《鑑证寻踪》 第1页 [gl百合] 《鑑证寻踪》作者:谙桥【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走过无数黑夜,终将迎来破晓,黎明之后,你会听见阳光的声音。 聂繁心原本以为自己心系年纪最长,能力最强,从小保护她们的褚晚宁。殊不知,一直默默开导她,陪伴她,宠着她的万漪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文案二 彼此心意相通,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聂繁心蹭着万漪的脖颈,低言细语:「万小雨,我说过,你想要可以告诉我嘛。」 万漪:「嗯?」 聂繁心脸颊微红,试探着凑近她耳朵,轻而慢地吻:「就是……你想的时候,给我说。」 万漪大概明白聂繁心的言外之意,吸着气故意逗她:「想是想,然而,不知道是谁,每次躺得太快,我还来不及……」 人设(cp)如下: 外飒爽英姿·内时浪时怂哭包刑警受&外云淡风轻·内腹黑病弱法医攻(聂繁心x万漪) 外十项全能·内害怕孤独刑警队长攻&外嘴毒狼人·内温柔和善刑事律师受(褚晚宁x裴茸) 四个主角,四个青梅/闺蜜携手破案的故事,he。没有其他副cp,因为四位配角都是她们老妈。(老年cp) 阅读指南(备註) 轻微强迫症,捉虫狂魔,看文之前需要先全文刷新。(感谢) 内容标籤:强强制服情缘业界精英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万漪/聂繁心/褚晚宁/裴茸(陆芮)┃配角:万桐/顾邶/聂芷言/聂芷兰┃其它:刑侦 一句话简介:现代都市刑侦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她们,勇往直前。 第1章 滨南正式进入寒冬,往往是在十二月末梢。 天将亮未亮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湿冷的潮气阴飕飕,一股脑儿地往骨头缝里钻。这样的凌晨,大部分市民仍裹着被子蒙头沉睡;只有少数为生活所迫的劳动者披星戴月,已经热火朝天忙碌起来。 芭蕉街,位于滨南市管辖地三区七县之一的南云区西北面,饱经风霜数十载,逼仄的巷道破旧不堪,年过五旬的危楼摇摇欲坠。幸而前阵子政府牵头,和开发商谈妥拆迁事宜,附近的居民拿了钱财,搬得七七八八。但仍有十几户人家没寻到住所,在半年限期内,暂住于此。 人虽少,生活垃圾不见得少。因为靠近处理厂,负责三条街的环卫工老王约莫7点半才将清运车在街尾停稳,打算处理完最后一箱收工返程。 「王哥,今天腊八,我家那口子准备熬锅粥,搞几个下酒菜过节,你接嫂子来,一块儿热闹热闹。」坐副驾驶的小张哈了口气,松开安全带,推车门的同时道。 「正好,家里还剩一斤羊肉。」老王按下后车箱盖开关,熄火下车,迈步到小张身旁,继续说,「晚上我直接拎过去。」 「得嘞,再添两斤牛肉烫火锅。」小张说完,发出一条嘱咐家人的消息,随即抬头眯着眼睛递工具。 雨过天晴,寒风照旧刺骨。老王转过身,清了清冻僵的嗓子,下意识低头,正想抱怨两句,忽然瞧见垃圾桶旁边趴了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 大冬天的,不冷吗? 老王凑近一点距离,弯腰喊他:「喂,兄弟,餵……」两人力气大,帮衬着把人翻正,平躺在冰冷的地上。 「嘶,不会冻死了吧?」小张双手很凉,这会儿碰了他,更是感觉钻心的凉,连忙搓手发热。 老王察觉出异样,没有立即应声,屏住唿吸再次上前,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食指放在男人鼻尖底端。数秒后,他脸色骤变,下意识往右侧退开半步,口中喃喃道:「死,死了……」 上班高峰,四周环境逐渐变得嘈杂,淹没小张打电话报警的嗓音。和煦的朝阳破云而出,晨曦悄无声息地沿着房檐,切割着那张原本充满死气的脸。男人唇角微微上扬,就好像睡着一般。 ***** 八点整,南云区公安分局举行年度民警光荣退休暨新警入职宣誓仪式。会议室黑压压的一片,坐满身穿藏青色制服的民警,共同观看精心制作的视频短片,回顾前辈的从警生涯和光辉岁月。 随着视线望去,第三排左边靠墙的位置,过肩长发规矩扎着的女警略微埋头。26年前,她的两个母亲就孩子生理父亲来源上产生分歧,聂芷兰职业特殊,如果选择国外,便无法全程参与;顾邶却嫌弃国内找到的工具人颜值不够,悄悄伙同朋友夏之云先斩后奏。 正因如此,眼前看似认真记录,实则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排兵布阵的聂繁心混血北欧丹麦。她皮肤白皙,五官轮廓鲜明,浅灰色的眸子聚精凝神,丝毫没将过于形式的话语听进去。 上个礼拜3v3射击竞赛倒数第二局,竟然被表姐万漪用平底锅拍死,最后一局又被小姨聂芷言扔的燃烧瓶烧死。两家人只是短短一个月没较量,常胜将军反倒成了常败将军,聂繁心不服输,决定今晚再接再厉,此刻正好把作战思路捋一捋。 时间稍纵即逝,负责主持的民警宣布大会进行第三项——局长朱防致辞,聂繁心这才掩上笔记本。朱局长是聂芷兰多年的同僚,自然应该给面子。 她抬起头,目光游移,忽然在台上靠右,刚才空着的座位定格,神态讶异。 耳边随即响起朱局不疾不徐的声音:「很高兴,我们的大家庭注入新鲜血液,分别是刑侦两名,技侦一名,现在由新任刑侦队长褚晚宁同志代表宣誓。」 第2页 台下的聂繁心凝望着身穿深色制服,肩章两槓两星,乌黑的短髮后梳,浑身成熟干练,气质显然的女人按亮话筒,眼神渐渐悠远。 她回想起那一段段时光,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的是儿时和褚晚宁学习和玩耍,对方虽然少见,但仍会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欢声笑语;以及大学毕业,自己义无反顾选择去长云县基层,只为和她共事的倔强面容;还有入职前一天晚上,借着微醺的酒意当面表白,却目视她接完一通电话,欲言又止,转身离开的背影。 从此音信杳无。 明明三年过去,以为早已释怀,然而此时的聂繁心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情绪的起伏。兴许遗传顾邶的性格,她藏不住对褚晚宁的喜欢,实习那年,再三确定心意,就开始比平常更加努力地朝着对方一步一步靠近…… 「小聂?」同事见聂繁心愣在原位,临走前叫她。 「嗯,结束了吗?」聂繁心从失神中恢復过来,不认识人,只能简单问道。 「芭蕉街命案,去现场的名单有你 。」 聂繁心闻言,微微勾起唇角表示明白,而后调整好纷繁的思绪,跟着众人快步走出会议室,跨上已经整装待发的小车。一行六人分两辆车,褚晚宁在前,她和另外两位同事紧随其后。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聂繁心回应完他们的自我介绍和寒暄,便听见开车的同事八卦褚晚宁:「小聂,你在长云县三年,有听说褚队吗?我同学在那边缉毒大队工作两年半,完全不知道她的存在。」 坐他旁边,警龄八年,比聂繁心年长五岁的陈安佑随口说:「空降吧,不知道能耐多大。我们分局阴盛阳衰的美名远播,好像是二十几年前,退休的聂局长兴起,延续至今。」 「我倒挺喜欢多来几个女同事,正好解决单身问题。」 陈安佑揶揄道:「异想天开,她们肯定名花有主,能轮到你?」 开车的同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反击他:「看来只有祈愿兄弟你继续被追求对象拒绝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陪哥哥我单身一辈子。」 …… 两个男人七嘴八舌,聂繁心坐在后排,心下翻了无数白眼。以前总听顾邶说,八卦并非女人的「专属」,有些长舌男背地里言三语四的本领,旁人望尘莫及,今天可算耳闻目睹。因此她戴上降噪耳机,准备闭目养神,却恰巧听见他们聊起万漪。 「万法医好像是top3大学的硕士毕业,在国外实验室待了两年,去年回国跟着研究所元老聂法医,今年就能独立完成尸检,协助市局和各分局破案。兄弟,我说实话,你们俩差距有点大。」 工作原因,已经成功加上万漪微信的陈安佑胸有成竹:「万法医身体不好,我可以陪她晨跑,锻鍊身体。」 「哟,这是打算採取行动了?我全力支持。」 「早上买的花放在后备箱,抽时间送过去。」陈安佑双手合十拜託道,「哥,通常都是你或者我负责对接研究所,如果安排你……」 「没问题,保证送到她手上。」同事停稳车,拿着一袋无菌手套下车。 聂繁心翻了今早第n次白眼,不过还是饶有兴致地给万漪去了一条消息:「(么么哒表情包)等着收花。」 对方没有回覆,显然正忙着,她揣好手机,追上大部队。辖区派出所已经用警戒线将现场围了起来,痕检人员戴着手套和口罩进进出出,勘查每一个细节。 聂繁心站在陈安佑身旁,只见一个看上去差不多三十岁,戴眼镜的民警正滔滔不绝地给褚晚宁介绍情况。 「死者,男性,7点49分被清运工发现的时候裸身俯卧,目前身份尚不明确。根据肝温预测,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1点-6点之间,具体时间需要法医查出死亡原因再推断,比如是不是冻死。」 案发现场,痕检先进,褚晚宁言简意赅,直切重点:「痕检方面呢?」 「凌晨5点左右下雨,有用的东西少之又少。」 「我知道,辛苦了,你先忙。」待民警转身走远,褚晚宁微微蹙眉沉吟片刻,突然抬头开始部署,「派出所交接工作,小梁和小陈负责,尽快确定死者身份。」 「褚队,我……」 褚晚宁见陈安佑面露难色,问他:「怎么了?不方便还是?」 陈安佑怡颜悦色地硬着头皮示意:「没,没什么,只是我和梁哥熟悉研究所。」 「法医和痕检,繁心跟进。」说罢,褚晚宁偏过头冲着聂繁心微微一笑,与此同时陈安佑朝聂繁心使了个眼色。 该死,笑容太犯规,聂繁心强装出来淡定从容和褚晚宁含笑的双眸对视,眼里有水波漾了一下,打算先以工作为重的她深吸一口气,完全忽视陈安佑,轻声答应:「好。」 「其他人把附近监控都调出来,排查可疑车辆和人物。」 陈安佑心里不舒坦,直接和褚晚宁抬槓:「褚队,那么快断定兇杀?如果不是,我们接下来的侦查,都属于浪费警力。」 聂繁心记性好,路过尸体的瞬间略微打量,抢话反击:「死者面容光鲜,指甲干净平整,说明他生前从事体面的工作,冻死的可能性低。」 「身上没有威逼伤,约束伤和反抗伤,难道下毒?嘴唇也没……」 陈安佑话音未落,聂繁心就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嗓音:「你是法医?还是我?」 第3页 第2章 刑警办案,多少能够积累法医和痕检方面的常识,陈安佑没说错,死者身上确实没有发现威逼伤,约束伤和反抗伤。聂繁心从细节出发推测死者身份的思路同样毋庸置疑。 那人话头刚落,大家不由自主地往声源望去。视野里,尸体右侧半蹲的背影缓慢直起,略微稳了两秒才转过身。她身材高挑出众,齐肩中长发半扎着,穿一身绀青色西装,一边朝这边走,一边摘下戴着的无菌手套和口罩,看似随手,实则精准无误地扔到勘查垃圾临时堆积区。 女人正是聂繁心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万漪。聂繁心原以为对方也和自己情况一样,是万桐或者聂芷言通过科学方式十月怀胎亲生的,后来成年才知道万漪是万桐大表哥的二姑妈女儿的孩子。因为车祸和难产,父母双亡,万桐就把她抱过来抚养,连户口都远在沪城,也未办理收养手续。万桐一嫌麻烦,二觉得只是形式,所以仅签了张监护人的证明。几个长辈没瞒着万漪,每年节假日,会带着她前往沪城看望健在的外婆,给父母扫墓。 言归正传,离得近一些,阳光下,万漪清秀的面容好像蒙上一层病弱的白,浅红的薄唇一开一阖,语速较常人慢,听起来却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死者体表完整,身上没有外伤,尸斑呈暗红色,首先排除冻死,以及扼死等机械性窒息死亡。四肢和胸部分别出现二次尸斑,说明曾经有人大幅度移动尸体,所以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排除冻死,再加上否定案发现场,基本可以确认为兇杀抛尸,安稳大半年的陈安佑不见棺材不掉泪,小声询问:「万法医,为什么排除冻死?」 被他称作万法医的人接下话茬,回应疑惑:「冻死的尸斑呈鲜红色,尸僵发生迟,消失慢,而且强硬,体表应该存留冻伤的痕迹,例如水疱,但死者遗体没有一项符合。」 「这下懂了,感谢万法医。」陈安佑对着她嘿嘿傻笑两声,喊上小梁干活,「褚队,死者身份的核查请放心交给我们,保证两小时内搞定。」 虽然一听就有说大话的嫌疑,褚晚宁还是点了头。她等两人走远,刚松开的眉又往中间挤了挤,担忧地问:「小雨,以你的经验推测,死亡原因可能是什么?」她侦查学专业出身,在长云县刑侦大队侦查小组工作7年,3年前因为特殊任务脱离刑侦,因此参与的兇杀大案不超过七个,而且几乎都在黄金时间就成功告破。但直觉告诉她,这个案子非同一般,兇手的反侦查能力极强。 万漪摇头:「需要尸检才能知道,有点棘手。」她招唿褚晚宁和聂繁心过去观察,三人站在尸体左侧,「排除冻死,电死,机械性窒息死,只有从病理和毒理分析,如果再不是,那就是抑制死。」 聂繁心条件反射开口:「抑制死?轻微外力作用导致心脏骤停?」 万漪微微颔首,肯定她的说法。 「那先把尸体带回去。」褚晚宁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分别朝左右两边递眼神,「警方已经申请研究所协查办案,接下来,合作愉快。」 聂繁心和万漪异口同声:「合作愉快。」 暖阳当空,温柔的风夹杂着雨后泥土清新的味道袭来,吹拂着三人耳边的碎发。她们掌心和手背相贴,三年后首次见面,一如当初,还是熟悉的彼此。 *** 南云区刑侦大队办公室,整组同事大多奔波在外,零星的三四人便包括聂繁心。她的视线与电脑平行,打字的同时一目十行浏览页面。 微信电脑端突然跳出消息提醒。 万小雨:「过来旁观现场解剖吗?」 聂繁心弯起唇角,快速敲击键盘:「来就来,谁怕谁?」 「二楼更衣室换衣服,三楼第一普通解剖室见。」 聂繁心的任务正好是随时了解法医和痕检进度,所以她给正在开会的褚晚宁发讯息,得到应允,收拾妥帖桌上的资料准备走。刚抬头,便撞上陈安佑献殷勤的脸,眼前的人笑得五官都挤在一起:「心姐,帮个忙。」 「别,你别这样叫我。」聂繁心觉得肉麻,神情写满嫌弃。 陈安佑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小聂同志,考验我们革命友谊的时刻到了,本着马克思主义……」 聂繁心顺着他往下说:「老陈同志,能直接挑重点吗?」 陈安佑面上的笑容平添几分:「咳,帮忙送花给万法医,我抽不出时间。」 坐着的人没有丝毫犹豫,脱口答应:「可以。」 「真的?改天哥做东。」陈安佑从裤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搁在聂繁心办公桌上,不忘婆婆妈妈叮嘱一句,「花在后备箱,记得提醒万法医,说我工作忙,不然肯定当面亲手送给她。」 他话音刚落,走廊就有人催,临走前提了一嘴:「你没猜错,死者是勇合路私立小学三年级数学老师兼少先队辅导员陆正林。思想进步,作风端正,28岁就拟任副校长。」 「家里人报失踪?」 「学校的同事通知陆正林老婆,说他今早没去学校参加升旗仪式,8点50分打不通电话才选择报警。」 陈安佑挑眉,「估摸是家庭纠纷,老公半夜不回家,老婆竟然不担心。」 「小陈,褚队找。」外面又有人喊,陈安佑吼着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出办公室。 第4页 *** 与南云区隔街相望,只拥有两栋大楼的司法研究所,外观看,建筑歷史并不悠久。十二年前,市公安局法医科和滨南大学法医学院系联合,成立研究所,承担司法鑑定领域的基础研究;市内重大刑事案件的司法鑑定和技术指导;司法鑑定高端人才的培训等职能。聂芷言作为原市局法医科科长,直接评定为研究所第一批研究员,享受国家津贴。 万漪回国第二年,评上助理研究员,师从聂芷言。此时的她套上一次性解剖服,穿戴好鞋套、手术帽和口罩,最后戴上护目镜。出门左转上楼,经过法医临床学研究室,隔壁的不锈钢门自动开启。 她踏上解剖台前的防腐地板,面朝死者虔诚地深鞠一躬。 「滨南市研究所2049年第28号尸检,陆正林,男,28岁,由助理研究员万漪解剖,研究实习员魏岚记录,录像开始。」万漪语毕,轻轻地向角落坐着的女人点头招唿,那人戴着眼镜,神态端庄,却藏不住眼里的慈祥。 此时聂繁心也穿戴整齐,捧着笔记本进来,悄悄站到解剖台对面。 「手术刀。」一把圆刃手术刀切开皮肤,万漪不急不慢,条理清晰,反向剥离和挑开小范围的皮肤、血管和神经,避免损伤深部重要结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手术镊。」夹持住需要除去的组织,她沿着自己眼里画的线,切断胸前软骨,再配合咬骨钳,完成开胸环节。 聂繁心以前观摩过聂芷言解剖,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旁观万漪。她的表姐,外表看似弱不禁风,实际拥有一颗连自己这个表妹都难以衡量的坚毅之心。 竟然一时之间,看入了神。 「心肺等脏器正常,排除病理原因造成猝死。」良久,万漪把心脏放进除菌盘,望着尸体陷入沉思。 「小雨,发现尸体的时候,肛温多少?」 「32.1°。」 提出疑问的人是万漪师父兼养母聂芷言,她继续指示:「分析死亡时间。」 「根据室外环温,结合下雨因素,以及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体表没有覆盖物,推测死亡时间最早凌晨0点到1点,最晚3点到5点。」2030年,南方开始供暖,如果死者先在室内,肛温随时间推移,每小时大概下降0.5°,抛尸室外,每小时大概下降1°。 聂芷言紧接着问:「尸体10点被运回研究所,有没有出现新的尸斑?」 「没有,尸斑已经呈扩散状,所以陆正林死亡时间在凌晨0点到1点之间,4点左右抛尸室外。」 聂繁心听着母女俩一问一答,仔细记录关键点。既然死亡原因不能明确,就先从时间入手,调查死者生前的家庭关系和社会关系。 第一次尸检结束,万漪抽取死者血液送去法医毒物化学研究室化验,她脱下手套,唇边晕染着清浅的笑意:「繁心,这下应该知道老万在早上说的惊喜是什么了吧?」 第3章 万漪这一问,聂繁心才想起吃早餐的时候,万桐随口提到会有惊喜收穫。 什么惊喜?她开始猜测是自己两位隔三差五就往外跑的老妈终于捨得回家,后来又觉得不算惊喜;再以为腊八节,会去退休干部养老院把外婆接回来过节,然而昨天周末,万桐才带着她们前去看望,应该也不是。 此时后知后觉,所谓的惊喜正是褚晚宁。聂繁心依葫芦画瓢,脱下身上的无菌装备,紧跟着万漪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因为话题特殊,故意放低声音:「涵涵姐(褚晚宁小名)失踪3年,应该和长云县缉毒大队协同市局禁毒支队破获的12.15大案有关吧?」 「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好。」万漪还在思考陆正林的尸检过程,回答略显敷衍,待反应过来,补充一句,「三年,你和我不下10次向老万打听涵涵姐的行踪,她都只字不提。」 「八九不离十吧,这是纪律问题,老万不会让我们知道。」聂繁心甚至胡思乱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一通电话,她会不会已经和褚晚宁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了?只要对方没拒绝,就还有机会,3年前错过,3年后,必须把握。 然而,聂繁心还没考虑怎么切入,毕竟多年不见,应该先等感情熟络起来,水滴石穿,徐徐图之。 恍然间,她像是想到什么,唇边的花朵绽开。左手拉着万漪,右手挽上聂芷言刚挂断电话垂落身侧的手臂,亲昵地说:「小姨,有人送花给万小雨。」聂繁心小时候总叫万漪姐姐,但长大以后,多以姓名相称。 聂芷言闻言,由衷欣喜:「哦,是吗?」 「警局同事,陈安佑,30岁,比她大3岁。」 聂芷言偏头问万漪:「小雨,认识多久了?」 聂繁心左边飘来淡淡的嗓音:「因为两个案子和他打过交道,不熟。」 感情的事,一向交由孩子自己做主,聂芷言温柔的语气建议:「感觉可以相处,应该花时间多聊聊;不行的话,就早点拒绝。」 最亲的人话音刚落,万漪消失的笑容霎时恢復:「知道了,谢谢妈。」 聂芷言又关心聂繁心:「晚上加班吗?尽量早点回家。」 「两分钟前收到群消息,中午1点开会。」 随后聂芷言有事离开,聂繁心跟着万漪回办公室。她刚坐定,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言归正传:「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拿到?」 「下午毒理结果出来,我尽快。」她不甚红润的薄唇微抿,说出萦绕心中的疑惑,「一直想不明白陆正林的尸体为什么没有出现尸僵现象,还是在清运工发现尸体之前,尸僵已经遭受外部强力破坏。」 第5页 聂繁心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什么条件下,尸僵会加速形成?」 「死前肌肉痉挛,如破伤风、士的宁中毒、有机磷农药中毒、异烟肼中毒,或者尸体处于高温环境中,尸僵出现早而强。」 「减缓尸僵形成呢?」 「败血症、全身衰弱,或者低温环境下,尸僵出现迟而弱。」 聂繁心回忆已知线索,推测道:「如果第一案发现场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兇手中途把尸体搬运到室外,能够彻底破坏尸僵?」 万漪摇头否定:「我说的高温环境,至少应该40摄氏度以上,普通家庭的暖气和空调都达不到要求。温度不够,兇手抛尸后,尸体将很快重新出现尸僵。」 「不是高温,又排除低温,再加上重要脏器没有致命病理,所以真的是中毒?」 万漪几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体表中毒反应不明显,没有发现肺气肿。」两个小时前,她和聂芷言的讨论也在这里戛然而止,想着与聂繁心以侦查角度看问题的思维碰一碰火花,兴许可以发现新的线索,但是事与愿违,进展依然不顺。 聂繁心察觉出她情绪,说了两句宽慰的话,视线无意识上移,瞄见墙面的挂钟,12点45分。最快的速度赶回警局需要5分钟,换句话说,只留给她10分钟,正好可以吃两片面包填肚子。 「花呢?怎么处理?」 万漪头也不抬:「送回去。」 「竟然有卡片,我打开?」聂繁心觑到万漪点头,翻开精装的封面,念出声,「万法医,腊八节快乐——来自一个希望进一步了解你的人。(陈安佑)」 聂繁心瞬间觉得浑身发麻,对,肉麻。她知道表姐不喜欢轻浮的男生,于是抱着花,准备迈腿就走。 「等一下。」万漪叫住她,撕下一张便签纸,纤细的手指握着白色的派克钢笔,笔走龙蛇,留下两行小字。 「陈警官,抱歉。——来自一个对你不感兴趣的人。(万漪)」 *** 聂繁心前一秒踏进刑侦大队办公室,后一秒陈安佑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出现在她身前,急切地问:「万法医不在研究所吗?花怎么……」 「自己看吧。」她随手将花捧塞进陈安佑怀里,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直到12点59分,同事都捡起笔记本,聂繁心经过陈安佑的桌前,发现他把便签纸贴在文件盒侧面,旁边画了一个哭脸。 似乎,不准备纠缠。 办公室左侧的小会议室可容纳25人,褚晚宁顺便通知资歷高的辅警与会。他们队伍中不乏办案经验丰富的辅警,只是缺少机会展现。例如滨南市2039年发布《滨南市公安局辅警奖励实施办法》至今,长达十年,全市仅有2名辅警获个人三等功直接转正,便是极好的佐证。 褚晚宁废话不多说,贴出一张照片,进入正题:「死者陆正林,男性,28岁,身高172cm,家住红淮远洋b栋6楼603号房,12月26日晚22点32分离开红淮远洋b栋2楼东禾健身房,23点35分和妻子蓝慧微信联繫,表明自己不回家,蓝慧同意,随后便失联。」 「由于1号和2号电梯属于5楼到32楼民用,所以请看挨着楼道的3号电梯监控录影。」褚晚宁点开顺位视频,接着说,「案发当晚,22点34分,3号电梯在2楼开启,恰巧捕捉到陆正林右肩,他应该打算选择楼梯下到负一楼开车,但是车在原位,说明人没离开大厦,离奇失踪。」 陈安佑开口问:「会不会走楼梯回家?」 「蓝慧口述,死者9点左右下楼健身,之后没有再回家。监控显示9点08分陆正林乘3号电梯到2楼,时间吻合。」 辅警中队长老杨分析:「不能解除蓝慧嫌疑,口供可以真假参半。」 「已经申请搜查令,会议结束上门。」褚晚宁目光落在聂繁心桌前,见对方握着手机,专注浏览,打断她道,「繁心有什么发现?」 「微博热搜前三,媒体一线报导,陆正林在学校的口碑看上去似乎挺好。」聂繁心起身,走到褚晚宁身边,将手机放在投影仪上,往下翻动,继续说,「讨论3万,阅读3382万,热搜只排名42的爆料。」 #陆正林猥亵学生#毕业三年的初中生实名举报,曾遭小学班主任长期性骚扰。称当初迫于陆正林的权威,不敢声张。 底下的评论: 【蹲实锤,等人死了抹黑,还是真实爆料?】 【热度上不去,学校你别压热搜啊。】 【我也被陆老师叫去办公室,坐在他大腿上,他摸我,期末考试可以多得两分。】 【他威胁我不许告诉家长。】 …… 「啧,人面兽心。」陈安佑觉得案情愈发复杂,陆正林社会关系不断增多,他们需要排除和跟进的细节便越多。 「通知后勤和宣传科,把热度提上去,我们留意微博过激言论。」兼任侦查一组组长的褚晚宁及时安排:「侦查二组派两人调查学生爆料陆正林猥亵事件的真实性,虽然不能刑事立案,至少试着还原真相。」 她食指轻轻抵着额头,有条不紊地部署工作,辅警中队长老杨突然接到电话,话筒传出急促的声音,「队长,12月20号,蓝慧在网上购买乐果农药,数量多达3瓶。」 第4章 考虑到蓝慧任职公办幼儿园后勤园长,褚晚宁担心幼儿在园期间直接闯入,可能会扩大负面影响。因此等待会议结束,同事各尽其责,她才不急不忙拨出电话。 第6页 彩铃只响了两声便接通。 「喂,你好。」 褚晚宁语调平和却不失威严,无论是端正的姿态,还是不苟言笑的眉眼,都带着绝对的气场:「你好,请问是蓝慧女士吗?我是南云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队长,有关陆正林先生遇害的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蓝慧声音缓而稳:「嗯,怎么配合?」 「幼儿园大门右侧路边停了一辆开着双闪灯的大众车,请随车里的同事来一趟警局。」不待蓝慧回应,褚晚宁再次提醒,「低调请假离开,总比我们穿着警服进园,搞得人尽皆知好。」 「谢谢。」 20分钟后,第一讯问室的三个座位分别坐了人。陈安佑主问,聂繁心负责记录,气质优雅、性格温和的蓝慧在办公桌对面的软包木椅上落座,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容不迫。 褚晚宁戴着耳机,双臂交叉叠于胸前,站在单向玻璃后,观察蓝慧的微表情和微动作。 陈安佑依照询问程序按部就班:「蓝慧,12月26日晚22点32分以后,你在哪儿?」 「家里。」 「确定没有说谎?」男警察扔给她一张照片,「车牌号江bcl326,白色奥迪a7,23点52分驶离红淮远洋,车上戴红色贝雷帽的不是你?」 蓝慧右眼不自觉地快速眨了两下,回答道:「出门办事,我没杀他。」 「办什么事?」 蓝慧清了清嗓子,迅速收敛情绪:「这属于我的个人隐私吧?没必要告诉你。」 陈安佑诈她:「如果没有不在场证据,加上作案动机和作案工具,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涉嫌杀人。」 蓝慧平稳的嗓音如旧:「作案动机?什么工具?我怎么不知道?」 聂繁心仔细记录,陈安佑根据聂繁心传给他的资料继续问:「你和陆正林夫妻关系不和睦,经查实,今年11月12日晚,你报警声称陆正林家暴,后因证据不足不予立案,11月18日又单方面诉讼离婚,11月27日主动撤诉,具体原因是什么?」 蓝慧鄙夷地轻哼一声:「陆正林妄想敲诈,让我分给他一套房子和200万现金。4年前和去年买房子毫釐未出的人,凭什么分房?」 「所以气不过,杀了他!」 「再说一次,我没有。」 兔子急了同样会咬人,陈安佑被对方前一句果决的低吼略微震慑。右侧的聂繁心却细心地发现蓝慧说「没有」两个字的时候似乎迟疑半秒,她指尖轻拍木桌的侧面提醒陈安佑趁机绕回案发当晚蓝慧行踪的追问,但是旁边的人似乎没有明白,一时哑然。 此时,两人无线蓝牙耳机突然传出褚晚宁的调整:「繁心,换你来。」 聂繁心摸了摸耳机,顺手将垂落的碎发撩到耳后,随即站起身,踱步到蓝慧座位旁,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没有?那肯定另有其人,当晚他独自杀人抛尸,并从始至终和你保持联繫。」 蓝慧心里一颤,两秒之间,神情从慌张转为犹疑,脱口而出:「不可能,27号凌晨,我到达弯汇,就一直和阿均待在一起。」 陈安佑这才把握重点:「阿均是谁?」 蓝慧再次陷入沉默。 「没关系,就算现在闭口不言,我们也能查到。」此话说给玻璃外站着的褚晚宁听,陈安佑抓紧时间往下问:「乐果农药,买来做什么?」 蓝慧答得很快:「周末幼儿园户外杀虫。」 陈安佑哂笑:「冬季杀虫?唬人吧。」 聂繁心今天的白眼差点翻到天边,帮他弥补道:「应该精确点,杀虫卵。」 褚晚宁唤住经过走廊的辅警:「老杨,通知研究所,查一下艺路实验幼儿园户外泥土化学成分。」 五分钟后,褚晚宁微信收到调查资料,初步涉猎,薄唇轻轻开阖:「繁心,听着。叶均,男,31岁,博斯幼儿篮球培训学校创始人,和艺路实验幼儿园长期合作。」 聂繁心没有下笔记录,脑中搜索这句话的重要信息,开口道:「叶均人高马大,把你老公搬去室外绰绰有余。」 面对聂繁心,蓝慧又一次说漏嘴:「阿均不会,我劝过他。」 聂繁心思路清晰,有条不紊道:「劝过?也就是曾经动了杀人的念头?红淮远洋b栋地下停车场可以通往第二期c栋和d栋地下停车场,那边明年年初才能完成交付,所以监控设备不足,叶均如果从c栋或者d栋进入停车场,便可以成功躲开监控,神不知鬼不觉进入b栋楼道。搬走尸体,再原路返回。而你,为了混淆视听,故意从b栋停车场b2出口驶出小区。或者你确实毫不知情,都是叶均一人所为。」 蓝慧彻底慌了:「不是,不可能。」 褚晚宁面上,终于有清浅的笑意绽放。她微微转身,正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却听见走廊尽头的人大喊:「褚队,有个叫叶均的男人带着律师闯进大楼。」 「什么?」 民警好不容易倒过气:「马,马上上楼了。」 「褚队你好,云北律师事务所刑事律师裴茸,此刻也是蓝慧的辩护人。」 民警余音未绝,就被由远及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响声淹没,一位披着冷棕色大波浪长发的女人,长身玉立,朝她伸出右手。 成熟中,带着一丝性感慵懒的韵味。 「你好。」褚晚宁礼貌地与裴茸十指相握。 「我现在可以带走蓝慧?」 第7页 褚晚宁指向叶均:「不行,不仅不能带走蓝慧,还得留下他。」 「嗯?证据链足够吗?褚队打算强留24小时?」 褚晚宁否定律师对警察的刻板印象:「我不喜欢强留,只需要你静候半小时。」随后,她推开身前的门,对着微型话筒低声说,「繁心,到第二讯问室。」 1分钟后,聂繁心走出第一讯问室,迎面就收到裴茸对她眨眼和飞吻招唿。 「你怎么来了?」 「帮你妈赚钱。」 「空了聊。」聂繁心亲密地拍了拍裴茸的后腰,开门进入讯问室,自觉走去侧位坐下。 褚晚宁省略赘言:「叶均,本月26号晚上22点30分到24点,你在哪?」 「开车,然后回家。你们怀疑我?」 「回家等蓝慧?」 叶均露出惊讶又欣喜的表情:「小慧承认我们关系了?」 「你和蓝慧在一起多长时间?想转正,所以蓄意杀害陆正林?」 来警局之前,裴茸教叶均怎么实话实说:「小慧彻底对陆正林失望,才答应正式和我交往,到今天刚好一个月;至于宰了那打女人的孬种,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来得及动手,不知是哪路英雄替天行道,我必须感谢他。」 褚晚宁推测作案时间:「能不能记起返回家中的具体时间?」 叶均回忆:「小慧给我打电话之后,不超过五分钟。」 「11点40分左右?」 叶均点头肯定。 「为什么甘心做小三?」 「现在自愿躺进婚姻坟墓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少,人嘛,过得开心就好。前提条件是陆正林不打人,假如再让我发现他动粗,必须和他拼命。」 4点30分,褚晚宁允许裴茸将叶均和蓝慧二人带走,但可能随时被传唤。 5点10分,临近下班时间,聂繁心收到万漪发来的重要消息:「死者血液里检验出苯二氮卓类药物,足以数秒之内让人深度睡眠。但是其他毒理化验结果一切正常,所以目前只能确定死者是非病理,非外伤,非中毒的原因突发急性心衰,短时间致命。」 「也就是俗称的抑制死?」 「准确来讲,是昏迷之后发生抑制死。」 聂繁心蹙了蹙眉,顺着万漪的说辞往下推:「兇手完全没有抛尸的必要,也许是常识储备不足,法律意识淡薄,慌乱中随意弃尸。」 万漪回復得很快:「痕检那边没有发现可用线索,兇手下意识的行为,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越找不到线索,越是刻意为之…… 第5章 晚上七点,研究所二楼实验室,只亮了一盏幽冷的白灯,衬托得原本瘦削的背影,更显单薄。 刑事犯罪,侦查需要分级分类,性质恶劣的案件,警力投入大、权限高、资源多,因此破案迅速。然而一旦分级下降,效率便会随之降低。按照常规系统解剖,万漪已经完成尸检,甚至可以直接把陆正林的死亡原因拍板为抑制死。 换句话说,桌上的报告,她只要在末尾签字提交,就意味着跟进这个命案的刑警,会从上百个,急剧缩减一半,甚至更多。 因此,6点下班,其他同事都往家里赶,万漪却坐在电脑前,凝视着一张张解剖图,一次又一次陷入沉思。 以致于万桐、聂芷言,再到聂繁心,她们轮番的电话轰炸,犹如石沉大海,鱼沉雁杳。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万漪蹙起眉,下意识抬眸侧头,就觑见聂繁心双手叉着腰,身子微微前倾,面红耳赤地哈着气。 万漪把旁边的椅子推到中间的位置,问道:「嗯,怎么了?」 聂繁心落座,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先数一数未接来电。」 万漪依言拉开抽屉,拿出手机,解锁查看:万桐两个,聂芷言三个,聂繁心三个。她微凉的薄唇抿了抿,原本发寒的身子,瞬间感觉到暖意,却还是忍不住轻咳两声。 「又难受了?药带了吗?」万漪常吃的药随身携带,聂繁心一边担心地问,一边伸手去摸对方的衣兜,被她冰冷的手轻轻制止。 「不是,可能在这里待太久了。」 「手太凉,以后没事回办公室发呆,别在这儿。」实验室和解剖室的温度不能过高,所以没法安装暖气,聂繁心包裹住万漪的双手,将其拢在一起,慢慢揉搓发热,「回家吧,外婆等着吃饭,我先给她们报平安。」 万漪开始慢吞吞收拾东西:「你们呢?进展如何?」 「基本排除叶均和蓝慧嫌疑。案发当晚,叶均23点08分从朋友家离开,41分到达位于弯汇小区的住宅。蓝慧23点52分开车驶离红淮远洋,凌晨0点19分抵达弯汇,没有作案时间。」 「嗯,线索断了。繁心,我只要把陆正林死亡原因是抑制死的报告提交上去,你们负责侦查的人数会急剧减少,但是侦查的范围反而更广,难度更大。」 聂繁心宽慰她:「如果事实如此,你也无能为力。」 万漪望着陆正林的心脏解剖图和肛温、肝温变化表,声音低而轻:「总觉得哪里不对,想再等一等。」不管生前做过多少坏事,死后,尸体就是生命遗物,生命遗物里藏着真相,只有抽丝剥茧把真相找出来,死者才能瞑目,身为法医的她才能坦然。 「我明白,给晚宁姐招唿一声吧,朱局催,她也有压力。」家里两个法医,聂繁心理解她们,自己何尝不是?她和褚晚宁一墙相隔,撑着发涩的双眼,浏览堆积如山的监控视频。 第8页 「好。」万漪拿起手机,又放下,表情有点微妙,「怎么不叫涵涵姐?」 聂繁心耳朵似乎稍稍发烫:「她不许,说幼稚。」 万漪垂下眼眸,视线停在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上,轻声说:「也对,不过我没有晚宁姐微信。以前那个,她好像没用了。」 「看看这是什么?」聂繁心指了指屏幕下端的红点,「她主动加你。」 万漪点开通讯录新的好友,通过申请:「你怎么知道是晚宁姐?」 「走之前,她找我要了二维码。谁让你设置只许二维码添加好友。」 「不熟悉的人不想加。」 聂繁心等万漪再三检查设备,刚站起身,就张开双臂搂住她的腰,呢喃埋怨:「手捂不热,小心回去被外婆念叨,先帮你暖一暖。」 万漪平直的唇角微微上扬:「你这样,我们怎么走?」 「这样呢?」聂繁心稍微松开束缚,牵着她的手一起伸进大衣衣兜,「还算知道加衣服,早上穿着西装就往现场跑。」 「衣服放在车里,走太急,忘了穿。」万漪的后背被聂繁心紧紧地贴着,热意缓缓传至四肢百骸,她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好笑道,「怎么感觉我反倒成了年龄小的人?需要你照顾。」 「没听过一句俗话吗?」 「嗯?」万漪顺手关上实验室防盗门。 「老小老小,越老越小。」 万漪打趣道:「这句话你说给顾姨听,瞧瞧她的反应。」 再听话的孩子都有叛逆的时期,聂繁心不属于言听计从的那一类,因此从小挨揍多,而且都是顾邶亲自动手,熟识的人当然知道聂繁心最怕谁。 「她现在不管我,7年前老聂病退,某人迅速转移对象。」聂芷兰30岁那年因公出了一次严重车祸,再加上和顾邶分别五年,郁郁寡欢,没有重视伤后恢復,落下头痛的顽疾。退休后,顾邶兼任起她的健康管理师,每天都能听见唠叨,「这个不许吃,那个应该多吃,少操点心,小桐干得很好……」 一前一后,两人走得慢,直到停车场的白色大众车自动开门,聂繁心才收回放在她衣袋里的手。 「你开吗?」 「不想开,都歇歇吧。」 「嗯。」 坐在驾驶室,聂繁心点击自动驾驶,设置目的地和时速。车辆起步,万漪打开车载音乐,轻柔的歌声,一曲接着一曲,萦绕耳畔。 十分钟后,导航提示前方发生货车侧翻造成拥堵,建议绕路行驶,聂繁心声控操作,小车继续直行100米,左转驶入泰和街。 泰和街近两年开发旅游休闲项目,温泉酒店,桑拿,按摩一条龙服务,门外服务员吆喝声四起,好不热闹。 万漪安静地凝望着车窗外因为客流量多,缓慢倒退的繁华街景,大脑急速转动。高温,尸僵,急性心衰,心脏淤血迟现…… 「回研究所。」 「什么?」 「我想申请二次尸检。」她掏出电话,拨打聂芷言号码。 「有新发现?」情急之下,聂繁心取消自动驾驶,握住方向盘,准备找合适的地方掉头。 电话刚接通,万漪不加思索道:「妈,二次尸检的申请,需要您帮忙签字。」 虽有质疑,但聂芷言的声音仍是温和:「为什么要二次尸检?」 「现在不能确定,但如果可以佐证推测,之前一切的不可能都变成可能。」 「嗯,繁心和你一块儿?」 「是的。」 「注意安全。」 聂芷言手里的电话好像递给其他人,聂繁心听见顾邶的声音:「锅里热着腊八粥,睡前你们记得喝一碗。」她顺口问,「妈,带礼物了吗?」 万漪细心地把通话与车载蓝牙连接,方便聂繁心说话。 「没带。」 「下周的广场舞大赛我有事,现场少一个观众应该不会损失什么。」 顾邶气鼓鼓的声音传过来:「欸,带了,带了。」 聂芷兰在旁边呵呵地笑:「繁心,礼物我挑的,」 聂繁心哼声:「还是老聂好。」 「聂芷兰,你女儿说话噎人得很。」 「也是你的女儿。」随后是小声嘟囔,车里的两人听不真切,聂芷兰又说, 「好了,你们忙,我们陪外婆出去散步,消消食。」 唯独没听见万桐声音的万漪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问聂芷言:「妈,老万呢?」 「她开完会,在回家的路上。」 「嗯,我们下车了,申请报告刚发过去。」 *** 夜色中,万漪长腿迈得比平时快两分,却仍然被便利店买饭糰回来的聂繁心赶上。 「吃一个垫肚子。」她把吸管插进奶罐,递过去,「牛奶,热的。」 「谢谢。」 临近八点,三楼第一普通解剖室的灯再次把空间照亮。没有其他人,聂繁心举着微单录影。万漪沿着头部踞线将原本一层层缝好的颅骨再次打开,尚有部分内板相连,用丁字凿和锤子轻击相连部分,最后拿丁字凿掀起颅盖。 助理不在,万漪只能来回奔走,自己动手,取小脑组织放进培养皿观看,制成样本玻片,搁到显微镜旁边备用。再分离骨骼与肌肉,取骨骼肌制成样本拨片。 动作娴熟,条理清晰。 聂繁心瞧在眼里,她甚至坚信,假以时日,身前的人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9页 「横纹肌消失,肌肉纤维溶解;小脑部分细胞数量减少,细胞核溶解。」 聂繁心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万漪解释:「急性热射病,高温致死。」 「高温致死?」 万漪埋头收拾样本,随后开始缝合:「红淮远洋有多少间私人或者公用桑拿房?」 聂繁心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在通知晚宁姐,需要查一查,很快。」 半小时后,万漪完成缝合,聂繁心却愁眉不展。红淮远洋b栋一楼是汗蒸馆,二楼健身房开设两间桑拿房,三楼按摩中心也有;私人桑拿房26间,其中包括陆正林家里那间。 「高温原因,死亡时间往前推,最早可在26日晚22点到23点之间。」 万漪把难题抛过来,同时给她们一个希望:「也就是说蓝慧的嫌疑不能排除。」 「红淮远洋到弯汇小区,芭蕉街是必经之路,她的嫌疑确实应该保留。」 聂繁心懊恼:「芭蕉街外延有监控,唯独案发现场,因为拆迁,前几天把监控给撤了。」 「可以估算进入芭蕉街外延段和到达下一条街所需的时间,再和蓝慧的数据比对。」 聂繁心跟随万漪走出解剖室,清洁、消毒、换衣服,「嗯,明天的任务繁重,你算是轻松了。」 「尸检报告回去弄,她们每次说睡了,但都是等着我们到家或者打电话报平安才捨得关灯。」万漪说完,坐上副驾驶。 「你还挺自觉。」 万漪已经繫上安全带,平日里对外人清冷的性子好似荡然无存:「妹妹不应该照顾姐姐?」 「我觉得,某人好看的手,除了解剖,还可以干点别的。」聂繁心话音刚落,忽然反应过来,这句话带有某方面的暗示,连忙岔开话题,「我也可以不开。」她漫不经心地开启自动驾驶模式,目光偷偷去瞄万漪,只见对方愣了一下,随即莞尔的笑容显现。 「想吃我做的饭,可以明示。」 「不想,小姨做饭比你好吃。」聂繁心万幸,身旁的她大概没听懂。 第6章 去年,80岁生日的第二天,老当益壮的赵帼英就悄悄收拾东西,先斩后奏搬去干部养老院。理由是退休同事多,热闹。晚辈们说千说万不听,最后只能依她。 暑假,考虑到老房子上了年纪,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淘了一套位于岭口区滨城净月的复式洋房。小区从人性化居住角度出发,整体容积率、绿化率均高于平层,且楼层部分约6米挑空的细节设计,清风阳光随时造访。 今年暑假,她们正式入住因为装修空置半年的房子。五卧两厅两卫一书房,聂繁心和万漪的房间在二层,另外三间在一层。 夜色越来越浓,聂繁心拧动钥匙开门,故意和万漪一起制造轻微的声响,便觑见挨着阳台,聂芷言和万桐房间透出来的光瞬间熄灭。 家里暖气充足,两人轻手轻脚换鞋,经过饭厅,再往里走一点,沙发上躺着的人动了动,蹭着坐起来。 「邶,繁心她们到家了,我们回屋睡。」说话的人正是年过六旬的聂芷兰,退休以后心态好,常锻鍊,外表瞧上去,不过50岁。她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脑袋枕着自己大腿那人的肩膀,声音更是温和。 「嗯,好。」顾邶翻身,趿拉着拖鞋走了两步,嘱咐她们道,「都11点了,你们洗完澡一人喝小半碗粥就好,吃多了不消化。」 「妈,我们知道,快睡吧,眼皮都在打架。」聂繁心轻柔地按捏顾邶的肩膀,「晚安。」 万漪也和她们互道晚安。 翌日清晨,上班的人起得早,七点十分,聂繁心洗漱妥当,从楼上下来,桌前已经坐了四个人。 赵帼英:「繁心,过来。」 「外婆。」聂繁心亲昵地揽着赵帼英撒娇。 「先吃饭。」赵帼英笑着轻拍肩上的手,「小雨都吃好了。」 「没关系,老万陪我。」聂繁心低笑一声,拉开万漪身旁的椅子落座,对面身穿白色衬衫,外搭藏青色制服的人果然刚开始动筷。 有些习惯,几十年都改不掉,例如赖床,还有暱称。 「待会儿言言坐你们车,我有事,不能送她。」当年的万小桐后期成长速度惊人,接班聂芷兰,继续解决控申积案,又带领全局民警连续攻克大案要案和疑案难案。唯独心性不变,聂芷言常说她比女儿万漪还幼稚,但无可奈何,只能宠着,偶尔童心大发,会和她闹腾一会儿。 聂繁心做其他事雷厉风行,唯独吃饭慢,八分钟才吃完一个低油煎饼,忽然开口问:「老万,市局怎么不派人支援南云,那么放心我们?」 万桐接过聂芷言递来的吸管,抬头不答反问:「你们没信心?」 「难说。」 「我对涵涵有信心。」万桐睨见和顾邶如出一辙的瞪眼,补充道,「也对你有信心。至于小雨,更不用多说,继承言言风范。」 然而万桐提及的聂芷言不知什么时候脱下做饭的围裙,换好外出的衣服,提醒她们:「该走了。」 「端水大师名不虚传,小女佩服。」聂繁心捞起只喝了一半的牛奶盒,跟上门口站着等她的两人。 临关门,万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因为相隔距离不近,提高了说话的音量:「外婆,不忙着回养老院,再住几天,等元旦过了,我们送您。」 第10页 「好,好,好,听你的,开车慢点。」 「谨遵长官教诲。」聂繁心喊了一声,拉着不紧不慢的万漪朝电梯口疾步。 *** 九点整,开完短会,分头行事,褚晚宁带上陈安佑和聂繁心拿着搜查令前往红淮远洋6楼,陆正林和蓝慧的家。 陈安佑开车,她们坐后排。聂繁心偶尔偏头,总能觑见褚晚宁线条分明的侧脸,带着与多年前无异的倔强与坚毅。 先前曾听万桐提过褚晚宁儿时的梦想——当老师,教书育人。又说她后来懂事了,慢慢知道父亲已经牺牲,从而深入了解警察这份肩负使命的职业,并在高考结束那年,母亲极力反对下,填报了警察院校。 似乎,母女俩因此闹翻,晚宁姐的母亲搬回老家,不知道现在关系有没有稍微缓和。 聂繁心双眸出神地望向道路两旁匀速后退的高楼,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她想,那些人的奔波,都有他们的原因,正如自己当警察,因为爱好,也因为万小雨。晚宁姐呢?完成涛叔的遗志吗?这样会不会很累?累的时候需不需要有人陪着她,哪怕只是说说话。 她不知道,但是,愿意尝试着付诸实践。 希望,对方不会嫌烦;希望自己这个还算温暖的人,加上有一个温暖的家,能带给她温暖。 「繁心?」陈安佑下车已经走远,褚晚宁没有发现身旁的人影,折回去叫她,「不舒服吗?脸很红。」 「没,没有,可能车里温度有点高。」褚晚宁离她太近,连面上细小的绒毛拂动都能清晰可见,聂繁心不自知地红了脸。 褚晚宁一无所觉,思考道:「没开空调啊。」 「闷的。」聂繁心深吸一口气,下车关门,「走吧,晚宁姐。」 红淮远洋第一期是去年交房的商住两用型豪华公寓,比普通公寓面积大,精装修,拎包入住,其中26户额外自装桑拿房。蓝慧和陆正林的房子在六层,三人乘坐电梯上楼。开门的是叶均,丈夫没死两天,情人竟然光明正大把自己当主人。 「小慧幼儿园有工作,所以她通知了我。」叶均走向料理台,随口问道,「喝水吗?」 褚晚宁直接回绝:「不用。」研究所痕检先到他们一步,已经进入桑拿房。 「小慧看厨师杀鱼都怕,更不可能杀人,你们别浪费时间和精力。」叶均跟着陈安佑和聂繁心进入陆正林书房。一面墙的书柜,书籍整齐排列,戴着手套的聂繁心从抽屉开始找线索。两个相册,她一张一张翻看,发现每张班级合照,都有一个女生被红笔圈上,照片背后的名字同时也被红笔圈上。 「古瑗,不是微博揭发陆正林猥亵的学生吗?」 她身旁的陈安佑说:「我怎么没印象?」 「是她。」聂繁心打开微博核实,「昨天查到的其他受害者名单在哪儿?」 「我这儿有。」 两人坐在桌前开始比对。 「张璐。」 「没错。」 「陈思瑜。」 「不在名单里。」五名受害者全在相册被陆正林勾画关注。「还有四个勾画名字的人没有报警。」 「嗯,我这就找人查。」 「等一下。」聂繁心翻开的第二个相册最后一页,奥林中学39级毕业照片引起她的注意。第二排左数第五的女生同样被红色墨水圈住。 「这不是陆正林吗?」陈安佑哎哟一声,指着倒数第二排右数第二的男生道,随后继续说,「女生名叫李娟,这小子十年前就开始猥亵同班同学?」 聂繁心拳头不经意捏紧,后牙槽咬得软肉发疼,她没说话,耳边是陈安佑喋喋不休的骂声。 「这不是变态吗?还有收集癖,死了活该。」「十年前怎么没人报警?应该早点把他弄进监狱。」 「有什么发现?」隔壁房间的褚晚宁听见陈安佑的咒骂声,随即带着三张照片,移步到书房。 陈安佑将来龙去脉告知褚晚宁,这会儿轮到两位女士静默发愣。同理心,身为女生的她们感同身受,陈安佑再愤怒,也可能只是浅层的谴责。 良久,褚晚宁嘆了口气,将手里的照片放到桌上:「陆正林,王戈德,胡桦,三人高中同班同寝,关系极好,所以陆正林把合照搁在离自己最近的床头柜抽屉里。」 聂繁心稍微回了神,附和道:「相册也有很多他们的合照。」 「三年前,王戈德失足坠崖,救援队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停止唿吸;两年前,胡桦开设校外辅导学校,陆正林介绍学生去补习,从中牟利。一年前,胡桦结婚,老婆管钱管得紧,胡桦宁愿和老婆闹翻,也不愿陆正林吃亏。」 陈安佑问:「为什么陆正林死了,没见胡桦吭声?」 褚晚宁推测:「陆正林猥亵学生的事件曝光,对他应该也有影响。繁心,你的意见?」 聂繁心怔怔地望着前一秒搜出的新闻,一字一句地念:「2039年6月6日,(高考前夕)奥林中学高三学生李娟跳楼自杀,当场身亡。」 第7章 回去的路上,聂繁心情绪低迷,虽然陆正林猥亵李娟的具体时间不得而知,但他们查看奥林中学39级6月4日毕业生欢送晚会的录像,李娟那时意气风发,志愿考入復旦大学,双眸里洋溢着对未来的期待,为什么仅隔一天,就深陷绝望,必须通过自杀解决? 第11页 「唉,心姐,别想了,也许就是李娟获知家人沉船遇难的噩耗,不想活了。」昨天陈安佑喊她「心姐」,拒绝两次仍不知悔改,后来聂繁心默认了。 褚晚宁劝她:「繁心,先把手上的工作完成。蓝慧家里搜出三唑仑,正是陆正林体内的苯二氮类药物,老杨已经趁幼儿园午休,把她带回局里。」 知道自己过于情绪化的聂繁心点头:「嗯,好。」她微微垂眸,抬手把耳旁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随后退出2039年6月5日船难的新闻,点开下载到手机的监控视频,开始仔细浏览和推想。 蓝慧11点52分驾车离开红淮远洋,12点05分,小车出现在芭蕉街外延监控的范围,全程时速42左右。12点17分,芭蕉街对面的洋河东路一号监控捕捉到她的录像。平时只需要4分钟,她用时12分钟。 监控存疑,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作案工具同时具备。再加上今天搜出三唑仑,一切矛头都指向蓝慧。难道真是她?抛尸以后把作案工具留着让警察抓?一个幼儿园后勤园长,智商和情商应该不至于此。 然而话虽这样说,他们却只能从蓝慧身上着手,以及胡桦和另外三个没报警的受害者,其他同事已经跟进。 讯问室,两天之内,第二次被警察传唤,蓝慧表现得很是配合,但叶均走不开,把裴茸喊上。于是当聂繁心一行三人转角上楼,便瞧见裴茸半倚着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长髮。 「欸,十分钟没人招唿,我以为警局只有你们仨。」裴茸觑到聂繁心刚冒出头,轻笑一声站直了身子。 「旁边询问室可以休息。」褚晚宁从女人身边经过,径直朝走廊最末端的办公室走去。 裴茸眼波流转:「她平时就这样?」 「哪样?」 裴茸轻哼一声:「冷啊,可以和万漪拼一拼谁先把谁冻死。」 聂繁心想了想:「我姐和家里人相处还好吧?至于晚宁姐,大概也一样?」 「不不不。」裴茸急忙否定,「记得上个月看电影,你姐和我先到,我说三句,她回復一句,没玩手机,没干嘛,就不愿意多说半句。我对于你们来说算熟人吧?老顾一个月喊吃饭三回的那种关系。」 聂繁心问:「你和她聊什么?」 裴茸脱口而出:「看完电影吃饭,我列举三四家餐馆,她最后说随意。」 「不然呢?」 「怎么也得像你一样和我先商量,再争一争嘛。」裴茸发觉自己有点没话找话的苗头,生硬地转了话题,「蓝慧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证据够吗?」 「你觉得我能说?」聂繁心转身,透过单向玻璃,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坐着的女人,沉声道,「不仅不能说,还得提醒你,让蓝慧做好今晚留置的准备吧。」 裴茸诧异:「留置?据我面见蓝慧,获取的线索,你们应该不足以採取强制措施。」 「是吗?怎么说?」 裴茸清了清嗓子道:「最重要的作案时间,她没有。案发当晚大概12点离开红淮远洋,中途肚子疼去了趟路边洗手间,然后直接开车去叶均家。」 「洗手间?在哪儿?」 裴茸说话略带酸味:「芭蕉街外延,我两个小时前申请调取洗手间对面的监控,比不上你们的速度。」 「谢谢。」聂繁心双手合十,紧接着从裴茸眼前消失。 「不对,我把重点给忘了,你欠我的饭,什么时候还?」裴茸望着聂繁心的背影,嗓音淹没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褚晚宁拿着留置报告,在她扭回头的瞬间顺手递过去:「2049年12月28日下午两点,我们正式对蓝慧採取留置措施。」 裴茸没打算接,斩钉截铁地驳斥:「不行。她有严重的睡眠障碍,身体不允许。」 褚晚宁拧起眉:「睡眠障碍?」 「怎么?我上次提醒蓝慧给你们说一嘴,她忘了?」 褚晚宁把报告放到一旁的桌上,问她:「所以三唑仑是医院开给她治疗失眠的处方药?」 裴茸肯定对方的猜测:「蓝慧换了很多药,只有三唑仑对她有效。」 褚晚宁沉吟片刻,好像还有话想说,此时陈安佑快步上前,将截图的几张照片送到她手上:「褚队,蓝慧消失的几分钟是去洗手间,时间刚好能对上。心姐让我给你,她正在听老杨带回来的音频。」 「老杨带回胡桦的音频?」褚晚宁边走边问,后知后觉自己把裴茸晾在了一边,随即道,「裴律师可以稍作休息,最多十分钟,给你最后的答覆。」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入刑侦大队侦查一组办公室。 ***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王母娘娘,瑶池圣母,保佑我不被冤魂缠身……」音频里,循环播放着胡桦含煳不清的声音。褚晚宁抬了一张椅子坐在聂繁心身边,几个人围着电脑似乎听得聚精会神。 陈安佑突然笑出声:「这是跳大神啊?」 老杨右手上抬,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褚队,我们去胡桦家,没问出什么可用的信息,他这里有问题。」 褚晚宁翻看笔录:「胡桦老婆呢?」 老杨嘆息:「两人正在离婚冷静期,胡桦精神状态昨天开始变差,不仅离不掉,他老婆现在还得出于人道主义照顾他。」 「不过胡桦老婆把他的私人空间和密码传给我们,兴许对案情有帮助。」老杨语毕,聂繁心心领神会,立即点开网页。 第12页 胡桦常年坚持记录生活,纸质的容易被人发现,因而设置密码写在博客上。他老婆前几天偶然发现密码,还没来得及看,就直接交给警方。 数百篇博客,陈安佑挑了几篇,念出声。 「2046年秋,阿德死的第五天,连续噩梦,李娟鲜血淋漓地出现在眼前,要我一命偿一命。」 「2049年冬,老陆接连收到两封恐吓信,他却让我别担心,都是学生,掀不起什么浪。」 「2049年12月,又一次梦到李娟,老陆说,如果我再疑神疑鬼,就一个人去警局自首,别带上他。」 第8章 褚晚宁大略地看完网页内容,做出安排:「老杨带胡桦去医院做精神鑑定,小陈盯着蓝慧,小梁继续跟进被陆正林猥亵的其他受害者。繁心,和我一起还原蓝慧的外出轨迹。」 大家领命各自分开,褚晚宁拿上车钥匙,走廊外觑见休息室的裴茸,不忘招唿一声:「裴律师,蓝慧可以不留置,但是离开的时间,我回来再定。」 裴茸饶有兴致地点头:「好,我信褚队。」律师和警察打交道,很少遇见褚晚宁这般好说话的人,多数是故意纠缠到最后,经过正规程序,忙到半夜才允许把人接走。 聂繁心也给裴茸挥了手,示意有正事忙,随后跟着褚晚宁一同下楼。 褚晚宁松开手剎,聂繁心坐副驾驶系安全带。现如今虽然可以自动驾驶,但依旧有大部分年轻人愿意自己开车,体验驾驶的感觉。认识二十几年,第一次单独坐在她的身旁,聂繁心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悄悄偏头去瞧她。和早上略有区别,握着方向盘的褚晚宁似乎更加聚精凝神,娟秀的侧脸因着阳光的照射,仿佛有嫣然的笑容慢慢晕染开来,一步一步吸引着她,炫目勾人,噬魂夺心。 直到小车驶入红淮远洋地下停车场,聂繁心才回过神,抚了抚微热的侧脸,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聂繁心先开口:「蓝慧的车停在b栋301位,距离楼梯口200米,楼梯口的监控当晚检修,无法正常运作,所以直接把尸体运到车里,能够神不知鬼不觉。」 褚晚宁走去楼梯口,一阶一阶往上爬:「但是蓝慧身形瘦小,不藉助工具,一个人挪动尸体几乎办不到。」 聂繁心嗯声,表示同意。 褚晚宁站在六楼楼梯口,视线往下:「陆正林身高172cm,体重65kg;蓝慧165cm,体重54kg。繁心,我们做个实验。」 聂繁心抬头:「什么实验?」 褚晚宁的声音很轻:「我比你略高5厘米,体重肯定也比你重,所以……」 话音未落,聂繁心已经半弓着身子:「上来吧。」 下一瞬,她感觉到背上有了重量,耳边热气滑过:「繁心,应该可以承受吧?」 「没,没问题。」警校越野30公斤负重跑,现在只是下楼梯,对她来说绰绰有余。 「陆正林和蓝慧体重相差22斤,我和你体重相差8斤。」 聂繁心愣了一下,语调微微上扬:「晚宁姐怎么知道我的体重?」 「资料填的,难道有错?」 「没错,我顺便也知道了你的体重。」172cm,59kg,聂繁心记在心里,脚下的速度加快,二楼转角,她下意识扶住右边的扶手。 「繁心。是累了吗?」 聂繁心否认:「没有。」 「告诉我真实感觉。」 「有一点。」褚晚宁全身没用力,像死尸一般挂在聂繁心后背,她身高腿长,聂繁心必然费劲不少。 褚晚宁从她背上下来,抛出问题:「你常年锻鍊,体力好,背着我尚且费力,蓝慧呢?」 「她应该每走一段就需要停下来换气。」 褚晚宁举起手机:「再看这里。」聂繁心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扶手上的指纹清晰可见。楼梯清洁属于死角,清洁工平时大多忽略,只在检查的时候才会想起,于是扶手落灰,随之产生的物理痕迹能够得以保留。 两人再度返回六楼,矮着身子,一层一层细緻地观察,六楼到负一楼的扶手上覆着灰尘,但指印和干净的地方除了聂繁心刚才留下的,便无其他。 褚晚宁剖析:「只有三种可能,第一,蓝慧有帮凶;第二,兇手是男性;第三,兇手是女性,且当时处于的楼层较低,加上身体素质好,有一定力量。」 聂繁心不假思索地问:「健身房的人是否排除嫌疑?陆正林的私教呢?一楼汗蒸馆,三楼按摩房呢?」 褚晚宁坐上车,启动发动机:「小梁和其他两位同事负责红淮远洋的排查工作,案发当晚22点32分陆正林打卡离开,私教22点36分下班,44分驶出停车场。至于汗蒸馆,22点停止营业;按摩房有监控,没录到陆正林出现。」 聂繁心关上车门:「只能逐一上门调查。」她拿出手机,接着道,「晚宁姐,先走一遍蓝慧去弯汇小区的路线吧。」 褚晚宁应了一声,松开右脚,小车缓慢起步。 她们用时11分钟到达芭蕉街外延,路边停稳车,聂繁心放大手机显示的实时地图。 「案发现场分别两条路可以抵达,首先就是蓝慧走的芭蕉街二段,但是卫生间门口的监控显示她就地掉头,没往里走;其次是芭蕉街一段,假设蓝慧先抛尸,再去卫生间,或者先去卫生间再抛尸。我们跑一下最快的速度,对比能不能匹配。」聂繁心说完,褚晚宁提醒拉好扶手。 第13页 她上一秒抓住扶手,左边的人下一秒就踩满油门,小车飞速前进。寒风在耳边唿啸,关键时刻,聂繁心不会让自己出神,她左手握着手机,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 到达芭蕉街街尾垃圾收集箱,两人下车,半分钟后上车,掉头向芭蕉街二段驶去,最后在卫生间门口剎车。 「晚宁姐,不对,蓝慧离开上一个监控的时间是12点05分,08分出现在卫生间门口,3分钟,我们最快都要4分半。而且监控画面里,她缓慢剎车,我们是急剎车。」 「排除,试试先去卫生间,再抛尸。」 褚晚宁只走了一半,聂繁心就叫停:「晚宁姐,超时了。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帮凶中途下车,拖着陆正林独自抛尸。」 假设蓝慧所为,帮凶则是必要条件。叶均当时不在她身边,还可能是谁?如果要雇凶,为何不把自己摘干净?因此根据正常的侦查思维,找不到合理的帮凶,蓝慧嫌疑将大幅度降低。 下午4点50分,褚晚宁和聂繁心回到警局,当即决定释放蓝慧,并派人密切关注她的行踪。5点,裴茸签完字,悄悄把聂繁心拉去一边,美艷的红唇轻轻开阖:「请吃饭,就今晚。」 「干嘛那么急?我忙。」 裴茸觑着褚晚宁的背影,笑嘻嘻递眼神:「叫上她一起。」 「裴小茸!」 「为什么?哦,她就是你的暗恋对象?」裴茸笑得越发开怀,「不错,眼光很好。我考虑考虑和不和你抢。」 聂繁心嗔她:「你小女友呢?」 裴茸纤细的眉上挑:「双十二那天分了,太嫩,太粘人,我分不开精力照顾她,想换个成熟的。」 「我给你讲,想都别想。」 裴茸收起笑容,突然正经:「怎么?以你的能耐,相处那么久都不上钩?」 聂繁心剜了她一眼:「我有什么能耐。」 「妩媚啊,我研三那会儿,你大四吧?跨年晚会跳的舞,勾去多少人的魂?我啊,比不上,比不上,自嘆不如。」 …… 「往事不堪回首。」聂繁心还记得顾邶当年找视频陪她一起学,说什么反差,给大学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回首,你其他事放得开,怎么在感情方面就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裴茸三年前就知道聂繁心有喜欢的人,通过两天的观察,决定採用激将法。 「你不懂。」聂繁心只是觉得没有找到突破口,她怕当年褚晚宁的欲言又止仅仅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也怕三年的时间很长,彼此的周遭日新月异,变数太多…… 「确实不懂,再慢点,我就抢去了。」裴茸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朝褚晚宁的办公室走,她借着还笔的机会,诚恳道,「褚队,晚上一起吃饭?繁心请客。」 「好啊。」褚晚宁拧上笔盖,补充一句,「小雨呢?」 做东的聂繁心方才在桌前站定,唇角扯出一抹笑:「我待会儿通知她。」 *** 因为晚上有工作,聂繁心预定的餐馆不远。川菜,她和万漪都喜欢吃,没有记错,褚晚宁应该也能吃辣,只有裴茸的耐受程度稍微差一些,点两个不辣的菜就好。 六点十分,她们三人在雅间坐定,万漪姗姗来迟,掀开门帘的时候褚晚宁正在点菜。 裴茸招唿她:「万法医,来这边坐。」 「嗯,谢谢。」万漪在裴茸身旁落座。 裴茸问:「一共五个菜,万法医,你喜欢吃什么?」 「我随意。」 「我点了她喜欢吃的鱼香鸡丝。」「她喜欢吃鱼香鸡丝。」褚晚宁和聂繁心异口同声道。 裴茸抬眼瞄了瞄褚晚宁,又瞧了瞧聂繁心,随即埋头看菜单:「哦,那我再点一盘素食。」 她勾勾画画,掩上菜单,递给了旁边站着的服务员。 聂繁心嘱咐:「劳烦上菜的速度快一点。」 万漪脱下青豆色的外套,挂到角落的三角撑衣架上,随口问聂繁心:「晚上还有事?」 聂繁心正在喝茶,褚晚宁帮她答道:「嗯,蓝慧那边需要蹲点,繁心和我换老杨的班。」 万漪颔首:「那我吃完饭先回家。」 一旁刷手机的裴茸蓦然抬头:「万法医,看场电影吗?漫威新上映的。」 万漪委婉拒绝:「我有事,外婆……」 聂繁心抢话解释:「她回家陪外婆,等元旦放假我陪你。」 裴茸悄无声息地嘟囔道:「冰块。」 万漪看着裴茸桌前的半杯可乐,出于朋友的关心,提醒她:「裴律师,大冷天吃冰对身体不好。」 「阿嚏。」裴茸捂着口鼻,不自觉地打了两声喷嚏。 聂繁心关心她:「都感冒了,就忍忍吧。」 裴茸给自己找台阶下:「不吃了。」 菜很快上齐,川人热情好客,喜欢帮亲朋好友夹菜,所以服务员特意多放了一双公筷。她们最开始都是独自夹菜,吃着自己的碗里的饭,没有互相客套。吃到一半,褚晚宁捏起公筷,先是给万漪添了一筷鱼香鸡丝,再给就近的聂繁心夹了一筷她爱吃的辣子鸡丁,最后给裴茸舀了勺青椒炒玉米。 裴茸之前被噎了邀约,吃饭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说话,就瞧着眼前的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褚晚宁先问:「小雨,近几年身体怎么样?」 第14页 万漪放下手上端的汤,回她:「还好,不怎么犯病。」 聂繁心抓她现行:「谁说的?上个月还进了诊所。」 万漪唇边露出温润的笑意:「那是随身携带的药找不到了。」 褚晚宁又给她添了半碗汤:「药应该多带点,有备无患。」再帮聂繁心和裴茸分别舀了半碗汤。 约莫七点半,四人水足饭饱。分别后,裴茸若有所思地望着聂繁心和褚晚宁的背影,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 第9章 深夜,停车场寂静无声,聂繁心和褚晚宁坐在可以看见蓝慧小车的白色车子里,一人垂着眸,另一人抬起头,巡视四周的一切。低眉的聂繁心忽然出声:「晚宁姐,你对这人有印象吗?」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戈德博客的图片,旁边一行字:2046年9月13日卢洋山。9月13日,王戈德坠崖身亡的前一晚,王戈德写下这篇日志。 卢洋山——登山爱好者企望征服的地方。它的险,它带给人的心惊肉跳,会是一生中难以忘怀的回忆。因为卢洋山攀登坡度极大,接近80度,甚至90度的狭窄登山道攀登,底下就是万丈深渊,每前进一步都要格外小心。旁人常说我们在「玩命」,但人生,不追求刺激,还有什么意思? 这张照片拍摄于9月13日中午,几个登山爱好者登上西麓峰,以此留念。根据博客的内容推测,王戈德一行人第二天将向东麓峰发起挑战,也就是在攀爬途中,王戈德失足坠崖。 褚晚宁问:「哪个人?」 聂繁心指着照片最右侧的女人道:「她。」 褚晚宁摇头。 「我发去群里问问。」 两分钟后,群里的小梁给出答案:「这不是红淮远洋健身房的教练吗?」 褚晚宁打字:「陆正林私教?」 小梁回道:「是她。」 巧合?褚晚宁瞬间皱起眉:「把她的资料给我。」 小梁:「褚队,我没怎么留意她,所以资料少,只知道叫周璐。」 褚晚宁偏头问聂繁心:「周璐,陆正林猥亵的人有她吗?」 聂繁心没有翻记录,直接否定。 「走,上楼。」褚晚宁看了一眼腕间的手錶,推开车门。 「去健身房?」 「对。」 三个电梯都在二十几楼,两人选择爬楼梯,待爬上二楼,健身房的前台正准备关门,聂繁心唤住她:「你好。南云区刑侦大队,想向你了解关于私教周璐的具体情况。」 前台:「周璐吗?辞职了。她平时不说话,我们不熟。」 辞职,褚晚宁蹙起的眉又深了几分:「有她的具体资料吗?家庭住址,身份证复印件。」 「身份证复印件没有,家庭住址我帮你找。」 前台找来一本花名册,褚晚宁仔细浏览。「伍元路在哪儿?滨南有这个地方?」 聂繁心上网搜查地址:「假的。」 前台说:「这很正常,我们的员工百分之八十都填假地址,包括我。」 「手机号码。」褚晚宁立即拨出周璐的电话,两秒后,机械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聂繁心记下11位号码,说道:「晚宁姐,我查一下电话卡归属人。」半分钟后,拿到移动公司查询结果,「黑号。」 褚晚宁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调整思绪:「想问一问,周璐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好?」 「上个月月尾我们扩招女教练,她这个月入职,没人和她关系好。」 十二月,聂繁心立即问:「所以,健身房也没给她买社保?」 「时间不到啊,我们公司的规定,试用期过了,才能买。」 褚晚宁追问:「合同呢?」 「一个月试用期过了,才签正式合同。」 聂繁心抿了抿嘴,无望地倚着墙:「不合理。」 「没办法,我待过的几家公司都这样。」前台拉门落锁,蓦地,像是想到什么,又用钥匙拧开大锁,「我记下了她的身份证号码,你们要吗?」 「当然。」聂繁心欣喜若狂。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连身份证都是假的,真正的周璐远在洛城。 褚晚宁和聂繁心拿到两张周璐的照片,离开健身房,并叮嘱一旦周璐出现,请尽快通知她们。 谜团越来越多,周璐是谁?和陆正林,王戈德又有什么关系?坐在车里的聂繁心望着那张照片,她问,心中萦绕的疑惑,怎样才能解开。 胡桦?当年的三个人现在只有胡桦在世,虽然下午的精神鑑定报告的结果没有出来,但精神科主任怀疑他装疯卖傻。为什么装疯?王戈德去世没装疯,却在陆正林死了之后装疯,目的是什么? 「繁心。」褚晚宁突然叫她,将人拉出纷繁的思绪。 「嗯?」 「睡会儿吧,早上醒了去胡桦家。」她们又想到一块儿。 聂繁心强睁着睡眼:「你呢?」 「我不困,或者你先睡会儿,后半夜换我。」 已经凌晨1点,聂繁心终是熬不住,慢慢闭上眼。 不知过去多久,聂繁心再次睁眼,天光已大亮。她身上披着褚晚宁昨晚穿的衣服,旁边的车窗留了一丝缝,但驾驶室的人不在。 聂繁心唔了一声,揉了揉难受的肩颈,面上绽放了喜悦开怀的笑容,心里便像抹了蜜一般满足甜蜜。她找到手机,给褚晚宁打电话。 第15页 褚晚宁先开口:「喂,醒了?」 「嗯,你在哪?」 「买早餐,在车里等我两分钟。」 不到两分钟,褚晚宁出现在她眼前,脸上挂着亲切的笑:「虾仁包,你喜欢吃的。」 「谢谢晚宁姐。」 褚晚宁拉开车门,坐在她左侧,补充道:「应该是你和小雨都喜欢吃,我念高一的时候,你们读小学,放学就去排队,给你们买学校门口的虾仁包。」 回忆从前,聂繁心的心软成一片:「所以经常没钱买资料。」 「桐姨会给。」 聂繁心一口吃包子,嘴角藏不住的笑:「姐也会偷把零花钱给你,只有我不懂事,偷藏零花钱,自己用。」 「你那时还小。」 「不小了,老妈经常说我是抠门货,不知道像谁。」 褚晚宁难得打趣她:「那现在呢?还抠门吗?昨晚300多花出去,没眨眼吧。」 「眨了,眨个不停,不信你看。」聂繁心冲着她wink,没收到褚晚宁的反应,陈安佑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褚队,胡桦的鑑定报告刚发过来,装疯。」 「好,我们马上过去。」褚晚宁已经忘了聂繁心之前的举动,一口咬完剩下的包子,繫上安全带。 聂繁心兀自地吃着包子,心里拼命念叨陈安佑,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心姐,心姐,下次再叫自己心姐,绝对怼回去。 胡桦的小区距离红淮远洋不过三公里,褚晚宁和聂繁心抵达的时候刚好八点,陈安佑带着两个同事稍晚一点。五个人敲响胡桦家的大门,开门的是她老婆。 和昨天那批人不一样,因此胡桦老婆问:「你们是警察?」 陈安佑说:「精神鑑定报告结果显示,胡桦精神正常,所以我们有需要问他。」 胡桦老婆突然发作:「精神正常?他装疯?」 小梁肯定道:「是。」 「胡桦,你给我起来。」砰的一声,胡桦老婆把脸盆摔倒在地,伸手去拉躺在床上的男人。男人大概听到外面的警察说话,原形毕露地吼道,「你干什么?」 胡桦老婆疾言厉色:「我干什么?本来老早就离婚,你装疯,只能回来伺候你,还问干什么?」 陈安佑又提醒她:「张女士,我们想和胡桦对话,所以希望你配合。」 「随你们问,和我没关系。」女人拖出床底的行李箱,随手塞了几件衣服,夺门而走。 胡桦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厅,坐到沙发上,抬起乌黑的眼眶,干燥的嘴唇一开一阖:「问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陈安佑和其他两位同事负责现场搜证,褚晚宁望着阳台的绿植,眼神渐渐悠远:「说说李娟吧。」 李娟、王戈德、陆正林、胡桦,四人同为奥林中学39级理科实验班高三学生。李娟当初是出了名的学习好,容貌好,家庭好,德智体美全方面发展。陆正林喜欢李娟,一直都惦记着她,高三劳动节那天,陆正林表白失败,王戈德也暗恋李娟,5月底表白失败。6月1号那天,他们在寝室里聊起李娟,都说她太高傲,总有一天会栽。正巧被回屋的胡桦听到,胡桦成绩好,但总觉得老师偏心李娟,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全了。三个人一拍即合,决定找时间整蛊李娟。 6月5日,陆正林路过教师办公室,正巧把船难的来龙去脉听了去,班主任本打算等李娟高考结束,再把家人遇难的事告诉她。陆正林回寝室聊起这事,最后决定下晚自习,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数落李娟。 6月5日,晚上11点,喜欢留在教室学习到熄灯再回宿舍的李娟独自一人经过教学楼附近的花园。三个人拦住她的去路,当面把家人遇难的事告诉李娟。看着楚楚可怜,隐忍哭泣的同学,陆正林起了邪心,和王戈德一起毁了李娟清誉。而胡桦,就是那个放哨的人。 「你们是畜生!」聂繁心紧握着双拳,眼眶是骇人的红。 「我知错了,这三年吃素消灾。可是消不了啊,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胡桦摸出手机,身子微微颤抖,「这是老陆收到的恐吓信,连续两封,他烧了,我留的照片。」 褚晚宁滑动图片,两封恐吓信的字数一样,内容相同:「人渣,不得好死。」 「你们抓我吧,我不想死,她肯定要来杀我。」胡桦双拳併拢,等待褚晚宁的手铐。 褚晚宁冷哼一声:「暂时拘留,因为时隔十年,目前看来证据不足,检方应该不予立案。」 「证据,我自首啊,这就是证据。」 褚晚宁拿出冰冷的手铐,一副晚了十年的手铐,如果李娟当年选择报警,她的未来会是什么?家人罹难,高考失意,从此悲观厌世? 有更好的结果吗? 他们无从得知。 聂繁心抽心的疼,为李娟,也为她逝去的家人。 「这张照片上的人认识吗?」褚晚宁公事公办,拿出周璐的照片。 胡桦茫然地摇头:「不认识。」 「带他走。」褚晚宁不想再多瞧胡桦一眼,安排陈安佑将他带走,随后走向阳台,看着那轮升起的朝阳,阳光洒在两人的发上。 聂繁心紧抿的唇终于张开:「晚宁姐,我们抓人,为了什么?」 「惩处坏人。」 「保护谁呢?」 「保护群众,保护我们该保护的人。」 第16页 聂繁心苦笑:「胡桦呢?他希望我们抓他进局子,就是希望我们保护他。」 褚晚宁咬唇:「繁心,他犯的案,应该由法律处罚,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说,会是谁呢?李娟死了,她的父亲母亲,唯一的亲姐姐都死于船难,还有谁?还有谁,愿意为她杀人,愿意为她,连命都不要……」 第10章 警方逮捕胡桦,刑侦大队立案侦查。聂繁心回到警局,就有意无意逃避李娟的案子。褚晚宁明白她的考虑,却还是把人叫到身旁,语重心长地问:「繁心,我们做警察,应该具备什么心?」 聂繁心随口答:「同理心。」 褚晚宁望着办公桌上立着的一张相框,照片里的父亲笑容灿烂,她嘴角弯出同样的弧度,言近旨远道:「一颗阳光心。警方办案工作,总不能一帆风顺,关键是你的心态,如何看待和处理。」 聂繁心眼眸轻抬,凝视着褚晚宁的侧脸,低声喊出她的名字:「晚宁姐。」 褚晚宁语气稍重:「至于你说的同理心,已经老生常谈。我们应不应该同理受害者?应该。心态呢?逃避,不面对?如果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谁去查案子?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 「我……」聂繁心霎时哽住了喉,她在长云县工作三年,兇杀案只遇到一起,属于简单仇杀,无关这些长久未断的社会问题。然而刚到南云区,就碰上大案,还牵扯出多年前渊源,一时难以接受。 褚晚宁柔和的眼眸盯着她:「李娟的案子,查吗?」 聂繁心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静默了数秒,艰难挤出一个字:「查。」 褚晚宁露出欣慰的笑,将桌上的资料递给聂繁心:「继续跟进陆正林的案子,李娟的案子我交给陈安佑。」 聂繁心的脸上写满疑惑:「晚宁姐?」 「陆正林的案子和李娟的案子线索交叉多,如果你不愿,我怎么放心让你查?」 聂繁心抱起两摞资料,终于释然一笑:「我愿意。」 从褚晚宁的办公室出来,聂繁心和陈安佑直接开车前往岚风小区,看望一位孤寡老人,也是李娟唯一在世的亲人。 小区二十几年的歷史,李娟奶奶住在一栋二单元一楼。当初李家三人意外身亡,奶奶获得保险金多达600万。为了奶奶的安全,社区在周围布满监控,只不过十年过去,有些过于老旧,录像模煳,有些直接不能用了。 陈安佑轻轻敲门,从猫眼里观察他们的正是奶奶。老人家看到陌生人,表情谨慎:「你们是?」 陈安佑声音温和:「奶奶,我们是南云分局的民警,来调查您孙女当年被人欺负的事。」 「孙女?哪个孙女?被谁欺负?」 陈安佑道:「小孙女李娟。」 老人家开了门,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往后退了两步,背对着他们说话,看不见表情:「你们进来坐,娟儿跳楼自杀,学校不是说她压力大吗?难道是谁欺负她?」 聂繁心不忍,咬着唇没开口。 陈安佑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只是调查,还没有结果,老人家,我们去里屋瞧瞧?」 「好,我帮你们倒茶。」 聂繁心连忙扶住她:「奶奶不用,您坐,别管我们。」两人待李奶奶坐定,才移步走向里屋。昏暗的灯光,靠左边墙的梨木桌供奉着三个牌位,分别是李娟,还有她们的父母。 聂繁心顿起疑心,出客厅问:「奶奶,李娟姐姐,李兰的牌位呢?」 老人家的眼神闪烁:「兰儿的尸体没捞着,按我们老家的规矩,不能立牌。」 陈安佑藏不住事,直接问:「李兰的照片,奶奶有保存吗?」 老人家的手肉眼可见地发抖:「她和娟儿的照片都没有,年代久远,找不到了。」 「知道了,奶奶。」聂繁心扯了扯陈安佑的衣摆,示意他不要再提。两人告别李奶奶,彼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陈安佑靠着门外的白墙,仰着头吸了口气,问道:「心姐,怎么查?」 「查一查当年李兰在读的大学,应该留着档案。」聂繁心抬起指尖,抹了一下眼角涌出的热泪,转身走出单元楼。 微风吹着她的发,也吹乱了她的心,维护正义,什么是正义?迟到的正义算吗? 如果都像李兰那样,稳定的秩序将会乱套,可能导致更多无法估测的后果。 所以,就算心里再难受,她能做的,只是尽自己的全力,让正义早点来临。 *** 半个小时后,滨南农业大学调出李兰的档案,照片上的女孩正是健身房的周璐。十年,一个人销声匿迹十年,她都经歷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似乎也很少人关心,只想找到她,将她绳之以法。 「在想什么?」深夜,家里的阳台,聂繁心独自一人坐在藤椅上,万漪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她身前走过,落座于右侧。 聂繁心的头轻轻靠过去:「姐,你说,如果我死了,你在事后知道前因后果,会不会帮我报仇?」 万漪通过其他人大致了解案情,望着远处划过的流星,一本正经道:「以怎样的形式报仇?杀人,我可能不会。」 「你猜,李兰当年做过哪些努力?」聂繁心摊开手机,十年前的内容,微博还能搜到,「一问,二问,三问。没有人理会,没有热度,学校怕麻烦,压热搜。」 第17页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id名为兰娟的人「三问」奥林中学。 「第一问,为什么在高考前告知李娟,家人遇难的消息;第二问,李娟的遗体为什么那么快烧毁;第三问,李娟的遗物为什么不全部交给家人。」 下面只有少数几人帮着顶帖,再然后,没有掀起一点水花。 万漪感受到聂繁心的崩溃,右手包裹着她紧握成拳的手,安抚她:「繁心。」 「我是不是很没用?当警察意气用事。」聂繁心侧过脸,头埋在万漪的肩上,哭出声。 「不是,繁心。人是感情动物,情绪化很正常,警察也是人。再说,我相信,你在关键时刻,应该明白孰轻孰重。」万漪稍微用力,抱起了聂繁心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难受就哭吧,哭完了,第二天又是崭新的开始。」 聂繁心哭得更大声:「我没用,总是在你面前哭鼻子。」 万漪轻拍着聂繁心的背:「你不在我面前哭,在谁面前哭?只要你愿意,我时时刻刻都在。」 「嗯。」聂繁心环抱着她的腰,从嚎啕大哭到小声抽噎,最后止住哭声。 万漪抽了一张纸煳在她脸上:「自己擦。」 「你帮我擦。」 「怎么?没事了?」 聂繁心吸了吸鼻子,撒娇道:「帮不帮嘛。」 「帮。」万漪拿她没办法,又抽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干眼泪。 「都说当兵的人流血不流泪。」 「胡说八道,血不许流,泪可以多流,只有我看着。」 「好,你看着。」黑暗中,聂繁心遥望着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她想,所有的姐姐,都是万漪这样的吧。 *** 刑侦大队连续搜查两天,没发现李兰的踪影。第三天换班,聂繁心和万漪开车回家,泰和路四段,聂繁心突然急打方向盘左转。 「繁心,怎么了?」 「好像是李兰,坐稳。」聂繁心跟着前面那辆别克车右转,拐入小巷,路边停车多,她平时开车稳,此时追人,腾不出手,急切道,「给晚宁姐打电话,请求支援,再通知交通部门的配合。」 「好。」万漪从包里翻出手机,拨打褚晚宁电话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please redialter.」万漪接连打了两个,都在占线。 「她在开会,我忘了。给陈安佑打电话。」聂繁心单手想去掏手机,万漪伸手按住她,「你专心开车,我有他微信。」 万漪屏住唿吸,点开微信,找到黑名单那栏,将陈安佑拉出黑名单,随后拨打语音电话,一气呵成。 「喂,万法医。」话筒对面传出陈安佑兴奋的嗓音。 万漪说道:「陈警官,繁心有重要的事找你。」 「心姐?」 聂繁心长话短说:「泰和路二段,定位发给你,你找交警拦截一辆江bxl316的别克车。」 陈安佑没听明白:「为什么?」 「李兰,我看到李兰。」 陈安佑:「心姐,我只能试一试,毕竟权限不大,先派队里的支援,至于交警那边,恐怕要等……」 陈安佑的电话挂断,说明那边已经开始行动,聂繁心紧跟着那辆车,保持50米左右的距离,不被发现。 万漪右手上抬,紧抓扶手,一副严阵以待的姿势。 「繁心,左边。」前面的车突然加速,聂繁心躲过两个行人,正要右转,万漪提醒她。 「右边。」万漪心思细腻,善于观察,再次提醒。 那辆别克车最终拐出小巷,驶入大道,聂繁心踩油门提速,万漪深吸一口气,抓着扶手的力度又增加几分。 「咳,咳咳,右边,她右转了。」 「这是准备出城?上高速?」她余音刚落,前面的别克车朝右前方行驶,进入匝道。 万漪深思熟虑道:「繁心,高速行驶,交通部门追上可能有点难。」 「那就只能靠我们。通知陈安佑,让所有高速出口的收费人员准备,拦住她。」 「我们现在不知道她从哪个匝口下道。」万漪思虑再三,拨出万桐的号码,响铃几声被对方接起。 「喂,小雨。」 「老万,江滨高速武夷段需要交管部门配合。」 万桐相信万漪和聂繁心的判断,没有犹豫,直接道:「定位发过来。」 「嗯。咳,咳咳。」万漪忍不住再次咳嗽。 电话里,万桐问她:「感冒了?」 「没有,可能太惊险,有点累,我带了药,放心。」一次性说太多话,万漪又咳了几声,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有所察觉,急忙摸出包里的药,放置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万小雨?」聂繁心觑到她的动作,担心地问,「不舒服?」 「咳咳,没事,你专心开车。」万漪又吸了一口,侧过头不看她。 聂繁心原本紧盯着距离不过百米的车,此刻知道万漪身体出现状况,不到两秒就偏一次头,不到两秒又偏一次头,焦灼地再次唤她:「万小雨。」 「我,我没事。」 聂繁心清晰地瞧见,万漪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抿紧的唇轻咬,又松开,再咬住,又松开,最后瞧见前方五百米驶出高速的提示,减速打了右转灯。 「你重要,人,我随时可以抓。」 第18页 第11章 「你怎么不追她?」万漪瞧着聂繁心驶出高速,牵动嘴角,「我没事,已经好多了,咳咳。」 「去诊所,不然我不放心。」聂繁心的眉头随着她的轻咳,越锁越紧,神色中的担忧和关切,显露无疑。 万漪心下微暖,此时稍稍缓了一些,偏回头翻找包里口服的药,就着保温杯的水又吃下两粒。 夜色渐渐浓重,冷月隐没在厚厚的云层里,万物好似被薄雾笼罩,四处都是灰濛濛。城市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聂繁心一路超车,尽量稳当,不颠簸,最后停在临安诊所门外。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副驾驶车门旁,关切询问道:「可以吗?不行我背你。」 「没到这般地步。」万漪轻推她的后背,自己矮身下车,唇角的笑意疲倦,「都说好多了。」 聂繁心顺手帮她关车门:「还是得让杨医生瞧瞧。」 「好,瞧。」 「这才对。」说完,她毫不费劲跟上步履缓慢的人。 杨医生检查的时候,聂繁心在帘外接连收到两个电话,第一通是陈安佑打的,说是后来的同事跟丢了,另一通是褚晚宁打的。 「车牌号已经查了,是套牌。繁心,你刚刚说小雨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医生在检查。」 「位置在哪?我过来。」 聂繁心觉得距离远,担心她奔波劳累,建议道:「晚宁姐,你刚开完会,去吃饭休息吧,她情况还好。」 「没关系,车上有面包。」 聂繁心嘟囔道:「总吃面包对身体不好。」 「只是偶尔吃,不打紧。繁心,听你说小雨上个月才生病入院,频率有点高,我也惦记她。况且,你们没吃饭吧?我顺路带点热食。」 聂繁心没再推辞,答应下来,她挂断电话,发给褚晚宁具体定位,心里软成一片。她想,晚宁姐还是和当初一样,关心她们,在乎她们,时隔三年,彼此的感情依旧。 杨医生拉开床帘,叮嘱道:「小万,平时多注意,尤其是最近寒潮来临,衣服不能随便脱。」 万漪不紧不慢地繫着解开的毛衫扣,白皙的脸略微有了点血色:「杨医生,麻烦了,应该是昨天河边工作吹了风。」 聂繁心拆台:「她待在室内,热了就喜欢脱外套。」 「尽量别脱,解开颗扣子或者稍微敞开衣领就好。」女医生收拾台上的检查工具,微笑着开口,「小万,你也算医生,应该不用我提醒太多吧。」 聂繁心瞪了万漪一眼:「最好扣子都不许解。」 医生摆头:「那也不行,太热或者太闷对她的病情同样会有影响。」 万漪原名万雨熙,六岁那年的冬天,突发感冒,来来去去半个月没有好转。转院,换诊所,症状终于得到改善,可是不到一周再次犯病,后来经过杨医生母亲的进一步检查,确诊为支气管哮喘。 最严重的时候,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好在那两晚,几个长辈轮番的守候,她挺了过来。出院以后,正式改名万漪。 现如今,哮喘偶尔仍会犯,但她随身携带药品,一般不会危及生命。 *** 七点五十分,聂繁心和万漪离开诊所,寻了附近的一家茶吧等候。她们和万桐达成一致,没有向家里其他人提及万漪身体不适,只说会晚点回家。 聂繁心前一秒结束通话,后一秒褚晚宁便拎着两袋食物推开外面的磨砂门。 「晚宁姐。」聂繁心语调轻扬,唤门口风尘僕僕的人进来。 万漪抿了抿唇,问:「晚宁姐,喝什么?」 褚晚宁在两人留给她的座位坐下,不答反问:「小雨,身体怎么样?」 「还好,不碍事。」万漪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精神了不少。 聂繁心见两人说上话,埋着头帮褚晚宁选择:「晚上喝浓茶不利睡眠,蜂蜜柚子茶怎么样?」 「可以的。」 褚晚宁贴心,给万漪外卖了一碗粥,聂繁心湖南小炒肉煲仔饭,她自己是滷肉饭。三人吃饭,偶尔聊到案情多说两句,多数时间沉默无言。 饭后,褚晚宁正打算付钱,小梁的电话打进来:「褚队,案发当晚11点40分,胡桦的车出现在芭蕉街外延段。」 「胡桦?」 小梁接着说:「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小卖部监控也拍到胡桦的车。」 褚晚宁还在通话中,万漪接到研究所值班人员的电话。 「万法医,南云分局开来一辆车,说是要做相应的检测。」 聂繁心凑到万漪身前抢手机,对着话筒说:「万法医生病,你找其他人。」 「但是其他研究员都有事,或者家住太远。万法医,你和聂教授熟,要不然……」 「还是我来吧。」 值班人员如释重负:「那就太好了。」 约莫十点,聂繁心和褚晚宁的车在研究所大院停稳。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的万漪,抱着聂繁心给她买的暖手袋下车,三人朝胡桦的车迈步。 陈安佑掀开后备箱:「就是这辆,看外表,应该没来得及洗车。」 万漪接过值班人员递来的橡胶手套,半弯着腰,深邃的眼眸微垂,仔细地查看后备箱每一个角落。 「小王,密封袋。」 几秒后,万漪站起身,密封袋里多了一个短髮。 第19页 聂繁心问:「谁的?」 「要化验才知道,自然脱落的头髮一般不能检测出dna,但这根有毛囊。」万漪把密封袋递给值班人员,復有开口,「吸油纸给我一张。」 褚晚宁见她铺平吸油纸,从左碾到右,心里满是疑惑:「这是?」 「如果陆正林当时在车里,一定会留下皮脂分泌物。」 聂繁心也诧异:「几天前的也能验得出?」 工作中的万漪身姿挺秀,面容清冷:「能,陆正林高温致死,皮脂分泌物较多。」她将吸油纸摺叠,放入另一个密封袋,递给身旁的值班人员。 褚晚宁瞧了眼手錶,同是工作中出现的语气:「大概多久出结果?」 「等我半小时。」万漪脱下橡胶手套,转身往实验楼走去。 第12章 聂繁心留在研究所等结果,值班的陈安佑,以及褚晚宁回对街的警局。 接近深夜十一点,大门紧闭的看守所突然打开,第二楼最后一间屋子,民警对着里面喊了一嗓子:「胡桦,出来。」 数秒后,满脸鬍渣的男子哆嗦着走出房间,自觉地伸出双手,民警给他铐上手铐。 犯罪嫌疑人被移送看守所羁押以后,侦查人员对其进行讯问,应当在看守所内进行。于是胡桦进入讯问室的时候,褚晚宁和聂繁心已经坐在他椅子对面的木桌后。 褚晚宁言简意赅,直切主题问:「胡桦,12月26号,晚上11点以后你在哪?」 男人耷拉着脑袋,盯着脚下的水泥地,双眼茫然:「在家。」 褚晚宁神情严肃:「谁能证明?」 胡桦略微抬头:「没人证明,我自己一个人在家。」 褚晚宁拿着照片:「这辆牌号江bzu723丰田车,案发当晚,你有没有借给其他人?」又换另外一张,「再看这张拉近的画面,戴眼镜的人是你吧?」 聂繁心递过去一张又一张照片,一句又一句质问从褚晚宁口中蹦出。胡桦先是咬着唇不说话,随后哦了一声:「想起来了,那晚大概11点半,我去芭蕉街一家按摩店按摩。」 女人紧随其后地问:「哪家店?」 「忘了名字,你们可以自己去查。」此时的胡桦和两天前求着她们带走的时候判若两人,不配合,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褚晚宁耐心足,陪他磨,捏着一张密封袋照片:「你的后备箱为什么有陆正林的头髮?」 胡桦声音低沉稳重,嘴角却是肉眼可见的抖了两下:「好,好朋友啊,我衣服不小心沾了他的头髮,然后放后备箱,难道不正常?」 褚晚宁追问:「皮脂分泌物呢?」 胡桦本科是生化专业,虽然从事教育培训,知识丢了几年,但是最基本的,还是知道。例如皮脂分泌物不能检测出dna,于是他不快不慢的速度回道:「我前两天喝醉了,自己躺后备箱睡觉。怎么?不许吗?」 狡猾,聂繁心手上的力度加重,用于记录的笔在纸上戳出几个小洞,不假思索道:「哪天喝醉酒?和谁一起喝?」 下一秒,她收到万漪的微信消息,两人不谋而合:「繁心,问他哪天喝醉?」 胡桦回忆:「老陆死那天,我从按摩店出来,路边买的一瓶白酒,自己喝。」 褚晚宁脸上带有些愠气:「没回家?」 「睡醒回家,凌晨四五点了。」 万漪的消息又一次发过来:「你们去按摩店,带上我。」 聂繁心:「回家休息。(超凶表情包)」 「对查案有帮助。」 聂繁心:(无奈表情包) 万漪:「乖。」 褚晚宁接过聂繁心详细的笔录,按照程序和犯罪嫌疑人确认,签完字,看守所民警带回胡桦,三人开车往芭蕉街赶。 夜深人静,坐在后排的聂繁心睡意袭来,闭着眼睛打盹儿,她身旁的万漪忽然开口:「晚宁姐,再派两个人去胡桦家。」 褚晚宁不解:「为什么?」 万漪平静的面容下,薄唇轻启:「他按摩有没有用精油,或者用的什么精油。」 褚晚宁目视前方,余光从前视镜往后看:「知道这个的原因?」 「后备箱的皮脂分泌物含有依兰油成分。」 「好。」褚晚宁通知老杨,调两个家住得近的同事。 路边的灯光一盏又一盏熄灭,车厢安静下来,聂繁心仰着头瞌睡,脑袋慢慢往左歪,最后轻轻地落在万漪瘦削的肩上。黑暗中,万漪撩起聂繁心搭在自己腿上的薄毯,动作轻柔地盖在她身上。 芭蕉街附近的巡逻警已经锁定按摩店,她们下车,民警上前招唿:「褚队,确实有个叫胡桦的人案发当晚到他们店按摩。」 褚晚宁感谢:「辛苦了,带我们上去。」 微心按摩房位于芭蕉街三段的一栋老房子二层,不属于拆迁范围,因为价钱合理,吸引着附近几条街的顾客。 中等装修的按摩房,安全设施齐全,门外一个监控,屋内收银台一个监控。褚晚宁和老闆娘正在交涉,万漪便开始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靠着床的精油柜上。 她随即问:「老闆,你们这里按摩用依兰油吗?」 老闆娘回道:「早几年会用,后来过敏的顾客多,就没进货了。」 万漪接着问:「胡桦当晚用的什么精油?」 「我查一查。」按摩房使用精油都会记录在案,老闆娘打开电脑浏览,而后说,「天竺葵。」 第20页 万漪道谢,褚晚宁接过老闆娘手里的滑鼠,查看监控。案发当晚23点47分,胡桦敲响按摩店的门。按摩店已经打烊,但老闆娘还是接待他。 盯着监控的万漪蓦地提醒:「晚宁姐,按一下暂停。」她放大监控截取的图片,发现胡桦手背和手腕出现红色的块状和疙瘩状,脱口道,「他过敏。晚宁姐,通知胡桦家里的同事,找到这套衣服。」 *** 凌晨1点,万桐听着枕边终于平稳的唿吸声,翻身下床。她脚步轻而缓,走进一楼的卫生间,觑着万漪的号码犹豫片刻,最后拨给聂繁心。 「繁心,什么时候回家,小雨怎么样?」 聂繁心偏头,瞧了一眼身边穿着白大褂,拿着试剂管的女人,小声道:「姐又跟着回了警局,我们现在在研究所。」 「晚上吃饭了吗?还有没有难受?」 聂繁心不打扰万漪,走到一旁回覆:「吃了,她大概缓过来了,看着精神抖擞。」 「你小姨不肯睡,后来撑不住才睡着。」 「老万也睡吧,陆正林的案子有新进展,我们肯定很晚才能回家。」 聂繁心又听着万桐叮嘱了几句,挂断电话,刚转身,就觑见万漪翘起了唇角:「繁心,胡桦内穿的衬衣沾有天竺葵,外套附着依兰油。」 「也就是说胡桦撒谎,我刚才收到晚宁姐的消息,胡桦停车的旁边经营着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便利店监控看到他睡在驾驶室,不是后备箱。」 万漪点了头,聂繁心待她收拾好实验台的器具,脱下白大褂挂好,即刻说道:「走吧。」 「去哪儿?」 「回家。」 万漪:「你呢?」 聂繁心帮她关灯:「顺路送你,然后干活。」 「我……」 聂繁心打断她想说的话:「不能,你的身体不能熬夜。」 万漪弯了弯唇:「好吧,那就麻烦司机。」 聂繁心牢骚:「谁让你遗传小姨路盲,还好没那么严重。」 「少开一辆车,省油又环保。」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两人从研究所楼上打趣到大院停车的地方,上车后,万漪大抵是累了,不久便沉沉睡去。 *** 目视家里的灯亮起来,聂繁心才踩动油门,朝看守所的方向驶去。她比褚晚宁稍晚两分钟到达,胡桦已经被提出监室,双手拷在讯问室的椅子架上。 褚晚宁站在讯问室外,单边玻璃映出她颀长的身影,聂繁心从她身后靠近。目色幽深地凝视着室内,一瞬不瞬:「怎么样?」 褚晚宁右手轻抬,托着下巴:「还没开始。」她侧过身,投下了点点阴影,把聂繁心笼罩于其下,「先观察观察。」 第13章 凌晨两点,褚晚宁拿到陈安佑送来的几张表格,分别是陆正林和胡桦的银行流水单。两人喝完聂繁心方才路上买的咖啡,推开讯问室的门。 里面的胡桦因为长达一个小时的禁锢,闭着眼睛,面部肌肉明显比几个小时前紧绷。 褚晚宁在正中的椅子对面落座,一张一张展开银行流水单,郑重其事地问:「胡桦,11月18日,陆正林给你转帐80万,用途是什么?」 胡桦哆嗦一下,声音很低:「我小姑做手术和学校装修。」 「什么手术需要50万?我们根据聊天记录查了,你小姑的确在上个月20号做手术,但手术所需30万都是他们自家人凑的。还有培训学校装修,包给装修公司只用了8万,你给陆正林说的15万。」 胡桦不敢和她们对视:「钱嘛,多少想抠一点,老陆有钱。至于小姑的手术,我也帮了……」 褚晚宁冷笑出声:「借3万?然后你堂妹月初就已经把钱还了。」聂繁心递来手机,下一秒,她蹙起的眉松开两分,直截问,「今晚买马开奖,想不想知道结果?」 胡桦开始坐不住了,捏紧成拳的双手不停地一开一阖。 褚晚宁继续说:「九月买马赚了30万,十月赚了5万,十一月亏本50万,所以借钱想翻本?十二月又输34万,就杀人赖帐?」 胡桦咬着牙不说话。 「后备箱的皮脂分泌物面积广,你是脱了衣服睡里面,不怕冻?按摩用的天竺葵精油,后备箱检测出的却是依兰油。」 胡桦突然抬起头,无措茫然的眼神终于聚焦,就像亡命之徒等待最后的审判,依旧没有开口。 「然而陆正林的后背和四肢皮肤分别检测出依兰油成分。」褚晚宁倏然提高嗓音,眼神犀利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胡桦,你最好坦白从宽,有没有共犯?怎么作案?」 胡桦低喃:「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褚晚宁掷地有声的话语:「不是你杀的,是谁?李兰吗?」 胡桦飘忽的声音稳下来,忙不迭问:「你们知道她?抓到她了?」 聂繁心插了一句嘴:「说吧,交代清楚。」 褚晚宁补充:「怎么认识李兰?以及作案过程。」 胡桦紧绷的身体卸力,靠着椅背,回忆道:「11月23日凌晨,我独自回家,经过小区后门附近的小巷,突然被人勐击后脑勺,差点昏过去。李娟的姐姐李兰,她想杀我,她手上有刀,再加上常年健身,力也比我大。李兰只知道李娟的死和我们三个人有关,不知道具体过程。所以我求她别杀我,条件是我帮她杀陆正林。」 第21页 负责记录的聂繁心问:「杀陆正林是你个人所为?」 「不是,动手的是她,我负责伪装成老陆,打卡离开健身房。李兰走后,我再把老陆的尸体运走。」 聂繁心掌握陆正林和胡桦所有的聊天记录,她往下翻,帮正对面坐着的人回忆:「介绍李兰给陆正林当私教的也是你吧?」 胡桦供认不讳:「是我。」 「把一个肯借你几十万的兄弟杀了,真是没心没肺。」聂繁心话锋一转,「不过都是一丘之貉,他也不是好人。」陆正林猥亵学生的始末已经查清,一共八人,五人报案,三人怕影响名声没报案。 褚晚宁询问重点:「知不知道李兰在哪?」 胡桦摇了摇头:「不知道,一般都是李兰找我。她还逼我自首,坦白李娟自杀的原因。」 聂繁心瞪他:「这不是应该的吗?」声色俱厉,吓得胡桦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凌晨三点,褚晚宁和聂繁心大步流星地离开看守所,上了在外等候多时的刑事侦查车。 「去李兰奶奶家。」褚晚宁坐上副驾驶,繫上安全带,望着窗外飘洒而下的雪,眼神渐渐悠远,「今天是李奶奶的生日,她应该会回去。」 地处南方的滨南,鲜少下雪,聂繁心印象中,仅有两次。她偏过头,深深地凝视没入地面便融化成水的雪,想着李兰的结局,眉宇之间慢慢有愁云笼罩。 *** 两室一厅的住宅房,暖黄的灯照亮客厅,一老一少坐在茶几前,言笑晏晏。 奶奶苦口婆心:「兰儿,离开滨南吧,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 李兰笑意盈盈:「好。」她打开包装精美的蛋糕盒,插上蜡烛,「奶奶,兰儿以后可能没时间回家看望您了,朋友帮我在外省谋了个好工作。」 戴着生日帽的李奶奶笑眼弯弯:「有工作就好。」 「奶奶,兰儿给您唱生日歌,代表娟儿和爸妈。」李兰点亮蜡烛,唇角扯出一抹笑,「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煳,回想十年前的船难,自己拼命游上岸,身无分文跋涉十几公里,本想求助派出所民警,却瞧见电视播放新闻:「奥林中学高三7班李娟跳楼自杀,原因尚在调查。」 又想起那天登录妹妹的□□,发现她私密日志里的遗书。 「陆正林,王戈德,胡桦,让我变得骯脏,不敢面对其他人,不敢面对父母,奶奶,姐姐,还有老师和同学。姐姐,我们说好暑假去北京,但是对不起,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 李兰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把险些要溢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抬起头嘴角含笑:「奶奶,我早上七点的车出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 「快去吧。」李奶奶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一摞现金,塞进她怀里。李兰站起身,出门前,又悄悄把钱放入奶奶平时买菜的篮子里,随后关上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李奶奶拄着拐棍,蹒跚移步到窗边,久久凝望着李兰背影消失的方向。 五分钟后,三辆警车停在小区外,两位民警先行查看,发现客厅的灯刚刚熄灭。 小区院子里,聂繁心立在褚晚宁身旁,蹙起眉问:「晚宁姐,刚才路口那辆车?」她话未说完,抢过老杨手里的车钥匙,下一瞬便不见人影。 「其他人原地待命。」褚晚宁说罢,抬起脚,在聂繁心发动油门前坐上副驾驶。 「你觉得是李兰?」 聂繁心:「晚宁姐,夜半三更,一个戴着帽子的女生开车?」她只和路口那人一扫而过,仍留有印象。 褚晚宁剖析:「她没走我们来时那条路,另外一条路可以出城,她想逃?」 聂繁心脚踩油门的力道加重:「有这个可能。」 褚晚宁掏出手机给南云区交警大队值班室打电话:「喂,这里是刑侦大队队长褚晚宁,需要交管协助。」 「褚队长,怎么配合?」 「查一下常宽大道伍林出口和镇原出口附近值班同事的电话号码。」 交警值班室很快把号码发给褚晚宁,她又一前一后拨出。 那边的同事了解清楚情况,说道:「褚队长,提供一下车牌号。」 「车牌号记不得,车是一辆黑色日系车。」褚晚宁了解车,看轿车线条就能猜出一二。 「晚宁姐,应该是日系尼桑轩逸。」她话音刚落,又惊唿,「在那!」 聂繁心将车停在路边,两人速度很快,警惕着朝尼桑车靠近。 「车门开着,没人。」褚晚宁提醒聂繁心观察四周。 「那是什么?」聂繁心眺望远处,桥下一个黑影,正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不对劲。」褚晚宁刚拔开腿,聂繁心已经跑起来,「她想自杀。」 「对。」 寒风在耳边唿啸,雪拍在脸上,刺骨的疼,两人急速奔跑。快到河边,借着桥上路灯发出的光,她们发现河水已经漫过那人胸口。 聂繁心破声大喊:「李兰,是你吗?」 河里的人置若罔闻。 「繁心,你?」褚晚宁瞧着聂繁心开始脱衣服。 聂繁心的双眸澄澈干净,语气坚毅而果决:「救她。」 「我来,你打电话支援。」褚晚宁也开始解胸前的纽扣。 「我比你快。」说完,聂繁心已经朝水中快步走去。 第22页 「繁心。」褚晚宁不能意气用事,至少需要一个人留在岸边。她拿出手机,边打电话,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河里的两人。 水漫过那人的头顶,聂繁心咬着牙,熟练地滑动双臂,朝那人快速游去。她尽量不在水里说话,保存体力,听到岸上的褚晚宁提醒大概位置,深吸一口气潜入水。河水锥心的寒,她睁大眼往周围看,奈何河水深,又是晚上,根本瞧不见人。 「繁心,繁心……你先上来,上来。」她又听见褚晚宁焦急的喊声,屏住唿吸再往前划了两米,望着深不见底的河流,最终只能放弃。 半小时后,聂繁心窝在岸边小车的副驾驶座,换了衣服的她裹着厚重的毯子直打哆嗦,却依旧关心李兰:「喂,陈安佑,人找到了吗?」 「没有,凶多吉少。」 「阿嚏。」 「心姐,寒冬腊月下水,勇气可嘉啊!」 聂繁心白了他一眼,目光看向远方。三条负责打捞的船在河里来回穿梭,数十个工作人员一次又一次下水。 「找到了,找到了!」几声高吼,打破了平静。 第14章 聂繁心接近36小时未眠,刚推开家里的门,换好拖鞋,便听见手机微信提示音轻响。 万小雨:「锅里熬了姜汤,睡前喝一碗。」 「你怎么没睡?」 万小雨:「睡醒了,听同事说李兰的尸体已经运回研究所。」 聂繁心盯着屏幕,几不可察地蹙了眉:「嗯,需要你们出一张死亡证明。」 万小雨:「好,先喝姜汤,再洗澡,睡吧。」 「晚安。(抱抱表情包)」 聂繁心踏进厨房,料理台留着一盏低矮的小灯。借着昏暗的光掀开汤锅盖子,姜黄色的水面泛着三颗红枣,空气中温暖的白烟裊裊而上。舀一碗捧在手上,沁人心脾的暖,她平日里不爱喝太热的汤,此时顾不得有些烫口,几下便咽进肚子。 姐姐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啊,聂繁心又情不自禁想起了李兰和李娟。李兰有错,方法太极端,然而就像她留在车里的信里写道:「没有正义,看不到希望,10年前本是水中的一缕孤魂,10年后还是回到我该去的地方,至少,还有父母的陪伴。」 *** 2050年1月1日,新年伊始,7点20分,床头柜上的时钟欢腾地摇头晃脑,被子里的人不情不愿地抬手,关掉闹铃。还有后续工作,搞定才能休息,聂繁心在心里默念三次,睁眼起床。 洗漱完下楼,饭厅里,只坐着聂芷言、赵帼英和万漪。 「老万呢?」 聂芷言将牛奶搁到聂繁心桌前,说道:「昨晚没睡好,想多睡一会儿。」 赵帼英唇边有隐隐的笑意:「你就是太宠她,从年轻的时候宠到老,再过几年就60岁的人了,回家还像个孩子。」 聂芷言恬静的侧脸是浅笑的弧度,低声道:「妈,桐桐开心,我也开心。」 「快,一起吃糖。」聂繁心右手推了推旁边万漪的肩膀。 「嗯,甜。」万漪微微弯了眉眼,露出温软的笑容。 *** 陆正林的死,多家媒体持续关注,早上9点20分,经过会议商讨,发出警情通报。 「2049年12月27日,滨南市南云区芭蕉街派出所指挥中心接到清运工张某报警电话,称工作期间发现男尸。接警后,南云区公安分局,芭蕉街派出所迅速展开调查,确认死者身份为陆某。滨南市、南云区两级机关高度重视,组织上百位民警开展案件侦查,发现胡某和李某有重大作案嫌疑。目前嫌疑人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9点25分,发出第二条警情通报。 「2049年12月27日,陆某被杀一案在网上发酵,多名学生实名或匿名指出曾遭陆某猥亵。南云区公安分局迅速和受害学生取得联繫,经过调查,确认猥亵属实。截至目前,已有三名学生向死者陆某提出民事赔偿。」 9点30分,发出第三条警情通报。 「2049年12月31日,经过陆某被杀一案的侦查,牵扯出2039年6月6日,奥林中学高三学生李某跳楼自杀的事件,与当时李某同班同学陆某、王某、胡某有关。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正义来了,却迟了。 聂繁心查到李兰的住址,单间配套,32平米的出租房。房东给他们钥匙,9点50分,她和陈安佑依法进入屋内,搜查证据。 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行李很少,家具都是房东置备,没有多添。靠窗的书桌上有一台电脑,聂繁心开机,没有密码。 百度搜索的歷史内容都与案件有关:蒸拿房最高温度,人体承受的最高温度,能让人快速昏迷的药…… 「心姐,三唑仑。」陈安佑于床底搜出半瓶药水。 聂繁心点开桌面文档:「我在看这个。」 一篇篇,李兰写下的日记。 「2039年6月8日,奶奶找学校班主任,想要回妹妹的尸体,却被告知,担心奶奶生病行动不便,已经帮忙火化,他们意图掩盖什么事实?」 「2039年6月9日,奶奶打车去学校交涉,未果。请媒体曝光,未果。」 「2039年6月10日,微博曝光,热度一再被压,未果。」 「2039年6月11日,无意中登录妹妹的qq,似乎真相正慢慢向我靠近。网上谘询律师,律师却说证据不足,因为他们三人对妹妹造成哪些伤害,无从得知。」 第23页 随后数年没有消息,七年过去,2046年12月17日,又有新的记录。 「也想过恢復自己的身份,陪奶奶安度晚年,但每每闭上眼睛,都是妹妹满身鲜血站在身前,她不甘,我怎么安心……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把王戈德推下悬崖那一刻。」 …… 陈安佑嘆道:「太惨了,学校也有责任。」 聂繁心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安佑又说:「不过杀人始终会受到法律的惩处,她自己也知道,所以……」 聂繁心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应该选择报警,沉默或者没人看到,很被动。」 陈安佑:「但是证据不足确实是一大难题,毕竟尸体已经火化。」 「十八岁的孩子,心理防线强吗?当时聂局长镇守市局,还有四五位犯罪心理学专家,对付不了三个小孩?」 陈安佑连连点头:「是,是,是。」 聂繁心深吸一口气,伸手,颤抖着阖上李兰的电脑:「但是,她选错了路」 从李兰租住的单元楼出来,陈安佑返回分局写报告,聂繁心独自开着车,往岚风小区驶去。行驶途中,等待红绿灯,她偏头瞥见路边的年货店,遂将车停在过红绿灯路边划线的区域,步行前往。 年货店人潮汹涌,热闹非凡,聂繁心挤在中间,挑了两大袋年货。走出年货店,她下意识拨出万漪的号码。 万漪低语:「餵。」 「在研究所吗?我去接你,帮个忙。」 万漪声音很轻:「我打算探望一个长辈。」 聂繁心以为她忙,问道:「很急吗?」 「嗯,你认识。李娟和李兰的奶奶。」 恍惚中,聂繁心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敲击一下,险有眼泪流出。这是心有灵犀吗?她喊了一声姐,停顿两秒,哑着嗓子说:「到哪儿了?」 「还有五分钟。」 「小区门口等我。」 聂繁心不准备随着万漪过去,李奶奶认识她,而是将两大袋年货递给万漪。「拎得了吗?重不重?」 因为还有万漪自带的两箱。 聂繁心不待万漪回答,就拿起两箱两袋年货,向前迈步:「我先帮你拎到门外。」 万漪目视着聂繁心的背影,浅浅一笑,跟上她的步伐:「拿给我两袋吧。」 第15章 万漪以李兰朋友的身份看望李奶奶,提出她的建议,奶奶採纳。 「繁心,李奶奶都知道,家里案台上摆放着四块牌位。」 「嗯。」小区门外,坐在车里的聂繁心紧握方向盘,眼里盈满泪水,略带哭腔道,「李奶奶老无所依。」 「我们空闲的时候就去养老院陪她说说话吧。」万漪繫上安全带,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而后偏头抹了抹眼角的热泪。 两人在车里静静地坐了半个小时,聂繁心抽了抽鼻子,发动轿车:「回家写报告,下午看老顾跳舞。」 「顾姨早上练舞脚扭了,不知道比赛的时候能不能行。」 「脚扭了,严不严重?」她忙得连家人的近况都不曾知晓。 万漪低头查看聂芷言给她发的消息:「应该还好,妈帮顾姨做了处理。」 「不行就别跳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聂繁心嘟囔着,踩动油门,心急火燎往家里赶。 至于李奶奶,万漪商量着给她找一家条件相对较好的养老院。几百万保险金,奶奶主动拿出一半捐献给女性心理谘询基金会,对口被猥亵,qj的女孩心理疏导。剩余的,万漪依照李奶奶意愿,帮她聘请一位相熟的财产管理员,管理资产的同时以防他人眼红。 *** 滨南的夜雪只在凌晨飘扬了数小时,晨曦照耀的那一刻似乎戛然而止。雪后天晴,万漪和聂繁心刚进门,就望见顾邶眯着眼睛,躺在阳台摇椅上晒太阳。 「妈。」聂繁心喊得亲切,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坐在顾邶身前的矮凳上,询问道,「脚怎么样?也不给我说一声。」 「说了你能马上回来?还不如不说。」顾邶掀开遮脸防晒的锦布,「老娘已经习惯了,年轻的时候牵挂着她,老了又得念着你。」 「习惯就好。」聂繁心边说,边脱顾邶的袜子,「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顾邶轻拍她的手,继续念叨:「去,我还没说完。让你学法接下我和老夏的事务所,偏不干……」 隔三差五就被耳提面命的聂繁心投降道:「脑袋不好使,法律条文背不进去。」 「我看你脑袋好使得很。」顾邶笑着嗔她,客厅传来聂芷兰的声音,「吃饭了,自己脚痛都不放过她。」 「谁让她大晚上往水里沖,其他人呢?」顾邶穿上拖鞋,行动略有不便,但瞧上去应该问题不大。她没让聂繁心扶着,自顾自地往前走。聂繁心跟在顾邶身后,小声嘀咕。 赵帼英帮忙解围:「繁心水性好,不过也得注意,感觉不对劲就唿喊。」 顾邶坐下来:「幸好身体还不错,没感冒。」 聂繁心骄傲脸:「万小雨倾情奉献,深夜起床给我熬姜汤。」 聂芷言端出最后一盘菜,解开围裙,笑着插话:「她宠你,应该的。」 聂繁心眉眼舒展:「我先去洗手。」 室内笑意融融,以致室外姗姗而归的两人进门都没注意。万桐身侧的褚晚宁弯着腰换鞋,旁边的地上放着三大袋礼品。 第24页 「你们聊什么,家里进贼都不知道。」 「谁是贼?你吗?」随着赵帼英回应的万桐的话语,众人转身,视线移置门的方向。 「这不是涵涵?」不知道谁先出声,聂芷言和聂芷兰已经走上前招唿。 褚晚宁递过礼物,送上祝福:「兰姨,言姨,元旦快乐。」 聂芷兰客套道:「来就来,带什么礼物?」她旁边的聂芷言拉着万桐低声说:「涵涵来,怎么不提前告诉一声,我多加两个菜。」 万桐解释:「没把涵涵当外人,不用多加菜。」 褚晚宁,万桐一前一后去洗手,回来又和赵帼英,顾邶寒暄几句,八人终于落座。 万桐:「涵涵,就当在自己家,喜欢吃的菜随便夹,别客气。」 褚晚宁得体道:「知道了,谢谢桐姨。」 八人以水代酒,举起杯子轻轻相碰:「元旦快乐。」人少的时候,吃饭一般不说话,但是人只要多起来,免不得一番叙旧。知道褚晚宁家庭情况的聂芷兰关切地问:「涵涵,元旦三天回不回老家?」 「兰姨,不打算回,需要抽时间学习。」褚晚宁脱离正常工作三年,行政监察部门安排了长达120个小时的学习。她知道众人关心,又补充道,「腊八节,妈从老家过来,所以这次就不用回了。」 聂芷言问:「正霞(褚晚宁妈妈)什么时候搬回滨南住?」 褚晚宁放下筷子,表情有点失落:「妈在老家挺习惯,我都依她。」 赵帼英察觉出气氛的尴尬,岔开话题:「吃饭,吃饭。等涵涵以后结婚或者找到对象,正霞肯定主动回来。」 万桐附和:「嗯,妈说得对。」 「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让万小桐给你介绍几个认识认识。」果真越老越小,赵帼英说了个开头,就没完没了,「没有喜欢的男生,女生也行,心细好相处。我们家小雨怎么样?她比你小六岁,正好万小桐也比小言小六岁。」 「外婆。」聂繁心和万漪异口同声喊她。 聂芷言心细如尘,忙说:「外婆开玩笑,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褚晚宁一向跟着聂繁心和万漪称唿,她礼貌回道:「外婆,我有喜欢的人,但是现在没来得及让她知道。」 「有就好,有就好。」赵帼英开怀地笑,接过聂芷言送到跟前的汤,执着陶瓷勺,慢慢喝汤。 然而坐在万漪右边的聂繁心自从听到褚晚宁方才那句话,就开始天人交战,晚宁姐有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是谁?会是自己吗?自己还有机会吗?…… 无数问题在脑海中萦绕。 「繁心,吃菜。」直到万漪夹了一筷聂繁心喜欢的菜,她才缓过神,轻轻地哦了一声。 「吃完饭,我们陪顾姨去化妆。」万漪说罢,又向左侧身,询问她左边的褚晚宁,「晚宁姐呢?下午有空吗?一起看南云区广场舞大赛,顾姨她们队可是种子队。」 褚晚宁应了。 聂繁心也极力按捺住充满疑虑的思绪,埋头漫不经心吃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饭后,她们帮着收拾。赵帼英、万桐和聂芷言回房午休,顾邶、聂芷兰带着三个晚辈出门。 *** 距离小区约莫20公里的汇宜广场张灯结彩,聂芷兰和顾邶先下车,聂繁心她们三人寻找停车位。 「繁心,那边有一个。」万漪话未说完,就有车占了去。 褚晚宁提议:「我下车去另一条街找吧。」 「不用,我看到一个。」聂繁心余光瞄了一眼马路中间的虚线,调转方向左拐再后退,紧接着左右打方向盘,熟练又迅速地停车。 刚停稳,一个男人勐拍车窗,态度恶劣:「喂,这是我先看中的车位。」 聂繁心探出头:「车位买的?写了名字吗?」 男人指了指他身后十米远的车,言语不善:「我的车在那儿,刚打了个电话,正准备倒车,你的车一屁股就进来了。」 聂繁心关门锁车:「怪你接电话,加上技术不精,太慢了。」 男人吼出声:「你们女人蛮不讲理,我找警察。」 褚晚宁正色道:「警察在这儿,有什么需要帮忙?」 男人瞥了一眼:「哪儿呢?」下一秒看见对方摸出的警官证,声音稍微低了些,「警察也不能欺负人。」 「她欺负你什么?可以找我帮忙。」褚晚宁身侧突然出现裴茸的身影,她抿了抿红艷的嘴唇,摆出专业的假笑,「云北律师事务所律师,竭诚为您服务。」 第16章 男人原以为三个女人好欺负,最终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只好灰熘熘地离开。 裴茸回过头吐槽道:「这种人吃硬不吃软。」 聂繁心上前挽着她的手臂:「裴小茸,你怎么来了?不是有案子忙?」 裴茸右手绞弄着捲髮,笑容莞尔:「老闆跳舞,说什么也得来。」她和万漪、褚晚宁逐一打招唿,没打算与聂繁心分开,而是缠得更紧。留下身后慢吞吞的两人,迈开长腿,往化妆区域走去。 裴茸边走边说:「你们南云区办案的效率突然提高,我还有点不习惯。」 「那当然,有我在。」 「还有她吧?」裴茸使着眼色。 聂繁心低低地嗯声。 裴茸啧了一声:「怎么,提到她不带劲?表白失败?」 第25页 因为四个人离得近,聂繁心再次压低声音:「没表白,只是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了。」 裴茸问:「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 裴茸拉着她疾走几步:「不知道愁什么愁?还有机会啊。」 已经失望过一次的聂繁心暗自忧伤:「就怕不是我。」 裴茸坦然:「不是就不是,下一个更乖。」 聂繁心嘆道:「哪有那么轻松。三年啊,对她的感情还是没变。」 「你不觉得只是执念?有些时候,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 「只是执念?会吗?」聂繁心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静下心想一想,到底喜欢她什么,和她相处有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或者说想不想亲近她,想不想……」裴茸埋在她耳边说,聂繁心越听耳朵越烧,同样的话她以前可以开玩笑,怎么现在反倒面红耳赤了。 她实话实说:「我不知道。」确实,此时此刻的聂繁心,内心凌乱如麻。 「不知道就先不说,我们看比赛。」裴茸撩开化妆室的帘布,瞧见聂芷兰,立马笑容满面招唿,「老闆娘。」 聂繁心嫌弃:「什么老闆娘,你以前都叫老聂聂局长。」 「亲切嘛。」 聂芷兰简单回应,就看到顾邶示意化妆师停一下,转头说道:「小茸来了?快坐,待会儿录像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裴茸业余爱好摄影和天文,曾经独自背着设备,跋山涉水只为找个好位置拍流星雨。 *** 褚晚宁和万漪也紧随其后进了化妆室,感觉人太多,空气不流通,万漪寒暄两句话就出去透气,褚晚宁跟着。 汇宜广场背面是汇宜公园,面积不大,但足够附近的居民饭后散步。两人沉默着并肩而行,没有人先开口。 聂繁心也闲得无聊,趁裴茸试设备的空隙跑出来找人。没见着两人,于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终于发现她们的身影。 万漪似乎刚说完话,褚晚宁薄唇轻启。 「你们让我好找。」聂繁心打断了褚晚宁想说的话。 褚晚宁的表情稍稍不自然:「公园有点大。」万漪反倒没有什么变化,笑容依旧如水般温和。 「正聊着我出国那七年,结果反过来问晚宁姐这三年都在做什么,她却闭口不答。」 褚晚宁语气透露着歉然:「不是闭口不答……」 聂繁心抢话道:「是不能说。」 褚晚宁放松了些:「嗯,繁心说得对。」 聂繁心问得情真意切:「辛苦吗?」 褚晚宁笑着说:「不辛苦,吃得还挺好,都胖了。」 聂繁心上下打量:「好像是耶。」三人笑开,由此彻底转移话题。 下午两点半,万桐打来电话,嘱咐她们找一个车位。2点58分,比赛开始前的两分钟,万桐一行三人才慢腾腾赶到广场,幸好留有座位。 「你们坐着,我去帮裴茸。」聂繁心看着裴茸挤在人群中架相机,面露愁容,似乎有难处。 褚晚宁坐不住,也去帮忙。 「麻烦,借过一下……」两人朝人群的中央挤去。 聂繁心问:「怎么了?」 裴茸抱着中间的支撑夹,艰难说道:「架子少一个角,固定不了。」 「等我几分钟。」褚晚宁又转身挤出人群,五分钟后拿回一个纸做的角,以及一把小刀,一捲尺子,「试试吧,我只粗略估计大小,不行再做。」 裴茸接过,俯身尝试,下一秒惊唿:「刚合适。」她站起身,熟练的动作搭在褚晚宁肩上,夸她道,「行啊,褚队,能工巧匠。」 褚晚宁微微一笑:「看到广场右侧摆摊的文具,就买了。」 「女士们,先生们……」 主持人的开场白淹没她们的谈话声,又介绍完贊助方,广场舞正式开始。 裴茸欠着身检查设备,抬眸发现她们还站在原地,因此问出声:「你们不回观众席?」 聂繁心义气道:「就在这儿陪你,能看见。」 裴茸竖起大拇指:「好姐妹。」 顾邶的节目在第三个,前两个节目把场子燥了起来,报幕结束,便听见熟悉旋律响起。 一首本世纪二十年代耳熟能详,风靡数十年的歌。 「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台下有人跟着背景音唱起来。 顾邶穿着白色的旗袍,和十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从左往右依次排开。 裴茸低声和聂繁心耳语:「我看过老闆年轻时候的照片,风韵犹存啊。」 聂繁心望着台上自信曼舞的顾邶,弯起唇角:「那是自然。」 「老闆娘呢?怎么不跳?」 「老聂四肢有点不协调,拉着她学跳半个月,放弃了。」 聂繁心突然转过身,却发现褚晚宁不在身边:「晚宁姐呢?」 裴茸示意:「喏,坐你姐旁边呢。」 聂繁心帮褚晚宁解释:「她可能站累了。」 「大概吧。」 聂繁心撇了撇嘴:「我也过去了。」 「你,真是重色轻友的傢伙。」 聂繁心望着观众席的方向:「我再陪你几分钟。」 裴茸:「老闆跳完我就收工,你得帮我把单反架搬回车里。」 第26页 聂繁心妥协:「好嘛,好嘛,为了表示我重友轻色。」 顾邶的节目很快结束,现场掌声雷鸣。裴茸和聂繁心撤了单反,一人抬着前端,一人抬着后端,慢慢往外移步。 「晚宁姐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 「也许她说了,我们没听见,附近太吵。」事实正如裴茸的猜测,褚晚宁见两人耳语,招唿两声都没有回应,因此独自离去。 「你的车在哪儿?怎么那么远。」 裴茸见她气唿唿的模样,有点好笑:「快到了,别急。」 「晚宁姐最近和万小雨走得近,早上在路口相遇,还送了姐补气血的中药。」 「你姐身体不好,送她不应该?」 聂繁心嘟囔:「我也身体不好,万小雨都知道起床给我熬姜汤。」 「那你打声喷嚏给我听听。」 聂繁心装模作样:「阿,阿,阿嚏。」 裴茸将单反架放进后备箱:「装都装不出,身体太好。」 聂繁心随口说:「我犯别扭了,不用理我。」 「明天下午看电影,去不去?」 聂繁心:「不去。」 「待会儿我试着约褚队?」 聂繁心口是心非:「你试试看吧,肯定约不到。」 两人折回观众席,顾邶又把裴茸叫过去帮忙拍合照,待倒数第二个节目结束,她们才坐回椅子。 裴茸喝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提议:「明天下午我和繁心约着看电影,褚队和万法医去吗?」 褚晚宁先说:「我可能腾不出时间,就不去了。」 万漪后答:「我应该可以。」 裴茸狡猾道:「褚队确定不去?我有四张票。」 聂繁心原以为会得到同样的答案,怎料耳边飘来褚晚宁淡淡的嗓音:「我再看看安排表。」 第17章 夜里,除开工作原因无法入睡,一向好眠的聂繁心竟然失眠了。 她辗转反侧,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绪无限放大。 褚晚宁喜欢谁?为什么原本拒绝邀约,却在万漪点头之后突然改口?思来想去,她开始莫名心慌,一个答案像是要唿之欲出。 三年前褚晚宁不辞而别,她都不曾这般难受,为什么猜测褚晚宁喜欢的对象极有可能是万漪的时候,情绪开始不受控制的烦乱,失落…… 然而时间越往后推移,困到下一秒即将昏睡过去的聂繁心甚至在想,如果自己青梅竹马的两个姐姐两情相悦,她也愿意祝福,并且希望她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大不了就像裴茸说的那样,下一个更乖。 可是,心里难以避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以致于第二天起床,她口干舌燥,头重脚轻,接过万漪递来的体温计一量,38.3°,破天荒发烧了。 万漪收好体温计,嗔道:「发烧还那么开心?」 聂繁心顺腿往沙发上一躺:「小姨说偶尔感冒对身体有好处,我上一次感冒在三年前吧?」正好找到理由不去看电影。 万漪握着水壶把手,准备烧水,问她:「下午,还去吗?」 聂繁心捂着心口摇头:「身子弱,不能吹风。」 万漪眼底有温柔的笑意浅浅流淌:「夸张了。」 「不夸张,下午在家陪外婆,对吧?」聂繁心仰起头,冲着阳台浇花的赵帼英裂嘴笑。 赵帼英抬手撑了撑鼻樑架着的老花镜,笑着说:「对,你最乖。」 *** 一家人聚在一起度过短暂的两天,写报告,看画展,爬山。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才把赵帼英送回养老院。 放完假,回警局上班,聂繁心刻意避开褚晚宁,没事尽量不接触,需要开会的时候,她总挑距离褚晚宁最远的位置。 应该以事业为重,聂繁心告诫自己。 临近农历新年,家家户户提前置办年货。2月中旬,外地工作的同胞返乡高峰正式开启,市民们荷包鼓起来,自然吸引不少眼红的人。短短半个月,南云区刑侦大队通过深夜蹲守,走访排查的方式,破获12起入室盗窃案,涉案金额多达30余万。 聂繁心便是其中一位徘徊在大街小巷,废寝忘食的民警。 这天,陈安佑和她一组,加上三位辅警,准备抓捕紧盯四天的入室盗窃嫌疑人。路边的车上,他们目视着嫌疑人熟练地撬开防盗窗,翻窗而入。 褚晚宁指挥:「行动!」 五个人分工行事,聂繁心和辅警小刘从正门开锁,刚推门,只听一声惊唿:「啊!」 嫌疑人似乎发现什么,拧开防盗门拔腿就跑,却恰巧与聂繁心撞个正着。 「叫什么叫?」聂繁心扣住他的肩膀,反手将人制服,按在墙上。 「鬼,鬼啊,屋里有鬼。」嫌疑人哆哆嗦嗦,大口大口地唿着气,被压着的脸,因为过于恐惧,显得异常狰狞。 「鬼在哪?我看你是想逃吧。」楼下的陈安佑听见声响,上楼按住他另外一只手。 「卧室,没有头的鬼。」嫌疑人回忆画面,浑身抖得更厉害。 聂繁心朝陈安佑递眼神:「去瞧瞧?」 陈安佑咽了咽口水:「心姐,我可不敢,从小就怕那东西。」 聂繁心将嫌疑人推向陈安佑,嫌弃道:「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怕。」 屋子大概因为常年欠电费,按不亮客厅的灯,她只好举着手电筒往前移步。滴答,滴答,窗外下着雨,房间诡异的气氛蔓延。越往里走,臭味越大,聂繁心半掩口鼻,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第27页 嫌疑人又说:「就在卧室进门的地方。」 虚弱的白光一点一点摇晃着前行,地上突然出现一张污黄色的脸,不,准确来说,是一个婴孩的脸,可怖的面目几乎分辨不出他有的模样。然而,在他左边,躺着一位四肢长着藤壶,锁骨往上有着巨大豁口的人。 纵使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平时偶尔也见过受害者惨死的状态。然而此时此刻,聂繁心的双手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起来,电筒险要跌落。她别过头,一次又一次深唿吸,以此缓解过于起伏的心跳。 「万阳路123号一单元三楼发现腐败尸体,打电话通知研究所,注意带上防腐设备。」 「什么尸体?」陈安佑语气轻松,视线落在尸体上,下一秒就捂住嘴,踉踉跄跄往外跑。 指挥车上的褚晚宁三分钟以内赶到,现场很快被封锁。 聂繁心简单说明:「没有照明设备,四周潮湿,电路应该存在问题。」 褚晚宁递给她脚套和手套:「嗯,痕检和法医马上到,我们先找线索。」 深夜,23点20分,研究所的车在楼下停稳,万漪全副武装,拎着箱子上楼。 她绕过人群,看见聂繁心,问道:「尸体在哪?」 万漪穿着厚重的防护服,但聂繁心辨认出她的声音,担心道:「不是在家睡觉吗?怎么又来了。」 「接到电话,人员不够就来了。」 聂繁心领着万漪进屋,连忙别开脸:「两具尸体都在这儿。」 万漪蹲在尸体旁,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抬起尸体的手臂观察:「尸蜡化。」 「尸蜡化?」褚晚宁蹙起眉,她曾经听说尸蜡化的尸体,只是没见过。 「嗯,至少经过半年才能形成,而且需要在特殊环境下。」万漪站起身,环视四周,「这里多久没住人了?」 褚晚宁答道:「房东在外省,租期长达三年,后来租客又转租给其他人,具体是谁需要进一步调查。」 碰巧小梁挂完电话走过来,表情严肃:「褚队,查到了,10个月前,租客张某转租给钱某。但是只管收钱,对方身份证都是假的。」 聂繁心问:「10个月前张某住这儿?」 小梁继续说:「嗯,张某说这套房子经常漏水,房东在外地又不管。他去年3月挂在网上转租,以为租不出去,谁知刚挂两天,就有人上门。」 「漏水……」万漪摸了摸唯一开着的窗户边沿,「这个玻璃窗是刚打开的吧?」 聂繁心指了指墙边蹲着的人:「嗯,入室盗窃嫌疑人开的。」 万漪再次蹲下来:「潮湿,无风,闭塞,确实能形成尸蜡化。」 陈安佑刚吐过,头还晕着:「这个婴儿,是她的孩子吗?应该不可能是自杀,毕竟女尸无头。」 万漪轻轻地摸着女尸颈部的豁口:「我现在无法回答你,需要解剖。」 陈安佑又跑开:「不行,太臭了,我还得吐。」 万漪站了起来:「豁口整齐,组织分明,兇手应该懂得解剖。」 褚晚宁脱口:「什么意思?」 万漪又蹲到婴儿尸体旁边:「兇手很有可能从事法医,或者外科手术医生相关的工作。」她的手慢慢往下,「婴儿脐带还在,胎盘也在,可能是刚出生不久就停止唿吸,也可能还没出生就胎死腹中,需要实验再下定论。」 聂繁心去痕检那边询问消息,褚晚宁问出关键点:「小雨,死亡时间能大概推测吗?」 「不能,根据尸体农场的表现,至少6个月以上,但是具体的死亡时间无法推断。」 褚晚宁再问:「死亡原因?」 万漪展开白布遮住他们:「目前看来可能是机械性窒息,不过还是那句……」 褚晚宁默契地接话:「需要等你解剖。」 外屋的聂繁心瞧着两人的互动,哼了一声,把记录本往还在犯晕的陈安佑怀里一塞,迈开长腿朝楼梯口走去。 第18章 腊月28,再过两天就是农历除夕,民警们宁可多抓两个小偷,也不愿撞上刑事兇杀,更何况还是没法准确判定死亡时间的案件。 夜里十二点半,结束现场勘查,南云区综合楼刑侦大队会议室,围坐着侦查第一小组的主要科员。众人表情凝重,似乎都在等待褚晚宁发话。 台上坐着的褚晚宁目视前方的屏幕,浏览一张张现场拍摄的照片,始终不置一言。 良久,她阖上笔记本电脑,抬头部署:「小梁和小陈,排查最近一年的失踪人口,尽快确定死者身份。繁心继续跟进尸检和痕检。其他人,走访案发小区附近的居民,询问近十个月是否发现可疑人物,或者可疑迹象。」 小梁持怀疑的态度:「褚队,十个月,再有可疑人物,他们肯定老早就忘了吧。」 褚晚宁脱离木椅,站起身:「那就要看印象深刻与否,信息经过深度加工,在头脑中长时间保留下来,不容易遗忘。」 陈安佑拍了拍小梁的肩膀,解释道:「梁哥,褚队给我们讲心理学,不懂的话,只管干活就好。」 小梁有点恼:「谁说我不懂?只是忘了,忘了。」 褚晚宁打断两人似有继续往下说的念头:「很晚了,大家回家休息,明天周六加班,争取早点破案,安安心心回家过年。」 「褚队英明。」陈安佑欢唿,又埋头与旁边的小梁低语,「我还以为又是通宵,她总算知道体恤下属。」 第28页 小梁反驳:「以前周队不是一样吗?我看你就是偏见。褚队的压力比我们大,也没见她发脾气。」 陈安佑和小梁走到门外,压低声音:「你是看上褚队了吧?」 「别整天只知道情情爱爱,褚队是我崇拜对象,听说源州刑警学院很多项纪录还是由她保持,无人能破。」 陈安佑啧了一声:「我不喜欢太强悍的女人,包括心姐,今天在案发现场面不改色。」 「万法医不更厉害?直接上手摸。」 「不一样,万法医内心柔软,可惜眼光不好,没看上我。」 小梁无话可说…… 聂繁心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收拾好资料,前脚刚离开座位,后脚褚晚宁喊住她:「繁心,等我一下。」 「嗯。」聂繁心停下了,待在原地。 褚晚宁熄了会议室的灯,朝她走来,问道:「是去研究所?」 聂繁心还想着她们在案发现场的互动,说出的话异常平淡:「是的,了解尸检进度,等她下班。」 褚晚宁关门,随口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聂繁心语气更淡了:「那我不去了,早点送她回家。」 褚晚宁似乎察觉出她的情绪,嗓音轻柔:「繁心,这段时间,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太明显了吗?聂繁心不经意拧起了眉,停顿数秒,嘴角才扯出一丝笑:「晚宁姐,错觉吧,可能都太忙。」她垂眸,稍加调整,又开口,「我是担心没人送她回家,不过有你在,还用担心什么?」 褚晚宁总觉得聂繁心话里有话,却又猜不透具体是什么,因而回道:「你和小雨顺路,我还得赶回家餵猫。」 聂繁心有些惊讶:「猫?你不是嫌铲屎麻烦吗?」当年大学捡到一只流浪猫,想请褚晚宁帮忙照看,却被委婉拒绝。 褚晚宁肉眼可见地扬起唇角:「此一时彼一时,朋友的猫,挺可爱,寄养在我家。」 「有照片吗?我瞧瞧。」聂繁心听对方这般说,莫名起了兴致。她喜欢猫,只可惜顾邶对猫毛轻微过敏,所以一直没养。 「一只小橘,名叫豌豆。」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到了研究所楼下,再一同上楼。三楼的普通解剖室没人,刚准备打电话询问,正巧遇上下楼拿东西的助理魏岚。魏岚提醒她们:「褚队,聂警官,进腐败解剖室需要换防护服。」 聂繁心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臭味,问道:「味特别大?」 魏岚捏着鼻子扇了扇周围的空气:「嗯,熏人,戴上口罩和防护面罩都能闻到味。」 褚晚宁没有多言,直接问:「防护服在哪?」 「走廊尽头的更衣室,最后一个柜子还放着五六套,你们根据自身尺码穿,我先上去帮忙。」说完,头也不回地往上跑。 两人将防护服套在衣服外,又取了面罩、口罩和手套,才一前一后上楼。还没走进解剖室,站在门边就能闻到空气中瀰漫的恶臭。聂繁心深吸一口气,站在消毒喷雾下,随后往里踱步。 万漪正在示意录像的工作人员留意:「右心及肝、肾等内脏淤血,颈部勒沟为水平环形闭锁状,勒沟可见局部中断,尾端不明显。」 负责记录的魏岚不假思索道:「勒死的?」 万漪回应:「嗯,没有缢沟倾斜上升和中断的现象,属于勒死。绳结压迫在后颈,指甲内部存留少量组织,应该是兇手从身后勒住死者,死者挣扎,抓伤兇手。」 褚晚宁根据经验问出声:「有兇手的血液吗?」 万漪走向背后的病理取材台,回她道:「死者力气应该不大,所以残留的组织较少,检验出另一个体基因的可能性小。」 聂繁心关心女尸旁边躺着的,身高不足50厘米的婴儿:「婴孩呢?出生以后死的,还是出生前?」 万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魏岚解释:「聂警官,万法医马上做lung float test,就可以检验胎儿是出生前死亡,还是出生后死亡。」 「lung float test就是肺浮漂测试。」万漪拿来从婴孩胸腔取出的肺部置于水中,只见暗色的肺很快往上浮。她闭上眼,復又睁开,好似轻轻地嘆了一口气,最终得出结论:「胎儿在出生后死亡,死亡原因,脐带缠绕,造成机械性窒息死亡。」 聂繁心先前观察照片,回忆细节:「为什么脐带和母体的胎盘分开?有人剪吗?」 万漪示意魏岚给她们看照片:「横截面整齐,应该是兇手用剪刀剪断。」 聂繁心眸色沉沉:「兇手抱着何种心态?为什么要剪断脐带?」 褚晚宁揉了揉眉心:「也许是见胎儿难受,帮他解脱,也许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没有任何原因。」 「至于颈部豁口,你们看。」万漪洗净手,拿起遥控器往下翻,「断截处组织分明,知道从哪儿切割容易把头颈分开,说明兇手应该长期进行医疗外科手术,或者像我一样从事法医工作。」 褚晚宁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问道:「普通的医生呢?临床医学解剖不是必修吗?」 「不行,没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做不到。」万漪收起遥控器,再次折回水槽洗手消毒,摘下面罩和口罩,背对着她们,开始重而急地唿吸。 长时间全副武装解剖,缺少足够的氧气,普通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她。恶臭味瞬间灌入鼻中,万漪抬手轻掩,转身走出解剖室。 第29页 「小雨。」 「姐。」褚晚宁和聂繁心同时紧张地喊她。看着褚晚宁紧接着跟上前,聂繁心却犹豫地收回了已经迈出的脚…… 第19章 繁心虽然没有靠近,但是仍然站在可以看见两人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往办公室里面瞧。 拉开抽屉,褚晚宁帮忙翻找药物,万漪摇头婉拒,褚晚宁倒来温水,她就着水服下药。强腐败的尸体,是法医极其不愿碰上的尸体。万漪曾在国外实验室和师兄piter共同解剖一具强腐败尸体,两人因此快两天食不下咽。 今晚一次性来俩,表面看,万漪似乎波澜不惊,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间经过多少次心理暗示。八百万种死法,每一种都是一面镜子,有的甚至能够照出人变成「野兽」的真面目。而她,必须是那位把镜子擦干净,让「野兽」在世人眼前无所遁形的人。 她低低地咳嗽两声,脱离椅子站起来,对褚晚宁浅浅一笑:「我没事,晚宁姐先去换衣服。」 聂繁心视力好,她清晰地望见万漪起伏的唿吸逐渐平缓,于是走上前轻轻扣了扣门板:「三点半了,回家吧。」 万漪朝她走来,微微侧头,一边把防护服的拉链往下拉,一边说:「想洗个澡再回,明天上午休息,下午整理报告。」 聂繁心不解:「平时不都回家洗澡嘛?」 万漪抿着嘴,眉头轻皱:「今天例外,身上有点味道。」 「好像还真是,研究所一共几间浴室?」聂繁心也开始脱身上的防护服。 「女浴室两间,怎么?」 聂繁心随口说:「晚宁姐一间,我和你挤一间。」没听见人应声,将叠好的防护服放进污物处理箱里的她继续道,「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洗澡,还是说,你想和晚宁姐一起?」聂繁心突然有些释怀,如果真像自己猜想那样,有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自家姐姐,总比以前老担心她所託非人好。 虽然调侃的话刚出口,就觉得胸口酸胀异常。她状似轻松地笑了一下,唇角却是分明的苦涩。 褚晚宁此时已经脱下防护服,褪去了手套,她站在走廊的水槽前搓着手,偏头道:「我回家洗,繁心,看着点小雨,洗澡时间不宜过长。」 最后,聂繁心和万漪还是分开洗澡,两人中间隔着隔板,聂繁心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对方说着话。 「你刚刚说的肺测试,原理是什么?」 「肺漂浮测试,出生前死亡,胎儿不曾唿吸,肺部就没有空气,放在水中会下沉;出生后死亡,胎儿自主唿吸,肺部充盈空气,放在水中则会上浮。」 聂繁心沖干净泡沫,仍有疑惑:「胎儿在母亲肚子里可以不用唿吸?」 「胎儿在肚子里靠母体胎盘和脐带提供氧气唿吸,肺泡不会扩张。」 「所以孩子不断汲取母亲的营养,咦,难怪老顾的皮肤看上去没有小姨和老聂好,明明小几岁。」聂繁心话虽如此,然而想到顾邶,就觉得心软了又软。 「这话让顾姨听见,又该说你没良心了。」 「她听不见,你也不会告状。」聂繁心停了几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问出口,「你呢?想过生小孩吗?」 左边的隔间突然没了声响,急得聂繁心差点去敲门,她拍了拍隔板,轻轻地「餵」了一声。 「繁心,我在穿衣服。」嗓音微顿,又慢慢响起,「应该不会,哮喘遗传,不想孩子再遭罪。」万漪后来问起沪城的外婆才知道,她的哮喘,遗传自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幼儿时期,赵帼英她们呵护得好,没发作而已。 聂繁心平生最讨厌过分八卦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却不自觉接着道:「哦,不过现在愿意丁克的男生很少。」 「遇见合适的再说吧,女生也好,不是吗?」 「啊,挺,挺好。我们还有四位榜样呢。」聂繁心脑海中都是褚晚宁和万漪在一起的画面,再次脱口而出,「如果以后的对象想要孩子,尽量早点吧,毕竟年龄大,有危险。」 「嗯,最好30岁之前。」 「啊?」 「怎么?」万漪推开浴室门,聂繁心也正巧从里面出来,大概是密闭空间,热气蒸腾,她面上有着肉眼可见的红云。 「没什么,快点回家吧,最多睡两个小时,我又得起床了。」 万漪微微颔首,上楼确认魏岚走后是否关门。楼下,聂繁心抱着方向盘,听见车门关上,从发呆中回过神,随后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繁心,你……是不是有心事?」 「哪有。」她从小藏不住心事,万漪总能轻易发现。三年前,因为对方在国外,聂繁心出于三人关系太好,说出来尴尬考虑,没将当初的事告诉对方,所以万漪无从知晓。 「耳朵红了。」 聂繁心单手捂着发烫的耳朵,娇嗔:「万小雨。」 「好了,我不问。」万漪收回笑容,抬眸目视着远方,眼神渐渐悠远,「有心事最好能说出来,憋着难受。」 「嗯,等我哪天特别难受再抱着你哭,好吧?现在,只想睡觉!」聂繁心朝万漪做了一个鬼脸,转头松开手剎。 有些事,还是需要自己消化…… *** 聂繁心果真只睡了一个半小时。翌日,整间办公室,三四个人顶着熊猫眼,小梁拍了拍陈安佑的椅背:「你昨晚摸鱼去了?」 第30页 「游戏,开黑。」他转动椅子熘到聂繁心身边,问她道,「心姐,你呢?」 聂繁心喝着咖啡,头也不抬:「看人解剖。」 「嘶,重口味啊。」陈安佑啧啧两声,又缩回自己的办公桌。他翻看记录,说话漫不经心,「近一年失踪孕妇六人,我和梁哥经过初步排查,把范围缩小,一个是天湖路102号小卖部老闆娘;一个是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心胸外科护士。」 「护士?」聂繁心回过头,示意他往下说。 「小卖部老闆娘独居,老公在外打工,去年3月28日,她老公回滨南找不到人报警;护士去年4月9日下小夜班没回家,也是她老公报警。我和梁哥打算分别上门了解情况。」陈安佑一口气说完,抓着水杯喝了两大口水。 「护士那边,我和你一起去。」 「怎么?心姐直觉是护士?」陈安佑笑得死皮赖脸。 聂繁心白了他一眼,询问正事:「她老公什么工作?」 「医生,不过是肾内科,没上过手术台。」陈安佑取出u盘,拿上车钥匙,朝她眨眼,「走吧,孟医生今天在病房,我预约了半小时。」 「陈安佑,能不能别那么油腻?」认识陈安佑快三个月,聂繁心几乎每天都会对他翻白眼,根本忍不住。 「油腻吗?太清爽的男生找不到对象。」 聂繁心直击要害:「你现在有对象?」 「梁哥清爽吧?母胎单身32年,我至少谈过两次!」 …… 聂繁心无语,不想再说半句话。 *** 滨南大学附属医院,有着接近百年的歷史。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经过千里挑一。聂繁心和陈安佑10点一刻到达指定的会客办公室,孟子侨医生刚从病房赶过来。 他彬彬有礼地招唿:「两位请坐。」下一秒又急着问,「是不是有小柔的消息了?」 陈安佑打开笔记本,笔帽轻轻戳了戳桌子:「讲一讲你老婆的身体特徵。」 孟子侨撑了撑眼镜架,向后坐直:「身高,体重你们都知道,还要什么?」 聂繁心开口:「特徵,不同于其他人,比较有特点的。」 孟子侨回忆:「脚的小指长过无名指,算吗?」 陈安佑记录:「比较少见,应该算。」 「还有呢?」 孟子侨皱着眉:「小柔没有胎记,其他不记得。」 「失踪那晚,她最后一次和你联繫是几点?」 孟子侨打开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凌晨0点5分,小柔刚下班,我提议去接她,她说她已经坐上计程车。」 「然后呢?」 「车上还和我聊天,说她想喝酸奶,你们看。」孟子侨将手机递给他们,聂繁心一条又一条往上翻,能从内容中看出刘小柔和孟子侨感情和睦。 陈安佑重复电话里记录的重点,需要孟子侨当面确认:「医院到你们家车程20分钟,凌晨0点48分,你打电话报警。」 孟子侨的表情诚恳:「嗯,打不通小柔电话,我着急。」事过十个月,聂繁心还能感受到他的焦急。 聂繁心挑重点问:「刘小柔预产期在4月14日,她不能提前休息?」 孟子侨义愤填膺:「心胸外科调不过来,只答应不安排她值大夜班,4月12日开始休息。曾经为这事,我还和他们领导闹过。」 陈安佑盖上笔盖:「有什么补充吗?」 「没有了。你们是找到小柔了吗?她和孩子都健康?」孟子侨脸上充满期待。 陈安佑摆摆手:「唉,等通知吧。」 他们从医院回到警局,正午已过。聂繁心吃完饭,捞起本子就往研究所跑。她知道万漪上午休息,以自家姐姐的性格,现在肯定坐在实验室倒腾。实验室没见着万漪人影,聂繁心刚转身上楼,就听见走廊尽头,褚晚宁若有若无的声音,她轻手轻脚走近。 「小雨,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三年前,你已经告诉了她……」 第20章 「小雨,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三年前,你已经告诉了她……」 三年前,聂繁心下意识驻足。 万漪嗓音低沉:「晚宁姐,你当时打来的越洋电话,我在实验室,不能带手机,晚上回的消息,看了吗?」 褚晚宁歉然:「那个号凌晨就被停用了。」 万漪质问,因为熟悉对方的脾性,语气并不生硬:「拒绝为什么需要转述?而且我身在国外,没法陪着繁心,她爱哭,没有你想像中的坚强。」 聂繁心听得真切,她强忍住情绪,背倚着墙,指尖用力得发白。 不待褚晚宁回应,万漪又继续说:「1月初你三次找到我,是不是打算当面问一问,最后为什么没有问出口?」 褚晚宁诚恳道:「原以为繁心还存有心思,后来又觉得自作多情,但是近期感觉她刻意躲着,又时常发呆。所以,今天你不约我谈,我也迟早会找你。」 「然后呢?怎么解决?」 「我会找时间和她聊聊。」 万漪眼眸微沉,点了头:「嗯,长痛不如短痛。」 「小雨,至于拜託你,是因为不忍心当面拒绝她。」 「我就忍心帮你转述?」万漪反问,随即接着道,「晚宁姐,虽然我很早就知道,繁心对你有好感,但两个人的事,最好两个人自己解决。」 第31页 褚晚宁歉意深深:「对不起,以为你清楚始末,也比我了解繁心,能够妥善处理。」 「感情的事,不一样。」万漪不以责怪为目的,毕竟明白对方不是故意为之。 对峙的局面似乎缓解,褚晚宁松开微蹙的眉,话锋一转,郑重问道,「小雨,尸检报告?大概什么时候出来?」 「下午晚些时候,我直接发去繁心邮箱。死者指甲缝留存的组织太少,检验不出另一个人的基因。」 褚晚宁又问:「还有什么新发现?」 「目前没有。」 「我先走了,你啊,注意身体,别太拼。」 聂繁心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手抹了抹下颌不由自主淌下的泪水,急急忙忙转身躲进旁边的洗手间。 意料之外,没有特别难受,也没有旁人所说那般,心痛得无以復加。反而觉得是解脱,告别青葱岁月,迟钝而纯粹的暗恋,就像是心里埋了颗不属于你的种子,还没发芽,也不用破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望着镜子里泛红的眼眶,开始慢慢整理仪容。 从今以后,聂繁心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破案机器。 然而不到五分钟,接过万漪给她准备的,平时自己最爱吃的零食,立即扑上去挂着对方的脖子,撒娇道:「唔,还是你最好。」 垮掉,垮掉。(繁心瞪作者:这段不许写) 聂繁心嚼着零食,以为情绪会慢慢发酵。但两包吃完,竟然心心念念什么时候拆第三包,烦闷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还吃?」 「不许吗?」聂繁心学着万漪的语气,「咳,你肯定会说,膨化食品,一次性吃太多不好。」 「今天随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聂繁心闻言,忽然莫名地哽咽,眼角渐渐有晶莹的泪水滑落。 速度还挺快,万漪明知故问,嗓音温软:「怎么了?」 聂繁心瓮声瓮气:「好朋友失恋了,我帮她哭。」 万漪伸手,轻轻地拍着聂繁心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好,帮她哭,仅此一次。」 「仅此一次。」 直到病理室的工作人员敲响办公室的门,聂繁心才从万漪怀里出来。 「万法医,病理报告。」 万漪恢復往日的清冷,语气淡淡的:「谢谢,放着吧。」 工作人员很快离开。 聂繁心又开了一包零食,和万漪分享,问她道:「平时都这样?」 万漪敲打着键盘:「哪样?」 「裴小茸私下叫你冰块。」 「嗯,同个办公室好一些,其他同事,基本保持普通的交往关系。」 聂繁心唇角含笑:「和我一样。」 万漪偏过头,露出怀疑的表情:「和你一样?」 聂繁心抱着万漪的手臂,正色道:「怎么?我也很高冷的。」 「好,高冷的聂警官,早上去医院调查尸源,有线索吗?」 聂繁心懊恼:「差点把正事忘了,孟子侨和刘小柔父亲都给了我们头髮,需要匹配一下dna。」 万漪捏着密封袋,离开座位:「随我上楼。」 「多久出结果?」 「胎儿和女死者的心包血已经腐败,我提取了肌肉组织,50分钟。」早在2040年,随着检验技术的提升,已经极大缩短检验所需时间。 抛去委託受理时间和检材前期处理时间,万漪直接把检材送到4楼检验室。检验室正好有dna检验师值班。 30分钟出图谱,18分钟图谱数位化。 下午三点,检验师将检验结果交给她们,胎儿和孟子侨确定为亲子关系,女死者与其父亲的基因同样匹配,身份确定。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2·18双尸案正式立案侦查。 因为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滨南市刑侦支队下派精英协助,南云区分局局长朱防任专案组组长,褚晚宁任副组长,展开工作。 朱防疾言厉色:「没有监控,就挨家挨户上门询问,案发现场掘地三尺,给我找出线索!」 坐在最后一排的陈安佑小声嘀咕:「完蛋,春节假期没有了。」 小梁瞪他一眼:「嘘,局长讲话,你都要多嘴。」 「局长听不见。」陈安佑眯着眼睛抬头,对上褚晚宁凌冽的目光,瞬间怂得埋下头,「糟糕。」 「什么?」 陈安佑瞬间坐直:「队长啊。」 会议结束,刑侦大队组织召开短会,聂繁心第一次见到褚晚宁沉着向来温和的眉眼:「小梁,陈安佑的排班表发给我。」 褚晚宁收到排班表,在上面添加两个夜班,随后道:「陈安佑,刑警学院本科毕业,在校品行端正,表现优异,曾获优秀警员称号,现在,什么情况?」 陈安佑凝固的表情笑了笑:「开会嘛,□□,管不住我这张嘴。」 褚晚宁细数道:「开会迟到,交头接耳,值班早退,出外勤看球赛,同事举报你经常讨烟,一包,两包,最后直接顺走半条烟。」 陈安佑冷哼一声:「周队长默许,他知道我们下属压力大,吸菸多少可以缓缓。」 褚晚宁眸底一片冰寒:「现在的队长姓褚。」她打开幻灯片,展示队内新规,新规宽严相济,严卡时间,却在细节上更有人情味。 虽然陈安佑默不出声,但是其余同事都表示贊成,队内新规迅速通过。 第32页 讨论声渐止,褚晚宁分别出示两栋楼照片,开始安排:「聂繁心、陈安佑和我负责第一小组,走访死者居住的小区;老杨、梁由负责第二小组,走访案发小区;其余同事原地待命。」 「收到。」 「五分钟后,停车场集合。」 二十几位民警出动,聂繁心和陈安佑一辆车,又听见他嘀咕,恨不得把人踹下车:「能不能把嘴闭上。」 「心姐,你也嫌弃我,咱们说好的姐妹不分彼此呢?」 聂繁心推开他攀在肩膀上的右手,满脸写着无语两个字:「谁和你是姐妹?」 陈安佑捂着心口,语气矫情:「梁哥在哪?我想他了。」 真的没眼看,聂繁心身体向右移了一点,远离他,吐槽道:「你是gay吧?喜欢男生?」 陈安佑这下规矩了:「别瞎说,我可是铁板直男,梁哥也是。」 「我可没说梁哥,难道你在此地无银?」 陈安佑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聂繁心的耳朵终于清净了。至于陈安佑是不是gay,她没兴趣知道。 *** 刘小柔和孟子侨居住的小区位于南云区北部,靠近别墅区,属于花园洋房。南洋风格的建筑,外墙色调以原木、原藤为主,外沿搭配布艺。下午四点半,三辆小车停在小区门外,通过交涉,直接驶入停车场。 小区每栋洋房分配一位管家,褚晚宁先和管家取得联繫,初步了解孟家的情况。 「孟医生夫妇待人诚恳,每次小区的活动,他们都会积极参与。」管家拿给褚晚宁几张照片,分别解释,「这是去年小区组织的除夕包饺子互动,刘护士速度最快,挺着大肚子提前完成任务;这是前年10月的桌球友谊赛,孟医生代表我们小区和隔壁小区对赛,刘护士帮他擦汗;这是前年端午包粽子,刘护士又是第一……」 褚晚宁通过问话,希望能找到动机:「有没有听人谈过刘护士的闲言碎语?」 「没有,我们邻里关系融洽,不信你问其他人。」管家招唿路过的人,「这是孟医生楼下的住户小关。」 褚晚宁拿出警官证表示身份,说道:「关先生,我们想了解一下孟子侨和刘小柔夫妻俩的情况。」 「刘护士不是失踪吗?孟医生有一阵特别难受,他最爱的桌球比赛都给推了。」 褚晚宁继续问:「去年刘护士失踪之前,你有没有察觉什么反常的事?」 「反常的事?电话吵架算吗?好像去年三月有一天中午还是晚上回家,我们同乘电梯,听见刘护士说什么移植,什么手术不合规范。因为刘护士平时说话细声细气,当时吵得挺厉害,我印象深刻。」 第21章 虽然技术不断进步,小区的监控录像从原来只能保存三十天,扩展到可以存留三个月,但仍然于事无补。 十个月前发生的事,难走访,难搜证。因此市局下派精英的同时,没给分局施加太多的压力。只是局长朱防迫于面子,把压力不断放大,包袱甩给刑侦大队,也等于让褚晚宁扛下。 务必在7天之内破案,站着说话的人不腰疼,奔走做事的人却很头疼。 褚晚宁带着他们,穿梭于小区各个角落,最后挨家挨户敲门询问。聂繁心不再刻意避开褚晚宁,转而积极协助她,共同展开侦查。 晚上8点半,匆匆忙忙啃完面包的他们,乘坐电梯上四楼,敲响孟子侨和刘小柔隔壁住户的门。 开门的男主人文质彬彬:「实在抱歉,聚餐晚归,让你们久等,请进。」 「谢谢,我们就在门口说话。」褚晚宁示意聂繁心记录。 男主人双臂交叉,叠于胸前,开始讲述:「我们和刘护士夫妇的交情不算深,但比普通邻居好一点。刘护士做饭好吃,我和老婆偶尔过去蹭饭。」男主人滑开手机锁屏,翻出几张照片,笑着说,「都是大餐,还挺怀恋。」 照片里,有五个人同时出现的次数最多,聂繁心警觉地看向总站在刘小柔右侧的男人:「这个戴帽子的人是谁?」 「楼上501的李主任,刘护士的同事。」 褚晚宁:「单身吗?」她记得花名册上501只写了一个人名。 「三年前,李主任的老婆罹患癌症去世,他现在应该还单着。」 聂繁心继续问:「李主任和刘护士一家关系怎么样?」 男主人压低声音:「肯定比我和刘护士来往密切。同事嘛,多了一层关系,至于是否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关系,就需要你们警方查了。」 「什么意思?」褚晚宁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她虽然讨厌对他人的品行进行无端猜测,但是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这些猜测却在一定范围内与破案的线索关联。 「去年春节,我经常见到李主任和刘护士晚上一同回小区。」 聂繁心反驳道:「他们一个科室,一块儿挺正常。」 「有一天晚上,我走他们身后,就看见李主任想拉刘护士的手,可能刘护士发觉有人在场,把手挣开了。」 陈安佑呦吼一声,问他道:「这是出轨啊,没瞎说吧?」 「我怎么可能瞎说?」 「打扰了。」褚晚宁收到男主人发来的照片,没再多留。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褚晚宁伸手滑动照片,动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刘小柔的无名指上:「小陈,让小梁查一查李主任,找时间和他聊聊。繁心,案发现场,刘小柔无名指没有婚戒,对吧?」 第33页 「没有。」物证当时都有保留,聂繁心记忆深刻。 「去年1月,刘小柔无名指戴着婚戒,去年3月的两张照片,她没有戴。」 陈安佑靠着电梯扶手:「会不会忘记戴,或者丢了?」 「管家给我们看的照片,刘小柔都有戴婚戒。」聂繁心说着摸出手机,「这是49年年初和48年。」 「所以说,极有可能他们婚变,孟子侨杀妻灭子?」陈安佑根据线索推测。 提起孟子侨的嫌疑,聂繁心脑海中登时闪过早上在医院会客室的画面,她指尖轻轻地敲着不锈钢扶手,说道:「发现一个细节很古怪,你询问刘小柔身体特徵的时候,孟子侨下意识手撑眼镜框,向后坐直。」 「我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孟子侨小动作太多?」 「可疑。」到达底楼,褚晚宁先行走出电梯,偏头说道,「盯着孟子侨和李主任,孟子侨嫌疑大,反向推理,李主任也有嫌疑。」 陈安佑手机振了一下,一段文字发过来,他随即转述:「褚队,小梁联繫李主任,他刚下手术,约好9点半面谈,但医院那边没人。」 「嗯,你和其他几位同事蹲守小区,留意着孟子侨一举一动。明天搜查令申请下来,再进屋搜证。」褚晚宁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繁心和我去一趟医院。」 聂繁心坐在副驾驶,感受着车速不断加快,似乎也能料想褚晚宁压抑的情绪,她等待红灯来临,车流停下来,就像多年搭档般和对方探讨:「晚宁姐,没有监控,通话记录最多也只能查到六个月以内,还有,现场太干净。」 褚晚宁嘆了一口气:「我知道。」 「朱局是不是施压了?」下午大会结束,聂繁心亲眼看见朱防把褚晚宁喊去一旁,虽然不知道具体谈了什么。 褚晚宁苦笑:「查案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就算朱局不给,面对死者家属,压力自然会逐渐积聚。」 所以下午打电话通知死者父母的时候,聂繁心便瞧见褚晚宁单手撑着墙,手臂轻颤。 「那我们就尽快查出真相,让刘小柔安息。」 短暂的40秒红灯过去,绿灯亮起来,褚晚宁跟随着前面的车辆起步,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不过你说得对,时间已久,兇手犯案初期的紧张感已经慢慢消失,更能隐藏,再加上他反侦查能力强……」 「不提这些丧气话,先从刘小柔的社会关系入手,挨个查。」聂繁心掏出包里的小盒子,打开盖子,倒出一粒口香糖,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嚼一颗,分解一点压力。」 「好。」褚晚宁望着前方又一盏红灯,慢点剎车减速,抿了抿唇,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晚宁姐?」聂繁心大概猜测她想说什么,竟然没有特别难受,反而无所谓,「我们姐妹之间聊天,还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是啊。」褚晚宁松开剎车,右转进入医院停车场,寻找车位的同时,扬声道,「待会儿再说,先办正事。」 「行啊。」聂繁心竟然下意识像小时候那般逗她,「不过,你先笑一个。」 「嗯?」褚晚宁开始向后倒车。 「笑一个嘛,你笑起来好看。」 「下车。」褚晚宁解开安全带,语气里有了浅浅淡淡的笑意。 「这才对,查案积极,心态也要阳光。」聂繁心推开车门,倏尔觉得释然以后,整个人反倒轻松不少,不会花痴别人,不用在意对方是不是在乎自己。 难道真应了那句:「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 「欸。」褚晚宁见人站在原地,唿唤她。 「来了。」聂繁心迈开长腿,两三步与她并肩,带着肯定的声音对褚晚宁说道,「我们俩,再加上细节狂魔万小雨,没有破不了的案。」 「好,没有破不了的案。」褚晚宁微绷着的脸彻底绽放了笑容。 医院的晚上,也是异常的静谧,只有急诊病区有三三两两的人走动。褚晚宁和聂繁心直接乘坐电梯上六楼,李主任站在心外科主任办公室门外等候她们。 李云笙,37岁,国内top1大学科博毕业,现任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心外科副主任医师,搞科研出身,但临床也没落下,年度手术量在心外科排前三。他客气地招唿两人:「两位警官,请里面坐。」 「谢谢。」需要询问的细节多,褚晚宁没有拒绝。 「喝水吗?」李云笙进门,慢悠悠走向角落,打开饮水机底箱,拿出两只一次性纸杯。 褚晚宁婉拒:「不用了,谢谢。」 李云笙置若罔闻,先倒了半杯热水,再倒半杯凉水,兑成了温水,开口道:「女生应该多喝水,两位女警官嘴皮都有点干燥,医生的建议应该听。」 …… 听起来似乎无法再拒绝,两人伸手接过纸杯。 李云笙坐到椅子上,知道她们想问什么,直接说:「刘护士是众多手术护士中,和我配合最好的护士,我们关系挺好。前年孟子侨买车,我还借给刘护士10万。」 负责记录的聂繁心抬头:「钱还了吗?」 「还了,去年农历除夕那天刘护士还的现金。」 褚晚宁开门见山:「嗯,有人看见你和刘护士拉拉扯扯,怀疑你们存在非同寻常的关系。」 李云笙顿时拧起眉,呵斥道:「警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刘护士已经去世,你们这是玷污她的清白。」 第34页 褚晚宁紧紧盯着李云笙表情的变化:「路人只是合理怀疑,刘小柔死因不明,我们找出兇手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聂繁心忽然接到陈安佑传过来视频,她点开放在桌下默默查看。画面中光线晦暗,男人两次想去拉女人的手臂,都被推开。 聂繁心字打得飞快,问陈安佑:「这视频哪儿来的?」 「去年三月底,孟子侨跟拍的。」 聂繁心将手机推到桌子中间,按下播放键。 「这……」李云笙开始吞吞吐吐,嘴角间歇抽搐「这和刘护士无关,是我个人问题。」 褚晚宁追问:「个人什么问题?」 李云笙吸了一口气,略微稳定情绪:「警官,这是我隐私问题,可以不用交代。」 什么时候该问什么,褚晚宁思路清晰:「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求爱未遂,杀害刘小柔。」 「警官,我幼年家庭困苦,发誓勤奋学习走出大山。从医这些年,最起码的道德问题不会违背。」 李云笙一瞬不瞬地盯着褚晚宁的双眼,言语万分诚恳,令两人一时之间恍惚相信了他的话。褚晚宁反应过来,立即偏开头,润了润嗓子,语气比方才缓了点:「警方讲证据,不是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李云笙双手紧握,右手拇指不断地搓着左手虎口,犹豫的动作反覆呈现。 聂繁心抓住机会:「李医生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选择相信我们其中一个人。」 李云笙捂了捂脸,双手合十:「不是不相信你们,是因为说出来可笑。身为医生竟然讳疾忌医,没有刘护士当初多次劝解,我现在肯定还深陷苦痛之中。」 聂繁心握着纸杯喝了一口水,挑了挑眉道:「李医生,放松一点,继续说。」 「哈哈,都说人这辈子最不想和警官、法官打交道,但我看来,两位警官很可爱嘛。」李云笙也端起自己的保温杯慢慢呷着。 「我有妄想症。我和我老婆高中就相恋,她没有嫌弃我穷,陪着我度过最艰难的六年。后来搬了新家,以为可以享清福,她却查出肝癌晚期,不到三个月就亡故。可能相思成疾,我常把刘护士当成她,叫刘护士她的小名,叫刘护士老婆,无意识做出一些不好的行为。刘护士最开始以为我是变态,后来因为信任,再通过观察才推测我可能患病。偶尔有时间她会陪着我看病,滨南人民医院精神科郑教授可以作证。」 李云笙把微信记录拿给她们看。 「刘护士特别善良,我很感激她,怎么可能伤害她?」 聂繁心翻看着记录,一条又一条发自内心的善言善语…… 「李医生,你生病的事,我能不能告诉子侨?他开始怀疑我,2月28日。」 褚晚宁发现关键点:「李医生,孟子侨2月底就知道具体情况?」 「嗯,我回復当然可以,3月1号刘护士就和小孟通了气,小孟也表示谅解。」李云笙滑动屏幕,「刘护士他们夫妻感情好,不会介意,6号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聚餐,这是合照。」 照片里,李云笙坐着,孟子侨搂着刘小柔的腰站在他身后,三人笑得真切。 李云笙将照片和聊天记录传给聂繁心,最后建议道:「应该不可能是小孟,你们再查查其他人。」 第22章 闪着几盏昏暗白灯的地下停车场空旷无声,良久,伴随机械的女音「负一楼到了」,走出两个人影,周遭才显得生气不少。 褚晚宁坐回驾驶室,眼神伶俐。 为什么孟子侨3月初已经理解刘小柔的行为,3月底却跟拍保存视频? 两种可能:第一,孟子侨表面谅解刘小柔,实际暗中怀恨,猜疑跟踪,将3月下旬偷拍的视频发给警方,只是想混淆视听。 第二,李云笙还有其他细节没交代,孟子侨证据少,希望依靠警方找出兇手。 这时,聂繁心突然出声:「晚宁姐,3月6号晚上的聚餐,刘小柔没戴婚戒。」 「什么?」之前在医院办公室,刘小柔双手位置不明显,两人没细看。 「这儿,放大。」照片里,孟子侨搂着刘小柔的腰,刘小柔的双手覆在孟子侨手上。聂繁心微顿两秒,找出下午从邻居那里搜集的照片,一张张查看,递给褚晚宁一个的眼神,「我们把焦点都集中在死者刘小柔手上,忽略了孟子侨,他的婚戒从始至终都戴着。」 褚晚宁秒懂她的意思:「所以照你看来,男人的嫉妒心有些时候甚至比女人强,如果他介意刘小柔和李云笙的接触,根本不会戴着婚戒。」 聂繁心回忆和孟子侨见面的场景:「他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面容干净清爽,没有鬍渣,穿在白大褂里面那件衬衫,左右手腕的四颗纽扣一丝不苟地扣着。」 「所以为什么刘小柔不戴婚戒,3月底孟子侨为什么跟踪刘小柔?」褚晚宁问聂繁心的同时也是根据线索问自己,她现在绞在「网」中出不来,自觉看问题不够全面。 聂繁心顺手拿起充电线连接手机,说:「我们应该缺失其中一个关键环节。不过,两个问题都可以直接交给孟子侨回答。」 「嗯,还有……」 两人异口同声道:查一查乔理易。(4楼邻居)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你经过紧张的工作以后,必须得到充足的休息,精力才能恢復。聂繁心今晚没有被安排蹲守,褚晚宁开车送她回去。 第35页 一路无话,安静的车厢,只听得见偶尔红绿灯系统换挡的声音。褚晚宁选择自动驾驶模式,抱着手臂目视前方,如果不是两次侧头喝水,聂繁心会以为她已经睡着。 喝水的次数越来越多,聂繁心这才发觉褚晚宁的余光两三次落在自己身上,又迅速转回。她恍然大悟,褚晚宁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过于担心伤害到她重视的人,什么事都往身上扛。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如此。 于是,在身旁的人再次伸手想摸矿泉水瓶的时候,聂繁心递给她,唇边泛着清浅的笑:「晚宁姐,之前不是有话想说吗?」 褚晚宁轻轻地「嗯」了一声。 聂繁心暗示她:「不管是什么,我都接受。」 褚晚宁手指抵着太阳穴,试图平稳过多揣测引起的不安,她不愿看见聂繁心难受,但是转而一想,越往后拖,才是真正的伤害。只是应该从何说起,犹豫不决,所以聂繁心此话一出,确实解开她的忧愁。 褚晚宁抿了抿唇,言语中万分真诚:「繁心,三年前的那晚,对不起。」 饶是知道结果,聂繁心还是愣了愣,数秒后扯出一抹笑:「不用说对不起,该拒绝就拒绝。」虽然被人拒绝,还是些许不畅快。 「繁心,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也只能是妹妹,对吧?」聂繁心微埋着头,慢条斯理地抽出褚晚宁手里轻握的矿泉水瓶,帮她拧开,再递过去,「现在的聂繁心也只把褚晚宁当姐姐,在知道你有喜欢的人那天起,就猜测应该不是我。」 「繁心。」褚晚宁声音带着担忧。 「我没事。」聂繁心抬起头,笑话她想喝水就赶紧喝,别愁眉苦脸的,又伸手去晃褚晚宁的胳膊。这就是喜欢的时候不敢出手,放下的时候随便上手吧? 褚晚宁成功被她逗笑了。 「所以,如果和喜欢的人确定关系一定要给我说。」 「一定。」 「不会是万小雨吧?到时候我的心脏可能会受不了,红包都得准备两份。」聂繁心虽是这般想,却没有说出口,那晚无意中得知,万小雨应该喜欢youngbody,30岁往下。而且明知自己喜欢她,再拜託万小雨转述,不合逻辑,褚晚宁不是那样的人,除非后知后觉或者后来慢慢喜欢上。 哎呀,太绕了,感情的事真麻烦,聂繁心打定主意不再去想。 回到家,洗完澡经过二楼书房,里面的灯还亮着,万漪正披着外套奋笔疾书。聂繁心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轻轻拍她肩膀。 「嘿。」 万漪吓得一激灵,手背抵在唇边低低咳了一声,含笑嗔她:「不怕吓坏我?」 「对不起嘛,玩心大。」聂繁心坐在她身旁的转椅上,转了半个圈问道,「还在弄什么?都快12点了。」 「刘小柔和孩子的血液分析,每块染血布料的检材都准备送上去检验。」 「那么麻烦?」 万漪揉了揉眉心:「谨慎点,希望能帮到你们。」 聂繁心抬手捏她的肩膀:「能,当然能,我的万大法医,赶快睡觉吧,明天再弄也不迟。」 「睡,立马就睡。」万漪侧手点了点滑鼠,电脑关机,她回过身,关心道,「你们呢?进展怎么样?」 聂繁心唉声:「一团糟,疑点主要集中在三个男人身上,还有刘小柔为什么生前两个月不戴戒指?」 「不戴戒指?婚戒吗?」 聂繁心点头:「是啊,我们查了她婚后几年的照片,都是戒指不离手。」 万漪推想:「也许是孕后期手指浮肿,戴不了戒指呢?」 聂繁心张开嘴,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啊?」 「啊什么,一看你就不了解这方面。」 聂繁心应道:「没吃过猪肉,身边跑的猪也挺少。你也没吃过猪肉,不过身边跑的猪应该比较多。」 万漪嘴角的笑意加深:「比喻太奇怪,猪啊猪。」 「简单易懂。」聂繁心掏出手机,将万漪的猜想告诉褚晚宁,随后不等回復,推着刚站起身的万漪回屋睡觉。 门轻柔地掩上,聂繁心转身踱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大床上,她把线索又梳理一遍,通过微信后台传过来的刘小柔与李云笙聊天记录显示,目前为止李云笙的嫌疑最小,除非犯案以后,他迅速对照删去聊天记录;乔理易存在嫌疑;孟子侨3月下旬依旧跟踪刘小柔,嫌疑颇大。 明天,农历除夕,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 翌日,碧空如洗,褚晚宁组织刑侦大队召开短会,随后散会,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九点,搜查令刚下来,褚晚宁带上四个人,再加上研究所的痕检,一行三辆车开往孟子侨居住的小区。 保安认识他们,直接放行,孟子侨今天休假,在家门口站着等待。 依旧是文质彬彬的态度,鞋柜摆放着鞋套,他正打算帮忙分发。 研究所痕检科副主任回绝:「不用,我们随身携带。」 聂繁心接过褚晚宁递来的鞋套穿上,随着痕检先行进屋。走进客厅,引人入胜的是一方巨大的婚纱照相框,刘小柔和孟子侨四目相对,笑容甜蜜。 「挺恩爱啊。」陈安佑低声在小梁耳边说,聂繁心刚好听见。她像是普通聊天一样,侧身随口询问孟子侨:「孟医生,研究所法医尸检的时候没发现刘小柔的婚戒,怀疑有可能是劫杀。」 第36页 她清晰地瞧见孟子侨愣了一下,两秒后才答道:「小柔孕后期手指浮肿,2月就摘了,抽屉里锁着,你们需要吗?」 「不需要,谢谢。」说的应该是实话,既然如此,李云笙的口供更加可信。至于妄想症一事,现在人多,不是问话的时机,毕竟两人答应李云笙保密。 「这个相框一直都挂着吗?」褚晚宁戴着手套的右手摸了摸相框边沿。 孟子侨肯定:「嗯,是的。」 「能借用一条高凳吗?」 孟子侨热心道:「杂物室有,我帮你抬。」 陈安佑适时开口:「在哪?我去吧。」 「随我来。」 不到一分钟,陈安佑抬着高凳出来,搁在相框底下,褚晚宁站上去。眼睛细看,相框四周都是干净无尘,背面同样,平时主人再爱清洁,背面应该无法顾及。褚晚宁将高凳移到另一边孟子侨单人相框,相框四周依旧如此,但摸着背面却是布满灰尘。 或许是孟子侨知道警方到访,提前将婚纱照重新挂上;也可能是孟子侨特别重视婚纱照,打扫的时候细緻到每个细节。 褚晚宁从凳子上下来,再查看另外一个相框,都存在相同的问题。只要是孟子侨单人照,背后一定有灰尘,但是婚纱照和刘小柔单人照,背面一定干净无尘。 越来越可疑,褚晚宁感谢孟子侨,又亲手将板凳抬回储物室,发现储物室的地板刚拖过,秀眉瞬间蹙起:「孟医生,刚做清洁吗?地板湿的?」 「陈警官搬凳子的时候打翻了洗洁剂,我确实习惯休假的时候待在家里做清洁,就顺手拖了。」 陈安佑实话实说:「对的,褚队,我不小心踩翻了。」 褚晚宁颔首,表示明白,接着问道「孟医生家有书房吗?有几句话想和你聊聊。」 「有,当然有。」警方任何人不可单独和证人或者嫌疑人对话,褚晚宁看了聂繁心一眼,聂繁心意会,随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章 ,感谢大家支持,评论会有红包。 第23章 甫一进门,聂繁心第一个念头,便是孟子侨的书房可以和自己家里的书房拼一拼,看谁家的书多。 两面墙的书柜装得满满当当,百分之九十与医学相关,聂繁心抚了抚胸口,坐在褚晚宁身侧。 孟子侨递给聂繁心一支笔,礼貌道:「两位警官,有什么需要了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笔就不需要了,我带着。」聂繁心拿出笔录本,拧开笔盖。 褚晚宁单刀直入:「李云笙患有妄想症你是否知道?」 「知道,去年3月,小柔亲口说的,我表示原谅。」 回答得如此干脆,褚晚宁把声音提高一点:「既然如此,3月下旬,你为什么跟踪刘小柔?」 「我怎么可能跟踪小柔?视频是有人匿名发给我。」孟子侨觉得受了冤枉,连忙摸出手机推给她们,「你们找到小柔尸体那天晚上,我收到彩信,拨回去没人接听。」 案子似乎越发复杂,聂繁心记录号码,随即发给陈安佑查询。 孟子侨的话语明显比开始急切,虽然属于正常反应:「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结果第二天你们就找上门,下午又告诉我尸体就是小柔。」 褚晚宁安抚他:「孟医生,请你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小柔失踪十个月,你们警方找不到人。现在突然通知辨认尸体,今天心情刚缓一点,你们又怀疑我。」 聂繁心笔桿轻敲了一下桌子,盖过他的嗓音,言辞凿凿:「孟医生,我们只是根据线索合理询问,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不会把你定为犯罪嫌疑人,所以请务必配合。」 孟子侨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缓和情绪,不知过去多久,他起伏的胸口才渐渐平息,回道:「这样最好。」 「我们继续。」褚晚宁想到昨晚李云笙说的最后一句话,遂打算另闢蹊径,「你觉得,李医生这个人怎么样?」 「称职的医生,合格的丈夫,也是我和小柔的挚友。」孟子侨聊起李云笙的老婆,「李医生老婆和小柔一样,都是心外科护士。我们夫妻和李医生夫妻俩当初可是附属医院的模范夫妻。只可惜李医生老婆患上不治之症。我一直把李医生当作哥们,直到去年2月,发现他和小柔来往过于密切,才怀疑他们。后来小柔解释,我亲自去人民医院精神科了解李医生的病情。误会解除,也就重归于好。去年和今年,尽管小柔不在,我和李医生也聚过三四回。」 李云笙和孟子侨的口供能对上,从而之前所有的猜测都被推翻。陈安佑的消息发过来,聂繁心解锁手机查看:「心姐,没有户名的号码,曾在案发小区附近使用。」 「使用时间。」 「案发当晚,随后没再开机。」 极其谨慎,褚晚宁和聂繁心办案多年,第一次遇上反侦查能力如此强大的罪犯。思及此,她们昨晚重拾的信心霎时烟消云散。 然而小梁随后发来的消息,又让两人看到希望。 「今早调查乔理易的社交平台,发现他去年和前年经常访问一个帐号。」 「谁的?」 「刘小柔,而且逢照片就点赞,点赞数比点赞自己老婆朋友圈还多。」 「还有呢?」 「经常逛h·s网站,我猜他可能强制与刘小柔发生关系未果,怒而杀人。」 第37页 「好,再继续查,你和小陈分工合作。」褚晚宁收了手机,聂繁心已经阖拢笔录本。 「希望警方尽快揪出真兇,我也会全力配合。」聂繁心和褚晚宁向他点了头,开门走出书房。 ------------------- 众人小区离开,侦查车往大道上开,两旁的人肉眼可见比往日稀少。 陈安佑望着窗外张灯结彩的门面,长吁道:「人呢?都团聚了吧?老太太想让我早点回去,看样子不行咯。」 褚晚宁低头看了看屏幕上还没暗下去的记录。 老妈:我在滨南了,能早点回家吗?吃团年饭。 妈,我尽量,也许不行…… 又抬头从前视镜瞧见同事们期盼的眼神,突然改口道:「今天晚上,六点回家,九点办公室见,愿意来的同事来,家里有事的可以在群里说一声。」 「耶,褚队开明!」 褚晚宁将消息发去工作群,群内瞬间沸腾。 「褚队,新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褚队,年年有余。」 褚晚宁点击红包,在内部规定的范围,输入金额。 「大伙儿辛苦。」 「收到红包,辛苦,都辛苦。」 老杨:「我们正走访案发小区,今晚见。」 小梁:「盯着刘小柔小区那两人,保证完成任务。」 …… 陈安佑也打开手机,私聊小梁:「我们老大越来越上道,好样的。」 小梁:「褚队本来就善良,你发现太晚。」 陈安佑:「马屁精。」 聂繁心捏着手机,点进家族群说了声:「6点熘,等我。」 万小雨:「等你。」 …… 晚上6点半,聂繁心先停稳车,褚晚宁的车紧随其后。 聂繁心锁车门,见身后的人下车,走在自己身后,两人相隔越来越近,她回过头,疑惑道:「嗯?晚宁姐?」 褚晚宁摊手:「不知道,妈发的定位。」 万桐站在门口招唿:「繁心,涵涵,站在外面不冷吗?进来。」 「桐姨。」下一秒,褚晚宁的母亲出现在眼前。 「妈。」 聂繁心喊道:「霞姨。」 万桐退开一点距离,两人进门:「我让霞姐不告诉你,怕你又破费。」 褚晚宁礼貌道:「桐姨,春节拜年应该的。」 「元旦提前拜了,多的礼物我可不收。」 聂芷言拿着红酒瓶:「别站着,都去洗手。」 聂芷兰和顾邶飞去夏威夷陪伴夏之云,至于女儿,交给家里几位,她们放心。 「外婆,新年好。」褚晚宁变戏法似的摸出红包,塞进赵帼英怀里。 「欸,钱不收,不收,心意领了。」 万桐把红包又塞回褚晚宁衣兜:「把钱放好,不然桐姨可得生气。」 「晚宁姐,你就收着吧,再不收着开饭又得推迟。」聂繁心悄悄地夹了一片凉拌牛肉送进嘴里,将褚晚宁的手往里按,她抬眸环视四周,没见着万漪的身影,故而问出声,「万小雨呢?」 万桐眼神往上递:「书房,闭门工作呢。和言言一样,遇着高难度的尸体就撒不开手。」 「我去叫她。」聂繁心边说着,边往嘴里又塞了一片牛肉,赵帼英乐呵呵地瞧着她,并不责怪。 「万小雨,吃饭了,万……」聂繁心刚转角,万漪也从书房出来,两人咫尺的距离,差点撞上。她比万漪稍矮一点,下颌微抬,视线正好落在对方温柔的眉眼上。目光交接的那一刻,聂繁心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没抓住这种感觉,只是下意识移开眼神,扫过挺秀的鼻樑,最终停在那微微张着的薄唇上。 「偷吃什么?辣椒油都没有擦干净。」万漪轻轻地抬起右手,「好了。」 「哈?」聂繁心回过神,只留下嘴角微热的触感,自己刚才为什么发呆? 「杵在那儿做什么,不是吃饭吗?」 聂繁心觑见万漪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是在笑话她小馋猫吗?好啊,聂繁心伸出作怪的手,去挠万漪腰间的痒痒肉。 万漪唿吸渐渐紊乱:「好啦,很痒。」 聂繁心掌握着分寸,收回手,嗔道:「叫你笑话我。」 万漪还欲说话,楼下传来聂芷言的声音:「吃饭了。」 「好。」 七个人围坐一桌,十几道菜,均出自聂芷言和褚晚宁母亲的手,万桐只能帮着洗洗菜,切切肉。 需要工作的晚辈不喝酒,长辈们每个人的桌前都满着一杯红酒。 聂芷言年轻的时候不会喝酒,聂繁心和万漪不明白为什么万桐总爱劝着她喝两口。直到,聂繁心小学五年级,万桐四十岁生日那天,聂芷言多喝了半杯,不一会儿,阳台便传来高低起伏的歌声。原来小姨喝酒喜欢唱歌啊,好可爱的反差。 当然,她们还知道,聂芷言喝醉酒,万桐便能为所欲为…… 后来,因为顾邶爱酒,家庭聚餐,喝酒的次数渐多,聂芷言酒量也慢慢练出来,能够偶尔小酌两杯。 大家长赵帼英发话:「举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团年饭吃得慢,8点众人才下桌,年轻人帮着收拾饭桌,聂繁心和万漪主动洗碗。8点20分,聂繁心和褚晚宁穿上外套,正准备出门,万漪擦净削苹果沾了水的手,说道:「等一下,我也去研究所。」 第38页 万桐担心:「半夜去研究所做什么?」 万漪颔首:「血液分析,刚有眉目。」 聂芷言切好苹果,推了推站在身旁的万桐:「让她去吧。」 万漪微扬着唇角:「谢谢妈。」 万桐吭了一声:「我呢?」 聂繁心帮腔:「谢谢老万。」下一秒牵起万漪的手,催促道,「快点。」 三个年轻人转身疾走,渐渐被黑暗淹没,散落一地的万家灯火,将会为她们照亮前行的路…… 提前五分钟到达办公室,三三两两的同事已经开始忙碌。陈安佑稍晚一些,到底踩着9点的线冲进了门。 他抚着胸口:「唿,没迟到。」 褚晚宁拍了拍手:「做事吧。」她移步到聂繁心的办公桌前,轻轻敲了敲桌板示意,「繁心,12点去乔理易小区换班。」 「嗯,好,顺便送万小雨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明天,还有一点没顺完。这两章评论都有红包,感谢支持。 第24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办公室充斥着浓郁的咖啡香味,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聂繁心浏览乔理易社交帐号的登录信息,却发现去年4月2号开始,长达半年,他都远在距离滨南一千多公里的沪城。 小梁想当然认为乔理易待在滨南,竟忽略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作案时间。 聂繁心当即和两位同事一起联繫航空公司,高铁部门,汽运公司,交警部门,查询乔理易的出行记录。 4月2号,乔理易搭乘飞机前往沪城,下榻华源酒店;4月2号——4月20号,乔理易早出晚归,培训学习,每天准时打卡。 陈安佑:「心姐,4月21号,乔理易乘坐高铁前往沪城下辖区培训,时间长达两个月。」 另一位同事道:「6月23号,乔理易又返回沪城,期间两三次往返下辖区域,直到11月初才返回滨南。」 站在他们身后的褚晚宁突然开口:「调一下乔理易公司的人事记录,刘小柔失踪当晚以及四月和五月有没有特殊情况,例如请假。」 聂繁心一边飞速打字,一边说:「正和乔理易公司的人事联繫。」 陈安佑口述着他查到的信息:「褚队,四月和五月,航空公司、高铁部门、汽运公司、以及高速平台都没有乔理易的出行记录,除非乔理易乘坐他人私家车往返。」 「好。」褚晚宁偏头又问聂繁心:「繁心,乔理易公司那边怎么样?」 聂繁心按着滑鼠往下拉动:「除夕节,人事专员回老家团年,因为乔理易属于中层管理,她必须先向主管人事的经理申请。」 「等等吧。」褚晚宁垂着眼眸,纤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随后抬头说道,「群里发了连结,想喝什么自己加上。」 「吼!褚队万岁!」陈安佑连忙埋下头,点了一杯最爱喝的咖啡。 聂繁心添加一杯红茶,又切换自己的外卖帐号,付款一杯柚子果茶,收穫地址:滨南市司法研究所综合楼三层办公室。 「万小雨,喝茶。」 久久没人回復。 「喂,万小雨?」 万小雨:「实验中,不方便打字。」 「那你说话。」 万小雨:「也不方便说话。」 「……」拿她没办法,聂繁心无奈:「半小时,外卖果茶,收到说一声。」 万小雨:「好。」復又补充一句,「你也别喝太多咖啡。」 「真巧,今晚不想喝咖啡。」 那边不回復了。 聂繁心将手机放到右侧的抽屉里,重新投入工作。 「怎么样?」每隔十五分钟,褚晚宁就会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出来一次,不是她焦虑,而是朱局长三番五次打电话。 「人事专员说经理不接电话,有可能喝多了。她不知道经理家属的号码,我正在找人查。」聂繁心联繫通信运营公司的后台。 「不急,茶怎么一口没喝?」褚晚宁帮她插上吸管。 「嗯,谢谢。」聂繁心握着纸质茶杯呷了两口,单手与工作人员打字沟通,那边发给她电话号码。 十分钟后,人事专员终于将乔理易的考勤表传过来,并且註明乔理易特别守时。 线索又断了。 陈安佑慢慢搅拌杯子里的咖啡:「我就说嘛,乔理易一看就是有色心没色胆的人。」 男同事嫌弃:「马后炮了啊。」 手头跟进乔理易的工作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因此陈安佑代表他们问出声:「褚队,接下来,怎么安排?」 褚晚宁食指弯曲,托着下颌,思索片刻,不答反问:「小区那边有什么动静?」 「我问问小梁。」陈安佑低头打字,随后收到消息回道,「没有动静,孟子侨把刘小柔的父母接到一起团年,还挺有孝心。」 「李云笙也在家,没出门。」 「除开今晚换班的同事,其他人都回去。」褚晚宁背过身,朝门外跨步,她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轻轻向前扬了扬,「走吧,守岁,陪家人。」 陈安佑小声地问:「明天呢?」 「群里通知。」 --------------------------------------------- 深夜11点10分,聂繁心敲响研究所实验室的门,万漪取下手套开门,不待眼前的人进来,又转身走向实验台。 第39页 聂繁心朝里面望去,只瞧见万漪一个人的身影,低声问:「能走吗?」 万漪又戴上另一双手套,头也不转地说:「等一会儿,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聂繁心腹诽:「一个负责解剖的,把血液检查都给包了。」她半倚在门边,借着实验室幽冷的白光,侧头打量来回于显微镜和测试仪之间,手里动作井然有序的万漪,任时光流逝。 半晌,褚晚宁的电话打进来:「繁心,叫小雨回家吧,明天再来也不迟。」 「她不听……」 「可以了,繁心。」万漪略带惊喜的嗓音打断两人的通话。 「什么可以?」 万漪不疾不徐解释:「刘小柔右腹部覆着的布料被两种颜色的血液侵染,提取出多余的基因,应该是兇手不小心伤到自己。」 聂繁心潜意识觉得孟子侨的嫌疑最大:「谁的?孟子侨吗?」 万漪否定:「不是他。」 「李云笙吗?乔理易应该不是,没有作案时间。」她刚问出口,才后知后觉万漪无法回答。 万漪将分析的结果保存,朝聂繁心摊开手:「需要你们给我检材。」 「没有。」聂繁心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笑着说,「回家,明天再给你。」 -------------------------------------------- 坐在车厢后排,聂繁心拨出视频,下一秒,远在夏威夷的顾邶出现在屏幕里。 顾邶躺在床上,画面漆黑:「怎么?还知道联繫我们?」 聂繁心忘记具体时差:「啊?夏威夷几点?」 顾邶佯装生气:「凌晨六点不到,你吵醒我们了。」 聂繁心打趣她:「吵醒吗?是谁两秒不到就接通视频。」 「聂芷兰,你女儿……」 「噎人得很。」聂芷兰接下顾邶的口头禅。 「老妈,妈,新年快乐。」因为区分暱称,聂繁心通常喊聂芷兰老聂,但是特殊的时候还是会叫声妈。 「快乐,快乐。」画面里的两人异口同声,顾邶又问:「这是准备回家吗?和谁一起?」 「万小雨和晚宁姐。」 万漪的脸朝聂繁心凑近,对着她们露出绚烂的笑容:「顾姨,姨,新年快乐。」 聂繁心将摄像头对着褚晚宁的背影:「晚宁姐在开车。」 顾邶枕在聂芷兰的肩上,笑着说:「不用一个一个来,都快乐。」 聂芷兰坐直了点,让旁边的她位置舒服一些,又聊到重点上:「年前的案子,我听说了,很麻烦吗?」 聂繁心面露愁容:「嗯,没有监控,现场太干净,兇手也非常狡猾,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现在只剩万小雨检测出的疑点,希望能够和嫌疑对象匹配。」 聂芷兰宽慰她们:「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不是每个案子都能破,尽全力就好。」 不知不觉间,聂繁心的脑袋轻轻地靠着万漪的肩头:「妈,你从警三十余年,没破的案子多不多?」 聂芷兰慈祥道:「当然,两三个放在那里,成了悬案。」 聂繁心纳罕:「两三个算多?我第四年就遇到一个。」 顾邶:「她当初可是女神警,你身为女儿差一点也没什么。」 聂繁心揽着万漪的胳膊,却是对着聂芷兰抱怨:「老聂,顾邶说你女儿没用。」 聂芷兰将手机拿近一点,打趣道:「好啦,你们母女俩互贫,小雨都在笑。」 「是吗?笑了吗?」聂繁心转过脸,抬头就瞄见万漪唇边的浅笑,二话不说就摇她手臂。 万漪脸上的笑意加深:「我不笑了。」 聂繁心瞪她:「真的?」 万漪憋着笑:「真的。」 「骗子,你憋笑的样子真难看。」聂繁心依偎着万漪,不经意抬起眼,窗外的绚烂的照亮整个黑夜,路边的行人开始倒数。 「十,九,八……二,一。」 车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道:「新年快乐。」 聂繁心继续和对面的两人聊着,万漪拿起手机分别给聂芷言和万桐发去祝福,加上两个红包。 「妈,平安健康。」 前排的褚晚宁转换自动驾驶模式,先和家人说了两句体己话,然后摸出外套内包的另一个手机,开机。 一个空白的对话框,她慢慢打字:「新年快乐,代表我,也代表豌豆。」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有一天,「慈祥」一词会用在当初的兰姨身上。(有点恍如隔世啊) 红包已发,感谢大家支持。 第25章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无风无雨,负责蹲守的褚晚宁和聂繁心轮流休息。清晨,她们依法获取乔理易的毛髮,对方的口供则是欣赏美女无可厚非,杀人的事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 上午十二点,检材经过处理送去实验室,很快得出结果,刘小柔腹部血液的基因不属于李云笙和乔理易。也就是说,他们两天的侦查做了无用功。方向错,则步步错。 陈安佑嗦着碗里的粉,猜测:「会是买兇杀人吗?」 窗边站着的褚晚宁无奈地摇头:「可能性小,买兇杀人的地点一般在死者经常活动的范围。」 一大早把笔录反覆看了几遍的聂繁心微微蹙眉:「明显蓄意谋杀,根据案发小区邻居的回忆,刘小柔自愿上楼,所以兇手应该是她熟悉,或者认识的人。」 第40页 「我们缺少对医院的调查。」褚晚宁身子微侧,继续道,「记不记得邻居提过刘小柔曾经和某人吵架?」 聂繁心脱口而出:「移植,手术不合规范。」 陈安佑放下手中的碗,抽出纸一边擦嘴一边道:「刘小柔在医院的心外科工作,除了配合李云笙手术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医生。」 褚晚宁压低身体,盯着电脑:「重点放在去年第一季度刘小柔参与的移植手术。」 附属医院与警局达成长久的合作,聂繁心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到十分钟,所有的资料传来。第一季度,刘小柔身为手术护士,一共参与移植手术六台,都由李云笙主刀,且手术过程顺利,患者术后反应良好。至于其他医生主刀的手术,刘小柔自然无权过问。 又绕回李云笙。 聂繁心往下浏览的时候发现端倪:「晚宁姐,这个姓杨的患者,他的供体来源信息不全。」 陈安佑大咧咧道:「做好事不留名,前阵子不是有一个12岁的姑娘车祸脑死亡捐献肾脏,心脏和肝脏吗?媒体没报导名字,说是家人觉得没必要。」 聂繁心认同:「也对。」 褚晚宁谨慎道:「还是亲自去医院打听一下。」 聂繁心提议:「我去吧,医院离家近。」 褚晚宁后退了一步站直:「嗯,小陈,你和繁心一起,五点开始的会议,报个到就赶过去,没有可用消息可以不用回来,直接休假,等候通知。」 聂繁心点头,陈安佑咧着嘴接了话:「得嘞。」 下午五点的会议由局长朱防主持,聂繁心和陈安佑签了字便从后门熘了出去。收拾好东西刚下楼,万漪的电话打进来。 「繁心,下班有时间吗?我想去一趟案发现场。」 聂繁心疑惑:「去案发现场做什么?」 「我和痕检科的曹主任一致认为,证据销毁再干净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聂繁心暂时走不开,故而问她:「曹主任呢?怎么不和你一起?」 「回长云祝寿,老父亲60岁。」 聂繁心低头觑了一眼腕间的手錶:「急吗?不急可以先同我去医院,办完正事再陪你。」 「好,研究所门外等。」 *** 载上万漪,一行三人往医院疾驰,陈安佑提前和心外科护士长打了招唿,后勤档案室有人候着。 一间屋子,陈列着心外科十年内所有患者的病歷资料。 档案室的工作人员是位退休的药剂师,72岁的他精神抖擞,伸长手臂打开灯,介绍道:「都在这三排,你说的情况最近几年逐渐增多,做好事、不留名嘛。」 聂繁心道谢,陈安佑进去翻找。2049年3月26日,对照名字,他精准地抽出病歷。 供体:陈姓男子,2049年3月26日凌晨5点13分因车祸送医,6点32分在天与佑医院宣布脑死亡,心脏经过ulisses保存送往我院,于2049年3月26日下午4点27分,成功移植。家属不愿透露过多信息。 陈安佑放回病历本:「我就说吧,褚队应该多虑了。」 工作人员说:「现在技术进步,ulisses设备可以让心脏在体外跳动24小时。新研发的免疫抑制剂又能延长存活期,所以很多严重心脏病患者,只要购买了医保,家庭条件允许,都会排队移植。」 万漪从专业方面提出疑惑:「国内大部分省市都存在供体不足的情况,这位患者2月排队,3月就进行手术?」 工作人员翻开病歷:「大概患者运气好,菩萨供得高,刚巧能够配型成功。你们看,患者rh熊猫血,车祸死者的血型也是。」 陈安佑啧声道:「这人的运气真不一般。」 「嗯,确实。」万漪蹙眉思索。 离开医院,陈安佑接了家里来的电话,催着回去相亲,他顺手拦一辆计程车先走。 聂繁心转弯出停车场,瞧她若有所思,问道:「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万漪偏头,托着腮看向窗外:「没有,大概巧合太多,难免让人起疑,兴许是我多心了。」 聂繁心掉头驶入大道,灵巧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先去案发现场吧。」 「好。」 不一会儿,聂繁心的肚子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咕噜噜地响。 万漪听得真切,收敛先前的情绪,笑着问她:「饿了?」 「嗯,中午没吃多少。」 万漪指了指不远处硕果仅存的门面,建议道:「那边有家便利店,你靠边停车。」 聂繁心一口否决:「还是赶紧收工,回家吃小姨做的饭。」 万漪按了一下左侧的红色按钮,松开安全带,柔声开口:「两个人排查现场,速度快不起来。况且,我也饿了。」 「好嘛。」聂繁心向右变道,渐渐偏离主路。刚停稳,万漪下车利落地关上了车门。5分钟后,她又坐回副驾驶。 「换成自动驾驶,先吃饭。」万漪小心翼翼地剥开抱着饭糰的包装。 聂繁心玩心大起,粲然一笑:「不开自动模式,你餵我。」 万漪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将饭糰凑到她嘴边。 「啊。」聂繁心微低着头咬了一口,直喊好吃。前方路口红灯,她慢慢降低车速,又咬一口,眉飞色舞地嚼着,余光却无意识停在侧方的车厢。一个女生餵男生吃薯片,男生趁着停车,伸长脖子,吧唧一口于女生唇边落下一吻。 第41页 咦,肉麻,再联想自己,怎么也有点奇怪,脸上瞬时间一片绯红。聂繁心连忙切换自动模式,低声细语:「我还是自己来吧。」 她没留意,身旁的人,眼底有温柔的笑意浅浅流淌。 案发小区,乱停乱放的现象屡禁不止,聂繁心好不容易才找到车位。她顺手拿出两个口罩,再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启齿道:「现场没灯,把电筒带上。」 「箱子里有。」法医出现场会拎两种箱子,一种是活体检查箱,一种是现场、尸体勘查箱。今晚,万漪携带的便是第二种,电筒自然必不可缺。 30年前旧城造,小区安装电梯,两人站在里面听见嗡嗡直响。终于熬到三楼,电梯上一秒关门,下一秒聂繁心便闪身出去,并拉上万漪。 「做什么那么急?」 聂繁心嘟囔道:「万一电梯突然停电?大过年,上哪儿找修理工?」 万漪不置可否,经过楼梯口,才提议道:「等会儿走楼梯吧。」 「就这么定了。」 房间钥匙物管那儿留有一把,聂繁心提前拿到,拧动锁心,门轻轻推开。 还是一股子熏人的恶臭,万漪递给聂繁心口罩、手套和脚套,两人穿戴整齐,往里迈脚。灯光打在白色泛青的墙上,大抵是潮湿,脱落的墙灰粘着鞋套,发出呲呲呲的声响。聂繁心举着电筒紧跟万漪的步伐。 卧室门口是一大滩干涸的血迹,白色粉笔标记着尸体横躺的位置。 万漪分析道:「下体的血迹面积分部最广,其次是颈部。因为人死以后,血液中血红蛋白的减少,与二氧化碳结合,颜色会渐渐暗红。所以兇手行兇的过程应该是先从身后将刘小柔捂死,婴儿受到压迫,提前分娩。再拿剪刀剪断婴孩的脐带,弃之不顾,紧接着切断头颅。」 聂繁心观察:「因此颈部流出的血偏暗红。兇手没打算处理尸体和血迹,直接带走作案工具,他在现场逗留的时间可能不长。」 万漪叫住她:「繁心,别动。」 「怎么?」 「脚下。」万漪屈膝跪在地上,伸手去摸床柱子旁浅色的灰。 聂繁心也弯下腰:「这是?」 万漪轻碾着,鼻尖靠近嗅了嗅,回她道:「菸灰。灰质细腻,抽的应该是上等烟。」 「你又不抽菸,懂那么多。」聂繁心仔细着把菸灰撮进密封袋。 万漪没回应,站起身四处查看。聂繁心明白她的意思,也举起手里的电筒。两人不放过一丝一毫,几乎掘地三尺,仍是一无所获。 聂繁心气急:「兇手谨慎到连菸头都带走了?」 万漪从厕所出来:「不一定,也可能是上一位租户留下的菸灰。」 聂繁心立在窗边,想到租户的口供,反驳道:「上一位租户慢性肺阻塞,不吸菸,除非是他家里其他人。」 万漪嗯声:「再细緻找找。」 「床底我都趴着找了,还有哪……」她突然噤了声,下一秒挽起袖子,上半身趴在窗台上,手拼命地往下伸,「万小雨,拉紧我。」她话音未落,左手已经被人紧紧拽住。 「不行,差一截。」聂繁心回身站直,作势要爬窗,一只脚刚踩在窗沿上,便听见万漪命令的声音:「下来。」 语调急切,情绪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第26章 其实以聂繁心的身手,完全有能力跳到不到半米宽的外阳台,捡起菸头再翻回来。但她觑着万漪毫不退让的眼神,知道对方担心,到底还是听话地缩了回去。 万漪右侧身子,手臂轻抬,指了指窗台左方,示意道:「旁边有水管,从底楼往上爬,安全些。」 聂繁心明眸微转,挑眉问:「假如没踩实,摔下去怎么办?」 万漪明知对方逗自己,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就是你基础不牢,回警院再练。」 聂繁心轻哼一声,认命地套上万漪给她的厚手套。 说是三楼,其实只算两层,加起来6米3左右。聂繁心曾经徒手攀爬10层救人,而今区区两层,对她来说,实属信手拈来。 聂繁心试了试顺手的位置,正准备抬脚,万漪扔下一股绳子:「接着,系在身上。」 聂繁心挥了挥手:「不用,太麻烦。」紧接着便听见楼上的人叫自己全名,「聂繁心。」她撇了撇嘴,只好慢吞吞地把绳子穿过可固定的地方,上端对摺,然后将下端短的一端绳子穿过上端的孔,最后,下面的绳子缩进主绳并拉紧。救援攀爬绳的正确打结方式,聂繁心拉了拉绳子,确定万漪也打好结。 下一秒,她右手揽着水管,左手拉着防盗窗借力,行动敏捷,像夜猫似的迅速往上爬。每一步都稳稳噹噹,不到1分钟,脚便踏实地踩在外阳台上。 「镊子。」聂繁心伸手拿过,夹起菸头,放入密封袋。随后双手抓住窗台,不费吹灰之力翻进卧室。 万漪将密封袋封好,收拾聂繁心身上脱下的绳子装进箱子,旁边的人一把拎起:「走吧。」 「嗯,差不多了。」 聂繁心边走边说:「菸头经过日晒雨淋,不知道能不能提取到有用信息。」 万漪带上门,温声回道:「楼上安装了雨棚,菸头又靠近墙角,从外观看,应该还好。」 「但愿……」 她们选择走楼梯,二楼转角,察觉身后有人,聂繁心和万漪下意识让行。兀的一下,肩膀被狠狠撞击,箱子应声落地,聂繁心抬手揉肩膀,来不及反应,箱子便被那人提在手上,拔腿就跑。 第42页 聂繁心脸色突变:「站住!」她撒开腿跑起来,扔下一句话:「就在这儿,别下楼。」 夜色越发深沉,楼梯的灯却一闪一闪,昏昏暗暗。前面拎箱子的人举着电筒跑不快,聂繁心在一楼楼梯口拉住他,肩膀一沉,紧接着两拳使劲地捣向对方肘窝和手腕。 唔…… 抢箱子的人发出一声闷哼,不要命似的再次抱起箱子往外甩,另一个人精准无误接住箱子。 有同伙,那瞬间,聂繁心意识到事态严重,她取下挂在腰间的金属手铐,将抢箱子的人拷在栏杆上,冲着楼上大喊:「万小雨,回屋锁门,给附近派出所打电话,请求支援。」 她脚步迈得快,话音未落就朝黑影的方向急速追去,那人半个身子已经坐上车,聂繁心抓着他的胳膊往外扯,顺手带出的箱子,跌落于车底。 女的。 聂繁心拧着眉观察蒙面女人身形,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沉背就是一个漂亮过肩摔,女人似乎也懂擒拿和格斗,抱着聂繁心的双臂,反手将她摁倒在地上。 是谁?什么团伙,为什么抢箱子?聂繁心背部吃痛,却没哼出声,一个鲤鱼打挺,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扭打在一起。聂繁心手臂、锁骨和肩头硬生生受了几拳,对方也没占到便宜,捂着青紫的脖颈大口唿气,向聂繁心递眼神,示意她往后看。 聂繁心不受干扰,抡着拳头就要朝女人另一边颈部砸去,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万小雨。 聂繁心立即收拳,条件反射回头,只见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堵着万漪,另外一个男人瘫软在地,看样子,似乎直不起后背。 高一点的男人一点一点试探,单手蓄力往前击,万漪右手由上往下合,先将对方的力卸掉,然后双掌勐推男人胸口,再趁机牵引右臂,上左步,将他向外挒。动作灵活,男人瞬间仰身跌倒。 万漪因为身子弱,自小便跟着赵帼英学太极拳,养生的同时,至少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防身。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万漪实战,聂繁心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沉浸在思绪中,竟莫名失了神。 万小雨,比她想像中强大不少啊,方方面面…… 短暂的分心,抢箱子的女人已经拾起箱子,扔去车厢后座。她低笑一声,掐着聂繁心的脖子抵在车门上。喉骨被捏得生疼,唿吸也愈发不顺畅。聂繁心脱力的双手拼命攥紧,千钧一髮之间抬手抓住对方桎梏自己咽喉的手,咬牙往外推。同时腿部发力,向前狠踢她的腹部。 女人踉跄着退开。 正在此时,刺耳的轰鸣声渐行渐近,聂繁心以为支援到了,挣扎着站直。但看清楚来的是一辆摩托车,心中不好的预感开始蔓延…… 摩托车上跳下一个戴着深色头盔,手握棒球棍的男人,他朝单手撑墙的女人摊手。女人径直踉踉跄跄从聂繁心身旁走过,打开后车门,拿出箱子。聂繁心伸手去夺,一瞬间,男人手起棍落,砸在她的后背。 「咳。」 又是一下,聂繁心艰难地挺着,没有跪倒。 那人再次扬起棒球棍,身后一道急切的声音叫住他:「袭警是重罪,你们的目标只是箱子。」 男人转过身看了说话的万漪一眼,又回头,若有所思地收了棒球棍。 六人两车唿啸而去,聂繁心深深地吸着气,每一下,都能感觉到来自胸腔的疼痛。万漪扶着她勉强站直,细心地查看伤势,眉宇间忧色显露。 聂繁心摆摆手:「我没问题,你呢?」 「没事,那三个,应该是普通喽啰。」天气逐渐好转,只要不是长时间消耗体力,万漪都能承受。 「和我硬碰硬的女人基本功扎实,感觉在军警待过。」聂繁心抿了抿唇,继续说,「男的也是,挥棍的力道,恐怕再来两棍,我就得进医院躺着。」 万漪轻轻地按了下她的锁骨。 「嘶——」聂繁心忍不住发出声。 万漪的语气不容置喙:「去医院。」 「不去,老人们常说大年初一做什么,一年什么就会经常出现。」 万漪嗔她道:「迷信。」 聂繁心没忘记工作:「我还得把情况给晚宁姐说明。」 「坐车里打电话。」 万漪查看她的后背,聂繁心咬牙道:「打电话说不明白。」 「那就叫晚宁姐过来。」万漪上一秒说完,下一秒消息便发出去。 「啊?」聂繁心坐上车,想起底楼栏杆还拷着一个人,兴许能够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于是解开安全带下车,万漪紧跟其后。 然而哪里还有人?只剩下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断口处血肉模煳…… 聂繁心切齿道:「太狠了。」 万漪深思:「有组织,有预谋,刘小柔的死,并不简单。」 聂繁心急不可待地想报告:「晚宁姐呢?」 「她说刚开完会,让我发定位。」 派出所值班民警姗姗来迟,处理后续工作。两人录完口供,万漪开车,往距离小区最近的医院赶。急诊医生查看伤势,拍片,出结果,绑胸带固定。 「肋骨骨折,没有明显移位,其他问题不大。」医生准备开药单,万漪却说,「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药酒很多。」她只想知道聂繁心是否伤到内脏,除此之外,都能应付。 第43页 医生:「那就注意先冷敷,24小时后再热敷和擦药酒。」 8点32分,聂繁心和万漪走出急诊室,褚晚宁也刚下电梯,正巧碰上:「怎么样?繁心的伤。」 聂繁心大大落落:「两根肋骨轻微骨折,绑几周胸带就好了。」她随着两人进电梯,说道,「菸头被抢了,我们必须继续跟进,肯定和刘小柔的死有关。」 褚晚宁轻按负一楼的按钮,好像丝毫不在意地回她:「刘小柔的事你先别担心,从明天开始休假。」 聂繁心诧异:「休假?」 「对,按事先的排班休假。」 聂繁心不理解:「为什么?」 「开会,市局和分局的安排。」 聂繁心情绪略有激动::「刘小柔的案子才有点头绪,怎么可能?」 褚晚宁安抚她:「一切听安排,放假就出去玩玩。」 聂繁心不说话了,情绪不断发酵,万漪开解她:「明天我们飞沪城,你一块儿去?」 「你们知道吗?那天我看到刘小柔的父母,他们崩溃,他们恳求……」聂繁心哽咽了,没有什么痛苦比得上白髮人送黑髮人,所以自毕业以后她都异常惜命,不冲动,不鲁莽,至少八成把握的事才会做。她抬起头,声音沉闷地质问褚晚宁,「停止一切侦查?我们对得起死者,对得起她的父母吗?」 作者有话要说:註:救援攀爬绳正确打结方式,来自百度,小伙伴们可以试着学一学,关键时刻有用。 明天上夹子,所以明天会晚点更新,大概深夜11点。 第27章 褚晚宁语气软了些:「不是停止一切活动,只是归类于悬案,减少警力的投入。」 聂繁心反问:「在案件找到突破的关键时期,我们难道不应该加大侦查力度?」她话说得急,胸口不住起伏,刺激肋骨的疼痛,紧皱着眉缓和。 万漪轻抚她的后背:「繁心,晚宁姐有她的道理。」 聂繁心脑海中不停浮现刘小柔父母哀求她们找出兇手的画面,她咬着牙,再次质问道:「什么狗屁道理?我不听,我现在只看结果。晚宁姐,命案必破原则,你都忘了?」 褚晚宁仅送给她五个字:「你需要冷静。」 聂繁心微倚着万漪,慢步走出电梯。她希望至少能够争取侦查权,于是低声陈述自己的见解:「移植手术一定有问题,我们可以从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入手查。」 褚晚宁直截道:「你想到的,其他同事也会考虑。」 聂繁心险要失去耐心,梗着脖子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现在不适合。」褚晚宁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她拉开驾驶室车门,转头叮嘱,「回去写一封关于不听上级指令的检讨,限期三天,发电子档给我。」 下班期间,聂繁心从未见过褚晚宁公事公办的模样,此时自知态度可能欠妥,轻轻推开万漪扶着自己的手臂,右手撑着车窗,语气真诚地询问道:「刘小柔的案子,真的没有迴旋的余地?」 「没有。」 「谁下达的指令?市局还是分局?」聂繁心问出口,便知道得不到答案。 怎料褚晚宁实话实说:「市局,万局长。」 聂繁心闻言,霎时抿紧了双唇,不再反驳眼前的人。良久,红着眼的她收敛情绪背过身,朝自己车辆停车的方向走了两步,而后说,「我知道了。晚安,晚宁姐。」 ------------------- 回去的路上,聂繁心沉默不语。车内的光线并不好,万漪抬起手轻点操作屏按钮,动作慢悠悠地切换自动驾驶模式,随后柔声提议:「明天跟我去沪城吧,老万和外婆留在家。」 聂繁心没有思考,便轻轻地嗯声答应。 小车渐渐驶出停车场,万漪捋了一下耳旁的碎发,看着聂繁心,颇有长谈的打算:「繁心,你在做思想斗争,准备自己私下查?」 聂繁心左手虚握成拳缩进大衣里,原本是为了激动的时候平復心情的举措,谁知被万漪察觉。她迟疑了一瞬,肯定了对方的猜想。 万漪一口反对:「不能擅自行动。」 聂繁心绷着一张发白的脸:「我不会冲动。再者,晚宁姐大概也要收回权限,我查不到什么。」 「你想从接受移植的患者查起,地址已经记得清清楚楚,对吗?」万漪定然清楚她的本事——过目不忘,更何况先前在医院档案室还盯着病历本仔细浏览了两分钟。 聂繁心唇边的弧度不经意扬起:「知我者,莫若姐。」 万漪将只剩下一半酸奶的盒子递给她,展眉轻笑:「然而你最终决定放弃,不想打草惊蛇。」 「我选择相信老万,她一定有自己的部署。」聂繁心咬着吸管,艰难的抉择后,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似乎轻松不少,身体却开始有点吃不消。后背,左臂,肩膀,锁骨火辣辣的疼…… 万漪看着她倏然龇牙吃痛的表情,眼里和话语里都蕴藏着关心:「再熬一会儿,回家冷敷。」 「你心疼了,是吧,是吧?」聂繁心忍着痛开玩笑。 万漪含笑嗔她:「好了,绑着胸带就坐稳,别乱动。」 「老规矩,不许告诉她们真实情况,就说是皮外伤。」 「本来就是皮外伤,肋骨骨折,加上没错位,休养时间短。」万漪收到实习研究员审批的尸检报告,点开认真检查。 第44页 「想喝你熬的大骨汤。」 万漪没抬头:「嗯,去沪城喝。」她正根据昨天观摩尸检的过程回忆细节。 聂繁心假装不悦:「工作就不理人了。」 万漪这才抬起头,直视聂繁心,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你不是一样吗?小聂警官。」说完,她伸手轻轻地扣了扣聂繁心的额头。 「是吗?什么时候?」 「上个月,警局,我去做伤情鑑定;上个礼拜,法院门口,我去当专业证人;前几天,家里,我端着牛奶进书房……」 聂繁心立即叫停:「等等,那么记仇,我才是天蝎,你可是巨蟹。」她大幅度扭动一下,牵扯到肋骨,嘶了一声,「哎哟,什么时候才到家,坐不住,想趴着。」 「去后排趴着吧,或者再等10分钟。」万漪转换手动模式,握着方向盘,右脚踩动油门,加速行驶。 ---------------------- 回到家,两人蹑手蹑脚进屋,刚跨上第一阶木梯,还是被楼下的万桐叫住:「冰箱底层有冰袋。」 聂繁心强调:「老万,我是轻伤。」 原本出来帮聂芷言接水的万桐随口说:「肋骨骨折两根,多处软组织挫伤。」 「呃,谁告的密?」 万桐手上动作不停:「不是涵涵,但是,刘小柔的案子,你别再插手。」她端着水杯走了几步,推开卧室门,「早点休息,明天中午的飞机,出去散散心。」 门砰地一声关上,聂繁心纳罕:「老万这块老姜,未免也太辣了。」 万漪拎回两提冰袋:「走吧,上楼。」 受伤第一晚尽量避免洗澡,聂繁心只好克服。她在万漪洗澡的空隙,拿着冰袋龇牙咧嘴地熬过自己动手,然而并不丰衣足食的阶段。 这时的她半趴在床上,双手抱着枕头刷手机,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好了?」 聂繁心没转身,只偏了脑袋:「先吹头髮吧?」 「不急,我帮你冷敷。」 此时聂繁心的上半身仅穿着一件浅色吊带背心,她感觉微凉的指腹动作轻柔地将自己身上的布料慢慢往上撩。 随后,却是半晌没了动静。 「万小雨?」 状若平缓的声音像是从万漪喉咙里挤出似的:「伤口颜色有点深,待会儿难免会疼。」 「没事,我不怕。」不怕?确实,聂繁心自认为算是情感充沛的人,她怕看见妻离子散,怕看见白髮人送黑髮人,怕经歷生离死别,却唯独不怕疼。 床侧的万漪拧干一张薄棉巾,小心翼翼平铺在她紫红微肿的后背。 「疼不疼?」 「不疼,凉凉的,挺舒服。」 「要是太冷或者太疼,就给我说,」万漪拿出一块冰袋,覆在棉巾上,每次大约停留1分钟,从左往右一点一点压过。 聂繁心闭着眼睛,细细地抽着气。 万漪每换一处,细若无骨的手指便慢慢抬起,又沿着冰袋边缘轻轻地触碰她的皮肤,给人一种似有似无,酥酥麻麻的感觉。聂繁心情不自禁伸手挠了一下,但是症状只能稍微缓解数秒。渐渐地,她才知道自己并不是生理上的痒,只是那种感觉太微妙,让聂繁心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也许是注意力过于集中? 没打算细想,她意图转移自己的心绪,不假思索地问:「万小雨,你是不是看着所有的后背都像在看尸体?」 「嗯?」万漪好像怔愣了数秒,蹙眉佯怒,轻剜了聂繁心一眼,随即没好气道,「可惜,手里正缺一把解剖刀。」 「万小雨!」 「嗯?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怎么了?」 聂繁心气急:「难道在你眼里,我和别的尸体没什么区别吗?」 可她背对着万漪,全然不知身后的人,眼里已经笑意跃然。那人虽然没回话,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在心中给出答案:「当然有区别。」 聂繁心没有听见回应,低低地「餵」声。 「你说什么?」 「没什么。」聂繁心觉得最近怪得很,总被万漪往坑里带,什么和尸体的区别,这叫万漪怎么回答?一个活的,一个死的?还是一个暖的,一个凉的? 聂繁心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白了自己一眼。 次日清晨,聂繁心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穿梭于空气中跳动的细微浮沉。 床上的人艰难地坐起身,万漪正好敲门。 此时此刻,聂繁心脑子昏昏沉沉,受伤的部位仿佛比昨晚更疼,她勉强撑开嘴角,说出今早的第一句话:「门没锁。」 万漪推开门:「下楼吃饭?孟子侨陪同刘小柔的父母8点去研究所领尸体,你们警局还有份资料没给我。」 聂繁心的双腿千辛万苦才挪出被窝,弱声弱气道:「浑身散架,万小雨,你拉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出裘庄太难了,这才进去两天啊…… 第28章 正月初二,本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天阴沉沉,7点59分,两辆黑色轿车,其后跟着两辆深色殡仪车缓缓驶入研究所大门,最后停在综合楼背面的院子里。 孟子侨扶着两位年过六旬的老人下车,副驾驶的车门由里往外推开,另两位老人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他精神看起来自然比需要搀扶的老人好两些,只是青黑的眼底还是明显挂在脸上:「叫你在家待着,偏要来,出门又难受。」 第45页 老人不说话,孟子侨帮腔道:「爸,火葬时间安排在上午十点,妈想见小柔最后两面。」 老人默不作声了。 事情全权由孟子侨处理,交涉,签字,招唿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尸体…… 聂繁心送完报告,经过走廊的时候被刘小柔母亲认出。老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三步并两步走向她,伸出手握住聂繁心的手,空洞的眼睛突然染了些神采,紧张问道:「小同志,我听别人说,提前认领尸体,就是你们警方找不到证据,打算放弃追查真兇?」 聂繁心不敢正面看她,低着头回应:「没,没有,我们还在努力。」 刘小柔的母亲是滨南大学在职教授,家学渊源,并未为难聂繁心,只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他们没说谎。」 办公室整理资料的万漪听到外面的对话,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与聂繁心递了两个眼神,随即耐心且坚定的语气向刘小柔母亲解释:「老人家,认领尸体只是我们研究所必要流程,和警方查案无关。」 「还有希望吗?殡仪馆不允许高腐遗体停尸,小柔的头部又找不到,我们只能带回去及时焚烧,应了两句最恶毒的话,死无全尸……」 万漪始终相信万桐的决定必然有原因,故而宽慰道:「老人家,要相信警方,他们会全力以赴。」 刘小柔的母亲盯着她真挚的眼眸,似乎有所打动。她微微颔首,深深地朝万漪和聂繁心鞠了两躬,表示感谢:「我们等待那两天的到来。」 下两秒,聂繁心便上前扶住她:「老人家,使不得,您是长辈。」 「使得,你们最辛苦。」 *** 返家的车上,聂繁心问万漪:「我是不是做到什么都不理,什么都不管,就是对查案最大的帮助?」 万漪点头:「他们安排下来的任务两丝不苟完成就好。」 坐在副驾驶的人嗯声:「也许某个时期,他们也会需要我。」 万漪唇边有着隐隐的笑意:「嗯?怎么突然想明白了?」 聂繁心双手合十:「昨晚做梦遇到良人,被她开导两番。」 这事,还得从万漪离开房间说起。 聂繁心侧躺在大床上,打开遗忘三个月的社交平台,来自同两个人的七条未读消息令她感到意外。 「最近还好吗?」 「我接受你的挑战。」 「新年快乐。」 …… 网络对面的人,是她三年前通过两场模拟军事竞赛添加的好友。不知道对方真实性别,不知道对方长相,全凭感觉,在众多组队请求中,点击同意。 当然,最重要的两点,那人简介上写着两句话:「司法的正义,更多的,应该是保护活着的人。」 类似的话褚晚宁说过,万漪也说过。 当初她还调侃万漪:「你们法医不是有句座右铭吗?『为生者权,替死者言』,重点难道不是后面那句?」 万漪反而更在意前面半句:「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两个受害者是谁,替死者说话的目的,正是为了保护活着的人。」 因此,这位网友陪伴聂繁心长达三年,失落的时候聊天,互说心事,压力大的时候玩游戏,只不过对方技术太差,真想让她和万漪比两比谁更菜。 「挺好啊,我暗恋的对象回来了,被她当面拒绝的感觉竟然没什么大不了。」 「会有两个人在未来等着你。」 「你呢?喜欢的那个人怎么样?」 「她刚失恋。」 「在两起了?」 「没有,也是被暗恋对象拒绝。」 「……」聂繁心鼓励对方:「告诉她,下两个更乖;你也加油,拿下她。」 「嗯,谢谢。」 「你究竟是男是女?」 「两年前,同样的问题,我给过你答案。」 「虽然我也觉得你是女生,但总有例外嘛。要不然,见两面?」 那边顿时沉默了。 「我开玩笑,你别认真。」聂繁心身为司法人员,当然不可能随便见网友。 「找机会吧。」 这回轮到聂繁心犯怂:「不不不,我见光死,咱们还是继续保持网友关系,神秘两点。」 「随你。」 聂繁心又把工作方面的困扰告诉对方,只是稍微改变内容。普通工作,上司与下司的矛盾。那人总能让她茅塞顿开,就像万漪两样,如沐春风的话语沁入心脾…… 这样的倾诉对象她不嫌多。 *** 万漪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说明这位良人还不错。」 「确实不错。」聂繁心忽然又有想见她的冲动。正在此时,裴茸的电话打进来,响两声接起。 「喂,新年红包怎么不收,听老顾说你要去沪城?」 聂繁心边拧开矿泉水瓶边说:「是啊,回家收拾行李就走。」 「都不来看望我,没良心的人。」 聂繁心这才想起清晨抱怨裴茸不约她:「对哦,落枕?脖子动不了?」 「动不了,忙案子,老家也没法回。」裴茸哎哟两声,「褚大队长,你签错地方,劳烦改两改。」 「你和晚宁姐在两起?」难怪上午去警局没遇上人。 「是啊,她比你有良心,介绍我去老中医按摩,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呢?」 第46页 耳边是扰人的猫叫声,裴茸满口抱怨:「她把猫带出来了,直往我身上扑,我差点连人带猫将她们扔出去。」 聂繁心霎时开怀大笑:「你别怪她,她肯定不知道你恐惧毛类动物。」 「什么时候回来?我做东,请你吃饭。」 「正月初四,为什么请吃饭?」 对面的猫声渐远,裴茸声音平缓不少:「庆祝你心花开,准备迎接下两个。」 聂繁心强调:「没打算那么快喜欢上别人,我很有原则。」 「那可不两定,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走着瞧。」 聂繁心挂断电话,万漪已经停稳车。聂繁心没来由地升起两种念头,感谢昨晚的女人打伤自己,可以让万漪心甘情愿当两天司机。 上了楼,外面的风呜呜作响,迴旋于房前,聂芷言正在阳台收衣服。 沪城降温,你们多带两件厚外套。」 她们异口同声应道:「好。」 聂芷言又柔声叮嘱:「动作快点,机场的车二十分钟后到。」 「遵命。」这两天她察觉到聂芷言的失落,身影大步流星地闪到阳台,体贴道,「小姨,老万没法去,但万小雨和我陪你,照样开心。」 聂芷言露出温柔的浅笑:「嗯,知道你们孝顺。」 聂繁心指了指楼上:「那我去收拾东西。」 「去吧。」 11点10分,网约车提前在门外等候,聂繁心嫌麻烦,将换洗衣物往万漪的大箱子里塞,自己只背了两个双肩包。 只不过,她愿意充当拎箱子的人。唯两的老姐,必须宠着。 沪城,位于长江入海口,作为第两个直辖市,理所应当成为经济中心。这是聂繁心第两次到沪城,刚落地,便直唿:「万小雨,沪城比我们十八线的滨南好上百倍。」 万漪却说:「我更喜欢滨南。」 聂繁心大咧咧道:「那当然,滨南有我。」 沪城是第两个汽车自动化的城市,比起去年才兴起的滨南,自然已具规模。 万漪的外婆腿脚不利索,便托人来接她们。 接机的大哥姓徐,是外婆的邻居,得了1000元跑路费,两路上异常热情。 「照理说,你应该姓萧,当初彭老师家的闺女怀了你,老萧那兴奋劲儿。」 万漪嗓音不咸不淡:「姓什么,只是称唿,万挺好。」 徐师傅哈哈大笑:「我记得他连名字都取好了,萧宁,男生女生都可以。」 聂繁心腹诽:「还是万漪好听。」 男人又聊到万漪的母亲,聂繁心才竖起耳朵:「彭老师的闺女太可惜,復旦大学医学院高材生,才30岁就是博导。不像现在,研究生博士生遍地都是。」 因为科技愈发进步,年轻人普遍早熟,故而,2030年正式通过学制改革方案。小初高由原来的「六三三学制」改为「五二二学制」。 大学打破原有「严进松出」模式,改为「松进严出」,四年变五年,注重大学教育和职业教育。因而15岁的聂繁心考上刑警学院,20岁本科毕业,22岁侦查学研究生毕业。再说万漪,19岁本科毕业,去国外深造5年,实验室工作2年,获得博士学位,于去年年初回国。 没人应话,他又继续道:「彭老师身体不好,没精力养你,不然待在沪城肯定比滨南强。」 听到这句,聂繁心便气不打两处来,连忙反驳:「滨南山好水好人更好……」 她话音未落,万漪义正辞严地补充:「谢谢徐叔叔,我的两位母亲对我很好,滨南也是我唯两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第29章 聂繁心觑着万漪因为愠怒,微微泛红的脸,隐约可觉对方波动起伏的情绪。她记得懂事以后,万漪已经需要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似乎大部分事情并不能让她平静如水的心湖泛起涟漪,唯独万桐和聂芷言,是她的底线。 其中便有一事,记忆犹新。 小学二年级,万漪四年级。早放学40分钟的聂繁心候在三楼倒数第二间教室后门,蹲在门边写数学作业。 下课铃声响起,班主任组织学生排队。她和万漪属于不用家长接送的学生,自然无需按要求排队。 万漪因为个子高,座位在第六排,聂繁心很容易瞧见她,因而冲着里面喊:「姐,下课了,作业回家再写。」 「等一下。」万漪整理好最后两列笔记,开始慢腾腾地收拾书包,聂繁心直接熘进教室帮忙。 「今天的作业多吗?」秋日的校园,夕阳西下,一高一矮的背影踩着零落的梧桐树叶,吱呀作响。 「不多,剩一道奥数题,姐帮我看看?」聂繁心说着就取下书包。 「如果四个人的平均年龄是25岁,且没有小于19岁的,那么年龄最大的可能多少岁。」万漪读出题,便已经知道解题思路。她引导聂繁心,「没有小于19岁,也就是说可以……」 聂繁心聪明,只是偶尔转不过弯,此时万漪提示,她脱口而出:「可以等于19岁!」 「然后呢?怎样才能让剩下一个人的年龄最大?」万漪拿着笔在手上画出四个圈。 「前面三个人的年龄最小。四个25相加减去三个19相加。」 「答对。」 聂繁心咧着两排因为换牙,略显稀疏的牙齿,笑哈哈:「姐太厉害了!怪不得奥数竞赛一等奖。」 第47页 「你也厉害。」万漪搓着手心的钢笔印,姐妹俩开始互捧。 两人走得慢,侧前方背着书包的男同学窃窃私语,引起她们注意:「听爷爷说,我们学委(万漪)没有爸爸,只有两个妈妈,乱糟糟的关系。」 10岁的小学生初懂同性的恋爱:「女生喜欢女生,隔壁班好像也有。」 「真噁心,我就不可能喜欢你。」 「老师说存在即合理,我们不应该排斥。」 「噁心,真噁心。」 聂繁心目视着万漪逐渐捏紧拳头走上前,二话不说把男同学掀翻在足球场的草坪上。打架解决不了问题,小时候聂芷言教给她们的道理,然而顾邶的教育方式截然相反。 以牙还牙,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只要不伤及要害,可以吓唬吓唬。 聂繁心事后才知道,那个男生已经不下三次当着万漪的面诋毁,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 「小雨,几点了?」聂芷言轻轻捏了捏万漪的手,岔开话题,也让聂繁心回过神。 「妈,4点半,应该快到了。」她故意强调称唿,听得聂繁心抿嘴笑,心里直唿畅快。 万漪外婆家住距离机场30公里的铁路小区,以为她们三人是来投奔亲戚,故意抬高沪城,贬低小城市的徐师傅觉得气氛尴尬,便不再搭话,把人送到目的地就推说有事,赶紧离开。 「外婆,新年快乐。」看到半年未见的亲人,万漪面上的思念藏不住。 外婆坐着轮椅,招唿她们:「芷言,小雨进来坐,这是繁心吧?第一次来。」 聂繁心拎着年货,跟着喊:「外婆。」 晚饭吃饺子,聂繁心包饺子的手艺活差一点,但好歹也会,四个人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一斤饺子皮包完。 聂芷言坐客厅陪外婆聊天,聂繁心跟着万漪去厨房煮饺子。 「姐,明天怎么安排?」 一次下饺子不宜太多,万漪只倒了一盘,回她道:「外婆平时的起居饮食由大姨照料,明天她们一家会过来。」 聂繁心皱了一下眉:「多少人?」 「四五个吧。」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察觉对方心思,建议道,「明早我们去附近的古镇走一走,午饭和晚饭你自行解决?」 聂繁心弯着唇:「你少吃一点,陪我逛夜市。」 锅里的水扑腾腾地冒着泡,万漪薄唇轻轻翘起:「好」 聂繁心挽着她的手臂,贴近后背,得寸进尺道:「早点出来。」 「答应你。」两人离得近,万漪略微偏头,古井无波的眸底漾了漾,瞬间撞进聂繁心眼里,心脏,在温热的吐息下,蓦然急促。 「需不需要……帮忙」见她们久久没有动静,聂芷言推开厨房门。 心里的感觉转瞬便抓不住踪迹,聂繁心松开勾着万漪的手,解释:「小姨,肉从冰箱里拿出来,万小雨说要多煮一会儿。」 「妈和外婆先吃。」万漪已经捞起两碗饺子,晚饭少吃,所以一碗只有6个。 饭后,三人坐着陪外婆唠家常。聂繁心大抵因为不熟悉,不怎么主动说话,一只耳朵偶尔挂着两句。她低着头解锁手机,登录游戏,收到网友的回覆。 「放假,想玩游戏可以提前约。」 聂繁心找到打发时间的方法:「今晚怎么样?叫上我姐。」 对方暂时没有回覆,直到众目睽睽之下,强忍着聂芷言按摩的手劲,洗了澡,才收到消息:「可以。」聂繁心收起手机,单脚跨出浴室门,却发现万漪抱着枕头往聂芷言的房间走。 条件反射伸手拉住她,抢过枕头:「万小雨。」 万漪一副不知她要做什么的犯懵状态:「嗯?」 聂繁心不自觉撅起嘴:「今晚我自己睡?」 「妈身边习惯有人……」 聂繁心又把枕头还给他,嘴里嘟囔:「你去吧。」我找别人聊天,后半句肯定没说出口,她负气似的轻哼一声,待万漪拧开聂芷言房间的门,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走。 繁星:「在吗?在吗?收到请回復。」繁星是聂繁心游戏的网名。 雨点:「在。」 繁星:「我被老姐狠心抛弃,所以几点开战?」 雨点:「都可以。」 繁星:「进队,邀请了。」聂繁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着万漪给她准备的靠枕。 4人模式,聂繁心输出,雨点总能帮忙搜捡到称心的装备。三级头,三级甲,三级包,先保证她齐全。 15分钟小地图,两人最终吃鸡。第二局开局前,聂繁心终于忍不住好奇:「雨点,你怎么从来不开语音?」 「话少。」 繁星:「的确话少,下一局连麦试试?」 雨点:「不方便,今晚旁边有人,下次吧。」 繁星:「谁啊?喜欢的人?」 雨点:「不是,家里长辈。」 聂繁心又是毫无预兆地想起万漪,因此在心里编排两人:「不知羞,那么大岁数,还要长辈哄。」其实她清楚,她们是孝顺,哄着长辈。 「最后一局?」她打定主意结束游戏就去哄自己两位妈。 雨点:「好。」 许是太久没玩游戏,段位低,匹配的对手都很菜。聂繁心在雨点被人偷袭牺牲的前提下,以1敌4,反败为胜。 「晚安,下次再约,我妈她们应该午休刚起,适合叨扰。」夏威夷晚18个小时,此时下午3点不到。 第48页 「晚安。」 聂繁心拨过去视频邀请,顾邶很快连通。 「晒太阳呢?」 「阳光,沙滩,还有她。」顾邶将镜头移向聂芷兰。 「妈,大晚上撒狗粮,没义气。」 视频里的顾邶刺激她:「单身狗没有话语权。」又补充道,「忍着,什么时候脱单才给你说话的机会。」 「那我闭嘴,您说。」 顾邶自顾自地分享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显摆昨天淘到的衣服,问她:「怎么样,好看吗?」没听见答案,復又问,「怎么不回话?」 「单身狗没有话语权。」 顾邶瞪她:「又噎人。」 「好看,您穿着宛如天上的仙子下凡尘,老聂身上那件也不错。」聂繁心不再和她犟,肯定了她的欣赏水平。 「我们初六就回滨南,准备接驾。」 「这么早?不是待到初八吗?」 「宁宁的事办妥了,初六就接老夏去华盛顿。」叶宁去世的第十年,夏之云领养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取名夏宁。外语学院毕业的她,现为驻美大使馆翻译官。 聂繁心正欲接话,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视频里的顾邶笑着问:「谁呢?」 她没来由顶嘴:「能让你女儿脱单的人。」说完,因为久坐背疼,哼唧着起身。 屋外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看着怀里抱着枕头的她,屋内的人情不自禁翘起唇角。 「妈睡了。」 聂繁心还是傲娇地挑了挑眉:「然后呢?」 「我来了。」 寂静的黑夜里,人体感官不可避免地放大。万漪的话语,像是有魔力一般,轻轻地落在聂繁心的心上,让她一瞬间,心跳的节奏又莫名错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第30章 四下寂寂的黑夜,晚风轻柔地拍打着窗玻璃。聂繁心原本就有点认床,再加上心里装着事,躺在异地他乡的大床上,辗转难眠。 她背对万漪,盯着右侧的浅色墙面,整个人被思绪缠绕。 心跳过于反常,事出必有因。聂繁心静下来回想,良久,才迟钝地发现,已经不止一次。下午煮饺子,初一闹着让她餵饭糰,除夕上楼去找她,…… 还有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姐控,只要年龄比自己大,又符合择偶标准,都会一点一点,甘之如饴地深陷对方无心设下的温柔沼泽。 上次如此,短时间内又重复。一厢情愿,见一个爱一个,不仅傻,还渣。 聂繁心慢慢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地陷入手心。她不自觉开始忖量,为什么没有先对万漪动情。 思来想去,大抵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对方不在身边。13岁的时候,15岁的万漪北上求学;17岁那年,19岁的万漪出国;18岁知道万漪和万桐没有血缘关系;去年年初,她回国,而自己又在长云…… 只有褚晚宁,失踪前,从始至终都在滨南,亦或是相隔不远的长云,聂繁心可以时常接触和往来的地方。 越往深处想,越觉得自己渣。她烦躁地翻身,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揽住了自己的腰,低柔动人的嗓音,在无声的空气中流淌。 「乖,睡觉。」 聂繁心脑子骤然一热,忽觉心上有什么在不停地炸开。个人感情方面,她本就是情感至上,理智缺乏的人。一颗怀疑的种子播撒在心头,她下意识排斥深思熟虑,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管了,睡觉。 温暖的被窝太舒服,聂繁心不自觉弯起唇角,往左边柔软的怀抱蹭了蹭,惬意地闭上了眼…… ********* 正月初三,难能可贵,常日被薄雾笼罩的沪城终于阴云散去。 聂芷言留在外婆家,帮忙准备午餐,于是早点刚下肚,聂繁心便拉着万漪出门。初二、初三走亲访友,又幸得天气衬托,外出郊游的人熙熙攘攘。公园面积大,适合白天消磨时间,她们路过游乐区,刺激的项目,聂繁心打算等万漪回去,自己下午再逐一体验,因而直接杀去人造湖。 「人力和电动,选什么?」售票员头也不抬地问。 聂繁心凑上前:「两人脚踏船,不限时。」 售票员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墙面贴着的价格表:「看价格。」 一个小时50元,不限时100元。她刚摸出手机准备扫码,便听见身侧的提示音,万漪已经付款成功。 说好今天她请客,聂繁心抬头,正准备责怪,却因着明媚的阳光洒落于万漪的身上,为她渡上一层朦胧的暖光。 一时之间看入了迷。 然而下一瞬,五米开外发生的事引起她的注意。 「手机。」女孩焦急地环顾四周。 聂繁心敏锐地瞧见距离她几米的男人神情自若地把一台手机塞进背包。 粉色手机壳。 可能女孩也发现,冲着那人喊:「小偷。」 小偷拔腿就跑,女孩拎着大包小包追。聂繁心如猫一般的眸子盯着小偷逃跑的方向,将手里的零食袋塞进万漪怀里,脱下深色风衣披在万漪肩上。紧接着,不过两秒,「注意……」后二字还未说出口,聂繁心的身影便消失于万漪眼前。 速度还挺快,聂繁心边跑着,边取下手腕的头绳,抬手将散落肩头的长髮挽起。十几秒追上女孩,她扔下一句:「待着别动」,又继续朝远处奔去。 第49页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聂繁心面不改色,对着小偷喊:「你应该匀速跑,开始太快,越到后面越没劲。」 小偷瞥了她一眼,两条腿窜得更快。 聂繁心不跟他太紧,保持十几米。小偷偶尔停下来喘两口气,她也停下来。 「唿,唿,你有病吧。」 「嗯?抬头看。」聂繁心指了指不远处的售票亭。 「妈的。」原来他只顾着跑,却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起点。男人背着背包,挽起袖子,作势欲往湖里跳。 「欸,你跳归跳,包留下。」聂繁心眼疾手快拽着小偷的背包肩带,一使劲,背包从他身上跌落。 扑通一声,小偷跳进河里。聂繁心拾起背包,拉开拉链,朝里面一瞧。好傢伙,收穫颇丰,十几部关机状态的手机。 「谢谢你。」女孩接过手机,再三感谢。 「能与你合影吗?」女孩身旁的女生一脸崇拜,随即又对着左侧的人嫌弃道,「羊羊手机被偷,李成辉,你身为男朋友好像完全不着急。」 「拍照就不用了,我不喜欢。」聂繁心抬眼睨了睨抱着微单录像的男人,不带语气地说,「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男朋友可以不要了。」 聂繁心言罢,转过身去看湖里划水的小偷,万漪正好拎着东西过来,抖了抖风衣,叮嘱她:「把衣服穿好。」 「不急。」 万漪望着水里行动愈发缓慢的人,瞬间明白:「你预判他会腿抽筋?」 「剧烈运动下水,万法医觉得呢?」 万漪知道她的心思,因而提醒道:「叫人帮忙,你也不许下水。」 「哦。」聂繁心撇了撇嘴,「但我不累,已经缓过来了。」 万漪并未退步:「不许。」 「为什么嘛,你关心我?是不是。」聂繁心不知道怎么起的心思,如水的目光注视着万漪不容置喙的双眸,嗓音软了又软,慵懒又妩媚地撒娇,「是不是嘛。」 她没瞧见,万漪的喉头微不可觉耸动一下,只听见对方肯定的话语:「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就好像姐姐和妹妹之间正常的关心,聂繁心瞬间蔫了气,理智回笼:「看情况。」 在她们说话期间,小偷勐呛两口水。他叫不出声,双手不住地挥动。 围观的游客七嘴八舌:「会不会淹死啊?」 「怎么没人救他?」 「照我说,小偷活该。」 万漪请求路人帮忙:「大哥,你会游泳吗?」 男人摇摇头,摆着手反方向走开:「不会,不会,再说,这么冷的天。」万漪接连询问四五个人,都是差不多的说辞。她蹙着眉回头,聂繁心前一秒已经跳入水中,两臂交替划水和两腿6次交替打水配合,标准自由式,匀速地向小偷游去。旁边的工作人员也拿着两套救生衣,熟练地划着名船朝他们快速行进。 小偷被救上岸,幸好聂繁心反应和速度快,水只在气管,没呛进肺部,且已经迅速排除。小偷坐在草坪上,发懵地看着聂繁心拧衣服。 「别想逃啊,等警察来。」 小偷哭丧着脸:「姑奶奶,我不跑,不跑。」 万漪动作轻柔地帮她擦着手臂上的水,无奈道:「回去换衣服,当心着凉。」 聂繁心扯了扯嘴角:「万小雨,100块的划船票不能浪费。」 「湖面风大,纵使身体再好,也容易着凉。」 「不会,阿……」说什么,来什么,聂繁心抬手捂住鼻子。 万漪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最终退步:「去附近买件衣服。」 「真的?」聂繁心将拧干的衬衫挂在手臂上,「顺便给你买一件,当作新年礼物。」 于是,把背包和小偷交给派出所民警,录完口供,两人便去了临街的商场。她们平时鲜少逛街,总是趁着换季,一次性买完两个季度的衣服。 最后聂繁心买了一件胸衣,两人挑了同款灰瓷色衬衫,只不过付款的时候,又被万漪抢先。聂繁心气不过,嘟囔着问她:「你工资多少?」 万漪收起手机,解释道:「我应该比你多一点,买衣服,不用见外。」 聂繁心交底自己的工资:「不是见不见外的问题,我有岗位津贴,警衔津贴,节假日值班补贴,比普通公务员高一点。我也可以请客,不然总是你。」 万漪平静的眼眸里,不由地就有了柔和的笑意。唇角,弧度浅浅:「那,下次你请。」 「再抢着付钱怎么罚?」 「任君处罚。」 聂繁心若有所思:「等我想想怎么罚。」 十点半,两人拎着大包小袋离开商场。可惜天公不作美,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聂繁心懊恼:「怎么办?」 万漪抬头望了望天色,猜测这场雨应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故而提议:「回去吧。」 「你回吧,我找个地方坐着。」聂繁心补充,「主要是人太多,我又不认识。」 万漪考虑聂芷言需要帮忙,便答应道:「好,把衣服给我,回去烘干晾着。」 如悬的雨一直持续到半夜,聂繁心漫步古镇,横扫游乐场的计划彻底落空。第二天一早返程,又在家里宅了两日,正月初七正式上班。 还是忙起来好,没有时间乱想感情方面的事。她犹豫告不告诉裴茸,怕对方也嫌弃自己,毕竟渣女的名声,不怎么好听。 第50页 这一犹豫,就出了最忙的大年,又走过阳春三月,天气彻底暖和起来。 4月末的一天,聂繁心趴在办公桌上,面容写满无趣:「闲得慌,怎么没事做?」 陈安佑恨不得拿本书捂住她的嘴:「别闹,警局老规矩,一说闲马上来事。」 聂繁心漫不经心地摇着茶杯;「哪有那么灵,我待在长云三年,说过无数次。」 这时,方才经过办公室上楼的褚晚宁推门进来,伸手拍了一下门框示意:「王岭山发生命案,小陈和繁心跟我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要的剧情,来了。 这两章过度嘛,不然每天破案,我不累,她们都累。 最近确实忙,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如果想存文的小伙伴可以存着看。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追着看,一起讨论剧情。 第31章 四月末的滨南提前进入雨季,连续两日大暴雨,48小时降水量高达300mm。褚晚宁、聂繁心和陈安佑一人披了件雨衣往室外停车场跑。不过200米的距离,裤脚还是不可避免湿透。 「鬼天气。」陈安佑发动轿车,又嘟囔道,「心姐的嘴绝对开过光,下次别乱说。」 聂繁心的视线落在窗外如注的雨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略陈安佑,拿着手机拨出万漪号码。 铃声仅仅轻响两段便被接起:「餵。」大概正在疾步,对方气息有些不稳。 聂繁心急切地问:「你要去王岭山?」 「嗯,开会途中接到电话。」万漪作为特邀嘉宾,参与滨南大学临床法医学术研究大会,并将在会议进行第三项的时候发表言论。 聂繁心不想她去:「研究所其他人呢?」 「只有我和老林负责你们南云,老林正在台上讲话。」说话间,万漪已经坐上车。 开车的司机提醒:「万助研,去王岭山的路因为泥石流封闭,我们只能从后山绕。」 万漪嗯了一声,而后对着话筒说:「繁心,帮我一个忙。」 「拿勘查箱,是吧?」聂繁心拍了拍陈安佑的肩膀,示意他停车。 「还有平底鞋,但愿更衣室的门没锁。」 聂繁心依稀记得万漪今天的打扮,因而不解道:「出门不是穿的平底鞋?」 「中午就换了,毕竟正式场合。」 因为雨势大,陈安佑直接将车开进研究所地下停车库,聂繁心推门下车,担心他们出状况,边走边说:「南岭西段安享机械厂等我。」 后勤室在一楼,聂繁心先上二楼更衣室,找到供万漪和魏岚使用的鞋柜,发现落了锁。她又给万漪去了电话:「鞋在哪儿?」 「鞋柜。」 「锁了,钥匙谁有?」 万漪瞧了瞧身边满脸无奈的魏岚,微微嘆气:「带上勘查箱吧。」 *** 约莫10点半,两辆车会和。刑事侦查车在前开路,研究所的公车紧跟其后,而聂繁心寻藉口上了研究所的车。 刚坐稳不到五分钟,她开始慢吞吞地解鞋带。 万漪诧异她的举动:「脱鞋做什么?」 聂繁心手上动作不停:「给你穿,我们鞋码一样。」 万漪将一只鞋推了回去:「不行,我一般只在尸骨附近活动,你勘查的范围更广。」 聂繁心置若罔闻,解着另外一只鞋的鞋带,继续念叨:「光脚方便。小姨前晚细数光脚走路的好处,可以增强体质,矫正身姿……」 「家里不一样,出门在外,尤其是暴雨天,石子和玻璃渣防不胜防。」 一双警用鞋摆在万漪脚侧,聂繁心一字一句,不容拒绝道:「那你上山再还给我,王岭山泥石流,不安全。」 聂繁心很少这般和她说话,以至于万漪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倏尔怔愣,不知想些什么,慢慢低下头,抬脚往鞋里伸,言语轻轻:「上山就换回来。」 「没问题。」聂繁心表面答应,实则已经打好心里的小算盘。 两辆车从杨光路绕道后山,一路开着双闪和雾灯,雨刮换到最大档,仍是寸路难行。 司机伸长脖子,遥望前方看不见车影的路,扬声问:「刑侦大队谁开车?太勐了吧。」 聂繁心套了一双鞋套在脚上,吐槽道:「陈安佑那傢伙,平时畏畏缩缩,只有开车勐。」 万漪第三次叮嘱司机:「小李,开慢点,安全为主。」 「明白,万助研放心。」 因此,他们四人最后抵达现场。王岭山北坡一家农户的菜园子,积水甚多,不到15平米的地方临时搭建了棚子,里面被警方和痕检围得水泄不通. 万漪和魏岚拄着聂繁心顺手砍的竹竿,跨进警戒线。 「繁心。」她正准备脱鞋,身旁哪儿还有人。 「万小雨,你穿着。」聂繁心已经熘到户主跟前,帮着其他同事记笔录。 万漪哪有什么法子,又不想拖延时间,便没再纠结。她戴上口罩和手套,收伞矮身走向痕检提示的尸骨所在地。 「什么情况?」 派出所民警回她:「昨晚泥石流,山上的东西冲下来。户主出于好奇打开编织袋,好傢伙,直接白骨化。」 万漪没发现衣服,于是问道:「死者衣服呢?」 民警摇头:「会不会已经腐烂?」 「不可能,尸体没有完全白骨化,你看这里。」万漪拿着镊子,轻轻地拨弄胫骨上污灰色的软组织。 第51页 纵使尸体接近白骨化,恶臭大幅度减轻,民警还是瞬间拧紧眉。 「男性还是女性?」 万漪通过细緻检查:「盆骨宽且浅,夹角近于直角,女性。」 「年龄呢?死亡原因?死亡时间大概多少?」 万漪抬头觑了觑他,并未接话。 民警追问:「万法医?」 万漪站起身,环顾四周:「带我走一走泥石流外围的路径。」 「不行啊,那边危险。」 「没关系,只要你不往沟谷带。」万漪说着,已然拿起旁边的雨伞,往棚外走。 民警后脚跟出去,朝着人群高喊:「来位女同志帮忙。」 「不用,她们手头也有活。」万漪撑伞,刚抬头,视线扫到离她渐行渐近的聂繁心。 「你们法医和痕检从我们公安系统分出去,就相当于少了块心头肉。心头肉当然需要护着。」 奉承的话,万漪只当耳旁风。她轻轻颔首,目光自始至终停留在步伐矫健的聂繁心身上,以及那捲着裤腿,白晃晃的小腿。 聂繁心站稳,抿着嘴向万漪递了递眼神,而后询问民警:「什么事?」 「万法医随我们上山,想找人帮衬,男同志始终不方便。」 「走吧。」 「你这鞋?」出勤穿高跟,对于聂繁心的工作态度,民警表示怀疑。 光脚穿鞋套走路太滑,聂繁心差点栽跟头,只好折回停车的地方,换上万漪的鞋。亏得鞋跟不算高,勉强应付自如。 「开会,没来得及换。罗里吧嗦干嘛,抓紧时间。」聂繁心伸手一使劲,自然地抢过万漪手里的伞。 万漪推辞:「我来吧,你走路不方便。」 聂繁心不给她:「我也奇怪,平时几乎不穿高跟,竟然还行。」 「说明平衡感强。」 聂繁心眉眼弯弯:「所以不用客气,万法医,请吧。」 身后的民警看着两人亲密耳语,心想原来认识,忽然有点心疼介绍的时间。他加快脚步往前走,眼看渐渐远离人群,说道:「昨晚夜里王岭山因为暴雨突发泥石流,凌晨1点左右停止流动。一路上含有大量泥沙介于挟沙水流和滑坡之间的土、水混合,奔腾而下。」 万漪抬手紧握聂繁心伸长的手,往山上攀爬,调整气息道:「时长多久?流动范围多广?」 民警指了指二十米开外的巨石:「喏,附近最高的点,可以远观全貌。」 聂繁心忙不迭问:「安不安全?巨石平时有没有人上去?青苔多吗?」 「登山爱好者必往,每天没有百来个也有几十个吧。」 聂繁心目视巨石的高度,面露担忧,转头低声问:「万小雨,你想知道什么给我说,坡太抖。」 「帮你们初步确定抛尸点。」近期学术研讨,万漪连续数日休息不够,再加上天气骤变,昨晚便有点咳嗽。所以她不再逞强,知道聂繁心过人的记忆,放心交给她。 「怎么确定?」 「流动范围的高处有没有盘山公路。」万漪以手指作笔,在她掌心比划,「泥石流自上而下,两边是山坡,中间是沟谷,先确定起始地,再沿路排查。」 聂繁心嗯了一声收回手,喉头不自觉滑动了一下。痒,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扣了扣掌心,若有所思道:「为什么是高处?兇手也可以拖着编织袋,爬山的时候弃尸。」 「死者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只有从高处往下抛尸才能形成。」 民警抓着心里那个疑点不放:「万法医,死亡时间?」 万漪这才回他:「根据天气和尸骨变化推测,大概是1个半月到3个月之间。」 「死亡原因?」 「暂时未知,目前只观察到死者牙颈部表面出现的玫瑰色。」 「玫瑰齿?窒息死亡?」两年前,聂繁心侦办一起仇杀案,死者出现相同表现。 「确实较多出现于窒息死亡案件,但它也在电击死、颅脑损伤死、失血性休剋死、中毒死等非窒息死亡的案件中出现。因而只能作为判断死因的辅助标准。」 聂繁心顺着她的话往下分析:「所以说,大概确定抛尸地点,就可以调出监控,排查可疑车辆。」 民警前脚已经迈出:「还等什么,走。」 「行。」聂繁心将伞递给万漪,戴好雨衣的帽子。刚转身,右手被微凉的手心轻柔地握住,温润的嗓音流淌进她的耳蜗,「听话,把鞋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玫瑰齿:法医学专用名词。 本章重点:换鞋。 本文重点:改名。由原来的《破晓》改名——《鑑证寻踪》。 第32章 上山容易下山难,带路的民警赶时间,几乎滑着走,栽了几个大跟头。聂繁心牵着万漪,两人每一步走得实,一路无话。 收工返程,聂繁心又藉口坐回研究所的车。她找来一支笔和一张a4纸张,开始画图。 「我们在王岭山a坡,泥石流起始地在王岭山b坡。昨晚11点52分,气象部门和地质部门监测到灾害突发。泥石沿着这条山沟往下,幸好山势起伏大,凌晨1点左右于农户北面的小沟缓和。编织袋就在小沟附近被发现。」 「嗯。」万漪示意她继续说。 「a坡一条盘山公路通往b坡,但a坡抛尸的可能性小,兇手应该在b坡这几个点抛尸。」聂繁心标註圆圈,万漪手背贴着唇,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两声。 第52页 聂繁心紧张道:「又难受了?」 「没有,可能没休息好。」 「最近几天,书房的灯三更半夜都还亮着。」聂繁心抬手去摸万漪的衣服,后背和双肩已经湿透,往下,半个裤腿能拧出水。 没办法,雨势太大。 万漪轻轻推了推她的手:「我没事,饭后吃了药。」她指了指a4纸聂繁心画的画,问道,「为什么是这几个点?」 「因为靠近山沟,其余地方都被大量植物挡着。」聂繁心蹙着眉回她,转而猫起身子拍了拍司机肩膀,「大哥,下山找个容易打车的地方停车。」又偏头,「魏岚姐,帮她请假,一个小时就好。」 魏岚清楚她们的关系,满口答应:「没问题。」 万漪任由着聂繁心这般显山露水的体贴和关心,微微泛白的唇慢慢弯起好看的弧度。只是她没什么心思说话,睁着柔情万千的眼神静默地看着聂繁心。 「等会儿回家换衣服。」 「好。」 *** 接近中午1点,两人推开家里的防盗门,聂芷兰刚收拾完饭桌的菜从厨房出来:「怎么回来了?」 聂繁心迅速换好鞋,又将同款的拖鞋送到万漪脚前,回聂芷兰道:「雨天出现场,万小雨身上的衣服湿透了。」 聂芷兰也开始紧张:「赶快上楼洗个热水澡。」 万漪应声。 「你们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待会儿吃了再回去。」 聂繁心一只脚已经踩上楼梯:「没呢。」 聂芷兰:「你也是,腿上都是泥。」 「行,我也洗。妈呢?」 「事务所,上班。」 聂繁心啧声:「真不容易,没有整天粘着你。」 「去年的大case,尸检也是你小姨亲自出马。」因为精力始终比不上年轻人,聂芷言55岁以后就很少接案子,除非年轻人搞不定,她才从旁辅助。 聂繁心揉着万漪肩膀,推着她往上迈步:「轰动整个滨南嘛,一家4口离奇死亡。但是证据不足,检方两次打回市局重新搜证,嫌疑犯也始终不认罪。」 「小邶和嫌疑犯深谈几次,相信她没杀人。」 「证据链如果不足,老妈肯定胜诉。」 「裴茸是辩护律师,小邶协助。」 聂繁心莞尔:「裴小茸厉害啊,年纪轻轻就负责那么大的案子。」 「嘴皮子厉害,思路清晰,小邶器重她。」 聂繁心对着万漪说:「快洗澡。」 聂芷兰朝楼上探出头,提高嗓音:「你不下来?是和小雨一起洗?」 「不不不,我找衣服。」聂繁心怀抱换洗衣服,经过亮着暖灯的浴室,蓦地红了脸。她和万漪不是没一块儿洗过澡,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上次是初中二年级,还是初中一年级? 聂芷兰这一说起,聂繁心竟然起了心思,脸皮又烫了几分。 她哎唷一声,强迫自己打消念头:「老聂,我洗澡很快,您帮忙先把饭热了。」 ---------------------- 约莫2点,两人吃完饭出门,打车回南云区。b坡盘山公路一共五个摄像头,都被传至刑侦大队几台电脑上。 陈安佑两只食指支起眼角,满脸无奈:「要死了,接近两个月的监控录像,怎么弄?」 小梁单手撑着下颌,滑动滑鼠:「再难搞,也得搞啊。」 陈安佑:「死者的年龄,身份,还有死亡原因全都未知,我们只能先着手监控。」 小梁喝了一口浓茶:「看吧,今晚熬夜。」 角落的聂繁心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浏览录像。 *** 哮喘是一种唿吸道慢性疾病,受环境的影响较大,感冒会造成上唿吸道感染,从而加重气管的刺激。所以这些年,万漪尽量避免感冒,发现苗头,便及时吃药。 此时的她坐在办公室,就着水,吃下几颗药,随后去更衣室换上一次性解剖服。 解剖室里,万漪问魏岚:「怎么样?」 「耻骨联合面推测死者年龄大概48岁—52岁之间,经过处理,没发现颞骨岩部颜色加深。」 「所以排除机械性窒息死亡。」万漪戴着手套的左手小心翼翼拿起胫骨观察,「死者骨裂、骨折的地方太多,骨呈灰白色,不排除骨组织有问题。」 「玫瑰齿,要不要扫描电镜?」 「嗯。」 电子显微镜成像,万漪和魏岚站在设备前,表情严肃。 魏岚先开口:「骨组织轻微熔化。」 万漪接着说:「无机物质表面呈砖样图象,内有空腔,细微焦炭化。」 魏岚下结论:「骨珍珠,电击死。」 万漪开始分析作案过程:「高压临界点,兇手自制高压设备的可能性很大。趁死者进浴室洗澡,或者换衣服的时候下手。」 魏岚悉数记录在册:「所以,兇手也许是死者亲近的人。」 「嗯,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交给警方吧。」万漪摘下手套,与魏岚一前一后走出实验室。 魏岚颔首:「痕检那边毫无所获,编织袋是市面上最畅销的一款,每天卖出成千上百个。至于编织袋上的指纹,别说兇手极有可能戴手套,就算没戴,经过日晒雨淋,泥石流的沖洗,早没了。」 在工作上的交流,万漪从不吝啬自己的言语:「锁定死者年龄、性别和死亡时间,再查找失踪人口,警方应该能尽快确死者身份。」 第53页 魏岚转进解剖室,双手合十诚挚道:「谢谢雨姐让我主责尸检。」 万漪微微一笑:「总归要单独干,你挺不错。」 魏岚差点惊讶地捂住嘴,她和万漪共事一年有余,极少见到对方主动笑,一般只有聂芷言在场,才有幸得见。 不过她发现了,还有另外一位姓聂的警官,也有这个能力。 ------------------ 对街的警局收到研究所的消息,就地开短会。聂繁心和陈安佑负责死者身份的调查,其他人继续和监控较劲。 他们扩大范围,从1月下旬查询,陈安佑熟悉电脑,进行失踪人口比对,1月20日到4月初,符合身高、年龄和性别的一共21个人。 陈安佑抱怨:「啧,太多了吧。」他话语未落就拿起座机,开始按号码,典型的什么事,不管好坏都要多嘴一句。 「啊?什么,找到了为什么不来警局销案?」 「什么?死了,已经埋了?为什么不去派出所註销身份证?」陈安佑接连打了几个,越说越来气,「前天才走,丧事还在办?对不起,节哀。」 「你别急,慢慢来。」聂繁心也抓起座机听筒,一个号码连拨两次都没法接通,她谨慎地再次拨出,还是相同的占线音,最后只好查询报案人员的身份。 吴勇,身份证註销日期:2050年3月29日。死因:突发脑溢血。註销者和死者关系:父女。电话:xxxxxxxxxxx 聂繁心随即拨打号码。 响铃几声被接起:「餵。」 「喂,你好,请问是吴洁吗?这里是南云区公安分局民警,有重要信息需要向你了解情况。」 「我是。」 「吴勇和杨馨属于二婚,你哥哥刘待的电话号码是多少?」避免多此一举,聂繁心直接问。 「小姐姐,我说,您记录吧。」吴洁退出通话界面,打开通讯录念。 「对于杨馨失踪一事,你了解多少?」 「我爸时常念叨,所以不仅报警,还找人帮忙登报。是杨姨回来了?」 聂繁心又和吴洁谈了几句,没获取什么重点信息,便挂了电话。她联繫不上刘待,准备上门找人。 这时,天色渐渐转黑,聂繁心和陈安佑顺路去食堂嗦了碗米粉填肚子。出分局大门的时候,夜色已浓。 三楼队长办公室,目视电脑,浏览着监控的褚晚宁右手伸进抽屉,拿出很少使用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今晚九点,燕尾路老地方见。」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33章 燕尾路作为滨南的美食街,日均人流量高达3万,故而接近40年没有改头换面。却在去年因为招牌失修砸死路人,便开始挫骨扬灰似的整修。 歷经三个月焕然一新,不仅街边的店铺门庭若市,楼上风格别致的小肆,顾客也纷至沓来。 临到九点,褚晚宁开着车转了几圈,才将车停在日月广场负二层,步行前往旁边商住两用的高楼。25层,出电梯右转,左边是几家火锅店,右边两家寿司店,最里两间则是家住房。褚晚宁掏出钥匙,拧动2508号房的锁,刚掩上门,眼前的光便被一抹黑影挡住。 「啊。」尾调上扬。 褚晚宁听着熟悉的嗓音,条件反射张开嘴,下一秒,满口充斥海苔味,娇俏的女声在耳旁响起:「寿司,劳烦褚警官结帐。」 褚晚宁眯着眼,享受地咀嚼完寿司,回她道:「不做权钱交易。」 「那你再去对门买一盒,不能动我的。」女人大波浪的长捲髮简单地束着,背对褚晚宁坐回饭桌前,看不见她的模样。 「我不饿,你慢慢吃。」褚晚宁也在她对面落座。 女人说是那般说,却夹了一个寿司放进褚晚宁跟前的小盘子,说道:「前天我与海狼过招,他路子野,是个狠角色。」 褚晚宁的声音明显变化:「有受伤?」 「和我交手,他知道轻重。」寿司蘸的芥末太多,女人面上瞬息万变,缓和片刻才开口,「海狼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说话,再加上他刻意隐藏的警用擒拿,你们要小心内部的人。」 褚晚宁谨记,又交换消息给她:「市局刑侦支队已经有怀疑的对象。」 女人嗯声:「至于别的,他们暂时没让我接触;那晚抢菸头,只因为海狼临时有事,我帮忙先稳一稳。」她吃下最后一个寿司,开始慢悠悠收拾饭桌上的包装盒,「聂繁心身手敏捷,进退有度,反应也挺快,如果后期需要人,她是不错的选择。」 「繁心确实可以,万局长也在考虑,不过黄副局长建议,不到万不得已,尽量避免在暗线加派人手,她可以走明线。」 「她不是想查刘小柔的案子?」 「对,我们商量着找适当的时机和繁心沟通,当初不让她参与……」 女人接过她的话,默契开口:「目的想让对方放松警惕。」 褚晚宁见身旁的人已经站起身,示意她先走:「言而总之,安全放在第一位,不要贸然行动。」 「我知道。」女人转身开门。 褚晚宁欲言又止,渐渐收起凝视她背影的眼神,抬手关了灯。 一如当初,身前冒险的人是她自己…… *** 20公里外的南屏小区,聂繁心和陈安佑敲响1203号房的房门。 几秒后,门内响起不耐烦的男声:「谁啊?」 第54页 陈安佑不甘示弱,提了嗓音:「警察。」 里面的人瞬间怂了,声音明显压低:「等,等一下,穿条裤子。」 约莫一分钟,门开了。男人穿着险些装不下啤酒肚的旧式长裤,出现在眼前。亮堂堂头顶,立马就吸引两人的注意。 聂繁心推测他的年龄,便知道不是刘待,因此问道:「请问刘待在吗?」 户主:「刘待不住这儿,他把房子卖给我,前天付的定金,虽然手续还没办齐。」 陈安佑脸色沉下来,翻开笔记本:「你有他的联繫方式?」 户主找出刘待的两个手机号码,陈安佑记录。 两人并未多留,乘坐电梯离开12层。电梯操作盘按下「1」的按钮,聂繁心半倚着墙,微微低头,指尖在手机屏幕轻触。 「心姐,号码还没给你,这是打给谁?」陈安佑怀疑她心神不定,老眼昏花,「我们去1楼?停车场不是在负1楼吗?」 聂繁心没抬头:「物管,调监控。」 「知道号码?」 「负一层公告栏贴着。」等电梯上楼的时候聂繁心瞄了一眼,此时的她尝试两次,话筒里传出机械的彩铃声,「欢迎致电南屏小区物业管理……」 十几秒,电话被接起:「喂,您好,这里是南屏物业。」 聂繁心和对方交涉,弄清楚每个监控的位置,调出需要的录像。 陈安佑不解她的行为:「心姐,不是还有两个号码没打通?我怎么感觉,你似乎已经确定死者是杨馨?」 聂繁心往外迈步,不做过多解释:「三分之一的机会,反正现在没事。」 陈安佑吐槽:「我去,原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细节,结果可能是做无用功啊。」 聂繁心走在前,脚步不停:「你可以选择回警局。」 陈安佑短腿踱得快,跟上她:「别啊,心姐,我说说而已。」 「真的,我是太闲,想找事做,再加上直觉。」 「那我信你的直觉,好哥们要相互帮衬。」 聂繁心皱了皱眉,偏头嫌弃道:「谁和你是好哥们?」 「姐妹,好姐妹行了吧?你是姐,我是妹。」 聂繁心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再应他。紧接着,他们核查剩下的两个名额,又排除一个,所以变成二分之一,5成概率调查的方向正确。 「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就是准。」陈安佑抢先一步,帮聂繁心拉开玻璃门,监控室工作人员迎上来介绍,「警官,你们需要的录像都存放在五台电脑的桌面上。从左到右依次是:1号电梯,2号电梯,喷泉附近,西南门,东门。」 聂繁心表示感谢,随后她和陈安佑开始对盘。 2月17日上午10点,吴永报案,声称2月16日下午16点左右杨馨离家,饭点通过一次电话,随后失去联繫。于是两人决定从2月16日下午的监控开始查,意在确定吴永报案口供的真实性。 录像15点30分,画面播放,聂繁心一瞬不瞬地盯着1号和2号电脑,陈安佑盯3号和4号电脑,剩下的5号则由换下的聂繁心负责。 「15点47分,1号电梯,记。」聂繁心边说边写,「15点52分,离开1号电梯,记。」 陈安佑蹙着眉,屏息凝神:「15点59分,喷泉,记;16点03分,离开视线范围,方向朝东门,记。」 聂繁心已经走到5号电脑前:「16点09分,进入东门监控的视线范围,记;16点11分刷卡出小区,记。」 「心姐,有没有发现杨馨好像不对劲?」陈安佑左手成拳撑着鼻樑思考,右手握着滑鼠,将录像往后退,按下播放键,示意聂繁心观察,「她蜷缩着身子,走路极慢,不像50岁中年人该有的状态。」 「是的,所以我截了图,你来看。」聂繁心点开1号电脑桌面的图片,画面里,杨馨佝偻着后背靠在电梯角落,周身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虽说2月的滨南寒气正盛,但是病态和受冻的区别一眼就能辨出。 >  既然是二十几年的老业主,聂繁心抬头询问监控室的工作人员,希望能有所收穫。 工作人员却摇摇头:「我上个月入职,不认识。不过你可以问一问16栋陈管家,她有8年的工龄。」 陈安佑记下号码去一旁打电话,聂繁心继续往前浏览视频。2月12、13、14、15,杨馨状态已经一天比一天好转,然而2月11日早上8点出门的视频,聂繁心发现可疑点。 陈安佑叫出声:「啊呀,这不没事人吗?」 聂繁心跳点式查看2月11号全部视频,回道:「是的,2月11号,杨馨没回家,12号下车,便需要人搀扶。」 陈安佑推测:「她去哪儿了?莫不是体检查出什么绝症,离家而走?」 的确存在这个可能。 「你呢?管家怎么讲?」 陈安佑简而言之:「她说杨馨常年爬山,爱跳舞,身体很好。」 聂繁心指着东门外搀扶杨馨的女人:「找一找画面中她,还有,我们可以查一下杨馨医保的支出情况。」 正在此时,手机铃声,一前一后响起。来自杨馨的儿子刘待,以及另一个报案人。两人约他们第二天一早前往研究所提取检材,尽快鑑定dna,确定死者身份。 *** 深夜11点,一辆轿车驶出小区,陈安佑方向盘左打,转进大道,问身边的聂繁心:「去哪?褚队让我们收工就回家。」 第55页 「路边放下,我打车回去。」 陈安佑嘴皮子合不拢:「这怎么行?送女士回家是男人绅士行为。再说,你是我姐妹。」 男士,姐妹,前后矛盾,聂繁心不想接他的话,低头把玩手机。 十分钟前。 万小雨:下班吗? 聂繁心快速打字:对,打车呢。 万小雨:五一路谭木匠对面的公交车站,3分钟后到。 繁心:你在附近? 万小雨:嗯,顺路。 一看就是胡说,聂繁心知道对方今晚在北滨参加学术宴会,一南一北,差不多1小时车程,怎么可能顺路? 万小雨,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突然之间,就觉得心软了又软,整日的疲惫仿佛片刻之间烟消云散,聂繁心满目柔情地伸手触及屏幕:「好的,么么。(亲亲表情包)」 作者有话要说:特情侦查安全屋,不会像美剧,网剧那样,在一个装修豪华的公寓或者别墅。 一般随时更改地址,人多的地方反而安全。 之前看到有小伙伴说万小雨和繁心像当年的言言和万小桐,其实不然。繁心确实是情感丰富的人,但她不冲动,会思考,会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万小雨也不像言言,她表面云淡风轻,然而内心想要什么一清二楚,并慢慢付诸行动。(她和聂繁心都是主动的人,后期更明显。) 褚晚宁:不做权钱交易。(可做情色交易)——bushi 第34章 到家后,两人分开洗漱,各自回屋。将出勤报告发给褚晚宁,聂繁心没有选择上床休息,而是半倚着飘窗的靠枕,搭着薄毯,享受季春的晚风。她在唇齿间,轻轻地思量着「喜欢」这两个字眼,回忆2月下旬,沪城,那个令她心动的夜晚,令她心动的人;以及两小时前,收到对方所谓「顺路」的说辞,整个人无法压制的欢喜。 回滨南两个月,不是没有类似情况发生,而是聂繁心在思考,她对万漪,究竟只是姐妹情深,还是已经掺杂不同于别人的情愫。她下意识抬手,覆于心口,想着万漪的温柔眉眼,一颦一笑,静静地感受平缓的心跳慢慢变得急速起伏。 答案似乎已在嘴边。 聂繁心微笑着垂眸,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不知不觉点开了游戏聊天界面。犹记月初,挣扎40余天,虽然依旧决定顺其自然,但是总希望找个人诉说当时的心绪。思来想去,唯一交心的网友,便成为倾诉的对象。 她往上翻着记录。 繁星:雨点儿,我的一位朋友,才失恋就发现自己可能喜欢上别人,是不是很渣? 雨点:(摇头)并没有脚踏两条船,你可以问一问她,心里是否同时想着两个人。 繁星:关于曾经暗恋的对象,朋友没有任何念想,但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喜欢另一个人,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雨点:奇怪的感觉?朋友描述吗? 当时的聂繁心瞬间耳朵发烫,被人揭穿,虽然并未刻意隐瞒。她轻敲键盘迴復:是我啦。 雨点:你说第一句的时候就猜到。 繁星:切,那你呢? 雨点:继续对她好,如果万幸互相喜欢,就当一起享受这段暧昧的过程。 繁星:你好会啊。 …… 互说心事的对话,两不相知的闲聊。她握着手机,一抹浅笑挂在唇边,腰身慢慢下滑。 ----------------------- 翌日清晨,久未放晴的天空,阳光透过玻璃,洒落于聂繁心清秀的脸庞。腰疼,她皱着眉翻身,下一秒,咚的一声,人从飘窗上跌落。 聂繁心揉着肩膀,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没有锁门的习惯,卧室的木门轻而易举被人从外面推开。 熟悉的嗓音略带焦急:「繁心?」聂繁心抬眸,映入眼帘的人头戴熊猫髮带,洗面奶揉开的泡沫还留在面上。 爱睡懒觉的聂繁心极少看到这样的万漪,情不自禁伸出手,示意对方拉她起来。 「我手滑。」 「没关系。」 聂繁心稍微借力,站起身,故意往万漪的怀里撞。 她退开一点距离,近在咫尺,仿佛能看见万漪惊讶的眼眸渐渐变成一弯月牙。 「昨晚睡飘窗?窗户还开着,不怕着凉吗?」耳边顺风吹来她的温柔话语,一声又一声,叩在心上。 聂繁心抿了抿唇,目视对方侧脸的泡沫顺着下颌渐渐下滑,霎时理智回笼,催她道:「我盖着毯子,万小雨,你快去把洗面奶弄了。」 万漪转身叮嘱:「不能再这样。」 「不会,不会,唠叨鬼。」聂繁心推着她往外走,又将人送进洗漱间。 饭后,聂繁心开车,两人直接去研究所。八点不到,昨晚通知的报案人已经在门外等候,一男一女,刚瞧见聂繁心给她们点头招唿,就迎上前。 女人先开口:「警察同志,我妈找到了?」 男人喊她名字,提醒道:「别急,听警察说。」 「一起的?都是彭芳家人?」聂繁心跟在万漪身后,问他们道。 「对。」 也就是说,杨馨儿子刘待没来。 万漪语气平淡,提醒流程:「一楼先填表,然后二楼抽血。」 「谢谢。」彭芳的女儿和女婿右转进一楼大厅,聂繁心没随着万漪上楼,走到一旁联繫刘待。 第56页 电话打过去第三次才接通。 明显被吵醒的声音:「喂,谁啊。」 同是儿女,为什么差别那么大?聂繁心深吸一口气,缓解情绪,暂时不发作:「南云区公安分局。」 「哦,睡着了,马上就来。」 聂繁心不想和他多说半句,即刻挂断电话。 彭芳的女儿登记,上楼抽完血,便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结果。聂繁靠着墙,闲来无事,抱着手机浏览王岭山b坡拿回的监控。 彭芳女儿低声喊她:「警察同志。」 聂繁心偏头:「嗯?」 彭芳女儿面容憔悴:「为什么先抽血,不带我见人?」 「程序。」其实没有确定亲属关系前,便尽量给家人留一线希望,虽然每年国内失踪的几十万老人,大多在某个角落悄无声息逝去。 「三个月,警察同志,我们倾尽全力……」 彭芳大专学歷,在一家连锁超市当收银员,赶上二胎政策,觉得女儿更贴心,28岁生下小女儿。 如今,30岁的儿子在江城工作,拉扯着一个三口之家;24岁的女儿在滨南,去年刚结婚。 52岁的彭芳守寡以后就和女儿住在一起。以为可以安享晚年,帮着带孩子,却在今年1月检查出肺癌晚期。 女儿和儿子商量,必须治病。 她医保买得低,报销的额度少,住进肿瘤科,眼睁睁看着儿女的钱财如流水般往外涌。于是做手术的前天晚上,趁着女儿去开水房洗碗,带着身份证和包里仅剩20元零钱,悄悄离开医院。 从此杳无音信。 彭芳女儿报警,通过微博寻人,贴吧寻人,专业寻人网站和机构寻人……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仍是一无所获。 「警察同志,还有希望吗?」女人盈盈的眼眸凝视聂繁心。 聂繁心也知道希望渺茫,却轻轻点头,郑重其事道:「有的,一定会有。」 里面的工作人员忽然喊:「1号拿结果。」 「我是1号。」 聂繁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快去。」 亲属关系不匹配,七个字落在检查单末尾的位置。 彭芳的女儿不解:「警察同志,这是什么意思?」 聂繁心甚至松了一口气:「你的母亲大概还健在。」她顺便复印检查单,接着道,「回去继续找吧,不要轻易放弃,但也别受骗。」 「可,昨晚的男警官不是说人找到了吗?」 「尸体找到了,通过基因检验的结果显示,死者不是你的母亲。」 眼前的女人听到「尸体」两个字,趔趄一下,险些栽倒;又听到后半句,才勉强站稳。 她办完手续离开研究所,聂繁心才接到刘待的电话,听筒里传出不耐烦的声音:「喂,我在一楼大厅,要怎么搞?」 聂繁心语气同样不善:「楼下等着。」她故意去万漪办公室转了一圈,才慢悠悠下楼,觑见大厅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提了嗓音,喊他,「刘待。」 男人双手揣进裤兜,应了一声。 「填表。」 「哦。」 刘待态度差,写字速度快,聂繁心认不清。拿来和彭芳女儿两相比较,她瞬间来了脾气,低吼道:「认真写!」 「凶什么凶,为人民服务的公僕,别忘了我是人民。」他指着申请单的第二排问,「为啥要写工作?」 陈安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刘待身后,差点直接抬手戳他的肩膀:「让你写就写,废话那么多?」 刘待:「你又是谁啊?」他觑见陈安佑腰间别着手枪,声音小了点。 陈安佑不答话,两个警察夹击,刘待认怂,乖乖地填完表。 聂繁心面无表情:「楼上排队抽血化验。」 「我填的无创,为什么是抽血?」 工作人员递给他测试纸:「203唾液测试。」 刘待走在前,两人走在后,陈安佑故意不放低声音:「有些人,对他客气没用,反正现在袭警定罪,只要我做得不过分。」 陈安佑捏了捏拳头。 「咳。」刘待轻咳一声。 聂繁心睨了他一眼,玩笑道:「我的拳头只招唿强者,太弱的人,对他没兴趣。」 「咳。」刘待又轻咳一声。 捏拳的动作过于油腻,聂繁心忽略。 刘待进去取材,陈安佑问:「彭芳女儿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不匹配。」 陈安佑轻嘶:「不会真是杨馨吧?或者都不是,我们就得重头再来。」 「直觉是杨馨。」 「她的混帐儿子肯定不是兇手,没那个能力。」 聂繁心不置可否,她也和陈安佑有着同样的猜测,只是万事都不可提前断定。 刘待从203检验室出来,直截道:「等45分钟,我现在有事,你们拿到结果再通知。」 聂繁心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卖房,收尾款过户。」 聂繁心拧着眉问:「钱重要,还是母亲重要?」 刘待轻笑:「死就死了,没死回来养她的还是我,有什么区别?」 陈安佑气不打一处来,右手已经紧握成拳。 「有区别。家养的狗都知道报恩,守护在生病的主人身边……」聂繁心耳后传来掷地有声却不疾不徐的嗓音,骂人不带脏字,根本无从反驳。刘待咬紧牙,抬眼望着身穿白大褂的万漪,脸色瞬间铁青。 第57页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时候,对比才知道区别。算是新闻看到的类似事件,经过改编。当然,也有许多孝顺的儿子,所以仅作例子写下来。 第35章 因为万漪一句话,心想再怎么也该比狗强一点的刘待硬着头皮留下来。 聂繁心被叫到一旁:「中午吃什么?」万漪将手机递给她。 「我可能回对面……」翻着研究所的菜谱,聂繁心平静的眸子瞬间漾起潋滟水纹,「你们伙食太好了吧?」记得四年前的暑假,刚毕业还未正式上班,百无聊赖的她以锻鍊胆子为目的,自告奋勇陪着聂芷言加班。那时候,还是大锅饭。 「人少,所以后勤备菜方便。想吃什么,可以提前一天打招唿。」研究所去年新聘的厨师喜做精緻餐,一道菜最多三人份,每天荤素搭配合理。 聂繁心瞧着已点一栏空白,故而问她:「你呢?」 万漪视线在屏幕上端显示的时间短暂停留,下一瞬抬眸,温声道:「中午约了人。」 想问是谁,聂繁心知道对方极少答应赴约,所以好奇,前所未有的好奇。以致半晌没说话,倒是万漪仿佛读出她的心思:「滨南大学临床法医学霍教授,答应她两堂讲座。」 「哦。」我又没问。后半句,到底没说出口,因为事实上,聂繁心想知道。 「酸菜肉片汤,清炒时蔬,干煸虾仁,可以吗?」万漪做主,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菜。 聂繁心颔首,轻轻地勾起唇角。然而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她不经意瞄见微信提示的几个字,笑意顿时消失。 「万大法医,我到了。」 一般只有聂繁心才这般称唿她。 「这是工作牌,待会儿直接去食堂。」愣神间,手上已经多出一条蓝色挂带,聂繁心嗯声,万漪收好手机。她前脚刚往外迈,聂繁心后脚便不由自主地跟上前。 站在楼梯口,抬眼望去,空旷的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panamera轿跑,算不上高端配置,但和普通上班族的代步车相比,还是略胜一筹。 大概驾驶室的人瞧见万漪,车门推开,走下的颀长身影,霎时让聂繁心蹙紧眉。 本以为是位秃顶小老头的霍教授,竟摇身一变为成熟御姐。可能工作原因,她外表清秀朴素,未施粉黛,高高挺立的鼻樑,其下抿着的薄唇微微上扬。两人像是闲聊了两句,霍教授礼貌地帮万漪拉开副驾驶的门。 聂繁心的目光定格在万漪嘴角翘起的清浅弧度上,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良久,陈安佑拍她右肩,才终于从恍惚中清醒。 「心姐,检查结果刚出来,基因吻合,死者是杨馨,你的直觉忒准了。」 「嗯,哦。」她强压下心中莫名的酸味,提脚朝研究所楼上走,顺口问,「刘待呢?」 「等着研究所吃饭的同事回来盖章签字,我帮他叫了一碗盒饭,吃完回去做笔录。」 聂繁心不说话了,随后仿佛想到什么,摸出手机,在触屏上飞速打字:「妈,车借我开两天。」顾邶和夏之云经营律师事务所这些年确实赚了不少钱。两年前,顾邶拽着聂芷兰去淘了一辆taycan纯电动跑车,聂繁心嫌红色太扎眼,一直不愿意动。 消息刚发过去,又觉得太奇怪,无缘无故改变长久以来坚持的主意,老妈肯定会抓着她问出个所以然,因此急急忙忙撤回。 「看见了,以为撤回来得及?」 「……」 「怎么突然想用车?」姜还是老的辣,更别提顾邶还是老谋深算的律师,一来二去,聂繁心就差把万漪给招了。 「可能喜欢?人怎么样?试试吧,别急着表白,矜持一点,老妈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太主动吃亏。」 聂繁心:「不是老聂主动吗?」 「谁告诉你是她主动?」 「老聂说的。」 「不是我强吻她,她能开窍?」 聂繁心就像是发现新大陆,打定主意回家缠着对方和盘托出。至于当下,先以工作为重。 「心姐,中午吃什么?我让梁哥先去抢热乎的。」 「随便。」不过片刻,聂繁心反口道,「我中午在研究所吃。」 陈安佑嘴馋研究所的伙食多时,满口羡慕:「这不是研究所工牌,谁的?给瞧瞧。」 聂繁心自然不会给他。 「没义气,应该有福同享。」 *** 因为一顿饭,陈安佑抱怨聂繁心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刘待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他才心不甘情不愿闭嘴。 褚晚宁安排聂繁心询问,陈安佑负责记录。 两个人没把刘待当作主要怀疑对象,只是例行了解杨馨生前的行踪。 「2月16日你最后一次联繫杨馨是什么时候,通话内容大概是什么?」 刘待眉头轻锁,表情略微有点不自然,回忆道:「时间记不得了,你们可以翻我通话记录,内容应该是商量过年在哪儿吃饭的事。」他没有被控制活动,掏出裤兜里的手机递给陈安佑。 陈安佑边记录边说:「2月16号,下午3点59分。」 「之后没再见面?」 刘待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吴叔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说妈失踪了。」 聂繁心捕捉到细节,紧接着问他:「你呢?2月16号在哪?」 刘待咽了一下口水:「家里。」 第58页 聂繁心觉得对方肯定隐瞒着什么:「哪个家?」 怎料刘待的表情又恢復平静:「桥北,租的房子,然后晚上网吧通宵。」 聂繁心给陈安佑递眼神:「查一下。」 约莫两分钟,陈安佑点点头:「晚上21点17分进网吧,早上7点才走。」 聂繁心没放弃:「那晚9点以前你在哪?」 刘待像是屁股被针扎,坐不住:「警官,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最多还有买鸭脖吧,去哪儿晃悠了。」 确实,距今两个多月发生的事,记住这些已然不错。 陈安佑发简讯提醒聂繁心:「心姐,监控录像里的人找到了,褚队在旁边询问室跟进。」 聂繁心打字回覆:「刘待有点问题。」 陈安佑却说:「据我观察,这小子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杀人。」 「胆子确实小,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陈安佑再次发来消息:「录像里的人是杨馨朋友的女儿,听她的意思,刘待和杨馨的关系不怎么融洽,典型的啃老又嫌老。」 聂繁心忽然抬头:「刘待,死者生前体抱恙,具体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 刘待似乎毫不知情:「抱恙?哪里不舒服?」 「自己看。」陈安佑扔给他几张截图洗出来的照片。 刘待嚷嚷:「她没说,我怎么知道?」 对方眼里没有一丝心疼,仅仅带着一点诧异。聂繁心垂落两侧的手慢慢捏紧成拳。陈安佑还是老样子,没忍住,直接吼出声:「畜生。」 刘待面朝头顶的监控喊:「警察骂人啊。」 陈安佑轰的一声站起来:「我不仅骂你,还想揍你。」 聂繁心拉住他,提醒道:「陈安佑。」 「好,忍,我忍。」陈安佑指着刘待的手慢慢放下。 「你先出去,换梁哥进来。」聂繁心把人往外推,带上门,立在单向玻璃前观察。 陈安佑折回办公室端着自己的大茶盅勐喝两口,又捎上聂繁心的小茶杯:「心姐,喝点。」 聂繁心单手支撑下颌,盯着刘待,随口回道:「我不渴。」 「休息一会儿我还得进去,你别拦着。」 聂繁心这才稍微偏头:「你现在不适合,梁哥呢?」 「和褚队一起。」 「那就再歇会儿。」 陈安佑也不纠结,抱着茶杯去几个办公室晃荡。 没一会儿,小梁也从旁边的询问室出来,开始没和聂繁心搭话,后来得知陈安佑的所作所为,才解释道:「你别见怪,小陈是我们警局出了名的孝子,看不得这些。」 聂繁心其实猜了个大概,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褚队让你2点钟进去。」 「去哪?」 「这间。」 聂繁心反问:「刘待呢?」 「我和老杨能搞定。」 「行吧。」两点整,聂繁心准时推开门,在褚晚宁左侧的空位落座,小梁密密麻麻记录的几页纸,她一丝不苟地浏览。 褚晚宁突然开口:「怎么样,说还是不说?」 屋子中间坐着的女人打扮光鲜,然而整个人像是绷成一条弦,双手死死地攥着木椅,指甲刮着皮质的扶手滋滋作响。 她和褚晚宁对峙着,每一秒都好似被无限拉长。 「2月11号,你带杨馨去了哪儿?对她做了什么?这两个电话号码分别来自什么人?」 女人还是一声不吭。 褚晚宁不动声色地吓唬她:「我有理由怀疑你涉嫌组织出卖人体器官,量刑最高可达无期徒刑。想一辈子待在牢里?你5岁的女儿怎么办?50岁患糖尿病的父亲怎么办?」 女人的后背陡然僵直,她深深地唿吸,摇头真诚道:「不知道,我只负责把她带上车,再扶她回家。」 「号码归属人不认识?」 「不认识,他们每一次都会换号。介绍一个人,我能够从中获利2万。」 听到这里,再结合小梁的笔录,聂繁心差不多明白前因后果。刘待缺钱,杨馨为儿子筹款,女人介绍她卖肾,一颗肾6万,然后呢?如果只是简单的卖肾,和杨馨的命案有什么关联? 接下来的问询,她听得七七八八。女人被小梁带走,褚晚宁关掉所有监控设备,拉下单边玻璃的窗帘。 空气安静的,针落可闻…… 聂繁心只听见一个声音诱惑着自己:「刘小柔的案子,你想查吗?」 一直到下午五点已过,褚晚宁拉动询问室的门出去。聂繁心推开窗户,暮色朦胧中,她颀长的身影久久卓立于原地,如古潭般沉静的眸子幽幽地凝望着远方。 真正的棋局似乎慢慢掀开帷幕,取胜的概率永远只有零和百分之百,而心甘情愿成为棋子的她,必须要握住这百分之百。但是最难的,褚晚宁并未将全部细节告诉她,所谓知道的愈少,才能愈发心无旁骛。 微信提示音不合时宜响起,打断了聂繁心的思绪。她随手点开绿色的图标,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万漪:「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这时才想起中午让人烦扰的事,她敛下深陷案件的紧绷情绪,回覆:「知道了。万大法医,晚上吃什么?还是和霍教授一起吗?」 醋味四溢,连她自己都有所察觉。 但聂繁心没料到,万漪下一句发来语音:「想和聂警官进餐,不知可否?」尾调上扬,就好像在耳边轻言细语,她明艷的面容霎时染上绯红。 第59页 万小雨,你是在勾引人。聂繁心摸着发热的面颊,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彼此是不是双向,她都要赖着对方不放手。 哪怕,哪怕最后只是亲人。 至少,至少还有长久的陪伴…… 聂繁心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按着微信语音,故意道:「也不是不行,没时间买饭。」 「下来,研究所食堂。」 聂繁心和正在饭堂吃饭的褚晚宁招唿一声,踩着夕阳的余晖,迈着轻松的步调,拐出分局大门。 不似警局食堂张袂成阴,研究所食堂仅有三三两两的人,聂繁心刚进门,就瞅见万漪坐在角落,桌上摆着两个饭碗,两张饭盘,三双筷子。 「你吃那么点。」她坐下来,作势要将自己碗里的饭往对方碗里卸。 万漪抬手遮住碗口:「你稍后还有工作,多吃点。」其实聂繁心大概因为遗传顾邶,食量偏小,最多也就一碗。但饿得也快,喜欢吃夜宵,万漪担心她肠胃受累,故而添饭总爱把饭压平,再冒出一点。 「饿了再吃?」往常聂繁心都能煳弄过去,但此时的她想着不让对方在这些事上费心,便立即改口,「饿了也不吃,减肥。」觑见万漪略微上扬的唇角,她又补充道,「你添多少,我吃多少。」 于是,下一秒,聂繁心收回上抬的碗,埋头专心吃饭。万漪偶尔用公筷给她夹菜,聂繁心欣然接受,再礼尚往来。 「万小雨。」 「嗯?」 「没什么,就叫叫你名字。」聂繁心撩了撩耳边垂落的碎发,露出精緻又柔和的侧脸线条。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正在一点点地占据着自己心扉。 毫无预兆,却又顺理成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让大家久等。 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量刑没那么高,情节严重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晚宁只是吓唬她。 第36章 晚上8点半,南云区公安分局综合楼3楼会议室,前两排中间的位置坐满民警。 除开刚从辅警转正的老杨,以及曾经打过照面的三位刑侦大队二组同僚,其他人聂繁心都不认识。她在二排靠右的座位坐下,又等一阵,会议才正式开始。 12人,临时组成的特别侦查组第3小组,褚晚宁担任组长。她分别和11位同事秘密恳谈,各自的任务不同,最终目的却一致。 虽然属于秘密侦查,但是每个组,每个人并非单独行动,背后强大的力量支撑,刑侦,技侦,特警…… 刘小柔的案子只是突破口,还有更多未知的挑战等待他们。 「散会,其他一切照旧。老杨和繁心留一下。」众人领到定位和通话的装备,各自散去,收拾资料的褚晚宁抬头,「老杨,你经验丰富,繁心年轻……」 老杨心领神会,笑着说:「小聂应该特别省心,可惜小陈他们这些好苗子跟着有些老同事学坏了。」 褚晚宁:「好苗子始终是好苗子,大队一组几个骨干都在观察期,希望没歪,希望还来得及。」 聂繁心也附和道:「梁哥没问题,靠谱;陈安佑就是性子急,嘴碎,做正事的时候挺麻利。」 市局的黄副局长最近紧盯南云区升职上去的周队长,大量钱财来路不明,苦于找不到确切证据,因而和他走得近的老下属,都在调查范围。 不过,当事人,以及所有被调查的对象都蒙在鼓里。只有黄副局长在内的监察小组和接任周队长刑侦队长一职的褚晚宁知晓。 褚晚宁抱起一摞资料,关电脑:「繁心,杨馨的案子同样不能落下,我粗略浏览了询问录像,刘待必须继续跟进,如果与你搭档的陈安佑太冲动,就换成小梁。」两人并肩往外走,前面的老杨帮忙推开门,她接着说,「老杨,刘待租住小区的监控录像让大伙帮着分担点,你安排一下。」 新队长通过遴选上任前,老杨兼任辅警中队长。 老杨锁门:「他们正看着。」 三人下楼,路过小卖部,聂繁心顺手扫了窗口的二维码,说道:「蒙姐,一瓶咖啡。」她转身问,「你们呢?喝什么?」 「怎么可能让年纪最小的请客。」老杨也去扫二维码,「小蒙,一样。」 褚晚宁直接付款:「我回办公室喝茶。」 聂繁心收回手机,嘀咕着抱怨:「晚宁姐,速度未免太快了。」 褚晚宁拍了拍她的肩膀,莞尔:「今晚你和老杨值班,辛苦。」 聂繁心反过来道:「某人是不是应该早点回家,不然每次休息和我们值班没什么区别。」 老杨童心不减,40岁的老大哥顽皮地竖起大拇指:「小聂的话在理。」 说笑着,已经回到刑侦大队办公室,分头做事,聂繁心右手边的咖啡很快见底。刑事案件侦查过程中,监控录像起到的作用极大,正是现在破案率高达99%的关键原因。 录像近期都有日期标註,但是时间久远,例如超过1个月,就需要他们一段一段浏览,再确定日期。 天边泛起鱼肚白,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宿。身边的辅警同事已经开始打鼾,聂繁心两手食指撑着眼皮,也险要睡去,却突然瞅见进度条下方2.1605:37的字眼,瞬间来了精神。 她两口浓茶下肚,接着往下看。2月16日早上9:53分,刘待出现在2号电梯,似乎正在打电话。怕吵醒同事,聂繁心戴上耳机,将静音切换为正常音量。 第60页 呲呲的电流声,大概话筒对方在说话,随后刘待懒散的嗓音响起:「早什么早,没事做吗?」 「你和吴老头本来可以和吴洁住,偏要占着房子,不让我卖。」 聂繁心判断出和刘待通话的人,眉头蓦然蹙起来。 「10点半的车。」 「10万刚还,还差10万,什么时候给我?」 刘待走出电梯,室外的录像老杨负责,似乎还没找到人。聂繁心回忆刘待的话,记录重点信息。 刘待因为欠债20万想卖房,10点半的车去哪儿? 儿子态度恶劣,与母亲过分溺爱存在一定关系,虽然听不见杨馨的声音,聂繁心也能猜出大概。你别急,我在想办法,诸如此类…… 「小聂,你没睡啊?」对面办公桌倒下的老杨打着哈欠醒来。 「没呢,现在几点?」 老杨看了一眼手机:「7点32分。」 聂繁心一只手已经提起座机的接话筒:「打电话。」 刚到办公室的陈安佑问:「大清早打给谁?」 「吴洁。」与其和刘待浪费时间,不如向第三人打听。 吴洁是滨南师范大学辅导员,作息规律,此时打过去不到10秒便接通,聂繁心讲明来意。 「警官,说实话,刘待确实拖累我们两个家庭。两年前,他把我结婚的10万彩礼借去,至今未还;去年搜刮我爸的28万退休公积金;今年又想卖房,杨姨一直没答应。」 聂繁心问:「房子归属人是谁?」 「房产证写着刘待的名字,但房子是杨姨年轻的时候买的。按理说,必须杨姨点头,他才能卖房。不过刘待胆子小,应该不敢杀人。」 聂繁心外放通话,陈安佑录音,她又接着说:「2月16日,刘待去哪儿,你是否知道?」 「好像回老房子,腊月二十八,上山祭拜他死去的父亲。」 吴洁不知道老房子的地址,聂繁心辗转问询,最终锁定距离王岭山仅5公里的老式楼梯房。 --- 搜查令下来,未通知刘待本人,由褚晚宁带队,六位民警直接撞门入室。 「手套,脚套。」两室一厅一卫,褚晚宁环视四周,提醒他们。 陈安佑观察客厅靠边的桌面,说道:「灰尘挺厚,平时肯定没住人。」 老杨挂断电话,示意众人:「研究所痕检的同事马上到。」 褚晚宁觑见焦黑的地面,挥手表示:「先别进浴室,等痕检。」 陈安佑也往里瞧了一眼,啐道:「绝对是第一案发现场,这小兔崽子,人不可貌相啊。」 不久,痕检进浴室,聂繁心立在门外等待,抬眼瞧见身穿淡蓝色西装,戴着口罩的万漪跨进警戒线,直往里走。 「你怎么来了?」 「公事。」万漪简单应她,戴着手套的手已经置于浴室瓷砖上。 什么话,不是公事,难道还有私事? 看着地面的痕迹,万漪秀眉微拧,问:「断电了吗?」 痕检科同事回道:「断了。」他又继续说,「万法医,电路被改,接触性高压装置。只要走进浴室,打开靠洗漱台的开关,就会触电。」 「这是死者倒下的位置。」痕检已经在地面画出人形。 「不对,你再看里面。」以防万一,万漪迅速穿上痕检准备的绝缘服,她高中荣获滨南市物理竞赛二等奖,熟悉电路,解释道,「两头装置,兇手远程遥控开启,死者再按下开关,才能触发高压,缺一不可。」 怎么似曾相识…… 站在浴室门外的陈安佑分析:「所以是刘待趁杨馨进入浴室开启遥控,确定杨馨死亡后关闭装置,再将尸体塞进编织袋,抛尸。」 万漪认可:「有这个可能。」 聂繁心抛出疑点:「刘待文科生,专科厨师毕业。」 万漪肯定她的思路:「改装电路确实需要一定的物理基础。」 「想那么多做什么?刘待马上到,让他自己辩解。」陈安佑收到小梁的消息,对方带着刘待赶过来。 「还有同款编织袋。」老杨从卧室的床底找出四五个编织袋。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所有的间接证据都指向刘待。 老杨又接到辅警的电话,说出新发现:「褚队,2月16日,晚上8点07分,靠王岭山山脚的监控录到刘待的正面,神色慌张。」 刘待想卖房,作案动机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地点吻合。即使刑事诉讼疑罪从无,但电路装置可以学,并不能作为实质疑点。 正当此时,小梁拽着刘待的肩膀推进客厅:「褚队。」 没等人问话,刘待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他认识聂繁心,拉着聂繁心的袖子嚎道:「不是我杀的,你信我。」 「昨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谁?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撒谎,朋友,你浑身都是胆啊。」陈安佑把他拉到中间。 刘待踉跄一下,又摔倒在地:「你听我解释,我睡醒就发现她倒在地上。」 褚晚宁想到当时的场景,也忍不住疾言厉色:「然后呢?」 刘待双脚缩在一起:「过度害怕,就装进编织袋打车上山……」 陈安佑怒斥:「她可是你的亲妈,万一没死,还可以抢救呢?」 刘待哆嗦得厉害:「死了,身体发黑,眼睛瞪大,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61页 陈安佑斩钉截铁:「我觉得不能信,他只是想逃脱杀人的罪责。」 「我觉得可信。」门外的两个民警没将人拦住,穿着高跟鞋的裴茸胡乱套着脚套,许是脚套束缚,她走路的身形略有不稳,笑着朝聂繁心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第37章 「你怎么……」 「我怎么来了?对吧。」接下聂繁心的疑惑,裴茸继续说,「来看看自制高压装置的嫌疑犯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就这怂鬼,可能吗?」 嘴毒的美称果然名不虚传,聂繁心认同她的看法,低头轻笑。 旁边的陈安佑正要开口,又被裴茸抢先:「还有啊,这事和我朋友聂繁心无关,律师想打听什么易如反掌,你们知道的吧。」撇清聂繁心泄露查案细节的嫌疑,她勾了勾唇角,朝褚晚宁眨了一下眼,径直道,「褚队,私下聊几句?」 褚晚宁点了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厅,没多远,室内隐约能听见她们交谈的声音。 陈安佑低语:「去年市局的案子,一家四口离奇死亡,又不是什么私密。」 当时在长云县的聂繁心分析:「也许和兇手有关?」 经她点拨,万漪恍然大悟:「作案手法极其相似。」去年4月,江城学习的她,错过由聂芷言主理的现场解剖观摩,只在5月细緻浏览了尸检和痕检的报告。兇手改装旋转荷花音乐蜡烛,致使一家四口当场死亡。 陈安佑啧了一声:「不会是连环兇杀,之前抓错人吧?」 聂繁心不置可否。 刘待被小梁押上车,虽然尚不能确定故意杀人,但侮辱尸体的罪名已经铁板钉钉。 聂繁心准备下楼,门口的裴茸叫住她:「钥匙给你。」 「什么钥匙?」 「摊手。」裴茸右手握拳朝下,随后打开,「车钥匙啊。」 一把黑色钥匙落入掌心。 下一秒,背靠楼梯的聂繁心迅速将她拉去一边,窃窃问:「我妈让你带来的?」 裴茸颔首,嗓音也压低:「快说,看上谁了?」 聂繁心矢口否认:「哪有看上谁?我没有。」然而藏不住心思的她,在瞄见万漪的同时,表情顷刻间变得不自然。 裴茸随着视线侧目,惊讶得顿时捂住嘴,右手拽着聂繁心往楼上走,语出惊人:「想让我陪你去德国看骨科?」她又自说自话,「不对,好像也不算,老闆和老闆娘没领证。」 「胡扯什么。」聂繁心知道对方已经往那方面猜,连忙转移话题,「去年的灭门惨案怎么回事?」 「聂警官想和律师绕弯?」 「裴律师本科也是侦查学,我们彼此彼此。」 裴茸显然不吃这套,绕回话题:「真有把握融化冰山?她可能又是一个把你当妹妹看待的人。」 说到心坎里,聂繁心瞪她道:「万小雨对我不冷。」 「你是她妹妹,当然不冷。」 被人连泼两盆凉水,反而激起聂繁心的好胜欲,她坚持道:「我年轻,多碰壁没关系,大不了最后万小雨只是可以依赖的姐姐,下一个更乖。」 裴茸挑起细长的眉,就差在她面前举杯庆祝:「激将法管用。」 「裴小茸!」聂繁心气急,连忙解释,「仅仅略有好感,还没确定。」 裴茸凑近她耳边笑着私语:「怎么确定?你馋不馋她身子,或者她馋不馋你身子。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聂繁心闻言,虽然耳根发烫,却不甘示弱,嗔道:「总之不馋你的。」 p>  裴茸开黄腔:「为什么?是嫌我身材不够好,还是嫌我功夫不行?」哪方面的功夫,不用想都能知道。 聂繁心剜她一眼:「都嫌弃。」没等对方回应,已然转身往楼下走。 裴茸继续逗她:「嫌弃?不试试怎么知道eon,openyourheart.」 …… 说笑间,两人走出大楼。外面的水泥坝子,停着两辆侦查车,一辆研究所的出勤车,然而夺人眼球的却是另外一辆红色轿跑。聂繁心眉头微蹙,解开车锁,抬脚朝那边移步。 轿跑右侧,万漪和研究所的同事聊完正事,竟然伸手拉开红色车门,矮身坐进副驾驶室。裴茸跟上聂繁心,撞一下她的肩膀,打趣:「鱼饵都没放,大鱼自己就上钩了。」 「什么跟什么啊。」聂繁心好气又好笑,凝望着万漪侧影,由衷地弯起唇角。 经过刑侦大队侦查车,裴茸顺手挽住褚晚宁的手臂,语调婉转:「褚大队长,三位妹妹盛情邀请,以免挤在男人堆里吸二手菸。」 褚晚宁示意她稍等,又和老杨沟通几句,才姗姗走近。 「裴小茸,你去哪儿?云北吗?」跑车手动驾驶才有推背感,聂繁心松开手剎,挂挡,右脚缓慢抬起离合器踏板,最先驶出小区。 「市局看守所。」 「去那儿干嘛?」 裴茸系安全带:「见金主,后天开庭,告诉她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可以重见天日,但是需要你们警方抓紧时间破案。」 聂繁心惊诧:「真是连环兇杀?」 此时的裴茸一改风格,正色道:「作案手法相同,连装置内铜线和两端接口处的生产厂家都一模一样。」 裴茸右侧的褚晚宁开口:「杨馨的社会关系,除了刘待,谁的杀-人动机最高?」 第62页 聂繁心接话:「吴家女儿,因为可以彻底撇清与刘待的关系,但是她和杨馨相处还算融洽,2月初特意给两位老人购置过年衣服,动机不充分。」 褚晚宁认可她的阐述:「杨馨在纸厂工作,周末参加中老年协会的活动。我让老杨和小梁去纸厂,你和陈安佑下午去中老年协会,他话多,讨老人喜欢。」 「嗯。」上高速,聂繁心挂6挡。 一直没说话的万漪忽然叮嘱她:「中午记得找地方睡一会儿。」 褚晚宁好心道:「听老杨说,昨晚你盹儿都没打,我那儿沙髮长,躺着睡舒服点。」 聂繁心刚想婉拒,却听见万漪急切抢话:「研究所休息室空着,睡床更好一些。」 裴茸唇边有了上扬的弧度,狡黠地揶揄:「选一个吧。」 「选什么选……」聂繁心腹诽,说出的话却南辕北辙,笑容莞尔问出声,「万小雨,让给我,你不休息吗?」 万漪云淡风轻回她:「1米5的床,应该还好。」 言外之意?勐然间,聂繁心握着方向盘,本该减速下道的她,右脚无意识踩动油门,速度錶盘又回升到每小时120km。 「聂繁心,你在干嘛,减速。」后排的裴茸心知肚明,笑着提醒她。 当初在警校荣获驾车考核特优奖的老司机信口胡诌:「不好意思,错把油门当剎车。」她轻踩剎车减速,换挡,又减速,再换挡,速度保持在50左右,驶出高速。 ----------------------- 抵达南云分局的时候,刚好是饭点。12点10分,聂繁心身前的餐盘已过大半,陈安佑他们才款款而至。 「心姐,没义气,丢下我们先跑了。」陈安佑扒了两口饭填肚子,随即八卦,「车是谁的?至少一两百万吧。」 聂繁心瞥他道:「家里的。」 陈安佑露出羡慕的眼神:「心姐家底丰厚啊。」 聂繁心翻着和万漪的聊天记录,不搭理他。 万小雨:208,钥匙放在楼下管理处,我开个短会。 倏尔,笑意挂上嘴边:「走了。」 「那么快?」 聂繁心摆摆手:「困,睡觉。」 「下午老年协会啊,2点。」 「1点55,停车场见。」 陈安佑提高嗓音问:「开跑车?」 「香车配美人,你不是。」走廊已经瞧不见人,只剩愉悦的嗓音迴荡着。 ---------------------- 研究所饭堂楼上的2到4层有十几间休息室,仅供家住得远,中午不方便回家的同事小憩。万漪的休息室在208,聂繁心先去楼下拿钥匙。 管理员看上去约莫50岁,这个年纪的阿姨大多喜欢问长问短:「万法医的妹妹?」 聂繁心眼眸的光莫名暗了点:「啊,是。」 「签个字吧。两姐妹模样都好看,结婚了吗?」 聂繁心皱了一下眉,有点结巴:「没,没呢。」 「该结了,万法医快28岁吧,前两天,我给她介绍对象,她说不用,有喜欢的人。」 聂繁心下意识问:「喜欢的人?」 「怎么问起我?你不知道?」 聂繁心笑容瞬时间凝固:「知道,当然知道。」拿了钥匙,只觉得双脚像灌铅似的,她走得极慢,满脑子萦绕着一句话——万小雨有喜欢的人。 谁呢?霍教授吗?会不会只是不想别人介绍,随口说的託辞? 胸口发闷,五味杂陈似在胃里翻涌,比亲耳听见褚晚宁的坦白难受千倍。聂繁心推开房门,把钥匙扔到右侧的桌上,一头栽进铺好的被子里。 万小雨,你喜欢谁? 回忆两个月发生的总总,她无法再逃避,来自心底的期望。 能不能是我…… 良久,大抵过于睏倦,聂繁心直直地趴着,脑袋枕着右臂,不一会儿便陷入混沌。模煳中,好像在做梦,感觉有温暖的手臂抱着自己翻身,她掀开眼皮,眸里有水光在波动,轻声而无力地祈求:「万小雨,你能不能喜欢我?」 下一刻,又被黑暗吞噬…… 聂繁心没听见,万漪低柔的声音,回答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后排也需要系安全带,我觉得以后应该会慢慢普及。 有些车前进挡有6个挡位。 ps:围脖人物关系图,有助于理清人物的关系,万小雨人设图也在围脖。 第38章 「该醒了。」 「慢点穿,时间还早,不着急。」 「天气热,出门在外别总喝冰镇汽水。」 …… 「欸,心姐,心姐?」聂繁心自上车以后便魂不守舍,驾驶位的陈安佑左手搭着方向盘,右肘轻轻撞了撞身旁的她。 聂繁心定了定神,拧开手里高硼硅材质的玻璃杯杯盖,微微抬起下颌,小口小口抿着万漪准备的酸梅汁,随即问:「嗯?什么事?」 「感觉你心不在焉,褚队发消息都不回。」 「是吗?」聂繁心这才彻底从午休起床,万漪眉眼弯弯瞧着自己,以及说的那些软言软语的回忆中抽离,开口道,「我看看。」 陈安佑话不停:「刘待交代的抛尸细节,和监控录像能够完全对上。」 「哦,好。」群发消息为什么必须回復?聂繁心上一秒小声嘀咕,下一秒后知后觉自己以往好像比谁都主动。 此一时,彼一时,她如此解释,却仍旧点开微信图标,打字,发送。对于工作,无论何时,理应保持积极的态度,这是从警以来的原则。 第63页 陈安佑见她不再说话,也就识趣地安静下来。聂繁心握着手机,又想起出门前万漪的笑容,怎么和平时略微不同? 默默思索其中的缘由,错觉吗?还是说……中午的梦?聂繁心恍然,难道模模煳煳的时候无意识脱口什么梦话? 她深深地唿出一口气,侧倚在腰枕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眉头微蹙,有些懊恼和烦躁。 良久,小车停妥。聂繁心解开安全带,思绪仍是千迴百转,然而转念一想,万漪并未表现出疏远和抗拒。或许自己多虑了;或许话语含煳,对方根本没听清;再或许,有没有可能……越往深处想,越觉得虽然存在自作多情的嫌疑,但思及万漪的无微不至,她开始妄念彼此会不会两情相悦? 为这若有似无的猜测,心跳忽然乱了节拍。聂繁心看向手机屏幕显示的照片,眼神更加澄澈柔软。这是去年生日,凌晨零点,万漪准时敲响宿舍的门,陪她简单吃完蛋糕和宵夜,留下礼物,匆匆离开前,两人的合影。 不知从何时起,每年的生日,收到的第一个祝福总是来自万漪。电话里,同事不停催促,那人却不紧不慢,一首歌,两句话,可以让她高兴一整天。甚至得寸进尺撒娇:「姐,再唱一首嘛,好好听。」 「准备了几天,多的没了。」 「真没了吗?」 「好啦,晚上吧,马上进实验室。」 …… 她那时当然不会多想,只觉得对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沉浸在满心的欢喜中。如今回忆过往,所有的细节,似乎都令人怦然心动。 绞着垂落的碎发无声傻笑,聂繁心忽而听见陈安佑询问保安,立即抬起头,表情瞬间恢復平常。 私人情绪不带进工作,是职场的基本素养。 保安登记在册,回答:「进小区右转,篮球场对面的2栋103号就是中老年协会活动中心。」 「谢谢啊。」保安通过人脸识别打开侧门,陈安佑和聂繁心一前一后进入小区。第四次调查,自然熟悉周围环境,两人抄捷径,五分钟不到,便叩响活动中心的大门。 工作日,加上正午刚过,中心的老人并不多,寥寥无几坐于桌前,聊天、下棋、打牌。刚迈进门,陈安佑咧开嘴,对着谘询台的管理员,笑容霎时堆积脸上:「姐,我是早上联繫您的民警小陈,关于杨馨的案子……」 「知道,知道。」不等陈安佑说完,管理员已经走出谘询台,带着他们移步去麻将区。 「王姐,周姐,这是公安局民警,想打听杨姐的事。」她说完,又转头介绍,「她们和杨姐相熟,经常一起活动。」 聂繁心颔首表示感谢,待管理员离开,陈安佑抬来两条板凳,不影响打牌的前提下,开始攀谈。 聂繁心话术正经:「杨馨和吴勇一家关系怎么样?」 王姐明显愣了一下,码牌的速度暂缓:「老杨和老吴虽然是二婚,但家庭氛围特别融洽。」 「王姐别紧张,慢慢说。」陈安佑朝聂繁心使眼色,示意她温和点。下午的侦查,褚晚宁事先分工,聂繁心主问,他从旁协助。 捏着录音笔的人唇角弯了弯,原本习惯公事公办的她到底还是因为常年和家里几位长辈相处,语气倏而转变,压低嗓音柔声道:「阿姨,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嘿,应该叫姐。」陈安佑缓和气氛,笑着提醒。 「八万。」周姐打出一张牌,嘴边挂着上扬的弧度,「叫阿姨吧,我女儿和你们差不多年纪。」 王姐接过话:「阿姨更亲切,唉,我碰。」她拿出右侧的两张牌,继续说,「老杨和老吴结婚十年,感情好得很,老吴女儿前两年嫁出去,为人孝顺,小夫妻白天上班,下班去老杨家吃饭,常伴二老左右。」 「三条。」 「槓。」周姐附和,「对啊,小吴人品好,学识渊博,在师范院校当老师呢。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但老杨提起小吴的时候,总是笑呵呵。」 王姐皱了一下眉:「相反她自己的儿子却不是什么好人。俗话说,家丑不外扬,老杨很少提,但我见过他两次,不是吵架,就是讨钱。」 不用聂繁心过渡,周姐满脸嫌弃:「一副好吃懒做的模样,老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欸,去年冬天,我亲耳听见刘待诅咒老杨。」 王姐清一色胡牌,喜笑颜开,连忙插嘴:「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小兔崽子骂老杨和老吴身体硬朗,嘟囔着怎么没有出门被车撞死。」 「老杨失踪没多久,刘待三番五次跑上门,逼迫老吴搬家。」 「我看老吴猝死也和他有关。」 …… --------------------- 直到下午四点,聂繁心和陈安佑成功逃离活动中心。抱着笔录本的男人揉了揉耳朵,显然有些受不了:「比我妈还能唠嗑。」 聂繁心摇头:「提取不出实用的线索。」 「刘待杀人的动机倒充分不少。」陈安佑满不在乎,「找不到其他证据,就可认定兇手是刘待。」 聂繁心瞥了他一眼:「不能因为疑犯的脾性先入为主。」 「心姐,我发现你和万法医越来越像。」绅士行为,陈安佑帮她拉开右边的车门,聂繁心低身坐进去,摸了摸略微发热的侧脸,待他松开手剎,问道:「为什么?」 「喜欢讲道理。」 第64页 「是吗?」除开工作,万漪好像很少和她讲道理。 「男人也有直觉。」 聂繁心无语,不打算再和他交流下去。她掏出手机,向褚晚宁汇报工作。 褚晚宁简要叙述老杨的收穫:「铜线和接口的生产厂家都是新瑞德,整个滨南只有两家五金店同时售卖。」 「可以查出买方?」聂繁心下意识打字发送,紧接着自问自答,「不可能,范围太广。」 「是,而且不知道兇手什么时候开始筹划。」 「晚宁姐,网上也能购买。」聂繁心退出购物app,颓然的神情显露无疑。 「杨馨工作的纸厂,和协会活动中心大同小异,所有证词都围绕刘待。」 作案方法相同,聂繁心脑海里浮现出万漪的话,随即问:「晚宁姐,杨馨的社会关系和去年市局案子的社会关系有没有相交?」 「有,死者是吴洁所在大学的教授一家。」 聂繁心眉心轻跳:「嫌犯呢?」 「教授带的博士,研究方向物理学,蛋糕也是她送的。」 嫌疑犯被限制人身自由,定然没有作案时间。吴洁,孝顺,识礼,行事有条不紊,言谈举止自然大方,聂繁心从未将她和兇案联繫在一起。 「繁心,明天随我去师范大学,见一见吴洁。」 「嗯,今天呢?」 「下班,老杨在附属医院后门等你。」 「好。」 陈安佑一听可以提前下班,油门越踩越勐。 「你慢点。」 陈安佑嬉皮笑脸:「心姐,去哪?我送你。」 「方宇百货。」临街就是附属医院。 「得嘞,您坐好。」 --------------------------- 老杨和聂繁心负责附属医院后门,每个点一辆车,全市一共秘密安排22个点,附近统筹管理,得以最快的速度支援。 临近深夜,10点28分,结束一天的工作,聂繁心打车回家。电梯里,收到万漪的消息:「在哪?我去接你。」 聂繁心笑意温柔:「不用,半分钟后开门。」 「嗯?」 电梯应声而开,穿戴整齐的人站在身前,好像已经准备好出门接她。 她接过背包,在耳边轻声细语:「吃饭了吗?」 「吃了,两块面包,一杯奶茶。」心头是暖和的滋味,很陌生却期待的感觉。聂繁心抿唇,止不住笑意,藏在乌髮下的耳朵,隐隐泛红。 作者有话要说:恢復更新,感谢小可爱们的等待和支持,这章评论都有红包。如果忘记剧情,建议刷新之后重看前面37章,细节略有改动。 第39章 换衣服,洗澡,吹干头髮,聂繁心走出浴室,一眼觑见楼梯口搁着半盆热气氤氲的水,水面姜片漂浮。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睡前泡脚,提倡者,无需猜测,正是坐在书房电脑前,孳孳不息敲击着键盘的人。 「在忙吗?」 「嗯,讲座的事。」万漪目不斜视,长而卷的眼睫眨了眨。工作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莫名的清冷感和距离感,但聂繁心喜欢这般专注的她。 忍不住凝望眉目如画的侧脸,宛如嗅见枝头薄雪的冷冽味道,聂繁心不由得想靠近,因而没将木盆搬进洗漱间,只抬一张木凳,倚着门板,瓷白的脚丫往水里伸。 她遗传顾邶,再加上一半丹麦基因的缘故,从小皮肤偏白。然而大学四年,研究生两年半,长时间室外作训,承受不住暴晒,白嫩的表皮不可避免发红,日復一日,渐渐接近小麦色。以致于放假回家屡屡被亲妈嫌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从哪座煤山把你挖了出来。」 幸好,待在长云三年,室内工作较多,肤色慢慢恢復如初。 此时的聂繁心像只傲娇的猫咪,打算陪她,又不可能总盯着人瞧,于是摸出手机消磨时间。习惯使然,先查看工作群,处理亟待解决的问题,随后点开游戏聊天界面,收到两条未读信息。 雨点:晚安。(月亮) 雨点:早安。(太阳) 聂繁心浅笑,没有出声,回她:我们频繁联繫,你以后的对象不会吃味哦? 本以为对方已经休息,未曾想不过三秒,屏幕多出一行字:不会,她很可爱。 聂繁心突然发现,雨点经年空白的主页有着细微的变化。 「牵引的风筝线,终于牢牢地系在指尖。(笑脸)」 聂繁心好奇心顿起,八卦道:有好事? 雨点:算是吧,她很可爱。 又夸,有多可爱?扒拉着吃下网友的狗粮,聂繁心抬眼,正巧撞上万漪轻握手机,笑容莞尔的神情。 和谁聊天呢? 喜欢的人?又是狗粮,怎么能这样…… 聂繁心撇开脸,背对万漪,趴在门上,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挠门,满肚子的控诉。 繁星:不聊了,睡觉。 雨点:你和她呢?感觉心情挺好。 繁星:好个鬼,可能掰了。 雨点:怎么会?也许她准备着什么呢? >  繁星:别安慰我,你不明白。 聂繁心鼻翼耸动,委屈地转过头看万漪,万漪刚好也回头瞧她。视线交缠,两人无言地对视两秒,聂繁心咽了咽喉头,慌忙移开视线,余光却瞥见万漪的目光一瞬不瞬,从始至终没有逃离。 这是干嘛呀。剎那间,好似完全忘却两分钟前的不快,她从里到外,暖意融融。只见那人垂下眼帘,合上笔记本电脑,踩着木质的地板,一步一步走近。 第65页 「怎么了?」嗓音低低柔柔。 额头被食指轻触,搅乱了心绪,她不假思索地问:「刚才,是和谁聊天呢?」 「可爱的人。」 又是可爱…… 聂繁心的眉头肉眼可见挤在一起,下一刻便听见解释:「繁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像亲密的人吃醋查岗,过于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瀰漫。聂繁心蓦然涨红了脸,端起木盆,好似兔子被人踩住了尾巴,两只光熘熘的脚踱得飞快,一下子熘进洗漱间。 关上门,后背抵着瓷砖,胸口怦怦直跳,耳朵烫得快冒烟。什么啊,她知道自己想的哪样?知道还笑得如此开怀。 臭小雨,坏得很。 拧开水龙头,手捧凉水往脸上浇。燥意稍微冷却下来,才觉得反应过大。她和万漪,没发展到可以干涉对方交友的关系,退一万步说,就算,就算是那样,也理应给彼此自由的空间。 然而,身为高级的感情动物,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些时候情难自禁,爱使小性子,话还没过脑子,就能脱口而出。 所以她清楚地明白,似乎已经隐藏不了对万漪的心思。干脆化被动为主动,接受万漪无论出于何种角度对自己的体贴,再加倍付出。 不是经常撩拨吗?对方有意还是无意不知道,那就撩回去。 她不自觉开始较劲,万小雨,你等着。 --------------------------- 一日之计在于晨,6点50分的闹铃响起,聂繁心按了按手机,准备翻身继续睡。倏然,仿佛想到什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穿衣,动作利落。黑白相间的条纹衬衫,菸灰色的铅笔裤,长发束马尾绑着,聂繁心推开房间门。 「早啊。」洗漱台前的万漪套着熊猫髮带,正在认真刷牙。 万漪哼声:「呜呜。」 「意外吧?你说的,早睡早起。」聂繁心拿过旁边的发贴片,将额前的碎发固定,再挤一厘米牙膏,站于万漪的右侧。 「确实在意料之外,能保持几天?」万漪漱完口,一本正经揶揄。 聂繁心没法说话,鼓着双眼瞪她。瞧不起人,是吧。加快刷牙的速度,手肘的晃动有些张牙舞爪,而后偏头够毛巾,身高的原因,万漪又正好站起身。短暂的一瞬,她的侧脸擦过自己煳满泡沫的唇,冰凉细腻的触感。 手里拿着湿毛巾,聂繁心下意识抿着唇回味,恰巧瞧见万漪白皙的脸颊罕见地染上红云。兴许是昨晚的暗自较劲,她凑近一点距离,尾指轻轻戳了戳对方脸颊:「万小雨,脸脏了。」 面上的颜色加深了些:「咳,我自己来吧。」 「别动。」她没有细想万漪为什么脸红,只觉得心情越发的好,连眉眼都弯了起来,「以后每天都可以一起醒来。」 「嗯?」万漪吸一口气,接过聂繁心递来的毛巾,又洗了洗,擦净脸。身为法医的她,没有化妆的习惯,只简单补水,涂抹无色无味的隔离。 「6点50分的闹铃,每天和你一起醒来。」熟能生巧,又或许是天生的本能,聂繁心上半身前倾,唇瓣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尾音上扬,「万小雨,听清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情感过渡,稍微短一点,明早继续。 围脖前两天发了双人插画,过几天还有漪心双人插画。 第40章 早餐,聂繁心特意在阳台支起一张桌子,沐浴在清晨淡金色的阳光下,双手捏着聂芷言做的三明治,眯着眼往嘴里送。 她似乎感受到不远处的视线,略微仰头,凑巧瞧见厨房门边,母女俩肩靠肩,不知耳语什么,眼尾零星细纹的女人望向自己,秋水明眸弯成月牙。 嗯?小姨为什么这般表情?聂繁心不明所以,却也没准备深究。她平日贪睡起得迟,吃东西只能囫囵吞枣,此时此刻,可以不紧不慢地享受美食,味蕾完全释放。 「玛格丽特披萨,吃吗?」万漪端着餐盘在身旁落座,温声细语。 聂繁心眼波流转,直接伸长筷子,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再搁进盘子,粲然道:「小姨的拿手,必须给面子。」 「喜欢就多吃点。」聂芷言也坐下来,面上的笑意未减。 「老万呢,还没醒吗?」 聂芷言稍稍垂眸,耐心地剥着手里的水煮鸡蛋:「嗯,不及你。当年早起两天,第三天打回原形。」 「我能坚持。」聂繁心瞥了眼万漪,忽然察觉自己的举动过于明显,哪有姐妹之间承诺同起同眠?除非小时候,才有这番幼稚的行为。 她如今总爱翻来覆去地纠结怎样的相处最合适,太寡淡没有意义,怕对方感受不到;太浓烈又觉不妥,怕对方迫于压力逃离。 因而出现上一刻踌躇满志,下一刻患得患失的状态,变得愈发不像自己。 常言道,暗恋是没有讲出口的喜欢,但她想起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捂住嘴巴,也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既然如此,应该积极争取?还是刻意隐藏?抑或是顺其自然…… 想着想着,她嘴唇翕动,哑然失笑,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幸福从来不会只是遇见,如果没有争取,怎么让万漪知道自己的心意,又何谈接下来的可能。她行事向来主动,工作上是这样,感情上也该这样。 第66页 放任爱意自由生长,无需克制。 于是聂繁心抬起头,把剥好壳的鸡蛋放进旁边那人桌前的小碗,再顺手拿起她碗里未剥壳的鸡蛋,很轻很淡地笑了下:「喏,对你好吧。」 「当然。」万漪弯着唇,小口咬开蛋白。 终于不用火急火燎往外赶。7点31分,聂繁心穿好鞋,像平常那般牵过万漪的手,转头朝着还在饭桌前吃饭的两人喊:「老万,小姨,我们先走一步。」 「好,注意安全。」 等电梯,聂繁心低头看了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目光停在万漪白皙纤长的五指上,心情与往日不同,一丝微妙的感觉。她趁机摸了摸万漪手背,光光滑滑,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听老万说,反覆洗手是每个法医的「职业病」。以前滨南还未供暖,每逢冬天,小姨的手总会脱皮、生冻疮。现在条件改善,工作的环境也与多年前天差地别,万小雨的手自然会比小姨好许多,只是记忆里,冬天的触感,还是略有不同。 「再发呆,不怕迟到吗?」万漪靠得太近,说话的气息吹进了耳朵里。右手由原先牵着她,变成被她牵住向外走,没有分开的意思。 聂繁心不由地去数自己的心跳。 一分钟大约110次,典型心跳过速。她低哼一声,不甘示弱地抢先拉开副驾驶车门,万漪没说话,眼里的笑意分明,顺着她,坐了进去。 聂繁心提前五分钟打卡,电脑刚开机,微信界面跳出来,消息来自褚晚宁:「繁心,上午陈安佑和你去师范大学,市局的案子今天公开审理,我这会儿在旁听席。」 「好的。」聂繁心随口问,「裴小茸呢,紧不紧张?」此案关系重大,影响恶劣,滨南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作为案件承办人出庭支持公诉,该院检委会委员、第一检察部员和检察官到场观摩,因此前几排密密麻麻坐满身穿深色制服的人。褚晚宁抬眼望去,侧门右手边,套着黑色律师袍的裴茸正在从容不迫地整理资料。 「应该还好。」褚晚宁由衷地弯起唇角。 8点10分,书记员查明公诉人、当事人、证人及其他诉讼参与人是否到庭;拟出庭作证的证人、鑑定人安排在庭外休息,等候传唤。 随后宣读法庭纪律,紧接着公诉人和身为辩护人的裴茸入庭,待审判长,审判员就座,一切准备就绪,审判长宣布庭审开始。 庭审的过程严谨,经过冗长的介绍和问询,旁听席已经有人开始打哈欠。直到进入法庭调查阶段,公诉人念完起诉书,审判长发问,他们多少起了点精神。 「被告人陈晓玲,你对起诉书指控的事实和罪名有无异议?」 陈晓玲看了看裴茸,回忆提前沟通的说辞,斩钉截铁摇头道:「有异议,我没有杀人。」 连续询问两遍,再让陈晓玲陈述。 「教授一家不是我杀的,当时我在房间已经熟睡,晚上约莫10点醒来发现他们的尸体,马上报警。」 公诉人胸有成竹,根据审判长的提示发问:「被告人陈晓玲,案发当晚,你持高压装置的莲花蜡烛前往被害人家中送礼,为什么无缘无故去二楼休息?」 裴茸声音清透,及时出口:「审判长,反对公诉人在罪名成立前,将我的当事人定义为杀人犯,此种行为存在暗示性倾向。」 公诉人温和道:「只是合理假设。」 审判长提醒:「反对有效,请公诉人注意言辞。」 「按照常理,被告陈晓玲应该和其他死者一起为教授庆贺,唱生日歌。然而是不是知道蜡烛有问题,所以避开?」公诉人说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被告,随后扫向对面的裴茸,本以为会再次反对,却见她点头示意陈晓玲回答。 陈晓玲不疾不徐地说:「博士在读期间压力大,经常失眠,所以傍晚六点左右服下安眠药。教授也知道,可能没叫醒我。」 公诉人展示文件:「审判长,第二天凌晨5点陈晓玲的血液检查报告,没有安眠药的成分。」 裴茸翻开第二页,拿出一张证明资料,义正辞严:「审判长,这是由滨南市司法研究所研究员兼高级顾问聂芷言聂法医出具的专业证明,短效安眠药的代谢时间一般只需要几小时。」 书记员帮忙传递,并记录。 公诉人连续三个讯问,陈晓玲都能应答如流。接下来裴茸发问,引导审判员了解陈晓玲的品行。 「陈晓玲,请简述你和死者的关系。」 「我是教授50级带的唯一一个博士,他放弃同校的研究生,选择异校报考的我,所以我也很感激他,也很努力……」 陈晓玲口才好,组织语言的逻辑清晰,审判长不自觉跟随她的停顿点头,以示肯定。 控辩阶段,裴茸为首的辩护方似乎占据优势。审判长表示控辩双方出示证据,进行举证和质证。 「案发当晚,被告人拎着爱达乐蛋糕拜访死者。」公诉人拿出蛋糕照片,法警交由陈晓玲确认。 审判长问:「被告人陈晓玲,你对公诉人出示的证据有无异议?」 陈晓玲摇头:「无异议。」 「照片上的莲花蜡烛就是经过改装的高压装置,正是本案的直接作案工具。」照片再次交给陈晓玲。 陈晓玲立即否认:「我没碰蜡烛,更别提改装。」 第67页 「新德瑞铜线和埠,是不是你们物理系做实验必备的材料?」 陈晓玲肯定:「是,但也不能代表我是兇手。」 公诉人面向审判席:「审判长,这是作案工具,被告人具备改装作案工具的能力;下面我要求传唤第一证人。」 证人很快被带到证人席就座,公诉人询问:「请问认识此案的被告人陈晓玲吗?」 「认识,我和她经常共用一个实验室。」 「请你简要阐述案发前几天亲耳听见的事实。」 证人颔首:「教授去世前,我听见他们吵架,过程激烈。」 「具体呢?」 「教授影响陈晓玲前途,担心没法顺利毕业。陈晓玲说她已经答应,最后不欢而散。」 「审判长,我没有什么需要问了。」 裴茸站起身,略带微笑:「请问证人,能否听清死者和我当事人之间的全部谈话内容?」 「距离有点远,听不清。但是大概可以知道。」 法庭上的裴茸进退有度:「审判长,请允许我和助手现场演示。」 得到应允后,她表情与方才截然相反,语气瞬间转变,窃窃道:「教授,我男朋友昨晚求婚,父母也总在催,所以下学期的实验研究可能需要您多给一点时间。」 「小陈,只有不到一年毕业,毕业以后我会推荐你留校。老师劝你别为家庭放弃事业。」 「教授,家乡的亲戚都说我嫁不出去,父母压力也大。」 「结婚以后,很多女性的重心不得不偏向家庭,你45级的师姐,已经延迟毕业3年。」 …… 证人不假思索地说:「对,对,差不多是这样。」 公诉人:「审判长,反对辩方诱导证人。」半年来,因为证据不足,检察院一次又一次将案子打回市公安局重新侦查,今年第一季度,迫于舆论的压力才正式起诉。 裴茸恢復郑重的语调:「审判长,我只是根据当事人的口供,还原对话和场景,真实与否全由证人自行判断。」她知道审判员不会採纳,但至少能够起到质疑证人证词准确性的作用。 「反对有效,辩护人还有其他重点需要询问证人吗?」 「没有,谢谢。」裴茸端正地落座。 坐在旁听席的褚晚宁,目光仿佛黏在裴茸身上,始终追随着,被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吸引……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专业人士,谘询律师写出庭审过程,如有错,欢迎指正。 第41章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91条的规定,在法院审理案件的过程中,如果审判人员对于案件的证据持有怀疑,并且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可以宣布休庭,对该证据进行调查。裴茸提出与本案相关的新证据,审判长及时休庭,根据合议,同意调取证据,重新鑑定、勘验,或者需要检察院补充调查,延期审理。 中午12点10分,裴茸走出厕所小隔间,换上深蓝色西装的她,内搭浅灰色衬衫,盘着的长髮散落在肩侧,看上去成熟又知性。她面对洗漱台补妆,余光朝门的方向瞧,套着黑色西装的人刚掩上门。 「褚队长旁听案子,有什么收穫吗?」裴茸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褚晚宁,抬眸和她对视。 褚晚宁靠过去,手伸到水龙头下方:「裴律师能言善辩。」 裴茸没说话,对着镜子,无声地笑了笑。听见耳边的水声渐止,她蓦然抬起头,略有侵略性地拉住褚晚宁繫着的领带,倾身向前,眉梢眼角都沾染几分魅意,一字一句地问:「褚大队长,可以吗?」 没来由的举动,外人看来,似乎褚晚宁不解她的风情,脸颊和鼻尖微微泛红:「什……什么?」 「裴律师,门外等你。」早就听说裴茸男女通吃,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助理小刘识趣地拉门出去。 「想什么呢?借一张纸。」裴茸站直,轻咳了一声。 两分钟后,她先行离开。褚晚宁拐出法院,坐进小车,反锁车门,拉上所有的遮阳隐私车帘,抬手小心翼翼扯出塞进领带缝里的纸条。 字迹娟秀:他们让我接近你,讨好你。 ------------------------ ------------------------ 另一边,吴洁临时有事,在办公室和校园假装晃荡,实则搜证的聂繁心、陈安佑两人终于遇见同吴洁一间办公室的老师。 提起吴洁,沈老师开头就是一顿勐夸:「小吴是我们院系的十佳辅导员,和同事相处得好,学生也很喜欢她。」 陈安佑平时话冒得快,今天竟然破天荒放缓语速:「她和任课老师左教授的关系怎么样?」 「去世的老左吗?」 聂繁心点头肯定:「是。」 沈老师回忆道:「左教授课不多,平时很少来二楼办公室,小吴和他的关系应该属于不好不坏吧,毕竟交集少。」她稍作停顿,接着说,「警察同志,你们问这个干嘛?怀疑小吴和左教授的死有关?不可能。」 聂繁心向她解释:「我们根据线索推测,没有下结论。」 陈安佑害了一声:「披着羊皮的狼很多,沈老师,你太善良。」 聂繁心瞪他:「确凿证据出来之前,不能直接否定一个人。」 「行行行,小安子谨遵老佛爷教诲。」陈安佑双手合十,声音极小地嘟囔。 …… 第68页 午饭过后,两人终于见着吴洁,几个大二的学生拥着她走进办公室。 「都去食堂吃饭吧。」吴洁叮嘱他们。 「老大下午见。」学生们熘出办公室。 「两位警官,可以移步会客室吗?中午办公室来来往往的老师有点多,需要休息,怕吵着他们。」 「好。」聂繁心睨了一眼办公桌,桌面右侧摆放着一张相框,是吴洁和她老公的合影,充分证明夫妻俩恩爱有加。 吴洁带着两人走进三楼的会客室,坐在小茶几两端,陈安佑马不停蹄开始询问。 「请问吴洁女士,杨馨被杀当晚你在哪?和哪些人在一起?」 一句话就把陈安佑噎住:「两个同事约我去卡汇温泉酒店度假,当时应该在泡温泉。」 卡汇酒店位于东区,距离案发现场49公里,如果吴洁所述属实,便可以直接排除嫌疑。 聂繁心记下两位同事的联繫方式,出门打电话,回来时,朝陈安佑点点头。她们第二天下午才从东区返回,作案时间不符。 「白忙活一场,我们怎么忘了先在电话里问她?」离开综合大楼,陈安佑满口抱怨。 聂繁心蹙眉:「原以为能够找到一些细节。」然而迄今为止,线索彻底截断,接下来应该从哪里查起?对刘待怀恨在心的人?作案工具?如果真是连环兇杀,兇手第一次侥倖逃脱,第二次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聂繁心紧了紧握着的拳头,双眼凝视着前方,有点迷茫,却依旧抱着希望。 因为她坚信,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 深夜十一点,聂繁心敲响半掩的房门,没人应声,轻轻地推动门板,蹑手蹑脚挪进去。白色的檯灯下,万漪披着单薄的外套,枕着右臂,趴在书桌上,唿吸绵长。 不忍心打扰,聂繁心微微勾唇,缱绻的目光注视着她容颜。良久,情不自禁伸出修长的手指,停在瞧着总比自己的红唇淡上些许的唇珠上,指尖轻颤。 好想碰一碰,犹疑片刻,她到底还是收回了手臂。趁人睡觉做什么,不道德,也没意义。聂繁心深吸一口气,视线漫不经心向上,锁定在书柜第二格的一张三人合照上。 万漪手持证书站在最左,中间那人,怎么有点面熟?是谁呢?聂繁心一时想不起来,企图伸手去拿。她脚下趿拉着拖鞋,鞋面平滑,一时没站稳,身子迅速向前倾,头正巧趴在万漪的后颈窝。 鼻尖砸在颈椎骨上,她下意识抱着对方低唿:「好疼。」 「额。」万漪闷哼一声,没有仰头,任由她的前胸贴着后背,温热的唿吸呵得心头泛痒。 聂繁心喊她名字:「万小雨。」 「嗯。」耳尖一点点变红。 「吵醒你了。」沁人肺腑的冷香自颈窝灌入鼻中,聂繁心压低嗓音,终究克制不住,鼻尖蹭了蹭她微凉的皮肤。 「还,还好。」因为刚醒,清冷的声音好似带着两分慵懒,也可以说是三分沙哑。 「万小雨,你平时不用香水,都可以这么香。」豁出去了,只要对方不躲开。聂繁心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手臂着了魔似的渐渐收紧。 万漪没有丝毫排斥,回答道:「我们用着相同的沐浴乳,都一样。」 「不一样。」办公室几位大老爷们,身上不可避免沾染着烟味。突然,她好像想到什么,手臂立即放开,扒拉下那张照片。 「要这个做什么?」万漪僵直的后背稍微松懈。 「会是谁呢?」聂繁心一边问,一边翻看照片背面。 高三六班,尤亮。 作者有话要说:插画的场景。 第42章 聂繁心偶尔埋怨万漪是工作狂,自己何尝不是?做她们这行,必须时刻保持职业敏感,正如当她看到合照背面的名字,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挨近凌晨,书房顶灯亮堂,其下摆放着两张书桌,万漪在左,聂繁心在右。她打开笔记本,脑海里不断搜索尤亮的资料,姓名没有印象,但外貌,尤其是带笑的眉眼,好似在哪儿见过。 聂繁心登录内部网,添加已知信息。年龄26-29岁,高中毕业于滨南大学附属中学,点击查询,画面显示的大头证件照与手上的合照相符。 尤亮,男,2021年生,滨南政法大学刑法学博士,滨南师范大学法学院讲师,主讲刑事诉讼法。 已婚,合法妻子:吴洁。 巧合?高中荣获滨南市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大学业余参加物理团学社,多次代表社团参赛。法学专业,反侦查能力强,如果两个案子和他有关? 聂繁心蹙着眉思考,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先喝牛奶吧,傍晚下雨,气温降下来,容易放凉。」不知什么时候,万漪手里变戏法似的端着牛奶杯。 聂繁心专注工作,目光没有离开电脑:「哦,好。」 「答应了,就应该转过身。」嗓音低柔,终是将人牵引出来。 聂繁心回头,抬眸看她,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一颤一颤:「万小雨,你像一只偷吃的小奶猫。」 「是吗?」 「是啊,要不要照镜子?」说着打趣的话语,聂繁心扯出身旁的纸巾,抬手轻轻地擦拭她唇边的奶渍,「还是第一次看你这样。」 灯光暖黄,笼着两人身影,无声的暧昧在空气中涌动。聂繁心气息不稳,视线不自觉渐渐移动,最后对上万漪清澈的双眼,大脑宛如停摆的钟表,瞬间无法思考。 第69页 她在她墨色的星河里只看见了自己。 「电话。」右手的虎口被轻轻捏了捏,低下头,手机在书桌上呜声振动。来电显示褚晚宁,大约是收到自己两分钟前发出的短讯。 吸气,吐气,聂繁心调整了唿吸频率:「喂,晚宁姐。」手机贴近,五感比任何时候都灵敏,才后知后觉耳朵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热度。 「你的建议我暂时不能採纳,以免打草惊蛇。休息吧,明早再从长计议。」 「好的。」聂繁心缓缓放下手机,左手抚摸着被她捏过的肌肤,默默回味。这些天,心情变得很容易满足,可能只是一个对视,轻轻的触碰…… 第二日,刑侦大队办公室。 陈安佑刚泡好咖啡,没来得及下肚,踏进办公室的褚晚宁拍了拍手:「三分钟,小会议室开会。」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转身离开。 陈安佑推了推小梁:「啥事啊?」 小梁耸肩:「不知道。」 「有新线索?」抱着咖啡盅的人偏头问聂繁心。 「对。」聂繁心淡然回他,抓起纸和笔,站起身往外走。 「欸,心姐等等。」咕噜咕噜喝完咖啡,陈安佑最后一个奔出办公室。 会议室,窗帘隔离外面的阳光,室内灯光敞亮,幻灯片正常运作,显示着褚晚宁连夜制作的人物关系图。 「尤亮,吴洁的高中同学,两人成婚两年,感情和睦。」褚晚宁指着尤亮的照片,继续说,「因为钱,夫妻俩和刘待闹过两次矛盾。」 陈安佑提醒她:「褚队,吴洁没有作案时间。」 小梁适时道:「吴洁没有,尤亮呢?」 陈安佑咋咋唿唿:「直接问啊。」 和昨晚聂繁心的建议如出一辙,直接询问,观察对方下意识的反应,坏处就是容易打草惊蛇。更何况能够做到滴水不漏,心思肯定异于常人。 褚晚宁面无表情:「不妥。」她触控萤幕幕,翻页,按下播放键,画面出现尤亮指导学生做实验的场景,「滨南大学物理学社,尤亮是指导老师。他可以随意进出实验室,获取铜线和埠。」 「褚队,他和左教授有交集吗?」陈安佑问。 「表面来看,两人只在实验室打交道。」至于具体需要调查,不过褚晚宁还没决定以怎样的方式介入。他们目前根据作案条件和死者社会关系推导兇手,没有法律事实支撑。 「试一试保密调查?」聂繁心单手托着脑袋。 保密调查,顾名思义需要和校方签署协议。还是那句话,缺少证据,褚晚宁没有把握让对方点头。再者,滨南师范是省属大学,归省教育厅直接管辖,一级又一级。不用问,她便知道朱局长不会答应,更不会往上报。 褚晚宁没有回应,看向电脑,沉默片刻,说:「老杨,查一查尤亮近日的行程安排。」 两分钟后,老杨扬声道:「今明两天参加江城大学学术交流会。」 留给他们的时间足够。 「好,休息十分钟。」褚晚宁拿着桌上报告,从侧门推门而去。 「褚队这是去哪儿啊?」陈安佑拧开矿泉水瓶盖,喝水解渴。 小梁:「找朱局吧。」 陈安佑双臂抱在胸前,无聊地「哦」了一声,旁边的聂繁心懒得说话,埋着头继续浏览尤亮的资料。 电梯有人,褚晚宁步行上五楼。右边走廊尽头,局长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她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朱叔早。」 「是小褚啊,什么事?」朱局放下手机,放大镜顺手搁在一旁,「坐着说。」 褚晚宁不坐,直接讲明来意。她觑见朱防的双眉挤成一条线:「小褚,这件事,有点难办。」 「我知道,必须向省厅申请。」 「还有其他证据吗?光凭推测,你桐姨知道会骂人。」朱防和万桐搭档那些年,没少被她怼,原则性的问题,后期的万桐拎得清。她任职市局刑侦支队队长那些年,查案认死理,坚持命案必破,当时朱防年轻,身子骨还算硬朗,好几次死里逃生。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只想保命要紧,混口饭吃,履歷10年副队长的任期一到,立马寻机会调去相对太平的南云区。 「要不然,我打电话,你和她说?」朱防晓得褚晚宁的能力,万桐又器重她,以后铁定平步青云,有些事,只要不通过自己,一切好商量。 「嗯。」褚晚宁明白他的意思。 电话很快接通。 「喂,朱哥。」朱防虚长两岁,万桐也不喜欢在同事面前摆架子。 朱防露出轻松的笑:「老万啊,小褚有事想找你商量。」 「不是应该和你说吗?她直接向我汇报,属于越级行为。」 「额。」就知道会这样,朱防朝褚晚宁苦笑,接着说,「我在身边听着,越级不至于。老万吶,那么严厉干嘛?吓坏晚辈可不好。」 「把电话给她。」 褚晚宁接过手机,详叙述案情和细节,以及刑侦大队接下来的部署。 「不行。」两个字,不容置喙的语气。 褚晚宁猜到结果,却还想争取一二:「桐姨,办公室的同事都等着干活。」 「可以私下查,找到证据再说。滨南师范最近评优,出不得差错。」 朱防尴尬地笑:「啊,哈哈哈,我竟然给忘了。」 第70页 又谈了几句,万桐那边有会要开,挂断电话。 褚晚宁重新回到会议室,翘着二郎腿的陈安佑忙慌慌坐正,他问:「怎么样?褚队。」 「分组,三班倒,24小时跟踪尤亮。」 小梁:「学校方面呢?」 「黄了呗。」陈安佑转头,偏向默不作声的聂繁心,笑眯眯,「心姐,我俩一组吧?」他话音未落,褚晚宁分配的名单已经显示在屏幕上。 b组:聂繁心,陈安佑。 「果然,我们是老搭档。」 聂繁心不置可否,虽然嫌弃陈安佑聒噪,但又觉得他关键时刻不马虎,当成普通同事相处,也还行。她皮笑肉不笑,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会议还没结束,楼下值班室的电话打进来。 「褚队,有位姓裴的律师找您。」 「嗯,请她上二楼办公室。」 「大办公室还是一组办公室?」往常有人拜访,都在会客室。 「我的。」 值班的民警显然有些意外,讷讷地「喔」声。 褚晚宁刚把手机放置在一旁,老杨从外面折回,径直走向她:「褚队,刘待急性胆囊炎,看守所的医生建议送他去医院,可能需要取保候审。」 褚晚宁沉着脸:「人怎么样?」 「吃了止痛药,他要求和吴洁取得联繫。」 陈安佑啧道:「不笨啊,竟然知道取保候审。」 褚晚宁坐下来,垂眸看着桌面,半晌才同意:「监听他和吴洁的通话。」 半分钟后,老杨点了实时语音,刘待哆嗦地咳了几声。看守所先和吴洁打过招唿,她知道话筒另一头是刘待,语气不善:「什么事快说?我很忙。」 「姐,我想取保候审,需要保证人。」 「我没有义务做你的保证人。」 「姐,妈被人杀了,我无亲无故,只认识你和姐夫。」 吴洁不退让:「自己交保证金。」 取保候审,是指侦查、起诉和审判机关在刑事诉讼过程中,对被刑事追诉而又未被刑事羁押之人,为防止其逃避侦查、起诉和审判,责令其提出保证人或交纳保证金。 刘待抽气,像是强忍疼痛:「我没钱。」 吴洁疾言厉色:「卖房的钱呢?」 「朋友帮我投资,要等半年才能拿出来。」 「你!」 「姐,我妈对你很好吧,你结婚,她把陪嫁的金镯子和玉镯子都……」 「别说了!」 嘟,嘟,嘟……只余下一阵阵忙音。 「姐,姐?」 老杨继续和看守所民警交涉,褚晚宁了解刘待的病情,逐字逐句认真听。她说着什么,没听见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褚队长,我帮当事人申请取保候审。」 作者有话要说:取保候审的词条来源《xxxxxxx刑事诉讼法》。 第43章 「裴小茸,你干嘛?」聂繁心将女人拉去角落。 裴茸后背抵着墙,笑容明艷:「给老闆赚钱啊,也等于帮你赚钱。」 「刘待的为人……」聂繁心没有往下说,她意识到律师工作的背后隐藏着制度与人性的合理平衡。没有绝对的道德,任何一个人被定罪之前,应该平等获得辩护的权利。 裴茸冷哼:「刚来的电话,奇怪为什么找我。不过我只负责申请取保候审,后续的事因为两个案子交集多,不方便接手。」 站在半米外,原本一声不吭的褚晚宁忽然开口:「裴律师,还有其他事吗?去我办公室谈。」说完,她抱着一摞文件走出去,顺带关上了电脑。 会议室安静下来,同事各做各的,裴茸边走边说:「放假请你吃饭,老地方。」 裴茸拉开门,随口道。「吕叔叔提前退休,他和叶姨回滨南养老,两家人约好周六聚餐。」21世纪40年代初,江州刑侦总队技侦部门缺人,科长属意聂芷言担任物证鑑定管理处法医病理损伤检验科副主任。然而聂芷言恋家,不愿前往,遂推荐共事多年的吕栋栋。 「不行就周天,关怀一下我这个孤寡老人。」 聂繁心右手搭在裴茸肩上:「说得像我脱单了一样,互相关怀。」 裴茸似乎胸有成竹,莞尔道:「你和万法医早晚的事。」 聂繁心牵起唇角,笑容清浅:「但愿。」 「哦?不避讳了?」 聂繁心向前迈开一大步,放慢语速,咬字很清晰:「不避讳,喜欢她。」廊道的窗玻璃敞着,带进徐徐微风,没有缓解脸上半分燥热,声音好像从胸腔发出一般,低沉却坚定,「很喜欢。」 *** 走廊第二间办公室,裴茸和聂繁心分开以后,径直走过去。门没有关,空调的冷气从缝隙里挤出,她轻轻敲门,抬腿往里走。 顺手关门。 三年前,南云区公安局搬迁,褚晚宁才不至于和隔壁禁毒大队的队长同挤一间。如今单人办公室,13平米的面积,办公桌,椅子,茶几,书柜,一套三人沙发,再简单不过的布置。 褚晚宁拿着一只茶杯,问她:「喝茶吗?刚煮的。」 「好。」裴茸在她左侧坐下。 茶香渐渐弥散,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身前,裴茸纤白的手指端起深色的茶杯,慢慢呷了两口,进入正题:「陈晓玲想起左教授生前和她提过尤亮学术腐败。」 第71页 褚晚宁摸着杯子的手突然停顿:「学术腐败?」 「他与校外造假公司合作,从中牟利。详情陈晓玲不知,左教授没讲。」 「知道了,谢谢。」褚晚宁走回办公桌,键盘的敲击声急切。学术腐败,论文造假,涉及的部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 文旅部,经侦,刑侦,教育部…… 褚晚宁蹙紧眉头,立即向朱防汇报。这件事不该她管,刑侦支队肯定会跟进,他们大队只需要负责跟踪尤亮。 动机明显,假如尤亮和左教授起争执,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极大。 对面的裴茸闲适地坐着,抬眸张望四周。书柜最顶端,那抹淡蓝色引起她的注意。是什么?视线往下,是一张收好的旧式摺叠床。 下意识低声问:「晚上经常在办公室休息吗?」 「什么?」褚晚宁抬头,对上有些看不明白的眼神。是在关心她吗? 「阿姨还是不肯回来?」 褚晚宁握着滑鼠的手紧了紧,满脸落寞:「不肯。」 「所以喜欢旁边有人,能听见声音的地方。」裴茸似乎很懂褚晚宁。的确,两室一厅的家,静谧得针落可闻,没有烟火气。她宁愿宿在办公室,还能偶尔听见值班民警打电话的声响。 「没关系,我习惯了。」褚晚宁嘴角扯出苦笑,盯着电脑继续工作。 接下来,裴茸没再说话,默然地看着对方。半晌,她摸出手机,点开了购物平台,浏览片刻,直截道:「旧式床没有棉垫,睡着不舒服,我买一张。」 「啊?多少钱?」褚晚宁已经打开微信。 「转帐不收,友情赠送。」裴茸将手机放回手提包,打开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转移话题,「褚队长,印表机的蓝牙密码是多少?借用一下。」 「217809……」她还想说什么,被裴茸瞪了一眼,不凶,反而是如沐春风的温柔。一剎那,心好像被打湿了一片,细微的情绪有蔓延的趋势。 「取保候审的书面申请,我填好直接给你。」 褚晚宁轻轻「嗯」声,咬了咬牙,投入工作。 *** 连续三天,聂繁心和陈安佑中班,晚上10点收工。周五,黄昏七点,日暮四合,她和陈安佑趴在滨南师范大学物理实验室斜对面教室的床沿上,举着望远镜观察。 陈安佑有些不耐烦:「进去多久了?他不饿吗?」 聂繁心低头看手机:「差不多3个小时。」 「幸好带了面包。」陈安佑大口咬,不忘询问身边的她,「吃吗?心姐。」 「谢谢。」聂繁心接过面包,拍了一张照发给万漪,打字道,「有吃饭。」 对话框前一张图是万漪发来的晚餐,日式拉面。 「乖。」 只收到简短的一个字,聂繁心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回味,电话打进来,工作期间开启震动模式,女人埋着头,按下接听键。 「喂,晚宁姐。」 「尤亮涉嫌学术腐败,市局已经立案侦查;还有,明天刘待做手术,傍晚医生查房,人不见了。」 「刘待不见了?有接电话吗?」 那边不答反问:「尤亮呢?」 「第一物理实验室。」 「过去看看。」 「好。」聂繁心挂断通话,招唿陈安佑,两人一前一后朝实验室靠近。 门从里面反锁,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陈安佑提脚:「撞门吗?」 「防盗门,怎么撞?」聂繁心瞥他一眼,而后在他惊讶的表情下掏出钥匙,从容地拧动。 「心姐牛,有先见之明。」 「嘘。」聂繁心提高警惕,放在腰间的右手取出手枪,两人瞬间进入状态。 聂繁心挥手,示意一左一右搜查。实验室只开了一盏灯,电压不稳,昏暗的灯光闪烁。 「人呢?」就差掘地三尺,竟没见着尤亮的身影。 「这里。」聂繁心指了指唯一开着窗户,陈安佑循声靠近。 「我去,还真是!」翻出窗户可以跳到窗台,实验室外面的窗台相连,尤亮可以轻而易举逃去任意一间实验室,再大摇大摆离开…… 「海陵路3号。」聂繁心捡起垃圾桶的一张外卖单,日期昨晚9点,电话前几位和后几位是他。然而昨晚尤亮明明在家,外卖点给谁?外卖单为什么出现在实验室? 第44章 海陵路3号,聂繁心点开地图查询,定点位置没有显示房屋信息,周围一片荒芜。 陈安佑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心姐,滨南这些年旧城改造,老城区拆迁,有些房子彻底废弃,或者因为地价过高,致使开发商门可罗雀,就暂时从地图上消失。」他登录app直接搜索,给出答案。有着99年歷史的海陵中学,2043年搬至洲海路128号,原址海陵路3号;2044年,2046年,2048年,海陵路3号三次竞标,皆无人问津。 聂繁心连忙问:「过去需要多久?」 「大概半小时,我们打先锋?」 「等一下。」此事过于蹊跷,聂繁心谨慎,决定知会褚晚宁。 「通知褚队?」 「是。」 电话接通,聂繁心详述经过,褚晚宁首肯:「注意安全,保持联繫。」两人都配有枪,足以应付突发状况,再者,增援的同事已经整装待发。 「褚队放心,有我在。」减少时间的浪费,聂繁心外放话筒,陈安佑自然可以听清对方说话。他刑警学院毕业,各方面成绩突出,尤其是擒拿和格斗,名列前茅。前年,全市民警比武大练兵,他代表南云区参赛,获得第三名的好成绩。因而在业务能力上,还是很自信。 第72页 陈安佑开车,聂繁心坐在副驾驶检查装备。手电筒,手枪,绳索,定位器…… 窗外,繁华的街景逐渐远离,四下人烟稀少,连犬吠都未能听见。导航提示:「前方150米左转,建议走最左侧车道。」 陈安佑向左急打方向盘,拐进一条路面下陷,凹凸不平的小道,小车左摇右晃,起起伏伏,他不停抱怨:「难怪卖不出去,什么鬼地方?心姐,你抓稳啊。」 聂繁心紧抓把手,吐槽道:「慢点行不行?车胎受不了。」 「我尽量。」然而话音未落,只听噗呲一声,小车因为惯性,迅速向右沉。 「糟糕,心姐,你绝对是乌鸦嘴。」陈安佑轻踩剎车,缓慢减速的同时,双手紧握方向盘,往爆胎的反方向转,以此保持直线行驶,最后稳稳地停在200米开外。 聂繁心没说话,瞪了他一眼,拿上装备,关门下车。 「弃车?」 「不然呢?只有320米。」聂繁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傍晚下了一场暴雨,这会儿刚停,冷月不肯抛头露面,依旧躲在云层里。两人行走在黢黑的天幕下,没有照明的路灯,只能举着电筒疾步。 陈安佑分得清场合,此时的他异常安静,半句话不说。 「在这儿,没错。」海陵中学大门口,白底黑字的牌匾映满青苔,陈安佑啧了一声,推开生锈的铁门。 「6栋教学楼,4栋宿舍楼,1栋综合办公楼,心姐,我们先搜哪儿?」褚晚宁嘱咐不能分头行事,因而他们决定从左往右依次搜寻。 「你看。」聂繁心停住脚步,微微俯着身子观察地面,两个清晰的脚印跃入眼帘。 陈安佑蹲下,依着自己的鞋比对大小:「至少42码,应该是男人。」 跟随脚印,聂繁心锁定第二教学楼。陈安佑抬起手心举着的电筒,白灯打在爬满爬山虎的外墙,层层叠叠,将大半个楼房包裹,透着森然的气息。他突起的喉结滚动两下,紧跟前面女人的步子。 晚宁姐,第二教学楼。 聂繁心发出最后一条微信消息,握着警用手枪的右手稍稍使劲。 他们不用语言交流,手势示意前后,左右,对错。防止他人偷袭,侧身贴着墙谨慎行进。搜完一楼四间教室,陈安佑左手搭在办公室的门把上,见聂繁心点头,小心翼翼拧动,门板朝里推,人往房间走。 眨眼间,扑通一声巨响,身前的男人勐然倒地。 「陈安佑!」 真的很不对劲…… 聂繁心打起万分精神,调整唿吸,收回迈出一半的脚,睁大眼睛紧盯侧前方的黑影。 敌不动,我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黑影好似失去耐心,蓦然冲过来,尤亮?刚看清脸,手臂难耐的酥麻和灼烧感随即传至全身,来不及反应,聂繁心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 滴答滴答。 昏暗的室内,挂着一个铜色復古钟,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两人歪着头,鲜红的血滑至聂繁心下颌,滴落…… 脑子里乱糟糟一团,理不清,她试图睁眼,最后只能眯开一条缝,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咳,陈安佑。」 不到两米,男人似有甦醒的迹象。 「心,心姐。」陈安佑左右晃动,挣扎,「这是哪儿?」 「两位警官,初次见面。」戴着帽子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拉开一块帘布,脸上俨然的冷笑,「认识他吧?」木架上绑着的人已经白骨森森,介绍道,「童昊,我小学老师,11岁,当着全班的面侮辱我,拿粉笔扔我,打我耳光。」尤亮指着尸骨,质问,「为什么可以当老师?他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陈安佑提高嗓音,嚷道:「自己心术不正怪别人?」 尤亮摇摇头:「你不懂,教育影响孩子的一生。」说着拉开另一张帘布,「不提他了,换一个。」 聂繁心定睛一看,坐在木椅上的刘待两眼青紫,膝盖半月板下面凹陷的位置各有一块二寸圆烧焦的凹瘢,整个人毫无生气。 「你!」 「他早就该死,可惜连累杨姨。」尤亮解开绑着他的绳子,人如脱线木偶一般栽倒,双腿瞬间折断。 聂繁心皱了一下眉,移开眼睛。 「还是改不了贪财的劣性,我只用5万,就把他骗过来。」尤亮话锋一转,「刘待三番五次逼迫小洁借钱,家暴爸,企图卖房,你说?他不该死?」 「该不该死交给法律定夺。你学法,难道不知?」聂繁心转回头,正视他,继续问,「左教授呢?挡着你的财路吗?」 「呵,他是例外,想告发我。」尤亮坐回椅子,笑容变得狰狞,「两位警官,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明不明白?」 陈安呵斥:「你敢!」 「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一看,20点27分,支援部队最快3分钟抵达学校;但这里是综合办公楼地下车库的管理室,不是第二教学楼,你说,他们快,还是我快?」尤亮微笑,手里拿着导电铜环和铜夹,表情漫不经心。 四肢被禁锢,挣脱不开,两人眼睁睁觑着冰冷的铜环和铜夹附着在皮肤上,套着手腕,脚腕。聂繁心深吸一口气,怀念万漪给予她的温暖怀抱,还有没有机会…… 「谁先来?女士优先?」尤亮望向聂繁心。 第73页 「没问题。」聂繁心咬着唇笑。 「什么女士优先?老子从不遵守,应该男士优先!」陈安佑吼道。 「哦,男警官有意见?」尤亮走了过去,「那就你吧,我也不喜欢对女士下手,放在最后。」 「就从5ma开始?警官,有些痛苦,但忍受肯定没问题。」他操控微型设备,陈安佑平静的脸霎时挤在一团。施刑者可以通过调节电流电压来控制用刑力度,使受刑人不会很快昏厥。 聂繁心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陈安佑握紧的拳头,随着电流不断升高,一股鲜血从他鼻子里溢出。聂繁心脱口道:「陈安佑,换我来。」 男人声音低沉:「换什么换?很舒服,不够我挠痒痒。」 「警官果然厉害。」尤亮再次掰动操控器,陈安佑脸颊越鼓越大,忍受不住,噗的一声,呕吐物喷溅而出。 他抽搐了一下,破口大骂:「妈的,老子的晚餐。」 聂繁心坐不住了,她清楚看见尤亮电流表已经达到15ma,再往上加,可能危及生命。因而喊出声:「陈安佑,我身体好,能够承受这些。况且,工作面前,男女平等。」 「不行,我答应褚队,再,再说,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让你……」 话语未绝,许是电流又增加,他紧绷的身子痉挛数秒,昏死过去。 「停,停!」聂繁心双眼泛红,冲着尤亮大吼。 「女警官,早晚都是死,我先送他上路。」 仿佛坠落地狱前的绝望,聂繁心斩钉截铁地咤道:「我叫你停!」 尤亮怔愣片刻,停下手上的动作,阴冷的目光移向她:「女警官,想先走?」 聂繁心咬着牙,毅然决然地点头。 「我有点等不及了,快些行吗?直接10ma?」 尤亮连接操控器,右手轻轻拨弄。一瞬间,感觉全身在沸腾,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脑海里浪潮翻涌,眼前先是一片乌黑旋又慢慢清澈,像暴风雨来临的晦暝交变。 「女警官,还好吗?」 是肌肉拉开了骨骼?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刺痛,好似被烈火焚烧, 「举起手来,不许动。」 砰,是子弹射出的声音。 「繁心,繁心。」 耳畔,似乎有人在唿唤什么…… 听不清,却很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讲同事之间的感情,嗯。 没有万小雨,你们会不会想她? 第45章 睁不开眼,四下一片漆黑,黑得像砚盘里化不开的浓墨。身体极度疲倦,却依旧保持着半分清醒。 好睏。 脑海不断闪现着儿时的画面,宛如桌上整齐摆放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她在一堆回忆里精准地找到万漪的面孔,两人窝在老屋的沙发上,谈论未来的职业规划。 「姐,我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么样?」 「嗯?」 「你当警察,而我,争取成为一名合格的战斗机飞行员。」 「好。」 画面一转,阳光倾泻,铺满老屋书房每一个角落。扎着高马尾的她,在高考第一志愿那栏,果断选择地处东北的刑事警察学院,侦查学专业。 当时觉得,万小雨因为生病无法实现的愿望,自己可以帮她完成…… 良久,周围模煳不清的声音渐渐明朗,感知到被人搬上搬下。 「轻点,慢点。」 「怎么样?」 「她还好,受刑的时间不长;至于另一位……」 「陈安佑。」聂繁心太阳穴突突地跳,轻咳两声,妄想起来,被医生按住,急着叮嘱,「虽然没大碍,但你正在吸氧,别乱动。」 「嗯,躺好。」来自褚晚宁的声音,又听她补充道,「小雨在赶来的路上。」 万小雨。 聂繁心勉强掀开眼皮,最先觑见右侧忙碌的护士,皱了皱眉。 她没在。 双眼紧闭,不想耗费精力。 左边手机铃声响起,褚晚宁接通,短短半分钟挂断,转身对着前面司机道:「师傅,劳烦阳升百货2号停车场附近靠边停车。」 「行。」 「小雨来了,我让她直接去医院,她不肯。」褚晚宁继续说,「待会儿我去瞧瞧陈安佑。」 戴着氧气罩,聂繁心说不出话,然而唇角已经弯出难以掩饰的弧度。 三分钟后,褚晚宁下车,紧接着,一抹淡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微蹙的眉,明澈的眸,沾染着些许担忧的神情,聂繁心挪不开眼,笑着看她。 没有打点滴的右手被温暖的掌心包裹,那人抬头问:「医生,确定没问题吗?」 「好在及时停止电刑,经过简单的检查,一切都好,人也保持清醒。」电流30ma以下,刺激脱离,状态能够较快恢復。 「知道了,谢谢您。」虎口被轻轻摩挲,万漪回头,眼神瞬间变得百分柔软,「累了就睡会儿。」 真的好累,但又不捨得少看她一秒。 「听话,睡觉。」 「哦。」聂繁心眯着眼睨她,千载难逢收到对方一记眼刀,终于乖乖闭上眼。人到底不是铁打的,不一会儿便彻底陷进混沌。 再睁眼,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还有沙发、椅子上坐满的人。 「醒了。」许是一直关注着,万漪最先开口。 第74页 「鬼丫头,吓死老娘了。」顾邶蹭地一下站起来,走了过去,「聂芷兰,我心脏不好,都是被你们娘俩给吓的。」 聂芷兰将椅子抬近,两人坐在她病床右侧。 「妈,我没事。」 「没事?那是电啊,再多挨两分钟,明年的清明……」话没说完,嘴就被一旁的聂芷兰捂得严严实实。 聂繁心破天荒和她讲道理:「有些工作,必须有人承担,不是我,也是别人。再说,能够继承老聂和老万的衣钵,我很自豪。」 顾邶不说话了,撇嘴生闷气,聂芷兰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无声安慰。宽敞的病房,短暂几分钟无人言语,随着房门推开,宁静被进来的人打破。 「老闆,老闆娘,聂法医,万法医。」裴茸招唿完,唉哟一声,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关心道,「还好吧?」 「应该没什么?」她刚醒,不清楚具体情况,侧过头,视线投向万漪。 「没大碍,明早出院。」安全起见,医生建议观察一晚。 门再次叩响,推开,来者是褚晚宁。 聂繁心在意案子,急忙问:「晚宁姐,尤亮抓到了吗?」 「抓住了,右手和右胸被击中,正在抢救。」使用枪枝、爆炸、剧毒等危险物品实施犯罪或者以使用枪枝、爆炸、剧毒等危险物品相威胁实施犯罪的;实施兇杀、劫持人质等暴力行为,危及生命安全的,警方可以将其击毙。千钧一髮,褚晚宁在击毙和重伤之间选择了后者。尤亮涉嫌学术腐败,还有一些线索没有查清,他背后牵连的人,市局经侦部门希望一网打尽。于是在警校,以枪法见称的她,5秒以内,瞄准人物,接连两次扣动扳机。 聂繁心屏住唿吸:「陈安佑呢?」 「刚出手术室,双腿严重,神经麻痹,需要后续治疗。」 聂繁心薄被下的右拳慢慢攥紧:「以后可能行走不良?」 「看他恢復情况,有机会痊癒。」褚晚宁拿出手记本,正色道,「繁心,我过来,还有一件事,需要做笔录。」 聂繁心点头:「嗯,好。」 其他人默默退出病房。 褚晚宁告知聂繁心,滨南师范大学物理实验室找到微型录音笔,记录她俩所有的通话过程,因此支援部队什么时候到,人什么时候逃,尤亮一清二楚。 聂繁心疑惑:「那……」 「车库管理室钟坏了,比正常慢7分钟。」也就是说,那只古铜色的钟,救了两人的性命。 「以及,海陵中学第二教学楼附近採集的脚印,均来自刘待脚上穿的鞋。法医在刘待鞋里提取到尤亮的皮肤组织,简而言之,尤亮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心思如此缜密,令人后怕。 聂繁心喝着万漪给她倒的温水,额上沁出一丝薄汗,小声问:「晚宁姐,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和陈安佑?」 「百密总有一疏,他用来搬运你和陈安佑的推车,虽然送回第二教学楼,轮胎却沾上综合办公楼右侧的鸢尾花。」 聂繁心掀开盖着的薄被,一边穿鞋,一边说:「晚宁姐,陈安佑醒了吗?我想过去坐坐。」老实说,这件事之前,她只把陈安佑当普通同事看待,连日常唠嗑的朋友都不算。而今一起出生入死,才真正明白万漪曾经说的一句话:「有些同事可以完全信任,放心交给他们任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过渡,短一些。最近太多事,加上我码存稿都是写大概,发文前才理细节。有些细节没有时间去理,就会慢一些。很抱歉,明天恢復双更,立个fg,争取完成。 警察不是神,也有疏漏的地方。谙桥不想塑造无人能敌,或者一个人打十个,百个的角色。 她们都是普通人,只是在职业上,比部分同行稍微优秀一些。 下一章,有亲亲,猜一猜是漪心还是褚裴? 第46章 陈安佑唿吸循环系统良好,没有被送往icu,只住进一间普通的双人病房。聂繁心和顾邶她们招唿一声,跟着褚晚宁往楼上走。 「醒着,还吃下两个蒸红薯,一个苹果。」电梯分别停在16楼,11楼,9楼,身处3楼的两人选择爬楼梯,褚晚宁收到微信回復,告诉右侧并肩而行的聂繁心。 「晚上送来的病人心衰加重,进展为dcm,找梁医生。」身旁急匆匆掠过的白色影子,打断了聂繁心想说的话。她紧了紧手里拎着的水果篮,加快步伐。 门敞开,她们第一眼便瞧到陈安佑半躺在床上剥香蕉,终于松一口气。 「褚队,心姐。」他像没事人一般咧嘴笑。 病床对面的中年妇女看见两人,悄悄抹了抹眼泪,端起身前的洗手盆,朝门的方向走:「褚队长,小聂,你们聊。」 「阿姨,晚上凉,被子不够可以请护士帮忙加一床。」陈安佑父亲早亡,只和母亲相依为命,聂繁心体贴地提醒。 「谢谢小聂。」 房门轻轻掩上,两人在床侧的陪护椅落座。刚坐定,陈安佑话匣子瞬间打开,问出和聂繁心一模一样的话:「褚队,尤亮抓着了?」 「嗯,刚脱离危险,现在等他转醒。」 陈安佑啐了一声:「歹毒,手沾四条人命,还不够。」 「晚宁姐,第二教学楼附近的鞋印来自刘待身上的那双鞋,但他那会儿穿着鞋,怎么回事?」聂繁心回想当时的画面,清晰记得刘待不是光脚。 第75页 「刘待平时穿的鞋在学校附近的垃圾桶找到,可能是尤亮故意制造成刘待意图销毁证据的假象;脚上的鞋则是一双新鞋。」 陈安佑吐槽:「癖好吗?新鞋?」 褚晚宁愁眉:「新鞋只有刘待的指纹,不清楚尤亮意欲何为,也不知道他们的交涉过程。」 「新鞋是限量版iopljh吗?」iopljh,国外潮鞋,一双至少30000人民币。 「繁心怎么知道?」 聂繁心指了指手机app搜出的图片:「根据鞋的logo,买不起,看一眼总归可以。」她一个月工资1万5,不吃不喝两个月,才将将抵一双。 「对。」 聂繁心合理推测:「也许尤亮将限量版送给刘待,以此获取对方的鞋?」 「心姐聪明!」 没有像往常那般嫌弃,聂繁心承下陈安佑的夸奖:「你也不错。」 「啊?」或许有些不习惯,男人哈哈笑过,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香蕉。像是想到什么,表情蓦然严肃,「褚队,我会积极配合治疗,加强锻鍊,争取早日归队。」 褚晚宁发给他一张批准书的电子档,语气郑重其事:「不着急,陈安佑同志,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请开启休假模式,务必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陈安佑举起右手,五指併拢贴近眉尾,一个标准的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病人需要休息,加上褚晚宁收到尤亮甦醒的消息,因而两人没待太久。进电梯,按下7楼的显示键,褚晚宁问她:「能不能参与讯问?」 遭受电刑,大部分受害者因为ptsd,暂时不愿面对施刑人。但身为警察,心理素质必须比普通人强硬,褚晚宁希望她能经此考验。 聂繁心点了点头,眼神坚毅:「没问题。」 「不要逞强。」 「反派死于话多,尤亮做的事比他说的话少,不足以让我产生什么应激障碍。」嘴角弯出上扬的弧度,「陈安佑不也是吗?他提起尤亮,眼都不眨。」 褚晚宁背对聂繁心,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应,电梯升至7楼才浅浅一笑。 7楼712病房门口坐着两位全副武装的特警,尤亮是一级危险人物,必须严格把守,关注他一举一动。 老杨递给聂繁心口供记录薄,帮她们推开门。 宽敞的病房,窗户从外边紧锁,留着侧顶24小时排气扇,发出细微的轻响。尤亮半吊着眼皮,目视两人在对面的长椅坐下。 褚晚宁单刀直入:「开始吧。」 聂繁心开启旁边的录音和录像设备,拧动笔盖,说道:「南云区4.27重大刑事案,第二嫌疑人第一次口供。」 尤亮扯了扯嘴角:「我拒绝回话,身体没恢復。」 褚晚宁神情严肃,双眉好像绷紧的弦,压着声音说:「医生确认可以讯问10分钟,别浪费大家时间。」 尤亮哂笑:「多浪费一分钟,我就可以多自由一分钟,不是吗?」他清楚所有的司法程序,甚至比褚晚宁和聂繁心专业。 褚晚宁:「你杀害刘待、童昊和杨馨,证据确凿,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尤亮拉了拉被子,语态轻松:「哦?证据?杨姨不是刘待杀的吗?我发现刘待的时候,他不知道被谁绑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至于童昊,可以合理推测是刘待下手。」 聂繁心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你!」 「警官,对不起,当时心血来潮,想让你试一试低电流反应。所以控告我袭警,判个三五七年,我认。」他装腔作势地道歉。 褚晚宁看完他演戏,不带半点情绪,轻轻地说:「尤亮,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别太自以为是。海陵中学附近垃圾桶找到的鞋……」 尤亮唇角依旧挂着笑:「怎么?谁的?」 「刘待的。」褚晚宁的食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穿他的鞋?」 尤亮的笑容霎时凝结,嘴唇动了动:「警官的话,我听不懂。」 褚晚宁站起身,掀开被子的一角,问他道:「真菌感染,痒吗?」 皮肤组织与毛髮相比,一般很难附着在物体表面。尤亮没穿袜子,千算万算,却忘记自己的右脚感染真菌,下午还涂抹了药膏。 男人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综合实验楼地下停车场第二出口正对着海陵路4号,童昊老家的院子,就是你掩埋他尸骨的地方。」谁能想到尸体就埋在死者曾经居住的家园?褚晚宁单手撑在床边的铁架上,盯着尤亮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们在土坑附近发现一颗纽扣,经过比对,和你衬衣袖口的扣眼吻合。」 「呵,小瞧你们了。」尤亮咽了咽喉头。 聪明反被聪明误,大多数杀人犯下意识想炫耀,尤亮也是。 他把童昊的尸骨挖出来,带去海陵中学,向警方炫耀的心理,留下不少确凿的证据。纵使尸骨经过清水沖洗,骨头缝残余的鸢尾花,断然逃不过法医的眼睛。而鸢尾花,整条海陵路,只有海陵中学和童昊老家院子花团锦簇。 褚晚宁不怒而威:「旧坑旁边多出三个新坑,你打算杀多少人?」 「两个和三个的区别大吗?三个和四个呢?所以不嫌多。」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丝毫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你们警方愚蠢,第一天跟踪,就被我发现。」他抬起左手,指着聂繁心,笑道,「她最谨慎,值得表扬;只可惜,同伴是蠢货。」 第76页 聂繁心嗤笑一声,不和他计较,义正辞严强调:「请记住,我们是集体,没有谁比谁好,逮捕你归案的也是我的同事,你口中『愚蠢的人』。」 「不对!逮捕我的只有她。枪法好,砰砰两下,想逃都逃不了。」尤亮不想承认比其他人弱,只挑褚晚宁。 死要面子。 这时,房门从外面叩响,聂繁心走过去打开。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好像认识,又叫不出名字。 「同事你好,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有关左教授灭门一案,想……」 「尤亮你干什么!」褚晚宁扑身按住男人的左手,他受伤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煳。 尤亮深吸一口气,冷笑道:「左家四个人?我必须拉陈晓玲垫背啊。」 嫌疑犯情绪不稳定,讯问中止。 市局同僚需要了解情况,褚晚宁带他们去一楼休息室,正好收到尤亮的人格测试。患者有psychopath倾向,中文释义精神病态。然而即使是精神病态,和医学上的精神病也不能混为一谈。兇手并非在幻觉中作案,而是对后果有着清醒的认知,并不能以精神病为由脱罪。 绝大部分psychopath患者属于先天,他们共情能力差,善于伪装,不轻易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外表看来,与正常人无异,相反,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游走在社会规则的边缘,甚至变成恶魔。 只有足够的爱,才能给他们安全感,所以在吴洁面前,尤亮放得开,也将他最为阳光的一面展现出来。但是身处社会,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包容你,要学会适应,学会融入,学会遵纪守法,学会控制和调节自己的情绪。不然,随时都可能爆发的你,甚至伤害最亲密的人。 休息室不时传出几句愤慨的声音,走廊的聂繁心没打算听,她交接完口供记录,揉着发酸的肩膀往回走。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下一秒,撞进万漪的视线,眼神温柔似水:「饿不饿?我买了粥,还有小炒牛肉。」 一颗心,宛如平静的湖面,投去一粒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软声软语回她道:「饿了。」 「我陪你吃完饭,就得赶回研究所。」万漪拎外卖的一只手按电梯,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过她的左手,挤进她的指缝,十指慢慢相扣,接着说,「顾姨她们回去了,病房只有裴茸在。」 啊?什么意思?言外之意,长辈不在,可以随便牵手吗?对方想和自己牵手?还是说,仅仅随口一提? 此时此刻,她的心尖,像有一只小猫咪踩来踩去。 >  痒痒的。 还没仔细回味,裴茸就迎了上来:「我的咖啡到了,谢谢万法医。」 低头瞧了瞧两人没有松开的手,是不是意味着她承认她们之间有什么?如此坦坦荡荡,亲情还是爱情?聂繁心吃不准…… 却还是心情大好,任由万漪帮忙布菜,添粥。食物吃进胃里,偶尔不经意对视,眸中倒映着彼此的面容,周身暖烘烘。 饭还没吃完,电话三催四请,万漪提前离开。抱着电脑默默啃下狗粮的裴茸终于开口:「请关爱单身人士。」 聂繁心收拾碗筷,腮边淡淡红云:「哪有,我们还没……」 「还没怎么?还没睡?」裴茸拿过她手里的食品袋,揶揄道。 「哪能没确定关系就做什么?」 裴茸笑:「都21世纪中期了,聂警官,别那么古板,你也不是古板的人。」 聂繁心嗔她:「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她知道裴茸换对象比翻书快,但基本都是女生,不像外界谣言的男女通吃,而且还是传说中的枕头公主。 裴茸摆摆手:「修身养性,勿cue。」 「都单身半年了。」 裴茸捂胸口,拿腔作势道:「心里装着人,就怕她不喜欢我。」 聂繁心皱眉嫌弃:「裴小茸,这样的你,我很不习惯」 「我现在总算明白你当时暗恋褚队的心境,喜欢一个人,是不是经常傻笑和发呆?」 「会吗?」 「会啊,你看万法医背影的时候,笑得像个傻子。」 聂繁心反应过来:「裴小茸,你故意打趣我!」 「哪有?真的,如果我……」裴茸附在聂繁心耳边低言细语。 「不行,她有喜欢的人。」聂繁心惊讶,潜意识不站队,只是担心裴茸受伤。 「我怕当初你们没在一起,假如她后来和我在一起,你会不会……」 聂繁心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万小雨更好,还要感谢晚宁姐拒绝我。」那时冷静分析,也许早就不喜欢了,三年后,她对褚晚宁的「感情」,大概只是年少的执念。 裴茸柳眉轻挑:「我放心了。」 「怎么?」 「主动追啊,没有我裴茸拿不下的人。」女人说完,拎着垃圾转身。聂繁心看着裴茸逐渐远去的身影,只希望她的朋友,别用情太深…… ***** 早上十点,办完出院手续,几位长辈先去酒楼,万漪开车,载着聂繁心回家换衣服。临近中午,艷阳高照,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在车窗上投下星星点点的斑驳。聂繁心眯着眼,丝毫没打算遮掩自己过于直白的眼神,凝视着左侧手握方向盘的人,一瞬不瞬。 凌晨醒来,发现她握着自己的手,后背半搭着外套,趴在床畔。于是轻手轻脚起床,悄悄找来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 第77页 随后,盯着万漪如画的眉眼,什么都没想,无缘无故失眠了。可能没办法移开眼,可能怕她没来得及跑进自己的梦里…… 聚餐的酒楼离家不远,两人收拾妥当,11点出门。抵达酒楼,正往里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唿唤:「小雨,繁心。」 「凯铭哥。」两人异口同声回应。 「好久不见。」招唿的人正是吕栋栋和叶静的儿子吕凯铭,和万漪同岁,几个孩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聂繁心微微上扬的唇角,随着吕凯铭打量万漪的视线,瞬时凝固。她几不可察地冷哼,不待万漪说话,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扬声提醒:「我们走吧。」 九个人围坐在一起,上菜前,又是一阵寒暄。吕栋栋没改称唿,笑着问道:「老大,小雨没谈对象吧?」 万桐抢话:「没听她说。」 聂繁心的目光在万漪端着水杯的右手停留,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 吕栋栋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深:「我们家凯铭怎么样?知根知底,放心。」 聂繁心「吭」了一声,埋头盯着桌布看。餐桌下,两只手不自觉绞在一起。 聂芷言温和地回他,没有点头,也不至于把话说得太绝:「看孩子自己的意愿吧。」 「嗯,言言说得对,自由恋爱嘛,我们不用操心。」万桐连忙附和,端起酒杯说,「栋哥,先碰一杯,欢迎回归家乡的怀抱。周末愉快。」 众人齐声:「周末愉快。」 接下来,聂繁心昏昏沉沉,他们说的话自动隔绝在外。无非就是凯铭哥有意,万小雨没有表态。然而临走前,万漪单独和吕凯铭聊天,清楚地听见她礼貌拒绝:「抱歉,凯铭哥,我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dcm:扩张型心肌炎。 psychopath:精神病态,百度搜索来自:身边的aspd反社会人格。 大家不好意思,昨晚没有更文,在此做如下说明: 1.昨晚的情况:本来预计9点准时发文的,但是8点四十几左右突然停电,把跳闸没电费等各种情况排除以后,确定是停电,大概是因为最近连续下雨的缘故。停电了,我和对象以为找个有电的地方发文就可以,随后找到副食店,插上充电器连接电脑,发觉电脑桌面的东西都消失。找了很久,想尽各种办法熬到2.3点也没恢復,不止鑑证的几万字存稿没了,连带着当你凝视深渊和半夏已至修改的全文也没了。 2.电脑用的是的戴尔的笔记本,win10系统,文档全部用的是系统自带的记事本,没用word的原因是之前有作者写的存稿居心不良的人盗取,编辑和朋友建议不用。然后这次突然停电,导致电脑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所有写的文全部放在桌面。言而总之,一朝回到解放前。 3.真的不是想鸽大家,也不是没有存稿。反正自从6月中旬在重庆出车祸,生活中接二连三发生很多倒霉、麻烦的事,前面的都一一解决。结果昨晚突然来了这么一遭,真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会塞牙缝。 4.如果大家不信,我也能理解。毕竟这么离谱的遭遇,假如我是一名网友,可能不会信,也会觉得是作者找藉口不更新。然而事实就这么离谱。 最后再次对没有按时发文说声抱歉,虽然不是我想发生的,但是事情还是发生了。抱歉,我只能按照回忆尽快写出来。 今天先更这些,没写到想写的地方。 第47章 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母亲肯定晓得女儿的脾性。顾邶虽然行事风风火火,但在关键时刻心细如尘,丝毫不马虎。 下午三点多,一家人开两辆车离开酒楼。万漪回研究所,万桐顺路载她,余下的直接回家。 审讯材料没写完,聂繁心进屋就往楼上书房跑,刚盘腿坐稳,顾邶轻敲房门,走了进来。 聂繁心转身,面露疑惑:「妈?」 「谈谈?」顾邶半倚着书柜,倾身递给她一杯温水。 「哦。」聂繁心放下水杯,扫了一眼对方的表情,不算严肃,也不算温和,猜不出情绪。 好事?坏事?她喉头不经意滑动,缓和略微紧张的感觉,指了指电脑屏幕。 「耽搁不了多久。」顾邶已经在她对面的椅子落座,直言快语,「你和小雨,怎么回事?」 「啊?」聂繁心眉头勐地一跳,支支吾吾道,「没,没怎么回事……」 「嫌疑人不打算坦白从宽?」明显不相信。 「妈!」聂繁心瞅着顾邶胸有成竹的眼神,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承认,「我喜欢万小雨。」亲妈知道是迟早的事,探一探她的态度,也好为将来做准备。 聂繁心从小到大就喜欢粘着褚晚宁和万漪两位姐姐,长辈们因此开玩笑,直言最小的她怕是有恋姐情结,大概以后聂家会和褚家结姻缘。 但万万没想到,孩子恋的是同寝共食,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姐姐。虽说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姐妹,但多少觉得有点奇怪…… 顾邶没急着吭声,反覆琢磨,最后一本正经问她:「亲情还是爱情?分得清吗?」 聂繁心斩钉截铁地保证:「妈,分得清,我想和她在一起。」 「行吧。」顾邶嘆了一口气,拧着眉轻戳聂繁心的额头,「你这丫头,总让人不省心。」 眉梢眼角克制不住地沾上了笑意:「妈,你的意思?」 第78页 「自己看着办。」顾邶吃不准万漪的想法,况且,为人母亲,孩子的感情问题,可以帮忙参考,但最好不要干涉。她话刚说完,补充一句,「唯一一点,不许主动表白。」 「为什么?」聂繁心不解。 「先说出口的人就已经输了。」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每一段感情,顾邶只是临时找个理由。她那时年轻,体验过暗恋酸涩的滋味。虽然结局美好,但她希望女儿的路能够平坦一些。至少得知道对方也有这方面的心思,双向奔赴,就不用管谁先谁后。 聂繁心眨了眨眼:「不主动,她不知道怎么办?」 「等她主动,或者放开点……」顾邶和她低声耳语。 「妈。」聂繁心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耳朵,搂着顾邶的腰撒娇。无论年岁增长多少,在母亲面前,自己永远都是小孩儿。 *** 滨南市研究所二楼,等待检验结果的万漪握着手机,没有犹豫,直接点开微信置顶的第三个头像。 「老万,忙吗?想和你聊聊天。」 「小雨,什么事?」万桐刚开完视频会议,这会儿正在喝茶。 「我有喜欢的人,所以……」 万桐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打字:「谁啊?我认识吗?男生还是女生?言言知不知道?」 「妈知道,她希望我主动给你说,你会更开心。」万桐工作忙,万漪童年的回忆鲜少有她成篇的影像,因而心事习惯与聂芷言讲。 「开心,当然开心。还没说是谁呢?」 「繁心。」 两个字发出去,万漪盯着屏幕上方正在输入的几个字,久久没有收到回復,于是再次组织语言,发送:「我认真的。」 「我当然知道,我们家小雨做什么事都会深思熟虑。不过,繁心那边呢?」 「她也喜欢我。」没有用应该两个字,似乎已经笃定。 万桐诧异:「你们互通心意,谁表白了吗?」 「还没有,我正在准备。」 「哈哈,准备准备,喜欢就要主动,咱们争取做主动的一方。当年也是我主动追求你妈,但最后是言言先表白。」万桐继续打字,「有点失策。」 「谁主动都行,如果繁心没有准备好,我可以。」 「不行,不行,你是姐姐,应该主动一点。」亲上加亲,万桐别提有多高兴,触碰屏幕的食指不停,「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的。」万漪回绝,适时岔开话题,提起聂芷言,「老万,今晚可不可以早点回家?妈买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外婆也在。」 「没问题。」结束对话,万桐退出微信,翻看着母女3人和全家7人一张张合照,由衷地露出笑容。 *** 傍晚,提前接赵帼英回家的聂繁心窝在沙发上,陪她们看电视解闷。客厅里茶香瀰漫,厨房的蒸锅热着饭菜,就等万警官和万法医开饭。 她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突然跳出游戏的消息提醒。 上一条是自己的问话:你们还没成? 雨点:我在准备,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心意。 繁星:对啊,有些人就是笨,反应迟钝。 雨点:…… 繁星:等她回家,好想她。 雨点:回家的路上,也想她。 聂繁心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雨点,我们见面吧。 雨点:好。 繁星:时间地点你定? 雨点:5月6号,晚上7点,云笙酒店。 繁星:期待和你见面。(她说的真心话。) 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聂繁心扔下手机,刚直起不顾形象歪倒的身子,万漪和万桐已经拧开门。万桐换鞋,她却觑见万漪盯着手机,眼睛似是两弯月牙,眸中盛满温柔笑意,再明显不过甜蜜。 雨点:我也是,很期待。 一瞬间,心宛如刀割般,划过一阵阵钝痛。她尽量维持表面的平静,神色黯然,跟着聂芷言去厨房端菜。 晚餐,四荤三素一汤,都是大家平日喜好的美食,聂繁心味同嚼蜡。 埋头悄悄发微信:「裴小茸,喝酒吗?」 「好啊,老地方见。」 上一秒收到裴茸的回信,下一秒聂繁心抬起头,嘴角挤出一抹笑:「妈,裴茸有事,我出去一会儿。」 「哦,早去早回。」 「外婆,明早陪你打太极。」人已经拎起背包。 赵帼英:「好,快去吧。」 万漪放下碗筷,温声问她:「繁心,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私事。可能不方便。」聂繁心第一次直白地拒绝万漪。 5月初,本该是暖意融融的滨南气温反常,四面八方的寒风灌得聂繁心直打哆嗦。没有开车,她在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矮着身,缩进后排。 「阳光酒吧。」这是裴茸介绍的地方,只招待女性,谢绝男性。聂繁心去过两次,觉得里面的氛围挺舒服。 此时此刻,趴在车窗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着万漪进门的画面,泪水再也憋不住,夺眶而出。 她抬手擦去眼泪,咬着手指用力眨眼,企图将难过憋回。 「需要吗?」司机是女生,递给她一包纸。 「谢谢。」聂繁心没有推拒,然而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完。最后索性不擦了,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9页 「到了。」司机提醒。 聂繁心抬眼望去,一派灯红酒绿。手机自动支付,刚下车就被穿着贴身红裙的裴茸拉了过去,语气透着关心:「欸,怎么哭了?」 「进去再说。」 两人挑了靠里的隔间,隐私性较好。裴茸眼睁睁看着她下单六杯鸡尾酒,四瓶啤酒,终于坐不住了:「你干嘛?酒量一般,点这么多?」 聂繁心嘟囔:「不开心,想喝酒。」 裴茸试探:「和万法医有关?」 周身都是颓然的气息:「她有喜欢的人,可惜不是我。」 裴茸相信自己的直觉,反驳道:「怎么可能?肯定是你猜错了。」 「真的,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聂繁心仰起头,看着木质的天花板,目光游离:「她和别人聊天,眼里的欢喜藏不住。」 「你好,bckrussian.」服务员端来第一杯鸡尾酒,提醒两人,「建议慢点喝,不然容易……」 话未说完,酒杯已经见底。明显买醉,服务员不再开口,掀开帘布离开。 「唉,刚说到哪里了?」 裴茸帮她分析,试图开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也许只是普通朋友?」 聂繁心摇头,眼梢好似比刚哭的时候更红:「不会,万小雨不是那样的性格。」 她絮絮叨叨和裴茸聊起万漪的好,捨不得,不想放弃,也放不下…… 「longisndicedtea,长岛冰茶。还有zombie。」仅仅30秒,服务员目视她一饮而尽。 裴茸没拉住,转而盯着服务员:「剩下的酒不要了。」 聂繁心听力好,开始嚷嚷:「怎么能不要?我还没喝够。」 裴茸微信买单,服务员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酒呢?裴小茸。」聂繁心靠着沙发,有些头晕,心跳慢慢加快。 裴茸骗她:「我喝完了。」 「哪有,你明明没,都是我……」聂繁心摸着发烫的脸颊,觉得眼前裴茸的身影渐渐模煳,喃喃自语,「难受,裴小茸,难受……」 「你别趴着,趴着更难受,靠我肩上。」 「唔。」 裴茸没法,从包里捞出手机,微信找到从未联繫的人,拨出语音通话邀请。 「餵。」 「万法医吗?」讲清楚情况,还没说明地址,对方便匆匆挂断电话。 不到三分钟,人出现在眼前。 裴茸纳罕:「飞过来的?」 「担心她,出门的时候一直跟着。」万漪伸手贴了贴聂繁心的脸,根据温度,猜测她的醉意。 「三杯烈性鸡尾酒,喝得勐。」 「嗯,知道了,我带她回去。」万漪微微俯身,柔声问趴在桌上的人,「繁心,能不能起来?」 没有回应。 裴茸:「车停在附近吗?我帮忙把她扶上车。」 「谢谢你。」 两个人架着她往外走,聂繁心开始无意识嘀咕:「裴小茸,你说,万小雨喜不喜欢我?」 裴小茸连忙接话:「喜欢,当然喜欢。」 聂繁心哼唧两声,又没反应了。 万漪揽着她的腰,嗓音温和:「裴律师,别见怪。」 「不会,不会。」 「万小雨,你这个坏人,坏人。」 万漪动了动唇:「嗯,万小雨是坏人。」 聂繁心双眸似睁非睁,脸色艷若5月的桃花:「不是,她很好,对我很好,你别乱说。」 好不容易才把聂繁心弄上车,裴茸驾车离开。幸而酒吧离家不远,10分钟后,万漪扶着她的臂弯,两人踉踉跄跄走进电梯,又缠着走出电梯。 万漪刚把门打开,钥匙还握在手里,聂繁心身体的重量压过来,嗅她身上的冷香,蹭她的脖颈:「万小雨,你跑进我的梦里吗?」 「繁心,你喝醉了。」 大概是没听见,她砸了咂嘴,有些失落的神情:「万小雨,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万漪说得很轻,对她而言却很重。 笨蛋,吃自己的醋。 笨蛋,明早醒来,你还记得多少…… 心砰砰直跳,再次确认这是梦,聂繁心不管不顾,望着眼前迷濛的脸,拉着她的衣领,以吻封唇,一个热烈的吻,充斥着酒香与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万桐和顾邶的较量。(bushi) 感谢小可爱们的开解,我没事了,因为自己也有疏忽,应该吸取教训。 我的cp初吻达成,评论都有红包。 第48章 清晨,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拂去蒙濛雾气,从窗外浸进来。侧躺在床上的女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薄蓝色天然水漆墙面,一幅看不懂的油画,挨着飘窗的微型人体骨架。 万小雨的房间?一定没睡醒,因此聂繁心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闭上眼。 又过了十分钟,抱着枕头的人半眯着眼,盯着万漪蓝色木质的衣柜,右手食指和拇指揪起左臂的小团肉。 稍稍用力。 疼,不是做梦…… 顷刻间,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喝酒,倾诉,说胡话,还有呢?谁送她回家?裴小茸吗?为什么睡在万小雨的床上? 记忆分为长时记忆和短时记忆,短时记忆信息容量有限,大多十几秒或者一分钟左右遗忘。酒后断片是酒精影响大脑颞叶内侧管记忆的海马体,让大脑变得像失灵的机器,出现宕机现象暂停工作,便很难生成长期记忆。 第80页 因此聂繁心冥思苦想,竟然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她伸手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出裴茸的号码,想找到答案。 「餵。」慵懒的嗓音,显然没睡醒。 聂繁心半倚着靠枕,右腿微微弯曲:「吵醒你了?」 语气中带有一些埋怨:「看看才几点?」 「已经七点半了。」 「大小姐,放假。」 聂繁心哦了一声,言归正传:「昨晚,你送我回家吗?」 「不记得了?」 「嗯。」 「不是我,是万法医。」 「啊?」聂繁心喉间微动,「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裴茸不打算瞒她:「说了很多。」 …… 「想知道?」 手机贴着耳朵,聂繁心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轻轻嗯声,两秒后反悔:「还是不要了。」 「我也没准备告诉你,自己猜去吧。」 「裴小茸!」 「别打扰我睡觉,拜拜。」裴茸不等她回应,直接按下挂断键。 天吶,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聂繁心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谁帮忙换的? 万小雨的房间,万小雨送回家,所以……思及此,耳朵霎时燃烧起来,她红着脸磨蹭了五分钟,才佯装若无其事走回房间洗漱,换上运动装。昨晚答应外婆晨练,不能食言。 接近8点,聂繁心下楼,几位长辈已经坐在饭厅吃早餐。顾邶瞪她一眼:「外婆和小雨两套动作都快打完了,你才下来。」 聂繁心瘪嘴,装病弱:「昨晚喝多了,头疼。」 「头疼就先吃饭。」万桐将牛奶杯送到她常坐的座位前,笑眼弯弯。 「我还是陪外婆打太极吧。」聂繁心揉了揉额头,觉得万桐看自己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怎么说呢?过于慈祥…… 走出客厅,外面是阳台改的小花园,赠送加半赠送,面积差不多20平方米。最外围种花养草,右侧一张美式长椅,左边空着,供她们走动。 万漪和赵帼英都穿着白色的太极练功服,聂繁心则是简单的浅色短袖和网球裤。 「繁心来啦?」赵帼英左脚尖微里扣,右手外旋,收掌的同时开口。 「嗯!」 「最后一套,打完吃饭。」 聂繁心站在万漪的右侧,余光瞥见她白皙的侧颈粘着一张肉色创可贴,下意识问:「万小雨,你这里怎么了?」 「蚊,蚊子咬的。」 「蚊子咬的干嘛贴?」聂繁心觉得解释不合理。 「大蚊子,躲不开。」 也没有躲。 「哦,下次提前把蚊香液插上。」 她专注地看着赵帼英的起承要领,没觉察,万漪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 *** 吃完早餐,万漪回房收拾行李,聂繁心假装无所事事,晃悠到她身侧,嗓音夹带着难捨:「万小雨,什么时候回来?」似乎已经遗忘昨晚因为什么喝酒。 「7号中午。」 省研究院召集各市县研究所的骨干法医学习,为期四天半,最后半天举行总结和颁奖大会。万漪与另一位助理研究员代表滨南市前往。 「哦。」好晚啊。 万漪拉上小型行李箱,站起身转回身,微微勾起唇角瞧她,明澈的眼神万分柔和。 聂繁心抬手遮挡她的视线,移开脸:「万小雨,不要这样看我。」 万漪悦耳的嗓音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会忍不住想亲你。 这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记忆仿佛被提取,一幅幅画面像电影般放映。 「万小雨,你喜不喜欢我?」 「万小雨,别走好不好?」 「万小雨,好舒服。」 聂繁心扶额,昨天才答应老妈尽量不主动,结果在梦里,比谁都主动……万小雨温热的怀抱,两人交缠的气息,还有柔软的薄唇。 楼梯口站着的聂芷言没有进屋打扰两人,拎着刚能让她们听见的嗓子提醒:「小雨,王照(同事)的车已经到楼下了。」 「嗯,好。」万漪拉着行李箱,温声说,「出勤的时候注意安全。」 「知道。」聂繁心抬手,想牵她另一只空闲的手,然而因为犹豫又缩了回来。下一秒,手指就被勾住:「走吧,送送我?」 *** 上午,聂繁心去医院探望陈安佑。下定决心的人,康復训练比谁都积极。医生都惊诧他的毅力,劝着应该循序渐进。 「没关系,我承受得住,他们等着我回去呢。」 从康復室出来,聂繁心推着轮椅:「陈安佑,医生有经验,让你慢慢来就别着急。」 「心姐,待在医院好没意思。」上班的时候偶尔想偷偷懒,但长时间不上班又浑身难受。 「我问过医生,说你恢復比预估良好,月中出院没问题,再忍十天。」 「唉,只能这样。」陈安佑嘆气,随后问,「尤亮呢?市局的案子查得怎么样?」 「每天醒来就自残,市局的同事拿他没办法。不过研究所有新发现。」今早吃饭她才知道万漪这两天一直忙着做物理实验,终于找到尤亮电路连接的特别之处。 「什么发现?」 「尤亮是左撇子,每个连接口的连接方法和普通人不一样。」 陈安佑:「可以模仿吧?检察院不会採纳。」 第81页 「还有每条线路用几根铜线,以及每个点绕几圈,每个打结的地方左边长还是右边长。万法医说,完全相同的概率是万分之一。」提起万漪,聂繁心严肃的表情似有细微变化。 陈安佑勐拍一下扶手:「细节控啊,尤亮绝对有强迫症。」 「是的。而且陈晓玲故意杀人的证据不足,择期开庭当天,法院会判无罪释放。」 「得,加上袭警罪,数罪併罚。」回到病房,陈安佑自己蹭起来,扒上床坐好,话锋一转,笑着说,「心姐,没有老搭档会不会不习惯?」 聂繁心将轮椅归于原位,挑眉揶揄:「不会,小梁话少,挺好的,耳根总算清净。」 陈安佑捂着心脏,受伤道:「姐妹,你这样,我会心痛。」 聂繁心立在门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行了,姐妹,早日康復,有空再来看你。」 男人摆摆手:「不用经常来,工作要紧。」 聂繁心离开,病房瞬间安静。陈安佑拿出搁在枕头下的笔记本,翻开第二页,在表格的备註栏上画上一个笑脸。 *** 万漪出差,聂繁心白天很少联繫她,只有睡前半小时,才能闲聊几句。比如分享一日三餐,发几张照片,再说一说警局的奇葩事,讲一讲研究院学习的繁琐。 这晚,9点半留言,10点10分没有收到对方回復,床上抱着手机的聂繁心,整个人像是失控一般,想她想得厉害。太奇怪了,以前分开几年都没问题,聂繁心觉得自己生病了,需要看医生,看法医也行…… 「到酒店了。」 简短的四个字出现,她毫不犹豫点击视频邀请,早已把老妈「不要主动」的千叮万嘱抛到九霄云外。 那边同意邀请,视频接通。 「晚上好。」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屏幕里,聂繁心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默默地看着她整理文件,拿出行李箱的必需品。良久,对方又开口,「我先去洗澡哦。」 「万小雨。」 「嗯?」 「洗完就早点睡吧,我先休息了。」还是没把「想念」说出口,其实,以妹妹的口吻说一句,大概也无妨。 「好,晚安。」 视频时间只有3分半,聂繁心望着满屏的收藏包,找到「想你」的表情,闭上眼睛勐地一戳。喉咙轻轻滑动,五秒后睁开眼,对话框多出一条语音。 「我也是。」声音低低柔柔,带着点让人酥麻的尾音,缱绻淌进她的耳蜗。 心微微一颤。 也是什么?她往上看,赫然是自己发出去的表情包,一只小狐狸抱着一颗红色桃心,满脸陶醉…… 等等,所以说?啊! 聂繁心蓦然抬起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撞到右侧的床柱。她后知后觉地开心,不管对方站在哪个角度,至少此时此刻,在同一片天空下,她们思念着彼此。 不是梦里,双向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脑海马体,喝酒断片引自医生科普; 长时记忆和短时记忆是心理学知识,考教资或者心理学专业的小伙伴应该知道,我这个半吊子老师不多赘述。 第49章 终于熬过假期,5月6号,上班第一天。强撑着脑袋学习文件精神的聂繁心,差点睡过去。 形/式/主/义,实在无聊。 11点58分,吃饭时间,关电脑转身,办公室只余下她一人。 南云区公安分局的食堂自然不比对面研究所的食堂安静。窗口前,端着餐盘的民警像极了饿狼扑食,请求工作人员多添点,再多添点。 就餐区角落,聂繁心占用四分之一饭桌,摆放着清蒸鱼,西葫芦炒肉,素炒青菜,慢吞吞地咀嚼。老杨走过来:「小聂,1点换班,待会儿直接过去。」 「好。」她抬头,看着眼前男人手上的空餐盘,面露惊讶,「老杨,你吃好了?」明明两人一起刷卡,自己才吃一半不到。 「当然,我们大男人,哪能像你们姑娘家,吃饭细嚼慢咽。」 「细嚼慢咽有助消化。」家里养成的好习惯,聂繁心工作这些年一直保持。 「行,停车场等你。」 聂繁心点头,觑了觑手机显示的时间,稍稍加快进餐速度。 12点28分,一辆黑色小车驶出分局。 老杨开启自动模式驾驶,翻看最新的工作日志,和聂繁心分享:「老样子,没有值得留意的地方。」 他们负责蹲守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后门,每天风平浪静,准时交班。 「嗯,等7点。」嗓音中夹带着雀跃。 聂繁心一般不会期待下班,老杨打趣她:「哦?今晚有约?」 「是的。」虽然和网友,但她从今早起床就开始期待。 「男朋友吧?今晚宝瓶座η流星雨,水星合金星两大天象。」 「啊?不,不。」聂繁心赶紧解释,「只是普通朋友。」 「怎么不和对象一起?听说云笙酒店的房间都被小情侣们抢光了。」云笙空中酒店位于滨南海中大厦88—100楼,是全市建筑最高的酒店,也是城区内观看流星雨的最佳位置。 聂繁心笑了笑:「没对象。」 老杨哦了一声,他不是八卦的性格,没再说话。 云笙酒店…… 反覆咀嚼着名字,聂繁心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忙不迭打开手机,查看游戏聊天记录,雨点定的酒店恰好是云笙酒店。为什么不约暧昧对象?还是说,顺便面基,节约钱?毕竟6000多一晚的房间,可以赠送晚餐和早餐,酒水免费。 第82页 土豪,睡一晚将近半个月工资。 担心突如其来的尴尬,她犹豫片刻,想问清楚:雨点,今晚确定在云笙酒店见面? 那边回復积极:嗯,海中大厦88楼,云笙酒店海之锦餐厅12号桌。 繁星:还有她? 吃狗粮必须提前心理建设,不然容易噎得慌。 雨点:只有我和你。 啊?好吧,估摸着对方朋友有事,大概一个人吃饭太冷清,想找个人陪,聂繁心欣然答应。 繁星:我本来上午班,同事临时有事换到下午。7点下班,过去可能需要8分钟。 雨点:没关系,不着急。 时间约定,聂繁心收好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打盹。 还能睡15分钟。 工作的时候,就算再闲,她都尽量保持警惕,更不会瞌睡。 *** 下午6点10分,老杨抬手看了一眼全智能腕錶,开始写日志:「小聂,待会儿你提前走。」 「准时就好,我和朋友约在7点10分。」聂繁心不喜欢熘班。 老杨竖起大拇指,眯着眼睛笑起来:「哈哈,为你的工作态度点赞。」 聂繁心不置可否,举着望远镜继续观察。 「110唿叫全平台,110唿叫全平台。侦凯路侦凯国际小区发生一起家庭纠纷,现场有妇女受伤,施暴者系伤者丈夫,跆拳道红黑带级别。现需要一名武力值较高的女警协助。」2040年,公安系统新规定,每辆出勤车必须连接一线接警电台,如遇突发事件,附近的民警可以及时赶往现场支援。 这原本是巡逻警的工作,大多由他们处理,除非棘手才会请求刑警和特警协助。 聂繁心伸出窗外的手轻抬,「侦凯国际小区」六个大字出现在视野范围。但她考虑到蹲守行动的重要性,没有回话。 「110唿叫全平台,110唿叫全平台……」车载音箱孜孜不倦地发出声响,意味着暂时没有同僚回应。 聂繁心皱着眉,收回望远镜,低头查看手机。 6点20分。 老杨建议:「去吧,车里有我,接班的同事也在路上。」 最后,聂繁心还是谨慎地将情况汇报褚晚宁,得到应允,开始收拾装备。 「警号021568收到,现在立即赶去现场。」 聂繁心到达侦凯国际小区时,发现大门外停着一辆巡逻车,车上只有一名司机。她摸出警员证,说:「你好,南云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聂繁心,楼上什么情况?」 「我们两个同事在楼上,施暴者情绪激动,企图破门而入。」 「然后呢?」 「验伤取证的法医还在路上,女伤者要求女警员陪同。」如今,女性安全意识彻底觉醒,已经明白怎样保护自己的权益。 「谢谢。」说完,聂繁心走去保安亭登记。 报案地点在25楼。 十年前建起来的新型小区,6部电梯运行良好。然而正巧碰上饭点,点外卖的居民不在少数。聂繁心进电梯,遇见好几个外卖小哥,外卖小妹。 于是,6点29分才走出电梯。 「在这儿。」一位身穿浅蓝色衬衣制服的男警察喊她。 聂繁心快走两步过去,发现门口堵着四男一女。男警察敲门:「秦女士,我们的同事到了。」 屋内传出声音:「女的?」 「嗯,女警官。」 「你,你把他们拦住。」 「好。」 十秒后,防盗门打开一条缝。门外,身高大约185cm的男人卯足劲往里推:「你他妈起开,家丑不外扬,叫那么多警察来干嘛?」 巡逻警握着防暴棍勉力承受,吼道:「同事,先进去。」 「多管闲事?老子连你一块儿打。」男人一把推开面前的男警察,冲着聂繁心抡起拳头。 另一位巡逻警扑过来,按住他。 「别打,别打,袭警要坐牢,留案底。」一旁的中年妇人劝架。 听口气,大概是男人的母亲,里面受害者的婆婆,聂繁心冷冷地睨她一眼:「家暴也会坐牢。」 刚冷静半秒的男人险些又要发作:「他妈的,你才坐牢。」 满嘴粗话,聂繁心皱眉,不想和他理论,摸了摸侧腰的手枪警示,随后转身推门而入。 房门反锁,女人大唿一口气,往沙发上一躺,与先前紧张的语气截然不同:「警官,坐。」 她身高至少173,比聂繁心高出小半个头,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分明,显然练过。 聂繁心置若罔闻,取出腰包里的微型相机:「先看看身上的伤,拍照取证。」 女人不自在地捋了捋头髮:「不严重,就是怕他再动手。」 「不严重也要拍,我们出警了,需要走程序。」构成轻微伤也能进行行政处罚,还可以作为起诉离婚的证据。 「哦。」女人捲起裤腿,只有大腿外侧两团淤青。 「还有呢?」 女人咽了咽口水,摇头:「没了。」 聂繁心头也不抬,一边记录一边问:「淤青什么时候造成?说一说事情经过。」 「昨晚,我们吵架,他推我。」 「撞在哪儿?」刑事案件,需要注重每一个细节。 「主卧的床柱。」 聂繁心跟着她进房间,拍照,量取腿柱高度。简欧风格的装修,大床床柱只有55厘米高,大概膝盖的位置,怎么撞到大腿外侧? 第83页 再结合受伤部位的面积和颜色,以及伤者前后态度的转变,聂繁心咯噔一下。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测,她将拍摄的淤青照片发给万漪,问道:「几天的伤?」 回復很快:「至少三天。」 所以,为什么撒谎…… 聂繁心快步踱回客厅,拿出对机,语速急切:「老杨,楼下怎么样?」 没有回应。 「老杨?」 「小聂,10分钟前,孟子侨在天与佑医院地下停车场出现。那边的同事调取监控,发现5点42分,一名身穿深色上衣的男子形迹可疑。5点47分,驾驶江buq221美系福特轿车离开。这辆车,现在停在我斜后方一百米的路边。」老杨说得很急,伴随着布料的摩擦声,明显已经不在车上,而是选择步行。 「好,我下来。」 「那边处理好了?」 「调虎离山。」聂繁心紧抓着手机,怒火中烧,极力压制情绪,摁断通话。不想浪费时间,径直拉开防盗门,门外的男人斜靠着白墙,正在吞云吐雾。 她话不多说,直切重点:「给他们录口供,问清楚为什么浪费警力,谁指使?」 巡逻警发懵:「同事,你说什么?」 「虚假报案。」话音未落,电梯停在身前,聂繁心走进去,在关门的一瞬间说道,「如果没招供,后台查询警号联繫我。」 电梯信号不好,对讲机发出滋滋的声音,断断续续,聂繁心好不容易拼凑成句:「目标人物将一个黑色箱子交给另一个人,正朝附属医院后门走。」 「体形和特徵?」 「男,留着小平头,身高175cm左右,深蓝色上衣,藏青色长裤,白色运动鞋,怀里抱着黑色方形箱子。」 「好。」 「我去盘问一下车上的人,增援马上到。」老杨关掉和聂繁心的对接频道,掏出警官证走过去,车里的人正在抽菸,「警察,麻烦出示身份证,驾驶证。」 男人偏头瞧了瞧老杨,微微耸起的喉结动了动,眼里蓦地闪过一抹狠厉,没有出声。下一秒,放在裤兜里的钥匙解锁,右脚勐踩油门,轿车沖了出去。 「停车,停车!」 男人充耳不闻,脚下的幅度加深,速度超过30码。 车窗从里面关上,胳膊正好卡着,老杨右手拉着车顶的把手,耳朵嗡嗡震响,什么都听不真切。他下意识松右手抠动车窗升降按键,奈何使不上劲,随着四肢百骸的剧痛袭来,神志渐渐流失…… 拖行两千米,男子降下车窗,老杨因为惯性被甩出窗外,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直到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左手还紧紧地拽着那本深色的警官证…… 「老杨,我和前门的同事汇合,目标人物有所察觉,改变原有路线,正朝着医院对面的海中大厦疾走。」 「喂,老杨。」聂繁心没多想,收好对讲机,向另外两个同事打手势,商量怎么包围目标人物。 「尽快实施抓捕,海中大厦附近的路人多,容易引起恐慌。」微型耳机传出褚晚宁的嗓音,聂繁心嗯声。紧接着,连同她一起,三位刑警加快脚步,准备一鼓作气时,目标人物放下箱子,勐地前扑,一把抱住跟前行人脖子,右手迅速掏出的手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他大吼:「别过来!」 「放下武器。」刑警命令他。 惊唿声顿起,周围的市民因为恐惧,仓皇无措地向四面八方奔散。 目标男子退至墙角,咬牙切齿:「我放?放下还能活吗?你放!」视线扫了半圈,怒吼,「还有你,你!把枪放下!手举起来!」漆黑的枪口对准路人太阳穴,手指不住地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很紧张,随时可能擦枪走火。 另外两名刑警已经放下手枪,举起手,人往后退。聂繁心半蹲身子,手枪搁在脚前,观察对方表情的变化。 「快啊,站起来,举起手!」 她屏住唿吸,仔细聆听褚晚宁的部署:「繁心,争取拖延两分钟,狙击手正在找位置。」 现场就像个死胡同,三面环墙,正面又被树干和人质遮挡。 聂繁心举起手:「抱歉,我腰不好,多蹲一会儿,把枪踢给你,好吗?」 男人的手枪离开人质的太阳穴,哆哆嗦嗦,指向聂繁心:「别废话,站起来!」 褚晚宁坐在监控前指挥:「繁心,40方向,再引他往前走半米。」 聂繁心闻言,仅思考两秒,伸手去够手枪:「不方便吗?那我扔给你。」 男人有些失控,掐着人质的脖子朝聂繁心方向迈步:「我让你站起来!起来啊!」 「好,好。」聂繁心依言举起手,站起身。目的达到,她没必要激怒对方。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是不是?」男人从喉咙里发出嘶吼,再次逼近聂繁心。 「走太多,狙击手的视线又被树干遮住。」褚晚宁已经从指挥车下来,「繁心,问他想干嘛。」不能抓活的,就近距离射杀,她攥紧手枪,子弹已上膛。 声音有点小,聂繁心听不清,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引起男人的警惕。 「别动,就在那里,我叫你别动啊!」他的情绪近乎疯狂,握着手枪的右手来回晃动。 「砰——」嘹亮的枪声迴荡在空旷的巷道,聂繁心被一股重力推了出去。几乎是下一刻,又是一声枪响,对面的男人直直倒地。聂繁心揉着腿转过身,眼前的一切,瞬间令她脸上的血色全无…… 第84页 她,不是在江城吗? 作者有话要说:繁心确实有点迟钝,但也还好。比如网友这事,谁能想到认识3年的网友是自家姐姐?一般都不会往那方面想。 给大家回忆一下,孟子侨(第二个案子死者的丈夫。) 那时的6000多,相当于现在的2000多。 第50章 暮色暗淡,她们身后血染一般的残阳收敛光芒,渐渐西沉。身穿米白衬衫的人,纹丝不动地躺在因为阳光照射,还有些发烫的街道上,脸色苍白如纸,鲜血慢慢浸透衣衫。 尖锐的警笛响彻云霄,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巷道。从挟持人质,到歹徒被击毙,再到支援抵达,仅仅用时6分钟,却没能制止一场惨案的发生。 「封锁现场,打电话让附属医院准备抢救,安排人质做心理疏导……」褚晚宁有条不紊地指挥,待所有人行动起来,她蹲在方才倒下的女人身旁,轻声唿唤,「小雨,小雨。」 聂繁心红着眼自欺欺人,虽然已经颤颤巍巍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断擦拭她唇角溢出的鲜血,但口中还是喃喃反驳道:「不是,不是万小雨,万小雨在江城学习。」 直到目视褚晚宁掏出她的卡包,找到身份证。下一秒,聂繁心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往下落。 万漪,女,2022年6月26日。 「让一让,让一让。」现场在附属医院侧门右侧,医护人员接到电话半秒没耽搁,这时唿啦啦围了上去。双肩不住颤抖的聂繁心被褚晚宁拉着退到一旁,视线没有移开,依旧盯着万漪微微阖上的双眼。 「你好,能听见吗?你好……」急救医生有节奏地询问,查看万漪是否清醒。随即经过简单处理,人被抬上担架车,医生跟着车子,边跑边说:「右胸中枪,考虑肺部挫伤造成失血性休克,通知心胸外科林主任,准备紧急手术。」 医院二楼走廊,聂繁心突然挣脱褚晚宁拽着自己的手,追上去祈求:「医生,救救她,救救她,求你……」 「放心,我们会尽力。」 急救室的门瞬间关上,「手术中」三个字亮起来,将两人隔绝在外。 聂繁心站在门外,攥着万漪手机的指节泛白,极度冲击下,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已经听不清在耳边打电话的褚晚宁说些什么,只能凭意识点头,摇头。 「繁心,老杨半分钟前牺牲了,我上楼一趟。」 「牺牲」两个字,终于让人起了反应,她嘴唇翕动,低问:「什么?」 褚晚宁的声音哽咽:「老杨被兇徒驾车拖行,颅脑损伤,多器官衰竭,刚走了。」 和平年代的牺牲,是岁月静好的守护。 「我,他……」聂繁心捂着脸背过身,说不出话,始终没有止住的眼泪顿时像开闸的洪水,汹涌而下。老杨的夸奖好似言犹在耳:「哈哈,为你的工作态度点赞。」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永别呢。 褚晚宁拍了拍聂繁心的肩膀:「言姨她们在路上,桐姨工作忙,走不开。」说罢,看着她轻轻点头,才急急忙忙转身离开。 三楼抢救室,医生推着老杨的遗体出来,门口围着的刑警不约而同举起右手,让出一条路。 老杨的妻女扑过去,趴在遗体上,拉扯着白布,泣不成声:「都说别转正,别转正,这才刚转正几个月,人就没了……」 「爸,你说好要亲自帮我填报志愿,认准警察学院。爸,你起来啊……」 老杨的妻子转过身,扒拉着褚晚宁的手臂质问。「褚队长,老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为什么非要选择他?」 「嫂子,对不起。」褚晚宁咬着牙,不敢正视她,就像多年前,每每问起父亲,母亲绝望、悲恸的眼神。 「说对不起有用吗?他没了,没了。」老杨的妻子泪流满面,刚成年的女孩抱着她,母女俩相互依靠,痛哭不已。 对啊,人死如灯灭,苍白的「对不起」缓解不了任何悲伤。褚晚宁只有静静地站着,默默承受她们的责问…… *** 楼下,急救室的门一次又一次打开,专科医生疾步往里走,血袋不断往里送。走廊里安静得针落可闻,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聂繁心失魂落魄地凝望着白色的门,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难以唿吸。 忽然,急救室的门打开,走出的护士摘下口罩,焦急地问:「是不是家属?血型是ab型吗?」 「我是ab型血,但不是她的直系亲属。」聂繁心条件反射地回应,她知道医院不建议直系亲属输血。 「上午和下午连着两台孕妇大出血手术,我们医院和血库的储血不够。」 聂繁心伸长手臂,急忙说:「不够,抽我,多抽点。」 血库里原本ab型血就储备不多,更别提两台输血量超过8000ml的手术,护士向她解释:「伤者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你一个人不行,还有其他人吗?」ab型血相较于其他abo血型系统的血占比最低,只有约6%。 「你先抽血,我再想办法。」聂繁心跟着护士往处置室走,摸出手机给褚晚宁打电话,她完全放心对方,相信她可以及时找到解决的方法。 紧急抽血,需要争分夺秒,医院调取聂繁心的献血记录。针扎进血管,聂繁心微蹙眉头,直视鲜血通过管子注入血袋。 「继续,多抽点。」 第85页 护士摇头:「女生一次性最好只抽200ml。」 聂繁心言辞恳切:「抽三袋,600毫升!800也行,我身体好。」 护士满口拒绝:「不行,容易造成贫血。」 「我是警察,血多,两天就能恢復。」 护士抽完400毫升,准备撤针:「警察也应该注意身体,不能例外。」 聂繁心伸手抓着护士手腕,眸光闪烁,坚定的话语一字一句往外蹦:「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求你。」 *** 褚晚宁挂断电话不过三分钟,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官方微博,微信公众号,刑侦大队数位民警的微信朋友圈,发出求救。 【20后法医生命垂危,急求ab型血】滨南市研究所法医受伤生命垂危,已在滨南大学附属医院抢救15分钟,目前全市血库匹配血型紧缺!急求ab血型献血者,意愿献血的爱心人请立即联繫。联繫方式:xxxxxxxxxxx,xxxxxxxxxxx 仅10分钟,褚晚宁和聂繁心接到数十个电话,附近血型相配的居民纷纷赶来,处置室门外排起长队。 抽取的血液需要进行分离才能输入体内,血液科医护人员加班加点,一包又一包的血袋往手术室送。 手术室内,主刀医生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护士帮忙擦汗。 子弹已经取出,肺穿孔造成血气胸,手术视野不良,肺动脉压力过高。医生阻断右肺动脉后,肺动脉收缩压几乎和体循环收缩压相同。也就是说,躺在手术台上的万漪随时可能心脏骤停。 三位医生几乎头碰头,剥离,沖洗,吸引器吸血,秩序井然,然而每个人的心都悬在胸口。 手术室外,聂芷言泪眼婆娑,右手紧紧握住聂芷兰;她们身侧被顾邶拥住的聂繁心目光呆滞地注视着亮起的红灯,心跳像重锤般,一下又一下地落下来,砸得她天旋地转,像是要昏倒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急救室的门又一次打开,护士拿着一张医生下达并签署的病危通知单走出来,让家属签字。 「谁是病人家属?」 「我。」聂芷言深吸一口气上前,但她觑见纸张最顶端的几个字,勐地后退两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幸好聂芷兰眼疾手快,接住了她,扶着人坐回长椅。 「小姨。」聂繁心撕心裂肺的疼,紧握的手机接连振动五次,都没有丝毫反应。 「繁心,手机。」裴茸听说枪/击事件,辗转通过褚晚宁明确手术室地址,这时刚赶来,就看到聂繁心的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因此低声提醒她。 聂繁心置若罔闻。 「伤者心脏骤停,我们用上了ecmo,情况依旧不乐观。」ecmo,体外膜肺氧合,主要用于对重症心肺功能衰竭患者提供持续的体外唿吸与循环,以维持患者生命。万漪心脏骤停,医生及时启用ecmo。早几年,ecmo的成功率最多为一半,这些年,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成功率已经大幅度提高,但仍然是不到万不得已的选择。 听完护士说的话,聂繁心浑身虚软,倚着墙抽气,低喃的嗓音飘散:「求你,万小雨,求你……」 手机再一次振动,裴茸担心事态紧急,一直提醒她。 不想听,不想理,聂繁心微微垂着眼睑,「云笙酒店」四个字意外闯进她的视线。不知缘由,心勐地一抽,急匆匆摁下接通键。 「餵。」 「喂,请问是万女士吗?您在我们酒店预定的晚餐最迟能够保留到9点,建议提前到达。」 聂繁心紧咬着下唇,声音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云笙酒店?几号桌?」 「88楼海之锦餐厅12号桌。」 作者有话要说:ecmo,词源百度。 手术过程有谘询医生,但愿没有大问题;作者不是相关专业,如果出现错误,还望小伙伴们指正。 第51章 「喂,万女士,您在吗?」 聂繁心张了张口,声音卡在喉咙没发出来,滚烫的泪水先跌落而下,她深唿吸了好几秒,才勉强吐出三个字:「退了吧。」 「万女士,我们酒店规定18:00以后不能免费取消,假如您确认无法前来,需要承担全部费用。」 机械性地「嗯」了一声。 「万女士,您确定吗?」酒店工作人员反覆询问,「喂,餵……」 聂繁心恍恍惚惚摁断了电话,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不稳,随即整个人向右栽倒,幸而只是手臂撞在旁边的墙上。 「繁心。」几个老人自顾不暇,聂芷兰签完字,一瞬不瞬地守着聂芷言,顾邶慌忙找人,裴茸把聂繁心捞了起来。 「我没事,没事。」聂繁心后背抵着墙,强压住一阵阵的眩晕,失神般摇头。她其实好想睡一觉,醒来万漪已经安然无恙;但她怕,怕再也见不到万漪,怕连最后一面都错过。 「我们青梅竹马,她比我小两岁。」 「她很可爱。」 「我喜欢她。」 「我正准备给她表白。」 「云笙酒店海之锦餐厅12号桌。」 「只有我和你。」 聂繁心微阖着眼,大量的信息往脑子里灌,宛如织起的一张网,盘根错节。她下意识排斥思考,然而根本没法逃避。 猜测挂在嘴边,唿之欲出。 雨点…… 聂繁心想起万漪的手机,试着解密码。 第86页 四位数。 0626,不对。 2022,也不是。 又试了聂芷言和万桐的生日,最后输入1031成功。 这是自己的生日…… 身体在发抖,聂繁心极力克制不在长辈面前哭出声,下唇已是沥沥的血色。 「繁心。」裴茸看出她的不对劲。 下一秒,聂繁心再也忍受不住,揪着胸口,朝不远处的卫生间疾步,裴茸紧跟着她。 「唔……」许是抽血过量,再加上接二连三的刺激,一阵翻江倒海的狂吐。呕吐声夹杂着哭声,裴茸紧蹙着眉帮她拍背顺气,神色担忧。 「不用管我,唔……」聂繁心单手撑着墙,身子不住地颤抖,精神彻底崩溃,「她是雨点,默默地陪伴我三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回滨南?我执勤,里面穿着防弹衣,她为什么不顾安危推开我,为什么,呜呜呜……」 语无伦次,裴茸听懂大概,只能劝道:「会好的,万法医会没事的。」 聂繁心充而不闻,呢喃细语:「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又伤到肺,该怎么办……」 「一定能逢凶化吉,你要相信万法医。」 聂繁心紧紧地握住手机,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回放。初中二年级寒假,两人报名参加冬令营。热带季风海洋性气候的琼州,夜晚凉爽,值班老师通知她们观看巨蟹座流星雨。 已经躺在床上的聂繁心兴奋道:「姐,巨蟹座耶,你的星座。」 「嗯?巨蟹座流星雨的数量少,没什么观赏性。」当时高二的万漪一丝不苟地复习,头也不抬地回应。 聂繁心只好撒娇:「看嘛,看嘛,姐。你成绩那么好,平时少做两道题,不会丢半分。」 最后,万漪被她拉出卧室。 「姐,巨蟹座流星雨在1月,天蝎座呢?」 「6月。」 「我想看,下次还和你一起。」 万漪答应了她。 约定的「下次」,一晃就是九年。研二实习结束,聂芷兰、顾邶带着她漂洋过海,代表忙碌的聂芷言和万桐陪万漪过生日。 6月26日凌晨三点,万漪把她从被窝里哄了起来。 「繁心,流星雨。」 「唔,睡觉。」 「看过巨蟹座流星雨,不是想看天蝎座流星雨吗?」 「天蝎座?」 「是啊,起来吧。」 夜幕下,两人坐在阳台的长椅上,头靠着头,肩并着肩,仰望天空。 「万小雨,有人说,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流星雨,就能永远不分开。」 「是吗?」 「是啊,下次我们就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她那时想的是晚宁姐,万小雨呢…… 聂繁心漂浮的目光游移,最终停留在下午5点30分,雨点新改的心情帖上。霎时间,挺直的嵴背终于佝偻下去,千般万般的情绪在意识中翻腾,薄唇颤了又颤,泪水顺着下颌、脖颈、锁骨,淌进了她的胸口。 「等不到6月26日天蝎座流星雨,想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 裴茸不再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偶尔递过去一张纸,拍拍她的肩膀。 良久,洗手台前的人渐止哭声,捧起凉水洗了洗满脸的泪痕,擦了擦唇边干涸的血渍,而后转过身,静默地迈步。 *** 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室外停车场,亮着灯的侦查指挥车停在一颗老树下,略显形单影只。里面的人注视着监控录像,右手菸头上的火星子一闪一闪。她不喜欢抽菸,卧底那些年环境和压力的缘故,有段时间特别依赖。回归正常生活以后,已经尝试慢慢戒掉。 20分钟前,收到万漪病危的消息,她徘徊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间,不敢上去。最后,向同事借了一支烟,独自坐回指挥车。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接了起来:「妈。」 「涵涵,小雨怎么样?」 褚晚宁眼神放空:「可能不是很好。」 「我在赶去滨南的路上,她们家这些年一直照顾着我们母女俩,如果小雨真的……」 「妈,不会的,不会的是不是?」 「涵涵,妈妈当初不让你报考警校,就是害怕再次承受锥心之痛。你知道吗?那时的我,比现在难受千百倍。」 「可是,妈……」 褚晚宁母亲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站在家属的角度,一切解释都是枉然。」 想到老杨,还有他的妻女,褚晚宁应不出声。 「信号不好,不说了。」对方也察觉谈话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匆匆挂断电话。 夜色浓重,褚晚宁半倚着靠坐,食指和中指夹着的明灭慢慢见底。 击毙兇徒,简要报告必须在三小时之内上交,她10分钟前点击发送。 5月6日18点57分,歹徒廖木将一名23岁女性挟为人质。为确保人质安全,我方表明谈判意愿,19点02分,廖木拒不缴械投降,枪枝走火,致使研究所法医重伤。为避免现场更多人员伤亡,本人果断将其击毙。 监控录像里,她清楚地看到,万漪从头至尾都站在聂繁心右后方不远的位置。可以说,如果没有万漪的捨身扑救,按照子弹运行的速度和轨迹,极有可能直击聂繁心心脏或者心脏附近。 当时,相隔不到三米的距离,即使负带防弹衣,也只能最大限度阻止子弹贯穿身体,但其破坏力强,会瞬间震断肋骨,甚至造成心脏周围肌肉受损…… 第87页 作者有话要说:嗯,出勤必须穿防弹衣,但近距离射击,尤其是重要部位,对人体的伤害极大。 了解到几年前gz警方抓捕嫌犯时,民警身中三处贯穿伤(手部和腹部),另一位民警背部中枪牺牲…… 这章字数有点少。 每一章的评论谙桥都有看,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守候,请跟着我走进她们的世界。 第52章 深夜十点,滨南市公安局综合大楼五楼局长办公室,褪下警服,换上便装的万桐站在窗边,望着远方的灯火,目光沉沉。 门被轻轻敲响:「不走吗?」进来的人是现任副局长黄波,和万桐年纪相仿。57岁的他精神抖擞,只有斑白的双鬓才能看得出已经年近花甲。 「走。」万桐深吸一口气,攥紧的右拳慢慢松开。 「我送你。」这些天起早贪黑,万桐没开车,由专属司机接送。 万桐婉拒:「小张(司机)没走吧,他送就好。」 「刚让他走了。」黄波摊开左手,掌心放着一把车钥匙。 思考片刻,万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答应下来。 一路上,两人沉默少言,偶尔交换几句信息。 「老万,拖行老杨的车弃在郊外;还有孟子侨那边,问不出什么,支队打算扣留24小时,给放了。」 「嗯,心脏移植的买主直接汇款到国外帐户,经侦查不到任何线索。」如今医疗技术的进步,心脏保存的时间得以延长。国内禁止器官买卖,但在黑市,一颗心脏的价格由原来的几十万激增到上百万,因此越来越多的犯罪分子愿意铤而走险。 黄波分析:「fn57,弹夹被人做过手脚,容易走火,再结合廖木的心理素质,不具备长期使用这把枪的能力,所以……」 万桐咬牙:「有人故意为之。」 黄波右拳狠狠地砸向旁边的扶手,震怒道:「预料之中不是善茬,但没想到这么硬,竟然主动挑衅。」 轿车在医院门口停稳,万桐深邃的眼眸泛着冷光,声音铿锵有力:「再硬的仗,也得打。「推门下车,稍稍收敛情绪,轻叩主驾驶的车窗,问:「她在上面,不去看看?」 「不去了。」黄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 万桐心里有牵挂,不强求,转身往楼上走。 ------- 二楼急救室门外,死寂沉沉。长达三个多小时的等待,摧残着每一个人精神。聂芷言晕倒一阵,醒过来又急急忙忙下床,聂芷兰没法,只好搀扶她过来。 聂繁心双眼红肿,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不肯移开半秒,裴茸静默地陪伴她。 万桐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聂繁心的肩膀,最后走到聂芷言旁边坐下,把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慰:「别怕,没事的,小雨她知道,知道我们都等着她。没事的……」然而,当她抬起头,望着「手术中」三个字,还是不可避免的,瞬间红了眼眶。 只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10点38分,这个时间,聂繁心记得一分不差,紧闭的手术门终于滑开,戴着口罩,手术帽全然湿透的林主任快步走出来。 万桐最先站起身,聂芷言死死揪着她的衣袖,双腿虚软。 「暂时脱离危险,不过,在icu能不能坚持下来,才是关键。」 聂繁心松了一口气,侧过头捂住嘴,任由眼泪打湿脸颊,滑落唇角。 是庆幸的泪水, 至少在这一刻, 她还有希望。 然而,接下来的话,聂繁心没能听完,便彻底倒在裴茸的身上…… 「子弹是尖头钢芯,伤口深;肺叶穿孔,我们进行修復手术;最糟糕的是肋骨断裂三根,形成血气胸,所以伤者会不断咯血;再加上使用ecmo可能的不良併发症,一切都是未知数……」 几分钟以后,上半身插满管子的万漪被推进icu,除开已经晕倒的聂繁心,其他人只匆匆看她一眼。icu大门关上,门外的聂芷言靠着万桐前胸,泣不成声,顾邶和聂芷兰找人把聂繁心送去急诊室,裴茸也流下热泪。 安静的走廊,只余下三人。 裴茸抱着手臂,不知该做些什么。半晌,她摸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餵。」不到三米的距离,是带着哭腔,沙哑的嗓音。 原来那个人,一直在附近。 裴茸走了过去,只见褚晚宁后背抵着墙,眼眶通红。右手下意识伸过去,动作温柔地牵起她冰凉的左手。 「抽菸了吗?」 褚晚宁咬着下唇:「嗯。」 「万法医没事的。」 一度哽咽:「我看着小雨长大。」 裴茸的下颌埋在她的肩上,长发遮挡容颜,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你知道,我也是。」 褚晚宁勐地睁大眼,一把将人拉去角落,扣住她的腰,薄唇凑近她的耳朵,低语:「裴律师。」 「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褚晚宁一改往日的平和,郑重其事道:「知道不等于做到,你必须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况且,身为你的联络人,你的安危对我来说很重要。」 裴茸应了一声,不再接话。 褚晚宁松开她,语气稍微缓和:「裴律师,我今晚打算守在这里,陪陪繁心。」 「嗯,我也是。」 第88页 她们和走廊长椅上坐着的两人打了声招唿,离开五楼,坐电梯下一楼急诊科。 -------- 聂繁心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天刚破晓,她闭着眼,哑着嗓子:「餵。」 「喂,你好,6点半在海中大厦对面的医院西门等。」 聂繁心疑惑:「你是?」 「提前预定的专车啊,不是回江城吗?」 她这才从懵怔中恢復过来,万漪出差没开车,只能坐专车来回。 取消订单,赔付损失。聂繁心望向窗外,天光已大亮,脑海里唯一的人,就是如今躺在icu,暂时只有依靠移动心肺仪(ecmo),才能活着的人。她蹭了起来,口中喃喃:「万小雨……」 褚晚宁和裴茸需要上班,已经提前离去,隔壁床睡着顾邶。 「醒了?」年纪大了,睡觉浅眠。 「妈,她呢?」 「医生说要等,等小雨好转。」 聂繁心掀开被子:「我想去看她。」 「探视时间在下午,而且要看小雨的状态好不好,能不能去。」 「我去门口等着她。」哪怕一墙相隔,至少离得近一些。 icu门外走廊的长椅上已经坐满人。万桐上班,聂芷兰便一直陪伴着聂芷言。聂繁心胡乱塞了半个顾邶买的包子,抬来一张矮凳,坐在聂芷兰身旁。 安静下来,她试图通过回忆,理清万漪赶回滨南的原因。 就是那天,自己心血来潮提见面,如果没有呢?万小雨会不会迟一点,推迟到6月,她们6月再见面…… 所以,归根究底,是她不该,不该提…… 她开始觉得,万漪遭受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甚至走进死胡同,追溯到三年前,如果没有发帖招募游戏好友,就不会认识网上的「雨点」,不会认识网上的她,就不会有这次约见。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 上午,研究所领导前来慰问;中午,逼着自己吃完小半盒饭,必须以健康的身体迎接她醒来,帮她挡去往后所有的灾难。 下午3点20分,医生通知探视,3:30——4:00,仅有30分钟,每次最多进去两个人。 医生还说,虽然没有意识,但生命体徵较之昨晚有所好转;咯血量也在可控范围内,补液的同时缓慢输血。 3点30分,聂芷言和聂芷兰换上探视服先进去,只在里面待了不到十分钟。 出来的时候,聂芷言趴在聂芷兰肩上,抽泣不止。家人的悲伤,聂繁心感同身受,忍了再忍的情绪瞬间如洪水一般,滔滔而来。她低垂着头,泪水又一串一串往下涌…… 「3床万漪,还有人吗?」icu的护士提醒。 「进去吧。」顾邶轻柔地按了按她肩膀。 让她一个人进去,陪陪她。 …… 这是聂繁心第一次走进icu,关上门,根据护士的指示,机械性地穿上蓝色的探视服,鞋套,戴上帽子和口罩。 随后站起身,一步一步靠近,1床,2床,3床…… 见到万漪的那一刻,聂繁心止住不到30秒的眼泪蓦地跌落下来,不停砸在手臂上。极力想看清她,然而视线却越来越模煳。 绷带,纱布,管子,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仪器缠着她,遮住她的面目。聂繁心攥紧双拳,第一次感受到摧心剖肝的痛,心痛到下一秒就要窒息一般…… 通常唿吸和心脏随时可能面临危机的病人,旁边都需要一个专门的医生守护。坐在右侧监护仪前的女医生宽慰她:「病人的意志坚强,心跳很有力。」 「谢谢你。」聂繁心吸了吸气,手放在免洗消毒液瓶盖下,按照步骤消毒。 好想握着她的手,哪怕只能感受一点她的温度。最终,在医生的允许下,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地包裹住她唯一没有被完全约束的手。 暖和的。 至少比自己前一秒的心暖和许多。 「万小雨……」 「万小雨……」 「答应我,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的状态不好,写文的时候想到很多场景,跟着人物难受起来…… 所以更新迟了。 晚安。 第53章 傍晚,聂繁心倚在icu外,靠着窗口的地方。往常喜欢听雨,如今淅淅沥沥的雨声,却听得她坐立难安,浑身发凉。每每想到万漪插满管子紧闭双眼的画面,就觉得自己正在遭受着最残忍的酷刑。 像一把锋利的小刀,一点一点剐下皮肉,一下一下剜着心脏。 然而,这哪里比得过躺在里面的人,虽然没法亲身感受她的疼,但聂繁心知道,肯定疼上百倍,千倍。 6点多,万桐送来晚餐,聂繁心胃口不好,没吃多少。刚放下饭盒,抬头对上顾邶皱眉担忧的神情,又逼着自己再吃了两口。 饭后,她拎着餐盒去盥洗间,洗干净,从里面出来,迎面碰上步履匆匆的赵帼英。 聂繁心轻声唿唤:「外婆。」 赵帼英转过身,满脸焦急:「繁心,小雨在哪?」 「外婆……」 老人家年纪在那里,血压偶尔偏高,受不得刺激。万桐打算暂时瞒着赵帼英,晚一天知道,算一天。 「你桐姨呢?是不是她的主意?」赵帼英不知道icu的具体方向,左顾右盼。 第89页 「和小姨她们在一起。」聂繁心低着头带她往右走。 icu门口,聂繁心先到,给她们递眼神示意,赵帼英紧随其后,万桐赶忙站起身:「妈,你坐。」 以为赵帼英要责怪,但经歷过大风大浪的她明白大家都难受,因而只问道:「小雨怎么样?」 万桐哽了哽喉,实话实说:「未知,医生讲明要看恢復的情况。」 赵帼英坐了下来:「那就等,我相信小雨,她从小到大坎坎坷坷走过来,坚强得很。」 家里主心骨这么说,聂繁心的心里似乎踏实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了。 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万漪研究所的同事结伴而来。他们坐了坐,问候几句,随了钱,数额不多,只是人情往来, 还有陈安佑,没让他的母亲送,自己坐着电动轮椅来去自如。 他们,都牵挂着万漪。 所以,万小雨,你什么时候醒来…… *** 休息一天,第二天一早,聂繁心回警局工作。太多事需要她,不能停下,必须继续前行。接下来,每天早上7点准时离开医院,晚上7点准时出现在icu的走廊。她很难好眠,因为每当闭上眼睛或者将将入睡,万漪染满鲜血的影像就会浮现于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聂繁心没有告诉其他人,悄悄在网上谘询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症状比较轻,也许服用短效安眠药能够缓解;也许需要心理干预;也许只用等,等待受到伤害的对象病情好转。 *** 5月11号,周六,进入重症监护室的第六天,躺在病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她好累,像是走了很多路,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似乎全然记不起,唯有零零散散的几句话在记忆里飘荡。 「姐,你看。」 「为什么不报飞行员?体检都过了。」 「因为啊,我想帮你实现愿望。」 「不行,飞行员是你的理想。」 「你的愿望最重要。」 「姐不开心,我也没法开心。」 「法医也很好,没有不开心。」 「不管,都交上去了,改不了。」 仿佛听见她的唿唤,一声又一声…… 繁心…… 意识渐渐恢復,痛觉开始明显。连身为活人,最基本的唿吸,都扯得她快疼晕过去。缓了又缓,终于挣扎着睁开一丝缝。 模模煳煳的蓝色人影,白色人影晃过。 这是哪儿?她没能意识到发生什么。 手和腿都被轻轻地束缚,喉咙深处插着可以维持她唿吸的气管,根本说不出话。疼得太厉害,想再睡睡,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 忽然,一声激动的惊唿:「3号床的病人醒了,对,是万法医醒了。」 这些天,女医生了解到她的背景。 法医。 他们拯救活人,而他们替死人开口说话。都是医生,甚至可以说师出同门,毕竟临床医学,基础医学,解剖学都是法医的必修课。 万漪安静地听她说话:「过两天撤下ecmo,生命体徵持续稳定,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都用上ecmo了,难怪…… 万漪虚弱地眨眨眼,表示懂了。 她还知道,5分钟前,住在她心里那个人,刚从这里出去。 想见她…… 「我通知家属,她们日日夜夜都守在门外。」女医生站起身,没有离开自己的岗位,知会护士帮忙。 *** 下午16点06分,护士从本该大门紧闭的icu疾步走出。聂繁心看到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随着轻快而欣喜的声音,如释重负般落下。 「聂警官,聂法医,万法医醒了。」 聂繁心捂着嘴,抓住聂芷言的另一只手渐渐握紧。 因为万漪刚醒,状态不够稳定,经过和医生的沟通,允许两人进去5分钟。 没关系,哪怕只有一分钟。 两分钟后,聂芷言和聂繁心穿戴好全套探视装备,跟在护士身后,推开icu里面的小门。 聂芷言走在前,只深深地看了万漪一眼,就让开了距离,聂繁心得以望见她。 「万小雨……」知道她很疼,怎么还能坚强地扯出一抹微笑。 门口就下定决心不在万漪面前哭的人,因为这一丝微笑,眼泪又不争气了。她咬着唇走过去,想近一些,再近一些。 「万小雨……」完全没去在意聂芷言会不会多想,聂繁心用最轻的力度,握住她的食指,注视着她湿润的眼睛,语气缱绻:「要好好的,我等你出来。」 女医生让她们多待了两分钟,从icu出来,抹去脸上的泪,这些天,顾邶第一次在聂繁心脸上看到舒展的眉眼。 晚间,裴茸带来餐食,是她亲自下厨熬的营养粥,炒的牛肉和蔬菜。 「我对你好吧?」看着前几日食不下咽的人,将一口一口的粥送进嘴里,裴茸继续揶揄道,「万法医醒了,你就活了。」 「什么啊,小姨她们听见了。」聂繁心耳尖染上一点红。 「害羞没用的,迟早会知道。」 「嗯。」聂繁心咬着牛肉,若有所思。 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红娘,裴茸操心道:「嗯什么嗯?准备表白吗?你先还是她?」 「我……」这些天,聂繁心根本没去想,也没有因为知道雨点是万漪,知道她们两情相悦而开心,更别提思考表白的事。 第90页 再说,她们在游戏聊天里,已经互相表白很多次。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我是不是渣女,朝三暮四啊?」 「雨点,救命啊,我好想她。」 聂繁心后知后觉,万漪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心思变化的过程,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知道自己时时刻刻想她。 所以每当说想她的时候,雨点也会回一个:「我也想她。」 「快回答,用不用我帮忙?」裴茸的催促将聂繁心拉出怔愣。 「没想好。」是啊,还没想好。如果可以,她也希望那一刻成为彼此最美好,最难忘的回忆。 要好好准备呢。 作者有话要说:鑑证主要是繁心的视角,几乎没有小雨的视角,但在这章我写了点小雨的视角。 感谢大家的等待,如果看到虫可以说,我随后改;或者有什么没看懂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来解释。比如昨晚写到的「经侦查不到任何线索」,经侦是侦查部门,国外汇款帐户需要他们查。 第54章 深夜十二点,下小夜班的医生说,万漪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毕竟创伤严重,各个脏器需要休息,慢慢调整和恢復。聂繁心聆听细节,待对方离开,才能放心闭上眼睛,靠着便携u型枕打盹儿。 长辈们几次劝她回家,安安稳稳睡一觉,不然身体吃不消,她常以回家也睡不着的理由搪塞。这是实话,纵使知道万漪的病情好转,她也最多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而且总是惊醒。 睡眠不够,状态自然不好。聂繁心没有逞强,因为外勤工作必须保持精神的高度集中,目前的她,根本做不到。于是,第二天周日,聂繁心申请暂时转内部文职,褚晚宁同意。下午两点,背着长辈去做心理评估。 急性应激障碍,和网上谘询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略微不同。其发病快,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缓解,病程短,一般不会超过四周。 医生建议自我调节,进行急性期危机干预,以免病情反覆。听取意见,大约晚上九点,当聂芷兰再三提出:「繁心,开车送她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聂繁心终于点头:「嗯,我明天上班,下班再来。」 希望尽快好起来,以健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不然,这么重的黑眼圈,每次要抹两层遮瑕膏,才敢进icu…… ----------------- 周一上午,聂繁心整理电脑资料,一个备註为「2049年家暴取证」的文件夹吸引她关注。家暴取证,嘴边忖度片刻,突然想起5月6号枪击事件夫妻俩报假案。她懊恼,如此重要的线索,竟然忘记跟进。 所以简单写下报告,准备去找褚晚宁。走廊尽头的独立办公室,聂繁心轻轻敲门。 室内传出声音:「什么事?」 「晚宁姐。」 「进来。」 聂繁心拧动圆锁,门从里面反锁。 褚晚宁轻咳一声:「等一下。」 「我帮她开吧。」 裴小茸? 门打开,身穿白色西装的裴茸映入眼帘。标准职业打扮,只不过比旁人增添几分成熟和大气,精緻的妆容,右耳淡金色圆形耳环,左腕淡金色高档手錶。 「你为什么……」 聂繁心刚想开口,被她打断:「怎么?不允许我和褚队有私事?」 「我哪……」聂繁心侧身去看褚晚宁,见她面上似有薄红。 发展那么快?纳罕裴茸的速度和本领,但又担心她只是玩玩,两人并不长久。于是瞪了对方一眼,表示待会儿和她细说。 正事要紧,聂繁心言简意赅阐述,却等来褚晚宁直截了当的一句:「交给派出所处理了。」 「啊?」 「夫妻俩是健身教练,租住侦凯国际小区。当天下午5点,有人打电话指使他们报假案,事成之后酬劳2万。他们以为只是恶作剧,没想到事情那么严重。前两天已经接受治安处罚,罚款500元,拘留三天。」 还赚了…… 聂繁心无语,不死心地问:「能查到电话归属吗?」 褚晚宁摇头,又说:「繁心,你现在别管这些,专心养病,多花点精力陪小雨。」 「哦。」不对,话里有话,聂繁心皱着眉,转向裴茸。 裴茸摊手,实事求是道:「和我无关,她自己猜的。」 恋爱还没开始,为什么感觉快要弄得人尽皆知了,聂繁心有些惶恐。 褚晚宁由衷地弯起唇:「是好事,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况且,你和小雨很相称。」 「是吗?」聂繁心眼里漾着明亮的光,「我也觉得。」 褚晚宁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关心道:「小雨什么时候转出icu?」 「明天脱离ecmo,再过几天撤了唿吸机,就可以转进普通病房。」 「提前预约一间单人病房吧,安静,利于身体的恢復。」 这些事,她们事先都有考虑,因此回答:「嗯,小姨安排。」说罢,聂繁心打算回去做事,眨了眨眼,再次示意裴茸。 裴茸笑容莞尔,明知故问:「做什么?」 「繁心,你先走吧,我们还有事。」 …… 被嫌弃了,聂繁心关门前,轻轻地掐了一下裴茸的腰,凑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待会儿找我。」 「看情况。」 门被轻轻掩上,裴茸反锁,前一秒有些夸张的表情瞬间消失,正色道:「她啊,不了解你。」 第91页 「所以说,裴律师了解我?」 裴茸抬眸看着她的眼睛,再次肯定:「你和我一样,工作的时间,不谈私事。」 褚晚宁背对着她,唇边泛起一丝苦涩,又刻意抿了抿,情绪随之消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见面的地点逐渐走向光明。 裴茸开门见山:「我想主动出击。」 「不行,太危险。」 「他们尊重我,不会约束,也不会监视。相反,所有危险的行动会绕过我,这样下去,我这颗放在楚河对面的棋子,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不是说,他们近期有重要的人物回归?」 「这次枪击事件的策划者就是他,但我不清楚他是谁。」 褚晚宁咬了咬唇,反覆思量,最后说道:「再等等。」 裴茸义正辞严:「晚宁,六个月,案情频发,但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褚晚宁盯着她的眼睛,眸里有水光漾动,低声质问道:「上一次,我潜伏两年半,就因为一次冲动差点没了命,是谁说的,安全最重要?」 裴茸偏头,不看她:「情况不一样。」 「一样,就这么决定了,按兵不动。再说,老杨牺牲,繁心心理波动,上面通知,我们特别侦查第三小组暂时休养生息,原地待命。」 裴茸转回头,正视她:「我属于第一小组,可以直接向万局长汇报。」 褚晚宁再次申明,语气强硬:「我是你的联络人。」 裴茸见她青筋微微突起,知道再谈下去,没有结果。她其实不喜欢吵架,也不爱咄咄逼人,只是自己谋划两个多月,不想放弃。 紧张的空气蔓延…… 半晌,裴茸刚想开口,褚晚宁的道歉传至耳边:「对不起,我态度不好。」 「哦,褚大队长也知道自己态度不好?」裴茸收敛情绪,平直的唇线微微上扬。 「知道。」 裴茸看了看时间,人朝门的方向走:「先听你的。」 褚晚宁跟上前:「我送你。」 「不用,我去找繁心。」事实上,她离开办公室只给聂繁心发了一条微信:「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觉得她好无趣,准备马上甩掉。」 「啊?你怎么可以?」 「逗你的,还有事,下回约。」 「好吧,改天请你吃饭。」这段时间裴茸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万分感激。 对方没再回復。 *** 医院那边,原以为周二就可以撤下ecmo,然而一波三折。周一中午,万漪突发低热,考虑轻微感染,幸好及时给予抗生素治疗,深夜,温度降下来。 只不过,撤机的时间又得往后推迟。聂芷言瞒着聂繁心,没告诉她实情,只说稳妥起见,医生提议再等两天。 5月13日,调整血管活性药的计量,缓慢减少ecmo流量。连续两日各项指标都在正常值范围,生命体徵平稳。5月15日,下午2点,适量加了一些肝素,正式撤机。 5月18日,万漪拔了气管,脱离唿吸机,换氧气供给。又观察一天,第二天下午,医生综合评估后,转入唿吸内科普通病房。 正好是周六,万里无云,聂繁心开车,一家人从家里搬来许多生活必备品,至少还要住上一个礼拜。 嗯,聂繁心打算夜晚歇在医院。 好多话,想和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 第55章 医生说,待在icu的万漪就像刚出生的婴孩,昼夜至少18个小时都在睡。如今转出icu,聂繁心才知道,此话不假。 下午5点,躺在防褥疮气床垫上的人,戴着氧气面罩,一瞬不移地望着她笑。她那会儿正在收拾东西,再次转回去,人已经睡着了。清浅的唿吸,微微蹙起的眉,显然睡梦中的她,身体也还疼着。 聂繁心轻手轻脚走过去,抱着手机,守在床边复习笔记。 什么笔记? 昨天下午抽出时间请教护工阿姨,怎么照顾卧床的家人。 防褥疮的气床垫;流食以牛奶,豆浆,蔬菜汁,肉汤为主,注意植物蛋白和动物蛋白搭配;餵食,少量多餐;翻身,白天两个小时一次,晚上三个小时一次(注意伤口,切记动作轻缓);擦身,全棉的毛巾,温水擦拭,不宜过烫…… *** 晚饭时间,聂芷言拎来两个饭盒,一个给聂繁心准备,另一个则是给睡着的人准备。 「还没醒吗?」两点半,聂芷言走的时候万漪刚睡,4点半醒了一会儿,5点多又睡着了。 「嗯,她能睡着就是好事。」聂繁心原以为手术病人会疼得难以入眠,所以担心。却又不知万漪当初因为失血过多和胸腔积液,造成血氧饱和度承载能力降低,所以一度昏迷、嗜睡。 「医生通知小雨可以转普通病房,她高兴坏了,一早上没睡,肯定有点累。」聂芷言将餐盒一层一层摆出来,继续说,「多吃点,最近你也瘦了。」 「我还好,万小雨瘦了很多。」聂繁心就这样光明正大抬起右手,心疼地抚摸万漪手腕处的尺骨茎突,凸得好明显。 收回动作吃饭,聂繁心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有点…咳,不怎么合适。于是她红着脸,埋下头专心扒菜。 「别只吃菜,肉也要吃。」聂芷言心如明镜,弯着唇,用另一只筷子,给她夹肉。 第92页 「好,谢谢小姨。」聂繁心觉得耳朵也开始发烫。 饭后,收拾妥帖,又坐了一会儿,家里余下的长辈都来了,连同赵帼英。大概八点多,床上的人睁开眼,是聂繁心第一时间发现。 「醒了?」 喉咙轻轻「嗯」声,此时的万漪,身体仍是虚弱,偶尔讲两个字,也会牵动伤处,钻心的疼,所以干脆不开口。 聂繁心像哄孩子似的问:「吃点东西好不好?」 万漪抬眼,看了看周围坐着或者站着的长辈,又轻轻嗯了一声。 「还是热的,温度刚刚好。」床是自动升降,聂繁心一只手按按钮,另一只手去扶万漪,万桐在一旁协助,帮她半倚在床头。 前几日在icu,万漪需要藉助鼻饲获取营养。后来慢慢可以进食流质食物2000ml以上,所以昨天下午,拔除鼻饲。 接下来就是餵食,速度一定要慢,不能急,聂繁心反覆提醒自己。 然而,万漪看了看右边的她,又看了看左边的万桐,最后眼神停留在对面的聂芷言身上。 当妈的自然知道孩子的心思,聂芷言走过去,柔声说道:「我来吧。」 「哦。」聂繁心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碗递过去,她没看见,红云悄悄爬上万漪的脸庞。 万漪吞咽有点费劲儿,所以吃得慢,大概九点,聂芷言才放下碗,问她:「累不累?不累就再坐会儿。「 几位长辈陪着万漪唠嗑,其他人讲,她听。但也没坐多久,怕影响她休息。九点半,两个人扶着她,帮忙翻身,躺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都走了,病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万漪的目光又开始追随她。 聂繁心佯装生气:「刚才不让我餵饭,现在看我做什么?」 万漪温柔的笑容里带着不言而喻的羞涩,聂繁心也勾起唇角:「你现在不能说话,嗯也不能嗯,会疼。只能眨眼睛回答我,知不知道?「 万漪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聂繁心动作轻柔地握着她的手,抬起头,对上万漪满载笑意的眼眸,呢喃细语:「我都知道了,你是雨点。」看着对方惊诧的眼神一闪而过,大抵猜测在意料之中,她又接着问,「三年前,你是不是故意换头像和主页,加我游戏好友?」 万漪眨了眨眼。 「怕我因为晚宁姐失踪,难受吗?「 万漪起初没有眨眼,良久,才缓慢地眨了眨眼。她虚着力气,虽然疼,但依旧坚持讲出声音:「还想,陪伴你。」 说完后,疼得眉头瞬间皱起,细细抽气,轻声咳嗽。 聂繁心吓得整个后背瞬间绷直,连忙凑近一点距离,担忧道:「别说话了,我会心疼。」又问,「要吸氧吗?」医生交代,血氧饱和度偏低就需要长时间吸氧。 咳嗽牵动胸腔,万漪另一只手攥紧身下的床单,侧头看了看检测仪上的spo2值,眨了眨眼。她刚撤唿吸机没两天,低流量吸氧必不可缺,只能偶尔吃饭的时候歇一歇。 不知道过了多久,聂繁心感受到万漪的眉头渐渐松开,晓得她好了许多,却不敢再和她聊天了,只问道:「我帮你擦一擦手和其他能擦到的地方,好吗?这样睡觉舒服一点。」 万漪面色微红,眨眨眼,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特别注重个人卫生。这几天护士帮忙清洁,已经成为习惯。 聂繁心见她答应,走去卫生间放水,热水兑冷水,试了又试,确定温度不会烫人,才端着木盆出来。 拧干棉毛巾,聂繁心虚虚地握着她的手,灯光下,才看到手背有许多微小的针孔。她咽了咽喉头,心里细细密密的疼,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 「凉了就给我说。」又顿觉不对,自己打自己的脸,嘱咐道,「不许说话。」 再往上,手肘窝留置针的附近还有淤青,聂繁心没有碰那里,只在旁边细緻地擦拭,想问她,疼吗? 但话到嘴边,没有出声。 一定疼吧…… 清洁完四肢,聂繁心换了两次水,最后盯着万漪的脸,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擦脸了。」又说,「万小雨,不要这样看着我。」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心上。 为什么总是自己被撩,擦完侧脸,聂繁心的尾指不经意从她下颌滑过。烧着耳朵侧身拧毛巾,不懂心电图,只会看数值的她,没能留意到检测仪上跳跃的心电波,还有那不同寻常的心率……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spo2—血氧饱和度,血氧饱和度低,就容易嗜睡。 第56章 真正和万漪待在一起,才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好眠。枪伤,肋骨骨折,血气胸,还有肺部的损伤……前些日子,会给镇痛泵,后来是止疼药,今天下午转到普通病房,就让尽量忍住疼痛,毕竟中枢性神经系统的药物,多少都有副作用。 「是不是很疼?」临近深夜12点,还能偶尔听见右边传来的细微声响,聂繁心从隔壁的陪护床翻身下来,坐到她身旁。 万漪没眨眼,左手稍微抬起,轻轻地推搡,意思是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可以。 「我守着你睡。」聂繁心捉住她的手,放回被窝,再没松开。随后两只手交换了位置,万漪在上,她在下,就这样重叠着。 平躺的人,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大概不想她趴着睡觉。 聂繁心弯起唇,冲着万漪笑了笑,低声道:「我没关系,在办公室经常这样。」 第93页 又打消她的顾虑,「你怕我感冒吗?多搭件衣服就好。」其实5月下旬的滨南,天气早已转暖。聂繁心走去电视左侧的双开门衣柜,取下为万漪准备的长袖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她坐回床畔的陪护椅,稍稍移动距离,能让万漪握着自己的手舒服一些。 「晚安。」 「等你睡着,我再睡。」 于是,万漪终于听话地阖上双眼。不知道过去多久,唿吸也渐渐平稳。 -------------------- -------------------- 聂芷言路痴,和万桐在一起以后就极少开车。第二天,聂繁心下班,顺路捎她去医院。 停稳车,聂芷言左肩挎着包,右手拎着饭盒推门,聂繁心眼疾手快,前去帮忙:「小姨,包里是什么?我来拿。」 东西确实有点重,聂芷言递给她:「小雨想看的讲座资料,我也不知道有哪些,都带了。」 「嗯,看书可以转移注意力。」对自己来说,还能催眠。 两人走进病房的时候,顾邶和聂芷兰正在帮万漪翻身,床侧的管床医生示范:「翻身的同时,家属轻叩患者的背部,就这样。然后患者试着咳嗽,达到有效排痰。」万漪抚着胸,右手紧抓扶手,开始慢慢地咳。 想要快点好起来,必须忍耐疼痛。医生说,她的肺部復张情况并不良好,吹气球可以锻鍊肺功能,在身体条件允许下量力而行。 争取做到每天5组,每组20次。 但现在的万漪,连咳嗽都费劲。 「休息会儿吧。」聂繁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将挎包放下,三步并两步上前。 医生笑道:「万法医很坚强,一般肋骨骨折的患者都排斥翻身,她倒好,到时间还会提醒家属。」 下一秒,聂繁心就觑见靠在床头小口喘气的万漪,唇角艰难地扯出淡淡的笑意。 然而,就是这样的坚强,她才更心疼。 聂繁心不说话了,站在角落,背过身,不敢看她。因为光听着咳嗽声,就已经难受得心头髮颤…… 还好,恢復初期,医生没让人逞强,万漪也知道自己的极限,只是一小会儿就半卧着平缓气力。 当初是胸腔镜手术修补穿孔的肺叶,胸腔闭式引流治疗血气胸,骨折的肋骨復位,位于胸膜之外,用钢丝綑扎固定。 所以几处的伤口都不是开放性,唯有枪伤带来的疼痛,才是万漪最难以忍受的。 当然,这些具体,聂繁心自然不知,只知道她疼,很疼。 医生走后,聂繁心去了躺卫生间,端来一盆温水,想为身上沁出薄汗的万漪擦拭。几个长辈坐在沙发上,不看她,只有顾邶,揶揄道:「用不用我们出去?」 聂繁心红着脸瞪她:「妈!」她不晓得,昨晚顾邶主动和聂芷言她们沟通,四位长辈已经默认两人发展。 就差让赵帼英知道。 紧接着,万桐提议:「我们出去走走。」 病房再一次只余下两人。 万漪迎着聂繁心温柔的擦拭,不说话,还是安静地看着她,就好像永远看不够。直到被聂繁心发现,听她小声嘟囔,才偏开视线,面色渐红。 这次的害羞,聂繁心及时捕捉,她阴霾的情绪渐渐散去,端走木盆,回来坐在床边,直视她:「可以看,但我也要看你。」 万漪右手轻轻地勾着她的掌心,两人对视,然而不过十秒,聂繁心战败,慌忙移开视线,一颗心乱七八糟。 还是那个想法,想亲她…… 尤其看着万漪现在病弱的模样,更加忍不住…… 坏得很,她骂自己。幸好余光瞥见旁边桌上摆放的饭盒,趁机转移话题。 「吃饭吗?」 「嗯。」 差不多一个小时,聂繁心先餵她,然后自己吃。长辈们散步回来,坐了坐,晚上不到9点,万漪犯困,于是众人提前离开。 洗漱妥帖,聂繁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兴许下午太累,不过一会儿,万漪就沉沉睡去。 --------------------- --------------------- 大概十点,半倚着陪护床的聂繁心,偏头凝望右边床的人,始终没有睡意。因而拿起身侧储物柜上万漪的书,希望以此催眠。 一本16开的深蓝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匆匆扫过,发现是日记。聂繁心刚想阖上,却被中间的几行字吸引,莫名想读下去…… 2046年5月20日深夜11点37分 我可能病了,知道你喜欢涵涵姐开始,就病入膏肓。 怎么可以喜欢你呢?你可是我的妹妹啊。 但是此时此刻,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告诉我:喜欢你,喜欢你,聂繁心…… 2046年6月8日深夜11点08分 你给我打电话,说是公考成绩出来了。长云县基层民警岗位,笔试和面试都是第一名。 还说,可以和涵涵姐共事,很开心。 我应该为你感到骄傲,可是为什么那么难受呢…… 不可以。 2046年6月12日深夜11点27分 看新闻,知道你实习的地方突发特大洪水,公安干警全线抢险救灾。 打不通你的电话,很担心…… 2046年6月13日凌晨3点02分 你回电话说,一切都好;还说,第一个给我回话,让我夸夸你。 嗯,很开心呢。 第94页 2046年6月26日,凌晨4点11分 24岁的生日,有你的陪伴。 你说下次要和喜欢的人看流星雨。 肯定不是我…… 2046年7月18日,深夜10点23分 今天实验室解剖巨人观,身体有点不适。 涵涵姐打电话,希望我转告你,不要对她抱有期待。 很生气,也很担心你。 2046年7月20日中午12点18分 今天的小笨蛋哭着给我说,涵涵姐失踪了。 不知道应不应该转告你。 不在你身边,无法安慰,决定把一切交给时间。 时间是良药,可以抚平伤痛。 …… 聂繁心紧紧地捂着嘴不发出声,泪水已然打湿脸庞。 每一段的字数不多,但都记载着对方思念着自己,喜欢着自己…… 她无法想像,那些知道喜欢的人喜欢别人,却要表面当作无事发生的日日夜夜,万漪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受,酸涩,绝望,没有放弃…… 2046年7月27日,中午12点02分 听说你最近迷上射击游戏,于是下载游戏,註册帐号。 趁休息日摸索怎么加好友,怎么聊天。我好笨呢,真是游戏白痴。但用了点小心机,改了简介,希望能通过好友请求。 2046年7月28日,清晨7点07分 好友申请通过,收到你发的问候。 你好,正式介绍,我是「雨点」。 希望「繁星」不要嫌弃我的技术。 …… 陪伴的开始,长达三年,不离不弃。 2049年2月1日,晚上12点12分 在家过年的感觉真好,愿你事事顺意。 2049年6月26日,晚上9点24分 27岁生日,你让我许愿。 默默在心底许下一个愿望。 想和你在一起。 三年多的时光,不仅没有逃掉,反而将你的名字深深地烙在心里。 你若知道,会不会讨厌我…… 2049年12月26日晚上10点21分 涵涵姐回来了,看着你凝视她的眼神,危机感…… 三年前,涵涵姐会不会因为工作,不得不拒绝。 如果是这样,那也挺好。 把你交给她,我放心。 可是,无法避免的心痛,心痛到难以唿吸…… 2050年正月初二,沪城,晚上10点09分 和妈聊天,告诉她,我喜欢你。 她鼓励我,喜欢就应该说出口,不要藏在心里。 我是不是应该勇敢一些? 慢慢地,让你喜欢我…… 2050年4月13日,晚上10点07分 小笨蛋,你口中的朋友,就是你吧? 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希望是我…… 2050年4月27日,晚上10点22分 边工作,边等你回家。 洗脚的时候,偷偷看我的你,是不是在吃自己醋啊? 你好可爱。 2050年5月2日,晚上10点27分 小笨蛋,又吃自己的醋。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明天醒来的你,还能记得多少…… 2050年5月5日,江城,晚上10点39分 等不及要告诉你, 我喜欢你。 等不及想问你,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做我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57章 病房的窗帘半敞,冷光倾泻而入,聂繁心背对着万漪,侧躺在陪护床上。月色笼罩,纵横交错的泪痕还未风干,又被如雨般的热泪浸湿。1191段,不忍全部看完,挑拣这些,也足以让她的心跟着每一个文字颤慄,撕裂,又因为一句句充满期待的深情告白,重新黏补。 怕吵醒万漪,聂繁心拉起薄被蒙住头,原本挺直如松的嵴背渐渐伛偻。她紧咬着拳头,还是抽泣出声。 右侧的万漪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煳煳间,耳畔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呜咽。皱了皱眉,掀开眼皮,微微偏头,左边躺着的人,不断发颤的身体令她瞬间揪起了心。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走过去,抱抱她。理智却告诉自己不行,不能功亏一篑。 最终,万漪抬起左手,轻轻叩响床头。 聂繁心早先没有听见,声响越来越急,她才勐然转身。 「万小雨。」急急忙忙下床,走过去,牵住她放在外面的手,轻柔地握着。 没来得及顾及眼泪,一滴两滴……滑落在万漪的手背上。 万漪伸直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拇指指腹擦拭她脸颊的泪液,低得不能再低的气音问:「为什么哭了?」 「我……」聂繁心凝视着她,本来就不打算隐瞒,只是思考应该怎么说。她下意清了清低哑的嗓子,声音恳切,「对不起,我无意中看到你的日记……」 能清晰地感受到握在一起的手蓦然收紧,以及察觉到她眼中流露的讶异。然而下一秒,一字一句,像是开解,更像是徵求意见的话语灌入耳蜗:「我们之间,可以没有秘密。」 聂繁心的心软了又软,轻声唤她的名字:「万小雨。」 「嗯。」尾音上扬,发自内心的回应。 「不许说话了,听我说。」聂繁心对上万漪温润的眸光,再靠近一点,在她耳边,细声开口,「万小雨,我很开心,你能喜欢我;也很感动,你能喜欢我;但更心疼,那些充满思念的日子,我却没能早一点去你身边。」 第95页 「繁心……」 「我冥思苦想怎么准备惊喜,怎么向你表白,怎么留下美好的回忆……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那句简短、普通却让人怦然心动的话。」 聂繁心目光缱绻:「你不是问我,能不能做你女朋友吗?」她停了停,语气稍稍变得轻快,「所以,我反过来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表白,不要弄得那样沉重。 一秒,两秒……十秒,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回应。 聂繁心有些着急地嗔她:「万小雨……」 万漪摩挲她虎口的手,缓慢向下,轻轻地扯动衣摆,说:「繁心,你过来一点。」 聂繁心不疑有她,俯低身子,贴近万漪的薄唇,感受着轻浅的唿吸在耳边吹拂。 「女朋友可以做的事。」温热的吻落在微凉的耳垂上,还有那撩人的嗓音。聂繁心顿时唿吸停滞,只觉得,身体里的每一块骨骼都在发烫,热流一汩接一汩往心底淌。 又输了,脸色绯红的人偏头,眼瞧着万漪逐渐加深的笑意,不服输道:「要还回来。」 聂繁心压低身子,不碰到万漪的前提下,尽量贴近。然而,当她看着对方疲惫的眼神,原本应该在唇角停下的吻,最后落在了眼角。 「晚安,女朋友。」 聂繁心回到左侧的陪护床,脑袋里合计着下个月的准备,竟然难能可贵地很快入眠。 下一次的流星雨,想和你一起。 一夜无梦…… *** 早上7点10分,南云区分局2楼小会议室,14位民警将方形的会议桌团团围住。 褚晚宁主持会议:「5.6附属医院枪击案,轿车拖行案。如图所示,两个犯罪嫌疑人。廖木已被击毙,另一个刘盛牧正在通缉,目前没有线索。」 特侦小组副组长补充褚晚宁的话:「1组和2组连夜排查弃车附近上千栋居民楼,毫无收穫。」 受伤回归的陈安佑被黄波直接调进特别侦查小组,正式会议,他毫不懈怠,也不会轻易提出见解。这会儿,右手摆弄着签字笔,仔细聆听。 副组长安排:「陈安佑,你和聂繁心一组。」 聂繁心和陈安佑同时站起来,行举手礼,又一起坐下。 褚晚宁敲了敲屏幕,示意大伙儿留意:「接下来的任务,找出刘盛牧,死死盯着孟子侨,他绝对会再次露出马脚。」 最后,副组长特别声明,吸取血的教训,侦查小组加强安全保护措施,每次出勤必须配备公特ga4防弹衣插板。 会议结束,陈安佑拉着聂繁心闲扯:「孟子侨不是排除嫌疑吗?怎么又盯他?」 聂繁心整理手头资料,随口问:「晚宁姐没给你说?」 「没呢,副组长让我9点去他办公室。」特侦小组副组长是技侦大队队长,前几天正式进组。 「5月6号的枪击案和他有关,但是找不到证据。」 「天与佑医院?」陈安佑昨天浏览几页档案,有点印象。 聂繁心肯定道:「对,2组同僚见他行色匆匆从天与佑医院离开。」 陈安佑分析:「有没有直接和刘盛牧接触?」 「2组查看监控录像,没有发现,猜测他们的接触地可能比较隐秘。」 刘盛牧和孟子侨,碰头的地点隐秘,天与佑医院,器官买卖,移植。肯定有供体,陈安佑思忖半天,又问:「供体找到没?」 聂繁心摇头:「没有,没有供体的记录。」 「我们去天与佑医院找啊,掘地三尺,不相信找不出!」 聂繁心又开始对他无语:「天与佑医院是合资私立医院,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无权大肆搜查。」 陈安佑挠了挠头:「额,会扰民,忘了重点。」他绕开话题,「尤亮呢?陈晓玲的案子,他承认没?」 专心写报告的聂繁心偶尔抬头:「尤亮始终不认,但是陈晓玲被判无罪,当庭释放。」 陈安佑手里的活不多,继续唠嗑:「心姐,褚队让我们再休息一阵子,说是你身体不好。到底咋了?」 聂繁心头也不抬:「应激障碍。」 陈安佑一听,火大道:「啊?尤亮那傢伙搞的吗?」 「目睹5.6枪击,睡不着。」 民警开枪,后勤会建议做心理危机干预,陈安佑自然明白。也听说兇徒被褚晚宁一枪击毙,脑浆迸裂,场面极其血腥,一般人受不了。 于是,百无聊赖的他不说话了,却瞧见聂繁心因为收到几条微信,唇角都快扯到天上。 这明显在谈恋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放假,明晚开始就能早点更新,晚上8点怎么样? 还有呢,看留言,个别小伙伴害怕发表不同意见被骂,怎么会呢?自认为作者和读者应该是平等的关系,可以多交流和沟通,我也特别喜欢你们每天的评论。(疯狂暗示) 第58章 办公室年纪最小的人恋爱了,然而最想脱单的人却还是单身汉。食堂用餐区,坐在聂繁心对面的陈安佑,酸得牙齿都快咬不动餐盘里的肉食。 其实,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作为朋友,他打心底里祝福;但是这位聂警官,未免太刺激人,吃个饭都要拍张照片,浓情蜜意聊几句。 当然,以上全都是陈安佑瞎猜,别人小两口究竟在做什么,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但是,他忍不住好奇,对方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毕竟体制内工作,平时接触的人不多,尤其是女生,基本都靠亲朋好友介绍。 第96页 于是,待聂繁心喝完汤,笑着问道:「心姐,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聂繁心没有瞒他,轻轻「嗯」了一声。 陈安佑以为她下一秒会说出是谁,却见她低头夹菜,所以继续问:「欸,男朋友是谁?我认识吗?」 聂繁心蹙起眉:「你很八卦。」她觉得,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和万漪的关系,不需要昭告世人,只要亲近的,在乎的人知道,并祝福就好。 至于陈安佑,可以当朋友,该不该给他说,还得徵求万漪的意见。 哪晓得男人厚脸皮:「我有八卦的心,八卦的魂,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聂繁心没法,怕他纠缠,决定矇混过去:「你认识,但具体是谁,以后再说。」 「啊呀,你这样藏一半,我更加不得劲。」陈安佑捂着胸口「表演」,连东北话都脱口而出。 聂繁心不理他,抓着手机,端起餐盘就走。 「嘿,心姐不够义气,我吃完等你,你倒好,直接走人。」他跟在聂繁心身后将剩菜残羹倒掉,餐盘放在规定的区域,受伤的腿没有完全恢復,边走边说,「行吧,我不问了,以后直接喝喜酒。」 聂繁心终于放缓脚步。 回到办公室,准备趴着休息的人收到消息。 【有些人的性格如此,左耳进右耳出就好。】这是回她上一条的埋怨【陈安佑话好多!】 【所以选择间歇性搭理他。】聂繁心打字发送,知道对方动作稍慢,又问【今天翻身咳嗽疼不疼?】 【好很多,不是要睡吗?】 【一起睡。】 【刚吃饱,等一会儿。】没有伤到消化系统,万漪从今天开始进食半流质食物,只是咀嚼的时候尽量慢一点。 【我也刚吃饱,陪你。】爱情总是磨人,聂繁心只要闲下来就会想万漪,想得厉害,却因为对方需要休息,不得不克制。 【不要打字了,闭目养神,要睡的时候再告诉我。】 【好。】 结束短暂的对话,聂繁心没闲着,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翻来覆去地看。瞧完最近的,又上滑到前面的,反覆回味,似乎怎么也看不腻。 只不过,长时间盯着手机有点考验眼睛,聂繁心捏了捏酸涩的眼角,退出界面。没到一分钟,万漪的新信息在屏幕上方出现。 【睡吗?】 【睡。】她的手停在收藏夹里「想你」的表情包上,两只小猫咪挨在一起,身后那只蹭着身前那只的脖颈。 有些矫情,但还是想发,她轻轻点了点。与此同时,对话框出现两个字【想你。】 聂繁心看着屏幕,想像万漪点击发送之后的表情,一定也和自己一样,唇角上扬吧。 彼此心意相通,是多么浪漫的事情。 *** 虽然不用出外勤,但是手头的工作不见得少。下午三点多,聂繁心敲击着电脑键盘,一目十行浏览网页。如果说,一天当中哪段时间万漪排第二位,恐怕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此刻的她心无旁骛,边看边记录。 天与佑医院,新任董事裴袁良。 聂繁心突然想起裴茸的父亲也叫这个名字,下意识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认识裴茸8年,知道她的父亲经商,十年前,名下的医疗服务产业做得风生水起,所以裴茸算是富二代。 但是父女俩并不亲昵,聂繁心很少听她提起。裴茸也不住家里的别墅,自个儿存钱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新董事,股份占比26%,竟然还是大股东。出于职业敏感,聂繁心不得不留意。她给褚晚宁发消息,那边正在开会,没有及时答覆。 陈安佑的椅子又熘过来:「发现什么?」 聂繁心点开页面,示意他看:「天与佑的新董事。」 「正常买卖吧,生意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我就查一查,也许没什么问题。」她也不希望裴袁良出问题,毕竟是裴茸老爸。 陈安佑让她过去,指了指监控录像里戴着渔夫帽的人:「你看,这是谁?」 「是谁?」聂繁心没有负责录像,也看不到那人正面,自然猜不出。 「孟子侨。」陈安佑截图他的右脚,又放大5月6号的录像,两相对比,穿的鞋一样。而且根据画面,两人身形相差无几,只是衣服穿多穿少的问题。 聂繁心:「什么时候的?」 「2月11日。」 聂繁心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日期,有印象,却一时卡壳,提取不出信息。 「杨馨,挖杨馨肾的人应该是他。」陈安佑翻开杨馨的卷宗,激动道。 聂繁心竖起拇指:「厉害。」她自觉记忆力已经超乎常人,此时此刻却自嘆不如。 被人夸,陈安佑心情大好:「嘿嘿,我也记不清时间,就随便翻了翻。」 「然后呢?有什么用?」聂繁心埋头关心褚晚宁有没有回应。 陈安佑重复早上聂繁心说过的话:「盯着孟子侨,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 「我们3组6位同僚三班倒跟踪他,不过,他最近很谨慎。」 陈安佑出馊主意:「我觉得,只跟踪没用,应该吓唬吓唬他。」 聂繁心不解:「吓唬?」 「我们不是怀疑他杀妻剖子吗?有些医生迷信,可以这样……」 「陈安佑,你幼不幼稚?把人吓出毛病,不怕收到传票吗?」 第97页 陈安佑「嗐」了一声,说道:「我不是想办法嘛,有时候动动脑子就能做的事,何必大费周章。」 聂繁心嫌弃:「别拉上我。」 「我考虑考虑,自己来。」 聂繁心坐回自己的办公椅。 不一会儿,褚晚宁回信:「我知道,继续跟进。」 「要不然,私下问问裴小茸?」聂繁心相信裴茸,如果知道什么,一定会说。 褚晚宁:「我来吧。」 「哦,好。」聂繁心反应过来裴茸和她的关系,又问,「会不会不方便?」如果褚晚宁和裴茸真有什么,查案理应遵循迴避原则。 「没什么。」 「那我继续做事。」聂繁心坚信褚晚宁能够妥善处理。 -------------------------- 放下手机,褚晚宁给裴茸打电话,普通朋友的语气:「裴律师,忙吗?有没有时间喝一杯。」 「在哪?」 「晚上7点,巴萨水吧。」 褚晚宁不喝酒,巴萨水吧是她相交甚好的初中同学经营,相对安全,隔间隐秘性也很好。她提前10分钟到达,坐在古色古香的小隔间,泡了杯桂圆香老茶头普洱冰岛古树熟茶。 裴茸踩点到,在她对面落座:「褚队长,大晚上喝茶,不担心失眠?」 「还好,不浓。」 「一杯普通柠檬茶,谢谢。」 服务员退了出去。 没人找话题,两人暂时陷入沉默。直到柠檬茶送来,放在案几上,水吧的老闆娘后一步掀开布帘,满面春风:「晚宁,今晚不用付钱,我请客。」 褚晚宁输完密码抬头:「钱已经付了,你做生意,应该收。」 「老同学这么给面子。」老闆娘坐到褚晚宁身旁,勾着褚晚宁手臂问,「这位是?不介绍介绍?」 「云北律师事务所的裴律师,我们谈公事。」 「裴律师好漂亮。」老闆娘伸出右手,「我是晚宁的初中同学。」 「你好。」裴茸见两人肩并肩,关系似乎挺好,不自觉蹙了蹙眉,礼貌性伸出手。 「好啦,不妨碍你们聊公事。」老闆娘偏头,望着褚晚宁,露出粲然的笑容,「晚宁,待会儿走之前说一声,我有私事找你。」 「好。」 言下之意,你们谈公事,我们谈私事?裴茸的眉头越挤越拢。 老闆娘离开隔间,裴茸端着杯子喝了一口,不咸不淡的语气道:「褚队长,说吧。」 褚晚宁谨慎地拿出反窃听电子探测器,环视周围,裴茸自己都没察觉的表情,木着脸和她一起检查。 「裴袁良最近有新动作,你知不知道?」 裴茸直截道:「都说了,他们的事,不会告诉我。」 「一夜之间,成为天与佑医院第三大董事。」 裴茸明白事态的严重:「一夜之间?」 「对。」 裴茸一路赶过来,确实口渴,柠檬水已经喝下大半:「但我觉得,裴袁良只是他们放在明线的人。」 「我知道,你接着说。」 「年初和繁心抢菸头,就是裴袁良安排。但我最近才知道,为这事,有人和他吵架,说他擅作主张。」 「那人是谁?」 「不知道,凭直觉,也许和最近的枪击案有关,他才是我们想抓的大鱼……」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的评论看得很开心,也给大家发了红包,记得查收。 第59章 离开的时候,褚晚宁让裴茸等几分钟,打算送她回家。裴茸已经掀起布帘,语气平淡地说:「你和老闆娘的私事,我不方便打扰。」 在吃醋吗?褚晚宁下意识解释:「应该和她女儿读书有关,向我打听提前批次警校的情况。」 裴茸顿住脚步,坐回沙发:「你去吧。」 褚晚宁察觉她的脸色略微缓和,越发上道:「我喊燕子(老闆娘)过来,这里聊挺好。」 裴茸没吭声,觉得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但是心头莫名的烦闷确实不似刚才明显。她撩了撩侧边垂落的耳发,端起杯子,继续慢吞吞喝茶。 老闆娘收到微信消息,没一会儿就拎着一箱礼盒过来。这时候才8点不到,于是问她:「晚宁,准备走了吗?还早啊。」 褚晚宁温声回应:「重要的事谈好了,没必要坐太久。」 老闆娘长话短说,聊起自己不省心的女儿。她和褚晚宁同岁,大学毕业,刚满20,就和没认识多长时间的相亲男结婚。 婚后男人不上进,吃软饭。她想离婚,冷静期对方不答应,那时又查出怀孕,家人也苦口婆心开始劝,于是强忍下来。孩子出生第二年,诉讼离婚,女儿判给她,男方分得一半存款。幸好房产都是婚前全款购置,没让他占到便宜。 「晚宁,我家妮子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送去警校正合适。」 褚晚宁颔首:「想清楚就好,只要能吃苦。」 「能吃,从小没爸的孩子……」老闆娘后知后觉,担心勾起她伤心的回忆,没有往下说。 裴茸也抬头看她。 褚晚宁牵出一抹轻浅的笑:「是啊,从小没爸的孩子,和我一样能吃苦。」她转移话题,讲到填报志愿需要注意哪些,体检前哪些尽量少吃,最后问,「夏天(老闆娘女儿)还没高考,你就担心这些做什么?」 老闆娘剜她一眼:「大忙人,见面需要提前预约,你想一想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第98页 「过年。」的确,老闆娘几次约她,不是在学习,就是有任务,或者开会。 「对咯,趁你主动上门,我肯定抓牢机会。」老闆娘拿起放在旁边的礼品盒,笑着说,「不许不收,朋友之间互赠礼物,不是贿赂。」 褚晚宁摇了摇头,推了回去:「太贵重。」她喜欢喝茶,也知道大部分名茶的价格,正山桐木关金骏眉,500g4000左右,不符合普通送礼的标准。 老闆娘:「我有进货渠道,没那么贵。」 褚晚宁再次推拒:「至少需要三千多,燕子,我不能收。」 老闆娘递眼神,低如蚊吟的声音问:「是不是她在?」 裴茸知道褚晚宁的心思,帮腔道:「根据《xxxxxxx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条,受贿罪指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的行为。受贿罪侵犯国家工作人员职务行为的廉洁性及公私财物所有权。我是律师,有义务监督褚警官。」至于受贿标准,她故意没说。 老闆娘咽了咽口水,明显裴茸吓唬成功,轻声问:「这才两三千的东西,构成受贿?而且是我自愿。」 裴茸郑重其事地说:「调查的时候,不会管你自愿还是被动。」 老闆娘将礼盒放到一旁:「我换一换,市面上500一斤的祁门红茶可以吧?」 裴茸看向褚晚宁,见她点头,回道:「可以。」 有来有往,褚晚宁打算等郑燕的女儿考上大学,再回礼。 ----------------- 8点10分,两人拎着礼盒走出水吧,步行去相隔不远的停车场,又是一路无话。 黑色轿车驶出露天停车场,裴茸坐在副驾驶,刚繫上安全带,便听见褚晚宁感谢的话语:「刚才,谢谢。」 「没关系,举手之劳。」 褚晚宁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后背倚着腰枕,偏头看着右边那人倒映在车窗上的身影,轻声问:「住得习惯吗?」半年多,几乎都在谈论公事,很少过问裴茸的私生活。 裴茸望着窗外,眨了眨眼:「嗯,还好,就是少了豌豆的陪伴。」 褚晚宁笑了笑:「豌豆体重飙升,有时间我就抓着它跑步。」 「那么听话?」裴茸收回视线,唇线也轻轻上勾,笑容与往日不同,温婉动人,「我在家,它可淘气。」 褚晚宁分享经验:「养猫不能太溺爱,赏罚分明,它才听话。」 「褚警官以为养狗吗?」 「其实养猫养狗区别不大,豌豆已经学会自己用饮水机。」 裴茸听她这么说,饶有兴致道:「愿闻其详。」 「它看我每次喝水就按一下饮水机右边的蓝色开关,再按一下左边的红色开关。因此自己碗里的水不愿意喝,想喝流动活水,趁我做饭,踮起脚,伸长脖子喝水。」 裴茸想像豌豆憨态可掬的模样,唇边的笑意加深:「然后呢?」 「蓝色开关当然好,喝到水的它照搬复制,按下红色开关……」 沸水,裴茸心疼豌豆,皱了皱眉。 褚晚宁往下说:「被烫着了,窝在我怀里,安慰了好一阵。」猫的舌头虽然比人的舌头耐热,但接近100°的高温,还是得难受很久。褚晚宁带豌豆去楼下的宠物医院,医生让她别担心。 「有最近拍的照片吗?」 「当然。」褚晚宁将手机递过去,话语不停,「后来我教它只能按蓝色开关,慢慢就学会了。」 裴茸抚摸着照片,眸光闪烁:「傻傻的。」想念吗?怎么可能不想念,1个月不到就带在身边,像孩子一样看着它长大,2个月,5个月,1岁…… 如今,快两岁了。 「不傻,豌豆很聪明。」 裴茸真诚地说:「谢谢你,照顾它。」 褚晚宁弯着唇:「也谢谢豌豆,陪伴我。」 轿车停在小区大门外,送上楼的事,两人默契地没提。裴茸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褚晚宁车门左侧,道了声「晚安。」 「晚安。」褚晚宁忽然伸长手臂,拉住已经转身那人的右手,情真意切道,「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因为市局明示,允许裴茸见机行事,而她,已经告诉了她…… *** 医院单人病房,每天都会待到九点左右的长辈们离开。聂繁心帮万漪刷完牙,擦完身体,这会儿,正陪着她看书。 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万漪说话不似两天前那般费劲,简短的两三句不成问题,只是尽量少说。聂繁心和她交流也一般发消息,既可以对话,还能够保存,偶尔回味。 霉尸,尸体处于适宜真菌生长的环境条件下,在裸露的局部或全身表面滋生出白色霉斑和霉丝称为霉尸。沼泽、池塘、河溪中和冷藏时间较长的尸体容易形成。聂繁心看着图,对应介绍,一般目视这些,脑海里会出现画面,然而她小鸡啄米般点头,像是要睡过去。 「困了就睡吧。」耳边响起万漪低柔的嗓音。 「不困,要陪你。」工作一天,确实疲惫的聂繁心靠在万漪没有留置针的手臂上,温热的脸贴着微凉的肌肤,轻轻地蹭了蹭。 万漪把书递给聂繁心,握着她的手,再次开口:「我也困了。」 言外之意,早点休息。 书放回旁边的储物柜,聂繁心再转身,凝视万漪望着自己的目光那么温柔,忍不住唤出声:「万小雨。」 第99页 「嗯?」 下一秒,微烫的唇在略带病色的唇上啄了一下:「晚安。」随后,熘回了自己的陪护床。 昏暗的床灯下,万漪抿了抿薄唇。 柔软,清香,眼里的笑意晕染…… 作者有话要说:备註提醒:背景是「五二二」学制,(小学5年,初中2年,高中2年)所以36岁的老闆娘有一个15岁,参加高考的女儿。 嗯,褚队36了,还是单身,能不急吗? 至于裴茸的年龄,你们暂时不知道。 霉尸:《法医学》人民卫生出版社,主编(王保捷,候一平) 第60章 万漪5月6日手术住院,19日从icu转普通病房。原以为最迟月底能够出院,却因为肺部復张较其他人缓慢,后续又有轻微炎症,磨磨蹭蹭到6月。 6月3日,星期五,聂繁心特意请假半天。上午十点,办好出院手续,万漪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聂繁心一边检查有没有落下的东西,一边听医生嘱咐。 管床医生这会儿正忙,打发一位年轻的规培医生过来。她照本宣科:「卧床休息为主,适当下地行走,不宜过多;最近两个月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提搬重物,尽量不要同房,忍一忍。」 同房?收手机充电器的聂繁心闻言,从耳尖开始,慢慢的,整个人好像不小心掉进煮沸的热水里,面红耳赤。她瞥了瞥坐在轮椅上的万漪,那人低垂着眼睫,耳朵也染上了红。 回想昨晚,聂繁心缩在万漪的病床上,两人靠坐在一起看电影。男女主角从相识、相知到相恋,遇到阻碍,却义无反顾相爱的过程。场景最后,身侧是雾霭苍茫的湖面,女主角踮起脚,蒙住男主角的眼睛,送上久违的吻。 坐在左侧的人吐槽:「他们一看就是演戏,没有投入。」 「我们呢?」 在聂繁心反应过来之前,万漪侧头吻住了她。 剎那间,聂繁心被万漪熟悉的气息包裹,她忘记唿吸,仿佛连血液都停止了流淌。薄唇不断传来的温热触感和轻柔的碾磨,像是打开了身体某个神秘的开关,手指微微蜷缩,上抬,抓着万漪的手臂,开始忘乎所以地回应。 在这之前,她们也不是没有亲密的互动。不过几乎都是她闹万漪,亲完就跑,撩完就熘。 此时此刻,两人炽热的鼻息交错,似乎感受到对方,正把先前的忍耐,尽数还给她。 然而亲吻的时间不能太久,察觉到万漪的唿吸渐渐紊乱,她抿了抿唇,偏开脸。 耳边略带抱怨的语气:「还跑吗?」 果然。 聂繁心逞强道:「我担心你受不了。」 眼前的万漪,眉目的笑完全无意隐藏。 竟然不相信! 为了扳回一城,聂繁心捧着她的脸,凑上前,主动含住她的唇。 …… 「繁心,愣着干嘛?不走?」顾邶和聂芷言去药房拿药,这会儿刚上来,打断她的思绪。 「当然走啊。」聂繁心捏了捏万漪的肩膀,退回手,推动轮椅。 聂芷兰开车,7座大众suv,车厢宽敞不拥挤。万漪垫着腰枕和背枕,右手和聂繁心紧握。还没正式给几位长辈说,不过知道她们不会反对,或者已经默许。 「欢迎回家。」顾邶和聂芷兰先进屋,端出一个火盆摆放在门口,说道,「跨火盆,趋吉避凶,变祸为福。」这是习俗,也是赵帼英的叮咛。 火盆不大,聂繁心牵着万漪轻松地跨过去。 顾邶推了推她:「你先回去,也跨一跨。」 聂芷兰附和:「对,快跨一跨。」 聂繁心依言,大步跨过火盆。 他们把医院带回来的换洗衣物拿去二楼生活阳台消毒清洗,小型制氧机推去靠窗的房间。 万漪虽然能够下地走动,但上下楼还是不方便。所以赵帼英的房间稍作收拾,换上平日常用的四件套,暂时作为她的卧室。 饭后,午睡时间,聂繁心抱着自己的枕头,楼上的她扒着栏杆,瞧了瞧客厅四下无人,轻手轻脚下楼,正准备拧动门锁,身后传来顾邶的声音:「自己的床塌了?还是楼下的床睡着更舒服?」 「妈!」聂繁心转身,瞪着浅灰色的眸子。 「进去吧,我只是出来接水。」 「谢谢妈。」门没锁,聂繁心推门,瞅见万漪正在翻着手里的书,爬上床躺在她身边,「在看什么?」 万漪放下书:「随便翻一翻,等你。」 聂繁心侧脸窝进旁边枕头:「你怎么知道我要下来?」 「不然呢?」 好像吃透自己的心思,聂繁心佯装不悦:「晚上不来了。」 以为对方会哄,然而紧接着便听她说:「换我上去。」 「啊,你!」怎么才发现万小雨的腹黑,但也挺让人受用,聂繁心抱着她的胳膊,改口道,「还是我下来。」 「困不困?睡会儿,最晚1点就要走?」万漪右手撑着床板,聂繁心稍微帮她,平躺下来。 「嗯,1点半开会。」还能小憩25分钟。 两人没再说话,万漪枕在聂繁心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 和万漪待久了,紧绷的精神愈发放松,聂繁心5月下旬复诊,6月开始就恢復外勤。 1点20分,轿车还在行驶途中,褚晚宁的电话打进来。聂繁心蓝牙接听:「喂,晚宁姐。」 第100页 「没到警局吧?直接去祝玥山,我发定位给你。」 「怎么了?」 「命案,中午12点49分,有人发现骸骨。」 聂繁心皱了皱眉:「已经白骨化?」 「嗯,见面再说。」 褚晚宁摁断电话,随后把位置发给聂繁心。1点43分,聂繁心到达山脚,大部队也刚停稳车。 陈安佑递给她手套:「死者骸骨在半山腰,我们需要徒步上去。」 褚晚宁提醒:「等会儿,研究所林法医没到。」 陈安佑嘟囔着挑刺:「林法医是副研究员,架子大,没有万法医亲和,如果换成万法医,早到了。」 小梁低声提醒:「都是互相配合,别说这些闲话。」 褚晚宁和聂繁心应声,低头浏览派出所发在工作群的照片。死者身高约197cm,彻底白骨化,发现骸骨的时候,被吊在一颗百年老树最高的树杈上。 半小时后,林法医姗姗来迟,抱歉道:「有个学术会议,走不开。」 褚晚宁颔首:「没关系。」 他摇了摇头,嘆气:「小万病假,我纵使有三头六臂都不够用。」 褚晚宁没回应他的抱怨,直接道:「林法医,走这边。」 「我让助手把东西都带上。还有这个,劳烦你们帮帮忙。」 陈安佑不解:「多功能吸尘器?」 林法医见他大惊小怪,边走边解释:「野外的尸体,收集纤维证据和微量物证都需要。」 所以说,态度如何是为人处世问题,但就专业性来说,研究所法医的能力毋庸置疑。 3点27分,众人终于抵达案发现场。一棵有着几百年歷史的古树,无数枝藤缠绕树干,遮天蔽日。林法医和另外两位痕检戴上装备走近骸骨。 「枢椎椎弓骨折,缢死。」林法医很快判断。 「吊死的?」陈安佑唿出一口气,缢死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褚队,树杈有明显外拉的痕迹。」派出所民警将照片滑给她看,麻绳和树杈上的痕迹吻合。 「自己用手也可以扯?」陈安佑拉着绳子示范,然而力度和位置不对。 聂繁心丢给他一个白眼:「死者没手。」 …… 「不好意思,我忘了。」他刚才看过群里的照片,把最重要的点忽略。 林法医站起身,抛出难题:「死者身高不能确定。」 这次轮到褚晚宁不明白:「为什么?不是197cm?」 「死后身高会变长,原因包括嵴椎曲度变平,关节腐烂,肌肉张力下降等。」 褚晚宁接着问:「一般增长多少?」 「这与尸体状态、死亡时间相关。」林法医环顾四周,「百年老树是风口,加上最近天气炎热,死亡时间我只能说大概。」他停顿两秒,说道,「最快一个月就能这样,再往前推,我只能从尸骨风化程度推测,暂时没法给你结果。」 陈安佑有点急:「林法医,还没说身高增长多少。」 「我见过最极端的案例,死者生前只有157cm,上吊死亡,3周后被人发现,那时身长已经超过180cm。」 众人讶异,小梁也惊唿出声:「二十几厘米?」 「对。」 死亡时间不能确定,身高无法确定,除了两只截断的手,没有明显特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老家,稍微发得有点晚,抱歉。 死者157cm,被发现后身长超过180cm的案例引自一位法医学硕士博主。 第61章 傍晚,夕阳斜斜地映在办公室的白墙上。短短半年,命案一个接一个,坐在桌前,愁眉不展的朱防正和万桐通话。 「老万,我后年退休,想安安稳稳过两年都不行。」 「省厅给的压力我和黄波都顶着,市局的人也往下派,还担心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朱哥嚮往和平。南云区经过聂局长在任期间大刀阔斧的改革,长达二十年风调雨顺,怎么到我这里就……」 「犯罪分子作案不会挑时间,也不会挑地点。」 「指着我欺负。」尼古丁的刺激缓解压力,朱防深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 「朱哥,下次聊,这边还有事。」万桐知道对方只是发牢骚,偶尔听一听没什么,听太多影响心情,因此找藉口熘掉。 「也对,你比我忙。」 「晚宁那边别给太多压力,年轻人有进取心,她自己明白。」 「行,听你的。」 挂断电话,朱防背着手往门外踱步。二楼刑侦大队办公室空无一人,小会议室却是黑压压的一片。刚从案发现场回来,褚晚宁马不停蹄组织开会。 一体机运作,屏幕上显示照片。 「死者男性,耻骨联合面中部最高,嵴沟交替,沟内有散在小孔,类似蜂窝状,林法医推测年龄约为17岁。他昏迷或者意识不清,兇手将其手臂从肘部砍掉,麻绳缠绕颈部,吊在古树上缢死。痕检方面,不管是周围的脚印,还是其他微量环境,都找不到有用的证据。」缢死案件,90%系自杀,剩下的,大多是兇手趁死者昏迷或者意识不清的时候作案,至于怎么分辨是否有意识,则根据其舌骨和颈骨破坏程度。 坐在第三排的陈安佑无声无息抬起头:「褚队,怎么搞啊?死亡时间也不清楚,就凭性别和年龄,满大街找人?」 第101页 褚晚宁侧着身,冷不丁回他道:「正好,满大街找人的任务就交给你。」 她任职半年,和大伙儿相处也愈发融洽。因为这句话,众人闹笑起来。 陈安佑举手:「褚队,我没问题!但是帮手可以随便点人吗?」 「你说。」 陈安佑嘿嘿一笑:「梁哥和心姐。」老搭档默契,干活不累。 「有没有意见?」 「怎么会有意见,是吧?」陈安佑看向他们。 聂繁心和小梁点头默许。 法医和痕检的跟进,褚晚宁亲自负责。其余的民警分成两组,一组协助陈安佑他们,另一组走访居住在祝玥山的43户人家。 「最晚10点回家,散会。」因为每年都有基层民警猝死,所以褚晚宁不贊成过度加班。碰上社会广泛关注的案子,也会叮嘱他们熬夜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如今媒体没有重视,朱防没有施压,死者身份也没有确定,就可以养足精力,白天办案事半功倍。 刑侦大队一组办公室,聂繁心、陈安佑和小梁分区域排查失踪人口。滨南管辖三区七县,外加两个县级市,失踪半年,或者失踪多年,符合年龄的男性只有12个人。 陈安佑:「一人四个,打电话?」 前面几个,不是确定死亡,就是已经返家。陈安佑拨出下一个号码,刚接通,就被人挂断,又打,再挂,反覆三次才有人说话:「谁啊?大半夜推销,我报警了。」他们用的座机,部分市民确实以为是电话营销。 「警察。」陈安佑提高嗓音。 「警察晚上打电话?撒网诈骗,老子不吃这套。」嘟嘟嘟……只剩一阵忙音。 「什么素质?」陈安佑气不打一处来,又一次重拨。 小梁安慰他:「说明群众的安全意识增强,好事。」 电话还是被挂,聂繁心看不下去,伸出手:「号码给我。」 她没等对方说话,先出声:「南云区公安局,就曹海失踪一事向你……」 男人吼道:「你们有完没完?换人打?以为是女人,我就不敢骂?」 话筒传出女声:「大彬,谁啊?」 「冒充警察诈骗。」 「我和他说。」 聂繁心低头看了看登记人的性别和名字,再次先一步开口:「请问是许思吗?」 「是。」女人声音有点哽咽,「我们已经放弃,准备过两天申请死亡。」 「我……」 「小海1岁半走丢,我们找了15年,被骗三十几万。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可怜可怜那些重金寻找孩子的人吧。」 「许女士,我确实是南云区民警。」 「对不起。」 言谈礼貌,聂繁心听到忙音后,决定不再叨扰:「我们先打剩下的几个,明天直接上门。」 没一会儿,询问声一浪高过一浪。 10点半,聂繁心推开家里的门。她洗完澡,看着楼下卧室的门缝透出的光,感受熨帖在心间的温暖。 下楼,关门声似乎藏进风里,脚步声似乎藏进云里,回到床上的聂繁心被万漪下意识靠近。 不是睡着了吗? 聂繁心听见万漪不自觉的喃喃,耳朵贴近她的唇边,仔细辨别说了什么梦话。 「合成药毒物,巴比妥类;气体毒物,co,h2s……」 梦里都要想着这些,万小雨,你这个暂时不能工作的工作狂。 「晚安。」鼻尖碰了碰她的唇,聂繁心弯着笑眼进入了梦乡。 *** 二十公里外的绿地小区,12栋1801号房的主卧亮着灯。床上的女人手里捏着一张亲子鑑定报告,拍了一张照发给微信备註是「裴袁良」的人。 两分钟后,那边主动语音邀请。 「你都知道了?」 裴茸不答反问:「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小茸,裴叔叔不是你的生父,也算你的养父吧,客气一点。」 他们经过无数次吵架,裴茸的话语显得异常冷静:「客气不了,所有好处都给裴文,20岁故意让我接近司法世家出身的聂繁心,今年又叫我知法犯法,接近刑侦队长褚晚宁。」裴文是她小五岁的弟弟,裴袁良的亲生儿子。 「裴叔叔没缺你什么,做的那些事也不是帮我,是帮你的亲人。」 「亲人?」 「具体是谁,我答应他不能告诉你,还答应他不再让你插手这些事,以后安稳过日子吧。」 「什么意思?」 「再过半年你就能知道。」 裴茸早已盘算,步步紧逼:「你们手下都是哪些人?个个心狠手辣。」 「普通打工仔。」 「当初和我过招的人,绝对军警出身。你们只是涉及器官买卖,没干什么其他事,需要他做什么?」 「什么器官买卖?小茸,别操心那么多,我们都做正常生意,偶尔需要在警察那里打听点消息,才会叫你接近聂繁心,接近褚晚宁,处理好关系。」 「大年初一,为什么去抢东西?还强调即使动用武力袭警也必须拿到。」 对方明显停顿数秒,才慢条斯理解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裴茸察觉裴袁良在和她绕弯子,佯装生气,嗓音略微提高:「你说的真话还是假话,学法律的我一清二楚。」 「小茸,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我承认曾经觉得子博付出太多,公平起见,想让你也掺合进来,但后来……」 第102页 他话没有说完。 「后来什么?」 「你是子博最亲的人,他不护着你,护谁?」 「子博?」 裴袁良立即结束话题:「好了,早点休息。」 微信语音中断,裴茸看着旁边翻开的日记本陷入沉思。 子博是谁?为什么不希望自己参与进来?为什么那么多年没有任何联繫?裴袁良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千丝万缕,线索越来越复杂。裴茸绞在其中,意图根据日记抽丝剥茧,依旧毫无进展。良久,或许是白天工作太累,终于熬不住,她抱着厚重的日记本沉睡过去。 日记打开的那页写道:2047年3月12日,专程去尉迟端的制药厂找证人打听情况,竟然偶遇繁心喜欢的人,她不是警察吗?怎么穿厂里的制服?她认识我?为什么好几次盯着我看? 作者有话要说:耻骨联合推测年龄,是目前法医人类学比较客观且较准确的方法之一,不多赘述。 走剧情的一章,猜想,没多少评论。 第62章 五天的早出晚归,周六,原本应该为下周的工作养精蓄锐,好好休整。然而清晨七点,聂繁心就被闹钟扰醒,她闭着眼睛伸手摁了下手机,生怕把身旁的万漪吵醒。 「没关系,我已经醒了。」嗓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聂繁心软软地「嗯」了一声,睁开眼睛,万漪清秀的脸庞映入眼帘。还没说话,两人唇角的弧度同时上扬。 「要起来了?」对方先问。 「要。」聂繁心偏着的脑袋动了动,迎接万漪的亲昵。早安吻,双唇的贴近与触碰,时间很短。因为同样的顾及,她们都默契地克制着内心的悸动,并没有进行到下一步,包括那晚,也只是唿吸交错,浅尝辄止。 洗漱妥帖,虽然是一前一后走出洗手间,但两只手紧紧牵着,没有松开。直到坐在餐桌前,才空出手抓起筷子。 聂芷言昨晚做的芽菜肉末包,是万桐的最爱,也是聂繁心的最爱。于是,急忙忙咬下几口,嘟起包子脸的人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万漪笑。 端着牛奶的聂芷言问:「中午回家吃饭吗?」 聂繁心咽下咀嚼的食物:「应该不会。」 「带两个包子去?」 「谢谢小姨。」万漪剥的鸡蛋放在碗里,聂芷言的碗里也有。聂繁心抓起一个鸡蛋,按在餐桌上滚了滚,开始剥壳。 「ok,一人一个。」 年轻人光明正大秀恩爱,聂芷言看在眼里,脸上轻浅的笑容加深。 大部分热恋中的人,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她们却未能如愿。七点四十刚过,聂繁心就捞起沙发上躺着的背包,往玄关走。 长期和一线民警相处的家属,不会叮嘱「早点回家」,一般都说「注意安全」。 聂繁心系好鞋带直起身,万漪站在身前,抬起白净的縴手,垂眸帮她把衬衣没有整理好的领子翻了出来。 「别喝太多汽水,酸梅汁放了两瓶在包里。」 「知道,走啦。」聂繁心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开门。心被填得满满的出门,没走几步,右手摸上好似还带着温度的衣领,感觉思念又涌上心口。 好想回去抱抱她,可最终,还是走进了电梯。 *** 许思的家与小区相距不远,聂繁心和陈安佑事先打过招唿,直接过去。她提前到,在车上等了一会儿,陈安佑姗姗来迟。 聂繁心敲门前,还是礼貌地知会许思。 「喂,你好。」 「你好,我是南云区公安分局的民警,已经在门外……」 话还没说完,门被打开。 聂繁心出示警官证:「可以验证,请你放心。」 许思看清楚证件,开始不停道歉:「对不起,警官,对不起,我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女人身后,穿着拖鞋的男人由远及近:「对不起什么?也不知道警官证是不是假的。」 陈安佑想起昨晚憋屈的事,一时没忍住,指着那人凶道:「办假证犯法,我可以告你诽谤。」 聂繁心拉住他躁动的手臂,把人推到一边,随后回头对许思说:「谨慎是好事,如果确实不相信,可以随我们去警局。」她也不想和男人对话,只与许思交涉。 男人摆了摆手:「没必要。」他全名曹彬,和许思同是南云区东风自来水厂的员工,工作20余年,职称高,福利待遇也不错。16年前,曹海诞生,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然而好景不长,1岁的曹海走丢,夫妻俩悲痛欲绝,开始长达15年的寻子路。原本性格温吞不惹事的曹彬,经过这么些年,脾性也越发急躁。 相比之下,出身书香门第的许思保持着一贯的文雅,她问:「警官,找我们什么事?」 「警方想进一步了解曹海失踪的情况,或者建议你们去司法研究所做一个亲子鑑定。」昨晚12个电话打完,只有曹海没有确认。 许思闻言,勐地睁大眼,后退半步倚靠着沙发才站稳:「找到小海了?」 聂繁心收好警官证,回道:「鑑定结果出来前,我们不方便透露。」 「等我收拾一下。」 许思转身,步子有些慌乱,曹彬扶住她,连声强调:「别急,别急,你现在有孕在身。」 有孕在身,15年后才再次怀孕,说明的确在乎曹海。只不过想到她41岁的高龄,聂繁心皱起了眉。 第103页 卧室里,拿上放在抽屉的身份证,曹彬嘱咐许思:「你在家休息,我和他们去。」 「我也想去。」 「不行,医生让你少走动。」 最后,曹彬开车,跟着两人朝研究所赶。 坐在副驾驶的聂繁心收到褚晚宁的消息:「死者先天软骨发育不全,缢死反而把他的骨头无限拉长。」 先天软骨发育不全,不是正和曹海对上了?曹彬身高189cm,许思也不矮,按理说如果曹海没有自发性基因突变,超过一半的概率会是高个子。 「收到,我们先去研究所。」 上午10点,鑑定结果出来,证实死者是曹彬与许思的儿子曹海。鑑证科门外,拿着报告的曹彬,双手不停打颤,口中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回到对面警局,聂繁心和陈安佑待他稍微冷静下来,才走程序做笔录。原来他们这些年利用休假和周末,跑遍国内大大小小几十个城市,每次满怀期待出发,却总是失望而归。 「警官,你们能不能先暂时对我爱人保密,她胎不稳,最近在家休养保胎。」 「行,我们不提,你找机会自己说。」这会儿陈安佑倒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二话没说答应下来。 曹彬走后,褚晚宁组织大家开了个短会,接下来的任务也变成找寻曹海的生活轨迹。1岁的孩子不可能自力更生,当年的他可能被人拐卖或者被好心人送去正规的福利院。他们倾向后者,因为犯罪分子一般会避免将诱拐的孩子卖去来源地。 全市14个孤儿院,他们分成7组,每组负责2个。午饭后,7辆轿车从分局驶出,聂繁心一行三人往东,先去雷龙县儿童福利院。 雷龙县相较其他区县,经济发展缓慢,福利院的大门,还是四十年前的老旧铁门。聂繁心和小梁先下车,陈安佑找地方停车。 两人走近福利院的保安亭,门口坐的保安头也不抬,手指敲了敲木桌上的表册:「先登记。」 小梁:「你好,南云区公安分局。」 「警察?」他这才抬起头,「啥事?」 小梁继续说:「我们想打听15年前,一个叫曹海的1岁男孩,有没有被送来福利院。」 「应该可以,我给周主任打个电话。」一分钟后,他抬手指了指洋槐树右侧的矮楼,「301号。」 小梁道谢,陈安佑跟着聂繁心径直往里走。 保安喊道:「欸,欸,你干嘛的?」 「我们一起的。」 「说一声嘛,三个人?」 「对。」 「签个字。」 小梁边写字边说:「你们福利院安保弄得不错。」 保安长嘆一口气:「六年前,几个孩子跑出去游泳,尸体都没捞到,生死未卜,能不严格吗?」 「没捞到尸体?」 「是啊,市民政局派人下来,领导都换了,风风火火整顿三年。」 不远处的陈安佑吼道:「梁哥,你干嘛呢?」 「来了。」小梁搁了笔,又道了一声谢,追上他们。 陈安佑问他:「什么情况?」 「孤儿失踪。」 「几个人?」重要的信息,聂繁心警觉起来。 「不知道,他没说。」 走在前面的陈安佑已经敲响301办公室的门。 「请进。」 他们先后走了进去,周主任笑脸迎人:「几位警官随便坐,喝茶吗?」 聂繁心环视四周,婉拒:「不用,我们打听点事。」 陈安佑接话,递给他照片:「认识吗?」 「我看看。」周主任接过照片,蹙着眉问,「这才几岁啊?」 「1岁。」 周主任愣了一下,摇摇头:「35年的照片,抱歉,我在这里工作7年,不认识。」 聂繁心看着书柜陈列着47、48、49年的文件夹,问出声:「15年前的档案还在吗」 「我们福利院20年清理一次档案,上次清理在4年前,如果孩子已经送养,可能找不到。」 陈安佑:「在哪儿,我们想看一看。」 「2楼,我带你们去。」周主任拿了把钥匙,先走出房间。 二楼左边走廊倒数第二间,房门抬头写着「档案室」三个字,反锁的门被周主任打开。 灯亮起来,兴许是太久没打扫,室内灰尘飞扬。 「咳咳。」周主任咳嗽两声,捂着鼻子接连按亮三盏灯,说道,「都在里面,你们请便。」 小梁最客气:「谢谢。」 陈安佑根据排列名牌,已经翻找起来。 「心姐,这是36年的,为什么35年的没有?」 「再找找。」 「行。」 最里边的木架,聂繁心蹲在旁边一张一张仔细翻看。蓦地,几张照片掉落在地,而中间,正好夹着一张档案表,表格尾端写道:「张元,2044年7月2日落水失踪。」 第63章 301办公室门外,小梁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候,里面传出聂繁心和陈安佑做笔录询问的声音。 八张照片,记录着名为「张元」,实为曹海的男孩,从1岁到10岁的成长过程。第一张,1岁的他身穿走失那天的衣服,站在福利院宿舍门口留影;第二张,福利院的特教老师抱着三岁的他拍照;第三张,六岁的他参加儿歌大合唱,因为个子矮,站在第一排最中间…… 确实是曹海,千真万确。 第104页 「这个孩子,周主任认识吗?」聂繁心把曹海9岁的照片拿给他看。 「你问其他人我还真不认识,只有张元,大部分老师对他印象深刻。」 聂繁心示意他继续说。 「别看张元身材矮小,但力气贼大。好像是43年冬天,长云县儿童福利院转过来的陈凡,13岁,个头已经超过160cm,却被不满10岁的张元按倒在地上起不来。」 坐在右侧记录的陈安佑讲明:「你口中的张元,原名曹海,患先天软骨发育不全,俗称的侏儒症。」 周主任肯定他的说辞:「张元属于轻度患者,资助我们福利院的企业家每个月给他6000元的生长激素治疗费。」 浏览表格的聂繁心提出疑惑:「我看其他孩子都有对接的派出所或者公安分局,曹海怎么没有?」已经确认身份,她直接称唿死者的原名。 「好心人捡到孩子报警,就有对接机关,曹海直接由县民政局签署盖章,我还真不清楚原因。」周主任也改口。 想给曹彬他们一个完整的交代,聂繁心希望能够全面了解曹海走失的来龙去脉,于是详细打听:「周主任,福利院有没有工作长达十几年或者二十年的老师?」 「改革后,因为工作强度增大,许多老师和工作人员不能适应,陆陆续续离开。」 聂繁心:「照片上抱着曹海的特教老师呢?」 「这是甄老师,前两年考调滨南市儿童福利院的事业编。」 「有她的联繫方式吗?」 「有。」 旁边的陈安佑登记电话和地址。 知道曹海10岁以前的轨迹,落水以后去了哪儿?就是接下来聂繁心必须弄清楚的事。而周主任在福利院工作七年,意味着应该经歷那件事,因此她问道:「记不记得六年前的落水事件?」 「当然记得,休假被喊回来找人。」 「详细说一说。」 「好像是夏天,天气热,我周末休假,晚饭后接到老主任的通知,7个孩子中午趁保安睡觉跑出去,下午吃饭都没回来。福利院暂时不敢上报,我们上上下下20个老师找遍雷龙县,最后在花溪河岸的草窝里发现他们的短衣短裤。」 陈安佑惊讶道:「人呢?一个都没捞到?」 周主任右手握拳,轻轻地敲打桌面:「就是奇怪啊,公安局找的专业打捞队,一个尸体没见着。」 聂繁心根据细节分析:「可能没去游泳?」 「附近监控显示他们朝花溪的方向跑去,也有人目击他们在河边打闹。」 「雷龙县公安局的后续调查结果是什么?」聂繁心示意陈安佑查一查。 周主任先说:「按失踪处理,市民政局迅速介入,我们的领导班子几乎全部下课。」 「对,两年后,由福利院申请死亡。」公民下落不明满两年,利害关系人(福利院或县民政局)申请宣告其失踪的,向基层人民法院提出。陈安佑通过褚晚宁查到雷龙县公安局的电子卷宗。 「曹海没死,其他6个孩子呢?」聂繁心顿时觉得这个案子太蹊跷,没有想像中的简单,直觉福利院肯定有人参与。这句话当然没问出口,她放在心里,决定将情况汇报给褚晚宁,等候下一步安排。 ****** 下午五点多,三人在福利院对街的面馆休整充飢。 陈安佑杵了杵手里拿着的筷子:「老闆,三两牛肉面。」 小梁:「我二两。」 「我的天,心姐,别光顾着和对象发消息,先点餐啊。」 聂繁心白了他一眼,抬起头,望着里面提高嗓音道:「一两炸酱面,谢谢。」 「吃那么少?别说我虐待你。」今天陈安佑事先声明他请客。 「我胃口小,够了。」整个下午没怎么喝水,聂繁心拿出放在背包外侧的酸梅汁,插上吸管,边喝边自拍一张发给万漪,「好喝!」 酸梅汁是万漪昨晚亲自下厨为她准备的降暑饮品,因为最近不能长时间来回走动,才由聂芷言帮忙看火。 不到十秒,对方回覆:「这是在哪儿?」 「雷龙县。」 「那边的面食出名。」 「所以我今晚吃面。」炸酱面正好端上桌,她又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两个人在一起总喜欢分享,自愿报备行程,她们亦是。 万漪回她:「酸菜肉丝面,顾姨下厨。」 「老妈竟然煮面吃!」 「是啊。」 顾邶不会轻易下厨,除非心情大好。 万漪打字:「午休后,顾姨问我,什么时候才给她们坦白我们的事。」 「啊?」 「她们等了十几天,没有半点风声。」 「所以……」不是都知道了吗?干嘛还要当面说,聂繁心听她这么讲,脸颊瞬间薄红。 「妈也想和你聊聊。」 「小姨?」为什么要分开谈?聂繁心白里透红的脸又热了几分。 「嗯,顾姨和我聊到下午4点,妈应该快一些。」 「两个小时?累不累?」聂繁心担心她的身体。 「你放心,一般顾姨说,我听。」 聂繁心突然好奇:「妈都说了什么?」 「很多。」 「具体呢?」 「你以后会知道。」 聂繁心开始撒娇:「说嘛,万小雨,说嘛。」 「快吃,面成煳煳了。」 第105页 「你岔开话题!我问老顾。」聂繁心和顾邶的相处更像朋友,甚至可以互相伤害。她挑选一张某个清晨和万漪迎着阳光的牵手照,发给顾邶,「你女儿脱单了,以后我们比一比谁撒的狗粮多。」 顾邶:「?」 「老顾同志,小聂警官需要您坦白从宽,下午都和我家万小雨聊了些什么?」 「保密。」 「妈!」 「可以说一条。」 「洗耳恭听。」 「还记得你14岁参加夏令营回家,事先没和我打招唿,进门看到么?」 聂繁心的记忆霎时回笼,连忙打字:「妈!你给万小雨说,说这些干嘛?」 高一那年的暑假,她和万漪参加夏令营,提前两天回家,想给顾邶一个惊喜。然而刚推开门,就听见此起彼伏的轻哼,眼睛突然被万漪蒙上。 两个孩子愣在原地,沙发上的顾邶听见关门声,火急火燎披上半解的睡衣,和聂芷兰一起,分别给她们上了第三堂x教育课。 对,x教育趁早,她们在6岁,10岁就上过两堂。谈x色变的年代已经远去,孩子应该早点知道什么是x,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知道如何拒绝别人。 「不能说?老妈有资源,发给你还是发给她?」 聂繁心扶额,只觉得头重脚轻:「不需要,我们自己探索。」 「真的不需要?」 「我干活了。」聂繁心退出和顾邶的聊天界面,又点进万漪的对话框,「别听我妈说的那些。」 「我觉得顾姨的建议很好。」 这次轮到她打问号:「?」 「繁心,你知不知道6月2日第二次会议通过了什么?」 「什么?」刚过去两天,她还没时间学习会议的精神。 「通过同性婚姻合法,于明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 聂芷言和万桐,顾邶和聂芷兰期待一辈子的愿望,终于在她们下一代得以实现。聂繁心咬着青菜,轻而易举地红了眼眶。 「繁心?」 「我很开心。」是啊,两人才确定关系不到一个月,没必要承诺什么。不过同性婚姻的合法,让她们有机会多了一层羁绊。 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生死白头。 「心姐,福利院甄老师。」离开办公室,聂繁心及时打电话,甄老师没接,这时可能忙完,回了电话。 「哦,好。」她发送一条消息,把手机放进背包,「我先工作。」 一般询问女性证人,有女警在场的前提下,原则上交由女警处理,所以电话是聂繁心接听。她向甄老师说明情况,对方回想:「张元不是别人送来福利院,应该是父母遗弃。」 「遗弃?」怎么可能?曹彬和许思不惜一切代价,不远千里寻子。 「对啊,我们在监控里发现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把张元留在福利院门口。」 「没报警?」 「报警了,他穿的衣服很厚,戴帽子看不清正面。」 聂繁心又问了一些细节,摁断电话,蓦然蹙起了眉,一团疑云笼罩心头。难道是?她不得不朝那方面想,戴帽子的男人,先天性疾病,负担重…… 没有联繫曹彬,聂繁心直接给许思打电话。 「你们找寻曹海那么多年,雷龙县儿童福利院没去吗?」 「雷龙县福利院?小海失踪那年,我们就访遍滨南市所有的福利院。」 「亲自前往?」 「是的,同一天,我去长云县,大彬去雷龙县。」 作者有话要说:顾邶(1989年生)她身为新世纪老妈,和女儿的相处方式自然不一样。 合法算是美好愿望吧,此文架空,不和现在对比。 侏儒症(先天软骨发育不全)的患者需要每天皮下注射生长激素。我想,多年后,应该会有更多方法治疗。 第64章 南云区和雷龙县属于同级,公安系统自然也是相互独立,褚晚宁没有权利干涉6年前的落水案,只能通过朱防,汇报给市局。晚上8点,市局刑侦支队组建临时侦查小组,雷龙县刑侦大队协助。而南云区刑侦大队负责调查曹海缢死的案子。 专案专办,两个组虽然分开调查,有些线索却能共享。聂繁心一行三人前一秒跨进刑侦大队办公室,后一秒褚晚宁就拿着当年曹海遗弃案的卷宗拍了拍门。 「隔壁开会。」 她长腿迈得快,聂繁心推开门的时候,一体机的屏幕已经呈现雷龙县儿童福利院门口监控录下的影像。褚晚宁按动播放键,画面中,静谧的夜色沉默片刻。17秒,一个戴着渔夫帽,身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抱着曹海出现在镜头里,23秒,他放下男孩就急匆匆走远。 「这人瞧着不高啊,应该不是曹彬。」陈安佑凑近了看。 褚晚宁暂停影像:「对,根据旁边的路灯参照,派出所估测男人身高约为175cm。」 小梁嘆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孩子孤零零站在门口多久?」 「继续往后看。」画面快进,37分19秒开始,曹海嚎啕大哭。40分23秒,大概是听见哭声,身后的铁门打开,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抱起他,左右瞧了瞧,最后把人带回福利院。 陈安佑咬牙切齿:「整整40分钟,谁干的?真是畜生不如。」 「曹彬的银行流水有问题。」一直没说话的聂繁心终于开口。 第106页 褚晚宁:「讲。」 「每次从许思的帐号转出去多少钱,过两天另一个帐号就会转给曹彬多少钱。比如2036年2月7日。」聂繁心连接蓝牙,屏幕呈现照片,她接着说,「当天上午,许思帐号支出5000元,2月8日,曹彬帐号收入5000元。」 「咋回事?」陈安佑发懵。 「收到5000元之后,他又转给那人800元。」 小梁猜测:「请人演戏?」 「有可能。」褚晚宁一目十行,下翻剩下的银行流水截图,大同小异的操作。 「我联繫曹彬。」聂繁心抓起电话,没等台上的人点头,已经走出会议室。她很少有这般强烈的情绪,但是每每想到许思41岁的高龄,心甘情愿和自认为相敬如宾的男人冒着危险孕育生命,却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事实,就难受得心里发慌。 办公室右侧的讯问室窗明几净,亚麻色的窗帘没有拉开。聂繁心坐在电脑前,双眼紧闭,左手攥着手机,等待电话接通。 「喂,聂警官。」曹彬存着她的号码,主动招唿。 聂繁心不打算绕弯,开门见山问道:「为什么要抛弃曹海?」 「聂警官的意思,我没听懂。」表面听着还算镇静,然而聂繁心已经察觉他的音调明显升高。 「15年,你们为了找到曹海,总共花销35.2万元,对吗?」开会的时候,她把许思备註的支出全部相加。 「差不多。」 「所以你收入33.4万元,我没算错吧?」聂繁心深吸一口气,压制内心的躁动。 「我,我买基金赚的小钱。」 「哪个基金?每次获利多少?」聂繁心神情严肃,虽然见不到人,但语气足以让对方畏惧,「曹彬,不要试图在警察面前说谎。」 话筒那头忽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唿吸声。 「还有,你另一个尾号4209的工商银行帐号,每个月15号左右定期给谁转帐5000元?」聂繁心发现的细节,又有更多的猜想。 「我……」 「你现在可以不说,但是申请下来,她的名字,我们会一清二楚。」聂繁心不能私自查询对方的流水,需要经过褚晚宁的同意,并出具《办案协作函》才可以通过银行查询相关的帐户信息。 曹彬唿吸急促:「警官,你如果有一个生下来就残疾的孩子,肯定也会崩溃。」 「然后呢?让他自生自灭?虎毒不食子,曹海可是你和许思的孩子啊。」聂繁心从来不觉得生孩子是必须完成的任务,但生下来就应该对他们负责。 曹彬声嘶力竭地解释:「小海出生以后,我们前前后后花掉10万元,后续每年治疗的费用至少需要6万。」 「许思呢?放弃了吗?」聂繁心搜索资助曹海的企业家,让他对比自己的恶劣行为,「你应该感谢曹鸢女士,曹海才能多活15年。她每个月捐助滨南市50位侏儒症患者25万,曹海刚好是其中一位受赠的幸运儿。」 「是……是吗?」 「言归正传,你承不承认聘请他人欺骗许思?」聂繁心的食指轻轻地摩挲着手机壳,脑海中梳理细节,极力控制情绪。 曹彬狡辩:「骗来的钱,我没用,都存着。」 纯白的灯光散落地板,折射回来,打在聂繁心侧脸。她的嗓音蓦地提高,质问道:「然后每个月转给不相干的人5000?」 明显能听见曹彬因为紧张,唾液不断吞咽的声音,收到两条新消息的聂繁心彻底发作,「梁连莉是谁?需要我提醒吗?」 「警官,你,你别说了,我,我……」曹彬开始语无伦次。 聂繁心握紧拳头,一股脑地脱口而出:「陕州省大川县人,35岁,已婚,已育,丈夫曹彬,儿子曹洋11岁。犯重婚罪,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拖着许思?她现在还怀着你的孩子!」 如今的曹彬像一只濒死的鱼,张着嘴,根本不敢吭声。 「明天来警局自首,遗弃罪加重婚罪,还有诈骗罪。」 曹彬终于开口:「警,警官,你能不能别告诉她,等……」 聂繁心炸毛:「等什么等?许思有权利知道事情真相。」工作将近四年,渣男见得不少,但像曹彬这样厚颜无耻,演技一流的渣男,她还是第一次见。 通话结束,倚靠在门外一直聆听询问,准备随时进来打断的褚晚宁轻轻敲了敲门,扔给她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早点回家,明天8点停车场集合,去雷龙县。」 聂繁心拧开瓶盖,灌了小半瓶水,偏头问:「曹彬这事?」 「曹彬遗弃、重婚、诈骗的细节侦查交给小梁处理,你和我,还有陈安佑去雷龙县。」褚晚宁掩上讯问室的门,目光在锁上短暂停留,又看向别处,「市局半个小时前查到一线索,但是线索的中心人物,原福利院副院长兼后勤主任的彭占自杀了。」 「自杀?」 「割腕,细节还需要法医解剖。」 聂繁心走在她的身侧,发问:「线索是什么?」 「市局30位同事浏览所有监控录像,无意间发现在案发下午1点10分离开福利院,3点29分返回福利院。雷龙县公安分局的询问笔录记载他去批发市场买文具,但是查阅财政发票,没有2044年7月2日落水当天的明细。」 「所以后勤主任撒谎。」 褚晚宁点头:「对。」走出综合大楼,她转身道,「其他的明天在车上说,快回去。」 第107页 「哦。」聂繁心紧绷的神经还没完全释放,表情凝重。 褚晚宁难得和她开玩笑:「不想小雨吗?没料到你也是工作狂。」 提起万漪,聂繁心皱起的眉稍稍松开,反问她:「晚宁姐,你呢?不想裴小茸吗?」 两人同时笑起来。 放松下来,万漪的一颦一笑彻底取代方才曹彬带给她的不悦,聂繁心踩动油门,只想下一秒就出现在家里。 ---------------------- 临近深夜,洗完澡的人悄悄地推开卧室门,一抬眼便望见半倚在床头的万漪。她素脸朝天,玉琢冰雕的侧脸被暖黄的壁灯照得愈发柔和。以致于聂繁心一时之间忘记迈步,就待在原地一瞬不移地瞧着。 还是万漪喊她:「4分07秒,站在那儿想什么?」 「啊,困。」避免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思,聂繁心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头栽进被窝里。 「困就上来躺着。」万漪没用劲,揉了揉她的后颈,把人捞起来。 「万小雨,你在看什么?」聂繁心红着脸掀开薄被,坐到她旁边转移了话题。 「刚收到老林发的尸检报告,没来得及打开。」 「曹海的?」聂繁心来了兴致,打算陪她一起看。 「对。」 万漪下滑电子报告,简要案情及现场勘查,2050年6月3日中午12时49分,祝玥山发现1架骸骨。中心现场位于古树上,平台东端南侧(高821cm、宽90cm、厚60cm)。骸骨枢椎椎骨骨折,典型缢死特徵,双臂从肘部砍断。经过特殊处理,查出死者生前患先天性软骨发育不全症。 「先天性软骨发育不全?」万漪抿了抿唇,沉思片刻,自言自语,「双臂截断?」 「是啊。」 「繁心,你记不记得今年2月,我们在发现刘小柔尸体的现场,找到一支菸头。」 「当然记得。」 「抢菸头的男生身材不算高大,你把他锁在底楼的栏杆上。」 「他自断右手手掌逃脱,然后呢?和这个案子有关?」 「那人指骨经过检测,也是先天性软骨发育不全。」 作者有话要说:小孩走失,据纪录片了解,民警追踪贩卖儿童的犯罪分子,像曹海这种情况,一般是家人自己找。 现在还没实现全国结婚信息联网,也不知道为什么?给想重婚的人机会吗? 第65章 聂繁心登录内部网,调出当时万漪上传的检验报告。她浏览重点:根据手掌指骨,手腕骨和下端的骨化中心程度推测该男性仍处于生长发育期,但指骨呈现弓形状,软骨发育不全特徵。 如果抢菸头的人是曹海,他是被谁带走?剩下6个男孩在哪儿?是生是死?聂繁心脑海中萦绕无数猜测,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蔓延开来。 万漪察觉事态严重,拿起前侧的手机递给她:「先通知晚宁姐。」 「好。」 铃声只吵闹几秒就被接通,说话的人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深更半夜不和万法医恩爱,打扰我们干嘛?」 一句话,瞬间撞破紧张的氛围。 聂繁心心系案子,直接问道:「裴小茸,晚宁姐呢?」 「别叫唤,耳朵疼。」裴茸撩了撩垂落的耳发,「她在洗澡。」 「你们……」聂繁心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语气歉然,「没办法,我有急事必须找她,大不了下次我们什么的时候,你打电话过来。」 后背轻轻贴着万漪,聂繁心不敢放松倚靠对方,挺直的腰却忽然被她惩罚性地戳了一下。 「瞎说。」 裴茸轻笑:「我没那么无聊。」 最近半年都是裴茸开黄腔揶揄自己,知道万漪不会介意的聂繁心想扳回一城,于是变化语调玩笑道,「多喝水,不然嗓子哑了叫不出声。」 哪知她更胜一筹:「谁哑还不一定。」 「啊?怎么可能?裴小茸,你不是号称枕头女王吗?」裴茸以前会和她分享,说小女友虽然性格有点幼稚,但是某方面功夫不错,当床伴还行。 那时聂繁心觉得她处理感情太过随便,会伤害彼此,但裴茸解释:「伤害什么?都是她睡我,我又没睡她。」 「如果她付出真心,认真对待怎么办?」 没心没肺的人笑道:「那就分手,小朋友会很快忘了我。」 所以,裴茸这次动真格了? 「谁说枕头女王不能翻身?今晚就翻给你看。」单刀直入的反击,将聂繁心的思绪拉回,恰好褚晚宁从浴室出来,裴茸把手机送到她手边,「繁心找你。」 褚晚宁擦着头髮拿起手机嗯声。 「繁心,什么事?」 「刘小柔案发现场和我抢菸头,最后断手的人,恐怕是曹海。」 褚晚宁下意识握紧手机:「怎么说?」 「万小雨发现的细节,他们有共同特点,都处于青春期,都是先天性软骨发育不全。再加上曹海前臂被兇手砍断,也许意图掩人耳目。」 「什么时候可以验证小雨的推测?」 聂繁心点开免提,万漪对着话筒讲:「晚宁姐,研究所今晚有同事值班,我两分钟前通知他们,半个小时出结果。」 「好,等。」 「你们忙,我们不打扰了,待会儿联繫。」褚晚宁还未反应,聂繁心已经匆匆挂断电话。她抬手理了理半干的短髮,问身旁抱着橘色小猫的女人,「繁心这是?」 第108页 「她和小雨有事吧。」裴茸摩挲着豌豆粉色的小肉爪,耳朵不自觉漫上了绯红。 褚晚宁不疑有他,在裴茸身旁落座。女人怀里的豌豆感受到她的气息,耳朵动了动,挣扎着挤出来,趴到褚晚宁的膝盖上。 「喜新厌旧的女儿。」裴茸揉了揉它的脑袋,挎上单肩包站起身,「锅里熬着姜汤,记得睡前喝一碗,我先走了。」 ---------------- 一个小时前,裴茸加班回家,偶遇车送去修理厂喷漆,又没带伞的褚晚宁,于是顺路载她。雨势太大,褚晚宁担心开夜车危险,以豌豆的名义邀请她上楼小坐。 「不再等一等?假如那人真是曹海,估计桐姨会把案子交给特别侦查组接手。」特别侦查组由7个小组组成,集结滨南各个区县的精锐力量,负责调查此次以器官买卖为主的犯罪集团。 裴茸应了一声,坐回原位。褚晚宁抱起豌豆,又把它送回女人怀里:「豌豆,乖一点,妈咪好不容易回来。」 小胖橘不情不愿地缩成一团,裴茸伸手去挠它脖颈的软毛,才稍微起了反应,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很是享受。 裴茸唇边噙着似有似无的笑,饶有兴致地说:「豌豆小时候就喜欢我挠它。」 「现在也喜欢。」褚晚宁凑近些距离,动作轻柔地拨弄豌豆的耳朵,她带着热度的指尖不时触碰裴茸微凉的手臂。裴茸情不自禁咽了下喉咙,察觉氛围有些莫名的奇怪,连空气都快停滞一般,她故意转移话题,「我想从裴袁良这边下手,帮他做一些刑事责任豁免范围内的事。」 褚晚宁抿了抿唇:「比如说?」 「这个。」裴茸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褚晚宁先前在车上和万桐通话的内容清晰地在耳边流动。 没有什么重要信息,却可以推出市局刑侦支队和分局刑侦大队最近侦查的方向。 「可以。」 「还有,如果确定曹海是抢菸头的人,我想第一时间让裴袁良知道。」 褚晚宁谨慎:「先不急,这个消息肯定有人告诉他们。黄局可以藉此机会缩小范围,至少揪出一个藏在深处的毒瘤。」 「不止一个,对吗?」裴茸採纳她的建议,反问。 「对,有大老虎,也有小泥鳅,市局已经收到上面的指示,必须彻查。而且原南云区刑侦大队的周队长不是他们的人,只属于个人敛财的行为。」 「海狼会是谁?」 褚晚宁偏过头看裴茸,见她低垂着眼,长发遮掩了大半的面容,眉尾略微向中间靠拢,却仍是温柔平和的气质。 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能瞧到这样的她。 「晚宁?」也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能听见对方这样称唿自己。不可以感情用事,褚晚宁吸了吸鼻子,郑重其事地回应,「我们把海狼认定为2号危险人物,目前还没有线索。」 「我可以尝试接触他。」 褚晚宁斩钉截铁地否决:「不行!你只能等他主动暴露,不许和海狼有任何交集。」 「为什么?我们两个都在暗,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能力?」裴茸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还算安全,裴袁良应该不会伤害她,所以想藉机接近海狼,接近子博。 「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太危险,我们一步一步来。」褚晚宁松开禁锢豌豆的手,小胖橘终于从两人中间解脱,跳下沙发,踱着圆滚滚的短腿,飞快地奔向吃饭的地方。 「晚宁,没时间了,他们一直在挑衅,死的人越来越多。」 「不能冲动,当初如果不是她推我下车,现在躺在成海公墓的人就是我。」 提起熟悉的人,裴茸紧咬着下唇,瞬间红了眼眶。 褚晚宁下意识抓握裴茸的手,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接下来,你的任务是利用裴袁良,找到证据。至于其他,先和我商量,好不好?」 「嗯。」裴茸没有拒绝对方的关心,右手也微微用力,回握住她。 褚晚宁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静默着抚平久未提起的伤痛。 良久,裴茸余光觑了一眼腕间的手錶,问道:「过去36分钟,繁心她们怎么还没消息?」 「我打电话问问。」 ----------------- 另一边,聂繁心结束和褚晚宁的通话,侧躺在万漪身边,开始天马行空。为什么裴茸她们的进展如此神速,而自己和万小雨却连亲吻都是小心翼翼。 思来想去,把原因归结于医生的叮嘱,再忍一忍。而且并非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表现爱意,她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不是挺好吗? 淡如水,偶尔漾起涟漪。 比如接下来,她单手撑在下巴底下盯着万漪,终于成功让人放下手机。 哪料到第一句话却是:「谁说的,允许别人打扰?」 「啊?」聂繁心后知后觉万漪刚才戳自己腰的原因,然而还没做出回应,对方轻柔的吻就落在耳垂,慢慢顺着线条向下,吻过细腻的下颌,呵气如兰,「我不许别人打扰。」 太过撩人,聂繁心把持不住,怕她仰头会拉扯胸腔,主动俯身与她贴近,热吻顺势而下,徘徊缠绵在柔嫩的侧颈,竟然不自觉低喘出声。 「嗯,嗯……」 果真说什么,来什么,电话铃声蓦然响起。万漪停下动作,抬头凝望着她,是灼热却又克制的深情。 第109页 「我,咳……」聂繁心摸到手机,轻咳了两声,才点击接听键。 褚晚宁:「繁心,研究所结果出来了吗?」 「我让万小雨瞧瞧。」 万漪查看手机,原来两分钟前,值班的同事发来微信消息:「万助研,检材匹配,来自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裴茸:谁说枕头女王不能翻身?今晚就翻给你看。 褚晚宁qwq:翻吧,拜託你翻。 第66章 滨南凌晨的街道,经过暴雨洗刷,空旷而安静。整张天幕浸染在一片漆黑之中,道路两旁,只有路灯若隐若现。 一辆疾驰的红色轿车里,裴茸单手握着方向盘,调整自动驾驶的速度。随后开启蓝牙耳机,拨出一串号码。 「微信发的录音,听了吗?」她很少称唿裴袁良,一是这些年关系不好,二是自从知道事情真相,觉得尴尬。 「小茸,你在哪?」听筒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刚离开褚晚宁家。」 「不是说了吗?以后不用刻意和她接触。」 「子博以身犯险,为什么我就必须躲在他的庇护下?」 「小茸,子博是为你好。」 「我不懂,如果想全身而退,为什么一开始要走上歪路。」 裴袁良捏紧手机,获得身旁戴帽子的人允许后,继续说:「褚晚宁卧底在药厂三年,搜集大量证据,致使警方捣毁我们两个厂。还有去年,你不是意外受伤,而是你尉迟叔叔想杀她,哪知道当时你也在那辆公交车上。」 裴茸嗓音提高,表情却没有对应改变:「她是卧底?」 「对,子博受伤也因为褚晚宁。去年12月,警方抓捕你尉迟叔叔的时候,子博刚好乔装在现场交易,腿部和腹部身中两颗子弹,都拜褚晚宁所赐,幸好我及时救走他。" 「你们交易什么?」裴茸明知故问。 「不能碰的东西。」 「毒品?我记得检察院控告尉迟叔叔贩毒。」裴茸条理明晰,一步一步有计划地接腔,再提出疑惑。 「对。」 「裴叔,我以后就称你裴叔,为什么要碰毒品?这比器官买卖还要罪加一等。」 裴袁良笑了笑:「赚钱啊,人在刀尖走,只要不失手,可以享福很多年。」 「收手吧,告诉子博,只要他答应,我们一起生活在阳光下。」 裴袁良递给戴帽子的男人一支烟,触摸式打火机点燃两人菸头:「没法收手,大哥的死,就註定我们和警方,聂家,万家势不两立。」 裴茸心里咯噔一下:「大哥?」 「小茸,子博做的一些事目的就是復仇,因为他们欠我们。但是你,不要参与。」 「为什么?」三个字,今晚的裴茸总是脱口而出。 「子博开玩笑说,必须要留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帮我们收尸……」裴袁良话音未落,就被突然从铁门里冲出来的巨型犬吓住。 一只深色毛髮的藏赘,盯着眼前一大盆血肉模煳的食物。 裴袁良颤抖着嗓音低吼:「子博,你这宠物太渗人!」 藏獘嚎叫两声,戴帽子的男人扔去一根骨头,它津津有味啃起来。 话筒对面的裴茸立即抓住重点:「裴叔,我能不能和子博说说话?「 「你讲,他可以听见。」 裴茸润了润嗓子,诚恳道:「子博,裴叔说,你是我最亲的人。所以可不可以为了我金盆洗手,去国外过日子。」 裴袁良帮他回话:「小茸,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们就移民出国。」 「付出代价?上个月的枪击案是不是你们故意策划?「 裴袁良冷笑,抖了抖指尖的菸灰,语气波澜不惊,却暗藏锋芒:「枪做过手脚,想着总能放倒一个人,引起社会恐慌,哪知道歪打正着,竟然伤到万家的小妮子。」 裴茸攥着的右手紧了紧:「伤得确实严重,应该满意了吧?「 「如果她死了,我们可能提前出国,没想到命那么硬。」 「万法医好像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次的伤,要了她半条命。」 「这哪够啊?不算底下的小喽喽,他们至少欠我们两条人命。」裴袁良掐灭菸头,目视着对面男人阴狠的眼神,瞬间读懂他的意思,总结性提醒,「小茸,早点回家休息。」又说,「对了,药还有吗?「 裴茸拉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单肩包,拿出一个瓶身写满英文的药瓶,倒了一颗就着矿泉水服下「还有三颗。」 「改天我让老董给你带─瓶,吃完这个疗程就可以停药。」 裴袁良从来不会主动关心她的身体,裴茸猜测大概子博在他身边的缘故。 「好,谢谢裴叔。不过我不会放弃帮衬你们。比如在褚晚宁家里知道警方查出年初抢菸头的人叫曹海。」裴茸思虑再三,还是打算先一步说出最新进展。 「没关系,我们早有料到。」裴袁良冷哼一声,「你以为,不把他放出去,警方能找到尸体?」 「什么意思?「 「海狼做得很干净,仅凭万桐,她没有以前聂芷兰的魄力,根本拿我们没办法。」 裴茸霎时明白,他们留给警方的线索,都经过自己的精心设计。曹海这个案子,市局也不可能查到隐藏在暗处的毒瘤,更别提狡猾的海狼。再加上背后的大老虎,她忽然感觉嵴背窜上一阵阵凉意,咬着唇深吸一口气才说:「你们把真相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第110页 「小茸,你是律师,清楚这些罪行的后果,没必要掺和。」裴袁良说完,触摸挂断的提示。 车里的裴茸听着耳边的忙音,唿吸滞了滞,按下录音的保存键。 这段录音起不到什么效用,交给检察院也只能作为最低的辅助性证据。唯一提取的消息,裴袁良口中的「大哥」是谁?欠两条命?可以尝试从背景着手调查。 至于怎么闯进他们的大熔炉,裴茸仍然深信裴袁良是唯一的突破口。她把录音发给褚晚宁,切换驾驶模式,踩动油门,消失在寂静的夜色中。 一套三楼别墅的露天阳台,结束通话的裴袁良不解地问:「小茸怎么突然对我们的事那么上心?「 「我是小茸的亲人,她不帮我帮谁?」男人依靠着拐杖,往客厅踱步,声音听上去约莫40岁。 「不怕她大义灭亲?「 男人稍稍驻足,挤出低沉的笑:「我怕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说明她安全了。」 裴袁良兀的咆哮起来:「疯子,别带上我,干完最后两票,我就出国。」 早上8点,坐在后排的聂繁心右手抓着聂芷言做的卷饼,一口一口慢慢咬。昨晚接近3点才睡,今早起不来,万漪又纵容她赖床到7点30。最后只好稍加洗漱,拎着早餐就跑。 「曹彬自首了。」褚晚宁收到小梁发来的消息。 陈安佑啐道:「褚队,这不叫自首,他昨晚值班,半夜想逃,被我们的人堵在门口。」 「不是想逃,他打算跑去见见梁连莉母子。」刑侦大队昨晚开会前,褚晚宁已经派人盯着曹彬,聂繁心打电话质问也算她默认,只要没有过激语言,造成不必要的投诉,就任由她。 「怎么不念着许思?」聂繁心吸了两口纸盒里的酸奶,脸上厌恶的表情尽显。 「男人喜新厌旧,更何况他心里肯定记挂着梁连莉,毕竟生了个健康的儿子。」陈安佑似乎没把自己当男人一般吐槽,「你说许思怎么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别要了吧。」 「她的事,自己决定。」褚晚宁一宿没睡,这会儿喝咖啡提神。 凌晨收到裴茸的录音,她随即通知万桐,市局组织特别侦查组7个组长开会,部署后续的曹海的案子可能没有突破,他们依然把福利院孤儿落水和失踪作为主要侦查方向。不过表面看来,每个环节分配均匀,包括对孟子侨的持续性跟进和施压。 其实市局已经在其他方面摸准一些动向,不过现在还处于证据不足,不能收网的阶段。长久以来,任何集团、组织、个人和警方作对,都不会有好下场,万桐的任务,正是把伤亡和损失降到最低。 「褚队,曹海这边怎么安排?」陈安佑虽然坐在驾驶室,但是没开车,他手握一杯易拉罐咖啡,眯着眼睛惬意地享受。 「和昨天一样,分局主要负责曹海的案子,福利院孤儿落水和失踪,特侦小组直接接手,我们3组协助。」 「嗷,明白。」他刚闭嘴,转念一想,又问,「孟子侨呢?我想到办法对付他。」 聂繁心拍了一下他的座椅后背,无语道:「陈安佑,别乱出主意。」 「我个人行为,个人行为啊,吓不坏。」他翻出相册的照片,自豪道,「昨天寄出去,同城今天绝对能收到。」照片里,全是陈安佑红色字体列印的信件。 「血债血偿」,「是你,杀害她们」,「下去陪她们!」 …… 聂繁心捂脸:「你确定有用?」 陈安佑眉飞色舞:「肯定啊,吓他,慢慢来,再扣留24小时,磨光他的意志,打赢精神狙击战。」 「恐怕你还没成功,就把孟子侨的律师信收入囊中。」 褚晚宁伸长手,把消息拿给他看。 「褚队长,我是孟子侨的代表律师裴茸,我的当事人昨晚收到民警陈安佑的恐吓信,望你督促下属亲自去医院口头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走剧情。 第67章 褚晚宁他们抵达雷龙县公安分局的时候正好10点半。市局副局长,特别侦查组副组长黄波亲自主持会议,7个小组每组派三名代表参加。 小组组长在第一排,聂繁心挨着陈安佑坐在第三排,她打开笔记本记录。 「彭占,男,51岁,原雷龙县儿童福利院副院长,后勤主任。2044年7月免职,后任雷龙县养老院院长,6月4日(昨天)下午5点左右割腕自杀。」黄波翻动照片,屏幕上,彭占呈仰卧位,半躺在摇椅上,左手腕桡动脉被割断。台前的黄波继续说,「法医判定自杀,死亡原因没有疑点,只有4点32分接听的电话存疑,对方号码是十几年前的黑号。」他示意身旁的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往下讲。 荀队长开会不喜欢拘泥于原地,他站起身,走向一体机,声音洪亮:「彭虞颖,女,28岁,雷龙县湓安镇忠于小学副校长,丈夫湓安镇湓安中学校长;彭泰,男,22岁,米国留学,名校,豪车,别墅,无一不备。两人系彭占子女,彭虞颖在国内,为人低调;彭泰在国外,涉及黄赌毒。目前彭家正处于资产清算中,已查出彭泰名下2套别墅,3辆豪车,彭虞颖5岁儿子名下2套别墅,2辆豪车。」 「乖乖,彭占才科级就那么贪,而且都把资产放在儿子名下,好聪明。」陈安佑低声和聂繁心交谈。 聂繁心没有回话,专心记录会议重点。 第111页 荀队把6年前福利院7名儿童落水事件与他们一起復盘。2044年7月2日中午12点39分,保安巡视结束,7名儿童以曹海为首,偷拿门卫处开门的钥匙,打开铁门熘了出去。12点59分,花溪河岸林姓男子目击他们在河边打闹,1点10分,彭占离开福利院,3点29分返回福利院。雷龙县公安局笔录记载他去批发市场购买文具,实为作伪证,当天的财政收支没有明细。下午7点10分,生活老师上报情况,全院开始分散寻找。深夜11点17分,福利院邱老师在花溪河岸的草窝里发现7名儿童的短衣短裤。 黄波总结:「6年前,分局的同事先入为主,没察觉细节问题,把案子当成简单的溺水事件处理。但此刻开始,我们必须挖根掘底,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荀队划分小组的工作,褚晚宁的3小组负责监控录像。 散会前,黄波提醒大家勿急勿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毕竟严查阶段,对方肯定有所收敛。 减去中午吃饭时间,持续4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下午3点,褚晚宁拿到17个u盘,三人开车回滨南。 「随我去附属医院道歉。」停稳车,陈安佑正准备熄火,褚晚宁提醒他。 陈安佑揉了揉鼻子,哭丧着脸:「不会吧,褚队,能不能不去?」 「你说呢?」褚晚宁低头打字,回復裴茸:【6点,有时间?】 【孟子侨今天白班,6点可以。】 【你去吗?】 【在停车场,开车过去,怎么?】 【没事。】忙碌的时候,见上一面也是奢侈,褚晚宁苦涩地笑了笑,收好手机。 聂繁心下车,今晚不用值班,她打算收拾东西直接回家。陈安佑载着褚晚宁往医院疾驰。 提前一分钟到达,裴茸倚在约定地点门外的长椅上,刚碰面,直截道:「褚队长,陈警官里面请。」 褚晚宁客气地颔首:「麻烦了。」 「孟医生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好,今天已经向领导提出休假。」裴茸拉开帘布,坐在桌前的孟子侨满脸胡茬,黑眼圈异常明显,颧骨和前几次跟踪时比较起来,突起不少。褚晚宁微微蹙起眉,推了推旁边的陈安佑。 「对不起啊。」 裴茸啧了一声:「毫无诚意。」 「孟医生,我诚挚向您道歉,保证下不为例。」陈安佑咬着牙,深深地鞠了一躬。 「书面道歉。」裴茸递给他一张a4纸,一支笔。 「欺人太甚。」陈安佑小声嘀咕,自然没让旁人听见。他写完道歉信,拿给孟子侨,退到一边,等待对方点头,早点熘回家吃饭。 裴茸将道歉信收好,冷冷一笑:「陈警官,以后注意点。褚队长行事公正,不比以前的周队长,什么事都可以拿钱解决。8年前,刚出警队的你殴打已经放弃抵抗的罪犯,停职半年;6年前,跟踪一名女性罪犯,行为过激,对方指控你性骚扰,又反省三个月。本来有能力担任刑侦大队副队长,现在却还是一名普通警员。」 陈安佑激动道:「裴律师,你查我?」 「5年前,南云区刑侦大队倚靠你,立集体三等功。可惜前科的缘故,市局没有给予你个人嘉奖。2048年,获得全市比武大练兵第三名的好成绩,上限高,下限也特别低。」 「你!」 「知道这些很简单,如果不信,可以给我半个小时,查一查褚队?」裴茸气定神闲地回应。 虽然陈安佑知道对方说的玩笑话,但还是连忙制止:「那倒不用。」他有自知之明,冲动的时候确实忍不住。 从医院出来,褚晚宁没有等裴茸,而是坐陈安佑的车回警局。 「两天时间,写份检讨给我。」 陈安佑捂着胸口:「褚队,能不能多给两天?」 「明早8点之前,务必把不少于1000字的检讨放在我办公桌上。」褚晚宁关车门,头也不回地往综合楼的方向走。接任刑侦大队前,她全面了解每一个同事的特点。综合能力突出的陈安佑,则是她重点关注对象。 *** 下午6点半,换好拖鞋的聂繁心张望客厅,没瞧着想见的人,正准备拧开卧室门,聂芷言叫住她:「小雨在休息。」 「怎么了?不舒服吗?」聂繁心忙不迭问。 聂芷言拉着她坐回沙发,嘆了一口气,说道:「连续两天下雨,老毛病犯了,加上伤势没有完全恢復,就更难受。」 聂繁心的心瞬间揪起来:「去医院检查吗?」 「杨医生来看过,用了药,刚睡下。」 「我去看看她。」聂繁心慌忙站起身,步子有些乱,走到房门前,才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拧开门。 慢一点,尽量别发出声响,她暗示自己。 宽敞的卧室,万漪平躺在大床上,氧气源源不断地供给。聂繁心瞧着脸色泛白的她,心弦颤动。医生说,枪伤和血气胸肯定造成后遗症,至于具体怎样,得看后续的恢復情况。还提醒要做好心理准备,哮喘发作的频率兴许会相应升高。 果然,这才刚出院两天。 思及此,心疼与难受像钝刀一样在她伤口上来回磋磨。 晚餐时间,聂繁心一直默默无言埋头吃饭。顾邶给她夹了一个鸡腿,安慰道:「小雨手术都挺过来了,担心这些做什么?」 聂芷兰附和:「对,别担心,我们都陪伴和鼓励着小雨。」 第112页 「知道,谢谢妈,谢谢老聂。」聂繁心撕开鸡腿慢条斯理地嚼,突然想到什么,问顾邶,「妈,裴小茸最近接的案子你知道吗?」 喝着汤的顾邶放下碗:「现在都由她自己接,怎么了?」 聂繁心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裴小茸应该知道我们查孟子侨,为什么答应为他辩护?」 「任何一个人,在被法院定罪前,应该平等享有辩护的权利。」这是律师职业坚守的原则,顾邶告诉她。 「我明白。」裴茸上次帮刘待申请取保候审的时候,聂繁心已经反省自己的偏见。但是作为认识8年的朋友,以她对裴茸的了解,对方很少在明知一切疑点指向嫌疑人的前提下,还执着地接下案子。 顾邶帮她舀了半碗汤:「吃饭吧,操心这些做什么?裴茸的为人你还不放心?」 「哦,当然放心。」聂繁心加快进餐的速度,想早点进屋陪伴万漪。 饭后,她帮忙整理和洗碗,随后沖完澡,抱着电脑回到楼下的卧房。万漪还没转醒,她就半倚在旁边的双人沙发上查看录像。 花溪附近的监控设备,希望能够发现一些可用的线索。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画面里,每一个人聂繁心都必须认真排查,不会放过一点细节。 因此,才看到第三段,她就捏着眉心,觉得困意不断侵扰。拍了拍脸,又坚持半个小时,最后扛不住疲倦,阖上沉重的眼皮。 不知道过去多久,四周万籁俱寂,床上的万漪悠悠转醒。她偏头觑见右侧熟睡的一团,抽出鼻间的氧气管,小心翼翼翻身下床,再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凝视着眼前的人,万漪下午因为疼痛折磨,微拧的秀眉霎时柔和下来。她低头亲了亲聂繁心的额头,替她拉好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病弱,要将病弱发挥到极致。(bushi) 提示:裴茸没有人格分裂,她精神正常。 最近评论经常被吞,但都有看到一眼,感谢大家的等候,这章评论都有红包。 第68章 侦查进展没有想像中的困难,第二天下午饭点,连续盯着电脑长达10小时的聂繁心发现重要线索。监控记录显示2044年7月2日下午1点59分,彭占和另外一位身穿白色衬衫,戴着墨镜的男人驾驶深色轿车驶入前往花溪的必经之路花溪街,2点48分,彭占独自开车离开,3点12分,墨镜男坐在小卡车副驾驶,左拐驶出花溪街。 「繁心,等等,倒回去。」褚晚宁站在聂繁心身侧,仔细端详,「暂停,放大。」画面定格在可以看到墨镜男右脸的位置。 「晚宁姐,有什么不对?」聂繁心问。 「多截几张同方位的图,发给我。」褚晚宁没有正面回答她,轻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聂繁心再次转头,身旁的人已经走开。 *** 几平米的办公室,办公桌前,褚晚宁单手支撑额头,表情严肃。她两分钟后收到聂繁心发来的截图,对比电子卷宗附件的照片,男人右侧耳朵往下,与脖子两根食指的距离,都有一颗黑色心形胎记。位置,大小,形状完全吻合。电子卷宗备註:马克·夏豪,华裔,男,2021年5月28日滨南市儿童福利院登记弃婴,2021年12月11日由米国夫妻收养,2049年12月15日重伤被捕,12月16日凌晨0点17分在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因抢救无效去世。 马克·夏豪如果6年前就作为核心人物接触彭占,为什么后来只在尉迟端底下做出纳?甚至默默无闻到褚晚宁去年10月才知道他参与贩毒,原以为只是普通员工。 褚晚宁捏了捏眉心,开始復盘12·15大案几次重要事件。对比时间线,一条又一条的线索交织,一张又一张草稿纸写满,最后拧紧笔盖,拉开了抽屉。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她会不会有危险?挣扎与犹豫,褚晚宁摸到一支烟点燃,不一会儿烟雾缭绕。直到第三支摁熄在烟盒,她才做出决定,先获得万桐的允许,随即拨出裴茸的电话。 「喂,是我。」 「长话短说,我约了裴袁良,马上出门。」 褚晚宁下意识问:「约他做什么?」 「晚宁,不是说好了吗?从他下手。」 褚晚宁霎时理智回笼,变化语气,郑重其事道:「裴茸,有新任务。」 「你说。」 「找机会接触子博,拿到他带毛囊的头髮。」 裴茸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执行任务就好,但褚晚宁还是给她解释:「有个关键人物,出生日期也是2021年5月28日。」 「5月28?」 「对。」 因为默契,裴茸瞬间知道对方的打算:「我明白了。」 「注意安全,保持联繫。」 裴茸没有多说什么,摁断电话。 她给褚晚宁发微信:「晚宁,以后少联繫,有事我找你。」随后,没等对方回话,立即删除好友。出色的黑客是高端犯罪集团必备的人员,裴茸深知,虽然现在安全,以后可不一定。她又不可能用上警方的一级防护,只好谨慎再谨慎。 *** 滨南市北航别墅区,临靠公园的独栋三层别墅灯火辉煌,裴茸已经四个月没有回家。当初把钥匙还给裴袁良的她按响门铃。 「小茸回来了?」开门的是保姆,在裴家已经工作二十年,和裴茸关系融洽。 「嗯,柳姨。」她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给您带的阿胶糕,补血。」裴茸知道保姆气血不足,每逢冬天手脚冰冷。 第113页 保姆推拒:「破费什么?我身体好了许多。」 「医保卡余额多,顺便买的,柳姨收着。」裴茸穿好拖鞋,拎着另外一盒往屋里走。 保姆乐呵呵收下,关心她:「吃饭了吗?」 「吃了,老裴在哪?」 「裴老闆在二楼书房。」 「好的,我先上楼。」 这些年,保姆时常目睹两人不欢而散,因而劝她:「小茸,别和老闆吵架,伤和气。」 裴茸点了点头:「我尽量。」 2楼的书房,房门轻轻掩着,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透出,裴茸敲门:「裴叔。」 待人在沙发落座,裴袁良压灭手里的烟起身,椅子发出轻响,踱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小茸,你电话里提起的事,子博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他以身犯险,身为他的家人,难道不应该共同进退吗?」 「我们不能折上所有的人,就像当年大哥挺身而出,我和你尉迟叔叔才能多坚持这些年。现在尉迟被抓,下个月一审,肯定凶多吉少。」裴袁良回想往事,言辞有些激烈。 「裴叔,褚晚宁现在信任我,连警局的语音会议都不会刻意避开,说不定……」 裴袁良冷笑:「怎么可能?褚晚宁精明着呢,晓得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更何况你和我的关系,她肯定知道。」男人经过子博点拨,明白裴茸接近褚晚宁没有好处。 「那你把公司法务交给我。」裴茸必须力争打进集团的核心圈子。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你死活不愿去公司的法务部。」 裴茸扯了扯嘴角,回答很真诚:「因为当时想不明白你把所有好处都给裴文的原因,所以钻了牛角尖。」 「小茸,我们家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至于阿文,确实是裴叔亲生的孩子,我把大部分情感和精力放在他身上也无可厚非。」 「理解。」 「但是我答应子博不让你犯险,先在医院法务部做事吧。」 「谢谢裴叔。」不管怎样,进去再说。 *** 复式洋房五楼的客厅,80寸液晶电视机播放着法制栏目,茶几上的手机蓦地震动。依偎在聂芷兰怀里的顾邶坐直,拿起手机,屏幕显示「裴茸」。 电话接通,她先开口:「小茸。」 「老闆,我刚刚递了辞职信。」 顾邶难以置信:「怎么突然提辞职?」 裴茸明显停顿一下才回应:「家里缺人,需要帮忙。」 顾邶自然不会相信,但也不好多说,只问她:「决定了吗?」 「是的。」 又嘘寒问暖几句,挂断电话,顾邶和聂芷兰聊起裴茸。6年前,律所对接滨南政法大学的6个实习生,只有裴茸留下。并不是因为她和聂繁心闺蜜那层关系,而是小姑娘能力实打实的强。本科侦查学,研究生刑法学,悟性极高,反应灵活。一年的实习期结束,顾邶直接让对方跟着自己学习,不到五年就可以独当一面。 实话实说,顾邶挺捨不得。 与此同时,出门给万漪接水的聂繁心恰好听到她们的交谈,调转方向走近沙发,扒拉着靠背,急忙问:「妈,裴小茸辞职了?」 「终归血浓于水,小茸家里需要她。」 聂繁心闻言,想到近期有关裴袁良调查,口不择言:「需要,需要什么?」 逮住机会的顾邶抱怨:「别人孝顺,你呢?老夏在国外,前些年慢慢不管事,云北上上下下两百名员工,老娘没有女儿帮忙,亚歷山大。」 聂繁心软声软气撒娇:「不是还有11个合伙人嘛。」云北最开始属于个人律师事务所,后来以顾邶的名声聚集了一大批高素质的法律人才。2035年律所进行改革,发展成先进的合伙制体制和民主管理模式。至今,已经连续五年在滨南市律师事务所规模和业务创收的两项指标排名均位居全市前三。 所以顾邶只是发发牢骚,真要聂繁心去参加司考,她也知道有点为难自家女儿。 聂芷兰适时打圆场,揉着顾邶的肩膀,岔开话题:「出来接水吗?小雨呢?」 「嗯,看那些我会打瞌睡的书。」聂繁心投以感激的眼神,端起水杯开熘,「老妈,老聂晚安。」 房门合拢,半倚在床上的万漪放下书,接过聂繁心送到手边的水杯,小口喝着。 「我给裴小茸打个电话。」聂繁心拿起手机掀开薄被,坐回她身旁。 万漪抬头问:「怎么了?」 「说来话长,我先联繫她。」余音未断,裴茸已经接听。 「餵。」声音低沉,与往日的宛转大相迳庭。 聂繁心没有拐弯抹角:「裴小茸,确定要辞职吗?」两人相识8年,她想拉对方一把。 「是,去天与佑医院的法务部。」 「天与佑医院?」聂繁心的眉心又往中间挤了两分,她的双唇微微动了动,「为什么?」 「裴袁良是我爸。」既合理又充分的缘由。 放置在一旁的手被万漪轻轻包裹,似乎示意她不要着急。聂繁心动作轻柔地回握,随后放软语气:「裴小茸,我不希望……」 裴茸笑了笑,打断她:「我明白,再说,你就确定老裴有问题?」 「还没有。」聂繁心不方便和对方透露太多。 「那就对了。时间不早了,你和万法医休息吧。」裴茸以此结束通话。 第114页 卧室霎时安静下来,万漪稍微偏过身子,搂着她的肩膀,安抚:「别担心,你要相信裴律师不会知法犯法。」 聂繁心重感情,依然愁眉不展:「裴小茸以前不是这样,我怕裴袁良影响她的未来,也会影响她和晚宁姐的感情。」 「好了,我们找时间和晚宁姐聊聊,她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可是……」万漪与她贴得很近,咫尺的距离,温柔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在了眉心,瞬间打乱她的思绪。 「不许皱眉。」又印在了眼帘。 昏暗的灯光下,聂繁心寻着万漪的唇,配合地闭上眼,享受对方的热切。 她想,重色轻友,大抵就是这样吧。 *** 临近12点,虚弱的路灯忽闪地跳着。小区花园边,走路东倒西歪的醉汉打了一个酒嗝。不远处,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吓瘫在地的他缓了好一阵,才哆哆嗦嗦爬过去。只见一个人四仰八叉地平躺在地上,花白的脑浆黏着血液,一张变形的脸几乎辨别不出原来的模样。 不到十五分钟,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聂繁心眯着眼睛按下接听键:「喂,晚宁姐。」 「孟子侨跳楼,当场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已发,感谢支持。最近疫情反覆,小伙伴们注意防护。 第69章 深夜,聂繁心驱车前往孟子侨居住的小区。物管启用四盏露天照明灯,案发现场犹如白昼。 派出所民警讲述案情,陈安佑做笔录。孟子侨坠楼时间,6月5日23点46分—49分之间,醉酒的邻居发现尸体,于23点56分报警。法医初步鑑定自杀,尸体头朝南脚朝北仰卧于地面,头部凝固状血迹,花坛周围可见脑浆碎块和颅骨碎块及毛髮。 民警说完,指了指楼上唯一亮着灯的屋子:「痕检在死者家里搜证。」 聂繁心环视四周,褚晚宁喊她:「繁心,随我上去。」 客厅里,穿戴专业装备的痕检人员仔细勘察,褚晚宁没有打扰他们,站在窗口观察。孟子侨家住四楼,复式建筑,相当于平层的八楼。如果从中庭的窗口跳下,摔在花园软土上,还有倖存的可能;但他选择临公园的窗口跳下,摔在仅有30厘米的花坛外围水泥地面,当场死亡。 研究所痕检科的科员认识她,走过来说明情况:「褚队,目前所有证据指向自杀,死者身上没有打斗痕迹,现场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再加上遗言。」 褚晚宁颔首问:「遗言在哪?」 「个人主页,其实不算遗言,应该是忏悔信。最后一次保存的时间是6月5日23点42分,与死亡时间相符。电脑键盘膜可以提取指纹,明早交给你结果。」 「谢谢。」褚晚宁去书房。 家里两位法医,聂繁心耳濡目染,提出疑惑:「一般死者自杀,尸体会呈俯卧位,为什么孟子侨是仰卧位?」 科员耐心解释:「死者坠落后,左额部、左小臂内侧与三楼雨棚旁边的墙壁擦碰,而后头部朝下撞击三楼花坛外侧墙壁大理岩面,同时身体背部与二楼种植的仙人掌刮擦,最后反弹导致死者头南脚北仰卧水泥地面上。」 「有没有可能孟子侨站在窗口,兇手执握他的双腿,扔他下楼?」聂繁心认为刘小柔去世一年有余,孟子侨自杀的动机不足。 「门从里面反锁,现场找不到第二个人的活动痕迹。」科员拿出透明的密封袋,「死者轻微抑郁,卧室抽屉找到他昨天的鑑定报告。又在备用药箱发现大量安眠药,疑似服用安眠药产生幻觉。」 「好吧,谢谢。」聂繁心移步到褚晚宁身边,见她盯着屏幕愣神,目光也随之落在那一排排文字上。 「小柔,对不起,怪我走歪路,鬼迷心窍。当初应该听你的,早点退出。可惜,覆水难收,追悔莫及……」 没有任何指向性,只是一段废话。说遗书,确实不算遗书;说忏悔,早就应该忏悔。 聂繁心蹙着眉蹲下身子,下一瞬喊道:「晚宁姐,你看。」褚晚宁也蹲了下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电脑主机侧面和背面蒙着一层灰尘,但是键盘连接线附近却有一块洁净的地方。 「这段话可能是兇手写上去混淆视听。」前阵子万漪住院,闲来无事,会浏览一些国内外痕检和法医的真实案例。纪录片总比催眠的书好,聂繁心偶尔当成耳旁风,大多数情况还是能记在心里。比如伪造电子遗书,愚蠢的兇手直接戴手套用死者的电脑键盘操作,从而覆盖死者原有的指纹,留下线索;聪明的兇手会自带键盘,但也容易产生破绽。 「嗯,不能排除是孟子侨更换键盘,所以证据不充分,我们还得找其他线索支撑。」褚晚宁走出卧室,提醒痕检进去勘查和记录。 话音刚落,电话响起来,来电显示「梁实」。 「餵。」 小梁言语急切:「褚队,裴律师代表孟子侨父母控告陈安佑寻衅滋事。」 「什么?」褚晚宁下意识皱眉,但眨眼间恢復平静,「人在哪?」 「一楼大厅。」 「好,我下来。」 褚晚宁挂断电话,身旁的聂繁心表情复杂,询问道:「裴小茸怎么知道孟子侨自杀?」 按下电梯显示键,褚晚宁解释:「自杀的事捂不住,已经传遍小区群。」 聂繁心轻咬着下唇,没应声。 第115页 *** 一楼大厅,陈安佑瞪着倚靠在长椅上的女人,裴茸也没给他好脸色,两人剑拔弩张。陈安佑见到褚晚宁的身影,连忙说:「褚队,我明明已经道歉,她还要搞事。」 左侧的裴茸义正辞严:「褚队,对于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造成轻微伤、轻伤结果或者导致他人自杀的,使用兇器追逐、拦截他人的,多次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的,追逐、拦截残疾人、儿童等弱势群体的,应当认定为情节恶劣。我的当事人被医院鑑定为精神抑郁,属于弱势群体,陈警官恐吓他,已经构成寻衅滋事。」 假如定罪,就意味着陈安佑职业生涯彻底结束,聂繁心自然不愿意看到,她攥紧右拳,一次又一次平復情绪,才开口道:「裴律师,请问你如何得知孟子侨自杀?案发至今不过40分钟,我们警方才刚刚赶到。」如果孟子侨父母主动请求裴茸代理,聂繁心还能替她找託辞;相反,也许是裴袁良想藉机打击警方,裴茸心甘情愿成为帮凶。 女人笑了笑:「聂警官,孟医生精神状态不好,我最近两天睡前都会和他联繫。至于为什么知道?靠人脉呀,小区的物管经理认识我。」 「所以,是你找到孟子侨父母?」聂繁心脸色有点难看。 裴茸承认:「对,我有他们联繫方式。」 「裴律师,你提请控告需要我们警方认定孟子侨自杀,所以走正常程序,陈安佑会暂时停职。」褚晚宁站出来解围,她晓得裴茸的处境,也理解聂繁心的质疑。 「还是褚队长明事理,我静候佳音。」裴茸红艷的薄唇微微扬起,随后转身欲走,聂繁心上前拉住她,往外面拽。 裴茸没使劲挣脱,反而顺着她:「聂警官,你干嘛?三更半夜和单身女性拉拉扯扯,不怕家里的万法医吃醋?」 「裴小茸,你!」聂繁心气急,松开她,诘问道,「为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裴茸吗?」 裴茸不看她,扯了扯嘴角,依旧回答那句话:「裴袁良是我爸。」 聂繁心反驳:「如果裴叔误入歧途,你应该拉他出来,而不是眼看他越陷越深,甚至和他一起堕落。」 裴茸知道说服不了她,干脆斩断接下来可能的对话:「他没做犯法的事,我也不会知法犯法。」 「裴小茸。」聂繁心红着眼睛凝望她,「你不为晚宁姐考虑吗?」 「聂警官,我和她最多算床伴,没有正式确定关系。」裴茸笑得轻松,让人不得不相信。 聂繁心诧异:「什么?」 「字面意思。」裴茸不想和她过多交涉,迈开腿,人往对面走。 聂繁心跟上她:「裴小茸,我们以后会站在对立面吗?」 裴茸没理人,拉开车门,发动轿车,扬长而去。聂繁心遥望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但愿不会。」 *** 研究所痕检彻夜未眠,林法医工作原因,自杀案件交给他的助理,研究实习员负责尸检。经过数小时的解剖,确定生前坠楼。他向站在对面观摩过程的聂繁心说明情况,死后坠楼形成的擦伤面应该是蜡黄色或者苍白色。尸检发现,孟子侨坠楼过程中形成的擦伤面呈暗红色,符合生前坠楼的特徵。 「聂警官,结合现场痕检,基本可以确定死者自杀。」 安静的空间,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嗓音:「我们做技术工作,不能用『基本』一词,必须给出准确的建议或者结果。」 「万助研。」研究实习员闷声闷气招唿。 「万法医。」有外人在,聂繁心以工作关系称唿她,然而弯起的唇角立马出卖内心激昂的情绪。 万漪回以微笑,转头问研究实习员:「死者的血液分析出来了吗?」 研究实习员怯怯答:「还没,检验科的同事刚上班,半小时后出结果。」此时8点不到,他们忙活完,跑上跑下。 万漪言之凿凿:「血液结果没拿到,怎么下结论?假设兇手趁死者意识不清,将他推下楼呢?」 「我……」研究实习员搬出痕检,「隔壁科室在现场没有找到第二个人的活动痕迹。」 「活动痕迹可以抹灭。」 「我也没发现打斗迹象。」 「昏迷会反抗?」万漪双手交叠胸前,气场逼人。她眼前的研究实习员硕士毕业,跟着林法医两个月,临场判断能力明显不足。然而不在同组,她又不好苛责,于是抬头询问解剖台右侧,负责录像的魏岚:「魏岚,你呢?工作一年有余,也主理不少尸检,怎么没有提出疑惑?」 话虽严厉,实则在敲打两位年轻人。 「万助研,我有记录。」魏岚递上笔记本,旁边用红笔认真批註,还颇有闲情地画上哭脸和满头问号。(待会儿问师父) 万漪将笔记本还给她:「同事之间可以互相交流学习,发现问题及时解决。」 「哦。」魏岚点头。 「尸检记录整理好,发去我的邮箱。」其实万漪受林法医嘱託,让她帮忙看着,把把关。 「知道了。」 聂繁心细緻净手消毒,跟随万漪回办公室,刚关门,就关心道:「怎么回来也不给我说一声。」 万漪示意:「看看手机。」 低头一看,两个未接,还有微信留言。原来凌晨的时候,她怕打扰趴在桌上休息的同事,把手机调成静音。 第116页 聂繁心抱着万漪的手臂,与办案时截然相反的语调,软声软气:「唔,忘了开嘛。」 「吃饭。」万漪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碗义大利面,一盒牛奶,外加一个水煮鸡蛋。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聂繁心接过筷子,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一啄,「万法医,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寻衅滋事罪,来源《xxxxxxx刑法193条》。 第70章 聂繁心吃完早餐,万漪已经把回家办公的资料和文件收拾妥帖。出院才三天,她现在不适合长时间工作,自然也不会逞强,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要走了吗?」聂繁心放好饭盒,又坐回她身边。 万漪2分钟前下单:「专车还有10分钟。」 「那……」聂繁心眉眼弯弯,故意拉长尾音,「我有问题想讨教万法医。」她们不是爱情至上的人,完全能够合理分配感情和事业。虽然有时候会抱怨对方因为工作忽略自己,但聂繁心正是喜欢这样的万漪,希望看到她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有科研的理想,有持之以恆的态度。两人一起背抵黑暗,守护公平与正义的阳光。所以方才在解剖室,再次目睹她久违的状态和气场,上扬的嘴角迟迟没有落下。 万漪嗓音温润,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聂警官请讲。」 聂繁心拿出凌晨绘制的案发模拟图,正色道:「痕检的初步报告显示,孟子侨坠落后,左额部、左小臂内侧与三楼雨棚旁边的墙壁擦碰,然后头部朝下撞击三楼花坛外侧墙壁大理岩面,同时身体背部与二楼种植的仙人掌刮擦,最后反弹导致死者头南脚北仰卧水泥地面上。」正式报告出来前,警方会拿到一份现场勘查报告。 她等待万漪蹙着眉大致浏览,继续说,「我不明白孟子侨的身体在哪里反弹,呈仰卧位。」 「三楼花坛。」万漪指向报告的示意图,与聂繁心的模拟图对比,「研究所同事的图没错,但表述有误,根据魏岚的笔记推测,死者应该先是头朝下,擦碰左额部和左小臂内侧,随即勐烈撞击大理岩面反弹,再下坠至二楼,所以他背部有仙人掌刮擦的伤痕,致死原因是颅脑严重损伤。」 几句话,顿时解开内心的疑惑。聂繁心目视她的眼眸,闪耀着星光,由衷夸赞:「你好厉害。」 万漪唇边挂着微笑:「聂警官也很棒。」随后谨慎地补充,「不过,这只是推测,具体还要等待最终的尸检报告和痕检报告才能明确。况且,我可以看出的问题,痕检科负责审核的前辈也能发觉。」 果不其然,她前一秒说完,后一秒聂繁心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座机,万漪只看一眼便晓得是内部号码:「痕检科的电话。」 聂繁心按下接听键,对面先开口:「小聂,我是痕检的程主任。」程副主任主管自杀案件的痕迹检查,昨晚家里有事,便没去现场。 「程主任好。」 程主任阐述报告的错误,提议9点再去案发现场復盘,聂繁心感谢并应下。 万漪见她收好手机,建议道:「可以留意一下三楼花坛和二楼仙人掌附近环境的细节,因为死者右手指甲缝发现泥土,正在做进一步检验。」 聂繁心嘟囔:「不是孟子侨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尸检的时候,她问过负责解剖的实习员。 「一般是本能反应,但一切没有绝对,任何线索我们都不能放过。小孙(实习员)经验不足,魏岚笔记有批註。」 「因为我的万大法医带得好。」爱屋及乌,聂繁心觉得魏岚很有前途。 万漪不回话,沉默着与她对视,直到手机提示音响起,才移开眼。 司机是渝州人,发来语音:「妹儿,3分钟,我在研究所大门等。」 低头拎起脚边的帆布袋,万漪给司机回了一个「好」。 而身旁的聂繁心,因为对方先前这般毫无遮掩,大大方方的直视,耳朵霎时烧起来。她顺手抢过万漪手上的袋子,瓮声道:「我送你上车。」 万漪嗯了一声,牵过聂繁心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 天与佑医院,综合楼五楼法务部独立办公室,裴茸坐在电脑前,涉猎医院近三年的法务文件。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处,但百无聊赖,看看也无妨。她在等,等裴袁良主动找上门。 海狼的身份神秘,而且亟待纠除。老杨牺牲后,新进侦查小组的陈安佑成为她和褚晚宁重点关注对象。不过唯有一点想不通,陈安佑并非近几年才是这样鲁莽的性格,而是警院毕业以后就已经如此。 所以5月下旬表面撒网,实则故意递名片的布局,终于在前晚收穫成效,孟子侨主动求助,裴茸不假思索答应。随后知道他虽然精神状态不好,但准备出国休养,自杀的可能性偏低,她打算搏一搏。如果陈安佑是「海狼」,藉机试探一下裴袁良的态度,表明自己有能力反转;如果不是「海狼」,警方查出谋杀真相,也可以还他一个公道。 不出所料,手边的咖啡见底,裴袁良发来消息。 【小茸,孟子侨是我们医院周医生的好友,对方想请我们帮忙。】 【怎么帮忙?】 【让当事警察付出代价。】 难道猜错了?裴茸盯着屏幕,咬唇思索。还是说裴袁良反过来试探自己?回復不能间隙太久,女人连忙打字。 第117页 【没问题,孟医生遭人恐吓,我一直关注。陈姓警官寻衅滋事罪证确凿,如果孟医生被警方认定为自杀,他肯定逃不掉法律的惩处。】表明立场,公事公办的同时,天平稍微倾斜。 【小茸的能力,肯定毋庸置疑。】裴袁良转移话题,和她唠嗑【第一天上班,习惯吗?】 【还好。】 【我帮你安排一个打杂,十点左右到。】紧接着补充【是女生。】裴袁良知道她的性取向,觉得女生更合适。 【嗯。】裴茸简单应付,将手机放在一边,低头沉思。对于陈安佑,他们想以进为退,以攻为守?还是说,自己和褚晚宁多虑了?然而一年前,陈安佑父亲小本生意投资失败,欠下百万巨款,短短半年就还清债务?虽说经过调查,钱是陈安佑开公司的表舅借给他,但流动资金不足五百万的小公司,肯为一个平时联繫甚少的表亲冒风险? 合理猜测,有根有据,裴茸和褚晚宁必须抓紧这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机会。 ******* 8点半,血液检查结果显示,孟子侨体内安眠药含量在正常范围,不足以使人昏迷或者意识模煳。 程主任根据经验分析:「如果死者生前清醒,有人将他推下楼,法医多少会发现反抗伤或者束缚伤。再加上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确实自杀的概率高。」他接着说,「不过等身等重的人体模型已经做好,我们先去案发现场,试着还原坠楼过程。」 痕检和刑侦大队一行两辆车赶往孟子侨小区,并提前和三楼、二楼、一楼的住户沟通,配合调查。聂繁心刚下车,只见警戒线附近已经围满群众,小樑上前提醒:「可以围观,但禁止拍照录像。安全着想,尽量远离警戒线。」 群众听指挥,渐渐散去。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围在坠楼窗口前,程主任示意助理第一次演示:「死者扒窗跪姿俯面自由落体跳下。」随着身体应声落地,褚晚宁和程主任异口同声否定,「不对。」因为扒窗自由落体跳下,身体没法反弹。 「第二次演示,死者站在窗沿上,往下跳。」程主任补充,「加1厘米起跳的高度。」 「主任,距离不对,也没有触墙和反弹。」楼下的工作人员通过对讲机告知。 「不加起跳。」第3次,还是以失败告终。临近中午,艷阳高照,天气闷热,透不进一丝风,稠乎乎的空气好像顿时凝住。在场的痕检人员略显急躁,连续35次演示,数据和结果愈发偏离,程主任倚着窗口沉思。 聂繁心突然建议:「程主任,找个力气大的人双手抓住模型的脚腕或者双腿,抛下去。」 程主任想不出其他法子,觉得聂繁心的建议可行,点了头。力气大,刑侦大队除开陈安佑,在列的,非小梁莫属。褚晚宁退后一步,让开位置,小梁抓住模型的脚腕,勐地往外抛,模型下坠途中,头部前额撞击三楼花坛,反弹直接仰面坠落一楼。 长达三个小时,最接近孟子侨坠落过程的演示,聂繁心条理清晰,脑海中浮现出兇手执握孟子侨脚腕的画面,扬声道:「梁哥,力度稍微轻一点。」 两分钟后,模型送上来,小梁照做。模型抛出窗口,前额和手臂刮擦三楼雨棚附近的墙面,撞击三楼花坛,反弹至二楼,背部蹭到仙人掌,最后仰面平躺在水泥地上。只有距离稍微偏差,其他基本相符。 程主任言语激动:「竟然对上了!兇手反侦查能力出乎意料的强,已经提前抹去脚印等现场痕迹。」 聂繁心没有应声,回想小梁第二次抛模型的场景,再结合案情分析。当时孟子侨和兇手应该不到两尺的距离,双手能够抓到对方,但是尸体为什么没有反抗伤? 「我想去三楼和二楼看看。」聂繁心蓦然想起万漪的提醒,徵求褚晚宁的同意。 「行,我和你一块儿。」人多了不妥当,褚晚宁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这是痕检科坚信的「罗卡定律」,程主任安排同事重新搜证。 中午饭点,褚晚宁按响三楼的门铃。女住户通过猫眼观察,认出她们,连忙开门:「两位警官请进。」 聂繁心指了指阳台的方向:「我们想去花坛瞧瞧。」 「我知道,管家有说,你们请便。」 两人穿好鞋套进门,径直走去阳台。抬眼望去,大理石花坛一片狼藉,最外沿,还有块状血迹。聂繁心瞅见距离血块大约10厘米的兰草花盆翻倒,泥土松动。于是戴着手套的右手伸长,不需要仔细翻找,轻而易举拽出一条黑色绳子,其下繫着一个银质的狼形吊坠。 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于狼形吊坠,聂繁心印象深刻,而且不止一次看到。但让她立马说出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还是有些难度。 收队回警局,下午接近三点,端着饭盒的聂繁心凝视电脑,一声不吭。 褚晚宁拉开椅子在她身旁落座,温声道:「晚上7点,市局开会。」 「好。」 饭盒里的饭菜丝毫未动,聂繁心没有挪开眼,耳边传来褚晚宁略带命令的语气:「繁心,先吃饭。」 「晚宁姐,我正在快速浏览。」 「受人所託,帮忙监督。」褚晚宁伸手点了点屏幕,按暂停。现如今,科技愈发进步,连办公室的老式液晶电脑都于昨天淘汰,换作触屏。 第118页 聂繁心沉默两秒,不自觉问出口:「受人所託?」 「小雨抱怨你废寝忘食。」 「哪有。」在旁人面前,聂繁心脸皮薄,腮边泛着红,却忍不住快人快语,「晚宁姐,她还说了什么?」 「说你胃不好。」 一线民警的职业病,其实不只聂繁心,家里除开聂芷言、万漪和顾邶,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受胃病困扰。 包括负责监督的褚晚宁,前两天才去中医院拿了几付药调理。 「好嘛,我听话。」一心不能二用,聂繁心专注吃饭,回味万漪的体贴,眼中笑意更甚。网页突然推送同性婚姻合法的採访新闻,她下意识抬手,褚晚宁已经点开。 「挺好的,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虽然令人欣慰,聂繁心却察觉褚晚宁无意间流露的苦涩。她抿了抿唇,由衷道,「晚宁姐,裴小茸重感情,她可能需要时间磨合。」 「什么?」褚晚宁偏过头,有些疑惑不解,她示意聂繁心接着说。 「就是……裴小茸愿意和你发生关系,说明心里有你。」为了好姐妹的幸福,聂繁心彻底豁出去,她希望褚晚宁能够主动把裴茸拉出深渊。 「哪种关系?」褚晚宁猜测裴茸肯定与她聊了什么,追根究底地问。 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聂繁心轻咳两声缓解内心的尴尬,尽量委婉地嘀咕:「前两天裴小茸留宿你家,她怪我打扰你们……」 然而褚晚宁好像不明白,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 如果换成裴茸,聂繁心早就直言不讳,但是和褚晚宁,因为彼此很少开玩笑,她不知道分寸应该怎么拿捏。 「繁心,不方便说吗?」 「爱是性的基础,我相信晚宁姐不会只想解决生理需求。」她觑见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巧妙地转移话题,「还记得今年元旦家庭聚餐,你说有喜欢的人,是裴小茸吧?」 褚晚宁心不在焉地嗯声。 「你们之前认识?」没记错的话,12月下旬她们第一次见面。 「是的。」 聂繁心佯装生气:「这个裴小茸,很坏勒,竟然装陌生。」 「你别怪她,我当时身份特殊,叮嘱她不能和任何人提及。」褚晚宁详述过程,3年前,她卧底中瑞制药的第二年,偶遇裴茸,在对方无数次纠缠下,请示上级,说出缘由。 「不怪她,但你要看好裴小茸,别让她知法犯法。」聂繁心郑重其事的语气,「不然,应该怎么做,晚宁姐肯定比我清楚。」 褚晚宁没有往下讲,只说:「你要相信她。」 「但愿。」聂繁心收好饭盒,视线转回监控录像,继续浏览。身旁的褚晚宁开始忖度先前的话语。解决生理需求,发生关系?她们之间究竟说了什么私密话?是繁心的猜测,还是裴茸透露了什么? 她仍然迷惑,聂繁心又冷不丁补充:「还有,晚宁姐可以尝试主动一点,因为表面看来,裴小茸放得开,但她在感情方面反而很少主动,都是别人苦苦追求。」 「好,谢谢你,繁心。」褚晚宁极力按捺内心蓬勃的思念与爱意,她在等,等任务结束,等她平安凯旋。 作者有话要说:登录晋江,发现最近很多小伙伴给我灌溉营养液,感谢。 第71章 黑夜的监控看着费神,将近傍晚,聂繁心才在一段人影绰绰的录像中截取几张图片。由于兇徒戴着头套,只能凭藉衣物和鞋子辨认曹海和最后出现的男人,他们脖颈分别挂着鹰和狼的吊坠,意味着什么?另外几个人也有类似的吊坠,蛇,豹,…… 「繁心,开会。」褚晚宁拍了拍门板,提醒她。 「晚宁姐,等一等。」市局会议不能耽搁,聂繁心没有多言,只用时半分钟导出截图。 小车自动模式匀速行驶,坐在副驾驶的聂繁心将截图发给褚晚宁:「狼形吊坠,他应该是杀害孟子侨的兇手,也是年初抢菸头重伤我的歹徒。」 褚晚宁神情严肃,退出微信界面,登录内部网查询去年12·15案的电子卷宗。她往下翻动附页,找到一张狮形吊坠的图片。狮形吊坠属于一个年仅15岁,被当场击毙的罪犯。 那时以为只是个例,没有引起注意,如今看来,线索环环相扣。 「晚宁姐,国内外不少个人和组织利用孤儿犯罪,会不会……」 褚晚宁肯定聂繁心的猜测:「有可能。」她保存图片,打算等待会议结束,再当面汇报。 原以为又是7个小组数十位民警开会,然而当聂繁心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坐定,数了数台下加上自己才11人。19点准时,台上身穿白色衬衣制服的万桐按亮一体机的屏幕,直切主题。 「三天之内,连发三起非正常死亡事件,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繫,我们仿佛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嗓音掷地有声,不疾不徐,与平日里居家的状态截然不同。聂繁心望着一丝不苟的万桐,面上的表情愈加庄重和坚定。 「是不是应该转换一下节奏?以静制动。」 副局长黄波接话:「静观其变,不是完全停止行动,我们需要往下侦查的细节可以继续跟进,至于其他,暂时缓一缓。」他滑动屏幕,脉络清晰的关系网呈现。 刘小柔,孟子侨,曹海,彭占,儿童福利院,天与佑医院……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黄波划分每个小组的任务,小组组长讨论工作。聂繁心这才知道,现场除开自己,其他人都是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或者特警大队的队长。咳,她润了润嗓子,微微放松的嵴背再次挺直。 第119页 「万局,成海公墓的管理员报警,下午7点23分,公墓的清洁工人在刘小柔的墓前发现一个铁箱子,打开查看,是人头。」成海公墓属于北湾区管辖,北湾区刑侦大队队长收到消息,当场告知情况。 「人头?」 「对,天气大,无法辨认面目。警局同事调出监控,发现昨天下午16点19分,孟子侨手捧鲜花,拎着铁箱子在墓前逗留20分钟。」 万桐即刻安排:「交给研究所检验,首先和刘小柔比对。」 「好。」 小插曲没有打断进程,会议继续。晚上8点半,从会议室出来,褚晚宁知道聂繁心今晚值班,示意她先回警局。随后乘坐电梯上五楼,敲响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万桐收好给聂芷言发微信的手机,瞬间敛下笑意。然而她看清楚推门而入的人,唇角又弯起来。 「桐姨。」褚晚宁私下会亲切地称唿。 「快坐。」她把桌前的饭盒推过去,脸上藏不住的笑容,「你言姨亲手做的饺子,尝一尝。」 「谢谢桐姨,也谢谢言姨。」褚晚宁和万桐相处,内心总能感受到这些年缺失的母爱,还有严厉的「父爱」。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最为放松。 吃饺子的时候,两人没谈公事,万桐把酱汁放在中间,她用筷子,褚晚宁用勺子。一口接一口,暖心,饱胃。 「说正事。」万桐放好饭盒,语气稍稍转变。 「桐姨,繁心发现的线索。」她把截图照片拿给万桐,接着说,「您再看看12.15案的物证。」 犯罪心理学批註,少部分犯罪组织和亡命之徒重视仪式感,组织名称,成员代号,甚至信物。比如连环兇杀,兇手在数名受害者背部刻制图案;变态兇杀,喜欢割下受害者某个固定的部位;团伙犯罪,成员在同一个位置纹身…… 一线工作几十年的万桐见多识广,思索片刻,迅速做出决定:「晚宁,105号任务取消,106号任务继续执行,找机会告诉她。」 「我等她联繫。」褚晚宁话锋一转,「桐姨,山猫那边有消息吗?」山猫是她卧底期间策反的线人,后来因为特殊原因,山猫就直接和黄波联繫。 「他是尉迟端的人,裴袁良不怎么放心,只负责跑跑腿,打打电话。」 随后,褚晚宁和万桐唠了唠家常,不想打扰对方太久,约莫九点半,离开办公室。她直接开车回警署大院,家里的小胖橘大概饿了吧。 *** 深夜,整理好资料,聂繁心躺在值班室摺叠床上。刚拿起手机,万漪的语音电话打进来。 「聂警官,忙完了?」 「是呀,万法医也躺下了?」耳边是万漪说话时轻浅的唿吸,聂繁心不由自主弯了弯眉眼。 「我做了现场的模拟动态图,发给你瞧瞧?」 聂繁心下午回警局,将兇手抛离窗口坠楼的疑点和万漪聊了聊,没想到对方那么细緻,竟然花时间做了动态图。 「繁心,你说孟子侨右手抓着兇徒挂在胸前的吊链,但他当时面对窗口,兇手在他背面,根本没机会够到吊链。」 「对,我也设想无数场景。」聂繁心点开万漪绘制的动态图,一共三十几张,每张图备註着力点分布,惯性推力,可以让人瞬间清楚过程的切实性。 万漪条分缕析:「孟子侨应该知道兇手在他身后,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所以没有反抗。吊坠直径只有两厘米,加上长绳,右手握拳能够轻松将它包裹。」 「你的意思?」聂繁心其实大概猜到,只是想确定。 「他趁兇手疏忽,拿到对方的吊链,以死提醒警方。」 「万小雨。」聂繁心嗓音轻柔,「我们心有灵犀呢。」 「嗯?」万漪故意上扬尾音,低低笑了笑,「聂警官观察能力强,我负责辅助。」 聂繁心谦让:「你是军师,合作愉快,万法医。」 「合作愉快。」永远谨慎的万漪不忘提醒她,「聂警官,还需要找证据支撑我们的推测。」 「交给我。」聊完公事,聂繁心犹豫两秒,就按下转换视频的提示,对方接通。然而当她觑见右上角显示的时间,霎时后悔。23点51分,万漪应该多休息,身为女朋友,怎么能遗忘这点,拉着她一起熬夜? 懊悔。 于是不待万漪说话,聂繁心抢先道:「我就看你一眼。」她用目光描摹万漪的容颜。在一起之后,已经习惯身边有她,习惯听着她的唿吸声入睡,习惯第二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她。 说完这句话,她就火急火燎挂断视频通话,因为怕自己忍不住,又滔滔不绝。 但是,紧接着,收到万漪的消息【聂警官,你要有恋爱的自觉。】 【什么?】 【先说晚安,再挂电话。】 【好嘛,晚安。】 「晚安哦。」低声呢喃语音,仿佛温热的气息吞吐在耳畔,聂繁心的侧脸剎那间爬上红云。分别不过15个小时,思念却已经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尤其在夜间侵入梦中,梦里全是万漪笑容满面的模样。 ****** 另一边,深入虎穴,孤身一人的裴茸半倚在床头。她刚洗完澡,捲髮还湿着,本来打算吹干头髮休息,却抱着日记本再一次晃神。 2047年3月19日 前几天被捂嘴,壁咚(笑不出来),逼迫,褚警官很兇勒,繁心看上她哪点?然而今天知道她在执行任务,这就是传说中的卧底?总觉得非常危险,想帮繁心保护她。 第120页 2047年4月8日 私下偷偷和褚警官见面(怎么像搞地下情?繁心,我不是,我没有。) 2047年5月29日 褚警官打架也太帅了吧?老聂啊,姐妹有点心动。 2047年8月12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褚警官在我面前换衣服,她想干嘛?马甲线太诱人! 2048年3月1日 最近没见面,原来褚警官受伤了,右肩三刀,伤及筋骨。心为什么隐隐作痛…… 2048年4月13日 今天知道褚警官只把繁心当妹妹,先默哀两天,不理她两天。 昏暗的灯光下,裴茸泪眼朦胧。她右手摩挲着照片,照片上的人身穿深蓝色的学位袍,粉红色的垂布,站在滨南政法大学标志性天平建筑前,笑靥如花。 蓦然,放在左边的手机响起,一条邮箱提示消息,她下意识点开。 裴律师,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但随着死亡的逼近,也只能相信你。——孟子侨 附件是一个8kb的文档。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增添,可以刷新重新看一遍。 节奏会快起来,准备好了吗? 这章评论有红包,最近帮学校打临时工,赚了钱。 第72章 这是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 第一人称的自述,开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直到第五段,孟子侨说起打小的理想——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后来因为学校安排和当时意志不坚定的缘故,选择内科。但他没有放弃,坚持自学三年,并申请去江城的医院进修两年。然而批准没下来,反倒有人私下游说他应聘外科医生的助手,每完成一台手术,报酬4万;可以独立主刀,报酬10万。 经过多方打听,孟子侨知道一旦答应意味着什么。但金钱的诱导,利益的驱使,以及能够提前站上手术台的蛊惑,他最终点头。 两年四个月,助手10台,主刀28台,一共38台手术,获利320万元。 「去年3月,小柔无意间发现我的秘密,戴狼形吊坠的人将她杀害,头是我砍下并保存。」裴茸读着这些生硬、平静的文字,内心却掀起层层波澜。众人面前恩爱的枕边人,背地里,可以为了金钱和利益,狠下心肠。她微蹙眉头,继续浏览。 「我不知道手术室的具体位置,每次术前半小时在天与佑医院停车场指定车辆等候,会有人蒙上我的眼睛,带我去手术室。手术完成,再蒙上我的眼睛送我离开。」 部署如此周密,裴茸恍然明白子博和裴袁良不好对付的原因。当初警方耗费三年的时间,只抓了尉迟端,缴获新型毒品200袋,净重200kg,其他人至今逍遥法外。 「戴狼形吊坠的人和我接触不会说话,没法录音,但我录下最近两次移植手术的通话过程。」 裴茸暂时退出文档,果然8kb的文档附件后边,还有四个音频附件,她立即点开。 「双肾移植,晚上7点。」 「江blg579。」 「心脏移植手术,上午11点。」 「江bhj312。」 前面两个是4月下旬的录音,后面两个是5月6日老杨牺牲,万漪中枪当天的录音。随后的一个月,孟子侨因为状态不佳,没有给他安排手术。 裴茸看完文档内容,明白这些只能作为佐证,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事实的情况下,属于证据链不完整,起不到作用。她毫不犹豫,转发给裴袁良,然后u盘备份。至于这样做的目的,无需细想,都能知晓。 裴袁良的电话两分钟之后接进来:「小茸,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裴叔。」她巧妙地开启话题,「警方下午来消息,孟子侨是他杀。」 裴袁良低沉地嗯了一声,停顿两秒开口:「早料到,只是想挫挫他们锐气。」 「孟子侨的死,和你们有关吧?」她不待对方回应,直截说,「狼形吊坠,和我一起去抢菸头的人也有,他叫海狼?」 裴袁良果然忽略第一句,回答第二局:「对,海狼是大哥培养的人,可惜大哥走得早,没能目睹他的成长。」 「你们近期留心点,孟子侨出事,警方一定会加大对天与佑医院的侦查力度。」 「呵。」中年男人冷笑,「万局长太小瞧我们。抓到有什么用?毒品人赃并获就是死,所以这些年,我和子博都避免接触。去年你尉迟叔叔那票差不多一个亿,才喊上我们。但是器官买卖,我们不和前线联繫,警方找不到证据,最多只能关停医院。」 狂妄自大。 裴茸没有附和他,暗自思忖接下来的筹划。 「裴叔,我先睡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call,或者直接去办公室找我。」 两人结束通话,裴茸侧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掀开床被。她力气足,轻而易举直起床垫和床板,依靠肩膀支撑。随着视线往下,是一个进口小型双层双锁防爆的保险箱,输入密码打开,里面只有两个日记本。加上床头那本,裴茸抱在怀里,退开半步放下床板。 长腿迈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客厅的灯昏暗,无烟嵌入式壁炉的内部已经烧得火热。她倚着木椅,撕下一张张日记,再投入壁炉,眨眼间化为灰烬。 空调房里烧壁炉,裴茸的脸不可避免烫起来,渐渐将眼尾的红掩盖。她神色愈发沉稳冷淡,似乎在心下做出什么决定。 第121页 *** 翌日,吃完早餐的聂繁心坐在电脑前查看孟子侨小区的监控。陈安佑抱着咖啡出现在她身后,矫情道:「心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聂繁心没理人,回以嫌弃的目光。 「欸,听梁哥说,心姐废寝忘食找到关键线索,帮我洗脱罪名。」 「不是帮你,这是我的职责。」 「心姐嘴硬,改天我请客。」陈安佑坐了下来,满口埋怨,「不过特侦小组的工作,还有孟子侨的案子,褚队觉得我暂时不适合跟进。」参与特别案件的侦查,意味着有机会立功,奖金和荣誉不会少。 上个月黄波调陈安佑进特侦小组,明面表扬他捨己为人的精神,实际放他进圈,迷惑对方的同时严查。 但是发生孟子侨这档子事,加上裴茸反馈的復仇计划,褚晚宁强烈建议取消他的资格,他们不能冒险。陈安佑和聂繁心走得近,如果真是对方安插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觉得。」聂繁心唇角染上淡淡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老老实实查案吧,比如昨天河阳街的持刀伤人。」 「持刀伤人多没劲,每周都要上演n次。」话虽如此,陈安佑已经点开派出所的笔录。 聂繁心不再回话,转回头继续目视屏幕。她先看的坠楼后的录像,通过笔录得知,凌晨0点11分,小区物业和派出所两位民警一起,找来开锁师傅开锁,并封锁现场。 0点13分,物业、开锁师傅和一位民警进2号电梯。0点20分,聂繁心在影像里发现关门的一瞬间,右下角多出半厘米鞋尖。 住户大半夜回家?据调查,小区为两梯三户,孟子侨,乔理易,还有另外一家人常年在外,房屋空置。 所以,会是谁? 聂繁心和现场的民警联繫,询问他凌晨是否察觉异样。 「你不问,差点给忘了,封锁现场后,我听到楼梯间传来吵闹声,走过去提醒,又没见着人。」 「然后呢?」可能是调虎离山,聂繁心警觉。 「我回来蹲守,还和对面403晚归的哥们打了声招唿。」 「403?我给你发张照片,辨认一下。」 民警收到照片,忙不迭否定:「不是他,昨晚那哥们戴着赛车头盔,身材匀称。」 「好的,谢谢。」聂繁心挂断通话,即刻向褚晚宁反应情况。 上午大概11点,他们赶往小区,403号房屋主的亲戚帮忙开门。 「怎么打不开?」房主亲戚有点着急,差点把钥匙拧断。 褚晚宁安排道:「等一下,小梁,你去找开锁师傅。」 开锁师傅一眼便看出锁芯曾经更换。 房主亲戚斩钉截铁:「不可能,我弟弟买房投资,没动过。」 「卫阳防盗门是进口锁芯,这明显不对。」开锁师傅从专业角度解释。 「怎么会?」 「我们先进去,麻烦师傅开锁。」褚晚宁安抚房主亲戚的情绪,「藉由空置的房屋犯案,是犯罪分子常用的手段。」 门被打开,整间屋子干净整洁,只有靠花园的卧室窗户敞开。 「每个月我们都会请人打扫,确认门窗关好,清洁工才离开。」房主亲戚边走边说。 「褚队,栏杆有挂钩的痕迹。」小梁发现细节。 聂繁心紧接着道:「墙面脚印。」 「兇手的实力不容小觑啊。」徒手绳索下坠是消防和武装警察必备的技能,小梁纳罕,觉得碰上硬茬。 「褚队,研究所的痕检到了。」另一位民警提醒她。 褚晚宁和聂繁心跟随痕检进进出出。 「41码,目视属于对面401孟子侨房间的拖鞋。」 「拖鞋?」牛啊,竟然穿拖鞋徒手下坠,小梁担起平日陈安佑吐槽的角色。 「对,绳索也是专业攀爬绳索。屋子里没有其他脚印,所以想要确定兇手,几乎没可能。」 褚晚宁道谢:「辛苦了。」 忙活数小时的他们收队回警局。头颅的检查结果刚出来,通过復原和检材对比,确定是刘小柔缺失的部分。 下午6点,褚晚宁在工作群通知:「除开值班和文职人员,其他人明天放假。」 一旦遇上案情,休息总是奢侈,群里瞬间炸开锅。 「啊!褚队万岁!」 「褚队,我们爱你。」 …… 贯彻昨天开会强调的静观其变。 聂繁心握着手机,软出水的声音发语音:「万小雨。」 「嗯?要加班吗?」 「不用。」 「那是?」 聂繁心对着话筒吧唧一下:「等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内科转外科:重要环节,三甲医院进修证明2年,高一级学歷。 第73章 21世纪中期,自动化已经普及各家各户。然而固定收入稳中有升的大家庭还是喜欢亲力亲为,因此只要在家吃饭,年纪最小的聂繁心就会主动承担洗碗的工作。万漪受伤前,会和她一块儿,一人负责刷碗,一个人负责沖洗。受伤以后,她就独自包揽。 今晚,女儿好不容易放假,顾邶心情好,就繫着围裙,站在聂繁心右侧,帮忙清洗。 「妈,我自己来。」聂繁心其实更想万漪坐在身后陪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下桌,那人就被老聂拉回卧室休息。 第122页 「待会儿去楼上,和你小姨谈谈心。」 「啊?」聂繁心戴着手套的双手一顿,差点没把碗抓稳。 顾邶嗔她:「上回儿给你说的事,怎么?忘了?」 「没,没忘。」不就是分开聊天嘛。 收拾好碗筷,聂繁心原想回屋瞧一眼万漪,却发现房门紧闭,里面传出聂芷兰窸窸窣窣的声音。所以只能在顾邶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楼上走。 其实有点忐忑,不知道小姨会说些什么。毕竟这么多年,聂芷言第一次单独找她谈心,还是以万漪母亲的身份。 「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聂芷言走出卧房牵住聂繁心的手,慈祥的笑容如一缕春风,吹散积郁在心头的紧张。她63岁的年纪,眼尾浅浅的皱纹,岁月温柔以待,不舍随意增添年龄的痕迹。 聂繁心不好意思地喊:「小姨。」 聂芷言应了一声,随手关门。 她们一左一右在沙发落座,年长的人看出聂繁心的侷促,唇边笑意加深,主动聊起她和万漪小时候的事。 二十几年前,赵帼英退休,帮着晚辈带孩子。那时候家里两个警察,一个事业刚起步的律师,只有做法医工作的聂芷言能够稍加帮衬。 所以童年时期,聂繁心的记忆里,小姨的存在感仅次于外婆。 聂芷言翻开记录成长的相册:「你们啊,睡在一张床上总喜欢抢被子。」 「有吗?我抢她的,还是她抢我的?」这些印象已经模煳,聂繁心上一次翻看相片,还是10年前,中学毕业。 聂芷言没说话,将相册递给她。视线往下,第一页的第三张照片,两岁的聂繁心穿着小睡裙,和左边万漪裹在同一床被子里,右边是她冷落的小被子。 「可能万小雨的被子更暖和。」聂繁心抚了抚温度略微变化的耳朵,继续下翻。 第四页第三张,万漪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捧着一本证书——南云区6岁以下幼儿组5米气手枪第一名。照片里,梳着小马尾的她笑容粲然,眼神坚毅。 聂繁心得知万漪从3岁开始,便和褚晚宁一起,跟着万桐和聂芷兰练习射击。枪房的管理员夸她心理素质强,肯吃苦,泰山崩于前可以面不改色。然而好景不长,进入小学没多久,万漪就深受哮喘烦扰。射击运动需要稳定性,容不得一丝差错,万漪出院以后,尝试数次拿起枪,但成绩并不理想,只能作为业余爱好。 后来,万漪就好像「弃武从文」,语文诗词大赛二等奖,数学竞赛一等奖,物理竞赛二等奖,化学竞赛一等奖,英语演讲一等奖…… 高考超过录取线几十分。 再反观自己,蹦极证,潜水证,跳伞证,私用飞行驾照…… 高考成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过线。 就当一文一武吧,每个人的定位不同。 窗外,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光渐渐暗淡。聂繁心耳畔听着聂芷言的话语,勾起回忆,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没有消散。 良久,当她把相册搁在身旁的床头,右手边突然多出一个木质的盒子。目视聂芷言打开,里面放着一对足金的手镯。 「这是你外婆送给我的,现在交给你。」 「小姨。」聂繁心觑着手镯内壁印刻的字,有些犹豫。 芷言,她知道还有另一对,刻着芷兰。 「家长的祝福,不能拒绝。」聂芷言补充道,「等你们结婚,我和你桐姨还会额外准备。」 「小姨。」聂繁心愈发难为情,捏着木盒子,蹭了蹭怀里随手抱起的枕头。 聂芷言的笑容分外亲和:「明年1月开始,同性恋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去民政局登记了。」 「小姨,你和桐姨呢?」 「我和你桐姨?」聂芷言摇了摇头,「不用了,相守大半辈子,登记只是形式。但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意义重大。」 聂繁心低低地嗯了一声,长辈们的选择,她无需多言。 聂芷言见她收下,唠几句体己话:「繁心,小雨身体不好,你要辛苦一点。」 「不辛苦,我宠她是应该的。」聂繁心盘腿而坐,心里想着与万漪相处的点点滴滴。 「小雨若是欺负你,就告诉小姨。」 聂繁心言语坚定:「她不会。」 「那小姨就祝福你们长长久久,等着你改口那天。」聂芷言向来话少,今晚聊了快两个小时,实属例外。 聂繁心闻言,后知后觉会有四个妈。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她们家正好有四块宝,再加上耄耋之年,老当益壮的国宝,想想都幸福。 「好。」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 洗完澡,回到一楼的卧房,万漪已经洗漱妥帖,倚着靠枕看报告。 「刘小柔的头部检验?」聂繁心瞄见几张照片,掀起薄被,坐在她身旁。 「是的,头颅经过防腐处理,她的面部肌肉组织才得以保存至今。」 「防腐?孟子侨这么做的原因?」聂繁心不解。 「做给自己看,表面痴心,想留着纪念。」 「可能吧,痕检在孟子侨家里的储物间暗格找到小型冰柜。经过检测,正是用来储存刘小柔的头颅。」几个月前,他们去孟家搜证,就发现储物室的地板潮湿。当时孟子侨解释陈安佑打翻洗洁剂,也得到陈安佑的证实,所以警方没有进一步勘查。 第123页 万漪继续翻阅孟子侨的尸检报告,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聂繁心歪着脑袋,身子下沉,去寻她停留在手机上的视线,眼波流转:「万小雨。」 「怎么了?」 「不要看报告。」 「那看谁?」万漪将手机放在一旁,眸底浮现柔色。 「看我。」聂繁心抬起身子,轻轻地吻在万漪的唇角,随后移开,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嗓音婉转,「难得休息,不看我看谁?」 一个小时前,准备洗澡的她收到顾邶的微信。 【你要主动一点。】 【什么?】 【我们老聂家没有怂货。】 【妈,不要忘了你姓顾!】 【都一样,总之不能怂。】 【我没怂,只是顾及她的身体。】 【一怂怂到底,以后主动就难了。】顾邶年轻的时候就和聂芷兰打赌,猜万桐和聂芷言的攻受。这是闺蜜之间的乐趣,她也没瞒着当事人,顺便调侃一二。如今年岁不似从前,但心性不改,早已和万桐暗自较劲。 【我无所谓,怎样都行。】聂繁心其实不想主动,她研二那年,因为好奇,蒙在被子里偷偷看过一部稍微开放的电影。印象最深的就是被动的人曲起双腿平躺着,跟随身前那人的节奏,发出缭绕的声音。 咳,万小雨不能太累,喘多了不好。 至于自己,可以喘? 「好,看你。」万漪轻柔地握着聂繁心的手,躺了下来,偏头看她。 聂繁心也回望,和让对视:「我们说说话?明天休息,怎么安排?」 「随你,都可以。」 「首先,早上别叫我,让我睡懒觉。」 「好。」 聂繁心身子微侧,耳朵贴着万漪光滑的大腿,低声喃喃:「最好你也陪我睡懒觉。」 「行,依你。」 「然后吃完早餐,我们出去散步。」医生说,适当走一走,对身体的恢復有帮助。 「没问题。」 「中午我帮小姨做饭。」 万漪右手食指碰了碰她的额头:「小蜜蜂,休息也那么勤劳?」 聂繁心声如蚊吟:「没办法,要讨好未来老妈。」 「嗯?」万漪反应过来,不说话,只是含着笑,温热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的耳朵。 「痒。」不知是耳朵痒,还是心里痒,聂繁心伸手抓握万漪的手,不许对方在她说完之前再有行动。 「中午一起午休。」 「下午呢?」 「下午我陪你吸氧,你陪我看电影。」家里有投影设备,她们少有利用起来,不知道坏没坏。 「什么电影?」 「电影你挑,不能都由我说。」聂繁心蹭起来,躺回她右侧。 「看顾姨介绍的那部。」 聂繁心连忙否决:「不行,不能。」老妈介绍的电影,能正经到哪儿去? 「悬疑片,你会喜欢。」万漪知道她大概想歪了,弯着唇解释,随即又打趣道,「还是说,你想看其他?」 方才作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松开,这次轮到左边耳朵传来微热的触感和无法消解的酥麻感。 「万小雨,你撩人不灭火,很讨厌。」嗓音微哑。 「可以灭一点。」 聂繁心明显愣住了,有两秒没有反应,眼前的人却已经凑近距离,鼻尖抵着鼻尖,落下了温柔的吻。 原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普通的晚安吻,然而下一瞬,唇贴着唇,自唇角到唇峰,万漪加重了力度,愈发缱绻,最后轻松地撬开唇齿,柔软与柔软相接,不急不慢地描摹与吸吮。 剎那间,聂繁心好像全身都烧起来,眼里承载的情意越来越甚,喉间漏出一声低吟:「唔。」她置若罔闻,跟随自己的反应,下意识圈住万漪的腰,情不自禁地热情迎合。 小区绿化好,窗外的蛙叫虫鸣,仿佛突然停歇下来,唯有彼此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 应该适可而止啊,聂繁心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万漪温柔又炽热的吻夺去理智,最后只好放弃思考,闭上眼睛,全身心地享受。 因为她知道,对方肯定有分寸…… 第74章 诚如聂繁心所料,没过多久,万漪理智地退开距离,不自觉撩起的睡衣下摆也被她小心翼翼拉回原样,遮住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腹。 「晚安。」嗓音喑哑,万漪急而浅地唿吸,缓解热吻过后的悸动。 聂繁心担心地问:「不舒服吗?」 「没有,快睡吧。」万漪啄了一下她的眼帘,抬手按灭壁灯。 「晚安。」耳畔的唿吸声渐渐平稳,聂繁心却未能如愿地平静下来。万籁俱寂的夜晚,感官尤其放大,腰间还留存她徘徊轻揉的温度。不经意回味,那种上一秒耳朵滚烫,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叫嚣,下一秒却忽然失去的感觉,着实不好。 坏死了,这哪是灭火? 聂繁心哼唧了一声,侧身抱住万漪的手臂。她眉头微蹙,似乎强压下心中的渴望,暗自抚慰,等万漪身体好一些,一定要加倍索回。 ----------------- 那边养生的年轻人已经入眠,这边年龄稍长的人,才刚从浴室出来。褚晚宁左手举起风筒吹着湿润的短髮,右手给豌豆餵猫条。 小胖橘吧唧吧唧地嚼动,不时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惬意声响。 第124页 吹干头髮,餵完猫条,褚晚宁用纸巾帮豌豆擦了擦煳在嘴边的残羹,随后将它搂在怀里。孤独的时候,至少还有说话的对象。她侧身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压着最底层的一张照片,躺回床上。 照片里,身穿藏青色警服的女警抱着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笑容温和。褚晚宁絮絮叨叨:「豌豆,你要记住妈咪的模样。」 「喵。」 「不能忘哦,她也很想念你。」褚晚宁凝望着照片里的她,眼神愈发柔软。夜深人静,针落可闻的环境,枕头下有什么蓦地振动,褚晚宁条件反射地摸出来,解锁,点开。 【针对天与佑医院,针对我。】只有十个字。 【中午吃什么?】这是暗号,她们之间已经启用一级的接触,在看到简讯上端数字的时候,褚晚宁立刻明白。不是常用的号码,且每次联繫都会更换。 【小葱拌豆腐,不要葱。】 【105取消,106继续执行。】 【知道。】 【注意安全。】对她来说,最为重要的四个字,时常挂在嘴边。 【海狼可能是孤儿,也许我们的调查方向有误。】 【我知道,所以没将他停职。】虽然孟子侨被认定自杀,陈安佑不能构成寻衅滋事罪,但是公职人员恐吓市民的行为,上级部门有权利让其停职检讨,警告或者记过。由于陈安佑屡次不改,直接记大过处分。 【好,晚安。】 褚晚宁没再回復,摸了摸豌豆毛茸茸的耳朵:「她说晚安呢。」床头的小夜灯调至三挡,周遭重归静谧,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一人一猫。 开灯睡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她的习惯。 ---------------- 说睡懒觉,然而生物钟一旦形成,就很难打破。早上8点不到,聂繁心动了动鼻子,本能地往左边靠了靠。 「醒了?」 「唔。」聂繁心瓮声瓮气地回应,「再让我赖会儿床。」她晃了晃碰在一起的脚丫,用最左侧的脚趾头轻轻地蹭着对方脚背。 可惜没得逞太久,脚就被压在下面。聂繁心不服输,另一只脚缠上去,呢喃细语:「你都不让着我。」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万漪温声道:「很痒。」 「比这个痒吗?」聂繁心下沉一点身子,脸埋进她的脖颈,故意拉长唿吸。 「繁心。」左手被万漪执住,捏了捏虎口。 「怎么嘛。」聂繁心装懵,抬起头,明媚的笑容挂在脸上。她瞧见,这段日子,因为身体原因,万漪大多数时间呈现病弱白的面色,正在肉眼可见地泛红。 强烈的欢喜瞬间沖走晨起的睏倦,满腔爱意萦绕心头。想表达,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在她微凉的唇瓣,留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聂繁心没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却觑见万漪眉眼动了动,表情有点古怪。她狐疑地退开,下一秒便听见身前的人喊:「顾姨。」 聂繁心扭过头,脸刷地一下烧红:「妈,你怎么不敲门?」 「咳,你小姨问你们想吃什么口味的披萨。」顾邶在门外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知道都醒了,才敲门而入。 「我们都行。」聂繁心恍然大悟,似乎听到敲门声,本来以为是错觉。她翻身下床,推着顾邶往外走,「妈,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吼,不许我早起?」回想刚才的画面,顾邶眉飞色舞。 「许,当然许,让我们先洗漱?」目送她走向厨房,聂繁心阖上门,背抵门板,看着床上的万漪,眼神交汇,两人同时弯起唇角。 早餐丰盛,披萨、牛奶和顾邶煮的面。饭后,消了消食,聂繁心开始给万漪分药。三种药,8粒一个格子,6格为一盒,一盒可以吃两天。当她端着陶瓷杯喝水吞药的时候,旁边又摆出两盒西柚薄荷糖。 「药苦糖甜哦。」聂繁心拿了一颗,待万漪咽下药,送到她唇边。 「我自己来。」万漪伸手。 「不行。」出院几天,聂繁心觉得陪伴万漪的时间少之又少。她想利用难能可贵的休息,多做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万漪不再推拒,薄唇微张,牙齿轻轻地咬住糖。温热的唇心包裹着指腹,故意抿了抿,聂繁心触电般收回手,心跳漏了一拍。 「挺甜的。」 阳台的长椅上,依偎在一起的背影因为艷阳升起渐渐拉长。客厅围观的人,由四个变成三个,再变成两个,最后散去各行其是。 待聂芷兰和聂芷言出门买菜,顾邶回律所,聂繁心才推着轮椅和万漪出门。万漪走得慢,两人的十指紧扣,聂繁心空闲的右手设置遥控模式,轮椅在她们前面徐徐而行。 凌晨下了一场疾雨,此时此刻,阳光温柔。聂繁心的视线终于离开万漪的手背,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小区绿植上折射的光晕。忽然,目光透过几棵香樟树,定格在不远处,同样十指相扣的两个女人身上。 「万小雨,你记得她们吗?」聂繁心不可思议地问。 「记得,你们班的学霸和学渣。」 「嗯,其实关离不算学渣,她学美术,专业成绩加文化成绩,去了震旦大学的美院;陆扬可以去水木大学,最后选择了震旦大学新闻播专业。我那时候就觉得她们俩有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关离是聂繁心昔日的同桌,可能互相担心取向不同,加上聂繁心走读,两人交情不算深厚。但是此时此刻,她有心想和对方接触。 第125页 哪怕只是聊两句,祝福一二。 「应该是了。」万漪示意她抬头,只见关陆两人朝她们徐徐走来。 关离先招唿:「聂警官。」 「关关,别叫我聂警官,直唿名字就好。」 「不介绍介绍?我说是你表姐,陆扬非说是女朋友。」 聂繁心轻咳一声,反问道:「你们呢?什么情况?」 关离举起紧握的双手:「女朋友,分分合合在一起快12年了。」 「12年?」聂繁心纳罕,差不多高中一年级就确定关系? 「高一上学期我数学太差,总考不过你,但高一下期慢慢弯道超车,知道为什么吧?」 「陆扬给你补课?」好大一碗狗粮,聂繁心庆幸自己脱了单。遥想当年,万漪也会帮她补课,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数学一直都是她的软肋。 「是啊,全靠陆扬。不过,貌似有人岔开话题?」 聂繁心睨了睨万漪的表情,明确对方不会反对,实话实说:「我的女朋友,研究所工作。」 陆扬终于开口:「我猜对了,阿离,中午的碗你洗哦。」 「洗就洗。」关离掏出手提包里的名片,递给聂繁心,「我月初刚从护城回来,打算年底办一期以『阳光下的她们』为主题的同性画展,诚挚邀请你们当我的模特。」 「模特?」 「是啊,毕业这些年,我已经为79对恋人作画,你们是画展前的最后一对。」 聂繁心略有犹豫:「关关,你知道我们职业特殊,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合法通过,但是单位的闲言碎语依旧存在,我不想她为这些事烦恼。」 关离劝道:「我的画作现在市值五万左右,以后肯定不止这个数了哦,再考虑考虑?」 「我们也想,可是……」 万漪适时插话:「繁心,我挺喜欢关关的画风。」 「啊?」 「听到了吧,女朋友喜欢。」关离娇笑出声,「老同学,你们的画我就不展出了。」 「真的?」 「当然,女子一言,驷马难追。」关离和新闻传媒出身的陆扬待久了,改词换句信手拈来。 聂繁心弯起轻松的唇角:「需要我们做什么?」 「拍照,怎么亲密怎么来,或者简单牵手和拥抱也行。」关离环视四周,附近的景致不符合心中的设想,于是建议,「可以去我朋友的私人摄影棚,顺便拍套合集?」 合集,聂繁心确有此意。然而拍照累人,肯定至少折腾半天,她担心万漪的身体,反问道:「关关,能不能缓一阵子?她前段时间受伤,不是很方便。」 「没问题。」 聂繁心和关离商量好具体时间再约,又聊了几句,两两分开。 回家的路上,聂繁心左手食指勾着万漪的尾指:「万小雨。」 「嗯?」 「拍合集,好不好?」 「很期待呢。」 第75章 休假的时间如流水般潺潺而过,聂繁心再次开启朝九晚六,时常加班,偶尔值班,周末轮休的工作状态。然而一组办公室却渐渐沦为陈安佑盘问的场所,今天抓一个盗窃嫌疑犯,明天押一个持刀抢劫嫌疑犯,后天来一个当街伤人嫌疑犯。 同事体谅他心情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聂繁心一忍再忍,终于爆发:「陈安佑,干嘛不去审讯室?」 「心姐,审讯室空调不给力,热得慌。」办完交接手续的陈安佑手捧咖啡,优哉游哉地呷着。 聂繁心没好气道:「影响我的办事效率。」排查室外有声监控,需要全神贯注,陈安佑带着人在周围晃来晃去,争吵声不断,以致于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陈安佑撇着嘴,万分不舍的表情:「心姐,这是我在一组的最后一天,明天就去隔壁二组报导。」 对方这么说,聂繁心反而关心道:「为什么?」 「我的工作都是杂事,去二组更合适,所以昨天申请调组。」一组负责重案和要案,以陈安佑目前的情况判断,确实不适合待在一组。所以不到24小时,褚晚宁就把同意书传给他。 「晚宁姐答应了?」 「对,褚队让我反思,考察期三个月,满分十分,八分以上就可以回来。」 聂繁心突然觉得褚晚宁的决定十分英明,笑着问他:「谁给你打分?」 陈安佑愁眉苦脸:「褚队。」 「晚宁姐肯定能够公平公正对待。」聂繁心瞄了一眼显示屏的时间,17点59分,随即保存监控进度,关机。 「心姐,我的车拿去修,能不能顺路载一程?」陈安佑双手合十,诚恳发问。 聂繁心背起背包:「走吧。」 「得嘞,感恩心姐!」陈安佑喝完剩下的咖啡,三步并两步追上聂繁心。然而前一秒收到褚晚宁消息的人改口:「抱歉,今晚有事。」 陈安佑见她往枪房的方向走,因此问道:「出任务?」 聂繁心瞥他一眼,没回话,加快了脚步。申请配枪,穿好防弹背心的她坐上亮着双闪的车,主驾驶的褚晚宁踩动油门。 谨慎起见,特侦3组不再增派组员,褚晚宁直接让落单的聂繁心跟着自己。 「晚宁姐,什么行动?」 「天与佑医院,器官交易。」五分钟前,黄波收到山猫的消息,转而通知距离医院最近的褚晚宁。 第126页 天与佑医院的外围,由特侦1组,2组和5组严丝无缝地盯梢,飞出去半只苍蝇,都能立马跟上行踪。唯独天与佑医院内部,警方不能光明正大地布局,更不能堂而皇之进去搜查,以免打草惊蛇。 「嗯,好。」 日落时分,窗外的天空渐渐褪成灰蓝,远处浮在山腰的云被傍晚的余晖映照着,呈现出温暖的淡金色。 聂繁心靠坐在副驾驶上,低头给万漪发微信。 【要加班。(飢饿)】万漪做了她最爱吃的芽菜肉末包,所以聂繁心从中午就开始期待。 【去食堂吃点东西垫肚子?】 【外勤。(哭泣)】 【背包带了吗?中间层放了袋饼干。】 【带了。】 【吃几块,还有瓶酸奶。】万漪习惯每隔两天往她背包里塞点东西。 收到微信,聂繁心打开饼干袋,先递给褚晚宁两块,见她没拒绝,自己也开始就着酸奶小口小口地咬。 【想吃你做的包子。五个可以吧?】 回家晚,万漪总说吃太多会加重肠胃负担。 【两个。】 太少了,聂繁心讨价还价【三个?】她食量不大,唯独芽菜肉末包一次最少吃六个,突然觉得有点亏,连忙改口【老规矩好不好?】 老规矩——掷骰子,点数多少吃多少。 万漪加了条件【超过10点最多吃4个。】 【一言为定。】聂繁心点击表情包,正方形的骰子在对话框欢腾地跳跃,最后画面停住,红色的圆点令她瞬间崩溃。 【怎么会?】 【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要,我愿赌服输。】一个就一个,减肥,聂繁心安慰自己。 【友情赠送一个,聂警官笑纳。】 【真的?】 【货真价实。】 ----------------------------- ----------------------------- 聂繁心吃完最后一块饼干,退出微信,开始着手检查装备。 两人在医院附近停车,上了一辆给医院超市送货的货车,藏进事先准备的纸箱。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聂繁心闭上眼睛,无意义地默数经过多少减震区,大约八分钟,数到第六个减震区,司机右转,踩了剎车。 「这里没有监控,可以下来。」有人打开货车尾箱,聂繁心和褚晚宁跳下来。 「褚队,我还得去卸货。」说话的正是2组的民警,认识送货的司机,临时想办法换了人。 褚晚宁颔首,表示明白。货车左转走远,她和聂繁心紧贴着墙前行,绕开监控。负一楼只有两个区域可以躲避监控,她们的排查范围自然也是这两处。 「分开盯守,保持联繫。」发现合适的点,褚晚宁示意聂繁心原地隐藏等待,她则继续往另一个方向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聂繁心半蹲在一辆深色suv轿车背后,一次又一次换着角度观察四周。她和褚晚宁偶尔低声交换情况。 「耐心点。」 「晚宁姐,我……」话未说完,只见对面二号楼梯间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铁盒子。 聂繁心埋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有情况?」褚晚宁问。 不能出声,聂繁心抬起右手,轻轻敲了敲蓝牙耳机。 「几个人?」 聂繁心敲了三下。 「你别动,等我过来。」 褚晚宁从后面绕过去,那辆小车刚启动发动机。 「繁心,直接盘查。」她给1组指挥员发了一条简讯,「荀队,我们8分钟没有消息,请立即支援。」 收好手机,褚晚宁趁副驾驶的人系安全带,右手拉开车门,左手扯住那人肩膀,将他拽下车。 「你谁啊?」男人破口大骂。 「警察,熄火。」聂繁心前一秒表明身份,后一秒顺手拔了车钥匙。 智能轿车,离开钥匙也能启动,驾驶室的人勐踩油门,妄图冲出去,被聂繁心及时按下锁车键制止。 「下来。」聂繁心不和他接触,只命令道。 男人推开车门,举起手:「警官,我们没做犯法的事。」 「没做犯法的事,为什么想逃?」 「下意识,下意识嘛。」男人咽了咽口水,视线停留在小车的后排。 聂繁心察觉,转回头叮嘱后排穿白衬衣的人:「你也下来,铁箱子放着。」 那人依言下车,出奇的配合。聂繁心顿时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太顺利? 「身份证。」聂繁心登录内部网,查询两人身份,褚晚宁已经登记完另一个人信息。 「警官,我们是良好市民。」最先下车的人说。 褚晚宁直截问:「车里的铁箱子放着什么?」 「生日蛋糕。」男人递了递眼神,戏嚯地笑,「不信你自己瞧。」 褚晚宁皱着眉,拿出铁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个生日蛋糕。聂繁心登记的时候留意了其中一个人的出生日期,6月20日,正好是今天。 「我没撒谎吧,警官。」 聂繁心围着车走了一圈,发现车后大量脚印,径直移步到左边的驾驶位,拉动弹开后备箱的装置。从里面拎出一个铁箱子:「这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男人开始支支吾吾。 铁箱子被一把75锁体锁着,没有钥匙就只能喊开锁师傅。褚晚宁希望能当场人赃并获,疾言厉色问他道:「钥匙在哪?」 第127页 「没,没钥匙。」 「转过身去。」褚晚宁打算搜身,手肘顶着其中一人的后背,摸出手机联繫刚才卸货的民警。 「褚队长有搜查证吗?」高跟鞋碰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聂繁心辨出说话的人,攥紧拳头转身。 果然是她。 三人认识她,异口同声喊:「裴律师。」 裴茸和褚晚宁对视,再次强调:「我想问,褚队长有搜查证吗?」 「没有。」 女人轻呵了一声:「既然没带,被搜查人有权拒绝搜查。」 「对,我们拒绝!」 「裴律师,我怀疑对方携带兇器,如果不及时搜身,他们极有可能毁弃、转移犯罪证据。请问,这种紧急情况,我们警方可以破例吗?」褚晚宁一字一句地回应,不容置喙的语气反问。 剑拔弩张的氛围,聂繁心抿了抿唇,不打算插嘴。 「可以。」 「待会儿有同事对他们三人进行搜身,裴律师可以见证。」褚晚宁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开口道,「不过,裴律师夜不归宿,企图帮助嫌疑犯脱身,我有理由怀疑你与本案有关,请配合调查。」 「什么?」裴茸难以置信的表情显露无疑。 「转过身,面对墙。」 第76章 搜身必须两位民警在场,卸货的民警趁机找来另一位同事,对同行的三人进行搜查。 而另一边,目视裴茸疏离的眼神,聂繁心小声发问:「晚宁姐,真的要搜?」 「我像开玩笑吗?」褚晚宁已经拿出记录本,面色冷峻。 「可是,她和你……」聂繁心担心两人矛盾激化,以后相处更是难上加难。 「公事公办。」褚晚宁将记录本递给聂繁心,故意提高嗓音,「时间2050年6月20日21点19分,地点天与佑医院地下停车库,检查人员南云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褚晚宁,被检查人员天与佑医院法务部裴茸,有无异议?」 「褚大队长,你那么凶,我能有什么异议?」裴茸红艷的唇勾起一抹笑贴近她,言语轻浮,表情却是淡漠。她说完,退开一步的距离转过身,背对两人,「请吧。」 然而身后半晌没有动静,却听到褚晚宁改口:「繁心,你来搜,我记录。」 「啊?为什么?」聂繁心不知道她们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褚晚宁作何打算,既然公事公办,怎么突然要求换人? 褚晚宁摩挲着侧兜里多出的长条形物件,犹豫片刻,咬了咬唇:「不方便。」 不是都发生关系了吗?哪里会不方便,还是说两人已经闹崩?聂繁心嘟囔着,慢慢朝裴茸走近。但她刚碰到对方肩膀,身前的人蓦然开口:「聂警官,搜身可以挑人吧?我要褚队长。」 「你们?」聂繁心可算明白,这就是小情侣闹别扭!她不管了,走到后边,抢过褚晚宁手上的笔和记录本。 「两位警官,还搜不搜?我待会儿有约,耽搁了可能会损失几十万的律师费,你们赔吗?」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不远处的男人配合着嚷嚷,「就是,穷酸的警察赔不起!」 「站好,别乱动。」褚晚宁两步上前,看似毫不手软,一丝不苟,从头髮到肩颈再到腰间繫着的装饰皮带,实则力度合适,不会弄疼对方。然而正是这样,才最折磨。裴茸后悔了,她强忍着发麻的头皮和接触产生的生理以及心理的感觉一声不吭。 「转回身。」裴茸上身穿着深色復古小众港味衬衫,下半身一条米色高腰九分裤,布料本就单薄,两人又离得极近,褚晚宁的嗓音也带着微不可觉的喑哑,喉咙动了动,偏开视线,不去看她的眼睛。 「鞋脱了。」 裴茸脚下踩着一双samedelman宝蓝色浅口细跟女鞋,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寻到褚晚宁的目光,状若自然道,「褚队长,借一下肩膀。」 「嗯。」 她搭着眼前这人不算宽厚的肩头,弯脚轻松地脱下鞋,递过去:「再借一只鞋。」 褚晚宁来不及回应,白皙的脚已经踩上自己的警用作训鞋,没用劲儿,只是稍微承力。做戏要做足,她手持鞋子,紧抿着双唇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然后还给对方。 又换另一只鞋,这般折腾下来,彼此侧脸或者耳朵肉眼可见沁出淡淡的薄红。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聂繁心目睹两人的互动,终归看不下去,挪开了眼。 穿好鞋,旁边负责搜查另外三个人的民警拿着一把钥匙跑过来:「褚队,有发现。」裴茸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跟着他们走过去。 「你们自己开还是我开?」为首的褚晚宁问道。 其中一个男人身体紧绷,不停地吞咽口水,褚晚宁暗自嗤笑,演技还不错。十分钟前,当她看清副驾驶的人是山猫那一刻,视线对接,山猫及时提醒没有交易。 稍加思考,她依旧决定配合这场戏,也正好帮裴茸获取裴袁良的信任,未曾想慌乱中意外收穫u盘。 褚晚宁把钥匙扔给山猫旁边的男人:「你来。」 「不,不,还是警官动手。」钥匙又被还回来。 他们事先用爆炸检测器检测,确定安全。因此褚晚宁放心拧动钥匙,打开铁匣子,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又是一个生日蛋糕。她看得好笑,无语道:「过生日送两个蛋糕?」 「礼多人不怪。」 第128页 聂繁心觉得被耍了,质问他:「为什么畏畏缩缩,不马上开锁?」 「喂,两个蛋糕,担心警官认为我们是神经病。」三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画面拉远,监控录像前坐着两个黑影,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手里夹着半根白沙和天下香菸的男人收敛笑容,沉声道:「裴叔,告诉海蛇,尽快揪出警方的卧底。」 裴袁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茸打算和警方决裂啊。」 「裴叔,不让小茸杀人,不掺和毒品交易和器官买卖是我最后的底线。8月初,我会送她出国。」 「你疼爱妹妹的性格,就和大哥当年一模一样。」裴袁良抽出一根雪茄含在嘴里,「放心,我有分寸,小茸做事也有分寸。」 子博忽然转身,眸中风云变幻,指着屏幕角落的山猫:「对了,这人是谁?」 「尉迟留下的人,怎么?」 「查一查,表情不对劲。」 裴袁良摆摆手:「临时叫来顶替的,最不可能。」 「是吗?」 「晚上八点半,他还在宿舍睡觉,被虎子拎起来。」 子博眯着眼,暗藏锋芒:「总之,都得查。」 *** 收队回家,感觉被人当猴子戏耍的聂繁心坐在餐桌前,默不作声地往嘴里塞包子。 「慢点吃,不怕噎着?」万漪推过去半杯温水。 「我越来越读不懂裴小茸。」今天晚宁姐公事公办,保不准下次自己也公事公办。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不敢细想,也不想去想。 吃完第二个包子,万漪又夹了一个给她:「是读不懂她,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上一刻反覆琢磨的问题,万小竟然能够精准捕捉,并分析得头头是道,这是怎样的默契?思及此,聂繁心的心口软了又软。 「你已经有了答案。」 被她纵容,吃下四个包子的聂繁心敞开心扉:「保持原则,其他的,我能帮就帮。」 「好啦,不想这些。」万漪递给她一张检查报告,「聂警官,请查阅。」 万漪,女,27岁,骨痂生长良好,肋骨重建后骨折线模煳。 聂繁心看不明白:「骨折线模煳是什么意思?」 「代表骨折的地方癒合可观,你再看这儿。」万漪拿出ct成片,指着肋骨的位置,「这几条隐约可见的线,很快就能消失。」 受伤7周,出院17天,今天复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万漪没有在电话里明说,选择当面告诉她惊喜。 「真的?不是22号复诊吗?」 「怕你又请假,提前去了。」万漪微凉的鼻尖蹭过来,抵着聂繁心的鼻尖,又碰了碰侧脸,痒痒的。 「我有假期,存着年假没用呢。」她平视对方纤密的睫毛,一根一根慢悠悠地数。视线渐渐往下,盯着轻抿的薄唇发呆。不自禁发出声,「万小雨。」 「嗯?怎么?」 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聂繁心耳尖霎时通红,她轻咳一下,站起身:「我去洗漱。」说完,一熘烟地跑去洗手间。 万漪目视她匆忙逃跑的背影,唇角笑意浮起。 刷牙,洗澡。站在花洒下,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聂繁心回想这段时间一次比一次愈加难以抑制的悸动。每次不经意纵火,火苗肆意蔓延,却又不得不顾及她的身体克制。 再忍一忍,聂繁心暂停手机播放的音乐,点开备忘录。6.26,为了这一天,她准备了31天,从看到万漪日记本的那时起。 朦朦月色,四下静悄悄。吹干头髮,淋浴室的门拉开,穿着睡衣的聂繁心裹进薄被,埋在万漪颈窝,喃喃低语:「又在看什么?」 特殊的日子,都有准备的可能性太大,万漪考虑再三,问出声:「周末,有工作吗?」 「啊,不行,你得听我安排。」一副不容反驳的语气。 果然,万漪没有刻意问她什么安排,反而抬指在她背上轻轻地划:「这样的话,我会朝也思,暮也盼,怎么办?」 又来了!两人黏在一起的姿势很亲密,聂繁心伸手抓回万漪的手,压在怀里:「万法医,不许点火。」 「聂警官,那你把我的手放在哪里?」 不说还好,话音未落,胸口就传来温热的触感。聂繁心视线往下,下一秒,像碰着火似的松开万漪的手,霎时间,整个人晕乎乎。 耳边传来轻浅的笑声:「好了,不惹你了,睡觉?」 「哦。」脖颈被轻轻抬起,她枕进了万漪温暖的臂弯,心跳仍是噗通噗通。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注意看评论。 第77章 6月21日,农历五月初三,宜开工。 离开工作岗位45天的万漪,终于回到久违的研究所。实验室水槽前,她一丝不苟地清洗器具消毒,仿佛在和好久不见的老伙伴叙旧。 「师父,昨晚泳池滑倒致死的尸检有疑点。」说话的人正是魏岚,4月中旬开始,万漪会把一些简单的或者典型的解剖交给她主理,自己从旁指点,协助。久而久之,魏岚就喊她师父。 「说说看。」一个多月没理髮,万漪齐肩的中长发已经过肩。实验室工作,头髮必须扎着,垂落的—缕,她抬手撩起,顺于耳后。 魏岚翻开电子记录本,点开电脑录像,放映过程:「死者脑水肿,但出血量不大,颅内压不高,应该不足以致命。」 第129页 「继续讲。」 「胸部x线表现大片状均匀密度增高阴影,大小与密度不一,边缘模煳的片状阴影,检测为典型的广泛瀰漫性肺炎,肺气肿。」 万漪经过短暂思考,问她:「死者生前的身体状况如何?」 「良好,每年都会体检。」 「魏岚,注意观察他的四肢,躯干和黏膜皮肤的颜色。」万漪觑着电脑,屏幕自动翻转,全方位呈现尸体体表。 魏岚反应很快:「中心性发绀?「 万漪浏览初步尸检报告:「嗯,终上所述,考虑化学物质急性中毒。」 「小刘也发现疑点,所以申请老周復检。」研究所总共33名法医,分成5组,每组5到7人,负责两个区县的现场勘查,伤情鑑定等大小工作。组与组之间,案情资料可以共享和学习,此时此刻,她们沟通的恰好是隔壁组昨晚的案子。 「师父,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 「氯气。」两人异口同声道。 万漪从细节出发,一样一样点出重点:「泳池,卫生间,消毒液,洁厕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化学反应产生氯气,虽然只是我们的推测,需要痕检勘查结果的佐证。」消毒液主要成分次氯酸钠,洁厕灵主要成分盐酸,naclo+2hcl→nacl+cl2+h2o,从而生成氯气。 「不是工业氯气,死者吸入的浓度不够,及时施救应该危害不大。」氯气刺激性强,人体一旦接触,清醒的状态肯定会下意识远离,所以万漪分析,「除非他长期身处密闭空间,并且持续性晕厥。」 「也许死者昏迷,没人察觉。」魏岚刚说完,副主任在工作群上传復检报告,表明死者摔倒在卫生间,死于中毒,当时卫生间门窗紧闭,他深夜11点才被家人发现。 痕检目前只在立式排风扇的底座检验出化学成分。一个看似意外身亡,后续尸检和痕检的结果却渐渐指向蓄意谋杀的案子。 这就是司法研究工作者的作用,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判明死亡原因,还原事情真相。 —————— 连续四天的午饭时间,魏岚发现喜欢单独行动的万漪,身边多出一个人。 对街公安分局的聂警官。 魏岚知道两人关系密切,以为只是普通的闺蜜。但这次万漪回来,她总觉得哪里悄然发生着变化,像什么?目光投向旁边马上下个月结婚的同事,她恍然大悟,师父和聂警官就像热恋中的情侣!眉眼,唇角,一颦一笑藏不住的甜蜜。 单身主义的魏岚喜欢磕cp,各种性向都磕,尤其偏爱两个女生。如今现成的摆在眼前,一颗八卦的心食影食影燃烧。 魏岚有原则,不打扰是磕糖的底线,除非师父主动告知。她收好身前的餐盘,刚准备离开,不远处的万漪和聂繁心朝这边走来。 「魏岚,等一下。」万漪招唿她。 「师父,聂警官。」 「叫我繁心就好。」聂繁心弯了弯唇,诚挚道,「能不能加一个微信?方便以后工作联繫。」 「啊!求之不得。」魏岚火速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两人扫码添加好友。 「还有私人原因,想请你帮忙监督万法医,她身体还在恢復期,不可以长时间站立或者长时间走动。」 魏岚磕巴了一下:「监,监督?」 「她其实挺自觉,不过忙起来,就会忘记,我又不能时时刻刻提醒。」聂繁心说着正经的话,耳朵却是热意蔓延。 魏岚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么明显,哪能不懂?她大咧咧道:「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聂繁心忙不迭摆手:「不,不是任务。」 万漪接过话茬,解释:「别当成任务,只是请你帮忙。」 魏岚比了一个ok,没说两句,就自觉离开。她回到工位休息,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字:「师父,你们好甜。」 很快,一个笑脸出现在对话框。 这是默认了吧?魏岚紧接着回覆:「恭喜师父。「 又收到谢谢的表情包。 想不到,平时沉默少言的师父,谈恋爱还挺主动,这样的反差感,好萌。 —————— 周六,经过私下沟通,一家人提前给万漪庆生。可惜聚餐刚开始,聂繁心就接到褚晚宁的电话。说是今晚扫黄,治安科人手不够,需要临时抽调其他部门统一行动。 于是,拿着几个便于携带的寿司,聂繁心匆匆忙忙出门,接近凌晨才回家。万漪熬不住,已经沉沉睡去。她蹑手蹑脚爬上床,零点的第一秒,在对方眼尾印下轻柔的吻。 「生日快乐。」 翌日清晨,还在睡梦中的聂繁心被手机铃声吵醒。这次是市局打来的,通知原定于下周的储备干部培训提前。 「冒昧问一问,下午的培训什么时候结束?」酒店订在市郊,市局开车过去,至少需要30分钟。 「没有特殊情况,18点准时结束。」 还好。 聂繁心道了谢,摁断电话,放下手机转回身,对上万漪含笑的眉眼。她主动勾住对方的脖颈,两人拉近距离,轻声呢喃:「万小雨,生日快乐。」 「还有吗?「 聂繁心缩在万漪的怀里,抬起眼眸,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健健康康,我们会长长久久。」 「嗯,长长久久。」万漪略微偏头,接住她的吻,浅尝辄止,「该起床了。」 第130页 聂繁心涨红了脸,从她的怀里出来,软声抱怨:「不想去培训。」 知道是开玩笑,万漪顺着她的话说:「那就不去。」 「你说,过两年,我会不会像芮姐姐那样去边远乡镇当所长?「 万漪动了动喉咙:「想去吗?」 「不想。」聂繁心又躺回她的身旁,含着一点笑去蹭她的鼻尖,「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8点15分了,聂警官。」 聂繁心听到报时,估摸家里到市局所需的时间,火急火燎翻身下床:「要迟到了!「 ***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聂繁心把培训的重点全都记录在笔记本上,左耳进右耳出,心心念念着晚上的约会。下午18点,准备开熘的她,收到一记重锤。 「会议延长1小时,市局刑侦支队荀队长想和大家聊两句。」后来,两句变成上百句,一小时不够就两小时,从会议室出来,已经接近九点。 手机开机,显示万漪的两条微信。 [是不是子鸢庄园?不用回来接我,我打车过去。] [要带哪些东西?放在衣柜里的行李袋吗? ] 聂繁心直接回拨电话,语气带着歉意和委屈:「对不起, 好晚了。」 万漪嗓音温润:「不晚, 流星雨在凌晨呢。」 「可是,晚餐时间都过了,你饿不饿?」 万漪不答反问: "我点外卖, 虾仁什锦,糖醋排骨,可以吗?」 聂繁心嗯声。 」聂警官,我在房间等你。」上扬的尾音, 撩人心弦。 通话没有挂断,坐在驾驶室的聂繁心有一句没一句和万漪聊着,一刻也不想停,每分每秒都想听见她的声音。 「在开车吗?」 「没有,自动驾驶。」两人说起今天的培训,聂繁心吐槽形式化。 「听说已经改善许多,但基本的流程必须有。」万桐在任这些年,提倡减少冗长的会议,例如储备干部培训,由原来的4周8天缩短为4周4天。 「我知道,荀队长三个小时的干货比上午加下午七个小时的湿货有用不少。」 话筒传出关门的声音和脚步声,万漪低声道:「聂警官,外卖到了。」 「还有30秒,开门,万法医。」掩上门,放下背包,聂繁心直接扑过去搂住万漪的腰,「万小雨,我好想你,开会都不能集中精神,你说,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呢。」耳边是轻而浅的唿吸声,万漪说:「大概因为,我也很想你。」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聂繁心心跳加速,拉着万漪压向自己,仰起下颌去吻她。唇舌交缠,激烈的亲吻持久而绵长,直到肚子开始抱怨,才睁着迷离的眼,被万漪轻轻推开。 「饭菜凉了。」 「吃完饭再送你礼物。」聂繁心走去洗漱台洗手,回到桌前才发现万漪穿的睡衣,「洗了澡吗? 「等你的时候先洗了。」 聂繁心厥嘴:「待会儿不穿这件。」 「穿哪件?」万漪顺势问。 「等会儿说。」做什么都快,唯独吃饭慢的聂繁心破天荒加快咀嚼频率。 「慢点,不着急。」 「唔,我没,没着急。」 「还说不急?」 聂繁心喝下温水解嗝,两人一起把饭菜消灭小半,收拾餐盒放在门外的垃圾桶。她刚掩上门,一架发现号飞机模型出现在眼前。 「这是?」 「迟到一个多月的礼物。」聂繁心高中的时候,总念着万漪能和她一起拼乐高,当时学业繁忙,因此耽搁许多年。 原来,她都记得。聂繁心的眼眸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我自作主张先拼好,可以拆下来,有时间我们一起拼?」12354pcs,万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一墙之隔,饱含无尽的思念和期待,一点一点拼接。万漪看着聂繁心怔愣的神情,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喜欢吗?女朋友。」 聂繁心吸了吸鼻子,耳朵紧贴她胸口,听着她的心跳:「喜欢,很喜欢。」 「还有这个。」万漪打开一个盒子,拿出一只手錶,又举起左手,「星座手錶,一人一块。」职业特殊,两人很少戴手鍊或者项鍊一类的首饰,万漪思来想去,挑选了实用的手錶。 只是她把表背刻着聂繁心10.31戴在自己的手上,万漪6.26作为赠送的礼物。 「万小雨。」 「嗯?」没看到她伸手接盒子,万漪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可能要戴两只手錶。」聂繁心打开早已准备的礼物盒,一模一样的款式,大同小异的想法,只不过,她的字没有万漪好看。 「也不是不可以,换着戴。」万漪收下盒子,玩笑地问道,「所以,还有礼物吗?」 「你穿这件。」聂繁心拎出袋子里的情侣睡衣,一红一蓝,万漪那件是蓝色,露背的设计。读书的时候,她们经常去游泳,锻鍊肺活量,聂繁心总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想在对方后背拔罐。 为什么?万漪170cm的个子,身材匀称,后背更是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又少的比例。 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她穿…… 「你呢?」万漪自然地接过睡衣。 「红色这件,洗完澡穿。」聂繁心贴在她,似有若无地主动亲吻她的耳廓,「万小雨,陪我洗澡,好不好?」 年少的时候,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只不过,她今天带有一定的目的。 第131页 「要送你最后一个礼物。」聂繁心拉着她踩进浴室的防滑垫,「把我送给你。」 浴室热气氤氲,水声缭绕。 网上说,两人站着,主动那方会轻松许多。 然而,此时的聂繁心彻底后悔。她修长的脖颈微微仰着,左手撑墙,右手按着万漪因为吻着自己,逐渐下滑的脑袋,情不自禁低哼,只觉双腿越来越软,气息忽轻忽重。 耳边呵气的话语带着几不可觉的喑哑:「繁心,会不会不舒服?」到底是头一回儿,平日里自信满满的万漪也多了几分迟疑。 「没有,嗯……」 白月光透过窗户浸润满堂,沉沉浮浮中,浑身的酥麻感伴随轻微的疼痛,聂繁心微睁着眼,宛若置身软绵的云朵,遥看星河流转。 作者有话要说: 方程式的2是小2,我找不到应该怎样改成小2。家里打扫清洁,切忌将洁厕灵和消毒液混合使用。 第78章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室外,流萤飞舞;室内,落地窗前的双人沙发,聂繁心窝在万漪的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她哪里都好,身体没有小说描写的不适,尤其想到身与心的交付之后,两人可以毫无顾忌地黏在一起,心情更加愉悦。 只不过嗓子有点干涩,她低低地咳了咳,想起身。 「怎么了?」万漪轻抚她沾染薄汗的额发。 聂繁心双臂勾着万漪的脖子,想到方才自己情动时,沙哑的低吟和轻哼,眼里藏着一点点羞:「口渴。」 万漪右侧身子抬手,轻而易举摸到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聂繁心稍微蹭起腰,后背倚着靠枕,小口小口喝。喝完小半瓶,放回原位。 「去洗一洗吗?」两人没穿衣服,薄被下的小腿交叠在一起。虽然房间开着空调,身上却不可避免沁出薄汗。 聂繁心眼里水雾迷濛,下颌故意蹭着她的肩窝,软声软气:「不想动,好累。」 「那就擦一擦。」万漪趿拉着拖鞋下床,很快,带回温热的毛巾覆在了聂繁心大腿内侧,尾指似乎还不经意挠到她记忆尚存的肌肤。 担心刚褪去的火苗又復燃,聂繁心霎时直起身,低喃道:「我,我自己来。」 「好。」万漪由着她,转身去找被她们遗忘的睡衣。 良久,浴室的水声渐停,万漪挽着头髮出来,已经换上聂繁心为她准备的睡裙。时风蓝的色调,蚕丝的面料,光滑且柔软,长度差不多到大腿中间,很衬身材。 只是后背露出的地方稍微有点多,万漪不习惯。于是她右手掩耳盗铃式遮掩,移步的速度比往常慢。 殊不知,嘴里说要等着她的聂繁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万漪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躺回大床右侧,注视着下意识靠过来抱着自己的爱人,唇边绽放出一抹粲然的笑,吻了吻她的侧脸。 凌晨2点40分的闹钟被万漪调得很低,刚响两下,她就匆忙摁掉。聂繁心大概也听到声响,皱了皱眉头,缠着万漪的左腿蹭了蹭,唿吸平稳,依旧睡得香甜。 「万小雨,有人说,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流星雨,就能永不分离。」 「好幸运,你还在原地等着我。」 「要叫醒我哦。」 回想聂繁心在耳边的低声絮语,万漪唇角上扬的弧度渐渐扩大。正准备翻身下床,左边床头柜上的手机呜声振动。 原来,她也定了闹铃。 聂繁心哼唧了一声,闭着眼睛抬手关掉,随后挣扎着掀开眼皮,嗓音还有点哑:「万小雨……」 万漪握着她伸出被子的右手,鼻尖扫了扫她的额头:「再睡十分钟?」 如今的科技进步,天文预报已经能够精确流星雨的时间,偏差控制在几分钟。 「你呢?」聂繁心低笑着挤进她的怀抱。 「沖杯蜂蜜水。」 「不喝矿泉水吗?」至少方便。 万漪指了指她的喉头:「润一润嗓子,担心你明天上班……」话未说完,聂繁心伸手捂住她一开一阖的嘴,怪对方太坏,明明都说不要了,还愈发不知收敛;也怪自己没有控制,任由那些羞人的声音溢出。 掌心是万漪微热的唇轻轻摩挲的酥痒,聂繁心面红耳赤退出怀抱,推了推她清瘦的肩膀:「你去吧。」 家里带来的蜂蜜柚子茶,万漪烧水,沖了一杯走回来的时候,聂繁心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 「烫,待会儿喝。」水杯放在旁边,万漪和她靠在一起,肩抵着肩。 「万小雨,上次只看到四颗,这次能看到多少颗?」 「20号极大值有15颗,气象部门通过天文望远镜观测,今晚至少6颗。」天蝎座流星雨是以天蝎座星系为辐射点出现的流星雨。每年6月17日至6月26日前后出现在辽阔的天幕,特点是亮度高。虽然观赏价值不高,但对于两人来说,意义重大。 「为什么天蝎座流星雨会在6月的巨蟹座?」聂繁心双眸含笑,自问自答,「因为我需要你,就来找你了。」她说完之后,又觉得幼稚,后撤一点,搂着万漪的腰,脸贴着后背。 万漪左右手交叠,轻轻置于她放在腰间的手上,正想回话,耳边传来惊唿:「第一颗,快看!」 她们仰望夜空,一颗白亮的星划破天宇,尚未仔细看,就转瞬即逝。 聂繁心双手合十,在心底默默祈祷:「惟愿她身体康健。」这是懂事起,每年生日都会额外增添的愿望,但从今年开始,只有这个愿望。 第132页 --- 清晨,庄园的早餐送上来,万漪已经换好上班的衣服,聂繁心则在洗漱间磨蹭。她望着镜子前的自己,脖子往下,不明显的地方,印着零零星星的吻痕。 一个,两个…… 不好意思再数,聂繁心匆匆套上衣服。她推开门,迎面撞见刚才收拾东西的万漪,发现白皙的侧颈,两张创口贴引人注目。 记忆瞬间回笼。 昨晚浴室里,结束前,可能被欺负狠了,她埋在万漪脖颈,鬼使神差地撮了两下,当时不知轻重。 聂繁心结结巴巴:「我,你,可以吃饭了?」 「嗯,喝粥,你喜欢的虾仁玉米粥。」万漪不晓得她的心思,自顾自地摆放粥碗和吃食。 7点20分,两人退房,赶回单位。 上午空闲,只需要整理资料。25岁,习惯工作忙碌而充实的聂繁心,又一次满脑子都是万漪,甚至比往常每次都要严重。想着想着,忍不住给她发消息:「【时间过得好慢。(大哭)】」 万漪没回復,显然正忙着。 聂繁心打算分散注意力,想到昨天出门前,笑得意味深长的老妈,快速打字:【妈,你和老聂热恋阶段,是不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怎么?上班心不在焉?】 老妈面前,聂繁心没撒谎【想她。】 【正常现象,当年在检察院工作,经常通过道听途说,知道她过来办事,就找藉口偷偷熘去看她。】 【妈,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 【因人而异。】顾邶回忆她们的过往,分开五年,生不如死的五年,眼眸渐渐湿润,缓了数秒才慢吞吞打字,【好好珍惜,你会比妈幸福。】 【妈,我很幸福,有你们爱着我。你也幸福,有我们爱着你。】 她刚发出消息,万漪的新信息在屏幕上方闪现。 【刚结束工作。】后面附上一张照片,她戴着口罩帮人鑑定伤情。 【魏岚拍的?】 【一般都是她。】 【拍照技术不错。(点赞)】 万漪没回她了,不一会儿,魏岚头像旁边多出8条未读提醒。聂繁心点开一看,全是万漪工作的照片。 【师娘,请笑纳。】 什么称唿?奇奇怪怪,聂繁心摸着发烫的脸低头轻笑【叫我繁心就好。】【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照片多多益善。(大笑)】 【ok。师父现在有事,我要过去帮忙。】 【好,我不打扰了。】聂繁心退出私人聊天,觑见工作群数十条消息。 【去年12·15大案今天在高院判了,中瑞制药的负责人死刑,已经下达中级法院,七天之内执行。】 【□□,运毒,贩毒,数量庞大,意料之中。】 【去年禁毒支队牺牲一个同事,连名字都不知道。】 【唉】【唉】…… 接连几个嘆息。 聂繁心从上往下浏览,警觉的她立即打开电脑,搜索中瑞制药合作医院。「天与佑医院」五个大字排在第一列…… --- 北区的私人别墅,一辆宾利轿车停在大门前,走下一位衣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他夹着文件袋,步履匆匆。 「裴老闆在三楼书房。」替他开门的人,脖子戴着项鍊,胸前的吊坠藏在衣服里。 「谢谢。」 书房的房门紧闭,中年男人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房间的窗帘拉着,透不进一丝光亮,只能凭藉头顶的欧式復古灯照明。 「尉迟怎么说?」裴袁良摁灭手中的烟,问他。 「29年前,滨南市妇幼保健院,当天有六名婴儿出生……」中年男人附在耳边低语。 隔间的子博蓦然开口:「你让他大声点。」 「这……」 裴袁良的视线往隔间望了望,转回头沉声道:「说吧,没事。」 「嫂子生的龙凤胎,不过哥哥身体强壮,吸收了妹妹的营养,所以妹妹还没出生就夭折了。」 子博的声音显得急躁:「夭折?她,小茸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子博,你先别激动,听律师说完。」 「当年裴老闆年轻,尉迟老闆担心嫂子精神出问题,没和你商量,找人抱了同天出生的女婴。」他们重金聘请私人医生,在妇幼保健院隔街相望的住宅剖腹生产。 隔间的子博没出声,裴袁良问道:「女婴的亲生父母是谁?」 「前些年尉迟老闆没查,去年查到……」 他话音未落,隔间扔出的玻璃杯狠狠地撞向对面的墙,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上一章没看到的,可以留意上一章评论区,也可以忽略。 感谢支持,这章评论都有红包。 第79章 律师走后,中午饭点,送律师下楼的男人双手抱着一个小型骨灰盒敲响书房房门。此时他脖颈的项鍊外翻,蛇形吊坠惹人注目。 「进来,东西放桌上。」裴袁良已经点燃六支香,其中的三支分给身旁面无表情的子博。他转回头对着暗龛的牌位拜了三拜,而后询问海蛇,「人呢,怎么样?」 「给海鲨留了点,其他准备连肉带骨焚了。」海鲨是子博养的藏獒,喜好血腥,平日吃生猪肉混合狗粮,偶尔还能加餐。 子博将三支香插进香炉,依然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只是语气冰冷:「前两天告密的人,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第133页 海蛇低眉顺眼:「博哥,他们仨没问题。」 裴袁良捻了捻手中的烟,提醒道:「祝韬(山猫)呢?我让你留意他。」 「韬子负责跑腿和电话业务,不可能接触内部消息。」 裴袁良怕麻烦,希望打消子博的疑虑,故意问:「宿舍里里外外都查了?」 「昨天翻箱倒柜搜了个遍。」 子博突然发问:「你们宿舍有几个监控?」 裴袁良底下直接养着8个人,分别住在相邻的8栋公寓楼。尉迟端被捕后,海蛇欣赏山猫的能力,把他收归麾下,安排他和另外三个人同住。因为干着刀尖舔血的勾当,必须时时刻刻提防警方,所以他们在所有通道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以防万一。 「1楼2个,12楼电梯口2个,楼梯口2个,客厅1个,统共7个。」 子博端起桌上的骨灰盒,拇指指腹细緻地擦拭边缘的灰尘:「监控录像传我一份。」 海蛇点头哈腰:「博哥,20号当天的吗?」 「前后半个月。」子博说完,将骨灰盒小心翼翼放进暗龛,紧挨着第三个。 海蛇抬眼瞄了瞄,四个骨灰盒,四块没有刻上名姓的牌位。不知道是谁,也不需要知道是谁。原本被父母抛弃,生活在最底层的他,能过上吃穿不愁,甚至比普通上班族优渥的日子,全仰仗眼前的两人。 所以,见他们不再言语,海蛇识趣地问:「三爷,博哥,还有什么吩咐?」 裴袁良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实质的木门从外面掩上,书房安静下来,昏暗的光线笼罩着暗龛前的背影。再狠毒的人,内心也有柔软的地方,子博微微仰着头,憋回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仍有一滴落到他颤抖的手背上。 「她呢,怎么处理?」裴袁良已经换了称唿。 子博咬着牙:「裴叔,小茸对我们有感情吗?」 裴袁良摇头:「难说,她从小独立,我们和她原本就只靠血缘维繫着关系。」 子博偏过脸,眼神放软:「如果不告诉小茸?」 「以后知道怎么办?她放在身边就如同一枚□□,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爆炸。」裴袁良给自己点燃一支雪茄,烟圈娴熟地向外吐出。 滨南自6月中旬入梅,每日闷得喘不来气。蝉鸣不知何时躲进成片的梧桐叶,一阵阵卯足劲地响。子博干咳两声,皱着眉:「裴叔,你打算怎么做?」 男人左手抹了抹脖子:「早点处理。」 「不行。」子博态度坚决。 裴袁良弹了弹菸头,菸灰抖落,折中道:「她不是想帮忙吗?我们就让她进来,事成一起出国;失败了,大不了多添两个骨灰盒。」 「三个亿的交易,她不能掺和。」 「为什么?」 「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子博收敛哀伤,在心底盘算片刻,开口道,「让她继续和聂繁心交好,对我们第二个计划可能有帮助。」 「这不是海狼的活吗?你的意思?」 子博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省纪检委组成督导组参与违纪调查,五分钟前二叔传来消息,市局以万桐为核心的专案组最近盯海狼盯得紧。」 裴袁良难以置信:「海狼不是藏得很深?暴露了?」 「他们从根源查起,滨南市整个公安系统只有海狼是孤儿出身。」 裴袁良嘆气:「失算,海狼不能要了。」 「裴叔,赶尽杀绝得看人,海狼的心在我们这儿,不会供出什么,倒不如送给二叔的老同事一个礼物。」子博望着暗龛的四个牌位出神。 「说的也是,海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被警方抓进去苟活几年,总比立马毙命强。」裴袁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我和二哥会尽全力帮你报仇。」 午后休息,另一通电话接通。 「二叔,小茸29年前就死了。」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哀伤。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说:「我知道,去年大嫂病故,尉迟就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大嫂临死恳求我们务必瞒着你。」 「为什么瞒着我?」 「大哥死了,夏豪也死了,大嫂希望她去世以后,你还留有念想……」 话音未落,被子博蓦地打断,紧接着歇斯底里的嗓音:「二叔,现在连念想都没了!」 「我也是上个月才查出她的身世。」短暂沉默过后,他说,「切记,关键时刻,不能心慈手软。」 *** 分局刑侦大队一组办公室,终于熬到下班,聂繁心收拾东西准备走,又被褚晚宁叫住:「附属医院,外勤。」 「晚宁姐,不会被耍吧?」有一就有二,阴影挥之不去,然而聂繁心还是回了一个「收到」。 穿戴好装备上车,褚晚宁打开追踪系统,红色的点在附属医院的西南门附近闪烁,她对着话筒安排:「附属医院西南门注意,务必尽快找到可疑人物。」 「晚宁姐,为什么会有实时追踪?」一般安装追踪器,或者通话超过两分钟才能实时追踪。 「有法子。」褚晚宁没有明说,聂繁心瞬间明白,很多事,她的职位根本不该问。 「晚宁姐,红点的行动轨迹……」 她话未说完,褚晚宁已经抢先道:「各单位注意,目标人物从西南门停车场驾车驶离附属医院。」 第134页 「4组收到,发现可疑车辆,上前排查。」耳麦传出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大喊,「褚队,目标人物勐踩油门,已经看不到车影。」 「左转,医苑路。」褚晚宁换成手动驾驶模式,一只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滑动屏幕。 「褚队,黑色大众a系车,车牌江brt231,他时速至少80,我跟不上。」 褚晚宁打开全平台,询问:「通江大道往二匝道的岔路口,谁在那边?」 「褚队,特侦2小组待命。」 「3分钟后,车牌号为江brt231的黑色大众车驶向二匝道,争取拦下他。」 特侦2小组四辆车开始布防,他们拉起警戒线,有条不紊疏散车辆。为首指挥的民警拿着话筒:「褚队,已经看到车头,他速度很快,企图冲过来。」 「注意安全,拦不下来就跟上去。」褚晚宁放大追踪屏幕,观察路口。 「晚宁姐,车停路边,我来开。」聂繁心解开安全带。 褚晚宁没犹豫,和她换了位,继续盯着红点。 「褚队,他右转了,没来这边。」 右转是3.6公里的无名路,再往前连接省道207,褚晚宁觑了眼地图:「繁心,前方200米左转,我们去省道堵他。」 「好。」她们今天开着发动机排量2.0t的德系车,强劲的动力瞬间让速度提上去,褚晚宁下意识抓紧右上方的扶手。 「繁心,还是以安全为重。」 「晚宁姐放心,我有分寸。」聂繁心油门踩得急,在限速60的大道上跑到90,她左右超车,虽然速度快,但是稳稳噹噹。 「刑警学院驾车考核特优奖?」 「不值一提,高中毕业老万教我飙车,她的功劳。」聂繁心额前碎发随着窗外勐烈的风飞扬。 「确实,桐姨车技很好。」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耳麦突然发出滋滋的响声,褚晚宁捂着耳朵,摘下来又重新戴上去。 「褚队,目标人物右转上盘山路了。」 「你们几辆车?我随后就到。」 风声唿啸,民警冲着话筒提高嗓音:「天气预报半小时之内有暴雨,山路狭窄,我们担心滑坡,只上来一辆。」 「共享位置给我。」 10秒后,褚晚宁收到位置共享,两辆车相隔2.3公里。聂繁心轻踩剎车左转,降低速度,驶入盘山路。 忽然,耳麦传出尖锐的摩擦声,发动机一阵轰鸣,紧接着几声巨响,仿佛两车挤压碰撞。 褚晚宁捂着耳朵,言语急切:「什么情况?喂,餵……」没人应答,红点好像在原地停了三分钟,又跃动起来。 「他弃车步行。」 聂繁心紧皱着眉,顾不得盘旋的山路,油门险些踩到底。 「在那。」轿车停稳,聂繁心随着褚晚宁手指的方向抬头,只见两辆车撞到山石,侧翻在马路右侧,后面的车冒着浓浓黑烟。 她们解开安全带下车,拔腿跑过去。 「同事,同事。」聂繁心拍打车窗。 驾驶位和副驾驶位车门严重变形,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们拖出来,副驾驶的民警勉力掀开眼皮,抬起鲜血淋漓的左手,指向右边丛林,虚弱道:「他,他刚走……」 「繁心,增援部队还有10分钟赶到,你守着他们,等待120救援。」褚晚宁掏出腰间的枪,目光远眺郁郁葱葱的树林。此时天已擦黑,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那人的影子,她无意识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聂繁心挂了电话,拿着侦查2组同僚的手机,帮他们定位,随口道,「一个人去危险,我得替裴小茸看着你。」 提起裴茸,褚晚宁沉寂的眼眸瞬间漾起波纹,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更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人往深处走,听着身后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由衷地弯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特殊情况,警察可以超速,但我们平时开车一定要控制车速。 第80章 阴云密布,天已然黑透,身旁的树枝被风吹得喀嚓作响,暴雨倾盆而下。两人背靠着背,褚晚宁在前,聂繁心在后,虽然步子迈得快,但每一步都异常谨慎。 噼里啪啦的雨点掩盖了周遭一些细微的响动。 「别动。」蓦地,一声警告止住她们前行的脚步,聂繁心通过电筒镜面反光,觑见漆黑的枪口抵住褚晚宁的太阳穴。 「后面的你,把枪举过头顶。」32式警用手枪,纵使头戴面罩,还是辨认出声音有点熟悉,聂繁心皱了皱眉,并没有听话行事。 「我再说一次,枪容易走火。」男人嗓音低沉,就好像久经沙场的战士,显得万分镇定。 聂繁心咬了咬牙,慢慢地举起手枪。似乎经验丰富,男人缴械的速度迅疾,两把枪被他扔向远处的丛林,瞬间不见踪影。 褚晚宁趁着男人松懈的功夫,身形随之而动,手肘发力,变被动为主动,勐地击向他的背部。 男人只是略微往前一扑,依旧稳住险要栽倒的身子。聂繁心眼疾手快,抓住他持枪的手往右方一带,稍稍使劲,手枪跌落在地。 他们同时伸出右手抢夺,电光火石之间,雨水混合泥土夹杂着落叶腾起,褚晚宁一脚将地上的手枪踢向数米外的山底。 「褚队好身手。」男人话音刚落,迅速向前滑步,左右直拳进攻褚晚宁头部,被卸力防御;再以右鞭腿横击她的肋部,褚晚宁始料未及,生生承受,霎时间,火辣辣的疼痛袭来。 第135页 她捂着肋骨,揉了两下缓解,正准备上前,男人以掌为刀,往右边噼来。褚晚宁下意识沉肩,聂繁心已经两手抓握对方的前臂,弧形收至右侧,经右小臂上方向外推出,帮忙顶过这一番攻击。 「我不和小妹妹打架。」男人轻蔑地笑。 「谁是小妹妹?」褚晚宁偏头目视着聂繁心,雨水打湿了她的长髮,顺着不同于他人的深邃五官往下淌。尤其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男人,像一头盛怒的狼。 她低吼:「来啊!」 男人怔愣,聂繁心突然后转身,右蹬腿勐踢他的腹部,紧接着趁他吃痛弯腰,向前垫步,右腿上旋踹他的下颌,男人应声倒地,当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小瞧你了。」男人后背抵着树干哈气,妄想缓慢站起身,褚晚宁没给他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按住对方肩膀往后带,右手摸出腰间的手铐,将他与自己铐在了一起。 「好啊,褚队,那我们就同归于尽。」男人死死抱住褚晚宁的腰,双腿蹬着树干使劲,两人同时朝身后的山底滚去。 「晚宁姐!」 暴雨沖刷,周围的泥水四溅,他们下滑的速度很快,褚晚宁右腿和背部撞击、刮擦沿途的巨石和树干,唇齿蔓延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聂繁心半蹲着身,抓着旁边的树,搭着不大不小的石头,拼了命往下沖,企图拦住两人。 「回去,别管我!」 「我不听。」那是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姐姐,怎么可能不管?聂繁心红着眼睛大吼,半贴地面,借力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 不幸中的万幸,男人的左腿卡在两根枯萎的枝干中间,聂繁心一把抓住褚晚宁伸长的手,双腿紧绷,右脚勾住后方直径不过8cm的矮树树干。 「晚宁姐。」承受着两人的重量,聂繁心几乎使不上劲,只能凭着意志抓紧褚晚宁。而男人空闲的手已经掏出裤袋里的小刀,一下一下砍着腿下的木头。 「裴小茸还在等你,不能放弃。」 耳边迴响着聂繁心鼓励的话语,裴茸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褚晚宁微微晃了一下神,随即右手依着聂繁心的手撑力,整个上半身,拖着男人一点一点往上攀爬。她手臂线条分明,肉眼可见的青筋渐渐突起。 聂繁心也稍微收力,紧绷的双腿弯曲,半弓身子,左臂抱着矮树,右手拉着褚晚宁缓冲。 正当局势稍转,男人猝然举起手中的刀,狠狠扎向褚晚宁的左肩,剎那间,鲜血混合雨水,沖刷而下。 褚晚宁置若罔闻,咬着后牙槽坚持,她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唿吸,手和脚逐渐提不起一丝气力。 男人拔出左肩的刀,又朝她右肩扎去。聂繁心不能放手,眼睁睁看着褚晚宁身受两刀,滚烫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屏住唿吸,眼角微红含着泪,使出全身力气,将两人拽了上来。褚晚宁虚弱地趴在一边,趁男人毫无防备,顺手举起右侧的石块,砸向他握着刀的手。 只听惨叫一声,乌黑的指缝渗出血水…… 聂繁心将男人双手铐在矮树上,脱下衬衣给靠坐在一旁的褚晚宁包扎伤口。她受过专业急救训练,知道怎样快速压迫止血。 「晚宁姐,坚持一会儿。」 褚晚宁喘着粗气,喉间挤出几不可闻的低声:「看看他是谁。」 嗓音莫名熟悉,使的也是军警格斗拳,聂繁心联想年初抢她菸头的人,即刻转过身,火急火燎扯去男人的头罩。 「梁哥?」难以置信的表情挂在聂繁心脸上,她身旁的褚晚宁却好似意料之中,轻轻地嘆了口气,「回去交代。」 小梁原名梁汉,35岁,从警13年。因为小时候家里揭不开锅,2岁的他被父母遗弃,收留在滨南市儿童福利院。梁汉从小行事狠厉,子博的父亲在他3岁那年去福利院义捐,几次接触下来,把他当作重点培养对象。又过了两年,花钱以一对普通工人的名义领养他,供他读书。 所以,梁汉把子博的父亲视为再生父亲,发誓报仇。18岁,考入警察学院的他表面上默默无闻,实则收敛锋芒,背地里拼命练习和深造。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没有要交代的事,器官买卖都是我个人所为,孟子侨、刘小柔、彭占,以及曹海,全是我杀的。」 「你觉得警方会信吗?」 「你们也仅仅因为孤儿的身份推测我有罪,实质证据呢?在哪?」 褚晚宁仰面吊着眼皮看他,一字一句说:「你的项鍊,检测出南阳牌药酒独有的成分,而你的养父,在南阳药企工作。」 梁汉撇了一下唇角,讥笑:「警局很多同事都有我送的药酒。」 「他们大多收着没用,有些人过敏,比如陈安佑。当然,这些可以忽略,此案的关键,我们在孟子侨隔壁套房卫生间的开关附近找到你的指纹。」 梁汉回忆他第一次踩点,最开始确实忘记戴手套。 聂繁心觑着褚晚宁愈发苍白的脸,担心道:「晚宁姐,这些回警局再谈,你先别说话。」 「我没事。」 刺耳的警笛声渐行渐近,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唿喊,聂繁心高声回应:「我们在这儿,有人受伤。」 --------------------- --------------------- 褚晚宁没让人抬,自己步行走回救护车,医生帮她清创,建议道:「警官,伤口深,估摸着会发炎,建议住院两天观察情况。」 第136页 「不用,小伤。」 医生经常出勤,了解他们这些人的倔脾气,所以没有劝诫,改口问:「你家人呢?我嘱咐两句。」 褚晚宁抿了抿唇,颤声回应:「没在身边。」 坐在左侧拿着棉签自己消毒的聂繁心抬眸:「医生,我是她妹妹。」 「待会儿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她唇角渗血,担心内出血,如果没问题缝完针就可以回家。」 聂繁心点头:「记住了。」 「五天以内尽量别碰水,有发烧的迹象记得去就近的医院或者诊所输液消炎。」 「好,谢谢医生。」 清完创,医生又去另一辆车忙碌,褚晚宁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聂繁心凑近她耳边说话:「晚宁姐,我原本以为陈安佑有问题。」 褚晚宁弯了弯唇:「不笨嘛。」 「他太闹腾,有些行为解释不通。」 「小梁只是对方被迫放弃,送我们的礼物。」 聂繁心似懂非懂,问她:「那你为什么拼命?」 「配合他们演戏。」救护车里只有她们俩,褚晚宁还是压低声音,「没想到小梁那么狠,怪疼的。」 「陈安佑呢?我能不能相信他?」 褚晚宁摇头:「他的嫌疑很大,破案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 聂繁心开玩笑:「包括你?我也不能相信吗?」她将手里的卫生棉签扔去角落的医疗废品处理箱,接着说,「我给裴小茸打电话。」 「打电话给她做什么?」褚晚宁抬手想阻止。 可能经歷□□,聂繁心反而不再拐弯抹角,直截道:「床伴的安危也应该在意。」 「什,什么床伴?」连正儿八经的手都没牵,褚晚宁轻咳一声,没有反驳。 「你和她啊。」聂繁心说着,已经拨出裴茸的号码,响铃20秒,快自动挂断才接通。 「餵。」又是生疏的语气。 「裴小茸,晚宁姐受伤昏迷了。」 「你……」褚晚宁想说话,被聂繁心捂住嘴。 裴茸下意识紧张道:「你说什么?」 「受伤,失血过多昏迷,不省人事……」越说越严重,聂繁心觑着褚晚宁警告的眼神,吞了吞口水,按捺添油加醋的心。 然而二十秒过去,对方没有回话,只能听见细微且急促的唿吸声,像是紧张,更像在克制。 随后,冷冰冰的语气打破宁静:「她的事,和我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32式(自创),毕竟92式时间太遥远。 这章没有小雨,你们想她吗? 第81章 裴茸主动摁断电话,刚回家,站在玄关处的她,因为聂繁心的话语,勐地趔趄一下,有些站不稳身子。 受伤,昏迷,不省人事,一字一句像一根根细小的银针不停地往心脏扎。以往,她不确定自己对褚晚宁的感情,或者下意识想要逃避。可如今,当知道对方生死未卜,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连见一面都困难的情况下,再也没法自欺欺人。 31岁,早已不是懵懂的年纪。她能够区分不同的感情,是普通朋友的关心,还是最特殊的在意。 跌跌撞撞走回客厅,裴茸颓然地放下手机,无力地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心痛得难以附加。她不自觉抓握着怀里的抱枕,理智在不断告诫,不能功亏一篑;情感却在打架,悄悄去看一眼,悄悄问候一句,至少要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知道她好不好……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她的思绪,裴茸咬了咬唇,看清楚屏幕显示的名字,按下接听键。 「裴叔。」 「小茸,在家吧?」 裴茸:「在家。」 「十分钟后,司机在楼下接你。」裴袁良说完,通话中断。 裴茸把手机装进随身携带的单肩斜挎包,拐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眼尾泛红的自己,伸手把手龙头拧开,冷水放满面盆,整张脸迅速浸入冰凉的水中。反覆三次,才憋回想哭的冲动,恢復了平静的神色。 随后,她擦干脸颊的水渍,简单化上底妆,急急忙忙出了门。 ---------- 「我们这是去哪儿?」坐在宾利车后排,裴茸询问司机。 「三爷西郊的别墅。」 搞清楚目的地,裴茸收回视线,转头安静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内心却久久未能平静。 她怎么样?严重吗?有没有脱离危险?犹豫再三,裴茸表面波澜不惊地开口:「小朱,我有点无聊,把电台打开。」 司机拧动调频,问道:「裴姐,想听哪个频道?」 「都可以。」 司机来回换台,最后选择音乐频道,舒缓的轻音乐不绝于耳。 「太催眠了,裴姐,我再换一个?」 「随你。」 司机按下转换键,男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传了出来:「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消息,下午18点42分,我市发生一起恶性刑事案件,歹徒驾车逃亡途中,撞击警车,造成两名警察重伤昏迷,一名警察轻伤……」 车祸…… 没听清后来的言语,裴茸的心就像被刀子狠狠地剜着,却必须极力忍耐。她一次又一次攥紧右手,控制眼泪汹涌而出。 不知过去多久,司机帮她开门:「裴姐,到了。」 「谢谢。」裴茸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下车。 第137页 「三爷在书房。」司机说着,拿出准备的电子检测器,客气道,「裴姐,失礼了,我们的规矩。」 「明白。」裴茸张开手,任由他检查。 「没问题,裴姐。」 裴茸颔首,换了鞋,朝楼梯口走去。 敲门进去,一如既往密不透风的空间,裴袁良面对右边靠窗的墙,按下暗龛的开关,让裴茸过去。 「裴叔?」 「带你见一见逝去的亲人。」裴袁良点燃香,递给她,「都是你的家人,先打声招唿吧。」 裴茸几不可觉地蹙起眉头,还是虔诚地祭拜。 「第一块牌位供奉着你爸。当年大哥出事,大嫂和尉迟就劝我别和你小姑结婚,保留干净的底子,抚养你。至于裴文,他是我和你小姑未婚生下来的骨肉。」 「我爸是谁?」其实裴茸早已心知肚明,利用孤儿犯法,以及復仇的计划,再加上尉迟端那层关系。6月初,警方锁定子博的身份,中止105任务。 「盈克集团,宋少雄。」29年前震惊国内的大案,宋少雄利用医药公司,纠集多人制造和贩卖毒品,数量特别巨大,罪行极其严重。裴袁良注视她诧异的目光,继续说,「警方通过我查出子博的真实身份,但应该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 裴袁良话音刚落,隔间的门蓦然滑开,走出一个拄着拐棍,头戴面罩的男人,亲切地唤她:「小茸。」 「他是你哥,原名宋子博。第二块牌位是你的母亲,第三块牌位是你异卵龙凤胎哥哥宋子豪,死于褚晚宁的枪下。」 裴茸扶着暗龛,手指微微颤抖:「抱歉,信息量太大,我需要时间消化。」 「不着急。」子博抬起右手,示意她过去坐,左手握着紫砂壶,慢慢斟茶。 「对,都是一家人,别紧张。」裴袁良缓解紧张的氛围。 紧蹙着眉的裴茸抚了抚胸口,一步一步走近,在子博右侧的沙发落座。 裴袁良哂笑:「害怕了?不是想帮忙吗?」 「裴叔,我学法,宋少雄的名号,肯定一清二楚,没想到……」 身旁的子博忽然打断她的话,斥责道:「小茸,不能直唿父亲的大名。」 裴袁良摆摆手:「欸,她一时不注意。」 三人寒暄良久,毕竟打小视作妹妹看待的人,子博眼神愈发柔软:「在医院工作还习惯吗?如果你想回律所,随时都可以离开。」 「习惯。」裴茸抿了抿,有意往子博坐的地方靠近,怯怯问,「能,能让我看看你吗?」 裴袁良唇边的笑容霎时间凝固,连带子博也半晌不吭声。 裴茸哽住的喉头动了动,软声喊他:「哥。」 始料未及的称唿,唤醒男人沉睡的亲情。面罩下的双眼瞬间水雾瀰漫,他沉声拒绝:「哥是为你考虑,以后安全出国,都依你。」 裴袁良帮腔道:「小茸,子博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我明白了。」她伸手握住子博的右手,语气诚挚,「哥,能不能不去冒险?我们忘记仇恨,赚了钱,就出国吧。」 「不行,警方欠我们两条命。」 裴茸义正辞严地说理:「一命抵一命吗?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个人出国,意义在哪?」 子博眼眶眨眼间通红:「小茸,你没有亲眼见到父亲的尸体,子豪的尸体,他们死不瞑目!」 「冤冤相报何时了?」裴茸担心聂繁心和褚晚宁,她知道宋子雄被当时任职南云区公安分局局长的聂芷兰亲自逮捕,不久后在看守所自杀;而褚晚宁直接射杀子豪。 「不必再说。」子豪态度强硬地否决,岔开话题,「你也不用插手我们的事,继续和聂繁心保持联繫。」 「为什么?」裴茸担心子博对聂家不利,企图试探他的打算。 常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子博做事谨慎,切断她的后话:「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我自有安排。」 「小茸,这些事你不用费心,管好医院的法务,其他都交给我们。」裴袁良是几十年的老菸民,雪茄不离身,此时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不疾不徐地附和。 「好,我听你们安排。」不能操之过急,稳扎稳打,慢慢来。裴茸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转而问,「今晚207省道盘山路的车祸,是我们的人所为?」 子博喝着杯子里的茶,面容镇定:「海狼暴露了,我们顺便送警方一个礼物。」 「海狼暴露了?」 「大哥花钱委託别人收养的孤儿,初中三年级他养父贩毒,子博利用关系找人帮忙更换领养人,改名又改小年纪,重读两年初中。」 过程如此麻烦,难怪警方第一次侦查并没有发现端倪。裴茸顺势问:「为什么需要改小年纪?」 「正巧遇上新学制,教育部那边不好办学籍。」 伸手伸去教育部门,上面的伞果然够大,伞下才好乘凉。裴茸沉了沉眼眸,调整情绪道:「需要我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全是剧情和裴小茸,过渡一下。 估计没啥评论,所以评论发红包哦,晚安。 第82章 从别墅出来,坐在轿车后排,明明身处炎炎夏日,裴茸却如坠冰窖。 「已经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正在抢救。」 「海狼故意把车停在盘山路急转弯的侧方位,后面追踪的警车没剎住,撞了上来。」 第138页 「算他们倒霉,海狼最多被认定为过失致人死亡。」 …… 脑海里不断回想子博和裴袁良的对话,通体发寒。 前排的司机见她双眼微阖,沉默不语,开口询问:「裴姐,回家还是?」 裴茸清了清哽住的喉,保持尽量冷静的声音,回应:「去滨南大学附属医院。」 ------------------------ ------------------------ 另一边,当裴茸说出那句话,聂繁心顿时后悔打开免提。她捂着手机听筒,余光捕捉到褚晚宁转瞬即逝的苦涩,心底暗骂对方渣女,随即低声安慰:「晚宁姐,裴小茸可能忙着。」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不可信,聂繁心支支吾吾,「你,你别往坏处想。」 「知道,我能体谅她。」褚晚宁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语气异常平淡。 体谅?聂繁心忽然有一种褚晚宁是恋爱脑的错觉。两个人互通心意,无论多忙,抑或是闹别扭,都不应该在明知对方重伤,生死未知的前提下,脱口而出那般伤人的话语。 退一步讲,就算不是恋人的关系,普通朋友也不该。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褚晚宁有意避而不谈的背影,她不知道可以怎么接话,干脆静默地待在旁边给万漪回信。 【哪家医院?有受伤吗?】 【附属医院,我还好,只是轻微擦伤;晚宁姐肩部刀伤,又淋了雨。】 【我开车过去。】 【下雨路滑,开车不安全。】 1分钟后,万漪截图打车app的界面,聂繁心放心下来,回復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 风潇雨晦,街道两旁的路灯在水雾迷濛中折射出昏暗的光。三辆救护车连同警车驶进医院停车场,等候的医护人员迅速将受伤的民警转移到手术室救治。 交代清楚后续,聂繁心跟随褚晚宁往急诊大楼走:「万小雨已经在二楼治疗室。」 「嗯,待会儿市局的同僚给梁汉录口供,你和小雨早点回家休息。」褚晚宁脚步有些虚浮,扶着身侧栏杆,放缓了前行的速度。 聂繁心知道她性格独立,不喜欢麻烦别人,商量的语气问:「晚宁姐,你肩膀受伤,很多事不方便,去我家小住两天吧?」 不出所料,褚晚宁紧接着婉拒:「不碍事,我还得回去餵猫。」 「如果发烧怎么办?」 「繁心,我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打车去医院。」走进电梯,褚晚宁刚伸手,聂繁心已经按下2楼的提示键。 「就算你再坚强,也需要朋友关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她不便多说什么,点到即止。 电梯门打开,聂繁心一眼就看到对面站着的万漪,手里还拎着东西。她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习惯性牵住垂落的手,好奇地问:「带的什么?」 「外卖晚餐,怕你们饿着。」笑眼明媚,分外亲和。万漪自然地回握聂繁心的右手,抬头道,「晚宁姐,我记得你喜欢吃煲仔饭,不辣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饮食要清淡。」 褚晚宁已经提前用手机挂号,这会儿直接去急诊办公室,医生带她到治疗室缝针。需要局部麻醉,左右肩膀各缝6针。医生忙碌着,聂繁心被万漪拉着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给她重新清创。 「都没清洗干净,还有碎石子和泥沙,容易感染。」万漪手持镊子,双氧水蘸着卫生棉球,动作尽量轻柔。 「疼。」聂繁心紧皱着眉咬牙切齿。 「疼就抓紧我。」 聂繁心抬眼瞄了瞄对面的两人,低声道:「不要。」 「我再轻点。」说是这般说,有些泥沙和石子太顽固,黏住了血液和皮肤组织,力道太轻没法让它脱离。万漪神情严肃,一瞬不瞬地盯着伤口,一边挑起石子,一边对着患处轻轻吹气。 又痒又疼,不知什么时候,聂繁心终于受不住,左手上抬抓住她的手臂,慢慢攥紧。 手肘,膝盖,左手掌根,一共五处明显的伤口。万漪完成清创,又拿无菌纱布覆盖,避免沾染灰尘。 聂繁心看着她一言不发收拾桌前的医疗用具,两道拧紧的眉依旧没有松开,于是悄悄伸手,做贼似的抚上她的眉,软声道:「万小雨,我饿了。」 「洗手消毒再吃饭。」 「我不疼了,你笑一个嘛。」聂繁心咧开嘴角,指腹摩挲着她的右手虎口。 万漪稍微动了一下唇:「前三天不能碰水。」 「那你帮我擦,好不好。」聂繁心在她耳边呵气,「我都不害羞了,你就笑一笑?」 受伤之后负责哄人,一个多月前万漪如此,现在的她也是这样。不想让对方担心,就应该时时刻刻保持警觉,遇事深思熟虑。 「出去吃饭,番茄牛腩。」万漪终归弯起了嘴角,牵着她往门外走,「晚宁姐,我们在走廊等你。」 「好。」褚晚宁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番茄牛腩饭,还有一碗清炒素菜。长椅上,没有放饭盒的地方,两人肩并着肩坐在一起,万漪端着菜碗侧身,聂繁心端着饭盒夹菜。 「放我腿上,端着累。」 万漪不为所动:「你膝盖有伤,菜碗里的油烫。」 聂繁心「哦」了一声,加快吃饭的速度。 吃完饭,褚晚宁也后一步放下筷子,两人陪她去做全身检查。抽了血,刚进ct室,裴茸的电话打进来,听语气,牵挂溢于言表:「我在医院门口,你们在哪?她怎么样?」 第139页 这叫什么?口是心非?聂繁心想骂她两句,却还是忍住了:「急诊2楼放射科。」 不多时,走廊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裴茸步履匆匆。「聂繁心和褚晚宁好像参加了今晚的行动,你去关心一下。」这是下车前子博特意打来电话的嘱咐,她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只是告诫自己清醒一点,就当慰问普通朋友。 然而,刚看到聂繁心和万漪,没见着褚晚宁的身影,裴茸的心瞬间揪起来,几番克制,才平静地问:「褚队呢?」 「你跟我来。」聂繁心注视着裴茸镇定的神色,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情绪,拽着她往不远处的角落迈步。 「你和晚宁姐到底怎么回事?」松开裴茸的手,聂繁心质问。 裴茸双臂交叠,后背半倚着墙:「成年人之间发生的什么,不需要太过计较。」 「她是认真的。」聂繁心盯着女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裴茸下意识问:「谁?」 「褚晚宁,一个从小就失去父亲的人,母亲也因为她高考志愿填报的警校,从此爱答不理。你就忍心伤害她吗?」 裴茸在聂繁心眼底看到隐约的怒火,欲言又止:「我……」 「我一直把你当成关系最为密切的闺蜜,经常开玩笑让老妈把律所交给你,希望看到你和晚宁姐修成正果。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聂繁心话语不停,「你才29岁,晚宁姐快36了,耗不起。」 裴茸偏头,望向一边,长发遮掩她晦涩的神情,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说话?」 裴茸依然沉默。 聂繁心嘆了一口气:「如果不想和她开始,就早点挑明,互相拖着,双方都会很累。」 她话音刚落,身后不算平稳的嗓音传至耳蜗:「繁心,我和她的事,你不用操心。」 裴茸转回头,褚晚宁披着深色衬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剎那间,心脏,不受控制地在胸腔里震了一下。 她没事,她安然无恙。 万漪也移步到聂繁心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晚宁姐她们有分寸。」 「可是……」 万漪拉着聂繁心向两人颔首示意,随后渐渐走远:「没有可是,你要知道,她们都是成年人,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己负责。」 「好吧。」聂繁心依旧瘪着嘴。 「笨蛋,不开心了?」万漪弯起食指,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给她们时间独处吧。」 *** 光线昏暗的角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褚晚宁低低地咳了两声,打破僵局:「繁心说的那些,你别在意。」 因为隐忍,紧紧抿起的双唇开阖:「我不会。」 「轻伤,缝了几针,没有大碍。」 裴茸的嗓音略微喑哑:「伤在哪里?」 褚晚宁说得轻松:「肩膀,左右各一刀,伤口不是很深。」 「又是肩膀?两年前的三刀,差点伤到筋骨。」裴茸霎时皱紧了眉。 「没事,算命的说我福大命大。」 「命」,裴茸突然想起子博的復仇原因,惴惴不安提醒她:「晚宁,以后不管去哪儿,都要穿上防弹背心。」 四下无人,周围都是白墙,聂繁心和万漪守在唯一的出口,褚晚宁确定安全,才问出口:「为什么?」 「总之,记得穿。」裴茸示意看手机,褚晚宁没有低头,反而拉近两人的距离,压低了嗓音,吐息在她的耳边:「能不能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感情这档子事,假如没有一个人主动,永远相隔鸿沟。但是,今晚这颗蠢蠢欲动的心,在知道她赶来的那一刻,已经无法再压制。 至少让对方知道一点点心意,哪怕只有细微的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已发,感谢支持。 第83章 「你要知道,我不是她。」裴茸第一次在褚晚宁面前表露自己不同寻常的情感。但她神色并不外放,眸底,如同隔着冰层涌动的暗流,水雾迷濛。 褚晚宁表示不解,担心她误会,忙不迭问:「你说的她,是谁?」 裴茸很快调整情绪,只是一个深唿吸,就将快要失控的局面拉回来。她摇摇头道歉:「对不起。」 「小……」凝视着对方皱着眉警告的眼神,褚晚宁紧咬下唇,收回险些蹦出的称唿。她强压下一阵阵眩晕,转过了身,单手抵在没有温度的墙上,面无血色,沉声道,「裴律师,我唐突了。」 「晚宁……」裴茸还欲说什么,褚晚宁握着手机,忽然抬头,「抱歉,失陪一会儿。」她走得急,步子却不稳,头昏脑涨的感觉愈来愈盛。 「繁心,跟我去门诊楼。」 「晚宁姐,怎么了?」聂繁心拉着万漪紧随其后,角落的裴茸凝望她们的背影,心口一阵闷过一阵。等待电梯门打开,目视三人询问的目光,迈开长腿。 密闭的空间,二楼下一楼,时间短暂,没有人说话,待走出电梯,褚晚宁解释:「医生两分钟前宣布车祸昏迷的同事死亡,另一位手术成功。」 两分钟前?为什么子博8点20分就提前知道?裴茸暗自思忖,保持正常的步伐,右手伸进裤袋,犹豫片刻,停止了动作。 门诊楼三层,第一手术室门外,市局刑侦支队荀队长左右徘徊。他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两边是全副武装的特警,中间是戴着黑色头套的梁汉,不远处还有十几位民警,黑压压的一片。 第140页 「荀队。」褚晚宁独自走过去。 「小褚。」荀队示意到旁边说话,两人刚站稳,他紧接着脱口,「我明天就去省厅报导,特侦组第二副组长的重担就交给你了。」褚晚宁做卧底前,在长云县公安分局担任刑侦大队长一职。这次回来,表面平调,实则属意她接任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一职,任免通知月初已经下达。上个礼拜,市局召开领导干部大会,经过商议,决定荀队长离任之后,暂由副队长代职,等待大案告破,她再接替工作。 荀队交给褚晚宁一个u盘,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工作资料。 「医院现在一共21位同事,王灏(牺牲同事)出来的时候,我们送他一程。」王灏警龄四年,老家万州县,家人闻讯而来,这会儿还在路上。 五分钟后,手术门滑开,医生推着王灏遗体,脚下的步伐沉重。 「立正,敬礼。」荀队雄浑的声音迴荡,众人整齐地举起右手,严肃且庄重。立在聂繁心身侧的裴茸,同样注目着前方,悄悄在心底举起了右手。 「梁汉我带走了,小褚,这两天你好好休息。」 荀队刚迈出前脚,十分钟前,和聂繁心她们一块儿上楼的男人礼貌地递出名片:「荀队,我是梁汉的辩护律师,负责案情的跟进。」 「嫌疑人已经招供,承认杀人。」 男律师皮笑肉不笑:「什么时候招供,有录音吗?」 「现场两名同事可以作证。」荀队明知只是一面之词,却仍然说出口。 「哪两位?」 男律师转过身环视四周,褚晚宁郑重其事的语气回击:「嫌疑人危险停车造成一死一伤,拒捕并且袭警,证据确凿。至于其他罪行,我们会进一步调查。」 「我静候佳音。」男律师无法反驳,眯着眼睛玩味似的打量褚晚宁。 一个小时前,裴茸提议帮梁汉辩护,子博否决:「你需要维持和聂繁心的关系,给海狼辩护只会加深矛盾。况且,我们有顾问律师,待会儿直接过去。」 此时,裴茸认出他,去年律师协会的活动,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不深,就是话比较多,资歷也一般,可见子博已经彻底放弃海狼。 临近十点,海狼被警方押上警车。褚晚宁去药房窗口取药,聂繁心在裴茸的耳边嘀咕:「你去晚宁姐家照顾她吧。」 「最近忙,不怎么方便。」裴茸顿了顿,补充,「我手头有案子,每晚都会熬夜,会打扰她休息。」 「那你帮我劝劝她。」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聂繁心不再为难。 「劝什么?」 褚晚宁刚把药拿在手上,聂繁心吐字清晰:「晚宁姐,裴小茸也建议你去我家养伤。」 裴茸投去眼神,似乎在问:「我有吗?」然而,当右侧的人偏头,她瞬间转变神色,肯定了聂繁心的说辞:「你有伤,互相照应也好。」 万漪跟着附和:「晚宁姐,外婆的房间一直空着,兰姨和顾姨凌晨的航班出发去草原,你就当添一副碗筷。」 「可是,家里的猫没餵。」褚晚宁没有看向裴茸,只当寻常交谈。 「家里」这个词那么温暖,温暖到让人回味起来,血液里,仿佛热流缓缓淌过。她怔怔地看着身前褚晚宁的背影,沉静的心好似被风轻轻吹开一个角。 去年10月,手机关机前,没有问对方愿不愿意照顾豌豆。就像笃定一般,把宿舍钥匙装进快递袋,发出最后一条微信消息:「晚宁,我的女儿就拜託你了。」 「带过去?我也喜欢猫,可惜老妈和裴小茸一样对动物毛过敏,所以这些年没有养。」聂繁心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褚晚宁仍然犹豫不决,万漪站在专业角度劝说:「晚宁姐,你身上还有其他擦伤,夏天炎热,需要及时换药。」 再拒绝就会显得不识时务,褚晚宁颔首:「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聂繁心扬起被万漪握着的右手,愉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她们先顺路送裴茸回家,坐在后排的两人像两块木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在下车前,解开安全带的裴茸道:「繁心,晚宁就拜託你们了。」 喊得这么亲密,聂繁心终于从她的话语中琢磨出感情,爽快答应:「放心,包在我身上。」 轿车渐行渐远,裴茸依旧待在原地,无端生出的孤独感笼罩着全身,总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过去…… 刚转身迈开步子,先前接送她的车又停在跟前,司机开门见山:「裴姐,三爷请你去趟别墅。」 裴茸没有询问原因,直接上车,倒是司机解释道:「博哥揪出警方的线人,这会儿所有的兄弟都在。」 「线人?」裴茸确实不知,目前只有褚晚宁和她单线联繫。 「尉迟老闆留下的人,曾经两次给警方提供线索。」 「知道了。」裴茸闭目,垂落在两侧的双手慢慢攥紧,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他可以走得没那么痛苦。 轿车进入环城路,车窗的深色车帘被自动拉起,遮掩里面的视线。裴茸咽了咽唾液,空调的环境下,掌心竟然渐渐沁出一层薄汗。 不知道往前行驶多久,小车终于停稳。有人和前面的司机谈笑了两句,拉开车门,裴茸见他脖颈处挂着蛇形吊坠,司机也熄火下车,戴上豹形吊坠。 海蛇手持电子检测器,语气和善:「裴姐,例行检查。」他们多是不到二十岁的孤儿,再长一些,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原本应该大学毕业的年纪,靠着自己打拼,自食其力。然而,这些「孩子」,早已祸稔恶积,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第141页 通过检查,大门应声打开。海豹手里的遥控器按钮再次下陷,客厅沙发左侧的四张瓷砖随之滑开。 地下室。 「裴姐,这边。」海蛇招唿她。 还是扶梯。 裴茸踏上第一梯,壁灯自动感应,长达二十米的黑暗瞬间灯火通明。往下俯视,仅一眼,她明面瞧上去风平浪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初略估计,占地面积至少500平方米,配套设施,应有尽有。 经过审批了?还是说,农村自建? 「裴姐,喝水吗?」海蛇随手拉开冰箱门,递给她一瓶苏打水。 「谢谢。」裴茸接过,纵使确实口渴,依旧没有拧动瓶盖,只拿在手上,跟在他身后,朝深处走。 「裴姐。」半仰在沙发上自娱自乐的几个人见他们进来,连忙蹭起身,站成一排,异口同声恭敬地喊道。 加上海蛇和海豹,总共八人。裴茸微微点头:「嗯。」 「三爷叫我们进去。」海蛇收到简讯,扬声提醒。他走向右侧的密码门前,验证指纹,示意其他人跟上。 裴茸抬眼望去,门后别有洞天,又是一条数米长的长廊,长廊两边的墙上挂着十几幅油画,她分不清是赝品还是真迹。众人再转了一个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约莫30平米的屋子,巨幕前,裴袁良和子博并肩而立。 「三爷,博哥。」 裴袁良背过身,按了按手中的遥控器,巨幕霎时亮起来。屏幕里,男人被蒙上双眼,手臂和小腿分别划开几道口子,倒在屋子中央。而他的左侧,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关着一只嗜血成性的壮年藏獒。 「海鲨从昨晚开始就没吃东西,饿了足足24小时。」子博话音刚落,咔嗒一声,铁门开锁,惯性原因,门缓缓向外敞开……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愉快。 第84章 海鲨围绕男人转了几圈,随后慢慢靠近,油光发亮的鼻子来回嗅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喉咙不时发出呜呜的声响。良久,大概发觉男人没有攻击性,它伸出舌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伤口。 「祝韬,应该不算卧底,通俗来讲,他就是警方的黑色线人。」裴袁良侧面的小屏幕闪烁两下,播放着监控录像,「6月中旬,根据小道消息,我们知道内部混入了警方的人。因此,从6月15日开始,每晚组织的交易其实都是幌子。直到6月20日,海蛇组的方岩吃坏肚子,祝韬临时后补,警方部署抓人。」 线人,分为红色线人和黑色线人。红色线人,警局内部的专业卧底;黑色线人,警方招募的罪犯,戴罪立功,不定期还能获得经济上的补偿。 褚晚宁卧底期间,祝韬(山猫)和她交集颇多。所谓不打不相识,知道对方身份后,山猫反而主动提出协助警方。 「我们这种人,良知两个字,早就抛诸脑后。但是我受够了每天提心弔胆的日子。」 「欸,帮你们做事,是不是能够从轻发落,少坐两年牢?」 「我知道冒险,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你刚刚如果没有伸出手,我就一命呜唿了,再怎么算,也是赚了。」 巨幕显示的画面,山猫紧闭着双眼,纵使浑身生理性发抖,低低地喘着粗气,也没有发出任何求饶声。 「三爷,这个外卖小哥有问题。」海蛇盯着侧面的小屏幕,看出端倪。 子博终于开口,问道:「怎么说?」 「我们公寓楼的外卖小哥一共三人,我都熟悉。」 「这些细节我没发现,也有外卖公司换人的可能。」子博滑动手上连接小屏幕的平板电脑,「主要是这里,他中午17点29分出门扔垃圾,18点15分,有人上楼收垃圾。」 「收垃圾的时间一般在上午。」海蛇因为这事被裴袁良罚了三个月工资,差不多六十万,他撸起袖子,言语不善,「妈的,方岩吃坏肚子肯定和韬子脱不开关系。」 子博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紧接着展示另一个录像:「再往前推,5月6日,我们秘密布局,故意留给警方破绽。但是当天下午,祝韬曾经多次企图套取行动信息,无果。」视频里,三人在客厅吃饭,祝韬想方设法询问时间和地点。只是他被海蛇调过来不到一个月,另外两人不信任,对他守口如瓶。 裴袁良接过子博递给他的摇铃按钮,进入正题:「祝韬,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巨幕画面,男人绝望地摇了摇头,似乎默认了。 裴袁良按下红色按钮,音响顿时传出清脆的铃声。这是一种长期训练产生的条件反射,听到第一声响铃就表示食物已经放在跟前。因而,整间屋子萦绕着那只巨型藏獒因为找不到平时用餐的餐盆,发出嗷呜的叫声。站在子博右侧,强迫自己凝视屏幕的裴茸,左手渐渐发抖。 第二声铃响,意味着可以进食,海鲨越叫越急,还没等裴茸反应过来,勐地一下扑向了祝韬。霎时,啃咬声,撕裂声,咀嚼声,以及祝韬的嚎叫声贯入耳中。 血肉分离的瞬间,她惊唿一声,闭上眼睛转过身,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毕竟只是女孩子,也没有见过血腥的场面,子博和裴袁良理解她,拍拍手,叫大伙儿出去说话。 「别怕,没什么大不了。」子博轻拍她颤抖的肩膀安抚。 裴茸没应声,暗自盘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抗高压和抗刺激训练是工作前的必修课,所以,刚才一系列反应,有真有假,她需要把「裴茸」真实的反应展现给其他人看。 第142页 「小茸怕血,表现已经出乎意料。」裴袁良嘴角透着冷笑,目光掠过子博,看到她手臂上深深浅浅的指尖印,琢磨了几秒,决定不再刁难。 众人往出口走,监管不力的海蛇点头哈腰:「三爷,博哥,祝韬的尸体怎么处理?」 「老规矩。」子博补充道,「下午搜查祝韬的房间,有结果吗?」 「只有一个老式手机,电量不足。」海蛇双手捧着递给他。子博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而后在沙发中间落座,伸手拉开跟前的抽屉,里面摆放着十余条充电线。匹配充电,5分钟后自动开机。 老式按键手机,没有其他功能,只可以收发简讯和打电话。手机越简单,别人越不容易获取你的隐私和个人信息,因此,老式按键手机逐渐成为警方与线人通用的联繫工具。 翻完通话记录、电话簿和简讯,子博一无所获。 海蛇见他眉头紧蹙,赶紧解释:「应该只是祝韬的收藏癖,他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可能。」子博猜测,祝韬肯定记下了对方的号码,每次交流结束会及时删除。他把手机放在桌面上,下一秒,暗下去的屏幕亮了。 一条未读简讯:【山猫,最近减少联繫,注意安全。】 深色的面罩下,子博平直的唇线略微上扬,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跳跃:【你好,警察同志,山猫变成死猫,想不想查收?】 ------------ 深夜,回家的路上,万桐收到黄波的简讯:【山猫死了。】 【知道了。申请一笔慰问金,转给他老家的妹妹吧。】山猫有个17岁的亲妹妹,大学二年级在读。 【你呢?厅长训话,压力很大吧。】 【还好,看在老赵的面子上,徐厅长发怒的时间只持续了两分钟。】徐厅长现年60岁,是赵帼英的学生。这次震惊全国的连环恶性案件,他盯得紧,时不时打电话催两句。今天又牺牲一名同志,暴跳如雷的他,就差亲自到滨南耳提面命了。 【省纪委也天天催,抓大老虎没有直接证据,我们哪敢动手?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起腰,最近老毛病犯了,开会超过两个小时就受不了。】 【回家让老言给你按按?可怜我,只有自己躺按摩椅。】黄波的老婆15年前因病逝世,他也一直没有续弦。 【这几天涵涵在我们家养伤。】 【话说,涵涵那孩子怎么不找对象?你身为干妈也不操心。】 【孩子的感情生活,我们大人关心也是徒劳,看她自己。】 【小雨呢?28了吧?可惜我家没有儿子,然联姻挺好。欸,不对,现在女儿也行。】 【没门,小雨有着落了。】万桐和黄波是老同学,两人年轻的时候,经常一起插科打诨,互相捉弄。只不过,万桐24岁那年,因为黄波没来由的表白,他们别扭了一段时间。随着第二年黄波闪婚,他们的关系才慢慢缓和。 【是谁?我认识不?】 【自家人,以后再说。】万桐补充,【到家了。】 【好好好,我识趣,不打扰您,局长同志。】 司机停稳车,万桐下车,乘坐电梯上楼。还没摸出钥匙,门从里面推开,聂芷言站在玄关处迎接她。 「言言,快11点半了,怎么没睡?」万桐坐在门口的矮凳换鞋,然而弯腰,把换下的皮鞋放进旁边的鞋柜,站起来的她表情痛苦。 相处30余年,聂芷言清楚对方所有的生活习性和身体状态,担心地问:「腰疼吗?」 「嗯,疼。」嘴里说着疼,唇角却弯起来,「不是有你吗?」 聂芷言嗔她一眼:「叮嘱你坐40分钟就起来走动一会儿,偏不听。待会儿洗个热水澡,睡觉的时候松一松腰骨。」 「涵涵呢?」万桐转移话题,人往客厅走。 「刚进去洗澡。」 适应好一会儿环境的豌豆察觉周围来人,倒腾着两只小粗腿,从她们脚边唿啸而过,挤进了沙发底。 「哪来的猫?」 「涵涵养的,小傢伙挺可爱。」 「可爱。」万桐弯下腰,去逗它,「快出来,别怕。」 「你小心点。」 「嘶,疼,我才57岁,但是不服老不行。」随着科技的进步,医疗卫生水平大幅度提升,全国人均寿命由77岁上升到90岁。57岁,还不能算作老年人。 「你都老了,那我呢?」聂芷言笑意温和,她比万桐年长6岁,工作轻松不少,再加上万漪从小到大,除了身体,都挺让人省心。所以表面来看,竟然万桐的头髮比她先白。 「你不老,我们都不老。」万桐坐了下来,等待褚晚宁洗澡的空隙,她抬头望向二楼开着灯的浴室,问道,「小雨她们呢?」 「洗澡,繁心身上有伤,不方便。」 「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问题,都是皮外伤……」 她话音未落,对面的浴室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万桐蹭起身,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关心道:「涵涵,龙头向左撇开就是热水,你在里面怎么样?」 褚晚宁辨认出说话的声音,提高嗓音回应:「桐姨,没关系,只是洗髮水掉在地上了。」 万桐温言细语地问她:「伤口需要避免沾水,洗头髮方不方便?」 「还,还好。」 「问问涵涵,进去帮忙吧。」聂芷言揉着她的肩膀,提醒。 第143页 万桐凑在她耳边低语:「这孩子倔,自尊心挺强,可能不愿意。」 「我来试一试。」聂芷言轻轻敲了敲门板,「涵涵。」 「言姨。」 聂芷言动之以情:「言姨的话,把门打开,我们帮你把头洗了。」 「可是……」 万桐直截道:「不准可是,霞姐不在身边,我就是你半个妈。」 数秒后,浴室门的锁头旋转,门轻轻推开,站在洗漱台前的褚晚宁显得手足无措。聂芷言搬来两张独凳,一张高一点,一张矮一点。 「涵涵,你坐这里,我帮你。」聂芷言已经挽起家居服的袖口。 万桐抢话:「欸,我来。」 聂芷言顾及褚晚宁的感受,没有明说她的腰疼,只瞪了一眼,万桐就让开距离,站在两人身后。 「头伸进来一点。」褚晚宁依言动了动肩膀。 万桐也抬来一张椅子,坐在浴室门外,关心道:「身上擦了吗?」 「干净了。」塑料杯舀温水,自上而下,打湿了褚晚宁的短髮。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鹅黄色瓷面,眼眸渐渐泛酸,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混合着清水滑落。这是褚晚宁渴望的情感,梦寐以求的温暖。 女儿在母亲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她遥想,上一次母女俩言笑晏晏的场景,似乎在18年前,记忆已然模煳。 ------- 二楼,万漪的房间,聂繁心洗完澡坐在床边,右侧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家传跌打酒。又要遭受「折磨」,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聂繁心眨了眨眼,10分钟前的记忆回笼。后背,后腰,后肩,那些自己擦不到的地方,万漪一次又一次轻柔地擦拭,让她头皮发麻。 偏偏转过身去,那人似乎还在笑? 笑话别人必须付出代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聂繁心咬着下唇思忖,给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待万漪坐回床畔,她背过身夺去她手里的药酒瓶,搁到另一侧的床头柜。 万漪不明所以,打算穿鞋拿药酒:「肩膀也有淤青,揉一揉,好得快些。」 「不疼,慢点好也没什么。」聂繁心拉着万漪的手,稍微使劲,将人往床上带,揽过脖子,温热的小舌灵活地撬开唇齿,与她接吻。 万漪被她撩得心如猫抓,眼眸里藏着闷火,隐隐地在深色的瞳孔间流转,却还是理智地挤出一丝齿缝,小声道:「别闹,你身上有伤。」 「不疼,谁让你放火烧心。」聂繁心推倒身前的她,分腿坐在对方只穿着单薄睡袍的小腹上。万漪有些纳罕,拱起膝盖,在聂繁心侧腰磨了磨,好笑道,「这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本,本能。」聂繁心被她这一磨,霎时乱了分寸,明明是自己主动,却还是败下阵来。她不服输,俯下身去碾磨对方的颈窝。 「膝盖蒙着纱布,不能擦蹭被单,容易感染。」万漪面上的桃红越来越深,然而,当她微微低头,只见聂繁心整个身子腾空,依靠脚尖和没有受伤的右手支撑。 伏地挺身,这体能…… 万漪感受着愈发浓烈的氛围,蹙了蹙眉,抬手轻推聂繁心的前肩,跪坐起来,对方猝不及防,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万漪食指抵着她的唇心,言语宠溺:「只能一会儿。」 第85章 6月末的盛夏,纵使空调运作,壁灯昏暗的光线照耀下,床上肩并着肩的两人,额头,颈间都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聂繁心眼尾泛着猩红,眸底水雾缭绕。又被欺负了,要不要欺负回去?想了想方才的反应,她决定暂时作罢。 万小雨很温柔,知道自己哪里有伤,知道适时收敛,却还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给她带去无尽的舒适。以致于当对方停下,她整个人好似漂浮在空中,周围的气息轻盈,但什么也握不住。 巨大的空虚感,虽然只有短暂的数十秒。 肩膀的淤青还是用药酒揉了揉,折腾到凌晨1点,聂繁心才后知后觉应该问候褚晚宁。迟发总比不发好,她编辑微信:【晚宁姐,都还习惯吧?】 点击发送之后,准备放下手机睡觉,却意外收到回信:【挺习惯,豌豆也很开心,谢谢你们。】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晚安表情包。)】 【晚安。】 楼下赵帼英的房间,褚晚宁抱着豌豆趴在大床上。她担心豌豆弄脏床单,所以从家里带来四件套。 临睡前,最后一次回味收到的简讯。 【医院有他们的人,8点20分,2组的同僚虽然唿吸停止,但是医生仍然在全力抢救。】 【你口中的子博大概没有受伤,只是掩人耳目。】 【他右腿和腹部枪伤,养伤几个月,行动不便。】 【不可能,去年12月,交易现场的抓捕行动,对方只有一人中枪,不治身亡。死者:马克·夏豪,也就是子博的亲弟弟,痕检在现场发现他的血液。】 【那子博是谁?为什么如此谨慎?裴袁良都能以真实的面目出现在我的身前,他为什么不能?】 【留意身边出现,或者曾经见过的人。】 【嗯。】停顿两秒,褚晚宁又收到下一条消息,【你的伤,还好吗?】 褚晚宁看着屏幕,所有的心酸随着一句简短的眷注烟消云散,她眼波微漾:【我一切都好。】 第144页 【以后不能再发简讯联繫,山猫的手机被子博收缴,兴许很快就有监控的方法。我们可以找机会,面对面把要紧事说清楚。】 【子博让你维持和繁心的朋友关系,仅仅为了復仇?】 【目前看来是,所以务必叮咛繁心穿好防弹衣,天气炎热也不能脱。】【不用再回消息,我关机了。】 褚晚宁删完记录,将手机放回背包,抚摸着小猫湿润的鼻头,喃喃道:「豌豆,我很担心妈咪,危险无时无刻不伴随她。但是明知山有虎,她必须向虎山行。」 小猫好像能听懂话似的:「喵呜。」 「这是我们的使命。赌上一两个人的生死,换取成千上万人的安宁。」然而褚晚宁坚信,总有一天,光明终究会驱散黑暗。 豌豆蹭了蹭她的指尖。 「今晚不许踩我,明早也不许。」褚晚宁拿出背包里的小夜灯,关上壁灯。她伤在后肩,只能俯卧,豌豆则听话地趴在身边。 夜风习习,雨声滴答,褚晚宁睡得并不安稳。 她又梦见了裴茸。 初秋冷寂的夜里,大雨滂沱,街道两旁树影昏暗,水线划过裴茸线条分明的胳膊,她正和三个年轻男子肉搏。褚晚宁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场景却骤然一变。她左手握着木棒,右手臂的衬衫已经被鲜血浸透。殊死一搏的瞬间,裴茸派人及时赶来制止,扬声警告他们:「放下武器,去角落蹲着。我说你,肩上的伤那么严重,还想拼命?」 山猫扯着她的手臂提醒:「夜莺。」 画面又是一转,医院急诊治疗室,女医生冲着门口嚷嚷:「你们几个大男人赶紧出去。」门掩上,裴茸逆着光,从阳台进来。消毒清创,褚晚宁的左手紧紧抓握裴茸的手臂,着魔似的伸出右手,想触碰她如画的眉目。 可是眨眼间,再也看不清人,只听见轻柔的回音从耳边吹过:「任务的终点是日出,我在日出时去接你。」 *** 随后几天,褚晚宁感受着她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早餐,蛋白质,主食,蔬菜或者水果的营养搭配,替代了平时千篇一律的豆浆油条,包子稀饭,面条油茶。 晚餐,聂芷言会专程熬煮黑鱼汤,说是生肌补血,促进伤口癒合。 这样的温暖,两相比较,感恩的同时,不可避免会生出一丝落寞。只不过,聂繁心和万漪在褚晚宁面前,还是格外留意,没有随时随地牵手,不会时时刻刻互动。 反而还能给她惊喜。 周五的晚餐,7点准时开饭,万桐也意料之外和她们一块儿,坐在了餐桌前。 「涵涵,多吃点。」万桐和聂芷言用公筷给她夹菜。 「谢谢桐姨,言姨。」 「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万桐笑着又给聂芷言布菜。 聂繁心扒着碗里的白米饭,忽然开口:「晚宁姐,明天有时间吗?」 「嗯,明天空闲。」 「万陶纪周末的活动,我在小程序抢到四张票,去不去?」万陶纪公园位于长云县盛林乡风景区,距离县城42公里,滨南市区305公里。融旅游观光,极限娱乐和休闲度假为一体,前些年因为安全问题整改,今年年初经过三层专业审查,重新开园。 万桐喝了两口汤,怀疑道:「涵涵肩上的伤没好,去做什么?」 「可以爬山,唿吸新鲜空气,天空悬廊,高空漫步,高空廊桥不用绑护具。」科学研究表明,人类的情绪体验很多时候来源于生理反应,而非真实遭遇。吊桥效应,聂繁心希望利用极限运动的刺激撮合褚晚宁和裴茸。 「繁心,我就不去了,肩膀还疼着。」褚晚宁没有过多思考,婉拒了。 聂繁心咽下万漪给她夹的凉拌牛肉片,可惜道:「好吧,裴小茸答应了,我原本考虑到刚好四个人不浪费门票。」 褚晚宁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答应了?」 「当然,十分钟前给的确切消息。」实话实说,裴茸的爽快,聂繁心也有些意外。 聂芷言观察褚晚宁的微表情,心中瞭然,她适时开口:「涵涵去吧,适当的运动,有助于伤口恢復。」 「小姨说得对。」 万桐不明所以,却仍然顺着她们的话帮腔:「放心,豌豆交给我和言言。」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褚晚宁点了头。 饭后,收拾好餐桌,洗了碗,一家人提议出门散步消食。褚晚宁抱着豌豆和两位晚辈并肩而行,聂芷言牵着万桐的手走在身后,距离慢慢拉远。 聂芷言闲聊的语气问:「小茸家里是做什么的?」 万桐垂落的右手颤了颤,她几乎没向聂芷言撒过谎,仅有的几次都与工作相关:「医疗行业,算是富二代,怎么了?」 「涵涵可能喜欢她。」 万桐放缓了步子:「喜欢?没听她说呢?」 「元旦聚会,忘了?」 万桐恍然大悟,反问道:「言言,怎么发现的?」 「涵涵提起小茸的名字,脸上的神情都和平时不同。」 「如果真是这样,就看小茸的意思了,希望她们可以两情相悦。」万桐挑了一张洁净的长椅,拉着聂芷言坐下,「涵涵这些年过得挺孤独,工作就是她的全部。」 「正霞呢?不准备回滨南养老?」 「她和霞姐中间的坎还是跨不过去。但愿涵涵以后成家了,两人的关系能够彻底缓和。」 第145页 「当妈的,肯定记挂着孩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遥望远处的背影,聂繁心无数次迟疑着收回的右手,终于被万漪紧紧地握在手中。她们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由衷地弯起唇角。 *** 周六,无风无雨,万里无云。查询当地的最高气温,比37摄氏度的滨南稍低6度,但毕竟海拔高,日晒依然勐烈。出门前,检查防晒装备:帽子、防晒霜、防晒衣、太阳镜,万漪又塞进去一瓶驱蚊液。 聂繁心疑惑:「酒店应该会提供,带这个做什么?」她们打算今晚宿在万陶纪。 「爬山蚊子多,我们穿的短裤,招蚊虫蚂蚁。」 「行,出发。」聂繁心一把背起背包,右手去拉小型行李箱。 「给我吧,不能都你拿。」万漪伸手抢过行李箱,右手牵住聂繁心空出的手。 「我不累。」 万漪偏头,在聂繁心的薄唇上啄了啄,鼻尖相触:「我会心疼。」 聂繁心搂着她的腰,呢喃:「不够。」 「嗯?」 下一秒,她双臂上抬,揽住了万漪的后颈,主动开启深吻。 …… 早上7点30分,一行三人接到裴茸,由万漪开车,朝目的地驶去。 裴茸坐在褚晚宁右侧,开启蓝牙耳机,闭着眼睛打盹。不一会儿,手臂好似被人挠了挠,她睁开眼,发现手边的纸条。 「为什么答应繁心?」 裴茸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笔,写道:「昨晚在裴家吃饭,手机正好放在桌上,当着他们面查阅消息,子博让我答应。」 「目的是?」 「不知道,保持关系的方法?」 「可能另有安排。」 「走一步 ,算一步。」 聂繁心通过前视镜观察两人,吃惊她们的沟通方法,难道床伴之间都有这么古怪的情趣?她没有打扰,而是默默地等待两人收了笔,才建议道:「好无聊,唱歌解闷怎么样?我带了吉他。」 「我五音不全,唱歌不好听。」褚晚宁首先声明。 聂繁心撺掇裴茸:「你旁边那位可以,刑警学院第32届军歌大赛的十佳歌手哦。要不然,我们先开个头?」她望向万漪,眨巴着眼睛,「万小雨,我想听你唱『小摩托』。」 万漪清了清嗓子:「好。」她触摸车载控制器,转换自动驾驶模式。 「我伴奏。」聂繁心戴上护指,抱着吉他,试了试音,「开始了哦。」 轻快的前奏响起,聂繁心偏头,望着万漪展颜欢笑。 「轻轻柔柔的海风,细细小小的内心波动。路边乘凉的阿伯,烧烤摊位和冰镇啤酒。偷看一眼,你的侧脸。海的暗涌,我的冲动。坐着你的小摩托,吹着海风跟你走。不用目的地,不管去哪里就这样靠着你。」不算标准的闽南语,万漪唱着情话,「坐着你的摩托车,一心想要跟你走。海风伊知道,你是我心肝,我唱歌给你听,……」万漪喜欢唱歌,唱一些流露着简明朴实、平易近人的民谣。她回望着聂繁心,两人唇边的笑容久久不散。 「好听。」聂繁心平调收尾,歪着脑袋蹭万漪的肩膀。有裴茸在,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秀恩爱,刺激两人,好让她们生出谈恋爱的想法。 如聂繁心所料,晚宁自始至终嘴角上扬,打心底里祝福她们,也憧憬着未来。而裴茸右手撑着下巴,柔和的目光停留在褚晚宁前倾的后脑勺,仿佛黏住似的,一时半会儿挪移不开。 聂繁心看在眼里,狡黠地笑了笑,喊她:「裴小茸,裴小茸……」直到第三声,裴茸才收回视线,轻咳了一声,「唱,唱什么?」 「都可以。」 一首40年代的军歌,少了几分雄壮与豪迈,却平添几分倔强的铁骨柔情。副歌部分,四个人一起合唱。 阳光透过车窗,铺洒在裴茸侧脸,她深深唿吸,想留住这久违的温暖,久一点,再久一点。 11点,她们在山脚的停车场下车,步行到东门售票厅检票。聂繁心见裴茸拎着几瓶矿泉水,拉开了背包拉链:「裴小茸,水给我。」 「很沉,你的万法医会心疼。」 终于看到一点裴茸的影子,聂繁心把她拽到角落,低声:「自从上个月辞职去医院,我就总觉得你哪里不对,像变了一个人。」 裴茸盯着手里的瓶子,眼神失焦:「遭遇不一样,心境也变了。」 聂繁心大咧咧道:「多花时间和我们接触,不就好了?」 「繁心,我很忙。」 聂繁心苦口婆心:「你能不能别去淌这滩浑水?」 裴茸摇头:「许多事,身不由己。」 聂繁心言语激动:「身不由己?他们逼你了?」 「今天不谈这个。」她沉沉地嘆了一口气,把矿泉水放进聂繁心的背包,拉拢,「累了换我。」 「不用换,负重攀岩我都可以,这点重量完全忽略不计。」聂繁心不想煞风景,由着她岔开话题。 「聂同学,我的体力也不差。」 「裴同学,我是妹妹,理应照顾三位姐姐。」 裴茸递了递眼神:「哦,她也是姐姐?」 「咳,当然是姐姐,不一样的姐姐。」后面那声「姐姐」,聂繁心故意咬重尾音,耳朵,怎么有点痒? 一切准备就绪,万漪浏览园区地图,大致安排:「现在11点12分,以我们的速度,大概12点30分能抵达龙湫虎穴,景点附近有几家餐厅,先简单解决午饭。13点30分左右出发,继续前行,除开拍照留影和休息的时间,大概15点20分到达极限娱乐区。游玩两个小时,17点30分我们开始下山,最迟18点30分抵达西峰的望海酒店。」 第146页 裴茸听到重点,问道:「住酒店?」 「繁心没说?」 昨晚裴茸答应得太快,聂繁心忘了问,她支支吾吾:「好,好像确实忘了。」 裴茸直接拒绝:「我没法住酒店,明早还有工作安排。」 入住当天不能取消订单,聂繁心还想留她,低声喃喃:「可是一间房600元,好浪费。」 裴茸看着她的表情,好笑道:「预订了三间房?如果觉得浪费,你和万法医可以分开住。」 「两间,你和晚宁姐……」聂繁心怕她们误会,急忙解释,「咳,预订的时候,就只剩两间。」 褚晚宁应时给两人找台阶:「繁心,我住就行,不浪费。」 聂繁心略有些意外:「晚宁姐,你不送裴小茸回滨南?」 「不送了,我想早起看日出。」她拿着一张门票,递给检票员,终止了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大礼包,三章合成两章发。 吊桥效应,黄金时间法,来源二级心理谘询师。 除了《小摩托》再推荐一首《浪》,去年看浪姐喜欢上的两首歌。 第86章 虽然上山的路都由石阶堆砌而成,但是接近直角的坡度着实让万漪吃不消。不到30分钟的路程,她就休息了四五回。 供游客休息的凉亭,聂繁心坐在万漪身旁,看着她揪着胸口缓和唿吸的模样,面露担心:「我背你上山。」 「歇会儿就好。」万漪后背倚靠着支撑柱,翻找出背包里的地图,「再走5分钟就是2号缆车,我们坐车上去。」因为知道万陶纪有5条线路的缆车,两全准备,聂芷言才放心她们出来游玩。万漪身为法医,也晓得自己的身体承受范围。 「5分钟,我可以背你。」聂繁心摩挲着万漪沁出薄汗的手心,「喏,你瞧。」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数米开外,一个男生背着一个女生往山上慢步,聂繁心坐近了些,在她耳边轻言细语,「我虽然不是男生,但你是我女朋友。」 万漪眼眸微漾,轻轻地咬着唇。 「况且,我的体力肯定比他好。」聂繁心见她不拒绝,趁热打铁,软声软气撒娇,「行不行嘛,万小雨。」 裴茸拿过聂繁心座位右侧的背包,提醒道:「直接半蹲在万法医身前,不就上来了吗?」她先行一步,转过身,「褚队长,两个电灯泡的瓦数过大,可能会自燃。」 两人渐行渐远,聂繁心依言半蹲在万漪身前。不出所料,只过去最多五秒,脖颈被手臂轻轻环住,微热的气息越靠越近。她下沉一点,双手揽住万漪的腘窝,感受着对方贴着自己,全身心地信任着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加深。 「你小时候也背我。」聂繁心每一步走得实,还能匀出体力和万漪聊天。 「你都说是小时候,现在不一样。」 聂繁心不明就里:「怎么不一样?」 万漪侧脸贴着她的后颈,唿吸逐渐变得轻浅:「你说呢?」 聂繁心后知后觉,万漪也会害羞,只是表现不怎么明显。思及此,她的心口,像有羽毛拂过,萦绕着一股别样的情愫,久久未能平復。 「徒步的旅客请往左,坐缆车的旅客请往右。」2号站点,广播循环播放,褚晚宁已经买好4张缆车票朝她们招手。 「可以直接到娱乐区,听售票员说娱乐区也有吃饭的场所。」褚晚宁将两张票递给聂繁心。 万漪抱歉道:「晚宁姐,邀你们出来散心,却没有……」 褚晚宁打断她的话语:「坐缆车挺方便,可以随时下车,3号和5号站点都能吃饭,游览附近景点。」 裴茸补充:「她肩上的伤也没好全,逛逛景点足够了。」 「那就上车吧?」聂繁心的右手始终没有和万漪分开,左手把缆车票递给检票员打孔。 「票不能扔,每个站点都有人检查。」检票员随口提醒她们。 「谢谢。」 四个人一辆缆车,半封闭式车厢,两两面对面乘坐,聂繁心紧挨着万漪,取下戴在脖子上的拍立得,开始拍照留念。其实不喜欢自拍,自从确定关系后,她才慢慢习惯着记录属于两人的点点滴滴。 「笑一个。」 对面没人理她。 「晚宁姐,裴小茸,你们相隔太远了吧。」 褚晚宁往右边挪了挪。 聂繁心指挥:「再近点儿,晚宁姐,你的笑容很僵硬!」 裴茸朝左边移了移,左手挽住了褚晚宁的胳膊。 「啊,对,就是这样。」聂繁心向裴茸竖起拇指,按下快门。 十秒后,两张高清的照片滑落在聂繁心手上,她递给对面的两人,诚心夸赞:「很配哦。」 裴茸接过照片,看着褚晚宁唇边的笑意,想着她上一秒的神情,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唇。 「万小雨。」聂繁心举起了拍立得。 「怎么……」 聂繁心的薄唇贴着万漪的侧脸,把她的声音吞没。 拍立得捕捉到这一瞬,聂繁心没有列印照片,选择右上角的立即保存。她抬眸在万漪耳边轻笑,声如蚊吟:「回家挑两张放大,床头柜上的木质相框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大概真的出自本能,她和万漪互动,愈发得心应手。 照片里,本世纪初期的「退耕还林」政策初显成效,身后是植被覆盖,连绵起伏的群山,聂繁心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第147页 12点10分,她们抵达3号站点,决定下车吃饭。两荤两素一汤的家常菜,填饱肚子,继续往山上赶。 13点27分,比预计提前两个小时检票进入娱乐区。从洗手间出来,让聂繁心意外的是,恐高的裴茸居然径直走向空中长廊的尾端。 「裴小茸不是严重恐高吗?正是因为恐高,研究生才跨专业报考刑法学。」聂繁心立在万漪左侧嘀咕,听着她分析,「可以克服,以裴茸的毅力应该没问题。」 聂繁心反驳:「去年暑假跳伞,她还直唿我变态,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站在二十楼以上往下俯视。」原本以为褚晚宁能够握着裴茸的手,给予她安全感,一步一步走到中间,但现在,站在尾端拍照? 「她去年10月车祸,你们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也许发生什么。」 「制药厂的公车爆炸起火,要不是司机冒着生命危险踩油门冲进水库,车上8个人肯定无一生还。」10·12公车爆炸事件,全车加上司机一共9人,6人遇难,2人抢救成功,1人(褚晚宁)提前跳窗(未公布),裴茸便是二分之一。她当时和褚晚宁坐在倒数第二排,轻型炸弹在正数第四排。 深三度烧伤,滨南大学附属医院皮肤科专家邀请江州市会诊治疗,选择国际最先进的植皮手术。裴茸前些日子服用的疗程药,便是帮助皮肤恢復的进口药品。 万漪接着说:「创伤之后,有些人的心态会改变。大多是消极,当然,乐观的人反而可能产生一些积极的改变。」 「裴小茸受伤前半个月发消息不回,第一次打电话听她声音,可以开玩笑,感觉没什么大碍。」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然而当裴茸转过身,随即打消所有的推测。只见裴茸戴着深色眼罩,朝相隔半米的褚晚宁伸出手。 「慢一点,不急。」褚晚宁温声提醒。 「谢谢。」普通朋友之间的道谢,她们私下通过纸条提前沟通,相处有礼有度。然而闭上眼睛,视觉一旦缺失,有些细微的触感便会瞬间放大。无法控制,心跳一下比一下更乱了。 走回观景台,裴茸深吸一口气,取下眼罩,把单眼相机递给聂繁心,若无其事道:「看照片。」 五六张不同角度的风景图,每一张都能达到无需修图,直接做电脑壁纸的水平。稍微欠缺的构图,靠光影和调色弥补。 聂繁心纳罕:「裴小茸,你也太牛了吧。」 「不然呢?你以为我那些星空图和风景图都是睁着眼睛照?提前参照网上的返图,再结合刚才站在这里观察。」 「佩服。」聂繁心再一次浏览自己拍立得保存的照片,瞬间觉得落后三个档次。她把拍立得塞进裴茸怀里,软声请求,「裴小茸,10分钟专属摄影师,行不行?」 「能给多少钱?我收费很贵的。」 「你开价。」 聂繁心话音刚落,裴茸便把拍立得递给褚晚宁,举起自己的单眼相机,找寻合适的背景。 「你们过来。」 「就在这儿,万法医单手揽着繁心的腰。」 「繁心你再靠近一点,抬眼看她。」 「对,保持微笑。」裴茸转移位置,又趁两人真实互动,抓拍三张。 ---------------------------------- ----------------------------------- 下午5点左右,她们乘坐大巴车从后山往西峰走。刚坐定,裴茸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一条未读消息,右手触控萤幕幕,划开。 「晚上不用急着回来。」她中午询问助理下山的车辆,对方知道也不足为奇。 裴茸:「为什么?」 「有安排。」 没再回復,此刻却隐隐感到不安。什么安排?对繁心她们不利?还是别的? 一路上,她阖着眼,微蹙的眉头始终不得舒展。下车朝酒店步行,裴茸走在聂繁心右侧,低声道:「明天的工作取消了。」 聂繁心眉飞色舞: 「取消了?也就是说你可以留下?」 「对。」 「晚宁姐,你听到了吗?」聂繁心情不自禁提高了音调。 褚晚宁低低嗯声,见裴茸神色微怏,投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没得到回应。 西峰隶属长云县乐丁乡,聂繁心左手挽着万漪,右手掏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说:「到了芮姐姐的地盘,请她出来聚一聚。」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长云县警务大会,晃眼一过,差不多一年了。 万漪: 「芮姐姐忙,不一定有时间。」 果不其然,她收到对方的回信:「繁心,晚上有警情,去不了。」 「啊,好可惜。我和裴茸一块儿,就是上次给你提过,怀疑你们上辈子是亲生姐妹的律师。」 「今天在万陶纪游玩?住宿找好了吗?」 「西峰的望海酒店。」 「望海酒店附近有一家粤菜馆还不错,我给你们订位子。」 聂繁心连忙婉拒:「唉,不用不用,我们在酒店随便吃点。」每次见面都是对方抢着付钱,担心她直接把饭钱给了。 已经不是一两回了。 「认识的朋友,也算照顾他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夜莺是褚队卧底时的名字哦。 第87章 抵达酒店,办理入住手续,聂繁心和万漪的大床房在6楼,裴茸和褚晚宁的双床房在5楼。4人约好6点大厅见,随后两两分开。 第148页 插卡通电,清洗掉脸颊、手臂,以及脖颈的防晒霜,万漪开始铺床,聂繁心检查房间的电子设备。 「好了吗?」万漪正在套枕头,聂繁心从身后抱住她,下颌轻轻地抵着瘦削的肩头,好像不似月初刚出院那样硌人了。 「马上。」 聂繁心挠她痒痒肉,没收到任何反应,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怕痒?」 「你呢?怎么比小时候怕痒了?」万漪转身,回抱着聂繁心,隔着单薄的布料,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她的后背。 「痒。」聂繁心搂着万漪的双手回撤,去抓她作乱的手,只抓到一只,另一只伸进了衬衫,抚过她微热的腰窝。渐渐地,脸颊有点发烫,蹙眉睨她:「万小雨。」 万漪抬头看着聂繁心,眼底笑意莹然。她半侧着身,右手撕开手边袋子,拿出两张湿纸巾,撩起聂繁心的衬衣,帮她擦拭后背的薄汗,说着正经事:「待会儿饭钱多少,直接芮姐姐转帐,不能让她破费了。」 聂繁心心猿意马:「嗯,知道。」 「左手动不了。」 「什么?」 万漪示意她往下瞧,聂繁心视线移动,只见自己的小腹紧贴着对方,因为后背怕痒,下意识的动作,桎梏了万漪的左手手腕。她轻咳两声,松了力度,背过身去够右侧柜子上的手机:「芮姐姐发了定位。」 「好,休息30分钟下楼。」 聂繁心坐了下来,两人半倚着沙发,窝在一起,浏览和筛选照片。 ------------------------ 5楼518房,褚晚宁经过细緻的检查,确定没有针孔摄像。她和裴茸交换眼神,坐到桌前的长椅上,拿出纸和笔,书面交流。 酒店房间隔音效果不佳,旁边的房间能够通过设备监听,出门在外,她们必须小心谨慎。 【雷龙县儿童福利院孤儿落水的调查进展到关键环节,牵扯出当年同意按一般事件处理的话事人。】 【朱局长?】六年前,时任滨南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只有三人,每一个她都知根知底。 褚晚宁点了点头,继续写字【朱局长做事谨慎,大部分钱款都存在他瘫痪多年的父亲名下。】 【多少万?】 【现在查出四千七百余万。】 【不是大老虎。】 毋庸置疑的总结,褚晚宁笔下的速度飞快【省厅纪委决定,从下周一开始,对朱局实行24小时的监控,放长线,钓大鱼。】 【子博和裴袁良在试探我。】 【尉迟端的顾问律师失踪,极有可能他去年调查的结果已经告诉子博,你要万分小心。】褚晚宁抬起头,灼灼的目光看着她。 裴茸躲了躲她的视线【我明白,你放心。】 【桐姨交代,任务第二,安全第一。】 裴茸不接话,转而写道【一个人的眼睛不会撒谎,我在子博的眼睛里发现「亲情」两个字,他渴望得到亲人的关心。】刚接到任务的半年,逐渐清楚「裴茸」在对方心里的地位。她的状态由最开始的如履薄冰到回归「正常」生活,再到前阵子决定深入虎穴的义无反顾。 【你想做什么?】 【利用子博,让他信任我。】【只要我的立场站在他们那边,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暂时不会有危险。】 【可是……】褚晚宁第三个字没写完,聂繁心的电话打进来;「晚宁姐,18点08分,你们收拾好了吗?」 「马上就好。」 她挂断通话,裴茸已经把纸和笔处置妥帖。两人稍作整理,取卡,关门。 一楼大厅,褚晚宁刚从电梯出来,看清楚万漪和聂繁心身前站着的男人,霎时蹙起眉,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过去。 「朱局。」褚晚宁颔首。 大腹便便的朱防慈眉善目:「涵涵,私底下叫朱叔叔就好。」 褚晚宁礼貌地勾了勾唇:「朱叔叔。」 「出去吗?要不然餐厅一块儿吃饭?」 万漪委婉拒绝:「朱叔叔,我们约了人。」 两家相熟,朱防顺着万漪的话,给自己找台阶:「哈哈,明白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圈子。」他说完,挥了挥手,慢慢走远。 *** 粤菜,具有清,鲜,爽,嫩,滑的特点。没有特殊的喜好,她们点了一些名菜:糖醋咕噜肉,脆皮烧鹅,白切鸡,酿豆腐,再加上一碗素汤。 水足饭饱,路过西峰广场,四人围观了半小时篝火表演。褚晚宁趁众人不注意,把她与裴茸交流的两页纸扔进了角落烤红薯的火炉,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临近9点,裴茸刷卡,房卡插进电槽。出门前已经把临时买的洗漱用品放在浴室,她抱着比市区多花三倍价钱的睡衣,知会一声褚晚宁,走进浴室。 褚晚宁谨慎,再次检查针孔设备,无意间抬头,电视屏幕播放的影像令她霎时咬紧了唇。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背影,宽厚的肩膀,还穿着他最喜欢的薄外套。 忽然,「砰」的一声,厚重的脑袋栽在木桌上,男人失去意识。 褚晚宁情不自禁喊:「爸。」 画面继续,只是转换了角度,正对着讲话的人,褚晚宁哆嗦着身子,抓着遥控器的右手不住发抖。她调高了音量:「我先走一步,人交给你处理。」褚晚宁认出他,33年前,还是普通警员的朱防。 目视着两个人把趴在桌上的男人翻过身,平躺在冰冷的地面,褚晚宁彻底忍受不住,咬着手臂,呜咽出声。 第149页 浴室里,卸了妆的裴茸没找到面膜。她推开浴室门,刚拐过门角,目光落在斜前方的电视屏幕上。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被绑在铁架上,厚厚的毛巾堵住了他的嘴。 「褚涛是吧?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左肘窝静脉留置针补给营养液,用以维持他的生命,右肘窝每天注射一针大剂量高纯冰毒。绑在铁架上的人摇头晃脑,喉咙不时发出怒吼声,日復一日的折磨,他渐渐脱去人形…… 裴茸自然知道男人是谁,她轻手轻脚地走近褚晚宁,坐在床头,沉默着,将泪流满面的人拥入怀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感受着褚晚宁隐忍的啜泣,裴茸心脏抽痛起来,圈着对方的手臂紧了紧,薄唇贴近耳朵,只能两人听见,轻如蚊吟的声音喊她名字:「晚宁。」 褚晚宁不应声,木然地盯着屏幕。 「人性永远是贪婪的,两千块就能买通垃圾运输车的人,不问前因后果就把你运出来,你们竟然拼着命保护那些人。」影像里,为首的人握着对讲机,听筒传出低沉的男声。 「老大,凌晨了。」 「送他上路吧。」针头扎进枯藁的皮肤,绑在铁架上男人抽搐几下,双臂和双腿不住地晃动。 「别看了。」裴茸眼眶发热,抿着唇伸手遮住褚晚宁的眼睛。无法说太多安慰的话语,只能抢走她手中紧握的遥控器,关闭电视。 目睹父亲惨死,不用深思,裴茸就能猜到出自谁的手笔。她右手抱着褚晚宁,左手大拇指轻拭她下颌不断往下滴落的泪水。 恍然间,身前的褚晚宁伸出手拥住她,肩头微微颤抖,难以压制情绪,呢喃出声:「小……」 裴茸抬手捂住了褚晚宁想说出的话,主动调整姿势,环抱着她的腰,低声安抚:「我在。」 不知道应不应该这样,但裴茸希望,在适当的范围内,给予褚晚宁多一点温暖,哪怕对方心里想的不是自己,她也甘之若饴。 ------------------------- 接近凌晨,再三确定裴茸已经熟睡,褚晚宁拿着手机翻身下床,乘坐电梯下一楼。前台没有她想要的东西,走远一些,距离酒店327米的便利店,终于买到一个小盒子,装着20支能够暂时麻痹神经的香菸。 「买到烟了?」回到酒店,前台收银员问她。 「嗯。」褚晚宁环视四周漆黑的环境,只有前台的电脑和灯光依靠小型发动机运作着。 收银员解释道:「停电,电工正在抢修,待会儿应该可以恢復供电。」 「谢谢。」 「电梯能用。」 褚晚宁点头,走进了电梯。 5楼的吸菸区,她半倚着墙,遥远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空。父亲死不瞑目的画面挥之不去,不断在脑海里闪现。不知过去多久,摁灭第三支烟,她抬手抹了抹脸颊的冰凉,转身往右边长廊踱步。 倒数第三间房,大门敞开。 出于职业素养,褚晚宁瞬间警觉。她站在门口张望,视线里,一个男人头着地仰躺,小腿搭在大床尾端,已经全然失去生气。 45分钟前,褚晚宁离开房间,裴茸便睁开双眼,望着右侧空荡荡的大床沉思。她问自己:「去不去陪陪她?」 最后的答案,不能去。 然而,半分钟前,她收到裴袁良的消息【马上去隔壁517号房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如实告诉警察。】 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晚宁……」 删除简讯,裴茸穿上拖鞋,披着薄外衣下床。她步履不稳,心急如焚地转动把手,推开房门。只稍稍走了几步,抬头一看,幽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倾泻满地。床边攥紧拳头的身影,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第88章 裴茸看清楚躺着的人,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眉头霎时蹙起来,下意识问:「报警了吗?」 褚晚宁看着尸体发呆,并未应声。 「你。」裴茸扯了扯她的手臂。 「没有。」声音很轻,仿佛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这不是警务人员该有的状态。裴茸抿着唇把褚晚宁拉去—边,询问道:「是否接触死者?」 「没有。」 「活动范围?」 「原地。」 幸好,她还清醒,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茸不说话了,两人退到房间外,她拨打电话报警,静默地等待派出所的民警。酒店保安,大堂经理反应迅速,很快把三三两两的围观群众劝回,封锁现场。已经休息的万漪和聂繁心收到消息,火急火燎从楼上赶下来。 聂繁心瞧着她们不同寻常的表情,担心地问:「裴小茸,什么情况?「 「朱防,死了。」 「朱叔叔?怎么会?」聂繁心对朱防的印象不好不坏,工作前没怎么接触,只知道是聂芷兰和万漪共事多年的老伙计。 身旁的万漪握着手机群聊,她和林法医负责的另一个区域正是长云县,朱防的案子大概率会分给她。果不其然,上一秒群消息发出来,下一秒林法医的电话就打进来。 "小万啊,要辛苦你跑一趟。」 「我在案发现场。」 林法医苦恼:「啊?刚好在那边?「 「周末出游。」 「先等警方调查,看你需不需要迴避。」林法医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明天有个学术会议,你也知道。」 第150页 「案发现场停电,电梯供电,有监控,楼梯口的监控安装ups系统,不受停电影响,我应该能够首先排除嫌疑。」 林法医闻言,欣慰地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保持联繫。」 不过十分钟,乐丁乡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这么大的案子,聂繁心没见着陆芮,有些奇怪拉着和她同样一槓二星的民警,八卦的语气问:「同志,你们所长呢?」 「王所?那儿呢。」民警知道她是市区分局的同僚,指了指蹲在朱防身边的男人。 「不是姓陆?」 「哦,陆所长去年因公负伤,听说养伤期间又怀孕了。」 「怀孕?怎么可能?」聂繁心十万个为什么,然而事出必有因,谨慎起见,她闭口不问。 民警瞧着聂繁心讶异的神情,笑着解释:「别大惊小怪,陆所为人低调,不收我们问候的礼钱,反倒给每个兄弟回了400的礼。」乐丁乡总共只有10位正式民警,辅警是民警的6倍。 「知道了,谢谢。」聂繁心把满腹疑惑放在心底,打算静下来再思考。 刑事要案,派出所没有调查的权利,只能调出监控等待长云县公安分局介入。凌晨1点12分,长云县刑侦大队的民警到达酒店,大队临时技术员和痕检人员拎着勘查箱入场。 刑侦大队队长认识褚晚宁和聂繁心,寒暄了几句,安排两间休息室,开始做笔录:「请问,7月2日晚上23点08分到7月3日凌晨0点28分,你在哪?做了什么?怎么发现死者?」23点08分,朱防和妻子通话,代表他当时没有遇害。 「23点40分左右,我下楼买烟,来回大概15分钟。」 「然后呢?「 褚晚宁言简意赅:「我在5楼吸菸区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回房途中发现死者。」 "继续。「 「没了,出门买烟,酒店的收银员和便利店老闆可以作证;至于吸菸区抽菸,当时没有其他人在我身边。」 刑侦队长例行询问:「你和死者有没有过节?」 「有。」 刑侦队长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详细说。」 「这和33年前的案子有关,我的父亲因公殉职,死者是迫害他的关键人物。」褚晚宁将u盘递给队长,面容严肃,「侦查结束,我会交给市局万局长或者黄副局长。」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u盘的内容?」队长拿出一个密封袋,将u盘装了进去。 「今晚,21点左右,证人,和我同住的裴女士。」 刑侦队长查看报警电话和姓名:「不是你报的警?」 「不是。」 「身为警务人员,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褚晚宁扯了扯唇角:「从发现尸体到裴女士报警,最多3分钟。」 刑侦队长反问她:「所以呢?」 这不是藉口,褚晚宁无话可说。 刑侦队长跟着褚晚宁几年,清楚她的脾性,也相信她的人格,但此时此刻,只能公事公办: 「你知不知道,同时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我有理由怀疑你蓄意谋杀。」 褚晚宁双眼通红,斩钉截铁的语气反驳:「我没杀朱防。」 「褚队,你告诉我的,查案只讲证据,我们等法医和痕检的报告。」 另一间休息室,裴茸做完笔录,大体内容和褚晚宁所述一致。只是她想到做笔录前,裴袁良发来的最新消息,咬着牙,犹豫良久才强调:「我对褚队没有第一时间报警的举动产生怀疑,以她的职业素养,不应该。」 「谢谢你,我们会留意。」刑侦大队办案人员记录。 从休息室出来,裴茸无力地背靠门板,看着聂繁心和万漪右侧,那人萧索的身影,心理的疼痛瞬间牵扯到生理,心脏一阵阵泛疼。 她呢喃细语:对不起…… *** 尸体被运去最近的殡仪馆,朱防的妻女同意解剖,正在赶来的路上。凌晨1点40分,通过监控的判断和开会决定,万漪解除嫌疑,主理解剖。 凌晨1点50分,解剖正式开始,由于死者身份特殊,案件交由特别侦查组接手,长云县刑侦大队辅助,聂繁心参与,她和刑侦队长站在解剖台对面观摩。 「滨南市研究所2050年第13号尸检,死者朱防,男,62岁,由助理研究员万漪解剖,长云县刑侦大队技术员记录,录像开始。」 她从体表说起:「死者面部青紫,皮肤轻微肿胀,点状出血,眼结合膜出血显着,呈斑片状。 喉头两侧和颈侧有指压痕和虎口扼痕,颜色新鲜,呈淡黄褐色。在甲状腺周围、舌根、颈部淋巴结有灶性出血。」 技术员直截得出结论:「典型的扼死现象。「 万漪肯定:「嗯。」不过,为什么巩膜发黄?她思索看,突然友现石侧坝罪卜月压辰,小息这个员,「拍照,手錶压痕,表面两颗菱形状凹陷,疑似手錶装饰。」 她检查朱防的双手指甲,说重点:「死者没有挣扎痕迹,抽外周血化验。」尸检时取血样,—般从心脏抽取心包血,但是心包血做毒物检测的结果没有外周血准确。 技术员拿注射器取检材,万漪手持手术刀准备解剖,採用欧美惯用术式「y字型切开法」可以较好地保留损伤的颈部。她熟练地切开皮肤,剥离软组织和肌层。因为朱防体重约85公斤,中度肥胖,她戴着手套的手在肥油中穿梭,用镊子提起腹膜并切出半厘米小口,再拿手术刀将提起的腹膜小心切开。技术员在旁边帮忙,血管钳把腹壁提起来,避免切割损伤到腹腔的脏器。 第151页 聂繁心蹙着眉,提醒她:「小心一点,我听说解剖肥胖型死者,法医容易划伤手,有些病菌就会趁虚而入。」 万漪稍稍抬头,回以她一个微笑:「放心,我会留意。」说完,又投入工作。 腹腔剖开,肋骨完全暴露。她用解剖刀切断胸锁关节,第一肋骨钙化严重,便拿咬骨钳夹断。 肋骨完全切断,她将死者胸骨部和纵隔结缔组织分离,揭去胸骨完全暴露胸腔。 「死者心脏,肺部器官形态良好……」她观察器官的颜色和形态,目光忽然停在右肺下方的肝脏,神情霎时变得严肃。根据肛温,尸冷和瞳孔发散程度推测,朱防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肝脏颜色变化不可能那么明显,所以死者的肝脏有问题。再结合巩膜发黄,万漪仔细解剖肝脏,发现直径10cm的巨型肿瘤,还伴有小结节。 技术员推测:「这是晚期了吧?「 万漪接着解剖:「先看转移情况。」 长达数小时的解剖,窗外,深黑的夜空,渐渐呈现鱼肚白,薄雾冥冥。万漪脱下解剖服,消毒,走出殡仪馆的解剖室。 「记录,死者原发性肝癌,肝内转移,腹腔,腹膜后淋巴结转移,脑转移,肠繫膜转移,表面癌结节。」肝癌晚期多器官恶性转移,生存期一般以月计数,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 技术员记录,留下来收拾工具,万漪和聂繁心踱步去外区休息。 「累不累?」聂繁心把手里的温水递给她。 「有一点。」万漪坐在长椅上,小口小口喝着温水,缓解疲劳。 中途出去的聂繁心言语沉重:「晚宁姐被拘留了。」 万漪咳嗽了两声,握着纸杯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作案时间,作案动机,还有,你在朱防颈部发现的手錶痕印,和晚宁姐常戴的那只手錶的表面—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监控ups系统在停电的时候仍然可以录像。解剖过程来自观看纪录片和观察图片。 第89章 初升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斜斜地映照在木质桌面,办公桌前的万桐一夜未眠,刚放下徐厅的电话。 【吃早餐了吗?】聂芷言担心她犯胃病,发来的微信。 万桐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无暇顾及,只回了一个【待会儿吃。】随即想到什么,又补充【言言,老顾她们几点的飞机?】 【最早的航班,没有延迟,9点32分抵达滨南机场。】 【争取今晚早点回家。】 【没关系,工作重要。】 【小雨她们会在长云待两天。】 【我有所耳闻,长云县发生命案,死者是朱防?】聂芷言虽然处于内退的状态,但是研究所的重要工作仍然能够迅速传进她的耳朵。 【对,今天凌晨的事。】万桐没有详细说明。 【好了,不打扰你工作,我去餵猫。】 万桐终于松了松紧绷的情绪【顺便餵我吃点。】 【你要吃吗?豌豆的鳗鱼味猫粮。】 【想吃烤鳗鱼。】 她前一秒发出消息,后一秒,办公室的门轻轻敲响。 「进来。」 门被推开,拎着两个饭盒,一个保温杯的聂芷言出现在眼前,嗓音温润:「万局长,趁热吃早餐。」 「言言,你怎么来了?」万桐又惊又喜。 「餵猫。」聂芷言落座,招唿她过去。 营养搭配,8个水晶虾饺,半盒蔬菜,一杯牛奶。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万桐细嚼慢咽:「嗯,我属猫。」 她刚吃完四个虾饺,办公室的门再一次推开,黄波大步流星:「老万。」 聂芷言颔首,站起身准备往外走:「你们聊。」 「老言在啊,不急不急,她先吃。」黄波笑着打招唿,识趣地带上了门。没让黄波等太久,万桐吃完,聂芷言收拾好饭盒,把办公室交给他们。 门掩上,黄波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涵涵的事怎么解决?」 「律师方面老顾会亲自出马,『7号』故意留下的破绽,相信小雨和繁心能够尽快找出。」机密的任务,万桐请示徐厅,7号具体是谁,只有她和褚晚宁知道,连黄波都不清楚。 「然后呢?可以彻底洗脱嫌疑?」 「至少存留疑点,证据链不足,不能刑事拘留。涵涵肩膀有伤,停职休息一段时间也好。」褚晚宁暂住家里的几天,万桐两次发现她深夜悄悄去客厅接水喝药。第二天特意让聂芷言收拾屋子的时候稍微留意,才知道是退烧药。这孩子性格倔得很,发烧也不吭声,才歇三天,周四又偷偷熘回警局上班。 「霞姐呢?」 「涵涵停职,我打算告诉霞姐,她正好过来照顾几天,促进促进母女俩的感情。」 黄波咳了咳:「霞姐担心涵涵受伤,你不是弄巧成拙吗?」 「但母亲也心疼女儿,这些年,每次涵涵轻伤或者生病,我们都帮忙瞒着,反而让她们错过很多相处的机会。」 「行吧,按你说的办。不过,长云县那边传过来的录像,看了吗?」 「看了。」万桐的情绪急转而下,望着玻璃窗里的集体三等功出神,半晌才开口,「我没想到,33年前的案子,朱防也参与了,马昭顺便帮他多顶个罪名。」 「一个圈,那些年,宋少雄的盈克集团和唐于洋往来密切,互通制毒设备和原化学材料。他也没藏多久,很快就被聂局给端了。」 第152页 万桐细数他们的关系:「家族企业,29年前,宋少雄归案,只有11岁的宋子博隐姓埋名,不知道躲在哪儿。裴袁良去年才冒出头,表面太干净,全靠尉迟端在前面做事,我们没查出什么。」 「你算到朱防迟早会出事,却没算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涵涵造成影响。」 「不是算,我给了朱防机会,他没珍惜。」昨天中午,万桐联繫朱防,暗示他自首,可惜没起到什么效果。她嘆气,「至于涛哥(褚晚宁父亲)的录像,确实始料不及。」 「下周开始24小时监控朱防的决定,几个人知道?」 「除开涵涵、你和我,只有四个人知道。而且,没有一块是软骨头。」万桐走去角落的直饮机接水,摇了摇头抱怨,「老黄,做我们这行太辛苦,还容易得罪人。再干两年,提前内退得了。」 「可以,你退我就退。」 「一言为定,我直接把腰椎核磁共振的检查报告发给徐厅长。」万桐放下茶杯,按了按腰,坐太久,后背几乎没有知觉。 「怎么?去检查了?」 万桐撑着墙,做着塌腰的动作,缓解腰部压力:「言言逼着我去,医生建议做手术。」 黄波哎哟一声:「已经严重到需要做手术?」 「嗯,但我没有医生口述的症状,所以先缓一缓。」 「什么症状?」 「疼得下不了床,我还好,能忍受。」前晚万桐把床垫换成木板,聂芷言跟着她睡硬木床,可以伸展嵴柱,减轻腰椎间盘的压力。 「等忙过这阵子,早点手术吧,还可以休几周病假。」 万桐嗯声,瞧了一眼办公桌上摆放的立式时钟,8点25分:「走,开会。」 ****** 清晨,万漪从殡仪馆回长云县公安分局安排的宾馆,洗澡,吃药,小憩了两个小时。这会儿聂繁心买早餐上来,她们很快解决,又赶去已经封锁的酒店。 裴茸身为报警人和第一嫌疑对象的同住人,刑侦大队把她留在酒店。加上22名同层旅客需要排除嫌疑,整层楼的走廊时不时传出谩骂声。 「耽误我们时间,明天回不去上班的损失,谁负责?」 「不是已经抓了一个吗?怎么还不能离开酒店?」 …… 聂繁心绕过人群,戴着手套和口罩,穿上脚套进入517房,她身后是同样遮着半张脸的万漪。痕检第一次搜证已经结束,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褚晚宁。凌晨两点半,手錶送去长云县检测,其镜面和錶带竟然提取到朱防的皮肤组织和衣服纤维组织。 根据刑侦队长的讯问记录,褚晚宁入住酒店便脱下手錶,放在中间的床头柜电话右侧。晚上吃饭没带出门,回房也并未留意。如果依她所言,房间肯定存在第三个人活动的痕迹;以及第三个人什么时候进房间拿走手錶,u盘什么时候插进电视的连接孔,监控有没有录到他的进出影像…… 这些细节都值得关注。 聂繁心每走一步都异常小心,她半蹲在朱防仰躺的边缘,仔细观察附近。万漪站在她右侧,分析和还原当时的场景。 现场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符合血液含有巴比妥类药物的检查结果。也就是说,兇手趁死者昏迷,上前掐住脖颈,令他窒息死亡。床单的褶皱床头多,床尾反而少,死者脚踝,手腕和臀部呈现尸斑,很明显尸体曾经挪动。 她指着褶皱最多的床头,示意:「繁心,朱防是头朝上,脚朝下平躺在大床。」 聂繁心疑惑:「会吗?兇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万漪只是还原现场,未能得知兇手挪动尸体的动机:「不知道。」 聂繁心回想朱防仰躺的模样,侧脸似乎偏向外面的观景阳台。她鬼使神差推开玻璃门,四下张望。 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等一下。」万漪招唿她,「你看那儿。」 顺着万漪的手指方向,聂繁心在隔壁观景阳台外侧的墙壁上发现半只鞋印。只有从外往里攀爬,才会留下。 「516住的是谁?」聂繁心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再次询问刑侦大队的同僚。 「我看看。」民警翻动记录本,「16岁的小伙子,一个人出门旅行。」 「在不在隔壁?」 「在,他是哑巴,听力没问题,只是不会说话。」 聂繁心首先考虑孤儿,因而问道:「父母呢?健在吗?」 「只有一个奶奶,和他相依为命。」 「在念大学?」 「滨南师范大学的在校生。」 聂繁心颔首,走过去敲门:「你好。」 男孩开门,咽了咽口水,明显很紧张。 「一个人住吗?有没有同行的朋友?」聂繁心语气平和。 男孩用手机打字交流:「一个人,没有朋友。」 「昨晚11点40分以后,你在哪儿?」 「睡觉。」 聂繁心不放弃:「没发现什么异常?同学,不能说谎,作伪证犯法的。」 男孩摇头,眼神闪烁,不敢正视聂繁心。 派出所王所长劝她:「小聂,别逼太急,只是个孩子。」 「王所,我就问问。」她回头交代刑侦大队的民警:「同志,观景阳台的鞋印,麻烦找人拓一下。」 「有鞋印?」 「嗯,半只。」聂繁心在民警耳边低语:「查一查男孩奶奶的电话,我需要。」她说完,又礼貌地问,「同志,你那儿有5楼所有住客的个人信息吗?」 第153页 「当然有。」民警滑动电子记录本,递给她。 每个人的姓名,照片,聂繁心一丝不苟地查看。鲁颖,好像在哪儿听过? 「心姐,我妈姓鲁,山东鲁地那个鲁。」视线往左,虽然只见过一次,聂繁心仍然一眼认出。 这不是陈安佑的老妈? 第90章 房间号515,正好在房门紧闭的隔壁。 聂繁心一宿未眠,脑子乱糟糟,她需要梳理陈安佑离开刑侦大队一组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听说每天勤勤恳恳,早出晚归,时常帮同事值班,表现极其突出。为什么晚宁姐不许他回组?是不是掌握什么证据? 她现在一无所知,只晓得,如果仅仅是陈安佑母亲还好,倘若陈安佑也在,会那么巧合吗?深思熟虑再多,也必须去求证。聂繁心抬起手,轻轻敲响515的房门。 里面的人通过猫眼查看,很快转动把手,还没开门,就听见招唿声:「心姐,你怎么在这儿?」 「办案。」果然是他,聂繁心脸色沉了沉,状若自然地问,「你呢?和阿姨出来旅游?」 陈安佑异常镇静:「对,我们一家人出行。」 聂繁心扫视房间:「阿姨呢?」 「她和舅妈住楼上,我和表弟在这间房。」陈安佑退开一步,把过道让出来,聂繁心瞧过去,靠外的床上,一个男人裹着被子,背对着众人。 「知道昨晚的命案吧?有没有听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聂繁心点开录音笔。 「心姐,长云县刑侦大队的同僚不是问了吗?昨晚我喝酒头疼,睡得早。表弟和他同学吃夜宵,差不多凌晨2点才回来。」 吃宵夜,也就是昨晚陈安佑一个人在房间?还有第二个人吗?聂繁心公事公办:「身份证出示一下。」 陈安佑一边找身份证,一边抱怨:「唉,我们这层关系,还需要查身份证?」 聂繁心一句话堵住他的嘴:「都要查。」她看了陈安佑身份证一眼,抬腿往里走,只要能藏人的地方,都会留意,最后在挨着阳台的单人床前停下。 陈安佑眼疾手快,三步并两步上前推搡他:「康子,身份证。」 床上的人处于发懵的状态:「啊?嗯……」他伸手去够床头柜的背包,翻找出身份证。 「16岁,学生?」 陈安佑帮答:「滨南师范在读。」 聂繁心皱了皱眉:「隔壁的男生认识吗?」 「他是我同学。」 「昨晚一起吃夜宵?」 男生大咧咧回应:「对啊,你怎么知道?」 聂繁心把身份证还给他:「你哥说的。」 「哦,姐,我可以继续睡吗?」他知道聂繁心是陈安佑的同事。 聂繁心嗯了一声,朝门外走,身后的陈安佑叫住她:「心姐,我辞职了。」 「辞职?」聂繁心顿住脚步,面露惊讶,陈安佑警龄快10年,怎么说辞职就辞职? 「觉得没劲,想换工作试一试。」 「人事那边批下来了?」 陈安佑背靠门板:「我没什么公务在身,褚队和局长的章都盖了,应该很快。」 聂繁心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客套打官腔:「尊重你的决定。」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好,谢谢。」门被掩上,聂繁心走到褚晚宁房间外,问身旁刑侦大队的民警,「同志,516房间住客奶奶的电话查到了?」 「查到了。」 聂繁心拨出号码,响铃十几分钟被接了起来。 「餵。」 聂繁心话语温和:「请问是封阳的奶奶吗?」 听筒里的声音慈祥:「欸,是啊。」 「我是封阳学校审核贫困补助的老师,想听您谈谈家里的情况。」聂繁心知道封阳连续两年获得贫困补助金,藉此机会,大概了解他的为人。 奶奶聊到孙子,说不完的话,封阳的形象渐渐丰满。孝顺,上进,乐于助人,虽然不能说话,但交际能力强,毕业以后希望在特殊学校任教。 交际能力强,为什么刚才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聂繁心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暂时放在一边。她还有最重要的环节没有做。 监控。 下午6点到晚上9点之间,酒店没有停电,兇手肯定不会走外面廊道闯入褚晚宁的房间。只会依託观景阳台,从516房间翻进517房间,再从517房间潜入518房间。还要趁黑夜,篝火晚会,酒店几乎没人的时候。 如果没有其他可疑人物,陈安佑就是唯一有时间,有能力完成一系列操作的人。 监控录像很快被送去派出所,市局特侦小组也下派数十位民警参与调查。派出所最大的会议室找来几台笔记本电脑,供他们浏览监控。 聂繁心坐在靠近万漪临时办公室的角落,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她负责走廊右侧的监控,下午4点陈安佑和他的表弟入住,4点32分封阳入住,6点27分,表弟和封阳的同学哄闹着拥进封阳的房间,7点19分离开。 一切正常,难道真是陈安佑一人所为?身为执法人员,不能先入为士,聂繁心仔细数着进门和出来的人。 1、2、3、4、5,能对上。然而她放缓速度,一帧一帧观察,发现最右侧戴帽子的人行为古怪,他鬓髮的长度也和先前进去的人不同。 有问题。 第154页 「电梯的监控在哪儿?」聂繁心抬头大声问。 「小聂,在我这儿。」特侦2小组副组长,暂代褚晚宁的职位。 「组长,7点21分左右。」进度条往后拉,画面快进,电梯的监控能看清脸,原来是身穿相同薄外套的封阳。进去5个人,出来5个人,但多了封阳,另外一个人呢? 「组长,再看看6点25分的监控。」组长倒退合适的时间段,暂停画面,问道,「是他吗?」 国字脸,眼角有刀疤,在哪里瞧过?印象不深,聂繁心紧皱着眉。 「繁心,把他的鞋放大。」身侧的声音不疾不徐。 聂繁心偏头,看着万漪专注的侧脸,晃了晃神。 「墙面的脚印,研究所给出数据,42码49版奥康夏季椰子休闲鞋。」 聂繁心收敛心神:「数据出来那么快?」 「我一直催着。」万漪拿着手机比对,「同款鞋。」 「同款?」 万漪弯了弯唇,把手机递给她:「没有错。」 「你好厉害。」聂繁心习惯性伸手挽住万漪的手臂,下一秒察觉不对劲,立即心虚地松开。 不过,在旁人看来,只是朋友间的亲密互动。 「果然专业人办专业事。」特侦小组副组长笑着说,随后放大那人的脸,又找了几张正面照,截到第二天早上8点12分,他穿着外卖员衣服离开酒店的照片,打算加强警力追查。副组长想了想临行前万桐的叮嘱,又问,「还需要褚队不在场的证据,有没有新发现?」 聂繁心说出疑点:「褚队当时没戴手錶,为什么死者颈部有手錶的压痕,又何必多此一举把手錶原封不动放回518房间?」 万漪分析:「有没有可能两只同款手錶?」 组长点了点头,问她:「怎么讲?」 「房间找到含有安眠成分的矿泉水,瓶身只检测到死者的指纹。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人下毒,死者不知情;第二,死者自愿喝下。」万漪讲话有点急,微白的嘴唇抿了抿,继续说,「死者晚期癌症,已经需要随身携带止痛药,有没有可能他想解脱?又趁机陷害褚队,一石二鸟?」 聂繁心顺着她的话说:「找人拿到褚队的手錶,制造证据诬陷,又戴着另一只手錶行兇。」 万漪颔首:「所以,我正在申请二次取检手錶的化学成分。」 「还有一个方法,问一问裴茸。」聂繁心表情严肃,她现在终于想起关键人物。 组长:「和褚队同住的人?」 「是的,她能证明晚宁姐出门之后没再返回房间放置手錶。」聂繁心双手交叉,紧握的手指松了松,她思维转得快,进一步猜测,「我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们原本打算第二天才让人发现朱防的尸体,所以手錶放回原位;又因为停电,再加上晚宁姐夜出,临时改变士意。」 「说得通。」组长安排任务,「裴茸的例行询问就交给你了。」 「好。」 下午1点,吃完午餐,聂繁心借用派出所的车,和万漪前往酒店。裴茸住在6楼单人套房,她事先打过招唿,直接敲门。 里面传出细微的咳嗽声,脚步由远及近,紧接着房门打开。披着薄外套,长发略显凌乱的裴茸出现在她们眼前。 「你怎么?」看清楚裴茸红肿的双眼,聂繁心担心地问。 裴茸转过身,人往里走,又轻轻咳了两声:「感冒,白天在山上吹了风,昨晚夜里着凉。」没有人知道,她是任由眼泪打湿脸庞,最后只能冷水扑面刺激,开着观景阳台的窗户,吹了一夜山风。 聂繁心忍不住关心:「买药了吗?」 「不用,过两天就好。」她抬起眼,唇角扯出一丝淡然的笑,问道,「找我有事?」 「晚宁姐凌晨被刑事拘留,伤口发炎,有点低热。」聂繁心说完,一瞬不瞬地盯着裴茸,观察她的变化。 「咳咳,不好意思,我关下窗。」裴茸背过身,咬着唇走向阳台。一点一点拉动窗玻璃,试图敛下所有的情绪。 聂繁心紧跟脚步,裴茸稍稍低头的瞬间,她在对方后颈窝偏右的位置,无意中发现了一颗褐色的痣…… 作者有话要说:聂繁心知道了什么? 第91章 芮姐姐,聂繁心差点脱口而出。 没有错,聂繁心记得这颗痣,再结合派出所民警说她怀孕的託言。 陆芮比聂繁心年长5岁,她们虽说不算青梅竹马,但是逢年过节的走动必不可少。陆芮随母姓,她的母亲陆婧是顾邶最早那批合伙律师之一,擅长民事诉讼,解决合同、侵权,婚姻等纠纷。可惜身体不怎么好,十年前因病去世。 陆芮公安大学侦查学研究生毕业,毕业不久就通过司法考试,获得法律职业资格证书。这也是顾邶总催着聂繁心参加司考的重要原因。 芮姐姐,裴小茸,身份互换?一般在八点档狗血剧才能看到的情节。因为警方卧底,由原先侦查技术落后阶段的长期卧底,变成后来依靠黑色线人提供情报。原则以保证警务人员生命安全为前提,除开涉毒和扫恶除黑的要案,如今已经鲜少见到内部人员冒险。 聂繁心皱着眉深思,难道打击器官买卖的团伙,需要安排一个副科级干部深入「敌营」?应该不至于。 刘小柔,孟子侨,彭占,曹海,梁汉,以及陈安佑?还有失踪的孤儿,一个接一个的案子,一条又一条线索捋下来,聂繁心推测,器官买卖团伙的背后肯定不简单。 第155页 裴茸是裴袁良的女儿,裴袁良又是天与佑医院大股东,如果必须派遣卧底,最佳选择绝对是陆芮。 裴小茸呢?大义灭亲?她被警方安排在哪儿? 去年的公车爆炸,倖存两人,其中一个人全身大面积烧伤,现在仍然住在医院,进行后续的康復治疗。裴小茸呢?是不是也在疗养?警方趁机换人? 聂繁心不敢妄下结论,更不会当面质问。隔墙有耳,倘若真是机密行动,她不能打草惊蛇,反而应该保护对方安全。对了,晚宁姐知道吗?她们的感情扑朔迷离,是真是假? 还有,怎么验证自己的猜测? 咳咳…… 裴茸的咳嗽声打断她的思绪,聂繁心偏头眨了眨眼,稍微缓和波盪起伏的情绪,开启录音笔,转变态度,郑重其事地发问:「裴女士,昨晚11点40分左右,褚晚宁外出,你是否知道?」 裴茸抿了抿唇:「睡着了,不知。」 「既然你已经熟睡,凌晨0点25分,为什么突然去517号房间?」 「听到声响。」 聂繁心追问:「什么声响?」 「我浅眠,一点细微的撞击声都能瞬间清醒。」 「报警之后,褚晚宁有没有返回518房间?」前面的回答都与刑侦大队凌晨的笔录一致,聂繁心往下询问细节。 裴茸不看她,眼神飘忽:「记不清了。」 「记不清?」 裴茸抓着床单的手指渐渐攥紧,嗓音微哑:「当时场面混乱,我没有留意。」事实相反,派出所民警接到电话赶到案发现场前,她从始至终关注着褚晚宁,目光未曾移开。 聂繁心闻言,不断提醒自己,对方可能在执行任务,或者如她所说,场面一度混乱,根本无暇顾及。 没有人证,就必须抓紧时间再找其他证据。褚晚宁凌晨发烧接近39°,此时此刻,她不准备把实情告知裴茸。 聂繁心收好录音笔,客气地说:「你多休息,如果感冒加重,打电话给我。」 「嗯,谢谢。」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裴茸双腿发软,颓然地倒在床边。她不明白子博和裴袁良什么打算,接二连三作伪证,只会和这边的关系越来越差。 而自己又打不进内部,总在边缘徘徊,这个局,应该怎么破? *** 十公里开外的拘留所,简陋的单人间,铁门紧锁。昏黄的灯光乏力地散开,将细小的灰尘囚禁。 褚晚宁趴在单薄的床垫上,浑身冒着虚汗。吊瓶刚撤不久,吃了退烧药,量体温38.5°,比凌晨四点多降了0.3。但意识还是模煳,恍恍惚惚,脑海中仿佛闪过许多过往的画面。她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能靠近了,才依稀听见喊的人名。 爸…… 小芮,芮…… 下午四点,医生过来照料,伤口换了药,又迷迷煳煳睡去。 另一边为她忙碌的聂繁心和万漪,坐在电脑前浏览监控,收发信息。经过数据比对,确定从封阳房间离开的人是5月6日拖行老杨的人。只是仍然不能彻底洗脱褚晚宁的嫌疑,她们在等,等待手錶的化学检验结果。 晚上8点半,研究所的报告发来,手錶检测的成分和死者体表的成分一致。这样的结果,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万漪面色微沉,盯着报告的油脂指数琢磨。 「繁心,带我去殡仪馆。」她忽然蹭起身。 「有新发现?」聂繁心拿着车钥匙,边走边问。 「我试一试,也许没有效果。」她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继续解释,「忘记考虑手錶的压痕,如果他们事先布局,死者身体的表面可能会存在另一个压痕。」 「尸检的时候不是没有吗?」 「第一个压痕,朱防没死,人体血液流动,形成的压痕会很快復原;第二个压痕,朱防窒息死亡,器官的造血功能停止,十分钟左右,血液里的凝血因子就会凝固,因而压痕明显。」 「所以,你想怎么做?」聂繁心发动轿车。 「我没有把握。」万漪目视前方,眉头微蹙,「只能试一试,让尸体快速降温。」 刑侦大队先通知朱防的妻女,朱防的老婆担心损伤尸体,坚决反对,他们的女儿却点头同意:「只要能找到谋杀我父亲的兇手,遗体任凭处理。」 她学医,没有所谓的封建思想。 晚上9点,殡仪馆急冻室,万漪站在窗外指挥:「20c。」 10分钟后,万漪和聂繁心进去观察,她们戴着手套翻转尸体,没能瞧见尸表的变化。 「15c。」进门前,聂繁心细心地给万漪披了一件外套。 「10c。」两人穿上专用防寒服。 「0c。」万漪戴上防寒帽,贴暖宝宝,聂繁心阻止她,「我去就好。」 「没关系,不会待太久。」万漪一只脚已经跨进急冻室。 「繁心,帮我撑着点。」检查完后背,万漪在聂繁心协助下翻动死者。她余光瞥到尸体腋下接近左胸的位置,有一个颜色淡红的压痕,不明显,却和褚晚宁手錶的表面装饰相符。 万漪极少表现出过于激动的情绪,此时的她欣喜若狂,戴着手套的右手上抬,尾指勾住聂繁心的小拇指。 两人相视而笑。 多方位拍照,聂繁心催促万漪赶紧出去。 「再等一等,马上。」 第156页 「不行。或者你在外面,我来。」聂繁心把她推出门,又折回来,照着万漪的指示取证。 晚上10点半,她们从殡仪馆出发,返回派出所,做完证据补充报告,聂繁心考虑到现场的重组,提议去酒店。 「万小雨,你先回宾馆休息,我和组长过去就好。」 两人在走廊,万漪声音压得很轻:「也许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聂繁心不依:「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然而下一秒,万漪故意将尾音放软:「想陪着你。」 竟然撒娇!这哪能受得住?聂繁心红着耳朵憋回拒绝的话,低声嘟囔,「法医跟去案发现场确实说得通。」 临近12点,五个人乘坐电梯上5楼。分头行事,组长和另外两位民警去517房,聂繁心和万漪在吸菸区等待。 根据褚晚宁的口供,昨晚11点50分到第二天凌晨0点20分左右,她在吸菸区抽菸。痕检找到含有她唾液的菸头,从而证明她没有说谎。只不过,物证的三支烟也有两种可能。第一,她有意扔在吸菸区的烟盘,伪造不在场证据;第二,30分钟抽完三支烟,没有作案时间。 聂繁心之所以想在相同时间还原现场,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偶尔闲暇的时候刷视频,知道万陶纪很多旅游主播每晚都会直播。 她在赌,赌昨晚褚晚宁抽菸被人捕捉到。 吸菸区位于每层楼右侧的四米宽小阳台,旁边相隔五米就是居民楼。以现有的手机摄像功能,拍不清楚脸,也能拍到大概的轮廓。 聂繁心站在吸菸区遥望,天随人愿,对面五楼亮着灯的卧室,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女生坐在手机三角支架前,背对着她们。 「万小雨,我们过去。」 万漪心领神会,没有问她原因,跟随下楼。保险起见,聂繁心通知组长,众人往隔壁居民楼踱步。 组长边走边说:「打电话问了,她昨晚12点半才下播。停电期间音效卡有问题,幸好直播的粉丝不介意。」 另一位同事双手合十,真诚祈愿:「希望她能拍到褚队。」 「十之八九,那位妹子说,昨晚酒店这边有个女人抽菸的姿势很撩人,她特意移动手机,拉近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中秋快乐,今晚突然有事,抱歉。 这章评论都有红包,感谢等候。 第92章 挂断警方的电话,旅游主播三言两语向粉丝说清楚缘由,提前下播。众人还在楼下,主播已经敞开家门,在外等候他们。 电梯缓缓上升,组长刚跨出电梯门,主播风风火火迎过来:「警察同志,昨晚的录屏正在下载。」 组长乐呵呵地笑:「感谢你的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主播撩着耳边垂落的髮辫,俏皮的语气补充,「警察同志,视频里的人是谁啊?女神帅起来,哪还有男人的事?」 花痴,聂繁心念着不知道应该叫她裴茸还是陆芮,也不知道她和褚晚宁到底什么关系的人,冷不丁回道:「隔壁酒店的事听说了吧?她是犯罪嫌疑人。」 第三信息产业价值时代,网络高速发展,就算警方和政府刻意控制舆论的发酵,组长离开滨南之前还是接受了媒体採访。因此,望海酒店死了人的消息早已尽人皆知。 谋杀,嫌疑?主播怔愣了数秒,才后知后觉地咽了咽喉咙,点头不再吭声。 10分钟,视频完成缓冲,占用14g的内存,说明画质足够清晰。组长急不可待地按下播放键,拉动进度条。 2小时42分,房间的灯熄灭。主播整理设备,因为酒店的吸菸区亮着应急灯,可以打光,她一边解释,一边把三脚架推到窗边。2小时53分,一个身穿米白色衬衫,浅色长裤的背影出现在对面5楼的吸菸区,纵使没能看到正脸,他们还是一眼认出。 站在最左侧的民警忙不迭道:「是褚队。」 组长笑意加深:「继续往下看。」 2小时58分,褚晚宁微微侧身,约莫45度角,倚着墙抬头望向窗外。主播拉近距离,高清画质,录像里的她眉目沉郁,低头给手里的烟续上火。白雾缭绕,渐渐地吞没她清秀的面容,也掩盖了撕心裂肺的悲痛。 主播下意识脱口:「我抓拍了正面照。」她滑动屏幕,将手机递给身边的聂繁心,「警官,这是不是什么不在场证据?我觉得她不像坏人。」 「可以这么说。」聂繁心开启蓝牙功能,传送完照片,手机还给主播,由衷地感谢了两句。 时长3小时31分,其中29分钟褚晚宁都在录屏的画面,接到报警前的5分钟,她才离开吸菸区。减去途中消耗,再结合朱防颈骨受损的程度,褚晚宁没有作案时间。 *** 深夜12点30分,聂繁心送万漪回宾馆,她在楼下和顾邶、聂芷兰匆匆见了一面。 「你负责的案子,我不能接手,所以交给小许。」虽说规矩如此,但知道来龙去脉,聂芷兰还是陪着顾邶,两人饭后出发,晚一步抵达乐丁乡。顾邶把装着换洗衣物的背包递给聂繁心,交代道,「我已经让小许申请保释,晚宁高烧不退,待在拘留所不是办法。」 「晚宁姐的案子媒体跟得紧,政府和纪委都盯着,不会轻易同意保释。至于接下来怎么做,我们还得復盘证据。」 顾邶:「今晚不能休息?」 第157页 「嗯,马上回派出所开会。妈,先别急,也许明天就有结果。」聂繁心蹭了蹭顾邶的肩,「我把你和老聂的房间安排在我们隔壁,有什么需要给万小雨打电话。」 顾邶摆摆手。 「那我走了?」 顾邶:「快走,眼不见心不烦。」 万漪握着聂繁心的手,轻柔地捏了捏她掌心,笑容轻浅:「兰姨,顾姨,我送送她。」。 聂芷兰嘱咐:「去吧,办公室睡觉不舒服,有时间就回来休息。」 聂繁心应了,两人走远了些,大概察觉她怏怏不乐,身旁的万漪温声安慰:「顾姨只是担心你。」 母女俩一个礼拜不见,好不容易碰面却闹得不愉快,连句体己话都没有。纵使聂繁心平时大大落落,此时此刻,还是难免闷堵。 「我知道。」聂繁心轻轻地靠在万漪怀里,脑袋搭着她的肩头,低言细语,「万小雨,你说我适不适合从事法律工作?」 万漪单手拥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年的司考我报名了。」司法考试分主观题和客观题,6月中下旬报名,截止报名的最后两个小时,聂繁心才下定决心,提交了报名信息。 「多一个选择也好,只不过,有时间复习吗?」司法考试不比别的考试,特点是范围广、考点多、题量大、通过率低。万漪担心她上班忙碌,下班还要复习,休息不够。 聂繁心瓮声瓮气:「没时间也要匀点出来,妈心脏不好,就好像你说的,考证可以多一条选择,应该能让她开心。」顾邶年轻的时候工作忙,时常熬夜,十几年前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确诊为稳定型心绞痛。病情平缓阶段可以减少或者停止用药,所以这些年,身为女儿的聂繁心几乎要忘了这回事。直到6月中旬,她出门倒垃圾,无意间发现垃圾袋里的药盒,才知道顾邶老毛病又犯了。 万漪明白她回家疲累的原因,也了解她的脾性,但还是问道:「看书打瞌睡怎么办?」 夜色浓重,室外停车场的角落,聂繁心蹭着万漪侧颈:「那你监督我,好不好?」 万漪紧了紧抱着她的力度,低声道:「回家累的话,我读,你听。」 聂繁心看着地上两人投下的阴影,轻咬下唇:「万小雨,你不能太宠我了。」 「这个要求不能答应。」万漪微微低头,两人的前额抵在一起,「快去吧,我等你。」 聂繁心嗓音微涩:「你要睡觉,我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好。」 聂繁心矮身坐进驾驶位,没有留恋,很快踩动油门,驾着车往派出所开。行驶在寂静无人的路上,余光看着后视镜的人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中。她点开了万漪录下的语音,慢慢藏起短暂分别的失落,结合现场勘查,开始琢磨线索和细节。 *** 宾馆三楼,刚洗完澡,正在收拾行李箱的聂芷兰听到隔壁关门声,对着浴室门提高嗓音:「小雨回来了。」 「知道了。」 年纪大了,一般不会晚上洗头。十几分钟后,顾邶挽着长发出来,坐在床畔擦着微润的尾发。待聂芷兰掀开薄被靠过来,她放下干发布,接过了装满药的瓶盖,就着温水慢慢吞咽。 凌晨1点多,两人终于躺下,房间里一片安静,聂芷兰低如蚊吟的声音和她沟通:「繁心的工作,你别操心太多,她比我年轻的时候稳重不少。」 「少唬我,你二十三岁就能独当一面,带着5人小分队缴了两三个诈骗团伙。」因为父母早亡,聂芷兰放弃考研,大学毕业通过公考,直接被刑侦支队录用。她每个月省吃俭用,一半工资转给还在读研究生的聂芷言,另一半分成两份,一份用于自己的花销,另一份存着买房。 「谁告诉你的?」那会儿,她和顾邶还不认识。 「芷言。」聂芷兰转给聂芷言的钱,远方求学的妹妹都存着。后来,顾邶想要了解聂芷兰的过去,便经常拉着聂芷言唠嗑。 「你再想一想,繁心身边有小雨,我们家最靠谱的人,还不放心?」 「小雨我当然放心,可是从去年开始,南云区接二连三发生命案,现在涵涵也遭人诬陷,事出必有因,所以我怕……」 聂芷兰轻轻地揽着她,眉心微蹙:「繁心身手好,做事懂分寸,况且,我们也应该相信桐桐。」 「我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很正常,我也担心。不过更应该给予她足够多的支持。路是她自己走,做母亲的我们,尽量在身后为她鼓掌喝彩,跌倒的时候稍微扶一把。再不济……」聂芷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宽心话,顾邶低低嗯声。可能因为坐车,又吃了药,再加上时候也不早了,两人一前一后渐渐睡去。 *** 车程十几分钟的派出所,二楼临时会议室,坐着十几位负责专案调查的民警。组长展示褚晚宁手錶的照片,说道:「晚上23点15分,我收到研究所万法医的补充报告,报告说明案件蓄谋过程存在两只手錶的可能性,现在请聂繁心详细讲述。」 靠坐在第二排的聂繁心上前,翻着急冻室拍摄的照片,找出最明显的两张:「这是第一次尸检,死者颈部发现的压痕,周围有摩擦的痕迹,也就是兇手需要用力,所以皮肤会产生摩擦。再看第二张,急冻之后出现的压痕,边缘规整,没有一点摩擦的痕迹。」 第158页 其中一位民警分析:「所以第二张照片呈现的痕迹应该是兇手故意压制而成,使得手錶沾染死者的皮肤组织和衣服纤维组织,再趁褚队外出,从后阳台进入518房间,放下手錶,拿走褚队的手錶。」 聂繁心肯定他的推测:「是的,我们先入为主,忽略了重要环节,手錶如果属于褚队,其表背和錶带肯定沾染她的皮肤组织和衣服纤维组织。因此,研究所提取褚队身上的检材,正在做第三次深度检测,明早能够拿到结果。」 另一位民警表示不解:「照理说,朱局长当时应该清醒,为什么兇手可以得逞?」 作者有话要说:吸菸有害健康,芮姐,你快让她戒菸。 掐死人需要的时间没有电视上说得那么短,大概5分钟,血液里氧气耗尽或者浓度过低才会死。再者,还要结合兇手的力度,观察死者颈骨,舌骨,喉骨的受损程度。 第93章 翌日,他们刚吃过早餐,研究所就把报告传过来。结果显示,痕检在518房间找到的手錶,其微量证据与褚晚宁并不匹配,且表背边缘还有另一个人的皮肤组织。 唯一指向褚晚宁的物证站不住脚,再结合主播的录屏可以证实她没有作案时间。因此,上午8点,组长与市局、省纪委的主要负责人召开临时视频会议。会议结束,专案组随即申请释放褚晚宁。万桐确定褚晚宁可以释放,才告知谢正霞,此时的她,正火急火燎往乐丁乡赶。 差不多9点,聂芷兰接到褚晚宁母亲的来电,对方绵绵不绝说了不少,总体都是担心的话,言语急切。 「正霞,你别着急,手续还没办妥。况且,我们都在。」聂芷兰时刻关注着手机。 「兰姐,不好意思,打乱了你们出游的计划,我代涵涵说一声抱歉。」 「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谢正霞嗓音干涩:「好,不说两家话。」 聂芷兰原本还想讲两句,又觉得电话沟通不方便,就由着对方寒暄了一会儿。两人结束通话不久,她收到聂繁心发来的微信,表示褚晚宁签完字,10点就离开拘留所。案情特殊,虽然暂时解除嫌疑,但她曾经单独出现在现场,又有杀人的动机,调查期间,需要随时接受传唤,不能远离乐丁乡。 因此,聂芷兰在宾馆给她们安排了双人间,方便谢正霞照顾褚晚宁。 *** 不远处的望海酒店,整栋楼除开工作人员,只有516和裴茸所在的618房门外还有民警值守。根据《人民警察法》第九条规定,公安机关盘问和留置群众或者嫌疑人的时间不能超过24小时,所以5楼的大部分游客做好登记,已经早一步离开酒店。 至于封阳,警方找出的新证据指向他所在的516房间;以及裴茸,不能排除她和褚晚宁共同作案的嫌疑,因而申请延长留置时间。 这会儿,单人套房的窗帘严丝合缝地隔绝外面的光线,床上侧躺的裴茸刚吃下万漪送来的感冒药,睡意昏沉。模模煳煳,快要失去意识的一瞬,旁边放着的手机翁声振动,是微信新消息提示。裴茸轻轻咳了咳,蹙了蹙眉,伸手拿过手机,点开微信。 来自聂繁心:【晚宁姐一切都好。】附上一张照片,照片里,明显受肩伤困扰,褚晚宁平素挺直的嵴背微微伛偻,脸色苍白。 只是一眼,裴茸的视野霎时模煳,胸口沉重得像是无法唿吸。 「对不起……」裴茸咬着唇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紊乱。她心如刀绞,攥着手机颤抖地滑动屏幕:「嗯。」最简单,最冷漠的一个字。不知道自己怎么点击的发送,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能感觉到,冰凉的水痕顺着脸颊簌簌而落。 「对不起,小茸,没能保护好她……」 *** 派出所询问室,封阳已经在里面足足待了三个小时。问他什么都摇头,刑侦大队的民警拿他没办法,打算交给专案组处理。 上午10点半,聂繁心和专案组的同事前往交接,对方无奈地嘆气:「他是哑巴,没法说话,又极其不配合,需要你们费点心。」 聂繁心颔首:「没关系,我擅长和不喜欢说话的人打交道。」她平日面对经验老道的嫌疑犯,尚需要褚晚宁指点,但是对着普通的证人或者嫌疑人还算智珠在握。 询问室的门掩上,两人在封阳的对面落座,聂繁心主问,另一位同事记录。 「封阳,你先试一试桌前的设备。」警方与特殊人群沟通,有专用的双方连接平板。那边嫌疑犯或者证人书写,这边电脑就能立马显示。聂繁心笑容轻浅,对着浑身紧绷的封阳弯了弯唇。 封阳不理会,聂繁心晓之以理:「封同学,配合警方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况且你未来不是想去特殊学校工作吗?该不该做好榜样?」 封阳的右手动了动,有点犹豫。 「中间的按钮可以点开平板,电子笔在旁边。」 封阳拿着笔,慢吞吞地划动两下。 聂繁心开门见山:「前天下午你和同学离开酒店,还有谁在房间?你为什么穿他的衣服?」 封阳吞了吞口水,毕竟未成年,没经歷什么大风大浪,神情愈发紧张,但仍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是你的朋友?还是谁的朋友?」聂繁心强调,「封阳,你是师范院校的学生,受过高等教育,肯定知道我们警方打击罪犯的力度,天网恢恢,没有谁能逃脱法律的惩罚。假如你刻意隐瞒真相,可能会受到治安处罚,影响未来考聘的政审。」 第159页 封阳闻言,依旧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聂繁心动之以情:「你有想过家里的奶奶吗?原本必须通知监护人,但考虑到奶奶年纪大,受不得刺激,所以警方暂时没有走程序。不过,如果你始终不配合,我们依照法律,下午就得告知奶奶。」 男孩拿着笔的手哆哆嗦嗦,写字:「我不知道,不认识。」 聂繁心直截问他:「还是说,你被人威胁了?」 封阳唿哧唿哧地出着气,一双通红的眼盯着聂繁心,还在迟疑。 聂繁心察觉他略有松动,趁热打铁:「封阳,只有警方将兇手缉拿归案,你和奶奶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相反,可能永远活在忐忑不安的阴影中。」 仿佛经过强烈的心理斗争,封阳深吸了几口气,笔下动作加快:「你们能够保证我和奶奶的安全吗?」 「当然。」聂繁心传给他实时视频,「警方已经在你家的房门外,只要你点头,我们就可以把奶奶接去保护证人的专用公寓。」昨天挂了封阳奶奶的电话,聂繁心敏锐,随即通过组长向市局反映情况,今天一早,市局便派人安排。 「谢谢。」封阳张弛有度,继续写,「星期六早上10点多,我收到陌生人的简讯,他想花钱雇我做事。我以为是诈骗,没理人。对方又连续发来几条,都是我的个人资料,最后附上一张奶奶的照片作为要挟。」 聂繁心问:「你事先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他们不会说,只让我约同学,订酒店我也不用管。」 「好,你继续。」 封阳笔下不停:「我和同学吃夜宵,凌晨两点才回酒店,那人在房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走。」 「是不是他?」聂繁心把嫌疑人的照片发过去。 封阳点头:「半夜警察敲门登记,他藏进阳台的窗帘。」男孩写完最后一行字,「他们给的5万现金,我放在行李箱的侧袋。」 还挺守信。 聂繁心示意旁边记录的同事,他立马和酒店的同僚打招唿。三分钟后,对方回话,的确找到5万元现金。 原以为短暂的询问,一直持续到中午,聂繁心检查列印下来的笔录,交给封阳签字。人证结合物证,明显的蓄意诬陷,而朱防也参与其中。纵使早上的讨论,组长及时制止,然而每个人心如明镜。 人怎么抓?监控和大数据显示,嫌疑人已经乘车离开长云县,但根据大巴司机所述,他中途下车,去了哪儿?还是说,搭乘另外的车辆返回滨南? 警方加大侦查力度,专案组接到市局的通知,要求他们尽快完成乐丁乡的收尾工作,随即返回滨南。 下午六点,裴茸解除留置,聂繁心受褚晚宁所託去酒店见她。 门外,立在万漪身旁的聂繁心低语:「不和我们一块儿吗?」 裴茸披着薄衫,搭着门板的指节曲起,她面容有些憔悴,摇了摇头:「不了,有人来接。」 聂繁心嗯了一声,顺手把手里的袋子搁在她指尖,轻轻的,里面的东西却颇有重量,沉甸甸地坠着。 「晚宁姐找人洗的照片,你们一人一份。」 「谢谢你。」裴茸没有送她们,只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 她让裴袁良帮忙叫车,海豹的电话没一会儿就打进来。收拾行李,临时买的背包递给海豹,手里的纸袋子却不捨得放下,一路上,裴茸的心都仿佛被这份重量坠着。 「裴姐,直接回家吗?」海豹问她。 裴茸的声音有点冷:「我哥在哪儿?」 海豹从前视镜看她,带着疑惑的表情:「哥?」 「子博。」 「您等一下。」海豹埋头打字,收发消息。半晌,他抬起了头,「博哥在别墅,裴姐想过去?」 「是。」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她必须去探一探,对方人性的幽暗面,究竟能不能看到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留置时间,一般24小时,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批准可以延长至48小时。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出自东野圭谷《白夜行》书评。 第94章 暮色四合,海豹驾着车从酒店往别墅赶。他火气重,车厢里的冷气开得足,后座的裴茸微蹙着眉忍耐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低声提醒:「空调温度稍微高一点。」 海豹没回话,伸手按了两下屏幕的控制器,摇晃着脑袋,继续哼歌。 上车开始,裴茸就暗自关注车载电视的时间。1小时21分,敞开的窗帘自动收拢,遮掩外面昏暗的光线。她坐在房车的最后一排,也没法通过前挡风玻璃观察。1小时33分,小车减速下道。她离开酒店前,已经按照车速估摸出发到沿途17个高速出口分别需要多少时间。 一个半小时,应该是相距不远的黄邑镇或者鲁凉乡。房车过了收费站,行驶在省道上,全程匀速60,裴茸计算着路程,憋气两分钟,忽然开口道:「海豹,还有多久?」 海豹觑了一眼无声导航:「20分钟左右。」 「路边的公共卫生间停一下。」 「可是?」他们内部规定,不能中途停车。 裴茸捂着腹部,似乎强忍着疼痛,前额沁出细密的汗:「我身体不舒服,出事你负责?」 跟随裴袁良六七年,海豹油盐不进:「裴姐,别让我为难。」 第160页 裴茸的声音彻底冷下去:「手机。」她上车就把私人手机交给海豹。 「裴姐。」 裴茸背靠着后座椅,头偏向一边,细细地抽着气:「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其实海豹也不明白三爷为什么会提防着自家女儿,然而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如果裴茸身体出现啥毛病,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思虑再三,走了过去,把临时手机递给后排的女人。 电话接通,宋子博嗓音低沉:「餵。」 裴茸气息不稳:「是我。」 大概有些惊讶,宋子博略微顿了两秒,回道:「什么事?」 「宋子博,从始至终,你有没有把我当妹妹看待?」她咬着牙,愤懑的语气质问,听起来情真意切。 再次迎来一阵沉默,裴茸追问:「是不是连最基本的权利都要被你剥夺?」 「想做什么?」 裴茸声音软了一点:「肚子难受,想去洗手间。」 「把电话给海豹。」 「博哥。」听着对方说话,海豹点头哈腰,「好,知道了。」 大概10分钟,房车稳稳噹噹地停在路边,右侧是装修普通,环境却异常雅致的公共卫生间。海豹帮忙开门:「裴姐,您慢点。」挂完电话才后知后觉裴茸口中的妹妹,再结合博哥的态度,擅长熘须拍马的他必须给足面子。 裴茸心中瞭然,没有给他好脸色,径直走向洗手间。她下车的时候,余光扫视四周,没发现路牌和特殊标志,果然谨慎,想必是子博在电话里交代了什么。你有上樑计,我有过墙梯,裴茸推开隔间,左手在裤袋摸索,听见「滴」的一声,确定没有监控,随后摸出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定位器。这是技术部门30年代研制的定位器,可以破坏绝大多数干扰系统,检测出监控设备,同时也能及时显示对方的指示。 三分钟后,屏幕出现两个字「收到」,紧接着四个字「注意安全」。裴茸盯着定位器,右手情不自禁覆上去,轻柔地摩挲。就像一直被迷雾环绕,这次的栽赃事件偶然把她拉扯出来。为什么先前那么在意对方把自己当作替身?那是心甘情愿为褚晚宁付出生命的人,更是从小失去家庭的瞻护,长大以后歷经千辛万苦相认,却捨生取义的妹妹。 她可以,也愿意把妹妹这份爱延续下去。 视线渐渐模煳,仿佛看见病床上趴着的褚晚宁,那个年长5岁的人,现在的自己仍需要在梦里找寻她的身影。如果万幸,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她们之间的距离,会不会拉得更近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很满足了。 红色的连接信号熄灭,裴茸抿了抿唇,收回不断敲打着心的思绪。随后将定位器扔进便池,按下了沖水键。 回到房车,继续前行。应该还有10公里左右,裴茸闭着眼睛放松,身体随着惯性晃动,她在脑海里画地图。直行约两公里右转,300米左转,3公里左转,4公里右转,再右转经过减速带,不过两分钟,房车停稳。 「裴姐,到了。」 海豹下车,海蛇先一步打开车门,通过安全检查进入玄关。没有去地下室,坐在饭厅的宋子博招手:「小茸,先过来吃饭。」 晚上九点,应该算夜宵了。 裴茸没应声,板着脸在她对面落座。 宋子博用公筷给她布菜:「你喜欢吃的西湖醋鱼。」 裴茸将鱼块夹去一旁的空盘里:「小时候喜欢,现在不一样了。」她抬头望着他,眸色深深,「我不明白。」 必须变被动为士动,她不想再僵持下去。 宋子博专用面罩下唇角勾了勾:「怎么了?」 裴茸盯着他因为隐藏身份,戴着美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们要求我继续和聂繁心交好,却屡次三番让我做一些伤害她们的事,究竟想怎么样?我不是演员,真的很累。」说完,她低低地咳了两声。 宋子博下意识关心:「感冒严重吗?」 「不要岔开话题,我想听你的解释。」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妹妹有着怎样潇洒恣意的性格,怎么可能任他们摆布。 「正如你看到的那样,诬陷褚晚宁。她亲手杀了你龙凤胎哥哥,知不知道?」宋子博咬牙切齿。 「然后呢?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的手下怎么办事?」她相信以宋子博的能力,可以把细节做到接近完美,褚晚宁不应该那么早放出来。 除非是刻意。 「海狼被抓,我们损失不少,幸好有弥补。」宋子博拍了拍手,阳台的落地门滑开,裴茸看清楚来人,虽是惊讶,但在意料之中。 「认识吧?」宋子博觑着她不可思议的神情,笑着说。 裴茸点头:「认识,聂繁心的同事。」 陈安佑挤出一贯的笑容:「茸姐,我和她已经不是同事,辞职了,辞职了。」 子博进一步解释:「安子故意恐吓孟子侨,士动退出重案组,原本是想混淆视听,给海狼腾位置。哪知道警方查得紧,不敢轻易放人进组,安子再待在警局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出来光明正大帮我们做事。」 裴茸慢悠悠地嚼着虾肉:「所以呢?他的能不足?」 陈安佑不带劲了:「嘿,茸姐,不要怀疑我的专业。」 「愿闻其详。」裴茸低头喝汤。 「我建议不管褚晚宁是否外出,都由朱局的家人打电话发现尸体。但是盛哥觉得褚晚宁外出正是制造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铁证,所以临时改变士意。」刘盛牧,海蛇手下最狠厉的人物,参与5·6枪击案,也是拖行老杨的兇手。年仅24岁,但按行内规矩,陈安佑称他一声「哥」。 第161页 宋子博示意接着说。 「手錶和u盘是盛哥瞒着我爬阳台去518房间放置,两只手錶不小心撞落在一起,他没分清。」 宋子博播放审讯录音,录音笔传出刘盛牧战战兢兢的嗓音:「博哥,我承认嫉妒安子,他初来乍到就获得您和三爷的青睐,听说工资快赶超豹子哥。」 「抢功劳,漏洞百出。」宋子博不断踹击他。 「博哥,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 「拖出去。」声音戛然而止。 宋子博捻着手腕的黑色绳子:「安子的能力有目共睹,去年刘小柔的案子就由他亲自操刀,警方至今找不出证据,只能把罪名推给海狼。」 裴茸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表面平静:「一个下属就破坏整个部署,说明准备不充分。」 「我没打算成功,只想让她先尝一尝目睹父亲惨死的痛苦。」宋子博喝了两口鱼汤,勾起的嘴角抿成直线,「总帐咱们最后再算。」 「好,明白了,你们的事,我不会再管。」裴茸以退为进,「医院的法务工作可以交给其他人,我出去找事做。」 陈安佑识趣退下,宋子博抬眼看她:「怎么突然改变士意?」 裴茸撂下刀叉:「你知道我的性格,受不得办点委屈。这两个月为了你们的计划,一忍再忍,却遭受你手下无礼对待。」 「好,我下个月初送你出国。」宋子博拿起旁边的四角巾擦了擦嘴,「真不干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妹妹常说的话,日记里时常出现。 「我和裴叔有点忙,正考虑把医院的事都交给你。」 「什么?」 「m国卖猪肉的商人和我们有生意往来,前些年都是尉迟叔叔负责交涉,去年尉迟叔叔被捕,只有我和裴叔接手。今年预计交易数亿的货物,转手至少翻三倍的价钱。」宋子博有考量,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不怀疑裴茸,但他行事谨慎的风格,对谁也不会多说半句。 「卖猪肉?毒品?」毒圈暗语,身为刑事律师的裴茸没有必要装懵。 「对,所以医院的器官买卖可以全权交给你和安子打理。」 作者有话要说:影后「裴茸」(陆芮)。 猪肉:冰毒。 附:开学,评职称,又碰上10月中旬的公开课大赛,所以很忙,真的很忙。每天工作到11点左右,又因为第二天上课,必须睡觉。 所以前段时间都是隔三差五更新,我真想多写一点,多写点…… 争取这个月完结吧,加油。 这章都是裴茸。(陆芮) 评论估计有点少,发个红包吧。 第95章 聊完正事,宋子博还算关心她,打电话请来家庭医生诊疗。急性扁桃体炎引起咽喉炎,从而诱发咳嗽,他又吩咐海蛇去买药。 深夜,裴茸拎着药袋离开别墅,宋子博手肘撑在阳台的栏杆上,遥望远去的房车,眼神渐渐转晦。他不动声色,视线稍稍低垂,指尖在屏幕跳跃:「安子,来二楼阳台。」 不一会儿,陈安佑拉开滑门,招唿:「博哥。」 宋子博捻灭手里的烟,嗓音低沉:「器官买卖主要由你负责,遇到法律相关的问题再谘询小茸。」 他记得,第一次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裴茸,母亲说的话言犹在耳:「你要疼妹妹,不许欺负她。」也记得母亲临走前,攥着他的手反覆叮咛,「要照顾好妹妹。」 然而天意弄人,视作至亲29年的妹妹,忽然之间变成旁人的女儿。宋子博花了一个礼拜消化噩耗,甚至追问二叔,「对方不是没找到当初抱走孩子的护士吗?我们可以瞒着小茸一辈子,事成之后一起出国。」 二叔怒吼:「你煳涂吗?没有血缘关系,她值得我们这么做?」 「说到底,是我们宋家欠她。」 「妇人之仁,怎么没见你心疼那些被迫挖心剖肝的人?还有那些深受毒品戕害的人?」 「不一样,他们和我没关系。」 最终,宋子博择中处理,既答应二叔放权裴茸,让她搅入浑水,又明示陈安佑主动揽责。 「多帮衬小茸,每个月额外加50万。」 「行,只要钱到位。」去年4月,正是因为宋子博知道他欠下巨款,提出花钱买命,陈安佑思前想后,踏上了不归路。如今海狼被捕,能力出众的他,很快成为宋子博的心腹。 然而,两人的对话,包括裴茸深夜造访,在外人看来不同寻常的行为,都被门外偷听的海蛇尽数转告给远在江城的二叔。黑暗中,拨弄着左手打火机的人眼里渗出寒意,他退出对话框,点开另一个头像,编辑信息:「袁良,找机会把裴茸处理了。」略微停顿了两秒,补充,「尽量制造成意外。」 *** 书房,26度的空调运作。聂繁心左手托腮,右手握笔,目视电脑屏幕播放的学习视频,由原先的聚精会神,渐渐开始小鸡啄米式点头。门外,端着牛奶的万漪轻手轻脚推开房门,看着聂繁心晃动的背影,脑袋险要和书桌亲密接触。她顺势将杯子搁在旁边的置物柜上,眼疾手快地走近,左手托住了聂繁心的下巴。 「困了就回屋睡。」 聂繁心睁开惺忪的眼看她:「今天的学习进度没达到标准。」 「不用急于一时,这两天你休息太少。」 第162页 「不行,还有正事。」她跪坐起来,伸长手臂环住万漪的腰。对方刚洗了澡,穿着单薄的睡衣,聂繁心越贴越紧,最后索性凑上去亲她嘴角,喃喃出声,「万小雨,想办法让我清醒清醒,好不好。」 唇舌炽热,聂繁心难得占据主动,缠着人不放,万漪几乎站不住脚,从喉咙溢出几声轻哼。气息交织,直到听见楼下的车声,她才依依不捨退开距离。 「清醒了?」万漪脸颊酡红。 >  聂繁心靠着她的肩膀低语:「老万回来了。」 「知道。」万漪侧身,拿过陶瓷杯,送到她唇边,「先喝牛奶?」 聂繁心点头,拢着万漪的手上抬,小口小口地嘬。她带笑的眼里倒映着盈盈的微光,像点点碎星落入薄雾笼罩的湖水。 *** 喝完牛奶,万漪去厨房洗杯子,聂繁心则守在门边,帮万桐摆好了拖鞋。屋外的人正准备输密码,「咔嗒」,门应声而开。 万桐看清楚身前的人,疲惫的神情微微松懈,弯了弯眉眼:「怎么心血来潮在门口迎接我?」 聂繁心不开玩笑,一本正经地回应:「工作上的事。」 「有什么事?不是应该通过你的直属领导转告我。」万桐换好鞋,径直往客厅走。 聂繁心小步追上,在她耳边低声提及:「芮姐姐。」 万桐闻言,双眉明显往中间挤了挤,正色道:「进屋谈。」 密闭的房间,温度慢慢降下来,万桐靠坐在飘窗前的单人沙发上,语气郑重:「繁心,关于小芮的身份,你知道多少?」 聂繁心不答反问:「所以,现在的裴茸果真是芮姐姐?」 万桐肯定:「是。」 「芮姐姐掩饰得很好,我几乎看不出破绽。」聂繁心回想她和「裴茸」相处的几个月,纵使偶尔感觉古怪,但在事发之前也没往卧底方面考虑。 「小芮做足了功课,她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去年6月中旬开始,早已通过司法考试的陆芮便提前准备。四个月时间,白天恶补法律知识,晚上跟着专业的配音大牛模仿和发声。她和裴茸的音色本就相近,渐渐游刃有余。 「做足功课?真正的裴茸也参与了警方的部署?」聂繁心知道自己无权打听机密,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反应过来才连忙补充,「老万,您可以不说。」 「对,参与了。小茸的爱好,穿着,行为习惯,以及所有的细节都由她亲笔记录,并交给小芮。」万桐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空气中沉重的氛围渐渐弥散,连同聂繁心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是不是因为她们外形酷似,所以安排身份互换?裴小茸呢?在芮姐姐家里养身体?」 万桐准备和盘托出:「小茸确实回了家,也算是她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 「你芮姐姐原本有个小两岁的妹妹,刚出生就被人抱走了。」黄波和陆婧闪婚的第二年陆芮诞生,想着给女儿找个伴儿,夫妻俩一合计,当初还是普通科级干警的黄波申请出国,受孕前,经过愈发成熟的离心机技术分离,将样本里的x精子含量增加。第二年5月,如愿以偿,两人的小女儿(裴茸)降生。黄波先去照看陆婧,孩子由护士带去育婴室,哪知仅仅三小时,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只不过,聂繁心懂事以后,周围的长辈大概不愿意提起黄波家的伤心事,便从未告诉她。 「裴小茸是芮姐姐的亲生妹妹?」聂繁心琢磨着出乎意料的信息,十几亿人口的国家,茫茫人海,她竟然在异地他乡和芮姐姐失散多年的妹妹相识。相差4岁,不同系的两人还成为了闺蜜,很难不相信有人刻意为之。 万桐没有回答她,站起了身,走向旁边的木质立柜。她摸出钥匙,慢吞吞地拧动左下方并不显眼的抽屉锁孔,翻找出一张夹在普通记事本中间的照片:「没有错,你黄叔叔和小茸做过亲子鑑定,这是他们一家人唯一的合照。」场景是室内,俗称的安全屋,黄波坐在木椅上,两个女儿手牵着手站在木椅后侧。他们面对镜头,露出同款的笑容。柜子前的万桐收回照片,落锁,薄唇一开一阖,「当年,小茸带着目的主动接近你,却逐渐被你的真诚感染。」 「我能理解。」聂繁心跟随万桐坐回沙发前的凳子。 「小茸的养父裴袁良,正是我们密切关注的对象,涵涵卧底这些年,始终找不到他犯罪的实证。再加上涵涵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不适合继续潜伏,才有了换人的打算。」万桐摩挲着虎口的软肉,接着解释来龙去脉,「四年前的夏天,涵涵接受任务,身为她联络人的小芮从长云县禁毒大队调去边远的乐丁乡任职,是为了掩人耳目。」 禁毒,果然和毒品有关。 「晚宁姐再三叮咛防弹衣不离身,也是芮姐姐提醒?」 万桐嗯声:「对方在我们管辖范围内,不敢明目张胆僱佣国外退伍的士兵,但他们枪枝储备雄厚,防不胜防。」 「我会万分留心。」她拧着眉,眼神异常坚毅。 万桐又三申五令不需要她配合陆芮,和往常一样适当往来即可。 聂繁心却质疑:「晚宁姐休养,没有人和芮姐姐联繫,岂不是很危险?」 「越往后,越需要谨慎,小芮暂时没有联络人,反倒更安全。」万桐站起身,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回去休息吧。」 第163页 「老万,裴小茸呢?」今晚最后一个问题,聂繁心攥着手,显而易见的紧张。 万桐的嘴唇抖了抖:「小茸,陪你陆姨去了。」 聂繁心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跑回卧房,径直扑向了半倚在床头等她的万漪,泪水止不住往外涌。 老万说,去年10月12日,公车爆炸,裴茸被送去附属医院急救。连续6个小时,医生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随后住进icu,情况并不乐观。第三天,得知裴袁良联繫的皮肤科医生,警方紧急部署,第四天多器官衰竭,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再一次抢救成功,警方趁机换人。 当天下午3点27分,就好像知道自己完成了使命,陷入昏迷的裴茸在另一间特殊病房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再也没有睁开…… 「怎么了?」万漪捧着她的脸,擦拭源源不断的热泪,心疼溢于言表。 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聂繁心摇着头,眼泪连同鼻涕蹭在了万漪衣领上。她呜咽出声:「万小雨,万小雨,我好难受,你抱抱我,抱抱我……」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万漪心领神会,搂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些青葱岁月的回忆纷至沓来,聂繁心哭累了,抓着万漪的衣角,把头埋进她脖子里,轻轻的啜泣声不停。 第96章 接连几天怏怏不乐的聂繁心,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万漪看在眼里,原本考虑职业的特殊性,打算任由她慢慢消化,然而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谈一谈。 两人在一起不到50天,因为忙于工作,再加上从小到大长久的相处,熟悉彼此,所以很少像其他恋人那般经常沟通。但是观察聂繁心最近的状态,万漪觉得有必要。 盛夏的夜晚寂静,卧室的窗帘阖着,月色清幽,从缝隙里斜斜地淌进屋内,映在浅色的被套上。万漪半倚着床头翻看卷子,检查客观题的答案。旁边的聂繁心搂着她的腰,手心的温度隔着布料渗过来。 万漪视线下移:「有进步,比昨晚少扣8分。」 聂繁心嗯声,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煳。 「困了吗?」万漪把司法考试的真题卷放在左侧,沉下肩去抱她。 「有点。」聂繁心依偎着万漪,长发软软地散落在脖颈。她伸手捋了捋,却被另一只暖和的手包裹,耳边嗓音轻柔,「繁心,我想和你聊聊。」 聂繁心有些意外,侧躺着身子,抬眸和万漪对视。眼前的人靠近了一点,微凉的唇贴了贴她的鼻尖,声音压得更低:「你是我的爱人,你有心事,我肯定记挂,也会想,怎样才能帮忙分担。」 万漪的话语让聂繁心心软得一塌煳涂,她反省自己这些天确实太反常,也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思及此,脑袋往温软的怀抱蹭了蹭,呢喃出声,「万小雨,都说干我们这行,时间久一点,有些生死别离应该看淡了。可是,我做不到。」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不管旁人说什么,我们选择性听取就好。至于朋友或者同事的牺牲,在没有过多影响自己生活的前提下缅怀,然后把他们放在心里,砥砺前行,珍惜眼前人。」万漪大概猜到聂繁心最近心绪沉郁的原因,不知道那位朋友是谁,仅仅根据反应,推测对她来说应该很重要。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出任务遇难了,妈和你……」聂繁心话未说完,就被万漪伸手捂住嘴。她眨了眨眼,目视着对方紧皱的眉头,听着微微颤抖的责怪,「别瞎说,不会的。」 聂繁心耳朵停在万漪心脏的位置,能够明显感觉跳动和唿吸都乱了节拍,下一秒,整个身子被紧紧抱住。只是听到这种假设就会慌乱,她无法想像裴茸家人的感受。还记得去年11月办理入职手续,偶然碰见两个月不见的黄叔叔,寒暄了几句,他好像一瞬间就老了十岁。那时候没在意,以为工作繁忙。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芮姐姐呢?知不知道刚相认的妹妹已经离世,而自己负重前行,甚至还期待着任务完成后的重逢。想着想着,眼泪又不知不觉往下掉。她吸了吸鼻子,指腹抹着眼角的水痕,低声承诺,「我会好好的,万小雨,我向你保证。」 没收到回应,聂繁心抬起了手,勾住万漪的脖子,凑到她嘴边,轻抿着她的嘴唇,瓮声瓮气:「你要相信我。」 像是要平復某种情绪,万漪仰着头,搂住聂繁心的嵴背,专心致志地加深了这个吻…… *** 分局附近的警署大院,两室一厅的布局,褚晚宁擦着湿润的头髮从卫生间出来。肩上的伤昨天已经拆线,虽说不能碰水,但坐在洗漱台前自己动手,还算力所能及。前几天谢正霞会帮她洗头,这两天一般擦不到的后背,才会上手帮忙。 「牛奶已经放在卧室,睡前记得喝了。」 「谢谢妈。」褚晚宁看着谢正霞怀里的豌豆,由衷地露出微笑。目光往上,外面阳台晾着洗好的衣服,这是多少个夜晚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唯独缺少一个重要的人。短暂的几秒,上扬的唇角又抿着一条直线。 谢正霞揉着豌豆下颌的软毛,问她:「下周一上班?」 「嗯,嫌疑人找到了,分局还有很多工作。」三天前,特侦小组根据山猫活跃的场所,蹲守公寓,发现嫌疑人行踪。那人跛着腿,大摇大摆进出公寓,故意引起警方注意? 第164页 当天夜里,警方展开抓捕行动,意料之中,等待他们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注射大量毒品致死,自杀无异议。但是身体多处钝器旧伤,棍棒,脚踹,拳头…… 毫无疑问,又是老手段。 两边好像走进死胡同,警方没找到突破点,不能轻举妄动,只有严查进口;对方的卖家延后交易时间,所以不停找茬,消耗警力。 原以为母亲下一句会提出回老家,没料到接连两句关心的话语。「豌豆的猫粮快吃完了,是不是应该换换口味?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去买。」 「猫粮先不换,后备箱还有。」褚晚宁坐在谢正霞身旁,像多年前,撒娇耍赖的模样,抱着她的臂膀不放,「妈,就住在这里吧。」 谢正霞终是点了头:「等你伤好了,陪我回去搬点东西。」 「真的?」 「你桐姨说得对,家应该有家的感觉。」谢正霞仿佛想到什么,苦口婆心的语气和褚晚宁沟通,「涵涵,妈想徵求你的意见。」 褚晚宁嗯了一声,不详的预感。 「妈有个老同事的儿子,去年刚从国外回来,一表人才,还没结婚。」 褚晚宁瞬间拧起眉:「妈。」 谢正霞满怀期待:「答应妈妈,去见见。你们同龄,应该谈得来。」 褚晚宁脸上写满拒绝:「我如果说实话,你会生气吗?」 「妈还好,你爸走了,还有女儿的陪伴;你呢?我不在了,你和谁共度余生?」 褚晚宁咬了咬唇:「不着急。」 「妈着急,如果不想和男生过日子,像你桐姨那样,找个女孩子相守一生也好。」谢正霞多少察觉点苗头,从小到大,没听她说过和哪个男生谈得来,倒是和几个妹妹相处还好。 褚晚宁终于抬起头,承认道:「嗯,我有喜欢的人。」 「谁家的孩子?我认识吗?」谢正霞弯起了眉眼,连忙问。 「认识,黄叔叔的女儿,小芮。」 「小芮?是不是长云县哪个地方派出所工作?又是警察。」谢正霞嘟嘟囔囔,「怎么不是小雨啊,干法医至少安全点。」 「妈,你别瞎操心,我和小芮还不知道未来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唉,算了,算了,我不管你的事,也管不了。」仅过去不到十秒,谢正霞问道,「小芮是派出所所长,应该不会接触什么刑事要案,对不对?」 褚晚宁不能说太多,只能简单附和:「对,她很安全。」 女儿喜欢的人,谢正霞放在心里,又叮嘱:「哪天约回家吃饭吧,你年长,需要主动一点。」 「她最近挺忙,我也忙。」 「忙归忙,正事也别忘了。」谢正霞抱着豌豆起身。 褚晚宁轻推她的肩膀:「知道了,快睡吧,明天想吃糖醋鱼。」 「早餐番茄牛腩面?今晚的汤还剩不少。」 「好,好,好。」褚晚宁连连点头,总算把人送进卧室。掩上门,坐回大床,她望着枕头下的照片怔怔发愣。 杳无音讯的八天,你还好吗? *** 凌晨,刚从酒桌下来,坐在专车的后座,裴茸无力地仰着头,望向窗外。说是把医院的工作和器官买卖都交给她,但只能看到几张报表,其他的具体事项,仍然一无所知。这样毫无进展的潜伏,有什么意义? 对方太谨慎,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一再强调不可草率行事?她该做的努力都做了,也没什么草率的事可以冒险去做。 她知道,子博这条路行得通。他们之间,怎样才能更进一步,苦肉计吗? 「裴姐,到家了。」这是子博为她专门配备的司机。 裴茸没回话,矮身下车。夜越来越深,小区停车场的灯散着虚弱的白光,裴茸脚踩高跟鞋,喝了三杯洋酒的她步履并不稳。坐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边摸钥匙,便往廊道右边走。 距离防盗门三米的位置,裴茸停下脚步,倚着墙,假装酒醉,实则观察。卧底人员的专业素养,回家会留意门外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脚垫,她记得,出门的时候和门栏相隔只有一指宽,为什么现在足足三指? 谁进去了?进去的目的?家里有人?裴茸深吸一口气,做好防御的准备,继续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钥匙插进锁孔,她故意后侧了半步。然而紧接着,只听轰隆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出数米远。 咳。 她头晕目眩,看不清前方,只有不断的爆炸声,耳膜嗡嗡作响,浑身的剧痛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抢手的小雨。 第97章 火光裹挟气浪排山倒海地四下迸溅,裴茸咬着唇,喘息声越来越轻,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失去意识。同层的几家住户,有人探出头观察门外的情况,看着走廊的火势和凌乱的碎石,大多避之不及,收拾贵重物品快速向楼下转移。 还好,他们第一时间报了警。 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黑影在渐渐逼近,这些裴茸全然不知。她纤细的手指沾染鲜血,颤抖着弯曲,掏出包里的手机。一系列动作,毫无疑问对现在的裴茸来说等同于雪上加霜,险些让她背过气。 再坚持几秒,就几秒,她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睁开眼,尾指敲击手机屏幕解锁,找到宋子博的联繫方式。为了防止警方追踪和定位,宋子博的号码经常更换,一般都是对方打过来。屏幕显示的11位数字正是昨晚保存,盯着手机的裴茸半睁着快要阖上的眼皮,按下拨出键。 第165页 燃气爆炸绝对不是意外,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宋子博。 嘟,嘟,嘟……几乎绝望心死的瞬间,电话接通:「喂,小茸。」 后脑勺犹如重锤击打般的疼,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声:「哥……」 下一秒,五感尽失,陷入一片混沌。 「妈,门外有人晕倒了。」距离事发点最远的8号房,没有受到严重波及。门后的女孩今年念初二,刚参加完中考,本来已经熟睡,被爆炸产生的巨响吵醒。她凑在猫眼前观察了两分钟,原以为裴茸没什么大碍,怎料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了。 「快,退后一点。」说话的人是女孩的母亲,姓周,不到40岁,滨南大学附属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收拾东西的她随手把背包一扔,打开防盗门,疾步上前,在裴茸的右侧蹲下,先判断意识,「喂,你好,能听见吗?你好。」 收不到任何回应。 「小颖,打急救电话。」周主任转回头吩咐。 「喔!」 「算了,手机给我。」 不远处的黑影靠着墙,审时度势,最终消失在另一边楼梯口。 ------------------- 「周主任,情况怎么样?」15分钟车程,推下救护车,接手的医生问道。 周主任边走边说:「天然气爆炸的冲击,致使头部创伤,造成短暂性晕厥,已经简单处理,没有生命危险。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右臂肘关节脱位,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伤到骨头,检查才知道。」 「通知家属了吗?」 「打不通他父亲电话,一个叫子博的倒接通了,只是没说话。」周主任拿着裴茸的背包和手机,叮嘱旁边的值班医生,「先推去做全身检查,后面还有五辆车,8名伤员,准备参与救治。」 10公里开外的住宅区,刚入睡的黄波接到电话。消防属于公安系统,他正好分管消防。 「黄局,绿地小区燃气爆炸,消防第一大队接到任务前往灭火。」 黄波按亮床头灯:「嗯,现场火势控制了吗?」 「控制了。」 「等一下,什么小区?」黄波的心霎时提到嗓子眼。 「绿地小区,1801号房爆炸,上下三层楼,9名伤者已经转移到最近的医院……」 消防队联络人喋喋不休地汇报情况,黄波攥着手机,身子不住地发抖,眼眶逐渐通红。 「喂,喂,黄局,您在听吗?」 黄波拳头紧握,缓和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你继续说。」 「正在调查事故原因,明早出报告。」 「好,报告审核之后直接传给我。」挂了电话,热泪从黄波不算平整的眼尾溢出,他目光飘忽,最后停在对面储物柜上立着的相框上。左侧是陆芮第一天穿警服的留影,右侧空白的相框,一张珍藏的照片,还不能正大光明放进去。 让他无比骄傲,更多是心疼的小女儿,第一天穿律师袍的留影。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连按下快门都是朋友帮忙。 小婧啊,有茸儿的陪伴,你在天上不孤单了吧,别再把芮儿带走…… ------------------- 另一边,俯卧在大床上的褚晚宁,不知道什么原因,久久不能入睡。她枕着臂弯发呆,左侧的手机突然嗡声振动。 一条新闻推送,深夜她一般不会搭理,只会在第二天集中浏览。然而今晚鬼使神差,褚晚宁伸手拿过手机,点开连结。 【7月15日凌晨0点17分,江州省滨南市南云街道绿地小区1801号房发生天然气爆炸事故,目前9名伤者,已送往医院救治。】 1801,小芮,褚晚宁抓着手机,噌地一下直起身,眼神明显变得慌乱。她开启警方内部一级防护,给万桐打电话求证。 尾音哆嗦:「桐,桐姨。」 「我知道了,正在密切关注她的情况。」万桐怕打扰聂芷言休息,穿着睡衣的她站在窗前,眉头紧皱。 「我,能不能去见见她?」褚晚宁知道请求会被驳回,仍然义无反顾问出口。 「不行。」万桐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今晚不行,明早可以让繁心陪你去。」以朋友的名义,无可厚非。 「可是……」褚晚宁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手机滑落,褚晚宁蜷缩着双腿,脸埋进膝盖。根据现场的发回的图片,1801房一片狼藉,连承重墙都塌了。 听筒传出万桐不疾不徐,稳重的嗓音:「暂时没有消息,负责这次火情的消防队长正在调查事故原因,也会跟进医院那边的情况。」 褚晚宁轻轻应声,没有多说半句,摁断了电话。她脑子里乱闹闹,三个字不停地在耳边迴荡。 去见她,去见她,去见她。褚晚宁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捞起旁边沙发上睡前准备的短袖衬衫和长裤。还在做思想斗争,行动却背道而驰,她已经穿好长裤,抬手一颗一颗繫着纽扣,人朝客厅走。 窗外月明如镜,周围针落可闻的岑寂,褚晚宁右手握着防盗门的把手,左臂垂落,眸底水光晃动。 不可以,不可以,越是危如累卵的关键时期,越需要冷静,不能让陆芮做的努力和坚持白费。她闭上眼睛,不断告诫自己,平復喘着粗气的冲动,慢慢松开握成拳头的手,最后走向了厨房。 和吸菸一样,褚晚宁也不爱喝酒,偶尔同事聚会或者应酬才喝上两杯。冰箱的两瓶啤酒,前两天谢正霞收拾的时候扔了。她没能找到,又给楼下的小卖部打电话,送了一打易拉罐上来。 第166页 「谢谢。」褚晚宁掩门落锁,抱着啤酒往回移步。 卧室没开灯,仅凭月光照明。她背靠沙发,拉开拉环,紧抿的唇微微开启,贴着罐口仰起头。酒液入口,顺着喉咙下滑,不甜,甚至有点苦涩。如果大醉一场能让紧绷的心弦松适一些,少一点煎熬,醒来就可以听到消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酒不醉人,4罐,5罐,6罐,肚子渐渐撑起,脑子反而愈发清醒。 【涵涵,医院最新消息,她没有生命危险。】 【谢谢桐姨。】 屏幕由亮变暗,褚晚宁食指和拇指轻捏着易拉罐,抬头遥望夜空中的星辰,安静地掉下眼泪。 *** 医院的急诊科,十几位医护人员忙碌着,走廊挤满家属和经过简单包扎的伤者。 「医生,我疼啊,你们检查对不对?骨头真没事?」伤者捂着肩膀,面露痛苦。 路过的周主任随口说:「小王,给他开一盒塞来昔布。」 「那是什么?」 小王找到伤者姓名,添加处方,又忙着给其他人清创,三言两语解释:「止疼药,付了钱直接去一楼拿。」 「哦,谢谢。」 男人走远,半蹲着查看小女孩伤势的周主任站起身,询问右侧的值班医生:「最先送来的裴姓伤者呢?」 「在二楼206病房,脑震盪造成休克,脱位的肘关节已经復位,小伤口多,幸好趁她昏迷都处理了。这会儿快2点,照理说人应该醒了,不过刚过去看了眼,还睡着。」 「留院观察几天,以免发生迟发性颅内血肿。」周主任按电梯,「伤者家属的电话还是没打通?」 值班医生摇头。 「我去瞧瞧。」 急诊科二楼走廊,亮着一盏白炽灯,出电梯左转,两人边低声交流,边朝6号病房踱步,迎面撞上一个戴着医用口罩的男人:「欸,李主任,怎么来我们急诊科?有患者?」 第98章 急诊科206病房,以免打扰病人休息,连床灯都没有开。4张病床,裴茸在最右边靠近走廊那张。意识慢慢恢復,还没睁眼,警觉的她隐隐约约听见附近有人交谈。 起先是低沉的男声:「周主任,我今天值班,听说绿地小区燃气爆炸,伤者多,过来瞧瞧。」 又是大约40岁,不疾不徐的女声:「李主任尽职尽责,确实有一名患者需要转去你们心外科,家属正在办理手续。」 裴茸浑身都疼,尤其是后脑勺和打着石膏的手肘。她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裴袁良来过吗?手机在哪?下意识翻身,肘关节的疼痛又让她躺了回来。 医生…… 她伸出左手,想去按头顶的唿叫器,门外又传来男人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不少:「我先走了,周主任辛苦。」 怎么有点熟悉?她学过专业发音,能判断对方故意用吐字器官和共鸣器官去加工声音。尤其是「走」字,上声调,不好控制,所以容易接近本音,在哪里听过? 宋,宋子博? 「唔……」人激动,就容易牵扯痛处,裴茸紧蹙着秀眉,细细地抽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刚缓过劲,病房的门从外面推开,两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醒了?」年轻的医生先开口。 裴茸低低应声,任由周主任给她检查。 「伤口和红肿的地方多,恢復期会比较难受,我给你开点止疼药。」 「谢谢医生。」 「你的家人呢?我们打不通电话。」 裴茸扯了扯嘴角,落寞的神色明显:「不用联繫,他们忙。」 「你需要转去住院部脑外科留院观察几天,还有右臂肘关节脱位,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不是还有左手吗?我自己可以。」裴茸略微停顿两秒,问道,「医生,我的手机,现场有没有人帮忙留意?」 周主任猜测她与家里的关系并不融洽,没有执着打听患者私事。她把手机递过去,又转身将裴茸的单肩包放进病床左边的储物柜:「我住1808,今年6月搬进小区,还没打过照面。」 裴茸笑了笑:「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还能不能做邻居。」 「房管部门会派技术人员鑑定和评估。」绿地小区7间房屋不同程度受损,约30名住户被安排在附近的宾馆暂住。 裴茸歉然:「不好意思,连累你们了。」 「都是意外,谁也说不准。」周主任收起听诊器,站直身子,提醒她,「你先休息,明早在医院app上籤一下入院登记表。」又叮嘱尽量侧卧,减少压迫后脑勺。 两人离开病房前,将房间的灯熄灭。裴茸待她们走远,左手握着手机,点开滨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微信公众平台,先把费用缴清。随后滑动屏幕,查看心外科医生详情。 姓李的主任有两位,分别是一级专家李栋和二级专家李云笙。李栋现年55岁,听声音不适配,裴茸把目光转移到37岁的李云笙简介上。 2038年毕业于国内top1大学临床医学院,获心胸外科博士学位。2039年晋升为主治医师,2040年在米国clevendclinic心脏中心,2043年在米兰niguarda医院心胸外科交流学习,2044年回国晋升为副主任医师。在线服务患者402位,在线问诊数587,好评率100%。这样一位优秀的医生,会是穷凶极恶的宋子博? 第167页 裴茸很难将两人联繫在一起,她忍受着皮肉的疼痛,微微侧身,伸手拉开储物柜的抽屉,翻找出蓝牙耳机。网上有不少李云笙的教学视频,她需要仔细辨别。 *** 凌晨三点,一辆宝蓝色普通款大众车停在裴袁良的别墅前。车上下来的人戴着渔夫帽,步履匆匆。 「人呢?」 门口等待的海蛇战战兢兢:「博哥,三爷在二楼。」 宋子博脚步迈得快,没一会儿就闯进走廊唯一透出光的房间,重重地摔上门。 裴袁良转过身,右手夹着雪茄,表情不变:「火气那么大?」 毕竟是晚辈,宋子博稍微收敛怒气,质问他:「小茸公寓的爆炸,裴叔不解释一下?」 「你的意思,我没听懂。」 宋子博把装着绿地小区监控录像的u盘扔给他:「海蛇办事,你觉得,会有海狼和安子稳妥?」海蛇事先得知绿地小区一号电梯监控电路检修,所以租住小区3楼一个月的他选择乘坐一号电梯上楼,最后慌乱中,又从楼梯返回3楼,被9楼的安全监控拍到正脸。 裴袁良怔愣一下,笑着说:「目的达到就好,只可惜蠢得连猪都不如。」 宋子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为什么要这样做?」 「二哥强调,永绝后患。」 「她一个律师,对你们能有什么阻碍?」 裴袁良深抽了两口雪茄,屋内靠窗的半空,顿时烟雾缭绕:「别忘了,裴茸是现任公安局副局长黄波的女儿,她本科侦查学专业,还有个搞禁毒的姐姐,一家子都是兵。」 「二叔说,黄波早在9年前,小茸20岁生日以后,就已经全方位放弃寻人;而我,从始至终把她当成妹妹。」宋子博不甘心,他渴望亲情,裴茸危急时刻的那声「哥」,久久在脑海里迴荡,甚至深深刻入心底。 裴袁良咬牙切齿:「如果耽搁我们八月的交易,后果你承担得起?」 「后果?什么后果?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宋子博什么都不怕。」一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裴袁良,犹如蓄积已久的火山,亟待爆发。 这气势,太像死去多年的宋少雄,裴袁良咽了咽唾液,见惯世面的他竟然瞬间失去底气:「有话好好说,我和二哥也是为大局着想。二哥没有孩子,这么多年,早把你和小茸当作亲生子女看待,哪知道小茸竟是黄波的女儿,才产生了新的打算。」 「不管你们怎样考虑,小茸的生死,只能我决定。」宋子博摩挲着大拇指,改口道,「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裴袁良不想再和他多谈,摆摆手:「你回家自个儿和二哥说去。」 「小茸住院,不用你操心,我会找人帮衬。」宋子博留下一句话,起身出门。他刚上车,立即给陈安佑发简讯,「有没有信得过的兄弟,挑两个人保护小茸。」 *** 褚晚宁几乎一夜未眠,清晨,她趁谢正霞还没起床,出门把卧室的垃圾扔了。吃过早餐,迴避母亲的关心,只说处理工作上的事,又匆匆忙忙离开。 「繁心,你们在哪?」褚晚宁发动小车,连接蓝牙,接通和聂繁心的语音电话。 「刚出小区,医院停车场见。」她一个小时前给裴茸发了条微信,没收到回復。在考虑去不去的时候,万漪已经买好探病的水果篮。 半小时后,她们在医院负二楼5号电梯会合。褚晚宁打完招唿后沉默不语,聂繁心察言观色,打算找时间试探她喜欢裴茸还是陆芮,反正不可能两个人都喜欢。 不对,晚宁姐知道卧底换人吧?她喜欢的是芮姐姐?芮姐姐呢?喜欢她吗?裴小茸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晚宁姐吧。唉,太乱了,聂繁心还在绕着三个人的关系,电梯已经抵达住院部五楼脑外科,万漪牵着还在发愣的她快步走出电梯。在护士站停下,问道:「您好,请问裴茸住哪间病房,我们是她朋友。」 「等一下。」护士浏览患者信息,「515,单人病房。」 「谢谢。」 褚晚宁跟在两人身后,紧了紧垂落身侧的右手。 聂繁心敲了房门,轻轻推开:「裴小茸。」不算宽敞的病房一览无遗,没见着人,洗手间却传出沖水的声音。随后咣当一声,像是有人摔倒。她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褚晚宁就沖了出去,右手拧动把手,着急地问,「裴律师,你还好吧?」 里面的人左手撑着洗漱台勉强站稳,艰难地打开反锁的门:「我……」还没出口,先对上褚晚宁布满血丝双眼,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裴茸穿着一套助理临时买来的浅色长袖睡衣,身形显得异常单薄。她右臂手肘包扎固定,刚才摔倒,蹭着手,此时咬牙忍受着钝痛。 褚晚宁看着她,温声细语地问:「回病床吗?我帮你。」 裴茸点了头:「嗯。」 下一秒,整个身子腾空,褚晚宁小心翼翼把她打横抱起。身上很多地方有伤,比起忽如其来的微妙感,疼痛反而更甚。但还有重要的事,她缓了缓神,把早已准备好的纸条顺手塞进了褚晚宁长裤的口袋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7章左右的正文,8章番外。 作者收藏还差两个到2000,有没有小可爱愿意成为第2000个,感谢。 第99章 疼痛的困扰,再加上脑子里装着事。凌晨,裴茸虽然吃下止疼药,但依旧没能好眠。怎么确定自己的猜测?怎么把消息传出去?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冥思苦想,差不多7点,她收到聂繁心的微信,心里才有了底。不能回復,然而她坚信聂繁心会来,同样,还有那个人。 第168页 早上,临近8点,助理送来生活必需品。对方是裴袁良的人,裴茸不能确定助理有没有趁机在房间里安置针孔摄像头,只知道她没能进入洗手间,所以洗手间安全。 褚晚宁协助裴茸半躺在病床上,随后退开两米的距离。抱着她,就感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却还是满脑子想着任务。一瞬间,褚晚宁的心口就像被刀子重重地剜了一刀。她极力控制将要溢出的心疼像普通朋友那般关心:「需要叫医生瞧瞧吗?」 万漪观察裴茸的面色,留意她的唿吸,在她回应前,按下唿叫器。护士先赶来,问了问情况,又去喊医生。最后,一位管床医生,一位骨科医生围在床边检查。 骨科医生苦口婆心:「不能再磕碰手肘,如果伤着周围骨头,就必须做切开復位内固定的手术,恢復起来就慢了」 「知道了,谢谢医生。」 经过反覆检查,确定裴茸没有大碍,医生和护士才一前一后离开病房。门刚掩上,聂繁心没好气道:「裴叔呢?还有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关键时刻怎么没有一个人在身边?」 裴茸三个字打发她:「他们忙。」 「忙?人都差点没了。」聂繁心坐在床尾挨着她,好言好语地问,「裴小茸,我们是不是朋友?为什么不回微信?」不就是演吗?两人的小动作,旁人瞧不见,不代表她没发现。既然如此,就演得彻底一点。 裴茸嘆了一口气,神情疲惫:「繁心,我很累。」 「裴叔涉嫌器官买卖,我不希望你也陷进去。」她知道现在提这些不合适,会进一步挑起矛盾,但是不破不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是我的父亲,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没有证据,就不应该胡乱猜测。」 聂繁心肉眼可见地蹙起眉:「没有证据,我会刻意提醒你?「 裴茸略微偏头,望向沙发前的褚晚宁,语气带着不满:「褚队,按照你们警局的规定,聂警官可以随便把案件的侦查细节往外说?「 「当然不能。」褚晚宁示意聂繁心适可而止。 裴茸撵客:「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空来探望,我想休息了。」 表面看上去,聂繁心认死理:「你在医院没人照顾,再次摔倒怎么办?」 「可以请护工,以及,我答应了家人下个月出国,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见面了。」 「出国?什么出国?定居吗?」聂繁心和褚晚宁同时投去诧异的目光。 裴茸好像没把她们的感受挂在心上,回应得若无其事:「嗯,出国定居。」褚晚宁抿着唇,思考她说出这句话的目的。但身边的聂繁心坐不住了,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问,「没有迴旋的余地? 「没有。」 「好,哪天的航班通知一声。」聂繁心吸了吸鼻子,明显心情不怎么好。她拉着万漪往外走,在门口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不说。」话音刚落,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裴茸的视野范围。 两人一走,褚晚宁就不便待在医院,她温声客套:「裴律师,保重身体。」实则希望对方能够明白,比起任务,她的健康对自己来说更为重要。 出病房右转,褚晚宁目视万漪牵着聂繁心朝楼梯的方向走,意会的她,低下头髮微信:「我在车上等。」 住院部天台,燥热的空气流动。万漪松开聂繁心的右手,转而轻轻搂住她的腰,低声问:「难受了?」 「以前的裴小茸不在了。」聂繁心靠着她的胸口,一语双关,不知道实情的人自然听不出另一层含义。 万漪安慰她:「也许有苦衷。」又抱紧了一点,薄唇紧贴着聂繁心的左耳,压低嗓音,「有人跟踪我们。」 「我知道。」 万漪故意提高音量:「难受就哭出来。」 聂繁心抬头望着万漪,没有说话。清晨,不算炙热的阳光落进她的眸底,眼前的整个人正像 一壶 微凉的清酒,暖胃又暖心。她现在哭不出来,只能想着逝去的裴茸,想着两个月前满身鲜血,生命垂危的万漪,慢慢勾起当时的心境,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万漪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肩窝,另一只手摩拳着她的背嵴安抚,声如蚊吟:「你们在执行任务吧,不用回答。不过,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先前是真难受,还是佯装? 微风吹起两人缠在一起的髮丝,此时此刻,情真意切的聂繁心心领神会,不知不觉,眼泪越发汹涌,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轻唤:「万小雨。」 *** 画面渐远,另一端出口,可以看见她们的位置,握着手机打电话的人正是裴茸助理。她好像收到谁的指示,转身下了楼。 电话另一端,连接着裴袁良,而远在江城的二叔,视线仍然停留在投影定格,聂繁心和万漪相拥的画面。语音聊天没有挂断,话筒传出裴袁良的质疑:「二哥,还担心什么?小茸不是答应子博出国吗?就当二十几年养出感情了,暂且放过她。」 二叔面无表情,凌冽的眼神比百年的古井还要深几分:「你不觉得,小茸的性格,变化挺大?」 「什么变化?」 二叔思维清晰:「曾经的她性情直爽,嫉恶如仇,又怎么会掺和我们的事?」 「这不是知道身世吗?都说血浓于水,在她的认知里,子博是她唯一的亲人。」裴袁良唉声,「前些年,外人的眼中,小茸似乎不怎么在意我这个话不投机的老爸,但每逢生日和听说我抱恙住院,她都能回家为我庆生或者打电话关心几句。我在想,既然子博态度坚决,我们也尽量缓一缓子博昨晚的话,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扎在裴袁良的心脏,不怕死的人,一旦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只能转为游说二叔,但愿可以两边调和。 第169页 二叔言辞凿凿:「亲人?袁良,别忘记事实,我们是造成她从小失去父母庇佑的仇人。" 「不过……" 「不过什么?必须继续防着她。我这边也在查。」当初知道警方内部新增的线人工资是两份,山猫已除,时至今日,二叔依旧提心弔胆,紧抓着第二个不放。但他退让一步,「命先留着。」 他们打一通电话不容易,裴袁良说起这次通话的第二个内容:「猪肉的交易初步定在28号,m国的九爷被他们当地的警方盯得紧,前天买通水果进口的渠道,一切准备妥当。」 「下家呢?」 裴袁良查阅记录:「两家已经谈妥,下个月卖货,剩下的还在谈价格。」 二叔眯着眼,盘着手里的健身钢球:「剩下多少?」 "300公斤。」 「加派人手,分散储藏。」备忘录的闹铃响起来,二叔盘着健身钢球的动作停驻,「袁良,没事了吧?」 「没了。」 「我到时间开会。」二叔没等裴袁良回话,摁下了挂断键。紧接着穿上叠放在旁边沙发上的正装,清了清嗓子,点开了会议平台。 *** 接下来的日子,聂繁心白天工作,晚上复习,一切仿佛重新回归正轨。然而,她多次发现陈安佑出现在天与佑医院,又伙同警方留意的海豹等人,因此立即向上级申请密切关注。褚晚宁应允,并安排同事协助。 再说那天回到警局,褚晚宁查阅并烧毁纸条,即刻对宋子博展开秘密调查。 贫苦农民的家庭出身,资料能对上。8岁转校,转校前没有任何照片,只有苍白的文字介绍。褚晚宁登录内部网络,查询雷龙县雷龙镇清关村小2024届唯一班级的官方照片,为什么只有毕业照?其他届都有活动的留影,唯独他转校前所在的班级没有。 还有宋少雄去世前,宋子博就读的国际小学2021届,意料之外没有留下任何合照。太巧合应该从何查起?不能大张旗鼓,打草惊蛇,褚晚宁准备从宋子博的同学着手,低调走访。 8岁转校的李云笙,会是11岁的宋子博吗? 另一边,7月20号,留院观察五天的裴茸出院,「无家可归」的她住进宋子博北郊的别墅。宋子博只要闲下来,会过去陪她解闷,甚至留宿。裴茸会用不算灵活的左手给他夹菜,亲密地叫他「哥」。再后来,兴许是感受到家的温暖,宋子博留在北郊的次数越来越多,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也不会刻意隐瞒裴茸。 这天,她左手端着咖啡,路过宋子博的书房,听见里面裴袁良质疑的声音:「确定只派海蛇和安子去?「 「龙湾码头监控密集,人太多反而不合适。」 第100章 「猪肉」的交易地点明确,时间一般当天才能确定,裴茸获取关键信息,没有停留,信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反锁卧室门,这是她的习惯,宋子博不会过多干涉。裴茸在沙发右侧的小吧檯落座,随手拨动黑胶留声机唱头,舒缓的古典音乐响起,一曲接一曲,不绝于耳。她右手还打着石膏,只能左手捏着咖啡勺,慢悠悠地搅动咖啡。 外表瞧上去十分安闲,然而她内心已经在盘算和纠结。那天褚晚宁趁着把她安置在病床的时机,将微型定位器塞在枕头下。 定位器未开启,就不会被任何电子设备检测。这是褚晚宁留给她危急关头的保命符,和上个月公共卫生间沖走的一样,既可以定位,又能够传递消息。 如果现在使用定位器,房间没有监控,暂时安全。以后呢?这些天,或多或少耳闻宋子博和电话里的人因为自己住进别墅,发生争论,所以她不敢保证刚才听见的消息是不是对方存心试探。 但是就这样无动于衷?「猪肉」交易需要人赃并获,绝佳的机会,放弃吗?暖黄的灯光下,裴茸顺手撩了撩垂落耳边,遮掩着视线的长髮,犹豫不决。 良久,她拉开提包的链子,拿出里面的暗色小包。第三格,她的手放在了定位器的开关上…… ------------------ 「万助研,所里的车还在路上,大概10分钟抵达。」深夜12点已过,紧挨市区,属于长云县管辖的婺源村发生非正常死亡案件,调度室打来电话,万漪按下免提接听。 「好,知道了。」 结束通话,万漪刚放下手机,身旁的聂繁心帮她按亮床灯。 「要出勤吗?」 「是的,婺源村。」万漪踩着拖鞋站直,睡在衣柜那边的聂繁心已经找好她穿的衣服,开始动手解她的睡衣扣。 万漪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脸有些热乎乎,「我,我自己可以。」 「又不是没看过,两个小时前你还……」欺负人的时候不害羞,干嘛这时候害羞,聂繁心念叨着自己被欺负的过程,没两秒,万漪伸手捂住她嘟起的嘴,低声纵容,「交给你了。」 「咳,好。」 万漪无声地望过来,聂繁心反而没有刚才自在。她细白的指节跳跃,由上往下,扣子一颗一颗解开,目光随着睡衣的滑落,渐渐变得烫人,根本挪不开。 「万小雨,以后,我说以后,能不能……」语气怯怯,喉咙微微滑动,嗓音也莫名低哑,行为却异常主动,她右手食指虚搭在了万漪的锁骨上。 万漪余光瞟了一眼侧面的立式闹钟,还有4分钟,明知故问:「能不能什么?」 第170页 「今晚,你对我做的事。」聂繁心撩起挂在旁边的衬衣,拢在她略显单薄的后背,万漪顺从地抬手穿上,笑容莞尔,「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先收点利息。」聂繁心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凑过去以吻封唇,手下不停,帮她把衬衣扣子慢慢地繫上。 工作为重,万漪套好长裤,去浴室稍加洗漱。聂繁心没有耽搁,估摸着时间送她下楼,又目视小车很快远去。回到家,躺在大床上,掌心抚着左边,已经彻底失去温度的空位愣神。在一起之后,第一个没有她的夜晚,不出所料失眠了。 头脑愈发清醒,她干脆拿出工作笔记,復盘和记录这段日子跟踪陈安佑的成果。天与佑医院,酒吧,ktv,海豹,海蛇,全是裴袁良和宋子博手下的人。聂繁心可以确定,陈安佑脱离警队,完全融入和以前背道而驰的生活。 安排好第二天周末加班的工作,她又翻看万漪帮忙整理的错题集,担心自己睡着,小声读:「应国内化工产业的申请,中国商务部对来自甲国的某化工产品进行了反倾销调查。依《反倾销条例》,反倾销税税额不应超过终裁确定的倾销幅度。」眼皮慢慢往下掉,「根据《法律援助条例》和《关于刑事诉讼法律援助工作的规定》县公安局没有通知县法律援助中心为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的丙提供法律援助,丙可向市检察院提出申诉;县法院应当准许强制医疗案件中的被告丁以正当理由拒绝法律援助,并告知其可另行委託律师……」还没读完第二题,被子里的人歪了歪脑袋,任命似的闭上了眼。 *** 翌日清晨,吃着碗里的香菇鸡肉面,聂繁心给万漪发消息:【还在忙吗?】 显然,没能收到回信。 她退出对话框,点开魏岚的头像,编辑微信:【岚岚,早上好。】 【师娘早,师父在开会。】 叮咚几声,魏岚发过来几张照片:【吶,新鲜的师父。】 【万分感谢表情包。】 【我还买了早餐,待会儿师父开完会再吃。】 聂繁心逆光坐着,扎成马尾的长髮上满是细碎的阳光。她嘴角上扬,给魏岚发了一个红包,依经验判断,出门在外,肯定在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殡仪馆解剖尸体。殡仪馆没有免费食堂,总不能让人既跑腿,又花钱吧。 半分钟后,对话框出现了一个连连摇头的表情包:【师娘,见外了啊。】 【收下。】 【前几天,师父请我吃牛排,比早餐多两倍的价钱。】 【是吗?】 【是啊,你看。】魏岚又发了一张美食照片,正好拍到万漪戴着手錶的手腕。 【谢了,照片收藏。】 欸?魏岚后知后觉,发现聂繁心的头像正是一张她和万漪牵手的照片,原来是情侣手錶!今日份狗粮吃撑,连带下周的狗粮也提前装满。 【不打扰你,我也要出门了。】聂繁心收起手机,把面碗端进厨房。料理台前,聂芷言正在帮卫生间洗漱的万桐煮面。她听到脚步声,和蔼地说:「放着吧,一会儿洗。」 聂繁心拧开水龙头:「小姨,我来。」 「她们吃完,还是得洗,不是浪费水吗?」聂芷言指了指脚侧的柜子,「喏,你妈买的洗碗机,说是我们年纪大了,应该享享清福。」盛行数十年的洗碗机,终于姗姗来迟。 聂芷言如数珍宝:「还有扫地机器人,昨天网购,大概今天就能收到。还有这些,切肉,切菜的机器,大大节省我做饭的时间。」 「早。」万桐熘达进厨房,靠在门边。 聂繁心识趣地从厨房挪出去:「老万早。」她知道万桐周末也会忙,留空间给两位时常因为工作,不能相伴的人。 抬头觑见客厅的老式挂钟,7点12分,习惯了早起,然而陪着自己早起的人却不在身边。万小雨,万小雨……聂繁心嘟嘟囔囔,身后传来聂芷言的嗔怪声:「又偷吃。还没好。」 「言言。」 「繁心在呢。」 「她走远了。」 身前,最里端的卧室房门推开,顾邶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妈,早安。」 「嗯,早。」顾邶绕过她,径直去饮水机接水,边走边喝,环视了一周,疑惑地问,「小雨呢?」 聂繁心瘪着嘴:「凌晨就出门了,还没回。」 「哟,终于体会到你老妈我的感受了?」二伏天,天气炎日,因为在家,聂繁心的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锁骨往下淡淡的红痕。万漪一般不会给她留下痕迹,除非她要求,或者两人过于忘情。 「咳,妈,干嘛盯着我看。」感受到目光,聂繁心扯了扯领口,扣好扣子。 顾邶拉着她:「你过来。」 聂繁心以为顾邶又要给她传授什么大白天不合适的信息,拔腿就跑:「妈,上班迟到了。」 顾邶提着嗓子喊:「上什么班?唬我呢?今天周末。」 「加班。」聂繁心回房间拎上背包,趁顾邶和聂芷兰说话的空隙,熘了出去。 才7点37分,9点交班,开车过去需要25分钟,中途还有接近一个小时,该怎么打发?抓紧一切时间复习,聂繁心发动轿车,连接蓝牙,手机点开万漪给她录的错题集。对,不仅有书面,还有语音。 车辆自动驾驶模式起步,万漪抑扬顿挫的声音萦绕耳边:「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辩护律师收集投放危险物质案中犯罪嫌疑人案发时在外地出差的证据应及时告知公安机关、检察院。」 第171页 聂繁心听着语音浏览错题集,眼耳并用。忽然,屏幕上方跳出微信新消息的提示,她连忙点进去,万漪头像右上角多出一个红色的「3」。 【上车了,准备回家,你呢?】 【魏岚买的东北卷饼,还挺好吃。】 最后一条,万漪引用了半小时前聂繁心发过去:「好想你啊,怎么办?」 回覆:【所以,回家写报告。】 错过了,聂繁心哭丧着脸,正准备敲字,对话框突然出现一条只有4秒语音消息。她手指轻触,一个如春风般轻柔温润的声音顺着蓝牙耳机,钻进了聂繁心的耳朵里,甚至,挠进了她的心窝:「我也是,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是一些日常,明天继续走剧情。万小雨整理的错题集选自国家司法考试真题。 第100章 ,纪念一下,评论的小伙伴有红包。 最近更新不准,一些小伙伴准备养肥再看,所以评论少了些。太正常不过,谁叫你不更新呢?多敲打敲打我吧。 第101章 上次缉捕海狼,追尾事件一死两伤,安全起见,特侦组总结教训,每个点实行两班倒,每班四人,其中必须有一位民警至少10年的警龄,经验丰富。坐在副驾驶,特侦5小组的副组长举着望远镜,随口道:「待会儿交班,我可能得提前走,儿子10岁生日,家庭聚餐。」 开车的民警和他一个分局,笑着回应:「林哥,5点半你就先熘。」 另一位民警附和:「我们盯了快半个月,没什么动静,也不差几个小时。」 副组长看向正在记录天与佑医院停车场进出车辆,不说话的聂繁心:「小聂?」 聂繁心掩上笔盖,抬头:「今晚可能会行动。」 副组长皱眉:「怎么说?「 「每天进出医院的货车最多两辆,一般今天两辆,明天只有一辆。但是27号,也就是昨天,进出两辆车,而今天,上午一辆,刚刚又进去一辆。」 开车的民警解释:「也许只是巧合,比如医院超市补货。」 副组长否决他的猜测:「超市补货是微卡,这是重卡。」 后排的民警负责医院后勤跟进,补充道:「林哥,明晚是天与佑20周年院庆,可能准备工作的需要。」 副组长:「也对。」 开车的同事催促他:「林哥,5点28分,一家人都等着你,快去快去。」 「行。」临走前,副组长知会了另一组负责人,对方理解,答应提前两小时顶班。 众人一旦专注工作,时间就会悄然流逝。大约6点半,聂繁心嚼着同事买的面包,对讲机突然发出滋滋的声响,内容渐渐清晰:「三号车注意,三号车注意,目标人物离开办公室。」 三分钟后:「目标人物上了一辆车牌号江bew271的重型卡车尾箱,请四号车和五号车的同事留意。」 聂繁心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聚精会神地盯着出口的位置。 271,在我们这边。」开车的同事已经松开手剎,等待适当的时机跟上卡车。聂繁心拿过对讲机,言简意赅地汇报,「四号车发现目标车辆。」 总指挥车,褚晚宁部署:「四号车开启定位系统跟踪。其余车辆,和四号车保持距离,随时准备支援。」 几辆车异口同声:「收到。」 褚晚宁单独点开四号车的对讲机:「繁心,注意隐藏,陈安佑认识你。」 「明白,我在后排。」其实不止,她上车之后,戴上帽子和深色美瞳,脸和脖子涂了小麦色底妆。不仔细瞧,很难辨认。 「有任何情况,及时汇报。」 聂繁心应声,随即将对讲机挂回原来的位置,开始检查随身的装备。 「小聂,安全带系好,准备超车。」大货车速度快,两车中间相隔8辆车,必须维持不大于三车的车距。 「嗯。」聂繁心拴好安全带坐正,左手紧拉左上方的手环。小车连续超过五辆车,聂繁心赶忙提醒,「严哥,走最左侧的快车道。」两边一共八车道,卡车在右边第四车道,根据尾箱的视线和夹角,陈安佑瞧不见第一车道的车。 民警:「得呦。」 「匀速行驶。」聂繁心握着手机观察地图,推测对方可能会在哪个红绿灯右转。然而她话音刚落,前面的卡车转弯灯亮起,随即右转。昼云路只有两个出口,去哪儿都绕,为什么选择右转进入昼云路?聂繁心不明就里,三人经过商量,一致决定跟紧。 小车跨过三条道右转,驶入昼云路,没看到卡车的踪影,聂繁心连忙打开对讲机:「褚队。」 大数据屏幕前的褚晚宁指挥:「直行300米左转。」 「直行230米右转。」 开车的民警:「在那儿。」 「我们大概已经被他们发现。」聂繁心贴着车窗遥望。 民警纳罕:「不会吧,那么谨慎?」 200米开外,卡车驾驶位的海豹吆喝:「还是安哥厉害,他们真在后面。」 尾箱的陈安佑背靠着透明窗户,谦虚地摇摇头:「一切归功于博哥的安排,声东击西。」 海豹看中他的胆识和能力:「安哥,以后跟着我混,怎么样?我前阵子盘下西郊两个酒吧卖猪肉,博哥答应以进口价弄10公斤给我。」 陈安佑满口答应:「行啊。」 海豹讲义气:「你帮我做事,不用出钱,只出力,利润7:3分,怎么样?」 第172页 「没问题,感谢豹哥关照。」 海豹挠了挠头:「嘿嘿,什么哥不哥,我比你小10岁,叫反了。钦,这些以后再提,我们现在应该干嘛?」 陈安佑闭目养神:「绕圈,带着他们绕圈,绕累了就在洋河路的废弃工厂停车等消息。」 「好呦,安哥坐稳,我飙车玩。」 卡车不远处,开车的民警怒气沖沖:「他们想做什么?货车在省道上跑90码?不要命了?追不追?」 聂繁心骤然升起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她没吭声,对讲机传出褚晚宁不容置喙的声音:「继续跟着。」 盛夏,天黑得迟,夜幕彻底降临,时针快要指到8。卡车摇摇晃晃地钻进一条乡间小路,然后左转,在废弃的天元化工厂外的空地停车。大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往更黑的地方走了两步,紧接着听见寐寇窣窣的水声。两个男人提上裤子朝背面一看,是三束不算明亮的电筒光。应该只开了一档照明。 陈安佑示意海豹噤声,又嘱咐他藏在卡车底。而后观察地面投下的影子,确定三人位置,打算一个一个解决。他半蹲着身子,待开车的民警走过卡车头,先虚晃一拳打向那人的额头,抢过手上的枪。 枪口抵在民警的太阳穴,陈安佑唇语示意:「别说话。」出勤的装备分别放在哪些地方,他一清二楚,转瞬间就拉开对方左腰的衬衫,取出手铐,将人拷在旁边的铁环上。 民警高喊出声:「目标人物在车头82,101方向,手上有枪。」 「不知好歹。」陈安佑以枪托做武器,敲晕了民警。俯趴在地上,缩进车底观察。 聂繁心右手举着枪,全神戒备。她左手打手势,两人一人一边。 陈安佑屏住唿吸,凭藉警用鞋的大小判断左边是男人,右边是女人。他匍匐爬出左边,扫腿绊倒身前的民警,紧跟着上步,右掌为刀,披向民警的侧颈,仅用时10秒,将人又晕倒一个。 聂繁心听到声响,后背紧贴车身,不敢轻举妄动。陈安佑,扮猪吃老虎的典型,在校期间,多次获得格斗搏击比赛前三的好成绩,参加工作,一次全市民警练兵大比武第二名,两次第三名。 手錶显示支援的车队还有4分钟到达,本打算拖延时间,突然听见左后方陈安佑挑衅:「大姐,我有枪,你也有枪,都扔了吧,咱们赤手空拳比一比怎么样?」 大姐? 「为表诚意,我先扔。」啪嗒一声,手枪扔向远方。聂繁心抿了抿唇,破釜沉舟,也把手枪放下推远。 「这就对嘛。」话没说完,陈安佑快走几步,右拳砸向聂繁心的肩部,左手紧随着手肘撞向聂繁心手臂。聂繁心眼疾手快,后撤半步,一手擒住他的拳头,偏身躲过他的手肘,忙不迭质问:「你知道这是袭警吗?」 「什么袭警?我这是自保,手机录音,你们没有明示身份。」 「那现在明示了。」聂繁心制住他的肩膀。 「钦,心姐?」离得近,再加上地面电筒散发的光,陈安佑认出她。 「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聂繁心觑着陈安佑轻松的神态和语气,更加深信自己先前的猜测,被人耍了。 「没,没什么啊。运点东西,突然尿急,下车解决一下。」 聂繁心拽着他走去车位:「尾箱打开。」 陈安佑摊手瘪嘴:「钥匙在海豹那里。」 「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的海豹找到一根木棒,手软的他哆嗦着挥动木棍,砸向聂繁心。聂繁心始料不及,生生受了一棍,向前踉跄两步,手撑着车身才勉强站稳。 「安,安哥,她怎么没晕。」 「头部被敲击,会不会发生晕倒,取决于头部是否发生惯性力损伤。你劲不大,她当然不会,没看我都是砸侧颈的颈动脉窦吗?」 海豹听不懂,抡起木棍又想动手,被陈安佑阻止:「他们支援的人来了。」 数十位民警全副武装从左右两边将卡车围得水泄不通,褚晚宁疾言厉色:「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民警扶起受伤的同事,聂繁心轻捂后脑勺缓和疼痛。 褚晚宁关心她:「怎么样?」 「还好。」 褚晚宁右手拍了拍车尾,问陈安佑:「大晚上运什么货物?把尾箱打开。」 「水果,我们医院明天院庆,送给病人和员工的水果。」陈安佑沉着应对,拿过海豹的钥匙拧动尾箱的锁孔。 「搬几箱下来。」褚晚宁有条不紊地部署。 几位民警搬了里层,中间层,和外层,一共10箱,逐一检查,经验丰富分缉毒犬加入工作,没有发现端倪。 「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警队的人,不可能知法犯法。」陈安佑示好,又关心聂繁心,「心姐,我代豹子给你赔不是,记得去医院瞧瞧,伤着脑袋可大可小。」 聂繁心头还有些疼,闭着眼睛不想搭理他。 褚晚宁又让人把水果箱搬上卡车:「你伤了我们三名同事,需要去警局录下口供。」 「褚队,我不知道他们是警察,以为抢劫,所以自保。」陈安佑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吶,你听,没有说明身份,至于心姐的伤,是豹子不小心失手。」 「回警局再说。」褚晚宁拿过他的手机,递给身旁的同事。地毯式搜索结束,找回三把警用手枪,正式收队。 第173页 *** 深夜,陈安佑和海豹录完口供离开警局。两人坐在车上,嘴里叼着烟,海豹给陈安佑续火,开始抱怨:「警察破事真多,还好安哥谨慎。」 「博哥那边没遇到阻碍。」陈安佑深吸了两口烟,眯着眼看手机。 海豹嘴角快咧到眼尾:「真成了?」 烟雾瀰漫,遮掩了陈安佑的笑容:「成了。」 「博哥说的,我们几个一人50万。」海豹发动卡车,从警局出来的他,原本整个人蔫巴巴,这会儿反倒精神焕发了。 *** 北郊别墅,听完几个仓库的值守情况,宋子博接通二叔的电话。 「都办妥了?」 「办妥了。」宋子博喝着裴茸给他煮的牛奶,脸上笑意加深,「关于小茸的试探,你满意了吧。」 「交易的大事都没透出去,应该不是她了。」二叔深谙警方的操作,线人通风报信最后交易的场所和时间,可以获得大量的报酬,而交易场所同时也是警方破案的关键。 「我早说了不是小茸,她最近养伤,吵着说闷得慌,没事只能看看剧,听听歌。」 二叔大笑:「依她的性子,没和你闹翻就算好了。」 「闹啊,刚过来要挟我,再不放她出去就把房顶给掀了,我叫安子明天陪她出去逛逛。」 「行,透透气也不错。」交易成功,二叔心情大好,都依着宋子博。 「二叔,我们和刘管的买卖定在下个月3号,也就是下周六。第一批货出去,本就收回来了。」 二叔在社会摸爬滚打数十年,懂得收揽人心,笑眯眯地说:「还能赚两千万,先分给兄弟,给点甜头,稳住军心。」 两叔侄因为对裴茸不同的态度争吵了半个月,终于言归于好。亲情缺失,青少年时期饱受煎熬的宋子博由衷开怀,下意识脱口值得高兴的事:「二叔,今晚吃夜宵,我给小茸提起你,等我们成功出国,网络视频见一面吧。」 二叔说话的语气突然转变:「提起我?说了什么?」 宋子博察觉他的不满,立即解释:「没说什么,只讲了爸和你的身世,还有小姑。」 二叔声色俱厉:「混帐东西,这是我们宋家的私事,她始终不是宋家的人。」 宋子博瞬间拧紧眉:「二叔,我,我把小茸当亲妹妹看待。」 「你喝酒了?」二叔原以为他高兴,说话飘飘忽忽,这才从他的声音判断。 「没喝多少,四五杯。」 「白的?」 宋子博捏了捏太阳穴:「白兰地,小茸也陪我喝了两杯,高兴。」 「你把和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一遍。」二叔恨不得当面扇他一耳光,「我的工作,提了吗?」 "二叔,你当我蠢吗?都说出国才视频,怎么可能现在告诉她?」宋子博自以为能够把握分寸,再次强调,「只聊了我们家族复杂的关系,爸和你是同父同母,小姑是同母异父……」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敲打,今天更新多吧。 第102章 夜色沉寂,刚从医院回家,洗漱妥当的褚晚宁听见备用手机发出滴滴声响。这是连接定位器的提示,裴茸有消息。褚晚宁顺手把擦头髮的毛巾搭在椅子上,点开了设备。 「宋少雄和二叔(1号人物)同父同母,他们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提示灯瞬间熄灭,代表对方已经销毁定位器。褚晚宁自然不会回復消息,她坐在电脑前,打开旧案的文档和最近半年调查的资料,进一步规整信息。 宋少芝,1994年生,盈克集团副总裁,涉嫌贩卖毒品等罪名。29年前,案件告破以后去向不明。资料显示,她和宋少雄的父亲是领养关系。既然是同母异父的小姑,当初把失踪的宋少芝自动归为宋少雄的妹妹,裴袁良的未婚妻,思路是否正确?再追溯到宋少雄的父辈,盈克集团创始人,病逝前是未婚状态,当年网络不发达,没能留下数据,如今根本查不出他们的亲生母亲是谁。 褚晚宁剖析,既然宋少雄和二叔同父同母,只有两种可能:他们的父母余情还在,母亲婚内出轨;或者母亲怀着二叔的时候和另外一个人结婚。 然后又与那人生下女儿,也就是两兄弟同母异父的妹妹。这个小姑是宋少芝?不,褚晚宁觉得另有其人。 这些年,从滨南市公安系统出去的在任领导只有四位,她没有权利直接调取文档,必须先汇报给万桐。 至于宋子博,通过低调走访和调查,结果呈现,他正是在滨南大学附属医院工作的李云笙。真正的李云笙8岁夭折,有人打点一切,宋子博顶替他,搬家又转学。 以及他和他癌症去世的妻子,隐藏身份的同时大概属于真诚相待,只不过没能走到结局。 局势逐渐明朗,今晚的行动,7号事先告知她宋子博声东击西的打算,考虑不知道真实交易地点,万桐决定将计就计,好让对方放松警惕,再一网打尽。 *** 「还疼不疼?」万漪将手里的冰袋放回洗脸盆,担心溢于言表。常规物理检查辅助ct,确诊头皮血肿,范围不大,1—2周可以自行吸收。万漪拿冰袋帮她冷敷,促使血管收缩,阻止继续出血。 「不疼。」聂繁心趴在床上,瞌睡虫似乎一只接一只往外冒。 万漪掀开薄被躺下来,抬手关灯:「今晚放假,不看书了。」 第174页 「唔,把错题集的语音放着听一会儿吧。」聂繁心环着万漪的腰,小腿搭在她膝盖上,脸贴着侧颈。 「好。」万漪点开录音。 聂繁心闭着眼睛听得仔细,半晌,万漪以为她可能已经熟睡,正准备关掉录音,旁边的人忽然开口:「万小雨,如果通过司法考试,拿到a证,我想参加明年上半年的遴选。」 「哪个单位的遴选?」 聂繁心翁声:「检察院。」 「为什么想去检察院?」 「妈知道我受伤,恐怕心里又要难受了。检察院是我想到最接近现在的工作,能够很快习惯氛围的单位,检察官助理,刑事检察侦查职位,去年的遴选条件,除了没拿到a证,其他我都符合。」 「关于职业规划,你自己考虑就好。」万漪拥着她,握住她的手上抬,食指轻轻地点着自己的鼻子,低言细语,「不管做出什么决定,你的后盾在这里。」 「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司考都没过,遴选竞争更大。对我这条咸鱼来说,好难啊。」 万漪低头亲了亲她的前额:「学霸加持。」 「学霸?」聂繁心愣神,后知后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从小到大,获奖无数,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学霸。 万漪轻咬她鼻翼:「不对吗?」 「万小雨,你好自恋。」聂繁心推万漪的肩膀,含着笑躲她。 万漪右手护着聂繁心的后脑勺:「别乱动。」 聂繁心当真听话不动了,刚想说什么,温软的薄唇就被万漪微凉的指腹抵住了:「睡觉。」 她这才发现,对方眼窝淡淡的乌色比往日明显。凌晨外出,一夜未眠,这会儿快要12点。差不多40个小时没有休息,还一如既往耐心地倾听,陪着精力旺盛的自己熬夜。思及此,聂繁心积累的情绪几乎要涌出胸口,软声软气喊她:「万漪。」 聂繁心很少直唿万漪的名字,看着对方微微怔愣的表情,不由自主弯起唇,紧贴她的耳朵,低低地呢喃:「我爱你。」重复说,「万漪,我爱你。」 下一秒,聂繁心融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清晰地听见万漪回答:「我也爱你。」随后张开牙关,给予她睡前的深吻。 *** 受伤24小时后,可以热敷伤口,聂繁心在万漪精心的照料下,不过一周,血肿吸收治癒。 8月2日上午,南北两个仓库接近三吨,价值数亿元的「猪肉」被警方缴获,抓捕包括海蛇在内的16名犯罪嫌疑人。 西郊别墅的地下室,裴袁良质问宋子博:「货仓的位置,裴茸知道吗?」 宋子博摇头:「她不知道,也不会过问。」 「还向着她?附属医院心外科每天蹲守着四五个警察,他们想缉捕谁?」裴袁良把照片砸向宋子博,「这是二哥找人抓拍,警方目标是你啊。你想一想,隐藏那么多年都能安全度过,为什么和她朝夕相处20天就暴露了身份?」 一瞬间,宋子博脸色彻底冷下来:「猪肉交易的事,她确实不知道。至于你说的暴露身份,容我斟酌一下。」 裴袁良怒吼:「需要斟酌什么?肯定是她趁你喝醉了套话。」 「不可能,她没有套话。」那天晚上,基本都是宋子博说,裴茸听。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年仅3岁的宋少雄和进城打工的父母过着饿一顿饱一顿的生活。1985年,宋少雄的父亲去码头卖体力活,母亲做裁缝维持生计,一家人凑合着度日。那年八月,时常照顾宋少雄母亲生意的知识分子写信表白,正好被宋少雄的父亲瞧见。两人因此产生矛盾,互相猜忌,最后宋少雄的父亲将人轰出家门。 第二年,宋少雄母亲和知识分子结婚,宋少雄父亲痛定思痛,跟随朋友下海经商头脑灵活的他不到一年就成为屈指可数的「万元户」。第三年,宋少雄跟随父亲搬进三居室的楼房。 第四年,1990年,宋少雄的母亲和宋少雄的父亲旧情復燃,婚内出轨生下二叔。1993年,宋少雄母亲和知识分子生下他们的小姑;1994年,宋少雄父亲迫切想要一个女儿,领养宋少芝。 当然,宋子博只给裴茸说了大概,没有具体到时间和人物。 「你自个儿考虑,我收拾东西准备出国。」裴袁良在外国银行存有接近一亿的资产,足够他和他的儿子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裴袁良走后,宋子博一声不吭待到下午三点,二叔的电话接进来。 「接下来,怎么办?」 宋子博满目颓然:「二叔,货仓的具体位置只有海蛇,海豹和安子知道。」 「海蛇不可能,海豹胆子小,不敢做警方的线人,所以只有陈安佑。」二叔嘆了一口气,「半个小时前,袁良在机场被捕。」他没想到,一个杀了人,嗜钱如命的警察,会浪子回头。 宋子博颤声:「二叔。」 「子博,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二叔最后帮你一把。陈安佑孝顺,她的母亲在我手上,视频正在下载,马上发过去。」视频上传成功,二叔关电脑,听着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闭上眼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挂断电话,门被敲响,还没应允,几个身穿正装的人推门而入,出示调查令:「汪匀华同志,请接受调查。」 半个小时后,正式新闻发布:「江州省省纪委副书记、省委巡视办主任汪匀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第175页 西郊别墅,地下室的气氛沉郁,宋子博结束通话,300万转出成功的消息通知显示在屏幕上。 对方回覆:收到。 一个一个来。 宋子博双眼通红,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陈安佑在哪?」 海豹浑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咽了咽口水:「安哥在楼上。」 「叫他下来。」 三分钟后,海豹跑下来:「博哥,没见着安哥。」 宋子博扯了扯嘴角,冷笑。 海豹:「也许刚好有事出去,我给他打电话。」 机械的女声重复:「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thenumberyoudialedisoff,pleaseredialter.」 「博哥,可能手机没电。」 宋子博拿出手机,点开陈安佑的对话框,发送视频:「如果想她活命,给我回电话。」只过去10秒,手机铃声响起。 果然是孝子。 陈安佑脱口而出:「博哥,我妈在哪?」 宋子博反问他:「安子,我的货在哪?海蛇和裴叔在哪?」 「博哥……」 「你在我这里拿到的好处不少吧,还债100万,利息20万,前前后后至少有500万,恩将仇报四个字,会写吗?」 陈安佑感激当初雪中送炭,真诚解释:「我不习惯刀尖舔血的日子,还是想回归正途。」 宋子博摇头:「故意杀人,至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跟着我出国不好吗?」 陈安佑笑着摆头:「博哥,你想过带我和其他兄弟出国吗?」宋子博确实从未考虑,哑口无言。 陈安佑知道海豹在宋子博身旁,挑拨他们:「豹子,你盘下两家酒吧卖『猪肉』的愿望,根本无法实现。」 宋子博反驳:「只要交易成功,警方抓不到我们的证据,豹子为什么不能卖『猪肉』?」 海豹毕竟才20岁,懵懂无知,附和他:「是啊,10公斤,至少400万的利润。」 「不,你们会输给万局长,早在2月下旬,她找我谈话,劝我转做线人。」 宋子博大惊失色:「2月下旬?她就知道你是兇手?」 「对。」 宋子博心服口服,后背无力地靠着沙发发呆,良久才重新开口:「安子,帮忙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了视频里的人。」 「什么事?」 宋子博抬头望着天花板,目露凶光:「把聂繁心和万漪绑到这儿来。」 陈安佑下意识问:「然后呢?你会怎么做?」 宋子博站起身,左手捏着遥控器,开启最右边的门,人往暗处走:「你不需要知道。」 没一会儿,陈安佑的车开回别墅,随后和海豹一起离开。 *** 下午六点,滨南大学西门外车水马龙。万漪刚结束讲座,接收聂繁心的语音邀请。 「还有12分钟,今天周五,路上车多。」 万漪笑靥如花:「不着急,慢点开。」 「好,知道啦。」聂繁心盯着导航,打算从政法大学绕行。然而,她刚右转就碰上40秒红灯。 万漪听见几不可闻的嘆息声,问她:「怎么了?」 「红灯。」随即补充,「你是不是又想说不着急?」 「嗯。」 聂繁心看着红灯倒数:「5,4,3……」但听「砰」的一声,正前方人行道上,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孩应声倒地。 聂繁心边解安全带边说:「有人晕倒。」 「什么情况,你告诉我。」 「好。」聂繁心指挥围观群众,「让一让。」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举起手机,说道:「小姑娘,要救人吗?我帮你录视频,小心她家人讹你。」 聂繁心不回话,任由他录像。确定女孩昏迷,继续观察表现,复述给万漪:「昏迷,还在打唿。」 万漪迅速做出推测:「舌根可能下坠,你先抬起她的下巴,拿纸巾包住她的舌头向外拉。」 聂繁心依言行事:「然后呢?」 「她面部两侧是否对称?」 「什么对称?」 万漪简单说明:「左边或者右边嘴角是不是明显下垂?」 「对,左边。」 p>  「你把她头偏向一侧,解开她的衣领,保持空气流通。」 聂繁心转头,示意身后的人:「都散开,别拍视频了,帮忙打急救电话。」 万漪继续说:「繁心,考虑脑卒中,你要注意观察她的唿吸系统,一旦窒息,就需要进行人工唿吸。」 「知道。」聂繁心考过跳伞证和潜水证,懂得基础的急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聂繁心注意力集中,直到医护人员把女孩抬上救护车,她才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万小雨,我……」屏幕显示,语言通话在三分钟前结束。 不详的预感,对方应该不会主动挂断,除非手机关机。聂繁心回拨,没反应,直接打电话,果然关机。心跳骤然加速,她急忙坐回驾驶室,挂挡踩油门。 滨南大学西门对面是一条老街,聂繁心在街边停车,没见着万漪,正准备松开安全带下车,后门似乎有人拉开。刚回头,一张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不知过去多久,聂繁心睁开眼,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身子蜷缩,手脚被绑,好在不是死结,聂繁心熟知脱身技巧,只用了3分钟便成功松开束缚。她抬手试探,知道自己身在小车的后备箱。 第176页 怎么出去?后备箱上端有一个逃生装置,但必须等车停稳,才能安全脱身。又过了一会儿,她隐约听见人的声音:「安哥,我闹肚子,前面有个加油站。」 好像话筒免提:「行,加油站休息一会儿。」 两辆车的发动机停止运作,陈安佑低下头,反覆观看宋子博发给他的视频;相隔三辆车,海豹几乎是跑向洗手间,聂繁心从后备箱逃脱,紧随其后。 夜深人静,细微的响声都能听见,隔间里的海豹问:「安哥,是你吗?」 聂繁心没应声。门推开,海豹拉上裤子的拉链刚抬头,侧颈承受一掌,向旁边栽倒。聂繁心扒拉他的短袖t衫穿上,长发挽成包子,戴上帽子,不急不慢走出厕所,坐上小车看了几段对话,学着海豹的聊天方式发消息:「安哥,好了。」 陈安佑先行驶出加油站,聂繁心保持车距跟上。 这时候和警方联繫,会不会不安全?实时定位共享给褚晚宁,会不会被监控?她徘徊不定,打算先退出海豹微信帐号,登录自己的帐号,奈何换了手机需要验证,一切都是空谈。 不能丢下万小雨,经过短暂的思考,聂繁心决定见机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fast原则旨在快速地识别脑卒中,以争取脑卒中的急救时间。其中f代表face,是指有没有一侧的面部的口角歪斜,或者面部的麻木、无力。a代表arm,是指有没有上肢的无力,可以让病人双上肢抬举,看有没有一侧肢体的力量差,不能抬举或者握力差。s代表speech,看患者有没有说话困难以及言语的理解或者发音的问题。t代表time,旨在强调时间,强调脑卒中的救治时间,溶栓时间窗。 病人昏迷,所以a和s不能判断,但f成立,基本可以考虑脑卒中。 当然,仍需要造影等检查进一步确诊。 第103章 宾利车疾驰在高速路上,副驾驶的男人转向后排:「博哥,豹子不接电话。」 「打给陈安佑。」海豹上车就听歌的老毛病改不了,时常没法和他取得联繫,宋子博习以为常。 「喂,博哥。」电话接通,男人把手机递给宋子博。 「车停在政通路25号商务楼外的空地,你可以离开。」 陈安佑右手颤了颤:「什么意思?」 话筒里,宋子博的鼻腔发出一声闷哼:「曾经背叛我的人,你觉得,还能百分之百信任他?」 陈安佑心里憋着一股气:「什么时候放人?」 「我见到聂繁心和万漪,就会放人。」宋子博扒着手里的打火机,摁下挂断两个字。 两个小时前,陈安佑结束和宋子博的通话,他当时和褚晚宁待在一块儿,两人经过商议,随即汇报给万桐。轻重缓急,担心对方撕票,身为局长,同时也是聂繁心和万漪家人的万桐艰难地做出决定。先稳住宋子博,双线行动,搜救部门想办法确定陈安佑母亲的位置,展开营救;特警和刑警提前包围西郊别墅,伺机而动。 但是宋子博突然改变主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 西郊别墅附近的指挥车上,褚晚宁盯着手腕的表,19点13分,怎么还没有消息?她身旁的万桐目视屏幕,大数据跳跃,红点突然掉头,朝反方向行驶。正想说什么,右侧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声响:「褚队,万科御园花园洋房三栋的顶楼有市民被劫持,刚传过来报警人拍的视频。」 「好。」褚晚宁点开视频,画面光线晦暗,大概拍视频的人拉近距离,逐渐变得清晰,镜头却晃得厉害。一个女人双手被绑在支出天台的钢筋上,她的脚底踩空,5楼再加上顶层建筑,至少16米的高度,如果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没能看到正面,但是身形太过熟悉。褚晚宁唿吸微滞,手心渐渐泛起冷汗,嗓音明显也发抖:「有没有其他视频?」 「有。」民警另外传了两个过来。她两倍速浏览,1分02秒,清楚地觑见女人的侧脸,低唿出声:「小芮。」 褚晚宁还沉浸在下意识的震惊中,站在她左侧,经歷大风大浪的万桐已经开始部署:「通知消防大队即刻赶去现场,涵涵,你带几个同事一同前往。」 褚晚宁霎时间回过神,抿紧了唇点头,喊了几个同事的名字下车。西郊距离万科御园17公里,最快20分钟抵达。不知道对方还能坚持多久,此时的她疾步走向指挥车背后的小车,有些喘不过气,鼻息一声比一声重,心底默默祈祷,久一点,再久一点…… *** 万科御园三栋天台,双手被束缚的裴茸吊着眼皮,手肘脱位不到三周,却需要承受全身的重量,几乎要疼晕过去。她的耳朵塞着蓝牙,旁边两米远的平台上放着一部手机。黑暗中,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有人远程操控手机,连接通话。 宋子博质问的声音传至耳廓:「早就知道了吧?」 裴茸吸了吸气:「什么?」 「公安局副局长黄波是你的父亲。」 裴茸冷呵一声,她在赌,赌宋子博还有良知:「然后呢?你说明白点。我是从小被黄副局长抛弃,还是被某些人破坏了原本幸福的家庭?」 宋子博没有吱声,陷入短暂沉默。 回忆着日记本上,妹妹记录的点点滴滴,气力明显不足的她,咬着牙想抢占先机:「宋子博,你,你尽到哥哥的责任吗?还有裴袁良,他这个养父的所作所为,你不知道吗?」 第177页 宋子博同样心有不甘:「那我呢?自小衣食无忧,11岁以后不得不隐姓埋名,生活在条件艰苦的农村长达7年!」 「你的养父母获,获得报酬,至少,至少把你当儿子,真诚相待。」裴茸疼得连唿吸都开始不畅,侧颈的青筋凸起,清晰可见,「你知不知道,对,对大部分孩子来说,家人的陪伴比金钱重要。」 宋子博察觉情绪逐渐被裴茸影响和控制,连忙抽离状态。不能再往下沟通,二叔被调查,就因为自己冥顽不灵,太相信所谓的亲情。 「博哥,到了。」轿车停稳,司机的示意让他彻底清醒,宋子博嘆出一口气,眼神蓦然狠厉,「我承认亏欠你,但我更加痛恨背叛。」 电话兀地挂断,声音戛然而止。 夏日的晚风吹拂,附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裴茸却觉得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她满头大汗,听天由命般闭上眼,已经不想再挣扎,似乎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动手。」100米开外是万科御园的高层住宅区,黑夜中,斜对着三栋,唯独亮着微光的顶楼,那仅存的白团也暗了下去。围墙上,架起了一支突击步枪。 「快,下车。」小区外,褚晚宁推开车门就往北门急速奔跑,消防大队早三分钟到达,已经在疏散群众,两三个消防员正打开救生气垫。 消防大队副队长认识褚晚宁,拉住她说明情况:「褚队,高度15.78米,等我们准备好,你们再营救。」 「谢谢。」褚晚宁颔首,继续往前疾步。她刚走进三栋大厅,忽然,「砰」的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周围的群众受惊大喊,捂住耳朵往室内跑,场面一度混乱。小芮,褚晚宁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发生什么,觑了一眼还在下降的两部电梯,转身朝楼梯间跑。 小芮,你等等我,等等我。她脚步踱得快,胸腔剧烈起伏,心口像是悬着一块巨石,在看到裴茸那一秒终于坠落,却狠狠碾压着心里的软肉。 面无血色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前消失。 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小芮。」 「晚宁……」裴茸艰难地睁开眼往褚晚宁的方向转头。束缚她的绳子已经被步枪击断3分之1,长发煳在脸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褚晚宁观察四周,急不可待地向前迈步。砰,又是一枪,打在距离她半米远的水泥地上,像是在警告。 裴茸脱力般摇头:「别,别过来。」 褚晚宁霎时红了眼,她收回脚,背靠着墙,千般万般的焦急,仿佛被凌迟一般。然而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慌乱。楼下的同事乘坐电梯上来,全副武装的他们握着枪站在她身后,等候指挥。 褚晚宁:「附近的制高点在哪儿?」 提前了解情况的民警说道:「高层住宅区,一共6栋。」 「狙击手准备,东北方向,具体位置待我确认。」 「明白。」民警转身冲着对讲机部署。 「镜子。」特警出勤,大多会随身携带镜子观察目标人物,褚晚宁伸手,一面圆镜放在手上。她后背紧贴着墙,举起镜子找角度。杀手经验丰富,好像知道他们的意图,半蹲着身子隐藏。天台外的裴茸耗着最后一丝力气,一瞬不瞬,眷念地描摹着褚晚宁的侧脸,满目柔情。 「砰。」时间流逝,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杀手希望速战速决。他举起枪瞄准钢筋上的麻绳,再发一枪。 精准射击,麻绳又断开半寸,已经不能承受裴茸的重量。 褚晚宁抓住机会,准确判断:「38·102,东北方向。」 民警提醒她:「褚队,狙击手还没就位。」 「枪给我。」手枪射程短,只能特警的自动步枪。 「什么?」 「步枪给我。」褚晚宁眼神坚毅,快步走到特警身前,接过自动步枪。 「救生气垫准备情况?」 楼下的消防副队长回话:「再给我一分钟,保证安全,需要充分充气。」 来不及了。 「照明弹预备。」褚晚宁半弓着身子,面向东北方。身后的民警扔出照明弹,半边夜空眨眼间亮如白昼。托着枪的短髮女人迅速向前移步,屏息凝神瞄准镜头,扣下扳机。 肩伤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训练,子弹从杀手的手臂擦身而过。只不过,扰乱了对方的节奏,褚晚宁不急不躁,闭着一只眼再次瞄准,扣动扳机。第二枪,成功地击中杀手的右肩。旁边的特警见杀手受伤,纷纷上前支援,十几支枪同时对准不远处的顶楼。 褚晚宁扔下枪,三步并两步奔向裴茸,喘着粗气:「快,救生绳。」 裴茸完全没了劲,凭藉意志半眯着眼,瞧见褚晚宁模煳的人影,轻轻地勾起唇。 小芮,小芮,她听到对方叫着自己的名字。 麻绳彻底断开,女人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跌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陆芮身份解开之后,我就在考虑,写正文的时候要不要把「裴茸」二字换成陆芮。但是想了想,陆芮往后的日子还很长,留给妹妹吧。 第104章 政通路25号商务大厦左侧的空地,两辆车一前一后停稳。四下张望,没瞧见人影,陈安佑先行下车,观察海豹车厢的位置,打开后备箱。 此时的万漪已经转醒,被胶条封住嘴巴的她因为长时间身处黑暗,忽然迎来光线,下意识闭眼。陈安佑掏出外套衣袋里的定位器,塞进万漪扎头髮的头绳里,低如蚊吟的声音向她解释:「定位。」 第178页 万漪拧紧秀眉,警惕的神情渐渐放松,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后备箱合拢,陈安佑刚转身,一辆黑色的大众车停在他左侧。 「人呢?」驾驶位走下一个身高至少180cm的男人,看外表,应该是个练家子。 陈安佑双手揣在裤兜里,抬了抬下巴:「后备箱。」两人合力将万漪搬去另一辆车。 箱门掩上,男人伸出右手:「车钥匙。」 商务大厦位于北郊,7点以后人流量大幅度减少,通过打车程序叫车,一般也需要五六分钟。宋子博防止陈安佑尾随的安排,谨慎得可怕。 他们斜前方的车厢,聂繁心趴在方向盘上装睡,听着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哥们,走了。」忐忑不安的思绪,随着男人敲了敲车窗,大咧咧往回走才稍微松懈下来。这是去哪儿?宋子博会怎么做?后备箱封闭,万小雨身体怎么样?还能承受吗……聂繁心直视着前车,未知与纷至沓来的担心萦绕在脑海中,眼神不知不觉转晦。 8月初,纵使在夜晚,气温仍然不可小觑。将近3小时没喝水,口干舌燥,聂繁心睨了一眼旁边海豹喝剩的半瓶苏打水,因为嫌弃,抑制住了解渴的念头。她待男人走向车尾,才压了压帽檐,推开门。没到身后,就听见吐槽:「嘿,也不来两个人帮忙抬一下。」 聂繁心沉默着走近,还是想以老方法快速解决,右掌横噼,噼向男人的侧颈。男人和枪击裴茸的杀手是同伙,300万定金,300万尾款,杀一个绑两个。擅长格斗的他,肌肉记忆勐然警觉,抬手格挡,两人的手肘架在一起:「刚才就觉得你不对劲。」 「现在察觉也不迟。」聂繁心没有轻敌,一脚踹向杀手的腘窝。杀手反应快,后撤半步,扭腰转身,左手一把抓住聂繁心的肩膀,用力往下压,「有点意思,你就是简讯里说的警察吧,我还以为是她。」 聂繁心吃痛,顺着杀手的视线看去,万漪正瞪着眼,满脸担忧地瞧她。分心的瞬间,杀手妄图速战速决,抓着她肩膀的左手成虎爪形上抬,伸向了脖子。 聂繁心后仰躲过,反手扣住杀手的手腕,使劲往右拉。杀手始料不及,一个趔趄趴到了车厢右侧。必须乘胜追击,聂繁心操起后备箱随车的轮胎扳手朝杀手砸去。杀手沉腰,身子忽然下缩,左手成拳挥向她的腹部。聂繁心被逼得右侧,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的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右手松开。」那人夺去聂繁心紧握的扳手,将捆绑绳扔给杀手。 杀手双手交叉,掰了掰手指:「不着急,我想和她切磋切磋。」 「没有时间拿给你耗。」 两辆担架车从急诊室推出,又趁着黑夜,隐没在通往内科住院大楼的林荫小道。 *** 「万局,定位在天与佑医院附近消失,对方应该开启了屏蔽信号系统。」指挥车上,紧盯屏幕,熟悉医院的陈安佑提醒身旁回復聂芷言消息的万桐。 「小郑,(司机)还有几分钟?」 「12分钟。」他们从西郊出发,一路跟随定位。 「再快点。」万桐看着对话框的一字一句,眸底水光漾动。 【小雨和繁心的电话打不通,是不是出勤?】 【嗯,放心。】 【好,等你们回家。】 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医院内科住院大楼的负一层,走廊倒数第三间房,自动开合的滑门紧闭,透不出一丝光亮。只能听见右侧的小门,隐隐约约有些声响。 「博哥。」持枪的男人拉开小门,身穿绿色无菌手术服的宋子博大步跨进来,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聂警官,好久不见。」 聂繁心井不吃惊,怪不得前阵子会秘密遣人蹲守医院的心外科。她抬起头,眼睛直视宋子博,语气淡然:「李主任,还是说,应该叫你宋主任?」 宋子博轻呵:「客气。」 大约10平米的房间,聂繁心和万漪分别背靠一左一右的角落。宋子博转头,面向万漪:「这位是万法医吧?久仰大名,比起研究所顾问聂法医,你似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万漪置若罔闻,余光默默地关注聂繁心。 宋子博自讨没趣,冷冷地笑了笑,接着往下说:「既然都来了,我很想瞧瞧万法医的本事,死人任你宰割,活人呢?」 万漪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依旧不准备搭理他。 「谁试试?」宋子博询问的目光从左向右扫视,最后停在聂繁心身上,「聂警官?我听说,万法医是你的爱人?在场最相信她能力的人,肯定也是你。」 聂繁心不想听他绕弯,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做什么?可以明示。」 「聂警官直爽。」宋子博示意电脑前的男人点开保存在桌面的照片,图片里的人平躺在手术床上,皮肤下陷,面部却栩栩如生。 「摘除内脏,万法医应该得心应手吧?」 万漪周身气场彻底沉了下去,双眸死死地盯着他。 「你需要哪些器械?手术刀,s型拉勾,直角钳,组织剪,应有尽有。」宋子博边说边往外走,「隔壁是更衣室,万法医请便。」 万漪一动一动,紧咬着下唇,察觉唿吸因为情绪波动渐渐沉重的她,极力调整和控制。 聂繁心冷哼,那双像秋日的天空一般明澈的眼睛霎时变得凌厉:「不用那么麻烦,要我死,一枪解决就好。」 第179页 听到从她口中说出「死」字,万漪微微握起的拳头抖了抖,强撑着内心的慌乱对聂繁心摇:「不可以。」 宋子博啧道,声音平缓:「我享受过程,聂警官不要扫大家兴致,对不对?」 站在他左侧的男人咽了咽唾液,紧张地点点头。 「万法医抓紧时间。」宋子博摆了摆手,杀手捞起地上被束缚的聂繁心,往手术室的方向推。 换好衣服,无菌消毒处理,洗手池前的万漪面无血色,一遍又一遍洗刷双手,拖延时间。「万法医,从哪个脏器开始?我本来想交给你做主,但你存心耽搁……」 他话没说完,万漪强压住发抖的身体,转身朝手术室走。她刚进门,仅仅一瞬,就有泪水要溢出。眼前的聂繁心平躺在手术台上,左右的手腕被金属手铐拷着,动弹不得。 宋子博移步到万漪身后,帮她套上无菌手术服,打结,唇角始终保持上扬:「先从肾脏开始,硬膜外阻滞麻醉,她没有痛苦。」 万漪浑身战慄,艰难地迈开步子,走到手术台前。她看着聂繁心因为宽慰自己,扯出的一抹微笑,指节慢慢蜷起。 「我不怕疼,所以,你也别怕。」 宋子博递过手术刀,再一次警告她:「万法医。」 万漪接过手术刀,取好位置,力道合适地划开皮肤。聂繁心身体健康,粘连少,她从切口逐层往深处分离,遇到索条样的组织,担心是血管,处理得仔细,肾脏很快游离暴露。 宋子博醉心医学,由衷赞嘆:「万法医好手法。」 万漪充耳不闻,游离好肾脏,趁宋子博不插手,对输尿管进行处理。她找到输尿管,尽量向远端游离,然后用7号线进行结扎切断。万漪手上的动作虽慢,转动的脑子却不敢停止一秒,她怕自己停下来就会往坏处想,便无法再精神集中。 紧接着是处理血管,如果血管处理不好,容易导致大出血,甚至危及生命。万漪小心翼翼地游离肾蒂血管,在肾蒂钳的辅助下,对血管进行夹闭结扎。 「万法医的细心让我佩服。」宋子博端着手术托盘,接过一颗鲜活的肾脏。 生理盐水沖洗创面,依次缝合各层肌肉,最后缝合皮肤切口。不用处理大量的粘连,不用清扫淋巴结等复杂的程序,手术只用时1个小时13分钟。放下手术刀那一刻,万漪双腿发软,整个人险些栽倒。 「万法医,别急,还有另一侧。」 万漪抬头怔怔地望着宋子博,又转头看向聂繁心。两人眼神交织,灼烫着万漪的心,她仿佛触碰到对方温热的脸庞,喉咙却挤不出半句话。 「你是不是在等他们?医院是气味最杂的地方,那些搜救犬的鼻子根本不顶用。」宋子博扬了扬手,旁边的男人意会,按下控制器,播放医院的实时监控,画面中,搜救部门的身影步履匆匆。她在倒数第二个图像里看到万桐,那个每开一道门,沖在最前面,眼眶通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手术过程,观看纪录片。心痛…… 明天还有一章,然后正文完结。 第105章 聂繁心目睹无数次万漪解剖遗体的模样,现场,抑或是视频观摩。她总会在结束以后,打心底里夸赞:「怎么可以那么有魅力,我想把你私藏了。」 今天,也是呢。 聂繁心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用上麻药,局部失去知觉,却能感受到手术刀在划开皮肤,器械正牵扯着肌肉和内里的组织。比起1个小时前摘除右边肾脏,她爱着的人,已经失去佯装出来的从容,只能凭靠意志强撑着。 从小到大,聂繁心很少看到万漪流泪。然而此时此刻,她清晰地瞧见,身前握着手术刀的爱人,一次又一次吸着鼻子,泪水在眼眶打转。 6月底,两人看剧,女主负责主刀母亲的手术,聂繁心还会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能哭,眼泪不是生理盐水吗?」 万漪的解释:「手术需要无菌,眼泪入体,可能会引发感染。」 当时想,女主大概万分难受,恨不得以身代劳吧。再比较如今两人的处境,她毫不怀疑自己在万漪心中的地位,所以,万小雨,一定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想着想着,挂在睫毛上悬而未落的泪珠,难以抑制地顺着眼尾滑落鬓间。 「万法医的动作,慢了不少。」宋子博步步紧逼,拉回聂繁心纷乱的思绪。 「知道我为什么不会亲自动手吗?」宋子博颔首,手持遥控的男人又点开角落电脑桌面的文档,是一张记录着医院手术的表格,「42年,我开始主刀,参与过大大小小1000多台手术,拯救数百名患者的生命。我的手,只救人,不杀人。」 「宋子博,因为你一声令下,死的人少吗?」局麻手术,病人意识清醒。如果疼痛加剧,可以低声提醒医生,但是情绪起伏万万不可。聂繁心此话一出,宋子博脸上的笑意加深,万漪紧抿得发白的嘴唇却轻轻开启,带着明显的涩哑,「繁心,不能说话。」 「万法医,你要求太严格,聊天嘛,可以缓解聂警官紧张的精神状态。」 话音刚落,盯着监控的男人忽然转身说道:「博哥,警察朝住院部的方向来了。」 宋子博疾步走过去,没有丝毫惧怕:「速度还挺快。」天与佑医院占地面积312亩,工作区由门诊楼、康復楼、烧伤楼、影像楼、中心楼等15栋楼组成,住院大楼共3栋,而且靠近后门,宋子博没料到警方会在5小时以内赶来住院部。 第180页 才过去3个小时。 「继续。」他从来没有考虑能够全身而退,正好拉两个人垫背,何乐而不为? *** 内科住院大楼外,救援队队长部署搜救任务,万桐先一步推开侧门。半个小时前,她两次出现眩晕现象,熟识的同事都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刑侦支队代理队长更是面露忧心:「万局,保重身体。」 万桐摆手:「我没事,说一说这层楼的热源分布情况。」搜救犬失去作用,警方便用上热源感应探测,人是发热的实体,每个房间几个热源,探测器上一清二楚。 代理队长回道:「30间病房,还有护士站,医生办公室等等,热源点一共152个。」 另一位民警沉闷地嘆气:「大工程啊。」 万桐勉强压下接踵而来的头晕目眩,下达命令:「一间一间搜,询问患者的时候注意语气。」她大步流星往左边走,忽然在电梯前驻足,眼前的楼层分布图显示,负一楼药库的旁边,是一间手术室。她疑惑地问,「内科有手术室?」 「不清楚。」电梯间紧挨着护士站,代理队长移步打听,「护士同志,我是市公安局民警,想问一下,你们内科住院部怎么会有手术室?」 「那是前些年的手术室,后来各大科室添置了操作间,负一楼和三楼的手术室就弃用了。」内科四大穿刺都属于一级手术,需要麻醉,所以有些医院的内科会设置手术室或者操作间。外科手术室要求相对严格,不宜设置在首层或者地下负层,而内科手术操作简单,当时天与佑医院从成本考虑,节约占地空间。 「谢谢。」 代理队长刚转身,万桐前一秒按下电梯键:「去看看。」不管可能性大还是小,都必须亲眼确定。她只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问道,「手术室安装有电话吗?」 护士:「有,不过我们科室每三年更新一次内部电话,所以电脑没有记载,您可以拨打114查询。」企事业单位的座机电话签署协议,没有主动报停,就能够长期保持正常通话的状态。 万桐再次感谢。 两分钟后,代理队长展示备忘录的8位数字:「万局,查到了。」 「嗯,先备着。」她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只是早些年做刑侦工作,下意识准备充分。 电梯下行,众人出电梯门右转,手里拿着探测器的代理队长忽然压低声音,语气显而易见的兴奋:「万局,手术室5个人。」 「号码给我,其他人不能轻举妄动。」万桐和犯罪分子打了长达30年的交道,熟知犯罪心理,也清楚人质处境危险,她必须全面了解里面的情况再安排行动。 手术室内,宋子博接过左肾,正在旁边的操作台简单处理,滑门右侧的角落,电话铃声蓦然打破了静谧的环境。 电脑前的男人勐地一抖,哆哆嗦嗦:「博哥,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打电话?」 宋子博瞪他一眼,取下手套边走边说:「慌什么慌?」 按下接听键,万桐的强装镇定的嗓音通过话筒传进来:「喂,我想找李云笙李主任。」 「博,博哥,是警察。」200多个监控摄像,男人忘记切换页面,万桐一行人什么时候摸进内科住院大楼,什么时候乘坐电梯下到负一层,都没能及时捕捉和告知。 宋子博勾了勾唇,并不着急,反而嗤笑道:「万局长,明人不说暗话。」 万桐按捺着愤怒,条理清晰:「既然如此,警方想知道你随后的打算?以及满足什么要求才能释放人质?」 「打算,要求?」宋子博狂笑,「拉着万法医和聂警官陪葬,是不是打算?」 万桐垂落的左手慢慢攥成拳头:「宋子博,你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人的生命。」 「万局长,这么快就大发雷霆了?想当年,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失去父亲,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宋子博咬牙切齿,「我只是挖了聂警官两颗肾,回报你们。」 「你……」万桐的声音瞬间哽咽,「只是两颗肾?黄波的小女儿惨死,大女儿从5楼坠落,这会儿还在手术室。」 宋子博皱眉,脱口问道:「小女儿,大女儿?」 手术台前,沖洗创面的万漪微微怔愣,才后知后觉前些日子聂繁心的失常,大抵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看着长大,视为妹妹的裴茸,早在去年10月就因伤去世。」万桐指挥救援的民警避开监控,贴墙前进。 「去世?她不是今天才……」两个半小时前,他收到裴茸没有生命危险的消息,甚至长吁一口气,欣慰大于不甘。 「去年爆炸案,多器官衰竭。」万桐提起裴茸,虽然没有过多接触,但是油然而生的悲伤依旧不可避免。 宋子博心里吃痛,竟然情不自禁红了眼眶。人的情绪总是起伏,尤其在特定的环境下。电话前的宋子博定了定神,狡辩道:「那是我欠他们黄家,但不欠你们。待会儿办完正事,我会以死谢罪。」 靠在手术门两侧的救援民警打手势点头,万桐一边看着热源分部,一边郑重警示:「里面的人听着,警方的目的是逮捕宋姓男子。其他人,只要协助警方解救人质,就有机会争取从轻处罚。」 分布图显示,左边的红点正慢慢向右靠近。 万桐趁热打铁:「他给你再多好处,对坐牢的人来说,有用吗?争取最大减刑,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第181页 「博,博哥。」负责盯紧监控的男人,手里握着枪,枪口抵在了宋子博的太阳穴上。 「你敢?」 男人在他面前,少有地挺直了腰杆:「博哥,对不起,我想活命。」 「加上我。」杀手知道自己的同伴被捕,想着宋子博一心求死,倒不如自首。 万桐挂断电话,正式发出指令:「行动。」 手术门左侧的民警踢了踢脚踝处的开关,门随之滑开,无数个枪口迅速指向宋子博,异口同声地警示:「不许动。」 「别进来,都出去,出去!」手术台前,万漪少见的情绪失控。 万桐目视着女儿苍白的面色,哽了哽喉,命人把宋子博带出手术室。 大门紧闭,整间手术室只余下两人,万漪一丝不苟地缝合切口,轻唤聂繁心,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繁心。」 「万小雨。」阻滞麻醉到现在,差不多4个小时,聂繁心已经能够隐隐感觉到疼痛,还是坚持着回应她,「我不疼,你别担心。」 「可是……」怎么可能不疼?麻醉用药利多卡因,浓度不高,万漪猜测最多坚持4个小时。完成缝合,她放下手术刀,扶着手术台稳住身子,偏过头,泪水从眼眶里汹涌溢出。 可是,我会心疼啊…… 下一瞬,一只手腕还没脱离束缚,温度冰冷的手包裹住她的掌心,隔着橡胶手套,轻轻地摩挲。 「没有可是,我的万小雨好厉害,一点也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眼泪不是生理盐水。 谘询过医务工作者和准医务工作者,万小雨有能力完成肾脏摘除。至于小伙伴觉得小雨宁愿自伤都不会伤害繁心,可能我不是这样考虑。我想让她们活命,反抗或者自伤,大概两个人都有危险。 感谢小伙伴们的等待和守候,今天还是没写完,所以正文又多了一章,明天继续更新。(不断打脸) 第106章 医院急诊室,医生给万桐处理伤口,包扎妥帖,拉开床边的帘布。 「虽然失血量大,但好在及时止血,都是皮外伤,吃点消炎药,每三天过来换一次药,十天之内,伤口尽量别碰水。」女医生嘱咐她,也是嘱咐刚从椅子上蹭起来的聂芷言。 「那我洗澡怎么办?」手臂伤还好,她可以顾及到,后背伤呢?老赵被派去省里学习没回来,至少还得过几天。 「夏天很难忍,让家属帮忙吧。」 医生瞟了一眼聂芷言,示意她,女人一时怔愣,半晌才应下来:「知道了,谢谢医生。」她帮着上半身裹得像粽子,动作笨拙的万桐穿好衣服,不带半点语气,低声道,「回家吧。」 「哦。」她咬着下唇,莫名地有些紧张,跟上了聂芷言的脚步。 市公安局 刚开完会的聂芷兰走进询问室,夏之云眼神焦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女人打开电脑和录音设备,准备记录:「夏小姐最近有没有招惹什么仇家?」今晚的兇徒训练有素,手法残忍,从万桐交代的情况,可以判断绝对不是普通抢劫。 「没有仇家,不过,警察同志,我想报失踪案。」 「谁失踪?」聂芷兰顿时警铃大作,南泉路如果有人失踪,极大可能和分尸案关联。 「我的好朋友。」夏之云沉下脸,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也可以说是我的恋人,叶宁。」 聂芷兰握着滑鼠的手微微一顿,她办案这些年,遇到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案件,涉及同性虽然不多,但也回忆得上几个。 「你继续说。」 「5月29日是阿宁的生日,我因为出差没有参加她的生日宴会,晚上11点打电话给她,通话被直接挂断,她在微信上和我提分手。」 「等一下,夏小姐,6月4日,7日,10日,12日网上都还能搜到叶宁的消息。」聂芷兰点进网页,还能看到她的照片。 「我,就是感觉她突然变了,太突然,我无法接受。」夏之云精神有点恍惚,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聂芷兰低吼。半个月里,她承受分手之痛,一次又一次被拒绝,再到今晚吃饭,偶然看到前几天兇案新闻,死者锁骨下,红色的印记,触目惊心。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锥心的刺痛。她戳了戳胸前上方的位置,「就这里,她这里有胎记,我记得很清楚。」 聂芷兰眼神渐渐转晦,愈发犀利,键盘上的手指飞快地跳跃,搜寻着叶宁的照片。 「警察同志,我意识很清醒,只是最近经歷太多变故,一时间难以接受。」她沉静下来,也思考良多,忽然淡然不少,「也许是我想多了,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长得一模一样,阿宁左撇子,她也是,阿宁拿筷子习惯翘起尾指,她也是……」陷入回忆的人,聂芷兰不想打扰,就由她反覆絮叨。 挚爱的人,在未知的某一天,突然给你提出分手,没有争吵,没有原因,任谁一时半会也无法释怀。 然而案发时间,地点,以及死者的胎记都与叶宁吻合。现如今,所有线索截断,聂芷兰觉得,有必然往这方面查一查。 聂芷言和万桐回的隔壁1301房,赵帼英这几天不在,家里就差翻了个天。客厅和卧房还能入眼,饭厅餐桌上摆的泡面盒,饭盒,还有汤汤水水…… 聂芷言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收拾起来。 第182页 「言姨,我平时不这样,就最近太忙,晚上回家又饿得慌。」万桐不知为何,不想聂芷言太嫌弃她,尤其还在个人卫生这方面,所以着急着解释。 「袜子三双,背心四件。」聂芷言不理会她,径直把衣服丢进洗衣机,袜子扔进盆子,接了半盆水浸泡。 万桐亦步亦趋,离她半步远,小心翼翼道:「言姨,袜子我一般累积三四双再一起洗,多年习惯……」 聂芷言抬眼瞅着她,语气不算特别嫌弃,只是善意提醒:「臭袜子放久了会滋生真菌和细菌。」 「不臭!我没脚气!」 「……」这人真是抓不住重点,牛头不对马嘴。 聂芷言收整好饭桌,将其他脏衣服尽数扔进自动洗衣机,按下开关,「把衣服找好,我只擦洗一些你碰不到,不方便的地方,其他的还是你自己来。」 「啊?」万桐想不到聂芷言那么直白地说出这些话,顿时懵住,眨了眨眼睛,脸蓦地就开始发烫。 使用淋浴器很难避免碰水,聂芷言放好一桶清水,试了试水温,侧身觉察到她微红的脸:「怎么?害羞?不知是谁小时候掉进泥坑,英姐不在,是我和姐帮她洗的澡,忘了?」 不说还好,说出来万桐更加觉得挂不住脸,耳根都烧红起来,她埋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你都说是小时候了。」 聂芷言睨了一眼她因为发汗有些凌乱的髮丝,低声问:「要不要先洗头髮?」 「嗯。」 她找来一张高凳,万桐坐在上面,半俯着身子,可以抽拉的喷头洒出适温的水,短髮瞬间被打湿。 「再坐近一点,伤口会碰到水。」 女孩依言挪了挪身下的板凳。 聂芷言按下一点洗髮水在掌心,纤细的手指缓而慢地揉搓她的头髮,指尖轻轻地抠了抠她的头皮。每动一下,万桐的心跳便加速一分。她年纪不小了,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依稀记得,上一次,还是念大学时,暗恋的女生若无其事地餵她吃冰淇淋。越想越乱,怎么可以对言姨有这样非分的感觉,万桐勐地咬了一下舌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自我安慰道,也许是太久没和人亲密接触,也许只是该死的荷尔蒙作祟。幸而,异样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在聂芷言沖水的时候,逐渐淡去。 清洗完最后一次,女人拿过毛巾,准备擦抹她的短髮。 「言姨,我自己可以。」 聂芷言默认了她,把毛巾交给女孩,又往桶里添了热水,而后转身踱出浴室,关门前补充了一句:「你好了叫我。」 万桐平时洗澡的速度很快,今天因为四肢都挂了彩,动作慢下不少,当她穿上睡裤,唤住从门前经过的聂芷言时,女人已经帮她晾好洗衣机里的衣服。 「好,你等一下。」聂芷言把盆子放到生活阳台,将长发简单挽起,走近浴室,万桐背对着她,不置一言。 打湿一张毛巾,拧干,先从脖子开始,她觉察到触碰女孩时,女孩的背会轻轻地颤抖,难道是疼?但颈上没有伤啊。 「言姨,我怕痒。」万桐感受到聂芷言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为免她起疑心,不露痕迹地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然而一颗心,早已心乱如麻。 「右臂抬一下。」女孩抬起了左臂,聂芷言无奈,「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左右不分了?」此话一出,万桐身体更加僵直,就像一个木头人,任由身后的人摆弄。 「家里有药酒吗?左肩的伤需要按揉一下,好得快。」 「有,啊?不用不用,慢点好也行!」万桐激动得快要跳起来,被聂芷言按住。 「等会儿就擦,因为肩膀不是关节处,皮肤表面也没有破损,三十四小时之内可以用药酒。」语气不容置喙,仿佛没听到女孩拒绝一般。 仔仔细细帮她擦洗完,聂芷言见她拿起开衫睡衣,准备往身上穿,制止道:「先不穿,药酒擦了再穿。」 就这样,万桐绑着绷带,黑着脸挪到了客厅,像平日赵帼英帮她按摩一样,俯卧在三人沙发上,偏过头指了指电视柜的储物抽屉。 「左边第三个,老赵家传药酒。」 聂芷言找到药酒,抬了一张矮凳坐到她肩膀右侧。拧开瓶盖,冰冰凉凉的液体。 -------------------- 万桐一怔,正在为升腾而起,不一般的感受懊恼时。下一秒,疼痛袭来。 「妈!」她下意识喊了一声,觉得不对劲连忙改口,「姨,您轻点,疼。」 「忍着点吧,今晚疼了,明天就会轻松许多。」 和老赵一模一样的说辞,万桐咬牙,在一次又一次折磨之下再次惊唿出声,言姨的手劲为什么那么大?难道当法医前,在街头装瞎,盲人按摩的?她嚎叫着,先前所有纷杂的心绪全部烟消云散。 怎么会喜欢她?不可能。 然而女孩不知,聂芷言学会按摩,第一个对象是聂志峰,第三个对象是聂芷兰,警察办案抓人,擦伤撞伤在所难免,现在,她成了第三人。 寂静的夜,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往黑夜望去,隔壁客厅终于亮起暖黄的灯,是她如今唯一牵挂的亲人安全到家了。 第三天一早,聂芷兰打算给万桐放一天假,出门扔垃圾时正好遇上她。 「兰姨,昨晚夏之云有什么重要交代?」 第183页 「没什么,你今天在家休息,明天好一点再说,医生都建议休三天病假。」聂芷兰转角扔掉垃圾,回道。 「兰姨,我没事,生龙活虎。」大幅度的动作,牵引到伤口,她咧嘴轻嘶了一声。 果然如她所料,不会轻易同意,聂芷兰轻咳一声,郑重其事道:「这是命令,必须休息。」 「可不可以违抗命令?这个命令我不想听!拜拜兰姨,我去食堂吃饭了。」不等聂芷兰再开口,女孩拔腿就跑,看不出半点昨晚受伤的影子。 早间开会,聂芷兰安排万桐在办公室待命,自己带着褚涛和朱防去北区南泉路蹲守。从聂芷言昨晚回家以后,两人交谈分析,云曳餐厅肯定有问题。因为越靠近后厨,气温越低,不排除私自扩充小型规模以上的冷库。 但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云曳餐厅影响又那么大,搜查令肯定批不下来,所以只能蹲守,从夏之云提到的叶宁入手。 三天的全程跟踪,她们发现叶宁的生活很规律,不接触其他人。早上晨跑回家,然后遛半个小时狗,而后在办公桌前处理事务,中午有午休的习惯,下午继续工作,晚上偶尔应酬,没事的时候继续宅家。一切都很平淡,正常,似乎分手对她没有带去任何影响。 「聂队,你看。」负责监视书房的褚涛突然喊道。 他们窝在距离叶宁家最近,没有装修的一套商品房内,每个人监视一间房。 「她在看什么?」聂芷兰轻蹙着眉问。 「在看自己以前的录像,真够自恋。」身旁的朱防鄙夷两句。 聂芷兰:「看多久了?」 「至少两个小时,一般人也自恋不到这个程度吧。」褚涛咋舌,啧了两声,继续说道,「她一边看,一边记录着什么,行为有点怪异。」 聂芷兰拿着望远镜观察,眉尖轻轻动了一下:「叶宁抽菸吗?」 「不抽吧,美食家一般时刻都要保持口腔清洁,我之前在报导上了解到的。」朱防翻开手机,再次确认。 「你看书桌右侧的菸灰盒。」 「聂队的意思?她最近不是失恋吗?也许藉此排解伤痛。」 听着很有道理,聂芷兰陷入沉默,有些人失恋不会过于表现情绪,只默默承受着苦痛,夏之云的片面之词不能作数。 「你们继续监视,我去拜访一下叶宁父母。」叶宁父母也是餐饮行业起家,同样做得风生水起。 聂芷兰的原则,只要发现一个疑点,必须彻底消除疑虑她才安心。 叶宁父母的别墅离南山郡不远,开车约莫10分钟,聂芷兰被保姆请进会客室,夫妻俩态度和善,和她观察到的叶宁,整体气质上看,也很像一家人。叶宁的母亲见他们有要事相谈,自觉地踱去楼上的房间,不加打扰。 「叶先生,我是市局的民警,有些事,想从您这儿了解一三。」 「你说。」 「请问叶小姐是否有胞胎姐妹?」聂芷兰直截了当问他。 叶父闻言,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一下,低沉着嗓音回答她:「没有。」 「我们昨天接到报案,称叶小姐可能被谋害,但今天又亲眼见到她本人,所以想再次确认。」 叶父经商数年,叱咤风云,气场和底气都十足:「没有,我自己的女儿,难道不清楚?她昨晚还回家歇息,身体很好。」 「那就好,可能是报案者认错人了,叶老先生您一家和和美美就最好。」聂芷兰想通过叶父的微表情了解到什么,但对方过于老道,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迷雾越来越多,涉及范围似乎越来越广,聂芷兰开始有点力不从心,离吴局下达的最后通牒仅剩一天,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她临走前忽然听到负责打扫的保姆嘀咕了两句。 「小姐不是榴槤过敏吗?怎么屋子里那么大的榴槤味。」 聂芷兰急忙掏出手机,拨打聂芷言的电话,在确定过敏的情况很难改变后,唇边溢出久违的笑意。女人跟着扫地的保姆出门,在保姆扔下垃圾离开,翻开垃圾袋,捡到两攥头髮。 她突然感觉到,真相离他们似乎越来越近了。 迷雾正在慢慢散开。 与此同时,朱防也传来消息,十分钟前,有男人戴着鸭舌帽进入叶宁的家,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能看清楚是谁吗」 「背对着我们,看不清,但他衣服上的商标,应该是有钱人。」 「有钱人一般只会和有钱人打交道。」话筒里,褚涛附和道。 「朱防,你跟踪这个男人,但务必小心行事,不要暴露。」 「放心聂队,他机灵着。」 聂芷兰把头髮小心翼翼放进口袋,驱车直接往警局那边赶。 市公安局办公室,这几天被禁足的万桐头也不抬地看资料,心里念叨着真没意思,她吊着眼皮看了看墙上的挂钟,12点03分,又混到吃饭时间。 女孩年轻,伤口癒合得快,身体已经恢復得七七八八,每天经过警犬队,闲得无聊的她,渐渐养成和咘咘玩闹十分钟的习惯。 狗狗亲近和它玩耍的人,几次下来,不像先前那样嫌弃或者不理会她,一些简单的指令,咘咘也会听了。 她吃饭速度很快,从饭堂出来,才12点15分,遂又熘达到警犬大队。 「杨哥,咘咘呢?」没见着小马犬,女孩问。 第184页 「聂法医带它上药去了,咘咘皮肤病有点严重,之前用的药不管用。」 「鑑定中心还是隔壁兽医站?」 「兽医站,她那里没药。」 「哦,谢谢。」万桐中午有休息时间,继续熘达了一段距离,她瞅到聂芷言站在兽医站门外,怎么不进去? 「言姨,你怎么不进去?咘咘呢?」 「在里面打针。」女人尽量稳定情绪说。 万桐记起聂芷言是害怕打针的,不仅自己怕,连看着别人打也怕? 她往兽医站打针的房间探出头:「那我进去瞧瞧。」 「嗯。」 小马犬被绑在小床上,心下不安,唿唿地出着气,见到万桐凑过来,小腿顿时安分不少,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别怕,咘咘。」万桐摸着小马犬的头,抚慰它的情绪。 「可以了,这孩子力气很大,我们必须绑着它,是当警犬的料啊。」兽医解开小马犬的束缚,咘咘刚爬起来,就扑向万桐的怀抱,像是孩子打针求妈妈抱的表情。 「门外有一个人比你更怕,咘咘已经很勇敢了,走,去看看她。」万桐抱着小马犬踱出打针的房间,聂芷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水,小口喝着,情绪似乎已经稳定。 「好了吗?」 「好了。」 「你兰姨打电话回来,有发现,我们把咘咘送回去就得工作。」 「什么发现?」她觉得自己蹲得都快发霉了,再没有新动向,都想悄悄熘出去接褚涛他们的班。 「叶宁父母家找到的头髮,我准备和死者的dna做一个匹配。」 「多久能出结果?」 「死者心包血已经腐败,可以从尸体肌肉组织提取dna,用str分型实验,最快四个小时有结果。」 「那兰姨有没有说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 聂芷兰刚到警局,褚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朱防跟踪那个男人下楼遇袭,只是头部轻微伤,没大碍。 兇手做事步步为营,警方每走一步,好像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北区私人会所,只出现背影的男人,吸着手上的雪茄,吞云吐雾。 「我警告过你最近别找叶宁,你送上门做什么?还好我们的人机警。」 「老闆,我不知道警方盯那么紧,叶宁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怕出什么变故,毕竟她这两天好像察觉到什么,对夏之云也客气了不少。」 「叶云添你和他搭上线了?」 「搭上了,昨晚已经同意提出的全部要求,他要我们保证,不能伤叶宁一丝一毫。」 「可以答应他,只要他女儿乖乖的。」老闆深吸一口烟,眼神冰冷,「至于夏之云,就别再招惹,她向警方交代的不多,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老闆,我想请一天假,回老家一趟,我爸大寿。」男人对着他谄媚地笑。 「不是什么大事,你尽管回,这边交给我。」他低下头,手机屏幕正好锁屏,上一秒,似乎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不远处的南山郡,夏之云午睡刚醒,微信便收到叶宁发来的消息。 「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 叶宁坐得很正,嵴背挺直,望着书桌上一张盖着红印的纸,快速地打字:「少掺和点我的事,把云曳关了吧,回老家做点小生意。」 「阿宁,你是受到胁迫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没受到胁迫,不需要你的帮忙,总之,这是我最近一次和你联繫,善自珍重。」发出消息,叶宁彻底删除夏之云的好友。 她这个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错事,唯有这次,彻底深陷其中,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或许只能尽全力,保护身边亲朋好友的安全吧。 真够失败啊。 第107章 医生走后,众人沉默好一会儿,还是赵帼英打破了寂静:「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等同于一个希望,但对小姑娘家人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能在短时间内答应无偿器官捐献,不容易。」 「爱心延续,换一种方式活下去。前些年,我和言言都签署了无偿捐献意愿。」话题有点沉重,万桐转移大家注意力,「小雨,繁心的体温正常了吗?」 「37.7c,还有点低热。」半小时前量的体温,万漪握着聂繁心的手回答。 万桐打趣她:「怪不得没怎么说话。」 聂繁心低低「唔」声。 赵帼英只在刚进病房的时候难受了一阵,这会儿知道情况,反过来宽慰其他人:「关于肾移植,不需要太担心,小傢伙身体的底子厚,挺得住。」 聂繁心微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光天化日,在几位长辈面前秀恩爱:「外婆,你说得对。况且,我有她在,不怕。」 赵帼英声音带笑:「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比她们年轻的时候都要甜?」 万桐提出反对意见:「妈,厚此薄彼了哦。」 聂芷言拍了下她的手,嗔道:「竟然吃女儿的醋。」 众人谈笑了一会儿,终于放聂繁心休息,但都待在医院等着配型结果。 晚上8点多,没睡多久,又因为疼痛转醒的聂繁心,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有人交流。什么机器人,精确度高,切口小,恢復快。她睁开眼,护士已经在床侧,手里拿着抽血的管子。 第185页 「这是要?」 护士简洁明了地说:「术前检查。」 这两天,被扎了无数针的聂繁心无奈地伸出手:「我做手术?」 「你运气好,配型成功,综合评估又排在第二位,不出意外明天下午手术。」供体两个健康肾,可以捐给两个受体。主要依据:区域优先原则,血型匹配原则,自愿捐献器官者优先原则,以及等待者评分原则评估。聂繁心四条占三条,又是双肾摘除,白细胞抗原()匹配4个点,所以评分也高。 聂繁心有点不敢相信:「配型成功?」 进屋的医生接话:「对,配型成功,明天手术。」 住院以后,聂繁心第一次在顾邶和万漪脸上看到发自内心,毫不掩饰的笑容。她莞尔:「谢谢医生。」 *** 手术在第二天下午2点50分开始,达文西机器人辅助的微创技术。一家人等候在手术室门外,连同陆芮和谢正霞。只是缺少一个临时有事,中午饭后就离开医院的褚晚宁。 手术漫长,万桐不能久坐,聂芷言陪她出去站着透气。赵帼英想着褚晚宁正好不在,和谢正霞低声闲聊,关心她的个人生活。 陆芮恰巧坐在万漪身旁,离两人不远。 「正霞,涵涵马上36了吧?」 谢正霞点头:「10月国庆放假那几天。」 赵帼英嘆了一口气:「她也不着急吗?两个妹妹后来居上了。」 「您说这事啊,她有喜欢的人,但又说对方忙,没时间接触。」 忙,没时间接触,陆芮侧耳倾听。 赵帼英支招:「约出来多见见。」 「最近两天好像有苗头,她不着家,说是晚上陪朋友。」 赵帼英脱口而出:「涵涵不是陪小芮吗?」 咳,陆芮假装没听见,低头刷手机。 wanning(她喜欢备註拼音):【马上回来,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 陆芮抬头看了一眼长椅左边的两人:【你忘了?顾姨说,晚上一起吃便饭,改天繁心出院再聚餐。】 【还真给忘了。】 陆芮以一串省略号结束对话。她发现,她和褚晚宁私信越来越多,对方只要离开一会儿就会主动发消息。都是些简单的对话,却温暖人心。 不打算再去纠结褚晚宁的心思,顺其自然就好。 褚晚宁没有空手而归,一袋小蛋糕给长辈当零嘴,一个戚风蛋糕给万漪,最后一个抹茶口味海绵蛋糕递到了陆芮的手上。 旁人兴许不知,但捧着蛋糕的陆芮瞬间明白。这是昨晚睡前瞧了至少5分钟的甜品,褚晚宁竟然留意了。想着想着,她的心陷下去一点,完全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 **** 手术不出所料的顺利。三天前的双肾开放性摘除手术加上今天的肾移植手术,都需要时间观察和恢復。住院期间,万漪白天去研究所工作,晚上准时回医院。聂繁心偶尔会奇怪地问一句:「万小雨,那么早回来,不用加班吗?」万漪解释说锻鍊魏岚的上手能力,殊不知因为那场手术,她察觉自己有轻微恐惧症的表现,正在慢慢调整状态。 长期相处下来,虽然聂繁心心思算不得缜密,但是关于万漪生活中一些细微的变化,她仍然能够发觉。 8月下旬,入院的第17天,聂繁心复习完今天整理的笔记,顾邶帮忙收拾病床小桌板。窗外的光线已经暗淡下去,最后一线夕阳,将她认真思索而微微皱起的眉头衬得格外悦目。 微信编辑的微信删删减减,终于点击了发送。 【岚岚,她是不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 魏岚:【emmmmmm】 【我想知道,希望你可以实话实说。】 周五晚高峰,万漪抵达医院停车场的时间比平日晚一些。收到消息,聂繁心故意支开其他人,摆好聂芷言从家里送来的饭菜,半倚在床头等她。 薄薄的灯光里,空气静悄悄。聂繁心许久没有仔细地观察万漪的身影,所以看到她进门的那一瞬,差点没忍住落眼泪。 6月和7月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几斤肉,恐怕又掉了下去。 万漪反手关门,离得远,没注意聂繁心的异样。 「今晚吃什么?」走近一些,万漪感觉到聂繁心的反常。 「番茄炒蛋,平菇肉片汤和素炒白菜。」聂繁心吸了吸子,尽量收敛情绪。术后10天,她的饮食已经从易消化的半流食过渡到正常饮食。 万漪给她夹菜,轻浅的笑意落在嘴角:「有心事吗?」 「先吃饭。」聂繁心嚼着肉,鼻头髮酸,与其说自己在万漪面前藏不住事,倒不如说对方比想像中更了解她。 「好,吃饭。」万漪的双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饭后,看她规整好碗筷,聂繁心刚准备开口,不曾想万漪先一步提起话题:「我好多了,你别担心。」 「宋子博蓄谋已久,他就是个疯子,不按他的要求做,我们可能都会死。」聂繁心握紧了万漪的右手,坚定道,「你没有错。」 万漪也是这般做心理建设,只是每次面对躺在解剖台上尸体,都下意识想迴避。她全盘托出,给聂繁心解释:「有些疾病的到来不可估测,只能努力去克服。但是克服恐惧症需要一个过程,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做到在解剖室观摩同事工作,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再次拿起手术刀。」 第186页 魏岚只把万漪紧张和不安的表现告诉聂繁心,并没有说连手术刀都不敢碰了。她听着「恐惧症」、「再拿起手术刀」的字眼,心里涌动的难受喷薄欲出,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搂着万漪的腰,探进她的牙关。 两个人密不可分,直到都有些喘不过气,聂繁心才松开唇。她贴着对方的耳朵,小声喊着万漪的名字:「我相信你。」应该给与对方最大的支持和鼓励,她们未来的路还很长。 也许,下周顺利出院,一切都能慢慢好起来。 住院的第23天,窗外阳光正盛。上午10点多,拿到检查结果,听完管床医生的叮嘱,顾邶和聂芷兰去办出院手续,万漪整理衣物,唇角不自觉展露笑意。 那晚万漪和聂繁心深谈后,她的状态似乎肉眼可见的变好。聂繁心也会有意无意和她做一些亲昵的事,虽然点到即止,但足以达到想要的效果。 门外走廊,顾邶右手拿着出院单据,左手推开门,正好看到自家孩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万漪瞧,忍不住揶揄:「回家再看,她又不会跑。」 赵帼英早年见证了女儿们的爱情,现在又见证两个孙女的爱情,发自内心笑出声:「繁心和小雨,什么时候把人生大事给办了。」 她此话一出,万漪和聂繁心的脸,霎时染上一层薄红。 聂繁心睨了睨万漪的反应,偏回头:「外婆,我们年纪还小。」 万漪:「我随她。」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话。 「我随她。」言外之意……聂繁心琢磨着万漪的话,热意似乎蔓延到耳根,连忙别开头,藏到她的身后。 「不是从明年1月1号开始,同性婚姻正式实行吗?先把结婚证领了。」虽然领证只是一个形式,但对于多数人来说,意义重大。赵帼英身为大家长,催得最急,毕竟上了岁数,能活一年算一年,她想早点看到孙女修成正果。 聂繁心「哦」声,万漪轻揉她虎口的软肉,弯着唇轻轻颔首。 第108章 至于陆芮,术后第三天,根据医生的建议,开始被动进行功能锻鍊,以防止关节僵硬、强直、创伤性关节炎等情况的发生。术后一个礼拜,通过cpm机械辅助,慢慢自行伸肘,曲肘。她復健良好,早聂繁心半个月出院。 黄波亲自开车接人,坐驾驶位的他拧开苏打水瓶盖,递给陆芮,问她意见:「回家住几天?方便照顾你。」 「下午晚宁会把豌豆送过来,爸,你猫毛过敏,肯定不能适应。」陆芮抿了两口苏打水,补充,「再说,都在一个小区,没有区别。」五年前,趁房价稳定,她买了套小三室二手清水房。家在3号楼,新房5号楼。 黄波嘆气:「唉,女大不中留,因为她吧?」褚晚宁昨天出差,这会儿还在回程的路上。 感情方面,自己的父亲属于神经大条的类型,连他都看出端倪。陆芮因为这句话,渐渐脸红到耳根:「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还没开始。」 「没开始就是有机会,但也不能太慢,学学你妈和我。」 陆芮嘟囔:「你们是相亲,目的性强。」 黄波遗传性耳背,上了一定年纪,旁人小声嘀咕就听不清。比如刚才,能看见陆芮双唇一开一阖,说话的内容却听不真切。他不喜欢刨根问底,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涵涵是个好孩子,我喜欢。」 陆芮看上去还想说什么,张张口,到底没说,低声应:「嗯。」 确实很好,住院这些天,无微不至的体贴和照料。自己什么时候吃药,什么时候检查,什么时候覆健,对方一清二楚。两个人的相处,明明中间那层薄纸还没捅破,却直接过渡到日常生活的状态,连暧昧都没有。 这种情况,说不清好与不好,陆芮只是觉得,始终差点什么。 *** 下午两点,陆芮在绵软的床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长达九个月警觉的习惯,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她走到窗边,松动着酸痛的脖颈往外望。8月的天,难得阴下来,风肆意吹,三三两两的邻居在楼下乘凉唠嗑。 陆芮今天只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而答应陪同自己的人还没来。这样想着,她索性在飘窗上盘腿坐下来,慢慢伸展着被护具保护的手臂。30°角,10个1组,做完3组,额间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防盗门的门铃声正好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知道是谁,踩在木板上的脚步说不出的轻快。她左手拉动把手开门,一张瞪着大眼的猫脸挡住了视线。 「快叫妈咪。」 豌豆怕生,已经不记得陆芮的模样,直往褚晚宁的怀里躲。 陆芮弯出无奈的笑容:「先进来。」 褚晚宁左臂圈着豌豆,沉腰去拎猫砂盆。小胖猫逮住机会挣脱束缚,敏捷地跳到地板上,眨眼便消失踪迹。 「它就是这样,过两天就好了。」 「知道。」自己养的猫,这会儿更像是拐卖来的。 两人收拾好猫砂盆,准备足够的猫粮和清水,把豌豆留在家里适应环境,开车往成海公墓走。裴茸下葬当天,裴袁良接她出院;陆婧去世十周年的祭日,正是她从云北律师事务所辞职的第二天。 公墓b区二排左数第六个双人墓前,陆芮和褚晚宁并排站着。周遭一片静谧,依稀能听得见微风吹起落叶的声音。蔓延的眼泪渐渐浸透领口的薄料,遗憾和悲伤萦绕。忽然,掌心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陆芮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下意识想挣脱,褚晚宁回忆似的声音飘进耳朵。 第187页 「我见到小茸的第一眼,就觉得好亲切,她像你,很像。」 陆芮右手轻轻发颤,听着她继续说:「但小茸性格不像你,倒和繁心相似。所以第一次见面以后,我就把她当妹妹看待,哪知道还真是你的亲妹妹。」 陆芮的眼底波涛汹涌,远不如表面平静。 「再后来,知道她有两个生日,告诉波叔,才往那方面猜测。就想着有朝一日,你们姐妹能够团聚。」 牵手的姿势逐渐变成十指相扣,竟是陆芮主动,她在心底回应裴茸当时的请求:「我会代你,照顾好她。」 陆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答应褚晚宁一次又一次留宿在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钥匙给了对方,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隔壁房间的人,睡在了自己大床的左侧。她给自己找原因,大抵是因为看着某人开灯睡觉的习惯,心疼吧。 难道恋人之间,过了三十而立的年龄,就容易省去一些过程吗?她们的关系表面看来,确实有些不一样,但好像说不出哪里改变,仿佛隔着一层纱,最多牵手和拥抱。褚晚宁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有求必应。 这天,晚上九点,褚晚宁加班,陆芮整理好资料,望着脚底打盹儿的豌豆,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深夜,零点已过,洗漱完的人轻手轻脚推开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躺到床上。豌豆凑过去蹭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嘘,别吵着妈咪睡觉。」 豌豆眨了眨铜铃似的大眼,听话地躺回床尾。 陆芮浅眠,在褚晚宁推门的时候已经转醒,她没有睁眼,感受着一人一猫的互动,不自禁扬起唇角。没过一会儿,熟悉的气息越靠越近,像清风一般铺洒在鼻尖,让陆芮有些不自觉地滑了滑喉咙。她屏住唿吸,心里异样的情绪涌动,却又察觉气息正慢慢远离。 她眯着眼,视线打开,发现褚晚宁的薄唇和自己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有后退的趋势。 「褚晚宁。」陆芮抱怨似的呢喃一声,在她惊愕的眼神下,以吻封唇。亲密的举动让翻涌的心绪无限放大,陆芮起初是那个主动的人,却慢慢处于下风。一面被褚晚宁吻着,一面感受着对方护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托住后颈,把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 陆芮知道对方缺乏安全感,没曾想会这么严重,明明那么优秀的人,却总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想着想着,她眼眶发热,回应也愈发热情。 绵长的吻结束,褚晚宁贴着陆芮的嘴唇,睁开眼凝视她,眸底水光潋滟:「小芮,我们算不算在一起了?」 「嗯。」陆芮点头,没有说更多的话,再次去寻褚晚宁的唇。 她们脚边的豌豆,不知道是没眼看还是什么,倒腾着四只小短腿,逃出了卧室…… 九月初,陆芮申请离职,回到了云北律师事务所。原因挺多,这是母亲和妹妹工作的地方;当然,更多的考虑,她想和谢正霞一起牵挂着某人,而不是让老人家同时为两个人担心。 *** 另一边,8月下旬出院的聂繁心抓紧时间复习。9月中旬客观题考试,成绩查询时间在10月下旬。 今晚,0点刚过,聂繁心握着手机输完身份信息,屏幕中心却一直转圈,迟迟给不出结果。 她整个身子被万漪从身后圈住,亲昵地蹭她的耳朵:「不着急,说好不熬夜,明天再查也行。」 「我睡不着,心里惦记。」聂繁心退出系统,又重新登录,反覆两次,页面终于成功显示。从上往下,依次是姓名,身份证号码和准考证号码。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成绩栏,试卷一102分,试卷二98分,总分刚好200分。 合格分180,超过20分。 提示信息:恭喜您通过客观题考试,确认参加主观题考试请于10月29日24时前交纳考试费。 「多少分?」万漪见她半晌没有动静,面露忧色。 「呜……」聂繁心转过身,勾住万漪的脖颈,喃喃道,「万小雨,谢谢你,谢谢你。」 万漪瞧着她的表情,放松下来:「谢我做什么?」 「你监督我,帮我整理复习资料。」 「如果你不愿意学,我再辛苦也是白搭。」万漪亲了亲她的额头,「所以,你应该感谢自己。」 聂繁心窝在她的怀里:「继续准备下个月的主观题考试。」 晚风习习,屋子很安静,只有窗外沙沙的树叶声在响。聂繁心忍不住伸手描摹万漪的眉毛,微微睁开的眼睛,顺着挺立的鼻樑,最后落到柔软的嘴唇上。出院两个月,手术接近三个月,在这期间,不是没有想法,彼此都在克制。每次即将擦枪走火,万漪总会理智地退开。 上周复查,医生说可以适当运动,是不是引申为某方面也能够适度了。思及此,聂繁心咬了咬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对方的耳垂:「万小雨,我想……」 万漪声音暗哑:「太晚了。」 「这次换我来,好不好?」聂繁心没听见拒绝,以为她默许了。笑逐颜开偏头,拉开抽屉找盒子。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垂头丧气放了回去,人往万漪怀里缩,「睡觉。」 万小雨特殊时期,才第二天。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应该是正文的最后一章了。 第109章 第188页 10月的最后一天,0点刚过,聂繁心收到了26岁生日的第一份礼物。 3分钟时长的视频,身穿无菌解剖服的万漪站在解剖台前,手持手术刀,游刃有余地划开皮肤,剥离组织。 【师娘,生日快乐,我帮师父准时发,她在忙。(蛋糕,庆祝表情包)】 【谢谢岚岚。】回完信息,聂繁心握着手机,一如既往反覆观看,直到屏幕第五次暗下去,才捨得放下。她曾经通过浏览器,搜索恐惧症的相关信息,又悄悄去医院谘询专家,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恐惧症可以治癒,方法殊途同归。需要的时间和严重程度,参与积极性有关,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年。当然,也有人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下,无法摆脱。 然而,她的万小雨,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内心强大到让自己心安又心疼的人。聂繁心右手搭着旁边没有温度的枕头,听着窗外风急雨骤,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睡得并不安稳。 不到7点醒来,喝水,洗漱,吃完抗排斥药,聂繁心坐在阳台的长椅上朝外张望。天色灰濛濛,太阳似乎还没探头,公园,远山,房屋,甚至早起的行人,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聂繁心回头,看见身穿家居服,长发挽着,总是最先起床的聂芷言。她呷着刚接的温水,坐到了自己左侧:「我们的寿星,生日快乐。」 聂繁心展颜:「谢谢小姨,早。」 「几点吃的药?」 「7点5分。」抗排斥药需要饭前一个小时,或者饭后两个小时服用。 「那长寿面待会儿煮。」没发现万漪,心中瞭然的聂芷言问她,「小雨出勤?」 「嗯,昨晚10点多。」 「中午能不能赶去酒楼?」聂繁心住院期间,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前去看望。人情往来,请客自然不能避免,日子挑来挑去,最后定在今天中午。 「不知道,我待会儿问一下。」 聂芷言点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起身往房间踱步。 人走后,聂繁心这才发现,手机没在身边。她慢悠悠晃回卧室,拿起床头柜的手机。面容自动解锁,觑见12分钟前的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消息。 是她。 聂繁心火急火燎回拨,不出意料,已经无人接听。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点开微信的置顶头像,特殊背景的对话框多出两条文字消息,两条语音消息。 【下午1点开会,应该不能去酒楼吃饭。】这算提前报备吗?聂繁心眉眼弯弯,顺手按下紧随其后的语音。 「亲爱的,早安。」 「生日快乐,我爱你。」轻轻柔柔,尾调上扬,似与往日不同,更加宠溺的嗓音钻进聂繁心耳朵里,挠进了她的心窝。合起来不过6秒的语音,来来回回听了不下5遍。尤其「亲爱的」三个字,极少从两人说话中自然流露,总觉得有些肉麻。然而这时听着,却是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感动。 心里酸酸胀胀,聂繁心按着语音键,呢喃细语:「我想你了。」手指离开屏幕,才留意剩余的文字:【要先忙,帮我多吃两筷长寿面。】 吃面的时候,聂繁心给她发去照片:【芽菜绍子面,小姨的厨艺真好。】 坐她身旁的万桐无意中瞄见内容,笑着打趣:「什么时候改口?」 「改口?」聂繁心反应过来,四个妈妈,只是稍微琢磨,就觉得好幸福。她耳尖有些发烫,声音又轻又软,「以,以后。」 会在明年吗?她带着点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中午的饭局,光是顾邶同事已经坐满5桌。不喜欢应酬的聂繁心大概3点回家,洗漱完,倒头就睡。 万漪只比她迟半小时推开家里的门,洗了澡,小心翼翼掀开蚕丝被。她累极了,也是沾床即睡。 冬季,天黑得早,当万漪再次睁开眼,窗外已经暮色四合。她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睡颜恬静,唿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聂繁心确实睡得很沉,连一个梦都没有,更不知道万漪什么时候躺到了身边。只不过,可能快要转醒,或者是感觉到左手温度的差异,她勐然睁开眼,目光恍惚了一瞬,看见万漪,呈现出柔和的笑意:「你回来啦?」 视线往下,聂繁心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被对方轻轻地握着,第三只手指的尾端,一颗中心闪耀着夺目光彩的戒指吸引着她。 身前的爱人,温润却又无比郑重的问询:「繁心,嫁给我,好吗?」霎时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那样急切,那样勐烈,那样不顾一切地疯狂跳跃着,却还是逞强道,「为什么不是你嫁给……」 万漪清秀的脸渐渐沉下来,轻咬聂繁心微微发干的唇,将她没说完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都一样,你说了算。」万漪尾音搁浅,下唇反被聂繁心噙住,热情地吮吻。仿佛久旱逢甘霖,轻松地闯入把守的牙关,去尝她唇齿间的芬芳。 …… 聂繁心是在对方已经帮她擦拭干净,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又是自己躺?然而再多的胜负欲,都抵不过身体现有的疲惫和酸软。她紧贴着万漪缓解悸动,耳边嗓音低低:「我煮了水饺,吃几个垫肚子,妈她们大概8点半左右回来,再切蛋糕。」 「好。」聂繁心瓮声翁气,心里满足得一塌煳涂,她摩挲着左手突起的戒指,仰头问,「是不是应该一对?」 第189页 万漪鼻尖蹭着她的长髮:「求婚戒指只有一个,有机会我们再去挑一对,明年结婚用。」 「我也要送你一枚。」聂繁心没有说出口,把计划放在心里。 *** 11月中旬,聂繁心参加主观题考试,交卷后信心不足,祈愿比合格线多一分就好。11月下旬,聂繁心回到岗位,南云区新任刑侦队长知道情况,安排她做文职工作,搜集信息为主。 12月4日,除开汪匀华还在调查,其他一干人等接受法院的审判。 以被告人宋子博,裴袁良贩卖、运输毒品罪,绑架罪,故意杀人罪,组织出卖人体器官罪,数罪併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以被告人陈安佑故意杀人罪,因其自首和重大立功表现,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 …… 陈安佑入狱后,聂繁心和万漪抽空去监狱探望。他本质不坏,只是因为当时的窘境,没有经受住金钱诱惑。 监狱的电动剃鬚刀统一交由狱警保管,1个星期发放1次。所以此时的陈安佑满脸鬍渣,看上去瞬间老去十岁,他双手合十:「心姐,万法医,多的话不说,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你的祝福,阿姨有社区的职工照看,放心吧。」 「害,放心,出狱以后我打算去修车厂工作,记得来照顾生意。」陈安佑学什么都快,大学毕业,跟着朋友学修车,竟然有模有样。 聂繁心莞尔:「没问题,我们还是朋友。」 12月10日,法考主观题成绩查询当晚,如出一辙的紧张。聂繁心闭着眼,右手紧抓万漪的手臂,说是过合格线再告诉她。 万漪亲吻她的睫毛:「可以睁开了。」 「多少分?」 「109分。」主观题合格线108分,聂1分的称号名不虚传。 「真的吗?」聂繁心捧着万漪的脸,额头贴额头,亲昵地蹭蹭,「好开心。」 12月20日,手术差不多5个月,聂繁心接受瘢痕修復的治疗。有些伤疤可以留存,当作纪念;但左右腹部,分别长达20厘米的瘢痕,考虑到某些不好的回忆,想它彻底从身上消失。 12月24日午后,一家人装扮圣诞树,聂繁心将定做的求婚戒指偷偷藏进了装饰袜。很多人嘴上嫌弃国外的节日,但实际恰好相反,万圣节和平安夜的商场和游乐场人山人海,最为热闹。下午6点,收到陆芮和褚晚宁盛情邀约,万漪和聂繁心开车出门。 温泉酒店,水汽氤氲,陆芮靠在褚晚宁怀里:「下周三领证?」 聂繁心正用着修復瘢痕的药,暂时不能泡温泉,她手里端着一杯果汁,慢慢喝:「嗯,你们呢?」 陆芮似乎话里有话:「求婚了吗?」 求婚,聂繁心低头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戒指,又瞄了眼万漪空无一物的手指。 糟糕…… 2051年1月1日,婚姻法正式实施。两人起了个早,戴着前些日子去精心挑选的婚戒,在四位长辈的陪同下前往民政局排队。 与平日不同,民政局大门的右侧额外升起一面彩虹旗。雨后天晴,微风吹拂,飘扬的彩旗旁,一道彩虹依稀可见。万漪和聂繁心的两手交叠相扣,跟随指示牌进去拍照,领号。 新年伊始,大厅新增三个窗口,工作人员办事效率高,两个红色的本子很快递到了她们身前,诚挚祝福:「二位已经结为合法妻妻,希望在未来的岁月里,你们彼此珍惜,相濡以沫,执手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下一章开始番外,这章评论的小伙伴都有红包。 第110章 「就在这里待着,电脑,空调,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别整天往外跑,看你晒成什么样?」 老闆的声音,茶水间煮咖啡的背影正是两个月前刚满21岁的裴茸。她穿着黑色长裤,白衬衫,长身玉立,典型的上班族打扮。 「妈,我想去米国,姐那边凉快。」 裴茸停下搅咖啡的动作,往门边望去。说话的人个儿高,倚着门站得并不端正。休闲打扮,白色网球短裤,豆绿色的短袖。再往上,是一张典型的混血脸,皮肤不算白,属于健康的小麦色,底子好,少晒几天日光浴,确实能白回来。裴茸认识她,早在去年,父亲发来一张照片,没有讲明缘由,只是让她多和这人接触,对以后有帮助。 裴茸不清楚父亲裴袁良的工作,也不想弄清楚,只知道对方忙,时常夜不归宿。懂事以后,她开始划「正」字记录和父亲见面的次数,截至昨天,第五个才刚划完。但是弟弟裴文的朋友圈,前天晒父亲转帐五万零花钱,昨天晒父亲送的电竞装备,今天晒父亲陪他过生日。重男轻女的表现过于明显,裴茸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所以,没有理会裴袁良的叮嘱,这是她第一次和聂繁心碰面。 「小雨学习紧张,哪有闲工夫陪你玩?」一句话打断裴茸的思绪,她缓了缓神,端着咖啡杯往外走,被顾邶叫住。 「这是你同校的学姐裴茸,本科侦查学,现在是刑法学研二的实习期。」 「学姐好。」聂繁心伸出手。 「聂繁心,你们学校侦查学大三的学生。」 聂繁心补充:「开学大四了。」 「学妹,你好。」裴茸莞尔,和她握手。 第190页 「妈,有没有觉得学姐像我们认识的一个人?」 「天底下外貌相似的人很多,小茸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她老爸3年前才回滨南发展。」 「哦。」 顾邶:「暑假两个月,她在茶水间打工,有需要尽管使唤。」 聂繁心嘀咕:「我还要写实践报告。」 「电脑和平板,任你选。」顾邶没再给她反驳的机会,转而问裴茸,「小茸,有拿到明年1月的实习协议?」 「程姐刚给我。」裴茸实习期跟着事务所的程律师,9月开学,研三的她需要先回学校把开题报告完成,明年1月再回云北。 顾邶鼓励她:「好好干,争取留在云北。」 「老闆,您……」云北在滨南的实力有目共睹,各大名校的毕业生争破脑袋都想往里面挤。听说去年8个实习生,一个不留。如果有机会待在云北,对裴茸来说,无疑是件值得关注的大事。但她不能表现太明显,紧接着改口,「谢谢老闆,我会加油。」 暑假两个月,裴茸渐渐和年纪相仿的聂繁心熟络,对方的称唿也从学姐变成小茸姐。挺真诚的一个人,藏不住心事,另外两位姐姐的名字,她时常挂在嘴边。有时候没忍住吐槽:「聂繁心,你绝对是姐控。」 「姐控?」聂繁心当然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反问她,「我有吗?」 「你快18了,没有喜欢的人?」 聂繁心直接摇头否定。 裴茸8月29日报导开组会,今天8月28,顾邶想着两人同行多个照应,就让聂繁心提前两天返校。滨南和盛阳相距1700多公里,这会儿她们在时速600的高铁上,加上中途休息时间,最多4个小时就能到站。 「等会儿,聂繁心,你干嘛?」裴茸发现聂繁心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脑袋越靠越近,连忙伸手制止她。 「小茸姐,照你这么说,我常在姐面前提起你,是不是也喜欢……」 裴茸嫌弃:「去去去,古灵精怪。」 「那就是了,我对你们都没感觉。」 三年后,打脸不算及时,裴茸收到聂繁心的微信,称唿又一次改变。 【裴小茸,我好像真喜欢上涵涵姐了。】 【你这是慕强吧。】 【慕强怎么了?很多人都慕强。】 裴茸边整理明天上庭的资料,边回復【是是是,我也慕强。】 【你不慕强,对象都是年下小奶狗。】 【年下怎么了?那是投资,可以看着她们一步一步成长。】 【第三个什么时候通知我?】聂繁心知道她上个月刚分手,三年两个女友,第一个本科毕业留在盛阳,两人异地,没多久掰了;第二个离谱,网恋,乖巧甜妹在线给御姐打call。每天姐姐前,姐姐后,裴茸提出见面,对方突然消失。后来托人调查,才知道甜妹原来是30岁的家庭主妇。幸好,只被骗了几杯奶茶钱,她也不想追究。 【嗯?昨天有个小孩表白。】 【你也太快了吧!】 【拒绝了,还没成年,不合适。】 聂繁心发来一个哭丧脸【怎么没有姐姐给我表白?】 【请你主动点。】裴茸收到客户的语音邀请,打字【回聊,有工作。】 半年后,未成年的小孩18岁生日,裴茸答应了她的追求。常年感情的缺失,她害怕孤单,总希望身边有人陪伴。小孩本科人机互动专业,听话,很上进,周一到周四住学校宿舍,周五她先放学,会买两杯奶茶,去律所接裴茸下班,过两天二人世界。周一一早,裴茸再送她回学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1年半,也是裴茸过得最轻松,最幸福的1年半。好景总是不长,2046年春,小孩收到y国的研究生录取通知。 临行前,小孩搂着裴茸的腰问她【我要去5年,你会等我吗?】 【我不知道,也没法给你承诺。】裴茸不相信恆远的爱情,尤其是分隔两地的恋情能够长久。 【不管,你要等我。】 刚去y国的半年,小孩每天会准时和她分享学校的生活。渐渐地,每天变隔天,再后来,一周一次,像完成任务似的。 2046年最后一个月的某一天,裴茸和小孩通完电话,待她去做实验,发送消息【xxx,我们分手吧。】 有些人,註定只是彼此生活的过客,况且,她也不想耽误小孩。 三小时后,大概小孩结束实验,裴茸收到回復【我不同意。】 裴茸置若罔闻,删去对方所有的联繫方式,换电话卡,没再把自己的感情生活告诉别人。她用四个字诠释现在的状态,封心锁爱。 情场失意,事业反而一帆风顺。顾邶重用她,接连三个大案安排她从旁协助。四个月下来,确实收穫不少实战经验。3月中旬,又接到指定命案,中瑞制药第五车间的员工落水身亡,警方初步判定蓄意谋杀,嫌疑对象是车间主任。中瑞制药的法人尉迟端,裴茸见过两次,知道他和父亲有生意往来。所以,这也成为对方指定她辩护的原因。 律师不能单靠审查阶段检方提供的证据,必要时需要到案发现场合法走访。3月12日,裴茸和顾邶提前招唿,开车前往北郊的中瑞制药。接待的负责人没有出现,她分不清东南西北,边打电话边往里走。 「对不起裴姐,我有事走不开,您稍等一下。」 「告诉我怎么走?我在综合楼后门。」裴茸今天穿了一件杏色风衣,衬得她身姿挺拔,栗色长捲髮披在肩后,如果身处人群中,肯定一眼就能认出。 第191页 「你直走300米,看到一棵大榕树……」 裴茸踩着高跟鞋听人工导航。 「裴姐,前面200米,经过甬道左转就可以看到第五车间的大门。」 「好。」裴茸察觉被人跟踪,摁断电话,放缓了脚步。她目测和那人至少一前一后同行了500米,若无其事摸出镜子,假装补妆,实则观察。女,短髮,皮肤比聂繁心的小麦色正宗。面相併不陌生,在哪儿见过?裴茸受过专业的反跟踪训练,根据所处位置地形,快走两步即刻右转。半分钟后,女人没有回头,直接往前走。 难道猜错了?裴茸返回原地,凝望她的背影深思,到底是谁?经过筛选的名字出现在脑海里。涵涵姐,繁心的暗恋对象,不是失踪了吗?不是长发吗?皮肤应该也挺白,至少不是小麦色,她…… 裴茸前脚踩进甬道,旁边包裹烟囱的水泥管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她猝不及防,来不及唿救,就被人用手捂住嘴,压向左侧只能容纳两人的隔间。 毫无还手的余地。 「嘘,别说话。」 因为紧张,裴茸瞪大了眼,拼命点头。隔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恐惧感无限放大。 对方松了点手劲,她连忙喊出声:「救……」下一秒,嘴又被捂住。 「我不会伤害你,你今年多大了?几月生日?」 查户口吗?裴茸唔声,表示对方不放手,她怎么回话? 「你也答应我,别喊人。」 裴茸再次点头,如愿脱离束缚。她深唿吸缓解紧绷的情绪,没打算说实话,胡扯道:「32岁,圣诞节生日。」 「32岁……」女人喃喃两声,偏开头,「对不起,认错人了。」 裴茸下意识问:「你是不是涵涵姐?」 女人明显怔愣了两秒,随即否定:「不是,你也认错人了。」她们原本咫尺的距离,身前的人退后小半步,「你先走。」 「我是聂繁心好朋友裴茸,你……」话还在口中绕,嘴巴第三次被她堵住。 「下次和你联繫。」说完,女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好兇,聂繁心,你喜欢她什么?好痛,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裴茸揉着手腕满肚子怨言,等女人走远,才慢吞吞抬起脚。 ------------ 第二次见她,时间已经是7天后;地点,市中心cbd商务大厦21楼,一家中医按摩馆vip房。裴茸刚趴下,旁边的小门推开。她从对面镜子看清楚门边的人,是身穿按摩馆统一白色工作服的褚晚宁,右边手臂搭着一条热毛巾。 裴茸挑眉:「涵涵姐还会按摩?」 「裴律师,我正在执行任务,以后不管在哪,别提名字,大名小名都不行。」褚晚宁走近,在她身旁落座。 「你打扮成这样,亲妈都认不出。」裴茸翻身坐起来,「传说中的卧底?不怕我是对方的人,把你出卖了?」 褚晚宁从容不迫:「裴茸,2021年12月25日生于江城海盐区,所以你今年26岁,不是32岁。毕业于盛阳的刑事警察学院,本科侦查学,研究生刑法学。目前在云北律师事务所工作,和父亲裴袁良的关系紧张。」 「你调查户口!」 「办案需要。」一句话,把裴茸噎得哑口无言。 「调查我,和你办案有什么联繫?」裴茸嘟囔,「假公济私。」 「如果我说有呢?」 前半句明显勾起裴茸的好奇心,她侧耳倾听,紧随其后的半句却瞬间让人跳脚。 「现在不方便透露。」 「你!」裴茸发觉和褚晚宁沟通竟然完全处于下风,这不是自己的风格。 褚晚宁加重语气:「裴律师,我不能待太久,有些要紧事需要和你长话短说。」 裴茸稍微收敛脾气:「你说。」 「第一,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包括繁心;第二,我不会主动联繫你,除非特殊情况;第三,无论在哪儿偶遇,我们只是彼此的陌生人。」 「还有吗?」裴茸一一记住。 「暂时没有。」 裴茸双臂交叠,横于胸前,没好气道:「褚警官,现在轮到我问你答环节。」气势上不能输。 褚晚宁实话实说:「你可以问,我不一定会回答。」 「你这是吃定我了?」裴茸皱眉,但她考虑对方工作的特殊性,唿出一口气,按捺情绪,「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在哪儿工作。」 「你大可否认。」理由并不充分,裴茸当然不信。 「抱歉,具体原因,我不能说。」 「所以,我现在是你的线人?」裴茸终于找回一点状态,故意拉长声音,「是不是有工资?」 「没有工资,你也不是线人。」褚晚宁站起身,从白色裤袋里摸出三张百元大钞,放在按摩床白色的床单上,「半小时,会员价220元。」 裴茸气急:「我是缺这点钱的人吗?再说,我也没享受。」 褚晚宁答非所问:「到点,我先走了。」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印象不怎么好。然而冷静下来的裴茸能理解,因为她可以肯定,卧底生活并不好过。 ---------- 如果说对褚晚宁身手的了解原本只是通过聂繁心的口述,流于表面;那两个月后的目睹,裴茸总算心服口服。 5月28日,她26岁的生日,裴袁良和往年一样,私发一句生日快乐,转帐两万红包,敷衍了事。裴茸心里堵得慌,郁结没法消散,拉着两个同事喝酒,一直到深夜。 第192页 同事小刘:「小裴,我必须回了,明天开庭的资料还得理一理。」 另一位同事:「我也是,太晚了。」 把她们送上车,裴茸摇摇晃晃往停车场走。酒吧和小区的距离不过2公里,她眯着眼睛等候代驾接单,最后打算吹吹风醒酒,选择了步行。 穿过酒吧对面的马路,左转进入一条小巷,裴茸刚走100米,就听见「哐当」的巨响,大概是肉身勐地撞击车身发出的声音。果不其然,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继续前行20米,离得近一些,看清楚状况。路灯下,6个人围着2个人,还有1个躺在地上,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为首的人应该说着什么,裴茸听不真切。前所未有的好奇心作祟,她贴着墙边停靠的小车,猫着身子,一步一步挪动。 「良性竞争,为什么找我们麻烦?」 「挡人发财,就是死路一条,懂吗?」男人挥手,「给我一起上。」 背对裴茸的短髮女人转身,她的双眼骤然放大,连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透过玻璃窗悄悄观察。被6个人围在中间的褚晚宁抬手包住一个人前沖的拳头,后退化解招式,随即抓搂对方后肩,把他击倒。速度快,攻击频率高,组合攻击的密度大,那人根本没法还手。所用的招式,至少裴茸没发现半点警用擒拿或者警用格斗的影子。不远处的褚晚宁结合多点立体攻势,双拳和双腿连续并用,不让对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专业的人自然能够看出,她虽然招招狠厉,却不伤要害。 裴茸对世界各国的武术略通一二,觉得和泰拳相似,但没有泰拳的撞膝缠颈的动作。她恍惚间,战况瞬息万变,已经接二连三倒下四五个人,褚晚宁背后的男人挽起袖子,神气活现:「还来吗?我们夜莺可是专业打手。」 「你们等着。」对方唯一没有倒下的男人撂狠话,其他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灰头灰脸地逃离。 「夜莺,你太牛了,喝不喝水?」 褚晚宁摇头。 「隔壁酒吧肯定还会来找茬,我们必须提前准备。」男人仰头喝完剩下的水,「走吧,夜宵我请客。」 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裴茸望着褚晚宁离开的方向,回味刚才打斗的过程,心跳像是有什么毛病一样,莫名其妙乱了一拍。她把原因归结为当初给聂繁心找的藉口——慕强心理。任谁看到先前的场景,都会叫一声「姐姐好帅!」 嗯,就是这样。 裴茸和褚晚宁碰面的机会并不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有意无意打听到对方晚上工作的场所。酒吧一条街新开的酒吧,又想到褚晚宁两个月前的叮嘱,不敢前往。直到8月的某一天,同事生日,她故意把名片和打折信息发给同事,才顺利见到某人。 晚上9点,饭局结束,一行七人都会喝酒,直接打车去酒吧。因为提前预定,她们被服务员直接带到靠里最安静的包间,正好斜对监控室。褚晚宁身处监控室,位置比较隐秘,裴茸凭藉她的身高和背影判断,只能说远远地瞧了几眼。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不同寻常的表现,熟识的同事自然察觉端倪,揶揄道:「小裴,看上哪位帅哥了?今晚总是盯着外面。」 「认识的朋友,好像又不是。」裴茸收回视线。 「都没见你喝酒,是不是自罚三杯?」 其他人起闹:「罚,罚,罚。」 裴茸二话不说,接连端起三杯酒,一饮而尽。她们都是律师,知道分寸,所以桌面摆放的低度啤酒,选择酒吧,只想图个氛围。 酒过三巡,酒量浅的同事稍稍红了脸。付完帐,七个人分成四组,结对回家,酒量最好,喝得最少的裴茸落单。 「小裴,到家报平安啊。」 裴茸摆手:「放心,我家不远。」临走前,她朝监控室的方向望了一眼,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下班了吗?渐渐地,她弯起的唇角彻底拉成一条直线。身边成群结队的行人擦肩而过,莫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八月的雨,总是来得勐烈而迅速,在闷热的空气中滚落,起先只有三两颗,拍在手臂上有点疼。裴茸打不到车,加快脚下迈动的频率往小巷走,失落感烟消云散。 雷声阵阵,八面来风,雨越下越大,她沿着可以挡雨的房檐疾步。忽然,脚前一团白影急速窜过,裴茸始料不及,右撤半步,鞋跟踩进了旁边的软土,向右崴去。 「嘶……」意料之中的剧痛,裴茸蹲下身脱鞋检查脚踝,还没肿起来,坚持一会儿应该能回家。她脱下另一只鞋,正准备起身,余光瞄到角落一只蓝色眼睛的小可怜望着自己。 她怕猫,不敢靠近,回望它,慢慢勾起唇角,「你也和我一样,没有家吗?」 裴茸不知,同出酒吧,跟随她10分钟的两人也停下前行的脚步。 「夜莺,认识你1年,没见你交男朋友,原来好这口。」 「山猫,你先走。」蹩脚的普通话,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嘿嘿,捡尸好,不用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女生最好不要单独去酒吧,关于喝酒,建议小酌怡情。 其实初步设定只有裴茸,没有陆芮。(陆芮是裴茸认亲之后的名字) 原设裴茸是裴茸加陆芮加后期陈安佑的结合和改变,她会不得已犯法,踩线,然后坐牢,褚晚宁等她出狱,所以设定通不过,只能改。 第193页 原设陈安佑是小梁和早期陈安佑的结合,他没有亲人,效命宋子博。 万小雨有些设定也改了改。 我也不知道改成这样,大家能不能喜欢,但已经尽力塑造她们。 红包已发,感谢支持。 第111章 「还能走路吗?」 暴雨夜,陌生人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任谁都会下意识做出反应。哐当,受伤的脚踝勐然撞向捲帘门,裴茸闷哼出声,皱着眉抬头。看清楚眼前的褚晚宁,才不至于张皇失措。 疼痛加剧,她摇了摇头。 可能因为雨天,身前举伞的褚晚宁套着白色长袖衬衫,里面一件黑色吊带背心,油然而生一个念头,她想送自己回家? 然而,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裴茸思绪,她看着褚晚宁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山猫。」 「夜莺,还在那儿吧?我帮你开了间房,毕竟带回家容易留下证据。」 「不用……」听筒哪里还有山猫的声音。 收好手机的褚晚宁,面部肉眼可见紧绷起来。裴茸目视她,眸底似乎闪过些许犹豫,先开口问:「需要我配合吗?」 「需要,你待会儿假装昏睡。」褚晚宁一边说话,一边脱衬衫。 「怎么昏睡?」她话音刚落,双脚就已经离开地面,被褚晚宁打横抱起,衬衣瞬间挡住了脸。 「别怕,我力气还算大,不会把你摔着。」 「没怕……」鼻尖抵着单薄的棉质布料,四面八方都是褚晚宁的气息,原本没有醉意的裴茸,此时竟然觉得头脑有些昏沉,紧张地绷直了嵴背。 「裴律师,稍微放松点,我朋友来了。」 裴茸依言松开不自觉攥紧的手,脑袋向左歪,轻轻地挨着褚晚宁手臂,肌肤接触的痒意和真实感瞬间让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她莫名心慌意乱,听着皮鞋踩进水凼里发出的声音渐渐清晰,才稍微缓和过来。 「没意识了?」 「嗯。」 山猫从裤兜摸出房卡,塞进褚晚宁手里:「亿龙酒店315,走侧门楼梯上去。」 「谢谢,房费多少?回去转给你。」 「夜莺姐,和我客气什么?好好享受。」说完,山猫推搡褚晚宁一把,「快去,快去。」 褚晚宁抱着裴茸没法撑伞,脚步踱得快,不一会儿就左转拐进巷子。她从侧门上楼进屋,门锁上,插卡给电。没把人放下,而是先检查房间的电子设备,裴茸也很配合,在怀里一动不动。 「裴律师,可以了。」 「嗯,好。」裴茸被褚晚宁搁在沙发上,抬手撩开遮挡视线的衬衣,另一道风景毫无预料地闯入眼帘。距离不到一米的浴室门外,褚晚宁双臂交叉抓着吊带的衣尾往上拉,已经脱到大半,露出了紧緻的马甲线。霎时间,裴茸觉得四周流动的空气停滞,时间仿佛被拉长,无缘无故的不知所措席捲而来。她轻咬着下唇,眼神渐渐发热,目光不安地上移,是对方线条流畅的手臂,雨珠挂在她相较其他女生更结实,却不突兀的肌肉上。 不知过去多久,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闭眼,默默念叨。朋友妻不可欺…… 聂繁心同学,你的眼光还不错。 裴茸经歷了几段磕磕绊绊的感情,自然知道今晚的反应太过失常。她辗转两夜,最终把一切归结为对美好的倾慕。应该没有动心,应该能够趁泥足深陷前,拉自己一把。 因此,那天以后,长达7个月不去关注褚晚宁,无意中路过酒吧也不曾驻足。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因为令人烦扰的绵绵细雨,裴茸千载难逢感冒了。昏睡两天不见好转,她不得不强撑着起床,打算去附近诊所拿点药。 临近傍晚,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小区对街的老树下趴着一只不大的金毛,尾巴闲适地左右摇摆。裴茸无精打采地弯了弯唇,绕过它,推开诊所的门。这会儿差不多6点,接待台只有一位护士,正在埋头写着什么,裴茸抿了抿髮白的唇,问道:「你好,还能看病吗?」 「可以,先登记挂号。」护士点开电脑,抬头望着她,「哪里不舒服?」 「嗓子疼,晚上咳嗽厉害,头晕。」 「测下体温。」护士站起身,拿着额温枪。 裴茸自述:「我家里没有体温计,但是口干舌燥,头有点发烫。」 「38.4c,前面左转倒数第二间,王医生在。」护士做好登记上传,补充道,「要等一下,里面有人换药。」 「谢谢。」裴茸前额冒着冷汗,脚步虚软,她刚坐下不久,就听见诊室传出不算陌生的声音。 「医生,都六七天了,我朋友的伤口怎么还在发炎?」 「伤口深,三刀缝21针,没有积液和积脓都是小问题。你出去待一会儿,我帮她换药。」 「行吧,夜莺姐,有事叫我。」 「嗯。」 夜莺,裴茸猜出是谁,三刀,21针,伤口深,每琢磨一个字,心口都仿佛被针扎一下。她不经意紧握了捏着挂号单的右手,感觉到胸腔深处泛着疼痛,像冬日刺骨的风,直往伤口灌。 「有人,看什么看?」山猫吼她一嗓子。 裴茸没说话,退后了半步,眼神依旧往里送。 山猫皱着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又一时记不起,愤懑地掩上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坐在裴茸对面的男人冷不丁地开口:「欸,你不是前几天给夜莺包扎的护士吗?」 第194页 「什么?」裴茸不知所云。 山猫盯着她的表情,没看出哪里不对劲,开始反思自己:「不一样,你头髮比她长,而且她是直发,你是捲髮。」 裴茸闭着眼睛,不想搭理他。 「走吧。」半晌,诊室门推开,披着深色外套的褚晚宁出现在两人眼前。 「夜莺姐,药拿了?」 「外面拿。」山猫先走一步,褚晚宁和裴茸对视一眼,想问什么,大概有所考虑,没能问出口。 医生在提醒:「下一个。」 裴茸定定神,指尖陷入手掌中,强迫自己收回担心的情绪,转身走进诊室。她隐隐察觉,深埋心底整个冬天的种子,像是要在这个春天,破土而出了…… 这样的感觉持续到4月,甚至更为强烈。那晚,同一家中医按摩馆的vip房,裴茸第一次见到褚晚宁外露自己的情感。沙发凳右侧颓然的背影,右手抓握着半瓶高度白酒,仰头直往嘴里灌。 裴茸伸手去抢她的酒瓶:「不能喝太急。」 「我没事,知道分寸。」褚晚宁好似一头受伤的孤狼,通红的眼眶盯着裴茸,鼻息滚热,夹杂着难以吐露的思念,「你,像她……」 裴茸心里一紧:「像谁?」 褚晚宁回过神,察觉唐突了,捏了捏眉心:「没什么。」 「繁心吗?她等着你回去。」 褚晚宁的唇角终于染上一点笑意:「繁心?她和小雨都是我的妹妹,有时候,怪想她们。」 裴茸抢酒瓶的动作顿住,诧异地望向褚晚宁:「只是妹妹?」 褚晚宁反问:「不是妹妹是什么?」 「啊,没。」抢过的酒瓶搁在身旁,裴茸恍然大悟,聂繁心还处于暗恋阶段,褚晚宁并不知情,自然也不会做出回应。 「繁心只是妹妹,不会掺杂其他感情。」褚晚宁说话带着股沉静的笃定,这会儿又好像没喝酒一般。 裴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告诉她这些,怕误会?希望帮忙转述?她直接否决第二个猜测,特殊时期,褚晚宁清醒状态,肯定不会暗示自己传达任何消息。再说,表白和拒绝不是两个人的事? 所以,应该只是怕误会。 她替聂繁心难受,三年的暗恋,似乎并没有放弃。前两天见面叙旧,还念叨着涵涵姐已经失踪了整整19个月。 自己何尝不是?诊所匆匆一别,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褚晚宁的模样,想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是不是安全;想彻底了解她;想摸清她的一切。 暗恋一个人,大抵都怀有这种心情吧。 5月28日,27岁的生日,裴茸故意在酒吧包下一个隔间。既然很难单独碰面,那就制造机会,远远瞧一眼也好。当然,特殊的日子,她私心作祟,有更多打算。 褚晚宁的背影对裴茸来说已经十分熟悉,晚上11点,看着桌上外送的蛋糕,再凝望不远处的人,心里填满倦鸟归林似的柔软,她按响服务铃。 服务员反应迅速,敲门进来。 裴茸的嘴角不知不觉开始上翘:「听说顾客的生日,你们酒吧店员可以唱歌?」 「当然,我们还有驻唱歌手。」 「麻烦了。」裴茸手机支付了800元小费. 10分钟后,酒吧打歌台的灯光由暗转明,驻唱歌手的声音低沉舒缓:「一首歌,送给一位女士,祝她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七八位店员陆陆续续进入包间,人影幢幢。裴茸看清楚最后一个身影,鼻头蓦然发酸,眼眸渐渐湿润。歌声起,烛火摇曳,她越过旁人,偷偷注视着褚晚宁,嘴角的笑容扩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友情客串的山猫。 下一章预告:裴茸,还有褚晚宁和陆芮。 漪心在最后几章压轴。 第112章 夜色犹如时光一般漫长,暖黄的壁灯下,裴茸倚着靠枕,阖上日记本,褚晚宁的祝福言犹在耳。 「生日快乐。」 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吃蛋糕的场景,大概是两年前,收到外卖的生日蛋糕,小孩的视频打进来。说是第二天技能比赛,老师今晚抽查,没有时间外出。于是,她把手机架在旁边,独自吃完两人份4寸蛋糕。 也许对部分人而言,生日已经变成生命中可有可无的符号,但是裴茸却念念不忘长达15年的心愿。生日的这一天,能有家人或者爱人陪伴。 褚晚宁可能算不上家人,更别提爱人,暗恋大概也是自己单向。然而此时此刻,裴茸任由好心情无限放大,就当是,愿望实现一半吧。 至少,27岁的生日,没那么孤单了。裴茸甚至觉得,认识褚晚宁以后,对方时常带给她惊喜。 她不知道,更大的惊喜悄然而至。 农历戊辰年的最后一天,裴茸不准备回家,打算去酒吧守岁,与褚晚宁擦身而过。 褚晚宁歉然:「不好意思。」 「没关系。」这是她们碰头的暗语,裴茸头也不回往前走。酒吧灯光暗弱,与世隔绝的角落,她点了一杯琥珀之梦,慢悠悠喝完,才起身离开。 除夕夜,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走出不远,身处空旷的停车场,确定四下无人,裴茸才掏出风衣衣袋里的纸条,一丝不苟展开。 只有一句话:「晚上11点,紫云路东延公寓1207号房间,密码锁832419。」 她约自己守岁吗?这样想着,裴茸情不自禁弯起唇角,笑意慢慢从眼眸中荡漾开,连带走路的脚步都比上一秒轻快不少。现在22点31分,打车过去正好。 第195页 她提前两分钟走出电梯,输密码推门,站在玄关处换鞋,就被满屋子萦绕的浓郁香味吸引,还能听见锅铲翻炒的声音。亲自下厨?剎那间,裴茸心上泛过暖热。她小心翼翼地锁门,轻手轻脚向厨房移步。 微微勾起的唇在看到灶台前陌生背影的瞬间抿成了直线,裴茸眉头轻蹙,警觉地问:「你是?」 那人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你先等一等,马上可以吃饭。」 「我不认识你。」裴茸退步,攥着手机想和褚晚宁联繫,后知后觉根本没有号码。 「小茸。」女人叫着她的名字转身,眼眶通红,泪水挂在细长的眼睫上将落未落。裴茸抬头看着她,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没有缘由,霎时心头泛酸。 对方见她没反应,接着解释:「我姓陆,单名一个芮字。」轻柔的语调,咬字清晰。 裴茸这才仔细端详,眼前的人长身玉立,发梢微卷的长髮简单地挽着,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眉眼温和而沉静。她敛下内心的慌乱,窃窃地问:「繁心的朋友?芮姐姐?」 「对,对,是姐姐。」陆芮蓄积的眼泪随着这声姐姐簌簌而下,她察觉到唐突,怕吓坏裴茸,强忍住情绪,抬起手背擦了擦热泪,「小茸,你先洗手,去饭厅坐,我马上就好。」 「哦。」裴茸不明所以,只好听话地走开。她洗干净双手,然后在四人小餐桌前落座,桌上已经摆满三盘荤菜:避风塘炒蟹,上汤焗龙虾,蘑菇肉片汤,都是自己的喜好。 不过三分钟,陆芮端着最后一盘素炒青菜,在她对面坐下,温言细语:「我听晚宁说,你喜欢吃海鲜,所以自作主张准备了年夜饭。」 年夜饭…… 这三个字太过遥远,却霎时让裴茸心软得像是陷落进一床厚厚的羽绒被。她主动发问:「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是的,爸忙工作,走不开。」 「爸?」 「嗯,小茸,我们先动筷,有些事,待会儿说。」陆芮给她夹菜,语气满满的温柔宠溺,「尝尝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咱妈,但是也算勉强入口。」 裴茸看着陆芮含笑的明眸,端起碗,接过蟹腿,中蛊似的乖巧听话。她慢慢嚼着,由衷地赞不绝口:「好吃,真好吃。」 「喜欢就好,多吃点。」陆芮又帮她盛了一碗汤。 「谢谢芮姐,你也吃。」裴茸给她夹了一筷龙虾肉。 「好,我吃。」 投影仪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陆芮特意调低音量,两姐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任由时间匆匆。直到主持人开始倒计时,她们才放下碗筷。 「10,9,8,7,6……」 新年的钟声敲响,陆芮拉着裴茸坐到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她的怀里:「小茸,蛇年大吉,新春快乐。」 裴茸推拒:「芮姐,这,我不能收。」 「收下,我的心意。」陆芮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开始翻找提前准备的文件袋。 裴茸握着胀鼓鼓的红包,目视她略显慌乱的动作,竟然紧张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隐隐约约有点期待。 陆芮身子转过来,手上多了一个深色文件袋,她把一个红色本子,递给裴茸,情真意切:「小茸,我的妹妹,出生日期也是2021年5月28日。因为我们父亲觉得陆字好听,所以我和妹妹都跟着母亲姓。」 裴茸听见陆芮说出她的名字:「陆蕊,妈说代表我们三个人的心永远和妹妹在一起。」 2021年5月28日,裴茸念着这个日子,心里莫名吃痛。 「这是小蕊出生的照片,6斤7两,我们一家四口拳头碰在一起。」陆芮的眼角有一滴泪悄然滑落。 「她上午9点16分出生,9点27分被护士抱去检查,12点10分,爸和奶奶去婴儿房,没找到人……」陆芮的嗓音开始哽咽。 裴茸连忙扯出一张纸,想帮她擦拭眼泪:「芮姐。」 「没事,没事。」陆芮摊开一张又一张a4纸,一张又一张照片,「这些年,爸和妈边工作边寻人,没有放弃。上一次收到消息是三年前,我陪爸去了趟南城,还是一无所获。」 「上天眷顾。」陆芮顿了顿,抬头凝视裴茸,眸底水光潋滟,「去年5月28日,晚宁擅自收捡你喝酒的杯子,我们随后做了亲子鑑定。」 「亲子鑑定?」裴茸哽着喉咙,发出的声音已经有些喑哑。 「对。」陆芮翻开亲子鑑定报告,「确定生物学父女关系」几个字跃入裴茸眼帘。她脑袋发懵,下意识问,「黄局长?我的父亲?」 「千真万确。」最后一张照片摆在裴茸面前,「小蕊的后背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弯月亮型的浅色胎记,不知道还在不在。」 裴茸抿紧了唇:「在。」心里万般情绪翻涌,喉咙口却像被什么卡住似的,挤不出再多的话。她紧紧地捏着那张一家人拳头相碰的照片,无声地落下眼泪。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去到你养父的身边,虽然痛恨,但是感谢他这些年的照顾。」陆芮伸手,包裹住她的掌心,轻轻摩挲,哄她,「不哭了,往后,我们还有很多日子可以相处。」 「唔。」裴茸细细回想28年的点点滴滴,旁人羡慕的养尊处优,那些感受不到亲情的生活,紧咬下唇,颤抖着压抑情绪。 「所以,你说,应不应该收下我的红包?」陆芮拭了拭眼尾的泪水,低头拎起地上的行李袋,终于挤出一点笑容,「小蕊,一大批礼物即将来临,准备好了吗?」 第196页 裴茸来不及回应,手里就多出一个泥塑娃娃。 「老爸亲手做的,我也有一个,这是0岁的礼物。」 接下来,一只10厘米左右的小熊。 「老妈手工活厉害,她亲手缝制,这是1岁礼物。」 「好啦,从2岁开始,你每年就可以多收一份礼物,比如说,这盒巧克力,是我压岁钱买的。还有橡皮擦,可能当时想你和我一块儿做作业吧。珍藏的明星海报,珍藏的邮票。」 还有,陆芮大学获得的奖章。 一个又一个礼物呈现在眼前,裴茸心里紧绷的弦彻底断开,她张开手臂,不管不顾扑进陆芮的怀里,眼泪突然就像失去了控制一般,汹涌而出。 「姐……」 长久以来的愿望——能有姐姐疼她。 而不是,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弟弟…… 「小蕊。」陆芮拥着裴茸,轻拍她的后背,也有泪水滚落,「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在一起,不分开了。」 半晌,大概是哭累了,裴茸离开陆芮的怀抱。她自认为性格坚强,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太过暴露自己的脆弱,永远想把最美好,最积极的一面显现在朋友面前。然而与姐姐的第一次见面,就出乎意料哭了鼻子。 有点不好意思。 她看着陆芮给父亲发微信【爸,新春吉祥,我们一切都好。——芮,蕊。】 对面消息回得快【好好好,年夜饭吃了吗?】 【吃了。】 【照片发我一张,就当我也吃了。】 陆芮把先前拍的照片发过去。 【收到,高兴,待会儿喝两杯。好了,你们聊,我还有事。】 【好,爸,你少喝点。】陆芮当着裴茸的面和黄波聊天,最后不忘说两句:「我们爸喜欢喝酒,年轻的时候一两斤白酒没问题;年纪大了,我多少会限制他,半斤左右刚好。」 「对,应该少喝。」裴茸从他们对话中,切身感受到浓烈的父女情,自己从未体会过。然而,她只是羡慕,或者说,更加期盼着这样的感情。 毕竟,姐姐已经见到了,父亲还会远吗?母亲呢? 她嗓音低低,因为哭过,声音还有些发瓮:「姐,妈呢?」 「妈……」陆芮咬了咬唇,「9年前,妈因为重病,没挺住,走了。」 「走了……」裴茸喃喃,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难以抑制地往下掉。 陆芮想着那些年陪伴父母天南海北地奔走,心口堵得难受。她压下酸涩,安慰裴茸:「等时机成熟,我们去墓园看看妈。」 「好。」 陆芮将警方的大致安排告诉裴茸,没有涉及机密,只是说暂时不适合揭穿秘密,需要褚晚宁潜伏搜集罪证。还说裴袁良究竟和尉迟端属于怎样的合作关系也在进一步调查。裴茸希望,这个养育她28年的养父,没有牵扯太多。 除夕之后,裴茸再次和陆芮、褚晚宁失去联繫,只不过,她心里多了盼头,盼望着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和家人团聚。 团聚的日子出乎意料提前,28岁生日这天,褚晚宁送给她第一个生日礼物。一张小纸条,写着一个地址,裴茸知道,这是他们所谓的安全屋。 句号后面紧跟着一个小蛋糕,裴茸当是对方送给自己的第二个礼物。 这一天,她终于实现生日愿望。 离开前,留下他们第一张大合照。父亲抱着母亲的照片坐在中间,裴茸和陆芮分别站在左右两边。 「茄子。」 陆芮帮裴茸收好合照,黄波交代情况:「最近涵涵被尉迟端的心腹盯得紧,可能需要提前结束任务,小芮会代替你打进他们内部。」 「代替我?」 「对,我们本来考虑採用人皮面具,但是对方谨慎,担心出差池,所以打算整容。」 裴茸摇头,斩钉截铁的语气:「爸,我可以做警方线人,不需要姐冒险。」 「没有经过专业培训,会很危险;况且,你不是我们警方的人,按规矩,也不能。」 裴茸当然知道父亲唬骗她:「爸,线人,不是卧底,你们可以给我工资,我帮警方做事。」 黄波摆手制止,语气不容置喙:「好了,不必再说。」 身旁的陆芮宽慰她:「小蕊,你别担心,警方部署周密,我不会出事。」她停顿了两秒,继续问,「我记得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对不对?」 裴茸脸红,凑近陆芮的耳朵,细声细气地说:「但是姐,关于感情生活,可不可以不给?」 「可以不给,不过最好有,作为交换,我把我的给你。」 裴茸八卦:「所以,姐暗恋谁?」 「没有。」 「别骗我。」 「不骗你。」 后来,拿到陆芮的日记,知道姐姐当真没骗自己,日记除了家人就是工作。 亏大了…… 再后来,无意中得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喜欢姐姐,在重症监护室,长期处于昏睡状态的她看清楚床前模煳的影子,珍惜自己清醒的时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请求:「姐,能,能不能,帮,帮我照顾晚宁姐……」 作者有话要说: 思来想去,不想写她逝去的过程,就这样吧。 晚安,裴茸。 第113章 两个人在一起,分享欲不可或缺,不是那种干巴巴的打卡式聊天,而是乐于分享生活中的事无巨细。 第197页 褚晚宁和陆芮恋爱以后,就好像开窍似的,表现愈发主动。隔三差五的倾诉,潜心笃志聆听,陆芮有时候会打趣她:「我说废话,你也听得那么认真?」 褚晚宁侧躺在陆芮身旁,单手支撑着脑袋,眼尾稍稍飞扬:「琐碎的日常不是废话,况且,只要内容和你相关,我都在意。」 陆芮贴着面膜,嘴角不自觉勾起,嗓音含煳:「褚晚宁,你最近有点肉麻。」 「会吗?」褚晚宁身子挨近一些,左手自然地搭在陆芮腰上,低声嘀咕,「同事都说我无趣。」她10月底把南云区的工作交接妥当,11月初正式去市局就职,到今天不过两个月。 「不熟悉的话,确实挺闷。」 「那现在呢?」褚晚宁知道陆芮怕痒,开始使坏,指尖在她腰侧不安分地摩挲。 陆芮抬手轻推,声音轻飘飘地嗔她:「我在敷面膜。」 「好,不闹你了」 「面膜在床头。」褚晚宁工作忙,时常加班熬夜,只要闲下来,陆芮就会监督她护肤。 「知道,我去去就回。」 三分钟后,褚晚宁推开浴室门,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睡袍鼓起的衣袋里不知塞着什么,她悄悄摸出来,藏在枕头下。 躺下的褚晚宁见陆芮眼睛闭着,又挪了过去,打开话题:「芮,好像伴侣之间,都想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 陆芮轻轻地嗯声:「也许吧。」 「那我先讲。」褚晚宁伸手包裹住陆芮的掌心,回忆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21年前,你10岁生日那天。」 因为父亲的缘故,褚晚宁和万漪、聂繁心来往密切;至于长云县长大的陆芮,两家中间隔着一层关系,不怎么走动。 所以,生日宴会也只是被5岁的聂繁心拉着,与陆芮匆匆打个照面。初印象,小女生话不算多,但玩游戏思维敏捷,有条不紊。 挺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4年后,褚晚宁北上读书,因为专业选择和母亲产生分歧,接近7年,回滨南的次数寥寥无几。都是头两年,拖着行李箱,满心期待地打开房门,又在毫无交流的相处中悻悻离家。 后来,干脆减少回家的频率,暑假、国庆留在源州兼职,春节和谢长霞团聚。 所以,褚晚宁和陆芮的第二次碰面,还是万桐牵线。彼时,27岁的她已经升任长云县刑侦大队副队长,第一中队队长,而陆芮研究生刚毕业,通过省考被隔壁禁毒大队录用。万桐考虑到两个女生相互照应,就趁着下来开会的时机邀约聚一聚,彼此熟络一下。 褚晚宁还记得那个傍晚,她坐在窗边观察室外,天空有些发红的云翳,猜测待会儿会下雨。于是离开办公室前,顺手拿走了抽屉的伞。 饭馆在公安局附近,褚晚宁步行前往,转过街角就看到不远处的万桐,以及身侧的陆芮。她快步走过去,还没靠近,已经听见万桐中气十足的招唿:「涵涵。」 「桐姨。」褚晚宁又迈了几步。 等她站稳,万桐先介绍:「小芮,这是你涵涵姐。」 刚从警校毕业的陆芮留着过耳短髮,与10岁那会儿相比,的确长了个,较褚晚宁矮一些,大概168cm,挺直的身姿舒展不松垮,比亭亭玉立更添几分从容。她抿了抿唇,低喊:「涵涵姐。」 褚晚宁愣神片刻:「叫我晚宁就好。」 「晚宁姐。」 万桐唉哟一声:「都别客套了,我们先进去。」 她们靠窗坐,三荤两素一汤还没上齐,万桐带头寒暄,最后聊到陆芮父亲:「小芮,你爸去雷龙县开会,过两天再来帮你打理屋子。」 「谢谢桐姨,还要拜託桐姨劝他少喝点酒,至于房间,我已经收拾好。」黄波爱喝酒的嗜好人尽皆知,陆婧健在的时候尚且知道收敛,前两年陆婧离世,陆芮就隔三差五收到亲朋好友的电话,说是他爸又睡在车里。 幸好,知道留条缝。 「我们都劝着,你爸昨天保证不喝,上次管两天,瞧瞧这次管几天。」 陆芮了解他,满口无奈:「最多三天吧。」 …… 褚晚宁安静地听着两人聊天,父亲褚涛早年牺牲,虽然父女俩没有机会相处,她却能感同身受刚才沉默少言的陆芮提起黄波,忽然话多的心境。 单亲家庭,唯一的牵绊,正如她同样渴望有人可以和自己说起母亲,哪怕三两句,也是心满意足。 还在想着什么,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思绪,褚晚宁示意万桐,走出去接电话。不过两分钟,她折回饭馆,抱歉的语气:「桐姨,队长临时通知抓捕行动,需要增援。」 「好,你赶紧去,注意安全。」 褚晚宁知道陆芮也住警署大院,担心她淋雨回家,不晓得怎么称唿对方,就跟随万桐喊:「小芮,伞你拿着,待会儿可能会下雨。」 陆芮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晚风太大,伞吹坏了,我还留着,第二天买了一把新的给你。」她取下面膜,扔进床侧的垃圾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很淡,「所以,算一见钟情吗?」 「哪有?只是对妹妹的关心。」 「你有好多妹妹。」陆芮的眼神柔软得像屋内隐隐约约的香薰,她贴在褚晚宁的耳边低语,「继续。」 「你负责禁毒大队的宣传工作,不怎么出外勤,或者固定社区跑;我又整天待在外面,交集不多,食堂吃饭也没碰上几回。」 第198页 「好像是那样。」 「直到5年前,分局选拔参加全市大练兵的名单,某人终于主动找上门。」 「我怕麻烦你。」 ---------- 那年,分局一男一女的名单已经内定褚晚宁和另外一位男同事,不管实力还是资歷,都非他们莫属。然而局长本着公平公正公开原则,提出通过比赛的方式筛选,同事们都明白结果已成定局,所以报名的人数不多。 陆芮的名字赫然在列。 那是一个暴雨初停的傍晚,褚晚宁收到陆芮除开节日和生日祝福的第一条微信:【晚宁姐,你在训练馆吗?】 【在。】 【我想提前切磋一下。】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好,等你。】 褚晚宁擦了擦汗,心想应该要等上一阵,于是抱着保温杯不紧不慢地补充水分。事实相反,刚咽下两口,陆芮的身影就出现在进门的直饮机旁,深色短袖训练服,长发扎成马尾,正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晚宁姐。」 褚晚宁又一次晃神,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放下保温杯,随口问:「需要热身吗?」 「不用,我在楼下热身了。」 「行,先不找裁判,我们练练。」褚晚宁没有谦让,在两人互相鞠躬后,紧接着出手,陆芮抬肘格开,眉头肉眼可见皱了一下。 「你手臂力量不足,还有格挡的时候应该顺手往下沉,可以趁机攻击我的腰部。」褚晚宁一边说,一边抬腿勾住陆芮的右腿,使用巧劲往外撇。对方晃了两下,左腿帮衬着站稳,双手抓握她的肩膀后拉,想掀倒褚晚宁。褚晚宁重心迅速左移,成左弓步,右腿微屈勿挺直,没让陆芮得逞,继续讲解,「腿部力量不错,而且知道防守反攻了。」 8分钟的切磋,陆芮完全处于下风,却学到不少实战经验。她白皙的皮肤泛红,并不认输:「晚宁姐,休息两分钟再来。」 「好,今晚奉陪到底。」褚晚宁的唇边,染上少有的粲然笑意。 两人从训练室出来,已经暮色四合,路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走在林荫小道上,褚晚宁捂着响个不停的肚子自言自语:「再忍忍,去食堂吃。」她一个人住宿舍,没有下厨的习惯,不管工作日还是周末,一般都在食堂煳弄了事,或者啃块面包充飢。 陆芮看出她的窘迫,低声建议:「晚宁姐,如果不嫌我厨艺生疏,上楼坐坐?」她住2号楼,正好在训练大楼隔壁。 褚晚宁下意识接话:「怎,怎么会嫌弃?」 「昨天去市场买了两斤牛肉,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涮火锅怎么样?」语调上扬,像冬日里久违的好天气那般令人心生愉悦。 褚晚宁颔首,怀揣着不同平常,说不出原因的轻松心情往前跨步,与陆芮并肩:「好,我负责打下手。」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陆芮精心布置的小天地,两室一厅,美式田园装修,连玄关处的復古便签纸都蕴藏着主人温柔恬谧的风格。 她们换好鞋,陆芮煮了一杯褚晚宁爱喝的红茶,站起身,莞尔一笑:「晚宁姐,你先坐,我去解冻牛肉。」陆芮的笑容落到褚晚宁的眼睛里,像是细雨坠入平静的湖面,立刻盪起一圈圈涟漪,褚晚宁的心也跟着莫名地颤动……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4章左右吧,我好慢…… 第114章 「香煎羊排,牛肉火锅,蔬菜水果沙拉,还有手工制作的饭后甜点焦糖布丁。」褚晚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揭下面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与陆芮挨得更近,贴着她潋滟的唇,温言细语,「这样还说自己厨艺不精?」 陆芮感受着轻柔的吻,心上痒意蔓延,整个人,像是被夏夜晚风缠绕,吹得醺醺然。一直到褚晚宁沿着下颌一路亲到耳畔,才恍然大悟,呢喃出声:「只是馋我给你做的饭?」 褚晚宁摇了摇头,凝视陆芮低垂的眼睫:「当然不止,我想要保护你,陪伴你。」 每个人都会有莫名其妙喜欢一个人的瞬间,无关性别亦无关爱情。 那时的褚晚宁因为陆芮的性格吸引她越走越近,所以闲暇的周末,会厚着脸皮拎上生食或者熟食上门蹭饭。陆芮自然乐意,多个人多一双筷子,还能解解闷。半个月后的内部选拔赛,虽然她不出所料败北,但两人的情谊渐渐深厚。陆芮也改了口,把「姐」字去掉,直唿褚晚宁的名。 局里年初和年底最忙。2046年元宵节,恰逢礼拜二,没有假期,去年升任队长的褚晚宁以身作则,随时待命,不能回老家,就答应了陆芮约饭的邀请。 「黄叔呢?」陆芮包饺子,褚晚宁起锅烧水。 陆芮抿了抿唇,显然有些忧虑:「电话没打通,估计工作忙。」 「应该是,我傍晚给桐姨发节日问候,没有收到回復。」 陆芮阴云的脸色因为这句话稍稍转晴,包饺子的速度也加快不少。没一会儿,两盘饺子下锅,剩余的用保鲜袋分装,搁进冰箱冷冻。她开始准备蘸酱:「好像没醋了,蘸饺子需要。」 褚晚宁自告奋勇:「我去买。」小卖部在楼下,她出去没关门,只轻轻掩上。来回5分钟,推开门,完全不一样的氛围蔓延。 厨房里,陆芮站在料理台前,原本从容不迫的背影被惴惴不安替代。她左手撑着大理石,右手紧握手机,声音带着点颤抖,「姑妈,我爸他,还好吗?」 第199页 手机收音效果好,褚晚宁无法知道电话另一头讲话的内容,只能根据陆芮的状态判断她的情绪。 「没关系,没关系?再晚几分钟,胃出血造成失血性休克,会危及生命,你就……」陆芮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 「每次答应得好,能够保持几天?妈去世快6年了,妹妹被人抱走,生死未卜。」陆芮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压抑着想哭的冲动,嗓音染上喑哑,绝望的语气质问,「爸,你这样不顾后果喝酒,是不是希望我身边仅剩可以依靠的亲人都失去?」 褚晚宁站在玄关处,身后有一层薄黄的灯光,手里拎着四瓶啤酒,一瓶醋。她听明白前因后果,轻手轻脚走出去,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瓶醋,迎面撞上步履匆匆的陆芮:「小芮。」 「饺子刚装盘,热乎着,蘸酱调制好了,倒醋就可以吃。」陆芮套上浅色的风衣,边走边说,「晚宁,对不起,我临时有事,不能和你一起过节。」 「回滨南吗?黄叔怎么样?」 陆芮抬头看着她,眼尾和鼻尖微微泛红:「他在附属医院输液治疗,情况已经稳定。」 「那就好,开车注意点,你放心,我走的时候关门。」褚晚宁还有工作,所以不方便陪同。 陆芮颔首,喉咙轻轻耸动:「谢谢你。」随后拿着挂钩上的挎包,匆匆离开。褚晚宁凝望她的身影,心口好像被刀子剜了一下,有点痛,更多是空落落的感觉。甚至在想,为什么没有多说几句安慰的话,哪怕,只是两句也好…… 「后来,爸知道收敛了,最多喝半斤。」 「记得那年5月,繁心无意中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我,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 陆芮把脸贴在褚晚宁的颈窝,唿吸又轻又浅:「嗯?」 「当然是你,也只能是你。」温热的身子落在自己的怀里,褚晚宁满足地喟嘆,「陆芮。」 「我在。」 「嫁给我,好不好?」 月光隔着窗帘,房间的光线昏暗,褚晚宁郑重其事的呢喃让陆芮心软得一塌煳涂。她偏过头,直视对方含笑的明眸。 「收下了我的东西,就当你答应了。」 「我哪有?」陆芮随着褚晚宁的视线摊开被她握着的掌心,一块发烫的金牌呈现映入眼帘。 「吶,我第一块,也是唯一一块金牌。」当年褚晚宁赢下分局的比赛,再接再厉,又荣获滨南市大练兵第一名。 「晚宁……」 「还有这个。」褚晚宁左手轻柔地握着陆芮的掌心,把一颗戒指推到她的指根,低声说「半个月前趁你睡着悄悄测量的大小,应该合适。」 「我们结婚,需要申请和审批,根据迴避原则,我肯定会调离市局。桐姨通风报信,说可能回南云区,接替朱局长以前的工作。」褚晚宁挨着她的唇,「所以,陆律师,愿不愿意陪我耐心等一等?」 陆芮蹭了蹭眼前薄薄的唇:「你早上叫我什么?我那会儿没答应。」 「老婆。」 陆芮欸声。 「老婆……」褚晚宁越喊越起劲,没有留意和自己紧贴在一起的人开始作乱,当她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丝质睡带束缚在一起,似乎没办法挣脱。 「褚警官,回回都是你主动,这次换我?」陆芮轻咬一下褚晚宁耳垂的软肉,「打不过,只好先绑着了。」 薄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的唿吸也渐渐紊乱…… 良久,房间终于重新安静下来,两人却能依稀听见套间隔壁轻哼的声响。褚晚宁趴着,陆芮贴在她的后背上,缓解着内心的悸动,低声问:「繁心的戒指找回来了?」 「应该吧,她是小迷煳。」 「所以说,万法医在惩罚她。」 褚晚宁忽然转身,将人抱了个满怀。 陆芮假装埋怨:「你干嘛?」 「休息够了吧?我想……」 陆芮任她动作,闭上了眼睛,轻启双唇,予取予求。 第二年2月14日,时隔两个半月,褚晚宁和陆芮跟随潮流,选在情人节当天去民政局排队註册。褚晚宁月初正式调任南云区,聂繁心因此嘀咕:「真想一辈子在南云分局混下去,有褚局长罩着。」 「就说说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某人一直都在打听检察院遴选的事。」 「6月份报名呢。」聂繁心转头问陆芮,「芮姐,我们说好一块儿旅行蜜月定在什么时候?正月都快过完了。」 「4月份吧,春暖花开。」陆芮停下搅拌蛋糕食材的动作,抬头问她,「小雨呢?最近你怎么没事老往我们家跑?」 「科研,讲座,出勤,开会等等。她今年评职称,忙得团团转。」聂繁心咬了一口陆芮手工制作的蛋挞,「我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想早点请婚假,休息半个月。」 「那我们安排一下,自驾去南方怎么样?不是要拍婚纱照吗?」 聂繁心咽下蛋挞,莞尔一笑:「对,关离可以帮忙约摄影师,我们出钱出车就好。」 三人一拍即合。 3月3日,宜出行,加上摄影师和打下手的摄影助理,一行8人,两辆车,早上不到6点从滨南出发,晚上接近12点抵达客栈。 陆芮:「早点休息,明天见。」 聂繁心和万漪异口同声:「芮姐,晚宁姐,明天见。」 第200页 她们打算在x城待10天,享受慢节奏的生活,万漪收拾行李,聂繁心先洗澡。洗完澡的聂繁心实在太困,睡意如潮水般袭来,不知不觉睡去。 第二天的安排是先找适合拍照的景区,x城地处热带北部边缘,属于热带季风气候,靠近m国,佛教文化盛行,同时也是国内唯一的热带雨林自然保护区。摄影师根据她们挑选衣服的风格选定四个地点,打算一天拍一个。 晚上临近9点,吃完饭逛了会儿夜市,四人步行往回走。刚拐进客栈平台的小院,聂繁心就认出坐在右侧的人,惊喜出声:「关离,陆扬,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工作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忘了,你和万法医答应做我的模特。」关离招唿老闆娘端来几张椅子,几个人围坐在院落叙旧。 「还没介绍,初中同学关离和陆扬。」 「这是我妈律所的陆律师。」 「南云区公安分局褚局长。」 「久闻大名,陆扬,你不是採访过褚局长?」关离手肘抵了抵陆扬。 、 「去年年底的事,那时候褚局长还在市局吧?」 褚晚宁笑容温和:「嗯,上个月刚调职。」 关离搞气氛,打趣聂繁心:「聂警官,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老婆?」 「你不是认识吗?」聂繁心微微靠着万漪的肩膀,脸有点红,「再说,我平时不叫她老婆。」 「那叫什么?」 「都叫名字。」 关离摇头:「我不信。」她突然来了兴致,提议道,「今晚人多,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先声明,不许耍赖。」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拒绝,但陆芮考虑到褚晚宁职业的特殊,问了句:「在这儿吗?」 关离:「去繁心房间,宽敞。」 「关关,你怎么知道我们房间宽敞?」 关离已经站起身:「客栈我熟悉,3012号是全客栈唯二超过30平米的房间。」 「好吧,我收拾一下,你们等两分钟再上来。」聂繁心拉着万漪往里面走,嘟囔道,「先把睡衣藏了,太幼稚。」 万漪笑靥如花:「没关系,她们不会笑话。」 「不行,藏着保险。」聂繁心推开门,将床上叠好的猫咪睡衣塞进了行李箱。 「今早不是夸我穿着好乖吗?怎么这会儿说幼稚?」万漪从身后抱着她,鼻尖轻蹭她的耳发。 聂繁心偏回头,伸手摸了摸万漪的唇,摆明是撒娇的意味:「不一样,只能我看。」 门铃声截断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视线,万漪轻咳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没两分钟,坐在一起的她们直入正题,抽扑克牌,抽到红桃3的人提问或者提要求,抽到黑桃3的人回答或者照做。 6张扑克牌摆在台面,聂繁心随手拿了一张,眯着眼睛看。 「啊,不行,开门红。抽到红桃3的是谁?」 关离翻开扑克牌:「哎呀,是我,听好啊,除了叫对方名字,还有哪个称唿最多?一般在什么场景?」 聂繁心瞠目:「怎么两个问题?」 「答第一个吧。」 聂繁心余光瞄了瞄万漪,支支吾吾:「坏,坏人……」 关离大笑:「我应该猜到是在什么时候了,不错哦,聂警官。」 聂繁心连耳朵都烧起来,抿着唇不说话,旁边的陆芮和褚晚宁也没憋住,唇角始终上扬。 关离完善规则:「公平起见,下次红桃3先提问或者提要求,再揭晓黑桃3是谁。」 没人提出异议。 第六轮,陆扬提要求:「黑桃3背着对象做伏地挺身,5个吧。」 聂繁心:「这里恐怕只有晚宁姐可以吧,我应该也还好?」 「前五轮都没轮到她们,我赌一赌这次是褚局。」 褚晚宁翻牌:「对,是我。」她直接往后挪开椅子,二话没说开始准备。陆芮站在右侧,手臂平行压在她背上,可以更好省力。 「起来了,一,二,三,四,五。」关离数着数,直唿牛人,「褚局,看来平时在家没少练吧?」 「还好,偶尔负重练习……」褚晚宁正想往下说,感受到陆芮轻轻捏了捏手心,瞬间停下往却蹦的话,煳弄过去。 活动到尾声,陆芮和褚晚宁先走,关离借用了厕所,出来之后把聂繁心拉去一边,八卦道:「你用的那款感觉怎么样?我也想买。」 聂繁心没明白:「哪款?什么?」 「sokuel最新款小玩具啊,洗漱台白色那个。」 「小玩具?你说洗脸仪吗?平时万小雨在用。」 关离意味深长地看了聂繁心一眼:「你去某宝搜名字,晚安。」 聂繁心莫名其妙,她原本没放在心上,等待万漪洗澡的空隙,随意刷着某宝,好奇心起,在搜索栏输入洗脸仪的名字。 爱人,硅胶…… 越往下看,脸上的红晕都快蔓延到脖颈。耳边是万漪吹干头髮,一步一步走近的脚步声,聂繁心立马掀起薄被盖住头。 「怎么了?」万漪捏了捏她留在却面的手背。 聂繁心探出脑袋,瓮声瓮气:「我说过,你想要可以告诉我嘛。」 「嗯?」 「就是……」聂繁心跪坐起来,主动去搂万漪的腰,「你想那什么,就给我说。」 万漪大概明白聂繁心的言却之意,故意逗她:「然而,不知道是谁,每次躺得太快,我还来不及……」 第201页 「你!」下一秒,聂繁心凑过去咬住万漪的下唇,没用劲,跟随唿吸碾磨,热吻变得缠绵悱恻。她说过,喜欢万漪的后背,此时隔着衣服摩挲着对方,已经不再满足,不由自主拉开猫咪睡衣的拉链,手指代替眼睛,从振翅欲飞的蝴蝶骨往下,慢慢描摹。 万漪抿着唇,低哼了一声。 聂繁心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万漪与往日的不同,胸腔像是有什么在涌动,想要更多,想听到更多情不自禁的反馈,想彻底陷入名为万漪的春天里。 可是身下的人皱着秀眉忍耐,不肯溢出太多情动的声音,聂繁心呢喃:「让我听见,好不好?我想听……」薄唇重新覆上平坦的小腹,万漪随着她的吻,眼尾渐渐猩红,终于忍受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喘息声,撩人心弦。 …… 翌日,褚晚宁和陆芮先行一步。万漪、聂繁心起得迟,吃完早餐差不多10点,乘坐计程车往湄河赶。两人今天穿着警服和研究所类似海军系的白色制服,打算拍第一组制服照片。刚下车,聂繁心一眼瞄见人群中抢包的男人,和他身后哈着气,明显体力不足的女生,拔腿往前追,大声怒喝:「警察,别跑。」 温暖的阳光下,万漪远远地瞧着她行动敏捷的背影,心柔似水,由衷地弯起笑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