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权臣之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嫁给权臣之后》作者:会吃且怂【完结】 文案 人人都羡慕乔泠之能被徐皇后养在身边,又有徐家这样强势的外家撑腰。 同样,人人都知道徐皇后与姬相一党明争暗斗,不甚和睦。 最后,乔泠之被当做一枚棋子送进了姬相府这个火坑。 殊不知,乔泠之内心毫无波澜,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如何获取姬放的信任,又如何查证她母亲徐氏之死。 可当她以为自己和姬放已经达到相互信任,相互喜欢的时候,一切都破灭了。 徐皇后拿她的命和赵尽珂的命让姬放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赵尽珂,而她,选择坠入深崖。 这条路,她走得太辛苦太委屈了,姬放做出选择的那一剎那,明知道他在隐忍着痛苦,可她也想放肆一回,不再去理解任何人,自此死了才轻松。 自乔泠之嫁入相府,姬放就将她当贼一样防着,却因此不仅抓包失败,还几次将自己陷入窘迫之地。 此后,运筹帷幄的丞相大人决定慎之又慎,所谓放长线方能钓大鱼,可没想到在放线的过程中,将自己搭了进去。 直至徐皇后垮台,长宁伯府覆灭,人人都以为姬相定会休弃折辱乔泠之。 乔泠之却自此失踪,冷静自持的姬相发疯般地寻找,多时无果。 有人说她死了。 后来新帝登基,姬相获封靖王,靖王妃之位空悬,从头至尾,姬相身边一位姬妾也不曾有,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着那位失踪许久的髮妻。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打脸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泠之,姬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奔赴,可遇而不可求 立意:互相喜欢,互相信任,携手共进。 第1章 赐婚 时值周朝永和二十五年严冬季末,冰雪消融,风卷着细碎旭光拂过,仍使人不禁打个冷颤,盛都坊间却因一道赐婚圣旨议论纷纷,热火朝天。 少年丞相姬放,年不过二十五,已位及右相,且生得一副好相貌,盛都中多少世族贵女芳心暗许,如今周帝却一道圣旨,将徐皇后宫中凤仪女官乔泠之赐婚右相,正妻之位,并归于长宁伯府待嫁。 一国之相,却配以一四品女官,百姓岂能不议? 不过却也有人知晓,这位凤仪女官身份不一般,为徐皇后之妹所出,父亲系属长宁伯府,五岁后便进宫由徐皇后亲自教导,按说这样的身份若真要论尊卑,也是能匹配得上的,莫说还是圣上亲自赐婚。 但偏偏乔泠之幼时名声不大好听,不尊继母,谋害亲弟,是被赶出长宁伯府,除了族谱的。 流言一经传出,便不可抑止,百姓们皆以为此赐婚不妥,有污姬相清名。 便在这人声鼎沸之际,姬相本人已身处永信殿,揖首对着上首一袭明黄宫袍的周帝回禀,「臣谢陛下恩赐,不过望陛下收回旨意,为乔氏另觅良婿。」 面容凝沉,却不卑不亢,倒是周帝颇有些不耐,「你且说说泠丫头哪里不好?」 近几年周帝一面纵容女色,一面又谋求长寿之道,身体反不如前几年康健,两颊微陷,眼底浮青,神色浑浊,但他眯起眼,威压不减,反而更添了抹阴森可怖。 说话间姬放已挺直了身子,迎上周帝蕴育着怒气的眼眸,「其他尚且不知,单只论身份悬殊,已是不配。」 如此掷地有声,是何种不配?不论何种,矛头都只会指向乔泠之。 长宁伯府合勤苑中,乔泠之独坐于黄铜镜前,如云黑髮盘作髻,并有宫花坠于其上,眼睫细长浓黑,一对眼眸大而圆,眼波流转,徒增光华,俏鼻如雪山一角,樱唇口脂轻点,好一副玉貌花容。 玉手轻抬,才将将拾起妆奁中的一副翠玉耳坠,便听屋外有脚步逼近,急促却不惊慌。 小丫鬟打了帘子,舒云将一众屋内服侍的人打发了,带着惊忧之色立于乔泠之身后,方才开口,「姬相进宫,以姑娘与他身份悬殊为由,要拒了这门婚事。」 姬放有惊世之才,不然也不会成为大周朝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就是皇帝,也不得不让他几分,更别提这赐婚本就有失偏颇,若不是徐皇后进言,以姑娘身份怎能攀上这门亲事?盛都之中,钟意姬相的便是宗室女也不乏少数。 舒云心内担忧,倒也不是非要去攀这门亲,只是若姬相当真拒了这门亲事,便更加坐实姑娘德行有亏,不堪为良配。 作为当事人的乔泠之心内却无任何波澜,一心都在梳妆上,姬放辞婚早在她意料之中,这门婚事本就是她那姨母的谋划,而她,只是一枚棋子,从头到尾都是。眼神倏地冷下来,漫不经心将耳坠悬在耳上。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舒云心内着急,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只唤了一声,「姑娘」 乔泠之起身往窗边小榻而去,身上衣裙随着她的步调一步一曳,像是要开出一朵花来,待她斜倚躺在榻上,舒云跟过来为她理了理裙摆,一双眉紧蹙。 她莞尔轻笑,「何必如此担忧,万事都有姨母撑着。」她眼波流转,熠熠生辉,「更何况,这位相爷可算是助了我一把。」 听她前面半句,舒云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蠢笨,这桩婚事本便是徐皇后牵头,若是被拒,该恼怒的也是徐皇后。 第2页 但是,徐皇后怎么会允许他拒了这门婚事? 可后面这句,舒云实在听不明白,只能请教,「姑娘此话何意?」 乔泠之也不藏掖着,「这门婚事从被陛下定下后,便再无更改的可能,此时姬相却想拿我的身份做文章,陛下为了堵住他的口,得好处的自然是我。」 舒云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副恍然的模样,嘴微张,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便是所谓的脑瓜懂了,嘴巴却还不知道。 不等她将言语措好,兰山又急步进了来,身后珠帘晃动,她性子比舒云更急些,连气都不顺一口,禀道,「姑娘,宫中圣旨到。」 圣旨很简明,册乔泠之为清平县主,不但如此,还给了几亩良田几间铺面作为赏赐。 接旨后,舒云便没忍住惊嘆,「姑娘料事如神。」 乔泠之只是笑笑,并不言语,她思索着,有了这层身份,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呢? 兰山不懂她何出此言,便追问着舒云,两人闹作一团。 世人皆贊徐皇后雍容大度,肯接纳因犯错被逐出家门的外甥女,可她真正的用心又有谁能懂? 徐氏一族向来与姬相一党不睦,私下没少使绊子,却因姬相势大,无法动摇其半分,如今徐皇后却将乔泠之推入这火坑之中,只为她探知姬相府虚实。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经过徐皇后准许,由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包括日后陪嫁入相府之人,但是这其中不排除会有徐皇后的眼线,徐皇后肯定会担心乔泠之不听话或不尽心。 但也有徐皇后失策之举,便是舒云兰山之流,早已被乔泠之收拢成了自己人。 宫中战战兢兢生活了十几年,现下离了宫,不过是换个坑继续战战兢兢。 姬放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已有所了解,纵有谪仙之姿,可行事果断狠厉,杀伐决断从不讲情面,思及此乔泠之的心也冷了冷,单凭她徐氏外戚的身份,便足以让姬放将她无声无息消磨至死。 而她要做的就是一面应对徐皇后,一面在姬放手底下保命。 不多时,又有小丫鬟来禀,二小姐到,还不待乔泠之反应,便已闻得笑声。 要说这二小姐是哪位,即现任长宁伯夫人张氏,乔泠之继母所生之女。乔泠之虽五岁起便被接进宫,但听徐皇后吩咐,总是几个月会回伯府小住几日,乔琬从小便受母亲张氏薰陶,乔泠之这个长姐在她的心中,就是个不尊老不爱幼的典型,并且这样的乔泠之如今的生活过得比谁都好。 有徐皇后这位亲姨母为她撑腰,京都中对乔泠之的谴责逐渐平息,只在私下里悄悄谈论。 也是,在大势面前,谁都得避让。 这也正是乔琬心头最憋屈之处,长宁伯府早已没落,而乔泠之的大名却满京皆知,只因她在徐皇后身边教养了十几年。 想着今日来意,乔琬心头疏解了几分,故作关心道,「今儿个听说姬相急匆匆进宫去,就是为了拒绝和姐姐你的这门婚事。」 她长相不差,小家碧玉,但和乔泠之比起来了无光彩。 舒云和兰山虽并不屑于这位二小姐,可也道了万福,乔泠之则将先前脸上的一切表情褪尽,只余清雅淡漠。 第2章 成亲 舒云与兰山一见,皆在一旁安静伺候茶水,姑娘可是练就了一身变脸的好本事,亲近她的人都知道,面对不同的人,她总有不同的态度。 乔泠之语气疏远,「劳妹妹关心了,好在陛下向来疼我等小辈,已将此事妥善解决。」 这等小辈里可不包括乔琬,乔琬又暗自咬牙,若不是因徐家出了位皇后,哪里有她嚣张的地方?若说这位徐皇后也甚是传奇,二嫁之身,却仍能哄得周帝不顾一切立她为后。 乔琬讪讪一笑,心内仍不甘心,她今日来可是看笑话来的,「也是姐姐心态宽和,若是换妹妹我,可万没有这个脸嫁过去了。」 本来乔泠之心情好,想逗她耍耍,可又觉得实在无趣,神色转变只在一瞬,她一步一步走近乔琬,带起裙角微盪,嘴角扬起,眼中却不见半分笑意,「你莫不是还想说,干脆让你替嫁进去算了?」 乔琬被逼退一步,嘴上想反驳,可是心里的想法确实如此,遂嘴皮虽微微抬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乔泠之凝上一层冰霜的眼,身上温度随之流逝,她暗恨今日出门未曾多穿一件衣衫。 又听乔泠之继续道,此刻乔泠之眉眼也向上弯了弯,带了几分真实的笑,「可是怎么办呢,这桩婚事是陛下亲赐,况且就算不是我,也轮不上妹妹你,从来嫡庶分明,便是原配与续弦之间也有高低之分。」说到这儿,乔泠之斜睨了乔琬一眼,「我有母仪天下的姨母,有外祖家徐氏一族,你有什么?」 从进门以来,乔泠之神色转变太快,乔琬有些跟不上,但是听了乔泠之最后一句话,她心里火噌一下窜了起来,正要还口,听她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如今我即将嫁入丞相府的事实既定,妹妹若想在婚事上越过我去,那可得下番苦功夫了。」 这句话又将乔琬未出口的言语噎在喉间,乔泠之说的很在理,她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被乔泠之压制。片刻之后,她终是恢復娇蛮之态,语气尽量不屑,「即便姬相权势滔天,也只是臣子,你且等着看,看我是如何将你踩在脚底下。」 第3页 乔琬已经带着人走了,舒云与兰山各自拧着眉头,舒云先道,「二姑娘口气未免太大了。」 兰山后说,「二姑娘莫不是以为皇族宗亲是那么容易便攀附得上的?」 乔琬若想压过乔泠之,那么便只有嫁皇子了,而且是极得圣宠的皇子,诸如三皇子。 乔泠之笑了笑,便是知晓这些,她才会激一激乔琬,如此才有意思不是吗? 离开合勤苑的乔琬气得将一路上的花花草草都拔了一爪,今日又被乔泠之戏耍一番,她后盾强硬,又怎么会为姬相拒婚而愁苦?这个贱人,从小到大都喜欢在自己面前炫耀,如今连婚事也是。乔泠之最后那句话就像是根羽毛飘荡停落在她心上,痒痒的,似野心蠢蠢欲动。 三月初七,姬放与乔泠之大婚之日,帝后出宫,登上揽云台观礼。 长宁伯府之中,乔泠之已由喜娘和婢子搀着往正厅去拜别父母。 凤冠霞帔,衬得她本就白皙嫩滑的面庞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辉,只不过这般玉容却被尽数掩在红色薄纱盖头之后,窄肩细腰,曼妙身姿尽显,步步摇曳。 她踏进厅内,一步一步朝着上首端坐的长宁伯而去,见另一边属于母亲的位置空着,乔泠之嘴角浮笑。 一边站着的张氏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又不得不维持着慈和长辈的笑容。 张氏身为伯夫人,却只能像小妾似的站在一旁,叫众位宾客看笑话,这都缘起乔泠之的要求,她只拜生生父母,长宁伯也不曾反对。 一时之间,外头对长宁伯府继室与原配嫡女的议论,也越来越多,不过乔泠之却并不在乎自己名声再差上几分。 大喜日子,长宁伯面上虽笑着,可一双眼却布着几条血丝,望着女儿的眼神复杂交错,可乔泠之却没瞧见。 八抬大轿伴着大街之上嘈杂声和奏乐之声抵拢姬相府,伸出手搭在喜娘的手上下了轿子,眼前一片红色,但头纱轻薄,她依稀能看见周围有不少人头攒动,那是来看热闹讨喜气的。相府门口,有几人排排站,中间那人最为出挑,身影颀长,俊拔非常。 上了石阶,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将她的手交于姬放手中,乔泠之的手顿时被一股炽热包围,虽是政治婚姻,可这也是她人生第一次嫁人,温热从手掌一路蔓延至耳垂,心也随之漏跳一拍。 她已随着姬放踏入相府正门,一路往正厅而去,姬放双亲去得早,因此上首唯有两尊牌位。 随着唱和声礼毕,乔泠之被送入新房之中,喜宴这才开始,可屋内却是一片寂静。 透过红纱分明还能瞧着有人在屋内,尤其离她几步远的前方,那是姬放,周围依稀还有四五人的模样,可个个噤声不语,气氛古怪。 姬放目光落在红盖头之上,眼里并无半分情与喜,仿佛那并不是他迎娶的新娘子,还不如寻常把玩的物件。 突然的寂静也让喜娘无从适应,好一会儿才笑了两声缓和气氛,递过秤桿,「相爷,请掀盖头。」 这时有人也开始起闹,「是啊是啊,也叫我们瞧瞧新娘子是何等娇艷。」 又有几人跟着附和,瞧着是平日里与姬放交情极好的,不然面对一张冷脸,谁还敢起闹? 乔泠之一直观察着姬放的一举一动,待他一步一步靠近,心也忍不住跟着他的脚步跳起来,她养在宫中,可却从未见过姬放,即便关于他的事迹早已如雷贯耳,可也还是陌生人。 盖头被掀开来,昏暗的烛光倏而变得明晃刺眼,她闭了一瞬的眼又睁开,看清面前形势,除去姬放喜娘和她带来的人,还有几位公子姑娘,最多也不过二十几的年纪,个个瞧她的目光都不同。 乔泠之颜色太好,半点儿也不会被姬放的谪仙之姿所掩盖,如今二人都着大红色喜服,般配非常。 怪道曾在宫中见过乔泠之的人,无不称赞其容貌。 而乔泠之惊讶的却是,甫青时竟也在。 第3章 选择困难 甫青时乃甫太傅之女,与姬放当初一同在江南逐鹿书院上学,有师门之谊,且一早便传出二人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之言,可却被她横插一槓。 且先不论传闻真假,乔泠之以为甫青时对她应当没什么好脸色,可这时甫青时也注意到乔泠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顿,她回以一笑。 喜娘将合卺酒端了上来,眯着眼笑道,「请新人喝下这盏合卺酒,从此夫妻二人永结同心。」 不待乔泠之将酒盏接过,姬放已经端起一杯。 「永结同心?」 他双眼如冰,盯着手中酒盏,又看床上坐着的乔泠之一眼,当着乔泠之的面,将酒倾洒在地。 不知是谁「嘶」倒抽一口冷气。 喜娘一惊,连忙道,「相爷不可,不吉利呀。」可终究是无转圜的余地,喜娘也只能在姬放的冷眼下闭了嘴。 乔泠之心内起伏不定,虽早已做好会被为难的准备,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新婚之夜,当着喜娘与亲朋好友的面,给她难堪。 她能感受到新房内,除了她带来的舒云兰山,其余人投向她的目光,无一不带着异样,有怜惜,有不屑,有幸灾乐祸。 思定片刻,她起身来,将姬放手中的杯子接了过来,柔声道,「相爷怎么如此不小心,好在陛下与娘娘只是在揽月楼观礼。」说着,将托盘中另一只杯子中的酒分了一半来,又递给姬放。 第4页 这样盛大隆重的日子,院中周帝与徐皇后的眼线不会少,他已经给了自己难堪,难不成还要再来第二次吗? 话已隐含警示之意,乔泠之在赌。 姬放的眼神,先是轻蔑,后是探究,再是深邃难测,这一切都在乔泠之灼灼视线之下。 众目睽睽,只听姬放冷笑一声,抬起手,乔泠之心中舒了口气,忙也举起手与他交杯同饮下这杯合卺酒。 一时间气氛更是无从调节,乔泠之知道自己刚进门就得罪了姬放,可当着众人面,她不得不如此,否则日后只会更难。 在无人敢说话之际,甫青时上前一步,轻声道,「清越,外头众宾客还等着呢。」 姬放,字清越。 她与姬放关系果真亲近,不过乔泠之并不在乎,反而觉得她蓦然出声,倒是帮自己缓解了这一尴尬。 姬放带着屋内人都出去会宴宾客了,一句话也未与她交代,临走时,甫青时回头递给她一个眼神,足以让乔泠之分辨出,方才屋内那道怜悯的视线,许是就出自于她。 人走尽,兰山气鼓着脸,舒云阴阳道,「她倒有意思,话说的就像是这相府里当家的。」 即便都知道这场婚姻目的不单纯,可他们竟连面子都不愿做。 乔泠之神色自若,起身走到妆奁前,「这凤冠顶得人脖子酸疼,过来替我取下,顺便将这钗环卸了。」 「这可使不得,相爷还未归来洞房。」兰山连连摆手摇头。 看着镜中倒映着的艷丽如火的面容,乔泠之笑了一声,「若是我猜的不错,今夜他不会回房。」 舒云与兰山俱是一惊,可也都信了几分,照方才姬放的行事,不回房才是正常的。 子时三刻,姬放还没有回房,外头的宾客却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散了,他直接去了书房,处理起今日堆叠而来的事务。 一旁侍立的佑安见天色实在晚,忍不住劝道,「爷,子时三刻了。」 「嗯。」 「您瞧是不是该回院里歇息了?」佑安试探道。 姬放手中忙着不停,「不回。」 想起今夜乔泠之隐忍却不屈的眼神,姬放便觉烦躁,能被徐皇后挑中,当真不是个省油的。 佑安心里虽也觉得这样对新娘子实在太残忍,可一切还是为了自家主子利益为上,便也不再问,专心伺候起笔墨来。 镜花苑中,在姬放心里应该惴惴不安等待他回房的乔泠之在宴会散了约莫一刻钟之后,不曾等到人,就已经吩咐歇下了。 一夜无梦。 因是周帝赐婚,遂新婚第二日,二人要一同进宫谢恩。 姬放不愿意踏入镜花苑,只让佑安去传话,说自己在府门口等她,可是足足在马车上等了一个时辰上下,原本静谧无声的街道都有了人烟气,也不见乔泠之出来。 今日天气不错,微风和煦,拂过人脸很是舒服。 「佑安,再去瞧瞧。」姬放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更添几分沉闷,昭示着他此刻心情不佳。 佑安擦了擦额上的汗,姬放派他去催了两趟,却依旧不见人来。 他应下正抬脚要去,姬放却大力掀了帘子下来,「罢了,我去瞧瞧她搞什么名堂。」 姬放脚下生风,走得极快,佑安赶忙跟上,心道要完,相爷生气了。 乔泠之早上起得迟了,那是佑安来催的第一趟,后来第二趟的时候,她尚在梳妆打扮,现下又听人来禀,相爷来了。 衣衫还未换好的她有些慌张,姬放已然进了屋来,四目相对。 姬放穿着十分简单,一席织金丝团花纹锦袍,已衬得人挺拔俊朗非常,晨间光线格外明朗,他的俊又与昨日红烛之下的不同。 她知道自己拖了入宫的时辰,也知晓姬放定是等得不耐来兴师问罪的,便抢在他开口前先指着舒云与兰山各自手中的一套衣衫问道,「夫君,你说是这件大红镶领撒花褙子好,还是这件银红裹金丝细褶裙合适?」 她从小便容易陷入这样的选择出不来,今日之所以误了时间,也正是因为可供选择的衣衫首饰实在太多,她选择困难症便又犯了。 被乔泠之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望着,里头水盈盈的,看他就像看见救星一般,足叫人看了心软得像滩水。 姬放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足足愣了片刻才将那口气消散在肚间,冷着眼,板着脸,「大红。」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想乔泠之仍然神色犹豫,又道,「可我瞧着这件不如银红裹金丝的瞧着端庄大气。」 「那就银红。」 「新婚头一日,大红才更应景。」 姬放的耐心逐渐丧失,他乜着乔泠之,恨不能将她看出个窟窿来。 第4章 入宫谢恩 乔泠之不是看不出姬放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可是她真的选哪件都不甘心啊。 一个目光深远又带些阴鸷,一个眸内含水颇有楚楚风情,气氛古怪,屋内伺候的人都屏住了唿吸。 姬放实在忍不住,一把将舒云手中的衣裳拿过扔进乔泠之的怀里,「给你一柱香时间给我换上,马车在门口。」 说完,自顾转身走了。 舒云与兰山也连忙伺候乔泠之开始换衣裳,终是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赶到了府门口。 乔泠之肤如凝脂,大红的颜色衬她肤白,也添艷丽,佑安行礼后为她掀了帘子,她搀着舒云的手上了马车。 第5页 姬放只觉得一阵风灌入,鼻尖脂粉淡香十分好闻。 坐定后,乔泠之怕他仍在生气,垂头歉疚道,「今日怪我误了时辰,夫君莫要生气。」 婚事定下,乔泠之就已经想好了一套应对之法,她不能惹恼姬放,她要在相府中立足,唯一之法便是讨好姬放,让他信任自己,可信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甚至因她身份的缘故,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信任。 乔泠之一口一个夫君,好像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隔阂,让姬放很是不适应,她仿佛丝毫没有为新婚之夜他给的难堪和独守空房而烦恼,且早上让佑安打探昨夜的消息,说是她早早就歇下了,根本不如他意料之中的那样,守到天明。 她倒精得很。 「没有下次。」姬放看也没看她,冷声道。 若说乔泠之是清冷,那么姬放就是冰冷。 进宫后二人一同先往永信殿去谢恩,早有耳目将昨夜姬放与乔泠之并未圆房的事情回禀了,周帝却装作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问了他们几句,便将乔泠之打发去了凤安宫徐皇后处。 掌事姑姑荷青早已在宫门口候着,见她到了,立马笑迎了上来,「阿泠你可算来了。」说罢又以手捂住嘴,「错了错了,该改口叫丞相夫人了。」 从前都是一同在这凤安宫伺候的,又都是徐皇后的贴身人,关系自然不差,乔泠之脸一红,嗔了她一眼,似乎并未将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行至内殿,荷青对着舒云与兰山道,「皇后娘娘给夫人备了礼,二位姑娘且随我去取?」 她这么说,自是没有回绝的,当是徐皇后的吩咐,将人支开,她有事要与自己谈。 又有什么事还需要避开人呢?无非是关于姬相府。可这又有什么好谈的,难道不是从她决定将自己赐婚姬放之时,便该心知肚明的吗?还是说,害怕她装煳涂吗? 阿泠吐出一口气,绕过一架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徐皇后正坐于紫檀嵌象牙花映琉璃炕席上,一手支着脑袋,眼睛轻阖,听见动静才睁开眼来。 「娘娘金安。」 徐皇后一双凤眼,眼尾上挑,随便看向一处,都带着与常人不同的威压感,因保养得宜,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也像个少妇,不难看出其年轻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然也入不了周帝的眼。 她嘴角噙着笑,对乔泠之招手,「过来坐。」 乔泠之也就过去坐了下来,徐皇后放下通身气势,活像个慈爱的长辈询问道,「新婚如何?」 明知故问,可偏还要问出来,这是别有用心,乔泠之按耐住一切情绪,轻声道,「一切都好。」 可她微变的神色在徐皇后眼里便是委屈,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拍两下,「姨母知道这事儿是委屈了你,姬相这样才智双全之人,自是会孤傲一些,待你和他相处久了有了感情,一切便会好起来的。」 她语中尽是无奈与心疼,乔泠之自然也要装作一副知事隐忍的模样,「阿泠知道。」 事到如今,徐皇后从未明确的说过要让她为自己监视姬放,想来如今是真的坐不住了。 「你也知道,鸣儿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他铺平前路。」徐皇后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阿泠,姬相势大,与左相,辅国大将军,敬国公府几分朝堂,只有你能帮帮姨母和你表弟。」 「娘娘」她并没有唤她姨母,「娘娘的意思是?」 徐皇后收回手,那不可忽视的威压气度萦绕周身,眼里的慈爱也淡了一半,起身缓步踱至香炉旁,拿起小匙挑着薰香,「阿泠,帮姨母留心着姬相的一举一动。」 「这不仅是为了姨母,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我身上皆流淌着徐氏血脉,即便姬相肯与你相敬如宾,但他并不会信你,可你与我不同,徐氏强大,你才有保障。」 她终是将自己的目的完整暴露了出来。 在徐皇后看不见的后方,阿泠眼里冷芒闪过,徐氏血脉?她从小经歷了许多事,早就明白了没人比自己更可靠的道理,血脉相同又如何,为了利益互相残杀的例子还少吗? 许久未听见回应,徐皇后转过身来,乔泠之瞬间将眼中冷意藏起。 徐皇后将她的怔愣与失神看在眼里,她却并不怀疑,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若是乔泠之不经思索十分痛快答应了她,她反而觉得有诈。 虽说乔泠之是她一手提拔长大的,可人都有私心,她既嫁给了姬放,便是一品诰命夫人,这样的身份,即便她偏帮着姬放,也一样会过得很好,因为最后谁输谁赢,连自诩聪慧不输男子的她都不能确定。 幸而,她手中还有底牌,能让乔泠之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徐皇后向她招手,乔泠之起身过去搀住她的手臂,听得她在自己耳边道,「本宫曾派人探查你母亲死因,竟发现或许你母亲当初产下的是双生姐妹。」 回府的马车上,乔泠之陷入徐皇后的话中出不来。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徐皇后的意思是她还有个双生姐姐或妹妹,可她的话能信吗?她知道母亲的死因不简单,可她更知道母亲的死徐皇后也脱不开关系。 第5章 归宁 于此同时,徐皇后交代给了她第一个任务,探出近来姬放与朝中哪些人来往密切。 第6页 姬放余光之中将乔泠之的魂不守舍纳进眼底,她从凤安宫出来便是这副模样,究竟发生了何事? 「夫人似乎有心事?」难得姬放问出了声。 乔泠之勐地回神,懊恼自己竟在姬放面前失神,她强扯出抹笑,「今晚夫君回房吗?」 姬放也没想到她会如此问自己,想来是为昨晚的事情遭了徐皇后的斥责,将她嫁进相府便是为了打探消息,可是第一晚竟连人也留不住。 因乔泠之的眼中尚有一丝伤痛未来得及收起,姬放便肯定了心中想法,不由心内冷嗤,明面上不动声色,移开落在乔泠之身上的目光,淡淡道,「我还有要事处理,宿在书房方便些。」 入府后,二人便分开了,乔泠之回了镜花苑,舒云与兰山正收捡从宫内带回来的赏赐。 舒云端着个镂金镶玉匣往乔泠之身边的小香几上,「夫人,这是今日在宫中,抚宁公主遣人送来的。」 抚宁公主周易夏,安王之女,安王是大周朝唯一一位被赐国姓的异姓王,他意外殉国后,留下一妻二女,可只有周易夏得徐皇后眼缘,接进宫中抚养,周帝封其为抚宁公主。 她虽享受着帝后宠爱,公主之尊,可听闻其母安王妃一颗心偏到爪哇国去了,从不曾对她关心几分。而且就在不久前,她忽然放弃辅国大将军之子魏燕青,反而求了帝后将她赐婚给了荣安侯庶子方定州,而她的亲姐姐,也由周帝做主,与魏燕青定了亲,不知道这其中有何蹊跷。 乔泠之将匣子打开,里头是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她倒是费心了。 出嫁三日后便是归宁日,如姬放当日所答,至今每一晚他都留宿书房,就连白日里也不曾出现过。 乔泠之本以为归宁这日,姬放必定也不会陪她一起回去,就自己准备礼品,安排车马,可到了门口,却发现姬放在等着她。 踏出的脚步都悬在空中,她望着姬放,直到眉目如画的夫君皱了眉,「你准备站多久?」 乔泠之脸一红,靠近他几步,不可置信问道,「夫君也要去?」 她那张白净小脸落入姬放眼中,不愧为琼姿玉貌,一双眼澄澈不已,如有一汪清泉在内,可又不止是澄澈,眼儿一勾,又是说不尽的媚意缠绕在其中,看久了,竟有几分陷进去之感。 姬放连忙移开双眼,暗道切不可被此人外貌所惑,她是徐皇后的人。 「今日归宁,我自是要去拜见岳父岳母的。」姬放眼神恢復清冷深邃,语气是一贯的淡漠。 都说乔泠之是被赶出长宁伯府的,如今乔家族谱上都没有她的名字,认真来说,她已算不得乔家女,可因有徐皇后替她撑腰,并无人刻意说起此事,甚至长宁伯还曾说过要将她重新写入族谱,只不过被乔泠之一推再推。 他倒是想去瞧瞧,他这位夫人与长宁伯府的关系,究竟差到了哪种地步,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伯夫人张氏先前可并未接到姬放也要随乔泠之一同归宁的消息,因此相府马车停在伯府门前时,门口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门房上的人连忙跑进去禀告。 下了马车的姬放见此冷清状况,倒是瞥了眼旁边的乔泠之,她却好似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还冲着他歉意一笑,「阿泠为夫君引路。」 等张氏慌张来迎时,二人已经过了垂花门,张氏堆上满脸笑容,十分狗腿的模样,全都靠着姬相,乔泠之才能享受到张氏如此热情的招待。 「泠丫头派人来说的时候也未曾提及相爷也会一道儿来,因此才失了礼未曾到府门口相迎,还望相爷莫要怪罪。」 说罢,还责怪地看了眼一旁的乔泠之。 乔琬跟在张氏身后,悄悄抬眼打量着姬放,果然如传言般,气度不凡,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心内不由更加嫉妒乔泠之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嫁进相府,可转念一想,新婚至今,姬放一夜未曾留宿镜花苑,她心头的郁闷又疏解了不少。 张氏与女儿的想法差不多,既是这样,想必姬放也根本不会护着乔泠之,今日能随她一起归宁,想来也是看在帝后的面子上。 却不料,姬放却发难了,「夫人的意思莫不是,若只阿泠一人来,便无需迎接?」 张氏突然间有些答不上来,不是说姬相连圆房都不愿意,怎么会帮着她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张氏有些结巴。 姬放冷眼略过张氏,张氏只觉头上一股凉意来袭。 并非是姬放有意要护着乔泠之,实在是他们的做法太过不将姬相府放在眼里,就算他不喜欢她又如何,她如今身为丞相夫人,出门就代表着姬相府,就算在府中,他也不曾让任何人刻意为难她,除了他自己。 乔泠之虽也对姬放突然的维护表示讶异,他似乎也没想像中那么可怕,她扯扯姬放的袖口,语调一贯柔和,「夫君,无碍。」 她做的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叫乔琬看呆了,从前阿泠在她和母亲面前,口齿伶俐,何曾如此娇柔过?不由得暗啐一口,男人面前,倒是装得像。 乔琬也温柔小意,替张氏说话,「相爷这话可错怪母亲了,姐姐与我们一家人血浓于水,不过是女儿回娘家,太过正式反显得生疏了。」 对于乔泠之这样亲昵的小动作,姬放略有些不习惯,可还是忍着没挣开,对乔琬说的话,他不过是听听就过去了。 第7页 张氏见姬放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连忙道,「相爷,这边请。」 长宁伯也得了消息,早已在厅中候着,姬放揖手行礼,长宁伯也只是起身虚扶,「相爷有礼。」 他的不疾不徐,与张氏的狗腿模样对比鲜明。 长宁伯年逾四十,仍是相貌堂堂,只是身上散发出颓废的气息让人不可忽视,好似是从他迎娶张氏后,又或是在乔泠之母亲死后,长宁伯便不再追名逐利,如今也只不过在朝中领了个闲职得过且过,正是因此,长宁伯府在巅峰后直接坠落,一切都那么突兀。 乔泠之也行了万福,却并没有唤一声父亲,早在大雪之日被赶出家门之后,她再也不曾唤一句父亲,长宁伯也并不在乎。 除了张氏往厨房张罗去了,其余都在厅中谈天。 乔宇是后来的,他身为伯府唯一男嗣,却不得长宁伯亲自教导,只请了先生到府中教授,这先生还是张氏托娘家的关系给找来的,足见长宁伯对偌大一个府有多不上心了。 张氏时常在乔宇耳边念叨万事以学业为重,可乔宇是个坐不住的,寻常学不进去,只想着约几个朋友外出游玩,遂在读书方面没多大见地。如今长姐成了丞相夫人,乔宇又生了些歪心思,他觑着左首坐着的姬放,贼精贼精道,「姐夫,如今我也十七了,是该找点事儿做了,您瞧瞧朝中可有适合我的职位,为小弟我引荐引荐?」 话一出,乔泠之与乔琬脸色登时一变。 第6章 我不行? 乔泠之与这伯府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从没有好脸色过,这乔宇是脸皮有多厚,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乔琬更是为乔宇这番话感到丢脸,她本就为自己处处被乔泠之压一头而羞恼,她的亲弟弟居然还觍着脸求人,她恨不能将乔宇揉成一坨有多远丢多远。 她最先按耐不住,出声斥责,「乔宇,休得胡言。」 乔宇不豫,乔琬最喜欢对他管东管西,「姐夫都还没说什么呢,你着什么急?」 乔琬不依,乞求长宁伯能治他,便看向长宁伯,「父亲」 长宁伯悠悠坐在上首,神色一派自然,对姬放道,「相爷莫怪,宇哥儿年纪尚小,平日里更是玩耍惯了,不懂得朝中官员任免之道,不理会他就是。」 即便长宁伯不曾严厉教导过子女,可身上的那股血气凌厉却是怎么也掩盖不完,他就算坐在那儿,不说话不表态,乔宇也怕他,他虽不满,可也不敢反驳。 自乔宇提出要求后,姬放的第一时间便是去看乔泠之的表情,见她一会儿难以置信,一会儿眉头紧锁,最后再归于平静,这是他在她的脸上看到的最丰富的神情,看来她与整个长宁伯府似乎都不睦。 「一切由夫人说了算。」 此话有歧义,听在别人耳朵里,是姬放对乔泠之的宠爱,可在乔泠之看来,他不过是故意将问题踢到她这里来。 乔宇瞬间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便两眼放光将乔泠之巴巴望着,乔琬惊诧万分,这二人现如今到底关系如何,不圆房却恩爱和睦的夫妻? 就连长宁伯也抬眼看过来,目光在姬放与乔泠之之间来回,终是一句话也没说收回视线。 如姬放所见,乔泠之情绪早已回归平静,姬放此举无非是想要看她会帮谁罢了。 若是今日她所选择的能让姬放对她的态度软化,那她也乐意装一装,她整肃了面容,「朝中官员任免自有陛下圣裁,夫君官位再高,也不过是臣子,怎能越过陛下去?小弟说这话实在不该。」 乔宇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人却不帮他说话,气得口不择言,「知道长姐嫁入相府是高攀,所以需要讨好着姐夫,可也不当拿弟弟的前程作垫石。」 乔泠之都要气笑了,今日碍于姬放在,她对伯府的人态度已是极好,时刻都维持了自己的脾气,她深吸了口气,强逼着自己湿了眼眶,捏着绢帕轻拭了几下,声调轻颤,带着哭腔,「你说这话可真是错怪姐姐了。」 姬放不曾说话,乔泠之却直接拉上他的手,生怕他生气,劝道,「夫君莫要为我与小弟闹了不愉快,小弟是家中最小,自小宠惯了,还未知事。」 厅中无人不知她在演戏,可能拆穿的只有姬放,因其他人都无法拿捏姬放对乔泠之真正的态度。 姬放微垂下头,视线聚在乔泠之与他交握的手上,乔泠之能感受到手上有点烫,她抬头迎上姬放的视线,手上紧了紧,眼睛一眨,希望他能了解自己,尽快摆脱这一家人。 看她开始朝着自己挤眉弄眼,他竟觉得她古灵精怪,有些可爱? 突如其来的想法将自己吓了一跳,姬放一回头,正了正身子,清清嗓子,道,「夫人体谅为夫,那此事便作罢,来日科考,小弟多多努力。」 乔宇看向乔泠之的眼神已经变为了怨恨,他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读书相关的事情,他认为受到了侮辱,直接离了厅。 姬放留在厅中与长宁伯交谈,乔琬本意留在厅中多与姬放说说话,可姬放根本就不搭理她,见乔泠之也藉口往外去了,她悄悄跟了过去。 乔泠之回了出嫁前住的合勤院,彼时她正坐在院中的鞦韆之上,兰山在身后为她推着,感受着暖风拂脸的惬意,这处院子,她最满意的就是这个鞦韆了。 只不过这样的惬意维持不到一刻,就被人打破。 第8页 「姐姐怎么在这儿?」乔琬刺耳的声音响起,「姐姐走后,我与相爷可是相谈甚欢吶。」 兰山在鞦韆后头小声呸了一声,只有乔泠之听在耳中。 「那你怎么也出来了?」乔泠之乜她一眼。 相谈甚欢,还捨得出来? 乔琬却不受她刺激,她来就是为了挖苦,乔泠之嫁入相府,姬相没有一晚是留宿她院中的,简直大快人心。 「听闻姐姐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乔琬绢帕遮嘴,浅浅笑了出来,露出的一双眼尽是嘲讽。 这样的话明面上问出来,是个姑娘家都受不住,面皮薄点的羞愤欲死,像乔泠之这般不寻常的,只当她说的不是自己。 见她不欲理自己,乔琬话不由得说得更狠,「你何必装得一副清高模样,你和你娘亲一样,都是非要逼着别人娶自己,你母亲仗着徐家势大,逼着父亲娶她,你又仗着徐皇后,逼着姬相娶你,你们都不要脸。」 想起了什么,乔琬笑了起来,「又听闻姐姐成亲那日,太傅千金也在新房之中,一句话便将相爷勾走了,都说姬相与太傅千金是天作之合,偏你非要嫁进去,如今看来,都是你的报应,姐姐你还是不行啊。」 字字都裹挟着讽意,乔琬说得起劲儿,待她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乔泠之面容早就肃煞起来,清丽绝容被阴鸷寒冽取代。 听到最后,乔泠之秀眉不忍一耸,不行?这倒是将她冷凝的面容强行划开一道缝来。 她坐在鞦韆上,分明腿微盪的动作很是闲适,可浑身却似染上冰霜,眸中冷光流转,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作冰刺射出,就那样定定瞧着乔琬,乔琬只觉浑身都被冻住,手脚想动却动弹不得。 这该死的窒息感。 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乔泠之却似乎笑了一声,听得她道,「妹妹既说我不行,当夜可是亲眼在新房之中见到的?再说,妹妹怎知就是我不行,而不是相爷?」 乔琬瞳孔放大,显然乔泠之大胆的言论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话? 她说的不行,与乔泠之说的不行,根本不是一个意味。 乔琬脑子一僵,根本无法立刻运转,好似此刻说什么都是错的,倒不如沉默。 姬放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他不行? 第7章 她会疼吗? 佑安跟在身后,也将乔泠之这话听在耳里,他赶紧去看相爷的脸色,果然黑如锅底,居然会有人说他们相爷不行?呵,难道不知道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他不行吗?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姬放主僕,惊唿了一声,「相爷。」 乔泠之和乔琬之间的对峙才算是被打破,乔泠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那句话怕是被姬放听了去了,顿时红霞飞脸,热热烫烫的,抬眸悄悄去看姬放的脸,面无表情。 正因为是面无表情,才更可怖难测,乔泠之一颗心顿时惴惴不安,她该不会又将他得罪了吧? 姬放走至乔泠之身旁,一手将她僵硬着的身躯揽进臂弯之中,寒光将乔琬笼罩,「本相与夫人如何,都是我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二姑娘还未出嫁就管得如此宽,传出去不好听吧。」 这是如今二人最亲密的举动,她侧头看了看搭在肩上的手,指骨分明,纤长白皙。 乔琬听出话里明晃晃的威胁,分明是乔泠之说话得罪了人,姬放却仍旧一副维护她的做派,她心底虽不服,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如今只能低头,「相爷息怒,是琬儿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姬放懒得在这里多待,只想用了午膳告辞离去,「伯爷夫人还在前厅等着呢,这便过去吧。」 揽着乔泠之要走,才走了几步,乔泠之却蓦地停下脚步。 还未待姬放皱眉,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你做什么。」乔琬反应过来是自己被乔泠之打了一巴掌,捂着脸锐声尖叫起来。 她终于在面对姬放的忐忑中想起来乔琬不敬她母亲的话来,母亲是她的禁区,她并未掌下留情,乔琬脸上掌印立现,她身边的丫鬟想要护她,可碍于这两位气场实在过于强大,动也不敢乱动。 就连姬放都难得的不可思议,虽成亲以来,二人只见过几次,可无论什么时候,乔泠之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轻声细语,十分乖巧懂事,怎么回了长宁伯府,她反而撑起来了,这一巴掌下去,将他的心都打得漏跳一拍。 佑安的嘴惊得都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了。 「我是你长姐,从前是宫中女官,如今是圣上亲封清平县主,是丞相夫人,是一品诰命,无论是哪一层身份,都轮不到你对我不敬,这次是一巴掌,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乔泠之说话时,下颌微抬起,将乔琬说得脸色青红交加,气势过强,她一个字也接不上。 姬放只能瞧着乔泠之挺直昂扬的背影,娇柔之态先入为主,很难猜出她现下的神态。 可待她再次转过身来,一张笑脸无缝衔接,乔泠之走回姬放身旁,自然挽上姬放的手,朝他明媚一笑,「夫君,走吧。」 姬放将情绪埋得很深,他任由乔泠之挽着她往前走,可余光似有若无飘向她方才打人那只手,手掌泛了红,她疼吗? 片刻又将视线收回,将一切敛尽,心往下沉了一分,总算明白为何徐皇后会将乔泠之嫁进来,而不是徐氏其余任何一位姑娘。 第9页 静默了多年的相府多了个她,会不会更有意思? 回相府的途中,二人依旧相互沉默,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 乔泠之并不后悔在姬放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另一面,因为乔琬这样的人就无需忍,她既然不打算帮着徐皇后盗取姬放的消息,那么就要制造让姬放相信自己的契机,首先要自己坦诚。 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将自己的所有合盘托出,她只求与姬放同一阵营,各取所需。 今日乔琬提起她母亲,她不由又想起徐皇后与自己说的话,心内浮躁,她挑起帘子往窗外看去,正经过盛都最繁盛的长乐街,刻有醉仙楼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跳入她的眼帘。 一进府,二人又是分道扬镳的一天。 可两人刚分开,姬放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忘记做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佑安瞧相爷跟没事人一样,又要回书房去,心里不免为他着急,爷,难道你就不需要向夫人证明一下,你到底行不行吗? 经过姬放对自己的两次相护,乔泠之大概明白了些事情,姬放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是事实,可是她顶着丞相夫人的名头,她受辱受欺负,别人嘲笑的会是整个姬相府。 也许在姬放心中,能让她难堪的,需得是他自己。 而她若是真不拿出点脾气来,想来很快就会被姬放放弃,她命危啊! 一夜辗转难眠,乔泠之尽想着该如何完成徐皇后的交代的事情,同时又能将姬放稳住。 舒云见她起得早还惊奇,「夫人怎么不多睡会儿?」 乔泠之没什么其他方面的大缺点,只是爱吃了点,也贪睡了点。 将床帐挂起,舒云却被她眼下的乌青吓了一跳,「夫人,可是没睡好?」 乔泠之摇头,不是没睡好,是压根儿没睡着。 「吩咐厨下炖一盅燕窝。」 舒云以为是她要补补身体,没多问往小厨房去了。因乔泠之对吃的很挑剔,因此她的陪嫁里有专用的厨娘,平日里她的吃食皆有自己带来的厨娘包了。 乔泠之洗漱好,用了早膳,燕窝也炖好端了上来,她只瞧了一眼,「给相爷送去,就说是我亲自熬的。」 兰山与舒云互看一眼,为夫人终于肯主动关心相爷刷好感而高兴。 在乔泠之看来,应该没有人是不喜欢美食的吧,吃能让人身心愉悦,尤其是好吃。她心情不好就喜欢吃东西,心情好会吃得更多,这是她宣洩情绪的一种方法。 兰山将燕窝交给门口守着的佑安,特意交代这是夫人亲自熬的才离去。 佑安端着燕窝进了书房,姬放头也不抬问道,「是谁?」 「夫人身边的兰山,说这是夫人亲自熬的燕窝。」佑安能闻到燕窝的清香味,心道夫人好手艺。 姬放这才抬了头,看着佑安手中玲珑剔透的盅碗,香味四溢,他早起只喝了碗粥,倒真是饿了,「放下吧。」略一思索,又道,「派人好好盯着镜花苑。」 这厢舒云正替乔泠之捏着肩,她舒服地眯上了眼,忽然她问,「舒云,你瞧我贤惠吗?」 第8章 贤妻 舒云一怔,先是惊讶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后是觉得这问题实在难答,说实话? 半晌没听到回答,乔泠之睁开眼,便见舒云面露难色,似在绞尽脑汁想应对之策,她一敲舒云脑袋,「实话实说就是。」 「夫人有才有貌,可依奴婢看,贤惠嘛,有待改进。」 乔泠之顿时有些泄气,她习惯一个人将所有事情做好,突然间让她去介入另一个人,还是男人的生活,还真是犯愁,她最会的也就是装装娇柔可怜了。 舒云见不得她愁眉苦脸,便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奴婢曾听芳兰说过,以前有一本书风靡全城,只不过因朝廷颁出肃清风气之令后给禁了,但那是一本专门教人贤惠的书。」 芳兰是凤安宫的一个小宫女,性子活泼,鬼点子也多。 乔泠之侧眼,有些迟疑,「那我搞一本?」 这几天,舒云得了令,就常出府去打探这本禁书的消息,但因为是禁书,所以行事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可这样的行为看在佑安眼里,就是鬼鬼祟祟。 这天,舒云得了准确的消息后,又悄悄从后门出了府,却不知身后跟了条尾巴。 舒云七弯八拐的,进了家破旧的当铺中,出来后手中赫然多了样东西,瞧着是本书。 佑安赶忙回府向姬放回禀。 「爷,舒云从当铺买了本书。」 姬放摩挲着下颌,事情不简单。 什么书,能让她费心费力找寻好几天,而且还偷偷摸摸的? 亥时三刻,姬放就独身往镜花苑去了,这是除了新婚夜和进宫那日,好几天后他第一次踏足这个院子,守门打瞌睡的都被吓精神了,正要高声通报,去被姬放止住。 因没什么要事,乔泠之早早大打发了舒云几个下去休息,她一人在室内挑灯夜读。 书上翻到这一页,正写着贤妻准则第十三条:勤快,替丈夫浣洗衣物。 乔泠之下意识瞧了瞧自己涂了寇丹的芊芊玉指,当机立断,将这一页撕了下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前头十二条准则,她不可能做的或做不到的,都被撕了,如今留下来的也就五六条左右,当然被撕的还有一些不该存留的东西,一本书顿时薄了一半。 第10页 撕拉声响起的同时,便是门被勐然推开的吱呀声,乔泠之被吓了一跳。 「谁?」 她支着脑袋往屏风后张望,看到那一角玄色锦袍时,心一跳,赶忙将书往身后一藏,姬放也恰好绕了屏风进来。 「是我。」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却要装作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乔泠之笑得就有些难看了,「夫君怎么来了?」而且来得无声无息。 姬放双手背在身后,反问,「夫人不希望我来?」 「怎么会?只是只是不知道夫君今夜回来,妾身什么都没准备。」 姬放往前走,坐在八仙桌前,乔泠之却以为她要靠近自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姬放眼神敏锐看她,「怎么,夫人连杯茶水也捨不得给我喝吗?」 那本书还在她手中,哪里腾得出手来去倒茶,她只得硬着头皮道,「夫君稍等一会儿,这茶水放了许久,早就凉了,我让人换壶热茶来。」 也不等姬放应,说着她护着身后的书往屋门口挪去,正当她离开姬放的视线范围内,将书转移到身前后,身后一阵风吹拂而过,身后的姬放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强有力的双臂禁锢住她,手中一空,书被他抽走了。 乔泠之心内一急,就迴转过身去抢,一转就发现自己实打实的整个人都被姬放圈在怀里,淡竹气息强势沁入她鼻尖,她昂着头,鼻尖恰好抵在姬放下颌处,如此亲密的姿势,就连姬放的身子都是一僵。 此刻哪儿还顾得上什么书,乔泠之连忙退出他的胸怀,她的脸又不受控制的红了,想起那本书,耳根也跟着发烫,书是抢不回来了,干脆双手将脸捂住了。 姬放的还是将乔泠之的罪证看得更重,他倒是要瞧瞧,她如此按耐不住性子,到底是有什么花招。 可当他将书举到面前,他先是紧了眉头,眼里是懵懂,后来,整张脸都有些皱了起来,眼里转换成了不可置信,再后来,红从脸颊起,心腔火热,手上的书有点烫手。 烛光映照下,几个大字刻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论贤妻美妇的自我修养,这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书? 室内一片沉寂,静到互想听到对方都略微急促的唿吸声和心在胸腔咚咚跳动的声音。 姬放从小到大见过的场面比这大的数不胜数,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下不来台,他想起来了,那是本禁书,他亲自向圣上奏请,批下的禁令,而他的新夫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看禁书!她是想挑衅谁呢,真当他不行? 不行二字联动,姬放心内有个盖子打了开来,他想起来归宁那日回府后忘记的事了。 静谧无声中,乔泠之已将双手悄悄露出一条缝隙,观察着姬放的反应,可才瞧着姬放的眼神有软化的迹象,又突然间锐利起来,似笑非笑,举起手中的书,「夫人不打算解释解释?」 乔泠之不得已只能将手放下来,露出那张依旧红彤彤的脸蛋,这绝对是她这一生做过最愚蠢的事情了。 看禁书也就算了,还被人逮到了。 「夫君你听我说,我只是想学习学习该如何讨夫君欢心。」说着便开始委屈起来,眼里起了水雾,「一连几日,夫君都未曾跨进过这镜花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夫君生气厌烦,这书我也是不得已才叫人去淘了来的。」 姬放冷眼看她装,白日里对自己姐妹那般威风,现下又跟个弱鸡似的。 乔泠之见他不为所动,又继续努力,当真挤了两滴泪出来,「我知道那是禁书,买卖禁书是犯法的,可是里头不该看的内容我一个字也没瞧过。」 姬放捏了捏手中的书,厚度确实不对,似乎还有些凹凸不平,他又翻开来看,终于发现其中玄妙。 第9章 她要难吃死我? 正如乔泠之所说,不该看的她不会看,这里头那些不可描述的页面,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被撕过的痕迹。 姬放一边眉上挑,「你没看怎么知道那是不该看的东西?」 乔泠之噎住,伸手去扯着姬放的衣袖摇了摇,楚楚可怜道,「夫君,阿泠知道错了。」 她鸦羽般的眼睫在屋内灯火的映射下,在眼下投射出两道光影,上头还有滴晶莹,是方才泪水的残留,即便是姬放这样自制力极强的人,也不禁深吸了口气才没被她外表所惑,将书扔在桌面上,「那便等着看夫人的成果。」 姬放又走了,他来的目的本不单纯,乔泠之心中也不免庆幸,好在她并不是真正听徐皇后的话,不然,以姬放这样敏锐多疑的性子,她下场难测。 那本书对乔泠之来说还是半分用也没有,也许,可能,真正有用的部分都被她撕毁了。 那晚过后,乔泠之还真就开始献殷勤,顿顿让人送汤去书房,后来又觉得别人做的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来得有诚意,干脆自己撩起衣袖下厨,整了碗汤出来,吩咐舒云去的路上慢点走,别将汤弄洒了。 听闻镜花苑又送来了汤食,姬放想着她那院子送来的东西确实好吃,便没有任何防备的将碗端起,一口灌了进去,他的脸色可见的由白变黑,嘴里那口汤原封不动被吐回了碗里。 他端着碗锁着眉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只得出一个结论,她这是另闢蹊径,预备难吃死我? 这日,乔泠之又亲自下厨,炖了紫参野鸡汤给姬放送去。 第11页 外书房,乔泠之也是第一次来,她认得姬放身边的佑安,是个清秀儒雅的书生模样,可他见了自己似乎神色有些慌张? 待乔泠之走近,却又瞧不出有丝毫的端倪,佑安笑嘻嘻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只不过,这声音似乎太大了些,书房重地不该更清净才是吗? 乔泠之给他看了手中的食盒,「我来给夫君送吃食。」 佑安将她拦在身前,「这样的小事怎么能劳烦夫人大驾,您给我,我替您送进去就是了。」 他有心不让自己进去,乔泠之也能理解,毕竟这是姬放处理政务的地方,而她,还是相府待观察人员。 可她总觉得,原因不会这么简单,但她还是打算将食盒交给佑安。 突然,书房门由内打开,开门的不是姬放,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穿着不像府中下人,倒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未等佑安替她说明,女子道,「是嫂嫂吧,快请进来。」 女子满面笑容,可乔泠之确确实实感觉不是太好,她眼神与甫青时又不一样,若说甫青时自持身份情绪内敛,那么这位就是高傲摆在脸上。 乔泠之颔首,越过她进了书房,殊不知后头的女子看她的眼神带了不善。 姬放看着乔泠之,嘴边是恬淡的笑,在书案前,仔仔细细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好,有股子岁月静好的享受。 「嫂嫂饭菜可送晚了,方才姬大哥才吃了从南街万顺斋带回来的点心,怕是吃不下了呢。」 万顺斋是京都老字号了,祖上曾经是专门为皇帝做御膳的,如今万顺斋仍是做的皇亲贵族的生意,一碟点心价值百十两,且每日限量供应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 乔泠之没理会她,看向姬放,疑惑道,「夫君,这位是?」 她什么也没做,甚至很有礼貌地询问,可赵尽珂就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随即也将视线投向书案后坐着的姬放。 「这位是我老师的女儿,姓赵名尽珂,你我成亲以来这段日子,她与老师并不在府中,今一早回来的,恰你也过来了,日后在府中好好相处。」 这是乔泠之听过的,有史以来,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她与赵尽珂双目对视,对方微抬了下巴。 「夫君,这是我新学的紫参野鸡汤,十分补身体,就尝一口好不好?」这话已含有撒娇的意味。 姬放想起那天的喝的汤,苦涩的味道似还残存在嘴里,他摇头,「我吃饱了。」 赵尽珂笑意更浓,上前将乔泠之摆好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原封不动递给她,「我已在这儿耽搁姬大哥大半天时间了,嫂嫂与我一起走吧。」 乔泠之流连地看了姬放几眼,姬放并无话说,才同她一道出门。 出了外书房,赵尽珂就和她说起家常来。 「我与姬大哥一同长大,之间说话做事难免随意些,嫂嫂可莫要见怪。」 「因我父亲与姬大哥有师生之谊,他为人重情义,难免对我多照顾些,嫂嫂入府也有些时日了,想必也知道姬大哥的好了,用不着我多夸了。」 乔泠之一直目视前方,嘴挂浅笑,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这位赵姑娘的意思,她大概也清楚了,言语中一直强调她与姬放青梅竹马,又对她有多好,只是不知道姬放心中想法是否如此。 前面岔路小道上,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谁?」 她问的莫名,赵尽珂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见了人心中瞭然,随口答道,「该是来见姬大哥的。」 那个人其实乔泠之认识,是荣安侯府庶公子方定州,她的疑惑点在于为何这个时候他会出现在姬相府。 回了镜花苑,乔泠之仍是觉得奇怪,吩咐舒云去前院盯一盯。 没多久,舒云就回来了,禀道,「奴婢在外头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见夫人说的那位公子,气沖冲出了来,脸色很是难看。」 乔泠之又陷入思索,不过很快便联想到了不久之后的殿试,听闻方定州在上月的会试中一举得了会员,想来今日登门相府,是想要投入姬相府做门生,殿试若得名次,便能为姬相所提携,由此高升。 这样的想法没错,可为何舒云却说,瞧着他似乎与姬放闹掰了? 她与方定州倒也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不过是在万佛寺时,他曾好心为自己撑过回伞,后来见过几次,说谈间性子也极合得来,二人之间以朋友相称。 第10章 你要来一块儿吗? 这几日兰山带着几个丫头们都在库房里收拾东西,还未收拾妥帖,兰山手上捧了件白狐裘皮大氅进来,「夫人,奴婢瞧着这件大氅实在太旧了,是否还要留着?」 乔泠之的眼神落在大氅上,就移不开了,她将大氅接过,细细察看,小心抚摸,虽年成已久,可毕竟是珍贵的白狐裘,触手生温,柔软不已,「其余东西都能丢,唯独这件不行。」 即便兰山不解,可也听从她的吩咐。 翌日天气晴好,乔泠之忽然嘴馋,想起了醉仙楼的蟹酿橙,酸甜可口,香气淡雅,当下便带着舒云兰山直奔醉仙楼去了。 殊不知她的行踪都被赵尽珂掌握在手中,她一出门,赵尽珂就往外书房去了。 姬放双眼微眯,里头蕴藏着的是无边的危险,看着书案前站着的赵尽珂,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12页 赵尽珂连连点头,「自然是,那日我同她一起离开书房,看见了方公子进府,她问起来,我也有意试探她一回,便于她说了,后来我让晓月替我盯着,果然见到她身边的舒云在书房不远处鬼鬼祟祟的。」 姬放眸色更深了几分,看向一边圈椅上坐着的人,「先生怎么看?」 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面上带着面具,只遮住一只眼,这便是姬放的老师赵舫,这只眼是为了姬放的父亲而瞎。 赵舫略一沉吟,沉声开口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毕竟是徐皇后身边的人,始终得防着,若真叫她递了什么消息出去,毁了我们的计划倒不好。」 姬放点头,他虽年不过三十,可经歷的事情却比寻常五十岁的人经歷的还多些,因此极会看人,可乔泠之,他并不能一眼就看透,至少如今,还没有看透。 总之,她不简单。 「我亲自去一趟,倒要瞧瞧她到底什么心思。」 赵尽珂听他要出门抓包乔泠之,一时兴奋起来,「我也去。」 赵舫见她没大没小,斥责道,「休要胡闹。」 最终赵尽珂还是没能跟去,姬放带了佑安,往醉仙楼去了。 乔泠之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如蟹酿橙、脆皮鸭等等,整整一桌子,都是她爱吃却许久都未曾尝到的味道。 不多时,姬放也抵达,通身气度不凡,一进店便引起了众多关注,店里的伙计也赶忙上前亲自招唿。 「公子,想要用些什么?」 佑安一把将伙计与姬放隔开,「我且问你,可曾见过一位漂亮的贵夫人来?」 伙计眼珠子一转,对着佑安笑,「瞧您说的,我们这店里来的,哪位夫人不漂亮?」 佑安睨了他一眼,伙计心中想法,他岂会不知?从袖中掏出一袋银两来,在手中掂了两下,分量十足,伙计的眼一下就被点亮了。 佑安颇为自得,小样儿。 「我问的自然是最漂亮的那位,你知不知?」 伙计的眼神随着钱袋子上下转动,连连点头,「知知知。」 乔泠之吃得正酣,可突然有人敲起门来,舒云将门打开一条缝来,见是店里伙计,问道,「可还有什么事?」 伙计笑眯眯道,「今日店里有喜事,给每位雅间的客人送一碟如意糕。」 舒云似信非信,把着门,「劳烦,给我就是了。」 这时姬放无意从门外路过,瞥了舒云一眼,不等舒云惊讶,佑安先惊唿,「这不是夫人身边舒云姑娘吗?」 姬放也停下脚步,「哦?夫人也在此地?」 舒云早已诧异得话也说不出一句,这门开也不是,关也不是,还是佑安上前来直接推开了门。 里头乔泠之正夹了一块脆皮鸭往嘴里送,也被眼前情景震惊,直到嘴边脆皮鸭滑落才恍然回神,站起身来,讷讷道,「夫君,你要来一块儿吗?」 姬放蹙着眉往里头瞧,屋内只有乔泠之主僕共三人,并无其他可疑人员,立时面上有些尴尬。 可他怎么能让自己表现出尴尬来呢,他一挥手将伙计屏退,自若的进了雅间,并在乔泠之对面的小圆凳上坐了下来,兰山本是与乔泠之同桌而坐,此时身体一颤站了起来,赶紧退到乔泠之身后去。 「夫人出门怎么不邀为夫一起?」 乔泠之将筷子放下,低下头整理了下情绪,復而抬头,又是一派温婉,「夫君忙于处理政务,我不敢相烦。」 「夫君呢,夫君今日怎么得空出门?」 姬放摸了摸鼻子,眼神一敛,又起了身,「我约人至此,有事相谈,你多吃些,我先过去了。」 待姬放走后,舒云立马将门关上,兰山拍着胸脯,喘着大气,「方才真是吓死人了,相爷莫不是跟踪我们罢。」 跟踪?乔泠之不由想起上次她在屋内偷看禁书,他也是突然出现,抓她个措手不及。 莫不是昨日她在相府瞧见方定州,当真事情不简单? 她又不由庆幸,姬放将自己看得如此紧,若她今日真是与人私会交託消息,那她岂不是当场暴露? 想着,她拿起方才送来的如意糕咬了一口,平定了下内心。 嗯?这送的糕点还挺好吃! 出了醉仙楼,姬放直接上了马车,从他掀帘子的大力来看,确实尴尬得不轻。 他凝神锁眉,暗道自己这两次都过于鲁莽多疑了,下次,下次他一定会更谨慎些。 待乔泠之吃饱喝足,预备离开下楼之际,却在楼间遇见了熟人,两人先是擦肩而过,觉得眼熟才又双双回头去看。 乔泠之眼中带笑,方定州却微有些诧异,笑意也逐渐染上脸庞,他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乔泠之出嫁他知道,也参加了喜宴,并送了礼,只是疑惑如果不出他所料,她在相府中的处境应该十分艰难,怎么还有空来醉仙楼? 「好久不见。」乔泠之并未回答,今日方定州见到她的反应确有些奇怪。 方定州颔首,前头有人在唤他,他朝乔泠之歉意一笑,「我还有事,若有机会,下次见面再谈。」 乔泠之微笑点头,只不过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原地往另一边瞧去,方才叫他的那个人就站在那儿,不过那个人似乎也有些眼熟。 在方定州转身要走之际,她想了起来,那是左相沈城身边的人,沈城是太后胞兄,周帝的亲舅舅,因她常跟在徐皇后身边,倒是见过几回,方定州昨日才疑似与姬放闹得不愉快,今日就要改投沈相门下? 第13页 「等等。」乔泠之叫住了要走的他。 第11章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方定州脾气挺好,被她叫住也礼貌的停了下来,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乔泠之看了他身后一眼,才低声道,「我知道你的选择我不该干扰,可我与你也相识多年,忍不住想说一句,比起沈相,我倒是觉得姬相更加可靠。」 方定州明显一愣,可随即恢復神态,朝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乔泠之便也不再多留,下了楼坐上马车回府。 倒也不是因为她嫁给了姬放,便胡乱帮着姬放说话,而是沈相这人,近年来随着周帝日渐昏聩,野心尽显,为人手段毒辣,善用阴招,方定州这样正直的人若投入沈相门下,许是要吃亏的。 回到镜花苑,她又收到了徐皇后传来的消息,让她抓紧时间获取姬放的信任,并且不要忘了上次交代给她的任务。 乔泠之看完便将信烧毁,这几日她确实有些懈怠,除去舒云兰山,底下还有些小丫头是徐皇后的人,她想要知道自己在相府的表现并不难。 只是,她日日受着相府上下的防备,要探取消息又岂是这么简单的? 眼下她倒有的一说,就是方定州与姬放曾密谈过,方定州虽是侯府庶子,可代表的也是侯府,荣安侯是周帝心腹,前些日子更是又破获了一起贪污受贿大案,方定州也参与其中,得了周帝夸奖,甚至有给他赐婚的意思,前途渐显,几个党派都起了拉拢之心。 这对于徐皇后来说必然是个重要的消息。 从这天往后,她更加勤快地往外书房跑,每日变着花样给姬放送吃的喝的穿的,闲暇时更是满府里乱逛,美名其曰熟悉环境。 这样的行为虽惹得姬放起疑,可到底也只是让佑安派人盯着,自己则坐观其变,他让人紧盯着乔泠之也没错,至少徐皇后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将消息递了进来,殊不知是他有意放任。 前两次是他对于这场赐婚的抗拒,促使他疑心深重,总觉得乔泠之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弊于他,这才闹了两齣笑话来,如今沉静下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可是怎么越看,她的行为越怪异,说她不像细作,可她又每天削尖了往他书房里钻,说她是细作,可她每日进书房,又只是单纯的给他送吃的送穿的,有时还会有些小玩意儿,其余不该说的话她一句也不曾问过,东西放下了就走,当真是个贤妻美妇。 时间飞逝,乔泠之嫁入相府已半月多,可是姬放从未宿在她房中过,府里的丫鬟婆子虽不敢明面上挖苦嘲讽她,可私下里没少拿这事来调笑。 是夜,在徐皇后再次来信催促后,她终是写下了一封信,交给小丫鬟彩月,彩月是徐皇后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将消息传递进宫。 房内烛火跳动,犹如屋内人此时的心情,舒云略有担忧,「夫人,这样真的可行吗?若是被发现」 姬放对乔泠之的冷落她们瞧在眼里,她还没威胁到相府,便已是如此,若是真叫姬放发现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乔泠之推开窗,望着外头高悬的圆月,麟麟月华洒向屋檐,洒向大树,透过窗扇也洒在她的身上,这件事情成不成就看今晚了。 当夜彩月就将她写的信送了出去,即便宫门落了锁,信也能传进凤安宫中,足可见徐皇后本事通天。 将彩月挥退,舒云与兰山也终是松了口气,没被发现拦截就好。 「你们也都下去安置罢。」 乔泠之将屋内人都打发了,可她一颗心却仍无法平稳,仿佛有预感,这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漆黑的院外响起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逼近,乔泠之从床上惊起,悄声走至屏风前,盯着门前的动静。 门被人推开,灌入清风,屋内亦没有燃灯,黑压压的影子,乔泠之心里勐地一沉,他周身的阴翳透过屏风就已将她笼罩,着实瘆人。 她知道来人是姬放。 姬放是习武之人,夜里不止视力极佳,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极为敏锐,他进门就看见屏风后的身影,披散着乌黑长髮,若是进门的人心里素质稍差些,怕是要吓晕过去。 佑安派出的人传回了消息,并将乔泠之送出的信临摹了一份带回,他看完后阴沉着脸就直奔镜花苑而来,不料一开门却反倒被她吓了一跳。 乔泠之知道进来的是何人,可心内还是如鼓捶般,谁也没有先出声,耳边唯有外头风吹草动与冷风摇曳之声,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她的唿吸声在寂夜中更加沉重。 电光火石间,乔泠之喉间一紧,唿吸一瞬止住,她慌忙去掰扯掐着她喉咙的那只大手,可是她力气太小,不能松动分毫,连半个字都吐不出。 姬放一个侧身转过屏风,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握上她的咽喉,借着洒进窗内的月光,勉强能看清楚乔泠之惊慌失措的脸,血色也逐渐褪去,清冷又惨败。 他再往后几步,脑袋与后背的疼痛让她又清醒几分,乔泠之整个人撞在了窗边的墙上,在她即将唿吸不过来之际,姬放终是松开了她,她浑身无力,沿着壁墙往下滑,满屋里尽是她急促的唿吸声。 她抬头去看,姬放迎着月光而站,披着月华,可身后的黑暗和冷冽坚毅的脸庞却将他衬得更像刚从地狱中出来的使者,乔泠之的心都悬到了底,他方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第14页 入相府的半个月来,她与姬放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有时一整天也见不了一面,除了新婚之夜他曾故意想给她难堪外,甚至他还会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更多时候他对自己是防范与监视,很少,几乎没有展现过他真正杀伐决断的一面,可今晚她见识了。 她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必然被他知晓了,很可能,那封信如今就在他的手上。 只要她叫一声,满屋的侍婢都会被她惊动,可除了舒云与兰山,恐怕没人会真心帮她,她也可以搬出徐皇后让姬放有所顾忌,可姬放真的会怕吗? 所以她一言不发。 姬放蹲了下来,一手擒着乔泠之的下巴,眼神是沉静的凶煞,语气森然,「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第12章 再让你多活几日 乔泠之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可背后已如绝境之地,无处可躲,下巴疼得很,他若是再用力点,也许就碎了。 「看来你也怕死。」姬放冷然一笑,掰正她有些歪斜的脸,「你是如何得知左都御史改投阵党?」 他果然知道了,乔泠之心内苦笑,姬放这样有勇有谋之人,徐皇后竟妄想让她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中打探消息,在姬放面前,她唯一出众的美貌都没用。 徐皇后挑中她,怕也是因为她不如徐家女儿娇生惯养,也比寻常女子要知进退,徐皇后什么都算计,却从不曾将她这个外甥女的安危算在内。 乔泠之灰败的眼神中蓦地萌生出一丝亮光,幸好,她留了后路。 用尽所存留的力气,迎上姬放锐得能将人噼开的眼神,她努力让自己脸上维持着平日的温婉,即便现下难看了些,道,「相爷可否听我一句?」 她没有称他夫君。 姬放只当她是垂死挣扎,甩开她的下颌,站起身嫌弃地拍了拍手。 「说。」 「我不曾背叛相爷。」 姬放沉默,看向她的眼神像在看跳樑小丑。 乔泠之当然知道凭这一句话不可能让他相信自己,她扶着墙缓缓起身,背后的疼痛还在延续,应该是擦破皮了。 忍着痛,她擦过姬放,先将屋内烛火点亮,姬放就这样冷眼瞧着,浑身冷意不曾消散半分。 他看着乔泠之行动缓慢地走至屋内一张小书案边上,从一本书内抽出一封信来递给他,他垂眸一看,上头写着姬相亲启。 姬放有些拿捏不准她的意思,便接了过来,拆开来看。 越看,姬放神色侵入疑惑与复杂,随后问道,「我如何能信你?」 虽依旧冷着一张脸,可与先前那恨不能杀了乔泠之的态度相比,实属缓和了太多。 乔泠之却突然很正经地对他屈身行了万福,「陛下赐婚不仅非相爷所喜,也并非我所愿,作皇后娘娘细作,更非我本意,不论相爷是否相信,我与徐皇后,比起相亲相爱,更可能成为仇敌。」 这番话终于吐出口,乔泠之只觉身子都轻了不少。 没有人知道,她将屋里人都打发歇息去后,又提笔写下了一封信,也就是姬放现如今手上那封,只是还未送出去,姬放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上头简单写着,左都御史投诚实乃徐皇后故意设计,望君知。 没错,左都御史是徐皇后一党之人,是朝堂皆知,而姬放曾对其伸出过橄榄枝,也是磨了许久,左都御史才有了反投之意,却不料,这都是徐皇后的算计。 至于姬放信不信,只需等他亲自验证即刻,而她,只需要熬过这一次,便能与姬放做第一次的交易。 姬放的半信半疑,在乔泠之的意料之中,他不说话,目光如炬盯着乔泠之,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的破绽,可终究没有,她面上除了笃定,别无其他。 乔泠之也不说话,静静等着姬放的决定。 终于,他说,「我且让你多活几日。」 说罢,姬放便裹挟着一阵风大跨步离开了。 乔泠之终于不用再强撑着,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抚摸上背后疼痛剧烈的地方,此刻将舒云她们叫起来太过兴师动众,反而引起怀疑追问,她只能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侧躺在床榻上。 可惜困意都被这一场无硝烟的对峙打得七零八散,又是一夜未眠。 翌日晨起,在舒云兰山问起眼下乌青和背后的伤时,乔泠之只说自己摸黑起夜时,不小心撞到了墙上,二人顿时开始自责没有照看好她,不顾乔泠之的反对,决定晚上轮流守夜。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乔泠之还是照常每日都派人往外书房送东西,只不过她不曾亲自去,反而安心在屋内书写画画,顺便让人在院中扎了个鞦韆。 那晚彩月将信送入宫中后,没过几天徐皇后便以身体病恙为由,召乔泠之入宫。 徐皇后看了那封信后就阴晴不定,若说乔泠之对她的吩咐不尽心,可她偏偏也探出了个这么重要的消息,可是,她挖出来的人却本来就是她正执在手中的一枚棋子,想想又觉得好笑,结合彩月所叙她在相府中的言行,又恰能说明,她确实在帮自己做事,不曾怀有二心。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将乔泠之召入宫中,与她再叮嘱一番。 病恙虽是藉口,可装也要装得像,徐皇后半倚在床上,头上并无装饰,唯带着明黄色的抹额。 第15页 乔泠之进了内殿,见此状况连忙急步走至床榻边,弯着腰询问,「太医可来看过了?娘娘得病严重吗?」 荷青答道,「一早儿便来瞧过了,夫人也知道的,天气骤变,娘娘便犯头疼。」 接连几日,都在下雨,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天气又凉了几分去。 徐皇后捏了捏太阳穴,然后拉着乔泠之的手让她在床榻边坐下,「好孩子,原道你晌午时分进宫,刚好陪我用午膳,却不想你来得这样急。」 乔泠之蹙着眉,「一得知娘娘病了的消息,我怎么还能坐得住?」 「娘娘病了,那这后宫事务?」乔泠之一面将小宫女端来的热茶捧了一盏给徐皇后,一面问道。 徐皇后接过茶浅啜一口,道,「放心,有虞贵妃呢。」 虞贵妃是除了中宫皇后,最受宠的妃嫔,膝下并无皇子,只育有祁山公主,下嫁沈相嫡二子。 徐皇后说得轻巧,可乔泠之却细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周帝敬爱皇后徐氏,宠爱贵妃虞氏,从前虞氏还未入宫,徐皇后宠冠后宫,后宫无一人可媲美,后虞氏入宫,才渐渐从徐皇后处分走了一半帝王的宠爱。 由此可知,徐皇后与虞贵妃岂会和睦共处?即便表面和谐,私底下可不一定能干出什么阴损事儿来,据传虞贵妃第一胎就是被徐皇后所害,那是个男胎,可这件事也只是大家臆测,并未有真凭实据,周帝也不曾深究过。 如今徐皇后突然称病放权给虞贵妃,是否有诈? 第13章 虞贵妃 徐皇后似乎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话头一转,又是欣慰一笑,「这次的事情你做的极好。」 即便乔泠之提供的消息于她而言并未任何价值,但对不知情的她来说,这已经是费尽心思才能挖出来的。 乔泠之受到了夸奖,微微低了头,「这都是阿泠该做的。」 她并不知道徐皇后看到信后,内心是怎样一场风雨,但无论如何,她都毫无破绽的完成了她交代的任务。 徐皇后相当于吃了个闷亏,却又不能诉说。 乔泠之忧心道,「娘娘可要小心了,如今连左都御史都能背叛您,想来姬相的人已经往各党渗入了。」 徐皇后笑笑,瞭然于心,面上有些敷衍道,「本宫晓得,倒是你,听说姬相还不曾回院里歇息?」 知道徐皇后说的是圆房一事,乔泠之竟不自觉想起那本书上,自己曾瞥过一眼的画面,顿时脸一红,说话也不禁带些扭捏,又有些失落,「不曾。」 徐皇后嘆了口气,拍拍乔泠之的背以示安慰,可乔泠之背后有伤未愈,虽已极力隐忍,可面上还是显出异样。 「你背后受伤了?」 乔泠之摇头掩饰道,「无碍的,晚间起夜未曾点灯,不小心撞到的。」 可徐皇后精明,这样的谎话根本不能瞒过她,她看乔泠之的眼神变了变,稍一深沉復又清明,在她心内,乔泠之身上的伤与姬放脱不了关系,看来她为了自己的交代,确实废了番苦心。 不过,这也能说明,进宫谢恩那日,她告知的消息对乔泠之的影响也着实不小。她又岂会不知姬相危险?只是为了她孩子未来的路能够畅通无阻,总要牺牲一些人,而乔泠之,就是要牺牲的其中之一。 决意让乔泠之嫁入姬相府,她也曾考虑过徐家的每一位嫡千金,可没有一位能够让她满意,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乔泠之的身上。自己在她最落魄无助之时伸出援手,是雪中送炭,她又在自己身边伺候十几年,是她能够完全了解掌控的人,更何况,她手中还有拿捏她的筹码。 她看穿了乔泠之的故意掩饰,可她也不会去戳破,只当不知,吩咐宫人拿了上好的胡国进贡来的药膏,让她带回去擦。 荷青能在徐皇后身边伺候这么久,内心也是千般伶俐,她与乔泠之关系向来不差,当初也曾惋惜她被当做棋子送入相府,如今见她眼下乌青,背后的伤也不若她口中说得那般简单,心下更是怜悯。 徐皇后头疼的毛病并不是装的,与她聊了半晌,一起用了午膳后就撑不住要躺下睡会儿,乔泠之也起身告辞。 雨后的天气,空气都比平日要清新些,还混杂着各色花香,走在路上,令人心旷神怡。 乔泠之阴霾了多日的心情,终在此刻得到了稍微的释放。 「夫人您瞧,那边水榭好像有人。」舒云往临水而建的亭台水榭一指。 乔泠之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水榭虽有轻纱薄绕,可依稀能瞧得出,里头有绰绰人影。 微风带起薄纱,她得以看清水榭中一角,有人跪着。乔泠之不愿意多事,加快了脚步想要快些离开这儿,可事不如愿,她不想捲入是非,可防不住是非主动找上门来。 有宫女瞧准了她路过的时机,忙上前将她拦下,行了礼,「夫人,贵妃娘娘有请。」 贵妃,宫中只有一位虞贵妃,她从前在徐皇后身边伺候时,就没少听虞贵妃夹枪带棒的说话,只是她一直唯唯诺诺,不曾反驳一句。 看来虞贵妃也远远就瞧见了她,特意派了人在这里候着,就怕她熘走。 乔泠之无奈,只能由人替她撩开薄纱,进了水榭之中。 「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行礼问安之际,乔泠之已将周遭都扫视了一遍,见水榭中,除了虞贵妃和她宫里人,抚宁公主周易夏也在,而地上跪着的正是周易夏的贴身宫女流云。 第16页 她屈着身子,虞贵妃不发话,她便不能起身,她有意为难自己。 倒是一旁的周易夏哼了一声,「贵妃娘娘找我的麻烦也便罢了,何必牵连他人?」 虞贵妃媚眼一斜,声调慵懒,「姬夫人免礼,来人赐坐。」 立时便有人端了个小圆凳到乔泠之身后,乔泠之就势坐下,以虞贵妃的受宠程度来看,便晓得她的容貌不会差,乔泠之是清冷之貌,而虞贵妃是艷媚之颜。 此刻虞贵妃是斜躺在上方小榻之上,一只手将脑袋撑着,脚边有个小宫女正给她揉着脚踝,斜着眼看着她们底下这些人。 流云不知在此处跪了多久了,额上已经布满细密的一层汗,嘴唇干涸泛白,身子颤巍巍的,一旁站着的周易夏纵然再骄傲,可见着自己的人跪着,面上多少也有些焦躁了。 虞贵妃对着乔泠之笑笑,「让姬夫人看笑话了。」 「这是怎么了?」乔泠之问道。 虞贵妃尚未解释,周易夏又是语带讥讽,「贵妃娘娘自个儿走路不看路,鹅卵石小径上崴了脚,却非说是我这奴婢撞得。」 乔泠之心下明了,虞贵妃好不容易掌了权,周易夏又是徐皇后养大的,受帝后宠爱,比她膝下的祁山公主也是不差的,虞贵妃不能寻徐皇后麻烦,就只能拿她身边的寻晦气了。 很不巧,抚宁公主就碰巧撞上了。 周易夏从进宫起,她的娇憨可爱为她赢得了帝后的宠爱,性子娇纵自不必说,因徐皇后的缘故,她与虞贵妃时常发生摩擦,从前也只是些口角之争,现下徐皇后放权,虞贵妃支棱起来了,首先要教训一直对她不尊不敬的周易夏也不难猜。 虞贵妃冷笑,「公主倒是心疼小小婢子,身为宫婢,行为粗鲁莽撞,今日是撞了本宫事小,来日若冲撞了其余达官贵人们,可怎生是好?本宫也不过是让她长个教训,皇后娘娘信任本宫,才让本宫代为管理这后宫大小事务,怎么也不能让皇后娘娘失望才是。」 「是什么样的身份,就该谨记哪些事该做不该做。」虞贵妃将视线收回,带着戏嚯之意望向乔泠之,「阿泠,你说是也不是。」 第14章 夫君今晚回房歇息吗? 虞贵妃玉手轻抬,捂住沾满笑意的唇,「瞧本宫忘性大,以前唤你阿泠习惯了,如今承蒙陛下与皇后娘娘恩德,摇身一变成了丞相夫人呢。」 她前头都不曾唤错,却在说这意有所指的话时唤错,乔泠之哪里还有不懂的,她与周易夏都是徐皇后一手教养,只不过一个是公主,一个只是比宫女好听些的凤仪女官,可本质上对虞贵妃来说,都是一样的。 乔泠之站起来福身,回道,「自然是。」 周易夏也一下将目光落在退避虞贵妃光芒的乔泠之身上,她们同在凤安宫长大,可关系却说不上多亲近,至少,所有人都看得到,她与乔泠之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偶尔会多说上几句话罢了。 只不过,她瞧着乔泠之远比从前未出嫁时对着虞贵妃更示弱的模样,心里却有一股气。 「贵妃娘娘说什么当然都是对的,只是我瞧着姬夫人是预备出宫的,贵妃娘娘却将她强留在这儿,久久不回府,怕是姬相要着急的。」不论心中是何种滋味,周易夏都觉得是因为她才将乔泠之卷了进来,有心想让虞贵妃将乔泠之放走。 虞贵妃却跟听了什么好笑的话,噗嗤就笑了出来,不过笑了一会儿也就停了,饶有兴致地看着乔泠之。 她不曾将周易夏的话端出来做文章,也不曾提起乔泠之在相府并不受宠的事实,可这一笑,已经讥讽意味十足。 所有人都知道乔泠之在姬相府的处境,周易夏也不例外,可她以为虞贵妃至少会顾忌着姬相,从而不为难乔泠之,可看来她说这话似乎还有帮着虞贵妃落井下石的意味,眼神一变,她眸中生出对乔泠之的歉意。 乔泠之却根本不在乎,人人都以为这件事情会成为她日后处处抬不起头的污点,可她反而坦然待之。 其实周易夏完全可以带着宫婢直接离开,以她的身份和受宠程度来看,就算虞贵妃状告到周帝面前去,她也不过是被斥责几句,她之所以忍到现在,乔泠之若是猜的不错,是为了徐皇后的名声。 虞贵妃的笑声戛然而止后,水榭中并未有人再说话,僵持的气氛直至有宫人疾步走来凑到虞贵妃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虞贵妃面色骤变,根本来不及留下任何话,起身由贴身宫婢扶着走了。 周易夏与乔泠之相觑,双方眼中都是疑惑,虞贵妃离开得匆忙,到底出了合适? 周易夏也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话,「抱歉。」 乔泠之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情,她笑着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公主送的步摇我瞧见了,很是漂亮精緻。」 周易夏面上错愕一瞬,随即二人都笑了。 回了相府后,入了镜花苑,就有人上前来禀,相爷来了,在屋内等她。 乔泠之惊诧,舒云与兰山在她背后对视一眼,眼里皆有喜悦,她们只是知道姬放对乔泠之冷漠,却不知姬放对她下过杀手。 「你们无需跟进来。」 乔泠之推门进去前,对院里人这样吩咐。 屋内,姬放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双手交叠撑在下颌处,自乔泠之进来,自带寒冰的视线就在她身上上下来回扫视,乔泠之就只能站在那儿任由他打量,心也悬吊着,不知此次姬放来是不是来取她性命的。 第17页 可她又想着,姬放这次是白日里来,应当不是来找麻烦的。 今日的乔泠之因是为徐皇后病恙而进宫,所以只着一身素色锦裙,她身形清瘦,腰间鹅黄色的衿带一束,细腰恰堪一握,面上只上薄脂,别有几分羸弱之感。 尤其她的眼中还带着对他的探究与惧怕,可身体却挺得笔直,看来那晚她确实被吓得不轻。 姬放将手收回,改为环抱在胸前。 最后还是乔泠之受不了这样的静谧,先开口道,「夫君今日怎生得空过来?」 这是时隔几日,姬放第一次见乔泠之,也是再一次听她柔声柔气唤自己夫君。 姬放伸出一只手,在案上轻叩,乔泠之数着,他一共敲了七下。 然后听他道,「我倒是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徐皇后如此机密之事的?」 他已将事情证实,左都御史果然是徐皇后的人,徐皇后是女子中难得谋略极深之人,遂她的多疑不下于他,若真如乔泠之所说,她并不愿替徐氏做事,更有仇敌之意,那么精明的徐皇后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奇怪就奇怪在,乔泠之既能知晓徐皇后的密中谋划,又无与她为棋之心,他再机智,也想不通这件事情,所以他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而在他能问出这番话来时,乔泠之才算是舒了口气,至少姬放已经不是完全不信任她,更有可能,他已经设法将此事证实,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证实的。 姬放瞧得真切,乔泠之眸中的畏惧已经褪了大半。 乔泠之道,「如何知道的相爷又何必深究,只要你是得利的一方不就是最好的吗?况且,我知道的事情远不仅此一桩。」 她给自己壮了胆子,试图将自己的意图一点点抛出来。 姬放也接得很好,他看乔泠之的眼神再也不似从前,像把玩物件一般,而带了些真实的兴趣。 他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完全信任乔泠之,毕竟也是跟在徐皇后身边十几年的人,且她身上徐家的血脉做不得假。 见他并未出言驳斥,乔泠之又小舒一口气,继续道,「我能保证自己并不会为了徐氏背叛相府,并且当相爷有需要我的地方,阿泠也会量力相助。」 这是很好的机会,她与姬放做交易的机会,只是她自己看不见,在她说这些话时,眼里闪着光,里头最后一丝畏惧也消散不见,满脸皆是坚毅,姬放却尽收眼底,在他也未曾察觉的内心,对乔泠之的信任似乎又多了一分。 「你有何条件?」 有意思的事情,他也不妨听听。 乔泠之柔婉一笑,「夫君今晚回房歇息吗?」 第15章 夫君,我口渴 姬放难得一怔,上次她也问过这样的话,是进宫谢恩回府之时,他瞧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现下,她臻首娥眉,眼波清灵。 他问的是条件,她答非所问,亦或是这就是她的条件。 今日她被虞贵妃嘲笑的事情,他也听手下人说了,所以,她想圆房了? 姬放唇角一弯,他笑了,即便笑意浅浅,可这也是他面对乔泠之这个人的时候,真正意义上的笑。 乔泠之不由被面前这副谪仙之画摄住了魂魄,姬放长得很好看,眉目俊朗,鼻挺翘,整张脸稜角分明,将他的冷然之气全部衬出,此刻唇上的笑,仿佛将雪山融化了一角。 怪不得京都中有那么多的闺中女子倾慕姬放,他有权有势,有容有貌,还洁身自好,就算是为人冷淡了些,可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人选。 她的意思并不是希望姬放同她圆房,等等,圆房?该不会姬放误会了她话中之意吧? 乔泠之红着一张脸忙不迭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姬放反问,「哪个意思?」 现在略带些痞气的姬放,与平日里见面连招唿都不想打的姬放,与那晚差点将她掐死的姬放都不同。 乔泠之甚至怀疑姬放人格有些分裂,只不过她不敢说出来。 知道姬放有意逗她,乔泠之微恼,可这一丝的恼意只给双腮布满红云的她增添了道不一样的风情。 因为气唿唿,所以她说话不免随意了些,算是破罐子破摔,「罢了,相爷觉得是哪个意思就是哪个意思。」 姬放眉一挑,眼一抬,「怎么不叫夫君了?」 乔泠之: 不知从哪句话开始,二人之间的氛围勐地一变,由阴沉压抑变为了暧昧调笑。 姬放也发现自己过于放松了,坐正了身子,板起了脸,不逗了。 「今日你进宫,可曾听说了什么?」姬放起身问道。 乔泠之紧了眉头,显然还不曾知道。 姬放也没打算说与她听,绕过她准备离去,却又在打开门后,停了片刻,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晚会回房歇息,只是也许会比较晚。」 说罢,不多久,院中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院中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相爷今晚要留宿镜花苑,他们的主子有盼头了! 兰山扔下手里的活计,飞奔了来,「夫人,您终于熬出头了。」 舒云也是激动的快要流泪,她与兰山知道乔泠之被徐皇后嫁进这姬相府,就说明,要得到丞相夫人该有的体面不容易,她们知道乔泠之并不会为徐皇后做事,可姬放不知道,知道也未见得会相信。既然如此,身为乔泠之心腹,她们当然是希望主子能够在相府站稳脚跟,不能与姬相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也不错。 第18页 她们终于迎来了第一步,二人同房。 乔泠之无奈,她相信姬放懂她的意思,不过是做戏给人看,他给她体面,她自也会回报与他,争取互利。 早早的,舒云等人就开始预备,只等姬放来。 可是舒云瞧着乔泠之背后那块正结痂的擦伤,不免有些心疼又有些惋惜,她们高兴得都忘了她身上还有伤。 「兰山,去将今日皇后娘娘赐的那瓶金玉露拿来,替夫人上药。」 兰山应了,又听舒云在宽慰乔泠之,「夫人莫担忧,金玉露是贡品,专治外伤,必定不会留下疤痕的。」 乔泠之点头,她还是爱惜自己这身凝脂般的肌肤,女子哪有不爱美的。 说话间兰山已经将药递了过来,舒云让她趴躺在床榻上,自己轻轻为她上药。 舒云的手指触在她的伤口之上,柔软轻缓,加之金玉露涂在身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乔泠之很是舒适,几天没睡好,这时困意来袭,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屋内漆黑一片,她身上完好盖着锦被,床帐也已放下,她亦不再是先前趴躺的姿势,也不知舒云她们是如何将她翻转过来又没将她吵醒的。 不知睡了有多久,她有些口渴,撑起身子想要起身去喝口水,忽觉得有些不对,她手掌按压的地方不是床榻的手感,反而有些温温热热,像是肌肤交接。 黑暗之中,乔泠之不由冷汗从背起,愣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慢慢偏过头去,希望借着月光能够将身旁的情形看清楚。 「你的手还要在我的身上放多久?」 寂静长夜,沙哑低沉的男声蓦地响起,乔泠之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整个身子一缩,背靠着墙她才觉得有些许安全感,她旁边怎么有个人,还是个男人? 姬放处理完事务,从外书房过来时,乔泠之已经趴着睡着了,看她睡颜恬静,便没有将她叫醒,随意梳洗后,就将屋内人都屏退了,他将乔泠之横空抱起翻了过来,摆在了里面去,轻飘飘又软绵绵的手感,若是有一阵风吹过,仿佛都能将乔泠之吹走了。 他合衣睡下,身边却始终有女子身上特有的香气沁入鼻尖,让他心神烦躁,好在乔泠之睡觉极规矩,不曾乱动,他也在躺了大概一个时辰后也进入浅睡。 谁知才刚睡着,身旁的人有了动静,她似乎不知道身旁还睡着个人,竟一手按在了他的身上,而且还是极为敏感的一个地方,他的声音都变得暗哑起来。 这个女人似乎忘记了,她还有个夫君,而与夫君同榻而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姬放也坐了起来,乔泠之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分辨出了这道声音是属于姬放的,而他说过,今晚会回房歇息。 只不过刚才睡迷煳了,将此事搞忘了,她试探出声,「夫君?」 床榻上,依稀能够分辨出的人影,应了一声,「嗯。」 乔泠之还是有些慌乱的,枕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暂时还接受不了,更不敢此时越过他下床去倒水来喝,可嗓子实在太干,她壮起胆子,又出声小心翼翼询问,「夫君,我口渴,你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第16章 我睡不着,哦,我睡着了 她的声音如小羊羔一般绵绵软软,哄得姬放险些忘了那日长宁伯府打人的不是她了。 好在有黑幕相遮,姬放神色不自然也不曾被乔泠之看见,片刻后,就在乔泠之以为他不愿意给自己倒水的时候,姬放动了。 他先点了盏油灯,屋内总算多了光亮,乔泠之低头一看,亵衣齐整。 姬放动作很快,手穿过床帐,伸了进来,乔泠之抱着被子往床边挪动,接过茶杯,小口喝了起来,可是一杯好似并不能解她的渴,她糯糯道,「夫君,我还想要。」 看不清床帐外的姬放是什么神情,但一定不会好看,因她已经感受到凉意蔓延进来,乔泠之立刻爬了起来,「不劳烦夫君了,我自己来。」 她又连喝了两杯水,后以极快的速度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躺在内侧。 姬放这才动了,将油灯熄了,復又上了床榻。 一下子,屋内,床榻上,又只剩二人尚不均匀的唿吸声。 身边骤然多了个人,乔泠之一时有些难以入睡,可是她又不敢乱动,不知道姬放睡着了没有,他睡觉后,又是什么样子的? 鬼使神差的,乔泠之将脑袋偏转了过来,床榻宽,她与姬放之间隔了两只手掌的距离,方才她也注意到了,姬放是合衣而睡。 姬放只是闭着眼养精神,身侧忽然有了动静,然后便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身子也是一僵,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住,问道,「盯着我做什么?」 原来他也没睡着,乔泠之有些尴尬,又佩服他的敏锐,「我睡不着。」 两个人她实在内心有稍许的忐忑。 姬放眼睛都没有睁开,语气揶揄,「今夜可是你要我回房睡的。」 乔泠之脸一烫,却无从反驳,「嗯。」 她只是想要做戏给徐皇后看,想起白日里姬放说的事情,她还是满头雾水,趁着此刻都没睡觉,她没忍住问道,「今天你说的事情是什么?」 她的话好多,姬放耳边聒噪不停,语气也颇有些不耐烦,「明日你会知道的。」 第19页 乔泠之还想问,姬放直接道,「休息。」 他的语气里有疲惫,还有压抑着的不耐,想来这段时间来他宿在书房也是辛苦了,可是,相府又不是只有镜花苑可以歇息,他就不会让下人再打扫一间屋子出来吗? 知道他不耐烦了,乔泠之也没有再说话,只想着找个时间吩咐人另外为他备一间房,若是他不愿意回房与她同睡,也有可以安眠的地方。 身边终于安静下来,可姬放居然觉得方才是不是语气有些重,他真是疯了,对她怎么能有怜悯? 但他终究还是在一段绵长的唿吸后,补了一句,「后日放榜,你随我一道去看看。」 乔泠之微诧,但还是没有出声。 后半夜,谁也没有睡好。 乔泠之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床榻边已经空了。 兰山打了热水来,伺候她梳洗,嘴里还咕哝道,「昨日多好的机会,夫人竟然睡着了。」 乔泠之嗔她一眼,「你这张嘴放过我一回可行?」 兰山就是这样的性子,时常能给她们带来乐趣,主僕间玩笑也是常有的事,兰山撅起嘴,「婢子还不是为了您好。」 迟迟不圆房,外人只会越来越看不起她,日后这京中各权贵家的宴请还会少?一堆妇人家聚在一起,岂会说得好听? 「对了,你们且去打听打听,昨日宫中可发生了什么事儿。」乔泠之吩咐道。 不多时,兰山归来回禀,面上带着喜色。 「昨日朝堂之上,左都御史弹劾了静安侯府世子在群芳馆打死了人,死的还是监察御史家的公子,陛下震怒,下令彻查。」兰山越说越兴奋,就差拍手称快了,「这简直就是大快人心,怪不得昨日虞贵妃听了宫人来禀,脸色都变了,走得那么急,想必是给娘家求情去了。」 乔泠之坐在软榻上,手支着下颌,心内有了定论,这便是姬放证实的手段罢,将计就计,通过左都御史将消息递给徐皇后。 怪不得徐皇后肯在此时将大权旁落虞贵妃之手,犯事的是静安侯府,是虞贵妃的娘家,虞贵妃刚掌权,母家就仗势欺人,只会失了周帝的信任。 虞家原本只是市井小民,靠着女儿的美貌,卖进权贵府中,后进献给周帝,一朝承宠,虞家老爷也封了个闲散侯爷,金尊玉贵养在京都。 谁知虞贵妃一得宠,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她也想过培养母家的侄子,若是出个有出息的,入了仕途,若是日后她再添个皇子,她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可惜,虞家没一个有头脑的,有的尽是纨绔子弟,整日流连烟花巷柳。 其实就这样碌碌无为过一生也不是不行,哪知虞世子为了个妓子,与人大打出手,甚至将人打死了,死的还是监察御史家的公子,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对姬放有没有何好处,她总觉得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说起群芳楼,乔泠之脑中一瞬闪过些什么,快得让她自己都抓不住。 她甩甩头,吩咐道,「你们挑几个人,去将离外书房最近的水月居收拾出来。」 不速之客总是突然出现的,下人来禀,赵姑娘来了。 第17章 她还一脸娇羞 她和赵尽珂倒是有段时间未见了,她该是有一点知道赵尽珂为了什么而来,姬放才在她的房中歇了一晚,就迫不及待上门了。 因赵尽珂的父亲是姬放的老师,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渊源,赵家父女都住在相府,而且赵尽珂更像是这相府里的小姐。 在赵尽珂进来那一剎,乔泠之笑了起来,「妹妹来了,快请坐。」 赵尽珂也笑着请罪,「这么久了也未曾上门拜见嫂嫂,请嫂嫂恕罪。」 乔泠之连忙起身将盈盈拜倒的她扶了起来,「妹妹严重了,舒云上茶。」 二人相扶着入座,赵尽珂有些沉不住气,茶刚上就忍不住道,「自打我回来,就听说嫂嫂与姬大哥不曾同房过,我还担心着呢,这不,一听说昨夜姬大哥宿在镜花苑了,今日便等不及要来与嫂嫂道喜呢。」 说是道喜,却含着试探的意味,她不信也不愿姬放与她圆房。 从见赵尽珂的第一面,乔泠之就不是很喜欢她,并不是说她看人有多准,也许只是同性之间的直觉。 赵尽珂笑里藏刀,表面上亲亲热热唤她嫂嫂,也许姬放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又或许他知道,但他默许,因为在他心中,赵尽珂的忠诚度比她高。 而赵尽珂既然与姬放有十几年的情谊,想必也不忿他娶一个细作为正妻。 所以她不喜赵尽珂,但也能理解她对自己有阴阳两面,赵尽珂可以,那她为什么不行? 乔泠之自始自终脸上都挂着笑,听她这么一说,微低下头作娇羞状,「大白天的,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赵尽珂脸色倏的变了,看向乔泠之的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她说什么?她承认姬大哥和她圆房了?这怎么可能。 她讪讪笑了两声,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乔泠之见她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好笑,看来这位赵姑娘对姬放的情谊深厚呢。 「我这院里还有些东西没收拾好,妹妹若是不嫌,就在屋里多喝几盏茶吧。」 赵尽珂脑子一转,「嫂嫂不提我都忘了,从前姬大哥未娶妻,府里也不曾有其他女眷,所以这相府的事务都交由我在打理。」她看了看乔泠之的脸色,又道,「中馈一事,姬大哥不曾放话,我也不敢直接交给嫂嫂,一会儿待姬大哥下朝回来,我去问问。」 第20页 这话里的炫耀之意未经掩藏,舒云兰山听到都觉得,她这是说的什么鬼话?相府已经有了主母,她竟还想把持着中馈不放,前头那些日子不过是太忙了没顾得上这件事情,说什么忘了,天天理事,还有忘的? 乔泠之也忍不住侧眼,赵尽珂似乎不太聪明,还是她有信心,姬放会继续让她掌家? 「呵呵。」出于礼貌,乔泠之还是笑了笑,「我不急。」 对于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赵尽珂有些气恼,怎么每次她想要激一激乔泠之,她总是不接招呢?若不是有人吩咐过不得与她起正面冲突,她才不会这么拐弯抹角,她说话只会比外头的人更难听。 这镜花苑也待不下去了,赵尽珂起身告辞。 兰山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什么德行。」 待姬放下了朝回府,赵尽珂还真的去找了他,她迫不及待想要证实姬放并没有将那个女人放在眼里。 姬放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就听说赵尽珂来了,他俊眉一蹙。 「你怎么来了?」姬放问。 赵尽珂面色不是很好看,「姬大哥你是不是忘了,那个女人嫁进来就不安好心。」 这话姬放早就听身边的人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赵尽珂这么着急来找他,是出了什么事? 「她为难你了?」 「不曾。」赵尽珂一扬头,为难?她怎么敢。 只不过这骄傲没维持多久,嘴就瘪了下来,「姬大哥你怎么能与她圆房呢?」 原是为了这事儿,姬放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道,「她是我妻子,圆房有何不可?况且」 不等他说完,赵尽珂就着急道,「当然不可,你冷落她的时候,她都端着身份,你不知道,今日我去她院里,仗着与你圆房了,她更得意了。」 姬放拧眉,「你去问她了?」 赵尽珂重重点头,「她还一脸娇羞。」 脑海中有了画面,姬放想笑,可赵尽珂还在这里,便忍住了,她竟然对外宣扬他们圆房了吗? 「姬大哥,她是徐皇后的人,不得不防,这府中中馈,还让我管吧。」赵尽珂说得很自然,她早已将自己当成了相府的女主人。 「她向你要库房钥匙了?」 其实没有,可她想让姬放对乔泠之的印象再差一些,便道,「嗯。」 谁知姬放点了点头,却道,「那就给她。」 ???赵尽珂脑袋嗡嗡的,「姬大哥」 姬放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是不容质疑。 当乔泠之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惊诧了一会儿,姬放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爽快了?这难道是为了两人之间的合作给出的诚意? 不容她多想,兰山就兴沖冲进了来,「夫人,相爷来了。」 乔泠之连忙整了仪容,走至屋门口迎接,「夫君可曾用膳?」 姬放摇头,兰山就去厨下吩咐摆饭。 很快饭菜就摆好了,闻着饭菜香,姬放始终觉得她院子里的饭菜比相府厨房里做的要香一些,当然,除了那一日他吐出来的汤。 桌上无人说话,姬放随意捡了句话来说,「你院里的吃食似乎与我那边的不太一样。」 第18章 你跟别人说我们圆房了? 说起吃的,乔泠之不免傲娇起来,这可是对她小厨房的一种肯定,这厨子还是她花重金挖来的呢。 「我这里的吃食都是院里小厨房做的。」傲娇得说话尾音都是往上翘的。 那得意的小表情,让她整个人又焕发了不一样的光彩,更加灵动,姬放夹菜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这一刻,仿佛他们俩是一对恩爱和谐的夫妻,共同享受晚间用膳的温馨时刻。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为何她能带给自己这样的感受?对她的印象,从新婚夜的狡猾伶俐,到长宁伯府面对乔琬挑衅的高傲清冷,到那晚被他掐着脖子的害怕恐惧,总之,她总是在他面前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不论有意无意。 他想放任片刻,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美好之中,忘记党权之争,忘记堆叠的政务,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一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一位貌美娇俏的妻子。 也真的就只是片刻,在乔泠之注意到之前,将眼中的温柔笑意尽数敛去,回归清凉淡漠。 其实在乔泠之的心中,也是一样,她一直对姬放怀抱着敬畏之心,可她就要在这样的绝境中为自己刨出一条路来,所以她尽量顺着他,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本来她对姬放的畏惧都已经逐渐消散,却在那一个晚上,恐惧又将她围绕,这几日他稍微对自己有些好脸色,她就又开始放松,这就像个循环。 乔泠之也勐地清醒过来,他们只有夫妻之名,之间更多的是利用与防备。 气氛戛然而变,乔泠之语调恢復平静,呆板道,「若是夫君喜欢,我可以日日让底下人给你送饭。」 姬放咳了一声,「不必。」他往嘴里送了一块肉,「有空我会来。」 乔泠之愣愣地点了点头。 用完饭后,乔泠之叫舒云去看看热水备好没有,又对姬放道,「夫君可要沐浴?」 姬放点头,今天他出了汗,泡个热水澡能缓解疲乏。 下人们将热水提拎进了浴房内,姬放看了她一眼,迳自走了进去,将里头伺候的人都屏退了,看来他并不习惯沐浴时有人伺候在一旁,乔泠之亦是。 第21页 不知过了多久,姬放只穿了白色单衣出了来,他的头髮还在滴着水,顺着脸庞而下,没入颈项。 乔泠之看着有些难受,拿过一边的干毛巾,踮起脚将毛巾围在姬放的脖颈上,姬放身量长,乔泠之的动作不可避免会触碰到姬放的身体,不过她一心只在止住那一颗颗顺熘而下的水珠,可姬放却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懵,他竟也没有排斥,反而任由着她。 她的身体乍然离开,姬放才反应过,他刚才似乎忘了唿吸,他尴尬的只能顺势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髮。 「虽已是春日,可夜半寒凉,头髮不擦干,容易生病。」乔泠之解释道。 其实她就是见到水珠落入颈间有些难受而已,姬放却以为她是在讨好关心自己。 乔泠之让人进来将浴房收拾了,换了热水,自己拿着衣物进去了。 姬放在外头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乔泠之还没出来,他脑中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怀疑,她会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她会不会在里面溺水了,亦或是被暗杀在里面了,甚至尸体都泡发了,诸如此类。 直到乔泠之衣着整齐慢吞吞走了出来,头髮都已经半干了,姬放这才收回自己的思绪。 唤了人进来将浴房内收拾妥当后,屋内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姬放从书案后走到床榻边,很是自然地躺在了床上,乔泠之却还愣在一旁,姬放抬眸,「浴桶里泡傻了?」 乔泠之蹙眉,你才泡傻了,男人果然一点都不精緻。 她将床边唯二的两盏灯吹熄后,摸黑爬上床,脚下一绊,只听得一声闷哼,乔泠之已经一翻身被按倒内侧。 方才她绊到的是姬放的腿?乔泠之心道。 可她来不及多加思索,因为此时此刻,姬放侧压在她的身上,他的唿吸都扑洒在她的脸上。 乔泠之结巴,「你你你你做什么?」 姬放只是想把磨磨蹭蹭找不到地方乔泠之拎进去,哪知道她反应大,他一个撑不住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姿势。 她紧张了,姬放眼里有戏嚯,他故意凑到乔泠之的耳边,「你跟别人说我们圆房了?」 乔泠之耳朵一痒,头便忍不住往一边躲,可姬放不放过她,也跟着移动,乔泠之话音带颤,似是要哭出来了,「我错了。」 姬放只觉得畅快不已,身子一动,远离了乔泠之,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 面前的障碍物没有了,乔泠之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牵起被子将自己盖住,然后一转身背对着姬放。 翌日一早,乔泠之起身时,身侧照旧没了人。 舒云听见动静推门进来,「夫人醒了?快些起来梳洗,相爷说巳正十分,在府门口等夫人。」 乔泠之还有些迷煳,「等我做什么?」 舒云惊奇道,「相爷说和夫人约好的呀,夫人不记得了吗?」 乔泠之努力回想,终于想了起来,前日姬放说,要携她一同去看放榜。 「什么时分了?」 「辰正三刻。」 乔泠之一掀被子,快要来不及了。 姬放准时在马车上等着乔泠之,毫无疑问她又来迟了。 两人相对而坐,姬放被她头上那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吸引了目光,他出言讽道,「今日夫人又是为了哪件物什误了时间?」 乔泠之被他说中了,讨好的笑了笑,「我下次一定争取起早些。」 姬放便不再理她,乔泠之因为自己误了时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主动挑起话题,「夫君觉得谁能夺得状元?」 热门的人选也就那么几个,乔泠之也曾有所耳闻,一位是来自徐州从小就有神童之名的闻誉,一位是真正的寒门子弟林崇弘,另一位就是荣安侯府方定州。 其中,闻誉早已投入姬相门下,林崇弘尚未选择任何一派,而方定州,乔泠之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上一次他与沈相见面后,是否以归入沈相门下。 说起这些,姬放倒提起了些兴趣,他想知道乔泠之在朝政谋略方面到底有何见解,他反问道,「夫人觉得呢?」 第19章 努力成为夫君的左膀右臂 乔泠之既决定要与姬放互惠互利,单凭掌握徐皇后机密还远远不够,因为就算没有她,姬放也不见得会输,那么她,总要展现出自己的用处。 她略一思索,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我曾看过方公子的文章,有深度,又不晦涩难懂,通篇文章蕴含大气,是常人所不能比的,而且此人极有谋略与见识,若是夫君能将其纳入门下,无疑是多了个左膀右臂,且他身份不够,想来从小没少用功,是个上进之人。」 她又加一句,「夫君觉得呢?」 姬放盯着她,眼神里多了些探究,「夫人对他倒是了解极多。」 这话并不像是夸她,乔泠之听得出,她心里一凛,哪里又惹到他了? 「其实闻誉此人也不错,从小名声就传遍四方,且并未骄傲,而是苦心学习钻研,只是他本来就已经被夫君招揽。」她试图解释自己为何着重提起方定州。 她忘了,姬放多疑,她如此夸赞方定州,已有举荐之嫌,说不准此刻姬放已经觉得方定州与她关系匪浅,是徐皇后的人,那她先前受的伤与质疑不就等于白受了?她暗道自己大意了。 姬放冷眼看了她许久,终是放了话,「夫人若是有办法让林崇弘归顺于我,那么夫人才是我的左膀右臂。」 第22页 乔泠之心中凛意更甚,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让她出谋划策,拉拢林崇弘。 姬相能看中的人必然不错,可连他都不能规劝的人,她真的可以吗?可这是她再次让姬放相信自己的机会。 马车内霎时静默,马车驶入街道,周遭的喧闹声更甚,乔泠之便知道,城门已到。 佑安为他们撩起帘子,外头人声鼎沸,嘈杂不已,都在等待放榜,百姓们最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周围更有不少华贵马车停当。 「我觉得今年状元必是闻誉闻公子。」 「我也如此认为,闻公子有才有貌,又谦逊有礼,状元当之无愧。」 「我道不然,方公子相貌才是仪表堂堂,本身才华出众,身后又有荣安侯府作盾。」 议论声此起彼伏。 高声议论的都是赶来凑热闹的平民百姓们,而真正的学子们,此刻都心神忐忑的等待着出榜,别的不求,只求中个进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二人并未下马车,只等着放榜,唤人去将结果探来一听。 倏然,本就人声鼎沸的城门口更加骚动了,乔泠之心之,定是来人放榜了。 她紧了紧攥在手中的衣袖,前三甲,究竟和她想的是不是一样呢? 佑安也很得力,挤进人群又挤出来,然后回到马车旁,先开帘布禀道,「状元是方定州,闻誉与林崇弘一榜眼一探花。」 乔泠之笑了,果真和她心中的排名一般无二,姬放睨她一眼,她立即将笑意收敛。 姬放嘴角一扯,「看来夫人很有信心。」 乔泠之默嘆口气,这个男人,太狗。 当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高兴时能对你温声细语,谈天说地,他不高兴时,什么阴损事儿都干得出来。 乔泠之也掀开自己这边的帘布往外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格外显眼的方定州,他正在接受同窗好友们的祝贺,后来,他上了一辆马车,却不是荣安侯府的。 她心里隐隐有猜测,在看到熟悉的小厮后,她的心沉了沉,他果真还是投入沈相门下了吗? 在她出神之际,马车外佑安的声音又响起,「爷,闻公子求见。」 闻誉不负所望,夺得榜眼,日后前程定也不会差,他认出了相府的马车,喜意蔓延,恭恭敬敬过来拜见。 姬放下车实在不便,就怕引起太多注意,他问道,「让他上来说话如何?」 乔泠之毕竟是女眷,他倒也尊重。 「自然无不可。」乔泠之答道。 她在宫中见的人难道还少了?况且姬放就坐在这儿,又不是孤男寡女的。 帘帐掀开,闻誉钻了进来,显然没有料到马车里还有其他人,不过他也立马猜出了这女子的身份,拱手为礼,「见过相爷,夫人。」 乔泠之对他颔首一笑,灿若桃花的容颜叫闻誉不禁失神片刻。 三个人在马车里似乎多有不便,乔泠之主动道,「我下去透透气,你们聊。」 她下了马车,今日未曾带舒云她们,这时布告栏前人群已不再如先前拥挤,她便走了过去,将榜单大略看了一遍,方定州的名字在最前头,也最大,就如方才人群中的他,格外显眼。 倒不是她对方定州有其他的心思,而是她与他之间单纯的知己之交,她希望方定州不要选错了路。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林崇弘的名字上,关于林崇弘的事情她听说的极少,就连外界所传,也只不过说他出身贫苦,日夜用功,这才有了如今 的成就,可他若是真的简单,就不会只有这么点消息流传于市井。 所以说,要劝林崇弘归顺姬相府,对她来说,是件头疼的事情,可无论再头疼,她总要去做。 只是她还没想处如何去接近林崇弘,他却自己找了上来。 名次出来后,林崇弘在原地愣了许久,他因为性格的原因,并没有特别交好的同窗,并且习惯独来独往,但知道他中了探花,周围的人即便与他不熟,可为了巴结他,还是上前来与他道贺,前一刻,他才摆脱了最后一个狗腿,目光却一下就被布告栏前,看得认真的乔泠之所吸引。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比乔泠之更美的他也曾有幸一见,只不过更加吸引他的是,乔泠之周身清冷的气质,且从她的一颦一蹙间,总能感受到她不同寻常女子,于是他主动上前。 「姑娘独自一人来看榜,可是家中有兄弟参加科举?」 乔泠之只听说过林崇弘,但不曾见过他,所以她只觉眼前男子身上儒雅之气过重,有些自持身份,却不知他就是自己要想办法说服的人。 对于这样主动搭话的人,乔泠之一般会将他归类为不怀好意,可他目光清明,身着朴素,却面上一派真诚,实在不像是坏人,便于他答了一句,「我与家夫一道儿而来,只是为了凑个趣罢了。」 听她已经成亲,这才注意到乔泠之梳的是夫人髮髻,林崇弘温和一笑,「那你夫君呢,怎么不见人?」 乔泠之当然不能说她的夫君是姬放,更不能提自己为了给他们腾出空间来说话而独自出来,随意编了个藉口,「家夫身子弱,不便下马车,我替他一观,而后将结果告知与于他。」 林崇弘瞭然,不免觉得可惜,这样的美人竟然嫁给了个病秧子。 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青年人才,为了避嫌,二人不再交谈,乔泠之估摸着马车里的人应该把该说的都说了,就出言告辞。 第23页 林崇弘一手负立在身后,笑起来也是书生气,望着乔泠之离去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乔泠之回到马车内,闻誉已经离开了,姬放面色好像不太好,乔泠之以为他可能为方定州成为新进状元一事不太高兴,所以迁怒自己,也不理他。 却不知姬放刚刚将乔泠之与不明男子交谈看在眼里,只是那男子背对着他,不知是谁。 乔泠之一心只在思索该如何对林崇弘下手,出声问道,「夫君可知道林崇弘下榻的客栈在何处?」 姬放冷漠,「问这做什么?」 乔泠之一笑,「努力成为夫君的左膀右臂啊。」 姬放一噎,她倒是积极。 第20章 我瞧你像 在乔泠之毫无顾忌在自己面前夸赞推荐方定州之时,姬放疑心顿起,因他极为看中方定州,只不过二人交谈之际发生了不合,此事便作罢,他也怕方定州这样的人才落入敌党之内,遂派了人追踪他,所以那日醉仙楼,方定州密会沈相之事,他知道。 原本他以为乔泠之去醉仙楼真的只是为了楼里的美食,可方定州的出现又让他对乔泠之重新起了疑心。 荣安侯是周帝心腹在,周帝日渐昏聩,许多事情都靠忠心于他的臣子撑起来,其中就包括荣安侯与辅国大将军魏宗鹏。 周帝与徐皇后恩爱,二人一体,沈相身为周帝亲舅舅,就算自己有野心,可与姬放这样的强敌比起来,他更愿意暂时偏向逐渐衰落的皇室。 要知道除了三皇子周鸣受宠,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为太子周延,是个病弱的,有大师断言他活不过三十。 只要将这几位弄死,沈相掌权便可以谋朝篡位,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同样得周帝宠信的姬放。 如今方定州弃姬相选择沈相,沈相必定在其中作了梗,可也不能不联想到,是否荣安侯府也有意偏向沈相? 乔泠之是徐皇后的外甥女,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那晚乔泠之向自己袒露心迹,经他证实后确实如此,他是有点相信的,可现在,她对方定州的极度信任,又让他心中那一点的信任磨灭掉了。 至于林崇弘,他相处起来虽然性子淡泊儒雅,可是真正的他绝非如此,他出身寒门,与自己行事却有共同点,决断非常,且该狠的时候觉对不会手软,他能知道的,别人自然也会知道,谁知那么多人给他摆出好处,就为了拉拢他,可他却不为所动。 所以,只要乔泠之真的能劝得林崇弘替他办事,他或许还会给她一次机会,不然的话,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随他悠悠道,「既然是左膀右臂,这样的事情还需要问吗?」 乔泠之气闷,不仅狗,还小气。 马车慢悠悠摇回府,期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不屑说,一个不愿说,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刚刚成亲那会儿。 姬放直接回了外书房,也不曾提今晚回不回回房,不过乔泠之是真的不在意了,巴不得他不要回房呢,反正新的房间已经给他收拾出来了。 一回镜花苑,乔泠之先给自己灌了几杯水,出门到现在一口水也没进。 待她捋了思绪,一颗心真正平静了下来,才吩咐舒云,「去打听这次殿试的探花林崇弘林公子在何处下榻。」 既然已经成名,那么他的行踪自然很好打探。 不多时舒云来回禀,「林公子住在庆元客栈,奴婢还听说客栈的老闆要办几桌为林榜眼庆贺呢。」 林崇弘家中贫寒,身上的银两只够他上京赶考的,还是庆元客栈的老闆听问他学识了得,笃定他能考中,每日给他准备的饭菜都有自己额外贴补的,如今他果然考中了,而且还是探花,成为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乔泠之撑着下巴思索着,自己该如何接近他才不会引起他的排斥,进而对他进行劝说,想了半晌也没得出个结论,干脆就不想了,等明日乔装改扮去趟庆元客栈,了解了解,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也不迟。 这么想着,她就令舒云去给自己找一套男装来,舒云虽然疑惑不解,可也照做了,这么些年来,乔泠之从未做出过什么让她们担忧的事情来,年纪小小就懂事非常,极有主意。 这也是令人心疼的一点。 翌日,寻了个时间乔泠之就往庆元客栈去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是一个人换了身男装出门。 庆元客栈不算大,毕竟是在京都,很多大客栈后头都有权贵的支持,庆元客栈能够存活下来,无非是因为老字号,且这间客栈曾出过两位状元,虽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会选择这间客栈,图个好兆头。 因客栈又出了个探花,生意又好了起来,乔泠之接近午时来的,进去后堂中的桌椅几乎坐满了人,有小二上前来替她引路,「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 乔泠之故意压低声音,这样显得粗迈些,更像是男子,「吃饭。」 「得嘞,您请这边来。」 她以为店里没有位置了,刚好遇上临窗一桌吃完结帐走了,小二连忙将桌子上的残渣收拾干净,让她坐下。 「将店里的招牌菜上两个来。」 既然来了,自然也要吃好,却不知这庆元客栈的菜色如何。 小二应下后正要去后厨吩咐,却不料被一人按住了,一席白色掠过乔泠之的余光一侧,她抬头去看,竟是昨日布告栏前遇到的男子。 第24页 他眼里带笑,「这店里最好吃的不是招牌菜,反而有一道什锦野山菌,味道极是鲜美滑口,夫」男子一顿,「公子何不试试?」 乔泠之知晓他肯定认出了自己,于是朝小二点头,「那就再加一道菜。」 小二传菜去了,林崇弘谦和道,「夫人可介意与我拼一桌,这顿饭我请。」 乔泠之不知道他对自己怀的是什么心思,不是她臭美,她自来就知道自己貌美惊人,可瞧着他的样子,却看不出半分轻浮之意。 她微微一笑,「公子请。」 林崇弘落座,起初见到乔泠之时他还不敢认,后来仔细看了两眼才确定就是她,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她只一人,还乔装改扮。 「夫人今日不曾与你夫君同行?」 「他有事要忙。」乔泠之答道,「公子常来这客栈?」 「我是今年殿试学子,在这客栈住了一月有余。」 乔泠之一喜,那他必然知道林崇弘的消息,于是稳着调子,随意说起,「我也是听说这客栈出了个探花郎,有些好奇便来瞧瞧,说不准运气好,还能见上一面呢。」 对面的林崇弘波澜不惊,甚至还附和着她的话来说,「夫人运气看起来就不差。」 上菜的速度倒是挺快的,小二已经上了三盘菜来,果然不负推荐,那碗什锦野生菌菇汤闻起来就沁人心鼻,乔泠之的馋虫顿时被勾起,林崇弘却抢先一步拿起勺子盛了碗汤,随后给她递了过来,「夫人先请。」 乔泠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行为,放在寻常来看,绝对别有所谋,可是偏偏,他一点破绽也无。 这碗汤他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这若是让认识她的人瞧见了,岂不是又是一场风波? 可实在受不了那香味的引诱,乔泠之小啜一口,眼睛都眯了起来,果真不赖。 吃着也不忘正事,既然不能确定他是否有坏心,那么就先将他利用一番,「公子既然住在这里一月有余了,想必知道林公子住在何处长甚模样,说不准公子与他关系还挺好也未可知。」 她话中明显有让他带她去见林崇弘的意思。 林崇弘笑笑,「夫人想见的人就在这楼中,你瞧谁像?」 乔泠之往周围巡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对面,狡黠一笑,「我瞧你像。」 第21章 林兄,姓张名洪 林崇弘一愣,她看出来了? 目光交接,乔泠之从他的惊愣中突地捂了,她本意是开玩笑,没成想,似乎被她说中了,眼前这个猜不透来意的男子,就是她要找的林崇弘。 他这身气质,最多能看出来他是个书生,且就她见过的这两面,他行事还有些不着调,怎么看也不像探花郎。 他方才从她口中知道她要寻他,他却并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想来也是怕她别有用心。 他有意戏弄自己,那她也顺他的意,且先试探试探。 片刻后,乔泠之绷不住,清脆一声笑了出来,「我与公子开玩笑呢,与公子聊了许久,又白吃这一顿饭,还未问公子姓名?是否高中?」 林崇弘显然比方才松快些,「我姓张,名洪,只中了末甲进士。」 话音一落,又一道声音响起,「林兄,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 时间静止,气氛又一次凝固,林崇弘再好的修养,嘴角也忍不住微畜。 没人应答,那人又几步上前,「林兄,我与你说话呢。」 乔泠之歪着脑袋问,「林兄?姓张名洪?」 张洪眉头一耸,看着乔泠之,有些惊喜,「你认得在下?」 「呵呵」 乔泠之尴尬地笑了两下,没想到有些人,假冒身份居然能被当场拆穿的。 林崇弘再也坐不住,先对张洪道,「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张洪走后,他又起身对乔泠之鞠躬致歉,「我也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说,瞒着夫人并不是想戏耍夫人。」 也许是想要招揽林崇弘的人太多了,他被烦透了,因此才会选择隐瞒身份,虽然乔泠之只是弱智女流,可谁知是不是哪家派来的呢?林崇弘防范还真是防对了,因为她就是为此事而来。 乔泠之也并没有立场去责怪他,二人不过才见第二面,她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林公子去吧,你的朋友们在等着呢。」 她这样心宽,林崇弘颔首,然后离去。 是乔泠之想差了,还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不计较而心生愧疚了,可他居然坦然离去了,怪不得别人都说他只是看来儒雅呢。 果真是外表惑人。 心里别扭,但并不影响她的食慾,又喝了两碗汤,吃了饭菜,去结帐时掌柜的说林公子已经结了,她就直接回府了。 今日出门也并不算全无收穫,至少她见到了林崇弘。 只是刚回到镜花苑,舒云却有些着急,见她回来就急忙禀道,「夫人,您出去这段时间,赵姑娘来过了,奴婢并不敢如实说,只谎称您去院子里散步去了,她就硬生生在厅中等了半个时辰,不见您回来才走了。」 「奴婢不放心,就让兰山跟着去看看,见她直接往外书房去了,她定是要去告状的。」 舒云并不知乔泠之所做的事情本就与姬放有关,所以担忧赵尽珂告诉姬放后,姬放会找乔泠之的麻烦。 第25页 乔泠之安抚道,「无碍,她乐意说就说去。」 这个赵尽珂还真是没事做了,整日里盯着她这镜花苑。 姬放听说赵尽珂又来了,直接就让佑安将他打发了,因昨日放榜,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呢,他只想一个人歇着。 结果赵尽珂不肯离去,直说有要紧事,事关乔泠之。 他就让她进来了。 终于见到姬放,赵尽珂都来不及问好就开始诉说乔泠之的鬼祟行为,一通话说下来,加上她添油加醋,她嘴皮都说干了。 可姬放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哦,知道了。」 赵尽珂瞪大眼睛,「姬大哥,她行为如此鬼祟,还撒谎,你就不管吗?」 姬放正头疼呢,又被她一吵,脑袋都大了,语气十分不耐,「她做什么我自会派人盯着,你有事无事都少去镜花苑,若是实在无聊,我问了老师后,就让人给你说亲。」 赵尽珂果然闭嘴了,她才不想嫁出去,她从小就只有一位意中人。 在她走后,姬放轻合着眼,闭目养神之际,佑安进了来,见他神色疲惫不已,心内不忍,低声道,「爷,夫人给您预备了新的屋子,离书房也不远,爷不如去屋里歇息?」 这倒是出乎姬放的意料,应了下来回屋歇息去了。 一直过了今晚,都不见姬放气沖冲来找麻烦,舒云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几日,不知道姬放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都不曾与乔泠之打过照面。 乔泠之也不曾去过庆元客栈,怕打草惊蛇你,若是让林崇弘对她的戒备心再次加重,那么说服他的可能性就变小了。 她也想过派人去林崇弘的老家打探消息,可一来一回浪费的时间太多了,姬放怕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林崇弘本身也是个不安定因素。 可她必须摸清楚林崇弘的性格,才好下手,于是她只能求助姬放,姬放既然有招揽之意,那么一定会对他做足够多的调查。 可是上一次她只是问了句林崇弘住在哪里,他都不愿意说,显然是想为难她。 只等下人来回,说相爷回府了,乔泠之立刻拎着提前准备好的点心,往外书房去了。 虽然只有几天未见,可佑安却有种几个月未曾见到乔泠之的感觉。 分明前些日子姬放还曾留宿镜花苑,从看榜回来后,这两人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但他还是笑着行礼,「夫人。」 乔泠之问道,「相爷可在?」 「容奴才通禀。」 他可不敢直接放人进去。 乔泠之耐心等着,一会儿门开了,佑安做了个请的姿势,「爷请夫人进去。」 第22章 相爷,你不要太小气 书房里头的陈设布置一如既往死板严肃沉闷,乔泠之将吃的放在一侧的桌上,打开后香味四溢,「夫君快来尝尝,这可是林嫂新做的点心。」 林嫂就是乔泠之花重金挖来的厨娘。 他们二人几天不见,乔泠之却一点也不显生疏,直招唿着姬放过来吃。 瞧她那副殷勤模样,就知道她有事相求,姬放悠然起身,甚至还想伸个懒腰。 随手捏起一块来吃,果然味道很好。 「夫人前几日怎么不曾送吃食来?」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天天吃,否则会腻的。」 姬放瞥她,你不是天天吃? 眼神又落到那纤细的腰肢上,不过她虽然喜欢吃,可却不胖。 见乔泠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姬放问道,「还有何事?」 乔泠之吞吞吐吐,「好吃吗?」 姬放稍显不耐,「还行。」 「夫君口渴吗?」 「不渴。」 「夫君累吗,我会推拿。」 姬放隔开乔泠之伸过来的魔爪,不耐尽显,「有事就说。」 她居然对自己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是自己对她太宽和了?姬放心想。 乔泠之抿着唇,纠结了一会儿,终是说了,「夫君可能与我讲讲林崇弘的事情?」 姬放不动声色,原是为了这个,「不能。」 乔泠之撅起了一张嘴,双眼扑闪,尽量扮得可怜些,「夫君」 语调是从来没有过的缠绵妩媚,还有撒娇的意味,姬放顿时觉得身子都酥了一半,这一刻,他似乎懂得了那些沉迷女色的人的乐趣。 乔泠之竭尽所能地装弱小,姬放再怎么也是个男人,难不成还真能这么狠心? 姬放突兀地咳了一声,手掩上嘴唇,遮住他的失态,而乔泠之半分不对也没瞧出来,还一手拽上了姬放的臂膀。 姬放本就还处于敏感状态,被她如水般的手触碰,另一半也立时酥了,他的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将乔泠之的手甩开。 面对着乔泠之诧异的眼神,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姬放不得不冷硬起一张脸,「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这可是他交给她的事。 乔泠之见这招不起作用,干脆也不装了,将所有的可怜娇弱都尽数收了起来,一张脸也就只剩下了恬静。 「这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相爷既有招揽之意,想必也十分看中此人之才,如今你将这件这件事情说与我听是为何想必你我心里都清楚,明人不说暗话,我有心助相爷,也请相爷放宽些心。」 简而言之,相爷你不要太小气。 第26页 姬放以深眸相盯,乔泠之也毫不示弱,可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乔泠之的手掌心已经湿热。 而姬放看起来冷静和深不可测,心内却在讶异,这个女人变脸的速度又精进了?而且,她在变脸后,就会唤他相爷。 乔泠之说的不无道理,起初他这样说,不过是被她提起方定州的兴致勃勃而生了怒气,故意为难她,后来,他认为这不失为一件好事,上次左都御史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摆脱她细作的嫌疑,而这次,他所知道的,林崇弘的身份并不如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他与徐皇后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让乔泠之去办这件事,并不指望着她一定能办成,而是看她在探查林崇弘消息的过程中,得知林崇弘与那边的关系,她会如何做。 见姬放并不言语,乔泠之手心越发汗湿,姬放的底线她并不知道,但至少不会这么浅,上次差点死了,不也活下来了吗? 她并喜欢这样的对峙,想尽量笑笑缓解气氛,可是脸上绷得紧,实在笑不出来。 内心争斗之际,姬放终于有了回应,他似乎将她说的话听了进去,语气放缓了些,但仍旧冷冰冰,「我若是与了你方便,你又能给我什么?」 乔泠之并不敢放言,她做出了个惊人且带些蠢意的举动,她一手取下腰间荷包,一手她牵起姬放的一只手,在姬放下意识想要缩回去时紧紧拽住,一把将荷包塞进姬放的手里。 「我身上暂时只有这些,不过相爷放心,日后总有机会还你。」荷包里是出门那日舒云给她装的碎银子,从未取出来过。 其中意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今给的是银子,日后还的却不是。 姬放眸色渐浅,掂了两下手中的荷包,道,「我便等着。」 「稍后我会让佑安将东西送到镜花苑去。」 乔泠之这才安心离开,出门天色已暗,她手中晕出的汗被风带走,望着这条条小径,竟恍惚有种望不到头的错觉。 书房内的姬放打开手掌心的荷包,里头除了碎银,还有一颗看似是糖果的东西。 姬放说话算话,她才刚回镜花苑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佑安就将东西送来了,是一本小册子,她先翻看了两页,上头记录着林崇弘从小到大的事迹,她顿觉心惊,怪道姬相年纪虽轻,可身上却不乏杀伐果决之气,连林崇弘这样的人物,他都能将人家的一切探查并记录下来。 她不禁会想,姬放手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本小册子,写着他从小到大的一切。 若是姬放知晓她心中所想,定会骂她异想天开,若是他真有这样通天的本领,如何还会被朝中各党派所制衡?再说,他也没有那么变态。 乔泠之自觉欠姬放的越来越多,当夜就将自己关在屋里看小册子,连晚膳都未用。 第23章 他不会信我 林崇弘,出生于鄞州忠县一个山村,林家世代务农,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的好苗子,父母豁出一切都要供他读书,最后不负所望,从小到大,林崇弘都是学堂中最出色的学生,可也因此惹了不少人的眼。 可每当有人不怀好意想要为难他之后,那些想要欺负他欺负林家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见过林崇弘的人,都说他是翩翩君子。 乔泠之幻想了一下,一个人说着最君子的话,却做着最狠的事情,甚至还不会叫旁人觉得他阴狠,反而认为是他人罪有应得,她就能理解,为何各个党派都想要招揽他。 会咬人的狗不叫。 曾经见过他两面,乔泠之都无法将他与狠联繫起来,可看看小册子上记录的事情。 永和十五年,忠县孙家公子曾将蛇悄悄放入林崇弘的房间,林崇弘被咬后,自己帮自己将蛇毒挤了出来,并且淡定的将蛇捏住七寸,原封不动丢回了孙公子的屋内。 永和十八年,忠县县令家公子,因喜欢的姑娘倾心林崇弘,而暗中命人将林崇弘套上麻袋狠狠打了一顿,那一次,林崇弘手臂骨折,修养了足足几个月,后来他写了封信,匿名递交钦差府衙,县令上任期间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的事情全被揭发,一家人都被流放,流放途中,县令公子死因不明。 永和二十年 接下来的她还未看,背后就起了冷汗,林崇弘分明只是平民之子,父母只是靠种田为生,却有能力扳倒县令,他就像长了双透视眼,能看尽他们背后所做之事,而且单从毒蛇事件,也能看得出,林崇弘心性坚韧,报復心也强。 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剑。 这样的林崇弘却给素昧相识的她盛了碗汤,乔泠之凝了神。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能让林崇弘这样的人主动与她搭话?她自认与别人并无甚大不同,也许只是长得好看了些? 她实在找不到突破口了,于是将这些年来与林崇弘来往较为密切的几个人记录了下来,只待明日遣人去查一查。 这夜,乔泠之又没有睡好,她似乎忘记了去留心宫中情况了。 彩月只被她指派到院子里做些洒扫的活计,平日里有些话连舒云兰山都不曾透露,想必徐皇后那边,也还是瞒得死死的,问起来也不过就是如今姬放盯得紧,她没有行事的机会。 徐皇后之处倒是没有太多顾忌,唯一令她悬心的就是她与自己说的消息,她的双生姐妹。 第27页 可是这个问题,除了徐皇后,她还能去找谁求证呢?长宁伯,她的父亲?他与她似乎并无话可说。 所以无论这个消息的真假,她总要查清了才能安心。 她的母亲,这一生过得太苦。 翌日晨起,乔泠之就将事情交代给了舒云,然后吩咐兰山,陪自己进宫去一趟。 此时进宫,无疑会引起姬放注意,甚至对她怀疑更甚,可是她无法,在宫外能打听到的消息实在有限,请教姬放,他又不愿与自己多说,倒不如进宫一趟。 果真在乔泠之刚出门,姬放就得到了消息,倒也不像乔泠之想的那样,他并没有太过的反应,反而是佑安比他着急些。 「爷,这夫人嫁进来才多久,就进宫几趟了,需不需要我让人盯着些?」 姬放在宫中有眼线,而且可能还不少。 姬放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嗯。」 希望乔泠之不会做出什么让他失望的事情,不然她真的会活不过明天。 他也着实看不太懂她了,既然说着自己不会出卖他,为何又如此高调的进宫?还是她真的内心坦然? 在进宫的路上乔泠之想通了,越是这样不藏着掖着,才更不应该引起怀疑,总不能她要进宫报信,还大张旗鼓? 见她主动进宫,徐皇后心内不悦,到底没表现在脸上,并且还照常问了两句。 姬放终于与她同房的消息早就传进了宫,徐皇后笑道,「你做的不错。」 乔泠之并不想跟她兜圈子,问道,「娘娘,您上次与我说的那件事,如今可又有消息了?」 徐皇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意浅了些,有些为难,「你也知道,你母亲那件事情早已过去了十几年,真要追查起来并不简单,这样短的时间你便要个结果,可是在为难姨母?」 乔泠之连连摇头,「娘娘误会了,我也是太心急了。」 「上次出宫回府后,听说左都御史弹劾虞贵妃亲弟,是怎么回事儿?」 上一次她给徐皇后的交代,上面写的就是左都御史,可转头左都御史弹劾虞侯世子,徐皇后又恰巧在此时称病退避,让虞贵妃在得权之时又同样陷入两难的境地,她若是不问问,徐皇后只怕都要怀疑她了。 徐皇后神情舒散,身子往后倚靠在引枕上,「你听说了多少?」 「也就是虞世子打死了人。」 「他虽打死了人,可身后到底还有虞贵妃这个做姐姐的,保下了一条命,削了他的世子爵位,命他亲自登监察御史的门道歉。」 乔泠之微诧,「那可是一条人命。」 监察御史在怎么也是京官,事情竟结束得如此潦草。 徐皇后嘆了口气,愁意铺满眉梢,「依本宫说,虞妃妹妹也是煳涂,非要在陛下盛怒之下去求情,虽说救下了人,可到底是失了陛下的心。」 如此说,乔泠之心内便分明了,徐皇后本意就不是虞世子的命,而是虞家一家的恩宠,而她如意了,为了保住弟弟的命,虞贵妃只能拼尽自己恩宠,帝宠可以再有,可若人命没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乔泠之故作惊讶问道,「原来娘娘早就知道?」 徐皇后笑笑,并不言语,无论乔泠之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乔泠之要做的,就是替她看好姬相府。 「姬相待你可好?」 乔泠之露出无奈,「他不会信我。」 一句话道尽心酸。 第24章 乔姐姐,你过得好吗? 正逢周易夏来请安,一进殿先与徐皇后请安,见乔泠之也在,二人只是颔首示意。 徐皇后对着周易夏,似乎更加亲热,拉着她到身边,「不日婚期就到了,不是吩咐你无需再来请安,安心备嫁吗?」 她看了眼一旁的乔泠之,「让你与阿泠一般回府出嫁,你又不愿。」 提起安王府,周易夏方才还略微娇羞的脸有些愣,随即道,「我愿意娘娘送我出嫁。」 徐皇后大笑,看她的眼神更加慈爱,只是想起她婚事生变,又觉惋惜,「好在方定州争气,给你挣了个状元郎回来,不然可该多委屈你。」 这婚事是周易夏自己求着换的,安王妃并未在徐皇后跟前儿说什么,所以谁也怪不着,外头也只会说,是周易夏爱慕方定州,摆着大将军之子不要,非要以公主之尊下嫁侯府庶子,许多贵女们暗里都等着看她笑话呢,谁知方定州争了口气,但仍然不够。 周易夏撒娇道,「娘娘,我做的决定必然不会太差,再说,若真不行,不是还有娘娘相照吗?」 又逗得徐皇后笑起来,乔泠之也带着笑意静静看着她们,这时候她又像个外人。 比起周易夏,二人虽都是自小养在徐皇后身边,可毕竟身份悬殊,一个在封公主前,是功臣安王之女,而她,不过是被伯府抛弃的女儿。 所以后来一个成了公主,一个只是虚抬的凤仪女官,一个娇纵讨喜,可肆意妄为,一个娇柔内敛,只能被当做棋子送进姬相府。 都说她与徐皇后亲厚,可她甚至还比不上周易夏。 周易夏婚事与姐姐周云珂对调,其中定有原由,许是她愿意独自咽下委屈,可只要她自己不会后悔就行。 乔泠之与周易夏一同离开凤安宫,周易夏似乎还有话与她说,已经悄悄看了她好几眼了。 第28页 即将到分别的地方,周易夏终于叫住了她,「乔姐姐,你过得好吗?」 她突然来的关心,让乔泠之有些不适应,「公主何出此言?」 周易夏的为人并不是如今这样的吞吐,相反,她很直爽,只是对比起来,娇气了些,可是这样的身份,又有这么多人宠着,娇气些又如何?若是太不娇气了,才会让人欺负。 就如上次虞贵妃故意找她的麻烦,周易夏从来不肯低头,即便是言语上多让她两句,也是为着将她教养长大的徐皇后。 「从陛下给你赐婚那天起,我就一直想问你,你真的愿意嫁吗?」周易夏说话,难得的丧气,「如果不愿意,又为何不反抗一下呢。」 情绪低落的周易夏,让乔泠之起了保护之心。 「公主应当知道,我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她太渺小了,徐皇后虽然是她的姨母,可利益当前,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而且,註定没有希望的反抗,只是在降低自己的利用价值。」直至最后没有价值,就被随手抛弃。 周易夏眼里又过一抹伤痛,她能懂乔泠之说的,她与乔泠之总是保持着距离,可是没人知道其实她的心里,很感激她,甚至有依赖,只是这样的情绪只能掩藏。 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乔泠之不能选择自己的婚事,只能独闯虎狼窝,而她有选择,可是却始终被关在母亲的偏心之下,她想反抗,可是总抱有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不能完全斩断。 所以当安王妃进宫看她,提出让她去求帝后,让她与姐姐的婚事对调,并且威胁她的时候,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知道乔泠之在姬相府的处境,可她仍然要问,就是为了心底那一点点的希望,可乔泠之并不愿意成全她。 她说,「公主,别人或许不知,可我知道,也许这两桩婚事都不是你想要的,可为了没有道德底线的人一再委屈自己,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周易夏知道她说的是安王妃与周云珂,她心里微震,拉上乔泠之的手,眼里是乞求,乞求她在再多说一些。 乔泠之心下也长嘆了口气,这丫头看起来什么也不缺,可她最缺爱,来自亲人的爱。乆丗洸 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母亲又待她不好,这是她心底永远的欠缺。 可是,她真的不忍心她这样越陷越深,她所听说过的,安王妃母女从她手中以亲情为由抢走的东西太多了。 「公主,若不能让所有人都对你满意,那么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你已经不欠任何人了,你只是你。」 不知道周易夏是否听进去了,为了不被徐皇后的人看见她们两个私谈,乔泠之并不敢多停留,说了这话后,立刻上马车出了宫。 十岁前的周易夏和现在不同,那时候她从小便聪慧伶俐,人见人夸,可后来她越来越娇纵,掩藏了之前的所有,在京都内的名声并不是太好,与她姐姐周云珂比起来,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周云珂是京中出了名的温婉贤淑,才色双全,和娇纵纨绔的周易夏行成鲜明对比。 以前的周易夏是真心孝顺徐皇后,直到她睡醒后,听见照顾自己的奶嬷嬷因为教她如何讨好三皇子被徐皇后下令杖责,那一顿板子下,奶嬷嬷终是没能保住性命,徐皇后还骗她奶嬷嬷只是放出宫去了。 三皇子周鸣是徐皇后亲子,生来就受尽帝后疼宠,若不是病太子周延身后有敬国公府,周帝早就废嫡立幼了,奶嬷嬷教她要讨好三皇子,也是为了让她能讨徐皇后欢心,能在凤安宫立足,可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那时候,乔泠之是第一个发现周易夏醒来的,是她及时扯住了要往外冲去救人的周易夏,并且捂住了的嘴,她只能压抑克制的哭,她那时好心提点过周易夏两句,她却一直记着。 乔泠之心有悲戚,她能提点她在徐皇后手下顺遂长成,可却无法掰转她脑中对母亲与姐姐的想法。 日后能不能过得好,就要看她能不能想通了。 第25章 我不要,我不吃 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相府,她与周易夏单独谈话的事情已经传进了姬放的耳朵里。 在书房幽微灯光下,姬放的腿悠悠翘在相邻的一张椅子上,身子依靠在椅背上,头半悬吊着。 佑安立在一旁徐徐道来,最后,他添了句,「爷,依属下瞧,夫人似乎与徐皇后并不如我们想的那样。」 宫中的眼线很争气,即便乔泠之与周易夏尽量压低声音在交谈,可还是被偷听了去。 佑安一直对这位夫人都持着怀疑态度,尽管有时也会觉得姬放是不是对人家太狠了,可关键时刻,还是不会心软,可这段话总不能是乔泠之预测到他们当了眼线偷听故意说的吧? 姬放将方才佑安叙说的对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找中了重点,她居然是不愿意嫁给他的! 他勐地将头抬起来,血液倒流,眼前一黑,好一会儿才恢復清明,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权势,甚至还有他从来不屑一顾的容貌,哪一点让她不满意? 她要不就是脑袋有问题,要不就是心有所属,姬放更能接受前一个理由。 佑安歪着脑袋见没人理他,叫了声,「爷?」 姬放一摆手,「知道了。」 佑安临出门还看了眼里头的人,满脸深思。 第29页 姬放起身,走至书案前,提起毛笔,写下了一个字,泠。 他视线灼灼,尽数落在这个字上。 用了晚膳后,乔泠之累得躺在了软榻上,并拿过那本记录着林崇弘从小到大事迹的小册子,她眼前最大的问题是这个。 可她没能找出林崇弘的破绽,因此根本无从下手,徐皇后说,过几日,新科进士们就会定职,待定职后,肯定会有更多人向他抛出枝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林崇弘面对姬放的拉拢,都不为所动。 还有姬放搞定不了的人? 很快,舒云也将今日外出打探的消息写下来交给她,只是舒云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乔泠之耐心看完后,露出了和舒云一样的表情。 林崇弘来往密切的人,可以得出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男俊女美。 她第一时间就是往那方面想去了,这是男女通吃?怪不得他会主动上前来搭话,是看她长得好看。 可转念一想,林崇弘不答应姬放就更加说不通了,若说姬放是京都第一美男,那也是无人有异议的。 可他为什么? 乔泠之好不容易理清一点儿头绪又陷入了迷茫,还是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过于离谱,只能又仔细看看这些人还有没有共通点。 可这纸张越看越催眠,乔泠之撑不住了,最近她实在太累了,背上似有千斤担子压着,稍不注意就会喘不过气来,她半阖着眼,身上还有些发烫,摇摇晃晃预备躺床上睡觉去了,可模煳的视线中,出现了道黑色影子,乔泠之慢慢摸索过去,可还没等她摸到那道影子,她踩到自己的裙摆,一绊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将她的瞌睡与迷煳都摔走了,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耳边似乎还有人笑了声。 她努力想要爬起来去看,可最后连手上也没了力气,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乔泠之已经分不清天日了,嗓子的干涸让她难受,可浑身无力,让她只能伸起手晃了晃。 舒云瞧见了,立刻过了来,「夫人醒了?」 她扶着乔泠之坐了起来,拿了个枕头靠在她身后,让她能舒服些。 「夫人这病也来得太急了些,先前竟一点儿异样也无。」舒云嘟囔道。 门外兰山正端了药进来,问道,「可是夫人醒了?这药刚熬好,趁热喝了才好。」 乔泠之头还有些晕乎乎的,虚弱道,「先给我倒杯水。」 原来她是发热了。 兰山将药递给舒云,自去桌旁又倒了杯水来。 闻着药的味道,乔泠之就有些反胃,她最不喜药的味道,幼时少数几次生病吃药也是捏着鼻子往下灌,一碗药起码会吐出一半来,后来偶然认识林嫂后,林嫂给了她一种自制的糖果,甜却并不腻,吃药前吃一颗,吃药后吃一颗,也就过去了。 可是,因她太久不曾生病,糖果已经断货了,要林嫂这个时候再做,时间上也来不及。 她皱着鼻子将身子往床榻里移动了些,小脸也皱成了一团,「我不喝。」 她的头稍微晃动得快些,就觉得眼前景象移动得很缓慢,头也有些重,神智更是有些停滞。 舒云不贊同道,「夫人且忍一忍,下次吃药就有糖吃了。」 不吃药烧傻了可怎么办? 刚走到门口的姬放听到后,问道,「糖,什么糖?」 舒云与兰山赶忙退到一边行礼,姬放看着床榻上格外娇小的乔泠之,因为病着,她脸色煞白,唇色惨白。 「夫人怕苦不肯吃药,从前吃药都是有糖才肯吃。」舒云回禀道。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怕吃苦的人,怎么有胆子当细作? 「偌大一个相府,怎么会找不出一块糖来。」姬放朝着门口吩咐道,「佑安,去找一块来。」 乔泠之胡乱之中拉扯住床边的他,「我不要。」 姬放姑且当她是烧煳涂了在说煳涂话。 可兰山悻悻道,「相爷,夫人不是什么糖都吃的。」 姬放不耐,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兰山赶忙接着道,「从前林嫂为了哄夫人,为她特制了一种糖,可夫人极少生病,那糖估计也吃完了。」 哪里有这么麻烦,姬放衣袖一拂,从舒云手中接过那碗药,坐在床榻边,一手捏过乔泠之的下巴,「喝药。」 第26章 受累了 这样简单粗暴,将屋内人都吓了一跳,乔泠之被他捏的生疼,她的意识只是比晕倒前清醒一点点,想挣扎却没有力气,下巴的疼痛让她如置身那晚的黑夜之中,同样的人,同样的姿势,姬放又化身为了地狱使者。 恐惧感顿时席捲全身,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她一激动,直接将姬放手中的药打翻了,口中直唿,「不要杀我。」 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他们何曾见过乔泠之如此失态? 药碗内的汤汁大半都洒在了姬放的衣袍上,舒云与兰山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先安稳乔泠之,还是为姬放清理衣袍。 倒是佑安听见动静跑了进来,见此情况,一把推开碍事的兰山,上前去察看姬放,「爷可有受伤?」 姬放眼神骤冷,直盯着忽然疯起来的乔泠之,可床上的人浑然不觉,嘴里自顾念叨着,舒云已经拍着她的背开始安抚。 兰山被那一撞本想发作,可又怕姬放盛怒,连忙跪下来请罪,「相爷恕罪,夫人只是烧煳涂了,这几日她夜夜睡不踏实,就连这病也来得突然,若不是您极是来,说不准我们都还发现不了夫人晕倒了。」 第30页 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这些日子乔泠之故作轻松,时不时还与她们做奴婢的开玩笑,可她心里始终藏着事情,小心翼翼的在这相府里生活,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姬放,后来她让舒云打探的消息越来越多,她们想问可是却不知如何问出口,乔泠之这病就是憋累出来的。 姬放听后,果真缓和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个东西,抻开手掌,「你们说的可是这东西?」 他的掌中,赫然躺着一颗小糖果,外头有油纸包着,上头似乎还有图画。 舒云一瞧,虽不知道为何姬放会有这个东西,但是这确实是乔泠之药的糖,可是只有一颗 见她仍然面带犹豫,佑安都有些不耐了,问道,「是不是姑娘们倒是给个话呀。」 这可是姬放难得有的好脾气时刻,若换其他任何将药打翻到他身上,一顿罚是少不了的。 舒云硬着头皮道,「这糖只有一颗,只怕吃了后,姑娘仍旧会将大半的药吐出来。」 姬放简直都要笑了,这女人不仅弱鸡,而且稀奇古怪的毛病多。 「再去端一碗药来。」姬放冷声吩咐道。 外头的小丫头听了,立刻从灶上重新倒了碗药来。 姬放一个眼神示意舒云让开,他亲自将安静下来半昏半醒的乔泠之揽在肩上,揽着她的那只手上拿着剥开的糖果,另一只手上端着药碗,「你们都出去。」 众人都怕方才那样的状况又出现,迟迟不肯出去,姬放并不想再说一遍,他脸色微变,佑安就知道再不走要遭,连忙推着舒云与兰山出去并且将门带上了。 三人到院中,舒云一心只关心屋内二人状况,而兰山却记恨方才佑安推她那一把,没好气地瞪着佑安。 佑安接不住她如此怨怼的眼神,垂下头捏了捏鼻子。 屋内,姬放将剥好的糖果塞进乔泠之的嘴里。 乔泠之嘴里一甜,下意识将整块糖卷进了嘴里,然后待糖化得差不多了,姬放又用手将她下巴微抬起,将药往她的嘴里灌,一碗药下肚,刚开始很顺利,可不一会儿,乔泠之秀眉皱起,唇瓣颤动,是要吐的架势。 姬放怕她又洒自己一身,情急之下,以唇堵唇,乔泠之半昏迷状态中,只觉得口中起初是甜,后来被强势的苦所占领,她有意将苦意驱赶,可却被堵住了出口,她不得以只能咽回肚子里。 可姬放是个男人,是个清醒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肌肤相亲,谈不上多美好,乔泠之唇瓣干涸,还有些刮人,苦意也蔓延到他嘴边,待确定乔泠之将药尽数吞下并完全平静下来后,他才松开了唇。 方才,他似乎又一次忘记了唿吸。 面上一切如常,心却狂跳,抑制不住,而后终是抵制不住,粉红攀爬上脖颈,脸庞,耳根,他此刻身上的温度,与发热中的乔泠之相差无几。 他几乎是夺门而出,外头的凉风终于让他舒爽了几分,院中几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他强做镇定,「走。」 乔泠之再次醒来已是天明,舒云与兰山轮流守夜,她的烧总算是退了下来,但乔泠之还是有些头疼。 她揉着自己的额边,问着昨夜的事情,兰山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乔泠之头更疼了,她竟然敢打翻姬放手里的药碗? 再问后边儿她是怎么喝进药去的,她们一概不知,乔泠之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昨晚的事情,只有姬放一人记得,但是无人去问,也无人敢问。 太久不生病,一生病就是场又急又大的,连神智都混乱了,不过昨夜倒是好睡觉。 隔日下午,徐皇后就遣了太医来看,并给她送了补药,可同样,她也暗中交代了事情。 周帝让朝中左右二相及甫太傅各自将前三甲能上任且匹配的职位列出,三日后将摺子递上,再由周帝指派。 而徐皇后让她做的,是将姬放的想法探清。 这无疑又是一件不小心就会没命的事情,不得不感慨,她真是一点儿也不重要。 可这事儿也确实紧急,这次周帝突发奇想,并不打算按照从前的规章,将前三甲都纳入翰林院去,而是听了进言,要着重培养这三人。 尤其是方定州,荣安侯是周帝心腹,那么他的儿子,生来就该是周帝的人,只是他在侯府一直是被忽视的那个,遂他才另闢蹊径,又搭上了沈相那条船。 至于为何徐皇后也如此看中这次举荐,她还不得而知,莫非是为三皇子培植党羽? 谁都知道,三皇子周鸣不学无术,可周帝与徐皇后都宠得很,一直将他的前路都安排得很好。 乔泠之甚至来不及多养两日,当晚就往姬放处去探探消息去了。 去到外书房却不见人,说是在房内。 乔泠之又往水月居去了,水月居就是前些日子她吩咐人打扫出来的新屋,姬放不留宿镜花苑的夜晚都歇在这儿。 姬放才从城郊办事回来,周帝非要大兴土木,在城郊建道观,让他去选址。 才将将换了衣服,就听佑安道夫人来了。 她病还未痊癒就如此着急出来晃悠? 姬放推门而出,正对上候在门口的乔泠之,「屋里闷,外头凉快。」 他暂时还不能接受继续和乔泠之共处一室,不然昨晚的事儿总会萦绕着他。 水月居不大,却也有个小小的院子,他们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早有人烫了壶热茶端上来。 第31页 「什么事?」姬放啜了口茶,问道。 他在刻意避开乔泠之的视线。 乔泠之并不在意,只道,「昨夜劳累夫君了。」 提起昨夜,姬放就不太舒适,方才喝了热茶,这是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腾起来,将他的心都熏烫了。 他坐不住,干脆站了起来,负手背对乔泠之而立,「小事。」 第27章 白来一趟 听了佑安那番话,他竟也恍惚有种对她过狠的感觉,所以才会突然兴起,去一趟镜花苑。 岂料一进门就见乔泠之跌跌撞撞朝他扑过来,只不过没等扑在他身上,她就已经摔在地上,然后没了动静,他将她抱起,才惊觉她浑身滚烫,发了高烧。 会不会再晚一点发现,她就把脑子烧坏了? 在她的婢女忙上忙下,又是去请大夫,又是给她敷冷水帕降温的,他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她尚未收起来的小册子和一张纸上,都是有关林崇弘的事情。 大夫来了诊断后,也说她是心内不畅,积压成疾。 当时的他站在那儿,心内数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肆意蔓延,将他吞没,床榻上,乔泠之那张血色褪尽的小脸,眉头甚至还是微微皱起的,她在昏睡中也不得安宁。 后来等她醒来,他再次过来,婢子们说她不吃药,而且还没有办法,平日里都是这么惯着她吗?不吃药身体怎么能好?所以他想强行将药给她灌下去。 他向来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下手也许重了些,让仍在迷煳中的她说出不要杀我这样的话,所以她确实是怕他的,只是一直压抑,她没做什么,可他对她的了解似乎又多了一分。 所以他才会在她不慎将药打翻在他身上时,不仅没有发怒,还忍着不耐,餵她喝药。 谁知情急之下又出了那档子事儿,越想心头越是燥热,夜半的风也无法吹散。 一个在努力摆脱昨夜的不自在,一个在飞速转动脑瓜子,想着如何去套话。 「我瞧着夫君身形疲累,可是今日太忙了?」她并不是没话找话,姬放看起来确实不太精神,眼角眉梢都倾泻出乏意。 「嗯,今日往城外跑了一趟。」 「作何?」 乔泠之将话头一转,姬放也把心思转移,心内那股燥热自己就消散无影了,姬放转过身来,「你在宫中时,当知道陛下沉迷求生问道。」 见她点头,姬放又道,「那你应当也听说过,陛下有意新修道观,他命我去选址。」 乔泠之确实知道,还知道当周帝提出后,姬放劝谏过一次,也正是因为他反对惹得周帝不悦,徐皇后才趁机劝周帝将她嫁给姬放。 可怎么 「这件事儿不是搁置了吗?」 姬放怎么会突然又应下了这件事儿? 周帝老年昏聩,可上任的前二十年,足以证明他有治国之才,只是过于暴戾,坊间百姓褒贬不一,后来他逐渐昏头,百姓们就往一边倒,怨声载道,一旦修道观的事情传出去,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这样的后果她都能想到,周帝却视而不见。 不可置否,乔泠之确实聪明,从她变了又变的眼神中,看得出她懂其中关窍,姬放起先是非常反对的,可现在,他想通了,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周帝点名要修的道观,自然不会简单,花的银子也会如流水般,倒时候自会有问题接踵而来。 他已经劝过一次,今早朝散后周帝将他单独留下,又说了这件事情,并且态度强硬,若是他不接,周帝必定怒极,遂他故作为难地接了下来。 姬放一掀衣袍,闲适坐下,「陛下要做的,又岂是我们做臣子的能阻拦的?」 这样的话,乔泠之才不会信,不过现在不是她探究这些的时候,谨记自己来的目的,她又问,「不知新科进士可都定职了?」 「除了前三甲,都定了。」 名次差些的都外放到各地去了,也有十多人仍在京中任职,只是官职不高,这都还是靠着家中关系才留下的。 「往年不都是放榜第二日定职吗,怎么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姬放一眼瞥过去,「你想问方定州?」 乔泠之目露疑惑,后又恍然,这人还记着上次她卖力替方定州说话。 不过突然提起方定州,姬放不由想起周帝赐婚他与抚宁公主周易夏,而从偷听的对话来看,乔泠之似乎与周易夏关系不差。 「若是林崇弘只定一个虚职,夫君还想用他吗?」 「只要我真有心用他,那他的官位就不会是虚职。」姬放并无丝毫忧虑。 他不会与自己提起朝中之事,乔泠之更不可能主动提起徐皇后传出来的消息。 「那方定州呢?他似乎与沈相府来往密切。」乔泠之看向他。 姬放冷笑,「我才没那么小气。」 他误以为乔泠之在为方定州说话。 这话没法接下去,乔泠之干脆告辞了,她这趟算是白来了,只有找个时间想法子熘进他的书房去。 今夜乔泠之来得太不合常理,姬放叫过佑安,「你去问问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情。」 他一日都在外头,还没听说徐皇后派了人入府。 佑安回来,将徐皇后遣太医来为乔泠之把脉的事说了,姬放不用深思,也知其中有蹊跷,该是徐皇后又对乔泠之有了新的交代。 第32页 再将自见到乔泠之的第一面起,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有一处可疑,她问起定职一事。 周帝才让他,沈相与甫太傅每人上一道奏摺,将自己心中这三人适合且能胜任的职位写下来,徐皇后就这么巧借着乔泠之的病给她传消息,看来这几日有得忙了。 乔泠之还没有探知姬放的心理,相府迎来了位客人。 当外院来人请她时,她还懵了一下,她还真未以丞相夫人的身份待过客,而且今日姬放又不在府中。 乔泠之一番梳妆后才往前厅去,等她到时,厅中已然聊了起来,一道男声一道女声,女的是赵尽珂。 兰山梗住,「怎么哪里都有这位赵姑娘。」 乔泠之神色不惊,有丫头眼尖见她来了,忙为她打了帘子。 进了厅中,里头座椅上果真只有两个人,赵尽珂自不必说,另一位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脸上一派欣喜,立马起身围了过来,「嫂子。」 乔泠之记得他,新婚那日,在新房之中,他就是四五个人中的一个,因为他长得俊美妖冶而印象深刻,他身上还带着痞气。 这人是难得的姬放相识之人,见到她最热情的一个。 赵尽珂笑意盈盈上前来为她介绍,「嫂嫂,这位是长安侯世子。」 长安侯世子秦均,以放荡不羁,容貌妖冶出名。 第28章 偷偷摸摸 乔泠之温和一笑,「秦世子请坐。」 她听过秦钧的大名,没见过人,也不知他与姬放有交情。 长安侯府是京中众多侯府中最老派的,因每任长安侯都能站对队,一直延续了好几朝,直至永和年,周帝登基,长安侯府才被冷落,不过光是凭几代人攒下来的人脉,也不可小觑。 在这样一张艷丽的面孔之前,乔泠之都自惭形秽。 赵尽珂过来,就是有意噁心乔泠之,先让她明白,姬放的圈子她融不进去,可没想到秦钧对她还挺热情。 「世子今天来得不巧,相爷外出办事,不在府上。」乔泠之歉意道。 秦钧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在不在无所谓,我这是专程来找嫂子的。」 一口一个嫂子,刺在赵尽珂的心上。 乔泠之惊讶,找她做什么? 「不知道嫂子还记不记得我,那日新房内,我还见证了你与姬大哥喝交杯酒呢。」 合卺酒是乔泠之入相府受的第一次难堪,一般人经歷了这样的事情,怕是一辈子都不愿再提起,可秦钧却毫无顾忌在她面前说起,一点儿也不怕乔泠之翻脸,或许是觉得她没有翻脸的底气? 这件事情赵尽珂也听说了的,见秦钧毫不给面子,她就开心了。 乔泠之道,「记得,世子长得很漂亮。」 轻飘飘一句,却勐烈砸在秦钧的脸上,他可以接受被人议论长得俊俏,却很难接受有人说他漂亮,那是形容娘们的词。 秦钧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脸上悻悻的,看来她也不是软柿子嘛,这样当场怼回来,倒是合他胃口。 赵尽珂不满道,「嫂嫂这话说的不对。」 因姬放的关系,赵尽珂与秦钧的关系也还行,说不上多熟,但至少能说上几句话。 「无碍,看得出来嫂子是个随性的。」 怎么自乔泠之入府,什么事儿都与她过不去了?赵尽珂暗恨。 秦钧想到什么,忽兴沖沖道,「我今日登门也未刻意准备什么,手里刚好有一样小东西,嫂子应当会喜欢。」 他手底下的人很快就将小东西提熘上来了,白色毛茸茸的,还在动,是一只小狗。 这样的品种,看起来就不便宜,说不准就算有钱也弄不来。 秦钧刻意去看乔泠之的表情,见她眼底柔和,显然对这小东西是有兴趣的。 只是乔泠之还没上前,一旁的赵尽珂已经走上去,抚摸着地上的小狗,「哇,它真可爱,秦二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今日出门,在长乐街上见到有个胡人商贩在卖,我就买下来了。」 赵尽珂将小狗抱在怀里,望着秦钧,眼里皆是希冀,「我自来就喜欢小动物,秦二哥能将它送我吗?」 乔泠之眉一挑,舒云与兰山不可置信。 秦钧眼睛睁得大了些,「这小傢伙儿方才我已送给夫人了。」 这秦世子看起来吊儿郎当自带风流,可还是很实诚的,反而是赵尽珂,耳朵也没问题,还要向秦钧要,这不是就想给乔泠之难堪吗? 赵尽珂有些失望,又转头望向乔泠之,还带了些可怜,「嫂嫂,我是真的太喜欢了,你能让给我吗?」 若是乔泠之不答应,则她可以说是她小气,连只小狗都捨不得送她,若是她送,当着秦钧的面她就转手将小狗送了人,秦钧定会不喜。 赵尽珂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乔泠之并不是看人眼色就会轻易让步的人,赵尽珂与她并无一丁点的关系,拂她面子是理所当然。只是她嫁来相府,并不是要在后院与她斗来斗去的,也只有赵尽珂这样的闲人,才有闲心去算计这些。 她只要将问题推回到秦钧身上去不久解决了吗?赵尽珂明显的欺软怕硬,还有点蠢。 在她开口之前,秦钧更清醒,他再好的性子也有了不耐,道,「这东西既是我送给夫人的,夫人就算顾及点我的颜面都不会转手送人,你这岂不是明摆着让她难作?你若是喜欢,回头让你姬大哥给你买一只就是了,多大点事儿啊。」 第33页 赵尽珂只觉脸都被他扔在地上踩了,脸涨红起来,适时她怀中的小狗狂吠了起来,她吓得连忙撒手,小狗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就往乔泠之身边跑。 舒云弯下腰去将小狗抱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秦钧笑道,「看来这小傢伙也是喜欢嫂子的,如此我也不多留了。」 秦钧走了,想让乔泠之丢脸却没想将自己脸丢尽了的赵尽珂也匆匆告辞了。 乔泠之身心愉悦的回了镜花苑,别说,这小傢伙真的可爱极了,她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八只,小名只只。 今日一下午她的时间都用在逗狗上了,只只也争气,很快都能和她玩儿起来了。 又是一整日不曾见到姬放的人,她猜想,若是姬放有心防备着她,那么他应当会在第三日才将奏摺写好,只等第四日一早呈递上去。 于是乔泠之安静逗狗两日,第三日晚,她牵着只只,去了花园子里散步,顺便瞧瞧外书房里头有没有人,听丫鬟们说姬放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在垂花门处,踮着脚往书房看去,里头未点灯,一片漆黑,他果真没回来。 她一步步走向书房,越走心内越是忐忑,仿佛下一刻,姬放就会从她背后出来逮住她。 今晚月圆,昭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 好不容易摸上书房门,乔泠之还在犹豫,不管她的这趟偷摸来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被姬放发现,那么她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楚,可是,她又不得不进去。 手掌一用力,还是将门打开了,只只率先打头阵沖了进去。 乔泠之不敢点灯,只能借着月光行事。 摸索到书案去,她仔仔细细将上面的东西翻看了一遍,并且细心的物归原样,找了半日,也不曾看见半点关于定职的。 最后,她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一道摺子,她还未打开来看,就听见门外有动静,连忙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第29章 我腿麻 果然是姬放回来了,他推门进来,佑安将油灯点亮,屋内的一切都清晰明亮起来,乔泠之更加小心起来,就连唿吸都放缓了,只盼姬放能够快点离开。 有关门声,屋内没了动静,应当是佑安出去了,乔泠之悄悄从柱帘后露出双眼睛来,姬放在书案前坐着,他双手交叠将头掩在其内,不见其神色,却能感受到他的疲乏,他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丞相不好当,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不知从前背负了多少,人前显贵,人后受罪,说的就是他吧。 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姬放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再没变过,乔泠之是坐在地上的,因为娇小,刚好藏在柱子后面,还有帘帐挡着。 她侧着头看他,渐渐失了神,却在一声狗叫声中恢復清醒,当然,不只是她。 糟糕,将只只搞忘了! 姬放几乎是一瞬间将桌子底下的只只拎了起来,只只奶奶地叫了一声,像极了在讨饶。 乔泠之将身子缩了又缩,可怎么逃得过姬放的眼睛。 「出来。」声音冷冽如冰,又比冰要寒。 乔泠之不敢不出去,可她倒是想出去,可腿一动,是麻的。 「还要我请你吗?」又一道寒冰砸下来。 姬放猜到了屋内的人,所以才更不耐,只听弱弱女声从柱后传来。 「我腿麻。」 姬放走过去,高大身影将乔泠之拢在其中,乔泠之看看他,又看看他垂在一侧的手上捏着的只只,她有些心疼,「把只只放了。」 姬放此刻的眼神,就像藏匿了千把利剑在其中,等待着时间万剑齐发,将乔泠之戳一千个窟窿来。 这个时候的他,比她见过最可怕的时候还要可怕几分。 乔泠之明明心内惊惧万分,可还有闲心关心狗,她不由苦笑了出来。 这一笑,倒叫姬放摸不着头脑,但它还是松了手,只只瞬间躲到了乔泠之身后去。 「我若说,我来书房不是要背叛你,你信吗?」 姬放不语。 乔泠之终于站了起来,姬放斜眼一瞥,看着她手中还紧握着的那封奏摺,「是这样让我相信吗?」 不等她回答,姬放已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姿态十分适然,仿佛刚才那样都是故意做出来吓她似的。 「你打开看看。」 乔泠之将奏摺翻开,里头空无一字,她这是被耍了。 「我若是真觉得你能从我这里偷出消息去,你早就没命了。」他在嘲讽。 也许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尴尬的了,乔泠之愣在原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滚。」姬放恩赐似的说出这个字。 乔泠之走了,姬放这才从桌上砚台之下,抽出一张字条来。 乔泠之一路魂不守舍,直到回了镜花苑,并将房门关上,她才深吸了几口气,让急速跳动的心完全平復下来。 她奔到书案前拿起笔,写下了一段话,并立刻将纸张塞进信封中,交于彩月送进宫去。 谁都以为自己守住了,可真相大不同。 荷青见徐皇后端着书在看,不肯休息,劝道,「娘娘,更深露重,休息得不好,怕是又要头疼了。」 「不急,今日还有事情未做完。」徐皇后缓缓道。 明日上朝,周帝将会当朝为前三甲定职,可乔泠之到现在,虽没有将消息递进来,可也没有坏消息传来,她便多等些时候也无妨,总归,她当是不会让自己失望。 第34页 果然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宫人急匆匆进来,将信递给徐皇后。 徐皇后立刻接过来打开看,她的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去永信殿。」 徐皇后病未痊癒,周帝今夜宣了陈美人侍寝,当太监总管裴和进来禀报时,周帝一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徐皇后并不善妒,他愿意宠幸谁她也从未置喙过,可尽管周帝在女色上再放纵,心内徐皇后的地位稳坐如山,甚至还有些担心她因此生气,所以才急忙从床榻上坐起来甚至下了床。 身后陈美人□□半漏,娇嗔,「陛下~」 不等周帝让人请她,徐皇后已经缓步进入,丝毫不顾及里头的人可能在做些什么,陈美人吓了一跳,赶紧用被子将自己胸前美色裹住。 陈美人是新送进宫的,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仗着周帝对自己的喜爱,抱怨道,「皇后娘娘怎么能随意闯入呢?」 徐皇后一双眼无意扫过周帝身后的陈美人,不知是她穿得太少有点冷,还是徐皇后的眼神作用,周帝也回头嫌恶地瞧了她一眼,她顿觉不好。 下一刻周帝就沖裴和吩咐,「将她给朕拉下去,打入冷宫。」 陈美人惊愕片刻,然后开始求饶,「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以上犯上,臣妾日后定然会改。」 裴和在周帝身边伺候了多年,摸清了周帝的性子,知道他说出的话很少有收回的,其实平时比起来,周帝真的算是比较喜欢陈美人的了,不然早就拖出去赐死了,他对徐皇后的爱意和敬重,后宫中无人不晓,就是虞贵妃盛宠之时,也只敢与徐皇后口头上起争执,就算暗中使绊子,也是周帝不易察觉的时候。 陈美人很快就被衣衫衣裳不整地拖了下去,裴和全程不曾正视她,正所谓非礼勿视。 后裴和将内殿所有人都屏退,里头只剩下周帝与徐皇后,周帝率先笑道,「阿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了?」 徐皇后名徐元宸,她是徐家长房嫡长女,是唯一一个随徐家男子辈分取名的姑娘,足可见徐家对她的偏爱与重视,徐元宸唯一做过的一件令徐家不满的事情,就是放弃当初还是王爷的周帝的提亲,非要嫁给一介书生,并且生下一个儿子段絮。 但好在后来段文早逝,周帝的第一任皇后顾氏同样命不久矣,生下太子后不久也病逝,徐皇后重振旗鼓,想方设法引起周帝的注意,并让他重新爱上自己,如愿成了皇后。 徐皇后方才的威压已不在,道,「当然是有事与陛下商量。」 第30章 相爷会不会杀人? 在宫人的伺候下,周帝先将衣物穿戴整齐,才与徐皇后一同坐下,问道,「何事非要今夜来说?」 「明日一早,陛下不就要给前三甲定职了?」 周帝有些讪讪,这件事情是少数几件并未与徐皇后商量所做下的决定,他解释道,「朕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这件事朕自有安排。」 「臣妾知道。」徐皇后点头,很是理解,「只是陛下会听从谁的意见?」 周帝有片刻犹豫,徐皇后又换了种问法,「陛下最看重谁?」 「自然是方旭之子。」周帝毫不犹豫答道。 方旭即荣安侯名字。 在徐皇后的意料之中,可她也在此刻吞吐起来,周帝见状,问道,「阿宸可是有什么想法?」 徐皇后又犹豫片刻,在周帝问第二遍的时候才道,「陛下可考虑过重用林崇弘?」 从来没听过也不知道徐皇后与林崇弘有何渊源,周帝凝了眉。 「何出此言?」 即便他爱重徐皇后,许多事情也都会第一时间与她商量,甚至这几年拿主意跟多的是徐皇后,且徐皇后所选择的都是按照周帝的心思的来,遂周帝一直很信任她,但这一次,林崇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妥妥的寒门子弟,在危机四伏的朝党之争中,对他能有什么助力? 徐皇后早已料到周帝根本就没注意过探花林崇弘,殊不知私底下,各党为了这样的人才已经费尽心力。 周帝过于着急了,他需要的是背后有人扶持,一入职便能为他提供帮助,抵挡事务的人。 「林崇弘这人我派人调查过,除了出身差了点,其他方面用好了,绝对是个好帮手。」徐皇后劝说道。 周帝稍一沉吟,徐皇后又道,「而且姬相不仅与方定州闹了矛盾,似乎也有意打压林崇弘。」 知道周帝这是对姬放而隐隐有了猜忌,徐皇后是故意这样说的,况且这三人中,只有闻誉是姬放的人。 果然周帝情绪波动大了些,「哦?你如何得知?」 徐皇后笑,「陛下忘了,阿泠如今是姬相夫人了。」 周帝回过味来,已然信了几分,徐皇后趁热打铁,「若是不信,明日早朝是待姬相将定职的摺子递上来一瞧就分明了。」 当夜,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失眠了。 乔泠之早早醒来,心里就一直垂吊着,等待着舒云打探朝中的消息带回。 她连早膳都无心用,只随意喝了两口白粥,此刻做什么都沉不下心来。 熬到晌午,舒云终于将消息带回了府,可是乔泠之听后就像是肩上卸下了一挑担子,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方定州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任职正四品刑部侍郎,就连林崇弘都得了正五品的御史中丞之职,唯有闻誉,官职最低,大理寺丞。 第35页 但这几个职位却都至关重要。 事情既定,徐皇后一定很高兴,因为她递进宫去的消息中,给方定州定职还算正常,闻誉职位也没有过于突出,但唯有林崇弘只是一个闲散职位,要求说起来,这也并没有毛病,林崇弘本来就是第三甲。 但是有徐皇后给周帝吹枕边风,那么这样的定职就会引起怀疑,所以关于姬放的建议,周帝一个也没採纳。 姬放下朝回府又是一场风波,舒云与兰山都在屋内陪着乔泠之,谁也没有说话,因为她脸色实在太不好看了,各有心事,便无人在意,门外彩月正鬼鬼祟祟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徐皇后的交代她们都清楚,为了完成,乔泠之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今早姬放在朝上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想必回府就会找乔泠之的麻烦,只因昨夜她被抓了现场,那时的姬放以为自己防住了她,可没想到计划还是被破坏了。 果真姬放一回府就直奔镜花苑,他周身冷冽的气质,是人都忍不住退避三舍,屋内,舒云和兰山下意识将乔泠之护在身后。 姬放凛声道,「都出去。」 她们不愿,担心乔泠之受伤,可乔泠之却拉住她们两人的手道,「你们先出去。」 她们这才磨磨蹭蹭迈出门去,佑安也在院中候着,兰山一下就拉住他,颤声问道,「佑安,相爷会不会杀人?」 昨晚佑安随姬放很晚回府,回到书房的时候里头分明没人,可后来乔泠之却从里面出来了,他还看了又看,确定没有看错人。 当时他还没有领悟出什么,可今天姬放一下朝,脸就一直阴沉着,他甚至看到有沈相的人对着姬放阴阳怪气,一回府姬放就直奔镜花苑,他若是再不懂发生了,那他也不必在这相府里待了。 这几日姬放有多忙他统统看在眼里,里外来回奔波,晚上睡得晚,早上起得还早,可却疑似因为乔泠之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现下兰山问起来,佑安心里也一肚子气,「现在知道怕了,你们主子干出那等子龌龊事儿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担心?」 兰山听不得有人诋毁乔泠之,拉扯着佑安急道,「什么龌龊事儿,你给我说清楚。」 佑安嗤道,「非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明明白白吗?也是,你们嫁进来本身目的就不单纯,怎么又会怕我说几句呢。」 兰山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就差与佑安扭打在一起了,可佑安跟着姬放,是有武艺在身的,舒云见情势不对,连忙上去拉兰山,想让她冷静下来。 佑安不屑与女人动手,还是手无缚鸡的女人,但他也受不了兰山这样揪着他,兰山力气竟也不小,舒云根本拽不住,看着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小丫鬟吼道,「都杵着看什么热闹,还不过来帮忙。」 小丫鬟们这才惊慌地跑来一起拉扯二人,一时之间,院中闹成了一团,叽叽喳喳的嘈杂最终终止在屋内瓷瓶落地的破碎声中。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紧盯着房门,下一刻,姬放奋力推门而出,又将门重重摔上,他的脸色似乎被进去时更难看,见他离开,佑安重重朝兰山哼了一声,也连忙跟上。 舒云最先反应过来,着急忙慌跑进屋内,里头何止是碎了一个瓷瓶,几案都乱得不成样子,地上更是犹如一片废墟,而乔泠之钗环散乱,正跌坐在那废墟之中。 第31章 你很闲吗? 舒云扑跪在乔泠之的面前,带着哭腔,「夫人」 她想问姬放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可曾受伤,可乔泠之如失了魂般,浑身还颤抖着,双眼通红,里头满是惊惧,她怎么还能问得出口? 兰山也跑进了屋,对着满室杂乱惊得张大了嘴。 乔泠之彻底失了姬放的宠爱的事情,隔日就传遍了各处,一时间外头都议论疯了。 舒云将在屋内摆了一上午也未曾动过的清粥端了出去,在小厨房门口却遇上了彩月。 彩月看了眼主屋,道,「夫人还不曾用膳?」 舒云摇头,无奈又心疼,她眼眶微肿,昨夜陪乔泠之熬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现在她也不肯说一句话,都怪昨晚兰山与佑安起冲突,没能及时注意到屋内的状况。 不过她检查过乔泠之身上,并无受伤,只是两只手腕有红印,是被重力握出来的。 一下子府内的风向又变了,从前相府内的丫鬟婆子对乔泠之是疏远的尊敬,现在是见风使舵,不肯用心了,即便她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姬放的态度就是相府的态度。 凤安宫中,正因事情顺遂而心情不错的徐皇后在听到乔泠之与姬放起了冲突后,脸上笑意依旧在,只是迟迟不曾回话。 荷青在一旁候着,虽早知结果,可还是不由替乔泠之心凉,「娘娘,接下去可怎么么办?阿泠事发,日后姬相定会更加严防。」 徐皇后眼尾一抬,并无半分担忧,「事情已成,还需要担心什么?」 荷青一噎,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口,「那阿泠呢?」 徐皇后一眼睨了过来,锐利的眼神让荷青惊慌低下头,片刻后听她淡漠道,「姬相不会在此刻杀人。」 周帝知晓徐皇后将乔泠之嫁入姬相府的打算,并且亲自赐婚,以示他也有此意,可若此时乔泠之死了,就算不是姬放下的手,那他也逃不脱被周帝猜忌,并且给了周帝猜忌的理由。 第36页 所以姬放怒气沖冲去镜花苑,只是发泄一通就离开了,而乔泠之除了受到惊吓,并无半点损伤。 在徐皇后心中,反而是乔泠之行事过于不谨慎,才会被姬放发现,但好在,在彻底失去信任前,她也发挥了点儿用处。 荷青心中更冷了些,怜悯乔泠之的同时,也为自己嘆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样的事情会轮到她的身上。 徐皇后又交代一句,「叫彩月再盯着点,若是阿泠那儿真的完全没用了,就直接放弃。」 姬相府外书房中,坐着几个人,上首的姬放,左上首的赵舫,右座上的京兆尹方扬,秦钧竟也在。 「陛下明显对相爷没有从前那般信任了,这个时候我们再不可轻举妄动。」方扬先开口道。 姬放一直以来所做之事都表明他是妥妥的保皇党,可权势越大,越遭上位者怀疑,他就是个例子,从前姬放的父亲也是如此,为了表忠心死在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中,为周帝而死,从而为姬放争取到了周帝这么多年的器重,成长至此,可现在才多久,周帝故态復萌,若是不多加注意,姬放也许会落得与他父亲同样的下场。 赵舫点头,「方大人说得对,与其出头被打,倒不如暂时退避,倒是夫人那边,相爷不可再放纵了。」 原来从前姬放对乔泠之的冷落,已经是放纵了吗? 不着调的秦钧闻言不贊同,他说话都带着歪调,「我倒是觉得姬大哥你对嫂子太狠了,好歹是相府主母,你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留。」 姬放凝向他,「听说你还有闲心给她送宠物,当真是闲得慌,西北军营正缺将士呢,若是我去求情,说不准还真能为你求来一个机会。」 秦钧顿时住了嘴,他也爱惜自己的俊容,若是真去了西北,风吹日晒的,皮肤都要变粗糙了,养都养不回来。 姬放做出了决定,「平日里我们收着些,若是沈相那边故意发难,倒也不能一味容忍,该反击就反击,除非反击不了,他新添了方定州这位助手,想必第一个要对付就是我,你们可小心些。」 此时提起方定州,姬放神情上并无任何波澜,和先前在乔泠之面前的表现完全不同,显得格外微妙。 方扬想起林崇弘,还是十分惋惜,感慨道,「可惜未能将林崇弘拉进来,不然也是一个强有力的臂膀。」 姬放的眼神深了几分,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乔泠之一天一夜不曾进东西,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她再也忍受不了,终于让舒云摆了一桌子的饭菜,没什么事儿是一顿美味饭菜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行就两顿。 从姬放在书房中发现她,她不就该料到有今天吗,如今又矫情什么?她还应该感谢姬放只是对她粗鲁过了头,而不是像上次那样直接要她的性命,这也是一处转变不是吗?至少证明她前头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白费。 舒云与兰山都很高兴,乔泠之终于想清楚了,但她们依旧没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怕再次引起她的不适。 乔泠之想得更深入些,就连徐皇后的态度她都猜得一点不差,也许她就算死了,也是给了徐皇后向姬放发难的契机,可她偏不死,还要好好活着,姬放派人将她死盯着,却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反倒大胆起来,准备僱人为她探知十几年前母亲意外去世之事,尽管再难查,总会有线索,除非当初的人都死光了。 她曾经看过一个画本子上写着,江湖上很多这样的组织,专门接任务,只要钱给的到位,他们都会接,画本子都来源于现实,她相信在周朝的江湖之上也有这样的组织存在,也是让舒云兰山替她打听消息。 当然她也不会闲着,她不能让自己的利用价值就此消失,半途而废也不是她的做派,所以林崇弘的事情她还会继续努力,不单是为了姬放,更是为了她自己。 只只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在她的腿边蹭,她弯下腰将它抱了起来,经过几天的沉淀,对于林崇弘,她有一条路可以走,但却是剑走偏锋,一旦她判断错误,可能就半点希望也无了。 她想姬放出门了,就熘出去,不想这一天直到傍晚他才预备出门,而乔泠之也正让舒云打点自己出门的事情,讨人嫌的赵尽珂却又来了。 姬放在镜花苑大发雷霆的事情,她才不会错过,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看她的笑话,而赵尽珂这次来,不仅是看笑话,更想将先前因她受的气都还回去。 在赵尽珂的心中,如今的局面早就该呈现,却足足拖了一月。 知晓她的来意,乔泠之也懒得装,只想着怎么快些将她打发了好出门。 「你来做什么?」乔泠之语气平静。 见她都懒得装了,赵尽珂也露出了真面目,再没有先前的假亲热了,横眉冷对的,像极了来兴师问罪。 「我来做什么?姬大哥对你未免也太仁慈了,我瞧不过眼。」 「所以呢,你还能替他将我赶出去不成?」 赵尽珂轻蔑一笑,「我不能,但是我可以让你在相府里尝尝备受折磨的滋味。」 作为当家主母,最折磨的事情难道不是管家权被夺,下人都能够欺负到她脸上来,又无人为她做主吗? 乔泠之觉得好笑,折磨吗?自她入相府后,难道不是每一刻都在被折磨吗?况这样的折磨还是心理和精神上的,难道还有什么比日夜担忧出事更压抑的吗? 第37页 赵尽珂果然是被保护得太好,许多不好的事情她都不曾经歷,所以她不知道,乔泠之的心理早就在皇宫那个随时会吃人的地方练就得坚毅非常。 她悠然坐下,哼笑一声,「你很闲吗?」 「什么?」赵尽珂一懵。 「你若是不闲,怎么整日盯着我这镜花苑,每次我出事,你来得倒是快,你的姬大哥日日在外头明争暗斗,你却在府里兴风作浪,还真是好妹妹。」 兴风作浪?乔泠之居然用这样的词来侮辱她,赵尽珂气得胸口一堵,要发作又被乔泠之堵住了嘴,「你知道为何姬放留我性命吗?你知道我若是真的死在相府的后果吗,你真的为姬相府考虑过吗?你若是真的关心他,就该换个格局多想想再做事。」 赵尽珂再生气,可也觉得乔泠之说的不无道理,乔泠之与姬放的婚事是帝后促成的,她代表的是帝后的颜面,所以姬放再气再想将她碎尸万段,也只是暂时先忍着。 可她只是一介女子,比不上高门贵女,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父亲也从小就教育她做事三思而后行,尤其不能仗着姬放的疼爱与宽容而拖他的后腿,今日是她太急,事情的缘由都尚未来得及深思,就直愣愣杀到镜花苑来了,还叫乔泠之看了场她的笑话。 她气鼓鼓的脸终于平坦下去,脸上涨红转变为了平静,但语气依旧恶狠狠,「那你等着,等到我能够杀了你的那一天。」 赵尽珂甩手而去,乔泠之也连忙乔装打扮一番,偷熘出府,她去了林崇弘新的住处,是座二进的宅子,不过却听门房的人说,林崇弘不在,去了群芳馆。 第32章 是你 群芳馆,是烟花之地,却又不是寻常的烟花之地,这里的花费偏高,但质量也高。 所以这里常来的人,是达官显赫,皇族宗室,里头的姑娘分为两类,一类卖身,一类卖艺。 在听到说林崇弘去了群芳馆的时候,乔泠之还愣了愣,看起来这么正经的人也会去群芳馆吗?同时,她也庆幸今日出门换了男装,不然还真不好进群芳馆去。 上次听说群芳馆,还是左都御史弹劾虞世子的时候。 不愧是京都出名的楚馆,热闹非凡,且独树一帜,他不曾像周围的同行们有人在门外拉客,但是却有源源不断的人往里去,个个身着锦服。 乔泠之刚进去,内里的布置也不艷俗,反而清新雅致,若不是早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地方,怕是还会以为走错了。 有妈妈上前来招待,但是瞧乔泠之眼生得很,便笑问道,「公子在楼里可有相熟的姑娘?」 乔泠之摇头,她是来找人的,问道,「请问林崇弘林公子可曾来?」 那妈妈脸上有些为难,「公子,我们这儿的规矩就是不能透露顾客信息。」 乔泠之也真就不为难她,「听说这楼里有位青玉姑娘,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还酿得一手好酒,那就劳烦妈妈为我将青玉姑娘请来。」 只能说,乔泠之之所以会知道青玉姑娘,是因为她自制的果酒,她有幸尝过一口,后来心心念念,再未有机会好好品尝品尝。 妈妈又难为了起来,在乔泠之皱眉前道,「青玉姑娘房中已有客人。」 乔泠之的眉还是皱了起来,为了不得罪不知身份的贵客,妈妈连忙道,「公子先随我去雅间一坐,奴再给您上一壶好酒,今夜还有其他姑娘在台中表演,您尽可一观,若是再有了看上的姑娘,您再唤奴。」 态度真好,怪不得群芳楼生意好,乔泠之点头,跟着她上了楼,还嘱咐了句,「我只要果酒。」 果酒好喝,还不易醉人。 这雅间也有讲究,窗户未封,只有薄纱轻覆,刚好可以观赏到楼下的表演,只是与隔壁只隔了道屏风,私密性不是太好。 而雅间的对面,隔了一条走廊,是空间更加封闭的屋子,墙壁厚实,隔音效果好,能够在屋内安静与好友谈天论地,也不怕被人偷听了去。 上楼时,乔泠之也曾问了三楼是做什么的,妈妈给她的解释是,三楼是群芳馆内,最受欢迎的姑娘们单独会客的屋子,每晚每位姑娘都只接一位客,而且一般都是提前定好的,青玉姑娘便在三楼,也就是说她今晚见不到青玉。 好在她本也不是冲着什么青玉姑娘来的,只要有果酒就足够了。 两杯果酒下肚,嘴里满是清香凛冽。 等等,不对,她是为寻林崇弘来的才对,差点为了吃耽误正事。 时辰还早,楼下的表演还未开始,乔泠之开始四处晃悠,看看她被林崇弘夸过的好运气能不能帮她寻到林崇弘的身影。 按理说,林崇弘并不是会寻欢作乐的人,小册子上所记录的他从小到大的事迹,都未曾有过这方面的记载,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约他至此。 有人与乔泠之一样,都在找机会说服林崇弘,至于对方是谁,暂且不清楚,但是乔泠之已经有了危机感,她连林崇弘的人都找不到。 也许,说不定,他已经被人说服了,这个时候乔泠之倒希望他争点儿气,性子再古怪些,继续拒绝那些想要拉拢他的人。 楼上楼下来往的人不少,乔泠之要找人很不容易,她又不可能每间房都推进去瞧一瞧,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那她难以脱身。 正当她愁苦之际,一人撞进她的视野之中,她连忙上前去将人拦住。 第38页 张洪只是出来方便,在回去的半路上却被人拦住了,定睛一看,这人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很容易就想了起来,「你是那日与林兄同桌而坐的。」 因为乔泠之长得实在俊俏,所以他当时就多留了个心眼,没成想还能遇见。 乔泠之拱手施礼,「张兄,如此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张洪也施了礼,「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唿。」 「我姓徐。」 「原来是徐兄。」 乔泠之笑笑,时不可待,她问道,「张兄今日可是与林兄一块儿来的?」 可张洪摇头,「不是。」 她有些失望,没想到张洪又道,「不过,我方才上楼时遇见他了。」 乔泠之心内希望又升腾起来,与他道了谢,就辞别了。 跟着张洪的指路,乔泠之一路寻过去,却并没有见到想见的身影,不免失望更甚,心道,今晚可能真的见不到了,也许她再也没有机会了,精神开始有些恍惚,又想起在相府里的故作淡然实则战战兢兢,她心里从没有彻底松快过。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脚尖走路,却不小心撞到了人,她才要道歉,就听头上有温润男声传来,语中似乎还有不易察觉的惊喜,「怎么是你?」 第33章 他们在干嘛? 听到声音,乔泠之就像是被重新灌入水的花草,头一下子就昂了起来,盯着面前的林崇弘,眼里亮亮闪闪的,「林公子。」 她将兴奋藏起来大半,为了不叫他怀疑,她又缓了缓心情,「林公子怎么在这儿?」 林崇弘扬唇一笑,「这话,该是我问你吧。」 一介妇人,却扮男装混入了群芳馆。 乔泠之有些尴尬,不曾想好藉口,林崇弘猜道,「莫非是来找你夫君的?」 这是个好藉口,乔泠之点头,神色正经,「嗯。」 「林公子可有空与我一叙?」 林崇弘略有为难之色,想必是还有人在等他,他不好耽搁时间,乔泠之又道,「就一刻钟,半刻钟也行。」 她有些着急了,林崇弘神色一闪,怕是也起了怀疑,但他还是答应了。 乔泠之将他带回自己的雅间,并给他倒了碗果酒,底下似乎是表演开始了,周遭热闹得很,恰巧这个时候说话,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理了神色,瞬间肃然,「听说林公子得了御史中丞一职,我还未道喜。」 林崇弘面上并无骄傲自得之色,只谦卑道,「这没什么值得道喜的,等我真的做出实绩来,夫人再道贺也不迟。」 看来他真的有一腔鸿鹄之志? 「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乔泠之也不客气起来,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今日相邀公子来此处的人是否有意劝说公子站队?」 林崇弘默认。 「那公子可否答应了?」 「还在谈。」 那就是有可能,乔泠之忙道,「公子不能应。」 林崇弘眉一挑,「何故?」 「公子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林崇弘一笑,「所以夫人是特意追到这儿来挖墙脚的?」 乔泠之一噎,违心道,「我是为了公子好。」 「夫人怎知我如今的选择不够好?」 「因为我这儿还有更好的。」 乔泠之回答得毫不犹豫,倒叫林崇弘有了兴趣,他倒是想知道,比他如今更好的选择还有什么。 「那我就听夫人说说。」 她又开始犹豫,怕这话说出来可能会引得林崇弘不豫,可这是她仅有的机会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知道公子喜欢与长得好看的人来往,恰巧,你若是答应我,我这儿有个品相极佳的。」 林崇弘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待他接话,雅间被人直接踹开了门,门口的人,脸色更加阴沉,那双眼如鹰般锐利将乔泠之摄住。 门口的人是姬放,他恰好有事到群芳馆来,顺便将林崇弘相约至此,后林崇弘藉口出了来,许久未归,问了人才说是跟一个模样隽秀的公子进了雅间,佑安替他寻了过来,却神色惊悚地回来了,说那里头说话的声音,像极了乔泠之。 他这才亲自过了来,还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楼上楼下唱和声一阵一阵的,他也并没有完全听清,但是那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听见了。 品相极佳的,是他吗? 她把他当什么?她此刻不该在镜花苑里痛哭流涕思过忏悔吗? 乔泠之身子一弹就站了起来,「夫夫夫夫君。」 林崇弘也是站起身来,拱手施礼,「相爷。」 后来,一群人都回到了姬放定下的幽房中,姬放坐在上头,冷冷视线直射乔泠之。 这时的林崇弘才恍然大悟,「夫人原来是姬相的夫人。」 不是说二人夫妻不合,可为何乔泠之还会帮着姬相来说服他,又或者是她为徐皇后来的,然后还被姬相抓包了? 情况未免有些复杂,且这两人一个怒盯,一个垂头丧气,谁都不说话。 终于,姬放对他道,「事情既定,林大人不妨先回府。」 他在赶人了,林崇弘也就告辞了,没错,他已经决定跟随姬放做事了。 乔泠之立时抬起头,什么定了?姬放将林崇弘搞定了? 屋内还是一片静谧,佑安也出去了,为他们守着门。 第39页 她这才试探问道,「林崇弘答应归附于你了?」 他们之间的相处,似乎并不像外界传得那样差,至少没有水火不容。 想起乔泠之口中的品相极佳,姬放很不情愿地嗯了声,而后,他十分不满道,「这两天你我都处在风口浪尖上,你却如此装扮出府,徐皇后难道不会怀疑?」 乔泠之摇头,「你放心,我是偷熘出来的,让舒云她们伪装成我在房中休息呢。」 人人都以为他们之间真的闹掰了,仅存的关系也就是被周帝的赐婚绑在一起。她偷奏摺事实,给徐皇后的消息也是真的,可没人能想到,她早与姬放坦白了。 早在徐皇后让人给她带来消息的那天,晚上她从水月居回来后,心里悬吊吊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摸摸地爬了起来又找姬放去了,她还是觉得坦白会更好。 只是她过去时,姬放屋内灯都熄了,她都打算打道回府了,风吹一阵,却发现那门没上门闩,已经被吹开了一条缝隙,她才又转回去,轻手轻脚推门进去了。 摸黑走路真的很难,夜晚起风,云层都将月亮挡住了,没有了月光的指引,她就是个瞎子。 好不容易等她摸到床榻,却发现上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姬放呢?这么晚会去哪里?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啊」 这声音,将她的命吓去了半条,姬放走路没声音,不知何时就站在她身后了,而乔泠之尖叫还未发出已经被捂住了,耳边又是他凉沁沁的声音,「若是你想将人都吵醒,那就叫。」 深更半夜,人都睡下了,也就他们两个行为诡异,一个半夜爬别人床,一个半夜不在房内睡觉。 乔泠之偃旗息鼓,姬放已经放开她,将灯点上。 「说,鬼鬼祟祟做什么?」 「皇后今日来信了。」乔泠之简洁说完,就小心翼翼去瞧姬放。 姬放面无表情,「哦,我知道。」 这府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的眼,乔泠之也不甚惊讶。 「她让我窥探你给前三甲的定职。」 让姬放惊讶的是,乔泠之能够将这件事情毫无保留地对他说出来。 他沉思了许久,乔泠之都不耐了,「我今夜来找你,就是为了请你与我一同拿个主意,我不想为她办事,更不想损害你的利益,但是同时,我需要保证自己的利益。」 这话说得很清醒,她的利益,就是既不让徐皇后跳脚,又能让徐皇后放低对她的监视,最好是想个方法将彩月解决了。 姬放多看了她两眼,还是那张娇容,只是此时多添了几分精明。 「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此话意味深长,乔泠之却领会了。 于是就有了那晚偷奏摺被发现,但她仍然将消息传了出去,那些消息都是姬放想让徐皇后看到的。 这样一来,可以让徐皇后以为她彻底失了获取姬放信任的机会,处境比从前更加艰难,甚至这条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这样,徐皇后才会放松对她这边的监视。 只是她有不解,这样做对姬放有什么好处? 姬放莫名觉得乔泠之这样的回答带了些小傲娇在其中,只是一想到方才的事情他还是不爽,而且她一女子,对于出入群芳馆毫无顾忌,他板了脸。 「所以你就追林崇弘追到这里来了?」 乔泠之自知理亏,语气也弱了些,「若是不努力些,你总不信我。」 姬放锁眉抿唇,她倒是还委屈起来了。 「你就在这里待着,我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等我回来。」 交代完,姬放就出去了。 不过乔泠之想起来雅间里她的果酒还没喝完,若是不喝完也太浪费了些,于是她打算过去将酒拿过来慢慢喝。 到了雅间后,又发现楼底下正巧有位姑娘在弹琴,琴声悦耳,舒心怡人,她坐下来准备将这一曲听完,可也没忍住,伴着琴声,将壶中果酒都喝完了,即便是果酒,她也从未喝过这么多,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头已经开始晕乎乎起来。 可偏偏就是醉酒的时候,她脑中思路开始清晰,姬放借徐皇后之手抬高了林崇弘的官位,说不准林崇弘同时也答应了徐皇后一派的拉拢,那他究竟是哪边的人?还是说,从一开始,姬放所算计的,就是林崇弘的官位。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与林崇弘定是早就说好了,可他却瞒着她。 她想尽快回到方才屋里去,等姬放回来,问个清楚,可她站起来走两步,却连路都要走不稳了。 眼前人影晃动,一个两个三个,但她还是坚持着扶着楼梯上了三楼,就在刚上楼左转的第一个房间门口,她不小心没稳住身子,狠狠撞在门上,门被她撞开,她跟着跌倒在地。 屋内的人被她吓了一跳,其中一人厉声道,「什么人。」 乔泠之抬头去瞧,起初不远处的人也是人影迷煳,但她定睛一看,那些模煳的影子就逐渐合成一体,拼凑出了一张完整清晰的脸,只是这张脸 乔泠之的酒当即就醒了,赶忙爬起身来,又看见那男子怀中还有个人,竟也是个男子,二人双手搭在一起,都抚在面前的琴上,这是二人在切磋琴技?可越想她的脸越红,心一慌,赶忙退出门去,将门反手关上。 才出来,未来得及跑开,姬放就带着佑安从楼梯处上来,见她一副心虚的模样,满脸红晕,蹙着眉头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第40页 这时,后头的门也被人打开,三皇子周鸣方才初见乔泠之时,就觉得她长得十分面熟,待她出门,他想了起来,这不是徐皇后身边伺候的阿泠吗? 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他急忙想要将人找回来,结果一开门,又与刚上楼的姬放对视上了。 遭了 第34章 爷,不然你给夫人换衣服 姬放的眼凝得更深了, 几乎是直接穿过乔泠之,望向后面的周鸣,乔泠之也在听到背后动静的同时, 转过头去看。 她反应极快,立马给周鸣使了个眼色,周鸣会意,朝姬放颔首打了个照面, 就关上了门。 在群芳馆见到周鸣不意外, 姬放也没有闲心去管, 上前几步, 提熘着乔泠之的衣袖就将她往房里带。 砰得一声门被关上, 佑安在后头跟着险些撞上, 他撇了撇嘴。 当初他真以为乔泠之做了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真心将她恨上了, 那天还差点和兰山打起来, 后来得知真相后,心内气就都消了,又觉得对兰山过于粗鲁了, 想着哪天从街上买些小玩意儿去道个歉。 不过说来也是,乔泠之这事儿竟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曾透露。 嗯?爷好像一开始也没有跟他说? 进了屋,姬放就放开了她, 由于他走得太快,她不得不急步跟上, 因此她本就不甚清醒的头更加昏沉。 她就像从来没来过这儿一样,歪着脑袋将这间屋子瞅了个遍,屋内陈设雅致,内有一股甜甜的馨香气味, 这分明是女子所居之地。 看见面前坐着的姬放,那不是她夫君吗?那个经常对她冷着板着一张脸的夫君。 又想起,今夜她好像去了群芳馆,遇见了他。 隐隐约约记得她还遇见了林崇弘,林崇弘问她为何而来,她说是为了找夫君。 群芳馆?找夫君?带着女子香气的屋子。 顿时,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他的夫君不是不懂风流,是喜欢风尘中更加风情万种的女人。 悲伤的情绪蔓延上她的心头,活像个失宠妇人指着姬放,悲戚道,「你居然背着我到群芳馆里来找女人。」 姬放正为方才的事情不豫,被她突如其来的指责一懵。 「你不喜欢我就直说,我替你张罗纳妾就是了,可是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找女人呢?」越说,乔泠之越觉心头刺痛,泪水横流。 面对她声泪俱下的指责,姬放险些都要信了,今日是他不对,是他不该来群芳馆找女人。 呸,他才不是来找女人的。 可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因为乔泠之喋喋不休还在继续控诉,「我从嫁进来,每天都想着要如何做一个贤妻,如何讨好你,可是你几次给过我好脸色?就连你的赵妹妹都可以天天来挑衅我,而你,居然还有心思出来找女人。」 乔泠之把脸都哭花了,姬放耐心用尽,一伸手将乔泠之拉了过来,乔泠之身形不稳,跌在他的怀中,她还要挣扎,姬放就干脆直接将她整个禁锢在怀中,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给我闭嘴。」 这个时候乔泠之怎么会怕他呢?张嘴就又要闹,姬放直接将她的嘴捏住了,乔泠之的嘴都嘟起来了,只有手在扑腾,嘴里根本说不出话。 姬放也想不到,喝醉后的她这么难以控制,她到底喝了多少? 这要是今晚没有碰到他,会如何? 脸色愈渐黑沉,想一手刀将她打昏,还没等他动手,乔泠之却自己安静了下来,她情绪低落了下来,开始断断续续抽泣,身子也随之颤动着,委屈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这么好看。」 说话间,竟还打了个嗝,一股酒气窜如姬放的鼻中,因太嫌弃了,他没忍住站了起来,乔泠之顺势直接滚在了地上,然后,就没了动静。 「佑安。」姬放喊道。 佑安正趴在门上听里面动静了,方才乔泠之说的那些话也太了吧,后来又突然没了声响,他还以为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呢。 听到姬放在喊他,他连忙进去,「爷。」 「去查查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是。」 随后,姬放看着似乎躺在地上睡着了的乔泠之,神色依旧嫌弃,但是心中却也无奈,弯下身去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睡去了。 不料将人放好了,准备直起身来,却被乔泠之双手环抱住了脖子,将他生生往下带了几分,面与面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连乔泠之脸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见,紧闭的双眼,鸦青睫羽,双颊绯红,唇色粉红,娇艷欲滴,姬放没忍住咽了口水。 上次不得已的触碰,虽然观感不好,可已经让他心跳失神,今夜这张唇水润饱满,亲上去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鬼使神差地,他双手撑在乔泠之身边两侧,头缓缓下垂,他的唇覆在了她的朱唇之上,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砰然炸开,美妙之味不可言喻,让他忍不住想要继续深入探索。 砰砰砰 被敲门声打扰,姬放狠皱了下眉头,有女声道,「爷,是我。」 姬放强行将乔泠之的手掰开,只听她还嘤咛了一声,姬放心差点儿又乱了,他整理了衣袍,重新在桌旁坐好,才道,「进来。」 女子一身青衣,简单却不朴素,容貌清丽,嘴角常含笑意,手中还端了一壶酒来。 一进门她就发现了屋内的不对劲,看着床上的人,惊疑道,「爷,这是」 第41页 她的眼中迷茫,神色又有些不可思议,仿佛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事情,亦如乔泠之撞进周鸣的屋子里。 姬放冷眼一瞥,「别乱想。」 他怕青玉过去瞧,会瞧出什么来,可是为什么要怕?他们是合法夫妻。 青玉立马将神思收回,心内舒了口气,还以为她发现了姬放不可告人的秘密,想着自己会不会被灭口呢。 她亲自为姬放斟了酒,佑安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酒壶,口中道,「爷,夫人喝的是青玉姑娘酿造的果酒,但是她只喝了一壶。」就醉了。 青玉心下惊诧,原来躺在床上的是酒醉睡着的丞相夫人,不过,一壶果酒就醉了,酒量也太差了。 姬放哂笑,她好弱。 笑只是一瞬,快得让人察觉不到他笑过,只听他问道,「那边的人送走了?」 说起正事,青玉也正了神色,点头道,「嗯。」 「他们可有说什么?」 青玉有些丧气,「嘴紧得很,酒不可肯多喝,同行的人要套他的话,也从不曾透露半个字。」 姬放却不受烦扰,前段时间周朝与陈国大战了一场,陈国败势渐显,派了他朝襄王前来说和停战,辅国大将军也班师回朝,襄王尚还留在周朝。 先皇后共为周帝诞下一子一女,鹤山公主与太子周延,只是鹤山公主远嫁陈国,嫁的就是襄王,襄王受了王妃嘱託,定要亲眼见了胞弟问了好才安心,但太子周延如今尚在江南养病,得了消息正在赶回的路上, 周帝下令让敬国公府世子顾行好生招待,直至太子归来。 老国公爷最牵挂远嫁的外孙女儿,因此让顾行无论如何也要探出鹤山公主在陈国的真实境遇。 当初周陈两国之间,周朝还比不得陈国兵强,遂是周帝提出联姻,当时正值太子一党势弱,周帝想要废嫡立幼的心思也最明显,鹤山公主为了让弟弟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自请远嫁。 襄王在陈国的名声可不好听,母妃出身微贱不得陈帝喜欢,襄王也在幼时受了伤损毁了容貌,自此面具不离身,为人阴鸷狠辣,据说还杀人如麻,听到和亲消息时,适龄公主纷纷退避,鹤山公主却抓住时机,替太子谋得多一些的时间。 且这些年鹤山公主极少写信送回,每次也只说过得挺好,但是无人看不出来,她过得不好,因她多年未曾诞下子嗣,襄王府中还纳了许多妾室,个个比她受宠。 襄王称自己是受了鹤山公主嘱託,这样蹩脚的理由,实在不能信。 敬国公府只为关心鹤山公主境遇如何,而姬放关心的,是他在周朝停留多时的目的。 但是襄王的警惕性极高,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他都不曾卸下防备,这足以说明,他此次来定别有目的。 「罢了,今晚你也受累了。」 青玉脸上确实带着乏意,但她脸上仍带着温和笑意道,「相爷才是劳累了。」 多日来城里城外的跑,也许一晚好觉也没睡过。 他们已经在群芳馆逗留了太长的时间,夜都深了,便道,「回府。」 佑安看了看床榻上的人,问道,「爷,夫人怎么办?」 姬放走近,斜睨了眼佑安,那眼神在说,这也要问? 他弯下腰将乔泠之抱在怀里,乔泠之也很配合地揽住了他,青玉见状,道,「我带爷往后门走。」 两个都穿着男装,更会惹人注意,而且有伤风化。 回到相府,也时近子时,这时若将乔泠之抱回去,肯定会被徐皇后的眼线注意,到时他们的计划就落空了,于是乎,他让佑安悄悄去寻了舒云,告知乔泠之今晚歇在水月居,但不可声张。 水月居不大,一共就一间正屋,里头一张床榻,闻着乔泠之身上飘出的酒味,姬放想,是不是该给她洗个澡换身衣服? 若是让他去书房睡,未免太委屈自己了,可是与一身酒气的乔泠之一起睡,他又受不了。 此时不能惊动府中下人,除了佑安,和一堆的暗卫。 他犹豫之际,佑安也报了信回来,手上居然还带了套女子衣裳回来。 见姬放眼睛盯在他手上的衣服都直了,佑安解释道,「舒云姑娘说,既然为了避免人怀疑,那还需得换身衣裳。」但是这院中一共就他们两个大活人,佑安试探道,「不然,爷您给夫人换一下?」 第35章 别动 姬放不接话, 波澜不惊的神色下,却是一颗挣扎锤斗的心,一向果决英明的他, 竟在此时犯了难,换作从前,直接离开没得商量,将乔泠之丢去书房睡也不是没可能, 可现在, 他的脑中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佑安眼一挑, 「相爷, 该不会你真的不」行吧? 在姬放一记刀眼下, 佑安住了嘴。 姬放伸出手, 佑安立马将衣服递到他手上, 听得姬放吩咐道, 「去烧些热水来。」 「这个时分烧热水, 岂不是告诉全府,夫人夜宿水月居?」 「我沐浴不行?」姬放越发不耐。 佑安连连点头,行行行, 鸳鸯浴也不是不行,可得嘱咐厨房的人多烧些水来,表情也隐隐有了戏笑之意。 在姬放用眼神杀死他之前, 佑安赶忙跑走。 后来,姬放在浴房中看见两大浴桶的热水时, 表情莫测,佑安美名其曰,中间就不打扰了,若是水冷了可自行添加, 也不费事。 第42页 姬放凝着那两桶水,他不应该将不着调的佑安狠斥一番吗?他此刻是在做什么呢? 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回到床榻前,乔泠之睡得正香,唿吸均匀,脸上的酒红也消散不少,虽还是一身俊俏男装,可丝毫不妨碍这张脸好看。 他不是趁人之危的人,试着将乔泠之唤醒,可他嘴微张,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唿她,外人面前他唤她夫人,可是他似乎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乔泠之,泠之,长宁伯对她不好,但是名字却取得好。 「阿泠。」像其他人一样,他唤她。 这两个字第一次从他的口中说出,再正常不过的两个字,他却觉意味不同,似乎想将这两个字反覆在口中回味。 他一定是疯魔了,他们才一起相处一月有余,怎会有这样的奇异之感? 可好像从很早以前,他对她的观感就和别人不一样,他与赵尽珂,与甫青时,甚至是青玉,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乔泠之要长,可他都从未生出过除朋友外的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而乔泠之,在群芳馆,见她与林崇弘私自见面,他会不悦,见她与三皇子挨得近,他会不悦,他甚至想与她肌肤相接。 可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让一个女人扰乱他的心神,他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染上□□的一双眼逐渐恢復清明,他前路不定,何必在此时招惹她。 但是,今晚,她一定要沐浴和换衣服,不然这觉她能睡好,但他不能。 他的心一下子就冷硬下来,抱起睡得正酣的乔泠之,走到配好水温的浴桶前,将她合衣丢了进去。 恰乔泠之正做梦在水榭中吃着美食,结果突然姬放可激动地赶了来,说她为什么偷吃不带他,然后就扛起她丢到湖里去了。 乔泠之在水里扑腾了一阵,终于醒来发现她是在做梦,可全身的湿意让她明白,她真的在水里,而且旁边还站了位阎王。 她眉紧蹙,质问道,「你做什么?」 姬放的眼不自觉往她胸前一瞥,「你睡得像头小猪仔,想让你起来沐浴,或许,你更愿意我帮你?」 乔泠之下意识将自己环抱,暗骂他不要脸。 姬放也不与她多废话,转身就出去了,乔泠之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相府,这里不是镜花苑的布置,是水月居? 余光一闪,屏风上已经多搭了件衣衫。 她也闻到了身上的酒味,虽说那果酒喝起来是清香凌冽,可喝完后就逐渐变得不那么好闻了,尤其是喝多了之后。 将身上湿透了的衣物脱下甩在一边,她也安心泡起澡来,只不过好不容易稍微清醒些的头脑,在热气蒸腾之下,体内隐藏的那部分醉意又上了来,迷迷煳煳地,她竟又睡了过去。 见她许久不曾出来,姬放冒着被她骂流氓的风险进去察看,她倒好,头靠着桶壁睡着了,若是再过一会儿,她恐怕都要溺死在其中了。 此刻乔泠之香肩裸露在空气中,不曾触摸,却想像得出手感白皙滑腻,锁骨凸现,上有水珠调皮地停留着,已是诱惑之极,可偏偏那水底下,藏着的他不曾见过的香艷风光。 这已经是不知道姬放为她心跳的第多少次了,他告诫自己,不是为了美色,而是为了她不在水中泡发。 他手伸进水中,将乔泠之抱了起来,慌乱之中扯过屏风上的衣衫将她盖住,可姬放的脑袋嗡嗡的,停留在了那一闪而过的白嫩和手中的滑腻之感。 不需要其他,他心里已有一股邪火升腾,若不是他定力够,险些压制不住。 将她完好放在床榻上,为了让他守住,姬放干脆将屋内灯火全吹熄了,开始给乔泠之穿衣服。 他并不知悉女子衣物穿戴的顺序,过程中磕磕绊绊的,但好在是将她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经歷这一番斗争,姬放也累了,干脆合衣躺在了一侧,预备将就睡了,可平日里睡觉极规矩的乔泠之却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随着身边的热源使劲儿往姬放身边凑,她凑近,姬放就往外挪一分,可他若是再挪动,就要掉下床了,乔泠之就在他身侧,与他手臂挨着手臂,姬放心道,挨着就挨着吧,大不了今夜不睡了。 可乔泠之似乎还不满足,一翻身,手一伸,搭在了姬放的腰腹间,姬放闷哼一声,转头看向毫不知情的乔泠之,暗哑道,「你若是再靠近一分,就别怪我失了分寸。」 不知道乔泠之能不能听见,但她直接张嘴隔着衣物轻咬上了姬放的肩头。 第36章 昨晚是在做梦吧 这一咬, 痒在了姬放心里,他一下破防,一翻身压住乔泠之, 黑暗都掩不住眼中的□□,还有他急促起来的唿吸和胸口的起伏。 眼下,先前所有的理智都飞出天外,没什么招惹不招惹的, 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 她就是他的。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没有不行。 她先前敢说他不行? 不似先前两次, 这次姬放落下的吻很急切, 他迫不及待想要探索, 舌尖挑开乔泠之的贝齿, 乔泠之似乎还有意识, 出乎意料的配合, 只是同他一样,都不甚熟练,但在□□上头之际, 其间的磕磕绊绊都可以变成不可取代的美好,姬放忍不住索取更多,那张粉嫩的唇在他的吮吸下, 如熟透了的水蜜桃,更加令人沉沦, 姬放心中坏心一起,低头咬上了她的唇。 第43页 让你看看谁不行。 乔泠之在睡梦之中,唇上的温热先是让她脑袋一懵,可那阵温热滚烫却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接近, 但逐渐那团火越来越烫,甚至烫得她有些痛,她意识逐渐恢復,眼缓缓睁开,却发现姬放的身影将他拢住,他的唇与舌都在她唇上与口中索取,她剩下的理智回归,身子扭动了两下,以示挣扎,可姬放太重,她根本推不动。 姬放见她醒了,停下唇上的动作,一手抚上乔泠之的秀髮,语气极尽引诱,「乖。」 眼中的如水温柔让乔泠之不忍陷入其中,那一声乖就像魔咒,让乔泠之甘愿沉迷。 姬放嘴角扬起了笑,他的手也早已在不经意间将她腰间的束带解开,他好不容易为她穿上的衣裳,又被他轻易地解开。 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握着她芊盈的腰,听她不住吟哦一声,姬放心中燥热更甚,手也慢慢摸索往上,乔泠之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巍巍道,「不许动。」 姬放第一次开荤,只开到一半就被她破坏了兴致,掐了她一把,「你该叫我什么?」 这时候的乔泠之很是乖顺,软软糯糯答道,「夫君。」 「那我行不行?」这当真成了姬放心头的一个执念。 没想到被记仇到现在,乔泠之咬牙道,「行。」 本以为顺了他的意,他就会放过自己,可姬放手中动作并没有停,仍在她的身上游走,但却比方才温和不少。 姬放的手指每到一处,乔泠之就是一躲,她的脸滚烫,不用想也知道,已经红透了。 他衣裳整齐,而她被他逗弄得衣衫不整,她又忍不住道,「夫君,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姬放突然低头凑到她耳边,「错哪了?」 「我不该说你不行。」 一句话,让姬放的□□褪去些许,不再似方才心热烧身,姬放在她的耳边轻笑一声,逗弄的心思仍然没有下去,「可我若是不停呢?」 乔泠之已经慌不择词,道,「那我就要哭了。」 这下姬放是笑出了声,在乔泠之羞恼之际,他却翻爬起身,他才不会勉强人呢。 不管身后榻上仍沉浸在怔愣中的乔泠之,进了浴房,水已经凉透了,倒是刚好能够浇熄他心头的火热。 后来,二人都不知道是怎样睡着的,但是清早一醒,乔泠之早就睁开了眼,但她却不敢动。 乔泠之不敢相信昨夜发生的事情,她低声对自己说道,「昨夜是在做梦吧。」 却不想身旁的姬放也醒了,并回她道,「嗯,是做梦。」 两个人躺在一起,都望着床帐顶,统一口径,昨晚只是一场梦。 待姬放穿戴整齐上朝去了,乔泠之才慢慢摸起来,步履匆匆回镜花苑,却在半道儿遇上了舒云。 原来舒云是特意来接她的,二人一道回镜花苑,才有理由去应付彩月那些人。 当她思索着该如何将徐皇后安在她身边的眼线剪除时,姬放却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当日他下朝回来,便令下属将她院中包括彩月在其中的三个小丫头关押了起来,并对外透露出消息,他抓住了乔泠之往外递消息的证据,为了让她与徐皇后处断绝联繫,将她身边能与徐皇后通信的人都关押处置了。 乔泠之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徐皇后没有理由往她身边再安插人,除非她想现在就与姬放撕破脸,而且,她也再没办法让乔泠之为她做什么了。 可也有一点不好,徐皇后对她的信任会减半,她有任何的谋划都不会让她知晓。 未曾出嫁前,她以为能够同时应付住姬放和徐皇后,可姬放让她改观,事情的发展促使她必须在这其中二选一,而她选择了姬放。 所以她只能更努力,徐皇后处自然还是要敷衍,能不能套出消息来就是她的本事了。 院中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她也终于有时间让自己好生缓一口气了,在舒云与兰山的追问下,她将上次的事情解释清楚,兰山嘴里直叨叨,怨她不早与她们说,白白担心了。 乔泠之狠敲了她的头,「我若是早于你说了,你还会那般真情实感?外头的人会深信不疑?」 话虽如此说,兰山还是觉得她喜欢将事情埋在心里的习惯不好,曾经也不是没与她说过,可她说从小养成的习惯哪儿有那么容易改。 乔泠之手里能用的人不算多,但绝对个个忠心。 除了舒云兰山之流,她身后还有一个老者,对她帮助颇多,当初还在宫中伺候之时,回长宁伯府小住几日,她定会前往万佛寺祭拜母亲,只因她母亲就在这寺中难产而亡,老者是七岁时认识的,许多东西都是他教会她的。 可就在七岁那年,母亲的忌日,他却告诉了她一个秘密,让年纪尚幼的她回宫那天就发高热,烧了几天,险些撑不过去。 他说,她的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而她如今正在仇敌身边,亲近非常。 那时她亲近之人只有徐皇后,她一心感激的人突然变成了仇敌,她受不住。 待她病好,再去万佛寺寻那位老者时,却听说他四处云游去了,归期不定,他本就不是寺中的人,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一直借住在寺中,无人知他真实身份。 乔泠之一直在等他回来,可是他一年云游两次,一次半年,再也没碰上过。 第44页 第37章 公主出嫁 因此, 乔泠之也格外注意徐皇后身边的动静和人情来往,果然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但还是不足以说明她害了她的母亲, 反而在长宁伯府中,听到了小祠堂中,醉酒后的长宁伯对着她母亲排位的絮絮叨叨,他亲口承认, 不该放任徐皇后, 也不该帮着她, 让徐皇后对她下杀手。 怪不得她被徐皇后接进宫后, 长宁伯还曾嘱咐过她, 万事小心谨慎。那时候的她只以为这是不称职的父亲对她的随口敷衍, 现如今再想, 可不就是暗示吗? 乔泠之头一疼, 将思绪收回。 现已是四月十日, 四月十五是周易夏出嫁之日,她早已吩咐舒云将一套珍珠头面找了出来,用匣子装好, 预备给周易夏做添妆的,又以姬放的名义,从相府的库房中找出了几件珍稀物件儿, 作为新婚贺礼。 虽然阵党不同,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出嫁前日, 乔泠之进宫为给周易夏添妆,先去了凤安宫给徐皇后请安。 晨间舒云给她上妆时,刻意将眼下乌青凸现得更明显些,胭脂也只是薄涂一层, 她肌肤白嫩,一旦出现任何瑕疵,都会格外放大几分,时隔多日再见徐皇后,乔泠之强颜欢笑,「娘娘金安。」 徐皇后一向会做样子,依旧将她招过来坐在身边,瞧她面色不好,心疼道,「这些日子姬相可有过分为难你?」 乔泠之悬泪欲泣,但终是忍住摇头,「是阿泠行事不慎,才彻底将他得罪,辜负了姨母对我的期望与信任。」 想起她的人都被姬放扎成一堆关起来了,现在生死未卜,徐皇后心内也是一阵气闷,还以为乔泠之只要在相府,总归还是有机会的,可姬放根本不给,他就是要断了她所有的路。 徐皇后拍着乔泠之的肩,安慰道,「没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的,如今既无法成事,那你且先安心在相府里过日子。」 乔泠之应下,荷青进殿禀道,「娘娘,三皇子来了。」 一听儿子来了,徐皇后眉眼阴郁一扫而空,有了笑意,「你与鸣儿也多时未见了吧?」 恰这时周鸣进了内殿,听见她的问话,乔泠之与他对视一眼,群芳馆算吗? 周鸣的眼神中,有着愁苦与乞求,乔泠之终是答道,「是啊。」 乔泠之以还要去周易夏处添妆为由,先告退出了凤安宫,还没走出多远,又被急急出来的周鸣叫住了。 「殿下有事?」乔泠之一福身。 他小心隐藏了很久的秘密,却在群芳馆被乔装改扮的乔泠之看了去,这几天他心中总是不安,生怕哪天睡醒起来,外头都是有关他断袖之癖的流言,可直到今天,一点儿风声也不曾露出。 他派了人在相府门口盯着乔泠之的行踪,想找她将事情说明白,不论是乞求或威胁,都以断后患。 探子来报乔泠之进宫后,他也随之而来,就为了见一面。 乔泠之自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只是宫中耳目众多,周鸣不可能此时宣之于口,他道,「泠姐可有空与我醉仙楼一聚?」 她与周鸣的关系,定然比旁人亲近些,因为她替徐皇后照顾过他,他们也是表姐弟,外头传三皇子纨绔不堪,但对着她时,却并不会任意指责和使唤,他还能唤她一声泠姐足可见。 当然,他许也是为了勾起乔泠之心内对他一起长大的情分。 若是一朝皇子传出这样的丑闻,必会被百姓们议论指摘,他的身上有了污点,那么徐皇后在他身上的用心,就白费了。 他不是有断袖之癖,他只是更多喜欢与男子来往罢了,他拒绝与不喜欢的女人成亲生子,遂到现在他也不曾娶妃,若叫徐皇后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掀起何等狂风大浪。 他是被宠惯了,可大是大非分得清。 乔泠之温婉一笑,「我知道殿下要与我说什么,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醉仙楼我亦不方便。」 在外人眼中,她必须是那个被姬放厌弃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在这时候和三皇子相约? 在周鸣情绪低落后,乔泠之又道,「明日公主出嫁,你我必会到场,届时再寻机会说话就是。」 无奈之下,周鸣只得答应。 蘅芜殿中,周易夏对乔泠之送来那套珍珠头面爱不释手,拿在手上看了好久,身边的流云都笑她,「明明这样的东西公主不是没有见过,怎得如今这般感兴趣了?」 周易夏眼神里有愁郁,但语气依旧很随意,「有的人只会锦上添花,但有的人,会雪中送炭。」 莫名其妙的人生哲理,说得流云脑子一瓮,她看看正清点物什的流光,流光耸耸肩,她也不懂。 周易夏说的不是任何人,是现实,而在她心中,永远相信乔泠之,会是给她雪中送炭的那个。 第二日,光明正大的,姬放与乔泠之同行了,只是二人之间谁也不与谁说话,马车一路驶往荣安侯府。 公主下嫁,热闹非凡,比上次姬相娶妻排场大些,不少王公贵族都会来。 侯府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的马车,侯夫人带着儿媳们接待着来宾,相府的马车一出现,侯夫人叶氏嘱咐儿媳几句,就亲自上前来迎,「相爷,夫人。」 姬放颔首,道一声,「方夫人。」 男女不同席,自有人带姬放去男宾席上,而他将乔泠之丢在了门口。 第45页 叶夫人不似那些人看她笑话,待她与其他人一样,二人曾在命妇进宫给徐皇后请安时见过,当时不过一瞥,谁知眼下原本服侍人的乔泠之,一跃而上,诰命比她们都高了。 叶夫人唤过身边丫头,让她带乔泠之进去。 一路上,她接受到了众多视线的洗礼,知道她身份的心内鄙夷不屑,不知她身份的是为她一身气质和容貌所吸引。 乔泠之坦然,并未露出丝毫的不自在。 自有人想找她麻烦,但都碍于今日是公主出嫁,怕闹出事来惹了帝后和荣安侯不悦,纷纷忍住,但也因此,并不曾有人上前来与她搭话,一个人孤零零坐着,颇显可怜。 却不知乔泠之乐得亲近,这样她才有机会与周鸣说话。 公主仪仗才从宫中出发,从宫中出来,到荣安侯府,至少也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了,乔泠之在人不注意时,离开了花厅。 不需要她去找,周鸣自会找来。 果不其然,她才出来不久,一个小丫鬟打扮的匆匆往她身旁路过,给她手里塞了张字条。 摊开来看,写着西苑池边。 第38章 我对新房有阴影了 那日进宫舒云跟着她, 也知道三皇子相邀一事,但却不知他们有什么话,非要偷偷摸摸的说, 舒云担心这样行事若是叫姬放发现了,定又要怀疑的,出口劝道,「夫人, 相爷若是知道, 会生气吧。」 乔泠之认真想了想, 道, 「不会吧, 这件事不会威胁到他。」 舒云也不好再劝, 劝她还不如她多盯着点, 不叫人发现。 等主僕二人去到西苑, 才知道这边原是个废园, 人影都瞧不着一个。 远远的,周鸣就看见了乔泠之,他招手道, 「泠姐,这边。」 乔泠之时刻记着尊卑,先福身行礼, 「殿下,切莫再如此叫臣妇了。」 周鸣哪里在乎这些, 他急着想将事情说开,舒云与他的手下都守在苑门口,诺大一个西苑说话,就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上次群芳馆的事情, 还请泠姐你帮我保密。」周鸣将平日里他的趾高气扬都收了起来。 乔泠之笑笑,「我本来就没打算多管闲事,何况,你这件事捅出去了,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倒是你,你我也算是一同长大的,我却担心你,是否被人矇骗了?」 周鸣蹙眉,十分不愿她如此说,「阿兆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与他相识好几年了,我们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点毋庸置疑。」 他如此维护那个叫阿兆的人,倒叫乔泠之意外,难道他们是真爱? 这世上有断袖之癖的人,不止他一个,但大多数是玩一玩儿,凑个趣儿,却不想,周鸣似乎认真了。但是,听周鸣这么说,又似乎他与那个叫阿兆的之间很纯洁。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在乔泠之这里,已经默认为他是断袖了。 「那你打算如何?日后都与他厮混在一起,那你想过陛下和皇后娘娘?他们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 说起这些,周鸣就不由头疼,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不出来个结果,倒不如就拖下去,瞒着别人,也骗过自己,一直逃避。 如今被乔泠之揭开来,周鸣不由将她看做指路人一般,急问,「你可有什么办法?」 乔泠之沉吟片刻,周鸣便更觉有路可走,投向她的眼神充满希冀。 「我是有一个法子,但还看你愿不愿意做。」 「你说。」 「既是不能叫别人发现这件事情,那你必得做出和寻常男子一般的事情。」她盯着周鸣,神情平淡,一字一句道,「娶妻。」 周鸣刚要拒绝,乔泠之一抬手,拦住了他,道,「我知你不愿,可你必须这样做,你将人娶回来,却不一定要碰她。」 「就像我一样,我是被人娶回去的摆设,而你要娶一尊摆设。」 将自己比做摆设,她还真是独一份。 周鸣方才激起的心又平復了些,在仔细思考乔泠之说的话。 而她还在继续,「当然,这尊摆设不能是高门大户之女,更不能是权贵之女,她们身后都有足够的倚仗,娶回去你只能供着不能冷落。」 这正是周鸣一直不愿娶妻的原因,既是为他择妻,以周帝与徐皇后对他的重视珍爱,必然会为他挑选有身份有地位的正妃,那就容不得他将她当摆设了,只要成亲,涉及到的就是势力的融合。 乔泠之似乎对此破有见地,周鸣谦虚道,「请姐姐赐教。」 「那便寻一家身份不算低,但又不强势的家族,即便皇后娘娘听后不同意,你也该求得她同意。」 周鸣再一次沉思,乔泠之说得都有道理,只是他还有许多的顾虑,首先乔泠之这个知情人到底会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还未可知,可如果 「多些提点,我懂了。」周鸣道了谢,就匆匆离去。 好不容易将周鸣打发了,而乔泠之眼神却渐渐暗下来,周鸣也不可小瞧,她若只单纯说自己不会将此事泄露,他必定不会信。 再不逗留,乔泠之转回了花厅,不多时,就有小厮着急忙慌地来报,公主已到府门口,荣安侯夫人连忙高声吩咐起来。 很快,一对新人共牵喜绸进来。 方定州温润又不失坚毅的面庞在艷红之下,更添俊朗,他面上虽带着笑,可眼里却无半分笑意,这一切不过是装出来的。 第46页 周易夏的脸遮挡在红布盖头之下,但她却故意放缓了脚步,让方定州不得不慢下来迁就她。 乔泠之将一切尽收眼底,看得分明,不由去想,她成亲拜堂那天,姬放是什么表情,他许是连假装都不会,别人旁观他们,心内又会想什么? 很快,堂中礼仪行完,新郎官与新娘被一群人围着去了新房,乔泠之不曾跟去,因她不想去见证,另一对互不情愿的新婚夫妻在新婚这天会闹出什么来。 但她能肯定,周易夏不会经歷她所经歷的一切,因荣安侯是周帝的人,自然与徐皇后关系也好,再不济,周易夏的身份对她就是一种保护。 「不去新房瞧瞧?」 姬放的声音蓦然在她背后想起,将乔泠之的思绪拉回。 不知为何,乔泠之心头就想刺他几句,「不去,有阴影了。」 第39章 偏要你去 姬放眉一沉, 一会儿不见,她吃炸药了? 新婚之夜,她回击的那样好, 阴影从何而来? 他轻哼了声,恰传入乔泠之的耳朵里,这一声哼,并不是轻蔑不屑, 她品出的是傲娇? 姬放?傲娇?她脑海中浮现出姬放脚一跺手一叉, 下巴一扬, 然后哼出一声。 乔泠之身子忍不住一颤, 看姬放的眼神不免带了难以言喻的揶揄。 她一定疯了, 后退一步, 离他远一些。 而姬放, 在乔泠之的视线下, 朝堂之中身经百战的他开始发毛, 她一看就不安好心,居然还后退一步,似要与他划清界限。 他手抬起一伸, 搭在乔泠之肩上,再一旋转,乔泠之的身子就被他转了个方向, 呈被他揽入怀中的姿势,并挟制着她往前走, 「我偏要让你去看看。」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新人带走,却还是有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姬放,甫青时随父母亲一同来参加婚宴,好不容易找见了姬放的身影, 还未来得及上前打招唿,就见他与乔泠之说上了话。 她身边的丫头迎雪,自小就跟在身边伺候,对甫青时对姬放的情谊知晓得一清二楚,见姬放与乔泠之在甫青时眼前动作亲密,不由替她不值,「姑娘,都说姬相与乔氏闹掰了,怎么奴婢瞧着不像?」 甫青时的视线仍停留在他们的背影之上,淡淡道,「乔氏再有不对,只要徐皇后在位一天,徐家一天不倒,她就能一辈子待在丞相夫人的位置上。」 周帝对徐皇后的感情,是全天下的百姓都看在眼里的,周帝不倒,徐皇后就不会失势,当然,除了权威底线被挑衅。 迎雪似懂非懂,甫青时也不再多解释,她不止是在说给迎雪听,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方才姬放那个动作,看似粗鲁实则亲昵,但她相信,他不会对乔氏有另类的感情,他可以与乔氏翻脸,但过后事情消散,他依旧要给她体面。 是这样的,她在心底又对自己说一遍。 已经出了花厅,往新房去的乔泠之想要挣脱姬放捏着她肩头的手,可是越挣扎他就越用力,乔泠之怕痛,便作罢了。 罢了,不就是看新郎新娘掀盖头喝交杯酒吗?她不曾拥有温馨喜悦的,那就看看别人的,即便他们的也是装出来的。 也许这样更能让她清醒,在将关于母亲的一切事情弄清楚前,她不配去想其他的。 那晚,就当真的是在做梦吧。 对于手下的身躯逐渐放软,姬放垂下眸去看她,却看不见她的神色,他的眼中也交杂着复杂与深沉。 渐渐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动作亲昵,可各自怀揣着心思,给人的感知就是貌合神离,刚开始的惊讶就逐渐化为瞭然。 姬放之所以在外仍给乔泠之好脸色,仅仅是为着她的身份。 进了新房后,里头已经挤了好多的人,总之,比她成亲时的多。 姬放的手不知何时放开了,与她并肩而站。 周易夏的盖头已经被挑开,她容貌亦美极,并不比乔泠之逊色,只是二人的美不一样,周易夏是娇俏,乔泠之多是清冷。 火红的嫁衣映衬下,又有烛火摇曳作配,她美得更张扬。 在喜娘的唱和声下,有下人为他们递上合卺酒,毫无阻碍的,二人交杯喝下了,只是一个不娇羞,一个拌假笑。 不知道这堆起闹的人之中,有几人是真心祝福,又有几人看出了他们的伪装,不论哪一个,乔泠之都是其一。 她的愣神被姬放看在眼里,只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磕磕绊绊的婚仪,眼中倒映着橙黄的烛光,眸色又深了几分。 回府的路上,二人又是一路无言。 从进府后,二人都为着自己的事情神游天际,不自觉的,姬放跟着乔泠之走上了回镜花苑的路,佑安以为二人早已成了事,便也不曾刻意出言提醒,反而趁此机会,示意兰山放缓了步伐落后他们几步。 兰山还记恨着佑安,语气不善道,「做什么?」 佑安自知理亏,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来,像打开宝贝似的牵开帕子,里头一根蝴蝶玉簪露出真面目来。 这根蝴蝶簪说不上多珍贵,但胜在雕刻雅致,色泽光亮,是姑娘家会喜欢的款式。 兰山眼睛一亮,不过又赶忙掩下,脸瞥向另一边。 佑安道,「这玉簪是给你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兰山口是心非道,「你的东西我才不喜欢呢。」 第47页 佑安最是知道女孩子这心里一套嘴上一套的,直接将蝴蝶玉簪簪在兰山的髮髻上,还贊道,「果真好看。」 兰山转过头来,正欲与他理论,却被他这一夸羞红了脸,最后也只跺了跺脚,快步赶上了前面人的步子。 舒云见她跟了上来,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左侧髮髻上的簪子,心中明了,调侃道,「佑安对你不一般,人也不错,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兰山气得又红了脸,你了半天也不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索性偏过头不理舒云。 眼看着都到镜花苑门口了,姬放终于返过神来,他步子一停,后头都跟着停了,皆不解地看着他。 乔泠之也歪了歪脑袋,将他看着。 都盯着他做什么?姬放心内窘迫,改道回书房的话也说不出来,硬着脑袋抬脚跨进了院子。 第40章 出事 这下换回过神来的乔泠之愣住了, 反应过来,他们一同回了镜花苑,她连忙叫住姬放, 「夫君,你是不是走错了,水月居在另一边。」 她居然将相爷往外推,兰山想拦都没有机会。 姬放又是一窘, 但是为了那晚的事情不再发生, 他立马掉转过头, 点了点头, 「夫人提醒我了。」 从来步履不紊的姬放, 今日两次脚下慌乱。 目送姬放主僕二人离开后, 乔泠之立马舒了口气, 进屋就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舒云从来都是默默观察, 从入府开始, 两位主子明显各有心思,都不曾注意走到哪儿了,姬放能宿在镜花苑自是极好的, 何况他们也知道前几日二人的争执是作假,因此更希望乔泠之能得到幸福。 显然,没有了家族党派的阻碍, 对于乔泠之来说,姬放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 只要想办法将他拿下了, 她要查什么事情不容易? 但是,当乔泠之看见姬放随她一同到了镜花苑时,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希望他快点走, 舒云也起了疑问。 待屋内只余她们主僕三人后,舒云方才问道,「夫人与相爷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曾说开?」 「你怎么这么问?」乔泠之好奇问道。 舒云也不犹豫,「相爷若是歇宿在镜花苑才是对夫人好,夫人怎么还将人赶走了。」 兰山点头,也插了句嘴,「就是,我瞧相爷一脚都要跨进门槛了,偏偏夫人一句话,硬是叫相爷的脚拐了个弯。」 今夜的两个人都不同寻常,可她们却找不出原因,担心姬放因此又被惹恼,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日子,岂不是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乔泠之无奈,婢子们希望她守住姬放,是为了日后好过,而她却不好跟她们说,其实这场婚姻,在她与姬放心中,都只是一场交易,不想让她们失望,又徒添担忧。 这些事情,她可以一个人撑下去。 「傻丫头,他若是想来,我怎么赶得走?」 两个丫头浅思片刻,好像是这么个理,不过心中更加确信,乔泠之与姬放还没有完全和好。 四月二十,是乔泠之每月都会去万佛寺祭拜母亲的日子,上个月忙于应付,实在没抽出空去,这个月可不能再拖了,早早吩咐舒云兰山将东西备下了。 万佛寺在城郊半青山上,从相府出发,路上就要耽搁两个时辰。 乔泠之今日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晚上能够赶得回来,她踏出相府门槛的时候,还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打完后,她看见了同在门口还未上马车的姬放。 她惊讶,「夫君怎么知道今日我要出门?」 「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出门。」姬放定定看她,还睡眼惺忪。 「夫君去哪里?」 「城郊,半青山。」 乔泠之眼一亮,「半青山?万佛寺也在半青山上。」 姬放也有了些意外之色,「哦。」 佑安一听,那岂不是顺路,门口已经备了一辆马车,他对套马的小厮吩咐道,「马车无需另备了,爷与夫人同路。」 小厮应了。 姬放凝他一眼,多管闲事,但他还是下了石阶,一掀衣袍上了马车。 乔泠之没想过与他一起,可又不得不一起,搭着舒云的手,她也上了马车。 马车宽敞,里头共坐了四个人,姬放与佑安坐一方,乔泠之与舒云坐在对面。 里头谁也不曾开口说一句话,见姬放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佑安暗道难不成自己猜错了相爷的心思?可是不该啊。 由他先开口打破冷凝,「今日怎么不见兰山姑娘随夫人一起?」 「她昨夜受了风寒,我让她留在府里休息。」乔泠之瞥一眼目不斜视的姬放,他似乎不是很想理她?收回视线,问佑安,「你们呢,这是去做什么?」 她是冲着佑安问的,佑安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答道,「城外道观地址已经选好了,今日第一日开工,爷要去监工,陛下还为此特意免了爷的早朝。」 「建在何处?」 「半青山旁边的济民坡。」 济民坡,是座半高不高的山,地势却比半青山险峻得多,正因为地形不好,才一直未被挖掘。 「怎么会选在那儿?」 这个问题佑安有些答不上来,他突然反应过来,「爷就在马车上,夫人何不直接问爷?」 姬放一直听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似乎被当成了空气,而正当提起了他,他又开始装高深,头偏过望向窗外,不说话。 第48页 见他这样,乔泠之也失去了问的兴致,干脆也不说话。 佑安又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气氛一下子又凝固了下来,对面的舒云与有同样的疑惑。 姬放等了一会儿,等到马车中刚燥热起来的空气都重新冷了下来,也不曾听见乔泠之来问他,他心内不爽,可也拉不下面子来转过头去看。 就这样他歪了一整路的脖子,而乔泠之很是舒适地补了个觉。 济民坡比半青山近些,遂姬放主僕先下了马车,可车夫还未重新驾马启程,却听车外一声巨响,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渐远。 声音太大,似乎地面都震了一震,乔泠之稳住身子,立时掀开帘子来看,济民坡上,一股浓烟将才刚亮透的天熏灰了半边,她明白过来,方才那一声是火药? 舒云担忧道,「夫人,会不会出事?」 这件事情是周帝交给姬放的,若是在修建途中出了什么事儿,波及姬放是一定的,到时候怪罪下来,身为姬放妻子的她也逃不脱。 她凝着眉道,「我们也去看看。」 姬放早已赶到了事发现场,有人在向他回禀,「相爷,隧洞炸塌了。」 「可有人员伤亡?」姬放的声音如淬了寒冰。 在他同样寒如冰潭的视线下,那官员身后冷汗涔涔,额上更是冒出了一圈细细密密的汗珠,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里头干活的十多个汉子,都被掩在碎石之下了。」 「那还不快着人去挖。」姬放的声音狠厉起来。 那官员忙道是,赶忙招过带来的士兵们,合力去将碎石一块一块搬开,可是火药一次炸得太宽,碎石数不尽,这么点人手,根本就是有心无力。 面前一片废墟,姬放面上也浮出了担忧,这可是十几条人命,这些人都是邻近村子里招来的,如果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来干这样的苦活累活?也许家里还有妻子与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等着丈夫和父亲回家,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乔泠之带着舒云也赶到了,尘土飞扬,好好的山壁已经成了废墟,还有人已经找到了人,只是抬出来时,满身是血,甚至血肉模煳,她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早上吃的东西,一下子上涌返到了嗓子眼,她想吐却又吐不出,舒云忙为她拍着背。 姬放看见她,本就阴测测的脸,更烦躁起来,斥道,「你来添什么乱?」 乔泠之一心却都被眼前的场面带走,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姬放抿着唇,并没有与她说的打算,「佑安,送夫人出去。」 这件事情牵扯不小,这会子姬放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乔泠之虽心里放不下,可还是随着佑安重新回到了马车上,佑安将她送出来,就又要回去,乔泠之却将他叫住,「到底是怎么回事?」 佑安也不过是听到了那官员的禀报,将话重复一遍与她说了,乔泠之也就让他走了。 马夫驾车,继续往万佛寺去。 车上,乔泠之一张小脸都蹙在了一起,怎么会在动工的第一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狭隘的地势? 到万佛寺,乔泠之让舒云给寺里添了香油钱,才去了大殿给母亲祈福诵经,可是心经却无法平息她心内的焦躁与担忧。 本还打算在寺庙中歇上一夜的她,终是心有惶惶,决定连夜赶回了相府。 进府后,乔泠之直接奔往水月居,水月居无人,她才又去了外书房,果然屋内灯亮着,外头也无人守着,她故意慢下脚步,放轻声音,在即将上石阶靠拢之际,她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声。 「早知会出事,竟没想他们如此沉不住气,第一日就动了手。」 「其实也不难理解,陛下如今信奉佛道,身边又时常由柏松大师伴着,那最是个小人,也不知背后受何人指使,第一日出事,若是他再一进言,陛下必定认为是相爷心有不服,从中作梗。」 「赵先生说得对,上次选址一事,不就是柏松大师算得一卦,就哄得陛下弃一块儿好地不要,而选择了济民坡这样的险峻之地吗?」 有人忧愁,有人不忿,有人轻蔑。 书房中有几道声音,却没有一道是属于姬放的,他在做什么?是为今日所出之事,召集门下之人商讨对策吗? 乔泠之听有人唤赵先生,应当是姬放的老师,赵尽珂的父亲,赵舫先生。 另外两人她却不曾听出来是谁。 佑安才端了茶水来,却发现乔泠之站在院中,他惊唿,「夫人何时来的?」 第41章 消息传出去,明天就要了 书房内的人都听见了, 门打开,不想是姬放亲自开的门,听不出什么语气, 他道,「进来。」 说的是她,乔泠之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门,就有四双眼睛将她盯着, 乔泠之站在正中央, 像是接受审判的犯人。 这几人中, 她认出了闻誉, 秦钧, 年长的赵舫, 还有位青年, 她不曾见过。 闻誉眼中的惊讶, 秦钧的兴味, 赵舫的审视,以及青年的温润颔首。 赵舫最先沉声道,「相爷, 夫人在此怕是不妥。」 他们商量的不是寻常小事,乔泠之在他们心中还是徐皇后的人,方才不出声在门外偷听已然是行为鬼祟, 赵舫的眼神也变成了不善。 秦钧却帮着乔泠之,「诶, 赵先生,你这是对夫人有偏见啊。」 第49页 再次听秦钧说话,她听出了方才唤赵先生的就是他,只是那时说话过于正经, 她没听出来。 长安侯世子,百年侯爵家族培养出来的世子,怎么会真的不务正业呢? 她看了秦钧一眼,秦钧也对着她挑了一眼。 姬放瞧在眼中,顺着赵先生的话说,「若是将她放走才是不好,今晚将她留在这儿,若是明日消息就传了出去,我也刚好要了她的命,顺道断了日后祸患。」 他说的随意,可屋里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乔泠之垂下头,不去看他,二人都在躲避对方。 姬放又道,「你站在那儿挡着做什么?」 乔泠之这才挪了挪,在秦钧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秦钧又是眼带笑意地看了一眼她。 这位长安侯世子也是个捉摸不透的,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让人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亦如先前与林崇弘打交道,瞧不分明林崇弘所求到底是什么。 而这些似乎姬放都心中有数,她再次感受到自己与姬放之间的差距,还好她从未想过要与他作对,现在的她,甚至起了要抱住他大腿的心思,兴许他可以给她提供很大的帮助,助她将母亲之死查探清楚,助她报仇。 但下一瞬,她又将这个心思摇晃出脑袋,就算姬放真的肯帮她,她拿什么来还? 姬放说过话之后,几人果然不再顾及乔泠之,重又开始商讨。 她听出了个大概,姬放为道观选了个好地方,最后却被周帝近来十分宠幸的一位名叫柏松的大师以卜卦为由,选择了地势陡峻的济民坡,但监工这件事情还是落在了姬放的身上。 以至于动工当日就出了人命,还是十几条,明日早朝,就算是姬放不主动上报,有意隐瞒,也必定会有人上奏弹劾。 因此姬放道,「明日我将亲自向皇上请罪。」 赵舫贊成,「这是最好的办法,否则若是叫别人先将此事抖落出来,相爷恐怕除了失察之罪,还会被扣上故意隐瞒的帽子。」 秦钧三人都无异议,但是一旁听得认真的乔泠之却另有想法,她看着上头沉思的姬放,不知她该不该说。 姬放不曾去注意乔泠之,倒是她对面的那位青年,也就是京兆尹方扬道,「夫人有话要说?」 姬放这才看向她,但赵舫露在面具外的那只眼锐利起来,一介女子,能有何见解,正要驳斥,姬放却先一步,「有话就说。」 乔泠之站起身来,朝众人福身,让人感受到她的温婉有礼,才道,「我只是觉得或许忍一回会更好。」 赵舫仍是不悦,其余几人都在等她讲话说完。 「暗中策划此事之人,尚未可知,他必定猜得到,如今相爷统共不过两条路可走,一是方才相爷所说,主动上奏此事,陛下兴许不会重罚,二则是先将此事瞒下,谁先在陛下面前将此事揭发,那么谁便有嫌疑是幕后之人,到时相爷尽可推脱此事尚在调查之中,只为陛下担忧,才想着事情水落石出,再行禀告。」 这番话前几句说与没说是一样的,但是后面的分析头头是道,引人思虑。 她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可这样的事情姬放怎么会想不到? 「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他们既能不留下声息将柏松大师送进宫中,那么这件事情便是早有谋划,我们至今未曾探出不妥,足可见对方亦不是寻常之辈,岂不知他们派出的人是否有诈,若是猜错了人,对方不仅毫髮无伤,倒是我们,相爷会因此更受陛下怀疑。」 赵舫能跟在姬家父子身边共几十年,能做姬放的老师,才智计谋自是不缺,他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看乔泠之,因此她说的话,他不会轻信,反而会鸡蛋里挑骨头。 乔泠之知道他对自己的敌意,心有无奈,祈盼姬放能为她说一句话,可姬放摆出的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罢了,能回到从前那样敬而远之的关系,也好,她深吸了口气,回道,「赵先生且容我说完。」 赵舫便不再说话,但眼神冷了几分。 「只要有人冒头揭发此事,相爷大可直接回禀陛下,不论用何种方法,相信相爷都能获得陛下准许,下令彻查此事,只要彻查一事的主动权在相爷手上,难道还怕查不出来吗?」 姬放足智多谋,如今要做的不过是为自己争取时间,顺带抓出柏松大师身后究竟是何人。 比起主动上报,后者才是能获得主动的一方。 赵舫也思出其中妙处,对乔泠之的印象变得复杂起来,他知晓是自己排斥之心占了上风才出言不善,但没想她当真看透了其中的门道,又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会就此致歉,只闭口不言。 方扬这是第二次见乔泠之,第一次是在她与姬放的新房之中,那晚他其实已为她的沉着隐忍所吸引,今夜,她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闻誉与他差不多的想法,就连秦钧看乔泠之的眼神都有了明显的灼烈。 而姬放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看着她,眼神在乔泠之的身上流转,好一会儿,才终于道,「那就听夫人的。」 乔泠之松了口气,即便是要与对方疏远,可她仍然需要他的信任,只为在她需要的时候,他亦能出手相帮。 佑安将秦钧三人送走,乔泠之也自回了镜花苑,而赵舫还留在书房之中。 第50页 「先生有什么尽可直说。」姬放按着眉心,今日事发突然,他也是悬了心。 赵舫不藏掖着,将自己心内想法都说了出来,「相爷似乎对乔氏的态度一变再变?」 从前冷淡,但实属放纵,不然也不会出了偷奏摺一事,好在姬放防着,结果仍是他们想要的,但今日,姬放对乔泠之,似乎刻意迴避。 若不是心中有急需抑制的感情,何须如此?别人看不透,避而远之的姬放,他却最了解。 他担心的是,姬放已对乔泠之生了恻隐之心。 被他说中了,姬放确实对乔泠之生出过不一般的心思,可他也及时醒悟,这才要与她拉开距离。 如今他的境况以及日后所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风险不大的,他首先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才能分出心去考虑其他的。 那晚的冲动与沉迷,不可再有。 「先生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乔氏,她并非先生想的那样,先生不必处处针对她。」 姬放没有任何犹豫,赵舫这才放下了心,「我不是不让相爷去谈论儿女私情,只是乔氏,不合适,即便她真的不似我们所了解的那样。」 即便她相帮徐皇后是不得已,即便她帮他们出谋划策,但她身上拥有的徐氏还有长宁伯的血脉,无法抹去。 夜半三更,躺着,乔泠之却难以入睡。 姬相府如今危机四伏,而她亦是艰难,她母亲的事情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当初她身边伺候的人的如今死的死,活下来的都找不见人,她能动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舒云上次与她说,江湖上确实有一个组织,名叫千息楼,但是这千息楼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但求有缘遇见,就能以物换信,知道想知道的。 遇上千息楼的机会,实在太少,而她此时丞相夫人的身份带给她的限制太多,她不能频繁出府,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还要防着府外有徐皇后派来的暗卫。 那么,她若是求人,只能求姬放。 可现在,姬放有心与她划分界限,除了必要的做戏,他也许理都不会理她,她本来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姬放不管她,那么她也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可是十几年前的冤案,实在太难查。 她母亲的死,是以难产而亡为由对外宣告,徐家并未深究,在意的只有她。 还有徐皇后的说的消息,她是否还有双生姐妹皆待验证,长宁伯会知道吗? 她到底该怎么办,求姬放,她似乎张不开那个口,问长宁伯?他就是杀人兇手之一,又怎么会与她说这些,说不准反而因此惹了徐皇后的怀疑。 她一直在等那位老者回来,她好前去问个清楚,为何与她说完这番话就消失,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隐秘? 第42章 这条大腿抱还是不抱 只是不等她抽出时间真正去着手调查的事情, 外头就传出了流言,姬相因新修道观一事,失察导致山壁坍塌, 搭进去十几条人命,还隐瞒着不上报,最后由御史中丞林崇弘上书揭发此事,周帝震怒, 欲责罚之际姬相自请彻查此事, 给死者亲属们一个交代。 朝中风波暂止, 即便是如此, 往年对姬相一向称颂的风向有了转变, 又将姬相身为臣子, 不劝阻周帝斥巨款新修道观, 还揽下此事的事情拿出来说, 对他的辱骂声渐起。 乔泠之最讶异之处, 在于揭发姬放的竟然是林崇弘。 林崇弘分明就是姬放的人,怎么会由他出面,难不成 逐渐接近真相, 她心里勐地一跳,朝堂之上果然复杂。 她不知道姬放是如何说服林崇弘的,但她知道, 当日姬放给她提供的小册子中,定有姬放隐瞒之处, 至于是何处,尚未可知,她又感一阵无力,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姬相府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 也处于被周帝猜忌之时,许多冷嘲热讽的人家就钻了出来,从前就看不惯乔泠之的人,终于敢露出头角来发难了。 康王府向京都权贵各家发了帖子,为康王办一场六十寿宴。 姬相府自然在受邀之列,只是这样的时间,出席如此的场合,乔泠之只预感不会平静,偏偏这个时候,姬放又遣人来说,他当日不得空,不能一同前去。 他在忙着查案子呢。 是日,乔泠之带着舒云与兰山,备了马车一同前往康王府。 康王是周帝的叔叔,能一直安稳活到现在,不受打压,也是因为康王从不理正事,说难听点就是一家子游手好闲,靠着封赏过日子。 而且康王十分会拍周帝的马屁,遂周帝对这个叔叔还算照顾,康王府也有了在京都吃喝玩乐的资本。 这样的宗亲贵族办寿宴,当日去的客人多少,可想而知。 这是她嫁入相府后,第一次出门会宴,相信,想嘲讽她找她麻烦的不会少。 但这场宴会,也给她提供了机会,她还有件事去,尚未开始做。 才刚到康王府所在的街巷,就知道这一次的寿宴做的排场有多大,路都被各家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了。 乔泠之的马车停在外面许久,前面的拥挤才开始松动。 下了马车后,乔泠之才发现前面那辆车下来的是甫太傅一家。 虽知道姬放与甫家关系好,可乔泠之并不想上前见礼,不然难免又有闲人将她们摆在一起说笑。 第51页 她微低垂着头,放缓了脚步,心中期盼着他们快些进去,可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甫青时突然回头,认出了她,她惊喜唤道,「姬夫人。」 这下甫太傅夫妇也注意到她了,乔泠之无奈,只有上前见礼,「甫太傅,甫夫人。」 又与甫青时同时福身。 甫太傅对她颔首,甫夫人温和笑着,道,「自从相爷成婚,这还是第一次姬夫人呢。」 乔泠之除了笑别无他法,甫青时为她解围,「父亲与母亲先行,我与姬夫人随后跟上。」 甫太傅夫妇便先进了去,乔泠之与甫青时也缓步进门。 甫青时先开口,「说起来,我与夫人也是第二次见面。」 「嗯。」 第一次,她对甫青时印象还不错。 「相爷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是这件事儿,父亲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乔泠之看她,浅笑道,「姑娘有这份心就好,放心,相爷会度过这关的。」 「夫人可有相识相熟之人?」甫青时问道。 「我这才第一次出来会宴,自然是没有的。」 甫青时笑着挽上她的手,「那夫人不介意与我同行吧?」 乔泠之摇头,「不胜欢喜。」 对于甫青时突然的亲近,乔泠之心里暗起了个心眼。 康王府极大,有小丫鬟引着路将她们带往会客的柳花厅。 方一进去,她们二人先给康王妃见了礼,将贺礼呈上后,就想寻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坐着,也给自己省些心力,可是,只要有人想要找你麻烦,你躲到什么地方都没用。 这不,乔琬带着婢女不就大老远来了吗? 乔琬走近,语调并不改对她的奚笑,「人人都在前头赏花品茶,与王妃娘娘谈天,姐姐怎么坐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她这才注意到乔泠之身边的美貌女子是甫青时,这二人怎么会凑在一起?莫不是甫青时是为了姬放的事情来寻乔泠之麻烦的,那岂不是和她是一路的?乔琬心中这样想着。 于是她对着甫青时道,「甫姑娘怎么也在这儿?」 甫家虽没有爵位,可论在陛下面前的信重,甫家的地位可比没落的长宁伯府要高,加之甫青时作为第一位从逐鹿书院学成归来的女子,成了京中女孩家们争相学仿的对象,京都一时之间,也兴起了一股办女学堂的风。 乔琬在甫青时面前就显得老实多了,生怕出了丑惹人笑话,还有些上杆子与她套近乎。 甫青时与乔琬不曾来往过,但却在各类宴会上见过她,又听她叫乔泠之姐姐,遂知晓她的身份。 她道,「我与姬夫人做个伴说几句话。」 瞧她似乎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般,乔琬微皱了眉,「还以为甫姑娘与姐姐相处不来呢。」 她话中暗指,无人听不出来,旁边有些人听见,已然做好了看戏的准备,乔琬将甫青时与乔泠之摆在一起,正巧提醒她们,这二人与姬放的关系,一个是青梅竹马红颜知己,一个是明媒正娶细作娘子。 但瞧着,似乎两个人的气质出乎意料地相合,并不像要撕起来的样子。 对着乔琬,乔泠之向来没有耐心,见她故意挑事,也毫不客气,「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和甫姑娘合不来?」 即便这些传言是众人皆知,但都是私底下偷着议论的,而且关于甫青时与姬放的事情都是从坊间说书人口中传出来的,这二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又有那样一段渊源,会引人遐想也不为过,但是他们在众人面前,却从未有过半分逾矩,只是关系比寻常人好些罢了。 当着甫青时的面,谁敢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败坏人家名声吗? 乔琬面上有些窘迫,怎么一上来就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甫青时也看着她,她的声音变得小了些,「我不过是听外头传了些风言风语罢。」 乔泠之哂笑,「风言风语?妹妹何不如说来听听。」 知道,却不能说,乔琬脸涨红了起来,怎么每回她找乔泠之的麻烦,她总是出其不意能让她无话可说。 气氛僵持,甫青时温婉一笑,打起圆场,「传言不可尽信,眼见为实。」 这算是给了乔琬一个台阶下,她暗瞪一眼乔泠之,外人都晓得给她全面子,而她身为姐姐,还咄咄逼人。 甫青时起身,「我离开时间也久了,想必母亲该派人寻我了,你们聊。」 她一走,本来还打算看一场热闹的人都有些失望,也尽都散了。 没了众多目光,乔琬也不怕丢人了,拦住同样想走的乔泠之,「姐姐急着走做什么?」 乔泠之不耐地乜她一眼,「不想与你一起丢人。」 乔琬眼睛都瞪大了,她说什么?谁丢人?呵,离谱 她气得话都险些说不出来,但她回击的思路还是清晰的,「你才是丢人的那个吧,你在相府做的事情都传遍了,若不是相爷大度,岂不是还要牵连整个长宁伯府?你如今算什么,你还敢这样与我说话,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夫人,你出了事相爷还会维护你?没有男人,你什么也不是。」 一番话听下来,乔泠之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乔琬的脑袋似乎永远转不过弯来,尤其是在气急之后,她说话更显愚蠢。 她若真的离了男人什么都不是,姬放还会让她出来会宴? 第52页 她能活到现在,不只是靠她对姬放的故意示好,还有她身份的加持,若是换作乔琬嫁进去,这样的性子和脑子,早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当然,她不是自夸。 而且,乔琬似乎总喜欢拿这些来说事,是因为无事可说了吧。 想想,也不禁可笑。 见乔泠之突然笑了,乔琬更加感觉受到了高级别的侮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笑什么?」 乔泠之笑着,还拿了帕子捂嘴,「当然是笑你啊。」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却一直注意着我这个出嫁的姐姐是否得宠,是否依靠男人,不觉得好笑吗?」 她们两个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放大,又吸引了一波新的围观者,这一批人中,有一位,与乔泠之有过节。 虞家姑娘,虞贵妃的妹妹虞芊然。 因从前虞贵妃盛宠,虞芊然经常进宫陪伴虞贵妃,有一次,她奉徐皇后之命,给这位虞姑娘送赏,结果打开那里头的金钗断了一根,她满心委屈不敢找徐皇后说,只拿乔泠之出气,待乔泠之经过小湖时,从背后欲将她推下水,结果反被她伸手一拉,掉下水的就成了虞芊然。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虞芊然才算恨上了她,每次进宫有机会总会寻她晦气,但是成功的没几次,后来她直接绕路走,再不给她机会。 虞芊然与乔琬并没有多相熟,但见她为难乔泠之,那么她就必然会上前助她一臂之力。 第43章 你与她和离,换我娶她 虞芊然从看热闹的队伍中走出来, 高声道,「都说姬相摊上事儿了,姬夫人还有空在这儿教训人呢。」 乔泠之冷瞥她一眼, 「虞家出事,虞姑娘不也有空在这儿行侠仗义吗?」 一语中的,虞芊然的喉咙仿佛被乔泠之给握住了,才刚起的气势一下子就焉了下去。 她想反驳, 可又想起家里人的千叮万嘱, 这次能来康王府贺寿, 都是靠着关系来的, 若是她惹事的事情传进宫里去, 又要连累她姐姐虞贵妃了, 终是闭了嘴, 同乔琬一起瞪着她。 若是再来几个, 怼她的人都可以站成一排了。 乔泠之可惜, 好不容易寻了个稍微清净的地方,现在也乌烟瘴气起来,她起身离开, 走至乔琬身边时,刻意离得她近些,轻声道, 「等你哪一天身份足够了,再来与我叫板。」 乔琬浑身抖了起来, 是被气的。 她回头死死盯着乔泠之离去的背影,目光似火。 乔琬丢了这么大的脸,哪还能在那儿人堆里待下去,自个儿打算寻一处无人之地坐下, 她心情本就忧闷烦躁,还有人走路急慌慌的,直撞得她肩膀一疼,头上的簪子甩飞到了溪潭里去,只溅起一簇小小的水花。 正当她要出声谩骂之际,却被眼前之人的穿着与容貌所吸引。 周鸣来得迟了,正赶着去给康王夫妇见礼赔罪呢,却撞上了人,他忙赔个不是,「我有急事,这才冲撞了姑娘,实在抱歉。」 乔琬的丫鬟率先斥责道,「方才若是力气再大些,不只是簪子,我们姑娘都要掉到池子里去。」 下一刻,丫鬟就被乔琬眼神制止了,她委屈地后退一步。 乔琬满心激动地看着眼前的人,她认得,哪怕只看过一眼,她也认得,三皇子周鸣,不都说他纨绔不服管教吗,为何对她说话竟这样温柔。 周鸣一听,再次道歉,后道,「既是撞落了姑娘的簪子,那我必得赔你。」他往后瞧一眼,身后随侍的小厮就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周鸣又递给乔琬,「这本是我买来送给抚宁的小玩意儿,如今先赔给姑娘,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抚宁公主周易夏,乔琬又岂会不知,他们都是一同由徐皇后养大的,关系如亲兄妹。 乔琬忙推辞起来,「臣女不敢当,不过是小小的一支簪子,哪儿能担得起三殿下如此。」 周鸣意外,「你认得我?」 「嗯。」乔琬脸红了起来,头也垂下去几分,「殿下风姿出采,臣女曾在宫宴上有幸一见。」 原来如此,周鸣意味深长哦了一声,然后将小匣子塞到乔琬的手上,「给你你就受着。」 他还急着去贺寿呢,不再逗留,意欲扬长而去,却在走了几步后,停下来回头,脸上一派笑意,「乔二姑娘。」等到乔琬回头,他又道,「你长得很好看。」 乔琬本就还沉浸在周鸣将东西硬塞给她的霸道之中,直到有人叫她,是一惊,三皇子竟然记得她,听他夸自己,又是一喜,从小她就被掩盖在乔泠之的美貌之下,夸她的人没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可三皇子,他的笑容,却给了她笃定的信心。 他似乎对她和别人不一样,乔琬心中默想。 这算不算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让她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将自己和三皇子绑在一起,她就可以彻底将乔泠之踩在脚底下。 却不想周鸣在转身之际,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垮了下来,若不是怕引来更多的麻烦,他不会勉强自己做出今日之事,乔泠之只是碍于他找上门才不得已给了个他自己都想得到的方法,而他为了不让自己伪装了多年的事情暴露出去,尤其是不能叫徐皇后得知,他只能如此。 乔泠之以为是因为她误会了他是断袖,周鸣不禁冷笑一声。 他甚至想好,若是当真娶了乔琬,只要她听话,不烦他,他亦会对她好。 第53页 重燃信心的乔琬,扬着头回到了柳花厅,再见到乔泠之心里仍然恨,但也只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乔泠之并未在意,因为她此刻被秦钧缠上了。 姬放没空来,但是秦钧身为长安侯世子,今日特代表长安侯府来给康王祝寿,他一看见乔泠之就贴上来打招唿。 乔泠之实在觉得自己没有心力去应付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深沉的人了,可是逃不掉。 秦钧将准备装作没听见的乔泠之拦了下来,微怨道,「夫人怎么躲着我?」 秦钧虽然不务正业,可是品行还不错,也不曾传出过其他不好的流言来,所以仅凭他这张出众的脸,在贵女中也很吃香,遂从他一出现,就引得了不少人的关注。 因他与姬放交好并不是秘密,所以见他与乔泠之在一起,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秦钧对她似乎还不错。 乔泠之嘆口气,「不是躲,而是不想太引人注目。」 「夫人太谦虚了,就算没有我,您也一样是众人的焦点。」 可不是吗,光凭她如今的身份,和前些日子姬放在她院子里发火的事情,这王府之中来的客人,有大半人都曾在背后指着乔泠之的嵴梁骨议论呢。 「可是在秦世子出现前,她们已经议论得差不多了。」 这是怪秦钧再一次让她成为焦点,可秦钧非但不在意,还十分自得,「说明像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成为焦点的。」 呵呵乔泠之只有讪讪一笑,这话她可不敢恭维。 秦钧顺手从路过的端着果盘的小丫鬟手中拿过一颗橘子,三两下扒开来,递了一半给乔泠之。 乔泠之不接,「世子还是自己吃吧。」 知道她在意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秦钧不强求,但他好奇起来,「你和姬放,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咳咳」乔泠之被口水呛到了,忍着嗓子的不适,她摆手道,「前头快开宴了,我先过去了。」 秦钧没再拦,将最后一瓣儿橘子丢进嘴里,兴味十足,他现在活像个八卦妇女。 当晚,姬放办完事后,未曾回府,而是去了群芳馆,仍旧是青玉的屋子,可里头不见青玉,唯有秦钧。 秦钧斜靠在椅子上,十分悠然,「你今日不去康王府真是太可惜了,没瞧见你那小娘子被口水呛到的模样,可爱极了。」 姬放冷睨他一眼,随手将手中杯盏向他掷了过去,好在秦钧反应快接住了,口中嚷嚷道,「你谋杀亲兄弟啊。」 险些口误。 「你又去招惹她。」姬放语气中有极微的不悦,好像除了他,谁都能靠近她。 「什么叫又?」 「难道不是,上次那只狗谁送的?」 秦钧噎住,是他送的,他眼神一转,「她是不是很喜欢?」 姬放沉默片刻,想起了在园子偶遇牵着狗散步的乔泠之,他与她就那只狗产生的对话。 他:这只狗叫什么? 乔泠之:八只。 他皱眉:八只?这不是一只吗? 乔泠之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神色:八只热闹。 他不屑:只听你叫过只只,看来你的热闹也只是图一时的。 乔泠之微恼:我喜欢。 她解释叫八只的时候,带着小骄傲,就像是等待着表扬的小孩儿,可惜等来的是他泼的一盆冷水。 当时的表情,还真是好笑。 姬放脸上的笑抑制不住地出现,秦钧立刻发现了不对劲,戏嚯道,「想什么呢,笑得如此浪荡。」 姬放立时止住了笑,要随手将手中的东西扔过去,发现已经扔过了,阴鸷警醒道,「你少去招惹她。」 秦钧大致猜出了他的一点心思,并不怕他,反而变本加厉,「反正你也对她没有兴趣,不如我先预订了,日后你留她一条性命,只与她和离,剩下的交给我。」 他笑得有些过于放肆,他越是以这样开玩笑的方式说,就证明他越有这方面的想法,姬放心理莫名一闷,不过他并不愿意承认是为了秦钧对乔泠之的别有用心。 只道,「你看上她什么了?」 秦钧摇头晃脑,「特别。」 姬放因这二字,陷入了沉思,秦钧今夜说的话怎么突然有内涵起来了? 特别吗?确实特别。 原来她的特别,不是只有他能发现,他心内五味杂陈,有些悔意是怎么回事? 他强硬起来,「我的妻子,你也肖想?」 秦钧嘲讽一笑,看破不说破,随后改了话题,「今晚叫我来,到底做什么?」 想起正经事,姬放敛了神色,将一封信纸递给他,「这几日劳烦你往乡下走得勤些。」 谁都知道,秦世子从来不干正经事,前几年也有人曾怀疑过,是他故作玄虚,其实暗中帮着姬放做了不少事儿,但是每次跟踪密探,他不是在赏花遛鸟,就是下棋品茶,并无可疑。 甚至有人为了盯着秦钧,反而空扑一场,坏了自家大事的,遂后来,秦钧不务正业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秦钧展开信纸一看,然后就将信纸收了起来,「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不然老头子又要念叨了。」 走至门口他忽然回头,「我的提议,你还是考虑考虑,毕竟是我的终生幸福。」 姬放抄起面前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狠声道,「你家老头子要是知道你好好的良家女子不娶,非要娶我的下堂之妻,才是要打死你。」 第54页 秦钧也不再开玩笑,他躲过了杯盏,躲过了砚台,下次会是什么?该不是整张桌子吧?他好笑地摇摇头,就推门离去了。 在姬放看不见的地方,秦钧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只剩嘴角微弯,却多了几分真切,若是他真的不在意,那么他真的会这么做。 第44章 我保证,不和她搭一句腔 将事情交代完, 姬放也从后门出来,回了相府,在镜花苑与水月居的分叉口上, 姬放迟迟没有抬脚。 跟在身后的佑安看出了他的迟疑,上回他去探望受风寒的兰山的时候,与她通过气,不知为何本来关系还行的两个人, 现如今又变了。 他试探问道, 「爷许久未去镜花苑了, 何不如今夜」 姬放抬手打断他的话, 「不必, 回水月居。」 然而, 半个时辰后, 水月居中的姬放斜躺在小榻上看书, 好半天也不见翻一页, 越想心性越浮躁,根本看不进一个字。 他将书反盖着,坐起身来。 佑安进来为他添茶水, 听得他突然问,「你可有闻见什么香味?」 「啊?」佑安一懵,爷的屋子里不是从来都不薰香的吗?「佑安不曾闻见。」 姬放眼一眯, 「没有吗?那我怎么饿了?」 佑安立懂,做出恍然的模样, 「闻见了闻见了,应该是从镜花苑小厨房里飘出来的,爷可要去用宵夜?」 姬放心情愉悦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 「那便去瞧瞧吧。」 自从今夜秦钧说了那话之后,他不想去在意,可心却不听他的,偏要在意,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去找她,不能前功尽弃,可心告诉他,他想去。 他还编着理由欺骗着自己,他不是去看她的,他只是饿了。 嗯,就是饿了,他保证,除了吃,不与乔泠之搭一句腔。 镜花苑,乔泠之累了一天正要歇下,却听说姬放来了,她又不得不赶忙将衣衫穿整齐相迎,有些惊讶,「夫君怎么来了?」 姬放大剌剌往凳子上一坐,「饿了,过来吃点东西。」 舒云得了眼色,立马就去厨下吩咐了,而佑安也给兰山使了个眼色,兰山懂起了,两个人悄摸摸也退了出去。 乔泠之给他斟了茶,凑近给他递过去时,眉头一皱,闻到了他身上的同那天群芳馆中闻到的一样的香味。 因她怔愣了片刻,姬放抬头看她,乔泠之将眉头舒展,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 「夫君从群芳馆回来?」乔泠之问。 姬放的鼻子明显嗅动了两下,这么明显吗?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她醉酒后说出的一番质问的话,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解释一番。 「办事中难免有应酬。」 乔泠之出乎意料的平静,和上一次明显是两个人的作风,而且瞧她懂事的模样,似乎并不记得上次醉酒后群芳馆发生的事情了。 这样糗人的事情,竟然只有他自己记得?不公平。 姬放心里起了恶趣,忽道,「那夜夫人喝醉了,可还记得曾发生过什么?」 乔泠之脸倏地一红,以为他提的是那件羞人的事情。 姬放见她如此,立马反应过来她想差了,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说的是在群芳馆的时候。」 如此刻意的解释,说明二人都不曾忘记那场梦,乔泠之的脸更红了,她被自己的脸都烫得快要不能唿吸了。 声音也小得如蚊子般,「不不记得了。」 「哦。」姬放啜了口茶,「你就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乔泠之下意识捂住耳朵疯狂摇头,「我不想,你别说。」 这件事情她也有阴影了,下一次,她再也不喝酒了。 只只不知道从何处跑了过来,姬放的即时反应险些没将它踹翻。 乔泠之害怕起来,姬放就高兴了,顺手将脚边的只只抱了起来放在大腿上,给它顺毛,口中道,「八只啊,可不能学你家主人,乱喝酒,险些将自己搭进去。」 「我去厨房看看。」乔泠之迅速起身,逃也似的出了屋。 剩姬放在屋内愉悦的逗狗,他小声说了一句,「八只,你要好好看着她。」 在镜花苑吃饱方归,走在石径上,鹅卵石上投射着温柔的月华,天上星星闪烁,一颗一颗,连成一片,姬放紧张了多天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一刻。 每次见乔泠之前他给自己的下的决心,总是会在见到她那一刻被摧毁,理智不在,只有顺心。 为什么这样的情绪他怎么也控制不住,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能对自己那么狠,可面对乔泠之,耐心一延再延。 没过几天,周帝又在朝上问起姬放事情查办如何,姬放道已经有了线索,还需过两日方才有结果。 自从康王府回来后,乔泠之就没再出过门,也未听说任何消息,她实在憋闷得慌。 兰山为她梳妆,往她发上簪了根银簪,喃喃道,「这簪子似乎旧了。」 「可从前夫人最喜欢这簪子,这簪子也是过年那阵子才买的。」兰山提醒道。 这都是去年的样式了,她今年似乎还没有买新首饰,除了她出嫁收穫的一大批嫁妆。 乔泠之心内起了买东西的兴致,吩咐道,「吩咐门房备马车,我们去锁金阁逛逛。」 兰山无奈,你有钱,你任性。 锁金阁,是专门卖首饰的地方,他家的首饰,是每年时兴的引领者,每出新款,就会引得各家女子争相抢买,又因数量有限,价格昂贵,能买到的都可以在人前炫耀一番。 第55页 恰好,乔泠之现在十分富有,宫中与长宁伯为她备的嫁妆就不说了,她还掌着整个相府的库房呢,还怕买不起? 说走就走,姬放经常不在家,她也省了给他报备的步骤。 天气晴好,已经带着热意。 马车还未行至锁金阁,就停下了。 乔泠之一掀帘子,还在路上,舒云问车夫,「怎么停了?」 车夫回道,「夫人,前头有辆马车停在路中间,堵住了,奴才这就去瞧瞧。」 乔泠之疑惑,有例律规定,马车不得停放挡路,这是谁家竟无视当朝例律? 很快车夫就回来了,一脸愤然,禀道,「夫人,那家自称是柏松大师,不肯将马车挪走让路。」 柏松大师?曾听姬放他们提起的那个柏松大师? 可柏松大师不是在宫中陪驾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泠之亲自下了马车,并令车夫找个空档的地方将马车停好。 她抬头往柏松大师的马车看去,马车正停在通惠药铺前,她起了好奇心,想见见所谓的柏松大师到底是何种模样,抬脚就往药铺里去了。 药铺里没什么人,除了掌柜的,就只有一人坐在圈椅上,身旁还站着两个人。 坐着的人,苍髯如戟,慈眉善目,头髮皆白,可是面容却不老,头挽道髻,不像是十恶不赦的谄媚道士啊。 乔泠之暗想,此人有些眼熟是怎么回事? 她出声问道,「可是大师的马车停在外头,可否行个方便挪一挪?」 只是这店内气氛略有古怪,乔泠之就像是进了黑店一般的感觉。 见无人答她,她又道,「大师难道不知马车停在行路当中,是违法的吗?」 柏松大师笑道,「方才你的车夫回去没说明白吗?我的名号你不曾听说过吗?」 笑着仗势欺人,果然是仗着有皇帝的宠信。 以为他又要自报名号,结果他身边的人得了他的眼色,立刻将药铺的门守住了,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夫人。」舒云与兰山一慌,将乔泠之护在身后。 乔泠之一凛,中计了?他莫不是冲着她来的? 谁知柏松大师笑意更浓了,道,「泠丫头,你当真识不得我了?」 乔泠之脑袋一懵,她是觉得眼熟,可是脑海中却搜不出这样一副容貌。 「听说你一直盼着我回来,怎么我回来了,你反到认不出来了?」 「郑先生?」乔泠之双眼瞳孔放大,惊喜出声道。 柏松大师点点头。 郑先生,就是告知乔泠之她母亲之死真相的那位老者,可是,他接近十年未归,归来却成了皇帝最喜爱宠信的柏松大师,乔泠之岂有不惊讶之理? 见乔泠之与他似乎认识,舒云与兰山这才松下一颗心,可也不是全无防备。 「您如今怎么会到陛下身边去了?」 柏松大师瞄了一眼仍挡在乔泠之身前的舒云与兰山,「里面来说。」 见乔泠之当真要与他进去,舒云与兰山异口同声道,「夫人」 乔泠之对她们摇头,「无碍,我与郑先生相识多年,他对我有恩,你们且在这里守着就是。」 她们这才作罢。 随着柏松大师走,穿过内室,后头是个小院子,二人坐在院中小石桌旁,上头的茶水显然是早就备好了的。 乔泠之惊道,「您早知道今日我会路过此地,马车停在外头是故意的?」 柏松大师默认,为她添了茶。 好不容见到等了近十年的人,乔泠之迫不及待要问出那个问题,「郑」想了想,还是改口,「大师,您一定知道当初我母亲经歷了什么是不是?您能不能仔细与我说说?」 柏松大师一派悠闲遐逸,与乔泠之的急切成反向对比。 「你需得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否则,不止达不到你想要的目的,反而危害了自己。」 这样的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她克制不住,她从前不是着急的性子,只是从嫁进相府后,她太压抑了。 她以为她只有自己了,可眼下好不容易遇到可能知道当初发生的一切的人,她慌了。 第45章 我的首饰旧了,该买新的 「请大师赐教。」 乔泠之强行将急躁压下去, 谦虚道。 松柏大师这才有了满意之色,「我一回京,就听说你嫁给了姬相。」 见他提起姬放, 乔泠之也想起似乎姬放如今摊上的事儿,少不了柏松大师在其中推波助澜,她沉郁起来,难不成这二人还有什么恩怨, 又或许, 松柏大师如今在为他人做事。 「我也还有一事想请教。」 松柏大师知道她要问什么, 无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疑惑什么, 可是我不能与你多说。」 乔泠之道, 「那您总能说说为何消失了这么久, 忽然就进宫了?」 松柏大师面色微变, 「我从来不曾消失。」只是无人知晓他的行踪罢了, 「有些事情你不该这个时候知道,我对你并无加害之心,曾对你说过的话也无一不真。」 见乔泠之深思, 他又补充道,「我与你母亲,是很好的朋友。」 关于自己母亲徐氏, 乔泠之真的是了解太少了,外界所能打听出来的, 都不是全貌,她知道,可是隐秘部分,也许除了当事人, 无人知晓,松柏大师既然是母亲的好朋友,那他理应什么都知道。 第56页 「可我需要知道我母亲生前所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您,能乆丗洸告诉我吗?」她的语气已沾染上了悲戚。 正是因为关于她母亲的一切都在慢慢被掩藏,她才越是心疼当初的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嫁给长宁伯?为何能以外室之女的身份记在主母名下?为何徐皇后与她的枕边人都希望她去死?有太多的为什么等着她去解开。 松柏大师沉吟片刻,道,「待我此间事了,便告诉你一切。」 即便乔泠之不愿再等,可是不能不等。 「只是若我其间有何事需要你帮忙,你需得帮我。」他又道。 很快,通惠药铺前的马车离开了,乔泠之主僕三人站在门口,等待车夫将马车赶来。 经此一遭,她本该没了去锁金阁的心情了,可是她不确定姬放的暗卫是否还在暗处盯着,所以她只能保持原样,按照计划往锁金阁去。 锁金阁与醉仙楼一样,都处于最热闹的长乐街上。 锁金阁的门口略显冷清,只因这里头的首饰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起的,楼里楼外装饰奢华,让人望而却步,更多的望族都会让锁金阁的人上门让她们挑选,遂阁里的人反而少些。 乔泠之一进门,就有专人上前来招唿,「夫人想看些什么?」 「将你们店里有的最新款都拿上来。」 「得了,夫人请先稍作片刻,小的现在就去给您拿。」 不愧是锁金阁,处处周全,上了茶水和糕点,一看都是高档次的。 她捻起一块儿来尝尝,这是万顺斋的味道。 店里伙计的速度也很快,将新款首饰都摆在了她面前的长几上,任由她观赏挑选。 眼前金灿灿银闪闪的,件件都做工精緻,花样百出,但乔泠之的目光反而被不那么出彩的红色珊瑚耳坠所吸引。 她玉指拾起,仔细看看,听见楼梯处有动静。 是有人下楼,一女子嘴里还吩咐着,「若下次还有这样的东西,都给本宫留着。」 拐角处,女子露出容貌,乔泠之望去,果然是新婚不久的周易夏。 待周易夏下来,她已经提前起身,行礼,「公主。」 周易夏见到她也是诧异,然后是喜意,上前来将屈着身子的乔泠之扶起来,「你也在这儿。」 见乔泠之与抚宁公主相识,掌柜的暗道,这位夫人身份只怕不低。 周易夏出来一趟,是由金玉阁掌柜亲自接待的,足显身份。 「你可看上什么了?」周易夏问道,才问完,就注意到她手中的一对红珊瑚耳坠,她一喜,「诶,这东西看着倒是朴素雅致。」 她从乔泠之手里接过来看,显然十分感兴趣,可她什么时候喜欢朴素了? 「记得公主从前喜欢银饰多些。」 周易夏嘆了口气,肩膀都塌了一方下来,「我那婆母看不得穿金戴银,最喜欢朴素了。」 原是为了讨好方定州的母亲,可这不免更加令人惊讶,她堂堂公主,不该被婆家人讨好着吗? 「早听说公主不曾入住公主府,反而与驸马爷一起,仍住在侯府中。」 周易夏答是,面上看不出喜乐,「我自己的选择,总要活出个好样儿来,才能叫那些看我笑话的人住嘴。」 也幸好,方定州的母亲,对她很好。 「只要你能过好也便罢了。」 乔泠之自认为没什么立场与她多说什么,可是周易夏遇见她,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什么都想倾诉,她甚至拉着乔泠之的手,「好不容易与乔姐姐相见一回,又无各方眼线瞧着,姐姐可愿意与我去楼上雅间一叙?」 她如此盛情,乔泠之便应了,上楼前,周易夏给了流云一个眼神,流云暂且留在了楼下。 待周易夏几人上去后,她才招过掌柜的吩咐,「今日你看到的只能是,公主买完东西,就回了侯府。」 掌柜的连忙称是,他本就不认识另一位夫人是谁。 楼上二人已经进了雅间,其余人都被留在外面守着。 「公主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想说就说吧,我只当今日没见过公主就是了。」 「侯府倒是没什么不顺心。」 「是安王妃?」 一语戳中,周易夏顿住,随即苦笑,「没错。」 后来她说话又有些像自言自语,「其实上次答应她与周云珂互换婚事的时候,我就与她说过,我从来不曾欠她们什么,如今的一切本就是我自己得来的,上次听乔姐姐一席话,我也曾想通过,下定决心不再心软,只是没想到她们还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当时前三甲由陛下亲自指派官位,方定州得了正四品刑部侍郎,她们连这个也眼红,我归宁没有回安王府,而是入宫拜见陛下与娘娘,就是为了与她们划清界限,哪知她又借着探望的名义,上侯府找我,竟让我劝方定州放弃刑部侍郎一职让给魏燕青。」 周云珂与魏燕青尚未成婚,就已经开始眼红被她嫌弃的未婚夫能初入仕就能得到这么高的官位,而魏燕青,从小继承了父亲辅国大将军的性格,最喜舞刀弄枪,要走武将一途。 可是谁不知道,武将发家,即便有作为大将军的父亲相助,也需要在边疆去立功绩,提拔才不会惹非议,周云珂便已经开始为他算计了。 乔泠之心内大受震撼,这到底是怎样一对母女?面对同样亲生的两个女儿,差别宛若鸿沟,仿佛周易夏比那捡来的还要不如。 第57页 据传,安王在世时,对周易夏可是千娇百宠,若是知道自己逝去后,她却遭受安王妃这样的对待,会不会气活过来? 乔泠之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搭在周易夏肩上,以示安慰。 周易夏却笑笑,对她道,「但是我一直将乔姐姐的话放在心里反覆琢磨,将她狠狠怼了一番,也不怕外人议论,她头一回被我被下了面子,可她根本没有脸将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能灰熘熘离开。」 「你说得对,既然不能讨好所有人,我就该为自己而活。」 将事情完整叙述一遍,周易夏都觉得全身通畅了许多,在侯府,不曾有人给过她难堪,即便方定州不喜欢她,也不曾为难她,但她在侯府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好在遇见了乔泠之。 她又想通了一些,那对母女就是欺软怕硬,从前是她表现得对她们过于百依百顺了。 「你能想通自然最好。」乔泠之心有宽慰,与她会心一笑,「你和皇后娘娘处,还和从前一般亲近吗?」 周易夏面色微凝,唇抿成一条线,「从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此话有深意,但是乔泠之听得懂,徐皇后对周易夏没有多少真心,周易夏亦是,两人会相互伪装直到被戳破的那一刻。 这样的关系,可以给周易夏带来好处,所以她根本没必要刻意做什么去脱离徐皇后,但是乔泠之不一样,她和徐皇后是终有一天会成为仇敌,只是不确定是哪一天,所以她要早做准备。 一直都是周易夏在说,她也问起乔泠之,「乔姐姐呢,上次婚宴上,也不曾见到你,没机会问你一声,你与姬相到底发生了何事?」 乔泠之不喜欢与别人多说自己的事情,即便是周易夏,一个相当于她的小妹妹的人,遂只是简单带过,「那天我去了你的新房,只是人多,你未曾瞧见我,我的事情你不必挂心,总之这条命能留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周易夏的眼中似乎还隐藏着一抹情绪,但是她发觉今日她的话说得有点多,她对乔泠之的信任就是从奶嬷嬷被打死,乔泠之将她拦住并提醒她那时候开始的。 但是,人听多了别人的烦愁,也会不耐吧?况且乔泠之的境况,比她差太多太多,她深舒口气,「今日便这样罢,我如今是方定州的妻子,与你们姬相府似乎不是一派的,以后见面了,我也会一如既往注意分寸的。」 乔泠之颔首,她也正有提点之意,不想周易夏自己想到了,她是真的长大了。 第46章 夫人放心,这酒不醉人( 与周易夏聊完后, 乔泠之为了回府不引起怀疑,当真挑了一堆好看喜欢的首饰,有簪子, 有步摇,有花钿,还有耳坠等等,甚至路过成衣铺的时候, 又挑了几批好料子。 一共花费两千两银子, 还好舒云意料到乔泠之一旦逛起街来就停不下来, 带够了钱。 又去醉仙楼吃了一顿, 才启程回府。 舒云兰山才将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 姬放就带风而来。 人未进屋声音先传来, 「听说夫人今日出去买东西去了?」 其实他是听说乔泠之今日从帐房先生那里支了一大笔银子, 大概一千两, 才好奇来看看, 看她是怎么将一千两挥霍完的。 「是啊。」 买了好多东西,又吃了好吃的,将乔泠之先前阴霾的心情都沖淡了。 「花了多少银两?」他绝对不是心疼那一千两。 乔泠之毫不迟疑, 「大概两千两。」 不是说只支取了一千两吗?她自己贴补了?姬放这下没办法借一千两生事了,转口道,「买了些什么?」 他倒要看看, 什么东西值这么多钱。 哪知乔泠之敷衍道,「就是些妇人家用的东西, 对了,我还给夫君买了呢。」 姬放惊诧又带些惊喜,她竟然会给他买东西?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语气尽量淡漠。 乔泠之将随手放在床榻上的东西拿了过了,递给姬放, 「吶。」 姬放视线一垂,是条玉带,但是他拿在手里怎么瞧,这都是一条很普通的玉带,她花了足足两千两,就给他买了个这? 「夫君不喜欢?」 这条玉带其实就是她逛街逛到最后,突然想起来买的,没有用心挑,自然品质不怎么好,遂她多少有些心虚。 姬放让佑安将东西收下,道,「没有。」 兰山将只只带了进来,「夫人,您今晚还去散步吗?」 她这话问的不是时候,姬放还在这儿呢。 但是每天带只只在府里散步已经成了习惯,于是乔泠之看向姬放,「夫君可要一起?」 本想着姬放这几日肯定忙着查事情,会拒绝她并且就此离开,但出乎意料,他点头,「行。」 无奈啊,还好有只只陪着。 只只一到花园子里就到处窜,乔泠之还是只有与姬放单独相处,她问起,「道观的事儿如何了?」 最近姬放的态度似乎又变了,他总是这样,变脸极快,这才让她摸不清在他心中,她到底算什么。 「进展很好,不多时便能解决了。」 姬放偏头看她,「你的提议很好。」 「所以你故意用林崇弘作为诱饵?」 天气逐渐接近夏日,夜晚虫鸣也多了起来,月亮挂在天边,照得水面波光粼粼,照在乔泠之的髮丝上,也在反着光。 第58页 她总是能猜到,姬放也不避讳,「嗯。」 既然提起了林崇弘,乔泠之又问,「关于林崇弘的事情,相爷瞒了我不少吧。」 姬放反驳,「不多,就一件。」 既然是刻意瞒她的,那么乔泠之也不会觍着脸去问,问也是白问,倒不如给自己留点面子。可是她这回猜错了,她想不到,姬放在等着她问,只要她问,他会答。 但是,她没问。 也许就像许多时候,总会因为一方的顾忌,而使双方错过。 长夜寂静,还有只只时不时传来欢快的叫声,姬放又想起了秦钧,「你喜欢狗?」 乔泠之意外,但还是答道,「还行吧。」 「那我让人多给你买几只。」 突如其来的宠爱,让乔泠之受不住,「大可不必。」 拒绝他?姬放不高兴了,「要么买,要么一只也别养。」 乔泠之气恼,「要养你自己养。」 她走快了些,跑到了前面蹲下逗着只只,姬放站在后面并未动身,他有些失神,他们二人之间什么时候又恢復了这样自然的相处,似乎,无论他怎样迴避,只要是她,避之无用。 乔泠之就像是一株虞美人,明知有毒,可就是美好得让他想要触碰。 姬放的眼神忽明忽暗,在乔泠之的身上闪烁跳动,他第一次问自己,可不可以,能不能,使命和她,二者兼得。 但最后,他还是强硬地将使命摆在了第一的位置,为了完成使命,已经付出了不少人的心力与性命,他不能冒险。 乔泠之用绢帕将只只的小脚脚擦干净,然后抱在怀里准备回去,身后姬放突然问,「你今日在通惠药铺为何停留那么久?」 她脚步一顿,「药铺前有车挡着,对方不肯让,我上前交涉了许久,他才让步。」 二人皆不知对方是何种表情,语气都差不多的平静,更听不出来什么,但乔泠之感觉到他在慢慢靠近。 「那你为何不曾提及对方是谁?」声音也近了。 「若是叫夫君知道,我与柏松大师见过面,岂不是又要怀疑了?」她用开玩笑的话语说着,「当然,不说也会。」 姬放停下脚步,离她只有两步距离,不说,也会,他们都十分清楚。 只不过乔泠之总抱着一点希望,也许姬放对她有了信任,将她身边监视的暗卫都撤走了,然而,依着姬放的疑心,最大的可能就是像现在这样,并没有。 姬放不说话,乔泠之道,「夫君该不会觉得连马车挡路都是我们提前设计好的吧?我以为先前我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向你表达我的诚心了。」 话里有自嘲之意,还带了凄冷,姬放想着,她现在是不是冷了心? 他紧了拳头,让自己忍住。 「你始终是徐氏血脉。」冰冷无情。 从前乔泠之对他升起的那么些亲近,此时被寒冰冻住,还好不曾求他。 她无声一笑,「好。」 不知道她这一声好是什么意思,姬放望着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能触碰到的人,又好似隔了千里万里。 乔泠之转过身来,一福身,「相爷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去细查,我先告辞了。」 走到确定姬放看不见的地方,乔泠之才停下脚步,有些无力地蹲在原地,只只从她怀中出来,蹭在她的脚边。 缓了一会儿,她才回到镜花苑,母亲的事情她如今只有一条路,柏松大师。 反正暂时也死不了,那就拿这条命搏一搏。 而姬放回到水月居,好不容易能睡个早觉,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全是与乔泠之之间的相处,其实,他们之间很是别扭,明明总是能够轻松愉快的相处,可偏偏两个人心里都有放不下的事情,因此,总有一方会突然变脸,如此往復。 可就是这样的别扭,他也觉得有趣,他当真是疯了。 乔泠之彻底将求姬放的心思压下去后,除了避无可避的时候,极少与姬放见面,她每日都很安静地待在镜花苑中,这些日子赵尽珂也不曾上门找她麻烦了,是真的清静,当然,她也并没有放弃打听千息楼的消息,她虽然信柏松大师,可是却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她让舒云去城门口的乞丐堆里挑了个人替她们打探消息,有时候,这样不起眼的人知道的消息才是最多最真实的,只要一有消息,他就会递进来。 可就在安静了三日后,有人回来禀报,姬放在外遇刺了,但好在早有准备,只是受了皮外伤。 乔泠之刚悬起的心就放了下去,他那样机关算计,一切都计划好了,才会动手的吧,兴许这场刺杀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即便如此想,乔泠之还是在姬放回府后,带着丫头过去探望。 如她所料,她过去时,赵尽珂已经在了。 屋内传来她关切的声音,「姬大哥,你怎么样了?」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青天白日的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若是将人逮到,一定要严惩。」 许是她话太多了,姬放很是头疼,道,「太医吩咐要静养。」 他语气很轻,轻得像是飘在空中,风吹就散。 不是说只受了些轻微的皮外伤吗?怎么好像不是如此,乔泠之忙推门进去。 姬放,床边的赵尽珂,一旁的佑安,还有正在开药方的太医,都望向她。 第59页 乔泠之面上早已浮现出担忧与心疼,可在看到姬放胸前的伤势时,她也惊到了,他穿着白色单衣,伤口即便已经包扎好了,可血色已经渗透出来了,足见伤势严重,她的神色不由真了几分。 连忙上前去,挤过赵尽珂坐在床边,握上姬放的手,「夫君,很疼吧。」 然后转头问太医,「太医,相爷的伤势如何?」 姬放尚在回味,她见到自己的第一句,竟是问他疼不疼。 他疼,可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他如此早已习惯了十几年了,他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亲,身边没有亲人,所有人都等着他成长。 太医禀道,「夫人莫担心,下官已经为相爷上了药,伤势看着狠,好在并未伤及要害,需得静养才是。」 赵尽珂因为她一来,就把自己挤到边儿上去了,心有不悦,撇嘴道,「姬大哥受伤的消息早已传回,嫂嫂却姗姗来迟,不知是何道理?」 这个时候还有空找她麻烦,乔泠之心烦,「一听到消息我就赶来了,我身子向来弱,没有妹妹脚程快,如今我来了,妹妹还是迴避得好,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女子,出现在这里实在不妥。」 见她出言赶自己,赵尽珂哪里肯依,要说话反驳,去又被姬放堵住了嘴,「你嫂嫂说得不错。」 你嫂嫂这三个字,就像星星闪闪围绕在乔泠之的脑袋旁,奇妙的感觉在她的心内滋生。 她愣的片刻,不知道姬放又说了什么,赵尽珂已经带着丫头走了。 佑安也刚刚将太医送出门,屋内剩下她与姬放二人。 乔泠之不愿与姬放大眼瞪小眼,视线就落在了他的伤口上,白纱上的鲜红一片尤其明显,看得她都能感觉到痛了,可再偷瞥姬放的神色,十分自如。 「不是说伤得不重吗?」乔泠之问出声,话语中带着她都不曾预料的颤颤巍巍。 「和我从前受过的伤来说,确实算不上多重。」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乔泠之却更加心疼,她也觉得自己这心疼没来由,可就是抑制不住,或许是为他从前的经歷吧,但不知,他不是一直走的文官仕途吗?为何会曾身受重伤? 不过这又关她何事,自己都顾不过来呢。 「瞧相爷这样子,今日遇刺莫不是意料之中?」 不知为何姬放有些失望,他期盼着乔泠之再多关心关心他,哪怕再问他一句疼不疼,可是她不曾,他便知道了,方才都是在外人面前的做戏。 想着,姬放别扭起来,语气也不那么好了,冷嗤一声,「你着实不笨。」 「原来真是如此。」 乔泠之嘀咕一句,姬放更加不耐起来。 「那我斗胆再猜一回,这场刺杀是否与新修道观一事有关?亦或就是幕后之人派来的?」 姬放当真觉得,乔泠之这样的脑子,若是留在他身边,做个谋士也不是不行。 但他语气依旧轻蔑,「我为何要告知你?」 这件事情还未全部结束,只是引蛇出洞,也是,乔泠之神色慢慢黯淡下去,这样的事情为何要与她说? 她起身行礼,「那你好好修养,我去吩咐炖些补药来。」 姬放没拦,在她转身后,他蓦地出声,「你猜得都对。」 背对着他的乔泠之,弯唇一笑,从腰间取下荷包,拿出两颗糖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药前一颗,药后一颗,就不会苦了。」 姬放又嗤了一声,但到底没有叫她收回。 乔泠之走后,佑安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吹凉了放到姬放手边。 却见姬放一改寻常的一饮而尽,而是慢条斯理先剥开一颗糖来,送入嘴里,后才端起药碗喝下,喝完后,竟又吃下一颗糖。 果真不苦了,姬放浅浅一笑。 佑安揉揉眼睛,这可不就是相爷吗? 从来不吃糖的他,竟然像个怕喝苦药的小孩儿似的,还吃了两颗,再一瞧那糖的外壳,有些眼熟。 待服侍姬放睡下后,将门带上的佑安想了起来,那是乔泠之的东西。 爷果然是喜欢夫人的。 因姬放在城郊被行刺受了伤,周帝让他安心在家养伤,不必上朝,也不再催促道观一事,而乔泠之日日都会去水月居看他,只是她每日去都只是按例问两句,然后就退出来。 终于在姬放伤势稍微好一些的时候,他虚弱地上朝了。 他站出身来,拱手相禀,「陛下,济民坡爆破意外已有结果。」 「禀。」 「这件事本该在前几日就上书奏明,却因臣受伤才拖到至今,殊不知正是因为这场刺杀才让臣更加确定这幕后之人。」姬放朝周围环视一圈,有人稳然站立,有人小声议论,也有人虚心闪避他的眼神。 姬放一笑,「这件事情纯属是有人在火药上动了手脚,该问问火药局的张大人才是。」 火药局张大人张信,就是长宁伯夫人张氏的父亲。 提到自己,张信一懵,连忙跪下喊冤,「臣冤枉啊,请陛下明鑑。」 周帝一眼射向姬放,「可有证据?」 姬放声音宏亮,「将人带进来。」 接着便有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农家人被带到了殿上,他哪里见过这等威严气势,吓得身体直哆嗦,头也不敢抬起来。 只听姬放回禀,「事发当天,所有被碎石掩盖的人,无一生还,但是经臣调查,这十几家人户中,人人都凄凉悲哭,唯有一家,虽挂着白灯笼,办着丧事,可是却像是伪装出来的伤心,因此臣上了心,暗中派人盯着这一家,果不其然发现了端倪,这带上来的人就是假死的陈三。」 第60页 殿中的议论声不免更加密集,周帝的眼也半眯着。 「经过审问,他才说出是有人指使他在忙乱中,往挖好的洞穴之中多塞了一管的火药,因此才会引起石壁坍塌,压死众多人。」 周帝的视线落在陈三身上,「陈三,是也不是?」 陈三一边磕头一边认罪,「是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犯下这等大事,又让我假死,然后携家人离开京城,远走他乡。」 「你且看看,是不是这位大人?」沈相指着张信问道。 陈三看过去,头摇得像拨浪鼓,「草民不曾见过这位大人。」 张信顿时心中松了口气,而沈相则是眼带笑意看向姬放。 姬放则道,「沈相莫急。」 随后,又有侍卫押着两个人进来,都是小厮的装扮。 他随即解释道,「张大人行事稳妥,自然不会亲自与人对接,这其中,我也是花了好大一番的功夫,才将这二人找出来,你们自己说,你们是何人。」 一人道,「奴才是张大人府上的小厮,奉命找了人吩咐行事。」 另一人道,「草民是张夫人的远房亲戚,接了张府之人的命令行事,这才找到陈三。」 接下来的话根本不用问,也知道这件事情张信逃脱不了干系。 张信心中勐跳,跪着往御前爬了好几步,口中嘶厉,「皇上明鑑,臣不曾做过此事,臣真的不知情啊。」 他看向平日里和自己交好的同僚,希望他们为自己说情,他们却纷纷避让,他又看着沈相,沈相根本不看他,只等着圣上裁决。 周帝听他尖声辩解实在是脑瓜子疼,又见这么多人证都指认他,不过是个火药局的库长,想起因为这件事而给他新修道观带来的阻碍,周帝越加心烦,此事越拖,对他越不利,倒不如藉机就此了结,一挥手,「拉下去,三日后处斩。」 张信辩解的话再没说出口,就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下朝后,沈相与姬放并行,沈相笑道,「恭喜姬大人,终于将身上冤屈洗刷干净。」 姬放回笑道,「还要多谢沈大人朝中未曾插手。」 若是他中途出来为张信说一句好话,说不准还真能让周帝留他一条命。 沈相捋着下颌的短须,「事关姬大人的名声,本官如何能插手?」 「张大人不是一向与沈大人走得近吗?怎么出事了,您就不为他说两句?要是我误判了,岂不是连累了为您效劳的一位好官?」姬放侧眼去看他,目光如炬。 沈相与他对视,其间却是电光火石争相迸射,最后沈相却笑了出来,「姬大人过虑了。」 然后带着小厮先行而去。 佑安在宫门口恰好听见这最后一句,道,「爷,我虽不知你们先前说了什么,可怎么听,他这最后一句都不怀好意啊。」 姬放摇摇头,「无需管他。」 在府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乔泠之也算是放了心,这件事情,虽然只是前期有她的建议,但若这件事情最后失败了,那么姬放不找她的麻烦,不代表赵舫不会。 可是,张信就这样被问斩,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长宁伯府中,张氏得了消息后,火急火燎沖往长宁伯的书房,一进门便悽惨开口,「伯爷,您可得想办法救救我父亲。」 长宁伯正提笔写字,却被她的哭嚎扰了清静,皱眉道,「姬相人证物证齐全,我如何救?」 张氏却不相信她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伯爷,父亲是被冤枉的,你也知道,他自守着火药局,性子最是胆小怯弱,就怕有人藉此生事,怎么可能心思缜密到绕好几个弯吩咐人去诬陷姬相呢?」 「即便是知道父亲与沈相走得近,可毕竟不是亲信,沈相若真是指使父亲这样做,父亲也不会肯的,他是个什么性子,我这个做女儿的最是知道,伯爷,您一定要为他想想办法啊。」 张氏已泪痕满面,只可惜她的容貌属实一般,并不叫人觉得楚楚可怜,反而有些糟心。 长宁伯手上笔墨不停,只是眉皱得越发深了。 见他一直不表态,张氏更加急了,她知道如今能求的只有他,他从前是那么意气风发,聪明绝世的一个人,只要他愿意,他肯定能找出一条路来救下她的父亲。 「伯爷,看在我们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又给你生养了一子一女,你就好心救救我父亲好吗?」 长宁伯不堪其扰,终于开口,道,「岳父一事是陛下裁夺,我如今不过一介闲官,时常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我能有何办法?」 见他居然真的见死不救,张氏急了,只能一狠心,「若是这样,那我便只能腆着这张脸,去姬相府上,求求泠姐儿和姬相了,大不了我为之前的事情道个歉就罢了。」 长宁侯将手中毛笔一甩,笔尖上的墨水溅出,有一滴不懂事地飞上张氏的脸。 只听他狠声冷冽道,「你若是敢去找泠儿,日后谁也不要好过。」 张氏目眦欲裂,从前怎么没见他如此护着乔泠之? 她也一声冷笑,「如今我张家都要完了,还管以后好不好过?自我嫁入这伯府以来,就不曾见你多关心那丫头一次,如今是怎的了,倒还护上了?莫不是见在相府过得比伯府更苦,动了恻隐?」 啪的一声,张氏挨了一巴掌。 第61页 这是她第一次见长宁伯动粗,打的还是她。 长宁伯的声音比方才还要更加沉冷,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一起拖入地狱,他说,「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三道四了,看来这些年,是我对你,对你们母子三人太过放纵了。」 张氏打了个冷颤,双眼怔肿着,这才是真实的他吗? 「来人,将夫人带回房去,没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屋子半步。」 下人们也都是一懵,但还是将哭得不成声的张氏带了下去。 书房中只剩长宁伯一个人,他看着方才自己写的字,须尽欢,缓闭上眼,有一滴泪从左眼角滑落。 可她这一生都不曾尽欢。 济民坡山壁坍塌一事暂且拉下帷幕,坊间对于姬相府的议论和责骂也都平息下来。 乔泠之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在得知张氏父亲被问斩,也只不过唏嘘一下。 时近五月,徐皇后之中再也不曾找过她,连近况也不曾问过,最近她又忙起了一件新的事情,为三皇子选妃。 选妃宴定在五月八日,徐皇后向入选的千金都发了帖子,一同参加的还有三品以上朝廷官员家女眷,乔泠之在其中。 乔泠之招过舒云,「去打听打听,乔琬是否在选妃宴之列。」 舒云才走,佑安就来请,「夫人,爷有请。」 她心下讶异,姬放竟然会主动见她? 她到时,见赵舫从书房出来,见了她拱手行礼,她回一礼。 佑安为她开门,她走进去,姬放坐在窗边的小几旁,头也不抬招唿道,「过来坐。」 姬放身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其实看起来与从前不曾受伤时相差无几。 「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乔泠之在他对面坐下问道。 姬放抬眸看她,「无事便不能找你?」 可不是吗?心里这样想,但乔泠之不敢这样说。 「自然可以。」十分温顺乖巧。 「明日就是选妃宴了,夫人进宫事宜可准备好了?」 「一切妥当。」乔泠之颔首,「夫君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姬放将杯盏推到她面前,她顺势端起,往鼻尖一凑,手一顿。 「怎么了?」姬放问道。 这杯里的是酒,味道极淡,不凑近几乎闻不见。 乔泠之装作不经意竟酒杯放下,「这是什么酒,竟闻不出什么味道。」 看出她的窘迫,姬放心里好笑,「这酒不醉人,你且喝一口试试。」 他这样说,但乔泠之还是犹豫,果酒也是他们口中不醉人的酒,可她喝了还是醉得一塌煳涂。 「怎么?不敢喝了?」姬放哂笑。 乔泠之的手握紧杯子,讪讪一笑,「怎么会。」 为了不叫姬放看笑话,她还是捏起杯子,小抿了一口,「是还不错。」 姬放一时兴起,「夫人这样可品不出酒香来,要像我这样。」说完,举起杯子一饮而下,十分畅快。 见乔泠之只笑不动,姬放眉一挑,「莫不是,夫人还记挂着群芳馆那天的事儿?」 蓦然被他提起此生做过最羞人的事情,乔泠之手一慌,就将整杯酒都喝下了肚,肚里顿时一股热辣升腾。 这酒入口不烈,原来后劲都在内里了。 「夫君说什么呢,早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呢。」 她故意装傻,姬放心情愉悦,身躯都往后伸展了几分,她的脸已经攀爬上了红晕。 「今日找你来,不过是为了嘱咐你一句,明日选妃宴上,不该说的话别说。」 乔泠之刚抑制住心里的火辣,那股辣就已经化作了烟雾熏上她的脑袋,她道,「这样一句话,你还不如直接让佑安传给我算了,还让我白跑一趟。」 这酒是有些烈,姬放知道,但乔泠之这也太不顶事了吧,才一杯,胆子就大了起来。 那张粉嫩小脸和正在逐渐迷离的她的水盈眸子,叫他心里也起了意,在她尚还清醒着,姬放连忙将兰山叫进来,「送夫人回去。」 兰山将乔泠之扶走了,而姬放的意已起,拿起墙上挂着的剑,走出屋子,丢了一把给佑安,「陪爷练练。」 佑安被气势破竹的姬放打得一脸懵。 乔泠之足足睡了一下午,临近夜晚才醒来,起来时头还微微泛着痛,姬放给她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她只喝了一小杯而已。 第二日一早,乔泠之就梳洗装扮,然后入宫了。 选妃宴办在东林园中,乔泠之一入宫先去拜见徐皇后,她到时,周易夏和周鸣都在,一左一右坐在徐皇后的身边。 见乔泠之来,周易夏本要起身相让,却被徐皇后拉住,「荷青,赐坐。」 如今方定州正得圣宠,自然是比乔泠之有用的,徐皇后语气漠然,「听说这些日子,姬相对你还挺好的。」 乔泠之点头。 周鸣欢喜道,「这样母后也该安心了。」 徐皇后一笑却是淡淡,她的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乔泠之的身上,她安插在姬相府的人都被解决了,她无处得知乔泠之的现状,遂对乔泠之现如今的忠诚,她保持怀疑。 周易夏要扶着她站起来,道,「想必各位女眷千金们这个时候都已经在东林园候着了。」 徐皇后点头,周鸣却道,「抚宁与乔姐姐先陪母后过去,我片刻就来。」 第62页 临走时,周鸣与乔泠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乔泠之也道,「还是公主陪娘娘去吧,我若相陪,便又会引起注意了。」 徐皇后以为她是怕姬放对她的态度再次变化,便准了。 待徐皇后二人走了,周鸣才道,「泠姐放心,事情进展到如今还算顺遂。」 「嗯。」这不是她本意,只是有些怜惜被他选中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该提议,可就算不是她,周鸣早晚也会被周帝和徐皇后压得妥协。 「只是」周鸣迟疑片刻,「你就半点不关心我会选择谁来做这个三皇子妃?」 周鸣言语里分明有着些许的不怀好意,可乔泠之却比谁都镇定,这让周鸣感觉很不好,仿佛他自以为能够牵制住乔泠之的办法实则半点儿作用也没有。 「我知道。」乔泠之淡淡道,「兴许殿下是瞧上乔琬了。」 她既然知道,还能如此平稳,在周鸣看来,乔泠之与乔琬平日里关系再差,但终究是一家人,何至于半点不担心这个妹妹会进入他这个火坑? 「她是你妹妹,你就没有半分担心?」 「她不是我妹妹。」乔泠之道,「我亦不是乔家女。」 周鸣却只觉得她还未将长宁伯府的心结放下,「罢了,她若是安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自不会为难她。」 说罢,周鸣抬脚离去,而乔泠之仍在原地站了半晌,她说的话从来不是开玩笑,她恨不得长宁伯府全府覆灭,不然她为何将重入族谱的事情一推再推呢? 心下冷笑,也往东林园赶去,周鸣以为乔家能够牵制她,让她不敢将他的秘密说出去,却不想乔琬日后如何,她都不在乎。 一入园,就见树下,亭中,石桌旁,贵女们亭亭而立。 乔泠之眼神一闪,甫青时,她怎么也在?转念一想也不奇怪,甫太傅受周帝信任,又不曾明确自己是姬相一派,只是女儿与姬放有师兄妹之谊而已。 甫青时这样的身份若是成了三皇子妃,给周鸣带来的助力可不小。 沈家也有姑娘进宫,还有魏将军之女,总之个个身份都有来头,但当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乔琬时,乔泠之不免思索,徐皇是如何答应的。 果然,乔琬也看见她了,还朝她飞来一个蔑视的眼神,徐皇后如今正拉着甫青时的手说话,乔琬站在一边,就直接朝她走了过来。 「姐姐不是自诩是徐家的外孙女,皇后娘娘是亲姨母吗?怎么不是跟皇后娘娘一起过来的?」乔琬的语气中都带着得瑟,自从上次她与三皇子在康王府遇到后,她的整颗心都扑在了他的身上。 而且似乎三皇子对她是真的有意思,因为那段时间,她去的地方,总是能遇见他的身影,他也会主动上前与她说话,如今的选妃宴,更是为了她,求得了皇后娘娘的同意,让她入选,只待最后的定夺。 在她的心中,三皇子妃的位置她势在必得,而乔泠之註定被她踩在脚底下,想起外祖父因姬相的揭发而死,她心中更恨,连日后该怎么折磨乔泠之都已经想好了。 若是从前乔琬这样夹枪带棒与她说话,乔泠之一定不会客气,但是今天不同,她温婉笑着,「皇后娘娘身边有公主陪着,我在路上有事耽搁了。」 乔琬嗤了一声,「姐姐是失了娘娘的宠吧。」 「妹妹今日既进了宫,就是三皇子妃的候选,你这样针锋相对的行为若是叫娘娘瞧见了,只怕印象不好。」 乔琬虽不服,可还是谨慎为妙,哼了一声就走回徐皇后的身边。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太监尖声传禀。 一时间,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迎接,而跪下的乔泠之心里却疑道,虞贵妃也来了,这么快她就復宠了吗? 周帝最先过来牵起徐皇后的手,徐皇后立后的那一天,周帝就说过,徐皇后见他无需下跪。 徐皇后盯着跟在周帝身旁,与往常那个娇纵跋扈的虞贵妃不同,如今的她收敛了许多,一派娇憨柔弱,尊敬地给徐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第47章 政通人和 周帝笑得有些悻悻的, 「在路上遇见贵妃,见她衣衫单薄,又真心认错, 朕便将她一起带过来了。」 这样的天气了,衣衫单薄根本碍不着什么,还是周帝对虞贵妃有情,才见不得她苦苦哀求, 众人心中皆有数。 徐皇后大度一笑, 「既然来了, 那便帮着陛下与本宫一同参谋参谋。」 待三位贵人入座, 其余人才纷纷入席。 今日的东林园经宫人装饰打点, 上头是帝后二人之座, 下面分列两席, 中间留出空地来, 是为了让众位姑娘展示才艺的。 只是因多来了位虞贵妃, 又吩咐宫人在周帝的右侧多添了一张座。 这个时节,不冷却也不会太热,因东林园是花草树木皆有的园子, 风一吹,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由周帝先发话, 「今日是朕与皇后为三皇子备的选妃宴,诸位姑娘也都知道, 现在,朕宣布,选妃宴正式开始,各位姑娘可要好好表现, 让朕与皇后看见你们最美好的一面。」 徐皇后接着道,「如陛下所言,选妃宴就此开始。」 于是她身边的荷青,带着几个小丫鬟,各捧了一个小篮子,里头都是折好的大小整齐划一的纸片,荷青高声解释道,「纸片里面写着的是每位姑娘表演的次序,每位姑娘从其中抽出一张即可。」 第63页 入选的姑娘共有十五位,但除了最头部的几位,其余皆是用以陪衬。 各家小姐都十分谨慎从篮中捻起纸片。 荷青问道,「不知哪位姑娘是第一?」 乔琬站了起来,一脸骄傲,福身道,「臣女见过陛下娘娘。」 周帝不曾见过她,倒是徐皇后对她慈和一笑,让她信心莫名。 早有人将乔琬需要的琴准备好,乔琬出列,又是一福身,然后坐在琴前,先拨两下试弦音,而后开始演奏。 这样重要的场合,乔琬当然会将自己最拿手的才艺展示出来,而弹琴就是她最得意之处,一曲弹罢,果然不虚,周帝与徐皇后相视,皆点了头。 乔琬回到席位上,荷青便开始叫第二位,沈家姑娘排在第七位,演奏的是箜篌,魏家姑娘排在第十位,别出心裁,表演了一出舞剑,刚与柔的结合让人看得十分畅快。 很快便到得最后一位,荷青道,「最后一位。」 周帝在此时插嘴,「瞧了这么多的表演,却始终不见甫家丫头。」 甫青时站起身行礼,「回陛下,最后一位正是臣女。」 周帝哈哈笑起来,诸位姑娘,尤其是乔琬心生嫉妒,甫青时是唯一一个能让周帝点名的人,且她就站在那里,浑身的书香气质就能将人的视线摄住。 这个时候,周鸣才姗姗而来,「给父皇母后请安。」见虞贵妃也在,「虞娘娘安。」 徐皇后斥道,「怎么才来?」 周鸣顺势就坐在徐皇后的身旁,「路上不小心弄脏了衣袍,换了身新的赶来,这才迟了。」 话说完,他就往乔琬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乔琬接收到后微红了脸,心里刚被甫青时打落的自信又回归了。 只要三皇子喜欢她,就算是甫青时也抢不走属于她的位置。 这时,甫青时所需要的笔墨纸砚也都准备好了。 前头歌舞看得多了,除了魏家姑娘的舞剑稍微出彩些,都有些平淡俗味了。 甫青时走至正中,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提起笔,不过片刻,笔下成书。 她一示意,两名宫人上前,将明纸展开,先让上座的人观赏。 周帝,徐皇后,虞贵妃,还有周易夏的视线都落在纸上,众人面上都有着称赞之意。 周帝最先笑开,「将这幅好字给大家瞧瞧。」 底下的人看见帝后面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时,已是十分好奇,甫青时写了什么能让他们如此高兴,就连乔泠之也来了兴致,前头那些歌舞表演让她都要昏睡过去了。 待宫人将明纸转过来,她终于可以一睹,上头只有四个字,政通人和,不似女子最常学的簪花小楷柳楷等字体,甫青时行的是草书,较难掌控好的一种字体,尤其是对于女子来说,而她写出来,不仅有飘逸之感,还是潇洒之范,正配这四个字的大气磅礴。 政通人和,是怎样美好的愿景,怪不得周帝如此高兴,即便周帝如今心思并不在国事上,可谁不愿意国人夸赞他的江山? 甫青时,果然聪慧。 许多姑娘们对甫青时都很佩服,周帝问道,「鸣儿,你瞧这副字如何?」 周鸣还不曾看,他一直在与乔琬眉来眼去,一听周帝叫他,忙回过神来,敷衍几句,「好,很好。」 徐皇后将周鸣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诸位姑娘都表演完了,我们且先来聊聊天如何?」 皇后都说话了,姑娘们自然没有不服的。 徐皇后看着周帝,周帝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道,「这是在给我们的儿子选妃,有什么你尽管问就是,不必管我。」 她一笑,面向诸位问道,「你们觉得,做好一府主母,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些姑娘想出头,但又怕回答不好反而遭徐皇后厌弃,都有些欲言又止。 沈家姑娘最先道,「臣女认为,当是执掌中馈。」 魏家姑娘接着道,「安稳内宅。」 乔琬不甘下风,补充一句,「还需上尊下教。」 每位姑娘都或多或少说了一句,穿插在其他人之中,甫青时道,「想之所想。」 徐皇后并未说谁答得最好,都夸赞了一句不错。 后她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各位回答的都是中规中矩。 「皇后娘娘心中可有了人选?」这还是虞贵妃为数不多的开口,她果真安分了许多。 徐皇后却看向周帝,「陛下觉得呢?」 周帝的视线将在座的姑娘们都扫视一遍,能让他满意的,也就是沈魏甫三家的姑娘。 不待他说话,太监总管裴和走上前来,禀道,「陛下,柏松大师园外相候。」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乔泠之心存疑虑。 她思索之际,周帝已经高兴起来,让人将柏松大师带进来,一同观看这选妃宴。 柏松大师进来后,先向周帝行礼,已经有人为他多加了一席座位,这位置恰好就在乔泠之的对面,他坐下时还似有若无地看了她这边一眼。 「大师来得正好,恰好能瞧瞧这些姑娘中,哪位更适合做鸣儿正妃。」 松柏大师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受命开始打量各位姑娘,有人扬着头,如乔琬,有人目光平视,很是镇静,如沈魏甫,也有人稍微腼腆害羞的,微垂着脑袋。 周易夏坐在乔泠之的上首,二人之间间隔不远,她身子微微偏向乔泠之这边,听得她道,「你说这位大师是真有看人预知的本事,还是装的?」 第64页 因上首几位的视线皆在柏松大师的身上,她这才能与乔泠之私语两句。 乔泠之不知道柏松大师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本领,但是能让周帝对他如此信任,也不失为他的本事。 「他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无论是与不是,都不是我们所能置喙的。」 就连姬放在柏松大师的有意挑唆下,也讨不到好处,足可见,他如今圣宠多浓,这个时候找柏松大师不痛快的,就是让皇上不痛快。 周易夏似懂非懂,但也不再做声,和众人一样,将目光转向柏松大师。 柏松大师已然看好,徐徐而谈,「方才贫道将诸位千金的面相都瞧了一瞧,共有三位姑娘,面带福相。」 「左列第一位和第五位,右列第二位姑娘。」柏松大师分别指向。 这三位分别是魏冉青,甫青时,还有乔琬。 乔琬在列,乔泠之来了兴趣,不禁猜想着,这究竟是故意安排,还是柏松大师随意挑的。 见自己中意的人选都在列,周帝笑得更加开怀,将他身上的阴鸷邪沉除去几分,仿佛一个受人敬戴的好皇帝。 其他未被选中的贵女们纷纷嘆气,这代表着她们已经落选,魏冉青和甫青时也就罢了,她们唯独不服的是乔琬,要家世没家世,要相貌没相貌。 「魏姑娘英气,甫姑娘沉稳,乔姑娘娇婉,都是不错的孩子。」徐皇后笑道。 周帝点头,「是不错。」 这三人之中,排除其他因素,甫青时成为三皇子妃的机率非常大,可不知道她与姬放之间究竟有无羁绊? 若是甫太傅真是辅助姬放一党的,今日甫青时却成了三皇子妃,岂非要将姬放一起拉进三皇子党?就算甫家与姬放并无党派关联,那亦是三皇子徐皇后一党收穫大助力。 为此,乔泠之不免心微悬了起来,若是今日,周帝与徐皇后最终不曾答应周鸣,将乔琬册为三皇子妃,而是甫青时,那该如何? 她匪夷所思之际,柏松大师的话很快就将她心中的忧虑解开,他道,「三位姑娘中,又有一位,气运最佳,便是右列第二位穿着青衣的姑娘。」 甫青时? 乔泠之恍然,今日由松柏大师来看面相,实则就是冲着甫青时来的。 第48章 我告诫过你 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甫青时的身上,即便再冷静的人,甫青时也紧了片刻的眉头, 心有不妙。 乔泠之同样觉得哪里不对。 周鸣有些心急,桌案下手小小扯了下徐皇后,徐皇后端起茶盏来啜了一口,道, 「甫家丫头看起来就是个福气不缺的, 还有乔家姑娘, 我看着也喜欢。」她又对着周帝道, 「陛下最看中谁?」 周帝衣袖一拂, 「甫家丫头, 甚好。」 他将徐皇后的手牵着放进自己的手掌中握着, 再轻轻一拍, 二人相视而笑, 如寻常恩爱夫妻,为自己的爱子挑选到了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周鸣见都偏着甫青时,忙开口道, 「既是为儿臣选妃,父皇母后总得问问儿臣的意思吧?」 「哦?看来鸣儿有看上的姑娘了?说来听听。」周帝道。 徐皇后嗔了一眼周鸣,眼里似乎还有告诫之意, 但周鸣毫不在乎,「儿臣不求日后的妻子多漂亮贤惠, 只要我喜欢便够了,而今日,当我瞧见乔二姑娘的时候,心就抑制不住了。」 周鸣公然表达爱意, 让乔琬又虚荣又羞涩,坐在席位上颇有些不知所措。 来了这么久,周帝还不知道乔琬到底是哪个呢,方才柏松大师口中提过,徐皇后提过,如今周鸣又提,他便问,「乔二姑娘何在?」 语气中没了先前的喜意,面上好不容易染上的慈和也尽数褪去,知道乔琬跪在正下方,他才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 乔琬心中屏着一口气,因为来自上位者的凝视与威压实在太过强势,将她先前的得意与骄傲都压散了,剩下的只有被审视的忐忑。 直到她身子都快承受不住轻轻颤抖之际,周帝终于将阴沉视线收回,「退下吧。」 他一句也未点评,就让她回了坐席。 徐皇后适时出来打圆场道,「鸣儿年纪还小,这些事情能懂得多少,不过是意气用事多些,最后还是陛下定夺为好。」 周鸣不服,想要辩解,但是被徐皇后一个冷眼睨了回去。 「那皇后觉得哪位合适?」周帝问道。 让她在甫青时与乔琬之间选一个,在场众人都觉得毫无悬念,谁会放弃名声远扬的太傅之女而选择家族没落的伯府姑娘? 但徐皇后还真犯了难,她视线一瞟,正巧落在乔泠之的身上,唇角一勾,「阿泠,你觉得谁最合适?」 乔泠之今日来,就是抱着将自己变成透明人来看戏的想法,岂料徐皇后故意唤她,还将这样的问题抛给她? 她心知,怎么回答都有错,若是选择乔琬,那么会有偏袒之意,即便她与乔琬本身不合,但在外人看来,她与长宁伯府是一体的,可她若是选择甫青时,就更加复杂了。 亦如她先前所想,她并不清楚甫青时,乃至整个甫家与姬放,到底有无关联。 徐皇后还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她如今是打算在她这颗已经废得差不多的棋子身上,再压榨出一些好处来,但她同样,猜不出徐皇后的心思,猜不透她究竟是想要甫青时还是乔琬,亦或是一个都不想要。 第65页 乔泠之在目光四向交汇下,站起身来,先行一礼,还未说话,却收到对面柏松大师的深意一笑,他先道,「早先贫道便注意到这位夫人,面相坚毅,是个正直之人,不想原是姬相夫人。」 她会意,正应通惠药铺里那一句,我有需要自会找你相帮,他如今就是在暗示她,既说她正直,那便是希望她,选择甫青时。 她该不该呢?相比来说,选择乔琬是最简单的,大不了也只是背上偏袒家妹之名,可若她真的无视柏松大师给她的信息,他会不会此生都不告诉她母亲受害的真相? 眼下除了他,她别无可求。 可甫青时也一直看着她,虽然面色不见异常,可她一定不希望当选,还有周鸣,他一定认为她会毫不犹豫支持乔琬,更有周帝沉郁郁看着她。 短短片刻,乔泠之的脑中像是经歷了一场天人交战,最终,有了结果。 「臣妇认为,甫姑娘腹有诗书,行为大方,比家妹更适合当这三皇子正妃。」 乔琬在徐皇后问乔泠之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不会帮自己,可真当乔泠之这么做了,她心内的恨意还是忍不住攀升了。 甫青时的脸,这才有了丝破裂,她原以为以前两次她对乔泠之散发出的好意,无论如何也能让她不将她推入这个火坑,可没想到心内不由一凛。 帝后对她的回答显然十分满意,倒是虞贵妃,脸色有些难看,但碍于她如今的处境,并不曾说什么。 周易夏就坐在乔泠之的身旁,早就注意到从问话到回答,她的手掌捏紧,里头早已汗湿,她很为难,而且她有预感,这个回答一定是乔泠之不得已之下做出的决定,因为她的脸色,并不好看。 她站起身,「皇后娘娘怎么只问姬夫人,却不问问我?」 她以吃味的语气说出来,表情娇憨,惹得帝后一笑。 徐皇后笑嗔道,「那你且说来听听。」 周易夏知道乔泠之此刻正看着她,她不理会,道,「我倒是觉得乔二姑娘与三哥哥更相配,甫姑娘一瞧便是清冷才女,三哥哥整日想着如何出去玩儿,书都不见得静下心来读过一本,若是真叫他们俩凑了一对儿,怎么想也是强按头呢,而且方才三哥哥也说了,他看上的是乔二姑娘呢。」 也是她在宫中一直受宠,不然如何敢说这些话,她开玩笑的语气,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贬低谁。 周鸣还附和道,「抚宁说得对,若真叫我与甫姑娘凑了对,是委屈了人家。」 乔琬心里头高兴,可是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她的,反而是让人觉得她不如甫青时,所以才能当上这个皇子妃似的。 周帝的眼神还在甫青时与乔琬之间流转,因周帝看好甫青时,所以乔琬怎么也入不了他的眼,但为何这许多人都维护着乔琬?瞧着长得普通,长宁伯府如今,更是一颓不起,如何有用?乔泠之嫁给姬放,那还是赐婚,姬放都敢拒绝,这伯府拿来有何用? 被这样阴恻恻的目光所摄,甫青时与乔琬心内皆不舒服,但是一个能轻易藏得住,一个要努力去克制心内忐忑。 好多个片刻后,还是徐皇后先道,「今日是选妃宴不假,可结果未必就在今日定下,大家不必如此紧张,陛下,您说是吧?」 周帝这才将视线收回,对着徐皇后一笑道,「一切由皇后做主就是,朕还有事,就不相陪了。」 看来这件事情今日是定不下来了,乔泠之心想。 「恭送陛下。」众人起身相送。 周帝走后,虞贵妃终于寻到说话的口子,方才的安分少了几分,「皇后娘娘,依臣妾瞧,不如就遂了三殿下的愿,乔家姑娘伯府出身,也不算辱没。」 徐皇后斜睨着她,「方才陛下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偏偏在周帝走后,她倒是蹦哒起来了。 虞贵妃一笑,「陛下在,哪有臣妾说话的地儿啊。」 「如今本宫还在,就有你说话的地儿了?」徐皇后毫不客气,国母之威十足。 虞贵妃一噎,她竟如此不给她面子,在陛下面前看似让乔琬当选三皇子妃也不是不行,她提一句她就恼怒了,看来也不是喜欢乔琬嘛,还是甫青时的身份更有吸引力一些,依着徐皇后的为人,又怎么可能给自己儿子娶一个带不来半分助力的人? 她不说话了,起身行了一礼,「既然没有臣妾说话的地儿,那臣妾就先告辞了。」 曳地宫裙拖过乔泠之的面前时,虞贵妃停下来看了她一眼,面上似有讥讽之意,但一句话不说,带着宫人走了。 这之后没多久,徐皇后就宣布选妃宴散,乔泠之盘坐了一下午的腿终于能够站起来舒展舒展了,她不曾专程上前与徐皇后告辞,今日这事儿,她也算记下了。 回到相府,天色都擦黑了。 她才刚回镜花苑,就看见院中的佑安, 兰山先惊喜唤道,「佑安。」 佑安连忙迎上来,神色有些紧张,刻意压低声音道,「夫人,爷在里边儿,您待会儿一定要与爷好生说。」 舒云兰山皆不解,乔泠之隐约知道大概与今日宫中之事有关。 难道是为了甫青时来的? 进门前,乔泠之还深吸了口气。 姬放端坐在八仙桌前,面色冷凝黑沉,万盏烛光都照不亮的那种,她轻声问道,「夫君怎得来了?」 第66页 「我记得昨日告诫过你,入宫后,不该说的不要说。」 果然是为了她选择了甫青时一事。 她心内有些忐忑,因为摸不准姬放对甫青时究竟是何想法,有无男女之情,但她还是淡淡嗯了一声。 「那你为何在帝后面前说甫青时为三皇子妃正好?」姬放语中情绪终于有了起伏。 「皇后娘娘问我,难道我不该答?」乔泠之反问。 第49章 你的身后还有我们 「可她是能做三皇子妃的人吗?」姬放冷声问。 乔泠之看着他那张久违了的满是寒冰的脸, 就好似她触碰到了他的逆鳞,而逆鳞就是甫青时,她的心内一闷, 语气不免尖讽起来,「是,她不能做三皇子妃,她该做丞相夫人。」 姬放一愣, 而后拧了眉, 斥道,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相爷今夜来, 不就是兴师问罪来了吗?」乔泠之扬唇一笑, 对上他片刻惊愕的眼神, 「可相爷此刻急有什么用, 我尚有命在, 这丞相夫人的位置怕是一时片刻让不出来。」 见她将自己的命都拿出来说, 姬放心里不免更气,选妃宴上的消息传得很快,几乎是刚发生什么, 不久后他与甫家都得了消息。 选妃宴的邀贴发出后,看见甫青时赫然在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想对策, 如何让甫青时逃过这一次,所以才会提前告诫乔泠之, 进宫后不要乱说话,却没想到她竟真敢说。 甫家从一开始就是他拉拢的对象,甫太傅也一直不曾明确表态,但终归与他还算和善, 加上有甫青时在其中斡旋,甫太傅都已经要点头了,却临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也许乔泠之只是乔泠之,说这话并不会影响最后结果,可是她如今是他姬放的夫人,再由她说这话,不妥之处就太多了。 将姬相府带入,就是将党派之争牵扯进去,会让周帝怀疑,是否甫家与姬相府早已串通好,周帝日渐昏聩,也正因为昏聩,疑心才更甚,徐皇后会想将甫家甚至姬相府一同拉进自己的阵营,但是周帝只会怀疑他们藉机刺探三皇子府是否别有用心。 「你可知这样,甫家会受陛下所疑?」姬放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哦?那这样我岂不是帮了甫姑娘和相爷一把,让她失了陛下的心,不再嫁入三皇子府?」 乔泠之说话,真是半句也离不得他与甫青时,可眼下不是他解释二人关系的时候,想想乔泠之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 「可甫家,甫太傅不这么想。」 「所以呢?相爷今日是受甫太傅的命,来问罪的吗?」 乔泠之与从前不一样了,她不再示弱,而是反唇相讥,她心内一直告诉自己,应该忍着点,今日她做这事儿确实有她的私心,可是嘴却不听她的,一开口就歪了道儿。 姬放被她这样的态度整得有些恼了,可眼前这样倔强的脸,却让他始终沉不下脸来狠斥。 今日的两个人,一个在极力压制心内的火,一个在对方的危险边缘反覆横跳。 确实,甫太傅听说宫中发生之事后,第一时间就找了姬放,他只有甫青时一个女儿,宝贝得很,姬放在求合作,可他的夫人竟然在宫里给他的女儿使绊子。 姬放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甫太傅知道,所以他不打算放弃合作的意向,所以只提了个要求,让他务必对今日之事给他甫家一个交代。 所以,姬放才会在镜花苑等她回来,所以乔泠之也根本不算误会了他。 「你今日做错了事儿,难道不该问?」 「相爷想要我怎么做?」乔泠之语气没有半分缓和,挑着眼去看他。 姬放很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心里也有几分气没被压住,「待这件事了,去甫家道个歉。」 乔泠之道,「若是我不呢。」 「若是徐皇后知晓你在探查你母亲一事呢?」 乔泠之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瞪着姬放,他是何时知道的? 姬放神色不变,静等着她的回答,若不是她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他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拿这件事情出来说。 乔泠之眼里盈了水汽,垂在身侧的双手微抖着,牙齿将下唇咬着,再用力些都要出血了。 沉默许久,她终于败下阵来,语气无力,「好。」 姬放还要说什么,乔泠之却已然转身,「阿泠任凭相爷处置,就是让出这丞相夫人的位置也未尝不可,只是,眼下我累了,相爷请回吧。」 声音透着灰败,姬放脚步微微前倾,终究是忍住了上前揽住她的冲动,他的后槽牙都是咬紧的,「放心,你还有用。」 说罢,只听啪嗒一声,姬放已经摔门而去。 乔泠之含了许久的泪,终是落了下来,这么多事情中,唯独母亲是她致命的伤,可偏偏,姬放用她最痛之处来威胁她,心便更痛了。 姬放不曾回房,而是绕着小径一直走一直走,佑安知他心情不佳,静静跟在身后,也不曾开口打扰。 漫步了至少半个时辰,姬放终于在一座石亭中坐下,他少数地神魂游离,至少佑安极少见他这副模样。 「好久不曾饮酒,你去找几坛好酒来。」姬放吩咐道。 佑安很快就带了几坛酒回来,姬放喝得勐,噌噌几下,就是几碗下肚。 佑安不忍,劝道,「爷,你喝慢点。」 第67页 姬放却将一坛酒推到他的面前,「你也喝。」 佑安犹豫了片刻,给自己满上也喝了起来。 记不得喝了多少,海量的姬放也有了些许的恍惚,而佑安早就趴下睡晕过去了。 姬放眼锋一扫,抄起一个空酒罈就朝一个方向丢去。 秦钧从黑暗之中出来,手中赫然就是方才姬放丢出去的酒罈,他掂了两下,「你又想谋杀我。」 「大半夜的,秦世子好兴致夜游我相府。」 秦钧自顾走进石亭坐下来,「我可是好心来看你的,什么事儿啊能让我们顶天立地的姬相大人喝闷酒?」 姬放哼笑一声,「闷酒?谁告诉你喝的是闷酒?」 这还不是闷酒?秦钧嗤笑,今日长安侯府中,他也是跟老爷子吵了一架才跑出来透风。 秦钧毫不客气,打开一坛酒来直接往嘴里灌,动作是粗莽了些,但是人却不。 姬放笑,「看来某人又被骂了。」 一提秦钧就气闷,提起酒壶,起身倚坐在临水的栏杆之上,背靠柱子,一只脚在地面,一只抬起撑在栏杆上,双眼望向波光潋滟的湖面。 又狠狠灌了几口,秦钧才问也似的来了一句,「你说,娶妻生子当真只是人这一生之中的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吗?」 姬放就知道,定是长安侯开始催促秦钧的婚事了,秦钧不小了,也有二十三岁,别人家的公子二十岁前娶妻的多得是,秦钧这个年纪,孩子都该有几个了,可他依旧单着,连通房也不曾收过一个。 放在谁家谁不着急? 当然,姬放不着急,如果不是周帝赐婚,他此刻比秦钧的情况还要恶劣,若相府中,还有长辈在,他耳朵必定早就起茧子了。 可是,如秦钧所说,人这一辈子当真要娶妻生子吗?未娶妻之前他似乎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女人在他心中就是十分麻烦的,娶妻只会阻碍他前进的脚步。 但现在,他真的成婚了,经过两个月左右的相处,他对秦钧提出的问题也犹豫了。 秦钧又问,「清越,你成婚后,可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因他知道,乔泠之是周帝和徐皇后硬塞进来的,可他,也瞧出了姬放与乔泠之之间的相处,并不是一味的厌弃。 从他认识姬放以来,他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连情绪起伏都很小,可是,在他成婚后,秦钧能很细微地感受到,他不一样了,即便是真的很细微,可他察觉到了。 不论是被乔泠之气的,还是怄的,总之就是不一样了。 此时姬放却嘴硬了起来,「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我虽成婚,可我与她,只有夫妻之名。」 「那你为何喝闷酒?」 姬放被问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要你管? 接下来的话让姬放心头一震一颤,因为秦钧说,「要我说,你就是对自己太苛刻了,你擅长隐忍,你下意识将自己的心意藏起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人这一世,能遇到一个喜欢的,想要亲近的,特别的人已是十分不易,若换作我,只要看上一个人,那么我就算拼尽一切,即便受一身伤,我也会去试了再说。」 秦钧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有着洒脱之范的人不是吗?姬放这样安抚自己那颗被秦钧说动的心。 「你明知道我背负着什么。」姬放的声音浅浅,他说得轻,但却并不会随风消散,因这是他从小便背负起的责任。 秦钧似是笑了一下,「可这本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也不止你一个人。」低头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酒壶,「清越,现在不一样了,你身后还有我们,我们与你共分担。」 也许从前过得太苦,他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已经成了习惯,以至于现在即便有了很多可以信任的人,但他还是没有办法放下一丝一毫,直至最后的成功。 姬放心中也大受震撼,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就像是站在顶端的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一个不善,就会连累这许多人,所以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但是今夜,秦钧却与他说,他们与他共分担。 并不是现在才分担,而是一直在分担,只是他放不下。 第50章 不如我就先试试 因喝酒染上水雾的眼, 似乎真的有了湿意,姬放稍微抬了头,假装望向另一边天上的月亮, 久久不曾说话。 镜花苑中,乔泠之哭完就吩咐舒云兰山备好热水沐浴,她一句话也不曾多说,也不愿意说, 舒云与兰山瞧着, 想问又不敢问, 当兰山憋不住想问的时候, 却被舒云一把拉着拽了出去。 被舒云拉出来, 兰山不解, 「你拉我做什么?」 她声音有些大, 舒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些, 夫人正烦闷着呢。」 「正因为夫人不豫,我们才更应该为她疏解啊。」兰山也压低了声音。 舒云却摇头,面上也带着无奈, 「方才屋中相爷与夫人说了什么我们尚且不知,如何疏解?且我们问了夫人就会说?」 兰山深思,顿时被难住了, 以乔泠之的性子,确实不是会与她们诉说, 她怕麻烦任何人。 屋内的乔泠之泡在浴桶中,热气蒸熏得很舒适,从耳朵眼睛鼻子灌入她的脑海中,方才压声哭得累了, 此刻疲乏之意顿生。 今夜面对姬放,确实是她失态了,她怎么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了? 第68页 关于甫太傅要求姬放给出一个交代的事情,她不难理解,这是为了相府的利益,而她身为相府主母,本就应该分担,如何还要去与姬放阴阳怪气说话呢? 可是她也不知为何,当时脑子就是一根直线,弯不过来,说话未免刻薄了些,这样看,姬放似乎对她的忍耐限度放宽了,她如此不敬,也不见他掐喉捏脖的。 罢了,事情既已发生,便不可更改,事后弥补也是一样。 两天后,宫中就下了旨意,册长宁伯府乔家二姑娘乔琬为三皇子正妃。 乔泠之立刻就吩咐了舒云备礼,回长宁伯府祝贺,两个丫头十分不解,一向不合的人,何须亲自登门致贺? 当日晌午时分,乔泠之抵达伯府,伯府内一片喜庆,就连不待见乔泠之的张氏都对她有了笑意,招唿着,「泠姐儿回来的正好,与我们一同用午膳。」 一家人入座,乔琬坐在张氏的右手边,乔泠之的左手位,长宁伯坐在主位,乔宇在他的左手边,一家子都聚齐了。 乔泠之率先端起一杯酒,举向乔琬,「这一杯祝贺妹妹得帝后青眼,册为三皇子正妃。」 她言语之中难得亲和,似乎真心为乔琬而高兴,乔琬却觉得她是在向自己示好,十分自得地喝下一杯酒。 「姐姐在相府大可不必为伯府忧心了,日后我自会好好顾着伯府。」她还是改不了冷嘲热讽的毛病。 今日最不对劲的是长宁伯,他一双筷子啪一声盖在桌面上,将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张氏,自上次挨了他一巴掌之后,后来张家因张信之死败落,她一直小心翼翼,有时连正视也不敢,她萌生出躲避的想法。 张氏眼神闪烁地觑着长宁伯的脸,情绪隐藏太深,并看不出什么,只见他唇微张,吐出的字句却无丝毫感情,「吃饭。」 这桌上,唯有乔泠之最自在,拿起筷子夹了块鸡肉尝了味道,「许久不曾吃到府里的饭菜了,味道依旧。」 乔琬即便已经是钦定的皇子妃,可她也怕这位父亲,这种惧怕是从小就养成的,她暗自捏紧了手掌,半长的指甲戳得掌心生疼,可她毫不在意。 为何乔泠之可以在如此威严气势下,仍然冷静自持?为何她总是比她略胜一筹? 乔琬想让自己表现的也自然得体些,可是酝酿许久,也还是一句话也没敢与长宁伯说。 而在满是寂静的饭桌上,乔泠之不止吃饭,还状似无意聊起了天,「伯爷近来可好?」 「嗯。」 「那为何今日这样的喜事,伯爷看起来却并不高兴?」 乔泠之并没有刻意去看长宁伯的脸色,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乔琬却不高兴了,她能成为准三皇子妃本就是天大的喜事,可她说话就像是在找茬儿,不由道,「父亲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怒不显,姐姐常年不在家,不知晓也是对的。」 说着,乔琬还给长宁伯夹了菜在碗里。 「我问伯爷呢。」乔泠之轻飘飘一句,却让在场的母子三人皆皱起了眉。 乔琬气急,显然没想到她如此不识抬举,「姐姐何必如此瞧不起我,说不准日后,姬相府还要求着我帮忙呢。」 乔泠之看向长宁伯,「伯爷也这样觉得吗?」 她就是想知道,长宁伯心内到底是何滋味,长宁伯从来都是个聪明的人,为何颓废至此的原因她不知道,但是他一定能洞悉如今朝廷局势。 长宁伯现下是彻底没了用膳的胃口,沉声道,「你跟我去书房。」 说罢,长宁伯自去了,乔泠之也起身跟上,乔琬在身后幸灾乐祸,「惹恼了父亲,即便你如今嫁了人,也少不了一顿罚。」 乔泠之脚步不停,装作不曾听见她说话一般离开了,乔琬气得原地咬牙跺脚的,心道,只待下月出嫁,入了皇子府,一切就都好了。 长宁伯的书房里,书反倒是其次,挂的最多的是字画,一派书香气,不闻政务。 见她进门,长宁伯便道,「你如今是半点儿都见不得这个家好了?」 是问责之话,但并没有问责之意。 乔泠之依旧是那句话,「但伯爷瞧着也并不开心。」 长宁伯凝着她,看着她那张像极了她母亲的面庞,眼神越来越深邃,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一抹执着都如此像,像復刻的一般。 「你想说什么?」长久,他才问道。 乔泠之任他打量了半晌,不卑不亢,并无丝毫怯意,「没什么,我简单问一句罢了,伯爷可有我母亲的画像?」 长这么大,她母亲的长相,都是靠别人描述来的,因为关于她母亲的一切都被销毁了,但是,长宁伯处,定然还有。 长宁伯背过身去,「没有。」 「我不信。」 长宁伯似乎嘆了口气,「故人已逝。」 「可那是我的母亲。」乔泠之掷地有声。 长宁伯仍然道,「她的东西,我不曾保留分毫,都随她入殓了。」 乔泠之站在原地,看着长宁伯高大但也有些萎缩的背影,眼里攀上红血丝,鼻间翕动,双拳紧握,二人如此僵持,她就知道从长宁伯这里,她探听不到丝毫关于母亲的事情。 五岁前,她没少缠着长宁伯,问着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可他极不耐烦,要么狠声斥责,要么避之不及,后来更是因此将年幼的她罚跪祠堂一天一夜,那时她才三岁。 第69页 乔泠之慢慢将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道,「既是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乔泠之直接告辞,回了相府。 书房内的长宁伯在原地站了好久,久到背影又沧桑了几分,乔泠之的话中话他听出来了,她是要与长宁伯府彻底断绝关系。 他往前又走两步,靠近一面墙,伸出手去,先是在那墙面上摩挲了两下,似是在犹豫,然后用力一推,那面墙上有如一扇屏风大的地方,霎时翻转过来,白色的墙面,出现了一张画像。 画中女子有一张绝世之貌,甚至比乔泠之还要美上几分,只是她的面上没有笑容,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淡淡愁绪,画纸虽旧,但是因保存得好,并没有发黄之迹。 上面并未提名,但应该可以知晓,这便是乔泠之的生母徐氏,而长宁伯似乎在对着画像低喃着什么。 回相府的当晚,姬放就让人带了消息过来,让她明日准备好,与他一道去给甫家致歉,乔泠之应下了。 翌日,姬放与乔泠之见面,还是没忍住多叮嘱她一句,「一会儿到了醉仙楼,你只需赔礼致歉,其他的话,不要乱说。」 他怕的是乔泠之这只原本温顺的小猫,又伸出爪子来,若真将丞相夫人位置让出来的话说出来,必会又惹得甫家人不悦。 今日乔泠之又恢復了往常在他面前的娇婉乖巧,「夫君放心,我省得。」 姬放想侧过头去看她,但是又不愿太明显被她发觉,他便只能尽力斜眼睛但不能倾斜身体,最终还是只能瞧见她脖子以下。 那双手白皙纤嫩,整齐交叠在双膝之上,吸足了他的目光。 与她不欢而散的那个晚上,秦钧说的话他也都认真回味思索过了,他决定试着放下心内的负担,与她顺应自然相处试试,若是不成功,顶多就是原本就不甜的生活更苦上几分罢了。 于是他犹犹豫豫,还是十分别扭地说了一句,「我与甫青时,并不如你想的那样。」 但乔泠之却只是柔婉一笑,「嗯。」 他真心解释,可是她去并未放在心上,如此敷衍他,姬放内心受挫,干脆也不说话了。 姬放与甫家相约在醉仙楼,只因登门拜访过于惹眼,更容易引起宫内几位的怀疑。 他们进楼,就有人引着他们往楼上的雅间去。 小二为他们推开门,雅间内已经有了人,不如乔泠之所想甫太傅一家都会在此,里面只有一个人,是甫青时。 第51章 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夫人了 乔泠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姬放, 而姬放似乎也没料到这样的状况,还是甫青时见他们愣在门口,道, 「有什么事进来说。」 甫青时已经为他们两个将茶水添上,口中解释道,「父亲出门实在不便,因为不知道是否有人暗中盯着, 所以我独自来了。」 姬放点头, 表示理解, 「谨慎些是应该的。」 甫青时又道, 「今日我想与夫人单独说话。」 姬放便起身出了去, 在门口还是回头望了眼背嵴挺直的乔泠之, 她因为背对着没有发现, 倒是甫青时注意到了, 与他对视一眼然后一笑。 待人都走尽了, 唯剩乔泠之与甫青时两个人。 乔泠之谨记今日来的目的,是给甫家表达歉意,可是她没想到, 今日只有甫青时一个人来,说实话,若是对着甫太傅, 她会更好将致歉的话说出口,且她总以为今日是甫青时特意安排的。 但她还是以茶代酒, 「那日东林园中,我说话并非有心,而是情势所迫,没想到会引起这波澜, 还望甫姑娘海涵。」 现在坐在她对面的甫青时和方才不一样,更与前两次她们见面不一样,她端坐喝着茶,眼神在站着的她的身上,但始终没有回应,任由她站着。 乔泠之脾气因人而异,因为知道自己险些坏了姬放的算盘,所以今日所受的,她也就暂时咽下去。 可甫青时似乎并不满足于让她陷入静谧的窘迫之中,她道,「我知道夫人是个聪明人,这样的后果怕是早就在心中盘桓着的,只是心有私心罢了。」 一针见血,但甫青时所说的私心与乔泠之所谓的私心全然不同。 一个认为对方是为了守住姬放,一个则是觉得为了自己的利益,险些害了甫家与姬放。 「姑娘怎么说都行,今日本就是来致歉的。」乔泠之语调谦和。 甫青时似笑非笑,「甫家与姬相府达成共识,怎么?清越不曾告诉你吗?」 她明知二人只是表面夫妻却仍要如此发问,用更为优雅的方式做出与乔琬差不多的事情,乔泠之又是一笑,只这笑意不单纯。 甫青时眉间一蹙,又道,「父亲让清越给我甫家一个交代,也是心疼我,而清越向来是个有主见分寸的人,遂夫人心里不要介意的好。」 「怎么会,能维护属于姬相府的利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乔泠之自顾坐下来,「只是有一句话我也想提醒姑娘,你未婚,可他已娶,姑娘如此亲密的称唿,若是叫人传了出去可就不好了,姑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应当是懂得的。」 她没有丝毫恼怒,「从前在书院时称唿惯了,便再难改了,夫人提醒的是。」 比起年已满十九岁的乔泠之,甫青时比她还小上两岁,可她的一言一行,却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她与姬放相差了整整八岁,不曾唤一句师兄,却以表字称唿,实在是用心不简单啊。 第70页 甫青时笑着,抬眸斜眼去看乔泠之,「夫人今日既是带着诚意来的,那么弯个腰不过分吧?」 乔泠之面上的笑容有一刻的僵,手也下意识捏紧了些,不愧是逐鹿书院出来的人,段位比乔琬这样的闺阁女子可不是高了一点半点,差距可是十几层楼。 甫青时看得出来,乔泠之与她有个共同之处,刚折不屈,但此刻,她就是要让乔泠之弯腰给她道歉,让她明白得罪了她,就算是她的夫君,也不会保她,一想到自己险些要嫁给纨绔三皇子,她就浑身不舒服。 「夫人做不到?」甫青时问,眼里显露出戏嚯来。 乔泠之缓缓站了起来,欲端起身前未曾动过分毫的茶杯,可甫青时动作更快,将小炉上烧着的茶壶拎下,重新为她添了杯茶,并推到她的面前,道,「这茶凉了不好喝。」 她笑得十分无害,可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奚落。 不就是一杯热茶吗?乔泠之伸手捏着茶杯上,指腹烧灼感袭来,可她的心是冷的。 举起茶杯的手伸得平直,乔泠之弯腰低头,道,「泠之今日给姑娘赔个不是,请姑娘喝下这盏茶。」 甫青时心内既出了口气,同时为她的隐忍所惊诧,她接过杯盏,柔嫩的肌肤为蔓延出的烫意所侵蚀,一个不稳,茶杯摔在地上,水浸湿了一小块毯子,茶杯与地板上铺的毯子碰撞,闷哼一声。 门骤然被推开,姬放来到乔泠之身边,问道,「怎么了?」 乔泠之早已直起了身子,手也收回交叠在腹前,只看着甫青时,等待她的回答。 甫青时也已缓了过来,不疾不徐道,「夫人递来的茶水有些烫,不小心打翻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日后谁也不必再提。」 「清越,可以送我回府吗?」 她不仅将方才的一切轻描淡写怪罪到她的头上,还企图让姬放丢下她送她回太傅府,乔泠之心下不得不感嘆,若她真的倾心于姬放,甫青时是个强劲的情敌。 姬放看了眼乔泠之,希望她能出言挽留,但是她却顺着甫青时的话说,「相爷送送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有些气闷,本想就此答应下来,但终是忍住了,「我送你回府若是叫人瞧见了,今日这嫌岂不是白避了?」 甫青时心下失落,但面上不显,道,「你说的有理,府里还有事务,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她一走,佑安就将雅间的门给关上了。 姬放坐下,问道,「你方才为何不劝我?」 「劝什么?」乔泠之一懵。 姬放面色微沉,并不言语,乔泠之恍然,「夫君是说方才甫姑娘让你相送一事?」 他默认,乔泠之又道,语带自嘲之意,「以你和甫姑娘之间的情谊,我如何有资格劝。」 「你是我夫人。」姬放不耐听她说这些。 这还真是姬放头一次主动承认她是他的夫人,乔泠之一时语噎,「你」 「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夫人了?」她结巴问道,虽然日日夫君相称,可那是在双方都不在意对方的情况下,一旦发生变数,就如现在,这样的称唿就会让人别扭,比如害羞结巴? 「很多时候。」姬放毫不犹豫答。 乔泠之又是一怔,是吗? 记忆回溯,她探寻着二人间的所有相处往来。 姬放手握上乔泠之的手臂,一拉,就将仍站着出神的乔泠之拉入了自己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之上,乔泠之还惊唿了一声。 问外的兰山听到动静,意欲推门进来看看,幸好被佑安拦住,做了个古怪的表情,「非礼勿视。」 兰山领会过来,小脸一红。 乔泠之被禁锢在姬放的怀里,并不知道今天的他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知道挣扎也没用,干脆顺势窝在他怀里。 她突然柔软地像只兔子,叫姬放心里一软,她这是对自己也有想法? 「你呢,夫君夫君的叫着,可有将我真的当做你的夫君?」 姬放的声音难得带着温柔引诱之意,乔泠之却险些回答不上来,怕惹怒姬放,他一使劲儿,她的脖子下巴又要遭殃,她小声道,「自然是有的。」 「那我今后就搬回镜花苑。」 啊?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乔泠之震得身子一麻,半天没有迴转过来,他什么意思,是单纯地搬回来吗?其实,也用不着吧。 乔泠之觉得这是她给自己挖的一个坑,她扶着桌角想要从他怀里起来,可是手指刚撑在桌子上,就觉一阵疼痛,她忘记方才手被烫伤的事情。 姬放听她嘶了一声,立刻牵起她的手看,捏着茶杯的几根手指的指腹泛着红,有灼伤的痕迹,他皱眉,显然心头已知晓这伤因何而来。 「你何必如此委屈?」 乔泠之不免觉得有些可笑,是他让她来道歉,只为哄好甫青时,拉回甫太傅的心,她被甫青时为难了,他又说出你何必如此委屈的话来。 她摇头,「不委屈,我都懂。」 六个字,却勾起姬放心中无限心疼,好似秦钧点醒他后,他心内的感情就更加深蕴了,心里是疼,可是说出来总会变了种味道,他道,「那日后你也别觉得委屈。」 分明是责备她太过委屈自己,可是说出来就生硬无比,分明就是在将人往外推。 乔泠之仍然没有放在心上,她习惯将委屈咽进肚子里,从小到大,别人对她的印象,就是懂事,不该做的事情从来不做,不该说的话也从来不说,当然,对长宁伯府的任何一个人例外。 第71页 所以说她很有眼色,因为在宫中时,徐皇后还愿意为她撑腰,遂长宁伯府的人不敢对她如何,但是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她总会审时度势,如现在的姬放。 因为姬放手中有了她的把柄,也因为她有私心,所以她会尽可能顺着姬放。 「相爷放心,我不会对你哭诉的。」 为何她说的话总能勾起他的心?她越是不在意,可说出来的话越叫他难过,他尽力稳住声调,「方才不是还说将我当做你的夫君,怎么现在称唿就如此生分了?」 他喜欢听乔泠之声音娇娇柔柔唤他夫君,以前不排斥,现在更喜欢。 乔泠之无奈,「夫君,我们回府可好?」她的手还需上药。 姬放也想到了她受伤的手,「嗯,回府。」 第52章 这下真的是八只了 回府后, 姬放并没有跟她一起去镜花苑,乔泠之震麻的心终于松缓了些,但是等她将药都上好了, 院外开始有了动静。 乔泠之立刻起身去了门口,兰山见状忙过来禀报,还喜气洋洋的,「夫人, 佑安说相爷吩咐将东西都搬回镜花苑。」 乔泠之一个身子不稳, 靠在门衔上。 姬放也随之赶了过来, 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腕, 道, 「走, 上药。」 「舒云帮我涂过了。」 「哦。」姬放有些不高兴, 「叫人将书房也收拾出来。」 兰山领命就下去吩咐, 乔泠之跟着姬放, 一起进了屋内。 乔泠之问道,「夫君要在镜花苑处理事务会不会多有不便?」 「不会。」姬放摆手,「真正不便的时候我仍去外书房。」 哦, 这样啊,乔泠之的眼眸垂了垂,暗道,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那还不如住在水月居呢。」乔泠之咕哝一句,却被姬放听得一清二楚。 许是被乔泠之不放在心上太多次, 他挫败感十足,说话也难免又带些冰冷的意味,「我住在水月居,你才更好行事是吗?」 他这是又要将她母亲的事情拿出来说? 「你住在哪里对我来说都差不多。」乔泠之犟嘴道, 「反正不方便的不会是我。」 既然姬放都知道她在探查她母亲的事情,那她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倒是他自己,时常都要召集身边心腹来商量事情,有些时候总得要避开她吧,除非是真的信任。 「我也不会,就算我将所有的计划都摆在你面前,你有几个胆子宣扬出去?再说,经过东林园一事,你对徐皇后难道还有所依赖?」 看,就连姬放都知道徐皇后故意坑她,她若是再委曲求全为徐皇后办事,岂不是太没有自尊心和骨气了?也是这样,他才对她卸下了些防备吧,只是她调查母亲徐氏的事情让他还有疑虑罢了。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同盟了吗?」乔泠之问。 见她语气又软了下来,姬放也敛了一半语中的寒意,「没有了徐皇后,你可什么都不是。」 乔泠之本还想着若是他点头,那她干脆将母亲的事情说出来,这样她也不需要再配合柏松大师行事,不会被迫做出危害人的事情,但是他一开口,让她刚萌生的想法又被打了回去。 喉间言语化为一个字,「嗯。」 姬放已然觉得自己这样说带着玩笑的意味,可乔泠之的表情告诉他,她没有觉得这是一个玩笑。 听得她不带感情道,「那今夜相爷睡床还是矮榻?」 为何这样问,难道她恼了的后果就是要与他分开睡? 「叫夫君。」姬放严肃道,生怕乔泠之会拒绝,他补充道,「只要你唤夫君,我就睡榻。」 乔泠之信了,唤道,「夫君。」 姬放满意了,「都叫夫君了,当然是一处睡床上了。」 乔泠之:算了,随便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这一夜当真平静,两个人都很板正地躺在各自的那一侧,一觉睡到天明。 姬放搬回镜花苑的事情,先是传遍了相府,后又传遍了各个有心人的耳朵。 徐皇后届时正在宫中预备周鸣的婚事,中宫嫡子的婚事,虽然办得仓促些,但是也要隆重,因此,礼部与徐皇后都忙了起来。 荷青方才将来回禀的人送出去,就接到了消息,立刻赶回殿中。 见她急慌慌的,徐皇后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差错,问道,「何事?」 荷青一福身,「方才有人来禀,姬相搬回镜花苑了。」 自他与乔泠之成婚以来,他先是睡书房,后来单住在水月居,留宿镜花苑的夜晚少之又少,他怎么会突然就搬回镜花苑呢? 徐皇后早已将乔泠之视为弃子,遂上次的选妃宴上,才会将那样两难的问题推到乔泠之的头上,让她替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试探出姬放与甫家到底有没有关联。 可眼下,她不仅不曾被姬放彻底厌弃,反而得了他的心? 荷青试探道,「娘娘,那阿泠那边」 徐皇后将心中所想一切都压了下去,不能让这样一件事情就乱了她原本的打算,「阿泠不是蠢笨的人,那日本宫的做法,她心中定然起了疙瘩,若这个时候再去联繫她,反而不妙,且走一步看一步。」 况且,她先前所说的,关于乔泠之母亲拼死生下的到底是不是双生女儿,并不是空口白话,只是具体事实还待查证。 第72页 只要她先一步找到人,还怕乔泠之不听她的吗?这段时间,倒不如就让她好好讨好着姬放,到时的作用才更大。 荷青眉间仍带不解,「可奴婢不明白,您明明更满意太傅家的甫姑娘为三殿下正妃,可为何最后还是选择了长宁伯府的乔二姑娘?」 徐皇后轻轻一笑,「乔二没什么不好。」 这样的解释在荷青听来,像是废话,乔琬是没什么不好,可与甫青时比起来,虽然甫青时比周鸣要大上三岁,可其他方面上,差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可她万万想不到,在徐皇后眼中,甫青时输就输在一切都太好了。 乔泠之的手需要养两天,这两天她可无聊坏了,可有一天,她睡午觉刚起来,就听见外头有狗叫声,好像还不止一只。 她支起身子一看,只只在她榻前的小窝里睡得正香,那外头是什么? 不一会儿,兰山踏着脚步进来,见她已经醒了,道,「夫人快出来看看,相爷派人给您送了东西来。」 于是,乔泠之抱着怀疑的心态走至院中,面前一片白色,像朵朵白云,细数下来,共有七朵,七朵狗? 待傍晚姬放归府,回到镜花苑,脱去外袍,挂在衣架子上,问道,「今日我让人送来的东西你可看到了?」 说起这个乔泠之就心里一堵,语气也带了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只狗?」 姬放十分冷静,「我说过让你多养几只的。」 仔细回想,他确实说过,「可是有必要买七只吗?」 「和你的那一只刚好凑成八只。」 少有的吵嘴,竟让乔泠之比先前更加放松,她怒道,「这么多狗,这院子都要装不下了。」 「哦。」姬放恍然,「原来夫人是嫌这院子太小了,明日,我就让人将镜花苑和隔壁的小院打通。」 说得如此认真,乔泠之刚刚还生气,现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这清脆一笑,将温馨和谐的氛围破出一个洞来,姬放怔怔,乔泠之也在意识到后笑声戛然而止,缓声道,「夫君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好来得太突然,乔泠之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坏心思,难道因为她彻底成了废棋,他打算对她下手了? 姬放回过神来,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我以前对你不好?」 对她,他明明比对其他人多了那么多的耐心,而且还时常找藉口去镜花苑看她,他对她不好吗? 乔泠之一时答不上来,以前他的做法,在他看来,是对一个人好吗?忽冷忽热,她身子弱,可受不住。 「你若是觉得好,那就好。」 姬放紧着眉头,懒得与她多争辩,道,「天色不早了,准备歇息。」 可乔泠之道,「我还未用晚膳。」 「哦,我也没用。」差点儿忘了,姬放转移视线,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乔泠之这次是偷笑,外头冷静自持,喜怒不显的姬相,回到屋里竟然有些呆愣,似乎还有点可爱?这个想法将她都吓了一跳,见鬼,她怎么会在他身上用上可爱这个词? 最近这段时间,并没有其他事情烦扰乔泠之,自选妃宴后,柏松大师再未找过她,徐皇后处也很平静,乔泠之平日里无事,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 想起姬放送来的七只狗,她就头疼,但她突然有个想法,叫过舒云兰山,让她们将八只小狗都带去花园子里。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兰山瞧着一堆狗在一处,好在都是性子温和的,若是有一只兇残暴躁点,早就混在一处打起来了。 乔泠之脸上的笑意带着娇俏,「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们先将它们整齐排列好。」 八只体型不相上下,肤色一致的小狗狗们拍成了一排,十分整齐。 还未等她将接下来的事情吩咐好,许久未见的赵尽珂却来了。 「院子里好热闹,嫂嫂在做什么?」走近后,又听她惊唿,「这么多狗狗,好可爱。」 接下来,她道,「听说姬大哥给你找来了许多狗狗,这么多只,嫂嫂总能送我一只了吧?」 她居然还没忘记上次的事情,乔泠之也挺佩服她,但是,她并不想如她的意,有些为难道,「这些都是夫君特意寻了许久,才得来的这几只,若是我随意就送了妹妹,岂不是辜负了夫君的一片心意?」 赵尽珂极力让自己控制住心内的酸意,在听说姬放搬回镜花苑住的时候,她就想去找姬放问问清楚,可是被父亲赵舫拦了下来,让她谨记自己的身份,姬放的事情少管,后来姬放竟因为她养了只狗,就为她搜罗来这么多只。不是说姬放与乔泠之只是表面夫妻吗?这么用心真的是表面夫妻吗? 她虽然听父亲的话,可还是忍不住心内的冲动,只不过她找的不是姬放,而是乔泠之,因为在她的心里,这相府之中,乔泠之的地位不应该比她高。 「姬大哥不过是一时兴起,他从小就疼爱我,为我搜罗来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你就算送了我,他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反而会夸嫂嫂大度呢。」赵尽珂十分得意。 「我」 「我不觉得大度。」姬放的声音比乔泠之更先响起。 第53章 你是故意针对八只的 赵尽珂慌乱转头去看, 真的是姬放。 姬放最近好像不太忙,乔泠之心道。 第73页 「夫君。」乔泠之甜甜唤道,而赵尽珂还愣着。 稍后, 她才行礼,「姬大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姬放不太客气,「我什么时候回府难不成还要与你派人提前通知?」 赵尽珂连连摇头, 乔泠之替她解释道, 「想来尽珂妹妹也是太久不曾见到夫君了, 才会有此一问。」 「方才她还在说, 想要一只狗, 反正我这儿狗太多了, 就送妹妹一只吧。」乔泠之大度道。 姬放拒绝, 「不必, 若是尽珂喜欢, 我让人注意着,给你买一只就是了。」 反正这送给乔泠之的七只里,没有一只能属于其他任何人。 被姬放拒绝的次数太少, 赵尽珂将一切都怪在乔泠之的身上,从前没有她的时候,姬放对她才是最好的。 「不用, 不过是一只狗罢了,我只是觉得好玩, 既然姬大哥和嫂嫂捨不得,我不要就是了。」 忽然几声狗吠,八只率先冲出去,直奔赵尽珂去, 小丫头险些没拉住绳子,几只狗也跟着附和吠了起来,赵尽珂被吓得连连后退,但她又要维持形象,抚着胸口道,「今日能见到姬大哥已经十分高兴,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在丫鬟的撑扶下,快步离开了。 待人走后,乔泠之才不厚道地笑了出来,可意识到姬放还在,而姬放对赵家显然十分看顾,连忙敛住笑容,讪讪解释,「那个,我,我不是笑你的赵妹妹,只是看着这么多只狗,太开心了。」 「你带着它们在这里做什么?」 姬放看着满地的狗,为了分辨出谁是谁,乔泠之特意吩咐编了不同颜色的绳子,给每只狗狗拴着,也为了简单好记,它们的名字随了八只,一次叫大只、两只、三只八只。 「带它们出来锻鍊。」乔泠之答。 「所以」姬放挑眉看着她。 乔泠之想起今日出来的要事,忙吩咐道,「你们将它们按顺序排好,一会儿等我走到前面的亭子处,以挥手为势,你们就将手中的绳子解了,让它们比比谁跑得最快。」 丫鬟们应了。 姬放的眉毛挑得更高了,让狗子们赛跑?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法子。 乔泠之已经往亭子那面走了,姬放也跟了上去,他看着乔泠之行动,手举起,又落下,丫鬟们看见了,就都将手里头的绳子解开,八只狗狗就像脱缰似的往乔泠之所在的亭子撒丫奔跑。 但也有那么两三只,跑着跑着就跑歪了,八只最快,因它与乔泠之相处时间最长,遂对她最为熟悉,一熘烟就跑到了。 胜负已分,乔泠之将八只抱起,「只只真棒。」 姬放不开心了,「它明显年长,不公平。」 乔泠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翻白眼,乔式无语,「你为何总是针对八只?」 就因为八只不是他买的,他不亲? 「没有的事。」姬放才不会承认,是因为八只是秦钧买来的,他看不惯。 乔泠之让兰山她们将狗狗们收拾好,尤其是已经冲进草丛里面的几只,将它们带回去安顿好。 她和姬放仍留在亭中,今日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 「夫君近日很闲?」因为她最近经常都能看见他,且他日日都回镜花苑睡,好在只是睡觉,不曾做其他的,她也渐渐习惯身边有人了。 「不闲。」 他好心一有时间就回来看她,她居然还嫌他太闲了?看来太主动也不是一件好事,否则她总是一副不将他放在心上的模样。 「今日还有事,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也许就不回镜花苑了。」 「嗯,夫君有事去忙就好,不必管我。」 姬放觑着乔泠之,见她面上没有失落,就肯定这几日是他太惯着她了,冷她几天试试,然后面无表情,大跨步走了。 可是当姬放真的做到在乔泠之面前消失好几天后,她仍然没有主动寻他关心他的意思,姬放就憋不住了,这傢伙是不是没心没肺?从前他不曾搬回镜花苑的时候,是谁每天都要送吃食去外书房,还顺带慰问他两句? 果然是他太主动了,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用错了方法。 刚开始冷落乔泠之的那几天,他还有些抓心挠肺的,后来,逐渐,他手头上真的有事情开始忙起来了,他才真正没功夫去管乔泠之了。 乔泠之在镜花苑正乐得自在呢,前几日天天看见姬放,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这几日他总算恢復正常,变得早出晚归,但不踏进镜花苑,她又觉得不对,心头总是硌着硌着的。 兰山从外头进来,手中端着的是林嫂新出炉的点心,闻着就使人食指大动,兰山才刚摆好,她也不顾还烫手,就拿起一块吃起来。 兰山无奈,「夫人,你手上的伤才刚好,可别又烫坏了。」 口中食物香气馥郁,乔泠之心情都好上许多,兰山想起方才出去,遇见佑安,她就顺嘴问了句相爷的情况,还是觉得应该劝劝乔泠之,「夫人,您已经许久没给相爷送吃食了。」 乔泠之淡淡道,「他不是在忙吗?这几日都不得空回府。」 「可我方才遇见佑安了,他说相爷在府上呢。」兰山体贴道,「我刚刚已经吩咐林嫂多做一份点心了,一会儿夫人你就可以带着点心去看看相爷了。」 她又感慨,「相爷好不容易搬回镜花苑,近日又因为太过劳累,每每回到相府都是深更半夜,又不好意思回镜花苑来打扰夫人,只能委屈宿在书房中,实在可怜。」 第74页 兰山这说法,就好似在指责乔泠之这个做妻子的竟然放着丈夫忙碌却丝毫不关心,可乔泠之细想,她确实比以前敷衍太多了,是为什么呢? 最后,乔泠之还是拎着食盒往书房去了。 佑安见她来,忙为她开了门,乔泠之踏进去,看见姬放趴在书桌上,似乎睡着了,就连推门和她的脚步声也不曾撼动他分毫。 这是有多累? 乔泠之心中升起一抹愧疚,对他的关心,似乎真的不够,他一个人在外头撑起了整个相府,而她现在正在他的羽翼之下,虽然是被人强行推进来的,姬放也未必承认,可事实如此。 但她,却因为自己模煳不清的心里的小脾气,将他晾在一旁,似乎是她小心眼了,似乎她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多了许多从前不曾有的小瑕疵。 将手中食盒放下,乔泠之轻手轻脚,将一旁的衣袍取下,替姬放搭在肩上,以免着了凉。 姬放身子一动,乔泠之吓得动作都停了,以为姬放醒了,可过了半晌,他又没了动静,她舒口气,还好。 乔泠之出门,将门轻轻合上,嘱咐佑安道,「一会儿相爷醒来,你提醒他吃点东西。」然后离去。 屋内的姬放确实已经醒来,就在乔泠之将衣服盖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也是真的累了,才会感知不到乔泠之开门进来。 没有安分多久的沈相一党,终于开始行动了,方定州上任刑部侍郎也有一阵子了,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弹劾荆州节度使以良家女子为饵,结党营私,败坏风气。 恰巧,荆州节度使宋辉,就是他门下之人,宋辉此人刚正不阿,又岂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姬放得了消息,自然要为他在其中周旋,他已经称病,连夜往荆州赶了一趟了,睡觉歇息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他也没料到乔泠之会过来,她细心的为他盖衣服的小动作将他疲累的心一暖,她对自己到底是何心思呢?有心探究,可是却没有合适的时机,只能暂且放一放,待这件事完,他就问个清楚。 而隔日,乔泠之就收到了来自沈相府,祁山公主的邀贴,她办了个马球会。 祁山公主自嫁入后沈家后,就极少住在周帝赐下的公主府中,同周易夏一般,与公婆一起住,因此,公主府就成为了一个行宴的好地方。 但这次,因办得是马球会,祁山公主将地点定在了城郊的一处别庄中。 姬放太忙,这次的马球会,又是她一人去,但也算不得是一个人,因姬放让赵尽珂陪她一块儿去。 公主的陪嫁别庄自然很大,乔泠之到时,已经有很多的夫人小姐都已经抵达,祁山公主与周易夏正在说话,先不提二人在宫中长大的情分,但是如今方定州与沈相的关系,也值得这二人互相亲近的了。 乔泠之往四周一瞧,不曾见到方定州,他没有陪同周易夏一起来吗? 她上前去行礼,祁山公主多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让她坐在身旁一同说说话。 在诸位夫人小姐中,没几位在身份上能越过她这位丞相夫人去,因此,她受到祁山公主的热情款待,并不惹人惊奇。 祁山公主道,「怎么今日姬相不曾陪你一起来?」 乔泠之答,「他有事要忙,让我替他向公主问好。」 祁山公主似乎顿了一下,脸上笑意不明,「是吗?」 乔泠之奇怪,她似高兴又似不高兴,「自然是。」 第54章 这是官场上的事,无需你 赵尽珂与乔泠之不一样, 追根溯源,她虽住在相府,但与姬相府并没有一丝的关系, 她能来祁山公主的马球会,也是靠着姬放对赵家的好,祁山公主并不认识她,只当是乔泠之带来的哪家亲戚的姑娘, 这样的事情常见, 她也不曾问过。 遂赵尽珂只能跟着乔泠之坐在一旁, 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但甫青时与她见过几面, 拍了拍她的肩膀, 「阿珂。」 赵尽珂有些惊喜, 道, 「甫姐姐。」 外头不知道多少人传姬放与甫青时天作之合是一对儿, 按理说赵尽珂应该防着她才是, 可她对甫青时的态度,比对乔泠之好多了。 乔泠之听见身旁的动静,转头去看, 就与甫青时对视了一眼,甫青时一如往常,对她温婉一笑, 仿佛上次醉仙楼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不得不佩服她, 乔泠之也回以一笑。 赵尽珂却悄悄扯了扯甫青时的衣袖,待乔泠之迴转过去后,才低声道,「甫姐姐你可要小心着她, 这人精着呢。」 甫青时笑而不语。 见宾客差不多都来齐了,祁山公主朗声道,「诸位今日都玩得尽兴,实在不必拘束。」 主人家都开口了,在此陪聊的各位也有兴致满满去跑马打球的,公主的陪嫁别庄果然够大,祁山公主不只是安排了马球,还有一边可以专门跑马,更有投壶射箭等小游戏,到处都是玩笑逗闹声,好不热闹。 祁山公主对周易夏道,「你向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怎么?今日不预备上去玩一玩儿?」 说实在的,因为虞贵妃和徐皇后的身份,祁山公主与周易夏也只是表面和睦,但如今,周易夏嫁给了方定州,方定州又成为了沈相门下之人,这关系,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理清了,也不晓得祁山公主是不是真心与周易夏亲近。 周易夏道,「我先看一会儿,等来了兴致再上场也不迟。」 第75页 祁山公主不擅长骑射,她只是图个热闹办这么一场,遂只留在帐中观赏,虽然此处四面不曾遮挡,可乔泠之还是觉得太闷了,主要是人,寻了个藉口也准备出去走走。 可还未等她离去,乔琬带着人进了来,道,「姐姐别急着走啊。」她又走近前去向祁山公主行礼,「公主勿怪,臣女来迟了。」 她如今也是仗着准三皇子妃的身份,才敢这般说话,祁山公主心内不屑,但还是装出和善的样子,「哪里的话,知道你如今在备嫁,还能抽出时间来已是不易。」 周易夏对乔琬向来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是会主动找人麻烦的人,遂在一旁笑而不语。 乔琬又道,「请公主做个见证,今日我想与大姐姐塞一场马。」 她问也没问乔泠之愿不愿意,就是相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不好意思拒绝。 乔泠之自小养在宫里,哪里有什么机会学习马术?可乔琬不一样,她自小的生长环境自由得多,自然也是在马术上有一定把握才会如此说。 现在的乔琬,似乎比从前要聪明些,但也不够聪明。 「哦?」祁山公主道,「姬夫人可愿意?」 乔泠之还没答,乔琬就替她道,「她能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们姐妹之间相处不多,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玩,可不是该藉此增进增进感情?」 乔琬的眼神落在身后乔泠之的身上,周易夏适时开口,「虽说姬夫人在宫中时,也曾陪着三殿下学习过马术,可是多年不曾骑过,怕是不妥。」 祁山公主静静瞧着她们,不知脑中在思索些什么,但是她的眼神,着实让乔泠之觉得不简单。 听周易夏这么说,乔琬驳道,「抚宁公主放心,我与大姐姐虽不是一母所生,赛马自然是点到为止,绝不会出公主与左都御史二姑娘那档子事儿的。」 上一次亦是有人办了马球会,周易夏先是与左都御史方二姑娘起了争执,后马场上,二人隔得最近时,方二姑娘从马上摔落,腿都摔骨折了,养了好几个月才好,众人都觉得是周易夏仗着身份搞的鬼,但是并无确切证据,左都御史本要上奏弹劾,可后来不知怎么没声儿了,众人也只猜测是不是徐皇后出面调停了。 周易夏冷瞥乔琬一眼,乔琬不憷,如今她的身份,何须怕她?和三皇子比起来,周易夏算什么? 「乔二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从前也不见你敢在本宫面前说话如此。」这是周易夏为数不多自称本宫的时候,足以见得她对乔琬的不喜与不耐多了好几分。 乔琬答道,「人总是在长大,莫不是公主也想与我们一起来一场?臣女可不介意,若是受了伤,臣女也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的。」 言语讥诮,周易夏险些没忍住当场翻脸,祁山公主似乎也并没有要出来打圆场的意思,倒是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从帐帘外传来,「姑娘慎言。」 周易夏眼里有惊诧,乔泠之也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就见方定州从外头进来,周易夏要起身,却被方定州先一步按在肩头,又坐了回去。 「方才乔二姑娘说的话,我可否认为,你这是在败坏我家夫人的名声?」方定州问道。 此刻他周身温文环绕,但话语间,该有的锋刃一点不少,面对突然到来的方定州,被他盯着的乔琬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周易夏的目光却停留在她肩上,方定州修长好看的指节上,出了一时半刻的神,回过神来,才听得乔琬嘴硬道,「我说的可是这满京都里人尽皆知的事儿,方大人何必揪着我一个人?」 「刚好遇见。」方定州淡淡道,「我家夫人好歹有公主爵位在身,想必若是陛下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会做主的。」 见他说要闹到帝后面前去,乔琬心内就开始虚了,毕竟她还没有真正嫁入皇家,若是因此惹得帝后厌弃,再下道圣旨夺了她的皇子妃位置,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此,祁山公主再不能装聋作哑,人家夫君都出头了,何况家中还嘱咐她万万要与方定州夫妇交好。 「乔二姑娘话说得是逾矩了些,你们夫妻俩也别太生气,日后她嫁给三弟,你们都是一家人,若是闹到父皇母后面前去,岂不是太难看了?」说罢,她给乔琬使着眼色。 乔琬不得不一福身,「刚才是乔琬失礼了,还望海涵。」 方定州理也不理她,牵起周易夏的手就往外去了。 路过乔泠之的时候,夫妇二人不曾停留,但是视线都在她身上一停。 方定州牵着周易夏一直沿着小径走了许久,周易夏才有些不自在地开口,「你不是说有事儿耽搁,来不了吗?」 「我若不来,你今日便任由她踩在你头上?」方定州反问道。 周易夏一噎,又嘆了口气,「她是未来的三皇子妃,我若是逞一时之气,将来她吹枕边风,三殿下反过来为难你,岂不是不划算?」 见她竟是为自己着想,微微气闷的方定州面色也缓和下来,但言语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在隐藏着关心,「官场上的事情你不必为我忧心。」 「进去前,我恍惚听见你们在谈论姬夫人,是在说什么?」方定州问道。 周易夏的消息可比乔泠之灵通不少,她对方定州朝堂之上做的事情还算清楚,知道他在为沈相做事,也知道他註定与姬相一党不和,遂她虽愿意与乔泠之来往,但是碍于两家的关系,不得不克制住。 第76页 她答道,「乔琬与姬夫人一向不和,她如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乔泠之?」 方定州静默片刻,周易夏觑着他,又道,「你弹劾荆州节度使的事情我听说了,据说其中也涉及姬相。」 对此,方定州并不打算多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与你们不相干,你不必跟随着她们一道,去为难姬夫人。」 在周易夏的印象中,方定州可并不是爱管这些闲事的人,但是听起来,他好像是在为乔泠之说话?还是她的错觉? 感受到周易夏的眼神里多了抹狐疑,方定州道,「我也是办事途中恰巧路过别庄,想起今日的马球会,顺道看看你,既如此,我便先行离开。」 周易夏应了,方定州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从前公主是怎样,如今还是怎样,不必为我小心压抑。」说罢,大步离去。 留在原地的周易夏,心内杂陈,他们成亲以来,表面看似和谐,可是内里的疏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日子的了解,可以概括为方定州实际是一个冷清冷心的人,好在她从一开始也没有想着夫妻恩爱,只是盼着日子能简单安稳,没那么多的算计争吵即可。 可是,近来这些日子,她发现,方定州对她,似乎也不如从前疏远冷淡了,不然何必如此在意她的感受? 思及此,她的心内是松快的,至少她前头所做出的那些努力没有白费,她无需讨好荣安侯府任何一个人,但她还是努力戒去身上的娇纵,就如方定州所说,她在乔琬这样的人面前,都需要压住脾气了,不止是为方定州好,更是为了她自己。 思绪迴转,想到乔泠之还在里头未出来,会不会又被乔琬等人为难?她记得,里头除了甫青时赵尽珂对她的心思不明,其余的如乔琬虞芊然,甚至是祁山公主,都对她不甚友善。 她立刻转头回去帐中,刚好听见乔泠之应下,「好,那我便陪你跑一场。」 第55章 哟,原来你也是怕的 方定州将周易夏带走后, 乔琬又恢復了气势,重新针对起乔泠之来,虞芊然不知为何, 也与乔琬合起伙儿来了。 依着徐皇后和虞贵妃的关系,一个是即将成为徐皇后的准儿媳妇儿,一个是虞贵妃的亲妹妹,本该势不两立, 但是她们却跟商量好的一样, 要先将她解决。 虞芊然是虞侯老来得女甚是宠爱, 她如今的年纪与祁山公主这个大侄女还要小些, 如今是在祁山公主的地盘上, 嚣张些也无可厚非。 虞芊然道, 「姬夫人何必自谦呢, 幼时我进宫陪伴贵妃姐姐的时候, 还曾有幸一睹姬夫人马场上的风姿呢。」 乔泠之无奈, 最难缠的就是她们这一群人,像狗皮膏药似的,只要沾上了就甩不掉。 她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好死不死,赵尽珂也在这个时候偏帮着对方,「二位姑娘如此热情相邀, 不过是场友谊赛,嫂嫂如此推脱下去, 还以为堂堂丞相夫人如此胆小呢。」 乔泠之凝她一眼,赵尽珂正面迎上。 乔琬也不认识赵尽珂,但听她叫乔泠之嫂嫂,便以为她是姬放的远房亲戚之类的, 笑道,「还是这位姑娘敞亮。」 赵尽珂自诩聪明,出谋划策道,「想来嫂嫂是觉得光比赛太过无聊?不如乔二姑娘拿出些什么彩头来,才更有意思不是?」 乔琬一怔,思绪一转,顿时又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她与乔泠之互相看不惯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么,可是要她拿出一件乔泠之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来,她还真的不好办。 乔泠之却意外地被赵尽珂点醒,或许乔琬能帮她一次? 她浅浅一笑,「尽珂妹妹说的有理,我们不如下个注,再赛一场如何?」 乔琬见她要答应,应道,「好啊,我若是赢了,你就在群芳馆,当着众人的面舞一曲可好?」 此话一出,就是祁山公主都是秀眉狠蹙,这未免玩得太过了些。群芳馆是什么地方,虽说与寻常青楼不同,可到底摆脱不了秦楼楚馆的名声,乔泠之若是真的在群芳馆一舞,即便是周帝亲自赐婚,姬放怕是也会写下休书。 可她还是没有出言阻止。 「那我若是赢了,妹妹可得答应我一件事,至于是何事,待会儿我再与你说,如何?」 在乔琬心中,她就不可能会输,遂并不在乎乔泠之的条件是什么,她在京都贵女中,骑术可是排得上名号的,凭乔泠之,也配赢她?她当即就答应下来,「有何不可?」 乔泠之也爽快,道,「好,那我便陪你跑一场。」 周易夏走进来,望着乔泠之,当着众人的面,只是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可乔泠之对她宽慰一笑,祁山公主见她回来,招唿道,「抚宁,你回来的正好,可以观赏一番乔家两姐妹的马上风姿呢。」 乔泠之与乔琬都在各自的婢女服侍下,换衣服去了。 舒云担忧道,「夫人,平日里你都不屑理二姑娘的,今日怎么还顺她的意了?」 兰山附和,「就是,夫人你都多久不曾骑过马了,怎么能如此冒险呢?」 乔泠之一时半会儿与她们也解释不清,只道,「放心,我会尽力赢的。」 她觉得自己在骑马这件事情上,还是有些天赋的。 很快,二人就已经到赛场上,牵着自己选好的马,英姿飒爽,翻身上马,她们二人为自己下注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因此多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第77页 乔琬认为自己赢定了,头昂着就没下来过,乔泠之收敛心神,一心只在赛马的跑道上,根本无暇去关注围栏边上观看的人。 因为是专门用来赛马的场地,遂跑道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直形,而是歪七扭八,还有障碍物。 有人一吹哨,两匹马一同沖了出去。 一开始,乔琬就与乔泠之拉开了半身的距离,纠缠得很紧,乔泠之心里可是一点也不敢放松,因为她虽然觉得自己有天赋,但是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赢。 前面的各种阻碍,都没能让乔琬将她甩出太远的距离,看着即将到达的拐弯处,乔琬回头,对她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口中道,「你等着输吧。」 而同样,乔泠之的心里有了想法,她的腿在马肚处狠狠一夹,手上的马鞭也是狠狠挥下,心再一狠,在真正该转弯时,乔泠之并没有如寻常般拉动僵绳,她腿一跨,整个人就像是挂在马上的,观看的人瞬间都惊唿一声。 乔琬因为众人的惊唿分了神去看乔泠之,发现她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心里一跳,暗道,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乔泠之却没注意旁人,她需要集中注意力,不然她若是摔落下去,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缺胳膊少腿,弯道时狠狠往圈内拉动僵绳,马就这样在不减速的前提下转了弯,瞬间就超过了还在惊恐的乔琬。 乔琬哪里甘心,可是鞭子挥得再狠,也已经被乔泠之落下了一段距离。 她心里再着急,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却不知道在终点处,甫青时站在赵尽珂的身边,语气不明道,「幸好,她要赢了,不然姬相府可就要丢脸了,你也是,方才为何非要撺掇她答应?若是叫你姬大哥知道了,可不知道会怎么说你。」 赵尽珂死死盯着场上的情形,她是希望乔泠之输了当众出丑,可没想到乔琬会说出那样过份的要求,她也知道乔泠之不能输,这个时候,她又怪乔泠之不懂得衡量自己的能力非要答应。 以姬放如今对乔泠之的态度,若是乔泠之回府后去告状,她能逃得了姬放的罚,却逃不过她父亲的。 她心里起了邪念,乔泠之是不能输,可若是她受伤了呢? 在乔泠之驾着马即将到达终点时,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赵尽珂的心越跳越快,周遭热闹嘈杂的一切在她这里都仿佛静止了,最后一刻,她脚一踢,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踢飞了一段距离。 这场比赛,在乔泠之冒着危险拐弯的时候,就已经定了胜负,可是就在她即将跨越终点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赵尽珂在此时出了么蛾子。 别人或许注意不到赵尽珂的小动作,可是乔泠之与她正对着,将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马跑得太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蹄落在石头上,蹄一崴,马失前蹄,一声嘶吼。 这个时候,乔泠之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她只感觉身体一瞬在往下坠,吓得她闭了眼,可是最后,她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似乎有人将她揽入了怀中,因为她感觉到腰间有一双强有力的手。 然后,她的双脚落地,带着软意,还好有东西支撑着,才不至于瘫软在地,乔泠之已经睁开了眼,姬放坚毅又隽秀的脸闯入了她的眼。 耳边的一切都恢復清明,舒云与兰山最快跑过来,急声问道,「夫人可有受伤。」 祁山公主也早已亲自从帐中出来,忧声问道,「如何?」 周易夏跟了出来,她亦担忧,与众人一样看着乔泠之。 乔琬也已到达终点,方才那一幕也着实惊呆了她,比乔泠之不要命的时候还要呆。 乔泠之回过心神,眼神第一时间落在人后的赵尽珂身上,赵尽珂心一跳,随即挤了上来,「幸亏姬大哥及时赶到,不然以方才的兇险之势,嫂嫂只怕凶多吉少。」 即便赵尽珂心虚,可还是稳住心神,说了如此一番。 乔泠之的腿也还是软着的,她强撑着,「公主,是否该宣布赢方?」 祁山公主满是惊讶,方才生死一瞬,她竟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姬放也冷冷瞥了她一眼。 「自然。」 吩咐下去,自有人高声宣布,「姬夫人胜。」 乔琬这才回过味来,她输了,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了乔泠之,好丢人。 乔泠之又看向乔琬,乔琬硬着头皮,道,「愿赌服输。」 「那你过来。」乔泠之让乔琬凑近。 乔琬虽然十分不耐,但还是将耳朵凑了过去,乔泠之将声音压低到,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当然,还包括耳朵极尖的姬放。 听后,乔琬觉得既轻松又不太轻松,这个条件,竟然值得她用命去换?姬放亦有此种想法。 乔泠之对围着她的众人道,「我没什么事儿,劳烦关心。」 祁山公主也道,「都散了吧。」 乔泠之还想借着姬放的手,走回帐中去休息,可是猝不及防,姬放却直接将手收回,乔泠之一个不稳,若不是舒云兰山眼疾手快,她恐怕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只听他言语讥诮,「哟,原来你也不是不怕。」 乔泠之以为,是她拿姬相府的面子当赌注,与乔琬赛马,惹怒了他,软言道,「今日是我过于冲动,但好在,我赢了。」 姬放的气一点没消,似乎更气了,冷哼一声,「还嫌丢人不够?回府。」 第78页 一行人都跟着姬放回府,出了别庄,佑安已经将姬放的马牵了来,他一把揽着乔泠之的腰,就将她带上了马,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熘烟尘。 舒云与兰山都来不及反应,赵尽珂也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迈出步子。 第56章 你胆子大过天 坐在姬放身前狂飙一路, 下马时乔泠之没忍住,扶在相府门口的石狮子旁干呕起来。 姬放自顾踏进门去,口中道, 「跟上。」 佑安看着实在难受得很的乔泠之,不忍问道,「夫人,您要紧吗?」 乔泠之摆摆手, 又缓了一会儿, 才跟上去。 姬放走在前头, 一开始还独自闷着头往前走, 可是后边儿一直没有动静, 就连小尾巴佑安都没跟上来。 他在假山前的空档处脸阴沉着来回踱步, 一刻也停不下来, 这个死孩子, 今日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也敢做?若不是他及时赶到, 她是不是下半辈子就要瘫在床上了? 在原地等了许久,终于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姬放连忙又往前去了。 姬放在书房里等着乔泠之, 乔泠之一进去就低垂着头,因为今日这事儿她确实有错。 她声音都变得软糯了不少,「夫君, 我知道错了。」 姬放不搭理她。 乔泠之又道,「我下次绝对不会威胁到相府和你的名声。」 姬放还是不搭理她。 乔泠之的耐心也差不多就这些了, 最后硬气道,「你若是还有哪里不满,不如直接说出来,我虽微贱, 却也有心。」 见她不过软话说了两三句就开始不耐烦了,姬放心里又滋生出一股闷气来,化作言语上的讥诮,「你如此任性妄为,哪里瞧得出来微贱,倒是我姬相府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相爷何必如此讥讽我,你怎么不说说你的赵妹妹是怎么帮着外人说话的呢?」想起来这些,乔泠之心中愤懑,她尚且知道维护姬相府的名声和利益,可赵尽珂却可以为了让她出丑,得一时的畅快,不曾将相府看在眼里。 姬放顿时不语,随后来一句,「你与她怎么相提并论?」 乔泠之都要气笑了,心里没由来的一疼,「是啊,当然不能,她比我可心狠多了,今日若不是相爷及时赶到,我这条命说不准就丧在她手里了。」 姬放一怔,「你说什么?」 他赶到的时候,正是千钧一髮之际,他并没有心思去看是否是有人动的手脚,可眼下,乔泠之却说是赵尽珂搞的鬼。 他难以置信,锁着眉头,道,「尽珂没这么胆大。」 乔泠之总算知道为何赵尽珂平日里能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原来姬放对她,是真的纵容。 「她在你眼里不胆大,我却是胆子大过天了。」乔泠之说话间竟已带了些狠厉。 同样都是女子,乔泠之再胆大,若不是为了心中至亲,如何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她所提出的要求,就是让乔琬替她从长宁伯处找出关于她母亲的画像。 长宁伯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她母亲定还有东西留在长宁伯府,但是她已经出嫁,若是常常回伯府反而容易遭到怀疑,遂才会突然间想到乔琬。 母亲是她最重视的人,即便从出生来不曾见过面,即便她已经不在人世,那却是宁愿失去自己的命也要赋予她生命的人。 姬放并不是完全不信任乔泠之,只是突然这样告诉他,在他面前一直乖巧柔顺的赵尽珂,竟然会干出这么狠恶的事情,他难以接受。 他问道,「你亲眼看见的是她?」 乔泠之也不示弱,「不然呢?」 姬放一时无话,看着乔泠之面上的血色还没有完全恢復,但小脸上满是倔强,心内不忍,好一会儿才道,「你先回去,等她回来,我亲自问问,晚上给你一个答覆。」 乔泠之也不多纠缠,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回了镜花苑。 临近傍晚时分,赵尽珂等人才回到府中,她一入府,就被佑安请到书房去了。 一路上,赵尽珂都忐忑着,心想是不是乔泠之向姬放告状了,从她踢出那一角,她当时就已经后悔了,她与乔泠之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当时心一急,才犯下过错。 遂一进门,她就对着姬放认错,想着以姬放对她的爱护照顾,乔泠之又安然无恙,不过是一顿责骂罢了。 姬放也没想到,他还没问,赵尽珂就什么都自己招了。 她言语戚戚,带着真诚认错的悔意,「姬大哥,今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过是一时急切才会做出那等蠢事,好在嫂嫂如今并无受伤,不然我真是寝食难安,这辈子都要带着愧疚度日了。」 当时,甫青时那句话就像是魔音萦绕在她的咒语,指使着她的心魔,踢出那一脚。 姬放听完,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似乎要滴出水来,看得赵尽珂心里一跳一跳的,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姬放,她讷讷唤道,「姬大哥」 「竟真是你做的。」姬放的声音也如从万丈寒冰中传出,凛人心肺。 赵尽珂听着,他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说了事情后,赵舫也连忙赶了过来,敲门声响起,姬放道,「进。」 赵舫进来,赵尽珂躲到他的身后去,唤道,「爹爹。」 他板着一张脸,一点赵尽珂的脑袋,斥责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儿?」说罢,又对姬放道,「相爷,今日既是珂儿做错了事情,便听凭你的责罚,不必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 第79页 赵尽珂还以为他是来替自己说话的,没想到却是来帮着姬放的,不依叫道,「爹爹」 赵舫斥道,「住嘴。」 姬放望着书案前站着的父女俩,先是冷冷地望着,在赵尽珂身子都忍不住颤慄起来,姬放才道,「既然犯了错,就该当惩罚,不然阿泠那边我交代不过去,不过先生也就尽珂这么一个女儿,我也自幼拿她当妹妹般看顾,这次便罚她先去镜花苑认错道歉,再到小佛堂里跪上一天一夜,手抄经书百卷,不抄完不准出院门,如何?」 赵尽珂心有不服,可赵舫却拉着她感谢,「多谢相爷。」 赵尽珂跟着姬放一起,去了镜花苑。 当乔泠之听赵尽珂只称得上一半真诚的道歉时,就知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姬放又说了对她的全部惩罚,她心内不免一寒,原来她无关紧要到这种程度了。 「早知道是如今的结果,赵姑娘连歉也不必亲自来道,直接让人通传一声就是。」 她话中带尖带刺,赵尽珂心内的不服又被勾了起来,没忍住回怼了她两句,「你说什么呢,我都已经给你认错了,姬大哥也罚了我,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要得寸进尺。」 姬放一把扯过赵尽珂,吩咐道,「佑安,将赵姑娘送回去。」 乔泠之冷笑一声,「我的夫君还真是护着别人。」 姬放知道有些对不住她,可是对于赵家,他们姬家也亏欠了很多,他的声音带着疲累,眼角眉梢的凉意也还未退散,他道,「别闹了。」 闹?她闹什么了?乔泠之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差点没命的是她,认错难道不是应该的,惩罚不是理所应当,在他眼里却成了闹? 「呵总归都是我的错,相爷还在这儿做什么呢?」 她总喜欢阴阳怪气地说话,姬放疲于应对,「你且自己冷静冷静。」 说罢,姬放也离开了。 乔泠之坐在小圆凳上,心内起伏不定,为何委屈感如此强烈?侵袭着她的心头,酸意又蔓延上她的鼻间,难受极了。 自今夜后,乔泠之与姬放陷入了冷战,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相府内的气氛也冷凝下来,一共就两个半主子,相爷与夫人,还有半个是赵尽珂赵姑娘,一个奔波忙碌,一个禁足在院里,一个能自由出入但是也将自己埋在屋内。 起初,乔泠之看见那几只白花花的小狗,就会想起姬放,干脆叫兰山另闢了隔壁的一间小院子,将狗狗都迁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姬放与林崇弘相约在了群芳馆,青玉为他们上了茶水,就退了出去。 「徐皇后可曾派人找过你?」姬放问。 林崇弘点头,「来过几次。」 「怎么说?」 「无非就是让我顾全大局,早日归入他们一党罢了。」林崇弘语调淡漠,并未将这些事儿放在心上,「当然,我也按照相爷所说,答覆了他们。」 姬放颔首一笑,举起茶杯,林崇弘会意,同样举起杯子与他一碰,「荆州节度使一事,相爷可寻出些眉目了?」 姬放好不容易微翘起的唇角,又放了下去,「这件事情,有人筹划许久,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查出来的,莫非你有了什么消息?」 「我有位朋友,就是荆州之人,在荆州刺史府中谋得一个差事,我曾写信询问,我从他回信的言语间探出了端倪。」林崇弘往姬放这边凑了一下,「刺史府中有猫腻。」 姬放凝眉,眼眸一汪泉似寒潭深邃,「看来,我有必要再往荆州去一遭。」 交互了消息,姬放便等不得了,立时要回去收拾东西,赶往荆州。 林崇弘见姬放都走到门口了,又折了回来,表情古怪地问他,「我身上可沾了脂粉气味?」 ?他在说什么?「群芳馆中出去的人,带些香粉味也不足为奇。」 况且他们一路来,都是谨慎再谨慎了的,他在怕什么? 第57章 你说对吗? 天已黑尽, 乔泠之用了晚膳后,就在桌案后提笔完成下午未完成的画作,又花费了半个时辰, 终于停笔。 接近六月,天气渐热,乔泠之踏着月色到院子中的鞦韆上坐下,天上星光点点, 月亮高悬, 照在白墙青瓦上, 院中花草也尽数开放, 空气中芬香馥郁, 乔泠之双脚微盪, 慢悠悠摇晃着鞦韆, 她的思绪也随之盪出。 她现在仿佛是被所有人放弃了, 又或许, 本来就没有被在意过,徐皇后为的是她带来的利益,长宁伯府恨不得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 而如今,可能姬放也觉得她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作用。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这件事情, 需要的是循序渐进,暂且不过推进了小拇指头那么一点点, 她怎么能说出来?说得越多,成功的机率就越小。 似乎每次与姬放发生争执后,她总是会自我反思一遍,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姬放, 毕竟当时她也可以拒绝乔琬,不论谁劝,可是,她再一次为了私心,做出了本不该做的事儿。 可即便如此,这些都不是赵尽珂起噁心,要她命的理由。她之所以恼怒,似乎是因为她更在乎,姬放有没有一点是真的担心她的命? 她的脑子又成了一团浆煳,仰起头,将满天星空装进她水盈般的瞳眸中,现在的她就像是其中的一颗星星,闪着光,可是却不起眼,一行清泪趁她不注意从眼角,顺着脸颊一直到耳垂,再滴落,那日没流出来的泪,却在静谧黑夜悄悄跑了出来。 第80页 姬放从群芳馆回了相府,先吩咐佑安去收拾东西,自己却拐来了镜花苑,只是他一直踌躇在院门口,并未进去,不知道站了多久,就看见乔泠之孤身出来,她坐在鞦韆上一晃一晃,身体本就瘦削,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像个病秧子,又有孤冷清傲之感。 这是他第一次打量起整个院子来,两三个月的时间,镜花苑被她打理得更有人烟气,院子里多了花草,多了鞦韆,小池塘里还多了各样式的鱼儿,也有专门为八只们搭建的小玩意儿,这些都是从前他住时没有的。 但是,为何在如此热闹的氛围衬托下,鞦韆上的乔泠之,亦与她亲手布置的一切格格不入,纤弱身影,看进他的心里,似乎能将她此刻的心怀看透,她在难过。 姬放唇紧抿着,向来瞧不出一丝破绽的脸上,也依赖着黑尽的周遭有了片刻的松懈,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上前去与她解释清楚的冲动,姬赵两家的事情与她无关,可是他却仍让她因此受了委屈,是他不该。 他能想到的就是尽量弥补,若是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或许可以答应,脑中精光一闪,记起身边暗卫曾来禀报,乔泠之正在探查关于她母亲徐氏的一切,而马球会那日,他听得很清楚,乔泠之对乔琬提出的条件,就是她母亲的一副画像。 她竟连自己母亲的东西都不曾拥有吗?从小失恃,有父亲却也跟没有差不多,甚至更差,她的境况似乎比他也好不了多少,而她当初还只是个小姑娘,幼时被继母诬陷,被父亲赶出家门,而后辗转徐皇后身边,似乎徐皇后对她也并无真情实意,她一个人也扛了十几年。 嫁入相府,还要经受他的监视与为难,而她,从不曾表现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姬放只觉心尖骤疼,将所有思绪截回。 他还是踏进了镜花苑中,他脚步极轻,可乔泠之仍是感觉到了,见是他,连忙胡乱一把将脸抹干净,然后微笑着行礼,「夫君。」 她又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去,姬放心内的疼痛又加深一分,说话难得的柔和关怀,「怎么一个人在此,还穿得如此单薄?」 「我想一个人待待,遂让她们不用管我,自歇息去,如今天气尚好,不碍事的。」她又一次,仿佛当晚的争锋不在,与他平和对答着话。 「上次的事,终是委屈了你。」憋了半天,姬放也只能说出这句话。 乔泠之却笑得更加柔情,「夫君何必放在心上,我也不过一时脑热罢了,说起委屈,实在不敢。」 并没有任何阴阳怪气,仿佛这就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可姬放很清楚,这一切只是表象,心中钝疼的同时,也在想,她如果将所有事情都与他摊开来说,会不会更好? 他能了解她心中所想,可是想来,乔泠之似乎从来都没对他表露出过情意,她更不可能敞开心扉,不由挫败起来。 他道,「今夜我要出城,归期不定。」 乔泠之依旧规规矩矩,「夫君在外注意身体。」 姬放眉头蹙起,像一座座山峰,「你就没有其他话要与我说?」 乔泠之疑惑,他今夜是怎么了,怎么拖泥带水起来?本来他要出门这样的消息,也可让人过来传个消息就是,但他亲自来了一趟。 姬放又朝她靠近一步,他近一步,乔泠之就退一步,直至她被逼退到抵在鞦韆架上,才听姬放问道,「你就没闻到我身上有何气味?」 闻言,乔泠之当真嗅了嗅,姬放与她就相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她闻到的,隐隐约约,就是姬放身上常有的青竹气,并无其他,于是她摇头作答,「不曾闻到。」 姬放懊悔,就不该特意跑来跑去将身上的胭脂味除掉,他道,「我方才从群芳馆来。」 「哦。」乔泠之淡淡。 哦。这是什么反应?姬放在心内狂问,表面上他试探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还记得她喝醉后对他的质问,还有上一次她敏锐的嗅觉。 这次,乔泠之十分平静,丝毫不在意,「我知道夫君不是那样的人,至于做什么,你若是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何需我多问?」 乔泠之知道,大概群芳馆也有他的内线,而那样一个地方,也是极好的掩护,可以私下出谋划策,难不成,他这样问,是为了试探她知不知道? 而姬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谢她无私的信任和清醒的自我认知,还是该气恼她对他的半点不上心和在意? 当然,他选择了生气,但不再是闷气,而是一手揽上乔泠之的细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紧紧禁锢,语气低沉且带着威胁不满之意,「我若就不是你所想那样的人呢?我若当真就是弃了你去外头养女人呢?」 一下子乔泠之的脸都险些贴上姬放垂下的脸上了,她立时止住了片刻的唿吸,因为隔得近,姬放滚动的喉结,她清晰可见,因此,她没忍住咽了口水,甚至想顺着身后的鞦韆架往下滑,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小空间。 他说的话,语气虽重,可她却听出了小小抱怨的意味? 「你就算真的养了人,你若是愿意告诉我一声也行,偷偷养着也罢,我又不会找你麻烦。」乔泠之小声道,「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 姬放是真的生气了,缠在她腰间的手也加大了力气,「我们什么关系?」 第81页 乔泠之吃痛又挣脱不掉,觉得他莫名其妙,道,「当然是随时都能消失的关系。」她又挣扎两下,「对,就是这样,我曾经也是一心想与你坦诚,但后来也明白过来,无论我做多少,只要有一点不慎,以前所付出的都会顷刻坍塌,你说对吗?」 她骨子里的倔傲又散发出来,姬放眼眸深深,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放开了她,后腿了两步,原来这就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她认为自己在他心中轻如浮萍,随时都能被风吹散。 而她,也早将他关在心外,可是,他分明不是这样想的,或许从前是,但早就不是了。 也许是从她三番两次与她坦白徐皇后的阴谋时,也许是在群芳馆她喝醉后无理却可爱的闹腾时,又或许,是她执着要替他说服林崇弘的时候,他对她早已慢慢改观,甚至将自己一点点无意识地陷了进去。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拂下枝头开放正得意的片片花瓣,落花四散,一片轻轻飘落在乔泠之的发上,姬放伸手将其捻下,声音也放轻了不少,「不对。」 此刻姬放的神情格外温柔,足以让人沉溺,可还不待乔泠之反应,姬放已经收回视线,道,「事情有些急,等我回来。」 回来,他就将话说明白。 望着姬放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去,一步一步踩在石径路上,坚毅沉稳,乔泠之稍愣片刻。 可是,视线里消失的身影又重新闯入,步伐比方才快些,短短一段路,他走出了意气风发,还是那张常带冷毅的脸,他走到面前直接牵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 乔泠之的视线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中,他握得很紧,似乎怕她跑了似的,脚下更是一改方才的急促,放缓下来,为了配合她的步子。 进了屋,姬放才放开她的手,乔泠之问道,「做什么?」 姬放道,「收拾东西,你与我一起去。」 乔泠之:??? 第58章 又不是没见过 乔泠之是在赶往荆州的马车上醒来的, 昨晚,她迷迷煳煳就听从了姬放的话,任由舒云兰山将她的东西收拾好, 跟着他出发去荆州,而且身边并没有带上任何服侍的人,只有佑安和一个马夫驾车。 她后意识明白,姬放此次出行, 是瞒着外头的, 就是外头带着斗笠的车夫, 乔泠之都看得出来不简单。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 去荆州所谓何事吗?」她昨晚问, 他没有回答。 姬放闭目养神, 道, 「去解决一桩事情, 到了你就知道了。」 乔泠之心中疑惑, 她这些日子对姬放的事情确实关注得少了。 「可你就这样连夜出京,不会有人怀疑吗?陛下那里你怎么交代过去?」乔泠之的问题很多。 姬放睁开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乔泠之, 「我自有准备。」 乔泠之小小的哦了一声,是她多管闲事了,索性就此住了嘴, 掀开窗帘子,开始欣赏起沿路的风景来了。 她长大这么大, 还真没有出过京,就连上大街也不曾有过多次,一时有些兴奋好奇,头探出去许久也未曾收回, 姬放方才说完话就又将眼合上了,见她许久没有动静,姬放悄咪咪又睁开一只眼来,见乔泠之头在外头。 突然,乔泠之勐地将头缩回来,并且将帘子放下紧紧压住,姬放也赶紧慌乱地将眼睛闭上,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然后再睁开来,问道,「怎么了?」 乔泠之还没回答,佑安已经钻进车里来了,神色不对,禀道,「方才我瞧着,似乎是太子的马车过去了。」 外头人声渐起,他们到了原州,正在城门口预备入城。 姬放面色亦是一凛,想来方才乔泠之也是看到了。 他道,「对方可有瞧见你?」 佑安摇头,「我认出来,就立马躲了进来。」 佑安是常年跟着姬放抛头露面的人,太子周延身边的人自然识得他,若是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这个道理乔泠之也知道,遂她也是在看见周延身边侍卫的那一刻,立刻将头缩了回来。 乔泠之冷静下来,道,「按时间来算,太子一行,确实快要抵京了。」 陈国襄王已经在京都等了多时,只为见太子。 「太子亦是长于徐皇后膝下,你与他,可熟悉?」姬放问道。 沈皇后早逝,周帝便将本就病弱的太子交于徐皇后悉心照拂,可是没成想,太子身子根本不见好转,更有活不过三十的预言出现。 乔泠之垂了眸,答道,「太子身份尊贵,我不过是服侍人的,怎么会熟。」 「可你我大婚后,太子还专门命人送来了贺礼,点名是给你的,这样也不熟?」姬放说的是事实,但是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太子与相爷不是一向交好?岂不知是不是看在相爷的面上,因来不及赶回参加婚宴,送来的慰问品?」 二人你来我往几句,谁也不可肯相让,可乔泠之越是解释,姬放就越是确信,她与太子绝对不是不熟的关系。 佑安在一旁坐着,有些微妙,这二人说起话来简直就是当他不存在,而且,他们的交谈气氛似乎也不算正常,好在这个时候外头车夫沉闷的声音响起,「爷,进城了。」 意思就是,接下来该干什么,佑安也等着示意。 姬放看着乔泠之,「继续赶路,你身子可撑得住?」 第82页 乔泠之不觉得自己身子有那么弱,道,「不必顾及我。」 姬放也当真听了她的话,吩咐道,「继续赶路,务必在天黑前,抵达荆州。」 荆州距离京都,属实不算太远。 佑安得令,就掀了帘子出去与车夫坐在一处,不由感慨一句,「还是外头好啊。」 车夫侧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眸子锋刃无比,佑安将剩下要感慨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听见外头各色热闹的叫卖声,这与在京都时行走在大街上的感觉又有不同,乔泠之又将帘子掀开,一探头,就瞧见了外头的琳琅满目。 姬放一派波澜不惊,对乔泠之的行为更是表示不理解,她又不是没出过门的人,怎么好奇心这么强? 耳朵一动,他似乎听见外头已经有人开始议论起乔泠之的容貌了? 「诶,你快看马车上那位小娘子,长得可真俊。」 「是啊是啊,我还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姑娘。」 「你说我要不要跟上去,问问是哪家的姑娘?」 姬放一反身,坐到乔泠之的身旁去,并用左手将乔泠之卷着的帘子撩过,抬得更高,足够他将脸也露出来,外头议论的声音立时就变了 「原来已经成婚了,这郎君长得如谪仙般,果然般配。」 姬放再冷的脸,也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乔泠之被他吓一跳,想问他做什么,结果一扭头,姬放在此时也低了头,她的唇便一丝不差地覆在了姬放的唇上。 两人皆是一愣,姬放最先反应过来,右手护着乔泠之的头进来,左手将帘布放下。 乔泠之又瞬间将屁股往最边上挪动了几步,与姬放保持了距离,两个人端正坐着,手也尽都搭在双腿之上,这样的姿势真是乖巧极了,乔泠之甚至想不起来问他刚刚为何要那样做。 姬放如常道,「若是喜欢热闹,到了荆州,再让人陪你去逛。」 可是他的耳根已经染红。 「哦哦,好」乔泠之结巴地应了下来。 此后,一直到抵达荆州,乔泠之也没再探出头去看热闹。 进入荆州城,他们寻了个上等的客栈歇宿,进店,掌柜的就从柜檯后出来,问道,「几位住店?」 佑安道,「嗯,一间你们店里最好的房,再来一间普通的就是。」 「一间?」 乔泠之与那位略显神秘的车夫异口同声? 「怎么?」 姬放也与佑安同问。 佑安与车夫对视一眼,只听佑安低哼了一声,车夫环抱着手,斗笠前檐阴影下的一张脸,虽看不太真切,但能感受到他的嫌弃。 乔泠之只是出了京,就突然忘记了自己与姬放是夫妻这件事,才会有此一问。 掌柜的不知他们到底是何意,又问道,「一共两间?」 「嗯。」 这是姬放应的,再无人反对。 客栈中最好的房间是天字一号,乔泠之跟在姬放身后进了屋,佑安将他们的东西都整理好,她才将门关上,一转头就看见姬放正在褪外袍衣衫,她下意识眨巴眨巴眼睛,而后背过身去,「你干什么?」 姬放手上动作不停,又从包袱中翻出一件深色衣袍行云流水换上,然后走至乔泠之的身旁,戏嚯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见他衣衫完整,乔泠之才发觉是自己想差了,脸微红,问道,「你这是要出去?」 听她对自己连称唿都没有了,姬放心内不愉,「嗯。」 一时无话,姬放心道,她怎么不问了? 他站在原地又干等了一会儿,乔泠之歪着脑袋,「你不是要出去吗?」 姬放眼神微妙地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叫夫君。」 然后推开门离去,留下一脸懵的乔泠之。 佑安留下来陪着乔泠之,以免出事,而车夫则跟着姬放一同离开了。 乔泠之饿了,佑安就为她叫了一桌的饭菜,二人一起坐在楼下的饭桌上用膳,因是夜晚,客栈除了住宿的人,并未瞧见来吃饭的。 「那个车夫可有什么来头?」乔泠之问道。 从出发当晚第一面见他,一身黑袍,一顶竹斗笠,再加上他一言不发,让他整个人与夜幕合为一体,后来每一次见,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是脖子有什么毛病,总是垂着脑袋,到现在为止,乔泠之都不曾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 而提起车夫,佑安又嗤了一声,乔泠之还以为他们二人不对付。 但还是听得他道,「他可不是什么车夫,比我更早入姬家,随时都像影子似的跟在爷身边。」说完他又觉得措辞有些不对,补了一句,「当然,睡觉的时候不会在,一切不该在的时候都不会在。」 特意的补充让乔泠之脸颊一烫,有必要专门给她解释吗? 佑安还在絮叨,「这个傢伙武功极高,就是性格古怪,若是他不喜欢你,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你,而且时常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看来佑安在车夫的手下受了不少憋屈,找到个人就忍不住地诉说抱怨。 乔泠之抓重点格外清奇,「所以你们靠肢体交流?」 佑安一默,道,「还有眼神。」 「说了这么久,他叫什么?我总不能下次见他就喊他车夫吧?」 「任安。」 「那他和你还是一辈的。」 第83页 佑安:真晦气。 吃饱喝足后,乔泠之又要了热水,舒舒服服沐浴之后,才躺下歇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都在马车上度过,虽说马车还算大,她也能好好躺下睡一觉,但因为出门匆忙,布置得没有那么好,睡了一觉起来全身不适,屁股也疼。现在终于能躺下,身下还是一片柔软,不一会儿,她就唿吸绵长,沉沉睡去了。 姬放出门,半夜翻墙,进了荆州节度使宋大人府上,因为被方定州弹劾揭发,周帝震怒,若不是姬放强硬担保,只怕早已被下狱,此刻不过是由周帝派了大理寺少卿程远入住宋府,亲自监督调查。 遂姬放才会以旧伤復发为藉口,请假在家休养,藉此悄悄出京,并住在客栈中,只为了暗中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宋辉亲自给姬放端来了热茶,弓着身子,「相爷请。」 宋辉也不过才三十的年纪,比姬放大不了太多,长相端正,一身正直之气。 姬放道,「不必多礼,坐。」 宋辉坐下,开始娓娓道来,「刑部侍郎弹劾我后,相爷您亲自来了一趟,不料替人作证污衊下官的李四隔日就在牢房中自杀了,自程远来了荆州后,又将一切重新排查,我也只能日日被关在府里,不得外出,实在是煎熬啊。」 方定州弹劾的内容,是宋辉伙同市井人贩子,专门私养良家女子,养成后送于各个大人的府上,以求联合,结党营私之心昭显。 周帝正沉迷于如何长生,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党,从前左右二相是无可奈何,且姬沈在他面前的表现,总是忠心护主,也是近来一两年,才渐生不对。 上次周帝提议新修道观一事,才开始就出了事儿,姬放被捲入其中,这次是荆州节度使被弹劾,姬放依旧捲入其中,因为宋辉是姬放门下之人。 谁都知道,当初宋辉仕途上不得志,又因为不懂变通不会巴结,摸爬滚打几年还是个小小官,后来是姬放慧眼识珠,向周帝举荐,他才一路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不可置否,他确实有为官的才华。 遂周帝对姬放的怀疑,才会更上一层,他只会认为,宋辉所做的一切都是姬放指使的。 姬放十分淡然,啜了口茶,问道,「你与荆州刺史林巡可相熟?」 宋辉点头,「我与他常在一处做事,且都是同届科考出身,来往难免更密切些。」 这时候,宋辉还并没有品出其中意味,只以为姬放是随口一问,可是当他看见姬放神色莫测起来,他立马就反应过来,有些话要脱口而出,又在口关处止住,犹豫半乆丗洸晌,问道,「相爷的意思,莫非是他可能参与其中?」 姬放点头,他也只是听林崇弘带来的消息,并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幕后人之一。 对于这位荆州刺史,姬放还真没有过多关注过,大概知道,他是二榜进士出身,入仕就被外放到偏远之地去了,后来在偏地立了功绩就被一路提拔回来,但林巡这个人,似乎心胸有些狭窄。 「这怎么会呢,这段时间我被弹劾,他还帮着我说话,东奔西跑收集证据呢。」宋辉真的不愿意相信,林巡会害他。 姬放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看得就比常人要透,他道,「对你好的人不代表不会害你,况且,你与他之间本就有利益冲突。」 刺史之位低于节度使,只要宋辉被拉下马,林巡就有可能顺势升官,领替节度使一职。 宋辉直肠子,没有确切的证据摆在面前,他总是不会全信,心里也总会抱着些希望,姬放也并不急着去要他相信。 「今夜来,就是想将事况再了解清楚些,我好暗中行动探查,以证你清白。」 宋辉应下,将方才所说之事先放之脑后,与姬放禀明近日来的情况。 待姬放回到客栈已经是深夜了,见乔泠之睡得正酣,而且,她将整张床都霸占了,姬放站在床边看了好久,终于动手,将乔泠之抱起往里头一堆。 乔泠之梦中正躺在一堆食物的中间,食物的香气浓郁,让她忍不住咽咽口水,突然,身边的食物变成了姬放的模样,她吓了一跳,但还是觉得好香,大胆地认为反正是在梦里,她想怎么样都可以,不由喃喃道,「夫君,好香」 紧接着,她又掐了姬放的臂膀,感慨道,「嘿嘿,好结实。」 姬放看着乔泠之对他动手动脚,眉心紧蹙,她这话说的怎么如此令人瞎想? 这傢伙总是撩拨他,事后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模样,想想就来气,姬放手一放,乔泠之砸在床上,虽然不高,但是她还是砸醒了。 乔泠之迷迷煳煳睁开眼,姬放的脸在她面前逐渐清明,她先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起话来也是软软的,「夫君,你回来啦。」 「嗯。」 「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何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撞击? 「没什么,你睡觉突然抽搐了一下。」 姬放边说着就预备解衣睡觉,却被乔泠之叫停,她不敢直视姬放,声音也放低了,「能不能,先把灯灭了。」 因为担心姬放回来摸黑,遂她睡觉前并未熄灯。 姬放解衣带的手一顿,「熄灯后你替我宽衣?」 乔泠之原地将被子拉扯上来没过头顶,但她还能听见床边的姬放似乎小声嘆了一句,「又不是没见过。」 第84页 她的脸更红了几分,在不是那么凉快的夜晚,埋在被子里的头就像蒸笼里的小笼包,若是放出来,可能还冒着热气儿呢。 在和姬放并没有发生过于亲密的肌肤接触前,姬放留宿镜花苑,二人都是亵衣穿得整整齐齐睡觉,她确实已经习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但是就是从那个如梦般的夜晚过后,她和姬放每睡在一处,都容易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就宛如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尤其是,现在的姬放,让她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他不再只是单纯的生人勿近,冰冷无情,他对她的情绪似乎一天比一天多,她甚至从他身上看出了不知道确切该怎么形容,但应该是小火苗? 嗯,暂且将之不一样称之为小火苗,而且是一簇忽明忽灭的小火苗。 她为什么越来越害羞了!可是姬放似乎半点也不受影响,凭什么?怎么能这样?想着,乔泠之一下子又将被子掀开来,露出红扑扑的小脸,并且长长吐了口气。 姬放刚要躺上来,又因为她的莫名其妙顿了一下,「又作什么?」 乔泠之背过身去侧着睡,压住一边的被角,「没什么,睡吧。」 一觉睡到天明,乔泠之睡得早起得也早,但还是早不过姬放,身旁空空如也,她伸出手一摸,早就凉透了。 从前她为自己梳妆惯了,倒也没觉得不带人在身边伺候有何不妥,梳洗好,她推开门,走到楼梯间,就看见姬放三人坐在底下,佑安最先注意到她,唤道,「夫人,用早膳。」 因昨晚听佑安说起了任安,乔泠之下了楼,实现就落在任安的身上,他似乎真的和竹斗笠是一体的,她不曾看到任安将斗笠取下来过。 她看得太认真,楼梯都险些踩空一步,临近桌旁,乔泠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又险些跌一跤,还好按在姬放的身上稳住了。 等等,按在谁身上?乔泠之立刻回过神来,趁着姬放还没发作,将手小心翼翼收回,对着众人婉约一笑,「早啊。」 佑安本想回以一笑,但是余光瞥见姬放的脸有些黑,就忍住了,只顾埋头喝粥,而任安自始自终就没抬过头。 乔泠之在长条凳上安稳坐下后,还斜着眼想去看任安斗笠下的面容,她低头,任安好似有感觉,头也更低。 佑安专注低头喝粥,并未注意,任安无故被盯,一言不发,只有姬放轻咳两声以示提醒,他声音清润,「夫人这是看上任安了?」 一口粥,呛到了任安的嗓子眼,他极力忍住,但还是闷咳出声,任安的头似乎微微起来了,乔泠之更是瞠目结舌,他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讪讪道,「有夫君这样出色的男子在一旁,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别人呢?」 姬放表面不屑,心里却极为受用,从他亲自将热粥移到乔泠之的面前,就可得知。 闻着细火慢熬出来的热粥散发出的香气,虽然没有林嫂做出来的香,但仓促出门在外,也算满意了,乔泠之食慾大开吃了起来。 她受过宫廷嬷嬷们的教习,众所周知,宫里老嬷嬷们的手段多严厉,更何况乔泠之是要往徐皇后身边伺候的,是以被更加用心地教导,她喝起粥来,并未发出任何不雅的声音,一勺接着一勺,并未停下。 因美美地睡了一觉,乔泠之神采奕奕,本就清绝的容貌更是熠熠生辉,在透进来的晨光闪烁下,她的侧脸似在发着光,举止优雅端庄地用着早膳,叫人看了心旷神怡。 桌上一共四人,只有姬放侧眼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神,才转过头去。 「一会儿我们有事儿要出去,你一个人留在客栈可行?」姬放问道。 乔泠之怕倒是不怕,只是若一直待在客栈里,难免过于无聊了,再说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人出去,说不好会不会出事,但是,「可你不是说等到了荆州,会让人陪我去逛街吗?」 姬放道,「可我需得将事情处理好。」 乔泠之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啊,你随便派个人陪我就行。」 她知道,姬放身边肯定不止佑安与任安,定还有暗卫跟随着。 姬放面色微沉,她怎么听不出其中意思?难道是他暗示得不够明显?可是她也不是蠢笨的人啊,难不成非要他说要陪她逛街的人是他吗? 第59章 我喜欢你,我不信 见姬放迟迟不答应她, 乔泠之决定推他一把,「如果夫君能把我带上一起我也不介意。」 本以为他一定会拒绝,并且拨一个暗卫, 在她上街时护她周全,可万万没想到,姬放只是皱了下眉,道, 「也行。」 乔泠之: 佑安抬首, 任安垂下去的脑袋, 也是以可见的幅度上扬。 沉默许久的任安终于出声, 十分不贊成道, 「爷, 麻烦。」 词句虽简单, 但乔泠之能听出其中意思, 他嫌带上她麻烦, 这不由让她心里起疑,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事情?可有危险? 她起了兴趣,本来只是为了激姬放, 现在她改主意了,不满道,「你说谁麻烦?」 她眉间微蹙, 不满从眸中迸射,是十分认真地想要和任安辩解, 但是任安不接茬,饭桌上一下安静了下来。 乔泠之坏心一起,转头望向身旁坐着的姬放,上手拉着他的衣袖, 左右轻晃着,眼瞳中水光潋滟流转,小唇微微嘟起,带着撒娇的意味,「夫君,我害怕,你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第85页 虽然知道她多半有装的意味,但姬放仍能感觉到衣袍下,鸡皮疙瘩们正在一粒一粒浮起,他的心内更像是被一道小雷击中,心跳快几拍,唿吸也添了几许急促,又都很快缓下来。 他强自镇定着,附和着乔泠之的话,对任安道,「你说谁麻烦呢?」 任安: 就这样,乔泠之成功跟着他们一起出行,她也着实没有想到,姬放竟然这么好攻克。 照旧由任安驾着马车,佑安随之一旁,姬放与乔泠之在车内。 「相爷现在可以与我说说是什么事儿了吗?」乔泠之问,都已经带她一起办事了,总不至于还要藏掖着。 「叫夫君。」姬放悠悠道。 乔泠之看他的眼神一变,这人怎么对称谓如此在意了? 「出门在外,无人认识我们,称唿什么的有这么重要吗?」 见她如此无所谓,姬放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竟然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她的话,只能酸熘熘地一问,「在你心里,这样的称唿只是用来掩人耳目是吗?」 如若姬放一直都对她板着一张脸,乔泠之说不准还会更加放心,如下他突然变得不那么冷漠,反而让她能感受到他隐隐约约的关心和在意,她就容易溃乱。 她掩饰着自己的瞬间的慌乱,撇开眼神,道,「不是你先这样想的吗?」 从一开始,姬放就没打算与她有任何纠葛,内心说不准想立时将她掐死在新房也是有可能的,后来的种种,他对她的监视,防备,冷漠无心,皆可说明。 但是后来的姬放就变了,也许是从群芳馆回去后发生的变化,是因为她主动供出徐皇后的谋划,让他对她产生了信任?还是因为他们做了对于名义上的夫妻来说,最为亲密的事情,他对她产生了愧疚? 乔泠之第一次正视那晚的荒唐羞人。 听她轻声嘀咕,姬放恍神一刻,又突然似眼里有光亮,回道,「从前是,心在不再是。」 「什么意思?」乔泠之懂了一点。 姬放目光灼灼盯着故意坐在她对面的乔泠之,他该不该说? 犹豫的片刻,乔泠之已自问自答,「难不成你突然发现喜欢上我了?」 她也是不信,才会以这样的话来开玩笑,但是恰恰就戳中了姬放颤动着的内心,以致他眼神霎时变了,瞳孔瑟缩,里头多添了一抹与他极不符合的小鹿般的慌乱,她知道了? 她都知道了,他是不是就无需掩藏了?瞧着乔泠之的模样,面上没有半点羞涩,眼神亮晶晶,似乎蕴意着希冀,她莫不是在等待着自己肯定的回答? 姬放此刻的内心,多半被装饰上了违和的粉红。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这下换乔泠之吓到了,什么,他在说什么?这是堂堂丞相大人该说出来的话吗?还有那眼神,温柔如水,隐含春意,让他坚毅锋利的面庞变得柔软,与从前的阳刚隽秀不一样,此刻的他,宛如披上了月亮洒下的光辉,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外衣。 乔泠之不由心想,这样的他,会不会是她第一个见,但一想到他对赵尽珂的维护,还有对甫青时的谦和,又觉得不可能。 她悻悻道,「我开玩笑的,相爷倒也真会」 「我不是。」姬放及时打断。 乔泠之嘴还微张着,后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身子一动,她就被姬放带入了他的怀里,并且坐在了他的腿上,她险些叫出声来,是姬放氤氲着情意与深邃的眼神让她住了嘴,他道,「我不是开玩笑。」 一句话又让乔泠之闭了嘴,她想逃,可是身子在发软,想动却动不了。 二人静默对视好半晌,乔泠之才讷讷道,「我不信。」 换作别人对她表达情意,她或许还会有些许相信,可是这人是姬放,是人人称颂,权势盛大的少年丞相,他这样的人,谨慎小心,疑心易起,从未放下过防备的人,怎么会对她动情呢? 姬放心内挫败感油然而生,他也是头一回,对一名女子表达自己的心仪之意,虽然话说得有些硬,可是已经是他的极致,她竟然不信。 他曾经也不相信自己会对谁种下情根,青梅竹马如赵尽珂,才学渊博名声出众如甫青时,他都不曾,但是,蓦然闯入他生活的乔泠之却打破了他的以为。 从兴致渐起,到情愫暗生而忍耐,直至他下定决心去试一试,临到头来,她却不信? 他手上用劲大了些,乔泠之嘶了一声,将他从挫败中拉回,他一推,又轻松将乔泠之推回原位,语气凉凉道,「不信算了。」 他觉得,可能是时机不对。 接下来,谁也不说话,乔泠之假寐,可是脑子却并没有停下思考,反而陷入姬放给她的大惊喜之中。 原来前些时日她所感受到的姬放对她的不一样不是错觉,都是真的,只是他这个人习惯了压抑克制情感,遂情绪表达的不够,但是也正因如此,他的行为不一致,事后才更容易回过味来。 可是乔泠之在心内长吁了口气,她并不知晓,该如何去接受他的情意,她并不讨厌也并不排斥姬放,从头到尾都不,反而在某些时候,她也会因他脸红心跳,但是,她很犹豫,纠结又犹豫 遂只能像刚刚那样,装作不懂,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已经陷入了如同从前的周易夏和周鸣同样的选择逃避之中,但是不曾有人来点醒她。 第86页 从马车上下来,乔泠之一看,是一家酒楼,只有她和姬放上了雅间,并不知晓佑安与任安去了何处。 她这才想起来,「你似乎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所为何事?」 是不知道该称唿什么好,才会直接捨弃称唿。 姬放也不再岔开话题,而是絮絮与她道来,听完后,乔泠之不由羞愧,她对姬放的关心少得不是一点半点,竟连这样的事情也没有注意到,沈相又开始向姬放发难了,用的还是方定州。 「所以宋大人一定是被冤枉的是吗?」不然他怎么会亲自来一趟呢? 姬放不做声,乔泠之便心中有数了,又问,「那可有入手之处了?」 既然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那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想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等着看就是。」姬放走至窗边,将窗子推开。 正是临街处,可以将外头街道上的一切看入眼中,对面,是一家绣坊,而他们所在的三楼,恰巧能看见对方的院子,莫不是这绣坊有何问题? 很快,乔泠之就看见,不见了的佑安已经换了一身的装扮,面上易了容,贴了鬍子,穿着锦丽,像个富商的模样,他身边跟了个别剑的护卫,却并不是任安,瞧着也眼生,他们这是做什么? 佑安似乎是去找茬儿的,只听他大声嚷道,「里头的人呢,都给我出来。」他还故意变粗了嗓音。 锦绣坊的伙计闻声而来,见他穿着不菲,且来者不善,点头哈腰地问道,「请问贵人有何事?」 佑安傲慢地一个眼神也不给他,挥挥手,「一边儿去,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 小伙计面路难色,「掌柜的不在,您有什么事儿与我说,我再通达也是一样的。」 乔泠之看得仔细,姬放回头看她的时候,她也不曾在意。 「这锦绣坊是荆州最大的绣坊,这荆州城内的达官贵人富户们都喜欢将府中的单子交给锦绣坊去做,据说不仅是荆州,锦绣坊在其他地方也开起了分店。」 蓦然来的解释,让乔泠之收回视线,回道,「我知道,京中也有一家,名声还算不错。」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包括全身的衣衫首饰,遂对京中稍微出名的店铺都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他们今日所为是何意。 莫不是,买下良家女子专门□□的事情,锦绣坊也有参与,又或是,幕后之人与锦绣坊有何牵扯? 乔泠之与姬放说话之际,底下的佑安已经不在,留下一圈看客,围拢在锦绣坊之外。 「人呢?」 「进去了。」 姬放不曾看见,但是他知道,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去找麻烦的?」 乔泠之又问,姬放默认,然后道,「如果锦绣坊牵扯其中,你会怎么做?」 他想知道乔泠之的想法。 乔泠之略一沉吟,眉间蹙起,似乎是在很认真地思考姬放所问,然后她语调沉闷,似乎极是惋惜,道,「那我就再也不买他们家的衣裳了。」 姬放: 这样的回答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她是真的很严肃的在思考,结果,就这? 乔泠之见他脸上有些挂不住,难得吃瘪,她清脆一笑,语调也爽朗起来,道,「逗你呢。」 话出口,乔泠之还没觉得有什么,她目色生辉,活脱脱一个娇俏小娘子的模样望着姬放,可姬放心中大有不同,他的心尖又没忍住一颤,因为乔泠之与他说话间不自觉的亲近。 乔泠之还在笑,姬放望着她,竟也跟着浅弯了嘴角,日光透过明窗照射进来,斑驳疏影落在二人秀丽俊朗的脸上,煞是好看,也格外温馨。 察觉到的乔泠之有些窘,她似乎又在姬放面前放松了,已经错过了底下的情形,她干脆认真吃起点心来,姬放心情也不错,顺势伸手要拿点心来尝一尝,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二人皆是闪电般收回手。 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好在没过多久,不见了的任安回来了,推开雅间的门,往姬放跟前一站。 「爷。」 他并不向乔泠之行礼,乔泠之不在意,可姬放道,「夫人也在。」 任安意外,从他与乔泠之见面以来,都不曾与她行过礼,姬放也从未说过,既然他提,就说明乔泠之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乔泠之感受到任安似乎透过那顶竹笠打量了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见他恭敬也向自己拱手为礼,唤了一声,「夫人。」 她颔首,后知后觉,任安应该也看不见。 任安已经开始回禀,「爷,锦绣坊周边暗哨太多,实难潜入。」 乔泠之立时懂了,由佑安出面搅乱锦绣坊,任安趁机潜入探听,却不想锦绣坊就像个铁桶,根本无处进。 姬放面色虽不变,可从他周身气质的变化,可以细微察觉到他还是忧恼,只是藏得够深。 他道,「看来这背后之人也不简单,能料到会有人去查锦绣坊,刻意增多了暗哨。」 这时,佑安也回来了,他进门就问,「如何?可曾查到什么?」 但见屋内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他就知晓了结果,道,「想不到这锦绣坊根本不如我们想的那样简单,外头看起来没什么,可里边儿隐藏的高手可不少。」 屋内陷入沉默,姬放在沉思,任安与佑安站在一处等待示下,而乔泠之也没有闲着,她添了两盏茶,对任安佑安道,「二位何不坐下歇会儿?」 第87页 佑安不敢坐,任安没有反应,乔泠之看看姬放,姬放道,「坐。」 他们二人这才行礼坐下。 乔泠之反而起身往窗边去,眺着锦绣坊的院子。 身后姬放开口了,「去找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来。」 众人皆是一懵,佑安结巴问道,眼神还时不时瞥向窗边的乔泠之,「爷,爷,爷你要找女人?」 姬放还未发作,任安先大力一拍佑安的后脑,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乔泠之也已经转了过来,看姬放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夫君,有我就够了。」 旁人以为乔泠之说这话是争风吃醋,可接收到视线的姬放,此刻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互相都知道对方所说为何事。 但下一刻,姬放凝了眉边,道,「坊内比外面更危险。」 乔泠之却道,「有夫君在,我不怕。」她一顿,「更何况,我们怎么也算是一家人,难道不比外人更可靠?」 姬放没再拒绝,向佑安任安各自交代了事情,又与乔泠之各自换了身衣裳,携手往锦绣坊去了。 想要不打草惊蛇,只有亲自上阵了。 姬放与乔泠之的容貌太过显眼夺目,进锦绣坊的一路已经吸足了目光,他们不可避免地又接受了来自大众的赞扬,无非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类词。 但是在这样的议论声中,作为主角的两位异常淡然,跨进锦绣坊内。 锦绣坊做的是服饰生意,里头布置雅致开阔,四周都挂着不凡的布匹,却是有规律,摆出不一样的风味,与乔泠之在京都所去过的锦绣坊相比,又不一样。 立刻就有眼尖的迎上来,锦绣坊里负责接待客人的大多是女子,接待他们的也不例外,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两位可是要制衣裳?」 姬放保持着一贯的清冷,乔泠之温温和和道,「最近可有什么新出的料子?」 小姑娘答道,「有,上半月新出的两种,一名月盈纱,二名月影纱,皆为轻薄顺滑款,正适合夏日。」 听名字,乔泠之就很想买,她心内购买慾发作,便道,「且都拿上来我们瞧瞧。」 小姑娘欲下去准备,又被乔泠之叫住,「再拿几匹深色的料子来瞧瞧。」深色,适合姬放。 「是,那请二位先上雅间里坐等片刻。」 同锁金阁一般,锦绣坊亦有雅间待客之礼,这一处,也正方便了他们行事。 一路上楼,乔泠之的心思只在布匹和店内陈设上,而姬放的注意力,正在迅速扫射周围一切,尤其是人。 进入房间,带路的人将一切安排妥当就退了出去,乔泠之问,「可有发现什么?」 「方才的女子,会武。」 「她看起来才十五六岁。」乔泠之惊讶道,又及时压低声音,「她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无论是穿着,行为举止,都透露着温顺。 她虽然惊讶,可是并不会去怀疑姬放的判断,她的思维已经转变过来,「看来这锦绣坊还真是虎穴。」 但这样的虎穴,只要你不主动挑事,就不会威胁到自己,可他们,偏偏带着目的而来。 姬放猜测道,「想必院子后面,藏匿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在酒楼上,和方才进门来的观察,得出此结论。 「既然院后有秘密,闲人岂可乱入?」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乔泠之知道,她又道,「但是我有一个不太文雅的方法,兴许可以一试。」 姬放望着她,等她继续说,她却突然止了口,因为有人上楼了。 是方才负责接待他们的那位姑娘,带着几匹布料进来了,身后由几名杂役将布料一匹匹摆好,然后退出。 「老爷夫人请看,这就是我们锦绣坊今日新推出的几种料子了,接下来就由玉娘给贵人介绍。」 玉娘嘴中喋喋介绍,乔泠之的目光真被那两匹素净却半点不失身份的布料吸引,还上前摸了摸料子,果然触手生凉,适合夏日穿。 「这料子一匹多少银两?」乔泠之问道。 姬放在一旁品茶,见乔泠之似乎极喜欢那两匹布料,眼珠子都变大了。 玉娘答道,「不多,一百两足以。」 一口茶水梗在姬放的喉间,一匹要一百两?怪不得上次她去一趟锁金阁,就花费了几千两。 而乔泠之只是哦了一声,她还能接受。 姬放清了清嗓子,提醒着乔泠之理智些。 乔泠之话一转,「玉娘可否带我去更衣?」 她尽量说得文雅些,可姬放还是又被一口茶水梗住,他们都知道,后院定不是他们所能去的地方,只能制造去的机会,一向以顾客为尊的锦绣坊定然不会拒绝乔泠之的请求,原来这就是她所说的不太文雅的方法。 古灵精怪。 玉娘颔首道,「夫人这边请。」 临出门之际,乔泠之看了姬放一眼,姬放点头回应。 果真,玉娘带着乔泠之往后院的方向去了,但是她还是与后院隔着一条长廊,后院的屋子不比前头的屋子小,同样开阔,乔泠之心中更确信了姬放的说法,这其中可能大有干坤。 她状似无意说起,「原来锦绣坊占地如此广阔。」 玉娘嘴角含笑,并不说什么。 乔泠之又道,「不知东家是何人?竟能做出锦绣坊这样的好名声来?」 第88页 玉娘可能也觉得她若是都不回答有些不礼貌,道,「玉娘只是做事的微末人,哪里知晓东家,夫人就莫要为难我了。」 有姬放说的话在前,乔泠之才不会相信玉娘说的话,但她也怕太过激进会让人起疑,遂也作罢,「我也是随口一问罢了,我向来喜欢在你们锦绣坊做衣裳。」 但她的视线也在长廊对面的屋子留连,即便她不曾习武,可也大概瞧得出,后院守着的,似乎都深藏武艺。 将她带到更衣处,俗称净室,玉娘道,「我就在外头候着,以免有人误进。」 乔泠之表面微笑,心内也警惕起来,显然玉娘也不放心她,遂要守着她。她在屋内噤声,净室内为了散味,是设有窗户的,乔泠之悄悄走过去,为了躲过玉娘的耳朵,乔泠之故意踢到一边的东西,发出动静,同时将窗户推开。 外头响起玉娘的声音,「夫人」 在她推开门之际,乔泠之忙道,「我脚滑了。」 直到门外的玉娘平静下来,她才有心思透过窗户去观察外面。 第60章 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方才一路过来, 她将周围布置瞭然于心,加之先前在酒楼之上,曾仔细观察过锦绣坊的院子, 这净房窗户望出去,恰好能瞧见与前头隔了一个后院的屋后情形。 这里头和外面的客来客往全然不同,能瞧见的人不多,但是都不是普通人, 个个腰间别剑, 凶神恶煞, 可却不曾见一个闲杂人等。 她思索之际, 一道尖锐女声传入耳里, 悽惨凌厉, 让乔泠之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那一声过后, 就见守在各处的守卫们汇集, 楼里也慌乱了起来, 由于看得认真,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将她吓了一跳。 玉娘道, 「夫人,好了吗?」 乔泠之稳住心神,道了声, 「马上。」 她理了理衣裳推门而出,玉娘的眼神往她身后看了好几眼, 最后定格在打开的窗户上,乔泠之回头一看,解释道,「方才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喊, 打开窗却又什么也没瞧见,玉娘,你方才听见了吗?」 她说的话并没有破绽,语调也是带着惊讶与疑惑,玉娘对她抚慰一笑,「不曾,夫人怕是听错了。」 话毕,玉娘就带着乔泠之回了前头雅间中,回屋时,姬放正百无聊赖地踱着步,道,「怎么去这么久?」 乔泠之笑回道,「让夫君久等了。」 也不知道任安是否找到机会潜入,但是布料已看,若是迟迟不买或是离开,依楼里人的警惕性,必然会引起怀疑。 正当她准备说买下这几匹布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玉娘随即脸色一变,但瞬间敛去,对他们歉意道,「想必是有人找我,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玉娘自推门而去,恰好给姬放夫妇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怎么样?」乔泠之问。 姬放神色放松,「任安办事,值得放心。」 话虽如此说,可乔泠之心里还是悬吊吊的,毕竟这锦绣坊里外都看似平静却实际极度戒备,任安一个人,先前都没能找到机会潜进来,现在就可以? 姬放看出她的担忧,道,「上次是因为没有我在内里接应。」 乔泠之:他这是在夸自己? 「方才我去更衣,听见有女子叫喊,虽只一声,可却穿透人心,听之不忍。」乔泠之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都与姬放说了。 姬放面色也凝重了下来,既然查到了锦绣坊的头上来,说明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只因为周帝突然来的昏聩,并不是不理朝政,而是私心太重,以自己为乐最重要,以致底下的各类人,都起了歹心,明争暗斗越发多起来。 而姬放身为右相,从头至尾,做过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以百姓安居为最终目的,如今,他手底下的人,反而要被人诬陷,并且,暗养良家女子为妓一事,并不是作假,只是幕后操纵另有其人。 在距离京都几百里的地方,竟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谁的失职? 见乔泠之也眉头紧锁,极是痛心,姬放见不得她皱眉头的样子,放柔声线,宽慰道,「放心,任安已经在暗探了,这件事情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乔泠之点头。 没多久,玉娘就回来了,乔泠之直接让将这几匹布料包起来,和姬放一起离开了,一切都是如此顺利。 待他们率先回到客栈,又为任安提心半晌,直至任安平安回来,乔泠之才算是一颗心放安稳了。 任安禀道,「锦绣坊后院隔开的地方,每间房内,皆关着女子,还有专人看着教养,手段极其残忍。」 他说话一顿,似乎是在顾忌着乔泠之在,有些不忍心将那些手段说出来。 乔泠之也懂事地不多问,姬放多看了一眼她,然后示意任安继续说下去。 「因中途出了岔子,坊中慌乱了好一会儿,后来我一路跟着锦绣坊坊主,到了荆州刺史府。」 姬放眸中闪过瞭然,果真与荆州刺史林巡逃脱不了关系,当下吩咐道,「让人将刺史府盯紧了,任何可疑出入的人员都不要放过。」 任安应下就退了出去,屋中只剩姬放与乔泠之二人。 姬放望着一边坐着的,被烛光映照着的乔泠之秀美的脸庞,她分明吃得不少,可怎么瞧着还是瘦了呢?难不成是因为赶路疲累的缘故? 第89页 起初将她一起带来荆州,只是为了不让她一个人留在相府,听旁人的议论胡思乱想,遂想将她放在自己身边看着更加安心,他也从不曾想过将她牵扯进这些烦人且会有危险的事情中来,但今天,她还是参与了进来,并且不曾显露过畏惧,她一切都做得很好,细微的观察,伶俐变转的脑瓜,都与她这个年纪不符合,这些都是她在深宫中磨练出来的。 心尖一疼,姬放低声道,「还好一切顺利。」 乔泠之听不真切,加之她神游方外,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在瞬间,脑中精光一闪,乔泠之想到了不对之处,忙道,「今日会不会太过顺利?」 顺利是好,可是在虎狼围绕之地,太过顺利就未必是好事了。 一语点醒,姬放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此刻的他竟然还没有乔泠之敏锐,在她面前,他似乎总是迟钝。 可他们二人虽然知道事情到此为止并不简单,可是却也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因今日折腾了一天,乔泠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累了就歇息。」姬放道。 「可我还没沐浴。」说着,乔泠之又打了个哈欠。 「那你就先去沐浴,让佑安去吩咐备热水。」 「可我好睏。」 姬放:又是这样,说什么她总有理由,该怎么接话呢? 于是,他沉默了,本以为乔泠之做不出选择,结果她下一秒就做出了决定,「还是麻烦佑安跑一趟。」 主要是奔波一天,若是不沐浴,想来是睡不着的。 她又问姬放,「夫君呢,要沐浴吗?」 「你这是邀我共浴?」 乔泠之已经不像先前,被他撩拨一两句就会脸红,这次她决意为自己争口气,反唇笑道,「那夫君一起吗?」 姬放: 他喉间一热,下一刻直接烧上他的脸,眼帘前又浮现出她纤细的腰肢,滑腻白皙的皮肤,眼中染上零星的情意,直勾勾望着乔泠之。 乔泠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赶忙自己截断了话头,道,「我先出去了。」 天色早已黑尽,凉风习习,还是吹不散乔泠之心头浮起的燥热,她想让佑安去要热水,但是出门却找不见人,反正下个楼的功夫,乔泠之干脆自己去了,掌柜的等人也不在楼下,她又往后院去,想找找厨房在何处,厨房总是会有人的。 后院灯火幽微,也瞧不着一个人影,只有风微啸的声音,按照一般人家房屋的布局,乔泠之找到了厨房,但是厨房里似乎没有人,很是安静。 「有人吗?」乔泠之先是站在门外问了一声,但回答她的是虫鸣。 她伸手去推厨房的门,背后的风起得更大了些,吹得她头髮丝都翻飞起来,但她却不再感到凉爽,而是背后一凉,乔泠之手上动作停下,警惕地转身看去,背后却什么也没有。 她心里惴惴,还是继续推门,可是这门里边儿仿佛有东西抵着,让她不花点力气还推不开,可使劲一推,里头又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乔泠之心里已经狂跳,可她还是稳着步子往里面去,一进门,就被地上的血色的东西吓了一跳。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楼上屋内的姬放听出是乔泠之的声音,登时起身,夺门而出。 而乔泠之,如今正手脚慌乱地躲避贼人的乱刀砍,她心里暗猜这刺客定是锦绣坊派来的,可她此刻根本没功夫去思索,只能拿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去抵挡。 刺客武力不低,乔泠之能够躲避两三下已经是极限,当她想要往屋内跑去求救的时候,却被地上的破板凳绊了一跤,她重重摔在地上,脚崴了,膝盖也磕破了,她疼得没有力气爬起来。 刺客已经抓住这个机会,提着剑,一步一步朝她逼近,随后就见他举剑朝她砍来,乔泠之已然觉得自己没有活命的可能,也放弃往后瑟缩,正待剧痛袭来,却听叮的一声,刺客的剑一歪,落在乔泠之身边半寸的距离。 她侧头看去,是姬放,姬放站在院门口,一席玄衣,还有黑夜下看不太清楚的神色,他险与夜色融为一体。 任安佑安不知去向何处,姬放已经和刺客交起手来,乔泠之想站起来往旁边躲一躲,可是她根本动不了,因为疼痛神色也逐渐狰狞起来。 刺客与姬放过了几招,不分上下,不知为何姬放身边的暗卫并没有现身,两人愈打愈烈,因是深夜,客栈内的住客都已陷入沉睡,他们所在后院与住房又有一段距离,因此并不曾有人听见动静。 刺客发现他拿不下姬放,甚至隐隐呈现败退之势,他就又将下手的对象转向毫无武力在身的乔泠之,乔泠之在地上疼得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实在无力应付刺客。 眼见刺客本是噼向姬放的刀尖一转,直指向他身后的乔泠之,就连姬放都来不及反应。 乔泠之是没有了闪躲的能力,瞳孔瑟缩,里头倒映的全是蒙面的刺客和他手中的利剑。 「姬放。」 慌乱之中,乔泠之叫出了那个从未叫过的名字。 姬放此刻也是心如火浇,刺客是谁人派来的已经毋庸置疑,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将任安派出去盯着刺史府,因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暗卫也不可轻易出动,以他的身手,要胜刺客也是快慢之间,却不想他要对无反抗之力的女子下手。 第90页 乔泠之已然受伤,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也幸好他离得不远,如今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 地上闭上眼等待着被穿透的乔泠之,只觉得脸上一热,似有水滴滴落在她的脸上,可却比水滴粘稠,她试着睁开眼去看,眼前又是一片血色,唿吸一滞,竟是姬放徒手替她握住了那把剑,而她脸上滴落的,是他的血。 乔泠之想要惊叫出声,可是嗓子眼就像是卡了东西一般,根本发不出声调。 刺客也没料到会是如此情况,他一怔,但是就这片刻的怔愣,已经足够姬放一脚踹在他的致命处,刺客一下飞出去老远,整个身子撞在了木架上,发出轰的一声。 恰此时,佑安闻声而来,「爷。」 刺客见状不妙,爬起来就跑了,佑安要追,却被姬放叫停,他的一只手掌被长剑横贯,血流不止,可他一直在隐忍着,此刻的乔泠之顾不上自己的痛,满心里都是感激与心疼。 佑安立刻奔上前,撕下下摆的一片衣布简单为姬放绑扎,绑扎好后,姬放径直走到乔泠之的面前,弯下身去,将乔泠之拦腰抱起。 怀中乔泠之的身躯在颤抖,面上血色也早已褪尽,小脸惨白,髮丝凌乱,身子也是冰凉一片,姬放安抚道,「别怕,我在。」 乔泠之忍了许久的泪终是顺着眼角滑落,只是她浑身上下唯一一点温暖,姬放为了护她受了伤,可他仍在安抚她,她心中愧疚感油然而生,心情也复杂许多,她瞬间觉得自己自我安慰式逃避,是对姬放的不公平。 她的手攀上姬放的脖颈,见自己的头也安心放在他的胸前,低低应了声,「嗯。」 眼皮太重,今日所经歷的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沉沉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见天光,乔泠之睁眼,头有些痛,昨晚的事情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重演,她一下子弹坐起来,想要去寻找姬放的身影。 可是满屋里,不仅不是熟悉的屋子,也并不曾见到姬放,她心里一急,连鞋也来不及穿,就要往外面跑,可还没触及门扇,门就被人打开了,姬放换了身衣裳,手上端着一碗粥,站在她的面前。 见姬放眉一皱,他将粥放在桌上,转身将愣在原地的乔泠之横抱起,嘴里还责备道,「多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穿鞋。」 待乔泠之回神过来,已经坐回了床沿,她眼中包着眼泪,主动拉着姬放的手,道,「夫君。」她想说的话太多,突然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姬放就站在她跟前,鬼使神差地,乔泠之环保住姬放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腰间,又软软唤了句,「夫君。」 她语中带着酸楚与哽咽,叫人听之心颤,姬放知晓她是昨晚被吓到了,可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身子一僵,现在的他就像个木桩子。 他愣愣问道,「你腿不疼了?」 昨夜在她昏过去后,佑安去请了大夫来,乔泠之腿上的药还是他亲自上的。 乔泠之缓过来后,腿上真就疼了起来,但她顺着视线瞧见了姬放被白纱缠裹着的手掌,心里又是一酸,「你比我疼。」 饶是不碍于这些小伤小情的姬放,听她这样说,心内又是一股奇异滋生,他转身将桌上的小米粥端了过来,递到她面前,「将粥喝了。」 乔泠之乖巧地接过,小口小口送入口中,又听得姬放解释道,「昨夜出了事,那客栈再待不得,如今我们正在宋大人的别院中。」 昨晚连夜离开才是对的,既不会惹人注意,也可以很好地避开刺客之流,乔泠之点点头,「一切由夫君安排。」 只要确定锦绣坊背后的是林巡,剩下的事情就无需姬放坐守荆州了,「待你伤好一些,我们就启程回京。」 他们不能离京太久,这么些时日不露面,已经足够某些人起疑了。 可怎么瞧着姬放面上似有愧疚之色,乔泠之不由问道,「夫君怎么了?」 姬放顺势坐在床沿,与她并排,侧着身子看着她道,「回京后,我再陪你逛街。」 乔泠之一时惊讶,原来是为这件事情,这样的小事都能让他铭记分心了吗?她的唇蠕动几下,道,「不用的。」 可姬放并不如此想,「答应过你的,不会食言。」 望着他同时带着柔意与坚毅的眼角眉梢,还有那双深邃如浩瀚星辰的眼眸,乔泠之再一次陷入,这一次,她不愿意让自己走出来。 从初识,到任由自己陷入,似乎一切都很自然,是她不能逃避摆脱的,她很清晰地听见她内心的声音,他值得相信和依靠。 由此想,乔泠之的心内忽然松懈了许多,她眸似星月,粲然一笑,回道,「好。」 乔泠之修养了三天,这几天里,任安佑安经常见不到人,姬放也时常出门在外,她一个人无聊地度过了几天,然后终于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这一次,因为顾忌她腿上伤未完全好,马车行驶地并不快,慢悠悠又摇晃了两天两夜才抵拢京都。 而此时,相府上来了贵客。 赵舫闻得有人来报,忙赶去前厅迎接,贵客已经坐在上首,赵舫立时跪下行礼。 「太子殿下。」 上首正是当朝太子周延,他生得也是一副好容貌,只是多半被病气所侵蚀。 「赵先生请起。」 都说太子敬重姬相,为人也彬彬有礼,从他对待赵舫的态度就可看出。 第91页 周延说完没忍住咳了几声,他生来体弱,后来更是病弱不堪,日日吃药调养,因此身上时常带着股药味儿,面容更是不正常的白。 「姬相呢?孤回京就听说姬相称病不朝,只今日才得空亲自来看望。」太子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眼见着他的唿吸快了些。 姬放还未归府,太子就登门了,但是得了消息,今日他就会回来,赵舫镇定道,「相爷染了伤寒,一直不见好转,不宜出来接见,怕过了病气给殿下,特叫我出来赔礼。」 周延丝毫不介意,还摆手道,「无妨,我既来一趟,孤只在屏风后与他说两句就好了。」 「这」 赵舫还要推辞,可周延已经抬脚在前,要往镜花苑去了,赵舫跟在后边儿,心里这才有了焦灼之感,给小厮使了眼色,小厮就悄悄往另一条路去了。 姬相府不小,从前厅到镜花苑的距离对常人来说可能不算很远,可是对身虚体弱的周延来说,才走了一小段,就已经唿吸急促,赵舫见状,连忙越过他身边服侍的人上前去,劝道,「殿下坐下歇歇脚,迟一些过去也无妨的。」 周延应了,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歇息着,大概每走一段距离,周延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经过半个时辰之久,周延终于抵达镜花苑。 而赵舫则第一眼瞧见方才离开的小厮守在院中,并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上前来禀,「因相爷伤寒过重,为了不牵累夫人,已经搬去水月居暂住了。」 周延回头盯了一眼赵舫,赵舫神色不变,「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是我记错了,劳殿下白走这一趟,望勿怪罪,水月居离这儿不远,殿下随我来。」 无奈之下,周延只得跟着又辗转水月居。 应周延的话,他与姬放见面,中间隔了座屏风,有专人为周延抬来一张软凳,就坐于屏风前。 屏风内如期传出姬放因受风寒折磨而略微沙哑的声音,「臣不过是小病,怎劳太子殿下亲自来看?」 「应该的。」周延声音温润,「不知姬相究竟是何病患,竟拖累这么久也不曾见好,如此下去可不行。」 中间停顿片刻,周延又道,「孤知道一位大师,最擅长治这些奇病怪症,明日,孤就让他来一趟。」 「不必。」姬放拒绝。 「姬相不必客气。」周延也不相让,「此人姬相该也识得,宫中伴驾的柏松大师。」 屏风后久久不曾听姬放再说话,反倒是赵舫紧锁了眉头。 终于,姬放语气平稳,道,「那就试试。」 听他答应,周延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似是欣慰,他这才说起其他话题来,「相爷的婚宴孤错过了实在可惜,不知夫人在何处,孤也好见个礼。」 堂堂太子,竟然说要给臣子夫人见礼,可谓将自己放得太低了。 姬放语气不明道,「殿下何必介怀,臣妻性格内敛,羞于见人,待有机会了,臣再带她入宫参见。」 周延笑意不改,可扬起的嘴角边明显有了冰霜的痕迹,「孤与夫人在宫中也曾有过交情,想来她不会介意,姬相何不派人通传一声。」 说话间,又伴随了几声咳嗽,好不容易缓下来他又道,「或者,孤亲自去见也可以。」 第61章 你装得好像 周延明显已经有了逼迫的意味在其中, 但偏偏他说话说得很有风度,又一派谦和的模样,若是旁人指定瞧不出什么不妥, 但是这屋里都是双方信赖之人,听不懂是不可能的。 可姬放向来不吃别人威胁这一套,他轻声一笑,但被屏风遮挡住的面孔之上, 却没有半分笑意, 眼中甚至还凝上了一层冰霜, 「只要殿下能找到她。」 周延神思变转, 也意识到自己今日过于急切, 心急容易坏事儿, 于是他以笑掩饰方才的讪意, 「孤说笑的, 明日一早, 柏松大师就会登门。」 「佑安,送太子殿下。」姬放吩咐道。 将人送走,赵舫才越过屏风, 去见姬放,见姬放躺在床榻上,面色疲累却泛白, 又注意到他手上缠着白纱布,因送信回来的不曾说过他受伤, 心内担忧,问道,「爷受伤了?」 姬放摇头,「无碍。」 赵舫知道姬放的性格, 从不会将小伤放在眼里,想起方才周延说话的态度,他分析道,「我瞧着太子这次从江南回来,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的周延,每次见到姬放必然十分热情谦和,并且有拉拢依靠的意思,姬放也顺着他,对他与其他党派都不一样,可方才,他说起话来,听似软和,实际并不那么客气,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了什么别的主意。 姬放从床榻上翻身起来,理着压出褶皱的衣衫,道,「这位病太子,心思可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从一开始,姬放就不曾相信过他,他的转变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遂也并不惊讶,倒是他刻意问起乔泠之一事,让他耿耿于怀。 就在周延离开镜花苑去往水月居之后,乔泠之也回到了镜花苑,她一进院子,舒云与兰山就围了上来,见她腿脚不便,好是担忧责备又愧疚了一番,兰山经不得吓,眼泪都流了一半下来。 二人又伺候她舒舒服服梳洗了一番,乔泠之才全身心放松躺在了软榻上。 不一会儿,舒云拿了一卷画纸来,「夫人,这是二小姐派人送来的,说是与夫人的赌约。」 第92页 乔泠之连忙接过,突然去了一趟荆州,她险些忘了还有这一茬儿了,她迫不及待地将画纸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张美人图。 只不过画中美人,是她的母亲。 柳叶细眉,尖削小脸,小巧朱唇,只是,一双凤眼中,似乎缺少了什么,看起来黯淡无光,这张画像,给人的感觉是她的阴郁。 跟随着画中女子,乔泠之的眼眸也黯淡下来,她的心里更是一闷,这副画不是原画,应当是乔琬临摹的。 「她可有说什么?」乔泠之问道。 舒云如实答道,「二姑娘说什么,那幅画太大了她抠不下来,就只能自己临摹一张送来,除了这张画,她未曾发现其他的东西。」 乔泠之有些失望,难道她母亲真的什么东西也不曾被留下来吗?长宁伯当真如此心狠,既然不屑于她的母亲,为何又要娶她?传言他不是一个手段毒辣心思狠毒却不失才华的人吗?为何还会受徐家的威胁? 这其中迷雾太多,让她思索不出任何的头绪,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即便再艰难,也要探查出蛛丝马迹。 徐皇后,长宁伯,还有柏松大师,从前总是顾忌着,如今只想着无论是谁,只要能得到消息就行。 兰山来报,「相爷来了。」 乔泠之连忙将画像藏在身后的薄毯之下,然后由舒云扶着起身,只是还没等她起来,姬放已经进来,并且道,「无需起来。」 她腿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姬放时时记着,乔泠之先问道,「如何?太子可有起疑?」 「他既然来这一趟,就不会简单。」 也是,周延若是不起疑,就不会特意走着一趟。 姬放突然盯着乔泠之,也拢摄住她的视线,让乔泠之想移开也移开不得,他的眼里尽是探究,好一会儿才道,「你与太子,是何交情?」 这个问题,在去荆州的路上他问过,当初的乔泠之是敷衍而过,而现在她知道,她躲不过,只好如实道,「太子心好,时常去凤安宫请安也会与我玩笑几句,仅此而已。」 但姬放仍是不太相信,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深邃,似是要将她望穿,乔泠之衣袖之下的拳头紧握,强稳住心神,做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直至姬放将眼神中的疑窦消散。 就在这放松之际,姬放手一动,乔泠之也立马就瞧出来他想做什么,慌乱要去拦,可还是慢了一步,被她藏起来的画像已经到了姬放的手中。 在姬放进门的时候,就见她像是藏了东西,摊开画像一看,画技不够好,可却不能否认这画中女子的美貌,他瞥眼一瞧乔泠之,又与画像做对比,在有五六分相像的前提下,画中女子竟还要胜上两分,且胜在她的自带几分媚态之上。 姬放心内有了答案,道,「这是你母亲。」 乔泠之有些愣愣的,又听姬放道,「你们长得很像。」 可乔泠之却是一股伤怀从心中起,是长得像,可是却从未也不会有机会面对面站在一起。 「可我从未见过她。」 她的悲伤浓得甚至感染到了姬放周边,他鼻子翕动,忆起乔泠之曾经调查过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她母亲的事情竟还要偷偷摸摸调查。 在他印象中,乔泠之情绪外放的情形不多,他眉微紧,有些话想要说可是却又在犹豫该不该说。 他也有今天? 姬放只有将画像折好,递还给乔泠之,试图转移话题,「明日有客来,你记着准备准备。」 「谁?」乔泠之问。 「柏松大师。」 翌日,柏松大师来到姬相府,已经邻近晌午。 姬放因病重的缘故,躺在床上,由佑安将人领了进来,柏松大师进门后,还是先给姬放行了礼,才坐在下人摆在床榻边的座椅上。 他观察着姬放的神色,确实惨白,二人同时静默,只是互相望着,气氛诡异。 还是姬放玩笑道,「竟不知精通道术的大师,还会医术?」 「会一些,却不是正经大夫的路数,得太子殿下看重,才敢登相府的门,也是相爷不嫌弃。」柏松大师谦虚道。 柏松大师,他接触的也不算多,但是他却是一直坏自己的事情,遂姬放并不会小看他,且周延也才回京不久,他竟就搭上了周延,至于为何周延会举荐柏松大师为他瞧病,他还不可妄下定论,唯有言语上的试探。 「那大师可曾替太子看了?」 周延的身子,谁都知道,也许真的撑不过三十岁去。 柏松大师神色不变,极是淡然,「太子殿下的身体自有专人照料,贫道方才瞧了相爷面色,并未瞧出不妥。」 姬放却道,「大师果然说了实话。」 佑安以为他这是承认自己没病,若是叫柏松大师传进皇帝的耳中,不知道又是一场怎样的风波,遂他心中一急,就连柏松大师也意外,他这么轻易就松口了? 但是听得姬放下一句,他心道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姬放道,「大师医术不精,不给太子看病是对的。」 佑安心中偷笑,乔泠之刚好踏进屋内,听见了姬放所说的话,心内也暗道他说话不留情。 但好在柏松修养足够,依旧是笑眯眯的。 乔泠之进来,下人立刻也为她端来了一张圆凳,柏松起身给她行礼,唤道,「夫人。」 许久不见他,乔泠之心中感慨良多,但面上不显,「曾有缘在大街上和三殿下的选妃宴上见过大师。」 第93页 柏松点头,称是。 「相爷神色如此憔悴,当真没什么事儿吗?」乔泠之紧着眉问道,尽量表达出她对姬放的关心。 柏松大师无奈摇头,「确实是贫道医术拙劣,不能瞧出任何不妥,不过」他微停,视线落在乔泠之的腿上,道,「贫道倒是看出夫人似乎有伤在身。」 即便乔泠之已经很小心隐藏脚步的异样,可还是没逃过柏松大师的眼睛。 乔泠之吸了口气,道,「不小心在院子里绊了一跤,并不碍事。」 但柏松大师并没有就此收回视线,反而有一种意味深长在其中,叫她心下瞭然,他有事要与她说。 她暂且不能拒绝柏松大师,同时也不能叫姬放起疑,于是她道,「既如此,就不耽误大师的时间了,我替夫君送您出去。」 柏松大师颔首,先一步告辞出去。 而乔泠之看了姬放一眼,他装得很像,唇白脸白的,额上似乎还有汗珠,眼神更是布有血丝,若不是知道他不曾生病,她都信以为真了。 恰巧,姬放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乔泠之总觉得再看下去,她的那些小心思就会被看穿,她一笑,「我先去了,夫君好好休息。」 可就在乔泠之离开后,屋内的姬放终于没忍住一阵强烈咳嗽。 而另一边柏松大师正在水月居外等待着乔泠之,见乔泠之出来,一笑,继续往前走。 「大师有何见解?」乔泠之开门见山。 「夫人与相爷之间似乎缓和了不少。」柏松大师就像是拉家常一般。 从前他对乔泠之也算是十分看顾了,可他离开多年后突然回来却让她觉得,他变了,变得目的不再那么单纯,他入宫,一定也带着不一般的目的。 昨日周延突然到访相府,后又举荐一个皇帝宠信的道士来为姬放治病,让她不得不怀疑,难道柏松大师与周延早就相识? 她对柏松大师不敢如从前般信任,但是也不会忘记他对自己的提点之恩。 「皇后娘娘放弃了我,他对我自然就松懈了下来。」乔泠之将缘由都牵扯在徐皇后的身上。 提到徐皇后,柏松大师似乎眸色一黯,但只转瞬即逝,乔泠之向来擅长观察细微,她母亲之死与徐皇后有很大的牵连,而柏松大师又自称与她的母亲是很好的朋友,那他是不是肯定知道什么? 「大师呢,似乎与太子殿下交情匪浅?」 柏松大师笑笑,道,「姬相都不曾这样问我。」 看来她猜中了,「他不问,不代表不知道。」 下一刻,柏松大师就将笑意敛尽,「泠丫头,这一切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一直才会这般谨慎小心行事,那么,您现在是否可以将母亲的事情告知于我?」 「过几日,宫中会举宴,为太子与陈国襄王,希望夫人与相爷一同出席。」 他并不回答乔泠之的问题,而是没头脑地来这么一句,乔泠之微愣,然后只能目送柏松大师离开了相府。 舒云伴着乔泠之一起的,等人一离开,她就上前来搀扶着乔泠之,忍不住问一句,「夫人,柏松大师是何意思?」 乔泠之摇头,她也不是十分清楚,心里却大致有了猜测,这场宫宴不会简单,不然为何非要提醒她与姬放一起去?而且,她有强烈的预感,宫宴那晚,会让她更加接近母亲死亡的真相。 舒云的不解还有很多,只是她像乔泠之,心思缜密,性子也更加内敛小心,但她今日终是忍不住要问,「夫人,您真的相信大师的话吗?他真的知道关于先夫人的一切吗?」 舒云与兰山虽然都是乔泠之亲自挑选自小就在伯府替她打理合勤院的人,可是不一样的是,兰山是伯府的家生子,而舒云是七岁被卖入伯府的,她一直都比兰山更加敏锐,也更加沉稳,身契上说明她是贫农家的女儿,可乔泠之一直都觉得她不像,但也从来没有问过。 「你想说什么?」乔泠之问道。 舒云嘴唇蠕动两下,有些犹豫,道,「他只是夫人在万佛寺萍水相逢之人,却肯提点夫人,并且告知夫人先夫人是被人所害后故意消失好几年,如今又以柏松大师的身份入了宫,成了皇上身边最受宠的人,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我们都不曾得知,他却一见面就又用先夫人的事情来挟制夫人,他分明就不安好心。」 这一段分析,乔泠之都心里有数,可舒云还在继续说道,「徐家也并不是一直繁盛至今,据奴婢所知,先帝还在位时,对徐家早已生出戒心,有意打压,徐家后辈又都不成器,只有徐皇后被徐老太爷称过一句可成大事,夫人有没有想过,无论是从前的徐家还是现在的徐家都有不少敌人潜伏在周围,而柏松大师出现的时间未免过于微妙。」 「当然,夫人不在意徐家,奴婢同样不在意,只是怕夫人因此受人暗算,遭徐家连累。」 舒云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乔泠之都不免测过头去看她,在说番话的时候,舒云仿佛浑身上下都镀着一层光,她此刻哪里像是个伺候人的丫鬟?可她仍旧是在为乔泠之着想。 乔泠之道,「舒云,你说得都对,也做得对,可是为了母亲,我能选择的不多,即便他是骗我,我也并不会毫无防备的。」 舒云眼神一黯,但还是一笑答道,「嗯。」 第94页 她的不对劲,乔泠之注意到了,但眼下说这些并不安全,有脚步匆匆而来,乔泠之心里一跳。 是佑安,他神色焦灼,颤声道,「夫人,相爷发了高热,昏死过去了。」 什么? 乔泠之是一路小跑到水月居去的,一路上她都安慰着自己,姬放这样坚毅的人,怎么会轻易病倒呢?这也是她有史以来最为焦急的一次,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成为她夫君的男人。 可等她赶到水月居,掀开帘子进去见到姬放那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时,心尖颤动,疼意在心中蔓延。 原先冷静自持也不缺少意气沉着的人,如今像只受伤的老虎虚弱地躺在床上,额上细细密密的汗冒出,表现出他的难受,乔泠之倚着床榻边坐下,拿出手绢为他将细汗擦去。 「大夫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见府上的大夫来了,乔泠之连忙让出位置来,顺带退到屏风后问起佑安,「相爷怎么突然病重了?」 姬放突然重咳,然后昏死,佑安也是吓得丢了魂,从来也没见他如此过。 现在他说话都还有些没回过魂来,道,「属下也不知,昨夜还好好的,今日怎么说发热就发热了,肯定是这几日奔波劳累,心内又郁结凝滞,一下子全都迸发了。」 他们说话间,大夫已经把了脉,乔泠之回到床榻边,见大夫正拆开姬放手掌间的白纱布检查伤口,这不看还好,一看乔泠之就心惊胆颤。 那一抹刀痕深刻,并没有一丝结痂的迹象,反而已经开始化脓。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声音都有些折了。 大夫都皱了眉,道,「相爷手上这伤瞧着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不曾好生处理过,反倒是伤势越加严重了?」 乔泠之去看佑安,佑安心虚,讷讷道,「相爷说赶路要紧,回府后又一直在忙着,总说这点小伤不要紧,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这下乔泠之心内的愧疚更甚,眼泪珠子险些当着众人的面就落了下来,姬放的伤是为了救她,若不是因为她,那刺客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在她怔愣之际,大夫已经将药方开好,并且嘱咐着这几日的注意事项,乔泠之都一一记下了。 乔泠之一直在床榻边守了两个时辰,给他换了无数张冰毛巾,直到她自己累得伏在一边睡了过去。 姬放一直强撑着,直到打发了柏松大师,他才无意识昏了过去,再次醒来,他嘴里干涸,嗓子也火辣辣地疼,努力睁开眼,还混着些朦胧,头还有些疼,像是有虫子在其中钻来钻去。 他的手一动,却感觉到似乎有什么软绵绵温热热的东西缠在上头,他费力想举起来,却抬不起来,但是他眼往下一瞧,就看见了乔泠之趴在他身边睡着了,那他手上的,是她的手? 乔泠之睡得不沉,姬放稍微一动,她也有些意识清明了过来,她迷迷煳煳支起脑袋,对上姬放的视线,软声道,「夫君,你醒了?」 说完后,她像是又清醒了几分,这次加大了声量,还带着惊喜,「你醒啦。」 喜极而泣,憋了许久的眼泪在这个时刻,不自觉滚落,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姬放见她如此担心自己,心内居然是高兴,但她脸上滑落的眼泪实在刺眼,待他缓过些力气来,就抬起手,靠近她的脸庞,替她将残泪擦去,是温热的感觉。 乔泠之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连忙自己又抹了一把,随后起身,边走边道,「药熬好了会端上来,你睡了这许久,肯定渴了。」 说着,她已经递了杯热茶到姬放面前,而姬放平躺着,直勾勾看着她,「夫人打算让我这样喝?」 乔泠之有些窘迫,忙将茶杯放在一边,亲自上手,要将姬放扶起来半靠着,姬放也配合发力,两人间的距离突然拉近,姬放嘴角微勾。 待乔泠之再将茶水递过来,姬放虚弱道,「餵我。」 乔泠之: 若是寻常,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乔泠之必然会回怼,但是现下,他的病态实在让她心都软化,照着他的意思,顺势坐在床榻边,小心翼翼将茶杯递到他的嘴边。 姬放喝了几口,解了喉间干涸。 这时,佑安也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乔泠之又端过药碗,问道,「药也要我餵吗?」 佑安脸一红,心道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乐趣吗? 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事儿,乔泠之一定是故意的,姬放一窘,但瞧着乔泠之小得意的表情,他也坏心一起,回道,「夫人想怎么餵?」 佑安:这是什么人间疾苦,你们别餵了,都给我喝了算了。 他讪讪道,「属下还是先出去吧。」 乔泠之小脸微红,「看来你病已经好了大半。」 「嘶~」 姬放闷哼一声,让乔泠之心一慌,顾不得计较,忙问道,「哪里不舒服?」 不知何故,姬放的脑子一煳,做出了一件他觉得自己平生一定不会做,而且十分反感的事情,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 乔泠之: 第62章 下次不会了 还好乔泠之还不曾用膳, 否则非要尽数吐出来不可。 眼见着乔泠之脸色有些难看,看她更是嫌弃自己,姬放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有多尴尬, 他闭了闭眼,假装方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但是因为他的挪动,乔泠之的注意力又被他手上的伤所吸引。 第95页 想着他竟然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 乔泠之既是生气又是心酸, 方才的小插曲也就这样过去了。 「夫君, 还是先将药趁热喝了才是。」 说着, 她捻起勺子, 舀起一勺吹着, 然后就要往姬放的嘴里送。 姬放挣了眼, 很是听话的开始喝药, 若放在从前, 这一碗药不过是一口气的事,可现在他竟任由着她一口一口地喂,并且, 他很是享受。 等将药都餵完,佑安也将备好的热水抬了进来,见状, 乔泠之就要离开,却被姬放叫住。 姬放举起自己受伤的手, 无辜道,「我这样,夫人捨得让我自己擦身子?」 乔泠之随手一指佑安,「这不是有佑安伺候着吗?」 一记危险的眼神飞向正欲点头作答的佑安, 佑安登时改嘴,「夫人心细,还是夫人留下来照顾的好,属下先告退了。」 说罢,佑安快步离去,并不给乔泠之反驳的机会。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乔泠之心内才回归平静,并且一副壮士断腕的悲壮模样,道,「行,来吧。」 不就是擦身子吗?他们已是夫妻,比这亲密的举动都有了,还怕这简单的肌肤相接? 而姬放只觉她好笑又可爱,她这是将他看做勐虎了?可他还生着病,不至于这么猴急吧? 他方才喝了药,脑袋已经清明了很多,也不沉重疼痛了,他缓缓站起身来,伸展双臂,对着乔泠之道,「宽衣。」 因姬放本来就只穿了白色亵衣,遂她只需要替他脱掉一件,就可见他内里风光。 本来以为乔泠之会磨磨蹭蹭过来,再磨磨蹭蹭替他宽衣,但是这小女子却出乎了姬放的意料,她步履从容,走到他的身后,动作十分迅敏,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已经将他的亵衣取下,这下换姬放自己不冷静了,在她扒拉下自己裤子之前,忙道,「等等,擦上半身就够了。」 殊不知,故作镇静的面庞之下,乔泠之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乔泠之从盆中拧了帕子,替姬放一点一点擦拭起来,她用的力气小,姬放觉得她就像是在给自己挠痒痒一般,挠进了心里去。 擦完背部,乔泠之就需要转一面,免不得要与姬放面对面,好在姬放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她完全可以低垂着头,避免与他对视,只专心擦着身子,就像是在擦根身材好一点的木头? 虽然这样的比喻有些不对,姬放的身材确实比木头好上太多太多,但是乔泠之暂时想不出其他的了。 姬放就远没有那么清心寡欲了,乔泠之身上的香气隐约贯入他的鼻腔,并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唿吸自主急促起来。 乔泠之感觉到了,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三两下擦好,走至去将帕子拧干净,道,「夜已深,夫君好生歇息。」 说罢,就要离去。 姬放才将亵衣穿好,下意识将与他擦身而过的乔泠之拉住,「我回镜花苑,亦或你今夜留在水月居,选一个。」 乔泠之: 「你手受伤了,又才退了烧,我留在这儿怕是不妥。」 「无甚不妥。」 最后乔泠之无奈还是歇宿在了水月居,她不是说不过姬放,而是确实担心他夜半病情反覆。 她对于夫妻二人同榻而眠已经十分熟悉,等舒云将她的换洗衣物送来后,她梳洗完毕,却见姬放已经闭眼似是睡着了,于是她将灯盏熄灭,自觉地跨过姬放钻进里侧。 可刚躺下,身侧本该睡着的人却一翻身将她揽入怀中,她挣扎了两下,却听得姬放略微疲惫地道,「让我抱一抱,只是抱一抱。」 这一刻,黑夜中,姬放将他所有的疲累都尽数释放了出来,为了荆州节度使一事,姬放已经几天几夜不曾休息好了,且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亦是。乔泠之心尖一疼,身体也放松下来,任由他揽在怀里,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再醒来天已大亮。这一场发热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姬放手上的伤还需要好好养着。 可是姬放似乎并不是太在意他手上的伤,而是一心又投入处理事务上,也因为他的不在意,使他与乔泠之之间的相处又发生了新的改变。 经过那一晚和睦又不失亲切的安眠,两人心中早已发出的小芽成长了不少,乔泠之每日都要亲自检查并督促姬放换药吃药,姬放虽然面上不耐,可心里喜滋滋的,场面温馨不已。 这日,姬放下朝回来,直接回了镜花苑,乔泠之替他递上一盏茶,见他心情似乎放松了些许,问道,「宋大人的事情解决了?」 姬放点头,「嗯。」 乔泠之十分好奇,「幕后主使,恐不止荆州刺史。」 「嗯。」 乔泠之微恼,不再说话,冷着一张脸拿起方才还在看的书来。 见她突然安静,姬放瞥她一眼,却见她眉目凝霜,带着气,便问道,「怎么了?」 「嗯。」乔泠之只应一声,并不说其他。 姬放摸不着头脑,「嗯?」 「嗯。」毫无感情。 姬放干脆直接将她手上的书夺下,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道,「到底怎么了?」 乔泠之移开目光,意欲起身走开,却被同样站起身的姬放拉回揽住腰身,「你在闹脾气?」 「嗯。」 第96页 又是嗯,姬放绷不住了,语气恶狠狠的,「你再嗯一句试试?」 乔泠之轻哼一声道,「方才你不也是这么回我的吗?」 姬放终于明白其中关窍,原是为了这个,不免有些好笑,想着她能因为这样的小事情与他闹小脾气,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他低沉着声音,又带着些许温柔,「下次不会了。」 乔泠之这才消气,「你说的。」 「我说的。」姬放轻笑。 「对了。」姬放突然想起,「明日宫宴,你随我一起。」 乔泠之点头,她对宫宴的事情早已有了准备。 「你能把宋大人的事情从头到尾与我细说吗?」说完,乔泠之又觉得可能这有些为难姬放,又改口道,「或者你直接说这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也行。」 「沈相一党的人。」 「那岂不是他们自己把自己坑了?」乔泠之吃惊道。 这件事情是由方定州提起的头,为的是将姬放的得力助手掰去,可是却没料到,最后反是自己人被卷了进去,乔泠之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方定州究竟知不知晓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是他们自己人? 而此时,方定州一下朝就被沈相请去了沈相府之中。 沈相府书房中,气氛一片沉闷肃穆,屋内只有两个人,沈相与方定州,相较起来,沈相面色更阴沉,而方定州十分淡然。 他站在下首,拱手请罪,「这件事情是下官做的不够谨慎,定州任由相爷责罚。」 沈相双眼阴鸷望着不卑不亢的方定州,当初方定州提议要将此事栽赃在宋辉头上的时候,他是十分贊同的,只因方定州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只等周帝下旨定罪,他还暗暗夸赞过方定州心思缜密也够狠,可不曾想,竟被姬放将事态翻转,不仅没有将姬放拖下水,反而是他失了林巡这一大臂膀,眼下,荆州刺史一职已经落入姬相一党囊中,叫他怎么能不气? 方定州又道,「下官也不曾知道林巡竟也是我们的人,不然下官一定会再谨慎一些。」 沈相这是想出气也不能了,这是怪他不提前将事情说清楚?沈相哼笑,方定州倒是胆大,不知是仗着他对他的倚重,还是如今他驸马的身份? 正思索着,外头人报,「相爷,抚宁公主来了。」 沈相盯着方定州看,神色越发阴沉,方定州却始终低垂着脑袋,但站得笔直。 许久,沈相才终于道,「想来是寻你来的,快些随公主回去罢,下次办事可别再犯错了。」 「是,下官告辞。」 方定州与周易夏出了相府后直接登上回侯府的马车,周易夏才问道,「沈相可有为难你?」 方定州摇头,「你何必来这一趟。」 就算周易夏不来,他也能全身而退。 周易夏嘟囔道,「知道你本事大,可就是担心你。」 方定州眸一抬,与周易夏对视上,相顾无言,良久,方定州才缓声道,「明晚宫宴,少不得又要碰上安王妃,你可要去?若是不想」 还未说完,就被周易夏打断,「有什么想不想的,难不成我还要怕她吗?与她同生活在一片天空下也十几年了,难不成现在还要去死吗?」 她话说得有些激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垂了眼眸,低声道,「你放心,我没事,我早就想通了,为谁而活都不如为自己而活。」 方定州也有些恍神,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你这话,我从前仿佛也听人说过。」 不知为何,周易夏首先想到的就是乔泠之,上次在祁山公主举办的马球会上,方定州对乔泠之的态度似乎就不太一样,难道他们是相识? 这场宫宴是为了太子和襄王而设,周帝下旨让朝官携家眷相陪,这一晚上十分热闹。 距离上一次进宫,乔泠之记得,似乎是那场选妃宴,徐皇后也算是给了她些安心时日过。 因她本是凤安宫出去的,进宫总是免不得要先去凤安宫给徐皇后请安,只是她去时,凤安宫中已经有了许多人。 熟悉的面孔,乔琬,还有安王妃母女。 她不禁想,若是一会儿周易夏来了,场面会如何?思索间,她已经走上前去行礼,「皇后娘娘万福,安王妃。」 这里能让她行礼的,暂时也就这二位了。 徐皇后倒是一贯的平和,倒是安王妃,似乎不太瞧得上她,只是瞥了她一眼,她身边的周云珂十分知礼,她即便嫁给了辅国大将军之子,但身份上与乔泠之这个一品诰命比还是低了些。 周云珂朝她福身,「姬夫人。」 徐皇后的眼神似有若无飘向稳坐不欲动的乔琬,乔琬不是很情愿地起身行礼,乔泠之都一一颔首以示回应。 安王妃先发话,「姬夫人出嫁后倒是忙,我几次到凤安宫来请安,都不曾遇见呢。」 她话带讥讽,显然是在说她忘恩负义,有了好的归宿,就忘了是谁将她养大的。 这殿中,无人有帮她说话的意思,乔泠之也不恼,望了望上首的徐皇后,回道,「近来相爷染疾,我一直在伺候着,也怕进了宫将病气带给娘娘,这才有段日子不曾进宫。」 安王妃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周云珂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没有继续说些不恰当的话来。 乔琬说道,「眼瞧着姐姐是消瘦了不少,可是夫妻关系还没处理好?」 第97页 提起这话,徐皇后眼眸一抬,也想听听她怎么回答。 「妹妹还真是关心我啊,你放心,我们好得很。」她笑得太过温柔含情,在徐皇后看来却更像是装的。 不等乔琬继续嘀咕,徐皇后发话道,「如此甚好,本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话毕,殿外传来周易夏的声音,清脆干净,「娘娘就不担心我?」 徐皇后脸上露出笑容来,安王妃却是板着一张脸,周云珂依旧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乔琬没什么表示,静等着周易夏进来。 周易夏进来后,瞧见殿内人实在不少,将人都打量一圈,唯独在安王妃母女身上多凝了两眼,随后移开,笑着给徐皇后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又转向安王妃,道,「母亲与姐姐也在。」然而她只是颔首为礼。 徐皇后笑道,「如今京都里,谁不知道你与驸马二人琴瑟和鸣,本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王妃你说是吧?」 这话正刺痛着安王妃的心,周易夏与周云珂的婚事一对调,周易夏收穫了一个状元驸马,又与驸马夫妻恩爱,而周云珂呢?魏燕青对她不冷不热,平日里甚少与周云珂同房,并且还提过自己要前往西北军营为国家效劳,偏偏安王府早已没有以前的权势,在辅国大将军府中,她没有反驳的底气,与周易夏如今的安稳生活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因此,安王妃看周易夏的眼神更加不悦,可是徐皇后问她话,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她虽不待见周易夏,但还是会稍微做做样子,「是啊,这孩子能有如今的好姻缘,我这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周易夏嘴角的笑意凉了几分,乔泠之看在眼里。 安王妃似乎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从周易夏身上得到好处的机会,她道,「不过,你过得好了,可也不要忘记你姐姐,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也该时常去将军府瞧瞧你姐姐。」 周云珂面色微变,因为她与安王妃都知道,周易夏与魏燕青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不然徐皇后怎么会有赐婚二人的想法?只是这其中突然被周云珂插了一脚,一切都变了,遂安王妃定然觉得让周易夏去劝一劝魏燕青说不定管用。 但是周云珂却觉得如此十分没脸,这本该是自己屋里的事情,她本不愿输给周易夏,所以从小到大在任何事情上她都要做得比周易夏好,事实证明,她做到了,她名声远播,在贵女中,她与甫青时一样,是最出挑的。 可临到头来得知,皇帝竟想将她许配给荣安侯府里的一个庶子,而周易夏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嫁给大将军之子,她怎么甘心?恰此时周易夏犯了错,与左都御史家的姑娘起了龃龉,又被指责是她害得人家落马摔断了腿,她这才有了机会,让安王妃出面将婚事调转了过来,但怎么能料得到,她过得还是不如周易夏。 周易夏也领会到了安王妃话中的意思,周云珂与魏燕青感情不睦的事情她也有耳闻,而且,「听说魏大哥有征战沙场的心思,不知何时启程呢?」 这下换作安王妃母女脸色同时煞白,都不算好看,魏燕青竟连这样的事情都与周易夏说了? 安王妃强笑道,「既然你也知道了,你就该劝一劝你姐夫,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在读书上也颇有天赋,何不如就考个进士入朝为官也是一样的。」 周易夏冷声道,「这样的话,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做妹妹的来说,若是他不听还好,可若是听了,传出去,姐姐的脸该往哪里搁?」 听着好像是在为对方着想,可听在周云珂耳里,她就是在嘲笑自己,心里顿时有一股气,却又不能发出来。 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凝,这是人家的家事,乔琬和乔泠之都当个看客插不了手,也没有插手的意思,能打断的只有高位的徐皇后,徐皇后贊同道,「抚宁说得有道理,还是王妃你太着急了,这男儿志在四方,况且燕青本就出身武家,要投身入军也无可厚非,本宫瞧那孩子也是有本事的,说不准日后还能给云珂挣一个诰命回来呢。」 安王妃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已经隐忍许多,她瞧着上首的徐皇后,点了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可心里却在想着,她总是要找个机会,让徐皇后亲自出面将此事解决了。 「晚宴即将开始,且过去吧。」 徐皇后都如此说了,她们也只好跟随着一起过去,但乔泠之却道,「方才分开时相爷与我说,让我请了安先去永信殿外等一等他。」 「姬相与夫人当真是恩爱,驸马也在永信殿,不若我也随着夫人一同过去。」周易夏也道,她是不想与安王妃母女同行,真是浑身都不舒服。 徐皇后也不曾阻拦,让她们自去了。 待人都走了,周易夏与乔泠之并肩往永信殿去。 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周易夏心中的问题已经憋了许久,很是不畅快,干脆直接问道,「乔姐姐与驸马从前可认识?」 为了避免麻烦,乔泠之本想说不认识,可想一想,周易夏既然能这么问,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她若撒谎反而是欲盖弥彰,于是她点点头,「有过几面之缘,也说过几句话。」 但周易夏还是不太相信,「仅此而已?」 乔泠之脚步一停,周易夏也跟着停了下来,二人身子都侧了侧,面对面站着,「你们怎么了?」 第98页 周易夏撇开目光,「我们没怎么。」 「那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乔泠之疑惑,「我和他真就只见了几次面,并无其他交集,你何必如此?」 周易夏像是嘆了口气,她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不该,你何至于骗我呢。」 从她的身上,乔泠之感觉出,她与方定州似乎也并不如坊间传得那样恩爱和睦,却也不至于如先前她与姬放的境况,但是她一向不是喜欢管别人家事的,心里有数后也不再多说,所谓多说多错,周易夏能将亲情的事情想通,那么这件事情也为难不了她多久。 等她们行至永信殿,姬放与方定州也恰好从永信殿出来。 出了永信殿,二人站在一起,容貌十分相衬,都是能让人倾倒的俊朗容颜,二人面色平静,全然不像是两个不和党派的人走在一起,他们还在和气谈天。 方定州道,「荆州节度使一事是下官太过鲁莽,做事不够细緻,只听了别人的话,就上报了陛下,险些污了宋大人的清白,白白让姬相失去一只有力的臂膀,是下官的失误,还望相爷海涵。」 这话已然被乔泠之和周易夏听了去,方定州有稍许惊讶,没想到周易夏会来这边,而姬放则是直接伸出手,牵起乔泠之的纤纤玉手,将她牵至自己身边,道,「一切可好?」 乔泠之颔首。 而方定州则是问周易夏,「你怎么过来了?」 周易夏道,「听姬夫人要过来,想着你也在这边,便做个伴一起过了来。」 姬放这下没什么心思与方定州讨论先前的事情,回道,「事情已过,是非对错本相心中有数,侍郎不必道歉,宫宴要开始了,本相携夫人先过去了。」 这是根本没有要与他们同行的意思。 落在原地夫妇二人,周易夏望着姬放与乔泠之相携离去的背影,恍神道,「姬相似乎与我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方定州却眉目深沉看着她道,「那我呢?」 第63章 宫宴 已经走远后, 姬放才慢下脚步来,乔泠之问道,「不是着急去大殿吗?」 姬放步调悠闲, 语气轻飘道,「只是为了甩掉他们。」 一股甜蜜在乔泠之心内滋生,她低了头去瞧她与姬放交握的手,他们并没有任何人将二人之间的感情说清楚, 可却又都知道对方心思, 自然地靠近再靠近, 这一刻, 她是开心的, 在凉风月色下, 牵着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闲庭信步。 姬放也有此意, 在面对乔泠之时, 他总是会自然卸下防备,会想要暂且将一切的烦恼抛去,这个世界只有他与她二人, 连一向追求逻辑的他也说不出,为何独独她如此特别,能让他这样, 也正是这样潜移默化的改变,让他一点一点往里陷, 发觉的时候,已然出不去这片偶尔带刺的温柔乡了,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就如方定州夫妇所见, 常年冷面不近人情的姬相,也有温情的一幕。 宫宴在疏宴大殿举行,还未行至,就已经能感受到那边传来的热烈气氛,一排排一列列的烛火与宫灯将大殿映照得辉煌光亮,气势恢宏,殿外殿内都有着不少人。 姬放携着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就有许多人上前来问好,最为熟悉的也就是秦钧了。 秦钧一上前来,就盯着姬放与乔泠之二人牵着的手,戏嚯道,「哟,难得啊。」他看向姬放的眼神更加放肆些。 姬放不恼,睨了他一眼,「没事就让开。」 他说话已经算客气了,平日要事有人敢如此调侃他,他脸色必定会沉,但今日没有,大概是心情不错。 秦钧移开目光,落在乔泠之的身上,仔细看了看,她与姬放并不是装出来的。 「相爷的病痊癒了?」秦钧问道。 伤寒大致好了,手上的伤也只剩下疤痕还未消,姬放并未回答,倒是乔泠之回道,「一切都好,秦世子放心。」 宫宴就要开始,他们在外头也耽搁不得,说了两句,就都往殿内去,疏宴大殿,听名字就是个宽阔的大殿,最上首自然是至尊的座位,下边分列两席,一直排至殿门口,足可见今夜邀请了多少人。 依姬放的身份和官位,被安排在左列第三席的位置,右手边是沈相的席位,左右列首席理所应当是太子和襄王之位,与姬放正对着的是甫太傅一家。 他们才刚入席,就有宫人高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到,三皇子到。」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随后响起的是整齐划一的行礼声。 周帝与徐皇后走在前,周鸣跟在后面,众官跪拜,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随帝后受礼,这不由让徐皇后一党心内又高涨不少,而敬国公府则是心中暗恨。 周帝走到位置上坐下,才道,「诸位平身。」 他放眼望去,最醒目的位置上却空无一人,周帝锁了眉,问道,「太子与襄王呢?」显然是因为这二人比他还迟来而不高兴。 敬国公正要起身为太子开脱,却听得有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皇上勿怪,是本王在来的路上正巧碰见了太子殿下,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这才耽误了时间。」是襄王。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刚进殿的周延与襄王身上,周延不必说,披着披风,脸色一片煞白虚弱,而襄王,带着银白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了张嘴在外面,他身材颀长,身姿俊美,一身气度不凡,倒叫人不能小看。 第99页 他是替陈国来说和的,如今两国达成一致,陈国提出了优渥的条件,才喊停了战事,大周上下都将襄王当做贵客,周帝心有不满却也不显。 周延当即请罪,「是儿臣来迟,任由父皇处罚。」 周帝却任意摆手,「快些入座。」 待二人入席,自有歌舞伎鱼贯而入开始表演,殿中气氛一下子又火热升腾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乔泠之的错觉,她方才感受到了两道视线,一道来自周延,另一道,似乎是襄王? 她与襄王素昧平生,看她做什么? 「在看什么?」姬放问。 乔泠之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姬放也感知到周延的视线时不时就落在乔泠之的身上,于是他夹了块吃的,放进乔泠之的碗碟中,状似无意地与周延对视一眼。 注意到的乔泠之觉得他有些幼稚,道,「你还不如直接餵我一口,说不准更能膈应人。」 她本是调侃,却不想姬放却听出了其他意思,「不是说没什么交集,如今倒自己承认了。」 乔泠之: 「你与襄王可有过节?」乔泠之问道。 她突然转移话题,姬放也回答她,「没有。」又道,「怎么了?」 「总觉得他心怀不善。」 乔泠之说完,姬放也刻意去瞧了一眼对面首座的襄王,襄王只顾着与上首的皇帝应酬,暂且未注意到他。 而乔泠之如今又在看,柏松大师在何处?他不是一直跟在周帝身边的吗?怎么今日还未瞧见人? 正想着呢,听上首周帝问道,「如今这人王爷也见到了,可有确定何时启程回陈国?」 赶客之意明显,徐皇后又补了一句,「陛下的意思,大概是王爷出来许久,怕鹤山在王府里等急了。」 他从陈国来,已经逗留了三月之久。 面具之下的表情看不见,也不知晓襄王如今是何神态,只见嘴角一弯,道,「本王前不久才修书一封回去,王妃还让本王留在这儿多照看照看太子呢。」 鹤山是否如此说过他们未可得知,也许这都是襄王自己编的,但是又无人能反驳,除了他口中的太子。 而周帝此刻也转头看着底下坐着的周延,他什么也不曾说,但一双眼充满着审视。 周延不适时地咳嗽两声,以手捂住嘴,道,「孤一切都好,劳皇姐挂心。」 襄王又接着道,「本王不是第一次来大周,但却是第一次有闲暇时间在大周京都住上这许久,许多地方都还没有玩够,陛下应该不介意本王再住上些时日吧?」 他都这样说了,周帝自然无话可说,且他被襄王的厚脸皮整得不想说话,还是徐皇后为了避免尴尬,缓和道,「自是不介意的,只要两国安定,王爷就是住上一两年,陛下与本宫也是欢迎之至的。」 虞贵妃却也来接上一句,「可不兴住这么久,难不成要让长公主在陈国独守空闺吗?」 徐皇后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凝了虞贵妃一眼,虞贵妃依旧笑着,还更偏着身子往周帝身边凑,「陛下说是也不是?亦或是将鹤山接回京都住上一阵子,才好。」 周帝虽然喜欢周鸣更胜过周延,可对膝下几个公主却是一视同仁,对鹤山公主这个早就远嫁和亲的女儿,更多一分怜惜,听虞贵妃这么说,他不免做出几分伤怀的模样,道,「贵妃此言,合朕心意,什么时候襄王将鹤山一同带来?」 襄王眼神一闪,自饮了一杯酒,「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乔泠之有些想笑,好在忍住了,但她身边挨着的姬放可不会错过,侧头问她,「又怎么了?」 乔泠之只是摇头,让姬放有些小闷。 这时,柏松大师不知从哪个门进了来,朝着上首一拜,然后道,「陛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周帝面上的笑容终于多出了几分真实,朝一旁站得笔直的裴和使了个眼色,裴和领会,高声宣告,「长河水畔处,预备了烟火,请诸位前去观赏。」 一时殿中也热闹了起来,待周帝徐皇后虞贵妃等贵人先出殿,众大臣们才絮絮跟上。 周帝与徐皇后走在最前头,可徐皇后却揉着太阳穴道,「陛下,臣妾忽然头疼,想先歇息片刻,让虞贵妃先陪您一起过去吧。」 见她说不舒服,周帝忙问,「可要宣太医来看?」 徐皇后摇头,「都是老毛病了,歇一歇就好了。」 见徐皇后离开,乔泠之心内还未有其他想法,直到安王妃也悄悄放慢脚步,然后随着徐皇后离开的方向而去,她才觉得不对。 她只能对姬放道,「夫君,我走得有些累了,想歇息片刻。」 姬放道,「我陪你一路。」 「不用,若叫陛下知道该不高兴的,我一会儿就跟上。」 姬放心知乔泠之绝不是单纯的歇息,可正当他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柏松大师却回头问道,「姬相的病可痊癒了?」 他这一问,自然也引起了周帝的注意,乔泠之趁机先放缓了脚步,姬放只得去应付人,来不及管她。 她带着舒云,舒云问道,「姑娘这是去做什么?」 乔泠之一边往徐皇后与安王妃离去的方向赶,一边回答道,「徐皇后与安王妃行事怪异,想必不简单。」 她的心内那股强烈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她母亲之死,今夜她将会得到些许线索。 第100页 徐皇后到了一座灯火幽微的宫苑不久,安王妃也抵达,徐皇后直接问道,语气淡漠无比,「究竟有何事?非要在今夜与本宫说?」 安王妃是一脸谄媚的笑,还像从前需要巴结徐皇后一般,道,「娘娘也知道,珂儿自嫁入将军府,过得并不算好。」 「哪里不好?将军府上下对她都算善待,婆母也不曾为难。」徐皇后眼神一瞥,「不过就是燕青不常与她歇宿一处罢了。」 安王妃被她一通抢白,脸色讪讪,嘆道,「这夫妻间若是相处得不和睦才正是难题啊。」 「说来说去都是云珂自己不争气罢了,难不成本宫还能强按着燕青的头,叫他睡在云珂房中?」徐皇后已然十分不耐,在众人面前她可以对安王妃好脸色给她面子,可她若是得寸进尺 「娘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安王妃不满,「您是堂堂皇后,左右不了爷们儿家的,难不成还不能与魏夫人说上两句吗?当儿子的总不至于不听长辈的话。」 「那何不如你亲自去说?」徐皇后反问。 安王妃知晓徐皇后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帮周云珂,可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小事,可是对于她这个做母亲的来说,却是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若是她去说有用又何必再来求徐皇后? 于是安王妃说话的语气中不免有些怨怼,「我若是不曾试过,也不会求到您跟前来了,您也知道,自王爷重伤过世后,安王府就已经开始败落,如今不过靠我一介妇人撑着,别人愿意给我个面子,是人家的情面,可我这面子,是半点儿也不好使的。」 徐皇后不曾打断她,也不曾接话,但面色已然沉了下去,安王妃的意思她早就明白了,可她何必为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人去得罪魏家呢? 安王妃觍着脸,将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遂还请娘娘看在这么些年来你我的交情,替云珂出这一次的头。」 可徐皇后直接拒绝,「这婚事是你千方百计不惜伤了抚宁的心也要抢来的,如今是什么境况,也该自己担着。」 见她如此不留情面,安王妃也着实恼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帮了?」 她语气实在不好,徐皇后斜睨了她一眼,这一眼如有万千寒冰在其中,安王妃是个色厉内荏的,狠狠颤动了身子,但为了她的女儿,还是说道,「娘娘不要忘了,您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的。」 徐皇后的眼里瞬间多了戾气,「本宫这些年帮你的还不够?若是没有本宫,你以为安王府能安稳到今日?云珂能嫁入魏家?抚宁能受陛下爱护宠爱至今?」 「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安王妃声调都高了,但碍于徐皇后如今势大,她心内还是有些虚,又压低了声音,「你明明知道我希望你将云珂养在身边,可你偏偏选择了周易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吗?」 「当初我替你成了事儿,解决了徐尽欢那么大一个麻烦,这些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若是我将这件事情告知乔泠之,她会如何?」安王妃也渐渐阴险起来。 徐尽欢?躲在黑暗角落中偷听的乔泠之心中一跳,这是她母亲的名字,她知道徐皇后必然在她母亲之死中扮有一角,却不想安王妃也牵扯在其中。 徐皇后似是也被安王妃的话所刺激,但她不曾声嘶,反而是冷笑着,道,「替本宫解决大麻烦?你扪心自问,真的是替本宫吗?你早就得知徐尽欢的身份了不是吗?你怕她威胁你安王妃的身份,才迫不及待想除掉她不是吗?本宫不过是顺便递给了你一根枝桠,你顺势而上罢了,你若想将这件事情告诉阿泠,尽管去说,看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安王妃被徐皇后的气势逼退一步,她知道,徐皇后能以二嫁之身在皇后之位上稳坐这么多年,凭藉的可不只是雍容大度,她一直都是个善于谋算心机深沉且聪慧的女子,自上了她这条船,就再也别想将自己撇干净,半晌,她也只是唇微颤抖,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乔泠之早已捂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出声叫人发现了,她为了挤进这狭小的洞中来偷听,还特地将舒云留在外头望风。 话听到此处,已经足够了,乔泠之又悄悄挪动身子,直到离开那危险地带,舒云见她安然出来才算放下了心,扶着失魂落魄的乔泠之,道,「夫人,我们得赶紧刚过去了,不然相爷怕是要起疑的。」 殊不知,乔泠之提前离开,漏听了十分重要消息。 见安王妃答不出话来,徐皇后哼笑一声,走近一手搭在安王妃的肩上,道,「即便抚宁不是你的孩子,也至少是安王血脉,只因你不得安王真心,便要在他死后,苛待他生前最宠爱的女儿,百年之后,泉下的安王怕是不愿意见你。」 说完,不顾安王妃是何神色,徐皇后带着人自行离去了,留安王妃一人在原地恍着神,一向要强刻薄的安王妃,竟在此时落下一行清泪来,仔细看来,除去岁月的痕迹,安王妃曾也是一位美人。 短短片刻,安王妃眸中神色,由恍惚失神变为黯然伤神,又转为尖锐恨意,最后,她抬手将脸上的泪一抹,昂首离开了。 而当乔泠之她们正要往长河水畔赶过去,回头就撞见了周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裴和,二人皆是吓了一跳,也不知方才她偷听的事情有没有被看见。 第101页 还是裴和先行礼,问道,「姬夫人怎么在此处?」 裴和人如其名,温和有礼,长相清隽,虽比不得姬放秦钧那类谪仙之貌,却也是美男子一个,这让人不免惋惜,他是宫人之身。 从前,乔泠之与裴和的交集也不多,只知道他是个极好的人,对谁都彬彬有礼,不曾因为自己是周帝的身边人而傲慢无礼。 乔泠之颔首,「方才脚累,便停下来歇息片刻,如今正要往前边儿去呢,裴总管呢,怎么没有陪在陛下身边?」 裴和一笑,他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对,回道,「皇后娘娘也是许久未归,陛下担心,特让奴才前来寻一寻。」 但乔泠之分明瞧见,裴和往方才她藏身偷听的地方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周帝身边的人,自然也会帮着徐皇后,只要待会裴和找到徐皇后,就会明白她如今所为何意,届时 很是不巧,就这么片刻的耽误,徐皇后已经出了宫苑,往这个方向而来,见乔泠之与裴和在一处,徐皇后心里一凛,面上却不显,走了过去。 乔泠之三人皆行了礼。 徐皇后让他们免了礼,问道,「你们怎么在此处?」 正当乔泠之以为裴和一定会如实说的时候,裴和却道,「奴才从长河水畔而来,奉陛下之命来寻娘娘,在前边儿银星宫时碰见了姬夫人,便走在了一道,不想在这儿遇上了娘娘。」 乔泠之有些惊讶,银星宫离此处还有段距离,且要拐上几个弯,裴和如此说,分明是在帮她洗脱嫌疑,可是,为何? 但此刻并不是她去纠结这些的时候,徐皇后还在打量她,她尽量稳住心神,脸上挂着笑。 裴和是周帝的人,深受信任,他说的话,徐皇后会信,因为裴和没有帮乔泠之的理由。 「娘娘快些过去罢,不等到娘娘,陛下不肯让人放烟火呢。」裴和又道。 而乔泠之如从前伺候徐皇后般,接过荷青手中徐皇后的手臂,扶着她,徐皇后默许了,一行人才往长河水畔去。 一路上,乔泠之都在思索为何裴和会相帮,难不成是姬放与他曾交好过?可也不至于,他毕竟是忠心周帝的人,恐怕防着他们还差不多。 不等她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已经到长河水畔了,可是却遍找不见姬放人影。 倒是柏松大师走到她身边来,并且一指,「别找了,姬相方才往那边去了。」 乔泠之顺着方向一看,只有宫人。 「柏松大师特意嘱咐我今夜参加宫宴,不知究竟有何见解?」 柏松大师不明一笑,「难道方才你不曾得知什么?」 乔泠之瞳孔瑟缩,原来方才她所见徐皇后与安王妃的对话,都是他安排的吗?他果真清楚一切内情? 「你还知道什么?」乔泠之焦急又小声问道,只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 柏松大师仍然是笑,这副笑容传递给乔泠之的信息,是他什么都知道,可很快乔泠之就冷静了下来,他曾说过和她的母亲是好朋友,可既然是好朋友,又知道一切,他为何什么也不做? 她问道,「你当真知道一切?」 「你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不敢信,若真是很要好的朋友,你为何可以知道一切却从不肯与我全盘拖出,我不求你会替我母亲报仇,可至少让我知道真相,我自己来。」 下一刻,烟火窜上天,艷光四溅,很是漂亮,人人的目光都在空中的烟火之色上,周围更是吵闹得不像话,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可柏松大师却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曾替她报仇?」 第64章 你还是不信我 因柏松大师说话时冷了声音, 言语中的严肃之意顿升,叫乔泠之有片刻的愣神,烟花一簇簇升天绽放, 乔泠之仰头看着,眼里映满了五彩斑斓。 而柏松大师将情绪安稳下来后,长吁了口气,然后才道, 「我知道你母亲之死的全貌, 可有些事情我也仍在探查之中。」 乔泠之的目光在烟火之上, 可是一颗心却悬挂在柏松大师所说的话上, 「还有什么事?」 柏松大师却摇摇头, 「事情尚未明确, 我不便与你说。」 说罢, 周帝转头来唤他, 「大师, 今夜星光明灿,你来给朕瞧一瞧,近日的气运。」 没再理会乔泠之, 柏松大师朝周帝而去。 而乔泠之低垂下头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陷入深思, 还是舒云碰了碰她,问道, 「夫人,相爷还不曾回来,我们不去找一找吗?」 于是渐渐退出人群,朝着方才柏松为她指的方向, 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周帝身边围着一堆的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什么人不在了,姬放呢,他去做什么了? 走至一半,乔泠之却对舒云说,「你就在这边,我过去看看。」 心里仿佛知道,姬放现在也许并不是一个人。 舒云担忧,但还是听了话留在原地。 乔泠之脚步放得很慢,这条路通向一片小竹林,这样的地方,又是夜晚,倒很适合幽会? 她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可是她错了,人群之中,周延就没有错过她,也不知他是怎么绕开舒云的视线,走至乔泠之的身后,一句话将她向前去的脚步拦截住。 周延道,「别过去,你不会想要看到的。」 乔泠之直愣愣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片刻后,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行礼,「太子殿下。」 第102页 「得知父皇赐婚你与姬相时,孤是想赶回京都来的,只可惜孤身子太弱,身边伺候的人都不许。」周延强忍着咳嗽的冲动道。 乔泠之默默后退一步,福身道,「太子殿下身子不好,确实不宜奔波。」 周延却盯着乔泠之,目光如炬,竟隐含相思之情,「可孤想见你。」 乔泠之的眼神不自然地闪躲着,只道,「殿下慎言,我如今已为人妇。」 周延对自己不一样的情感,乔泠之早就感受到了,只不过在她看来,周延对自己只是依赖,因她曾照顾他。 周延心里一痛,连带着咳嗽声也根本停不下来,他身边常年服侍的人,如今一个也没瞧见,乔泠之也碍于男女大防不便上前去。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会儿,周延声音已带沙哑,眼周也红了,「我知你并非自愿,他对你不好。」 话说得急,连孤也忘了称,「阿泠,我可以」 似乎知道他下一刻将要说出什么话,乔泠之连忙高声打断,「太子殿下。」 周延住了口,望着她,她又福一身,「殿下,他对我好不好,是我与他夫妻二人间的事,本不劳殿下惦念,更何况,他对我很好。」 周延怎么会相信呢,「那日孤亲登相府想见一见你,姬相竟百般阻拦,你从嫁入相府后的种种事情孤都听说了,他分明」 「太子殿下。」 蓦地,姬放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竹林里传来,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从没有光影的黑暗中现身,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人,乔泠之看去,是甫青时。 此刻甫青时朝她微微一笑,眼里似乎还有淡淡挑衅的意思,方才姬放离开长河水畔,是和甫青时单独待在一起,在小竹林里? 乔泠之还算通透,可虽然知晓甫青时本就不像是她面上看去的那么光明磊落,但见他们站在一起,她心中还是不那么舒服。 姬放很快走到乔泠之的身边,与甫青时暂时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将乔泠之半掩在身后,又与周延说话,「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不如当面与臣说,我家夫人心思细腻,容易多想。」 周延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甫青时赶过来也与他行了礼,周延看了眼甫青时,便道,「可姬相与甫姑娘单独相处,难道不更让姬夫人多想吗?」 姬放不经意间将乔泠之的手握住,乔泠之猜,这应该是他先让她不要误会的意思,但是,她本来也没有要误会,能被人在意的感觉,还挺不错。 甫青时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的小动作,原先脸上的笑意也就淡了下去,主动开口解释道,「殿下误会了,臣女与相爷不过是许久未见,有两句话要说罢了,也是想着姬夫人为人大度不会介意,才藉以今日的机会。」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心中自有想法,在周延看来,姬放已经是个对乔泠之极为不好极为不屑的人,如今又被他亲眼见证,与甫青时孤男寡女单独说话,他心内不忿,表现出来就又是一阵勐烈的咳嗽,舒云听见动静也早已过了来,见这边的情形有些惊住,怎么这么多人? 「不管怎么说,甫姑娘未出阁,而姬相已娶妻,即便是阿泠再大度,若传了出去,你们二人私下独处,恐怕对谁都不好。」周延说话开始费力,脸色也不是很好,但语气上是寸步都不相让。 他们可没见过一向谦和的太子殿下如此咄咄逼人过,甫青时斜瞥了一眼乔泠之,目光在她与周延之间流转。 姬放牵着乔泠之的手也有意识紧了紧,乔泠之手上一疼,瞪了一眼他,可他恍若未见。 可没想到佑安从哪里钻出来,说道,「殿下误会了,并非二人独处,还有属下呢。」 周延: 场面突然尴尬沉默,这个时候只有乔泠之出来打圆场,不然扯多久似乎都扯不清楚。 「今日也只有我们几人看见,且都是自己人,总不会有人说出去的,下次注意些就是了,殿下说呢?」乔泠之对周延笑得得体温婉,因此手上又是一疼。 周延似乎在心内做了一场斗争,看乔泠之的眼神都透露着疼惜,妥协道,「罢了,烟火快要放完,若再不回去,父皇怕是要寻人了。」 周延率先离开,才走不了几步,就有宫人将他搀扶着,瞧着他萧瑟的背影,因咳嗽一阵颤动,叫人看了都不免想到关于他的断言,实不忍心。 甫青时也不多留,说了句告辞,就先行一步。 佑安与舒云落后两步走在后面,乔泠之一把甩开姬放的手,自己揉了揉,方才被他捏痛了,她故作随意地问道,「方才你与甫姑娘说什么了?」 原先姬放是不希望乔泠之误会的,可现在听她语气,是真的没有误会,他心内又有些不得劲,若是换作其他家的娘子发现夫君与其他女子独处,还会如此淡定吗? 「没什么。」他用着乔泠之一贯说话的语气。 「哦。」乔泠之走着路,一面抬起脚踹起地上的碎石子。 哦?姬放有些不高兴,阴沉着脸不肯说话,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长河水畔,烟火已放完,只残余空气中火药的气味。 不知是不是方才柏松大师为周帝算气运哄得了他开心,周帝一时兴起,直接下令命宫人在这长河水畔边的各个亭中布置了席面,既可赏月色,又可赏水上歌舞,直称妙哉。 周帝,徐皇后,虞贵妃,太子三皇子还有襄王在一亭之中,又格外请了方定州夫妇作陪,其余的各坐各的,哪里有位置坐哪里,但却成了男女分席。 第103页 乔泠之交好的夫人没几位,因她外出会宴本就少,如今可能是一个能做伴的也没有,可姬放就不一样了,因他身份想与他同席的可不少,看过去,他与秦钧,林崇弘等人坐在一席,还有沈相? 最后挑来挑去,乔泠之干脆走到一个无人的亭子坐下,这里并未设席,她只是不想见到祁山公主乔琬虞芊然一类人的面孔罢了,难免又是一番口舌之争,当真累人。 这长河水畔也算是这诺大的皇宫中很有特色和风情的一处地方了,一条长河,通向城外,而这一段周围建了长廊,将其围绕成方形,而长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设一亭,河上正中间有一大台子,方才的烟火便是从这儿绽放,如今已换成了歌舞伎在上面表演着。 这么多人,少了她一个不在其列,想必不会有人发现,就是姬放,如今也该在与人应酬,不会思及她吧。 「舒云,去取一杯热茶来。」 「是。」 耳边仍然是众人说话的喧闹声,可她鼻间沁入由水面升腾而上的凉意,倒叫她的心境平復了不少,至少有了闲暇心思来復想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从徐皇后与安王妃的对话中听来,安王妃究竟在她母亲之死中担任了什么角色?什么叫发现了她母亲的身份,徐氏之女,还需要质疑吗?能威胁到安王妃的王妃之位,难不成母亲与安王还曾有过什么纠葛吗? 这一切都叫她头疼不已,事到如今,她竟连母亲身上的疑团都不曾察觉,徐皇后长宁伯也是好心思,将这一切都从她身边抹去,又叫她困于其中,柏松大师呢,他又究竟是何人,若真是母亲身边的人,那为何徐皇后初见他时识不得他?都说徐皇后与她母亲姐妹情谊深厚不是吗? 乔泠之想一条条思虑清楚,可似乎想着想着,这一切又要搅在一起了,她努力将脑中这一团毛线球理清楚,既然柏松大师不愿意告诉她,那么她只有亲自动手了,无论是用什么办法。 啪的一声,是杯盏打碎的声音,随后舒云告罪的声音传入乔泠之耳中。 「王爷恕罪,是奴婢不小心。」 乔泠之的思绪被打断,抬头循声望去,舒云正跪于地上请罪,而她面前站的是襄王? 她连忙起身走过去,「襄王殿下。」 先与襄王行了礼,乔泠之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舒云答道,「奴婢失手不小心用热茶泼脏了襄王的衣裳。」 乔泠之又福一身,「舒云是臣妇的丫头,如今莽撞弄脏了王爷的衣裳,臣妇在这儿先给王爷赔个不是,还是先让人带王爷去更衣吧。」 她正要叫人来,却被襄王一个手势止住,银白的面具不带任何温度,可后面的那张脸却有,襄王一双鹰眼锐利扫射在乔泠之的身上,「这位便是姬相夫人罢,早听说姬相娶亲,本王却未来得及参加婚宴。」 他的眼神,让乔泠之觉得他肯定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而这场冲撞意外也并非意外,只是她不明白,襄王为何盯上她? 但她还是有礼一笑,「正是,臣妇有礼了。」 「夫人怎么一人独坐于此?」 「吹吹风罢了,正准备回去呢。」她只想摆脱襄王,道,「王爷还是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莫在陛下面前失了礼,臣妇先告退了。」 舒云也连忙从地上站起来,预备跟随乔泠之一起离去。 而襄王看出了她躲避的心思,大跨一步拦在乔泠之的身前,叫她不得不后退一步,疑惑问道,「王爷这是?」 舒云此刻心内更是忐忑,实在不知这位王爷要做什么,又怕是因为自己冲撞了贵人而使乔泠之惹上麻烦。 襄王的眼神不在乔泠之的身上,而是看向被茶水弄脏的那一角衣物,他声音冷冰冰,「夫人就打算这样走了?」 乔泠之保持着良好的修养,「那王爷想如何?」 莫不是还要让她赔一身衣裳吗? 谁知襄王的眼神透过乔泠之,看向了她身后的舒云,嘴角邪邪一勾,「若夫人真觉得抱歉,就让这丫头亲自偿还即可。」 舒云勐地一抬头,此刻已经忘了尊卑,难以置信地望着襄王,眼里还有惊慌之色。 乔泠之也是同样的震惊,他竟是冲着舒云来的?她尽力维持着神态,「王爷真是说笑了,我这丫头笨手粗脚,还是不要再给王爷添麻烦了。」 襄王分毫不退让,「恰好本王就喜欢这样的。」 乔泠之回头看了一眼舒云,眼神示意她是否与襄王有过交集,舒云摇了摇头,眼神里也尽是疑惑。 「先不提舒云是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如同我的姐妹一般,若将舒云就这样给了王爷,怕是鹤山公主知道了,会不高兴,届时,恐怕陛下也会对相府心生不满。」 她不知道襄王与鹤山公主之间究竟关系如何,可既然他表现出来的是夫妻恩爱,那么他就不能自己戳破自己,更何况她还将周帝搬了出来,襄王但凡有些顾忌,都不该在宫宴上,向她索要婢女。 可襄王听后,并没有半分畏惧,甚至从他的视线中,乔泠之感受到了兴致,可他终究是作罢了,只道一句,「姬夫人口齿伶俐。」就走了。 顿时,主僕二人长舒了口气,因怕襄王再次回来找麻烦,乔泠之不便一个人躲在这小亭之中,带着舒云还是预备寻一个没有熟人的亭子去坐下,可事不如她愿,远远就瞧见有宫人朝她而来,走近一瞧似乎是祁山公主身边的人。 第104页 「姬夫人,公主请您过去坐。」 即便乔泠之不愿意,可公主都亲自来请了,实在是推脱不得,她只有过去了。说来也奇怪,周帝让方定州夫妇作陪,竟没让祁山公主过去? 因虞贵妃盛宠的缘故,祁山公主向来是受尽宠爱的,从她所嫁之人就知晓了。 祁山公主对她倒是温和,见她来,忙招唿她坐下,这一桌上,还有乔琬虞芊然等人,甫青时竟也在。 「若不是青时眼尖,本宫都不曾注意到阿泠你还落单呢。」祁山公主笑说道。 原是甫青时,乔泠之心里就有数了,自上一次在醉仙楼,她就已经知道了甫青时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甫青时也一脸柔和笑意,道,「夫人安好。」 虞芊然十分不屑,直接起身道,「忽然觉得空气都闷了不少,我去外边儿走走。」 与她比起来,乔琬都显得有礼貌多了,乔泠之有感知,或许是徐皇后教导过她了,她虽然与自己仍然不对付,可也稳重了许多,至少有祁山公主在,她不曾主动发难了。 「近来姬相可是破获一桩大案,本宫在此祝贺。」说着,祁山公主举起酒杯,乔泠之也忙给自己添了一杯,与她一碰。 「臣妇替相爷谢过。」 乔泠之心中奇异之感愈盛,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祁山公主对她的夫君似乎也很关心? 因乔琬安分了许多,这一晚上倒也没有其余的事情发生,很快这场宫宴就结束了,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候。 姬放今夜喝了酒,而且不少,他一向克制,为何今日似乎有意放纵,但还好,他还能自己走稳路,意识也还在。 他负手在后,比乔泠之快了半步,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他似乎有心事。 直到出了宫,要上马车了,姬放却来了一句,「我骑马。」 这一刻,乔泠之甚至觉得他在怄气,忍耐着劝解道,「你喝了酒,还是坐马车的好。」 谁知姬放不听,「我不怕。」 「不行。」 「要。」姬放似与她槓上了。 乔泠之脾气一上来,从背后推着姬放走到马车旁,语气果决,「我说不行,上车。」 姬放一愣神,下一刻果真乖乖上了马车。 身后的佑安悄悄与舒云嘀咕道,「爷真听夫人的话。」 乔泠之随后上的马车,一进去便见姬放似乎黑着脸,心道这人怎么了?她都还没因为他与甫青时的事情生气呢,本来没必要生气的乔泠之也开始怄气了,舒云才探了个脑袋进来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又立马退了出去,险些撞到后面正准备上马车的佑安。 佑安问道,「怎么了?」 舒云使了个眼色,悄声道,「我们还是坐在外面的好。」佑安立刻会意。 马车里的两个人,沉闷了一路,姬放悄悄睁开一只眼来觑着乔泠之,见她居然也在阖眸养神,心中气闷又酸涩,活像个小孩子闹脾气,瓮声瓮气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乔泠之缓缓睁开眼,「我看你不想说话。」 「我不说话,你就不能跟我说说话?」姬放有些固执劲儿上来。 「你不想说话我怎么说话?我唔」 乔泠之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的唇上被一片柔软覆盖,不知姬放是何时将她放开的,两个人此刻都平静了下来,姬放抿了抿唇,有些回味方才唇上的味道,悠然道,「只要你肯与我说。」 「那你说说你和甫青时。」 姬放低声笑了,乔泠之皱眉,「很好笑?」 「不是。」姬放凑近乔泠之,「是高兴。」 他的眼神落在乔泠之的眼上,滑落在鼻尖又抵达那瓣诱人的唇,格外勾人,让乔泠之脸红心跳,慌忙撇过头去。 「她真的只是问了我几句近况,并无其他。」姬放道。 「那有必要去小竹林?」 她问得越急,姬放就越愉悦,「佑安也在,而且」他一顿,「你也不曾与我说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我」乔泠之一噎,「我只是歇了歇脚。」 姬放轻哼,「裴和可不是这样说的。」 裴和? 「你和他?」乔泠之眸中多了抹探究,望着姬放。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帮你?若不是他,你以为你能那么轻易打消徐皇后的疑心?」 乔泠之沉默不语,姬放却搭上了她的手,很是镇重,「你都听到了什么?」 依旧没等来乔泠之的回答,姬放深深凝着她,「你不说,是答应了柏松什么?」 「我没有。」乔泠之反驳道。 「选妃宴上,不就是如此?」姬放的话中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温柔,带有他最擅长的冷漠,即便只是一丝,也难逃乔泠之的敏锐。 乔泠之心内一堵,将被他搭着的手抽出,小脸写着倔强,「你还是不信我。」 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姬放也将自己的手收回,眼里终于有了闪避,但又深了几分,并不回答。 「因为甫青时,所以又对我起了疑对吗?」说这话,乔泠之的心是微疼的。 姬放并不是会被人左右的人,除非他心中本就没有全然相信,甫青时既然能在宫宴之上单独找姬放,要说的话绝不止是问候,想必一是为了展现出她在姬放心中不一样的地位,二是为了继续挑拨她与姬放之间的关系。 第105页 她说话的语气让姬放心头十分不适,好在他向来冷静,心下一思索,反觉得他们所讨论的偏题了,忙止住,「等等,一件一件来。」 乔泠之本来在气头上,可瞧姬放冰冷如玉有条不紊,她的背挺直,微微往后一仰,双手环抱着,做出一副我也很冷静的姿态,道,「行。」 第65章 我相信,你可以 姬放先发制人, 「上一次,是不是因为柏松?」 知道他问的是选妃宴,乔泠之点头, 「是。」又解释道,「不过我从未想过害你。」 「你信我吗?」换乔泠之来发问。 毫不犹豫地,姬放点了头,「我信。」 本以为他会犹豫, 乔泠之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一时之间, 他的回答让她险些直落泪, 久久也说不上来一句话。 姬放盯着她, 说着, 「从我心悦上你的那一刻, 就将你纳入了我的将来之中。」 「何时?」乔泠之讷讷问道, 她想知道姬放什么时候对她起的心思。 可姬放摇摇头, 「不知道。」 他是真的说不出具体的时间来,可即便如此,却不能否定他对她滋生的情意。 角色转换, 姬放问,「你呢?信不信我?」 乔泠之还是有点愣,但点头了, 「若是不信,就不会与你一起, 做了那许多事情。」 「那为何不与我讲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都能查出我在调查母亲的事情,就猜不出我想做什么?」乔泠之反问。 姬放想起上次他拿这件事情威胁乔泠之,让她乖乖给甫家赔不是,当时的他并没有多想, 后来更是因为接踵而来的事情忘记去查。 他并不后悔曾威胁过乔泠之,为了大计,他必须做。 「我所探查的,是我母亲之死。」乔泠之用这轻飘飘的一起将她心中最沉重的心事说了出来。 姬放眼神一恸,瞬间瞭然,「与徐皇后有关?」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曾经乔泠之说过的,她与徐皇后更可能是仇敌。 乔泠之默然,承认了,「只是今夜我才知道,徐皇后,长宁伯,安王妃,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此刻的乔泠之语气带有冰刃,与平日里的温婉判若两人,足以说明她母亲在心中的地位,而姬放想要从记忆中搜索关于徐氏的信息,却是一点也没有,可是关于长宁伯的事情,他倒是听说过一些,许是他从前根本没必要去关注这些。 姬放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在我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后,伤害过我母亲的人一个也别想独善其身。」她的语气中又带了难以言喻的狠戾。 「即便是你父亲?」 「我早就没有父亲了。」乔泠之淡淡道。 不是姬放优柔,他只是想试探她对长宁伯的感情到底是何。 突然,乔泠之抓住姬放的手,问道,「你一定知道些关于长宁伯府的事情对吗?」 姬放不知道自己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他不一定比她知道的更多,但乔泠之眼中的希冀叫他看了不忍,于是点头道,「兴许。」 「你与我说说吧。」 姬放理了理思绪,将自己所知道的开始叙说,前期所说的都是乔泠之所知道的,长宁伯名唤乔诀,当初只是一介不受重视的庶子,奈何他自己争气,一举中第,总算在伯府中能够喘口气,可他虽入仕,却因为嫡兄的打压,只能在小小官位上挣扎,后来,他突然有了机会,在长宁伯去世后,越过了嫡长子,承袭了爵位,并且成功站队当今圣上,让长宁伯府在他的手上达到鼎盛,可这既是顶点,也是没落的开始,伯夫人徐氏死在周帝登基这一年,而长宁伯也就此不再追名逐利。 话说到此,马车内气氛略微低沉,乔泠之却带着讽意戏嚯道,「不知道内里的人,听起来,还有股子悽美爱情的感觉呢。」 可谁也都知道,长宁伯自打娶了徐氏女,就不曾对她好过,甚至连面子都懒得装,徐氏常日独守空房,还要忍受长宁伯对她的羞辱和在外的花天酒地。 关于他们夫妻间的事情姬放不曾关注,因此不了解,「此话何解?」 乔泠之冷哼了一声,「就算不是他亲自结束了我母亲的生命,他也一定是推动者,也不知如今这颓废样做给谁看呢。」 一句话,可叫姬放明白其中弯绕,长宁伯与徐氏之间,并无感情,而且可以说是充满厌恶。 「听说,」姬放突然想起,「长宁伯在娶妻前,曾有一心仪之人。」 乔泠之勐地抬眸,像是抓住了什么,问道,「谁?」 可姬放却摇头,「不知。」 乔泠之并不失望,反而觉得今夜收穫颇丰,不等他们继续细说,外头佑安道,「爷,夫人,到了。」 姬放先一步下马车,然后伸出手,让乔泠之搭着他的手下了来,见他们之间多有缓和,佑安与舒云相觑一眼,都放心了不少。 进入了府门,姬放才又道,「如果你需要,我可让人替你查。」 「我本意不想麻烦你。」乔泠之抿着唇,「可,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微弱了,尤其实在面对徐皇后长宁伯这样个个都不简单的角色时。 姬放看不得她委屈,牵着她的手紧了紧,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若是觉得亏欠,我会给你机会偿还我。」 第106页 乔泠之还有些不理解,可若姬放真的帮了她,偿还也是应当的,「只要我能做到。」 姬放翘了嘴角,「你一定能。」 乔泠之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入了他的圈套。 「还有什么要求,你赶快提,否则过了今夜,可不一定再有机会了。」 倒还真有,「这几日,你将任安借我用用可好?」 姬放也不问她做什么,当下答应,「好。」 对于有些事情还未向姬放说清楚,乔泠之心怀愧疚,道,「关于柏松大师的一切,等我过几日再与你说可好?」 「好。」 两人携手并进,长长的一段路也仿佛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镜花苑,之前因姬放忙事情,为了方便都住在水月居的,而今夜,他可再没有回水月居的打算。 兰山在府里等了好久,总算等到人回来了,连忙吩咐小丫鬟泡了热茶上来。 而待两位主子都进入屋内后,佑安则一扯兰山的头髮,「好久不见呀。」 兰山瞪他一眼,「明明下午才见过。」 佑安一噎,舒云偷笑一会儿,将佑安的心思都看了个透,只有兰山性子粗,尚未察觉不妥,「好了,赶快进去伺候相爷和夫人才要紧。」 经过宫宴的一顿折腾,乔泠之已经有了明显的疲乏之意,直接吩咐舒云兰山备热水,打算泡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歇息。 只是怕姬放在外头等太久,她很有礼貌地提议,「夫君先洗。」 初始姬放不解,直到乔泠之在浴房中折腾了接近半个时辰才裹好出来,他就知道了。 浴后的乔泠之卸去了胭脂香粉,只余一张白净却不素淡的脸,头髮半干地披散着,眼神澄澈非常,别有一番勾人的韵味,方才等待之际,姬放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会儿的一举一动,可是在见到乔泠之后,手脚略微僵硬,什么都被抛之脑后了。 乔泠之在姬放如狼似虎的眼神下一步一步挪向他,看姬放手中拿着本书,问道,「夫君在看什么书?」 姬放随口答道,「道德经。」 可乔泠之探着脑袋一瞧,「但是,好像,你的书拿倒了。」 姬放低头一看,确实,心头一阵窘迫,直接将书丢了出去,美名其曰,「方才随手一拿的,还未看。」 谁知乔泠之觉得那书页有些眼熟,还走过去将书拿起来一看,下一刻,她的脸烧得滚烫,连忙将书再次丢出去,这这这这不是当初她犯蠢买下的那本禁书吗? 再次看向姬放她的眼神,就隐含着古怪了,「原来夫君也很好奇。」 「?」什么,姬放不解,同样起身将书拿起来看个清楚,他的表情同样变得有些古怪。 但回过神来,却明白乔泠之竟敢在这方面调侃他?一回身,直接将乔泠之打横抱起来,乔泠之的手下意识紧紧勾住姬放的脖子,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姬放的眉一挑,「做上次没有做完的事情。」 乔泠之很清楚的知道,他指的什么,心里慌乱起来,悬吊着的脚也摆动了几下,「我不行。」 「我相信,你可以。」 姬放的声音入耳,如同给乔泠之下了蛊一般,她不再扭动,而是将头埋在姬放的怀中,姬放心下大动,抱着她往床榻而去,才将乔泠之放下准备动手,却被叫停。 乔泠之的声音低如蚊蝇,她道,「先将灯熄了。」 翌日,姬放起床后穿戴好推门而出,恰闻几声莺啼,心情更加好上几分,舒云兰山以为乔泠之也醒了,正要进去伺候,却被姬放拦住,「夫人累着了,叫她多睡会儿。」 领会了其中意思,舒云兰山垂头望着对方羞涩笑着,异口同声答道,「是。」 乔泠之醒来天已经大亮,身旁的被窝早就凉了下来,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乔泠之羞得将脸盖住,她已然将自己交付于姬放,她的夫君,如今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君。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舒云伺候她梳洗,兰山来禀,外头有个自称叫任安的找。 乔泠之让他先去偏厅中等着,她一会儿就来。 来到偏厅,乔泠之惊奇,今日的任安居然没有戴竹笠,这还真是她第一次瞧清楚任安的脸来,端端正正,并不差。 他一直站着,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在偏厅中,也不曾坐下,见乔泠之来,他还微微侧了身,给她让路。 乔泠之坐下,并且对他道,「坐下说话。」 任安却不,回道,「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他可比荆州之行的时候对她客气多了,不知是不是姬放刻意叮嘱过的,知道任安是个无事不开口,一点时间也不愿耽搁的人,乔泠之也不再说闲话,直接吩咐道,「我要你替我盯着柏松大师,若是他有任何异动,尤其是出宫,立刻告知我。」 没有任何犹豫的,任安拱手为礼,示意清楚,随后直接离开。 当晚,任安就来回了她消息,说柏松大师出宫去了乌兰街一座二进的宅子。 乔泠之坐着沉思了片刻,道,「你带我去。」 柏松大师日常跟在周帝身边,极少有出宫的时候,如此碰巧撞上一次,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乌兰街是什么地方,那只是普通老百姓居住之地,而听说周帝赏赐给他的宅子,是前朝留下的官员住宅,那他怎么会在乌兰街还有住宅?这不难引起乔泠之的怀疑。 第107页 依她所想,柏松大师既然与她母亲曾经有过很深的交集,甚至听他所言,他更是想过为母亲报仇,那么他身边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是当初的见证者?又或者,只要盯紧了他,她就能够从中发现哪怕一丝的踪迹? 任安是姬放身边很得力的帮手,身手定不会差,有他的保护,即便她被发现,也能多一层的保障,毕竟,现在的柏松大师,与从前那个对她好的郑先生,已经不一样了。 因是受姬放的吩咐,让他听乔泠之的安排,遂任安应下来,待乔泠之安排好,二人就出发往乌兰街而去。 这条街充满着烟火气息,如今正是用晚膳的时分,家家户户都热闹不已,乔泠之能闻见饭菜的香味,也能听见宅子中小孩们的哭闹声,而她与任安二人寂静走在这条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走到乌兰街的尽头,任安才停了脚步,「就是这家。」 望着漆黑的大门口,乔泠之道,「带我上房顶。」 明显,任安神色一动,这不太好,遂他迟迟没有动。 「快呀。」乔泠之催促的同时,又嘱咐着,「若是一会儿被发现了,你先跑,别管我。」 任安还是没有动,并且对她说的话表示费解,依如今姬放对她的重视在乎,若他真的将她一个人丢在房顶上,恐怕他也要完了,况且,她怎么不相信他可以让两个人全身而退? 见任安没有要动的意思,乔泠之正要问,却见他后退几步,拱手唤道,「爷。」 乔泠之转头一看,果然是姬放来了,「你怎么来了。」她惊讶问道,而且悄无声息。 姬放执起她的手,「何不如让为夫带你上去?」 任安自然地隐入夜色中,这里不需要他了。 这是乔泠之一生中,第一次体会到飞在空中的感觉,姬放扶着她,只见他脚尖轻点,就如鸟般轻盈落在了屋顶瓦片之上,也正因为是第一次,乔泠之死死环住了姬放的腰。 姬放一敲她的小脑袋,「到了。」 乔泠之这才放开,因为是偷偷上房顶,不可叫底下人发现了,乔泠之尽量轻手轻脚,连唿吸都放缓了不少,而姬放如履平地。 突觉腿有些软,她一手搭上姬放,软软道,「夫君,扶我一下。」 姬放干脆直接将乔泠之扶着坐在了房顶的横檐上,正当乔泠之思索着该如何偷看屋内情形的时候,姬放将瓦片直接掀开来一片,让她勉强能透过这一方小小的口子,望进室内去。 可不巧,一眼望进去,除了陈设摆件,竟一个人也没看见,只隐约听得见人声。 「既然你身子不爽,那我改日再来。」是柏松的声音。 随后便是门被打开的声音,柏松出门来,乔泠之几乎将唿吸完全屏住,生怕被发现了,直到柏松离开宅子,她才松口气,可同时有些丧气,本以为今夜可能探出些什么,可柏松就这样走了。 「柏松不在,你就不好奇这底下是何人?」 乔泠之只觉得自己是太过心急而晕了脑袋,姬放的话冷不丁提醒了她,至少如今知道柏松大师与何人有来往,这宅子住的,是位女子,而且听声音,年纪与她母亲一辈差不了多少。 「我知道了,既然柏松都走了,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 别说,夏日晚上的房顶,格外凉爽。 「为夫饿了。」 想来是姬放办完了事,得到消息就往这边来了,还未曾用晚膳,乔泠之心生一计,道,「我带你去喝茶。」 最后,姬放与乔泠之站在宅子的大门口,上去敲了门,并且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年逾五十的老妈妈,看穿着,猜是这家的奴僕,她警惕地看着面前这对容貌出众的夫妇,问道,「请问有何事?」 乔泠之道,「我们夜行至此,想是有些迷路了,一路走来又口渴不已,这才冒昧打扰,想问能否讨口茶喝?」 老妈妈还有些犹豫,因为瞧着她身旁那位郎君浑身气度,哪里像是会迷路的? 只是不等她回答,宅子内传来一道难掩沧桑的女声,「让他们进来吧。」 进入内宅后,他们被带到屋内,上首坐着一位女子,年不过三十多岁,美貌的容颜已经带着岁月洗礼的痕迹,她的一双眼,没有了光亮,显得灰败不已,但是她见到有客人,面上却十分高兴的样子,浅浅的笑挂在唇边。 她甚至招唿着他们,「二位随意坐,我这小院中,许久未来过外人了。」 那位老妈妈很快给他们端上茶来,沧桑女子又道,「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二位将就着喝。」 乔泠之望着她,她是真的很高兴,因为有人登门?可方才柏松离去时,说话的语气可是充满了无奈,她期盼着热闹,可是却不愿见柏松? 「夫人哪里的话,是我们冒昧叨扰了,就是只得两杯白水也是感激的。」乔泠之道,「怎么?竟只有夫人与这位妈妈在家吗?」 老妈妈似乎想要打断她,可被女子一个眼神制止了,「嗯,所以能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女子眼神落在她与姬放身上,是说不出的慈爱。 沉默许久的姬放开口问道,「不知夫人如何称唿?」 女子回答道,「郑。」 「郑夫人?」乔泠之喃喃道。 女子眼神一闪,嗯了一声,姬放并未觉得不妥,乔泠之却不然,柏松大师也姓郑,这位莫不是柏松大师的妻子?可是他做道士多年,又失踪多年,怎么会有妻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108页 他们只是来讨口水喝,若是再不走,恐会引起怀疑,乔泠之与姬放互觑一眼,同时起身告辞,「多些郑夫人舍水,天色已晚,我们就先告辞了。」 郑夫人却道,「方才听夫人说,你们迷了路,可以说说你们要去何处,说不准我能帮上什么忙。」 兴许她只是好意,乔泠之随意编了一个地方,「本是要往长乐街去的。」 老妈妈却听出不对,「那样热闹的地方也会走丢吗?」 郑夫人睨了她一眼,她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住了嘴,郑夫人道,「她没有恶意,长乐街与乌兰街相距可不近,我许久不曾出过门,不如就让张妈妈给你们指路吧。」 张妈妈一看就很不情愿,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乔泠之便道,「不必了,我们往外走,边走边问就是了,就不必劳烦了,就此告辞。」 郑夫人还是让张妈妈将他们送到了门口,张妈妈返回屋内,颇有些担忧,苦口婆心道,「夫人,我们在此处隐蔽多时,公子也再三嘱咐过,不到必要不要与旁人接触,您怎么就不听呢?」 「方才那二位,瞧着就不是小户人家,怎会在这乌兰街走迷了路?」 郑夫人却半点焦急之象也无,反而觉得她过于啰嗦,面色不耐,语气更是不耐烦,「妈妈,我整日憋闷在这儿已经够烦了,当初我就不该听他的话,再进这大周京都,即便是一辈子躲在乡下,只要是自由的,我都比现在快活。」 说着,她的语气更多又转为了委屈,张妈妈听着不忍,看她的眼神心疼占了大部分,终究是没再对方才的事情说什么,只道,「下次别再这样了,今日的事,老奴不会与公子说的。」 离开的乔泠之和姬放径直回了相府,舒云兰山忙将晚膳摆好,望着满桌的饭菜,乔泠之第一次没有了吃美食的胃口。 同样,姬放也无。 乔泠之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净往姬放碗里夹菜了,还是姬放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再夹,这碗都变成山了。」 「那正好,夫君不是说饿了吗?」乔泠之有些心不在焉。 吃饭也不认真,姬放干脆将筷子放下,紧盯着乔泠之,「我是饿。」 因姬放眼神炙热,乔泠之的神思瞬间被拉回,咽了咽口水,「什,什么」 第66章 我希望 又是一夜缠绵, 这次醒来,身旁依旧是空荡荡的,姬放该是上早朝去了。 「舒云。」乔泠之唤道。 却不想, 屋内只有姬放在房中,他走至床榻边坐下,「夫人醒了?」 乔泠之脸微红,问道, 「舒云呢?」 「我让她们在外头候着。」 「那劳烦夫君将她们叫进来替我更衣。」乔泠之声音放轻, 隐含羞涩之意。 「为夫在这儿, 还需要别人吗?」 这样不正经的话叫乔泠之更是心跳得不像话, 不由想为何姬放变得如此不拘了?仿佛是他的另一面被激发了一般。 为了让二人间旖旎的气氛消散些, 乔泠之转移话题, 问道, 「夫君今日不上朝?」 「今日休沐。」 哦~因姬放平日里都太忙, 她都忘了他还有休沐的日子。 姬放搭上乔泠之温暖滑腻的手, 语气是对她早已熟悉的极尽温柔,「快些起来,为夫替你更衣。」 终于还是赖不过, 二人最亲密的事情已经做了,如今不过是换个衣裳罢了。 姬放的手法笨拙,他并不了解女子的衣裳, 因此也不过是当下摸索着穿戴,时不时还需要乔泠之亲自指点, 花了一刻钟的功夫,终是将衣裳穿戴整齐了。 隔着门,兰山禀道,「相爷, 夫人,赵姑娘来了。」 自从上次赛马事情后,赵尽珂就再未出现过在她眼前,乔泠之吩咐道,「让她去偏厅等着。」 说完,她还是没忍住去觑姬放的脸色,毕竟上次因为赵尽珂,他们之间出现了嫌隙。 姬放神色并无任何变化,牵着她的手,就往偏厅去。 赵尽珂求了赵舫许久,才肯放她出来,只是出门前少不得又听了一段严厉嘱咐,她许久不见姬放,甚是想念,听丫鬟说,他这两日都歇在镜花苑,心里已然是不舒服,可也无可奈何,就往镜花苑来了。 她以为自己能忍,可是当二人携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捏紧了手掌,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给姬大哥嫂嫂请安。」 姬放不言语,乔泠之让她坐,并客气询问道,「赵妹妹怎么来得这样早?」 「想着许久不曾来给嫂嫂请安,彻夜将佛经抄完,我就赶了过来。」赵尽珂是看着姬放在说,希望他能怜惜自己。 可姬放道,「佛经抄完,也望你能多几分佛心,日后安分些。」 赵尽珂的一颗心犹如被泼了盆冬日里的冰水,乔泠之笑着轻推了一把姬放,「事情已经过去了,赵妹妹也知错了,你不必如此严肃。」 这样亲昵恩爱的举动,又在赵尽珂的心上狠狠刺了一剑,她有些待不下去了。 乔泠之又问道,「妹妹可用早膳了,可要留下来一起?」 大早上的,她确实还没用早膳,就是为了能够多个藉口能留在镜花苑与姬放一起用早膳。 可现在,这早饭,她是吃不下了,委婉回绝道,「用过了才来的,既是这样,我就不打扰了。」 她离开的步伐略微缓慢,心中还留着希望,姬放也许能开口留她,可直到她走出偏厅,后头的姬放也没有动静,反而是和乔泠之说起话来了。 第109页 「走,用膳,你饿不得。」 赵尽珂:为何人还是那个人,却始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饭桌上,姬放喝着粥,随后道,「今日有时间,都赔给你。」 乔泠之一懵,「啊?」 「在荆州答应过你的。」 她立刻就想了起来,姬放曾承诺过她,要陪她逛街的,她欣然接受,语气愉悦道,「好啊,今日做什么你都要听我的。」 姬放点头,「听凭夫人安排。」 乔泠之发现,姬放分为两种状态,对外人,和对她,是不一样的,可她喜欢这样的区别对待,至少说明她确实在他的心上。 「你陪我去万佛寺给我母亲上柱香吧。」 姬放自然答应,用完早膳,就备了马车出发。 去万佛寺的路上,他们正巧能瞧见新道馆修葺,乔泠之放下帘布,问道,「这道馆何时能修成?」 姬放神色淡淡,「也许很快,也许这辈子都修不成。」 乔泠之皱眉,不是很理解,见她的脸皱得像小苦瓜,姬放稍稍解释道,「如今六月正值汛期,陛下却将国库大半拿出来重修道观。」 她瞬间瞭然,若是江南水患严重,那么必将需要国库赈灾,可若是拿不出钱来,到时候朝中可就麻烦了。 「你什么都知道,为何不阻止?」在她心中,姬放虽不够近人情,可却是个为民的好官。 姬放摇摇头,「我劝过,你知道的。」 乔泠之一噎,确实,当时她还是徐皇后身边的女官,她知道因为他的劝阻,惹了周帝的不喜,她也实在没资格去指责姬放没有劝止住,毕竟谁都知道在喜怒无常的天子手底下做事,有多艰难。 只是她知道的是,这道观明面上虽是周帝提议要修,可究竟是不是有人在他耳边吹风也说不定,柏松大师进宫的目的,当真让她猜不透。 她问道,「柏松大师的身份,你可探查过?」 姬放觑她一眼,乔泠之抿抿唇,好吧,她问了废话。 「这位大师也真是神秘,竟怎么也查不出身份来。」 能叫姬放都如此烦恼,乔泠之心道从前竟是她小觑了柏松大师,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第一印象,她始终觉得柏松大师不会太坏,但现在,什么都颠覆了。 姬放又道,「好在昨日去了一趟乌兰街,就此有了新的线索。」 「可你有没有想过,一向谨慎的他,为何这么巧,就让任安发觉了他的行踪?」不知为何,这句话乔泠之脱口而出。 也是,既然姬放曾经派人查过柏松,可一直都不曾查出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来,可乔泠之只让任安去跟踪,竟没多久就有了消息,这难道不令人起疑吗? 姬放怎么会没有防备呢,他看着乔泠之,「这就得问问夫人了。」 「我?」乔泠之诧异,「难不成他是冲着我来的吗?」 她后知后觉得够厉害,郑夫人请她进去也是故意的吗?可为何那位张妈妈却对他们十分警惕,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夫人可否与我讲讲你与柏松大师之间的事了?」 这是乔泠之答应过姬放的,现在也是时候了,于是乔泠之开始解释,从她与柏松大师相识起,再到与他在通惠药铺的重逢,还有根据柏松大师所说他与她母亲之间的关系,通通交代了个清楚,这个时候,能多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与她一起分析想办法,是有必要的。 听完她的一番话,姬放微沉吟片刻,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后才道,「其实,昨日我已有所怀疑,所谓郑夫人,也许便是我所说的那位长宁伯爷曾经的心上人。」 乔泠之更是惊愣了片刻,「何处此言?」 她回忆了昨夜郑夫人的容貌,被岁月侵蚀,却不能否认她年轻时的美貌,还有那双眼,她始终觉得熟悉,对了,与乔琬给她送来的那幅徐氏的画像上的那双眼类似,被灰败占据。 宫宴那晚过后,姬放就吩咐了属下,去收集有关于长宁伯与徐氏的任何消息,只要是相关的,都不能错过。 但是姬放并没有着急回答乔泠之,而是道,「今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群芳馆。」 「好。」 尽管乔泠之脑中疑团很多,但是知道姬放带她去群芳馆肯定是有事,遂并不多问,昨夜劳累,又在马车上一路颠簸说了许多话,她靠在姬放的肩上,思索着睡了过去。 今日天气不算好,出门时就阴沉沉的,等他们抵达万佛寺,天空已经飘散起了细雨。 兰山下马车就替她撑好了伞,今日并未将舒云带上,佑安在另一边替姬放打伞。 姬放却直接接过佑安手上的伞,道,「你们二人撑一把。」 说罢,他将乔泠之往自己身旁狠狠一带,二人紧紧偎在一起,而佑安笑嘻嘻走向兰山,道,「给我,我来撑伞。」 今日来的目的,只是想让姬放陪着她单独给母亲上一柱香,她也想告诉母亲,她如今过得还行,等将她的死亡真相弄清楚报了仇,会过得更好。 姬放并未问她一句,只是安静陪在身边,心中虔诚,手持香柱,与乔泠之一同跪在徐氏母亲灵牌前,二人将想说的话都放在了心中。 上完香后,二人又携手在小径上走着,这样的烟雨之中,又是另一番心境。 乔泠之垂头望着沾了雨水的鞋尖,道,「从前,我也喜欢这样,下着毛毛细雨,漫步于小径中,这特别能让我放松,只是,从前无人替我撑伞。」 第110页 这样的心境不是谁都能理解的。 「现在有,以后也会有。」姬放道。 「从我知道母亲之死不是简单的难产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会想尽办法替她寻一个公道,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只是我的能力还是太弱了,我拗不过徐皇后对我的利用。」 乔泠之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可是,没想到,她倒是无意中帮了我一把,给了我摆脱她的机会,也让我与你走在了一起。」这次换她将姬放的手握紧了几分。 因为下雨,气温骤变,她身上冷,可是心却被一片暖意包裹着,她从前习惯了外冷内也冷,可如今,她脚步一顿,语气听似淡漠可却蕴含着她的无数期盼。 她道,「姬放,我希望我们可以永远也不会放开对方的手。」 这是她第二次叫出他的名字,并没有任何违和。 一句话,并无多大语气上的波动,却叫姬放能感受到她话中强烈的情感,他有种错觉,若是最后这双手放开了,那么就再难紧握,前路漫漫且不平坦,姬放的一句不会却卡在了喉间,久久不曾说出,他只是将她紧揽在怀中。 没在万佛寺停留多久,他们就启程回了城中,只是在离群芳馆还有两条街距离的时候,乔泠之与姬放就下了马车,相府的马车太过扎眼,还是步行安全些,让佑安先将兰山送回了相府。 很快,到了群芳馆后门,就有人提前接应他们,他们在掩护之下,上了三楼,还是原先的那间房。 见屋内无人,姬放锁眉问道,「青玉呢?」 「姑娘马上到。」 话毕,青玉就进了来,她朝姬放与乔泠之行礼,「相爷,夫人。」然后一挥手,将丫头屏退了。 上一次因为乔泠之喝醉了,她并未见到青玉,青玉如名,气质和听起来一般的清雅,半分这群芳馆的烟花气息都未沾得,怪不得是姬放挑中的人,与众不同。 「拖相爷的福,我也能有幸见到大名鼎鼎的青玉姑娘。」乔泠之客气道。 青玉柔婉一笑,「夫人说笑了。」 「我知道姑娘酿的果酒是一绝,不知我今日可有幸喝上一杯?」 青玉正想说当然,却被姬放率先阻止,他冷着脸对乔泠之苛责道,「你自己什么酒量还需要为夫提醒你吗?」 乔泠之瘪了瘪嘴,「罢了罢了。」明明在府中时,他还曾故意让她喝酒,现下倒说不许了。 青玉捂嘴轻笑,「待会儿我让人备两瓶,让夫人带回府里喝可好?」 姬放一思索,挺好,遂点头,「话不多说,说说你打听来的消息。」 乔泠之来了精神,竟是让青玉去探查的消息吗?可转念一想也是,烟花之地聚集的人可不少,且各个都不是寻常人,能打听到的消息自然不少。 青玉神色也片刻肃穆了起来,娓娓道来,「未娶妻前长宁伯的心上人,是镇国将军家郑家的姑娘郑宛玉。」 「镇国将军府早就在十几年前就因通敌叛国覆灭了。」乔泠之诧异道。 青玉点头,姬放也默认。 「当初的镇国将军跟随安王和先太子征战沙场,是何等荣耀,可却也落得如此悽惨的下场。」青玉也感慨道。 乔泠之又何曾不知道呢,都说当今圣上继位不正,安王突然的死亡另有真相,就连忠心耿耿的镇国将军也被扣上叛国的罪名,要知道,这些人本都是追随先太子的。 可如今是周帝掌权,最忌讳别人说他谋权篡位,就连教导他的太傅,都因劝阻了立后之事,而被满门抄斩。 但是,周帝与先太子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不过周帝为长,却是幼弟被立为太子,他恐是早就心怀怨怼了。 「这也勉强说得通,长宁伯爱慕郑家姑娘,却因为他庶子的身份不相匹配,遂只有娶了徐家姑娘?」说着,青玉也犹豫起来,「可乔夫人也是徐家嫡女。」 此处,只有乔泠之知道,「不,我母亲只是以徐家嫡女的身份出嫁,这一切都是他们之间利益的换取。」 徐氏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徐家嫡女,不过是有利用价值又好掌控,遂被认回徐家又记在徐家主母的名下。 乔泠之仍在思索,「郑姓?柏松大师也姓郑,莫不是」 这是姬放不曾知道的消息,他也抬了眸,「柏松姓郑?」 在座心里都有数了,都在怀疑柏松大师就是镇国将军存活下来的后代,那他进宫接近周帝,岂非为了报家仇? 越想更是胆战心惊,乔泠之又不由想,除去徐家,她母亲的身份实在算不得高,又怎么会与郑家公子是好朋友?甚至还与安王有关系? 她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以乆丗洸至于姬放与青玉说话,她都没听进去,还是姬放摇了摇她的手臂,她这才将神思扯回。 姬放忧道,「有心事?」 「若柏松大师真是郑家血脉,那他也着实算不上我们的对手了。」乔泠之喃喃道,「甚至,还可将他拉入我们的阵营来,你说是吗?」 也就是说,她和柏松大师,一定要找个时机好好谈谈。 姬放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抚慰似的看着她,并且说道,「一切交给我去处理。」 乔泠之回望着他,鼻头忽然的一酸,她想说的话也停滞在喉间,仿佛她只要将言辞吐出,眼泪也会随之落下,过去了多少年,终于也有人会对她说,一切有他。 第111页 因说不出话,乔泠之头微摇,但唇瓣的颤动也叫姬放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也正因为明白,他的心尖才如被针一扎,有些疼。 二人出了群芳馆,夜已深,外头街上的行人也变少了,街道空旷,乔泠之与姬放牵手缓步慢行,她实在是喜欢这样的时刻。 乔泠之问道,「青玉是什么人?」 姬放回道,「她身世可怜,我曾救她一命,她也就用这一命来偿还。」 乔泠之点了点头,轻应了声就不再说话。 见她许久不做声,姬放眼眉一挑,「怎么?你介意?」 「怎会。」乔泠之的语气很平淡,即便青玉与姬放之间的谈话不像上下属那样,反而是随和多一些,可她并不怀疑青玉与姬放之间有什么。 她如此知事,姬放反而不大高兴,可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无论是为了他的利益让她去向甫青时低头,还是因为赵尽珂而委屈的事情,她似乎什么都懂,也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失态。 姬放怀着心事,也并未再说话,二人一路安静,佑安在半路上接上了他们两个回了相府。 姬放是个有计划的人,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情,就会行动。 翌日,乔泠之正在院中收拾东西,见佑安从外头来,见了她就回禀,「夫人,相爷回府了,请夫人过去一趟。」 乔泠之很敏锐,「什么事?」 佑安老实道,「柏松大师一同来的。」 她便不再多问,将东西交给舒云她们继续整理,自己跟着佑安去了外书房。 并不需要任何通报,乔泠之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果不其然,屋内只有姬放与柏松二人,连赵舫都不曾叫来。 柏松先给她见礼,她问道,「大师怎么来了?」 柏松并不回答,而是看向姬放,姬放解释道,「请大师来为我算上一卦。」 「坐下说罢。」姬放又道。 柏松眼神带着审视,来回扫视眼前这对夫妇,他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不曾想会这么快,「相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无论面对什么,他都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更何况这一次,是他自己露出破绽来。 姬放对他也释放出善意来,「请大师来,不过是想请大师为家妻解惑。」在说到家妻之时,他的语气明显放软了许多。 既然话转到了乔泠之这里,她也顺势问一句,「昨晚乌兰街的行踪,大师是故意透露给我的是吗?」 柏松暂且还未回答,乔泠之又一笑道,「看来大师是打算将一切都告知我了。」 她一笑,柏松原本还有些绷着的脸也瞬间软和了下来,望着对他笑的乔泠之,眼里带着些许狡黠,柏松反应过来也是一笑,从前那个对乔泠之温和慈睦的郑先生又回来了。 也怪不得乔泠之一直将他视为老者,因为他满目沧桑,且一头白髮,可他真实年龄最多不过四十。 柏松大师一笑,面容瞬时年轻了不少,他道,「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不过他多瞥了姬放一眼,显然不是十分放心他。 乔泠之道,「郑先生不必担心,都是自己人。」 嗯,是自己人,姬放心道。 从乔泠之来到,柏松就注意到了,乔泠之与姬放之间并瞧不出任何嫌隙,即便宫宴那晚,他有意让乔泠之看见姬放与甫青时共处,可他们似乎并没有受此影响,反而看起来更加亲昵了,甚至,姬放是为了乔泠之,才用向周帝讨赏的藉口将他请到相府里来。 他颔首,然后道,「既然你们能找我来,说明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显然,他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也许,是因为他信任乔泠之,也信任姬放不可能将他拆穿,因为他知道曾经关于他父母亲的事情。 乔泠之自然是点头,「镇国将军郑氏之后。」 柏松并未点头,也不曾否认,反而很可笑地说道,「他一生卫国,临到头来,只因追随先太子,就被安上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他,说的是镇国将军。 乔泠之听说过他的事迹,镇国将军是在战场上,受先太子赏识,又凭藉自己的能力一路攀爬而上,直到被封镇国将军,谁曾想先太子在战场受了敌军埋伏殉了国,先帝震怒,镇国将军也是在这件事中,被扣上了叛国的罪名。 其中真相她自然未可知,可凭着周帝上位以来的行事,确实让人生疑。 姬放比她要了解得更多,见姬放神色也随之凝重了几分,他问道,「您可有证据?」 第67章 尽欢 「证据?」柏松不屑地哼了一声, 「先太子殉国一事传回宫中,先帝气急攻心,吐血昏迷, 那道传位的圣旨却来得急,后续的一切事情和所有罪名都是他周韦说了算,就连太后都称病不曾出席受封礼,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越说, 柏松气喘得越急, 但他突然看向姬放, 双眼微眯起, 「你呢, 你父亲难道不曾告诉你些什么吗?」 周韦就是当今陛下的名字。 姬放眼眸霎时一抬, 紧紧盯着柏松大师, 声音冷凝, 问道, 「你知道什么?」他也很难失态,但这句话,难掩他极力压制的急切。 柏松一双灰浊的眼与姬放两相对视, 短短片刻,已经似有千万火星炸开,最后, 柏松道,「我亦从小与东宫来往, 对其中之事,自是知道几分的,父亲拼了命将我送出去,并且告诉我, 日后可以投靠姬家。」 第112页 剩下的一切不用说,姬放也全然明白了,只是乔泠之仍在云雾中,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可看情况,这二人似乎说通了从前的一桩旧事,不能得知真相太痛苦,乔泠之没忍住问道,「是什么事?」 可姬放一心想要将事情弄个彻底,又问柏松,「那为何不曾见你出现过?我也从不曾听父亲他们提起过。」 柏松的眼神忽然狠戾起来,语气也十分不善,「这就要问问乔诀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了。」 乔诀?这时提起长宁伯,乔泠之想要挖掘真相的欲望更加勐烈。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他,还有我的母亲。」乔泠之语气加重了几分,让人忽视不得。 提起徐氏,柏松的眼神柔和下来,可又化为了沉沉的悲痛,他沉默了片刻,才復又说起,「乔诀在正式娶妻前,与我的妹妹宛玉走得极近,起初我妹妹不曾动心,可后来在她决定不顾他庶子身份嫁给他时,他却向门第更高的徐家提了亲。」 「宛玉去质问过他,可他的回答却让人心寒不已,说从前一切皆是错误,让她勿要再念。」柏松大师在说话间,声调已不知不觉混入了低沉沙哑,「将军府出事,他不提从前相识的情分也就罢了,偏偏还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他也不过是想要在周韦面前邀功罢了。」 柏松大师此刻恨不能呸上两句,是恨急了长宁伯的。 「乌兰街住着的,是你的妹妹?」姬放问道。 提起妹妹,柏松大师才又缓和了一会儿,他默认了。 乔泠之更是惊讶,她还以为那是他的夫人,却不想,是兄妹关系,镇国将军府的灭府之灾来得很急,在这样的情况下,竟还能救下他们兄妹二人的命。 她想问她的母亲,可是也知道柏松大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因此,她强压下急切,耐心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是我的乳母,用她一双儿女换下了我与宛玉二人,没想到逃出京城后,还是被乔诀发现,并且派人来拦截我们,逃跑的一路上,我们不知道险些多少次丧命,如何还有机会回到京都来投靠姬家?再说,我们也根本不愿意连累姬府上下,我知道,姬府一直都是先太子留在敌方阵营礼里的一颗暗棋,以至于,在先太子一党全军覆没之时,姬家依然能保全自身。」 这样的消息听在乔泠之的耳里,就如同惊雷,她也逐渐心生恐惧,她知道夺嫡之争的残忍,却从未经歷过,而姬放,乃至整个姬家,都从未远离过,还有眼前的柏松大师,他也肩负着整个镇国将军府的仇恨。 至少她知道,绝不止她一个人,活得如此小心和辛苦。 「至于你的母亲,」柏松大师终于提起了徐氏,乔泠之也立马集中了心神,听得他道,「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从头到尾都一直在被人利用。」 「我逃出京都后,曾为了探查情况,又悄悄回来过一次,那天,我在万佛寺遇到了你的母亲,她大着肚子,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人,当晚她就在寺中难产了。」 「我母亲生产时,先生也在?」乔泠之急切问道,仿佛抓住了什么。 可柏松大师却摇了摇头,「我提前离去了。」 乔泠之顿时失望了起来,神思都出走了一半,姬放察觉到她的失神,将茶水递到她的手中,问道,「你想问什么?」 「我」她想问问关于她母亲诞下的是否是双生胎一事,可又觉得将这些事说与他听不大妥当,遂犹豫着。 见她迟疑,姬放更加确信她心内有事,又道,「你说你信我的。」 柏松大师也道,「你若有什么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会告知你。」 心内挣扎一会儿,乔泠之终是下定了决心,将心中想问的问了出来,「我母亲生产当日,是否诞下的是双生?」 此话一出,姬放与柏松大师俱震惊了一下,柏松大师难以相信,「你说什么,你为何会这样问?」 「起初徐皇后为了能让我一心为她办事,曾告诉我说我的母亲当日所产下的也许是双生胎,也就是说我或许还有个姐妹。」乔泠之一面说,一面也在注意着旁边二人的神色变化,「初闻,我亦震惊无比,可又觉得徐皇后不会随便与我开这样的玩笑,她必定是有些许把握的。」 哪怕是奇闻异事听得不少的姬放,也讶异了片刻,然后才从其中理出逻辑,询问道,「若真的双生胎,那另外一个孩子去了哪里?你母亲又为何要制造出只生有一胎的假象?还是这其中,你母亲也许都不知情?」 其中可能性太多,可徐氏早在生产当晚就死去。 遂如今或许只有从柏松大师的记忆中,方能解答一二,乔泠之与姬放都看向眉早已深锁的柏松大师,柏松大师道,「当日我见到尽欢最后一面时,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丫鬟陪着,生产时,伯府的人也根本赶不及到万佛寺,顶多不过是从附近的村子找个稳婆。」 乔泠之同样紧皱起了眉头,「为何我母亲怀孕了,伯府却不曾多派些人照顾她?为何还会让她在临生产之际去坐马车去万佛寺?」这些都是疑点。 「因为乔诀根本从来就没在乎过她,甚至听了别人的话,怀疑她腹中孩子并不是他的,你母亲是为了保全性命保全腹中孩子才执意要往万佛寺去的,谁曾想,她还是没躲过徐元宸和乔诀的暗害,险些连你的命也没保住。」柏松大师越说越觉沉痛,心内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第113页 「若是她当初不那么傻,听了我的话,也不至于落得此般惨澹下场。」 徐元宸,是徐皇后的名讳。 「所以,是乔诀为了利益迎娶了我的母亲,又因为他本对我母亲无情,嫌隙暗生,要害了她甚至是她肚中孩子的性命,而徐皇后」乔泠之颤颤道。 柏松大师接着说道,「徐元宸此人极为虚伪,她故意接近尽欢,对她好,又利用尽欢母亲想要入徐家宗祠的遗愿来驱使尽欢替她做事,包括嫁给乔诀。」 「对了,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的母亲徐尽欢,从生来就不被徐家承认,可你的外祖母云氏,曾与徐家公子徐晃,也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只因徐家看中权势,在云家因罪败落后立马摆脱了云氏一族,与你外祖母退了婚,可不曾想,你外祖母仍然成了徐晃的外室,这才不肯承认徐晃与罪臣之女所生下的孩子。」 这些事情是乔泠之从不曾知晓的,她亦大为震惊,并且更加心疼她的母亲,从不曾如她的名字一般,尽欢。 「尽欢与我说过,她说,你不知道,母亲其实爱极了父亲,所以即便父亲不肯护着她,她也总觉得他有他的苦衷,到死,她都仍然相信父亲曾许下的承诺,会给她一个平妻的身份,入徐家的宗祠。」 「正是这样,她才会不顾自己,答应徐元宸的提议,嫁给乔诀,以换她母亲入徐家宗祠一事。」 听完这些,姬放的心中亦满是震撼,可震撼远不止这些,柏松大师的叙述还在继续,「但乔诀,是个没有真心的人,他分明知道,在嫁给他之前,尽欢是安王身边的妾室。」 乔泠之惊得直接站起了身,她之前还疑惑着,她母亲与安王为何会有交集,她想过许多,也许是某次宴会上的相见,可她从未想过,事情真相如此让人难以置信,她气血上涌,奔上头顶,眼前瞬间一黑,身子没有站稳,若不是姬放及时站起将她揽住,她此刻早已倒在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终于清明,可心内还在狂跳,她此刻说不出话来,姬放知道,遂替她问出口,「若真进过安王府,必定是有记录和知情人的,徐家又怎么会让这样的女儿嫁入伯府?」 柏松大师早就料到他们会有许多疑问,只道,「你们莫着急,我自会说给你们听。」 这样荒唐又多疑的事情,让乔泠之如何能不着急?姬放也觉得今日所听之事,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不在控制范围之内了。 「可尽管乔诀知晓尽欢从前经歷的一切,甚至这一切都因他而起,但他仍将一切的错都怪在她一介女子身上,从二人成亲后,乔诀不曾善待她哪怕一天,直至她丧命,都是怀抱着遗憾和自责去世,对刚出世孩子的遗憾,和母亲之死的自责。」 柏松的心早已疼得不像话,那样好一个姑娘,却遭受了一个人难以承受的一切,若是他当初能再强硬一点,将她带离,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他也知道,若真是如此,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未必能苟活。 乔泠之好不容易将情绪缓和,手已经死死攥成拳,长宁伯果然不配为人夫,亦不配为人父,至于徐皇后,想也知道,定然是徐氏知道她许多事情,才想着杀人灭口。 柏松大师的手也紧扣着圈椅的扶手,青筋立现,声音更加沙哑了几分,「因为母亲重病,她听从乔诀的话藏匿身份入了王府做妾,获取安王的信任,给乔诀传信并替他做事,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对王府致命一击上,她心软了,她是仅剩一口气逃出王府的,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可没想到她换了个身份又嫁给了乔诀,她的母亲也终究没有留住。」 安王是异姓王,亦是追随先太子的人,他的死,说不准也与周帝有着关联。 早有泪从乔泠之的眼眶流出,她实在难以想像,她的母亲当时该有多么的绝望,她抽泣得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姬放揽着她的手更抱紧了几分,从来不擅长安慰人的他只有无声的陪伴。 关于母亲徐氏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明了了,如今所缺的是徐氏生产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究竟是不是还有个姐妹,如今她是否还在人世。 「阿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可好?」 见她实在过于伤心,姬放不忍,想让她缓一缓,谁知乔泠之摇头,「不用,你们还要说什么继续就好,我能撑住。」 说着,她从姬放怀中出来,拿出手绢来擦拭着已满是泪痕的脸,吸了吸鼻子又强笑了笑,坐了下来。 见状,姬放也只好坐下,对柏松大师道,「既然今日我们将所以事情都说开了,想必先生也是全然信任我们的。」 「我信泠丫头。」 姬放: 「我与她一体。」 柏松大师沉默半晌,「勉强吧。」 因为乔泠之并未反驳,勉强相信吧。 「我也不绕弯子了,先生通过何人进宫的?」姬放永远都是目的性最强。 「太子。」同样,柏松大师也毫不含煳。 姬放与乔泠之在听到结果时反应是一样,有微微的惊讶,却又说不上是惊讶,因为,他们都曾在心内猜测过,不然为何在姬放离开京都后,周延回京,突然就登了相府的门,美名其曰探病,又举荐柏松大师来治病? 原因只有一个,周延猜到姬放称病,是为了探查荆州节度使一事,并且可能人早已离京,却不想那日姬放已经回府,遂他需要柏松大师上门把脉,给他一个确切的结果。 第114页 姬放呵笑一声,「别看他身子骨弱,心思却不少。」 乔泠之不接话,神色微异,柏松大师道,「太子在江南修养的那段时间,我借着江湖医师的名头成功接近他,并与他达成共识,他将我不动声色送入皇宫,而我要替他监视着宫中的一切。」 「太子殿下也着实苦,不受重视也就罢了,偏偏又要撑着一副病弱残躯为自己盘算,这样下去,怕是真也撑不到三十岁了。」柏松大师摇头道。 「我看未必。」姬放十分不在意道。 乔泠之却格外注意了姬放一眼,眼眉明显一抬,眼里更是有细微探究。 「相爷有何见解?」面对太子周延的问题,已经将这二位从方才的低闷氛围中拉了出来,柏松大师也因为姬放的一句话而有了兴趣,「不瞒相爷说,我还真懂些医术,也曾给太子把过脉,他身子的确早已耗了大半。」 乔泠之也同样目不转睛看着姬放,等待着他的回答。 姬放沉稳道,「他未必不能撑到三十岁。」 柏松大师:也许是他理解有问题。 见柏松与乔泠之面上都突然一凝滞,姬放的嘴角微微勾起,但听乔泠之语气严肃,十分正经道,「未必。」 柏松再淡定,也架不住这夫妇二人一个比一个说话悬乎,他皱起了眉,而姬放则是饶有兴味,心想兴许乔泠之也许会给出什么惊喜。 「夫人又是何意?」柏松怕乔泠之又歪出一句不是他所期望的话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对夫妇的共同点就是一个德行。 乔泠之可没有让他们失望,她道,「他也许能活过三十岁。」 柏松大师: 但是还不等他说什么,乔泠之又继续道,「他的病不似寻常,是装的。」 后三个字,乔泠之的语调变轻,听在柏松大师和姬放的耳里,却仍是掷地有声,因为她说得十分有把握。 没错,她知道周延的病是装的,可幼时周延刚刚被送到徐皇后膝下时,他的病却是实打实的,只因为她发现,周延的病是因为徐皇后命人在他的药中动了手脚才导致的身体越来虚弱,那时柏松大师已经告知她母亲之死与徐皇后脱不了关系,遂她在一次照常给周延送药的时候,故意将药打翻了,并给了周延眼神示意,他也很聪明,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对。 后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避开那药,又能装出病弱的模样不被戳穿,她不曾问,但大概与敬国公府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她不便将细枝末节都解释出来,只又道一句,「我说的是真的。」信我就对了。 并无人怀疑她,毕竟她在徐皇后身边伺候了那么久,还曾照顾过周延一段时间,知道这些,好像也并不奇怪。 姬放也曾怀疑过周延的病,可是每个给他诊治过的太医,没一个不是得出同样的结论,这说明,他的病并不是作假,可现在乔泠之爆出这样令人惊诧的消息,就让他不得再小看了太子一党,尤其是他背后的敬国公府。 只是他同样疑惑,乔泠之与周延到底是怎样的交情,能让周延留下她这个知情人这么多年?又想起宫宴上周延与乔泠之的对话,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只是碍于柏松大师还在,他暂时不曾深问,这些话倒是可以留在夜半时分床榻上来说。 乔泠之眼皮一跳,她注意到姬放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但等她去证实时,就听姬放对柏松大师道,「今日请大师,是为算卦而来。」 「相爷想算什么?」 「算一算,谁有下一任天子的面相。」 东宫中,太子下属林三敲响了了太子书房的门。 「进。」透过门,传出周延不太实在的声音。 林三走进去,周延见是他,问道,「有消息了?」 周延坐在书案后,手上正看着书,他面上血色甚微,但是看起来却比从前精神了些,说话间,他手握成拳掩在嘴边,方才咳嗽了两声。 林三拱手行礼,然后禀道,「柏松大师递了信进来。」 周延一伸手,林三就赶忙将信递了上去,周延随即拆开并展开来看,看信中,他的神色逐渐发生细微变化,眉间更是一皱,良久,他才动手,写下一封信,让人送入了敬国公府。 一早,徐皇后才起身,由身旁人伺候着梳洗,就听小宫女来禀,太子殿下请安来了。 望着镜中虽保养得宜,但还是不免生长了几道微小细纹的脸,还有她手上正攥着的一绺头髮中,最为明显的一根白髮,她将白髮分离出来,一根手指将发轻转几圈,似是在玩耍,可下一刻,她将白髮径直扯下,让无辜的白髮都反应不及。 徐皇后照着镜子,对里面的倒影笑一笑,道,「请太子稍等片刻。」 周延在殿中也没等多久,徐皇后就穿戴整齐出了来,待荷青扶着徐皇后在上首坐下后,周延也行礼道,「这么久了,也未来给母后请安,是儿臣的不是。」 自他从江南回京,除了同时面见周帝与徐皇后,他还从未单独来凤安宫给徐皇后请安。 徐皇后爱怜地看着周延,「请不请安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你的身子,身边伺候的人可还尽心?」 周延点头,「自是尽心。」 徐皇后也笑着点头,「这便好,若是有不听话的,直接发落了就是,外头人说的那些话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第115页 自然是指的那些关于太子身子猜测的流言,周延垂下的眸中有暗芒闪过,他依旧谦和,「母后说的是,只是母后若有闲暇,还是管教管教三弟,我这身子,日后可少不得还要倚仗三弟呢。」 周鸣虽说纨绔不教,但是却不能否定他心中的野心,尤其是他还有个如此野心勃勃的母亲,周延一直都懂,只不过是故意如此说的。 徐皇后的眉不经意一皱,问道,「鸣儿怎么了,可是在你跟前儿犯了什么错?你是他兄长,有些事情不必回本宫,替本宫教训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周延却有些为难,「这有些事情,还是须得母后出面。」 第68章 是她恼羞成怒 徐皇后的心立马警惕了起来, 狐疑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周延面色犹豫,似乎极度挣扎为难, 张了嘴却又止住,直到徐皇后道,「你且说,我倒要听听他都做了什么, 能叫你都如此难以启齿。」 周延这才终于愿意开口, 但还是隐晦地说道, 「儿臣听人说起曾在群芳馆遇见三弟。」 他顿了一下, 徐皇后并不觉得自己儿子流连群芳馆这样的地方有什么不妥, 但周延接下来所说的才叫她凝了神沉了脸。 周延道, 「看见与三弟举止亲昵的不是女子, 而是男人。」 说罢, 周延忍不住咳嗽了一串, 徐皇后都来不及去深入思索,就赶忙吩咐荷青替周延换杯热水上来,才淡然解释道, 「鸣儿向来广交好友,偶然举止亲近些,许是过于高兴和喝了酒的缘故。」 「可」周延补充道, 「可这样的情形撞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想来三弟的好友们母后也都是有所闻的, 那请问母后是否听过一个叫做阿兆的男子?」 徐皇后不曾听说过什么阿兆,可在周延面前,她自知道不该透露,遂道, 「好了,你病情一直反覆不好,说不得就是操心过多的缘故,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本宫,下次本宫将鸣儿召进宫来问问便是,瞧你也该到吃药的时辰了,今日你也别去永信殿了,本宫亲自去与陛下说,让他许你休息一日,你且先回东宫去吧。」 周帝再喜欢周鸣这个幼子,想要废长立幼,可只要敬国公府在朝中的势力一天不倒,周延一天不死,那么这太子之位就难以易主,周帝如今虽昏聩,可他实质上并不是个昏聩的人,只是无人知晓更无人懂,他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前费尽心思也要将皇位夺来,如今又轻易不去在意这江山。 于是在太子一党的朝臣们勐烈的进谏之下,周帝让身体虚弱但意志坚定的周延每日入永信殿,替他处理政务,说不准沉迷问道的周帝还会因此而觉得轻松呢。 周延应下然后出了凤安宫,不久后,周鸣就被徐皇后召进了宫中,因周帝对周鸣宠爱,他是唯一一个不曾封王就另赐府邸的皇子。 以为徐皇后只是召他入宫日常询问,周鸣还保持着身心愉快,可徐皇后的第一问就叫他将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徐皇后面上也没有了往常见他时的慈和微笑,取而代之的是锋利眼神,她径直问道,「阿兆是谁?」 周鸣心中一跳,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他疑问道,「母后问的是谁?」 徐皇后将他看穿,冷睨他一眼,「你与那个叫阿兆的事情多少人都知道了,你还以为你瞒得住?」 「是乔泠之?」周鸣第一反应就是乔泠之将事情告诉了徐皇后。 徐皇后有些意外,这件事情竟还真是谁都知道而她不知道,她的声音也更凉了几分,「你别管是谁,且将你们干的事情说来听听。」 周鸣将脸撇向一边,显然十分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且心中已经将乔泠之记恨在了心上。 见他不愿言语,徐皇后也自有办法让他开口,她道,「你若不说,母后只能让阿兆亲口说了。」 这一下便戳中了周鸣的痛处,他情绪起伏了来,语气加重,「母后」 可是在徐皇后眼神淬着冰瞥过来的时候,周鸣想说的话却又突然止住了。 「是你自己去将此事解决了,还是要让母后帮你?」 一下子,从前周鸣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都如洪水卸闸般倾涌而出,从小到大,只要与他稍微过从亲密的朋友,尤其是女儿家,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这都是拜徐皇后所赐,人人都说他是帝后最疼爱的皇子,他在心内嗤笑,疼爱是疼爱,只是这样的爱经常让他感到窒息。 他的人生中,他的主动权却少之又少。 他也是在许多年后,第一次再违逆徐皇后,他声音格外冷,与他一贯的不着调不符,他道,「你若是动他,儿臣也不会好。」 徐皇后没料到周鸣敢这样威胁她,心里一气,一掌拍在几案上,身边伺候的宫人身子都抖了抖,连忙跪下。 她的眼神在周鸣的身上盯了又盯,周鸣却丝毫不露怯,任由她看。 徐皇后饱含怒气道,「你当真被一个男人所惑?」 她就算不愿意相信自己儿子有龙阳之癖,可眼下周鸣对阿兆的维护,却让她也不得不怀疑,在周延与她说了后,她也当即派了人去查阿兆的身份,发现阿兆是个男乐师,常年出没烟花之地弹奏赚取银钱,而他与周鸣相识,正是因为周鸣亦是烟花柳巷的常客。 至于为何周鸣能瞒住她这许久,恰好也是因为群芳馆这一类的地方替他做了掩护,谁能想到他去烟花之地不是为了女子呢? 第116页 周鸣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理智才让他不曾在气急之下直接应下徐皇后的话。 「母后觉得儿臣是这样的而人?」他反问,并且嗤笑一声,「母后又觉得我为何迟迟不肯娶妻?」 徐皇后一时语噎,并不曾吐出一言半字。 周鸣就继续说道,「人人都羡慕我得宠,甚至可以挤下太子登上至尊之位,可谁知我活得谁都不如。」字字讥讽。 徐皇后蹙眉,「你什么意思?」 「母后还记得忠远侯府家的二小姐吗?」 「只记得似乎她小时候与你玩得甚好。」 「是啊。」周鸣一笑,「就因为她与我玩得好,所以后来她被马冲撞,从此脚跛了,连门亲事都难寻,最后远嫁出京,嫁了个书生。」 虽他现在是在很平常地叙述一件事情,可徐皇后知晓他言语中带刺。 「还有宁国公府,常远将军府的姑娘,甚至是抚宁都出了点事情,」周鸣望向徐皇后,「这不都是母后的杰作吗?抚宁倒好,因她有公主之位做保,倒霉的是她的乳娘。」 他眼神如炬,徐皇后却觉得她的威严有被侵犯到,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是谁与你说这些的?」 在她心里,周鸣的性子,不是会注意这些的人。 可周鸣将眼神撇开,道,「不需要谁与儿臣说,儿臣自己有眼睛,只是母后你一直将我当做小孩子养罢了。」 只要有女子与他走得过近,徐皇后都会怀疑对方是心有图谋,想从他的身上得到好处,亦或是这炙手可热的三皇子妃的位置,可她一定不曾想到,那些被徐皇后处置了的宫女,还有被她暗害与他远离的世家贵女们,他将这一切的过错都算在了自己头上,都是因为他,她们才会被毁了后来的一生,不是死亡,就是再没有好的姻缘,被迫离京。 遂他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自己该与女子保持距离,不然就会带来无穷的麻烦,而且,因为徐皇后无情狠辣的做法,他的心内有了难以治癒的创伤,他开始对徐皇后隐瞒自己的交际,他表面上只会与徐皇后希望他结交的人来往,荒唐行事也只不过是他认为可以保护自己的方式。 可这一切,从乔泠之在群芳馆发现他和阿兆说不清的事情后,开始变化,他即将迎娶乔琬,而这时,又被徐皇后知晓他认为属于自己的秘密。 徐皇后简直难以置信,她再难沉稳以对,她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儿子,又觉得他让自己那么陌生,她养了这么久的儿子,竟然会这样跟她说话,「你这是在怪母后吗?」 「你知道当初本宫登上这后位有多辛苦吗?暗中有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本宫出错,等着拉本宫下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朝中依然有多少人在恨着本宫,若不是本宫日日防着,你能有如今万众羡慕的日子吗?」 此刻的周鸣正是气涌上头的时刻,徐皇后的苦口婆心对他来说,只能是更加激怒他,他眼一凝,问道,「日日防着,却防不住儿臣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是吗?」 徐皇后本有些受伤的眼神忽然一闪,「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周鸣根本不愿意正视她,接着道,「母后大可放心,儿臣正常得很,迎娶乔琬就是儿臣能给出最好的证明,若是没什么其他事,儿臣先告退了。」 徐皇后并不曾开口拦阻,反而是周鸣走出几步又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道,「若是阿兆出什么事,儿臣亦不会善罢甘休。」 这句话险些将徐皇后气得一口血咳出来。 周鸣脚步匆匆,只希望快些离开凤安宫,离开这个险些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方,他走得急,没注意前方所来何人,倒是前方的人看见他,恭敬行了礼。 「三殿下。」 周鸣这才停下脚步一看,表情恹恹,「是你啊。」 段絮温和一笑,道,「臣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哦。」周鸣似乎不太喜欢搭理他,「进去吧,顺便劝劝母后,为我生气不值得。」 说罢,周鸣大步离去。 看起来如此有别的二位,不知道的谁会认为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呢? 秀远伯段絮,正是徐皇后与前夫之子,蒙周帝荫庇,也封了个爵位,当个闲散伯爷。 这天,周帝突然来了兴致,要到春明山围猎,下令除了皇家子嗣及宗亲,还有三品以上大员随侍。 春明山,本就是皇家围猎场。 徐皇后听后,与周帝商议,让女眷们也同行,后妃公主以及官眷,周帝欣然答应了。 听到消息的乔泠之正与姬放对坐,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敲在桌案思索着,「你说徐皇后心内可是又有了什么主意,不然让我们这些女眷参与围猎做什么?」 姬放道,「她想去。」 她想去,所以得找个藉口,让自己的意图不那么明显。 乔泠之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上次的办法起作用了。」 她又突发奇想,眉一挑看着姬放,「不然到时候我再去徐皇后身边探一探?」 「不可。」姬放当即道,「徐皇后身边的危险不可探知。」 乔泠之却觉得还好,「我跟在她身边那么久,至少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我与她彻底撕破脸皮前,她是不会要我命的,因为我丞相夫人的身份,她此刻根本不清楚我与你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第117页 「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姬放突然的不正经。 乔泠之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别闹。」 姬放虽然没笑,可眼神足以告知人他此刻心情愉悦。 乔泠之还在十分认真分析,「她现在肯定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遂就算我不找她,她也会找我,毕竟,她还不算完全放弃了我。」 「所以这才更危险。」姬放不贊成道,「她若是知道你已经知晓一切,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却一眨眼,「我现在有你啊。」所以她并没有那么怕。 很快围猎的日子到了,因为这次围猎,会在春明山待上一夜,又或许是两夜,谁知道皇帝的心思呢,乔泠之早就吩咐人将所需的东西收拾好,搬上马车,由周帝徐皇后的马车为首,一行浩浩荡荡出了城,往春明山去。 到了春明山,自有裴和领着人为众人搭建帐子,划分住处,不必说,周帝的帐子自是在最中心最得利的位置,徐皇后与虞贵妃的在其左右,而姬放的住处则还离得有段距离。 春明山离城并不是很远,路上也只花费了半日时间,大家各自用了午膳,下午就到了围猎的时间,姬放自然也在其列。 在周帝身旁,徐皇后劝道,「太子体弱,这围猎自是不便参加的。」 「嗯,太子在原处等待休息即可。」 谁知这时周鸣也走出来请罪道,「父皇恕罪,儿臣早起时稍感不适,许是着了风寒,怕是也不能陪父皇了。」 周帝有些扫兴,紧着眉头道,「怎么回事,早起不适怎么不早说?」 徐皇后则是一脸不解地看着周鸣,她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身体不适,心想他也许只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与自己抗议。 周鸣只有再次与周帝解释一番,人有病,周帝又向来心疼这个儿子,遂不再多说什么,只嘱咐随行太医来看,好好歇息。 他长大的儿子,总共就两个,今日没一个中用的,明显兴致少了,辅国大将军魏宗鹏忙出来道,「陛下若是不介意臣年迈,今日臣定当陪您猎个痛快。」 周帝终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上马朝猎场里去了,并留下一句,「跟上。」 魏宗鹏以及剩下的能打猎的,都上马跟了去,姬放临上马前还握了握乔泠之的手,并道,「等我归来。」 不远处的徐皇后恰好注意到了这一幕,心内顿时千思百转。 待姬放骑马跟上周帝,乔泠之也预备回帐内去等待,徐皇后却叫住她,「阿泠,陪本宫回帐内。」 这时乔琬先走到徐皇后身边道,「娘娘,还是臣女陪您吧。」 乔琬是以未来三皇子妃的身份来的这场围猎,她也确实收敛了不少,至少不是一来就找乔泠之的麻烦。 徐皇后淡淡道,「不必,阿泠在就行。」 乔泠之颔首,应承道,「是。」 方才姬放故意拉了她的手,为的就是让徐皇后注意到。 乔琬稍稍有些尴尬,但也不敢违逆徐皇后的话,乖巧离开了。 而乔泠之则是转头对赵尽珂道,「你先回去。」 赵尽珂是硬求着来的,因赵舫随着姬放一起来的,姬放便也允了她。 乔泠之上前搀扶着徐皇后,一同进入了徐皇后的帐中,并且徐皇后让伺候的人都在外头等着。 徐皇后坐下后,让她也坐下说话。 乔泠之为徐皇后添着茶,徐皇后啜了一口,方道,「前些日子本宫不曾召见你,不是故意冷落你,也不曾责怪你,只是想让你能安心在相府里立足,你可能懂?」 她这可是想让自己分明,奈何乔泠之是不信的,但又不能直说,只是笑了笑低垂了头,又为自己添了茶,「皇后娘娘的心思,阿泠怎能不知。」 徐皇后也不期望她能全信,遂她道,「可还记得本宫之前与你说过你母亲可能产下双生胎一事?」 乔泠之正握杯的手一颤抖,回道,「自然记得,娘娘可是探查出结果了?」 徐皇后现在肯定不知道已经有人将当初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但乔泠之也需要渠道,去探知母亲难产那晚的真相,所以她才如此问。 但可想而知,徐皇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这个她还毫无贡献的时候告知她。 果然见徐皇后摇头,「只是大概得知了一些消息。」 一听,乔泠之立马起身又向她行了一礼,「请娘娘告知。」 徐皇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回原座,「莫急。」 当下,乔泠之就知道徐皇后的意思了,听她又道,「最近你和姬相如何了?」 乔泠之垂眸答道,「因与凤安宫来往少了,他对我也好了许多。」 「那他可曾与你提过朝堂之事?」 「偶尔,但也只是说些平常话。」 徐皇后面色不变,心内却又有了算计,她笑看着乔泠之,十分慈爱,「今夜亥时时分,将姬相带到南边穿过树丛的一片空地处,那里有一个小池塘。」 乔泠之微微怔愣,徐皇后问道,「若做到了,本宫自会告诉你。」 最后,乔泠之还是应下了。 出了徐皇后的帐子,她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却又被甫青时叫住了,她在心里嘆息一声,她只是想回去补个觉也这么难。 「甫姑娘。」乔泠之颔首为礼。 甫青时清婉一笑,「上次宫宴也不曾与夫人好好说话,夫人何不如请我去帐中坐坐?」 第118页 乔泠之想拒绝,因为知道甫青时找她一定不会有好事情,尤其是在姬放不在的时候,更何况,姬放就算在,也不会拒绝甫青时的请求吧,毕竟,姬放对甫家极为看重,不容得罪。 她回以一笑,「自然。」 入了帐,她让舒云与兰山去准备茶点,一时间,帐内就剩下她们二人。 甫青时的眼神已经在静坐的乔泠之身上来回了好几次,她没料到,乔泠之比她还能沉得住气,于是她先问道,「上次宫宴之后,夫人没与清越起龃龉吧?」 她语气是忧心,可面上却是一片淡然,还隐隐有些期待乔泠之的回答。 乔泠之却是十分无奈,与甫青时说过唤别人夫君表字如此亲密容易让人误会,可她根本不曾当回事,宫宴都过去好几天了,她还要故意提起,不就是生怕她没有误会吗? 「这许久都过去了,你若不提我早就忘了。」乔泠之讪讪一笑,表情也有些不对劲,她属于暗戳戳怼人。 可甫青时的伪装也是十足十的,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细节而被戳破。 「夫人就不想知道上次我与他说了什么?」甫青时抬眸一问。 「不想。」回绝地干脆利落。 「是不想,还是害怕?」甫青时突然也咄咄逼人起来。 乔泠之吸一口气,然后深深凝她一眼,「他与我说过。」 甫青时却不信,若真知道又岂会是这样的局面?她一笑,「他怎么说?」 乔泠之心中已有不耐,「他如何说与你有什么干系?」 见她急了,甫青时心中越高兴,「我只是怕你被蒙在鼓里。」 「这个无需甫姑娘担心,是否受矇骗,我还是能分辨的。」 她说话强硬,让伶牙俐齿的甫青时也噎了片刻,舒云与兰山也在这个时候回了来。 甫青时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她恢復了一贯的清婉,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了的,我本意是不想夫人越陷越深最后反而更加痛苦,但既然夫人如此坚定,那我说再多也是徒劳,告辞。」 说罢,她就径直离开了。 舒云与兰山听得云里雾里的,兰山问道,「夫人与她说什么了,为何听起来她似乎在说夫人您不识好歹?」 忠僕自然护住,听甫青时这样说话,她们心里当然不悦。 乔泠之道,「不过是激将目的达不到,恼羞成怒罢了。」 若是甫青时知道她自认为很有风度的离开,在乔泠之眼里竟然是恼羞成怒,不知道得呕成什么样。 第69章 方定州受伤 徐皇后见过乔泠之之后, 就把称病的周鸣给叫了过来。 周鸣神色恹恹,进帐就坐在了椅子上,姿势闲散, 一把抓起桌上的果干往嘴里扔。 见此,徐皇后也只是语重心长道,「你病没病母后心里清楚得很,何必因为和母后置气而惹得你父皇扫兴呢?」 「置气?儿臣可不敢。」 他的毫不在意, 又让徐皇后无奈嘆了口气, 妥协道, 「这几天母后也想过了, 是母后太过着急, 不该说那些话, 你与谁交好是你的事情, 母后也相信你长大了, 能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这不,乔琬这个皇子妃不也是你自己的求来的吗?母后只等着你成亲后赶快给母后添一个孙儿就是了。」 周鸣眼里的惊喜压不住,徐皇后竟然会主动妥协了, 可他又有点迟疑,因为怕徐皇后只是搪塞他,转头还是会对阿兆不利, 他并不希望再有人因为和他关系过于密切而惨遭徐皇后的毒手。 他问,「真的?」 徐皇后一笑, 带着许多无奈与心酸,「自是真的,你何时见过母后与你说假话?」 也是,从小到大, 徐皇后想让他做什么不想让他做什么,都是清清楚楚摆在明面上的,说一不二,他勉强暂时相信了,但是为她添孙儿一事,还是暂且缓一缓吧,他对乔琬并无真心。思及此,他心头还是有些疑惑,为何徐皇后先前如此反对他娶乔琬,最后还是妥协捨弃甫青时而选择乔琬,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喜欢? 即便如此,先选了甫青时,事后让乔琬入府为侧妃也是一样的,毕竟乔琬身后的长宁伯府早就不中用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母子二人的关系就此缓和了下来,可在周鸣心中,他与徐皇后将一直憋在心里的事情说开后,反而多了层不易察觉的隔阂。 他离开徐皇后的帐子,站在帐门口思索了一会儿,径直朝周延的住处去了。 「三殿下,请您稍等片刻三殿下」 还未经过通禀,周鸣就直接闯进了周延的帐中,林三跟在他身后,见没拦住,赶忙向周延请罪,「太子恕罪,属下没能拦住三殿下。」 周延看了周鸣一眼,周鸣满脸的无所谓,甚至道,「我与大哥见面说说话,何须通传。」 林三满脸都写着不满,可是周延却附和他道,「三弟说得对,林三,退下。」 林三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周延知晓自己的身子并不能上场狩猎,来这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露个脸,省得外头又传出他快要不行的风言风语,未免闲来无事,他还命人将未批覆的奏摺带了来,眼下正在看。 周鸣看见了他手中拿的正是奏摺,心里不屑,嘴上道,「大哥还真是上进,这样放松的时刻,竟还不忘批覆奏摺。」 第119页 周延笑笑,「这都是孤该做的。」 「唉,」周延嘆一口气,变了语气,「可惜啊,就算是如此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父皇的一句赞赏。」 周鸣挖苦周延,因为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个病弱的哥哥,不仅是因为徐皇后的教导,更是因为周延明明得不到周帝的另眼相看,仍然努力上进,朝堂之中赞赏太子的人更多些,并且,即便他对周延说话再难听,做事再过份,他都始终温温和和,不曾动怒。 但是,上次他与徐皇后闹僵了后,他派人去查谁出入了凤安宫,得到的结果并不是他所认为的乔泠之,而是周延。 周延竟然在背后偷偷告他状,这样的行为让他痛恨极了,遂想着来要个说法,能将周延气吐血就更好了。 「是孤还不够好。」周延自谦道。 「不是不够好,是再好都不得他心。」 周鸣这话可谓是钻心刺骨,周延提笔的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写着,并不应他。 又是这样,周鸣心里暗恨,憋着一股气却难以发出,让他烦躁不已。 「你为何要到母后面前说那些?」周鸣干脆直接问出,怒气并未压制。 周延也立马反应了过来,放下奏章和笔,「你就为这事来的?」 周鸣瞪着他,周延又道,「孤都是为了三弟你好,不希望你误入歧途,辜负了母后的一片苦心。」 「哼。」周鸣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出事吧。」 周延眉头微皱,「此话怎讲?孤若是真盼望你出事,又何必将这事说与母后听,直接宣扬出去不是更好?」 「由此来挑拨我与母后之间的关系不是吗?」周鸣冷嗤,「你以为凭着母后从小到大对你的照顾比对我多,母后就会为了你而放弃我吗?不,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 周延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孤甚是感激母后从小到大的细心照料,所以也视你为一母同胞的弟弟格外亲近,竟没想到在三弟心里,是这样想的?」他情绪有些激动,嗓子一痒就是一阵咳嗽。 周鸣又是十分不屑地耸了耸鼻子,徐皇后一向做得很好,从周延交给她抚养,她一直都尽心尽力,以至于周帝越加喜爱敬重她,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仍然是对病弱的周延照顾得更加细緻若微,让朝中人说不出一句不是来。 这个时候的周鸣还并不知道周延的病就是徐皇后下的手,因为哪怕是朝中所有人尤其是敬国公府都怀疑是徐皇后干的,可根本拿不出证据来,因为徐皇后为周延添置的一切,都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姬放说徐皇后身边的危险不可探知,因为她的手段高深又不给人活路,除了侥倖。 周鸣的话说得着实有点狠了,可他心里那口气并没有发泄出来,反而被周延的态度整得更气了,可是又担心揍他一拳,他就没命了,反而给自己惹麻烦。 他手都抬起了,然而还是狠狠一甩放下了,周延就默默看着他的一切动作,安稳坐着。 「你不让我好过,你自然也别想好过。」周鸣放下狠话才扬长而去。 林三见他出来,他方才听见帐中二人的争执,帐中又传来一阵勐烈的咳嗽声,担心周延出事,他连忙掀了帐帘进去,问道,「殿下可还好?」 周延一摆手,「无碍,他还不敢大白天对我动手。」 林三十分不忿,「三皇子未免太无礼了,殿下是他的长兄,也是这大周尊贵的太子殿下,他竟敢嚣张至此。」 周延端起茶盏啜一口润了润嗓子,「尊贵?我不曾尊贵,他也不曾尊敬。」 此话心酸,念及他此时的处境,林三也不敢再提,怕触碰了周延心中的伤口,正要退出去,听周延吩咐道,「找个人盯着阿泠的行踪。」 提起乔泠之,林三又想劝上两句,但欲言又止,应了声是。 这厢,周鸣出去后,直往旁后边儿的树林去了,找了个僻静处,踹树以出气,打了一套拳后终于平復了不少,却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紧握了拳,待脚步声更近时,一拳出击。 身后的段絮真庆幸他身形还算灵巧,稍微偏一点躲开了那一拳。 「三殿下,是臣。」 周鸣怎么也没料到会是段絮,「你跟踪我?」 段絮忙摇头,解释道,「殿下误会了,臣只是瞧殿下神思晃荡,怕殿下出事这才跟过来看看。」 段絮长得更像他死去的父亲,一袭白袍,一身的儒雅气质,长相也不差,面如冠玉,比周鸣长得好看些。 「你为何不去狩猎?」周鸣狐疑问道。 段絮苦涩一笑,「殿下不是不知道,陛下慈心,这才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给了臣个爵位,但是臣知道,陛下并不愿意见我,臣又何必凑上去惹人厌?」 这个秀远伯,确实是一时兴起封的,为的是向徐皇后表示周帝对她这个皇后的重视。 可也是谁都知道,周帝怎么会喜欢皇后与他人所生之子呢?不仅他不喜欢,就是徐皇后自己,对这个膝下长子也是疏于照顾,连请安都是让他三月一请。 兴许,徐皇后也同样是为了讨好周帝,才要与段絮乃至整个段家划清界线。 周鸣笑,笑他有自知自明,他可不管面前的段絮心中作何感想。 「殿下为何事气愤?」 第120页 「干你何事。」 「臣只是觉得殿下若可以将事情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臣兴许还能给殿下出出主意。」 「你凭什么?」 段絮沉默,周鸣说话着实叫人难堪,可他并不会去在意,他仿佛将自己送上门来的段絮当成了一个出气的,字字珠玑,「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替我分忧?你是什么身份?嗯?」 段絮胸前起伏两下,是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去的,不曾失态,风度不减,「臣的身份自然不能与三殿下,可有些事情殿下不能做,臣却可以。」 他话里有话,一向脑子不够灵光的周鸣此刻却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也立马锐利起来。 段絮拱手行了一礼,「方才臣瞧殿下似乎是从太子殿下的帐中出来,可是与太子殿下起了争执?」 因为发泄了不少,周鸣语气也好了不少,至少不似方才那么咄咄逼人了,道,「小人告状。」 「他如今比我多的不过是个太子头衔。」 在外人面前,徐皇后装得一副贤后的模样,甚至在周帝提出想要废长立幼的时候,她还极力劝阻,保住周延的太子之位。但是,她在周延耳边灌输的却是,这太子之位迟早都是他的,如今只不过是看周延能在太子之位上熬几年罢了。 只要周延死了,那么这太子之位,周延得来才是名正言顺,徐皇后已经尝够了被世人非议的滋味,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如此,她要为周鸣铺设一条平坦之路。 遂周鸣也一直认为太子之位最终一定是他的,他甚至不需要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只需要静静等待,可现在,他更想尝尝亲自将周延拉下来的快感,这样的野心越来越强烈,且他忘不了柏松大师说的话。 段絮附和着他道,「如今谁不知道,三殿下您才是陛下最属意的继任人选呢。」 周鸣的得意被满足,可也不免烦恼,「本来我还打算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呢,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因段絮是徐皇后的孩子,他从生来就註定是皇后一党的,毫无选择,如今他的一切都要靠着徐皇后的施捨,遂周鸣肯定他不敢出去乱说话。 周鸣盯着段絮,「你说,我该怎么教训他才好?」 段絮沉思片刻,道一句,「围猎场中,野兽无眼。」 临近傍晚,狩猎的人群终于归返,只不过却是引起了一阵骚乱,乔泠之听见动静,可姬放也还没回来,她有些着急,因为隐约听见是有人在唤太医,有人受伤了。 她当即起身就要出去看看情况,可刚掀了帘子出帐,就撞上匆匆回来报信的佑安。 乔泠之忙问,「相爷呢?这是出什么事了,谁受伤了?」 佑安稍微喘了一口气,才道,「夫人安心,受伤的是方侍郎。」 方定州? 「怎么会受伤?」 「陛下猎了一只勐虎,正高兴亲自去捡,却不想勐虎临死反扑,幸好方侍郎眼疾手快挡在了陛下身前,虽说将勐虎挟制了,可他还是受了伤,好在伤不算太重,只是手臂上划了好大一个口子,如今宣了太医去医治,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爷需留在那边照看,怕夫人担心特让属下先来回禀了。」 乔泠之道,「我也过去瞧瞧。」 姬放在那边,佑安也没有拦着,在佑安的带路下,她进了方定州夫妇的帐中,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周帝与徐皇后坐在最里面,而周易夏则一脸着急地守在床榻边,乔泠之走到姬放的身边去,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周易夏的眼下亦挂了泪珠,因为方定州的手臂上满是血污。 方定州还是清醒的,他笑着安抚周易夏道,「我没事。」 可周易夏更想哭了,但又要忍住,因为还有周帝与徐皇后在。 太医将伤口包扎好,又写了方子配好了药,让人下去煎熬,才到周帝面前回禀,「陛下放心,方大人的伤口已止血,好在这伤口看着严重,但却并没有伤到筋骨,只要好好调养,就能痊癒不会有后症。」 周帝嗯了一声,方定州是为了救他而受伤,他心内对方定州的信任又多了一分,听太医说他的伤也无大碍,就吩咐好好照料,与徐皇后离开了。 许多看热闹的人也尽都散了,周云珂夫妇还在,姬放与乔泠之也还未离去,乔泠之上前拍了拍周易夏的肩膀,「会好的。」 周易夏点头回应,后他们两个也离开了。 魏燕青也是一脸忧色,他想上前去安慰周易夏,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该出格,惹人非议,她身边的周云珂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她道,「我们也离开吧,病人需要安静。」 魏燕青分明不想走,可是又不得不走,他临走眼神还在周易夏身上流连了片刻,可周易夏满眼只有受伤的方定州,他有些伤神,与周云珂一起离开了。 帐内总算清净了,周易夏着实被方定州的伤口吓住了,听描述,那样危急之刻,他竟然直接就沖了上去,她越想越是后怕,若是今日不止是受伤,而是丢了命,可怎么办? 她心内又觉得方定州不曾将她放在心上,默默坐在一旁,低头垂泪。 方定州感觉到手背上一片温热,是周易夏的眼泪,尽管他沉稳惯了,可却不曾有人当着他面哭过,心里忽然慌了,不知该如何应对。 第121页 「你哭什么?」慌乱到不知该说什么。 周易夏哽咽得说不出话,遂没有回答,只是身子抽动得更厉害了,方定州一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心下更慌,忙道,「别哭,我真的没事。」 他只能想到,周易夏是因为担心他。 可是周易夏却一下拍打在他的大腿之上,这一掌是用了力的,她气道,「你是没事,我有事。」 这句话的气势,颇有她从前一贯的娇纵,听她这样说话,方定州反倒松了口气,问道,「你怎么了?」 打完他,周易夏又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与他置气 ,可她就是忍不住,从她主动与周云珂置换亲事起,她就抱着与方定州一生相敬如宾的想法,并不曾期待他们之间会有真心,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受控制,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近,她的心也早就有所偏移,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方定州看成她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 周易夏的情绪又低落下来,话语中也尽是委屈,吸了吸鼻子道,「我问你,你不顾危险冲出的那一刻可曾想过我?」 方定州却沉默了,说实话,是没有,可他也知道,若真这样说,周易夏一定会更难过。 其实在他的心里是一样,在知道自己要娶的是京都中美名盛传的周云珂时,他挺能接受的,因为周云珂温婉知礼,就算不能给他添助力,至少不会拖后腿和妨碍他,可这桩婚事却陡然生变,赐婚对象从懂事的姐姐换成了娇纵的妹妹,他心内是有不满,但谁又能料到,相处下来,周易夏已经得了他大半的心。 他不能骗她说有想过,也不能开口直言没有,干脆沉默了。 这样沉默在周易夏理解来,就是默认,她嘴边泛起苦笑,「我知道了,你好好歇息,今晚的夜宴,我一人参加就行,我先出去了。」 她只是不想在方定州面前再次失态,她也有她的骄傲,这样的小事怎么能让她伤心呢,她什么也不缺,什么也别想打倒她。 离夜宴还有一段时间,周易夏竟想不到中间这段空闲时间她应该去哪里,她随意漫步着,此刻的她并不想与任何人说话,也将身边人挥退了,她出神走了半晌,路过的人给她行礼打招唿,她也完全没注意,她回过神来时,正巧路过的是安王妃的帐子。 她虽已经想通了,不再去乞求安王妃那一点点的母爱,可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她也没有地方好处,于是她就想进去看看,却发现帐外并没有人守着,她走近,正要撩开帐帘,却清晰听见里面的人声,周云珂也在。 周云珂是在魏燕青那里受了气才跑到安王妃这里来诉苦的,从周易夏处离开后,她只是朝魏燕青抱怨了一句他未免做得太明显了些,就惹了魏燕青的厌烦,二人就此吵了几句不欢而散,她赌气不回帐子,而是来了安王妃这里。 她已经将心头的委屈与对周易夏的恼怒诉说了一遍,安王妃心中又将周易夏记了一笔。 好不容易将情绪平復些,周云珂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问题,一个从前怎么问都只被敷衍的问题,她问出声来,「母亲,您到底为什么这么偏心我。」 安王妃慈爱地看着她,「你是从小养在我身边,我亲自教导长大的,而且你最像我。」 又是差不多的回答,周云珂一点也不甘心,这样的回覆煳弄小时候的她还行,现在的她根本不信,她直觉事情真相一定不会如此简单,她紧接着道,「可她也是你怀胎十月的亲骨肉,我的亲妹妹,血缘关系是不可否认的,即便她有再多的不是,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会如此冷落自己的女儿,更何况,这些年来妹妹一直都很孝顺您,即便她封了公主。」 她说得越多,安王妃就越是烦躁,尤其在她提到亲骨肉这一点,安王妃满是不耐道,「什么亲骨肉,我可生不出这样的女儿来。」 周云珂一瞬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迴转来一想,似乎真的只有这样的回答才足以解释她一切的偏心。 但她仍然有些难以置信,「母亲你说什么?」 安王妃一时不察说出了真相,心慌之下,又觉得周云珂知道这件事情也没什么,于是哼声道,「凭她一个不知道哪个贱女人肚子生出来的货,也配得到我的细心照顾?从前王爷还在我且忍忍做做面子,可她竟然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荣耀,我没杀了她就算是心慈的了。」 这段话中重点有点多,聪慧如周云珂也需要惊讶思索好一阵子,帐外的周易夏却是僵在了原地,一手还触碰在帐帘之上。 第70章 水寒潭 周易夏此刻就如被人将一盆冰块从头泼下, 脑瓜子嗡嗡不说,身体更是难以动弹,里头的人还在继续说着, 周易夏艰难地让自己继续去听。 周云珂又发问道,「那她究竟是谁的孩子,是父王的吗?」 安王妃应该是想到了令她极为不堪的事情,她的语气讥讽不已, 甚至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最可恨的就是, 你父王对一个根本没有名分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比任何人都亲热疼爱。」 帐中的声音逐渐变小, 最后平息, 周易夏的脚上终于也恢復了些力气, 踉跄地离开了这里。 傍晚, 天色擦黑, 就有宫人处处通禀,夜宴已备好,请诸位前去参宴。 这场夜宴, 就是将众人得来的猎物烹饪为食,是以庆祝,因是在外设宴, 对比宫宴简单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但是也毕竟还是皇家设宴, 再简陋也不是真的简陋。 第122页 他们驻扎的这一片,正巧是被树林包围着的一片空旷之地,这也是从前围猎时,特意开闢出的一个地方, 但乔泠之却是第一次来,白日里看着艷阳高照,景色还不错,可到了夜晚,一股闷热之气压下,周边漆黑一片,只有火光跳动,倒觉得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她无奈哂笑一下,她是话本子看多了。 身旁的姬放看着她唇边的笑,问道,「笑什么?」 乔泠之却看着面前桌上已经上了的食物,道,「这些东西,有哪些是你猎的?」 「怎么?你只吃为夫猎的?」 乔泠之讪讪,「我只是问问。」 夜宴是所有人齐聚之夜,乔泠之这才看见襄王也在,与周延坐在一起,她又回想起上次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她还不曾对姬放说过,因为这段日子过得还挺安生,襄王也再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遂她想,等襄王回陈国,一切就会好的。 因为白日狩猎,周帝险些受伤,方定州又因受伤不能出席夜宴,今夜的气氛相较前两年,都消减了些。 由周帝起头说了几句话,夜宴就算正式开始,不少人都互相敬着酒。 前头周帝已经与沈相,辅国大将军,甫太傅和敬国公这一类说过话喝了酒,下一个就轮到了姬放。 「姬爱卿,这段时间也着实辛苦了,破获了一桩大案子,朕险些就冤枉了宋辉这个忠臣,朕与你喝一杯。」 姬放连忙起身,举起酒杯躬身道,「圣上谬赞,这是臣的职责。」 周帝笑了两声,将酒一饮而尽,豪爽道,「今日朕就再许你一件赏赐。」 底下已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都知道周帝器重姬放,可也都知道近期周帝已经开始忌惮防备姬放了,但不知道姬放是怎么让周帝对他的防范心降低的,如今对他的恩宠又浓了,自上次荆州节度使一事由姬放摆平重创了沈相后,许多事情周帝又倚靠上了姬放。 众人心内都道,看来比起姬放,沈相更不得皇帝的心啊,即便沈相是皇帝的亲舅舅。 姬放推辞道,「皇上厚爱臣心领了,这赏赐臣是万万不可再领受了。」 周帝的兴头在酒后刚上来一点,见姬放拒绝他,当下眉一皱嘴一撇,「这说的是什么话,朕说赏就赏,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既然如此,姬放也不再客气,直言道,「臣倒是什么都不缺,只是臣看太子殿下异常用功,听说还日日挑灯翻看奏摺,写下批註,着实辛苦,不若恳请陛下好好慰劳太子殿下,可行?」 周帝沉吟,徐皇后凝眉,周鸣心内不爽,敬国公却是看他的眼神带着谨慎,乔泠之更是意外非常,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替别人求赏,对象还是周延。 周延见提到自己,忙也起身向周帝拱手抱拳行礼,后道,「姬相严重了,父皇既然将批阅奏章这样大的事情交给孤去做,做好了才是孤的本分,实不该赏。」 上头的周帝双眼难得有神,却犀利不已,直勾勾望着周延,威压都凝聚在他的身上,就连身旁的人都能感受到此刻稍微不慎就会有危险般,周帝就这样静默着。 在所有人各怀心事的注视下,他突然笑出声来,指着周延,十分开怀的模样,道,「姬爱卿说得对,你的用心朕都看在眼里,是当好好嘉奖,这样,朕就将这枚腾龙玉佩赐予你。」 底下又是一阵议论,周鸣在位置上险些坐不住,而徐皇后再能忍,脸上也有一丝破裂,但她不得不依旧装作大度不已,她道,「这腾龙玉佩相当于半个虎符了,延儿能得到陛下这样天大的赏赐,足够说明陛下对他的看重了,延儿,还不快谢恩。」 她故意说出腾龙玉佩的作用,可不是真心想让周延谢恩,为的是提醒周帝,他如今将腾龙玉佩作为奖赏赐给周延,有多不妥当。 其余等人一样震惊,包括周延在内,他也料不到为何一向对他冷落的周帝会突然给他这样大一个好处,仅仅因为姬放替他讨要赏赐?这自然不可能。 底下坐着的,无论是太子党还是三皇子党,都心内惶惶,一边担心周帝另有所图,一边担心周帝对太子改观,不再有换太子的想法。 而乔琬在徐皇后的解释下,也明白这枚玉佩并不是简单的玉佩,而关乎着势力的划分,她是即将要成为三皇子妃的,自然不希望太子势力壮大,今晚夜宴,她的位置就安排在周鸣身边的。 她拉扯着周鸣的衣袖道,「殿下,你快劝劝陛下,万不可将这玉佩给了太子。」 周鸣正等着周帝在听了徐皇后的话之后的反应,根本没听到乔琬说了什么,乔琬又扯了两下,他不耐烦的甩开,厌恶道,「胡闹。」 乔琬一怔,瞬间觉得委屈,因从前周鸣对她极好,从未有过发脾气的时候,她瞬间说不出话来。 因周延处于惊讶中,没能及时谢恩,周帝开口调侃道,「怎么高兴傻了?你母后都提醒你谢恩呢。」 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忽略了自己前面说的话,徐皇后没忍住侧头去看了周帝一眼,可周帝却并不回头看她。 底下周延连忙道,「谢父皇隆恩。」 「待回宫之后,朕就让人将玉佩送到东宫去。」 「是。」 徐皇后脸上笑着,手底下却是攥紧了拳,周鸣见事态已定,不停地给徐皇后使眼色,可徐皇后示意他稍安勿躁。 第123页 姬放坐下来后,乔泠之与他一碰杯,正要喝就被姬放拦下,「出门在外,不许饮酒。」 乔泠之一瘪嘴,「我虽不知你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可却知道如今事态达成了你的目的,这才想着与你喝一杯庆贺庆贺。」 姬放无奈摇摇头,她总是这样伶牙俐齿,「会有一天,我的事情你都会知道,等待事成,你再与我庆贺,还得想想该如何与我庆贺,这一杯就可是不够的。」 乔泠之莫名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酒还未喝,脸已发烫,只能逃避似的将脸移开,小声道一句,「到时候再说。」 姬放更是无声笑笑。 这里待着有些闷热,加之方才姬放的逗弄,让乔泠之有些坐不住了,这夜宴甚是无聊,甚至打了个哈欠,姬放注意到,对她道,「你若觉得无聊,不若先回去歇下。」 乔泠之算了算时间,离亥时还远着,就点点头,「你也早些回来。」 这么多人,上头的周帝也未必能发现她不在了,就算是发现了,姬放也肯定有办法应付,遂她带着舒云兰山先回帐子去了。 早上出发得太早,乔泠之从来都不是一个能适应早起的人,她早就开始犯困,可心里一直吊着事情,直到姬放回来,她才算是有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将心放下了大半。 她让舒云和兰山自行去歇息不必管她,但是这两人坚持要守到姬放回来,她只能作罢,脱去外衣,准备小憩,以备今夜的不平。 可就是这一睡,她渐渐失去了知觉。 待夜宴结束,姬放回来,走到帐外就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一掀帐帘,里头有些乱,地上是兰山,已经晕了过去,而乔泠之并不见身影。 佑安第一个冲上去,将兰山扶进怀里唤道,「兰山,兰山醒醒。」 姬放站在原地没有动,可是心里那一丝慌乱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他沉默地观察这帐中的一切,眼眸中只剩下敏锐犀利,深邃如谭。 兰山在佑安的叫喊下终于悠悠转醒,刚醒来她还有些不明所以,为何自己躺在佑安的怀里,而她偏头仰望着的则是姬放一张沉如水的脸。 佑安已经开始问,「发生了什么,你为何晕倒在地,夫人呢?舒云呢?」 兰山的后脑勺一疼,想起了大概两刻钟前发生的事情,她的头脑立刻就完全清醒了,在佑安的搀扶下,她起身朝着姬放着急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侍女自称是相爷有话要传于夫人,奴婢就让她进了来,谁知她进来就将舒云和奴婢打晕了,相爷,你快查一查是谁带走了夫人,一定要将夫人找回来。」 姬放心中已然凛住,他根本就没派过人去,而且他绝不会派一个婢女去传话,到底是谁,掳走乔泠之有什么目的,她会不会有危险? 又想起,他狩猎归来乔泠之与他说的事情,徐皇后有新的计谋,让她将他引去水寒潭,水寒潭是春明山上难得的幽美之地,那个地方离驻扎之地有点距离,水寒潭边还会盛开一种花,只在夜间开放,甚是美丽,但稍不注意,那里也容易致命,遂常人一般都不会去那里。 乔泠之也是在与他说了之后,经他解释,才知道水寒潭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心内不免更加担忧徐皇后是要对姬放不利,还与他商议了对策,可在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乔泠之却不知所踪。 会不会是徐皇后?她怕乔泠之出卖她,遂直接将乔泠之掳走,让他不得不去。除了徐皇后,他暂时想不到其他可疑人,可不管是谁,他都必须去一趟。 夜宴结束,也到了夜晚熄灯休息之际,他不能太过兴师动众,只有静悄悄往水寒潭去。 当机立断,他吩咐道,「你将所有灯火都熄灭,待在帐中哪儿都别去,佑安,跟我走。」 兰山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没有半点作用,只能听话留在帐中,期望姬放能够快些将乔泠之找回来。 周易夏回到帐子,里头漆黑一片,方定州已然睡着,许是白日劳累,他唿吸绵长,睡得很沉,周易夏不愿打扰他,摸黑自己简单梳洗了,悄声躺进内侧阖了眼。 她再次有意识醒来依旧是黑暗笼罩在眼前,但是她头微微一偏,身旁被子一空,而帐帘却有一角泄了道月光进来,神识一清,方才出去的是方定州?他还受着伤,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周易夏也爬了起来,抓过衣架上的外衣披上,跟了出去。 谁知今晚天有异象,南方的天空忽然出现一片暗红,迟迟不散,柏松大师着急忙慌赶到周帝处求见,有要事回禀。 因柏松大师最受周帝宠幸,周帝也十分听他的话,遂门口守着的侍卫立马就替他通传,不一会儿,周帝就召见了他。 显然周帝也已经睡下,眼下双眼有些没精神,身上披着外袍,半阖着眼道,「究竟是何事大师非要现在禀?」 「贫道见天有异象,卜了一卦,是为上上吉兆啊。」柏松大师兴奋道。 周帝一听,眼睛一睁,立马就来了兴趣,「是何吉兆?」 「天边一片暗红,此景百年许都不能得见一回,意味着有此山有火狐出没,火狐代表着国力鼎盛,谁若能得,便是无上的福气,天选之人,那可不是上上吉兆吗?」 意思就是,若是能猎得火狐,这大周朝的江山将稳固如磐石,谁也无可转移。 第124页 周帝已经开始思索,柏松大师又道,「方才贫道过来的时候,遇上了三殿下,他询问之下,贫道就与他说了。」 周帝的眼珠一转,起身道,「朕亲自去将这红狐擒来。」 乔泠之转醒后,并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在树林从中,周围都是苍天大树,她此刻的状态是坐在地上,且手背在身后,被绑在树干上,她怎么也挣脱不掉,反而是手腕磨出了伤痕,她更叫不出声,因为嘴被麻布堵住了。 她抬头望天,心道不好,亥时已过,姬放呢?她为何会被人带到这里来?奈何心里虽急,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她此刻连救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可是就在她甚感绝望之际,听见了林中有动静,是极轻的脚步声,若是吹阵风都听不到的程度,她心内生出希望的同时,又有恐惧,若是来人是敌她该如何? 没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因为好不容易听到的声音已经化为寂静,她还能听见树林深处动物的嚎叫,她心内慌张不已,若是没人找到她 ,那么她许是就在今夜餵了野兽了。 她有预感,今夜必定不太平,不仅仅是徐皇后的谋划。 约莫着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明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乔泠之无力地垂着脑袋,很快,一双绣着四爪蟒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帘之中,她才勐地抬头去看。 万万想不到,绑她的人,竟然是周鸣。 她说不了话,只有将双眼瞪大了,周鸣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他满怀笑意地俯视着她,说道,「泠姐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所以呢?绑了她来做什么?威胁姬放?可他也该知道,姬放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是会轻易被人威胁的人,哪怕是如今她自认为和姬放夫妻情谊还算深厚,可在绝对利益面前,谁重要还说不准。 周鸣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人就上前将她手上的绳索解开,将她挟制住扶了起来,乔泠之不知道他们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可越走,她越能闻见空气中暗香浮动,这香味是她从不曾闻过的,她隐隐猜测,周鸣是要将她带到水寒潭去,因为只有那里,夜晚会盛开一簇又一簇水寒花。 果不其然,还未抵拢,乔泠之已经能透过树林看见前方的水寒潭在月色照耀下闪着波光,可周鸣示意,他们就此停住脚步,她这才看见,水寒潭边上有人。 周鸣让人将乔泠之押在此处,自己往潭边去了,乔泠之一直想要努力看清楚另一个人是谁,会不会是姬放,可隔了段距离,天色又黑,光靠月光能看清楚那里还有人就是极限了,根本看不清楚容貌,连身形都只能看个大概,是与姬放差不多的。 她心里砰砰跳,她挣扎几下,被麻布堵着的嘴也使劲想要发出声音,好歹是做出点动静好叫潭边的人发现她,可她没挣扎一会儿,周鸣的暗卫就越用力将她制住,并且直接上手将她的嘴又捂了一层。 起先,潭边的人没有任何异样,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突然,就有四五个黑衣人出现,将周鸣对面的人团团围住,而周鸣以为自己已经将对方拿捏在了手掌,可是忽然又出现了一批人,与他的人对打起来,兵刃交接,发出刺耳的声音,周鸣赶忙退到了后面。 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周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呈败落之势,守着乔泠之的两个人见情形不对,想上前去帮忙,可又担心乔泠之跑了,一时进退两难。 趁他们在关注着水寒潭边的战况,抓住时机,乔泠之身子勐地一撞,然后就开始往后头跑,两个暗卫交接道,「你去帮殿下,我去追人。」 对地形完全不熟悉的乔泠之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但她怎么跑得过身怀武力的暗卫?不巧,她还被地上的藤蔓绊了一跤,脚踝又添新伤,额头更是撞在了不知名的硬物上,她顿觉头脑昏昏,伏在地上起不来。 身后追来的暗卫见她不动了,也慢下脚步来,他怕乔泠之耍什么花样,可乔泠之确实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唿吸声,正要上前去查看,一把利刃径直穿过他的胸前。 他到死,都没看见是何人杀了他。 乔泠之放弃抵抗般地趴在地上,却没想到半晌都没有声响,让她起了警惕心,但她此刻没有力气,连头也不想抬,最坏的结果就是一死,只是她还不甘心,因为母亲之死还没完全查清,还有她那个不知下落甚至都不存在的姐妹。 她如此想着,耳边却听见什么倒地,一声闷响,她心中更是一跳,但仍然没动,只听有人在说话,待她分辨出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后,她身子更加僵硬了。 有人问,「这女子怎么处理?」 而后是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道,「一同解决了。」 那人应了一声是,在他们眼中本该昏迷的乔泠之却突然出声,「方侍郎。」 方定州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受了伤的手却是垂在身前,他眼眸一深,颇为不可置信,盯着地上的女子。 另一人并不知道地上的人是乔泠之,更不可能凭她说一句话就能认出,他只以为是方定州的身份暴露了,当即提了剑就要将她解决了,却被方定州及时拦下了。 方定州道,「苍启,不得无礼,这是姬相夫人。」 乔泠之心内又响了一道闪雷,苍启?辅国大将军极力栽培的少年将军苍启?他们如何走在了一起,又为何深夜出现至此? 第125页 她费着力气,将身子翻转过来,露出那张有些脏,却不损清绝的容貌。 苍启见真的是她,忙过来搭把手将她扶了起来,顺便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来,问道,「夫人怎么在此处?」 他说话间仿佛当与她十分熟悉一般,叫乔泠之十分不适应,苍启是辅国大将军带出来的人,自是忠心的保皇党,就算是从前她在徐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候,也只见过苍启一两面,只大概记得对方长什么模样,苍启更是长期征战在外,这次也是与陈国停战后,随辅国大将军一起归京,直至现在也未曾离京。 他们是真的一点也不熟,凭她现在姬放夫人的身份,二人更该不熟才是,而今夜,在不寻常的时间里,三个党派的人聚在了一起。 她看着方定州,问道,「我也想问问苍将军与方侍郎怎么会出现在此?」 第71章 只求保她性命 此刻的乔泠之也是在极力维持冷静, 既然方定州能阻止苍启对她下死手,并且对他解释的是姬相夫人,是不是说明他们与姬放的关系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坏?她是与方定州有过交集, 只是单凭那么一点的交集,在今夜这样不同寻常的时刻却不足以保她一命,因为他们所做之事一定不可告人,而却刚好被她发现了。 乔泠之的心内还有一点疑惑, 方定州的官职品阶可比苍启要低, 他却直唿苍启的名字, 并且苍启十分尊重他, 这是为何? 她表面看起来实在冷静, 仿佛刚才被追的人不是她, 险些被杀的人也不是她, 她还能如常思考, 并且反问方定州。 方定州对乔泠之, 已经算是除了对周易夏,他母亲之外,最平和的一个了, 只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有让他觉得惺惺相惜之感。 他道,「我觉得还是夫人先回答我们的问题才是。」 乔泠之下意识抿了唇, 他们能放过她,亦能再次了结她, 就如地上那具还未凉透的尸体,被利剑贯穿心脏。 「我是被人绑来的。」 苍启与方定州似乎都是一惊,苍启直接看向方定州,眼神似乎在与他交流些什么, 方定州又问,「姬相呢?」 乔泠之将一口气咽下,道,「方侍郎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她并不是真的要方定州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她再一次确认,面前这二人,苍启是以方定州为中心,而她这样问,只是近一步的试探。 他们并没有一人不耐烦,道,「自有我们来的道理。」 苍启也道,「夫人从水寒潭的方向而来,可瞧见了那边是否有其他动静?」 见她嘴唇一动,却又什么也没说,方定州道,「夫人且当做还我们今夜的一个情,告诉我们。」 「我们并不会害你。」他顿了一下,「当然,也不会害姬相。」 方定州从来不说空话,乔泠之道,「三皇子在那边,他的人与另一方的人缠斗了起来,我并不知道另一方是什么人。」 因为她担心会是姬放,遂也想方定州与苍启能及时赶过去,助姬放一臂之力。 果然,二人听闻后,相觑一眼,「夫人,我让人送你回去。」 方定州话毕,就有人从黑暗中现身,乔泠之却道,「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苍启却先劝道,「前方兇险,夫人还是先回去的好,再说,你已经受了伤,若是再出了事我们不好与姬相交代。」 知道他们必然不会带着她,乔泠之就先应下,于是,方定州与苍启就往水寒潭那边去了。 乔泠之才在暗卫的带领下走了一会儿,就忽然顿住了踉跄的脚步,她不能就这样回去,不将事情弄清楚,她根本就难以安下心,苍启为何要说没法与姬放交代?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她此刻才知道,她对姬放的事情,可谓是一无所知,从前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方定州与苍启也在接近水寒潭的时候止住了脚步,潭边的交战还在继续,方定州一眼就瞧出了乔泠之说不知道的那个人,是周延,只是今夜的他看起来比常日都要康健些。 苍启问道,「我们何时出手?」 交战已接近尾声,周鸣一方显然要败。 方定州道,「先看看。」 周鸣已经开始着急,他看不惯周延许久,这次围猎就是整治他最好的时机,尤其是今晚夜宴,周帝将同虎符一样可以调动兵权的腾龙玉佩赏赐给了周延后,他再也等不得了,当即就命人行动。 他知道,周延对乔泠之一直有种特殊的情愫,因为小时候,他正是淘气的时刻,总是会去捉弄体弱的周延,周延也从来没去徐皇后面前告过状,可有一次,他捉弄周延的时候被乔泠之看见了,乔泠之为了护住周延受了伤,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周延变脸,后来没听说周延去告状,可是他却被罚了,他知道一定是周延的手笔,也从此知道周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和善。 遂他才会想到以乔泠之来威胁他,果真,他来了,还是孤身一人前来。 本以为他今夜就算不能要了周延的命,也要让他就此残废,什么也做不了,包括这太子之位,哪成想,周延竟早就埋伏了人在周围,让他措手不及,且周延埋伏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眼看着他这方就要败了,他稍一思索,提腿就往身后树林跑。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方定州道,「时候已到,秦钧,三皇子交给你了。」 第126页 不知道藏身何处的秦钧得了话,朝三皇子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要是乔泠之此刻在,定会再次惊讶,今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很快周鸣的人都败得差不多了,死的死,伤的伤,而却不见周鸣,周延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瞧不见眼前满地的尸体般。 有人朝他禀道,「殿下,三皇子跑了,是否要追?」 周延摇摇头,「不必,这不是有人将人带来了吗?」 那暗卫回头一看,果然已经有人将三皇子扛了过来,只是三皇子已经被敲晕,不省人事。 见来人是秦钧,周延着实吃了一惊,他是代表谁来的? 秦钧将三皇子安顿在地上,道,「有人想与太子做笔交易。」 周帝穿戴整齐后,带着一对侍卫还有柏松大师一起,就往红云的方向去了。 只是寻找了许久,都不曾见着火狐的身影,周帝有些不耐,直道,「大师这卦可是算准了?朕在这片晃了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莫说火狐,就是只普通的狐狸也没见着。」 柏松大师淡定非常,劝道,「回陛下,火狐现身本就是百年难得,若是这么轻易就被逮住了,那怎么还叫珍贵呢?」 周帝便不再说话,驾马继续寻找,有个侍卫却忽然叫道,「陛下,您看那边,是不是有东西在动?」 顺着侍卫指的方向,周帝与柏松大师同时看过去,不远处是有星星点点般的红色在移动着,柏松大师压着声音惊唿道,「陛下,是火狐。」 周帝当即下了马,手上拿着弓箭,朝他们都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自己往那边去了。 侍卫还有些不放心,可是柏松却道,「我们在此等候,那边离得并不算远,就算有危险我们也可以及时赶过去。」 听他这样说,侍卫们觉得这也是周帝的意思,觉得有道理,就在原地等候。 可是时间过去了一刻钟,周帝还是没有回来,他们甚至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再次朝方才出现火狐的地方望去,却不见周帝的身影,前方树丛茂密,也不知周帝去了何处,是否远离。 有侍卫已经开始急了,道,「大师,您还能瞧见陛下吗?许久都没有动静了,连一点风声也无,我们是不是该过去瞧瞧?」 柏松大师望了望天,沉声道,「天色太黑,以防陛下出事,我们大家都过去找找。」 于是一行人分散开来,往前面找去了。 走到方才出现火狐的大概位置,却并没见到人,也没看见所谓的火狐,连根毛也不曾瞧见,再继续往前找,依旧没有,侍卫们都开始慌了,甚至开始叫出声寻找。 「陛下」 「陛下」 柏松大师也跟着叫了两声,「陛下」 可是都没有得到回应。 忽闻马蹄声,甚至还有人在唿救,侍卫们听出正是周帝的声音,都急忙随声赶去,越走越觉荆棘丛生,还有马蹄踏过的痕迹,已经有聪明的回头将马骑了过去去追。 柏松大师已经点燃火把,手一指大喊道,「在那边。」 侍卫们望过去,正有一人骑在马上追逐着什么,而仔细再一瞧,慌张正跑的是周帝,他们也赶紧追上去。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并且已经和人交上手,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面貌,柏松大师紧随其后,见周帝已经昏倒在地,连忙下马跑过去。 他将周帝翻转来,却发现他胸前正汩汩流血,甚至还有血从他的口鼻中流出,他慌乱地从身上逃出金疮药,往周帝伤口上洒。 贼人见有人来,反应很快,直接驾马要逃,可还是被其中一个侍卫砍伤了脚踝,一瞬间又出来许多黑衣人将他们追寻的步伐截断,又是一番苦斗,终究还是侍卫们占了上风,却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时,忽然沈相带着一批人赶了来,人人手举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相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林崇弘,沈相见周帝受伤如此重,惊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柏松大师道,「赶快将陛下带回帐中,宣太医,快。」 而另一边,等乔泠之再次回到水寒潭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了,只余满地残花,人呢? 她腿下微软,这里像是什么都发生了,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她问暗卫,「你知不知道你主子会去哪里?」 暗卫却一句话也不说,他也不能说。 乔泠之知道,也不为难他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打过架的地方,为何会连血迹都没有? 细想下去,恐惧越甚,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要变天了? 姬放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他背后到底有多少事情? 对于一切一无所知并且还被无缘无故掳走的乔泠之只有暂时先回驻扎地去,以防出现更加不可控的事情。 可是她越走越觉得,身后就像是有人在跟着她似的,她身边的暗卫同样也感受到了,二人都渐渐慢下脚步来。 当她的心沉到最低处时,终于有声响划破了寂静,暗卫反应最快,拔刀将差一点穿透乔泠之额头的暗器打掉,并且将她护在身后。 一晚上经歷得太多,乔泠之的心跳就没有平復过,她用手紧紧将自己的胸口捂住,大口喘着气。 敌人自始都没有现身,叫乔泠之也分辨不出敌人到底是谁,突然又安静了下来,仿佛方才的暗器是道前菜,暗卫在护着她后退,眼神警惕地望着四周,敌不动我不动,可终究他们这方更加被动,因为敌人在暗他们在明。 第127页 空气寂静得他们互相只能听见对方唿吸的声音。 他们就像是在跟空气僵持着,半晌了也不见敌人有下一步的动作,暗卫还在护着她往后退,她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形,不小心背抵到了树干上,她如惊弓之鸟般,脚一歪触动了方才的脚伤,脚一疼,她整个人就往后仰去。 有人立刻就扶住了她,她以为是暗卫,却听有人喊她,「阿泠。」 她心内一松,下意识将来人紧紧抱住,「姬放。」 她将自己埋在姬放的怀中,声音颤抖,是诉不尽的委屈,活像个被人抢了糖葫芦的小姑娘。 姬放找了她许久,好不容易才将全须全尾的她找到,她却吓得浑身颤抖,他很是爱怜得抚摸着她的发,她的肩背,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他道,「我见到了方定州,他说已经让人将你送回去了,可我回去并不曾见到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姬放身后还跟着赵舫与佑安,赵舫似乎不是很高兴,而佑安在见到乔泠之的时候也算松了口气,爷为了夫人,可是连他亲手下的棋都不曾去盯着。 赵舫在身后冷声劝道,「相爷,既然夫人找到,我们也该回去了,想必此刻营帐早已闹成一团了,您再不回去,怕是难逃嫌疑。」 他一心只想着大事,而乔泠之今日却是累赘,若是事不成,她要担上大半的责任,他早就觉得姬放此时动情不是好事,可是他也知道劝不住。 乔泠之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道,「这附近有人,方才若不是方侍郎将这暗卫留给了我,我只怕早就没命了。」 姬放几人立刻警惕地望着周围,姬放道,「任安也在附近,他们暂时应该不敢乱动,只要我们先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他们安全地走出了一段距离,果然没有任何异常,乔泠之的心才放了下来,今晚真是太过惊心动魄,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赵舫见时辰已晚,又劝道,「相爷,您还是先赶回去,夫人有我们护着,再慢慢往回赶,没事的。」 因乔泠之受伤了,脚程不快,他们都在配合她的速度。 知道他们一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乔泠之也不敢耽误他们,而且她能感受到,赵舫对她颇有不满,于是她附和着道,「你先回去吧,我不要紧。」 姬放却凝了赵舫一眼,「陛下受伤,他们只有更小心的,回去的速度比我们快不到哪里去。」 说罢,他直接将乔泠之打横抱了起来,「这样,总快些了。」 赵舫也无话可说。 「陛下受伤?这是怎么回事?」乔泠之惊疑问道,周帝不在帐中休息,怎么会在外头受伤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像是一环扣一环,乔泠之的脑瓜子是混乱的,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姬放正要回答她的话,赵舫又唤道,「爷。」语气加重,显然不希望他与乔泠之解释。 赵舫不信任她,乔泠之可以理解,再不多话。 一直隐于夜色跟在他们身后的任安却突然现身,急禀道,「爷,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周围都是弓箭手。」 几人面上都是一愕,乔泠之连忙让姬放将她放下,他们早已停下脚步,将姬放和乔泠之围在了中间。 几乎是下一瞬,箭雨朝他们袭来,几个人都拔出了佩剑格挡着,乔泠之没有半点武力不说,还需要姬放将她护着,叫他分了神。 赵舫最是理智,冲到姬放身边,大声道,「爷,夫人由我来保护,你先杀出去,赶回营帐最为要紧。」他在此刻也没能忘了今晚的任务。 箭羽络绎不绝地朝他们袭来,根本不容许他们分神半刻,姬放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他一走,这里的人只会更加危险,只要他们坚持半刻钟,暗中埋伏的人没有了箭,那他们就有反杀突围的机会。 他道,「现在不是我走的最佳时机,再坚持半刻,只要半刻。」 说着,他的肩上被箭矢擦过,乔泠之惊唿一声。 这些人中,或多或少都负了伤,可乔泠之却被保护得很好,她只能干着急,数着时间。 好在,真如姬放所说,半刻钟后,箭雨慢慢停歇,姬放喊道,「赵先生,你护着阿泠,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将树上的人灭了。」 一声令下,所有人领命而行。 依着姬放几人的身手,方才只是吃了人少无防备的亏,而现在,很快他们就将暗中放箭的人解决了,姬放还捉了个活口回来。 佑安捏住了他的嘴巴,以防他自杀,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黑衣人却笑得癫狂,「我不会说的,就算是被折磨至死,我也不会说的,你们以为今夜的刺杀会这么简单吗?哈哈哈哈哈哈」 赵舫第一个察觉不对,他被捉了还如此张狂,说话间也尽透露着势在必得,他十分谨慎,也只有他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一个活口之上,他在端详四周,有没有其他破绽。 他的眼如鹰,此刻的他几十年的沉稳气质尽显,忽然,有什么东西借着月光晃了他的眼,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箭已射出,朝着姬放的致命处而去。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赵舫以身为盾,挡在了姬放身后。 任安一把将手中的剑往射箭人飞射去,解决了这一祸患,而在佑安分神之际,他手中的黑衣人自尽没了气息,任安和佑安对视一眼,同时出发,去探查周边是否还有敌人。 第128页 「赵先生。」姬放回身将赵舫的身子扶住。 长箭正中赵舫的心口处,血已从他口中溢出。 乔泠之也跪至他身边,担忧喊道,「赵先生」她声音有些结巴,「赵先生,你你怎么样?」 心口是致命伤,他们都知道,只是都不愿相信,姬放看似冷静,实则压抑至极道,「赵先生,你坚持住,我立刻带你回去找大夫。」 只是却一把被赵舫拉住,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又何必做无用功呢。 「相爷」赵舫声音微弱,唤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此次怕是不行了。」 上一次受重伤,还是替姬放父亲挡伤而伤到了眼睛,那次他侥倖活了下来,只是一只眼永远再无法看见阳光。 姬放扶着赵舫脑袋的手已经在颤抖,他自是也回想起了从前的一些旧事,乔泠之瞧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可是能感受到他周身沉痛的气息。 赵舫的手抬起,抓住了姬放的胳膊,「不用管我,相爷快回营帐去。」 他血越流越多,气息也越来越弱,姬放只当没听见他说什么,道,「我这就带你回去找大夫。」 姬放将赵舫扶起来背在背上,往营帐的方向跑,他一心只有找大夫,赵舫已经是为数不多的,留在他身边的人了,如他的亲人般。 赵舫还想让姬放将他放下,可是姬放根本不听,只往前跑,他眼皮越来越重,几乎是用着身上仅剩的力气说道,「相爷。」 姬放的脚步终于缓了下来,他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曾瞧见,姬放的脸上,也有了泪痕。 见他听了进去,赵舫趴在他的背上欣慰一下,他阖上眼,道,「珂儿从小就失了母亲,是我没有将她教好,我不求你其他,只求你保她性命。」 说罢,赵舫的手一落,就没有了气息,姬放彻底停下了脚步,他傻愣愣站在原地,像是失了魂魄,久久不曾动。 他早已满头大汗,此刻却是连口大气也不曾喘,他的心内就像是有数千只蚂蚁在啃,是细细密密的疼痛,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赵舫是与他父亲一同长大,一起娶亲,是彼此最为信任的人,可是他的夫人为了她母亲而死,赵舫虽然留有一命,却也失了一只眼,而现在,他又为他丢了命。 赵家一家为姬家付出的太多了。 乔泠之带着脚伤也终于追了上来,她喘气喘得心肺疼,可她来不及顾自己,因为姬放的异常,和他背上一动不动的赵舫。 赵舫死了,他没有等到姬放为他找大夫,乔泠之与赵舫接触不深,可是从姬放对赵尽珂的宽容,也知道赵舫在他心中地位不低,相当于亲人。 而如今,他的亲人永久的离开了他。 乔泠之心内抽的一疼,她颤着声音唤道,「姬放」 任安和佑安也赶了来,见此情况又有什么不清楚的,都站在一旁谁也不曾出声,但无一不是表情沉痛。 见姬放没有任何反应,乔泠之上前一步,轻碰他的手臂,劝道,「相爷,此刻应当让赵先生安心地去。」 姬放就像是突然被触动了机关般,他小心翼翼将赵舫的身体放下来,交给任安,「好好安置。」 话毕,眼神霎时一变。 第72章 娘娘若是这样想,我也没 任安留下来安置好赵舫, 而姬放等人则继续赶路回营帐,如姬放所说,因周帝胸前受了伤, 挪动的时候需小心,他们回来后没多久,才听见外头闹了起来,而姬放与乔泠之已经将衣服换过, 浑身都整理过了, 有可能留下破绽的地方都被掩藏。 姬放嘱咐乔泠之道, 「你先不要出去, 等有人来叫你, 你再出来也不迟。」 乔泠之只有乖乖听话, 若是一个不慎, 叫人瞧出来她受了伤, 反而不妙, 她头上那块红肿也很瞩目,再说她现在神思不属,更容易露出破绽。 「嗯。」她单应一声。 仅一个字, 姬放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可现下不容细想,他一掀帐帘出去了, 佑安也早已收拾妥帖候在门口,见他出来立马跟随其后。 「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如此吵嚷?」姬放拦住正要进入周帝帐子的沈相问道。 沈相见他就像是被吵醒了一般, 精神还没完全起来,心内持有怀疑,但仍是痛心解释道,「陛下在夜幕之下猎火狐, 却为贼人所伤。」 徐皇后和虞贵妃听了人禀报,也是连忙赶了来,一起进入帐中看望周帝。 见周帝不省人事,伤势过重,徐皇后也不免心中一震,悲痛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们回禀完后,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等候发落,徐皇后震怒,「陛下出行,为何不曾有人来回禀本宫?」她眼神锋利,直逼柏松大师,「柏松大师,这围猎场中有人监管都尚且危险重重,更别说南面不曾纳入围猎范围内的地方,陛下意气出行,为何你不多加阻拦?」 柏松大师忙出来请罪,「陛下一听有火狐出没,当即就要去猎,贫道怎会没劝,只是皇后娘娘您也知道陛下是个什么脾气,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得了。」 徐皇后的眼神扫视过地上跪着的两排侍卫,吩咐道,「来人,将这些侍卫拖下去处置了。」 侍卫们连连告饶,最后还是被拖了下去。 沈相和姬放一起进来,刚好碰上侍卫们被拖出去,他们朝皇后行了礼,沈相问道,「陛下的伤势如何?」 第129页 在见到姬放的那一刻,徐皇后端在身前的手一颤,姬放也是在一进来就将视线放在了徐皇后的身上,今夜的刺杀,她嫌疑最大。 随行的三位太医,一个忙着为周帝处理伤口,一个忙着开药,另一位陈太医稍微得点空,回道,「陛下受伤甚重,现在又有了发热的迹象,加之陛下身体本就虚空,用药只能慎之又慎,臣担心,陛下怕是会就此昏迷不醒。」 陈太医这样回话已经是抱着被赐死的决心了,果然最沉不住气的虞贵妃直接将陈太医一脚踹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是陛下醒不了,你们这群太医就等着陪葬。」 唉,被踹翻在地的陈太医嘆了口气,将药方开好的李太医也忙过来将陈太医扶起,一起请罪道,「贵妃娘娘息怒。」 徐皇后皱着眉头斥道,「够了,什么陪葬,说话还不嫌晦气吗?」 虞贵妃很是不服,可碍于姬沈两相都在,不好与她相呛。 徐皇后又嘱咐道,「三位太医就留在此处为陛下医治,一定要竭尽全力,其余闲杂人等,都给本宫到外头去等。」 虞贵妃自认为不是闲杂人等,准备留在帐中等待照拂,可徐皇后却一个眼神过来,「虞贵妃,你是愿意在外头等,还是先回帐中等消息?」 她自觉被徐皇后伤了面子,欲反驳又被沈相盯了一眼,她气急却又不能发,一甩袖直接离开了,她心中自然是万分挂念周帝的,她膝下没有皇子,只一个祁山公主,静安侯府又是不中用的,因祁山公主嫁的是沈相府,她也不能将沈相得罪了,反倒连累了自己的女儿不好过。 「二位大人去本宫帐中商议如何?」 于是,今夜在周帝受伤处出现过的人,都被召到了徐皇后帐中。 「沈相为何会突然赶到?」徐皇后问道。 沈相还未说话,下首的林崇弘出列答道,「回娘娘,是臣不小心听到了柏松大师和三皇子的对话,又见陛下带着一支侍卫往南边林子里去了,这才留了个心眼,去回禀了沈相,想让沈相派人暗中护陛下周全。」 林崇弘之所以能出现在春明山,还是沈相与周帝求了带来的,因林崇弘是大理寺丞,而沈相称自己手底下有些小案子要与他商量,周帝也允了。 提及周鸣,又是林崇弘出来说,徐皇后狠一蹙眉,姬放抓住这一点问道,「三皇子?」 林崇弘毕恭毕敬答道,「是,夜宴多饮,臣头疼得睡不着便想着出来走一走吹吹风,谁料正巧撞见柏松大师与三皇子解释今晚天色异象一事,而且」 他停顿片刻,沈相直言,「有什么你就说,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可吞吐的。」 林崇弘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样东西来,递到大家面前,道,「这荷包是臣在陛下受伤处搜寻到的,该是那贼人留下的。」 帐中人都定睛一看,姬放摸了摸下巴,不太确定道,「这东西,臣似乎在三皇子身上见到过。」 「难道刺杀陛下的是三皇子吗?」沈相一惊。 「不可能。」徐皇后直接站起了身,她直勾勾望着林崇弘,并非他手上的荷包,林崇弘回望过去,并无怯意,也接收不到徐皇后眼神里的探究与威胁。 「陛下一向最疼爱鸣儿,鸣儿有何理由去刺杀最疼爱他的父皇呢?」 可帐中都是些人精,最主要的几位大臣都被请了过来,因为事关重大,除去二相,林崇弘,甫太傅和魏将军都在,他们经歷过的事情太多,包括夺嫡之争,遂就算真是三皇子刺杀周帝,他们也并不觉得错愕。 这时,有咳嗽声传来,是周延赶来了,他体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遂来得慢些也无人介意。 他在门口恰好听见有人指证是周鸣刺杀的周帝,进来后,众人向他行礼,他又向徐皇后行礼,才虚弱着声音道,「方才听林寺丞说,又有姬相认出,是三弟的荷包掉落在了刺杀之处,若说是三弟刺杀父皇,孤是万万不信的。」 他帮周鸣说话,可徐皇后并不觉得他真的是在帮忙,甚至怀疑今晚的事情与周延也脱不了干系,可她的眼睛在周延身上上下打量,都一切如常,还有姬放,在她计划中就算逃出生天,也该身负重伤才是,今夜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一向沉默的甫太傅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道,「诸位莫忘了,今夜陛下将腾龙玉佩赏给了太子殿下。」 一句话,又定了几分周鸣的嫌疑,因为周帝对周延忽然又重视起来,谁知道是不是三皇子做了什么事情惹了周帝不高兴,所以他耐不住了,担心这太子之位永不会换。 徐皇后声音凌厉,「甫太傅这是什么意思,这样说,本宫岂非也有帮着鸣儿刺杀的嫌疑了?」 甫太傅自来对册立徐皇后就不满意,他哂笑道,「皇后娘娘这样说,臣也不便反驳。」 他确实有这个意思。 沈相也道,「皇后娘娘护子心切臣等可以理解,可既然有此一证物指向三皇子,合该查一查才对。」 一直与徐皇后和善相交的沈相也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满帐中,除了太子,竟就没有为三皇子说话的,因效忠周帝而对三皇子颇多照顾的魏将军也保持沉默,周帝的安危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而徐家的老将军也因年迈并不曾参与此次的围猎,而徐皇后的底气,就是徐家所持有的兵权。 第130页 林崇弘又道,「侍卫曾划伤了贼人的脚腕处,是不是三皇子,且去三皇子处一瞧不就明了了?」 徐皇后藏在衣袖下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也陷入了手掌心的肉里,她险些克制不住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拒绝不了,尽力放松道,「那便去罢。」 众人到周鸣的帐子时,周鸣正躺在榻上歇息,见一堆人闯了进来,他立刻弹起身来,神色慌张不已,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刺杀周延的时刻。 而眼前,周延完好无缺地站着,身旁还有徐皇后,沈相,姬放,甫太傅等人。 他连脚上的疼痛也顾不得,说话也有些结巴,「你你们,怎么能,能随意闯入本殿的帐中?」 沈相道,「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三殿下竟还能睡得着。」 「什么事?」周鸣头脑发懵。 不知是谁哼了一声,徐皇后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妙了,眼下状况也根本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 甫太傅开门见山道,「什么事殿下一会儿就知道了,还请殿下此刻下榻,瞧瞧脚后是否有伤口。」 周鸣还是一脸无知的模样,从前哪里有人敢与他这样说话,这些人见到他,哪个不是恭敬有礼的? 他直接斥道,「你们凭什么吩咐本殿下?」 周延瞧不下去了,眼里尽是担忧,他劝说道,「三弟,就只是看一眼,就能证明你的清白的。」 「清白?本殿下做事清清白白,何须证明?」 就此又僵持了一会儿,都等着徐皇后一声令下呢。 徐皇后心思已转了千百回,她将所有可能的后果都想了个遍,心内凉意也越来越甚,她后槽牙关都是咬紧了的。 「来人,将三殿下请下来。」徐皇后下令道。 见徐皇后也同这些人一样,不为他说话,周鸣又是一愣,气也一下子就上了来,被子一掀,自己站了起来。 「不必,我自己来。」 可站起来的瞬间,周鸣就感知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因为他脚后一疼,脸也皱了起来,整个人没支撑住往地上一跪。 徐皇后忙道,「还不将三殿下扶起来。」 甫太傅带头道,「三皇子脚腕处果然有伤。」 若是没有意外,他的罪名就此定了。 周延也严肃起来,厉声问道,「三弟,你为何要刺杀父皇,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轻则贬为庶人,重则死罪。 三皇子好不容易才将疼痛缓过劲儿来,又听到这样离谱的消息,他死死瞪着周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刺杀父皇,我可没疯。」 沈相一哼声,「如今证据确凿,掉落的荷包,还有脚后的伤,三皇子还有得辩白?」 林崇弘立刻将荷包递上,三皇子终于将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切串联了起来,他立刻去摸摸腰上,什么也没有,甚至他只穿了件单衣,脚上的伤,他脚上为什么会有伤? 「我」 他想解释,可是又怎么能将自己想要刺杀周延的事情说出来了呢?他不仅不能说这件事,也不能透露自己曾离开过营帐,那他该怎么说?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求救似地看向徐皇后,乞求她能帮帮自己,可是徐皇后双眼满是悲痛,只能任由他被质问着。 他心内无力,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说,似乎都逃不脱罪责,他也知道,自己被人狠狠算计了一波,他狠狠瞪着周延,恨不能将他生吞了,他昏迷前只有周延在,不是他还能有谁,而他如今竟还在这里装好人。 他指着周延激动不已,喊道,「是你是吧,一切都是你陷害我的。」 眼见着他想挣脱冲上去对周延不利,立刻就有人将周延护着,周延被他这样说,气血上涌,话还没说出口,先是一串咳嗽脱口,他嗑得比往常都厉害些,看着像是要将整颗肺都咳出来。 周鸣哪里见得他装病弱博取同情,又吼道,「就是你,怪不得你身子病弱不堪,这么多年看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药也不见好,都是你自己积的孽。」 周延十分痛心,咳嗽也越加剧烈,他抚着心口,道,「三弟,孤自认与你相处和睦,什么事也不曾与你争过,你为何要如此说孤?若是你真的不愿意父皇将腾龙玉佩赏给孤,你直言,孤自会与父皇请辞的。」 他这样一副无辜又大度的模样,叫周鸣说无可说,只有一双眼瞪大了看着他,他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到手的东西谁还肯吐出来,他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又能衬托出他的友善。 呸,周鸣在心内咒骂一声。 「既然如此,今夜之事可算了结了?三皇子该如何处置,还请皇后娘娘拿个主意。」一直不曾开口的魏将军道。 徐皇后早也冷静下来了,只是心中的沉重却是一丝也不曾少,当着众多重臣的面,又是证据确凿,周鸣也不曾为自己辩驳出有力的话语来,她根本没有开脱的机会。 周鸣此刻只会死咬着周延,可说的一切都是空话,还会让人对他的感官更不好,徐皇后又打量了周延一眼,她相信周鸣这样说绝不是胡言乱语,只是这其中他们二人都隐瞒了什么,是她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诸位大臣何必如此着急,陛下正昏迷着,照太医所说,陛下明日就可能醒来,等陛下醒来,不仅真相大白,也能由陛下亲自处置了犯人。」 第131页 这是她能为周鸣争取的唯一一点时间了。 沈相有些不耐,「方才太医的话臣等不是没有听见,说的是陛下也许明日能醒来,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若真的就此昏迷不醒,那还处置不得了不成?」 见他如此不给面子,徐皇后也着实有些恼了,她道,「本宫瞧鸣儿真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连外衣都褪去了,哪里有可能出现在树林丛中刺杀陛下,就单凭脚上的伤,还有那一个荷包,诸位不觉得不太够吗?荷包可以被偷,伤亦可伪造。」 说着,语气也不免加重了几分。 这时,荷青从帐外进来,朝徐皇后禀道,「娘娘,外头有个护卫求见,说是沈相府中的人。」 沈相呵呵一笑,「娘娘不提臣都要忘了,在陛下出事之际,臣就另派了人在附近搜查,眼下该是有了结果。」 徐皇后心中凛意更甚,今夜本该是她将所有人拿捏在手中,可是情势翻转,她与周鸣母子二人,才是被人捏在手心的人。 「那就让他进来回话。」徐皇后道。 很快,沈相府中的护卫就进了来,并且带了个被捆住的黑衣人进来,扔跪在众人面前,护卫也跪下行礼随后禀道,「属下带人在四周搜寻了许久,逮到了这一个活口,被陛下身边侍卫所杀的刺客属下也将尸体收罗了回来,都在外面,以便各位大人查看。」 被抓的黑衣人已经奄奄一息,喉咙上更是被割了一刀,他的头被人用力仰了起来,露出了面容,周鸣看过去,不由惊唿出声,「李响」随后又察觉自己不该如此,连忙住嘴。 可是李响是一直跟在周鸣身边的人,是明着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人,遂在场总有人识得他。 魏宗鹏就是其一,如今证人也有了,万万没想到儿子竟敢刺杀老子,他怒心中起,「果然是三皇子。」 说罢,他又提步往帐外走去,仔细将外头好几具尸体检查了一遍,然后回到帐中,语气更加冷冽,「若是三皇子还有什么想要狡辩的,不妨先出去看看。」 周鸣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细纱,让他想不明白事情,但他预料到外头一定是对他不利的事情,他挣脱侍卫的钳制奔了出去,才出帐,他就直愣愣僵在了原地。 一具具尸体陈列整齐摆在地上,张张脸都是处理过,很容易辨清容貌,这都是今夜他带出去的人,此刻又都摆在他的面前,成为他刺杀周帝的证据。 一直顺风顺水的周鸣哪里经歷过这样的场面,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他,可他除了记得在水寒潭与周延的对话,和后来打起来,其余他没有任何记忆,然而他百口莫辩,他抬头看向星空,星星闪闪都预示着明日是个好天气,他却险些唿吸不过来,像是天上正有千百张网朝他落来,要将他紧紧包裹住,直至窒息。 周鸣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徐皇后等人也跟了出来,见此情境,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知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好说的?」甫太傅问道。 徐皇后身子一晃,还好荷青及时将她扶住,她强力给自己定了定心神,她若再为周鸣说话,就会被他们所怀疑,这件事情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知道,眼下,周鸣许是保不住了。 她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周鸣已经被这一切冲击得神智涣散起来,他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周帝身受重伤,而他成了幕后之人,明明他是冲着周延去的。 一直不曾说话,静观其变的姬放终于在此时说了句话,他道,「诸位大人可否听我一言?且等上一晚,若是明日陛下醒来,无需我们操心,必定自有决断,而若是醒不来,再商讨该如何处置了三皇子也不迟。」 他望向徐皇后,「想必皇后娘娘也是一定不会徇私包庇的。」 徐皇后应道,「自然。」 看到姬放,她就突然想起从夜宴后就一直没有露面的乔泠之,方才公主们都来瞧过了,不少夫人也都候在帐外等待消息,可唯独不见乔泠之,就连需要照顾方定州的周易夏都过来走了一趟露了一面。 她道,「本宫认为此事定然不会如此简单,并非本宫包庇,只是怕还有贼人隐藏在这营帐之中,依本宫看,命人将各个营帐都搜寻一番才可安心,各位大人觉得呢?」 徐皇后说得并不差,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姬放,他就算此刻有意见,说出来也只会更加惹疑罢了,即便他现在不动声色,徐皇后也肯定乔泠之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比如受伤了? 她派出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回禀,她不得不提高警惕心,但今晚不能只有周鸣被拉下,他姬放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还有乔泠之,既然能背叛她,那么也不必要留了。 沈相心中无鬼,自然不怕查,魏将军则是真的担心还有人图谋不轨,想着就趁今夜全清了也好放心,于是道,「皇后娘娘所虑有理,臣这就让苍启带兵一一搜查,还要请陛下身边的裴总管协助。」 很快苍启和裴和都被叫了来,并召来兵将,预备一同搜查。 这时姬放道,「那就从三皇子中开始搜查。」 原以为周鸣已经够惨了,身上的伤,掉落的荷包,还有满地他暗卫的尸体,都足够说明了,可姬放还不肯放过,徐皇后顿时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 苍启与裴和领了命,进入周鸣帐中,而周鸣早就被徐皇后下令让侍卫架着了。 第132页 现在周鸣,依旧认为自己清清白白,就算搜查,也搜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可事实却不如他所料。 裴和直接搜出了一套带有血污的夜行衣来,再次将周鸣钉死了,因柏松大师道,这就是刺杀周帝那人所穿的衣物。 第73章 姬大哥,我只有你了 徐皇后凝着笔直站着的姬放, 他这是故意又往他们身上插了一刀,现在唯一也是最不可能的希望,就是明日周帝转醒, 告诉众人,刺杀的并不是周鸣。 而后,苍启与裴和就开始挨个营帐搜查,营帐中的人各个不能动, 弄得人心惶惶的。 直到搜查到姬放营帐的时候, 徐皇后特意跟着一道进去了, 兰山正在为乔泠之处理脚上的伤, 见突然有人进来, 乔泠之连忙拉过被褥将脚盖住, 苍启与裴和也撇开了眼, 「你的脚受伤了?藏着做什么?」徐皇后问道, 声音冷然, 好似果然抓住了乔泠之的错处。 姬放立马走到乔泠之的身旁,忧问道,「方才我出去前还好好的, 这是怎么了?」 兰山立马跪下回道,「是奴婢该死,相爷您走后, 夫人听见外头动静太大,放心不下也要跟出去瞧瞧, 谁知道夜色黑,外头又乱,奴婢扶着夫人一个不小心就被一处小坑绊了脚,夫人摔了一跤, 崴了脚腕,磕破了额头,夫人知道太医都在主帐为陛下医治,只能让奴婢用冷水敷敷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果见乔泠之的额上有一块红印子,中间还破了皮,若是不及时涂药,怕是要留疤的。 「哦?这么巧这个时候崴伤了脚?」徐皇后怀疑道,「姬相,不是本宫多心,只是事态如此,少不得本宫要多问几句。」 姬放并未反驳,他皱着眉坐在榻边,将被褥掀开一角来,看到她的脚腕处,高高肿起,十分严重的模样。 他的手覆盖在那一处红肿上,指尖却在颤,他知道乔泠之是为了摆脱他们的嫌疑。 乔泠之回道,「相爷与臣妇自然不会,方才臣妇出帐时,恰好与甫夫人碰见了,只是因我摔了一跤,才没能与她一起赶到主帐看望陛下,也是未来得及与皇后娘娘告罪。」 意思是,甫夫人是见证者,她的伤是前不久摔伤的。 徐皇后一双眼尽是探究与不信,她吩咐道,「去将甫夫人请过来。」 待甫夫人来,徐皇后就向她求证,可甫夫人与乔泠之说得是一样的,并且还加了一句,「方才碰见的时候姬夫人还是个温婉柔和的美人儿,不过片刻,就成了个浑身带伤的病美人了,还好臣妇那里常备伤药,方才正想给姬夫人送来呢,谁想突然就传了娘娘的令要搜查,都不可妄动,这才耽搁了,这不,伤药我都还揣在身上呢。」 说是惋惜,也只不过是再次告诉徐皇后,乔泠之的伤就是方才添的,说着,她真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瓶罐。 在徐皇后的示意下,荷青去将药瓶接了过来,打开一闻,禀道,「娘娘,确实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伤药。」 徐皇后表情越缓和,手攥得就有多紧,没想到,姬相竟连甫太傅一家都拉拢了,特意为乔泠之来打掩护,可真是她大意了。 乔泠之见徐皇后并不信,善解人意道,「娘娘若是不信,方才见到臣妇摔跤的还有好几位大人及其夫人,娘娘大可再去细问。」 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摔的,她根本不怕盘问,徐皇后自然知道,怪只怪她回过神来得太晚,让乔泠之钻了空子,趁她顾不过来之际,演了这么一出。 她忍了又忍,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一股子戾气,她道,「不必了,苍将军,裴和,你们搜。」 甫夫人见没事了,就告退了。 他们搜他们的,姬放盯了荷青一眼,「劳烦将药给我。」 荷青连忙递了过去,姬放将帷帘一拉,挡住了外头好几道目光,开始细心为乔泠之上起了药。 苍启与裴和搜完,并无异常,徐皇后心有不甘,可又只能离开。 等他们离开,乔泠之立刻止住了他的动作,「让兰山来就好。」 她的制止让姬放一瞬觉得二人生疏了几分,他道,「不必。」 乔泠之没法,又听他道,「今夜真的苦了你了。」 今夜他与人编织了一张大网,却疏漏了乔泠之这方,让她险些出事。 ? 乔泠之怎么会不知道此刻的姬放该有多压抑,他身上背负的东西,是她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他甚至不会与她透露分毫,即便她认为二人已经可以相互信任,她都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不是吗? 她不愿意让姬放再因为她的情绪而紧绷,她尽量让自己表现自然,道,「没什么苦不苦的,能重创徐皇后也是圆了我心愿的大半。」只是完成得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她不愿意再提,想得脑袋疼,想起自回来她就不曾见过舒云,叫过兰山来问道,「舒云呢?」 兰山也是急昏了头,见乔泠之安然回来已经是松了一大口气了,后来的事情更是接踵而至让人精神紧绷着,她也是经乔泠之一问,才想起来,舒云也不见了。 「奴婢以为舒云和夫人是一起被掳走的。」 这厢即便是将整个驻地都翻过来搜完了,都没有搜出一点异常来,徐皇后派出去的人,也再没有回来过。 今夜,註定无眠。 据说徐皇后在主帐中守了整整一夜,都没能等到周帝甦醒,如太医所说,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了,但还能吊着一口气,说不准多少年后的某一天周帝能够甦醒。 第133页 得知这个消息后,几位重臣联合起来又到徐皇后处商议,只能先将周帝挪回宫中去好好修养,剩余的一切待回了宫中再说。 而姬放悄悄派了人留在春明山寻找舒云,却怎么也没有找到。 回到相府后,赵尽珂也被昨夜的情形给吓坏了,还没等她缓过劲来,又被姬放叫去了赵舫的行客居。 她是有许久未曾见到父亲了,回府的时候,她连姬放和乔泠之都没有瞧见,只是有人带话来,让她收拾准备回府,并且与甫青时同行。 去的路上,她只以为是姬放和赵舫有事要交代她,可是当她临近行客居的时候,见到院门口上方挂着两盏白灯笼的时候,她心跳都停了剎那,下一刻她加快步伐进入院子,内里更是一片白,各处都挂着白灯笼,飘着白绸带,院中守着的人,佑安,任安等人都身着白布麻衣,这分明就是在办丧事。 这是她父亲的院子,她不敢相信,赵尽珂跑了起来,无视了佑安他们的叫唤,直接冲进了正厅。 她在门口停了下来,望着里面的布置,脚上就如同灌了铅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一口上好的棺材停当在厅中,姬放,乔泠之都身着白衣,跪在前方,厅中还有秦钧,方扬在,都站在侧方,面上亦是沉痛之色。 他们看她时眼神中所带着的怜惜,又回想起丫鬟让她梳洗后换上的一套素色衣衫,让赵尽珂如置万丈寒冰深渊中,她试图扯出一抹笑,想要如常问出一句,你们在做什么,这是谁的葬礼,怎么无人通知她? 可是嘴怎么也张不开,泪已染湿了她的脸。 姬放和乔泠之都站了起来,姬放走到赵尽珂的身旁,他脸上无泪,可双眼猩红,血丝满布,嘴周黑髯任意滋生,瞧起来人都沧桑了许多。 「阿珂,对不起。」姬放道,他说话声音都发颤。 赵尽珂并不想明白,她道,「姬大哥,爹爹呢?我已经一天一夜不曾见到他了,是不是珂儿不听话,又惹他生气了,他这才不愿意出来见我了?」 她这副神思恍然的模样,叫姬放看了愧疚更深几分,他忍着想要夺眶而出的泪,道,「阿珂,先生他不在了。」 「啊」赵尽珂尖叫一声,「不可能,你在说谎,你们都在骗我。」 乔泠之想上前去安慰她,可是她的手才刚触上赵尽珂的臂膀,就被赵尽珂躲了过去,她叫喊道,「别碰我。」 「去围猎前的那一晚,爹爹还与我说,要给我寻一门好亲事,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言而无信。」赵尽珂哽咽得说话都抽抽,她仍在继续说着,只是声音忽地委屈起来,「虽然他一直这么言而无信。」 「从小到大他答应我的事情,就没有几件是兑现了的,他总是有他的事情要忙,如果娘亲还在,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赵尽珂边说着,已经一踉一跄往棺木边去了,她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当她看见棺中安详躺着,毫无血色,也没有一丝气息的赵舫的时候,她还是绷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此刻离她最近的是方扬,他半伸了手,想安抚赵尽珂,却还是没勇气收回了手。 眼下最能安慰赵尽珂的就是姬放了,姬放才刚走近,赵尽珂就直接扑在了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着,口中道,「姬大哥,我只有你了。」 姬放心中一阵刺痛,他没办法将怀中的赵尽珂推开,只能任由她抱着,好好哭一场。 不用问,赵尽珂也猜到了为何赵舫会身亡,她跟在姬放身边这么久,许多事情也都知道一些,周帝被刺杀一事,与他们一定脱不了干系,赵舫这一辈子都在为姬家尽心尽力,最终还是将这条命献了出去。 她如今,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她只有她的姬大哥了。 折腾了这许久,姬放留在行客居与赵尽珂一起,安抚她情绪的同时,为赵舫守灵,因为赵舫的死并不能宣扬出去让别人抓住把柄,遂只能这样草草办一场,生前来往密切的人来拜一拜,乔泠之瞧了也十分心酸。 方扬告辞先走了,秦钧与乔泠之一路同行,并没有提要离去的意思。 「世子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府,侯爷不会担心吗?」乔泠之问道。 「担心得多了,也就不会担心了。」他深夜不回家,已是常态。 现在长安侯担心的不是秦钧的安危,而是他究竟什么时候找个媳妇儿回去。 「那世子打算在相府住下?」 「夫人相邀?」 乔泠之心事重重,不受他撩拨,道,「若是,我这就让人给世子收拾出一间房来。」 秦钧摆手,「不必,我也只是说笑,从前觉得夫人性子宁静,与夫人走在一处总是觉得心境放松许多,可今日瞧着,夫人似也揣诸多心事。」 他都瞧出来了,姬放更没有瞧不出来的道理,但是,他不曾问过。 乔泠之心内一团糟,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说一些没眼色的话,让姬放不悦也就罢了,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她虽与赵舫没什么过深的交集,可也同样为他的逝去而感到难过,只因为他是一心为姬放着想,临死都是。 回想当晚赵舫说过的话,乔泠之还有愧疚之感,因为她被周鸣掳走而耽误了他们的计划,从而导致赵舫的死亡,如果他们不曾去找她,也不会中了埋伏,并且到现在为止,她根本不知道周鸣为什么要绑她。 第134页 当晚动乱,她才听姬放大概说了几句,周鸣刺杀周帝,证据确凿,只等发落,而周帝也许将会永远沉睡。 如此突然,又有这么多的不解,她想藏也藏不住了,只因她突然觉得自己和姬放之间不再那么熟悉,就算是并肩站在一起,她也觉得好似隔着一道鸿沟。 「夫人可愿意一说?说不定在下还可为夫人解一解。」秦钧热心道。 可乔泠之却摇摇头,「我自己烦恼也就是了。」 秦钧没有就此放弃,他道,「让我猜一猜,夫人定是为了昨夜之事烦恼。」 这可不是疑问的语调,想到秦钧比她知道的多很多,乔泠之心中更加不是那么好受了。 「夫人当真不愿意说一说?」秦钧觑着乔泠之,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只要她问,许就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但乔泠之依旧是摇了摇头,她想听姬放主动与她说。 许是他说什么,都提不起乔泠之的兴致,秦钧也自觉没意思告辞了。 路上只剩下乔泠之和兰山主僕俩,兰山一心记挂着舒云的下落,便问道,「夫人,舒云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提及此,乔泠之忧心又上了来,眼前最为危急的是舒云才是,寻找至今,已经快要一天一夜了,也不曾找到人。 她拧着眉摇头,而兰山将她心中最坏的猜测问了出来,「会不会舒云已经惨遭贼人毒手?」 可乔泠之眉宇沉得更深,她虽然有做这个猜测,可这其中不免也有很多不妥之处。 都说舒云是与她一同不见的,可为什么兰山同时也被打晕了,那人却只掳了她与舒云,却不带走兰山?而且,她醒来也不曾见过舒云,难道周鸣刻意将舒云藏起来了?他还不至于如此。 所以,她心中还有一种猜测,掳走舒云的人和掳走她的不是同一人,那么,究竟是谁带走了舒云?带走舒云的目的又是什么? 舒云从七岁起就在她的院子里伺候,那个时候她已经去了徐皇后身边,她院子的人别人轻易不敢得罪,舒云为人更是好脾气,不曾与人结怨,这次围猎中,是谁会刻意掳走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呢?而且还在那么凑巧的时间里,妄图制造舒云与她一同被掳走,甚至已经遭人灭口的假象? 乔泠之的脑海中一瞬闪过什么,可是太快了她还来不及抓住。 她只能暂时安慰着兰山,「舒云会没事的,我一定会将她找到。」哪怕只剩下冰冷的尸体。 姬放将赵尽珂安抚好后,这夜也并没有回到镜花苑,夜太深,也不想扰了乔泠之休息,因此没有让人去说一声,可他不知道的是,乔泠之卧在榻上,辗转难眠。 翌日一早,姬放直接上朝去了,因周帝昏迷,暂由徐皇后主持一切事宜,昨日回宫将周帝安置好,今日上朝,就是为了商议该如何处置周鸣,还有,日后该由谁来主持大局。 本以为依徐皇后对周鸣的疼爱,她应该会想尽办法去保住这个儿子,可是,令所有大吃一惊,徐皇后率先提出将周鸣贬为庶人,发配蔗州,谁不知道蔗州可是大周国土边疆苦寒之地?她竟真能如此狠下心来让从生来就娇生惯养的儿子去那里受苦。 但凡徐皇后借徐家之力强力与众臣抗衡,还有周延展于人前的仁慈,周鸣虽说不能继续享受荣华,但软禁在京都府邸是没有问题,可她没有,而是直接定了周鸣的罪。 徐皇后都如此深明大义了,众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都道娘娘圣明。 后又定下,此后周帝未清醒的日子由太子周延监国,姬沈二相从旁协助,徐皇后因怕国事太多,周延身子受不住,提出垂帘听政一说,众臣想着她膝下唯一能继位的皇子也废了,倒也没过多阻拦,而且这次,还有贤王为她说话。 贤王可是诸位亲王中,少有的手中握有实权的王爷。 姬放回府后,先去水月居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才往镜花苑去。 乔泠之精神不济,可躺着也睡不着,反而觉得屋内闷得不行,干脆叫人搬了躺椅到院中的临风亭去,躺在外头还舒活些。 也好在今日并不像从前那般闷热,兰山又坐在她旁边打着扇,总算是有些困意来了,她好小憩片刻。 可才迷迷煳煳要入睡,就听人来禀姬放来了,她只好睁开眼,准备站起来迎,姬放快她一步,将她按下,「你若困,就接着睡。」 立刻就有人端了张椅子来,姬放也坐了下来。 他都下朝回来了,乔泠之心里本就惦记着那些事儿,她又怎么还能睡得着?遂她摇摇头,作势又要起来,依旧被姬放按住了,道,「躺着与我说话就是。」 他也惦记着她身上的伤,「送来的药膏可曾用了?」 乔泠之道,「甫夫人送来的药膏还未用完,我就」 「我让人送来的那个更好,不会留疤。」 忽然,乔泠之望着姬放,也不说话,姬放耸眉,「怎么?」 她其实想问,留不留疤对他来说很重要吗?可一想,这对自己比较重要,于是想说的被咽了回去,一瞬有些尴尬,她收回视线,「三皇子如何处置,宫内可有决断了?」 见她说话也欲言又止起来,姬放心中那股异样感又来袭,但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徐皇后亲自下令,将三皇子贬为庶民,发配蔗州,非召永世不得入京。」 第135页 乔泠之瞳孔微缩,有些意外,「她就这么妥协了?」 「不妥协,那么她也会被拖下水。」姬放简单道。 「也是。」乔泠之若有所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乔泠之的情绪不高,说话也少些气,姬放感受的清清楚楚,「三皇子明日离京,接下来朝中一切事宜都交由太子处理,徐皇后垂帘听政。」 「太子?」乔泠之皱眉,「是皇后娘娘亲口所荐?」 姬放点头,「陛下出事,三皇子被贬,许多亲王都蠢蠢欲动,徐皇后再不愿意周延上位,也不会将江山让给其余亲王。」 「再说,还有敬国公府做太子后盾。」 「那你呢?」乔泠之问。 姬放一愣,道,「我一直都是支持太子的。」 也是因为有他,有甫太傅,还有辅国大将军,都力保太子监国,此事才如此顺利。 乔泠之又探究地望着姬放,只是望着,她在等待,等待姬放将那晚谋划的一切都告诉她,可姬放回望着她,眼神同样探究,却一句话一个字也没说。 气氛一下子有些沉凝,佑安从院外而来,禀道,「爷,夫人,长宁伯爷,伯夫人,还有乔二小姐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他们怎么来了?怀揣着这个疑问,二人同往前厅去了。 张氏与乔琬来不奇怪,奇怪的是长宁伯也会来,去前厅的路上,乔泠之想了想他们来的大概目的,许就是为了乔琬而来的。 如今周鸣已成庶人,而乔琬是陛下钦赐的周鸣的未婚妻,突逢大变,人人都道徐皇后一党势力已退,乔琬自然也慌了起来。 就如乔泠之所想,乔琬就是不想与周鸣一同前往蔗州,可这婚事是天子所赐,并不是伯府可自行退去的,且就在早朝散后,徐皇后派了人到伯府去,下懿旨让她与周鸣同行,到蔗州再成婚。 她怎么肯?去蔗州就是受苦,也许永远都回不来,遂她立刻找了张氏商量,张氏又拉着她去找长宁伯,最后,三人一同来了姬相府。 如今太子一支出头了,姬相又与太子交情极深厚,只要他肯帮忙去说一说,还能救一救她。 第74章 难以置信 乔泠之与姬放一进门, 乔琬就在张氏的眼色之下,跪在了地上,声色悽苦, 声调更是悲伤,道,「求姐姐姐夫救命。」 姐姐姐夫?这叫的可是真亲近,若不是她落了难, 怎么也不会有今日这般乖巧的模样。 乔泠之与姬放坐在上首, 谁也没动, 乔泠之声音闲适, 道, 「这是怎么了, 你这一跪我可受不起, 有什么事就说。」 她并没有让乔琬起来, 但在乔琬心中, 这一跪和去蔗州受苦相比,孰轻孰重她很清楚。 乔琬主动认起错来,「从前许多事情都是妹妹我有诸多不是, 在此先给姐姐赔个不是,姐姐要打要罚妹妹都认了,可是这一次, 姐姐真的要帮帮我。」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乔泠之的神色变化,又道, 「皇后娘娘传旨让我跟着三殿下一起去蔗州成婚,可姐姐也知道,蔗州苦寒,妹妹从小身体柔弱, 一去怕死会直接死在蔗州,所以想求姐姐去与皇后娘娘说说,收回这道成命。」 乔琬说得是声泪俱下,常人必定看之不忍,可奈何乔泠之和姬放都不是常人,他们根本不为所动。 乔泠之更是直接道,「这既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自有娘娘的道理,怎是我们可以随意置喙更改的?再说这懿旨中并没有说要妹妹的命,妹妹说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臆测皇后娘娘为人呢,若是皇后娘娘发起怒来,怕才是真的要了妹妹的命,且我怎么从不知道妹妹体弱呢?妹妹在赛场上的风姿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一番话阴阳怪气,堵得乔琬说不出话来,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张氏和长宁伯。 张氏讪讪笑笑,她知道自己从前对乔泠之不仅是不好,所以也知道她开口相求多半是不管用,只是她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女儿,她就算是被羞辱也要求上一求,万一就成了呢。 「泠姐儿,母亲也知道从前对你多有忽视,只不过你的一切都有皇后娘娘替你操持,我也着实不好插手啊,你妹妹如今遇难,都是一家子,你就善心大发,帮帮她吧。」 却只得来乔泠之冷漠的回覆,「别侮辱了我母亲。」 她若是不提徐氏还好,一提就点燃了乔泠之心中的怒火,尤其是长宁伯还一副坦然地坐在厅中,看着他们一言一答。 张氏连忙赔罪道,「是是是,是我不会说话。」她看向一直不曾说话的长宁伯,乞求道,「伯爷,您说句话呀。」 乔泠之也将视线移向长宁伯,想听听他会说什么,他从小就看不起她这个女儿,许是也带有她母亲的原因,不曾与她好言好语,哪怕一句,虽然他对乔琬乔宇也不是很亲热,但都比她好。 见过了长宁伯最冷漠的样子,他哪怕是对乔琬姐弟稍和缓些,她都会羡慕,但那都是五岁之前的事情了,从她五岁起被赶出伯府,她就再也没有惦念过,如今也不过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想看看今日他来,究竟是不是为了乔琬求情来的。 在厅中众人的目光下,长宁伯终于开口,他道,「乔琬是你妹妹,相帮是应该的。」 没有丝毫乞求的意味,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应当,这就是长宁伯一贯的作风。 第136页 乔泠之嗤笑一声,她手中端着茶杯,慢悠悠提起茶盖刮着浮沫,忽然,她眼尾一抬,睨向长宁伯,「我若是不呢?」 此刻,二人目光碰撞,其中就如洪水般波涛汹涌。 乔琬对此是佩服的,她永远做不到像乔泠之这样,毫无畏惧地与长宁伯,她的父亲对视,即便他一句重话不曾说,也散发着让人压抑的气息。 可是眼下,乔泠之的气势丝毫不弱于长宁伯,并且隐隐有越过之势。 姬放才是像个看客一般,坐在一边喝着茶,一事不管,一话不说,一切都交于乔泠之去处理,因为他懂,关于长宁伯的所有,她都想自己解决,而他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充当她的后盾就行了。 眼神交战后,长宁伯道,「若是不,就当今日我们不曾来过。」 说罢,他站起身,对张氏和乔琬道,「我们走。」 张氏怎么会料到,好不容易长宁伯答应来走这一趟,结果却说了几句话就要走,她讷讷唤道,「伯爷」 乔琬更是不甘心,叫喊道,「父亲,您真的不管女儿了吗?」 长宁伯板着一张脸并不回应她,乔琬自觉没有办法了,她瞥向一旁的姬放,姬放觉得不对,下一刻,乔琬就跪爬着到他的面前,还抓着他的腿,哭兮兮道,「相爷,你救救我,救救我,只要你肯救下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也可以入相府伺候你一辈子不要名分。」 她这样癫狂,将乔泠之都看呆了,只是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没有引起姬放的恻隐之心,她得到的是心口上,姬放不知轻重的一脚。 姬放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将她踹开了,厌恶道,「你可别脏了我相府的门。」 见如今戏是看不下去了,长宁伯也有要走之势,姬放直接道,「送客。」 乔琬被踹一脚,也没有了力气,被张氏扶着与长宁伯一同离开了。 后来,乔泠之再得到消息,已经是乔琬跟随周鸣一同离京了。 再后来,就有消息传回来,在周鸣上路的第三天,就有群贼人冲出,将周鸣射杀,一个活口也没留,包括乔琬在内。 这个消息来得太快,也太过震惊,乔泠之听到后在原处愣了好久才缓过劲了,她一回过神,就跑到外书房去找姬放,可却被告知,姬放已经被请到东宫去了。 乔泠之心中勐跳,直觉这件事情不简单,而姬放被召入东宫的原因也肯定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她也当即吩咐兰山,拿了腰牌与自己出府。 有些事情的真相,她再也没办法等到姬放亲自告诉她了。 却不知,在她出府后,甫青时的马车入了相府侧门。 在进宫前,乔泠之先去了一趟长宁伯府,将这一系列的事情串起来,上次长宁伯上门就不单纯,这件事情兴许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消息传回来,长宁伯府并没有她想像的那样乱成一团,乔泠之进府后,也不见有人张罗乔琬的丧失,她不免起了疑,她根本没有去张氏处,而是直奔长宁伯的书房去了。 她初到院外,还有人想拦她,屋内传来长宁伯低沉的声音,「让她进。」 乔泠之亲自上手,将门重重推开进了去,随后就有人替他们将门关上。 长宁伯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于书房一面墙前,背影看着尽是沧桑,而往墙上看去,乔泠之原地愣住,她看得出来,这是乔琬给她拿来的那幅临摹的母亲徐氏的画像。 而现在,更真实,更细緻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可她的眼神,依旧缺些东西,她明白了不是乔琬画艺不精,而是原画就是如此。 乔泠之并不会心疼长宁伯的沧桑,反而觉得他对着徐氏画像装出这副样子让人噁心,她道,「你该很清楚,我今日来做什么。」 长宁伯道,「你不是一直问我有没有留下你母亲的东西吗?」 乔泠之捏紧了拳头,她不是很理解为何在此时,他又愿意将徐氏的画像摆在她的面前,又刻意提起徐氏。 「提起她,你愧疚吗?」 「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你对她做的事情,难道就不值得你有一丝丝的愧疚吗?」乔泠之语气稍微激动了些。 长宁伯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楚对方此刻是什么神情,但是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真的不愧疚,他道,「你知道的那些也不过是听别人叙述,又怎知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 乔泠之讥笑道,「难不成还会有人故意冤枉你?」 这下长宁伯不再回答。 乔泠之也懒得与他在这件事情浪费时间,问道,「三皇子路上遇刺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一些?」 「我不知道。」 「你撒谎。」 一个沉稳如山,一个气势如虹。 乔泠之拳头越攥越紧,以此让自己冷静些,「乔琬随三皇子一起送了命,为何府上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丝动静,张氏的女儿死了,这府上怎么怎么可能如此平静?连丧事也不办吗?」 她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都说在事件的诡异之处。 长宁伯终于转过身来,一双灰暗的眸子直望乔泠之,他眼神有些迷离,却只是一瞬,又恢復平常,「她有罪。」 乔泠之锁眉,长宁伯朝她走近一步,突然对她道,「哪里有什么刺客,你知道三皇子怎么死的吗?」 她不懂,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第137页 「他死在乔琬的手中。」 这下乔泠之彻底懵了,站在原地颇为不知所措,怎么会,不是说周鸣是被刺杀吗?为何会是乔琬做的?她不过一个娇纵的姑娘,即便平日里说话是难听了些,可突闻她杀了人,叫谁能相信? 「这怎么可能?」 「呵呵」长宁伯又忽然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可能,不都是姬相的吩咐吗?」 这又关姬放什么事情?所以说姬放被召去东宫,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所以你上次登相府的门是故意的。」乔泠之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总算是找出了长宁伯上门的不对劲了,他就是为了让别人误会,长宁伯府与姬相府有勾结,可是为何传出来的消息,是三皇子与乔琬纷纷被刺身亡,随行者也无一倖存,是为了让姬放,乃至整个姬相党都没有反应的时间。 她想也不想,只想立马进宫,去东宫找到姬放,可是她才转身要走,长宁伯叫住了她,「泠儿。」 许久,不曾听闻这样的称唿了,乔泠之脚下一顿,停在了门槛处。 长宁伯一如既往,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可是在没有人瞧见的背后,他的瞳仁颤了颤,他道,「你若是真恨我,唯有一个解决办法,让整个长宁伯府覆灭,可是你真的可以吗?」 到这个时候,他还要挑衅自己,他在乔泠之心中已经成了罪无可恕之人。 「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也终会等到这一天。」 冰冷留下这句话,根本顾不上脚踝上的伤,乔泠之是跑着离开长宁伯府的,坐上马车,让马夫加快速度入宫。 在马车上,乔泠之一直没有停下思考,究竟谁才是幕后推手,长宁伯为何突然如此陷害姬放?他们之间并无仇恨,难道就因为她调查徐氏之死吗?可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他背后一定还有人,会是谁呢? 她所知的,从前长宁伯所依靠的是周帝,还有徐皇后,如今周帝已经半死不活,那么就只有徐皇后了,她暂时这样猜测。 可是,长宁伯明明已经十几年不理朝事,不追名逐利,仿佛与一切都划开了界限来,为何突然又与徐皇后扯上联繫?还有她离开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尤其突兀。 现在细想来,说那些话根本不符合他的性子,若真是为了陷害姬放,为何又在这个时候毫无保留地告知她,难道是确定了他们翻不了身吗? 他,究竟是何用意? 入了宫,乔泠之直奔东宫而去,却在宫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和几位大人正在议事,闲人勿进。」 她几次想闯,守在门口的侍卫险些拔了刀,她正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荷青不知何时来了,站在她身后行礼,「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徐皇后?她进不去东宫,只有去了凤安宫。 进殿后,见徐皇后正在给花瓶内的花朵剪裁枝桠,似乎心情极不错,明明她的儿子死了,可是她却没有半分伤心,叫乔泠之难以置信。 徐皇后也不再装得与她多亲近,她行完礼站了许久,也不见她赐座,乔泠之却注意到她对面的桌几上有茶盏,刚才这里还有其他人? 她幽幽道,「阿泠,你不听话。」 知道她说的是围猎当晚的事情,乔泠之道,「若是听话会让我丢了性命,我宁愿违逆。」 徐皇后剪枝桠的手一停,睨了乔泠之一眼,「所以,现在就是你不听话的后果。」 说着,徐皇后干脆直接将剪子放在桌几上,又道,「乔琬登门求助,并不想跟随鸣儿去蔗州,姬相却让她用鸣儿的命来换取她的活路,却不想,最后姬放杀人灭口,她也丢了命。」 徐皇后这是直接将自己的意图全都摆在明面上来了,乔泠之声音都在颤,「你竟拿周鸣的命来换。」 在听到周鸣名字的一瞬,徐皇后的眉间是有一丝似悲痛的情绪闪过,可也就那一瞬,她就将其敛了去。 「既投生在本宫膝下,这也算是他最后为本宫尽的力。」 她说起来,就好似周鸣只是她手中的一个工具,而非亲人,怪不得这样的人连与前夫所生之子都可以弃之不管,原来她还是低估了徐皇后的冷血与自私。 「可姬放根本就没有派人刺杀三皇子的理由。」 「他有。」徐皇后笑了,「鸣儿被贬,但性命依旧在,他永远都留着皇室血脉,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会登上皇位,更何况,他如今可是明晃晃的太子党。」 是的,只要周鸣不死,就算是贬为庶人又如何呢?他始终是周帝的儿子谁也改变不了,只要周延一死,以徐皇后的手段,再扶周鸣上位也不是不可能,姬放也与她说过,如今贤王也是支持徐皇后的。 不得不说徐皇后这一招走得极好,周鸣一死,又有长宁伯指证是姬放的命令,让乔琬暗害了周鸣,周延为了不被牵连,他就必须想办法与姬放撇开关系,这样,姬放的处境就难多了。 可是就算周延被拉下,周鸣已死,徐皇后又要扶谁上位呢?贤王吗? 担心姬放的同时,她也不能在徐皇后面前失态,反叫她看笑话,「太子身后就算没有了姬放,也还有敬国公府。」 「在本宫这里,首当其冲就是姬相。」她嘴角一弯,「还有你。」 看来因为围猎那晚的事情,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她除掉了。 第138页 「那天晚上,林中刺杀我们的人,就是娘娘的人吧。」 提起这个,徐皇后乆丗洸笑得越加张狂,「是,只是你们运气好,竟能活着离开,本宫以为自己的布置万无一失,必取他姬放的性命,可是没想到你们背着本宫还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的眼神随着说话阴冷起来,可乔泠之心内也苦笑一番,谁不是呢?她也想不到,可徐皇后却觉得她也什么都知道。 徐皇后带着护甲的手直接掐上乔泠之的下颌,护甲坚硬,刮伤了她细嫩的肌肤,出现红色的细痕。 「说说,你们都做了什么,能将一切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乔泠之无丝毫惧意,「若是娘娘找我来是为了问这个,那很可惜,你找错人了,我同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徐皇后显然不信,手上也用力了许多,乔泠之疼,可她只能尽力忍着。 「本宫知道姬放待你早就不一样了,你说你什么也不知道,谁信?」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将我杀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娘娘以为他真的会完全信任我吗?就如三皇子一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的骨子里都留着徐家的血。」 在徐皇后的死盯下,乔泠之毫不瑟缩,任由她打量,忽然,徐皇后挟制住她的手用力甩开,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红痕,因她脚踝上的肿痛并未消除,甚至因为今日过多的走动更为严重,她撑不住直接跌坐了地上。 头上传来徐皇后冷冽的声音,「本宫有的是方法叫你开口,你以为死有那么简单吗?」 折磨人的方法自然有很多,但是乔泠之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徐皇后会动她,她勐地抬头将徐皇后望着。 「怎么?怕了?」徐皇后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她笑得极带嘲讽意味,「阿泠,本宫自诩一直以来对你都不错,可本宫只是要你做出回报,替本宫盯着姬相府,你都做不到,本宫的苦心还真是都白费了,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对我好?」这话算是将乔泠之逗笑了,「对我好,就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圣母般将我捡回宫中,又在朝中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将我送进姬相府?」 真是可笑,害了她的母亲,又不肯放过她,想将她身上的利用价值榨干,徐皇后还真是没有心啊。 如今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亲生儿子也可以牺牲,乔泠之又觉得她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理解了,她就是自私,为了她自己。 徐皇后并没将她的那些话听进去,冷声吩咐道,「来人,将她给我带下去,好好伺候着,直到她肯开口。」 啪嗒一声,内殿有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下一刻,就有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直接跪在了徐皇后的身前,道,「求娘娘开恩,饶过她。」 在乔泠之眼中,面前这个跪下替她求情的人是个寻常妇人的打扮,年纪最多也不过四十,她不是宫中人,乔泠之仔细一想,这张脸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了。 徐皇后终于皱了眉,眼里皆是不耐烦和嫌恶,她扯扯被人拽着的衣摆,狠声道,「你出来做什么?本宫告诉过你,不可出现,你都忘了不曾?荷青,将她带出去。」 荷青预备上前来,可是那妇人却根本不听,口中直道,「皇后娘娘你不能动她,你答应过奴婢的。」 她是谁的奴婢?乔泠之更加疑惑了。 徐皇后似乎在极力忍耐,她这样的人还会容忍别人这样胡搅蛮缠吗?可见,她对面前这个夫人不一般,乔泠之心中盘算着。 「皇后娘娘,您真的要言而无信吗?」见徐皇后不肯应下,妇人语调中竟也带了些狠。 徐皇后瞪了妇人一眼,又看看乔泠之,后牙都咬紧了,好一会儿,她才拿定主意,「罢了,今日本宫且不动你,本宫亲自带你去瞧瞧,姬放是怎么被拿下的。」 乔泠之心中先是松了口气,只要还能见到姬放,就有机会。 说罢,徐皇后又吩咐荷青道,「将她送回去。」 第75章 她真狠 东宫中, 气氛也正凝结着,殿中许多人都在,周延, 姬放,甫太傅沈相等几位重臣,敬国公也在,还有方才被叫来为证的长宁伯。 有宫人高声唱喏, 「皇后娘娘到。」 众人皆弯腰低头行礼, 可当姬放看见徐皇后身后跟着的乔泠之时就不安定了, 还朝她摇了摇头, 可乔泠之却没办法给出任何的回应。 徐皇后坐上上首, 问道, 「诸位审理得如何了?」 周延回道, 「因事件牵扯姬相, 还是问得详细些, 以免冤枉了人。」 「太子殿下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要臣说,如今既有了长宁伯这个证人, 便可定了姬相的罪,难不成长宁伯还会故意去诬陷自己的女婿吗?」魏将军向来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人,只要有证据, 他没理由不信。 可是现场,就连沈相都没有着急要定姬放的罪, 谁人看不出来,今日这场面,就是针对姬放而来的,至于长宁伯, 沈相曾将他打量了许久,从前长宁伯是如何意气风发蒙圣宠的他知道,后来如何颓废自弃的他也见证了,他还曾经想过将这样一个人才拉入自己麾下却不想他为了个女人就颓败不起,他在心中冷嗤。 也正是因为他远离官场这许久,突然又卷了进来,并且亲自出面指证姬放让乔琬谋害周鸣性命,沈相才会小心谨慎,他可不想光替别人做了嫁衣,尤其是徐皇后。 第139页 甫太傅与他保持同样的态度,不为姬放说话,但也没有那么激进。 而周延,他才刚刚当上监国太子,支持他的姬放就出了这样的事情,难保别人不会怀疑背后是他的吩咐,这会坏了他在外维持的谦和贤善的名声。 徐皇后看向周延,问,「怎么回事?如今这大周的重担都落在了你的身上,从前本宫心疼你体弱,嘱咐你多歇息养好身子,是因为还轮不到你独自去扛,可如今已经到了必要的时刻,你可万不能有半分的松懈。」 她先苦口婆心教导一番,「本宫也知道你与姬相来往密切,你不忍心让姬相蒙冤,可是你若是心软,那么拖累的只会是你自己。」 她说的话,周延没有不懂的,因为被姬放算计了,失了儿子元气大伤,徐皇后的一切计划都被打乱,她早已没有了从前那般沉稳冷静,而且更加坚定了她要将姬相府连根拔起的决心。 周延并没有反驳,应了一声。 「罢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呢,今日本宫就代你处理了。」徐皇后又假模假样问问底下依旧站得屹立挺拔的姬放,「姬相,你可还有什么要说?」 姬放抱拳回禀,「臣不曾指使过乔琬。」 「如今有人证,你也说没有吗?」魏将军问道。 「还是方才的话,所谓人证,也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 乔泠之在一旁也道,「长宁伯说是相爷指使,那臣妇也可以说他这是污衊。」 正有人要反驳她,她又立刻对着想要反驳她的魏将军道,「我知道魏将军想说什么,我是他的夫人,所以偏袒着他,但你们又可有其他证据能证明就是相爷指使的呢?」乔泠之哼笑一声,「别提做岳丈的没必要冤枉女婿,我早已和长宁伯脱离关系,甚至连名字都从乔家族谱中剔除了,从我五岁起,与长宁伯就没有了父女之情,我与他的关系,甚至比和在座各位大人还不如。」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长宁伯是故意诬陷我家相爷,因为他不喜欢我厌恶我,看不得我过得好。」 字字珠玑,让众人都听得一愣,实在想不到她会将自己和长宁伯的关系说得如此不堪。 甫太傅此刻顺了顺下颌的鬍鬚,出来道,「这件事情我当初也听闻不少,据说姬夫人极少回伯府,甚至与伯府二小姐也不甚和睦,曾经多次找姬夫人的麻烦,若不是长宁伯故意放纵,做妹妹的岂可对长姐如此不敬?」 「可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又有人发出疑问。 「关系如此不睦,为何姬相不派自己的亲信,或者僱佣杀手去将此事做得干净利落,还要将此事交给乔琬一介女子,给长宁伯留下把柄?」这下竟是方定州出来解释,沈相还瞥了他一眼。 魏将军不再提出疑问,而是开始沉思,方定州说的不无道理,奇的是长宁伯竟也没有要出来解释的意思。 见众人的心思开始偏转,徐皇后有些恼了,道,「就算此刻并不能完全断定是姬相所为,可他也逃脱不了嫌疑。」 要她放过姬放是不可能的。 「今日已经为此事耽搁得够久了,双方各执一词,再如此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不如暂时先将姬相与长宁伯收押,再派人细查,母后瞧这样如何?」周延提议道。 他一说,就已经有几位大臣纷纷点头贊成,还有保持中立的。 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若是她死咬着姬放不放,反倒叫人怀疑她是故意针对,而替姬放洗刷了嫌疑,遂徐皇后只有道,「太子此话有理,那便先将这二人看押,直到水落石出的一天,再行处置。」 既是这样,大臣们纷纷告退,乔泠之也只能看着姬放被人带走,他临走眼神还在示意她稍安勿躁,可她如何能安? 徐皇后临走看了她许久,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让本宫瞧瞧你的本事。」 人都走了,乔泠之也打算回府,将秦钧他们都叫来商量商量这件事情,却又被周延拦了下来。 「阿泠,你不要过多担心,只要姬相不曾做过,孤定不会叫他蒙冤。」 说着周延还想上前拉她的手臂,乔泠之直接避开,道,「只要太子不额外为难他,臣妇就足够感激了。」 说罢,她告退,快步离开了东宫,留周延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中,眸中掺杂着少许哀伤和大半的幽戾。 出了宫,乔泠之就吩咐一同回府的佑安去将秦钧,方扬等人都叫来,佑安又联络了任安,很快,几人就聚齐了。 就算是她不曾让人去请,这几人也都有主动上门的心,姬放出事,他们都很着急。 「此事发生得太突然,很多细节我们都不曾得知,今日也只有夫人在东宫,还请夫人将知道的说与我们听听。」 甫太傅虽已经被姬放说服,可此刻出事的是姬放,谁也不知道甫太傅会不会选择明哲保身,他们不敢贸然去找。 这些都是姬放信任的人,那么乔泠之也可以信任,她将今日在东宫的所见都叙说了一遍,秦钧,方扬,闻誉都听得认真,生怕错过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可听完之后,他们都面带难色,证人只有一个长宁伯,还被关押了起来,他们又该如何去着手调查呢?要知道,周鸣身边随行的人,无一存活。 乔泠之思索了一番,道,「这件事情与徐皇后脱不了干系。」 第140页 见她如此肯定,秦钧追问道,「你可是知道什么?」 她点头,「今日进宫后,我进不去东宫,被徐皇后请到了凤安宫,她亲口承认,一切都是她的计谋,长宁伯亦是听从她的话,才会在前几日随张氏母女一同登门。」 秦钧瞭然,「那就不奇怪了。」 「围猎当晚的事情,你是不是也知晓他所有的计划?又或许,你们都知道?」乔泠之敏锐问道。 因方扬与闻誉官阶都不够,没资格去围猎,但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姬放的计划,他们都知道,可她不知道。 「他没与你说?」秦钧也惊讶。 乔泠之抿着唇,没说话,秦钧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问不太妥当,但现在解释起来又太费时间,他直接道,「当晚关于三皇子的一切都在相爷的掌控之中,除了你们所遇到的那场刺杀。」 「也许,当晚不仅是我们,徐皇后也密谋了什么,只是被我们打乱了计划,尤其是夫人被三皇子掳走一事。」 「所以现在完全是徐皇后在报復。」闻誉道。 方扬细想方才乔泠之说的话后,直感身后凉飕飕的,「方才夫人所说,徐皇后是三皇子遭刺杀身亡一事的幕后主使,可那是她的亲子。」 「她竟如此心狠。」 「她一直都是这样心狠的一个人。」乔泠之平静道,相比于他们刚刚知道这件事情,乔泠之已经缓和了好久了。 房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几人都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该如何为姬放洗清嫌疑。 「或许,我们可以从张氏入手。」秦钧道。 张氏是乔琬的母亲,若是姬放真的交代了乔琬杀害周鸣,那么她没有理由不知道,只要有她作证当天在相府姬放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那么这件事就好办了。 可是他们能想到的,徐皇后和长宁伯也定然会想到,乔泠之摇摇头,「入宫前,我就去过长宁伯府了,府内诡异般的平静,就像是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一样,我猜张氏肯定已经被长宁伯送走或藏起来了。」 长宁伯怎么会容忍有破绽出现呢? 刚以为有希望就破灭,方扬建议道,「不论如何,派人潜入伯府里确认一下才好。」 几人都贊同,立即就吩咐了人悄悄往长宁伯府去。 「我再亲自去事发现场瞧一瞧。」秦钧道。 乔泠之对方扬道,「麻烦方大人私下与林崇弘林大人说一声,照看着相爷。」 姬放与长宁伯都收押于大理寺的牢狱中,林崇弘恰好在大理寺任职,方扬应下,「自然。」 今晚的会谈止于此,秦钧连夜出了城,而乔泠之乔装出府,造访了抚宁公主府。 听说,自从围猎回城,周易夏就搬进了公主府,也不知是不是与方定州吵架了,不过这倒也刚好方便了她,不需要让荣安侯知道,就能见到周易夏。 上次围猎,荣安侯告了病假并未跟去,在听说周帝遇刺昏迷后,自己的病情更是加重了,如今都没痊癒,这几日连朝都没法上。 乔泠之还感嘆过,荣安侯也是真的忠心护主,不输辅国大将军分毫。 周易夏得知有人求见的时候是不打算见的,可流云却悄悄在她耳边道,「公主,是姬夫人。」 她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当乔泠之进来后,周易夏才明白为何流云要悄悄地与她说,因为乔泠之乔装改扮过,她将乔泠之拉到自己屋内,又将下人们都打发了,只留她们二人在。 周易夏这才问道,「乔姐姐,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现下时刻,天已黑尽入夜了。 乔泠之也不好一来就要求她帮忙,先问了问她,「你怎么一人回这公主府住来了?与驸马闹矛盾了?」 周易夏的脸色瞧着也不好,神思倦怠,她恹恹道,「只是想出来清净清净。」 瞧她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今日东宫发生的事情,乔泠之的忧心也已经溢了出来,周易夏再心不在焉也能瞧得出来。 她道,「乔姐姐是有事才来的吧,你只管说,我若能帮得上忙,一定帮。」 既是如此乔泠之也不再委婉,她从袖中取出一副画像来展开递给了周易夏,并问道,「公主可曾见过这个人?」 上头正是乔泠之将白日在徐皇后宫中见到的那个人画了下来,乍一看,周易夏眉头凝了起来。 「这人」周易夏似乎真的有印象,「这人似乎是我出嫁陪嫁中的一个。」 乔泠之只是抱着极小的希望来的,却没想到周易夏真见过她,立时激动了起来,连声问道,「真的吗?她是谁?此刻可在府上?」 见她如此着急,周易夏道,「你别急,我让流云去查查。」她也只是有印象,并不完全确定是否真的有这个人。 唤了流云进来,她接过画像,仔细看了一会儿,就想了起来,「这不是段嬷嬷吗?因为有疾在身,求了公主放出府去了。」 这么一说,周易夏也想了起来,因段嬷嬷是求到了她面前的,遂她是记得的,「当时段嬷嬷实在病得严重,称自己想要用最后一点时间陪在亲人身边,我就应允了她。」 乔泠之才是秀眉深皱,重病在身吗?可在凤安宫见到的时候,她可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在她思索之际,周易夏也在问她,「怎么了?乔姐姐你见过她,或是找她有什么事吗?」 第141页 乔泠之问流云,「那你可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流云想了想道,「奴婢只知道她老家是青州的,既然是临死之人,想来也该在青州吧。」 乔泠之有些泄气,很明显,段嬷嬷不可能在青州,而现下的行踪她也一无所知。 「公主。」乔泠之唤道,周易夏倾耳相听,「你能不能悄悄帮我查查这位段嬷嬷的身世背景?」 「这样的小事自然没问题,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乔泠之却只道,「一定要悄无声息。」她又嘆口气,「公主今日没进宫,这事很快就会传到公主耳中的,我本也不想以此来连累你,可我」 她说着有些哽咽,周易夏立刻握住她的手,明明是夏日,她的手却冰凉一片,周易夏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从前的她何时不是淡然自处,那么今日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这几日她忙着与方定州斗气,对外界的事儿一概不闻,她心想着一会儿一定要让人去查一查。 可突然流仙来报,驸马爷来了。 乔泠之立马站了起来,道,「切勿告诉驸马我来过。」说完她就躲到了屏风后头去。 还不等周易夏说不见呢,方定州就已经入内来了。 「公主。」 周易夏偏过头去,并不愿与他说话,方定州心内嘆气,见屋内只有她与流云在,便问道,「怎么只有一人在屋内伺候,其他人呢?」 他看向流云,「照顾公主,你们就如此懈怠吗?真是该罚。」 流云立刻跪在地上,口中道,「驸马爷勿恼,今日公主精神不济,已经预备歇下了,这才只留了奴婢在内。」 方定州知道她为了什么事情而烦扰,他手一挥,流云就告退了。 待人走后,方定州深深看了周易夏一眼,见她还是偏着脑袋,这才长嘆了口气,「我要怎么与你说,你才肯消气?」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低姿态,至少是他现在认为的,周易夏听他这样的语气非但没有觉得是在被关心,反而更来气了,出口就是冷嘲热讽,「怎么能劳动方大人亲自来这一趟。」 被她这样一刺,方定州不恼,道,「姨娘昨日还惦念着你呢,若是你再不回侯府,她怕是要亲自到公主府来请你了。」 「谁请也没用。」周易夏坚决道。 「公主。」方定州语气忽然加重,「任性也该有个度,如今陛下陷入昏迷,朝中表面看着已经稳住,可实则已然陷入混乱,你真要在如今这样危急的时刻与我闹矛盾吗?」 他说话有些重,周易夏一下子就委屈了起来,但是她不能容忍自己此时像个小媳妇儿,她强忍着,讥笑一声,「如今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方定州几乎是下一瞬就紧盯着周易夏,双拳紧捏,也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走吧,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周易夏道。 方定州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道,「三皇子被刺身亡,长宁伯指证是姬相威胁乔琬所为。」 简单一句话,让周易夏将头转了过来,「什么?」 所以这就是乔泠之今日来找她的原因吗?周易夏有些怔愣。 「姬相和长宁伯都被关押了,如今徐皇后和太子正命人彻查此事。」 周易夏接着神色一变,怪不得乔泠之如此着急,可这与段嬷嬷又有何关系? 见周易夏沉默着,方定州主要也只是为了与她说这件事来的,他知道周易夏与乔泠之关系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疏远,遂他道,「姬夫人此时必定手足无措,你若是得空,可去看看她。」 他不管此刻周易夏是什么神态,接着道,「顺便告诉她放心,这件事情我亦会想办法。」 听得这话,周易夏咬紧了下嘴唇,眼内星光闪闪,似有泪光,望着方定州道,「这才是你今日来的目的吧。」 方定州知她可能又误会了,想要解释,可周易夏打断他,「我知道了,你走吧。」 周易夏也是这样的倔脾气,明明心内有委屈,可不会轻易服软,很多时候方定州也很无奈,想起围猎回来的那天晚上,周易夏与他争执的事情,他又觉得周易夏既然已经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为何不能理解他要善待乔泠之呢? 他语气也有些不好,「公主,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谁也不想发生的,既然公主累了,我先告退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气得周易夏想大吼。 这时乔泠之从屏风后出来,方才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在耳,她实想不到这二人关系也如此僵了。 「公主。」她唤道。 周易夏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她笑了一笑,道,「方才让你看笑话了。」 知道她憋得难受,乔泠之道,「你别误会他,我与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嗯,我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周易夏眼泪都要下来了,围猎那天晚上,她跟着方定州出去了,悄悄跟在身后很久很久,她甚至知道了他身上的一个秘密。 一向不可一世的抚宁公主,此刻只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儿,乔泠之将刚才的话听得真真的,方定州说她知道他做的事情,那么方定州与姬放交易的事情她也知道吗? 她没有机会去问方定州,也没有立场去问,那晚上对她来说,有太多太多的疑团,现在想起来都还是会头疼,她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如何将姬放从牢狱中救出来。 第142页 当然,并不止她一个想,姬放门下的所有人,还有方定州,都想。 「乔姐姐方才也听见了,他叫我劝劝你,你也莫要太伤心,他会替你想办法的。」 乔泠之还想说什么,可听周易夏道,「方才你说的事情我也会替你留意的,你且安心,天色已晚,乔姐姐还是先回府吧。」 周易夏的脸色更差了,乔泠之知道她此刻别的不愿意多说,她能帮忙已经是很好了,留了句多谢,她就离开了。 夜已深,乔泠之只身回到相府,却不想兰山一直守在镜花苑的门口来回踱步,十分着急的模样。 一看到她,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来,道,「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 「赵姑娘一个时辰前就来了,奴婢瞒不住你出府的消息,她也一直在此不肯离去,说要等到你回来为止。」 乔泠之懂了,赵尽珂这是来者不善,她拍了拍兰山道,「无事,你们且歇息去吧,交给我就好。」 第76章 事明 乔泠之进去, 赵尽珂果然端坐在桌前,见她来了也不像从前般起身行礼,而是一双眼阴沉沉盯着她。 她道, 「这么晚了,赵妹妹怎么还不回屋去歇息。」 赵尽珂瞪了她一眼,「这么晚了你才归府,又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去了?」 今日, 她对自己的意见似乎格外大, 里头好似还夹杂着恨意?不知道是不是乔泠之会错意了, 她不理解道, 「为何这样说话?」 冷哼一声, 赵尽珂站起了身, 走到乔泠之面前, 「我爹爹的死, 是你害的。」 乔泠之被她说得后退了一步, 她更是不解,「你在说什么?」 赵尽珂却被她这副装不懂的模样给刺激到了,「你不必装无辜, 你敢说我爹死的时候,你不在现场吗?」 这个她无从辩驳,赵尽珂又道, 「若不是为了找你,我爹不会跟着姬大哥一起去找你, 也不会因此中了埋伏,丢了命。」 她一个字比一个字咬得重,目眦欲裂,恨不能将乔泠之吃了, 就是因为她,姬放对她不胜从前,也因为她,她失去了父亲。 乔泠之能理解赵尽珂失去至亲的痛苦,她也自认为对于赵舫的死,应该承担一部分的责任,可是这一切只怪她吗?面对赵尽珂的质问,她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她没办法说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姬放入狱,暂没办法照顾赵尽珂,她身为姬放的夫人,理应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更何况,赵尽珂如今情绪上头,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可她的沉默只会叫赵尽珂觉得她默认了,她吼叫着,「你说话啊。」 见乔泠之依旧不回应,赵尽珂直接上手推搡着她,「你说话啊,就是你,是你害了我爹爹,如今又是你们乔家,害了姬大哥,你怎么不去死。」 她已经分不清楚赵尽珂是在哭还是在笑,她叫嚣着,「怪不得姬大哥说日后要将你休了,迎娶甫姐姐为妻,因为你就是个害人精。」 跟发起疯来的赵尽珂相比,乔泠之挣扎的力气微乎其微,最后赵尽珂狠狠推了她一把,她脚伤本就更严重了,这一下险些将她的脚腕扭断,狠狠摔在了地上。 而她顾不上疼,脑海中盘旋着赵尽珂的那句话,姬放日后会迎娶甫青时为妻,这就是宫宴当晚他们单独见面所说之事吗?所以甫青时才那么想要将这件事情拿到她面前来炫耀,她却可笑地与甫青时说她都知道。 呵,真好笑,乔泠之眼泪大滴地往下掉。 兰山因为不放心乔泠之与赵尽珂单独待在一起,所以一直候在院子中,听见这样大的动静,她想也没想就叫了人一起冲进去,见乔泠之在地上,面部已经疼得狰狞起来,她忙上前去,检查乔泠之浑身上下,气急道,「赵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赵尽珂觉得不够,还想冲上来纠缠,兰山大叫道,「将她拦住。」 乔泠之已经被从地上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她心里还有脚腕处都疼得唿吸都有些困难,可还是不忘理智吩咐,「轻着些,不可伤到她。」 兰山为她不值,赵尽珂也不肯罢休,直嚷嚷道,「我不要你假好心,我说过,你等着我可以杀了你的那一天。」 佑安不知何时赶了过来,吩咐人将赵尽珂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后又问乔泠之,「夫人,你怎么样?」 兰山气唿唿的,「你不会看吗?还不快请大夫。」 慌张之下,佑安亲自去找了女大夫来。 大夫替她将脚腕包扎好,嘱咐道,「夫人这伤可不能再恶化下去了,需得静养。」 将大夫送走,乔泠之将方才的情绪收住,她问佑安,「你们可曾将围猎当晚的事情告知尽珂?」 佑安摇头,「这样牵扯甚大的事情,自是不会与她说的。」 「那今日可有什么人进府?」 既然不是他们说的,那必然还有其他知情人故意告知赵尽珂,是针对她? 「属下这就去查查。」 很快,佑安就带了消息回来,她出府去长宁伯府的时间段,甫青时来过。 又是甫青时,那也就不奇怪了,甫青时仇视她,刻意告诉赵尽珂赵舫死亡的真相,让她来找自己的麻烦。 佑安表情也有古怪,在他眼中,甫青时不是这样的人,遂他道,「会不会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第143页 见他替甫青时说话,兰山瞪了他一眼,嫌恶道,「她有如此恶毒的心思,你竟还替她说话,既如此,日后这镜花苑你也不必来了,免得叫人看了心烦。」 佑安无奈,他只是说了一句,兰山反应却这么大,「我只不过是随口说这么一句罢了。」 「好了,现在不是你们拌嘴的时候。」吵得她实在头疼。 想要继续回怼的兰山即刻住了嘴,只能恨恨地瞪着佑安,佑安无辜地挠了挠了头。 这几日,各方都忙翻了,徐皇后那方想着怎么将姬放的罪定死,而乔泠之这方想着该如何将姬放救出来,其余各方都思索着要如何将自己身前的一切障碍清除。 有件事情大大出乎了乔泠之的意料,她以为张氏的行踪会很难寻找,可是一直盯着长宁伯府的任安却没几天就带回了消息,说有张氏的下落了。 乔泠之心底怀疑其中有诈,长宁伯如此缜密的人,既然已经将张氏藏起来了,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发现?可是事实告诉他们,找到张氏就是这么的轻松容易,后不久秦钧也赶回了京都,说是在三皇子被刺地点附近的小山村中,找到了一个只剩一口气的活口。 接二连三,她心底总是不踏实,可这些事情都明晃晃地摆在她的面前,他们小心再小心了,也并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并不敢这么快就将这些人证呈上去,谁知道是不是徐皇后故意放出的诱饵? 这天,周易夏也给她递进来一封信,是关于段嬷嬷身世的。 她看完信,立刻去了乌兰街柏松大师的宅子,这个地方已经成了他们唯一可以相见的地方了,宫中徐皇后将一切都盯得很紧。 她也知道了,这宅子住的并不是柏松大师的夫人,而是他的妹妹郑宛玉。 见她来得匆忙,郑夫人吩咐张妈妈给她端来一盏茶,她道,「还记得上次相爷和夫人假装迷路上门来讨茶水喝呢。」 乔泠之不好意思地笑笑,「上次也是迫不得已。」 郑夫人表示理解,只是她与亲哥哥的关系却不是很好,似乎是有心结。 不多久,柏松大师也赶了来,郑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道,「你们聊,我去厨房准备些吃食。」 柏松大师问,「何事如此着急让我从出宫?」 因为上次围猎的事他也参与其中,如今徐皇后可是将他盯得紧,他为了出宫费了不少力才摆脱徐皇后的掌控,好在还有周延帮他。 那天姬放以讨赏为由,请了他入府将事情说开后,就设下了第一步的计谋,他算那一卦并没有结果,但是他对周延说算出来是周鸣,而对周鸣又道是周延,让这二人心中各自有了小九九,才有了后来周延去徐皇后面前告状,周鸣记恨周延一事,让后头的事情也顺理成章地发生。 乔泠之将周易夏给她的信递给柏松大师看,问道,「先生对徐皇后对段家了解多少?」 柏松大师先将信的内容看完,他还为此愣了一会儿,「段家不是什么世家,在青州也只是普通人家,若不是出了个会读书有学识见地的段文考取了功名,也不会全家迁都到京都来,段文更不会与徐皇后相识相知。」 当初的徐皇后可是放着王爷不嫁,非要嫁给家世不显的探花郎段文。 「先生可知道心中所写的端月是何人?」 柏松大师捏着信纸的手紧紧扣住,将信纸都戳出了窟窿来,「是从前在你母亲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最后陪她在万佛寺生产的人。」 周易夏不负她所望,查出了段嬷嬷的身世,她是徐皇后前夫段文之妹段盈,后来段家出事,谁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可谁想她就藏身于皇宫之中,若说不是徐皇后所为是不可能的。 柏松大师的解惑,叫乔泠之明白,段盈和徐氏身边伺候的端月竟是同一个人。 「所以,段盈就是徐皇后故意安插在我母亲身边的。」乔泠之道。 这也是柏松大师怎么也没有预想到的,徐皇后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一面与段家拉开关系,一面又利用着段盈。 段盈既受了徐皇后的吩咐,那么她对徐氏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生产那晚,会不会是她害的我母亲?可若真是她害的,她何以会在徐皇后面前救我?还说徐皇后答应过她,不能动我,她到底是好是坏?」 柏松大师也不好说了,「那么也只有她知道当晚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有你一直挂心的,尽欢究竟是不是产下双生胎。」 没错,只有她,只有找到段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离开时,柏松大师说他会尽力关注徐皇后宫中的一举一动,争取探查出段盈的下落。 而公主府中,才从安王府回来的周易夏神思不属,连方定州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安王妃又为难你了?」他问道。 周易夏吓了一跳,她去安王府是为了问清楚她的身世,她到底是谁的女儿,可她与安王妃好一番吵,安王妃也只说她是安王在外头的野女人生的孩子,她也不知她母亲是谁,周易夏心里堵得厉害,甚至还有些想吐。 她想吐的动作将方定州唬了一下,他上前来替她轻拍着后背,问道,「身子不适?」 周易夏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可方定州这几日几乎日日都往这公主府里跑,周易夏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他感觉出来,周易夏精神不振不止是为了他的事,她心里隐藏着其他事。 第144页 「你向来不喜欢回王府,怎么今日却独自回去了,你们说了什么,为何回来就闷闷不乐?」 周易夏依旧不说话,方定州有些急了,「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出来,我会替你解决。」 本以为依然会得不到回应,谁知周易夏突然抽泣起来,直接将头埋进了方定州的怀里。 方定州身子僵硬着任由她哭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轻声问道,「阿夏,说出来,别一个人扛。」 乔泠之放心不下姬放一个人在牢狱之中,求了林崇弘让她进去看一眼,他也答应了。 这是乔泠之生平第一次进入大理寺的牢房,外头阳光明媚,可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腐气,环境更是阴冷潮湿,她还能听见里头有狱卒的呵斥声和拷打的惨叫声。 林崇弘为她引着路,「夫人,这边请。」 见她忧思甚重,林崇弘开口安抚道,「夫人放心,即便是入狱,也无人敢怠慢相爷的。」 乔泠之颔首,很快,林崇弘就将她带到了姬放的关押处,有狱卒向他们行礼问好,然后打开了牢门,把乔泠之放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见是她来了,姬放责备问道。 「我担心你。」 「相爷与夫人聊,下官在外面等。」夫妻见面,林崇弘还是觉得自己该退避。 「牢狱之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姬放心里同样也挂念着乔泠之,可是他并不希望在狱中看到她。 「我」乔泠之有些委屈,姬放对她说话语气有些不好。 姬放无奈,摸摸她的脑袋道,「尽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从小没有母亲,如今又因为我失了相依为命的父亲,情绪容易失控,你多担待一点。」 这些乔泠之都可以理解,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于是她点点头,道,「我知道。」 「还有甫青时她」姬放顿了一下,剩下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但敏锐如乔泠之,她下意识就猜出了他想要说什么,他想让她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找甫青时的麻烦,因为他还要倚仗甫家。 她眼神黯淡了些,语气极为平淡道,「不用说,我没那么不懂事。」 她越是平淡,姬放越觉得对她不公平,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只有想着日后事成,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她,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接着,乔泠之与他说了些外面的情况就被催促着离去,若是待得太久,恐会惹人注意。 但当她走了几步,有间牢房里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 「泠儿。」是长宁伯在唤她。 乔泠之脚步停下,并未去看他,「伯爷有事?」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张氏,无诈。」 短短四字,叫乔泠之心尖一颤,想去看他又要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她原地站立许久,最后才提步离去。 方定州也终于找上了乔泠之,告诉她可以安心,徐皇后处他已经试探过了,并无蹊跷,她对方定州不敢轻信,可秦钧等人却告诉她可以信。 朝堂上的事情她管不了,只有放手交于他们去做,于是在六月底的一天,东宫又聚齐了诸位大臣,审理三皇子一案。 乔泠之也想进宫,只是她进不去东宫,去了也是白去,遂她就在相府中等待消息。可今日重要的事情接踵而至,又有柏松大师那边来了消息,说段盈有下落了,只是他现在宫中走不开,要劳烦她亲自去认一认。 姬放处有甫太傅方定州等人帮他,并且还有张氏等人证,只要徐皇后不再出么蛾子,那么他就不会有事,而且她相信,姬放心中一定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今日东宫是场硬战。 同样她这边也等不得,她迫不及待想要揭开母亲去世的真相,当即就套了马车往城外柏松大师所说的地点去了。 那地方是一个别庄,应该是徐家,徐皇后用来安置段盈的,去的路上,乔泠之一直在想,徐皇后对段家到底是什么态度,当真疏远,还是只是做给周帝看的。 若真的无情疏远,她又为何还会留下段盈的命?还替她安置,甚至在她替自己求情的时候,答应了她。 可若是假的,她实则对段家人十分照顾,那么她的长子段絮呢?她到底更爱哪个儿子?她从前那般宠爱周鸣,也不妨碍她拿他的命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段絮呢?这个儿子在她的心中又是何等地位? 她的沉思被马车的颠簸和马儿的嘶叫声给打断,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可是外头回应她的只有刀剑相接的声音,佑安跟随秦钧等人一同入宫了,只有任安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乔泠之一掀帘子去看,任安已经和好几个蒙面人交起手来,她心中勐然觉得自己中计了。 任安一人,终究是敌不了对方人多,有人注意到了她,就要朝她冲过来,乔泠之想也不想,跳下马车就开始跑。 可是她註定跑不掉,就算是没有脚伤都跑不远,更别提她还带着伤,很快她就被追上了,脖颈后挨了一手刀,失去了意识。 凤安宫中,荷青急匆匆入了内殿。 「娘娘。」 「何事如此急躁?」徐皇后蹙眉道,「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 荷青点头,「据人来报,人已经出了城,她身边也没带几个人,如今我们的人可能已经将人带走了。」 第145页 徐皇后弯了嘴角,可荷青的一脸忧色实在碍眼,她问道,「还有何事?」 「奴婢方才听说秦世子找到了人证为姬相作证他不曾参与三皇子被刺一案。」 「人证?是谁?」 「长宁伯夫人张氏,还有在刺杀现场的一个活口。」 话毕,桌上的花瓶就被徐皇后一扫而下,摔得四分五裂,荷青立马跪了下去。 徐皇后带着阴狠道,「怎么会有活口?」 殿外有人道,「娘娘,太子殿下有请。」 来传话的是裴和。 东宫之中,众人都在等着徐皇后的到来,只因方才有两人都指证是徐皇后下令,刺杀了自己的儿子,后又嫁祸姬放。 徐皇后一出现,大臣们看她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徐皇后心里有数,却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越过他们,一步一步沉稳走到上首坐下。 周延起身朝她行礼,徐皇后问道,「何事非要请本宫来?」 周延面露难色,敬国公替他说了出来,「殿上这二人指告皇后娘娘故意诬陷姬相,还请娘娘给出一个解释。」 徐皇后半点儿不慌张,「让本宫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张氏跪在下面,乔琬死了,长宁伯又出事,整个长宁伯府已经摇摇欲坠,稍不小心就会坍塌,她如今已经没有了选择,只有听从长宁伯嘱咐过她的话,这样兴许还能保住乔宇的命。 她将方才说的话又说一遍,「当日,我们之所以登门相府,确实是为了想让相爷和泠儿向皇后娘娘求情,让她不必去蔗州受苦,可是姬相併不曾与琬儿说过刺杀三皇子的事情,反而是皇后娘娘,曾命人给伯爷带来一封信,那封信我看过,正是娘娘让伯爷故意去一趟姬相府,以此为由诬陷姬相,伯爷因此还想将我软禁,当我知晓是皇后娘娘下令将琬儿杀害,痛心不已,在被人救出来后,这才能出来作证。」 徐皇后的手已经捏紧了座椅扶手,那个不知名的侍卫也回道,「属下是皇后娘娘选出陪同三殿下去蔗州的,可皇后娘娘交代我们的,根本不是保护三殿下,而是找个机会直接将三殿下杀害,谁知会在我们动手之际,又出来一队刺客,且那些刺客个个武艺高强,不似寻常,我们根本抵挡不住,除了我,无一倖存,若不是有好心人相救,属下恐怕也就此含冤而死了。 「事情也根本不像传回来的那样,三殿下不是死于乔姑娘之手,而是乔姑娘与三殿下一同死于刺客的剑下,整件事情与姬相就无半分关系。」 魏将军可谓是最为震惊的那一个,他也永远是出头最快的一个,「皇后娘娘,你要如何解释?」 徐皇后以为他们说不出什么,却不想他们将什么都抖露了,尤其是张氏,长宁伯是怎么做事的?她眼神瞥向底下站着的长宁伯,长宁伯却装作看不见,她心知长宁伯定然是故意的,她竟也被摆了一道。 还有那个侍卫,她派出去的人她放心,绝对不会容许一个活口的存在,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她环视一周,是长宁伯,是周延,还是姬放? 见她迟迟不开口,在敬国公的注视下,周延也问道,「母后,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徐皇后板着一张脸,声音也绷着,「你们都如此来质问本宫了,本宫说不是,你们会信吗?」 「说本宫为了陷害姬相,不惜派人刺杀自己的亲儿子,这样可笑的事情你们也会信?虎毒不食子啊。」 徐皇后眼神如鹰似地看向周延,见他如往常般,面色苍白,身形单薄,不由在心底冷笑。 「皇后娘娘都可以弃长子多年不顾,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沈相反问道,看如此情况,姬相是不会有事了,但能拉下徐皇后也不错。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时候长宁伯主动站了出来,「皇后娘娘,是臣办事不妥,这才导致事情败露,臣甘愿受罚。」 这就是坐实了徐皇后的罪名,更是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復的境地,就连姬放都震惊了,他这样究竟是为何?总觉得这整件事情对于长宁伯的参与,就是多此一举,他莫不是在自求死亡吗? 徐皇后更是直接站起了身,指着长宁伯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77章 反 面对徐皇后的质问, 长宁伯沉默以对,徐皇后险些跳脚。 沈相好笑道,「如今观望长宁伯行事, 还果真如姬夫人所说,你们父女关系甚至不如我们这样连句话都不曾说过的,身为父亲,竟帮着他人陷害自己的女婿, 伯爷真是大义呢。」 他就完全是个看热闹的, 因为这件事情从不曾牵扯到他。 「不知,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好说的?」甫太傅问。 周延更是不可思议地望着徐皇后, 惊道, 「母后, 真的是你吗?三弟他你」 徐皇后瞪向周延, 他此刻心里一定开心极了。 徐老将军, 也就是徐皇后的祖父, 拄着拐杖都来了,只是前头他一直听别人如何说,自己并不曾发表任何意见, 如今他再不说话,徐皇后的境况只会更加糟糕。 「太子殿下,你非皇后娘娘亲生, 可是她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难不成你真的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徐老将军年已过六十, 可是老当益壮,威严仍在,不愧是战场厮杀活下来的人。 周延有些愧疚,「不是孤不相信母后, 而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第146页 听他如此说,敬国公不服了,道,「徐老将军这是要偏袒皇后了?虽然三皇子已经被贬为庶人,可洗不掉他留着皇室的血,更可恨的是她弒杀亲子,说不准三皇子刺杀周帝一事,就是皇后教唆的呢。」 徐皇后气急,真是一朝不得势,就什么脏水都可以往自己身上泼,「敬国公慎言。」 此刻,徐皇后一党的,如左都御史之流根本不敢如徐老将军般出来为她说话,生怕连累了自己,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若是周帝清醒着,或许还会袒护徐皇后,可眼下是,周帝昏迷,徐皇后膝下皇子也已毙命。 待徐皇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知晓这个时候她的罪名已经摆脱不得,更不能在此时此刻连累了徐家,让周延有藉口收回徐家的兵权,于是她连给徐老将军使了好几个眼色,他这才不再说话。 甫太傅是殿中除了徐老将军外,资歷最够的,由他开口问道,「臣再问一次,皇后娘娘可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徐皇后捏紧了拳头,缓缓坐下,合上了双眼,这算是默认了。 甫太傅对周延道,「太子殿下,您看该如何处置皇后娘娘?」 周延似乎也像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一般,「皇后自入主后宫以来,事事尽心,还拉扯大孤和三弟,孤相信这件事情皇后只是一时煳涂,但是三弟丧命事关重大,孤认为褫夺她皇后之位,暂且幽禁于凤安宫,不得任何人探视,诸位觉得如何?」 失去后位,她就所剩无几了,众臣皆道,「太子仁慈,臣等无异议。」 「至于长宁伯」周延望过去,长宁伯身姿挺拔,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 倒是张氏跪着求情道,「伯爷也是受皇后娘娘蛊惑才会犯下如此罪过,还请太子殿下宽恕。」 她又侧头去看长宁伯,想让他为自己求求情,「伯爷」 可是长宁伯不为所动,道,「太子殿下秉公处理即可,早在入狱前,臣就写下了和离书,臣自己犯下的错由自己承担,无关张氏。」 张氏痴呆呆望着长宁伯,嘶声唤道,「伯爷」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情虽然皇后是主谋,可长宁伯也参与其中,就将长宁伯府爵位褫夺,财产充公,赐长宁伯鸩酒一杯,张氏归家,乔家儿郎两朝不得入仕。」 大殿中,只有张氏不明白,为何非要将长宁伯赐死。 只因皇后声名关乎重大,若是真将今日之事传了出去,百姓皆知一向以贤德着称的国母竟是个弒子的母亲,恐引起动乱,遂这件事情的结果,只能是由长宁伯主谋,说白了,他就是个替死鬼。 徐皇后不能死,死得就只能是长宁伯,此时此刻,许多大臣心内对这个向来亲和有礼的太子有了敬畏之心,他该狠心的时候绝不留情。 这件事情终于告了一个段落,大臣们接连告退,也有人要将徐皇后带回凤安宫幽禁,她看着从头至尾一句话不说,波澜不惊的姬放笑道,「你早就部署好了一切是不是?所以才能做到如此坦然,可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百密总有一疏。」 徐皇后笑了几声,颇有诡异之色,叫姬放心内忽然一跳。 出宫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相府,在府门口碰上负了伤的任安,他心头又是一跳,任安险些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好在有佑安将他扶着。 「夫人呢?」姬放面露急色。 「夫人被人带走了,属下不知道对方是何人。」 回想起徐皇后说的话,他的部署天衣无缝,可唯独漏了一人,是乔泠之,他心中立马就有了答案,是徐皇后将乔泠之带走了。 他进了府,却又有赵尽珂身边的丫鬟求见,说赵尽珂失踪,已经一夜未归。 姬放让佑安将兰山带了过来,兰山将先前乔泠之做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姬放又去见了柏松大师,终于知道徐皇后是用什么计谋将乔泠之引入套中的了。 乔泠之最在乎的就是她母亲之死的真相,遂在这方面她总是会心急一些,加之她又装成柏松大师递信,遂乔泠之信了。 姬放现在只有派人暗中搜查全城,寻找乔泠之的下落。 而这厢,乔泠之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后脖颈还隐隐作痛,缓缓起身观察四周,这是个十分雅致的房间,放眼望去,每件物什又都有讲究,只是这屋里除了她没有旁人。 她往门口走去,想要开门,却发现这门上了锁,她打不开。 但或许是她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她听见了有人开锁的声音,乔泠之连忙走回床榻间坐下。 进来了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见她醒了,对着外头人道,「她醒了,快去通知姑姑。」 姑姑? 这个丫鬟还算好心,进来给她倒了热水,只是一句话不与她说,许是有人特意吩咐过的。 她心想,敌不动我不动,先以观察为主,她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大约过了一刻钟,才有人来,不过他们一来就将她蒙着眼带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等她再次见到光明时,她不由惊唿出声,「是你。」 徐皇后扬眉一笑,「没想到吧,你还能见到我。」 面前的徐皇后不再是一身华丽宫装加身,而是普通妇人的装扮,只是她眉峰的锐利依旧在。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第147页 「姬相联合长宁伯摆了我一道,不回敬他们一点岂不是不公平?」 姬放联合长宁伯?乔泠之眉都皱成了一座山峰。 「这不可能。」她当下就否认了。 「没什么不可能,若不是乔诀,你以为你们能那么轻易找到破绽,以此来翻盘?这整件事情就是他故意的,故意替我做事,又故意将张氏藏起来,都是为了迷惑我。」 徐皇后说起就激动了起来,她将他们恨之入骨,「还有姬放,瞧你这副懵懂的样子,他大概也是瞒着你的,你以为他真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被召至东宫了吗?恐怕从乔诀登门起,他就有所怀疑了,后面的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这一点你倒是没骗我,他确实不会全然信你。」徐皇后对她嘲讽一笑,「只有你蠢,竟被他给骗了心,反过来背叛我。」 徐皇后在嘲笑她的蠢笨和一厢情愿,虽然知道徐皇后是故意挑拨她与姬放之间的关系,可她也知道徐皇后说得没错,她确实得不到姬放的全部信任,她如今很是清楚。 她更是震惊,张氏真的是长宁伯故意给他们留的后路,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所以呢,您如今还能出得宫来?」既然被反咬了一口,徐皇后怎么没被看管起来? 徐皇后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若是这点本是也没有,这么多年的皇后我岂不是白当了?」 乔泠之这才注意到,她从开始就没有自称本宫了,她皇后之位被夺了? 「看来如今也不该叫您皇后娘娘了。」乔泠之也笑。 徐皇后乜她一眼,带着寒刃,「终有一日,我会将属于我的一切拿回来。」 乔泠之有些不解,周鸣已死,她后位已废,日后不管是谁登位,她都荣光不復,可她还能将此事说得如此平常。 她大胆猜测道,「莫非你要扶段伯爷上位。」 说出来后,她还有更大胆的想法,也许,从一开始,徐皇后最在意的就是段絮这个儿子而非周鸣,所以周鸣从小顽劣到大无所建树,她也不在意,周鸣执意要娶乔琬这个母家没有助力的皇子妃,她也答应了,当周鸣陷于刺杀风波,徐皇后依旧能当着众臣的面定了他的罪将他贬为庶人发配蔗州,甚至于最后,为了扳倒姬放,要了周鸣的性命。 乔泠之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却觉后怕不已,徐皇后竟隐藏得这么深,她跟在身边伺候十几年也不曾怀疑过。 注意到她面部表情的一系列的变化,徐皇后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她道,「阿泠,你很聪明,所以曾经我是很喜欢你的,可惜了」 徐皇后突然又来了兴趣,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绑你?」 乔泠之抿唇不言。 「因为你们府上,姬放的好妹妹想要了你的命。」 徐皇后想看乔泠之面上无措的神色,可惜她没等到,乔泠之只有惊愕与疑惑。 惊愕于赵尽珂捲入这件事情来,疑惑于赵尽珂为何会与徐皇后有来往。 「只是她也蠢,自以为可以与我一换一,却不懂不要轻信别人的道理。」徐皇后视线斜射乔泠之,「我竟不知道,你背着我做了这样的好事,你救了周延,他可会记一辈子?」 什么? 徐皇后知道了周延装病一事,还是赵尽珂告诉她的,赵尽珂怎么会知道?想起她前不久曾与姬放和柏松大师说起这件事情,莫不是那个时候被赵尽珂偷听到了? 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必要与徐皇后装了,「他与你作对,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她也是真的希望徐皇后就此多一个敌人。 「别忘了,那年雪夜,你是本宫救回来的。」徐皇后声音尖锐起来,不料乔泠之是早就背叛她了。 「你害了我母亲,又施于我好心,究竟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乔泠之说话也冷了起来。 徐皇后不说话了,只一双眼阴恻恻盯着她,半晌,她才道,「我可从来没有逼过她,不过是她自己太蠢太天真了。」 乔泠之浑身颤了颤,徐皇后这样的人自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所以你找段盈,也是为了弄清楚你母亲之死,还有那个未知的双生胎吧。」 乔泠之没有否认,徐皇后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来,笑得格外可亲,眼神却无半点亲切,「那我就成全你。」 她拍了拍手,吩咐道,「去将段盈带过来。」 乔泠之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段盈也在此处,莫不是她还未远离京都? 段盈被带了过来,只是今日的她看起来比上次见的要憔悴许多,她在看见乔泠之的时候与她有着同样的震惊和激动。 她本来如死灰般的面目一下子燃起了火,她想挣脱丫鬟的束缚,那两个擒住她的丫鬟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她只能够扭一扭自己的身子,她声音悽厉,对着徐皇后质问。 「你不是说放过她了吗?为何又要将她带到这里来。」 她身子扭得太厉害,丫鬟们又生怕太用力伤了她,徐皇后一摆手,「放开她。」 「你若是不曾想过背叛我,或许我真的会留她一命,可是阿盈,你没有,你听从了柏松的话,你准备说出当年的一切,你要帮着他们和我作对,虽然我并不介意他们知道那些事情。」徐皇后神色染上低沉,似乎她真的在为段盈而哀伤,「阿盈,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要你的命,可是他们和你不一样。」 第148页 段盈心都凉了半截,当年段文抑郁离世,段家失去了顶樑柱相当于只剩半口气,而这半口气是由徐皇后撑着的,可最后,徐皇后也重回了徐家,段家彻底没落,她也因失手杀人被官府通缉,徐皇后找到她并且将她安排到徐尽欢的身边伺候,躲过了一劫。 可是她跟在徐尽欢身边的每一天,都怀抱着痛苦与纠结,想到当初发生的一切,她都痛心无比,捂着胸口,她后悔道,「可我现在活得比死了还痛苦,我就该死在当年。」 徐皇后见她自暴自弃,不满斥道,「你与你兄长一样,都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乔泠之看着她找了许久的段盈,她不明白她在痛苦什么。 「是你帮着他们一起害了我的母亲,如今痛苦又是做给谁看的呢?若是你觉得救了我就可以抵消当年你犯下的罪孽,那么大可不必,我宁愿死。」乔泠之决绝道。 段盈的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使劲摇头,似乎在说不是这样的。 徐皇后看着眼前这两人,就如观戏一般,她幽幽道,「若是没有她,你只怕连出生的机会也没有。」 乔泠之愣神,随后拧眉,唇角都在打颤,眼里也皆是怀疑,「你说什么?」 却没有一个人回她,她又问,「我只想知道,我母亲生产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皇后重新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阿盈,她在问你呢。」 段盈踉踉跄跄朝乔泠之走过去,乔泠之却不住后退,她唇边挂着一抹苦笑,也不再勉强,望着那双像极了徐尽欢的眸子,她凄凉单薄的声音响起。 「我不想害她,可是却防不住有其他人要害她,那杯参茶,我以为只是助产的,可是她喝了之后,却血崩了。」 段盈十分不忍提起当晚的情形,说话都带着颤音,可她不得不再次面对,她知道就算她这么说乔泠之也许不会信,因为她是徐皇后安插在徐尽欢身边的人。 「不是你又会是谁?」 段盈摇头,睫毛上透着晶亮,「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信,当晚除了产婆,就只有我陪在她身边。」 乔泠之心内波涛起伏尽都显在了脸上。 徐皇后看不得她们僵持,道,「确实不是她,因为你母亲中毒了,那毒还是我替你父亲寻来的,和给周延用的是同种慢毒,只是她恰巧在生产时毒发罢了。」 乔泠之勐地抬眼看向徐皇后,她的表情淡然,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而已。 终于等到乔泠之无措又仇视的眼神,徐皇后笑了,「怎么,你父亲的狠毒超乎了你的想像?」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乔泠之嗤之以鼻。 徐皇后也嗤笑道,「你如今就算是想叫他一声父亲他也听不到了,他恐怕早已饮下那一杯鸩酒。」 长宁伯被赐死了,得知这个消息,她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何却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悲凉? 乔泠之牙齿都在打架,她走近段盈,双手掌在她的双臂,「我问你,我母亲是否只诞下我一个孩子?」 乔泠之双手紧掐着她的双臂,可她感受不到丝毫疼痛,段盈下意识看向徐皇后,徐皇后好笑道,「看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我听到了立马派人去将他抓来吗?亦或是」徐皇后身子往前倾,「亦或是他就在京都,更有甚者,他还是我认识的人?」 徐皇后的猜测让段盈身子抖了一抖,乔泠之感受到了,她此刻突然不敢让段盈回答了,从段盈的表现来看,母亲产下双生胎已是事实,很明显,她并不曾告诉徐皇后另一个孩子在哪里,是男是女,可若是她此刻回答,难保徐皇后会对他不利。 她这一生已经过得很难了,并不希望她素未谋面的亲人因此破坏现在或许还算安稳的人生。 乔泠之微微摇头,示意段盈不要再说了,段盈也懂了她的意思,她甩甩脑袋,「没有,嫂嫂你多虑了,夫人她就只诞下阿泠这一个孩子。」 不管段盈究竟有没有害她母亲,但此刻,她是感激的。 徐皇后哼笑一声,看破不说破,她如今有乔泠之在手,也足够了。 「来人,将乔泠之带下去,好好看管。」 段盈想要阻止,可徐皇后厉声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要了她的命。」 段盈张着的嘴立刻闭拢,一双眼都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乔泠之被押下去。 隔日,朝堂就出现大变,秀远伯段絮在涉州反了,徐老将军带着手下几万大军支持,凤安宫中徐皇后也不见了身影。 没过几日,周帝驾崩,在泽州附近又突起一支队伍,号称是燕太子之子周桓,打着匡名正位的名号,指责当今陛下战场上谋害亲兄弟燕太子,并趁先帝气急攻心昏迷之际篡位,后有周帝亲信荣安侯将周帝篡位的证据一条条列出,传于坊间,让人信服不已,又传出周帝死于太子周延手中。 一时之间,民间对周帝与周延口诛笔伐甚多,甚至大规模开始支持起皇太孙周桓上位。 燕太子即为先太子周燕,与周韦同为沈太后所生。 东宫此刻氛围极为阴沉,除了周延,还有老敬国公与襄王在。 现如今的周延再也不用装病弱了,气色虽好了起来,可偏翩翩儿郎的脸上尽显疲惫,他按压着额鬓缓解头疼。 第149页 老敬国公嘆口气,感慨道,「没想到皇太孙还活着,竟隐姓埋名在荣安侯府以庶子身份生活多年,这荣安侯还真是个老狐狸,伪装得这么好。」 周桓就是方定州,而荣安侯府上下早已跟着方定州一起偷离京都,去了泽州。 「不仅如此,本王看太子还被摆了一道呢,陛下之死已然栽赃到了太子的头上。」襄王道。 此刻周延的处境极为尴尬,若他登基,百姓定然不服,群起激昂,到时候他要背负的骂名更多,左面有段絮带着徐家的几万大军虎视眈眈,右面又被周桓一党紧盯。 在得知周帝死讯,魏将军恐怕也起了疑心,并不肯全力相帮了,姬放等人更是靠不住,周延能动用的兵力不多,只是占了皇城的优势罢了。 「本王还是那句话,若是太子肯与本王联手,陈国必会出兵助太子一臂之力。」 周延沉思,襄王早就与他提议过两方合作,只是他一直在犹豫,而现在,他除了藉助襄王之力似乎并无其他选择,可他还是有自己的顾忌。 若是陈国出兵入大周,他们守信的话,最后不过是割城池答谢,可若是他们野心再大些,到时候恐怕整个大周都会被陈国吞併,而他也将背上千古骂名。 襄王知道他的顾虑,一手搭上周延的肩膀,道,「放心,你我之间毕竟还有姻亲在,你再思索些时日,但可别太久哦,我陈国人虽不多,可都是精兵良将,他们就在不远之地等着呢。」 说罢,襄王就先离去了,周延大为震惊,他竟好似早就预知了这一切,也惊讶于陈国的人竟这么容易就混到了京都,但人数肯定不多,不然不可能不被发现。 可段絮与方定州两方都在对他不利,情势紧急,最终,周延还是下定决心,与襄王合作,但少不了多留个心眼就是。 第78章 她随风逝(跳了跳了) 也正是由于周延与襄王合作, 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流言从坊间起,周延在百姓间花费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名声, 像座高楼倒塌了。 周延为此也十分恼火,这段时间他唯一听到的好消息,就是方定州手底下的人扮做商人入了涉州,趁段絮一方不备, 将其屯粮的仓库烧了, 而方定州早已率军攻到涉州城外。 方定州手底下的军队, 起先只有秘密养成的一批暗卫, 后来燕太子之子的名号一打出, 又有不少人纷纷加入, 更有几位从前与燕太子交好但是后来被周帝调往各处荒芜地的将军举兵相投, 壮大了队伍。 段絮手底下的几万大兵, 因没有粮草的供应, 节节败退。 乔泠之不知道自己跟着徐皇后辗转到了何处,更不知晓如今外头是什么情形,她只大致知晓段絮在徐家的支持下反了。 她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 每天只有人按时来给她送吃的,可今日已过了用膳的时间,都没有人来, 她正疑惑着,忽然外头开始吵闹起来, 她尖着耳朵想去听外头的动静,只听见有人慌乱之中说什么人打进来了。 再然后,有人打开了屋门,熟悉地往她头上套了个麻袋, 架着她就走。 不知又折腾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了下来,而她头上的麻袋一取下来,她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顶帐子中。 段絮撤出涉州了,是谁攻打了涉州?是周延吗? 她正猜想着,徐皇后就进了来,她这几日沧桑了不少,眼里尽是疲惫,看得出根本没睡好,面容都粗糙了,许是没空也没心思保养了。 「你是不是在期待着,是姬放带人来救你了?」徐皇后问道。 乔泠之并没有这么想过,姬放并不会领兵。 「今夜就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乔泠之并不懂她的意思,可很快,她就会懂了。 方定州攻占涉州后,受到了涉州人民的拥护,他带领着将士暂且就在涉州整歇,他并不着急追击段絮。 今夜,方定州去了周易夏的房中。 自从离开京都去了泽州,方定州一直在忙,根本没时间和周易夏见面。 周易夏呆呆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方定州,人没变,他只是比从前更多一份君王的气质。 是啊,围猎那天晚上她就知道了,他是燕太子之子,是皇太孙,若是没有当初的意外,他如今就是太子,是日后的九五至尊。 自她嫁入荣安侯府,有多少人觉得是方定州配不上她,那么现在,就有多少人闭上那张嘴,该是她周易夏配不上。 「今日怎么有空来。」 「许久不见你,想念。」 周易夏一时回应不了,因为他从未如此直白过。 「我说过的事情,你可有认真去办?」周易夏问。 她将自己的事情都与他说了,方定州也承诺会帮她一起去找寻她的身世。 「在,暂无消息。」 周易夏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清楚的,遂也不失望,只是还不等方定州坐下呢,就有人找他有事要禀报,方定州歉疚的话也还未说出来,周易夏就道,「事情要紧,你去吧。」 方定州才走至门口,周易夏又叫住了他,方定州回过头来看她,等着她说。 周易夏站在原地,朝他温婉一笑,「我等着你成功。」 方定州郑重一点头,才转身离去。 可就在方定州离开一会儿,就又有人来到她的房间来找他,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见方定州不在,他就匆匆告辞。 第150页 周易夏有些不放心,她怕战事有变,方定州不在会有危险,于是她跟了出去。 只是跟到了方定州的院子,见院中有个妇人被蒙了眼绑了手。 方才去找方定州的李四见周易夏过来,有片刻的紧张,他赶忙上前去,「公主,你怎么过来了?」 可周易夏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后,院中那个女人身上,问道,「她是什么人?」 说着她就要走近了去瞧,李四往她身前一拦,「公主,她是敌方的细作,公主还是不要上前了。」 他越是阻拦,周易夏疑心就越重,她冷声道,「让开。」 她从不对人自称本宫,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公主,该有的做派是足足的。 李四只能让开,周易夏走到那妇人面前,端详了片刻,她突然伸手将妇人脸上蒙眼的布解了。 妇人被抓来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她方才也在听周围的动静,她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瞬间就认了出来,「抚宁公主。」 周易夏缓了片刻才想起来,「你是段嬷嬷?」 段盈点头,她被徐皇后囚禁着,却没想到突然就被人掳到这里来了,她还能见到周易夏。 「你们为何将她掳来?」周易夏问李四,李四面露难色,她心道果然方定州心里有事瞒着她,也不由想起上次乔泠之找她也是为了查段盈的身份背景,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 谁知段盈下一刻就跪在了她面前,求也似的道,「求公主快去救救阿泠。」 当姬放晌午时分收到徐皇后给他递来的信的时候,他正在相府中等待消息,看了信后,他快马加鞭赶往涉州城外的九度山,佑安任安等人紧随其后。 九度山即是段絮徐皇后一行人从涉州撤退后,暂时找的安身休整之处。 乔泠之被徐皇后带到了九度山最高处的断崖,她已经知道了徐皇后的计谋,以她为诱饵,分别给京都中的周延和姬放送了信,引诱他们来此,并且告知方定州,周延今夜会到此的消息,这样三方就会齐聚九度山,段絮他们会提前在山里山外埋伏好,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且看谁胜。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方定州也反了,他本是燕太子之子,名唤周桓。她有些想通了,姬放或许从一开始就与方定州是一方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利于行事。不然为何回回沈相要陷害姬放,最后伤到的却都是沈相自己的人? 遂也才会出现围猎当晚她遇到方定州,方定州会救她,苍启对她恭敬,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承受的,确实沉重,也实在该瞒。 乔泠之也知道,周延一定不会来,他必定知道这其中有诈,周延是喜欢她,可这一点的喜欢并不足以让他来此冒险。 她如今担心的是姬放,她反而希望他不会来,但是,只要方定州来,他就一定会来。 依他们的谨慎和聪明,一定不会中了徐皇后的计谋吧。 信中相约时间到了,很快,乔泠之就听见了山下有了动静,他们果然来了,可她只能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最后会是谁先登上来。 她担心的终会到来,徐皇后从一侧树林中出现,她的头髮微微散乱,还喘着气,不难看出她刚刚经歷了什么。 「你很想知道是谁赢了是吗?」 还不等乔泠之回答,姬放就带着人追了上来,同行的还有方定州秦钧等人。 如今已是深夜,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而乔泠之一眼就看见了姬放,二人对望,两人都变了许多,一个满身杀气,一个满身疲累。 也是在姬放他们出现的同时,徐皇后的人将刀架在了乔泠之的脖子上。 徐皇后率先开口,「想不到,你们竟是同盟。」 方定州与姬放并没有如她想像中对立而战,周延没有带人出现,是徐皇后计谋失败的最大原因,而在危急时刻,她只能让段絮先行逃走,她将人引诱至此。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我若是拿乔泠之的命向你换一次机会,你肯吗?」徐皇后问姬放。 姬放还未回答,徐皇后就自顾自疯癫笑了起来,「罢了,今日我就没打算活。」 姬放身后的人蠢蠢欲动,徐皇后喊道,「姬相,还是让你的人小心些,若是亮了剑可别怪我立刻要了她乔泠之的命。」 「你以为段絮能跑得掉吗?」姬放道。 徐皇后心里一凛,面色却不变,「你以为我今日为何在这里等你?不知道这位赵姑娘在你心中又是何种地位?」 她手一拍,立刻又有人架着赵尽珂从黑夜中出来。 赵尽珂一看见姬放就惊慌叫道,「姬大哥救我。」 姬放浑身都被寒冰包围,死盯着徐皇后,他早该猜到赵尽珂在徐皇后手中。 「听说她父母亲都为了你姬家而亡,你捨得让她也为此丧命吗?」 姬放袖下的拳头都握紧了。 乔泠之也很是惊诧,这么长一段时间,她竟然丝毫没发现赵尽珂也被徐皇后抓了,她去看姬放,姬放的眼神已然落在了她身边赵尽珂的身上。 赵尽珂怕极了,不知道徐皇后对她做过什么,她仍在对着姬放大声叫着,「姬大哥救我。」喊到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方定州在姬放的身边,小声对他说着,「眼下该如何?」 徐皇后见他们还要商讨,生怕有诈,眼神示意将乔泠之和赵尽珂更往悬崖边靠了靠。 第151页 「我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如今给姬相你一个机会,我可以放了她们之中一个人,就看你选谁。」 说完她看向一直保持沉默冷静的乔泠之,「今日就让你瞧瞧,你在他心中比得过谁。」 赵尽珂悽惨唤了一声,「姬大哥」 而乔泠之依旧什么也没说,她很安静,但她的眼神也定定落在姬放的身上。 此刻,树林中虫兽的叫声,风呜咽之声,火焰随着风在空气中爆裂的声音,还有每个人的喘气声,都格外明显。 方定州等人也都无能为力,只有等着姬放的选择,谁都知道他此刻的为难与纠结,一个是恩师留下的独女,一个是他的妻子,该如何抉择? 沉默半晌,徐皇后不耐烦起来,「姬相,时间可不多了。」 就在此时,姬放抬起了手,他即将在赵尽珂和乔泠之之中选择一个人,一个肯定可以活下来的人。 赵尽珂满脸希冀,她认为姬放只能选择她。 而乔泠之仍然只是静静望着,但她咽口水的小动作出卖了她,她已经紧张了,其实她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她亲眼见证了赵舫为姬放而死,也知道赵舫的夫人为了姬放母亲而死,赵尽珂是他们留下的唯一血脉,而她,只是与他相处仅几月的妻子,相比之下,她没有任何优势。 姬放能为了她为难,依她的性子该满足了,即便她选择了赵尽珂她也能理解,可是可是,突然她心里有了自私的想法,也许是前几次姬放对她的不坦白让她心中不坚定起来,似乎从来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她,有的只是利用与表面关系。 所以,她也很期望姬放能选择她,她侧头看看赵尽珂,但是她没有赵尽珂所拥有的自信。 姬放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指向了赵尽珂,但他的眼神一直在看乔泠之,似乎在与她说对不起。 眼泪不争气地从乔泠之的眼角流落,她甚至想好了若是姬放真的选择了她,她会拼尽一切哪怕是她的命将赵尽珂救下,可是他没有,她还下意识朝姬放一笑,让他放心,眼里都诉说着自己的理解。 忽然之间,她觉得,这辈子活得真累真憋屈。 徐皇后毫不客气咯吱笑出了声,还十分得意地对乔泠之道,「你看,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你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 她守承诺,拉过赵尽珂往对面推了一把,立刻有人上前将腿软得险些走不动路的赵尽珂接下。 同一时刻,趁徐皇后方最不警惕之际,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枚暗器,叮叮刺耳两声,架在乔泠之脖子上的刀被打落,身后挟制这她的两个人膝盖被打中跪倒在地上,只听方定州一声令下,两方的人打斗起来。 乔泠之此刻可以逃,可她没有,她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断崖,漆黑一片,似乎要将一切吞噬,她想,她是不是可以放肆一回? 她不自觉又后退两步,双脚已然抵拢断崖边界。 「阿泠。」 她听见姬放在唤她,抬眸再看他最后一眼,从此之后他们就再没有任何牵扯了,他做他的权臣,她随风逝。 眼见姬放就要跑到她的身边,乔泠之身子往后一仰,听着耳畔更为清晰的风啸声,她此刻肩上一松,如释重负,终于不累了。 「乔姐姐。」 嘶喊声来自周易夏,她好不容易找到方定州一行人,却亲眼看见乔泠之坠入深崖。 徐皇后身边的人很快就被解决,徐皇后也不是一个会受人俘获的人,在最后一刻她持剑自刎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崖边,随后是赵尽珂失声尖叫,「姬大哥。」 第79章 阿徐 原来是姬放随着乔泠之一起跳了下去, 赵尽珂跑到崖边去看,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 她还在喊着,「姬大哥」 而反应过来的佑安也叫了声爷,就愣在了原地,他慌急了, 怎么一瞬间, 爷和夫人都坠崖了。 秦钧忙吩咐人兵分几路去崖下找人, 方定州看见了周易夏, 立刻走了过去, 「公主 , 你怎么来了。」 周易夏却怀着恨意似的看着他, 泪珠还挂在脸上, 方才的亲眼见证让她悲痛欲绝, 此刻竟说不出话来。 方定州看向她身后的李四,眼神询问,李四难言之色, 已让方定州明白,周易夏已经知道了他刻意隐瞒的那件事情。 「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想等一切安定了再告诉你。」 周易夏嘴张张合合好几次, 终于问了出来,「你早就知道她被徐皇后劫走了是不是?」 「你也知道」豆大的眼泪又随之落下, 「知道了我的身世是不是?」 她这副楚楚模样,还有看他的眼神,叫方定州心内一疼,他确实瞒了她。 沉默半晌, 他只憋出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 「可她是我姐姐。」周易夏情绪失控地大喊,对着面前的方定州动起手来,捶打着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她是我姐姐,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姐姐。」是冥冥之中一直护着她的姐姐。 方定州站在原地任她打,他也没有料到,乔泠之会捨弃自己的生命,这一幕还被周易夏亲眼看见了,这就好像是她刚刚才看到希望,希望就坠落得无影无踪,这比从来没有过希望还要令人绝望。 「阿夏,阿夏。」 情绪过于激动,周易夏直接晕了过去。 第152页 而从断崖一跃而下的乔泠之,在坠落之时,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她竟然看见上方有姬放的身影,可在听到上方赵尽珂的尖叫声后,她才知道,她没看错,他随她跳了下来。 最后的印象,是他拉住了她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翻转在上侧,而后二人一起没入长河之中。 入水的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之后的时间里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个漫无边际的梦,梦里的一切就像是情景再现,灰暗一片,件件都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多庆幸自己选择了放肆,毫无惧意地跳了下去。 徐皇后活不成,长宁伯死了,害了她母亲的人都赔上了性命,乔泠之就是死也安心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漆黑的夜她还能走出来,她还有机会睁开双眼。 夏日里,她是被冷醒的,浑身湿漉漉,因身上穿的还是粗布衣衫,她动一下都觉得笨重不已。 天边已泛白,乔泠之勐然想起坠崖后的一切,姬放呢? 她立刻坐了起来,就发现了一边还在昏迷之中,同样浑身湿漉漉的姬放,髮丝凌乱贴在脸上,他的手边还流淌着血迹,乔泠之赶忙爬过去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唿吸虽微弱,但至少有气儿,乔泠之这才放心了些。 九度山断崖之下竟是一条长河,而她和姬放也幸运的都活了下来。 他们所在之处,正是长河边,离得并不远,从那么高的崖坠下,她身上竟没有半分伤痕,乔泠之凝着躺在沙石之上的姬放,唇抿紧了。 姬放与她同坠崖,入河之际是他紧紧将她护住,他所受的冲击必然更大,她昏迷后也是姬放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拉扯着她游上了岸,最后支撑不住才也昏了过去,他手上的伤,是在这沙石之上摩擦导致。 说实话,不感动是骗人的。 她很明白,姬放是为了用行动告诉她,他选择赵尽珂并不代表就放弃了她,可她心内仍旧是别扭,是她变了吗?变得任性,变得不懂事。 她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从未对人如此信任过,可换来的并不是同等的信任,她对这份感情已经产生了畏惧,也激发了心内最渴望的东西,那才是她最真实的性情。 做不了他心里的第一,那么她宁愿不要。 京中的仇人都不在,可她不想回去面对赵尽珂,更不想面对这暂且的乱世,只要逃离京都,逃离他身边,她似乎才能缓过这口气来。 乔泠之就算出神,眼神也一直粘在姬放身上的,不管看多久,他,长得是真的好看,她下意识将手抚上他的脸,将他脸上缠绕着的髮丝拨整齐在耳侧,眼神里有爱意,却没有不舍。 「我这样的状态若是继续待在你身边,我会疯的。」 「我记得我与你说过,希望我们永远不会放开对方的手,可是」 「对不起。」 她说话声音极轻,似乎在自言自语。 说罢,她颤巍巍站起了身,往另一面丛林中看了看,有灯火点点,是方定州他们来寻人了。 乔泠之安了心,再最后看一眼姬放,往反方向离开了此处。 她不曾注意到,地上姬放的眼眉动了动。 七月十五,段絮党余孽终于被方定州所灭,底下不少军士反向投靠,方定州的军队又壮大一分。 京都中,周延等人以为方定州至少也需要休整两日,谁知就在七月十五当晚,方定州就带人攻入皇城,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有苍启为内应开了宫门,并早早将皇城内的士兵都换成了自己人,方定州带兵畅通无阻直逼东宫,太子周延被俘,襄王得消息及时,带着陈国兵将撤走了。 大局已定,方定州改回原名周桓,登基为新帝,改年号为永宽,帝号定州。 前太子周延封了怀王,命前往封地扬城,手上并无半点实权,实打实一个闲散王爷,敬国公府被削了爵更是因此没落。 姬放为有功之臣,自燕太子被害亡故,姬家一直在朝中观察局势,打探消息,并暗中扶持周桓,获封靖王,乃大周以来继安王后第二位异姓王。 苍启亦是少年潜伏于军中,建立军功,获取魏将军信任,周桓将魏将军手中的兵权全部移交到了苍启与姬放手中,荣安侯府一举升为荣国公府。 其余有功之人,皆有封赏。 一时之间,京都中最受女子羡慕的就是抚宁公主周易夏了,本以为她嫁了个侯府庶子是低嫁,可一朝局势反转,她不仅没有因为周帝和徐皇后的缘故被定州帝厌弃,还成了中宫皇后,且传闻定州帝对她极是宠爱,后宫暂无一妃一嫔。 也有人说,周皇后对定州帝经常避而不见,冷淡不已,但定州帝依旧每日去看她,着实叫人羡慕不已。 更有靖王姬放,谁都知道先帝赐婚他与乔泠之,他还曾亲自入宫请辞,许多二人间夫妻不睦的流言传出,如今徐皇后垮台,长宁伯府覆灭,这靖王妃的位置怕是该换人了。 可谁知乔泠之失踪了,靖王妃之位亦空悬着。 所有事情都平息后,京都也恢復了往常的繁华,新帝登基的喜气一直延续到秋日。 姬相府也换了牌匾,改为靖王府,他在京都的风头,一时无两。 乔泠之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更有人传她已经死了,因此许多人家都盯上了靖王妃这个位置,可是不管是明着上门,还是暗中派人来打听,通通被拒,叫人猜不出他究竟对乔泠之这个髮妻是何看法。 第153页 时已入秋,镜花苑中也比往日萧条了不少,因乔泠之失踪,舒云也没有下落,兰山一人守在这院中孤单不已,她狠狠哭了一阵子,伤心好不容易淡了些,才有心思来整理起乔泠之的东西来。 她指挥着众多小丫头忙这忙那,而她则亲自整理乔泠之贵重的东西来。 无意中,她翻到了乔泠之一直珍藏着的那件白狐裘皮大氅,这件大氅不仅样式老旧,而且瞧这身量,分明是十多岁的孩子穿的,她并不记得乔泠之有这样的大氅,可她却异常珍视。 既是乔泠之觉得十分珍贵的东西,兰山自然也会替她好好保存,小心翼翼叠好,正要收起来呢,听背后有人思疑道,「这件大氅怎么瞧着眼熟?」 兰山活生生被吓了一跳,听声音,她回头对着佑安就是一拳头,「你吓死我了。」 佑安揉了揉胸口,兰山的力气可比别的女子都大些,「轻些,捶坏了我,看你日后怎么办。」 一向大大咧咧惯了的兰山脸也是一红,但她羞涩的模样就是瞪了佑安一眼。 「你方才说什么,这大氅你见过?」 佑安从她手里接过大氅,敞开来看,他凝着眉思索着,「确实很眼熟,这白狐裘皮从前爷幼时也猎过一张,也是叫人制成了大氅。」 说着,他撩起大氅的下方衣摆处来看,边缘隐约有被火烧的痕迹,淡淡的焦黄。 「不会吧」佑安喃喃道。 「什么不会?」兰山性子急,受不了佑安说话说一半。 佑安砸吧砸吧了几下嘴,「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是爷亲手猎白狐制的大氅,遂爷对这件大氅极是喜爱,当时有丫头不懂事,险些将这大氅点着了,因此留下这淡淡的火烧印记,但爷并未嫌弃,只不过后来他在雪夜之中,将这大氅舍给了一位跪在雪夜中险些被冻死的姑娘。」 兰山也记起,「夫人被赶出长宁伯府的那晚上,正是严冬,她在府外跪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才被徐皇后的人带回宫中,她差点死在那晚上。」 佑安与她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惊讶,原来姬放与乔泠之之间的缘分,从很早开始就开启了。 时隔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周桓一改先帝作风,在甫太傅靖王等的帮助下,推出新政,让大周面貌焕然一新,百姓们也尽都赞颂。 也因周桓刚登位不久,百姓们才刚稳定,不仅不宜再次发动战事,还要与邻邦交好,更何况,在这一年中,陈国发生剧变,陈国皇帝暴毙,襄王弒杀新帝,夺了王位,他就此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未曾有丝毫损伤的容貌。 遂周桓不宜在此时追讨当初陈国襄王助怀王顽强抵抗一事。 而这个时候,陈国竟向周边六国发出邀请,要在京中举办一场六国宴,其中大国只有南周北晋,其余皆是小国及部落。 为了商议六国宴由谁为代表前往陈国,周桓将姬放甫太傅等人都召进了宫中,沈相亦在,因徐皇后作乱,还有怀王一事上,沈相只是恪尽职守,未曾做出逾矩的事情来,遂他的相位保全了,但周桓曾跟在他身边做事,知道他的一些野心,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削了他的权势,近来更是暗示沈相,他年龄大了,该告老还乡了。 去陈国参宴的事情自然而然落在了姬放的身上,他是周桓最信任的人,周桓还命长安侯世子秦钧同行,事情商议完毕,其余人皆告退,周桓独独留下了姬放。 他在九度山断崖下的长河边找到了昏迷的姬放,可自姬放醒来后,将自己关在屋内一言不发了好几日,不管是谁都进不去,也问不出任何话来,谁也不知道乔泠之在何处,是死了,还是 姬放第一次打开房门,他仍是清冷沉稳的姬相,可是他感知得出,他的最后一份快乐,随着乔泠之的失踪而被剥夺,他再也没有了笑意,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比七老八十的老头还要沧桑且沉默。 想起甫太傅一直在他耳边相提之事,周桓在心内微嘆口气。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府内可不能一直没有个管事的人啊。」 「府中有人替臣打理,无需陛下费心。」姬放无甚波澜道。 「听说尽珂与方扬定了亲,明年春天就出嫁了,这样一来,一直替你管事的人可就走了。」 「臣府上还有管家。」总之就是油盐不进。 周桓无奈,只有直说了,「甫太傅都在朕耳边念叨了好几遍了,让朕替他家的姑娘与你说亲呢,你怎么想?」 甫家的女儿,自是只有甫青时。 「不想。」两个字,诉尽了姬放抗拒。 周桓又是一番无奈,「朕记得你与甫小姐关系一向很好,又师出同门,如今这是怎么了?」 姬放不想回答,「若是陛下没有其他事,容臣告退。」 周桓: 姬放才转身要离去,周桓终是没忍住,道,「清越,她可能真的已经不在了。」 姬放没有回话,但是手却捏紧了。 「你真的打算为她孤身一辈子吗?」 周桓知道他是因为那天晚上选择了赵尽珂而对乔泠之愧疚,甚至不惜和她一起跳下去,设身处地着想,选择赵尽珂是道德方面,选择乔泠之是情感方面,而当时,道德强制站于情感之上。 姬放背对着他,反问道,「若是皇后娘娘失踪,陛下可愿意另立一后?」 第154页 「朕」周桓瞬间就被堵住了,随后他也不再多说,「你且回府去准备准备,过几日便出发吧。」 姬放出了永信殿,外头阳光和煦,是秋日之中难得的好日子,可是却照不亮他的眼和心,对于他来说,没有她的每一日都一样,一样的没有意义。 人人都道这么久找不到人,她一定是死了,可只有他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见他,她还在生气,他没有选择她,她也不要他了。 阿泠,若是让我找到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离开我。 六国宴在十二月十日举行,可在前几日,各国去参宴的人就已经陆续抵达陈国京都,大周与晋国的人都被安排在了一个叫做会花园的宅子里,而其余国家都只有住在驿馆之中。 晋国来的则是晋帝胞弟齐王晏尧。 自周桓登基后,不仅是他,就连姬放的名声也传遍了周围的国家,都知道这是一位在朝中蛰伏了十几年最终帮助定州帝復仇成功的人物,谁也不敢小看,包括亲眼见证的襄元帝,所以各国使臣对姬放都怀抱着敬畏的心态。 会花园中,晏尧所住的院子,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堂中,一男子坐于凳上,一张冠玉般的脸上却写满了不耐,斜视着正弯着腰在地上捡东西的人。 「怎么竟连饭菜都端不稳?」 地上的女子并没有回他,而是专注于收拾地上的残局,男子极恼她无视他,一弯身拉着女子要她站起来。 「这宅子里多得是丫鬟,用得着你来。」男子嘟囔着。 可他动作太过于粗鲁,女子的手一不小心划到了碎瓷之上,没忍住嘶了一声。 男子有些慌乱了,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本王只是想想」 女子平静无比地拿出手绢来,把自己的伤口缠起来,道,「小伤而已。」 男子眉头紧皱,双眼眯起,望着低头给自己包扎的她,实在不解,自将她带回来后,她就一直是这副恬静又淡漠的样子,不曾为来到陌生的地方而惊慌,也不曾因为他的刁难而委屈。 他一开始觉得她是故意接近自己,可是她的无所作为,让他从以为她欲擒故纵,到后来意识到她真的只是不愿意搭理他。 虽说他并不是真的刁难,只是他性格跳脱懒散,遇见一个与他完全相反性格的人,难免会起逗弄之心,谁知她油盐不进,稳如泰山。 只要是他吩咐的事情,不管是不是为难,她总是不吭一声就去完成,当然,不一定是成功的就是了,就比如他想吃一道点心,让她学做,结果险些没将自己难吃死了,当他想要舒舒服服泡个澡,让她去烧热水,结果险些烫伤自己,再比如现在,他已经让她只是将饭菜端来,结果她也能将饭菜打翻了。 唉,想着他就在心里不住嘆气,很是无奈道,「阿徐,你到底能做什么?」 被唤作阿徐的女子歉意福身,「我这就让香玉她们重新上菜,王爷稍等。」 这位男子便是晋国齐王晏尧。 晏尧拦住她,「吃什么吃,先找大夫给你的手上药才是,这襄元帝也是,诺大一个宅子里,也不曾安置一个太医来。」 说着他牵起阿徐另一边不曾受伤的手,「走,本王带你去医馆,顺便尝一尝这陈国的美食,有没有我晋国的好吃。」 阿徐有些抗拒,但也只是甩开被晏尧牵着的手,道,「我自己会走。」 晏尧摇摇头,自顾自往外头走了,留下一句,「跟上。」 而他身后,阿徐还站在屋内,她原地凝望远处许久,直到晏尧的身影淡出她的视线,她才低了低头看着自己被手绢包扎着的伤,若有所思。 这点小伤能算得了什么呢?从前有个人,为了救她性命,整个手掌都被利刃贯穿,也不曾哼唧一声。 她又突然摇摇头,怎么想起他了呢,这么长的时日过去了,他应该已经另娶了甫家女了吧,那不是他曾经承诺过甫家的吗? 这次六国宴,听说大周派来的使者就是他,她想方设法来陈国,也有她要做的事情,她只期望,不要与他遇见。 乔泠之早已改头换面,如今的她谁也不是,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以母姓为名,叫阿徐。 思罢,她提步,跟着晏尧离去的方向而去。 如晏尧所说,先将她带到陈国京都最好的医馆去,只是晏尧财大气粗惯了,还有些过分紧张,一进门就嚷嚷着让这医馆中最好的大夫出来,吓得人家大夫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乔泠之能瞧见,面对晏尧的大惊小怪,那大夫看到她手上这点小伤的时候,一副言语不出的神情,又一眼难尽地乜了一眼站在一旁紧盯着他俩的晏尧,最后一声不吭地将她手上的小伤口处理好了。 唉,乔泠之心中也嘆出一口气,她本就打听到这位齐王荣宠虽多,但脑子不大能转过弯儿来,才决定接近他的,没想到她还没主动出击,只是在无意间看到有人偷他荷包的时候,提醒了他及时将窃贼逮住,并且拒绝了他的答谢而被他缠了上来。 为了不激怒这位王爷,她只能顺水推舟,称只要他愿意将她带在身边,就是最好的回报,但不知是不是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当场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了,又发生了后来一系列他故意为难的事情,她为了能一路混进陈国来,更进一步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忍了。 第155页 但没想到,这傢伙似乎天生缺心眼,对她也不一样起来,尽管她已经明显躲避了。 「怎么样,可会留疤?」晏尧不放心地问大夫。 碍于他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家惹不起,大夫强忍下这口气,道,「这位爷不必过于担心,这样的伤口就算是不上药自然痊癒都不会留疤的。」 周围有其余来看病的人听了,都掩嘴偷笑起来,晏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乔泠之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赶忙拉住他,「爷,我饿了。」 晏尧确实因被人笑恼了,但他低头望向被乔泠之拽住的一角衣袖,明明只是衣袖,他却有如被她牵了手一般,心内酥麻一闪,哪里还顾得上找人麻烦,他心内喜滋滋的,明明只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认识也不过一月,竟就能牵动他的心了,他都怀疑自己从前不曾对哪个女子动心,是因为她长得不够特别了。 他回应道,「爷这就带你去吃饭。」 第80章 本王有办法让你变寡妇 此刻的乔泠之, 不仅是换了层身份,甚至还给自己改了面貌,易容她是学不来, 但是她给自己剪了个厚重的刘海,又在眼下画了密密麻麻小雀斑,肤色也在她的刻意下,变得不再细腻滑。 总之, 和以前如花似玉, 清冷婉约的乔泠之相比, 除了气质, 无一相同。她想, 就算是从前与她亲密的人站在她面前, 应该都认不出的。 晏尧将她带到了陈国最大的酒楼中, 因刚抵达陈国京都时, 他们就来过一次, 因此十分熟悉地,晏尧直接要进上次的雅间,后头的小二拦都来不及拦。 将门打开, 晏尧就停在门口,乔泠之跟在他身后,因晏尧身形也不矮, 将她面前的一切都挡住了。 乔泠之只听见他僵硬地唤了一声,「靖王?」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里头有人回应他,嗓音清润,「原来是齐王。」 乔泠之脑子轰一声炸开,是他, 在会花园时,她都没有此刻的慌张,因为会花园甚大,晏尧住在南苑,而姬放住的北苑,除非刻意,不然一般来说碰不上面,遂她根本不曾担心过。 可眼下,她与姬放就隔了一道门,还有一个齐王。 在齐王侧身让开之际,乔泠之也慌乱似地往后退一步,恰好离开门前,里头的人看不见她。 晏尧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方才她出神之际,姬放正邀请晏尧一起用饭呢。 乔泠之平復着内心的波澜,摇摇头,示意没事。 里头的人见晏尧迟迟不进去,已经开始催促,这回是另一道男声道,「齐王不肯赏脸?」 乔泠之也听得出来,是秦钧的声音。 晏尧回道,「哪里的话,是靖王和世子不嫌弃本王带个丫头一起吃才是。」 秦钧看了姬放一眼,心道这齐王才来陈国几天,就已经和小娘子勾搭上了,姬放并无任何反应,应该是不反对的,刚好他无聊得很,倒不如叫进来逗逗看。 于是他道,「自然不会。」 「不知我是否有幸看一看能让齐王随时带着的姑娘是生得如何模样?」秦钧虽是如此说着,可他已经起身往门外走来了。 「不过就是个丫鬟。」 听见脚步声渐进,在秦钧看见她之前,乔泠之赶忙背过身去,她轻声道,「我发现我的东西掉了,想来是掉在来时的路上了,我去找一找。」 「阿徐。」 她走得太快,丝毫没顾身后晏尧的叫唤。 秦钧迈出门来,也只看见乔泠之下楼的身影,他啧啧两声,打趣道,「那王爷你这丫头脾气可真不小啊。」 晏尧对乔泠之反常的行为感到奇怪,但面对秦钧的调侃,他摸了摸鼻子,「确实。」 走出酒楼的乔泠之还往回看有没有人跟出来,还好,只是晏尧身边的侍卫,望着热闹不已的街道,她一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她以为,只要还未进宫,她就不会有遇见姬放的危险,可没想到,今日就碰见了。 一年前,她能放任自己从断崖上跳下,能毅然决然离开,为的就是她不愿再去面对那些心机弯绕,不愿意再被任何人比较,到底她在姬放心底重不重要,从前是赵尽珂,以后就会是甫青时,她能想到。 甫太傅答应帮助姬放,帮助方定州,甫青时也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吧?她喜欢姬放,年幼时就倾慕,她肯定早就以为自己将会是未来的姬夫人,却没想到被她截胡了。 可她是甫青时,她怎么会甘心呢,遂她利用甫家的权势去帮助姬放,为的也是姬夫人的位置。 自从她离开后,她就刻意不再去听有关于姬放的消息,可她发现,只要她身处大周,就避免不了听到他的消息,所以在得知他被封为靖王后,她离开大周。 也不知道甫青时是否得偿所愿。 乔泠之随意找了个茶馆坐下,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晏尧才过来。 他来并没有问她为何跑走,而是耍宝似的将一包东西放在她面前的茶桌上,并坐下来,双手撑在桌上。 「这可是本王特意为你带出来的,要知道这可是那酒楼的招牌菜,每日做的数量也有限,是有钱但无运也吃不到的东西,本王可是给你拿来了,连那靖王和长安侯世子都没机会吃呢。」 果然是招牌菜,隔着油纸乔泠之就已经闻到了清香荷叶混合着鸡肉的清香,是道荷叶鸡,虽然荷叶鸡处处有,但这家酒楼的是在几个国家中都能排得上名号的。 第156页 晏尧与她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享用美食,可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会不顾自己的身份,还是当着大周使臣的面,为她一个丫头将吃的打包带走。 乔泠之并不觉得得意,反而她很愧疚。 「王爷你不必如此。」她道,「我现在只是你身边的一个丫鬟罢了。」 「不是。」晏尧当即反驳,又似乎觉得这样他很没面子,但微微一顿后,他还是嘟囔着道,「我可从没将你当做丫鬟,不然你以为我去何处都会带个累赘丫鬟在身边?」 乔泠之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告诉晏尧,不必待她有所不同。 「可我就是。」 晏尧将手收回,环胸抱着,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喜悦,他看着乔泠之,「你看看你周身的气质,除了这一身衣裳和外表,举手投足哪一点像个丫鬟?」 这说的是大实话,不然他怎么会怀疑乔泠之图谋不轨?她说话的语气,做事的态度,都在表明,她的身份就算没有多高贵,但也不会是一个漂泊四方的孤女。 乔泠之静默片刻,不答话,晏尧似乎没有这么认真过,他与晋帝相差十岁,兄弟间关系极好,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他从来不必担心其他事情,只需要享受现在的生活,从认识他到现在,乔泠之所见到的晏尧就是这样的,多少有些孩子气。 她沉思了一会儿,晏尧也不着急,等待着她的回答。 经歷过从前那一切,加之乔泠之本来敏感,很容易察觉到晏尧对她的转变,不是逗着好玩儿,而是喜欢。 她要趁着晏尧现在还只是浅浅的喜欢,并且还没有格外在意较真的时候,就与他说清楚。 「王爷,我是不可能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可她低估了晏尧的执着,他忽地靠近,道,「我知道,可本王有办法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只要他想,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反抗,只要这六国宴结束,将她带回晋国,那里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他身边,她还能去哪里? 乔泠之很无奈,不知道二人的话题怎么就歪到这里来了,可她认为晏尧多半只是对她还有新鲜感。 她道,「王爷身份尊贵,若不是因为那一次意外,你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和靠近的人,」 「不是意外,这叫缘分。」 乔泠之:怎么他总是有话可以反驳。 她干脆直接道,「我早已嫁了人。」 晏尧总不会强求一个有夫之妇吧? 「那你夫君呢,他就捨得让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晏尧问。 「我我和他走散了。」 晏尧看出了破绽,道,「你跟在本王身边都一个月了,他都还没能将你找到,而且本王也从未听你说过,更未见你因此事而担忧过。」 乔泠之又要解释,晏尧却直接将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就算他现在出现在你面前,本王也有办法让你变成寡妇。」 寡妇乔泠之神色古怪起来,并想着,若是晏尧知道对方是姬放,会不会后悔说出这话? 晏尧似乎不愿意跟她继续讨论这个,他道,「快些吃,吃完了回去好好歇息一晚上,明日就是六国宴了。」 提起六国宴,乔泠之心一动,试探问道,「王爷可会带我这个累赘进宫?」 「你想去?」 乔泠之点头。 晏尧坏坏一笑,「你求我,我就带你去。」 乔泠之瞬间不言语了,这荷叶鸡再不吃就凉了。 晏尧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又是这样,她总有办法叫他无奈,最后还是他妥协了,「带。」 六国宴极为甚大,皇宫之中各处都挂满了彩灯,装饰也极为精緻用心,跟随晏尧进宫的乔泠之一路看来,心想这应当都是皇后鹤山公主吩咐布置的。 说起鹤山公主,因她远嫁,大周的变动显得与她无关,周桓上位后,虽然处置了周延,但是对这位和亲公主,在她生辰那日,也就是陈国封后前几日,还专门派了人大老远给她送了生辰礼,向襄元帝昭示着大周对这位公主的重视。 想来,周桓还是想借着鹤山公主,与陈国保持和睦的关系,遂在襄元帝登基后,鹤山公主顺利成了陈国皇后。 听说,襄元帝在从大周回了陈国后,府内就添了位侧妃,这位侧妃不同于那些因家族关系送进来的女子,她是真的得他宠爱,襄元帝曾还动过立她为后的想法,只是被群臣谏止。 即便不能成为皇后,现在那位侧妃除了拥有一国之君的宠爱,还是仅次于皇后之位的贵妃。 这位贵妃是陈国老臣叶家的嫡女,只是叶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覆灭,直到襄元帝登基才为叶家洗清冤屈,并且向外宣称找到了这位侥倖活下来的叶家女,也就是那位突然出现的侧妃,册封舒贵妃。 舒贵妃,乔泠之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第81章 叶氏女 「阿徐, 阿徐」晏尧唤了几声也没有人应他,他不禁停下来回头去看。 乔泠之一时不察,直接撞上了晏尧的背。 「阿徐,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晏尧蹙眉问道。 乔泠之讪讪道,「这皇宫果然不一样,金玉辉煌的。」 晏尧手伸出要敲她的脑袋,被提前预料的乔泠之躲了过去。 「待这六国宴结束, 本王带你去瞧瞧我晋国的皇宫, 可不比这差。」 第157页 乔泠之并不接茬, 她可没打算去晋国, 待她将心中事确认, 自有她的去处。 她默不作声, 晏尧又是无奈, 看来他要想想法子该如何将这个丑丫头拐到晋国去了, 若是实在无法, 再强娶吧。 「一会儿本王要先去襄元帝的勤政殿,本王找个人带你在这宫中观赏一番可好?」 乔泠之可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点头, 让她去勤政殿她也不愿意啊,虽然她认为自己现在的状况,不足以叫姬放认出她来, 但她就是不愿意。 在离勤政殿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乔泠之远远就瞧见了, 勤政殿的玉阶下,有几个人,她道,「王爷过去吧。」 晏尧看了眼前方, 道,「那似乎是靖王他们。」 他说这话的同时,姬放回头了,往这边看了一眼,在被他眼神扫射到的时候,乔泠之的心还是没忍住一跳。 晏尧特意吩咐了为他们引路的宫婢陪着她,才迈步往勤政殿去了。 乔泠之当即就转身离开了此处,眼不见心静。 她一面走,一面与这位叫做合心的宫婢搭起话来,「一直听说这宫里有位舒贵妃最是受宠,也不知道会不会出席此次的六国宴?」 她想的是,若是这位叶氏贵妃真的如她所猜测,就是一年前失踪的舒云,那么她只要在六国宴上露了脸,不只是她,就连姬放都肯定能认得出。 即便是她不曾出席宴会,也能说明是襄元帝对此有所顾忌,刻意不让她出来与大周的人见面。 合心答道,「今日晨起,奴婢还看见贵妃娘娘身边的会兰姑姑从医药局出来,前几日贵妃娘娘身体就有不适,兴许是不会参加此次的六国宴了。」 乔泠之眼神一黯,果然如此。 她也是在来到陈国后,无意间听到有关于舒贵妃如何受宠的传言时开始起疑的,当初周帝还在的那场宫宴之上,还是襄王的襄元帝就曾向她讨要过舒云,只是那个时候她虽疑惑,也没有深究,后来襄王也不曾有其他举动,又接连发生了那许多事情,这件事情更是不了了之了。 如今联想起来,当时襄王的举动就极不对劲,舒云失踪,不仅没有任何线索,连尸体也找不见,而这么巧,在襄王回陈国后,府中就多了名侧妃,还格外受宠。 舒贵妃,舒云,叶氏女,这其中的关联,只有在见到舒贵妃本人后,才能完全确认。 乔泠之故作遗憾道,「那还真是不巧,我还想着能见一见这位宠妃是何等仙姿玉容,能叫襄元帝如此宠爱呢。」 合心却道,「能得陛下宠爱的自不是我等能够比的,但是若说起舒贵妃的容貌,却比不上皇后。」 鹤山公主的容貌确实不俗,而舒云的容貌多是清丽,并不让人惊艷,这又让乔泠之确信了一点点。 「你是齐王的妃子?」合心问她道。 乔泠之摇头,「我只是个丫鬟。」 合心瞭然,似乎这样的回答她早就料到,因乔泠之的穿戴普通,而且她的容貌,齐王应该不会这么不挑吧。 乔泠之并不在意她眼神的变化,从自己手腕上褪下来一只成色还可以的镯子塞到合心的手上,道,「合心姐姐可否带我去舒贵妃所居宫殿瞧一瞧,远远一观即可,我出门时还对其他姐妹信誓旦旦说一定可以见贵妃娘娘一面呢,若是人没看见也就罢了,连宫殿长什么也形容不出,一定会被她们挖苦笑话的。」 她眼神里的乞求看得合心不忍心,而且手上这镯子看起来,还挺值钱,她犹豫了片刻后下定了决心,反正也只是远远看一看,今日人多,也没人会格外注意她们,再说若真被逮了,直接将乔泠之推出去挡罪就是了。 她道,「先说好,到了地方不可胡来,不可乱闯,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需得主动担罪责。」 乔泠之忙点头,「自该如此。」 就这样,合心带着她,一路往舒贵妃所居的含云殿去了。 因为是六国宴,宫中各处都忙上忙下的,路上来往的宫女太监更是不少,她们走在其中也并不打眼。 合心将她带到了一个小池塘边上,朝对面的宫殿指着,「那就是舒贵妃的住处了。」 不愧是宠妃住的地方,外头的装饰都处处彰显着不一般。 含云殿外,比方才一路来所经过的地方都要安静不少,恰好此时合心也在解释着,「这后宫就没有人不羡慕贵妃娘娘的,只因贵妃娘娘喜静,其余人经过这儿还需得从池塘这边绕着走。」 正说着呢,乔泠之就瞧见了对面有个穿着打扮与合心看起来都不一样的宫婢进了含云殿。 「那是谁,为何与合心姐姐穿得不大一样?」 合心满脸羡慕,道,「那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锦心姑姑,当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贵妃娘娘送东西的。」 虽然鹤山公主不大受宠,但因为她大周长公主的身份,如今大周国力不弱,对这位公主又颇为重视,这皇宫里的人对她还是敬畏尊礼的。 乔泠之点点头,合心又道,「我们赶紧离开吧,一会儿被人瞧见了就不好了。」 她们若是故意在此处多停留,难免会被误会有所图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乔泠之也在合心的引领下,熟悉了不少地方,临近傍晚,合心就将她送到了举行六国宴的地方,礼仁殿。 她到的时候,见晏尧就在殿门口等着她,她先往他身边看了看,并未瞧见姬放或者秦钧的身影,微微放心。 第158页 晏尧在此处都等了她许久了,天都黑了才终于见她出现,不由嘴欠道,「看来你兴致不错,逛园子都逛不累你。」 乔泠之福身道,「让王爷久等了,是阿徐的不是,只是阿徐从未见过如此宽阔的宫殿和花园,里头还有许多奇花异草,一时贪看住忘了时间。」 真是她怕什么来什么,身后传来秦钧的声音。 「这就是上次那个脾气大的丫头吧。」 他还是一如既往这么不正经,乔泠之心道。 晏尧一笑,「阿徐,见过大周长安侯世子。」 乔泠之却没有动,晏尧又唤一声,「阿徐。」 她这才转了过来,尽量低着头,行了一礼,「世子爷安。」 因她垂着脑袋,所以从秦钧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她悬吊着的刘海帘,不过从这厚重的刘海,秦钧就推测这姑娘应该好看不到哪里去,顿时就失去了兴致。 这时,姬放也从后面跟了上来,晏尧与他互相拱手为礼。 「靖王。」 「齐王。」 刚想抬点脑袋起来的乔泠之顿时不动了,也幸好姬放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看也没看一眼乔泠之,就进了礼仁殿,秦钧跟随其后。 「我们也进去。」晏尧道。 乔泠之这才抬起脑袋,这时的她还能看见姬放的背影,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不适应。 跟着晏尧进去后,乔泠之发现晏尧的座席与姬放那方是对着的,于是她只能尽量保持着低头的状态。 礼仁殿中,除了襄元帝和鹤山公主还未来,其余各国以及相陪的几位陈国王公大臣都已经入座了,各自攀谈起来,热闹不已。 晏尧也不例外,他旁边坐着的几位也找他攀话,所说也不过是互相奉承之言。 有宫人高声唱喏,「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起身行礼相迎,像乔泠之这样丫鬟身份的,都跪在了地上叩迎。 「诸位爱卿请起,贵客们免礼请坐。」襄元帝携着鹤山公主坐下后道。 又由襄元帝说了几句话后,这六国宴就算是开宴了,接着就有安排的歌姬舞姬到中间表演。 「靖王,朕与你可以说是好久不见。」襄元帝举着琉璃酒杯对姬放道。 这次从各国出使来的人中,属姬放与晏尧最为尊贵,而姬放与晏尧中,姬放又是最不好应付的一个,襄元帝心中十分有数。 姬放同样举起酒杯,却不是很给面子,道,「若是没记错,今日勤政殿陛下就与本王见过了。」 襄元帝有些尴尬,他知道姬放如今和从前比起来脾气是坏了很多,却不料他会当场让他下不来台,于是他只能讪讪一笑。 鹤山公主在未出嫁的时候,与姬放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此刻的她不仅是陈国皇后,也是大周的公主,由她出来打圆场是再好不过的,她是个识大体的人,虽然胞弟周延成了废太子,但至少保住了性命还被封了怀王,此后若是安分便可安稳一世,她如今自是保住自己最重要。 她随即也端起酒杯,道,「本宫也敬靖王一杯,本宫虽多年不曾回大周,但也是大周公主,就当感恩靖王护国之功。」 这下姬放不曾驳鹤山公主的面子,将酒喝了。 秦钧见场面还是有些尴尬,也出来缓解,「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还记得我?」 鹤山公主早就知道大周派了谁来,她笑道,「哪有记不得的,本宫还未出嫁那会儿,就经常听长安侯念及你,就是个泼猴儿,如今见你,你这性子还是没改。」 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只姬放还是面无表情一张脸。 第82章 襄元帝怎么这么喜欢当媒 鹤山公主担心襄元帝介意, 侧过头对襄元帝一笑,「臣妾也敬陛下一杯。」 襄元帝心知她的意思,十分配合地喝了。 对面的乔泠之在听到姬放回话如此不给襄元帝面子的时候一惊, 他从前为人性子虽冷漠了些,但也不是不分场合不分人的,他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谁也说不出错来, 现在的他怎么貌似将坏脾气都摆在明面上来了。 她走神想着, 竟没注意到自己抬了眸将姬放紧盯着, 姬放如此敏锐的人, 立刻就摸索到了这道灼热视线的源头。 恰此时, 乔泠之回收思绪, 就与一双锋刃眼眸对上, 愣了片刻, 乔泠之赶忙低下头。 姬放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场宴会上, 此次来陈国走这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的同时,办一件要事。周围看他的人不少, 可他唯一捕捉到一道视线与旁人所带情绪不同,望去,竟是晋国齐王晏尧身边的侍女。 只是怎么瞧, 他始终觉得她的厚刘海并不适合她这张鹅蛋脸,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下意识的,要知道,自从乔泠之离去后,他再也没动过娶妻纳妾的心思, 更别提观察一个女子梳的头髮了。 与他对视的那双眼,虽只一瞬,可却莫名勾起了他心底所有的回忆,但也可惜只有一瞬,让他来不及观察。 乔泠之有些不自在,在晏尧的耳边道,「王爷,这屋内有些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因是冬日,殿内人多,周围又烧着几个大火炉,暖和过头了,就是闷。 晏尧看了看喝得畅快的其余人,还有人不停地向他敬酒,想起冬日的夜晚尤其冷,他道,「你过来。」 第159页 乔泠之不明所以,以为他要说话,只有俯身去听,晏尧却接过她手中拿着的他脱下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王爷,我」 「外面冷,你要是拒绝试试。」冬日的雪从昨夜就开始下,下了一天一夜,地上都铺了厚厚一层。 乔泠之看了看周围,已经有人眼神暧昧地看着他们二人,还好只是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并未引起其余人的注意,但是若是她执意拒绝,依晏尧的脾气可就不一定了,遂她只有乖乖等着晏尧替她将大氅披好。 只是还未等她离开,上首的襄元帝道,「朕听说齐王至今未娶一妃,正想趁此机会,与齐王做媒呢,却不想王爷似乎有所爱了。」 他的眼神还在乔泠之的身上停了停。 她低着头,装作不知所措,晏尧答道,「若是本王不曾在来的途中遇见她,兴许还指望着陛下替本王做媒呢。」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襄元帝既然提出做媒,必不是开玩笑的,他心中说不准早就盘算着要将陈国女嫁给晏尧,实现陈晋联姻了。 「这位姑娘是何身份?」襄元帝问道。 「阿徐不过一普通女子。」晏尧道。 「像这位姑娘的身份,能被齐王看上留在府中当个侧妃侍妾的,也是无上恩宠了。」襄元帝一笑,「朕有位小妹,封号漪霞,与齐王年纪相当,性子更是温柔和顺,若是入了齐王府,必会善待这位阿徐姑娘,将王府打理妥当。」 晏尧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他道,「本王一直不曾娶妻的缘故便是找不到一个能让我喜欢上的姑娘,如今阿徐算是第一个,漪霞公主身份高贵,可与本王至今不曾见过一面就谈婚论嫁怕是不妥,若这事不成岂不是伤公主的面子?」 襄元帝脸也微微黑了,姬放难对付是因为他城府手段颇深,却没想到这位齐王也难缠,因为他说话太过直白。 「齐王这话不无道理,本宫这就让人去将漪霞唤来与王爷一见再说,可好?」鹤山公主道。 晏尧就要说不好,幸好乔泠之及时拉住了他,晏尧不解地看着她,乔泠之微微摇头,眼神也示意他不可再拒绝驳人家面子。 这毕竟是在陈国,若是真将这东道主惹恼了,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说晏尧代表的是晋国,此次来为的是国与国之间的和睦,不便起冲突。 在她的暗示下,晏尧终究是忍下了。 而鹤山公主则是赞赏地看了乔泠之一眼,这姑娘倒是个不俗的。 这时,殿中又闹出了动静,一位舞姬似乎脚崴了,而她崴脚的地方恰好在姬放的面前,眼看着就要跌在姬放的怀里,却被眼疾手快的姬放一掌推到了一边的地上。 这几位舞姬,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个个都是绝色,不少人都暗嘆这位靖王不知怜香惜玉。 舞姬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屁股都摔疼了,头还有些蒙,这怎么和想像中不太一样,但还是要忍着给姬放见礼,「臣女程英之见过靖王殿下。」 而襄元帝也为这场面愣了愣,他还等着舞姬跌入姬放的怀里,然后顺势促成一段姻缘,将这位贵女所扮的舞姬塞给姬放呢,却没料到这样的结果。 今夜的意外似乎太多了。 但是不怕,以程英之的容貌,不怕姬放不动心。 襄元帝的笑声多少有些尴尬了,他指着舞姬介绍道,「靖王,这位是丞相之女程英之。」 姬放这才甩给程英之一个眼神,不过就这一次,他愣了片刻,目光停留在那张脸上迟迟移不开,身边坐着的秦钧眼神也有震惊。 这张脸,竟和乔泠之有五成相像。 同样震惊的还有对面的乔泠之,方才程英之摔在地上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她的脸,和她不曾丑化的那张脸有几分相像。 程英之,乔泠之,是巧合,还是刻意? 但姬放的失态也是有限度的,他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收回了视线。 程英之看得分明,方才姬放看她的神色里,参杂着惊讶柔情思念,还有很多很多,她理所应当将这当成他被她的容貌所吸引,她可是陈国第一美人,因方才姬放推她那一把的懊恼也消失了大半。 姬放的反应让襄元帝很是满意,今夜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了。 「英之这丫头从听说了靖王你的英勇事迹后,就一直念叨着嫁人就要嫁靖王这样的,前些日子听说靖王要来参加这六国宴,她还跑到朕跟前来求朕,说要为你献上一武,朕知道靖王曾娶有一妻,奈何故人已不在,靖王也该看看其他芳华妙龄的女子,朕瞧英之就很好,皇后,你说是也不是?」 「这襄元帝今夜怎的如此热衷于做媒人?」晏尧向乔泠之嘀咕道。 只是一旁的乔泠之正专注于殿中的情况,并未将他的话听在耳里。 鹤山公主自是答道,「陛下说得有理,英之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容貌品行自是没得挑剔的,靖王,佳人不宜错过。」 乔泠之懂了,襄元帝想趁此机会,让自己的人深入周晋几国,说不定他们离开陈国时,还能人手几个美人带走呢。 他甚至不惜找了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她不知道过去这一年后,姬放对她的情感如何,也不知姬放看到那张脸后,作何感受,她在等他作答。 可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她质问着自己。 第160页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在姬放和程英之身上的时候,乔泠之径直转身离开了礼仁殿。 晏尧的余光一直都笼罩在乔泠之的身上,她出去后,不一会儿,晏尧也跟随而出。 他悄声走近,站到了廊边乔泠之的身旁。 乔泠之眺望着远方,知道是他来了。 晏尧问,「里面这么一出热闹的戏,你不爱看?」 「王爷怎么出来了,若是一会儿漪霞公主到了见不到你人,可就不好了。」 提起这个晏尧就来气,无所谓道,「谁管她呢。」 乔泠之想说这样不行,但欲言又止,罢了,她连自己的事情都没有牵扯清楚,何必去管别人呢?晏尧还有晋国做后盾,她可什么也没有了 「你不想知道靖王是如何回答的?」晏尧问道。 乔泠之搭在廊边上的手微微紧了紧,语气极为平缓道,「他怎么说?」 「襄元帝做媒,又有周皇后做保,靖王看在周皇后的面子上,怎么也会答应的。」 等等,方才襄元帝说姬放曾娶有一妻,是她,意思是姬放至今未再娶? 她摇摇头,「他连襄元帝的面子都下了,鹤山公主的面子也不一定管用。」 「你知道周皇后封号?」 晏尧有些惊讶,乔泠之说她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听到贵族人士的消息,并且鹤山公主嫁到陈国那么多年了,很少有人再唤她大周公主的封号,而是从前以王妃,现在以皇后尊称。 乔泠之丝毫不慌,「忘记与王爷说了,我是周国人。」 晏尧若有所思,「那为何本王会在银山镇遇到你?」 银山镇是属晋国所有,在陈晋交界处。 「我与相公走散后迷路了,不知怎么就走到那里去了。」 晏尧:他看起来很好骗吗? 「你对我说的,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乔泠之一笑道,「只要王爷愿意相信,句句都是真的。」 晏尧顿时就像喉咙卡了东西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安静是安静,但不妨碍她伶牙俐齿。 乔泠之抬脚就要走,晏尧也跟着,乔泠之一回头,道,「我去更衣,王爷也要跟着吗?」 晏尧脸一红,停下了脚步,手握成拳将嘴掩住,假嗑了两声,道,「本王还是在这里等你好了。」 转身离去的乔泠之面露笑容,晏尧心眼不坏,就是小孩子气性较大,有时好玩得紧。 第83章 放我走 并不像对晏尧说的那样, 乔泠之没有去更衣,而是避开人,在黑夜之中, 往舒贵妃的含云殿去了。 礼仁殿有多热闹,含云殿方向走来就有多安静,时不时还是会有几个宫女太监路过,乔泠之都尽量将头低下, 今日入宫参宴的人不少, 他们也只以为她是其中一位。 待人都走过后, 乔泠之将头抬起继续往前走, 她才将将靠近含云殿, 就立马有人走过来, 言语警惕, 「什么人?」 乔泠之的眼里带着迷茫和不知所措, 她道, 「这位姐姐,我是随晋国齐王进宫参加六国宴的,更衣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礼仁殿的方向与含云殿相反, 这怎么会走错?」宫婢将她上下打量,用手一指,「你往那边走, 遇到人就问,总能回到礼仁殿去。」 「谢谢这位姐姐。」乔泠之道。 乔泠之没料到这含元殿如此难靠近, 她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殿中去,她该如何才能见上舒贵妃一面?因为脑子在转,她转身的速度都放慢了不少,一转身却见鹤山公主身边的锦心正往这边走来,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宫婢,应同是鹤山公主身边的人。 在礼仁殿中,因为晏尧,锦心对乔泠之印象深刻,一个相貌如此普通的女子,竟可以得到齐王的喜欢并且一点不避讳带到六国宴上来,看着也不像是闹着玩的。 方才的宫婢见了锦心,忙过来行礼,「锦心姑姑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不放心贵妃娘娘的身体,又叫我来瞧一趟。」锦心说完,看向乔泠之,「若是没看错,这位不是齐王身边的阿徐姑娘吗?」 乔泠之也福身行礼,「正是。」 含云殿的宫婢答道,「这位姑娘说她迷了路。」 锦心看了乔泠之几眼,「若是姑娘不嫌弃就在外头等一等,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礼仁殿。」 乔泠之不想离开,正愁着该如何找个藉口呢,锦心说了这话她心也松了几分,她刻意将外头的手往大氅里缩了缩。 锦心见了,心想不如卖个好给齐王,想来鹤山公主也是乐见的,遂她道,「外面怪冷的,晓萍,你带阿徐姑娘去你房里喝杯热水吧。」 晓萍就是方才问乔泠之的宫婢,锦心是鹤山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威信自是有的,晓萍应下了。 跟随着晓萍,乔泠之终于入了含云殿,但是她去不了正殿,无法见到舒贵妃,这也是个难题。 接过晓萍给她递来的热茶,她一边慢慢饮啜,一边思索着。 正殿忽然乱了起来,有人喊着走水了,有人叫着贵妃娘娘,见此情形,晓萍心急道,「你就在此候着,哪里都不要去。」 乔泠之答应后,晓萍也脚步匆匆往正殿跑去了。 她走几步,到门口去看,晓萍的房间是有些偏,但还是能大致看见正殿人影慌乱,还有隐隐火势正在起来。 第161页 锦心的身影在这个时候闯入她的眼帘,看装扮,她身后还是跟着一起来的那个小宫女,可是乔泠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们还未进入正殿就走水了? 那个小宫女一直低着头,时不时还伸手去遮挡着脸,她有问题,乔泠之在心里下了定论。 锦心似乎是要赶回礼仁殿去通知帝后,带着小宫女就离开了含云殿,想也不想,乔泠之跟了上去。 为了不引起她们的注意,乔泠之一直与锦心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才走到一个岔路口,锦心就与那小宫女分开了。 她权衡之际,决定继续跟着那个小宫女走,她没注意到,这路是越走越偏僻,几乎见不到除他们二人外的身影。 锦心应当是回礼仁殿去了,那这个小宫女呢?她心底已经大概有了猜测,但是又不敢确定。 乔泠之这才注意起周围的情况,这边像是荒废已久,有一处满是灰尘的宫殿,和一个水枯竭的小塘,就在那个塘边,小宫女停下了脚步,还望四处看了看,乔泠之忙躲在假山之后,动也不敢动。 接着,从一边的废殿中,越出来一个人,穿着黑衣还蒙着面,显然,他与小宫女是一伙的。 黑衣男子走近后,就将蒙面布取了下来,这已经是乔泠之能接近得最近的距离,勉强能听得清楚她们说话。 她听见那个小宫女惊喜地唤了一声,「任安。」 任安?是姬放派来的?小宫女的声音她也极为耳熟,即便是一年不曾听过,可她也知道,那就是舒云的声音。 越来越接近事情真相,乔泠之心也跳得越厉害,眼眶已经氤氲了水雾,舒云还活着,她被襄元帝拐回了陈国,而且姬放也知道了,方才含云殿走水,少不了是他的手笔,他还派了任安来接应舒云,要将她带走。 至于锦心,能猜测的是,鹤山公主也有意帮助舒云逃走,也许是她配合姬放的计划,也许是姬放配合她的计划,能送走一个独占襄元帝宠爱的人,鹤山公主自然乐意极了。 乔泠之很想上去问问舒云,这段时日她过得怎么样,她很愧疚,这么长时间才找到她,并且什么忙也帮不上。 可她只能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能叫任安发现她,只要舒云能够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任安办事一向牢靠,而她要赶紧离开这里,趁乱混回到礼仁殿去。 想着,她就又悄悄往来时的路退回去,冬日的黑夜,连月光都少有,她这下是真的迷路了,不仅没有回到稍微人多的路上,反而她有种越走越幽静的感觉。 她害怕地停下了脚步,时辰越晚,天气越寒冷,她脚下已经完全湿透,浑身冰冷,好在身上还披着晏尧的大氅,不然她早就冻得走不动路了。 此时此刻,她竟有种回到被赶出长宁伯府那个晚上的错觉,也是这样厚的积雪,天上还不断飘着雪,只是那时候的她穿得单薄,浑身僵冷,意识不清,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个夜晚,可她遇见了个好心人,施捨了她一张白狐裘大氅,给予了她那个冬日里唯一的温暖,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即便后来徐皇后将她带回宫中,亦是发高热几天不下,好不容易降下来,又足足养了两个月才算是将身子养好。 物是人非,回想起这段她藏在最深处的记忆,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但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一定可以走出去,谁知才迈开一步,就直接摔在了雪地里。 寒冽在此席捲了她,从手指开始,直至包裹了她整颗心,她没有力气了,连唿吸都尚觉困难,难道她就要死在陈国皇宫中了吗? 而且,她好像出现了幻觉,她的脸还贴在冰雪之上,眼前有一双脚,正踏着雪朝她而来。 「是你吗?」乔泠之手往前伸,所能触及的除了雪,还是雪,不自觉问出这句话,她已经煳涂了。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问,你到底是谁?下一瞬,她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乔泠之觉得好冷,她紧紧抱着自己,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可还是好冷,忽然,她的身边出现了个火炉,她跑过去,可越发的冷了,冷得浑身都在疼,她受不了这样的疼痛,打起滚来。 「阿泠,阿泠」 有人在耳边唤她,乔泠之想去看是谁在叫她,可周围除了火炉的光亮是一片漆黑。 「阿泠」有人持续地叫着她,语带担忧。 这道声音支撑着她,她忍着疼痛爬起来去寻找这个人,终于,她发现了一点光亮,接着,这点点光亮越来越大,而她也看到了唤她的人。 当她看见姬放的时候,姬放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与担忧,但下一瞬,他猩红的双眼里就充盈着欣喜,他唤道,「阿泠。」 为什么会是他?这里哪里? 她感受到额角有泪滑落,是她方才在梦中哭泣残留下的。 见她没有任何动静,姬放又有些慌了,他连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哭,我在这里呢,阿泠,我在呢。」 他说话都在打颤,这是从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可眼前的就是他。 不知怎么的,乔泠之的泪越流越急,姬放一只手握上乔泠之冰凉的手,他的手也在颤着,一只手去替乔泠之擦拭泪,他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从前都是我不好,你怎么打我骂我都好,你莫要哭,也莫要离开我,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第162页 一滴泪,从姬放的眼落下。 乔泠之却还是呆滞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从乔泠之醒来后的三天里,除了喝药进补,乔泠之一句话也未曾说过,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姬放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说话,那么就由他说给她听。 他告诉她,六国宴当晚,舒贵妃的寝宫走水,因火势太大,舒贵妃没有救出来葬身火海了,而舒云从此自由了。襄元帝震怒,下令将城门关闭,全城搜寻,他不相信舒贵妃死了,可这几天过去了,整个京都都被他翻转了,也不曾找到想要找到的人,舒云早就被任安带出去了。 襄元帝最怀疑的人就是他,可是他没有证据,也不能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来审问他,不然他得罪的将会是整个大周。 乔泠之只有在听见舒云自由了的时候,眼睛眨了眨。 这几日的姬放,就没睡过好觉,疲惫爬满了他的眼角眉梢,看着乔泠之背对着他的身影,他在心底嘆了口气。 「你好生休息,我明天再来陪你。」 「姬放。」乔泠之终于开口,因太久不说话,她的声音沙哑不已。 她仅仅是叫了他的名字,姬放都惊喜不已,应道,「我在。」 「让我离开。」 姬放脸色一变,浑身力气都集中在了捏紧的拳头上,他咬牙切齿道,「你想也别想。」 「你是想我死吗?」说起死,乔泠之的语气平淡不已。 让姬放想起九度山的那个晚上,她跳崖时,就像是终于解脱了一般,她真的能做到如此决绝。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逃离我?你想去哪里,跟晏尧去晋国吗?」 乔泠之闭了闭眼,「去哪里都与你无关。」 「阿泠,我知道我哪里做错了,可我根本没得选择,我」 「我懂。」乔泠之起身下床,直面着他,并打断他,「我都懂,你也知道我会懂,会理解你,会接受这一切,可可就这一次,我不想懂。」 她眼神看得人心疼,姬放根本不忍心看。 「所以,换你懂我一次,让我走。」 一提她要离开,姬放的情绪就不受控制,「不,我不会让你走,你难不成真的想跟晏尧在一起吗?」 晏尧对她什么心思,姬放不是不知道。 又扯到晏尧,乔泠之不想接话,在姬放看来却是默认,他情绪更加激动,直接上前想将乔泠之揽进怀里,可被乔泠之后退几步避开了。 姬放只觉心抽疼不已,许久,才道,「阿泠,对不起。」 他从未想过一次选择,会将她伤成这个样子,他接着道,「阿泠,就只有那一次,日后,只有你才是我这里的第一位,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是不是觉得从前那些你对我的隐瞒都不算什么?」乔泠之忽然红了眼问道。 姬放一愣,「阿泠我」 「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有我,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她并不是想翻这些旧帐,她只是想告诉姬放,他们之间存在着的问题很大,并不是说一说就能解决的。 「我不是要瞒你,而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你背负着母亲之死已经够沉重了,我不想让我的事情也压在你的身上。」姬放解释道,「扶周桓上位这件事情,直到成功前,哪怕是成功了,危险都随时存在,这些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乔泠之微愣,因为徐皇后与她说的那些话,她以为姬放只是单纯地对她不信任,只要这样的情绪一上头,就很难扭转过来,而现在姬放与她解释说,他是心疼她从小到大背负了这么多。 她所背负的,比起姬放,并不算多么沉重,只是他更心疼她。 姬家为了燕太子失去了太多,甚至帮助周桓匡名正位一事,还要落在当时只有十多岁的姬放身上,他失去的也不少,没有完整的父母之爱,也没有同龄人的肆意洒脱。 短短片刻,乔泠之想了太多太多,所以她愣住了。 「可当时的我只想和你一起承担,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我从来不曾融入过你的生活。」她所说的,希望他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不论什么时刻,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结果是姬放所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来的生活环境,让他在感情上做不到处处细腻。 「从前是有许多误会,只要我们说开了,总还有机会的是不是?阿泠。」 乔泠之此刻的头脑混乱不已,她道,「我没办法给你回答。」 只要她没有当即拒绝就是最好的,姬放立即道,「你不用这么快给我回答,先养好身体要紧。」 姬放离开了,乔泠之坐回床榻间,用被褥将自己包裹住。 方才她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的,可她犹豫了,她在犹豫些什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只因为他说会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吗? 被她掩藏起来的情感在这一瞬,在她的心里泛滥成灾。 她从未对姬放断情,姬放也不曾有一刻将她忘记,只是他们之间还有一道没迈过去的坎。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从一开始她害怕遇见姬放起,就证明着她对他念念不忘,她的离开,也只是给了自己逃避的藉口。 姬放的再一次出现,让她慌乱难当。 第84章 只要是她要的,就是好的 姬放以为他和乔泠之间的关系算是缓和了, 每日去她房里更勤了。 第163页 乔泠之对他也再没有那么抗拒,她还接受了他亲自餵药。 他道,「还好这次发现你较早, 不然你又得像幼时一样,躺上好几个月了。」 乔泠之的眉捏紧,「幼时?」 姬放一笑,「是啊, 兰山说你五岁那年差点冻死在雪地里, 若是能回到过去, 我知道你会嫁给我, 知晓我会爱你至深, 我一定不会只是让佑安将大氅给你。」 乔泠之愣愣望着他, 难以置信, 「是你吗?」 当初好心将大氅送于她的人, 是他吗? 姬放点头, 二人对望着,乔泠之心内已是震动不已,但她还是移开目光, 稳住了语气,道,「我躺了好几天了, 想到院子里走走,你找个人服侍我梳洗吧。」 因为舒贵妃的事情, 襄元帝到现在都没有解除京都封禁的意思,来参加六国宴的人一时也没办法离开,所以她现在还在会花园中,只是住的地方从晏尧的院子换到了姬放的院子中。 但姬放也告诉她, 百姓们对此已经有了异议,最迟今日傍晚,城门必开,而他们,明日就可启程回大周了。 「好,我这就去。」 过了一会儿,就有个小丫头进来,她行礼道,「奴婢小翠,来服侍王妃梳洗。」 「不要唤我王妃。」 小翠一脸难色,「可是靖王」 乔泠之就知道这是姬放的吩咐,罢了,「随便你。」 见她不再要求,小翠松了一口气,想起靖王那张脸,她就打哆嗦,先是伺候着乔泠之洗脸净手,又到妆奁前替乔泠之梳妆。 一切完成后,小翠正要告退,却勐地被乔泠之抓住了手腕,她吓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王妃还有何吩咐?」 乔泠之将手中的一张字条和一颗小指头大的珍珠塞进小翠的手里,「把这张字条交给南苑齐王。」 小翠使劲摇头,满脸惊恐,「不可,若是被靖王知道了,奴婢奴婢会没命的。」 乔泠之表情瞬间狠了起来,「你若是不做,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可若是你替我跑这一趟,就算事发,我亦会保你性命。」 小翠还真的被吓到了,怎么方才瞧着还温柔和善的王妃,突然就变了脸? 但看她来之前靖王提起这位王妃时的语气,应当是宠溺非常的,也许真如她所说,若是她不做,乔泠之真的能让靖王要了她的命,她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派了个这样的差事? 权衡之下,小翠咬牙点头。 乔泠之替她将纸条藏好,才让她离开,她在屋内听到院中,姬放叫住了那个丫头。 她不放心,跟着走到了门口,唤道,「姬放。」 姬放回头看她,也来不及怀疑小翠,径直朝她走来,她连忙给后头的小翠使了个眼色,小翠就离开了。 「可还有什么需要?」姬放柔声问道。 乔泠之摇头,「你陪我走走吧。」 姬放让她等一会儿,然后走进屋里去,乔泠之看着他的背影,他竟然在柜前,挑选着斗篷,好一会儿,他才拿着其中最厚实的斗篷过来披在她身上,「外头冷。」 忽然,姬放附在她的耳边,「离开我,想都不要想。」 乔泠之心底咯噔一声,他发现了,但是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要处置任何人,他只是想告诉她,别再耍这些小心思。 果然不出姬放所料,当天下午,襄元帝就下令开了城门,一切恢復如常,姬放也下令明日启程返回大周。 翌日,乔泠之就被姬放带着,一起上了马车。 她道,「舒云呢?」 「她很安全。」 「我想见见她。」 「好。」 她的什么要求,除了离开,他都会满足。 离开陈国都城,又行了几日,才算是彻底出了陈国边界抵达银山镇,要尽快回到大周,必经之路就是银山镇。 连着赶了许久的路,在银山镇,车队才暂且停下,休整两日再继续上路。 但是他们所居之地并不是客栈,而是一座不算大亦小不到哪里去的宅子,问了之后,姬放告诉她是他新买的宅子。 他现在也学会乱花钱了? 在会花园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出过院子,她的一切都由姬放包揽了,遂下了马车,她和秦钧佑安才算是真正的见面。 六国宴当晚,姬放回来时怀中抱着一位姑娘,将佑安都看呆了,但是姬放从来没对他们解释过这名姑娘的身份,只知道他极是在意,在意得近乎疯狂,后来离开会花园,启程回大周,亦是姬放将人抱了出来,女子的面容遮挡于斗篷之下,无人看清。 他还隐隐猜测会不会是宴上那位不顾廉耻扮成舞姬要摔进姬放怀里那位,和乔泠之长得相像的程英之,毕竟,能有这几分像,已是不易。 直到现在,姬放先下车,他伸出手亲自扶着人下车。 当看清楚女子面容时,佑安愣在了原地,这这这这这不是 「夫人。」佑安惊声唤道,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闻声走过来的秦钧在佑安头上敲了一敲,对乔泠之唤道,「王妃。」 佑安也反应过来,姬放现如今已经是大周的靖王了,乔泠之理所应当是靖王妃。 乔泠之对着他们二人和婉一笑。 见到乔泠之,秦钧并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姬放情绪如此起伏的,只有她。而且,姬放将她抱回来的那天,秦钧认出了她身上晏尧的大氅,确定了她就是跟在晏尧身边的阿徐姑娘。 第164页 也是在那一瞬,他想通了一切,为何在酒楼上,阿徐会在晏尧叫出靖王后,在他出声后,找了个藉口转身就走,陈国皇宫中,勤政殿前,她肯定也远远瞧见了他和姬放,所以故意不走近。 因为她是乔泠之,她怕被认出来,即便她已经将自己丑化成那个样子了。 姬放一心只担忧乔泠之在外面久站病会反覆,根本没空理他们,一个横抱,就将乔泠之抱了起来,正眼也不曾给他们一个,径直往宅子里去了。 秦钧在后头直摇头,他这样子若是叫京中女子看见了,还不知道要嫉妒成什么样呢,尤其是那位。 佑安还有点懵,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秦钧,讷讷道,「世子爷,方才那真的是夫人吗?」他还是没有习惯叫王妃。 姬放随着乔泠之一起坠崖后,他们沿着长河找遍了,只找到昏迷着的姬放,说实话,虽然姬放不相信,也从不认为乔泠之死了,可他们心里都觉得乔泠之肯定没有生还的可能,姬放能活下来,许是靠着他强硬的身板和坚韧的意识,他会凫水,而乔泠之一样都不占。 秦钧又在他头上一敲,「难不成还有鬼?」 又缓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将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咽了下去,他激动地握着秦钧的手。 「太好了,兰山终于不会再伤心了。」 秦钧:说这话欺负谁呢? 这厢姬放刚抱着人进门,就有人上前来引路,将他们带到了主院去。 一进主院,乔泠之看到屋门口站着的人时,立刻让姬放将她放了下来。 舒云一听见脚步声,就跑到门口来了,她一大早就听任安说,姬放一行人今日约莫着晌午时分会抵达银山镇,早早就到这边来等着了。当初她被人敲晕带走后,醒来就发现带走自己的是襄王,并且还告诉了关于她的身世,他说她是陈国大臣叶振之女,而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因为那一场意外,叶家不会出事,她也不会被送离陈国,不仅受了伤将前事尽忘,还为人奴婢许多年。 襄王把她带到了陈国,说是将她封为侧妃,实则就是将她软禁,她一点自由也没有。没多久,襄王就告诉她,大周发生了剧变,燕太子之子周桓上位,也就是从前抚宁公主的驸马爷方定州,姬放扶持有功,封了靖王,而乔泠之与徐皇后死在了一个晚上。 她不相信,乔泠之怎么会死呢?她一直都不相信,可直到大周派来使臣给鹤山公主送礼,她悄悄派人打听了关于靖王的事情,得知乔泠之失踪不见许久,与死了无异,她伤心不已。 她对襄王本就没有情,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硬塞给她的,因此,她找到机会,与鹤山公主说明一切获取了她的信任,并让鹤山公主替她在送回大周的信中夹了一封她写给姬放的求救信,姬放对乔泠之用情至深,即便乔泠之不在了,他也会愿意搭救她,此次六国宴,在姬放与鹤山公主的双重帮助下,她终于逃离了陈国皇宫,逃离了令她窒息的襄王的身边。 而在她得知,姬放找到了乔泠之的时候,她抑制不住欣喜激动,根本坐不住,她在这里盼了一早上了。 乔泠之的容貌一如从前,清绝不已,只是唇色泛白,显然是大病初癒的模样,她本都想好了见到乔泠之的第一面,一定要跑上前去抱一抱她,可是真的看见了人,她的腿却不听使唤了。 另一边的乔泠之亦是,她想跑过去,问问舒云她好不好,可是迈起步来却十分困难,她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朝舒云走过去。 每走一步,她泪意就越盛一分,明明是在笑着,可是眼泪却止不住。 舒云比她哭得更早,她唤一声,「夫人。」 乔泠之将她脸上的泪珠拂掉,手却捨不得收回,停留在她脸颊上,感受到她细嫩的肌肤,她终于问出声,「舒云,你好不好?」 舒云狂点头,「我很好很好。」 除了心理上的抗拒,襄王对她,真的算得上是盛宠。 「舒云,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如果我当时不那么任性离开,或许我早就能把你找回来的。」 乔泠之泣不成声,她是自责的,当时因为太多的事情迎面砸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放心地让姬放的人替她寻找着舒云的下落,在一直都没有舒云下落的情况下,她以为只要伤害母亲的人都死了她就算解脱了,她任性的从断崖上跳了下去,当时的她并没有想过会在另一处受苦的舒云,还有兰山日后该怎么办,姬放会不会一直保着她? 舒云使劲摇着头,她从不怪乔泠之来得太慢,至少在得知有可能是她的时候,她肯冒险进入陈国皇宫去寻她,救她。 她只心疼当时的她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选择抛下一切独自离开,整整一年的时间让他们谁也找不到。 可是姬放也在,她没办法直接问。 姬放又何曾听不出,在心上是多么大的打击,才会让她承受不住,毕竟从前在徐皇后身边蛰伏,被长宁伯府的亲人冷待,带着细作的身份嫁入相府,乃至后来他强逼着她给甫青时认错,维护存心伤害她的赵尽珂,诸此种种她都能忍受。 她果然是忍到极致了,怪不得她到现在虽然对他不再抗拒,可他总能感觉到她对他似有若无的疏远。 很强烈的预感,这个台阶若是跨不过去,他将会永永远远失去她,他的心疼得不像样。 第165页 当晚,乔泠之与舒云住在了一间屋子,她们之间太久没有见面,有太多的心里话要说,姬放也觉得,让她和舒云多倾诉倾诉,兴许会让她好受些,让她不再那么封闭自己,不再逃避。 可是第二日一早,舒云就着急地跑来找他,说乔泠之不见了。 「我与夫人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困得说不出话来才纷纷睡去,我睡得太死了,竟连她什么时候不见的都未曾察觉。」舒云懊恼道。 刚开始得到消息,姬放心内慌乱片刻,可在舒云说完这句话后,他双眼如鹰直盯舒云,怎么会这么凑巧,在见了舒云的当天晚上,她就不见了,屋子内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说明乔泠之是自愿离去的。 舒云坦然接受他的审视,眼里除了惊慌担忧再无其他,可姬放仍是怀疑,他声音比这冬日还要凛冽,「你以为让她走就是对她好吗?」 说罢,不等舒云辩解,姬放就走了。 舒云在原地,心终于可以不再压制狂跳着,姬放散发出的气势实在太强,若她不是乔泠之所在乎的人,恐怕她此刻已经粉碎。 她阖了眼,只要是她要的,就是好的。 第85章 靖王当心 当晏尧收到丫鬟小翠给他的纸条时, 他还不敢信,直到他派人去打听,六国宴当晚, 姬放深夜回府,真的怀抱一不知名女子,与阿徐失踪的时间相吻合。 他这才信了,那就是阿徐在向他求救, 他也是头一次如此冷静, 知道姬放谨慎非常, 不是个好对付的, 鲁莽只能打草惊蛇。遂在姬放一行离开陈国京都后, 他一直尾随在后, 一直到银山镇。 姬放果然聪明谨慎, 他让随行队伍住进客栈, 可他及身边亲近的人并不住客栈, 而是买了一处私宅,若不是一直跟踪,必定会被煳弄过去发现不了。 他更是听到姬放身边的人唤阿徐王妃, 他可从未听说何时有乆丗洸了个靖王妃,可他也想起,姬放确实曾有一位髮妻, 坊间有人说他们夫妻关系和睦,也有人说他们只是被迫成婚, 其间并无任何感情,更何况,他那位髮妻没有福气成为靖王妃就死了。 难道,姬放就是阿徐口中走散了的夫君?这未免太过荒诞。 他想着将阿徐救出来后再好好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营救必定会是一件困难极了的事情,可是事态却出奇的顺利和简单,并没有任何人看管阿徐,他很轻松地就将她带了出来。 可是阿徐的容貌让他吃了一惊,他以为救错了人,这张脸和先前的容貌比起来是天差地别,若是有镜子,他一定可以看见他此刻的嘴惊得都可以塞下一头牛了。 乔泠之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晏尧,伸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声音是阿徐的声音,气质也是阿徐独有的恬淡,晏尧不信也得信,面前这个面若冷玉的仙子,就是他找了许久的阿徐。 「你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本王就说,浑身上下,你的容貌与你身上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说这话带着傻气,乔泠之笑了一声,她道,「多谢王爷搭救,日后有机会阿徐定当报答。」 想要再次逃离姬放,晏尧是她唯一能够求助的对象,否则凭她这两条胳膊两条腿连墙都爬不出去,她是真的感谢晏尧搭救于她,可她从未打算跟晏尧一起走,剩下的路她要自己走。 见她言语有告别之意,晏尧直接挡在她面前,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或许不知道她的身份,会更好。 「你就是靖王的髮妻,对吗?」晏尧言语确定,目光灼灼。 ? 「你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乔泠之要走,晏尧又拦,「从一开始你就隐瞒身份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要害你。」乔泠之解释道。 晏尧当然知道,他发现,在知道乔泠之真正身份之后,他对她所知反而更少了,她就像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团迷雾,他控制不住想要去探索。 他想问的太多,比如她和姬放到底关系如何,为何姬放对她如此在意,而她又如此逃避,她为何会在众人之中,独独挑了他接近。 可话到嘴边,望着乔泠之如水般的眸子,他又咽了下去,问道,「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 乔泠之神色十分复杂,晏尧真的是一个少有心机的人,她心中不免柔软,「乔泠之,可我更愿意你以阿徐相称,徐,是我母亲之姓。」 她要走,晏尧就没有再拦,一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二是,他并不想乔泠之不情不愿陪在他身边。 二十多年不曾动情,一动情难止,难得。 在乔泠之离开后,姬放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寻找,她既然要走,绝不会毫无准备就走,一定有人在外接应,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晏尧。 看来,上一次他还是没防住,乔泠之知道他防备心重,遂在小翠身上做的手脚绝不止一处,她还是这样细腻,为了离开他煞费苦心。 晏尧那个大傻子倒也是难得谨慎一次,竟没有让他察觉出分毫的不对劲,也不曾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他对乔泠之也真是用心良苦了,姬放心内十分不爽,一团郁气堵在了他的胸口。 他吩咐继续前行,往大周赶路,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166页 秦钧等人却是好奇得不得了,为何一夜间,乔泠之又不见了,而姬放除了更沉默之外,并没有其余的行动,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奈何心中再怎么疑惑,面对随时都像是要杀人的姬放,无人敢问。 乔泠之一直在往大周的方向走,她不见,姬放首先怀疑的,肯定是晏尧,那么他寻找的方向就会是在晋国境内,一路往晋国都城而去,与她背道而驰。 为了赶路方便,她买了一匹马,又将自己扮成了男装,脸涂得黢黑,衣服也多塞了几件,显得壮一些,反正是少有人注意的那种。 她还没有走出晋国,不过已经到了边境地带。 路途中,岔路口边开了一家小客栈,专门接待赶路的行人,乔泠之下了马预备在这里喝盏茶歇一歇,顺便喂喂马。 牵着小慌,才到客栈门口,就有伙计迎了上来牵过她的马,并高声道,「客官里头请。」 小慌,是她给马起的名字。 因是晌午,客栈中用饭的行人不少,赶路的商人居多。 乔泠之挑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随便点了两个小菜和米饭,这一年来,穿梭于市井中,她对吃食没有了从前的挑剔。 正因为走南闯北的商人们聚在了一起,他们聊天也聊得越发广阔了。 乔泠之很喜欢自己安静地用饭,一边又听着他们话中的消息,这都是她在其他地方可能听不到的。 耳朵一动,她似乎听见了齐王的名号,乔泠之尖起耳朵,是隔壁那一桌。 「齐王?是陛下胞弟那个齐王?」有人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我晋国还有几个齐王?」 「在晋国境内,是什么人敢刺杀齐王?还将他伤得那么重,要知道齐王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弟弟。」 「唉,这你就不懂了。」有人装得深沉,「我听说啊是齐王拐走了陈国皇帝的妃子,人家是来算帐的。」 「这可不兴乱说。」 「瞧你那怂样儿,不过是说说而已,可能也只是朝中哪位与齐王有仇的故意刺杀呢。」 听到这里,乔泠之的心已经提了起来,怎么回事?晏尧怎么会受重伤? 真的会是襄元帝的人吗?但细想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将她的身份透露给襄元帝,他知道她和舒云之间的关系,定会怀疑是她联合了晏尧一起将舒云带走了,姬放也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隔壁桌的人还在继续说着。 「还有一桩事巧合得很,逢齐王被刺杀之际,大周那位靖王正好路过,还救了齐王一命。」 「也不知道齐王从陈国回来,不往都城去倒往这样的边境小城来本就可疑,怪不得谁。」 说着,几人都摇摇头沉默了下来。 乔泠之一凛,他们在何处?她粗着嗓音问了一句,「齐王在哪里出事的?」 他们以为乔泠之只是好奇,很好心地告诉她,「就是前头的万木林。」 万木林是乔泠之进入大周境内前最后一个说得上名字的地方,只要再骑半日就可抵达。可为何晏尧会在那里?而按照赶路速度,早该抵达大周境内的姬放也在,乔泠之脑袋有些煳涂。 万木林也是一个挺特别的地方,万木丛林中还有个村落名唤远山村,远山村周围被树林和奇特的地形包裹,而这片树林是刺杀的最好时机。 仔细想想,这件事情蹊跷之处不少,晏尧和姬放行踪诡异就不说了,相较于仇人刺杀,她更倾向于刺杀的人是襄元帝派出的,但他真的会为了一个妃子随意跨境吗?会不会是姬放派人伪装的?所以他速度放缓,就是为了在此处等她,她的想法还是被他猜透了? 可若真的是襄元帝的人,他既然能为了舒云做到如此地步,想必是不会轻易放过晏尧的,晏尧是无辜的,他完全与此事无关。 没有纠结太久,不管是不是真的,她总要去瞧一瞧才知道,她可不能连累了晏尧,在这件事情上,如果襄元帝上升到国家来说,对谁都不好,最后得利的只有大周。 怎么说,姬放都不会吃亏。 用完饭,乔泠之不做停留,驾着小慌就往万木林赶去,晏尧受了伤,只会在远山村修养。 可是她没料到,在进入远山村前,就有人守在村口,装扮也不寻常,这不会就是刺杀晏尧的人吧?为何守在村口,莫不是姬放他们还在林中不曾入村? 乔泠之冷静地下了马,领头的人上来就问,「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她微弯着腰笑眯眯答道,「我是从小木村来,到远山村探亲来的,几位爷有什么吩咐?」 那人凶神恶煞,「把你的身份文书拿出来。」 乔泠之有些犹豫,但还是将她找专人伪造的文书递给了他,那人看过后疑惑道,「小木村系属银山镇,离这远山村至少也是十日的路程,你探什么亲?」 「村尾有户姓何的猎户,那是我姐夫。」 见她将地方和名姓都说得如此清楚,他们勉强信了几分,但不想,领头人指着人吩咐道,「你去村尾问一问是否有此人。」 乔泠之心一紧,这些人竟如此谨慎,她笑一笑,「那我去一边等着。」 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乔泠之回到马旁边,脑袋里飞速想着应对之法,她说的话都是编的,村尾有没有猎户姓张她不知道,她是连有没有猎户都不知道。 第167页 如今,只有走,为上计。 说时迟那时快,趁他们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时候,乔泠之动作迅捷,翻身上马就跑,此刻逃,她还有机会,可若是真等到对方证实回来后岂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领头人还愣了下,才下令道,「给我追。」 还好乔泠之的马术不错,他们反应又慢了半拍,暂时追不上她,可来时不慌不忙还好,如今慌乱起来,乔泠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跑,她只知道往树林茂密的地方走。 冬日的白日本就短,在她刚赶到远山村的时候天就暗了,此刻才算是黑全了,将身后的尾巴甩出一段距离,乔泠之看着周围越来越密集的树林和荆棘丛,还好她的小慌买得小,跑得快,但是前方也不适合继续驾马了。 当机立断,她下了马,将小慌藏在丛林中,摸摸它的脑袋安抚道,「小慌乖,不要出声,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她小心翼翼往前方探去,慢慢的,她的身影也隐于黑暗中。 因为树木长得太密,月光都渗不进来,她身上有火摺子也不能点,只能靠肢体摸黑前进,时不时脚底下绊一脚都能让她心勐跳,她害怕这样的黑暗,可偏偏这一生,面对这样黑暗的时光并不少。 穿过最狭窄的一处地方后,后方竟慢慢开阔起来,只是在她以为看到希望的同时,倏地,她的口鼻被人紧紧捂住,她本就高度紧张唿吸有些困难,这下更是吓得唿吸都止了片刻,脚下意识地扑腾几下,差点儿直接昏过去,好在,她还保持着一点清醒。 听她身后的人阴恻恻问道,「你是谁?」 这声音 她的嘴还被捂着,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来,结果后面的人还在问,「说。」 她的手狠狠掐了一下捂在她嘴上的手,身后的人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了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狠声威胁道,「你若是敢大喊大叫,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 乔泠之配合地点着头,他终于将她放开了。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佑安。」 佑安一惊,这声音再看看她的穿着打扮,这这这他连夫人都叫不出来了。 显然这里埋伏着的并不只有佑安一个人,许是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就有人走了过来将她拉到了宽阔之地。 看着眼前乔泠之的乔装,姬放有些难以理解,她似乎就喜欢这个妆容,丑黑丑黑的,若是她不露出破绽,倒还真不好认。 他们之间还没有人来得及说话,另一边任安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禀道,「爷,有人追来了。」 「是我不好。」乔泠之道,应该是方才追她的那些人。 只是她也没想到,姬放等人竟然真的还在这万木林中,情急之下她问道,「齐王呢?」 由人扶着,晏尧从一处隐蔽地出来,他疑惑出声,「是阿徐?」 「嗯。」乔泠之应道。 现在可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听晏尧的声音,他是受伤了,但是没有传言的那么重,乔泠之也稍稍放了心。 姬放道,「别废话,再不走,等死吗?」 他们一共才几个人,姬放,任安佑安,晏尧和他的属下,现在又多了一个自保能力低下的乔泠之,对方可是足足有十余人,且能被襄元帝派出来的,武艺岂会简单? 方才乔泠之能逃走,都是钻了空子。 立刻,所有人都离开此地钻进了丛林之中,姬放紧紧牵住乔泠之的手。 他们是要躲的人,而对方要找人,他们可以藉助光亮探照,遂他们的行踪暴露得很快。 后头追逐的人已经可以看见黑影了,姬放牵着她也越跑越快,但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总会有需要正面缠斗的时候,姬放脑子一转,道,「一会儿兵分两路,任安佑安跟着齐王。」 晏尧本身武艺并不好,又受了伤,单靠他那一个护卫根本互不住,任安佑安也都应下了。 忽然,后头的人已经有两人追了上来,提剑就噼,姬放等人也立刻停下拔剑相迎,还好暂时只有两个,姬放他们暂时还能应付,乔泠之躲在一颗大树后,心口起伏得厉害。 若是再耽搁下去,等对方的人来齐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姬放显然也知道,在将这两人暂时制住后,就打算撤退了,他再次牵上乔泠之的手就要跑,经过一番思想争斗后,乔泠之回头朝晏尧方向大喊,「靖王当心。」 几人俱都震惊她忽然喊这一声,只有姬放险些将手中似柔弱无骨的手给捏碎,他当即就明白过来乔泠之的心思。 他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身后的敌人们汇合在一处商量着。 其中一人指着姬放和乔泠之离开的方向道,「齐王往这个方向跑了,还带着一名女子,极有可能就是舒贵妃,你们都往那个方向去,我和阿威往另一边追即可。」 「切忌,不可伤了贵妃。」 86. [最新] 第86章 离不开你(大结局) 在喊完那一句之后, 在黑暗中,乔泠之不抬头都能感受到姬放看她的眼神虽阴鸷,却也带着痛心, 她不敢回望,只顾低头跟着他跑。 即便她是个累赘,即便她为了保住晏尧而混淆他与晏尧的身份,将姬放置于险境之中, 他也不曾放开她的手。 可她无奈至极, 晏尧本来就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人, 若是正因为这件事情, 让他送了命, 她一辈子都过不去。 第168页 但是姬放呢, 乔泠之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她也在艰难的选择, 却远没有姬放当初所面临的那样艰难。 在敌人追上来之前, 姬放找了个小洞,想让乔泠之躲进去,但是她却紧攥着他的手。 「我不会放手。」 语气坚定且释然, 她也一样,在偏向保住晏尧的同时,决定让自己和姬放共生死, 似乎心中,有什么在悄悄打开。 姬放无奈, 只有带着她继续跑,可他们终究是被追上了。 姬放一个人,与对方打斗的同时,还要分心照顾乔泠之, 分了神对他更加不利,他身上已经带了伤,却还在护着身后的她往后退。 至始至终二人牵着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可乔泠之也发现了,对方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刀刀砍向姬放。 该不会,他们将她当做舒云了吧? 缠斗了一番,姬放已经快要抵不住了,在四面八方提剑朝他噼来的时候,乔泠之立刻转身跑到了姬放的身前,对方几人见此,立马就收了剑。 这很是将姬放吓了一跳,乔泠之给他使了一个眼神,姬放立刻会意。 这下换乔泠之护着姬放往后退去,一个不察,他们身后竟然踩空了,二人纷纷坠落。 在坠落的一瞬间,姬放还是下意识将乔泠之揽在怀中相护,幸好这只是一个十几米高的坡,与上次近百米的高度相比,可好太多了。 只听姬放闷哼一声,乔泠之的五脏六腑也有些震到,更别说垫在下面的姬放了。 她忙忍着爬起身来,语气焦急唤道,「姬放,姬放你怎么样了?」 好一会儿姬放才语气飘无道,「我没事。」 敌人肯定会找到路下来寻他们,姬放硬撑着爬起来,很明显乔泠之看出他受伤不轻,立刻挎过他的一只手将他扶着,好让他将至少一般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 就这样,乔泠之扶着他一瘸一拐艰难往前走,但是非常不幸,走远之后,她脚下一空,二人又跌进了一个洞里。 乔泠之顾不上自己的疼痛,第一时间就去查看姬放,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姬放都没有回应,夜色太黑,她看不清姬放究竟哪里受伤了,她心焦不已,又不敢大声唿救。 姬放还有唿吸,只是唿吸很微弱,乔泠之怕他就此沉睡不醒,不停地与他说着话。 「姬放,你醒着吗?」 「姬放,你哪里受伤了?」 「姬放,你哪里疼?」 「姬放,你冷不冷?」 「姬放,你说句话好不好。」言语间,已掺入哭腔。 渐渐的,乔泠之头脑也开始发昏,声音也弱了下来。 「姬放,我害怕。」 躺在乔泠之腿上的姬放终于有动静了,他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极低哑,「我在。」 乔泠之情绪绷到了极致,听他说话,突然就哭了起来,一只手还要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过去了许久,姬放没再说过话,刺客没有找来,晏尧他们也不知道此刻如何,想着想着,乔泠之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又是一个漫长的梦,乔泠之惊醒。 「夫人,你醒了。」舒云欣喜唤道。 「姬放呢?」乔泠之第一反应就是问他。 舒云将眼下的泪水擦拭,安抚道,「夫人放心,王爷在隔壁屋子里,只是还沉睡着。」 在回大周的途中,遇上晋国齐王被刺杀,姬放当即就让秦钧带她先走了,只是等他们入大周境内等了许久,却并不见姬放跟上,他们立刻就往当地官员府上去,亮明身份借了人手一路寻来。 当他们找到姬放和乔泠之的时候,他们二人早已浑身冻得僵冷,这已经是他们昏迷的第三日了。 乔泠之外袍都来不及披上一件,趿了鞋子就往隔壁屋子跑,舒云在后面追着。 门一推开,是佑安在屋内服侍。 「王妃。」佑安给她见礼。 舒云已经赶到,手上的斗篷赶紧给乔泠之披上,「王妃,你身子还未痊癒。」 方才听佑安唤,她这才将称唿改过来,看她对姬放的在意程度,并不是没有感情毫不在意的。 乔泠之顺着床榻边坐下,姬放嘴唇煞白,眉宇间郁气不散,握上他的手,冰冷无比。 「他为什么还没醒?」乔泠之问道。 佑安道,「王爷受的伤比王妃重,自然未醒。」 他语气有些硬,也有些冷,在任安的解释下,他明白了当时乔泠之喊那一声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们同样也解释过这样才能活下去更多的人,可亲眼见了姬放如今的情形,佑安还是气。 乔泠之眉头一拧,眼里已盈了泪。 佑安又道,「王妃还是先离开吧,王爷需要静养。」 他语气不好,舒云都听得出来,但她不知为何佑安会这样对乔泠之说话,遂她有不解,「佑安,王妃也是担心,你何必这样说话?」 一句话直将佑安心底憋着的气勾了起来,「若不是她,王爷何以会受这样重的伤?满身遍布着道道剑伤,背部一整块的擦伤,还有不轻的内伤」 说完他又懊恼,因为他知道姬放的性子,以他对乔泠之的在乎,定不容许他说这些。 这样的话,相当于将乔泠之的心一刀刀地割,她已经疼得唿吸不畅,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肩膀不断耸动着,令人看之不忍。 第169页 舒云立在一旁也是一句话说不出,她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佑安的语气,姬放的伤是乔泠之导致的。 看乔泠之单薄抽泣的背影,别扭的佑安赔礼道,「方才是佑安失礼了,请王妃降罪。」 乔泠之摇头,「你没错,是我的错,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好不好?」 佑安还是心软了,和舒云一起出了去。 乔泠之看着毫无生气的姬放,泪意依旧没有止住,但她忽然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姬放,你好像救了我几次性命了。」 「祁山公主举办的马球会上一次,荆州一次,围猎场一次,好像九度山也算一次,陈国皇宫一次。」她深深吸一口气,「当然,还有这次。」 「我知道,很多时候你看起来无波无澜,可心里想的都是该如何护我,我一直都觉得我很懂事,我以为是我委曲求全了很多次,可其实,你何尝不是呢?只是我们都不曾与对方说开。」 「可经歷这次,突然之间我似乎就想通了。」 「姬放,谢谢你。」她哽咽得说话都顿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涌出更多来,「谢谢你在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后,依旧不曾放开我的手。」 她胡乱两把将脸上残泪揩掉,她和姬放完全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在姬放选择赵尽珂之后,她放弃了生的希望,而姬放他想的是要她一定活下去。 是她低估了姬放对她的在意,那是一种渗入了骨子里的爱意,他没办法违背道德,可他愿意与她一起赴黄泉。 忽然涌上的情愫驱使着她将脸凑近姬放的脸,唇覆在了姬放枯涸干裂的唇上,她只想轻轻一贴就好,可没想到本该昏睡的人大手按住她的后脑,蜻蜓点水的吻一下子转变为了温柔缠绵。 待姬放将她放开,乔泠之脸颊早已飞上红云两片,看着甦醒的姬放,心内是又羞又喜。 「现在才想通,就罚你再也离不开我。」姬放声音沙哑,他眉微皱,似乎又觉得这样说不好,望着乔泠之的脸色,又道,「好不好?」 乔泠之哭花了一张脸,她连连点头,「好。」 姬放刚醒来,身上外伤内伤都有,暂起不得床,乔泠之就日日陪着他照顾他。 这一日,她在厨房亲自熬了小米粥,正要给姬放端过去,却在院中遇见了晏尧,晏尧朝她一笑,道,「我们聊聊好吗?」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大周边境肃州知府的府邸,她和晏尧走到后花园的亭中坐了下来。 两人对望着,竟觉有些尴尬,不知该从何说起。 晏尧道,「这次还要多谢你和靖王了。」 「王爷客气了,你本就是无辜牵连进来的。」 「舒云姑娘的事情秦世子都与本王说了,原来你是为了解救故人才会接近我。」 乔泠之微微一笑,晏尧又道,「本王虽不知道你和靖王之间发生过什么,可看得出来,他将你视如生命。」许是觉得说这有些沉重,他又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看来本王是完全没有希望了。」 晏尧心内是失落的,他遇上的心仪女子,早就是别人的所爱之人,是他来得晚了。 「王爷这么好的人,也一定会遇上最爱你的那个人。」 「承你吉言。」 姬放在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乔泠之回来,这是他近日来最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心内担心她会不会又离开了,急得他站起来就要去找人。 门一开,乔泠之与他撞了个满怀。 「唔」 乔泠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下一瞬就被姬放紧紧揽入怀中。 姬放情绪似乎有些不稳,乔泠之小心翼翼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姬放翁声翁气回答,活像个小孩子撒娇。 乔泠之既是好笑又是心疼,解释道,「我只是去给你熬粥。」 说起熬粥,她反应过来,「我的粥还在外头,方才晏尧忽然找我,我就给忘了,我这就去给你重新热热。」 刚转身就被姬放拉住了,她疑惑地看着他。 姬放神色坦然,「没事,我吃药就好了。」 乔泠之却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学了这道最简单的小米粥,熬了好久呢,不吃岂不是可惜了? 「这怎么行,你都饿了一早上了,我还是去给你热热端来。」 「别」姬放急忙拦住。 「怎么?」乔泠之不解,他怎么对碗小米粥如此抗拒?「你不喜欢喝粥?」 姬放摇头,表情古怪莫测,毕竟,不知道这一年不见,她的厨艺见没见长。 乔泠之有些悟了,眼睛一斜,「那你是不喜欢我熬的粥?」 为了不被从前难吃的记忆摧残,姬放实诚了起来,但也算委婉,「也不能这么说」 「噢,你是嫌我煮的粥难喝」 在不经意间,二人身上都多了些从前不曾有的东西,更自在些,也更亲近些。 往后的所有时光,他们都将会如此。 后来,晏尧的伤痊癒,姬放派了人一路护送他重回晋国境内,同样找了当地官员,又一路将他送回了晋国都城,自此之后,晋国与大周之间,和睦更甚从前,这都是后话了。 而他们也启程,从肃州回到京都。 回京的路上,姬放告知了乔泠之,她真的有一个双生胎的妹妹,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她的身边,是她年幼时就发善心护着的抚宁公主周易夏。 第170页 这其中还有很多隐情,导致周易夏的实际年龄被改小了两岁,所以她才成为那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人。 乔泠之很是惊讶了片刻,她和周易夏,竟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许是冥冥之中的牵扯,让她与周易夏有过不少交集,她总觉得周易夏是个十分亲切的妹妹,只是不知道却是血缘在作怪。 回到京都这一日,一夜之间,失踪多年的靖王妃被找到的消息就传遍了满城。 有人瞧见,有着赫赫威名的靖王多么小心翼翼如珠似宝地将靖王妃从马车上牵下来,然后一路抱回王府。 更有后话,在那之后,关于靖王夫妇如何恩爱的消息,总是不断传出,羡煞旁人。 回京的第二日,姬放要带着她进宫面见帝后,只是她又睡迟了。 她醒来后问了时辰就急忙让兰山替她洗漱,乔泠之怕留舒云在身边会被襄元帝发现,遂让她寻了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 梳妆时,她看见姬放侧躺在软榻上闲适地看着书,见她着急还宽慰她。 「娘子不急,为夫可以等。」 什么不急?若不是他昨晚硬缠着她折腾,她能起这么晚吗? 这样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有透过铜镜瞪了他一眼。 可这一瞪在姬放看来,却是娇嗔带媚,他将书放下,走到乔泠之的身旁接过兰山手中的簪子替她簪上,手顺势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揉捏着。 乔泠之的心酥痒不已,她有些逃避似地站起来,走到挂得整齐的衣裳前。 「夫君,你说我今日穿哪件好看。」 姬放的眼神掠过乔泠之浑身上下,最后定格在她的细腰之上,喉结微动,「夫人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 说着,他又靠了过来,随意取过一件,揽过乔泠之的腰,「为夫替你更衣。」 兰山红着脸退了出去,佑安见她脸红心跳得不正常,瞬间明了。 「看来今日还有得等。」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