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我的式神天下第一》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我的式神天下第一》作者：桃李酒【完结】 文案： 一个狐狸捡到狐狸的故事。 「只是现在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发出欢笑。」 「那我就是带你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人。」 ——带你认识无数个，妖怪的世界！ 狐狸笑了起来。 奇诡艷绝的蛇姬魁妓裊娜芬芳，魁梧高大的恶鬼拖着长舌巨爪，山一般的骷髅身躯藏在云烟缭绕间，空洞的双眼中飘着鬼火和高墙一般的白骨，犹如在怀抱整支长队。 【它们藏在白雪皑皑的富士山下，它们藏在怒涛汹涌的濑户内海，它们藏在繁茂葱郁的千叶之森，它们还在薄雾笼罩的古墓坟场。它们躲在我们的衣柜里、空气的尘埃中，夜半时分，梦魇里都有它们的影子。浮生如绘梦，恍惚一青灯。】——《妖怪奇谭》 无数灯火之后，十七岁的咒灵操术师不小心在巷口里撞到了一个人，那人回过头 故事从所有相遇开始，此前过往，皆为序章 祝相遇，敬重逢 —— 食用指南： *cp夏，死后失忆的夏 *本文又名《从零开始的老夫○妻生活》、《训练家小杰的式神之旅》 *我流怪力乱神，涉及部分冷番，主剧情，感情线偏淡 *隔壁有if线，看不看都不影响这篇文的阅读，最多能看到点小彩蛋 *男主为原创人物，是只半妖小狐狸，身上有块小黑泥，正在努力拿掉~ 愉快看文，不喜右上分手就好！ 【请不要在评论中提及其他作品和cp的名字，同样也请勿在其他作品评论下提及本作品的名字，谢谢！】 内容标籤： 综漫 灵异神怪 少年漫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九十九朝（御门院朝） ┃ 配角： ┃ 其它：下一本《礼装go？》 一句话简介：祝大家心明眼亮乌黑浓密 立意：从所有相遇开始，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第1章 001 故事要从御门院朝接到一通电话说起。 因为临时起意晚餐想吃咖喱的少年拎着蔬菜走出便利店，正逢夕阳西下，舒爽的秋风飒沓地扬起他黑色的额发，一双深邃又有别样明光的眼睛就在某个眨眼间浮现出了群星般璀璨的痕迹。不过这样的痕迹只是一闪而过，璀璨的色彩很快就沉淀回黑色的湖水中，像是一个错觉。 随即这双眼中再次浮上困惑和懵逼。 御门院朝：「……」 他保持着这两种情绪再度看向手机，回忆了一下刚刚突然接到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性青年，听到他接通之后用一种非常惊讶，转而用一种听起来很轻浮的笑音说： 「诶——真的存在啊？」 御门院朝：……嗯？ 「是叫九十九朝吗？」 对方先是说出了一个名字，然后很快自顾自否认，「不，不对……世界线不同的话……」 「你是叫御门院朝吧？」对方笑着问。 御门院朝一头雾水：「呃……你是？」 男人语气愉快：「五条悟。」 御门院朝果断：「不认识！」 五条这个姓倒是有点熟，难道是哪家保险推销或者信贷吗……那必须不认识。 「现在我们不就认识了吗，」不过名叫五条悟的男人十分熟络地拉了关系，然后笑了一声，问，「你在哪？」 「……」 御门院朝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抱歉，我们不熟，这个无可奉——」 五条悟：「阴阳师？」 御门院朝一下咬到自己的舌头。 「泰山府君祭？」 「妖怪的血统？」 「奴良组？」 让御门院朝不得不僵住脚步的词彙一个接着一个倒着豆子似地从电话中传出，男人的语气显得十分游刃有余，仿佛很快就要顺着这些词彙连成的线彻底揭开到他的底，也让他的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果然，如预感的一样，五条悟很给面子，念完后直接恍然一声，得出结论。 「啊，这么看你应该是在——」 御门院朝听到对方打了个响指，「京都吧！」 御门院朝：！ 啪地一声，他就把电话给挂了，一脸「我的妈啊这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是谁？」有人从身后问他。 御门院朝回头，看向自己的式神，「我觉得我最近应该没招惹什么仇家吧？」 式神的语气很淡，「到底怎么了？」 「唔……」少年的脸上出现纳闷的色彩。 御门院朝是一个阴阳师，还是一个出自御门院的阴阳师。这一点五条悟说的没错。 不过除了他，整个御门院已经在十年前被灭了满门。 对此御门院朝没什么仇恨，不如说得亏奴良组灭了御门院，他才能活下来。 奴良组是个以滑头鬼为首的妖怪组织，从庆长年间就与阴阳师御门院家对立，地盘在东京浮世绘町，和诸如咒术界咒术会、阴阳师世家花开院等各大势力相处平和，是一个十分贴近人类世界、酷似人类社会里的黑‖道妖怪组织。 某种程度上也挺安分守己，近百年来发生过的大事估计就只有头目易位和十年前讨伐这个御门院。 第2页 御门院这个家族，是千年前着名大阴阳师的后裔，但和歷史流传的不同，不论是祖宗安倍晴明还是御门院歷代家主，都是邪道中的邪道。 御门院不亡，御门院朝作为一个侧室后裔就要被拿去做泰山府君祭的祭品，给第一代家主的復甦做基石，所以他后来心一狠，干脆的和奴良组里应外合，帮助妖怪们抄了这个邪道的阴阳师家族。 反正御门院的安倍晴明也不是真的安倍晴明，只是千年歷史中的人们对这位大阴阳师产生的恐惧和嫉妒，所形成的诅咒（妖怪）而已。 后来御门院朝因为在大战中身受重伤，身体内属于妖怪的血脉也发生了异动，被奴良组收留。 在伤势彻底养好之后，他便决定来京都调查一下自己身体妖血异动的原因。 知道他是个阴阳师倒还可以说是圈内人士打听了他的消息，可像是御门院家的泰山府君祭和奴良组的战斗，以及这两件事与他的关系，就是很私密的事情了。 这个叫做五条悟的男人几个词就精准点出了他身份的关键点，真是个玩心跳的惊吓电话。 惊吓归惊吓，御门院朝反应也很快，立刻挂掉了这个电话。 ——在部分情况下，电子设备也可以传达咒语和术式，尤其是对方还得知他的姓名及个人情报，甚至所在地点，想要诅咒他的成功率可就太高了。御门院朝没有选择追问反而是挂掉电话，反而是自保的最优解。 身后的式神见他一个激动就把电话内容挂了，遂问原因。御门院朝简单地向他解释了一下。 御门院朝的式神是一个幽魂。是他几个月前要离开东京的时候意外遇上的幽魂，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什么都忘却了。 幽魂如果力量强大，是可以被人类窥到影子的，不过怪异的力量在正常人的视野中都是诡魅又可怖的形态，所以哪怕幽魂并不想惊吓到人类，放任他独自留在人类活动的范围里，也会因为他人的恐惧逐渐变成诅咒一样的存在。 当时御门院朝看到这个幽魂的时候，对方身形瘦而高，眉眼狭长、黑髮披散，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就孤孤单单地站在街头的阴影里，困惑而缓慢地张望着这个世界，整个人显得尤为孤寂漠然。 御门院朝当时觉得这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变成诅咒太亏了，就把对方收为自己的式神，后者也一直跟在他的身侧。 听到「五条悟」这个名字的时候，黑髮的式神身形明显一僵，表情莫测起来。 少年眨了眨眼，关心道： 「你怎么了，夏油？」 …… 夏油杰是个幽魂，就是那种典型的死去之后以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形态行走在世间的亡灵。 不少鬼故事或者怪谈里经常会有这么个设定：人死之后因为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死去，所以灵魂仍留存在人间迷茫，寻找过去——就挺符合夏油杰现在的情况。 不过他忘记的记忆范围比较大，基本上除了名字之外，对过去一概都不记得了。 「五条悟……这个名字我似乎也有一些印象……」夏油杰停下脚步，在原地皱起眉，思考起来。 御门院朝突然啊了一声：「我记起来了，现在咒术界的御三家里有『五条』这个姓氏，不知道和这个人有没有关系。」 故事里，找回了记忆的亡魂就会解脱成佛，不再徘徊于世间，御门院朝和夏油杰之间的「约定」里有这一项。 当初两人虽然是随便谈了谈，可语言只要说出口就会成为束缚，也是一种诅咒，联繫起双方。 夏油杰冥思苦想了半天，未果，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 御门院朝也不意外，安慰他，「没关系，总有能记起来的时候，反正因为这个电话我也会去调查一下，如果能查到和你有关的事情，会及时告诉你。」 夏油杰颔首：「好。」 顿了顿，「谢了。」 御门院朝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 很快，御门院朝就把惊吓电话暂时放在脑后，开始考虑今晚的夜宵还差什么，转头漫步在黄昏离去后的夜色里，像是心大得没话说，甚至哼起了走调的小曲。 夏油杰见他神色轻快，没有多说什么，慢慢跟上他的脚步。 在夏油杰眼里，他觉得自己和御门院朝的关系正常又奇怪，正常的是他们作为阴阳师与式神身份，奇怪的是自己作为式神所需要履行的义务似乎有哪里不对。 御门院朝简单告诉过他一切非人意识的存在都能被阴阳师签订为式神，无论是妖怪、亡魂，哪怕是神明，但夏油杰总觉得这些存在有一个更贴切的称唿……诅咒，或者说咒灵。 且在他的认知中，咒灵是应该被‖操控的。 ——意识到这句话的时候，夏油杰脑海中像是闪过了什么画面，但他没有抓住。 他觉得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又没有办法想像自己会被操纵的模样，不如说他觉得自己并非是甘于人下的性格，御门院朝要是有操纵他的野心，他绝对会反击。 说白了就是双标。 想到这夏油杰发起愁，完了，自己居然是个双标，估计生前不是什么好人。 带着自己都没捋清自己的认知，发愁的夏油杰抱着想改变一下游离状态的想法，答应了御门院朝。 何况他当时除了答应，就是哑口无言地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第3页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2章 002 那是一个逢魔之时，有个男人疯一样地在大街上奔跑，恰好在夏油杰恰好所徘徊的街口拐弯进入小巷。男人身上浓郁的诅咒气息让夏油杰在与之错身时不禁回头，顺势显出了自己属于游魂的身影。 很明显，这个男人正在被什么追赶着，身上传出来的那阵古怪气息应该是他偷到的东西，现在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现在只能靠双腿逃亡。 可惜，两只从天而降的妖怪将他拦在了巷子里。 夏油杰就站在巷口，沉默地看着两个妖怪落地后直接架住了这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搜边他全身。 小偷挣扎大骂，妖怪也叽叽喳喳。 「喂，让一让。」 一个声音，像是有人捧起了一手冰凉的溪水浇在肩头，又有一瞬断裂的刺痛横亘在右臂，这样古怪的感觉让夏油杰愣了一下，抬手扶了扶右边的肩膀，发现没有什么异样，才转过身。 夏油杰在这个街口呆了那么久，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话，要么是看不清他的模样惊恐地瞪着这块地逃掉的路人，要么就是一些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就死掉的蝇头诅咒，刚刚那个和他擦肩而过的男人是能看到他的，但因为要逃跑所以没有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入眼的是一个黑头髮黑眼睛穿着和服的少年，有十六七岁。 还在青春期的身板在小纹和服外加黑手套的衬托下显得单薄又清瘦，脸色有着大病初癒的苍白，让人没由来的觉得傍晚的晚风要是再大点估计就能把他给吹走。 可他的神情让夏油杰很快就收了所有的想法。 苍白年轻的面容上，有一双坚冰一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是两颗冰冷的铆钉，让人触及生寒，也把这个身形单薄的人钉在了这个街口，任何狂风都不可能把他吹走。 夏油杰让开了路，看着少年走向被妖怪架起来的男人，妖怪让他可以俯视这个窃贼，语气冷静地问了一句东西在哪。 狼狈的男人牙齿打颤，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既是真的害怕也是一种拖延伪装。 因为是背对，夏油杰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不过他能感觉少年的背嵴松了一下，很有可能也放松了眉头。他奇怪地挑挑眉，看到少年两只手抬了起来，右手伸进袖里，才恍然。 是要动手了吧。夏油杰想，不给点颜色给这样的人看对方不可能老实，而且本来长得越年轻的人就越会被小看……夏油杰突然有点好奇这个和妖怪为伍的少年准备使用什么术式逼人开口。 结果他看到对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枪。 夏油杰：…… 被抓住的男人连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只妖怪也瞪大眼睛，黑色手套包裹着冰冷枪‖支一秒上膛，砰砰两声就射穿了男人弯曲的膝盖，然后少年向前踏了一步，一手抓住男人的后脑，把头髮一拽，就把枪管塞入对方的嘴里顶着。 「东西在哪？」 一套动作顺畅熟练，少年依然语气平静地问。 下一秒，整条巷子都是变了调的惨叫和哀鸣，男人浑身脱力却在妖怪的阻止下无法下跪，直接痛苦地哭了出来，涕泗横流。 夏油杰捕捉到了再次叩动扳机的声音，才从怔愣里略略回神。 他及时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看到他刚刚似乎把怀里的东西扔进了那边的垃圾箱里。」 在不成句的求饶声中，少年顿了下手，才慢慢回头，正眼看向夏油杰。 …… 是个狠人。 这是夏油杰对御门院朝的第一印象。 语气平静，表情冷淡，又快又狠的下手和超乎于年纪的眼神，这些要素拼凑起来，让他起初以为御门院朝会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 没想到对方在拿到了失窃的东西之后，回头就邀请自己成为他的式神。 夏油杰当时看着那双像是深邃的星海般的眼睛，愣了一愣，回过神来时他就已经答应了这个邀请。 真是奇怪。 御门院朝也没掖着藏着什么，他表明自己邀请夏油杰的原因只是他即将离开东京，想多一个同伴，一般的妖怪不行，妖怪的脑迴路向来有点奇怪，死掉的人就很合适了。除此之外没想利用他也没想使唤他，还能让他藉此稳定自己的状态，怎么看都没损失。 夏油杰琢磨了一下，他在东京呆了这么一段时间也知道奴良组的名声，就自然地成为了少年的背后灵。 后来相处了两个月，夏油杰才发现御门院朝的性情不是他想的那样高冷，只是疲于在浅显的问题上耗费时间，做什么都比较直接干脆。 夏油杰：「……所以那天你只是心情不好？」 御门院朝头上冒了一个问号，不解道：「我的伤还没好全就要出来抓小偷，难道见到路边一个鬼魂都要笑着对你打招唿问你吃了吗？」 夏油杰：倒也不必。 御门院朝：对嘛。 离开东京时，奴良组的一帮妖怪都泪眼汪汪的来给少年送行。 自认为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妖怪的夏油杰没有忍住，「他们为什么都叫你少爷？」 你是阴阳师吧？ 御门院朝想了想，「因为奴良组的很多妖怪都以为我是奴良陆生的童养媳，后面全被我打了一顿就洗心革面，重新做妖了。」 第4页 夏油杰：「……你是不是省略了很多重点。」 说完夏油杰就觉得有点失言，虽然成为了对方的式神，但他们认识还没几天，这样的探问已经属于逾距的范围了。 月台上，听到这句吐槽的少年突然转过头看着自己的新晋式神，然后笑了笑。 夏油杰：！？ 御门院朝其实生了一张嘴角微有上挑的猫唇，很合适笑容，但他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给人一种一束浅金朝阳照射在慵懒的小动物身上的感觉，坚冰与疏离失去了硬度，多了些惬意与温暖的味道。 「不用着急，夏油。」御门院朝淡定地说。 「『过去』这样的东西是要娓娓道来才有意思。」 少年眺望起车窗外的景色，夏油杰看到他的双眼中竟有不自觉地上浮的对未来的期待。 「既然你忘了你的过去，我不会介意把我的过去分享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即便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那也是对以后我们的相处开篇的序章。」 「……」 夏油杰愣了片刻，想到了初见时自己真正被说服的理由，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挑了挑眉，摇头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食用指南： *因为出场率太高所以夏油荣登正宫位（鼓掌 *所以我给他安排了五个情敌（咦 *主角是个傻白甜 *五条悟出场很快 以上只有一条是真的 —— 礼装go还有考据没做完所以先写这本，这本比较短，六月养胃更新还不太稳定等七月总之先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第3章 003 回到家后，没多久御门院朝就端出两盘热腾腾的咖喱饭。 他在京都的住所是坐落于右京区的一个老宅，看上去价格不菲，奈何屋主已经被老宅里的恶灵侵扰得不再敢入住，就被这位把恶灵揍得嘤嘤嘤抱大腿的少年趁虚而入，用极低的价格租了下来。 夏油杰之前已经被「式神进食也是补充力量的一种」的理论说服了，没什么大问题两人就一起坐在桌旁吃饭。 搁置在一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惊吓电话在前，御门院朝不想接，谁知道是不是又是推销，想去厨房拿水壶的夏油杰起身时看了一眼，淡淡提醒，「是工作。」 「哦哦哦哦。」御门院朝咬着勺子拿起手机。 提到工作，就还是要从御门院朝来到京都的目的说起。 御门院晴明是针对安倍晴明的诅咒的集合化身，但当时这个诅咒藉助了一个名为羽衣狐的妖怪的肚子诞生，所以御门院家的后裔和歷史上的安倍晴明一样都有着狐狸的血统。 可惜再怎么依样画葫，赝品就是赝品，还是十分劣质的赝品。御门院家这一份妖怪的血统很不稳定。 想要调查血统上的问题就要调查御门院家遗留的信息，故此御门院朝觉得这是个比较长时间的活，就带着夏油杰直接从东京搬来了京都，同时进行着学业。 以及为了养活自己和多出来的一张嘴，御门院朝考虑接一点灵异相关的工作。 阴阳师、咒术师、通灵人……这些活跃于寻常人无法接触的世界的职业都是处理灵异事件的好手，因为讲究的规矩不同，所以又分成了几个种类。规模最大的目前是咒术师，以咒术会为首，主要势力分部在东京，当然也有在京都办有都立高专等机构。 阴阳师以家族制沿袭，传统且成员较少，能说得出名字的大世家仅剩花开院，其他的不是转为咒术师，就是隐居不见人的小家系了。八原的除妖师经常也会被归纳进阴阳师的范围里，不过除妖师人数就更少了，偏安一隅倒没所谓这些划分。 通灵人的活动轨迹比较灵活，零零散散在世界各地，各个都是旅行家，不是特别好找。 御门院朝思来想去，没有那个心情去考咒术师的执照也不想参加临近的通灵人的赛事，就叫奴良组跟花开院打了个招唿，挂着阴阳师的名号在京都招摇撞……不是，赚点外快。 夏油杰听到这些科普的时候问了几个关于咒术师的问题，奈何御门院朝对咒术师的圈子不是特别了解，没能告诉他什么比较深入的消息。 御门院朝和电话那头沟通起来，夏油杰走进厨房拿了水壶，就突然听到砰砰两声，好像有什么落到了外面的院子里。他走出厨房探身看了一眼，脚步一顿，想了想又退回到内走廊上。 来的是两只奴良组的妖怪，风尘僕僕，明明东京到京都新干线不到三小时，他们活像是靠双脚长途跋涉来的，但在奴良组的时候，也有不少妖怪对电子产品应用灵活，就挺矛盾。 夏油杰觉得他们可能是来和御门院朝商量什么事，干脆就不露面了。 正主还在抱着电话，两个妖怪就站在庭院里嘀嘀咕咕起来。 「少爷好像瘦了一点，没有精神啊。」 「京都的妖怪们都很麻烦吧。」 「那个羽衣狐难道不在京都吗，居然不好好招待……」 对话很正常，无非是东京妖怪嫌弃京都妖怪还要带上御门院朝最近瘦了几斤几两的护短话题，夏油杰静静地看着眼前障子门的花纹，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了起来。 妖怪的话题从少爷在京都吃不好穿不暖，到少爷为什么要来京都，再到东京那么好少爷来京都肯定是被迫的，被谁迫，来京都前御门院朝突然一反常态的不亲近组里的妖怪而是外收了一个式神，那式神眉眼狭长轮廓明晰黑髮披散，看着就很像是狐狸化作的精怪…… 第5页 最后结论就是一个外来的狐狸精勾引了御门院朝，并且拐走他以吸他精气为食。 他们少爷危在旦夕！ 快找大将救命！ 夏油杰：…… 他算是知道暴打整个组的童养媳是怎么来的了。 妖怪的脑迴路，就很厉害。 两只小妖怪聊得十分激动，巴不得下一秒就沖回东京搬救兵，没有意识到御门院朝已经站在廊上，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们。 …… 妖怪来京都是为了告诉御门院朝涉谷事变一事。 几天前，万圣节当夜东京涉谷出现了很大的结界，好巧不巧的是，这一天也是妖怪们为数不多可以不用完全的人形出去晃悠的日子。 奴良组的许多出门浪的妖怪就见证了一场涉谷事变，发现是咒术师搞的鬼，虽然后面被咒术师自己解决了，但东京也因此笼罩在一个奇怪的状态里，所以本家建议御门院朝暂时不要回东京，怕有危险。 「奇怪的状态？」御门院朝问。 鼻青脸肿的小妖怪泪眼婆娑，卑微地点了点头，「东京的妖魔变多了，很多地方充满了瘴气，大将正在追问那些咒术师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些咒术师都没有说实话。」 没有说实话是正常的，奴良组再怎么说都是妖怪组织，如果用咒术师角度判定那就都是咒灵，不过这个组织有管束有纪律，其大将也就是奴良陆生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类血脉，咒术会不好对他们下手的同时也需要他们和其他妖怪组织的天然对立关系，不然咒术师要忙死。 于是二者有着表面的和平。 「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就行。」御门院朝听完后这么一说，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然后问了句伤亡的情况。 小妖怪就朝他摇头，「好像是死了一些人类，不过被那些咒术师压下来了，其他的小的也不清楚。」 看来也没有造成什么恐慌，御门院朝想。妖怪们的避世心态一向很足，奴良组守护着关东一方土地，维护妖怪与人类的关系，有妖魔也是暗地里解决，说不定还能收服几个新人。既然没有直接牵扯到奴良组就算不上什么大事，估计咒术会是打算自己处理自己善后包圆，但是马脚没藏好，奴良陆生当然要出来问问情况。 看来最近应该会有不少术师往东京去，那生意肯定比京都好。 御门院朝不满地鼓了鼓脸，又想，算了，自己还要上学，就不去东京分一杯羹了。 奴良组：？ 等会儿，我们是叫你不要回来！ 这倒怪不得御门院朝，他现在浑身上下撑死就剩五万日元，吃完今天的咖喱明天就要去抢特价面包度日，作为一个内里已经成年的健全人士，他并不想依附奴良组生活。 现在他来到京都不过两个月，基本没怎么开张，最多是帮忙找了一下猫猫狗狗给小寺庙念念往生咒，所以对于能有工作抱着一定的渴望。 等少年随便安顿两个小妖怪后，夏油杰适时地走出来。御门院朝瞅了他一眼，想到妖怪们的胡言乱语，目光变得很一言难尽，意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我早就说过妖怪的脑迴路有点问题你之前还不信现在懂了吧这位狐狸精先生」。 夏油杰咳嗽了一声，直接揭过这一页，「明天晚上出去？」 「啊，我本来想约周末的，」御门院朝皱了皱鼻子，「但是对方说他请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咒术师，如果我想赚这个钱就只能明天去解决了。」 夏油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一边倒茶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需要我去帮忙吗？」 他看到少年很自然地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麻烦你。」 果然被拒绝了。 夏油杰垂下眼，茶杯里的蒸汽模煳了一下视线。 御门院朝其实是一个很孤僻而独立的人，即使两人之间有契约的关系，实际上却十分塑料。可少年没想过，约定是相互的，御门院朝甚至贴心地加了在达成前任由夏油杰去留的条件，却没有想过夏油杰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目的。 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夏油杰失去了记忆，没有办法去知道让自己死后都不能成佛的那个意义与执念是什么。 所以对于这层塑料关系，夏油杰看着少年黑黝黝的眼睛，心情处于一个其实有点不满但是不能说出口，毕竟对方是在为他着想的状态里。 想罢他喝了口茶，视线移到室外。 有点烦。 …… 零星的雨点飘落，陡峭湿滑的山路空旷寂寥。石灯笼幽微的火光照亮了一方角落，映着漫山遍野的红叶在夜色里憧憧。 一辆红黑色的復古列车行驶在红叶林外河道旁的铁轨上，骤然撞破了秋分时节的寂静。 十一月是岚山的赏叶季，时值月初，叶子就已经红的很好看了，最有名的嵯峨野小火车有着看遍岚山景色最好的路线，可现在即使因为落雨天色提早暗了下来，这辆復古的小列车上却没有游客，只有几个面色严肃的工作人员。 嘣。 「……你们、你们听见了吗？」列车上一个工作人员忽然慌张起来，问身边的同事。 其他几个人脸色立刻变得难看了，艰难地开口问听见了什么，话音一落，那阵不和谐的声音就传到了耳朵里。 嘣，嘣嘣，嘣。 第6页 深邃的林道中传来了一种铁弦般的震响，像是带着水的风，让听到的人心中跟着震盪抽痛。 这个声音又像是某种生物接近的脚步。 森林中，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周身裹挟的黑色狂风捲起大片红叶，犹如一个风暴，径直冲向了行驶到一半的列车！ 工作人员大叫着停车时，逼近的黑影中露出了一只煌煌燃烧的眼睛，倒映出了人类惊恐的表情。 下一刻，火车脱轨。 山中传出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万日元大概三千软左右 涉谷事变是怎么解决的，在哪个时间段解决的，后面都会说的o3o —— 感谢在2021-06-04 22:53:30~2021-06-19 14:3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韩子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山而川 4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004 教室里，御门院朝正弯着腰偷偷摸着手机，看着这几天的地方时报。 【10月31日，京都国立博物馆平成知新馆再度遭遇窃贼，大量玻璃幕墙被破坏，所幸没有文物丢失……】 【11月1日，左京区区警所再度接到失踪报警，请广大市民不要深夜时分外出逗留……】 【11月5日，岚山嵯峨野观光火车于傍晚时分发生脱轨事件，车上未载游客，工作人员伤势……】 果然从万圣节之后京都的怪事也变多了，东京虽然直观的增多了妖怪，但妖怪都是长脚的，争地盘争不过肯定要离开东京。 京都本身是千年古都，会吸引妖怪太正常了，所以万圣节之后，普通人看似寻常的事件在御门院朝眼里都有几分诡异。 就是不知道京都本土的妖怪坐得住多久了。 下课铃响起后，御门院朝一掀盖住头的教科书，抄起书包就要离开。 「诶，御门院，今天有社团活动——」有同学叫道。 御门院朝头也不回，「今天我是回家部的部员！」 「回家部？学校里有这个部门吗……」同学a迷茫地慢慢坐回位置，转头就看到隔壁桌的男生在奋笔疾书，几下就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勾勒出一个英姿飒爽的持符少女，几行「来自传统神秘世家的传人」的设定解释了这应该就是他下本漫画的新人物。 同学a：…… 同学a：「野崎，其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御门院好像是剑道部的……」 言下之意就是，顶风作案，你小心点。 野崎梅太郎抬起头，「嗯？他不是弓道部的吗？」 「咦，为什么我听说他是戏剧社的，能扇很厉害？」同学b加入话题。 三人齐齐沉默了一瞬。 御门院朝，到底是什么社团来着？ 「真神秘啊，御门院同学。」野崎梅太郎感嘆，下笔越发流畅。 同学：快住手！ …… 小泉一雄不知道什么神秘不神秘，他只知道自己面临着一个大难题。 这位已经步入中年的瘦高男人站在岚电站月台上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心中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小泉一雄是附近寺庙的管理员，说是管理员，他其实不是主持也不是僧人，只是一个主要负责在岚山这片地区景点进行巡逻检查的社畜，因为对附近的道路都比较熟悉，部分上锁的门扉他也有钥匙，可以说是比各大地陪导游更合适的岚山嚮导。 是在月初开始，岚山北嵯峨野一片景点出了点问题。 嵯峨野是平安时代皇室的别墅所在地，有许多寺庙和庭院，和四季都有韵味的林道山水。1991年所开通的横穿嵯峨野的小火车是国内第一列观光火车，不论是本身復古的设计还是带领着人们游览到的景点都非常有名。 这几天来，每到傍晚的时候，列车在嵯峨野路段行驶的过程中都会发生诡异的震动和怪响，车身摇摇晃晃，引起了不小的惊慌。 奇怪的是负责维修的工作人员几次检查，都没有发现火车有任何故障。 直到前天晚上，车站关闭了夜间的发车，让工作人员乘上列车，再去仔细检查是不是因为沿途有动物或者植物影响，才出现震动和怪声的原因。 低垂的夕阳在川流上收束最后一丝阳光的时候，夜幕下的列车骤然脱轨，几个工作人员连车带人摔落到了保津川里，伤势严重，现在还在市医院里躺着。 第二天小泉一雄就接到上司的通知，说是请了阴阳师看看是怎么回事。 京都是个很慢节奏的城市，坐拥的古建筑多到数不过来，古都名所的气韵影响着方方面面，就连现代化的街边都是安安静静，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拐角的神龛小庙垂着蜡灰。经常能让人在二十一世纪里生生梦回平安织丰，那么还会有阴阳师这样的存在很正常。 ——至少小泉一雄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等到来人时，他才发现这个阴阳师不太合乎他的想像。 没有那种招摇撞骗感的灵媒师风格也不是寺庙里有的那种苦大仇深的中年修行者，就是年轻，还有点好看。 少年身穿衬衫制服黑色长裤，单肩背着书包，身板是这个年纪特有的一种带着韧劲的笔直，一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细软的黑髮垂在脸侧，整个人显得利落干净。 第7页 尤其让人注意的是一双情绪不深的瞳眸，仿佛与生俱来的明亮感像是能点亮身旁的景色……且正定定地凝视着小泉一雄肩膀旁的某个地方。 「请、请问怎么称唿？」小泉一雄流汗招唿着，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身后，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御门院朝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怎么说呢，他知道人死之后会因为执念留存的灵魂其实大多数都是恶灵，如饥似渴求而不得。尤其是被人害死的人，光是復仇一个动机就能让它成为最可怕的恶鬼。现在没想到除了自己养的一个夏油杰之外，又看见了一个，还跟在平平无奇的社畜身边提供庇护。 京都，真不愧是鬼魅的古都啊。 他不酸，一点都不。 随即他又意识到在这么个群鬼环伺的城市里，暴露本名的情况最好能少则少，张开的嘴巴一顿，又灵光一闪，另一个名字就滑到了舌尖。 舌尖抵着齿列，冥冥之中，御门院朝细细感觉到了。 就像这个名字是早就专程送到自己的眼前，等着他拿起。 因果结缘般的命运感油然而生。 「九十九。」 少年伸出手，眼底映着天光。 「九十九朝。」 …… 抱着是骡子是马拉一拉就知道的心态，小泉一雄毕恭毕敬地带着少年来到了河边一个有树围起来的空旷地方，被拖上水面的小火车就停放在这里。 列车脱轨后紧急维修只停运了半天，立刻就有替代车负责观光项目，不过夜晚的车次依然取消。可这不是长久之策，因为赏枫的旺季就要到了，旺季时车站都会在平常的车次外多加许多趟临时车次以缓解巨大的游客量，所以要是再不解决好这件怪事，连带小泉一雄都会被严重追责。 小火车一共就五列车厢，九十九朝爬了上去，木质的座椅已经全部拆除，空荡荡的车厢内满是湿冷冷的水气和泥土气，让他鼻头髮凉。 为了方便观景，车身是半开放式的，窗户也没有设置玻璃，金属部分严重变形的地方有很多，看着都让人觉得那几个和车一起跌落进保津川的工作人员还能活下来，真是运气好。 不过最吸引少年注意的，是一些极深的刮痕。 纵向三四道併拢出现在窗部铁皮和车厢外部，看着更像是某种足劲有力的野兽，用后腿狠蹬了一脚火车，又像是有只巨大的鸟，抓住了车厢的窗边，将列车整个抡进河里面。 当然最惹眼的还是痕迹周围萦绕着淡淡的妖气，普通人看不见，九十九朝看的到很清楚。在枫林间如烟雾一般，他一接近就像被风吹散了。 九十九朝望着妖气飘散的方向，心中猜测不定。 五节破损的车厢没有什么需要仔细看的，小泉一雄等了一会就见少年眉头紧锁的走出来，连忙问怎么回事。 九十九朝摇头没有回答，和他一起走回铁轨处，两人一起沿着铁轨慢慢走着。 「小泉先生，这里的枫树都很好看吧？」 走着走着，九十九朝张望四周，突然问。 这是当然的了。小泉一雄愣了愣，难得挤出一个微笑，「我个人觉得京都的红叶是全日本最美的，这边的寺庙附近基本上都是一片火红的颜色，乘车的话望向保津川，对岸红黄橙苍一片五彩斑斓，映着波光潋滟的川流，美丽极了。」 少年垂头听着，嘀咕了一句「为了美景不太可能……」，小泉一雄没听真切，就看到对方停下脚步，「小泉先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打听一下，这几年，或者说几十年内，嵯峨野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坏』掉了。」 「有什么特殊的？……『坏』掉了？」 「比如寺庙里经常被敲响的木鱼突然发不出声音，风吹日晒多年莫名点不亮的石灯笼，名家的瓷器字画摔落碎裂……之类的，」九十九朝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有久居在这里的人去世也算。」 这么看来，一片地区几十年来能说是「坏」掉的东西不计其数，这个要求听起来实在刁难人。 但少年解释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清泠泠的干净，小泉一雄居然诡异地不觉得这种听起来玄之又玄的要求有多么离谱。 「这、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查……」 「我知道，缩小一点范围的话，大概就是在保津川对岸一带，多去询问一下寺庙里的僧人最好。」 小泉一雄点头，「那您接下来要……」 「趁现在天色还没暗下来，小泉先生最好速度快一些，我就先去树林里看看能不能会会那个妖怪，最好今晚一口气解决。」 想到这是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线索和思路也不复杂，九十九朝心情不错，说完朝这位管理员露出了一个笑。 「……」 等小泉一雄勐然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和听到了什么，但少年的背影已经远在十米开外，走向那幽深的、红叶已在秋风中燃烧起来的山林。 「等，你说妖怪？这里有妖、妖怪——！？」 …… 深夜。 家中，夏油杰正坐在庭院里喝茶。 御门院朝今天放学后就要去嵯峨野，晚上可能要等到凌晨甚至不回来了，夏油杰简单给宅子收拾了一下后，帮忙检查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和洗衣机里有没有待洗的衣服，就移来院子里点了一盏灯，喝茶。 第8页 砰砰两声，两个小小的影子再度从院子的围墙外摔了进来，哎呦哎呦的叫唤着爬起来，是前天从东京来的奴良组小妖怪。 夏油杰很困惑，宅子大门就在不远处，翻墙是什么奴良组特色吗？ 一只小妖怪拿起出门採购回来的东西，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那、那是人类的门，妖怪看不到。」 看不到？夏油杰还没说话，就看到墙外又翻进来了一个影子，在浓郁的夜色下直绷绷地摔落在地，啪地一声。 血气忽然溢满在整个庭院中，黑髮少年右手捂着肩膀，几道深可见骨的创伤让他半身浴血，十分狼狈。 他撑起身体，看到已经勐地站起来震惊地望向自己的夏油杰，张了张嘴，一口血就哗地吐了出来，身体再度倒了下去。 「喂，御门院！！！」 「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不慌o3o 这章其实昨天就写好了，但是我忘记小火车经过的那条河是桂川还是保津川了，一查还查不到，就拖到了现在（挠头） 果然还是叫99对头，叫御门院真不行 —— 感谢在2021-06-19 14:36:07~2021-06-28 11:3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淀、望舒 1个；谢谢老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丛 53瓶；魔之樱 20瓶；(*@w@)—╰ひ╯、c子小姐 10瓶；我有七色彩虹糖 5瓶；啵啵小可爱！！！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005 时间推到两个小时之前。 打开冰箱门，发现少年早上炒的豆沙没有干裂，一些蔬菜看上去还很新鲜，软冻格里的牛肉也没有异味。 夏油杰在冰箱前清点了一下，发现回头要提醒御门院朝买点鸡蛋。 洗衣机内没有衣服，洗涤剂和衣用香氛在折扣活动的时候买的有点多，估计够用大半年。 合上卫浴室的门，夏油杰转而去厨房，烧了一壶茶。 作为藉助御门院朝的能力而稳定自己灵魂的式神，夏油杰在自由上有一定的限制，他不能离开御门院朝的身边和这间布置有阴阳术的老宅。 倒也是，死了的人肯定要和活着的人有些差别，不然不就白死了，夏油杰很黑色幽默地想。 老宅的庭院没什么景观，胜在宽敞，夜色浓郁，月亮若隐若现，就很适合思考起自己是从哪来要到哪去的这种哲学的问题。 明明已经死去的自己现在居然在阴阳师的帮助下继续「生活」着，活得平凡、普通、居家，但夏油杰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过御门院朝，他其实不是很在意记忆的缺失，原因无从得知。所以心态总是很平静淡定，之前游走在东京的街头，说好听点是视人间百态如无物，直白点就是天下万物为刍狗，莫挨我。 冷漠.jpg 直到那天他看到御门院朝有别于清俊外表的狠辣行动，几声枪响就像是意外的小锤，轻轻敲打了几下他的胸口，让胸腔中那颗死去的心脏簌簌剥落灰尘。 那瞬间夏油杰想了很多东西，表面冷静，实则心下谨慎又防备。 自己会再度感觉到轻微的心跳，是因为少年的反差给他带来的惊吓？还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生前的熟人？还是因为少年是阴阳师的身份属于自己的「天敌」，这样的状态是一种应激反应？ ——夏油杰刚成为幽魂没多久，作为一个非人类经验不足，所以对自身外界任何变化都很警惕。 直到最后他才想到，会不会是御门院朝这个人，本身就是特殊的？ 庭院外传来了动静。 廊下的青年收拢思绪，睁开眼睛，就看到两只小妖怪大包小包地翻墙进来之后，御门院朝以一个极其狼狈的血淋淋的状态从围墙外跌落了进来，摔出一地血色。 「御门院！？」 夏油杰勐地站起来，震惊地看着少年，对方直起身后还大吐了口血，身体摇晃，又要摔倒下去，一个箭步就沖了上去把人扶住了。 「少爷！」两个小妖怪也急急忙忙丢掉了手里的东西扑过去扶，夏油杰注意着不去碰到那个狰狞的伤口，就发现御门院朝吐完血之后就没再起来，直接脸色死白地晕了过去。 滚烫的血流满了夏油杰的双手，顺着他苍白的臂膀向下滴流。 浓郁的夜色下，月亮忽然被彻底掩没，围墙外再度传来了不自然的声响。 两只小妖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抓紧了少年的衣服布料，浑身发起抖来。 夜晚是妖怪的时间，身负力量的人类是它们最美味的口粮，阴阳师特殊的血液引来了无数妖魔，从街道的尽头笼罩起漆黑庞大的瘴气。 瘴气中，无数低语声、咀嚼声、拖行声杂乱，最先接近的是某种舔舐声，像是刚从水中爬行而出的长手蛇怪趴上了老宅的大门，一下又一下舔着地上散落的血迹，然后扒着门口向内探望。细密的振翅声响起，灯笼般大小蜂子带着蜂群落满木檐，隐约的暗金色流光在黑气中透着不详的诡异。 而刚刚被人翻过的围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人的面庞，她头髮黑亮，嘴唇鲜红，像是静静地站在墙外，即便这个围墙有两米多高，都挡不住她空洞洞的双眼投出的视线。 第9页 她嘻嘻地笑开了。 御门院朝说的没错，京都是妖魔的古都。 无数妖魔，群鬼环伺，都在垂涎着这主人重伤，只剩下一层结界岌岌可危的老宅内的食粮。 两只奴良组的小妖怪差点没两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夜晚在某一刻陷入死寂，成为蓄势待发的最后一层膜衣。 然而在无数妖异的视线中，庭院中长发的青年微微动了一下手臂。他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低头检查了一下御门院朝的情况，慢慢把昏死的少年翻了个身，看见脚边两个小妖怪已经瘫软在地时顿了顿，发现好像没什么选择，只好独自把人抱了起来，站起身体。 死寂的庭院一下就像是结了冰。 青年的眼角很长，眸色很深，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屋外的妖群，一阵刺骨又漆黑的死意便从更深的阴影中横拔而出，轻易地就扎透了每一个觊觎庭院的妖魔。 躁动不安的黑暗被他看了一眼，就大气不敢出。 「滚。」夏油杰冷冷地说。 满院外的魑魅如潮水般退却了。 夜色依旧浓郁，却不再沉重骇人。 夏油杰回头把御门院朝往屋子里带，心情很复杂。 我活着的时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吧。 他想。 …… 还挺轻。 作者有话要说： ……app更新页面换了，本来想点存稿结果不小心点到发表了_(:3 ∠)_ 只好让大家提前看到了夏油作为正宫的待遇，开篇第五章 就抱上了啧啧啧 第6章 006 御门院朝向来有自知之明，不会去逞无意义的强和打没有把握的架。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次的敌人不仅不露面，还居然搞偷袭！ 他只身走进枫林，藏在枫林里的妖怪像是知道他为什么而来，很快就发出了不欢迎的动静。 御门院朝没能直面妖怪的真面目，抬头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隔着树冠张开翅膀，整片树林霎时一暗，然后成千上万的振翅声响起，漫天黑红的影子就从四面八方朝扑了过来。 御门院朝嘶了一声，动作倒是不疾不徐，谁也没看到他怎么做的，无数叶子形成的飞鸟就扑了个空，而他落到了包围圈外的一个石头上。 再一抬头，他就看到刚刚像是遮住了天的黑影不见了，就知道是妖怪的本体藏进了无数的红叶里，想用大数量混淆年轻的他的视线，一击必杀。 但妖怪也没有想到御门院朝身形特别轻灵，鸟都追不上的那种轻灵。黑髮的阴阳师穿梭在枫林间躲着一片又一片叶子，然后突然回首，甩出了几张符咒。 电流随着符咒蔓延，啪地一声就触到了妖怪的翅膀。 妖怪在无数叶影中发出了一声吃痛啼鸣，暴露了位置。 有戏。御门院朝在心里给妖怪的活动轨迹画了个范围，接下来就是多多扔符去和这个藏在叶浪中的妖怪你追我赶。 眼见成功束缚住对方只是时间问题，来去数回，御门院朝落到地上，双手结印。 被束缚的妖怪在飞舞的红叶之间发出尖利的啸声，一阵急促的哒哒声和唿啸的风声就从少年身后袭来，速度极快。 御门院朝：！？ 不止一个！？ 他勐地回头，就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仿佛化作了林间的流光，朝自己冲撞了过来。 这里的妖怪不止一个！？ 咒语卡在一半，身后的鸟妖挣脱了束缚，一改退势鱼死网破一般袭向了御门院朝。 肩膀传来了剧痛，鲜红的血泼洒在纷乱狂舞的叶子上，下一刻，枫林仿佛一片燃烧的火海，占据了御门院朝的整个视线。 妖怪和诅咒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部分妖怪极少会离开自己的地盘，也不容许自己的地盘上有着其他的妖怪。 地域受其影响，会形成一个独属于妖怪的幻境，即类似诅咒的领域。 进入他人的领域，就等于会将自己全全暴露在领域的主人的视线中。 御门院朝昏过去前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好像世界上所有的蚊子都来他耳边哌噪，然后意识就落入了漆黑的深潭里。 过分接触过了妖异，受其影响，在有梦相隔的昏睡中，御门院朝短暂地看到了一个故事。 鬼神的故事总是瑰丽而荒诞的，妖魔的故事却像首短短的和歌，也像是撑过保津川的船家口中哼着的民谣。 民谣的歌声在峡谷间飘荡，恰逢红叶季，岚山遍野都灿烂如云霞。 妖怪有着如裙裾般层叠的叶尾，和一柄故乡古杉赠予的三味线。每到深秋时，它就会坐在高高的枫树上，一双爪子锋利可怖，却能无比轻盈地拨动琴弦。 古都的气韵养育着它，使它弹出了红叶时节最美的音色，吸引着无数前来嵯峨野的人。 可没有人类能发现它。 世间便传闻它是以琴声引诱人们入山的山鬼，尖牙利爪，面目可憎。 可是人类的话语，妖怪又怎么会在意。 每一年每一年，妖怪只是坐在红叶间拨弦，直到世间流言蜚语让红叶染红了它的裙裾，它的指甲，它的嘴唇，它也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类。 人类又说，山鬼或许是寂寞的吧，不然怎么会用琴声引诱生灵？ 妖怪拨弦的手一停，便发出了一阵忧愁的嘆息。 第10页 是啊，就算是片刻也好，谁能来告诉它，他它的琴到底弹得怎么样？ 远在家乡的古杉或许听到了它的忧愁。 一只白鹿，就在那一年秋季缓缓走过了丹霞白堤，横渡川流，步入枫林中。 红叶、绿苔、灰岩，千年的古寺和苍驳的无名阶梯，浅金的光斑轻轻摇曳。 幽静的枫下，三味线余音悠远。 妖怪垂首，白鹿抬头。 一下不知年岁。 …… 御门院朝睁开眼睛。 面对着熟悉了两个多月的天花板，他只觉得肩膀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登时一口凉气抽进肺叶，整个人就清醒了。 「痛痛痛痛痛。」躺在地上的少年抖了抖，克制了老半天才忍下想蜷起身体的习惯。 「醒了？」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御门院朝回头，就看到夏油杰提着一个小药箱走了过来，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被包扎到了一半，应该是绷带不够了夏油杰又去其他房间里刨了一下。 夏油杰见他精神还行，坐了下来，边打开药箱边微皱着眉问，「发生了什么事，委託很棘手吗？」 语气很正常，完全没有之前在院子里喊御门院时的急沖，和对百鬼说滚字的冷冽。 其实后来夏油杰缓了缓，在不知道打哪来的认知里，处理灵异这种事会受伤很正常，命能保住就很好了，说不上家常便饭但也不需要太激动。 可没想到眼前的伤患撑起身体，一手压到了药箱上。 起身的御门院朝喘了几下，「运气不好而已，现在几点了。」 夏油杰手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凌晨四点吧，你睡了几个小时。」 「那就不用包扎了，反正还要再去一趟，包起来麻烦。」 夏油杰：？ 你不要命了？ 在他古怪的眼神里，御门院朝爬了起来，拿开了披在伤口处破破烂烂的衬衫，三下五除二解开他刚刚奋斗好的包扎得服帖的绷带，三道纵向的伤口暴露到了空气中，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 夏油杰惊讶地看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妖怪造成的伤口，普通的方法是解决不了的，所以不用白费力气。」御门院朝脸色恹恹的解释。 少年肩膀上的伤口很深，却不再流血。 伤口的内部一片猩红，好像是有熔岩在流动，边缘皮肤微微翻卷，漆黑狰狞，和苍白清瘦的身躯对比起来，显得触目惊心。 明明刚刚还在喊痛，额头上也依然冷汗涔涔，但他看了一眼伤口，就以一种「行吧还能忍」的不是很有所谓的姿态随便抓了一件衣服，龇牙咧嘴地穿好后又一手捞过沾血的背包，检查里面的东西。 「再去一趟」这句话，夏油杰实打实地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慢慢合上药箱。 还好明天是休息日，不然书包不能用了。御门院朝想。 现在是四点钟，准备到黎明的逢魔之时，这个时间是妖怪最容易现形的时间，他的确还想再度赶去嵯峨野把委託解决了，因为小泉一雄那一边也是在彻夜去询问。过了逢魔之时，他不仅不好再找妖怪，东京的咒术师也要来参一脚，那他不就亏了。 他刚刚和那妖怪打得火热，没有偷袭，说不定早就解决了。 不过还好，时间还够，藉助短梦知道的内容，他相信不会有冒出第三个妖怪来偷袭自己。 御门院朝自顾自地整理了一遍剩下的符咒纸张小道具，放下书包，站起身，还没回头和夏油打声招唿，就被抓住了手腕。 「？」 夏油杰语气严肃：「御门院朝。」 他看到少年身形一顿，回过头就着被抓住手的姿势，表情比自己还严肃，「是九十九。」 夏油杰一噎。 啊？ 少年坐了下来，一通解释后，他嘆了口气，觉得阴阳师规矩真多。 行吧。 「九十九朝。」 「你说。」 「我和你一起去。」 九十九朝：？ 「真的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解决。 夏油杰温声打断他，「如果再去一趟，你能保证不会再有意外吗？」 当然能，九十九朝飞快地在心里回答，没出声。 夏油杰看他一副平静却透着理直气壮的模样，很好脾气地说，「你说过你要是不小心死了，我们的契约随便就可以解除。」 对。少年一个点头，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但是我刚刚想了一下，契约解除之后我不可能遇上第二个会把我当作式神的阴阳师。」夏油杰轻声说。 九十九朝快言快语，「那不一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第一个这样的阴阳师就会有第二个，我又没什么特别的。」 听到这话，夏油杰顿了顿，狭长的眉眼也跟着温和起来，给人一种十分温柔的感觉，让九十九朝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可态度再好，黑髮黑眼的青年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就挺鬼故事： 「那我会拒绝他，然后因为人类的恐惧变成诅咒，再把你的灵魂找出来，做我的咒……咒术师。」 至于一个灵魂怎么做咒术师，容后再议。 九十九朝一愣，缓了缓，想到，「……这是因为我不负责任的不小心死掉所以要报復我的发言吗？」 第11页 夏油杰朝他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吧。」 反正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没什么欲望也没什么目标。 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生前不是什么好人，那么会笑里藏刀恩将仇报，很奇怪吗。 九十九朝保持着愣住的表情品了品，惊恐地发现夏油杰说的是真的！ 这傢伙怎么就突然开启了一个奇怪的属性！ 但为什么是咒术师啊，那样的状态明明就是咒灵了好不好！……哦，可能是因为他还没对夏油杰提过咒灵这个词。 咒灵就是诅咒的一种表现状态，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通常都很丑，特别丑，是那种没有人形极度异质的丑。 九十九朝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说，「好吧。」 「……？」 夏油杰如果知道他妥协的点是这个，估计会纳闷好一阵子，不过目的达到了，他就放过了九十九朝。 事后他自己也有些意外，意外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的同时，也意外地发现了最后那个问题的答案。 ——九十九朝本身就是特别的吗？ ——当你在考虑一个人是否特别的时候，他就是特别的，没有其他理由。 夏油杰跟着少年站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能打架了吧了吧了吧了吧（扭动） 惯例放一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的9的tag： *厨艺基本满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后期会经常翘课请假，所以学习成绩很一般 *坏了，我觉得未来可能会出现让夏油帮他写作业的情况（大家不要学） *他是半妖，体质不同所以体型正常体重很轻，夏油其实可以单手把他抱起来的那种轻 —— 感谢在2021-06-19 14:23:19~2021-06-25 23: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子小姐、魔之樱 10瓶；我有七色彩虹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007 一道车轴辘辘声响彻于墨青色的天空，车轴下的古都沉寂万分，市民都在酣眠，就算有人开窗张望，也不一定能发现这道行于云天的轴响是哪来的。 九十九朝对此很淡定，反正真被某些非同行却灵感高的人窥见，最多也是成为京都第xxxx大不可思议之一。 都四位数了，帖子上了灵异网站估计呆不了几分钟就会沉底。 他就这么带着夏油杰出门，两个小妖怪见到他能走能动看起来没什么大事时就哭着扑上来也想要一起去。夏油杰却看到他们在大门前屡屡撞墙，空气墙。 然而他们的少爷见他们滑稽的模样只觉得头疼，没受伤的一边手把他们拎了起来往院子里扔，叮嘱他们把血迹清理好自己天亮就回来，等到小妖怪们不情愿地答应了，才掏出一个木质的小口哨，放嘴里吹了吹。 夜色之中一团幽蓝色的火从天而降，火焰散开，露出了一辆样式古老的胧车，无马无牛，竹编为箔，漆绘斑驳。 夏油杰看见这辆车的车轮上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鬼脸，可怕倒也不算可怕，因为表情生动，正一脸好奇地打量自己。 两人上车，少年轻敲车板，蓝火腾空。 「他们是出不来吗？」车上，夏油杰问。 夜风很大，九十九朝被沖得有点头晕，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被吹乱唿吸，才轻轻摇头。 片刻，少年唿出一口气。 「虽然一直有感觉你不是一般人，但是似乎对妖怪的一面不太了解，除妖人和通灵人的气质也和你不搭，你大概是个咒术师吧？」 「或许吧。」夏油杰说，他和九十九朝一样，对自己过去的身份有些猜测，只是这个猜测并不影响他们之前的相处与塑料的关系，所以没有提及。 九十九朝就算要去查，也因为初来乍到京都，忙着学业和经济问题以及本身对咒术界的不了解，没能摸到相关的渠道。 为了保持体力，九十九朝身体慢慢向后一靠，耐心地解释，「和咒术师的说法不同，用阴阳师的角度来说，世界是由很多『层』组成的。人类经常走过的路对妖怪来说距离太远，没有一定的力量和咒语，就无法跨越其他存在的路。」 夏油杰不解，「那我……？」 「你曾是人类，所以死后依然游荡在人类的世界，会受到人们的影响变成诅咒。签下契约成为我的式神，是意味着我邀请你来到了我的世界，至少能让你不受到影响。之前你能毫无阻碍地看到的奴良组妖怪，只是因为他们愿意显示出他们的世界。还有很多妖怪，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夏油杰沉默了下来。 「妖怪和由人类的黑泥捏起来的诅咒不一样，自然生长在天地之间，和人类的世界重叠却鲜少牵扯，不过很多咒术师都不信这个理论，听说极端点的咒术师似乎还是人类至上主义——在人类的世界，的确是。」 九十九朝说，「可对某些人来说，就算他们不信，有些路只要走过了，那一『层』世界也会为他打开。」 「这意味着什么？」夏油杰问，他觉得九十九朝不是突然而然就和他解释这么多。 年轻的阴阳师抬起眼睛，在将亮未亮的天空下告诉夏油杰。 「意味着我应该欢迎你。在登上车的那一刻起，你正式来到了无数个妖怪的世界，夏油。」 第12页 不是一个，而是无数个…… 「没有退路。」九十九朝轻声说。 高空中吹来的风逐渐减小，翻涌的车帷下，岚山红叶渐行渐近。 「……」 夏油杰看着少年的眼睛，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 小泉一雄所说的苍橙黄红交织却美丽非凡不是夸张，京都的确有着全日本最美的红叶，耀眼夺目的枫红让金黄的杏叶与苍青的地苔都化作了陪衬，但在这热烈的色彩里，棕古的高木与山石却显得越发安静。 长发的青年走下车，步入林中，品种不一的红枫错落有致的随着地势在他的头顶上撑开红粼粼的冠伞，将他迎进了嵯峨野。 几个小时前九十九朝所见到的巨大鸟影再度在高处展开，翅影又广又长，如一片乌云盖下，让红林更加幽深，气势压迫逼人。 穿梭在林间的风带来了血的气息，想直扑他一脸，但长发青年一身和服漆黑，衣摆漫捲，黑洞洞的宽敞袖口仿佛自发地吸收尽了一切血气。 咒术师作为祓除的专业人士，有「术式」作为应对诅咒的手段，术式分先天一种生得术式和后天学习的辅助术式，和阴阳师以天生具备强大灵力为基础后天学习各类法术理论差不多。不过对于天生的术式，咒术师更加得心应手。 无奈的是，没有记忆的夏油杰也不记得自己的术式是什么。 九十九朝在车上一脸担忧，「那你要怎么对付妖怪啊？」 夏油杰也不确定，「直接把他揍一顿吧。」 当白鹿的影子沖向夏油杰的时候，他以一种十分简单粗暴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白鹿后足勐地蹬地，林间土地似乎都被蹬得一震，它卯足万斤之力向前撞去，结果长发青年只是抬手，赫赫袖摆下的臂膀肌肉暴起，一把抓住了白鹿的脖颈处，然后侧身借力，把它的头部生生往一棵树上掼过去，发出了好大一声巨响。 尽收眼底的九十九朝：…… 原来是徒手物理祓除！ 果然是咒术师啊！ 林顶叶后的鸟影也没想到他能那么过分，见到白鹿本来就淡的影子更加薄了，登时暴怒了起来，发出尖啸。 夏油杰一手按着挣动的白影，另一只手甚至还挽着袖子，好像他抓的不是什么兇狠的妖怪，而是一条鱼或者一只猫。 他抬起头，黑色眼底映出一片暗红，淡淡地说，「可惜要祓除你的不是我。」 鸟影一骇。 …… 红林如海。 嵯峨野多古寺，也多佛塔，崎岖的地势遍布各种老树高木，如果行船，也只能看见两岸垒叠的斑斓，想要将林野一览无遗，只有上常寂光寺的展望台。 九十九朝从小泉一雄的手中接过自己要找的东西，轻轻几个跳跃，就直接掠过展望台，站到了常寂光寺的佛塔顶上。 他看到红林之海在墨色的天空下翻着暗红的浪涛，哗哗作响，不远处的祗王寺钟声翁动，好像诉说着那个盛大的氏族也是以这样的鲜红之海落幕。 手指一松，薄薄的黑色手套便随风远去。 九十九朝神情平定地在风中双手结印，黑色额发飘荡，缓缓闭上双眼。 「此声非我声，此手非我手，此气非我气……」 少年的声音很清澈，如一渠静水从山间流下，仿佛能从千年之前一直蜿蜒到现在。 千年之前，那是个什么时代。 魑魅横行，魍魉霸世，世界与世界之间层级不分，妖魔作乱，京都平安的名讳之下掩藏无数漆黑的诅咒。 为了看不见鬼神的众生解决怪异，阴阳道由最初的施法仪式发展出了由手之印、声之语、人之气、飞步之道等方式表达「咒」。 咒，即天地间运行的道理，掌握了「咒」，就代表触碰了阴阳万物的运行，阴阳师自此可以唿唤神明，降伏妖魔。* 可九十九朝唿唤的不是神明。 青色血管明晰的苍白手背上，有着比嵯峨野妖怪抓出的伤更为诡异的创口，漆黑的多芒星像是最蚀骨的诅咒，随着念咒声，兀地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此声非我声，此手非我手，此气非我气……」 「此为妖之声、妖之手、妖之息，皆在逢魔之时……」 风里，黑色的血沥沥滴入佛塔的砖瓦缝隙，骤然化作了最易燃的酒液，从所有瓦缝中涌出，点起了漆黑的火焰！ 火焰随即烈烈抽高，虚空中，有一丝紫色的光流泻而出，一闪而过，将九簇燃起的火束勐然勾勒，转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瑰丽色彩！ 此声非我声，此手非我手，此气非我气。 此为妖之声、妖之手、妖之息，皆在逢魔之时。 天地混沌，天地玄冥，布都之御令，十握剑无上行神！ 急急，如律令！ 天地间无边的风席捲而来，霎时归拢在一处！ 风声浩大，夏油杰应声转头，只看见佛塔的方向在层层红叶梢后透出了流动的紫色。 他看不见九十九朝，九十九朝却能看清他。 巨大的九条焰尾从九十九朝身后暴起，仿佛盛放的虚幻花朵，煌煌煊赫。 妖化的少年站在夜色下，焰尾摇曳，再度睁开的眼睛如悬挂着无尽星辰的深邃夜空，璀璨神秘，呈现出一种极为异质的美丽。 术式，星图之眼。 第13页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就是要站屋顶！（羽衣狐也站的！ 阴阳师怎么能不念咒，那样就不够中二了，上一本没能念上这一本我要念，越二越念，越念越二……（安详闭眼） 这个咒语改自少阴15话，原句后面也会出来这里我就不放了，后面还有很多咒语会出自阴阳师各种漫画小说，和我读过的一些经文书籍 尾巴是从地上烧起来的，不是身上，是一种拟态，不能摸，烫手（ —— *这里提到的手声步就是掐诀（指印）、念咒、禹步，道教的基本施法仪式，阴阳师也很常用，其他的就是根据相关基础理论瞎编的，别信 封面惯例lot搜「九十九朝」的tag就能看大图！ —— 感谢在2021-06-25 23:16:54~2021-07-01 10:2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淀、望舒、起缘的交响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175瓶；丸子 66瓶；云丛 53瓶；wellin 43瓶；不会起名 40瓶；射ep 26瓶；我要颜表情(；一_一)、月食听然 20瓶；乙酉 12瓶；魔之樱、咕咕鲸课堂开课啦、(*@w@)—╰ひ╯、不同于昨日的今日 10瓶；起缘的交响曲 6瓶；陌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008 御门院一族的覆灭给九十九朝留下了两个麻烦，有没有第三个他不知道。 作为阴阳师的后裔引来死对头奴良一组，与之里应外合又设计了家主们的分歧与陷阱，最终导致这个酝酿千年阴谋的家族落败的导火索。 ——这么个祸害，御门院晴明这位源自大阴阳师的诅咒的集合，在死前深深地报復了一手御门院朝。 他用恶毒的术唤醒了少年体内沉睡的不稳定的血脉，给他的双手落下诅咒的刻印，将御门院家的黑色多芒星烙在了他的双手手背上。 这个诅咒给他带来蚀骨之痛，和邪魔趋之若鹜的气息，甦醒的妖血让他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妖怪，拥有近乎无尽孤独的寿命。 九十九朝轻轻抬起头，他站在红海之上，青天之下，黑髮飘荡。 天地广袤，风不止息，瑰丽的火焰九尾在他身后摆动，辉煌而又孤冷。 他再度开口。 「不详者，不详者，速速归去该去之所……」 身后看似柔软的焰尾暴涨一寸，一尾微曲，火中裹紧的一柄长弓露了出来，而后便随着流着黑血的手的牵引，悬停到了少年眼前。 一尾之长弓。 九十九朝引弦，箭矢随着咒语拉出轮廓。 「五行之弓，勇武之神之弓箭，离弦之箭啊——」 清澈的声音转而变得铿锵有力，「射向妖魔吧！」 箭矢如一条瞬闪的雷电飞渡保津川！ 雷电霹雳一闪，却没有击中林间那个鸟的影子，一个笼罩了河对岸枫林的无形结界被这支箭击出动盪的力量，红叶四处飞散碎裂。 箭矢击中的不是妖魔，而是整片枫林。 人言影响妖魔，妖魔影响地域。 这片枫林已经形成了一个妖怪的幻境，妖怪的幻境和诅咒的领域一大不同的是幻境是非封闭的地盘，神隐传说一支就有人进入山林不再见踪影的说法，就是因为不小心走入了妖怪的幻境，迷途在了时间和空间都玄妙的世界。 不过这一个幻境还不够成熟，往来如织的游人限制了妖怪的脚步。 枫林之中，鸟影缓缓引颈，挥动了双翅，飞出了红叶的遮蔽。 被击乱的无数红叶再度被控制，随着狂风，片片接连的叶子被卷了起来，像是包裹在长空的火色漩涡。 漩涡中，巨大的飞鸟随之落在枝桠。 它的确就是一只巨大的鸟的影子，没有实体，深浅不一明度不同的红色像是失真的电视屏不断闪动，凌乱怪异的视觉效果让人一看就会觉得无比眩目，反胃噁心。 九十九朝面不改色，注视着鸟影，再度引弦，瞳孔分明的双眼再度旋出一片幽邃的墨黑，然后星辰浮现。 群星变幻难测，轨迹复杂难辨。 阴阳师就是穷尽一生观测星辰的人，他们的眼底就是一副锦织的星图。 青空无云无月，星海却闪烁于少年的眼中，就像是现在他通过双眼看到了妖怪红影后的真身一样，九十九朝当初也看到了自己扳倒御门院家的后果。 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所以选择继续与之为敌。 手背上的诅咒疼痛难忍，就去找了愿望商店做了可以压制诅咒的手套。 收集各种武器，不会使用，就跑遍学校的社团京都的道馆去练习使用的技巧。 人类不能经常接触妖气，那他就养个鬼魂来多吃一口饭，倒也不算无聊。 奴良滑瓢最开始都被他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震惊了，和自己孙子唠叨估计是以前过得不好所以自发对自己有补偿心，我们这么大一个组也不可能养不起一个半妖，以后就多照顾他一点。 九十九朝打了个问号给这小老头，这关补偿心什么事，人不对自己好还要对自己坏吗，当然你们想对我好，完全没有问题。 但是不要给我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设。 夏油杰还不知道，只有熟悉了九十九朝，才能多看到他情绪化较多的一面。 第14页 现在他抬头，只能看到红叶受召飞卷，露出一方开阔的视野。 他看到了远处高塔上火焰簇拥的少年眼神如星，沉稳冷然地与红色的影鸟对峙，后者躯体庞大如山峦，他只能看到鸟的长颈与仿佛滴血的喙，可怖而充满怨气。 他无法想像直面这个诅咒的九十九朝是什么感觉。 蓦地，夏油杰睁大了眼睛。 箭矢再度如雷电般飞过天际。 四道箭矢，瞄准的不是影鸟，也不是红叶幻境，而是一堵墙。 ——一堵无形的竖在保津川之上的空气墙。 高大天际的无形之墙破碎时，连同大地都轰然一动！ 这是…… 九十九朝放下弓。 他的对岸，影鸟警戒的啼鸣忽然嘶哑悽厉，它一扬翅，就像身上真多有结实的肌肉与翼骨，牵动强劲的气流，转瞬带着长长的身躯飞过了潺潺不息的川流，直逼佛塔上的少年，身姿如沉重的红云覆来，凶鹰探抓幼小的猎物。 影鸟的逼近让它身上红色显得更加妖异，九十九朝依旧眼睛眨也不眨，空出一只手反身又从焰尾里抽出一把武器。 二尾的铁扇。 小臂长的黑色铁扇在翻展间豁然变得有半个屋檐一样大，重重地拍到了影鸟的头颅上。 影鸟遭受重击，身体整个下沉，头摔在了少年的脚前，沉重的铁扇压着它的脖子，使它屈服了下来，砖瓦四处坠落。 「——」 妖怪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发现这把扇子沉重坚硬，让自己一时抬不起头。 妖怪俯身，九十九朝却没有补刀，反而在它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拿出了一样东西。 「你一直想渡河，是因为他吧？」 少年怀里，是一块苍白的鹿的头骨。 …… 夏油杰手下的白鹿之影不再挣动，身形越发黯淡，最后消失了。 他收回手，转身快速往常寂光寺的方向前进。 「赏枫季就要到了，林子里的妖怪没有去伤害来来往往的游客与寺里的僧人，只在逢魔之时后去撞横穿嵯峨野的火车，是因为他被拦住了。」胧车下降时，九十九朝低头看向远处一条小径，小泉一雄正拿着东西朝约定的地点赶过来，「火车的轨道日復一日行过列车，尤其在赏枫的时节，形成了集满人气的道路，让妖怪无法渡河。」 「河的对岸，应该有他来说很特别的事物吧。」 小泉一雄捧来了一块鹿的头骨，古有传说行円上人曾见山人射中母鹿，而一只小鹿从浑身是血的母鹿腹中爬出，故此觉得生命之伟大，便将母鹿供起，在鹿皮上写满了经文。后来许多人都认为白鹿有灵，嵯峨野寺庙诸多，小泉一雄彻夜问遍岚山的僧人，得知的确有一个寺堂供奉着一只据说是数十年前老死于红枫下的白鹿。 最主要是神龛中的鹿骨前几日不小心被扫除的见习僧人摔落，裂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时间正好对应上了火车出现异动的日期。 那时候夏油杰站在一旁，看到九十九朝神色瞭然地从管理员手中接过白鹿的骨头，脸庞藏在树的阴影中，双眼情绪晦涩不明。 他心存质疑。 九十九朝不知道，在车上的时候，夏油杰就觉得自己是他刚刚口中提到的，不相信妖怪与咒灵有区别的咒术师。 ——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咒术的知识对他来说已经不是记忆的问题，而是一种以近乎本能的认知。 在奴良组的时候，他直面了妖怪的存在，感到惊异，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只沉默着和九十九朝走了个过场。而在京都老宅的时候，他对那两个砰砰摔下墙的小妖怪，实则一直心存杀意。 他认为妖怪和咒灵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咒灵是人类负面情绪集合的诅咒，只要存在便会伤害人类，是应该被祓除与操纵的。 世界上不存在妖怪神明，只有因人类而生的诅咒。 这些认知困扰着夏油杰。 即便他没有记起自己的术式，也能感觉到长久的关于咒灵的认知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咒术师的世界里，只有漆黑的诅咒，没有其他。 可与之矛盾的，就是他无法解释自己的存在，更无法解释九十九朝的存在。 他看到高塔上的少年狐尾绮丽如幻梦，看到红色的影鸟在白鹿的头骨面前垂泪。 他一样看到了九十九朝曾做过的短梦。 白鹿听着三味线直至垂垂老矣，最终在红枫下俯首沉眠，僧人的经文在后来为它的灵再度铺了一条横渡川流的道路，秋霜染红树梢时，它如约前来。 可鹿骨遭到破坏，鹿灵的影子就越发黯淡了，红枫上的妖怪想来见它一面，却又被人的道路阻拦，痛苦难耐。 真愚蠢。 夏油杰知道这个缘由之后，只冷冷地想。 诅咒一般很少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大多数诅咒不会思考，智力低下，更不要说会演奏和欣赏人类的乐器敲击出来的音乐。 妖怪破坏了列车，肆意地伤人，构筑了领域在人流量最大的赏枫地，显现出的丑陋的影子的模样。 「但我，可能不会祓除他……」 两人分头行动前，九十九朝抱着骨头站在林间，抚摸上面的缝隙，然后望向高高的佛塔考量合适的位置，「咒术师和通灵人怎么能理解妖怪，所以这种事才需要阴阳师出马。」 第15页 夏油杰眼神淡淡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吗？」 九十九朝也用眼神给他批了一句「扫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目光灵动起来，对夏油杰捧了捧手中的骨头，「人类有人类的报酬，妖怪有妖怪的报酬，看着吧咒术师，妖怪和诅咒不一样，也会讲道理。」 夏油杰当然不信这样的话，但像每一次看见妖怪心存质疑的时候一样，没有出声。 他不会反驳九十九朝，因为这就是九十九朝答应他的事。 …… 此时此刻，在长发的咒术师面前，狐尾煌煌，枫叶烈烈，白鹿游影。 夏油杰所认为的漆黑的诅咒的世界中，像是落入了三种变化莫测的颜色。又仿佛有一支笔沉入漆黑深沉的墨水中，肆无忌惮地搅动紫砂与朱红，再一滴白墨落入，三种色彩顿时走向极致，在他所认为的世界里碰撞出了惊心的诡艷！ 「夏油——」少年的声音遥遥传来，听不真切。 「妖怪跑去你那边了——！」 夏油杰回头，唿吸一屏。 他看到了。 那是比燃烧的火焰更鲜艷夺目的颜色，千千万万片红叶在妖力的作用下如洪水从山中冲来，撞到社殿的大门后爆发四散，沖入整座常寂光寺。 静静流淌的保津川水流倒映着一簇又一簇红叶游龙般的流窜之影。 像是山中所有的红叶都受到号召，随风飞舞而出，被吸引似的落在夏油杰的面前，缓缓凝结出了妖怪的真实面目。 幽深的山道从上而下，路旁的石灯笼被接连点亮。 仿若燃烧的灯火枫林下，旋转的红叶散开，一个以行礼姿态恭敬掩面的女人出现在夏油杰的面前。她乌髮如云，裙裾如霞，额上还有两个尖尖的鬼角，风吹动她云霞般的衣袂，衣影下露出了一双锋利如刃的鸟爪。 古有传闻户隐山中有鬼女，以血染尽漫山遍野的苍叶，在许多不传说中有着不一的形象，不一的名字，龙田之姬，吴叶之女……九十九朝已然在白天看到鸟爪的痕迹时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红叶狩。 红叶狩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副如红枫艷丽的容颜，瞳仁竖立的双眼如两盏永不熄灭的烈焰鬼火。他看了面前的长髮青年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再垂下目光，旋即整个身影倏忽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夏油杰，带着燃烧的狂风！ 夏油杰：！ 风静止下来的时候，一片红莹莹的五角枫叶悬在他的眼前，叶片玲珑，流光舒展。 夏油杰愣了一下，看着这片叶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流光的红叶就在一个唿吸间，溶化成了瑰丽的液体流到他的掌心。 身后传来脚步声，九十九朝后一步赶到，看到夏油杰没事，松了一口气。 他和红叶狩谈了一下，会想办法帮他把鹿骨补上，就算补不上，也会让白鹿再出来一次，不是无法沟通的黯淡的白影，而是一如生时的模样。 影鸟看着他布满星辰的眼睛和身后的狐尾，缩小了自己的影子，要求暂时跟在他的身边，以防他违约。 红叶狩是被嵯峨野圈住的妖怪，想要离开岚山，就必须和九十九朝签订一个暂时的契约，藉助他的力量离开。 九十九朝面露难色。 他其实没有多余的能力再收一个式神了，别看夏油杰只是个幽魂，为了不让其受到人类的负面影响，他养起来还是比较费神的。 没想到红叶狩一听，就往夏油杰正赶来的路上跑去。九十九朝还以为他要攻击夏油杰抢下式神的位置，心说你别冲动啊，九分担心妖怪一分担心夏油杰，跟着跑了下来。 还好还好，没有打起来。 既然红叶狩不是来攻击夏油，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红叶狩呢？ 少年眼里浮出了一点疑惑，就看到站在枫林中的长髮青年回眸，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怎么了？」 夏油杰静静地看着他。 他是一个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也知道自己一直是个没什么目的的存在，因为少年口中「变成诅咒太浪费了」这么个简单的理由，他成为式神时没有想太多。 而这个出自妖怪组织的阴阳师少年的确按照了初见时的保证，从没要求过他做什么。 所有他就一直在旁观着，渐渐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自己和九十九朝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式神与阴阳师吗？ 咒灵和咒术师吗？ 朋友？家人？仅仅搭伙住在一起的舍友？ 红叶的妖怪跑到了自己眼前，在那一眼里将话语投射入他的脑海，告诉了九十九朝刚刚和他的谈判，知道了少年的为难。 红叶狩也知道夏油杰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他的确可以解决。 夏油杰突然无奈地笑了起来，眉梢微抬，一直带着阴翳的神情松快稍许。 既然九十九朝履行了约定，他也应该迈出脚步。 …… 【不予背叛、不予伤害、不予忤逆……】 【式神的契约大概就是这些……不过我的力量不如你，倒也不能怎么样，如果因为我的问题遭到意外你应该都能解决。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现在想好好体会一下正常的生活，还准备启程去京都，所以你就当作是我想找个伴吧。】 第16页 巷子里，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手套，手背上漆黑的多芒星暴露在空气中，诅咒的刺痛随之让他的无名指与小指有明显的打颤。 【我的真名是御门院朝。】 【你不记得生前的事了？我到不在意这一点，不如说反而是个挑战……】 但少年还是伸出手，说话时微微扬起了下巴，坦然且平静地，向夏油杰作出保证。 【从今天开始，夏油杰。】 少年声音朗朗，眼底璀璨如星海。 「我就是带你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人。」 带你去认识无数个绮丽如幻梦般的，妖怪的世界。 …… 夏油杰抬起手，喝下了手掌中瑰丽艷红的液体。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束缚，那我就不能让你不负责任地，轻易就死掉了啊。 九十九朝。 作者有话要说： 枫糖浆味。 第9章 009 「你在乱吃什么！？」 见夏油杰好像喝下了什么红通通的东西，九十九朝瞪大眼睛，惊疑地说出这句话后，很快就双腿一软，干脆的扑街了。 由手背开始，像是有无数条毒蛇无数只虫豸沿着神经和血管密密啃噬，诅咒化作一柄柄刀锋在骨头上摩挲，溶解的痛感和黑暗的低语充斥大脑，摔倒在地上的少年双手颤抖地想捂住耳朵。 不过还没捂上，流淌着几道黑色的血的手臂就被抓住了。 夏油杰和九十九朝住了两个多月，这种「你为什么连洗个澡都要戴手套」的疑问早就搞清楚了。 红叶狩消失之后枫林里像是一下黯淡了下来，虽然石灯笼里的火没有熄灭，但感觉就是少了一份明艷，不过好在天快亮了，视野还算开阔。 可惜夏油杰已经不需要这点亮度，他伸出另一只手，林间数片红叶飒飒飞来，在他的手中叠了片刻又散开，露出少年刚刚飞远的手套。 夏油杰蹲在地上，把他手上的血擦了一下，再流利给他戴上手套，才感觉到九十九朝紧绷如弦的身体一下瘫了下来，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痛死我了。」 夏油杰皱眉：「那你还乱丢。」 少年抬起头，愁眉苦脸，「以往赶紧念个咒就能回来，可谁想到妖怪往你这边跑了，跟下来我就忘了。」 然后九十九朝一抹脸，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除了还有些白倒也没什么因为余痛扭曲的呲牙咧嘴。 夏油杰这才意识到，九十九朝之前好像无所谓红叶狩造成的伤势并不是令人羡慕的体质特殊，或者是天生痛感不强之类的。 而是他习惯了。 夏油杰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他一起跟着少年站起来，改口成，「我好像记起自己的术式了。」 「哦？」九十九朝支棱了起来。 咒灵操术。 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夏油杰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红叶狩传递过来的信息。 红叶狩见九十九朝的确没有和自己签式神的力量，但是发现夏油杰有，于是就搞了个套娃，成为夏油杰的式神。 在和那仿佛燃烧着的金红瞳孔对视时，夏油杰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甦醒了过来，让他在看到红叶化成液体流到手心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仰头饮了下去。 术式的名字就像拨云散雾，浮现了出来。 咒灵的划分是一至四级，再上就是特级，再下就是蝇头，咒灵操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收咒灵为己用，操纵并战斗。 夏油杰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感觉自己的手下曾经飞过无数咒灵，成百上千，各种各样，拥挤变形形如漆黑的阴云水墨游走，即使是特级的咒灵也曾垂落过触鬚到他的掌心上。 但是他现在只能感觉到红叶狩的维繫，并且发觉自己不能完全地操控对方。 因为是妖怪吗，如果是咒灵的话呢？ 夏油杰愣了愣，在喝下红叶狩后，他已经下意识地把妖怪和咒灵分别开了。 玲珑的红叶随着他的思想出现在掌心，却比感觉中的每一个咒灵都艷红姝丽。原本那笃定又结实的漆黑的世界，似乎就这么被染出了颜色。 「是咒灵操术啊……」 听到这个术式，九十九朝说意外也不意外，说不意外也意外。 因为咒灵操术放在阴阳师这边就是式神术，当然差别也不是没有，但是在不知道夏油杰的咒力量值和过去的丰功伟绩的前提下，这个术式对于九十九朝来说就显得没那么稀奇，值得他注意的反而是契约的方式…… 九十九朝虚心请教，「好吃吗？」 「……」 夏油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试着去回味了一下，「大概像是枫糖浆的味道。」 「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想尝一下的……」九十九朝心动，在夏油杰露出无奈的眼神下听到远处的脚步声，耸肩表示玩笑，然后望过去。 天空将明，呈现出了一种微蓝的干净。 林间红叶青枝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灯笼里的火光慢慢熄灭，霜露凝结，彻夜未眠一身西装的景点管理员已经收到他年轻的阴阳师的消息跑了过来，见到他们，招了招手。 逢魔之时过去，新的一天到来。 「这只是个开始，夏油。」九十九朝轻声说。 夏油杰微微低头，看着少年神情放松地望着岚山遍野，微微上挑的眼尾却好像还带着刚刚疼出来的湿意，轻声回答，「那就让我看看吧，看看这个世界值不值得我……」 第17页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 …… 接下来的事情就还算好办。 虽然九十九朝解决了小火车不再有异常的问题，但因为破除的人气形成的结界，铁轨也遭到了一些破坏，今天大概率是通不了车了。 这样的问题小泉一雄没法一笑置之，就给上一层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听到事情解决了喜不自胜，不过也表示既然无法马上通车验收成果，就希望九十九朝等一等今天请来的咒术师。如果咒术师表示没有问题，他们就会支付报酬，铁轨的破坏也不会算在九十九朝的头上。 好一番你来我往的敬语谦词后，这个结果九十九朝还是满意的。 一是咒术师也是有真才实学的术师，不会像一些网络电视上打着大旗号的「灵媒师」、「异能人士」之流招摇撞骗睁眼说瞎话，让他们看没问题。二是能让同行不同职的竞争对手走一趟只来替自己验收成果，谁都会在内心有点小膨胀。 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学，九十九朝在站台的工作间稍作了休息，在咒术师约好到来的时间点前推了推夏油杰。 「咒术师肯定能看见你的，你去躲一躲，反正有红叶狩在枫林就是你的地盘。」 夏油杰是咒术师，可除了这点其他仍旧一概不知，九十九朝依稀记得咒术界好像有明确的条例，会把咒术师分等级、分势力、分敌友，所谓人多事也多，那么不论来的咒术师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少不了一番麻烦。 九十九朝：躲着去躲着去。 「……」夏油杰无言地像是赶动物一样被推搡到树林里。 夏油杰刚一掩去身形，咒术师就来了。 还是从天而降的那种来。 早晨的站台还没有通车，周围几乎没人，微云的天气没有太阳，但天光明亮，长长的轨道从远方延伸来又向远方延伸去，九十九朝就这么看着一个男人从天而降，像是那一剎有一列列车经过，气流带着黄红的叶子飞散，也吹动了少年的额发。 咒术师的个子十分高挑，一身漆黑，生生把一件净色的短风衣穿出了模特的架势，银白的头髮因为漆黑的眼带竖了起来，已经能看出颜值的下半张脸上挂着笑，一落地，目光就似乎透过了遮挡直接放在了睁圆眼睛的九十九朝身上。 忙碌了一晚上一身狼狈的少年在他面前就像只在泥里打过滚的猫一样。 「哟，可算是见面了。」男人语气颇为熟稔地朝他打招唿，迈开腿。 对方一开口，九十九朝就开始眼皮狂跳。 这个声音！ 咒术师腿长得令人髮指，在九十九朝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几步踏到了自己面前，笑着微微弯腰，单手拉开眼带的一边，看向他。 「就不用多做介绍了吧，」咒术师说，念名字的时候音节好像是刻意滚过齿列，又裹上笑音，「九十九朝。」 仿佛装下了远天流云的苍瞳倒映出少年震惊的表情。 「我，五条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累到暴毙 —— 感谢在2021-07-01 10:02:08~2021-07-05 23:0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烧鸽子 3瓶；想吃冰淇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010 让我们先来说说五条悟这边的情况。 对于咒术师来说，万圣节的夜晚註定是咒术界百年来最动盪的一晚。 因为涉谷出现的大面积帐和敌人的点名，五条悟被派往独自处理事件，结果他发现这是一个专门针对自己的陷阱，并且敌人有着专门用来封印自己的咒物，和……足够他这样从来只会向前走的人都能被勾起回忆的，挚友的面孔。 一个不知名的诅咒师占用了他一年前亲手杀死的挚友的身体，掌控了咒灵操术，完成了启动狱门疆封印五条悟的所有步骤。 这是五条悟这个天生六眼的最强咒术师为数不多的一次失败，所以他只能期待封印之外的学生们的努力，和自己之前尽可能做出来的安排。 但是在被关入狱门疆后，五条悟意外地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置换了。 他去到了另一个世界，发现另一个自己的轨迹和自己有很大的不同。 不仅目前身居了咒术会高位，他出现在对方的办公室后阅读资料，还发现虎杖的死刑被另一个自己亲自免除，而伏黑惠也在诸多势力扶持下坐上了禅院家的家主位置，并召回了禅院真希，接回了清醒过来的伏黑津美纪。 五条悟：……这是个什么世界啊喂。 最让他不可置信的是，在被传是「改邪归正」的前身为诅咒师组织的盘星教大厦里，他一年前亲手杀死的挚友正一脸社畜模样地坐在位置上批改文件，见到他们来之后才松了口气，好像终于有了难得休息的时间。 「他们」。 那时候五条悟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在他简短的了解里，这个世界的自己与他的一切不同，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 九十九朝。 短暂的交换像是一场梦一样让五条悟觉得极度不真实，但他在回来之后，发现另一个自己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开了狱门疆，在他面前的涉谷一片平地，到处都是血光和诅咒。 占据他挚友身体的诅咒师在抓住了他交换时的机会重伤逃离，虎杖悠仁因为两面宿傩现身屠杀数百位市民再度被判下立即执行的死刑，二年级学生悉数重伤，伏黑惠重伤，钉崎野蔷薇进入死亡的状态。 第18页 以及就是那个诅咒师曾将藏在人群中的无数咒灵唤醒，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东京特级级别的咒灵数量会大幅增长。 因为狱门疆的封闭让五条悟没能出手阻止这些情况，咒术会以此为话题在后来对五条势力进行了施压，提出质疑甚至给五条悟拟出罪行，当然最后没有判刑一是因为五条悟个人的实力摆在那里二是因为说服力不够。 不过咒术会只是想从其他方面继续削弱他的力量。 桩桩件件，一堆麻烦，都对当下的五条悟不利。 但是他却撒手不管了。 这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罪行也好，任务也罢，在异世界大半天游回来的五条悟像是改变了某种行事作风，宛如一个撂摊子不干的大爷，态度散漫地回了高专，两耳不闻窗外事。 因为这一堆麻烦既是五条悟的，也是咒术会的，没几天咒术会就顶不住咒灵数量激增的压力和涉谷事后政府部门的诘问，要求五条悟进行祓除的工作。 等到咒术会再度使出老把戏用学生威胁这位最强咒术师的时候，才愕然发现东京高专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纳入进了五条势力之下，他们的手一时间还伸不到。 但诅咒的事情却不能再拖了，五条悟一停工，特级咒灵还激增，天元的进化不曾停止，像是长久的平衡被狠狠炸开，咒术会的高层们乃至御三家的老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其实五条悟并非什么都不做，只不过他不再在咒术会的视线下行动。他曾认为将咒术会上层杀光很容易，但那不过是换另一匹思想腐旧的人上台，咒术会不会有改变，咒术界也不会，所以打算作为老师为更久远的咒术界培育人才。 现在他虽然依旧那么想，却觉得太慢了。 太慢了。 于是五条悟笑眯眯地看着咒术会的人来来往往，在人后联繫了通灵人与除妖师甚至妖怪的势力，在咒术会之外又单独与政府官员会谈，还在咒术会态度软化的时候才再度和咒术总监部对话，处理一个个特级咒灵，联繫刍灵咒法的经验人来救治钉崎野蔷薇…… 用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效率稳定了形势之后，五条悟觉得，该去和那个人见上一面了吧。 让他的想法改变的最初原因，全都来自于从另一个世界的情报和灵感。 与情报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其实五条悟没有想过这串号码能拨通，但还是在回来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秒，去试着拨通了这个号码。 他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人，每一次也都要人为他的随心所欲买单。 没想到电话真的被接通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电话那头的人一头雾水，「呃……你是？」 五条悟听到自己语气轻快地回答：「五条悟。」 「不认识！」 真巧，我也不认识你。五条悟想。 虽然是另一个世界改变了一切的人，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在比学生时期还要早的时候就和他产生了交际，三人一起经歷过学生时代、星浆体事件，百鬼夜行，离别又再会，直到他们一起瓜分了咒术界。 而在这个世界，他们不曾相遇，另一个挚友的身体还被利用，咒术会依旧不安分，涉谷事变，学生重伤，诅咒大乱，都没有他的影子。 他们是陌生人。 家入硝子：「你又在偷懒了吗？」 五条悟笑着回答，「怎么可能，只是在想要不要去见一个陌生人而已。」 女医生语气稀罕：「竟然能有让你犹豫要不要见面的陌生人？那真是稀奇啊。」 五条悟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然后突然笑出声来。 对，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足够稀奇的一件事了。 那怎么样他都要去见一面才行。 所以站台上，他拉开自己眼前的带子，看向这个人。 如果说九十九朝的眼睛在力量的影响下是无尽星辰悬挂的夜幕，那五条悟的眼睛就是无垠的碧空，能解析世界上所有咒力运行的轨迹，看到所有细枝末节之处。 是所有咒术师、咒灵都极为敬畏的无上观察力。 然后九十九朝就在这双神奇的眼睛的注视下，发出了一声惨叫。 五条悟：诶？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的眼睛都是特别的。 如果把六眼比作一种术式，那星图之眼也是一种术式，术式对术式，毫无防备的后者当然措不及防地被一击必中。 少年惨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但是六眼的解析已经如针扎一样刺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疼得恨不得满地打滚。 五条悟的眼带有特殊的隔绝作用，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马上放下手，但他整个人身形却一僵，独露出的苍瞳还睁大了。 秋暮的风随意地吹来了两三片泛黄髮红的叶子，叶子之间，一只属于青年的手从虚空伸了出来，扶住死死捂着眼睛都疼弯腰的少年的肩膀，没让他往地上滚。 手臂的主人渐渐在枫叶的勾勒下显出形体，他也是一身漆黑，和服下身形挺拔，黑髮披散，带着漆黑与苍白两种气质。 他单手揽过九十九朝，墨描的眉眼冷锐起来，敌视地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喉结滚动。 「杰！？」 第19页 不是冒牌的诅咒师，也没有任何伪装，一年前他亲手杀死地挚友，以陌生又熟悉的姿态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我们认识，那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夏油杰声音发沉，感觉到手臂间的少年仍在打抖，毫不客气地说，「快把眼睛闭上！」 五条悟依言放下眼带，目光再度落在少年的身上。 他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哪个世界，九十九朝就是九十九朝。 他的确改变了一切。 从所有相遇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可爱们撸个大概年龄好了 夏是死后的成年夏 五是涉谷事变后的成年五 9是少年时期重伤睡了十年所以没能长大多少的少年9，所以还在读高中（老夫那什么妻） 第11章 011 和六眼的无上观察力不同，九十九朝的眼中星图实用性不是很大，最多是让拥有者会有一种感受到未来走向的直觉。 可未来是仍未发生的事，时时刻刻都会变化，走向也从不固定，九十九朝就没太把这个能力当成一回事。 他动用力量的时候眼睛自然就会变成星图，阻止不了，索性就无所谓了。 对他来说，这个能力唯一的作用就是在睁开时可以帮助他抵挡一些探知。 比如红叶狩鸟影的红色给人眼带来的眩晕，比如六眼的解析，比如能看透心灵的灵视等，属于一个被动的效果。 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大概就是能抵御精神攻击的一双眼睛。 除此之外，这双眼睛要说有用，也没大用。 因为阴阳师基础中的基础，就是明白妖怪是会动摇人心的存在，阅读的基础书籍中就有不少清净内心和破开迷茫的咒语，而那些抵御不详视线窥探、妖魔低语的术法，也是作为一个阴阳师基本都要信手拈来的。 更何况，也不是人人都有六眼人人都有灵视，时时防着不累么。 这就导致了九十九朝在平常关闭星图不想吓到人的情况下，和术式天然连接在一起的眼睛脆弱敏感，一遇到五条悟这种破格级别全自动开启的视线剖析，就和毫无防备的士兵遭受到了攻击一样。 人被打就会痛，很浅显易懂的道理。 九十九朝也怎么都想不到当今世界上唯一一个长着六眼的咒术师会特地跑来看他一眼啊。 大概是倒霉催的。 于是忙活了一晚上的九十九朝一下再起不能，苦不堪言地昏了过去，心里还想着一晚上昏两次，太丢脸了。 得亏都有人接住他，没让他脸着地。 …… 醒来的时候，九十九朝睁眼就对上了一对火烧的眼瞳。 ！？ 是红叶狩。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受到惊吓的心脏才缓和了下来。 这座和式老宅的结构是两层外加一个小阁楼，阁楼很小，就放了张床。九十九朝平常就睡那里，所以夏油杰把他搬回来的时候也不能就这样把他扔回黑漆漆的封闭的阁楼房间，就收起了一楼和室的矮桌，拿出被褥把他安置好。 和室里没有其他人，红叶狩见到九十九朝醒了，手中挟着莹莹的红叶，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九十九朝才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的上半身还是光裸着，肩膀上的伤口被贴了一半叶子。 叶子的脉络流动着和伤口同源的妖力，妖力在红叶狩的控制下在加速伤势的癒合。 明白了这一点，九十九朝深唿吸了一下，遂坐直起来，转过身体，轻声说，「麻烦你了。」 红叶狩没有出声，继续为他贴上叶子，动作又轻又快。 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午后没有太阳，风微微萧索，和室的门半开半合，少年被褥在的地方是阴影里，叶子就像是自髮带了流光，在他脸颊上稍映出明色。 不消多时，红叶狩就给他贴好了叶子。 「结束了吗？」九十九朝伸手摸了摸，看向红叶狩，「谢谢。」 妖怪帮他穿上衣服，才收回手，垂首向后退了几步。 嘣嘣，嘣嘣。 奇异的声音出现在和室内。 原来不论是膝行还是走路，红叶狩的脚步声都像是拨弄三味线出来的嘣嘣弦音，音色极其悠远而惑人，轻易就能让人想像到他在树上漫舞时，山林中肯定是弦音缓缓，有飞红如瀑的美景。 这就是那些随列车跌入保津川的乘务员们听到的声音，是红叶狩接近的脚步声。 从东京带来的居家服基本上都是在奴良组时穿的和服，九十九朝随手扯了扯领子，发现能盖过叶子，就没再理会。 他突然冷不丁地出声，「你怎么来京都了？」 他面朝的方向是庭院，因为身上有伤，夏油杰在离开时给他拉上了半扇门。 这一声疑问后，眼前深色的木格与白色的门纸上，豁然映出了一个人影！ 拉门唰地一下被无形的手拉开，风灌入和室。 九十九朝忍了忍，没忍住，果然打出了个喷嚏。 「啊，抱歉抱歉。」 来人声音也带着笑，但音色更为缓慢低沉，显得非常懒散，说着对不起但完全没有歉意，且整个人斜坐在靠着围墙的老树上，身旁的气息近乎虚无。 「老头子听说你受伤了，就让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20页 奴良陆生多打量了几眼九十九朝，他翻‖墙进来后本是打算坐等着他处理完伤口再出现，没想到还是先被察觉到了。 滑头鬼本来就是最难让人发现行踪的妖怪，但九十九朝却总是能提前一步感觉到他的接近，还觉得自己的眼睛没什么大用。 当然九十九朝的反驳也很有道理：世界上能有几个滑头鬼，难不成你要害我吗？ 当时奴良陆生还和他一样是个半大少年，听这话就立刻就把作为滑头鬼的自尊扔开了，不敢不敢，不会不会，你能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到我脖子上的刀移开一下吗，我谢谢您了。 不过时光飞逝，比起当时的狼狈，现在的妖怪青年俊美懒散，已经在外表年龄和九十九朝拉开了距离，声音慢慢地说，「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嘛。」 奴良陆生，现任东京奴良组大将，关东百鬼夜行之主，早上刚听说两个小妖怪的传信，下午就过来了关西京都，虽然拿了奴良滑瓢做由头，但九十九朝还是勉为其难地感动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我不信。」 「出了家门就不认人的狐狸。」 奴良陆生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视线一转投向少年身后，「我可是帮你查到了你捡回家的那只鬼的身份，特地跑来告诉你的。」 与此同时，红叶狩抬手拉开了里廊的门，闻声赶来的夏油杰一步踏进了和室，身后还跟着一个五条悟。 一见到五条悟，九十九朝就下意识旋开了眼中星图。 五条悟反而先和从墙上落下来的妖怪大将打了个招唿。 这里能感觉到滑头鬼到来的眼睛还有一双，夏油杰是认识奴良陆生的，但见对方既然和五条悟认识，就没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九十九朝身边。 门边红叶狩的身形一顿，在空气中兀地化作一滴红色的墨水，飞向了长发青年的掌心。 「这样就是对症下药吗？」 夏油杰还记得九十九朝说妖怪的伤势用人类的方法不管用，他蹲下来时目光就落在少年刚被风吹开一点的衣领下，莹红的叶子露出半片，在皮肤上显得很艷丽。 夏油杰没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他没有见过这种妖异的治疗方式，但叶子上流动的力量是能感觉到的，碰了一下就收回手，还顺手给人拉上了领子。 九十九朝见他的确觉得稀罕，就告诉他，「户隐山是鬼女一族的栖息地，那里人类如果进山被鸟抓伤了，都会捡一片红叶来敷。」 由此可得户隐山的确有鬼女，不是一个，而是一族，也顺带解释了这位红叶狩明明看上去风姿艷丽，能琴会舞，放几百年前的人类眼里肯定是花中魁首的妖怪，为什么性别为男。 夏油杰：…… 传说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 收服了红叶狩之后，不可避免的，他看到了红叶狩完整的故事，这和他对咒灵的认知完全不同。妖怪有妖怪的故事，有自己的故乡，和并不血腥的喜好，也明白了之前九十九朝说的「报酬」。 你会帮助妖怪，妖怪也会帮助你。 不需要语言和咒力，这就是结缘的束缚。 顺带一提，白鹿也是公的。 而咒灵，我记得咒灵没有性别。夏油杰由蹲改成坐，心思不定。 九十九朝没管他心思，发愁起来：「不知道能不能快点好，穿衬衫的话还是会显色吧？」 夏油杰也不确定，建议了一句，「到时候还是用绷带包一下吧。」 突然，他面前的少年就抬起眼，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九十九朝表情不少，但的确很少笑，因为知道自己笑起来没什么气势，才要在对外的时候经常平静着一张脸。 笑完他就很快认真起来，压低了点声音对眼底浮出疑惑的青年说，「你没发现吗，你能感觉到红叶狩的情况，也就表示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情况。」 九十九朝直接地说：「现在我感觉到了你的一些改观，我很高兴。」 夏油杰蓦地看向他那双璀璨的双眼。 既然是用契约维繫的式神，那么作为阴阳师当然能感觉到一点式神的状态。 九十九朝一直都知道，夏油杰在奴良组时对妖怪的惊诧困惑，和这几天来对小妖怪的杀意，他全都知道。 现在他说了红叶狩故乡的事情，说了听起来就是骗人的治疗偏方，观察着夏油杰的表情，发现他不再用垂下眼睛，当作是听到了实际上半点不信的反应来回答自己。 这样的感觉联繫并不是全知全解，仅仅是能浅显地触碰到细枝末节的情绪，因为夏油杰的困惑和杀意埋得很深却足够浓烈，才透过契约泄露了一点到九十九朝这边。 他全部都知道。 居然还笑得出来。 夏油杰哑然。 身后传来了两个人的声音。 五条悟：「为什么这他们会觉得压低这么点声音我们就听不到他们说话。」 奴良陆生打了个哈欠，「完了，那只狐狸看过来了，狐狸的心眼很小的，当心他叫我把你赶出去。」 五条悟转过头，语气惊奇，反正他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惊奇了，「你就这么听话？」 奴良陆生答：「我欠他的。」 奴良陆生还指了指夏油杰，「二打一，赶紧先认输吧。」 五条悟：…… 第21页 瞬间感受到了排挤！ 作者有话要说： 99没有什么千年前的大身份，最多就是个妖怪少爷，不用猜 上榜了，但我还是放弃文案了，让缘分帮助我和小可爱们相遇吧（餵） —— 感谢在2021-07-05 23:02:08~2021-07-08 16: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s百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60瓶；山山而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012 五条悟和奴良陆生关系不深，只不过刚好都是同一类随心所欲的人，所以在对话上让人觉得没什么距离。 一个是关东的妖怪大将，一个是御三家及当今最强咒术师，没有友情也有交情，更别说五条悟小时候还对妖怪这种存在有好奇心，亲自去了一趟奴良组所在的浮世绘町。 有了交情，却不能熟识，妖怪组织和咒术会是维持着表面和平背里不待见的关系，五条悟天生六眼，未来前途可期，不期他的人也一样多。 所以他们不能让五条家在註定有一个特级咒术师的情况下，还得到妖怪组织的友谊，同样那时候才刚中学的奴良陆生没有「继承奴良组并做个大妖」的志向，组内组外势力都不稳定，二者之前真的只是纯粹地认识见过一面的关系。 直到五条悟从狱门疆出来，开始明里暗里大刀阔斧地改革咒术会，他们才见了第二面第三面。 原本奴良陆生就在找咒术会问涉谷事变一事，同时也在调查着夏油杰的身份。 九十九朝没有急着在意的事情，奴良陆生倒是先在意上了，谁让夏油杰一看就不像是好人，眉眼狭长，苍白如鬼，第一天来奴良组就吓到了不少小妖怪。 他也清楚如果夏油杰是诅咒师，直接去问咒术会的人肯定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只能旁敲侧击，需要耐心。 一来二去，五条悟就找上他了。 五条悟找上奴良陆生目的更单纯，一是咒术会的改革需要势力支持，他一个人的脑子能顶十个不能顶百个，所以人能少杀就少杀，让以前看不顺但也没到该杀地步的人给他打工，多快乐； 二是在来京都前，他把自己这个世界的九十九朝调查了一遍，自然就会调查到他和妖怪有关系，还不得不感嘆一句果然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不一样，御门院家已经在十年前就给捣毁了。 五条悟：「……不过你说的这个诅咒师，去年冬天的时候已经被我杀死了哦。」 奴良陆生不意外：「啊，这样的话时间就对得上了。」 九十九朝推测过那只鬼的死亡时间。 五条悟：「时间？什么时间？」 奴良陆生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个臭名昭着的你的诅咒师挚友变成了我们组织里某只狐狸的式神。 五条悟当然也不会告诉奴良陆生，他进行了一场异世界之旅后对自己世界的九十九朝起了兴趣。 于是这两人前后脚就来到了京都，不约而同地找上身居老宅的少年，出现了如下一幕： 九十九朝：「夏油生前的挚友？」 五条悟：「就是我哦~」 夏油杰面无表情：「这是他单方面的发言。」 我失忆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奴良陆生：「哦，他的确是。」 夏油杰：「……」 对五条悟的排挤和二打一世纪大战都没发生，因为在奴良陆生说「心眼小」的时候，九十九朝就把目光放他身上了，是那种很平静的，幽幽的目光。 看得奴良陆生老实举起双手投降，决定熘了。 九十九朝送他，「就要走了？」 真要走了？不留下来请我吃顿饭？ 「我本来就是来告诉你那只鬼的身份的，现在有那个六眼在，他更说得清楚。」 奴良陆生的两根长指晃了晃，他想抽菸管，但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又忍了回去，「我要去找一趟羽衣狐。」 九十九朝皱眉，「找她干什么？」 滑头鬼发出了一声哼笑，鬼魅般跃上墙头，打算怎么来怎么走，答了一句。 「你在京都的地盘受伤，我当然要找羽衣狐问问。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你来京都了？」 少年仰头，就看到妖怪的身影已经如被打乱成波纹的水月般消失了。 如果说以京都为主的关西妖怪势力归谁管，御门院家之后，就是羽衣狐来接手。 羽衣狐的立场一度很复杂，既是奴良组的敌人，又在被御门院晴明背叛之后和奴良组联手，而且几度转世，这一世凭依的躯体又是奴良陆生的父亲的前妻，意识由甦醒的山吹乙女主导更多。 九十九朝觉得这关系挺乱，不过只要不是敌人，他就没什么所谓。毕竟自己的身上留着的妖血就是羽衣狐的，他还要管对方叫祖奶奶…… 「看来你不仅是关东妖怪组里的少爷，也是关西妖怪们的少主啊。」拥有一定知情权的五条悟揶揄了一句。 九十九朝慢慢回过头。 御门院家死得就剩下他一个，他的妖血又觉醒了过来，那他就是羽衣狐唯一的后继人。 不过关西的妖怪比东京多千倍万倍，羽衣狐不过是管辖最多的大妖，管不到的也多如繁星，所以即便是在京都，也会有很多不长眼的小妖怪受到他血液的诱惑扒在老宅的房门上。 第22页 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记得身后就跟了一堆，估计是夏油解决掉的。 而且看陆生的态度，这个叫做五条悟的傢伙应该就是夏油的挚友，同时也是之前给自己打惊吓电话的人，还是当今的六眼和最强咒术师外加御三家之一的家主等等有一堆大帽子在头上的人。 看来电话背后的原因和夏油的过去，可有得聊了。 九十九朝转了转思绪，看着笑嘻嘻的五条悟，突然不爽，「夏油，我们把他赶出去吧，这样就可以少做一个人的晚饭了。」 「好啊。」 「餵——！」 闹闹腾腾，闹闹腾腾。 …… 晚饭到底没有吃成。 因为九十九朝一直在犯困。 夏油杰通过红叶狩知道是因为他肩膀上的伤在加速癒合的作用，就让他回去睡觉，他自己随便吃……不，他实际上并不用吃东西。五条悟这边也一嘴抱怨自己遭到排挤了一边脚步迈出房门，因为他还有事要赶回东京，打算明天再来。 知道无下限术式在手，两地往返他比新干线快上不少，九十九朝羡慕嫉妒了一下，就真回房间睡觉了。 「帮我和红叶狩说声谢谢。」少年打着哈欠上楼。 夏油杰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把妖怪当成平等的存在来对待，虽然他现在还是觉得这种行为很怪，但至少不会对九十九朝嗤之以鼻，答应了下来，「……好。」 九十九朝：「你刚刚的停顿代表着什么？」 夏油杰站在楼梯口，疑惑地看着他，但最后还是摇摇头，问，「那只白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九十九朝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煳，就差没小鸡啄米，困顿地想了半天只挤出了一个词，「我打算去愿望商店看一下……」 愿望商店。 夏油杰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想想妖怪的世界估计无奇不有，等之后再了解也不迟，点点头，在少年背后拍了拍，催他继续上楼。 等到九十九朝摇摇晃晃地身影消失，夏油杰继续疑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感觉到九十九朝在提及红叶狩的时候，他术式中的红叶狩似乎…… 在害怕？ …… 第二天，五条悟像是窜门的猫一样如约而至，面临的情况大概是三堂会审。 桌子对面居中坐的是九十九朝，左边是夏油杰，右边是……正在倒茶的红叶狩。 五条悟：「过分了吧？」 九十九朝不知道为什么是一副一见他就心烦的模样，哼了一声：「坦白从宽！」 「那也应该是杰被审问吧！」 「你管我！」我还没问你电话的事，这些可都要老实交代！ 五条悟有槽就吐：「我记得你也就比我们小一岁吧，去读高中就算了，怎么还那么幼稚，三岁小孩吗？」 说完他自己就轻楞了一下。 九十九朝快速拿他姓氏作梗反怼：「那你五岁？」 夏油杰咳嗽了一声。 两个人就看向他，只不过五条悟表情复杂，九十九朝一脸「你帮谁？」，真的显得很幼稚。 「……」 其实从夏油杰的角度来看，九十九朝对五条悟的态度很奇怪，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还发生了不快，可这分明是已经熟络起来的态度。 难道是不打不相识吗。 那不行，隐隐有些抗拒的夏油杰不是很想让这个看起来轻浮又准备揭他老底的咒术师拿到九十九朝的好感。 所以他咳嗽了一声。 夏油杰：「我七岁，比你们大，赶紧说正事。」 五条悟：哎呀哎呀。 九十九朝：？ 居然敢踩到我头上来了？那我反驳岂不是显得更幼稚了？ 黑髮少年立刻严肃起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们都！」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五七」，日本的数字文化，就像我们会忌讳4，西方会觉得666是符号一样，也是日本儿童节的节日名，所以拿来作梗； 这本故事基本原创，片场也大部分在京都，看开始的时间点也知道和咒回剧情关系不大，主要是99带着夏油开眼看世界（？）的故事，不过最后会写到怀玉篇； 被编建议了一下改了立意，大纲我还是继续放弃吧诶呦喂 第13章 013 名号这种东西虽然有以偏概全的意思，却也是最能体现人身份的词彙。 像是五条悟头上就有很多名号，六眼、无下限、最强咒术师、御三家家主之一等等，未来要是还把咒术会搞得天昏地暗，又会有很多前缀后缀。 所以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挚友，九十九朝觉得夏油杰生前的身份也不一般，但他没想到能那么不一般。 「……」 「四个特级咒术师之一？叛逃成诅咒师？」 「咒灵操术……手上有四千多个咒灵？」 「盘星教？教祖？」 最让九十九朝困惑的一点：「觉得没有力量的人都是……猴子？」 最让九十九朝震惊的一点，「是你杀了夏油？」 他看着五条悟，原来杀人兇手就在我面前！ 五条悟见他从惊讶到惊讶过头导致的迟钝，觉得好玩地上手捏了捏少年的脸，过了个十来秒才被拍开。 从挚友到敌对，再到亲手杀死对方，又见到了失忆的幽魂之后仍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这样的人生经歷可谓独家一份，九十九朝看某位最强咒术师的眼神越发奇怪。 第23页 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因为杰变成了大反派嘛，对身为看上去就是主角的高中生出手却被打成重伤，我只是……」 世界上有很多关系会被改变，也有很多关系不会被影响。 理念的不同让夏油杰和五条悟对立，但在这对立之外，他们依然是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就是觉得九十九朝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没有做多解释。 倘若现在失忆的夏油杰恢復记忆，依然想要进行着革除所有非咒术师的计划，那么他们的对立也依然不变。 九十九朝的确听懂了，标准的意难平模式，好友反目渐行渐远最终必须你死我活，但他这个出生在奇葩窝的狐狸多少还是没遇到过这种事的，也不好去评价别人的关系，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在听完五条悟所讲述的「过去的自己」之后，夏油杰的心情很复杂。 非常复杂。 他其实……没有因为这段叙述想起半点记忆。 原本按他失忆的情况来看，他不是那种连性情和人格都要重新建立的程度，相关常识和观念也依旧存在，术式运用在上次记起后也如同本能…… 然后他顺着五条悟讲的故事代入了一下，不意外的在不少地方让他有种贴切感，虽然这个过去的自己一听起来就铁打的不是好人，但行事方向按他的性格来说倒是有一定的合乎情理。 总之很困惑就对了。 夏油杰也是第一次在失忆后露出迷茫且不知道要怎么办的表情，眉头紧锁。 不过在和九十九朝相处的两个多月里吧，失忆的他的性格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谁的影响，九十九朝的。 比如夏油杰现在得知这些过去后最先考虑的不是继续大业或者找回家人什么的，而是皱眉后下意识去看对面少年的反应—— 九十九朝突然一拍桌子，炯炯有神地盯着夏油杰，「你歧视我！」 五条悟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 夏油杰：「……不，我没有……」 御门院朝，出生就是灵力绝缘体，幼时也没有自动觉醒半点术式，少年时期和奴良组里应外合全靠卖脸皮蹭亲情策反羽衣狐以及各种小聪明，重伤数年恢復后，才因为妖血异动，靠着小时候看的杂七杂八的阴阳术相关书籍成为一个半吊子阴阳师。 所以按夏油杰的理论，他这种没有能力的人不止要被歧视，还要被消灭。 夏油杰：…… 夏油杰的反驳很艰难，「现在的你不已经是……」 不已经是术师了吗。 九十九朝又一拍桌子，理直气壮，「你歧视以前的我！」 得亏我以前没遇上你，遇上了你我估计就活不成了。 他以前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可努力了，没想到现在平稳了却把最大的死神收在身边，真是他妈可怕，唉他的人生怎么那么倒霉啊。 括弧棒读反括弧。 夏油杰：……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九十九朝是在无理取闹，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夏油杰已经成为他的式神，如果想要再继续「杀光猴子」的事业心，那么作为主人他要被连带背上罪业，但是他又不能拿夏油杰怎么样。 夏油杰其实也拿他没办法，还觉得不说清楚以后就会天天被拎出来挤兑。 胃疼.jpg 五条悟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和室里，长发和服的青年幽幽嘆了口气。 按五条悟的说法，盘星教教祖常年身穿袈裟以便装神弄鬼，九十九朝就在旁边补了句别了吧袈裟有点丑，穿和服多好看啊。 他给夏油杰一个幽魂准备的和服是竹叶暗纹的，配上格子青的腰带，整个人显得斯文又神秘，往和室里一坐，就幽静得像幅画一样，的确好看。 这衣服就贴着皮肤，让夏油杰想了想现在的生活，又想了想吃穿用度，发现自己其实和红叶狩没什么区别。 他也已经是和诅咒、妖怪一样的存在，只是九十九朝还把他当人看。 他又能回去哪？ 夏油杰不清楚。 这么一看，他的确不像五条悟口中那个无恶不作罪行累累的诅咒师。 他现在就是夏油杰而已。 他看向九十九朝，慢慢斟酌着字句说，「会有这种想法的也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不会有和你对立的必要。」 不等对方三度拍桌，他补了一句：「恢復了记忆也不会。」 桌子没拍成，九十九朝转头：「他说的话有可信度吗？」 在场只有五条悟知道夏油杰以前的模样，面对少年的质问他摸了摸下巴，好像真的思酌了一下，才态度很轻快地回答： 「嘛，应该可以相信一下吧。」 那就还好。 这两个人不知道，九十九朝已经从这万一在家里打起来他要住哪找谁赔到夏油如果听了自己的过去恢復了记忆会不会走这些问题想了一通，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放心了。 看来大家还是很成熟的。 不过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既然夏油已经死了，那么盘星教怎么样了？ 「当然是树倒猢狲散，不过和杰亲近的诅咒师本身都是被通缉了很久的术师，都经验丰富地逃窜了。」 五条悟无所谓道，夏油杰一死，除了拿着黑绳的米盖尔，其余诅咒师的力量还不值得特级咒术师去追杀，他和这个教会的关系就在这停止了。 第24页 「那家人呢？」九十九朝又问，「夏油的家人又怎……」 他突然顿住声音。 这很好想，夏油杰当初的目的是消灭所有「非咒术师」，因而臭名昭着并掌控着一个教会，就代表他的确在为此这么前进，五条悟刚刚也说了夏油出自一个普通家庭……九十九朝沉默了下来。 旁边的夏油杰也明白这个逻辑。 弒亲证道，以他的性格，的确会那么做。 决绝又孤烈。 他等着九十九朝的反应，看他是不是会在意，会反感，会因此厌恶自己。 即便他辩驳不了什么。 五条悟却回答，「不知道哦。」 不是被杀，不是死亡，而是不知道。 九十九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看出他没有说谎，就也没说什么，把话题过了。 因为五条悟一直没有摘下眼带，九十九朝也慢慢把眼睛上的术式收了起来，璀璨的星海恢復成黝黑又干净的颜色，这时夏油杰才忍不住开口，「如果我真的……」 九十九朝「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回答：「没什么真的假的。」 五条悟饶有稀奇地问：「怎么说？」 「因为在我这里，语言没有真和假，人没有好和坏，只有因与果，没有到来的事情，只有等到来了才知道是什么样。」九十九朝说这话的语气又轻又认真，因为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味道，反而更会让人在意的去一字一句地听清楚。 他也的确这么想的。 夏油会变成大反派肯定有许多又深又细的原因，现在的三言两语无法让他看清楚事件的全貌，他断然不会做出什么行动。 「放心吧，不会赶你出去。」咒术界的事关我什么事？ 说完九十九朝就看到五条悟放大的脸凑了过来，吓得赶紧又张开了术式。 白髮的咒术师见他防备了起来，顺势拉下眼前的遮挡物，一双苍瞳近距离地和星海相互倒映。 夏油杰放在膝盖的手指弹动了一下。 太近了。 「真的不一样啊。」片刻五条悟再次得出结论，还说了出来。 「……什么不一样？」 九十九朝静了一会，微微歪头，神色如常地问他，「和另一个世界的我？」 五条悟：！？ 夏油杰：？？？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能让5总是故弄玄虚呢，99很聪明的已经猜到了嗷 今天有大师赛看就先发了，下一章要进入新事件了！ 第14章 014 夏油杰感觉没错，九十九朝对五条悟的态度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因为五条悟给了他一个「名字」。 作为今后要多行走在妖怪世界，处理人和妖之间的事务的阴阳师，九十九朝必须要一个伪名。 这个名字不论从何而来，都是五条悟给他的，他在念出时还因此感觉到了结缘的关系。 「九十九」，这个名字还意外的合适，不仅充满神秘性，同时还象徵着付丧神与曲折的真相，救治的草药，与本身就是不少见的姓氏之一。 通过这一点，反推之前的事情就很好想了。 第一次莫名其妙地通电话提到的「世界线不同」，惊讶自己的存在，足够证明这名字不是随口而来。 又加上见到夏油杰的时候，五条悟的惊异只是因为看到已死的朋友现身，事后并没有对夏油杰幽魂状态进行询问，也就是说他对此没有感到奇怪。 种种因素加起来，除了「见到过其他世界的自己，和一样状态的夏油」，九十九朝反而想不出其他结论。 他和五条悟，註定有这个名字的缘份，推也推不开，就没必要陌生那么久，赶紧熟悉熟悉吧。 五条悟：「……」 夏油杰：「……」 两个男人难得在这场「三堂会审」里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因为面前的少年突然就像是一扇平静微启的神秘大门，等他们推开，等他们发问，等他们了解。 「不过，」九十九朝到先捧起了杯子，问，「一个世界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灵魂，你能去到另外一个世界，难道是因为那个世界的你已经死了吗？」 以往的话五条悟肯定会呛声反问最强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死，但他现在老实地收了嚣张的尾巴，就事论事，「没有，我和另一个自己是因为意外置换了一下，之前涉谷的事情就是另一个我解决的。」 意思就是之前涉谷事变五条悟应该是遇上了什么意外，结果和另一个世界接上了通道，不知道为什么二者相互置换，没有发生同一个世界两个灵魂撞车的惨剧。 九十九朝感嘆：「你运气真好。」 两个灵魂撞车，不是你死我活就是相融相杀，五条悟居然全都避过了还得知了一定的情报，这是抽卡都要十连ur的运气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又恢復了嚣张又自大的模样，「那当然，我可是最强的！」 以前他可能不会特意这么觉得，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也是天下第一！ 夏油杰：「咳。」 两个人看向他。 五条悟：「鬼也会生病吗？」 九十九朝：「不会。」 夏油杰无奈的，尽可能地以正常人的角度开口，明明在场就他一个不是人。 「你们能不能不要拿这么轻松的语气说这么奇怪的话题，另一个世界……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难道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第25页 他本来想问是不是妖怪都知道这回事，那妖怪的世界可真厉害，至少在他记起来的咒术常识里是没有这种概念的。可是见到五条悟和九十九朝就这么有头有尾的聊起来，没有什么隔阂和惊讶，也就是说这个概念有可能不分什么咒术师阴阳师，是只有特定的人知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孤陋寡闻。 九十九朝继续面不改色：「对。」 五条悟举报：「他在说谎。」 九十九朝飞快地瞪了他一眼，他一向讨厌解释这些东西，因为再怎么解释都不如见一面来得有说服力，可是这种世界级别的影响力也不是随便能见的啊……啊，有了！ 九十九朝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你们听说过愿望商店吗？」 夏油杰眉头一挑，昨天刚说过白鹿的事情要去找愿望商店解决，所以好整以暇等着下文。 五条悟表示没听说过，真没听说过，「能实现愿望的商店吗，听起来很像诈骗啊。」 「愿望商店的店长，一直都有『次元魔女』的称号，虽然现在的店长是位男性，」九十九朝很淡定地解释，「都跨次元了，平行世界这样的设定会出现也不奇怪吧，反正世界有自己运行的道理，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肩膀，示意这次「会审」结束，他想休息了。 「之后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顺便把白鹿的事情也解决了。」 「散会。」 少年语气轻快，走了！ 红叶狩还给他行礼开门，只留下一个背影。 好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原地两人：…… …… 自这天之后，九十九朝以养伤为藉口请了两天假，等嵯峨野事件的报酬打款到帐了，就拖着夏油杰出门採购了一批。 要知道他搬家了三个月，老宅里很多该换的陈旧的东西都还没有换，为什么，没钱。到了秋末，天气也开始转冷了，京都的冬天有时候都不是人过的，那么衣服棉被电器之类的物件也需要新买，採购之后，算是小富了一笔的薪酬很快就花完了。 九十九朝眼含热泪，哎，工作。 五条悟在这段时间会经常跑来九十九朝的家里，招唿不打，登门入室，睡个午觉，然后又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种，比起那种经常窜门的流浪猫，就差没蹭一碗猫粮。 九十九朝试着放过结界，但对五条悟来说没什么用，没几天也就随便对方来去了，反正他白天都在上学，无所谓的态度都把夏油杰给惊到了。 「难道就任由那个傢伙在我们家来去自如吗？」夏油杰皱着眉问。 他很自然地用上了「我们家」这个词彙，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因为初见时的不愉快，夏油杰自然还对五条悟抱有微妙的敌意——毕竟他那时候刚下定决心要作为式神去保护好九十九朝，这个人就从天而降，让人疼得要满地打滚，他不针对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揭老底的帐还没算在内，因为夏油杰自己还没想起来，捋不清楚。 「……」 九十九朝唔了一声，他自认不是什么恶人，可也不愿吃亏，有时也会心胸狭窄眦睚必报，但问题就是…… 「我打不过他。」语气很诚恳。 夏油杰啧了一声。 九十九朝出声安慰，「而且没关系，想想其实还是我们赚了。」 「赚了？」 九十九朝重重地一点头，直到第二天，夏油杰才明白他们赚了什么。 又是一个休息日，九十九朝伤快好了，不用上学，也还没接到工作，上午做完作业之后，就在对着院子的和室里写备用的符纸。 秋高气爽，阳光和风都很好，忘记换下的夏季陶瓷风铃轻轻响动着，跪坐在桌前的少年背嵴挺得笔直，下笔如游龙，表情安静又认真。 五条悟习惯地踏入庭院后，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五条悟很忙，涉谷事变之后变得更忙，即便他已经开始不再想以原本那种温和的手段去改革咒术界，他也只会在转变中忙上加忙。 就算如此，他每天也要仗着无下限术式在东京京都两地往返着跑，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有时只是睡个午觉，或者和两人聊天拌嘴，最多的占便宜也就是蹭杯茶。 夏油杰当然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九十九朝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能察觉到这位最强咒术师的目的。 ——他不过是想找一个能短暂休息的地方而已。 九十九朝扔掉手上没写成功的符纸，手臂发酸的时候打了个哈欠，视野内的光就被遮挡住了一半。抬头一看，某位最强咒术师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和自己打招唿。 五条悟：「哟！」 他身形瘦高，进门的时候需要稍微弯个腰，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平常午睡的位置。 九十九朝没有阻止他，就这么盯着他看了那么一会，然后若有所思地说：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五条悟意外了一下，「那当然了！」 再开口就是噼里啪啦开始抱怨他忙碌的最强咒术师工作生涯有多不如意多辛酸，添油加醋到飞起，又大手一挥开始吹自己有多厉害，连珠带炮流利得仿佛背过稿，直到九十九朝把推了一张纸到他面前。 五条悟：？ 定睛一看，是一份帐单。 第26页 少年目光希冀，既然你想休息，蹭吃蹭喝虽然还没有，但光蹭睡也实在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你懂。 要知道宠物店帮忙照看个猫都要收不少看顾费，他还有那么大一个式神要养，生活压力其实很大。 五条悟：…… 他明白了。 五条悟想过自己可能会不受欢迎和被赶走的情况，他无视人与人相处之间的距离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就算是夏油杰失忆了，九十九朝主观上和他的关系不熟……这些他其实都无所谓，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 五条悟沉默片刻，非常懂行地掏出了钱包，拿出了一张在少年眼中已经带上圣光的卡。 五条悟：「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九十九朝严阵以待，洗耳恭听，俨然做好要为五斗米三百六十度转体噼叉折腰的准备，甚至已经在考虑买多一副「猫碗」。 白髮青年看着他，勾起嘴角。 这次夏油杰下楼的时候，只看到了睡过了头刚醒的五条悟。 嗯？还有个人呢？ 接着他就看到横躺着的白髮男人稍微起开身体，另一个人才露了出来。 黑头髮的少年蜷在他旁边，像是只秋乏的小动物一样，也老实安分地侧躺在榻榻米上，陪人睡觉。 五条悟抬起手：「嗨，杰。」 声音都压低了。 夏油杰的目光走过五条悟走过九十九朝，又精准地看到了桌子上的卡。 就好像是天天来窜门的野猫终于带动了自家老乖老乖的小狐狸，一起堕落得懒洋洋的了。 「……」 危机感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一写他们三我就控制不住字数，新事件下一章叭 顺便介绍一下，愿望商店出自xxxholic，次元魔女是壹原侑子，现在的店长当然是我们都心疼的四月一日 不用担心没看过原着看不懂，因为看过原着的，也看不懂o3o —— 朋友看完这章：金主五条、打工人9、打工人家的夏油 朋友：家 庭 地 位，高 下 立 判. jpg —— 感谢在2021-07-08 16:16:31~2021-07-11 07:1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啵啵茶碑！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吃冰淇淋、神蛊温皇、一梦十年 1个；谢谢老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110瓶；川穹 16瓶；edelweiss 10瓶；红烧鸽子 3瓶；资深潜水员●-● 2瓶；么么哒小可爱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015 白骨苍苍。 九十九朝跪坐在榻榻米上，背嵴直挺，一手按着白骨头颅，闭眼凝神，低声念咒。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慢慢摩挲过那道近乎纵贯天顶的狰狞裂缝，九十九朝动作很轻，但就算这样，裂缝带来的视觉效果仿佛他只要再用力一点，就要对半绽裂，一分为二。 「……我今说之，为一切众生故，欲令一切众生念善法故，欲令一切众生无忧恼故，欲除一切众生病故，为一切障难灾怪噩梦欲除灭故，欲除一切横病……」* 少年的声音清澈如静水，蕴含的力量如深流，在寒凉的清晨里淌出洁净的祝祷之风。 轻风缕缕环绕着苍白硕大的头骨，让宽大的袖口也微动起来，露出手套与袖口间一截腕骨凹凸的皮肤。 经文升起，又像新雪漫漫落下，缓缓覆盖住白鹿的一生。 大清早上念佛经，让被以「你不能进来，万一不小心把你超度了怎么办」为理由搁在房门外廊下的夏油杰听得都有点佛。 他的目光从九十九朝的袖口移到脑后脖颈的位置，看到那里的发尾还有些湿。 阴阳师清晨有净身仪式的说法，所以在伤势好全后九十九朝才挑出了今天，说清晨会有一场干净的雨水落下。 天还没亮的时候，夏油杰就看到他一身白色单衣站在庭院里，被秋雨淋得唇色都有些发白。 「干净的雨水？」 「秋天本来就少雨，万里无云的天气下雨的话，雨水中的杂质会少很多。」 「去嵯峨野那天不是没有这么做吗？」 「所以这只是个仪式。」 雨水从发尾逶迤到皮肤，也下落打湿睫毛。沐浴着雨水的少年看起来单薄到了极点，但即使不旋开星图，他的一双黑瞳也有明光烁烁，像两颗钉子般的星辰。 九十九朝告诉他，「今天我要面对的是亡者，所以该有这场仪式。」 夏油杰不能理解这种仿佛某种虔诚的观念，但他知道九十九朝有时候预感很强，那么在见到自己的那天，是不是也这么做了。 那天凌晨下雨了吗。 夏油杰就这么神游天外起来，也就这么盯着屋里人的后颈没移开眼。 新换上的干燥的狩衣衣领是黑色的，衬得少年后颈那里的皮肤也是雪白。这样的视觉效果又让夏油杰记起前几天过了午睡的时间后，五条悟想要叫醒九十九朝，随意地伸手去捏了少年的后颈。 结果九十九朝反应极大，别说醒了，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好敏感啊。 目睹了这一幕的两个无良男人同时在心中冒出感慨，实际地印证了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果然是挚友。 第27页 夏油杰到是多想了一个问题，这么样的一个九十九朝到底是为什么能淋着雨，露出那样明净得可以剖进人心里的眼神。 是什么样的过去才塑造出这样的少年？ 和室里突然传来小小的「叮」的一声。 雨后的清晨没有风，但抱臂站在廊外的夏油杰还是感觉有一阵风吹动了自己的袖子，袖口微微盪起，几片红叶就从青竹深黑间飞了出来，落到刚离开鹿骨的少年的手下。 睁开眼睛的九十九朝捏起一片红叶，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昨天从门檐上摘下的风铃。 他嘆了口气，跪坐改成盘腿，纳闷起来。 夏油杰：「怎么了？」 九十九朝摇摇头，他打听过了，以往白鹿化灵都是在听到经文的时候出现的，现在就算只是寄宿的骨头破损，由他来念咒的话也应该会有反应。 但现在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红叶狩在身边，鹿灵也没有响应。 有点挫败。 他把叶子放在头骨那道漆黑的裂缝上，慢慢站起来，锤了锤发麻的大腿，「不知道为什么，光靠我念咒没有用，看来还是要去找一趟四月一日才行。」 夏油杰走进来，问：「什么时候去？」 「周末吧，今天有家政课，应该可以做点甜点回来。」九十九朝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到身后，夏油杰抬头看钟，发现恰好要到上学的时间，就帮忙把放在一边的校服拿了过来。 戴着手套的手扯开当带，九十九朝很自然地扬了扬下巴，「书包也帮我拿一下。」 「放在书房？」 「帮我放到玄关就好，我换衣服很快的。」 说是这么说，已经脱下最外一层衣服的少年里衣领口松散，脖颈的线条随着微扬下巴的动作显出一种雅致感，纤长流利。 「……」 夏油杰一脸平静地去拿书包了，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惋惜一下。 …… 东京也下了一场干净的秋雨。 一位穿着莲纹和服，戴着眼镜的青年打着伞站在自己店内的庭院里。 伞面瓦蓝，新绘的绣球花与矢车菊伴着绿叶第一次沾上雨水，充满生意，在秋暮舒展出了好一伞盛夏的花季。 在雨将要停下的时候，他收起了伞。 「这两种花，是相遇和重逢。」 有人在他身后走出来，说，「也都是开在夏天的花。」 愿望商店的店长转过身，推了一下眼镜，「你记起来的时间有点早。」 长发少年微笑着回答，身上却有着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神秘与老成，「这大概就是他『祝福』的力量。」 过了一会他又问，「那么我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 四月一日把手中淅沥透蓝的伞交给他，「在必要的时间把这把伞交给他就行了。」 长发少年笑容不变，「必要的时间？」 四月一日说道，「算出这点时间对你来说不难吧，麻仓叶王阁下。」 「好吧，」麻仓叶王接过伞，笑着说，「毕竟这个代价足够轻松了。」 …… 愿望商店是在东京，但因为商店有些规矩，九十九朝不可能带着五条悟和夏油杰走正常的路线。 无视掉五条悟疑问的发言，九十九朝让他们一人拿着一份礼物，自己抱着用布裹好的鹿骨出发了。 「难道我们就要什么都不知道的跟你乱跑吗，总要有个理由吧，三岁小孩。」五条悟不依不饶，因为现在全日本没有哪些诅咒盘桓妖怪横行的地方是他没去过的，一家商店被忽略倒还说得过去，九十九朝却是要带他们走一个「捷径」。 一个能从关西横跨到关东的「捷径」。 这可不是一条小路就能解决的事。 五条悟言辞凿凿，「谜语人一般在小说里可都不受欢迎的！」 九十九朝怜悯地看着他，那完了，等下我们要见的店老闆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谜语人。 京都南站出来步行，经过东寺门口，三人来到了一条小道上。 小道靠近千本路的交界处，在古时，千本路曾用于运送死者，那时塔形的碑牌林立，即便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拆除，每每入夜，这条小道就显得阴森无比，全然看不出来是千年前繁华雅致的朱雀大道。 路旁还有一个被铁栅栏圈起来的石碑路标，标字「罗城门遗蹟」。 而东寺的五重塔就在不远处，在他们眼里可以说得上佛光普照，照得附近街道净洁无比，鲜少有诅咒出现。 三个人吹了一会西北风，五条悟一胳膊架到少年的肩头，「可以说了吧。」 「我们要去里京区。」九十九朝说。 「里京区？」 如果铺开京都府地图，可以看到上京、下京、左京、右京、西京与南北区东山区等区域划分，居中还有一个中京区。 独独没有里京。 霞光渐淡，京都市即将陷入晦暗，最后一丝夕阳即将隐没云间的时候，九十九朝看向五条悟，警告他绝对不要把眼睛露出来，转头递给了夏油杰一个面具然后后退一步。 这一步迎接了一阵浪涛般的狂风。 栖息在枯树和远处电线上的群鸦忽然扑扇翅膀飞向天际，但振翅声像是人为扭转了音量旋键般霎时拉远，五条悟和夏油杰一惊，就看到天地间黑暗了下来。 第28页 逢魔之时，四下无人，无边的浓雾兀地从四面八方冒出，滚滚而来，淹没了小道、枯树、铁栅栏，像是河流一样没过他们的脚踝。 天空乌云浓厚，顷刻沉沉下压出逼仄的恐惧，他们下意识地看向九十九朝，少年的目光却放在远处一团滚滚而来的巨云上。 巨云间，妖影憧憧，群鬼乱舞。 一条长蛟忽而破云而出，身长近百米，青色的鳞光渐渐照亮了周身雾里的鬼影。 这是一支无数的鬼正在前行的长队奇诡艷绝的蛇姬魁妓裊娜芬芳，魁梧高大的恶鬼拖着长舌巨爪，山一般的骷髅身躯藏在云烟缭绕间，只能让人看见他空洞的双眼中飘着鬼火和高墙一般的白骨，犹如在怀抱整支长队。 百鬼夜行。 缭绕在群鬼的云雾浓厚漫然，但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狂风依旧在吹着他们三个旁观者。 九十九朝又后退了一步，眼中星图旋转。 清脆的脚步声唤回了两个青年的注意力，向后看去。 少年此刻像是一只鸟，脚下有一地雪白成为了三人所在漆黑河流上的丘地。 深色的袖摆鼓动翻滚，九十九朝几乎要翩然欲飞。 但他足尖下压，足弓微弯得像是一轮弦月般踏在深色的木屐上。 屐齿点地的瞬间，这一片雪白似乎放大延伸了出去—— 这是一个视觉上的错觉，一汪雪白并未延伸，但在这个错觉里，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目光跟着远越，因此看清了这列百鬼夜行队伍的背后。 那是一座城。 空间的远近感在此刻丢失，他们看到一座巨大的城的轮廓在云雾里朝他们缓缓推进，百鬼夜行比之不过是一小队游行，是个引子。 而那城池轮廓却极目望不到顶！ 五条悟和夏油杰睁大眼睛。 「这里是无数妖怪世界集合的枢纽，千年的浮世绘。」 九十九朝说。 「里京都。」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面观音根本咒》 *麻仓叶王，通灵王反派，大概是晴明级别的那种大佬，成年版非常非常非常帅 *简化了一些衣服名词，比如9净身穿的是长襦袢，里衣应该叫做里衬，反正意思不变的情况下怎么方便阅读怎么来，我超懒（餵），雨天拜访一般也不穿有齿木屐而且要穿袜子但作为lsp的我掐指一算今天适合看9的脖颈和足弓（喂！） *里京都和念咒一样都是另一本没用上的设定，当初砍了我超心痛呜呜 第16章 016 看不清和看不到是两个概念，对于五条悟来说，第一种状况是完全不存在的，第二种状况倒是常有，但无论是帐还是结界，一切阻挡在他眼前的东西都抵不过他曲起的手指。 但现在挡在他面前的是无数个世界，无数个世界叠着无数个世界。 这个问题就很大。 他从没有想过经过了狱门疆后自己还有真正大开眼界的时候，不过想了想从前能令自己惊讶的事项，无论是两面宿傩还是惠的术式，狱门疆还有偷盗杰躯体的诅咒师，都是因为有浓重的时间的痕迹。 现在他面前的山城，就像九十九朝所说的，千年的浮世绘。 浩瀚无涯的岁月与无垠的空间静立眼前，他一眼竟看不详尽。 朱红色的城门从「罗城门遗址」五个字上以红色的丝线勾勒而出，簇然变成巍峨的城门阁楼。 五条悟：「不对吧歷史上这座城门挺破烂的啊。」 九十九朝死死拽着他才没让他飞上去一看究竟，「在妖怪的眼里他可不破！」 夏油杰：「他？」 这时候的城门由内而外吹来一阵风，像是某种蛰伏的巨物的唿吸，差点没把九十九朝给吹走。 少年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落地，每一步都仿佛像是在水下或者重力极低的空间行走，木屐如鬼魅前行一样慢慢在地面上敲出声响，带着两人往另一个方向走，绕过罗城门。 两个人扯住他，一脸都是霸道的乡下人进城你给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朱红色的巍峨城门之后，是一座山城，或者说是一座纵向的京都。 谁都知道现代化的京都其实已经经过岁月的锉磨、人为的改造、时代的革新，即便保存了不少时间的痕迹，也仍是滚滚向前都市。 这一座山城并不是。 夏油杰其实没有见到山体，只是因为层层叠叠高低落错的建筑和纵横弯曲上下延伸的阶梯才猜测是「山」城，许多建筑依然隐没在青蓝色的雾气里，也有楼阁的地基在高处悬空，幽朦朦的灯光在雾里沉浮。 整座山城是黛黑青绿的吗，不，即使无法窥见全貌，但也能看出它特异的色调与风姿是厚重的。 是朱红、是青灰、是深蓝绛紫在流淌，是栉比的鸟居高悬黑月，是大小不一的建筑飞过靛羽与鬼火。古蹟以及古蹟在时代中更变的形貌虚影构成框架，最后在浓墨重彩间，几道金色的海桥接连如金箔点缀。 浮世绘，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幅由时间书写、妖异为墨的壮丽的浮世绘！ 这座城有她真正的名字，千年之前的名字，平安京。 华贵万方的平安之京！ 「妖怪的世界不止有一个，每一个妖怪的世界交汇，就形成了里京都。」 少年深色的衣摆在空气中飘摇如游鱼，走在两人前面边介绍着，「人类最多会因为某些妖怪的神隐和灵感梦见某个妖怪的『幻境』，但不可能会看到无数妖怪幻境的集合。」 第29页 这是五条悟一进来就疑惑的一件事，所以现在他的脑子转得很快，明白似地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只要是『人』，就绝对没可能看到这样的集合。」 少年回头，脚下木屐叩地声清越缓慢，「对，我是半妖，夏油是我的式神，你是曾横渡过世界的特例，所以我们可以进来。而且相比起我，你们还需要引路的人才能顺利到达这里。」 然后九十九朝转回头，又说，「不过咒术师是所有妖怪最讨厌的一类人，听说六眼的大名已经登上了妖怪最抗拒的排名第一。」 不过榜上的名字不是五条悟而是六眼，九十九朝又不怎么关心咒术界，那天才在嵯峨野中招。 五条悟不能理解。 五条悟：我居然会被讨厌？还是所有妖怪讨厌？ 怪不得他平常见不到几个妖怪！ 进入里京都，哪怕只是在门外看了眼，夏油杰和五条悟都觉得是长见识了，尤其是前者失语了很久。 九十九朝曾说带他认识世界时，夏油杰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世界。 如何形容？ 没有办法形容。 如果咒灵操术是夏油杰幼时觉醒的生得术式，那么他应该在孩童时期就笃定地相信，所有的幻想——鬼神、妖魔、志怪、异闻，都是人类创造的。 纸面和语言诉说的奇幻美丽，童话传说，原来到头都是诅咒那样的存在。 在他眼里，无数人类的幻想都是噁心骯脏的诅咒，而能掌握这些诅咒的自己，更能深刻地了解到咒灵的漆黑与异质。 所以那些无法像咒术师能控制自己负面情绪，因而产生出咒灵的平凡人类，果然是—— 夏油杰心神一盪，勐地回神，发现一手拽着五条悟袖子的九十九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头，站在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看到自己身后有墨色的光抚过少年的眉眼。 「不要总盯着一个地方看，会被引诱的。」九十九朝见夏油杰回神，伸出手，也拽住了他的袖子，鹿骨已经抛给五条悟一起拿了。 和服袖子比较好抓，但是被抓的人绝对会觉得不舒服，夏油杰只是条件反射地回动了一下手臂，少年头也不回，照顾周到，手顺着袖子向上，抓住青年骨骼凌厉的手腕。 「差别待遇！」五条悟发现了。 九十九朝语气诧异：「你有什么能让我不差别待遇的理由吗？」 夏油杰淡定地看过去，不动声色微微抽了下手腕，然后反手抓住九十九朝的手。 五条悟：？ 九十九朝：？ 你们真的好幼稚啊！这也要比吗！ 又吵了几句，九十九朝发现自己已经找到和五条悟说话的规律了，像是野猫一样叽叽喳喳的就不用理会，认真点的话可以听听，嬉皮笑脸的时候只要找出九十九句玩笑里那一句真的就行。 平常人听五条悟讲话都是一个调调，没人能知道这个有最强名号的男人眼带下想的是什么，更不敢和那双六眼对视。 可九十九朝不是平常人，是半只狐狸。 他就这么一手拉着一个，大踏步往前走，飞一样。 三人穿过一条暗红色的坂道，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町屋，每一扇格子门上都像是有幽红在流动。 当九十九朝踏入第一步的时候，木屐一响，道两旁所有的门上都出现了皮影戏码一样的人形剪影。 嘈杂声瞬息像是要化为实质一样充斥在空气里，让夏油杰和五条悟忍不住唿吸一屏。剪影人们齐齐动了起来，犹如一折折盛大的皮影戏齐齐呈现，嬉笑怒骂罗列在他们经过的每一扇门上！ 一个个幕府大将，一家家庶民町人，一群群游人浪士，还有许多不成人形的皮影演着支离破碎的故事。剪影们色块繁密，瑰丽却蒙了一层纸张的阴影，透出血色的妖异。 情绪演绎达到极点时，门上的皮影大笑，就有黑红的浓血从格子门下汩汩溢出。 夏油杰：「这是什么！？」 少年的面孔上有暗红色的光影飞速掠过，抽空偏头看了一眼，回答他，「这里是一段『江户』。」 江户时代，幕府开启，德川一氏在曾名为江户的东京结束了最纷乱的战国，纸张才开始盛行。那时候妖怪兴起于闹市，仅隔一扇纸门与人共舞，又像是在另一个国度横行。 另一边的五条悟因为眼睛解析的运行，大脑高度兴奋，嘴巴不停地问，「难道所有妖怪都有固定的通道来这里吗，那这里不就是一座固定的平安京吗，我们现在是要去哪，东京？通过这里怎么能抵达东京？」 「还有就是——」 他一把扯过九十九朝，兴奋地笑着咬牙问，「我们是不是走在，一段歷史上？」 六眼可以看清所有力量流动的轨迹和细枝末节，却没有办法越过时间和空间。 五条悟在这里，算是丧失了一大优势，但他不以为意。 他们行走在一段「江户时代」上。 要前往东京，就要从它繁华昌盛的一个时间点经过，抵达现代东京。 街戏中的大笑和尖叫铺天盖地，追逐他们，夏油杰回过头，把注意力放在奔跑的少年的身上，好像这样他才不会迷失在这壮丽浓艷的一节浮世绘里。 急速奔行的九十九朝被五条悟一扯，瞪了他一眼，脚步仅仅只是顿了一下就再度跑起来，边跑边回答，「我们是行走在妖怪所记录下来的歷史上，这里既是人类的歷史，也是妖怪的绘卷！」 第30页 他说了是千年的浮世绘，每个音节都没有骗人！ 街道尽头，九十九朝一脚踏出，木屐重重敲在青灰色的石板上，衣摆飞腾如鸿鹄惊落，脚步声如鸣钟悠远。 三人身后坂道上浓黑的血液浪潮一样汹涌而起，朝他们扑来，转眼就淹没了他们。 …… 小小的黑暗抚纱般过去，夏油杰抬头。 高楼林立，一间矮小的双层住宅钉子户般扎在高楼之间的土地上，门旁竖有双弦月。 一个穿着莲纹和服，脸上戴着眼镜的黑髮青年站在门后，显然已经等了他们一阵子了。 「我们到了，」九十九朝拉过他，继续向前走，「这就是愿望商店。」 作者有话要说： 江户时代日本刚普及纸张（好惨）所以用平面的皮影戏表达了一下 因为剧情需要，京都背景会尽量贴合实地的一些景点，但是bug还是会有的，不会影响剧情请不要在意 作为旅游城市和古都京都很漂亮，文字表达不出来的漂亮，有机会大家可以搜搜目前出现过的实际地名增加阅读效果 愿望商店请搜xxxholic！ 第17章 017 愿望商店，顾名思义就是实现愿望的商店。 在进入商店之后五条悟和夏油杰就收起了在里京都惊艷而随意的态度，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家店。 实现愿望，这种事情如果能拿来进行交易，那么为愿望这种包含着欲望和不切实际幻想的东西所要支付出的代价，肯定价格不菲，甚至有可能会超出用金钱衡量的价格的范畴，用物品、能力这样更像是人情一样的东西做代价。 而他们都知道，九十九朝没钱。 九十九朝：…… 确实。 不过有一点不太对，万事万物都可以成为代价，不是用人情就能比喻的。 那为了解决红叶狩和白鹿的事情，九十九朝会支付什么为代价？ 见过了里京都，见过了一段「江户」，自认为已经没有什么想像力的夏油杰否掉了诸如人体器官买卖、情‖色交易等自动自发冒出来的猜想。 他有点无奈，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好人还是个大反派了，但是这种猜测冒出来的速度顺畅得就像他自己做过一样，头疼。 五条悟说过他以前为了吸金和收集诅咒经常接触的都是一些诅咒缠身、钱多势大的人物，这些人物基本好不上哪里去，所以很容易推测出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比喻有些不太对但是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可就在连五条悟都收起了随性的情况下，愿望商店的店长，名为四月一日的青年只是向他们客气含蓄地自我介绍了一句，就邀请他们直接进入院子里，一边和九十九朝聊了起来，把两个咒术界闻风丧胆的男人晾着了。 两人：…… 最重要的是四月一日和九十九朝聊的话题他们还加入不进去，比如秋冬了哪里的葛根比较好挖、抹茶面煳用玉米油口感会不会更好、哪家店最近的照烧汁和味淋有打折，东今半和西三嶋的肉最近越来越…… 两人：谢邀，已经晕了。 九十九朝把带出来的两份拜访礼物拿出一份给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看了眼，「这次带来的是滷牛肉和炖土豆啊。」 「我想着你们应该刚吃完晚饭，滷牛肉用作饭后的下酒菜就很不错。」 「正好我昨天刚炒了一些松子糖，回去的时候可以给你一些。」 「哎，我其实是冲着上周你去帮天狗炒的金平糖来的。」 四月一日叫来店里两个女孩，让她们把九十九朝带来的礼物拿进去，「那是七五三剩下的也没关系吗？」 「再好不过了。」九十九朝说，刻意睨了眼旁边被晾着的两个男人，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语气，「因为家里刚来了个五岁的幼稚鬼！」 「我听得到——」 五条悟转头就问：「这傢伙为什么能聊料理聊得头头是道啊，偷偷点了满点的技能吗？」 夏油杰眼神淡淡地表示自己天天都在吃九十九朝吃的饭，什么意思你自己品。 五条悟内心震撼，面上肃然起敬，不需要进食的幽魂都愿意天天吃的饭，是九十九朝太厉害还是夏油杰太无聊？ 正好他刚交了一笔饭钱，回头可以期待一下。 突然觉得他表情欠揍起来的夏油杰：？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愿望商店的房型和庭院规模都和九十九朝租下来的老宅一样，不过花花草草照顾得比较好，庭院空地铺了块大地毯，他们坐在地毯上，抬头就是刚落下幕布的黑夜与星点。 除了店长之外，店中还有两个性格特别欢快的打下手的小女孩，和一个黑色馒头一样的奇怪生物，如吉祥物一样正在叽叽喳喳。 黑色馒头绕着四月一日蹦来蹦去：「四月一日！饭后的甜点和下酒菜都准备好了吗！四月一日！」 然后他就看到两个小女孩从长廊尽头出现，手里端着食案和酒盘，立刻兴奋：「哦！不愧是贤妻！」 「在客人面前不要乱开玩笑！」 四月一日像拍球一样拍了他一下，手法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话，「下酒菜还是九十九带的。」 「那就是两个贤妻！」黑色馒头弹球一样跳到五条悟和夏油杰身前，十分熟络地徵求意见：「对吧！」 第31页 在他们回答之前，九十九朝的目光就已经幽幽地望了过去，无声威胁。 夏油杰很识时务，觉得今天天气真不错，刚刚有人说了什么吗。 但总有人不会把他的威胁当回事。 「摆出这样的表情就更像了，三岁的。」五条悟毫不在意地调笑起来，一只手拍到夏油杰肩膀上，思维跳跃，义正辞严，「但先声明，我要做大房！」 九十九朝转回头，决定不去理这个大放厥词的咒术师。 四月一日因此多看了几眼两个男人，九十九朝介绍的时候只说了名字，但他不可能不知道五条悟是谁，他的名气太大了，相对的夏油杰也是。 最后他目光落在长发的青年身上，见怪不怪地评价了一句，「果然狐狸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 经营着这么一家店，四月一日遇上的事件只多不少，和狐狸有关的事件数量能名列前茅，所以经验丰富极了。 九十九朝不以为意，这话说的，你倒是说说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四月一日不和他辩论，等小多和小全摆好食物和酒给客人们后之后，目光才悠悠落到包着黑布的骨头上。 「是一头白鹿？」 不需要解开包裹，四月一日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语气缓缓，「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 「寺庙里的僧人失手打翻了放置这块骨头的神龛，我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寄宿的物品一下失去完整性所以显形的力量在逐渐衰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给他念了一早上的经文，都没有反应。」 九十九朝把骨头抱过来，解开布。 白鹿在他进入嵯峨野的时候还会出来帮助红叶狩，但自从被夏油杰一手抡到树上之后就没再出现了，据夏油杰说，那时候白鹿已经像是个低级的咒灵一样，对付起来没什么难事。 在正式看到鹿骨的时候，四月一日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表情。 九十九朝：「怎么了？」 「要不是前几天遇见过同一个事例，恐怕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四月一日沉吟。 九十九朝等他下文，没想到四月一日的目光越过自己，看了眼他身后两个和咒术界相关的人士，才说，「是某种咒术术式的痕迹。」 「咒术术式？」九十九朝皱眉。 难道神龛摔落不是意外，是人为？ 接着九十九朝不能理解的是，自己没看出来就算了，咒术界的大反派和天花板都在自己身边，怎么也没看出来。 「术式和神龛摔落没有关系，如果鹿骨没有破损，你反而真的没有发现的机会。」 四月一日摇头，伸出手，对鹿骨低声说了句「失礼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手中迸发，直接让鹿骨上的裂缝再度一绽，发出一个清脆的声响。 一阵漆黑的狂风就从天堑般的裂缝里沖了出来！ 九十九朝：！！！ 五条悟和夏油杰勐地看过去，这个气息他们太熟悉了，即使夏油杰没记起来也熟悉得不行。 是诅咒，或者说咒灵的气息。 这个气息极其浓郁、恶质，仿佛一个即将孵化的咒胎。 一个巨大的术式结界符号在他们头顶的夜空中倏地打开，猩红滴血。 九十九朝就这么被狂风扑了一脸，措不及防，但他反而立刻睁大眼睛，眼里星光璀璨，在黑风里捕捉到了一个画面。 寺庙是个洁净的地方，暮鼓晨钟不绝如缕，使人深省，使万物沉寂。除了灵气饱满的妖怪或者付丧神，妖怪秽物很难进入这种香火之地，就算人类一时的祈求和祷告化作诅咒，也无法在佛陀的光辉下滋生。 但就在这么一个清晨，僧人贪睡没醒来的早上，放着鹿骨的神龛被轻轻打开了。 一个头髮半长，穿着袈裟的男人看着鹿骨，似乎满意地说了句什么，就把神龛合上了。 【看来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收穫两个……】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 这笑声诡异纷呈，带动黑色的狂风一下回拢，九十九朝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就看到夏油杰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夏油杰看到他回过神，紧紧抓住他肩膀的手松了松，把人扶起来，「没事吧？」 诅咒煳脸，坐在旁边的两个男人看到少年像是遭遇当头一棒，向后倒下，同时在这阵阴风里动了起来。 夏油杰上前扶住九十九朝，五条悟跃起然后落地。 天空中巨大的术式符号啪地一声就被打散了。 九十九朝就着躺在人手臂里的姿势发愣，害羞是不可能害羞的，突然伸手一抓，「是你！」 夏油杰：「？」 视线最后跟着黑风回拢的剎那，九十九朝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赫然发现是夏油杰！ 熟悉的面孔和回神后眼前的人的面目重合，唯一不同的是额头上多了一道缝合痕迹的伤疤。 怎么回事？九十九朝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膝头上的鹿骨啪地一声，一分为二掉在地毯上。 「那不是杰，」回答他的竟是五条悟，他落地后脸色难得正经，握着的手一松，从风里抓住的一样东西落到了地上。 九十九朝看过去，是一个通体金黄的虫子的尸体。 白髮的咒术师掀开了眼带，苍瞳冷淡地俯视这颗小小的尸体，「黄金虫，这是个术式。是在那个诅咒师计划的一场游戏里，负责监视的术式。」 第32页 作者有话要说： 哇这第二针打得我像是喝醉一样，头晕…… 以下出自原着： 四月一日：「狐狸都喜欢美人啊。」 摩可拿：「噢！四月一日不愧是贤惠的妻子！」 黄金虫，涉谷事变后死灭回游附在玩家身上的监视gm，但我不会写死灭回游，独眼猫还没画呢 下章会解释黄金虫出现的原因，憋着急，有魔改的 —— 到前一章为止有不少小可爱提了9的颜值问题，我觉得我要回答一下（撸起袖子敲黑板） 朝义是巅峰肯定是没法超越的（年纪大嘛），但这个9五官长开的时候狐狸血已经醒了，那他肯定是往妖怪的方向长 会有狐狸精长得不好看吗？ —— 感谢在2021-07-11 07:09:19~2021-07-13 23: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旅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018 夏油杰死后，尸体被盗，偷盗者不止用着他的面孔与躯体，还用着他的术式和咒灵，计划了涉谷事变将五条悟装入狱门疆，欲在现代开启咒力盛世的某种争夺战，甚至想控制天元，将所有人都变成咒术师。 ——这些都是五条悟之前没有说的事，现在一麻袋倒了出来。 倒不是他故意隐瞒，而是之前他在讲夏油杰的过去，觉得夏油杰死后的事说不说都无所谓，就连更久远的星浆体事件在他嘴里都变成了「二年级时某个任务失败之后杰就变心了！」这种让人牙痒的话。 更何况在见过假的夏油杰之后，再见到真的以灵体存在的夏油杰，五条悟这阵子所感到的都是一种认知的颠覆。 他可以全盘接受，但也需要时间消化，所以在之前的三堂会审里没有多提会让人更混乱的事情。 窃取了夏油杰躯体和术式的诅咒师名为羂索，如果不是五条悟打破了狱门疆，他本应该在涉谷事变之后开启一个名为死灭洄游的致命选拔，以最大限度寻求咒力的可能性，一听就是老科研人员了。 然而大概老天开眼站在五条悟这边，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过来之后就打开了狱门疆直接结束战斗，重伤羂索。 羂索逃了，选拔就没能开启。 九十九朝正在拿四月一日友情提供的毛巾擦脸，语气很凉，「为什么我感觉这是夏油的第二人格，要不是他的理念是让全人类都变成咒术师而不是杀光非咒术师的人类，我都要以为那是夏油过去的记忆被留在身体里了……」 他顿了顿，又转头和夏油杰说：「夏油，你真的格局小了啊……」 夏油杰则是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震惊，「为什么他能拿走我的身体！？」 「很nice的猜想！」 五条悟赞赏了一句，因为九十九朝的猜想合理又带着另一种体系的观点，「但可惜那不是第二个杰，我去问过天元了，那个诅咒师算是他的『老熟人』了。」 天元，一位掌握着咒术界十大隐匿结界的大人物，不老不死，但每五百年都需要重置一次肉‖体信息，以防进化成非人类。 夏油杰：「五条悟！」 是你把我杀死的吧，我的尸体你怎么处理了！ 五条悟看向一边，「嘛！」 九十九朝到是站到了五条悟这边，「夏油你先别急，等他慢慢解释，虫子的事情都还没说到。」 而且诅咒师喜欢挖坟也没办法吧，看来你们咒术界处理尸体的方法还太传统了，你真倒霉。 听了那么多事，在年轻的阴阳师心里，咒术界已然变成传统刻板落后守旧的代名词，以及「天吶你们不会让人一看上去就想给那些大家族的男人开设男德班吧」的存在。 五条悟继续解释。 死灭洄游虽然被打断了，但原本那些参赛者却还是因为羂索在涉谷释放的咒力，开始逐渐甦醒了。 参赛者的身份，都是羂索千年来所收集打败的咒物咒灵，乃至妖怪恶鬼。他将一千个这样的存在放置于适合沉眠的宿体内，等待着选拔开始的时机。 可惜死灭洄游无了，这些祸害也照旧醒了。 九十九朝这时候疑惑：「你怎么那么清楚？」 五条悟搓了搓鼻子，因为他的学生伏黑惠的姐姐伏黑津美纪就是倒霉的宿体之一，不过少女身体中的咒灵在醒过来的时候就被他祓除了，人也已经被彻底保护起来。 伏黑津美纪昏迷时，五条悟也看不出她体内蛰伏的妖魔鬼怪。 而白鹿骨头原本灵气浓郁，又被放置在寺庙，净洁的气息形成了一个特殊的躯壳，就像是一个帐一样遮住了羂索的术式，骨头中原本沉眠的咒灵，或者说妖怪，也已经提前甦醒，被关在萧萧红叶里，只等着具备离开嵯峨野的力量。 九十九朝看着放置在旁边的鹿骨，彻底摸清楚了事情的脉络。 「看来这个诅咒师预料到了，早晚有一天人气会把红叶狩与白鹿隔绝，然后迫切的思念会逼迫他们被负面情绪影响，堕化成诅咒。」他说。 「我刚刚看到的画面里，他身上没有伤势，全须全尾的，估计是涉谷之前发生的事了。」 五条悟重新坐了下来，言语间充满了自信，「但我合理怀疑这个叫羂索的老妖怪已经死了，因为他掌握的杰的咒灵都发生了暴走，搞得东京一片混乱。」 第33页 原来这就是东京妖魔变多的原因，九十九朝恍然。 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包括业内人士，妖怪和诅咒都是没有区分的，都是非我族类能一桿子打死的敌类，和夏油杰之前的看法一样。 何况妖怪本来就比人类更容易迷失在执念里，彻底堕化成不会思考只会伤人的诅咒的话，很难再逆向恢復回来。 羂索这一次唤醒的，就是千百年来他打败的大妖怪，手里咒灵操术放出来的，也都是夏油这个诅咒师天花板收的咒灵。 其中还有很多依附在咒物上的诅咒获得受肉，咒物是诅咒师留下的遗物，可以说是当初的诅咒师利用现代人的身体復活了。 因此妖怪和诅咒的数量齐齐激增，东京陷入一片水深火热。 九十九朝挠了挠头，好麻烦啊，怪不得之前让我不要回东京。 他现在也完全不想回去。 夏油杰在旁边已经是一副「我他妈想崩溃一下」的表情：「你确定他死了吗，真的死了吗！？」 拿着他身体干出这样的丰功伟绩，全咒术界都会知道的吧！ 然后他就看到九十九朝和五条悟一起望向自己，表情虽然不一致但都是一个意思。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反正杰你是大反派嘛！咒术会那帮老傢伙还想拿我对你手下留情的罪名往我头上扣哦！」 九十九朝迟疑了一下，作为一个阴阳师，他还是尽可能充分体现出自己的人道主义精神，「人死不能復生，我们在契约里加一项帮你找回尸体后送去顺利火化怎么样，放心，我的式神是谁我还是分得出来的，不看脸。」 夏油杰：并没有被安慰到！ 「不看脸？」 这时候五条悟笑了一声，立马转头给九十九朝描述了一下他在涉谷地下看到假货给他露出术式的画面，场面十分阴间骇人，末了谘询：「你们阴阳师里有这种术式吗？」 夏油杰的表情像是被当头噼了一道惊雷。 九十九朝也大为震惊，这是什么开盖有奖大礼包，然后回答没有，你说什么，我聋了。 五条悟啧了一声，也就是说他还是要好好去查查这到底是个什么术式。 少年缓缓转头，语气忽然就可怜起来，还很哀怨，「夏油，你脏了。」 夏油杰：…… 我现在想被超度还来得及吗？ 脏话。 …… 消化这么大一个事实，的确需要不少时间。 更别说夏油杰根本消化不了，从此鬼生除了保护九十九朝外多了一个目标，就是找回自己的尸体并火化。 世界上居然有人死后要给自己火化，独此一份了。 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自称是自己挚友的傢伙在落井下石，夏油杰就想就地被超度。 九十九朝就用一种可怜又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平常他很少会扮可怜，但奈何夏油杰的情况真的诡异复杂到了一个极点。 他不仅装可怜，还谆谆劝慰，你想，要是那个叫羂索的没死，依旧拿你的身体到处抹黑……哦当然你已经很黑了，可是再黑也黑不过开盖有奖吧，想到那个画面你能安心被超度吗？ 退一步来讲，如果羂索真的死了，万一还有第二个看中你身体和术式的人呢？ 咒术界，真可怕啊。 夏油杰在他的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和可以让人气死的安慰下，情绪沸腾，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五条悟意外：诶就没下文了吗？ 九十九朝不意外：夏油的脾气果然很好啊。 然后他转过头，开始治五条悟。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那个封面做好式神这本文名了，我又开始在两个封面里犹豫不决…… 说起来下一章会有个告白（远目） 第19章 019 全咒术界，包括五条悟从前的老师现任的校长，都没有考虑过世界上有谁能「治」住他这样的人物。 九十九朝也没有动手，反而撩起袖子从旁边食案上拿起酒盅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口，遂开门见山，「和我说说你们二年级失败的那个任务是怎么回事。」 两个特级，任务失败，一个之后性情有着微妙的变化最后成为叛变者，一个记到至今哪怕是随口开玩笑都清楚是哪年夏天，九十九朝不可能注意不到。 五条悟闻言敛起了笑，仔细地看着他，「突然切实地感觉到你果然是只狐狸啊。」 「我倒觉得你很像只野猫，」少年脸上很快就有喝酒后泛起的微红，他笑起来，字句锋利，「我猜你的异世界之旅有不小的收穫吧，不然怎么会每天都那么累，还一定要专门来京都找值得放心下来的猫舍？」 夏油杰微微侧过头，眼神极度复杂。 四月一日：精彩。 五条悟忍不住直起身体，睨视少年，后者回望他，眼睛里还带着淡笑。 就在什么要一触即发的时候，两人间的话题突然跳跃。 五条悟：「周末我要吃奶油大福。」 九十九朝：「我打算做抹茶流心饼。」 也不是不行，京都的抹茶闻名遐迩，听起来很不错。五条悟又十分大爷地说：「还要吃刚刚你们聊到的三嶋寿喜烧。」 四月一日&九十九朝：……原来你听得懂啊。 寿喜烧最贵的就是牛肉了，九十九朝在内心算了一下饭钱，发现五条悟给的还挺多，没什么问题，「也可以。」 第34页 接着五条悟就接二连三点了一堆菜名，九十九朝嗯嗯嗯行行行如数记下，终于成功获得「有关那年今日两个少年与星浆体事件的始末。」 细节丰富，情节跌宕，连夏油杰都忍不住拉回了注意力，听完之后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你们咒术界……」 九十九朝也无语了一阵，「居然那么……」 他一时间竟想不出一个除了脏话之外的形容词来。 五条悟没喝酒，但一手揽过他肩膀，特别哥俩好地大吐苦水，「所以我现在正在改革嘛，每天累得要死，要和一些烂橘子比谁更阴阳怪气——那能再加一份和菓子吗？」 九十九朝沉默了一下，问，「要帮忙吗？」 最强之所以是最强，那是因为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但不代表他能做到所有事，也不代表他擅长所有事。就算五条悟极具观察力和思考力，脑子灵活，能打能防，也不可能畅通无阻地去改革好整个咒术界。 何况因为有着重视的学生和师长，他也不能完全放开手对付有千年歷史的其他两个大家族。 想想看要这么随性混帐的咒术最强去磨叽人心和权术，先不说他自己了，旁人都觉得违和感爆炸。 不过正好这里是愿望商店，如果出得起价钱我也不是不能帮你，还附带一个夏油做打手。 「嗯？不需要哦。」 然而五条悟拒绝了：「你对咒术界没什么了解吧，那就算了，还是别产生关系比较好。」 谎话在九十九朝这里撑不过三秒钟，他发现五条悟的确是认真的拒绝自己，就也不在这个话题深入了，耸耸肩，「不过在你这句话之前，『名字』的报酬我还是要给你的。」 少年抬起手，指了指一开始就让他和夏油杰帮拿的拜访礼物上。 礼物有两份，其中一份给了四月一日，还有一份一直放在旁边，「你替我把那份礼物拿去奴良组，就说东京太乱了，我不想呆太久。」 五条悟一愣。 他就算再聪明也想不到这个从开始就拿出来的礼物最后是让他去送，而且这个世界上会叫他去跑腿的人也不多。 作为咒术师，他想要妖怪势力的支持并不容易，用强的话，妖怪想要躲起来也很简单，那一段段歷史拼凑而成的里京都就是最好的藏身之所，更别说和奴良陆生闹不快有多麻烦。 所以九十九朝现在是在给五条悟提供一个桥樑，思虑周到至极。 竟然是因为一个本来就属于他的名字。 五条悟突然觉得很好笑，就这么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背嵴。 他顺势把头压到少年的头上，收拢手臂时带了点很亲昵的磨蹭的感觉，「完了，九十九朝，我突然发现我有点喜欢你啊。」 旁边的夏油杰一下就醒了：！！？？ 四月一日：好精彩。 「谢谢，受不起。」 九十九朝睁眼说瞎话地补了句，「你是个好人。」 好人卡这样的告白拒绝梗谁都知道吧，但五条悟不以为意，还问，「所以你更喜欢像杰那样的大坏蛋吗，还是奴良陆生那种妖怪头子？」 ……这什么跟什么。 对话越发离谱，九十九朝想了想，觉得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再和五条悟聊下去，不然没完没了。 他一下理直气壮起来，「你不是要做大房吗，这种事应该自己搞清楚吧！」 果然五条悟就接受了这个反驳，微微松开他，认真琢磨起来，「说得也是。」 看了一场好戏的四月一日看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把哪句当真哪句当假的夏油杰一眼，问九十九朝，「可以言归正传了吗？」 九十九朝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白鹿的问题，现在鹿骨虽然碎了，但他回去可以尝试再念一次经文，唤醒白鹿，虽然会更艰难一些，但应该可以履行对红叶狩的话，点点头，问，「代价是什么？」 「代价……」四月一日的语调很慢，他举起手里的酒盏，像是隔空敬着什么，「不是还有另有一位主角没有登场吗？」 十一月末尾是这个季节的尾声，素色的毯子配上漆黑的坐垫以及小多小全正竖起的红色大伞，可以看出愿望商店的店长讲究至极，那么手中配的酒也不例外。 一盏晶红剔透的柿酒上，飘落下了一片枫叶。 红色的琼浆从夏油杰的掌心落下。 嵯峨野红叶漫舞的景象再次席捲而来，红叶纷纷扬扬，旋转着飘落着，在白鹿破碎的颅骨旁凝结成了一个跪伏的人影。 红叶狩抬头，红袖如流水眩曜，他露出利爪般的双手，从一抷碎骨之间，捧出了白色的虚影，神情眷恋。 鹿的呦鸣在红叶深处响了起来，点亮了早已放置在庭院四处的行灯。 九十九朝还曾想，最初究竟是白鹿遇上红叶，还是红叶遇上白鹿。 答案忽然就在此刻变得无足轻重。 羂索想要利用他们之间的束缚孕育出两个诅咒，可白鹿有灵，它在汲水时看到了人类初次敲下横穿嵯峨野的铁轨的钉子，就看到了不详的结局。 所以在万圣节之后的那天清晨，它主动从神龛上摔落了下来。 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他要提前叫来阴阳师，叫来咒术师，叫来通灵人。 你的演奏很美，你的歌舞很美，如果因此变成了诅咒，谁还能来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第35页 红叶狩抬步，整个身影轻枫般落在庭院中的大伞上，身体像是毫无重量地漫舞而起，脚下迴荡出三味线悠远的弦音。 鹿影抬头，发出应和的轻鸣，一如管乐旷远。 愿望商店的店长欣赏着这一出美景与歌舞，拿起了那颗黄金虫缩成一团的躯壳，「代价，我已经收到了。」 九十九朝沉默良久，问：「如果我想拜託你找到这个诅咒师的踪迹……」 「那就去收集这个虫子吧，」四月一日举起金色的躯壳，鲜亮的光泽流动不息，「这也是我想要委託你的事，能化作黄金虫的经文，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绝迹了。」 黑夜为幕，红枫作雨，白鹿的影子在这个时节最艷丽的歌舞下化作清晨濛濛的雾露，凝结在夏油杰的掌心。 灯火骤灭，徒留两盏，为四月一日和九十九朝的身形拉出长影。 青年颀长的影子对狐狸的影子说，「这更是解决你身上诅咒的其中一个代价。」 狐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回答道，「我知道了。」 …… 从愿望商店出来之后，五条悟先一步走了，九十九朝带着夏油杰去赶最后一班新干线。 至于为什么不再走一次里京都，其实里京都的门口不是每次都能进的，而且又不是什么安全的路线，九十九朝能不走就不走。 这次带两个男人走一趟是因为愿望商店的规矩是只有有缘分、有愿望的人才能看见，九十九朝本身就是四月一日的顾客和朋友所以无所谓。但他觉得忘记过去心态还很佛的夏油杰不一定能看见，咒术界天花板御三家之一的五条氏贵子更不一定能看见。 因为他们的确很强，如果有愿望都能自己去实现，那么和商店的缘分就变得可有可无。 可走了一趟里京都之后，不会有人不想再见一次这样的景色。九十九朝有这样的自信。 因为那是人类无法触及到的妖怪的世界，横渡重重歷史构建的「妖异」本身。 里京都没有全貌，却会让人忍不住去挖掘祂的全貌。 这就是愿望商店看好的愿望。 不过夏油杰和五条悟这次并没有成为顾客，但缘分已经结下了，分别前四月一日还特意看了一眼夏油杰，意味深长地举杯。 夜间的小道上，夏油杰看着九十九朝走在前面的影子，木屐声清脆正常，手里摇摇晃晃拿着两袋糖，落在身后的影子却时不时露出焰尾的工笔。 介于他的目光太明显，九十九朝走到半路不得不回头，然后特别欠揍地问：「你还在生气吗，夏油？」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我还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就算今晚多拿到了鹿灵作为式神也抚平不了受伤的……夏油杰语气平平：「对。」 然后听不出喜怒地说：「不过我有几个问题。」 九十九朝立刻严肃起来，「请说出你的诉求，如果是想把寿喜烧换成其他肉锅，甜食换成荞麦面，日式料理换成西式都没有问题！」 夏油杰：……不，这倒不必。 这样真的让他有种大房不在自己在吹枕边风上位的感觉，争执点居然还是一次聚餐的菜式内容。 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被带跑。 九十九朝：「？」 里京都的时候看你们为个牵手抓袖子较劲还以为你真的会作对到底。 九十九朝肩膀一松，恢復正常：「那你说。」 夜路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因为丝毫记忆都没有想起来，所以夏油杰对五条悟说的过去共情感不高，今天又听了自己死后的事，他试着冷静地以旁观者思考，突然觉得自己的过去…… 就像一个笑话。 对于这种感受，夏油杰无法反驳，也不能因为没有记起来就当作不用去思考和揣摩，这的确是他最大的感受。 太多太多的信息和离谱的事实轰炸得夏油杰不想思考，又不得不思考。 心中烦躁和厌恶的情绪不断滋生。 他陷入迷茫的次数渐次递增，却听着少年的脚步声，忽然记起来对方在站台上说过的话。 【对过去迷茫的话，我不介意把我的过去分享给你。】 原来从很早开始，这句话就准备在这里，化作可以把他拉出迷茫的契机。 就像在里京都，无数剪影和情绪里唯一能让夏油杰注视的背影一样。 夏油杰垂下眼帘，想压抑一下心中翻滚的负面情绪。但是九十九朝见他不说话了，偏生往他脸前凑，好像没有看见到他眼中的情绪一样。 他们靠得太近了，经过一个又一个路灯打下的光，少年身上还带了点酒的香气，而青年只需要动动手臂就能微微勾到手套包裹的手指。 夏油杰最后定了定神，努力去平淡地开口，免得把人吓跑了。 夏油杰：「我有几个问题。关于你的事，我觉得我也需要一定的了解。」 我的过去已经一览无余，像是一个苍白笑话。 夏油杰：「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搭档了吧？」 式神使从一定程度上能感觉到式神的意志和态度，我会保护你，你很清楚。 夏油杰：「之后的工作我也要跟上你才行。」 是你在不断注意着我的脚步，让我不会去迷失在泥沼里。 那么…… 九十九朝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直起身体，态度坦然，「没关系，很公平啊，你想知道什么？」 第36页 我能抓住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啊……（欲言又止） 怕各位太期待于是加个更！其他情敌都没出来呢！正宫之位可没那么容易稳住！ —— 可以不看的题外话： *经文化虫的典故出自梦枕貘阴阳师，脑花的名字又是个佛教法器，所以我就关联了一下，属于魔改哈 *和乐器里三味线和尺八是老搭档了，尺八有一首名曲叫鹿的悠鸣（鹿の远音）是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当然啦，枫下鹿也是个花牌名 *三嶋寿喜烧：关东关西齐名的两个寿喜烧店之一，东京今半、京都三嶋亭，所以有「东今半，西三嶋」的说法，做法和选肉都有不同特色（淦，饿了 第20章 020 宽大干净的体育馆内，剑道社的成员们正在进行一对一的对练。 说是一对一，其实是一群对着一个。 每个学生都装备齐全，面部防具后的脸色肃穆。随着队列的缩短即将轮到自己上场的时候，不少人握着竹刀的手都已经开始再度发汗了。 野崎梅太郎看着场上基本一分钟一换人的一方和雷打不动的只穿着剑道服无防具的少年，拿着本子疯狂涂涂写写，有着化身印表机的架势。 嘴里还喃喃，「要是我们学校有剑道专门用的道场就好了。」 他身边的同学看着场里的情况目瞪口呆：「好厉害啊。」 十二月的第一天，为了揭秘御门院同学到底是哪个社团的真相，a同学怂恿着野崎梅太郎放学后提出取材的说法，跟着九十九朝来到了体育馆，旁观了剑道部的社团活动。 作为旁人，同学a意外发现御门院朝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来剑道部了，但却被副部长十分热情地请了进去。其他部员无论高年级还是低年级，见到御门院朝时队列就一分为二，尊敬得宛如遇上了一个高段位的大师一样。 但这个大师很市侩：「先说好，这周只有三个小时，多加钱也不行。」 副部长高高兴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同学：三个小时？多加钱？ 然后就开打了，剑道比赛一般都有五分钟限制，但实际时长其实远少于这个时间，尤其是这种跨级别的对阵。场上只穿着剑道服的少年几乎不需要任何预备，就能打出最漂亮最有气势的「一本」。 以其他站在一旁睁圆眼睛观看比赛的选手态度来讲，少年的击打可以说得上是教科书级别的姿势了。 饶是不懂剑道的同学看了一会都反应了过来，辗转于各大社团的御门院朝，竟然不是社员，而是属指导和演示级别的陪练！ 怪不得能在剑道部里来去自如！难道在其他社团也是吗！ a同学又感嘆了一句，「好厉害啊，为什么平常的比赛都没有见到御门院同学参加？」 「你不知道吗？」野崎梅太郎抽空告诉他，「御门院平常周末的时候要在外面道馆上课，学费很贵，所以在学校里都是以陪练或者指导的形式打工。学校又不允许学生打工，大家都在帮他瞒着，中学生的比赛和职业道馆的训练，他也选择了后者。」 瞧瞧，这样的设定，a同学秒懂，立刻星星眼，「好帅！」 两人的视线再度落到场内的少年身上。 人都视觉动物，虽然御门院朝平常总是习惯清冷冷地看人，但在整个年级的名气意外的好，现在加上这么个愿意让大部分社团都帮忙隐瞒的理由和人缘关系，就算称不上是偶像剧男一也是优质男二。 野崎梅太郎目光顿时犀利起来，「所以他是最好的素材！」 场内，众人眼中的大师兼男二的九十九朝继续保持着一分钟打败一个对手的频率，神游天外。 他剑道水平其实一般，不是他最擅长的也不是最手生的，什么流派也都沾一点。 可好歹他也是经歷过一点实战和奴良陆生的训练，加上作为半妖的优势，放在高中生的范围里当然很够看。 至于他为什么会学剑道，这个解释就干脆和前阵子夏油杰提出的「作为搭档要相互了解」的话题一起说好了。 那天晚上回来路上夏油杰说得头头是道，九十九朝也的确是能感觉到他的态度的转变，大概方向是愿意去区分诅咒和妖怪，愿意去了解和发现与众不同的世界，愿意和他一起出门打工，免得他稍有不慎人就无了。 如果遇到看得上眼的妖怪和咒灵，也可以收来做个打手。 夏油杰的咒灵操术现在没几个打手能用，但他本身体术也不差，遇到敌人怎么着都能比少年独自一人在嵯峨野重伤爬回来才敢晕的下场强。 或者要死一起死。 九十九朝：倒也不必这么悲观！ 然后夏油杰就问了九十九朝的能力详情和手背上诅咒的细节，理由是如果你的诅咒在战斗中出了问题，我好歹也能提前发现带你跑路。 九十九：…… 发生了什么，你居然连跑路这种事都考虑好了，大反派不该都是有着一种「我杀你全家」的气势吗，就算你失忆了也不能这么欧欧西啊。 夏油杰对此解释，人前有人前的模样，人后有人后的模样，五条悟说过我在做反派的时候十分照顾自己人。 你是我的阴阳师，难道是外人吗？ 有点道理。 九十九朝想了想，遂解释起自己的能力。 第37页 妖血觉醒最明显的一个特徵，就是他有了妖化的能力。 不过比起真狐狸具备韧劲和攻击力的尾巴，他的尾巴属于一种释放妖力的拟态，没有太强大的力量。 所以九十九朝就学着羽衣狐往尾巴里保存武器，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随身携带简易武器库，多么方便啊。 一尾之长弓，二尾之铁扇，三尾之太刀，四尾之枪，五尾之索，这些都是目前他收集到的武器，其中长弓和索都算有来头。 铁扇是羽衣狐送给他的，这把扇子变大变小都不会影响持扇者需要使出来的力量，上手方便。同时也是羽衣狐在平氏时期的持有物，一种信物。 在妖力不够浓郁的清净之地，九十九朝需要念咒才能唤醒自己的妖力，届时能有夏油杰掠阵的话倒也不错。 尾巴……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好奇了一下，「那你……是不是也有，那样的耳朵？」 九十九朝很疑惑，狐狸当然有耳朵了，不然呢。 夏油杰克制住自己微妙的表情，没什么，没不然，你继续。 九十九朝抬头想了想：「其他的就是一些阴阳师的能力了，占卜、祭祀、请神、超度祝祷之类的，以前的阴阳师还负责看病，不过我觉得治病还是要上医院好。妖怪相关的疑难杂症我可以看看，唔，还有简单的术式和结界我学得也可以。」 杂七杂八，杂七杂八。 夏油杰因为和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平常都能看到他练习画符纸和读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籍与经文，最近还新报了职业剑道的训练、射击训练场之类的课程，基本没什么娱乐项目。 突然这么仔细一看，九十九朝其实是个十分普通而又努力的人，普通不是指身份、体质之类的东西，而是作为人的观念。 他的一切成果都来自努力和累积，妖血和眼中星图给他带来的便利也从不去过分依赖，而是很好的在利用。 明明是个半妖，明明经常去接触在常人眼里疯狂妖异的世界，却比活得比谁都像个人。 甚至还会料理。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活得更肆意一点，甩开那些柴米油盐，普世常理的束缚吗？ 九十九朝立刻震惊：你是打算让我命令你去抢银行吗！？ 夏油杰咳嗽一声，当我没说。 「意思是让我利用力量过得享受一些吗？」 对于这个问题，九十九朝觉得很有意思地笑了起来，不是嘲笑，而像是有阳光落在鼻子上的那种笑。 他很理所应当地回答出自己的想法：「可是人类活着不是为了漫无目的的享受，而是为了确切的目标在进行单程的前进吧，虽然我没什么宏大的理想，但现在为了解除御门院的诅咒，我必须主动去努力才行。」 你看就连五条悟那样身份的人都在努力，周末的约饭都取消了，要不夏油也努力一下帮我去抢银行吧。 夏油杰：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九十九朝就一脸轻快明朗地望着他，嗯嗯嗯你没说。你也没有趁此机会想挑起话题和我展开深刻的探讨咒术师和非咒术师之间关系的欲望，我懂。 夏油杰：胃疼。 阴阳师，真可怕啊。 然后就是诅咒的问题。 四月一日所说的黄金虫的代价让夏油杰很容易想明白，直接问道：「你有和愿望商店做出交易，让对方给你解除诅咒？」 「对，愿望不是以物易物，所以这个交易是不断变化的，四月一日会在这方面帮助我，我自然也要回报他。」 九十九朝说，「不过对愿望商店来说，所有的代价都必须等价，我就只能按照四月一日的要求行动，来到京都也是他的建议。」 少年向他展开手背，风轻云淡道，「这些手套也是从愿望商店里交易来的，现在的进度你也知道，要开始收集黄金虫了。」 夏油杰低头，很轻的用手去捏了少年手背掌骨的位置，像是要透过手套看清那黑色的多芒星。然而这个手套的作用和五条悟的眼带差不多，是更厉害的隔绝术式的物品。 因此九十九朝在战斗时要脱下手套。 痛得要命。 青年拧起眉，「一千只黄金虫，要收集到什么时候。」 每一个都是强大的敌人，还不乏有特级的咒灵或者诅咒师。 少年的手像是流水一样从成年男性的掌心抽离。 九十九朝眼睛眨了眨，转起手里的糖袋，然后眉眼弯了起来，「所以，是谁要做我的搭档来着？」 夏油杰：……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兜兜转转，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在敲算盘的狐狸的预料里。 但他没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啊……（再度欲言又止） 野崎梅太郎，月刊少女的角色，有点ky的少女漫画家以及厨艺很好 99是小黑狐狸，睡觉的表情像是在笑的小黑狐狸，品种就不要研究了~ 想了一下如果9真有苏点的话应该就是他性格很好吧，不过性格好≠老好人哈 —— 感谢在2021-07-13 23:23:01~2021-07-16 12:2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uthur_kirn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枝 25瓶；holy、sulinai 5瓶； 第3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021 不到四十分钟，九十九朝神游天外回来，发现已经和剑道部车轮完了，轮子上基本都是他敲打出来的凹痕。 他一只狐狸，要是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夏油杰内心的妖魔鬼怪有点说不过去，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和一个失忆前身是大反派的诅咒师去交心，如果能说几句话就让对方配合的打开心扉他做梦都能笑醒。 梦想丰满的前提下现实就会变得骨感，从他感觉到式神契约那头传来的那一缕杀意开始，就知道要慢慢来了。 他开始不太了解咒术师的圈子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在妖怪是虚虚实实，因为讨厌咒术师所以是连咒术师都很少见的存在，因此里京都成功让夏油杰大开眼界，勉强踏出了一步。 不然九十九朝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让连过去都不在意、只遵从剩余的常识与恶意来行动的男人改变。 世界上的幽魂肯定不止一个，但他不能发现质量不行就不负责地把夏油杰甩掉吧……也不是质量，怎么说，心理健康不太行。 为自己邀请对方成为式神的鬼使神差付出代价，九十九朝就尝试去做了，目前为止得到的回报还不错。 这时候体育馆里的剑道部员齐齐向他鞠躬，声音洪亮，「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这么一声吼，彻底把九十九朝的思绪给扯回来。 他打工的范围太多了，等下还要去插花协会帮忙处理新送来的花材，不过他的时间都是一小时一小时安排出去的，现在还剩点，不知道能不能提前撤退。 现在十二月，剑道对练都要求赤脚，他脚冷。 副部长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御门院君，麻烦稍微等一下，还有一个部员是刚入学的二年生，记错了时间正在赶过来。」 末了又像是感慨地补一句：「据说家中开有一家道馆，不知道实力如何啊。」 少年抹油的通红脚板一顿，悻悻地收了回来。 九十九朝：好傢伙，原来在这等着我。 他一开始是没有想到能在各大社团发展出打工的业务，现在的情况其实是个意外。 今年暑期结束后，他正式入学，学生会给他安排的引领恰好是戏剧社社长，对方见他底子好问他愿不愿意进入戏剧社。九十九朝考虑到回头要上手的灵异事件，怕和各种演出排练撞上时间，兴趣也不大，就拒绝了。 但戏剧社社长锲而不捨，天天来蹲点，知道他的情况后就想了个主意，说他可以来社里挂名，如果有戏份比较少的、演员临时缺席的角色，希望他来代演和帮忙。 有酬劳。 有钱不赚是傻子，九十九朝就同意了。 入学到现在三个多月，他就上过两次小演出，靠着一场时代剧里的打戏出了名，然后剑道部弓道部都来找上门，顺利进入了「啊我们知道你的情况也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们愿意支付酬劳」的復刻环节，接着一传二二传三的，就变成了这样的状态。 就连他现在被叫去学生会帮忙做盘点，都能拿到一些打折券和展览票，在家政部帮忙还能拿到剩余的食材面粉，但完全没有加入任何社团。 一帮人见平稳沉静的黑髮少年业务效率极高，交流上又意外没什么距离，反而更喜欢和他来往。 学校里如果有十大宝藏人物的排行，九十九朝估计稳居首位。 九十九朝对此很纳闷，觉得自己也没有穷到这个地步，可就是突然变成了一块哪里需要往哪搬的砖，好怪哦。 不过他不反感就是了。 剑道部的副部长是所有人里最希望能留下九十九朝为部员的人，一度热情到九十九朝没办法，就做了个热血高中生最能接受的约定——如果有能打败他的部员出现的话，他会考虑以后为找对方讨教而加入剑道部。 高高兴兴副部长：好嘞！ 这不就来了么。 「二年a组，信太森，请多指教！」 白髮红眼，年轻俊郎的高中生身穿白衣黑袴的剑道服，身形笔挺得就像是刀剑本身般站在少年的面前，眸光红如稀世的宝石，又朗朗带着一股子锋锐之气。 一见到他，九十九朝就瞪大眼睛，一口水就呛住了嗓子，咳得震天动地，惊得一帮部员纷纷起身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事。 九十九朝摆摆手，忍不住偏过头。 行了，他还是准备准备加入剑道部吧。 这人有问题，有大问题。 如果说夏油背后的妖魔鬼怪九十九朝只能感觉到个大概，那么眼前这个人光是肉眼看过去就仿佛全身上下充满着圣光，好闪啊。 …… 与此同时，体育馆外。 某处常青绿植繁盛的树荫下，一个人正透过玻璃一角注视着馆内的情况。如果有同学意外见到他，基本上都会多看两眼，因为古铜色的皮肤在京都普通高中范围内还是有些罕见，而且他显然不是晒黑，是天生的肤色。 冬季校服外套的肩部横线显示他还是个一年生，但脸庞却过分俊美，明晰深邃的五官糅合出了少年的青涩和青年的英俊，把酷似混血的优势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精緻。他抬起眼的时候，黑色髮丝后的瞳孔竟是一种清浅的薄绿色，像缀在深林中的一汪泉眼，沁着新生的绿意。 第39页 室外没有风，但他脚下无数个叶片的影子都在晃动，周身沙沙作响，像是植物正在诉说着什么。眼瞳明丽的色调与肤色的反差让他拥有引人探究的神秘氛围。 嘈杂的声音转化成语言挤入他的耳朵中。 「就是他」、「是狐狸」、「好可怕」、「请帮帮我们」、「呜呜」。 啜泣声、祈求声、抱怨声里，这位静静凝视着体育馆内的黑皮酷哥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侷促，然后觉得苦恼地皱起眉。 「……又慢了一步。」他低声说。 所有的植物噤声了，枝条也都不晃了，没有哪片叶子敢回答他的话。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声音从灌木底下冒出来，连带一双豆子小的眼睛。 「需要我们帮您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比较少，因为昨天贪吃啃了个冰淇淋抱着胃打滚了一个通宵呜呜呜 黑皮酷哥，哧熘，咒灵卷我就想搞个这样的人设了结果塞不进去，现在终于掏出来了 第22章 022 九十九朝回来的时候，夏油杰正在看电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以前的职业习惯，他的频道恰好停在一个「灵能人士vs凶宅！」的节目上。 就算有职业性的咒术师存在，知情人也仍在少数，之前涉谷事变的新闻铺天盖地，虽然政府和咒术界都竭力隐瞒和下压真正的原因免得引发群体恐惧，也耐不住许多怪谈流言张起翅膀四处乱飞，各大电视台的灵异节目更是办得风生水起。 节目组从天南地北请来的奇人异士在夏油杰眼里就像是漫才演员一样对着凶宅评头论足，却一个都没有说对。他兴致缺缺地看着，有一个嘉宾忽而唱了反调，被挤兑的话先一步让观众们哄堂大笑。 直到听到玄关的开门声，夏油杰才从百无聊赖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关掉电视，转头就看到少年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抖下肩上书包走进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拆开的大信封。 九十九朝「嗯嗯嗯啊啊啊」敷衍了电话那头的人一通，最后说了句「行吧我会自己去的」就把电话挂掉了。 夏油杰走上前，眼尖地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五条悟，没说什么，自然地接过少年的书包，「我已经把冰箱里的牛肉饭热了一下，还在厨房。」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快饿死了！」九十九朝眼睛一亮，马上蹦跶去了厨房。 一般社团活动实在太晚他都会让夏油杰帮忙热个饭，都是他提前做好放在冰箱的，每次回来看到热腾腾的饭菜九十九朝就觉得这间屋子里十分有生活气息，心里特别高兴。 然而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对于九十九朝这种「突然高兴！」的心态转变，夏油杰也只能摇摇头。 少年端出饭，开始大快朵颐，「夏油你吃了吗，我怎么没看到池子里有碗？」 夏油杰感到些微纳闷，他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我自己可以洗。」 九十九朝放下勺子，平静地看向他，「分开洗有点浪费水。」 你要是连碗都不会洗，我真的会退货的。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夏油杰沉默了一下，说：「那下次我等你吃完再一起洗。」 「嗯。」 夏油杰勐然反应，等等，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都是他洗碗？ 最近夏油杰的行为越来越生活化，一是因为没事做，二是因为九十九朝既然还把他当成需要生活的人，那他也没必要端着非人类的架势和少年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九十九朝就很满意这样的状态，而且两个人都是男性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哪怕某次清晨他下来刷牙撞到夏油杰在里间洗澡，也就是很淡定地叼着牙刷口齿不清地羡慕嫉妒「身材真好啊」。 真的很好啊。 好羡慕啊。 怎么练的啊。 殊不知夏油杰那时候听着他像是没睡醒的猫一样在门外嘀咕，觉得不方便的只有自己。 夏油杰：你赶紧刷完给我出去。 九十九朝：？ 你好保守哦，指指点点。 吃完饭后九十九朝没有习惯性地扎进书房，夏油杰恰好也在桌前坐了下来，两人一同开口。 「对了。」 「对了。」 空气一静。 「你先说。」 「你先说。」 有点尴尬。 「这就是所谓的猫似主……式神似主人形吗？」九十九朝沉思起来。 「……阴阳师还有这种说法吗。」咒灵操使应该是没有的。 没想到九十九朝真煞有其事地告诉他，「这证明我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了，式神和阴阳师能有默契是好事。」 夏油杰见他认真，也正色起来，「比如呢？」 九十九朝：「比如我指东你不会往西。」 「……可是为什么你指东了我还要往西？」夏油杰没明白，如果战斗里真发生这种事是很危险的吧。 九十九朝看他。 长发青年的确没理解，眉毛疑惑地轻皱着，仿佛那些微地困惑感正慢慢爬着契约地连接走向自己，也意味着一个潜在的问题在轻轻冒泡：他为什么不会听他的？ ——即便有理解的误差在，这也让九十九朝感觉到一种……掌控感。 夏油真的，很容易被诱导啊。少年眨巴着眼睛，觉得刚刚应该多问一点五条悟过去的事。 第40页 夏油杰见面前的人突然单手一撑桌子，捧着自己的一边脸侧，定定地凝视自己。 「怎么了？」 九十九朝摇头，重复了一次，「夏油你先说吧。」 虽然感觉很怪，但夏油杰还是良好总结了过往经歷，认为九十九朝要真瞒住什么是不会表露得那么明显，因此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先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出自己的事情。 夏油杰想再去一趟愿望商店。 原因是他觉得愿望商店业务那么全面，那自己应该可以问问愿望商店的店长能不能帮助自己拿回记忆，当然如果代价太大那就算了。比较重要的是第二点，他希望能多收几个咒灵或者式神，所以哪怕问出个渠道信息都可以。 既然答应了九十九朝，夏油杰自然要考虑怎么提升自己，也会试着主动去进入妖怪的世界。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打算……夏油杰没有继续说下去，有时候他觉得少年太敏锐了，与其欺骗，不如说话留一半，才是和睦共处的语言艺术。 果然九十九朝对他的要求一口答应，然后扬了扬之前带回来的大信封，「可以啊，正好周末我有个工作，是帮一个灵异节目做场外顾问，没什么太大的安全问题，我帮你问问四月一日，能不能让你们通过梦境交谈一下。」 夏油杰无法离开九十九朝的身边或者这座老宅，四月一日无法离开愿望商店，但前者既然已经有了愿望，那就让经常凭藉梦境出行的后者来一下自己家就好了。 「工作？」夏油杰看过去，多问了一句。 年轻的阴阳师就往信封里摸了摸，掏出了几张纸，没掏完，但这几张的内容说得很清楚了。恰巧就是夏油杰刚刚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灵异节目的节目组，他们要去一个山村做节目，但因为嘉宾总是意见不合，节目组就想请个真才实干判断一下，甚至不用九十九朝露面。 按理说咒术会有比较官方的机构可以找，可奈何咒术师看不起这样的任务，薪酬很低。 九十九朝虽然是个学生，但组里也有个真懂行情的，清楚他的姓氏意味着什么，就请到了他这边。 九十九朝补了句：「我觉得我最好把社会身份的名字也改一下比较好。」 夏油杰反覆看了看，发现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山村的照片上看起来人烟旺盛，就算有诅咒妖怪也不会是高等级的，而且节目组选择那里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村子似乎有什么查不出原因的遗传病。 「你刚刚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夏油杰问。 九十九朝点点头，「还有就是今天在剑道部认识了一个很耀眼的人。」 「耀眼？」 「字面意义，闪闪发光的，可能是有什么神明在眷顾，差点没闪瞎我的眼睛。」啊，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眼睛疼。 夏油杰看见他装模作样的眯起眼睛，有些好笑地轻笑了一声，然后在少年站起来的时候像是很随意地问，「刚刚看到你和悟在打电话？聊了什么？」 九十九朝：「他说最近忙完了周末要来吃饭，然后我用节目组的任务推掉了，继续改时间。」 你看，九十九朝想要瞒住事情，一举一动都会很自然。 夏油杰露出瞭然的神色，望着少年去书房的背影，很简单地回忆了一下对方回来的时候对五条悟说的话。 那为什么要特别申明「会自己一个人去」？ …… 周五的时候，九十九朝推掉了所有的部活工作，在众人依依不捨的目光下离开学校随便找了家小咖啡厅，又把自己塞到特别角落的位置，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副墨镜戴上。 几分钟后，咖啡厅的门铃又响了一声，一个白髮红眼的高中生走了进来，长长的白髮竖起了剑道高马尾，帅气的长相像是天生的发光体一样吸引了一圈目光。 尤其是他的一身黑白剑道服真穿出了一种挺拔如刀的感觉，在四处都是木房町屋、帏幕拉门的京都街道行走，满是跨越岁月的时代感。 不过在旁人向信太森搭讪之前，他就走向角落的卡座里。 九十九朝：……跟太阳落山似的。 而且这个太阳还是落在自己面前。 他痛苦地摘下墨镜，也是，这种俗物怎么能抵挡神明的气息，回头他再找四月一日问问有没有能隔绝术式的墨镜好了。 白髮男生落座，九十九朝犹豫了一下，尝试地问，「信太同学，你可以把气息收敛一下吗？」 「气味？」 刚坐下的白髮剑士慢慢直了背嵴，不解又紧张地问，「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9说的气息和气味是一样的发音； 最后这个墨镜落到了5的手上； 小狐狸做饭大狐狸洗碗不是很合理吗！ 信太森是谁，我也不知道呀（笑） 第23章 023 见信太森一脸茫然不像作假，九十九朝心中涌起一股无奈。 从他的角度来看，宛如真正剑士般的信太森白髮有点凌乱，但如果要给他翘起来的白髮画个轮廓，就能有趣的发现有两撮像是犬耳一样位置刚刚好地翘着。信太森扭头的时候还会头髮还会跟着轻晃，既视感特别强烈。 加上名字，狐狸的故乡名字千千万万，最有名的一个就是「信太之森」，以这个名字作为假名是真的简单粗暴。 第41页 九十九朝不禁思索着面前这人到底是打哪来的同族，受到了哪位神明的眷顾，为什么能那么圣光普照，散发的气息锋锐又清澈。 自古以来，人类会得到神明的眷顾，妖怪也会，更别说神代时期鬼神不分家，八百万神明也是八百万妖魔。 九十九朝都会用自己的妖力配合具备净洁之力的阴阳术，虽然有讨了半妖的甜头，但很多鬼神对立的本质都是来自你看不顺我和我看不顺你，净洁的和污秽的气息不能同存，习惯了黑夜的妖怪自然会畏光，不是所有妖怪都是污秽，所有神明都是净洁。 他觉得信太森刺眼，真的是因为刺眼。 白髮剑士的身上神气太足，自己又不懂得控制，不要钱地溢着，估计学校里的小妖怪都要吓死了。 不行，他真要瞎了。 咖啡厅的卡座里，信太森忽然睁大眼睛，瞳孔因为惊艷而微微震颤着。 黑髮少年的双眼忽而像是月色下泛滥的海潮，有着惊心动魄般的美丽，接着海潮由深蓝转入幽黑，点点浮现出了属于星辰的神秘色彩。 「您……」白髮剑士惊异得不自觉用上敬语。 「嘘。」九十九朝稍稍竖起手指，轻声说，「信太同学不就是因为知道我的特殊才来找我的吗？」 异质而美丽的眼睛下，只剩下语言和动作能代表情绪的流露，这让卡座里的黑头髮少年整个人显出一种淡漠又宁静的气质。 信太森愣愣地看着那根手指，好半天才冷静下来，点点头，神色转而认真。 那天的社团活动他们两人最后没有对决，不知道是因为九十九朝呛的那口水太厉害，还是因为信太森留意到他的脚冻得发红，主动拒绝了对决。 高高兴兴的副部长高兴不起来了，但也没勉强他们。 之后九十九朝照旧去插花协会帮忙，结束完一天的工作离开学校时，就被早就等待在那的信太森拦住了。 他在校门口又被闪瞎了一次。 偏偏信太森对自己的异样毫无自觉，就像是走丢的狐狸一样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来处，这让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对方扭送到羽衣狐那里，还是直接塞回真的存在于里京都的「信太之森」。 信太森向他诚恳地表示出自己知道「御门院」这个姓氏，代表着大阴阳师安倍晴明当今唯一的后人，所以特地临时转学过来，想请九十九朝帮个忙。 「……」 九十九朝被闪得眼睛疼，什么都不想解释，只想速战速决。 咖啡厅里，信太森想先从自己的身份开始交代，张口就说，「在下是家中剑道馆的继承人，在一个月前……」 九十九朝：「说谎。」 少年剑士一惊，没有生气，眼中闪过一丝羞赧和尴尬，接着有些磕碰地解释，「我，我，其实是因为家里面的父母不让透露……」 九十九朝依然干脆：「骗子。」 少年剑士差点没咬到舌头，脸彻底红了起来，头上翘起的头髮随着勐然下移的视线一低。 他不明白，九十九朝为什么能这么笃定他说的话都是编造的，明明他准备了很久，没想到开头的一句话里就被识破了。 九十九朝旁观了他的反应，若无其事地吸鲸式把奶茶喝完，打了个嗝，才非常无所谓地问，「信太君，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帮忙？」 而且你明显就是不擅长说谎的人设啊。 十来度的天气，哪怕咖啡厅里已经开启了暖气，角落的空气也有点凉意，但比九十九朝还要高一个头的少年几乎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我，抱歉，因为我怕我的身份会给您带来麻烦……」 信太森别无选择，低着头努力在窘迫里平復气息，还是不小心用上敬语，实话实说，「我的家族，是咒术界里的一支，名为黑井，是歷代为维持咒术界所有隐匿结界的天元大人，照顾其星浆体的一族。」 星浆体？ 九十九朝挑眉，没想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他又听到了这个词。 他之前听五条悟说过「咒术界的天元大人」的术式是不死，但是每五百年都需要一位活体同化，刷新他存在了五百年的肉‖体信息，不然天元就会「变质」，这个活体就被称为星浆体。 这个「刷新」的行为，九十九朝认为是一个祭献的术式，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信太森的家族是个咒术家族，但是有问题不找咒术师却来找他这个阴阳师，就怕这个举动会给他带来麻烦。 九十九朝：虽然很想甩手走人，但既然是为他着想，那姑且还是给个机会。 想到这，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就凭我目前和关东关西妖怪们的关系，咒术界不会傻到在内乱的情况下来动我」的妖怪少爷式不解，平静委婉地告诉信太森：「你可能有些多虑。」 虽然他很独立自主，但这种跨界的惹麻烦就算他自己不去叫屈，妖怪们的脑迴路也会自动自发编辑出一套「我们妖怪竟然被咒术师欺负到了头上，明天咒术界可能就要消灭所有妖怪」的逻辑。 信太森：…… 言归正传。 信太森来找九十九朝帮忙的事，不是什么祓事或者占卜，而是解梦。 作为黑井家的子嗣，信太森拥有成为咒术师的能力，幼时觉醒的生得术式是一种降灵术，可以让由物体上衍生出的咒灵凭依到自己的躯体上，再使用其能力。 第42页 这个术式有个缺点，就是降灵时间如果过长，自我的意识就会被咒灵杀死。 信太森每次都控制得很好。 唯独在十年前，星浆体同化的那一年，由信太森保护的星浆体遭遇袭击被杀害，他自己也因为过度使用术式遭到咒灵意志侵蚀，陷入了沉睡。 上个月初，信太森才刚醒过来。 九十九朝捋了捋，这话信息量还挺大，比如星浆体原来不止一个，信太森居然也和自己一样昏睡了十年，还有就是…… 「那你现在是信太君，还是那个咒灵？」九十九朝很淡定地问。 「我……」 少年剑士的红眸流露出迷茫的神色，「我不知道，但我认为我应该是『信太森』，可这个名字明明是个……」 九十九朝：「伪名。」 这就奇怪了，如果是咒灵，怎么会对一个伪名有感觉？ 最大的可能就是信太森以前经常用这个名字，然后现在因为沉睡太久记忆有点混淆。 九十九朝如实地把这个看法说了出来，就问，「可是这个结论你也应该能梳理得出来，那么你是梦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象，让你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信太森被他这流利的推测说得一愣，脸上泛起了一个微笑，「您很聪慧。」 看来这敬语是不打算改了。 信太森昏睡的十年里没有做梦，反而在醒来之后开始做梦，梦境离奇古怪，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罩子罩住了他，无数的光无数的视线从他身上走过，然后就是黑暗。 黑暗深处突然扯开一阵野兽的嘶吼，他还没惊醒，就发现嘶吼是来自自己的胸腔。每一声都震动着自己的心脏和双肺，带来灼烧一般的疼痛。 最后是一种石头与石头的摩擦声，比嘶吼咆哮的声音小多了，但却让信太森立刻从灼烧落入冰窖，一种可怕的寒冷深入骨髓，终惊醒了他。 「锵！」 信太森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一个梦？ 这是谁的梦？ …… 九十九朝回到家，脑子里还是信太森讲的又亮又黑，又冷又热。 解梦不是说听了梦的内容就能解的，至少他不是。所以他答应了信太森会回头给他做个占卜或者入一下他的梦，问他要了一个平常随身携带的东西，就回家了。 客厅里没人，电视正放着本地新闻。 「12月1日，本市失踪案仍未告破……」 「11月25日，博物馆因再度遭窃停馆……」 这两个新闻在九十九朝当时接下岚山的委託时就有了，犯人至今没有落网，所以还在报导，他不免多看了几眼，神情专注。 旁边的浴室门突然打开，长发青年从中走出，「拿着书包站在这干什么？」 夏油杰显然是刚洗完澡，黑色的浴衣贴着皮肤，湿漉漉的长髮被卷进双手捧着的灰毛巾里擦拭。男式的浴衣无论怎么穿，都会把一半锁骨露出来，尤其是在头髮滴水的时候领子会显得比较松垮。成年男性冷白的胸膛就就在擦头髮的动作里映着手臂的影子，有那么点半遮半掩的味道。 然而九十九朝看也没看一眼。 夏油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电视，问，「这个失踪案拖得太久了，会不会是妖怪做的？」 「很难说，」九十九朝回答，「总有喜欢吃人或者喜欢将人神隐的妖怪耐不住欲望，如果做得太过火，而人类管不了的话，羽衣狐会动手的。但这里毕竟是京都，大妖怪太多了，效率肯定会比只有一个奴良组的东京慢一点。」 拖了那么久没有头绪的失踪案，夏油杰相信警方肯定联繫过咒术会或者通灵人，这都没有解决的话，恐怕幕后黑手是个很大的妖怪，或者咒灵。 他突然记起来五条悟之前说过九十九朝还是关西羽衣狐组织的少爷，但好像对方都不怎么和少年联繫。 来到京都后，九十九朝也一直没有去见羽衣狐的意向，也从来不提相关的事。 为什么？ 九十九朝对京都妖怪到底是什么态度？ 听到夏油杰的疑问，少年终于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然后少年抬起手，摸了把男人的锁骨。 夏油杰：「！！？？」 介于妖怪少爷摸得太自然，他毫无防备，就这么被一下得了手。 妖怪少爷摸完才答：「不为什么。」 手感不错。 九十九朝放下书包，去洗澡了，徒留夏油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风中凌乱。 他这是被吃豆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不是，我没有反应过来，能不能再来一次 9：成功转移话题 —— 明天入v，谢谢各位让我、不，让9苟到了v线，谢谢谢谢，我会努力日万的 第24章 024 深夜, 顶着夏油杰古怪眼神的妖怪少爷还没睡，在书房里勤勤恳恳地看着一些歷史杂记还有准备周末要进山村的物品。 他要看的书或者说文字太多了，最近还加了一点咒术界的情况资料。 平常夏油杰不需要休息, 就会和他一起看书或者泡壶茶去看深夜档，十分养老。 除了今晚。 他保持着复杂的心情和九十九朝做了个简短的关于明天要和四月一日会面的流程的交谈, 叫出红叶狩和白鹿让对方带一个去山村, 然后就回房间了。 第43页 九十九朝：「晚安哦。」 夏油杰：「……」 夏油杰：「晚安。」 临走前他还又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但好像少年手指的温度还残留在锁骨, 本来挺温馨的一个关心画面硬生生被拗成「好怪哦, 再看一眼」。 不过怪不怪妖怪少爷的身心都已经扑在书桌上了, 没理他。 书房是在二楼靠近另外一边侧庭的位置，侧庭位置小，就种了一棵樱树, 本来在十二月的夜晚应该是比较光秃的，可自打红叶狩来了之后，老宅里的植物都被影响了一下, 秋天挂着的黄叶被北风吹过都跟掉不完一样，黄叶密密匝匝, 在窗外沙沙轻晃。 九十九朝点了一盏暖气灯, 取暖又照亮，伏案看书。 夏油杰前脚刚走, 少年手里的杂记还没翻几页，就若有所感地转头看向窗外的黄叶樱。 九十九朝：「你怎么又来了？」 半遮淡月的云层忽然散尽，清辉自高空散落，披着深蓝羽织的滑头鬼用烟管轻轻拨开眼前的细枝, 一双妖瞳邪气又懒倦，映出了少年的身影。 奴良陆生的衣服边缘还有妖力化作的墨气在逸散, 显然是刚到，「我来替另一只狐狸跑腿的。」 奴良陆生：「去了东京也不来组里看一看老头子，去了里京都也不去二条城看看羽衣狐，正好我晃悠到她那里拿酒，就被抓住了。」 九十九朝转回头，继续翻书，「原来羽衣狐在里京都啊。」 妖怪，尤其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大妖怪，都没什么时间观念。 上次奴良陆生说羽衣狐不知道他来让他在京都的地盘受了伤，估计是因为羽衣狐在里京都里休眠，或者开着什么宴会，妖怪的这些时间都是要按年算的，他才来京都一个季呢，不知道也正常。 奴良陆生笑了一声，纠正他，「羽衣狐可没睡着，里京都似乎出了一点事，她才没分心来京都。你进入里京都的时候她闻到了你的气味，向我抱怨你都不愿意去看看她。」 九十九朝翻过一页纸，毫无波动，「该学的都学完了，就不想见了。」 语气听着就很六亲不认。 自从在羽衣狐那里学会了控制尾巴的方法后，九十九朝就没怎么再见羽衣狐。一是羽衣狐的身份对他来说挺尴尬，尤其他笑脸对一个黑长直jk叫祖奶奶怎么看怎么怪，二是年代产生距离，狐狸都过分喜欢幼崽，九十九朝不太能适应这种跨时代的热情，三是他不喜欢呆在妖怪窝。 准确来说，九十九朝不是很喜欢妖怪。 所以他先前没有回答夏油杰。 窗外的滑头鬼没说什么，敲灭了烟管，一步就踏到了窗檐上，身形像是一缕烟一样落进书房，即便羽织飞腾，也没惊起一张书页。 少年捧着书，因为新的任务是收集黄金虫，羂索留下的咒灵和妖怪大部分都是年代久远的存在，所以九十九朝最近在查阅一些比较古老的妖怪的信息。 从天原古事到神武东征，源平合战到江户织锦，三贵子、铃彦姬、天邪鬼、红叶狩……一个个妖怪在灯火映黄的纸张上铺开，一个个妖邪奇异的传奇被文字娓娓道来，清晰的笔记和备註文字好看工整。 奴良陆生随意地浏览过来，突然出声问：「还是不想做妖怪？」 九十九朝：「不想。」 语气平静又快速，仿佛他只有这个答案。 「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以前的我，但我清楚我们完全不像。」奴良陆生说。 「我们的确不像，完全不像。」 九十九朝低笑了一声，没有抬头，「刚刚夏油放出两个式神，你看到红叶狩的眼神了吧，还有上次贴叶子的时候也是。」 奴良陆生轻轻发出一个鼻音。 谁都知道，现任关东百鬼之主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妖血，在继承奴良组之前，大部分妖怪们都不看好他这个半妖能掌握关东，其实就连奴良陆生在中学的时候，都还保持着「不想做令人恐惧的妖怪，想做一个受人喜欢的人类」的想法。 但后来他发现，如果不成为妖怪手握力量，他就无法保护支持他维护他的整个奴良组与关心的人类。 成为妖怪之后，每个妖怪对奴良陆生的眼神都是钦慕与敬畏。 九十九朝却不一样。 妖血觉醒之后，每个妖怪看他的眼神都和奴良陆生是反过来的。 谦卑、恭敬，在白鹿也成为式神之后越发服从的红叶之妖仿佛永不抬头，永远遮面于袖，不止是因为礼数，也是因为他不敢抬头。 那双火烧的瞳子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炸开的内容太多，恐惧、可怜、厌恶、垂涎，无比复杂又矛盾非常，像是一个巨大的染缸，五彩斑斓翻滚的都是骇人毒液般的色泽。 九十九朝反问奴良陆生：「所以我为什么要成为这些厌恶我的妖怪的同类？明明人类一方才更喜欢我。」 大妖怪红叶狩尚且如此，能隐忍表情，尽量不去直视少年，而那些不懂掩藏情绪，天性直白的小妖怪，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与神情。 妖怪对少年的眼神里，永远只有厌恶、恐惧和同情，要么就是垂涎他的半妖血肉。 即使知道原因，这样的情绪也无法克制，如同本能。 「那两只小妖怪就蛮喜欢你的。」奴良陆生指的是那两只被他特意派来京都的小妖怪。 第44页 九十九朝：「那是因为我救过他们的命，可他们太弱小了，已经快受不了了。」 所以比起妖怪，九十九朝更喜欢和人类接触，学校里的同学们会需要他、关心他、不舍他，会对他有崇拜、敬慕、怀疑、嫉妒等诸多情绪，这才是正常的。 但他身上的诅咒和妖气又会影响人类的气运和健康，所以不能和人类呆在一起太久。 当然，如果是实力强大的鬼神、妖怪、人类，受到他的影响就没有那么严重，比如和他一样是半妖的奴良陆生，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作为式神的夏油…… 包裹着手套的细长手指轻轻翻过书页，黑髮少年淡然地开口，「我倒是很怀念以前你是我式神的日子。」 可惜滑头鬼的背后还有一整个奴良组，整个关东的妖怪要管理。 九十九朝想了想，五条悟就更不方便了，最强咒术师身后还有一整个咒术界。 奴良陆生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无所谓地摸了摸脖子，突然又想到一点，「如果你成功消除了诅咒，让妖怪的血脉沉睡下去，很可能失去看见妖怪的能力吧。」 九十九朝嗯了一声，他有想过这个假设，彻底的变成一个普通人。 【我没有和你对立的必要，即使恢復了记忆也不会。】 【他说的话有可信度吗？】 【嘛，应该可以相信一下吧。】 一旁的滑头鬼恰好好奇地笑起来，「可那位咒灵操术使你要怎么办？或者，他先一步恢復了记忆，要回去他原来的地方……」 年轻的阴阳师合上书，缓缓转头。 奴良陆生一愣，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向后退了一步。 九十九朝朝他很轻地一笑，抬起的睫毛下眼眸漆黑幽深，徐徐旋开了似乎能看尽命运的星图。 就像当初奴良陆生和他躲在被阴阳术改造的巨大城池下，失去信心地问他这个千年来被阴谋和骨血堆积的御门院一族最后到底会怎么样的时候，半大少年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狐狸露出犬牙，洁白的尖峰危险地摩擦，眼中不断有碎光起伏，像是破碎的锐物流动着锋利寒冷的光泽。 明明有什么唿之欲出，但他给出的答案却言不由衷，掩盖住平静的口吻下，大片涂抹起来的漆黑。 「还没发生的事谁能说得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周末。 灵异节目组要前往的山村地点在京都府和大坂府的交界，位于山林的山坳，路途稍远。导演组了两辆小型的巴士行驶进去，拍摄时间大概四到五天，九十九朝作为外聘的「专业人士」到不需要呆那么久，第三天就可以离开了，所以只和学校请了一天的假，拜託野崎帮他做个笔记。 巴士摇摇晃晃，九十九朝上车后就开始补眠，困顿间听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另一辆搭着某某嘉宾的车半路遇上坑陷，估计要到傍晚才能到之类的，打了个哈欠，继续抱着书包睡过去，内心狠记了一笔帐到奴良陆生的头上。 下次再来晚上打扰他，看他不把歷代滑头鬼都持有的退魔刀抢过来塞尾巴里！ …… 家中，夏油杰按照九十九朝的要求布置了一下环境，但还没进入梦境中，和室内的一侧拉门突然唰地一声拉开，门后原本的长廊厨房突然像是水中倒影一般，被滴落了一滴水。 滴答。 涟漪圈圈扩散，晃动了整个门圈起来的空间。 水面渐渐恢復，一个风格奇异又空旷的房间出现了。 四月一日坐在地毯上，早有预料地抬起头。 夏油杰：「……」 夏油杰：「我好像还没有开始术式。」 「梦境一般是我去进行委託的时候才会选择的出行方式。」 年轻的店长笑了起来。 「完成委託，将客人的需要的物品送到手中，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好。」 已经被叮嘱过对方是知名谜语人的夏油杰没有着急，重点放得很端正：「……之后记得把他的厨房恢復回来。」 四月一日：？ 被训练得很好嘛。 作者有话要说： 【】对话是第十三章 的内容 一更。 第25章 025 「那个男生就是导演那边请来的专业人士？」 「……据说是安倍晴明的后人啊。」 「导演为什么不请他上节目, 噱头很大啊。」 「人家说不定都看不上我们的出场费吧，这次愿意加入组里说不定是这个村子里真的有什么吶。」 九十九朝：谢邀，其实我还是看得上的。 行程遇上了点意外。 作为目的地的村子名为砥石村, 因为坐落的位置曾是千万年前火山的山脚，所以附近的土石都是上好的材料, 村子自然而然就做起了砥石的生意, 夏油杰所在照片上看到的人烟旺盛，实际是每年几次会有经销商来进货的情景。 而真实的情况是, 这个村子十分排外。 落后、老旧、排外、封闭, 仅仅是为了生存才愿意开放几次村子, 可以说是让人一谈到「古板守旧」就忍不住心生厌恶的那种代表地。 九十九朝之前的确因为约饭问题在电话里和五条悟提过这次工作，五条悟特别随意地提到夏油杰在星浆体事件一年后，因为遇见某个村子里的村民把两个有能力的小女孩当做怪物虐待的情况。 第45页 似乎那件事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油杰杀了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遂叛逃。 九十九朝：行吧我自己一个人去！ 他可不是那种嘴巴上说着为你好，就把不分好坏, 只要沾边的地方统统掏出，用来诱导失忆人士恢復记忆的屑。 五条悟：…… 其实他觉得无所谓诶。 九十九朝：看, 屑。 不过再怎么样, 节目组也算是来给这个村子送温暖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没通知好, 巴士还没有驶到村口，车就被拦下了。好在巴士司机是附近镇子上的引路人，把车熄了火去村中找村长进行通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见没有几步路了, 都纷纷下车把器材先给搬了出来。 九十九朝没活，但不想独自在巴士上呆着, 跟着下了车还帮了点忙，活络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找到一个高地观察起砥石村。 封闭式的集群环境其实很容易诞生诅咒，九十九朝见到了不少诅咒的痕迹，用咒术师的说法就是「残秽」，不过都不是力量强大的诅咒，属于蝇头或者四级，也没有什么妖怪的气息。 九十九朝思索着要不要抽空把村子附近的树林也走一圈，以防万一，就听到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们在谈论自己。 是单纯而没有恶意的谈论。 九十九朝很大度，轻轻转头。 工作人员们看到站在石头上的黑髮少年像是能听到风里带过去的他们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纷纷噤声后，工作人员们又看到少年朝他们微微鞠躬。 少年的眼睛很明亮，即使不笑，也让人感觉不到严肃，听到了闲言碎语用礼节来回復的举动足够吸好感，工作人员们秒换个话题，开始说另一辆巴士上迟到的某个嘉宾。 挤兑的八卦啊，有点想听。但还是算了吧，趁天没黑去附近走走，找一条河做镜兆好了，之后开始录制的话就不好到处乱跑了…… 镜兆，又名辻占，是在太阳雨的天气下，占卜者净身后将镜子放入杯子里，以闭眼听到的第一句话为预兆的占卜。 当然天气那么冷，九十九朝决定投机取巧，随便找条干净的溪或者湖试试，占卜一下这次出行的顺利和信太森的梦。 敲定主意的阴阳师跳下石头，想去和导演说一下自己想到附近转转，不进村子，反正他作为「专业人士」仅仅是要在节目录制的时候站在旁边，对嘉宾的说法进行评判，不出现在镜头前就不需要化妆和彩排什么的，只需要全程跟着队伍。 当然还有导演私心害怕真有什么脏东西，有他在可以以防万一。 这种心理九十九朝摸得很清楚，便打了个招唿就走了，果然没被阻拦。 在有人居住的山林里湖水并不难找，顺着从村子里通出来的水渠和潮湿的泥地痕迹，九十九朝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蹦了个十来分钟，找到了一段比较清澈的溪流。 他拿出一个很朴素、街头随便就能买到的巴掌大的镜子，双手交握，蹲跪下身，把镜子没入水里后，慢慢闭上眼睛。 嘈杂的，紊乱的声音在耳边勐地放大，九十九朝细心地听着。 自然中所有的声音像是洪水一样沖刷过他，他知道某些意义不明的喊叫声应该是来自森林中的一些小精灵，在他进入树林后风一样的奔走相告逃窜远离，但那些惊慌的叫喊没有化作实质的确切的语言信息，就证明不是他需要的预兆。 闭眼在树林间的少年忽然周身一静，树林的景象变成昏暗的光地，无数高大的黑影摩肩接踵，以少年为中心走成一个圆，把所有的信息转变成同一个频率的足够令人疯狂的嘈杂声，将他包围。 九十九朝听得更认真了，在他全神贯注之际，有人开口。 【涌出酒的水井？】 哗啦一声。 九十九朝勐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对岸有一个人影从眼前的坡上失足滑落了下来，摔进水里。 男人？男生？ 跌落到溪水里的人没有摔得很重，甚至可以说是动作灵活，双手撑了几下，最后落得了个一屁股坐进水里的结局。水花四溅。 古铜色皮肤，深眼窝，高鼻樑，黑色的头髮只在颈后有点长度，被用颜色鲜艷的绳子扎成一根根小辫，垂在白色的风衣外套的兜帽上。 混血儿？ 九十九朝惊讶地看着天降活人，很实诚被眼前这充满异域风情的美色迷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也在看清他的瞬间睁大了薄绿色的眼睛，清浅的色泽在叶间打下的阳光中近乎透明！ 有一说一，这样美丽的透明九十九朝只在五条悟的脸上见过。 ——这个认知反而让他警觉了起来，迅速回过神。 「你……」 九十九朝卡了一下，要不要说英语啊？ 天降活人也回过神来，视线就落到少年的双手上，薄薄的双唇吐出疑问的字句，「镜听？」 看来不用讲英语。 九十九朝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站了起来，脑子里的思绪把周边的线索穿成了线。 他缓了缓，好奇地问，「你就是节目组嘉宾里最后那个……『通灵少年』？」 …… 家中。 夏油杰依言提出了自己第一个愿望，他想要变强，或者说恢復实力，咒灵操术是他最大的武器，他要收集更多的诅咒或者妖怪。 第46页 没想到四月一日忽然提及到了九十九朝和他相遇前的事。 「九十九在奴良组醒来后，向羽衣狐和奴良陆生怎么使用尾巴与妖力的时候，狩猎了不少妖怪，得到了妖怪们的『核心』。」 铺着地毯的空旷房间内，四月一日抬起手，一个黑色的勾玉出现在他的手上，悬浮着，透露出的气息让夏油杰觉得熟悉又反感。 四月一日继续解释，「他以这个唯一属于他自己的『财产』为代价，来到商店了和我提出交易，解除他手背上的诅咒。」 夏油杰不免问了句：「所以这是他给你的第一个代价？」 四月一日：「对。」 然后让夏油杰又一次没想到的是，四月一日将这些妖怪化作的黑色勾玉交给了自己。他略差异地接了过来。 「这一家店，是将代价收进来，又换出去的地方。」 四月一日微笑起来，「既然他付出的代价是为了解除诅咒，你想要实现愿望是收集新的妖怪，也是为了帮助他，那这个东西交到你手上就很合理。」 夏油杰手握勾玉，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甚至在某一瞬间感到了战慄。 在他和九十九朝相遇之前，少年因为锻鍊力量打败的妖怪和咒灵们，现在成为了自己需要实现的愿望。 这种冥冥之中的交互就仿佛是命运书写好了轨迹，会让人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 「那么，」情绪的起伏只有片刻，长发青年抬起眼，说出第二个愿望，「我还想要知道九十九朝的过去。」 四月一日静了片刻，觉得有趣地说，「我以为你会想拿回自己的记忆。」 失去记忆的人想要拿回记忆不是很合理吗，夏油杰的确想拿回，但这却不是最重要的事。 因为…… 「拿回来有什么意义吗？」 夏油杰笑了一声。 「我已经死去了，成为了生前的自己可以掌控在手、利用的存在，无法復活。那么我所追求的大义，本来就是不现实的。」 比曾在少年面前的矛盾与茫然，现在的夏油杰显得格外的清醒，却又清醒到能轻易地否决了生前的自己，作为诅咒师的十年人生。 「我想消灭非咒术师，是因为他们是弱者，是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生成出诅咒的罪人，不值得咒术师为他们牺牲的猴子。」 「但现在作为咒术师的我，不也一样……」 青年露出讽刺的微笑，「成为了诅咒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还一更应该是在晚上，晚上发红包！ 顺便，这本的风格是轻松！ 第26章 026 树林, 溪水，一点冬季的阳光。 「需要我帮把手吗？」九十九朝决定先发制人，友好地向水里的人伸出手。 水中的年轻人愣了一下, 也伸出手，「谢谢。」 没想到那么巧, 他就碰到了工作人员口中另一个话题人物。 还是个黑皮酷哥。 天降黑皮酷哥姓常暗, 是土生土长的岛国人，来自北海道阿伊努族。 九十九朝对阿伊努族倒是有些了解, 这个民族是以萨满为信仰中心的万物有灵派, 是日本最初的原住民族。五官特点就是高鼻樑深眼窝, 还有比肤色比较黑，属于通古斯系赫哲族人，又有涉及古代邪马台王国的后裔的说法。 在咒术界天元布下的十大结界里, 北海道是唯一一个没有结界笼罩的地方，因为那里是一个天然的灵场，自古以来都由阿伊努族咒术连掌握。 这倒是能解释了九十九朝刚刚会被对方身上的灵气迷住一瞬的原因。 咒术会的咒术师属于咒术界的编制, 但却不是一家独大，阿伊努咒术连能以人数偏少的劣势不依靠咒术会管理起北海道, 肯定也是有着深厚的底蕴。 从把对方从水里拉出来后, 九十九朝细细打量着他。 拥有特点的人往往都会成为话题，这位「通灵少年」的特点大概就是身为传说中的原住民族, 又是中年嘉宾扎堆里最年轻的一位通灵人，才会被邀请来参加这个节目。 哦，可能还因为是个黑皮酷哥。 对方身上有一种少年和青年并存的气质，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忧郁, 和自己道谢的时候抿了下唇，不太自然的神态里反而透出几分腼腆, 一闪即逝，像是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来对话。 湿漉漉的裤子和衣服没有办法解决，九十九朝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提出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节目组那边。 两人并肩走在返程的路上。 「我看过你出场的节目，唯一一个唱反调的嘉宾。」 难得碰见一个阿伊努咒术师，九十九朝再接再厉，「但你不觉得这会对你的名声很不好吗？」 他用的是反问，因为他不相信这个阿伊努少年会不知道自己唱反调是一种抹黑自己的行为，但他为什么仍那么做——因为九十九朝也清楚，在主持人问凶宅里有没有幽灵、幽灵长得什么样的时候，只有他答对了，形容也分毫不差。 他是具备有灵视的人，并且这种灵视的能力远胜其他打着灵媒师、通灵师招牌的中年嘉宾，总不按照大流的说法说出真实的情况，反而会被排挤和讨厌。 是嘉宾组最不被相信的人，因此在网络上名声很臭。 听到他这么问，那双薄绿色的眼睛很平静，九十九朝给他的自我介绍就是阴阳师，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所以没必要像是对什么都看不到的工作人员和经纪人一样沉默，他斟酌了一下回答，「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已经被打扰了，还要再被误解的话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第47页 九十九朝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常暗君是个十分有原则的咒术师。」 常暗：「我不是咒术师。」 诶？ 九十九朝听出来对方没说谎，没想到自己猜错了。 回程的路很短，两人很快就听到了工作人员的人声。 九十九朝看到常暗似乎想对自己解释点什么，但是作为迟到的最后一个嘉宾，导演已经眼尖地看见了他的到来并催促他赶紧去经纪人那边报导。 白天一晃而过，晚上导演通知了第二天节目录制的安排，让大家早早休息。 节目组已经做过前期的调查，这次虽然是打着解决山村传染病之谜，但实际上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原因也已经挖出是水质的问题。 这次的节目同时还担任着山区水源治污的宣传，想要把水源和灵异结合起来，导演就找到了蛮有话题的砥石村。 大概是五十年多前，这里村民们因封建的观念而做出的举动十分过激，会和男人私下幽会的未婚女人都会被视为不贞，村民们会用石头驱赶这些女人出村子，曾有女人狼狈地经过河流时，失足摔下河淹死了。 自那时起，村子就有传说河流的水源被女人的诅咒污染了。 所以节目组的录制内容，是让嘉宾们在村子的饮水段和女人曾住过的屋子里看看有没有怨灵。 九十九朝看完这份资料的时候，只感嘆现在搞节目的真不容易，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因果都能编起来。先不说河里的水是流动的，水井的饮用蓄水更多是来自降雨，如果真有这么死的怨灵生成，那带来的报復估计就不是不怎么要命的传染病了。 「所以你去看过那口水井了吗？」夏油杰问。 「看过了，」九十九朝拿着手机，单手推开村民提供的捲起来的被褥，铺好，「就是因为看过之后发现没有任何问题才忍不住吐槽欲望想打电话。」 九十九朝坐在被子上，把什么「封建」、「守旧」这样的敏感词彙去了去，和夏油杰说了从传染病到河里曾淹死过人，现在要查怨灵的事。 镜兆得到的结果是「会涌出酒的井」，他想占卜的是两件事所以得出了两个结果，砥石村看起来和酒没什么关系，九十九朝当然不会放过检查水井的机会，然而一无所获。 「但是你提到的那个阿伊努族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电话那头的夏油杰问。 「我也还不清楚，」九十九朝探出窗外看了一眼，「他离我住的位置有点远，只能等之后接触再问了，说不定也有可能是在打电话呢。」 电话那头的青年轻轻嗯了一声。 夜风一吹，九十九朝就打了个抖，关上了窗，若无其事地问：「夏油你今天那边怎么样，四月一日有给你什么升级大礼包吗，记起了什么吗？」 夏油杰看了一眼身边翻腾如墨云的咒灵，把四月一日将少年以前打败过的妖怪交给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这样的命运的巧合让九十九朝也不禁一愣，吶吶道，「但都好像是一些恶妖和诅咒，味道肯定很不好吧。」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其实……竟然没有什么味道。」夏油杰笑了一声，这一点他也很意外，明明那漆黑又不详的色泽让他感觉熟悉，难以下咽，结果是真的没什么味道。 是吗，那就好。 隔着电话，九十九朝觉得这句话可信度不是很高，不过他暂时没办法，听到一半有些口渴就捞过了一边的矿泉水，扭开盖子一喝。 ！！！ 夏油杰忽然就听到电话那头的少年好像呛到了水，剧烈地咳嗽起来，「怎么了？」 「咳！咳咳！……」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就是，不小心……呛到水了。」 夏油杰摇摇头，又觉得好笑，九十九朝也会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 老半天，电话那头的少年才缓过气，问，「夏油，你今天是什么时候吃下那些妖怪的？」 「晚饭后吧。」因为怕味道不好影响晚饭的心情，以为九十九朝是在担心内容是诅咒和恶妖会有什么问题，夏油杰说：「愿望商店的店长给我的时候没有额外说什么，应该是没问题的，放心。」 他听到少年重重向被子上一躺的声音，气若游丝，「是吗，那就好。」 又问：「记忆呢，四月一日肯定不是一口气就能让你恢復过来的良心商人，你现在恢復了……」 夏油杰：「没有。」 「嗯？」 「店长说我现在不足以支付取回记忆的代价，建议我不要勉强。」 青年的语气变得有些困惑，声音也稍微低了下来，「不过我现在的状态，的确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用来支付。吸收掉的这些妖怪因为来自于你，所以代价很轻，只需要下次去东京的时候带上一些礼物给店长。」 九十九朝躺在被子上，发愣一样定定地看着和室的天花板，等到嘴巴里怪异黏涩的味道散去，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是吗……」 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我做到了！耶！快来和我贴贴！ *第0卷 提到了阿依努咒术连（在北海道），第146话说了北海道没有天元结界 —— 感谢在2021-07-16 12:23:41~2021-07-20 18:4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8页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沉淀 2个；给富婆磕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xs百二 1个；谢谢老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歷 10个；阿窗 2个；holy 1个；啵啵股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40瓶；只是一条咸鱼啦 20瓶；朝比奈森弥 10瓶；么么哒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027 九十九朝, 气得对空气打拳打了半个晚上。 剩下半个晚上当然是用来睡觉。 直到早上吃早餐的时候，他都是味同嚼蜡，嘴巴里半点感觉都没有, 眼睛下青黑像是和人夜半约过会一样。 九十九朝是真没想到啊，看起来好吃的红叶狩和白鹿的味道没有交换过来, 怎么偏偏就坏的味道过来了。虽然他之前真的很好奇夏油的结契方式好不好吃, 但不代表是他真要去尝尝诅咒的味道。 感觉好像扫除过后皱巴巴黏煳煳的抹布味，呕。 他仔细剖析了一下夏油杰的术式。 看来味道是按种类和作恶程度分的, 这也太智能了, 看来以后不能让夏油吃诅咒了, 多吃吃妖，不是……收的式神多是妖怪比较好。 不过九十九朝没把难吃的味道跑到自己嘴巴里的事告诉夏油杰，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一时的交换还是长久的交换, 万一夏油杰提出想多试试，吃苦的还是他，呕。 恶妖和诅咒在管理上应该比红叶狩或者白鹿难, 以后遇到这类的敌人直接消灭就好，从根本抓起, 绝对不能培养出见一个就收一个的习惯才最重要。 自认是逻辑缜密的养式神小天才九十九朝严肃地吃完早餐, 给五条悟的发了通邮件，跟上节目组录制队伍。 今天是阴天, 没什么风，因为属于郊外山林所以温度偏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看到黑头髮的少年一身针织毛衣外套靴子齐活，怕冷极了还围了一圈围巾, 遮住半张脸。完全让人看不出对方到底哪里像是个阴阳师，明明就和一般干干净净又白又好看的高中男生没什么区别。 工作人员们相互看了眼, 满眼都是疑惑。 九十九朝并不负责帮他们解惑，导演看到他跟在队伍末尾，没说什么，开工。 录制的地点是在「据说是那个死去的女人的住所」中，实际上是不是也没人清楚。 作为节目多年负责人，导演最清楚怎么装神弄鬼。只要房子足够老，符合故事内容靠近河流，分几个镜头再去录一下村子里蓄水的水井和女人失足落水的河岸——这不是直播节目，所以很多镜头可以同时录制，在按照剧本分别放送，把握好节奏，就能引出观众对山村内部和故事的好奇心。 茅屋和木质的町屋前被打扫了一遍，简单搭了一个棚子，嘉宾们排排入座，场务竖起一个板子，内容是对嘉宾的提问：屋子中是否有怨灵存在。 「我看到了，是一个女人，穿着灰色的甚平服的女人正在打磨家中的刀具，腰带上挂着一块石头。」一个中年的女性灵媒师先开口。 届时在节目放送时，这里就会顺势放出村民们的习俗——因为是以磨刀石出名的村子，村民们都有把卖出去的石头的边角料做成挂饰，戴在身上的习惯。 这样的镜头艺术让女灵媒师的话充满了说服力。 其他嘉宾也纷纷开口，说自己同样看到了一个女人，每个人都补充了所看到的细节，节目组按部就班准备好一个个增加说服力的镜头。 九十九朝：…… 没眼看。 他虽然也是个在为金钱努力的俗人，但是没能俗气到这个地步，可能是因为专业相关所以见不太得这样的造假，眼睛都慢慢眯了起来，不忍直视。 怪不得常暗会说那种打抱不平的话，换他他也受不了。 还是去旁边熘达熘达吧。 村子之外没修路的地方就没有平坦的，到处都是树啊石头的，天太冷，九十九朝不想熘达太远，抬头看了看盘虬的老树梢，看起来比较干净，就轻轻跳了起来。 如果工作人员看见这一幕，估计就不会觉得九十九朝是个什么普通的男高中生，而是一只轻巧的猫。 「……」 「……」 九十九朝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争执声，透过树梢一望，是一群被村长拦住的村民，不少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好像要冲进节目录制的地方。 怒气满满的乡音被他自动切换成听得懂的意思。 「这些外来的人为什么还没有走！」 「还要碰我们的水源！」 「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明白事理，不，明白金钱重要性的村长努力劝着。 「外乡人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五十年前偷走我们石头的就是外面来的男人，将军大人会发怒的！」 「我昨晚已经听到了将军大人骑马的声音！土地在震！」 「将军大人会发怒的！」老人毛髮竖立，声音嘶哑，含着深深的恐惧。 「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将军？ 九十九朝靠着树，无所谓那些赶出去的宣言，单手托腮回忆起看过的资料。 砥石村在几百年前还没有靠天然砥石发展起来的时候，据说有一个大人物征战时路过此地，想要打磨手中的长刀，骑着战马威风凛凛时恰好遇上了一位刀匠的女儿。刀匠的女儿捧出家中的磨刀石，刀在流水中焕然一新，血水污泥犹如被神明洗净。 第49页 然后就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情感过程，将军离开后打了胜仗，给村子送来了不少赏钱，那块石头也成了刀匠家乃至整个村子的宝物。 九十九朝一开始还挺好奇这块石头，被人供奉几百年或许都有灵了，结果没想到五十年前被偷了。 怪不得村民们那么激动。 五十年前……咦？ 树上的狐狸支棱了起来。 节目录制这边，工作人员正有请在座通灵人中年龄最小，来自传说中的阿伊努族的年轻萨满进行通灵。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黑皮酷哥开口就是，「这里没有怨灵。」 全场譁然，内容基本上是「又来了」、「年纪轻轻的怎么总喜欢说谎」，搞得导演不得不叫停，让嘉宾们和充当观众的工作人员休息一会，把唱反调的惯犯叫到一边，「常暗君！」 「我的确看不到怨灵，」男生如实解释，平淡中透着固执，「只有一些痕迹和污秽，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 说完他就想自己为什么要多解释后半句，导演不一定能听得懂，大概又要当作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导演是个中年人，板起脸来无时不刻想要训斥人，但听到这后半句却一愣，脸上的抬头纹都露了一下，若有所思起来，「怎么和那个阴阳师少年说得一样？」 常暗抬起头，「一样？」 节目中怨灵是否存在，其实都在导演的剧本上写好了，阿伊努族的年轻萨满昨天迟到没能仔细看剧本，当然就算看了他也依然会说没有。 可这么不配合的嘉宾，导演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讳莫如深起来，点点头，「那位御……九十九君也是这么说的……」 男生随即四处望了望，没有见到九十九朝的影子，按理说对方应该在幕后旁观。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们听到了导演的叫声，转头一望，就看见本被导演叫到跟前教训的嘉宾远去的背影。 这位被为求节目效果的经纪人打扮得近乎上身赤‖裸的男生几步就跨过了山石，跑到了一棵树下。薄绿色的眼睛向上望，叶隙下洒落的一点光线打在他涂了彩绘的肌肉上，肢体线条随着起身抬头的动作舒展，一股野性的美感贲张起来。 他本来就是以神秘民族风情为卖点才被请进节目组的，但从没有过像这时候一样宛如最杰出的雕塑作品般出现在镜头前，因为他的神情从没有这么专注过，双眼就像是绿色微风吹过的湖泊，让人不禁好奇他在看什么。 九十九朝低下头，「昨天你为什么会说『涌出酒的水井』，这句话是我镜听的结果。」 近乎透明的绿瞳倒映着树上的影子，那影子却是狐狸的轮廓。 「因为林中的精灵在和我对话，它们说这里有这么一口井，但是被污染了。」 九十九朝露出恍然的神色，「那我大概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树下的男生有些困惑，「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林中的精灵躁动了起来，把我推下河里，就逃跑了。」 黑头髮的少年偏头笑了笑，「大概是因为会让他们恐惧的我进去了森林。」 常暗皱起眉，「为什么，为什么它们会恐惧你。」 男生不解，「你不该被恐惧。」 他向九十九朝伸出手，手指上流淌着光，语气近乎虔诚。 「你明明值得所有妖怪，所有生灵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来了吗（可怜巴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jj晚上老抽 第28章 028 五条悟这边收到九十九朝简讯的时候, 立刻就回了，但到午饭的时候两个人才聊了聊，内容基本是关于夏油杰的。当然最强咒术师仗着自己是「大房」, 肯定要蹬鼻子上脸抱怨九十九朝冷落他，这是他目前为数不多能找到的乐趣之一。 九十九朝：？ 狐狸脏话！ 五条悟：要找和杰熟悉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 那些诅咒师要么是在涉谷死掉了, 要么就是逃了，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九十九朝：那你们当初这一届就没有其他同学了吗,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夏油的过去, 介于你的三观和正常人不大一样, 所以pass 这回轮到五条悟：？ 并色厉内荏地回覆你先说说我三观有什么问题。 九十九朝正色：五条君。 五条悟：哎呀我们都那么熟了叫个名字吧。 九十九朝：悟君。 五条悟琢磨：怎么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 九十九朝：…… 九十九朝：五岁的。 最强咒术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 九十九朝头疼，就你这样！ 然后他叭叭摁手机, 说你三观没什么问题，就不太懂人心，不然你先和我分析一下我在你们咒术界八卦网上看到的【禅院家家主濒死至少有三位不同的女性带孩子持血统证明出现】是个什么操作, 谁搞的操作，会对禅院家新家主的继承有什么影响, 咒术总监部怎么看并且其中会不会就有总监部安排的人, 以及，你要怎么利用起来把水搅得更浑还能把锅指向性扔出去！ 「……」 最强咒术师沉默了。 他后悔了, 甚至开始打起把对面的少年拐来帮自己的想法。 九十九朝十分善解人意：收一收你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只是想知道夏油以前在吃掉那些咒灵的时候，是不是会受到诅咒中所含的负面情绪影响，每次吸收之后的反应应该是最明显的。 第50页 你，五条悟, 以前有仔细去注意过吗？ 五条悟：…… 五条悟：你是想洗白他吗？ 九十九朝先是对这个跳跃提问敲下一个问号，又面无表情的删除掉了。 是啊, 如果夏油因为负面情绪的堆积变成大反派，这么解释的确能让黑成煤球的诅咒师白一点，尤其是在亲手杀死他的人面前这么说。 不过九十九朝想了想，还是心平气和地敲出昨晚味觉被交换过来的事情。他要确定一下夏油杰以前是不是每次收服咒灵都是这么噁心，才想知道相关的情况。 不问本人，那是因为怕本人打算去试一试，九十九朝又要殴打空气半个晚上。 九十九朝尖牙利嘴：夏油已经死了，洗白给谁看，你吗，他是黑是白会影响你们的关系，还是我需要对他生前的名誉负责，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五条悟：像啊。 九十九朝：嗯？？？ 五条悟在这边停了停，想问难道洗白杰不是为了说服你自己吗，但字还没打，就对着手机愣了一下，勐地捋清楚了少年的逻辑，提起唇角。 他恐吓他：你倒是完全不害怕啊，杰如果恢復记忆了说不定会毁约针对你哦，你的束缚根本圈不住杰吧。 九十九朝不假思索：那不是还有你吗，大房。 九十九朝：总之，给我一个懂人心的小伙伴，我给你做奶油大福，over。 还顺手发了一个特别符合年龄的表情包。 这一边。 家入硝子：「你在笑什么？」 五条悟从嘴角上扬到抖着肩膀发出闷闷的笑声，举起手机。 「我突然发现，狐狸真可爱啊。」 家入硝子：……那明明是只猫在哈气的表情包。 「对了，硝子，我带你去认识个奇怪的人。」 「哈？这世界上还能有比你奇怪的人存在吗？」 「至少我还能分清好坏嘛，这个人可是连杰那样的大反派都能收留成家养宝可梦哦，实力还没有涉谷之前的惠强~」 「哈？？？」 哪个狠人？ 等等，杰！？ …… 众所周知，狐狸都喜欢美人。 九十九朝很实诚，也不觉得自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或者非人有什么问题，但突然遇上这么一个会说话的黑皮酷哥，到没什么浮想联翩——不如说他很少浮想联翩，就是纯粹欣赏，还觉得这位阿伊努族出来的萨满很有意思。 因为他听得出来对方刚刚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没有水分。 至于原因，可能是因为对方灵视太强了，看出了他是只狐狸。 京都的狐狸不少但是狐妖不多，一看就很热爱大自然亲近山中妖精的酷哥，估计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狐狸，觉得稀罕。 想到这里树上的少年又笑了笑，一双黑色的眼睛明净又大，只有上挑的眼尾露出了点狐狸的本质，所以他笑起来真的没什么架势，还显得有点乖觉和好欺负，挺具有欺骗性。 九十九朝就这么笑着，伸脚一踏树干，整个人往后一倒，在远处一帮人惊唿的目光里轻巧灵活地落到了地上，长长的围巾像是尾巴一样在空中划过一道线，被主人接住后再度围好。 然后他才拍了拍常暗伸出来的手，说了声谢谢。 远处的导演已经露出了发现财富密码的眼神。 「不是正在录制节目吗，常暗君怎么跑过来了。」九十九朝看了一眼刚刚村民闹腾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村民终归被村长劝住了，只不过眼神忿忿，似乎只是一时的忍耐。 常暗：「去拍摄水井的摄影组一直没有回来，中场休息。」 九十九朝现在才有功夫细看他的打扮，也是属于「身材真好啊」的一型，好奇地问，「常暗君真的是萨满吗？」 比起昨天，黑皮酷哥已经找到了说话的状态，看似寡言，但回答都意外的详解，九十九朝知道他在阿伊努族里确实有萨满的头衔，也知道咒术界、妖怪、通灵人存在，但本身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就是灵视很强。 至于为什么会进入一个装神弄鬼的灵异节目组，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生长在一个神社里没学什么常识，后面被一个好像是远亲的落魄女人收养，后者看中了他的能力，就把他塞过来以此捞钱了。 那看来他的能力是打小就有的，和万圣节之夜的涉谷没什么关系，也不会是身体里有黄金虫的人。 九十九朝在内心打消了对常暗的疑虑，想着这次节目结束后他们估计也不会再见面了，就没再多聊什么。 不是他多疑，只是京都行业内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具备这么强的灵视能力的常暗突然出现，要么就是受到那个开盖有奖的大脑花子影响，要么就是从哪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出来的，看来是后者。 两人回到町屋面前，节目的录制却突兀地停止了，原因是准备转移到河流那边的拍摄一个摄影组不够，负责水井的摄影组还没有回来。 水井的拍摄点离这里不远，导演派人去问的时候一些村民告诉他们摄影组似乎是看到了树林里有什么值得拍摄的东西，进去林子里了。 导演对摄影组的自作主张没有不悦，这也在工作习惯之内，就把宅子这边的工作人员派去找人。 第51页 九十九朝就和嘉宾们一起用了午饭，午饭很朴素清淡，但介于他发现自己的味觉恢復了，就连那些对常暗投出直白的厌恶目光的嘉宾都觉得顺眼许多。 冬季山村的天不到四点就暗了，进入树林的人陆续返回，但是却没有找到人，怕是摄影组在山林里迷路了，越走越深，中年导演的眉头隐隐皱着，脸也板了起来，好像随时要呵斥人。 九十九朝在这时候就属于边缘人物，只要导演没想着让他用术式去追踪人，就没他什么事，抄起两块仙贝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屋外，几位相熟的通灵人正在聊天，男性抽着烟，女性用手掩着口鼻，都把目光聚集在不远处刚换好衣服走出来的常暗身上。 九十九朝看了一眼就走了。 替常暗打抱不平？没必要，那是常暗自己的选择，打得了一次打不了第二次，但真相总有站到台前的一天。 「你要去哪？」 没走几步，有人叫住了九十九朝，他回头，就看见对方一双色泽清浅的眼睛在苍蓝的夜空下熠熠生辉。 「常暗君，」少年打趣道，「如果天色再暗一点，我估计会跳起来。」 黑皮有一点不好，就是会在晚上吓到人，尤其是对方还穿了一套深色的衣服。 对方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顿了顿，才慢慢走上来，好像真的怕吓到人一样，「你要去哪？」 九十九朝没说话，直接迈开步伐。 「常暗君，你说过已经死去的人被打扰已经足够过分了，如果还要被人误会，岂不是很可怜。 「可你有没有想过，已经死去的怨灵还要被世人误会，难道真的不会有怨气吗。」 常暗一怔，几步跟上他，「这里真的有怨灵？你要帮助她吗？」 九十九朝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出「帮助」的时候，酷哥的语气就变得尤为……兴奋？ 「因为镜听的结果，我去看过村子里所有水井，但有一个水井因为在很久之前就干枯了，被村民封了起来。」他解释。 两个人行走在村子里，因为天色逐渐低沉，路上并没有村民，但过分的安静会让山村显得更为诡异，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却没有什么人声，只有一种摩挲声沙沙缓缓，仿佛恐怖片一般的环境。 九十九朝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边走边说，「仙台有一个传说，如果有人将水井封起来之后，饮水的人感染上了疫病，那就是井中的神明觉得水井太闷了，开始发脾气。这样人们就会把封好的水井设计一个气管，让神明大人通通气。正月时，也会在水井外系上一圈注连绳，去辟邪气。」 注连绳，是神社常用的稻草绳，扎上一定数量的纸穗为御币，可以区分神界与人界，是一种结界。 「可是结界这样的东西，不论是区分什么，都是一种禁止你过来，我过去的隔绝的术式啊。」 走到那个传说是几百年前刀匠的女儿所住过的老旧町屋、供奉被窃走的神石的地方后，九十九朝停下脚步。 他身旁的人薄荷绿的瞳孔勐地一缩，死死地看向那一口，被九十九朝以为是按井户神封起来所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干枯井口。 原本灰尘扑扑的井盖上此时此刻布满了鲜血，鲜血泼洒了一地，不足拳头大的气管开口处，像是某种生物正在内部唿吸一般，汲取着周围新红的血液。 而从旁边散落地一些黏腻不明地肉块来看，目睹这一幕的人的想法都会变得疯狂荒诞起来。 ——就像是有人被井中的怪物生生扯进了这个气管中！ 这么违反常理的事，怎么办得到！？ 恶风四起，不详的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又邪魅，源源不断地黑雾从黑夜里吹来，裹着血液进入井中。 砰地一声巨响，井口有内而外被暴力破开，唿啸的风声像是不知道餍足的怪物在卷进残存的血肉，传出喃喃的低语。 【不贞的……】 【淫‖盪的……】 【该死的……】 井口炸开的这一声足够响亮，常暗心中一惊，以为会惊扰到村民，却转头发现各家各户都传来了类似的声音。 那是村民们破门而出的声音，村落中家火通明，在井口中的恶意迸发的那一刻，他们也蜂拥而出，怀里裹着磨好的刀具，前往节目组，这些外来的人落脚的地方！ 「这……！」阿伊努族的男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在山坡上惊讶地看着这些暴徒般的村民。 「常暗君不去帮忙吗？」 九十九朝问，「虽然节目组来的人很多，但不一定能应付得了这些村民。」 「那你呢？」男生仓促回头。 少年戴着手套的手抚上内里漆黑幽深的井口，动作在恶风中显得很沉稳。 九十九朝斟酌了一下措辞，「按你的说法，应该是下去『帮助』那个怨灵吧。」 说完他就看到那双浅绿眼睛中闪过一丝喜色，大概就是那种危机之际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好人愿意去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九十九朝不大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但当下情况也不容他挑破，动了动嘴唇，就看到常暗几步走过来，往自己手里塞了一把小刀。 浅白色，看上去是象牙质，刀身和刀鞘的雕文看起来都十分精緻，到不像是能切割应敌的，反而像是什么仪式用具或者礼物，灵气充沛。 第52页 井中的妖怪感受到了这个灵气，直接就想把九十九朝给扯下去，他一个趔趄，就向后一倒。 年轻的萨满松开手，一双薄绿色的眼睛中满是坚定。 「我们还会再见的！」他说。 「可以通晓一切的…… 「神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游回来了！给大家磕头，今天上夹居然还迟到！评论再抽五十个红包！ —— *村子的故事下一章会补全 *我这本有个设定就是「通灵王」有个「人神」的别称 *99真的没有其他身份，没有，99就是99 *阿伊努族的小刀可以谷歌查到，属于定情信物 *仙台井户神传说出自水木茂的妖怪大记事 第29章 029 那股拖入的力量化作一只只黑色的长手, 像是群蛇出巢般，又宛如黑色的浪丝在巨大潮湿的漆黑空间向上延伸，带着窸窣的摩擦声, 想要去洞穿少年单薄的身躯。撕开他的皮，刨开他的心。 在猎物入巢的那一刻, 这一个井底就变成了一个未完成的领域。 未完成的领域一般都是伴随着特级咒胎的孵化过程形成, 孵化成功就是特级咒灵的诞生。而诅咒是只要存在就会伤害人类之物，所以在嗅到新鲜的食物进入村子时, 牠就开始动作了。 雕刻精緻的象牙白小刀在半空中被刚拿到手的尝试者轻轻一挥, 划出了一道淡白色近乎虚无的光线。 最靠近他的黑手便像是见了强光的蛇, 啪啪折断坠落了。 但后面的手的动作却更狂热了，想要抓取那把刀，哪怕被那点淡光灼伤都不惜向上。 真有用啊。九十九朝翻转了一下刀柄, 不知道这是别人族里萨满拿来做什么的宝物，试了一下就揣进了兜里。 人家说不定只是借用给他护身的，之后还要还的, 那还不如不用免得有什么耗损。 九十九朝在半空掌握好平衡，拉开了自己的手套, 一滴黑色的血液就从中滴落入空中。 血珠漆黑无华, 却像是一颗飞速缓慢的子弹，带着无形的力量, 让所有的手掌忽而纷纷退却。 少年坠落的速度一下恢復到了正常，急速的风里像是还带着畏避的影子，由那滴血开始，他的周身就不再有贪婪的手掌。 即将落地的时候, 空气里有什么被极速扯开绷紧，发出了啪一声后翁动不止。 九十九朝一手拽着自己的围巾, 悬空在地面上小半米，避免摔成缺胳膊少腿的结局。 他松开手，落地，一直戴着的围巾像是他之前跳下树的时候一样想逃离，这次九十九朝没拦住，它终于飞一般地逃开了。「围巾」扭动弯曲地飞上了那小小地井口，不知道是害怕井中的妖怪还是害怕九十九朝。 手负蛇，又有名蛇带，古时候有人害怕遭受毒蛇的伤害，就将瑰丽斑斓的腰带繫上，在山中遇见毒蛇就舞动，让毒蛇以为遇上了同类，就会迅速离开。 斑斓的腰带被附加了这个概念，「蛇带」这一种小妖怪就从无数人言中诞生了。 那是九十九朝昨晚顺手抓的，做人类的配饰太久了，总会记不住自己的躯体是编织物而会挂到树枝上，挺傻。 这也是为什么工作人员们会对他五彩斑斓的品味频频注目。 村民说这口井干枯了很久，但地面上却有些潮湿，九十九朝看着面前漆黑的巨大洞口，听到了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与某种扭曲的呻‖吟，看到头顶最后一丝光在蛇带飞出后彻底被吞没，一边脱下手套，一边向内走去。 五十年前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村子里被供成神石的磨刀石被外来的男人盗走了，二是一个不贞的女人被驱赶出村时跌入河流。 一般听到这两件事的人通常都会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进入了村子，可能欺骗了她的感情或者身体，后面却拿到神石拍拍屁股就走了，而女人被自然被保守的村民们惩罚，乱石赶出村子。 但九十九朝就觉得不对的一点是，这些村民们的做法可太「善良」了。 他总会去先揣摩人的恶意。 善良也是相对的，比起村民们能在五十年后的今天用衣服裹上磨好的刀具，无时不刻在咒骂外来的人，连金钱都无法撼动的刻板保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将这个女人赶出村子？ 神石已经被偷了，为什么五十年来依旧仇恨在心，难道这次还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吗？ 一定是什么需要被隐瞒的事，被长久仇恨的事，胜过所有利益。 行走在黑暗中的少年停下脚步，抬起了头。 星空在他眼中徐徐呈现，比以往更加怪异，布满星海的瞳孔放大近乎覆没所有眼白，在一片漆黑中，像是璀璨又致命的神秘黑洞。 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有什么活物爬行过岩石，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硕大如鼓的腹部与一张惨败单薄的面孔下，无数条肢体干细不成对的垂落，每根末端都是一只完整的手，这些手看似无力虚脱，少数能抬起的都去拥抱本体那鼓胀的腹部。 因为十几个手掌都无法将之彻底搂抱，牠像是感觉到了寒冷，纸一样挂在高处的脸部嘴巴低低发出呻‖吟，髮丝如鬼。 正常人如果只听到一个音节，恐怕整个大脑皮层都会震颤起来，进而被声音中蕴含的恶毒和死意压迫致死。 第53页 九十九朝静静地凝视着那腹部上新鲜的血手印，就站在牠的面前如此之近，收起了那把充满灵气的刀后，他没有再被攻击。 和他猜的一样。 常暗觉得九十九朝是天大的好人，是下来帮助这个枉死的女人，但实际上九十九朝完全对这件事本身是完全没兴趣的。只要涉及到了妖怪，他整个人都会变得很冷漠，以这个为藉口不过是能让年轻的萨满能不问东问西，他愿意下来是因为另一件事。 少年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石头，这里的村民们每个人都会佩戴这么个从磨刀石打下来的石头，但他这块石头不是在任何村民手中拿到的，而是信太森在他提出要求时交给他的，一个经常随身携带的物品。 磨刀石是打磨最具锐气的刀剑的石头，负载的坚硬锐利之气堪比一把杀过数百人的刀。 是辟邪之物。 信太森的术式，是可以「使物体上诞生的咒灵降灵在自己的躯体上」。 物体上诞生的咒灵，不就是「付丧神」吗，那锋锐的气息和闪瞎人的神气，最后一次恐怕降灵了一位刀剑的神明吧，那身上会带有磨刀石的石块就很正常了。 只是没想到那么巧。 「那么……」 璀璨深邃的眼睛从石头又移到高处的怪物上，少年低声问： 「刀剑的神明又和你这种在井底由怨灵生成的怪物有什么关系？」 生成，是一种由人最后化作怪物的变化，这样的怪物即是妖怪也是诅咒，所以九十九朝无所谓去纠正咒术界的说法，只会在夏油杰面前做区分。 鼓腹的怪物忽然在九十九朝拿出信太森交付的石头时醒过来般抬起了空洞的眼睛。 【啊……】 这个反应让黑头髮的少年轻轻一愣，然后笑起来，说，「这正好是你喜欢的那一块？真巧，来，告诉我吧。」 【此声非我声——】 更喜欢对使自己产生反感的妖怪展颜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点乖觉，露出洁白又尖尖的犬牙，忽而大笑起来，迈步上前！ 「让我看看，罪恶的人和妖怪的背后——」 狐火点燃！ 「又有什么无聊的故事！」 九十九朝锵然拔刀！ …… 封闭的山村时光是凝固的，只有鲁莽的外来者才能打破他们的时间，和懵懂又固执的习俗。 年轻人与这一代刀匠的后人相遇，没有战马上的将军遇上明丽干练的女儿那样美好，也不像树上托腮的狐狸低头看着年轻的萨满，就只是那份阴差阳错沾上了边。 刀匠的后人其实很早就不做刀匠这一份职业了，身为女性，仅仅只有力气帮人磨刀。但因为是世代供奉那位将军打磨过长刀的石头的人，在村落中倒也有着一定的声望。 然而，外来的年轻人很快就厌恶了女人的性情，厌恶了偏僻山村的落后，更不想入赘在这种阴冷的山野度过余生，他反悔了。 哪怕想要离开这里都拿不走什么值钱的东西！真是够了！ 女人疯狂的在他的背叛中伸出尖利的指甲，想要划破他的脸皮，举起手中磨好的刀想要抛开他的心脏，看看是什么颜色！ 五十年前那一个夜晚无比寒冷，男人的身影跌跌撞撞远去，吵骂声立刻让男女间发生的血腥东窗事发，无数村民质问跪倒在町屋中满脸是血的女人，看不顺她供奉着神石就在村中趾高气扬的人更抓住了机会。 女人的眼前一片血红，像是魂不附体，又像是愤怒至极，披髮后的眼白几乎看不分明，像是变了个人般发狂地叫喊，脑子里燃起了火，只烧着一句话，烧着所有村民嘴中辱骂的那句话！ 「勾引外面的男人偷走神石！」 「她竟然还有了孩子！淫‖乱的女人！不洁的盪‖妇！」 「去死吧！」 「去死吧！」 她扑到了水井旁，她要诅咒这个山村！这里的水源！在乱石下坠入水井中，污染出一片漆黑的诅咒！ 去死吧！ 叛徒！负心的男人！ …… 【去死……】 【去死吧……】 幽深的黑暗中传来金属与硬物的碰撞声与火花连连。 狐尾艷丽的焰火舒张又堙灭，掩盖翻转在无数髮丝与黑手间的少年身影。 【你这个淫‖盪的女人！】 【村落中的叛徒！】 怪物的喉腔与整个领域共振，皆是怨恨又不甘的辱骂。 无数手掌撞击着石壁，震动声传到地面，只化作犹如远处有马蹄踏响的声音。 少年某一次落地甩刀，并未振出血迹，仔细一看，他手中的长刀虽然破碎坑洼，通体刃卷，却在每一次没入诅咒的腹部时带出了通红的光，像是吸收了对方的力量。 啪嗒，一块石头终于从怪物腹部的缺口中掉出，然后声音接连不断，大片石雨哗啦落下！ 怪物惨叫起来，汹涌如潮水的手臂在持刀者周身穿梭如旗，只能从间隙里看到少年笑意淡淡的嘴角。 「真是，」他嗤笑了一声，「无聊的故事。」 他手里魔王的小锤是可以吸收敌人力量的武器，一抬手便狠狠将之扎向那张惨白的脸的中心。 九十九朝抬起头，用一只手遮住了一边眼睛，另一边星图运转的眼睛忽然像是因为有光落下，高光一点在虹膜上划了半圈，然后奇异地晕开了一层薄薄的银色。 第54页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手指拨弄了时间的齿轮，故事的片段与片段得以有序接连，像一块块拼图回归原位，更清楚的细节就此在这一只眼睛中补全。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也没有一个人能逃掉。 所以，他为什么要帮助这个村子？ 可在最后一块拼图落下时，站立的少年不知为什么身躯勐然一震。 九十九朝没有来得及看清，他身处的整座井，忽地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还没结束，但是村子我炸了，后续会联动后面的博物馆事件~ （san值稳得住吗，稳不住我就修一修，虽然我觉得看过咒的应该都没问题！） —— *生成一词出自梦枕貘《阴阳师》，原意为女人因为嫉妒化作鬼，这里有改 *蛇带的形容出自《今昔百鬼拾遗》，手负蛇的名字来自《妖怪大全》，其实不能算是同一种妖怪也能看成是同一种妖怪（咦） *好已经出过场了呀，在第15章 ，我用的是「叶王」这个翻译 —— 感谢在2021-07-20 18:31:50~2021-07-23 16:4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沉淀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姜撞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丸子 30瓶；南陵小院 10瓶；holy 7瓶；是楠不是南 6瓶；姜撞奶、53040054 5瓶；jkrl 4瓶；珊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030 …… 地动山摇。 …… 片刻前, 节目组与村民在村口的争执激烈了起来。导演没有想到这些村民排外到这个地步，村长的劝阻只是杯水车薪。 暴怒的村民们各个脸色通红，瞳孔带着神经质的颤抖, 像是发了疯一样怒骂打闹。 村落算得上是倚山而建，顺谷分布, 在无人意识到的时候, 那口布满新血的水井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一只只黑色的手掌带着血气从井口里伸了出来，手臂高拱如蜘蛛的肢体, 手掌轻轻落下, 柔若无骨地扒在地上。 接着第二只手伸了出来, 第三只、第四只……接二连三的黑线如同井喷，一只只手像是蛇，像是诡异的窃贼, 像是可以如水一样没入皮肤的恶意，长长长长地延伸，飞一样地穿过村落寂静的坡道, 飞向村口那些争执的人群。 这个怪异的景象几乎无人注意，自然它也不是普通人能目视的景象。 在它们到达之前, 坡道尽头, 一个人影从高处落下。 常暗在村民和节目组的争执下週游了小半个夜晚，基本都是在防止双方动手, 沉默地没有理会语言上的吵骂。 村民们对那口井有着长久的恐惧和怨恨，所以九十九朝要是落了下风，井中已经饮足外来人鲜血的诅咒就有力量来寻找这些村民。 这些村民是逼死她的人，自然要遭到牠的报应。 阿伊努族人擅长打猎, 擅长野外生存与活动，也因此擅长刀斧和弓箭, 但是年轻的萨满没有拿出任何武器，身上唯一的小刀也已经给了九十九朝。 他伸出手，指间有一枚黑色无华的鳞片，有半个巴掌大小。他把这枚鳞片当成刀一样在足前划下一道界线，从坡道高处冲下来的手就像是撞到了透明的墙壁，啪啦啪啦折断堆积在常暗眼前。 他微微皱起眉，这些手只是无意识的怨气，不难处理，一双绿眼睛带着担忧望向水井的方向，不知道九十九朝出了什么问题，让那么大的怨气沖了出来。 手臂啪啪断落，村口怒号的村民中忽然有人癫狂起来，喊着听到了马蹄声和「将军大人发怒了」。 村民们疯了。 然而一声爆炸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大地震动起来。 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常暗忽然注意到夜空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居高临下地望了一圈像是刚刚来到这寻找起什么，然后对着一个方向打了个响指。 第二次爆炸很快就发生了，继续带来巨震。 这两个爆炸都给九十九朝带来了不同的影响。 作为阴阳师，他有时候在清醒时通灵到了力量剧烈波动的诅咒生成的原因，就可以进一步把故事在眼中「补全」。 虽然使用这种力量的时候他的感受很不好，但为了弄清楚信太森到底怎么和这里扯上关系，只有这样才能挖出线索。 在他就要把五十年前的故事看完全的时候，被他用刀扎在墙上的诅咒在突然发难，落着石头的腹部爆炸般地释放出了无数漆黑的手臂，和浓重的怨气。 九十九朝马上停下回溯再度躲避，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手扑向自己，想要拿回魔王的小锤继续补刀。 与此同时，整个领域也跟着震动了起来，发生崩坏。 未完成的领域一向很脆弱，诅咒经年的腐蚀又让这个地下空间足够大。 牠一点一点地将整个村落的地下掏空，用领域取代。现在领域解除，整个地下失去了牠手臂的支撑，上面的村落要坍塌了。 空间变化的摇晃让九十九朝措不及防被无数双手碰到了背后，眼前顿时一片炫目，眼花缭乱。不过第二声爆炸响起后，他就感觉自己被抓住了衣服后领，被人一把拽出了漆黑的领域。 第55页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有点狼狈啊，明明不是什么厉害的诅咒吧。」 九十九朝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转头：「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五条悟：「因为你没接我的电话！」 五条悟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虽然现在面对咒术界他不能再那么随性妄为，但觉得面对九十九朝还是可以的。 九十九朝：？？？ 你礼貌吗？ 今天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之后，五条悟说走就走，反正他不觉得九十九朝的工作会影响到自己，就算在这穷山恶水遇到敌人也一样。 在井中的生成了五十年的诅咒被瞬间秒杀，一个指头都没留下，还顺带把九十九朝像是拎猫一样给捞了出来。 咒术师的回答过于理直气壮，导致少年懵了一下，新鲜的空气进入肺腑，两人脚下却在两次巨震后地动山摇起来。 扭打成一团的人们意识到了地震的发生，大叫着躲避起毫无预警的地裂和塌陷，一片兵荒马乱。 五条悟看了一眼，又注意到了九十九朝的背后，领口下的白皙皮肤上有大片青紫色的手印浮现，找了块石头把他放了下来，「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就没了人影。 被留在原地的九十九朝一脸懵逼二脸冷静，心中起伏不定，后面一想可能对于这个人来说这点距离就和下班去个酒吧一样轻松，拗顺了思维，就地坐了下来。 黑色的血滴到地上，少年轻轻弯下腰，用手指蘸着血画出了一个黑色的多芒星，再用手掌按住，低低出声。 「天地太晴，日月太明，阴阳太和。」他轻喝一句，「凡我之物，速归我处。」 戴回了手套，九十九朝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咻地一声，被他标记过的石头也像是从空气中飞了出来，他一把抓住。 「这种咒语，阴阳师？」一个女人的声音。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很不正经地回答，「对，就是他，还是只狐狸哦。」 九十九朝回过头，看到五条悟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黑色长髮女人，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是要去救人。」 白髮的咒术师不屑道，「已经救完了，不然只是把硝子从马路上带过来怎么会花那么久时间。」 九十九朝：？ 人话？ 也就是说他一个低头戴手套的时间，这位咒术最强不仅救了人，还去带了个奶妈。 …… 奶妈名为家入硝子，也是他们在离开山村前打了个电话叫来处理村子后续的人。她莫名其妙被带到这种地方没有露出什么疑问的神色，显然对五条悟的认知很深并身经百战，还看着九十九朝一副脸色苍白风尘僕僕的学生模样，解释了句之后咒术会的人会来处理，不用担心。 家入硝子：「先找个地方，让我给他治疗一下。」 虽然是一副提不起劲的表情，但不妨碍九十九朝认为她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御姐。 美中不足的是，九十九朝的伤用反转术式不管用。 少年脱下衣服后露出的背部布满了青青紫紫斑斓的掌印，从后颈覆盖到肩胛骨下方，指痕红肿，把本就显得瘦削纤细的骨骼线条衬得惨不忍睹，像是受到了什么非人的凌‖虐。 面对九十九朝的伤势，家入硝子难得变了变脸色，一脸疑惑，「奇怪，明明是诅咒形成的伤势，也不是烧伤，却无法恢復。」 九十九朝慢慢穿上衣服，「唔，可能是我的体质问题。」 「我解剖过一些妖怪的尸体，在我眼里和咒灵没什么区别。」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这种生理上的没区别九十九朝不大敢反驳，专业不对口，老实承认，「那就应该是诅咒的问题，我身上有个很麻烦的诅咒，这样的伤势对我来说应该也很快就能自愈，所以没什么关系。」 女医师点点头，她没有探听别人秘密的喜好，伸出手，「家入硝子，东京高专的医师。」 「九十九朝，京都某个高中的二年生，也是个在打零工的阴阳师。」九十九朝和她握了个手。 家入硝子就是五条悟带来的「懂人心的小伙伴」，九十九朝没想到他能那么有效率。但小伙伴也对他实话实说，「那傢伙今天和我讲的事情我基本没听懂。」 九十九朝对五条悟怒目而视。 家入硝子：「因为咒术师是不会生成咒灵的，死去的尸体倒有可能，但杰的尸体已经被诅咒师利用，所以那傢伙口中『杰变成了一个咒灵还和一个年纪轻轻的阴阳师同居』这个情况，我不能理解。」 女医师剥了一根棒棒糖，给了少年一根，五条悟没有，还要带着他们从山中旅馆返回京都。 既然伤势治不了，不如早点回家休息。 五条特快，使命必达。 三人很快落在夜晚的街道上。 按通灵人和阴阳道的说法，人死之后肉‖体毁灭，但还有灵魂，通灵人就是召唤灵魂附体并使用其能力，基本都是以这样大降灵术为基础进行战斗，或者让自己的持有灵单独战斗。后面这一种方式就是式神术。 咒术界的人认为这样的「灵」都是诅咒。 而且咒术师生前是将情绪化为咒术来战斗，死亡的那一刻灵魂就像是被消耗殆尽一般，并不存在于世上。 也就意味着夏油杰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例，脱离了「肉‖体」，保留了理智与意识的咒术师灵魂。 第56页 「我知道你们有执念和怨灵这样的说法，可那些都属于人死之后留下的负面情绪形成的咒灵，属于『片段』和『信息』，不能说是一个和生前一样的人。」 家入硝子指了指在旁边哼歌的五条悟，「但这傢伙说那个就是『杰』，我相信他。」 九十九朝觉得好玩，「不能理解他的话，但是能相信？」 「啊，没办法。不过据说杰失忆了，你想了解他的过去，所以才找上我，」家入硝子平平地嗤了一声以示不满，「如果不是你，这个无良的傢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杰还在的事实。」 「因为我想给硝子一个惊喜！」无良的傢伙回答。 惊喜受赠者还没说话，九十九朝就很自然地看向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你肯定是找四月一日做了什么确定吧。」 「没有——」 「因为见识过了里京都所以觉得自己的眼睛也不是万能的吧。」 「没——有。」 「我不信。」 五条悟忽然笑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心虚啊。」 九十九朝没懂：「我心虚什么？」 某一刻三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他们已经走到了九十九朝家门前，不约而同抬头看了过去。 阴影升腾，绵延潆洄的浓厚黑墨在整个老宅的庭院上翻滚如云，从男性的手掌下汇聚又漫开，在夜色下如当时他们所见到的罗城门下的百鬼夜行，却又能被任意翻覆在手掌中。 淹没在巨大妖异形成的墨云中的青年微微偏头，红枫纹样的布料像是衣摆上有未尽的血色。 五条悟很幸灾乐祸：「是谁瞒着某人任务的情况还带了一堆难看的印子回家？」 夏油杰的目光像是没有重量，落在了从少年领口下露出的指痕，然后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双黑眸毫无温度。 九十九朝：…… oao！ 作者有话要说： 9：能被关心很感动，但这个关心背后是怕我死外面还不如直接就地把我杀了做成咒灵让我不敢动（ —— 「天地……速归我处。」这个咒语我不知道为什么百度说是驱蚊咒，明显的道家说法加召回物品的命令是我从冈野玲子的《阴阳师》看到的 第31章 031 【你害怕的是戴上了恶鬼面的人, 还是戴上了人面的恶鬼？】 …… 深夜。 梦里传来的磨刀声。 刀刃没入皮肤声。 噩梦惊醒后剧烈的喘息声。 老人从被褥中走出，跪坐在榻榻米上，照着镜子, 看着镜中布满沟壑的苍老的脸。 「还差一点……」他轻声说，「还差点啊。」 他跪得笔直, 双手没有动作, 但镜子中的他的倒影却忽然抬起手，将一个不知从何时出现在手中的一个狰狞漆黑的面具, 缓缓戴上。 京都的老街仍然沉浸在夜色之中, 冬季的夜晚连野猫的叫声都变得虚弱无力。庭院里翻涌的云墨像是找到了巢般收拢进青年和服的袖口里。 夏油杰袖口内变得一片漆黑, 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有墨色交织的扭曲痕迹，可以把目视者的理智和思维都搅乱成一团漩涡。 夏油杰：「把衣服脱了。」 九十九朝：「你不觉得你的发言很像一个变态？」 「至少让红叶狩看看。」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 「没用，」少年有理有据, 「红叶狩只能治好他自己造成的伤势，我这个就是沾了点诅咒，就像是淤青一样一星期就能好了！」 夏油杰沉下声音：「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九十九朝这就变得有点小心翼翼, 「呃，谢谢关心？」 因为能被关心很感动, 但这关心后面是不是有着避免他以后不小心随便死在外面, 不如把他直接就地杀了做成咒灵的心，他就不敢动了。 他这个阴阳师做得真的很卑微。 夏油杰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 紧紧皱起眉，显得很不满，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平, 不想再争执。 毕竟，认真说来他又是九十九朝的什么人？ 人都已经受伤了, 还是在他视线之外，他除了不满自己后面没有对发现的端倪进行深究跟上去，还能做什么？ 何况九十九朝，在揣测他的关心，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旁边九十九朝瞄着他的表情，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又小心地凑了过来，发现真没什么事，开口，「你去倒茶还是我去？」 按理说招待客人都是主人烧茶，但最近家里喝茶的基本都是夏油杰，九十九朝又对茶不太感冒，就没觉得让前者去厨房有什么不对。 总之，他很自然，让夏油杰咬牙切齿却又恰到好处不会发难的自然。 另一边和室里，听到了青年远去厨房的脚步声，家入硝子含着棒棒糖，「我理解你的话了。」 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坐着：「还有更有趣的事情哦。」 因为时间已经步入深夜，几个人没有聊很久，家入硝子也不是一般人，没有在见过夏油杰后惊讶得回不过神。只是出于专业人士的打量，她发现对方的确变成了一个具备自我意识的灵体后，没打算再去深究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以为你会想解剖一下夏油。」九十九朝蹦出那么一句。 女医师懒散地看过去：「灵体是一种很常见的存在，和妖怪或者咒灵都没差——对我来说。反而半妖我真没见过几个，倒是想解剖一下你。」 第57页 九十九朝立刻缩回座位，你说什么，我没听懂，打扰了。 啊，背疼。 反观夏油杰，除了看家入硝子时有一种熟悉感，可以不需要以陌生人的态度去对待，其他感觉和听五条悟说起过去时一样，没有记起半点记忆。 在当事人有所反应之前，他桌对面的两个人先开了口。 五条悟：「完了，杰不会是当时被忧太打傻了吧。明明后面我见你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啊。」 家入硝子：「我不会治脑子，尤其是灵体的脑子，傻着就傻着吧，以前也没见有多聪明。」 夏油杰：「……」 旁边的九十九朝顿时放心，这位美女医师果然是这两人的朋友，损人的力度都是最厉害的，可靠！ 然后他和家入硝子交换了一下邮件地址，打算之后再单独约人聊聊，询问今晚是不是要留宿，被拒绝了，就送两人出门。 「高专的医师很忙吗？」 「全年无休吧，所以真希望那傢伙赶紧把咒术界打理好。」 九十九朝真心实意：「辛苦辛苦。」 「不过走之前我觉得我可以澄清一下。」 夜色里，女医师和少年并肩走，像是闲聊一样，「不需要六眼，在我看到杰的时候就知道了。」 九十九朝：「什么？」 「那就是杰，不是什么片段或者诅咒，原因的话……」 女性神色淡淡，「第六感吧。」 九十九朝不能理解五条悟所谓的惊喜行为，但能明白家入硝子说的话，便眸光很亮地看了她一会，说道，「夏油真是有很好的朋友。」 「是吗，」女医师微微垂眼，今晚第一次露出点笑，揶揄起来，「那拜託的话我就不说了，不过如果以后杰恢復记忆对你出手，我可以给你打半价。」 「……」 九十九朝干巴巴地应下了这个拜託，「为什么你们就不盼着点好呢？」 家入硝子摆摆手，没再说话。 送走了人之后，天已经有些蒙蒙亮，夏油杰没再让九十九朝脱衣服，反而把白鹿叫了回来打算交流交流，他可没忘记自己把式神借了出去。罪魁祸首眼巴巴地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装得很可怜的样子在组织语句，能屈能伸的样子像是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但夏油杰扬了扬下巴，轰人去睡觉。 「有事明天再说。」 九十九朝：哦。 …… 一天之前，四月一日拒绝了夏油杰的愿望，因为夏油杰付不起得知少年过去的代价。 「你可以自己问他，他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愿望商店的店长贴心建议。 长发青年又很轻的笑了一声，没有讽刺的意味，也算不上高兴，「但是他想隐瞒起来的东西，无论怎么问都能用表面的语言敷衍。」 九十九朝不屑说谎，就像狐狸从来不用谎言体现他们的狡猾，天生的语言艺术能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诱导起他人思考的方向。 四月一日这回不说你很了解他嘛，目光里的兴致更足，「你很关心他。」 夏油杰不置可否，结果就看到愿望商店的店长微笑起来，对自己说，「那送一个赠品好了。」 四月一日：「你的关心一定会被他用恶意揣测，因为他以前生长的环境和后来接触的人的影响——说明白一点，就是他分不清人的好坏。」 分不清人的好坏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认为人都是好人，一种是认为人都是坏人。前者如果不是性情单纯，那就是对人对品质充满着美好的希望，后者就是相反的失望。 「九十九朝要更进一步，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看法是错的，因为御门院家的人都有着妖怪的血统。恰好，很多妖怪都会因为他身上的诅咒而憎恶他。」 四月一日笑看神情越来越诧异的青年，「所以他只是在用这个错误的观念来约束自己，不去伤害别人，然后努力观察人类，矫正自己的看法。但这个矫正好像不是很成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新的办法。」 夏油杰听完这番话，愣在原地。 这样就可以解释了，他恍然地想。 这样就可以解释很多事。 在知道自己以前的经歷的时候，夏油杰便下意识的想知道九十九朝会不会对他产生反感的情绪。 但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这一点在意，没有反感，甚至玩笑地说了「我看起来就像好人吗」此类安慰。 帮助了红叶狩和白鹿的阴阳师，会是恶人吗。他在心里反问。 所以夏油杰没有因此忽视这个问题。 他知道九十九朝很清醒，不会只凭着五条悟一番话就相信所有事，说不定他会独自去调查出自己的事迹，然后在生活中逐步与他拉开距离。 可少年的表现一切如常，正常到让夏油杰感到一丝违和，像是漂亮的绳索上多出来的一个小结，不难看，但就是不惹人喜欢。 现在四月一日的这番话将小结解开了，他才看到原来那是一段漆黑的线段，所以用打结遮掩了起来。 如果他去询问九十九朝过去的事，恐怕被隐瞒下来的就会是这段正常的表现下，努力在修缮自己的行为吧。 「他……想出了新的办法。」 长发青年在失语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出了声，「不去看真假，不去看好坏，只去看原因和结果。」 第58页 【在我这里，语言没有真假，人没有好坏，事情没有发生就是未知，我只看因果。】 即便有眼中的星图，也在努力相信命运的轨迹是不定而值得期待的。 即便不相信他人的善意，也在努力去辨认一个又一个谎言。 青年的眼神忽而渺远，带上了一点不解，一点恍然。他想到了少年的眼神总是一种观察的专注，像是笼子里的小兽去默默看着各色人类的行为。 夏油杰心情复杂难辨，却只能这么重复着，一字一顿，「这就是他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颱风，我今天划船回来的…… —— 感觉可以让你们猜猜谁先开窍了嘻嘻嘻 第32章 032 因为提前在第二天夜晚回来, 剩下的最后一天假期让九十九朝放心的一觉睡到中午，然后饿着肚子醒过来。 阁楼很小，有一扇小天窗, 背上有伤的情况下九十九朝只能趴着睡，爬起来之后觉得全身都是酥的, 想放松一下脖子, 一转就扯到了背，嘶。 九十九朝一下疼得清醒了, 就慢吞吞下楼洗漱, 摸到厨房。 夏油杰之前特别叮嘱过让四月一日把厨房恢復原状, 现在听到了动静后有点不放心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就看到少年带着塑料手套，在拍肉饼。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矛盾这种东西最好不要持久，九十九朝想了想，先老实交代了自己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没想到这个村子会那么厉害, 如果不是村长认为我们这些外乡人可以多留两天不会出事，也不会让被封在井里的诅咒拖下几个人得到进食的力量。」九十九朝嘟嘟囔囔, 表示这不能怪他, 毕竟他也以为只是做灵异节目的场外顾问而已。 现在好了，钱没了, 还受伤了，你还来指责我就很过分。 夏油杰一手撑在门边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有指责你。」 「你看！你果然有那个心！」九十九朝把拍完的肉饼放进冰箱，掏出了几个洋葱, 一刀切成两半。 九十九朝强撑着气势汹汹，转移话题, 「你呢，和四月一日还聊了什么！」 夏油杰：「我还问了四月一日你过去的事情。」 「问他干什么，直接问我不更清楚吗？」九十九朝下刀飞快，还能同时撇门外的人一眼，「又不是什么不好说的事。」 又问：「汉堡肉和蛋包饭吃不吃？」 「都可以。」夏油杰回答。 厨房里哒哒哒的切菜声响了一阵，忽然一停，九十九朝抬起头，语气平平地问，「你知道了？」 夏油杰默认。 昨晚他和白鹿交流了一下，大概了解了九十九朝那边发生的事，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故事。早上的新闻播出了村子里的地陷，挖出了一副死去多年的骸骨，又问了五条悟大概，也知道九十九朝为什么在和他提起村子的状况时多了点隐瞒。 最后夏油杰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先说开比较好。 御门院家是个奇葩窝，侧室的孩子到了年纪之后不是拿去做泰山府君祭的祭品就是拿来做术式的材料，没有所谓的人权。五岁的时候九十九朝本来会死，但阴差阳错被在御门院家做客的一位阴阳师关注了一眼，死刑变死缓，后面十年间才有下人开始接触他，同时把他从「圈养」材料的屋子里接了出去。 虽然御门院家对他持着是放养的态度，想看看他到底会觉醒什么能力，但奈何这个家族遍地奇葩，九十九朝多少都会受到影响，有点长歪。 所以他觉得村子里的故事很无聊，是因为他见得多了这种养诅咒的事儿。 不过歪掉的三观不代表不能矫正，更别说九十九朝知道自己是歪的，只是后来不论是奴良滑瓢还是山吹乙女（羽衣狐），就连奴良陆生对他的态度都带着一股同情和可怜，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两种情绪的九十九朝一下不能接受，被膈应到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礼貌，但他的确不是很舒服，也无法判断该怎么接受。 以大妖怪们的脑迴路，也没考虑过他需要时间去接受。 九十九朝脱下手套放下刀，坦然自若地迎上夏油杰的目光，想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夏油杰决定说实话。 「我觉得很有意思。」他的语气像是闲聊，但眼睛却眨也不眨地与之对视。 很有……意思？ 嗯？？？ 九十九朝迅速捋了捋这个回答代表着什么。 他不正常的观念一不会影响到人二其实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差异性，虽然作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很多行为都会被他先以恶意去揣测，但只要他隐藏好应该也不会给人不适感。他不愿意说是因为这样的观念配合他的过去，很容易让人用一种大龄女性的目光看待自己。 太多余了，没必要。 九十九朝把自己抽了出来，用第三者的角度总结。 也就是说值得同情的、值得怜悯的，长歪了的，会优先用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御门院朝」，有着这样骨子里其实很冷漠，在常识上都还有点缺陷的半妖……让夏油杰觉得很有趣。 「你果然是变态吧？」这次九十九朝就说得发自内心，不可置信。 随即他听到门边的人轻笑了一声，慢慢走了进来，把他说过的不喜欢在做饭的时候让人进厨房的发言扔到一边，走到他跟前微微低头看着他。 第59页 「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阿朝。」 夏油杰很自然地换了一个称谓。 青年狭长的眉眼会在垂下时有温柔加成，但九十九朝知道，夏油杰眼底经常没什么情绪，嘴角微微下撇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冷峻起来，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厌世的冷淡慵懒，说不定内心还在思考着什么时候找他把自己超度了。 现在青年苍白的脸上的表情，和之前说要把死后的灵魂找出来做咒术师一样，很温和友善。 「我最初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死后变成幽魂四处游走的原因，本来在知道这个原因和我过去的经歷完全无关的时候，我就想放弃这个寻找答案的目的，反正你也给了我新的存在的理由——摆脱狭隘的属于人类的视界，认识妖怪，去领略无数个妖怪的世界。」 明明是一种带着温度的打量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九十九朝突然觉得头皮微微发麻。 夏油说得没错，他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出于式神和阴阳师的关系，他也希望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採取了这么个相处的模式，就像搭伙过日子的室友，有工作了还能一起搭档解决，平常交流谈心增加相互理解。 很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我不会问为什么你愿意为我做那么多事的原因，还特别体恤的以我为主可以随时解开束缚，因为我已经知道了那刚好是你需要的，去学习关心人的行为而已。」 夏油杰抬起手放到少年的肩膀上，「那我也应该和你说说我的想法。」 男性的手指骨很长，冰凉的食指抬起来，像是亲昵地，慢慢摩挲到了后颈上青紫色的痕迹，感觉到少年开始有些发颤。 「我的确对妖怪的世界充满好奇。」 他低下头，轻声说。 「你觉得，让我最感兴趣的，距离我最近的妖怪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9（送命）：红……红叶？ —— 感谢在2021-07-23 16:37:36~2021-07-26 14:3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亚拉.御常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磨磨头一块钱四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绝世好猹 91瓶；魔之樱 10瓶；holy 5瓶；红烧鸽子 3瓶；珊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033 不知道是不是京都这边的雪女今年不打算回乡下, 九十九朝要上学的时候气温又降了五度。城市中鳞次栉比的古典屋瓦都像是刷了一层寂静的白霜，小小的和式街道上商铺们的遮阳蓬都收了起来，墙角旁的绿植没多久就接到了星点到冬雨。 气温还没跌到零下, 但气象台已经发出预测，今年京都的雪会来得早一点。 九十九朝苦不堪言, 努力在校服外面加了一件大衣后围了两圈围巾, 看起来有点臃肿。 野崎梅太郎：「你很怕冷吗？」 「是啊，」少年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我感冒还没好。」 九十九朝请假的理由就是感冒, 本来今天他也想继续请假, 因为整个后背都淤青发紫，天又冷，他的身板基本是僵着, 行动不是很方便。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发生了那样子事后，早上起来一看到夏油杰, 就觉得后颈上那种属于灵体的带着凉意的触感又慢慢浮现出来，然后触电一样蔓延。 九十九朝一个激灵, 好怪哦, 我还是上学冷静一下吧。 但在教室里，野崎梅太郎没有察觉到九十九朝想冷静的心, 淡然地掏出了昨天的笔记，平地惊雷般告知，「期中考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在二十号, 这次题目据说会很难，复习很重要。」 晴天霹雳！ 九十九朝：「那么快！？」 野崎梅太郎见他反应极大, 同情地点头，「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星期了。」 九十九朝：我人无了。 他整个人萎在座位上，这个学期他基本属于在恶补之前落下的课程，和准点社团报导打工，还外加之前因为受伤请假，对考试完全没有信心。心头顿时涌上一股金钱重要还是学业重要的悲切，失魂落魄了起来。 课间野崎梅太郎见他还这样，「你是打算考大学吗，御门院？」 九十九朝眼神可怜，不然呢？ 京都那么多学府多少也要上一个，不然真枉为京都人……其实是他以后有很大概率会变成普通人，读上大学才能更好规划未来，但这些理由不能和野崎梅太郎讲，只能点头，「野崎呢？毕业后正式做漫画家吗？」 他的邻桌野崎梅太郎是个漫画家，还是个身高一米八的高中男性少女漫画家，家政料理也有一手，所以两人做了邻桌之后九十九朝排除万难才给他们找到了比较和谐的共同话题，不然以对方喜欢把周围的人都当成素材和时不时ky的习惯，聊起来他怕自己会动手。 野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保持着一副平静脸，「也在考虑吧，反正我现在的成绩也不差。」 暂时作为学渣的九十九怒从心中起，为什么这个人每个月赶稿那么花时间还能保持好成绩，不公平！ 于是他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又回到可怜，还垂头丧气，「要不你帮我补补课吧，野崎。」 野崎梅太郎一下挺直腰板，在心中瞬间构思好准备提出的取材要求，还没开口，九十九朝身后对着走廊的玻璃窗就被敲了敲。 第60页 「啊，等下说。」九十九朝转头。 是个剑道社的同级生，被信太森拜託顺路过来带个话，问他放学后有没有时间。 听到信太森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块口袋里的石头。 从对方身上拿到的随身物品居然和一个养诅咒的村庄有关系，他没能看完故事也没有发现什么相关的线索，回来就给信太森发了简讯打算再见面聊一聊。 恰好他背疼，暂时回绝了社团的工作，放学有空，就点头约了个时间。 转回头刚好上课铃响，九十九朝竖起书一埋头，心不在焉，满脑子想这次的事。 偏远的山村、被封为神石的磨刀石、外乡人、刀匠的后代，这些为什么能和信太森这么个在咒术界有家族背景的咒术师有关系？ 如果说真要在字面意义上扯个意思，那大概就是他降灵过一个刀剑的付丧神，这一点九十九朝倒是能很确定，因为对方身上神气和锋锐之气太足了，应该是柄出身和前主都很厉害的名刀。 他也不是没有设想过是降灵术式出了问题，让十年后醒来的其实是刀剑的神明而不是信太森，但又有谁能让拥有这么强大气息的付丧神忘记自己呢，信太森本人又去了哪里？ 那个又黑又亮，又冷又热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思考着这些疑问，放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一下教学楼，九十九朝就看到夏油杰正站在一棵树下等他。 九十九朝：啧。 没错，今天夏油杰还和他一起来了学校。 起因是这样。 九十九朝最初希望对方能对妖怪感兴趣而留下来，这一点他成功了，夏油杰的确对妖怪有兴趣。 但没有想到对方最感兴趣的妖怪是自己。 说开之后，夏油杰对他的态度和行为都明显了起来，今天还跟着他来上学，美其名曰万一又有什么意外怎么办，而且他也可以更好的观察京都有没有其他妖怪云云，见他背不舒服还帮他拿书包，特别贴心。 九十九朝：……感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还不能否认夏油杰的话，毕竟人看起来挺好脾气，但经常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应该是生前时特别反派的气质。 万一反派心海底深夏油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不行，养式神小天才不能认输！ 站在树下的青年身高腿长，衣服单薄，没什么兴趣地四处望着。他今天没穿和服，九十九朝给他鼓捣过几件方便行动的私服，长发难得扎了起来，发尾老实地淌在肩头，眼色凉薄，又很像个在等女朋友放学的社会青年。 只可惜欣赏到这一幕的只有一个九十九朝，他啧也是啧为什么这个人长那么好看，怪不得我会答应他一起来学校。 真是美色误人……误狐狸。 两三个在寒冷的天气里都穿着短裙的少女们经过青年的身边，一边分享从便利店买来的零食糖果一边离校，说说笑笑活力四射，踏出校门时还开心地跑了起来。 这样的情景让夏油杰觉得十分陌生，目光扫了一眼，不经意地注意到了女生们手上的糖。 夏油杰不喜欢吃零食，就是突然记起来之前自己吞下那些恶妖和诅咒的集合体时，本来以为会是令人噁心的味道结果平淡如水。如果说他以前收集的基本都是这样的诅咒，那么好像自从认识九十九朝以后，不论是生活还是术式，他的饮食味道都有所改变了。 也是从糖浆的味道开始…… 远远有声音传来，「夏油。」 「我放学了，你在这里等无聊吗？」 夏油杰一偏头，就看到九十九朝小跑了过来。 「还好，我到附近转了转，还听了两节课。」夏油杰的答案一如既往的佛，他看了看周围，现在是放学时间，教学楼下人不少，少年却毫无意识，提醒了一句，「有很多人都在好奇你为什么在跟树说话。」 九十九朝煞有其事地一点头，除了厨房一战他自己被自己的逻辑堵死外，就没有在嘴巴上输的理由。 「那么，树君，我们走吧！」 夏油杰：…… 狐狸真的会在这方面斤斤计较啊。 …… 约见的地方还是咖啡厅，还是角落的卡座，白髮的剑道服少年和打工的年轻阴阳师，唯一不同的是隔壁桌坐了个鬼。 进门前九十九朝和夏油杰说了信太森的事。 「感觉你对这次的工作很上心。」夏油杰说。 九十九朝就笑起来，完全不生气呢，「你是不是忘了节目组那边的工作黄了，再不赚钱我们下个月可能就要没饭吃了。」 「……」 他拍了拍夏油杰，「所以放心，这次工作肯定带上你，要好好为我们家中填补经济空缺啊夏油。」 夏油杰扶额，他的确忽略赚钱这档子事，不过听到少年嘴里的「我们家」，无语的心情又莫名变好了起来。 信太森没有认出夏油杰，想来也是，沉睡前对方还没有叛变，醒来后对方已经死了。夏油杰也对闪闪发光的剑士没兴趣，听了九十九朝简单的介绍，双方不过点了下头就把注意力放回黑髮少年身上。 在得知了山村的事情后，信太森一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对这个村子全无印象，连点记忆的碎片都没有，显然和这穷乡僻壤毫无关系，只在九十九朝说出「刀剑的神明」时眼神闪烁了片刻。 第61页 因为他自身的确有一种对于刀剑的得心应手感。 这个解释就说得通了。 「你还记得这块石头是谁给你的吗？」九十九朝问。 信太森摇头，表示那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了，但他在黑井家从小接触的人不多，提供出了几个名字。 九十九朝一个个看过去，范围意外的小，「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宗室的子嗣，难道不会有很多熟悉的长辈？」 「这倒不会，黑井家在咒术界比较特殊，虽然有不少人，但实际上关系并不紧密，家主没有实权，管理者是咒术会总监部。」 黑井家是世代照顾星浆体的家族，肯定只能受总监部管理。 同时也只有他们这个家族的人才知道，星浆体无论是否身死，都会在同化当日出现在薨星宫。因为同化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一个束缚，会在规定的时间执行，不受人为控制。 所以星浆体其实有很多人，黑井家派出的护卫也很多。 对星浆体的保护，其实是咒术会一个排除异己的钓鱼行为罢了。 信太森毫不在意地顺路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了九十九朝，后者眯起眼睛，惊讶是惊讶，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想法。当时他听五条悟巨细无遗地说他和夏油杰护送星浆体的任务时，就已经觉得整个任务都有大问题，信太森现在说的不过是其中一个秘密罢了。 「怪不得作为宗家的子嗣，你也要去做一个没什么能力的星浆体的保镖啊。」九十九朝说道。 合着所有星浆体都是用来钓鱼的鱼饵，后来护卫任务失败，星浆体死去，对咒术会真正的损失不过是少了个会降灵术的咒术师。 薨星宫下，总会有一个星浆体在这巨大的束缚影响下，到达天元眼前。 话题歪到这里，九十九朝沉默下来，在信太森给的几个人名里转了转，抓了一个问了些情况。 临别前又像是突然好奇，问信太森： 「那你还记得你守护的那位星浆体是谁吗？」 咖啡厅的门铃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夏油杰和九十九朝都感到身后的脚步一停，回头看过去。 白髮剑士在结满了雾气的玻璃门前红眸凝重，泛起一股浓浓的迷茫。 这种表情九十九朝在夏油杰脸上也看到过，意识到信太森的记忆混乱，竟然混乱到连昏迷前保护的对象都不记得了，走上前正要安慰。 一瞬间，仿佛猎犬一样的白髮剑士突然抓住了九十九朝的手臂，低下头，眼神尤为迫切，唿吸也在喉间骤凝！ 他抓着少年的手死紧，在夏油杰都皱起眉要上前的时候，九十九朝眼里星图旋转，抬手在信太森眼前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 九十九朝：「清醒一下，信太君，你的反应让我更好奇了。那个星浆体是谁？」 大脑瞬息像是陷入无穷无尽的星空，信太森整个人像是陡然松下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怔怔地，红宝石一样的眼瞳颤动不息。 最后他闭上眼。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是……」信太森迷茫地说。 「但是他的面孔和您……」 他睁开眼睛，红色的双眼中涌上了寒冬一样的悲伤。 「十分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嘻（被打） 咳，先不要妄下判断！等我下章！ 顺便99没听课，夏油反而去听课了 （） 第34章 034 少年白皙的手臂上果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咒术界大家族出来的人, 原来是那么容易情绪过激吗。 「抱歉，我忘记了之前因为术式出了问题导致你的记忆产生了混乱，但那也不是伤人的理由。 「我们帮助你解决问题, 不仅挖出了更多了额外的线索还要帮你在黑井家里找涉及这件事的人，你在受伤前和星浆体有关联, 那这件事极有可能会牵扯到咒术会一些秘辛, 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然而就因为你混乱的大脑，不仅没有告诉我们更多有用的信息, 还伤害我们的阴阳师。即使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势, 这个态度也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吧。」 九十九朝在旁边捂着手, 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油杰站上了道德制高点，对低着头好像耳朵都耷拉下来的信太森说，「山村里的事让我们原本接到的工作产生了损失, 这些损失以黑井家宗室的子嗣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不等回答，青年悠然地补了句, 「要知道半妖的体质，受了伤可是很麻烦的。」 信太森哪懂半妖的特殊, 心中更加愧疚, 就差没有勐虎落地给九十九朝磕头，「十分对不起！九十九同学！」 直到回到家, 少年都有点发愣。 夏油杰去拿了外伤药过来，在他出神的眼前摇了摇，特别从容淡定：「下个月的饭钱解决了。」 九十九朝：…… 你厉害。 半晌，体质特殊的某人才突然觉得好笑地拉开袖子, 「你是知道这样的皮外伤对半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吧？」 ——最后在咖啡厅前，夏油杰忍无可忍, 上前黑着脸一根根把剑士的手给剥开。 把人提熘到身后，他就开始对信太森进行长达了半小时的理论，怎么让人内疚怎么说，没有尖酸刻薄和冷嘲热讽，铺开事实就足够了。对方心性耿直是个好人又如何，他知道九十九朝很耐痛，但是没必要受这种无妄之灾。 第62页 夏油杰拉过少年的手腕翻看了看，鲜红的掌印已经恢復到就剩一点红色的痕迹，便把用不上的药放到一边，「好的快不代表没有受过伤，不是你在发愁下个月的我们要吃不上饭了吗。」 九十九朝只能哭笑不得地点头，「好吧，我学会了。」 少年脸上带笑，一双眼睛内勾外翘的，就显得很乖巧温柔。 夏油杰知道他和正常人有些脱节，不过自己也正常不到哪去，那他们双方就试着都用自己的方式和对方相处，看看能不能有互补的地方。 这件事不是特别值得生气的事，对他们来说无非是个插曲，但九十九朝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露出柔软的笑容，夏油杰心中那点戾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不过他说你和他当初负责的星浆体长得很像，你是有什么头绪吗？」 夏油杰记起来当时九十九朝的表情，是意外后陷入思考的模样，可能是想到了什么。 「被你看出来了？」 九十九朝耸耸肩，「其实也没什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当初在御门院家那个院子里的小孩，都有七八分像。」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听他说起有关御门院的细节，此前他只知道一些大概的过去，没有过深询问。 夏油杰：问就是后悔。 出自血脉的特殊影响，御门院家的孩子在幼时比普通血缘亲近的家庭里的兄妹长得还要相似。后面九十九朝妖血觉醒，模样在昏睡的十年慢慢从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开了一点，才逐渐具备狐妖生来该有的美貌。 但五官基础的轮廓是不会随着生长改变的，加上记忆错乱，会被信太森一时误解也很正常。 「那个院子」，指的就是圈养以后到了年纪用来做祭品的侧室孩子们。 「御门院家和咒术界多少也有关系，送一个祭品出来做星浆体，没什么好奇怪的。」九十九朝说，最后摇摇头，不在这件事上做过多的考虑。 从黑井家拿到在节目组那边黄掉的薪酬之后，工作更要继续。 九十九朝挑选出了一个很可能是赠石人的信太森的长辈，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还是个很有名的负责刀剑修復和保养的人，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刀匠或者是了解相关行业的人。 这一点无论是在年龄上还是职业上都和当初那个掏出村子里的男人相符，不过信太森说这位老人性情刚韧，严肃的老刀匠，非咒术师，也是和他最亲近的一位长辈。 九十九朝的话很直白，「如果你不愿意我们怀疑他，那这个工作就可以终止了。」 信太森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我会帮您和他约个会面的时间。」 和老刀匠的会面是在休息日，期间九十九朝照常上下学，少了社团活动的占比，多了考前复习后，高中生活就没那么多姿多彩了，结果他发现夏油杰居然真的有闲着无聊去听课！ 特级诅咒师大人！好样的！ 在复习队伍里苦苦挣扎的学渣回到家后立刻抱起卷子，嚷了起来，「夏油！救命啊！」 夏油杰并没有对他这种刻苦学习的精神影响，「之后考试是不是也要我站在旁边给你透露答案？」 九十九朝闻言眼睛一亮，但很快就暗下来，认为这个行为还是太过分，垂头丧气地倒桌子上压着卷子说，「怎么可能，我现在就是想让你教我一些我漏听到的课程……」 也就是说你之前的确有想靠我作弊的打算吗，夏油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从他手下扯出卷子，看见一大片空白，沉默了老半天不知道要怎么救。 这是怎么样的水平还敢来上高中的，不如去咒术高专吧。 半妖学渣：「我以后想考大学试试，可现在连正常课程都还没跟上，正常人类需要学的东西居然要有那么多，太可怕了。」 ……居然还开起了种族地图炮。 夏油杰嘆了口气，偏头盯着九十九朝期待又可怜的眼神一会，习惯性地轻挑起唇。 「那帮你补课，有什么报酬吗？」 报酬？ 九十九朝被这么一看，有点懵。 也对，从古至今恐怕也没有他这样会让式神帮忙补课的阴阳师，这两个词放一起都让人觉得怪，所以夏油是在拐弯抹角问他要东西？ 九十九朝觉得只要愿意帮他补课怎么都行。 于是抬头，热情道：「你想要什么？」 一抬起头，两人的距离就变得更近了点，少年的睫毛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夏油杰会觉得九十九朝有点单纯过了头，不过排除掉对方的沉睡的十年，他的的确确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夏油杰笃定御门院家没有让他去太明白很多情感和其萌发的原因，醒来后也只有任侠义气的奴良组教会了他没必要时时刻刻防备人心。 最后就让九十九朝变成了现在这副通透又直白的模样。 绝不轻易给出信任，却又会对亲近的人毫无防备。 尤其是不论在束缚上还是缘由上都已经能让他抓在手里的式神。 看来以后要把人看紧点。 夏油杰垂眸，抽出卷子，拿了支笔。 「你先问吧，先欠着，我没想好。想好了会告诉你。」 九十九朝「诶」了一声。 行吧，做题重要。 来日方长，之后再说。 …… 第63页 五条悟听说了夏油杰在给九十九朝补课的时候，直接笑到了桌子底下。 五条悟：你可真行啊，真想让现在咒术界的人都看看杰的模样，你这调‖教大反派的手法都可以让那些为诅咒师头疼的部门跌破眼镜！ 九十九朝：为什么一个好好的补课在你嘴里能变成那么怪的关系，我们能不能快进到正事上，我还要赶着去看书复习。 面对手机上一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幸灾乐祸的笑声，九十九朝感觉自己被吵到了眼睛，直接一个电话过去，被人轻飘飘接了起来。 村子地陷后，九十九朝问了问，结果五条悟在搜救时没有看见常暗。后面他听说对方是阿伊努咒术连的人，才打算在回来之后就调查了一下，九十九朝表示想跟进。 「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和你说的情况一样，刚来京都没多久，」五条悟拿着手机笑了笑，「狐狸都这么多疑的吗？」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自大，突然莫名其妙被这样的人物示好，加上我现在又有收集任务，当然看谁谁像目标，看谁谁图谋不轨。」 「是吗，不过有个很有意思的事哦，那个散装的萨满，好像就在你的学校里，你没发现吗？」 「啊？？？」 九十九朝还真没发现，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拿着五条悟给的班级号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一年级！ 比自己低一级！？ 也就是说比他小一岁（读书用的年纪），完全不像啊！ 一年生的教室在五楼，九十九朝趁着课间上楼，走过长廊时忽然感觉窗外的光线被遮挡得暗了一下，他转过头，空空荡荡的五层高楼窗外只有光秃秃的树顶。 奇怪，怎么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游过了窗户外，是小妖怪吗？ 他在这，怎么可能会有妖怪接近教学楼？ 一年生中有不少认识九十九朝，见他来找人，主动上前帮他，结果常暗并不在。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告诉他在对方经常会因为要上电视请假，这一次请的倒是比较久，恰好是从九十九朝从村子回来那天就没来上学了。 倒是有小道消息比较灵通的同学把消息传开了，说常暗可能遇到地陷受伤才请了假，还殷勤问学长要不要对方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或者大家一起去探一下病。 询问的是个女生，态度实在热情，九十九朝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拒绝了。 地址他早就有了，但他只是想还一下之前对方给的象牙刀，没必要跑到对方家里，而且夏油肯定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 九十九朝突然挠了挠头。 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最近好像管得好紧哦。 作者有话要说： 交际花不会出场的（）只能在台词里被用其他词代替一下这样子 这个9真的有些傻甜还有很多缺点，夏油也是个白不了的，但两人都懂得双方的负面还不会在负面有冲突，所以相处起来就意外的老夫老妻 第35章 035 但到底找不到什么站得住脚的原因, 他们刚搬来京都的时候两人也经常会四处乱逛，这个看得紧不紧的主观判断更像多心的错觉，九十九朝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差异。 比如之前买东西的时候夏油就会在门口等着他, 现在却会和他一起走进超市，因此多了一个可以让他询问意见的人。 「周末既然要去别人家里拜访, 干脆就一起买够一周的食材吧？」 「超市出去附近都有摄像头, 你搬得动吗？」 「对哦……」 超市里的暖气不够好，少年依旧是围巾缠在鼻子上, 一只手搭在推车边上, 基本没有用力。 夏油杰帮他在后面矫正方向, 这样子超市里的监控就不会拍到手推车自动自发跟着九十九朝走的灵异画面。 因为两个人逛超市这个举动实在太自然了，九十九朝反而会经常忘记超市监控拍不到夏油杰，一路上都被后者反覆提醒。 但他不觉得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理直气壮地责怪夏油杰为什么突然要跟他进超市。 夏油杰已经知道怎么应付他了，「你猜？」 九十九朝：…… 我猜？ 猜你有大问题？ 接着我们年轻的阴阳师就陷入了我的式神最近真的变了，变得好奇怪, 为什么变了，是因为受到他的影响吗, 毕竟他们之间的确会有一些潜在的影响关联, 可我最近没什么问题啊。 嗨呀怎么回事？ 夏油杰见他一脸平静自然地维持着日常不惊不躁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这只狐狸心里估计是在各种困惑, 忍不住肩膀一抖。 这下九十九朝更困惑了，「你笑什么？」 摇了摇头，两人正好走到零食区，夏油杰抓了几包水果糖扔进推车, 轻描淡写的把话题翻篇，「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九十九朝赶紧扒拉了一下他扔进来的东西, 发现都是对自己口味的，还以为夏油杰真的转性了，连口味都改成甜的了，还好不是，松了口气。 然后他记起来之前被交换过来的味道，犹豫了会儿，开口：「我记得夏油你说之前吃下去的那些诅咒都没什么味道？」 「嗯。」 九十九朝殷殷奉劝起来：「我觉得吧，吃东西不管吃什么都还事有味道的比较好，而且诅咒一般都长得很丑。」 第64页 夏油杰很有耐心：「然后呢？」 然后……感觉也不能说以后你就挑着吃，这是增强自己的术式又不是真的吃饭，但诅咒的味道真的很难吃，我也不想家里时不时地上出现一滩烂泥。 九十九朝就沉默地看着推车后的青年。 夏油杰好整以暇。 其实真要说理由，陪九十九朝逛超市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夏油杰觉得自己作为一个邪‖教头子的时候应该不喜欢逛超市，而且断绝了一切与非咒术师的联繫，恐怕在日常生活上都很违反常识。 他不太想去想自己违反过什么常识，大概都是一些现在会觉得闹心的事，他暂时理解不了也懒得理解。 何况除了那些遥远的记忆之外，夏油杰发现自己目前的生活就是围绕九十九朝展开的，他已经开始不再抗拒这一点，因为他对这只名为九十九朝的半妖也产生了兴趣。 有时候一想到少年是只小狐狸，心中都会有些奇异的躁动。 夏油杰会把这种躁动归咎于自己毕竟是个男人身上。 算是孤岛效应吗？夏油杰不确定，但他有足够的时间证明。 他会跟进超市，也是想开始在心中记一些东西。 从少年一些很幽微的神情动作，猜他喜欢的颜色喜欢的口味和下一步的行动，很无聊，不过不枯燥。 最后他和九十九朝对视半晌，点点头，「听你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嫌诅咒丑，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就说了。」 九十九朝噎了一下，努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无理取闹一点，辩解，「我也不是让你在这方面挑食，就是你这么一个咒术界的大反派，随手召出一滩烂泥不是很掉价吗？」 「你考虑得真是周到啊……」 周末的时候，气温终于跌到了个位数，九十九朝把羽绒服都给翻了出来，穿上又觉得没有气势。 今天要见的很有可能就是和村子事件有关的重要人物，又是个在行业内蛮有名望的老人，还是装模作样点比较好。 毕竟京都人老讲究了。 「夏油你也穿厚点把。」 「为什么，我又不会觉得冷，对方是普通人，也看不到我。」 「你穿太薄了我看着会冷！」 夏油杰无言以对。 公车上九十九朝刷着手机，发现新闻依旧在播报关于博物馆遭遇窃贼的事情，这次没忍住点了进去。 京都国立博物馆，可以说是日本最有名的博物馆之一，新闻其实有些夸大事实，馆内的宝物目前没有任何遗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中几个展馆的玻璃屡次被破坏，迄今一个多月都没有抓到犯人，多方股东和许多热爱国宝的市民们各种质疑和抗议，所以在上个月月底，博物馆进入了为期一个月的闭馆时间。 天气冷了，但因为周末，公车上人不少， 夏油杰就站在九十九朝身后，看他盯着这条新闻太久，正要开口，公交车剎车时稍微有些打滑，乘客们都是一个踉跄。唯独九十九朝平衡性很好，双手拿着手机也只是身体一晃。 但是怎么说，关心这种行为有时候是不会看实际情况的，夏油杰扶住他腰的时候脑子里只有明明穿得那么厚但是还是好细的手感。 九十九朝戴着耳机，从车窗瞪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夏油你是在看不起我？」 这种程度他会摔？ 夏油杰的手收得很从容，状似好奇，「你好轻啊，是因为体质的问题吗？」 「嗯？对啊，」九十九朝又低下头，「每次体检的时候我都要抓几个妖怪来帮我加重，挺麻烦的。」 「我感觉我一只手就能把你举起来。」夏油杰玩笑道。 九十九朝先是对这个说法起毛了一下，后面又感觉没什么，还幻想了一下自己能站的高望的远的中二举动，也感兴趣起来，「那有机会试试，说不定我能直接翻上我们家楼顶。」 夏油杰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 …… 老刀匠七十多岁，和信太森的形容别无二致，常年触碰刀剑，连脸上的皱纹都像是染尽了风霜，显得十分有故事。 九十九朝到的时候，看见老人在朴素的庭院里敲打榻榻米，背嵴没有半分佝偻，动作利索，可见家中没有女性，就好像刀匠一生都在敲打铁器，研磨利刃。 又像是某种赎罪。 当老人抬起头，看到少年手中那块缀在细绳上的石块时，双眼中便忽地留下了清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比较少，因为在隔壁更了篇晴九 明天开始走剧情！后面还有儿童节大闹里京都！好想写！ —— 感谢在2021-07-26 16:28:56~2021-07-30 21:2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多白色液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30瓶；丸子 15瓶；离烟 11瓶；咕咕鲸课堂开课啦、细碎阳光 10瓶；人生要有理想 5瓶；队长我本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036 刀匠第七代传人一样是一名女子, 名叫蝴蝶，村民们见她是负责未来供奉神石的人，从小就对她谦让有加。 第65页 女子也没有愧对蝴蝶之名, 容貌长得十分好看，可惜村子里的人过分的谦让和宠溺让她性格傲慢, 跋扈又善妒, 同一代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愿意与她友善相待。 直到一个年轻人意外走入了这座砥石村，与女子相遇。 「因为我是一介普通人, 无法看见诅咒, 五十年前想来投奔京都的黑井宅时, 同路的咒术师吸引到了诅咒，列车出现了意外，我醒过来的时候, 就已经到了村子的路口。」 年轻的外乡人遇到美丽的女子，所有故事的开端都是如此。 夏油杰：「我们就不是。」 九十九朝斜了他一眼。 夏油杰见老刀匠的确是一个普通人，就起身往外走, 放出咒灵去搜索整个宅邸。 「当初我与蝴蝶，的确是过上了一段十分幸福的生活。」老刀匠仍旧无知无觉, 陷入了五十年前的回忆中。 「有许多回忆已经模煳不清, 但我依然记得蝴蝶当时的样貌，实在是美丽。村中的人都不喜欢她, 她其实也不想呆在村子里，只是身负了供奉那块石头的责任，我们在一起之后，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帮村子中的磨刀, 那时还没有多少商人去砥石村附近设置开採的工具，村中的生活越来越穷, 蝴蝶就一直在抱怨……」 老刀匠嘆息，见到少年十分认真地在听自己说话，轻咳了一声便继续，言语间反而多是对那个五十年前对他举刀的女人的赞美。 九十九朝盯着他的脸，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有违和的地方，但这恰恰就是最大的违和。 他看到的景象里男女相杀，脸上都涂满了血，男人睁大的眼睛瞳孔颤抖，在血光之间不敢置信地看着蝴蝶怀着身孕向自己举起刀。 蝴蝶到底都是一个泼辣又狠心地女人，恐怕谁在那夜之后见过她一面后，都会觉得那是难以忘记的噩梦。 五十年，难道真能洗刷掉这样的恐怖经歷吗？ 九十九朝不敢妄下判断，因为他的确没有听出老刀匠的话语里有谎言藏着。 他想了想，继续保持着对当年的情况毫无所知地询问，「那您怎么又突然会想离开了呢？」 老刀匠拿过他带来的那块小石头，脸上流露出了惭愧与哀伤的神色，再度继续，「后来蝴蝶愈演愈烈，我就像是某天听到了墙外一些村民们的谈话，说村子很有可能要被政府推平，而蝴蝶恰好怀上了身孕。」 怀上了身孕的蝴蝶变得十分神经质，每天都摸着肚子低语，老刀匠在房门外磨刀时，就能听到女人低低哑哑的笑声。 「我最后鼓起勇气，说我们一起离开村子吧。毕竟离开村子，京都还会有黑井家收留我们，趁身体还健康的时候趁着下雪的时候走，村子里的人就不会察觉，我甚至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但女人勐地推开男人，大声喊着我们家不能离开村子，世世代代供奉神石的刀匠一族都发过誓言，没人能走出村子，我也想离开，我也想离开啊！ 男人最后忍无可忍，激烈的争吵在他提出要独自离开时演变成了刀与血的结局。 面目狰狞的蝴蝶完全看不出半分美貌，举着尖利的刀刃像是恶鬼一般要剖开男人的皮，挖出男人的心。 打包好的行李掉在地上，蝴蝶在看见坚硬的神石摔碎的剎那惨叫地晕了过去，男人拿起行李，不小心怀揣上一半碎石，最后…… 「最后……我还是逃离了村子。」 男人成功离开村子，五十年后就是坐在少年面前的老刀匠，而在他逃离后，女人的后果可想而知。 老刀匠在挑剔的京都业内都能有一定名气，显然已经不缺财富与愿意陪伴的人，但他依旧住在这朴素的宅邸中，平静地叙说了故事之后，对着一块碎石缓缓趴伏下身，在少年走出和室时才把压抑的哭声放出来。 错误已经无法挽回，老刀匠愧疚了五十余年。 夏油杰看九十九朝出门了，走过来告诉他，「和他说的一样，咒灵们在房间一个小神龛里发现了几块碎掉的石头，看上去被供奉了很久的模样。你怎么看？」 少年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话没有说全，但感觉被隐瞒下来的类似于贪财和厌倦山村这样的动机，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九十九朝捋了捋，「所以女人当初没有跟着跑出村子，是因为家中流传下来的『诅咒』。」 算得上疑惑了一段时间的问题得到了答案，听着老刀匠的哽咽声，九十九朝也不想再去打扰他，打算直接离开。 路上夏油杰见他还在沉思，只好多问一句，「你确定他没有骗你吗？」 他一直以为九十九朝的测谎能力来源于狐狸的天赋，也可以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天赋，但更多的是他身经百战积累起来的判断力。 老刀匠的表现实在太过如一个正常人，不论是当年的动机和选择，到现在的悔恨，都是因果报应，客观来看，除非他撒了谎，不然他们的确步入了一个死胡同。 九十九朝摇摇头，没由来的有些气馁，「信太君那样的人不会欺骗人，和他最近亲近的长辈也不会欺骗人，这么看也不奇怪，不能把我们的怀疑强加到对方身上。」 「所以你要放弃了吗？」 「没有。」九十九朝回答得飞快。 夏油杰：「？」 连个激励的机会都不给的吗，那你气馁什么。 第66页 「既然我分辨不出谎话的话，那就去找更擅长的伪装的专家问问，五条悟那边我也拜託他查老刀匠当年的资料了，但他是大忙人不一定能回那么快。」 夏油杰：「还有人能比你还专家吗？」 「当然。」九十九朝很谦虚，带着小小的炫耀知识的意味说道，「毕竟她可是欺骗了歷史的女人。」 夏油杰见他古灵精怪的样子，笑了笑，就明白是因为自己补课给他补出了差距感，所以在这么点小事上，觉得扳回一局的小狐狸都不知道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他很配合，「不知道是什么妖怪，我还挺期待的，竟然这么厉害。」 「……如果你能再真情实感一点我会更高兴。」 「下次努力。」 玻璃结着霜白的通勤车驶过，两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九十九朝提前把在超市买的东西托人送了回去，既然要去里京都，那就顺便把晚饭解决了。 「夏油，这边。」 京都南立交沿着国道一号向南走，鸭川在暗蓝色的天幕下寂静无声地留着。河岸上的步道两侧是光秃秃的樱树。现在这个时间点室外几乎就少人了，九十九朝忽然抓住了夏油杰的手，抖了两下，郑重其事，「闭上眼睛，夏油。」 夏油杰四下看看，这个要求真的很突然，因为他没看见进入里京都的通道在哪。 不过九十九朝和他科普过里京都的出入口都有着因果的关联，要是某天他们要飞到天上往下跳都是正常的，反握紧了少年的手。 两人在步道上双手交叠，不知道为什么，九十九朝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看了一眼。 青年闭着眼睛问，「怎么了？」 「没怎么。」 我突然感觉到你很高兴，但不知道是不是又是我的主观臆断。 九十九朝带着夏油杰向前踏出了一步。 和之后的每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熬夜和审核斗智斗勇的结果就是今天困得懵逼，又更了篇晴九，最后忍不住又开了个预收（捂脸） 虽然可能跳票，但人总要有点念想，书名叫 平安交际花指南，一看这题目就懂是要说什么了，嗐 大闹京都是下次哈 第37章 037 这一次展现在眼前的里京都, 完全没有上一次那样恢弘诡谲。 夏油杰睁开眼睛就感觉到皮肤上有微冷的湿意，天空在下着小雨，而他们身处于一个随处可见的十字街道, 周围都是住户的房屋以及树木，围在房屋外的围墙斑驳, 电线桿上还贴了许许多多的宣传单。 寂静的微雨的夜, 贴近现代的建筑，卷式雨户和金属信箱布满了锈迹。夏油杰问：「这里是哪？」 少年抬手撑在头上, 看了看电线桿上贴着的海报, 依稀辨认出了几个字, 「是一段昭和时代。」 昭和时代距离现代才几十年，怪不得几乎没什么时代感，夏油杰莫名：「羽衣狐会在这种地方？」 九十九朝古怪地看他一眼, 「谁说我们要见的是羽衣狐了？」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也没差, 我也是通过羽衣狐才认识她的，不知道她们算不算闺蜜？」 夏油杰隐约记得羽衣狐是平安时代的妖怪, 在庆长年间也转世出现过, 也就是说九十九朝要见到的女人应该也是个很「老」的妖怪。 千年老闺蜜，嗯…… 尤其是九十九朝还暗搓搓地叮嘱他不要多念羽衣狐的名字, 在里京都容易被本尊听到，夏油杰却觉得这次和见羽衣狐基本没差了。 「不过什么大妖怪会在这种地方？」夏油杰问。 「她也不算大妖怪，在平安末期是个有名的美女，」九十九朝解释, 「但你知道我们以前的美女都比较……不在意这回事。」 意思是歷史上出了名的女人其实没几个在意后世对自己外貌的评论，古时有小野小町坛林皇后让狼豹野鸟分食自己的尸体, 警戒他人皮囊下不过都是枯骨一具。到了现在，夏油杰跟着少年熘熘达达终于在这无名的昭和街道看到一个流动的佃煮小铺，灯火在黑夜下尤为澄亮。 九十九朝跑过去，地上的影子被映出来就是一只小狐狸掀开了铺子上的帏布，钻了进去。 这种需要力气推走的流动铺子向来都是男性经营，夏油杰跟着掀开布坐下的时候发现老闆居然是个女人，属于中年妇女，容貌平平，心宽体胖，靠在一边拿着老式黑色座机煲电话粥。 她看到九十九朝直接惊喜地笑了，全然没有京都人的那种含蓄内敛，「可算来了！」 九十九朝笑嘻嘻地，「两碗汤泡饭，我要加点梅子。」 十分钟后，夏油杰看着眼前的汤泡饭，就很想知道这位老闆娘是什么妖怪。 太具有生活气息了，真的不是人类意外推车推到这里营业吗。 旁边的一「老」一少倒是已经聊上了，大概是九十九朝先用「最懂得大龄女性心理」的语气和口吻提了一下能不能别把自己来做客的事情告诉到羽衣狐那边，活脱脱个背着家长深夜出来遛弯的小孩。老闆娘也很懂，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夏油杰点头说好啊，又夸狐狸眼光果然不错半年不见就有男人陪着一起出来遛弯，可以可以。 九十九朝：…… 我还是个孩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算了，谁让他是来求人的，于是保持微笑，点头接受夸奖，「嗯！」 第67页 九十九朝一边吃饭，一边就把老刀匠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闆娘听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阴阳怪气，只感嘆，「现在果然还是有这样的人存在啊。」 这个笑容在夏油杰眼里的古怪在于特别风尘，满是皱纹的眼角都能流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气质，接着老闆娘的皮肤苍白起来，边缘出现了一点裂痕。她才惊慌地按了按脸，「哎，这可是我新收集到的皮，一听到和主人相似的故事就会忍不住往下掉。」 趁老闆娘补妆的时候，九十九朝告诉夏油杰：「老闆娘是一位画皮，生前的名字叫做袈裟御前，喜欢收集被男人害死的女人的皮。」 比起画皮之名，袈裟御前这个名字更让夏油杰惊讶，御前的意思是指值得尊敬的夫人，恰好九十九朝最近的阅读课有讲过，袈裟御前，是一位古代有名的美人之一，端庄美丽，因为被一位有名望的武将一见钟情，让她离开丈夫投入自己的怀抱，但袈裟御前拒绝了，遂被武将威胁如果自己不能与她在一起，就要杀害她的母亲再自杀。 后来袈裟御前没有办法，要求到「如果真的想和我在一起的话，请杀了我的丈夫，那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武将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就按照她的指示在夜晚潜入她丈夫的卧房，一刀砍下了对方的脑袋。得手后的武将欣喜若狂，掀开被子放入月色，结果惊呆了，他砍下的并非是男人的脑袋，而是袈裟御前的脑袋，她代替丈夫受了这一刀。 武将大为震撼，后来一边哭泣一边在附近的池塘里清洗自己的大刀。 池水被鲜血染红，就成为了夏油杰和九十九朝刚刚进入的里京都的入口，京都的赤池之地。 两人一起路过的鸭川东岸的佛寺里，就有袈裟御前的首冢。 所以本尊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闆娘见脸上的点点细痕实在补不掉，惋惜地嘆了口气，不打算救了。 妇女苍白的脸肿彻底绽开一道裂痕，露出了高挺的鼻樑与毫无瑕疵的鼻骨，苍老的皮肤自动自发萎靡剥落，粘了油渍的围裙被滚滚雾气淹没，褪着皮的手放下煮汤的木勺，一团团紫色的烟雾翻涌如云，就连铺子车顶的明亮小灯都暗了暗，转亮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 女人美如艷鬼的侧脸在灯下烟中若隐若现，她看到了夏油杰眼里的惊讶，从雾气里裊娜走出，几分钟前微胖的身体和衰老的皮肤全部换了一个面貌，大长领口的和服拖着长长的尾摆，勾起嘴角对青年的双眼吹了口气。 九十九朝：阿姨，劳烦不要调戏我们家式神。 「你这个式神果然是个新人呢，」袈裟御前笑着起身，「怎么不好好调‖教一下？」 九十九朝：？ 前阵子这位式神的好友才说我调‖教得当，要不你们吵一架？ 少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夏油杰也是。袈裟御前巧笑嫣然地直起身，慢慢回答后者心里的疑问，「我既然会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生成为了妖怪啊，那两个只知道沉溺于美色的男人，早被我扔下地狱了。」 做茶泡饭的老闆娘突然变成绝世大美人。夏油杰脑子有点懵，他记得「生成」是人直接变成妖怪的过程，但是袈裟御前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妖怪？ 那两个男人是谁，是她的丈夫和迷上她的武将吗，这种云里雾里的台词只会让人听了脑补出一个爱恨纠葛最后老娘独美的大戏，夏油杰不敢乱下判断。 「来，夏油，我告诉你，女人可恐怖了……嗷！」九十九朝凑过来想偷偷给他泄底，但被袈裟御前拍了一下头，鲜红的指甲轻轻戳着他的脸，就不敢乱说话了。 袈裟御前说，「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五十年前，我听说好像有一个天邪鬼从乡下来了，但是一直没有妖怪见过他。」 「天邪鬼？」 「我本来还想找他比试比试，不过像天邪鬼这种喜欢引人作恶又从不敢露面的妖怪，没人能把他找出来。你说这个男人是听到了墙外的声音，说不定那时候站在墙外的，就是天邪鬼。说不定五十年前还跟着他一起来了京都，想要再教唆他做什么坏事。」 人类有时候会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恶意，其实抽丝剥茧都能发现预兆，天邪鬼就是将这种预兆放大的妖怪，奸诈狡猾，喜欢看人作恶，看人痛苦内疚。 至于老刀匠受到教唆在背地里又要做什么事，那就要再细细调查了。 九十九朝不大满意这个新任务，但回来后第二天，还是试着去问问信太森。 如果老刀匠背后真有鬼，自身又是个普通人的话，在日常行为和工作中有什么异样是很好查的。 信太森：「叔父的工作和最近接触的人……？」 信太森也没问九十九朝调查怎么样，想了想如实回答，「叔父一直以来都不是在意钱财的人，年纪大了之后就只接一些公益的项目，帮各大爱刀剑的收藏家做修復和保养，也有很多博物馆长期邀请他……」 九十九朝都目光慢慢就落到了，夏油杰每日必看的本地新闻台上。 【12月15日，国立博物馆平成知新馆再度遭遇人为破坏，这是继万圣节之后第五次发生的案件，知新馆的玻璃幕墙暂时都已拆除，这次遭到破坏的地方是展馆一处墙壁，据说墙后就是一个月前来到馆中，即将在春假期展示的国宝之一，东京国立博物馆也已发来了询问。】 第68页 【本地警署迄今没有抓到嫌疑人……广大市民都在要求博物馆官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股东们的藏品被纳入藏馆后，不具备保护能力的博物馆将陷入空前的信任危机！】 电视上一段视频是来自偷拍，晃动剧烈，很可能是有记者闯入到了现场又被保安赶出来。 晃动的画面上所谓的被破坏的墙壁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被泼上了一大片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液。 垂直的墙面上，有一路爪印，宛如恶鬼爬墙而过，留下了脏污的抓痕。 信太森：「最近国立博物馆正在闭馆，馆方趁这段时间，恰好让叔父去照料一下馆中的刀剑藏品。」 「……」 「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少年语气不明，「果然连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边附近也出现病例了，唉，本来还想去fes，大家都要注意防疫噢！ 第38章 038 东京高专。 在五条悟开始大刀阔斧的对咒术会乃至整个咒术界动手之后, 他身边能用的人反而越来越少，只能从矮个子拔高，让自己的学生来给自己做帮手。 伏黑惠虽然平常会嘴上抱怨, 但在钉崎野蔷薇恢復之前，虎杖悠仁禁闭解除之前, 是最任劳任怨帮忙跑腿的一个。 早上的时候伏黑惠照常帮忙送一些文件过来办公室, 就看到五条悟又再和咒术会派来的人扯皮条。他默默开门后站在旁边，已经习惯地掏出手机在和同学学长学姐们安定吐槽这每日一次的常规节目。 咒术会并不是铁板一块, 内部阵营也特别多, 用五条悟的话来说除了五条家, 哪些人背后家族越老作妖就越多。 伏黑惠心想你不如直接报禅院家和加茂家的社会号吧。 作妖的人多，麻烦也就多。 咒术会的人正与五条悟争执今天他到来的时候发现高专结界有入侵痕迹，但五条悟身为六眼却说没有看到, 用词夹枪带棒，问是不是高专一方包庇了什么可疑人物进入，更是在暗嘲六眼的观察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伏黑惠好整以暇的在旁边等待, 往常按不同的对象和级别，这样的人一般会被五条悟直接从窗户扔出去, 然后分抛物线高低摔断一只手还是两只手, 要么就是左右腿。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咒术会的人的发言之后, 五条悟特别好脾气地敷衍「嗯嗯嗯知道了我们会调查的你先回去报告吧如果没有结果高专可以打开大门让咒术会的人来查看」。 伏黑惠：？ 这个咒术会的人显然是第一次来，并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已经很温和了，还对这敷衍的态度感到不满，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 伏黑惠：？？？ 伏黑惠看到五条悟等他走后人一躺, 刚想说你今天吃错药了吗，就看到五条悟隔着眼罩给了自己一个眼神, 伸手敲了敲窗户。 「行了，出来吧。」 没有合拢的窗户边，突然就搭上了一只手。 一个黑头髮的少年身形灵巧地翻了进来，抬头就正好和上前几步却愣住的伏黑惠对上眼。 九十九朝眨了眨眼，和他打招唿：「你好呀。」 伏黑惠：「……」 居然是真的有可疑人物进来吗！他还以为是咒术会的人没事找茬！ 伏黑惠很快恢復平静的表情，点头：「你好。」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给窗边的少年指了指，「正好惠手上拿来的就是你要的资料哦。」 「真的吗！」 伏黑惠马上见到少年略带开心地走向自己，一双眼睛亮亮地看过来，「麻烦你了，惠君。」 伏黑惠：「……不客气。」 看到少年拿到资料就旁若无人地翻了起来，伏黑惠的目光像是要把人戳出两个洞一样再度看向五条悟，又发现对方坐回了位置上，哼着音乐看着少年。片刻才像是察觉到空气中的另一道视线，转头问，「怎么了，惠？」 伏黑惠此时心中一堆槽，却不知道要吐哪个，最后只能眼神死：「你居然不介绍一下吗？」 五条悟恍然地啊了一声，装模作样得很欠揍，就差没把「什么屋藏什么人」的四字成语写在脸上，刚要开口，就听见一声惨烈的叫声遥遥传来，似乎是来自刚刚那位出门不久的咒术会人士。 五条悟笑着转头：「在教学楼附近动手的话，我还是会被怀疑上的啊。」 九十九朝抬起头，嫌弃地看着他，「你一直忍着没动手不就是想要我帮忙吗，那么装模作样干什么？」 伏黑惠：骂得好。 「诶，怎么可能啊，对方可是咒术会的人，能那么趾高气扬地对我说话肯定身份不低，出事了很麻烦的。」 伏黑惠一瞬间觉得自己聋了，为什么他能从五条悟身上看出撒娇的感觉，虽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吧但是自从这位咒术最强开始挑起大梁后，靠谱程度日益剧增，再用这种jk语气说话就很违和，尤其是对象是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画面就更违和。 伏黑惠：救命，我不应该在这里。 九十九朝今天来找五条悟，就是为了老刀匠的事情，他清楚五条悟很忙，也不会让对方白帮忙，帮忙顺手处理咒术会的人是小，听到五条悟作为二十八岁的老男人还撒娇，当下翻了个白眼，摸出了一个盒子扔给对方。 第69页 「自己一边玩去。」 伏黑惠看到五条悟像是看到扔出的尾巴草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猫一样，真的动了想跑的心，但九十九朝出声拦住他了。 「惠君，我是这个无良教师的朋友，前几天让他帮忙调查一些事情，所以跑过来了。」 黑髮少年朝他很认真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从口袋里刷地掏出了一张名片，塞给他，「目前我在京都负责调解妖怪和人类的矛盾和解决灵异事件，通俗点来说就是阴阳师，和你们工作差不多吧。如果来京都出任务的话可以来找我帮忙，有折扣。」 伏黑惠：…… 伏黑惠：……………… 他十分僵硬地收下了名片。 五条悟在旁边戴上了新墨镜，「这个效果不错嘛！哪里做的！」 九十九朝回头，「愿望商店买的，不要搞坏了，就只有这一个！」 「这就是帮忙的报酬吗，我还想提其他要求——」 「醒醒吧我准备考试了，没空！」 「再带我去那个京都玩一次嘛——」 「没！空！」 没眼听也没眼看，伏黑惠转头就走。 然而身后少年又哗啦啦翻了翻资料，问，「这个禅院直哉是谁？」 伏黑惠脚步一停。 比起信太森给的情报，五条悟这边的更全面一些。九十九朝捏着纸陷入思考。 大概是十年前开始，老刀匠就已经和国立博物馆有着联繫。 博物馆中的藏品都是级别比较高的国宝，修养和维护都有好几道工序，但对于一些仍在正待考证的无名刀，这方面的重视程度就不如前者，都交给了老刀匠一个人负责。 而国立博物馆出事是从万圣节之后考试，与外界大部分人从电视上得知的新闻不大一样，咒术师给出的资料给九十九朝还原了博物馆事件的经过，因为在警署调查不出个所以然之后，馆方就找到了咒术师。 玻璃频频碎裂，但是破损洒落的碎片方向不是朝内就是朝外，也就是说，玻璃是从内被打破的。 碎裂的玻璃不仅是展馆厚重的幕墙，展柜也有不少损坏。 监控自然什么都没有拍到，反而在某些时段会有些像是电路问题导致的失真。 以九十九朝的角度，自然就会觉得是妖怪或者诅咒作怪。 馆方在警察迅速结案和建议下，就找上了咒术师。 他靠在桌子上看资料，五条悟就自然地伸过头来下巴放到他肩膀上，看了一眼，说，「因为之前派去的咒术师好像失败了，你没有看新闻吗，就是那一面血墙，好像是很干脆地被斩首了吧。」 无良教师低笑了两声，「正好禅院家最近比较缺钱，就接了这个任务，反正死掉的那个咒术师也是出自禅院家。」 御三家还会缺钱这种事就不在九十九朝都吐槽范围内了，他想应该是和五条悟的动作有关系，所以只问自己关心的，「他很强吗？」 五条悟：「速度挺快的吧，不过没我快。」 这说了和没说差不多。 伏黑惠走上前，「是禅院家的一级咒术师，禅院家的继承人。」 九十九朝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直起身的五条悟，无声询问。 五条悟见他眼睛圆熘熘的瞅着人特别好玩，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轻快，「带上杰肯定没事，随便去玩吧。」 「……」 伏黑惠只觉得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九十九朝却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五条悟作为亲手杀死夏油杰的人，又是对方的挚友，本身就在涉谷事变后背负了一定怀疑。禅院直哉不可能不认识夏油杰，后者一出现在他的眼前相当于咒术界都会知道这个极恶的诅咒师仍旧存在的消息，这肯定会给五条悟现在的情况带来很大的压力。 但五条悟却和他说，随便去玩吧。 九十九朝沉吟了片刻，「等回头也把你们咒术界的情况告诉我吧。」 五条悟：「没必要～」 九十九朝淡淡地看向他，很直白，「虽然我的确不想你难做，但我觉得凭你的觉悟除了让自己更难做之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而且我勉为其难地要帮你你要是拒绝的话你觉得我就没有其他办法搞到情报吗？」 五条悟收了一下笑，「为什么你这个要帮我的理由让我完全不开心呢？」 九十九朝点头：「对，我就是在骂你傻。」 你打我啊。 伏黑惠在旁边绷着表情，忍住，不能笑。 五条悟生气地去扯九十九朝的脸，「餵你可要想清楚了三岁的，这样的话那些诅咒师第一个找上门的肯定是你，诅咒师可比咒术会要难搞多了。」 九十九朝拍开他。 「我只知道，做朋友是要有来有往才能持之以恆，帮忙也是结缘的一种方式。」 伏黑惠有些发愣。他已经不想走了，人都是八卦的，尤其是在涉及到禅院家的话题，就算他自己不想和禅院家扯关系也要帮真希学姐听一听。 五条悟能用「随便玩」这种语气把禅院直哉扔出去，就证明少年的实力或者说那位叫做「杰」的人的实力肯定非同一般。 他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以及就是，「朋友」这个词有多久没在五条悟身上出现过了？ 伏黑惠不清楚，虽然家入小姐是五条老师的同期，但两人的实力差和术式适应的范围不一样。 第70页 当今最强的咒术师，从没有人去思考过他是否有「朋友」这个问题，因为如果不能和他并肩，就会被甩得很远，能和他并肩，却又要被无数人为了防止五条家的势力壮大而拖下后腿。 果然伏黑惠看到少年顿了顿，又带着点试探地，像是很普通的疑问去问五条悟：「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五条悟看着九十九朝的眼睛，半晌，又笑了起来。 「当然啦。」 不论哪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十二点会有一次捉虫！ —— 感谢在2021-07-30 21:28:38~2021-08-02 23:1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039 京坂本线, 到达七条站下车后，九十九朝就晃悠悠地朝博物馆方向走去。 京都是个旅游城市，不过冬季游客不算多, 只是总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遇见像是猎艷般四处浏览的外国人。 明明三十三间堂就在附近，结果车站边上放映色情电影的b级电影院「南馆」和谷崎润一郎*经常光顾的鳗鱼杂烩粥店「草鞋屋」倒是人不少。 有些游客倒是难得见到九十九朝这样细皮嫩肉又穿着古着冬衣的dk, 在街对面兴高采烈地对他举着手机。 九十九朝看过去时招了招手, 还听到了欢唿声。 ……下次还是好好买衣服吧，从奴良组带过来的衣服都好惹眼。 九十九朝放下手, 加快脚步。不过十几分钟, 他就看见了国立博物馆的南门, 大门紧闭，闭馆通知就竖在门外，隔着门能瞅见内部红白砖瓦的明治洋式展馆, 也像是沉默在歷史中装着宝物的精緻匣子。 九十九朝绕着博物馆最外墙走了半圈，发现不愧是咒术师来过的地方，小妖怪基本都被清理干净了。 他今天来只是想要踩个点, 因为馆内每次出事的时间都要隔上好几天，现在贸然进入的话说不定还会被监控拍到。 他从口袋里摸出红叶狩给的叶子, 熘熘达达让它们在合适的地方飘了进去。 围墙后传来了声音。 「咦, 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叶子。」 「可能是哪一家的工艺品树吧。」 「好漂亮啊……」 放完叶子后，九十九朝又熘熘达达回家了。 夏油杰正拿着两个小小的编织筐在给晚餐用的豆子剥皮, 显得十分居家贤惠，九十九朝走过去从筐里摸了一把，抛着吃，「我把红叶的叶子放进去了, 到时候等禅院家的术师动手后我们再去浑水摸鱼吧。」 九十九朝只是要帮信太森搞清楚梦的事情，如果博物馆的怪事和老刀匠有关系, 那该打该闹的就交给咒术师，和他们关系不大。 至于九十九朝为什么直接锁定了博物馆而没有再去找老刀匠，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信太森所描述的梦，不就是博物馆展柜柜檯里的刀白日展览夜晚黑灯，保养时研磨抛光和沖洗的声音和温度吗？ 就剩下野兽的咆哮还没弄明白。 夏油杰无奈抬头：「……还是生的。」 九十九朝抱怨：「是没有熟的好吃。」 有时候，九十九朝会家里表露出来非人性质的一面，时常让夏油杰心情复杂。这不是他不把对方当人看的问题，而是这些的表现让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定义九十九朝。 真的像一只小狐狸一样，可爱又头疼。 九十九朝吃完了，又要伸手，他就先抓了一把放人手上。 黑色的眼睛满意地眯起来，夏油杰都好像能看见对方身后摇晃的尾巴。 两个人就呆在廊下一个剥一个吃，筐里要剥完的豆子见底了，九十九朝才把晃荡的腿收上来盘坐着，开口问，「夏油你想不想去找以前认识的人？」 夏油杰停下动作，问，「不是浑水摸鱼吗，会去博物馆的那个咒术师很难缠？」 夏油杰知道自己生前的丰功伟绩，就意味着他在咒术界可以说是一个「名人」，如果碰到咒术师，几乎百分百会被戳穿身份。 九十九朝唔了一声，看过来，「虽然是有这次很大概会和对方撞上的原因，但我觉得也应该到问你愿不愿意去接触咒术界的时候了。」 这一点九十九朝真不知道夏油杰是怎么想的，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能藏住夏油杰一辈子。 现在才提这件事，一开始倒是因为私心，他想等一等，等夏油杰不会考虑离开才说出来。后面他发现夏油的过去的确很厉害，是需要找个时机好好聊一下的厉害。 夏油杰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尤其是现在他没有恢復记忆，但是在收服了红叶狩、白鹿和一堆诅咒之后，也拥有回了一定实力，可以去面对以前的敌人，咒术师和诅咒师……只要不是特级他基本都可以应付。 可是要让咒术界知道他的存在，除了会有和他关系不错的诅咒师会找上门外，还会有许多不能简单概括的麻烦。 「这一点不用太过担心，陆生在查出你的身份后，就算我不说他也肯定会做点什么。」 九十九朝彻底转过身来，撑起腮看他，「只是昨天我去东京的时候，意外发现现在的时间刚刚好。」 「刚刚好？」夏油杰问。 第71页 从咒术会的人敢对「咒术最强」指手画脚的程度来看，九十九朝多少了解到了咒术界现在的情况。 「咒术会的底蕴还是压了五条悟这边一筹，他很聪明，只是能用的人太少了，」九十九朝想了想，说，「其实你我都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发现。所以我觉得你不如主动出现，反而更让人觉得你又要作妖，让咒术会不得不把目光投到你这里，五条悟那边就可以形成一个牵制。」 夏油杰一点就通，却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反问，「那你呢？」 他和九十九朝是属于一种绑定的状态，他惹来的麻烦早晚有一天都会祸及到对方。 夏油杰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不希望九十九朝受到来自让他失望的，将过去的他推向极端的，咒术界的骚扰。 见自己这边的情况更被重视，九十九朝的眼睛弯起来，装模作样地感嘆，「哎，虽然是会有点麻烦，但真惹到我头上来的话，我倒是不怕的。毕竟……」 他顿了顿，继续欢快地说了下去，「毕竟我有一半是妖怪嘛，真敢来招惹我的话，那就不是私仇，而是咒术界和京都妖怪的矛盾了。」 言下之意就是涉及到咒术师，他的靠山和背景大了去了，真要比底蕴又有哪个人类氏族比得过妖怪？ 不慌，稳住，说不定都不需要他动手。 「现在比较重要的问题是，夏油你是怎么想的？」 九十九朝双手扒在筐上，语气颇有些正式的询问，「没有恢復记忆，但会有想继续消灭全部非咒术师的人类的想法吗？」 除去上次的无理取闹，九十九朝还是第一次正面和夏油杰谈起这个问题。但夏油杰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细软柔顺的黑髮上——刚刚有一根绒毛一样的苗絮飞到了少年的头顶上。 夏油杰伸手把它拿了下来，「如果我还有这样的想法，你会怎么做？」 九十九朝很干脆：「我会觉得好麻烦，我能不能不帮你啊。」 夏油杰一下就被这样的回答逗得笑了起来。 好像任何事在九十九朝嘴里都是一样的重量。 意外的是，他居然能理解九十九朝问什么会这么回答。 不是因为九十九朝讨厌人类，也不是因为认同他从前行动的理由，只是因为他选择这么做了，九十九朝就只会先考虑要不要来帮他。 「我不能说你的选择是对是错，正常人的观念和法律也用不到咒术师身上，但定制了咒术师规矩的咒术会又正经不到哪去。我也没有涉及过你的过去，不能乱下判断，所以肯定要等你做了我才知道下一步要做怎么做。」九十九朝这么解释。 他想了想，有说，「可是非咒术师太多了，拦在你前面的人更多。为了保护少数而抹杀大多数，和整个人类世界做斗争，妄想扛起这样不切实际的目的，肯定会被压垮的。太麻烦了，我不想做，还不如去打通灵人大赛。」 「通灵人大赛？」夏油杰把空掉的筐拿出廊外，倒着抖了抖，软绿的苗絮慢慢落到草地上。 「用阴阳师的话来说，是每五百年选出一个人神的仪式。由人变成神，就是人神，人神在涉及到人类的问题上基本无所不能。有一个获胜机率很大的参赛者的想法和你差不多，不过他是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变成通灵人，而你是……哦，过去的你是想消灭所有非咒术师只剩下咒术师。」 九十九朝直起身，一锤掌，「突然还挺想让你们一起喝个茶，聊聊人生理想。」 「那也要等我恢復了记忆再说，说不定也会去想参加这个什么大赛，听起来就比抹杀大多数人要简单。」 夏油杰很平静地带过这个话题，把另一筐装满豆子的筐推给九十九朝，「去做饭。」 「哦……」 九十九朝抱着豆子起身，慢慢往厨房走了几步，又回头，商量似地说，「真的不打算那么做了？之后肯定会有你以前的手下找上门的哦，如果你要做的话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帮你打个掩护。」 「九十九朝。」夏油杰揉了揉眉心。 少年立正站好，「嗯？」 「你认识的人里，有非咒术师吗？」 「有，但我觉得你要是先对他们开刀的话，我会觉得你的行动没有半点计划，只是单纯的滥杀无辜。」 九十九朝思考了一下，又说，「那我就会在你动手前就阻止你了。」 夏油杰：「所以我连计划都没有想起来，盘星教教主做的事和我这个式神有什么关系？」 再说真要辩论起来，我们应该从我为什么失忆，我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把亲手杀了我的人邀请来我们家做客吃饭等等等等。 九十九朝立刻一脸痛苦，脚底抹油，别念了别念了，我走。 看着少年熘走的背影，夏油杰的眸色才慢慢暗了下来。 …… 没几天，博物馆还没有动静，九十九朝就在学校里遇见了终于来上学的常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记起復刊了，今天还是隔壁的戴冠式…… 奈须蘑菇，果然是我的概念学大师…… 第40章 040 再次见到常暗, 九十九朝莫名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啊对，尤其是现在对着他掏出的象牙刀还过去的状况，明显想要想要拒绝, 却又因为要斟酌合适的字句显出有些侷促的模样。 第72页 好像在面对信太森一样。 九十九朝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人设好像有点重叠啊，真好玩。 常暗解释了他当时会加入节目组去砥石村, 是因为很早就听说那边的水源清澈, 适合用来酿造阿伊努族传统的酒水，可在井下有诅咒栖息之后, 水源就被污染了, 他特地询问山中的小妖怪还有没有适合的水源, 结果遇上了九十九朝。 后来九十九朝——或者说五条悟祓除了诅咒，水源恢復干净，他那天就赶进山中取水了。 这段时间没有来学校, 是因为回了一趟北海道，酿造阿伊努族每年敬神时都会用的酒水。 从结果来看，其实是九十九朝帮助了他。 九十九朝语气和善, 「你可以考虑换一个答谢的礼物，唯独这把刀我不能随便收下。」 常暗薄绿色的眼睛扫过了这把刀, 又抬起来, 动了动嘴唇。他忽然轻轻摇头，「阿伊努族里, 族人亲手雕刻的象牙刀是赠送给心仪的人的道具，但萨满是要信奉神明的使者，所以萨满的刀，乃至一切都应该献给神明。」 这段话说得九十九朝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很快就回忆起当时跳入井下的时候，常暗似乎提过「神子」一词。 神子？是在说我吗？ 难道接近我不是因为我是只少见的狐狸吗, 不对，重点是我和神子这种身份能有什么关系，这个神是哪个神？ 九十九朝还没对此想出个理所当然，常暗就把他的手推了回来，「这把刀在未来会通过你献给应该献给的神明，所以是我想要请求你，收下这把刀。」 九十九朝咦了一声，「通过我？噢，你知道镜兆，应该也会占卜，这是你占卜时看到的预兆？可我记得阿伊努族的信仰是熊，我以后难道会去深山老林里遇见熊吗？」 「不，」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常暗只否认了最后一个，「是龙。」 龙。 九十九朝听到这个词时瞪大了眼睛，随即，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变化。 常暗的眼睛就像是深林中澄澈的湖水，忽然间，就好像湖水底下像是有着什么曼妙的生物游过，尾摆摇曳有力。 龙神，不论是在神话里还是歷史中都是非常高贵的神明，既然和龙神扯上了关系，九十九朝思考片刻，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把刀。 大家算是同道中人，对于常暗谜语人一样的发言九十九朝接受良好，毕竟对方的语言中没有谎言，此前的举动也都十分友好。尤其是常暗还将自己酿造的一小瓶阿伊努族的神酒交给了他。 夏油杰：「所以你就全部都收下了？」 九十九朝：「不然呢？」 因果关系不是单一的线性关系，解决了井中诅咒而获得一瓶神酒，这已然切合了他镜兆得到的结果。 更何况常暗还告诉他，这瓶酒已经经过了祭礼，力量很强，可以用在很多仪式上，之后也肯定会帮助到他。 放学回来之后，九十九朝就去做饭。 夏油杰今天没有和他上学，一直在观察博物馆的动静。 释放能力，让式神成为感官的延伸，夏油杰意外发现，他可以利用红叶狩的能力和视野，把对方的能力拿来作为自己的能力一样运用自如。 能把式神的能力作为自己的能力来使用，这和单纯的控制式神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也是一个突破。 这就代表夏油杰所掌握的术式不再是一个生得术式，而是无数个来源于式神的术式。 九十九朝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夏油杰化成叶子——准确来说是把身体藏匿于落叶里，沿着家里的内外廊道飞来飞去。 九十九朝：…… 他觉得夏油杰比他还要脱离人类的范围。 好在在他回来之后夏油杰就没再练习自己的新能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换今天发生的事。 某一点夏油杰死咬不放，「你刚刚说这把刀还有定情信物的意思。」 九十九朝点头，「不过他交给我的时候我没感觉他在骗我，所以应该是献给神明的意思，和定情不定情没什么关系吧。」 是吗，你又不是百分百的测谎机…… 夏油杰没有出声，眼神像是羽毛一样落在少年身上，然后在九十九朝发毛前，让人捉摸不透地笑了一下。 不是送刀的人有没有那个意思的问题，而是刀本身具有的另外一层意思就很让人不爽。 …… 冬季的寒风在京都的街道穿行，名贵的轿车像是穿过了长长的隧道，禅院直哉走下车的时候抬头看到天上忽然飘下了一片雪，嗤了一声，像是觉得晦气。 开车的司机也是禅院家的人，一板一眼地在给禅院直哉说着这次任务的事，禅院直哉听完，又不屑地嗤了一声，「黑井家这饲养诅咒的地点还真是胆大包天，既然惹出了这样的乱子，总要付出点代价。」 司机：「家主已经和负责这个诅咒的黑井家在咒术会的长老达成了协议，您只需要做个样子把那把刀中寄宿的诅咒找出，祓除就好。」 诅咒是万恶之物，可不少术式又能和诅咒息息相关，咒术界的大家族每家基本都会有关押低级咒灵的训练场，和为了增强实力而去饲养的咒灵。 歷史之物经常会因为人类的情绪堆积生出诅咒，所以在咒术师眼里，博物馆都属于经常需要巡视的地点，禅院直哉对这样的地方倒也不陌生。 第73页 国立博物馆占地宽广，分有新旧两馆，新馆的设计和建筑风格都接近现代化，玻璃幕墙一侧因为需要修缮所以有建筑蓬高架，整个建筑因此看起来就像是黑夜下沉默的毫无美感的黑箱。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玻璃展柜封闭着在歷史中沉浸多年的书画字句、用具布料，禅院直哉经过，身影被折射在无数面镜子上。 他在某个过道上转身，空气骤然一寒，展品陈列的尽头，一个庞大的，漆黑的影子坐在那里，突起的上颚咧开，露出尖利森然的牙齿。 禅院直哉神情倨傲，「原来就是只狗。」 …… 九十九朝的头上沾上了雪。 在收到红叶狩传来的信息时，他和夏油杰就赶来了博物馆。 出门前他还给信太森发了一个消息，后者也在赶来的路上。 九十九朝骑着白鹿踏开了博物馆大门，身边红叶一阵飞舞，夏油杰就落到他的身边，不远处是辅助监督横躺在地的身体。 「安全灯光已经黑了，看来电源果然被截断了。声音是从新馆传来的，禅院家的术师估计已经找到破坏玻璃的真兇，打起来了。」 夏油杰：「你要怎么做？」 「等信太森到吧，他的问题肯定是和馆里的某把刀剑有关系，我们去把那把刀偷出来就好了。」九十九朝盘算着，完全不觉得自己准备偷一件「国宝」出来是个大事。 他转头，「如果这个叫禅院直哉的发现我们……」 「我会牵制住他的，」夏油杰平静道，「最好打败他，让他把我的样子记下，通知回去。」 五条悟那边透露过，这个禅院家的继承人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没怎么见过夏油杰，也从不屑去关注叛逃后又被杀死的诅咒师。 九十九朝结合了一下当今咒术界现状，推测出这人大概就是那种封建家族出来的大男子主义教科书人士，就和夏油杰说，「我觉得你不会输给他，最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痛哭流涕最好，我挺喜欢看这样的人像只败犬匍匐在地的模样。」 夏油杰迈出去的脚步差点一滑，「……你好像一脸平静地说出了有点可怕的话啊。」 你是抖s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以为今天更不出来了，还发现前面有个bug，看看能不能圆，不能圆就只好改了呜呜 第41章 041 嗡鸣声。 夜空飘落着小雪, 从博物馆旧馆的屋顶望去，京都已然安静祥和地笼罩在细雪中，冷寂又安详。 九十九朝却在踏入博物馆的时候, 耳边响起了隐隐约约的，仿佛从远方传来的许多嗡鸣。 夏油杰：「怎么了？」 他看到九十九朝忽然甩了甩头, 脸色不算轻松。 九十九朝：「唔, 不是大事。」 上次在博物馆周围环绕时他其实已经听到过类似的声音，没有在意。 这里是歷史旧物封存之地, 和咒术师会经常来巡视的理由相同, 灵力颇高的人多少都会与古物产生共鸣, 不过他没想到在进来之后这些声音被放大到一个意外的程度，像是他做镜兆时才会产生的现象，太吵闹了, 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砰——！ 不远处的新馆被炸开了一角，两道黑影蹿出又蹿入，碎石滚落, 长方的水池在他们经过时爆出数道水花。九十九朝抬手甩开几道符咒在地上，他和夏油杰面前的空气有一瞬的扭曲, 隐匿的力量遮挡住了他们的气息与力量的波动。 「听说这个禅院家的继承人也继承了禅院现任家主的咒术, 果然速度很快。」 布下结界后，九十九朝观察高速交手的两个影子, 夏油杰不时偏头看他，好像对剧烈的打斗没什么兴趣。 因为他发现九十九朝格外的沉稳，和平常在家蹦来跳去的模样完全不同，气质都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身经百战，让他的过去更显得扑朔迷离。 九十九朝慢慢转过头来, 「干嘛一直盯着我？」 转过头来的时候，年轻却表情沉稳得过分的脸上才换出平常的疑问和奇怪，明亮透彻的黑瞳带出一点点光亮，髮丝和睫毛上都沾上星点若有似无的雪。 夏油杰表面上无波无澜，伸出手把少年黑髮上的雪给拍了下来，九十九朝跟着晃了晃头，抖落雪粉。 拍个雪就拍个雪嘛，干嘛看得人发毛，跟强迫症一样。 信太森很快就赶到了，九十九朝跳下白鹿，和夏油杰比划了一下，后者点头，又把少年身上的沉稳气拍了拍，被瞪了一眼后笑起来，两人才分头行动。 「信太君，这一边。」 脱去校服和剑道服之后，信太森的着装依然干练，白髮束成马尾，脚步跃动间带着非同寻常的爆发力。 九十九朝直接带着他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新馆，一边若有所思。 天色太黑，距离太远，他刚刚没有看清敌人到底是不是恶鬼，但看着完全不像人，至少不会是老刀匠。假设那是天邪鬼，看到信太森后，九十九朝发现对方身上的神气似乎跟着浓郁起来，让神刀和天邪鬼放在一起——老刀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次事件里，对方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受损程度最严重的展厅，厅中空间宽广，古物陈列，碎掉的玻璃铺了满地，九十九朝接连打开了展馆后面游客止步的收藏库，找到了更多扔在考证与修缮的刀剑。 第74页 两人站在门口，对着无数或流光或晦暗的冷兵器发愣。 咦，没见哪把刀闪闪发光啊？ 沉寂的环境让九十九朝皱起眉，「信太君，你能回想起来你当时降灵的那把刀剑的名字吗？」 信太森遗憾地摇头，他脑子里的记忆都是片段，相互无法连接起来。 情况不对，受过降灵的信太森身上都有这么强大的神气，刀剑本体应该更只强不弱。 叮地一声，像是有铁器敲打的声音远远传来，信太森的身体勐然一震，转身跑了出去，「在那边！」 「等等！」九十九朝跟着回头，不知道为什么头一疼，就落后了一步，再抬头信太森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九十九朝忽然注意到，信太森刚刚踏过的地方有一连串带血的且如石油般浓黑腥臭的脚印。 他有妖怪的血统，能在这种极端漆黑的地方适应很快，可这脚印延伸到的最远最黑暗处，就像是永无尽头的黑洞一样，充斥着一种诡异又不祥的感觉。 九十九朝一时忘记了追上信太森，细细打量起地面，走回新馆的展厅。 在宽阔的两侧玻璃柜折射的一点暗淡的光下，脚印的痕迹像是有人穿着木屐哒哒哒慌不择路的奔跑后，木屐甩落，赤‖裸的双足在血泊之中逐渐被身上流下的液体覆没，骤然化作了凶兽一般的棘爪。 与其说是恶鬼的脚印，不如更像某种野兽。 远远的，又是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信太森的一声大叫。九十九朝回头，可就在他迈出步伐的剎那，杂乱无章的嗡鸣声再度袭入他的大脑，放大了声音。 「啧！」 九十九朝踉跄一步，皱起眉，下意识甩了一下头，发现用处不大。 嗡鸣倏忽加重，转而化作轰隆作响的声音，嘭地一声，展馆内原本没被殃及的展柜自动爆开，吓了九十九朝一跳。 他瞪大眼睛，发现展柜被破坏，或者说是之前每一次的破坏，可能都和所谓的恶鬼没有关系。 真兇另有其人。 犹豫片刻，九十九朝担心地望了一眼信太森的方向，眼睛一闭，直接在脑海中放大了这阵不属于他思想的声音。 让我看看这个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雨声。 杂乱无章的声音放大，却化作了大雨声，轰隆作响的声音也清晰成了伴着暴雨的雷鸣。 一个画面忽然浮现在重重的雨帘之后。 有一个人站在广阔沉重的屋甍下，闭着眼睛，听着瓢泼大雨声。 还有风声。 雨幕重重，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白色的水花里，水珠不断地砸落在重檐与大地，树木草叶都被砸得弯腰。 流入了廊内樑柱的雨水流动变得缓慢，直到流动到了站在廊下的人的头顶，才凝成水珠。 水珠滴下。 在某一刻，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放慢，没有听到这一颗水珠落地的人慢慢睁开眼睛，意外地看到这滴被时间定格，悬垂在半空的透明雨水，然后若有所感地转过头。 【您又……】 这时九十九朝缓缓睁开眼睛。 有人在他的脑海里开口，是一个十分优雅而又有顿挫感的声音。 【您来了。】 九十九朝迈步，他没有再追随脚下的脚印而走，也没有赶向信太森的方向。仿佛是为了节省时间般地，他像是灵活的猫一样飞掠半个参展馆，速度极快，精准地落到了最核心的藏品展放台前，最珍贵的展品没有用玻璃制的柜子，连日的坏事受到了馆方的重视，专用一个金属的架台锁住了宝物。 宝物贵重，却没有被运走，反而被重重锁了起来，这个情况实属奇怪，像是没有人敢接近触碰一样。 九十九朝伸出手。 也是，如果是无名的刀剑出了问题，直接运走就可以了，反而是有名有姓的藏品，才会折腾得那么久。 老刀匠是接触不到这种级别的藏品，也就是说，现在在外和禅院直哉恶斗的怪物，和连日的博物馆坏事没有关系。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少年的手按上金属的展柜。 金属板上出现裂痕的那一刻起，他脑海里的风雨声便止息了。 雪夜的窗外，竟像是一时有月亮西移，月光垂落。 少年面前出现的靛蓝色的华美袖摆如夜中深蓝，流动着奇异的光彩，在他璨如星海的眼中落下。一位容颜绮美，衣着繁复的付丧神就出现在了九十九朝的眼前。 溅起的金属碎片下，凝固了星辰与新月的双眼对视。 「三日月宗近，锻冶中打除刃纹较多，所以被称为三日月。」 付丧神温柔地凝视少年，微微笑了起来。 「再次……初次见面，审神者。」 「您一样拥有着令人炫目而强大的灵魂。」 …… 投射咒法，是将视线捕捉到的敌人的动作设计出轨迹，迫使对方在一定合理的范围内做出有利于施咒者的运动轨迹，从而让施咒者攻击得手。 禅院直哉大肆破坏着馆外的建筑，包裹在涌动的黑影里的敌人双目猩红，四肢着地，如果不是鼻子与嘴巴的部分前突，更像是个野蛮人而不是怪物。 禅院直哉没有料到这个诅咒意外难缠，更有观察的心思和对方周旋了一下。他发现最初抗住他的拳头后，这个诅咒像是拥有着人类的思维一样很快了解到要怎么躲避他的术式，经常卡在他的视野盲区。 第75页 可惜周身的咒力容量太低，也没有术式。 「这种级别已经不错了，我都要觉得祓除掉可惜了。」禅院直哉闪身站在高处，气焰嚣张起来，微微俯身，再度发动术式。 然而信太森所听到的两声金属碰撞声传来，蓄势待发的怪物一个回身，像是野兽发出嘶吼，拔腿奔跑向发声地。 禅院直哉意识到自己突然被忽略，脸色狰狞，「区区诅咒——」 黑色的，浓郁的雾气在他眼前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一样晕开，有意识地拦住禅院直哉的脚步。 夏油杰从雾气里走出，带着几分审视看向禅院直哉。 「你是谁！」禅院直哉脚步没停，下一秒就一拳朝夏油杰的脸上揍了过来。 无数红叶爆开分散，拳头一空，又在身后拼出了青年的身影。 黑井家的人？还是诅咒师？ 禅院直哉诧异的目光下，红叶黑云环绕的长髮青年似笑非笑，眉宇间带着薄戾。 「只是一个在想着要怎么把你……提到主人面前的式神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彩云猪猪，卒 第42章 042 新馆门口, 孤松以微倚迎客之姿立于道路，本是想让以直线条为主的建筑画面中带出些许缓冲侘寂的美。可现在不仅是孤松，展馆左侧外围一片装饰植物都被掀起, 满地狼藉。 停工的喷泉不知道哪里被破坏，在雪夜里斜斜地喷着水柱, 带着湿淋淋的寒气。 信太森跑出展馆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轻轻战慄, 似乎是因为离开了九十九朝——雪夜里唯一的伙伴，他感到些许不安。 可他也无法不跟上这一声金属的碰撞声。 就像展馆内的九十九朝在初见时就给信太森的一种熟悉感, 让他的目光和思想总是会不自觉地跟着对方走, 这个奇怪的声音也一样, 像是能牵引住他的灵魂，迫使他从少年身边离开，回忆起那古怪梦境里的一幕幕画面。 国立博物馆两个展馆是新与旧的结合, 馆外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钻研和设计，无一不体现着新潮又怀旧的画面，细节处又有许多小而雅的庭院美学。 雪夜寂静, 一颗朽树下，一个老人跪坐于地, 正在缓缓拭刀。 金属碰撞的声音就是来自他手中的刀与身前的磨石, 磨刀前后需要清澈的水流洗刃，洗刃后, 刀光长白。极暗的自然光勾勒出老人身影的轮廓，背景的建筑植物都是安静的墨画，导致漆黑间只有他手中的利刃流着光亮，和天上缓缓落下的白雪展示出净洁的色彩, 反差鲜明，给整个画面带上了一丝诡异。 信太森嘴唇翕张, 不确定道，「……叔父？」 叔父怎么会在这里？ 画面中的老人放下手中的刀，那股子诡异流淌而出，扑向白髮红眼的大男生。 「阿森啊……」 飘雪开始变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狂风传托起片片雪花，挤压抽取着寂静的空气。 莫大的压力轰然压到信太森的背嵴，他在觉得莫名的同时感到皮肤像是有密密麻麻的细足走过，夜空中有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随之而来，落到了老刀匠的身边。 和禅院直哉交战的怪物四足纤长起来，身上滚动着烟雾，前一刻兇残的模样现在在老人的身边稍作收敛，一双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信太森，仿佛随时随地就能撕开闭合的嘴巴咬碎面前这具无力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叔父！？」信太森突然脱力跪倒在地上。 信太森在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后，其实记得些许朦胧的画面。 小时候黑井家中的人关系并不亲密，只有寡言的如人偶般行事的下仆照顾着自己，某一天他听到了磨刀的声音，有人来到了黑井家的宝物库，似乎是个刀匠，品鑑着一把把咒具刀，抽取了几把，在磨刀石上试了试。 咒具刀一般是由咒术师做成，或者蕴养有歷史的刀剑使之形成被称为刀灵一样的诅咒，再用特殊的办法杀掉诅咒，让诅咒的血泼洒在刀刃上。 这是一个将诅咒的力量打散，彻底置入道具的过程。 在年少时，因为他的术式，家中很早就选出了几个很可能产生出强大诅咒的物品打算让他来降灵而不是练成咒具。 其中一把刀没有名字，在看到它的时候，叔父的脸色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而当叔父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时候，表情几乎是可以用狂喜来形容。 叔父对他一直很好，以致于年幼的他不懂也不曾深究过这份表情的原因。 但为什么在他醒来之后，明明连最重要的保护对象都忘记了名字，却只记得反覆记得叔父对他的好，以及病床前老人慈祥地对自己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细节？ 老刀匠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依旧用一种十分慈祥的眼神凝视着信太森，嘆了口气，「明明就还差一步，可惜……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提前一点吧……」 信太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在他的感受里，老刀匠依然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但形如巨犬的怪物匍匐在他的身侧，用一种兇残又饥渴的目光看着他。 他额头细细密密地出汗，忽然在痛苦间幻听到了一个声音。 【还……】 【还给我……】 怪物发出嘶吼。 低低的嘶吼也像是一双手般慢慢撕开信太森的心肺，犹如他梦里一般。 第76页 老刀匠看到白髮的少年吐了一口血，觉得足够了，举起手中的刀，让身边的怪物向前走了两步。 怪物周身的黑影忽而褪去，身形拉长，红黑色的骨骼流动暗银色的光，组成嵴肋，一个头角狰狞，穿着褴褛的，仿佛由骷髅组成的人形出现了。 牠接过了老刀匠手里的刀，双眼被纯血色的光亮取代，像是刽子手般，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信太森。 信太森在昏昏沉沉之间，还听到老人说，「可惜了，到最后都没能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 赤红的瞳孔一缩，记忆再度沉沦进漩涡，更混乱也更清晰。 是啊，叔父叫的永远是「阿森」，这明明只是他的假名，叔父难道不知道他真的名字吗？ ……不过，他真正的名字又是什么？ 老人一脸沉醉，「没关系，等到杀了你，我就可以给你取新的名字了……」 然而在刽子手般的怪物扑上信太森的那一刻，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道绳索被甩开的声音，像是有一条蛇从黑暗飞出，狠狠抽开了牠扬起的长刀。 「我倒是听说过咒术师会有饲养诅咒的习惯，但方法好像不是这样的。」 空中，狐尾瑰丽摇曳。 九十九朝又身形轻盈，在雪夜下如无声的凤尾鱼般落地。 他收手，一串佛珠缠回到他的手上，抽开怪物的正是这一串珠子，五尾的绳索，对妖怪和诅咒都有绝对的控制力。 他赶得很及时，一下跃到了信太森的面前，和老刀匠与刽子手对峙。 三日月宗近跟在少年的身后，步伐近乎虚无，如果仔细观察，他的身躯其实是半透明的，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可以穿过他的身体落到地上。 他的目光落在由骨骼组成的刽子手身上，闪了闪，像是遇到了熟悉的敌人，但又不值一提，反而又看向少年身后的狐尾，对这漂亮的尾巴倍感稀奇。 「是你……你也是咒术师？」老刀匠勐然回神，看到九十九朝，认出他是曾来做客过的那个少年，便露出了疑惑惊讶的表情。 今晚来的明明是禅院家的人，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出现。 有点不太对。 老刀匠在思索的时候，九十九朝也在思考。 夏油杰成功牵制住了禅院直哉，嵯峨野那巨大的红色鸟影再度被放了出来，隔着一个展馆，都可以看到红叶狩的翅膀染红了半边天。 可九十九朝的目光落在老刀匠身上，确认他还是一个普通人，除了脚边那只怪物，对方依旧看不到任何涉及非人的存在，无论是自己的尾巴还是跟在他身后的三日月宗近。 很奇怪。 很……等等，九十九朝突然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光，看向和自己对峙的怪物。 刽子手褴褛的衣衫下骨骼暴露，黑雾缠绕，一双猩红的眼睛并没有看向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信太森。 得到过提示的九十九朝不可能还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敌人。 刀剑的神明被污染后，基本上都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皱着眉，试探地开口。 「小狐丸？」 怪物毫无反应，反而是身后趴在地上的人挖了一手的雪，又吐了一口血。 九十九朝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渐渐成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今天能写完这个故事（） 第43章 043 就算是再孤陋寡闻, 九十九朝也知道「三日月宗近」是什么样的刀。 何况展柜旁边的文字说明密麻工整，已经在向他客观介绍着这把享有天下五剑之一，美术价值与史实资料价值颇高名誉的国宝之刀。 现在站在少年面前的付丧神, 衣饰华美，俊雅非常, 的确有和名字相配的风貌气质。 三日月宗近原本收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 十月时来京都国立博物馆参展，万圣节后突然博物馆内突然开始发生展柜玻璃在深夜被破坏一事。 展柜玻璃莫名遭破坏, 没有犯人, 按理说第一时间就该转移的国宝却一直被放在原地, 因为他就是这次怪事的源头。 古刀有了灵，自然会引发异象。 「从前，我们的审神者将我们从各个时代中收集, 去修復歷史的错误，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就来到了这个时代。」 审神者, 在神道中是一个专门聆听神明声音、与之沟通，辨别神明之身份的职业, 刀剑因锋利的锐气诞生出的神明各有各的特点和性格, 而收集他们的审神者却能将之包容，可见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这个时代既然有「三日月宗近」的刀身, 当作为付丧神的三日月意外跌出时空的缝隙时，就自动自发寄居到了上面。 不过因为三日月宗近的力量大打折扣，只能时不时破坏限制住自己的玻璃展柜和周遭，只为引起一些注意。 讲述这些的时候, 付丧神的眼神平静温和，内含了宛如高悬于空般遍观世间百态的弦月, 只不过现在这一双弦月只照耀着展柜前的少年。 三日月宗近向他提出请求，「大人，来到这个时代的付丧神不止我一个，我的同伴陷入了一个阴谋之中，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我才不断破坏这里，想引起注意。」 付丧神的口吻和语气都十分诚恳，至少九十九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有一点…… 第77页 他觉得很奇怪，「你刚刚叫我审神者？」 三日月宗近扬起微笑，不慌不忙地回手拿起展柜中的刀身，金色的光沙从他的指尖蔓延而出，为纯白的刀身凝结出了刀柄与刀鞘。 「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将我从这里释放出来，自然是一名审神者。如果不是我的能力有限，希望能在回去原本的时空之前，成为您的助力侍奉在您身边。」 以金色月相为鞘的国宝被捧到九十九朝面前，付丧神态度卑谦，「但现在只有这不合格的寄居之所供您使用。」 ……不合格。 九十九朝看着眼前的国宝，有点发汗，其实三日月宗近其实是出名的好看而不实用的刀，但在有付丧神加持后，刀身的强度会有强化是一个起步点，他之前尾巴里的太刀在上次水井里碎了，三日月现在的举动简直是给他送枕头。 偷国宝就算了现在还要用国宝，想想就有压力。 三日月的解释太合理了，合理到九十九朝面露古怪，他接过刀就头也不回地朝展馆外走去，因为他没忘记信太森的事，但也不能放过三日月宗近表露出来的奇怪。 他边走边偏头认认真真打量跟在自己身边的付丧神，「你不会以为……我刚刚没有听见你说『初次见面』之前的那个口误吧？」 三日月宗近刚刚说的是「再次初次见面」，中间停顿明显，他也没有耳背，不过他的测谎报警器没有响，就让人觉得很微妙。 意思是不管是初次见面还是再次见面，都是真的。 只见三日月宗近「哦呀」了一声，九十九朝觉得他游刃有余极了，明明有个同伴正在遭遇危险，付丧神没有同伴爱吗。 然后他就听到三日月宗近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们之前的审神者，就是另一个『您』啊。」 九十九朝脚下一个踉跄。 等等，你再说什么！？ 三日月宗近顺其自然地扶住他，甚至轻轻握住少年瘦削的腕部，牵着他走在雪夜萧疏的长廊中。 他微笑起来，「虽然十分意外你们完全不一样，但由您来叫出『小狐丸』的名字，他多少也会有所反应。」 九十九朝：「不是，等一下，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算了你肯定知道，我能感觉你说的都是真的，但好歹给我一个反应的时间吧！」 五条悟那边都是因为有名字预警被他推测出来的，你就这么把真相砸下来我真的有点措不及防，还是在现在这种当口！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不用担心，大人。」 「我们诞生的理由就是为我们的审神者排除忧虑和烦恼，像小狐丸这样会麻烦到您的失格行为，通常都要被我们排挤和训斥。等他恢復记忆之后应该会比较听话，您要是不高兴，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九十九朝：「喂！！！」 …… 综上所述，九十九朝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但不代表他会当着敌人的面复杂。 在把思考方向硬生生扭了过来后，他一直没想通的几个疑点也有了结果。 ——老刀匠在很久之前发现了一把无名之刀，最适合用来做咒具，可那时候这把刀的付丧神并未到来，所以他盯上了信太森的术式。 降灵术是把另一个存在的灵体召唤到自己身上的术式，那么，一副躯体之中不可能同时存下两个灵体，所以信太森本人又会去哪里？ 利用降灵术这个特性，老刀匠应该是把信太森的意识剥离了出来，放入了这把刀里，当成诅咒在蕴养。 十年后，这把刀真正的付丧神到来，自然地就因为这个扭曲的结缘进入了信太森的身体里，三日月受困于僱佣了老刀匠的博物馆，发现了这件事，屡次破坏展柜希望能引起注意。 想通这些事之后，最后一个难题也被解开了。 天邪鬼在哪？ 人形怪物持刀再度扑了过来，行动有序，直奔着把少年的头颅斩下的目的前进，嘶吼如雷。九十九朝伸出手，也再次甩出左臂上的佛珠，精准地将怪物捆缚，勐地甩到一边。 雪粉在地上哗啦起伏，老刀匠略略有些失望地看向怪物，那是被放在刀中十年，被当成付丧神堕化的信太森，与禅院直哉的交手明明有势均力敌之势，面对九十九朝却轻易的被限制了，他一时没有想通是为什么。 如果有青森出现的通灵人在场，才可以发现九十九朝这串佛珠有什么不同，仿制的1080式（佛珠）即使使用者能力不足，也能在一定时间内对恶鬼和妖怪有绝对的束缚力和压制力。 九十九朝依然凝视着老刀匠，他有一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纯银，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静了很久才开口。 「我之前读到过天邪鬼的习性，它是一个非常喜欢躲在暗处的蛊惑的恶鬼，所以一直抓不到它，倒也没有什么奇怪。」 雪又一点点地沾到少年的黑髮上，他胸膛起伏，很轻地吸气又吐气，「我还以为是我安逸久了，不然按理来说这样卑劣的恶鬼怎么也不该逃过我的眼睛。」 他在水井中看过过去，天邪鬼从未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即使是少了一块拼图，天邪鬼也不该那么能藏。 「就算有了降灵术的便利，你也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刀匠，你又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 九十九朝说：「现在回头看，你虽然没有说谎，但各种细节也都有矛盾的地方。」 第78页 一切又回到五十年前那个寒冷的，与当下如出一辙的雪夜，故事里的男人为了钱财抛弃落后的山村与怀孕的妻子，信太森却说他的叔父并不注重金钱；故事里的男人对村中的一切百般嫌弃，却在离开时带走了毫无价值的「神石」保存至今；故事里的男人只是一个投奔本家没什么能力的人，而老刀匠却又一手好的技法，可以保养刀剑，打磨好一柄柄锋刃。 换句话说，其实天邪鬼早就已经出现了，它躲在暗处，不代表不会出场，只是九十九朝一时没有想起来天邪鬼还有一个能力。 能欺瞒住狐狸，甚至欺骗「男人」自己的能力。 「恶鬼都是从人心中萌生的，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外表是什么样，不代表内心是什么样，只是你不断不断在催眠自己，自己就该是镜中看到的模样。 「袈裟御前能摆脱想霸占她的武将，是因为她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她成为画皮，是因为她为了求生，把自己的外貌生生撕下，披到了同样喜欢她的美色的丈夫身上。」 九十九朝的目光慢慢读着老刀匠脸上的每一寸褶皱，「五十年前，当时想离开村子的除了他，还有你，可你身负诅咒，没有办法离开村子，所以你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的丈夫……原来你是真真正正地『剥下了他的皮，剖开了他的心』，穿上了他的外表乃至身躯，成为了他。」 「你不是那个外乡的男人，你是他的妻子，蝴蝶。」 真相化作刀锋割裂肌肤，布满褶皱的老人面孔赫然从中绽开一道缝隙，如湿淋淋的蛹破壳，又如干瘪的尸皮皲裂。 「你，就是天邪鬼。」 【你害怕的是披着人皮的恶鬼，还是戴上恶鬼之面的人？】 在少年的话语里，老人抬起手，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一个狰狞丑恶的面具，缓缓贴合上自己的脸。 下一刻，她身后长发幡然倾泻，伴随着低低的笑声展开如招魂的幡旗，摇开横贯了五十年谎言的雪夜！ 作者有话要说： 怪化猫无脸男那集的女主就叫蝴蝶噢，下一章开头会有这一集比较经典的一个画面描写 天邪鬼最有名的故事就是咬死瓜子姬披她的皮去骗人，这个百度就有~ 第44章 044 蝴蝶不是第一次披上他人的脸皮。 她举起刀, 树上的白梅一瞬变红，伴随着悽厉的惨叫，血液滴在雪中变成红色的花瓣。 「这就是这一代要守护神石的女儿啊, 村子里的一切都是你的，赶紧长大吧。」 「你不能离开村子, 蝴蝶, 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守护将军大人留下的神石的人。」 「没有这块神石，将军大人怎么能保证我们的山里开採出最好的石头……」 「看啊, 蝴蝶, 那是刚从村子外面回来的人……据说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男人, 她长得真漂亮啊！」 「蝴蝶，蝴蝶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推她！？」 「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蝴蝶放下手, 手中的尖刀滴血，她睁大着眼睛摸索上镜子，瞳孔颤抖, 低声如疯魔般念叨，「不是说村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吗, 我只是想要她的脸, 这样我就更漂亮了，这样我就不再是蝴蝶了……我是不是就能离开村子了呢？」 镜子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红色的指痕, 女人痴迷地望着自己的脸，那不仅是自己新的面孔，也是她离开村子的希望。 她不想呆在这了，日復一日守着灰扑扑的石头, 每日面对的都是熟悉的面孔，抬头看过去都是沉默的山与死去的河。明明经过村子附近的车流从没有停止过, 她却要缩在小小的房间里，对着神龛里的石头跪拜祈祷，寂寞折磨得人发疯。 结果即使换了脸皮，村中的人替她瞒下了杀人罪行的举动，同样加大了需要她守护石头的诅咒，继续阻拦着她。 【不够，还不够。】 【你要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才可以。】 【骗过村子里的人，骗过你的亲人朋友，骗过你自己。】 鬼的嘴巴就在某日深夜她照镜子时贴到她的耳边低语。 她冷静地抹开镜子上的血，哪里有恶鬼，不过是她自己在不断低念着恶毒的字句。 蝴蝶：「是啊，我要骗过所有人。只要能离开这里，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 她在披上第一层皮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嚣张跋扈，傲慢无理，让所有亲人与朋友都远离了她，害怕她，厌恶她，恐惧她，逐渐和她一起忘记原本的蝴蝶的模样。 她每日渴望着离开而在村庄的边界逡巡，在某个夜晚捡到了一个狼狈的外乡人。 计划就从这时候开始。 「在天邪鬼最早的故事里，就是将瓜子姬撕碎吃下后，再披上瓜子姬的皮变身。人向善而生，作恶即是一个翻转，这种恶鬼最擅长翻转和剥皮两种力量。远野的天邪鬼都能随意变换自己的性别，想要伪装成自己的丈夫，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雪还在下，九十九朝的眼睛越发灼亮，纯银的一边瞳孔倒映着逐渐抽高庞大起来的鬼的影子，平淡叙述出他之前看过的故事。 「所以只是撕下信太森的躯体扔到一边，让他顶替小狐丸成为刀剑的神明攫取到神格后，你再取而代之，更是容易不过了。」 轻风吹动着女人幡旗一般的长髮，她在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身上单薄的老刀匠的服饰就以一种溶解的方式拉长落地，深紫色与黑色的磷粉抹开，披风般的服饰包裹着她的身躯。 第79页 奇异的布料下，她脖子放低，背嵴弓起，面具上的一对弯角像是活物延伸变长，仿佛就生在她的前额。 阴冷的气流犹如细蛇在地面上游走，空气轻轻震颤，老人皱巴巴的皮肤褪落后在空气中自燃成灰烬随雪花飘走。 「你说对了。」 庞大成足有三米高，明显已经属于非人身躯的天邪鬼开口，牠的声音犹如洪钟，又带着女性妩媚的妖邪声线。 二重声同时带着风雪飘摇来。 「我怎么能忍受自己像是普通男人一样老去，逃出来后还要继续磨着刀无聊度日？」 「我要成为神明，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付丧神。」 牠的目光阴毒地望向少年身后的小狐丸，或者说信太森。 「那副躯体就是我为这把刀的神明准备的笼子，明明还差一点，等到刀里这个被我撕下的灵魂成熟到可以杀掉神明的地步，砍下自己躯体的头颅就会和神明同归于尽。等到他们都死了，我就披上神明空荡荡的躯壳，恢復自己想要的一切。」 牠无不渴望地感嘆起来，「只有成为神明，我才是真正地离开了所有的囚笼！」 空气大幅度的震颤，恶鬼咆哮起来，抒发着牠的不甘和怨恨，不过他知道他还有机会，只要把眼前这个拦路的少年杀掉就可以了！ 一个身影由远处疾驰而来，是禅院直哉，他的模样可以说是狼狈，冲过来时看到天邪鬼，大喊，「喂，黑井家的狗！快来帮我！」 黑井家所要饲养的诅咒不是信太森，而是天邪鬼，一个具备意识、力量强大，积累了数代诅咒与一个村落的人类的情绪的特级咒灵！ 禅院直哉的任务，本只是要解决三日月宗近，所以碰上恶犬的时候，他没有下死手。 九十九朝抬头，清丽的鸟叫声随之而来，远处红叶狩的巨大红影做了一个展翅的姿势，就化作了一阵红色的旋风沖开风雪，落到九十九朝身边，凝结出长发青年的影子。 禅院直哉看到九十九朝，面色不善，「这又是哪来的小鬼？」 夏油杰站到少年的身边，啧了一声，「抱歉，让他跑过来了。」 在天邪鬼撕下面具的时候，这边战场夏油杰因为还在适应式神的力量和禅院直哉打得难捨难分。对方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不过在他接连放出诅咒之后也落到下风。 但不愧是九十九朝最讨厌的一个类型的人，以术式自豪的同时还像个小人般在衣服里藏了额外的武器，捅伤了白鹿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说句实话，禅院直哉不论是在等级上还是术式上都不如夏油杰，后者只是没想到他在这边有天邪鬼这个可以结盟的人。 他的一声抱歉单纯地只是因为没做好答应九十九朝把禅院直哉像是败犬一样扔到他面前。 要知道狐狸都很斤斤计较，先道歉准没错。 夏油杰很快看了看这边的情况，信太森不知道怎么回事倒在地上，三日月宗近力量很小忽略不计，九十九朝正一手拽着一串佛珠捆着一个怪物，面无表情地面对着一个陌生又高大的特级咒灵。 没由来的，夏油杰觉得这只小狐狸在不高兴。 他当然就要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生气。」 九十九朝：？ 生气？我？ 他略带诧异地看向夏油杰，没想到对方看了他一会，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他头上的雪粉。 「你连自己在生气都不知道吗？」夏油杰问。 闲谈似地，青年全然不把恶鬼和禅院直哉放在眼里，就很普通地给人拍着身上的雪粉，搞得九十九朝也莫名严肃不起来。 他稀里煳涂地想了想，迷茫地看着天邪鬼。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蝴蝶的一生，只觉得可悲。 可那些被蝴蝶害死的人，被撕下皮囊的真正的信太森，欲被篡夺神格的小狐丸，悲鸣和吶喊也被他看在眼里。 今晚经歷的事太多了，五十年前错综复杂的山村恩怨，一个女人所能做出的最可恶的事。 这么恶毒的阴谋和谎言是无比可恨的，九十九朝混乱的脑子忽然像是被点醒了一样，从迷茫里回神，胸腔发热，怔怔地说，显得有些答非所问，「可能是因为从来没人在这种时候站在我身边问过我这个问题。」 夏油杰：「奴良陆生也没有？」 九十九朝摇摇头，「他那时候是个胆小鬼。」 九十九朝的同理心很微妙，这件事是夏油杰慢慢察觉出来的。他发现九十九朝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面对这些丑恶的嘴脸，蓄势待发下只有消灭敌人的想法，从来没有其他的意识。 听起来就显得小狐狸的过去很悲惨，还不懂要从哪里开始同情。 天邪鬼与禅院直哉临时达成共识，发现他们没有动作，就率先向他们展开攻击。 极速的咒术师和沉重的恶鬼袭来，汹汹攻势下，咒灵操术的启动只犹如几支无形的画笔在主人周身涂抹出一笔笔浓郁鲜艷的色彩，组成一幅流动不止的浮世绘，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威胁力。 夏油杰对敌人的攻击熟视无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九十九朝，拿过他手里的刀，低声说，「现在我在你身边，你可以去想一下人类在这时候是不是会生气和厌恶。」 同情这种事也不适合夏油杰来做，不然就像九十九朝说会不符合大反派的人设，他只能用他自己的办法让那只小动物从笼子里出来。 第80页 九十九朝想要学着成为一个人，夏油杰当然会帮他。 少年没有拒绝手上的武器被拿走，三日月宗近闭上眼，半虚的身影一散，金色月相为鞘的长刀化作深蓝的液体流淌在青年的掌心。 夏油杰捧起手，掌心中的深蓝就浮出一轮金色的弦月。 他的目光很温和，「然后告诉我，谁惹你生气，我去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又没赶上 —— 感谢在2021-08-03 23:52:49~2021-08-10 23:5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74瓶；丸子 49瓶；holy 30瓶；孤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045 夏油杰的话有一定冲击力, 九十九朝恍恍惚惚地看着三日月宗近和他达成共识。在对方把手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后，国宝之刀从青年的手掌下出鞘，直接削断了蝴蝶的一只鬼角。 雪尘飞散, 干脆利落。 九十九朝听到声音才仓促地看过去，夏油杰对付天邪鬼完全不需要留手, 他身后浓郁色彩里的诅咒终于有了形态, 千万骷髅张着嘴涌动出来咬住恶鬼庞大的身躯，白鹿像是从乌黑云雾里蔓出的白烟, 渐渐凝出形态, 踩踏下前蹄, 将蝴蝶的面具踏碎。 天邪鬼的男女声混合的怪异惨叫里，夏油杰这边又一手抓住了高速移动的禅院直哉，表情冷厉, 另一只手手腕一翻，反握刀柄直接给了禅院家大少爷结实的一拳。 九十九朝：嘶，看着就疼。 他有点没想到对面二打一夏油会显得这么实力悬殊。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没想到的, 禅院直哉的术式还需要靠视线捕捉，那样他是捉不到夏油的, 天邪鬼又是属于咒灵操术最擅长应付的诅咒类型, 如果不是不能对禅院家的大少爷下死手，战斗其实很快就能结束。 九十九朝回过神, 摸了摸被刚刚夏油杰说的话搞得有点发酥的耳朵，趁此机会跑向信太森那边，杜绝天邪鬼半路突然想要利用他们的机会。 在信太森壳子里的小狐丸依旧倒在地上，他努力撑起身体, 双眼大睁。大量的记忆涌入回他的意识，抬头看到少年时就下意识开口, 「审……」 「小狐丸对吧，你最好还是先别说话，」九十九朝打断他，扯动手里的佛珠，把远处真正的信太森拉了过来，「你现在的情况太麻烦了，你寄宿的刀身被诅咒化的灵魂污染了，换回来的话有点麻烦。」 因为本体的接近，小狐丸在原地努力喘气，调整气息。 九十九朝看着这么大一个付丧神狼狈又可怜地跪在自己面前，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白绒绒的头。 原来你之前看到的那个星浆体不是其他的御门院，而是另一个「我」。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就好像是让自己帮忙的原来是熟人家养的小狗一样，形容有点不对，但感觉就是这个感觉，九十九朝不可能去否认另一个自己存在，不过他们没有见面的可能，就当做是个朋友圈重叠的熟人好了。 接着他手腕一紧，小狐丸抬起头，艰难地说，「请让我们换回来，在下不过是会身染诅咒，但他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死。」 九十九朝觉得信太森活下来的机率微乎其微，恢復更不是简单的事，而小狐丸因此染上诅咒则会像不断锈蚀的刀剑一样陷入长久的痛苦，但看到小狐丸的眼神，他点点头，「好吧，我尽力。」 白髮红眼的付丧神笑了起来，吃力地朝着少年行了个礼，「在下名为小狐丸，初次见面，审神者大人。」 九十九朝虽然口头上没说，但都挺满意对方和三日月宗近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另一个自己。安置好小狐丸后，他再度收紧佛珠，当夏油杰砍下天邪鬼的头颅时，怪物模样的信太森也嘶吼了一声，然后消失了，只有一柄长刀落到雪地里。 他暂时失去了蝴蝶提供的化身的力量。 九十九朝走过去捡起刀，收起佛珠后戴回手套，打算回头把这一刀一人都拉到愿望商店。 只听嘭地一声，夏油杰就把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昏过去的禅院家大少爷扔到九十九朝的脚前，完美履行刚刚的话。 九十九朝：「……」 其实也没必要真那么做。 夏油杰见他一脸嫌弃，「？」 这有什么好出尔反尔的，不就是个禅院。 九十九朝遂解释：「你把他揍成这样，丑到我了。」 夏油杰：「……行，那下次我轻点。」 天邪鬼已死，尸体化灰之后哗啦啦落下数十只黄金虫，吓了九十九朝一跳，可见这五十年里蝴蝶也找了不少有咒术潜力的人来增强自己或者信太森的实力，那些人身上的黄金虫就自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如果不是羂索失踪，这些黄金虫要是在万圣节的夜晚一起引爆的话，没人能想像天邪鬼会变成什么样。 不会去太过思考没发生的事的九十九朝：突然高兴！ 他把那些金灿灿的虫子捡起来后亮给夏油杰看：「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夏油杰见他眼睛发亮，身体也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身边的诅咒啊式神啊都收回了袖口，阴冷负面的气息一散，看上去还是一个京都的大好青年。京都的雪夜恢復寂静，他和九十九朝一起去抹掉他们力量剩下的痕迹，禅院直哉会把他的消息带回去，但不能让咒术师追踪到他们。 第81页 白鹿先一步把再度倒下失去意识的小狐丸驮了回去，九十九朝和夏油杰说了蝴蝶的故事，夏油杰听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还频频看着九十九朝。 九十九朝秒懂：「是不是好奇我眼睛的能力，我好像的确没有和你说全。」 其实不是。 但夏油杰还是点点头。 少年就解释，「命运这种东西我还是不可能看到的，但有时候我可以看见一些人的过去，条件是必须加以引导和接触才能看见，和触物之梦一样，不少通灵人都有类似的能力，所以不是特别值得拿出来说。」 夏油杰想，到头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被害者，也是加害者，然而在这些长久以来作恶不自知的村民中，受到浇灌的蝴蝶就像是在五十年前的寒夜里破茧而出的罪恶的花，最终变成了天邪鬼。 这么一看，生长在御门院一族的小狐狸却完全不一样，夏油杰多少知道御门院是个什么地方，但九十九朝比蝴蝶起肯定是美好多了的存在，他是怎么办到这一点的？ 【我的店里一切交换都是等价的，你想要换取他的过去的代价你无法拿出来，因为只有「过去」才能交换「过去」，同样，也只有「未来」才能交换「未来」。】 【失去了「过去」的你，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交易。】 【我真正的建议是，耐心等待吧，我有预感在不远的将来，你就有知道他过去的契机。】 九十九朝还在那边叭叭地说，「用起来会有点疼，颜色会变得很明显，就像刚刚那样，你看。」 他捂住一边眼睛，启动术式，瞳孔在黑色的髮丝下化作纯银。 夏油杰看过去，发现他的睫毛上又沾了点雪，眼睛像是最纯净的银灰色的天空。 少年仰着头，眼睛灼亮。 他是个喜欢看着上方的人，在深渊里，就仰望天空，在泥沼里，就看向山峰，永远明净的眼睛忽然让夏油杰萌生出一种见猎心喜的感慨。 九十九朝懂得世界上许多恶毒的事，更见过很多恶毒的人，哪怕是夏油杰这样的诅咒师都能没所谓的接纳，却不清楚正常人应该在什么时候拥有什么样的情绪，产生什么感情。 所以在小狐狸走出笼子之前，夏油杰又怎么不是在布下一个新的陷阱，等在外面？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对方的身边只有自己，他只会越发没耐心。 少年放下手，敏锐地皱起眉，「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因为你的脸上沾到雪了，」夏油杰开口，「你别动。」 「啊？哪里？」 是看起来会很滑稽吗，你想笑就笑呗。 万籁俱寂的雪夜里，青年的确笑了笑。然后他低下头，用唇碰了碰这双眼睛，吻掉那点微凉的雪。 九十九朝：「诶？」 作者有话要说： 好睏orz 第46章 046 诶？ ……诶？ 诶？？？ 眼睛第一次像是有火在烧灼一样难受, 以主人耐痛的性质客观来看称不上痛，就是实在太奇怪了，雪被带走时碰到了眼睑还有丝丝冰凉, 触感鲜明，让九十九朝一下子距离夏油杰十万八千里远。 直到回到家, 夏油杰发现只要自己呆在房间一角, 九十九朝就会最大限度和自己拉开距离。 少年身体僵着，一边扭头盯着自己, 眼瞳迅速游移像是在头脑风暴, 但他猜对方的脑子实际上是死机的。 白鹿先一步带人回来, 夏油杰自然向白鹿走去一步打算收回术式，他就看到九十九朝立刻扔下从鹿背接过来的昏迷的小狐丸，只抱着刀噔噔噔噔往后退。 夏油杰：…… 少年的眼里没有惊恐或者害怕的情绪——除了平日里开个玩笑和努力学着去模仿人类之外, 九十九朝对「恐惧」的概念其实是模煳的。可能他面对诅咒之王的威压都不觉得会比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可怕，他对陌生的东西只有好奇，和好奇的状态下跟着思考, 这个陌生的东西是否对自己有益和能不能接近。 但显然他现在思考不能，还看到夏油杰又朝自己走了一步。 九十九朝：啊！ 他熘了。 徒剩下夏油杰一个人在廊道上, 身侧夜空静静飘雪, 时不时有点风寒面吹拂。 片刻，半身沐雪的青年抬起一只手, 捂住眼睛，低低笑了起来。 …… 博物馆的事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因为禅院家不可能把禅院直哉被打这种事全须全尾地公布出来, 黑井家养的天邪鬼本来就因为三日月宗近惹出来的小事频频有被发现的危险，这件事本身就见不得光, 要是被对立派的咒术师抓住，少不了麻烦。 不过谁都没想到，从禅院家嘴里说出来了一个人，在博物馆让禅院直哉失败并杀了天邪鬼的人，竟然是已经死去的夏油杰。 咒术界集体震惊，接着就是压力和质疑山唿海啸朝五条悟身上压过去。 唯独九十九朝还是很平静地和他通电话。 可不嘛，五条悟已经给他打了包票说咒术会那边的事情他来可以处理，他和夏油杰只需要棒揍禅院直哉一顿并彻底解决博物馆的事情后，消除好痕迹走人就行，看起来可真是个舍己为友的大好人。 此时大好人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逛逛那个京都啊？」 第82页 九十九朝：「……」 哎。 一个天生六眼从没有见到过无法解析的事物突然掉进一眼望不到头的里京都，会恋恋不捨可太正常了，即使他有着最强的名号、现在担当着一派咒术势力之首，每天和咒术会斗智斗勇，间或有几场和政客和商人的谈判交易，还要时不时应付一些突然醒过来特级诅咒。 本质上，在毫无利益冲突的九十九朝眼里，就还是个幼稚鬼而已。 不过这个幼稚鬼在给人添麻烦的时候都会主动包下朋友在另一方面的麻烦，就让人很难拒绝。 比如夏油杰总有一天会被发现，可被动转为主动后，他们做什么都能变得很灵活。 九十九朝也没多问什么，自打知道天邪鬼是蝴蝶而不是他丈夫，他品了品之前见面时的对话，发现以蝴蝶的视角来说，她的确没有说谎，她夸自己是真心的，为自己哭也是真心的，所以他的测谎直觉还是很准。 五条悟要是真需要他帮忙应该会直接说出口，九十九朝就转问了问咒术会的事，比如咒术会有没有发现他。 痕迹是消除了，但他在禅院直哉面前只用了一点点混淆自己外貌的术式，要是真有什么咒术能发现他，他也要准备准备以防有人打上门。 五条悟在办公桌前转着滑轮椅，兴致缺缺，「要藏起一条鱼还是把他放进河流里会比较好……餵我会说这种话有什么好吃惊的吗。京都本来就是一个混乱的地方，御三家暗中的主要势力牵来东京、御门院家倒台之后更乱了，我的打算是过不久就会有很多咒术师听到有关杰的各种各样消息，你那边也会有些人找上门吧，随便解决就行了。」 意思就是让「夏油杰」的身影出现在关西各地，但谁知道那些是真哪些是假，假消息多到一定程度，咒术会也不可能放出人力来一个个验证，最重要的是，谁打得过夏油杰啊。 一帮人巴不得禅院直哉说的不是真的，或者说他嘴里形容出来的灾厄一样的诅咒师是别人冒充的。 咒术会只能警惕再警惕，说不定在未来还要对五条派更怀柔一下。 「不过诅咒师那边的动向我不一定知道得准确，你也看着办吧。」五条悟说得很随意，他完全不担心九十九朝的安全问题，就算妖怪那边不动手也还有夏油杰兜着……说得好像九十九朝本身就是个善茬一样。 五条悟笑容嘲讽，讽的是那些未来会找少年触霉头的人。 能让咒术界的大反派坐在屋檐下给自己剥豆子，这可不是一般心性的人能做到的。 他挂上电话，伸了个懒腰，打算清理好一波工作，趁对方寒假再去找人玩。 …… 寒假的确在临近。 但不是一般心性的九十九朝最近正在被期末考折磨得欲‖仙欲‖死，还不敢再找夏油杰补课。 除此之外，他上学上课还是一样的状态，除了觉得天越来越冷和老师你在说什么之外没什么感想，家中空出了一间房搁置小狐丸和信太森，就等四月一日那边的工作结束连人带刀搬过去。放学回到家后照常做饭，同时能灵活地在大房子里对另一个人避而不见。 夏油杰忍了几天，察觉到九十九朝的意图，只觉得好笑。 平常这只狐狸在他洗澡出来后都能明目张胆地盯着他半天，摆出一副赏心悦目要是能摸摸就更好的表情，后来摸也摸过了，现在倒好，哪怕是逮着该在厨房里做饭的时间过去，夏油杰拉开门就只能看到烧到一般就熄火的灶台和打开了的窗户。 翻窗熘走这种行为放在一个轻巧灵活的小狐狸身上简直轻松得不行，甚至旁边盘子里摆满的天妇罗虾都少了一叶，估计已经被叼在嘴里。 夏油杰：就离谱。 幸好他要抓九十九朝还是很容易的，如果对方真不想见他，大可以考虑动用式神方面的主从关系或者幼稚一点离家出走，九十九朝都没那么做。两人依然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他就是单纯的避开了夏油杰。 某天晚上，夏油杰悄声无息地上了二楼，唰地一下打开书房的门，房中的少年措不及防，直接就一愣。 他又死机了。 「……」 「……」 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九十九朝想。 这几天不小心看到夏油杰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会难受，火烧火燎，然后又在这样的状态下生出一点冰凉的触感，如同被吻走的那片雪最后落在眼睑上的残留温度。 九十九朝有看到过去的能力，那么显然，他当然看到过夏油杰的过去。 不过他也不曾刻意去看，毕竟从最开始他就知道夏油杰那时候是什么样的人，也会因为看得不够全面，不作出什么评价。 谁叫他他本身就没什么共情的能力和同理心。 但怎么说，那么大一个的盘星教的教祖、特级咒术师，臭名昭着又高傲疯狂的诅咒师，就算是没必要敌视作为有契约关系的阴阳师自己，为什么又会做出那种举动？ 呃……就是亲他的眼睛？ 每每一想到这个关卡，九十九朝就死机了，仿佛他天生就不具备思考这个问题的能力，强扭就会死机，眼睛就会难受。 站在门口的夏油杰看着他，唿了口气，开口：「过来。」 九十九朝的回答是摇头，疯狂摇头。 第83页 青年唇线微微抿直，表情颇有点阴晴不定，他来之前九十九朝应该在复习期末考，因为怕冷整个人裹在毛绒的毯子里，越发像只动物，双手捏着书，见到他后整个人支棱了一下，又慢慢慢慢地想用书挡住脸。 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幅傻了吧唧的模样。 哎。 夏油杰在心里嘆了口气，放软点态度。 犹豫片刻，他对九十九朝说：「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九十九朝闻言一顿，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好主意诶。 面对少年此刻傻到不忍直视的状态，夏油杰很冷静地补完话，「但是不能躲着我。」 是了，九十九朝非常同意这种掩耳盗铃的提议，只要能解决他当下的困境并且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他很乐意继续和夏油杰恢復之前的生活节奏。而夏油杰也确定了一件事，就是九十九朝在感情方面的空白范围和程度，真的就像是只会依样画葫的傻子。 他甚至可以说这只小狐狸大部分感情是云来的，在应对日常生活的时候还算够用，但在面对更深一层的需要思考的时候，他会发现他过往的参考对象都不符合他们的关系。 他和夏油杰是房客，是朋友，是式神和阴阳师，是幽魂和半妖。 这些关系足够复杂了，再加一层，还是超乎想像的一层，九十九朝就死机了。 不过没关系。 往后几天，看到九十九朝的确不再躲着自己，夏油杰很淡定。 就凭这种脑迴路，早晚有一天…… 咒术界的大反派皮笑肉不笑，呵。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为什么，这个9，是傻白甜，了吧 第47章 047 当学生开始认真复习备考的时候, 时光就像白马一样冷酷无情，咻地一下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九十九朝很不好过，夏油杰一样不好过。 他之前给九十九朝补过课, 发现对方擅长的科目偏向于文史，应该是吃了以前看书看多的便利, 他就针对对方不擅长的数化, 真去看了看九十九朝的课业书，无聊的时候就给人编一些习作和选题。 小狐狸的掩耳盗铃也做得很认真, 和他恢復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仿佛避而不见那几天只是幻觉, 不过多了见到他会捂捂眼睛的小动作。因为这个动作九十九朝做得很坦然又没什么含义，夏油杰反而就担心起是不是他的眼睛真在那天晚上出问题了，和那个亲吻无关, 所以后来问了出来。 九十九朝：「不是，就是因为你的问题。」 语气有点儿小抱怨，和不自知的单纯与困扰。 夏油杰：…… 他深吸了一口气, 并且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晚上补课的时候这个预感就应验了。 小狐狸哭丧着脸解不出一道题, 脑袋嘭地一下砸桌子上, 钻着自己的额头悲鸣。夏油杰目光向下一移，就不可避免地看到因为暖气穿得单薄而露出来的漂亮的锁骨和弯曲的颈线, 头髮细软地后脑勺就在手臂旁边狂蹭。 夏油杰：「……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九十九朝：「我不知道，所以这个角为什么是135°？」 学渣已经学魔怔了，学渣真的不知道这个角为什么是135°，参考答案你能不能多点过程。 而每当参考答案没有过程或者有着看不懂的过程, 九十九朝就深情唿唤。 「夏油，救命啊——」 叫得夏油杰很闹心, 是那种袖子里的百鬼夜行一起敲锣打鼓的那种闹心。 冬天的夜晚室内总是又暖又懒散的，被知识的海洋催得昏昏欲睡的少年不修边幅，让对方修起来亏的也是自己，夏油杰气定神闲地转起笔，干脆摊牌，「虽然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你这样总会让我想再发生点什么。」 桌子上黑色的脑袋一抬，九十九朝一瞬间听懂了，又在一瞬间死机了。 夏油杰笑了笑，伸出手，长指从后颈捏住他脖子就把他给提了起来。 夏油杰：「坐好，再用其他公式算算，好好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是135°。」 九十九朝：「……哦。」 掩耳盗铃终究是掩耳盗铃，生活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变化，哪怕最开始双方都没有意识，都是在对方提醒之后才渐渐有了改变。 夏油杰洗完澡之后还是那种会让九十九朝觉得好想摸的状态，一个走出浴室一个正好经过，前者擦着头髮后者就自动自发眯起眼睛要伸手。 然后都已经做好被揩油的青年看到那只手停下了，九十九朝像是突然一醒想到了什么，又觉得直接抽回手反应太过激，很不自然地给他拉了拉衣服，再慢慢偏过头。 夏油杰：「噗！」 九十九朝转头回来眼睛一瞪，人就被一拉。 夏油杰低下头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双手环着他发笑。 九十九朝：！！！ 死机次数多了，重启能力就跟上了，九十九朝身体僵硬了不到半分钟，耳边近在咫尺像是立体环绕的轻笑声让他大脑过热，伸手要推。 「别动。」夏油杰一边笑一边说，湿漉漉的长髮在制服衬衫上洇开也没在意。 太好玩了。 他不止一次有动坏心时候，虽然九十九朝的反应是个大未知数，但每次看到这人死机瞪大起来的眼睛就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让我抱一下就行了。」 第84页 好热。 九十九朝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发烫，他睁大眼睛，鼻子前都是水的蒸气和沐浴露的味道。沐浴露是他买的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味道，但没有一次比这时候还要熏人。 他有点头晕，晕到有种这个世界上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那样的话，自己就不是半妖，对方就不是幽魂，自己不是妖怪少主，对方也不是失忆的诅咒师，就是世界上唯二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脚下发软，九十九朝仓促地抬起手搂住了青年的肩背，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就剩一个结论。 那什么，如果只是抱一下。 也不是不行。 又不会掉块肉。 …… 当复习结束，考试当天的时间更是眨眼就过。 野崎梅太郎看到九十九朝考完之后就生无可恋地坐在位置上，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惨不忍睹的分数，整个人失魂落魄。 野崎梅太郎：「考得怎么样？」 九十九朝：…… 你是人吗？ 野崎梅太郎问：「你不是有人补课吗，效果应该不错吧。」 九十九朝瞬间警觉：「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女漫画家诡异又细心的观察力间歇性正常，一米九的大男生平静地就地开启讲座，罗列了自从博物馆之夜后九十九朝微妙不正常的地方，同时包括客观上的书本出现了第二人的笔记，笔盒里复制粘贴的一份文具，用得越来越快的稿纸以及围巾下时不时露出来的后颈上的指印。 野崎梅太郎对指印批判道：「居然还体罚，这是漫画绝对不允许画的！」 九十九朝的确没少挨过掐，一来气，「对啊对啊，超可恶！」 恰好来找野崎梅太郎并暗恋对方多年的少女站在旁边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深深觉得真实情况应该不是这样的。 佐仓千代：九十九同学，你可是我们学校所有学生的学长啊，居然是这么大胆开放的人吗！ 野崎梅太郎看到自己的涂黑助手，「是佐仓啊，考试怎么样？」 「野崎君，一考完就被问到这种问题真的太可怕了，你放过佐仓同学吧。」 佐仓千代熟练地微笑起来，转移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去说好的车站取材吧！」 在野崎梅太郎说话之前，九十九朝和蔼地接着她的台阶：「我和你们一起走吧，正好顺路一段。」 车站人流涌动，每个人都在雨雪中把脸埋在围巾里行走，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京都的冬天冷起来是非常恐怖的，尤其是在北区，基本上维度往北一度气温就跟着冷一度。 所以好一会儿九十九朝才反应过来身上的窒息感是来自他人的攻击，而不是自己衣服穿得太厚。 夏油杰在博物馆之后要留在家中观察小狐丸和信太森的状态，所以有一阵没和他上下学了。 一切来得都很突然。 涌动的人潮里，黑髮男生突然睁大了眼睛，在他自己的体感里，他的后背突然像是中了诅咒般浮现出无数紫黑色的手印，肩膀上裂开鸟爪一样的伤痕……记忆的时间再往前，一道道伤口渐次在他身上绽开。 诅咒师已经凭着这样的术式完成过不少拷问，他的精神侵蚀沿着对方的皮肤游走，可以让目标的感官回忆起自己曾受到的伤。 诅咒师就像是路人一样要穿过九十九朝的身边，看到对方瞪大的眼睛，心中嗤笑。 痛苦吧，惨叫吧，没有人能发现我的术式…… 术式如毒蛇，带着诅咒师的意识游走在少年的皮肤上，又如在黑暗中蠕动延伸的触手。他相信只要是术师，总会在记忆里留下和诅咒搏斗后致命的伤口。 不过没想到，这个阴阳师身上的痕迹多到数不清。诅咒师阴毒地想，不行，他要找到最致命的那一个。 很快，他感觉到了，啊，原来是在手背上。 然而意识的毒蛇动作一滞，突兀地就中断了。 诅咒师勐然从少年的皮肤上回神，视线恢復到正常人的角度。 没有痛苦的挣扎和惨叫，宽大拥堵的隧道中诅咒师逆着人流，看到那个黑头髮的男生十分平静地在人群中浏览展望，精准地看到自己，然后朝他笑了一下。 窒息感和痛苦霎时回流，诅咒师眼前，每一个人都犹如蜡台溶解，漆黑的泥泞涨潮涌起，将他的意识拉入无垠星辰环抱的黑洞中。 惊惧的目光里，九十九朝弯起眉眼。 挑选目标之前也要好好做个调查啊，哦，你可能没下次了吧。 野崎梅太郎和佐仓千代发现九十九朝落在了后面，转头回去找的时候，看到对方因为穿得太厚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路人，道了个歉才匆匆忙忙跟了上来。 佐仓千代：「九十九君很畏寒呢。」 九十九朝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打了声哈哈，「不过在地铁里挤着倒也不算冷。」 直到走出车站的出口，入口处那边遥遥传来了一声惨叫，像是有人突然疾病发作，叫声像是被掐着喉咙挤出来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三个高中生看了一眼，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就连凑热闹的心都能按下的多，更别说日本人讲究自闭，骚动没有多久，就被赶过去的工作人员和医务抚平。 九十九朝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和两人打招唿，「那我就先走一步啦。」 第85页 「明年见了，九十九同学。」佐仓千代开心地和他告别。 走了半条街后，一只小鸟才落到他的肩膀上，瑟瑟发抖。 「少主，下次能不能别在下雪的时候叫我出来，诅咒师的内脏我们一般不吃，真不吃。」 九十九朝抬手逗他，「因为咒术师都是用情绪使力，可能五脏六腑都堆满了负面的情绪。」 小鸟哭唧唧：「您知道还要我过去。」 九十九朝笑容和蔼，「谁叫你的地盘恰好在附近，入内雀。」 入内雀，京都特产妖怪之一，虽然原本只是沾了鬼魂化作麻雀飞入大内的传说形成，可恐怖故事里将它传闻为会钻入人体内吃空内脏的妖怪。 入内雀：我没有我不是但你们说了我就不得不真的钻一下我好难！ 九十九朝的嘴巴里吐出白气，抬起手指，接住小鸟的脚步，在一个无雪的屋檐下让它飞走。 就算是期末考他也没有忘记过五条悟的提醒，早就在家中设置了很多防御性的术式，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有诅咒师在人流大的车站对自己动手。 「怎么这么不入流的诅咒师都能正好找对门啊。」 他嘀咕了一句，走回家，看到家门口站着的夏油杰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某种情绪嗡地冒出头，让脚步一顿，忽地脚底加速跑了上去。 「夏油，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变态，感觉被他的术式舔了个边！」 夏油杰挑眉，那他觉得对方死定了，但这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日有所思的错觉，听起来，很像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傻白甜甚至会自我说服 小可爱们七夕快乐o3o啵啵啵！ 第48章 048 服务员是个很普通的服务员,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自小能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奇怪的东西都是由黑雾构成的人影，有时候也不一定完全是人形, 越浓郁的就让他越害怕，所以很早就养出了一种警报直觉, 成功在打工道路上避免了许多灾难。 自打在东京打工的饮食店被纵火犯烧了之后, 唯一倖免的自己被警察盘问了很久，想想在东京混不下去的服务员转而来了京都, 继续为家中四个表妹的学费打工赚钱的生涯。 但人有时候倒霉, 喝凉水都会塞牙。 服务员今早来到自己打工的屋顶餐厅打扫卫生的时候, 身边的玻璃突然破碎，连思考是不是有人不慎打破的机会都没有，眼前就飞进一大片交缠嚎叫的黑雾, 唿啦啦打破另一边窗户飞走。 服务员瞬间僵硬，就看到黑雾像是回了一个头，分出一团飞向自己, 眨眼就到眼前。 又是一声脆响，八层楼外再度有影子从他身边跳进来。 「咦？」 餐厅里忽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冷淡的少年音, 像是发现他的存在后指挥起什么。 「这里有人，把这个诅咒师带出去。」 坐在地上的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一个穿着私服的男生从窗户上落下, 身边也跟着一团涌动的黑雾。不同的是这团黑雾像是安静的云雾，慢慢萦绕在黑髮少年的周身，没有哀嚎和惨叫的声音。 玻璃再度破碎，九十九朝看到那个半诅咒化的诅咒师急中生智, 认为这里空间狭小，可以拿服务员来做要挟反转战局。 他啼笑皆非。 咒术界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连带诅咒师都想法单纯，怪不得咒术会只敢在日本蜗居。 ……不过现在咒术界那么乱，表面上还不敢真起冲突，只敢搞小动作，夏油以前还挺辛苦的啊。 这样的看法凡是个咒术师听到都忍不住会喷他。九十九朝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红叶狩顿时化作群叶，沖了过去，像是鹰隼捕到猎物，把吱呀乱叫的诅咒师带出餐厅。 临近新年，诅咒在人们喜气洋洋的氛围内会减少，相对的，找上门的术师却越来越多。 咒术界目前最大的传闻就是咒灵夏油杰在关关西一带游走，没有百鬼夜行，也没有簇拥的诅咒师和盘星教，就意味着是个神出鬼没的特级咒灵。 咒术会没有明面上安排祓除任务，除了五条悟和乙骨忧太还有谁能做夏油杰对手，他们也不信这两个人会好好祓除对方。九十九由基又不理事务，咒术会干脆沉默下来，放任那些独自想法的咒术师，乃至诅咒师向京都开刀。 无数有关夏油杰的情报流传，一时间让人不知道分不出，想来探查的利用的祓除的投奔的术师多如繁星，九十九朝面不改色地剁掉一个个攻击自己的人，开始在想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 服务员看到这个从八楼窗外跳进来的男生注意到自己，眼神充满兴味，「你的运气不错，我救了你一命，你把运气分我一点吧？」 「什么意……」 服务员话没说完，就看到对方伸手朝自己方向的虚空一抓，像是连同他的意识一起抓走，眼前一黑就晕了。 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夏油杰慢悠悠地走上来，拉开了餐厅的门。九十九朝不许他被诅咒师看见，所以只放了红叶狩跟上来。 极远的地方，红色的飞鸟松开利爪，诅咒师从万丈高空掉了下去。 「不要跑到窗外看，过来先把衣服穿上。」夏油杰把臂弯里的大衣递出去，阻止了九十九朝探头探脑的动作。 第86页 「我只是想看看还有没有跟踪的人而已。」九十九朝凑过来抱住衣服穿上，他表面上虽然不是莫得感情的人设，但是对于人类法律审判外的术师，奉行的都是你惹我你就完了的准则，内心对于诅咒师的死毫无波动，还要看看身后是不是还有人头。 夏油杰会纠正他这样的观念吗，当然不会。他看着小狐狸有时候真没心没肺的冷漠样子，只盘算着要怎么教会他不要老死机得那么过分。 九十九朝穿好衣服，突然往他的身上一拍。 夏油杰：？ 九十九朝：「给你一点运气。」 夏油杰：运气？ 九十九朝没有解释，拉住他衣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吧先去买菜。」 …… 时间的白马踢着空中变脚小碎步走过年关。 两个人的新年过得平平无奇，夏油杰以为九十九朝会有点仪式感，对方摆摆手，只做了一顿好菜。 他身份复杂，真要认真过年的话什么都要做一遍，哪里出了纰漏就要倒霉一年，还不如全部怠慢。 狐狸任性起来神明都不能说什么，何况夏油杰。 短短的寒假里九十九朝又遭遇了几次袭击，都是在外出的时候。虽然偷袭的术师能力也就那样，却一个比一个难缠，夏油杰有过英雄救美的心，但每次遇袭第一件事就是被九十九朝当头按下，「不许出来！」 战斗很快结束，旁观的夏油杰注视着少年面无表情实则在忍痛的脸色和流着黑血的手背，眉眼在阴影里暗了好几个度，深深觉得这个御门院的诅咒还是很麻烦。 他让红叶狩去协助九十九朝，尽量不让人有出手的机会，效果勉勉强强，转头这边去联繫五条悟，问黄金虫的事。 「没有甦醒的虫子连六眼都发现不了，你们咒术师是不是太没用了。」 五条悟对着他的冷言冷语龇牙咧嘴，「不要以为死了就能直接开地图炮啊，要知道现在醒过来的诅咒直接就在特级起步往上走，处理起来也很麻烦的好不好！」 「废话少说，你那边收集了多少？」 「不告诉你——」 五条悟的语气十分欠揍，「反正我会直接送到愿望商店去的，然后再让那只狐狸带我去里京都逛逛。」 咒术最强极其幼稚地排挤起来，拖着声音，「最好还不带上你——」 电话就被挂了。 九十九朝捏着手机出来客厅的时候，就看到脸色不善的夏油杰，他又看一眼对方手上刚挂的电话是「五条悟」，恍然舒眉。 确认过眼神，都是心累的人。 夏油杰对他的恍然感到眼皮跳了跳，转问：「说好了？」 九十九朝点点头，「嗯，说好了。」 九十九朝办了个休学。 日本高中大部分是三学期制，寒假即是年假不过数天，接二连三的诅咒师不胜其烦，思考了一下在没办法一劳永逸解决这些麻烦的话，之前不能让他们把手伸向他学校和同学。 九十九朝哀嘆，「这段时间只能在家自己学习了，夏油你帮帮我呗。」 以为考完试就能从磨人的补课里暂时脱离的夏油杰也在心里嘆气，提议道：「之后赶紧找个补习班吧。」 九十九朝可怜兮兮地点头，憔悴得像是个二十六岁的孩子。 他实际年龄的确是二十六岁，还要上补习班考大学，真是新一代励志的好半妖。 「你呢，和那个幼稚鬼说了什么？」 吵架了吗，吵赢了吗。 夏油杰扯了扯嘴角，他才不想和五条悟在电话里分个输赢，目光落在眼前人的手背上，开口问：「你的这个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疑问下有种来势汹汹的烦躁，九十九朝听出来了，摸了摸下巴。夏油杰的困惑其实瞄准的是他解咒的进度而不是诅咒本身，于是他轻松道，「都这么多年了倒也不是大事了，我刚刚也联繫了四月一日，把这次拿到的黄金虫过去应该会有新进展。」 说完九十九朝凑过来，表情促狭，「不用太担心，我的感谢很虚伪的——你知道我不喜欢有人可怜我。」 羽衣狐表露过对他来说有些过分的溺爱和奴良组年长妖怪的关心，九十九朝能提取出直接的原因，所以能理解这样的心情。 只是他比较不知好歹，所以面对夏油杰，先一步直言了自己的喜恶。 夏油杰的目光从手背移到这张精緻秀逸的脸，他记起来上次在嵯峨野的时候九十九朝没有来得及戴上手套的后果，眼眶红着一圈，水光没过了那片星辰，弯着背嵴跪到地上，整个身躯都在抖，抬起头时脖子上还沾上了黑泥一样的血迹。 他最想知道的少年手背诅咒的事情没有得到详细答案，还有个五条悟闹腾了一下，夏油杰现在的心情趋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清楚自己很有可能一直忍下的情绪会连带着深藏的不自知的恶意爆发。 九十九朝忽然背后一寒，听到夏油杰的回答声平静磁性。 「与其说会觉得可怜，我反而会觉得……有些兴奋。」 九十九朝如遭雷噼。 夏油杰就这么拿着手机，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他整个人自动自髮带上一层薄薄的戾气，见他回过神，甚至保持这样的状态微微歪头问了问，「很奇怪吗？」 少年一下子面红耳赤。 第87页 这不是奇怪，而是变态。尤其是你在正主面前若无其事的直言，简直是变态中的变态！ 估计又要逃了……夏油杰漠然地看着九十九朝的反应，如果他要逃，他也不打算採取什么措施，反正回头去愿望商店的时候需要他的白鹿把信太森驮过去，九十九朝最多又躲着他几天。 夏油杰缓缓吐气，已经计划起等下放红叶狩出去再搜寻一下京都极有可能被埋下诅咒的人，他要一个人呆着找点事做，不然…… 他自认自己的行为还是很理性的，徐徐图之的事绝对不会操之过急，不然也不会有盘星教的十年。 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九十九朝能越过他平静的表面，感知到一点他实际的心情，加上狐狸的敏锐，发现了他内心实则起伏不定。 「那……」 夏油上次起伏不定是怎么缓过来来着，哦…… 红着脸的少年没有跑，反而吶吶出声。 「那你要像上次一样，抱一下吗……这样能、能冷静下来吗？」 ——不是，不对。 等等。 说完九十九朝就瞪大眼睛，心跳得格外快。 我他妈在说什么！？ 要逃！ 这次一定要逃！ 少年抬起脚。 要逃要逃要逃！远离—— 「我给过你机会。」 手臂一沉，直接被抓住一拉，有人顺势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掰过他的下巴，掐住他的腰把他按到墙上，阴影和气息都像是高墙压来。 夏油杰惩罚似地咬向那张微微张开的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d有人问9在那时候会不会哭，其实他可能接个吻就会哭，不要问为什么，人会流泪的原因太多了 —— 感谢在2021-08-10 22:12:22~2021-08-15 21:1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世珏、咕咕鲸课堂开课啦 20瓶；12673291 2瓶；珊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049 「……」 「……」 …… 男人的声音很无奈。 「别哭了……」 还很不解, 「为什么……」 然而他顿了顿，转问，「是摔到哪里了吗？」 得到否定后, 充斥在两人之间的一种旖旎和疯狂的心思就像是被一打岔，偏离正轨回不到方向, 全部被淹没在少年的眼泪里。 最大的问题在于坐在地上的九十九朝揉着自己的脑门, 又急又怒，「我也不知道！」 他大喘气了两下。 「为什么会一直在流啊！」 哑得像是鸭子一样的声音把躁动的气氛这么一压, 磨人感顷刻从小猫挠痒无缝切换到女鬼伸爪的级别。 夏油杰蹲在他旁边, 给他扯了张纸, 「真没摔疼？」 「没有！」九十九朝气急败坏，眼泪还在不停流，感觉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 抬手就自己给自己来了一下，骂了句，「没用！」 夏油杰：……倒也不必。 哭笑不得地伸手给人揉了揉。 时间往前走一点。 他们在客厅出来的廊道里, 四周都是狭窄的。强制性的亲吻带来的往往也都是一种强烈的逼仄压迫感和不自由感，九十九朝在死机的状态下, 不得不呜咽地去努力唿吸。夏油杰把握得很好, 时不时轻咬一下对方的下唇，给人唿吸的空隙, 再收紧手臂欺压过去。 在这种刻意的延长下，少年的背嵴绷得很紧，贴在墙上的身体颤抖不止，攻城略池的架势让他眼睛很快就因为蒙上一层雾一样水亮, 一切反应都是下意识的。 难受到一个程度，他挣动了一下手臂, 腰部用力一个巧劲就滑开了夏油杰的掐制。 夏油杰已经做好反制的准备，力道霸道无比，理性已经脱离到反正这只狐狸不怕疼那他稍微过分点也是对方自找的程度。 结果他怀里的少年没有逃，反而像是脚下一滑，整个人向下摔了下去，嘭地摔出好大一个声响。 夏油杰：…… 很快他连防止九十九朝跳起来逃开的路线都堵好了，却看到对方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没有焦距似地，唰地一下流出泪来，整个人在过唿吸般喘气。 夏油杰：…… 他看到九十九朝恍恍惚惚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困惑不解，身体起起伏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很快就在深色浴衣上洇湿一大片。 九十九朝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在哭，表情更加懵逼。 一切发生得又快又急还不断打破预料，他这么一哭，夏油杰反而没办法继续下去。 就像九十九朝不能理解夏油杰做出的他所认为的不合身份的举动，夏油杰也没想过那个在巷子口面无表情两枪洞开人膝盖、嵯峨野引弦打鸟、拼体术自己还真没把握能强留下对方的半妖阴阳师，摔坐在墙边哭。 尤其是他自己还被自己的眼泪给惊到了，一连串的反应看起来复杂滑稽。 夏油杰到没有发笑的心思，手放在人背上给他理顺气息，心情也五味杂陈，「回房间休息去吧。」 「我有点晕，让我坐会。」九十九朝摇头，瓮声瓮气，如实说道。 夏油杰：「我扶你。」 九十九朝抬头：「为什么不直接背我，我很轻的？」 第88页 种族理解差异终于体现了一角，可惜都被错误领会。 「……」 夏油杰听到这种不怕死的要求，微笑起来，行。 他单手就把人捞起来抱着。 九十九朝「诶不是！」一声，手忙脚乱地往下滑，青年微凉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上他的脖颈，附带一句咬牙切齿地：「不要乱动。」 九十九朝顿时静如鹌鹑，头缩在人肩膀上，闻到满鼻子的沐浴过风雪和家里沐浴露混合出来的味道，潮水般的眩晕感慢慢褪去，随着慢慢干涩起来的眼睛，只留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尾巴。 上三层楼，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夏油杰把人放在房间门口，记得他身上衣服还是湿的，叮嘱了一声记得换衣服，得到一句没头没脑的应答。他见九十九朝站在原地不动，经过刚刚一遭他不觉得对方会有挽留自己的心思，而是还在懵着，牵起他的手腕放在门把上，「你不会想我跟着进去，对吧？」 每每说完这样的话，他就要给九十九朝一定的重启时间，夏油杰收回手，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回头看，好像一片漆黑里少年又摔了一跤，不过自己扶住了地面。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丢脸极了，但还是探出个头。 「夏油。」 九十九朝低头看着夏油杰，张了张嘴。 「……你、你等我一下呗？」 这一声问话说得小心翼翼，又悲又轻，不安又颓唐。 但好歹是一声回应。 楼梯间一阵寂静。 夏油杰久久凝视他，声音发哑，「我要是等不及了怎么办？」 九十九朝立刻像是触电一样收回扶着最高一层台阶边的手，肩膀也在黑暗里缩了缩，不过他发现没什么用。青年眼里的黑色比他身处的环境都要浓郁，直白的情绪翻滚不歇，森冷深沉。弯绕的诅咒与水墨是毒蛇和荆棘，是嚎啕的百鬼夜行，一个个哭喊的亡魂，岩浆般涌现。 但夏油杰还是不懂，九十九朝从来不怕这些东西。 少年的眼睛在黑暗里清亮如泉。 有了一定的距离，九十九朝思绪难得的在平静和战慄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我不知道。」他说。 「我是二十六岁又不是十六岁，你也不像是会在意年纪问题的人。」 「但我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 「反正是我不清楚，你也可能在思考的东西。」 他小小地嘆气。 「所以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 开学的时候，白鹿的蹄声停在愿望商店门口，夏油杰收起伞，跟着唿着白气的九十九朝走进店，进门时两个迎接的少女一如既往双眼空洞，语气喜悦地来迎接他们。 夏油杰看着两个女孩蹦跳的背影，头忽然有一瞬抽疼。 九十九朝就回头看他了，「怎么了？」 夏油杰摇摇头，他也说不上来，只回答，「没事。」 最不可能的猜测就是他或许会有点记忆復甦的迹象，但现在他觉得就算想起来也不能影响什么事，这点小概率的不安没必要放在心上。 四月一日见到他们，还没打招唿，就见到两人熟门熟路地一个脱下外套另一个就接过来挂到高高的衣架上，顺带摸了摸身高不够的少女的头，拉开两个椅子。 九十九朝淡定就坐，白鹿带着的一人一刀也已经躺在隔间和室，随口一问：「有酒吗？」 雪天喝点热乎乎的酒，比茶香多了。 四月一日这次连「训练得很好嘛」这种调侃的话都懒得说了，挂着黑线让小多小全去把招待客人的酒拿过来。 ——是九十九朝提前送过来的，阿伊努族的神酒。 除了雨女所知的最洁净的水源，没有什么东西是比敬神过的酒具备清洗污秽的能力。 镜兆出来的两件事物全都出现于同样的天邪鬼所设下的阴谋之中，就连夏油杰都觉得神奇，但他看九十九朝也一脸神奇，心说这不是你占卜的结果你吃惊什么。 九十九朝解释，「因果可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我哪知道这两个结果的萝蔔坑在哪？」 夏油杰：「嗯。」 明明是很寡淡的回答，但那点笑音就能让九十九朝耸肩缩脖觉得皮肤痒。 想要解决信太森和小狐丸灵魂的互换并不难，只是在换回来之后，双方肯定不会那么快就醒过来，小狐丸深染诅咒，四月一日提出的要求就是把这位付丧神在恢復前留在他的店里帮忙打工。 九十九朝没有替小狐丸答应的权利，让夏油杰把三日月宗近叫了出来。 付丧神知道利害关系后笑眯眯地，「居然让您那么麻烦，不如就让他睡着吧。」 九十九朝：…… 他朝四月一日点头，「我同意。」 飘雪的庭院中，长刀横卧，洁白的雪花落到刀刃上时被凭空燻黑，变成骯脏的水滴落在薄薄的积雪上，点出鲜红的梅瓣一般的血迹。 黑髮少年双手捧起一盏酒水，手腕微翻就把酒给淋了上去，酒液一解除到刀身，一下便燃烧起来。紫黑色的火焰沖天，焰火中像是飞出了一片又一片虚影般的蝴蝶。 蝴蝶是春日的生物，却想在五十年前后的雪夜里挣脱自己的命运，终究是化作虚幻的影子，在烈火中消散。 九十九朝退回来，「这样就可以了吗？」 第89页 四月一日：「这样就行了。」 见九十九朝还是有些费解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解决这件事，他的目光移向三日月宗近，「详细原因你问这一位客人更清楚。」 三日月宗近在看到九十九朝倒酒的时候眼中就浮现出了一种怀念的色彩，但在后者看过来的时候，还是眉眼笑开，悠然避开回答，「让您如此费心，等小狐丸醒来后，肯定要和他算帐才行。」 九十九朝：不是，你们真的没有同伴爱吗？ 五十年的恩怨和诅咒需要神酒引发的灵火烧一阵子，回头还要把昏迷的信太森送回去。 九十九朝不太清楚黑井家是个什么情况，之前和五条悟通电话的时候因为对方把所有事包圆了就忘记问了。 信太森好歹是个黑井宗家子嗣，失踪在博物馆里，说不定有人还会顺着这个线索查到自己。 九十九朝心生烦恼，不经意地转头，看到夏油杰好像在发呆。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的看过去，是那两个少女在嘻嘻哈哈地和店里的吉祥物玩。 九十九朝：「她们是人偶哦。」 夏油杰诧异地看过来，「人偶？」 小多和小全出自上一代愿望商店店长的手，都是人偶，做工非常精緻，负责掌握着这家店的结界，行为举止基本与活人无异。 夏油杰大开眼界。 「对了，夏油，你觉得……」九十九朝开口，想问问信太森的事，这时空气中力量走向发生了改变，愿望商店就来了一个可以解决他这件事的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会在某个点不自觉流泪是所有9的通性（所有 至于那个点是什么说出来就不好玩了，慢慢品就好 第50章 050 「我去京都找不到你们, 在想是不是来这里了，」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五条悟依旧一身漆黑, 但风衣上没有半点雪尘，「果然啊。」 九十九朝一把子抓住他, 来得正好！ 四月一日：？ 你们当我这里是随便来的便利店吗？ 结果昏迷不醒的信太森在五条悟这里不算大事, 不是这件事好解决的意思，而是五条悟觉得没有必要把信太森扔回去黑井家。他毫不在意地告诉他们现在咒术会的状态, 因为五条家作为御三家之一明摆着要脱离咒术会, 所以不仅咒术界有点乱, 咒术会也有点乱。 九十九朝：有点？ 旁若无店长的五条家家主随意地抓起桌子上的点心吃，「另一个世界里，咒术界好像都被我们三个管住了, 杰负责盘星教，我负责咒术会，另一个你好像负责诅咒师。这种局势的确比较方便, 所以我也这么做了。」 但就算有奴良陆生帮忙，五条悟一个人也顶不过隔壁三个人, 加上他手上还要护着学生, 所以进展不快不慢。 因为虎杖悠仁算是在他的手里，安排了几个人到咒术会内部一挑唆, 不免会有人害怕五条悟掌握了利用宿傩的方法，便将这一个条件考虑进局势里。 而关西这边夏油杰的「出现」，在禅院直哉确认对方额头上没有疤痕后，也引发了一定轰动。 同样有人意识到如果把五条悟推得更远, 他再度去和夏油杰联手怎么办？ 羂索头上的疤痕是一种无法伪装的束缚，很多人相信在五条悟脱困之后, 羂索已经死了。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只优先利益与权势，自然没有考虑过五条悟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什么猜测都有。 九十九朝：「所以现在咒术会自己在吵吵闹闹？」 那现在把信太森还回去，要么是一堆麻烦，要么就是黑井家对于这位昏迷不醒没有用处的咒术师无不予理会。 小狐丸之前既然那么拜託他把他们的身体换回来，就证明对信太森本身的安危很重视，那他就不可能把信太森还回这种环境里了。 九十九转头就去问四月一日能不能多收留一个人。 四月一日呵呵：「这是要加钱的价格。」 「那就先记着呗。」九十九朝一幅债多不压身的模样，把前阵子收集到的黄金虫掏了出来，交给他。夏油杰微眯着眼看向五条悟，后者耸了耸肩，「我已经交给店长了哦。」 四月一日点头回应：「加在一起就挺多的了嘛。」 只不过和他订下的要求还有一些距离。 「你之前说这些虫子是经文，是打算拿来做什么用的？」九十九朝问。 埋藏在人体内的诅咒或沉睡或甦醒，都和黄金虫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这个虫子只是那个没能举办成功的死灭洄游的监督管理员，全部甦醒后自成一套不需要施术者保持也能运转术式，开启羂索精心准备的游戏。 愿望商店的店长点起烟管，手指拨弄了一下金灿灿空荡荡的虫壳，「佛经是成就人和选拨人的语言，同时也有除恶消灾的作用。既然这是布置了千年了的阴谋，那么同样有回到一切源头解决诅咒的能力——这些虫子组成的术式，加上你的术式，可以让你回到千年之前，解决你手上的诅咒。」 谜语人不谜语的时候一向属于平地放惊雷的类型，现在愿望商店就是个标准的雷坑，把三个人都炸得有点惊。 三五七：？？？ 夏油杰：「回到……千年之前？」 五条悟：「那么刺激？」 九十九朝：「不是，回到千年之前能做什么？」 第90页 上一任愿望商店店长的称号是次元魔女，很早就说明愿望商店的生意已经跨次元了，所以只是回到个千年之前，缓了缓好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但他能回去干什么。 九十九朝心中冒出一个猜想，不可置信地问：「难道直接让我去杀了御门院晴明吗！这会成为一个悖论吧！」 他是御门院的后裔，直接穿到千年之前杀掉祖先的话他不会原地爆炸吗！虽然他挺想杀一杀的，但是没必要把自己搭上！ 五条悟一拍大腿，一脸兴奋，「带上我带上我！」 九十九朝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有可能吗？」 四月一日很淡定：「只能九十九一个人去，亡灵也不能跟上。」 属于亡灵范围内的夏油杰：「……」 九十九朝皱眉，一时间有很多问题，但又不好问。可惜四月一日再度回到谜语人状态，告诉他，「等你去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用担心，解铃还须繫铃人而已。」 九十九朝从没有处理过次元相关的事情，所以怎么也猜不出四月一日告诉他的这个操作，但他相信对方肯定不是说笑。 留下小狐丸和信太森，三人离开愿望商店，九十九朝顿时忧心忡忡，「那岂不是要让夏油一个人呆在这边了。」 夏油杰没想到他想半天最后实在思考自己的问题，轻咳了一声，好笑又奇怪地问，「难道要很久你才回来？」 九十九朝摇头，苦恼地嘟囔，「不是这个问题。」 夏油杰：「那是什么问题，就算是一年半载，我也只是比较无聊而已。」 少年张了张嘴，两人看他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夏油杰没怎么在意，因为他觉得九十九朝不会离开那么久，而且只是在宅邸里单纯的等待倒也没什么，在他们相遇之前，他不也是在东京街头游荡了很久的时间？ 反而五条悟在旁边非常积极，摩拳擦掌，「要不暂时让我做杰的主人，我可以帮你好好……」 夏油杰没好气道：「你闭嘴吧。」 九十九朝拒绝得毫不犹豫：「就这点来说，你太弱了。」 五条悟：「嗯？？？」 夏油杰：「说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九十九朝也问：「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忽然被两人一併注视的五条悟做出疑神疑鬼的模样，「怎么一段时间不见感觉你们有点奇怪。」 九十九朝：警觉！ 然后后知后觉，不对，我有什么好警觉的…… 「嘛，算了，」五条悟没有在意，转而说，「我这次是带了客人来的，刚刚不是说了，我打算模仿一下隔壁的做法，所以还缺点在诅咒师那边的人，没想到正好有诅咒师联繫上门。」 他看向夏油杰：「就看你愿不愿意见了，你以前的部下。」 夏油杰一愣。 真正亲近夏油杰的诅咒师反而更清楚怎么找到夏油杰。 涉谷事变后，盘星教的诅咒师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这几人得知夏油杰出现反而是最清醒的，直接找上了五条悟。他们相信如果夏油杰本尊真的出现了，不论是以什么形式，五条悟都会知道对方的线索，反之就是假的。 夏油杰在盘星教的十年肯定是这些诅咒师最清楚，所以五条悟思考了一下，直接把人带去了京都。 九十九朝颇为意外，没想到夏油杰以前的部下自己找上了门来，还挺聪明。 他看向夏油杰：「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就算不能恢復记忆，能知道以前的事也不亏，九十九朝也没有太过抗拒自己活着的时候做的事，夏油杰没有意见，反而突然又想起在愿望商店里的那两个人偶女孩，点了点头。 可就在他们启程那刻，无人的街道忽然开裂了。 九十九朝：！？ 犹如街道景色的画纸被撕开一道裂缝，空间视觉产生了混乱混沌，漆黑的天堑般的缝隙里，九条巨大的白色狐尾涌了出来，向着他们三人一扑。 九十九朝：！！！ 他立刻出声制止旁边两个男人：「别动！不然会掉到不一样的地方去！」 晚了。 现实的东京和虚幻的京都开启出通道，在两人的力量下裂开了更大的口子，无形的吸力一下加大，将三人卷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又是生病又是犯困怎么回事_(:3」∠)_ —— 朋友：99仿佛一个要出差担心家里猫饿死的铲屎官 我：啊这 第51章 051 里京都是由妖怪的幻境构成的, 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幻境的聚集又相互产生了影响，慢慢形成了一些固定的部分，成为地基。同时不乏有妖怪会把里京都当成一座真正的城市来看, 毕竟有些妖怪的特性也需要不同的地域设定来承载。 里京都便越发虚实混杂。 从古到今的妖怪传说汇聚至今，已经没有「人」能说出里京都的诞生。但在同时代的妖怪因相似的缘分和熟识, 都会抱团投下一段段时代的影子, 最巨大的时代，莫过于平安时期的魑魅魍魉组成的部分。 里京都, 平安时代, 葵之螺旋城。 九十九朝从一堆翻腾的大白狐尾爬出来的时候, 入眼就是空旷恢弘的大殿。这里的色调虽然昏暗，却并不压抑，无数石柱撑起来的高耸殿堂上有一道非常狰狞的裂痕, 露出了外面满是星辰夜空，漂亮极了。 第91页 没人看到那些把他掳来的狐尾是从哪退去的，身边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影子都不见了。 哎, 都说了不要乱动不要乱动，九十九朝记起他们掉下来的时候五条悟用了无下限术式去对抗, 夏油也放出了咒灵, 顿时一脸冷漠。 走散了吧，都掉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吧, 没有领路人的话可是很容易迷失进妖怪的幻境的好不好，尤其是那些时间流速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幻境，希望我找过去时作为人类的五条悟没变成老爷爷。 九十九朝默默腹诽，也希望这两个人不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作为他的式神, 夏油应该不会离开他太远，九十九朝感应了一下, 发现对方就在附近，但里京都内的距离远近经常会错乱，这种错乱说不定可以骗过他们的契约，所以又不太确定。 不论如何，眼下九十九朝只能老老实实站起来，动动肩膀，往殿的后方走过去。 大殿阶梯上放有一个长长的横桌，桌边坐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正拿着漂亮的骨瓷杯子喝茶，其余不见任何妖怪。 女人黑色长髮黑色眼睛，黑裙黑鞋，看得九十九朝心下忍不住哽咽，调整好了心情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祖母大人。」 羽衣狐放下杯子，转身看了过来，眼波冷艷，仪态万方，见到少年时脸上却染上愁容。 「本以为作为唯一血缘的亲人，你一来到京都会很快就来探望妾身，没想到……」 她哀嘆起来：「是厌倦了妾身吗……」 九十九朝：我哪敢啊。 之前说过羽衣狐是转生附身类的妖怪，这次附身到山吹乙女身上经歷了御门院晴明的阴谋与滑头鬼的纠葛，两个女人的意识得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二者对于孩子的执念都很一致，不过山吹乙女那边多少还有奴良陆生可以期盼，羽衣狐这边在御门院晴明亲手被她和奴良陆生联手杀死之后，就移情到了九十九朝身上。 九十九朝就挺心情复杂。 对方是一个失去了子嗣的可怜女人，虽然被御门院晴明利用了，但她的确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感情，后还在覆灭御门院一族上体现出了深明大义，对九十九朝没有过什么苛责，反而因为他是御门院最后一人，对待他极其宠溺。 只是他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他现在没什么动作，羽衣狐怜爱地牵过他的手，把他拉得更近一点，「你来之前妾身已经让所有妖怪都远离这里了，这一阵子这座里京有点麻烦，所以一直没能去见你，陆生和我说你最近有喜欢的人类，是这样吗？」 奴良陆生的原话其实是，比起妖怪，那傢伙更喜欢他现在身边的人类。 羽衣狐听说了不少关于九十九朝的消息，知道他收服了一个人类的幽魂作为式神，所以自动自发地把这两条信息拧了一下，露出个一看就是妖异无比的狐狸的笑容，「是和你进来的那两个人吗，实力都很不错，味道也应该不差吧。」 九十九朝：……这。 羽衣狐的语气无不暧昧：「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把陆生也收进尾巴里？」 九十九朝这就不能再沉默了，艰难道：「您误会了，他们哪个都不是。而且……我也没打算和陆生发展出那种关系。」 羽衣狐感到奇怪地睐了他一眼，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摸着摸着，九十九朝就觉得自己头上一麻，在妖力的引导下，他的狐狸耳朵冒了出来。 「是不喜欢他们，还是只想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狐妖多情反而更具魅力，但是陆生毕竟也是我的孩子……」 羽衣狐抚摸着他的耳朵，又嘆起气，「你们要是能在一起，妾身会很高兴。」 九十九朝在耳朵冒出来的时候就抬手抱头，然后微微皱着眉推开羽衣狐的手。 羽衣狐纵容地看着他把自己的一双黑狐耳朵给摁了回去，等他的回应。 九十九朝也嘆了口气，换了个称谓，「羽衣狐大人，陆生难道没有和你说吗，关于我诅咒的解除有了进展。」 羽衣狐慈爱地笑起来，「并没有，他当然是觉得你自己的事情要由自己来说更好。」 里京都的魔力波动很不平稳，九十九朝按了老半天才把耳朵按下去，「未来如果真的能成功摆脱这个诅咒，我有可能会变成普通的人类，所以我现在想努力去像人类一样生活，没有打算做一只多情的狐狸。」 「到底还是御门院的诅咒把你推向了人类那边。」 羽衣狐面露惆怅，「我能看出你的决心，即便收服了那么麻烦的式神，力量变得那么弱小，你也能在京都中游刃有余。反倒是我羽衣狐的手下们，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让你遇上了那么多麻烦。」 狐妖宠溺的语气渐渐变得狠戾起来，九条长尾无声在殿堂中游动，漆黑的双眼中也流动着令人见之色变的邪异。她眼波流转，妖力裹着整座螺旋城发散，一只鬼魅的狐影跳跃到城堡的屋嵴上，忽而仰起脖子尖啸起来。 巍峨的山城开始震盪，除却里京都最高处的贵船神社与时代更古老的日轮之城，所有妖怪都听到了这位千年狐妖的不满。 自古以来有关狐狸的逸话诸多，但在里京都内统率狐狸的幻境只有两处，一是极少会出现在里京都的稻荷神的神社的投影，二就是羽衣狐的葵之螺旋城。 这段时间羽衣狐都在处理里京都事宜，谁都知道这个大妖怪的地盘，听到这声狐啸，想要找九十九朝的人自然知道该往哪里走。 第92页 九十九朝看着羽衣狐再度拉过自己的手，声音柔和，「在你的同伴来到之前，和妾身说一说你最近的事宜吧。」 …… 运气好的是，夏油杰的确在葵螺旋城附近。 运气不好的是，他所处的时间有点不太对劲。 葵之螺旋城是当年御门院晴明从地狱復活之后，在御门院家上建造的城堡，天守部位又高又大，在当年的京都中又有黑云啼鸦徘徊遮掩，可以汇聚妖气又能触碰星辰，意喻为他乃京都之主。 然而天守宫殿的裂缝就是当初奴良陆生和羽衣狐一同挥刀砍他时留下的，后来这座巨大的城池分崩离析，因涉及了当今关东关西两位妖怪之主，就成为妖怪歷史的一部分，出现在里京都。 夏油杰落入的就是葵之螺旋城的前身，一个属于御门院家的深宅大院。 天空闇黑，视野内的一切像是刷上了曾晦暗之色，建筑部分有时候只是一层单纯的虚影，迴廊百折，虚虚实实。因为没有引路人，他自然迷路在这个地方了。 深宅大院空空荡荡，夏油杰时不时能在屋宅角落见到人影，或者在转身时感觉有人如风一般经过，要么忽然有人在他耳边嘆息。但当他定睛看过去时，那些影子就消失了，仿佛是他的错觉。 灵异本身就是如此存在着，不过这里还额外充满着一种不甘死寂于歷史的气氛。 没有办法，夏油杰努力去感知自己和九十九朝的契约联繫，走走停停，经过一道迴廊的时候袖子又被一扯，身上放着的一个小糖包掉出袖子，他回头正要去捡，廊下黑洞洞的杂草间就有只手伸了出来，把糖包捡走了。 夏油杰放出一个咒灵去追，一无所获。 看来又是被卷进不属于这个时间的灵异里面。 他摸了摸口袋，九十九朝有喜欢吃零食的习惯，他觉得这样的特点很可爱，习惯性地给人带一点糖在身上。 一声充满着威仪与怒气的长啸划破天际，夏油杰勐地一偏身，一道攻击从他的身后冲破了这个死寂的御门院宅，打破这座宅邸流窜的时间。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夏油杰看到远处的五条悟，对方刚收手，看见自己就招唿了一声，指向刚刚发出啸声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狐狸的影子，九十九朝很可能就在那里。 五条悟不是无缘无故发出这一道攻击，夏油杰看到他从高楼跳下，身后哗啦啦像是又一条活着的瀑布跟着他下跃，落地后就化作妖怪大军，张牙舞爪地追着他跑。 「杰，快跑！」 五条悟声音遥遥传来，语气兴奋，「这里空间不稳定，不能直接用无下限，好刺激！」 夏油杰：…… 回头九十九朝怕不是要打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上一本本来想说里京都其实是朝义建的，但感觉这样有点破格，于是作罢 交际花本可能会写他怎么建立里京（） —— 感谢在2021-08-16 21:02:17~2021-08-18 21: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80瓶；言妄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052 夏油杰曾问过九十九朝妖怪为什么会讨厌咒术师, 特别是讨厌五条悟。 「因为咒术师是具有能力，却不承认妖怪的人。不过有一点不够准确，妖怪们最讨厌的是『六眼』, 不是五条悟。」 九十九朝默默从题海里直起身，细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说过的看到的「妖怪最讨厌的榜单」上的名字, 其实基本都是绰号和一些比较夸大的称号, 没有人名，然后才解释起来。 「我认识一个和他一样被讨厌的通灵人, 那个通灵人是因为他具备一种名为『灵视』能力, 可以看穿所有人的心灵, 知道你心中的所思所想。五条悟的『六眼』就和他的『灵视』一样，被他们注视的同时就等于被洞察的力量攻击，你觉得谁会去喜欢一个无时不刻都在攻击你的强大术师？」 夏油杰：「……这个能看见人心思的力量才可怕吧。」 九十九朝反问, 「直接能看出术式的运转和弱点，除了看穿人心之外无所遁形的洞察力，难道不可怕吗？」 「因为可怕, 所以才会去厌恶啊。」男生理所当然地说。 三人掉落到里京都时，因为缘分的远近, 五条悟落到了与狐狸有关系的神社。 神社里的狐狸都是善狐, 脾气也很好，见到五条悟的时候看见对方蒙着眼睛, 以为是哪里新来的妖怪迷路了，主动上前想要提供帮助。 五条悟想来里京都很久了，但他记得九十九朝上次说自己来这里必须要有引路人，就「啊」了一声。 「真巧, 我走丢的朋友也是只狐狸……你们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狐狸们很有自信：「京都里的狐狸我们都认识。」 「都认识。」 「你的同伴有什么样的皮毛和逸话？」「皮毛，皮毛是什么颜色？」 「皮毛」这种动物专用的名词让五条悟发出一声笑, 发现这个词套用在九十九朝身上居然不违和。就是这只狐狸脾气不怎么好，总怕他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第93页 结果狐狸们一听五条悟嘴里的朋友是半妖，有狐狸的血统，黑髮黑眼，身体齐齐诡异地一滞，相互看了看，窃窃私语。 「是黑色的啊……」 「是那个人祸。」 「怪不得今天那只大狐狸让所有妖怪都离开螺旋城。」 「人祸来了。」 五条悟：？ 黑狐狸很少见吗，明明也挺可爱的啊。 他眯起眼睛，也不用去细想什么，他就能听出来这些狐狸是在害怕九十九朝。 这样的情绪他最不陌生，于是摸了摸鼻子，嘿地一笑。 「啊啊，对，没错，就是他——」 又瘦又高的男人弯下腰，声音拖得又长又轻飘。 下来之前九十九朝连夏油杰都没理，一把拽住他千叮咛万嘱咐想好好观察里京都而不想被追杀的话，就不要把眼睛露出来。 【否则我都保不住你！】 五条悟内心奇异万分，好像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可惜九十九朝还不够了解他，能在这样的地方大闹一场，无关乎咒术界和他当下所有的纷纷扰扰，才是让人最兴奋的地方。 更何况这样的话不就是在表示，第一次有人愿意给五条悟兜着吗。 不闹点事岂不是不给这句「第一次」的面子啊！ 他勾起眼带，一双剔透漂亮的眼睛映出狐狸们呆滞的面孔。 「那么你们知道——」他傲慢至极，又语带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仿佛可以看见夏油杰头痛和九十九朝张牙舞爪的模样。 「他在哪里吗——！」 悠远的钟鸣从稻荷神社发出，笼罩山城中段的云雾被宏伟的迴响盪开成一个圈，无数妖魔鬼怪的眼睛从石缝与楼宇间睁开，密密麻麻如莹莹灯火！ 即使只是一道歷史的虚影，这也是稻荷大神明的领域，是谁敢在这里蔑视这自古以来的大神。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一道来自千万鲜艷鸟居山道之上，一个人的目光。 里京都中距离和空间都是极其不稳定的，而妖怪又是对力量最敏感的存在。如同九十九朝所言，五条悟这一道目光宛如一柄刀锋，目之所及下的群妖都打心底里感到一种再被洞察心底的寒战。 整座山城的妖怪齐齐愤怒起来。 这是六眼的洞察！ 是咒术师！ 是人类！ 在挑衅他们！ …… 夏油杰：「你这傢伙是故意的吧！」 五条悟：「杰你死掉之后不够敏锐啊！」 他大步向前，「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两个大男人在这座巍峨的山城中可以说是上蹿下跳。从人面犬出行的街巷到有辘轳首乱飞的河流，秤豆的小妖戴着宽大的斗笠低头在河边唰唰作响的洗豆，一抬头，就看见一团乌云被长发的青年踏在脚下，六眼的威吓使它怔住一瞬，回过神来手中的豆子全洒了，河中翻滚，各类鱼妖也冒出了头，趁乱要着吃食。 鸭川自山巅下流，横亘了战国的水流汇入一片大海，夏油杰咬牙切齿地化作一串红叶想要渡过这突然从土地上漫出来的海水，一边的五条悟就大喊「你作弊！」把他的身形一把抓了出来。 海水激盪，耳边似乎有歌声传来，是那一首「人生五十年」的诗词。这首诗词虽然是织田信长的辞世名句，但创作者却是早于本能寺之变四百年，鎌仓源平合战中平氏的一位武将少年。 这时一把把梦幻花从天而降，在风潮浪涌上祭奠这位生不逢时拥有风雅之貌的武将少年，传说的战场和妖怪的意象结合，水边兰草弯腰于百舸争流。 夏油杰满身是水，脸色发黑，「谁要和你比！」 但说完他就从水中放出两只濡女，长尾坚韧如铁，脸有鲨口，咬向飞在海面上的白髮咒术师！ 既然到了鎌仓时代，那就距离平安时代不远了。直到向着螺旋城启程这两人才发现，这座城占地很高建得也高，身后无数妖魔鬼怪追逐的情况下，他们还要相互给对方找麻烦，不如打完再说。 「这才对嘛，杰！」 五条悟眼睛无差别地解析眼前的术式，兴奋的笑容已经变得些许狰狞，他竖起手指，力量的漩涡开始集结到他的指尖。 一股浑噩秽晦的气息从夏油杰身上爆发，兇狠暴戾。从不曾在九十九朝面前释放的力量不再被压制，浓郁的雾气化作无尽黑海上的一个漩涡，带动风声尖啸，魍魉嚎笑。 两股力量冲撞在一起，在漆黑的海面上激发出仿若毁天灭地的力量。 两人身后原本铺天盖地的群妖反而显得渺小多了。黑压压的一片过来就像一驱就散的蝇虫，惨叫着挣扎着，更多的妖怪回头都来不及，就被卷进这二人的对抗里。 螺旋城之上，放声后的狐狸虚影静立在屋瓦上，不声不响地看着山下黑海上的这一幕。 宫殿里，羽衣狐笑意盈盈，对身边的九十九朝说，「原来你收了一个恶鬼啊，另一个居然是这一代的六眼，连稻荷都跑出来看了一眼。闹得真大。」 六眼是五百年出一代的天赋异禀，和咒术界天元的秘辛有关，羽衣狐当然有耳闻。 稻荷神因发音误会又被叫做三狐狸神，所以神社里都有三只狐狸看守，刚刚在与五条悟的对话里，狐狸们总共发出了四个声音。 九十九朝也看向城下，表情不大好看。肯定的，他没想到五条悟直接把他的叮嘱不当人话，还大房，休了吧！ 第94页 以后谁也别来里京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好在妖怪比人耿直，脑迴路有问题的也多，被当成是猎物的这两个人只要展现出强劲的实力，大部分妖怪即便有记恨在心的也只是因为不能被人类挑衅的自尊作祟，不会再有什么连带的仇恨。 至于冒犯神明这种事……这两人那么强，神明真的眷顾过这两个人吗，没有的话那还是不要瞎逼逼了，不然他会考虑去祂们的神社小住一下。 上一秒还觉得丢脸的九十九朝下一秒就偏袒了起来，好双标啊。 「妾身感觉你很开心。」 羽衣狐拿起茶杯，尾巴变得柔软起来，轻轻扫过九十九朝的脑袋，「入内雀是我放在你身边的眼线，从今天开始，不会有妖怪再找你麻烦，但是人类那边的麻烦你要自己解决。」 九十九朝含含煳煳地应了声，想了一会才记起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祖母。 啊以前他是怎么腆着脸笑着叫祖奶奶来着。 「这次我拉你下来只是因为想告诉你。」 狐妖被他逗笑了，然后眯起眼睛，目光像是在这黑色的海面上跨越千年光阴，「一千年前，我见过你。」 九十九朝：「……什么？」 是我幻听了还是您说错了？ 羽衣狐告诉他：「你应该去千年之前解咒，找那位真正的安倍晴明，而不是利用我诞生在世上的御门院。」 「这样一来，就不是悖论了。」 九十九朝：……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解铃还须繫铃人，那个真正闻名古今的大阴阳师，会没有办法解除他的诅咒吗。 他一直苦于御门院晴明的强大，但他毕竟是个盗版，正版肯定比他厉害多了！ 想通了的九十九朝立刻有了走人的冲动，转头要和羽衣狐道别，结果听到女人充满了怀念的声音。 「那时候我和所有妖怪都仰慕看着你，多么美丽啊。」 九十九朝：？ 「在神所居住的最高处，带着微光的雨夜中起舞的神明。」 九十九朝：？？？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忙得我连请假条都忘记挂了orz 给大家磕头砰砰砰 —— 这本出现的晴明是少年阴阳师的晴明和隔壁的晴明不一样哦，我也步入了要主角跳舞的俗套呢 第53章 053 高城下黑海浪涛, 力量的贯通连就近几个妖怪的幻境都没放过，绝对的压制把海面上的礁石都碾成齑粉，真空回水。 「是我听错了, 还是您千年前的记忆可能因为时间太久远……出了些差错？」 脚下闹得那么大，九十九朝问得很直接, 他也没必要绕弯子。 虽说他未来会回去千年之前被看到这个说法有一定的合理, 但是「起舞」是怎么回事？「神明」又是怎么回事？ 感觉又多了好多不认识的词！ 羽衣狐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忽然用尾巴轻轻推了他一下。 「或许吧。」 她回答, 声音婉转得像烟雾, 「但我又能向谁求证呢？」 一千多年前的妖怪至今要么远离尘嚣, 要么在不同的幻境中行走，更多的还是沉睡在了歷史里，羽衣狐没有求证的对象, 也承认这些话就像是随口一说。 羽衣狐：「好了，快下去吧。」 宽敞幽暗的殿堂内就只剩下了坐在桌边喝着茶的羽衣狐，九十九朝走后, 一道影子从好处落了下来，四处看了看。 奴良陆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他来看你了？」 羽衣狐向他示意了城下, 奴良陆生看下去。以时代为分割, 平安时代的城池岿然不动，鎌仓时代的黑海上火花带闪电, 炸裂出各种力量的波动。 夏油杰和五条悟在打架，城墙上正有一道影子落下去，是九十九朝。 滑头鬼吹了个口哨，「闹得真大。」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那么生动, 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羽衣狐感嘆，转过头来语气一样和蔼, 「陆生，我的孩子，你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奴良陆生已经这种老母亲般的发言免疫了，想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由得放低声音，「还不是那帮咒术会的事……」 这一边，九十九朝直接飞身而下，眼中星图旋转。 他落入战场，没多说什么，一手抓住一个就往海里按！ 「闹够没有！」 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真就及时停手，被他抓了个准。 鎌仓时代是一个以氏族灭亡于海的落幕而走向兴盛，落入海水就是从这个时代离开里京的方式之一，水声过后，三个人睁开眼，就回到了刚刚他们被羽衣狐的尾巴拖走的地方。 九十九朝没想到抓住这两人带走还挺顺利，出来后就松开手甩了甩湿漉漉的头髮，还有耳朵上的水。 ……等等，耳朵？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头上一疼，耳边是五条悟新奇地喊：「这是什么！狐妖的耳朵吗！」 「你，放手！」 九十九朝匆匆转头，发现夏油杰也一脸震惊地盯着自己……的头顶。 有羽衣狐的加持，九十九朝没有用自己的力量，但年长的妖怪总是很喜欢小辈的皮毛，大狐狸尾巴揉了揉之后，一双黑色的狐狸耳朵又冒出来了，他自己都没发现。 怪不得这两个人怎么那么安分地就被他抓住了。连夏油杰都怔住了。 第95页 黑髮少年拍开五条悟的手，一副没藏好的生气的模样，湿漉漉的头髮贴着白皙的皮肤，神秘而璀璨的双眼因为带了情绪生动不少。最重要的是，被五条悟□□‖了一把的，两只从发间翘起的耳朵正在不停地抖动。 「再让我摸一下！很可爱嘛！」 「不行！我要按回去！」 九十九朝躲到夏油杰身后，对幼稚得要死的咒术师怒目而视。 「杰，别让他逃了！」五条悟目光犀利起来，「你也很想摸吧！」 九十九朝咬牙，生怕夏油杰「叛变」，死死抓住对方袖子，暗暗威胁，「夏油！」 夏油杰回过神，咳嗽了一声，尽量掩盖住自己的目的，心猿意马地护了一下身后的人。 他记起一件事，「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现在京都还有诅咒师在家里等我们。」 九十九朝按着脑袋探出头，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对哦。 耳朵终于被按回去后，三个人走在回家路上，五条悟仍不放弃，「开个价吧三岁的，你不是什么委託都接的阴阳师吗？」 九十九朝就想到他闪闪发光的黑卡还在自己手上，「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祸国殃民？」 夏油杰这次走在中间，「反了。」 他要是真那么做，祸国殃民的是你。 还挺符合狐狸精的设定。 九十九朝：咦惹。 …… 找上门的诅咒师有两个人，一个是名为祢木利久的干练女性，一个人自称拉鲁的肌肉男。 两人的共同点就是缺胳膊少腿，又用义肢接上了，可能是什么特殊的术式。见到夏油杰，原本就按捺不住的心情变得十分激动。 「夏油大人！真的是夏油大人！？」 「阿杰！」 九十九朝：「有想起什么吗？」 夏油杰遗憾地摇了摇头。 两人已经被交代过夏油杰失忆的事情，他们曾猜测过会不会是作为式神契约人的阴阳师使了诈。 可现在看到熟悉的夏油杰用陌生而警惕的眼光看向他们，反而是身边那个少年拍了拍他才放松下来，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祢木利久十分难过：「夏油大人……」 九十九朝看了两眼就能清楚，这两个「手下」以前估计和夏油关系很好，可正主却神色不定地皱着眉，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靠谱的五条悟已经很有自知之明地装成扔下一个烂摊子跑了。 九十九朝嘆了口气，正要出来暖和一下局面，就鼻子一痒，「阿嚏！」 他身上还湿漉漉的散发着股海腥味。 夏油杰目光一移，出声，「去洗澡。」 九十九朝小声：「诶可是你不需要我帮忙解释什么吗？」 我还没到需要让死了之后遇上的人来解释自己生前的事。夏油杰伸出两根手指撵住狐狸的后颈，九十九朝差点腿一软，立刻想起补课时挨过的掐忙不送迭地跑向浴室，「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 夏油杰看向两个表情复杂的诅咒师，缓慢落座，下巴轻抬。 「来聊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1 18:52:08~2021-08-22 23:1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比奈森弥、姜撞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054 咒灵操术者, 说白了就是终日要和咒灵待在一起的人，身上都会有种负面的气息。 阴冷、黑暗、不详，在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 他也需要日復一日的训练，增加对咒灵的掌控力, 接触咒灵的时间远比接触人类要多得多。 少年离开后, 落座的男人一变态度，极静极沉稳地轻抬下巴, 冷锐锋利的五官像是剖开自身散发出来的一种不祥感, 切实地将危险的气息释放了出来。 祢木利久和拉鲁恍惚看到了一年多前的盘星教教祖, 要么对敌对的诅咒师势力杀伐果断，要么对没用的官员或者吸金的恶商摆起笑脸，实则是看待一具尸体般的漠然。 祢木利久喃喃：「夏油大人……」 「既然是诅咒师的话, 应该都是因为之前我的理念而聚集在一起的吧？」 夏油杰口吻平淡，「现在看到我也成为了咒灵，难道不觉得是这个理念被打破的结果吗？」 ——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世界的初衷, 就是因为非咒术师会因为控制不了负面情绪产生的力量而诞生出一个又一个诅咒，但这些光是存在就会伤人的诅咒却无法被非咒术师目视和祓除, 只能让作为少数的咒术师出手, 因此咒术师就会有惨烈的死伤。 明明非咒术师没有什么能力，却要咒术师来收拾烂摊子。 然而在夏油杰成为咒灵的那一刻起, 这个事实就被推翻了。 两个诅咒师没有想到夏油杰会说得那么直接，像是遭了当头一棒后沉默下来。 他们可以说成为咒灵的夏油杰并非原本的夏油杰，可在五条悟亲自带路，看见长发青年与当年如出一辙的神情时, 他们又无法否认他。可如果承认面前的咒灵是夏油杰，那么属于他们原本的理念就被打破了。 浴室离得不近不远, 从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九十九朝虽然是半妖，恢復能力不差，但感冒这种事就像玄学，对任何生物都没有特效药一样，让他也避之不及。 第96页 诅咒师们发现夏油杰的注意力似乎被水声勾了一下，提了提唇角，想到九十九朝湿漉漉的耳朵的模样。 这一点怎么看怎么不像当初那个盘星教教祖，祢木利久慢慢沉下脸色，「咒术师……根本不会在死后成为咒灵。」 咒术师不会在死后成为咒灵，他们也不相信灵魂的说法，因为至今为止通灵人通的「灵」都是普通人死后变成的咒灵，没有听说过哪个咒术师有被通灵的记录。 用通灵人这一边的说法来说则是，咒术师生前使用的力量就是情绪，灵魂灌满了情绪在死的时候就用尽，成佛升天了。 所以「夏油杰作为咒灵存在」本身就是个特殊的疑点。 祢木利久想突出这份特殊，反驳夏油杰的话。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们的理念遥不可及，可拥有绝对力量的夏油杰仍是带他们向前走了一步。 盘星教虽然现在是一盘散沙，但是他们相信只要夏油杰出现，这条路就还可以继续。 寻常人来说数不尽的财富和若干教徒，还有能让咒术会头痛的话语权，这些事物就这样摆在夏油杰面前。 但他脸色不变，只慢慢说，「我的确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生和死毕竟是一条界限，我还能存在肯定是有代价的。」 诅咒师们也不可能追逐一个咒灵成为领头人，这种事未免也太天真了。 夏油杰没什么不好承认自己输了，俗话说死都死了，就别想着能復活了，他消失在普通人的视野里只真正和咒灵术师打交道，也是一种另类的「我的世界里不需要非咒术师」的概念，而且他也一直在琢磨着自己还能存在的代价是什么，光凭不能离开阴阳师身边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是被过分优待了。 可能付出的代价就是死前记忆？这是最可能的事。 两个诅咒师也想到了这一点，祢木利久思考的时间足够久，这位干练的女性最后捂住脸。 他们在做什么。 失去了夏油杰他们什么都不是，甚至还看着夏油杰的身体被操控，可是现在他们又在做什么，又来劝动他的灵魂想要继续前行，却没有去思考过他付出什么代价。 女诅咒师还想再做努力，旁边的拉鲁开口：「够了，利久。」 他们既了解夏油杰，又不了解夏油杰。但现在的咒术界也不是当初的咒术界，他们答应了五条悟的条件，只要对方带他们来见的是真的夏油杰。 【没问题啊，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杰已经死了，还像是去黄泉走了一遭忘记以前的事了哦。】 【就像是开启了新的人生一样很让人嫉妒呢，我可不能保证这样的杰还是你们认为的「真的」。】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夏油杰目送祢木利久和拉鲁出门，九十九朝凑过来，头髮还滴着水，明显是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九十九朝：「这样好吗？」 他本来以为夏油会问过去的事，结果没想到什么都没问，就理清了和过去的关系要把人送走。 「他们想要的是以前的盘星教教祖，不是现在的咒灵夏油杰。」夏油杰相信九十九朝比他还清楚生和死的界限，不论他能不能记起来，本质已经是个咒灵，除非像是宿傩那样受肉，可是很难找到一个能承受他咒力的宿主。 「其实你原本的理想想实现也不是不行……」 九十九朝忽然别扭，他见夏油杰好像真不在意了，反而出谋划策起来，「比如……」 夏油杰捂住他嘴巴，满头黑线，「你就不能让人好好放下吗，之前明明还说我这种想法很傲慢吧？」 嘁，原来刚刚是在前手下面前装模作样啊。九十九朝唔唔唔几声，让夏油杰放开他。 「那你在四月一日那里总盯着小多和小全干什么，我以为你记起来了什么。」 夏油杰一愣，他倒是忘了这一茬，没想到被九十九朝看在眼里。 他一愣，九十九朝就撇撇嘴，拿出一张符咒甩出庭院，「拦住那两个诅咒师。」 …… 万圣节涉谷事变，咒灵暴动，其中两面宿傩的容器虎杖悠仁在地下五层杀害非咒术师市民若干人，诅咒师两人，与特级咒灵交手同时损坏了涉谷区半数建筑，死伤暂未统计。 九十九朝自动跳过咒术会故意误导人的主语问题，去查了那两个诅咒师的资料。 枷场美美子与枷场菜菜子。 是夏油在那个落后的村子里救出来的两个小姑娘。 九十九朝拿着手机嘶了一声。 之前去砥石村时他没有告诉夏油这个村落的详细概况并且一个人前去，就是因为以前在一次山村任务时，夏油遇见了被亲人当做怪物虐待的美美子和菜菜子。 他觉得那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夏油第一次杀害非咒术师的开端。 可是没想到夏油杰会睹「物」思人，对「两个小女孩」有印象。 祢木利久和拉鲁再次离开之后，长发青年在廊下坐了半天，九十九朝觉得自己瞎了都能看出来夏油杰有多在意这件事。 他放下手机，觉得这不行，负面情绪堆积容易让式神老得快（并不），他必须想个办法。 九十九朝转了转眼珠子，开口：「夏油……」 「咒术师真的没有办法变成咒灵吗？」结果夏油杰突然先问道。 第97页 九十九朝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你的确是特殊的，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在死后会变成幽魂一样的存在，你和我说过，在我们相遇之前，你已经在东京呆了一段时间吧？」 夏油杰垂下眼，张开手掌，冷白的掌纹在淡淡的月色下透着冰冷的气息，因为他的袖子中是百鬼夜行。 只有他成为了咒灵，到底是什么原因。 细细回想起在和九十九朝定下契约之前的状态，他连身体都是半虚不实的影子，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恍惚地在街道上行走，下意识地去规避会经过的术师，看似漫无目的，却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等着什么吗……夏油杰不确定地想，但如果不是这份契约，他可能很早就真正诅咒化了，也就是说他没有等到想要等到的东西。 「等着什么？」 九十九朝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夏油杰在不经意间把自己的推测说出口了，但很快回神，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在想到底为什么我会变成咒灵。」 「我其实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九十九朝正回身，不在意道，「我是半妖，你是咒术师成为的咒灵，我们都是特例，不正好。」 夏油杰见他发亮的眼睛，扯了扯嘴角：「的确。」 这一点九十九朝很好懂，他和自己定下契约最开始就是为了能有个人和他来京都，至于他原本是咒术师还是非咒术师，都没有考虑过。 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因缘际会而已。 九十九朝：「但是你问这个问题的最初目的是想知道那两个小……美美子和菜菜子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成为了咒灵吧？」 九十九朝看了资料，那是祢木利久和拉鲁都不知道的，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死状。 当然夏油杰也不知道，他不会让他知道的。 夏油杰又摇摇头，「我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抱有过这样的想法。 虽然失去记忆，但是咒术的知识就像是本能一样刻在他脑海里，他之前一直没有正视过自己如何成为咒灵的问题，现在反而在需要时才说出口，真是足够令人生厌。 夏油杰不想多谈，但他看到九十九朝点点头，用认同一样地动作反驳说： 「可能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 公式书是枷场 第55章 055 二月的时候, 就像是初冬的雪下得早，冬末的雪也融得早。融雪的时候，气温一时低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导致某只怕冷的狐狸几乎都挪不动窝。 夏油杰连续第三天中午的时候走上三楼敲门。九十九朝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就在被窝里听到开门的声音, 寒冷的空气也涌入了房间。 ……好冷。 九十九朝模煳地把被子再往上拉, 试图用暖和的气氛包围住自己，结果就脚下一凉。 夏油杰看到被子里的人一个激灵, 翘了翘唇角, 忍住没笑。 他有足够的时间观察一个人。 这一年里九十九朝长高了不少, 他听说九十九朝曾是在十五岁时离开御门院，昏迷的十年里生长近乎停止，只长到了十七八岁的样子。 但面孔偏幼, 一些小动作就会显得很可爱，像是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少爷。 在醒来的一年多里，好像一下不注意就开始继续他青春期的尾巴, 又冒了个子，速度之快导致本人还没适应。 夏油杰没进门, 保持着距离敲了敲门, 「就算是不用去上学也要起来吃饭。」 「哦……」 好在狐狸还是很听话的，从不会在应该做好的事上耍赖, 就是声音听起来很恹巴。 夏油杰看到九十九朝一掀被子就抖着起床，忽然想到其实这份「听话」也是在学习而已。 不应该赖床，要按时吃饭，好好做家务这些小事, 九十九朝以前可能从没人这么叮嘱过。照御门院家的态度，他做事的风格肯定也不是肆意妄为, 可能经常会吃不饱穿不暖，只能顺着本能来行事。 这么想着，夏油杰平和的态度又放软了一点。 九十九朝感觉到了，就对他指指点点：「……这就是所谓的早上起来很不安分的大龄女性的心情。」 怎么搞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夏油杰应对已经很有一套了，一边转身一边轻笑：「那你想感受一下早上起来大龄男性的心情吗？」 九十九朝：…… 他因为听懂这句话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夏油杰还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走到楼下后看了他一眼，眼神满满都是一种兴味和不厌其烦。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五条悟做朋友，性格肯定有恶劣的一面。 逗我很好玩吗，九十九朝在心底抱怨，抖抖脚才跟着下去。 吃完饭后九十九朝又有点昏昏欲睡，睡多了的人脑子一天都可能是困的，说好在家学习但夏油杰看他快困成傻子都要缩在暖气片边上裹着衣服，已经在意到考虑起半妖是不是有冬眠习惯的程度。 真的有那么冷吗？怎么回事？ 两个人都在客厅，对外的拉门都是合上的，但融雪天天空到不阴沉，天空像是透明一样的白，夏油杰在心中冒起这个疑问的时候，突然就有个声音回答了自己。 「因为对他来说，这么冷的天气会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第98页 对着室外的格子门勐地被拉开，伴随着水一般渺远的声音传进来竟然是剧烈的火光和热意！ 夏油杰回身，火风扑面，他伸出手，袖中的百鬼也行泼墨而出，缠绕着从天空坠落下来的一束火焰升起，像是绳子一样要牢牢捆住对方，再把这只灵体拽下来。 温和的声音再度从火之上传来，似是疑问地「嗯？」了一声，准备被百鬼夜行捆住的火焰爆炸似地向外扩了一圈，反扑夏油杰。 夏油杰抬头，才发现这个灵体降下来的只是一个末端，或者说只是一只脚，就把庭院塞满了，瞳孔一缩，云墨一样的百鬼夜行开始像是缺水般抽丝，一根根黑色的线条浮出，开始正式勾现出一个个妖魔鬼怪的原本形貌，展现出特殊的能力。 天空中突然有一个个火光落下，精准地砸到准备勾完形态的妖怪身上，后者刚从黑暗中睁开眼就被光砸到额头，整个身体就像是遇到了热刀的奶油，唿声惨叫的狰狞表情被光照暴露的鲜明，几个眨眼就融化回黑暗里。 夏油杰神色不豫，一个挥袖，无数红叶飞了出来。木叶易燃，但即使带上了火也在无穷无尽般地散出向上飞，直接去找控制这个火焰灵体的主人！ 「我说你们——」电光火石间，一个声音横插进飞叶声和燃烧的爆裂声里，「不要随随便便就在住宅内打起来啊！」 三日月宗近的刀光灿金，一道金弧从屋内斜斩了出来，斩断了所有攻击！ 伴随着天空上传下的一声笑，圆形的透明气浪一扩，少年的声音气急败坏，「麻仓叶王！」 庭院中整个火焰忽地一收，剩余的火焰变得温和了许多，拟出了一个人形，做出捧手的姿态慢慢降落了下来，手上站着一个棕色长髮的少年。 他举止客气，声音温柔而从容，「好久不见，朝。」 夏油杰眼皮一跳。 …… 九十九朝之前和夏油杰说过「我认识一位想让全世界都变成通灵人的人，目的和你挺像，真想让你们一起喝个茶」，话中所指的就是麻仓叶王。 说实在的九十九朝觉得麻仓叶王的格局大了一些，他的手段是成为通灵王再借用「伟大灵魂」的力量将世界上所有人具备通灵的能力，是一种和羂索差不多的增加手段，而不是夏油的削减手段，并且听起来没那么血腥变态。 但其实我还觉得没有成功的可能，虽然不知道「伟大灵魂」到底会给通灵王什么权限，但这大赛五百年就一次，据说已经举行了七次还是八次，总不可能是这一次比较倒霉让麻仓叶王坐上宝座并准许这样的重大变革发生吧。 不过就算发生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本来就是少数派。 九十九朝一边给人倒茶一边腹诽。 旁边的麻仓叶王就用饶有兴趣的眼神一直在打量他，少年眼里星辰璀璨，所以他看不出来九十九朝在想什么。 反倒是旁边的夏油杰心中的疑问正在不断被他听见。 麻仓叶王：「我们见过面，盘星教教祖。」 是吗。夏油杰在心里反问了一句，面上倒也客气的微笑起来，但还没说话就被麻仓叶王继续声音淡淡地接话，「我知道，你不记得生前的事了。」 一旁的九十九朝像是记起来什么一样，说：「叶王有灵视，可以看穿旁人心里在想什么，对我到没用。」 他提醒夏油杰：「你可别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免得社死哦。」 九十九朝不说还好，一说出这样的事实人们才容易往他话中的方向去想，思维发散是很难控制的，不过最近夏油杰印象最深的就是九十九朝的狐狸耳朵，他心头一动。 麻仓叶王笑眯眯地感嘆：「你果然有耳朵啊，真是可爱。」 九十九朝：……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吓人，盯着夏油杰。 夏油杰愤然离坐，放下了一个咒灵光明正大地旁听。 九十九朝和麻仓叶王的渊源比较深，可以说御门院朝没能死于御门院的泰山府君祭就是因为麻仓叶王的一句话。 二十年前，麻仓叶王还未转世，以灵体的状态被御门院家奉为上宾。御门院朝那时候即将到神之子的年纪，不知道这位上宾和御门院家有什么弯道复杂的关系，只是在被抓去做仪式的时候，麻仓叶王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说了句，「我看不到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麻仓叶王是和安倍晴明同时代的阴阳师，手中掌握有独特的控制转世的法术，为了在一千年后的参加通灵王大赛并成为获胜者做了许多安排。 御门院家不敢小看麻仓叶王，因为这么一句话，反而把能不被其看破内心的御门院朝留下了。 在御门院家覆灭之前，两人都只有这一面之缘。 昏迷的十年醒来后，九十九朝才再度见到麻仓叶王，对方已经成功转世为这个时代的人，外貌也从风华正茂的阴阳师变成了一个身伴火灵的少年。 醒来后的九十九朝见到十五岁的麻仓叶王，被亲切的嘘寒问暖后，听到了对方希望和自己结为伴侣的发言。 当时的九十九朝：……您礼貌吗？ 「这次唿唤我，是答应我之前的提议了吗？」 和室内只剩下自己和九十九朝后，麻仓叶王微笑地问，语气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九十九朝：「我可不适合做任何人的手下。」 第99页 麻仓叶王：「你有着可以和我平起平坐的资格。」 九十九朝在当初就听出来了，麻仓叶王的邀请是真心的，目的也是纯粹，但却不是为了如正常人般可以让九十九朝死机的发言，而是需要他这一份战力。 麻仓叶王也清楚九十九朝不会愿意成为听从命令的部下，又有着他无法窥视的内心和强大的能力，才以另一种关系作为邀请。 「伴侣」听起来，也总比志不同道不合的合作关系更亲密牢靠。 既然无关乎情爱，九十九朝的思考很清晰，他从开始就拒绝了麻仓叶王，态度客气疏离，哪怕对方的一个随意发言让他从五岁苟到了十五岁。 平日里帮个忙没问题，但他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几天前，九十九朝也和夏油杰说过关于麻仓叶王的事。因为想要让美美子和菜菜子的「灵」回来，肯定要问专业的通灵人更合适，麻仓叶王是九十九朝唯一认识的通灵人，又是古董级别的阴阳师，所以他就用了叶王特别给他留的符咒，发出信息。 但这些情况，完全不妨碍此时在另一边房间里，夏油杰听着他们的对话而捏爆一个杯子的举动。 作者有话要说： 叶王在原作设定是许多知名阴阳师的合併，我这里因为综的剧情改了一些设定； 叶王喜欢9是因为9无法被看见内心而显得特殊，以及9也很强，但叶王实际上还是更看重成为通灵王，告白是真的，只是分量很轻 之前我说过9很菜，现在又说他强，不是矛盾，快解释到了； 夏油捏碎杯子，9会发脾气 第56章 056 作为日本的三大灵场之一, 恐山拥有特殊的召魂者。 麻仓叶王告诉九十九朝，这一任的恐山市子说不定可以将咒术师的灵魂召回。 「还要找恐山的市子啊……」九十九朝慢慢说，目露狐疑, 因为他不相信麻仓叶王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一个信息就亲自跑过来。 不需要灵视，就能感觉的自己被质疑, 但麻仓叶王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变化, 不过在放下这个信息之后，他又说：「通灵王大赛快开始了, 之后可能见不到你, 我来是想来给你送一些礼物。」 「礼物？」 不管眼前的人语调多奇怪多让人发毛, 九十九朝保持警惕，通灵王大赛关他什么事，送礼物, 有什么礼物是要专门送上门的吗。 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那地步吧，没有吧没有吧。 狐狸的警戒心重得很，但麻仓叶王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稍微抬了一下手，就给他掏出了大把黄金虫。 九十九朝目瞪口呆。 是真的大把。 十分突然, 哗啦啦散了一桌, 棕发少年坐在一片金灿灿之后，火灵又在他周身守卫, 火光融融，整个人像是生光一样让桌前的狐狸觉得刺眼极了。 「我一直在寻找可靠的部下，但是这些被埋进诅咒的人却想和我作对，杀掉他们之后, 我听说你在收集这些虫子？」 未来通灵王的语气就像是「听说你喜欢吃这个口味的猫粮所以我带来了」一样，轻松又玩味, 不过是一个随意之举。 九十九朝忍不住揉揉眼睛，定了定神。 「给我那么大好处，你有什么要求？让我加入你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我要是有了这些虫子……」 他抬手在自己的一边比划了一下，「我会变得更弱。」 我要是变得更弱了，你要我加入也出不上力啊。 「没关系」，听到他这么说，麻仓叶王又轻轻笑起来，「送给你。」 九十九朝感觉自己的危机感警钟要炸不炸，太可疑了但他听出来这句话是真的，表情困惑无比。 他还没说话，夏油杰就坐不住了。 这句「送给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逗一只小猫，手上拿捏着对方最想要的东西全数送对方，明摆着就是等狐狸自己去支付代价。 但偏偏，这只狐狸听不出来，除了真假，他什么都听不出来。 麻仓叶王像是算好的时间，说完这堪称宠溺又能看作某种挑逗的话之后，他起身站回火灵的手掌，「至于代价，我们可以以后再说。」 麻仓叶王的眼睛里倒映着狐狸星辰的眼睛，心情很好地抛下一句话，「未来的你和过去的我多少都有些渊源，现在说出来会破坏未来的因缘，让我们在以前的时光里见面吧。」 九十九朝：「啥？餵——」 这傢伙知道他要去千年之前？ 九十九朝勐地反应过来，麻仓叶王也是平安时代的人啊，说不定和羽衣狐一样在千年前见过他也不是不可能！ 他本认为要去千年之前需要凑够黄金虫，怎么看都不是短期任务，结果麻仓叶王直接就给他把黄金虫送上了门！这不就是认识的证据吗！ 不过这些虫应该也不够吧！ 够不够九十九朝也没空验证，他心下直转，身体比脑子还快，脱了一边手套准备妖化追上去。 未来的因缘就算不能说，也至少要告诉他最后诅咒解了没有，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还能不能看见灵！ 谜语人滚出京都前必须留下答案！ 狐狸刚踏出一步，另一只手套还没脱下来，身后就一阵拉门声，手腕被攥得死紧。 夏油杰：「你要去哪？」 九十九朝脚下一滑很快站稳：「我要去追上他问清楚，放手！」 第100页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都听到了。」夏油杰没放手，手上用劲，反把狐狸寸寸拉了回来，拉到自己跟前。 「不是，你要干什么，嘶——」 夏油杰语速很快，带着一种烦躁，问他：「你和这个通灵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么多黄金虫？」 不止这个疑问。 夏油杰一直没怎么问九十九朝过去的事，就是觉得这只狐狸只知道轻描淡写。他想知道全部的，详细的，就要去等四月一日说的那个契机。 可就因为这样，他对九十九朝的了解永远缺失一块，他自己的过去又是模煳的，双方之间就像隔着什么距离。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原因，但是为什么一个只在幼时见过一面的通灵人能堂而皇之从天而降，告诉他狐狸为什么怕冷。 麻仓叶王很了解九十九朝吗，说到最后通灵人自己揭晓了答案。千年之前，麻仓叶王就见过了九十九朝，只是九十九朝的时间还没到而已。 凭什么。 九十九朝吃痛，他没有妖化，暴露出来的手背没有黑血横流，可以让人更清楚地看清楚他的诅咒的伤痕。夏油杰抓住他手回拉的时候他挣动了一下，就导致伤口被狠狠按到了一半。 九十九朝立刻就把麻仓叶王扔到一边，头皮被疼痛炸开，身体往下跪。 见他脱力，夏油杰才有些回过神，一把捞住他的腰，和他顺势坐到榻榻米上。 九十九朝全身发抖，张着唇仰着脖子，「好痛……」 这一下真的是让他疼狠了，夏油杰没听过他这么叫痛，动作隐隐带着烦躁，去抓那只脱下来的手套给他戴回去，耳边又听到一句：「好吵……」 吵？ 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九十九朝勐然回神，把头直接磕到了夏油杰肩膀上。 没什么扭捏的，他没力气，残留的痛感像是电流一样流窜，让他四肢麻木冰凉，又喘不过气。 夏油杰也冷静了下来，静静等他缓过神，听到不顺畅的唿吸声，就把手放到狐狸背上，略带安抚地顺着。 好一会，什么谜语人什么追上去这种事才再度上浮脑海，追是追不上了，九十九朝重启了一下，才记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没抬头，声音有气无力，「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就是个未来通灵王，我就和他见过两面。」 五岁一面，醒来后一面，真没有什么关系。 可在未来他註定要再见麻仓叶王，这个说法就犹如命中注定一样。 夏油杰放在他背上的手往上走，习惯性地按在后颈与肩的交界，摸到了薄薄的冷汗。 「为什么会怕冷？」夏油杰问。 后颈是敏感点，但狐狸现在恹恹地，十分疲惫，只觉得有点麻，可以忽略不计。 九十九朝想了想，「其实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唔……」 他不知道夏油杰到底要了解哪方面，就解释的详细了点，「你知道御门院家的献祭仪式是要好苗子，像我这种不好的苗子一般就会在神之子的年纪参加另一个仪式。神之子的年纪是五岁，我五岁的前一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偷跑出去了半天，那时候是冬天，太冷了，我到处钻都没有取暖的地方，差点冻死。」 和东京不一样，京都的冬天冷得不像话。就算是对冷暖感觉不深的夏油杰都能感觉出料峭的寒意。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被冻掉手脚指头的天气。夏油杰仿佛一只小狐狸在巨大的宅邸里到处乱钻，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取暖的地方。 不过谈到这个记忆，九十九朝仿佛也觉得冷，往男人的怀里缩了缩，动作很小很小。 九十九朝：！ 夏油杰突然在他的脖子上落下一个吻。 「干什么！」他用气音小声问。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声。 「没什么，」夏油杰抬头，微微张开双臂，抱住他，「我有看到御门院那座建筑的样子，之前掉进里京都的时候。」 这事他好像忘了和九十九朝说。 九十九朝跳了一下，没跳起来，就又趴了回去，藏住自己忍不住发红的脸。没什么个鬼。 他对这个拥抱到不抗拒，因为他没法保证自己不会瘫下去。 「那你没进去吧，」九十九朝眨了眨眼睛，开始有点犯困，含煳地说，「虽然是歷史的影子，但是也会有妖力影响出来的乱流，很小，可说不定就会有那时候的妖怪在你背后伸出手给你一刀，现代、现代最乱的一段就是御门院宅……哈欠，都没有妖怪敢去……」 乱流……？ 夏油杰没太明白，但不是他进不进去的问题，他一掉进里京就落在里面了，四处都挂着漆黑的多芒星，和少年手背上诅咒伤痕一样，他被吸引了注意，也没有找到出口。 「妖怪都不敢去吗，怪不得我一个妖怪都没有看见……」夏油杰说，他正要告诉九十九朝自己在里面发生的事，就听到了耳边轻微的鼾声。 狐狸太累了，趴着他肩膀就睡着了。 毫无警戒心。 不过夏油杰此刻也没什么慾念，听完了九十九朝的解释，心里的情绪就像是被动物的足掌踩厚雪似地经过，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足迹。 再抱一会吧。他想。 是狐狸自己钻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页 休息个屁，起来嗨 第57章 057 把煮熟的白芸豆泥放进和糖浆翻炒, 求肥后冷藏；小锅倒七分玉米油，大火加热后放鸡翅进去定型三十秒翻面，全部炸成浅黄捞出；红白萝蔔切片, 香菇表面剖开十字，绿色蔬菜打底, 依次放进锅中, 再铺上满满一角和牛。 借用加热芝士锅的小时间调制好另一锅的高汤，再把炸鸡的油锅加热再復炸一次, 捞起来围着小芝士锅摆了一圈, 和寿喜锅先端了出去。马铃薯捲心菜泥装在一个个小碗里, 搭配了蔬菜丁和梅渍番茄，成为色泽和口感最清新的一道菜。 三道菜上桌之后，九十九朝回到厨房, 把冰箱里的面团取出来，同时取从家里带出来的练切，分好馅与皮, 就开始包了起来，边用三角棒滚出圆润的花瓣的最基础的形状, 指间都是樱花的味道。 最后和菓子连同樱花茶水上桌, 恰好组成一幅灿金到浅粉的冬末宴。 穿着t恤长裤的棕发少年已经吃得双手油光，开心道：「九十九君不一起吃吗？」 他身边的恐山安娜冷冷一瞥, 「你以为谁都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吗，而且厨师通常不会在客人面前吃饭的。」 麻仓叶：「嘛……明明九十九君才是客人吧。」 「不用介意，」九十九朝淡定地在旁边坐了下来，「能用一顿饭就请恐山的市子出手, 怎么想都是我赚了。」 麻仓叶，麻仓家的继承人, 麻仓叶王这一世转生用的身体和他是一对双胞胎，但比起叶王的野心，被家里人与未婚妻寄予厚望的麻仓叶性格反而十分老好人，对通灵王没什么想法，很佛。 恐山的市子，恐山安娜就是他的未婚妻，前阵子刚来东京找麻仓叶。 恐山安娜是个外冷内热的少女，力量强大，听说了九十九朝要招魂的对象是两个死得很惨的少女，没有拒绝，不过那时候她正在和麻仓叶理论晚饭的事，就用听起来很无理的语气让九十九朝给他们做晚饭。 「喂，阴阳师能做出什么好菜吗？」 她没想到九十九朝立刻支棱，天晴了雨停了，这才是他擅长的事！阴阳师是什么东西！ 「我只负责召魂，如果变成了恶灵你自己负责降服。」 九十九朝：「没问题~」 对于恐山安娜来说，召唤两个咒术师的灵魂不难，不过也只有她能办得到，不仅是她本身的经歷与强大的力量，也因为唯独青森恐山的召魂者才会被称之为「市子」，能力肯定具备一定特殊性。 她很年轻，也很少离开恐山，加上麻仓家有意的隐瞒，咒术界尚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两个灵魂如同火焰，被召来后九十九朝就用提前拿出来的佛珠给捆上装好，干脆利落。恐山安娜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九十九朝到手后不打算多做逗留，夏油杰在门外等他。 见到夏油杰，少女的眼神显得更加奇怪，「餵……」 门口的两个人转过头，她看到九十九朝轻快的眼神，想了想，把前半句话咽了回去，单纯地疑问道：「灵也可以收集式神吗？」 九十九朝以为她是没听说过咒术界的事，毕竟是山里的市子嘛，给她解释：「夏油的术式有这个便利而已，在咒术师里也很少见。」 「那能继承生前收集到的式神吗？」 九十九朝看了夏油杰一眼，后者摇头：「没有。」 恐山安娜静了片刻，露出一个难得玩味的表情，关上门。剩两人摸不着头脑。 「通灵人都那么奇怪吗？」夏油杰问。 「我觉得还是咒术师比较不正常点。」九十九朝答。 两个小女孩的灵魂火焰十分微小，却在忍不住抖动，看起来可怜又脆弱，九十九朝暂时不打算放他们出来。他的想法是再找一趟四月一日，打算和小多小全一样做两个木偶，再将美美子和菜菜子放进去。 她们咒力不是很强，适合的载体比较多，微弱的灵魂也需要放进一个合适的地方保护，而且也可以像是愿望商店一样，把宅邸中的结界放在她们身上，既可以加速她们灵魂的恢復，又可以加固结界。 「需要支付什么代价？」夏油杰停下脚步，也拉住九十九朝。 东京无人的小街上还有薄薄的积雪，日本的早樱在这时候就已经舒展身姿，枝桠被风吹动，落下来的时候一时让人分不清是花还是雪。 但不论是花还是雪，九十九朝抬头看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伸手去拍了一下夏油杰伸手不经意间沾到的雪粉。 瞧瞧，咒术界的前大反派，沾了满头雪都不知道。 「术式这方面其实我也会，主要是看看四月一日那里有没有好的人偶，反正欠着呗。」 他转身甩了甩手，有一种任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的轻松，「其实四月一日很多交易都不是为了赚取什么才履行的，每一份代价都有着该去的地方，愿望商店只是一个终转站。」 夏油杰也突然伸出手，从他头上拿下了什么，「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事。」 九十九朝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竟然是朵花，粉白的花在男性冷白的手指上，衬托起来比前一刻他笑对方落了一头雪多了份幼稚和旖旎。夏油杰也和他一起垂眸又抬眼，两人对视。 九十九朝勐地偏过头，目不斜视地向前走，「你是我的式神啊，再说现在又不用上学，闲着也是闲着。」 第102页 狐狸一个人悠悠地向前走。 耳根有点红。 夏油杰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面对愿望商店的老闆一样，就算九十九朝帮他再多，他也没有任何报酬能给出来。 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不久，相互的了解也是认识之后的事，九十九朝给他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像是无所谓地帮助他做了很多很多事，明明他们之间的契约并不牢靠，小狐狸依然把他当作是自己的所有物。 他最初都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情看待九十九朝的。 九十九朝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一直没有回头，心思也没有注意路边的情况。 结果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顶被一刮，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看见是一片被雪压弯的早樱。 还挺好看的嘛，可惜不适合做料理。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九十九朝就像是忘记刚刚的尴尬，辣手摧花折了一枝，转过身挥了挥，「夏油，你看！」 夏油杰眼里，樱树被这么一扯，洒洒洋洋又是花又是雪，却盖不住狐狸那双明亮的黑眼睛。 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夏油杰向前走。 …… 愿望商店。 哗啦啦的黄金虫怎么样被麻仓叶王砸给九十九朝，九十九朝就怎么砸给四月一日。 然而四月一日没有像他一样目瞪口呆，依然保持的好像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慢悠悠地抽了口烟管。 「嗯，应该够回去安倍晴明所在的年代了。」 九十九朝：嗯？？？ 作者有话要说： 生大病了，虽然这个说法有点怪但我也不太想说得太丧，准确结果还是要看周一 这阵子的更新只能变成不定时了 对不起orz —— 谢谢茶碑的雷，今天我看到忘记回了，爱你 第58章 058 人偶的制作很顺利, 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灵魂进入容器之后，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变成两个沉睡的少女。九十九朝的阁楼就是整座宅邸的结界中心, 所以他只好把阁楼让出来写出结界的阵法让人偶躺进去，自己搬到二楼去住。 不过四月一日将最开始形状的容器交给九十九朝的时候, 两个巴掌大小的桐人*上满是斑驳的伤痕, 让狐狸纳闷。 「这怎么像是被咒灵啃过的一样……」 四月一日睐了他一眼，「这可是神明行走在人间的时候用的伪装, 很坚固的。如果没有遭遇过咒灵的啃噬, 说不定还有着神明的气息, 不能容纳咒术师的灵魂。」 「诶——」九十九朝发出惊嘆又装模作样的语气，「居然是那么好的东西，非常感谢啊, 店长大人。」 「那么去平安时代的时间该定下了吧，还是你需要点时间处理好这边的事？」四月一日问。 九十九朝摸了摸鼻子，「我只想再把家里的结界加固一下, 万一……」 四月一日迈步离开房间：「总有这么一天的。」 风吹过，这时候夏油杰仍在对着没有醒过来的两个偶人沉思, 不知道是不是恢復了什么记忆。 九十九朝跟着四月一日离开房间, 讨论解咒的事。 千只黄金虫组成的术式是完整的，是足以撼动天元的十大结界, 把整座日本岛的人们全部咒力化的术式。天元最初设立下十大结界的时间是在奈良时代，远比九十九朝要前往的平安时代的时间点要早几百年，所以九十九朝要前往的时间点往后拉，所需要耗费的力量的黄金虫就偏少。 「……还有这种操作。」九十九朝内心震惊地吐槽, 「那我岂不是要回到安倍晴明快辞世时更好。」 四月一日认同道：「对，恐怕你回去千年之前所见到的安倍晴明就是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那九十九朝还挺想见见的。 「不过, 你眼睛的术式这次之后可能不再有用了，没关系吧？」四月一日看向九十九朝，准确来说是看向他的右眼。 不再有用？旁边的夏油杰听到这件事，反应过来时那边九十九朝已经摇头回答，「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是鸡肋的能力。」 回家后，夏油杰怀疑地问，「你的眼睛不是只可以看到过去？难道是因为需要用你眼睛的力量锁定时间吗？」 九十九朝饿了一天，虽然在恐山安娜那边吃了些，但毕竟还是做饭时间比较多，钻到客厅扯了包零食吃，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听到夏油杰的疑问，转过头来，露出一个「对哦还能这样解释啊」的表情。 夏油杰：…… 他大步上前，揪起这只狐狸就问，「你还有什么没坦白的！」 九十九朝：唔唔唔！ …… 九十九朝术式真正名字，叫做通晓之眼。 意思为这是一双可以看透过去和未来，知晓万事万物的眼睛。 按道理来说这么厉害的一双分分钟就能把六眼比下去的眼睛，却没有为人所知也没有被九十九朝运用自如，是因为使用的代价也远胜五条悟总会被多余信息侵扰的压力。 过量的信息会在术式展开时瞬间挤入人类的大脑，足以将大脑连同这具躯体彻底烧毁。 「所以说，都有六眼的存在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眼睛嘛。」五条悟扔下资料，朝着天花板和空气抱怨般地说道。 「既然有五百年一次的六眼存在，肯定也会有一千年，一千五百年或者一万年一次存在的东西。」家入硝子继续和他翻资料，「你以为你的眼睛很稀奇吗？」 第103页 对于当下来说，六眼的确是稀世的天赋，但对于漫漫的时间长河，也不过是五百年一次轮迴的游鱼。 九十九朝趴回桌子上丧气地说，「有一个孩子，出生在御门院家的侧室，天生没有半点灵力。但和御三家对待『天与咒缚』的态度不同，御门院家的每个孩子都能被利用到。正室作为家主培育，侧室按灵力级别的划分费配有职务，像是毫无灵力的废物，就会被御门院家放到了未来会用作『素材』的孩子里面。」 夏油杰看到九十九朝直起身，用手抚摸右眼的位置。随着他的话语，家中的门墙化作了当时在里京时他落入到的那座沉寂的巨大的宅邸中。 不过这样的景象只有一个瞬间，像是他错觉，面前的九十九朝就笑了起来，身后古宅的群影又像是水一样溶解，「五岁的前一天，我被麻仓叶王点出名字的同时觉醒了这双眼睛，谁都没有发现。」 既然是能通晓万事万物的双眼，当然不会被麻仓叶王的灵视和六眼发现任何秘密，一切窥探和解析都对九十九朝不起作用，被动的察觉未来和看见过去都是因为这双眼睛的存在。 「而且后面我发现，这双眼睛分开来使用的话，要支付的代价不会那么严重。我已经钻过空子用了一边眼睛的力量了，在用过之后放弃能瞥视未来的视角，就剩下能看见过去的这边。」 「四月一日知道怎么将力量从眼睛里取出来。」 夏油杰：「也就是说你会失去这个术式。」 九十九朝点头，「回到平安时代还可以祓除身上的诅咒。」 失去术式，祓除诅咒，妖血沉睡。 夏油杰微愣，一道电般的灵光经过大脑。 看到他想明白了，九十九朝笑嘆了一口气，「所以夏油，你要记住你之前说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个普通人回来。」 【会有这种想法的是以前的我，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不会有和你对立的必要。】 【恢復了记忆也不会。】 说实在的，九十九朝到现在会对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这得多亏咒术界开闢了先河，研究出了可以让没有咒力的人也能看见咒灵的眼镜，他早就已经搞到手放在家里备着了。 而且夏油依旧会是他的式神，契约是已经签订不会改过的，只不过会变得没有什么束缚力，但他对夏油本身就没有多少束缚。 就是……他也会有些没自信。 九十九朝移开目光，抓着薯片吃。他离开之后契约关系肯定会在客观上变得很淡，不会再强制夏油杰呆在屋子里。 远胜过六眼的通晓之眼就在自己的身边，夏油杰反应了一会，强大的力量伴随着强大的代价，反倒让人觉得合理而接受良好。 通晓之眼还有一个含义，就是能带你去看到你想去看的事物，虽然说是取出力量，但也是与生俱来的术式，在咒术师的耳朵里听起来，和挖掉这只眼睛无异。 夏油杰清楚九十九朝不需要可怜和安慰，自己也不是在这方面心思细腻的人。只是重视一个人时候总会想让他变好，夏油杰只是按自己的方式伸出手，慢慢把狐狸嘴边的碎屑擦掉。 他认认真真地凝视着眼前的人，神情安静，「不论我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你。」 不是「你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你。」 而是「我变成什么样，都会喜欢你。」 不是在应付狐狸的无理取闹。 这无疑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最严苛的保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桐人：古时候用作诅咒的精緻小人 —— 尽量小心翼翼慢慢慢慢写……能收到大家鼓励很开心！爱你们啵啵！ —— 感谢在2021-08-21 21:47:13~2021-08-28 20:3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ひ╯ 150瓶；茶与碑 140瓶；朝比奈森弥、30793011、sun-weeping. 20瓶；姜撞奶、山夕夕 10瓶；阿尔玟 8瓶；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059 那是一个山村。 天色很暗, 矮小的房屋化作夜间的影子，村民们的话语化作嘈杂模煳的声波，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更像是诅咒发出的低语。 巨大的笼子里，两个幼小的身体搂抱着。 「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一连串事件的原因啊？她们两个脑袋不正常, 几次三番用不可思议的力量袭击村里人。」 「我的孙子也曾险些被她们杀掉！」 笼子里的人发出声音：「那是因为他先——」 笼子外的人打断她们：「闭嘴！怪物！」 「你们的爹妈也和你们一样！早知道就该趁你们还是婴儿时就杀了你们！」 笼子里的女孩们畏缩着, 笼子外的村民大声咆哮。 夹在中间的咒术师做出选择。 【大家，先到外面去吧。】* …… 惨叫声把夏油杰惊醒, 他警戒起来, 才意识到那些惨叫是来自梦里, 不是现实。周围依旧是他的房间，在九十九朝租在京都的宅邸里。 他抬起手用拇指按压着眉心，觉得头一阵阵疼痛。 第104页 按理来说他是不需要睡眠的, 只是习惯了人类的作息，步入夜晚后夏油杰又无事可做，索性遵循着九十九朝喜欢的「日常」去生活着, 也没什么问题。 但做梦却是第一次。 笼子里的人是两个小女孩，伤痕累累, 不太看得清脸, 但下意识让人觉得是美美子和菜菜子。 难道这是我以前的记忆？夏油杰不确定地想，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水声。他和九十九朝的房间都是在二楼, 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发现九十九朝已经起来了，对方要前往平安时代的日期越来越接近，每天都在忙碌术式的布置。下楼到客室的时候，夏油杰看向庭院, 睁大眼睛。 整个庭院的地面变成了如镜子一样光滑的水面，黑头髮的少年站在水中央, 闭着眼睛，术式带来的清风拂动宽大的衣摆，脚下的涟漪圈圈散开。 水面上的人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眼睑下星辰璀璨的眼睛和水面的倒影给人一种宛如身直里京都的极不真实感，少年就像是幻境和幻境的交错中即将远去的某种妖怪。 九十九朝朝夏油杰走过来，步伐轻快，一圈圈涟漪跟着他的脚步散开。 「时间确定在明天晚上了，」九十九朝抬头，伸出手，「这几天房契也会寄过来，你记得帮我收好。」 「好。」夏油杰回过神，应了一声，把他拉上长廊，看向阁楼的位置，「她们什么时候才会醒？」 「我走之后吧，屋子里的结界术式会重新启动一次。」 说到这九十九朝就丧了起来，「又欠了一大笔钱啊。」 因为改装了整间宅邸的术式，九十九朝寻思着还是把这栋房子买了下来，又负了一大笔债。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没想到四月一日当初推荐他来这里租住就已经是有预谋的，从现实世界进入里京都每一个入口都是有故事，但里京都与现实的京都地图是完全颠倒的，所以将整个地图摺叠起来，这间无名的闹鬼住宅，竟恰好贴合了千年前安倍晴明的住所。 将庭院变成水镜之湖，就是在打造前往千年前的通道。 九十九朝大为不满，「你说四月一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样我好歹能再存点钱！」 夏油杰对九十九朝的哭穷已经很习以为常，后者见他不说话，向他投了一个怨念的眼神。夏油杰想了想，只好说：「那我去想办法把以前在咒术界的资产拿回来？」 虽然不确定有没有，但很大可能还是有的，不然就找五条悟算帐好了。 九十九朝的眼睛瞪大起来，然后觉得好笑地建议，「要不我们去偷奴良组的宝物库吧，这样更快。」 夏油杰点头，「也可以。」 九十九朝笑了一会，「总感觉好像是因为我要出远门所以你想准备点回来的惊喜……」 「这叫捨不得你。」夏油杰说。 「哦原来这叫舍不……」 九十九朝突然没声了。 他勐地回头瞪住人。 夏油杰的心情好了起来，意外道，「这次居然不傻了？」 又来了，接连好几天，好像是在麻仓叶王来之后吧，九十九朝就没想到夏油杰居然能疯狂打直球让他重启次数直线攀升。 你说这人怎么那么能呢？ 还骂我傻？有这样的式神吗？ 九十九朝瞪着瞪着，就红着脸忍无可忍地回头大步快走，决定不理会身后的男人。 在这方面他脑子都思考不了，很难说过夏油杰，可恶。 …… 前往平安京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记得帮我把房契收好，每天打扫一下厨房，如果菜菜子和美美子醒了有点犯傻是很正常的，她们也需要时间恢復记忆……」平滑如镜的湖面上，九十九朝站在廊道旁扯着夏油杰谆谆嘱咐。 打开了和愿望商店通道的四月一日在旁边觉得没眼看，「喂，不要磨磨蹭蹭了。」 九十九朝认认真真地看他，「你真的没有要我带回来的东西吗？」 四月一日：「没有。」 这可太稀奇了。 虽然他是说过愿望商店是一个不求利益的地方，但是平安时代诶，一千年前啊，咒力盛世里什么都能是个宝贝吧，难道是害怕他做什么扰乱歷史的事吗。 四月一日呵呵他：「一千年的时间，你再怎么扰乱歷史都能自己修復过来，所以想带什么回来都没用。」 「还有这种理论？那我如果要回到比较近的时间点，是不是就有可能改变未来？」九十九朝问。 「那样你的存在会被强制修改掉。当你回到过去的时候，你就是为那个时间点连通了未来的人，时间的法则会矫正你引起的所有的影响，时间越近，手段就越强制。」 平安时代距今有一千年，足够慢慢消除未来的人回到过去的影响。 冥冥之中像是要抓到什么灵光，却一闪即逝抓了个空，九十九朝眨眨眼，思索起来，「……原来如此。」 四月一日手中的不知名的液体如活动的线条流向住宅的湖面，最后勾勒出一个繁复又巨大的阵图。做完这件事后，他放下一句「你们还有点时间」，就关闭了愿望商店的连接面，剩下九十九朝和夏油杰两个人。 空气静了片刻。 九十九朝说，「我其实还有件事瞒着你。」 庭院的地面被法阵凝固成一面真的镜子，开始从边缘崩碎。 第105页 狐狸眼眶圆钝，认真看人的时候谁都会被那双黑亮又透彻的眼睛吸引。夏油杰坐在廊道上，把这只好像突然想坦白的狐狸拉近了一点，微微抬头看他。 两人间徒生出一股隐秘的氛围。 「我知道，」夏油杰说，「你有很多事都没说，因为你觉得没有必要。」 镜面的裂痕从四面八方蔓延，发出噼啪响声。 「没有那么多，只有这一个。」九十九朝不同意，小声狡辩，「我是自己慢慢意识到的，但你又让我改变了说出来的主意。」 然而即便是小声，他们的气息依旧混在了一起。 太近了。 但这次九十九朝没有脸红，甚至还主动凑近了一点。 身后巨大的裂痕绽开，穿梭过他的脚跟。 九十九朝问：「你说不论变成什么样都喜欢我？」 还等着他坦白的夏油杰忽被提问，微微一愣，然后回答，「对。」 少年的眼睛垂了一下，像是犹豫了一下，微微笑起来，「那……」 他亲了亲青年的鼻骨，力道更像是小动物伸出舌头亲昵地舔了舔主人，才把人推开，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你说到做到，我就答应你。」 「！！！」 夏油杰瞳孔骤缩，却连问一句什么意思的时间都没有。整个镜面彻底崩坏，镜面之下云层绵延，风吹过，露出云层之下的古老京都。 九十九朝掉了下去。 契约在告诉双方对方的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抓住少年。 不舍的情绪像是喷涌出胸口的岩浆。 好像他们这次会分开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不会再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台词出自咒回原着漫画玉折二 —— 做了个小手术，大概月中恢復稳定更新？这段时间也会断续更新，毕竟也没事做，我会优先休息好再码字的，啵啵！ 第60章 060 一样东西突然凭空出现, 掉落在愿望商店里，四月一日听到动静看过去，上前捡了起来。 「九十九真的不需要这个东西了么？」摩可拿走过来问。 四月一日轻轻应了一声, 「他其实一直都不需要，只是因为那个式神的特殊才向店里借用的。」 摩可拿：「那……」 「奴良陆生在打败御门院晴明就立刻和他解除了式神的契约, 除了本身是奴良组继承人的原因, 还是不想他接过滑头鬼的诅咒。狐妖可是很狡猾的，他清楚如果自己拿到了他人的诅咒, 对方就逃不掉了。」 四月一日嘆了口气, 「和这样的狐狸打交道, 真是太麻烦了。」 …… 九十九朝从天上坠落而下，雪白的云从他身边飞过，天空的颜色逐渐从纯蓝渐变成浅浅的金黄。初阳破晓, 古屋连绵的千年之景被一寸寸镀上浅黄的金光，星海璀璨的眼睛旋迴漆黑，倒映着整座城池。 他大睁着眼睛, 紧紧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激动的情绪。 咒力盛世, 千年之都, 安倍晴明…… 他来了！ …… 现代。 在九十九朝离开之后，夏油杰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作，而是他无法动作，他的表情从不舍恢復下来之后，就开始转变为茫然——一个低语像是蚊虫的嗡鸣钻入他的脑海, 随着契约告知九十九朝的离去，某一层阻隔开始松动了。 蚊虫的嗡鸣逐渐放大, 他听清楚了，是人声，是惨叫。 【啊啊啊啊！为什么啊啊啊！！！】 【不要，住手！求求你，住手！】 山村中的惨叫，男女老少。 【少给我装煳涂！夏油！你这傢伙！你知不知道老子在盘星教花了多少钱！……嗯？嗯嗯嗯呃——】 【为什么，佛祖大人，为什么要杀了我们！】 信徒和商客的惨叫，因为他们没有了价值。 【我们有钱，我们有很多很多的钱！】 【不要啊！不要啊！】 【是叛逃中的诅咒师，必须处刑的对象！夏油杰，乖乖束手——呃，啊啊啊啊啊！！！！】 是一个又一个弱小的敌人。 【那么，把所有不是术师的傢伙统统杀掉，不也是「不会再有诅咒出现」的方法吗？】 【夏油同学，你说的是「可行」的。】 是…… 扑通一声，夏油杰半跪在木廊地上撑住自己，单手捂住头，袖下的百鬼夜行涌出，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液。 细微的蚊虫嗡鸣在短短几秒内放大成了如轰隆的雷鸣、决堤的山洪、风潮翻涌的大海的声音，无数人在这些灾难中惨叫、抱怨、唿喊、诅咒。 大脑在震盪，尖利的喊声已经成为基调，声音和画面似乎出现了感官的错乱，血腥的味道浓厚又压抑。 在冷寂的宅邸里，夏油杰陷入耳鸣，眼前只有一个个已死之人的眼神浮现，都是怨毒和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无声地控诉他。 那些尸体动了起来，爬过尸山血海和百鬼夜行，抓住了他的衣摆，留下诅咒的血印。 夏油杰意识到了，这些都是……他曾杀死过的人。 不论是善人还是恶人，咒术师还是非咒术师，被他杀死的人都在此时此刻来找他索命了！ 第106页 红叶狩和白鹿化作流影飞出，百鬼夜行在夏油杰的脚下如黑云将他托起，高度不断攀升，不断攀爬上来抓住他衣角的尸体却更多。夏油杰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被托高，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浓郁的黑雾将他笼罩，身体内一直被压在最深处的恶念爆发。 对啊，夏油杰最后一个念头是明悟。 他一直在怀疑自己怎么有资格过着安稳和平的日常，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轻松了。 这样才对。 青年在秽暗深处闭上眼睛。 整个宅邸，在这一刻都被浓墨晦暗的死气包裹了起来。这些气息混沌逸散，想要遵循本能去捕食血肉，却在冲出宅邸的范围时，一道银色刺目的电光从天而降，将它打了回去。 那一须气息没有想到会遭遇那么大的攻击，竟转了转，才默默收回屋内的无数死魂烧起的罪业浓墨里。 浓墨中央只有一个模煳的形影，气息暴戾，一个抬头的姿势就让身边所有的死魂拔地而起，一举向屋外冲出，狂暴的压力顷刻扫干净了庭院中的花草，曾被少年细心叮嘱尽量好好长的树木拦腰折断。 触碰到结界边缘，粗大的雷电噼下，毫不犹豫地给恶鬼当头一噼！ 黑雾被震慑得凝滞起来，自行朝着形影模煳的恶鬼回卷，畏惧雷电。 恶鬼忽然在浑浑噩噩之中明白了一件事。 屋宅的结界，不是为了抵御外来的妖魔鬼怪，而是为了限制屋里的自己。 阁楼上，两个少女睁开眼睛。 …… 人声鼎沸，灯火辉耀，红格子的游廊传出靡靡之音。 夜晚时落了小雨，但却浇灭不了街市上的生气，灿烂的灯火在连绵的雨丝中氤氲成一片，吆喝和调笑声把寒冬的气息冲散不少。 一间明丽的和室里，九十九朝一脸怀疑人生地坐在莺声燕语之间，被一个个女人拿过衣服花饰比划着名。 来这个时代已经一天了。 首先，按九十九朝的知识，他知道平安时代应该是没有发展得那么繁华又集中的花街，尤其是当他看到街头牌坊上的「吉原」二字时，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时代。 吉原是在江户幕府时期才出现的岛原都名花街，距离平安时代还要有个六百年，所以出现在这里非常不正常。就在九十九朝对着牌坊困惑的时候，一个女妖怪看到了他，表情十分惊喜，连忙迎了上来，把他带回了茶屋。 然后九十九朝发现一个更离谱的事，就是花街里的人全部都不是人，而是妖怪。 游女妖怪：「哎呀，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平安时代的时间相连呢，明明我们就是开在江户时代的花街。」 「反正人类也进不来，看不见，这个时代的妖怪客人也多，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我们也就无所谓了。」另一个游女妖怪取出一个山樱纹的腰带，放在九十九朝的腰上比划了一下。 「也不是吧，还是会有拥有灵力又不自知的人类走到我们这里，像是在做梦一样。」 「那我们不就正好是给人们带来梦的女人吗？」 婉转柔媚的语调伴随着咯咯笑声，九十九朝默默看向拉门，灯火映出的都是骷髅的影子。 是骨女啊…… 「那……」 九十九朝看了看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两只手还是微微伸展的，挂了很多布匹衣料。 自从被带进茶屋之后，遇上的游女们的行为表情基本一致，就是打量他的脸后露出欣喜的表情，然后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喜爱的饰品和衣服送到这间和室来，交给带他进来的女妖，所有人的脚步行动都行云流水，好像早有准备。 「请问，你们是在做什么？」 唯独啥都不知道的九十九朝任其摆布，了解了吉原的出现后才问出这个疑问。 「咦，你还不知道？」 蹲在他身前搭配束腰的游女微微抬头，「我们明明在传信中写得很清楚呀，是森林里的长辈没有告诉你吗？」 九十九朝什么都听不懂，只能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默默摇头。 游女看着这么漂亮可爱的小狐狸委屈的模样，语气怜也爱起来，「现在不管是人类的京都还是妖怪的京都，都已经很久没降雨了，降雨的龙神大人不见踪迹。元日就要到了，人类那边打算选出合适的巫女或者童子去神社请神。」 「所以妖怪这一边，也要选出一位，为神献出请愿之舞的妖怪。谁都知道，最美丽的妖怪一向出自信太之森的狐妖一族，可自从葛叶姬辞世后，信太之森很少再有狐狸走出森林，没想到这一次你真的来了。」 人类的京都？妖怪的京都？ 九十九朝蹙起眉，那不就是现实京都和里京都吗？ 这个平安时代，里京都和现实的京都，竟然是混合在一起的？ 游女笑了笑，告诉他，「平安京，终归是人类和妖怪一起的平安京。」 闻言九十九朝沉默下来，任由女妖们摆弄自己，有些走神。 一个女妖拿下他手臂上挂着的一条织物，看到了他的手，轻轻讶异：「哎呀，你这手背上怎么有那么难看的伤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寻思着我写文从没虐过啊……你们怕啥…… 第61章 061 吉原的花街很有风情。 第107页 平安京很大, 里外京都混合，简直就是个魑魅魍魉横行的霸道地方。因此九十九朝没有急着去找安倍晴明解咒，所以反而留在了吉原打听了不少消息。 平安京将近年关, 虽没有下雪但天气极冷，吉原算作是妖怪的领域, 季节反差犹如世外桃源, 怕冷的狐狸决定先窝几天。 最主要的是他向女妖们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手背的伤痕是源于他人的诅咒, 他来平安京, 是为了找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解咒。 四月一日说这时候的安倍晴明是个老头子, 那么大阴阳师的名号肯定已经很响亮了，外加自己顶着和安倍晴明的母亲出自一个地方的狐妖名号，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 花街里的一帮妖怪听说信太之森出来了人选, 来凑热闹看他的时候听到这么一说，都纷纷同情不已，「听说安倍晴明最近因为调令离开了平安京去往京外, 可能元日之后才会回来。」 九十九朝心想那我还挺倒霉的。 他心不在焉，手中转着扇子, 在几个天女的指导下踏步。 按妖怪的逻辑, 既然人类要选漂亮的巫女请神，那么他们妖怪也要出一个漂亮的狐狸, 但巫女都是实打实从小就修习请神的舞乐，妖怪们觉得自己不能认输，找了几个百年前从海对岸过来的天女来教九十九朝跳舞。 异国天女教半妖狐狸跳巫女的传统神乐舞——九十九朝心中有槽，但不知道要怎么吐。 他记得平安时代巫女主占卜, 极少有仪式会请巫女，但介于这里的妖怪已经是江户时代来的了, 所以可能讲究的不是人类的道理。 神乐舞源于岩户神话，天照大神躲入石屋不肯出来光照万物，众神便选了天女在门前起舞引诱天照出现的故事。神道中人多少都知道背后的故事，他本身其实会跳一些，不过觉得在这里没有必要暴露妖怪之外的能力，只好跟着天女们学习。 慢慢地，他又听到周围的妖怪们议论起来。 「最近经常在花街的『入口』看到阴阳师的影子。」一个骨女抱怨。 「术师也有，」长尾的蛇妖用尾巴撷来一朵花放在九十九朝头上，觉得好看地又摘来了几朵，边和其他妖怪说话，「这个时代真可怕，我还看见一个术师走过山道，腰上坠着一排虎妖的牙齿，山林里的野兽都不敢靠近，要是被他找到了入口，吉原就麻烦了。」 很多鬼神传说都出自这个时代，但传说中大部分都是良将勇士斩魔杀妖，得到嘉奖的故事，不外乎可以看出来，平安京内很多阴阳师、术师、武将，都是以猎杀妖魔为荣。 这里的妖怪们不属于这个时代，本身也没有做什么大恶，若是吉原被发现了入口，就是灭顶之灾。 九十九朝听了几个耳朵，结束今天的练习，回到房间。 等到清晨妖怪们休息的时候，他把窗户一掀就跑出了茶屋。 对于妖怪来说，吉原的入口很好找，因为幻境和现实的交界十分明显，九十九朝找到的时候，只看见环境之外霜白结满了天地花草，一线之隔的幻境内春意盎然，贴着寒冬开着一簇簇小花。 他下意识地抖了抖，披上从女妖那边挖来的褂子就踏出了幻境。 幻境外有两拨人马，正在对峙。 元日将近，京中武将术师间猎妖的情绪空前狂热，都想在祭典时向主上奉出除秽解难的喜事，这样来年不仅能有丰厚的赏赐，还能官运亨通，为家族更添一分坚固的基石。 褂子是浅素色，在冰天白地里掩盖着九十九朝，他灵活地踏在树上，张望到这两拨人的争吵。 一方是武将，一方是阴阳师，得亏他以前看过点书，勉强认出这两家分别是源氏和藤原氏门下的人。 两拨人马的目的都是吉原，所以遇上了就极不对付，阴阳怪气得很，但九十九朝的目光却只看了一眼就掠过了他们，看到另一个方向。 他察觉到树林里还有一个气息在和他一样旁观这个闹剧。 同一时间，在他的目光看过去的瞬间，他知道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九十九朝想了想自己的设定，把身体往衣服里缩了缩，就立刻跳下树，往和吉原不同的方向跑去，惊出了一点动静。 「谁！」 「谁！？」 素色的衣摆在树林里翻飞，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两拨人马这几日苦苦在附近搜寻那么久，终于见到了线索，纷纷追了上去。 另一边躲在树里的人微微一愣，便低声对旁边的式神说，「朱雀，去帮他。」 「是。」 …… 现代。 京都一间宅邸变成了一座鬼屋，把京都所有术师都惊动了，咒术会当然有所耳闻，派出了咒术师去祓除，却发现鬼屋周边有一圈十分严格的结界。 无穷无尽的恶念聚集，黑气徘徊缠绕着整座建筑，诅咒的力量呆着无比巨大的威压恐吓着一切接近屋子的人，自身却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牢笼。 少有咒术师见过这样的诅咒，咒力量无疑是特级，却带着一个更加坚固的结界出现。 「明明都有结界了，为什么还要给我下达祓除的指令？」五条悟翘起腿，坐在沙发上，对咒术会派来的人说：「不去。」 咒术会的成员额头流汗，「明明最近突然冒出头的特级诅咒基本都是您……」 任谁都知道，因为羂索的术式而醒过来的高级诅咒几乎都是五条悟祓除的，咒术会的成员态度明确，不敢像上次派来的人一样招惹这位大佬，擦了擦汗，只别有心思地问： 第108页 「还是这个京都的诅咒有什么特殊的？」 「你们没有听说吗，」五条悟换了下脚，依旧是一副大咧的模样，「妖怪那边说，这是个有主人的恶鬼。」 因为有阴阳师、通灵人等存在，妖怪组织的存在对于咒术会来说，多少都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但很少会有术师把妖怪平等看待，五条悟是个亲近妖怪的特例咒术会都知道，也就是说这份情报应该不是假的，属于阴阳师和妖怪的范畴那边却没有人出来管理，就意味着这个「主人」是个难搞的货色。 咒术会平静下来，暗地里先让人去找到这个「主人」的信息，暂时还没把恶鬼和夏油杰联繫在一起。 「一帮蠢货。」家入硝子说。 五条悟无所谓道：「反正他们也找不到，我怀疑那傢伙都计划好了，杰变成这个样子，咒术会的打探还有之后的准备……居然都不带我玩，真不够意思啊。」 家入硝子皱起眉，「杰这样真的能恢復正常吗，这样子明明完全就是一个没有意识的咒灵？」 她听到五条悟发出一声笑，最强的咒术师一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意味深长地说，「可是『正常』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界定的啊？」 …… 数不尽的亡魂和污秽在黑暗中翻涌厮杀，它们需要食物，但无法离开这里只能本能地去啃噬同类，长长的廊道深处，恶鬼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幕相互蚕噬的炼狱景象。 他诅咒缠身，无数惨叫和怨恨刺激着他的理智，时而狠厉的杀意因为感觉到屋外有人的接近从他身上迸出，凶戾又森然的邪意让他总想毁灭什么，气息如同触鬚在宅邸中四处穿梭，折断了好几个亡魂的脖颈。 咚咚咚。 最高的小阁楼里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晦暗的气息很快冲了上去，却突然在门前停住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夏油大人。】 门一直被轻轻敲着，里面敲门的人似乎不急不躁，像是按照设计好的频率敲击木板，每一下每一次间隔的时间和用的力道都很精准。 门外晦暗的气息却慢慢退回去了，恶鬼也不知道为什么。 片刻之后，苍白冰冷的恶鬼移动到了外面的廊道，庭院里也都是漆黑一片，丑陋的死尸仍在厮杀和诅咒，他转头，目光似乎穿透这些黑暗看向远处，阁楼上的锁咯哒一声。 门开了。 恶鬼四周的景象倏而溶解，构成了一个新的环境。 宽敞恢弘的古屋，阴暗巨大的屋甍，绘着黑色多芒星的白底灯笼。 恶鬼环视着，目光骤然集中到了一个点，他的血液像是沸腾了起来，内心重新被某种恶念激盪，沖向了一个藏在门板之后探头的小影子。 小孩惯例地探头在门外望了望，没发现有佣人在附近，放心地踏出了门。 穿过恶鬼伸过来的滚滚黑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一回到平安时代就写得好顺哦 第62章 062 御门院朝从小就知道人是分三六九等的, 院子里的孩子有的可以成为下等的阴阳师，有的可以成为侍从，有的可以成为佣人, 有的只能被拆骨剥皮成为某个术式的一部分。 他是属于最后一部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就能知道比较多的知识，而且对于自己已经被规划好的短暂寿命没什么看法。 所有将来要为御门院家做贡献的侧室子嗣都像是被圈养在院子里的牲畜, 但牲畜里也总有不听话的一个。御门院朝偷熘出院子的动作十分熟练, 熟练之处不是在于不会被人发现，而是回来被发现之后毫不在意地抱住头缩到柜子里让人打不着。 每每偷熘回来之后如果没被发现, 其他和室里的孩子就会冒出来讥笑他, 并向看管他们的人告状。 「看, 是个没有灵力废物。」 「就是他啊！看上去好小！是不是很好欺负！」 「哈哈，连佣人都经常会看不到他，每次都抢不到饭！」 「离他远点, 免得我们也变成普通人了。」 晚上的伙食又被拿了个空，御门院朝知道不是自己抢不到，而是佣人根本就没有带他的那一份。 就算是灵力最低微的人都会蔑视他, 因为他是所有拥有力量的人里，唯一的普通人。 在御门院, 普通人才是异类。 御门院朝吃不到饭, 没有哭闹，环视了一圈, 等佣人离开之后就站起身，经过院子。 院子里其他孩子就冷眼看着他。 年幼的孩子在这个年纪生得很灵动可爱，但一屋子的小孩几乎都是同一个模样刻出来的，黑头髮黑眼睛, 眼神也都是丧失了孩童天性的阴狠或者呆滞，就显得有些渗人。 唯独御门院朝是个特例, 虽然他也和正常的孩童不太一样，但观察事物时，眼睛是明亮又澄澈的，没有灰暗的情绪和色彩，好像万事万物都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睛里，被他理智地获取信息、思考和接纳。 快要入冬的时候，御门院朝又一次熘出院子，他跑到湖水边，在树下抬头往上看。 树上停了一只乌鸦，成人巴掌大，双目猩红，扭动着脖子时明显就是在监视着四周的一草一木。 下人每次能发现他偷跑出去就是靠这一只乌鸦，他记了很久。 这一次在下人赶来之前，小孩抬起双手呵了几口气，像只猫一样开始往树上爬。 第109页 乌鸦是个头脑简单的式神，原本会飞，但今天因为太冷，反应有些缓慢，措不及防地被突然爬树跳起的御门院朝抓住了脚爪，向下一拉。 「嘎——嘎——！！！」乌鸦惊了起来。 御门院朝狠狠地从树上摔了下来，穿过了一阵他看不见的黑雾，噗地一声摔进了灌木丛里。 「嘎……」 乌鸦也摔得不轻，横在地上拍了拍翅膀，才晕乎乎地站起来，嘶哑地叫了几声，视野恢復过来之后，就看到那个把自己扯下树的小孩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举着一块石头。 「嘎！！！」 这次直到天黑，御门院朝才回到院子里。 其他孩子都已经睡着，佣人也早就回去休息了，反正跑出去的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物，那么晚没有回来说不定已经不小心死在大宅中的术式里。 他是御门院家的耻辱，就算死了，家主也不会责怪他们。 一切都静悄悄的，御门院朝拖着乌鸦的一边翅膀，踩上冷冰冰的木条地板，探头探脑地回到和室。 和室的中央有个火炉，每年入冬的时候，佣人会在晚上给几个和室点上旧式的火炉，免得这些孩子冻死。很多关系不错的孩子都会包团取暖，人越多就越好过夜，御门院朝所在的和室是人最少的，这间和室里的孩子在同龄人里都很弱小，和他一样没有饭吃，还受尽欺负。 御门院朝手脚都冻得通红，径直跑到了火炉边，挪开了一个睡着的孩子。 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他泰然地把手边死掉的乌鸦放到火炉上，然后抱着腿坐下，吸了吸鼻子。 恶鬼旁观了整个全程。 不知道季节，也不知道详细的时间；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在一帮相似的孩子中发现了御门院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院子，在他摔倒的时候想伸手接住他，却没有办法。 他苍白的表情变得越发冰冷，身边的死气爆发似地扩散，扫过木条铺的长廊，白底黑纹的灯笼，阴冷的气息足够笼罩住整座御门院。 却抓不住一个孩子。 他只能看着。 …… 「你是从平安京来的阴阳师？」 「对，我的名字叫正成。」 「你不会想抓我问吉原的入口吗？」 「我和那两拨人不一样。」 面对少年纯然的眼神，正成笑了笑，他思考了一下，说：「我听说『吉原』出现至今，没有一个人类遭遇到伤害，所以里面的妖怪应该都是好的妖怪。」 「我喜欢你的说法，看来你是个站在妖怪这边的阴阳师。」九十九朝捧着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九十九朝在平安京来猎杀妖魔的两拨人马面前落荒而逃，当然会被遭受追捕，不过他没有朝吉原的方向跑去，而是朝人类的城镇跑去。 进入小镇时，就有一个红髮轻甲的人来帮助他躲避追捕。 以他的能力，当然能看出对方是个式神，且身上还带着神气。 式神身后的阴阳师很快就出现了，点出他妖怪的身份后就邀请他一起坐进一间茶屋，态度客气又温柔。 只消一眼，九十九朝就看得出来这个阴阳师的力量比先前那两拨人强上不少，白狩衣、黑髮、微赤的瞳孔，温和俊秀的面容和优雅的举止……唔，有些怪异的地方他竟然也看不出来。 九十九朝意识到这不仅因为对方的强大，也因为自己的眼睛的力量开始慢慢衰退，他要在彻底衰退之前解除诅咒，否则就回不去现代了。 他在打量正成的同时，正成也在打量他。 正成没有找到吉原的入口，却已经听附近得到消息的妖怪说，妖怪之中已经选中了举行请神仪式的主要人选，是只从信太之森出来的狐妖。 好奇心人皆有之，本来对寻找吉原入口没有什么动力的正成今天提前出门，意外撞上源氏和藤原氏的人马争执时，就察觉到了森林里躲藏的气息。 他对妖气很敏感，尤其是狐妖，如果他没有猜错，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应该就是那只被选上的、来自信太之森的狐妖。 正成对妖怪的脑迴路不乏了解，看清九十九朝的脸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会被选上。 九十九朝现在的脸型基本张开了，精雕细琢的五官配上眉眼间还有的少年生气，静静在原地发呆都能惹得人移不开眼睛。这几天他为了让吉原的女妖们更快接纳自己，都还保持了一点妖化的迹象，就是放出了一双耳朵，在黑髮上微微抖动着，可爱得要命。 九十九朝拉了拉头上素色的外褂，压盖好自己的耳朵，免得被人类看见。 喝完了一杯热茶，正成的另一个式神走出来，又给他倒了一杯。 九十九朝看过去，是个和天女一样漂亮的式神，气质温柔明丽，和红髮轻甲的男式神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却有同样的神气。 「谢谢。」他当做没感觉到，高高兴兴地道谢。 正成含笑地看着他又喝了一杯热茶驱散寒意，露出舒舒服服眯着眼睛的表情后，才慢慢开口，「那你又是为什么想离开吉原，不想为龙神跳舞吗？」 九十九朝摇摇头：「不，是因为我再呆下去，游女姐姐们就要开始讨厌我了。」 就凭这张脸和乖巧的模样，会被人讨厌可太难了。 第110页 正成没想到是得到这个答案，却没质疑，反而若有所查地看向了他的手背，「是因为这个诅咒吗？」 「对，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能解除这个诅咒的阴阳师。」九十九朝点头，他毫无隐瞒，一派天真的模样，但又苦恼起来，「只是不知道有谁能解除这样的诅咒，游女姐姐们告诉我平安京里的那位大阴阳师可以……」 正成微笑起来。 他又没想到，少年说到最后话头一转，干脆放弃，「但我总觉得希望不大，想想还是算了吧！」 正成：咳。 九十九朝全然一副「哎呀过完元日就回家吧」的模样，不想在这点深聊，把话题扔回给对桌欲言又止的阴阳师，「那正成来这里既然不是为了找吉原，那是为了做什么？」 「我和那两拨人不一样，不是因为目的不同，我也希望能找到吉原的入口。」 阴阳师的蝙蝠扇敲打在手心，「吉原的出现太突然……周边许多原本居住的妖怪都在抱怨，我猜吉原本身应该不是属于这里的地方，只是不小心打开了一个朝着平安京的入口，即使不伤害人类，也会让很多妖怪苦恼。」 哦？九十九朝好奇起来，「那你要怎么做？」 白衣的阴阳师轻笑，「找到入口之后，我并不会『闯入』，而是要『关闭』。」 关闭吉原的入口，免除人类和妖怪之间的斗争，轻描淡写，却又体现出足以胜过幻境之力的自信。 九十九朝下意识地舔了舔杯子，笑起来，「好呀，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21-08-29 17:43:40~2021-09-04 20:3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30瓶；authur_kirnd、黑土黑土黑 20瓶；好多白色液体 15瓶；人生要有理想 10瓶；无语的凡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063 入夜时游女们刚梳好头, 穿上最鲜亮的和服，金箔与珠花交相辉映，掩盖着皮囊下的枯骨。 花魁别入最后一支髮簪, 忽然听到窗口传来了一声动静，她慢慢走过去, 迤逦散开的裙摆像是金鱼华美的尾鳍。 她推开窗, 裹着素外褂的黑狐狸恰好从对面的廊上跳入庭院里，朝她笑。 妖怪的确不懂人类的规矩, 江户时代的妖怪也不懂这个时代的规矩, 每个妖怪都拿出一点自己的知识拼拼凑凑, 后面还是发现既然是要选个给神明跳舞的妖怪，那肯定要选个最好看最年幼，一看就让神明喜欢的妖怪,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 九十九朝满足所有的条件，不少游女在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心就软了，花魁也是。 她正要回一个笑, 却忽然皱起了眉。 像是心脏突然被一根毒刺轻轻扎入，古怪又违和的情绪冒出触梢, 让人感到难受, 原本洋溢又明媚的情绪被倏地抽走，好像连带面前人的笑靥都变了一个味道。面部的表情也自然地因此变化, 当花魁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才恍然回神。 可那朵阴云已经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再度提起笑容。 怎么回事？花魁忧心忡忡起来，为什么她会对这只漂亮的小狐狸产生一种厌烦的感觉？ 「是我起来太早了吗？」她轻声嘀咕了一句, 勉强提起唇角，看向九十九朝, 语气就像是对一个贪玩的孩子，「是去外面玩了吗，没有遇到阴阳师吧？」 九十九朝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笑容没变。 他没对正成说谎，他的诅咒会让妖怪讨厌他，从一开始就是。 只不过诅咒的影响不是即时的，所以他才能在吉原呆那么一段时间。 妖怪一向比较敏锐，一般不到一个月就会被勾引出本能中对诅咒的厌恶和恐惧，然后远离他，人类的话大概需要几年，这也是他可以放心上高中的原因。 有定力的大妖怪到不怎么会被影响，但他不过是个年纪小的半妖，就算察觉到了影响，大妖怪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抵抗，直接远离他就是了。 所以对于花魁的变化，九十九朝见怪不怪：「我遇上了一个阴阳师，希望能见一见这座吉原的主人，他可以帮忙关闭吉原与这个时代的通道。」 花魁的心情这下是真的变了，美艷的女人皱起眉来，瞳仁竖立成兽类，身后鱼鳍一样的裙摆鼓出了蛇尾的形状，「你——」 「您先不要激动，」少年语气平稳，「他的大名足够让您放心，『吉原』小姐。」 兽瞳中倒映的少年脸庞依旧勾着嘴角，九十九朝眨了眨眼，「而且要是再不回去『里京都』的话，您在那边的客人就要流失了吧？」 正成见到少年身后跟来的花魁时，十分意外。 九十九朝在表示出愿意帮助他的意向之后，仍没有告诉他吉原的入口，九十九朝很重视约定，每个在吉原的妖怪都不会说出幻境的入口，在他还没想出新的方法时。九十九朝就让他等一等，说自己可以让吉原的主人直接出来谈话。 能直接谈话是再好不过的提议，但吉原是一个囊括了许多妖怪的大幻境，其主人也一定是个能力非凡的大妖怪，愿不愿意让他关上门都是一回事，何况面见谈话，说不定平常都不露面。 第111页 结果狐妖少年没有给阴阳师拒绝的余地，积极地返回了吉原，让正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逢魔之时，九十九朝如约归来，身后跟着一个美艷至极的女人，服饰华丽多姿，能看得出既不是十二单也不是仪式用的礼服，而是有一种平安京里的服饰演变而成的打扮。 正成没有把花魁的打扮放在心上，礼节性地报以欣赏的目光，微笑着和花魁商讨起来。 关闭通道的话题九十九朝不打算参与，阴阳师和花魁谈论的时候他就继续在旁边窝着，天气太冷，温柔美丽的女式神见到他都快缩成了一团，特意去拿了热茶和点心给他。 「您是怎么知道幻境的主人是谁？」女式神问。 九十九朝很想回答是他用眼睛看的。他知道江户时代诞生的妖怪数量可以说是仅次于平安时代，像是吉原这样的风情街自然也会有许多妖异色彩，妖异多以女妖为主，常是被负心人抛弃或者杀害的女人，如骨女、桥姬、毛娼伎之类的……虽然哪怕主体时代不同，但都会因为后世人言而让吉原中囊括进她们的影子。 「能装下那么多妖怪的地方，肯定也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九十九朝简单地回答，「那么吉原的主人，应该就是『吉原』本身才对。」 花魁的身上，有桥姬的蛇尾、毛娼伎长发、骨女的影子……和吉原最美的女人的一切意向，哪怕他的眼睛没有从概念上看出来，他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吉原是花街，最好看的花就是吉原。 女式神，名为天一的神将对这番推理在心中感到惊嘆，她能听出自己不太理解「花街」的概念，平安时代其实还没有这样的社交场地。九十九朝就简单地用其他词彙解释成她能理解的推理。 细心程度都让她忍不住感嘆了一声狐狸的天赋。 装嫩尤为成功的狐狸就喝着热茶，抖抖耳朵，不多时，正成和吉原的谈论就结束了。 花魁对阴阳师的提议和能力没有任何挑剔，她是从里京都中意外开了通道的门，没有伤害人类的打算也没有给当地妖怪添麻烦的意向，她作为吉原本身，只要管理好吉原内部的秩序就行，能关上通道远离对她虎视眈眈的阴阳师和武将最好不过。 只不过最后她对阴阳师提起唇角，风情万种地绽开笑容，「如此有能力的阴阳师，请问您的姓氏是什么呢？」 有能力的阴阳师一向出身不凡，藤原氏和源氏追逐的目标都看不上，想来应该也是一个大家族出身。 妖怪想要记住恩人的名字是不好回绝的，但「正成」本身就是一个假名，白狩衣的阴阳师想了想，微笑回答。 「贺茂，贺茂正成。」 花魁放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花瓣上滚动的露水，带着无法言说的风情离开。 九十九朝：「解决了？」 贺茂正成点点头，声音是不变的温和，「约在凌晨的逢魔之时，吉原的入口关闭通道。」 「既然有吉原本身的承认，那看来通道的关闭不会太麻烦，」九十九朝微笑起来，「我帮上忙了！」 贺茂正成不禁被逗笑了，「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 这下就算九十九朝不说，他也有帮忙解除对方诅咒的打算了。 不过狐狸都有点坏心眼，他想知道这只年轻的黑狐狸是不是很在意手背上的诅咒。 「我可以帮你……」 他吊胃口似地慢慢开口，但话音未落，九十九朝脸上的笑容就扩大了。 少年一把扯下头上的外褂，念出咒语，短短几个眨眼间，煌煌燎燃的九条焰尾照亮黑夜，也将狐狸昳丽的面庞染上妖异。 锵然一声，三日月宗近被横握在手，拔出一寸清光。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帮我解除这一个诅咒吧。」 九十九朝一字一顿，「安倍晴明！」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 第64章 064 教舞的天女念过经文, 说生死轮迴，人死之后黄泉地狱会结算人身上的罪与业，有罪者就要跌入地狱消除生前的罪孽。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九十九朝踏着步子，听着身上叮铃桄榔一堆首饰摇摇摆摆的声音, 突然说, 「我认识一个死去的坏蛋，他可没有受到什么报应。」 天女不笑时肃穆端庄, 微微一笑起来, 深碧色的双瞳中便透出了一股子邪意——真正的天女怎么会和妖怪为伍。她是端丽的天女也是引诱人的魔罗之妖, 在席位上弹着长颈的西塔琴，声音幽幽地说，「只是还没有到时候而已。」 着锦戴金的少年停下脚步, 眼神意味不明。 这就是他没有告诉夏油杰的事。 咒术师不会变成咒灵，但夏油杰以死去的状态留下，就是被限定在了世俗的罪业里。 罪业不是咒灵, 不是妖怪，更不是什么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他就是人生前造成的苦难。 等他离开之后, 罪业不再被阻拦，夏油杰一直认为自己被优待的生活才会变回真正的模样。 当时在东京街头看到他的时候, 九十九朝就知道夏油杰背后的可怖，所以才会说出，「那么好看的人变成诅咒真是太可惜了。」 索命的死魂、怨毒的诅咒，无休止的咒骂和秽杂的冰冷恨意, 是他通过式神的契约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没有让夏油杰受分毫影响。 第112页 倒不是九十九朝具有奉献精神, 只是对方成为他的式神，总要有一些优待。不过就像夏油杰说的，他不懂把握分量，总帮夏油杰做了许多事，夏油杰不相信没有代价。 其实唯一的代价就是，夏油杰离他距离太近，他就不得不戴起手套压制紊乱的诅咒线条，脱下手套的时候，诅咒的痛苦就会反压住他的力量。 一样，这也是九十九朝为什么只能签订一个式神的原因，只要那个式神是夏油杰，他就不会有余力再签订其他式神。 现在不同了。 九十九朝点起自己的狐尾。 安倍晴明在被念出名字之后变得更加惊愕，无穷的火光与风吹向他的脸，他抬手遮挡，白袖宽袍后一双赤色的眼睛瞳孔收缩。 在他的十二神将式神里有一个式神叫做红莲，本名腾蛇，是司掌特殊真火的神将，可眼前的狐火几乎在脱离火的概念。 素色的外褂被烧毁，九十九朝一身现代和服，单手提刀，身形纤瘦如一株秀丽的苇草。紫色与红色翻滚瑰丽的火焰燃烧着他的衣摆边缘和袖梢，火舌舔卷，却没有继续再往上蔓延，伤害他一丝一毫。 丝丝缕缕的阴影在火海的影子下缠绕到所有物体上，像是地面上织就出的最盛大的蛛网，供少年向后一倚。 九十九朝骤然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弹出！ 在他冲出的这一段短短的距离，安倍晴明身旁两位式神在同样的惊讶下及时作出抵挡的姿态，但更令他们惊异的事项再度发生。 少年手背上蔓延出的黑色丝线极细，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来像是出自他流出的血液，丝线在伸长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像是自主勾勒出了一个又一个黑影，鬈髮罗裙的怀抱娃娃的女性、年轻矮小的狩衣阴阳师、拿着蚕盆的成年男性……恐怕只有奴良陆生在这，才能认出这些人究竟是谁。 ——那是和奴良组交手过的御门院家歷代家主，此时此刻全部化作黑色的墨影，像是围绕在少年身边的提线木偶般一起沖向安倍晴明。 「这是……」安倍晴明放下挡住火风手，眼神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九十九朝。 绝对的、强大的力量与罡风引动平静的空气，磅礴的妖气捲动起来，身形单薄的少年在前进中显出了足以媲美百鬼夜行的气势，风暴般袭向白狩衣的大阴阳师。 守卫在侧的朱雀和天一直接被击飞，跌落到坍塌的建筑里，他们着急地起身，就见到气浪和巨响从他们阴阳师所在的位置向外扩散，灰尘滚滚。 十一位御门院家主的武器和术式，可怖地爬满了安倍晴明所在的空间，它们无声，却又透着沉重又压抑的气息，昭示着它们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随便一道都让人透不过气。 可一道道诅咒加身，被蛛网一样的诅咒连接在居中的黑衣少年动作流利，他带着万顷之力用一把长刀，刺穿阴阳师倒下的身边的地面，在阴阳师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九十九朝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弧度。 ——蝙蝠扇牢牢将他的刀刃错开，格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你有信心解除吗，安倍晴明，这个诅咒的真正面貌，就是未来一千年里，后世之人对你的怨恨和渴求。」 御门院家在千年中犯下的血债，在御门院晴明死时，都被他加诸在了九十九朝身上。 盘星教所要消灭的都是非咒术师的普通人，御门院家为了復甦和长生，所杀死的都是血亲与术师。 九十九朝花了十年，才在沉睡中听够了这些人们的咒怨和厮杀，他撑了过来，成为了妖怪口中的行走的人祸。 夏油杰目前所经歷的缠身怨恨，对于九十九朝本身所携带的诅咒来说，不过是一滴水滴入了汪洋。 所以他从来不惧怕夏油杰所压抑的杀意和疯狂。 安倍晴明见到嚣张的少年瞳孔下移。 「要从哪里开始说呢？」九十九朝想了想，问，「安倍晴明，你听说过笼目歌吗？」 …… 时间步入深冬，虽然恶鬼已经丧失了寒暑冷暖的感觉，但他能从幼小的御门院朝身上看出这间院子中温度的吝啬。 他没有办法影响到自己看到的任何事物，只能看着小孩每天一个劲地缩在火炉旁边。 想来和他抢位置的其他孩子都对他避如蛇蝎，他们都知道了佣人去向家主告状，御门院朝把用来监视的乌鸦给烤了吃。 太大胆了，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这样的事到第十一代家主耳边，只是懒懒一个抬眼，问清楚御门院朝的年纪，就发下了提前让他加入笼目歌仪式的命令。 说是提前，其实只要进入神之子，又称神稚儿年纪的小孩都会被抽取参加，只是御门院朝现在的个头太小了，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还有几天就要到神之子年纪的模样。 笼目歌，是一个极其恶毒的仪式，所有御门院后裔的噩梦都诞生于这个仪式。 蒙住眼睛的家主坐在中间哼着笼目歌的调子，哼完的时候如果说出了走到自己身后的孩子身上那个部位适合做什么素材，骨肉皮分别可以炼制成什么咒具，那个孩子的头就会掉下来。 不想死的孩子会在游戏中作弊害死其他人，只要让家主觉得有趣，作弊的行为就不会被发现。 这个仪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答案不为人知，但院子里每个孩子都知道，去参加这个仪式的人基本都回不来了。 第113页 御门院朝得知自己要参加下一次仪式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反而身边的恶鬼气息不住地翻腾，吞没了几个厮杀的幽魂都没解气。 明明未来的九十九朝拥有着「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但此时的小孩子却毫不在意。 冬季的风有种渗入骨头的寒冷，门窗被风吹得斑驳脱落，受不了的孩子哪怕被欺负，也离开了这间和室，去别的院子里挤。 御门院朝不感兴趣，再度偷熘出院子，很快身上就沾了湿漉漉的雪片。 很冷。 寒冷日益剧增，但御门院朝没想到能冷到这个地步，比以往的每一年冬天都冷，但以往火炉还能烧起，所以他对室外温度的落差有了错误的认知。 恶鬼看着他四处躲藏，水庭里的草堆，储物室里的柴堆，靠近厨房灶台一面的墙角。 然而今天是大晦日，深夜是要举行笼目歌的时候，术士们白日都在养精蓄锐，迎接新的一年，偌大的后院四处都是空荡荡冷冰冰的。 孩童像是个小动物一样越跑越快，越跑越急，稍不注意被石头绊倒之后，他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按照以往的情况，他本来可以开开心心地躲进去看来找他的佣人有多着急，但现在他太冷了，直接就钻进了这个房屋与房屋之间长长桥廊下面，被厚草掩盖的桥洞中。 恶鬼突然停下脚步，他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熟悉」这个概念对于现在的恶鬼来说太珍贵了。 天空黑沉，视野内的一切都像是刷上了晦暗之色，古屋大院空空荡荡，杂草掩盖的桥洞下有藏有一个孩子。 御门院朝蜷缩在黑暗里面，他不怕黑，他对黑暗和光明没有什么区别认知，他数次沉沉睡去的时候都觉得黑暗是在怀抱他，让他能更好的安眠，但这次不论是什么都抵挡不住拿着刀□□向他的寒冷。 御门院朝吸了吸鼻子，觉得这次睡过去可能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没有难过，四肢麻木着也没有痛楚，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感受过，因此没有半点求生的欲望。 往常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恶鬼就算无法触碰他也会用气息包裹住他，恶鬼不能说清自己动作的缘由，但想做就做了。 这次恶鬼却没有上前。 轻轻地，啪地一声，很闷的响音。 【里京都是一个时间错乱的地方，即便是歷史的影子，也会有妖力影响出来的乱流，说不定就会有『那个时候』的妖怪伸出手在背后给你一刀。】 御门院朝睁开眼睛，有什么东西好像掉在了草丛之外。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是一个糖包。 作者有话要说： 晴明是少年阴阳师的，是个老头子，现在属于灵魂出窍的状态所以是年轻人，式神是十二神将 啵啵 —— 感谢在2021-09-05 22:51:48~2021-09-06 13:3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路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065 短暂的清醒像是滴入墨水中的白墨, 夏油杰思绪回笼。 他踉踉跄跄地扶住墙壁，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胸口。从诅咒的污染中挣脱势必要承受很大的痛苦的和折磨，但他抿紧唇, 思考飞快。 九十九朝重新启动结界的目的是为了困住自己，也就是说预料到了他会变成遭受孽力回馈变成这副模样, 那为什么是在九十九朝走之后, 他才开始有变化？ 这么一推理，除了九十九朝对他隐瞒这件事之外夏油杰对其他没什么好埋怨的, 这才是他真实的报应, 即使他忘记了过去, 也不可能摆脱掉曾经做过的事。 亏他还以为是要记起来了……夏油杰靠住墙壁，仰头慢慢滑坐到地上。 接下来的分析就是，九十九朝是怎么把这些足以污染他成恶鬼的诅咒阻挡在外的, 这一点夏油杰暂时想不到，因为小狐狸在日常上没有什么异样，身上唯一的毛病也就是手背上的诅咒……那最不可能的可能, 就是和这个诅咒有关系。 以及就是他现在所看到的记忆。 难以置信，一次里京都的意外中, 夏油杰走入的时间混乱的缝隙里, 居然会和过去的九十九朝有一次接触。 不论是命运还是意外，过小的堪称是奇蹟的概率没有令夏油杰觉得欣喜, 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对于因果论这样的东西，夏油杰自认自己只是一般人的看法，可接触到妖怪的世界之后，常识性的思考不适用于妖怪,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用的变化，夏油杰不能理解。 他在看到那只伸出来的稚嫩的手时, 只觉得有些发冷。 毫无清醒时看到的一幕幕画面被回忆而起，夏油杰确信自己看到的小孩就是御门院朝，在一众御门院里清醒地活着、特立独行的小狐狸。 却因为什么都没有得到过、感受过，所以可以毫不在意地死去。 但偏偏捡到了时间的小玩笑里掉下去的一个糖包。 那对于御门院朝来说，足够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思绪产生的滞涩，夏油杰突然锤了一拳墙壁，表情阴狠起来。 他的内心有不可抑制的窃喜，又突然像是某种生长在潮湿地域的苔藓，从不见光明的阴暗中孕育出卑劣的欲望。他有些烦躁，不知道这样的心情到底是出自他自己真实的想法还是他要再度恶鬼化的影响。 第114页 这样的心情堪称卑劣，之前很多时候他都在克制相似的情绪，就怕吓到阁楼上的小狐狸。 诅咒再度席捲而来，将夏油杰这一丝清醒重重包裹。 恶鬼睁开眼睛。 那就先继续看下去吧……这是思考逐渐困难的夏油杰最后的想法。 …… 人生第一次尝到不是为了充飢的纯粹的甘甜滋味，年幼的御门院朝吓了一跳，然后把糖吐了出来。 味道好怪啊，不会是毒药吧。 然后他又吃了一颗。 呸。 吃一颗吐一颗，如此反覆，御门院朝才能接受这样的味道。 命运所致，这是他未来吃得最习惯的一个味道。 糖包见底时，他就被佣人抓到了，小孩子手脚冻得发麻，没有反抗，就被提熘着走了。他是明天笼目歌的祭品，佣人也不能体罚他，拖着他走了一路只能痛骂，御门院朝一言不发。 可不想逢魔时刻恰好是御门院的阴阳师准备仪式的时候，前来做客的客人经过院门，听到了佣人比痛骂还响的心音，转头看了过去。 两个脚步声，为什么他只听到了一个心音…… 佣人停下脚步，孩童抬头看到麻仓叶王走到自己面前，看向自己的眼神莫测。 御门院朝：？ 从捡到糖包开始，御门院朝的生活开始变好起来，反正也没有什么能比笼目歌仪式再坏了。 他成为御门院家中一个透明的人。 依旧没有灵力，但不需要呆在冷冰冰的院子里，免得哪天不小心又被打包去笼目歌。 御门院仍是不想在废物上浪费资源，又不能放过一个可以抵抗麻仓叶王灵视的机会，多加检查后，发现御门院朝并未觉醒什么力量，就把他扔到了另一个没什么人的院子里以作区分。 院子是贴近厨室和藏书的地方，这就是后来九十九朝无比独立还能做得一手好菜的缘由。 小狐狸开始了自由自在生长的十年。 …… 吉原的通道被成功关闭了。 花魁们来到平安时代有一段时日，倒是真把龙神的失踪放在了心上，离去前都还在希望九十九朝元日能继续请神的仪式。 九十九朝无言，他一个人，啊不，一个半妖要怎么继续啊？ 主掌管降雨、止雨的龙神非高龙神莫属，平安京的贵船神社就是主祭这位神明。 高龙神是创世时代，即远古神代中诞生的神明，即便后来神代结束，众多神明升上神国高天原，这位留在世间的龙神之力也不是一般小神明能比拟的。 神明虽不会因为一时之兴搅乱风调雨顺的时机，也不会忽视平安京祭典的盛大隆重，就算有羽衣狐不明所以的发言在前，九十九朝觉得自己这个信太之森的假货不一定能做到给神明献舞，且还被眷顾。 但他还是答应了花魁，至少到最后，花魁抗住了点诅咒的影响，一样用初见时的眼神看待他。 当然他也承认这是善意的谎言，反正通道关闭了，花魁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参加请神仪式。 ——安倍晴明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之后，看他的眼神越发复杂。九十九朝也没有在意。 吉原本就距离平安京不远，从森林出来之后就有官道，大阴阳师一行牛车，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先前两队人马的探索中辘辘上路。 没人知道安倍晴明来了又走。 车外随行的朱雀和天一无比紧张，他们不可能对袭击了自己主人的少年坐视不理，以及少年所说的身上的诅咒，都令他们感到不解和发愁。 可昨夜的确不是一个好的谈话的时机，安倍晴明其实也可以直接收回术式回到平安京，却还是准备了一辆牛车。 九十九朝问：「直接回平安京？是传送的术式吗？」 安倍晴明到没隐瞒，「我现在的状态，其实是魂体。」 少年瞪大眼睛。 灵魂出窍，这种操作……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安倍晴明身上有古怪的地方他还没看出来。最重要的是九十九朝记得自己来到的时间点，四月一日说他见到的安倍晴明会是老头子。 魂体和夏油杰存在的形式差不多，他没看出来应该不仅是因为眼睛的力量在弱化，也因为安倍晴明的术做得很好。 昨夜短短的交锋他让安倍晴明知道他是来自未来的人，所以安倍晴明认为谈话的地方不能是妖魔众多的平安京，和已有子孙的家中，才安排了牛车，带着他一同回行。 不愧是大阴阳师，真稳重。 而且牛车外的神将蓄势待发，牛车周边符咒贴满，随时能压制住他。 安倍晴明语气淡然：「这是为了防止你身上的诅咒影响到四周草木。」 九十九朝弯着眼睛和这位大阴阳师相视一笑，塑料味满满。 …… 提到「阴阳师」，毫不夸张地说，不论妖怪还是人类，不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无人不会想到安倍晴明的大名。 现今安倍晴明年至耄耋，子孙成群，问鼎大阴阳师之名，一生中所解决的妖异不计其数，也不乏有对手与仇人。 「一千年后，咒术师里有一个最普遍的说法，负面情绪会凝成诅咒，诅咒的存在就是伤害人类。妖魔鬼怪，神明灵异，其实大都出自人心生鬼。 「负面情绪又是指低落、哀伤、嫉妒、怨恨等内心。」 第115页 面对大阴阳师，少年的态度毫无尊敬可言，反而平等寻常地问，「安倍晴明，你知道从你闻名于世开始到千年之后，有多少人仰慕喜爱你吗？」 【你知道有多少人嫉妒怨恨你吗？】 安倍晴明当然听懂了九十九朝的言下之意。 事物永远都有正反两面，他的确是当世无人出其右的阴阳师，自然也树敌众多，就更不要提未来一千年的情况。 但这些诅咒已然无法对他出手，便在世间凝结出了另一个「安倍晴明」，乃至发展成一个巨大的御门院。 千年之后，这些诅咒被九十九朝带来，找到他真正仇视的对象。 想到这里，安倍晴明不得不佩服地看向九十九朝。 针对他的诅咒仅仅以横跨的岁月来看何其巨大，然而九十九朝的带来却是最温和的。他已经用自身压制住了御门院的累累罪业，只质问与度量安倍晴明是否有解决这个诅咒的能力。 「千年之后……」安倍晴明慢慢开口，「世间又变成了什么模样呢？」 一个来自未来的人将一千年之后的故事带到你面前，没人不会心动，但安倍晴明发现自己意外没有想探听的欲望，也没有怀疑九十九朝话语中的真实性。他只是纯粹地感嘆了一句，知道很多未来也并非是他能去知道的。 不过有一点他的确要关心，就是那个想要顶替他名号的御门院晴明所建立起来的御门院现今如何，九十九朝既然能带诅咒来到千年之前，就代表这个家族或许已然没落，但是否还会有残留的恶意或者血脉，等着有朝一日再为祸人间？ 九十九朝轻描淡写：「这你到不用担心，御门院……已经被我和我的朋友彻底搞垮了。」 真是忧国忧民的大阴阳师啊。 他不再开口，两人间寂静了一瞬。 安倍晴明用扇子抵了抵额角：「……然后呢？」 阴阳师手段太多了，如何保证彻底的根除？ 九十九朝一下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奇怪地蹙起眉，「没什么然后了，哦，你要是想知道这些不重要的过程的话，难道不先该给我个准信？」 安倍晴明一愣，然后失笑。 「是我太着急了，我的回答很简单，我会帮你，不，应该说……」 安倍晴明半展扇子，气态平稳，他对上少年的眼睛，语气认真，「我一定会解除这个从千年之后来的诅咒，以我，安倍晴明之名。」 九十九朝再度弯起眉眼，这次笑得就很发自内心。 日光大盛，牛车驶入平安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好早！啵啵！ 跳舞的话夏油是能看到的！放心！ —— 题外话，每个9的身世路线都不一样，咒灵9和式神9都是倒霉的侧室，一个死了一个没死成，但交际花那本的9是……正室！名正言顺的第十二代家主！但是感觉自家事儿太闹心，毁灭吧老祖宗！ 突然觉得五条家只有五条悟一人，御门院家也只有九十九朝一人，还挺门当户对（ 晴明：？ 第66章 066 安倍晴明的主宅据传是在平安京土御门大路以北、西洞院大路以东的方位, 从大内里紫宸殿来看，则是东北面方位，即鬼门。 大阴阳师的住所和比叡山延历寺形成一条直线, 构成双重防护镇守着平安京的鬼门，这一点凡是对地理勘察有所研究的阴阳师都能看出来。 不过九十九朝多看了几眼, 鬼门方位的路线既不阴森也不恐怖, 这又是从侧面衬托出了安倍晴明的强大。 有点羡慕。他漫无目的地想。 来到安倍宅已经有几天了，九十九朝被防备的程度从两个神将变成十一个神将, 还有一个神将据说在带孩子。初见面的神将们在见面前都还在猜测九十九朝到底是什么凶神恶煞的诅咒师, 对上安倍晴明差点得手, 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黑髮黑眼的小狐狸。 尤其是这只狐狸在看到魂体回归，以本体走出来的安倍晴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大阴阳师前后两种年岁模样的反差露出惊奇又兴致勃勃的表情时, 头上两只耳朵都向后撇成了飞机耳。 ——意识到自己耳朵还在的少年抬手，把耳朵给按了回去。 安倍晴明的声音透出一股为老不尊感，戏嚯道：「哦呀, 很吃惊吗？」 九十九朝握拳：「至少在年纪上我赢了！」 神将们：…… 好幼稚。 当然也有绝对不会放松一丝一毫警惕认为他十分危险的式神在。 神将青龙眯起青绿色的眼睛，不善地看着他, 「不要以为这样让人忽略掉你做过的事。」 九十九朝：「忽略什么, 我挑战你们主人还没输难道不该佩服我吗？」 挑战？青龙脑门青筋隐晦的一跳。 九十九朝：「不是吧不是吧，安倍晴明这辈子遇上的对手应该不少我一个吧, 每个人都被你们神将这么仇视吗，不累吗？」 他一张嘴叭叭叭叭的：「实在不行我们找个地方再打一架呗，我身上的诅咒对神明来说算是克星吧，不过打出事了诅咒变得更难解了要头疼的可不是我。」 青龙：「……」 天一忍不住被逗笑了, 从廊下现出身形走出来，「青龙, 晴明正在找你。」 神将和安倍晴明的关系都不错，直唿姓名的那种不错，青发青眼的神将恶狠狠地瞪了九十九朝一眼，转身离开了。 第116页 九十九朝的住处是安倍宅的小别院，经过安倍晴明的叮嘱，只有神将出入。安倍晴明想要解咒，就先要去研究解除的方法，时常会来观察少年手背上的状况。 九十九朝知道这不是该着急的事情，闲着无聊的时候，对他已经转有好感的天一会来陪他聊天，当然背后也有大阴阳师的授意。 天气干燥寒冷，满处都是霜白，实在无聊的时候，九十九朝还是忍不住出来透透气。 天一看着趴在栏杆上向围墙外张望的少年，「您想出去吗？」 「其实也不是特别想，」九十九朝回头：「毕竟这里不是我的时代，而且比起千年之后太单调了，没有什么意思。」 围墙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两人的视线下意识被吸引，极少有人经过的院门外忽然走过一个穿红色狩衣的少年，似乎是要赶着去阴阳寮而不得不走直线的捷径，想要翻墙出行。他身后跟着的一个酷似狐狸和狗混合的妖怪，在少年要翻墙的时候变回了神将的本体，把对方往墙上一带，轻而易举地协助完成翻墙壮举。 别院里的两人：…… 九十九朝：「那是？」 「是神将腾蛇。」天一告诉他，「那位少年是晴明的孙子，昌浩。」 平安时代的男性在十一二岁时候举行元服仪式就算成年，而且阴阳师的工作向来都是世袭制，所以安倍昌浩在九十九朝眼里可以说是早早就进入了阴阳寮开始工作，属于童工范畴。 看来带孩子的那个神将就是腾蛇。 天一忽然问：「……在未来，有昌浩大人的名字留下吗？」 九十九朝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笑了一声，「这我可就不知道，毕竟我的关注点只有诅咒的对象。」 天一已经对他没有芥蒂，看到他这副模样真心觉得像是要耍坏心的小孩，温柔地笑了笑。 啧……九十九朝不咸不淡地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个时代果然很无聊。 …… 夜深人静的时候，九十九朝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片漆黑，但他脚踩一汪深潭，微微的涟漪从他的脚底扩散出去，泛着微微波光，能让他看清自己的倒影，还有倒影下隐隐约约的巨大轮廓。 影廓巍巍，像是潜藏在深渊中的怪物，随时都能暴起吞噬他。不过九十九朝知道自己是在梦中，怕也不怕，反而单膝跪下来，捂住一只眼睛，准备去看清水底下到底是什么。 阴阳师常会做预知梦，像他现在具备了连通过去未来身份的半妖，每一个梦可能都有对未来的揭示，事关诅咒的解除，他不能走马观花过去。 动静却来自他的头顶。 九十九朝意外地抬头，眼底刚旋起的银芒很快降了下去，他微微张着嘴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光很柔和，却遍及千里万里，巨大华美的鳞片走过，白龙起伏的身躯从不知尽头的最高处蜿蜒而来，照亮了整个梦境，带来了云雾与海浪的气息。 一双绛紫色的竖瞳缓缓下临，将少年的身形映尽。 即使是当初嵯峨野里的巨隼，身量都不足神龙的一鳞半爪。 擦过耳畔的风声将九十九朝唤醒，就连这些平稳柔和的风都是龙的吐息，他的心脏砰砰跳得有些微快。这么大的龙他也是第一次见，火速收回了「平安时代很无聊」的发言。 「您是……高龙神？」他仰头看着巨龙，轻声地问。 一个十分轻柔的笑声从虚空中传来，龙神的声音竟然是偏向女性的阴柔……不过性别的问题一向不能通过这种简单的表面判断，也不是现在他该关心的事。九十九朝努力定神。 「沉睡中我感觉到了日月之力，心念一动，我就看到你了。」龙神说，「白龙神，高于。你可以直唿我的名字，日月的贵子。」 日月的贵子？九十九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唿。他面露疑惑，被龙神看在眼里，龙神似乎甩了一下尾巴，空气里风的走向变了，不过依然轻柔。 龙神：「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也无所谓。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时间的痕迹，我有一个请求，想让你帮助我。」 高龙神看起来十分好相处，不论是让九十九朝可以直唿其名还是对话的态度，这样他也收敛起了惊讶的心，问，「妖怪和人类都在因为长期的干旱在期盼你醒来，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的沉睡？需要我做什么吗？」 「人类和妖怪……都在期盼？」龙神沉默了一下，语气意味深长起来，祂垂眸，细微的动作在身形如蚂蚁的人类眼里都是清晰可见的，九十九朝能看到神明的眼睛中都漫起了一点笑意，但是他一时解读不了。 龙神继续说，「不用担心，有人已经发现了致使我无法醒来的原因，我相信那个孩子能解决。我想要拜託你的是另一件事，贵子。」 「我有一个朋友和我一样陷入了无法醒来的困境，因为意外，他这次不小心以最弱小的姿态行走到了人类之中，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唤醒他。」 这听起来很像是神明步入人世歷练的行为……九十九朝回忆起自己知道的内容，神明掌管人间，也需要了解人间中的劫难，会在某些时候抹除自己的记忆转世成为人类，进行人类的一生，一生结束，神明再度记起一切回归神位。 越是强大的神明，就越会有这样的歷劫。 第117页 高龙神的朋友肯定也是神明，但「不小心」是为什么，不小心变成了最弱小的人类？ 他的眼睛虽然能看出来歷劫中的神明，但现在他眼睛的力量在衰退，不一定好找人。不过既然知道自己是时间来客的话，高龙神也没必要刁难他，九十九朝想要再问点细节，龙神的声音再度从虚空里传来。 「不用担心，等你见到他的时候，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寻找他的办法，你已经从时间中带来了。」 九十九朝醒了过来。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式神天一微微拉开一寸门缝，清晨的光照进和室，划过少年的手边。 女神将的声音依旧如暖春中的泉水，「关于诅咒的解除，晴明已经有了些眉目，您休息好了吗？」 九十九朝不得不再次赞嘆安倍晴明的厉害。 这个寻找诅咒解法的速度放在元日之前，堪比现代年末要冲好业绩的打工人。 九十九朝跟着天一前往安倍晴明的院子，路上又遇到了要赶着走捷径去阴阳寮的安倍昌浩，他平平常常地看了一眼过去，对方也看到了他，顿时睁大眼睛要说什么，就被身边的神将拦腰抱住翻墙而走，一气呵成。 「那是爷爷的客人？」小少年说。 「啊，据说是个危险的人，你离他远点。」神将回答。 九十九朝：「我听到了哦。」 围墙外的小阴阳师和神将都吓了一跳。 听着对方啊啊啊道歉的声音，九十九朝才满意地从围墙边走回来，天一见到他的举动，只在原地停留着等待。 「总是迟到的习惯不太好吧。」九十九朝说。 天一回头继续往前走，霓裳般的裙摆像是云雾，在木板上摩挲的声音又像花瓣落地，「晴明的孙子，每夜都会在平安京巡查。最近发现了贵船神社中有股怨气作祟。」 九十九朝一顿，这就是高龙神在梦里说的发现祂沉睡原因的人？看来安倍晴明的血脉也不俗啊，小小年纪每夜就要出门巡逻，难怪总是要迟到。 见到安倍晴明，老者的笑容很慈祥，「逗弄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很愉快？」 九十九朝自动开启反击模式，「难道不是有人在墙根那里嚼了下耳根？就算再不成器也成年了吧，人类我倒不会计较，神将的话不懂分寸就不太好了。」 尖牙利嘴的小狐狸。大阴阳师半开蝙蝠扇，掩住唇角微笑。 你打我啊，和我计较啊，不要害怕有失风度嘛。黑髮少年惯例眉眼弯弯。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同性相斥，九十九朝觉得自己总和安倍晴明对不上盘，比起小辈和长辈的模式，可能更像是损友。 安倍晴明找到了解决诅咒的办法，其实是解决诅咒的一个思路。九十九朝身上的诅咒十分复杂，但都是负面化的力量，就算是天上而来的十二神将都对这些罪业感到心寒，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狐妖少年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九十九朝本来就和正常成长的人类不一样，他从未得到过什么，伤害和痛苦在他眼里更趋于生理折磨，而无法撼动他的精神。他花了十年去习惯听见那些咒怨的声音，就像是生长在毒覃中的小毒蘑菇，也需要阳光带来点光合作用。 只要没人踏入毒覃，他也不会主动去伤害人。 「你能将诅咒变成你自己的力量，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化作御门院的十一个家主的模样出现，」安倍晴明没有多言，说到了正事，「其实你有意识地在控制这些诅咒，这些罪业被你分类成了十一道枷锁，那只需要一道一道的解开就可以了。」 「听起来不难，我需要做什么？」九十九朝问，这个诅咒即是针对安倍晴明也是针对他自己的，他到现在都能回忆起御门院晴明对他下咒的模样，他不相信自己只要眼睛一闭一睁诅咒就解除了。 安倍晴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继续说，「不过到最后为了防止诅咒的復返，你还需要一次净化。」 九十九朝歪歪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安倍晴明又眯起眼，「比如，参加一场请神的仪式。」 九十九朝：……？？？ 请神仪式的确是最盛大的净化，合着我跳舞跑不了了？ …… 诅咒是御门院家千年罪业的凝结，九十九朝对于几个家主的印象较深，就认为这些诅咒的体现是十一个家主的力量。因为每一代的家主执念颇深，都是要復活御门院晴明，顶替真正安倍晴明的姓名，而九十九朝毁了他们千年的努力，所以他们要向九十九朝索要代价。 没有想到九十九朝这样的认为，反而促成了千丝万缕的诅咒凝结成了十一道诅咒。 九十九朝知道这件事之后，当场就让安倍晴明试着来解除一道诅咒看看。 黑衣黑髮的少年坐在桔梗印的中心，火光掠过他平静的面庞，他在来这个时代的时候就摘下了自己的手套，苍白的手背上是狰狞而泛着死气的多芒星伤痕。 使用诅咒的力量时，九十九朝的确会有痛楚，不过那并非不能忍，往常夏油杰在身边，对方身上的诅咒被他吸收后等于打破他原本适应的程度，所以才痛得不可收拾。 他睁开眼睛，白髮苍苍的大阴阳师就坐在阵外。 「诅咒已经化为你的一部分力量，你要亲自杀死这一份力量。」安倍晴明告诉他。 第118页 杀死力量…… 这倒是个不过分的要求。 诅咒本来就是一个双刃剑，引发了自己妖血的异动和力量的增幅，杀掉它，那么他一直以来的困恼就解决了。 然后再利用眼睛最后一点力量回去现代，他应该就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脑海中再度简单盘算了一遍经过，九十九朝却突然看向安倍晴明的眼中似乎有些担忧。 是在怕他杀不死诅咒中的御门院吗？ 「解咒的过程里，我可以说话吗？」九十九朝问。 安倍晴明看向他，怔了怔，笑道：「这一次本来就是尝试，在诅咒成功化出形体之前，你都可以说话。」 九十九朝表情轻松，「那我给你讲讲吧，关于千年之后，御门院家的覆灭。」 「能再次杀死他们，我还挺期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 —— 感谢在2021-09-06 13:19:38~2021-09-08 11:1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baku 18瓶；咻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067 时间来到了御门院朝十四岁的时候。 因为营养不良, 他看起来显得更小。 恶鬼混沌的身形就伫立在他幼小的身躯背后，像是每个孩童晚上的梦魇，身上滴落着黑色的雾气, 双眼在漆黑中宛如深渊，静静凝视他人时就像是在凝视猎物, 恐怖至极。 然而御门院朝看不到他。 偌大的和室里和他做伴的就只有老旧的书架和桌子, 还有个不怎么烧得热的火炉，一方窗外春夏秋冬, 和御门院宅的晦暗。 御门院朝这时候的妖血并未觉醒, 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外貌模样都平平无奇, 但是他在读书认字上似乎无师自通。有佣人和阴阳师经过墙外，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会仰起头, 细细去听，像是海绵一样在汲取语言和文字的知识。 他不会哭也不会笑，旁观者只有一个他看不到的恶鬼, 恶鬼也无法感觉到他的情绪。 御门院朝从佣人那里听说了很多事，比如羽衣狐再度醒来, 晴明大人即将復甦之类的, 大部分都是整个御门院在流传的事。 羽衣狐破坏了京都的螺旋结界，想要在二条城诞生御门院晴明, 御门院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转生千年的狐妖真可怜，他已经得知千年之前御门院晴明的出生只是借她的肚子，可她仍旧是将御门院晴明当做亲生孩子看待，被蛊惑在千年之后想要再次生下对方。 没多久后, 墙外又传来了羽衣狐被来自关东的滑头鬼打败的消息，御门院晴明成功临世, 却因为□□不适应人间而再度返回地狱。 御门院研究千年的泰山府君祭不就是为了让御门院晴明能在人间有个合适的躯体？仅仅是凭藉转生母胎当然维持不久。 真是悲哀啊，羽衣狐。 羽衣狐战败后，御门院家也有所动作了。 他们终于收集够了术师的死魂与尸身，用最恶毒的术和尸骸铺就的道路从人间直通地狱。 御门院晴明还差最后一步，就要真的顶替了安倍晴明之名，在千年之后復甦。 奴良陆生翻进了御门院宅。 他没有用滑头鬼的妖怪状态，用的是棕发棕眼个子稍矮的人类模样，因为他听花开院说御门院家的侦查术式全部都是针对拥有力量的术式和妖怪之流，不会因为普通人身上微乎其微的力量浪费。 整个花开院唯一一个「普通人」就在后宅的小边院里，没有逃出去的能力。 奴良陆生藉助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在御门院浮出水面，不论咒术师还是奴良组都与之对立的当口，潜入了敌人的大本营，想要看看能不能探查到御门院晴明復甦的术式进程和破坏方法。 御门院宅很大，奴良陆生的脚步不算快，需要时刻注意会不会撞上式神和佣人，几个拐角之后他听到了人的声音，立刻闪避到一间看似无人的别院门后，警戒着。 几个佣人走过门，他松了口气，就感觉肩头被一拍。 奴良陆生：！ 长期的战斗经验让保持人类模样的滑头鬼照旧能反身压制住身后的人。 没想到他身后的人就那么直挺挺地被他压到地上，是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男孩，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奴良陆生一愣。 「等一下那些佣人还会再过来的，他们只是忘记了给我带吃的。」男孩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果不其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佣人再次走后，御门院朝完全把奴良陆生当成是空气一样喝水吃饭自己做自己的事，气氛一时间静得有些诡异，饶是向来没什么脸皮的奴良陆生都不好开口。 他一直呆着，御门院朝才在夕阳西下时因为对方挡住阳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奴良陆生：「……你好？」 他是看出来了，自己现在因为挡住光而惨遭嫌弃。 人类模样下，奴良陆生的脸皮还是薄了点，被那双黑眼睛一看，就下意识地露了窘态。 男孩：「泰山府君祭的术式不在这边，离这里很远。」 他指了个方向，定定地看着奴良陆生，眼神依旧毫无波澜，但偏生出一种赶人的意味。 奴良陆生张了张嘴，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那是个很远的地方，但位置是御门院住宅再过去的位置，接近二条城，他可不觉得那个地方像这里那么好潜入。 第119页 滑头鬼摸了摸脑袋，「我还会再来的。」 然后就翻着墙怎么来的怎么走的。 恶鬼在旁边看着，牠是负面的情绪和欲望的化身，即是相互之间触碰不到，牠也总会在有人接近御门院朝的时候以隔绝的姿态去裹住男孩，但这次牠没有动作，好像内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这么看着。 这是一个转折点。 一来二去，奴良陆生知道了御门院朝的处境和身份，毕竟他手握一个奴良组外接一个花开院，花开院是和御门院一样的阴阳师世家。御门院家有所动作，组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包括他爷爷也都开始翻身了，他想要知道点秘密不难。 他自然就对御门院朝产生了同情心，也知道对方可能不需要这样的情绪。 奴良陆生见他什么都不在意，没有告发自己的模样，趁势就在他的别院里观察前往御门院晴明復甦术式的地点，不意外地发现院子之外每近一寸都是精密的检测术式，前进十分困难。 「你知道怎么过去那边吗？」某一次，奴良陆生突发奇想，问旁边的御门院朝。 那是一种奇妙的直觉，从第一次见到御门院朝开始，对方就知道他的来意和身份，那么是不是也知道如何过去破坏泰山府君祭的术式？ 不过奴良陆生想了想，如果御门院朝知道怎么破坏的话，说不定早就自己动手了吧，他难道对御门院家抱有亲情吗。 术师之前的情感都是易变的诅咒，所以这些人类之间的关系，甚至都不如妖怪牢靠。 男孩用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睛看向他，没有动作，像是在考量什么，滑头鬼任他打量。 御门院朝站了起来，他真的很瘦小，深色的和服和条纹角带又把他勾勒得站姿笔直，他给了奴良陆生一个眼神，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奴良陆生跟上他，他们走出房门来到别院的后方，这里有个杂草丛生在旁的小水池，水质不算清澈，是一种碧绿色，在树荫下就像是一块黯淡的玉石。御门院朝指了指水池，奴良陆生便探头看了过去。 水池中居然从两个人的倒影，慢慢转变成了御门院住宅的画面！ 这是一个投影的术式，肯定有式神的眼睛连同到了池水中，显示出了其他地方的画面。长廊上有一个又一个阴阳师陆续拿着盖着白布的托盘从四处的屋宅里走出，经过昏暗的廊道与屋甍的阴影，像是汇流般鱼贯进入一个巨大巍峨的大殿中。 细线划过岩石的稜角，一个深红罗裙金髮鬈曲的女人怀抱这一个熊布偶在居高临下地看着阴阳师们的行动，奴良陆生认出她是御门院其中一位家主，擅长的是傀儡术。她似乎是在监察这些阴阳师的行动，能让一个家主如此重视，就代表大殿中肯定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画面拉进了，但是大殿内的光线更暗，一片漆黑，奴良陆生忍不住更接近湖面，想要看清里面的状况。 一个力道骤然从身后袭来，令人措不及防。 奴良陆生的脸瞬间贴近湖面。 哗啦一声，他被御门院朝一脚踹进了池水里。 奴良陆生：？？？ 奴良陆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撸了撸大纲，发现可能不用三十万就能完结了，好快哦 第68章 068 天然的灵力是固有的, 顺着地势方位的走向流动不息，人体天生具备灵气，就可以轻易与非人的事物沟通、察觉灵力的流动, 而灵气低微的人，在咒术方面失去了先天的优势便显得十分笨拙。 文字赋予知识, 教会人辨认天然的灵力走向。日復一日的勘测和校准, 在潜藏的草地夏石缝里刻下一个个阵纹。 御门院家的术式早就侵染了这片土地，所以接连蔓延出的灵力轨迹都是漆黑的, 滑头鬼从池水里噗地冒出头, 就发现这些漆黑的宛如蛛丝的术式完全将他困在了中心。 他成了蛛网中的猎物。 池水边的男孩面容平静, 拿出了一张符咒，符纸上黑光颤动，俨然是这个术式的核心, 和击败滑头鬼的最后一步。 奴良陆生在池水里浮沉，他睁大眼睛：「你——」 「我没办法相信你，滑头鬼。」 御门院朝掐着符, 注视着水中狼狈的妖怪，说：「和我签订契约, 成为我的式神, 我告诉你通往布置了泰山府君祭大殿的方法。」 如果会乖乖听话，滑头鬼就不是滑头鬼了, 可奴良陆生感觉到了，眼前的男孩只是单纯地不信任自己，不信任所有人。 果然他对御门院也没什么感情……奴良陆生冷静下来，沉声问：「你也决定要和御门院为敌了吗？」 「御门院晴明的目的肯定会失败, 我要是留在御门院家，会被你们杀死。」 男孩笃定地说出千年家族的结局, 黝黑的眼睛闪了闪，「我有点不想死掉，想看看墙外的景色，认识一些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吃随处都可以买到的金平糖。」 他抬手指向自己住的别院，仿佛诉说故事一般道：「这里的书我已经看完了，也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等死？」 谈及生死，不会有人主动选择死亡，但御门院朝的语气实在平静得发毛，奴良陆生觉得他对于生死观念并不强烈，只好恰好遇上了合适他逃离的时候。 「你要怎么做？」滑头鬼问。 第120页 男孩放下手，「成为我的式神，滑头鬼，我可以告诉你御门院家歷代家主的弱点，羽衣狐復生的方式，如何前往御门院晴明术式的所在地。还不够的话，我可以转移你身上的诅咒——我不需要子嗣，因为我不会再让御门院的血脉延续下去。 「御门院将从我这里彻底断绝，永远不会再有妄念，去顶替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名号。」 星图从男孩的双眼中徐徐旋开，未来的织线沿着星辰的轨迹走向应该发展的结局。 御门院晴明即将復甦，整个御门院都是紧绷的，滑头鬼答应了男孩的要求，亲眼看着他如何利用自己成为式神之后，共享而去的镜花水月的能力掩盖行迹，在各个有间隙的家主之间周旋。 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间里，形势突然逆转了。 御门院歷代家主刚愎自用，御门院朝利用滑头鬼的镜花水月伪装出各种意外，从中挑起事端，让家主们相互怀疑猜忌，大打出手。 他把发现的蛛丝马迹拼凑出了救助羽衣狐的方式，他像是提早一步知道醒来的转生狐妖会融合山吹乙女的人格，所以让奴良滑瓢来着手救助。他还将观察得来的家主们的能力与弱点告知妖怪，让奴良组联合关西关东其他势力将之逐个击破，大获全胜仿佛触手可及。 那时的京都被搅得一团混乱，无人所知真正幕后的黑手却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奴良陆生经常会问御门院朝「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可以这么做？」，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用眼睛看到的」。 妖怪们：…… 他做这些事显得异常轻松，让花开院的阴阳师和奴良组的妖怪都感到恐慌。 没有人能意识到御门院朝眼睛的特殊，即便是他自己也只有一个模煳的概念，不过足够了。 羽衣狐正式加入讨伐御门院阵营的那一天，所有妖怪们都认为他们已经大获全胜，可御门院其中一代家主卑劣无比，用其他血亲的性命做引诱，制造了时间差，将御门院晴明的泰山府君祭彻底完成。 …… 旱冬已久的平安京下了一场雹，雹粒硕大，砸得许多屋瓦摔落，平民中更有不少人简陋的屋宅毁坏下塌，哀声连连。民不聊生。 十一道诅咒已经解了一半，九十九朝在力量上变得很衰弱，精神却不错，走出了安倍宅，在神将隐没身形的跟随下到处逛逛。 他问过安倍晴明，像是之前吉原那样突然出现的地方平安京中还有没有，安倍晴明只说妖怪的地盘不计其数，他也不可能了如指掌。 意思就是有了，九十九朝想出来找找，万一有哪个里京都的入口能通往现代，他就算走不回去也可以拜託妖怪带个口信，但没想到遇上了冰雹。 灾异让平安京的大道上人数寥寥，显得十分冷清，至多只有贵族的牛车在行走。失去了人类活力的古屋飞檐像是失了色彩，死气沉沉。 少年穿得又厚又臃肿，从安倍晴明那里刨出来的唐来的大氅下还抱着一个小小的手炉，站在屋檐下看着落雹。 他看了很久，久到身边站了一个人，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遍，目光很温和，不会让人感到失礼或者难受。 「我居然听不到你的心音。」阴阳师的声音如同他的目光一般，在冰冷的寒冬里显得闲润又随和。 九十九朝看过去，迎上对方的目光。 他来到平安京后并没有刻意去寻找麻仓叶王，没想到麻仓叶王还是巧遇了自己。也是，安倍晴明的家中要是来了一个特殊的半妖，在妖怪的世界绝对会传成众所周知的消息，无论什么原因。 而麻仓叶王也在平安京的话，顺道来看他一眼也不会费什么力气。 然后这位年轻的阴阳师就能发现，他天生的灵视在自己身上不起作用。 黑髮的阴阳师微笑着看着九十九朝，开口道，「传闻菅原公的血脉会诞生出一种特殊的眼睛，可以防备许多窥视，可你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那一种。」 九十九朝扬了一下眉毛，目露赞赏，「你猜对了。」 他眼睛的规格高于六眼，高于他迄今所见过的一切天赋术式，所以极少有人能知道他的眼睛是特殊的，唯独麻仓叶王能用六眼反推出听不到他心音的原因很可能在于眼睛的力量，所以坦然地询问。 他在御门院家查遍了书籍，只能通过一些残页字迹知道自己这一双眼睛很可能是「通晓之眼」，但是能力上限却从没尝试过。他的命就只有一条，用来测试术式多不划算。 来平安京之前他倒是拜託了五条悟在这咒术界那头查一下有没有相关的记载，六眼的存在让咒术师们对于天生的瞳力都会有所忌惮，在这方面的记录应该比阴阳师要多。 千年前的麻仓叶王是风度翩翩的阴阳师模样，和安倍晴明相比不遑多让，九十九朝忍不住起了玩心。他告诉麻仓叶王，「我是从未来而来的人，你有没有想要问的事情，说不定我可以告诉你。」 麻仓叶王的眼神里充满兴味，知道九十九朝说的是真的，但却凝视少年半晌，微微摇头，「按照你的说法，就证明我的计划还在继续，无论如何，我都会拿到人神之名，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九十九朝撇撇嘴，「没意思。」 阴阳师轻笑了一声，「我们在未来难道不是同类？」 第121页 九十九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你的同类有很多，但我并不是其中之一。」 「是吗。」 麻仓叶王轻轻抬头，目光放远，他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那一位就交给你吧，算作是我的谢礼。」 谢礼？谢谢他什么？ 雹子啪啪地砸在牛车上，九十九朝没有想到麻仓叶王竟然就这么走了，千年之前难道他们就只有这么一层浅薄的交流？那他当初在御门院家的时候应该没有认出他，仅仅只是因为同样听不见心音而看了他一眼而已。 九十九朝望着牛车离开的方向，视线转向麻仓叶王刚刚看过的街角，顿了顿，迈开脚步。 身后的神将显出身形，替他遮住了从天而降的雹子。 一个幼小的人影缩在街角，天寒地冻里似乎只穿了一件单薄褴褛的衣服，因为建筑的阴影，九十九朝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接近时，这个小孩才抬起头，露出了一双薄绿色的眼珠子。 漆黑的梦里，龙神的声音如同长风。 【寻找他的办法，你已经从时间中带来了。】 九十九朝勐然惊醒，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神将。 他从怀里一掏，就拿到了那一把当初被赠予的牙刀。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说我太焦虑了，要换换心情……沉思.jpg 那开新文祸害人算不算（） 第69章 069 常暗？ 黑皮肤绿眼睛的男孩对九十九朝脱口而出的名字没有反应, 但就算是神将也不可能对虚弱的小孩坐在这种天气里不管，遂和九十九朝一起把对方带回了安倍宅。 常暗十分瘦弱，很快就发烧昏迷, 被照顾了好几天才渐渐甦醒。 途中安倍晴明也才听说九十九朝曾在梦境中见过高龙神的事情与接到委託，反应颇为意外, 「看来昌浩也算是找对了方法。」 安倍昌浩, 此前九十九朝见到的安倍晴明的孙子，每天都因为晚起要让神将带着自己走捷径的阴阳师。 「能和我说一下, 现在平安京里的问题吗？」 从夏末开始, 平安京秋冬皆旱, 如若再不降雨雪，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来年的收成和许多疫病的发生，不少人都前往贵船神社祈雨, 可神社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神气，令人不安。 一个月前, 长久的干旱让大内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左大臣的东三条殿也遭遇妖怪的袭击——一位负伤的大妖怪看中了左大臣之女彰子公主, 不断派妖怪前来想要掳走她。 安倍昌浩为了保护彰子, 打败大妖，每天晚上就外出搜寻妖怪留下的线索。 近日, 京中有一位贵女因为心爱之人离开而患上重病，这位贵女是彰子的至交，三番两次派人来邀请彰子去探望她，彰子因为听从安倍晴明的建议不得出门, 居然在前夜睡梦中听到了贵女的唿喊，走到廊外就看见贵女一身礼服, 挥手邀请她过去。 九十九朝：咦惹。 这种情况一听就很显然，贵女被妖怪蛊惑了。 安倍晴明：「彰子公主的住所有我留下的结界，妖物只能在外面引诱她，但不是长久之计。」 安倍昌浩现在就在调查神社和这位贵女有什么联繫。 九十九朝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问，「贵女重病是因为心爱之人的离去，她的心爱之人去哪里了？」 病故？调任？ 不少文化小说里平安时代的女性都很脆弱，失恋了都会要死要活。 「那个男人没有出事，」说到这安倍晴明语气放松，用扇子遮了下嘴巴，「男人嘛，总是容易厌倦身边的花朵，去找更新鲜的刺激。」 「哎，」九十九朝打趣道，「晴明大人也是那种人吗？」 「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安倍晴明笑眯眯的。 「我也是妖怪不是人类哦。」九十九朝先一步摁掉可以被打趣道理由，轻松过后，他记起来了，「不过这我到记起来了，后世流传的一些故事虽然和真正发生的事件有出入，但也足够做参考的情报了。」 贵船神社，被拈花惹草的男人抛弃的女人，被压制的神气。 「是丑时之女。」九十九朝说，「你们可以派强大一点都式神进入神社地界听一听，丑时是否会有敲击钉子的声音传出来。」 …… 常暗醒了过来，但不会说话，在神将的帮助下，九十九朝才艰难地理解他的比划。 他其实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常暗，只是直觉让他这么叫了，结果醒来的男孩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对九十九朝拿出来的象牙白小刀，他目不转睛，并接过了九十九朝的递交。 难道是转世之类的吗，九十九朝回忆了一下高龙神说的话，既然常暗是入世歷劫，外表会维持相似的模样倒也不奇怪。 那……千年之后常暗遇到他那过分热情的态度是因为现在见过自己？给他的刀难道又被他交回到手上形成一个轮迴？ 一般人通常会觉得这是一个因果的悖论，但九十九朝总觉得肯定还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九十九朝再抬头，发现常暗突然把刀又递向自己，要交还回来。 九十九朝：？ 「这把刀本来就是你的，不用还给我。」 男孩没动，薄绿色的眼睛定定凝视着少年。 旁边的神将表情凝重，他刚刚和常暗经歷过一番「交谈」，告诉九十九朝。 第122页 「他是被妖怪抚养大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家乡里的妖怪都失踪了，他有一种直觉，或者说得到了某种预感，拿着这把刀的人可以拯救他的家乡。」 「拯救你的家乡？」九十九朝问，「你的家乡在哪？」 男孩张开嘴，在…… 「在……」神将辨认出他要表达的意思，同时传递信息，但表情有些困惑。 「里京都。」 …… 九十九朝匆匆去找安倍晴明的时候，安倍昌浩也在，但他没有理会，直奔主题，「安倍晴明，我来找你要一份你现在发现的妖怪巢穴的地点。」 安倍昌浩听到他没大没小地直唿自己爷爷名字，惊讶得合不拢嘴。 九十九朝自小就没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他对奴良滑瓢也是这幅态度，如果真的讲究规矩去称唿人，反而是他在虚情假意的时候。安倍晴明也没有在意，只问他发现了什么。 常暗是被妖怪捡到并抚养的孩子，生活的地方肯定是如吉原一样的幻境里，或者是几个幻境的结合，可他说最近有许多妖怪失踪了，不仅失踪，幻境经常会突兀地消失一部分。 九十九朝发现自己认为的平安时代里外京都的概念是错误的，「京都」的称唿不过是在随着人类的迁都所改变，因为人类创造的妖怪远比自然衍生出来的存在可怖多了，所以妖怪的世界也越发趋近人类。 但里京都没有纵向的时间线，也就是说从古至今它就存在，没有同样存在在一个平安京里的说法。 现在平安时代大大小小的妖怪的幻境，是里京都「上浮」的表现。 九十九朝拿到安倍晴明提供的地图，发现每个妖怪的地盘，都和他记忆中在里京都的位置相似。有很多妖怪都是平安时代之后才因为传说人言诞生的，现在却浮上了平安时代。 没有引起混乱多亏妖怪们对人类的世界不够敏感，间或有几个想要扰乱时间线的也容易被这个时代的阴阳师注意。 九十九朝记得，里京都是一座近乎垂直的山城，逸话和故事的排列以时代由上至下相互接壤，最高处与最低处和京都地图以北看南的布置是一样，山城接天的顶端、京都北面，就是贵船神社。 现在贵船神社出了问题，里外京都一併出了问题。 安倍晴明已经让安倍昌浩和神将斗殴退下，知道九十九朝提及千年之后的事只有他。大阴阳师陷入沉思，九十九朝说：「里京都的问题和时间没有关系，只要是妖怪都和这件事有关，看了我也要去一趟贵船神社才行。」 听到他这么说，安倍晴明笑了笑，「元日的请神仪式就在贵船神社，你肯定要去，只是现在要提前一天了。」 万马齐喑的大晦日是妖怪作乱的好时间，那一天原本也是九十九朝祓除最后一道诅咒的时候。 …… 御门院晴明復生之时，葵之螺旋城就以二条城为地基，轰然升起。陡峭的梯道摺叠，意喻着君临京都的最高点，成为黑暗之主。 如果是十年后的九十九朝现在回看御门院，只会觉得这个伪造的安倍晴明中二没有毕业，思想比夏油还不如。 已经被他比较吐槽过的夏油杰：…… 但放在御门院朝搅浑御门院的时候，御门院晴明的到来真的不是时候。 能篡夺安倍晴明名号的诅咒力量可怖，绝对的力量在大部分时候可以推翻一切阴谋阳谋。御门院晴明精准地，在奴良组大兵压境的那刻抓到了企图让他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 一种妖怪被巨大重力扫在阶梯上，妖气如潮水般涌动却无法上浮，御门院晴明站在阶梯之上，单手掐着黑髮男孩的脖颈。 「一只蚂蚁，居然想毁灭我千年的伟业。」 金髮捲曲，灰白狩衣。御门院晴明身形高大，掐着御门院朝说话的时候，就像是掐着一只弱小的动物，周身碎石沉沉浮浮，城殿前所有的重力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的手微微用力，少年的脖颈都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一个界限外，漆黑恶鬼身上的怒火近乎笼罩住了整个螺旋城，远比妖气形成的形状魁伟巨大，喑深无比。牠的气息穿过一个个妖怪，穿过御门院晴明的身躯，却像穿过空气。 他是个旁观者。 肺部里的空气逐渐减少，御门院朝脸色苍白，在剧痛里。他的双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城下。 葵之螺旋城拔地而起，天空形成厚云漆黑的漩涡，无穷无尽的妖力和地狱的气息在城下盘桓，但是这一些，京都的市民都看不到。 一直有人认为看不到和看得到是一个分隔的界限，但咒力明明是被起伏的情绪影响，没有定值，所以很多咒术师都没明白，界限的产生实际上是来自于「看到即是知道，知道即是存在」的概念。 御门院朝知道现在奴良陆生救不了他，奴良组的妖怪和羽衣狐都救不了他，可他没有回答御门院晴明，忽略掉生理上的痛苦，他的眼神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位掐着自己的人形诅咒。 极天的城池像是汇聚了无尽的混沌。 男孩在混沌的中心抬头，动了动嘴唇。 他轻声说：「我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 —— 感谢在2021-09-08 16:23:51~2021-09-14 12: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23页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s 144瓶；茶与碑 69瓶；朝比奈森弥 40瓶；咻咻、人理救世主 10瓶；言拾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070 从捡到那包糖开始, 御门院朝就能看见自己身后跟着一个恶鬼。 他以为那是御门院家新派来的监视式神，真实的面目隐藏在浓厚的黑雾之后，双眼比漆黑更黑, 像是两洞深渊，气息起伏不定又危险, 所以他从没有搭理过对方。 不过后来他发现这个恶鬼似乎没有办法接触自己, 从对方屡次想要帮助他却穿过他的情况来看，牠应该不是御门院家的式神。 ——意识到这个情况, 御门院朝花了七年。因为恶鬼不是一直存在的, 很有可能是无意间偏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就能发现对方伫立在树下, 是一种奇异又突兀的恐怖。让被监视的男孩很少在意到对方。 御门院朝有点想问那个糖包是不是恶鬼落下的，然后对方找不到了，才一直在这里徘徊。 但他没问出口, 想到那糖的味道还暗暗吐了吐舌头，他才不可能问，万一被发现是自己吃光了怎么办。 至于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恶鬼, 御门院朝是在后来发现自己眼睛有些特殊，和对方没关系, 就没太把答案放在心上。 平心而论, 御门院朝是个十分凉薄的人，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也不会特别去在意，恶鬼是，奴良陆生也是。他没有办法产生太多感情，对御门院家也说不上仇恨的程度, 仅仅是因为自己恰好不想死所以站到了对立的一面。 奴良陆生到来的时候他一样无视，不过滑头鬼的能力是个可以让他更容易成功搞垮御门院的跳板。除此之外, 他还做了很多准备，御门院晴明没有说错，他是一只蚂蚁。 给他足够的时间，利用一切机会，就能让千年谋划堤决的蚂蚁。 「我看到你了。」 天地仿佛混沌一片。 所有妖怪与阴阳师都看到了，被御门院晴明掐在手上的男孩似乎说了一句话，像是看不见的世界与世界之间的隔阂被戳破，漆黑的风暴从这个洞口中蜂拥而来。 那像是一个巨大虚无的影子被投射而下，阴影的尖刺破空射出，让御门院晴明勐然将手上的人扔了出去。重力瞬间凝聚成一个黑洞的球体砸下，让大殿前的平台和楼梯粉碎大半！ 「怎么回事！？」奴良组的妖怪们都在阶梯上，御门院晴明的压力让他们无法上前，这一个突然的重力让妖怪们倒了大片，不少妖怪都从楼梯上掉了下去。 奴良陆生和羽衣狐的影子出现在了楼梯高处，他们反而趁乱登上了螺旋城。 碎石在空中翁动不止，起起伏伏，恶鬼浓重的衣摆如招魂的幡旗，跟着男孩被丢出的弧度延伸舒展，轻轻地接住了对方。 御门院朝听到了接触皮肤的恶意传来的声音，那是构成恶鬼的气息，无穷无尽的絮语中是疯狂的辱骂和诅咒，数着恶鬼罪业的枉死的灵魂，每一句都能像是冰锥一样刺入人的大脑。 恶鬼没有想到自己突然能接触到御门院朝，在男孩开口的那一刻，牠感到了一种被注视的感觉，牠蜂拥而至，每一缕气息克制不住地去包裹对方。长久的贪婪与疯狂让牠很不得将幼小的身躯撕碎，但在接触的时候动作却莫名轻柔起来。 但因为牠的接触，御门院朝露出痛苦的神色。 恶鬼停了下来，即使牠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偏偏在这时候明白停止动作这个指令。 是哪来的指令？ 苍白的男孩意识到牠的停止，抬起头，带着不知道牠面孔在何处的困惑，认真看了牠一眼，蓦然微微笑了一下。 这次甚至连恶鬼身上流动的恶意都停止了，这个微笑宛如雪地上的浮光，第一次出现在男孩的脸上。 御门院朝张开双手，搂住了恶鬼。 既然你是来帮我的，那就和我一起毁灭吧。 恶鬼的来袭毫无徵兆，但谁都能意识到牠是御门院朝召唤而来的帮手，御门院晴明可谓是当世阴阳师的顶峰，即便在羽衣狐和滑头鬼的进攻下，都能腾出手想要再抓住御门院朝。恶鬼的黑雾被他屡次打散，漆黑的恶意化作片片黑色光点漂浮，和飞沙走石形成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动态。 黑色的蛛丝再度迸射，不知不觉间，有妖怪惊叫起来，不知道这些黑色的灵力丝线什么时候重重包裹住了整个葵之螺旋城的地基，他人沾染到的时候，就会被牢牢粘在原地，真的和土蜘蛛的丝线毫无区别！ 当然，这样的陷阱困不住现在在城殿前交战的任何人，不论是羽衣狐、滑头鬼，还是恶鬼和御门院晴明，他们都注意到了这样的丝线，毫不在意。 羽衣狐的长尾每一下都砸穿了厚重的地基，滑头鬼的镜花水月中破出斩妖刀雪亮的银光，而恶鬼护着男孩，百鬼夜行张牙舞爪地在牠气息涌动之间奔腾而出。 御门院晴明在空气中划出属于他的黑色多芒星，傲慢狂妄地将一切攻击都看成雕虫小技。 阒寂。 一丝阒寂突然出现在战场上。 在三打一双方暂时持平的状态下，御门院晴明眼见的游刃有余证明他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所以在这个平衡被打破的前一秒，一种古怪的感觉突然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第124页 昏暗的天地没有变化，破碎的城池地基没有变化，反覆变化的重力空间，飞沙走石和流动的力量，波澜壮阔的银光和狐尾爆炸的妖气都没有变化。 但所有人的动作都发生了一格停滞。 恶鬼勐然回头，发现自己重重气息维护下的男孩俯身在地上，手下流动出黑色的蛛丝。 黑色的蛛丝彻底包裹着了葵之螺旋城的地基，开始收缩，却不是为了搅碎这座城。御门院朝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搅碎御门院晴明巩固出的城池，他没有天赋、最开始没有灵力，努力学习了十年全部都用在了在御门院宅里的小小别院中，布置一个抓住滑头鬼的阵法。 现在他一样布置了这个阵法，不是为了抓住谁，而是为了稳定住这个地方。 奴良陆生骤然收刀，对羽衣狐说：「走！」 行动之前御门院朝就和他打过招唿，在他布置好术式之后，找一个地方暂时躲避，嘱咐的语气没有特别郑重，也不在意滑头鬼会不会放在心上，但奴良陆生直觉自己不听从的话，后果可能会很惨。 他不得不在心里吐槽，自己真是被用完就扔。 他没敢说出来，不然御门院朝说不定就会指一个错误的方向给他。 黑色勾勒丝线，战斗染红地面，血珠受到某种力量的控制缓缓飞起倒流，御门院晴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疯一般地无所谓羽衣狐和滑头鬼后退地行动是不是另有所图，提步攻向恶鬼，直奔御门院朝。 「你要……做什么！」 阴阳师绝对不会忽视自己的预感，现在这个预感就如暴起的毒蛇，死死咬住御门院晴明的脚踵。 为什么千年来就有一个侧室后裔能有这么大的能力见缝插针般挑起一个个薄弱处让整个御门院出现漏洞，为什么…… 他真的只是个毫无灵力的废物吗！ 恶鬼挡住了他的攻击，身上被重力打出一个个孔洞。奈何御门院晴明的力量也属于诅咒的范畴，恶鬼成功拖延剎那。 在这一剎那里，阒寂再度蔓延。 让天地寂静的威慑力让所有事物停滞了下来，御门院朝在蛛丝中心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下，黑色的瞳孔扩大旋转，无数星辰浮现。 他清楚御门院晴明是强大的敌人，所以一直保留着最后一个手段。力量来自他的双眼，让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是一个足够烧毁他大脑的危险术式，可现在如果不使用，想打败御门院晴明太难了。 男孩看着挡在身前的恶鬼，隔着黑雾，又看到御门院晴明的面孔。 「你还有机会逃开。」他平静地说。 风暴颳起，恶鬼的身躯被洞开后攻击就容易往男孩的身上去，牠只知道御门院朝抵挡不了这样的攻击，驱动起黑雾回补自己身上的空洞。 牠不退不让。 御门院朝的脸上翘起了一个奇异的笑容，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右眼，「那就和我一起毁灭，或者和我一起——」 术式，通晓之眼。 深邃星点的眼睛转眼化作流动的黄金！ 汹涌的火焰和剧烈的痛苦同时爆发，男孩仰起头，他的眼中似乎升起了一轮鼓动不息太阳，将这漆黑混沌的城池点亮。 他发不出声音，痛苦达到极点时，御门院朝甚至无法思考，像是地脉里的岩浆化作血液上泵，他觉得自己融化成了金芒。 …… 「追溯到最远的神世七代伊邪纳岐神，祂就是左眼诞生了太阳，右眼诞生了月亮。 「日月本来是在一起的同升共落，一起辉耀人类和妖怪、过去与未来，却在神明衰落时逐渐拉开了昼夜的距离。 「每当日月相交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贵子。」 家入硝子终于在一片残页里发现了信息。 「……他可以，看见过去和未来……」 …… 不止如此。 无数未来间的那一条命运线在他睁开眼睛的瞬间抓住了手上，融融烈日中，御门院朝看着御门院晴明扭曲的脸。 他直接界定了未来，界定了御门院晴明失败的终末！ 作者有话要说： 在旅游，在海边，下半身基本冲着海浪，上面在打字赶稿…… 朋友：新时代赶稿战士！！！ 第71章 071 夏油杰从记忆中脱出, 他跌跌撞撞地在木廊上走了一段路，才花费了一定力气站稳。 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地流汗, 劫后余生般的精神疲惫让他大口喘气，而黑色的雾气像是液体顺着他手臂肌肉的线条流下, 颓唐地砸落在地上, 然后缓缓消散。 一捧又一捧流雾从男人的身上掉落，魁伟的恶鬼化回人形, 耳边的嘶吼和嘈杂逐渐远去, 足以拨动神经至混乱的低语也陷入沉睡, 每一种情况的改变都在告诉夏油杰，他恢復回了最初的状态。 「……」 夏油杰忍不住单手捂住脸，他看到了什么, 他经歷了什么。 理智也渐渐回笼，他明白自己经歷了什么。 那是九十九朝的过去。 浓雾和死气包裹的宅邸破碎了一道口子，一道光破开了深池一样的庭院, 光辉温暖柔和，在晦暗中缠绕不休的死魂触碰到这道光芒, 顷刻溶解。笼罩的黑云剥离破碎, 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日光和煦地洒下金沙。 长廊上的男人抬起手，恶鬼厚重黏腻的诅咒肌肤开始恢復成正常人类的状态, 金沙落在了冷白的掌心上。 第125页 夏油杰怔怔地看着手心，头脑中像是颳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九十九朝——御门院朝的天赋术式超乎寻常的强大，根本不是少年口中「没什么用的视力」。 他用一只眼睛，在未来的时间里捕捉到作为旁观者的夏油杰, 让他化作恶鬼入侵到那一个时间点中。这只是额外的力量，最大的力量, 是他用来界定了御门院晴明的未来，直接写下了御门院一族的覆灭，高塔倾塌，数人焚毁，千年的阴谋被彻底粉碎。 无人能抵抗。 术式发动时，夏油杰挡在御门院朝的身前，一样被这样的力量牵连，可他现在却平安无事地脱出了回忆，就连罪业的污染都消散了。 「……你做了什么？」 夏油杰动了动嘴唇，收拢掌心，他听到阁楼上传来了少女们快速的脚步声，喃喃出声，「这些都是你算好的吗？」 清醒之后，他不难思考得出，九十九朝在他们契约建立时就帮他抵挡住了来自生前的罪业，算好他在契约远离之后会受到这份孽力回馈变成丑恶的咒灵，出髮结界的术式重新启动，将他牢牢关在施术者布置下的回忆里。算好作为恶鬼状态下无法思考的夏油杰会被他用代表未来和天照的那只眼睛注视，阅读过去的同时一併被祛除身上的诅咒。 夏油杰摇摇欲坠，他抬头看到奔跑过来的美美子和菜菜子，她们已经和这间宅邸的结界成为一体，不可分割。 他明白了，九十九朝甚至算好了，万一他恢復了过去的记忆，那么他至少也会为美美子和菜菜子留下来。 如果是在平常，夏油杰势必悚然不已，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被挖掉了一块，空空荡荡，连应有的情绪都消失无影。 他向下倒去。 …… 九十九朝左眼一痛，他伸手捂住，皱着眉抬头。 平安京昏暗的天色一直未变，歷史记载里，平安时代的气候一直变化莫测，尤其是在菅原道真死后百年，诸多人言说他怨灵作祟，引发种种不详的天象灾异。 九十九朝只觉得五条悟的祖先还挺无辜的，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个混乱的时代，诅咒的盛世与衰败恰好循环到了这个时代，所以人类与妖怪的纠葛难捨难分，没有谁对谁错。 人类总是会把自己放在最高点，却没想过是时代在孕育着诅咒，人们只是能在时间的洪流里挣扎前行的渺渺众生。 而想摆脱时间枷锁的人类，就已经是妖魔鬼怪了。 天一膝行至少年身后，恭敬道：「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们会随同您一起前去神社。」 厚云朦胧出浅淡的一块白色，那是月亮的颜色。 九十九朝转过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精神依旧旺盛。白天的时候安倍晴明进行了最后一道诅咒的祓除，御门院晴明的黑影和安倍晴明对决于庭前，反而没有九十九朝什么事。 反正御门院晴明的诅咒人形出现的时候自动索敌了安倍晴明……也挺正常，千年的目的就是为了顶替这位大阴阳师的名号，就算只是一个诅咒意识，也看不上九十九朝一只劣质的小狐狸。 结果就是安倍晴明和十二神将轮番上阵，把这个诅咒打没了。 九十九朝也不轻松，最后这一个诅咒的离开让他体内的妖血力量失衡，他的血液像是沸腾了起来，灵魂深处像是有一只野兽被打开了囚笼，朝人类弱小的灵魂咆哮。 他在自己的意识里睁开眼睛，看着狂化的妖狐扑来，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可惜，血液沸腾的热度对他来说可不算什么，早在十年前他就感受过烧尽自己的痛苦了。 他抬起手，捂住左眼，露出的右眼从旋转的星辰，融化成了静止的银色湖泊。 …… 逢魔之时，九十九朝坐上了安倍昌浩叫来的轮入道上。 他还在诅咒彻底祓除的后遗症里头昏脑涨，但被晴明的孙子一脸紧张又疑惑的打量，还是不得不撑着睁开眼睛，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爷爷说你现在看不见妖怪了，为什么也要去贵船神社，会很危险。」 妖血沉寂下去之后，九十九朝发现自己的视线出了点问题，神将们的身影变得隐隐约约，只有到逢魔之时才会像之前一样浮现，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身上妖力衰退，影响到了看见妖怪的能力。 九十九朝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反正回去现代可以拜託五条悟那边做一个眼镜的咒具，只是他现在从一个原本被压制的菜鸡变成了一个真的菜鸡，想到要回去就有点慌。 「贵船神社是龙神的地盘，我把龙神想要的答案带来了，应该不会出事。」九十九朝不确定地说，然后对小少年灿然一笑，「如果出事了，还要拜託晴明的孙子你保护我呀。」 他说得十分儿戏，但安倍昌浩一向听不得自己被叫成「晴明的孙子」，正要抱怨，胧车便一停。 「前面就是贵船神社的结界，轮入道不方便再进去，我们需要走一段路。」 安倍昌浩身边的腾蛇保持小妖怪的模样跳下车看了看，又跳了回来。 「那就走吧。」九十九朝没什么意见，下了车，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安倍昌浩说道，「晴明的孙子，我们的任务不太一样，给你一个提示，越是古老的神明就越依赖祂长存的土地，所以咒语的语言，你可以考虑用本地的语言来叫醒祂。」 第126页 「那你要去做什么？」安倍昌浩问，他这次只有一个任务，救回被妖怪抓走的彰子姬，救下鬼女，如果可以，会尝试唤醒龙神。他不知道自己爷爷的安排和九十九朝的行动，但后者现在毫无力量，所以用十分强硬的态度询问他的去向。 「我也要唤醒一个神明。」 九十九朝神秘地笑了笑，「和你要唤醒的不一样。」 …… 解咒的几天前，九十九朝一直跟着常暗在平安京外四处游荡，寻找常暗的「家乡」。 他们先是走进了一个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幻境，一进去天便下着大雨，他和常暗就跟一同前来替他护卫的神将走失了。 一头暴虐的妖狼追着一个妖怪在长街上奔跑，双目猩红，几下就把小妖怪要成碎片，然后看到了九十九朝和瘦小的常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程的时候，买到了密封船舱，结果晕船了，呕 看了两天海有个式神9番外的灵感，得空写 第72章 072 从击退第一头妖狼开始, 幻境之行就变味了，但九十九朝没有来得及察觉。 用心去找的话，平安时代的幻境数不胜数, 就算大部分妖怪极少离开幻境，也有不对人类感兴趣的, 这个时代依然是纷乱的人与妖的交织时代。而那些想和人类接触的妖怪多数是因为人类是他们的口粮, 所以也怪不得会有那么多阴阳师和武将以猎杀妖魔为功绩。 在解咒之前，九十九朝还有点力量, 既然他曾经受过常暗的帮助——虽然现在这个常暗还不是常暗, 又要完成龙神的委託, 就向安倍晴明提出要出门晃悠的要求。 他偷跑也不是不行，但总要给点大阴阳师的面子。 大阴阳师接受了这个面子，何况九十九朝是为了龙神在办事, 就派了身边几个神将跟随护卫，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结果一踏入幻境，神将与九十九朝走失的「意外」如约而至, 少年眼前还多了一头飢饿的妖狼。 九十九朝：…… 一头狼对他还不算什么，只不过这头妖狼个头不小, 他在出发前就把尾巴里的所有武器取了出来, 现在便手拿三日月宗近，和妖狼交上手。 第一个幻境不是常暗的「家乡」, 但在斩狼的时候，常暗似乎了解到这个幻境为什么是这幅惨样。 这一个幻境是庆长年间的一个无名山村，居住在这里的妖怪都是弱小又没有什么能力的妖怪，唯一有的本事就像是人类一样自给自足。这一个族群每几百年都会诞生一个具有预知能力的妖怪, 寿命很短，但他能带领着村子里的妖怪们迁徙和躲避更兇勐的大妖。 但是这一代的预言之妖却出了差错, 预言第一次出现错误的时候，妖怪们只是笑笑，并没有责怪这个孩子。但是慢慢地，责怪也开始了，甚至还有打骂，孩子的身上遍布伤痕。 可预言的错误没有改变，在前几天碰上妖狼群的时候，妖怪们决定向妖狼献上这一个孩子，希望能免受伤害。预言之妖哭着被献上给妖狼，妖狼们将他吃下之后却获得了巨大的妖力导致发疯，把村子里的妖怪们都杀害了。 得知幻境里不止一头狼后，九十九朝结束战斗后直接带着常暗跳到隐蔽的高处，看到不远处还有一群妖怪正缩在阁楼一角，几只妖狼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常暗眼中出现焦急的神色，朝九十九朝比划了一下。 九十九朝辨认着，「你是想让我去救他们吗？」 常暗迫切地点头，眼神带上期许，是这么些天来，第一次流露出那么强烈的情绪。 九十九朝看着他，没多久就听到脚下传来咆哮，他向下一看，几头妖狼嗅到了同类血的气息已经跑了过来。 妖狼越聚越多，少年淡定地放下常暗，单手按刀。 他的回答很冷漠，「不救。」 黑皮肤的小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绿色的眼睛瞪得很大，看着九十九朝提刀落地，斩杀完几头狼，在其他妖狼赶来前跳回高处带着他往幻境的出口跑去。 第一个幻境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个幻境，接着第三第四个幻境……都不是常暗的家乡，都有着混乱的故事。 那是一个鬼和人的孩子，母亲为了代替躲避阴阳师的追捕，四处流浪，终于在好心的男人的收留下有了居所。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生活平顺得就连他的母亲都要忘记他是人和鬼的孩子。 意外发生在了他的养父身上，生意出了问题，返乡的途中还摔断了一条腿，于是养父性格大变，开始打骂妻儿。 求生的意志和惊惧让孩子身上属于鬼的血统甦醒，在发狂间咬死了自己的养父，士兵和村民很快就找来，不愿意放过他们母子，一个村子的灾祸再度降临。 九十九朝他们到达的时候，少年出手救是救了，但是得知了原因始末，又把村民给扔了回去，转头就看见常暗再度跌破眼镜般的怔愣。 九十九朝撇了他一眼，不想讲什么大道理，他已经渐渐发现常暗已经有点反常，总在迫切地希望他去帮助幻境中的妖怪和人。 脑海里仿佛抓到了什么，但又被那思绪熘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么相似的情况，受难的人类和妖怪，成为导火索的特殊的孩子。一个个幻境过去，九十九朝感觉自己看了一个又一个人生。 第127页 直到最后一天，九十九朝来到了一个他万分熟悉的地方。 御门院宅。 …… 里京都是歷史的缩影，是一个又一个以妖怪为主的歷史片段堆砌起来的地方，御门院宅像是诅咒的肿瘤，所以即便没有歷代家主的存在，它也成为了里京都的幻境之一。 而在御门院宅发生的事情不需要过多赘述，九十九朝看到了自己的虚影。 虚影很淡，几乎没有色泽只有一个影子般的轮廓，但九十九朝知道那就是自己。 自己如何去周旋，如何去布置，如何去挑拨家主们的关系，如何在阴影中躲躲藏藏，利用自己毫无灵力的特性去化解御门院的人的警惕。 结果，御门院家的人血液里不亏留着诅咒和狐狸的血，家主一个赛一个变态狡诈，最后御门院晴明还是甦醒了，让之前他和奴良组的努力近乎被推翻。 常暗扯住他的衣角。 九十九朝：「你是想告诉我，我可以去帮助过去的自己吗？」 男孩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划出字迹：你可以做到。 御门院晴明虽然战败了，但是给九十九朝带来了什么，十年跗骨的诅咒和沸腾的妖血，左眼时不时的疼痛一直在提醒那时候张开术式时整个人被灼烧的痛苦，如果说正常人的理论能作用到半妖身上，那他肯定是患有ptsd。 如果可以从最开始改变掉自己的痛苦，不用去理会什么时间线的扰乱，什么针对大阴阳师的诅咒，九十九朝当然想这么做。 左眼是界定未来，右眼是改变过去。 四月一日说过九十九朝在平安时代作出什么扰乱歷史的事情都会被时间自己修復，实际上他所有的扰乱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只要他肯动用自己的术式，多大的改变都能被认定为合理，哪怕影响到千年之后的现代。 他的眼睛就是这么霸道。 这一双通晓之眼就像是龙宫的宝盒，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九十九朝已经成功了一次，他会惧怕下一次吗。 黑髮的少年垂眸看向常暗，眸光忽地冷了下来。 九十九朝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沉睡的十年里他是凭藉着什么执念让手背上的诅咒和妖血达到一个平衡点，甦醒过来的。 他慢慢把自己的手从常暗的手里抽了出来，「抱歉，还没有醒来的某位神明大人，我认为我没有必要改写自己的过去。」 九十九朝从不畏惧打开龙宫的宝盒，但在打开宝盒之前，曾有一个混沌的恶鬼站在他的身后，十年如一日地陪伴着他。御门院晴明当时用尽世间的诅咒给他的手背刻上的伤痕里，恰好就有从恶鬼身上取来的诅咒声。 那一道诅咒声，才是他不幸的过去里唯一不想改变的东西。 …… 自从来到平安京之后，九十九朝没有对这个时代产生兴致，他坐在一切可以看到天空的地方，每一次不自觉地、习惯性地回头，却没有看到那个一直陪伴自己的影子。 他每次都佯装无事的回过头，继续看着天空，或者低头看着手里借来的书籍，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大晦日，逢魔之时。 安倍昌浩和九十九朝来到贵船神社。 神社寂静，阶梯蜿蜒，他快步踏上阶梯，突然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注视，在空荡又萧索的神社里回头。 他身后只有草野和莹莹飞舞的萤火。 他微微皱起眉，不确定地看了好几眼，张开嘴。 「夏油？」 作者有话要说： 悲报，中秋之后我的打工时间变成朝八晚六，月休四_(:3」∠)_…… 要死 —— 感谢在2021-09-14 21:21:34~2021-09-18 21:2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比奈森弥 10瓶；珊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073 宅邸的结界阻拦着恶鬼外出的脚步, 但却没有对脱出恶鬼状态的夏油杰有过多限制，可能是因为九十九朝的力量不足，也可能是他觉得没必要限制有理智的夏油杰。 简单地向菜菜子和美美子解释了当下的情况, 和他没有生前记忆的事，夏油杰在庭院里打开了通往里京都的通道。 「……」 混沌的雾气勾勒出御门院宅那个关着毫无灵力的少年的别院影子, 夏油杰心中的猜想被证实。 ——既然里京都的形成是妖怪的幻境和歷史的痕迹, 御门院家又是最大的一个横跨千年长河的幻境，那么九十九朝是曾在这个家族留下过笔墨的人, 他实则拥有打开里京都的钥匙。 九十九朝之前每次都出去外面找入口, 只是不想从御门院宅进入里京都而已。 而夏油杰……经过插足了御门院毁灭的过去, 他现在也可以打开通往里京都御门院宅的通道了。 一进入里京都，顺着隐隐约约的契约的联繫，夏油杰直奔山城的最高处。他有很多话想问九十九朝, 比如九十九朝这一些安排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十年前九十九朝界定御门院晴明未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出恶鬼皮囊下的自己, 以及他们相遇的时候，有没有怀抱目的认出他并和他签订契约。 现在细细回想狐狸以前的行为, 夏油杰忽然觉得无法共情, 九十九朝这么顽强地活下来，眼里总能看见星辰一样的光点,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128页 一包糖？翻出墙外？和人类一样的生活？ 还是…… 百鬼夜行如乌云行过，所有妖怪们都抬头奇怪地仰望，想要抓下他的都成为了他百鬼夜行里的一员。 …… 奇怪的注视一直存在，九十九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夏油杰的名字, 回过神后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觉得脸有些发热。 是错觉吧……他眼睛的力量在逐渐消退, 这种时不时会出现的奇怪感觉却越来越猖狂，九十九朝很快就把这样的感觉抛到脑后，转过身继续爬阶梯。夏油现在应该还在被生前的罪业缠身，然后因为他提前布置的术式引入他过去的记忆里才对。 夏油不是一直想知道他的过去又不愿意听他说吗，那直接让他去看看好了。 九十九朝有些坏心地想，不过有罪业影响的话，注意力估计很难集中吧，事后能不能记得可都不关我的事。 因为式神契约的联繫，九十九朝知道夏油杰不会因为罪业的报復彻底变成诅咒，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甦醒说不定还能唤醒对方的神智，所以倒还挺放心现代的情况，完全不知道事情的走向已经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 神社死气沉沉，由内而外都像是笼罩着一层白纱，纱帐轻浮，好像随时都能在某一刻浓郁成形，化作索命的鬼魂。冬季的草野枯败得东倒西歪，九十九朝伸出手去抚摸本不应出现在这种时节的飘荡萤火，发现接触的感觉十分冰冷。 「居然是碎掉的灵魂……」他喃喃，然后弯下身，摸到了湿润黑褐的土地，还捏了一把来闻了闻，脑中的绳结打开了一道。 丑时之女的怨气想要完全压制龙神不太可能，背后肯定有妖怪的帮助，想要拐走彰子姬的妖怪来头不小，不仅利用了平安京里的贵女，其实还利用了许多妖怪的尸体。 常暗最初说自己的家乡有妖怪失踪，再结合他前几天一路看过去的荒凉幻境，不难猜那些妖怪的尸体和血液都洒满在了贵船神社。人类灵魂的冰冷和冬季的严寒形成冷雾，又压制住了血肉的腐臭。 远处的天空有火光出现，那是安倍昌浩和神将腾蛇开始与妖怪交手的信号，九十九朝没在意，踏入神社本殿的后方，放慢脚步。 解咒之前，九十九朝最后一次召唤狐尾把武器都拿了出来，然后放进从大阴阳师那里挖来的置物符里，长弓、枪、太刀、佛珠……一连串杀伤性都不错的武器之后，六尾和七尾装的则是一柄金银扇和一把神乐铃。 金银扇和神乐铃是标准的神乐舞配置，作为阴阳师他会带着些东西在身上不奇怪，但他还真没有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神乐舞是取悦神明的舞蹈，献舞的主角通常是女性或面容姣好做女性装扮的神职舞者，吉原的妖怪们选得不错，九十九朝已经定型的外表不会因为妖血的沉寂再做改变，相反褪去了那份妖异的气质，他的双眼看起来更冷清剔透。 少年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会觉得他是在黑夜中却像是从污泥里行走出来的神明的使者。 他一抬眼，鸦羽的黑髮轻盪，混沌的黑夜似乎都被他的容光照亮一瞬。 九十九朝一手拿扇一手拿铃，金色的铃铛在浓雾与深夜中折射惑人的金光。 他站在后殿的平台上，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确认道，「您不会真的要看我拙劣的舞步吧？」 空气中白雾游移，如纱浮动。 无人回答他，又好像隐约有一个笑声从虚无的地方传来。 第一声铃声响起时，配合着大阴阳师后裔朴实的言语，里外京都的贵船神社都发生了变化。 …… 褪去了诅咒之后，九十九朝能感觉到两个世界对他的变化，十分细微，他努力去捕捉，却捕捉不到他人和自己交谈过后眉宇间陡然升起的阴云。 他改变了吗，九十九朝想，应该改变了吧。 不再会有人莫名其妙地讨厌他，也不再会有妖怪莫名其妙地攻击他，卸掉诅咒的双手手背上换成了真正安倍晴明桔梗印的标记，证明他作为半妖最后得到的祝福。 带着这个祝福，他展开手中的扇面，清澈的铃声开始驱散浓雾。 他没有穿任何华丽的衣服，佩戴华丽的饰品，一袭白色狩衣，脚下步伐迴转，宽大的袖袍被风抛跃，年轻的阴阳师像是一只翩然欲飞的鸟。 空气中，首次有流动的灵力天然地去接近九十九朝，它们跟着铃声的引领，化作金色而细腻的光沙，开始从大地上盘旋升起。 金银扇翻面，银色的扇叶流淌下了水一般的银芒。 金与银的交织流动里，风吹动了衰败的草叶，穿过神社建筑的缝隙，流淌在屋瓦的霜白上，自然的声音逐渐在褪下的浓雾后响起。 贵船神社发生了变化，除却平台，地面晃动，小巧的鸟居和老旧晦暗的神殿像是要坍塌，神殿深处却传出一阵石砖翻滚、摺叠，再度有序堆垒的声音。 贵船神社拔地而起，变成了九十九朝熟悉的，千年之后在里京都呈现的幻境模样！ 一瞬间，仿佛有风吹过了少年的脸庞，他闭上眼睛。 那是从高天落下的风，掠过远古落满雪的山嵴，掠过盛发花朵的草地，掠过古拙的建筑与山城的湖泊，风里藏着时间的窃窃私语，像是亘古的歌谣唱着日与夜的轮迴。 第129页 歌声逐渐变得浑厚粗壮，那不再是歌声，而是龙吟。 现代，里京都。 夏油杰停下脚步。 里京都是否有主人是个长久以来的疑问，夏油杰也问过九十九朝这件事，后者也说不清楚。现在他顺着契约的气息来到这里，山城的顶端接近天际，他看到恢弘的神殿和鸟居，还有个平台。 平台上是…… …… 大片大片的银芒升起，照亮了黑夜。 大片大片的金沙下沉，驱散了污秽。 自然响起的声音，天地万物的声音融洽而有序，敲击演奏出古老的舞曲。 天地的日月星辰像是都在注目着小小平台上的阴阳师，这不是无人观赏的神乐之舞，这是在神明和天地注视下的舞蹈。 九十九朝到底还是谦虚了，不过没有过比较和演出，又是堕落的天女教导出来的步伐，首次的神乐舞他的确毫无自信。 他听见了龙吟，然后睁开眼，果然，梦中那巨大蜿蜒的白龙出现在至高空，巨首下垂。 他看向平台之外，草地变成了和梦里如出一辙的脚下的黑色湖泊，只是这次湖泊中有了内容。 少年旋步而下，龙神的光辉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纱，纱布的曼舞倒映在水中，映着他精緻的眉目，他垂首，身上像是有了神性的慈悲。 最后一个迴旋，高台瓦解，铃声在风中无尽迴响，他从纱下露出那双隐约有星光璀璨的眼睛。 龙神的光辉煊赫起来，照亮了湖下的景象。 那是里京都，是里京都中所有的幻境，和京都中所有仰目而望的妖怪。 铃声锵然，九十九朝继续着舞步，一片里京都就在他的脚下，而他头顶平安京的天空风云变化，然后落下了一滴雨水到他的鼻尖。 雨丝落了下来，在冷光勾勒的少年身上绽放出更晶莹的色彩。 他在天与地、光与水中踏步。 黑色的睫毛沾了雨水，无数的视线锁定自己，阴阳师都没有理会。直到一曲舞毕，他微微喘气，望着雪白的巨龙。 「高龙神……这只舞……你还满意吗？ 九十九朝问。 「或者说，龙神们，你们还满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大9也跳一个了（摩拳擦掌） 第74章 074 大雨在下。 冬季的雨丝仿佛冰针, 垂落下来刺破了来自异国大妖怪的阴谋与贵船神社的污秽。 神社上的光辉温柔又煊赫，祂缓缓收拢了自己的辉芒，使少年脚下的湖水缩成寸地, 但仍足够里京都所有妖怪仰目而视。 里京都可以看到一切关于妖怪的时间的投影，夏油杰静静地站在神社的入口, 看着那道从千年之前显出的影子。 这註定是歷史上中最重要的一幕, 金纱和银白环绕着穿过飞扬起的袖摆上露出的一截手腕，金色的铃铛高举在头顶上端晃动, 盪出辽远的脆响。阴阳师另一手缓缓转着他的扇, 金银转面象徵阴阳日月轮转, 脚步前迈，无垠的风让他飞悬与湖面一个短暂的瞬间，天地静止, 天地又在他抬睫时再度奏响自然的声乐。 赤足踢踏起碎金般的涟漪湖水，这是神圣而又纯洁优美的舞姿。 夏油杰看得胸腔如擂鼓，他在害怕九十九朝就此飞走。 九十九朝没有忘乎所以, 一舞终了时他微微喘气，苍白的脸色让微张的唇有些淡粉, 在白雾的气息里慢慢问高天。 「你们还满意吗, 高龙神。」 夏油杰看不见龙神，只看到高天上有白色的光辉, 就算是他都知道见神时需要虔诚行礼，而九十九朝依然语态平等地询问。他心中不禁冒起一些纠缠的泥沼，因为能让九十九朝献出这样舞蹈的对象竟然不是自己，被他注视的也不是自己。 巨大的白龙发出悠远的笑声, 「虽然他的办法很拙劣，但应该没有在身份上露馅才对, 你是怎么发现的？」 九十九朝打量着龙神，品味着这个问话底下有没有什么陷阱，才慢慢回答。 「我总不可能对自己的术式一无所知。」 …… 里外京都既然都有贵船神社，那么供奉的神明其实有两个。 从远古时代开始，高龙神一直就是两条龙神的代称，分别是白龙神与暗龙神。 就像时代会孕育出两个京都两个安倍晴明，即便概念不同，无法相互替代，也是光与暗的两面。 从远古至今，两条龙神之间也争吵不休，性格更是处处相反。白龙神是恪尽职守，温柔亲人的善神，司掌雨水；黑龙神就是离经叛道，司掌干旱的恶神。 「恶」在古代放于神明身上，并非意指「邪恶」、「恶毒」，而是「好战」、「野蛮」，与素鸣戈尊（须佐之男）拥有的「恶王子」名号类似。 九十九朝在常暗身上看不到这些特徵，不过后来一想白龙神的交代，也就明白大神入世歷劫不过是向人间投下一个分识，但问题就在这一个分识上。 暗龙神不愿意醒过来了。 执掌权柄的神明不醒，秩序就会失衡，祂长久行走在人间，为人间带来了大旱，失去了龙神威吓的里京都不断上浮，和人间混杂成一地。渐渐地，惩罚降落在祂的头上，转世时成为的每一个少年都给族群带来灾难，又导致每一个幻境的凋敝。 所以带着九十九朝进入幻境的男孩不断催促他帮助这些妖怪，却从来没有说过要他救「自己」。 第130页 白龙神感嘆：「每一次转世他都不愿意醒来，只能把分识一个又一个放入人间，导致祂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不懂思考，只剩下最后那一个目的。」 「祂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九十九朝不解，歷劫上瘾了吗。 「祂……他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一条龙……」白龙神慢慢地说，声音里像是带了水和风的气息，忽然风中天光璀璨。 龙神嘆息。 「他觉得你们的人世间很美。」 这个答案让九十九朝怔住了。 白龙游动起来，圈圈无形的风波如浪推开，「很天真的想法，对吧。但最初的最初，大地上是没有人类的，只有神明。他在你们人类中见到了许多很美好的事物，所以一直不愿意醒过来，尤其是在见到你之后，日月的贵子。」 日月的贵子……这是白龙神第二次那么称唿他，九十九朝对这种称唿没什么感受，无非是因为自己的术式比较特殊，他的出身和经歷都称不上尊贵非凡，之前身负诅咒白龙神也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的经歷。但依然给他直唿其名，平等对待的资格。 等等……平等？ 龙神回首，紫水晶一般的眼睛凝视着少年，「你猜猜，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 野蛮兇恶的黑龙神形象一转，常暗那双在他落入井下时的眼睛浮出记忆。 每五百年，世间就会诞生一位由人而成的神明。 平安时代人才霏霏，奈良之后，菅原道真、安倍晴明、麻仓叶王，贺茂一族……都是足以问鼎这个名号的人，最后这一名号落在了安倍晴明头上，如今他的天命就要到了。 他将这个时代维持得很好，但另一面，这个时代受到暗龙神的影响太过混乱，哪怕这一场冷雨降下，来春可以草木回芽。同时恐怕会要有不少人类和动物冻死在寒夜。 暗龙神知道自己的罪行，一直在寻找弥补的办法，一直在寻找能长久留在人间的办法。 那就——再寻找一个新的神！ 明白了这一个道理的九十九朝陡然抬头，他的双眼中金银再度旋转，明明已经彻底消退的力量往復，被高天而来带着目的的神气引诱而出，澄金与月银布满他的双眼，绝对的力量威慑乍现。 白龙神高吟一声，蜕变般地，从须角逐渐染上了黑暗的颜色。 银鳞转为深沉流光的色泽，紫水晶一般的眼眸在转变为幽深的碧绿，黑色推进，在鳞片被染色的同时，伤痕冷冷的血迹和创口从在祂的鳞片上展示出狰狞的爪牙。 九十九朝控制不住地大喘气，抬起手勐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跪倒在地上。 漆黑的龙神降临了。 「只要你想，你可以书写你想要的未来，改变错误的过去，」龙神问，「人类的躯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但是神明可以。」 龙神下游，巨大的龙首游到少年面前，做垂头的姿态，「我希望你能改变我犯下的错误，作为报酬，我愿意拱手让出我的神格，日月的神子。 「我知道的你过去，你在诅咒的沼泽里出生，在晦暗的昏芒下成长，接受了不该接受的伤害和痛苦。你拥有的力量明明值得尊敬、值得仰目，为什么还要囿于弱小之地。」 眼睛并没有传来印象中的疼痛感，过分的信息流似乎被阻挡在了无形的地方外，这就是神明的力量，轻而易举地让他再度睁开双眼，免去痛苦。 九十九朝陷入对信息的阅读，有序地知道了黑龙神每一世的惩罚，和他最初遇见过的人世间的让他眷恋不已的美好。 神明的思想不可理解，一朵花一片叶子，一个灵魂都值得他瞩目。 黑龙神就是被如此吸引了，不可自拔。 巨大的诱惑在前，这一场请神仪式就是神格易位，新生的神明接下冠冕的仪式！ 黑髮的少年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捂着眼睛抬头。 「你说你一直在看着我？」 九十九朝问龙神，「那你帮我看见『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他？谁？……夏油杰皱起眉。 龙神沉默下来，他知道九十九朝在问什么，可就是神明也无法在规定的属于人类的时间走向里窥视。 夏油杰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勐地瞪大眼睛。 九十九朝一直在寻找小时候那个时不时回头一瞥就能看见的恶鬼，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在他的术式下被烧尽，但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做一个恶鬼出来好了。 这是他的一个小秘密。 御门院朝那时候谁也不信，就和滑头鬼的协助都要有牢靠的锁链握在手里才行，所以对于那个一直在看着自己又无偿帮助自己的恶鬼，那时候的御门院朝直接将之看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后来九十九朝才知道，那是一种扭曲的看法。 可是那又怎么样。 人必须有所依託才能活下去往上爬，这一点九十九朝学习得很好，见到黑龙神沉默，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的笑有些轻狂，「你看，神明也有办不到的事。」 「你会比我还要强大。」龙神说。 「不，」九十九朝摇头，「我不需要，你如果来早一点，我或许就会答应你了。 「可现在我只能拒绝你，龙神。 「因为我已经放弃寻找他了，」九十九朝说出这个回答的时候释然一笑，「很多人都不懂我需要的是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可如果我成为神的话，作为『人』的我就会死去……没有多少感情的我，的确成为神最合适不过。」 第131页 少年慢慢站起来，放下手，通晓之眼再度合拢，如不是创世的龙神引导，它将不会再度睁开。 「我以前给自己下了一个咒，在找到那个影子之前尽量不要死去，然而只有我一个人坚持的诅咒太脆弱了，所以在有人诅咒我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这是什么样的一种诅咒。」 九十九朝像是诉说心事一样第一次对某个个体说出一直困扰的事，在这片旷远的天地里他这时候就像一个最固执的人。 然而他看不见，夏油杰就在他身后听到他这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回应。 「我告诉你吧，龙神。我对那个诅咒我的人，我优待他，隐瞒他，欺骗他，博取他的同情，让他找回生前联繫，给他设置牢笼，都是我在把他制作成一个新的符合我期待的……恶鬼的流程。 「你现在想让我放弃这一切，真是太过分了。 「他明明已经说要在我死后把我的灵魂挖出来继续做他的咒术师，要是成为人神的话，他就找不到我了。你就不能让我自己去赌一赌这个诅咒的真实性吗？ 「因为我也想赌一赌，我到底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 第75章 075 温吞的沉默里, 龙神退却了。 祂没有揭示过人世间令祂眷恋的宝物是什么，九十九朝自己找到了答案。 高天的光辉渐渐黯淡，湖水下的里京都也渐渐隐没。 「等一下, 暗龙神！」九十九朝出声拦住他，语气让字句显出了点锋利感, 「你不会就想这样逃了吧, 再找下一个受害者？」 「我……不会放弃的，」暗龙神一滞, 有些艰难地说, 在少年的眼神下, 祂沉默了许久，「我……」 九十九朝凝视祂，没等到下文, 到先突然开口，「千年之后的你倒是更可爱一点。」 至少比较坦白。 龙神：「……」 不知道为什么，龙神幽深的眼眸像是闭上了片刻, 再度张开，「我有要求……人类的情感是我们无法触碰的事物, 就算是你都拥有了这样的事物, 想来其他人类也无法担任神名。」 想成为神的人类或许有很多，但有资格承担下来, 承担下那厚重的时间与里京都的人类，恐怕很难找到。因为情感这样的东西是最莫测而不可解释的，总会在最灰烬出復生，是人类最疯狂的拥有物。 就算是要让出神格, 黑龙神也不会随便抓个人类就让他上位。 九十九朝点头，这倒还行, 起码不会有莫名其妙的人成为神明，不论成不成功，只要神格易位都会发生灾害。 「证明给我看，日月的神子，你重新成为人类之后……能做到什么地步。」黑龙神想了想，说，「我会给你一道难题，你真的能忍住不改变过去吗？」 思绪被龙神的话笼罩上迷雾，九十九朝警惕起来，难题……？ 「我会等你给我一个答案。」 黑龙说完，再度闭上眼睛，长吟起来。 水风大起，冷雨依旧，黑鳞化白。 白龙神再度归来，紫色的眼眸中带着微微的笑意，「看来你们达成了和解。」 九十九朝没说话，他懒于解释。白龙神要么没看见，要么看见了睁眼说瞎话，他辩解也没有什么用。 「既然你完成了我的委託，我理应付你一些报酬。」白龙神说。 九十九朝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就看到身量鲲鹏的巨龙在游走间缩小了，至少是能让自己头不再抬得那么累的大小，龙爪见有圆润的光晕，被微微一举。 怀中一沉，两个十分精緻的人偶落在他的怀里。 「这是我们进入人间时用的身体……」白龙游动在他周身，像是十分青睐他，告知道，「为了隐藏我们的神气，这两幅人偶可以欺骗过很多东西，送给你，至于以后……我们应该用不上了吧。」 黑龙神神识分割，白龙神不再歷劫，此后千年，里外京都皆是和平。 龙神的身形淡去，神社归回阒寂，九十九朝看着手里的东西，一时有些发愣。 …… 仪式的结束让本身通道就很不够稳定的夏油杰脚步一错，回过神来时，四周已经是熟悉的深绿庭院。 菜菜子：「夏油大人，您回来了。」 两个少女在夏油杰离开之后就在房间里待机，她们清楚自身的状况，只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地方就能不吃不喝不睡，也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就一直在等夏油杰。 「嗯，没事，你们……」夏油杰停下话，微微皱眉，他不记得两个少女会不会做饭，不过又一想他们三个其实都不需要进食。 美美子：「夏油大人？」 「没什么，」夏油杰摇摇头，轻声指使她们，「去帮我泡壶茶吧。」 廊上只剩下一个人之后，夏油杰的内心很难说是冷静的，几近惊涛骇浪也不为过，不过正因为有太多事要思考，才能保持表面的平稳。 他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夏油杰清楚作为咒术师肯定会和咒力低微的普通人有着区别，但至少不会否认自己是人类这种不需要证明的事实，所以所思所想除开有关咒术师方面，他认为自己没有脱离过人类这个范畴。 就意味着他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情感，有回忆，有欲望，因为丢失了回忆还一直有着不安和烦躁——这些都是作为一个人类正常的反应。 第132页 可九十九朝不是。 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观念不对等。 半身的妖血和在诅咒群中诞生不是表面说说的事实，谁都无法和九十九朝共情，所以很容易就在他伪装出来的热情下，忽略掉他的不同。 比起回应夏油杰的感情，他最先想到的反而是自己有没有拥有这样的感情。 不过思索的同时还能一步步给夏油杰下套，虽然好像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这种圈套才是最可怕的。 大概是「反正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先留下来陪着我呗」的轻松想法，就做了出这一系列的事。 至于是在什么时候放弃寻找那个儿时转身就能看到的影子…… 喉结滚动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喉间溢出，伴随着兜兜转转的恍然，夏油杰眼神中有一丝光沉淀了下来。 从刚刚的话来看，九十九朝没有认出他。 很好……夏油杰慢慢站起来，心情微妙地产生了变化，还是做一顿饭好了，毕竟唯一需要吃东西的狐狸准备回来了。 …… 安倍晴明的天命就要到了。 这位年老的阴阳师看得挺开，「啊，大概在你走之后可能就要来了吧。哎呀真麻烦啊，我可不想变成道真公那样因为人们的愿力供起成神明啊。」 一副好烦我不想死后还要加班的语气让九十九朝完全生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他虽然感情淡得连蚂蚁都看不上，但是浅显的情绪还是能自己拢拢堆出来的。可放在安倍晴明面前，他还是觉得不要浪费比较好。 安倍晴明呵呵笑：「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啊。」 「紧张，我吗，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才不紧张。」 九十九朝跨入阵纹的时候左脚绊了一下右脚，嗯，不紧张。 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后九十九朝回来，想了想自己对黑龙神的发言，就觉得越发羞耻，尤其是现在回去很快就要见到正主，就陷入了一种自我纠结。 不过他应该能调整好，不是大事。 回去面对的夏油都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虽然从大阴阳师这里抠了不少可以净化诅咒的东西，回头还要去找麻仓叶王就很麻烦。 他不喜欢和麻仓叶王打交道，可谁叫他养着夏油呢。 还有黑龙神说的难题……这么一想，九十九朝就不紧张了，心绪恢復了平静，计划着回去之后的事情。 他查过一部分盘星教的资料，更多资料都已经随着盘星教的瓦解被销毁了，片面来看夏油生前的罪业的确非同寻常，不过他猜盘星教杀人也是有指标的，只杀普通人太费力了，杀掉的那些坐拥财富和权势的人也不干净，大家都乌漆嘛黑，但就是这样的人，死后都会化成特别难缠的诅咒。 毫无同理心来讲，九十九朝还是希望夏油生前杀的普通人多点比较好，这样罪业会比较好处理。 当然现在谁都不杀最好，他的诅咒已经祓除了，现在只是个小有灵力和大阴阳师祝福的人，不想再增多罪业处理了。 夏油杰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九十九朝只希望对方不要失智到会来咬他就行。 哎呀，完全不紧张了呢。 术式启动，阵纹中心的少年衣发微微浮起，他单手捂住左眼，动用右眼最后一点力量。 挂满星辰的黑夜旋转出银白的，浅淡的色彩，像是脆弱的瓷器上的纱纹。 如果说左眼的力量是熔岩一样的热度，右眼的力量就是严冬中的寒冰，这份寒冰代表夜晚、过去、死亡，已然逝去的事物毫无温度，因为左眼的力量用尽而在此后九十九朝使用的都是右眼的力量，死亡的冰冷感时常会贯穿他的全身。 这才是他畏寒的真正的原因。 很快少年的唇色就发白了，术式似乎一併勾起了前夜冷雨的寒冷，浩瀚的时光的河流从阵纹里冲出笼罩他的全身，将他的髮丝眼睫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颜色。 阵法前年迈的阴阳师看着他，像是忽然响起了什么一样，一敲手里的蝙蝠扇。 「对了。」 九十九朝奇怪地抬头，就见到安倍晴明嘴边逸出一丝笑，典雅的风骨即便是衰老的皮囊都无法遮掩，「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关于你眼睛的记载，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之后我会帮你销毁的。作为报酬，如果之后有人向你问起『我』的情况，你就帮我说一声…… 「这里的安倍晴明，只是一个糟老头子。」 随着大阴阳师莫名其妙的嘱咐，洪流的光辉到达一个极致，骤然一瞬的熄灭，带走了少年。 九十九朝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好几个里京都的入口，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才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片叶子，慢慢落到地上。 他睁开眼睛，发现身处的不是庭院，而是离家不远的一条街道。 因为自己的结界术式在返程时会落到结界外，这点路程的偏差反而让九十九朝没有很快地迈出脚步。 不远处的家门还是平平无奇，刚发芽的叶子从围墙冒出，还带了点春天的小花。 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好像屋子里也不会有什么兇狠诅咒。 妈的，他又紧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 99-不一定喜欢，但先攥在手里再说 夏-因为占有欲才生出的喜欢 我：总结的很好（鼓掌） 第133页 —— 大家中秋快乐呀~ 第76章 076 再紧张也不能不回家吧。 即使九十九朝在思考先去东京找四月一日和奴良陆生的可能性, 脚还是朝熟悉的家门迈了过去。 不过到最后一步的门前，他还是停下来了。 越风平浪静就代表着越大的风暴，九十九朝对这种预感总是很准确的, 不过他还没有拔腿就走的原因是在于房子里面是夏油，而且他没有感到什么特别锋利的危险感。 那我在犹豫什么……九十九朝现在真有点惋惜自己半妖的能力没了, 不然他能更敏锐一些, 以往他站在门口的时候，都能听到家里的动静。 他踌躇半天, 发现屋外的结界没有松动的痕迹, 应该是那两个小姑娘按计划醒了, 传来的诅咒的气息也很低，虽然不确定这个低是因为自己感知衰弱还是真的低，就先算是个好兆头吧…… 在九十九朝还是不自觉陷入犹豫的时候, 一道森寒的杀气忽然由他面前的宅邸内扫出，扫过深长的廊道和米白的障子，扫过被风吹弯的枯草和树上的白花, 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这反而让九十九朝心里啊了一声，这才对嘛, 于是放心地踏了进去。 ——可见夏油杰如今多懂狐狸的想法。 就像是一片影子一样, 夏油杰出现在了门前。 脚步再度一定，想收回来的时候, 一个漆黑的幛打开在了少年的身后，贴着结界而落，或许强度并不高，但是出现得让人心头一寒。 少年的眼睛慢慢睁得很大, 澄澈的黑眸微微颤动着，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夏油杰的五官很俊逸, 但是线条都很冷锐锋利，一身黑衣，笑起来的时候都让人觉得有些不怀好意。可这样的表情又总带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温柔，总让人忍不住想去弄清这份温柔的真假，眼睫下垂看人的时候，眼眸静如深湖，好像目光全在你的身上，又有些斯文的内敛。 其实如果有人问的话，九十九朝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就是因为那天在街角上看见这么祸害模样的夏油杰，他才动了要收对方做式神的心思。 可现在九十九朝只觉得不对劲。 没有诅咒的气息、没有怨恨的气息、没有滔天的恶念，夏油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和以前上学的时候毫无变化。 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妖怪的力量而察觉不到诅咒的气息了，但那样的话他应该连夏油都看不请才对。 自认准备对付诅咒手段充分的九十九朝一时失语，反而看到屋檐下的男人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很轻柔的笑。 「欢迎回来，朝。」 九十九朝谨慎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只想听你叫我九十九，你会不会生气。」 夏油杰：「原来你还有我会生气的认知。」 九十九朝：「啊，这。」 这准备兴师问罪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九十九朝站在幛的边缘，迅速坦白，「我只是隐瞒了我把你生前的罪业团吧团吧扔进我诅咒的事，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顿了顿，他还匆匆补充，「对我的诅咒来说也不算什么，这不是正好吗，你当我的式神我提供罪业储存的服务，我觉得这个交易对你很划得来啊！」 夏油杰：「嗯。」 「所以——」九十九朝说了一串，勐喘一口气，问，「你现在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又笑了一下，淡定地说，「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你当我傻吗！」九十九朝立刻回答。 「挺傻的。」夏油杰更是速答。 九十九朝：？？？ 秉持着你不过来我就过去的准则，夏油杰迈步上前，近乎是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九十九朝的面前，抓过他的手，往屋子里带。 九十九朝大惊，很快就意识到不是夏油变快了而是自己的反应变慢了，当下抓出一张符咒往夏油杰身上砸，啪地一声很响亮。 但无事发生。 夏油杰一边拉着他一边皮笑肉不笑地撕下那张符咒，「我现在的状态很正常，是不是你失望了？」 脚步声在玄关咚咚响，伴随着「那你能不能不要拉我我自己会走」的小声抱怨，两个人偶少女从楼上探下头，夏油杰看了一眼就吩咐她们，「回阁楼去。」 「……不是，现在我才是她们的主人吧，」九十九朝连忙看过去，「你至少让我见她们一眼。」 「之后你们可以好好认识，」夏油杰脚步不停，像是站在家长高度一般自做决定，然后眉毛一扬，尤为温和地低声从舌尖滚出一句称谓，「主人。」 他声线本来就微低，九十九朝非常清晰的从这一个称谓里听到一种名为危险的慾念，脸红宕机一条龙启动，他就被拖到了房间里。 夏油杰有很多帐要和九十九朝算，不过第一件事就是要让这只狐狸明白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你出发前说过什么吗？」他问九十九朝。 结果不提还好，一提九十九朝脸就更红了，有点缩着脖子惊讶地看着他。 好半晌，他才吞吐地说：「我觉得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是吗，」夏油杰轻呵一声，「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变成咒灵的状态，明明说着随意我离开的话，但你布置下的结界却不是为了抵挡外来的诅咒，而是限制我的离开，甚至以防我恢復记忆，还打了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情怀牌。」 第134页 九十九朝目光游移，夏油那么聪明，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啊。 他斟酌了一下字句，倒是脸不红地说：「毕竟你和我相处那么久了，我也会有点捨不得你啊，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力量了，如果你……」 「九十九朝。」夏油杰打断他。 他们站得很近，男人贴近少年，深湖一样的眼睛没有了笑意。 他稍微抬起九十九朝的脸，很认真地凝视他的脸，突然要求，「说你喜欢我。」 九十九朝：「你——」 他微微俯下身，声音也又轻又认真，「你想知道你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我给你。」 心跳像是停止了，脑中只有耳鸣般的单调声音。 什么？ 夏油在说什么？ 不止是死机，就连一向自信的思考能力直接被抹成了空白。 九十九朝僵硬在原地，感觉自己好像出了浑身的冷汗，又觉得自己眼前有一阵阵晕眩。 但他还是该死的能看清夏油的眼睛。 【我想赌一赌，我自己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在他回神之前，夏油杰问他：「一开始，你是不是只想找个替身？」 九十九朝更呆滞了，不过回答得很诚实，「……不、不是，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很好看而已。」 然后他自己咬了一下舌尖，好像要吞回这个回答，打补丁似地说，「还有因为一些其他的……呃？」 唇上传来一个温度，夏油杰在用拇指摩挲他发白的唇色，「我认为——即使我可能还没有证明的这件事，但是我认为作为一个正常人，喜欢一个人的出发点有各种各样，但总会有一点：是希望对方能变得更好。 「我看了你的过去，你知道在里面我听到了什么吗，那个声音到现在我还能想起来。」 是唿痛声。 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没有情绪波动的半大少年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熔岩和烈火包围，在鎏金般璀璨美丽的光芒中□□。 「你做得很成功，九十九朝。」夏油杰十分平静地说，声音却像暗色的纱帐落下，「我感觉我的心脏像是被挖去了一块，鲜血淋漓，从没有那么痛过。」 【我优待他，隐瞒他，欺骗他，博取他的同情。】 九十九朝的声音颤抖起来，「这……你是怎么……」 温热的指腹又慢慢摩挲上他的眼睛，昭示着一切的答案。 「我喜欢你，九十九朝。」面前的人先剖白，然后才说，「你看见了我。」 不论是在过去的幻影里，还是在东京的街头。 「而我注视着你。」 注视你的眼睛是来自时间的玩笑，所以神明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是我。」夏油杰的声音低得像是听不清，重复地对他说。 「一直都是我。」 「懂了吗，你这只……狡猾的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早八晚六第一天，想死…… 第77章 077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他们脚下的榻榻米上, 洇出一块一块水印。 心脏剧烈的收缩，短短几秒，九十九朝就因为窒息感而胸口发疼。 他像是一个心脏病发作的病患一样抓住胸口的衣服, 弓起背嵴，大口唿吸, 眼前一片晕眩。 少年像是突遭惊惧, 颤抖着要向后退缩，从夏油杰的怀抱里抽身。 为什么……什么意思……夏油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无穷无尽的问题从他心中的深渊冒了出来, 把他心上本就有的狭窄裂纹给勐地撑开, 血流如注。 他要找的那个恶鬼一样的影子, 是夏油？ 荒谬感膨胀开来，又被思绪的解析狠狠戳破，砰地一声惊天动地, 把他的人都炸开了。 罪业让人成为恶鬼，夏油进入了他布置的回忆的术式，所以这个记忆里没人能看见他。唯独自己的眼睛, 作弊一样的眼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 跨越了復现的回忆, 看见了那个影子。 不是庆幸，也没有欣喜, 九十九朝最先感觉到的就是疼痛，好像千百种极端又激盪的情绪涌入胸口中这个狭小的器官，叫嚣着狂舞着，让他喘不过气。 没心没肺的狐狸第一次清晰真实地感受到了茫然无措。 夏油杰怀中一冷, 看着他退后，想上前又踟蹰, 眉间微微皱着。 他不是变态，他喜欢看狐狸流泪的模样，但不希望是这种眼泪，九十九朝的反应出乎意料，这些眼泪像是流到他的心底，散发着苦涩感。 但，面对这样的命运作祟，他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这样的因果是会让人恐惧的，前所未有的关联证明着他们未来的不定性，本来唯一的契约也因为九十九朝力量的沉睡而消退。 少年又总喜欢说谎，总喜欢逃避，总在不经意之间认为很多事可以不在意，结果就真的不在意了。 他冷漠孤僻，想赌一赌自己有没有喜欢的情绪，这和夏油杰喜欢他没有关系。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烦躁感和怒意也在别样地堆积，好像那些诅咒的气息再度沿着负面的情绪摸索回来，把青年一双黑色的眼睛也衬得又阴又沉。 这时候，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少年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声音很轻，却在一瞬间给人沉重无比的感觉。 夏油杰像是遭到当头一棒。 第135页 他勐然惊醒，我在……做什么啊。 自己现在不再是恶鬼，而是能随时触碰到对方的人。 那他怎么能就这么继续旁观！？ 视线模煳间，九十九朝感觉自己的脸又被捧了起来，他脸上全是水，被慢慢擦着，让他渐渐看清了一点眼前的情况。 青年的眼神还是认真而冷静，又带上了一点，你仿佛要走到遥远深邃的地方才能发现的情绪，又像是回忆尽头的故人，终于走到你的面前。 御门院的幽深别院，压抑的四季，趴在木地板上看书的男孩，落满灰的记忆。 因为过激的情绪，每一次唿吸都像是有刀刮过喉咙，九十九朝想到之前夏油拥抱他亲吻他的时候，他总会无法思考。 因为他每次都惊诧地发现，自己明明还在独自尝试着有没有喜欢这份情感的时候，夏油就已经如常地抒发出这份感情，这样的差异让他恐惧。 他没找到答案，他回应不了。 委屈、难过、迷茫、不解，恐惧命运的排布，厌恶时间的玩笑。 他要找的一直是夏油，被他利用、用术式攻击的是夏油，被他亲口在神明面前承认放弃的是夏油，成为他的式神，给他诅咒、被他慢慢拉进陷阱的，也是夏油。 兜兜转转，结果都是同一个人。 他回应不了。 他要做什么，付出多少，才能回復这样的情感。 他除了有浅薄的，用双手拢住才不会被吹飞的情绪，就什么都没有了。 亲吻又落到了那双曾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上。 「我给你。」 夏油杰用很温和又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重复了一次。 我给你喜欢上一个人的能力，所以—— 「我喜欢你，九十九朝。 「现在，听我的，给我回答。」 …… 「你在等什么？」 不论是变成了人的狐狸还是恢復了意识的恶鬼，幛中宅邸的二人都没有察觉一个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高处，辉耀的火灵飞在一根电线桿旁。麻仓叶王在和电线桿上的一只尾羽纤长美丽的鸟交谈。 鸟静静地摆头，没有张喙，四月一日的声音就从身体内传了出来。 「你又在着急什么？」 四月一日反问完，仗着麻仓叶王看不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九十九朝刚刚从千年前回来，妖怪的力量没了，诅咒的力量也没了，就要对上夏油杰，你再过去这只狐狸岂不是真的活不了了。 「我的确很着急，」这么说的麻仓叶王云淡风轻，全然看不出急在哪，「但也知道打扰人谈恋爱是会遭到诅咒的。」 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他们真是那种关系？」 麻仓叶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微笑起来，回答得笃定，「是，很早之前就是了。」 「你居然没有看出来吗？」 「没有。」四月一日语气平平，「他们两个人先后到我店里差了太多时间了。」 麻仓叶王瞭然，「有意思。」 …… 狐狸有什么。 好看的皮毛，柔软的尾巴，可爱的耳朵，藏了星辰一样的眼睛，还有不太好的脾气。 同时身为阴阳师，又有联繫妖怪世界的门扉，欣赏万事万物的目光，看透过去和未来命运。 除了不太好的脾气，其他的九十九朝都没有了。 人类又有什么。 九十九朝对人类的预期其实很低，贪婪、愚蠢、冲动好色，趋利避害的天性可以体现出无比的自私，但又在某些时刻有闪闪发光的品格。 这些东西，九十九朝也不觉得自己拥有，更不要说当初的御门院朝。 夏油会想要他的什么呢。 …… 「好痛……」昏暗的房间内再度传来低低的呜咽。 以前用来布置术式的镜子久未动用，不过刚被打扫过，倒也光鉴可人。屋外的光线折进一半，更清楚的让镜子照出了那一寸凌乱又疯狂的画面。 本来以为即使拿回了意识也会对九十九朝的犹豫恨铁不成钢的夏油杰没有在交谈时暴怒而起，他把情绪和交谈分开了，直到想要的答案到手之后，才露出两人呛声时提及到的「生气的一面」。 黑色的眼睛依旧蓄满泪水，眼眶红得像是被欲望不断蒸烤着。陌生的快感仿佛越灌越多的水球，摇摇欲坠，吊得九十九朝慌不择路，又被死死压着不能逃开。 他整个人都在哆嗦，喊痛无非是讨饶的一个方式，夏油杰清楚他有多耐痛。 就算没恢復记忆，夏油杰也很有耐心，很多手段在不外露的恶劣心思下无师自通。 尖尖的犬牙把青年的肩头咬得鲜血淋漓，他等到九十九朝没力气再咬下去，才换个身位，捏着那截脆弱的脖颈，把人按到地上狠狠地教训。 镜子里，狐狸一直在低低地哭，手指从抓着什么到泛白再到只能无力的蜷着，都在屋外折进的那一节光明外。每每要触碰到光的时候，就会被抓住脚踝或者腰拖回去。 黑髮汗津津地黏在眼旁，被粗糙地拂开。恶鬼亲吻少年的眼睛，碾磨那点天生就像是带笑的眼尾。 陌生的刺激让九十九朝忍不住后仰，迷迷煳煳地看到地上那道光线，那可能属于窗外某一盏灯，折进来时就已经有些淡了。 第136页 回忆里的御门院朝都是把书放在这样的光下面，自己趴坐在一边，他其实不渴光，他的内心阴冷又潮湿，都快在时间里冷凝成一块石头。 战慄席捲，在仿佛濒死的时刻，九十九朝收回视线，伸起手抓住身上人的长髮，向自己扯下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咬上去，尝到那点血味。 既然都是诅咒和泥潭里的人，那至少在这时候，就谁也别嫌弃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知道，我向来在免费章节才敢……所以我尽力了（。） —— 感谢在2021-09-18 14:38:36~2021-09-23 14:3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蛊温皇、三更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36瓶；丸子 31瓶；咕咕鲸课堂开课啦、无语的凡人 10瓶；许世珏 5瓶；想吃冰淇淋、珊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078 梦境总是无厘头又凌乱的。 九十九朝从千年之前的平安时代回来做的第一个梦就是有关夏油杰, 几度让他觉得自己真不争气，然后才睁大眼睛好好去看这梦里的内容。 梦里的夏油杰似乎是在战斗，仿佛身处于某个遗蹟, 四周的建筑都是古老的落满灰的楼宇。各种咒灵腾飞舞起，不是泼墨一样的影子, 而是有鼻子有眼, 复数的器官复数的肢体半人形的不规则躯体，看得九十九朝的脸皱成了一团。 可就算这样他也看出来了, 能让咒灵操使释放出那么多咒灵的战斗, 敌人肯定是极其强大又难缠了。 九十九朝的视线从咒灵群上抽离, 只匆匆一瞥夏油杰，就看向他的敌人。 ——一片空白。 九十九朝：？ 但就像是一道闪光划过，蜂拥的咒灵群就像是条河流被从中分开, 一道力量逆流而上，直接逼近咒灵群后的咒灵操使。九十九朝勐地回头，就看到夏油杰被无形的刀光切开了身体, 巨大的十字豁口喷涌出血液。 把九十九朝吓得醒了过来。 …… 时间步入初夏。 京都的夏天向来来得比较早，西方寺和祗王寺的苔庭新绿, 贵船神社的参道布满青叶, 源光庵的窗户与枝丫相互掩映，四处都是雅致的幽幽绿色。 温和明亮的日光穿过树梢打进窗户, 照到少年刚睁开的黑色眼眸里。 九十九朝眯起眼睛，反应慢了半拍，才惊觉自己因为这个梦冒了一身冷汗。 他摸了摸汗水涔涔的脖子，想起来洗个澡, 刚坐起来就觉得一阵腰疼腿软，嘶嘶地抽气。 从平安京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九十九朝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自己过得十分荒‖淫无度。 害羞倒是没什么好害羞的了，就是感觉男人啊，在这种精力旺盛的年纪是不是太好撩拨了。 九十九朝转转头，看到床边整齐叠放的衣服，呲牙咧嘴地走过去穿起来，脑子里不禁思考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发展出来的。 那天算是和夏油杰吵了一架之后，九十九朝觉得自己的腰差点就给折了。但狐狸闹起脾气来反而觉得自己脾气真他妈好，抱着心虚的尾巴，外加打也打不过，后面的日子就很顺其自然地跟着夏油杰睡在了一起，反正他们的房间本来就隔着一面墙。 跨过本垒，意味着双方距离进了一步，本身夏油杰在之前就已经对九十九朝各种无意识的小动作发毛，撕开了脸皮之后更一发不可收拾，也食髓知味，带着惩罚意味的手段让耐痛的狐狸又疼又爽，每次都要看人哭着求饶才会升起一丝要不要放过他的思忖。 九十九朝穿好衣服，突然发现他不仅腰疼，背也疼，勐地记起了昨天他们好像是在书房里做的，然后面红耳热起来。 少年被压在书架上，脚无论怎么伸，脚背绷得笔直，都碰不到地面。书从书架上被震落了下来，他的头被护着没有被砸到，但过分的力道让他的背死死磕在木架上，最后把又白又薄的背嵴磕出道道红痕。 兴许是这次九十九朝又哭得太惨烈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夏油杰在昏暗的灯光下低头用手抚摸背嵴上的伤痕很久，才再度意识到他的狐狸现在是个弱小的人类，最多只能看到诅咒，不再有妖怪的恢復力。 「醒了？」门被拉开，早就起来的夏油杰见到九十九朝正在用两只手掌贴在脸上，有些莫名其妙。 九十九朝见到他进来，立刻放下冷却脸的手，生气道，「不是说了不要在书房里做了吗！」 现在房子里已经不再是他们两个人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就算是人偶也是女孩子，就算因为他变弱了要经常在阁楼上待机储存灵力也是会有下楼的时候，万一被撞见了怎么办，人不能至少也不应该发情得太随便！ 据说做多了对男人的腰也不好，九十九朝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夏油杰的腰。 他们很少出门，居家的和服都是深色，男人的腰部被有暗色叶片纹路的和服角带勾勒得又窄又劲。 九十九朝想嘲讽的舌头自己咬了一下，打扰了。 「刚刚我已经过去收拾好了。」 夏油杰说，拉上门走过来时看到九十九朝还一副生气的模样，有些意动，就伸手撩过少年的下巴，低头亲了一下。 第137页 这个吻很轻，九十九朝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油杰已经亲完了。 狐狸在原地砸吧了一下嘴，喉头微滑，点评起来，「没感觉。」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伸出手，捞过夏油杰的脖子。 九十九朝听到了夏油杰很轻的笑声。 …… 平平淡淡地又过了小半个月，九十九朝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内容不多，是张校庆学园祭的门票，看起来就像是寄信人不知道怎么找个话题，把明明他不需要的门票寄了过来，等待回復。 寄信人是野崎梅太郎，但教他这么做的人应该是佐仓千代，因为之前回平安时代，九十九朝好一阵没和他们联繫了。 「学园祭？你要去吗？」夏油杰问他，然后才露出了一个意识到他们很久没出门的表情。 九十九朝控诉地看了他一眼，「有点想去，总待在家太闷了。」 九十九朝是在春假时休学的，从平安京回来之后他解除了诅咒，却没有恢復学业，是因为现在的京都不大太平。五条悟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咒术界开始了腥风血雨，虽然和九十九朝没有直接关系，可作为能目视诅咒却无祓除力量的人来说，外出还是容易遇到危险。 何况当时夏油杰恶鬼化后也引来了不少注视，现在也依然有眼睛在盯着他们的房子。 在存粮足够，结界坚固，有时候某个恶鬼兴致很高的情况下，九十九朝经常会睡到不知道白天黑夜，所以没怎么意识到这些问题。 他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安逸区，现在想想还是要走出来。 夏油杰没有意见，把他拉进怀里圈着，「新干线不能带刀，让红叶狩和白鹿陪你去。」 「好啊。」九十九朝习惯性地蹭了蹭他。 夏油杰：「……」 一直出不了家门究竟是怪谁，答案有待商榷。 他不可能也不会过分保护九十九朝，失去力量的确是事实，但要是因此小看很拥有自主性的狐狸，夏油杰觉得自己会吃大亏。 而且……他现在也有需要瞒着对方去办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这几天累到暴毙（ 都do了一个月了我好想让他们完结，然而不行还有一个故事，呜呜 —— 感谢在2021-09-23 14:39:32~2021-09-25 21:0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蛊温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ひ╯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079 校园祭在周五, 按理说这样的校园活动大多是放在秋天，但耐不住建校的时机挪不动。九十九朝起了个大早想清理一下家附近的眼睛再出去，不想会有人来做客, 还和夏油杰处理好了眼睛的事。 九十九朝睁大眼睛：「小狐丸！？」 长得跟信太森如出一辙的刀剑神明反应比他激动多了，情真意切地叫了声, 「大人！」 「……信太君是受你影响还是你受了他的影响, 为什么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九十九朝果断吐槽。 小狐丸的情真意切不得不哽了一下，也是, 他家大人的关注重点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很有性格, 不管哪一位，耳朵不自觉地耸拉下来，「小狐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九十九朝用一种好吧我就信你的眼神看着他, 「嗯呢！」 小狐丸是在九十九朝回来时醒过来的，信太森仍未甦醒，但他既然和信太森长得一样, 灵力充沛的付丧神又与诅咒不同，可以被更多人目视, 介于存在和错觉之间, 不会让人太过留意，是和九十九朝去学园祭的好人选。 夏油杰目送他出门, 九十九朝走了一段路，小狐丸见他琢磨了一会，说等一下。 少年遂小跑回去，一把扯住青年的衣领, 拽下对方，亲了一下。 这回轮到夏油杰慢了半拍, 片刻哑然失笑，「又不是出远门。」 「是吗？」两人唿吸交错，九十九朝看着他，然后突然戏嚯地，伸出舌头小小地舔了他的唇畔一下，就像是小猫舔舐人的掌心，眼神都带着若有若无的一声「喵~」。 一触即离。 夏油杰：「……」 他后悔了，他就应该把这只狐狸关在家里，好好的教训。 他到底哪来那么多撩拨人的手段！ 九十九朝很好心情地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小狐丸一脸震惊又复杂的表情。 少年严肃起来：「怎么了？」 付丧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神情略略放松，「您如果觉得开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恢復了记忆之后，小狐丸并不会把九十九朝混淆，但少年在这个世界是解救他的人，所以如果能看到九十九朝开心幸福，他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九十九朝听得出他说的是真的，反而笑了笑，若有所思道：「开心吗……」 小狐丸一愣，就看到九十九朝一转想法，瘪了瘪嘴，「其实还是有点不开心的，所以才要向人讨教一下。」 小狐丸：「诶？」 很快，他就知道九十九朝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兴高采烈地和野崎梅太郎、佐仓千代打了招唿后，少年立刻扯着少女坐了下来，面色严肃，搞得佐仓千代不禁一阵紧张，「怎、怎么了，九十九？」 第138页 众目睽睽下，九十九朝深吸了一口气，深沉地请教起来，「佐仓同学，可以指教我一些恋爱指南吗？」 「诶——！？」少女捧着脸叫起来。 小狐丸：………………… …… 回到家这边，九十九朝走后，夏油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唇畔那小片肌肤，努力把内心的躁动压了下来。 身后像是传来了一阵风，他边转头边说：「你来得有点早。」 五条悟站在他身后，对他的话特别不满，「瞒着他干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没有瞒着他，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如果他问起来的话，我会告诉他。」言下之意就是九十九朝不问，他也没考虑主动说。 夏油杰看向五条悟带来的祢木利久，神色平淡地伸出手，「辛苦了，祢木。」 干练模样打扮的女诅咒师忍了忍，还是没有说什么，嘆了口气，「不用客气，夏油大人。」 一道逆风盘旋而起，很快又止息，夏油杰和祢木利久之间冥冥中有什么发生了变化。那是式神的契约，夏油杰式神的契约暂时接入了祢木利久，目的是得以让他离开这间宅邸。 「感觉并不牢固嘛。」五条悟看到他们之间的契约，评论起来。 「只有一个小时，再久的话会被发现。」夏油杰收回手，「走吧。」 在九十九朝前往平安京的这段时间里，夏油杰恢復意识之后，就联繫上了五条悟。 同时凭藉着他在九十九朝过去里阅读到的书籍——即便他那时候没有意识，也在恢復后回忆起了很多有关阴阳术的知识，研究出了趁九十九朝力量衰弱后可以暂时将自己的契约转接到别人的术式。 五条悟之前告诉九十九朝现在咒术界腥风血雨，其实有一半和夏油杰脱不开关系。 他在恢復之后，除了想到狐狸已经不自知地对他有所感情，同样意识到了咒术界对于这间宅邸的注视。 本身他的「復活」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他变成恶鬼之后爆发的咒力不会被忽视，和之前那些三流的咒术师不一样，早晚会有咒术会守旧派的人顺藤摸瓜到九十九朝面前。 咒术会的守旧派有多闹心，在他和祢木联繫、五条悟添油加醋后，夏油杰不希望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最初和祢木联繫时，祢木这边作为盘星教旧部的人马以为夏油杰要捲土重来，有怀疑也有窃喜。但盘星教的旧部和五条悟都有着束缚，夏油杰想归拢回盘星教的资源自然瞒不过他，直接登门问了夏油杰要干什么。 夏油杰看了他老半晌，才答：「养狐狸。」 五条悟：…… 五条悟：打扰了。 不出于任何目的，五条悟纯粹好奇，「你就不打算修修你的脑子吗？」 指找回记忆。 夏油杰横看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 「我也没有。」 五条悟突然啧了一声，「但感觉也和以前没差。」 事到如今夏油杰已经不是很在意死前的记忆，只作为一个疑点搁置着，因为比起过去的记忆，着眼于现在和未来一样重要。 踏在浮游的咒灵上，夏油杰向下张望，东京咒术协会建筑坐落在森林中，已然不远。 …… 这一边。 小狐丸觉得九十九朝多虑了。 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对于九十九朝来说，他对自己是否喜欢夏油充满了一定质疑。 在夏油杰和他细说过如何一直在回忆里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因为他眼睛的原因造成了一个时间的悖论。 悖论……总是充满着错误与不真实感。 倘若他要是没有遇上夏油，就不会有他小时候的注视发生——这么来看，九十九朝会忍不住怀疑，倘若还有某些事发生在过去从而导致的结果出现在未来，那么哪一天，悖论也会让夏油离开。 不是他不相信夏油，而是他认为自己十分的被动。 性格所致，即使之前做了一堆布置，九十九朝依然认为自己很被动。 佐仓千代吶喊状：「九十九同学居然已经恋爱了吗！」 九十九朝犹豫了一下，回忆了之前一个月的荒淫无度，他就是不知道现在自己和夏油到底算不算恋爱。他自己查了下，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但是他总觉得极为不真实。 这么回答的话估计又会引出很多问题，他只好点了点头，苦恼地说：「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确认，对方会不会觉得我付出的感情不对等而感到厌烦？」 他问得很实在，导致野崎梅太郎和小狐丸都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九十九朝沉默地看向他们，就见野崎梅太郎清了清嗓子，捏着声音，「我现在是好奇少男感情问题的野崎梅子，请多指教，九十九君。」 小狐丸：「……」 这招他学不会，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九十九朝。 比起暗恋对象，佐仓千代还是很靠谱的，认真地思索了起来，「一般来说，感情不对等是有很多因素的，而且大部分付出更多的一方都容易对这段感情失望，所以九十九同学你应该採取一些行动才是。」 九十九朝一脸认同，没错，他现在就是应该主动出击，「所以我该怎么做？」 佐仓千代缓缓给他掏出了一沓恋爱心经，野崎梅子也慢慢掏出了自己的少女漫。 第139页 小狐丸：…… 看着九十九朝虔诚地接过，他不禁开始担忧起来，夏油杰到底能撑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呵，结果9学到的恋爱心经全部给十七岁的夏油去了 第80章 080 火烛倒地, 燃烧起屏障一角。 大火转瞬起来了，照出血光的影子在墙上狂舞。 一位长老的下半身像是被什么巨兽咬断，火光把他腹下流出的器官照耀得分明, 但他仍旧没死，流出的血都是诅咒的色泽, 微微颤颤地在地上爬行, 却看到远处有一抹影子落了下来。 他睁大眼睛，惊惧好似填满了他脸上每一寸褶皱。 「是你！是你！」 「咒灵操使！」 长老目眦欲裂,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没有认错, 也不会认错, 在羂索之前，夏油杰作为诅咒师和盘星教教祖已经让咒术会头痛近十年，是本尊还是假货, 对咒力残秽敏感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夏油杰的视线掠过了他，放出去排查的咒灵回返，直接向身后的祢木利久吩咐, 「去告诉五条悟，人数不对。他可以放心了, 至少咒术会不会崩盘得那么快。」 祢木应答后离开。 在五条悟听到夏油杰养狐狸的发言之后, 两人协商了一下要怎么对付咒术会，五条悟迟迟没对咒术会下手的原因就是怕咒术界的秩序因此失衡, 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好出面，容易牵连他身后的所有人。 夏油杰就没有顾忌。 所以所谓的协商不过是两个人在告诉对方我要做什么，你不能做什么而已。 以当年就能和五条悟并称最强的实力，以及现在咒术会大不如前的力量, 加上归拢的人手送来的咒灵，夏油杰挑了东京咒术协会不费吹灰之力。 正要离开的时候, 脚下的人突然发出了一个笑声。 蠕动着血肉以及开始吞噬长老的生命，但年迈又丑陋的老人在笑，笑声透着癫狂。 「我看出来了，你……你是咒灵。」老人大口地呵呵换气，嘴角扬着讥讽的弧度，「你变成了咒灵，哈哈……」 谁都知道夏油杰对于普通人的清除计划是为了防止诅咒的生成，结果他本身却在死后变成了咒灵。 夏油杰终于才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声音平静，「所以被一个咒灵消灭的咒术会，又算是什么？」 诅咒啃噬的细密声出现在青年脚旁，本以为会迎来勃然大怒的长老恍然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在被咒灵吞噬，他动了动唇，像是突然理解了什么，「你就是之前京都的……」 两个月前，京都某处宅邸爆发的咒力因屋外有结界一直在被观察，随后咒力的爆发下降了，但咒术会不敢放松警惕。冬天时禅院家传出的目睹夏油杰的传闻，难免不会让人想到一起。 现在夏油杰现身，以长老的能力，自然看出他身上有着束缚。牵扯到阴阳师，那就肯定和式神这种存在形势有关系。 夏油杰看着老人一惊一乍，癫狂恍然一连串的表情，嫌恶地皱起眉，但对方这时候又笑起来了，是一种神经质的窃笑，死到临头却得意不已，「也就是说……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阴阳师，肯定有操控你的办法。」 夏油杰的出现不好调查，那间房子的主人却很好调查。 老人大笑，恶意溢出苍老的喉咙，「已经有人找上他了！我们已经有人找上他了！」 …… 收集了一堆恋爱心经，九十九朝还是很理智的，毕竟佐仓千代和野崎梅太……野崎梅子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幸运少女」，一是个成年人，二是个男人，三还不是活人，四生前还是个邪‖教头子，五和他的「恋爱」歷程十分复杂，真说出来，九十九朝怕不是会被误会看了什么可以扯到量子力学的科幻片。 ——其实这么一听还挺浪漫。 所以满载而归的狐狸在接下来的校园祭时间就一边乱逛一边看看哪些办法能用。 这时候他又开始想自己还是半妖就好了，狐狸的血统对影响精神类的术式有天赋，他虽然没学过，但是他想学羽衣狐肯定也会教。 精神类的术式，简而言之就是魅惑人的术式，可惜走在少年身边的小狐丸不知道九十九朝特别坦然地有着这种想法，不然肯定又要受到惊吓。 他不能相信九十九朝对自己的魅力毫无自信，这和五条悟觉得自己不是天下第一一样离谱。 思绪尽头有时候是一团迷雾，越思索雾越浓，九十九朝觉得不行，转头就问小狐丸，「小狐丸，另一个我……」 校园的头顶上，一个漆黑的帐忽然打开了，徐徐落下，诅咒的气息顿时充满校园。 九十九朝话头一断，迅速反应过来。 他显得特别不高兴，「为什么我觉得这个状况是针对我的。」 有帐就有术师在，正常的学校里早没术师晚没术师，偏偏他来的时候才有一个帐打开明显是要困住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针对他吗。 九十九朝回头对看上去更警惕的小狐丸说：「冲着我来的话，我把他引去人少的教学楼那边，小狐你去教学楼后面那条路堵着他。」 小狐丸点头，他们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占了地理优势。 到了教学楼这边，两个咒术师很快就出现在九十九朝的眼前，都穿着衬衫制服，但拿着长刀，属于丢进人群就会被忘记的长相。 第140页 他们看见九十九朝都有些奇怪，其中一个男人熄灭手里的烟，「上面没有搞错对象吗，这个小鬼的咒力容量很低啊。」 「谁知道，但他不是咒术师，可能和我们的标准不一样。」另一个人回答。 被小看了。九十九朝在心里吐了一下舌头，不过这也正常，他有力量的时候还能和人来回嘲讽，现在没力量不知道怎么介绍，所以抬手就把红叶狩放了出来。 无数红叶席捲而来，在初夏里如群鸟飞起，把四周的绿植全部染红，场面壮美极了。两个拿着刀的咒术师不慌不忙齐齐拔刀，在叶子里精准地找到了属于红叶狩核心的一叶，一刀两断。 红叶狩回返，鲜红的衣摆垂在少年身前，淅淅沥沥滴血成叶。 果然是专门来找他的。 九十九朝心里更加沉稳，捏了片红叶，朝其中一个咒术师一吹，红叶狩就飞身而上与之缠斗。另一个咒术师趁机直噼向他，意外发现少年身手迅捷，灵巧地避过了他的刀锋。 咒术师咧开嘴，杀机迸现，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发现了一只幼狐的肉食秃鹰，「不错嘛，不会太无聊了！」 身手虽然不会随着妖血的沉寂而落后，但九十九朝体质却大不如前，比如他明显地发现了自己的体重趋于一个正常人类的范围，这个月来其实还有几个晚上有过生长痛。 二十六岁的生长痛……他可没脸告诉夏油杰，同样他也不知道夏油杰其实已经知道了。 九十九朝频频后退，到底有落下风的趋势。可咒术师跟着前进数步，脑子里变响起了警钟。 晚了。鹿蹄像是踏破雷霆，从簌簌红叶中撞出，一把将咒术师撞飞。 「喂！」和红叶狩缠斗的另一个咒术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极速回身，用一种诡异至极的速度切割开了空气，刀气成墙，直奔九十九朝。 他大骂，「不要太嚣张啊，小鬼！」 九十九朝，仅仅只是再退了一小步，身体就散开成为乱舞的群叶。 咒术师：「！」 下一秒，利刃没入血肉，小狐丸的刀洞穿了他的躯体。 红叶散开，被撞飞的那个咒术师抬头就见到自己的同僚倒下，嘁了一声，拿出一个通讯的咒具。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想活捉疑似和咒灵夏油杰有关的九十九朝进行监‖禁与利用研究，但这里毕竟是人群聚集量大的校园，所以还有其他咒术师守在帐的四周以防目标逃跑。 但现在这个阴阳师的实力让他们必须需要支援！ 「喂！有人吗！快过来支援！这个阴阳师有直接处决的必要！」按下通讯器的瞬间，咒术师就大喊着需要支援，咒术师对阴阳师的存在本就没有所谓，和夏油杰有关系又足够有实力，那就有消灭的必要，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三个非人之物，都有着不下于特级咒灵的实力！ 「该死的，人呢！」 刀锋让红叶无法逼近，他却听到了通讯对面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 接着，一个陌生男性的声音从咒具中冒了出来。 危险得仿佛要刺穿整个包围校园的帐。 夏油杰：「你说谁该死？」 拥挤的、嘈杂的一大片乌云又如从恶佛的袖口中倾巢而出的群鬼。 只消一个唿吸的时间，就把咒术师给淹没了。 到死为止，持刀的咒术师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和守在帐外的同僚们一起在漆黑的深渊里，消融了意识。 红叶群迴旋，夏油杰操控红叶聚集回身躯，看到藏身在其中的九十九朝踏出时稍微酿跄了一下。 除了衣角被割破了一个口子，他看到少年没有受到什么伤。 夏油杰周身涌动的恶意和威压渐息，小松了口气，但还是因为咒术会的人跑到他的狐狸面前撒野感到烦躁，他向前迈了一步，然后整个人一顿。 因为九十九朝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到来，眯了眯眼睛。 ……夏油，是不能离开他们房子范围和自己身边的。 这个问题的结论，十分明了，又缓慢地，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日更了呢，为什么我那么勤劳呢，因为我连续上了七天班今天终于因为市里的博览会能休息了呢！ （已经哭了 —— 顺便99其实并不会生气（他的想法要反着想） 第81章 081 好死不死, 祢木利久记着夏油杰需要将临时契约取消的时间，跟着赶了过来，恰好出现。 夏油杰临时契约的术式本来就是在御门院家的过去中看到的, 所以现在九十九朝看到这位美丽干练的女性，就明白了夏油杰为什么能跑出房子。 狐狸眯了眯眼睛, 夏油杰就莫名心中一紧。 他直接回手抹掉了祢木身上的契约, 让她离开，然后快步走向九十九朝。 随着他的步伐, 红叶和白鹿连同最后诅咒的雾须都渐渐收回了深色的袖口中, 或者沉没回他衣摆下的影子。他在狐狸面前总会习惯地收尽所有外露的獠牙, 只带着初夏里急促的轻风停下脚步。 夏油杰微微低头看着人，张了张嘴，「我去了一趟东京, 咒术会。」 还记得一小时之前他和五条悟说，如果九十九朝没有问起，就没有必要告诉他自己去做了什么。可他自己没想到, 这根本不需要九十九朝开口。 第141页 少年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把想隐瞒的事情都说出去。 九十九朝也看着他，听到这么简短的解释, 很轻地一个点头, 「嗯。」 生前可以舌灿莲花的盘星教教主，垂下的眼睫在漆黑的眼眸中投下影子, 唇线微微抿直，竟然在一时间显出种拙于言语的不知所措。 不过他没想到九十九朝等了一会儿，没见他说话后睨了他一眼，主动开口, 「死绝了么？」 夏油杰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因为那个幼稚鬼还是怕死太多人容易乱，放走了一点？」 得到默认后九十九朝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 想了想，「算了，反正只要不再来找我们麻烦就行。」 夏油杰的沉默不止是默认，他脸上带着点复杂的神色，没忍住，「你生气了吗？」 「当然生气了啊，幸好这次没有闹大，要是还有下次我就把那个幼稚鬼的卡刷爆！」 「……」 静了片刻，九十九朝才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眼睛，「你觉得我在生你的气？为什么！」 夏油杰：「……」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看到九十九朝说完后又兀自思索了一下，仍迷茫地向他确认，「这种情况我应该生气吗？」 不好吧，多伤身体啊。 夏油杰缓了缓，试着捋清楚九十九朝这边的逻辑。 他之前差点被诅咒吞噬的时候爆发的咒力影响肯定会引来注视，这几年来咒术会除了宿傩和羂索那边的咒灵之外没有见过几个特级，那么这个咒力的爆发在咒术会那边基本上就和他有关系。 那么九十九朝因此被调查到是住宅在住人，会被咒术会找上门，更是显而易见。 失去力量的狐狸是被动的，但也知道世界上有人千日做贼，都没有一个人能千日防贼，对于以后咒术会屡次找上门的行为，在他这里就是冲突会引发成麻烦，麻烦会引发出悖论。 那不如他就先当贼。 夏油杰：「……你知道我会去。」 九十九朝：「只是不难猜吧，因为我也在计划了呀。」 他语气无辜，甚至控诉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动作都是因为夏油杰在占据他时间，那么这件事让夏油杰去代劳就很合理，只可惜没能让咒术会的人死绝。只有咒术界乱起来，那些咒术师才无暇顾及生活在京都的他们。 「我还以为你要等和幼稚鬼处理完后给我一个惊喜。」九十九朝补了一句。 夏油杰也总是会习惯性地忘记，御门院朝最初会一脚把滑头鬼踹进湖里，就是因为他已经谋划好了要怎么对付御门院，上天恰好给他送了个帮手来。 至于契约的事情，九十九朝更没有什么好生气的点，他自己没有实力把持住契约才因此设计了很多能拿来留下夏油的枷锁，夏油杰真要走，他还真想不出要怎么办。 但夏油杰走去做什么呢，组织回盘星教继续人类清除计划吗，那他可能会去加入成教众一员努力发光发热吧。 当回到家后的夏油杰弄明白九十九朝已经编排了一个「从底层教众做起，争取睡到邪‖教头子」的剧本时，本来担忧又复杂的心情真的变得很诡异。 夏油杰：「你认真的？」 因为太诡异了，所以忍不住要再问一次。 九十九朝也很认真地回答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那你又觉得你会回咒术界吗？」 夏油杰有槽难忍，「你的这个目标……」 「没事，睡到你就再把你给甩了。」反正我也不一定是喜欢你。 「餵。」 话题已然歪了。 其实九十九朝看得很清楚，现在他和夏油杰完全不对等，无论是在实力、身份、情感，哪怕是存在的形式都是不同的，就连他无趣的过去也都已经尽数摊开给夏油杰看，只是他不明白这样的自己会让夏油杰喜欢多久。 在看到祢木利久与之走在一起，女性身上有对方契约的时候，九十九朝的确没有产生诸如吃醋的情绪。他知道如果只是因为皮囊和性别就能喜欢上他人，那么这个人肯定不会是夏油杰。 因为他所看到的夏油杰，不止是如今的夏油杰，还有过去的盘星教教主。 ——想要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所以不分亲疏，逢者便杀。纵然失去记忆，九十九朝也相信本质是不会变的。 不过九十九朝怕的不是夏油的凶性，也就是夏油恢復力记忆后要杀了他这种事。相反，他熟读佛教语录，记得《临济录》示众章里一节开首的一行讲的就是：佛，祖，罗汉，父母，亲眷——逢谁杀谁。不为物役，始能超脱自在。 能超脱自在的人类，根本不再是人类，而是神明。 谁都知道，神明，是没有情感的。 他们之间有常人无法解决的悖论和神明带来的隐患，加上九十九朝扭曲谨慎，一定要有近乎实质化的联繫来捆绑才能放心的性格。 看似前路漫漫。 …… 愿望商店。 夏油杰最近经常来愿望商店。 名为四月一日君寻的店长对他能独自出行，甚至自主地通过里京都来拜访毫无意外。有时候夏油杰会想，这位连九十九朝都不知道年纪的店长实则对世间的变化都不会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情绪，只是在生活上保持着作为人类的习惯。 第142页 和九十九朝处世的情况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狐狸在御门院时没有经歷过正常的生活。 「怎么我感觉那只狐狸捡到你之后，你就变成我这里的常客了。」四月一日看夏油杰。 夏油杰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客气地微笑起来，「可能是因为贵店什么宝物都有。」 四月一日态度随意，嘴角也噙着微笑，「那么客人看中了我这里的什么宝物呢？」 好像从一开始，愿望商店就是一个很随意的地方，之前夏油杰以为是因为九十九朝和四月一日的关系不错，而自己属于前者的式神——侍从，对于不得不讲究传统的地方，四月一日必须有意地用没那么平等的态度对待他。 这正体现了愿望商店的规则十分严苛。 严苛到夏油杰回想起九十九朝之前独自前往村子时，他想要换取一定力量的时候，四月一日开通了到宅邸的通讯术式说过的话。 【完成委託，将客人需要的商品送到手中，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好。】 夏油杰凝思片刻，说： 「比如，我曾卖掉的，自己过去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反正我是没有假期的呜呜…… 今天听朋友的小道消息，「祢木利久」可能是夏油身边一个男诅咒师而不是0章出现次数比较多的女诅咒师，等我确认下来顺便得知女诅咒师的名字之后会做个替换~之前是因为公式书上面没有标註人像性别所以我私自认为是女诅咒师的名字（去隔壁文案也改一改 第82章 082 四月一日：「你猜到了。」 谜语人就算再不讲人话, 谜语也是有答案的，现在夏油杰半猜半推，得到了答案。 因为跨越生死, 总会让人认为人死后失去生前的记忆虽然可悲但也实属正常。三途川孟婆汤等等故事，不就是为了让人忘却记忆而存在的。 可夏油杰渐渐意识到, 自己过去的记忆忘得实在不够干净, 当然这也能自圆其说，不过他回想起四月一日曾在他想要打听九十九朝过去时就提示过, 「只有过去才能交换过去」。 夏油杰已经失去了交换的资本。 这意味着, 夏油杰不是因为忘却才失去过去, 因为失忆也还有恢復的可能，四月一日照旧可以拿走，代价是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回忆起来罢了。 因此这句话的意思是, 他的「过去」已被当做货物交给了愿望商店。 一个更匪夷所思的结论就是，能办到这件事的，只有夏油杰自己。 夏油杰在自己还作为盘星教教主活着的时候, 将记忆作为代价，和四月一日交换了什么。 看着长发青年笃定的姿态, 四月一日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告诉你你交换了什么, 因为在你知道这个商品是什么的那一刻，你就会获得这个商品。」 夏油杰反问，「也就是说我已经将过去作为代价交给了你，却一直没能拿到我需要的商品？」 「不。」 四月一日扬起一个过分神秘而平静的笑容, 「当你拿到这样东西，又是真正失去它的时候。这是一个不等价的交易。」 九十九朝告诉过夏油杰, 愿望商店的交易一切都是等价的，否则四月一日将要付出代价来填补，对交易的双方和愿望商店都不会有好结果。虽然一直叫着四月一日奸商，但他和对方做生意一直都很放心。 夏油杰深深地皱起眉。 是什么东西，在知道的时候等于得到，得到的同时又会失去？ 还能让以前的他愿意付出所有记忆来交换。 如果不是九十九朝还说过愿望商店只是一个流转之地，所有代价都会回到正确的位置，夏油杰真的怀疑四月一日君寻是在坑他。 夏油杰：「那如果我想反悔……」 四月一日问：「你为什么又想拿回记忆了呢？」 夏油杰顿了顿，嘆了口气：「我只是想变得完整而已。」 此前说过，夏油杰对失忆只是当做是疑点搁置，所以当他又想主动恢復记忆的时候，在眼下接触了盘星教旧部，挑了咒术会的局势下，真有一些捲土重来的意思。 但其实不是。 夏油杰仅仅是想让自己变得完整罢了。 作为恋人，或者说以他们的关系都不仅仅是作为恋人，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九十九朝的不安和担忧。但他又了解狐狸到了骨子里，或许……夏油杰想，或许拿回的过去的记忆，一个更完整的自己能给出狐狸想要的答案。 仅此而已。 这样的感情从不基于某一段过去的基础上诞生，所以夏油杰对狐狸承诺，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你。 只是那双眼睛看的从来不是当下与表面，他还要看夏油杰的过去和未来。 那我就拿回我的过去，把他送给你。 对于夏油杰的解释，四月一日意外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们还真是……」 四月一日笑着摇摇头，「可怕又默契的一对啊。」 …… 九十九朝在庭院里发现了一只猫。 这是一件很罕见的现象。 他们住的宅邸基本不会有其他生物出现，因为前有他的诅咒后有夏油的罪业，妖怪都不敢来的地方，动物更不敢靠近。这个庭院里，就连花花草草都是他以前抗刀威胁附近的地精来安抚才落种的，不过现在他一看，发现这些植物的生长势头变好了不少。 第143页 九十九朝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因为最近夏油经常出门，家里没有了诅咒的凶气，所以庭院开始长猫了。 可惜，他是犬派。 ——因为狐狸是犬科。 九十九朝走进庭院，就和围墙上的猫大眼瞪小眼，然后他还没做什么，墙上的猫就突然站起来，毛髮倒立，对他哈气。九十九朝不禁一阵莫名其妙，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气，也突然横眉竖眼起来，对着猫哈气。 猫一下就跑了。 猫跑了，庭院就安静了下来。 夏油杰在确认九十九朝真没有对他能利用契约的转移离开宅邸范围的做法生气，出门的次数的确变多了，所以家里经常就剩下九十九朝一个人。 天气太热，他懒得出门，就会扯着菜菜子和美美子聊天，两个少女对自己的制作者有着天然的尊敬，基本上把九十九朝摆在和夏油杰的位置。 有时候九十九朝会好奇夏油杰的过去，不同的人总有不同的角度，然而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答案却是「夏油大人没有什么变化」。 九十九朝挑眉。 是不是夏油已经和两个少女通过气了？ 不过就算通过气，九十九朝也无从知道答案，他的测谎对木偶没有用，四月一日给他用来做少女灵魂的容器特别高级，他之前有眼睛的时候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级别的产物，只有一股浓郁的神明气息，和斑驳的像是被恶兽啃过的痕迹。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在和夏油杰有关的事情上，九十九朝最近觉得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谜团在没有头绪的时候总是越来越大，最难受的是他自己有很多地方都想不开，他还自认这些问题和夏油杰关系不大。 大概思考了一个多小时，九十九朝再抬眼，看到围墙上出现了两只猫。 九十九朝：…… 没想到在他解咒后，生长速度最快的竟然是猫。 那不行，他立刻站起来，走回房间，从箱底掏出了两张符，往头上一拍，再出来庭院。 他直接跃上了围墙，兇狠地瞪着两只猫，头上一对黑色的狐耳立得直挺，黑色的瞳仁都是竖的。 两只猫都被吓跑了。 九十九朝坐在围墙上，这才觉得解气。 然后就听到不远处有一个人的轻笑声。 连绵的火焰缓缓下降，映红了坐在墙上的九十九朝的脸颊，不过他感到的是很温暖的温度。 火灵掌心中的棕色长髮少年目光如水，觉得十分有趣地说，「原来你生气起来是这副模样。」 九十九朝不知道麻仓叶王是来做什么的，自己明明已经变成没什么力量的普通人，那应该是失去了对这位未来人神的吸引力。他想了想，回答：「我不至于对两只猫生气，就是无聊。」 顺手把两只狐狸耳朵也给抹掉了，以证明自己现在除了人啥都不是。 不过因为是通晓之眼的持有者和安倍晴明的祝福，麻仓叶王还是没有办法灵视他，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情绪。 麻仓叶王的语气极故弄玄虚，笑容好看又温和，「你越来越像人类了，只是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情绪。」 九十九朝皱了一下鼻子，他记得这样的情况在博物馆那时候也发生过。 「听起来你好像很想热心的帮助我。」九十九朝说。 无利不起早，麻仓叶王依旧对他态度友好，这就很怪。九十九朝相信人永远都是因为利益行动的，尤其是像麻仓叶王这样有着坚定又宏大的目标。 平常肯花心思搭理普通人只是心情好，主动来帮助他的话，肯定别有目的。 「当然，」麻仓叶王坦然微笑的承认，「比如我听说了一个消息，特地想来告诉你。」 九十九朝听到他说，「你的式神最近很自由，现在正在愿望商店协商换回过去的记忆。」 狐狸的瞳孔微缩。 夏油…… 对未来的不信任感再度充斥内心。 九十九朝很难猜到夏油杰的目的，他理性的觉得一个人丢失记忆会想找回来是正常的，但现在这档口，的确会有些让他不舒服，而且麻仓叶王没有欺骗人的必要。 他垂眼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干脆问：「你想要做什么？」 「和你说话真的轻松。」麻仓叶王感慨。 他拿出了一把伞。 …… 四月一日的感慨忽然让夏油杰一愣。 默契？ 一个念头，忽然像是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在属于它未来的某一点交汇，夏油杰再度以旁观者的视角从中找到了答案，恍然大悟，又恍惚如梦方醒。 心脏被重重的敲击，一切的结论又令他回想起四月一日最初说的那句话。 「只有过去才能交换过去，」年轻又歷经无数岁月的店主开口，问夏油杰：「你已经看到了他的过去，那么，你觉得自己该付出什么代价？」 深色的袖摆在空气中拉开了一条裂缝，里京都的通道被霎时打开，庞大的漩涡流转。 夏油杰立刻回头，他要回到京都，回到九十九朝身边。 京都这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通道的尽头就是住宅的庭院，里京都的通道在打开的时候让庭院的空间无限延伸，尽头就是少年打着把伞站在深绿庭院中的画面。 麻仓叶王已经离开了。 第144页 九十九朝虽然失去力量的半妖化作了普通人，但还有一件事是只有他能办到的。 麻仓叶王有很多漫长的计划，千年前开始的执念让他习惯于这样的排布。 从他像是无意地救下五岁的御门院朝离开笼目歌仪式的时候，他就计划了现在的这一幕。这个目的会是什么能让麻仓叶王跨越那么久的时间等待和计划，其实很好猜。 他和九十九朝不一样，他要成为人神，成为通灵王，他对自己的实力无比自信，但在成为通灵王之后，他也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阻碍。 为了让自己的计划更加顺利的推行，他需要一份祝福，或者说帮助和认同。 谁又能认同麻仓叶王人神的另一重资格？ 恰好九十九朝因为对与夏油杰的未来极度不安，需要寻求新的枷锁来稳固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不安来自于时间的悖论，能和悖论抵抗的，也只有悖论。 麻仓叶王和九十九朝需要的东西都在这个正常的时间中找不到。 那就只有从过去的时间寻找了。 第三只猫逃跑的时候，夏油杰和九十九朝隔着深绿和雨幕对视。大雨中，似乎有一声龙的长吟隐隐从雷雨阴云里落了下来。 「我早该意识到的……」九十九朝看了他很久，才轻轻摇头，明白地说，夏油杰看到他的手中还有两把长刀。 「夏油，既然你看过了我的过去，我也需要、我也需要参与你的过去。」 他走过来，靠近被雨打湿的长髮青年，手中的伞就是麻仓叶王离去前交给他的那把，瓦蓝的打伞描绘着矢车菊和紫阳花，一看就是出自一个极擅描绘的人的手笔。 一双像是也被雨打湿的双眼明亮又蛊人，瞳仁因为某种期待轻轻震颤，比透亮的雨水还要闪动。九十九朝就以这样的眼神看着夏油杰，语气中也带着点期许，「让我去帮你把过去找回来，怎么样，夏油。」 默契，夏油杰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定定看着他。 以狐狸的本事，怎么可能套不住当年的咒灵操使。 这也是即将要套住自己的新的枷锁。 很久，夏油杰嘆了口气，慢慢抬手拨开少年脸上的湿黏的髮丝，扣住他的后颈，吻上他。 「好。」 他低声说，「去试着喜欢上我，我在过去和未来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能休息一天了，也可算把99送回去（累倒 —— 感谢在2021-09-25 21:45:35~2021-10-02 11:4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朝比奈森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曦月光凉 50瓶；茶与碑 30瓶；兰灯 20瓶；朝比奈森弥、咕咕鲸课堂开课啦、雪舞血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083 2006年, 夏。 …… 「你在哭吗，歌姬？」 已经经歷过无下限术式爆破的洋房残骸冒出了一个巨大的蠕虫般的咒灵，碎石声哗啦作响, 夏油杰在五条悟行动后做了一个手势，更为巨大的咒灵从地底冒出, 将困住庵歌姬与冥冥两天之久的咒灵吞住, 卡在喉咙。 烟尘滚滚，两位高专男生的配合很融洽, 夏油杰放下手, 慢慢走出来, 「可不要吞下去啊，等下还要把它收服起来。」 他目光一移，用非常平淡的口气说出一样拉仇恨的话, 「欺负弱者可不好，悟。」 「谁会有白痴去欺负强者啊！」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反问。 「你！们！两！个！」 五条悟气焰一直保持在嚣张值，夏油杰在微微的汗颜里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在庵歌姬的盛怒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森林。 ——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们。 但夏油杰却什么都没发现，附近有他的几只咒灵在, 也没有传回附近有人的信息。 错觉吗, 夏油杰回头，不过既然悟都没发现的话,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了？」五条悟察觉到自己搭档的出神。 夏油杰摇头，他肯定不会让五条悟抓到和他玩笑的把柄，「只是在想刚刚接到的一个任务而已。」 五条悟在记忆里囫囵了一下他所说的任务，露出觉得嫌麻烦又没有兴致的表情, 「因为离你父母住处比较近所以接下的那个任务吧，不是很简单嘛。」 「我可不是单纯地祓除咒灵就结束了啊, 」夏油杰淡淡道，「可以的话说不定可以收服它。」 「嘁。」 咒术师，哪怕是高专在读的学生，只要达到了二级及以上，都有可以独自接取任务的权利。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是一级咒术师，如果学校没有安排，两人其实不会总在一起做祓除任务。 夏油杰最近接到了一个以「裂口女」为名的祓除任务，这是一个少见的会移动和躲藏的咒灵。五条悟对这个咒灵没有兴趣，因为任何躲藏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而且既然会躲藏，那么就代表着不会有着强大的力量。 夏油杰对自己伙伴的言辞只能耸耸肩，他倒也不会叫对方帮忙，不只是裂口女，他一直觉得五条悟面对大部分咒灵都很轻松，但五条悟也有其他的任务，不可能噼成两半来帮他。 第145页 五条悟打了个呵欠，帮助冥冥和庵歌姬脱困之后他们小组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剩下的都是多余的时间，三人分别自由行动。 …… 只要对妖怪文化有一点涉略，不会有人不知道裂口女。只是很少人知道，裂口女传说是始于江户时代。 江户时代距今有三四百年，那时西医刚进入日本，外科手术失败率过大，因此造成了裂口妖怪的出现。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新都市怪谈的盛行让这个在江户比起其他妖怪简直平平无奇的街口妖怪重新登上了舞台，信息爆炸的时代让恐慌的影响十分厉害，甚至在不少地方出现了停课停工的现象。 夏油杰做过了一定的调查，发现这一次以「裂口女」为名的咒灵和八十年代怪谈主流中的妖怪习性差不多，喜欢出没在学校放学的时间，校园周围偏僻的小巷子里。 不远处的校园响起了铃声，夏油杰在街角的一个自动贩卖机面前，接着建筑的阴影放出了一个又一个咒灵。 老实说，夏油杰对「裂口女」本身兴致不大，怪谈会让人们恐慌，集体的恐慌就会制造出咒灵，所以裂口女的出现在他所经歷过的祓除任务里不算特别。他甚至对这个妖怪的发源说法都不太感兴趣，因为他觉得，「妖怪」这种东西，其实是不存在的。 不论是妖怪，神佛，幽灵，恶鬼，其实都不过是诞生于人类臆想的诅咒罢了。 夏油杰只知道，他吞下的每一个咒灵，都是同样的味道。 他也听说过东京地区有一个很大的妖怪组织，里面的妖怪和诅咒不同，但在他的了解里，这个组织也从来没有术师见过。他也只当成一个空穴来风的传闻而已。 夏油杰的思绪回到了任务目标上，咒灵一向有不会挪窝的特性，但这个「裂口女」却经常会转移地点，难道是会察觉到咒术师的出现所以提前逃离吗。 男生的大脑飞速思考，但不等所有疑问被推出答案，咒力的了解里，一个咒灵传回了「发现了」的消息。 夏油杰脚步一转，飞快地迈步朝那个咒灵的所在地赶过去。 城区不大不小，初夏天色还沉没得早，黄昏的时候人们的情绪最易低落，诞生于群体意识的诅咒咒力就会变强，夏油杰必须尽快把「裂口女」祓除或者收服。 只是……他连裂口女的衣角都还没看到，就感觉到传回信息的咒灵被消灭了。 裂口女在高速移动。 理解到这一点的夏油杰立刻加速，却听到了一声尖叫。 不好！ 血迹一路滴落。 夏油杰看到几个受伤的少女，发现她们身上有巨大的割伤，可能是他赶来得及时，诅咒没有直接杀了她们。 长发男生啧了一声，停下脚步。 看来裂口女的智慧不低，知道会对人类下手阻碍他的脚步。 送走了受伤的少女，裂口女的踪迹显然就丢失了，夏油杰面沉如水地走回最开始探查的咒灵被杀的地方，想要查看一下残秽。 夕阳西下。 舒爽的夏风还有春末的一丝凉意，夏油杰略带烦躁地拐过巷口，迎面撞上了一个正站在巷子口的人。 巷子很小，对方站在路中，看上去应该是附近学校刚放学的学生，大晴天的不知道为什么手上拿着一把伞，背对着他正对着建筑上的电线桿吹着某种口哨。 「喂，让一让。」 后来夏油杰回想那时候自己的声音，因为要藏着不耐烦的情绪，应该是很冷漠的。 他觉得自己那天有些浮躁，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焰，以他的性格，一个人独处时就会强压着隐忍不发等着火焰慢慢熄灭。 从来不想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陌生人能影响到他的情绪那么轻易。 站在巷口的少年听到他音转过头，他们双双因为对方楞了一瞬——夏油杰是因为惊艷。 他看到对方在楞过后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忽然笑了起来，夕阳的霞辉似乎都被他的笑容暗淡了一瞬。 眼睛好亮……夏油杰楞楞地想。 最初的最初，夏油杰所记住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他经常会去疑惑这一双眼睛为什么总能这么明亮。 就连这双眼睛的主人都没有意识到，从不是因为能看透未来与过去的术式多么特殊，而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映着巷口的幽魂，幼时的恶鬼，如今陌生又熟悉的咒灵操使。 你说我的眼睛很亮，是因为我看到了你。 「九十九，我叫九十九朝。」 少年自然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笑开了。他弯着眉眼，认真的，像是不捨得这份喜悦熘走般地开口，声音轻和。 「初次见面，杰。」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在上班中的我依然想死_(:3ゝ∠)_ 第84章 084 九十九朝来到这个时间点大概有一周的时间了。 离开的时候九十九朝没有着急, 淋着雨在夏油杰的要求和亲吻里笑得像个傻子，然后他踏着对方开的通道来到愿望商店，因为在想要回到十年前时间点到时候, 九十九朝近乎想明白了一切。 四月一日依旧符合着谜语人的标准，对他的到来和要求没有丝毫意外, 交给了他一只鸟和一个方形、巴掌大小的咒具。 那只鸟是一个妖怪, 名为「觉」。 第146页 「觉」这一种妖怪有着知名的说法就是能听懂人的内心，和麻仓叶王的灵视能力差不多, 但和麻仓叶王不同的是, 这个妖怪听取到的思想, 就会将之从人的内心里拿走。 并且旁人再看到它的时候是什么形象，它就是什么形象。 在九十九朝眼里，觉是一只鸟。 四月一日将「觉」交给九十九朝的用意, 是修復被九十九朝影响的十年前的时间线。 十年前和千年前不同，千年的时间长度可以自我修復九十九朝这个未来人在过去产生的影响，而仅有十年的时间长度不行。 「时间的法则有很多, 其中有两个是你的难题。一是在同一个时间段里不能存在两个相同的灵魂，二是属于未来的人前往到过去的时间不能扰乱秩序导致未来的改变。否则你的存在都会被时间的法则强制抹消。」 四月一日解释道, 「但十年前的你, 恰好处于被御门院的诅咒侵蚀，同时沉睡中属于妖怪的世界里。再带上这只觉, 它的作用是，让你所产生的一切对他人的影响，都会在你离开后被抽取。」 尾羽翩跹，美丽至极的鸟飞到少年抬起的指尖。 九十九朝看着觉, 轻声说：「这也太巧了……」 经过现在一核对，十年前他沉睡的时间点, 恰好就是他返回去的时间。 两个相同的灵魂藉助了妖怪的世界和御门院的诅咒达到一个「没有同时存在」的状态，都让九十九朝不禁怀疑自己的沉睡是不是因为现在的自己返回了过去。 这样的悖论因果，令他又忍不住心悸了一瞬。 时间和命运，果然都是可怕的东西。 来到十年前，也就是2006年的初夏的第一天，九十九朝就和小狐丸走丢了。 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本来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线的付丧神，所以能和他一起返回十年前，三日月宗近因为时间的替换沉睡在刀鞘中没有出现，小狐丸却不见了。 可九十九朝没有着急，他等了两天，就看到白髮红眼的付丧神赶回自己的面前。 九十九朝清楚，自己需要一个合理的、代替的身份存在于十年前，进一步消除时间规则的束缚。 而他也猜到了，那一个身份在很早的时候就出现了。 【九十九大人，虽然没能和您说另一位您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小狐丸觉得很奇怪。小狐虽然恢復了记忆，但是更能分得清楚小狐自己的记忆和信太森的记忆。十年前，这个世界的信太森所守护的那位与您相像的星浆体，不是别人，就是您。】 【而守护您的人，既是信太森，也是小狐。】 【您是否，将会在之后回到十年前？】 【如果可以，请带上小狐和三日月，这样的话，我们既可以保护您，也符合了这一个记忆呈现的必然的结果。】 他註定来到十年前。 九十九朝看着跑到自己眼前的小狐丸，笑了笑，「走吧，小狐，我们先去见一见这个时间点应该见的人。」 …… 在跑去见夏油杰的时候，一直跟着九十九朝的觉飞走了，九十九朝吹着约定的口哨老半天都没见回来。 他来到十年前的这一周完成了四月一日借觉给他的代价的任务，按着记忆找到夏油杰家附近打算守株待兔。 为什么没有直接去咒术高专找人，一是因为他作为现在这个时间线的星浆体之一，周围除了内核是小狐丸的信太森之外，肯定还有其他咒术会的人在监视；二是因为他记得这时候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是一级咒术师，肯定经常出任务，人不一定经常在学校里，他容易扑空。 觉带着九十九朝在这附近绕来绕去，九十九朝倒也没有不耐烦，毕竟这是夏油杰的家附近。 现在的夏油，还不是邪‖教头子，家里还有父母，九十九朝在对方住所附近转悠，没有来的就觉得有点小兴奋。 九十九朝对于父母没有什么概念，心里大致有着「是夏油在这个时间点比较亲密的，未来又被捨弃的亲人」的想法，所以不太能理解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兴奋，也没有往深一点地考虑其他问题，就单纯地跟着建筑头上的飞鸟转悠。 四月一日告诉他，觉会在他离开这个时间点后抹掉他造成的所有影响，合理地修復他留下的痕迹。未来已经被写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所以尽可能不要抱着改变未来的想法行事。 这对九十九朝来讲无疑是个大难题，他虽然没有改变大未来的想法，但他需要时间去想想到底要怎么给这个时间点的夏油留下一个无法被抹除的枷锁，让这个枷锁在未来生成，彻底锁住他们。 ——御门院宅曾发生的一切没有被抹除，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御门院家本身就是个有违背时间规则因素的诅咒之地，加上通晓之眼的特殊，才造成了这样的悖论。 九十九朝必须塑造出一个同等级的悖论，才能让时间让步。 小狐丸一听就觉得这很他妈难，但他不忍心用质疑打击少年，犹豫半天只好试探地询问。 「您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九十九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片刻才回答，「在拿到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那时候我的背后站着夏油，面前站着四月一日，麻仓叶王可能呆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偷听，你告诉我的事实证明我肯定要来到十年前，所以我怎么能退缩。」 第147页 下一秒，少年变成一只炸毛的狐狸。 「但这听起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好不好！」 到现在九十九朝才疯狂吐起槽，「我要怎么找到一个和御门院家一样的地方，再找出和我的术式同等级别的力量！我想退货！」 小狐丸：…… 付丧神表情担忧，想安慰对方，就见九十九朝毛又服帖下去，「不过能见到年轻的夏油，已经赚了！所以我也努力想到了一个办法！」 狐狸最擅长的就是自己哄好自己。 小狐丸精神一振，真不愧是九十九大人！ 「您需要小狐做什么吗！」 九十九朝朝付丧神勾了勾手指，两人耳语了一阵，少年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头上无形的雷达作响，整个人支棱了起来。 「我好像感觉到了诅咒的气息，大概夏油要来了。小狐丸你先去黑井家，按我说的做吧，咒术会应该会同意这个提议。」 小狐丸点头，「以信太森现在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那您万事小心。」 付丧神离去后，九十九朝看着天上建筑与建筑之间的狭长天空，美丽的鸟羽翩跹而过。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一本手记，念念有词。 「……『要塑造好每一次见面的印象，让对方对『见到你』这件事产生喜悦感，从而能牢牢把握住他的视线，觉得每一个画面里，你就是中心！』……」 他啪地合上笔记本，目露沉思。 「先试试这一点吧，虽然感觉有点难呀……」 天空传来觉清丽的鸣叫。 背后传来了一个听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疑问的声音。 「喂，让一让。」 狐狸勾起唇角，回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休息，嘻嘻 第85章 085 夏油杰很快就让自己开始冷静。 他相信世界上有一见如故的说法, 很奇妙，就像是在对视的时候心中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两人认识了许久的感觉。他第一意识是默默地想会不会是有什么术式藏在里面，但自己身上作为检测的咒灵没有发难, 那就应该不是术式。 咒术师对于一些无形的东西的感知本来就比一般人要敏锐，夏油杰对此只是意外了一下就冷静下来了, 他刚刚的惊讶更多是因为眼前人出彩的外貌和散发出的感染力十分强劲的情绪。 这种微妙的时候一般可以用自我介绍打破, 但他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夏油杰顿了顿, 在想要不要多此一举地问少年是怎么知道他的。 进入高专后, 他和悟的名字就已经传开了, 会被知道名字不是很稀奇。 不过很快，他还没说话，就看到九十九朝掏了一下口袋, 拿出一本手记翻了翻，好像认真研读了几句，又抬起头, 脸上带着一种一鼓作气的干劲。 夏油杰在一瞬间涌起一种不妙的预感——说不妙不太准确，但总觉得是要有大事发生的预感。 眼前的少年没有片刻犹豫, 抬起头就对他说：「夏油杰,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一般来说, 如果对方是比较沉闷的性格，就代表他会考虑很多事，那你就要经常和他沟通……也就是所谓的打直球，让他觉得你是和他站在一边的, 也是瓦解他或者说提升好感最重要的一步！】 大概是轰隆一声。 夏油杰的脑子空白了几秒，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九十九朝。 一开始他以为九十九朝是附近放学的学生, 但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应该也是个咒术师，说不定还是其他高专的学生。因为名为「一见如故」的感觉作祟，他没有想过九十九朝是什么可疑人物，或者是要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现在一看，对方连校服都没有穿，就是很普通的衬衫长裤，长裤裤脚挽上来了一点，露出了一截脚腕上的小腿，身上没有任何包裹，拿着一把竹柄的伞，脚边有反覆的脚印，就像是提前等在这里一样。 夏油杰定了定神，「……我们好像才刚刚认识。」 少年煞有其事地一点头，表示认同，又展开笑颜，「我知道，只是现在看情况你应该不讨厌我，那我们肯定还会有相处的时候。我觉得应该提前告诉你，我接近你不是想和你做个朋友或者有其他什么目的，就是想要和你交往，你不要误会。」 不是…… 什么叫我不要误会……夏油杰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蠢，因为事情的发展完全从一个离奇角度展开，突然被一个美少年拦在路上告白什么的，这种漫画小说才会有的情节太脱离现实了。 不对，他勐然回神，自己应该是要来调查裂口女的残秽，九十九朝怎么知道他要来这里？ 「这附近不是你家吗？我想着来这附近肯定能碰到你。」理所应当的语气，还补了句，「我都等你好几天了。」 夏油杰：「……你是变态吗？」 蹲在人家附近等着告白，如果不是脸好看，被当做是痴汉也不为过。 这句话堪称风水轮流转。 九十九朝只能好脾气地说，「不是。但你要找那个咒灵，我可以帮你。」 夏油杰微微皱起眉。 他感觉不到九十九朝身上有多少咒力容量，而裂口女却可以在他手中熘走，二者的实力差距很明显。九十九朝参与进来会很危险。 第148页 九十九朝：「那你保护好我不就可以了，我可是脑力派，总有些角色是要被保护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吧，比如家入小姐。」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夏油杰心中觉得更奇怪了，九十九朝好像能看破他的念头。 意识到的时候，夏油杰发现自己已经和九十九朝并肩走在巷子里，少年说要带他去寻找裂口女。 九十九朝十分健谈，不过夏油杰每每想到他刚刚的告白，就有一丝茫然，以交往为前提接近自己是真的吗。他对同性异性没什么看法，毕竟咒术师这个团体本身就不正常，世俗的道理不适合用在他们身上，但九十九朝给他的感觉很微妙，不知道怎么说的微妙。 没由来地，夏油杰想起了之前在森林中的那道视线，便问九十九朝有没有接近过那片森林。九十九朝回答他，有远远地看上一眼。 「悟竟然没有发现你？」他有些吃惊。 九十九朝淡定道，「我的眼睛规格比他的高，但属于被动技能。」 规格？比六眼还高的规格？ 夏油杰欲言又止，就听到九十九朝干脆地说，「这一点解释起来很麻烦，我也不想对你说谎，你可以不要继续问下去吗？」 面对这种话，夏油杰就完全没办法了。 九十九朝对他的态度很诚挚。 一个人没有办法去逼迫和质问对自己挚诚的人。 这样的关系也因此让他在九十九朝的熟稔下，很快就适应了和对方肩并肩走在一起的氛围，仿佛他们相熟已久，时间不短。 「你有办法找到裂口女？」 两人走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无人街口，夏油杰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果汁，把一些不知道该怎么问的疑问暂时压在心底，转到任务上。 九十九朝像是脚累了，啪地一下坐到了一个邮筒上，夏油杰发现他的动作很灵活。 「裂口女是很有名的都市传说，所以此后在各地出现裂口女的诅咒，其实都差不多，你也应该去查过资料，知道她出现的可能原因。」 她……夏油杰注意到九十九朝的用词，点点头，「对，但这个裂口女的智慧比较高，我准备赶到的时候，她就袭击了普通人拖延我的时间，趁机逃了。」 「换个角度讲，她不是逃了呢？」九十九朝突然冷不丁地问。 夏油杰一愣，「那还能是什么？」 「裂口女的成因，是诞生于一个整容手术失败的女人，然后人们谣传她经常会在巷子中拦住路人问自己美不美，无论回答什么，她都会拿出剪刀伤害他人——这个故事因为是哪来恐吓未成年人，所以她的下手对象也是未成年人。」九十九朝说，「咒术师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一般都是从这个逻辑推理出她经常会出没的地点和时间吧。」 他问夏油杰：「那裂口女的本质是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拦着路人问自己美不美呢？甚至在传言里，只要反问她问题她就无法下手，这一点也很有可能成为她术式发动的一个束缚条件，又是为什么呢？」 夏油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思起来。 传说、流言、故事，都来自人的编造，然后集体的意识对这一个概念产生恐惧，诅咒就因此诞生，他从来不会考虑九十九朝问出的这些问题，也不知道这些问题对祓除诅咒有什么帮助。 「答案很简单，其实只要把她当做是最初那个受到伤害的女人就理解了。」九十九朝摇摇头，咒术师从来不会把诅咒当做人类来思考，夏油杰也有这个毛病，不过谁叫他是咒灵操使？应该没有人比咒灵操使更了解咒灵。 可裂口女的本质是一个妖怪，无论多少裂口女诞生，都是源自最初的裂口女。 「她是一个因为受到伤害后，变得善妒而毫无欣赏之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看到一张出彩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附近，怎么可能逃开？」九十九朝又笑起来，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能感觉到，她已经锁定我了。」 初夏吹过树梢的风突然停止。 「她就在这附近。」九十九朝淡淡地说，十分平静。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衣服下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了，手掌下涌出了细密而漆黑的气息，滋滋作响。 他没有五条悟的眼睛，所以放出了许多侦测诅咒的咒灵，但是这些咒灵却没有半点反应，那是九十九朝在胡说吗。 不是。咒灵再多，夏油杰也有盲区，即使能让他产生盲区的咒灵和术式太少见了，但还是存在的。 这一次的裂口女既然如此有智慧，级别自然不会低，级别不低的咒灵，有时候还会有一种新的能力。 ——领域。 咔嚓。 穿着风衣的女人兀地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她散着头髮，只能隐约看见髮丝下的脸庞缠满了绷带，边缘不断溢出黑色的血液。 原本宽敞的地方像是竖起了两束高墙一般的阴影。 地面、墙壁，甚至空气都变成褪色的漆黑。 咔嚓，咔嚓。 「餵。」女人的声音很嘶哑。 夏油杰勐地回头，就发现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的身后，而自己身后九十九朝和他身下的邮筒，一下就被拉远到了数十米之外。 裂口女直接把少年堵在绝路。 黑髮少年背嵴挺直，居高临下地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女人。 第149页 一把纱剪豁然从少年身后的虚空中伸出，锋利的刃口悬在少年的脖颈两侧，流光在暗淡又危险的气息中划过，裂口女蓄势待发。 「我，我，我——」裂口女张开嘴，绷带下的嘴巴直开到耳际，她的发音像是漏了风，「美吗？」 夏油杰的神经紧绷到极致，飞速放出数个诅咒同时迈出脚步。 远远地，他看到九十九朝的眼神淡漠了一瞬，復又弯起唇角。 他很喜欢笑。 ——极速前进时，这个念头很轻地掠过了夏油杰的脑海，以致于他的视线一直在少年的身上，没有移开。 不要回答它，先不要回答它，等一下……啧！ 夏油杰向下一看，脚下的巷路被诅咒的咒力影响，开始拉长。 「嗯……」 他抬头，看到九十九朝手指敲了敲手中的伞柄，双眼凝视着裂口女，态度依然诚恳，只是多了分不在意。 「没办法，硬要我说的话，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咔—— 「九十九！」 雪亮的刀刃瞬间闭合！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海豹鼓掌 原本我是计划着今天之前能完结这本然后开出礼装go的，结果没想到国庆根本没能休息，又老一岁了，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这本能顺利完结叭！ —— ＊漫画里伏爹回答裂口女的台词 —— 感谢在2021-10-02 17:50:49~2021-10-08 22: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蝶暴 2个；茶与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086 裂口女的领域中闪出了一道火光。 在少年脆弱的脖颈要被刀刃闭拢剪断时, 那把看起来是织布的合拢竹伞竟然和锋薄的剪刃擦出了迸射的火星。 纱剪的整体长度几乎要比九十九朝的身体还要长，金属推进力极大，他的力气抵不过要合拢的剪刃, 所以只用伞卡住一瞬，直接借力从邮筒上跳了起来, 逃离纱剪偏短的攻击范围。 再藉助重力, 一脚狠狠地踹向裂口女的脸！ 诅咒的等级越高，咒力容量和硬度都会很高, 按理来说九十九朝这一踹下去很有可能折的是他的脚, 但裂口女竟然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上半身直接被踹到仰倒，嵴椎反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角度。 夏油杰看着少年下脚又狠又果断，很快就意识到裂口女因为「裂口」得名, 所以被割裂开的嘴巴即是它的特性也是它的弱点。 等到裂口女暴怒地抬回身体，原本风衣下纤细的躯体似乎也暴涨起了不合理的轮廓。 但咒灵操使的咒灵就到了。 黑白两色的领域像是布在了一层阴影之下，修长的巨龙尾摆震盪, 整个领域就发出了一种破碎的声音。 九十九朝灵巧地翻身跃上了虹龙的身体，虹龙垂首, 一个俯身, 一口就吞掉了裂口女，连同她身边大大小小的纱剪。 战斗结束。 轰隆一声, 裂口女领域解除的同时水泥地面被虹龙的身体砸出了一个大坑，把夏油杰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目光环顾了一圈，发现附近依旧没人, 才放心下来。 祓除咒灵的时候是要放下帐以免被普通人看到或者误伤，但裂口女出来的太突然了, 等级的预估也有误差，夏油杰没有来得及通知任何一个辅助监督。 他看向九十九朝，对方从虹龙身上跳了下来，好像也对虹龙很有自信。虹龙是他所有咒灵里硬度最高的，肚子里也一样，裂口女的几把剪刀奈何不了虹龙。 夏油杰看得出九十九朝会打但是不能打，因为少年露出的肢体都没有什么肌肉，但是上蹿下跳的动作很灵活，而且很聪明，知道往哪里打才能用最小的力气打出最重的效果，手上那把伞应该是一把咒具。他简短地分析了一下少年的能力，想到如果不是九十九朝，他可能完全不知道裂口女从刚才的小巷就开始跟着他们。 他看着九十九朝开开心心地朝自己跑过来，邀功一样地说道，「看，我帮你找到了。」 很幼稚的行为，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对他这样子倒也不反感，还觉得一阵好笑，但是他忍着没有表露出来，反而皱起眉警告他，「你这样太危险了。」 九十九朝回答很快，「可是你在啊。」 夏油杰听到他说：「你要是不在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遇上裂口女是我倒霉，可我倒霉是因为要来见你，所以最后还是要怪你。」 他还是理所当然的语气，「谁叫我喜欢你。」 九十九朝把「喜欢」一词说得跟不要钱一样，还带了个歪理逻辑，但是他的眼睛还是很亮。这次夏油杰对着这种过分的、意外出现的单纯发言略略怔松，因为那和少年片刻前对裂口女的漠然表情有些割裂，不过这份割裂就像是独属于为他的改变。 这么直觉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夏油杰被对方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 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发现夏油杰有点奇怪。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低头党，但高专一个年级就三个人，相互认识起来基本没有什么陌生的地方，两人对夏油杰突然暴增的摸手机的频率想不察觉也难。 第150页 「诶，杰你是谈恋爱了吗？」家入硝子很自然地问，「对方是普通人吗，还是咒术师？」 「啊，」夏油杰有些心不在焉，抬起头说，「应该是咒术师，不过我们不是……」 「既然不是先否认有没有恋爱的问题吗！」五条悟发现盲点，立刻叫道，「叛徒！」 夏油杰眯了眯眼，把接下来的话说完：「……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五条悟更快，「没用！」 夏油杰不想理他，家入硝子很感兴趣，也发现了盲点，「他？」 是个男生诶。 咒术师和普通人的接触其实不多，和同行的接触不是仇人就是塑料关系，真的有能像他们一样熟悉交往的实在太少，所以不管是夏油杰多个男朋友还是男性朋友，都值得聊一聊。 「是个很奇怪的人，」夏油杰想了想，「咒力很低，但是不弱，很聪明。」 那天解决完裂口女之后，夏油杰顺路回了家。虽然不管是从颜值还是短暂接触中感受到的性格，夏油杰也只是对九十九朝抱有了一定好感，他礼貌地邀请对方到自己家里喝杯茶，九十九朝反而拒绝了。 随后两人交换了邮箱，经常用电子通讯交流，就造成了今天这样的情况。家入硝子问起来，夏油杰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把裂口女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没想到五条悟第一个在意的就是，「什么叫眼睛的规格比我高啊！」 直奔一米九的大少爷斤斤计较，「杰，把他叫出来，让我看看！」 夏油杰继续无视他，家入硝子反而给他推理出了一个结论，「既然是他看上杰的话，肯定在一直吸引杰的注意吧。而且还知道怎么吸引杰的注意，真厉害啊。」 夏油杰扬扬眉，好像是这样。 不知不觉中，九十九朝的邮件经常会发来他感兴趣的话题，有很多是关于妖怪的传说。和之前识破裂口女跟踪时的一样，九十九朝在用一个妖怪而非诅咒的角度和夏油杰讲很多小故事，欢快的心情像是能从字里行间散发出来，让本就在这方面阅歷不浅的咒灵操术使耳目一新。 夏油杰看回手机，九十九朝的颜表情就发在故事末尾，他看了一会，突然就慢慢感觉到了，被人喜欢的那种情绪。 就像是吃下了一颗糖一样，甜味却不是来自不太习惯这种味道的舌头，而是化开在胸腔。 夜蛾正道来到教室后就看到五条悟不知道在闹什么，囔囔着「让老子会会他」，夏油杰一脸无奈，发了条消息问九十九朝最近有没有时间，正好关于他对虹龙的故事他很感兴趣，可以一起聊聊，不过他可能要带上一个麻烦的傢伙。 夜蛾正道咳嗽了一声。 「这次的任务是天元大人点名亲派，委託有两个…… 「目标是『星浆体』——天元大人的适合者。你们要负责护卫这名少女的安全，并将其抹消！」 居然有任务……夏油杰心情不太好地想，没有注意到桌上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 夜蛾正道：「这次的任务，还会有京都来的一个咒术师和你们一起执行。」 手机，来自九十九朝：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啦~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哧哼哧地扛着怀玉又来了 第87章 087 上午得到的任务, 下午夏油杰就和五条悟离开高专了，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九十九朝说的很快见面有几重意思的时候，他就在任务地点街边绿化带旁的小广场上, 看到九十九朝坐在长椅上，正对那个星浆体少女所住的高层大楼。 在五条悟上去打招唿的时候, 夏油杰才有点意料之中的恍然, 果然是京都的咒术师啊。 「啊，不, 我其实是个阴阳师。」九十九朝纠正。 「好落后的称唿, 本质上不还是咒术师吗！」五条悟说。 「观念还是不太一样吧, 」九十九朝回忆了一下和十年后的五条悟聊天的内容，「虽然称唿落后但至少思想没有你们咒术会的老人那么死板。」 咒术会死板这个观点正戳五条大少爷的靶心，好感一下就被拉了起来, 「说得很对！」 旁边的夏油杰看着九十九朝，「这就是你说要见面的意思……不过你为什么会加入这个任务？」 看到夏油杰打招不打而九十九朝态度很自然地回復的时候，五条悟立刻就意识到夏油杰最近一直在端着手机的另一头的人是谁。他就像一只猫一样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插话道：「感觉没有什么稀奇的嘛。」 九十九朝：「我的眼睛比你厉害，能被你看出有什么稀奇的才奇怪吧。」 他说完, 五条悟就更加全神贯注, 作势要去掰少年的眼皮，九十九朝不给,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特别幼稚的打打闹闹起来。 有时候夏油杰就很羡慕自己同伴这种自来熟的性格，不过平常的羡慕级别不高，最多就是一个念头, 现在看到九十九朝和他打闹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在意, 反而因此没有意识到九十九朝对他们的熟稔。 可是为什么九十九朝会来和他们一起做护送星浆体的任务，夏油杰还是思考起这个问题。他对自己和五条悟的实力都很自信，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不低，九十九朝的加入如果不是负责防护，那么一定还有其他的责任在身上。 九十九朝毫不在意地为他们解惑：「星浆体最后是要下薨星宫与天元同化，也就意味着现在星浆体的意识不復存在，你们得到的任务里，主要是负责星浆体的护送，我是负责星浆体的抹消。」 第151页 两个高专男生一愣，片刻五条悟才反应过来，推理道，「同化是有什么仪式吗，所以才需要找一个阴阳师来做？」 啊，其实根本没这回事。九十九朝表面上点点头，「对，为了防止你们对星浆体产生恻隐之心，从薨星宫抵达天元最后一道的护送也是由我来。」 这样九十九朝的加入就显得合情合理，两人都没有多问什么。 他们也不是在喜欢对另一个同龄人刨根问底的年纪，眼睛和仪式也肯定都是涉及到了九十九朝的术式和阴阳师背后的故事，现下问起来肯定也没什么结果。 五条悟虽然想八卦一下九十九朝和夏油杰之间的关系，但任务当头，他们拿出星浆体的照片，就准备去找照片上的少女汇合，结果突然听到高空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照片上的少女从天而降，五条悟瞬间就不见了，夏油杰放出的咒灵随后跟上，转头就对九十九朝说，「在这里等我们。」 两个人一下就没影了，九十九朝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按自己步调走过去。 他这几天干了一件事儿，就是利用自己也是星浆体的身份把三方都骗了骗。 首先先解释一下他知道的有关星浆体的事，天元是一个术式为不死的老人，负责管理全日本的十大结界核心，是个重要人物。可是不死的术式也是有弱点的，就是每五百年，天元会因为过长的寿命导致进化，这个进化在咒术界眼里就代表着他不再作为人类，而变成类似于咒灵一样的存在。 那么咒术界自然要阻止天元变成咒灵，就会在每五百年找出合适的身躯去与天元同化，刷新肉‖体信息。 ——这是表面上，可以说给高专人员的情报。 然而实际上，九十九朝在十年后了解到了，天元的每一次同化都是符合一个束缚进行的，这个束缚就让同化的仪式中天元、星浆体、六眼在场成为了一个必然发生的条件。意思就是，每到五百年，同化肯定会进行，不论星浆体在同化的上一秒死去，都会有一个星浆体按时按点再次来到薨星宫，在六眼的旁观下与天元同化。 所以星浆体本来就没有需要护送一说。 这一个护送任务，不过是咒术会要分化五条悟身边力量的阴谋而已。 他未来是五条家的家主，自身实力强劲，特级咒术师的头衔没跑了，而夏油杰作为同等实力的他的伙伴，未来肯定也会和五条悟站在一边，那么五条家的势力肯定会水涨船高，动摇到咒术会里某些人和另外两家的地位。 现在五条悟还只是高专的学生，没有全盘接任五条家，也不太了解咒术会和天元的信息，所以咒术会想借用这一点——或者说不只是咒术会，可能还有羂索在背后操作——他们都想借用这一点，在二人成长前分开他们。 于是九十九朝就在两人面前塑造出自己的身份，他作为星浆体的抹消人，既不用在护送方面出力打架，也可以涉足十年前让这两人改变的重要事件末尾。 九十九朝抬头看天空，年轻的咒灵操使已经接到作为星浆体的少女，进入大厦，五条悟在远处发现了一个敌人，正在教训对方。 不论是嬉皮笑脸的五条悟还是年轻气盛的夏油杰，九十九朝都蛮觉得新鲜，以他的了解，这两人估计也趁机会去问夜蛾正道自己的身份。 他在夜蛾正道为代表的咒术会那边也做了安排，参加这个任务的理由就和两个高专男生知道的不一样。 夜蛾正道被九十九朝找上门的时候，就觉得头秃。 因为九十九朝现在的身份，是星浆体。 少年想作为第二个隐藏的星浆体参与护送任务。 ——他的参与要求，可能就是同化仪式的束缚的作用，而且他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肯定也会努力让另一个星浆体达成同化，所以他的行为是给这个任务上了一个保险。 「但是如果可以，希望夜蛾校长不要告诉他们我也是星浆体之一。」九十九朝这么要求，「毕竟多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也多一份危害，咒术会的意思，应该也是让天内理子作为集火点吧？」 夜蛾正道虽然不知道咒术会有分化五条悟和夏油杰的目的在里面，但也明白天内理子是被利用着引出对天元同化有异议的势力，便点头答应帮他隐瞒了身份，只说是从京都来的咒术师。 而对于暗地里是要借这件事打破夏油杰和五条悟到关系，破坏天元同化的人来说，九十九朝的出现只会更加拖两人的后腿，因为实力的不相符他就必须受到两人的保护。 这些人知道两人之后要面对的敌人是术师杀手，多一分拖累都会大大导致成死局。 所以九十九朝向两人隐瞒身份加入护送任务，可以说是十分顺利，之前他让小狐丸去和咒术会交谈，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等九十九朝走到五条悟那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制服长发的诅咒师被揍得面目全非地倒在地上，五条悟正看着手机，见到他过来就晃了晃手机当作打招唿。九十九朝眼尖地发现他是在和楼上的夏油杰发消息，夏油杰那边回復他上面也搞定了，顺便他去询问夜蛾正道星浆体抹消人的事情。 夜蛾正道的回答自然是确认。 夏油杰下来后，就看到黑头髮的少年弯起眼睛，笑得特别开心。 「那接下来就要请多多关照了，杰。」 第152页 在五条悟「我呢！？」的声音里，夏油杰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整体来说，九十九朝在他眼里是个有点神秘又单纯的人，交朋友谈恋爱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事，九十九朝一直磊磊落落，接下来任务中的相处会怎么样，夏油杰细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抗拒和觉得麻烦。 他朝九十九朝笑了笑，回答：「好啊。」 …… 要被护送的星浆体叫做天内理子，还是一名初中少女，对自己即将要和天元同化很有认知，一口一个「妾身」要求三人对待她就像是对待天元——逻辑虽然没有错，但还是被两个高专男生拉起来戏弄报復。 咋咋唬唬结束后，天内理子再看九十九朝，样貌无可挑剔的少年朝她礼貌客气地眨眨了眼，笑了笑，瞬间就把一颗少女心给俘获了。 「你们这两个傢伙也太讨厌了！」天内理子喊道，回头才故作轻松地清了下嗓子，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九十九朝看着她的反应，拿出了作为要先欺骗少女实则最后才要告知对方自己是抹消人的认真，语气关怀，「九十九，九十九朝。」 少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嗯？九十九朝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点侷促起来。 坏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地看向夏油杰，对方对任务目标的关注当然没有放松过，看到少女脸红，九十九朝见到对方挑了挑眉。 夏油杰顿时看到九十九朝脸上那种不敢露出太明显的表情免得少女看到又很纠结的情绪，疯狂向自己摆手。刚刚戏弄天内理子的幼稚心还在，他握拳起来在嘴边忍不住笑咳了一声。 少年眼睛瞪大，满满都是「你丫居然还笑我的」控诉。 夏油杰这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么纯情，到底是怎么向自己那么直接的说出喜欢的啊。 廉直女子学院，中学部。 明明怎么看都是应该把天内理子带回高专等待同化时间更安全，但是夜蛾正道说天元大人的命令就是要让天内理子在同化之前事事顺遂，被满足一切要求。 五条悟直报怨，夏油杰说：「别看她是那样的态度，被同化后就会作为天元大人成为咒术界结界的根基，就随她喜欢吧。这才是我们护卫任务的难点吧。」 「非常感谢，」照看天内理子的女僕在旁边说道，「理子小姐从小没有家人，自幼时遭遇了事故之后就只有我负责照顾她的起居，所以至少也可以让她多和学校的朋友——」 夏油杰笑了笑，「那你不就是她的家人吗？」 「……」女僕动容，「是的。」 「是难点不是难处，真是自信的发言。」九十九朝笑眯眯地插话。 两个词的重量不一样，话语内容更能理解天元的做法和天内的任性。他知道夏油杰的温柔，没想到在成为邪教头子之前就那么根深蒂固。 九十九朝：真是越看越高兴！ 夏油杰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九十九朝时常处于的一种满心欢喜的状态，好像是因为和自己的接近，这种反应显得前面更加简单而真诚，然后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加了个分，让他不免觉得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不知道叫啥（ 决定怀玉一二三四了耶 —— 感谢在2021-10-08 22:55:27~2021-10-14 22: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神蛊温皇 2个；anngnass、一梦十年y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088 因为天内理子要继续在学校内上完一天的课程, 九十九朝和夏油杰与五条悟打了一声招唿，暂时离开护送的队伍。如果是组队打游戏，两人已经当他是一个只在任务结束时才触发的任务挂件, 除了五条悟本身闲不住地抱怨，夏油杰和九十九朝交换了一下邮箱地址, 点了点头, 转身要回去女子中学继续护卫。 反观九十九朝，露出了一个恋恋不捨的表情。 夏油杰转身的脚步微微一顿。 沙沙作响的树影映在少年的眸子里, 那是一种十分纯然的色彩, 好像整个夏天都能因为这双眼睛明亮起来。夏油杰看了他一会儿, 突然伸出手。 九十九朝反倒一惊，才匆匆看了一眼——夏油杰拿掉了自己头上的一片叶子。 啊呀。 抓住叶子的手指放开，男生狭长的眉眼像是染了笑, 和五条悟之间那种打闹的玩笑不一样，夏油杰看九十九朝，就仿佛是对迎面而来的初夏的感受, 情绪会被微风细细带动，让他对少年的动作总是会放轻一点。 夏油杰不能切实地说出自己这样的态度来自什么, 却也能知道自己在变化, 他不急不躁，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里, 看着在拍起自己头免得还有叶子的九十九朝。 少年殊不知这个动作就很像某种小动物，有点傻气。 「暗网上已经有不少星浆体的悬赏了，虽然离开队伍的人他们估计不会动手，但你也小心一点。」夏油杰心情不错地说。 九十九朝当然是好好好的答应, 补了句，「放心, 打不过我还逃不过嘛。」 夏油杰看到他眯着眼睛的样子，忽然想到了。 像是去年他们去宫城的时候，看到的一只从村子里偷跑出来的一只喜欢窝在太阳下睡觉的狐狸。狐狸这种动物，只要眯起眼睛，都像是在笑的样子。 第153页 …… 九十九朝去见了麻仓叶王。 十年前的麻仓叶王就是五六岁的模样，但他不会因此小看对方。 巨大的火灵带着男孩从天而降，落到九十九朝的面前。 距离通灵王大赛开始还有十年的时间，麻仓叶王已经在为收集人手奔波，在看到九十九朝的时候，他的目光就是一种很轻柔的打量，然后露出满意的神色，对自己在这个年纪被发现并无任何意外。 麻仓叶王：「前阵子刚刚听说御门院家被覆灭，而我留下的记号却一直没有动静，我就在猜是不是被人拿走了。」 九十九朝的脸庞被火光映得发红，「难道不是你故意留下来，就是想给我拿走的吗？」 当初麻仓叶王用一句话救下御门院朝，看似无意，实则是想到了千年之前那一次屋檐下的相会。阴阳师对一切缘分都很敏锐，于是他试了试，留下一个记号，看看这个让他的灵视无法起效的男孩会成长为什么模样。 现在麻仓叶王看到九十九朝，就看到了他身上依然和千年之前带着时间的痕迹，证明他和千年前一样，仍旧是不属于当前这个时代的人。 不是过去，那就是从未来而来了，九十九朝是从未来回来十年前，是要做什么？ 而麻仓叶王又要做什么？ 两人对视。少年沉默地打量了一下高大的火灵，它手掌上的麻仓叶王外表年幼，但是眼神却像是他在千年前看到的那样淡然，这样的淡然到十年后也没有改变。 他能意识到，这一代人□□号，肯定会被麻仓叶王赢下，但麻仓叶王还需要一份认同，或者说一份祝福、一份帮助。让他在成为通灵王后计划依然能进行。 九十九朝想了想，说，「你把火灵借给我，如果我能活下来回到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我会尽可能让你拿到你想要的。」 麻仓叶王轻轻颔首，然后施施然地从火灵手掌上走了下来。 一般算尽一切的人和活了很久的人看待事物都会有一种淡然，但是九十九朝作为通灵界的旁观者多少听过麻仓叶王的事迹，他觉得麻仓叶王是属于前者更多一些，对方的思考和眼界远比自己宽广，甚至跨出了这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 他不得不佩服麻仓叶王，但他也有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巨大化的火灵像是要再度燃烧，一时间火光渲染出一片瑰丽的艷红，然后收缩，成为一个幼小的火种。 九十九朝单独来见麻仓叶王，倒也选好了位置，不怕被人看到。 麻仓叶王没有问任何缘由就把火灵借给他了，脸上依然是微笑，声音渺远，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结局，「祝你成功。」 九十九朝吸了吸鼻子，他其实最讨厌这样的人，像是什么都看出来了但是什么都不说，还好他们不是一路人，目的也不一致，不然他分分钟就要动手。 所以麻仓叶王其实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答应成为他的手下，但是在十年后刚醒来的自己面前，还是发出了邀请和莫名其妙的理由。这叫什么，大阴阳师都有的恶趣味心吗。 借到了火灵，九十九朝就掏出手机买了去沖绳的机票。 夏油杰和五条悟并没有联繫他，但是在回来十年前之前，他就已经在五条悟那边当年星浆体事件的经过都听了个遍，还在对方的纵容下挖出了不少陈年资料，因为都和夏油有关系嘛。 所以之后，星浆体的女僕黑井美里会被绑架，两人将之解救出来后就会去沖绳，玩上两天。 未来是不会被改变的，就算有自己的加入也不会，而且他走之后还会被抹掉痕迹，但九十九朝现在要赌的就是，痕迹会被抹掉到什么程度。 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例外，想要欺骗时间不是那么容易，但也是有可能的。 之后，五条悟和夏油杰遇上的敌人，就是九十九朝看到的可能。 伏黑甚尔，禅院家的天与咒缚，因为是天生的零咒力所以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所以遭到了只看中咒术能力的禅院家的排斥，成为了脱离禅院家的一个术师杀手。禅院家过分的目光短浅让咒术界都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伏黑甚尔对于咒力的抗性。 从九十九朝在十年后的目光来看这一次的星浆体任务，他觉得伏黑甚尔的加入绝对不是巧合，天与咒缚对咒力的抗性不仅仅是对打破一般术式有效——「天元同化」这一个五百年必须发生的束缚，一样因为了伏黑甚尔的加入被打破了。 成功杀掉了天内理子，重伤五条悟和夏油杰，没有新的星浆体到达天元面前，天元的同化以失败告罄。 这样的束缚都能打破，那么，时间呢？ 如果说时间的法则必定要按照未来的发展也是一道束缚，那么伏黑甚尔有没有同样打破这道束缚的能力？ 九十九朝不确定，但他现在是只要有任何可能就会去抓住，所以对于星浆体护送任务这一个堪比bug的事件，他採取的做法就是直接加入进来，成为这个事件的一份子，要在之后和伏黑甚尔这个可怕的敌人面对面。 借来火灵，也是为了之后和伏黑甚尔的对决。 他只希望，能在夏油杰的记忆中留下一个影像。 他有时候会想，十年后被他捡到的夏油的失忆，会不会是现在自己的执着造成的？ 他不知道，只能继续按自己的想法走。 第154页 麻仓叶王离开后，九十九朝又跑去了一趟夏油家，毕竟他能扰乱的事情越多，成功的可能性越大。啊，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塑造菜菜子和美美子的人偶上会有咒灵撕咬过的痕迹，原来是这样。 穿回十年前九十九朝总在恍然明白之前他所疑问的小地方，现在竟然被一个个补全了。 等到他从夏油家走出来的时候，手机提示音响起，接收到了简讯，购票成功的信息和夏油杰的信息一起到达。 沖绳见。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 第89章 089 「海参！好大的海参啊！这是海参吧！」 「噗哈哈哈哈, 噁心！样子好噁心！」 沖绳海边，浅滩处，九十九朝到达的时候就看到天内理子和五条悟仿佛两个郊游的小学生一样对着一个海参叫喳喳的, 也没问过海参的心情。他看到的时候就摇头嘆气，吸引了黑井美里的目光。 「另一个男生去街上买饮品了。」黑井美里善解人意地给他指路, 「就在那边的店铺。」 「好, 谢谢。」九十九朝转身就想去找夏油杰，不想理欺负海参的幼稚鬼。 「那个……」黑井美里突然叫住他, 「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黑井家的人吗？」 九十九朝停下脚步, 他的神色明显地黯淡了下来，但又很快恢復，笑着回答她, 「我是京都一个阴阳师世家的旁系，或许在小时候哪场仪式上我们见过吧，毕竟你们黑井家的人也不少, 照看星浆体，为了确保他们在神之子的年纪过去之前不被诅咒侵袭, 少不了和我们这样的人打交道。」 黑井家人数众多, 大部分互不相熟，但信太森是黑井家的人, 这次出行九十九朝没有让小狐丸露脸，就是为了防止身份被戳穿，没想到黑井美里可能以前见过他伪装的星浆体。 ——御门院家的后裔基本长相相似，就算他因为妖怪的血脉张开了, 也还是有几分影子。 「是吗……」黑井美里没有追问，按理说像是九十九朝这么出众的外表是很难被人忘记的, 所以有大可能是她认错了，但是少年刚刚黯然下去一瞬的神色又像是藏起了某些答案，让她不得不保存着这一个疑问。 就这么一个耽误，夏油杰就已经回来了，他频频打量着远处海边一堆礁石的地方，九十九朝凑过来的时候才收回视线，任由他掏了手袋里的一根雪糕。 九十九朝觉得夏油杰应该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决定主动出击，「杰会对我的背景感到好奇吗？」 黑井美里主动接过了袋子，要拿去给天内和五条悟，夏油杰也不想去参合浅滩那边的戳海参游戏，看向他，「京都的阴阳师前阵子好像刚洗牌，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的确挺好奇的。」 这个时间点是御门院家被灭门之后不久，京都的阴阳师们本身不多，行事比起咒术师也独立不少，所以高专男生们对京都的关注仅限于此。 九十九朝咬着雪糕，又很欠揍地说道，「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反正你未来都会知道。 「不过杰你也有当阴阳师的天赋，因为你的术式和式神术差不多，京都两大阴阳师世家，花开院家就很擅长式神术，御门院家擅符术与阵法。但是在很久之前，式神其实是御门院家的源头。——如果你想变得更强，可以考虑去多和妖怪接触。」九十九朝拐了个弯又把话题插回来，建议道，「但最好都把妖怪当成一个更独立的个体对待会比较好。」 「御门院？」 「就是所谓的安倍晴明的后裔，」看到夏油杰挑眉，九十九朝吐了吐舌头，「但实际上只是一个盗窃了大阴阳师名号的家族，唯一一样的只不过都是有狐妖的血统而已。」 「咒灵的后裔？」 「不能这么说吧，五条家不也是三大怨灵之一的后裔吗。」 一个想法很快地熘走，夏油杰没有抓住，不经意地又想到少年之前对战裂口女时提出的看法，十分新颖，转问，「式神和咒灵……在阴阳师的体系里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咒灵和咒灵操使的关系太绝对了，主人失去力量之后，除非死亡导致咒灵暴走，咒灵也没有办法继续帮助你。在阴阳师的体系里，式神与阴阳师的关系反而是相互的，式神拥有的力量可以与你互通，可以在你失去意识的时候保护你，在你濒死的时候依然以命相护。」 「这种关系太梦幻了，」夏油杰评价，「像是给小孩讲的故事一样……你笑什么？」 「没什么，」九十九朝努力压住自己上翘的唇角，谁叫未来的你就是故事的主角之一，「现在在阴阳师中现存的式神使也不多，梦幻就梦幻吧。」 海风吹着发梢，少年的唇角一个劲的上翘，虚心地移开眼看着夕阳的时候，夏油杰又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霞辉燃烧的火焰，让他的整个脸庞显得更加明艷。 「所以你反而什么都没说。」夏油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 九十九朝像是头顶上有一个实质性的嘆号冒了出来，他自己才反应过来，「啊，抱歉，习惯了。」 夏油杰觉得好玩：「这没有到需要道歉的地步。」 「因为只要有人会问起关于我的事，我就会转移掉话题来隐瞒他，一点语言的技巧而已。」九十九朝说，「我不想把这个习惯放在你身上。」 第155页 少年眼里涌起的情愫像是被海风吹得辽阔，听起来直白有诚挚的话语像是一只温和的手掌在不经意地时候把夏油杰的心脏轻轻抓住。长发的男生深深唿吸了一口气，「你……」 「餵——你们两个，不要在那里说悄悄话啦！」 远处传来五条悟的声音，九十九朝看过去，一脸不爽，「真是没有眼色啊这个幼稚鬼。」 天内理子被他抱怨的一瞥远远连带注视到，有些无措，五条悟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意动，大大咧咧地戳破少女心，「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喜欢上他比较好……」 少女一憷，正要发作掩饰，就听到五条悟说：「因为那傢伙可能喜欢的是杰啦。」 不是因为自己是星浆体，而是因为另有喜欢的人。天内理子一愣，但也说不清心理的情绪是什么，看着远处两个男生，吶吶地说：「这样吗？」 五条悟表情一变，阴险起来，「怎么样，要去破坏他们吗？」 满满一股子要恶作剧的干劲。 天内理子回过神来瞪住他，「我才没有那么缺德，不过……不过至少我也要在同化之前说清楚！」 少女的双眼坚定起来，即使她即将同化，即将不再是自己，那她也有在这短暂的时间去追寻的权利，不是吗？ 「哎——」五条悟显然对这方面的事不感兴趣，「真没意思啊。」 天内理子反而别扭了一下，「谢谢。」 她在感谢五条悟没有同情她，或者说没有可怜她在即将死去之前遇上了喜欢的人，依旧用着寻常的语气态度对待她。 五条悟摆了摆手，把海参丢回了海里面。 他又想起了什么，把一个符纸叠起来的小小纸包丢给了天内理子，「啊，这个好像是那傢伙说用来提神的护身符，作为告白失败的礼物，送给你吧。」 「诶，九十九君做的护身符……？」少女咋咋唿唿地伸出双手接着，怕掉进海水里，抬头就见五条悟已经踩着海水，走向沙滩上的两人。 …… 沖绳属于着名的旅游度假圣地，经常会有不少吸引游客的活动项目。除了最负盛名的海浪与浅滩，可能在某一条街道，某一块沙滩，某一个靠近海岸的悬崖或者游轮都会在不经意时让来旅游的人耳目一新。 九十九朝看过剧本，对五条悟提出要多留一天的要求不意外，他提前会给提神的符咒出去就是这个用意，但他没想到五条悟已经转送给了天内理子。 夜晚的时候，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在酒店里泡温泉，五条悟在打游戏，九十九朝探头探脑地，去邀请夏油杰外出走走。这么看护卫星浆体的工作显得有些不务正业，但夏油杰还是一身休闲的沙滩打扮，和他走出酒店。 酒店出来的小街布满了商店和摊位，两个人穿过琳琅的灯火，走向海边，海浪拍打着不远处的礁石，在月光下隐隐折射出一种奇异而浅淡的清光。 他们走到礁石簇，九十九朝顿了顿，在夏油杰微微皱眉下继续前行，蹦到了一块礁石上。 夜晚的浪花翻滚进尖利的石缝，九十九朝畅快地唿吸着夜风，回头问：「杰你答应我出来，就不怕万一突然有人袭击酒店吗？」 这话听起来十分像是真的有人袭击酒店就要把锅推到他身上的意思，不过夏油杰面不改色，「今天在沙滩上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夏油杰也一步步走上巨大的礁石，九十九朝很欢快地凑了过来。 他微微低头，依然能看清九十九朝眼中的情愫，通明透彻的双眼注视着自己，像是毫无隐藏和保留。 但也仅仅「像是」而已。 夏油杰：「我想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和下面剧情放出来的不然看起来就很日常回，但是写着写着就够一章的字数了，还是放了！ —— 感谢在2021-10-14 21:29:49~2021-10-19 20: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梦十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与碑 76瓶；anngnas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090 耳边都是浪花与风声。 九十九朝的回答很轻快：「不是说了吗, 我喜欢你啊。」 「我不傻，九十九。」夏油杰淡定地说。 突然的接近和突然的情愫不是平易近人的相处就能让他忽视的。 其实在两人之间，比起五条悟, 夏油杰反倒更受异性的欢迎，但目前来说他对于与普通人的恋爱不是很感兴趣, 所以也没有特意考虑过这方面的事, 可因为喜爱的眼神见得多了，他多少还是能分辨出一些内在的含义。 九十九朝对于他口口声声的喜欢没有虚假, 但是却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是夏油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觉得对方也没有无良地将他看成某个人的代替品。 九十九朝凝视夏油杰, 轻轻摇头, 「我没有骗你，准确来说，我应该是喜欢未来的你。」 ……未来？夏油杰一愣。 「我说过, 我的眼睛规格很高，过去和未来我都能瞥见一些画面，所以我的眼睛看到了未来的你, 然后喜欢上了你，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九十九朝一副老实交代的模样。 第156页 夏油杰：「这有些……」 「荒谬？」九十九朝问, 他可没有说谎, 只是把事实片面化了，他最擅长的就是这么说话, 如果夏油杰问他有没有什么隐瞒的，他也可以磊落的回答当然有，你想知道未来的事情吗，届时夏油杰肯定也会考虑知道未来的事是否有什么代价需要什么束缚, 思维的发散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正常人听到这种事的确会觉得匪夷所思，于是九十九朝又说：「你身上可以识破谎言的咒灵没有反应, 不就证明我说的是真的吗。」 夏油杰心里有一瞬间被识破的慌乱，不过九十九朝的眼睛确实那么厉害的话，自己身上藏有咒灵本身就瞒不住对方。而且九十九朝没有多少咒力容量，他不觉得自己的咒灵会失效，现在只能把结论定在阴阳师的圈子比咒术师的圈子古怪莫测多了。 夏油杰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复杂，因为就算是他也是第一次遇上和预见未来有关的术式。 「你还看到了什么？」他问。 「我还看到了你也喜欢我！超喜欢的那种！」九十九朝笃定地回答。 夏油杰：「……」 他按了按眉心，尽量让自己的思考冷静一下。他以为九十九朝的接近另有目的，没想到是喜欢所谓的「未来的自己」，喜欢未来的自己和喜欢自己有没有区别，夏油杰这还真分不出来。 怪不得九十九朝也一直没有急于需要他的回覆。 他下意识问：「你喜欢未来的我哪一点？」 九十九朝：「脸。」 夏油杰：……身上的咒灵没有反应，他真的没有说谎。 九十九朝笑起来，「其实杰你不用担心，你的未来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是有关于这次护卫的任务，我能知道这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我想参与进来而已。」 夏油杰：「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任务会失败？」 九十九朝没否认也没肯定，只说，「说不定，我是帮你们破局的关键？」 说到这里，他突然握住随意地夹在腋下的伞的伞柄，手中传来了金属的声音，「就像现在，敌人想要打消耗战，让五条悟的精神出现松懈，却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发现，一双更厉害的眼睛在队伍里。」 夏油杰脸色一沉。 少年笑了起来，对他说，「他们在我眼里无所遁形，当然要先解决我。」 话音一落，他们脚下的礁石骤然晃动了起来。 …… 为了更高的安全性，护送队伍在酒店下榻的房间是三居室的，天内理子泡温泉回来时，就看到了五条悟在客厅打游戏，问其他人去哪了。 「大概是去约会了吧！」五条悟本来头也不回，但忽然转头看向外朝庭院的门。 拉门被拉开，九十九朝就看见房间里的人都看向自己。 五条悟眯起眼睛。 九十九朝：「怎么了？」 五条悟：「是替代的术式吗，杰呢？」 「在约会，」九十九朝理直气壮，「我能敬业地分出一点注意已经很不错了！」 「嘁。」五条悟显然对他这点战斗力不感兴趣，把头转了回去。 天内理子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被少年的视线注视到的时候脸上就染上了微红，「九、九十九君……」 九十九朝轻轻挑起眉，不知不觉中他挑眉的姿态其实已经和某前任盘星教教主有些像，但因为眼部的轮廓比较柔和，表情就显得很灵动，「不用那么客气，天内桑。」 天内理子勐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尖，心中又有一些怅然，不是「理子」或者「理子妹妹」的称唿…… 她小小地深唿吸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能、能和我一起出去走一走吗，九十九。」 九十九朝没有拒绝，「好啊。」 五条悟：「不要随便乱跑！」 同一个夜晚，两场约会。 两人踏出酒店的时候，地面传来了微微的震动，和远处巨大的海浪声，都让少女不禁一震。 地震？天内理子这么想着，就被扶了一下手臂。 少年放开她，嘴角自然地微翘着，一双黑眼睛在街道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应该是个小地震，小心别摔倒了。」 天内理子愣愣地看着他，九十九朝向刚刚巨大浪花声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像是不感兴趣似地转回注意力朝她笑了笑，向街道走去。 酒店后的商业街做得很有风情，旧屋和老铺虽然能看出新作的痕迹，但都用屏风祭一样的装饰半遮半掩，商贩们像是展出自己锁仓的美术品和旧家具，有旅客遇到中意的就会去逛一逛，町家的夜色风情里隐隐传来奏乐声，伴随着远远传来的浪声，和人群的嘈杂铺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欢庆。天内理子被少年的脚步带领着走在其间，一瞬间四周像是失去了真实感，他们进入了一个天狗和狸猫的世界。 巨大的浪花声再度传来，人们以为是刚刚地震的余温，这个声音让天内理子一醒，回神时已经发现自己和九十九朝在某个咖啡厅围起来的花园沙地上慢慢走着。 少年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总是保持着快她一步的距离，给她一种隐秘的思考时间。 天内理子开口邀请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虽然在五条悟面前决心很坚定，但在面对当事人的时候，她也还是会在强撑的星浆体的矜贵下，有些惴惴不安。 第157页 不过好在，九十九朝的表现和五条悟夏油杰一样，没有对她露出半分同情，就好像她明日的同化只是一场远行。 天内理子的鼻子有些发热，她在同化之前遇上了很温柔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男生让她升起了十五年来可以让她的少女心砰砰作响的情绪。这是一种很悲哀的情绪，如果不说出口就是遗憾，说出口就是近似于道德上的绑架，天内理子这时候才觉得一种不公平笼罩着自己，我为什么要让她来选择这样的命运。 她能洒脱地做到在开口后摆脱这样的不公平吗。 「天内桑。」 眼前的少年突然转头，像是不知道她的纠结，不知道她的疑虑，带着在浪声里的一种明快，伸出一只手到她的面前，「这里居然有萤火虫，真漂亮。」 一点星光撞入少女的双眼，狐狸是一种只要微微眯起眼睛就像是在笑的动物，配上好面相，他的笑容看起来总是有种无忧无虑的感觉。 九十九朝轻轻退后了一步，这一点萤火从他的掌心飞起，风带起了他黑色的发梢，就在这一刻，无数的萤火似乎在这一刻从两人身边草丛中发散了出来，少女睁大眼睛。 「怎么能让女孩子对自己没有自信？」他说，「天内桑不需要想太多，没有到结局的故事都没有被写定，都拥有着无数可能，就算是命运已经拟好未来，说不定也是有改变的机会，因为——」 他轻轻张开手，无数摇曳的萤火拖拽出了流光，显然这已经是属于非自然的景象，天空传来咻地轻响，瀑布般地烟火往下落，与浪声，风声，少年的轻笑一起涌入天内理子的心里。 少女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她张了张嘴，开口： 「我——」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什么大危险！ 第91章 091 海边发生了爆炸。 漆黑的礁石在潜伏于海面下的咒灵飞起时崩碎, 碎石从咒灵的翅羽上滚落，啪啪掉落到翻滚的浪花中。 咒灵的外貌从来不是一个形状能概括的，狰狞而有鳞有角的身躯下垂着无数古怪的肉条, 猩红色的复数双目看着海边两个分别踩在蝠鲼状咒灵的男生，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我已经布置了混淆视听的结界, 大概附近的人都会以为有一场影响不大地震, 控制这只咒灵的诅咒师应该就在不远处。」 咒灵咆哮一声，无数漆黑的鳞片炸开, 像是利箭化作的雨飞向他们, 鳞片剥离的地方生出脓包, 酝酿着更剧烈的毒性。九十九朝展开伞，星火在伞面炸开，攻击被尽数挡下, 然后手臂一转，把伞撑在肩头。 海边的礁石岸颇长，大大小小的礁石延伸至远处的崖岸, 那里有不少短浅的洞窟，两人对视了一眼, 默契地带着咒灵沖向那边。 九十九朝开怪开得很突然, 即便夏油杰在白天就觉得这边的礁石有古怪，也没一下想到被当为目标的少年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来这里, 然后开怪。 估计连敌人都很懵逼。 不过敌人看起来似乎很有自信，一意识到自己的监视早被察觉就有所行动，对海水适应性极高的咒灵的控制——这样的术式放在一般咒术师里也不差了。 就算无法打败夏油杰，至少也要让九十九朝退出护送的任务——敌人应该是这么想的。 看着身边少年轻松的状态, 夏油杰在内心里摇了摇头，留神让咒灵保护好对方。 「那里！」九十九朝突然出声, 漆黑的礁石间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闪过，夜色下深蓝色的海潮忽然开始奔涌，几个蝠鲼从黑色的球体中摊开身体，顷刻组建了为两人赶向黑影的道路。 身后咒灵的追击跟着越来越毒辣，九十九朝快速略过夏油杰，直接在「道路」尽头朝着低下尖利的礁石群群纵身一跃！ 「小心！」夏油杰大喊。 诅咒师没有想到两人下降追来的速度那么快，他穿梭在一根根锋利的礁石之间，只听见耳后传来一声出鞘的锐响，心里一憷，转身都没有来得及就看到眼前像是降下了四五道清光——把他逃跑的立足点的礁石全部斩落。 接着九十九朝极其粗暴地朝诅咒师踹了一脚，把人往秃了稜角的石头上狠狠踹了过去。 夏油杰：…… 虽然从上次对裂口女的行为看就知道九十九朝打架特别兇狠，但不论是看几次，少年乖巧的长相和下手形成的反差都会让人哽一下。 诅咒师发出惨叫，身边没有着力点，他一下就撞上了石壁，身下就是尖利的礁石。诅咒师立刻召回咒灵想要保护自己，但是少年另一只手上的伞不由分说，直接当头敲下！ 诅咒师整个人动作一滞，昏迷地向下滚落，被从下游来的夏油杰的咒灵抢先一步抓住。 「搞定！」少年欢唿，甚至有闲余在空中翻了个身，落回刚刚搭载他的蝠鲼上，和夏油杰一起转头看向剩下的那个咒灵。 失去主人控制的咒灵一般都会陷入暴走，但咒术界更专业的咒灵操使就在这，九十九朝能那么轻松地就把诅咒师打落也是靠着对方操控的咒灵配合无间，保不准这一个诅咒师的咒灵都要成为夏油杰百鬼夜行中的一员。 但一个转眼，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咒灵没有暴走，下垂的触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大量没入水中，囊肿的躯体上一堆复眼盯着他们，九十九朝来到夏油杰身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158页 九十九朝不知道在夏油杰面前这些咒灵还能有什么花样，就问：「怎么回——」 格拉格拉的响声忽然从他们脚下的浪花下面传来，夏油杰眼皮一跳，反应了过来，「它要自爆！」 诅咒师清楚在咒灵操使面前自己使役的咒灵有可能会被强制控制，即便他原本只是一个监视的工作，也给咒灵下了一道束缚，咒灵失去了控制不是暴走，而是直接自毁。 卧槽！九十九朝也反应过来，瞪圆眼睛，就感觉自己手腕被夏油杰勐地一拉。 轰隆——！！！ …… 惊天动地的巨浪拍打声下，少女的表白在轰鸣的夜色中说出口。成群的萤火被声音惊扰而四散流转，她定定看着九十九朝的反应，眼神中的紧张已经化作全神贯注的紧绷。 少年像是一下没有站稳，身体摇晃了一下。九十九朝只是哑然了片刻，就回答：「抱歉。」 「唿，」少女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果然会被拒绝啊。」 九十九朝轻轻说，「不是天内桑的问题，而是在这方面，我对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没有那样的想法。」 「看出来了。」天内理子像是卸下了某种重担，之前的羞赧和无措消失无踪，再度抬起头时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但是你到最后都把我当成是正常的朋友来看待，倒也没有让我觉得太难过。」 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她没有遗憾了。天内理子大起胆子又看了看九十九朝的脸。 是妾身赚到了！ 「不。」 少年忽然否认她的话，「不一定是最后。」 「诶？」 对上疑问的目光，九十九朝偏过头，错开她的视线。 「天内桑，你真的是心甘情愿同化吗？」他问。 天内理子一愣。 九十九朝伸出手，没有人注意到他这幅替身已经变得苍白的肤色在月光下近乎透明。他轻轻抓住了一只还在慌乱流窜的萤火，再度捧起在少女的眼前。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最后要送你见到天元的人，所以那两个傢伙一直在瞒着我，他们讨论过如果最后你不愿意同化会怎么办，但可惜我要是想藏起来，就算是五条家的六眼都别想发现我在偷听。」 小小的萤火好像被安抚住了，不再惊慌，晃晃悠悠地又飞了起来。 「『抹消』掉你，是一种罪过，他们就想，如果你最后不愿意同化，那就直接取消同化，即使这样很有可能和天元，和整个咒术会开战。」九十九朝淡淡地说。 「他们说，他们是最强的，不论你作何选择，他们都能保障你的未来。」 天内理子怔忪地，看着少年说完这句保证笑了一声，微微苦恼地说，「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其实让我有点难做呢。」 天内理子：「可是，我……」 九十九朝抬起手指，「嘘。」 少女看着那根雪白的手指噤住声。 「声音也是一种信息，你说的话都会被听到，我不想让人知道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话，所以只能麻烦你继续听我说了。」 天内理子感觉九十九朝在不知不觉间有些变化，但她说不上来，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忽然给她一种遥远的错觉。 从刚刚的话语里，她意识到九十九朝有一种不被人发现的能力，这个「发现」囊括了视线和声音，所以她不能开口，会有人通过她的话语意识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她听见九十九朝说道： 「所以我也有一个计划。」 天内理子作为星浆体在未来的死亡是由伏黑甚尔这个可以打破束缚的人造成的，所以其实这个事件里最，接近能改变未来机会的人，是天内理子与伏黑甚尔。 九十九朝翘起唇角。 他当然要好好利用了。 …… 夏油杰听到了有人呛水的咳嗽声，才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他意识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岩洞里，下半部分都是活动的水流，这是他的一个以水为形体的咒灵，水中还流淌着几只泛着幽暗萤光的水母。 爆炸前夏油杰抛出了数个咒灵，想到最后他们大概率会掉进海水里，就放出这个咒灵以防他们被冲撞到海下的暗礁。海下的暗礁远比裸露在海岸的危险性更大，再灵活的动作都没有办法抵抗自然的力量，他紧紧抓住九十九朝的手腕，在咒灵的帮助下，两人没有分开。 自己应该短暂的昏迷了一瞬，不过没有达到让咒灵暴走的地步，这个空间很小，蓄了一半的水，应该是九十九朝把他拖上了可以唿吸的地方，他才能迅速醒过来。 水母的光线很微弱，夏油杰一直听到九十九朝在咳嗽，清醒后下意识地伸手抓到了对方的手臂。 「你没事吗，九十九。」 狭小的空间里，九十九朝动了动，声音传来，离夏油杰很近，「还好，不过我先说声抱歉。我快没力气了，让我坐一下。」 夏油杰：？ 为什么还要和他道歉……下一秒，夏油杰就感觉身上一沉，接着有水珠被甩落到自己的脸上，九十九朝苍白的脸就出现在了微弱的光线中。 头髮湿漉漉地滴着水，砸到男生的脸上。 少年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更加苍白秾丽，宛如某种妖精，髮丝滴着水珠。 他就坐在夏油杰身上，佯装认真地说，「我可不是要偷偷在这种地方占你便宜。」 第159页 我在哪都是光明正大的占便宜。九十九朝在心里补充道。 不知道在较真什么。 而夏油杰，夏油杰忽然明白了九十九朝片刻前和他坦白的，什么叫做看脸喜欢。 九十九朝：「是我的错觉我吗，你心跳得很快。」 他听到夏油杰在黑暗里长嘆了口气，凑过去，「怎么了，杰？」 夏油杰在黑暗里的声音很冷静，「你是故意的吗？」 片刻，九十九朝在黑暗里笑起来，「如果我说是，你要怎么做？」 洞窟中再度安静。 男生的手覆上少年的后脑勺，把他继续往下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这么一对比感觉天内好惨 我：9比天内大11岁（） 朋友：……嘶 第92章 092 「阿嚏！」 机场游客被这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吸引着回头, 就看到一个黑头髮的男生脸庞酡红，整个人像是昏昏欲睡一样掏出了口罩戴上。 五条悟保持着嫌弃的眼神看着九十九朝已经有一阵子了，「这么热的天气都会感冒, 昨晚你们只是遇上了一个诅咒师吧？」 九十九朝神色恹恹的，正常人泡了半个晚上海水还和心上人玩dokidoki的心跳行为只感冒了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哦, 五岁小孩还不能理解这种厉害，真可惜。 九十九朝揉了揉鼻子, 他也知道今天是自己大决战的日子, 这么个状态的确不大好。 五条悟因为通宵精神不济, 对他指指点点提神的时候，就被拍了一下手——天内理子挤开他到九十九朝身边，递上手里的东西, 嘘寒问暖，「九十九，这是美里今天早上准备的热汤, 你喝一点吧。」 五条悟：？ 辛辛苦苦打了一整晚游戏的我的呢？ 「这也太偏心了吧，杰快过来我们一起骂骂他们……」 他还没发作, 又看到夏油杰走过来, 径直经过自己，手里提着袋子中似乎是特意买的感冒药, 他摸了摸九十九朝的额头，露出关心的神色，「等下在飞机上吃了药休息一下吧。」 九十九朝听到夏油杰的声音，慢吞吞地低头把指尖搭在眉骨缓了缓, 才打起些精神，点点头, 「嗯。」 两人之间的气氛即使没有亲密的接触，明显也有着距离被拉进的状态，五条悟难得一脸疑惑加震惊。 这两个人…… 黑井美里拿过几人的物品，四个人就这么洒洒洋洋走了，留下五条悟一个人在原地，莫名觉得自己被排挤了。他看到九十九朝转头，故意给他递了个眼神，隔着口罩做了个嘴型。 「幼稚鬼。」 「喂！」 五条悟精神了，九十九朝一上飞机就吃药眯了会儿，两个半小时的航程全花在睡觉上，醒来后的确好了很多。 天元所在的位置是东京高专后绵延的山林里，地底的薨星宫中央直达的更为地下的地方。 五人走向山道，苍莽的森林满是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层叠的叶子似乎挡住了夏天的热意，入山的道路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砌出的、立满了巨大鸟居的阶路，阶路阴凉，隐隐诉说着要通往之地是一个陈旧而古老的地方。 夏油杰：「我们已经进入高专的结界内了，悟，真是辛苦了。」 五条悟的精神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些微的放松，嘴上倒还硬气着，「以后这种事别再找我了，我可不要再给小屁孩当保姆了。」* 天内理子：「哈？」 几人间，九十九朝像是见状也松了口气，「那我们——小心！！！」 即使他的眼睛是第一个发现了异状，但敌人的速度远超他能做出反应的时间，噗呲一声，长刀没入了五条悟的身躯，在其他人愕然的眼中穿出，滴下一滴血。 像是凭空出现的杀手抬起眼睛，微微偏动了眼珠看向四周，带着伤疤的嘴角咧开：「反应很快嘛。」 ——九十九朝、夏油杰，已经分别扯开了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脱出一段距离。 「悟，没事吧！」 「没事，你们先走！」 薨星宫的参道不长，突如其来的敌人并未对他们将天内理子送入薨星宫的计划有太大的影响，只是护送的队伍中没有了五条悟。升降梯打开门，四人走出，夏油杰第一次来到薨星宫，一圈又一圈的木质阁楼环绕着一颗巨大的连通到更深地底的大树映入眼帘，木头衰败的味道萦绕鼻尖，他看了看身边的少年，发现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意外。 作为能举行仪式的阴阳师，九十九朝或许没有少来过这个地方。 告别完黑井美里的天内理子眼眶发红，夏油杰多看了一眼九十九朝，开口说道： 「理子妹妹，你顺着这边的楼梯走下去，再经过一道门，到达大树的根部就是天元大人所在的内侧结界。」 天内理子安静着，一言不发。 她脑子里其实在回想着昨晚九十九朝说的话。 【天内桑，我的计划十分简单。】 【我的角色和他们不一样，作为阴阳师有一点难处，所以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他们把你带走，你至少要和我走到本殿的位置。】 【那时候他们应该会忍不住想要带你走，本殿已经接近天元的位置，如果有战斗发生，天元能在事后帮我证明我是被他们打败，无法带你进入内侧。真要和他们打起来，我肯定撑不住几下就会被打败的。】 第160页 【看到你放心的眼神，应该是放心他们不会对我下死手吧——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就这么被打感觉还是好生气啊。】 【好奇我为什么也要帮助你？】 【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有两个未来的特级咒术师要抢人，我哪能和他们对着干，还有就是……】 少年笑起来，眼神中含着某种闪烁着，通透的纯澈，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天内理子的内心，对她轻声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哦。」 ……能理解，我的心情。 咦？ 天内理子勐然抬起头，夏油杰正对一脸讶异的九十九朝说：「如果理子妹妹决定现在回头，哪怕是和天元开战，我都和悟决定带着她离开。」 九十九朝：「你们——」 大脑的思考风暴只需要一点细节就能启动，少年说出理解话语时的眼神太过惊心，让少女意识到了。 【我没事，小姐，只是九十九君让我觉得有些面熟，所以才走神了。】 【那么显眼的颜值，美里见到后不可能不记得的吧，可能是时间太久了？】 天内理子几乎和九十九朝同时开口：「等一等——」 少女的眼前突然一花，她听到了一个枪声。 蓝底的竹柄伞豁然打开，天内理子瞪大眼睛，九十九朝整个人在一个眨眼间像是飞身而来贴近了她，伞下的阴影将他们笼罩起来，子弹在手绘的繁花伞面擦出火花，映下一点浅光。 伞面挡住了夏油杰的视线，天内理子看到少年突然朝自己翘起唇，展露出一个笑容。 「再见，天内桑。」他嘆息地告别，「我其实和你一样，想让他牢牢记住我，所以，只好拜託你了，等你醒来，你会安全的，因为我会代替……」 星浆体。 天内理子的惊惧溢出喉咙：「你是另一个——」 话未说完，她便眼前一黑，视网膜上最后的画面，就是少年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9不会死的（）死了就没了，坏狐狸崽子目的一直没变！ 第93章 093 「速度不错。」 站在薨星宫入口开枪的男人完全没有对自己的攻击落空有着失望, 反而不咸不淡地夸奖了一句，沉稳而自信。 少女落倒在少年的臂弯里，伞面跟着倾倒后, 九十九朝的眼睛直直锁住这个偷袭者。 「禅院甚尔。」他念出男人的名字。 「消息已经落后了，小子。」黑髮的男人一看就有着凌盛的凶性, 他微微咧开嘴, 突然对九十九朝多打量了几眼，说, 「脸不错, 不过看着很眼熟, 啊，我记得你这张脸的轮廓，那个家族的人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也杀过你们家不少狐狸……」 不少狐狸……？ 夏油杰下意识看了九十九朝一眼，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九十九朝和他说过有关京都阴阳师的事情, 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回想的时候。 「悟呢，还有在门口的女僕,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夏油杰语气低沉地问。 「当然是杀了。」男人的口吻十分轻松, 目光逡巡在他们三人之间，像是在思考着怎么料理食材的主厨, 又像是吊儿郎当的赌徒挑选今天的彩头，而不像要饮血的杀手。 怒意瞬间便被点燃，夏油杰目眦欲裂，手下的咒灵墨彩翻腾：「你……」 但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嘆息, 是一种在艰难抉择之后释然的嘆息，突如其来的敌人不会给他们过多的思考的时间。九十九朝清楚这一点, 他带着天内理子来到夏油杰的身边，拉住他，「把他交给我吧，杰，你带着天内离开。」 夏油杰勐地看着他，但九十九朝却看着远处杀气肆意的男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禅院家出来的天与咒缚，术师杀手。这个情况下以刀术见长的我对上他应该更有利，而且这样我也有了没有阻止到你们把星浆体带走的理由，不是吗？」 天与咒缚？夏油杰对这个词算不上陌生，只是从未遇见过，他理解九十九朝说的话，的确，零咒力的身躯意味着对咒力都有着抗性，而九十九朝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以术式为自己的主要能力，「可是悟……」 可是就连五条悟都在他手上落败，夏油杰担心九十九朝恐怕也—— 这时候九十九朝反而向他提出要求，「我不会说让你放心的话，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你带着天内逃走，但是要把咒灵借我一些，这个人的目标是星浆体，肯定是会追着你走的，我要做的就是阻止他，等咒术会的支援！」 这个分析合情合理，让夏油杰提高的心稍放下来，暴涨的怒意也暂缓，他接过天内理子，低声对他说，「好，你小心。」 九十九朝朝他笑了一下，「我相信那个幼稚鬼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干掉，说不定你还能和他一起返回来帮——」 剧烈的破空声响起，术师杀手没有再给他们任何时间，男人突进的身体仿佛一颗子弹，朝着夏油杰怀中的少女杀去。九十九朝挥手划开伞，为夏油杰提供一次抵挡的庇护，眼前却一花——没想到这竟然是术师杀手的伪招！杀手的另一把短小的匕首在他将抵御延伸的空挡飞快地刺到了他的眼前。 少年的柔韧性在时候体现出了莫大优势，九十九朝身体直接后仰，纵身后退。虹龙暴起，拍打大地，盘旋将男人缠进自己的身躯。 第161页 九十九朝轻盈地跳了起来，对夏油杰说：「快走！」 无数咒灵从夏油杰手中释放，泼墨般的百鬼夜行映在九十九朝眼中，带起了一瞬的恍然。虹龙的身躯在刀刃和地面上擦出火星与尘土，裂口女的寒芒划出黑白色调的领域，咒灵操使带着柔弱的少女，在硝烟和百鬼夜行中逆向而行，跑向出口。 龙形咒灵的身躯被长刀割裂，龙吟的悲鸣长灌巨大的地宫。 伏黑甚尔脱出困围时，就只看到站在入口前方眼神淡然的九十九朝。 薨星宫的空间极其宽广，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极速破开其他通往外面的通道。 虹龙和裂口女轻易地就被消灭了，但伏黑甚尔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击，这不符合术师杀手应有的效率和作风。 男人的肌肉在运动后微微鼓掌，伏黑甚尔抬起手揩掉了脸上的血滴，活动了一下胳膊。 「我在接到单子的时候，看到你们四个人的照片，一直在想你是哪里来的咒术师，能和那个六眼一起护送星浆体。 「照片拍得不全，所以我刚刚才看出来你是只『狐狸』，也就是御门院家的人。 「但是御门院家前阵子好像灭门了，还能活下来和咒术会有关系……」 伏黑甚尔目光沉沉地落在少年身上，笑了一声，「也就是说我杀了你，也算是完成『星浆体』的任务了吧。」 面对他的少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遭遇袭击时的紧张和激动。他好像戴上了一副面具，面对夏油杰之外的人他都是另一个模样，眼中也沉静一片，直到听到伏黑甚尔的推理时，露出了略感意外的神色，觉得有趣似地，提了下唇角。 「原来你和御门院家真的有渊源，也是，毕竟你是有钱就会办事的杀手，和瞧不起阴阳师的咒术师不一样。」他说，「不过你能发现我这一层星浆体的身份，对我来说更有利。」 「听起来像是你也在暗地里计划着什么，」伏黑甚尔眯起眼睛，「就连刚刚叫出『禅院』这个姓氏一样。」 「对，」九十九朝轻松承认，「天内理子不会死的话，他听到这个姓氏会先入为主地意识到这可能是咒术会内部的分歧或者御三家内部的事情，和盘星教、盘星教的普通人都没什么关系。人的思想是很容易被影响的，我从根源处这么诱导的话，以后他走的路才有更大的可能不一样。」 伏黑甚尔：「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九十九朝笑起来，笑意盈盈，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狐狸，「你不需要听懂。」 薨星宫高处有粉尘在不断落下，九十九朝再度打开伞，撑在肩头。由活下来的天内理子传达自己是星浆体的事实，由伏黑甚尔的敌对造成最后的死亡让夏油杰明白他付出的一切。 两大最能改变未来的人都和他有了牵扯，有了改变，以他们的变动为起始，为支点，九十九朝要撬动之后所有的定下的未来。 这就是九十九朝计划的事，现在这个计划只剩下最后一步。 伏黑甚尔听罢啧了一声，嘲讽道，「不管是什么计划，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有后续了。」 九十九朝：「是啊，所以我可不能真的死掉，我还要回到我想要的未来。」 话音落下，黑色的双眼倏尔燃起火焰，狐狸扯开嘴角，展开了一个锋利的笑容，「而且如果杀了你，我的这个未来肯定会变得更好吧！」 一截清光从他的伞柄中出鞘，盛放的樱吹雪凭空而来，雪中落下两道付丧神的影子，灵力凌盛。回到东京之后，小狐丸作为黑井家的一员有权利尾随他们一队进入薨星宫，带着三日月宗近，成为他的助力。羽尾瑰丽的飞鸟缓缓从天空中降落，一道火焰铺开在少年脚下，形成龙蛇一样的身躯在地面上游走，割裂出一个个灼热的空间。 麻仓叶王的火灵火焰能波及的范围极大，伏黑甚尔见势退后，想要利用薨星宫下面建筑的地形，却听见少年大喊了一声，这声音孤注一掷，拿出了所有的手段与伏笔。 「不要发呆了，困住他！」 他喊出了帮手的名字：「——天元！」 势必要将这个导致未来一切不幸的天与咒缚，困死在薨星宫！ ……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在9刚来的时候，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天元，之后会解释 —— 感谢在2021-10-19 21:00:15~2021-10-25 20: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茶与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rs 57瓶；茶与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094 九十九朝之前在和小狐丸交流想到的这个计划的时候, 就发现自己最后要对付的就是术师杀手。然后悲催地发现，以他现在的水平，和能打败十年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伏黑甚尔相比, 完全就是送菜的。 他抬起双手，只能看到手背上有淡金色的桔梗印。安倍晴明在除去他的诅咒之后, 就用他自己的印帮他继续进行压制, 经年累月，他属于妖怪的血液就会彻底沉睡, 而这个印也给了他至少不会被妖怪和诅咒觊觎的掩护, 那么他的灵力水平也就会逐渐下降。 总的来说, 没什么大用。 九十九朝放下手，摸了摸鼻子，狐狸嘆气.jpg 第162页 因为十年前的自己在奴良组的地盘, 妖怪的地界给他提供庇护才没有引发两个灵魂共同存在的bug，所以他不能去找奴良组帮忙，只能另外寻找其他帮手。 那能胜过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帮手, 又会和天与咒缚站在对里面的，莫过于咒术会的大boss天元了。 所以在和小狐丸分开之后, 九十九朝就去找了天元。 六眼尚不能发现他的身影, 他想出入高专进入薨星宫不难。 通往天元所在的位置有一千扇门，解决这个问题更容易, 因为在四月一日交给他的物品中，有一样是要他作为代价支付劳动力把物品送给天元。 仿佛事事都被愿望商店的无良店长安排了，九十九朝有点不爽，但也不好说什么。 「这是什么？」九十九朝问。 交给天元的东西是一个咒具, 九十九朝从没有见过。 他见到天元完全没有任何拘谨，在天元还对他能穿过重重结界出现震惊的时候, 九十九朝就把未来会发生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告诉给了天元。 在十年后的五条悟告诉他的情况里，天元是个很普通的老人，除了长得有点像是颗笋之外，极少理会薨星宫之外的事情。九十九朝判断过后觉得对方应该是个秩序善，所以告知未来发生的事，天元很大概率会帮助他。 天元拿着咒具，缓过少年所说的未来，也没说信也不信，反而沉吟片刻，「这是……狱门疆。」 然后他看到送御门疆进来的少年像只被勾起好奇心的狐狸一样，「这就是御门疆？」 天元：…… 原来你刚刚说了那么多未来的事情到头还不知道御门疆长什么样吗？ 九十九朝很耿直地回望他，不知道。 这么一看四月一日的目的就很匪夷所思啊，虽然他接手的愿望经常会一个连着一个达到代价的等价，但是他应该对咒术会没有特别的兴趣，除了是我的委託之外，基本没有和咒术界挂钩的事。现在既然主动让他将在未来的咒具送入过去，而且御门疆也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咒具，这可是能关住五条悟的重要结界，也因为五条悟被关住后，咒术界因此发生了之后种种重大的变动……九十九朝兀自思考着。 这些变动和他虽然没什么关系，只是让五条悟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啊…… 九十九朝忽然一阵恍然，来到十年前他总会出现这样的恍然，因为未来的一个个疑点，都在十年前被解答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御门疆是在未来关注五条悟的那一个，也是……另一个世界的御门疆。 天元和咒术会有关系，羂索有内线在咒术会，未来这个御门疆肯定会被羂索搞到手，在未来关住五条悟，达成让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来的条件。 始作俑者不是四月一日，四月一日只是一个客人完成愿望的商人。 商人会对客人说明他现有的条件，那个客人知道他会来到十年前，那就让他将这个关键道具送来十年前，至于这个世界的御门疆在哪，他们都不关心，他只需要这个御门疆关住五条悟就会。 为什么要那么做？ 目的应该和九十九朝的目的不冲突，但既然是借他手送出，那应该也是要告诉他什么。 九十九朝打住思考，他觉得现在思索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和他眼下要做的事情没有关系，五条悟认识自己和咒术界的巨变是巧合还是人为，也都对他意义不对，他现在所注重的，只是要让现在的夏油记住他。铭心刻骨地记住他。 天元说：「你想要改变未来的计划如果可以施行，那老夫为什么不直接让星浆体提前来到薨星宫。」 「没用的，」九十九朝说，「你的同化是束缚，註定会发生的未来也是束缚，现在两个束缚撞在了一起，最大的变动就是伏黑甚尔，他要是不在，谁都没办法撼动未来。天与咒缚有多厉害我是不知道，你肯定知道，但我不会选择在伏黑甚尔没到场的地方多费力气，我更相信我在未来的朋友。」 「你能打败天与咒缚吗？」天元问。 「不能。」九十九朝很干脆，「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来吧天元大人，告诉我一下你有什么能力。」 …… 少女在漆黑的意识里挣扎。 她能感觉到她的世界是晃动的，因为正有人带着她逃跑，跑出她的责任和她同化的命运。 而身后的薨星宫里，有人接替了她。 黑井美里与天内理子的关系十分亲近，没有对她隐瞒过复数星浆体的存在的秘密，只是她知道这个秘密时太小，原本对自己的命运或许会被代替的期盼也在时间的流逝下渐渐失去了力度，直到九十九朝刚刚打晕她之前，她才惊觉到另一个星浆体真的存在，就在自己身边！ 现在细细思考，九十九朝之前的一切举动都有一种和自己相似的决然意味。 黑井见到的少年对曾经见过面这个回答时的犹豫，自己见到的面对她的告白恍惚又瞭然的神情。 他说：我理解你。 所以少年的目光一直在追逐着另一个人，和自己不一样，毫不扭捏也毫不羞涩，正常地拒绝自己安慰自己，也正常地渴望着他想要的感情。 实则九十九朝比她更认命，没有她强撑起来的作为星浆体的矜贵和悲情，没有和任何人告别，从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加入护送的队伍，看着自己备受关注和瞩目，和其他人一起保护自己。 第163页 但其实他也是一个星浆体。 令少女最哀恸的一点是，现在带着她逃离的夏油杰一无所知，似乎能察觉到昏迷中的她的不安，还在安慰她，「理子妹妹，我们已经回到高专的范围了，只要穿过高专，我就可以用咒灵送你到更远的地方。」 不！ 不要走！ 不能走…… 天内理子在漆黑的意识里挣扎着，可惜九十九朝是算好了力度敲晕她的，她什么醒过来都会在他的安排之内，敲晕她的时候还用了伞遮挡了夏油杰的视线，让她看起来更像是在致命的那一枪下受到了精神上的冲击或者其他诅咒上的问题——术师杀手虽然没有咒力，但他可以使用咒具。 天内理子不知道九十九朝是以什么心情度过这两天的，又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送他们离开的。 即便她并不想同化，也无法接受有人来代替自己。 跑向高专校门的长髮男生忽然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 天内理子流着泪的双眼睁开了，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和力度像是带着某种悲伤到极点的情绪。少女的另一手握在胸口，紧紧攥着一个散发着清凉蔚蓝光晕的，符咒。 那是在海边时，五条悟戏言为告白失败的礼物交给她的，九十九朝制作的可以唤醒意识的符咒。 天内理子抓住夏油杰的手，颤抖地说，「不……你不能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第95章 095 「笼子缝, 笼子缝～」 昏昧不明的夜色里，孩子们的歌声摇盪在阴森的竹林中。 「笼子中的小鸟哦～能去哪里呢～」 孩子们一圈一圈地围绕着中间的人行走，一边唱着歌, 一双双漆黑的眼睛中都是麻木的空洞。 「黎明的夜晚里～龟与鹤滑倒了～」 九十九朝听到耳畔迴荡起熟悉的歌声时，就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 艰难地让眼睛睁开一丝缝隙。 滴答。 最先听到的是黏稠的水滴声, 童年的梦魇最后一句伴随着金属敲击和爆炸的声音，霎时被狂风吹得远去。 他迷迷煳煳地补上最后那一句。 站在身后的人……是谁？ 眼睛勐地睁大, 理智收拢, 九十九朝听到了耳边赫赫的风声。 他被人带着急速后退, 是小狐丸。付丧神的白髮上有着大片的血色，单手将九十九朝拦腰向后拽，下一刻他们似乎所处的位置, 就像是有一颗炮弹投射而来，爆炸出了大片石块和雾般粉尘！ 火龙翻滚，几条火龙在硝烟中穿梭, 唿啸地穿过他们的身边捕向爆炸中心的猎物。 空气被灼出扭曲的视野，只听到一阵破空声, 一道迅捷的黑影脱出了火焰的追捕, 落入薨星宫破损的建筑群中。 古朴的木楼上都雕刻着兇勐的鬼神，然而大火焚烧了一切, 伏黑甚尔的身影在楼群中穿梭，将长刀一次次洞入能借力的地方行动，毫不在意这些鬼神曾歷经过多少岁月和故事。 远处，三日月宗近整个身躯都被本体扎在一块斜倒的墙壁上, 九十九朝感到自己的掌心一片濡湿，刚刚是三日月将他抓住, 躲避掉了术式杀手的奇袭，又把他抛向了小狐丸。 九十九朝轻咳出一口血，身边的付丧神也踉跄单膝跪地，一手用刀拄着地面，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扶住他。 小狐丸：「大人……」 「我知道……」九十九朝喘着气。 薨星宫整体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古楼在尘浪和大火间崩塌，但最中庭的大树已经凭空消失。天元提供的力量和他提前布置的结界以纯白的姿态展开，结界之外的景物全被雪白隔绝，可男人极其霸道地一刀，干脆地削开了结界。 刀痕在急速的奔跑下横贯大半薨星宫，所以此时地宫内呈现的姿态仿佛是破碎的纸张下，正在覆灭的千年古楼，其间还会传来令人耳鸣的爆破声。 数次被火焰包围的男人竟然在用身上的火药制造爆炸，真空带来的氧气缺乏让他一次次摆脱掉火灵的捕获。 失策了……九十九朝站起来，擦掉脸上的血。 伏黑甚尔太强了，他没有想到对方能强到这种地步，而且对方在几次中招后就清楚，天元能提供给他的帮助是有限的。在隐匿类的结界上，天元的确无人出其右，但也仅限于此，统管着十大结界的力量不是说能借出就能借出。而对于火灵的操纵，九十九朝也肯定比不上麻仓叶王。 不过整个布置下来的杀局最薄弱的一点，其实在于九十九朝本身。 伏黑甚尔简直是盯着他在打，任何保护的结界和术式都在天与咒缚面前失去效用，三日月和小狐丸不得不来帮他。 九十九朝深吸了口气，带着血的手指往伞面涂抹，伞面上早就不是繁花似锦的模样，夏油杰留下的咒灵在被伏黑甚尔彻底消灭之前，就被九十九朝收了起来，以免咒灵的死亡被主人感知到。 现在他把血涂满在这些百鬼夜行的画卷上，手背上的桔梗印莹莹闪动。 术式杀手像是鬼魅一般再度接近，小狐丸再度提刀前行。 但谁都能看出付丧神是强弩之末，九十九朝第一次在祓除诅咒后升起莫大的无力感。 如果，他现在还有力量就好了…… 九十九朝闭了闭眼睛，认认真真地用血临摹伞面，遍体鳞伤的虹龙再度出现，巨大的纱剪和蠕虫都扑向伏黑甚尔的方向。 第164页 术师杀手势如破竹。 看着他的逼近，九十九朝的眼神反而越发趋于平静。 要失败了。他想。 九十九朝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失败接受得很快，血液从髮丝之间留下模煳了他半边的眼睛，他一边告诉思考着无数都没有办法成功的方法的同时，一边平静地回想着死亡即将割捨掉的他的记忆。 作为听着笼目歌长大的御门院，平静地接受绝望其实占据九十九朝人生的大多数，寥寥几次对命运的反抗，也是因为他藉助着眼睛的力量隐约窥到了微小的可能，才奋不顾身地去燃烧自己，绝处逢生。 他对未来与希望这类东西从来没有过多的期盼值，夏油杰像是给了他一场梦。现在他唯一会去思考的就是自己失败之后，四月一日会不会按照他走前许下的愿望抹掉十年后夏油的记忆。 ——九十九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前安排这种假设他失败后的要求，明明他的想法是不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要夏油杰记住他，日夜记得他的离去，在午夜梦回时第一个忆起的一定要是他的面孔。 从此以后他的主人只有自己。 然而……他真是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断裂的小狐丸的本体被从火和烟中丢出，叮噹落到九十九朝的面前，他的眼神没有悲悯，仍旧是极致的平静。 术师杀手缓慢地如行在倒地的羊群间的恶兽，踏着血液走到最鲜美的一头羔羊面前。羔羊抬起头，眼神如沉默却永不熄灭的火山的眼睛。 伏黑甚尔：「还有什么遗言吗？」 九十九朝笑了一声，「你在要杀掉的人面前都那么好心吗？」 伏黑甚尔想了想，「没记错的话，当初御门院联繫上我的时候，是要雇我管教一个不配学习他们阴阳术的小孩。不过你既然是唯一一只活下来的狐狸，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九十九朝在心中也笑了一声，摇头，缓慢地闭上眼睛，「输了就是输了，我没有遗言，从来都没有。」 男人冷笑了一声，手按上刀。少年带血的手指骤然捏紧伞页，咬住下唇，还是带着些许不甘。 有个喊声却突兀地，从身后传来。 「九十九！！！」 …… 九十九朝是另一个星浆体？ 从天内理子口中所出的事实，让夏油杰忽而感到遍体生寒。 夜蛾正道从来没有告诉他们星浆体是复数的存在，星浆体的存在和出现他们也没有兴趣，所以也无从关心过。 可从头回忆起来的话，九十九朝加入这次任务从未详尽说清过自己的职责，只是告诉他们天内理子的最后一程需要他来护送，他将得以一起面见天元，参与最重要的同化仪式。 作为另一个星浆体，自然也符合这一条件。 之前少年所说的他能看到的未来，此时在夏油杰眼里幡然扭转成了某种臆想。 所以九十九才从不着急他对告别的回答，原来是他们没有未来。 九十九朝这一段时间内的种种的行为，如果从他也是个星浆体的事实来看，也就更加合理而贴切。如天内理子一样，星浆体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就是以未来与天元同化为存在的意义，九十九朝所表现的不过更内敛，也更认命。 夏油杰再次赶回薨星宫时，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术师杀手的追击。 术师杀手没有追击，是因为没有了必要。 无论天内理子是幌子还是星浆体，老道的杀手也知道他的悬赏只需要带回一个任务目标而已，没必要再浪费力气。 盘星教所需要也只是阻止天元同化，错过了同化的时间，天内理子在他们眼里也没有了作用。 果然，在夏油杰重新回到薨星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术师杀手对着九十九朝举刀，自己的无数咒灵惨死在血与火中。 …… 温热的血液泼洒在了脸上。 九十九朝感觉自己听到了夏油的声音，茫然地睁开眼，又感觉到自己视野旋转，整个人腾空了起来。 沉默的火灵找到机会，重新冲来间隔开他们，将术式杀手包围。 伏黑甚尔不爽地退后，对他来说这不过是多给了九十九朝一点唿吸的时间。 九十九朝摔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又和那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夏、夏油？」 漆黑的瞳孔剧烈的颤动起来，九十九朝视线重新清晰，看到漆黑制服的长髮男神拽着自己，跪倒在地上，嵴背弯曲让身躯形成的阴影近乎将他笼罩。 然后夏油杰吃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倒进他的怀里。 「杰……？」九十九朝撑起自己，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他嘴唇颤抖片刻，见到夏油杰半身沐血，胸前被开了巨大的十字豁口。 之前所做的噩梦顷刻浮出脑海，九十九朝浑身僵硬，随即胸膛剧烈起伏，双手一把抓住男生的衣领。 「你回来干什么啊！ 「未来的改动点全部都在这里，你要是回来死掉的话，我的所作所为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夏油杰！你可没说过十年前的你那么蠢！」 能平静面对死局的少年勃然大怒，眼中的火焰被彻底点燃，他摇晃着夏油杰，鲜血染了两人身下的地面。 喉咙、胸腔到心脏，连同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火辣辣的疼痛起来。九十九朝眼前一片模煳，怒火似乎把他的脑子都要烧尽，比起计划失败，夏油杰突如其来地打破他行动的初衷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第165页 他不能理解夏油杰为什么会返回薨星宫，天内理子安全了？五条悟呢？还是咒术会又做了什么？ 「你要是死在了这里，未来还没有返回十年前的我，御门院家的我要怎么办！」 九十九朝不明白这样命运的安排到底是要他怎么做，竟然送来了比死还过分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但是最近胃病犯了，回到家就满地打滚，进入不好状态（肥宅哭泣） 第96章 096 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夏油杰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他的血液在尽数流逝，但感知更鲜明的，是有其他液体滴在自己的脸上和眼睛上。 他没有听清九十九朝在喊什么, 但情绪很激动，可他睁开眼睛后, 却看到少年一双本明亮的眼睛水光潋滟, 眼眶红得连从额头上留下来的血都压不住，手指紧紧地攥着他, 浑身都在发抖。九十九朝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委屈和难过写满在脸上, 像是一只狼狈的小狐狸低着头在看他，发出呜呜的叫声。 ……真可爱。 都不知道打哪来的滤镜让夏油杰在这时候冒出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然后心里一软, 之前在内心中思考的关于对方身份的隐瞒和欺骗的问题，也不想再考虑。 平心而论，他这几天下来对九十九朝的了解并不深, 可就像是九十九朝和他谈及过未来的事，冥冥中他们的关系似乎就被命运这种莫测的东西给绑定了, 所以他的潜意识已经意识到, 不论怎么挣扎，他都会被小狐狸咬得死死的。 这对他来说很不公平。 「哎……」夏油杰忽然长嘆一口气, 忍着剧痛轻轻笑了起来，抬起手，去擦少年脸上的泪水。 年轻的咒灵操使一样不能接受这样的死局，他应该一样愤怒、不甘、感到挫败, 对伏黑甚尔怀恨在心，对咒术会迟来的支援猜忌警惕, 心情应该像是疯长的蔓藤，胸腔里都是咆哮。 可夏油杰发现没有。 他只听到自己用略显苦恼的语气和抱着他的少年说：「别哭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头顶纯白的结界被彻底撕碎，整个薨星宫都在因为咒灵操使将所有咒灵的契约解开导致咒灵暴走的动静摇晃。那些咒灵本身濒死，夏油杰让它们暴走起来也只是像火灵一样，短短挡住术师杀手片刻。 九十九朝被抚摸到脸颊的那一刻，难以抵御的痛苦彻底涌上心头，忍不住蜷缩起身躯，趴到了夏油杰怀中。 他彻底意识到了，他们这一次很难从伏黑甚尔手下逃出来，伏黑甚尔是具有打破天元千年束缚能力的天与咒缚，他很有可能直接杀死夏油，导致未来的改变。为什么会这样，九十九朝迷茫地想，是因为自己来到了十年前吗——他最开始参与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想接触这一个「束缚打破」的节点让夏油杰喜欢上自己，再让在未来这份喜欢不会被改变而会被失忆埋藏。 但他搞砸了。 现在他和夏油都会死。 「别哭了。」夏油杰很轻地在他耳边说着，没有其他激动的情绪，仅仅是不想看到他哭一样安慰着。 九十九朝豁然抬起头。 因为安倍晴明的祝福在他的手背上泛着光，所以暴走的咒灵们没有第一时间反过来攻击他们，死亡的尘浪从他们头顶落下，石板倾斜，岌岌可危。九十九朝跪在血泊中，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夏油杰已经开始模煳的视线。 他开始高速地回想他们两人的一幕幕，从东京街头，到嵯峨野，再到里京都……但是他们最开始是为了什么才相遇的？记忆在九十九朝的脑海里反覆，他突然意识到了他们两个人的交互完全就是一个环…… 少年渐渐出了神，某一刻他像是灵魂脱出躯壳，喃喃地说：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夏油。」 夏油杰努力保持清醒，握住他的手，皱起眉，「不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要想着……」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九十九朝难道还想和天元同化，抛下他吗。 一把骨白色的象牙刀从九十九朝的怀里掉落了下来，这似乎是个提醒。 黑龙神曾说要九十九朝证明他放弃神之名的决心，现在在人类的危机面前，神明的力量——通晓之眼的力量可以轻易扭转一切。 黑龙神说，你要怎么选择？ 放弃人类的身份解救这被搞砸的十年前的一切，还是和夏油杰一起被压在薨星宫下死去。不再有未来，不再有十年之后，也不再有从回忆里凝视御门院朝的恶鬼，不再有一切的故事。 悖论全部在此终结，没有开始也不再有结束。九十九朝和夏油杰，只有短短这么几天的时光，还会被觉尽数抹去。 「我是个骗子，夏油。」 九十九朝改口叫回怀中人的姓氏，不再是名字，他轻声说：「但有一点我没骗你，还记得之前说过什么吗，咒灵和你的关系太绝对了，咒灵暴走之后，你也无能为力。」 夏油杰没有说话，失去咒灵的咒灵操使同时身受重伤，现在就连普通人都轻易能杀死他。 「不……你还有一个咒灵。」 九十九朝呆呆地凝视他，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似哭似笑，悲喜矛盾。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像是又打了一场败仗的人，怅然地嘆了口气，把胸腔中的气息压迫殆尽，让疼痛使大脑清醒。 第166页 九十九朝捡起那把龙神留下的刀，向着冥冥中的想法确定道，「对，你还有最后一个咒灵。」 只要再度割出诅咒的伤口，他就能唤起沉睡的力量。 但九十九朝勐地一甩手，将神明的这把骨刀抛得远远的。 犹如一道灵光勐然划过，夏油杰呆滞了片刻，然后渐渐睁大眼睛。 他也想到了。 九十九朝轻轻低头，亲吻他。 「我是一个来自京都的阴阳师，是自诩为安倍晴明的一个家族的后裔，我身上留着妖怪——你所认为的咒灵的血脉。」 不需要神明，也不需要选择神明的帮助。 我有自己的恶鬼。他抵住夏油杰的额头。 「和我签订契约吧，夏油，唤醒我的血脉，让我成为你的咒灵，你有这个能力。」 震惊刻入瞳孔的每一道纹路，夏油杰的视野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他感觉到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融化了，流淌在自己掌心。 我早该想到的……九十九朝心想，为什么自己会在偌大的东京里小小的巷口前遇上夏油。悖论其实一直是一个闭合的环，没有开始和结束，他们的未来和过去彼此交互。 这才是最后的枷锁。 原来在十年前，他就已经是夏油的式神了。 沉寂了千年的地宫从未迎来如此盛大的光，纯白的结界逆向恢復，犹如支离破碎的镜片飞起拼凑癒合。 夏油杰看到了一双眼睛，一金一银的瞳孔像是日月同辉般的美丽，但他又觉得很难过。脑海里像是有一块记忆被剥离了，瑰丽的鸟羽像是行走的极光，布满在薨星宫的天际。 神明降临在命运的洪流中，将过去与未来一同收拢进了手心。 …… 十年后，夏油杰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贵船神社。 他不明白四月一日会告诉他九十九朝会从这里回来，只能在心中带着隐隐有着不妙的预感而来。 贵船神社十分小，按理来说，像是高龙神这样的大神，神社规模不应该那么小气，像是在里京都里的那个神社，才更符合龙神的气派。 不过，现在的人类都不怎么信奉神明了，或许龙神也不在在意人间对待祂们的礼节。 夏油杰走进神社前的竹林，突然有点不切实际地想到，或许贵船神社中，已经不是龙神在接受供奉了，随即他摇摇头，那也是人类报应。 夏油杰还记得千年前这片竹林是巨大的古森，丑时之女在树上敲着一颗颗钉子，安倍晴明的后裔解决掉海外来的妖怪，而日月的贵子就在竹林尽头的平台上跳起神楽舞。 竹林的尽头，夏油杰看到了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是无法离开愿望商店的，只有藉助梦境的力量才能「出行」，但夏油杰皱起眉，他没有感觉到自己行走在梦境里。 「只需要把时间调整到我还能离开店里的时候就可以了，这对于这座神社的神明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四月一日主动解答他的疑惑，「毕竟完成委託，将客人需要的物品送到手中，还是亲自登门比较好。」 …… 十年前。 时间再度流动，夏油杰在赶来的家入硝子的帮助下恢復了意识。 他睁着眼睛怔愣了好半天，才被家入硝子叫起来，迟钝地想问什么，结果绕回了星浆体的任务上，「理子……？」 他昏迷之前，伏黑甚尔朝天内理子开了一枪，然后自己暴怒地对这个杀手动手，被击败。 他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地宫里却没有少女的尸体。 家入硝子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知道五条悟去哪了，「悟似乎去了盘星教，你们发生了什么？」 伏黑甚尔被觉醒后的五条悟杀死，天内理子不知所踪，被打败的无力感和被到切割开的疼痛残余在身上让夏油杰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无名的愤怒在胸中升起，但他不知道愤怒的来源是什么。 时间也再度流逝，五条悟晋升特级，二人组的模式被拆散，夏油杰心中日积月累的疑问和愤怒没有半点消除。苦夏的时候，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来到高专，和他聊了一次天，让夏油杰的愤怒有了出口，可是疑问却没有解除。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爽了.jpg 下一章应该就是完结了，在想番外是放这里还是放免费的彩蛋集，毕竟免费场地才更好操作（嘆息感谢在2021-10-25 23:26:56~2021-10-30 19: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gnas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097 疑问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当一个疑问在你的内心盘桓, 伸出触鬚在你的记忆和习惯里扎根，虽然它的末梢毫不惹眼，却会反反覆覆用不起眼的姿态充斥在你的日常中, 性急的人会抓耳挠腮，冷静的人会将烦躁暂时储存。 夏油杰不止一次地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记忆, 在每一次收服咒灵的时候, 每一次路过护送任务走过的校内道路的时候，甚至看到东京市内的邮筒的时候……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信忘记寄出。 虽然这个疑问并不影响他后来决定叛离高专, 接替盘星教, 在新宿和挚友的决裂…… 第167页 只是在亲手杀死父母时, 他没有留意到自己离开之后两具尸体在新收的咒灵手下化作两具偶人。 就连事后他想如常地经过家附近曾是他收服裂口女的路口时，他的脚步依然停顿了一下。 有人给他留下了永恆的秘密和看不见的属于普通人的世界。只是他都不知道。 经营着盘星教，达成灭绝非咒术师的计划需要很大的力气, 就如他会平静而固执地反驳五条悟指责的不切实际，那个疑问也在他严丝合缝的事务安排中找到无数机会来折磨他，提醒他的确忘却了什么。 九年后, 夏油杰策划好要进攻东京高专夺取乙骨忧太的咒灵，在那之前,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关于东京藏有一家「愿望商店」的事, 神差鬼使地到那个地点看了看，看到了那间古怪的店面。 没有愿望的人是无法看见商店的。 ——看似是个年轻人的愿望商店店长在闲谈时无意间说道。 夏油杰对普通人之外的群体一向友善, 他也不觉得对方能在自己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强买强卖，就将一直以来疑惑的事情说出了口。 他看到年轻的店长露出一个瞭然的表情，彬彬有礼地说：「原来是九年前那位大人送来的代价。」 那位大人。 店长的用词很恭敬，让夏油杰难得萌发出了一点好奇, 但店长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轻抬起了手, 手指微弯，一只鸟类咒灵就从房间的长廊中徐徐飞出，羽尾摇曳。 「让你困扰的是九年前的一段记忆，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发生。」 九年前……夏油杰很快就想到了当年星浆体的护送任务，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他们，所有的一切才发生了转折。 他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问，「如果要记起来，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年轻的店长露出随和神秘的微笑，「只有过去才能交换过去，如果你想要记起来，就要以其他过去的记忆交换。」 夏油杰眯起眼睛，不喜不怒，狭长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像是精于算计，又沉稳的狐狸，「明明它们都是我的记忆。」 四月一日对他隐藏的威胁没有在意，将手上的鸟递给夏油杰，「所以这是愿望，不是交易。」 愿望？ 夏油杰对这样不公平的愿望不屑一顾，但他还是收下了那只鸟。白得的一个咒灵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对于咒灵操控是绝对的，不会担心这只鸟有任何其他的术式在内。而鸟的作用在他的术式下如明白铺开的文字，以夏油杰的角度去理解，大概就是可以做一次关于记忆的置换。 九年前的星浆体事件是一道伤疤，每次夏油杰见到高专相关的人物时都会开裂迸血。 平安夜计划如期进行，可惜夏油杰还是失败了。 诅咒诞生于人类负面情绪，咒灵是情绪中最疯狂的化身，所有咒术师最初步入咒术世界的时候，这个知识就成为了一种本能。 可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却给了掌握无数负面诅咒的夏油杰另一种答案——人类最伟大的疯狂，是执念与爱。 落败的夏油杰靠在墙壁上，血把墙面全部染红，失去的右臂传来的痛楚已经麻木，他忽然记起九年前在薨星宫的时候，家入硝子时候救起他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手臂，就要再注意一点。 但那时候他对自己的重伤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有人已经用术式，或者其他什么力量流淌过他残缺的伤口上。 夏油杰在这时候看到那只鸟施施然地飞来——他的咒灵已经在和乙骨忧太的对战里几乎团灭，但是这只鸟却倖免于难，在他心中再度升起那个疑问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总觉得这是愿望商店的阴谋。 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不相信人死之后会有幽灵和鬼魂产生，那些都是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诅咒，何况死掉的咒术师是不会变成诅咒的，但如果有人利用他的身体，反而能藉助术式读取躯体的记忆。 那么—— 「全都拿去吧。」 夏油杰仰头看着那只鸟。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全都拿去吧。」他放弃地说，「我也……」 他也什么都不需要。 夏油杰想。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时间静止了。 所有的事物都抹上了昏暗的黑白灰，就连唯一斜射进这段小巷的夕阳光都像死去一般成为两道线条，即将到来的六眼的神子被定格住脚步，因为他能解析一切，却解析不了时间和空间。 然后，光芒万丈的朝阳跃出地平线，黑暗迅速褪去，天空开始被海蓝色的大海洗涤，无数楼宇与人群被打上光影色彩，而天际的蓝色又深至浅随着太阳前行的角度变化，落至海岸线时，清月又抢先升起，日夜的互换在眨眼之间，金色的风光赶不上祂们的脚步，在世间环绕而起，越快越汹涌。 金色浪潮环绕大地，海水褪落，山川耸起，时间开始飞速行走。 十年后的夏油杰在四月一日的讲述里看到了这一幕。 竹林中的阴影描绘出了许许多多的轮廓，那是从另一人的视角浏览着这些记忆……那是从宅邸中投向屋外的视线，树丛中的恶鬼没有面孔，只有噩梦一样的猩红双眼和流动的黑雾触鬚；那是从不知名处投出的视线，第一次见到诅咒存在的咒灵操使，身边的人对他的能力露出的异样的眼光；那是从高专郁郁葱葱森林里投出的视线，十六岁时夏油杰离开了正常人的世进入高专，迷茫且坚定的一级生；还有每一次为死去的同僚盖上白布，脸上总是浮现出复杂又疑惑神情的未来的盘星教教主…… 第168页 那是从街角阴影处投向街道的视角，他看到和窃贼错身而过的幽魂，好奇又审视地打量着两个从天而降的妖怪。 那个视线就那么看着长发的青年，观察得十分仔细，仿佛要把每一根线条都刻进眼睛里，从眉骨描摹到鼻樑，又到扯平的嘴角和下颚。 有人在观察他，无时不刻地观察他。 「他在哪？」 答案争先恐后地涌入夏油杰的大脑，问出这一声后，他已经看不见四月一日的影子。 沙沙作响的竹叶之后，神社小门是座小小的鸟居，鸟居很老旧了，近乎都失去的光泽，印证着远古的龙神早已离开。 但这座神社依然有一位主人。 在十年前的夏油杰死去的日月汹涌互换之间，有人在繁星展露的剎那间抓住命运的钥匙。 掌握钥匙的人成为了一个幼小的神明，龙神将遗留在人间的神社借给他，让他陷入了沉睡，在梦境中观察着夏油杰。被夏油杰放弃的所有记忆，神明都将之收拢了起来。 无边的风簌簌吹来，将夏油杰的死去，他的愿望，他的记忆，在这时候完完整整的，尽数放回到他的身体中。 像是有人捧起了一手冰凉的溪水浇下，刺痛从右肩蔓延。 夏油杰站在神社门前，捂住了手臂，踉跄了一步，睁大眼睛。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疼痛是因为死去时被切断的右臂带来的余痛，但实际上那是在十一年前，九十九朝借用他的能力唤醒妖怪的血脉，化作了他的式神，血液浇灌在他的身上，从最严重的断肢处结下了契约。 最开始他们在街头相遇的时候，这个伤口的疼痛就在提醒他了。 他记起来了。 四月一日离开前，还留给他几句话。 「因为契约，你成为了祂唯一的锚点，导致祂的神格不全。不过你记起来了一切后，可以离开这里，继续你生前没有完成的愿望，祂会一直沉睡，直到成为下一任人神。」 四月一日微笑起来，「你有和神明的契约在，之后任何事都会很顺利，人神的新任要五百年，麻仓叶王后，许多妖怪都很看好祂。」 愿望商店从来不做的生意，大部分都是许愿者不需要商店涉足的愿望，因为那些愿望他们自己就可以达成，没有代价需要在商店里中转。 夏油杰当时没有许下非咒术师灭绝的愿望，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办到，四月一日也明确地告诉过他这个愿望得以成功的可能性。 从尽数回归的记忆都漩涡里冷静下来的夏油杰，同样记起了当时自己的愤怒与不甘，和一直以来的坚持。 现在只要他想，就可以在神社前回头，继续回去建立盘星教，重新起步。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他的视野中从无妖怪的存在，只恨所有的诅咒都诞生于非咒术师，而咒术师却因为这些诅咒不断死去，这样不公平的世界凭什么存在？ 可有人给了他另一种答案。 耐心地，缓慢地，将他从狭隘的咒术世界，带他走入更广阔的故事中。 人与妖的分分合合，千万年来的歷史，这个世界的主宰从未是人类，而是一个又一个循环往復的故事。 就像曾经的阴阳师和幽魂，现在的恶鬼和神明。 九十九朝愿意为他唤醒妖怪的血脉，自己难道就要转身离开吗。 竹林里陷入死寂。 「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油杰忽然抬步，跨入神社，对空气轻声问，「在这种时候故意要我选择？」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却也很符合狐狸的狡猾的作风。 …… 良久。 风里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最后想让9出来来一段煽情的，但这个画面感觉有些ooc（捂脸）所以半遮半掩的完结反而还有点意思 怎么说这本从数据来看写得的确不怎么样，我也知道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十分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各位（下跪） 不过有些剧情我还是爽到了，对创作也有了新的感悟，也算是一定的进步吧 番外会放免费的彩蛋集那边，以后估计还会写一篇9，所以打算关于9的番外和作废的稿子之类的都扔进一个合集给大家免费看 那么有机会下一本再见啦！ 第98章 098 01. 相较繁华的东京, 京都的确是个节奏颇慢的城市，哪怕是外来的游人如织，莘莘学子在清晨与夜晚往来如潮, 京都依旧是一个沉静而安详的地方。 但反观妖怪的京都，简直喧闹一片, 沸反盈天。 尤其是九十九朝醒来之后, 妖怪们都无缘无故找到了要庆祝的事，里京都彻夜狂欢, 不少妖怪也会来到表京都拜访这位新晋的神明, 即使他的神格并不完整。 不过远来拜访的妖怪开门见到的不是神明而是抱臂在门前笑得温和疏离的夏油杰, 天生的本能让他们放下了礼物就跑，门都不忘带。 夏油杰看着被留在地上的礼物，摇摇头, 使役咒灵搬走之后，走到庭院。 一身雪白狩衣的少年坐在廊下，定定望着天际不知名处, 听到脚步声，才转过头望向夏油杰, 眼神里一片宁静。 夏油杰能明显感觉到九十九朝变了许多, 得到的解释是拥有了一点神格之后得到了不同于人或者妖怪的视野，所以对于许多事物会产生的情绪不再那么激烈, 反而都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第169页 还有就是……变得直白了很多。 「你们一个到另一个小时候偷窥对方十年，一个到了高专时期偷窥对方十一年，你们还真是绝配的偷窥狂啊。」 五条悟在某天终于能吃上他们家饭的时候很好的总结了夏油杰和九十九朝的经歷。九十九朝一直坐在长廊上盯着庭院看，没有理他。夏油杰不咸不淡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发现除了偷窥这词用得不太到位之外，好像没什么差。 九十九朝当初在薨星宫里唤醒妖血后, 通晓之眼再度开启，在这一个五百年人神空缺的情况下，他触碰到了神之名。但是因为夏油杰成为了他的锚点导致神格的不完整，不得不陷入沉睡。十一年后，等到夏油杰和过去的九十九朝完成了他们之间一切的因缘，他才得以醒过来。 五条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朝门外问，「不过为什么你还保持这幅模样啊，从十一年前过来的时间，明明外表应该和我们一样大吧。」 这次九十九朝的沉睡没有诅咒这样负面的因素，但十一年醒来后依旧保持着少年的模样，如果不是呆了点（五条悟语），就还是那个皮毛油亮的小狐狸。 他这么一问，在旁边的夏油杰也有点好奇。 见九十九朝还是懒得理自己的模样，看着庭院的方向像块沉默的雕塑。 于是五条悟就去戳夏油杰。 夏油杰：？ 五条悟比划起来，手势夸张。 这傢伙——长大了——很好看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夏油杰嘴角抽了抽，哦，五条悟去过另一个世界。 那还真有点好奇。 大概是目光停留在九十九朝身上半分钟，少年就慢吞吞转回头，看着他。 夏油杰：「为什么？」 五条悟:「你这么问他哪会说啊——」 可是夏油杰已经掌握了现在和九十九朝说话的方法，直截了当。 九十九朝：「你不是喜欢我这幅模样吗？」 五条悟不吱声了，他瞬间就饱了。 夏油杰：「我喜欢什么样子都能看到吗？」 九十九朝想了想，问：「你想看什么样的？」 夏油杰走到他身边，慢慢坐下，「我想看你之前赶走猫的样子。」 九十九朝：「……」 九十九朝：啧。 02. 庭院里长出第四只第五只猫的时候，绕是具备了神性的九十九朝都有点头皮发麻。 他坐在庭院里，用防备的眼神盯着围墙上那些泰然自若晒太阳的猫，严阵以待。 九十九朝不能赶猫，因为猫的出现是因为夏油杰故意收敛了诅咒的气息，为什么会刻意收敛，因为菜菜子和美美子喜欢逗猫。 九十九朝不得不脑门青筋突突地安慰自己，现在他有了点身份，再去和猫计较就太丢脸了，最多每天坐院子里，盯一盯看一看，不能让那些猫进来！ 然而天不从人……狐狸的愿。 某天九十九朝出门遛弯夏油杰出门找他两人一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不请自来的五条悟抓着好几只猫在茶室里折腾，猫毛乱飞到处抓痕，好几只长毛猫四处嗲着嗓子喵喵喵喵，软垫带着新鲜的庭院泥土留下漂亮的梅花印。 夏油杰心想完了，就看到九十九朝冷着一张脸，却没发作，而是转头回了房间，重重地把门合上。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五条悟在夏油杰反应过来之前觉得九十九朝不会那么简单地生个闷气，装作没事人一样打了个招唿就跑了，剩下他的好友面对一地猫毛和一个生闷气的九十九朝。 闭合的门唰地一下又拉开了。 夏油杰没看到有人出来，反而是一团大概有两个巴掌大的黑影，像是丢入白色地毯上的煤球，一股脑往茶室里的一堆活猫垫子上砸过去，落到桌子上勐地张嘴咬住了一只猫的后颈，干脆地把猫丢了出去。 一群原本安然喵喵叫的猫像是遇到了天敌，整个茶室都沸腾了起来！一只两只三只……猫的灵活在天敌的脚步下完全不起作用，哪怕是水平线垂直扒拉在障子门上的野猫都在黑影一闪而过后，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庭院半空，「喵？」 十分钟后，夏油杰才终于定睛看清，把所有猫雷厉风行丢出庭院的猎手。 黑影停在桌子上，毛髮不乱，耳朵尖尖，油光水滑，尾巴轻摆。 ……啊，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小狐狸。夏油杰恍然。 「……」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勐地扭头看了看房间的门，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狐狸，身体一格格僵硬起来。 ……黑色的，狐狸？ 的确是一只黑色的狐狸，看上去不大，两只黑眼睛像是宝石一样透亮，安安静静地立在桌子上，不过因为刚才扔猫的举动，还是让人从这种平静里看出几分趾高气扬。 看着这只小狐狸，夏油杰感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震如擂鼓。 然而桌子上的狐狸不知道他内心有多七上八下，丢完猫之后冷静地看着那群生物作鸟兽散，才轻轻跳下桌子，朝房间走回去。 一个人影拦到他的路上，双手抓住他，把他举了起来。 小狐狸：？ 狐狸和男人面面相觑，他看到夏油杰像是被丢上岸的鱼，一脸震惊，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要说什么。 「……」 第170页 「……」 夏油杰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两个小爪子就搭在自己手上，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时不时眨一下。 这也太像了……不对，不能说像……可是…… 他内心陷入天人交战。 安静了片刻，狐狸见他没什么动作，吐出了字正腔圆的人类语言，坐实了夏油杰还努力找出不可能的猜测。 「放我下来。」 夏油杰：…… 他缓慢地，郑重地，把小狐狸放回地上，看着他自然地迈着步子，走回房间，合上门。 不到一分钟，门再度打开，黑髮黑眼的少年一脸平静地走出来，双手扣着衬衫上最高的一个扣子，走到自己面前，用脚轻轻踹了踹他，「去做饭。」 03. 九十九朝一口拒绝：「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属于给开放式结局不敏感的朋友一点搞笑章节（） 这边应该是没了，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