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美妾超好孕,糙汉将军日日宠》 第一章 替将军留后 将军府一连做了七天的道场。 起因是老太太做了个噩梦,梦见大将军战死沙场却连个送终的后人都没有。 道长做完法事,临走之时给老太太留了一个箴言锦囊。 “阴阳调和,方能一劳永逸。” 老太太想了三天,都没想明白道长是什么意思。 温婉嗑瓜子的时候,听小姐妹说起这事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阴阳调和,不就是让老太太送女人去边关跟大将军配种留后的意思嘛。” 小姐妹恍然大悟,偷摸去老太太那里把意思一说,还得了老太太赏赐的二两银。 于是,后院里属于大将军的十七八个女人都动起了心思,纷纷往主母跟前凑,想要抓住生下大将军孩子的机会。 只有温婉,依旧吃饱了睡,睡饱了喝,喝饱了打马吊,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上辈子,她熬夜加班到猝死,这辈子穿成大将军的小妾后,她只想躺平、拒绝内卷。 不用九九六,没有末位淘汰和绩效考核,每天好吃好喝,还不用应付老板。 这样的生活,简直是打工人的梦寐以求。 所以,生孩子这种高风险、低回报的工作,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可惜,将军府主母赵氏也是个人精,越是往她跟前凑的,她越觉得不好把控,反倒是打起了温婉的主意。 温婉:“……” 这老板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温婉不得已,只能收拾包裹,和另外一个小妾春娘一同跟随赵氏往边关走。 原本一个月的路程,因为世家小姐出身的赵氏经不住路途颠簸,走走停停,一个半月才临近边城。 这次护着她们来边城的,还有府中十几个青壮护院。 天色渐暗,众人在驿道旁的村子落脚。 村子上只有一家客栈,赵氏娘家有钱,大手一挥包下后面独立小院。 温婉和春娘住一间房,刚睡下没多久,客栈外就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山匪来了!山匪来了!” 尖叫声,铜锣声,夹杂在一起,在暗夜里十分的骇人。 春娘被吓哭,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温婉也害怕,不过怕归怕,她还是摸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还一起吃饭的护院被冲进来的匪徒一刀砍下了脑袋。 匪徒已经冲进来了,不跑就得死! 温婉缩回脖子,一把抓住春娘的胳膊,拉着她准备从后窗逃。 她刚把春娘推出窗外,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两名匪徒,一人一把长刀冲进来,看见温婉的时候,眼神一亮。 “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今个儿运气好,这客栈里居然捞到这么多好货,刚才外面那几个小子皮相也好,能卖个好价钱。” “甭废话,先捆起来带出去再说。” 温婉听两人对话,暂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有立马把她杀了,总还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温婉主动抬起双手,十分爽快的对两个匪徒说: “大哥,麻烦你们绑的时候轻点儿,我会积极配合的。” 两名匪徒打家劫舍多年,还是头一回碰见不吵不闹,直接任由他们绑的小娘子,看她的眼神变得怪怪的。 这小娘子怕不是脑子有病,是个傻的? “傻子”温婉被绑住双手带到客栈前屋。 偌大的屋子里,五六十个凶神恶煞的匪徒将一群肉票围在中间。 温婉被推过去,跌跌撞撞往前倒,眼看要砸在一个年轻人身上。 她心道还好,有个肉垫缓冲一下,应该不会太疼。 谁知原本的肉垫往旁边退了一步,没给她缓冲的机会。 温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尾椎骨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她吱呀咧嘴的看向见死不救的肉垫,顿时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呃,这肉垫长得还真好看。 男人身材高大,剑眉星目,一身村里农人的粗布短打,露出精壮的手臂和小腿,微敞开的衣领后,隐约可见小麦色皮肤和劲朗有力的肌肉线条。 温婉这三年被圈养在后宅,虽衣食无忧,可精神生活却极度匮乏。 她极其想念现代社会时,能随时随地在网上舔屏的快感!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如此长在她审美点上的帅哥了。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赤裸,青年眉头一皱,嫌恶的扫了她一眼。 “呃……”温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不妥,赶紧收敛眼神移开目光。 在被抓来的人里,她没有看见赵氏。 想来赵氏是当家主母,护院们肯定是全力护着她逃走了。 山匪挨个盘问被绑来的肉票。 有略认得几个字的山匪,抓着纸笔专门负责记录。 记下肉票的年龄,名字等基本信息,家里有钱的,他们会去要赎金,家里没钱的,他们就会直接卖给关外的蛮子做奴隶。 她一个被人当礼物送到将军府做小妾的,估计将军府舍不得花大价钱来赎她,可被卖去关外,逃跑难度肯定更大。 思忖片刻,温婉对记录的山匪编造说: “我叫赵小婉,我夫君是临丘城南大街的周百万,我夫君很有钱,他还极宠爱我,定会派人来赎我的。” 临丘城南大街有个商贾周百万,这是春娘和她闲聊时提过的,的确有这么个人。 温婉琢磨着,只要她在这些山匪送勒索信之前逃出去,就不怕谎言被拆穿。 “原来是周百万那家的,我说这客栈里怎么还有身手这么好的护院呢。” 山匪不疑有他,能用得起那种护院的,必定是有钱人家,再看温婉身上质量上成的绸衣,的确像有钱人家的夫人。 温婉蒙混过关,偷偷松了一口气。 很快轮到那长得好看的青年自报家门。 “阿柴,二十四岁,家里有个做生意的兄弟能出得起赎金……” 长得好看,声音还这么好听。 可惜和她一样沦为了阶下囚。 半个时辰以后,山匪们把肉票分开押送,能换赎金的被关在了一辆大马车里。 温婉最后一个上马车,扫了一圈车上的空位,本能的在阿柴的身边坐了下来。 阿柴脸色一沉,排斥的往后挪了挪。 温婉:“……” 不就是多看了他几眼,有必要把她当色胚一样避如蛇蝎么? 怪伤人自尊的! 第二章 略知一二 也不知道山匪们走的什么路,马车跌跌荡荡,半个时辰之后,马车里的肉票已经吐了好几个。 在古代还能遇到晕车这回事,温婉的感受也是十分凌乱。 空气中漂浮着难闻的气味,温婉余光看见阿柴冷着一张脸,眉头堆叠成三座高山。 她犹豫一下,从怀里掏出两个自制口罩。 口罩是用纱布缝的,她女红不行,针脚歪歪扭扭,绣的图案也是一个简单的卡通小猫。 她把口罩戴上以后,将剩下的递给阿柴,又小声说:“用这个可以挡挡异味。” 阿柴警惕的盯着她,压低声音问:“为什么给我?” 同是阶下囚,明哲保身都都算不错了,他可不信有人会随便对陌生人释放善意。 温婉回答的得相当有底气。 “因为,你长得好看。” 她就是这么个表里如一的颜狗! 长得好看的人,当然可以得到她的优待。 而她的回答,对阿柴来说显然匪夷所思。 他再看温婉的眼神里,就带着一种窥探的狐疑。 眼前的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八九岁,长相偏乖巧可人,说不上倾城国色,一双眼睛却干净非常,即便在灰暗的马车里,也像极了萃着流光的非凡珍宝。 可惜了,这样的姑娘却是商贾人家的小妾。 “你要不要?不要我给后面那个小哥哥了。”温婉淡声问。 坐在马车角落里,还有几个年龄和阿柴差不多的青年,虽然没有阿柴这么好看,但也是五官端正,肌肉有力。 他们应该就是山匪口中说的“那几个皮相好的小子”。 阿柴手指动了动,最终选择接过口罩戴上。 戴上之后,他眼神变了变,眉头也逐渐松弛下来。 马车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前停下。 肉票们被赶进四面漏风的厢房里。 这里应该是山匪们的一个据点,破败的门窗都被木板封起来,只留下一个比巴掌稍大的送饭口。 些许月光从封窗的木板缝隙透进来,零星的光辉对偌大的屋子根本起不到照亮的作用。 黑漆漆的角落里,经历了胆战心惊的肉票们得以稍作喘息。 因为口罩外交的关系,阿柴对温婉的态度不像一开始那么嫌恶。 所以当温婉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出声阻止。 温婉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问:“想不想逃出去?” 阿柴先是沉默,后才声音平静的说:“怎么,你有办法?” “有!” 温婉回答得相当的有底气。 “哦。”阿柴冷冰冰的回了一个字。 黑暗中,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从语气里猜出些许对方的情绪。 从阿柴冷淡的反应,温婉看得出他明显不信她的话。 “你别不信啊,我真有办法。” 阿柴还是不吭声。 温婉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我不只能带你出去,还能让你发大财,你信不信?” 阿柴还是油盐不进,根本不搭理她。 温婉心中暗自唏嘘,上天果然是公平的,长得好看的人,性格大部分都不招人待见。 阿柴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类型。 她一琢磨,决定先给他点甜头。 温婉抬手在脚边的地板上敲了敲,泥土地面敲出的声音是闷顿的,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这地下两尺,是一个古墓的耳室,你信吗?” 也不知道她话里的那个词触碰到了阿柴的关键信息,他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刚才说什么?” 阿柴的反应出乎了温婉的预料,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更是让她拧紧眉头。 “黑漆漆的,你直接就抓住了我?你是练家子?” 她的敏锐,让阿柴眸中闪过诧异,只可惜黑暗中,她并没有察觉到这抹诧异的目光。 阿柴冷声承认:“我的确学过几年功夫。你说这下面有古墓?” 成功勾起他的兴趣,温婉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对。所以,你要和我合作一起逃出去吗?” 短暂的沉默后,阿柴终于出声应了一个“好”字。 温婉名正言顺的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我在下马车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一下这座古庙的地理位置,从堪舆学来说,这里不应该是建寺庙的地方。” 阿柴一怔,“堪舆学?” “呃……”温婉想了想,解释道:“风水,就是你们平常说的风水的意思。” 阿柴语气戏谑,“你年纪轻轻,还懂这个?” 温婉抿了抿唇,“略知一二,不算很懂。” 阿柴:“继续说。” 显然对这个有兴趣。 温婉:“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从堪舆学来说,这个位置应该有一座大墓,而现在,这座本该有墓地的地方,居然修建了一座寺庙,这就说明……” 她故意卖关子等阿柴接话头,谁知这青年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冷淡得跟她唱独角戏似的。 没意思。 温婉兴趣缺缺,继续把戏唱完,“修建寺庙的人,对这个大墓的主人深恶痛绝,不惜建一座庙宇来镇压他的阴魂。” 那时候的温婉,完全不知道,于她而言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在青年的心头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们费尽千心、以身冒险这么长的时间,却寻而不得的地方。 居然被这不起眼的少女,一语就道了出来。 仅凭下马车时短暂的看了几眼地形,她就分析出了这么多信息…… 这叫略知一二? 这叫不算很懂? 如果屋子里不是这么黑的话,温婉兴许能发现青年此刻眼中的警惕和杀意。 阿柴冷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在客栈里说过,咱们就不耽搁时间重复纠结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先说说我的计划。”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我是这样想的,山匪嘛,要的不就是钱财,那我们就来个利诱。” “明天一早,山匪来送饭的时候,我便告诉他们这下面有古墓,我们佯装带他们寻宝,先进入墓地里,然后再……” 她正在自信满满的介绍,谁知道阿柴突然厉声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行!” 温婉不服,“为什么不行?” 第三章 捡漏王 “因为……” 阿柴缓缓靠近,手中尖锐的匕首已经抵住了温婉的咽喉。 匕首反射的寒光,落在温婉的眸子里,吓得她脸色一白。 “因为,这些山匪不配知道这个大墓的存在!”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温婉的预料。 在阿柴说完这句话以后,角落里那几个青年同时站起身,手里皆拿着短刀匕首之类的武器。 阿柴一边控制着温婉,一边下令。 “发信号,让兄弟们攻进来,里应外合一举荡平这匪窝!” 好吧,温婉从这命令里听出了点意思。 这叫阿柴的青年,应该代表的是官方? 看举动,是为了剿匪而卧底进来的? 在他们被当成肉票押解进山的时候,官方大部队应该是跟在后头随时准备动手? 温婉好后悔,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她就等着被官方营救就好了,何必自告奋勇建言献策,给自己惹上麻烦。 “呃……大哥,我刚才说寺庙下有古墓是开玩笑的,我是一等一的良民,开玩笑是我不对,但也罪不至死,你说对……吧?” 温婉企图强行洗白的举动,被扼杀在阿柴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玩笑不玩笑的,挖了就知道,你说对……吧?” 这人的性格是有多恶劣? 居然学她说话来嘲讽她? 这种人,就该被判无妻徒刑! 官方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只听屋子外咣咣锵锵半盏茶的功夫,战局便结束,结果显而易见,官方队伍以绝对优势胜出。 阿柴押着温婉站在台阶上,听手下汇报山匪清理情况。 “山匪共计七十三人,就地斩杀四十六人,活捉二十七人。”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杀了几十个? 虽说这些山匪死有余辜,但人命在这个时代,果然比草芥不如。 温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只听阿柴又下达了命令,“派十个人处理尸体,二十个人押送匪徒回城受审,另五个人送肉票下山。” 众人领命,各自有序开始行动。 山匪和肉票都离开以后,阿柴便组织人手在温婉先前指出的位置开始挖土。 温婉眼睁睁看着其他的肉票被扶上马车,完完整整的脱离危险,心中又是一阵懊悔。 “大哥……我也是肉票,我觉得我也有资格坐马车回家……” 阿柴睨了她一眼,“呵,要是下面没古墓,别说坐马车了,老子的战马给你骑回家!”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她僵硬着嘴角,又问:“如果有古墓呢?” 阿柴浅灰瞳孔一沉,“有的话……你刚才说要带我发大财?那总得带我把财宝都挖干净了,对……吧?” 温婉:“……” 带你发财,那是见你长得好看! 谁知道你是盘丝洞里的蜘蛛精,披着好看的外皮就是为了引诱猎物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也! 不多久,扛着锄头的青年兴高采烈的大步跑过来。 “老大,找到了!果然有古墓!” 温婉心如死灰,被押着重新回到厢房。 七八个青年将厚重的石板敲开,一个几平米的地下墓室显露而出。 阿柴目光犀利,低头看温婉的时候,萃着的寒光比匕首上的还要冷。 “还真是古墓的耳室!你倒是有几分本事。” 她想说是靠运气,不过这种明显的敷衍说辞肯定唬弄不了这个人。 温婉掐着两个手指头比划,“呃……家传绝学,我就会这么一丁点儿皮毛。” 阿柴不置可否,推着温婉下古墓耳室,“你说这里面机关重重,走吧,你带路。” 温婉:“……” 匕首架在脖子上,没有她选择的余地,自己种下的苦果,也只有含着泪吃完。 她叹一口气,边走边唠叨,“大哥,钱财身外物,尤其是这些墓里挖出来的,都是有灵性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能上交国家,有国运加持自然没什么影响,但是私自昧下……” “你的废话,一直是这么多吗?” 阿柴突然出声打断。 温婉嘴角一扯,随口胡扯。 “我这不是看大哥你硬堂发黑,一看就是倒霉相,所以替你担心嘛。” 他学她说话阴阳她,她还不能给他添点儿堵?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阿柴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我要是你,明知道里面机关重重,如果遇到危险还需要我们来救,就不会逞这口舌之快。” 说的好有道理! “……”温婉反应极快,该服软就服软,换上讨好谄媚的表情,“大哥,我错了!” “呵,”阿柴冷哼一声,嘲笑道:“瞧你这点儿出息。” 温婉丝毫不脸红,“我就是个小妾,再有出息不过就是正头娘子,和出息比起来,当然是命要紧。” 两人说话这会儿,温婉已经打开了主墓室的机关。 石门一开,满室的金银财宝晃花了人眼。 跟在后面的青年们发出阵阵惊呼,阿柴虽然没吼,但一双眼睛也萃着流光。 “财宝都在这儿了,我算乖乖的完成任务了吧?”温婉小声问。 阿柴没回应,先安排后面的人搬运财宝,随后弯腰从棺椁旁的地上随手捡起一块玉佩。 他将玉佩扔温婉怀里。 “拿着,算你带路的酬劳。” 他说完,已经将匕首放下。 温婉捧着玉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在掘墓这一行里,有个入墓不走空的规矩,进了古墓空手而出视为大不吉利。 阿柴看起来年轻,阅历倒是不少。 “行了,你要是良民,本将也不会为难你。等一会儿东西搬完以后,你跟随我们下山。” 温婉后知后觉,敢情先前他的威逼都是吓唬她的? 倒是没想到这个边关小将居然还有这城府。 不过…… 可惜了,就是不懂货! 温婉不动声色的将玉佩塞进怀里,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如果被这小将知道,他刚才随手扔过来的玉佩,是一件怎样价值连城的东西,他怕是肠子都要悔青。 第四章 这种好事儿 温婉坐在台阶上,看着青年们兴高采烈的将金银财宝搬到马车上。 又看了一眼正在听手下汇报的阿柴。 果然啊,好男儿都上交国家了。 这个边关小队不到一百人的规模,却个个人高马大、英勇非凡。 尤其是阿柴,长得好看,身手好,有勇有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铁血男儿的荷尔蒙。 温婉很吃这一挂的帅哥,看着实在是眼馋,她在想,他劲装下面肯定有八块硬邦邦的腹肌……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接,阿柴似有所觉回过头来,正对上她的贪婪的目光。 “老大,我觉得这姑娘对你有意思。” 亲卫金木,压着声音打趣道。 阿柴目光一凝,“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再去墓室里再找找。按理说东西应该在墓室里才对。” 金木烦恼的抓了抓头发,“兄弟们已经找遍了整个墓地,都没找到图纸,你说这云侯墓里真有那图?” 阿柴拧眉,“金银财宝皆在,说明这墓没被盗过,可图纸却不翼而飞……” “再找!就算把墓地翻过来,那东西也决不能落在漠北人手中。” 金木正要说话,却听远处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深更半夜,视野不佳,在这种情况下冒险在山间策马奔腾,必定是急事。 果然,一名浑身浴血的青年来不及勒马,直接从马背上翻滚而下。 “老大,出事了!” 先前那波押送山匪下山的人出事了,还没到山脚,就被漠北的大部队围了。 “咱们一二十个人,完全不是漠北大部队的对手,兄弟们拼死给我杀出一条路来给老大报信给,除了我,兄弟们全……全死了。” 五尺男儿,说完之后就泣不成声。 阿柴脸色阴沉,握着长剑的手指节泛白,他冷声问:“漠北来了多少人?” 浴血青年咬牙道:“千人之众!” 温婉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数了数破庙里的人数,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方人数不到一百,敌方人数一千! 武力悬殊太大! 阿柴冷着一张脸,却丝毫不露怯,依旧冷静的下达命令。 “所有人留下遗书!杀出去就能活,杀不出去,那就是命!” “杀!” 温婉穿来三年虽然被圈养在后宅,却也听说过漠北人的凶狠。 将军府有个小妾的家人就是被漠北人杀光的,那小妾说漠北人进村时,男的就地砍杀,女的养为奴隶,作为生育孩子的工具。 这年代医学技术落后,生孩子那是九死一生,所以人口出生率对每一个势力都极其重要。 温婉还在想对策,一把长剑突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抬头,对上阿柴冰冷的目光。 “与其被凌辱致死,倒不如我先一刀杀了你,既免去你百般受辱,也护住我端朝颜面。” 温婉:“……” 谢谢你,你人还怪好的勒! 阿柴看她眼巴巴的一副可怜样儿,轻叹一口气,语气缓了缓。 “别怪我心狠,你若落到漠北人手里,一样会死,而且死状比这凄惨百倍。” 温婉听得头皮发麻,眼看他举剑要砍,她怯生生开口:“大哥,我对以少敌多的战术略通一二,要不,我来试试?” 略通一二? 想起她寻墓定穴的时候,她说略通一二,结果轻轻松松找出古墓精准位置…… 阿柴沉声道:“你说。” 温婉吞了吞口水,“以少敌多的良策,无非是扭转不利占位寻求生机。有外援时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没有外援就分而化之、夹缝迎敌……” 她一边说,一边看阿柴的脸色,见他听后眸中隐约闪过赞许,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阿柴挑眉,“你一个后宅女子,怎么知道兵书里的策略?” 温婉一阵干笑,“呵呵,略通一二罢了,这个不重要。我问你,以你们的实力,可以对付多少漠北人?” 阿柴神情略得意,“咱们边城将士以一敌三自是没有问题。” 一个打三个,在冷兵器时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温婉点了点头,蹲在地上捡起树枝开始计算。 阿柴就见她用树枝在泥地上画起乱七八糟的图案,不一会儿她停下动作抬起头来。 “咱们在半山腰,顺风位,可以先用火攻,再用财宝做诱饵,把敌人吸引到不同的方位,按照人数比例来算……” “选八个人分四队,带着财宝往四个不同的方向,敌人分开之后,剩下的人选敌人少的一条路杀出去。” 说完之后,温婉表情凝重的说:“不过作为诱饵的这八个人极其凶险,怕是有去无回……” 这个小队里,能有这种不顾生死的将士吗? 还真有! 温婉说完之后,一半的人居然主动站出来要做诱饵。 看见众人争先赴死,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那种以前只有在影视作品里看见的英雄就义场面突然出现在眼前,身临其境下瞬间激发出心底所有的血性。 如果,在这之前,温婉还是一个旁观者,而在这一刻之后,她便是真实的活在这个陌生时空的人。 她看向这群挺拔的青年时,眼眶瞬间开始发红。 阿柴选了几名将士做诱饵,又按照温婉刚才说的方法去做相关准备。 安排完以后,他折回温婉面前,从短靴里抽出一把匕首扔到温婉怀里。 “会杀人吗?” 温婉抱着匕首摇摇头。 阿柴面无表情一声,留冷冰冰下一句,“不会就学。” 温婉低头查看匕首。 匕首上镶嵌着名贵的宝石,刀刃锐利泛着鎏金黑光,材质和普通匕首很不一样。 阿柴见温婉抓着匕首在空中比划,好几次堪堪从耳畔划过,顿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心点儿,这匕首是给你杀用人的,不是让你自杀的。” “哦。”温婉将匕首放回刀鞘,眼珠一转,“大哥,如果我们杀出去,活下来的话,这把匕首就是我的了吗?” 阿柴似笑非笑,“想要?” 温婉点头如蒜。 阿柴嗤笑一声,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要不这样,你亲我一下,这匕首,我就送你。” 温婉立刻瞪大眼睛。 呃? 还有这种好事儿? 不但能轻薄帅哥,还能得到宝物? 第五章 他的诺言 温婉觉得,但凡她犹豫一秒,都是对帅哥的不尊重!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又快又准。 温婉下意识舔了舔唇,还有些意犹未尽。 和温婉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的阿柴,整个人都懵了! 他肉眼可见的瞬间红脸,放大的瞳仁里藏着震惊与怒火。 “你、你……” 活了二十几年,他还是头一次被人逼得话都说不出来! 温婉察觉到他的情绪,委屈巴巴的解释:“呃……是你说让我亲,我才亲的。” 可不能怪她耍流氓。 阿柴烦躁的咬着后槽牙,被她怼得无法反驳,只能憋着一口闷气,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不远处,金木见他吃亏,本能的想躲,刚转身就被扯住胳膊。 阿柴冷冷的说:“一会儿趁乱把那丫头杀了!” 金木嘴角一扯,硬着头皮说:“将军……您刚才不是说,那姑娘提出的对敌良策和您不谋而合,是个人才。” “你还说,图纸没找到,这姑娘会定穴寻墓,留着她还有用?” 阿柴:“……” 话是他说的没错,可这口气他着实忍不下去。 金木语重心长的劝,“将军,一个大老爷们儿被姑娘亲一口,多大点儿事……” 他话没说完,就被阿柴犀利的目光打断,他缩了缩脖子,话锋一转。 “将军……难不成您以前没和姑娘亲过嘴?” 应该、不能吧? 金木好奇的心思赤裸裸的写在脸上。 阿柴眉头一皱,“胡说八道什么?老子后院十七八个女人!” 金木歪头一想,“倒也是,将军府里那么多小妾,将军肯定身经百战。” “那当然!”阿柴说完,手劲儿一松,打发道:“行了,去准备迎敌吧。” “哎!” 金木立刻开溜,唯恐慢上半步又被殃及池鱼。 他前脚一走,阿柴脸上的表情就彻底阴沉下去。 “呵,那十七八个女人……老子压根儿连看都没看过!” 不过这话他不能跟下属说,有损男人雄风! 他抬手擦了擦嘴,忽略唇间残留的温润触感,忍不住回头往温婉的方向看去。 死丫头,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就开个玩笑而已,她还真敢上嘴! * 战火燃起来之后,被风一吹,很快以一种疯狂的姿态向山下蔓延。 这是温婉第一次经历古代战场。 虽没有现代战争爆炸之后毁灭般的冲击,但长刀所到之处,鲜血飞溅之时,依旧让人心生畏惧。 阿柴弯腰将还在发愣的温婉拉到马背上。 没有同乘一骑的浪漫,她被当成货物一般横放在他身前。 温婉头朝下,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知道身后的人杀敌动作干净利落。 一刀一个漠北人! 宛如杀神转世,威武到了极致。 又一抹鲜血劈头盖脸浇下来,温婉啐了一口唾沫,挣扎中抬头瞥了一眼青年。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眉眼犀利深邃,丝毫不见怯懦,只剩下向死而生的坚毅。 很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时,温婉还能清晰的记起当时那个画面。 浴血拼杀的将士,心怀信仰,勇往直前…… 阿柴一行人势如破竹的闯进漠北人的队伍里,足足砍杀了半个时辰才冲出了包围圈。 马儿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光微亮,才停了下来。 刚一停下,身后的人就从马背上滚落。 他摔在草坪里,发出“嘭”一声巨响。 温婉这才有机会看过去,就见阿柴一身衣裳都被鲜血浸透,不知是他的还是漠北人的。 他闭着眼睛不住喘气,似乎是累极了。 原本一百人左右的小队,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冲出来的将士们没有逃生后的喜悦,全都阴沉着脸。 温婉知道,他们是在为死去的同胞难过。 摔在草坪里的阿柴缓了一阵后坐起身,视线落在远处的山巅。 日出带来的朝霞,将天地染成最炫丽的色彩。 他没有说什么痛哭流涕的感言,直接抬手将长剑插进泥土里,然后重新翻身上马。 队伍再次开始前行。 温婉趴在马背上,看向那把留在这片土地上的长剑。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剑留在这里。 直到他三年以后踏破漠北人的王庭后,专程来这里收回了这把剑。 温婉才知道,原来这把剑,就是他誓要报仇的诺言。 * 距离边城很近的一个小镇上,队伍终于能够停下来休整。 小镇不大,驿站的房间不算多。 温婉是队伍里唯一的女人,但却没有享受到性别的优待。 她被安排和阿柴同住一个房间。 房间里,她和阿柴大眼瞪小眼。 温婉:“咱们孤男寡女的,同住一间房,不合适吧?” 阿柴挑眉,“孤男寡女?” 温婉点头。 “呵,”阿柴嘲讽的笑了,“你先照照镜子。” 他说着走向屏风后,很快,屏风后传来沐浴的水声。 温婉一脸茫然,愣了愣走到窗边的铜镜前。 当看清铜镜里那个满脸脏污,比怪物还难看三分的自己时。 她悟了他刚才的嘲讽。 他意思说,在他眼里,她不算女人? 温婉十分不服气,怒气冲冲的走到屏风跟前。 “我现在是脏了点儿,但是洗干净了还是能看出是女人的,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一个商贾小妾而已,倒是你……” “好歹是个小头头吧,回头被人传出风言风语,说咱们端朝的将士作风败坏,吃亏的不还是你。” 屏风后,男人一直没出声,隔了好一会儿换了一身干净布衣的他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出来。 他看都没看温婉一眼,绕过她走到门口,拉开房门才道: “其他兄弟们是八个人睡一间房,你不跟我住,就去跟他们挤。我没有意见。” 温婉一张脸黑不溜秋的,只剩一双眼睛还算干净,她撇撇嘴,小声问: “没有其他选择?” 阿柴闻言,缓缓关上房门后来到温婉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看她,“亲我的时候,不是很主动吗?怎么,现在怕了?” “谁怕谁?”温婉本能的反驳,硬着头皮去屏风后洗漱。 “你等着,等姑奶奶洗干净了就来收拾你!” 耍嘴炮,谁怂谁是王八蛋! 第六章 她想看腹肌 温婉洗漱完之后,在屏风后磨蹭很久才鼓起勇气出来。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实在不行,认怂就认怂,认怂和吃亏比起来,当然认怂更有性价比。 不过,阿柴连认怂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 因为,他睡着了。 青年眉宇间的疲惫和警惕皆在,他手里还握着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似乎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凭借身体本能的反应也能和敌人抗争。 这种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可怕的。 温婉收回视线,不敢去招惹他,转身走向窗边的软榻。 她坐在软榻上,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 这是阿柴在墓地里随手捡起来,扔给她做酬劳的,当时情况紧急,她只匆匆看了一眼。 现在她才有机会对着烛光仔细观察。 她越看越心惊,指尖不断的在玉佩上摩挲。 “我果然没看错,还真是嵌合玉!” 嵌合玉,不是玉的一个品种,而是一种制作玉佩的工艺。 用特殊工具将外面的玉层打开后,就能得到里面真正的东西。 能用得上嵌合玉这种工艺的,这里面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只可惜,如果没有合适的工具,凭蛮力强行打开它的话,里面的东西就会被销毁。 她忍下想要立刻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好奇心,依依不舍的将玉佩放回怀里。 只有等去城里找到工具之后,再来打开这个宝贝了。 * 天光微亮的时候,率先醒过来的是床上的阿柴。 他猛地睁开眼睛,带着浑身力气坐起,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睡了一整个晚上。 他记得他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水声,本想等那丫头出来之后再吓唬吓唬她的,没想到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对于他来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熟睡,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这样想着,阿柴起身来到窗边。 软榻上的女人睡得很不雅观,小毯子已经被她踢到了地上。 她一只脚还嚣张的搭在了旁边的窗台上,白嫩的脚丫子衬着晨光,比他家中那块传世的羊脂玉质感还要温润。 阿柴浅灰瞳孔一沉,弯腰捡起地上的小毯子。 他本想将小毯子扔过去盖住她的脚的,犹豫一瞬,又改了决定。 温婉睡得迷迷糊糊的,便感觉脸上被砸了什么东西,她睁开眼睛,入目的世界漆黑一片。 她一把扯下盖在脸上的毯子,怒气冲冲的看向罪魁祸首。 “你扔我毯子做什么?想闷死我,是不是?” “呵,”阿柴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说出来的话异常刺耳。 “粗鲁、庸俗,还恶人先告状,把你这丑陋的嘴脸遮盖起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温婉:“……” 她一个小娘子,到底哪里惹到他了,让他对她有这么深的成见。 恶人先告状,她认了。 可粗鲁、庸俗?她是坚决不会承认的! 穿越三年以来,谁见面不得夸她两句乖巧可人、聪慧明理、容貌秀丽? 阿柴废话不多说,直接提着她脖子后的衣领把人扯了起来。 “我们今天要赶到边城,没工夫和你耽搁。” 温婉被拎着走,张牙舞爪的进行了没有意义的反抗。 “你放我下来,我又没说要跟你们去边城!” “我是山匪绑的肉票,现在山匪没了,我是良民,你不能禁锢我的自由!” “我是有人权……” 阿柴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来,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已经拔出了一半。 温婉头皮一麻,将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等他把匕首放回原处后,她才重新怯生生的开口。 “大哥,你们不是边城守将吗?你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平白无故的抓我一个小娘子,完全没道理啊。” 阿柴脚步一顿,沉声道:“你现在可不是个普通的小娘子,我们怀疑你……是漠北人的细作。” 温婉瞪大了眼睛,“欲加之罪!这是欲加之罪!” 阿柴轻笑一声,“你说对了,就是欲加之罪。可在这里,我说了算。” 此时此刻,温婉心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昨天一定是眼瞎了,居然会觉得阿柴是她的菜。 就他这空有唬人的外表,内里全是豆腐渣的货,给她提鞋都不配! 温婉愤愤不平,偷偷摸摸在心里画小圈圈记仇。 阿柴将她气呼呼鼓起的腮帮子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 院子里,休整一夜后的将士们早已经在空地上等候。 阿柴将温婉往金木的方向一推,“把人看好了。” 金木领命应声,本要上前抓她胳膊。 温婉双手举起,投降道:“我自己走!” 金木悻悻的退开,“姑娘愿意配合就好。” 她倒是想不配合,她敢吗? 心里这么想,再看阿柴的时候,目光里就充满了哀怨。 趁着阿柴向其他人布置任务的时候,温婉和金木闲聊起来。 “他是你们的头头?什么职位?叫什么名字?” 仇人的信息,还是要打听清楚的。 金木一怔,满脸诧异,他清了清嗓子,搪塞道:“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你想知道我们老大的事情,自己问他去,我可不敢乱说。” 温婉眼睛一瞪,“就一个名字和信息,有什么不敢说的?” 金木脖子一缩,打定主意不吭声,任温婉怎么嘲讽,他都不回一句嘴。 事情安排完之后,阿柴才向两人走过来。 金木见他过来,立刻就溜了,一边走,一边还小声嘀咕。 “还是军师说得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和姑娘待在一起,真是浑身都不得劲儿,那小嘴巴巴的,怎么这么能说呢……” 温婉耳朵灵,将金木小声的抱怨全听见了。 她顿时嘴角一扯,气呼呼的冲金木背影挥舞着小拳头。 那画面,三分滑稽,七分可爱。 阿柴眼神柔和些许,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目光。 “我是边城守军里的校尉,我姓周,名材。以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用不着和我手下的人套近乎。” 谁套近乎了? 温婉白了他一眼,明明听见她问什么了,却还故意给她下一个套近乎的定义。 阿柴自我介绍完,又戏谑道:“赵小婉,你打听我的信息,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还想知道什么?我家里人丁几何,可有娶妻生子?” 他在戏弄她,她看出来了。 通常这种时候,温婉嘴上是绝对不会吃亏的。 她大大方方的一点头,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止,我还想知道……周校尉你……肚子上有几块腹肌呢!” 第七章 大将军 也许是打嘴仗输给了温婉,接下来的路程,阿柴一句话都没和温婉说。 金木花重金从驿站老板处买了一辆马车,温婉坐在马车里,金木替她赶车。 温婉好几次掀开车帘往外看,都只看见阿柴骑着马走在最前方的背影。 阳光下,身形挺拔的男人,怎么看都近乎完美,可惜啊,就是性格太差成了硬伤。 温婉无聊,和金木闲谈起来,“金木大哥,你家校尉嘴巴这么毒,平时同僚相处,真的没有人揍过他吗?” “揍他?” 金木嘴角一扯,“谁敢揍他啊,都是他揍别人。” 温婉装模作样思考一阵,摇头叹道:“也是,这年头,都是怂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家校尉这脾气,正常人应该也不会和他正面冲突。” 金木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分明是说阿柴脑子有毛病,不是正常人。 金木悻悻的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劝说: “小婉姑娘,我家大人耳力好,你这样说他听得见的!” 温婉一脸淡定,“听见就听见。他还能杀了我?” 金木正准备说两句吓唬她,却听她直接发表了意见。 “金木大哥,你就不用吓唬我了,我又不傻,你家校尉留着我,还真把我当细作啊?” 温婉撇了撇嘴,“不就是看我有利用价值才留着我吗?我都懂。所以啊,只要我还有用,你家校尉就不会对我下手,你说对吧?” 被她一语戳穿,金木既震惊又佩服。 说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聪明的姑娘,尤其是她说话的时候,那股子狡黠和他们军师简直七分相似。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阿柴,的确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没有回头,可眸子里的深邃却浓重了许多。 * 边关的落日,带着大漠边缘处独有的浩瀚风光。 巍峨的城楼在连绵的山脉脚下,过往路人匆匆前行,尽皆赶在城门关上的前一刻挤入了城内。 和被盘查之后才允许放行的其他人不同,阿柴一行人没有经过任何盘查就进入了城内。 其他人径直前往驻地,阿柴带着金木和另外几个兵士,“押着”温婉的马车来到一个偏僻的院子。 两进两出的院子,不算大,却五脏俱全。 管事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麽麽,听阿柴叫她哑婆,人如其名,口不能言。 阿柴没有下马,只握着马鞭抬手指了指温婉的方向,吩咐: “我派几个人守在院子周围,这段日子不能让她出院子。除了不能出院子,其他的,她有什么需求都可以依她。” 哑婆点点头,又比划了几句手语。 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阿柴先是怔住,随即脸色不正常的红了一瞬。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温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主意,眼中戏谑一闪而逝。 随即,他向哑婆回了一阵手语。 哑婆是又惊又喜,连连拍手,似乎是在替他高兴。 温婉不懂手语,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在她面前交流着她不明白的信息。 不过她有种预感,以阿柴的尿性,多半没憋好屁! 金木跟着阿柴走了,剩下四个兵士自动退到了院子外把守。 院子里只剩下哑婆,哑婆友善的冲温婉露出笑容。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个残疾的老婆婆。 温婉即便对阿柴不满,却也不好发泄在这样一个面带善意的老人家身上。 哑婆领着温婉到了一间厢房,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崭新的被子枕头。 被子材质柔软,是上等的蚕丝,就是颜色带着喜庆的红,被子上方还绣着一对对欢喜的鸳鸯。 “哑婆,这怎么看起来是囍被啊?” “我初到贵府,用这花样的被子,不合适吧?” “哑婆,有没有素净点儿的被子啊?” 她也不知道哑婆能不能听懂,只能自顾自的说着,祈祷着哑婆只是口不能言,能听见。 谁知现实总是往最残酷的方向发展。 哑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见。 温婉苦着一张脸,又尝试指了指被子上的鸳鸯图案,“这个,不好,不适合……” 哑婆脸上带着笑,对着她连连点头,又竖起大拇指。 得,鸡同鸭讲,完全无法交流。 周材,你够狠! 温婉放弃挣扎,只能自我安慰,只是被子而已,往身上一扒拉,就是个御寒工具而已,没有实际意义! 除了不能出门以外,温婉在这个小院住下之后,居然十分的适应。 哑婆是个能干人,尤其擅长厨艺,做出来的饭菜比将军府那个老厨子要好吃一百倍。 哑婆慈祥热情,似乎使出了浑身力气,将温婉照顾得面面俱到。 温婉每天早晨睡到自然醒,哑婆就会为她送来香喷喷的早饭。 吃完早饭之后,哑婆会领着她去后花园里消食。 原来这院子里除了哑婆之外,还养着七八个年龄在五岁到十一二岁之间的孩子。 孩子们正是爱玩的年纪,也不认生。 再加上哑婆不知道跟他们怎么交代的,这些小孩儿对突然住进来的温婉完全没有排斥,而且还十分的热情。 但凡温婉一出现,孩子们就会围过来和她玩,和孩子玩累了,还有书房里上千本话本给她发时间。 几天下来,温婉似乎又回到了将军府的悠闲时光。 除了不能离开这座院子,这样的日子,温婉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 边城军营。 校场上指挥着将士们练了一天的阵型,身穿蟒袍盔甲的男人才收回佩剑大步往营帐方向走。 他取下头盔,露出坚毅俊美的脸庞。 如果温婉在这里的话,一定能认出来,这个穿着大将军铠甲的男人,正是她口中那个性格有硬伤的小校尉阿柴。 周材是他随便取的名字,他真名沈御,乃端朝唯一异姓王沈廉的次子。 金木举着一个水壶递过去,沈御接过后拔掉塞子,仰头喝了半壶水后,似想起什么来。 他脚步一顿,问:“那丫头这几天什么反应?” 金木满脸犹豫,似乎在斟酌说辞,“大将军,您要听实话吗?” “呵,”沈御目光一沉,“你要想再去校场上练两个时辰,也可以说假话。” 第八章 他的小娘子 金木:“……大将军,小婉姑娘这几天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沈御眸中闪过诧异,“没有尝试逃跑?” 金木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 沈御嗤笑一声,“这倒是奇了。这丫头不像个会安分的。” 金木实话实说,“但事实是,小婉姑娘不只是安分,还安分得过头了。她每天吃得好,喝得好,玩得开心,依属下看,她日子过得十分的滋润。” 说着,金木仔细想了想,尴尬的补充了一句。 “如果实在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小婉姑娘今早上唉声叹气的照镜子,说短短几天她就胖了三斤,她怀疑哑婆把她当猪在养……” 金木说着说着没忍住笑场,惹来沈御怒目一瞪。 沈御往椅子上一坐,脸色沉到谷底。 “她还真享受上了?还有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这话金木没敢接,反正将军也不是真的在寻求答案。 沈御生了一阵闷气,索性起身往外走。 金木愣了一下,快步跟上,“大将军,您去哪儿?” 沈御头也不回,“去杀猪!” * 满桌子的饭菜,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温婉就着饭菜一不小心干了两碗饭,碗筷还没放下,哑婆又盛了一碗鸡汤递过来。 她痛并快乐着,连连摆手,“吃不下,真的吃不下了。” 哑婆没有收回手,只是一直对她露出慈爱的笑。 面对这种真挚的热情,实在让人不忍心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温婉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一咬牙将汤碗接过来。 时间和空间,挤一挤还是会有的。 兴许,米饭的缝隙里还能灌一碗汤? 换了常服的沈御,走进屋子,刚好看见温婉咕咚咕咚喝汤的场面。 那动作,不能说很豪迈,只能说和斯文完全不沾边。 温婉放下汤碗,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她撑得往后靠,双手捧着肚子禁不住发出灵魂感叹。 “食色性也,我也算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步,只可惜在院子里出不去,否则第二步的阶段性计划,我也不是不可以开始……” 话声刚落,余光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温婉怔怔的转过头去,就对上沈御满脸嫌弃的表情。 她嘴角一撇,双手往前伸,挣扎着坐直身体,极力想在沈御面前找回一点点的形象。 “呵,”沈御跨过门栏,鄙夷得十分明显,“果然是商贾小妾,脑子里不是吃就是色。” 温婉:“……” 贪吃嘛,她承认,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但是色嘛,那绝对是造谣! 三年了,除了面前这个嘴巴比马蜂还毒的男人外,她连个像样的帅哥都没见过,她就是想色,也没那个机会。 沈御在温婉旁边坐下,看了一眼哑婆,又看了一眼桌上满桌子的菜,眉头顿时一皱。 他摆摆手,示意哑婆先出去。 哑婆领命,离开的时候还细心的替两人关上房门。 温婉吞了吞口水,警惕道: “我就多吃了你几碗饭而已,怎么,你还要和我算账?” “你别忘了,在山里的时候,我给你们找到的那个古墓里,随便一件东西都给我吃好几年的……” 突然,沈御脚尖一勾,也不见他怎么用力,温婉连人带椅子就被拉到了他的跟前。 他抬手捏住温婉的下巴,“是我失策了。哑婆性格刁钻,向来不好与人相处,我怕她过于刁难你,所以才跟她撒了一个小谎,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哑婆不好相处?”温婉立刻反驳,“你怕是有什么误解?哑婆这么慈祥温和的人,怎么可能不好相处?” “慈祥温和?”沈御似乎觉得她说了个笑话。 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顺手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可知道,我是怎么跟她说的?” 他原本只是一个下意识的顺手动作,谁知指尖传来了滑嫩温暖的触感。 他突然一惊。 女孩子的脸,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温婉没有注意到沈御一闪而逝的异样,本能的挥开他的爪子。 她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一副怕他再拍她脸的模样。 温婉:“知道,我又不傻,第一天就猜出来了。” “哦?”沈御挑眉。 温婉清了清嗓子,冲他一阵挤眉弄眼的得意劲儿。 “第一天晚上,哑婆给我拿了囍被,我起初以为是她搞错了,后来她对我的态度恭敬又怜爱,我稍一琢磨,就猜出来了。” 温婉笑容加深,“你啊,肯定说我是和你欢好的小娘子,对不对?” 她还在得意,沈御的脸色却越南越难看。 温婉装模作样的叹气,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老实说,你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校尉,但是,你还是很聪明的。” “你把我禁锢在这里,肯定是有大用,没准儿我的作用还会引来其他势力的觊觎。” “你既要控制好我,又不能让其他势力注意到我,用这种男女之间的关系来安置我,成本低,还避人耳目。” 她说完之后,冲他竖起大拇指,表示了对他这份心机的肯定。 而她的一番话,也完全出乎了沈御的预料。 “你到底是谁?” 一个商贾小妾,能有这份智慧? 温婉:“我是赵小婉啊,不过就是比一般人聪明许多而已,小意思,洒洒水啦。” 她如今是砧板上的鱼肉,不是将军府后院里平安顺遂的小妾。 此刻的她,不但不能藏拙,还要尽量表现出她存在的价值,毕竟,只有有价值的人,才配活着。 所以,她的装腔作势,实在是情势所迫而已。 沈御何尝看不出她是在故意卖弄聪明才智,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这步棋,还真走对了。 “你有师傅吗?”沈御突然问。 温婉点头,“有!” 不能没有啊,否则怎么解释她所会的一切? 她面不改色的信口胡说,“我师傅是世外高人,精通兵法和堪舆,我只是跟他学了个皮毛而已,和他老人家比起来,我就是三脚猫功夫。” 沈御先是沉默,随即冷声问:“能找到你师傅吗?” 温婉成功放出鱼饵后,不答反问:“不急,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沈御:“问。” 温婉古灵精怪一笑,“我是不是第一个,以你的小娘子身份住进来的女人?” 第九章 纯情小校尉 温婉也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而已,沈御听了,居然瞬间就脸红到耳朵。 温婉:“……” 不是吧,在古代十六岁就结婚生子的大环境下,长得这么正的军哥哥还能被剩下? 这反应跟个雏儿似的,不科学啊。 要不,再试试? 她计上心头,伸手就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把,逗他道: “好可爱……” 沈御:“?” 在沈御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婉又极速的收回了爪子。 沈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被这丫头给调戏了,一时之间,脸色由红转黑。 “商贾小妾,果然恬不知耻!” 沈御怒骂一句,站起身拂袖而去。 温婉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影消失以后,她才美滋滋的收回视线。 “该说不说,口嫌体正直的的男人,还真挺好玩的。” “呵,敢骂我恬不知耻?真正恬不知耻的事,我还没做呢!” 温婉越想越不服气,抓起茶壶灌了半壶水,下定决心。 “狗东西,下次再骂我一句,看我不把你撩到手给睡服了!” * 这几天,金木明显感觉到大将军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虽然大将军没有明说原因,但金木猜测一定和小婉姑娘有关。 在手底下的士兵又被大将军操练了两个时辰以后,金木终于没忍住找到了沈御。 沈御站在校场上方,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解开缠在手腕上的棉布,余光扫见欲言又止的金木。 “有事?” 金木点点头,“吴太守今夜娶小娘,在院子里宴请相熟的同僚,帖子是前天送来的,您这两日忙,还没来得及呈给您看。” 吴太守每年都在娶小娘,以前这种宴请,沈御从来没去过,不过是派人送份礼物上门就当全了人情世故。 所以金木虽然搬出了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心里其实没底。 他已经做好了大将军让他按往年惯例去处理的准备。 谁知沈御垂眸思忖片刻,居然吩咐道:“让人备份礼物,晚上……你随我一同前去。” 金木愣了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冲场上正操练的士兵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操练得已经去掉半条命的众人,终于得以喘息,纷纷向金木投以感激的目光。 只可惜,金木实在是没空注意这些细节,他依旧还在疑惑,大将军今天怎么突然答应去吴太守的宴请了? 马车停在太守府的门前,金木到底没忍住问出口。 “将军,您真要去?” 沈御穿着一身玄色锦袍,低调却不失武将英气,他轻笑,“自然是要去的。” 金木抱着一个礼盒跟在他身后,“将军,为什么啊,您不是说这种酒色场合容易让我们武将失去斗志?” 沈御脚步不停,有种被揭痛处的恼羞成怒。 “偶尔放松放松,也无妨。” 金木还是不理解,“可您还说要严于律己……” 沈御猛的停下,冷冰冰回头扫了一眼金木,“我还说过,军人首要遵守的规矩是服从命令!你在质疑本将军的命令?” “属下不敢!”金木缩了缩脖子,不再多问了。 * 月上柳梢头,吃饱喝足的温婉,搬了一方躺椅在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给几个半大的孩子讲故事。 自从前几天温婉给他们讲了一集西游记的故事之后,他们每天晚上吃完饭就缠着她讲故事。 于是每天一集孙悟空打妖怪的故事,就成了固定的娱乐项目。 “这白骨精本来是个吓人的骷髅,为了诱惑唐僧,就幻化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温婉悠闲的随着躺椅摇摆,目光温柔的落在一群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愤愤不平的孩子身上。 见唐僧和悟空师徒俩反目成仇的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温婉正准备来个情节反转。 没想到一个少年急匆匆跑了进来。 少年叫沈舟,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今年刚满十二岁。 沈舟是个可怜孩子,听他说,他父母都死在了漠北人手里,他算幸运的,因为年纪小被当成奴隶贩卖,才捡回一条命。 边城将士一年前剿了一个漠北人的据点,才把关在笼子里的他救了回来。 其他孩子跟他一样,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温婉对他们心生怜惜,便多了些温柔与宠溺。 沈舟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小婉姐姐,你跟我来一下。” “干嘛?”温婉怔了怔。 沈舟:“你来了就知道了。” 温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臭小子,搞得还挺神秘。” 她从躺椅里起来,跟在沈舟身后往院子外走。 大门口,金木坐在马车前赶车,看见温婉出现,跳下来抱拳行了一礼。 “小婉姑娘,校尉让我来接您相聚。” 相聚? 温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说法倒是有些意思。 沈舟却显得十分高兴,扯了扯温婉的袖子,把她拉到一旁。 他压低声音,小大人似的叮嘱:“女子以夫为天,小婉姐姐,你要多顺着点儿校尉大哥,男人都喜欢乖巧温顺的女人。” 温婉:“……” 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叮嘱怎么讨人欢心,这感觉怎么这么别扭? 沈舟叮嘱完她,又屁颠颠跑到金木面前,换上一张笑容憨厚的脸。 “金木大哥,小婉姐姐年纪小不懂事,在外面请您多照顾一些,如果方便的话,在校尉大哥面前多替小婉姐姐美言几句,等我将来从军拿俸禄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金木:“……” 要不是这孩子都是经他手安排住进这个院子的,他真以为这是小婉姑娘的亲弟弟! 大将军行事低调,从来没有告诉过这些孩子的真实身份,这些孩子也以为沈御只是个小校尉。 这都不重要。 金木好奇的是,他们家大将军每个月都会来看望这些孩子,也没见他们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大将军啊。 更何况沈舟可是这些孩子里最沉稳冷静的。 怎么这个赵小婉才来几天,沈舟居然为了她,都跟他讨要起人情来了? 第十章 恬不知耻 一路上,金木都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一路上,气氛都诡异的安静。 到地方以后,金木轻声喊:“小婉姑娘,咱们到了。” 马车内没回应。 “小婉姑娘?”金木又喊了一声,里面才窸窸窣窣的响起起身的声音。 温婉打着哈欠掀开车帘,似是还没睡醒,眼神幽怨,“这就到了?” “嗯。” 金木嘴角一扯,有时候他真的佩服小婉姑娘,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毫无畏惧,这种情况还能吃能睡。 温婉踩着脚凳走下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所处的位置。 “春娦楼?” 金木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没敢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温婉对金木一阵挤眉弄眼,“这里是家青楼吧?” 金木眼神闪躲,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 温婉抬手拍了拍金木的肩膀,“紧张什么?男人嘛,我理解的。” 理解? 金木睁大眼睛,满脸诧异。 他一个男人理解是正常的,她一个女人为什么能理解? 这他就很不理解。 温婉大步走在前面,还催促道:“快点儿,我还没来过这种地方呢,听说青楼里不只有好看的姑娘,还有容貌俊美的小倌。” 小倌? 您还真敢说。 金木险些惊得背过气去,战战兢兢的跟上去,实则已经在开始烦恼。 回头大将军要是问起接小婉姑娘的细节,他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被殃及池鱼。 即便在这个时代来说青楼是民风最开放的地方,可对见多识广的温婉来说,还是太含蓄了。 她一路走走瞧瞧,原本看得正起劲,身旁的金木握拳咳嗽两声,冲她给了个眼神。 温婉一怔,顺着金木暗示的方向看见几个探头探脑的姑娘。 她略一思忖,便收敛了目光。 穿过纸醉金迷的大厅,他们最后停在二楼的一间门口。 金木示意她自己进去。 温婉嘴角一勾,推门的瞬间,宛如戏精上线,扯着嗓子开始叫唤。 “相公!我亲爱的小相公!我来啦!” 金木:“???” 她这是在做什么? 金木诧异的同时,想起了先前大将军的吩咐。 大将军让他去偏院把小婉姑娘接过来,却没说要接她来做什么。 当时金木还疑惑,如果小婉姑娘问起来,他该怎么说。 那时候,大将军只说了一句话。 “她比你聪明,她知道该做什么。” 现在,看见小婉姑娘夸张的动作,金木突然就明白了将军的意思。 屋内,坐在案桌后的沈御,听见那声“相公”,手一抖,酒水全洒了出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温婉提着裙摆往他身上扑了过来。 他本能的要推开她,余光扫向窗外,又生生忍住这股冲动,任由她落在了自己怀里。 温婉趴在他怀里,看似柔情似水,实则一只爪子已经不安分的拧住了他腰侧的肉。 她用了一招,女人们惯用的“掐肉”大法,成功让沈御浑身一颤。 “呵,”沈御脸上带着笑,不着痕迹的摁住她的手,“这么急?” 温婉笑容灿烂,娇滴滴的说:“人家想你了嘛,你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人家以为你忘记我了。” 台词大声说完,她压低声音小声说:“我配合你演戏,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御眉眼低沉,“说。” “苟富贵,勿相忘。”温婉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好歹我也是让你们找到财宝的人,这场戏后,给我一千两银子花花。” “一千两?”他冷笑,“你还真敢开口。” 温婉撇撇嘴,“唉,你也知道,我一个商贾小妾,被山匪劫了一道,清誉尽毁,如今又成了你名义上的外室,这以后的路是越来越难走。” “我手里不攒点钱,将来怎么活得下去?” 听着还算合情合理,沈御挑了挑眉,“一百两。” 温婉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一百两太少了……” 沈御轻笑,“如果我说你不是我的外室,而是帮我们找到山中古墓的人,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会发生什么? 身怀绝技,却无自保之力,在这豺狼虎视的边城,她下场必定很惨。 温婉气的牙痒痒,“你威胁我?” “合作而已。”沈御稍一用力,搂着她坐稳身形,“所以,一百两,要不要随你。” “要!” 温婉扯着嗓子低吼,“相公,春宵一刻值千金,人家想要……” 沈御:“……”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无耻的底线。 但凡不是情况特殊,他肯定直接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 “好,好,既然娘子想,为夫必定尽心尽力。” 他将温婉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温婉勾住他的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禁不住腾起一股子惋惜。 这可是公主抱啊,就这男友力爆棚的青年,如果不是性子恶劣,那该多么的完美。 房门被金木细心的关上。 沈御放下薄纱床帘,挡住了窗外窥视的目光。 窗外,藏在黑暗里的人又观察了一会儿,听见红木发床咯吱咯吱发出声响,这才转身离去。 温婉盘着腿数银票,一副掉到钱眼里的模样再次惹来沈御一阵鄙夷。 温婉:“现在该演的戏也演完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吗?” 沈御犹豫片刻,“现在告诉你也不妨,我们在找一件东西,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放你走。” 温婉动作一顿,“那东西在古墓里?” 沈御点头。 “在找到东西之前,我一直要以外室的身份待在你身边?”温婉又问。 “对。” 温婉表情一垮,凑到他跟前,眼巴巴的盯着他说: “如果只是探寻古墓,你真的不用关着我,而且,这样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 沈御:“所以?” 温婉眨眼,“所以,你直接用我的软肋来控制我吧?” 沈御一思忖,随即笑了。 “你的软肋?你是指银子?” 温婉竖起手指头摇了摇,“不!我的软肋是……你。” 沈御正要问她什么意思,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温婉勾着他的脖子往前一拉。 温婉嘟着嘴亲在他的唇上,成功看见他一张脸瞬间变红后,才得意的退开。 “不是说我恬不知耻?” “看见了没,这才叫真正的恬不知耻!” 第十一章 天大的误会 温婉从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上次小校尉辱骂她,这笔账她一直记着呢。 她趁小校尉因为震惊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捧着他的脸,再次缓缓凑过去。 双唇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温婉吐气如兰,魅惑的要挟,“现在,还敢把我恬不知耻吗?” 她摆出一副只要沈御敢说一句,她就敢再亲一次的架势。 活了这么多年,无论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还是战场上的浴血拼杀,沈御都从来没有不知所措过。 而此刻,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你……” 你怎么敢的? 他是想说这个的,可他刚说了一个字,温润的红唇再次盖了过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分明是想占他便宜。 沈御终于是找回理智,他一把推开温婉,避如蛇蝎般跳下床。 “从未见过如此不守妇道之人!” 温婉瘫坐在床上,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嘴,“大哥,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走出去问问,这种好事,其他男人可是求之不得的。” 这话倒是不假,可偏偏这人是沈御。 许是他真的动了怒,他浅黑瞳孔缩了缩,随即上前一步,捏着温婉的下巴,往她口中喂了一颗药。 沈御叹气,“你虽是个不质知检点的女人,可到底是我端朝的百姓,所以即便我想利用你,却也从未真正伤害过你。可现在……” 那颗药落入口中立刻就融化,温婉只觉满口苦涩的滋味涌出。 她从小就怕苦,急得眼眶弥漫出层层水汽,质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沈御:“一种慢性毒药,你乖乖听话,事成之后我给你解药。否则……后果自负。” 温婉也不是个没心没肺之人,她嘴上不说,心里却门清。 小校尉领兵剿灭山匪,却厚待被山匪绑架的百姓,从漠北人包围圈冲出来的时候,他更是几次三番用命护着周围的兄弟。 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坏人。 她笃定只要她没有违法犯罪,他就不会怎么对她怎么样,所以才越发大胆的和他对着干。 这些天,他虽然不让她出院子,却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就像他说的,从头到尾,他其实并没做真正伤害过的她的事。 沈御眸光一暗,“你也别怪我,我没工夫和你胡闹下去。” 说完,沈御拉开房门对金木吩咐几句。 他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温婉委屈巴巴的盯着他,似乎是在用眼神控诉他的奸诈。 沈御眉头微蹙,只留下一句。 “你好自为之。” 沈御离开以后,金木准备送温婉回偏院。 温婉瘫坐在床上,正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 金木纠结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进这道门。 他还没娶媳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正在气头上的小娘子说话。 幸好,温婉没让他请,自觉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走吧,回去了。” 温婉没事一样绕过金木走在前头。 金木一怔,这才快步跟上去。 至于大将军和温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金木没敢问。 * 只可惜,他不问,有人却忍不住要主动说。 金木将温婉送回偏院再折回大将军府,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忙了一天,他也累得够呛,他打着哈欠,正准备回屋休息。 还没等他推开房门,长廊尽头突兀的出现一个人影。 金木着实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要拔刀。 “是我。” 沈御缓缓走出黑暗,他只披了一件月白色长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亮,大半夜的,完全没有丝毫睡意。 “将军……”您大晚上不睡,出来吓他做什么? 金木是敢怒不敢言。 沈御声音很淡,“人送到了?” 金木点头,“送到了,属下亲眼看她回的房间。” 沈御沉默片刻后,才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路上她有说什么吗?” “说什么?”金木认真想了想,“小婉姑娘什么也没说啊,和去的时候一样,她回去的时候一直在睡。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小婉姑娘的,完全不认床……” 话没说完,金木感觉到沈御投来的冰凉视线,顿时浑身一激灵,那点儿困意突然就被吓没了。 “将军,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金木硬着头皮,试探着问。 沈御似乎在挣扎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姑娘突然亲你,你会怎么办?” 金木一怔,突然惊呼出声。 “小婉姑娘又亲您了?” 这个“又”字,就显得十分有灵性。 像是在提醒沈御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沈御脸色一沉,“我是在问你!” “哦,”金木憋着笑,“如果是小婉姑娘亲我的话,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人家一个姑娘,不能打不能骂的,那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吧?” 沈御:“……” 显然,金木的回答让沈御非常不满意。 沈御冷哼一声,睨了金木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 金木等沈御走远,脸上的笑意到底没憋住。 他刚露出笑容,沈御去而复返,正好撞上他在偷笑。 沈御拧眉吩咐,“明天给她送一百两银票去,门口的守卫也撤了。”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背后嘲笑本将军,罚俸禄一月。” 金木闻言,哪里还想笑,他现在只想哭。 * 第二天一大早,温婉就收到了金木送来的一百两银票。 她拿着银票,立刻带着沈舟出门逛街。 既然已经中了毒,那就更要珍惜每一天,好好享受生活才不枉来这里一趟。 沈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直在边城长大,对边城很熟。 在他的推荐下,温婉从东街吃到西街,一整天下来,嘴巴几乎没停过。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了晚上,她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得一阵阵的干呕。 哑婆就住在温婉隔壁,听见动静的时候,举着蜡烛过来看她。 当看见温婉捧着痰盂一直干呕的时候,哑婆眼神一亮,突然喜极而泣。 温婉茫然的抬头,突然反应过来哑婆误会了什么。 “哎,我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只可惜,哑婆听不懂。 只见年过半百的哑婆,健步如飞的去隔壁叫醒了沈舟。 也不知道她怎么跟沈舟比划的,沈舟穿着衣服就往外跑。 温婉:“……” 这大晚上的,沈舟别是去通知小校尉,说她怀孕了吧? 第十二章 沈大将军 大半夜的,满屋子灯火通明。 胡子花白的大夫诊完脉,开了一张调理脾胃的方子。 大夫的说辞很委婉,让温婉以后每餐适量,不可暴饮暴食。 沈御站在门口,满脸的戏谑嘲讽。 温婉脸颊微红,悄悄把被角往上扯,企图蒙住脑袋,来个眼不见为净。 老大夫和沈御打了招呼后离开,沈御将药方子递给一旁的沈舟,叮嘱他跟着大夫去拿药煎药。 沈御本想转身出门,又被哑婆扯住了胳膊。 哑婆打了一阵手语,沈御眉头越拧越紧,最终他妥协的点头。 哑婆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还细心的替两人关上房门。 温婉听见关门声,以为其他人走光了,这才将被角拉下…… “呃……你怎么还在?” 温婉立刻对上一双充满鄙夷的眼睛。 沈御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她,“你大半夜的用这种方式邀宠,不就是要我来陪你?” “胡说!谁邀宠了。”温婉眼珠一转,故技重施,先把责任推到他身上再说。 “我是被你喂了毒药,心里害怕极了,这才吓出病来的。” 沈御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害怕,所以从东街吃到西街,吃撑了,肚子疼?” 温婉嘴角一扯,嘴硬道:“没听说过化恐惧为食量?我是越害怕,越想吃东西,谁知道身体里的毒什么时候发作,万一我突然暴毙了呢,总不能做个饿死鬼吧。” 沈御看她的眼神越发惊奇,他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敲。 “有时候我在想,你这颗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想法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温婉拍开他的手。 “尤其是这张嘴,巧舌如簧,这么能说会道的,怎么就没得到你家夫君的喜爱,抬你做正头娘子呢?” 戳人痛处,对于沈御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心系天下,往日都操心家国大事,哪有功夫和这些小女人计较,若不是实在是被这丫头折腾烦了,他也不至于说这些话来膈应她。 不过,不知为何,这些话说出口之后,他心里反倒是先生出一股子烦闷来。 而这股烦闷来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温婉连反驳讽刺的话都还来得及说,就见沈御沉着脸去熄灭蜡烛。 她还没发挥战斗力呢,战斗就结束了? 黑暗中,沈御折返回来躺上床。 “你干什么?”温婉抱着被子一脸警惕。 “睡觉。”沈御声音很冷,“你以为我愿意留下来,和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独处一室?” 要不是为了安哑婆的心,他是一刻都不愿在这里多待。 “不知廉耻……” 温婉气得牙痒痒,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敢骂她,就不怕她故技重施? 事实证明,他还真不怕。 黑暗中,温婉感觉一只粗糙温热的大手袭来,落在她脖子旁的穴位上,她只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狗东西,不讲武德!” 天一亮,温婉醒来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气得破口大骂。 哑婆送早饭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着药碗的沈舟。 温婉转身进屏风后洗漱,再出来的时候,又跟没事人一样,美滋滋的坐在桌子边上吃早饭。 哑婆不能说话,大多数都是沈舟在开口。 “大夫说这几天你要吃软食,所以哑婆决定每日三餐都给你喝粥。” 温婉应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大夫还说,要想早日怀上子嗣,还得仔细调理身体,最好两月喝一副药,若是想要一举得男,也可以去城东的娘娘庙上一炷香……” 温婉:“……” 眼看沈舟越说越远,已经说到孩子生下来之后要怎么发奶水了。 温婉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沈舟亦步亦趋的跟上,“阿柴哥说,以后不管小婉姐姐去哪里,我都要跟着照顾你。” 温婉一怔,倒是没说什么。 天气好,温婉带着沈舟在城里闲逛。 有了昨天的惨痛教训,她不敢再多吃东西了。 古代的娱乐活动实在是有限,她实在想不出来要做点儿什么,就问沈舟。 沈舟倒是有想去的地方。 他领着温婉来到一个有说书先生的茶楼,此刻还不到上午,茶楼里已经宾客满席。 店小二将两人带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又上了瓜子花生和茶水。 “话说咱们边城守军被漠北人围困山上,我方将士不到一百人,而那漠北敌军远超千人之众,他们用心险恶,给我们来了个瓮中捉鳖,如果等漠北人收拢阵型,那我方将士就面临全军覆没的风险……” 温婉听着听着,回过味儿来了,“这是讲的你阿柴哥的故事啊?” 难怪这小子猴急猴急的要来这里听说书。 沈舟点点头,乐呵呵的说:“我已经来听好几回了,每一次听见阿柴哥遇险都吓个半死,但是听到后面,又觉得很解气。” “小婉姐姐,你往后接着听的,后面可精彩了。” 沈舟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就是想把喜欢的故事,分享给身边的人。 说书先生不愧是职业讲故事选手,一个动作能分成八个细节来描述。 温婉嗑着瓜子,起初听起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可越听到后面,越不对劲。 沈舟看她眉头微蹙,关心的问:“小婉姐姐,你不喜欢听阿柴哥的故事吗?” “倒不是不喜欢。” 温婉收敛神色,摸了摸沈舟的头,安抚着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阿柴哥居然这么厉害。” 沈舟跟着笑,“那是当然。阿柴哥,率领不到一百人,从上千敌人的包围里杀了出来,这种以少胜多的战事,在整个端朝的历史上,都是少之又少。” “小婉姐姐,你知道吗?现在阿柴哥算是一战成名了,不只是这个酒楼,现在城里所有的说书先生都在讲这个故事。” 沈舟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阿柴哥算是替我们端朝狠狠出了一口气,他现在的名声,都快赶得上沈大将军了。” “沈大将军?”温婉一怔,那不就是她那名义上的夫君吗? 第十三章 都是假的 温婉不动声色的问:“这个沈将军,也很厉害吗?” 沈舟连连点头,“非常、非常的厉害!在沈将军来边城之前,我们被漠北人揍得可惨了。” “每个村子都被漠北人抢过,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就连城里都被漠北人杀进来过两回,听说当时血流成河,掩埋尸体就花了十来天。” “是沈将军带着兵马将边城抢了回来,还把漠北人赶到了城外一百里,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沈将军就没输过。” 可以看出,沈舟完全是个沈大将军的小迷弟,提到沈将军的时候,整张脸上都绽放着光彩。 温婉倒是没想到,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在战场上居然如此神勇。 可惜了,是个种马。 他后院养了那么多的女人,足以可见私生活多么的混乱。 温婉突然生出逗逗沈舟的心思,笑道:“那你觉得是沈大将军厉害,还是你阿柴哥厉害?” 手心手背都是肉,沈舟面色一僵,似乎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纠结着问:“只能选一个吗?” 温婉点头,“对,必须比个高矮。” 沈舟挣扎半天,一咬牙,“那还是沈大将军厉害一点儿吧,毕竟他救的人多,是整个端朝的大英雄。” 顿了顿,他抬头反问:“那小婉姐姐呢,你觉得谁厉害?” “我嘛,当然是……” 她卖了个关子,在沈舟脑门儿上敲了一下。 “你别忘了,我是喜欢你阿柴哥的,所以我当然是觉得你阿柴哥更厉害啊!” 一想起阿柴那厮每次被她调戏,都会恼羞成怒、满脸通红,她就忍不住感慨。 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如此纯情的男人,和那些种马比起来,甚是难得。 喜欢…… 这两个字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口吗? 刚踏上楼梯的沈御眉头一皱,表情略显不悦。 倒是走在他身后的高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与沈御相交多年,也知道沈御在外行走的时候,用的是周柴这个化名。 高翎手中折扇在沈御肩膀上拍了拍,一副看好戏的挤眉弄眼。 “可以啊,这才多久,就把小娘子哄得服服帖帖!” 沈御睨了他一眼,依旧止不住他的戏谑。 高翎感叹:“这还是第一个瞧不上沈大将军,反而对阿柴情有独钟的姑娘吧?” “你做沈大将军的时候一直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全靠身上大英雄的光环,才让边城里的姑娘们对你心生爱慕,怎么样,现在被一个小校尉比下去了,什么感受?” “呵,”沈御扬了扬嘴角,“这难道不是说明,不管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姑娘们都更喜欢我?” 高翎:“?” 沈御说完,大步走向窗边两人。 “好人家的女儿,不会随随便便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上,以后在外要注意言行。” 温婉正在喝茶,突然被“老干部”似的教育,这口茶差点儿咽不下去。 得,冤家路窄,这茶是喝不清净了。 沈舟倒是很高兴,立刻站起身,“阿柴哥!” 沈御应了一声。 高翎笑道:“不愧是你干儿子,你看看,我们两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他就看得见你一个人。小沈舟,你是看不见你翎哥?” 沈舟傲娇的哼唧一声,“那我都说好多回了,我已经十二岁了,再过两年都能上战场了,别在我名字前面加个小字。你什么时候不叫我小沈舟了,我什么时候叫你翎哥。” “叫什么?”高翎装作没听清。 沈舟认真重复,“翎哥。” 高翎满意的笑,“哎。这不是叫了吗?” 反应过来上当后的沈舟气得不行,奶凶奶凶的瞪他。 高翎逗完沈舟,这才面向温婉,“我叫高翎,是这城里的首富,你就是弟妹吧,以后阿柴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尽管给我说,我保准给你出气。” 首富? 温婉眨巴着大眼睛打量高翎。 长相平平的高翎,身材和其他边关男子一样,比内陆男子高大,一身帝京流行的锦衣华服,又比边关男子多了几分风流和富贵。 她看了看一身素衣的阿柴,又看了一眼穿着华贵的高翎。 “高大哥,”温婉开口,声音软软糯糯的,“高大哥快坐,我正好有件事想和大哥聊聊呢。” 高翎满脸惊讶,“哦?” 沈御挑眉,狐疑的看向温婉,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温婉全当没看见,娇滴滴的往沈御身上一靠,戏精秒上线。 “相公,你别不好意思啊,我一看高大哥就是好人,咱们遇上困难了,高大哥肯定会帮忙的。” 沈御忍住推开她的冲动,冷冰冰的说:“注意言辞!” “嗯。” 温婉嘴上乖巧的答应,行动上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她唉声叹气的说:“高大哥,您是边城首富,人脉肯定很广,有没有认识什么神医,对男子不能人道有良方的……” “不能人道?” 高翎一整个惊住。 沈御更是脸色瞬间阴沉,抬手就要去捂温婉的嘴。 温婉一边扒拉着他的手,一边哀怨道:“相公,我又没说是你,我已经很注意措辞了……” 她摆出委屈巴巴的小女儿姿态。 沈御气极,这丫头果然是个有仇必报的,不就是刚才教育了她两句,这会儿就开始报复了。 她是没明说是他,可这话问出去,谁都会自觉往他身上靠。 这比直接说更难解释! 高翎倒是看温婉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弟妹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他说着,又转头对沈御说:“你也是,这种问题怎么能讳疾忌医呢,还让弟妹来跟我开口。” 沈御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气得肝疼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们两个够了!” 他说完,对沈舟吩咐,“你去隔壁商铺买几样点心,一会儿给哑婆带回去。” 沈舟应声,拿了碎银子离开。 支走他以后,沈御面色严肃的扫过还在调侃的两人。 “一个假外室,一个假大哥,还真入戏了。要不我给你们搭个台子,让你们上去唱一段儿?” 温婉指着高翎,“你是假的?” 高翎:“你也是假的?” 得,还以为能让沈御在对方面前丢脸的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第十四章 你做梦 戏台上,说书先生已经讲到边城守军先用火攻,再用财宝利诱漠北人。 茶桌两旁,温婉和高翎面面相觑后,偃旗息鼓,又故作轻松的寒暄喝茶。 沈御将两人的装模作样看在眼里,表情十分鄙夷。 率先开口的是高翎,他问沈御。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现在和小婉姑娘打完招呼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办正事了?” 沈御坐着没动,抬手一指温婉。 高翎没看懂,“什么意思?” 温婉堆起笑容,眉眼挤成弯弯的一条线,接嘴道:“我猜……他要带你见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就是我。” 沈御深深的睨了她一眼。 果然,一如既往的聪明。 高翎嘴角一扯,看向沈御,“真的是她?” 沈御点了点头。 高翎这才清了清嗓子,重新认真打量温婉。 没了先前故意装出来的娇滴滴的姿态,现在看面前的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可一双眼睛里尽是算计与精明。 更何况,一个有胆子、也有能力让沈御吃瘪的女人,本身就值得让他另眼相看。 温婉抓起一把瓜子,语气轻松的说:“是要准备去寻古墓了吗?我时间上没问题的,随时可以配合你们的行动。” 经过一次次的印证,如今对于她的料事如神,沈御已经可以十分欣然的接受。 倒是高翎,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震惊。 他再次看向沈御,“难不成她又说对了?你找我来,是为了古墓的事?” 沈御应了一声。 高翎回头冲温婉竖起大拇指,“厉害。原来他说的那个风水大家就是你啊,还真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居然在这方面有如此高的造诣。” 温婉摆摆手,“略知一二而已,不值一提。” 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沈御现在听见“略知一二”这个词,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好了,长话短说。明日开始,我们就开始寻找古墓,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们会跟随高翎的商队一起走,这次先从边城往北开始寻找,一直到另一座边境城市逐洲再折回。” “跟随商队出行期间,我的身份是高翎的弟弟高御,你的身份是我们的妹妹高小婉……” 沈御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温婉举起手。 “我反对!” 沈御嘴唇抽了抽,“你反对什么?” 高翎倒是一脸惊奇,“愿闻其详。” 温婉瓜子嗑得嘎嘣脆,“我反对以单身女性的名义在外行走,我这种集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佳人,会招来不必要的桃花,继而让我们的伪装身份增加被人识破的风险。” “出门在外,越低调,越不引人注目才好,对吧?” 她说得头头是道,偏偏这套说辞还真有些道理。 沈御没吭声,高翎却连连点头。 “我觉得小婉姑娘说得对。那这样吧,我就委屈一点儿,让小婉姑娘作为我的红颜知己……” 温婉:“用不着你委屈!” 沈御:“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之后,互相诧异的看了一眼。 “你们还挺默契……”高翎清了清嗓子,“那你们说怎么办?” 温婉抬手指向沈御,夸张的做出一副猥琐的表情,“我要做他的……” 沈御和高翎不约而同的盯着她。 高翎眼神放光,脸上的吃瓜表情已经快要掩饰不住。 沈御眸子看起来平静无波,实则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温婉乐呵呵一笑,指尖在沈御跟前画了一个圈。 “我,要做他的小娘!” 高翎:“……” 沈御:“……” 做他的小娘,就是他爹的红颜知己,既不是单身女性,还是有分量的长辈,一举两得。 她自认为很完美。 只听沈御猛地将茶杯搁在桌上,只说了三个字。 “你做梦!” * 沈舟买完糕点回来的时候,茶桌旁只剩下温婉一个人。 “阿柴哥他们呢?”沈舟问。 温婉想起刚才气急败坏走掉的人,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他们有事先走了。” 沈舟悻悻的将糕点放在桌上,“我还特意多买了一份阿柴哥爱吃的糕点呢,没想到他已经走了。奇怪,阿柴哥从来不曾不告而别,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放心吧,他没事。”就是被她气红了脸而已。 温婉拿起桌上那包点心,“你说这是他爱吃的糕点?” 沈舟点点头。 温婉见状,拿起一块花朵状的点心尝了一口,顿时皱眉,“好甜。”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明明外表是个粗犷的糙汉子,一逗就脸红也罢了,还爱吃甜食? 这种反差萌,真是太勾人了。 “唉。”温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沈舟也捧着一块点心在吃,听她叹气,疑惑的问:“小婉姐姐,你怎么了?” 温婉摇了摇头,“唉,我只是感慨,要是你家阿柴哥是个多情温柔的,那该多好啊。” 沈舟闻言,表情越发疑惑。 “小婉姐姐,我阿柴哥本来就很温柔啊。” 温婉:“……?” 沈舟:“本来就是。每次小四小五一撒娇,阿柴哥就特别温柔,他会给她们买糖葫芦,还会给她们玩躲猫猫。” “躲猫猫?”温婉一双眼睛开始燃起绿油油的光。 她实在很难想象阿柴这个大汉玩躲猫猫装可爱的样子。 沈舟完全没意识到已经把沈御的老底都揭光了,还继续没心没肺的说: “小婉姐姐,阿柴哥就是看起来凶巴巴的而已,其实人最好了。” “他啊,吃软不吃硬,下次他要是凶你了,你就哭,他拿哭起来的女孩子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温婉闻言,禁不住猥琐的笑了。 喜欢女孩子撒娇? 害怕女孩子掉眼泪? 既然拿捏了他的短处,她就有些开始期待后面寻找古墓的日子了。 * 说书先生讲完边城守军以少敌多的故事,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天色渐晚,温婉正准备带着沈舟回家。 她刚站起身,不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 一辆马车从茶楼门前经过,马车窗帘被风吹起,恰好露出一位妇人的侧脸。 正是当初在驿站和温婉失散的将军夫人,赵氏。 赵氏似有所感,仰头往楼上看来。 第十五章 他的口味 偏院的花园不算大,寻常人家,也不像将军府里随处都点着灯笼。 温婉借着饭后消食的借口,独自坐在大榕树下的秋千上。 即便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今日在茶楼里,若不是她在赵氏看来的时候及时侧过身子躲避,差点就露了踪迹。 其实,在最初被带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她是有机会逃的。 那时候,阿柴只派了几个护卫守住院门,可出入院子的方式,并非只有院门一个途径。 更何况,以她的聪慧,想要找机会出院子也并非难事。 她不走,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总归她一个女子,与其一个人在外安危难定,倒不如躲在小校尉的禁锢下求一时安稳。 她原计划是等赵氏等人怀上沈大将军的子嗣以后,再出现的。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沦为将军府的生育工具。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小校尉居然对她用毒! 说实话,即便现在,她都不相信,一个如此看重百姓和属下的人,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温婉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希望,他能说话算话,事成之后放我自由……” 哑婆提着灯笼在院子里寻了温婉半晌,才找到了唉声叹气的她。 哑婆不知道她为何伤心,只拉着她的手回到房间里。 原来,哑婆刚才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外出的行囊。 几件换洗的衣裳和几样首饰。 首饰的花样儿有些老旧,应该是哑婆年轻时戴过的,虽然并没有多贵重,可看得出,必定是哑婆压箱底的。 沈舟在一旁替哑婆转述,“阿婆说这一趟回家省亲,得带几样拿得出手的首饰,不能让娘家人以为你在这里受了委屈。” 阿柴是以带温婉回乡省亲的名义带她去逐洲的,所以哑婆和沈舟都以为她明天是要回娘家。 沈舟又道:“阿婆还说,虽然阿柴哥现在还没给你名分,可只要你怀上了阿柴哥的孩子,阿柴哥肯定会厚待你,必定让你余生无忧的。这一趟你可要把握机会,好好伺候阿柴哥,如果这一趟回来能怀上孩子,就皆大欢喜了。” 温婉闻言,嘴角一扯。 她实在很难适应,沈舟一个半大的少年用深沉的口吻说出这席话来。 总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 沈舟自己也说得不好意思,说到后面脸也微微红了,但是为了小婉姐姐好,他还是硬着头皮把哑婆的话翻译完了。 他们是真心在为她考虑,人心都是肉长的,温婉很难拒绝这份好意,只能佯装娇羞的表示记下了。 在这个封建社会,女人的作用,似乎只有生孩子而已。 她只是个小人物,无法改变大环境,只能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伪装成他们的同类,来求得平稳生活。 * 天刚亮,层层叠叠的山峦笼罩在云雾缭绕之间。 沈御换上一身粗布短打,赶着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温婉也穿了一身农妇的衣裳,头上裹着一方靛蓝的绣花布巾,百无聊赖的与沈御并肩坐着。 沐浴着晨光,摇摇晃晃坐马车行走在山水间,没睡醒的她打了个哈欠,脑袋往沈御肩膀上靠去。 “相公,我困了,眯一小会儿哟。” 沈御双手握着缰绳,只觉肩膀上一沉,带着桂花香气便扑面而来。 他本能的皱眉,手臂动了动。 却听闭着眼睛的温婉懒洋洋的说,“我说我要伪装成你的小娘,你不同意,现在我假装的是你娘子,你要是推开我,别人会怀疑的。” 她嘴角扬起笑,“所以啊,你乖乖的,别乱动。” 沈御到底忍住了,任由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看重男女大防的女人,偏偏她还有用,他明面上不能拿她怎么样。 也不知道这女人身上用了什么香粉,她靠过来以后,连空气中都飘浮着淡淡的香气。 往日里,不少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也会用各种各样的香粉,他每次闻见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就浑身不自在。 但现在,他居然觉得这女人身上的香气还挺好闻? 骑马走在前面的高翎,不经意回头,就见娇滴滴的女人亲密的靠在沈御肩上,两人举止亲密,一点儿看不出假夫妻的模样。 高翎若有所思,眸光里闪过一抹了然的意味。 * 商队由二三十辆马车组成,一半的马车是高家的,一半的马车是边城里其他跟着出来卖货的商户组成的。 由所有商户共同出钱,请了七八个镖师做护卫,所以一行队伍浩浩荡荡也有百八十人。 快中午的时候,商队在一个河滩处停下来休息。 商队里的妇人们开始搭灶台做饭,她们走南闯北已经习惯,动作十分麻利,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炊烟寥寥,食物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 温婉是被馋醒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车缘边,身上盖着一张毯子,似乎是怕她掉下去,她身边还用木箱子给拦了一下。 温婉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沈御的身影,倒是看见一脸笑意的高翎走了过来。 温婉跳下马车,“阿柴人呢?” 高翎但笑不语,只抬手往岸边的小树林方向指了指。 他那表情,活脱脱一个吃瓜群众的丑恶嘴脸。 温婉疑惑,将信将疑的往小树林方向走去。 不等她走近,就听一个嘤嘤戚戚的哭声从小树林里传出,随即,便见一个衣裳凌乱的妇人从小树林里冲出来。 那妇人跑了两步,蓦的发现了温婉的存在,她连哭都忘了,吓得脸色青白交替。 妇人踉跄着转身往回跑,跟见鬼似的。 “呃……”温婉脚步一顿,琢磨着这种香艳秘事,还是少看为妙。 她正准备转身,身后却幽幽传来一个声音。 “小相公,你家夫人来捉奸了,这可怎生是好?” 温婉一惊,“你家夫人?”这是在说她吗? 难不成,树林里是阿柴和那妇人在行淫秽之事? 这不能吧,那妇人长相很普通啊,不过身材倒是挺好的,前凸后翘,是男人都会喜欢的那种。 温婉嘴角一扯,原来阿柴喜欢的是大乃少妇? 这口味,还挺……正常男人的。 第十六章 莫名纠缠 这毕竟是别人的风流韵事,温婉起初是不想管的。 所以,她站在原地没动。 只可惜,林子里的人似乎不给她袖手旁观的机会。 沈御大步从树林里走出,看见温婉的时候,像是看见了救星,似乎急切的想要来到她的身边。 他的身后,那个衣衫凌乱的妇人娇滴滴的想要去扯他的胳膊。 沈御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 温婉知道,他腰上是藏着一把软剑的。 由此看出,他是因为不能引人注目,所以才忍着没动手,否则这样一个妇人,他一个手指头都能解决了。 “夫人,你听我解释。” 沈御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他说话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往远处的商队看了一眼。 温婉一怔,随即余光看见有几个镖师已经往这个方向走来。 她立刻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低吼:“好你个负心汉,居然背着我在这里和这个老太婆不清不楚!” 老太婆? 这三个字,把那衣衫不整的少妇都给震慑住了。 古往今来,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同样惧怕红颜老去。 少妇被温婉叫成老太婆,那只企图去抓沈御胳膊的手立刻就转了方向。 “你个小丫头片子,嘴巴这么毒,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 男女对立,瞬间变为女人间的争风吃醋。 几名镖师过来的时候,就见温婉和少妇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女人打架,撕扯衣服非常正常,所以少妇的衣服被温婉越扯越破。 沈御表情阴沉,几名镖师见他在,不好拉扯温婉,全都去拉那妇人。 两个女人终于被分开,妇人的衣衫不整也有了合理的解释,没人会把夫人的衣衫不整和沈御联系起来。 温婉趁机牵起沈御的手往边上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她才松开他的手。 “怎么样,我反应快吧,这下没人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不过你也是,光天化日的,就不能忍着点儿,就算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好歹忍到晚上……” 温婉说话的时候,感觉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抬手一抹,指尖就被鲜血染红。 她表情一变,捏着鼻子抱怨。 “我牺牲太大,这都见红了!刚才一门心思撕她衣服,挨了她好几记黑拳,这算你欠我个人情吧?” 本来,沈御看见她流鼻血,已经伸手去怀里掏锦帕,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又冷着脸把手放下。 “你以为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沈御冷冷的问。 温婉吸了吸鼻子,“呃……” 沈御目光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眼前的女人,因为经过一场泼妇间的打斗,头发凌乱,鼻青脸肿,脖子上还有几道刺眼的抓痕。 狼狈,是真的狼狈。 可这份狼狈,到底是因为他。 沈御叹了一口气,还是拿出锦帕摁在了她的鼻子上,语气也缓和两分。 “我不认识那个妇人,是她自己找到我,然后就开始脱衣服,应该是……”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连“勾引”这两个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温婉看得一愣一愣的,再一次见识到这个糙汉子纯情的一面。 天老爷,他摆出这么纯情的表情,确定不是在诱惑她? 温婉吞了吞口水,“我相信你了!” 是她魔怔了,就他这副样子,怎么可能真的和那妇人发生什么? 沈御避开敏感词,接着道:“这些走南闯北的商贩,放浪形骸惯了,路上遇到看顺眼的,只要你情我愿,就会来一场露水情缘,在商队里有个行话,把这种女人叫露水娘子。” 他解释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告诉她,那个妇人来找他,并非是他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而是那妇人的问题,是这些商贩间的不良陋习。 温婉听完,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盯着沈御看了看,点点头,“理解。该说不说,就你这相貌,肯定有很多露水娘子瞧上你。” 沈御正要反驳,却听她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更渗人的话。 “不过,既然有露水娘子,那有没有露水相公啊?” “我也挺好看的,万一有露水相公看上我,而那露水相公又有八块腹肌的话,我怕我经受不住诱惑啊……” 沈御嘴角一抽,睨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一副完全不想再搭理她的模样。 温婉屁颠颠跟在他身后,还在发散思维推演各种经不住诱惑后,可能产生的恶果。 “相公,你走慢一点儿,咱们仔细说说,万一我受不住诱惑和人发生什么,一不小心肚子里揣了别人家的崽,而你又不知道,那你不就要当小崽崽的便宜爹……” 走在前面的沈御,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就不该跟她解释这么多,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 刚才就让她误会得了! * 天快黑的时候,商队赶到了第一个落脚的小镇。 小镇真的很小,从街头到街尾,不过几十个商铺而已。 高翎作为边城首富,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吃晚饭的时候,温婉看了一圈儿,都没有看见那个露水娘子。 坐在她对面的沈御似乎猜到她在找什么,随口说了一句。 “高翎把人打发了。” 温婉闻言,转头看向高翎,“怎么打发的?” 她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高翎一边吃饭,一边笑,“这些小商贩跟着我们高家的队伍出来,也是想得到我高家的庇护。既然开罪了我兄弟,那自然是赶走了。” “哦。”倒也是。 他们弄这个商队,又不是真的为了做生意。 三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辆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那马车上堆满皮毛等货物,看样子也是行商,赶车的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身材高大,长相俊俏。 他们看见客栈门口停着的高家马车,立刻面上一喜,大步往客栈里走。 温婉的目光,在两人出现的时候,就追随过去,尤其是其中一个跨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 他同伴本能的去拉他,却不小心扯到他的腰带。 腰带落下,衣服散开,露出了八块线条分明的腹肌。 “天要亡我!” 八块腹肌的露水相公就这么轻易出现了? 温婉吞了吞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第十七章 男人的胜负欲 沈御不动声色的将温婉的表情看在眼里,眸子不自觉暗了暗。 两名年轻行商已经来到高翎面前,他们抱拳行礼后说明来意。 原来是看见了高家商队的标志,想和其他零散的商贩一样,跟在商队后面蹭蹭高家的庇佑。 他们自称同是边城人,愿意将收益的四分之一交给高翎作为回报。 出门在外,有钱赚,更得有命花。 这也是这么多商贩宁愿少赚点儿,也要组队前行的原因。 都是老乡,换了往日,按理说高翎这会儿就该答应了。 可在他出声之前,沈御一个凉悠悠的眼神睨了过来。 高翎话锋一转,委婉的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商队里已经有好几个做皮毛生意的商人了,出发之前我们就说好了,商队里不再增加卖皮毛的商贩,所以……你们还是另外找商队吧。” 名正言顺的理由,两名行商也挑不出错处,只能遗憾的离开。 温婉的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的“八块腹肌”重新踏上马车去找另外的落脚处。 * 沈御和温婉既然以夫妻的名义出行,自然是住一间客房。 有了那次危机之下的同房共处,这一次两人倒是轻车熟路。 而且这个房间里有两张床,倒是省了温婉又要睡软榻的麻烦。 折腾了一天,还打了一架,温婉是真的挺困了。 她梳洗完后,打着哈欠准备往床上躺。 “过来。” 沈御轻飘飘的声音从方桌前传来。 温婉抬眸望去,见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罐,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后。 她满脸疑惑的走过去,“干什么?” “坐下。”沈御轻声命令道。 温婉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在他对面坐下。 沈御眉头一皱,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坐这里。” 要求还挺多。 温婉嘀咕一句,起身挪了位置。 沈御解开小瓷罐的盖子,用指尖抹了一点儿里面的膏药,抬手往她额头上一按。 温婉吃痛的吸了一口气,“轻点儿。” “娇气。”沈御嘴上埋怨,手上的动作却温柔了些。 温婉倒是有些诧异的,“其实这点儿抓伤用不着上药,明天早上起来就该结疤了。” 所以她压根儿没想到沈御居然会按着她给他上药。 沈御没接她的话,只摸不吭声的把膏药抹在她脸和脖子上的抓痕上。 他常年习武,指尖粗糙,带着砂砾般的触感,又裹挟了炙热的体温,所到之处,给温婉一种酥麻的感觉。 她本能的往后缩了缩,有些尴尬的往后退了一下。 沈御动作一顿,脸色更沉,“我已经很轻了。” 温婉:“……” 见他误会了她的躲避,温婉干咳两声,以缓解莫名其妙加快的心跳。 “身上还有其他伤吗?”看得见的地方,他都抹完了。 温婉摇摇头,“没有。” 沈御没说什么,只是将小瓷罐塞到了她的手里,木着脸说: “那该你帮我上药了。” 温婉:“嗯??” 她还没听懂他的意思,就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搭在了黑色的腰带上。 他当着她的面,一层一层的解开衣裳,然后…… 露出了肌肉线条分明的腹肌。 温婉数字敏感,一眼就数出来是八块。 “呃……” 她是想移开目光的,毕竟这么盯着一个男人的腹肌看,很是不妥当。 可她的眼睛实在是不听话,尽管她努力了,但还是没能成功转移目光。 沈御几不可察的扬了扬唇角,随即抬起手,手指落在了其中一块腹肌上。 “这里被抓伤了。” 温婉瞪大了眼睛,嘴角抽了一下。 她其实很好奇,那露水娘子纠缠他的时候,他身上明明衣服都是完完整整的,那这指甲盖大小的抓伤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 难不成那露水娘子也是个武学高手,还会隔空抓人? 见她愣着不动,沈御不耐烦的催促。 “快一点儿。” 温婉狐疑的扫了她一眼,随即挖了一块膏药就往他的“伤处”上抹。 比指甲盖还小的伤痕,生生被她抹出“重伤不治”的气势。 沈御低头一看,就见她把膏药几乎抹遍了他整个肚子。 沈御:“……”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在色胆包天的情况下,她倒是什么都敢干。 温婉趁着抹药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按了按他的腹肌。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硬邦邦又温暖的触感。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满足的微笑,暗忖道,这泼天的福利,是他主动送上来的,可不是她不知羞耻占他便宜。 许是她过于沉浸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没有注意到沈御看她的眼神越发深沉。 正当她的指尖还想进一步往上攀登的时候。 沈御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好了。” 温婉一怔,抬起头,正对上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一刻,她突然有种被人捉奸的错觉。 她的脸颊,无法控制的开始泛红。 “我这腹肌,比那两个行商如何?”沈御戏谑的问。 温婉脑袋被美色冲击后,有些发晕,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肯定好摸得多……” 没说完,她醒悟过来止住话头,还差点儿懊恼的咬到舌头。 沈御轻笑一声,“可惜,我不是什么露水相公,所以,即便我有八块腹肌,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沈御松开她的手腕,有股打了胜仗的得意劲儿。 他又当着她的面,缓缓将衣服系紧了。 温婉顿时回过味儿来,脸色由红转白。 所以,他刚才是故意的? 难道,这就是男人之间的胜负欲? 那两个年轻行商露了腹肌,让他作为她名义上的相公脸面挂不住,所以才要在她面前找补回来? 呵,男人。 温婉气呼呼的将小瓷罐放在桌上,转身熄灭蜡烛后爬上床。 “睡吧,现实中我得不到,梦里我还不能嚯嚯几个露水相公吗?” 黑暗中,沈御先是一惊,随即脸色沉到谷底。 露水相公? 还几个? 这女人,依旧是死性不改! * 这一夜,温婉梦里有没有嚯嚯几个露水相公,沈御不得而知。 但是他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似乎有那么一个面容模糊的小娘子,不断的缠着他,要看他的腹肌。 天刚亮,他烦躁的睁开眼,沉着脸走到温婉的床边。 第十八章 吃货的精神世界 床上的小娘子,和衣而睡,粗布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却丝毫不显土气,反倒给人一种出自山里的朴实质感。 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美梦,那红唇轻轻开阖,温润的唇瓣像极了成熟的草莓,似乎只要咬上一口,就会浸出甘甜的汁水来。 沈御眸光一暗,垂在身侧的拳头稍稍握紧。 他一定是被昨晚上的梦给餍住了,所以才生出这种龌龊的心思。 怪就怪这丫头色胆包天,动不动就口出狂言撩拨他。 “大猪蹄子,别跑……” 温婉挣扎着挥舞双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一夜安睡,她满足的伸个懒腰后,缓缓睁开眼。 然后,就对上沈御十分嫌弃的眼神。 “把口水擦擦。”沈御拧眉说。 温婉抬手摸了摸,尴尬瞬间袭来。 还真流口水了。 不过有句话说,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拍了拍肚子,“有点儿饿了。” 沈御:“……嗯,看出来了。” 都能梦见啃猪蹄了,可不是饿狠了? 又被他冷嘲热讽,温婉很不高兴,她眉头一皱。 “你大清早的,站在我床边做什么?偷看一个姑娘家睡觉,你礼貌吗?” 沈御表情很淡,顿了顿,笑容加深。 “我这不是被你啃猪蹄的声音吵醒了吗?” 胡说! 她梦里的猪蹄明明飞走了,她压根儿就没啃到,怎么可能发出声音? 沈御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又是嘴角一扬。 “行了,吃完饭还得赶路,你收拾收拾后下来吃饭。” 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温婉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背影消失以后,她才收回视线。 她总觉得他刚才的理由是在糊弄她,可他为什么一大早站在她床边看她睡觉? 总不能是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美貌? 做惯了咸鱼的温婉,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钻牛角尖。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她都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日子都是捡来的,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无所屌谓,爱咋咋滴! * 小镇上的客栈,吃食没有多丰盛,早餐就是简单的包子、馒头和稀饭。 温婉是真的饿了,一口包子一口咸菜,吃得美滋滋。 高翎和沈御坐在她对面,眼睁睁看着她一口气炫了五个包子。 “厉害。”高翎被她影响,也食欲大开,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温婉鼓着腮帮子咀嚼,跟个小松鼠一般,眼神和表情都很是满足。 她咽下食物,才摆摆手说:“还好,我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呢,所以吃得比平常人多那么一点点。” 她话声一落,沈御便凉悠悠的看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贪吃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温婉瞪了他一眼,随即计上心来。 她看向高翎,“高大哥,你家里有妻子吗?” 高翎点头,“我这把年纪,自然是有妻子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婉装模作样的叹气,仰着脖子傲娇的对沈御进行了反击。 “没什么,就是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有时候也不对。有些人啊,就是因为生了一张嘴,到现在都还没娶上媳妇儿,可怜哟。” 某些人,特指沈御。 沈御:“……” 沈御没笑,高翎咧开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一顿早饭,在吵吵闹闹中结束,饭后,商队重新启程往继续往逐洲的方向走。 路上,温婉不断的观察周围的山势地形,从堪舆学的角度来分析有可能存在古墓的地方。 正所谓前人照书埋,后人照书挖。 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山路上,山风夹杂着野花香气飘来,不甚浓烈的味道,却浸人心脾,连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温婉眺望着远方的山势,沈御握着缰绳赶车,不经意间回头,就见她眉眼含笑,一副享受的模样。 在风餐露宿中,还能享受人生。 沈御觉得这样的温婉,真不像一个养在后宅里的商贾小妾。 他轻声问:“除了堪舆学,你师傅,还教了你些什么?” 心情好,两人难得的没有抬杠互怼,所以温婉也乐得多说几句。 “历史。”她吐出两个字。 沈御愣了一下,似乎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温婉思绪飘远,上辈子那些熬夜爆肝学习的记忆,如今依旧历历在目。 “我主学的是历史。很多人一听历史,就觉得历史而已嘛,有什么好学的,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死记硬背记住历史事件的时间节点就可以了。” “可是,真正的学历史,是要了解那段历史发生的原因,和那些事件里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细节。”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谈论过这些了。 和煦的风吹来,她突然涌出倾诉的欲望,冲动的打开了话匣子。 “历史里,有无数场战役,也有无数个传奇故事,每一场战役,每一个传奇故事里,都有让后人总结经验的地方。” “上次我们以少敌多的良策,就是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面对同样境地的时候,使用过的计谋。” “而我学过的堪舆术,也是历史上一位传奇人物曾经钻研出来的经验。” 沈御习惯了她古灵精怪使坏的模样,突然见她表情认真说起这些故事,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温婉浑然未觉他探寻的目光,倒是突然注意到天空一道黑影飞速掠过。 她一惊,面露喜色,激动的抓住沈御的胳膊。 “快看,是乌青鸟!” 沈御怔了怔才回神,“乌青鸟?” 温婉解释道:“简单给你说吧,乌青鸟建造鸟窝的一种树枝,来源于乌青木。乌青木只有大型的墓地上才会生长,所以……” “周围有大墓?”沈御沉声道。 温婉点点头,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后,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半山腰上。 “咦,乌青鸟飞过去的地方,怎么还有房子呢?”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们能去看看吗?” 沈御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眺望,收回目光的时候,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还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温婉眼巴巴等着他回答,就见他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句话。 “那是……送子娘娘庙。你确定要去看看?” 第十九章 送子娘娘庙 温婉听见送子娘娘几个字,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哑婆似乎提过,想要早日怀上子嗣得好好调理身体,而想一举得男的话,就要去娘娘庙上香。 难怪沈御会露出这种眼神。 “你该不会以为我假公济私,假装发现了古墓,实则是为了去娘娘庙上香吧?” 温婉被直男的脑回路震惊到了。 沈御不置可否,“难道不是?” “当然、肯定、以及一定,不是!” 温婉撇撇嘴,“如果是财神庙,你说我假公济私去上香就算了,去娘娘庙上香,我能图啥?” 沈御睨她一眼,“你一个商贾小妾,求的自然是母凭子贵。” 温婉:“……” 如果作为一个小妾,以母凭子贵作为人生终极目标,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自己填。 温婉突然发现,从逻辑上,她无法反驳这个观点,否则落在他眼中,她商贾小妾的身份,就会被他怀疑。 “呃,就当是我想去上香吧。” 她突然放弃反驳,沈御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下去。 “呵,就这么想要怀上你家夫君的孩子?” 他语气里流露出的嘲笑的冷意,让温婉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茫然的眨巴眼睛,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惹他不悦了。 狗男人,性格阴晴不定的,真难伺候。 明明先前还好好的,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又开始给她摆脸色了。 温婉可不是软柿子,双手环胸,赌气道: “对,我就是想怀上我夫君的孩子,然后让他抬我做正头娘子!难不成你一个假冒的相公,还指望我给你生孩子?” 沈御闻言,脸色更难看了。 他抓着缰绳的手一用力,马车加快速度冲出去。 山路颠簸,马车速度加快,颠得温婉差点儿摔下马车。 她本能的扯住沈御的胳膊,心惊胆战之下,瞬间就忘了要和他赌气。 “相公,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摔死我呀,我不生孩子了,不生了还行不行嘛。” 她口中那一声相公,软软糯糯的,让沈御一怔,纷乱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他低头一看,胳膊上那双小手,手指白嫩修长,连指甲盖都泛着粉色的暖光。 沈御眉头紧蹙,眼神却变得柔和。 他木着脸控控制马车慢下来,又喊住了前面的高翎。 “我们去一趟娘娘庙。” 沈御有些别扭的跟高翎开口。 高翎怔了怔,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骑马折返回来,拍了拍沈御的肩膀,“去吧,回头也帮我给送子娘娘上炷香,我这年纪,也该喜得麟儿了。” 沈御:“……” 他拂开高翎的手,转身扶着温婉下马车,又回头道:“你下来,上山的路不方便坐马车,借你马一用。” 高翎自然是没意见的,当即跳下马车把马让给了他们。 沈御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略微弯腰,向温婉伸出手。 “上来。” 温婉仰起头,逆着光的方向,只能看见马背上他挺拔的剪影。 那画面,就挺惊艳的。 有那么瞬间,她仿佛想起了当初他浴血拼杀,带她杀出重围的模样。 男人,果然是散发着荷尔蒙的时候,才是最有魅力的。 沈御见她愣着没动,微扬了扬眉。 “不要是去求子吗?咱们动作快点儿,去抢个头香,没准儿送子娘娘见你诚心,一次让你下七八个崽。” 下崽?还七八个? 这是骂她是猪? 温婉回过神,嘴角一扯。 她刚才是意识不清了,才会觉得他坐在马背上的剪影很惊艳。 亏得他生了一张恶毒的嘴,否则不知道他会用这皮相骗到多少傻姑娘。 温婉气得牙根儿发痒,不情不愿的将手放在了他掌心里。 双手交握的时候,沈御瞳孔不自觉瑟缩,只一刹那,他便收敛了情绪。 * 深山里树木高大,遮挡了部分阳光,只余些许光芒透过树枝的缝隙,一缕缕由上而下落了下来。 快要到的时候,台阶陡峭,沈御和温婉下马步行。 送子娘娘的庙宇藏在深山里,却没想到来上香的人还不少。 来上香的,多是挽着妇人髻的女人,也偶有几个陪着新婚妻子来上香的男人。 沈御和温婉容貌出众,上台阶的时候,引来周围香客不少目光。 庙宇门口,停着几个滑竿儿,这滑竿儿是专门抬人上山的一种软轿。 山路陡峭的时候,马车上不来,那些不愿走路的富家夫人,就可以不用走路,而是坐滑竿儿上山。 一名小童子坐在门栏上,将前来上香的妇人们都拦住了。 “师傅说了,有贵人在里面上香,闲杂人等现在不能进去。” “等贵人上完香出来以后,我才能放你们进去。” 小童子对每个刚到的香客,反复解释着拦门的原因。 年纪大的妇人们看见那几个滑竿,就知道里面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们惹不起,所以没敢吭声。 年纪轻的妇人们心高气傲,就有些不听那小童子解释,七嘴八舌的和小童子吵闹起来。 “佛主不是说众生平等吗?” “都是来上香的,在神仙面前,还要把人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就是,快让我们进去!凭什么有钱就能上头香,大家都想生儿子,这头香就该谁先抢到是谁的。” “你是出家人,更应该心生怜悯,我婆婆说了,不能给我夫君生个儿子,来年就要休了我。小师傅,你就让我先进去吧。” 小童子一个人,哪里说得过这些长舌妇。 他悻悻的憋红了一张脸,不得已只有搬出贵人的名号来。 “各位婶婶消消气,里面的贵人可是我们边城大英雄的家眷,看在沈大将军护我边城十万百姓的份儿上,这头香就让给他夫人吧。” 沈大将军的名号,还是好用的。 众夫人一听,立刻就安静下来。 沈御和温婉刚走到庙门前,就将众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沈御挑眉,目光幽深的看向小童子,沉声问:“你说里面的贵人,是谁?” 小童子以为他刚才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里面的贵人,是沈大将军的夫人,是从帝京千里迢迢来边城替将军生儿子的。” 沈御:“……”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仔细! 第二十章 间接接吻 沈御垂眸回忆片刻,依旧没能想起来他那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当初这婚是他父王定的。 成亲当天,他只来得及挑开新娘的盖头看了一眼,一道圣旨就将他派往边关。 后来他在边关连打胜仗,宫里和其他同僚又陆陆续续往他后院里送了不少人。 同僚之间相互送美妾,是人情,也是拉拢关系的手段。 他在边关领兵,朝堂上也需要同僚帮衬,所以那些送来的美妾,他全都收入了后院。 多几张嘴吃饭罢了,他又不是养不起。 说来可笑,普天之下,恐怕他是唯一一个妻妾成群,却从未享受过齐人之乐的大冤种。 “相公。” 温婉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他转头看她。 温婉抿唇说:“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吧?毕竟是大将军的家眷,咱们惹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一在里面和赵氏撞上,那就麻烦了。 沈御也还在想找什么借口避开,听她主动提起,顺水推舟立刻应下。。 “也好,那就听娘子的。”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达成共同的目的,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 临近晌午,高翎带着商队在驿道前方停下歇息,就见两人一马折返回来。 沈御翻身下马,又张开双臂握住温婉的腰,托着她从马背上下来。 盈盈一握的腰肢软得不像话,沈御松开的时候,指尖不自觉颤了颤。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高翎诧异的问题,恰到好处的掩盖了沈御眸中的异样。 他随口解释,“娘娘庙里有贵客上香,现在进不去。” “贵客?” 高翎怔了怔,想不明白,在这边城还有什么贵客值得他沈御打道回府的。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沈御多说了一句,“沈将军的夫人在庙里。” “哦……谁?”高翎满脸震惊。 沈御警告的视线扫来,高翎又悻悻的收敛神色。 “呃,如果是将军夫人的话,咱们避一避,也是应该的。” 沈御面无表情,“嗯。” 提起沈将军,温婉转头看向沈御,“周校尉,说起来,这沈将军正是你的上峰吧?” 沈御硬着头皮应声,“对。” 温婉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沈将军为人怎么样啊,脾气好吗?好不好说话?” 她的身契还在将军府,将来要赎身的话,还得求沈将军放人的。 知己知彼,她自然是想多探听些关于沈将军的消息的。 她这话问出口,沈御和高翎都沉默了。 温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高翎抬手一指,“我和沈将军不熟,你问他。” “……”沈御嘴角扯了扯,“你觉得我脾气怎么样?” 温婉冷笑一声,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沈御:“将军和我差不多,脾气好、处事周到,刚正不阿、英勇非凡,对人对物都……” “行了。”温婉摆摆手,“算我问错人了。看得出,你跟沈舟一样,也很崇拜沈将军,不过……” 温婉对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沈御略微犹豫,附耳过去。 温婉:“就算你家将军千好万好,有一点,你可千万别学他。” 沈御挑眉,“哪一点?” 温婉左右看看,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好色!” 高翎:“??” 沈御:“……” 温婉压低声音,“你们别不信。我告诉你们,那沈将军家里的女人可多了,听说啊,最少这个数。” 她夸张的手指张开,十个手指头都不够比划的。 准确数字是十八个,身为其中之一的小妾,在这方面,她是有发言权的。 她拍了拍沈御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叮嘱: “好色的男人,容易肾虚。肾虚之后,哪有力气拔剑杀敌?从长远来说,我是不看好沈将军的。” “小伙子,你努努力,万一哪天沈将军在战场上肾虚腿软,一不小心死在敌人刀下,那你就是下一个大将军!” 说完之后,温婉摆摆手。 “我饿了,去马车里吃点儿东西,你好好体会体会我说的话吧,都是为了你好。” 沈御:“……” 直到温婉的身影消失不见,高翎才没忍住大声笑了起来。 “我滴个乖乖,这是哪里来的姑娘,说得……说得也太有道理了!” “咱们相交多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肾虚……” 沈御一个眼刀过去,高翎才堪堪将嘲弄的话给吞回肚中。 好色?肾虚? 沈将军这个身份在她眼里,居然是这种形象? 沈御眉头一拧,莫明觉得心头烦闷。 隔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另一件事来。 “我那个将军夫人你安置在哪里了?怎么人到了娘娘庙,你都不知道?” 前阵子赵氏来边城的时候,沈御刚经历漠北人围困,死了不少兄弟,哪有心情见她,就让高翎安置的赵氏。 高翎也是唏嘘不已,“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己的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扔给我。幸亏我为人正派,兄弟的女人,我绝不会多看一眼。” “废话真多!”沈御的手按在了腰间软件上。 高翎悻悻的往后退一步。 “人是你正头娘子,我能怎么安置,把人恭恭敬敬的迎进你后院了啊。怎么,都这么多天了,你没去见过?” 沈御:“……” 高翎冲他竖起大拇指,“牛!小婉姑娘料事如神,目前为止,她只在你身上看走了眼。” 他话锋一转,戏谑道:“你啊,哪里是好色,分明是个柳下惠!” 说完之后,高翎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沈御报复的机会。 沈御气得肝疼,犹豫片刻,他抬脚往罪魁祸首走去。 马车边上,温婉从锦盒里拿了一块糕点。 她咬一口,眼神顿时一亮。 见沈御过来,随手扬了扬手中的糕点。 “你也要吃吗?盒子里还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御恶狠狠的张开嘴,就着她手上的糕点一口咬下去。 温婉:“……” 这块是她吃过的喂! 上面还有她的口水啊! 完了,间接接吻,这下尴尬了! 第二十一章 没有巧合 唇边擦过一抹温润的质感,那是温婉握着糕点的手指头。 沈御动作一顿,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虽然心生后悔,但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面上丝毫不露怯。 “是挺甜的。” 他直起身,云淡风轻的给了评价。 温婉:“……” 吃她口水的人都不介意,她还能说什么。 再说了,又不是没亲过! 温婉是有羞耻心的,但不多。 这么一想,她很快就释然了。 不过经过这么个小插曲,两人都有些别扭,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 * 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吃完饭的时候。 高翎专门带了个做饭的厨子,厨子下午专门去附近的镇上买了些食材。 夕阳西下,郊外的夜晚只剩下斑驳的树影和草木间的虫鸣。 高家商队的人围着篝火聚在一起,篝火上方,是厨子熬了一个时辰的排骨汤。 温婉领了一碗汤和米饭,一边吃,一边听商贩们商量明天去镇子上出货的事。 所谓的行商,就是东货西卖,边走边赚钱。 沈御混在商贩群里,借口说明天要陪夫人去拜送子娘娘,就不跟大家伙儿去出货了。 传宗接代,在哪家哪户都是大事,所以众人都没有怀疑。 说完正事,沈御拿着一个纸包走到高翎跟前。 高翎鼻子很灵,闻到纸包里的香味。 “你拿的是什么?” 沈御将纸包扔他怀里,“给你吃的。” “果然是好兄弟,还知道给我加菜。” 高翎撕开纸皮,表情立刻垮塌,“卤猪蹄?你是不是忘了,我从来不吃这东西!” 沈御不甚在意,“买都买了,你要是不吃……就给其他兄弟。” 温婉已经闻着味儿找过来,看见高翎手中卤猪蹄,眼神发亮。 “高大哥,你不吃给我吃呗,我最喜欢吃卤猪蹄了。” 高翎一怔,“你喜欢?” 温婉连连点头,“嗯!” 商人精明,高翎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沈御,又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温婉,瞬间就明白了。 这哪是给他吃的啊,不过是某人借他的手,投喂人姑娘呢。 “好,你拿去吃,别客气。” 高翎看着心满意足抱着卤猪蹄离开的温婉,用手肘碰了碰沈御的胳膊,问: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赵小婉了?” 沈御睨了他一眼,“不是。” 高翎摇摇头,明显不信,“我就没见你给哪个姑娘买过吃食。你不承认就算了,做兄弟的还是得多说两句。” 沈御没吭声。 高翎:“小婉是商贾小妾,她的身份摆在这儿,你收她进房也不是不行,总归你后院多她一个不多。但是……别太上心。” 自古英雄多风流,都是男人,有几个红颜知己,对他们来说都不为过。 但值得他们认真对待的人,总得是身份地位相匹配的。 无关对错,这只是他们从小被灌输的阶级观念而已。 沈御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往温婉的方向投去。 没心没肺的丫头,捧着猪蹄啃得非常快活,满足的情绪从她身上弥漫而出,让世界都跟着轻松不少。 “我心里有数。” 沈御收回视线,只淡淡回了一句。 * 重新来到送子娘娘庙,这一次进入得很顺利。 借着上香的名头,沈御领着温婉在庙里庙外都逛了一圈。 “找到了吗?” 温婉疑惑的摇头,“昨天明明看见乌青鸟是落在娘娘庙这个方向的,不可能找不到才对。” 沈御:“难道这里不是乌青鸟的巢穴?” 温婉思忖片刻,分析道:“从风水地理来看,这个位置是最有可能做墓地的地方,而乌青鸟也落在这里,两个条件同时具备,我不相信只是巧合。” 沈御表情凝重,目光犀利的再次看向面前的庙宇。 突然,他指向娘娘庙的一个偏殿,“你看那是什么?” 温婉顺着他所指方向看过去,就见偏殿的房檐上挂着一片藏青色的羽毛。 “乌青鸟的羽毛!” 温婉快步跑过去,仰着脖子往上看。 这一看,还真看出名堂来了。 “我就说呢,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沈御跟过来,站在她身边也仰头看,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沉声问:“请娘子指教。” 温婉处于兴奋中,没注意到他这声“娘子的称呼”,指着头顶上的房梁解释。 “这就是乌青树。” “建造这个娘娘庙的工匠还真花了不少心思,乌青树生长习性喜阴,只有顶端会长枝叶,主树干都是光秃秃的。” “你看这个房梁,从这两墙根处开始,一直到窗户的下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窗户往外看,就能发现,这房梁和外面的枝叶连起来就是一棵完整的乌青树。” 沈御听她这么说,快步走到窗户边上往外看了看。 窗户外果然是茂密的树木枝叶。 “你连建房子都会?” 沈御看温婉的眼神,越发带着审视。 一眼看出来这偏殿的巧妙之处,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温婉干巴巴的笑了笑,“研究过一点点皮毛。” “又是略知一二?”沈御戏谑的笑了笑。 温婉点点头,“为人处事,不得谦虚一点儿。好了,趁着这会儿没人,我算算古墓入口的方位。” 沈御应声,没打扰她寻龙定穴。 温婉捡了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说起来这事儿也挺有意思的。你还记得上次咱们被山匪绑去的那间破庙吗?” 沈御:“记得。那座破庙也建在一个古墓的上方。你当时还说,庙宇建在古墓上,是为了镇压逝者的灵魂。” 闻言,温婉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竖起大拇指,“可以啊,我随口一句话,你居然记住了!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了校尉的人。” 平时被她怼多了,突然被她夸一下,他还有些不习惯。 蓦的,他视线落在她的脚边,脸色一沉。 “你别动……” 温婉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就见一条黑漆漆的玩意儿从墙根的小洞爬出来。 “蛇!” 温婉吓得一蹦三尺高,直接跳到了沈御的身上。 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脚夹住他的腰,整个人无缝衔接和他贴在一起。 沈御手比心思快,自然的托住了她的屁股。 于是,刚走到门口的小师傅,领着一众香客就撞见了极其“不雅观”的画面。 第二十二章 动静很大 即便温婉是个来自现代的灵魂,思想比之古人来得开放。 但是,以如此羞羞的动作姿态,被一圈人围观,还是会觉很不好意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御,他手掌轻轻放在她后脑勺上,将她脑袋摁进怀里。 “别抬头。” 沈御低声说。 温婉一怔,随即心中升起一股子暖意。 关键时刻,他还知道保护她女儿家的脸面,还算有可取之处。 小师傅才十二三岁,哪里见过这种限制级画面,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已婚妇人们却没什么顾忌,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我滴个乖乖,还是年轻好啊,这小相公臂力不错,小娘子好福气哟。” “话是这么说,可这里好歹是佛门清净地,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是亵渎神灵啊。” “我看他们生不出儿子,肯定就是亵渎神灵惹的祸。” “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一会儿添些香油钱,给送子娘娘赔个不是。” 七嘴八舌的议论,落进温婉的耳中,哪怕她脸皮厚,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的脑袋越埋越低。 沈御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锐利的目光扫向门口的众人。 他也懒得多费唇舌,脚尖一挑,将刚爬出洞口的小黑蛇踹了过去。 众人只见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扑来,仔细一看,竟是条小黑蛇。 “有蛇啊!” 胆小的当时就吓白了脸,也顾不上看热闹,人群立刻就散了。 小黑蛇被摔在门槛上,弯弯扭扭的挣扎着,往墙根爬走。 “可以下来了。” 沈御轻声说。 温婉略微抬头,见警报解除,这才从他身上下来。 她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没来得及褪去的红晕,皮肤看起来粉扑扑的,有种暖玉的质感。 沈御眸子一沉,喉头有些干涩,吞了吞口水后移开视线。 温婉乐呵呵的拍他肩膀,“刚才谢啦,多亏你反应快,否则我丢人丢大了。” 沈御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 经过温婉的计算,古墓的入口居然就在那个蛇洞的正下方。 温婉忍不住唏嘘,“这是有多大的仇啊,不但修建寺庙镇压,还引乌青鸟和黑蛇这些生灵来嚯嚯这个地方。” 沈御眉头微蹙,但终究没有多做解释。 温婉也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转头问:“现在这会儿上香的人多,不是开墓的好时机啊。你怎么打算?” 沈御也知道人多眼杂,“这里离边城只有两天的路程,还算近。我可以从边城调人过来,不过……”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我的人一旦动了,其他人……也会跟来。” 他说的其他人,应该是其他的势力。 虽然温婉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找的是什么,不过既然能让这么多人抢的,肯定不简单。 “所以呢?”温婉抿着唇问。 就不能直接说结果吗? 怪让人心急的。 沈御弹指在她脑门儿敲了一下,“性子这么猴急。” “疼!”温婉拍开他的手,奶凶奶凶的瞪她。 沈御压低声音,“反正我们已经扰了佛门清静地,不如,干脆扰个彻底。” 温婉:“……” 他看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阴冷,表情也阴森森的,似乎憋着什么恶毒的主意。 温婉没来由的背脊一凉。 “我琢磨着吧,做人还是要有底线的,鬼神之说,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信一信……” 她话都没说完,就见沈御走到房梁前,抬脚踹了上去。 她知道他厉害这么,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咔嚓” 一根顶梁柱断为两截。 整个偏殿摇摇欲坠,在屋子倒塌之前,沈御一把搂住温婉的腰跃了出去。 巨大的响动,很快把庙里的人都引了出来。 围观人群里,有人认出沈御。 “呀,这不是刚才在偏殿里和他媳妇儿生儿子的年轻人吗?” “偏殿里生儿子?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真不要脸。” “看把菩萨气得,降神罚把房子都搞塌了!” “天菩萨,没砸死这对不要脸的野鸳鸯,可惜了一座好好的偏殿啊。” 有沈御挡在跟前,温婉没有看见围观人群的刻薄嘴脸,但是不堪入耳的话还是一字一句的传到她耳朵里。 沈御眉头一皱,不着痕迹的将她往身后再藏了藏。 庙里的师傅们赶过来,脸色铁青,口中念了两句禅语,也没能控制住愤怒。 眼看几个师傅挽起袖子要动手,沈御赶紧开口。 “师傅们息怒,是我不对,偏殿我立刻找人来修,保证修得和以前一模一样!” “另外,我再捐一千两香油钱,算是给菩萨赔罪。”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两香油钱,这都够庙里的师傅们好几年的吃穿用度了。 怕师傅们不信,沈御当场就掏了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 “这次出来得急,身上没那么多,回头我一定补上剩下的。” “师傅们放心,我连夜就去找工匠,十日内定把偏殿重新修好。” 房子塌都塌了,事情已经发生,肇事者有能力赔偿,已经算是菩萨保佑。 师傅们也只有接受这个赔偿方案。 老师傅见多识广,见过人心险恶,怕他一去不回,就这么跑了。 “口说无凭,不如请你娘子在咱们庙里住一晚,等明日你把剩下的钱和修葺的工匠带来以后,再接你娘子回去。” 这是要把温婉当成“抵押物”的意思了。 人之常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温婉觉得,沈御留下她也无可厚非,毕竟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夫人。 她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能寻龙定穴的工具人。 用工具人来换取师傅们的信任,很划算。 “不行。” 出乎预料,沈御居然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 连温婉都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沈御声音冷冷的,“我夫人娇弱不能自理,晚上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娇弱不能自理…… 这理由,嗯,很好很贴心。 老师傅眉头一皱,“可是……” 沈御取下随身玉佩,“这玉价值千金,我押在这里做信物。” 老师傅也是个识货的,接过玉佩看了看,喜笑颜开的答应下来。 沈御牵着温婉的手离开娘娘庙。 下山后,温婉到底没忍住问: “刚才你为什么不答应老师傅,把我留下?你……是在担心我吗?” 第二十三章 美丽风景线 山路两旁,黄白相间的小野菊开得正艳。 温婉问这句话的时候,别扭得没敢看他的脸。 沈御目光落在她侧脸上,卷翘的睫毛下,那双眸子的宛若萃着流光的宝石,清透而明亮 他犹豫了一下,淡声道:“你别自作多情,我还得靠你找古墓,怕你趁机逃了而已。” 温婉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沈御嗤笑一声,大步走在前头。 背对温婉的方向,沈御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高翎说得对,一个商贾小妾,他不能太上心。 * 也不知道沈御是通过什么方式和他的人联系上的。 总之,天色刚刚黑透,十几个工匠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温婉仔细看这些工匠,发现各个都是健壮的青年,不像真的工匠,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将士。 沈御将人聚拢在一起交代一番,温婉隔得远,什么也没听见。 “果然是黑心肝儿,这还提防着我呢。” 温婉坐在一棵大树下,捡起树枝画圈圈,“诅咒你吃烤鱼没有盐,下雨天没有伞,吃饭没有碗……” 沈御回来,就听她嘀嘀咕咕的念叨。 “说什么呢?” 温婉丢掉树枝,换上谄媚的笑,“没什么,在数蚂蚁而已。” 沈御狐疑的往她脚边看,还真有一堆蚂蚁经过。 他嫌弃的睨了她一眼,“傻兮兮的。” 温婉站起来怒斥,“要你管!” “呵,”沈御轻笑:“脾气还挺大。” 高翎骑马赶来的时候,温婉和沈御正闹作一团。 温婉个子矮,沈御薅她头发,她就跳起来反攻,看上去战斗还挺激烈,双方闹得有来有回。 高翎顿时一惊。 “真是一夜之间转性了,这种幼稚、无聊、小孩儿家才做的玩闹事,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居然也乐此不疲?” 高翎眉头皱了皱,翻身下马往两人走去。 沈御:“东西带来了?” 高翎点点头,从马背上取下东西扔过去。 沈御眼明手快的接住,又把东西塞到温婉怀里。 “去树后换上。” 一个小包裹,温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打开一看,果然是金丝软甲。 这可是好东西。 温婉抬眸,“确定给我穿?” “废话。”沈御木着表情说:“还等着你带我们兄弟寻墓发大财,你当然不能有闪失。” 闻言,温婉干笑两声,也不跟他客气了,转身去往树后。 高翎将沈御拉到一旁,“你让我专程跑这一趟,就是为了给她送这个?” 不等沈御回答,他接着一吐为快。 “金丝软甲,咱们手里也只有这么一件,价值万金,你要用,天经地义,可给她用,是不是有些过了?” 沈御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却冷了许多,“一件金丝软甲而已,就算价值万金,比得上我们要找的东西?” 高翎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却还是满脸担忧。 “我是怕你感情用事。” 沈御:“放心吧,我有分寸。” 高翎皱眉,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在这个档口再多说什么。 * 温婉也是没想到,一个送子娘娘庙,两天内,她会来三趟。 那些来上香的香客都没她诚心。 老师傅见沈御果然信守承诺去而复返,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将玉佩双手奉还,又叮嘱一番才打着哈欠歇息去了。 沈御指挥着“工匠”们搭起来临时的帷幔,把倒塌的偏殿周围全遮挡起来。 他们分工明确,有人放哨,有人拿起铲子大刀阔斧的开挖。 温婉找小师傅借了个小凳子,坐在一个提灯笼的工匠边上,借着烛光看他们挖土。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摊开露出一堆瓜子花生。 “小哥哥,吃瓜子吗?” 温婉客气的问提灯笼的“工匠”。 年轻高大的“工匠”嘴角一扯,看她的眼神很惊奇,似乎没见过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吃零食的人。 “不了,谢谢。”年轻青年礼貌的拒绝。 温婉也不强求,他们正在工作,她能理解。 挖土毕竟是体力活儿,青年们干了一会儿就开始出汗,衣服很快被汗水打湿。 都是二十多岁健壮的小伙子,身材比体校的大学生还好,干起活儿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 果然,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 温婉嗑着瓜子,欣赏着美丽的风景线,表情满足而快乐。 沈御一抬头,就看见温婉大半夜的,一点儿困意都没有,还很精神的在看挖土……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下属嫌汗水黏在身上不舒服,已经敞开了袍子,露出隐约的肌肉线条。 沈御:“……” 她这哪里是在看挖土,分明是在看挖土的人! 沈御太阳穴突突的跳,大步走过去,拍了拍提灯笼青年的肩膀,“灯笼给我,你过去帮忙。” “是。”青年交接完灯笼,弯腰拿起灯笼准备离开。 “等等。”沈御喊住他,“交代下去,所有人注意仪容仪表,不能光膀子跟个混混儿一样。” 青年满脸疑惑,往日里教场上练出汗了,不也是脱了衣服再打,大将军也没说他们像混混来着。 今天怎么下这么莫名其妙的命令。 青年心头疑惑,却不敢多问,转身就去传达命令。 温婉看得正起劲,眼看远处的青年已经脱了一半外袍,即将展示动人心魄的风景,先前提灯小哥哥却走过去,一把将他衣服合起来。 提灯小哥哥指了指这个方向,又低声说了什么。 青年一脸的懵逼,却也坚定的执行命令,将腰带系得紧紧的,一块肌肉都不再露出来。 温婉后知后觉转头一看,果然见沈御冷着脸站在旁边。 “是你剥夺了我的快乐,是不是?” 她幽怨的控诉。 沈御冷哼一声,沉声训斥。 “女子矜持,难道没人教过你,盯着一个男人看是荡妇才会干的事?做人得知廉耻,难道这个道理你不懂?” 荡妇? 他居然用这个词来骂她? 温婉是真的气急了,她将手里的瓜子一扔,冲着沈御就扑了过去。 “我一个被人卖做商贾小妾的孤儿,就是没人教我什么廉耻,怎么了!” “你说我不知廉耻,我还就非得看个够!” “你不让我看别人,好,好,我今天扒了你,我看你的,行不行!” 第二十四章 论所有权 沈御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教训这个女人几句而已,竟惹来她泼天怒火。 温婉扑到他的身上,不同于平时闲来无事的打闹,此刻的她,手脚并用,带着一股子歇斯底里的疯狂。 以他的身手,要对付她这样娇弱的女人,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可鬼使神差的,在她扑来的时候,他竟然没敢下手。 她这样的身子,哪里经得住他的掌力。 一时的退让,就让温婉占了上风。 沈御被扑倒在地,温婉骑在他的腰上。 当着众人的面,温婉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腰带,只要用力一扯,就能让他颜面扫地。 “你自找的!” 沈御也动了怒,握住温婉的腰,直接将她提了起来。 温婉身体刚悬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他一口咬过来,直接咬在她的唇上。 两唇相接,温润的触感袭来,终于让险些失控的两个人同时清醒过来。 “老大威武!” “原来老大收拾起娘们儿来,也很有一套!” “所以,这姑娘是老大的相好?难怪她多看我们几眼,老大都要醋。” “老大也是性情中人,说亲就亲,是个爷们儿!” 挖土的青年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看他们的现场表演,只有高翎,一个人站在边上,眉头越拧越紧。 温婉听见青年们的议论声,顿时脸颊一红,恼羞成怒的就在沈御胳膊上拧了一下。 “你、你放我下来。”她小声说。 前两次都是她强吻他,这次换她被强吻,才感觉到不好意思。 这女流氓遇到真流氓,就完全不是对手啊。 沈御闻言,却没放下她,而是直接改举为抱。 他将她脑袋按进怀里,当着兄弟们的面,抱着她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 温婉的气还没消,双手环胸背对着沈御生闷气。 沈御站在她身后,借着清碎的月光,只能依稀看见她侧脸的轮廓。 “哎,”沈御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你准备怎么办?” 温婉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怎么办?你骂我这件事,你要是诚恳的道个歉,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她以为,他说的是骂人这件事。 沈御:“你有错在先,该骂。” “我哪里错了?”温婉回过神,怒气冲冲的反驳,“你们男人可以欣赏漂亮的女人,我们女人凭什么就不能欣赏帅气男人?” “你这是歪理。”沈御放缓语气,“男主外,女主内,女子就是要守妇道,一心一意的看顾家庭……” 他的话没说完,温婉上前一步,仰起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笑了。 “守妇道的女人,会这样吗?” 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沈御:“……” 温婉撇了撇嘴,“你看,你们男人就是这么虚伪。明明享受着我们不守妇道的福利,却又要口口声声的用道德标准来绑架我们女人。” 沈御是想反驳的,可他发现自己被代入了她的逻辑,他居然一时之间没想出反驳的话。 纠结半天,他只能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 “巧舌如簧的小妖精!” 温婉得意的笑容渐渐扩大,“就算我是小妖精吧,你又不是我男人,你管不着我!” 也不知道哪句话刺中了他的痛处,他眸子一暗,脸色沉了沉。 论吵架,温婉从来没输过。 她赢了,正想功成身退,脚步刚动了一下,就被沈御一把重新拉入怀中。 沈御轻哼一声,“当着我兄弟的面,我亲了你,你就是我的女人了。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以后我就得管着你。” 温婉:“??” 大哥,你这是霸道总裁上身了? 这种玛丽苏的剧情不该出现在她这个穿越者的身上吧。 温婉一时之间被雷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推了推他,没推动。 “周校尉,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不就亲一下而已,咱们又不是没亲过。照你这么说,那以前还是我亲的你,那我亲你之后,你不就是我的男人了?” 沈御眉头一皱,“你要坚持如此说法,我也不反对。” 不是,她坚持什么了? “哥,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我的意思是,男欢女爱,上头的时候亲那么一下而已,并不代表我就是你的人了。” 沈御脸色瞬间黑透,冷声问:“那怎么样你才算我的?” 温婉被他逼烦了,随口说:“至少也得睡过才能确定关系吧。” 她还不信,她不愿意,他还能强了她不成。 果然,这句话说完之后,沈御沉默了。 尴尬的空气变得凝滞,微凉的夜风吹来,也没打破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许久之后,沈御重新开口。 他沉声说:“你等着。” 温婉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让我等着什么?” “等我睡……” 他口中那个“你”字没说完,不远处便响起脚步声。 “挖到东西了。” 高翎快步走过来通知,“你们快点儿来看看,里面的东西有点儿怪,兄弟们没敢乱动。” 正事要紧,沈御犹豫了一下,牵起温婉的手腕往偏殿走去。 * 几个青年举着灯笼,站在大坑的各个角落。 昏黄的烛光下,坑内一个被石头堆起的八卦阵,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八卦石阵上,倒是没人有空再议论沈御和温婉的事。 沈御率先跳下大坑,又转身接温婉下来。 沈御:“我们没在这里找到棺木,这里真的是古墓吗?” 温婉缓步在大坑里走了一圈,又蹲下用手量了量八卦石阵的尺寸。 “是古墓。” 温婉给出了肯定回答,“只是这个古墓和上次不一样,不能用暴力强行挖开,否则古墓里的机关会启动,断门石落下之后,这个古墓将永远无法打开。” “你有没有办法打开古墓大门?”沈御问。 温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有是有的。不过,我一个小女人,还要守妇道呢,这些抛头露脸的活儿,我不该做啊。” 是谁刚才骂她来着? 有本事,别来求她啊。 第二十五章 怎么哄 用他的话来回怼他,这一手漂亮。 沈御无话可说。 高翎是个人精,听出点儿意思来。 他将沈御拉到一旁,劝道:“你和她吵架了?一个小姑娘,你和她计较什么?拿出点儿大将军的气度来,去哄哄她。咱们的正事儿要紧,得在天亮前把东西弄出来,否则人多眼杂,保不齐出点儿什么意外。” 这个道理,沈御不是不懂。 他拧紧眉头,犹豫着问:“怎么哄?” 高翎:“?” 沈御尴尬的咳了一声,“姑娘家要怎么哄?” 高翎瞪大了眼睛,似乎他问了一个什么极其惊悚的问题。 仔细一想,却又没毛病。 他俩儿知根知底,高翎知道这人高马大的货,看起来很唬人,实际上从来没好好跟姑娘相处过。 高翎叹了一口气,决定帮兄弟一把。 “哄姑娘嘛,其实也没什么难的,要么送点儿她喜欢的,要么说些她喜欢的,然后再伏低做小……” 沈御挑眉,“伏低做小?” 高翎点头,“对。哎,这面对姑娘,又不是在外面打仗,还非得打赢不可?在女人面前,偶尔装装孙子,不丢人的。不信你问问,兄弟们回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沈御的观念一时之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装孙子?”沈御完全不信,“你回家和你夫人相处,就是在你夫人面前装孙子?” 高翎:“……” 就非得显示你的睿智,把这个推论说出来不可? 他掏心掏肺和兄弟讲实话,却被兄弟无情的插气管子! 高翎也不吭声了,一扭头转身退到一旁。 这屁事儿,他不管了。 沈御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一众兄弟都还等着他发号施令。 他看了一眼撇开头,一副不管闲事的高翎,又看了一眼小人得志的温婉。 “曹!” 他啐了一口国粹,咬着牙跟走到温婉他跟前。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是忘了,老子上次给你吃的毒药,你信不信,老子不给你解药,让你直接毒发身亡。” 他一个堂堂大将军,装孙子,是装不了一点儿的。 温婉还以为他过来说好话呢,结果,就这? 她冷笑一声,“我不信。” 沈御顿觉诧异,“你觉得我不敢?” 温婉重新扬起得意的笑容,“我根本就没中毒,怎么毒发身亡?你少吓唬我,这招不管用的。” “你、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出乎沈御的预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温婉看他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乐得不行。 “第一,上次我肚子疼,大夫来看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我的中毒症状。再厉害的毒,也不可能完全不在身体里留下痕迹。” “第二,一个爱护百姓的将士,怎么可能用这种肮脏手段来对付百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她说得有理有据,沈御听了,先是沉默,随即一怔。 沈御:“爱护百姓的将士?” 她原来如此相信他的人品,他心里闷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 沈御嘴角扬起,阴霾一扫而空。 温婉:“……”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沈御心情好,语气便软了下来。 “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你,那日给你吃的不过是颗补气养血的药丸,不但没毒,对身体还大有裨益。” 温婉一副果然如此多神情。 沈御:“那……你要怎么才肯帮我们打开墓室?” 温婉垂眸思忖片刻,笑道:“我还没想到,算你先欠我一个愿望吧。等我想到的时候,你再帮我完成,怎么样?” 沈御怔了怔,“如果你的愿望不是作奸犯科,或者损害我大端朝的利益,我可以答应你。” “成交!” 温婉目的达成,也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现在天可算是逃妾呢,万一以后真被将军府的人撞上了,周校尉也算是沈将军的属下,好歹能替她说上话吧。 保命的东西又多了一层,温婉安心的蹲在地上开始摆弄八卦石阵里的石砖。 众人屏气凝神,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 高翎站在沈御身边,用手肘碰了一下他。 “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大能耐?她年纪不到二十岁吧?” 高翎实在是有些不信,“你记得我们上次找来的风水大师吗?那么大名气的大师都没能找到的古墓,她就随便看一眼就找到了?” 沈御睨了天一眼,语气很淡。 “我一开始也不信。” “一开始?意思是你现在深信不疑?”高翎瞠目结舌。 沈御粗声粗气的嗯了一声,“你一会儿等着瞧就行了。” 高翎将信将疑,目不转睛的观察温婉的每一个动作。 越看,他越觉得……没什么特别。 不就是把石砖搬到一边,这活儿不是有手就会? 他正准备说几句风凉话,突然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开了。 而声音,来自地下。 温婉站起身,拍了拍双手,然后乐颠颠的跑到了沈御面前邀功。 “打开了。” 沈御神色不动,倒是高翎看不懂就直接开问。 “哪里打开了,门呢……” 那个“呢”字落下的时候,原本的八卦石阵突然往下坍塌。 尘沙弥漫,短暂的遮挡了众人好奇的视线。 一个一人宽的通道出现在八卦石阵的中间,黑漆漆的通道向下延伸,谁也不知道通道的尽头里有什么。 高翎震惊的吞了吞口水,再看温婉的眼神里,就多了一种难以置信的佩服。 沈御已经见识过她的本事,所以已经能坦然接受。 “留下一队负责守卫,其他人拿上家伙跟我下去。” 沈御拔出腰间软剑,犹豫了一下,回身牵住了温婉的手腕。 “你跟紧我。” 温婉撇撇嘴,“呃……我就非得进去不可吗?” 沈御动作一顿,似乎在认真斟酌这个问题。 随后,他松开她的手腕,又拿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上次不是想要这匕首,现在给你了。” 温婉瞪大了眼睛,“真的?” 她那次拗他许久,他都不松口,现在居然就这么给她了? 第二十六章 失之交臂 沈御点了点头,“拿着它,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有什么事,往墓地里躲,只有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温婉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恍然。 所以,先前他拉着她一起进古墓,是觉得她在他身边最安全? 她以为……他是要拉她去打头阵来着。 毕竟,上次进古墓,他可是拿匕首架在她脖子上逼她进去的。 许是误会他之后,心里有些愧疚。 温婉接过匕首,抿了抿唇,僵硬着语气说了一句。 “那你也要小心,安全第一,钱财都是身外物。” 沈御应了一声,笑道:“放心吧,一个古墓而已,要不了我的命。” 大部分青年跟着沈御一起顺着通道进入古墓,那通道似乎很深,起初还能看见火把的光亮,不一会儿之后,通道口又变成黑漆漆的,一点火光都没泄出来。 高翎没有跟着进古墓,他提着灯笼守在出入口,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的举动,倒是让温婉对他刮目相看。 是个聪明的,知道出入口的重要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沈御一行人已经进去了一个多时辰。 高翎开始烦躁,在通道口周围徘徊了好几圈。 温婉也没有吃瓜子的心情,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高翎一咬牙,将灯笼塞到她手里,“你看出口,我进去找他。” “呃,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出口堵了?” 温婉本来是句玩笑话,没想到高翎还真听进去了。 他猛的一拍脑门儿,懊悔道:“是我关心则乱,还真不能完全信任你。” 温婉:“……”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御毒舌,他的好兄弟也是一个德行! 高翎是商人,回过神来后满脸的算计。 “小婉姑娘,还是你进去找找他们吧?” 温婉嘴角一扯,“我一个弱质女流,我进去找也帮不上忙啊。” 高翎,“你既然连八卦阵都能打开,保不齐这古墓里还有什么机关呢?” 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 高翎:“没有可是,一千两。”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这……这……”温婉眼神开始放光。 “这谁能拒绝啊!” 干一票一千两,富贵险中求! 万一她哪天脱离了将军府,这一千两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希望就在眼前,人生巅峰即将开启! 温婉抬手就去接那银票,眼看她的指尖已经摸到了银票的边缘。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通道口响起。 “你们干什么挡着路?” 随着声音落下,沈御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高翎速度极快的收回了银票,动作麻利的塞回怀中。 温婉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银票飞了,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血淋淋的现实。 一笔巨款摆在面前,她却没有珍惜。 但凡她动作快那么一点点,现在也已经发家致富奔小康。 而这一切,都怪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的人! 温婉气得牙根儿发痒,恶狠狠的看向他。 沈御拍落身上的灰尘,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来自温婉的死亡凝视。 沈御:“你怎么了?” 温婉磨了磨牙,“我在想,你们的敌对势力怎么这么废物,为什么现在还没找到这里……” 还不来一刀砍死你们这两个挡人财路的绊脚石! 她话没说完,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划过。 沈御眉头一皱,一步跨到她身前,手中软剑抬手一挡。 激射而来的羽箭,擦出锐利的火花后,从温婉脸颊边上飞过。 一缕青丝落下,温婉后怕得忘记了呼吸。 如果不是沈御反应快,那根羽箭此刻该扎在她的脑袋上。 好险。 “你的嘴开过光?” 沈御挡在她身前,神色凝重。 温婉:“……” 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哪里想到老天爷如此厚待她。 按照惯例,第一支援羽箭之后,还有无数的羽箭。 铺天盖地的羽箭从天而降,有种电影大片的即视感。 温婉震惊的瞥了一眼,就被沈御摁进了怀里。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拿剑防御,虽然险象环生,他却从容不迫。 老实说,就这份定力,做个小小校尉,他真是屈才了。 他护着她且战且退,退到墙根处后,又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压进角落里。 “躲好,就算我们死光了,你也别出来!” 温婉再抬头的时候,只隐约看见一个他提剑离去的背影。 打斗中,灯笼摔在地上,很快点燃了倒塌的房屋。 火光中,人影绰绰。 温婉提心吊胆的听着那些武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她思绪乱得很,理智告诉她,周校尉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 可她还是无法控制的去想,他是不是受伤了,他是不是倒在血泊里汩汩的流着鲜血,他是不是正在绝望的等着落下最后一口气…… 头一次,她有些憎恨自己脑洞大开的想象力。 寒风吹过,温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再次回神的时候,世界一片安静。 打斗声停了。 她脸色发白的撑着身子站起来。 不过会儿的功夫,地上就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蒙着脸的黑衣人。 挖土青年们倒是都没死,不过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伤。 高翎手臂上也被划了一个大口子,他扯下长袍下摆一块布料,随意的包扎起来。 人群里,没有沈御的身影。 温婉咬了咬下唇,颤声问:“周校尉呢?”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尽皆同时一惊。 有人沉声道:“我好像看见老大追着一个黑衣人重新进墓里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往古墓入口处看去。 这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翎声音都在发抖,“通道入口什么时候塌的!”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先前都在生死存亡之际,实在是没注意到通道口的情况。 温婉眼眶不自觉的红了,却还保留着冷静。 她朗声低吼:“还愣着做什么,挖呀!把通道挖出来啊!” 众人回过神来,顾不得身上的伤,拿起工具开始挖土。 温婉也捡起一个铲子上去帮忙,一边挖,她一边吸鼻子。 “周柴,你可得活着啊!” 第二十七章 小嫂子 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这句话果然不假。 有些东西,当它一直在那里,往往并不会觉得它有多重要,甚至还会觉得看多了厌烦。 有些人一样,他如果活着,会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可当他真的面临死亡,即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后,这才想起他身上的好。 周材于温婉来说,就是这么一个人。 温婉很久没干过体力活儿,没挖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就顺着脸颊滚落。 通道口是往里塌的,也不知道里面垮塌到什么地步,一群人挖了小半天,却依旧没能挖出出口。 高翎已经慌了神,脸色青白交替,眼神也变得空洞,握着铲子的手不停的颤抖。 其他的青年也并没比他好多少,明明先前杀敌的时候,一个个勇猛无比,此刻却纷纷显出恐惧来。 温婉一抬头,就将一群男人的神色看在眼里。 倒是没想到,阿柴在他们的心目中竟是这般重要。 终于,高翎第一个情绪崩溃,他将手里的铲子一扔,翻身上马往外奔去。 “我去调人马,我就不信整个边城守军,还能把人救不出来!” 温婉觉得,高翎疯了。 别说他一个商人,怎么能调动边城守军,就算他把人马弄来了,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过情绪崩溃的人,还能剩下多少理智呢? 天边,晨曦将至,些许泛白的颜色从山巅往外蔓延。 再过不久,天就该亮了。 温婉脑袋垂得低低的,看起来像在哭一样,有青年已经注意到她的异常,正准备过来安抚两句。 却见她突然抬起头,拿起铲子往娘娘庙正门的方向跑。 “小嫂子,你做什么去?”身后青年担忧的低吼。 小嫂子,这个称呼如果换在其他任何时间出现,温婉都要和她理论理论。 没名没分的,事关女子清誉,怎么能乱喊。 可现在,温婉心里悬着事,根本没工夫管这些青年把她当成阿柴的什么人。 她扑到娘娘庙这门口,趴在地上检查一块一块的石阶。 突然,她疯癫的笑了起来。 “找到了!” “真的有!” 温婉拿起铲子,用尽力气将石阶撬开,果然露出里面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小洞来。 喊她“嫂子”的青年跟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温婉毫不犹豫的从那个小洞爬了进去。 “你把这个洞口扩开一点儿,我先进去找人!” 只听温婉的声音从洞里出来。 青年愣愣的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按照她的指示去做。 * 墓室里,黑得彻底。 在极度的黑暗里,恐惧往往来源于对未知事物不确定性。 温婉顺着小洞口一点一点儿的往前爬,一边爬,一边计算着这个墓地可能的建筑构造。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当初在读研究生的时候,为了《五行八卦与墓地建造之间的关系 》这个论文,她生生硬嗑了三个月的文献资料。 如今,可能的墓地构造地图,已经根深蒂固的埋进了她的脑子里。 阿柴从那个通道塌入的话,最有可能卡在右下墓室的交互处。 温婉不知道爬了多久,琢磨着应该是到达了位置,但黑漆漆的,她也不知道阿柴在不在周围。 “天菩萨,只能用手摸了。” 在古墓里,用手去探寻这个墓地,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一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阿柴啊阿柴,我为了你,真的是豁出去了!” “你可千万要活着啊,好歹别让我心血白费啊。” “你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人还算不错,对手下好,对沈舟他们好,对百姓也好,对我……也还算可以吧。” “怎么越说越觉得你这人还挺靠谱的?” 温婉用自言自语来安抚自己的恐惧情绪,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要不,等我找到你,我们打个商量吧,以后你改改你的臭脾气,我们和平相处。” “其实吧,你用不着威逼利诱让我帮你找古墓的,我就是个颜狗,你只要用你的美色诱惑我,我完全招架不住的……” 温婉越扯越远,只想着制造点儿动静,让这里没那么恐怖。 她浑然不知这些话,都一字不落的,被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哦?” 很轻的声音响起,吓得温婉浑身炸毛。 她惊叫一声,“谁?谁在那里?” 沈御虚弱的咳嗽一声,语气里却泛着一股笑意。 “除了我,你觉得这墓地里还有其他活人?” 温婉一愣,“倒也是。” 她寻着声音的方向爬过去,也不知道手按到了他哪里,他整个人浑身都僵了一瞬。 温婉:“你怎么样?没事吧,还能动吗?” 沈御声音变得沙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开。 “男人身上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摸的,以后注意点儿。你别乱摸,我还能使点儿力气。” 乱摸? 黑暗中,温婉瞪大了一双眼睛。 她手指弯了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摸到什么东西的触觉。 随即,她脸瞬间红透了。 完了,她觉得她的手,不干净了! 沈御见她半天没动静,猜出几分,“行了,别害臊了,我又没说什么。” 怎么,你还想骂她耍流氓不成? 温婉气呼呼的,“早知道不来救你了!” 明明生死存亡的紧张气氛,生生被他给破坏了。 沈御嘴角含笑,胸腔被一种莫名的喜悦充斥着。 这对他来说,真的是种很奇特的体验,他面临过无数次的死生时刻,却从未像此刻这般,面对危险,心里竟然还能夹杂着一抹惬意。 “老大,小嫂子?你们还在吗?” 小洞口隐约有声音传来。 “在。”沈御冲外面喊了一声,这才对温婉说:“我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可能得要你给我搭把手。” 温婉收敛情绪道:“好。” 两个人摸摸索索,顺着温婉过来的方向,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在到达了小洞口。 光线顺着洞口落下,将温婉的脸色照得发白。 沈御侧头看了她一眼,是他的错觉吗? 她即便灰头土脸,也依旧挺可爱的? 短暂的惊艳后,他收回视线,冲外面的下属吩咐。 “先把你小嫂子拉上去。” 嫂子…… 温婉:“??” 终于回过神来哪里不对劲儿的她,一巴掌呼在了沈御的脑门儿上。 第二十八章 子嗣艰难 “不准,叫我小嫂子!” 温婉咬牙切齿的强调。 沈御勾了勾嘴角,妇唱夫随的冲洞外的下属吩咐,“听见了吗?以后不准叫小嫂子。” 不等人回答,他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直接叫嫂子,加个小字,是看不起谁?” 温婉:“……” 洞外的青年们整齐划一的朗声低吼,“是!” 胳膊拧不过大腿,话语权总是掌握在人多的一方。 温婉拗不过他们,只能忍着一口气由随他们乱叫。 “一群兵油子!” 温婉小声嘀咕着,心里虽然不满,但也抓住了他们扔下来的绳子。 顺着绳子爬出洞外,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只是,当兵油子们将沈御从洞口拉出来,温婉看清他腿上的伤后,她刚放下去的心,又不自觉的提了起来。 沈御的大腿上一道比巴掌还长的伤口狰狞的翻开皮肉,这种程度的伤,他还一声不吭,甚至还有心情和她谈笑风生。 是个狠人! 他的唇上已经几乎没有血色,一副看上去随时都会嘎掉的样子。 温婉很难想象,这样的重伤,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手脚麻利的青年,解下腰带替沈御包扎伤口,“得立刻送下山医治。” 找到沈御,众人似乎又找回了往日的沉着冷静,他们不敢耽搁丝毫,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善后,有人负责护送沈御和温婉下山。 * 最近的一座小镇里,一间客栈被这群兵油子包下来。 沈御在半道上就晕了过去,如今大夫正在他房里治疗。 温婉站在床边上,见大夫剪开他的裤子,用浸过酒的棉线替他缝合伤口,一名小童拿着白布擦拭着流出的鲜血。 清洗白布后将盆子里的水都染成了红色,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这样的伤,即便是医疗技术先进的现代社会,尚且不容易处理,更何况是落后的古代。 “伤口是处理了,药也灌进去了,能不能活过来,就得看他自己了。” 大夫清理完伤口,一边洗手一边交代。 他又看向周围的人,问:“我看伤者还年轻,可成家了?” 一众青年几乎都看向温婉的方向,似乎都在犹豫,没敢随便吭声。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他真的媳妇儿。”温婉小声嘀咕着。 大夫没听清她说什么,众人看她,就以为她是伤者的家属。 大夫:“夫人,你跟我出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温婉犹豫了一下,“哦。” 大夫领着她推到门外,才捋着胡子说起病情。 “你相公的伤,你刚才看见了吧。” 温婉点头,“嗯。” 大夫:“他的伤靠近腿根处,可能伤及了一些……” 大夫考虑着说辞,似乎对一个妇道人家,有些难以启齿。 思考一阵,大夫才委婉的说:“只是有可能,并不绝对。所以,以后他的子嗣可能会艰难一些。” “哦。”温婉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一个现代人,对于传宗接代这回事并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执念。 大夫见她表情淡然,赞许的点了点头。 “夫人是个厚道人,看来是想通了人命比子嗣更重要,你相公有你这样的夫人,是他的幸事。” 温婉:“……” 大夫误会了,而她还没法解释。 * 为了保险起见,大夫和他的小药童都留在客栈里,以防沈御病情变化需要诊治。 高翎带着几百人赶来的时候,温婉正和大夫一起在厨房里熬药。 她探出窗外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顿时满脸震惊。 她没想到,高翎还真把边城守军给调来了? 大夫也扫了一眼,疑惑道:“夫人,你家相公是什么人啊,那些是边城守军吧,来这么多人,你相公是大官吗?” 这大夫是小镇上找的,所以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温婉随口解释,“不是什么大官,就是个小校尉而已。” “小校尉啊,那也一定是很受沈将军赏识的小校尉,否则来不了这么多人。”大夫笃定道。 温婉应了一声,“你也知道沈将军?” “当然,边城周围的大城小镇,哪有不知道沈将军的大名的。那可是我们守护我们百姓的大英雄。” 和所有边城人一样,大夫提起沈御来,也是充满了崇拜之情。 “哎,不过可惜啊,沈将军做了这么多好事,他夫人却……”大夫似想起了什么,摇头一阵叹息。 闻言,温婉倒是愣了,“他夫人怎么了?” 沈将军的夫人,不就是带她来边关的赵氏吗? 大夫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才压低声音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往外说。” 温婉:“……嗯。” 这熟悉的八卦开场白,原来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 她该庆幸这大夫虽然医术不错,但是个口风不严的。 也是,一个镇子上就这么多人,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活总是在八卦中寻找乐趣。 她忍不住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每次回村的时候,村口那群老大妈,会公平的为每一个回村的年轻人编造一个耸人听闻的八卦。 大夫的声音,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前几天,将军夫人去送子娘娘庙上香,途经此地的时候,刚好身子不利,还是我给她瞧的病。”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将军夫人应该是幼时受过寒气,伤了根本,这辈子怕是都怀不上子嗣了。” 温婉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惊得她说不出话来。 大夫还在替沈御惋惜,“可怜大将军呕心沥血的守卫边城,他的正头娘子却无法替他传宗接代,这多造孽哟。” 造孽? 温婉的嘴角抽了抽。 造孽的,该是她才对吧。 将军府老夫人这次就送了三个人来替沈将军配种,赵氏不能生育,就只剩下她和春娘。 按照赵氏的行事风格,为了保险起见,她肯定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春娘一个人的身上。 也许在这之前,赵氏并不会在乎她一个小妾的死活,那现在,赵氏肯定会想办法把她找回去。 她可不想被抓回去沦为生育工具。 第二十九章 又是略知一二 许是有了心事,温婉一整天都显得闷闷不乐。 药熬好了,大夫盛好药,自然而然的将药碗递给她。 作为周材的“家属”,送药这种事,自然是温婉应该做的。 她端着药碗走到厢房门口,一眼就看见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高翎。 高翎转头看见她,神情喜怒难辨。 “听说,是你救他出来的?” 温婉走到床边,捧着药碗吹了吹,才应了一声。 高翎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谢谢。” 他如此郑重的态度,让温婉忍不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高翎沉声道:“你不明白,他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有多重要。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这大端朝的边关,都是沈御稳下来的,如果沈御一旦出了事,漠北人肯定举兵杀过来,到时候,生灵涂炭,不知会无辜枉死多少性命。 所以这份感激,高翎是真心实意的。 “哦。”温婉抿了抿唇,“不客气。” 高翎点点头,“不管怎么说,算我高翎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倾囊相助。” “呃……”温婉低着头,沉思片刻,似乎在犹豫什么。 高翎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来她有事相求,“小婉姑娘,有话直说。” 温婉:“我知道,他还昏迷着,我不该挟恩图报提这个,但是,对我来说,这件事也很重要。所以……” “没关系,你说。”高翎道。 温婉这才硬着头皮开口,“你也知道,我是商贾人家的小妾。虽然当初被山匪绑架非我所愿,但已经发生了这种事,如果回到那个家里,我一个妇道人家,无论怎么解释,恐怕都没人信。” 高翎懂了,在这个世道,女子的清誉何其重要。 她被山匪绑了一遭,在她丈夫的眼里,恐怕她早就被山匪玷污清白了。 尤其是富贵家族,更加看重这个,所以她如果回去,恐怕也会被送进尼姑庵里了此残生。 高翎拧眉问:“你不愿回去,要做逃妾?” “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厚着脸皮请高大哥帮忙。” 温婉迎上他的视线,认真道:“高大哥既然是边城首富,还能轻而易举调动边城守将,必定手段非凡。给我一个身份活下去,肯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她要一个新身份,躲开将军府和赵氏。 在端朝,伪造身份文牒乃是大罪。 她提出这个要求,也是在冒险。 温婉不敢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人的感恩之心上,所以她还提出一个诱人的条件。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想在古墓里找到什么,不过,那东西既然对你们这么重要,那我承诺帮你们找到它,作为交换,你们帮我搞一个新身份,怎么样?” 老实说,就温婉这谈判的手腕,比很多他见过的精明商人还要高明。 高翎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她是个男子,该是他很乐意结交的生意伙伴。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目光定定地看向了床上还在昏迷的人。 “不是我不答应,而是……只有他醒了,你提的条件才有意义。” 高翎缓缓道:“东西虽然重要,可如果他不在了,那东西找到了也没用。更何况对于你的去留……” 顿了顿,高翎摇了摇头,“总之等他醒过来再说。” 温婉见他态度坚决,只能失望的应声。 * 夜色袭来,屋子里只留一盏微弱的铜油灯还摇曳着晕黄的光。 温婉趴在床边的脚榻上,肩头上的薄被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她睡得沉,竟然浑然未觉。 轻微的咳嗽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打着哈欠睁开眼睛,就见阿柴满脸通红,似乎被餍住了,脸上满是挣扎的表情。 温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术后高热,在现代医学条件上都很危险,这种情形说明他很可能存在术后感染。 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温婉起身去叫了大夫和高翎。 大夫看了以后也束手无策,只能用了些对症的药下去,至于效果如何,他也完全没把握。 “听天由命,只能听天由命了。”大夫感慨一番之后,只留下这几个字。 温婉闻言,先是脸色一白,随后沉默了很久。 她的手往怀里摸索了一下,可犹豫半天,还是没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旁的高翎已经吓得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完全不敢接受这个现实。 半个时辰以后,沈御的体温越来越高,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脸色也由起初的发红变成如今的惨白。 老大夫替他把脉后,一脸遗憾的看向两人。 “夫人,老夫实在是无力回天了,您相公恐怕、恐怕……” 他那个“死”字,竟是不好说出口。 温婉吓得身形一晃,颤抖着问:“您真的没办法了?” “哎,这种情况,就算大罗金仙来了,恐怕也是一样。像这种程度的伤,本身就凶险万分,如今又起了高热,实在是没法子。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了,到这个程度就没见人活下来过……” 老大夫还在解释,温婉往怀里一掏,拿出一个小瓷瓶来。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温婉大步走到床边,掰开沈御的嘴,将瓷瓶里的小药丸倒入了他的口中。 “你在做什么?”老大夫瞪着眼睛问:“你给他吃的什么,乱吃药物,万一出了事,我可不负责的。” 温婉摆摆手,“嗯,不要你负责。其实……我对医术,也略知一二,您实在没办法,只有我来试试了。” 一旁的高翎挑眉,狐疑的插了一句嘴,“又是略知一二?” 大夫诧异的问温婉,“你也是大夫?” “不算。”温婉悻悻的扯了扯嘴角。 大夫震惊的拔高音量,“你不是大夫,那你以前会看病?” “不会,只给小动物治过伤,算是个……兽医?” 她这倒是实话。 她用了好几个月,反复给救治受伤的小动物,才结合现代理论和古代技术,摸索着提纯出这么一小瓶大蒜素的药丸。 古代没有抗生素,遇到感染几乎就是死路一条,而唯一能方便提取的,就是大蒜素。 第三十章 聘礼 她用来保命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舍不得给别人吃。 温婉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沈御的脸。 “所以啊,阿柴,你要是醒了,可得记得我这份情谊啊。我把命根子都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我。” 高翎对她的略知一二是领教过的,所以即便大夫已经说无力回天,可高翎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大夫年纪大了,熬不住夜,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高翎和温婉坐在床边,两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却都鼓着劲坚持。 晨光初晓,暖意洒满天地。 窗外,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鸣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叫声引来了昆虫的回应,不过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热闹得很。 沈御缓缓睁开眼睛,一转头,就对上温婉满是困意的眼睛。 似是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上禁不住扬起一抹笑。 “你把命根子给我了,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口唇干涩,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 温婉在他清醒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此刻听他说出这句话时,立刻脸颊一红。 “你、你……你昏迷了,也能听见我们说话?” 沈御应了一声,虚弱的道:“迷迷糊糊的,能听见一些。” 见他真的醒来,高翎激动的捂着嘴,一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高翎不知道说什么,在原地发泄似的蹦跶了两下,跟个孩子似的。 沈御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喉头滚动,缓了缓,才轻声说:“你们累了一晚上了,都去休息吧。” 温婉正要点头,却听高翎大手一挥。 “睡什么睡,老子现在高兴得睡不着!” 温婉:“……” 她现在要是说想去睡,倒是显得她被比下去了? 所以,她委屈的抿着唇,偷偷摸摸哀怨的瞪了高翎一眼。 沈御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嘴角扬了扬,“那你留下,小婉……去休息。” 温婉感激的点头,“嗯!那你也好好休息,我去小睡一会儿?” “好。”沈御宠溺的笑了笑。 * 温婉所谓的“小睡一会儿”,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以后。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却也异常满足。 她洗漱完走出房间,正好碰上客栈伙计提着食盒。 客栈伙计热情的打招呼,“姑娘醒了啊,您稍等,您的餐食一直在厨房给您热着呢,我一会儿就给您送房间来。” 温婉一怔,“一直热着?” 客栈伙计笑着解释,“见您睡得香沉,周校尉怕您起来肚子饿,特意让人交代把吃食给您热着,您醒了就能吃。” “哦。”温婉应声,他一个伤患,还有空交代这些? 她笑道:“正好我也要去看他,一会儿把我的餐食也送到他房间里,一起吃省事。” “也行。”伙计转身去厨房提餐食。 温婉心情愉悦的拉到厢房,房门关得不严。 她抬手推开门,就见大夫正在给沈御换药。 他伤在大腿根处,所以温婉只匆匆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想走。 “周夫人留步!” 大夫直接叫住了她,“周夫人既然来了,正好给老头子搭把手。” “呃?”温婉干咳两声,“这、这不方便吧。” 他没穿裤子,这让她怎么搭把手? 看看腹肌就可以了,再多,她怕流鼻血! 不行不行,她虽然口无遮拦,但毕竟是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绝对会坚守住底线的! 大夫满脸疑惑的扫了她一眼,“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不是两口子吗?” 假的! 是假夫妻! 可这话,现在也没法说出口。 果然,说了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温婉心头后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间跟个木桩子似的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沈御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脸上也有些不自在的红。 “大夫,还是找您的小药童来帮忙吧,我娘子脸皮薄,这大白天的又有外人在,她定会难为情。” 大夫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倒也是。是老夫唐突了。” 他又对温婉道:“那就麻烦周夫人帮我叫药童过来。” 温婉哪里有不答应的,小跑着去把小药童抓了过来。 大夫换完药离开以后,温婉才鼓起勇气重新踏入房间里。 她替自己倒了杯水喝后,才问:“高大哥人呢,怎么没在?” “他去送子娘娘庙善后了。” 沈御见她又去拿茶壶,眉头皱了皱,“茶凉了,少喝点儿,解解渴行了。还要喝的话,让客栈伙计重新给你沏一壶。” 温婉犹豫了一下,将杯子放下。 她来到床边,弯着腰,好奇的盯着沈御看,“我怎么觉得,你伤了这么一回,跟变了个人一样?” 沈御挑眉,“有吗?” “有!”他以前那差到爆的脾气,哪里会管她喝不喝凉掉的茶? 沈御不置可否,“大难不死,总归会有些变化的。” “也对。”温婉在床边坐下,又冲他伸出手掌,五指张开。 沈御没看懂。 温婉:“我给你的保命神药,一颗要你五百两,不算贵吧?” 沈御嗤笑一声,“真是掉到钱眼里了。” 温婉坐直身子,“你根本不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弄出来的这么一小瓶。就算我现在马上做,也要三个月以后才能做出来。而这三个月里,我要是生病受伤,就没保命的手段了。所以要你五百两,真的不算贵。” 反正他有钱,她要一点点补偿,也不过分吧。 沈御听完,脸色也变得沉重。 温婉以为他不答应,小声妥协,“你要是觉得五百两太贵,三百两总行……” “五千两。”沈御沉声打断她的话。 温婉眸子里写满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反向还价,他这是病糊涂了? 温婉:“你是不是没听清,我再说一遍,我说的是五百两。” “我知道。” 沈御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他笑道:“我说的五千两,是我给你的聘礼。” 温婉觉得现在是她病糊涂了,都产生幻听了。 “聘礼?” 他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第三十一章 撇清关系 气氛凝滞,屋子里落针可闻。 许久后,温婉坐正身子,问:“你的意思,是要与我成亲?” 成亲,这两个字让沈御眉头一皱。 温婉看他脸色,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看来,并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温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成亲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定终身都是以外室的身份。我一个商贾小妾,就这身份,别说周校尉你了,就是寻常男子,应该也不会娶我做妻子。”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事实的确如此,沈御也的确是如此打算的。 可是…… 这些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他心中一阵钝痛。 他原以为,一个商贾小妾而已,他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就是对她的恩德,却忘了,她不是寻常女子。 是他看轻她了。 沈御能做到如今的位子,绝不是个刚愎自用之人,错了就是错了,他绝不会继续错下去。 “抱歉,我收回……” 温婉轻笑,打断他的话。 “不用道歉。在世俗观念里,周校尉能不介意我曾经商贾小妾的身份,纳我做外室,已经是极大的恩惠。” 她顿了顿,又说:“你已经比世上其他男子都要好很多了,只可惜,并不是我的良人而已。” 说完之后,她不等沈御反应,宣布结论。 “所以,咱们别谈婚论嫁的伤感情,谈交易就行了。五百两,这是药丸的价格。至于我帮你们找东西,那是另外的条件。” 看来这饭,是没办法一起吃了。 温婉站起身,临走之时又说:“我开的条件昨天已经告诉了高大哥,你们商量一下吧。” 客栈伙计走到门口,正好遇上退出来的温婉。 温婉从她手中接过食盒,笑着道:“我家相公这会儿没什么胃口,这饭我还是拿回屋自己吃了。” “哦。”客栈伙计一头雾水,周校尉一个时辰之前还说饿了呢,这会儿又不吃了? 他只是个小伙计,客人怎么吩咐,他怎么做,这些问题,他也不甚关心。 温婉和客栈伙计离开以后,沈御目光深沉的盯着房梁,眸子里有种意味难明的晦涩。 * 高翎是午后赶回客栈的。 他进屋以后,一边在架子上的水盆里净手,一边抱怨。 “那偏殿都翻了个底朝天,古墓里的东西都挖出来了,还不如上次山神庙里,山神庙里好歹有几箱财宝,这次倒好,就几个不值钱的破瓦罐。” 高翎拿棉布擦手,转身往床边走。 “唉,可惜还是没找到我们要的东西。不过还好,有小婉姑娘在,以后还有机会,大不了把边城周围的古墓都挖一遍。” 他说了半天,都没听见有人回应,这才往床上看去。 见沈御眼神空洞的盯着房梁,疑惑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沈御终于动了动脖子,转过头,沉声说: “她生气了。” “什么?”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高翎起初还没听明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懂他的意思。 高翎:“你是说,你提出要纳她为外室,她生气了?” 沈御目光黯淡的点了点头。 昨天沈御醒了之后,高翎就把温婉提出来的交易条件告诉了沈御。 温婉是逃妾,她要一个新身份,这对沈御来说并不难。 每年从漠北人手中救回来的幸存者数不胜数,随便找一个孤女的身份,就能帮她办一个身份文牒。 但一个孤女,要想独自稳定的活下去,绝非易事。 沈御对温婉,是有些欣赏的,所以他不介意索性纳了她,给她一个生活保障。 高翎当时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安排,换了其他女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高翎:“这不应该啊,五千两聘礼,还有名正言顺的新身份,还有将来富足安定的生活,要是将来为你生下一儿半女,你更加不会轻慢她,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御没吭声。 高翎冷哼一声,说:“难不成她一个商贾小妾,还想做你的正头娘子?是她疯了,还是我们所有人都疯了?” 沈御闻言,叹了一口气,“罢了。她既然不愿如此安排,那就按她的条件来。” “好。我们就给她一个孤女的新身份,我倒是要看看,在这乱世,她一个孤女要怎么活下去!” 高翎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沈御倒是面色不变,只是眼眸垂下之时,神情略显落寞。 * 自那日不欢而散之后,一连两天,温婉都没再去沈御的房里看过他。 倒是高翎在他们之间两头跑的传话。 双方达成合作协议,他们帮她办身份文牒,她承诺帮他们找寻古墓。 高翎问起新身份文蝶的姓名时,温婉犹豫了一下,索性用了穿越之前的名字,就叫温婉。 三天以后,沈御的伤好了一些,勉强可以承受住坐马车的颠簸了。 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准备启程回边城。 温婉收拾好东西来到客栈门口。 浩浩荡荡的的队伍前,停了一辆豪华马车,马车里是谁,不言而喻。 “嫂子,请上马车。” 有脸熟的青年过来替她拿行李,又憨笑着跟她打招呼。 温婉认得,这是在娘娘庙里挖土的其中一个青年。 她看了一眼其他偷偷摸摸往她身上瞧的青年,随后大声说: “往后别乱叫了,我和周校尉不是那种关系。前几日为了掩人耳目,事急从权,不得已配合唱戏而已。我一个妇道人家,回了城里,将来还要嫁人生子的,这清誉可马虎不得。” 说完之后,温婉没有上那辆马车,而是循着队伍往后,走向了拉货的马车。 马车里,半靠着小憩的沈御蓦的睁开眼睛。 他掀开车帘,视线锐利的看向后方。 个子娇小的女人,爬上拉货马车的时候,需得手脚并用。 那模样,三分滑稽,七分可爱。 是的,那滑稽的模样,在他看来,居然还觉得可爱! 沈御觉得他最近的眼神可能出了问题,肯定是被她给气的。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和他划清界限!” 这死丫头,果然胆子大得很! 第三十二章 忘得干净 屏风后,温热的水汽从浴桶里弥漫而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空气里就充斥着桂花的香味。 正是桂花开的季节,温婉回到偏院以后,就把后院那棵百年的桂花树给薅秃了。 打狗看主人,她薅花也是看主人。 主人惹了她,她就薅光他的桂花树,用桂花来泡澡。 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才将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温婉泡完澡,将偏院里的众人召集到了正厅里,将她和沈御的关系做了一个澄清。 “事情就是这样,为了配合周校尉秘密行动,所以我以他夫人的名义在外行走。” “我其实和你们一样,也是周校尉从漠北人手里救回来的孤女。” “我真名叫温婉,以后我何去何从,也会听从周校尉的安排。” 她说完之后,正厅里的众人都是一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表情。 也正常,这种事,换了谁,谁不震惊。 最难以接受的,还是哑婆。 哑婆低着头,差点儿难过到抹眼泪。 好不容易盼着周校尉有了枕边人,这下好,原来是假的。 沈舟倒是还算平静,毕竟,不管温婉是不是阿柴哥的女人,她依旧还是他的小婉姐姐。 “小婉姐姐,那你以后还会给我们讲故事吗?” 几个孩子仰着头,一脸祈盼的问。 温婉抬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那是当然,我只要住在这里一天,就会每天都给大家讲故事。” 孩子们松了一口气,先前的压抑气氛很快就消散了,一个个围着她,开始讲今天的故事。 哑婆站在角落里,看着闹作一团的人,紧蹙的眉头才渐渐松开了一些。 * 边城沈府。 沈御坐在轮椅上,听金木汇报最近的公务。 他去寻古墓的这段时间,金木留守边关以防漠北人突袭,所以即便知道他受了重伤后心急如焚,也没能跟过去照料。 温婉身份文牒的事,还是金木差人去府衙置办的,又从高翎口中听说了沈御和温婉之间的纠葛,也是唏嘘不已。 他家将军什么身份,头一回有个姑娘他能看得上眼,却被人拒绝了。 这小婉姑娘是个能耐的。 金木打定主意,以后对于小婉姑娘的事,要更加上心。 他家将军在她面前都得吃瘪,他还是有点儿眼力见为好。 “将军,还有一件事。”金木犹犹豫豫的开口。 沈御将一份公文批复完放在一边后,又拿起另外一份,“有什么事就说。” 金木清了清嗓子,说:“是将军夫人的大丫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问您什么时候有空见见夫人。” “将军夫人?”沈御诧异的抬起头。 “将军,您、您不会忘了,您的正头娘子赵氏,如今还在后院吧?” 金木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得,看样子他家将军是把赵氏忘得一干二净。 “哦。”沈御应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看公文,漫不经心的说:“赵氏出什么事了吗?” 金木倒吸一口凉气,“将军,赵氏是您的正头娘子,自从来了边城以后,您都还没接见过她。” 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问题。 哪有丈夫连妻子面都不见的? 沈御皱眉,“女人真是麻烦。” 他放下文书,“叫管家请赵氏来一趟吧。” “是。”金木松了一口气,赶紧通知管家去后院叫人。 赵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和大将军见面的机会。 管家来通知她的时候,她喜极而泣,还是大丫鬟劝了一阵,才把眼泪劝住了。 来之前,她哪里想到大将军居然如此繁忙,她都来了这么久了,愣是没见着人的面。 老夫人派她们过来是要替将军府留后的,连大将军的面都见不着,还说什么留后啊? 更何况,她如今这身子,怕是不争气的。 赵氏想到这里,又拉了春娘的手,让她跟着自己一块儿去书房。 春娘是个胆小懦弱的性子,身为小妾自不会忤逆主母,所以收拾一番以后便跟在了赵氏身后。 半个时辰以后,赵氏和春娘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沈大将军。 赵氏是见过沈御的,虽然只是在成亲的时候匆匆过一面而已。 但当时的沈御,身材高大,容貌出众,又带着即将出征的意气风发,端的是一眼就能俘获任何女人的芳心。 所以虽然只一眼,赵氏却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如今再次见到,他身上气势更甚,眉眼也更加深邃了些,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春娘则是第一次见到沈御,顿时心里小鹿乱撞,羞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娇滴滴的埋着头,脸红成一片。 沈御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和边城里那些看他的女人一模一样。 他烦躁的沉了脸色,问:“见我有何事?” 何事? 赵氏回过神来,斟酌半天后,说:“老夫人说将军一个人驻守边疆,甚是辛苦,特地让我和两个姐妹来……伺候将军。” 按理,她该称呼沈御为夫君的,可看沈御这冷漠的态度,她没敢开口,只敢喊声将军。 沈御愣了愣,略微思索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他无奈叹气,“罢了,既然让你们来,就先住下吧。” 他也不提住下来之后的事,总归把人留下就算给了老夫人面子。 来日方长,赵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又提了件事。 “将军,我们来的时候,还有个姐妹走散了,我想请将军派人找一找。虽是个小妾,但也是将军府的人,流落在外要是污了名节,对将军府声誉也不好。” 这点儿小事,沈御倒是答应下来。 他随口吩咐金木,“你一会儿去营里调几个斥候给她。” 金木应声领命。 沈御乏了,借口还有公务打发了赵氏。 赵氏恋恋不舍的从书房出来,步子走得很沉重。 春娘也眼巴巴的问:“夫人,是不是将军……不满意我们?” 所以都不愿意碰她们? 赵氏抿着唇,一脸落寞的没回应。 春娘感慨道:“要是婉儿妹妹在就好了,她长得好看,人也聪明,一定能得到将军的青睐。” “嗯,所以得尽快把她找回来。”赵氏道。 第三十三章 都是狠人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温婉一早收到了金木送来的五百两银票,顿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走,跟姐姐我潇洒去,姐姐我有钱,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再找几个小妞儿玩玩!” 跟在她身后的沈舟,被她的虎狼之词吓得一个踉跄。 他堪堪扶住栏杆才站稳,“小婉姐姐,你和我们村以前那个土财主说的话一模一样。” 温婉:“嗯?那他还挺会享受的,也算同道中人。” 沈舟白了她一眼,“可是他找小妞儿玩的时候,和其他人争风吃醋,被打死了。” 温婉:“……” 她一巴掌呼在沈舟脑门儿上,“臭小子,真会扫兴!行了,小妞儿咱们就不找了,咱们去吃顿好的,总没问题吧。” “好!”沈舟连连点头,“东街开了家叫花鸡,听说可香了,小婉姐姐我们去吃吧。” 温婉笑着应声,“没问题,回头正好给哑婆她们带几只回来。” 沈舟想到什么,“那给阿柴哥也带一只吧。” “他?他没有!”温婉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沈舟一头雾水,摸了摸后脑勺,替阿柴难过一秒钟后,屁颠屁颠的追上温婉的脚步。 * 沈府的书房里,气氛很压抑。 一盏茶之前,负责暗地里看顾偏院的护卫,过来汇报这两日偏院的情况。 护卫说,后院那棵将军最喜欢的桂花树被小婉姑娘薅来泡澡了。 “一点儿花没剩下?”沈御挑眉。 护卫吓得没敢抬头,“嗯!小婉姑娘……呃,很有毅力,一个人爬上树花了两个时辰,把桂花都弄下来了。” “呵,”沈御气得牙根儿发痒,“两个时辰,她倒是不怕麻烦。”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这是气极了,拿他的花发泄呢。 沈御摆摆手,汇报的护卫松了一口气,赶紧退出去。 金木犹豫了一下,也想跟着走,刚转身就被叫住了。 “金木。”沈御无力的往后靠了靠。 金木浑身一僵,苦着一张脸抬头。 沈御:“你说,我好心好意给她安排新身份,还纳她做外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个商贾小妾,要不是看她还有用,本将军的外室,她配?” 这么多年了,他头一回跟个姑娘提这回事,她居然拒绝,他不要面子的吗? 金木:“……”这不是在问他,所以他不用回答! 果然,沈御发泄了几句之后,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退下吧。” 金木控制着面部表情,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从容,他转身抬腿,脚刚落到门槛外。 “等等。” 金木极度不舍的收回脚,回头哀怨的看过去。 “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本将军?”沈御厉声问。 “属下没有!”金木硬着头皮回答。 上峰心情不好,下属真的好难熬。 沈御冷哼一声,“没有的话,你为什么一言不发的就要走?是不是想躲起来笑?” 被逼疯的金木快要哭了,将军,您能不能正常点儿? 这话,只能在心里哀嚎,金木不敢说出口。 金木:“将军,东街开了家叫花鸡,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小婉姑娘最爱美食,要不我替将军买一只给她送去?” “姑娘家在气头上,咱们男人大度一点儿,别跟她们小娘们儿计较,咱们哄哄得了?” 他已经尽力了,再这么下去,他们这些做下属的真要被逼疯了。 沈御垂眸思考片刻,再抬头时说:“有道理,我堂堂大将军,凭什么要去哄一个小娘子?” 金木:“??” 他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啊! 算了,将军已疯,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 温婉最后还是没能吃到叫花鸡。 那家酒楼生意太火爆,座无虚席就算了,招牌菜叫花鸡还卖完了。 她和沈舟站在酒楼门口,一起默哀了好一会儿,才肯接受这个现实。 沈舟:“现在我们怎么办?” 温婉叹气,“叫花鸡吃不成,那就去吃其他的吧。这边城里,还有什么特色风味吗?” “特色风味啊……”沈舟想了想,“漠北烤羊你吃过吗?” 虽然这些年和漠北人战火不断,但是有一说一,他们的烤羊是真的好吃。 开烤羊店的,是曾经去漠北游历过的厨子,回来之后在城里开了家店铺。 因为是漠北人的烤羊,粘上了“漠北”两个字,所以即便他们是端朝人,在这城里生意也很是一般。 正是饭点儿,店铺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沈舟喊了一声,“老板在吗?” 没有人回应。 温婉鼻子灵,闻见了从后门飘过来的孜然香味。 孜然撒在烤得流油的新鲜羊肉上,想想都要流口水。 “老板应该在后院烤羊,我们过去看看吧。” “啊,直接去好吗?我听说这个厨子脾气很不好。”沈舟有些犹豫。 温婉:“咱们是客人,来消费让他赚钱的,他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吧。” 沈舟点头,“也对。” 两人掀开后门的帘子,穿过通道之后,来到了后院。 院子里放置着一个铁架子,架子上串着一头羊,许是烤羊的人偷了懒,羊肚子被烤焦了一块。 院子角落,门前堆满木材的屋子里,传来鞭子打到皮肉上的声音。 这种程度的鞭打,下手的人够狠,忍受鞭打的人也够狠。 温婉听声音都觉得头皮发麻。 沈舟扯了扯温婉的袖子,“小婉姐姐,咱们别管闲事了,赶紧走吧,这烤羊我不吃了。” 温婉也不想管闲事的,偏偏余光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间屋子的窗户上,破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洞,刚好露出一双眼睛来。 那人似乎正对着窗户,眼睛里是一种空洞的绝望。 就好像所有的苦难,他已经习惯了。 温婉没有白莲花的圣母心,她就是一条没什么大追求的咸鱼。 所以,理智上,她该立刻离开这里。 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感情。 但凡那人吭一声,或者开口求饶,她都不会因为怜悯而管闲事。 可他一声不吭,就好像在无声的、安静的,默默的等着死去。 总有些人,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经受着世间最深的苦难,而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有血有肉,会疼会痛。 第三十四章 顶级商人婉 幸好,老天还是眷顾温婉的。 没有再给她纠结的机会,柴房门打开,举着鞭子的店铺老板出现了。 他手中的鞭子是专门用来打人的毛刺鞭子,用最硬最糙的粗麻织成,一鞭子下去就能皮开肉绽。 温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还是咧开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我我们想买只烤羊。” 店铺老板留着满脸络腮胡,闻言,冷着一张脸指了指铁架上的烤羊。 “今天就这么一只羊,不过被小王八羔子烤焦了,老子刚教训了他一顿。你要是想买,我给你便宜一两银子,算你九两。” 老板给了价,这就是在做生意,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 温婉松了一口气,生意嘛,能谈就好。 “就肚皮焦了一块儿,我就喜欢吃烤焦一点儿的,不碍事。要不,银子我还是给够,里面的伙计,你就别打他了。” 老板就是求财,有银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姑娘心善,那我给你包起来。” 店铺老板原来是个瘸子,转身进屋,扯着一个瘦高的少年出来。 他一脚踹在少年的腿弯处,“去给客人把羊装上!” 少年一出现,温婉就被着实吓了一跳。 她知道先前他在屋子里肯定挨了打,但是她没有想到,他这哪里是挨打,分明是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少年皮肤蜡黄,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身上大大小小的新伤叠在旧疤之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 这样的折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婉姐姐……”沈舟吓得小脸发白躲在温婉身后。 温婉安抚的拍了拍沈舟的背,“别怕。” 店铺老板见状,又是一鞭子抽在了少年背上。 “丑东西,还愣着做什么,没看见客人都被你吓着了吗?” 鞭子落在少年身上,他眼神空洞,竟是一声不吭。 他甚至没有看温婉一眼,似乎对人性的恶已经习惯。 温婉想,那双眼睛里,肯定是有过希望的,只不过有太多冷眼旁观的人,将他这份希望磨灭了。 他的眼神,过于震撼人心。 以至于温婉有一种感觉,也许过了今天,他就不会选择再这样痛苦的活着。 很多年以后,温婉得知那时少年的心境,便无比庆幸,她做了一个正确的判断。 “老板,你这奴隶卖不卖啊?倒是挺经打的,拿来发泄情绪倒是不错。” 温婉故作轻松的闲聊,目光扫过少年脖子上烙印的一个“奴”字。 老板擦了擦手,将鞭子递过来,“您要试试吗?给您玩玩。” 温婉接过鞭子,装出一副精明的模样,“老板,别一会儿我抽他几鞭子,你说我把你奴隶给打坏了,要我赔钱吧?” 老板眼中闪过心虚,他刚才还真就这么想的。 一看温婉就是富贵人家娇养的,能讹点儿银钱当然更好。 被拆穿后,老板干笑两声,“那哪儿能啊,一个被倒了好几手的奴隶而已,能值几个钱。” “这样啊,”温婉犹豫了一下,“那不如这样吧,你这个卖给我,我看他半死不活的,买回去估计玩不了几天就死了。” “卖啊?” 店铺老板商人的市侩立刻显现出来,“你看我这店铺就我一个人,就指着这个奴隶帮忙呢,你买走了,我这生意就不好做了啊。” 温婉早有准备,“哦,那行吧,我不买了。我就抽两鞭子过过手瘾。” 老板一听,这就不买了? 她这买东西的诚意不够啊。 温婉:“说好的,我抽两鞭子,打死打残了,可不许讹我赔钱哟。” 她举起鞭子就要动手,那狠劲儿,似乎要用上全部力气,直接把人打死。 在打死了没钱,和卖给她还能换点儿银子之间,老板果断选择了后者。 “别啊姑娘,你出个价吧,我把他卖给你了。” 温婉心里暗自窃喜,目的达到,面上却不显。 “那……就十两银子?” 老板皱眉,“跟烤羊一个价啊?” 温婉撇撇嘴,嫌弃道:“烤羊还能让我饱餐一顿。他这半死不活的,回头打死了我还得出钱买张草席把人埋了,又得花一笔钱。” 说得很有道理,老板这几天也在担心这事儿。 这小子没什么求生意志,估计活不了几天。 “姑娘,再加点儿?”老板说。 温婉叹一口气,“实在是加不了啊,您要是舍不得,那就算了,反正就一个玩意儿,我不买也没什么损失。” 她作势又扬了扬鞭子。 老板一咬牙,“成交!” 温婉心想,这买卖划算啊,一只羊的价格救下了一条人命。 老板心想,这买卖划算啊,一个快要死了的奴隶,换十两银子。 于是,买卖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不一会儿,温婉愉悦的带着少年和烤羊走出店铺。 老板满脸笑容的拿了银子后关上店门,还招呼一句。 “姑娘,银货两讫,离柜不认,你下次来光顾,我送你一只烤羊蹄。” * 温婉出去吃顿饭,却买了个人回来。 偏院里的众人是对此十分不理解的。 可不理解归不理解,人都买回来了,也只能把人安置了。 温婉让沈舟带少年去洗漱,又找了干净的衣裳给少年换上。 她美滋滋的坐着啃羊腿,该说不说,这烤羊的确地道,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就这份儿手艺,她以后可有口福了。 沈舟敲门进来,抓着少年的手腕往里扯。 “你进来啊,小婉姐姐不会打你的,她就是吓唬吓唬那老板。” “我家小婉姐姐人美心善,最温柔善良了,从来不打人的,她可好了。” 温婉听沈舟这么一顿夸,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可以啊,沈舟这小子能处,对她的认识很到位啊。 她就是他口中的那样,一点儿不带差的。 少年站在门口,一抬眸,看见的就是温婉笑容灿烂的模样。 皮肤白皙的女孩儿,五官精致,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露出浅浅的梨涡。 些许碎光落在她眼睛里,闪烁得跟天边的星星一样耀眼。 那时候,少年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笑起来,是浑身都会发光的。 第三十四章 他是个人 门口站着的少年,洗干净了以后,也并没有比之前的形象好多少。 他,实在是太瘦了。 那些无处不在的伤痕,像是在提醒着周围的人,他曾经历过什么。 温婉口中的烤羊腿,突然就没那么香了。 她冲少年招招手,“过来,先吃饱肚子,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少年闻言,立刻就愣住了。 “过来呀,你肚子不饿吗?” 温婉以为他没听明白,想了想,从盘子里抓了另一只烤羊腿走过去。 她将烤羊腿递到他面前。 “你是新来的,这次给你优待,还剩下的两只烤羊腿,我一只,你一只。下次可就不行了哦,你比沈舟大,你得让着他,下次的烤羊腿就是他的了。” 少年眸中闪过震惊,随即一种看不分明的情绪开始隐约浮动。 沈舟发现温婉的话里有个问题,“不对啊小碗姐姐,这样的话,你不是每次都能吃烤羊腿了吗?你不是比我们大吗,你为什么不让着我们?” 被当众拆穿心里的小九九,温婉尴尬的笑了两声。 “这个嘛……” 温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因为是我付的银子!我给的钱,我当然要吃一只烤羊腿!行了,小孩子家家的,吃点儿东西还跟我斤斤计较,等你将来赚钱了,你花的钱,你就能每次都吃烤羊腿。”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出钱,谁豪横。 这个理由,沈舟无法反驳,他摇了摇少年的胳膊。 “哥哥,下次的烤羊腿要让给我哦。” 少年依旧是愣愣的,似乎从没有想过,他会有一只烤羊腿。 他也从没有想过,他们会以商量的语气,和他一起来分配烤羊腿的归属。 他们……似乎把他,当成了和他们一样的…… 人。 少年低低的垂下眼眸,些许发丝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他发红的眼眶。 见他半天不动,温婉有些不耐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将羊腿塞进他掌心。 “趁热吃,一会儿冷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很多年以后,当他再次回想这一幕的时候,还能清晰的记得,手腕上传来的,她细嫩手指的温热触感。 正是那股温热的触感,将他从地狱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 一大盘子的烤羊肉,被三个人旋风似的解决了。 温婉吃饱喝足,捧着小肚子,很没有形象的瘫软在椅子上。 “你烤的小洋洋真的好好吃,以后我们每个五天就吃一回,好不好?” 她眨巴着眼睛,盯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视线,应了一声,“嗯。” 温婉一怔,“咦,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啊。” 随即,她又猛地一拍脑门儿,“对不住,你一直没说话,我还以为你跟哑婆一样呢。” 少年低垂着头,没吭声。 “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吃饱了,温婉要开始查户口了。 少年茫然的抬起头,拧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又摇了摇头。 温婉嘴角一扯,试探着问:“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年点点头,“嗯。” 温婉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奶凶奶凶的双手叉腰。 “算了,反正我也要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咱们俩就搭个伴儿。那我帮你取个新名字,好吗”她乐呵呵的跟他商量。 少年这才抬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闪过的一抹欢喜,还是被温婉敏锐的捕捉到了。 小样儿,还挺傲娇的。 温婉清了清嗓子,古灵精怪的逗他。 “你是我救回来的,你就跟我姓,你又不喜欢说话,只会嗯嗯,那……就你以后就叫温恩吧。” 她就随口一说,只是想逗逗他,等他反驳之后,她再认认真真翻字典,给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没想到少年反应很快的“嗯”了一声。 温婉:“……” 当事人都没意见,那这个名字也算是缘分,就这么定下了。 * 下午,温婉让沈舟请来了大夫。 大夫给温恩开了药方,又给了一罐外敷的膏药。 大夫:“他身上的伤都不要紧,只是这些疤痕怕是很难去掉。” 闻言,温恩倒是没什么反应,表情非常的平淡,似乎这些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可温婉立刻就哀嚎了起来,“大夫,你想想办法啊,有没有什么美容祛斑的好药材?” “不要藏着掖着了,我们不差钱,你尽管用。热血少年,正是青春好时光,怎么能留那么多疤呢。” 大夫许是没见过这么跳脱性子的姑娘,表情先是惊了惊,随即才说: “老夫对这方面倒不是很擅长,城里的胭脂铺不知有没有姑娘需要的,你可以去看看。” 温婉顿感失望。” 大夫走了以后,温婉对着少年唉声叹气。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你既然跟我姓,那就是我的人,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 * 沈府书房。 坐在轮椅上的沈御,放下手中的书籍,目光犀利的看向金木。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金木硬着头皮点头,“千真万确。沈姑娘买了一个少年奴隶,还让奴隶跟她姓,还说少年奴隶以后就是她的人。” 说完,金木急不可查的抹了一把冷汗。 他好歹也是个副将,怎么就沦落到打小报告的人了,偏偏将军说小碗姑娘的事,事无巨细都得汇报。 沈御听完,脸色深沉,又气又担忧。 “一个来历不明的奴隶,她买了就买了,却带回家去养着?” 金木点头,“将军说得对,那我去查一查那个奴隶的来历?” 沈御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应声道:“嗯,赶紧派人去查。” 金木领命,又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将军。小碗姑娘让沈舟去胭脂铺里买去疤的药,胭脂铺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我记得去年京城赏了一批药,里面就有去疤的。” 他试探着问:“要不,我给小婉姑娘送些过去?” 自从大将军和小婉姑娘赌气之后,大将军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是如履薄冰。 大将军不会哄姑娘,他们这些下属不得多上点儿心。 第三十六章 接个小活儿 金木说完好一会儿之后,沈御都没反应。 正当金木以为他是不同意这个做法时,沈御却沉声道:“好,都给她送去吧。” 顿了顿,他又道:“你即刻让人去仓库准备药材,半个时辰以后,我们出发去偏院。” “是。”金木应声,正要转身,突然脸色一变,“将军,你说……我们?您也要去?” 沈御挑眉,“她把乱七八糟的人放进偏院里,我不得过去看看?哑婆他们还在偏院里,万一有歹人混进去,伤了他们怎么办?” 多么名正言顺的理由。 只是如果换了以前,将军是不屑跟他解释这么多的。 金木悻悻缩了缩脖子,心里明白,将军去这一趟,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御滚着轮椅往门外的方向走,“对了,去书房把那个锦盒拿上。” 金木面色一凝,“您要把那个东西给小婉姑娘看?” 似是想到什么,金木犹豫的多了一句嘴。 “将军,那东西如此重要,真的要给小婉姑娘看吗?连军师都琢磨不出来的东西,小婉姑娘看了有用吗?” 他也很佩服小婉姑娘寻龙定穴的本事,可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加倍谨慎。 沈御沉声道:“她见多识广,总能给我们惊喜,既然我们看不出来名堂,给她看看,兴许有意外收获也不一定。” * 后院的石桌上,摆满了十几个瓶瓶罐罐,都是沈舟去城里四处的胭脂铺子买来的。 沈舟忍不住唏嘘,“这些祛疤的药膏可贵了,就这一小罐,够我们吃好几天的肉。” 温婉拿起一罐,打开盖子闻了闻,“贵不贵的都无所谓,要有效果才行啊,否则就白费力气了。” 温恩一直安静的站在温婉身后。 自从他进了偏院,除了最初沈舟带他洗澡的时候,其他时间他几乎跟着温婉寸步不离。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站着,温婉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温恩,你来闻闻喜欢哪一种,今天我们就先试试哪种。这些回头都试一遍,看哪一种有效果。” 温婉跟个话痨似的,一直念叨,“你也别担心,就算都没效果,我们以后再去找其他的,总能找到有效的。” “嗯。”温恩又乖乖的应了一声。 他随手指了其中一种。 温婉狐疑的说:“你看都没看,就选了?” 这么不在意这些药膏的吗? 温恩不吭声。 温婉撇撇嘴,“行吧,反正都是碰运气的事,哪一瓶都差不多。” 她拿起他选的那瓶,又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卷起他的袖子,替他擦药。 那些深深浅浅的皮外伤,看着都头皮发麻,她强忍着心里不适擦拭那些结巴的粉色伤痕。 擦药的时候,温恩下意识的缩了缩手。 温婉动作顿了顿,抬眸说:“是我弄疼你了?我轻一点儿,你要是实在忍不住的话……” 少年和沈舟都抬头看她,似乎等着她说出什么了不得的止痛方法来。 谁知温婉恶劣的笑了笑,冲他们一阵挤眉弄眼。 “忍不住那就哭出来吧。趁现在还不算大男人,该哭的时候就哭,没人笑话你,等将来成年了,你要哭,我就嘲笑你一辈子。” 沈舟:“……” 就这? 但仔细一想,这说法却也没毛病。 温恩闻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不过他到底是不会哭的,被鞭打得血肉模糊都没哭过,擦个药,他怎么可能皱一下眉头。 他刚才躲,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的指尖过于柔嫩了。 当她温暖的指腹落在他皮肤上的时候,那种触感,让他有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想要靠近,却又本能的退缩。 金木推着沈御进入偏院的时候,正好看见温婉温柔的替面黄肌瘦的少年擦药。 沈御浅灰色瞳仁缩了缩,目光很冷。 金木:“小婉姑娘。” 温婉听见声音,回头冲金木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沈御身上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收敛。 变脸得相当明显,毫不掩饰。 沈御面色更沉,金木也很尴尬。 幸好,这院子里还有个气氛组成员,沈舟。 “阿柴哥,金木哥。”沈舟像只愉悦的小蜜蜂飞到了沈御和金木跟前。 “阿柴哥,哑婆不是说你受伤了,这段时间都不能来偏院看我们吗?你今天怎么来了,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吗?” 沈御抬手摸了摸沈舟的头,“伤没好,我来找你小婉姐姐帮个忙。” 说着,他看向温婉。 温婉甩了一个后脑勺给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御无奈的叹一口气,冲金木使了个眼色。 金木抱着一个大布包走过去,将布包放在石桌上打开,露出里面一大堆的瓶子、罐子。 “小婉姑娘,听说你在找祛疤的药材,这些都是京城那边来的上等药膏,肯定比你在外面买的那些都管用。” 温婉扫了一眼那些药膏,内心些许挣扎。 嗟来之食,虽然吃起来硌牙,但肚子饿起来的时候,谁还管这个。 温恩的确是需要这些膏药。 见她犹豫,沈御眉头皱了皱,“收下吧,也不是白给你,我有条件。” 温婉一听,顿时偷偷松了一口气。 有条件,就是做交易。 做生意,可比欠人情好太多了。 温婉这才正眼瞧他,“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御:“简单,我要你帮忙看一个东西。” 看东西? 温婉略一琢磨,眼神微亮。 她起身走到沈御跟前,弯腰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问:“是你从古墓里带出来的东西?” 沈御眼睛微眯,诧异的扫了她一眼。 看他这反应,温婉便自信的说:“看来是我猜对了。行啊,这交易我同意了。” 看东西,鉴定,研究东西的来龙去脉,这活儿她上辈子可没少做。 以前读研的时候,她跟着导师去看古董,她不说多有眼力,但比起一般的古董商贩来说,也绝不会逊色。 所以,这点儿活儿,换一批昂贵的祛疤药材,是划算的。 第三十七章 你要不要看 金木推着沈御走在前面,温婉跟在他们之后。 到了书房门口,沈御头也没回,冷冰冰的说:“无关人等,就不要跟进来了。” 温婉愣了一下,回头就看见了她身后的小尾巴。 “温恩,我们有正事儿要办,你先在院子里等我吧。” 面黄肌瘦的少年小心翼翼的牵着温婉的衣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闻言,眸中光芒一暗。 “嗯。”他低声应了,这才悻悻的放下手。 温婉看他一副难过委屈的模样,心头一软,语气也放轻了一些。 “好啦,你个子比都我高一个头了,怎么比我还会撒娇!乖啦,等我办完正事,给你买好吃的点心怎么样?” 她哄人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宠溺。 温恩像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有些移不开视线。 温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这次不准再跟过来哦。” 不等温恩回应,温婉转身走进书房,冲他摆摆手后,关上了房门。 房门挡住了温恩的视线,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如果温婉还在,就能发现,此刻的少年,哪里有半分委屈可怜的模样。 他神情阴霾,一双眼睛里只有麻木和冷漠。 他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握了握拳头,稍用力,手腕上就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他叹了一口气,眼神瞬间沉到谷底。 * 一寸长的锦盒摆放在书桌上。 “打开吧。” 沈御沉声命令,金木上前将锦盒打开,开锦盒的时候,金木下意识的看了温婉一眼。 温婉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很轻松。 许是还不知里面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等她瞧见了,就不可能是如此轻松的模样了。 盒子打开,一层红色锦帛中间,露出三个黑色的零件。 一根拇指长的圆管,一个指甲盖厚度的环形圆片,还有一个锯齿状的长条方块。 “就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古董呢。” 出乎金木的预料,温婉表情一点儿没变,甚至比刚才更轻松。 金木嘴角一扯,嘀咕道:“我就说小婉姑娘一个姑娘家,肯定不知道这几个东西的重要性,真正懂行的,肯定会惊为天人……” 他还没抱怨完,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温婉已经伸手拿起三个零件摆弄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只听“咔嚓”一声。 锁扣卡紧,三个零件组成了一个。 金木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 温婉白了他一眼,“你什么你?不就是个弓弩上用的小东西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你懂?”金木满面惊骇。 温婉扬唇浅笑,“略知一二,不算很懂。” 金木:“……” 沈御:“……” 现在他们对“略知一二”这四个字,已经无法正视了。 沈御目光犀利的盯着她,“说说看,你知道的关于它的一切。” “好的,我尊贵的榜一大哥!” 给钱的就是大爷,温婉拿出赚钱营业的温和态度,开始进行专业介绍。 “这是一种连击弩的关键部件,寻常弓弩只能射击一轮,下一轮射击的时候需要长时间短箭的更换,而连击弩可以携带更多的短箭连续进行射击,杀伤力当然更强。” 这连击弩,还是温婉当初从一本古代兵器演变文献上看见过的。 那时候她手痒,还对照图纸,找材料一比一复原过其中一款。 在冷兵器时期,这种连击弩属于那个时代的高端设备,足以改变战场战局。 她信口拈来,语气轻松,摆弄零件的时候也很随意。 这份随意,和沈御的沉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御:“你见过这个……连击弩?” “我……”温婉蓦的注意到沈御的表情,她顿时惊醒,后背吓出一身冷汗。 怀璧其罪,古往今来皆是一个道理。 如果只是一个寻龙定穴的风水大师,她对他们来说,是可以利用的普通工具。 可如果是一个能做出厉害武器的匠人,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把利器,如果不能为己所用,也势必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温婉敢肯定,只要她说见过,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控制她,绝不会让她获得自由。 “我当然是没见过的。” 温婉话锋一转,语气淡淡的说: “我也是在书上见过介绍而已。这三个是关键部件,我刚才看见的时候,就按照书上说的试试拼接,没想到还真拼上了。” “人家也很意外的呢~” 温婉双手一摊,又拿起茶杯战术性喝水。 沈御和金木都一直盯着她看,似乎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温婉心跳雷如战鼓,面上却不显。 许久之后,沈御收敛情绪问:“那本书在哪儿?叫什么书?” “呃……”温婉硬着头皮说:“我说了你们可不许生气。” 沈御没吭声。 温婉:“那书被我不小心掉进火盆烧掉了,当时我师傅也很生气,给我一顿好打,我屁股上现在都还有个疤。” 她屁颠颠走过去,弯腰凑到他耳边说:“我说真的,你要不看看?真有疤的。” 看,看什么? 看屁股? 看疤? 沈御脑袋一懵,刚才那点儿严肃和深沉,瞬间被她一句戏弄的话给冲散了。 一旁的金木也是一脸懵逼的模样,小婉姑娘霸气,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沈御太阳穴突突的跳,冷声对金木道:“你先出去。” “是!” 这种情况,金木怕多听一句之后,都遭来将军的报复,所以快速的退出门外。 连击弩不连击弩的,哪有小命重要。 屋子里,沈御冷着一张脸,“满口谎话,以为用这种方式打个岔,我就能被你糊弄过去?” 温婉的确是准备开个黄腔,然后把这个送命话题糊弄过去的。 再被他问下去,她交代不清楚啊。 “呵呵,”温婉干笑两声,“哎,这不是被英明睿智的周校尉给拆穿了嘛。” “少贫,”沈御严肃表情,厉声道: “赵小婉,这件事很重要,你不说清楚连击弩的来源,今天我不会让你走出这道门。” 第三十八章 连环计 四目相对,眼神之间火光四射。 率先败下阵来的,当然是温婉。 她眨巴着眼睛,然后眼眶越来越红,接着再狠狠的吸吸鼻子。 硬的不行,她就来软的,沈舟不是说过,阿柴这人最怕女孩子哭?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吧。 这样想着,温婉期期艾艾的往地上一蹲,然后埋着脑袋开始耸肩。 “干什么?哭了?”沈御狐疑的低头看向蹲在他膝前的女人。 娇娇小小的丫头,脑袋上两个璇儿,发旋儿周围一圈不听话的小绒毛。 老人常说,两个发旋儿的孩子,最是调皮捣蛋。 这丫头也一样,古灵精怪,活像个小狐狸,使心机的时候,招数层出不穷。 温婉粗声粗气的说:“没哭!” 沈御一听,眉头皱了皱,手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才捏着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 于是,温婉的表情就变得很滑稽。 肉嘟嘟的脸颊被他捏得变形,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他的手指上。 温婉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挤出眼泪,这下好了,他手劲儿这么大,捏她脸,直接给疼哭了。 手指似是被她的眼泪烫了一下,他赶紧松开了她的脸。 “还真哭了。” 沈御烦躁的摸索着指尖残留的泪渍,“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哭个什么劲?” 温婉吸了吸鼻子,“你还没说什么?你刚才明明吓唬我,让我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门。你要把我关起来,你要囚禁我,你、你……” 她说着说着,情绪真的调动起来了,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哭的时候,她还用余光注意着沈御的反应。 她都打算好了,如果这招没用的话,大不了就说那书还在“师傅”的手里,回头给他们一个乱七八糟的地址,让他们满天下找去。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新身份怕是没戏,边城也待不下去了。 沈御眉头越拧越紧,眉宇间挣扎得很明显。 终于,他冷着一张脸,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粗鲁的一巴掌盖在了温婉的脸上。 “鼻子擦一擦,哭得丑死了!” 温婉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你还说我丑……我哪里丑?你仔细看看,我哪里丑?” 她仰着头,奶凶奶凶的和他对视,似乎即便是哭得停不下来,也要在这个所有女人都非常在意的问题上论个输赢。 沈御就见她双眼蓄积着莹莹水光,偏偏还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说话的时候,嘴唇开开合合,莹润又漂亮。 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自觉的移开目光。 “好啊,你说我丑,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刺眼……” 沈御:“……” 女人吵起架来,都是这么无理取闹的吗? 沈御回过头,长长的,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你不丑。” 温婉:“你敷衍我!” 沈御:“……” 他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有种不知所措的失败感。 温婉见好就收,又小心翼翼的摇了摇他的胳膊,“别关我了,行不行?那本书我现在真的拿不出来,别逼我了,好不好?” 沈御抬眸看她一眼,妥协的点了点头。 温婉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周校尉是个好人!” 沈御捡起锦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渍,“说不让你出这道门,的确是吓唬你。” 这点,他不否认。 “不过,连弓弩这件事是真的重要。不是你一个女人能参与进来的,你不愿意坦诚相告,我不勉强你,但是……” 顿了顿,他沉声道:“你知道连弓弩来历这件事,不能再泄露给他人,否则,恐引来杀身之祸。” 温婉连连点头,“我知道的。” “现在可以起来了吧。”沈御唏嘘的问。 温婉应声,却因为蹲太久,腿麻了,起身的时候禁不住身形一晃往他身上扑去。 沈御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疼得额头上冒冷汗,“你是不是想杀我灭口?” 温婉跌坐在他腿上,尴尬得脸都红了,“误会,误会,真的是腿麻了而已。” 沈御叹气,“还不起来?” “哦。”温婉撑着他肩膀站起身,却尴尬的发现他腿上的袍子上有鲜血浸出。 他的伤口,被她坐裂开了! 温婉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委屈巴巴道歉,心虚的不敢看他的脸。 沈御瞧她那鹌鹑样儿,气就消了一大半。 “架子上有红木盒子,把它拿下来。” 温婉闯了祸,哪里敢耽搁,立刻取了盒子抱到他跟前。 沈御将盒子打开,原来里面是些小瓷瓶和裹伤口的棉布。 “帮我换药。” 温婉听话的拿起棉布和金疮药,突然想起什么来,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我帮你换药?” 她没记错的话,他的伤是在大腿根处的,那么敏感的部位。 沈御挑眉,“怎么,难道要叫金木进来,然后告诉他,是你一屁股把我伤口坐开了?” 这话,她好意思说吗? 传出去像什么样? 温婉几经挣扎,在全部人面前丢脸,还是在一个人面前不要脸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 金木在门外等了很久,书房的门才重新被打开。 温婉红着脸冲出来,头也不回的往后院跑去。 沈御坐在轮椅上,脸上是金木看不懂的戏谑神情。 “总算是赢了她一回。”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金木听得一头雾水。 沈御却浑身轻松。 小妖精,每次都逗得他面红耳赤,这一次,总算轮到她不好意思了。 “将军?你的袍子上怎么有血?”金木眼尖的注意到了异样。 沈御清了清嗓子,“伤口破了一点儿而已,不碍事。” 金木:“那属下帮您换药?” 沈御嘴角一扬,意味深长的说:“不用了,已经换过了。” 换过了? 将军行动不便,自己可换不了。 那就是…… 金木想明白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难掩惊骇的表情,“将军,连弓弩的事情,您问清楚了吗?” 沈御白了他一眼。 金木懂了,“将军,您不会是中了小碗姑娘的美人计吧?” 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的沈御:“……” 他高兴早了,死丫头先前分明是故意的!是个连环计! 连弓弩没的事没问清楚就算了,他还被她看光了? 他哪里赢,分明是又输了! 还把裤衩子都输没了! 第三十九章 要抱抱 灯火阑珊处,一群半大的孩子围在温婉周围听故事。 温婉躺在摇椅上,左边是给她剥花生的沈舟,右边是给她捏腿按摩的小萝莉。 新来的温恩坐在不远处的树根下,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似乎是在看天边的月,可一双耳朵却偷偷的竖起来。 “所谓的连环计,就是要一环扣一环,话说诸葛亮火烧赤壁……” 微风吹来,岁月静好。 故事还没讲完,几个年龄小的孩子已经横七竖八的睡着了。 “差不多该休息了,咱们明天再接着讲吧。” 温婉也打了个哈欠,冲远处的温恩招招手,“你个子最高,过来帮帮忙呗。” 温恩起身向她走来。 温婉指挥得很自然,“你和沈舟一人抱一个,送他们回房休息吧。” 沈舟已经相当熟练,捞起一个小孩儿大步往房间走。 温恩愣了一下,才弯腰抱起一个孩子,他似乎没这么抱过孩子,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还剩一个四岁的小萝莉,温婉挽起袖子,将小萝莉抱起来。 “小肥墩儿,好重啊。” 她随口抱怨一句,哼哧哼哧的往前走。 温恩目光一凝,上前一步,一手将小萝莉捞了过来。 他一手一个孩子,抱得很轻松。 温婉眨巴着眼睛,毫不吝啬的夸赞,“你力气好大啊,真能干!” 温恩闻言,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将两个孩子送回屋以后,温婉指了指旁边那间屋子。 “哑婆帮你准备的房间,被子和褥子都是刚换的,衣裳什么的,你先凑合凑合,哑婆已经在给你做新的了。你还有其他什么需求,别跟我们客气,尽管提。” 温婉笑嘻嘻的介绍,又说:“住在这里的,都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不要有负担。” 温恩听完,眼中闪过些许诧异。 他抬手指了指温婉。 “你是问我啊?”温婉随口回答道:“我也一样啊,孤女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现在你跟我姓,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咱俩都不算孤儿了,对吧。” 温婉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以后要乖乖听姐姐话哦,姐姐会疼你的。” 温恩郑重点头,“嗯。” “那行,你休息吧,我回去咯。”温婉摆摆手后转身。 温恩抬眸看着她渐渐走远,眸光一暗,犹豫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 * 许是吃多了花生瓜子,半夜里,温婉觉得口渴难耐。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准备去喝口水,一双脚丫子往床下放,突然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 “啊!” 她吓得缩回腿,脑海里全是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那些从床下爬出来的鬼东西。 想起来头皮都阵阵发麻。 “我。”床边,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和不安。 温婉先是愣了愣,随即才忐忑的瞪大眼睛去瞧。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总算勉强看出了这人是谁。 “温恩!你睡在我脚踏上干什么?你要吓死我啊!” 温婉迈开脚丫子从他身上越过去,又点燃桌上的蜡烛。 她本是打算狠狠骂他一顿的,可烛光下,少年赤脚蜷缩在床边,眼里充满了恐惧和委屈,像是受了惊吓的可怜小鹿。 他那副模样,温婉哪里还骂得出口,语气重了都会觉得内疚。 “哎。算了,我救回来的,还能怎么办。” 温婉无奈的打了一把凉茶,一口灌下去,才重新开口。 她坐在椅子上,问:“说说吧,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睡在这儿?” 温恩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她,只吐出一个字。 “怕。” 温婉:“厉害,我说半天,你一个字就把我打发了!你多说一个字,这个世界就会毁灭吗?” 少年眼神一暗,难过的低下头,“我怕。” 温婉:“……” 行,果然多说了一个字! 她无力的摆摆手,“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咱们不能住一间屋子,男女有别,知道吗?” 温恩茫然的摇摇头,一声不吭的,眼眶就开始红了。 温婉倒吸一口凉气,“别,我的小祖宗,我也不是骂你,就是吧……这样做是不对的,男人和女人,只有成亲了才能住一间房。” “成亲。”他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看着她。 “成个屁的亲!咱俩是姐弟,姐弟!”温婉一阵扶额,“跟你是说不通了。” 少年闻言,一双清透的眸子渐渐黯淡无光,似乎又有恢复了无生气的趋势。 他就那么蜷缩着,似乎是难过极了,不断的往角落里瑟缩。 “停!”温婉耐着性子,决定问个清楚,“那你说,你怕什么?总不可能是怕黑吧,你在烤羊铺子里,不也是一个人睡?” 还是睡的柴房。 温恩:“怕你不要我。” “你居然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温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看来你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想说啊。” 温恩抿着唇,又不吭声了。 大半夜的,温婉也不想跟他耽搁时间,语重心长的解释。 “我对你说过的话,都不是哄你的,我温婉说到做到。” “我的确是打算从偏院搬出去,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以前就算了,我现在有新身份了,一直住这里也不好。” “不过你放心,等以后我搬出去的时候,也会带你一起走,你跟我姓,你是我的,所以我不会不要你的。” 她说完,本能的抬手想摸摸温恩的头的脑袋,他却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温婉一怔,温恩眼神闪了闪,又生生忍住,最终让她的手落在了脑袋上。 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手感跟撸猫一样,温婉心满意足。 “所以,现在可以回你自己房间睡了吗?” 温恩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 不过他没急着走,而是站在床边没动。 温婉疑惑的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少年嘴唇动了动,说:“姐姐。” 温婉一听就乐了,“哎,乖……”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温恩倾身向前,双手一捞就将她搂入怀中。 他说:“姐姐,抱。” 第四十章 没长嘴 大清早,温婉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间。 沈舟在院子里浇花,瞧见她的模样就愣住了。 “小婉姐姐,你没睡好啊?” 温婉欲哭无泪,一时之间感触颇多,有种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茫然。 “别提了。” 许是温恩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一会儿是温恩追着她要抱抱,一会儿是被人莫名其妙的绑上了花轿。 “对了,温恩呢,他还没起床吗?” 沈舟一脸疑惑,“他不在房间里啊。我刚才去叫他了,可他房间里没人。” 温婉脚步一顿,“不在房间里?那他能去哪儿?” “要不,我去找找?”沈舟提议道。 温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分头找吧,这样快一点儿,一会儿该开饭了。” 偏院地方不算大,沈舟往东,温婉往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却都没找到人。 “他不会不告而别了吧?” 温婉摇摇头,“不可能。昨天还怕我不要他呢,今天怎么可能自己走了。” 沈舟猜测,“难道他回烤羊铺子了?那老板差点儿把他打死,他又不傻,应该是不会回去的。” 温婉:“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找遍了?” 沈舟想了想,“倒是还有个地方,不过那里应该没人去才对。” “什么地方?” 沈舟:“旧马房。以前阿柴哥在那里养过马,后来那些马病死了,马房就空了下来,马房偏僻,平时基本上没人会去。” “我们去看看。” 温婉让沈舟带路,两人往马房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垮塌了。 她神色一凝,加快脚步。 刚过转角,她就见坐在轮椅上的沈御满脸阴沉。 温恩跪在沈御跟前,沈御的手正扼在他的脖子上,许是呼吸困难,他憋红了一张脸,脖子上青筋暴露。 他们旁边,金木还举着长剑,剑尖直指温恩的方向,似乎只要温恩敢乱动,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住手!” 温婉冲到两人面前,抓住沈御的胳膊往后扯,“周校尉!你给我松开他!” 沈御瞳孔晦涩,睨了她一眼,似乎犹豫了一瞬,才缓缓卸了力气。 温恩得以喘息,大口呼吸之后禁不住一阵呛咳。 温婉看他难受的模样,顿时脸色一沉,转头怒气冲冲的低吼: “周校尉,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相识以来,沈御眼中的温婉,总是聪慧又俏皮的,就算生气起来,也是鼓着腮帮子,跟小松鼠似的可爱。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动怒的她。 一时之间,沈御愣住了。 “你觉得我会对他做什么?”沈御目光冷冷的盯着她。 温婉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虚,却固执的说: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相信我眼睛看见的!我要是再晚来一步,他是不是就要死在你手里了?” “他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让周校尉你想直接要了他的命?” “还是说,一个奴隶的性命,在你周校尉眼中什么也不是,所以你想杀就杀?” 许是刚才那一幕,对她的刺激太大了,她来不及思考,一股脑的将愤怒发泄了出来。 她一个接一个的质问,让沈御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的散去。 也让他原本想开口解释的冲动一点点的熄灭。 “呵,”沈御白了她一眼,“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温婉抿着唇,没吭声。 沈御冷着脸唤了一声,“金木,走了。” 金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温婉,“校尉……” “我说走,你听不见?” 沈御锐利的视线扫过去,吓得金木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大将军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金木不敢再多说,沉声领命,“是!” 金木推着沈御走了。 温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没能收回目光,还是温恩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没事吧?”温婉轻声问。 温恩摇摇头,胆怯的往她身上贴了贴。 温婉心里装着事,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又问:“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别跟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吐,我知道你能正常说话。” 她表情严肃,和平时笑嘻嘻的时候很不一样。 温恩犹豫了一下,才说:“他们把我带到这里,逼问我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接近你有什么目的。” 闻言,温婉眉头紧紧的拧着。 温恩:“姐姐,我没有故意接近你。” “我知道。” 温婉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在烤羊铺子里,他那绝望的眼神做不得假。 一个连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的人,哪有心思来故意接近别人。 她安抚的拍了拍温恩的肩膀,“好了,我们回去吧。” “嗯。”温恩应了一声,扶着她的胳膊站起身,又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看她。 他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让温婉心疼。 “温恩,你别怕。刚才发生的事,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疑心太重。” 温婉扶着他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温恩疑惑,不解的看向她。 温婉轻声说:“温恩,其实……周校尉他,不是个坏人。他可能只是在吓唬你而已,应该没有真的要你命的意思。” 冷静下来的她,很快想明白了沈御的举动。 刚才在气头上,他又死鸭子嘴硬,连解释都不屑,她才一时冲动失了分寸。 仔细一想,若他真的要杀温恩,哪里用他一个半残废的人亲自动手,金木一剑就把人砍了。 温恩没想到,经过刚才那一幕之后,她居然还替那个男人说话。 他眼神一暗,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温婉又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们温恩最乖了,我一会儿带你去买好吃的糕点怎么样?” 温恩点点头,“好。” 温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刚才那马房怎么突然塌了?” “我推的。”温恩随意的说。 “哦……嗯?”温婉满脸狐疑,“你推的?你瘦胳膊瘦腿的,还能把房子推倒?难道……你会武功?” 第四十一章 嵌合玉 武功,是会不了一点的。 否则,他也不会被一个做烤羊的厨子打得半死。 所以不等他回答,温婉就一阵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温恩见她自言自语,眼神越发温柔,他举了举胳膊,轻声道:“我有力气。” “是,你有力气,你凭一股蛮力就能把房子推倒,你最厉害了。” 她语气微酸的嘀咕,“你这么厉害,在烤羊铺子里怎么不反抗呢?” 温恩眸光一暗,低下头,隔了许久,才低声说了三个字。 “不想活。” 对整个世界都失望,对所有人都失望,所以死对于他来说,从来不是他所畏惧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温婉的心却狠狠的瑟缩了一下。 “以前就算了,现在你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可不能浪费我的苦心。要好好活着,咱们俩一起,就当你陪着我,好吗?” 少年微笑着点头,“好。” * 临近中秋,街上越发的热闹,商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还有各种表演杂耍的。 温婉叫上沈舟,三个人一块儿在街上逛。 带着两个少年买完糕点,她叮嘱沈舟,“你先带温恩回去,我要去办点儿事。” 沈舟倒是没意见,牵着温恩的胳膊就要走。 温恩却站着没动,直勾勾的盯着她。 “一起。” 他的意思是要一起回去。 温婉心虚的干咳一声,“不能一起,我有私事,女孩子的事,你们男孩子别瞎掺和。” 她突然体会到了那些有孩子的母亲的难处,不管去哪儿,都拖着小跟班儿,完全没有自己的私生活。 沈舟连连点头,“我们回去吧,我们都是大人了,不能总是缠着小婉姐姐。你比我还大,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温婉冲沈舟竖起大拇指,“说得好。” 沈舟得意的笑了笑,拉着不情不愿的温恩离开。 温恩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那双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不高兴。 “哎。”温婉忍不住感慨,“带孩子,还真是不容易。” 忒黏人。 * 人来人往的东街尽头,有一家首饰铺,她打听过了,这家铺子是边城最大的首饰铺,铺子里的老师傅也是技术一流。 她前几次逛街的时候,假意要买嵌合玉,问了好几家铺子,就这家铺子里的人听说过。 当时回答她的是个小伙计,小伙计说店铺里的老师傅曾经有幸打开过一枚,他也跟着长了见识。 不过可惜,老师傅去另外一个城市的铺子处理生意去了,要中秋才回来。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佳节,温婉既然出来了,就索性来店铺里碰碰运气。 店铺里的伙计居然还认得她,远远的就迎了过来。 “姑娘,你总算来了。我师傅都回来好几天了,听说有人拿了嵌合玉过来解开,师傅还专门候着呢。” 嵌合玉这种级别的东西,一辈子能见几次? 也难怪店铺里的伙计这么上心。 温婉却停下脚步,“虽然是难得的好东西,但……规矩还是要有的。” 店铺的伙计赶紧点头,“我知道的,除了我和我师傅,我没有告诉其他人。我这不是看见你太激动了嘛。您放一百个心,这点儿规矩我们还是知道的。” “那就好。” 温婉这才跟着他往铺子后院走。 她也不知道嵌合玉里有什么东西,万一是不能见人的,那见了光,不得给她惹来祸事。 老师傅年过半百,正佝偻着背,坐在窗户边的桌子前给一枚朱钗抛光。 小伙计乐颠颠的掀开帘子进去,“师傅,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位姑娘来了。” 老师傅闻言,立刻起身,快步来到温婉跟前。 他先拱手行了一礼,才问:“姑娘手里真有嵌合玉?” 温婉:“有。不过……” 老师傅经验比小伙计丰富,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姑娘放心,我们这些匠人,只是对嵌合玉本身感兴趣,至于里面的东西,我们绝不会多看一眼。”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一条黑布巾,解释道:“我打开玉佩的时候,会将眼睛蒙上,等您拿走东西以后,我再取下黑布巾。我们只希望姑娘拿到东西以后,把玉佩交给我们把玩把玩,至于打开玉佩的费用,我们分文不取,您看如何?” 这个老师傅果然是个会做生意的,难怪能把铺子做到边城最大。 温婉自然是答应下来。 她从怀里取出玉佩,老师傅让小伙计出去守着门户,这才蒙上双眼坐回桌前开始干活儿。 温婉就站在他的边上,仔细盯着师傅的动作。 俗话说熟能生巧,老师傅即便蒙着双眼,却依旧能熟练的拿着各种工具,仅仅凭摸索,就能完成一连串复杂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足足半个时辰以后,嵌合玉终于发出了很轻微的“咔嚓”声响。 “成了。”老师傅惊喜的低吼一声。 温婉接过玉佩,此时的玉佩已经分成了两部分,并非是中间挖空,而是两个嵌合的圆环,圆环间的凹槽里,有一丁点大小的空间。 她小心翼翼的捡起拿起桌上一根铁针,将凹槽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居然是一颗米粒大小的钥匙。 温婉:“……” 这么小的钥匙,是要开小人国世界里的藏宝盒么? 奇奇怪怪的东西。 连见多识广的她,都不知道这钥匙是做什么的,不过能被如此慎重的放进嵌合玉里的,多半也非同寻常。 她犹豫了一下,索性取下脖子上的项链,将小钥匙串进去,又将项链放回脖子里。 古代的衣服很保守,如果不掀开衣领,基本上看不见这个小钥匙。 她拍了拍胸口,这才对老师傅说:“老师傅,您可以取下蒙眼黑巾了。” 老师傅应了一声,取下布巾之后从温婉手中接过空的嵌合玉。 温婉信守承诺,“玉佩就放您这儿,我明天再来取,可好?” “那老朽就多谢姑娘了。”老师傅笑道。 温婉摆摆手,目光又落在后面架子上的一个玉扳指上。 “老师傅,你架子上的东西卖吗?” 老师傅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姑娘识货啊,那玉扳指是我刚用上等羊脂玉做出来的,最适合拿来送心上人。” 第四十二章 无效沟通 温婉:“……老师傅,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是来买送心上人的呢,就不能是送长辈?” 老师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这玉扳指,就适合年轻人用,要是送长辈,不会挑这个。” 果然有眼力见。 温婉很是佩服,不过还是解释了只是送朋友。 “朋友不朋友的,老朽管不着。不过我店铺里的玉扳指,是边城出了名的好,以前很多姑娘都买去送过心上人。” 老师傅将架子上的玉扳指取下来,“不是我吹牛,这东西送出去,普通朋友都得变成意中人。” 边城民风开放,男女之间送点儿定情信物,老师傅见得多了。 解释没人信,温婉就索性不解释了。 原本五两银子的玉扳指,老师傅给了个友情价,优惠了一两。 于是温婉美滋滋的拿上装着玉扳指的锦盒,走出了铺子的大门。 不远处,刚走下马车的高翎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咦,那不是小婉姑娘吗?” 高翎思忖一番,对身后的长随交代。 “你去那个铺子问问,小婉姑娘买什么了?我也有好几家首饰铺子,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居然不去我铺子里买,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长随领命去了,不过些许功夫,就问清楚回来。 “店铺里的伙计说,小婉姑娘买了一个玉扳指送心上人。” 高翎瞪大了眼睛,“心上人?你确定?” 长随点头,“店铺伙计这么说的。而且这家铺子里的伙计我认识,他们匠人做的玉扳指,是我们边城有名的定情信物。” 高翎听完,好一阵唏嘘,“这玉扳指,她肯定是拿来送沈御的。口是心非的女人,前几天才拒绝了他,现在又巴巴的去送定情信物,还真是诡计多端。” 他眉头也拧了起来,呢喃道:“我兄弟这回怕是遇到厉害的了。” * 温婉回到偏院以后,直接找到了哑婆。 她不知道沈御在哪里,但哑婆肯定有和他联络的方式,所以她开门见山的告诉哑婆,她有要事要见沈御。 哑婆倒是个实诚人,直接带她出了偏院后门,沿着一个小胡同走到尽头。 那里居然是一间鸽棚。 哑婆拿钥匙打开鸽棚的门,从一个小笼子里抓出一只信鸽,又将信鸽塞到温婉怀里。 温婉惊讶的问:“你们平时就用这个联系的?” 哑婆虽然听不见,但猜到了她在问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温婉得到了一只可以联系到沈御的信鸽。 她实在是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发散的思维总能想到鸿雁传书四个字。 似乎是有些暧昧了。 书桌前,她斟酌了半天,才鼓起勇气下笔给沈御写信。 * 半个时辰以后,携带着信筒的鸽子,落在了沈御的书房窗台上。 金木看了看信鸽的编号后取下信筒。 “是偏院里过来的信鸽。应该是哑婆。” 金木将信笺打开,刚看一眼,表情就僵住了。 沈御还在看文书,听了他上半句,却迟迟没听见后续,不禁抬眸睨了他一眼。 “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又是那个白眼狼做什么了?” 小白眼狼,枉他担心她的安危,亲自上门去帮她试探那个奴隶,没想到却吃了她一顿挂落。 金木满脸为难,“应该是吧,属下没看懂信上的意思。” “没看懂?”沈御挑眉。 作为他的副将,金木虽说文墨比不上正经读书人,可也绝非连封信都看不懂的人。 金木说不清楚,索性将信笺递过去直接给他看,“将军,您自个儿看吧。” 沈御狐疑的将信笺打开,只一眼,他就将信笺一扔。 “这鬼画符,谁看得懂!” 信笺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的字,他只勉强能认得出里面的几个。 金木:“属下觉得,这信应该不是哑婆写的。” “废话。”沈御烦躁的将信笺放下,“能写出这种狗爬字的,除了她还会有谁?院子里其他几个孩子都比她强上半分。” 金木没接这话头,只是强忍着笑,“将军,我琢磨着,是不是小婉姑娘在跟你道歉啊。” 沈御不置可否。 金木:“小婉姑娘是个聪明人,就算当时在气头上说了几句重话,事后肯定也能想明白。” “属下觉得,也许是姑娘家脸皮薄,就算知道错了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找哑婆要了信鸽给您写信。” 分析得很有道理。 至少,沈御对这个分析很满意。 不过面上,他依旧是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强看看吧。” 沈御弯腰去捡地上信笺,坐在轮椅上不方便,指尖碰到信纸,却没能捡起来。 金木看见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 沈御:“……” 后悔刚才动作太快,把信笺扔太远了。 他锐利的目光扫了金木一眼,金木赶紧把信笺帮忙捡起来。 只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沈御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懂信上写了什么。 金木:“将军,小婉姑娘是在道歉吗?” 沈御嘴角抽了抽,木着脸回答:“当然。” 金木欣慰点点头,又问:“那您要给她回信吗?” 沈御眸中晦暗难明,“不了。你去一趟偏院,就说……她的意思我明白了。” “好。” 金木哪里敢耽搁,当即就动身往偏院走。 * “然后呢?”温婉躺在摇椅上,“他说他明白了以后,就没说其他的?” 金木不明所以,神色茫然。 温婉坐正身子,“那我说的事,他答应了吗?” 金木懵懵懂懂的,按照将军的习惯,没有拒绝就是同意。 再说,如果是小婉姑娘要办的事,将军应该也会答应才对。 “答应了。”金木斟酌后回答道。 温婉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声嘀咕,“倒是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如此通情达理。” 她顿了顿,笑道:“行吧,既然他同意了,那我明天就和温恩去找院子,我们会尽快找到院子搬出去的。” “找院子?搬出去?” 金木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您在信里写的是要搬出去住?” 糟糕,好像误会大了。 第四十三章 代表意义 温婉看金木这反应,也有些出乎预料。 “怎么,他没有认真看我写的信?” 金木:“……” 这个问题,他很不好回答。 看是的确看了,应该是没看懂,究其原因可能是你写得字人鬼难辨? 金木是憨,但绝不是傻,这种不讨好的问题,还是留给将军自己去和小婉姑娘自己沟通吧。 温婉:“算了,我原本也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当面说,可你家校尉住在哪里搞得神神秘秘的,连哑婆他们都不知道,只能靠信鸽联系。” 她没有追问看信的问题,金木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校尉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军营里,军营里闲人勿进,所以联络起来是不方便。” 金木含糊的应付过去,又道:“小婉姑娘要见校尉吗?” 温婉犹豫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见一面当然会更好。我有些话正好要给他说。” * 金木回去就把温婉的意思告诉了沈御。 沈御听完,面上倒是没什么异样,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她要搬出去,就搬吧。” 金木疑惑的看过去,“小婉姑娘一个人住在外面怕是不安全,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很难再找到如此厉害的风水大师了。” 沈御挑眉,“谁说她一个人住了?” 金木恍然,“哦,对,还有温恩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子。” “那小子力气是超乎寻常人的大,但您亲自试过了,他的确是不会武功的,如果那些人查到小婉姑娘,他肯定护不住她的。” 沈御冷笑一声,“还不至于要靠一个臭小子来护着她。” 金木:“那您的意思是?” 沈御:“我记得我在南街还有个两个挨在一起的院子。” 金木仔细想了想,“对,那两间院子都太小,安置不下一大群人,所以当初才把哑婆他们安置到了偏院,那两间屋子倒是空了出来。” 沈御吩咐,“你把她接去南街小院,我在那儿和她见面。” * 温婉是完全没想到,金木的办事效率竟然这么高,不只是帮她约了沈御,还直接连院子都给她找好了。 金木一辆马车把她拉到了地方。 “这间院子小是小了点,但是住你们两个人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回头等你们安顿好了,再接哑婆他们过来帮你庆祝乔迁之喜。” 金木领着温婉走进小院,边走边介绍,“院子是周校尉的,租金你们可以随意给,意思意思就行。” 院子的确不大,可胜在精致。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还有一间书屋,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树下有张小石桌,也算别有韵味。 温婉对这院子很满意,“是我们两姐弟,刚刚好。” 她目光又落在院子中间的一道圆形拱门上,门被一把铁锁给锁住了。 “对面还有个院子?”温婉好奇的问。 金木回答:“嗯,这两个院子原来是一个主人,所以中间开了一道拱门方便居住。平时都是锁上的,不打紧。” “哦。”温婉也不甚在意这些细节,“对了,周校尉人呢,不是说在这里见?” 金木早有准备,大步走向拱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功夫,拱门对面出现一个小厮,小厮拿了钥匙开启铁锁。 拱门打开,温婉终于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沈御。 温婉:“……” 她撇撇嘴,走过去问沈御:“你别告诉我,你住这儿?” 沈御神色不动,“这几天负伤才回来休养,一般不住这儿。” 温婉有些一言难尽,她目光落在拱门上的铁锁上,似乎在犹豫什么。 沈御:“对了,虽然两个院子连着,但是你最好别随意过来,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毕竟……男女有别,人言可畏。” 温婉:“……” 无耻,被他捷足先登,把她想说的话说了。 沈御浑然不在意她的表情,继续道:“你找我什么事?” 温婉扫了一眼金木,金木三个懂事人,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还顺便带走了沈御的小厮。 院子里,只剩下温婉和沈御。 她清了清嗓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锦盒来。 “给你的。” 沈御没接,语气很平淡,“这是做什么?” 温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费力调整好心态后才说:“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伤害温恩,你只是在试探他,所以我当时,不该不听你解释就骂你。” 沈御闻言,怔怔的抬头,诧异于她的坦荡。 也震惊于她的冷静聪慧。 她冷静下来之后,果然是能看清事情真相的。 温婉不知道,在这一刻,沈御的心湖禁不住泛起阵阵涟漪。 其实当时,他不是没有机会可以向她解释,他只是不愿意开口。 私心里,他甚至升起了一个恶意的念头。 他想试试,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他预料中的那么冷静聪明。 他身处高位,面对着太多的尔虞我诈,会经历数不清的阴谋阳谋。 在这些事件里,如果只凭情绪来做判断,只会沦为他人利用的工具。 所以他当时沉默了,面对温婉的误会,他一声不吭。 庆幸的是,这一场试探。 他赢了。 沈御嘴角扬了扬,连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他接过锦盒,打开之后瞧见了里面的玉扳指。 说实话,这样的品质在他库房里,随便找一件出来都比这个要好,可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这个扳指异常顺眼。 他拿起来递给温婉,“你给我戴上。” 温婉:“?” 沈御蹙眉,“送礼物这么没诚意?” “哦。”温婉抿了抿唇,心里嘀咕着,戴个扳指还要人帮忙,真难伺候。 他坐在轮椅上,她站着替他戴不太方便,索性就在他面前蹲下,一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拿扳指准备给他戴上。 突然,温婉神色一僵。 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没注意,现在才想起来。 温婉一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那个,还是你自己戴吧。” 沈御不满,脸色一沉,“这么不乐意,我看这扳指不要也罢。” 温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大哥,你知道在我们老家,男女替对方戴戒指代表了什么吗?” 沈御:“代表什么?” 温婉无力扶额,“代表定情!只有确定彼此情侣的关系以后,才会为对方戴戒指!” 第四十四章 醋精本精 空气凝滞时,一股微风徐徐袭来,石榴树的树枝随风摇晃,荡漾出果子即将成熟的清香。 沈御摸索着手中的玉扳指,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久之后,他道:“你老家的规矩,倒是和我们端朝不一样。” 温婉还在尴尬,随口说了一句,“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这不是挺正常……” 话说到一半,她惊骇的停下来,然后心虚的看向沈御。 他刚才说的是“我们端朝”,那意思居然将她排除在外? 他,是在试探她? 他已经怀疑她不是端朝的人了? 有句俗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温婉顿时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唯恐沈御会将她这个异类直接抹杀。 幸好,沈御似乎没有发现她这句话里的漏洞,而是自顾自的将扳指戴到了手指上。 “大小倒是合适。” 他扬了扬玉扳指,面带微笑。 温婉硬着头皮点点头,许是刚才被他的话吓到了,她此刻竟有些心绪难宁。 沈御看起来和起初并没什么异样,他也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来。 “既然你给了我一个礼物,那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温婉不明所以,接过盒子打开,发现盒子里装着的居然是连击弩的零件。 她诧异的问:“这是上次你拿给我看过的,其中一个?” “嗯。”沈御承认。 温婉:“为什么给我这个?” 沈御笑着道:“你猜猜?” 还跟她卖关子? 温婉撇撇嘴,略微想了想,“难不成这三个连击弩的零件,是你从娘娘庙下面的墓地里,顺手带出来的?” 沈御赞许的点头,“对。入墓不走空,你当时也进了墓地,这个你拿着。” “呃……你是担心我空手而回,会受到诅咒?” 如果不是他提起,温婉都忘记这回事了,她是没想到,他连这个细节都留意到了。 沈御不置可否,“零件的图纸我已经找人绘出来了,所以这个零件我留着也没用,你拿着就行。” 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可他却随身带着,分明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温婉心里升起一股子暖流,再抬头的时候,眉眼都染上笑意。 沈御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被灿烂的笑容灼了一下,不自觉的跟着扬起嘴角。 院门外,金木远远的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人,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站在他边上的小厮阿贵一脸莫名,“金木统领,那就是大将军瞧上的外室吗?” 金木一愣,赶紧捂住阿贵的嘴。 “你可别乱说,这话要是被小婉姑娘听见了,她肯定要生气。她生气,大将军的心情也跟着不好,回头受苦的还是我们。” 阿贵:“哦。可小婉姑娘为什么会不高兴呢?大将军为了她,连偌大的沈府都不住,巴巴的搬到这个小院子里来住。” 金木解释道:“你年龄小懂什么,哪个女子不想要个正经名分的?” 阿贵闻言,恍然大悟,“明白了。那小婉姑娘怕是等不到正经名分的那天了,咱们将军可是有正头娘子的。” 金木眉头皱了皱,谁说不是呢,如今沈府后院还住着将军夫人呢。 想起这个,金木又叮嘱道:“你嘴巴可得紧些,小婉姑娘住在这里的消息,千万不能传回府里去。” 阿贵连连点头,“金统领放心吧,这个我晓得的。” * 三天之后,温婉带着大包小包从偏院搬进了南街的小院。 哑婆带着一群孩子过来帮忙收拾,众人忙碌了一天之后,终于在黄昏时分将几间屋子都打理出来了。 沈舟是个小大人,去城郊挖了一棵桂花树苗,又带着温恩一起,将树苗种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虽然是个小树苗,但树枝上也带着些许金灿灿的花朵,花香不浓,却恰到好处。 刚种好,温恩就拉着温婉去看。 温婉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是挺好的,等明年的时候,这棵桂花树就会长得比你还高,到时候我们摘些桂花来熬酒,你再做一只烤羊,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嗯。”温恩郑重的点头,一双眼睛里,也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他又是一个字打发她,温婉忍不住唏嘘。 “你什么时候才能正常的说话啊,这惜字如金的,让我像个唱独角戏的丑角。” 温恩眉头皱了皱,说:“不丑。好看。” “你是说我不丑,我好看?”温婉愣了愣,随即笑弯了腰。 “小恩恩,行了,我收回我刚才的话,看在你话虽然少,但还不忘夸我的份儿上,你以后想怎么说话都随你吧。” 温恩见她笑,眼神越发温柔了。 晚饭做好了,沈舟过来叫他们去正屋吃饭。 温婉应了,又对沈舟说:“你去隔壁叫你阿柴哥过来一起吃。” “好勒。”沈舟乐颠颠的就去了。 温恩的笑容僵在脸上,抓着温婉的手腕,问:“他住在隔壁?” 温婉点头,“啊,我忘了告诉你吗?这院子就是周校尉租给我们的,租金便宜,有他住在隔壁,他武功好,一般宵小不敢放肆,还能护着我们安全。”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是按照市价给了租金的,算是买卖。 温恩的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温婉见状,“恩恩,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他上次试探你的事?那件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对,一会儿我让他给你道歉,行吗?” 温恩低着头,没吭声。 “恩恩……”温婉为难的唤了他一声,带着哀求的意思。 温恩眼中闪过一抹阴冷,脸上却恢复如常。 他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好。” 温婉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微笑,“我就知道咱们家恩恩是个大度的。恩恩这么好,一会儿我给你抢只大猪蹄,好好奖励你。” 温恩乖巧的应声,余光却看见院子中间的那道拱门打开,沈舟推着沈御出现在门后。 他瞳孔瑟缩一瞬,突然伸手抱住温婉,又换上一张惊恐胆小的面孔。 “姐姐,我怕!” 看起来,就像是他因为害怕才下意识的抱住了温婉一样。 温婉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沈御,以为他是对沈御有阴影,只能安抚道:“别怕,姐姐刚才不是说了,上次是个误会,他不会伤害你的。” 沈御刚进院子,就见那个卑贱的奴隶,居然抱住了温婉。 第四十五章 顶级猎人 瘦高的少年,弓着身子牢牢抱住娇小的女人,脸上的神情明明是恐惧的,可一双眼睛里却充斥着挑衅。 隔着整个院子,沈御和少年目光对上,两个人都同时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敌意。 与战场上生杀予夺不同,这种敌意,源自于人性最原始的占有。 沙场上走下来的战将,越是关键时刻,越能云淡风轻。 沈御亦是如此。 他平静的将少年的挑衅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愤怒,只是轻轻地笑了。 他的笑,反倒是让少年一惊。 温婉拍了拍温恩的背,从他怀里退出来,又奶凶奶凶的转头对沈御说: “都怪你!他就是个孩子,你吓唬他做什么,现在好了吧,你在他眼里都成凶神了。” 她看起来是在骂,可话里话外都在说明,这只是一个误会。 沈御滚着轮椅走近,轻飘飘的重复她的话。 “孩子啊,对,他只是个孩子,是我唐突了。” 他在“孩子”这两个字上,语气咬得极重。 果然,温恩一听,脸色顿时就彻底垮塌。 他是孩子,所以,他刚才和温婉之间的拥抱,也就失去了男女之间的意义。 温婉来到沈御身后帮他推轮椅,又招呼大家道:“都别愣着了,快进去吃饭吧,今天是我的乔迁之喜,所有人,一个别跑,都给我喝两杯!” 沈舟小声嘀咕,“所有人不行吧,小佳她们才五六岁。” 温婉给他一个脑崩儿,“傻啊,我说喝两杯,又没说只能喝酒。你们几个小的,喝水就行。” “这么说起来,应该在院子里种几棵果树的,将来结出的果子可以做成果汁,最适合你们这群馋嘴的小孩儿。” 沈舟问:“果汁是什么?果子煮出来的汤吗?” 温婉:“我可怜见的,果汁都没喝过,果汁啊,就是用各种水果……” 一场乔迁宴,宾主尽欢。 温婉本就是个善谈的,喝了几杯酒,性格越发豪迈起来,拉着几个孩子,硬生生教会了他们几首现代儿歌。 夜深人静,孩子们闹腾得累了,沈御让小厮安排了马车,将哑婆几人送回偏院。 温恩看起来人高马大的,被温恩灌了一杯酒之后就倒下了,原来竟是个一杯倒的货。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 温婉还没冷静下来,蹲在沈御身前,两只爪子挠着鼓鼓的腮帮子,一双眼睛醉意朦胧,映衬着沈御不自觉的宠溺微笑。 “你怎么不唱?这么简单,你都学不会,真是个笨蛋。” 温婉嘀嘀咕咕的,说话的时候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烛光摇曳,晕黄的碎光落在她的脸上,卷翘的睫毛一开一合,越发可爱了几分。 沈御声音低沉,“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当面骂我笨蛋了。” 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裹挟着属于她的体温,掌心里传来的触觉,清晰的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 他倒是该感谢温恩的。 在温恩挑衅的拥抱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确对这个女人生出了占有欲。 在此之前,他是不愿意承认他堂堂大将军,会对一个商贾小妾生情的。 正是温恩那一抱,让他意识到,他做不到让她成为其他男人的女人。 “罢了。” 沈御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 温婉一觉醒来,感觉天都塌了。 喝酒的时候一时爽,酒醒之后的宿醉袭来,让她觉得自己跟废人没两样。 头晕眼花,全世界都在打旋。 她顶着鸡窝爆炸头坐起身,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 “我草!” 眼前一幕,让她惊呆了,连淑女不适合口吐污言秽语都忘得一干二净。 沈御似乎正在更换长袍,露出了肌肉分明的上半身,完完整整的腹肌,就这么突然展现在她的面前,让她还能怎么保持理智? 以前刷短视频的时候,通过大数据分析,平台总是给她推送各种各样体育生视频。 她表面上是拒绝的,可内心却暗自窃喜,大数据诚不欺我也,果然知道在她道貌岸然的本性掩盖下,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于是乎,她总是暗搓搓的顶着一脸姨妈笑,放肆的大饱眼福。 那种快乐,恍如隔世。 现在,那份快乐回来了! 活生生的体育生摆在眼前,还是颜值天花板! 简直是加倍快乐! 温婉此刻内心溃不成军,歇斯底里的吼着: “矜持,矜持!” “温婉,你给我矜持点儿啊!” “这个男人是古代直男,男尊女卑观念很重,他不适合你!” “不适合就不和他成亲,白睡他啊!” “女人,你可以无耻一点儿,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睡完就跑!” “矜持……是矜持不了一点儿了!” 温婉的脑袋里,各种各样疯狂的声音不断响起,仿佛出现了上百个温婉的小人儿。 她们每一个都带着恶魔角,叫嚣着要把这个腹肌完美的男人关起来,狠狠地把玩他,征服他! 温婉羞耻的蒙住了脸。 她定是酒喝多了,酒精中毒了,才冲破了道德的束缚,释放了颜狗的本性。 她还在挣扎,殊不知沈御将她丰富的表情看在眼里,眸子里狡黠一闪而过。 他不慌不忙的捡起一旁的长袍,慢腾腾的穿着,似乎没注意到温婉的偷窥。 正是印证了那句话。 最完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赵小婉,你看够了吗?” 穿好衣服,沈御佯装不悦的出声。 “还没……”温婉一怔,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她竟然下意识的回答了实话。 她干笑两声,眼珠一转,“还没看到!对,我什么都没看到。” 沈御轻笑着睨了她一眼,“没看到就好,我们好人家的男人,可不能随便被人看了去。你要是看了,我可要你负责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茶里茶气的? 温婉狐疑的盯着他,“好人家的男人,大清早的在我房间里换衣服?” 闻言,沈御一点儿没慌,他似乎早有准备。 他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你确定,这是你的房间?” 温婉一怔,左右看了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四十六章 无辜枉死 雕花的拔步床,精致的红木桌椅,墙上挂着的名家古画,还有架子上摆放着的顶级瓷器。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每一件都是把她卖了都买不起的东西。 一个小校尉,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要么贪墨成性,要么就是家里有矿。 以温婉对他的了解,贪墨不至于,那就是他家里有矿。 “有钱人啊。” 温婉忍不住感慨,“这要是我的房间,就好了。” 沈御见她这副模样,一阵失笑摇头,“行了,你起来了就回去吧,折腾了我一晚上也够了。” 温婉瞪大了眼睛,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不会借着酒胆,真的对他做了什么吧? 虽然她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但酒色上头的时候,她还真对自己的自控力没有信心。 “我折腾你?”她胆战心惊的问:“我怎么折腾你了?” 沈御指了指旁边换下的衣服,“你又吐又闹,弄脏了我好几身衣服。” 温婉松了一口,还好。 “衣裳而已,小事,回头我送你几件。” 沈御挑眉,“你做的?” “呃……”温婉干笑了笑,“虽然我女红不行,你要是敢穿,我也不是做不出来。” 沈御沉默片刻,“战场上杀敌老子都不怕,会怕穿你一件衣服?你做来我瞧瞧。” 温婉掀开被子起身,“那你等着,到时候我做出来,谁不穿,谁是孙子。” 沈御点点头。 温婉迈步往外走,酒醉还未完全散去,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好几次都险些栽跟头。 沈御看了,无奈摇头,只能吩咐小厮熬了醒酒汤,一会儿送到隔壁院子去。 幸好两个院子之间只有几步路,温婉打着哈欠回到院子,先去看了看温恩。 这小子的酒量真是差到爆,一杯酒而已,居然现在都醉得爬不起来。 她隔着窗子瞧了一眼,见他安睡就没再打搅他,只是琢磨着,这酒,以后是再不能让他沾上一滴。 * 这几日忙着搬家,倒是忘记嵌合玉还放在首饰铺里的事。 温婉想起这件事来,已经是两天以后。 借着去买菜的借口,温婉一个人单独出了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早上开始,她的眼皮就一直跳,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到了街道转角,突然就乌泱泱的冲出来一群人。 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远处火光冲天,滚滚浓烟升入空中,阵势好大,端的是吓人。 “走水啦!” “快来人救火啊!” 伴随着人员的出逃,远处有很多人在慌张的惊叫。 这种慌乱的时候,温婉是准备打道回府的,即便玉佩值钱,她也不想这个时候过去冒险。 “哎哟,可怜哦,好端端的一个首饰铺子都烧光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 “我看着悬,这火势来得太急,如果铺子里有人,根本逃不出来吧。” 首饰铺? 温婉脚步停下,转身逆着人流往街道里挤。 街坊邻居们端着盆,提着桶,不断的往着火的铺子浇水。 可木头房子,一旦燃起来,哪里是用这点儿水就能浇灭的? 温婉站在人群里,完全靠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大。 现在,她倒是不在意一块玉佩了,只希望做首饰的老师傅们能安然无恙就好。 突然,一个浑身是火的人从铺子里冲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吓得往后退。 火人摔倒在地,身上的火依旧燃烧着,他甚至没来得及喊两声,就当着众人的面咽了气。 人群被吓得不轻,场面越发混乱。 温婉吸了吸鼻子,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火油的味道。” 这个人冲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火不太对劲,如果只是衣物的燃烧,绝没有这么大的火势。 所以,是有人在他身上浇了火油,然后再点燃了火? 这人怕是被痛醒之后,又被活活烧死的。 好狠毒的手段! 温婉心凉了半截,正想上前查看,突然看见了被烧死的火人手里握着的东西。 嵌合玉! 是她的那块嵌合玉! 那一刹那,温婉头皮阵阵发麻,再看这火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身形和那个接待过她的小伙计十分相似。 她脚步往前迈了两步,眼看就要走出人群,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人,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别过去。” 沈御声音沉稳,牢牢的抓着她的胳膊。 温婉一怔,回头对上他警告的眼神。 纷乱的思绪突然冷静下来,她顿时背脊冒出汩汩冷汗。 “咦,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我瞧……” 有人也发现了玉佩,立刻上前弯腰查看,一阵破空声传来,下一瞬,那个弯腰的人被一支羽箭洞穿脑门儿。 鲜血飞溅,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叫声,很快就做鸟兽散去。 沈御抓着温婉的胳膊,混在慌乱的人群里也离开了这条街。 一直回到院子里,关上院门,确定没有人跟来以后,沈御才松开了她的胳膊。 “他们杀光了首饰铺的人,还要用首饰铺的伙计来引出那块玉佩的主人?是吗?” 这一路上,温婉将先前发生的一切联系起来,得出了这个猜测。 沈御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先喝口水。” 温婉捧着杯子,却没喝,而是固执的盯着他要一个回答。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御见她脸色发白,目光却异常坚定,这才缓缓开口。 “那些人,就是上次在娘娘庙里追杀我们的人。” 温婉闻言,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她哽咽着问:“所以,首饰铺里的人,果然是因为那块嵌合玉才死的,对吗?” 是她把那块玉佩送到老师傅的手上的。 老师傅和首饰铺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是无辜的人。 他们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不过是生活在边城里,靠着做首饰这门手艺养家糊口的普通人。 如果,如果她早些把玉佩取回来,也许他们就不会丧命。 许是她目光里的愧疚过于明显,那一瞬,沈御竟然猜到了她的想法。 那块玉,是他随手在墓地里捡起来扔给她的那一块。 他此刻也是一阵后怕,但凡他晚到一步,她就会冲出人群,暴露在那些人的眼中。 那后果…… 第四十七章 仓奇密盒 温婉流着眼泪,哽咽着哭出声。 “是我害死了他们!” 沈御眸光一暗,抬手将她拉入怀中,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安抚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心狠手辣。” 温婉固执的不断摇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意识到那块嵌合玉的重要性,也是我……是我不够相信你。” 她只要一想到前几日还和她开玩笑,打趣她要买玉扳指去送给心上人的老师傅,现在却被活活烧死在铺子里,她脑袋就针刺般的痛。 是她,明明没有这个实力,却还要掺和进这些复杂的事情里。 如果她早些把嵌合玉的事情告诉沈御,也许首饰铺里的人就不会因此丧命。 温婉抬头,目光清澈决绝。 “周柴,咱们做个交易吧,我把嵌合玉里的东西交给你,你答应我,一定帮首饰铺里无辜枉死的人报仇!” 沈御诧异的盯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这话里的信息。 “你是说,嵌合玉里的东西,在你这里?” 温婉擦干眼泪,点点头,“抱歉,我不是没把你当朋友,我只是觉得,比起将希望寄托于人与人之间虚无缥缈的信任,我更愿意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御瞳孔一阵瑟缩。 如她所言,她的确是不够信任他。 所以,她宁愿提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也不和他谈交情、讲信任。 是个理智的女人。 只是,薄凉了些。 沈御突然发现,一直以来,他还是看错了她。 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看起来对身边的人各个都好,可实则内心深处却最是冷硬。 她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利益。 不能说她错,因为如果换了他,一样会如此选择。 他只是……有些心疼。 沈御轻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让你如此看透人性,我也不能保证,我对你来说一定值得信任。但是,你提的条件,我答应了。” “幕后之人,我会找出来,我答应你,一定替首饰铺被烧死的无辜之人报仇。” 温婉闻言,这才从脖子上取下项链,将里面的小钥匙放在沈御的掌心里。 “嵌合玉里的东西,就是这个。” 沈御拿起小钥匙仔细看,钥匙虽然小,但钥匙背面的花纹,他却认识。 温婉试探着问:“这个,就是你们一直要找的东西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好了,这样一来,她也算完成任务了。 “不是。”沈御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是,这钥匙应该比我们在找的东西更重要。” 温婉:“嗯?” 沈御将钥匙收好,“你可知,这钥匙还有个名字。” 温婉摇摇头。 沈御:“你不是问我们究竟在找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在找的,是一封信。这封信,应该是装在一个叫做仓奇密盒的盒子里。而这把钥匙,就是打开仓奇密盒的钥匙。” 他说出这些,也是想让温婉再多信任他一点儿吧。 “至于这封信里的秘密,没有人知道。” 沈御拧眉道:“我们一直猜测,这封密信可能在古墓里,但是一直不敢完全确定。现在,见到了这把钥匙,倒是印证了我们的猜测。” 温婉也明白了,“钥匙在,那你说的那个仓奇密盒,应该也在墓地里。” “可我们去过的墓地里,没有你说的仓奇密盒啊,难道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沈御摇摇头,见她手里的茶凉了,又给她换了一杯热的。 “我们找过的墓地里,没有仓奇密盒。这点我可以确定。” 温婉越听越迷糊。 沈御解释说:“你带我们进的两个古墓,每一个古墓里,都有和我们要找的东西相关的痕迹。” 温婉听出了点儿意思,“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山神庙下的古墓里,找到的是嵌合玉。娘娘庙的古墓里,你拿到了三个连击弩的零件。” “嗯。”沈御说出结论,“所以藏东西的人,将仓奇密盒有关的东西,都放在不同的古墓里。如果我们一直找下去,肯定能找到仓奇密盒。” 温婉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情却越发的沉重。 一个神秘的盒子,不知道藏了什么样的秘密,还没见天日,就害死了这么多人。 “明天我就接着带你们去找古墓吧!早些把东西找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温婉急切的开口,又看向沈御的腿,“对了,你伤还没完全好。” 他只是皮外伤,养了这些天,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以勉强走路,但要奔波寻墓,怕是有些困难。 沈御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顶,“知道你急,但明天不行,再过几天吧。他们既然找到了首饰铺子,城里肯定还有他们的人,这个时候,我们出城过于显眼。” 不可否认,他说得有道理,所以温婉也就应了下来。 * 温婉回到院子的时候,没有看见温恩。 往日这个时候,他一般会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的,今日却一反常态,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因为首饰铺子被烧的事,她心情沉重,也没有心思去找他。 她呆呆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肘撑着脑袋,红着眼睛,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边渐渐暗淡的晚霞。 突然,街角一个人影光着脚冲她奔跑过来。 她抬眸一看,就见温恩身上的衣裳被灼烧得支零破碎的,满头满脸都沾染着厚重的灰尘,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 “姐姐!” 温恩狼狈的扑到她的跟前,颤抖的抬起手,似是想用乌漆嘛黑的手指触摸她的脸。 温婉往后退了退,“恩恩,你干什么去了,搞得从火堆里爬出来一样,你的手脏死了,先去洗洗吧。” 他的手僵在空中,声音带着哭腔。 “姐姐,你没死,没死……” 温婉眼睛一瞪,“呸呸呸!我活得好好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温婉立刻破涕为笑,哭得狼狈,笑得也寒碜。 他抬手擦眼泪,一张脸被沾了灰的手越擦越花,他却浑然不在乎。 “我以为……以为你被烧死了。我冲进去找你,找到好多尸体,我好害怕……姐姐,你不要死……” 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描述着。 温婉脑中灵光一现,震惊的问:“你去了首饰铺?” 第四十八章 小狗铃铛 他在首饰铺外捡到了温婉的菜篮子,他以为温婉在首饰铺里,所以义无反顾的冲进火场找她。 幸亏当时火势已经很小,否则后果不敢想象。 “傻小子。” 温婉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一股子暖意流经四肢百骸。 她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当时的情况感到后怕,又对温恩的这份情谊而动容。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无牵无挂,她孑然一身,除了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价值观念,似乎一无所有。 而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会为她的安危而赴汤蹈火的人。 “温恩,以后,姐姐带着你好好过日子。” 温婉笑着许下承诺。 温恩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随即,乖巧的点了点头。 * 温婉替温恩烧了热水,他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从房间出来。 “过来吃饭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回锅肉。”趁着他洗澡的功夫,温婉做了三菜一汤。 她招呼着温恩坐下,却发现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 “这么大的人了,洗个头发还不知道要擦干净水吗?” 她嘴上念叨着,手却已经伸到架子上拿下棉布,她将棉布盖在他的头发上,仔细的替他揉着头发。 她动作温柔,靠近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子桂花的香甜气息。 温恩余光看见她露出的皓白手腕,眼神颤了颤。 “姐姐。”温恩低低的唤了一声,随后抬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将一个手环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温婉一怔,抬起手看了看。 手腕上,一条黑绳编织成繁复的绳结,绳结中间是一个黑漆漆的小铃铛。 她晃了晃手,小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音。 温婉笑了,“这是什么啊?你做的?这铃铛黑漆漆的,哪里来的?” 一连三个问题,似乎是把他难住了,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他思忖片刻,只说:“你带着,我就能找到你。” 温婉不信,“这么小的铃铛,发出的声音也不大,距离远了也听不见啊。” “我能听见。”温恩固执的回答。 “好吧,就算你能听见,可是……”她夸张的摇了摇手腕,“你这是把我当小猫小狗了啊,还戴个铃铛防走失?” 而且,一句话她没好意思问。 难道这个黑漆漆的铃铛,真的不是太从大街上随便捡来的? 万一真的是哪只小猫小狗掉的呢? 可这又是弟弟第一次送她的礼物,她也不能寒了他的心。 温恩抿着唇,委屈巴巴的望着她,“姐姐,我怕哪天突然就找不到你了。” 温婉:“……” 这委屈的眼神,谁能抵挡得了啊! “我戴!” 不就是个小狗铃铛吗?她汪汪汪,还能学几声狗叫呢! 弟弟开心就好。 吃饭的时候,温婉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少年五官还是以前的五官,可皮肤没了蜡黄不健康的颜色,整个人气质也多了种说不出的感觉。 “恩恩,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变好看了很多呢?” 温恩心虚的撇开视线,语气却很肯定,“没变。” “没变吗?”温婉狐疑的嘀咕着。 温恩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 温婉吧唧了几口,恍然大悟,“我知道你为什么变好看了!” 温恩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温婉:“一定是我们伙食好,每天给你吃好穿好,把你养胖了!皮肤也变好之后,自然而然就好看了!” 闻言,温恩先是一怔,随即便偷偷松了一口气。 温婉还在自顾自的制定美颜计划。 “我看上次周校尉给的祛疤药也挺有效的,你身上的疤痕都变浅了不少,回头我再去问他好点儿,势必要把咱们恩恩养成一个俊美少年!” “到时候,我们恩恩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不过恩恩,就算你将来成了俊美少年,你也不能做持美行凶的狗男人哦,要对小娘子一心一意的。” 她小嘴巴拉巴拉的,一顿饭的功夫,已经畅想了无限的未来。 温恩从头到尾都很乖的听着,只是眼神越发温柔。 如果生活能像她描绘的那般,也许做个普通人,也不错吧。 “没有小娘子,只有姐姐。” 温恩收碗筷的时候,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温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回应的是她说的哪句话。 “你这反射弧可够长的。” 温恩只是笑,接过她手中的碗筷就进了厨房。 * 三天以后,衙门张贴了告示,说是首饰铺的火灾是因为有几个小贼偷东西被发现,和主人家发生扭打时,打翻油灯后引起的大火。 首饰铺里一个老师傅、四个伙计和一名小贼葬身火海。 有小贼的同党还逍遥法外,衙门列出了奖金,只要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就能直接得到奖励。 小贼是假,杀人者是真。 那伙心狠手辣的人,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沈御自从能走路之后,就很少待在隔壁院子,据说是重新住进了军营。 隔壁通常只有小厮阿贵在。 也不知道阿贵是不是得了沈御特别交代,每天都换着法子给温婉送点心。 各种各样的点心,温婉吃得倒是欢快,温恩不高兴了。 一大早,趁着阿贵来送点心之前,温恩扯着温婉出了门。 跟着他七拐八拐后,进入一条幽深小巷。 小巷尽头,是一家点心铺子。 温恩熟门熟路的走进去。 温恩买了点心,拿起一块递到温婉唇边。 温婉咬了一口,眼神一亮。 “好好吃!” “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啊!” 温恩得意的笑了,不枉他找遍全城才找到这家店。 他捧着点心走在温婉边上,温婉吃完一块,他立马递过去下一块。 街角处,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温婉起初没在意,直到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熟人,她才顿住脚步。 “周……” 她乐呵呵的扬起手,正准备跟沈御打招呼。 谁知还没喊出声,就见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走到他跟前,羞着一张脸和他说话。 那姑娘打扮精致,穿着鹅黄色对襟长裙,充满爱意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沈御身上。 这是……有八卦啊! 第四十九章 沈将军现身 温婉骨子里好歹是具现代灵魂,不会傻兮兮的以为一个姑娘和人说几句话,两个人之间就真的有什么。 她觉得有意思的,是沈御的反应。 人家姑娘闪烁着钛合金一般的大眼睛,就差把喜欢两个字刻在脑门儿上了,他愣是冷着一张脸,用手里的剑鞘将姑娘推远了一些。 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不过看那姑娘捂着脸哭着跑了,想来他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 “直男啊,丝毫不讲情面!” 温婉摇头感慨,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这么比较起来,他对我已经算是态度好的了?” “不,也不对。他还骂过我好几次呢,要不是我内心强大,也会跟那姑娘一样哭着跑掉。” 只有不断的反思和复盘,才会让自己变得优秀,温婉对此深信不疑。 她说完,又转身拍了拍温恩的肩。 “恩恩,他这是反面教材,你可千万不能学。这种直男,是活该单身一辈子的。” 温恩自然是乖乖的点头,一副她说什么,他都会听的模样。 温婉对温恩这态度满意极了。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沈御已经进了远处的铺子。 “妙手回春”四个字,挂在铺子的正上方,一看就是间药铺。 温婉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温恩却拉着她的胳膊转身就走,直接给她做了决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也是很无奈啊。 * 当天晚上,边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温婉是第二天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在巷子口听几个妇人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 古往今来,女人只要聚在一起,总能绘声绘色的讲述各种故事。 听她们说,是前几天火烧首饰铺的那伙贼人,原来竟是藏在了一间药铺里。 昨晚上衙门和边城守军一起将药铺给围了,那伙贼人穷凶极恶,负隅顽抗的时候伤了不少人,据说还逃走了几个。 也不知道逃走的贼人藏在了哪里,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 温婉听完,也顾不上买菜了,转身往回走,直接去敲了隔壁院子的门。 阿贵打着哈欠来开门。 “你家校尉回来过吗?”温婉急切的问。 阿贵:“没有啊,这几天校尉都住在营房里。小婉姑娘有事要找校尉的话,可以让信鸽带信过去。”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听说城里出了乱子,所以过问两句。”温婉解释道。 阿贵安抚道:“小婉姑娘是担心校尉吧,您别担心,咱们家校尉厉害着呢,他要是出事了,整个边城早乱成一锅粥了。” 温婉不信,“你们家校尉这么厉害?” “那可不。”阿贵又叮嘱道:“小婉姑娘,这几天城里不安生,您要出门的话,可以叫上我,我家校尉专门交代了,让我护着你们。” 温婉一听,乐得笑了笑,“你……护着我们?” 倒不是她看不起小厮这个身份,实在是阿贵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还没温恩结实呢,实在是很难给人安全感。 阿贵拍拍胸脯,“小碗姑娘,我很厉害的,你可别瞧不起人。” “没有,没有。我相信你。” 温婉没把阿贵的话放在心上。 阿贵见她提着菜篮子,“小婉姑娘要去买菜吗?” 温婉似有些犹豫,家里的确是没菜了。 “小婉姑娘,我陪你去吧。”阿贵是个机灵的,“城里这么大,不至于运气那么糟,买个菜还能碰上贼人,再说了,有我陪着呢,出不了事。” 说的很有道理,只可惜…… 两人刚走进菜市场,才挑了两样青菜,整个菜市场就因为有贼人闯入而兵荒马乱。 “你这嘴,是开过光吗?” 温婉一边吐槽,一边找可以躲避的铺子。 这种时候,她一个小女子,很有自知之明,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 阿贵护着她在人群里穿梭,看见一个正在关门的铺子,动作灵活的抓着她的胳膊就躲了进去。 这铺子老板心善,又等几个避难的妇人进来之后,才关上了大门。 屋子里,一群人都在议论刚才发生的事。 “你们不知道,当时我就在岔路口,两个蒙面人从猪肉铺子里冲出来,拿着那么长的刀,一刀下去就把一个小兵的手砍断了。” “贼人那么厉害?好吓人哟。” “可不是,那领兵抓捕贼人的,还是个校尉呢,那校尉武艺倒是不错,可惜就是太仗义,眼看小兵受伤不敌,贼人杀来,他直接就替小兵挡刀。” “哎哟,那个鲜血哦,喷了一地!” “说起来,我远远的瞧了一眼,那小校尉长得很俊。” “长得俊还有情有义?那回头我得找人打听打听,要是他没成亲,我女儿还未出阁呢,万一有机会成好事呢。” 温婉躲在角落里,越听越心惊,脸色也白了。 小校尉,长得俊,有情有义。 这不就是说的周校尉吗? 她心里慌乱,忍不住往边上挤,那里有个通风的小窗,兴许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阿贵以为她是觉得屋子里闷才往边上靠,便护着她往那个方向去。 好不容易挤到窗边,温婉抬手轻轻地将窗户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窗外的街上,此刻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倒是有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似乎正是奔着这个方向的来的。 不一会儿,一群身穿铠甲的边城守军就出现在了温婉的视线里。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气势凛然的将军,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一把长剑,速度极快的从街上穿过。 从温婉的角度,看不见那将军的脸,但是她隐约听见他身后的人唤了他一声“沈将军”。 温婉一惊,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想瞧个仔细。 那就是沈将军?她名义上的夫君? 沈将军听见身后人喊他,猛地拉住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落下后又溅起尘沙阵阵。 马儿停下后,坐在马背上的沈将军缓缓的回头。 温婉已经屏住了呼吸,只要他再转过头来一点点,她就能看清他的长相了。 第五十章 露馅了 只可惜,极致的希望,往往会带来极致的失望。 眼看马背上的沈将军已经转过身来,她已经隐约能看见他面容的轮廓…… 窗户外突然出现一张蒙着黑布的脸,黑布上方,一双阴冷如毒蛇的眼睛,正对上温婉的视线。 温婉吓得一声惊呼,下一瞬,蒙面人举刀砍掉窗户,一个跃起就往里冲。 温婉觉得,人倒霉起来,真的是没有下限的。 这么大的边城,这么大的菜市,贼人怎么就偏偏出现在她的面前呢。 屋子里的众人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刀口反射着银白的光,锋利的边缘擦着温婉的脸边而过。 “小心!” 在温婉感觉到刀身的冷意时,身后一只胳膊非常果断的将她抓了回去。 身后黑影跨出,抬脚踹在贼人的手腕上,长刀落地之时,黑影手中一把寸长的小刀已经划破了贼人的咽喉。 好俊的身法! “小婉姑娘放心,有我在!” 黑影回头,露出阿贵笑容憨厚的脸。 他脸上憨笑,和他刚才拉风的出场形成了强烈反差。 “厉害!” 温婉冲他竖起大拇指。 阿贵乐呵呵的“我就说我能保护好你们吧。” “必须能啊!” 温婉感慨,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啊,瘦胳膊瘦腿也能是高手。 是她狭隘了。 阿贵杀了闯进来的贼人后就守在了窗户边上。 他一边警惕,一边远远的对什么人摆了摆手。 温婉顺着他打招呼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边城守军们离开的背影。 半个时辰以后,有衙门的人来收拾残局。 听衙门的人说,放火烧首饰铺的贼人们已经全部伏诛,边城已经恢复了安全稳定。 温婉还在想那个有情有义的小校尉,她越想越觉得那个人是沈御。 “阿贵,咱们去找找周校尉吧。” 两人走出街口,温婉就停下脚步。 阿贵:“啊……找校尉干嘛啊,这会儿,他应该很忙吧。” 温婉闻言,脸色立刻一沉,“阿贵,你身手这么好,做小厮的确是委屈你了,你要是有宏图大志,回头可以直接跟周校尉提,但是……” 她顿了顿,“在你家校尉生死不明的时候,你漠不关心,未免显得太过无情?再怎么说,周校尉也算给了你一个养家糊口的活计,对吧?” 温婉言辞犀利,阿贵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婉姑娘……我、我,我不是漠不关心,只是……” 阿贵有苦说不出,偏偏又不能透露将军的底细,一时之间急得脸都红了。 温婉:“行了,你不愿去就不去吧,我自己去。”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往城外军营的方向走。 阿贵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 “小婉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不关心校尉的意思,我是确定我家校尉很安全,没受伤。” 温婉一怔,“什么意思?” 阿贵绞尽脑汁想出合理借口。 “我们躲在屋子里的时候,当时不是有一队将士们经过吗?校尉也在里面呢,我看见他了。” 温婉瞪大眼睛,“他也在?我怎么没看见?” 阿贵心虚的干笑,“当时隔得远,人一多,兴许你看过去的时候,他刚好被别人给挡住了?” “是吗?”温婉有些不确定。 不过当时兵荒马乱的,她的注意力又在沈将军身上,没注意到周校尉在不在,也有可能? 阿贵又劝:“小婉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校尉一回来,我立马通知你。再说了,我们这么久没回去,没准儿温恩现在正在到处找你呢。” “对了,还有温恩,他是该着急了。” 那小子性子急,找不到她的话,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她这才跟着阿贵往回走。 阿贵心大,回去的路上还帮她买了五花肉和几样小菜。 * 温婉幸亏回去得及时,再晚一步,温恩就提着菜刀出门找她去了。 他听说菜市场出现贼人的时候,就吓得不轻,也顾不上他这样没武功的去了,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恩恩!我再跟你说一次,无论任何情况,首先要保全自己,其次才是去帮助别人!” “下次可不许这么冲动了,就算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伤。” 温恩抓着她的手,眼神委屈巴巴的,“你出事,我会难过。” “可你出事,我也会难过啊?”温婉温柔的说:“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温恩没吭声,只眉眼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婉拍拍他的手,安抚道:“好了,我去做午饭,咱们今天都被吓得不轻,得吃顿好的慰劳慰劳自己。” 她进厨房以后,温恩抬起头来。 只是,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丝毫少年人的青涩,而是一种透着偏执的疯狂。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 温婉把菜倒进锅里,一边翻炒,一边回想今天的事。 突然,她动作一顿。 她想起一件让人背脊发凉的事来。 阿贵杀了贼人之后,没有一点儿初次杀人后的畏惧和慌张,他甚至还记得要帮她顺便买菜回家! 这绝不是一个初次杀人的人,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阿贵不只是杀过人,应该还杀过很多人。 否则,他绝不会淡定到这个地步。 而他,是周校尉的贴身小厮! 周校尉知道阿贵的底细吗? 温婉不敢细想,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她顾不上锅里的菜,急切的跑去院子里。 上次那只信鸽她还一直养着,她将写好的信笺放进小竹筒,又将信鸽用力扔到空中。 信鸽扑腾着翅膀,快速的往城郊飞去。 * 沈御领兵回营后,又交代了一番军务,刚换下铠甲,信鸽就落在了窗台上。 为了方便辨认,这只信鸽翅膀上有一小撮毛被染成了红色。 金木看了一眼,笑道:“这是小婉姑娘那只鸽子,看来今天城中动乱,小婉姑娘是担心将军的安危来了。” 沈御闻言,眼底也染上一抹笑意。 金木取出竹筒里的信笺递给沈御。 沈御展开信纸,当看见信上的内容时,他表情怔了怔,随即便冷笑道: “阿贵那个蠢货!露馅了!” 第五十一章 小人物的故事 饭菜刚摆上桌,中间一盘红烧肉黑乎乎的,空气里飘浮着烧焦的味道。 温婉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不小心把菜烧糊了一点点……” 温恩表情平静无波,似乎并不在意这种细节。 他将烧糊的红烧肉移到自己面前,“我吃这个就行,我喜欢吃焦一点儿的。” “呃……”温婉抿了抿唇,叹道:“太懂事的孩子,会没人心疼的。这种时候,你该抱怨就抱怨,别跟我客气。你还可以骂我一顿,说这么点儿简单的事都做不好,骂我是个猪脑袋。” 温恩怔怔的,“我不是孩子。” “这个是重点吗?”温婉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温恩:“我不是孩子。” 他又重复了一遍,显然和一盘烧糊的菜比起来,这个问题才是他最在乎的。 温婉拗不过他,“行,你不是孩子,你是春风得意的少年郎,行了吧?” 温恩不吭声,眉头皱了皱,似乎还是有些不满意。 他嘴唇动了动,“我是男……” 温婉却不和他废话了,捧起碗筷,闷声闷气的打断:“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男人,两个字,温恩到底没有机会说完。 两人没吃几口,院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沈御快马加鞭的从营地里赶回来,动作敏捷的翻身下马,径直踏入院中,快步来到正屋里。 “加双筷子,我也还没吃饭。” 他倒是不客气,拉开温婉旁边的椅子就坐下。 温婉瞪大了眼睛看他,本想怼他两句,可目光落在他衣袖上一抹殷红上,又犹豫了一下,到没再多说什么。 算了,他们边城守军为了抓捕那伙贼人,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她起身去厨房拿了碗筷回来。 沈御接过碗筷,瞧见了那盘烧糊的红烧肉。 他震惊的挑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咋舌道:“你是在菜里下毒了吗?” 温婉嘴角一扯,正要发作,旁边的温恩却突然抬起筷子。 他从沈御筷子上抢走那块黑乎乎的红烧肉,当着他的面吃进嘴里。 “不是给你做的,这是姐姐给我做的。” 温恩语气冷冰冰的,“我觉得好吃就行。” 沈御:“……”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算一种本事。 他这么说,温婉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御冷笑一声,挑衅的看向温恩,“那我倒是要谢谢你姐姐的不杀之恩了,这一盘东西吃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吧。” 温恩闻言,脸色一沉,冷声道:“不劳你一个外人费心。”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温婉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她无力扶额,“你们两个够了,要吃就吃,不吃都给我出去!我做一桌子菜,不是为了看你们脸色的!” 见她动怒,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才勉强偃旗息鼓。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都很不满意。 饭后,温恩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沈御冲温婉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在院子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阿贵的确杀过不少人。” 沈御一开口就是王炸,直接肯定了温婉的猜测。 可他态度又不像很排斥,这倒让温婉生出了疑惑。 温婉:“那你为什么敢把他留在身边。” 沈御沉声说:“杀人,也得看杀的是什么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温婉点点头。 沈御:“阿贵曾经只是一个镖师,一年到头有大部分的时间都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年迈,就等着他替家里开枝散叶。” “他和同村的一位姑娘青梅竹马,本来两家已经过了明路,就等着来年开春,他押完镖挣钱回来,就能上门提亲。” “一个深夜,漠北人杀进了村子里,杀光了全村的男人,还掳走了那个姑娘……”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温婉一眼。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被漠北人掳走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吗?” 温婉思忖片刻,背脊便是一凉。 当初在山神庙,沈御本想了结了她,就是不想她落入漠北人的手里。 后来进了边城,她听那些在漠北人手里幸存下来的人说,漠北人把掳来的女人叫做“两脚羊”。 多么可怕的名字! 羊是豢养的牲畜,把女人当成豢养的牲畜来吃,简直是泯灭人性。 即便沈御是沙场上走下来的大将,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的血腥,但每每提起漠北人吃两脚羊这件事,他都几欲作呕。 “阿贵押镖回来的时候,在村子里找到了一口大铁锅,锅里还一条煮得泛白的腿,那腿脖子上,有那个姑娘的蝴蝶胎记。” 闻言,温婉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捂着嘴红了眼眶。 她不敢去想,背井离乡赚钱养家糊口的男人,回到家中发现父母惨死,爱人沦为敌人的食物,会是怎样的崩溃。 沈御叹道:“阿贵一个人骑着马追了一百里路,才追上了那队漠北人。” 温婉哽咽,“他一个人去的?” “嗯。”沈御应了一声,“他一个人杀进漠北人的队伍里,抱着必死的决心,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就算赚,杀三个,就此生无憾了!” 温婉是真的没想到,瘦胳膊瘦腿的阿贵,居然有如此经历。 沈御继续说:“也算他命不该绝,我们边城守军赶到的时候,刚好从漠北人刀下抢回了他一条命。” 说完之后,他抬眸,对上温婉的视线,郑重的问: “所以,你现在知道他杀了很多人,你会害怕吗?” 害怕吗? 一个有血有肉,将生死置之度外之外的铁血男儿,会让人害怕吗? 温婉摇了摇头。 沈御扬了扬唇角,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笑道:“现在放心了吧,这下应该不会再把菜烧糊了?” 他居然猜到她是心神不宁才把菜烧糊的? 温婉拍开他的爪子,奶凶奶凶的说:“那纯粹是个意外,下次我非得做个满汉全席让你开开眼界。” 沈御温和的笑,“行,那我等着。” 温婉:“……”好像被他骗走一顿饭? 她又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阿贵这么厉害的人,怎么甘愿做你的一个小厮呢?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第五十二章 将军的外室 些许微风吹过,明明是个小小的桂花树,却依旧能让空气里都充满了甜香。 阿贵也是如此,不过是平凡人中的一个,如果不是那场漠北人的屠杀,他兴许已经娶妻生子,过着平淡而满足的生活。 只可惜…… 沈御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温婉,只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他本人。” * 温恩洗完碗出来之后,就见温婉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沈御不在,他紧蹙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姐姐。”温恩在她身旁坐下。 温婉视线落在天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说:“恩恩,我们以后对阿贵好一点儿吧。” 温恩不明所以,露出茫然的表情。 “阿贵这小子,过得挺苦的。”温婉抿唇又道:“更何况,他今天还救了我的命。” 温恩闻言,先是一惊,然后便郑重点头。 “我听姐姐的,那我以后对他好一点儿。” 那时候,阿贵哪里想到,正是这看似闲聊的对话,在关键时刻竟然保住了他的命。 温婉拍拍屁股下的灰尘站起身,“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大吃一顿吧,我请客!叫上阿贵,我得好好感谢我的救命恩人!” “好。” 温恩跟着站起身,乖乖的跟在温婉身后。 温婉边走边念叨:“顺便再给你和阿贵买几身衣裳去,你们这个年纪,就该好好拾掇一番,万一有哪个小娘子瞧上你们了,那不就能脱单了嘛。” 温恩听着,眸光暗了暗,却什么也没说。 不过,让温婉没想到的是,她随口一说,还真有小娘子找上门来了。 上门来的小娘子是住在隔壁街的,家里开了一家馒头铺子,许是温恩前几天去买馒头的时候,人小娘子就瞧上他了。 边城的确是民风开化,这姑娘提着一篮子馒头上门来,说是亲手做的,要送给温恩吃。 温恩当时脸都绿了,直接将馒头扔出去,还把小姑娘赶出院子。 小娘子委屈得捂脸直哭,温婉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才把人哄住。 等小姑娘走了以后,温婉才狠狠地教育了他一顿。 哪有这么对待娇滴滴的女孩子的? 温恩平时很听她的话,也不知道哪根筋犯了,就这件事上,完全不给她任何交流的空间。 于是乎,两人像是在赌气,好几天没怎么说话。 * 一场秋雨过后,边城的气温降得厉害,原本就没多少花朵的小桂花树,彻底变成了光秃秃的树桠子。 人生苦短,何必为无关紧要的事过于烦心。 温婉好歹虚长温恩几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拿出做姐姐的气度来,想办法缓和关系。 她去隔壁叫了阿贵,准备一起去西街扛一只羊回来,拿一半做烤羊,拿一半来熬汤。 天一冷,城里想吃羊肉汤的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卖羊的铺子前,人头攒动,一个个挑肥拣瘦的,老板一边切肉,一边吆喝,气氛十分的火热。 阿贵身形灵活,挤到最前面跳了一只最好的。 他正准备付钱,突然旁边出现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妇人。 “阿贵?”老妇人似乎很惊讶在这里遇见他。 阿贵回头,看见老妇人的时候,一张脸都扭曲了一下。 “徐、徐姨。”阿贵硬着头皮打招呼,心虚的扫了一眼人群后方的温婉。 徐姨可是沈府资深的管事婆子,平时在府里的时候,徐姨没少关照他,所以他也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 徐姨诧异的问:“阿贵,你不是伺候主子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阿贵惊出一脑门儿汗,将银子塞在老板手里,扛起那只羊就走,随口敷衍徐姨说: “我就是替主子买羊来着,我不和你多说了,主子还等着呢,以后得了空,我再回去看你。” 徐姨“哦”了一声,看着阿贵扛着羊走到一位姑娘跟前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 温婉只当阿贵碰见个熟人,也没把这个小小的插曲当回事。 * 沈府后院。 一名大丫鬟将打听到的消息说给赵氏听。 赵氏端坐在桌前,闻言,好一会儿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悻悻的开口。 “徐嬷嬷真的是这么说的?大将军……在偏院里养了外室?” 大丫鬟有些犹豫,“倒没有明说是外室。可徐嬷嬷说,阿贵是大将军的贴身小厮,除了大将军不会伺候其他人的。” “他毕恭毕敬的替一个姑娘跑腿,那姑娘还住在沈家的一个宅子里,所以那姑娘极有可能就是大将军的外室。” 赵氏叹了一口气,“大将军也是的,不就是一个外室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将军府十几个姐妹,多一个也不多,只要能替将军开枝散叶,我身为当家主母,自是替将军高兴的。” 大丫鬟却替主子不值,“话是这么说,可我们来边城这么久,将军却一次都没来过夫人的院子,保不齐是那个外室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赵氏:“倒也有道理。” 大丫鬟又道:“依奴婢看,夫人还是应该规劝规劝将军,好歹……雨露均沾,总不能让一个外室恃宠而骄,这要传出去,也是堕了大将军的威名,损了我们将军府的声誉。” “规劝?你说得倒是轻巧,你又不是没瞧见大将军对我的态度,我哪里有那个资格去规劝他?” 赵氏虽然不算聪慧,可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大丫鬟想出个法子,“夫人,咱们不能明着劝,可以变着法子说啊。” 赵氏:“哦?” 大丫鬟:“您可以给将军说,为了那个外室的声誉,还是要尽早将人抬进府里来才好,实在不行,给那外室一个贵妾的名分。既卖了将军一个好,也让将军知晓夫人的贤惠,一举两得。” 赵氏思忖片刻,眼神亮了亮。 大丫鬟又补充道:“总归是个妾,夫人也不必担心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只要进了府里,她本分还好,要是不安分,收拾她的法子也多得很。” 赵氏点头,“也对,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在外面要好掌控。” 第五十三章 想得挺美 焦香味美,外酥里嫩的烤羊散发着汩汩诱人的香味。 一群半大的孩子蹲在烤羊周围,一个个哼哧哼唧哧的流口水。 烤羊边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铁锅里熬着沸腾的羊肉汤,正不断的冒着小气泡。 温婉见几个孩子实在馋得厉害,拿了小刀给每个孩子割一块烤羊肉。 沈御远远的看见一群孩子聚在温婉跟前,一时间禁不住生出感慨。 她不过来边城月余,竟完全融入了这里。 他将马儿的缰绳递给阿贵,这才走到她跟前。 温婉刚给几个孩子发完烤肉,就见一只明显比孩子们大的手掌在面前摊开。 她顺着这手掌往上看,对上沈御戏谑的目光。 “我也要吃。” 温婉白了她一眼,“你多大的人了,跟孩子一样馋嘴?人还没到齐呢,等着吧。” 她转身,把沈御晾在原地。 周围的一群孩子见了这一幕,纷纷捂着嘴开始偷笑。 沈御悻悻的收回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堂堂一等大将军,吃块烤肉,还得看这个女人的脸色? 可偏偏,他竟然没有丝毫生气。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滋味,倒是挺特别的。 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惯于处事不惊,想通之后,沈御就换上一张笑脸,挽起袖子去给温婉帮忙。 温婉嫌他碍事,时不时瞪他两眼,他竟也没有甩脸色,反倒眉眼都带着笑意。 金木今天跟着沈御一起过来的,他和阿贵在院子角落里唠嗑。 两人将沈御和温婉相处的模样看在眼里,同时无奈的摇了摇头。 金木:“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咱们家大将军也有和小娘子打情骂俏的时候。” 阿贵:“可不是,想想将军以前,对所有的小娘子避如蛇蝎,被他骂哭的小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金木点头附和,“不说以前,就现在,将军夫人来边城这么久,要想见咱们将军一面也不容易。” 说起将军夫人,阿贵想起近日碰见徐姨的事来。 徐姨这人,本性倒是不错,但就是有个缺点,话多。 阿贵有些担心温婉的事会传到府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白天的事给金木提了一嘴。 金木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 “我琢磨着吧,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小婉姑娘的事就算被府里知道,也不是件坏事。” 阿贵不懂,“怎么说?” 金木:“你想啊,总归将军对小婉姑娘是起了心思了,小婉姑娘也不愿意做外室,那迟早小婉姑娘是要进将军府的。” 阿贵恍然大悟,“有道理!” 两个人讨论得兴起,没注意到一墙之隔的阴影里,端着盘子的温恩,将这些都听进了耳朵里。 少年脸上的阴霾藏在黑暗中,一双眼睛却目光灼灼,那是燃烧的炙热火焰。 他在绝境处遇到她,好不容易他才重新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允许,也绝不会让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 小院里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每个人都沉浸在轻松愉悦的氛围里。 温婉找了一圈没有看见温恩的身影。 沈舟抓着一只烤羊腿,“我刚才还看见他了来着,好像出门去了吧。” 温婉疑惑,“这会儿出门?有什么比吃饭还重要的?” 她嘴里嘀咕着,人却已经走到院门口。 门外的小巷子空荡荡的,只有些许落叶孤零零的随风晃荡。 她收回视线,刚转身,脚尖就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温婉吓得不轻,正要惊呼出声,黑影沙哑嗓音喊了一声。 “姐姐。” “恩恩?”温婉拍着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一看,就见温恩委屈的坐在墙根下,双手环抱着膝盖,可怜的红了眼眶。 温婉蹲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怎么了?” 温恩眼巴巴的抬头,“姐姐将来做了那个人的小妾,我又会变成一个人了,对吗?” “?”温婉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我要做谁的小妾?” 温恩低落的说:“我都听见了,他们说,那个人看上你了,你迟早会成为他的小妾。” “你是说周校尉?”温婉沉声问。 温恩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应了一声。 那个人是大将军的身份,姐姐没必要知道! 大将军这个身份,在边城是带着光环的英雄,他可不希望温婉也像那些女人一样,看人的时候露出崇拜的目光。 温婉撇了撇嘴,“他看上我,我就得做他小妾啊,他想得挺美!我就这么廉价,只配做个妾?” 温恩小心翼翼的看她,“姐姐不会和他在一起?” “呃……”温婉犹豫一下,“反正我不会做他的小妾!” 以前在大将军府,那是因为大将军不在府里,她能混吃混喝,还不用伺候男人,她顶着一个小妾身份过着也就算了。 现在,将军夫人要拿她当生育工具,她但凡脑袋里没有豆腐渣,都不可能再回去。 至于做周校尉的小妾? 开玩笑,她现在有了银子,又有合法合规的新身份,一个人生活不香吗?非得给自己找个狗爹? “放心吧,姐姐不会丢下你的。狗男人,哪有弟弟重要!” 闻言,温恩先是一怔,随即就扬起灿烂的笑容。 温婉扶着他站起来,“你个小孩儿,就因为这个连饭都不吃啊,以后可不准这样了。你得快点长结,以后帮我打跑那些想让我做小妾的狗男人!” “好!”温恩乖巧的点头,又说:“那我以后也不找小娘子,我们在一起过一辈子。” “哈哈,”温婉拍了拍他的肩,“你这话虽然有很大的哄我的成分,不过,听你这么说,我还是很欣慰的。” 那时候的温婉,并不相信少年随口说出的甜言蜜语。 有些感情,在微末中萌芽,等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是血雨腥风,足以摧毁整个人生。 * 也许是知道了沈御背后的打算,温婉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没给他好脸色。 他要喝汤,她假装没看见,他要吃肉,她凶巴巴的吼一句。 “你是没长手吗?东西都在这儿,你要吃不会自己拿?” 沈御:“……” 他又哪里惹到她了? 第五十四章 准备远行 一个晚上,沈御受了不少憋屈。 一顿饭吃完,他的脸色沉到谷底。 趁着酒终人散的时候,沈御将温婉拉到了院子角落里。 “你又在生什么气?”沈御拧眉问。 温婉神色不动,“没有啊,我没生气啊。” 沈御:“……” 女人都是如此言行不一的吗?难怪书上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他叹了一口气,“你说没有就没有吧。那我们谈谈正事。” 温婉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拿人钱财与消灾,我既收了你的银子,自当尽心尽力。” 她话里话外,都是要跟他拉开距离的意思。 闻言,沈御眉头拧得越发的紧了。 “根据前两次寻古墓的经验,我们要找的古墓,都是建立在庙宇之上。所以我受伤的这段时间,让手下的人去查了方圆百里之内的庙宇。” 温婉听完,禁不住露出赞许的神色,“聪明!” 不得不说,这个小校尉的智商是完全在线的,这要放在现代社会,怎么着也是个一流大学的天才学霸吧。 沈御得意的浅笑,“他们倒是的确找到了两个古墓,但是里面都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都没有?”温婉惊疑道:“周围的庙宇都找遍了?” “嗯。”沈御叹气。 温婉沉默片刻,试探着说:“难道,那个古墓不在边城周围?” 沈御却摇摇头,“不可能,当初将东西藏进古墓的人,曾经留下了确切的信息,那个古墓在边城无疑。” “这样说来,那我们不是完全失去了方向?边城这么大,总不可能大海捞针,我挨个山头的去看吧,那得找到何年何月?” 温婉有些烦躁,如果是以前,她不介意慢慢的跟他耗,可现在…… 沈御沉声说:“倒是还有最后一个地方,我们没有去找。” 连他们都不能轻易去找的地方? 温婉想了想,狐疑的问:“是靠近漠北的那个山谷吗?” 前几天她找金木要了边城的地图,当时她就留意到了那个山谷,从那个山谷的地形来看,倒是个修建庙宇的好地方。 她竟然一猜就猜中了。 沈御深深的睨了她一眼,再次心生惋惜,如果她是个男人,凭这份机智,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温婉大手一挥,“我们去山谷吧。” 这下,倒是轮到沈御诧异了。 他问:“你不怕?” 温婉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不怕!可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不就是等着我说这句话吗?难道……因为临近漠北,危险增加,你们就不打算找那里了?” “我们一定会去找。”沈御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只是,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我们也绝不勉强。” 温婉摆了摆手,“行了,少跟我玩以退为进。如果真的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古墓,里面肯定机关重重,我跟着,你们还能安全一点儿。” 顿了顿,她又冲沈御摊开手,“不过工钱还是要给的,危险增加,工钱也得翻倍。” 沈御目光落在她白皙柔嫩的手掌上,眸光一暗,缓缓抬起手,在她手心里挠了一下。 酥麻从手心里传来,温婉一怔,本能的握紧拳头,却刚好把他的手指包裹在手中。 沈御笑了笑,“放心,等我们安全回来,上次给你的银子,我再加倍给你。” “豪气!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土豪做朋友!” 温婉见钱眼开,笑得花枝乱颤,握着他的手指摇了摇,嘴贱的说了一句。 “你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那要是我不只是要银子,还要你这个人,难道你也毫不犹豫的答应?” 温婉说这话,完全是面对帅哥的时候,嘴贱的调戏一下而已。 要说有多大的意图,倒也谈不上,就是耍个嘴炮,过过嘴瘾。 她逗他好多次了,以前每次这种时候,都能看见他不自在的蹩脚样儿。 所以这一次,她随口一说,真的没有仔细去想。 没想到,他却突然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吻了下来。 温婉瞪大了眼睛,完全在状态外。 说亲就亲! 这么随便的吗? 沈御意犹未尽的退开,轻声说:“要我这个人,随时都可以,用不着等那么久。” 温婉:“??” 攻守互换了这是? 这狗男人,怎么突然不按套路出牌了? 温婉推开他,气呼呼的踹了他小腿一脚,骂了两个字。 “流氓!” 沈御拧眉,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随便亲我的时候,就不是流氓?我亲你,就是流氓了?这不公平。” 温婉:“……” 果然,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是她大意了! * 两天后,温婉收拾东西准备跟沈御出远门。 一大早她就起来收拾东西,还提前买了些米面油放在厨房里。 温恩睡醒之后,见她背着包袱从房间里出来。 他大惊失色,“你去哪儿?” 温婉脸上带着笑,“接了一趟活儿,正准备叫醒你跟你交代几句呢。我买了些食材放在厨房里,应该能吃半个月左右。祛疤的药我放在堂屋的抽屉里了,你用完之后可以去找阿贵,他有购买的渠道。” 她又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这个钱你拿着,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就尽情的花。如果不够的话……” 温婉凑近他,压低声音说:“我在我床下的木板缝隙里还藏了一张备用的银票,钱不够或者要应急的时候,你可以去拿。” 谁知温恩听完她苦口婆心的叮嘱,猛地甩开她的手,气得红了眼。 他质问道:“你就这么急着抛下我?” 温婉扶额,“不是抛下你,我就是去干个活儿,过几天就能回来。” 温恩冷笑,“你能保证可以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回来?” 温婉扯了扯嘴角,“当然能!” 温恩倾身上前,将她包袱里露出一个角的匕首拿了出来。 “你带着这个,是因为去的地方很危险,对吗?”他冷声问。 温婉撇撇嘴,“就你眼神好。” 她想狡辩,就说是带着防身而已,她正在思考要找什么借口。 温恩却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将她的包袱抢过去。 “我跟你一起去。” 温婉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第五十五章 他的疑点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深浅,从来和时间无关。 温恩目光灼灼的盯着温婉的脸,眼神坚定,完全没有退步的意思。 温婉:“恩恩,不是我不带你,而是……” “而是什么?因为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所以不愿意让我跟着去冒险?” 温恩冷哼一声,直接打断她的话,“我这条命,本就该在遇到你之前死去,所以,你觉得我会惧怕危险,会恐惧死亡?” 温婉被他怼得无话可说。 温恩却还不罢休,继续道: “姐姐,如果没有你,我活着和死去并没有什么区别,你不用担心会牵连我,既然你说了,以后我们要一起好好过日子,那就让我一起去,行吗?” 惜字如金的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足以说明他的决心。 温婉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 “行吧,总归你也不小了,就当跟着历练历练,不过我们可说好了,危险的事情你不能冲在前面,安全第一,知道吗?” “好。”温恩点了点头。 温婉想了想,“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天呢,那你也收拾个包裹吧。” 温恩闻言,抱着她的包袱重新回了房间。 温婉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笑。 臭小子,是怕她不告而别吗?还把她的包裹也拿走做“人质”。 * 边城南城门,一队游猎牧民整装待发。 边城地理位置与漠北接壤,南面有连绵的草原,草原上除了漠北人,还有一个特殊的游牧民族。 这个游牧民族的人数很少,且长期以打猎为生,他们居无定所,将猎来的战利品带到端朝的城市或者漠北人的城市售卖。 算是在端朝和漠北之间夹缝生活的特殊存在。 温婉带着温恩出了城门,往周围看了一圈,也没看见沈御的身影。 她正疑惑,身后一个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杆长烟杆的老者低声埋怨。 “你这小姑娘,站在路中间做什么?挡着老头子的路了。” 温婉一怔,左右看了看,这路八匹马宽,她一个人还能挡了路? 分明是故意找茬。 她正准备理论两句,旁边的温恩冷着一张脸站到她面前。 “走开。” 老头子闻言,艰难的扬起不是很灵活的脖子,“小小年纪,如此没有礼貌,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我要是不走开,你能怎么的?” 温恩也懒得废话,上前就推了老头子一把。 温婉想阻拦都没来得及。 她还在想,这个老头儿该不是专门来碰瓷的吧,在现代社会,老年人碰瓷讹人可不是件稀罕事。 这老胳膊老腿的,万一磕着碰着,那他们就脱不开干系了。 温婉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赔钱就赔钱吧,就当给单纯的孩子买个教训。 可出乎她的预料,温恩已经用力去推了,那个老头子居然纹丝不动。 “咦?” 温婉反应很快,发现异常立刻就去仔细打量老者,却突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这戏虐的小眼神,除了周校尉,还能有谁? 温婉拍了拍温恩的肩膀,“行了,一个老不死的东西而已,咱们就给他让让路,就他这年纪,没准儿一会儿就得突发重病,不治身亡。” 温恩满脸诧异。 沈御则是一脸的憋屈,“还真是个不吃亏的!骂得这么狠。”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是刚才那个沙哑的老头子声音,而是他原本的音色。 这下,连温恩也认出他来了。 温恩盯着他看了看,眼中也闪过一抹震惊。 实在是他的伪装太厉害了,竟然连他都骗了过去。 温婉也很惊奇,凑近沈御,抬手就去摸他的脸。 沈御本能的想躲,余光看见温恩满脸忿忿的表情,顿时扬起嘴角。 他也不躲了,就让温婉上手摸。 “好神奇,你这皮肤摸起来跟真的一模一样!” 温婉眼神放光,要不是他主动暴露,她想她永远不可能发现他做过伪装。 沈御意味深长的笑,“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就是真的皮肤?” 温婉手上动作一顿,想到那种可能,手指就颤颤巍巍的收了回来。 沈御见她这怂样,起了逗弄的心思,“怕什么,不就是张人皮而已,人都有死的那一天。” “人、人皮……”温婉以为这种人皮面具,只会存在于恐怖故事里。 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连连后退,脸都被吓白了。 温恩见此,怒气冲冲的将温婉护在身后,“你少吓唬她,不就是一张猪皮做的面具而已。” “猪皮?”温婉一怔,眨巴着眼睛问:“真的只是猪皮?” 温恩点点头,解释道:“有些技艺高超的面具师傅,能将猪皮一层一层揭开,然后做成面具,触感跟人皮一模一样,虽然比人皮做的费功夫,但也不是谁都愿意贴在死人脸在身上的。” 他的一番解释,让温婉放了心,却让沈御目光犀利的看过来。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沈御盯着温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 一个奴隶出身的少年,居然连这种隐晦的技艺都知道,还能一眼看出这是猪皮做的。 很难让人不对他生出怀疑。 温恩眉头轻蹙,冷冰冰的嘲讽,“我虽然是个奴隶,但曾经的主人刚好有过猪皮面具,所以我见过,有什么问题?” 顿了顿,他又道:“怎么,只能你一个小校尉千帆阅历,就不允许别人见多识广?” 温婉跟着附和点头,“对,我们家恩恩可是很厉害的!” 沈御白了她这个小狗腿一眼,“呵,是挺厉害的,见多识广,成语也用得不错。” 温婉:“……” 该所不说,温恩还真不像个普通奴隶。 “那又怎么样?谁身上没几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温婉是个极护短的,即便温恩身上有疑点,但在外人面前,她也绝不会揭他的短。 不过,她琢磨着,也得找机会了解一下他的过去。 如果真有什么隐患,她也能心中有谱,及早做准备。 沈御见她这么护着温恩,脸色一沉,“呵,行,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将来别后悔就好。” 第五十六章 阿卓家族 原来,先前城门口等着的那群游猎牧民,都是沈御的人假扮的。 整支队伍大概一百来人,里队伍里老弱幼小都有,最小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初温婉还真以为是个孩子,她还在好奇,沈御为何会让一个孩子跟随去如此危险的地方。 后来,沈御才告诉他,那不是孩子,只是一个侏儒假扮的而已,而且队伍里除了她一个女人,其他的都是青年假扮的。 扮得这么像,显然这种事他们没少干,完全是专业的。 温婉和温恩都换上了游猎牧民的衣服,两人上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 车堆满了各种皮毛货物,看起来和游猎牧民的商人完全没有区别。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候,温婉偷偷摸摸的找到沈御。 她开门见山,“给我一块猪皮的面具呗?” 沈御抓着水壶在喝水,闻言,鄙夷的扫了她一眼。 “你知道一块这样的猪皮面具得多少银子?” 不用想也知道很贵,温婉抿了抿唇,堆起谄媚的笑容,“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兄弟姐妹,谈什么银子,多见外啊?” 她脸皮厚,该放下身段儿的时候,点儿也不脸红。 沈御没见过她这样的姑娘,“没脸没皮!” 温婉嘟囔着:“又要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你看我这白白嫩嫩的长相,就算穿上了游猎牧民的衣裳,气质也不像啊。万一穿帮了,那不得影响整个队伍的安全?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 说得很有道理,实也的确如此。 沈御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白白嫩嫩?我仔细看看?” 他手指稍微用力,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 两个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之间,突然生出一股子流动的暧昧。 温婉眨巴着眼,嘟着嘴巴,说话口齿不清,“看清楚了没?我都用上美色诱惑了,你好歹给我个面子。” “呵,”他被她搞怪的模样逗得一笑,“倒是有些美色在的。” 温婉:“……?” 她开个玩笑而已,他竟然没有反驳? 谁知他下一句,又给她当头暴击。 “这样的美色,简直和街口孙二花不相上下。” 街口的孙二花,那是远近闻名的丑姑娘,到五十岁了都没嫁出去。 温婉气呼呼的拍开他的手,“不给就算了,怎么还侮辱人呢。” 她转身要走,沈御却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温婉手中一紧,低头一看,他将一张猪皮面具放在了她手心里。 “面具特殊处理过,沾了水往脸上贴就行了,取下来的时候,先抹些醋,随后即可轻易揭下。” 他简单的将用法一说,又道:“之前不知道你要带温恩一起去,所以没有准备他的。不过他那肤色,倒是和游猎牧民一样,所以不戴面具应该也没事。” 原来,他竟然早就准备了她的? 那他还故意逗她这么久? 温婉奶凶奶凶的哼了一声,连句谢谢也没说,扭头就走。 沈御看着她的背影,禁不住摇了摇头。 这小脾气。 * 游猎牧民们是走到哪里,住在哪里。 黄昏的时候,队伍到达了草原的边缘,一眼望去,除了连绵的枯黄的草,就只有些许半人高的矮小灌木。 队伍里的青壮年开始搭帐篷,女人们则是搭锅煮饭。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的底细,温婉还真觉得他们就是勤劳的游猎牧民而已。 “太厉害了。” 温婉再一次感慨,看的啧啧称奇。 温恩站在她边上,闻言,冷哼一声,似乎很是不屑。 温婉:“恩恩,这我就得好好教育你了,欣赏别人身上的长处,并不代表自己的弱小,不要吝啬夸奖他人。” 她像一个中老年妇女,只要逮着机会,就要教育年轻人。 没办法,她也是为了这个捡来的弟弟操碎了心。 温恩没吭声,只傲娇的将视线移到了天边的黄昏处。 突然,他站起身拉了拉温婉的胳膊。 “有人来了!” 温婉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看见啊。” “来了!”温恩微蹙眉头,提醒道:“来的人也不少,一会儿你别别出声,你口音和边城人不一样。” “哦。”温婉将信将疑的应下,隔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天边出现了一些移动的小点儿。 她小声嘀咕,“你这眼睛也太厉害了,那么远都看得见!” 温恩没回应,也没解释。 倒是不远处的沈御,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眸光变得更深邃了些。 渐渐靠近的,也是一群游猎牧民,不过和他们不一样,这些牧民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全都骑着高大的马匹,很是威风凛凛。 领头的一个居然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也很端正,就是看人的时候,眼神有些犹疑。 一群人靠近以后,他翻身下马,喊了一声,“你们头领在吗?” 通常一个队伍,就是一个游猎牧民的大家族,家族里掌事的就是头领。 沈御佝偻着背缓缓走出人群,抽了一口长烟,才抬头道:“我在。你们这些小瘪子,是哪个家族的?” 小瘪子,可不是骂人的话。 在游猎牧民之间,把年轻人都喊成“小瘪子”,这算是半句行话。 这话一出口,那个领头的青年明显眼神柔和了些。 “老叔,我姓阿卓,单名一个信字。我们追了一个豹群半个月,身上带的干粮都吃得差不多了。可巧遇到了你们。” 他简单解释一番,笑道:“老叔,我们给银子,跟你们搭个伙,一起吃几顿,怎么样?” 游猎牧民在草原上,遇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和其他家族搭伙是常有的事,一般不会有人拒绝,一旦拒绝,按他们族类的习惯,当场翻脸,直接用抢的都有可能。 更何况,这年轻人还报出了阿卓这个姓。 这在游猎牧民里,可是个大姓,是最大的一个游猎家族。 沈御吧唧着长烟,“原来是阿卓家的啊,那当然是可以的。银子就算了,都是兄弟姊妹,相互帮衬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结果,阿卓信并不意外,所以冲其他人打了个手势,一群青壮年跟着翻身下马。 突然,阿卓信的目光落在了温恩的身上,他诧异的“咦”了一声。 第五十七章 意图不明 在阿卓信注意到温恩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紧张。 难道是温恩身上什么地方露了马脚,被阿卓信发现了疑点? 温婉担忧的皱了皱眉,脚步微微动了动,似乎本能的想靠近温恩。 沈御瞳孔一缩,神色从容的笑道:“阿卓小兄弟,怎么,是认识我这孙子?” 孙子??? 温恩脸色一黑,差点就要破防。 温婉也是一愣,随即心里的那点儿紧张,就被他这骚操作给整没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竟然还不忘拉踩温恩一脚。 果然是个有仇必报、黑心肝儿的。 阿卓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以前不认识,不过……现在倒是有兴趣认识认识。” 说完,他浑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大步走到温恩面前。 温恩眉头皱了皱,强忍着转身走掉的冲动。 “我叫阿卓信,你叫什么?” 阿卓信握着拳头往前伸,这是游猎民族的礼仪。 温恩略显烦躁的看了温婉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握拳和他碰了一下。 不过,他似乎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 沈御见了,赶紧过来打圆场。 “阿卓小兄弟,我这孙子性格内向……” 他话还没说完,阿卓信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老叔,我想跟他交个朋友,还是让他自己说吧。一个名字而已,咱们游猎牧民可没有连名字都不敢说出来的孬种。” 沈御:“……” 温婉也紧张的扯了扯温恩的袖子,心里则是慌得一批。 他们哪里知道游猎民族里有哪些正经姓氏啊,要是编个名字出来,却在姓氏上穿帮,那不就完犊子了! 都怪沈御,面具都给每个人准备了,怎么忘了给每个人捏造个名字? 不过,谁能想到刚进草原第一天,就遇上阿卓这个大家族出来的狩猎队伍。 一时间,气氛十分紧张。 所有人都一脸警惕,似乎只要温恩说错一句话,双方人马就要动手。 “?连恩。” 温恩清冷的嗓音吐出三个字。 “原来是?连家的啊,?连是个小姓,我们都多少年没遇到过?连家的人了。” 阿卓信没什么反应,只感慨了几句。 倒是不远处的沈御眼睛却眯了眯。 阿卓信打完招呼,就带着他的人到一旁休整去了。 温婉心有余悸的将温恩拉到一旁。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机智。不过,恩恩,你是怎么知道有?连这个姓的?” 温恩淡淡笑了笑,“以前在烤羊铺子,和游猎牧民做过生意,很多羊都是他们卖过来的,听他们提过这个姓。” 合情合理。 温婉点点头,“幸好你和他们接触过,否则今天就危险了。那个阿卓信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嗯。”温恩应下。 * 草原上,篝火点燃,众人围着篝火堆坐下。 篝火上烤着牛羊肉,锅里熬着糙米汤。 有精壮的汉子拿出奶酒喝起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场面就热络起来。 该说不说,沈御这边带来的都是精英,一个个演起游猎牧民来都惟妙惟肖,丝毫看不出破绽。 像温婉和温恩这样不擅长伪装的,就安静的在角落待着,少说少错。 只可惜,他们想清静,有人却不安分。 阿卓信提着一袋子奶酒走到温婉姐弟俩面前,将袋子递过来。 “兄弟,整两口?” 温恩沉着脸,一副酷酷的模样,也不说话,也不搭理他。 拒绝得很明显。 “实在不好意思,我弟弟不会喝酒。”温婉轻声解释。 阿卓信一怔,似乎这才注意到温婉的存在,“你是他姐姐?” “对。” 他突然扬起笑,“姐姐好。” 温婉:“……” 怎么感觉怪怪的? 阿卓信年龄比她大吧,这声姐姐,他居然毫无羞耻的叫出口了? 难道她长相这么显老? 温恩却是皱了皱眉。 阿卓信见温恩不搭理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温婉的身上。 “姐姐,你嫁人了吗?” 他突然开口问这个,着实惊了温婉一下。 游猎牧民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温婉:“呃……没有。” “那太好了。”阿卓信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也不知是不是温婉的错觉,总感觉他这口大白牙怪吓人的。 阿卓信自顾自的打开奶酒袋子,仰头喝了一口,笑说:“我们阿卓家里不少好儿郎,姐姐可以看看,看上哪个,我给你安排。有我阿卓信在,以后家里你说了算,没人敢轻视你。” 温婉:“呃……我谢谢你。” 温恩冷哼一声,扯着温婉的胳膊起身,拉着她就坐到对面去。 阿卓信目光落在两人的背影上,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兴奋。 * 吃完饭,沈御不着痕迹的提醒温婉,“晚上睡觉别睡实了。” 温婉惊讶的问:“晚上可能有事?” 沈御眼中一闪而逝,“阿卓家的人,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霸道,想要的人和东西,总会想办法得到。” 顿了顿,他又问:“先前阿卓信和你们聊什么了?” “呃……他问我有没有嫁人。”温婉老实回答。 沈御愣了愣。 温婉已经开始替自己的安危担忧,“你说,他会不会对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毕竟,我长得也挺好看的。” 沈御闻言,睨了她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小铜镜。 他用镜子对着温婉,“要不,你对着镜子,摸着良心,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镜子里,一张面黄的麻子脸,鼻头还有些微塌陷,别说好看了,用平凡来形容都算一种恭维。 而这张面具是沈御给她准备的。 所以…… 温婉:“你故意的?” “呵,”沈御面不改色,“没有。” 没有才怪! 温婉:“万一阿卓信审美就是和常人不一样,他就喜欢丑的呢?否则,他故意和我套近乎,还问我有没有嫁人是为了什么?” 沈御也垂眸沉思,呢喃了一句,“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他犹豫了一下,“保险起见,今晚上,你跟我找一间帐篷。” 温婉些许扭捏:“这样不好吧,孤男寡女的……” 沈御抬手在她脑门儿上一敲打,“什么孤男寡女,现在我是你爷爷!” 她怀疑他在骂她,可她没证据。 第五十八章 故意放任 草原上的月,并没有想象中的黑暗。 一轮明月挂在半空,清冷的月芒碎了一地。 帐篷里,温婉人虽然躺着,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有动静吗?” 温婉转头问睡在另一个地铺上的沈御。 一间帐篷搭了两张地铺,地铺的中间,只一个枕头充作了防君子的间隔。 沈御闭着眼睛,回答得有气无力。 “有。” 温婉:“嗯?那你还躺着?不出去看看?” 沈御“……飞鸟、鱼虫,还有你,动静都挺大的。” 他说的反话,温婉听得懂。 “没有就没有,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沈御睁开眼睛,“一个时辰内,你已经反复问了我十次这个问题!” “是吗?”温婉倒是没在意。 沈御“嗯”了一声,“姑奶奶,你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 温婉:“不是你让我不要睡实了?” 沈御长叹一口气,“我收回这句话,你好好睡,万事有我。” 温婉犹豫了一下,似有些不放心,“还是不行,你万一睡着了怎么办,还是两个人保持清醒比较妥当。” 沈御:“……随你!” 他已经做好了睁着眼睛到天亮的打算,谁知不到片刻,隔壁地铺就传来了稳定的呼吸声。 得,口口声声说要保持清醒的人,须臾之间就睡着了。 原来,认真的只有他一个。 温婉睡着以后,沈御蹑手蹑脚的起身,掀开帘子走出去。 “你要在这儿守一晚上?” 沈御居高临下的看向缩在角落里的人。 自从温婉进了这间帐篷,温恩就悄悄跟过来,躲在帐篷后的角落里。 温恩将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些,“不用你管。” 沈御气得笑了,“你是担心我对她做些什么?” 温恩一瞬不瞬的对上他的目光,冷笑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张皮之下是人是鬼。” 但凡这是他手下的兵,他都要拧起来抽上几鞭子。 沈御沉声道:“说得对。你这张人皮下又是什么?你骗得了她,可唬不了我。?连这个姓,不是极其了解游猎牧民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温恩面露诧异,很快又冷静下来,“我说了,我是听卖羊的牧民说的。” “不可能。”沈御冷笑道:“你既然用这个姓氏堵了阿卓信的继续追问,那你就肯定知道?连这个姓氏的忌讳。” 温恩闻言,惊了一下,“你也知道?” 沈御:“?连这个姓氏,在游猎民族里代表了一种诅咒,其他家族的人根本不想跟?连的人扯上关系,所以对这个姓氏的了解也最少。你用?连这个姓氏,就最不容易穿帮,最容易把阿卓信糊弄过去。” 温恩听完他的分析,好一会儿没动。 “一个简单的举动,你居然能看出这么多门道。周校尉,你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吗?” 四目相对,两个男人之间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流光碰撞。 沈御收回目光,“我不管你以前是谁,最好安分守己,如果你敢做什么威胁到我们的安全,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来自一等大将军的气势,一般人早就噤若寒蝉。 可温恩只是凉幽幽的笑了笑,“你觉得我会怕死?放心,我对你们这些人的死活丝毫不感兴趣。倒是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沈御:“就凭你,有资格教我做事?” 温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倾身向前,丝毫不显畏惧,“你试试!” 沈御:“……” 有生之年,被一个小狼崽子威胁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犀利,随即,目光越过温恩,落在不远处灌木后的阴影上。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笑了。 “逞口舌之快没有意义。你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沈御重新回到了帐篷里。 夜风,越来越冷。 温恩打了个寒颤,又缩回了角落里。 他刚准备闭上眼睛眯一会儿,突然听见一阵沙沙声响起。 像是……蛇? 他一惊,立刻起身,寻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 天刚亮,温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 她擦了擦口水,又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天,我怎么睡着了?昨晚上没出事吧?” 她看向隔壁地铺的沈御。 沈御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顿了顿,说:“应该没事吧。” “应该?”温婉觉得他话里有话。 沈御:“我没离开过帐篷,跟你一样,对周围的事一无所知。” “哦。”温婉伸了个懒腰爬起来,“那我出去看看。” 沈御犹豫了一下,“一起吧。” 温婉没有意见,和他一起走出帐篷。 帐篷中间的空地上,篝火已经燃烬,周围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温恩,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他。 “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温婉小声嘀咕着,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她走了一圈,发现阿卓信等人也不见了的时候,才心生恐慌。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快步走向沈御,“我问你,在游猎民族里,关于婚丧嫁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风俗?” 沈御一怔,眸光充满赞许。 能这么快想到这一点,她果然一如既往的聪慧。 “要说什么特别的……在游猎民族里,家庭成员的成婚顺序倒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按照长幼有序,年长的兄、姐成了婚,下面的弟弟妹妹才能谈婚论嫁。” 温婉听完,脸色顿时白了白。 她又咬牙问:“你别告诉我,在游猎牧民里也好男风!” 沈御神色不动,“大部分没有,但是……我倒是听说某些大家族里有地位的人会养几个男宠来彰显地位。” 温婉的心彻底凉到谷底。 再抬眸的时候,她恨恨的瞪着沈御,“所以,你早就看出来了,阿卓信根本就不是想要我,他是想要温恩!” 沈御犹豫了一下,选择沉默。 温婉凄然笑了,她转身奔跑,骑上一匹骏马,猛甩缰绳冲了出去。 “周柴!要是温恩出了什么事,你我交易作废,从此两不相干!” 沈御没想到,她会不管不顾的骑马离开。 他更没有想到,她会为了一个捡来的奴隶,对他撂下如此狠话。 他先愣了愣,随即啐了一口唾沫。 “胡闹!” 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她以为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就能找到温恩吗? 更何况,她一个完全不会功夫的女人,怕是一只野狼都能一嘴咬断她的脖子。 沈御想到那个画面,烦躁的低咒一声,随即翻身上马跟着追了出去。 温婉的骑术自然是比不过沈御的。 他追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追上了她。 “停下!”沈御低吼。 温婉在气头上,根本不给他任何回应。 沈御无奈,只能一个跃起扑过去,抱着她滚下马背。 两人在小坡上滚了一路才堪堪停下。 温婉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沈御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捏着她的脸颊才把她推开,“上辈子属狗的!牙口这么好。” 温婉气喘吁吁的,爬起来又要跑。 沈御烦闷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伸手拉她。 温婉却甩开他的手,目光变得冷漠冰凉。 “周校尉,昨晚上你知道温恩遇到危险了,对吧?” 这个队伍里,都是他的人,他的眼睛。 他们本就对阿卓信有警惕心,以他的行事风格,必然会让人盯着阿卓信那群人。 温恩不可能被悄无声息的带走,除非,有人故意放任。 沈御拧眉,“没错,我们发现了。” 温婉眼眶有些发红,“你们为什么不管?是因为他对你们来说没有意义,你们不愿意为了他而暴露自己,所以即便他被带走,你们也不闻不问?” “呵呵,也对。人嘛,都是利字当头的,我之所以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也该庆幸我对你们来说,还有些用处。” 沈御眉头越拧越紧,“小婉……” “别这么叫我,周校尉!”温婉冷冷的说:“我们之间非亲非故的,就是个合作关系而已,还请周校尉以后唤我温姑娘。” 沈御沉着脸,“是,我的确不想管他的闲事。我带着这群兄弟出来,就不能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里。你敢说,你没发现温恩表现出来的阅历,绝非一个普通奴隶?” 温婉脸色一白。 沈御接着说:“小婉,我原本就不是个善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是一等大将军,他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地位,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站在他的立场,一个阴暗的、可能会随时给兄弟们带来危险的人,不值得他暴露,更不值得他去救。 只是…… “我明白了。”温婉悻悻的撇了撇嘴,“你没错。” 沈御:“你能理解最……” 他话还没说完,温婉大步向前,在他触不及防的时候,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意失荆州,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对他出手。 他也从未对她设防。 温婉:“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告诉我,立场不同,选择不同而已。那现在,我们立场也不多,而我……选择挟持你,让你的人帮我去救温恩。” 第五十九章 放虎归山 沈御带出来的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人,队伍里涵盖了擅长追踪、猎杀、谋略等能力的人。 靠温婉一个人,想要在大草原上追踪阿卓信等人,的确难如登天。 可如果集这支队伍能者之力,一定能将温恩救回来。 沈御叹了一口气,“罢了。” 这普天之下,总能挟持得了他的,也就这么一个女人了。 “我答应你把他救回来,你可以把匕首放下了。用我送的匕首来对付我,妥妥一个小白眼儿狼。” 温婉抿唇,“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你觉得我会背信弃义?”沈御冷笑,“你信不信,就算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只要我不想,你就一定伤不了我。” 像是印证自己的话,他手掌往上一抬,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温婉只觉手腕一痛,手中的匕首就落在了地上。 沈御沉声说:“所以,记住了,我答应你去救他,并非是受你胁迫。” 并非受胁迫,那他为何要答应? 温婉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的看他。 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粗鲁的将温婉丢在马背上,然后翻身坐到她身后,握着缰绳就往回跑。 大部队还在原处,众人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见沈御和温婉回来,他们似乎都并没有任何惊讶。 温婉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突然就明白了许多。 在力量悬殊之下,她不是沈御的对手,没有人会怀疑这个事实,所以,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担心。 心里顿时有些闷闷的,她说不出那种感觉。 像是一棵茁壮生长的小草,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撑起天地,有一天却有人告诉她,她只是一棵小草,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长为撑天大树。 在沈御的指挥下,队伍拔营前行。 而昨天不同,今天众人赶路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从痕迹上来看,阿卓信那群人,是往草原腹地而去的。 这个大方向,倒是和沈御他们的目的地方向一致,所以只要尽快救回温恩,他们也不会偏离方向。 夜,再一次袭来。 今晚的风似乎越发的冷,温婉裹着毯子坐在火堆边上,依旧感觉浑身都冷得打颤。 “看天色,没准儿明天会下大雪。” 沈御提着一壶奶酒在她身边坐下,捡起树枝随意拨弄着篝火。 温婉十分不愿意搭理他,所以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沈御也不在意,只将奶酒递过去,“喝两口御寒,否则晚上会冷得睡不着。” 温婉犹豫了一下,身体是自己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她接过去喝了一口,果然,暖酒下肚,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 沈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说: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能把他救回来,他可能也……” 话到嘴边,他到底没好说出口。 温婉吸了吸鼻子,没忍住又红了眼眶。 沈御叹气,“你知道你给人的感觉,有时候会很矛盾吗?明明很聪明,什么都能懂,可偏偏做关键性决定的时候,又很意气用事。” 温婉冷冰冰的回,“那是因为,我是一个人!所以干不出来像周校尉这样不是人干的事。” “总算骂我了?”沈御一点儿也没生气。 她不怼她几句,反倒不像她了。 只是骂完之后,温婉把身子转了个面,依旧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沈御摇头失笑,“行了,别气了。温恩……不会有事的。” 闻言,温婉这才回头,狐疑的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沈御但笑不语。 温婉沉思片刻,大胆猜测,“你派人一直跟着?” 她目光扫过各自忙碌的众人,这才发现队伍里还真少了十来个人。 沈御悻悻的笑了笑,“我不是个人,自然不会干人事。不过……好歹是我端朝的子民,我怎么能让端朝子民在我面前被掳走?真当我是个摆设?我可拉不下来这个脸。” 温婉听了,一改先前的冷漠,裹着毯子往他身边摞了摞。 “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沈御挑眉,“想知道?” 温婉连连点头,一副眼巴巴的模样。 沈御:“我被人骂不是人,我心情不好,所以我不想说。” 温婉:“……” 小鸡肚肠的狗男人! 温婉心里吐槽,脸上却带着谄媚的笑。 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她理论上是能屈能伸的。 “哪个不长眼的骂你啊?周校尉如此英明神武、英俊非凡,肯定是那个人眼瞎了,才会脑袋不正常的骂你,是她的问题,她就是个蠢猪、白眼儿狼,以后出门都要被马撞……” 沈御眉头一皱,抬手捂住她的嘴,“你傻啊,骂骂就得了,还诅咒自己?” 温婉眨巴着眼睛,笑了,“你原谅我了?” 沈御:“……” 果然是个诡计多端的小妖精,这招以退为进,算是被她用明白了。 “你就欺负我心善,不忍心让你咒自己吧。”沈御叹气。 温婉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嗯嗯,周校尉是天下第一大善人。那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讨好的态度很明显,沈御还真就吃这套。 他将她肩膀上的小毯子扯过来一半盖在自己身上,缓缓道: “其实也并没有多复杂。说起来,阿卓这个家族是游猎民族里最大的几个家族之一,他们和漠北人走得比较近,正常情况下,他们不应该会靠近端朝。” 温婉点点头,“所以他们靠近边城,是有特殊目的?” 沈御拧眉,“嗯。还记得上次放火烧首饰铺的那伙人吗?” 温婉震惊,“难不成,那伙人和阿卓信有关?” 沈御:“说不准。当时那伙人要么被我们就带斩杀,要么自尽而亡,总之没有留下活口。但是我们从这些人的骨骼特点,推断他们可能不是端朝人。” 每一个民族的人都有其独特的基因表达,这一点,来自于现代的温婉很容易理解。 沈御接着说:“我不相信阿卓信真的是追着豹群来的这里,否则他们离开的方向,不应该是深入腹地。” 温婉听明白了,但还有一个疑惑。 “那你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直接拿下?你们人多,要将他们所有人控制起来,应该也不是难事。放虎归山,那不是增加难度吗?” 第六十章 起点终点 篝火跳跃,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白皙的肤色染上一抹红晕。 她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眸子里的光芒比篝火柔和几分,却比篝火来得温暖。 沈御喜欢看她认真又可爱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 温婉一怔,奶凶奶凶的哼了一声。 “说正事儿呢,你别动手动脚的。” 沈御笑了笑,这才接着说:“从山神庙开始,但凡我们找到的古墓,身后总有那么一群人如影随形,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温婉:“还能为什么,肯定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对。”沈御点头道:“假设阿卓信就是追着我们的那群人,我们东西还没找到,他们却突然撤退了,又是为什么?” 他像个善于引导学生回答问题的老师,带着温婉一起渐渐清理事情的脉络。 温婉仔细一想,试探着说:“因为他们提前找到了东西?或者说,他们也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地?是要赶在我们之前先去把那个古墓开了?” 越说,温婉的心就越往下沉。 敌人将他们所有的步骤都摸得这么清楚,没有内鬼通风报信,绝不可能。 但,谁是内鬼? 沈御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现在也没查出来谁是内鬼,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既然阿卓信没有把我们这个队伍认出来,那就说明,内鬼不在我们目前这个队伍里。” “我得找到阿卓部的老巢,游猎牧民以前从不掺和漠北和端朝的事,这次一路追杀我们,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总得探一探才知道。” “而且,不管阿卓信他们想做什么,这一次,我们既然来了,就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温婉再次感慨,“这端朝真是没救了,就你这样的,居然只给你一个校尉当?也真是太屈才了。” 沈御勾了勾嘴角,“谁说不是呢,我这样的,怎么也得是个一等大将军吧。” “你?一等大将军?” 温婉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也没发烧啊,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沈御蓦的握住她的手腕,“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温婉白了他一眼,“呵,不是对你没信心,而是对这个王朝没信心。不是你能力不够,而是这个社会就是如此,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你的起点,决定了你的终点。” 她的言论,让沈御浅黑瞳孔瑟缩了一下。 温婉:“在这里,等级分明。如果你出身王侯之家,有你这势力,做个一等大将军是没问题。可普通出身嘛,做个将军都算到头了。” 沈御突然想起了少年时期,他作为太子伴读,跟着听帝师授课。 那时候,帝师也曾讲过一番话,意思和温婉说的差不多。 可那是帝师,而温婉,只是一个小女子。 温婉浑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啊,我这样的,如果不想做人的小妾,那就只能找个贩夫走卒嫁了。” 她缓缓的挣脱他的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没心没肺的笑道: “周校尉虽不是出身王侯,但也不是寻常人家吧,想来将来也会娶一个和你门当户对的女子做妻子。” 掌心一空,沈御眸色也跟着暗了。 都是聪明人,她这是隐晦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温婉将小毯子扯回来,“我这辈子,不会再给人做小妾了。” 沈御闻言,诧异的抬眸看她。 温婉却已经移开目光,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我去睡会儿,明天不是还得接着赶路嘛。” 她离开以后,沈御坐在篝火边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下起了大雪。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草原就裹上了一层银白的颜色。 冒着风雪,队伍前进的速度不降反增,连午饭都是在马背上匆匆解决。 一连奔波了三天,终于来到了一座连绵山脉的脚下。 这座山脉,就是漠北和草原接壤的地方,翻过这座山,就是漠北人的地界了。 临近黄昏,按照往日的习惯,就该停下来安营扎寨了。 可今天,沈御脸色沉沉,观察地形之后,指挥队伍往右边的峡谷靠近。 靠近峡谷之后,所有人下马步行。 天已经彻底黑了,峡谷里寒风瑟瑟,把人的腿都冻僵了,每走一步都要多废些力气。 突然,众人瞧见了峡谷里传来的微弱光芒。 “到了?” 温婉压低声音问沈御,他趁着脸色点了点头。 随后,他打了手势,所有人便立刻分散开来,各自拿出武器,以一种狩猎的姿态盯着峡谷的方向。 温婉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还以为他们准备就这样冲进去。 正准备提醒他们,峡谷里情况不明,贸然进去绝非明智之举。 谁知道,下一秒,就见沈御猛地拍了一巴掌马屁股,马儿嘶吼一声,随即就往峡谷里冲。 “有情况!” 峡谷里似乎有人在放哨,立刻吹响哨子。 很快,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了下来,瞬息的功夫就把那匹马扎成了刺猬。 马儿倒在血泊里,临死还挣扎一双空洞的眼睛。 等马死透了以后,一群人乌泱泱的就举着火把出现在温婉的视线里。 他们皆是游猎牧民的打扮,所有人动作迅速的将那匹冲进去的马儿团团围住。 温婉顿感一阵后怕,得亏沈御聪明,知道引蛇出洞,否则现在不管是谁冲进去,都是死路一条。 放哨的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一匹马啊。” “我还以为是那个俊俏小子的族人追来了呢。” “追来又怎么样?还能从咱们手里把人抢回去?” “说得也是,不就是个落寞的小家族,那么几个人老弱病残,都不够兄弟们杀个来回的。” “说起来,那小子骨头也是硬,被信公子折磨成那样儿了,还捂着屁股不肯就范呢。” “哈哈哈……可惜了,倒也是个爷们儿。” 温婉眼尖,已经认出那几个说话的人,正是阿卓信的手下。 那他们口中说的小子,就是温恩了。 一想到阿卓信在折磨温恩,温婉的脸色就惨白一片,恨不得马上冲进去救人。 第六十一章 峡谷乾坤 阿卓信的几个手下找来了绳子和木板,很快就将死掉的马儿拖走。 他们一边托,一边还在开玩笑,说这个天气能吃烤马肉才是一绝。 马,在每个势力里都是很重要的资源,平时哪里舍得拿马来吃,也就这种时候,他们才能打打牙祭。 不过这几个人也不是蠢的,既然有马闯入这个山谷,那马儿的主人难保也在周围,所以他们留下了一大半守在谷口。 沈御观察完形势,冲众人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温婉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他。 沈御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扯着她的手腕往后退。 直到在山谷背部,离阿卓信等人已经很远的时,温婉才耐着性子开口问。 “你有什么计划?” 沈御浅笑一瞬,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错,有进步,这次没有一上来就质问我为什么不立刻进去救人。” 温婉白了她一眼,“我又不傻,直接冲上去双方直接对砍是下下策。” “孺子可教。”沈御收敛神色,“虽然我不懂风水定穴,不会看山形走势,但是,我熟读兵法多年,看地势也有几分眼力的。” 并发这方面,靠天赋,也靠积累。 温婉能用些巧计,但这些东西她还真不敢说擅长。 温婉:“所以呢,刚才那个地方,有问题?” 沈御点头,“这个峡谷地势陡长,又是暴雪天气,如果安营扎寨,是最忌讳在这样的地方的。可那里,显然是阿卓信等人的长期营地。” 他这么一提醒,温婉立刻明白了。 “你是说……那个山谷里有秘密?” “对。”沈御略拧眉头,“能让阿卓信冒险也要在这里设营地,这山谷里到底有什么?” 温婉抿了抿唇,神色凝重的问:“你想混进去?” 沈御心湖微漾,有种遇到知己的满足感。 除了边城守军里的军师,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轻松的交流过了。 这世上,温婉是第二个能立刻跟上他思路的人。 沈御沉声说:“既然他们抓了温恩,而我是他名义上的‘爷爷’,那我去找我孙子,是情有可原吧?” “这太冒险了。” 温婉觉得不妥,周围其他人也连连摇头,纷纷表示不同意他这个做法。 他们的反应比温婉更大,沈御对他们来说就是主心骨,这种危险的事,他们哪怕自己上,也不肯让他以身犯险。 沈御却很坚持,“就这么定了。这是军令!” 这话一出,除了温婉以外,其他人皆是满脸担忧,却又不得不服从。 * 天刚蒙蒙亮,峡谷入口处,佝偻着背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踩着雪地往前走。 他似乎走了很久的路,身形摇摇晃晃,整个人已经在虚脱的边缘。 守在山谷两侧的人见状,交换眼神之后,手中的弓弦已经拉满,只要松开手指,羽箭就能洞穿这个老头的胸膛。 突然,那老头儿扑通一声仰面倒下了。 拉弓的几人一愣,他们还没动手呢,这人自己就倒了? 几人这才缓缓走到老头儿的周围。 有人立刻认出了他。 “咦,这不是?连家的那个老头子吗?” “哟,还真是。他果然找来了。” “他孙子被信公子掳走了,可不得找来吗?” “信公子正愁没手段要挟那俊小子呢,他爷爷送上门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几个人说着,就抬着沈御往山谷里走。 “爷爷!你们放开我爷爷!” 温婉一边跑,一边叫,一边心里还忍不住吐槽。 这台词,怎么跟葫芦娃似的。 几个人一回头,就见一个麻子脸少女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许是脚下的雪太厚,麻子脸少女动作蠢笨,还摔了个跟头。 “哟,果然是傻子生一窝,爷爷是个废物,这孙女也是个小废物。” 几个人根本没把温婉放在眼里,立刻就爆发出嘲笑声。 温婉从雪堆里爬起来,气势汹汹的冲到几个人面前,“是不是你们抓了我弟弟?你们放了我弟弟,放开我爷爷!” 几人冷笑,其中一人直接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再废话,我直接砍了你脖子。” 温婉:“……” 她怂得很爽快,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几人一看她这怂样儿,笑得更大声了。 * 山谷里,果然别有洞天。 原来在山谷的正中间,居然被挖出了一个石洞,洞口还不小,大概三米长宽,一般的马车都能正常进出。 从洞口进入以后,不一会儿就会分成七八个小的通道。 温婉和沈御被带入最右边的那个通道,通道里光线很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恶臭。 穿过通道以后,就是一排排牢房。 温婉和沈御被这几个人随意的扔进其中一间。 他们前脚一走,沈御就睁开眼睛,锐利而愤怒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疯了吗?谁让你跟着来的?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出事了怎么办?” 一连串的质问,是他关心则乱。 温婉听了,却是一点儿也不急,“你要骂就骂呗,反正我来都来了。” “……”沈御气得牙根儿发痒 温婉怼了他一句以后,又放软语气,“温恩和你非亲非故的,你都冒险进来救他了,我好歹是他姐姐,难道还能真的怂了?” 沈御冷冰冰的说:“你跟他也非亲非故,不是亲姐弟。” “我说是就是。你这人,明明人还算不错的,怎么就生了一张嘴呢?” 见他又想反驳,温婉举起手暂停,“打住。这里人多眼杂的,咱们别浪费时间吵架了,有什么要清算的,等出去了再说。” 沈御犹豫了一下,“好!等出去了,我非揍你一顿屁股不可。” 温婉:“……” 她才不信,他真敢揍她,虚张声势的假把式罢了。 地牢里除了他们,还关押着不少人,不过即便这么多人,整个牢房却安静得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没有喊叫、没有烦躁,甚至那些人或坐、或躺,连动都很少动。 似乎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生欲望的活死人。 温婉看得头皮发麻,不着痕迹的往沈御身边缩了缩。 沈御冷笑,“现在知道怕了?” 温婉仰起头,死鸭子嘴硬,“没怕,只是有点儿冷。” 第六十二章 软硬皆施 沈御明显没信她的借口,不过到底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皮毛褂子取下来盖在了她的肩膀上。 “裹着,别一会儿冻死了连累我。” 温婉本来还有点儿感动的,他一句话出口,瞬间让这点儿感动都消失干净了。 沈御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些人,随后眉头越拧越紧。 他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温婉,“刚才进来之前,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周围的地形,这里是会有古墓吗?” 温婉摇摇头,“按理说,应该是没有的。” 她顿了顿,解释道:“在堪舆学来说,这里是高山绝地,海拔高、地势险,冬季还有大雪埋谷的风险,是绝地中的绝地。” “有古籍上说,这种地方阳气过盛、阴气不足,如果在这里埋葬逝者,不利于子孙后代的发展,轻者诸事不利,重者家破人亡。” 她这么一说,沈御低头沉思,好一会儿没吭声。 温婉:“你发现什么了?” 沈御抬眸,轻声道:“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盗墓贼。” “呃……真的?”温婉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这些人的身份的。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温婉沉思片刻,抬眸说:“我刚才说这里应该没有古墓,是正常思维。但是……如果埋葬逝者的人,是逝者的仇家呢?” 沈御诧异,随即便恍然大悟。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些许狰狞。 温婉想问个明白,还没开口,他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直接一句话给她堵了回来。 “你别多问,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一个普通老百姓该知道的。” 温婉嘴角一扯,“哦。” 不问就不问呗,她原本也只是来救温恩的,其他的秘密,她并不想知道。 也许是因为这些被关押的人都跟活死人一样,而沈御和温婉在他们眼中,也属于老弱病残,所以整个牢房,只有两个守卫。 一个时辰以后,通道尽头响起脚步声。 很快,腰间别着弯刀的阿卓信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两名手下左右架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 温婉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浑身是血的温恩。 “恩恩!” 温婉惊呼出声,眼眶瞬间就红了。 温恩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当他看见温婉的时候,瞳孔一阵紧缩,随即就开始疯狂挣扎。 他歇斯底里的低吼:“阿卓信,你敢伤她!” 阿卓信见他这模样,仰头就笑了。 “哟,现在肯说话了?”阿卓信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抓你过来以后,跟个哑巴一样,快死了都舍不得吭一声,情趣都被你磨掉了一半。” 温恩双目通红,恶狠狠的盯着阿卓信。 阿卓信一点儿也不在乎,反倒是觉得这样的目光才能让他兴奋一般。 他哈哈大笑,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顾忌的在温恩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对,就是这种状态,我喜欢这样的,有血性的孩子。” 温恩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住了,回过神来,仰头就吐了口水。 “变态!” 阿卓信乐呵呵的笑着,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嗯,我从来没否认过自己的不正常。不过,即便如此,你能奈我何呢?” 阿卓信拍了拍温恩的脸,嚣张的笑了一会儿,才摆手吩咐守卫。 “把牢房打开,将那个女的……不,两个一起拖出来。” 温恩一听,立刻就急了,挣扎着就想去咬他。 可惜左右两边的人控制着他,根本不给他丝毫靠近阿卓信的机会。 守卫一脚踹在温婉的膝盖上,温婉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旁边被拖出来的沈御眸光一暗,手指颤了颤,却到底没什么动作。 阿卓信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摇头。 “弟弟长得这么好,姐姐怎么这么寒碜。就这长相,没点儿关系,怕是一辈子都尝不到男人的滋味吧?” 温婉:“……” 果然,男人的嘴巴毒起来,根本没有女人什么事儿。 阿卓信又转头对温恩说:“你看,你姐姐这样,要不,我帮她一把?今天晚上就让她尝尝男人的滋味?一个不够,两个,三个?反正时间还长,要不,每天换着来,让她尽兴?” “你敢!”温恩起初还挣扎不止,闻言,却突然不敢乱动了。 阿卓信依旧笑得张狂,“我这样的变态,有什么不敢的?” 顿了顿,他摆摆手让架着温恩的人松手。 温恩立刻瘫软在地。 阿卓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你姐姐的命运,完全在你。你要是乖乖听话,你姐姐,就是我姐姐,我自然会好好待他。” 该说不说,阿卓信炸裂的三观,着实给温婉上了一课。 在现代社会,她也曾追过不少双男主的剧,所以对这方面还是有所理解。 可这种事情出现在眼前,还是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温婉却很难接受。 温婉咬牙低吼:“恩恩,你别听他的,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守信用,就算你听他的,他也依旧会折磨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阿卓信起身走过来,一脚踢在她肚子上。 温婉疼得快要抽过去了,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温恩见状,急切的往她的方向爬。 阿卓信转身,抬脚踩在温恩的头上,“我的确是不太讲信用,我做事全凭心情。所以,你乖乖听话,你姐姐就少受点儿苦,懂吗?” 温恩红着的眼眶,渐渐染上水雾,悲愤交加的他,张了张嘴。 阿卓信看出他的意图,直接捏着他的下颚一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 温恩的下颚关节脱臼,连咬舌自尽都没机会了。 “你也别吸想着死,好日子还在后头。哎,怎么是这么个宁死不从的性子呢?” 阿卓信摇头叹气,“偏偏老子还就喜欢你这口的。硬得不行,咱们就打个商量吧。” 温恩双目无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阿卓信沉声说:“你手脚筋都被挑断了,按理说这辈子只能有点儿蛮力,跟个废人也没两样。不过,你要是乖乖跟我,我有办法让你断掉的手脚筋恢复,怎么样,动心吗?” 第六十三章 你信我吗 温恩的手脚筋是被人挑断的? 闻言,温婉投以诧异的目光。 温恩的伤,她曾经找大夫给他专门检查过,可大夫没检查出异常,他日常活动也没问题,而且力气还很大。 可阿卓信却如此肯定他手脚筋是断掉的…… 难道,挑断温恩手脚筋的方式很特殊,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手脚筋断掉的他,力气已经这么大了,那他全盛时期该有多强? 温恩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阿卓信在温恩面前蹲下,再次诱惑的说:“如果没尝过巅峰的滋味就算了,可一个曾经到达过巅峰的人,怎么舍得甘于平庸?怎么样,只要你服从我,跟着我,我就能让你恢复如初。” 阿卓信像一个蛊惑人心的恶魔,操控着人性的欲望。 而他抛出的这个诱饵,却又是温恩几乎难以拒绝的。 那一刻,温婉在温恩的眼中看见了徘徊与挣扎,他的嘴唇颤动,似乎下一刻就会开口答应。 温婉咬牙低呼,“恩恩,一个人强大和弱小,并不是只用实力来评价的。人生幸福与悲惨,也和实力无关。你好好想想,你跟一个变态交易,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吗?” 温恩险些溃散的瞳孔听见她的声音以后又重新汇聚出光芒。 温恩:“姐姐……” 这一声姐姐,像是勾起了他这段平静的日子里点点滴滴的记忆。 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尔虞我诈,生活里唯一的烦劳是晚饭吃回锅肉还是木耳肉片。 夜里能惊醒他的,也不再是突发军情,而是邻居家的野猫闻着他家厨房里的香味儿来觅食,被半夜起床看星星的温婉追着满院子跑。 虽然没有奢靡的物质享受,可这样生活在一个小院子里,也未尝不好。 阿卓信眼看要说服的宠物被温婉一句话就勾走了魂,他愤怒的走向温婉,脚尖对着她的脑袋踹下去。 这一脚,极其狠辣。 像温婉这样弱不经风的女子,就算没有脑浆崩裂,也会当场殒命。 “砰” 一声巨响,让人头皮发麻。 温婉一怔,耳边传来沈御的闷哼声。 最后关头,竟是他扑过来挡在她的身前。 “别踢我孙女儿,你要打要杀,都冲我这个老头子来!” 沈御用苍老的声音说着话,手臂却已经蓄积着力量,他一边护着温婉,一边警惕的看向阿卓信。 现在虽然还没到和阿卓信正面相抗的时候,但真到了迫不得已,秘密自然没有人命来得重要。 温恩已经红了眼眶,刚才温婉险些丧命的一幕,终于是摧毁了他堪堪捡起来的信念。 “我答应你,不过我加一个条件。” 温恩冷气头,目光森冷,“放了他们。” 许是得偿所愿,阿卓信连连大笑,立刻就应下了他的要求。 “他们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放了也行,不过……不是现在。等我们……” 他隐晦的扫了一眼温恩,说:“你好好伺候我,我明天就放了他们。” 温恩没吭声,只移开了目光,不敢再往温婉的方向看,似乎是害怕看见温婉的脸上出现任何鄙夷的表情。 委身一个变态身下,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恶心的怪物吧。 * 阿卓信嚣张的带走了温恩后,守卫将温婉和沈御重新关回了牢房里。 “怎么办?” 守卫离开以后,温婉抓住沈御的手,急切的问。 沈御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相信我吗?” 温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你信我的话,就呆在这儿等我。”沈御说。 温婉愣住,“什么意思?你要出去?”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被铁链锁住的牢房门。 沈御挑眉,“你觉得凭这个就能困住我?” 也对,开锁对每一个大佬来说都是必备技能。 沈御趁着两个守卫在说话,没注意这个方向的时候,手指捏住锁头,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锁就打开了。 温婉看得瞠目结舌,冲他竖起大拇指,“牛!就这一手,将来出去了,做个开锁师傅也不愁吃喝。” 沈御:“……” 见他蹑手蹑脚出去,温婉扯住了他的袖子。 沈御回头,就见她已收敛了神色。 “我不能让恩恩出事。” 她接受不了他即将经历的黑暗,所以,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也必将摧毁她的人生。 沈御对上她的眼神,禁不住心头一颤。 为了一个奴隶出生的,名义上的弟弟,她竟然可以到这个地步。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沈御离开以后,牢房里就彻底寂静下去。 除了通道尽头那盏油灯跳跃着零星火焰,这里似乎找不出真实世界的证据。 温婉突然有些明白那些活死人的状态了。 在这里呆久了,也会怀疑自己还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温婉坐在牢房角落里,并没有因为牢房门被打开而冒险出去。 他让她在这里等,那就说明位面的情形,一定比这里危险。 可她也不想就这么干坐着完全成为一个累赘。 她想了想,捡起地上一块碎石,开始回想这一路以来所见到的山势和地形。 突然,她脑海灵光一现,意识到一个问题。 进山谷之前,沈御曾说他派了人跟着阿卓信等人的,所以他们才能一路顺利的追踪到这里。 可他们到达山谷后,并没有和他的人汇合。 那……他的人去了哪里? 这么一想,温婉觉得沈御应该还有其他的计划。 他的计划是什么呢? 温婉拧着眉头,不断的在地上写写画画,似乎将每一个人、每一个步骤都合理的组合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杂乱的脚步声隐约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惊叫声和打斗声。 两名守卫也听见动静,抓着刀就走了出去。 温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趁乱跑出去和继续待在这里等沈御回来之间犹豫不决。 “走水了!” 通道尽头传来乱糟糟的喊声,随即浓烟弥漫,汹涌的往牢房里涌了进来。 这时候,温婉哪里还有犹豫的余地,推开牢门冲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谈恋爱吧 刺鼻的浓烟,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温婉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走到通道口的时候,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向牢房里那些面色灰冷、了无生机的人。 钥匙就挂在先前守卫休息的地方,她打开牢房的门,只是举手之劳,她不是圣母,不过是顺手帮一把的事而已。 温婉这么说服自己,强忍着刺鼻的浓烟,折返回去,拿起钥匙一间一间的去开门。 起初的时候,即便门已经开了,可牢房里的人依旧呆坐着不动。 温婉也不管,将所有门打开以后便往外冲。 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至于这些人是走是留,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沈御用锦帕捂着口鼻,在浓烟中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温婉。 “你是不是傻?我让你在牢里等着,你明知道着火了都不知道逃?” 一见面,沈御就把温婉骂了一顿。 可他话说到一半,视线落在了那些敞开的牢房门上。 一瞬间,他就明白为什么温婉耽搁了这么久。 沈御趁着脸色,冷声说:“你倒是好心!” 温婉撇了撇嘴,小声道:“顺手的事而已……” “呵,”沈御没有揭穿她这个自我安慰的谎言,只叹了一口气,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浓烟越来越大,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完全看不见路。 温婉呛得厉害,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流,要不是沈御一直牵着她的手,恐怕她此刻已经一步都走不了。 “温婉,”沈御似是感觉到她的虚弱,强撑着和她说话,“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能出去了。” 温婉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一双腿完全是本能的跟着他,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沈御怕她失去意识,开始没话找话说。 “你可别睡着了,不是还要去救温恩吗?” “说实话,他开始被掳走的时候,我是有些私心的,觉得该他吃些苦头。” “你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敢那么挑衅我,换了其他人,都够死一百次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这种小子,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阿卓信这个人心狠手辣,他掳走温恩,没有就地杀了他,就说明他不会要温恩的性命,所以我就将计就计,用温恩做了诱饵。” “我承认,我也有失策的时候,没想到阿卓信居然怀着那般不堪的心思。” “温婉,你无法接受他出事,我也一样,如果他因此而被阿卓信欺辱,我也会良心难安……” “温婉?” “温婉?” 沈御叫了好几声,身后的人都没有回应,他抓着的那只手腕也越发冰凉。 他低咒一声,回过身将人捞进怀里。 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在她脸颊上摸索。 他摸到她的眼睛,发现她闭着眼,眼角有滚烫的液体在往下流。 沈御再顾不上其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哨子。 哨声响起,在黑暗中隐隐有回音。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通道里都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沈御将温婉背在背上,咬牙往外冲。 坑坑洼洼的地面让他好几次差点把人甩出去,他用匕首插进岩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黑暗中,沈御背着温婉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自那之后,在温婉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宽阔的后背,午夜梦回时让她心底生出一股子暖流。 她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只眼皮却重得厉害。 “阿柴,”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她突然觉得有了些力气。 沈御:“嗯?你还在……” 那一刻,沈御的心跳距离的跳动着。 温婉软软糯糯的,笑着说:“阿柴,我有没有说过……我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 沈御闻言,冷笑一声,“一点点?” “呵,”温婉虚弱的说:“比一点点,多了那么一点点。要不是你这张嘴总是说我不爱听的话,我早就……早就……” 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急得沈御连叫了她好几声。 温婉被他一喊,又恢复了一点儿意识。 “唉……有时候想想,我这个社畜活得也挺可怜的,上辈子没正经谈过恋爱就算了,都重来一回了,怎么还是没机会,好好交个男朋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温婉不知道此时算不算这种情况。 总之,她头脑不是很清醒,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浑然不管有没有人在听,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阿柴……如果我们能走出去,咱们都抛开一切,谈一场纯粹的恋爱吧。哦,用你们这里的话来说,就是相好,咱们俩个做相好……” 沈御没听懂前几句话,可后面“相好”两个字,他却听懂了。 他倒是没想到,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人生的遗憾居然是这个。 “好。” 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随即又低声说:“要是能出去,哪还用你说,我看上的女人,还能让你跑了?” 只可惜,他说完之后,温婉已经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彻底昏死过去。 * 潺潺流水,涓涓细流,空气中还隐隐有着玉兰的清香。 温婉想起了大学时期的学校后山,那里有成片成片的玉兰花树,每到花开的季节,暖阳落在纯白的玉兰花上,平添了一种带着瑰丽的温暖。 树林里铺子不少野餐毯,摆上一堆小零食,带一杯热咖啡,连刷题都变成了一种慵懒的享受。 她最喜欢的辣条,刚撕开一个口子,就被一只大手抢走了。 温婉气呼呼的抬头,就看见你这阳光的男人咧着嘴,一边笑,一边挑衅的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 “阿柴!你还我辣条!” 温婉挣扎着低吼出声,随即整个世界陷入黑暗,有种突然从幻境抽身出来的破碎感。 她似做了一个很长又很凌乱的梦吗? 阿柴这个不要脸的,在梦里都要抢她的口粮! “你醒了?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阿柴还会有谁? 只是,他这声音沙哑得厉害,听上去像是经受过不少摧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落寞极了。 他似乎紧张的握着她的手。 她感觉手掌被包裹在温暖中,他的手指正轻轻地摩挲在她的手背上。 第六十五章 缺失的经历 头痛欲裂,温婉缓了缓才打起精神,她眨了眨眼睛,视野里还是一片黑暗。 “天黑了?怎么不点灯?”温婉问。 沈御先是沉默,许久之后才清嗓子说:“小婉,天没黑,是你的眼睛被烟熏坏了,要过几天才能恢复。” 几天? 怕是永远都恢复不了吧。 这不过是一种很委婉的说法而已。 以前做社畜的时候,遇到部门之间的协调问题,她没少用这种话术。 她是没想到,一觉醒来天虽然没塌,可她却瞎了。 从此,她就是残疾人士了?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温婉鼻头有些发酸,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好歹命保住了,没有眼睛,不是还有手脚,还有耳朵么? 这么想着,温婉抿着唇问:“除了眼睛伤了以外,我身上其他地方还好吗?手脚还完整吗?脸上留疤了吗?哦,对了,我没有瘫痪吧?” 沈御沉声回答:“这些都正常。” “哦。”温婉一脸唏嘘的按着胸口,“那还算不幸中的万幸。” 沈御本来已经准备好很多安慰的她的说辞,可和她一番对答之后,他发现准备好的说辞,居然全被她提前说完了。 沈御:“……” 就没见过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 他气得想笑,却又怜惜得心疼。 “你不用故作坚强,有我在呢,我会想办法让你的眼睛恢复,我也会一直照顾你。” “恩。”温婉是相信他的人品的,“那……谢谢你?” 沈御无奈,“这个时候,你还怪有礼貌的?” 温婉嘴角扯了扯,反问道:“都已经这样了,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如果哭闹可以解决问题,我当然也愿意哭一哭,闹一闹的。” 沈御点头,“倒也是。不过……” 他顿了顿,道:“你也不用说谢谢,毕竟你在山洞里说,要做我的相好,我照顾我相好,也是天经地义的。” “相好?”温婉鼓着腮帮子,“你可别碰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沈御闻言,眉头一皱,“你不记得了?” 温婉摇摇头,随即又急切的问:“对了,温恩呢?还有你的兄弟们呢?大家都平安吗?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充满浓烟的黑漆漆的通道里,之后发生的事,她朦朦胧胧的记不真切。 沈御闻言,面色凝重的问:“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我骗你做什么。”温婉嘀咕道。 沈御闻言,心情复杂的摸了摸她的头。 “记不得就算了,忘了也好。” 他缓缓开始讲诉。 “雪山谷的地势险要,我的人跟随阿卓信到达山谷后,便分出一半的人上山,占据了制高点。” “剩下的人绕道山谷后方,等我们大部队到了,再伺机而动。” 这样安排合情合理,温婉是很赞同,“我当时在牢里就猜到你有所准备,没想到果然是从山上下手。” “那只是后招。”沈御继续说:“我在山洞里不断摸索,还真让我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个山洞里没有古墓,却有另外的东西。” 温婉:“什么东西?” 沈御意味深长的看向她,“起初我以为是一个地下城,因为那些的确是地下建筑,但却不是古墓。但……是你告诉我的答案。” “我?”温婉一脸茫然。 沈御见她反应不像说谎,心情立刻沉到谷底。 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御:“你说地底下的,是应该是一个道观。以往的古墓都建造在寺庙下方,为的是镇压逝者阴魂,而这里,虽然没有寺庙,却有一座地下道观。” “道家香火,也能镇压逝者阴魂。” “这道观存在了几百年,最初应该是建在地面上的,后来可能发生了地震,地面塌陷被埋进了土里,形成一个天然墓地。” 温婉听完,沉默许久。 这些说法,只有懂行的人才能懂。 沈御不懂堪舆术,难道这些话真的是她说的? 这就是她当时在牢房里推演出来的结论? 可她真的记不得了。 沈御继续讲述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我原本是准备去救温恩的,可惜,还没找到阿卓信的歇息处,山洞里就着了火,我顾不得去找他,只能折返回牢房找你。” “当时整个山洞里都密布浓烟,洞口也被巨石堵住,我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 “最后关头,是你告诉我关于地下道观的猜测,然后你试着算出了地下道观的方位。” “我们进入道观以后,从道观里找到了另外的出口,这才躲过一劫。” 寥寥几句话,看似并不复杂,实则每一步都是踩在鬼门关上,但凡有丝毫差错,结果都是死亡。 温婉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那些恐怖的记忆,她如今都记不得了。 隔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们从道观里出来,用了多长的时间?” 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沈御迟迟无法开口。 他的沉默,让温婉心头一跳。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勇气去追问。 沈御握着她的手,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吐出两个字。 “七日。” 七天?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们俩待了七天? 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嘴唇干涩,颤了颤,不敢去现象他们经历了些什么。 沈御轻声道:“好了,不管如何,我们是逃出来了。你好好养着,别再想乱七八糟的事,都过去了。” 温婉反握住他的手,“好,这些都过去了,我不问了。那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温恩呢?他现在怎样了?” 空气宛若凝滞。 沈御迟迟没有开口,可在这个问题上,温婉却必定要求一个答案的。 “你告诉我实情,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要知道!”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其实,就算他不说,她也能猜到几分。 如果温恩没事,按他执拗的性子,他一定会一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一直等到她清醒过来才罢休。 而现在,温恩不在这里。 她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第六十六章 是喜脉吗? 整个冬天,温婉只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即便春暖花开之后,她也无法从那个寒冷的世界里走出来。 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会儿之后,沈舟的声音响起。 “小婉姐姐,喝药了。” 温婉烦躁的摆手,“这都喝了多久的药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你帮我倒了吧,回头阿柴问起来,你就说我喝过了。” 沈舟撇撇嘴,“又倒?每次我都把药倒在桂花树下,现在桂花树都蔫了吧唧的,再拿药浇树,这树就该死了。这可是当初你跟温恩……” 突然提到这个名字,沈舟猛地回神。 他后悔的拍几下嘴巴,“小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他的。” 温婉目光空洞的注视着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扯了扯嘴角,说:“没事。本来我又没说不准提他。” 沈舟小声嘀咕着:“你倒是没直说,可每次提到这个名字之后,大半天你都冷着一张脸,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温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舟端起药碗,准备转身找个其他地方倒掉。 “等等。”温婉突然喊住他,“还是拿来我喝吧。好歹是他唯一留下的,万一将来他回来了,树死了,他肯定得怪我。” 沈舟一愣,险些直接开口说,温恩怕是回不来了。 可转念一想,温婉心里其实是知道的吧,何必他来多说一句? 她只是,留一个念想罢了。 药苦,温婉喝完药,连灌了两碗茶才堪堪散去了口中的苦味。 “沈舟,我知道你是想说,当时清理山洞的时候,里面全都是焦尸,完全没有活物,也不可能有人可以活下来,温恩肯定葬身火海了,对吗?” 沈舟是个实诚孩子,嗯了一声。 温婉却自顾自的说:“可我总觉得他会活下来的。他经历过人世间最痛的苦,他力气又很大。” “能吃苦,有力气,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活下来的。” 也不知道她这番话,是说给沈舟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御刚到,闻言,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眉眼低垂,眸子里情绪很是复杂。 重新走进院子的时候,他调整了表情,即便知道她看不见,他也依旧面带微笑。 “这次倒是听话,居然肯乖乖喝药。” 他将手里提着的一份糕点递给沈舟,沈舟接了糕点后就转身进屋去了。 沈御在温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了小桌上的葡萄替她剥皮。 温婉自在的吃着葡萄,将葡萄籽吐在他的手里,又悠闲的摇晃着躺椅。 “今天不是休沐啊,怎么过来了?”温婉问。 沈御继续剥葡萄皮,“边城的大夫医术不精,这都两个月了,你眼睛一点儿起色都没有。我从帝京找了个大夫,一会儿让他过来替你瞧瞧。” “又要看大夫?”温婉一听,脸就皱成一团,“两个月了!” “我整整喝了两个月的药了,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药罐子,要不是出于对你人品的信任,我都怀疑你是在给我喂慢性毒药……” 她话没说完,额头上挨了他一个暴栗。 沈御无语,“就你这嘴皮子,我真该给你喂毒药,把你毒哑了,我兴许能清净许多。” 温婉捂着脑门儿,戏精一秒上线,开始演起来。 “我都是瞎子了,你还要让我变成哑巴!周柴,你好狠的心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无依无靠,还要寄人篱下的讨生活,我就是那村头刘二娘家的可怜小寡妇,受尽白眼呐……” 沈御:“……你这两天听的是小寡妇的戏?” 这段日子,她看不见,他便给她请了好几个戏班子,隔三差五就来院子里唱几场。 这些事,他都是交代沈舟办的,所以,沈舟就让戏班子给她唱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沈御太阳穴突突的跳,琢磨着回头就让沈舟把戏班子都撤了。 她听了戏,便学着戏文里作天作地的戏子折磨他来了? 温婉笑着问:“怎么样,我唱得好不好?有没有小寡妇的那味儿?” “呵。”沈御冷笑一声,没搭理她。 温婉不依不饶,仗着眼睛受伤以后,无论她怎么作,他都没真正发过脾气。 她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非得让他说她唱得好。 沈御被她磨了一阵,终于还是妥协了。 “好,你唱得最好,行了吧。” 温婉得意的笑,“这还差不多。其实有时候我在想,这眼睛恢复不了就算了吧。 “我眼睛好的时候,你可没给我好脸色,我眼睛不好了,我还能在你这儿得到些优待,所以,咱们打个商量吧。” “不商量。” 以他对她的了解,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这个是最后看的大夫,以后别给她找大夫了之类的。 沈御耐着性子说:“这个大夫和以前那些不一样,是我好不容易才请到的。” 温婉撇撇嘴,“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还是宫里的太医不成?” 还真是! 而且不是普通太医,而是太医院院使。 不过这话,他当然不可能和温婉直说。 “他和太医一样厉害。”沈御只能敷衍着解释。 温婉又抱怨了一会儿,院门外响起马蹄声。 金木亲自帮年过七旬的院使大人提着药箱,搀扶着他走进了院子。 来之前,金木已经交代过沈御身份保密的事,所以院使见面之后,只对沈御行了一个拱手礼。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眼力见也是极好的,见坐在沈御边上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姑娘,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大将军千里迢迢从帝京将他请到了边关。 传闻里妻妾成群、风流成性的大将军,竟然会为了这么个姑娘大动干戈,这消息要传回京城,那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院使在温婉对面坐下,让她伸出手腕,开始把脉。 院使捋着胡子,为难的说:“姑娘,你这脉象……” 这台词,简直和那些电视剧狗血台词一模一样的开头。 按照惯例,大夫下一句应该会说,姑娘,你这是喜脉啊。 温婉想起那些剧情就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出来了。 她对院使说:“大夫,您不会告诉我,我这是喜脉吧?” 第六十七章 双倍诊金 老院使姓陈,闻言,他脸色瞬间一僵,随即又爽朗的笑出声。 他看向沈御,“你小娘子这脾性倒是不错。不过这种事,世人皆以为是由娘子们主导,实则从我们大夫看来,能不能早生贵子,主要还是得看爷们儿的能力。” 沈御:“……” 意思是说他不行? 陈院使和沈家相交多年,算是看着沈御长大的,所以和他几句玩笑话,倒也无伤大雅。 否则就沈御如今在朝堂上的身份,谁敢拿这个来戏谑他? 沈御:“您老就莫要打趣我了,她现在还病着,我哪有那个心思。” 温婉听两个人说话就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她心思一动,“你可别拿我生病当借口。我是眼睛看不见,身体可是棒棒哒,只要爷们儿肯努力耕耘,没准儿就能三年抱俩。” 沈御:“……没脸没皮。” 温婉轻笑,“这就叫没脸没皮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都这把年纪了,就算你不着急,我就不信你家里的长辈不急。” 沈御无奈抚额头,有种捂住她嘴巴的冲动。 他转身对陈院使道:“让您老见笑了。” 陈院使摆摆手,“我倒是觉得你这小娘子很有志气。你放心,我瞧着她的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好,三年抱俩太频繁不利于娘子家恢复,不过五年生两个,肯定是不成问题。” 温婉觉得这大夫也挺好玩,居然和他一起对付沈御。 她笑容灿烂,“你听见了吧,这可是大夫说的。以后你要好好努力哦,咱们的孩儿要想早日来到这个世界,都得全靠你了。” 眼看话题越说越没边儿,沈御赶紧说起正事。 “她的眼睛怎么样,能恢复吗?” 陈院使收敛玩笑的神色,沉声道:“她这是烟熏之后,又长时间流泪伤了根本,要想调理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御眸中升起希望,“不容易,但是有办法?” 陈院使点点头,“老夫姑且先试一试,不过只有两分把握。我有个同门师弟很擅长眼疾,和小娘子同样的伤,我见他治好过,如果能找到他,应该就能有九成把握了。” 沈御问:“那您师弟如今在哪儿?” 陈院使捋着胡子,“说起来,他最近的一封信,正是从边城给我寄回来的。不过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如今他还在不在边城,还真说不准。” 陈院使的师弟姓周,单名一个逡字。 当初他和老院使一起参加了太医院的应试,后来两个人同时考上了,但不知何原因,周逡没有去太医院任职,而是选择云游天下。 为医者,明明有锦绣前途摆在面前,却能守住本心、不见浮云,就这份心性就非常人可比。 陈院使又叹道:“实不相瞒,我来边城,也是为了看能不能找到我师弟,我正好也有个病人得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闻言,沈御意味深长的看向老院使。 陈院使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你别盯着我看,也别多问,都是老夫不能说的事。” 让他都忌讳提起的,毕竟和大内有关系。 沈御收回目光,“嗯。我不会让您老为难,我不问了。” 陈院使正要松口气,却听他跟着补充一句。 “我自己让京里的人去查。” 陈院使愣住,气呼呼的手指沈御,“你、你……” 气归气,他可不敢和沈御开了两句玩笑就忘记他大将军身份的事,所以,老院使终究什么也没敢骂出口。 “您也别动怒,现在是找您师弟要紧。只要他还在边城,我就能把人找出来。” 沈御让金木记下周逡信件的地址,又安排他立刻去找。 这次他请老院使过来,就是替温婉看眼睛的,所以便在院子里收拾了一间屋子,让老院使安顿下来。 陈院使奔波大半个月,的确也累得够呛,沈舟扶着他老人家去厢房里休息。 等人走远了,温婉还忍不住感慨。 “我听这大夫是个老人家吧?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诊看病,身边却连个药童都没有,也够可怜的。” 温婉扯了扯沈御的袖子,“回头你诊金多给点儿吧。” 沈御:“……” 她这是把堂堂院使大人当成江湖游医了? 还诊金? 院使大人缺这几个三瓜两枣? 温婉以为他不答应,又撒娇的说:“你怎么不吭声?是这段时间我看病吃药把你俸禄花光了?你以前出手挺大方的,我以为你家里是不差这点儿钱的,怎么,是家道中落……” “给!我给他双倍诊金!” 沈御嘴角一扯,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所以我的小祖宗,你就别诅咒我家道中落了,说点儿好听的。” 温婉的脸被他捏得有点儿疼,咧着嘴说:“好,我说点儿好听的,我明年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可好?” 沈御:“……” 她就仗着她如今眼睛不好,他不会趁人之危罢了! 等她眼睛好了,他高低等让她见识见识男人的雄风。 * 这些日子,沈御虽然没有住在这个小院,但他只要得了空就会过来。 这几日因为陈院使在,他更是每天都过来询问温婉的治疗情况。 好不容易今日他军中有事不能过来,陈院使心中暗喜,还以为今日终于不用回答一箩筐的问题了。 却没想到陈院使刚出房间,就被温婉逮了个正着。 “陈大夫,我有事想请教您。”温婉手里拄着跟玉雕的长棍。 陈院使每每看见这根棍子,嘴角都要抽上一抽。 温婉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根玉棍子的来历。 他倒是曾经的宫里见过的,那是蛮夷上供来的玉棍,因为质地莹润,很得小公主喜欢,偏偏被皇上赏赐给了大将军。 当初小公主向沈将军讨要了多次,沈将军都没给。 如今这棍子竟然被沈将军给了温婉做盲杖。 陈院使不禁唏嘘,笑道:“小娘子有事尽管问,其实,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来着。” “那您先问。”尊老爱幼的品德,温婉还是有的。 陈院使说:“你这根玉棍倒是不错,是……周、周校尉送你的?” “玉棍子?”温婉瞪大了眼睛,“您说它是玉的?这不是他小时候的打狗棍吗?” 陈院使表情一变,“打、打狗棍??” 第六十八章 最佳人选 能把价值千金的玉棍,说成是打狗棍的,这天下恐怕也只有沈大将军了。 陈院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温婉却有些着急,“陈大夫,你帮我看看,这真是玉的吗?很值钱吗?我是不是发财了?” 她眉眼都在笑,对金钱的喜欢,毫不掩饰的表现在脸上。 陈院使这些年行走宫中,接触的都是衣食无忧的人,大家都喜欢钱,可没人会像她这样直白的表现出自己的欲望。 “陈大夫?” 温婉见他没回应,歪着头又唤了一声。 陈院使回过神,“在,老夫在的。好,老夫帮你仔细看看。” 他接过玉棍装模作样的查看,然后还给她。 “哎呀,真是对不住,我这老眼昏花的,看走眼了。这还真就是一根普通棍子,就是做工精细些罢了。” 大将军说是他小时候的打狗棍,那就是打狗棍。 陈院使睁眼说瞎话,一点儿也不脸红。 温婉暴富的希望破灭,一阵摇头感叹。 她扬了扬手中的玉棍子,“还真是跟普通棍子啊,老实说,这质感摸起来真是舒服,所以你刚才说她是玉的,我还以为真的呢。算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陈院使尴尬的笑,拢着袖子满脸惭愧。 温婉:“对了,陈大夫,趁今天阿柴不在,我问你个事儿,你跟我说句实话,行吗?” 陈大夫应声。 温婉压低声音,“我这双眼睛是哭瞎的?” 她记得陈大夫刚来那天这么说过,当着沈御的面,她忍着没多问,现在才找到机会解惑。 陈院使了解她的病情,直到她失去一段记忆的事。 他斟酌一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温婉哀求道:“陈大夫,医者仁心,我才是病人,我有权利知道我真实的病情。” 陈院使犹豫了一下,说:“对,以老夫之见,烟熏固然伤眼睛,但还不至于伤到这个程度。” “哦。我明白了,谢谢陈大夫。” 温婉面带微笑,看不出情绪。 她转身摸索着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她背靠在门板上,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消散。 她竟然是哭瞎的双眼么? 所以,那七天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道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值得她将眼睛都哭瞎了? * 这几日,金木一直按照陈院使提供的信息在边城里找周逡,但十来天了,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按理说既然这封信是从边城寄出的,那就没理由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才对。可我们到处打听,却没有人听说过他,就好像根本不存在周逡这个人一样。” 金木百思不得其解,“将军,您说……会不会是陈院使治不好小婉姑娘,所以随便编了个应付我们的理由?” 沈御摇头,“不会。他就算有胆子敷衍我,也没胆子敷衍宫里的人。” “倒也是。”金木烦躁的摸了摸后脑勺,“那现在我们咋整?” 沈御:“继续找。” 金木无奈叹气,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沈御又想起一件事来,随口一问:“对了,赵氏可从临市回来了?” 金木想了想,回禀道:“属下派人一直跟着呢,前几日传回来的消息是从临市出发了,算算脚程,估计过两日能到。” 沈御拧着眉头,不耐烦写在脸上。 当初他不过是让金木派了几个人应付赵氏,答应帮她找那个走失的小妾。 后来有消息称,那小妾在临市出现过,所以赵氏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去临市找人。 可惜那小妾人没找到,赵氏却得了风寒,在临市养了两个月才勉强好些。 这两个月,赵氏不在,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金木看沈御脸色不对,试探着问:“将军,有个消息,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沈御挑眉,冷哼一声,“不当讲,你就不讲了?” 金木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将军英明,一眼看穿属下这点儿小心思。” 沈御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赶紧说。” “事关将军的私事,做属下的没得到将军首肯,不敢轻易议论半句。” 金木清了清嗓子道:“赵氏在临市看大夫的时候,大夫说赵氏得过寒疾,这辈子怕是难生养。” 沈御听完,“寒疾?” 金木点头,“下面的人传回来的,大夫的原话如此。” 沈御冷笑一声,“难怪她急着要找那走失的小妾。还真把本将军当成配种的马了,他们想让谁帮我生孩子,就找谁来?” 这话,金木哪里敢多半句嘴。 沈御:“我看赵氏也不用回边城了。你给那边的兄弟传信过去,让他们改道送赵氏直接回帝京。” 金木大惊,犹豫道:“这、这不好吧,帝京里老夫人还等着抱重孙呢,您不也是看在老夫人的面才让将军夫人来的边城?” “有何不好?”沈御睨了金木一眼,“老夫人不就是要个重孙,回头我给老夫人写封信,就说有人自告奋勇要三年抱俩,我给她个机会不就行了?” 金木恍然大悟。 对了,如今小院里还住着小婉姑娘呢,将军身边又不是没女人。 被人逼着生孩子,和跟自己中意的女人生孩子,二选一的话,这还用选吗? “属下这就去办!” 金木想通以后,风风火火的就走了出去。 * 温婉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沈舟,我觉得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了,我这喷嚏一下午就没停过。” 沈舟坐在她边上替她剥瓜子,头也不抬的埋怨。 “这才开春,你就开始喝凉茶,可不得受凉打喷嚏吗?小婉姐姐,你能不能管住嘴,回头阿柴哥又得怪我没照顾好你。” 温婉浑不在意,“咱们院里住着陈大夫,怕什么,大不了找他开付方子。对了,怎么一早上没听见陈大夫声音,他出去了吗?” 沈舟:“陈大夫天刚亮就出门了,说是有了他师弟的消息,他去看看。不过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没回来?” 温婉坐正身子,有些担忧,“他年纪大,又人生地不熟的,别出什么事吧,要不,你去找找他?” 沈舟立刻去找,这一找,没想到陈大夫还真出事了。 第六十九章 莫名溺水 护城河边,聚集着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 据说是有人溺水,发现的时候河面上就只剩个脑袋,好几个水性好的青年下河去捞,都没捞起来。 后来官府派了船来,虽然增加了打捞人手,这会儿却依旧全无消息。 沈舟起初也不知道那落水的人就是陈大夫,他是在桥上听指挥打捞的衙役说的,落水的是个老头,手里还拿着本医书。 医书浮在水面上,他们给捞起来了,就放在桥边的石墩子上。 沈舟仔细看了医书,正是这几天陈大夫反复翻看的那本,书的边角上还有他昨天送饭时,不小心粘上去的油渍。 他这才急匆匆的回去通知了温婉。 “现在刚开春,河里的水冷得渗人,这么久都没救上来,后果简直不敢想。” 温婉急得脸色发白,勉强让自己冷静,赶紧让沈舟去隔壁喊瘦猴。 瘦猴很快过来了,听说这事儿当即就放了信鸽通知沈御。 温婉要跟他们一块儿去护城河边,瘦猴儿哪里敢应。 “小婉姑娘,这会儿护城河那边人多杂乱,您现在眼睛不方便,回头再给冲撞了,又是一桩麻烦事。您还是待在家里,我们一有消息,立刻找人给您带信儿回来,成不?” 温婉也知道她帮不上忙,可在家里等着,不是更心焦。 几人正说着话,沈御策马在院门前停下。 瘦猴看见沈御,先是愣了愣,随即诧异的问:“您怎么来的这么快,信鸽刚放出去一会儿。” 沈御闻言,随口解释,”正好路过西街,瞧见那鸽子,就先过来看。” 也幸好他过来了。 温婉听声音,往他的方向伸出手,指尖都在发颤。 “陈大夫出事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沈御闻言,面色一沉,立刻应声。 他思忖些许,又说:“我带瘦猴过去,你和沈舟去检查陈大夫的房间。” 温婉点头应下。 沈御叫上瘦猴出发,“边走边说,事无巨细。” 瘦猴简单把陈大夫落水的事情说了,说完之后,他又对沈御竖起大拇指。 “将军,还是您有手段,以检查房间为理由,让小婉姑娘心甘情愿的留下了。” 他叹气道:“您不知道,先前小婉姑娘非要跟着去护城河,我担心她安全,说破嘴皮子想让她留在院子里,她都不答应。” 沈御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是找了个理由?” 瘦猴:“难、难道不是?” 沈御冷笑一声,“当然不是。陈大夫身份敏感,他果真是意外失足落水就罢了,如果不是,那他住了几天的房间,很有可能会留下蛛丝马迹。” 原来如此。 瘦猴恍然大悟,心里也越发佩服起大将军来。 * 陈大夫来的时候旅程匆匆,他原就没带几样行李,所以屋子里除了两个包裹和一个药箱以外,并没有多少属于他的东西。 沈舟仔细检查每一样物品,边检查,边给温婉描述。 “两个包裹,一个装的是换洗衣物,一个装的是医书。” 沈舟随手翻了翻医书,从其中一本书里翻出几张方子来。 “咦?”沈舟看了看笔墨,“这几张方子像是新写上去的。” 温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闻言,轻声问:“什么方子?” “额……”沈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脸上三分心虚,“这几张方子上面都有名字的,助孕育麟方、先天归一汤、立生汤、助孕汤、温阳种子汤,还有当归白术送子汤……” 这些方子的名字,还真是…… 一看就是想调养她为沈御生孩子的。 陈大夫对沈御还真是尽心尽力,这几日在房间里就是研究这些方子? 温婉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过一想到陈大夫现在生死未卜,她心里又越发堵得慌。 除了这几个方子,房间里再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 温婉让沈舟搬了板凳在院子里,等沈御他们回来,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两个时辰以后,他们终于回来了。 不过他们回来的同时,巷子里也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婚丧嫁娶,都要有个声响,现在这声音代表了什么,温婉立刻就明白,陈大夫怕是遭遇不测了。 果然,一行人将棺木抬进了院子里。 瘦猴安排人布置灵堂,又让沈舟去给大家伙儿做晚饭。 沈御缓步来到温婉跟前,搓了搓手,才握住了她的双手。 温婉身体一僵,“陈大夫……” 他不忍心让她来说出那个最残忍的事,“嗯。溺水者的尸体捞上来了,是陈大夫。” 温婉听了,鼻头一酸,眼泪就往下掉。 早上还活生生的人,昨日还在跟她开玩笑的老人家,居然说没就没了。 人生无常,总让人唏嘘感伤。 温婉声音些许哽咽,“只是溺水吗?” 沈御犹豫了一下,“从表面上看,只是溺水。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 之所以不敢说得肯定,是因为没有外伤,也不代表不能先把人迷晕了再推下水去。 沈御又问:“在陈大夫的房间里有什么发现吗?” 温婉摇了摇头,“没有。只有一个催生助孕的方子。” 沈御眉头紧紧拧着,沉默了许久,才道:“那兴许,只是个意外?不过不管如何,我会查清楚事情真相的。” 温婉不置可否,但她极其敏锐,听沈御这语气,似乎这里面可能还有什么隐情? 沈御抬手替她擦了眼泪。 “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发生了,我们就让他走得清净些。陈大夫的后事,我让瘦猴来办。” 温婉疑惑的问:“不通知他的家人吗?” 沈御眸光一暗,低声说:“陈大夫孑然一身,一辈子无儿无女,没有能给他送终的人了。” 陈院使是替帝后调理身体的大夫,身份敏感,在帝京时,向来相交不多,和哪家关系都有距离。 就连沈家,也不过是因为他早年未进太医院时就已熟识,所以才亲近两分。 温婉听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一会儿没说话。 许久之后,她抬眸道:“对了,陈大夫的师弟呢,找到了吗?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好像也是去找她师弟的。” 第七十章 请君入瓮 说起这事儿,沈御也充满疑惑,“按理说,只要人在边城,就没有我们找不到的人,但找了这么些天,竟然没有丝毫线索。” 他这么一说,温婉小声嘀咕,“说得像边城是你的天下一样,就不能是你实力不够,所以找不到?” 沈御冷笑,“不可能。” 温婉:“……你这么确定?” 沈御:“嗯。” 温婉也收敛情绪,沉思片刻后,冷静的说:“如果真像你说的,你们已经找遍了边城都没找到这个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陈大夫压根儿就没有师弟,要么,就是人根本不在边城里。” 沈御挑了挑眉,“倒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不过既然陈大夫来了这里,那说明他要找的人的确是在这里。” 温婉能轻易跟上他的分析思路,接口道:“只是,也许他要找的,并不是他的同门师弟。” 沈御赞许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 温婉撇了撇嘴,“是啊,幸好只是伤了眼睛,没有坏了脑子。否则,那我真是宁愿死……” 她话没说完,沈御手掌捂在她嘴唇上,“别乱说话,不吉利。” 温婉点点头表示知道后,他才松开了手。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温婉轻声说:“如果陈大夫要找的人不是他师弟的话,那我们完全没线索,不是更难找到人了?” 沈御:“刚还夸你聪明,怎么一下又转不过弯来了。” 温婉愣了愣,不服气的撇了撇嘴,突然眼神一亮,“对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嗯,正是如此。”沈御道。 * 陈大夫的葬礼在三天以后举行。 对外,就说是温婉的远房亲戚,还是在帝京做大夫的,这次过来还带了帝京里一些养身的药材。 现在他突然溺水死了,那些养身的药材也没了用处,就准备贱卖给这边的药铺。 边城物资匮乏,又是从帝京里来的好货,消息一传出去,不只是药铺,但凡是有用处的,都纷纷来这里询问。 小院的门口,围了不少人。 院子里摆了一张八仙桌,沈御坐着和前来询价的人商谈,他态度谦和有礼,但开出的价格却都不便宜。 “还说贱卖呢,就这价格,都比临市还贵了。” “就是,谁在这儿买货,那真是冤大头了。” 询完价的人妈妈妈捏捏的出门。 沈舟将桌上的茶具收了,清洗之后又换了一茬。 这次来的是个老妇人,约莫五六十岁,穿着粗布衣裳,头上带着一方碎花青纹的布巾。 她腿脚不便,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卖菜的空篮子。 沈舟见状,好心的提醒,“阿婆,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来我们这儿都是来买药材的,菜市场在隔壁那条街。” 不怪沈舟误会,实在是这老妇人看起来完全和药铺沾不上边。 老妇人憨厚的笑了笑,“没走错。我就是来买药材的。” 闻言,沈御这才抬眸扫了她一眼,问:“阿婆要买什么药?” 老妇人说:“我这些年身子不太好,听说你们这里有养生的药材,我就来买几样。” 沈御没开口,沈舟便小声道:“阿婆,养生的药材可不能乱买来吃,得大夫开方子以后才能吃的。” “啊?这样啊……”阿婆苦着一张脸,随后又道:“没事儿,我买回去不乱吃,我找大夫来看看,合适吃什么我再吃什么行吗?难得帝京来的好药材,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沈舟见过卖东西这么夸的,还没见过买东西的这么夸的。 他惊奇的笑了笑,“您倒是想得通透。” 他又转头问沈御。 沈御倒是没什么,把药材的价格给老妇人说了一遍。 老妇人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 “虽然价格是贵了点儿,但好东西不怕贵。” 沈御神色不动,应了一声后,接过银票,又交代沈舟去偏房里把药材给老妇人装上。 沈舟提着那个空篮子去偏房。 沈御请老妇人坐,又给她倒了茶水,“阿婆先喝口茶,一会儿药材装好了再给您带上。” “好,好。”老妇人捧着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往灵堂方向看了一眼。 她状似无意的问:“这就是前几日护城河溺水而亡的那个可怜人?那位从京城里来的陈大夫?” 沈舟点头,叹气道:“对,这就是陈大夫的灵堂。” 老妇人感慨道:“人这一辈子到头来,迟早都得走这条路,我这老婆子身上到处都是病,没准儿哪天也去了。” “都是天涯沦落人呐,我方便给陈大夫上一柱香吗,好歹买了他的药材,也得说上一句谢谢……” 沈御手指摩挲在茶杯上,淡声说:“当然可以,您自便。” 老妇人便起身往灵堂走去。 隔得远,沈御只能看见老妇人点燃一柱香,又颤颤巍巍的在堂前跪下。 她口中念念有词,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只见她虔诚的磕完三个头,这才将香插到了香盒中。 沈舟把装好的药材交还给老妇人,她又向沈御点了点头才离开。 她前脚一走,沈御就对院墙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院墙上人影一晃,便领兵跟了上去。 沈御起身,吩咐沈舟,“把院门关了吧。” 沈舟不明所以,“药材还没卖完呢,不卖了?” 沈御淡笑,“不卖了。” 沈舟一脸茫然的哦了一声。 沈御却已经走远,没有向他多说的意思。 * 天刚黑,饭菜就上了桌。 沈御坐在温婉对面,不断替她夹菜到碗里。 温婉埋头扒饭,却怎么都吃不完,不满的停下埋怨。 “你是不是又给我偷偷夹菜了?” “阿柴,你不要仗着我是残疾人就欺负我,我都说了,我只吃一碗饭菜!” 她嘀嘀咕咕的念叨:“我这个月都胖了好几斤了,腰上都是肥肉,再这么吃下去,都比猪还胖了!” 沈御已经习惯了她的日常抱怨,趁着她说话这会儿,又给她夹了两块肉。 金木脚步匆匆走进来,看见这一幕,无语摇头。 沈御从容问:“人找到了?” 第七十一章 天下有情人 金木沉声回禀:“找到了。” 说完之后,他表情变了变,跟了一句。 “不过,人没了。” 沈御挑眉,“什么叫做人没了?” 金木硬着头皮回答,“那老妇人也是个狠角色,我们的人一出现,她直接咬舌自尽,完全不给自己留活路。” “就好像……好像有人会找她,她难逃死路一样。” 沈御脸色阴沉,思忖片刻后又问:“人死了,她的东西还在,可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金木赶紧点头,命人将找到的东西抬了进来。 一共两个箱子,半人高的大箱子和一个一尺长宽的小箱子。 金木将大箱子打开,里面全是用来盗墓的工具,有些是新的,有些是用过的,边缘上还沾着些许污泥。 沈御见此,脸色顿时一变。 温婉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沈御冷声说:“箱子里都是盗墓用的工具。” 温婉很快想到了什么,大惊道:“她也在找古墓?” 沈御嗯了一声,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 古墓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少,而这个老妇人居然也会盗墓,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将小箱子也打开。”沈御吩咐道。 金木领命,上前将小箱子打开。 小箱子里都是些女人家用的头面首饰。 沈御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倒是像来自大内。 他瞳孔微缩,拿起一块鱼形玉佩仔细看了看。 “这玉佩,陈院使身上也找出来一块。” 温婉一怔,惊呼:“定情信物?” 鱼形玉佩,是帝京流行的定情信物,她在将军府后院的时候,没少听小姐妹聊才子佳人定情时互送鱼形玉佩的事。 沈御睨了她一眼,“你知道得挺多。” 温婉:“……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沈御收回视线,拧眉道:“陈大夫一生未娶,现在看来,这个老妇人应该就是他的有情人。” 温婉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代亲眼看见这样的有情人,一时之间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陈大夫如此痴情,竟甘愿为一个女人一生未娶。” 她一脸的钦佩与向往,倒是让沈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所以,她竟是喜欢这样痴情的男子吗? 沈御眉头紧蹙,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突然,余光看见一支珠钗下露出的一个黑色物件。 他脸色大变,将那物件拿起来一看,沉声道: “她藏着这些盗墓的工具,果然不是巧合。” 温婉眼睛看不见,听他声音不对,急切的问:“怎么了?” 沈御将那个零件塞到她手里,“你摸摸看这个。” 冰凉的触感,摸起来像金属,有棱有角的,跟上次古墓里找到的弓弩零件很像。 温婉抿唇,神色也凝重起来。 “这是……古墓里出来的东西。” 沈御:“对。所以,我们在找的东西,她也在找。” 而她是谁的人呢? 陈院使为何要和她见面? 陈院使身份特殊,他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事情似乎越来越棘手了。 * 明月悬空,今晚的夜色不知为何,多了一股子凄凉的萧索。 饭后,沈御习惯带着温婉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许是陈院使和老妇人的事充满了疑点,两个人走了大半个院子,竟都没有开口说话。 温婉抓着沈御的长袖,慢腾腾的跟着,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沈御眼明手快的将她扶住,“小心些。” 温婉撇撇嘴,“我一个瞎子,我又看不见,是你非带着我每天出来消食的。” “你又不肯让我牵手,非得说什么男女大防,就甩给我一片衣角,我能不摔跤吗?” 她奶凶奶凶的抱怨,看起来气呼呼的。 沈御目光落在她左手握着的玉杖上,没有揭穿她的小心思。 明明除了袖子,她还有玉杖,是她自己不用。 “阿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温婉摇了摇他的胳膊,“我看不见你的表情,你说话。” 沈御无奈,犹豫了一下,张开五指缓缓靠近她的手。 温婉感觉掌心一热,随后一只大手就包裹住了她的。 “这样行了吗?” 她嘴角一扬,抱怨瞬间清空,眼里写满奸计得逞的笑意。 温婉乐呵呵的点头,“我可不是占你便宜哟,我是残疾人,牵手走才走得更稳当嘛。” “呵,”沈御轻笑一声,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他没用力,一点儿也不疼,所以温婉没在意。 她跟个孩子似的,牵着他的手还要来回摆动,似乎很满足的模样。 隔了一会儿,她问:“对了,那个阿婆的丧事怎么办?” 沈御:“她周围的邻居都说她性格孤僻,从不与人来往,所以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温婉:“呃……要不,把她和陈大夫葬在一起吧。” 沈御愣了愣,随即点头。 “好。” 生不能同裘,死能同穴,倒也算弥补了这辈子的遗憾吧。 温婉这么想着,眼神渐渐暗淡。 沈御见了,停下脚步,摸了摸她的脑袋。 “在想什么?” 温婉:“我在想,既然陈大夫和阿婆彼此都钟意对方,为什么没能在一起,这世界,似乎对有情人过于苛刻了。” 人与人之间,除了感情,似乎总是牵扯太多。 就像阿柴,明明就在她眼前,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是有两分喜欢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开口给过她任何承诺。 她知道,那是因为…… 他给不起。 温婉指尖一颤,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沈御略显疑惑。 温婉没心没肺的扬起笑,佯装随意的说:“消食差不多了,该回去睡觉了。” 她拄着玉杖,转身往回走。 与来时不一样,这一次,她走得虽然慢,却很稳。 沈御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下,神色晦暗难明。 要牵手的是她,率先放手的,也是她。 “等等。” 沈御快步追了上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 温婉猝不及防身体凌空,忍不住惊叫一声。 “你做什么?” “怕你再摔了。” 怕她摔了,所以公主抱? 他确定不是一个想抱他的借口? 现在不跟她讲男女大防了? 第七十二章 来势汹汹 有些人的直觉,敏锐得可怕。 沈御就是这种人。 温婉不过是生出了一点儿后退的意思,他就有所察觉,然后立刻做出反应。 接下来的两天,沈御来小院的频率比以前更甚。 他还专门找了一堆才子佳人的话本,每一个话本的结局都是美好的,似乎是想要磨平陈大夫和阿婆在温婉心里留下的阴影。 沈舟都快被他折磨疯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被迫早熟,沈御不在的时候,都是他给温婉读话本。 现在,沈舟俨然成了一个话本专家,只要看个开头,就能猜到故事后面的情节。 “小婉姐姐,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啊。陈大夫留下的方子里一直在喝,真的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吗?” 沈舟放下话本,满脸的生无可恋,“这些话本毁我道心,我现在读圣贤书都读不进去了。” 温婉:“……” 他果然是话本读多了,连毁我道心这种话都张开口就来。 温婉犹豫了一下,问:“周围有人吗?” 沈舟摇头,“现在院子里就我们两个人。” 温婉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沈舟将脑袋凑过来。 温婉小声说:“其实,陈大夫给的药方子还是有些效果的,我现在看东西有些影子了,坚持喝下去,没准儿还真有恢复视力的那天。” 沈舟一听,立刻惊得跳起来,“太好了!我要把这个消息……” “你傻啊!”温婉一把摁住他,“都说了是秘密了。现在还不能说。” 沈舟笑容冷却,“啊,为什么?” 温婉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你听说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现在只是能勉强看见一点儿影子,离恢复还早着呢,现在告诉他们,万一恢复不了,那不是空欢喜吗?” 沈舟转念一想,点头道:“也对。反正药还是继续在吃,他们知不知道也没有影响。” “孺子可教。这事儿你知道就行,要帮我保密。” 温婉私心里,也不想打破现在这种状态。 她总觉得,她眼睛恢复的那天,她和沈御之间现在这种舒适的氛围就会结束了。 毕竟,他要的,她给不了。 而她要的,他也给不起。 沈舟自是答应下来。 他重新拿起话本给温婉读,刚读了几页,就有人重重的敲门。 来人似乎很急切,把门砸的嘭嘭作响。 “谁啊,敲门不能好好敲吗?是要把门拆了还是怎么着?” 沈舟放下话本起身去开门,刚把门拉开,一个穿铠甲的军士就把他推倒在地。 一群军士乌泱泱的就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络腮大胡子,走路十分尤其是,腰间别一把尺寸长的匕首,匕首珠光宝气的,镶嵌着宝石。 温婉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种镶嵌宝石的匕首,只有世家子弟才有资格佩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络腮胡子一眼将院子扫完,看了一眼地上的沈舟,又扫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温婉。 “你家主人呢?把主人叫出来。” 温婉嘴角一扯,听声音就知道这人是个不好相与的。 沈舟一个小屁孩儿,来人不把他当主人就算了。 她这么个大活人摆在这里,长得不像主人家? 于是,温婉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不客气。 “阁下是谁?难不成跟我一样也是个瞎子,看不见主人就在这儿坐着吗?” 络腮胡子魏长嘉闻言,诧异的看了温婉一眼。 他走到她跟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立刻嗤笑一声。 “哟,还真是个瞎子。” 魏长嘉许是觉得新鲜,“一个瞎子还敢嘲讽老子,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一般老百姓看见他们都吓得跟个鹌鹑样儿,倒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魏长嘉对她生出些兴趣。 他抬手捏住温婉的下巴转了转。 “五官倒还算不错,就是这双眼睛黑漆漆的,少了些灵气。不过这小性子倒是挺勾人的。” 他直接对温婉评头论足,而他的属下们对此见怪不怪,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温婉猛地拍开他的手,沈舟也爬起来冲到温婉面前护住她。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别想欺负我小婉姐姐!” 魏长嘉一听,笑容三分猥琐,“小婉?这名字怎么跟青楼里的窑姐儿差不多?” 他身后几个属下也跟着笑。 “穷乡僻壤小户人家的女子,能取个什么像样的名字。” “统领要是瞧上了,一会儿买回去暖暖被窝得了。” “能被咱们统领瞧上,那是她的福气,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 “倒是便宜这个盲女了。” 魏长嘉回头瞪了几人一眼,“少他妈屁话多,先办正经事儿。” 属下们领命,各自散开冲进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 这头,魏长嘉在温婉对面坐了下来。 他端起温婉摆在面前的茶杯,自顾自的喝光茶水,还故意舔了舔嘴唇。 温婉看不见他恶心的举动,沈舟却看得瞠目结舌。 沈舟浑身打了个激灵,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把这个人的恶状告诉他阿柴哥。 一群军士搜完屋子后一无所获。 魏长嘉猛地将茶杯扔在地上,又对温婉说:“陈院使人呢?你们把人藏哪儿了?” 陈院使? 这三个字,让温婉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陈院使,陈大夫? 这些人来势汹汹,听口音不像边城人,像是从帝京来的。 陈大夫也是从帝京来的。 难不成陈大夫居然是陈院使? 院使,可是掌管太医院的人啊。 温婉心头一惊,面上却不显,“你说什么陈院使,我们不认识。” “少他妈给我装!有人看见他住进了你这个院子。” 魏长嘉也不废话,冲属下使了个眼神,就有人上前将沈舟按在石桌上。 其中一个压住沈舟的胳膊,魏长嘉拔出匕首放在沈舟胳膊上。 “老子数到三,你不交出陈院使,他这条胳膊就废了!” 温婉知道,这人不是开玩笑。 匕首的寒光反射在她的眼睛上,只一抹朦胧一闪而过。 不过须臾间,温婉的额头上就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我说。”温婉轻声开口。 第七十三章 鱼死网破 轰隆隆的雷声突然响起,一场春雨,来得突然。 冰凉的雨滴落在温婉的睫毛上,又顺着卷翘的睫毛滑落脸颊。 明明是个盲女,却跟看得见人一样,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无畏无惧。 魏长嘉不是没见过美人儿,京中那些倾国倾城的女人,以他的身份,他玩得多了去了。 可是,没来由的,他心头突然痒了一下。 “槽!” 他舔了舔舌尖,压住当场把人办了的冲动,耐着性子说: “你乖乖把陈院使的事说清楚,有我在,不会让你牵扯其中。还有你这小兄弟,我看挺聪慧的,我还能帮他寻个前程。” 温婉何其聪明,顿时眉头一皱。 这是已经把她视成他的囊中之物了? 温婉往后退了退,“我看,就算我说了实情,你也没打算放过我吧。” 魏长嘉眼神一亮,“哟,不只是性子对爷的胃口,还是个会看眼色的。” 他将刀放在石桌上,“实话告诉你,爷就是瞧上你了。现在只有两条路,一,供出陈院使,我们带人交差,然后你跟着爷,做爷的女人。” “二,爷把你们当成陈院使的同伙,一并给办了,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竟然如此嚣张。 官字头上两张口,他们看起来做官了这等子脏事,普通人对上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温婉沉默。 沈舟率先极了,“你、你们不是官兵,你们是强盗!这里是边城,边城守军会保护我们,我阿柴……” “沈舟!” 温婉一声厉喝打断了沈舟的话。 这个时候,怎么能把阿柴搭进来呢? 他们敢这番作态,来头肯定很大,阿柴一个小小校尉,哪里能和他们抗衡? 温婉同仁紧缩,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带上三分笑。 “我本就没有什么不能言的。爷说的陈院使,我琢磨着,应该是给我瞧病的陈大夫吧?” 温婉语气很淡,“陈大夫的确说他是帝京来的,他说他在寻他同门师弟,路过此地见我可怜,就顺道给开方子给我医治。我感激陈大夫,见他在边城没有落脚处,就请他住了进来。” “至于现在让我把人交出来,恐怕我做不到。” 不等魏长嘉开口问,温婉便叹气道: “陈大夫死了,是失足落水溺死的。这事儿在边城不是秘密,前几日护城河边,许多人都瞧见了。军爷要是不信,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谎言要真假掺半,才能让人信服。 她说得言之凿凿,而且只要询问其他人就能证明她所说的话。 魏长嘉沉思片刻,已经信了一半。 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有人转身出门。 “行,陈院使的事儿,爷会去查。那现在正事儿办完,爷和你的事儿,也可以现在就办了。” 他说着将温婉扛在肩头上,大步踹开卧室的房门走进去。 “统领威武!” 一群油子在院子里起哄。 沈舟好几次想往房里冲,都被按住。 “你个小子怎么如此不懂事,你姐姐这是享福呢!” 沈舟啐了一口唾沫,“我享你妈的福,我姐姐有心上人!” “有心上人也不打紧,咱们统领就要你姐的身子,等你姐姐将来肚子里揣了统领的孩子,咱们再把你姐姐的心上人杀了,你姐姐不还是得巴心巴肺的跟着他。” “你、你们……你们这些畜生!” 沈舟挣扎着眼睛通红,一边吼一边哭。 屋子里。 温婉被扔在床榻上,也不知道手肘碰到哪里了,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魏长嘉开始解裤腰带,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在抖,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温婉心里慌张,但却很冷静。 她佯装害怕,一点点的往后移动。 魏长嘉扑到床上,一手抓住温婉的脚踝将她拖过来,一手扯着她的衣领往下扒。 温婉只觉肩头一凉,随后一种黏糊糊湿润的东西,应该是他的舌头舔了上来。 她全身一僵,一股子恶寒让她给欲作呕。 “小娘们儿,你放心,老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绝不会亏待……”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寒光闪过,下一瞬,一把匕首直刺他咽喉。 魏长嘉动作极快,堪堪避开。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指尖一点殷红的血迹,应该是破了皮。 温婉声音都在发抖,“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这种人碰我!” “就凭你?就想跟爷鱼死网破,你配?” “想要爷的命,爷今天让你躺着出去……” 魏长嘉捡起地上的裤腰带,准备先把温婉手脚绑住,目光却落在她手里的匕首上。 一脸惊恐的女人,缩在床脚,双手握着一把嵌满宝石的匕首。 “槽!” 魏长嘉眼睛一眯,这匕首…… 他犹豫片刻,随后冷着一张脸,将裤腰带缠在腰上,一声不吭的穿好袍子转身离开。 * 雨越下越大。 院子里到处都是那群人留下的脚印。 沈御骑马赶到的时候,小院的门敞开着。 他翻身下马,冲进院中,看见院子里的景象脸色沉到谷底。 阿贵跟在他身后,看见石桌后面有一抹熟悉的衣角,快步走过去,看见了被打晕的沈舟。 沈御扫了一眼,“照看好他。” 阿贵应下。 沈御大步往卧室的方向走,每走一步,脚步都异常沉重。 雨水浇头落下,早已经打湿他的衣衫,他全然不在乎,脑海里猜测着已经发生的各种可能。 不管是哪种可能,似乎都不是他能接受得了的。 短短几步路,耗尽了他的力气。 当他站在门口,终于看见缩在墙角,脸色惨白,手里握着匕首的女时,他喉头滚动,拳头不自觉握紧。 温婉听见脚步声,警惕的举起匕首挥舞,“滚开!” 沈御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肩头上,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温婉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突然就断了。 她颤抖着握不住匕首,任由匕首落在床上,然后循着他的方向展开怀抱。 “阿柴……” 她带着哽咽的哭腔,眼泪一颗一颗的掉。 “阿柴,你总算来了……” 第七十四章 灯下黑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沈御生出这样心痛的情绪。 他缓步上前,温柔的将温婉纳入怀中。 温婉浑身都在发颤,似是被吓得不轻。 平时跟个炸毛的小猫一般,现在却像被扒光了长毛,一点儿嚣张的本钱都没有。 她趴在他胸膛上,感觉着他滚烫坚硬的胸膛,可心里的恐惧依旧无法消散。 都说恐惧也是一种催情的毒药,这话果然不假。 灵魂空洞得厉害,她像是急需一种真实的东西来填满。 她的手顺着他的胸膛往上,抚上他的脸颊,然后捧着他的脸,吻上了他的唇。 一个带着欲望和释放的吻。 被彼此的恐惧灌溉后,肆意疯长。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屋内的世界却寂静无声,只有无限的喘息,一点一点的让灵魂战栗迷失。 * 温婉睡着以后,沈御替她掖好被角。 阿贵烧好洗澡水,“沈舟那边没事儿,人已经醒了,就是年纪小,被这么一吓,精神有些萎靡。” 沈御在屏风后沐浴,闻言,许久才说话。 “明天找大夫给他开几付安神的方子。” 阿贵应下便退出房门外。 一盏茶的功夫后,沈御洗漱完,再出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夜行衣。 阿贵见状,面带疑惑,“将军还要出去?” “嗯。”沈御没说去哪里,只吩咐道:“今日金木在营地执勤,你去要几个人过来,这几日把院子守好。” “是。”阿贵没敢问他要去哪里。 其实,不用问,阿贵也能猜得到。 阿贵:“将军,要不让金木统领带人过来,咱们一起去。” 沈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可。边城守军过来处理,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些大事,阿贵不是很懂,他只知道,将军既然这么说,那就有他的道理。 * 雨已经停了,夜还很长。 一群兵油子在窑子里喝得东倒西歪,好几个窑姐儿被熏得快要吐了,也半句不敢多言。 坐在上首的络腮胡子满脸通红,打了个酒嗝之后一巴掌甩在怀里的窑姐儿脸上。 “爷,奴家伺候得不好吗,你打奴家做什?” 魏长嘉反手又是一个巴掌,“老子想打你就打,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唱反调。” 窑姐儿于是不敢再多说,心里已经清楚,这位官爷不知是哪里受了闲气,现在把气撒在她身上罢了。 “统领,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的女人而已,您怎么事到临头还心软了?” “难不成真瞧上了,想让她心甘情愿跟您?” 几个军士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嘴边的肥肉怎么没吃到。 “老子会心软?”魏长嘉灌了一口酒,“你看老子像心软的人?” “不是心软,那是为何?” 魏长嘉啐了一口唾沫,“老子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一路来边城,尽顾着赶路,都素了大半个月,今日刚到就瞧上个入眼的,还以为能开荤,谁知道他妈的踢到块铁板!” 越说越气,他一脚将窑姐儿踹翻,上去就揍了两拳。 窑姐儿哪里受得住,当即就晕了。 几人见他气得不轻,纷纷打抱不平。 “一个瞎子,您到底在顾忌什么?要不,兄弟几个现在就去把人绑来?” “别乱来!这口气,老子得忍。”魏长嘉,“你们知道那瞎眼娘们儿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吗?” 众人尽皆摇头。 魏长嘉将腰间的匕首取下,猛地拍在桌子上。 他指着,“跟老子这把一样,比老子这把还多了三圈宝石。” 众人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您的已经是公侯世子才能佩戴了,比您的还要多了三圈的话,那不是……” 魏长嘉阴沉脸色,“对,肯定是沈御的匕首!” 端朝,只有一个一等大将军。 “这次出来之前,我家老头子专门交代过,这端朝,谁我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唯独沈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招惹。” 倒不是说怕,而是沈御这人背后站的是宫里的那位,当初在帝京就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轻易没人敢招惹,如今又手握重兵,更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魏长嘉一口气憋着,“沈御的匕首给了那盲女,那盲女肯定是他在边城的外室。老子也是点儿背,居然给撞上了。” 幸好当时及时收手,不然这事儿闹出来,回头等他回帝京,他家老子知道他为了个女人招惹沈御,肯定得打断他的腿。 下属听完,也是阵阵唏嘘。 “不能吧,一个盲女而已,沈御能看上?” 魏长嘉冷眼扫过去,“盲女怎么了?老子不是也瞧上了?” 下属悻悻的缩着脖子,“倒也是。不过统领,如果是沈御的外室的话,他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他敢?”魏长嘉不屑的撇嘴,“我们魏家是好欺负的?我们不惹他,是怕麻烦,同样的,他也不会明目张胆来和我们作对,对他来说,为了个女人和我们对上,也一样麻烦。” “既然对上大家都不好过,这件事,肯定息事宁人,装作没发生就算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所以魏长嘉只是有些遗憾没把温婉弄到手,倒也没有多少害怕这事儿东窗事发。 越喝越烦,魏长嘉起身,“老子去放放水,一会儿让老鸨送两个人到我屋里来伺候。” “好。”下属们应下。 院子里都点着铜油灯,有风吹过,烛火摇曳一瞬,照得树影斑驳。 恭房在院子的后方,门口还有专门的小厮,等着替出恭的大爷们打水净手。 魏长嘉洗完手,将帕子扔在小厮脸上,大摇大摆的往回走。 小厮被帕子盖住了脸,不过转瞬的功夫,他将帕子揭下之后,就没瞧见魏长嘉的人影。 “咦,这大爷走得还真快。” 小厮嘀咕一句,没把这个当回事。 不一会儿,屋里喝酒的众人迟迟不见统领回来,这才出门寻找。 问起伺候恭房的小厮,小厮说是有那么位大爷,但人早回去了。 “糟糕!统领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快、快分头去找!” “统领可不能出事,他不只是我们上峰,还是魏家独子,要真出了事,咱们回去都是死路一条!” 第七十五章 哄着喂饭 第二天,温婉起床之后,就闻见了饭菜的甜香。 床边放着干净的衣裳,她换好之后就往厨房去。 哑婆正在灶台边上忙碌,锅里熬着温婉最喜欢的香菇瘦肉粥。 “这正宗的味道,我一闻就知道是您来了。” 温婉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 哑婆吸着围裙,擦了擦手之后取了一个煮好的鸡蛋,走到门边塞到温婉掌心里。 一个哑,一个瞎,交流全凭感觉。 温婉剥开鸡蛋壳,将蛋清吃掉,把蛋黄递过去。 她不吃鸡蛋黄这个,哑婆已经习惯,摇头失效后,也不嫌弃,接过去把蛋黄吃了。 不一会儿,沈舟提了水桶进来,有他在,终于能让温婉和哑婆正常交流。 沈舟:“今天一早,阿柴哥就让我把哑婆接过来了。阿柴哥说,让哑婆给你做几天好吃的养养。” 温婉轻笑,“那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顿了顿,她又问:“对了,阿柴人呢?” 不等沈舟回答,她身后响起脚步声。 沈御将手里的鱼递给沈舟,温声道:“我去买了鲫鱼,一会儿给你熬汤喝。” 温婉循着声音转身,抬起手,沈御就牵住了她的。 哑婆盛了一碗粥递过来,沈御一手牵着温婉伺候,一手端着粥回到房间。 温婉吃了一口他喂的粥,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笑。 “哎,想不到啊,我也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了。” “你倒是没心没肺。”沈御吹了吹粥,又喂到她嘴边,“昨天才受了惊吓,今天就能蹦能跳的。” 温婉撇撇嘴,“那要我怎么样?一哭二闹三上吊?错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郁郁寡欢?” 沈御一怔,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抹赞许。 “说得对。奖励一口,来,啊……” 温婉乖乖张嘴让他投喂,“好可惜啊眼睛看不见,我以前做梦都想被帅哥伺候,现在帅哥有了,可我都看不见你可爱的表情!” 可爱? 沈御嘴角一扯。 温婉扯了扯他的衣袖,“阿柴,说句实话,如果不是我眼睛看不见,我能享受这种被你哄着吃饭的待遇吗?” “呵,”沈御声音很淡,“你觉得呢?” 肯定是不可能。 再说,他一个钢铁直男,怎么能让她看见他温声软语哄人的一面,他不要面子的吗? 温婉:“对了,昨天在院子里撒野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这件事,沈御原也没打算瞒她。 “听说过魏家吗?”沈御问。 温婉点头。 沈御缓声道:“魏家是百年世家,也是当今太后的娘家,昨天来的是凤卫统领魏长嘉。” 温婉眨巴着眼睛,极力去回想这些人的人物关系。 她以前在将军府后宅,虽然都在帝京,可过的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日子,这些大人物的事,她知之甚少。 沈御:“太后一母同胞的哥哥就是当今丞相,魏长嘉是魏丞相的独子。” 温婉唏嘘,“姑妈是太后,老爹是丞相,自己还是凤卫的统领。也难怪魏长嘉飞扬跋扈,做事完全不讲王法。” 沈御嗯了一声,“他这一趟,是来追捕陈院使的,说是陈院使在宫内毒杀了一个宫女。” “陈大夫杀人?”温婉摇摇头,“不可能吧?我看是欲加之罪。说他杀人我是不信的,说他可能撞破了大人物的阴私隐秘要被灭口,可能性还大点儿。” 闻言,沈御诧异的看向温婉。 “你……你很聪明。” 温婉摆摆手,“话本看得多而已,宫斗话本里面不都这么写的。” 在宫斗剧里,太医这个职业异常重要,进可杀人,退可救人,谁要想上位,就必须有个可靠的太医盟友。 “对了,”温婉问:“陈大夫居然是太医,这个级别的身份,你是怎么把人请到边城来的?” “……”沈御干咳一声,神色从容的道:“上次不是说了,家父与陈院使有些故交。他奔着逃难而来,兴许是为了让我帮忙给他找条出关的活路,没想到还没跟我开口,就溺水死了。” 因果相接,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温婉没有怀疑,只是感叹陈院使没能活着等到出关的时候。 “既然魏长嘉身份背景如此深厚,咱们还是别再招惹他了吧。” 温婉可不是个愣头青,一腔热血的以为凭他们这些小人物,就能要回公道。 她郑重的对沈御说:“阿柴,你答应我,别去报仇,行吗?” 沈御没吭声。 温婉又劝道:“虽然魏长嘉那种人是社会垃圾,死不足惜。可人在屋檐下,我们不能意气用事。” “我也不是说这件事就算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可以等一个机会,如果有机会可以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收拾他,那咱们再下手。” 冲动是魔鬼,打不过就得忍着。 忍耐,就是成熟与理智付出的代价。 温婉没听见他的回应,着急的说:“阿柴?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沈御脸色沉沉,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些许怜惜。 “我听你的。” 温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 这两日,边城里的气氛很紧张。 帝京来的军士大街小巷的捉拿盗贼,闹得边城百姓人心惶惶。 凤卫的人没有找到魏长嘉,不得已厚着脸皮到沈御处求援。 沈御在书房小憩,让凤卫的人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才让他们进门。 凤卫副统领见到沈御单膝下跪,抱拳道:“请沈大将军派人帮我们找找魏统领。” 沈御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挑眉问:“魏统领?哪个魏统领?魏长嘉?他什么时候来的边城,怎么没人知会我一声?” 凤卫副统领一听,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知道这趟怕是不好要到人。 他硬着头皮回,“大将军,我们是三日前到的边城,奉的是太后娘娘懿旨,因行事机密,为免走漏风声,所以才没来向大将军接洽。” 搬出太后娘娘,大将军总不能再说什么吧。 谁知沈御冷哼一声,嘲讽的笑了笑。 “哦。既行事机密,那你们现在来找我,这不是违逆太后娘娘旨意?” 沈御用他的话将他怼了回去,一点儿脸面不给。 第七十六章 美丽的误会 边城是沈御的地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凤卫到了边城。 更何况那个盲女如果是沈御的女人,魏统领失踪这事儿没准就和沈御脱不开关系。 凤卫副统领心知肚明,但没证据,他也不敢明说,只能继续伏低做小。 “求大将军帮帮忙,魏统领身份贵重,又是在边城的地界上,如果真出了事,大将军和我们都不好交差。” 沈御挑眉,“怎么,这是要威胁本将军?” “末将不敢。”凤卫副统领惊出一脑门儿冷汗。 沈御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也不说话,就那么晾着他。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凤卫副统领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 他一咬牙,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求将军出手相助!” 沈御这才不慌不忙的放下杯子,慵懒的把玩着玉制的貔貅摆件。 “副统领这是做什么,沈某人哪里敢受副统领如此大的礼。” 他嘴上这么说,却连起身都没有,只虚虚的抬了抬手,“快快起来,咱们好好商量。我与魏统领同朝为官,他遇到麻烦,我哪里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凤卫统领一听,正要放松警惕,谁知沈御下一句话,又让他紧张到了嗓子眼儿。 沈御:“不过,最近漠北人不安分,边城守军都分布在军机要处,现在这会儿实在是抽不出来人,如果实在要调动人,也只能从后备兵役想办法。你们也知道,征召后备兵役,都是要花钱雇的,现在军饷吃紧,边城守军实在是拿不出来钱。”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凤卫副统领哪里还有有什么不明白。 沈大将军,这分明是趁火打劫,要他们大出血。 “这、这……”凤卫副统领擦了擦冷汗,“这钱我们能出。敢问沈大将军征召后备兵役要多少银钱?” 沈御伸出手,张开手指比了一个数。 凤卫副统领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说话都开始结巴。 “五、五十万两?” 沈御眼神一闪,随即不动声色厉声问:“怎么,不答应?难道魏统领的一条命,还不值这个钱?” “值!”凤卫副统领不断的擦汗,最后咬牙说:“答应!我们答应!” * 小院里,温婉正在吃饭,听完沈御的描述,差点儿一口饭喷出来。 “你们将军原本真的只是想要五万两?” 温婉不住摇头,“我的天!魏长嘉的人以为你们大将军要的五十万俩?然后还答应了!” 这种乌龙,简直可笑,却也很爽。 沈御点点头,习惯性的给她夹菜。 “我们大将军当时心里也很吃惊,不过顺水推舟稳住了。” 沈御把这事儿当个笑料讲给温婉听,让她出出心里的恶气。 温婉是真的挺爽的,笑道:“虽然我对你们家将军的人品不是很欣赏,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是真心佩服他。五万两的生意,直接谈成五十万俩,利润直接翻了十倍!厉害啊。” 沈御见她开心,便跟着扬起嘴角,“我们大将军本来就厉害,你只是不了解他。” “打住!”温婉可不想和他探讨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的人品问题。 她在将军府生活了三年,难道还不了解大将军的品性吗? 那可是活脱脱的种马啊,后院里装满了娇滴滴的女人。 沈御:“……” 温婉忍不住感慨,“不过五十万两,魏长嘉的人说拿就拿出来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足以说明这群人背地里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嗯。”沈御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温婉心情好,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肚皮变得圆滚滚的。 她躺在软榻上,招招手将沈御唤道跟前,“小沈子,给我喝口水。” 小沈子? 沈御表情僵了僵,还是倒了一杯温水塞在她手里。 温婉喝着水,又随口问:“你说魏长嘉到底出什么事了?难不成真被哪位英雄壮士给偷摸收拾了?” 沈御语气很淡,“谁知道呢,没准儿喝多了跌粪坑里都有可能。” “粪坑?”温婉一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沈子,你杀人诛心啊,魏长嘉这种身份的人,要真掉进粪坑,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沈御收到银票之后,就组织人手在城里寻找魏长嘉的下落。 边城守军大张旗鼓的找了一天,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但凡能藏人的地方,几乎都找遍了,只可惜却依旧一无所获。 边城里人人自危,唯恐被牵连进这件事里。 天黑之后,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当天夜里,更夫提着铜锣边走边敲,嘴里还唱着“小心火烛”。 一阵冷风吹过,更夫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颤,随即小腹处一股尿意袭来。 他熟悉这块儿屋舍,知道旁边的破宅边上就有个茅厕。 更夫冲进茅厕,将铜锣夹在胳肢窝,解开裤头就准备放水。 突然,一只手从茅坑里冒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 “鬼啊!” 更夫被吓尿了,滋了那“鬼”满头满脸。 第二天,金木领着边城守军,将晕倒的魏长嘉抬到了驿站。 一个浑身脏污,看不清模样的人躺在担架上,股股恶臭从他身上飘出。 凤卫副统领见忍着刺鼻的味道步步后退。 “金副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木装模作样的惊呼,“这是你们魏统领啊,你认不出来吗?” “魏统领?”凤卫副统领宛如石化一般,瞪大一双眼睛,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金木唉声叹气,“这次魏统领是真遭了大罪了,是一个更夫在春花楼后街的茅坑里发现的魏统领。我急得你们说过,魏统领是在春花楼喝酒的时候失踪的。这么看来,肯定是魏统领喝多了酒,不小心走到后街掉入了茅坑。也幸好那是个旱厕,否则这么几天,人早就淹死……” 金木还在滔滔不绝的发表意见,凤卫副统领却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要信息。 “你、你,你刚才说,我们魏统领,是在哪里被找到的?” 金木:“春花楼后街的……茅坑里!” 第七十七章 艳福不浅 这几日,边城里最热闹的谈资,当属打更人在茅坑勇救醉酒壮汉的事。 也许因为这是一个有味道的故事,所以人们谈论起来的时候,表情难免夸张,情绪也明显激动。 当然,在这个故事里,最让人们好奇的,还是关于落坑壮汉身份的猜测。 有人说是南街杀猪的老刘,背着媳妇儿去喝花酒的时候失足落坑。 也有人说是西面来的胡商,因为前几日有人见过胡商在那一带活动。 更有甚者,笃定是去春花楼偷姑娘们肚兜的色胚小贼。 总之众说纷纭,没有个章法。 唯有温婉,扯着沈御的衣袖跟着他在院子里转圈。 “真的不是你干的?” 沈御领着她消食,闻言,神色很淡。 “不是。” “真的?”温婉不太信,“可你那天开玩笑的时候,明明说过魏长嘉跌入茅坑。” 沈御脚步一顿,“你也说了,我那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谁能想到他还真掉茅坑了?没准儿,只是个巧合。” 温婉将信将疑,“也对。你这乌鸦嘴,我也是见识过的。” 乌鸦嘴? 沈御:“……” 温婉又问:“那魏长嘉现在怎么样了?” 沈御懒懒的回,“洗干净连夜就回帝京了,哪里还有脸在边城继续待下去。不过走的时候,据说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坑里的恶气熏久了的原因。” 温婉听了,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厨房里,哑婆和沈舟正在收拾碗筷,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遛弯的两人。 沈舟懵懵懂懂,“哑婆,阿柴哥是喜欢小婉姐姐的吧?” 哑婆淡笑,点点头。 沈舟更迷糊了,“小婉姐姐好像也挺喜欢阿柴哥的。” 哑婆又点了点头。 沈舟:“我真是搞不懂,那为什么阿柴哥不娶小婉姐姐做媳妇儿?” 这话,倒是把哑婆也给问住了。 她想了想,比划了一阵手势。 沈舟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模样。 “你是说阿柴哥虽然没有表明过身份,可家境一定很好,又有官职在身,所以瞧不上小婉姐姐的出身?” 哑婆迟疑的点了点头。 兴许也不是他瞧不上,是他的家里人瞧不上? 沈舟顿感失落,许久没有出声。 碗筷收拾完了之后,沈舟才抬头,“哑婆,我舍不得小婉姐姐受委屈。” 哑婆怔了怔,目光也是一暗。 她抬手摸了摸沈舟的头,她又何尝舍得。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彼此早已不是亲人更是亲人。 * 时间果然能淡化一切,茅坑的故事大半个月以后就被边城百姓所忘记。 这两天,人们又有了新的谈资。 据说是皇帝又给沈大将军赏赐了不少东西,金银财宝自是不用多说,这次还破天荒的赏赐了两位美人儿。 沈舟早上去沈府门前看热闹,回来就把这事儿讲给了温婉听。 “那两位美人儿娇滴滴的,腰小屁股大,我听人群里好多婶婶都说这样的女人最能生儿子。” 温婉满脸不屑。 “沈大将军还真是好艳福啊,连皇帝都亲自给他送女人。” “自古英雄多风流,男人啊,再厉害的男人,也是用下半身在思考问题。” 沈舟是沈大将军的迷弟,并不觉得女人多是个问题。 “可那是沈大将军啊,可不是一般的男人。” “再说了,沈大将军位高权重,如今却没有子嗣,沈家不安,是会影响江山社稷的大问题。” 温婉听完,对沈舟竖起大拇指。 “不错啊,年纪不大,想问题还挺有深度。” 沈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这些都是金木大哥告诉我的。” 说完八卦,沈舟就去厨房做晚饭了。 哑婆前些天就回了偏院,偏院还有一群小崽子要养,哑婆离开久了也不放心。 原本沈御是想给温婉派两个丫鬟婆子,可温婉不答应,他也拗不过她。 只是,往日里沈御都会过来吃晚饭,这日她和沈舟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 温婉:“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吃吧,不等他了。” 沈舟应声,“那我给阿柴哥留一份儿热在灶台上,等他来了,还能有口热乎的。” “好。” 不过,沈御当天并没有来。 再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天黑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花草上,无声无息,只一种夹杂着泥土腥气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 温婉躺在床边的软榻上,闻见这股子泥腥气,轻声问:“是下雨了吗?” 沈舟走过来替她关了窗户,“嗯,雨很小。” 这些天,温婉没断过药,如今视力恢复了些许,白天的时候能勉强看见东西的轮廓,到了夜里,基本上就看不清了。 为了保护眼睛,她是天黑就睡觉,绝不让自己因为光线暗而视觉疲劳。 听沈舟脚步声远去之后,她打了个哈欠,摸索着上床。 刚躺下,房门又开了。 “怎么又回来了?”温婉以为是沈舟。 来人裹挟着满身湿意靠近,湿意中,还泛着浓郁的酒气。 不是沈舟,沈舟不会喝酒。 温婉浑身一僵,手已经伸向枕头底下,准备拿里面藏着的匕首。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厚重而沙哑,似乎极力在忍耐着什么。 温婉眉头一松,“是你啊,进来了不出声,想吓死我啊。不过,你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你怎么了?” 她一连串的问题,沈御听得恍恍惚惚。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说话时,开开合合的小嘴上。 莹润温暖,漂亮而诱惑。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缓缓倾身向前。 温婉只觉那股子酒气越来越近,下一刻,唇就被他轻轻咬住。 他似乎有些意乱情迷,捧着她的脸颊,不让她乱动,一点儿后退的余地都没给她留。 温婉瞪大了眼睛,可惜眼前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看不见,感官就会更明显。 她能感觉到今天的沈御,似乎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他来势汹汹的吻,很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舔舐着她的唇,顺着她的脖颈往下。 “阿柴!” 温婉厉声唤他。 第七十八章 她能帮忙 宛若一声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沈御后退半步,不停的喘着粗气,再抬眼时,眸中些许清明。 这次送圣旨和赏赐来的是宫里有地位的大太监,赏赐里不只有两位美人儿,还有一壶助兴的酒。 酒,是大太监在晚宴的时候盯着他喝的。 这酒里有些什么,他知道,但却无法拒绝。 大太监说:“前些日子将军府老夫人参加了太后的赏花宴,说起大将军的子嗣问题,老夫人满面愁容。” “太后娘娘知道圣上要赏赐将军,这才顺道在圣上那里讨了恩赏。” “沈大将军,这是圣上和太后娘娘的一番好意。” 沈御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起宴会上大太监的话便无奈叹气。 温婉久久没听到他说话,摸索着站起身往前走。 “你别过来,好好待在床上。” 闻言,温婉悻悻的坐回去,果真没有乱动。 沈御拿起桌上茶壶,灌了一肚子冷茶。 温婉担心的问:“你到底怎么了?” 沈御烦躁的拉开椅子坐下,低头看了自己身体一眼,又别扭的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温婉。 他粗声粗气的说:“晚宴的时候喝了些酒,有些醉了而已。” “你哄鬼呢?你那不是醉,分明是在发情。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温婉莫名其妙被他啃了一口,没打人就算不错了,所以说话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沈御被她一骂,心虚的垂下眼眸,“不算吃错,只是那酒……” 他还在斟酌说辞。 温婉却直接说:“壮阳酒?” 沈御:“……你能不能有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 温婉冷笑,“不就是壮阳酒,有什么好矜持的?男人那方面有问题,也不用讳疾忌医,该吃药就得吃药,更何况只是酒而已。” 沈御:“……” 他还担心吓到她,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沈御咬牙切齿,“你倒是懂得挺多!” 比他懂得还多! 温婉谦虚的摆摆手。 “行了,现在不是争论谁的知识储备更丰富的时候。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能忍得住吗?” 攻守易位,沈御还有些不太适应。 他试探着问:“我要是忍不住,你……要帮我?” 温婉点点头,“这是自然。咱俩这关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沈御满脸震惊,似乎不太相信,随即他又踌躇起来。 “这、这不行,我不能……” 温婉打断他的话,“这有什么不行的?放心,我手上还是有劲儿的,我动作利落点儿,肯定能让你少受些苦。” 沈御听着这话,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你,准备怎么帮我?用……手?” 她这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居然连这些手段都懂? 温婉理所当然,“不用手用什么?好了,你别磨叽了,你找根棍子过来,我们动作快点儿。” “找棍子?”沈御越听越心惊。 玩得这么花的么? 温婉已经挽起袖子,“我记得柴房有根烧火棍,用来敲人应该合适。” “敲?” 沈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要打晕我?” “不然呢?”温婉不耐烦的说:“你忍不住的话,也就只有打晕你这一条路了。你别跟我说你怕疼。” 沈御:“……” 他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温婉还在催,“你快点儿啊,我该睡觉了,光线太暗伤眼睛。” 沈御脸色阴沉,语气生硬的憋出一句话。 “我忍得住,不劳你费心!” “哦,忍得住你早说啊。” 温婉不满的赶人,“那你去休息吧,今晚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不要再喝壮阳酒了,那东西,憋久了容易坏,要是坏掉了……” 她话还没说完,沈御着急忙慌的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别说了,再说我真忍不住了。” 温婉眨巴着眼睛,腹诽着,男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御则是身心疲惫,这女人,真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小妖精。 * 这一晚上,沈御辗转难眠。 窗外雨声寥寥,像是闯进了他的梦里。 那是一个很长,却充满了涟漪的梦,似乎有一个熟悉的小妖精,一直在梦里扭动身姿,和着雨水不断在跳极尽诱惑的舞。 早上,沈御半梦半醒的坐起身,感觉身下一阵黏腻。 他低头看了一眼。 “草!” 烦躁的他,沉着脸色将床单卷起来,犹豫一下,又将床单装进包裹里。 准备一会儿出门之后照顾找个地方丢掉。 沈舟做好早饭,来叫他去吃饭。 看见桌上的包裹,沈舟疑惑的问:“阿柴哥,这个包裹哪里来的?是你昨晚给我们带的好吃的吗?” 昨晚他来的时候,沈舟已经休息了。 沈御以前过来,没少给他们带好吃的,也是装在这样的包裹里,所以沈舟这么想,也很正常。 沈御:“呃……” 他不说话,沈舟立刻一笑,“我知道了,这是要给我们的惊喜吧。我来看看是什么……” “不准碰!” 沈御突然出声,吓得沈舟后退一步。 沈御清了清嗓子,“别整天就想着吃,脑袋里能不能装点儿正经东西?” 无端被骂的沈舟,委屈巴巴的没吭声。 沈御抱起包裹快步往外走,“你去叫你小婉姐姐,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哦。” 沈舟就见沈御脚步略显慌乱的离开了院子。 他走了以后,沈舟发现床上的床单不见了。 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向温婉提起了这件事。 沈舟:“小婉姐姐,你说阿柴哥到底神神秘秘的在做什么啊?还有,我昨天刚换的床单,怎么就不见了呢?” 温婉起初也愣了一下,随即,脑中灵光一现。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然后就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沈舟不解,“小婉姐姐,你在笑什么啊?” 温婉笑得肚子疼,摆摆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社会上的事情你少打听。” 沈舟越听越茫然。 温婉又叮嘱道:“总之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一会儿你阿柴哥回来,我们就假装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沈御突然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第七十九章 她有奖励 沈御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以至于连续两天他都不敢再踏进这个院子。 他不来,阿贵就成了传话筒。 两个院子本来就近,阿贵这头回了话,脚步匆匆的又往另一头去说,一天下来,鞋都快磨破了。 金木刚进门,就碰见阿贵坐在石凳上歇脚。 “这才刚开春,怎么热得满头是汗?”金木疑惑的问。 阿贵凄凄凉凉一笑,“你要是在两个院子之间来回跑个百八十回,你也热。” “……”金木嘴角一扯,“将军和小婉姑娘又闹别扭了?” 这事儿要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根本没人信。 战场上能将漠北人打得屁滚尿流的大将军,和小姑娘相处起来跟个愣头青一样。 明明心里惦记得要死,偏偏嘴上舍不得说两句好听话,非得惹人小姑娘生气。 阿贵叹气,“也不知道这回他们什么时候能和好,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太费鞋。” 金木玩笑道:“我倒是有法子,让他们立刻就和好。不过……” 阿贵眼睛一瞪,“金统领,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你有话就说。” 金木嘿嘿一笑,“不过我帮了你,你怎么感谢我?” 阿贵人精人精的,“想让我做什么,直接说,做兄弟的,还能说个不字?” “爽快!”金木凑到阿贵耳边,“你是不是有个表情,在小丰街开的豆腐铺子?” “对,前几天我们不是在哪儿碰见了来着,你还盯着我那小表妹……” 话说到一半,阿贵明白过来了,笑道:“金木统领,你这是看上我那小表妹了?” 金木虚手点了点阿贵,“就知道你小子上道。” 阿贵:“我当什么事呢,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回头就帮你们撮合。” 金木拱手道谢,又说了两句好话后才去书房找沈御。 金木进去不到半个时辰,也不知道他怎么跟沈御说的,沈御还真开门出来了。 沈御先出门去买了一包温婉喜欢的点心,这才重新踏入院子。 阿贵趴在墙头,看见这一幕,无比佩服的冲金木竖起大拇指。 “金统领,你到底跟将军怎么说的?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金木坐在石桌边上,喝了一口茶,神色里些许落寞。 “我只是告诉将军,人马已经备好,可以出发去了。” 他顿了顿,脸上多了些隐隐的担忧。 “这一趟凶险,能不能平安回来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能见一面是一面,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兴许就见不着了。” * 阳光正好,温婉趴在窗边上往外看。 半人高的桂花树今年又长了新芽,她虽看不清新芽的形状,但那些许点点的绿意,朦朦胧胧,却也足够她欣喜。 陈院士不愧是太医院首席,用他的方子以后,她的视力逐渐在好转,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再过一两个月兴许就能恢复。 沈御见她眉眼柔和,似乎心情不错,也不自觉的放松两分。 闻见熟悉的香味,温婉回过头,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哟,什么风把您这位大忙人给吹来了?” 她这张嘴,惯会嘲讽人。 两天没来看她,就开始阴阳怪气。 他虽没亲自过来,她的所有需求,不是让阿贵都去办了嘛。 沈御叹了一口气,拿起点心塞到她嘴里,“用吃的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温婉吧唧两下,吃完后又张开嘴,“还要吃。” 沈御无奈,又给她喂了一块儿。 自从他喂她吃过两次饭以后,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如今但凡他在场,她就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这么娇气,点心就摆在你面前,你不知道自己拿?” 温婉吃得香甜,义正言辞的说:“我是残疾人。” 沈御:“……” 没见过当残疾人当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嘴上埋怨,他手上可没闲着,见她吃完,就立刻给她投喂。 温婉乐呵呵的笑,“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挺享受这种投喂的愉悦感的?” 沈御一怔,眸中闪过一抹心虚,面上却丝毫不显。 “没有。” 他回答得干净利落,只可惜,温婉不信。 “行了,你不承认就算了。对了,你这次过来是有事吗?” 都闹了两天别扭了,突然好了,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沈御眼神一暗,开始说正事。 “其实……前几天圣上派人来,不只是送赏赐的财物,还带来了一封密旨。” 温婉闻言,思忖些许,“让你加快行动去找古墓?” “是。”沈御承认,“你上次推算的那个古墓,在靠近漠北的山谷,如果不是半道上遇上阿卓信等人,兴许这会儿我们已经挖到古墓了。” 提起阿卓信,温婉脸上的笑意就彻底散尽。 温恩至今下落不明,一直是温婉心里的一根刺。 沈御继续说:“你眼睛没恢复,这次你不能去。我会带着人去找,这一趟快的话两个月,慢的话四五个月。” 所以,他是来道别的。 上次不过刚进草原就如此危险,如今还要往里深入,更加生死难料。 温婉性格跳脱,并不代表真的就没心没肺。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沈御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在的这几个月,有沈舟和阿贵在。遇到任何事情,都让阿贵处理,别强出头硬碰硬。” 温婉应了一声,“我们在边城里能遇到什么事,倒是你……你们,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 他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些许眷恋从眸子里溢出。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牵肠挂肚的,放不下却又带不走。 突然,温婉抬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有那么一刻,他都要以为她恢复视力了。 四目相对,她的瞳仁里隐约映出他的影子。 “阿柴,如果你平安回来,我就给你奖励。” 沈御挑了挑眉,“什么奖励?” 温婉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儿。 沈御凑过去。 温婉吐气如兰的轻声说:“如果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下次你再喝壮阳酒,我真的……会帮你解决。要是受了伤,奖励就没有了,明白吗?” 突如其来被撩,沈御惊得眼神微眯。 不等他反应,温婉又低声说: “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第八十章 声优故人 当天夜里,一队轻骑在月华初升的时候从西城门离开。 温婉辗转难眠,既然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最后索性不睡了,裹着披风便出门。 冷风袭来,她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颤,再抬头的时候,只一轮朦胧的清月挂在天边。 “他应该走了吧。” 这才几个时辰,她竟然就生出点点惆怅。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的要陷下去了。 她刚站了没两分钟,就听阿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婉姑娘,你过来起夜了。” 阿贵吸了吸鼻子,“我都等了大半夜了。厨房里给您温着酒呢,还有您最喜欢吃的点心也热着。我给您拿过去?” 温婉怔住,试探着问:“你家校尉安排的?” 阿贵应声,“主子说今天晚上你肯定睡不着,怕你半夜里饿了,所以吩咐我提前备着。” 有酒,有点心。 他安排得倒是仔细。 温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里刚升起的惆怅却在他这份心意里渐渐消散。 算了,人生短短几十年,珍惜当下吧。 “那辛苦你了,送我房里吧。”温婉笑着道。 阿贵手脚麻利,去厨房拿了东西之后折返回来。 温婉给阿贵也倒了一杯酒,“下次别这么老实一直在外面守着了,大半夜的,夜里冷,你敲门叫我就好。” 阿贵捧着热酒,闻言,有些怔怔的盯着温婉看。 温婉察觉到他的视线,问:“怎么了?” 阿贵憨厚的笑了笑,“小婉姑娘,你是个好人。” 在她的眼中,似乎没有高低贵贱,让他们这样的,在她面前活得像一个人。 温婉一听,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酒,才轻叹道:“好与坏,黑与白,哪里是这么容易分得清的。” 阿贵不懂。 温婉:“比如说守护边城的沈大将军,他在你眼中,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吧?” 阿贵说:“这是自然。” “于家国天下,他自是英雄,是好人。可他风流成性,后宅中女人无数,就连圣上都亲自给他赐美女,于这些女人而言,他就算不得好人。” 开头的话,阿贵听着还像回事,可后面的…… 阿贵木着一张脸,完全不敢乱说话。 微醺状态下,最是容易口吐真言。 许是今日是个离别的日子,她也变得感伤许多,忍不住说了几句心里话。 “女子不易,一生依附于男人而活,将军府的后宅里,一群女人眼巴巴的盼望着能得到大将军的喜爱,像一群争宠的宠物狗。” “主人高兴的时候,就赏赐几根肉骨头,主人不高兴的时候,随手打发,或者看这群像狗一样的女人相互内斗,撕咬得鲜血淋淋、体无完肤。” 阿贵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这下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也就面前的是小婉姑娘,换其他人,敢这么议论大将军的事,他早用上拳头了。 “阿贵,”温婉仰头灌了一口酒,突然笑着说:“我不会让自己做一条宠物狗的。” 阿贵:“??” 啥意思,他怎么越听越迷糊了。 温婉也没打算细说,笑道:“你记下就行了,如果有一天……将来你家校尉要是有想不明白的事,你就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他。” 阿贵:“??” 他果然是读书读少了,竟然都听不懂主子们说的话了。 那时候的阿贵,以为温婉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而已。 * 沈御离开以后的日子,乏味又无聊。 在院子里待了几个月的温婉,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发霉了。 她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转圈圈,在转到一百零三圈的时候,她大吼一声。 “沈舟!我们出去透透风吧!” 沈舟正挽着袖子腌泡菜,听见声音,他从厨房窗户探出脑袋。 “可阿柴哥说,你出门都得阿贵陪着,阿贵这会儿不在,没人陪你啊。” 温婉双手叉腰,抬手指向沈舟。 “你不是人?你就不能陪我出去?” 沈舟犹豫,“我啊……” 温婉:“你不是整天说你长大了,是男子汉了?怎么,出趟门而已,你都不敢了?” “呃……”其实沈舟也觉得阿柴哥谨慎过头了,就在边城里转转,又不是什么危险地方,哪会那么容易有危险。 温婉又说:“以前阿柴没在的时候,我们不也出门逛街,怎么,现在倒是矜贵起来了?” “说得对。” 沈舟被说服了,擦了擦手就走出厨房。 他乐呵呵的笑,“听说昨天有帝京来的巧戏班子,唱得可好了,我正想去听呢。” “有这好事儿你不早说。”温婉扶着沈舟的胳膊往外走。 沈舟边走边叮嘱,“小婉姐姐,一会儿那地方肯定人多,你可得抓紧我,千万别走失了。” 温婉连连点头,“知道了,我多大的人了,还能走失?” 沈舟应声,琢磨着她这话也对。 只可惜,他们还是小看了边城人民听戏的热情。 巧戏班子的戏台搭在一片空地上,戏还没开场,台子下就乌泱泱的挤满了人。 温婉抓着沈舟的胳膊,感受了一把不用走也能被架着前进的体验。 他们俩都身形娇小,在人群里完全没有选择方向的余地,等到人群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挤到了戏台子右边的角落里。 好处是,这里离戏台很近。 坏处是,这个角度只能闻其声,不能见其人。 “行吧,就当听个响儿,反正我一个半瞎的人,本来也瞧不见什么。” 温婉适应能力很强,很快调整好心态。 他们的右边就是一个戏子们上下台的通道。 开场时辰一到,戏子们粉墨登场,蹬蹬锵锵的锣鼓声也响了起来。 台上的人一开嗓,嗓音很是惊艳,台下立刻叫好声一片。 温婉一个不懂戏的,也觉得这人声音好听。 她美滋滋的听了一阵,那唱戏的人唱完了剧情,便往这个方向退场。 温婉面带笑意,等着下一个登台的角色上场。 突然,一个身影走到她跟前。 “小婉,是你!” 这声音,正是先前在台上唱戏的那个“好嗓子”。 他不唱戏,说话的时候,嗓音低沉浑厚,依旧很好听。 在现代社会,他要是做声优的话肯定会火。 第八十一章 小红帽 小婉? 温婉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 这人应该不是叫他吧?难道周围也有一个叫小婉的姑娘? 这是温婉的第一反应,所以她一点儿回应也没有给。 “小婉?” 男人又唤了一声,这一次,他的语气已经带了三分担忧。 温婉还是没动,直到眼前的人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惊讶的拔高了音量。 “小婉,你眼睛怎么了?” 好吧,名字叫小婉,眼睛还不好的,周围估计应该只有她一个。 不是巧合,这人的确是认识她。 温婉神色不动,故意揉了揉眼睛,“抱歉,我眼睛瞎了。你认识我?请问你是……” 许是“瞎了”两个字,对眼前之人的冲击太大。 男人许久没有回应,再开口时,声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们、他们竟然……”他哽咽着,似乎隐忍着愤怒,“我是孟锦,你……不记得了吗?” 她当然不记得,她压根儿就不是原主。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是将军府的小妾,除了将军府的小姐妹,她谁也不认识。 看来眼睛瞎了,也不算件坏事,至少面对熟人,她可以名正言顺的说认不出来。 “呃……你看,我受了伤,所以……”温婉吞吞吐吐。 “也失忆了?”男人沉声问。 这可是你说的。 温婉没吭声,算是默认。 她看不见,沈舟却看得清楚。 眼前的男人虽然画着花旦的妆,但五官精致挺拔,必定容貌不凡,他从见到小婉姐姐开始,一双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里的情谊藏都藏不住。 而现在,他听见温婉不只眼睛瞎了,还失忆的时候,整个人身形一晃,似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孟锦!又该你上台了,你动作快点儿。” 远处的班主在催促。 孟锦不舍的看向小婉,叮嘱道:“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有话跟你说。” 他离开以后,温婉扯了扯沈舟的胳膊。 “我们走吧。” 沈舟愣愣的,“啊?那个人好像认识你,真的不用等他吗?” “不等。” 温婉回答得很干脆。 是原主的熟人,又不是她的,过去的就让她过去,过多接触,只会徒增麻烦。 沈舟自然是听温婉的,所以扶着她往人群外走。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人群。 温婉又带着沈舟去买了些零嘴,这才打道回府。 * 接下来的几天,温婉都没有出门。 至少在巧戏班子离开边城之前,她都不打算再出门。 那天回来之后,温婉仔细想了想,从孟锦的反应来看,似乎和原主关系匪浅。 她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好不容易有了新身份,可以自由自在的为自己而活,可不想再牵扯上乱七八糟的事。 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过去,很快,沈舟打听回来消息,说那个巧戏班子三天前已经离开了边城。 温婉松了一口气,总算解除警报了。 这天下午,沈舟美滋滋的说小峰街开了家新的糕点店,据说味道很好,门口排着长长地队伍。 温婉被勾起了馋虫,便吵着要去尝鲜。 今天阿贵也在,可以陪着她出门,所以带上沈舟,他们直奔小峰街去。 到的时候,果然看见小小的糕点铺子门前,队伍一直排到了街口。 沈舟:“这么长的队伍,要不我在这儿排队,你们去旁边茶室休息吧。” 温婉用手挡了挡阳光,“也好。” 春天的太阳虽然不毒辣,但晒久了一样会黑。 于是,温婉和阿贵转身走进对面的茶室。 茶室里人也不少,一楼的大厅座无虚席,店里的伙计领着两人上了二楼的包间。 那是一个位置偏僻的包间,有一扇通往后街的大窗户。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间屋子平时用的少,屋子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阿贵皱了皱眉,起身将窗户完全打开。 店小二去泡茶,没过一会儿,隔壁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起了争执。 阿贵开门去看,正打算关门,店小二抓住阿贵的手哀求。 “大哥,隔壁伤了人,您高抬贵手帮忙一起抬到医馆,医馆很近,就在街口,几步路的功夫。” 搭把手的事,阿贵人高马大的,所以店小二哀求他也是情理之中。 阿贵惦记着温婉,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 店小二看出他的顾虑,“大哥,这位姑娘就在咱们店里,丢不了的,把房门一关,保证没有人来打搅她,人命关天,您就帮帮忙吧。” 阿贵犹豫,“小婉姑娘,要不……我去去就来?” “好。”温婉应声。 阿贵跟着店小二离开,走的时候还专门把门关上,他不放心,又叮嘱道:“小婉姑娘,你把门栓插上,谁来也别开门。” “嗯,知道了,你快去吧。” 温婉摇头淡笑,想起了狼来了的故事,外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她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儿,几分钟的时间还能把自己弄丢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至于防范到这个份儿上,那正常日子还过不过了? 想是这么想,温婉还是听话的将房门栓上。 她刚回窗边坐下,一口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一个人影从窗外飞跃进来。 温婉:“……” 话果然不能说得太满,门关上了,窗户还开着呢? 这谁能想到? 她拢着袖子,手指悄悄的摸到了带着匕首上。 “小婉……”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沉重的,毫无掩饰的情意。 是孟锦! 这个声音过于好听,她立刻就辨认出来了。 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揉了揉眼睛,假装自己一点儿也瞧不见。 “你是……孟锦?” 孟锦听见她唤出自己的名字,扬唇笑了笑。 “是我。” 他激动的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小婉,我带你走。” 温婉头皮一阵发麻。 不是,大哥你谁啊,就要带她走! 温婉将手挣脱出来,“我都不记得你了,我怎么能跟你走?再说了,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我走哪里去?” “好好的?”孟锦冷哼一声,“你一双眼睛都瞎了,这叫好好的?你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我,都忘得干干净净,这叫好好的?” 第八十二章 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 温婉心里咯噔一跳。 孟锦和原主如果是这种关系,那就真的麻烦大了。 不管原主和他有没有情意,这份情意,都不是如今的她应该来承担的。 温婉:“其实,我受伤只是个意外.” 孟锦沉声说:“如果当初不是你爹娘把你卖到大户人家做妾,就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原来她是被人卖做妾的啊。 温婉抿了抿唇,正准备粉饰一二。 她还没开口,孟锦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跃出窗外。 温婉只觉得身体凌空,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塞进一辆马车。 “你那叫阿贵的小厮身手不错,为了引开他,我还颇费了些功夫。” 温婉面色一沉,“店小二都是你安排的?你们的巧戏班子,根本没有离开边城。” 她越想心越惊,“你也不是戏班子的人,对吗?” “对。”孟锦承认得倒是爽快。 “我知道你失忆了,现下肯定有很多疑问,但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他说完,缓缓抬起手,指尖快要触摸到温婉脸颊的时候,瞧见她略显害怕的神情。 “你怕我……”孟锦失落的呢喃,眼神一暗,温柔的说:“小婉,你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温婉:“……”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原主,实在是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深厚情意。 * 也不知道马车走的什么路,道上磕磕碰碰的,颠得温婉头晕眼花。 马车停下之后,温婉脸色些许发白。 孟锦准备抱她下马车,手刚碰到温婉,温婉就往角落里躲。 “你干什么?” 孟锦双手僵在空中还,“我抱你进去。” 温婉皱眉,“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走。” 孟锦犹豫了一下,“好。” 温婉在他的搀扶下,摸索着下了马车。 “前面有台阶。” 孟锦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进院门。 这是个独立的小院,院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院子角落里堆放着巧戏班子的道具。 几个劲装青年正在院子里练戏,看见孟锦抱着一个姑娘进来,几人面面相觑。 “孟大人,这位是……” 孟锦抬起头,美颜都是笑意,“这是我未来媳妇儿。” 温婉:“……” 这么直接的吗? 经过她同意了吗? 几个青年闻言,皆是一愣,等孟锦走远了之后,他们才回过神来。 个子矮的那个踹了旁边人一脚,那人痛呼出声。 “你会痛,看来不是做梦,也不是我们的幻觉。” “你妈的,你要看是不是做梦,怎么不揍自己?” “这个重要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孟大人带了个媳妇儿回来这件事吗?” “说的也是,朝野上下都以为孟大人不近女色呢,原来是心有所属?” “这消息要是传回帝京去,怕是不知道多少姑娘要伤心而亡。” “不过,刚才那姑娘的眼睛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不能吧,那么多名门闺秀,孟大人都瞧不上,就瞧上一个盲女?” 几个青年震惊不已,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松香,这种松香是读书人最喜欢的。 温婉低垂着眼眸,思绪还停留在“孟大人”这三个字上。 先前院子里的人,唤孟锦“孟大人”。 这让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两年前,将军府后院来了两个小妾,据说是新科状元孟大人给沈大将军送的美人儿。 而当时的新科状元姓孟,名长青。 孟锦给温婉倒了热茶,“喝口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温婉捧着热茶,轻声开口,“孟锦,锦是你的大名吗?” 孟锦眸中闪过一抹诧异,“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孟长青?” 温婉指尖微颤,轻轻点了点头。 孟锦赞赏的笑了,“我是孟长青,锦,是我的小字。也是你从小到大都叫习惯的小字。对你来说,我不是孟长青,只是孟锦。” 两年前的状元,如今当朝丞相的得意门生,户部侍郎孟长青。 果真是他。 温婉战术性喝了一口茶,掩住面上的震惊。 她的沉默,越发让孟锦目光逐渐暗淡。 她似乎,并不在乎他是谁。 他宁愿她怨他、恨他,也不愿她把他当成无关紧要的人。 孟锦沉声诉说:“小婉,当初是我不好。” “我读了十几年圣贤书,却不愿入仕,不愿为碎银二两而折腰,我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气节,却忘了你一个姑娘家,也需要安稳的生活。” 他的悔意写在脸上,只可惜温婉看不见。 “我跟着师傅游遍端朝山川,阅遍景秀山河,回到家乡才知道你爹娘将你卖给了大户人家做妾。” 说到这里,他愤怒的握紧拳头。 即便过去这么久了,他依旧意难平。 “我知道消息以后,就去找你爹娘,原本是想从他们口中问出你的下落,没想到我去的时候,你爹娘已经被山匪所害,至此,我便失去了你所有的下落。” 温婉听完,诧异抬头,“我爹娘死了?” 孟锦:“嗯。我去的时候,官府已经以山匪劫财杀人结案,你爹娘的尸体是官府让人收殓的。年初,我帮他们修了新坟,等你回乡的时候,我带你去祭拜他们。” 顿了顿,他又说:“至于害了你爹娘的山匪,你放心,我一定亲手剿杀了替你报仇雪恨。” 温婉是真没想到她的身世如此坎坷,她更没有想到,她还有一个身居高位的青梅竹马。 温婉低着头,语气凉幽幽的,“孟侍郎,我听说过你,你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 孟锦眉头微蹙,“你以前都叫我锦哥哥。” “不合适。”温婉,“如今不合适。您是孟大人,而我是好不容易才摆脱小妾身份的一个瞎子。孟大人难道觉得,我这样的身份还能和您再续前缘吗?” “小婉,你宁愿做一个小小校尉的外室,也不愿回到我身边?”孟锦厉声质问。 小校尉? 他知道阿柴的存在! 温婉震惊抬眸,脸色很冷,“你什么意思?” 第八十三章 以你之名 四目相对,一个眼神犀利,一个目光空洞却丝毫不肯退让。 那一刻,孟锦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喜欢这个小校尉。” 他身形一晃,扶着桌面才站稳身形。 温婉移开目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孟锦扯出牵强的苦笑,似乎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脚步虚浮的离开了厢房。 门外,阳光正甚,孟锦却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一朝错过,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追在他屁股后面大街小巷跑的小姑娘了。 她心有所属,而心仪之人已经不是他。 可他不甘心! 孟锦想到这里,一脚踹翻了莲花缸。 瓷片碎了一地,朵朵粉色莲花和污泥混在一起,其间几条鼓着眼睛的金鱼不断挣扎,最终咽了气。 远处,几个青年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见孟锦脸色阴沉,尽皆不敢上前。 * 孟锦离开之后,整整一天都没有再来看过温婉,只一名厨娘按时将吃食送进厢房。 温婉没什么胃口,寥寥吃了两口菜就放下筷子。 厨娘站在边上伺候,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夜深人静的时候,孟锦敲门后走了进来。 随着他的靠近,汩汩酒气扑面而来。 “你喝酒了?”温婉不自觉往后退。 孟锦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似乎站不稳,往前走了两步就摔在了她的脚边。 他垂头丧气的爬起来,也不起身,就背靠椅子瘫坐在原地。 “小婉。”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 温婉一直没听见他在说话,正疑惑,却听脚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 这是……睡着了? 温婉静思片刻,蹑手蹑脚的摩挲着下床。 她突然被掳走,阿贵和沈舟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了,她得尽快回去。 晚上的光线太暗,温婉什么也看不清,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刚推开门,就被按住了肩膀。 “小婉,你想去哪儿?” 她浑身一僵,硬着头皮回答:“我想去方便,可你在房间里,我不好意思。” 尿遁,一个屡试不爽的借口。 孟锦不是看不出来,他低垂着眼眸,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只轻声说: “恭桶就在屏风后,我回房休息了,你自便。” 说完,他越过温婉推门出去,回身关门的时候,他又说: “小婉,你眼睛不好,大晚上的就不要出门了,周围都是我的人,你走不远。万一磕了碰了,也是自己受累。” 房门被重新关上。 温婉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呵,嘴上说得多么的情深义重,还不是欺负她一个瞎子,把她关在这里? 强行带走她,浑然不顾她的意愿,根本不尊重她的选择,这样的男人,就算伪装得再痴情,也不过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但凡她不是个受虐狂,也不会脑袋发晕对这种人生出情谊。 不过,有句话他说得对,大晚上的,她眼神不好,想要逃的确风险太高。 既来之且安之。 温婉向来是个豁达的性子,只要孟锦不是想要她的命,那就该吃吃该睡睡。 * 厨娘再送饭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温婉的胃口突然就变好了。 她把这个消息禀报孟锦,孟锦倒是没说什么,只叮嘱她小心伺候着。 “孟大人说了,只要不出这个院子,您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你要是听戏,我就找人过来给你唱。” 厨娘扶着温婉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劲儿的帮孟锦说好话。 “我是从帝京跟着孟大人一路来的边城,还从未见过孟大人如此亲近一个女子,孟大人一早还专门去给姑娘买了成衣,都是上好的料子,连花样都是他亲自挑的。” “衣服我都给您放柜子里了,那么一大柜子,您可劲儿换着穿,都能穿到明年。” “孟大人说您以前最喜欢穿新衣服和新首饰,这边城的首饰铺子他也去瞧了,可惜没瞧上眼的,等回了帝京,他再给您买些好的。” 温婉静静地听着,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随口问: “你们这个巧戏班子,真是唱戏的?” 厨娘说:“我们是,孟大人和他的随从当然不是。他们是来公干的,跟着我们戏班子掩人耳目而已。” 温婉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会费些唇舌才能套出话呢。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厨娘解释了一句。 “姑娘,孟大人说,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您。” 温婉脚步一顿,那就直接开问。 “那……他们来了几个人?” “加上孟大人,一共七个。” “他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 “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不知道。” 温婉嘴角一扯,她就说,孟锦怎么如此放松警惕,原来是因为厨娘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索性不再问了。 “刘妈,我想吃烤全羊,你会做吗?” 刘妈一脸为难,“我不会。” 她刚才说她是帝京来的,烤全羊是边城特色,她不会也是自然。 温婉猜对了,心里暗喜,面上却不显。 “可我真的好想吃,刘妈,你能不能让人去给我买?孟大人有没有说过不能去帮我买吃食?” 刘妈:“这个倒是没说过。那行,我差人去买。” “好,谢谢刘妈。” 温婉笑容温和,不动声色的补充了一句,“对了,记得给厨子说,要皮要八分焦,肉要六分嫩,还要一包他们特制的辣椒面。” * 天刚黑,烤全羊就摆上了桌。 厨娘拿着小刀,将羊肉切下来裹上辣椒面之后,才放进温婉面前的盘子里。 皮焦肉嫩的烤羊肉,吃一口都嘴角流油。 温婉美滋滋的吃着烤羊肉,刚吃个半饱,孟锦一行人脚步匆匆的走进来。 “小婉。”孟锦声音里三分寒意,开门见山的问:“你见过陈院使?” 原来,他们也是追着陈院使来的? 温婉:“见过,他是给我看眼睛的大夫,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陈院使,后来才知道的。” 她没有瞒他,这让孟锦松了一口气。 他在温婉对面的椅子坐下,表情很严肃,“小婉,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问你,你都要说没见过陈院使。” 第八十四章 真真假假 孟锦见温婉一脸懵懂,眉头又是一皱。 他让刘妈先出去,房门关上以后,才重新开口。 “我且问你,陈院使来边城之后,还见过哪些人?” 温婉不明所以,轻声说:“除了我院子里的人,应该就是那位老婆婆吧。她应该是陈院使年轻时候的恋人。” “没错。”孟锦缓声道:“你说的那位老婆婆,应该唤作香女。她曾经是宫里的老嬷嬷,也的确是陈院使的恋人。” “香女?”温婉怔了怔,原来这是她的名字? 孟锦应了一声,“陈院使离开宫里之前,发现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就是他的催命符。” 闻言,温婉眼神一暗,再联想到他刚才的警告,突然心里一凉。 “所以,你这一趟来,是要杀人灭口?” 孟锦犹豫了一下,便吐出一个字。 “对。” 温婉脸色一白,“所以,所有与陈院使和香女相关的人,你都会杀光?包括……我?” “自然不包括你。所以,我刚才让你守口如瓶,从现在开始,你没有见过陈院使,也没有见过香女。” 他语气坚定,“我很庆幸,这一趟管家是派我来处理这些事,否则,我就没有机会护住你。” 他不敢去想,如果不是他刚好在边城遇到了温婉,那现在的她,恐怕已经成为倒下亡魂。 许是他所说的消息让人过于震惊,温婉沉默许久之后,才重新抬头。 她怯生生的问:“你是说,除了我,我院子里的其他人,你都会杀了他们吗?” 孟锦眼神一暗,“嗯。小婉,我护不住这么多人。护住你一个,我也要冒极大的风险。” “呵,”温婉嘲讽的笑了笑,“如此说来,你要杀光我身边所有的人,但留下了我,而我还要多谢你?” 她凉悠悠的语气,让孟锦眉头越拧越紧。 “小婉……” 温婉打断他,“行了。我回房休息了,你让我冷静冷静!” 她站起身,循着方向小心翼翼往外走。 经过这两天的摩挲,她已经熟悉了院子的构造,可以独子回到房间。 孟锦起身,好几次想过去扶她,却被她拍开了手。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婉回到房间,当着他的面关上房门。 孟锦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一名青年走过来。 “大人,香女的住处已经处理过了,左右邻居和平时和她熟悉的人都没有留下活口。” 那人看了一眼温婉屋子的方向,“现在……就剩下小婉姑娘的院子那边……” “知道了。”孟锦举起手打断他,“那个叫阿贵的身手不错,叫兄弟们集合,我们一起去处理,千万不能让他跑了。至于那个小校尉……” 顿了顿,他提高了声音,“我们在边城守株待兔,他要是死在边境就算了,如果活着回来,进城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 一门之隔内的温婉,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孟锦和他属下的对话,丝毫没有遮掩。 她明白,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要绝了她所有的念想,斩断她所有可能依附的枝叶。 果然,年纪轻轻就能爬上户部侍郎这个位置的人,哪里是个只顾儿女情长的。 就连他讲述的,和原主之间的故事,也未必就全是实情。 一想到孟锦带人去杀阿贵和沈舟,温婉就背脊发凉。 她再也顾不得视力尚未完全恢复,毫不犹豫的爬上窗台,准备翻出房间,再试着逃出院子。 只可惜,她还是小瞧了孟锦的谨慎。 刘妈早已经等候在窗边,她的身后,还站着两名戏班子的人。 “姑娘,你这是何必。” 刘妈上前扶住温婉,“孟大人让我们今夜仔细看住你,是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出这个院子的。” 她又苦口婆心的劝,“姑娘,你眼睛不好,孟大人也不嫌弃你,还处处为你周道,你现在这样,就算折腾着逃出这个院子,你又怎么过活?” “听刘妈一句劝,你就省省心吧,孟大人是个好人,他会好好待你的。” 有那么一瞬,温婉由心生出一种恐惧。 孟锦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经营形象的? 明明抬手之间就杀那么多无辜的人灭口,而跟着他的人,却还能口口声声的说他是好人? 有些人,天生善于演戏和政治,也许孟锦就是个中翘楚。 温婉冷笑一声,懒得和她做口舌之争。 立场不同,就算言语上对她再客气关怀,也依旧无法改变敌对的立场。 逃跑失败,刘妈将窗户重新关上,又让人守住窗户和房门。 她本想再替孟锦说几句好话,温婉爬上床,眼睛一闭,根本不再搭理她。 刘妈摇了摇头,这才离开了房间。 她前脚一走,温婉就坐起身。 她呆呆的看向窗户的方向,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阿贵、沈舟,是你们先找到这里,还是孟锦先找到你们呢?” 原来,人类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真的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着祈祷上。 * 温婉睁着眼睛守到天明,也没有等来沈舟和阿贵。 伴随着天光乍亮,大步推门进来的人,是孟锦。 他似乎经过一场恶战,进门的时候,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刘妈替他打了热水,他一边净手,一边回头睨了一眼温婉。 温婉嘴唇颤了颤,不敢问他这一趟,结果如何。 孟锦拿棉布差干净手,才走到床边。 他居高临下的对温婉说:“小婉,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说着自以为深情的话,与温婉而言,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划在她心脏上,疼得刺骨。 她鼻头一酸,没忍住开始落泪。 在眼泪落下的时候,她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孟锦的脸上。 “疯子!” 杀光了她身边的人,还有脸说要照顾她一辈子。 孟锦嗤笑一声,摸了摸脸颊,不怒反笑。 “我的确是疯了。”他悻悻的抬起手,捏住了温婉的下巴,“我如果不疯,我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子,怎么爬上高位?” “当初你爹娘嫌弃我家贫,趁我跟随师傅游历的时候,把你卖给有钱人家做妾,你可知,我回乡得知一切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八十五章 最危险的地方 第八十六章 有将军在 阿贵头皮一麻,赶紧提醒道:“李管家!” 李管家一惊,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 不过能在沈府做管家的,没点儿应变能力怎么行。 李管家憨笑着摆摆手,“瞧我老头子这张嘴,真是口无遮拦。小婉姑娘和周校尉还没谈婚论嫁呢,说这些还太早了。” 原来他是替阿柴着急。 只要不是发现她是沈御的小妾就好。 温婉仔细一想,觉得自己真是草木皆兵了,在沈府里,除了将军夫人赵氏和春娘,其他人根本没见过她才对。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间院子。 果然跟李管家说的一样,这是间很精致的院子,就是精致得有点儿夸张了,不像是给客人住的,倒像是主人家住的。 沈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院子,惊得张大嘴巴。 “哇,这里好漂亮啊。” 李管家虚手点了点他,“小子也忒没见识。这就叫漂亮了?那你是没见过帝京的将军府,那才是雕梁画栋,好看极了。” 温婉眸光一闪,假装不经意的说:“大将军的府邸肯定是好的,对了,听说大将军的夫人从帝京来了边城,这事儿是真的吗?” 李管家带着他们穿过长廊,随口回答: “是真的。不过上个月大将军就送夫人回帝京了。” 温婉诧异,“这么快就回去了?” 赵氏和春娘是被送来替大将军留后的,难不成……是春娘已经怀孕了,所以功成身退? 李管家说起这事儿,也唏嘘不已。 “哎,将军夫人病倒了,大将军就差人提前把夫人送回帝京去了。” 温婉:“哦。” 她面上不显,心里则是偷偷暗喜。 赵氏和春娘不在这里,那她就完全不用担心身份泄露的事情了。 温婉喜静,所以阿贵一早就和李管家沟通过,这个小院子不留其他人伺候,就他跟沈舟两个人就行了。 所以李管家将院子的钥匙交给了阿贵。 “这间院子是在沈府里面,外面有边城守军把守,所以只要你们不出去,就谁也找不到这里。” 阿贵应了一声,便送走了李管家。 * 院子里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李管家心细,还提前让人准备了三人换洗的衣服。 安顿下来之后,沈舟立刻去厨房帮温婉熬药。 这几天她被掳走,都没继续喝药,沈舟因此忧心忡忡,唯恐影响了温婉眼睛的恢复。 阿贵则换了一身将军府的护卫衣裳,直接到将军府门口打听消息去了。 晚上,沈舟做了三菜一汤。 温婉喝完药,口中苦得厉害,吃了好几个蜜饯才有吃饭的胃口。 阿贵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吃饭。 “幸亏我们早一步进了将军府,再晚片刻,那些人就追上来了。” 他坐下之后,还在阵阵后怕,同时也十分好奇那些人的身份。 “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来头,在边城这个地界,居然还能调动衙门的人。” “衙门的人大街小巷的找人,幸好这里是将军府,就算是衙门,也不敢强行进来找人。” 闻言,温婉神色一凝,“你听过户部侍郎孟锦吗?” “呃?”阿贵愣了愣,“你是说前两年的状元郎,如今圣上跟前的红人?” 温婉点头,“对。” 阿贵脸色青白交加,随即又变得义愤填膺。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 “我还以为是哪些个世家公子,仗着家里势力才干出灭门这种缺德事,没想到……” “居然是我们端朝的官员,还是居高位的户部侍郎!” 不怪阿贵反应如此之大。 如果不是温婉知晓孟锦的身份,谁会想到,杀人灭口,不把无辜之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的,会是户部侍郎? 沈舟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神懵懂,“就算他是大官又怎么样,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杀人。” 温婉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说得对。” 沈舟又道:“小婉姐姐,你也别怕,我们有校尉和沈大将军呢。等大将军回来了,一定会替枉死的百姓讨回公道的。” 温婉感慨,“你倒是对大将军有信心。” 沈舟挺着胸脯,“这是自然。” * 衙门正厅里。 孟锦举起茶杯猛地砸在了地上。 “一群废物!人就在边城,怎么可能找不到?” 吴太守坐在侧位上,脸色尴尬的缩了缩脖子,面对孟锦的发难,他并不敢当面反驳。 他好歹也是一方城主,按理说在官职上不比孟锦低,可他只是个地方官,根本不敢惹怒京里来的官员,更何况,孟锦还不是一般的官员。 孟锦携圣上秘旨,虽没说是要做什么,可这就像是手握尚方宝剑,他只有配合的份儿。 吴太守唯唯诺诺的说:“我们的人已经找遍了所有的地方,的确是没发现,我琢磨着,兴许人已经离开边城了也不一定。” “不可能。”孟锦冷哼,“她离开之后,我的人就守住了四个城门,绝不会让她有机会出城。所以她肯定还在城里。” 吴太守敢怒不敢言。 孟锦沉声问:“你确定城内所有地方都找了?” 吴太守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什么。 “倒是还有个地方没找过。” 孟锦:“什么地方?” 吴太守犹豫了一瞬,才道:“沈大将军的府邸。” 沈大将军的府邸,衙门的人可不敢进去搜。 孟锦一听,浅黑同仁瑟缩阵阵,“对了,那个小校尉就是沈御的人,靠着这层关系,她没准儿还真躲进了沈府!” 他站起身,打不往外走,“调集人马,我们去沈府搜。” 吴太守一惊,“不、不太好吧。” 这两位祖宗,哪一位他都得罪不起啊。 孟锦头也不回,“你怕什么,万事有我担着。我奉圣上旨意办事,就算把沈府翻过来,他沈御又能拿我怎么样?再说,沈御如今又不在边城。” 吴太守还是胆怯,“沈将军是出名的睚眦必报,他要是回来知道我们搜了他的府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 可惜,孟锦根本不听他劝,翻身上马后领着人就往沈府走。 吴太守惊出一脑门儿的冷汗,踌躇片刻,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第八十七章 请君入瓮 破天荒头一遭,边城衙门的人把沈大将军的府邸给围上了。 城里的百姓们都在吃瓜看热闹,围观的人比衙门的人还多。 平日里,沈府只有几十家丁护卫,有沈御和边城守军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沈府闹事? 所以事发之后,沈府里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还是阿贵领着护卫们将院门直接顶住,才把衙门的人堵在了外面。 老管家气得脸色发青,“好大的胆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还真敢来沈府闹事啊。” 阿贵眉头拧得紧,要不是从温婉口中得知来人是户部侍郎。 他也会跟管家反应一样,以为这伙人哪怕胆子再大,也不敢来沈府。 “李管家别急,我已经差人去边城守军求援了。只要边城守军派人过来,府里就会平安无事。” 李管家捶胸顿足,“好他个吴太守,平素里我家将军也没少帮衬他,将军不在,他就调转枪头,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阿贵:“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李管家还是加派几个人,去把侧门和后门都守住。” 李管家连连点头,这才在小厮的搀扶下去做安排。 * 正门处剑拔弩张,后院的厢房里,气氛也并不轻松。 沈舟脚步匆匆,将沈府被围的消息告诉了温婉。 “小婉姐姐,我有些担心,边城守军在城外,这一来一回至少得要半个时辰。衙门的人多,还有孟锦身边几个高手,我怕阿贵哥他们顶不住。” 不用沈舟说,温婉也清楚。 孟锦这厮,当真是个疯子,居然还真敢和沈御撕破脸面。 难不成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真的如此重要? 温婉虽然也慌,但并没有立刻失去分寸。 她沉思片刻,轻声道:“既然挡不住,那他们要搜,让他们搜吧。” 沈舟不懂,“小娃姐姐,你什么意思?” 温婉冷笑,“字面意思。” 在沈舟的诧异下,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猪皮面具。 这还是当初去草原的时候,沈御给她的,后来他让她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如今还真用上了。 沈舟恍然大悟,“对啊,有了这个东西,就算他们进来查,也找不到小婉姐姐。” 温恩点头,“嗯。至于你和阿贵……你们在孟锦等人眼中已经是死人,一会儿抹点儿锅灰在脸上,再去灶房里装作小厮,他们未必能将你们认出来。” 毕竟,明知道边城守军很快就会过来,孟锦也要抢时间。 既然主要目的是找她,他定会重点搜查女眷。 沈舟倒是不怕,“那天晚上他们来杀人灭口,黑漆漆的,没准儿连我们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就算不抹锅灰,他们也记不住我们的脸。再说了,就算被认出来,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哟,口气还不小。”温婉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沈舟憨憨的笑了笑,随即又眉头一皱。 “只是,小婉姐姐,你的眼睛……” 温婉淡笑,“我的视力已经恢复了五成,现在又是白天,我顶多算个高度近视,能勉强看清东西。” “高度近视?”沈舟没听懂。 温婉摆摆手,“这个不重要,行了,你赶紧去通知阿贵做准备。” 沈舟应了,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走了以后,温婉戴上猪皮面具,又换上一身府中丫鬟的衣裳。 她想了想,又寻到李管家交代了几句。 *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沈府的正门果然被撞开了。 撞开门的,不是衙门的人,他们得了吴太守的示意,最好两边不得罪,做做样子得了,并没有真正出力。 可孟锦带来的人却个个都是高手,经过这么一会儿的观察,吴太守已经看出来了。 这几个跟着孟锦的青年,肯定是出自大内。 孟锦身上带着皇命,圣上还亲自给他派了人,难怪他敢如此嚣张行事。 几名青年合力撞开门,顶门的家丁们被掀翻在地。 一名青年把长剑夹在李管家的脖子上。 “别乱动,我家大人只是找人,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家大人保证不会伤沈府里众人分毫。” 李管家个子瘦小,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这里是大将军的府邸,且是你们想搜就能搜的?你们竟然不把大将军放在眼里,等我家将军回来,定会要你们好看……” 李管家话还没说完,青年手上一用力,长剑逼近,堪堪割破了李管家脖子上的皮。 点点血珠滚落,青年冷声说:“你信不信,在你家将军回来之前,我就让你直接见阎王?” 孟锦装模作样的出声,“行了,一个老管家罢了,你吓唬他做什么。” 他又上前拱手行了一礼,表面上将姿态摆得很低,“事关重大,我们要找的人涉及到一个要案,我们也是不得已,还望管家行个方便。” “你让我们找一找,也是帮沈大将军自证清白,证明沈将军没有窝藏要犯,对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好像不让他进去找,沈府就是窝藏了要犯? 能得到丞相青睐,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孟锦,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管家似是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多谢。” 孟锦面子功夫做得足,立刻指挥众人往府中各处去找人,还不忘叮嘱道: “找人归招人,可不能惊扰了府中众人。” 大张旗鼓的搜,怎么可能不惊扰? 这不过是个客套话罢了。 孟锦也带着两个随从,亲自参加到搜索中。 他看似随意的往后院去,但脚步从容,不过几次辗转就来到了沈御的书房。 李管家跟在他身后,心头吃惊,面上却不显。 小婉姑娘真神人也,还真给她说对了,孟锦会先来书房。 “大人留步!” 李管家绕道孟锦身前,“书房重地,将军向来不准他人随意出入。” 孟锦冷笑一声,“哦……管家这就让我为难了,不开门让我们看一看,怎么能证明里面没有藏人呢?” 李管家:“可是……” 孟锦扬眉,“管家如此阻拦,看来我们要找的人,没准儿就在里面也说不定,如此,我还非得进去看一眼不可了。” 第八十八章 碰瓷专业户 他话音落,就冲身边的青年使了个眼色。 青年会意,大步上前就要踹门。 他刚抬脚,房门被人从里拉开。 一个容貌平平的丫鬟站在门口,声音略显粗哑。 “管家,他们要看就看吧,都到如此境地了,要不给他们搜,倒还真给将军落下个窝藏要犯的罪名了。” 丫鬟侧开身子给几人让路。 李管家摇头叹气,到底没有再阻拦。 孟锦的目光落在丫鬟的脸上,这丫鬟容貌虽然普通,但眼神却很犀利,尤其是对上他的时候,丝毫不显怯懦。 居然,比李管家还要沉稳几分。 孟锦似笑非笑,“你是沈将军的丫鬟?” 带着猪皮面具的温婉粗声粗气应了一声,“奴婢是将军的书墨丫鬟。” 孟锦点点头,“伺候笔墨的,那就是读过写书。看来这人,还是得多读书才对啊。” 这话,像是说给李管家听的。 只可惜,李管家似乎没听懂,一脸茫然的看着孟锦进入书房。 温婉心头冷笑,这些个自诩是读书人的东西,以为说话多了含蓄,骂人就能不见刀光,不过也是在变相欺负人罢了。 她冷着一张脸,“两位贵客仔细些,这书房里的东西,都是将军最喜爱的东西,尤其是……” “咔嚓”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青年捧着的花瓶碎了。 “天啊!你打碎了将军最喜欢的古董!” 温婉夸张的冲过去,捡起地上的碎瓷瓶,整个人摇摇欲坠,掩面就呜咽哭泣。 她边哭边哽咽着说:“这个古董花瓶,是大将军高价从一名胡商手中买的,当时花了三万两银子才勉强让那胡商割爱。” 青年惊了,“你、你说多少?” 温婉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说:“三万两。” 青年差点儿背过气去,他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架子上叮叮哐哐的滚下来一堆花瓶。 温婉惊叫一声,“完了,这下完全了!” 她指着青年脚下的碎片说:“这个一万两,这个八千两,这个最便宜五千两,还有这个、这个可是最……” 青年脸色已经惨白一片,“最、最贵?” 温婉走近仔细一看,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最贵的,跟你最开始打碎的那个差不多的价格。” 青年脸色由白转黑,吓得险些握不住刀。 他诺诺的看向孟锦。 这些天价古董,就算把他卖一千次,他也赔不起。 孟锦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到这个时候,他哪里还看不出,这是着了道了。 即便他心里清楚,可事实摆在面前,一堆的碎瓷瓶还被那丫鬟一块一块的捡起来放在一旁的锦盒里。 温婉不住念叨,“这些花瓶,我平时擦灰的时候都心惊胆战,就怕磕着碰着,回头大将军一怒之下把我发卖了。” “现在倒好,两位贵客打碎的古董,我得把这些碎片都收集好,等大将军回来了,也让他能拿着证据去找罪魁祸首赔偿。” 李管家也是一副悲痛难忍的表情,“唉,虽说是帝京里来的大官,但咱们大将军也是做官的,都是同僚,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大不了到时候让将军拿这些去帝京告御状。” 两个人跟唱双簧一样,你一言我一语,让那青年神色更加惊惧。 孟锦倒依旧从容,“李管家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些瓷瓶,我看就是普通……” “哪里普通?”温婉拔高音量,举起碎片,“这些都是古董!都是有出处的东西,都是几百年前的大儒们用过的,据说摆在家里还能镇宅,能兴旺子嗣。” 她说着又叹气道:“世人皆知我家将军子嗣艰难,这才高价收了这些大儒用过的古董来镇宅,就指着能替沈家开枝散叶呢。这些古董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越了黄白之物。” “现在这些古董被打碎了,没准儿,我们大将军可能因此绝后了。这可关系沈家香火延绵,就算闹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怕是也不会随便委屈了我们家将军的。” 一席话,越说越惊悚,最后竟然牵扯到了沈家子嗣上。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沈家子嗣艰难的事? 如果真闹到朝堂上,沈御拿这个做借口,孟锦还真会处于被动。 他眉头越拧越紧,冷笑道:“你这丫鬟倒是巧舌如簧!” 温婉:“奴婢只是实话实说。两位贵客也是体面人,要不,您也别为难我们做下人的,你们能不能先把赔偿的银子给了?如果将军回来了,有了银子,兴许就不会再往上闹了。” 开口就问孟锦要钱,这胆子真大。 李管家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唯恐孟锦一个愤怒直接提剑将她砍了。 孟锦一双眼睛犀利的扫过温婉。 旁边的青年小心翼翼踮着脚尖走到他边上,小声问:“大人,还要查吗?” “呵,”孟锦脸色难看,“你说呢?再查下去,你赔得起?” 说完之后,孟锦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青年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 他们离开以后,温婉和李管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管家后背被冷汗湿透,“小婉姑娘,真是好险啊,我真怕他把你认出来。” 温婉也怕,但是却不得不赌。 “聪明的人,往往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疑心重。你越是躲躲藏藏,他越是会怀疑内里有鬼。反倒是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他反而觉得我不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对脸上的猪皮面具,她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当初连阿卓信等人也没瞧出来端倪。 更何况,她还又用古董瓷瓶来分散了孟锦的注意力。 * 孟锦领着青年出了院子。 青年一路上战战兢兢,“大、大人,刚才在书房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孟锦脚步一顿,“我知道。” 青年一愣,“您知道?” “蠢货!”孟锦愤怒非常,“你现在还看不出,我们是被人碰瓷了?” 青年后知后觉,“原来如此!难怪刚才那个花瓶摆放的位置在架子边缘上,看起来十分突兀,我就本能的拿起来看了一下。” 孟锦瞳孔瑟缩,咬牙道:“好狡猾的丫鬟!” 青年又心虚的问:“那被打碎的瓶子,我们真的要赔吗?” 第八十九章 打个平手 两天以后,孟锦还真派人送来了赔偿。 几个大木箱子里,装着各种古董瓷器,李管家粗略数了数,有大几十件。 不过这些虽然是古董,但也说不上多名贵。 箱子里还有一本这些古董的名册,李管家翻开来看。 “哟,这里面每一件古董居然都有出处,不是神话故事,就是名人用过的,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将名册递给温婉,温婉手指摩挲着那字迹,轻笑一声。 “呵,这些故事都是孟锦编出来的吧,你看着字迹印痕,像是刚写出来的。” 李管家感慨道:“孟大人这是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啊,我们说被打碎的古董价值连城,他就还给我们一批‘价值连城’的古董。” “以物易物,既然堵住了我们的嘴,又名正言顺,说出去也不会落下风。” 温婉倒是不意外,“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管家现在对温婉是十分佩服,奉承道:“小婉姑娘也聪明,您是一石二鸟,还让他大费周章搜索后一无所获。” 温婉淡笑着摆手,“还好啦,算是跟他打个平手而已。” 平手? 李管家嘴角一扯。 一个女人家,敢说和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打成平手,您倒是真一点儿也不谦虚。 * 沈府可不是寻常地方,孟锦搜了一次之后,就绝没有机会再搜第二次。 边城守军以防万一,还专门调了一队人马护在沈府周围。 吴太守配合了孟锦几天,用过于扰民为借口,把搜人这事儿给搁下了,边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锦放弃了找人,总之后面大半个月,他们的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安分得近乎诡异。 温婉按时吃饭,按时喝药,按时睡觉,极其精心的护着一双眼睛。 如今,她的视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她琢磨着,再吃半个月的药,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喝的药比她吃的饭都多,简直是一辈子的噩梦。 幸好,她熬过来了。 临近清明,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能落下雨来。 温婉打了个哈欠,仰躺在软榻上,双手枕着头,看向远处露出院墙的榆钱树。 “再等个两三个月,树上的榆钱就能摘下来烙饼吃了吧。” 沈舟在一旁打扫,闻言,见怪不怪。 “小婉姐姐,这院子周围但凡吃不死人的,都快被你薅光了。再这么吃下去,回头等大将军和阿柴哥回来,阿柴哥挣的那点儿俸禄,怕是都得赔给沈将军。” 温婉不满,撇撇嘴道:“你倒是挺会替你阿柴哥操心的。” 沈舟停下动作,撑着扫帚叹气,“我不操心能怎么办,偏院里还有哑婆和弟弟妹妹要养活,哑婆年纪大了,阿柴哥又不在,你、你……” “我怎么了?你想说我是个废物?” 温婉坐起身子,“我觉得,我的能力受到了你的侮辱。” 沈舟干笑一声,十分敷衍的说:“没有。” 温婉冷哼一声,“你个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 “我以前是眼睛受了伤,还没有发挥出来实力,你等着,等孟锦那群人走了,我就开铺子做生意,以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的营销手段,一定也能像其他老乡一样轻轻松松赚得盆满钵满,然后走上人生巅峰。” 她说完之后,看向沈舟。 一回头却发现沈舟人影都没了。 温婉尴尬且无语,“臭小子,对我这么没信心!” 这是完全不相信她的赚钱能力啊。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仔细一想,她穿越三年,似乎…… 从来没有自己赚过一分钱? 唯一的一笔巨款,还是从阿柴那里连哄带骗搞来的。 “怪我咯。”温婉重新躺了回去,不以为耻的笑:“这是老天爷赏饭吃,让我安安心心做咸鱼,所以……算了,废物就废物吧。” 她自我安慰一番以后,冲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沈舟,晚上我要吃芹菜饺子。” “知道了!” 虽然抱怨,但沈舟每一次都会尽心尽力的满足温婉的要求。 当天晚上,沈舟不但给她做了芹菜饺子,还给她摊了芹菜馅儿的煎饼。 阿贵回来得晚,一进门就被空气中的芹菜味儿刺激得脚步一顿。 “今天晚上是芹菜大餐?” 他和沈舟跟温婉待久了,如今说起话来也温里温气的。 沈舟咬着饺子,冲温婉的方努了努嘴,“小婉姐姐要吃。” 温婉吃得美滋滋的,招呼道:“味道很不错,你多吃点儿。” “哦。”阿贵拉开椅子坐下,别扭的笑,“芹菜这东西吧,我一个成年男人可不敢多吃。” 温婉和沈舟都是一愣。 沈舟:“为什么不敢多吃?” 阿贵扫了一眼温婉,似乎不好意思当她面说。 温婉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壮阳嘛,有什么不好说的。人之常情,切不可讳莫如深。” 阿贵闹了个大红脸,但饺子到底没敢多吃。 温婉倒没把这个当回事,毕竟,她不信。 要是芹菜都能壮阳,那不得被男人们买光了? 只可惜,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半夜里。 温婉突然从梦中惊醒,直到完全清醒以后,也依旧面红耳赤久久无法平息内心深处那股子冲动。 算算日子,沈御已经离开两个多月了,快的话没准儿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难道她是潜意识里想到了这层,所以才会梦到他? 想起刚才那个梦…… 温婉烦躁的抓了抓脑袋,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饥渴久了?所以才会做这种梦?” 虽然梦里的阿柴,身材是真的很棒,喘息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诱惑。 但是…… 那都是她的想象。 都怪他,如果肯让她看看真实身材,她也不至于幻想出这么完美的身体来诱惑自己。 不给她看,就是他的错! 女人就是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也许是因为做了那个梦,第二天早上温婉就开始心虚。 每当沈舟提到“阿柴哥”这三个字,她就会有过激反应,整个人都得抖三抖。 偏偏沈舟是个没眼力见的,吃块糕点都要提一提阿柴。 “阿柴哥最喜欢吃这种甜甜的糕点了,哎,也不知道阿柴哥什么时候回来,卖糕点的姑娘都还盼着他呢。” 第九十章 一个姑娘家 温婉眼睛一瞪,“卖糕点的姑娘和阿柴之间有故事?” 沈舟偏着头想了想,“什么叫有故事?” 温婉解释,“就是他们俩处过对象?” “那怎么可能呢。”沈舟白了她一眼,“阿柴哥才瞧不上那个麻子姑娘呢。我阿柴哥说了,就喜欢胸大屁股大,能生儿子的。” 温婉一脸狐疑,“他真这么说过?” 沈舟:“真的,千真万确,你不信的话,等阿柴哥回来之后你问他呗。” “我才不问。”温婉别扭的起身走开。 回到房间里。 温婉对着镜子挺了挺胸,随即眉头一皱,貌似这胸是需要抢救抢救? 下午,李管家来送日常用品的时候,温婉将李管家叫到一旁。 “木瓜?”李管家捋着胡子,似有些为难,“边城没有木瓜树,要买木瓜的话,也只有在云游商人手头上去收,既然小婉姑娘要吃,我这就让下面的人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卖。” 温婉笑道:“那就多谢李叔了。对了,这件事别宣扬。” 李管家似懂非懂的,“吃两口瓜果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也犯不着藏着掖着。不过小婉姑娘说不宣扬,那我就不会说出去。” “嗯。那就好。”李管家的人品,温婉还是信得过的。 * 李管家是个行动派,下午才摆托他的事,晚上就有了着落。 他专程派人来告诉温婉,说是再过几天有南面过来的游商,按照往年的惯例,他们会售卖木瓜。 温婉打碎了报信的小丫头几个铜板,心情好,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碗米饭。 吃完饭,她拉着沈舟在院子里消食,没走几步,阿贵急匆匆跑进了院子。 这段时间,阿贵基本上都在外面行走,他按照温婉的吩咐,打听着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但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神色慌张。 “出事了。” 三个字,把温婉和沈舟都吓了一跳。 阿贵捡要紧的说:“先前我回府的路上碰见个面熟的兄弟,是跟着周校尉去漠北边境的人之一。” 闻言,温婉脸色一变,“是阿柴他们出事了?” 阿贵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是回来报信的,据说是沈大将军一行被围困在忘河谷,怕是……九死一生。” 最后几个字,阿贵说出口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 温婉也是身形一晃,冷声问:“消息可靠?” “可靠。那兄弟眼熟,身上又带着大将军的信物。他就是回来搬救兵的,身上还带了三封信。” “一封是给边城守军的,一封是给李管家的,还有一封……” 阿贵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温婉,“是给你的。” 说是信,不过是一块粗布而已,粗布边角处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迹,看起来像是仓促之间留下的信息。 仅凭这块粗布,都能感受到送信的人是经历了多少坎坷,才把它给带了回来。 温婉一把抓过粗布信,立刻展开。 “若我生死,余生可托付高翎。” 就这么一句话,还是用木炭写的,可见当时情形紧迫。 温婉表情森然可怖,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生死之刻,他且惦记着她,她该感动的。 可交代后事,居然把她托付给其他男人? 还真当她是个滞销货,没有他托付,她这辈子就找不到男人了? 他倒是会替她打算! 温婉握紧粗布,眸光泛着股股寒意。 她对阿贵吩咐,“收拾东西,我们去边城守军营地。” 阿贵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要跟着去漠北边境?” “对。” 温婉眼神坚毅,没有丝毫退缩。 阿贵舔了舔唇,“小婉姑娘,我知道你担心校尉的安危,但那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您不能去冒险,我会跟着去,只要一有消息就给您传信。” 温婉坚持,“不。我得去。” “你一个姑娘家……” 阿贵话还没说完,温婉犀利的目光扫过来。 “我一个姑娘家,在山神庙帮你家校尉以少敌多,闯出漠北人的重重包围。” “我一个姑娘家,从坍塌的古墓里,把你家校尉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我一个姑娘家瞒天过海让孟锦从沈府无功而返,至今不敢再随意踏进沈府一步。” 她冷声质问:“所以,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了?” 阿贵被怼的无话可说。 温婉却还不解气,“以你家校尉的本事尚且被困在忘河谷,那就说明,所困之局并非只用武力就能破局,既然如此,兴许我过去能有用呢?” 阿贵无法否认,论头脑,小婉姑娘绝对不输边城守军的军师。 “可是……校尉定然不会让您冒险。” “这哪里算冒险?”温婉劝道:“我就是跟着走一趟而已,如果帮不上忙,我就算白走一趟,也没有多大损失。可万一帮上忙了呢?那不就赚了?” 阿贵无奈叹气,“我最笨,说不过您。” 温婉:“行了,时间紧,就别耽搁了。” 阿贵这才答应,立刻就进屋收拾东西。 一旁的沈舟转身也往屋里跑,“我也收拾东西一起去。” 温婉没多说,等沈舟进了屋子以后,她直接拿了绳子把门给拴上了。 阿贵背着包袱出来,见沈舟在里面不断的拍门。 温婉站在门口,冲里面的沈舟说:“沈舟,你乖乖留在边城,别忘了,是你说的,偏院里还有哑婆和弟弟妹妹要养活。” 顿了顿,她戚戚然一笑,补充道: “如果我和你阿柴哥都回不来的话,哑婆和弟弟妹妹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了。所以你乖一点,不准跟来。” 沈舟急得都哭了,可偏偏温婉说的话,句句都在理,他又无法反驳。 “小婉姐姐……” 沈舟低低的喊了好几声,最后只剩下哽咽的哭声。 温婉眼眶也红了一下,转过身对阿贵说:“走吧。” 阿贵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后跟上了她的脚步。 房间里,沈舟看见桌上放着的,还没吃完的糕点,其中一块缺了一角,是先前温婉咬了一口后留下的。 离别,总是来得突然,仓促得连好好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 第九十一章 兵分两路 边城守军的营地前,集结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 赶车的阿贵见状,满脸诧异,“这……这是去万河谷营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边城守军要去攻打漠北呢。” 他不过是顺口吐槽,谁知坐在后面的温婉掀帘子一看,却附和了一句。 “他们就是去攻打漠北的。” 阿贵:“不、不可能吧?” 端朝和漠北交恶多年,虽然摩擦不断,边境周围时常发生烧杀抢夺,漠北人擅打游击战,往往抢光一个村子之后就换地方,等端朝大部队开过去的时候,人早就跑光了。 这几年沈御驻守边关以后,专门建立了一支骁勇的轻骑,速度极快,下手也狠,打灭了几支漠北人的队伍以后,边境才消停下来。 漠北人的城市远在千里之外的绿洲,双方要去攻打对方,路途艰辛不说,一路上还险阻重重,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到大军压境的程度。 因此,阿贵很不能理解。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温婉又道:“其实,更准确的来说,边城守军不是真正的进攻,而是佯攻。” “假装要打?”阿贵越听越迷糊了。 他准备详细问一句,却听身侧小路响起马蹄声。 一名带兜帽的老者骑马从山坡下冲了下来,他胡子花白却精神抖擞,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老者勒马停下,看向温婉的方向。 “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地,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阿贵似认得这老者,而且对他很是恭敬,见到他就立刻跳下马车行礼。 “闵老。” 闵老摆摆手,看了看阿贵,又看向温婉,“她……就是那个‘略知一二’的女诸葛?” 略知一二的女诸葛? 这又是什么鬼称呼? 温婉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莫名。 阿贵倒是点点头,回闵老的话,“您老人家果然目光狠辣。对,她就是小婉姑娘。” 他又转身向温婉介绍,“这是闵老,是边城守军的军师。” 温婉一听,肃然起敬,跟着下了马车向闵老问好。 闵老应了一声,将缰绳交给阿贵,又道:“你们也是要去望河谷吧?” 阿贵一愣,“也是?难不成……您要亲自去?” 闵老道:“原本我是打算去的,不过现在她既然要去,那我就可以不去了。” 温婉和阿贵都没听明白。 闵老解释道:“既然小婉已经猜到了我们边城守军大部队是要佯攻漠北,那就应该知道,我们是要兵分两路,声东击西。” 温婉一点就通,“所以,您要带大军去佯攻漠北,牵制漠北的势力,给我们制造营救大将军的机会?” “对,”闵老叹气道:“大将军亲自带着咱们的轻骑队去了万河谷,却被困在谷中,以他的本事尚且如此,那就说明漠北绝不是几支宵小队伍小打小闹。” “嗯,”温婉也同意他的观点,“最糟糕的情况是漠北的主力军,就算运气好不是漠北主力,也绝对是漠北边境的守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短短几句话的交流,就让闵老看温婉的时候,目光里多了赞许。 闵老说:“原本计划我带一队轻骑去望河谷,让手下几个小子领兵去佯攻漠北。望河谷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必须得尽快过去,我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也是没法子而为之。” 顿了顿,他欣慰道:“现在好了,有你带着轻骑赶过去,我也放心。” 温婉:“……” 您倒还真看得起她。 温婉撇了撇嘴,“您老真会开玩笑,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带领轻骑将士?”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并非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女人比男人厉害。 这一趟时间仓促,又危险重重,她可没时间帮他们修整队伍。 闵老:“放心,有人帮你。高翎也会跟着去。” 高翎? “他回边城了?” 温婉已经几个月没见过他了,据说是去帝京做了笔大买卖。 高翎虽然是商人,但也在边城守军挂了个闲职,守军里的支出账务,都是由他管理。 这年头,只要是管钱的,那绝对有话语权,在边城守军里,地位不亚于军师。 所以他跟着去,还真能震得住人。 闵老:“也是巧了,他昨日刚回来,正好就碰上了这事儿。” 几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营地大门口。 温婉果然一眼看见了远处的高翎,他穿着一身绣金线的骑装,正在清点人数。 闵老领着温婉和阿贵过去,把分头行动的意思一说,高翎立刻就同意了。 他是见识过温婉的本事的,自然对她有信心。 “这样也好,您是我们边城守军的主心骨,这一路奔波,我还担心您身体熬不住,到时候大将军回来,没少得怪我。” 高翎又扫一眼大军的方向,“再说,漠北人诡计多端,边城守军的大部队由您亲自看着,也更妥当。”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高翎一句戏言,竟真的应验了,得亏有军师跟着大部队,否则不堪设想。 * 战鼓雷动,号角延绵肃穆。 所有人整装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往漠北的方向挺进,激起尘沙阵阵,宛若波涛汹涌的海浪,尽是无可阻挡的气势。 几只专门驯养的鹰哨呼啸着从队伍的上方飞过。 温婉仰头看了一眼,有那么一瞬,她生出些许恍惚。 谁能想到,在现代社会坐在办公室里熬夜加班的她,竟也有伴军出征的一天。 两百人的轻骑队伍,很快和边城守军的大部队分开,马不停蹄的往草原深处行去。 天色渐黑之后,轻骑队伍停下休整。 温婉在阿贵的搀扶下才从马背上下来,骑了一天马,她的双腿都在打颤。 高翎走过来,递给她一盒药膏,“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们赶到望河谷要半个月的时间,所以我想……” 温婉没跟他客气,接过药以后,沉声说:“吃完饭就继续赶路吧,我能坚持住。半个月的确太长了,我们每天晚上多赶两个时辰的路,能在十天内赶到。” 沈御一行人已经被围困了大半个月,如今每耽搁的一分一秒,对他们来说,兴许都是求生时的煎熬。 第九十二章 凭什么 轻骑队歇了半盏茶的功夫,所有人干粮就着冷水解决了晚饭后,又重新前进。 起初的时候,轻骑队的将士们看温婉的时候,眼神里是充满不屑的。 虽然出发之前,军师和高翎都交代过,小婉姑娘对此次的任务很重要,但他们内心深处,却依旧觉得这姑娘是个累赘。 不过经过第一天之后,他们都收敛了这种不屑。 至少,一个姑娘居然硬生生撑着一口气,跟上了他们的速度,这本身就值得尊重。 十天的行程,温婉去了半条命。 她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不少,原本红润的脸色,如今只剩下苍白和被风沙吹出来的高原红,灵动的眼睛也在凹陷的眼眶映衬下,变得些许渗人。 阿贵好几次瞧见温婉这模样,都是心头一颤。 他不敢去想,要是大将军瞧见她这模样,该有多心疼。 晌午时分,队伍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高翎策马来到温婉边上,“跨过这条小河再往前行一个时辰,就到忘河谷了。” 温婉应了一声,说:“让大家停下休息一会儿,把队伍里擅长谋略的将士叫过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战略。” 高翎应声,立刻吩咐下去。 很快,他将四名青年领到了温婉跟前。 经过这些天的折腾,温婉如今虚弱极了,即便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她要裹着厚重的披肩才能感觉到温暖。 阿贵在地上铺了一张羊毛毯子,温婉在毯子坐下来之后,又将身上的披肩裹紧了一些。 四名青年见她面前摆放着一张羊皮舆图,神情都很惊讶。 高翎招呼众人坐下,“从现在开始,咱们听小婉姑娘安排。” 一句话,含金量太大,几个青年过于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高大人,您说……让我们听小婉姑娘的安排?” 他们皆以为是高翎说错了。 高翎神色淡定的点头,“对。” 几人互看一眼,随即便有些不服气。 “高大人,您说什么玩笑话,事关重大,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胡乱指挥?” “对啊,这一路上她虽然表现尚可,不过也只是跟得上我们的行军速度而已。但别说上战场了,就是遇到两个流匪,她都对付不了。” “兄弟们几百条人命,不能让一个女人当儿戏。” 他们反应很大,让高翎措手不及。 这十多天,他们除了对温婉态度冷淡一些,并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排斥。 其中一人说了实话,“我们原本以为她是困在谷里的某个兄弟的家眷,她心里担忧,不顾性命安危也要跟着去忘河谷。” “我们私下里还觉得这姑娘有情有义,再加上有您和军师作保,我们全当带着兄弟的媳妇儿,这件事也就忍了。” “可没想到您是让她一个女人来指挥我们?” “高大人,我们给您明说,让她指挥,我们不接受。” 高翎气红了脸,当即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腿弯上,“蠢货!” 不过不管他怎么骂,几个青年却一点儿也不松口。 温婉倒是没怎么出乎预料,她也没生气,只是神色淡淡的。 高翎满脸尴尬,却也拿这群兵油子没办法。 “小婉姑娘……” 温婉摆了摆手,“算了,没事。我原本也对指挥他们不感兴趣,我又不是边城守军的人,没有拿边城守军半个铜板的俸禄,要不是山谷里有我牵挂的人,我才不会冒险来吃这苦头。”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但是……”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的迎上几人的视线。 “为了山谷里众人的一线生机,就算你们不服,你们也得给我忍着。” 几人一听,怒气冲冲的低吼:“凭什么?你算哪根葱,还敢让老子们忍着?” 温婉冷笑,“就凭……山神庙以少敌多那场仗,是我指挥的。” 山神庙以少敌多那场战事,至今在这些将士们看来,都是一个奇迹。 城里的说书先生们绘声绘色的讲述自不在话下,在守军营地里,闵军师更是把这场战事反反复复的掰碎了,分析给他们听。 他们还记得当时闵军师说起这个的时候,那眉飞色舞的神情。 军师说,即便是他,也不敢打包票,在当时那种情境下,能想出比这更好的策略。 他们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那场仗里一战封神。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几名青年面面相觑,又看向高翎。 高翎双手一摊,“不用怀疑,就是她。” 几人依旧不敢相信。 温婉也懒得做口舌之争,捡起一根树枝指在舆图上的几个点位上。 “这是忘河谷的地形舆图,这三处都是制高点,如果沈将军一行真的是被漠北人的军队围困的话,那这三个制高点,一定都已经被漠北人抢占。” “我们无论从山下哪条路过去,都会被他们发现,还会被他们快速包围。” “所以,我们不能就这么傻乎乎的冲过去。” “想要破局,就得把他们引诱下山,反转局面。” “当然,在此之前,我们得摸清他们的人数和装备情况……” 寥寥几句话,就让几名青年的神色凝重起来。 他们也是擅谋略的人中的佼佼者,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当温婉说出制高点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们便知道,她真是个行家。 温婉一边说,一边咳嗽,一番策略讲完之后,整个人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贵见了,赶紧给她递过去水。 温婉灌了半壶水之后,嗓子才舒服了一点儿。 几名青年此刻哪里还有半分不服气,纷纷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温婉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你们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这些理论都是纸上谈兵,毕竟我又没真的上过战场。” “我就是看过几本兵书,略知一二而已。现在生死时刻,我不敢保证这些理论上的策略一定可行,所以才请高大哥把你们叫过来,听听你们的意见。” “毕竟,你们实战经验丰富,这些策略能不能真正发挥出来,你们才最有发言权。” 事关沈御一行人的生死,她不得不慎之又慎。 所以,她甘愿把姿态摆到最低,也要把风险降到最小。 第九十三章 短兵相接 晨光初洒,天地间一片瑰丽的颜色。 两百轻骑背对着阳光的方向眺望远处的山谷,中间一个娇小的人儿裹着厚重的披风,眸光里却泛着寒意。 微风吹动了她耳边的碎发,她轻轻撩起别在耳后。 “出发吧。” 她声音不大,可随着她话音落下,节奏分明的马蹄声便由近向远推开而去。 温婉骑马远远的跟在大部队的后方,阿贵警惕的守在她的身旁。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两百轻骑分成多个队伍,分别绕着那山谷奔腾,为首之人手举狼烟吸引敌人的视线。 他们并不正面和漠北人对战。 漠北人擅长游击战,可游击战并非只有他漠北人能用。 一彼之道还施彼身,未尝不是一个破敌良策。 道理虽简单,可真正能活学活用的人,又能有几个? 山顶的制高点果然有漠北人把守,看见狼烟,漠北人便带着人马冲杀下来。 轻骑队伍引着漠北人在方圆百里内绕圈。 其中一队护着温婉和高翎找出漠北人之间的漏洞,趁机冲入山谷中。 这个山谷范围极大,进入之后别有洞天,宛若一个世外之地,山丘、河谷、湖畔、树林,应有尽有。 温婉眉头一皱,“难怪大将军虽然被漠北人围困在山谷,但却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原来这山谷地理环境居然是这样。” 高翎应了一声,也禁不住感叹。 “山谷口地势狭窄,又有一条河,简直是天然的防守要地,只要守住了谷口,外面的人就很难冲进来。不过同样的,里面的人要想出去,也很难。” 僵持的局面,唯有外援里外夹击才有突围的可能。 两人停在河对面,不敢再随意往前。 借着阳光,能隐约看见河水之间冒出水面的锐利刀尖。 温婉沉声,“他们在这里埋了暗刀。你们带了边城守军的鸣镝吗?” 高翎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鸣镝,对着天空射了出去。 鸣镝发出嗡鸣的声响,在山谷里形成回音,反复荡漾。 “咦?”高翎皱眉,“按照规矩,如果沈将军的人在对面,应该会给以回应的,可这么久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神色一凝,“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温婉没吭声,再将四周山形地势看了一圈,随即她脸色就沉到谷底。 “看来你们这沈大将军,当真是个不要命的。” 高翎不解,“什么意思?” 温婉抬手一指远处的山崖,“你看那儿。” 阳光照耀下,绝壁反射着光芒,呈现出土黄的颜色。 仔细看的话,能看见峭壁上有几个正在移动的小黑点,而小黑点的正上方有一个两人高的,黑漆漆的山洞。 高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嘴角一扯。 “什么人敢徒手往绝壁上爬?不要命了?” 温婉睨了他一眼,“你觉得,除了你们的沈大将军,还会有谁胆子这么大?” 闻言,高翎倒吸一口气。 温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我们的轻骑放狼烟吸引漠北人的时候,沈大将军就发现了。” 她又指了另外几个方向,“从地势上来看,这个山谷里有古墓的地方可能有三个,在这段被围困的时间里,你们家大将军应该也没闲着,肯定在不断的探索。” “不过,他们应该是没有找到关键的地方,所以才在最后时刻冒险去绝壁上那个山洞。因为我们来了,他知道我们能拖住漠北人的时间有限,给他们行动的时间不多。” 高翎这下听明白了,“他们在赌?赌那个山洞就是要寻找的古墓?赌对了,这一趟没白来,赌错了,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不过,大将军还真是信任我们,就这么把山谷守卫的任务直接扔给我们了。他就不怕,率先进来的是漠北人?” 温婉咳嗽着叹气,“你以为他想?被围困这么久,他……手底下应该也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了吧。” 他没办法留下那么多人来守山谷,留下来的人少了,万一先来的是漠北人,那留下的兄弟就是死路一条。 温婉心思缜密,已然猜到了沈御的想法。 虽然沈大将军对于女人来说是个渣,但不得不说,对他手下的兄弟倒是有情有义。 “行了,别愣着了,安排兄弟们守住谷口吧。” 温婉赶了一阵路,站在风口被冷风一吹,咳嗽又开始止不住。 阿贵扶着她下马,绕到一块巨石的背风处休息。 高翎带着其他人举起武器准备迎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漠北人回过味儿来,果然开始陆陆续续折返回山谷。 阿贵扫了一眼,抽出长刀,“小婉姑娘,他们杀进来了。” “嗯。”温婉应了一声。 阿贵护着她往巨石后躲,他唯一的任务,只是保护她而已。 轻骑队里的人个个都骁勇善战,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战局却并没有落入下风。 双拳难敌四手,随着漠北人来得越来越多,轻骑队的将士们应对起来也越发吃力。 阿贵面色凝重,“小婉姑娘,我看他们最多还能撑半柱香的时间,再晚的话,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了。” 温婉点了点头,却也无计可施。 战斗到了短刀相接的阶段,所有的计谋都没了意义,剩下的只有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她只祈祷,大将军的人,能快一点儿从山洞里出来。 刀光血影中,她甚至不敢去想,阿柴这个小小校尉,还有没有活到他们赶来救援的这个时候。 突然,几个漠北人发现了躲在巨石后的两人。 “这里居然有个女人!” “这些端朝人把她带到这里来,她一定很重要!” “先抓这个女人!” 其中一个漠北人一吆喝,周围一大片漠北人就往这个方向杀了过来。 阿贵眼睛微眯,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一刀就砍掉了冲上来的漠北人头颅。 鲜血飞溅之间,温婉脸色发白,眼看着那颗血淋淋的脑袋落在她的脚边。 高翎一剑刺入面前之人的胸膛,再回头,就看见密密麻麻的漠北人,将阿贵和温婉围在了中间。 高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九十四章 他的小祖宗 山谷里,天光乍亮,平地一声惊雷响彻云霄。 当漠北人杀到跟前的时候,温婉只听耳边轰隆隆的巨响,再抬头的时候,泛着寒光的刀尖已经近在眼前。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面对死亡的时候,并没有预料中的害怕。 早在三年前,她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如今这三年是老天爷给她的额外恩赐,所以,死有何惧,多活的这段日子,她相遇了阿柴,认识了温恩、沈舟、阿贵、哑婆,还有那群总是缠着她讲故事的半大孩子。 嘭! 雷声过后,又是一声巨响。 温婉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只眼前一黑,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刀尖刺入皮肉,鲜血溅到温婉的眼睛上。 入目之处,满是鲜红一片。 “别怕。” 久别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暗哑,却异常坚定。 “阿柴。”温婉一瞬间哽咽,泪水和着血水很快模糊了视线。 她只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挡在她身前,将一波又一波杀过来的漠北人砍在刀下。 沈御杀红了眼,大吼一声后猛地一扔,将温婉掼在马背上,随后跟着翻身上马。 “退!”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收拢阵型往山谷外冲去。 与此同时,外围的轻骑队将士也往里冲锋,里应外合之下,众人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连呼啸而过的风都夹杂着炙热的鲜血气息。 冲杀的画面残忍而疯狂,温婉甚至忘记闭上眼睛。 还是沈御的手掌轻轻地盖在她的眼皮上,只听他冷声说: “别看,回头做了噩梦,可没办法收拾。”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有有心情担心她做不做噩梦? 温婉气得想笑,“打仗呢,你能不能专心点儿!你这吊儿郎当的态度,要是被砍死,可没人会同情你。” “打仗重要,大不了命一条。” 他嗤笑一声,“倒是你,万一做噩梦,肯定得怪在我头上,回头不得折磨我大半辈子。” 大半辈子…… 这几个字,似乎过于漫长。 像是种在心底的希望种子,一旦种子发芽,即便面临绝望也能生出求生的斗志。 那一刻,温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直面死亡的时候,最难战胜的,也许不是敌人,而是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让她死,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杀出去。 远处山峦的尽头,夕阳燃起五彩的云霞。 不知何时,轻骑队伍已经被冲散。 沈御和温婉两人一骑,奔驰在宛若无边的草原上。 当他们终于甩开追兵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和其他轻骑队将士的影子。 “看来应该甩开漠北人了。” 沈御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停下,只是这时候才得以借着月光低头看她。 短短几月未见,她清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原本白皙的皮肤也留下了风吹日晒的痕迹。 沈御眉头一皱,眸光暗沉,心头更是空了那么一下,可他偏偏嘴上语气戏谑的说: “我们困在山谷吃不好睡不好就算了,你好端端的在边城里,还把自己养成这个鬼样子?丑死了。” 怪她咯? 温婉气得牙根儿发痒,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沈御疼得咧嘴,但没有移开胳膊,唯恐他力气太大把她的牙齿崩坏了。 “你属狗的?” 温婉狠狠地咬了一口,才稍稍解气。 “你好意思说我?要不是听说你们被困在山谷,随时都可能全军覆没,我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她气呼呼的低吼:“周柴!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可是救了你们性命!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嫌我丑……” 起初的时候,她还奶凶奶凶的,说到最后,声音里就带着鼻音。 沈御一听这声音就不对,捏着她下巴抬起来,就见她眼眶发红,眼泪摇摇欲坠。 他顿时头皮一麻,哀求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哭。我没真的嫌你丑,就随口一说,你不丑,好看着呢,比我以前见过的姑娘都好看。” 身着铠甲的沈御,宽肩窄腰,刚从战场上下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这样的他,却盯着一张刚毅的脸,放低姿态哀求着她别哭。 如此巨大的反差,给她的感官带来阵阵冲击。 有那么一刻,温婉竟是呆住了。 见她没反应,沈御越发着急,也不知道他什么脑回路,眸光一闪,随即薄唇就印在了她的唇上。 他像小狗一样,舔着她的唇,舔着她的眼泪,喉咙里还发出磁性浑厚的呢喃。 “亲亲就不哭了,我亲亲你,你别哭了,行吗?” 原来,有些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 孩童时的记忆印在他灵魂深处。 曾经,那个被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在他摔倒哭泣的时候,将他搂在膝头,温声暖语的哄着他,她说:“亲亲就不哭了。” 如今长大成人,他没有哄过别人,也不会哄人,潜意识里,就只记得一句,亲亲就不哭了。 这个吻,成了死里逃生后的情绪发泄。 这个吻,什么时候加深的,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当这个吻停下的时候,温婉已经疲倦的睡了过去。 沈御看清她眉宇间的倦色,心脏抽痛了一瞬。 他低头,在她眉心处轻轻的落下一个吻,后头哽咽,轻声叹了一句。 “傻丫头,我怕是要栽在你手里了。” * 温婉觉得做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 梦里,有不断掉在她脚边的,鲜血淋淋的头颅,也有沈御深情又温柔的低语,时而她在马背上奔腾,时而她又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总之光管陆离的,她想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这都十多天了,她还浑浑噩噩的,再这么下去,就算醒了,也难免伤了神智。” “唉,可怜她相公,没日没夜的守着她,片刻不敢合眼。” “不过说起来,她相公是生得真俊俏啊,就这几日,院子里的丫鬟们各个都往这里凑。” “要是她醒不过来的话,咱们找老夫人说说情,把她相公留在咱们府中,等哪天她不行了,她相公不就能续弦再娶了嘛。” “你个不要脸的货,她还没死呢,你就打起她相公的主意了。” 耳边是乱糟糟的声音,温婉觉得烦闷得很。 尤其是她们口中的“她”,不会是说的就是自己吧? 那她的相公是谁? 第九十五章 大郎喝药 阳光的暖意抚在面上,空气中隐约透着些许花香。 温婉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缓缓睁开眼睛。 许久未见天日,乍一睁开眼,还有些不适应,不过一瞬,她又重新闭上眼睛。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扫在她的脸上,有些发痒。 “你动了,我看见了,你输了,你可不许耍赖。” 稚气的声音响在耳边,温婉再次睁开眼睛才看清,和她说话的是扎着两个小果果发髻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还在纠结刚才的话题,“漂亮叔叔说了,如果你输了,他就送我一只最可爱的小兔兔。” 温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弱声问:“我输了,所以,我们在玩……木头人的游戏?” 小女孩儿点点头,“漂亮叔叔去端药了,让我跟你玩会儿游戏……漂亮叔叔!” 小女孩儿话没说完,瞧见走进院子的沈御,欢快的扑了过去。 “小心点儿,打翻了我的药,我就告诉你奶奶你偷吃饴糖的事。” 熟悉的声音,除了沈御还会是谁? 温婉顿觉心安,转过头去看他。 “连个小女孩儿都要用威胁的手段,把你给能耐的。” 她声音很小,沈御闻声却脚步一顿,再抬头看来的时候,神情里竟然隐约可见一丝脆弱。 “你真的醒了?”沈御暗哑着嗓子,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她的面前,放下药碗后握住了她的手。 温婉抿唇轻笑,“我说……相公,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这表情跟我快要死了似的。难不成,还真等着我死了,好在那些觊觎你的丫头里找个新欢?” 她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因为身体虚,说得也是断断续续的。 可沈御听了,却表情沉重。 他挑眉,声音很冷,“睡一觉而已?你昏迷大半个月,大夫说你忧思过甚又劳累惊吓,半只脚已经迈入了棺材,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天大的幸运。” “呃……”温婉撇了撇嘴,“没这么夸张吧。现在的大夫为了甩脱责任,往往夸大病情,万一医术不佳看不好病,他也有说辞是病情太重,所以才无力回天。都是套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咳咳咳……” 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御搀扶着她坐起身,温柔的替她顺背。 “刚醒来,你就少说点儿话吧,大夫说你就算醒了,也得将养一两个月。” 他又喂温婉喝了些水,咳嗽才缓了下来。 温婉这才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精致的院子,看起来像大户人家的厢房,院子里有一棵玉兰树,如今不是玉兰花开的季节,树枝的叶子稀稀落落的,并不繁盛。 她躺在树下的软榻上,能晒到阳光,却又不至被晒伤。 沈御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我们离开忘河谷之后,你身子没撑住病倒了,幸得周老夫人相救,才给了你一个养伤之所。” 温婉问:“周老夫人是谁?我们如今在哪里?” 沈御:“这里叫骊水山庄,地处漠北和端朝的一个中间地带,不属于漠北,也不属于端朝。周老夫人,就是骊水山庄的主人。” 温婉心思灵活,从他寥寥数语中就抓住了关键信息。 漠北和端朝长年纷争不断,而这个山庄却能在双方的眼皮子底下存活下来,必定非同一般。 温婉还想再问,趴在一边的小萝莉却等得不耐烦了。 她扯着沈御的袖子摇晃,“漂亮叔叔!你说过我赢了要给我一只最可爱的小兔子的,我要小兔子!你都跟她说了那么久的话了,你理理我呗。” 沈御:“……” 眼前的小萝莉是周夫人的外孙女,是这山庄里的小小姐,虽然她年纪小,但有她在这里看着,其他人也不敢造次。 是以,它先前才使计让她守着温婉。 这会儿,他哪里给她弄小兔子去。 小萝莉见他不说话,眼眶一红,扯着嗓子就开始哭。 “漂亮叔叔骗人,你不给我小兔子!我没有小兔子了,呜呜……” 小孩子哭起来,那嗓门儿十分响亮,很快就引来了很多人。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挽着妇人髻,容貌秀丽,举止端庄,看见醒过来的温婉,先是一愣,随即藏住了眼中的精光。 她快步走到小萝莉面前,搂着小萝莉安抚,“团团不哭,漂亮叔叔没有骗你,你的小兔子一会儿就送到你房里去。” 小萝莉吸了吸鼻子,“真的?” 女人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你漂亮叔叔不会骗你的。” “好吧。”团团擦干净眼泪,带着两名丫鬟就走,“我现在就去看我的小兔兔咯。” 小萝莉走了以后,女人才冲沈御笑了笑,“你娘子终于醒了,这下你终于可以安心了。” 女人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风情万种。 沈御礼貌苏璃,拱手行了一礼,“还要多谢云夫人这段时间的照料。” 云夫人虚抬了抬手,“别说这客气话,团团喜欢你这个漂亮叔叔,你能来山庄里,她可是最开心的。” 温婉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眸光变得深邃。 出于女人的直接,这云夫人对沈御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 可毕竟是已婚妇人,又有相助之恩,温婉也不愿妄加猜测。 沈御介绍道:“小婉,这是云夫人。” 温婉应了一声,向云夫人问了好。 云夫人热情的站到温婉另一侧,帮沈御扶着她。 温婉:“……” 你们这一左一右的照顾她这个病患,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武大郎,眼前这两个人就等着她死了之后双宿双栖。 温婉思绪天马行空,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谁知,沈御跟应景似的,端起旁边的药碗喂到她嘴边。 “小婉喝药了。” 大郎喝药了? 温婉:“……” 她嘴角一撇,闷声闷气的说:“我不喝。” 沈御眉头一皱,“不喝药怎么能好,别使性子,一会儿药该凉了。” 温婉的思绪还停留在大朗喝药的阶段,怎么看这碗药都不顺眼。 她委屈巴巴的,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我不想喝……” 第九十六章 骊水山庄 病弱娇俏的温婉,摇着沈御的胳膊撒娇。 这谁顶得住啊? 沈御放下药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罢了,不喝就不喝吧。” 一旁的云夫人看见这一幕,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周围一群丫鬟婆子也是看得眼睛发直,纷纷暗道,这小两口的感情倒是好。 云夫人清了清嗓子,“婉姑娘,良药苦口,你身子这般弱,好不容易醒来,怎么能不喝药呢。” 她又冲沈御娇喝道:“周公子你也是,在喝药这件事上,怎么能由着你娘子来呢。” 沈御眉头微蹙,似是在犹豫。 他思忖片刻,再看温婉的时候,就从她眼中看见了一抹狡黠。 沈御叹了一口气,“娘子乖乖的喝药,为夫什么都答应你,可好?” 这么温软的语气,从沈御口中说出来,有那么一刻,温婉觉得眼前的他,只是她的错觉。 他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又轻声问:“你不想喝药,是怕苦吗?” 温婉回过神,目光一闪,随即点了点头。 沈御轻笑,在她脸颊上捏了捏,“多大的人了,还怕这点儿苦。” 温婉奶凶奶凶的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怕苦,这不是仗着你会宠我嘛。我不管,刚才你可是说了,只要我肯喝药,你就什么都答应。” 沈御嗯了一声,问:“娘子想要什么?” 温婉眼珠一转,余光瞥见云夫人手指绞着一方帕子,帕子已经扭曲变形,似乎是强忍着情绪。 温婉假装没有注意到云夫人的异样,冲沈御撒娇的笑。 “我要……”她话锋一转,“要抱抱。” 这话一落,沈御明显僵了僵,周围的人也是一副收到惊吓的表情。 小两口之间的打情骂俏,关起门来自是没人说道,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有些让人脸红了。 这种时候还不走,就显得有些不知趣了。 云夫人拿帕子遮了遮嘴,“呃……婉姑娘刚醒,我生意上还有些事,我就不打扰婉姑娘休息了。我们先走了,周公子有什么需要,就来知会我一声。” 她说完,道别之后带着仆从离开。 院子里只剩下温婉和沈御两个人以后,温婉才松开了沈御的胳膊。 她有气无力的躺下,抱怨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才刚醒呢,就要费心费力配合你演戏。” “演戏?”沈御挑眉。 温婉也懒得废话,“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要对外说我是你娘子了。” 沈御眸光一暗,“你觉得是为什么?” 温婉轻哼一声,“不就是这云夫人对你有想法,还有那群丫鬟各个都对你虎视眈眈,所以你拿我当挡箭牌嘛。” “你倒是自作聪明。” 沈御端起药碗,这次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拿了勺子盛药后喂入她口中。 药是真的苦,温婉喝得一张脸都皱成一团。 一碗药喝下去,她额头上都冒了虚汗。 沈御看她脸色发白的模样,到底心软,拿出怀中随时准备着的饴糖。 “原本是给团团买的,给你吃一颗。” 他将糖塞进她口中,甘甜的滋味扩散开去,温婉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儿。 她躺了大半个月,身体虚弱,沈御喂她吃完药,又给她熬了清粥。 温婉小口小口的喝完一碗清粥,脸上才恢复了些脸色。 * 沈御坐在软榻边上陪她解乏。 “大夫说你这病虽然凶险,但只要能醒过来就是度过了难关,所以你也不用过于忧心,如今你只是乏力而已,其他并无大碍。” 温婉应了一声,想起个问题。 “你说这里是骊水山庄,庄主是周老妇人,团团是周老夫人的外孙女,而云夫人是团团的娘……那云夫人就是周老夫人的女儿?出嫁的女子不在夫家,而是带着女儿在娘家,看刚才她们的做派,不像是短住,所以这云夫人是和夫君和离了?” 即便沈御知晓她的聪慧,可每当这种无需他解释,她就能自行揣摩出真相的时候,他依旧忍不住心生佩服。 这等子洞察力,要是个男人,朝堂上必定有她一席之地。 “对。”沈御,“骊水山庄之所以能在漠北和端朝之间屹立不倒,还能从双方生意里从中牟利,就是因为周老夫人和云夫人。” 温婉一点就通,大胆再猜,“你别告诉我,周夫人的夫君是端朝大官,而云夫人的夫君是漠北高层?” 沈御:“不是。” 温婉按着胸口,“还好还好,否则我真的会以为误入盘丝洞了。” 谁知沈御的下一句,又让她放下的心突兀的一阵乱跳。 “你说反了。周老夫出自漠北王庭,据说曾经是漠北王身边宠爱的美婢,而云夫人那已经和离的夫君,是端朝长公主唯一的嫡子。” 这两个女人,虽然如今都是名义上的孤儿寡母,但背后有两国的大佛镇着,活该能在这里做生意赚钱。 温婉仔细一想,心头便是一凉。 “母亲能从漠北王庭全身而退,女儿能和长公主的儿子和离,这对母女厉害啊。” 沈御点头,“岂止是厉害,这边境大大小小的生意都有她们经营,一年的利润抵得上一座城半年的收入。” 温婉倒吸一口凉气,羡慕道:“真有钱人啊。” 顿了顿,她又问:“那云夫人瞧上你,你还犹豫什么,人财两得啊。” 沈御:“……” 温婉唉声叹气,“我要是个男的,有富婆看得上我,富婆还长得这么好看,我立刻就从了,还会使劲浑身解数把富婆伺候得好好的。” 她话还没说完,沈御抬手摸在她额头上,皱眉说: “看来真是昏迷的时间太长,伤了神智,你这脑袋怕是坏了。我这就去找大夫过来再给你开几帖药,兴许多加黄连能有奇效。” 温婉一听,赶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开个玩笑,你急什么。” 她是真怕喝药。 沈御见她服软,顺势给她一个台阶下。 温婉还有一个疑问,“你说是周老夫人救了我们,可我刚才看你对云夫人的态度,虽礼貌有加,却疏离得厉害,这可不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提起这个,沈御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冷声道:“若非看在周老夫人的面子上,就冲她在你的药里做手脚,我早就直接了结了她。” 温婉猝不及防吃了口大瓜,“我昏迷的这半个月,到底是发生了多少事啊?” 第九十七章 昼伏夜出 恐惧来源于未知,而敬畏却来源于了解。 越是了解骊水山庄之后,温婉越是佩服起周家这两个女人来。 如果是现代社会,独立女性司空见惯,可放在封建的男权社会,女性要屹立不倒却是难上加难。 周老夫人母女能在这里做生意,手段自然不在话下,心性也绝非善类。 母女俩是在回山庄的路上遇到沈御和温婉的。 起初的时候,母女俩乘坐的马车从两人身旁经过并没有停留,是云夫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才让马车停下的。 沈御阅人无数,尤其是女人看他的目光,他更是经历太多。 更何况云夫人当时看他的时候,目光里的欲望丝毫没有掩饰。 沈御喝了一口茶,眉头微蹙,“要不是你当时情况紧急,我是不愿和这种妇人打交道的。” “我信。” 温婉忍着笑,连连点头。 相处这么久,她还是了解他一些的,在对女人方面的态度就是嫌麻烦,明知道云夫人对他有意,他躲来不及。 沈御:“我原本是打算等你醒了之后就离开骊水山庄的。” 温婉眨了眨眼,“原本?意思是你现在不打算马上走?” 沈御点头,“住进骊水山庄以后,我夜探过几次,发现这个山庄里还真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里绝非你想的这么简单,云夫人这人心思歹毒,你入口的东西,也要慎之又慎。她能对你下一次毒,就会下第二次。” 温婉不解,“不是,我做什么了,让她非置我于死地?难不成就是为了得到你?如果这样的话,那她还真是个狠人,就跟……黑寡妇似的。” “黑寡妇?”沈御挑了挑眉,“你还真说对了,道上的人还真是这么叫她的。” 温婉:“……” 沈御又道:“死在她手上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在被她关在牢房里的俊美男人,也不下十个。” 温婉:“……” 沈御语不惊人死不休,几句话让温婉彻底沉默。 也许是云夫人的行事过于变态,让身为一个现代人的温婉都自愧不如。 见她好半天没吭声,沈御语气一沉,“怎么,吓住了?” 温婉撇了撇嘴,“没有,我只是觉得云夫人……也算是为我们女人出了一口恶气。” 沈御:“?什么意思?” 温婉感慨,“从来都是男人把女人当玩物,在云夫人这里,倒反天罡,把男人当成玩物,可不就是给女人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她的三观已经炸裂成渣渣。 那时候,温婉不过是玩笑几句,却不知,她的玩笑话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温婉又问:“你不是为了要解救你的男同胞才留下的吧?” 沈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事,就不要多操心了。” 温婉干笑两声,她一个普通人,才懒得管闲事。 “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沈御睨了她一眼,“说。” 温婉压低声音问:“在忘河谷的时候,你找到仓奇密盒了吗?” 沈御早知道她会问,只轻轻点了点头。 温婉忍不住激动,找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终于拿到了! 她好想看看传说中的仓奇密盒到底是什么模样。 似瞧出她的心思,沈御凑到她耳边说:“东西我藏起来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从现在开始,提都不要提这几个字。” 温婉虽然失望,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 自从温婉醒了,云夫人每日都会来院子里和她说一会儿话。 当着温婉的面,她倒是很收敛,并没有用沈御说的那种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他。 不过好几次温婉低头喝水的时候,余光都看见云夫人对沈御暗送秋波。 白天,沈御寸步不离的陪着温婉,夜里,他换上一身夜行衣出门。 也许是救出了沈御之后,她心情宽敞,不再忧思劳累,身体肉眼可见的一天天的好起来。 这天晚上,天黑以后,沈御没有出门,而是捧着一本书坐在油灯下看。 温婉正好奇,就有人敲响了院门。 沈御放下话本,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身后便跟着一个小厮。 他就裹上披风,当着小厮的面对温婉说:“山庄南院有间房屋塌了,我过去帮帮忙,你别等我,自己先睡。” 温婉乖巧的应了,“哦。那你注意安全。” “嗯。”沈御领着那小厮就出了门。 起初,温婉还没当回事,还以为沈御真是去帮个忙而已。 直到接下来的几天,沈御每天晚上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叫出去,而且回来的时候,偶尔身上还有酒气和女人胭脂的香气。 她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味儿来。 这天晚上,天刚黑,温婉将沈御扯到床边,凶巴巴的问: “相~公,你天天晚上往外跑,是不是出去偷人了?” 这一声娇滴滴的相公,着实让沈御吓了一跳。 沈御:“外面没人,你不用演得这么逼真。” 温婉瞪了他一眼,“那你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对云夫人用上美男计了?” 沈御嘴角一扯,一个脑崩儿弹在她额头上。 “就一个云夫人,值得我用美人计?” 温婉轻哼,“这谁知道,你一个小校尉,虽然家境不错,可比起骊水山庄来说,肯定是不如的。谁知道你会不会色迷心窍加财迷心窍,改主意要和云夫人厮混了呢。” 沈御看她腮帮子气鼓鼓的,觉得可爱,伸手就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 “吃醋了?”他笑着问。 温婉拍开他的手,“谁吃醋了?” 沈御淡笑,“放心吧,你一个女人都够我折腾的了,其他女人我可不愿再招惹。” 顿了顿,他说:“至于我晚上出去做什么了,等事情成了以后,我再告诉你。” 他这么说,温婉犹豫了一下,便选择了相信。 但第二天,当温婉亲眼在花园里看见沈御搂着云夫人的时候,她便发现,她选择的相信,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男人,说起谎来,果真是面不改色的。 第九十八章 窥见将来 吃过午饭,温婉就开始犯困,刚躺下睡了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就急匆匆跑进了院子。 小丫鬟说,周校尉在花园里与人发生了争执,这会儿打起来了,怕闹出人命,所以让温婉过去劝劝。 以沈御的本事,就算真的和人发生了争执,吃亏的也一定不是他。 所以,温婉一点儿也不担心。 倒是这小丫鬟的态度,让温婉心生警惕。 哪家小丫鬟喊人去劝架的时候,脸上明晃晃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的? 她们连装都不想装,是真的没把温婉这个病秧子看在眼里。 她们台子都搭好了,温婉不过去配合一下,似乎说不过去? 温婉撩起裙摆,跟着小丫鬟往花园里走。 刚走进花园,就看见远处凉亭中依偎着的两人。 凉亭四周挂着白纱的帷幔,风吹起的时候,帷幔掀起一角,恰好露出云夫人巧笑含春的脸。 凉亭周围,还有七八个伺候的丫鬟婆子,看见温婉出现在院子门口,一群人目光直勾勾的往她看来。 那一刻,温婉觉得自己成了八卦的主角。 温婉不是不知道,这种制造误会的手法拙劣得让人发指,可亲眼看见沈御搂着别的女人,她明知道这里面有假,却依旧忍不住心脏抽痛了一下。 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感情不受控制吧。 所以,她根本不用配合演戏,表情就垮塌下来。 沈御注意到周围丫鬟婆子们的反应,这才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 “你怎么来了?” 他似乎很是不悦,眉眼中都写着不耐烦。 云夫人假装这才发现温婉的存在,柔夷轻轻地推着沈御的胸膛,又害羞的低下头。 “周郎,你的手松开些,你家娘子找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她嘴上说让沈御松开些,自己却趴在沈御的胸膛上一动不动。 温婉看见这一幕,觉得三分滑稽。 沈御轻拍了拍云夫人的肩,安抚道: “我们的事,小婉迟早得知道。小婉是个明事理的,你温柔贤惠,她肯定愿意有你这样的姐妹。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小婉不是那些善妒的妇人,自然不会怪罪我们的。” 是啊,男人三妻四妾,是这个社会的主流婚姻观念。 温婉闻言,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扯紧了裙摆。 理智上,她知道这些话,不过是沈御出于某种原因的场面话而已,是说给云夫人听的。 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那么一刻,温婉在他的身上,看见了将来。 沈御以前就提过,要她做他的外室。 在他眼里,似乎她的身份也只配做他的一个外室或者小妾。 所以,即便她能感觉到他的喜欢,她也对他有好感,如果他们在一起之后,他身边也会有其他的女人。 眼前发生的一幕是假,可再和他纠缠下去,眼前的一幕在将来的某一天,未必不会成真。 有时候,温婉觉得也许是她过于聪明了,走一步看十步,才会为将来的可能而烦忧。 亭中,沈御将温婉的表情看在眼里。 她摇摇欲坠,一副受了打击而失落的模样,让他心中空洞的痛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不想再演下去了。 他想推开云夫人,可手上还没动作,就听温婉清冷的声音传来。 “嗯,有云夫人这样的好姐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婉的反应,让云夫人不满意,她这话说完,云夫人就摆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没意思。” 云夫人推开沈御,娇嗔着说:“周公子,看来你家娘子也没那么在乎你呢。我赌赢了。” 温婉一脸诧异。 沈御走过来,解释道:“先前云夫人说要和我打赌,她说女人在乎一个男人,是见不得他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所以就想试试你的反应……” 温婉抬头,问:“然后呢?我在乎又怎么样?我不在乎又怎么样?” 沈御:“……”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云夫人却款款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当着温婉的面挽住了他的胳膊。 云夫人道:“我来回答你。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如果你在乎他,我当然不能横插一脚,我自然就不招惹他。” 她话锋一转,“而现在,证明你不在乎他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想要的男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如果不是知道这骊水山庄的牢房里还关押着她不少男宠,温婉还真以为她对沈御是多么情真意切。 温婉冷笑,“云夫人这做派,倒是一点儿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云夫人得意的微扬了扬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周郎生得好,你以为我救你?不过是看在周郎的面子上罢了。” “这些天,周郎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他可真是个好男人,就你这样的普通女人,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他?” 那一刻,温婉觉得云夫人的脑回路一定和正常人不一样。 这个男人对别的媳妇儿好,怎么,你抢过去,他就能对你好了? 如果他能被抢走,那他对媳妇儿的好就不是真的好,而是虚情假意,那这个男人就更不值得抢。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能被这种悖论影响判断的,能是正常人? 疯子! 云夫人是个疯子。 温婉背脊顿时发凉,突然生出一股子害怕,疯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想清楚之后,温婉立刻怂了,决定不和她做任何语言上的争执。 温婉挤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嗯,我就是个普通女人,我配不上他,你说得都对。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我回去睡午觉了。” 说完之后,她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留下花园里惊呆了的众人。 “她就这么走了?” “不吵不闹的?” “相公都没了,还想着睡午觉呢,这是心多大啊。” 沈御眼睁睁看着温婉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后悔。 他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把她拉进来演这场戏? 她的确是聪明的,会顺着他的话往下演,可为什么,她的反应正是他需要的,而他却一点儿欣喜都没有,反而不自觉开始慌张? 第九十九章 大宅隐秘 这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阳光普照,这会儿天空就阴沉下来。 温婉垂头丧气的走在路上,思绪纷乱,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眼前的院子古朴大气,虽没有华丽的装饰,却处处透着金钱的味道。 温婉考古专业毕业,对古代建筑材料也略有研究,一眼就看出长廊两边的黑气顶梁木,都是千金难求的金丝楠木。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偶尔几声鸟叫虫鸣更是给这个院子增加了一股子静谧。 温婉犹豫了一下,正准备退出去,刚一转身,面前一个穿着浑身黑袍的中年妇人冷着一双眼睛盯着她。 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温婉踉跄后退两步。 “整得跟恐怖片似的,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温婉按着胸口,暗戳戳的埋怨。 中年妇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目光呆滞的平视前方,那空洞的眼神比起恐怖片里的女鬼是毫不逊色。 “呃……”温婉考虑着,要说点儿什么来缓解这诡异的气氛。 谁知她一出声,中年妇人瞬间抬头,“是谁?” 说话的时候,她抬起双手往前伸。 这是眼盲之人的习惯性动作,温婉做过一段时间的盲人,所以很是理解。 也许是同病相怜,温婉面露同情,赶紧解释。 “你好,我是借住在府上养病的客人,不小心迷路了误入了这个院子。您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中年妇人听完之后,想起什么来。 “你就是周郎君的媳妇儿吧。” 温婉点点头,点完头之后想起来老太太看不见,又说道:“对。” 中年妇人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唉,也是个可怜人。出了门往右走,就能回厢房。” “哦,谢谢。”温婉道了谢,就往院门外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她折返回去。 中年妇人感觉到有人靠近,问:“你还没走?” 温婉应了一声,又道:“我有个治疗眼疾的方子,虽说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用,但您可以试一试。我也是靠着这个方子才重见光明的。” “重见光明……”中年妇人呢喃着这几个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摇头叹道:“重见光明又有何用,总归见不到我那可怜的儿子。” 说完之后,她摸索着前行,进入一间屋子后,又关上了门。 温婉还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名老嬷嬷提着食盒走了过来,看见温婉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老嬷嬷似认得温婉,“你是周郎君那个小娘子。” 温婉应了,又向老嬷嬷问好。 老嬷嬷摆摆手,叮嘱道:“这地方,小娘子以后别再来了。老夫人不喜欢外人打搅。” “老夫人?”温婉反应过来,“她就是山庄的主人,周老夫人?” 老嬷嬷点点头。 周老夫人,里面带了一个“老字”,所以温婉以为应该是个年纪大的人,没曾想,不过是个中年妇人。 仔细一想,云夫人也不过二十多岁,云夫人的母亲是中年人也不奇怪。 只是…… 温婉佯装不经意的闲聊,“刚听周老夫人说,她还有个儿子。周公子如今在府上吗?骊水山庄救我性命,我于情于理都该感谢主人家一番才好。” 老嬷嬷很诧异,“老夫人提起小公子的事了?” 温婉:“呃……提了。” 老嬷嬷神色哀伤,“唉,小公子要是还在,肯定是这骊水山庄的主人,可惜……小公子早就死了。老奴奉劝小娘子一句,出了这道门,可别对任何人提起小公子的事,云夫人会不高兴的。” “哦。” 温婉满心疑惑的回到厢房,脑海里却不断想起那个眼盲的周老夫人。 听老嬷嬷那意思,云夫人姐弟俩应该是不合? 不过每个大户人家都有隐秘,也不足为奇。 * 晚上,沈御又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厢房。 温婉在床上侧躺着,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在他进来的时候,她就察觉了,只是实在不愿意搭理他,所以就闭着眼睛装睡。 沈御脱掉沾了酒气的外袍,随手将袍子仍在了软榻上,这才走到床边。 他犹豫了一下,才在床沿上坐下。 “小婉,”他声音轻轻地,“我知道你没睡。” 温婉依旧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沈御叹道:“今天云夫人突然扑过来,说要跟我打赌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果然很快就看见你走进了花园里。她挑拨离间的手法拙劣,以你的聪慧,必定能看出来。”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 “前几日我抹黑出去,不是和云夫人厮混,而是见了一个朋友。” “我说过,一个云夫人,还不值得我用美人计。” “所以,我抛出了一个比美人计还好用的诱饵。我不告诉你,是有些朝廷隐秘,你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你且再忍耐几天,等云夫人上钩以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沈御说完,抬手在温婉的脑袋上摸了摸之后,才起身回到软榻。 这些天,都是她睡床,他睡软榻。 也许是累极了,他睡下后,不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温婉这才坐起身。 黑暗中,她往沈御的方向看过去,软榻就在窗边,清碎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眉宇间的倦色一览无遗。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布局,可温婉觉得,能让他如此费心的,一定关系重大。 “从地理位置来看,骊水山庄是靠近丰城的。丰城和边城互成犄角之势,是端朝边境最重要的两个城池。” “对了,丰城有矿,有铸造兵器最重要的铁矿!” 温婉喃喃自语,“莫非,云夫人的生意里,还有跟铁矿有关的?” 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所以,他不敢向她泄露分毫,他是对整个布局也没有完全的胜算吗? 如果事情败露,那些人肯定会杀人灭口,如果她不知情,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这样想着,温婉对沈御那点儿闷气就消散了一半。 第一百章 秘密通道 自后花园撕开最后的面纱之后,云夫人果然说到做到,丝毫不再掩饰对沈御的兴趣。 好几次,当着温婉的面,她借口有事找沈御相商,就把人给叫走了。 如果温婉真是沈御的娘子,面对这种没有下限的对手,还真会被气个半死。 温婉心情不好,午饭随意吃了几口后就放下筷子。 “小婉姐姐。” 几日不见的小萝莉团团突然从门外探出脑袋,神神秘秘的冲温婉招手。 温婉怔了怔,起身走过去,就见团团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长毛兔。 “小婉姐姐,我的兔兔生病了,你带我去找个大夫好不好?” 温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她只是刚清醒的时候,和团团见过一面,却还没到熟悉的地步。 更何况,云夫人和她之间的关系摆在这里,团团作为云夫人的女儿,实在不应该和她走得太近。 团团嘴角一撇,委屈的诉苦,“我偷听到我娘给丫鬟交代,不准给我的小兔兔找大夫,要任由小兔兔病死。他们都听我娘的话,肯定不会帮我。只有你不是我娘的人,你肯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温婉:“……” 一个几岁的小萝莉,居然也懂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温婉感慨瞬间,冷着脸拒绝,“不。你是我敌人的女儿,我没有理由帮你。你赶紧走吧,你单独来找我,回头你娘生气了,可能给我惹麻烦。” 说着,我就要关上房门。 团团扒拉着门框不放,气呼呼的问:“漂亮叔叔都要被我娘抢走了,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吗?你帮我救兔兔,我帮你抢漂亮叔叔,怎么样?” 温婉一笑,“哟,年纪这么小,居然还会讲条件?你们家女人的基因都这么强吗?” 什么是基因,团团听不懂。 不过她外婆从小就跟她说,想要别人手上的东西,就得拿出别人感兴趣的东西做交换。 这就叫做生意。 团团奶声奶气的说:“你别小看我,我外婆说了,我是最聪明的小姑娘,我可能干了。” “哦,”温婉淡笑,“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帮我抢回来漂亮叔叔。” 团团早有准备,眼珠转得很快,“找我外婆啊。这个山庄里,我外婆才是最厉害的,只要她发话,漂亮叔叔就是你的了。” 温婉眼睛一瞪,“你外婆?周老夫人?” 提起外婆,团团便神情黯然。 “唉,自从我舅舅出事以后,我外婆就再也不管山庄里的事了,都交给我娘在打理。不过我是外婆的小宝贝,我去求她,她肯定会帮忙的。” 该说不说,团团这一趟还真给温婉带来了有用的消息。 温婉还在犹豫,团团怀中的兔子突然开始抽搐。 团团惊叫起来,“小兔兔!我的小兔兔要死了,我们快去找大夫啊!小婉姐姐,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嘛。” 会软硬皆施,会撒娇,这样的小萝莉,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温婉叹了一口气,将小兔子从团团手里接过来。 她一手提着兔子,一手牵着团团,“山庄守卫严吗?我们能混出去吗?” “我知道一条暗道。”团团迈着小步子。 暗道? 温婉嘴角一扯。 “你连暗道都知道?” 团团点点头,“你可不许告诉我娘哦,我是偷偷发现的。” “好。” 谁说女孩子都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的? 至少团团这个小棉袄,还挺漏风,就差把山庄的秘密漏光了。 * 温婉还在暗自窃喜,谁知道真到了“密道”前,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一言难尽。 她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小石子骨碌碌的从眼前的洞滚了出去。 “这就是你说的密道?” 温婉险些破防,“你当我傻啊,这分明就是个狗洞!” 团团不服气,手脚并用的往外爬,“你看,这就是个密道,是我进出山庄的秘密通道!除了我,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哟,怎么样,小婉姐姐你开心吗?” 开心个头! 温婉太阳穴突突的跳。 团团爬出去以后,又探进来脑袋,催促道:“小婉姐姐,你快点儿,小兔兔都快要死了。” 死了就死了,一只兔子而已! 小兔兔难道不是用来吃的吗? 麻辣、香辣、十三香,你想吃哪种口味的? 温婉心中在咆哮,但是纠结半天,还是趴下去往外爬。 算了,狗洞就狗洞吧,只要她不说,谁能知道她钻过狗洞? 这骊水山庄的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也总得出去看一看才对,万一沈御那边的事情东窗事发,逃跑的时候,好歹也算一条退路不是? 她不断的自我安慰,终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 然后…… 她爬出洞口之后,一抬头,就对上七八双闪烁着直勾勾目光的眼睛。 “哈哈,这个人钻狗洞!” “这姑娘怕不是脑子有病吧,为什么好端端的门不走,要钻狗洞啊?” “啊,那不是小小姐吗?原来是陪小小姐做游戏的丫鬟啊。” “这丫鬟瞧着眼生啊,新来的?” “肯定是啊,如果不是新来的,怎么肯跟小小姐钻狗洞?肯定是走侧门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温婉听完之后透心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转过头看向团团,团团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脸无所觉的安抚着怀中只剩半条命的小兔兔。 温婉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的问:“团团!你不是说……这是我们才知道的秘密通道吗?” 团团一脸天真的回答,“是啊。只有我们才会走这个秘密通道。他们都不走的。” 她说完,对那几个围观的人说:“你们快走开,是不是想抢我的秘密通道?” 一群人赶紧摇头,然后立刻作鸟兽散。 温婉:“……” 好吧,这能怪谁? 只能怪她自己高估了一个五岁孩子的智商。 钻了一回狗洞的温婉,后悔得肝疼。 她抬眸观察周围的环境,赫然惊得瞪大了眼睛。 “骊水山庄,原来长这样?” 眼前是人来人往的繁华闹市,沿街的店铺一个接着一个,可又和普通城市不一样,抬头就能看见巍峨的城楼围在四方。 骊水山庄,名为山庄,实则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堡垒。 第一百零一章 漠北骑兵 堡垒虽算不上大,但五脏俱全,从农业生产到商业文化,完全能自给自足。 进出堡垒有一个正门和两个侧门,每个门都有专门的护卫把守,进出要有凭证。 温婉带着团团找了家医馆,团团眼巴巴的将小兔子放在了看诊的桌子上。 老大夫似是知晓团团的身份,他捋着胡子,装模作样的翻看一会儿。 “没救了,已经死了。” 老大夫话声刚落,团团就哭嚎起来。 温婉哄了一阵,最后以三串糖葫芦和一个皮影小人儿才安抚了团团的情绪。 趁着带团团闲逛的时候,温婉也记住了这个堡垒大概的地形。 逛了两个时辰以后,团团打着哈欠说:“小婉姐姐,我们该回去了,我好困。” 温婉看一眼天色,点点头,“行吧,也是该回去了。” 她又提醒道:“都跟你说好几次了,别叫我小婉姐姐。你叫我相公漂亮叔叔,叫我姐姐,那不是差辈分了吗?” 团团歪头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 “好,那我叫你婉姨?” 温婉嗯了一声。 她牵着团团原路返回,路过堡垒正门的时候,远远看见一队漠北人的骑兵往这个方向奔来。 温婉一惊,停下脚步,远远的看着。 漠北的骑兵们都带着兜帽,到了堡垒门口之后,所有人翻身下马,为首的一个人往守门的护卫递了一样东西。 守卫查验之后,便给那群人放行。 温婉还想跟上去,团团却扯着她的胳膊。 温婉低头问:“怎么了?” 团团指了指前方,温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几个骊水山庄的丫鬟将她们包围了。 “小小姐,我们找了你大半天,总算找到你了。” “您快跟我们回去吧,您可别再乱跑了,要是被云夫人发现,我们都要挨板子的。” 几个丫鬟堵住去路后,劝团团回去。 不得已,两人只好跟着几个丫鬟回到了骊水山庄。 进了院门之后,团团却没有松开温婉的手,她扯着温婉往周老夫人的院子去。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求我外婆帮忙的。走,我这就带你去。” 温婉说:“不用……” 她不认为周老夫人会为了她一个外人而去要求云夫人做什么,否则云夫人关押了那么多俊美男子,周老夫人不会不闻不问。 所以,明知道去了也是白去,她也懒得去浪费时间。 更何况,能纵容自己的女儿把男人当玩物,这周老夫人骨子里也绝非善类。 她刚想拒绝,就见那队漠北骑兵在管家的带领下匆匆往周老夫人的院子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温婉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再低头的时候,便笑道:“好。那我就拜托团团帮忙了。” “小意思。”团团得意的摆摆手。 几名丫鬟倒是没拦着,毕竟团团在山庄里闹腾惯了,平日里只要她不闯祸,山庄里的大人们向来是不约束她。 于是,温婉和团团,并几个丫鬟很快到了周老夫人的院子。 那队漠北骑兵比她们先到一步,正在和周老夫人说话。 就见伺候周老夫人的老嬷嬷拿着一封信,在念给周老夫人听。 信已经念了大半,温婉到的时候,就听见后面几句。 “请老夫人去王庭一辨真假,若真是小皇子回归,日后与骊水山庄的生意,漠北愿再让一成利润。时间紧迫,请老夫人尽快动身。” 小皇子回归? 要让周老夫人去认人? 温婉眼神一变,瞳仁里闪烁着锐利的精光。 沈御曾说过,周老夫人出身漠北王庭,是受漠北王宠爱的婢女,难不成当初她离开王庭的时候,是怀有身孕的? 周老夫人听完信,神情非常的激动。 她颤抖着抓着老嬷嬷的胳膊,问:“信上真是这么说的?那个人真的可能是我那可怜的儿子?” 老嬷嬷脸上带着笑,“是。据说那人身上有跟少爷相同的蝴蝶胎记,不过王庭的人没见过少爷,所以不敢妄下判断,这才千里迢迢来请老夫人过去认人。” 周老夫人喜极而泣,她抬手擦眼泪,手指摸到眼睛的时候,神情又变得黯然。 “可我这双眼睛……” 老嬷嬷也叹气,“当初老夫人以为少爷身死,接连哭了一个月,便哭瞎了一双眼睛。现如今,少爷可能没死,可您的眼睛却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对了,”周老夫人想起一件事来,“前几日误入这里那个丫头,她说她手上有个方子,可以治眼疾。” 老嬷嬷一怔,“您是说周校尉的媳妇儿?” 周老夫人点头,“对,去把她叫来。” 老嬷嬷领命,这就要去叫人,刚转身,就瞧见了院门外的温婉一行人。 她笑道:“这还真是赶巧了,她自己来了。” 温婉领着团团走进院子,先向老夫人问好,随即便满脸警惕的看向那群漠北人。 老嬷嬷安抚道:“小婉姑娘别怕,在骊水山庄里,不分漠北人还是端朝人,只要还想在这里做生意,不管是端朝的,还是漠北的,都不敢在这里闹事。” 温婉撇了撇嘴,没吭声。 漠北人的所作所为,对每一个端朝人来说都深恶痛绝,要她跟漠北人和平相处,对她来说简直是侮辱。 周老夫人急切的问温婉:“你前几日说的治疗眼疾的方子,可以给我用吗?我重金跟你买。” 进来之前,温婉心里就有了打算。 所以听了这话,温婉一点儿也不急,慢悠悠的说:“重金就不用了,不过既然周老夫人想做交易,那我们就说说交易的条件吧。” 周老夫人沉声问:“你要什么?” 温婉没有犹豫,“让我和我相公平安的离开骊水山庄。” 周老夫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她抬了抬手,让老嬷嬷将那群漠北人带了出去,就让丫鬟们把团团抱走。 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温婉,她才重新开口。 “我也不跟你卖关子,我女儿正在跟你相公做生意,你相公的确是人中龙凤,容貌得我女儿喜欢,又能帮她牵线搭桥让生意更上一层楼。” 第一百零二章 收利息 “如今是你相公对你还有几分情谊,我女儿不想激怒他,所以才留你性命。一旦你相公和我女儿的利益纠缠在一起,她就没了顾忌,到时候,你就是死路一条。” 周老夫人虽然眼睛看不见,对外也是一副不管事的模样,可作为骊水山庄的建立者,她不可能对山庄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温婉虽然意外,却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 周老夫人:“让你跟和你相公同时离开,我女儿不会同意,但是保住你一条性命,我老婆子却还做得到。” 她顿了顿,承诺:“你把治疗眼疾的方子给我,我不只让你平安离开,还会送你一笔银子,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好好想想,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作为一个过来人,周老夫人这番话,可以说是很中肯了。 温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周老夫人给她一晚上的时间。 周老夫人临走之前说:“你的方子未必就对我有效,我愿意和你做交易,不过是因为我想再看看我儿子,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作为一个母亲,我也愿意去尝试。” “但……一个方子而已,如果要拿我骊水山庄的根本利益去换,于我而言,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是根本不给温婉讨价还价的余地。 骊水山庄是周氏母女的,云夫人的手段见不得光,周老夫人应该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吧。 * “对,她知道。” 晚上,温婉把周老夫人院子里发生的事告诉沈御之后,他便冷笑着说了这句。 温婉有些诧异,“不是说周老夫人已经不管山庄里的事了吗?” “是现在不管,以前都是周老夫人在经手。”沈御沉声道:“你想想,骊水山庄的生意里连朝廷命令禁止的都有,周老夫人的手段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温婉转念一想,点了点头,“也对。” 沈御拿了文房四宝坐到她对面,“你把药方写下来,明天就去和周老夫人交易。你直接去丰城太守府,见到林太守之后再交出方子。” 温婉:“林太守?就是你前几天晚上偷溜出去见的那个朋友吗?” 沈御一愣,蹙眉问:“你猜到了?” 温婉干笑一声,反问:“我不该猜到?” 闻言,沈御嘴角一扯,随即便很快释然。 “罢了,总归你是女诸葛,什么都瞒不过你。高翎曾经和林太守打过交道,有些交情,我借着高翎这层关系,联系上了林太守。前些天晚上,我就是去见林太守,顺便从他口中打探些消息。” 温婉古灵精怪的一笑,“我且问你,你查的事,是不是和铁矿有关?” 她这话一出,沈御目光犀利的盯着她,“小婉,有些事,你不该牵扯进来。” 温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是我能选择的吗?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可是你想没想过,我现在的身份是里的娘子,就算我说什么都不知道,真出了事,那些人能留我活口吗?” “可……”沈御还没说完,就被温婉打断了。 温婉:“你是不是承诺要给云夫人牵线卖铁矿了?” 沈御好一会儿没吭声。 许久之后,他仰头关了一杯冷茶,“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你。” “我夜探骊水山庄的时候,发现骊水山庄的仓库里有铁矿。端朝的铁矿都是由朝廷统一开采的,是谁把铁矿卖出去的?卖给了谁,卖到了什么地方,这些都不得而知。” 温婉懂了,“所以这些天,你接近云夫人,就是查她的上家和下家?” “对。云夫人是中间人,只有她知道上家和下家的消息。”沈御说,“我告诉云夫人,我有林太守这层关系,能拿到更低的铁矿价格,她信了。” 进价更低,她赚到的利润就更加丰厚,在巨额利润的诱惑下,云夫人动心了。 只要给云夫人一批货,让她完成交易,她以前的卖家就会着急。 沈御道:“敢私卖铁矿的,都是狠人,怎会容忍我抢了他们的生意,所以肯定会来找我报复。” 这一招引蛇出洞,虽然并不高深,却足够节省时间,只是作为诱饵的他,风险会更大一些。 “小婉,”沈御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让其他人以为你明哲保身,弃我而去,也挺好的。” “那你一个人……”温婉有些犹豫。 沈御淡然一笑,“我不是一个人,丰城守军会做我的策应,等进了城,暗处会有不少兄弟看着。” “哦。”温婉地垂下头,思忖片刻才点头。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沈御应了,凑近她耳边说:“放心吧,你说过,如果我能从忘河谷平安归来,会给我一个奖励的。我还等着收这个奖励呢。”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件事。 想到奖励的内容,温婉脸颊红了红,不自觉的移开目光。 沈御见她别扭的模样,眸光越发深邃。 “这里不是收奖励的地方,不过……都欠了我这么多天了,利息总得有一些吧?” 温婉茫然的回头,“什么利息……” 她的话,被他用唇堵了回去。 他强势的亲吻着她,像一头隐忍着欲望的野兽,虽然在极力克制,但从目光中泄露出来的一丝丝欲望,已然足够让人疯狂。 空气中浮起暧昧的气息,烛火摇曳,光影交错之间,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自拔的沉沦。 * 第二天,温婉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去和周老夫人做交易。 也不知道周老夫人怎么跟云夫人沟通的,总之那个负责伺候周老夫人的老嬷嬷,带着五六个会功夫的护卫,护送她出了骊水山庄。 丰城理骊水山庄并不远,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就到了丰城。 马车畅通无阻,进了城门之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林太守府。 老嬷嬷掀开车帘,指了指太守府的朱漆大门。 “这儿就是林太守府了,小婉姑娘可以把治疗眼疾的方子交给我了吗?” 温婉的手已经伸到了怀里,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脑海中灵光一现,随即后背就被冷汗湿透。 不对,这件事里到处都透着不对劲儿! 第一百零三章 苟住机会 老嬷嬷盯着温婉的动作,眼见她快要拿出药方了,又把手缩了回去。 “哎哟,”温婉捂着肚子哀嚎一声,在老嬷嬷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掀开帘子跳下车去。 老嬷嬷眼睛一瞪,“哎?你跑什么啊?” 马车周围的护卫们,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温婉佯装没看见,“我肚子疼,要上茅厕。我憋不住了,马上要拉在马车上了!” 语言粗俗易懂,见效就快。 几个青年看向老嬷嬷,老嬷嬷不动声色的做了个手势。 “人有三急,你说清楚就行,跑什么跑,吓我一跳。” 老嬷嬷又换上笑脸,“走,我带你去解手。” 温婉捂着肚子,看向来时的路,“嬷嬷,你是不是走方向了,我记得先前看见有个茅……” “没走错。”老嬷嬷举着帕子捂住口鼻,略显嫌弃,“我知道你说的刚才路上那个,那多远啊,这一来一回耽搁多少时间?我给你找个近的。” 温婉将信将疑。 她没料到,老嬷嬷说的很快,居然是真的快,她领着温婉往前走几十步,直接从林太守府的侧门进了院子。 温婉眸光一暗,面上却丝毫不显。 “快点儿的,我们还等着回山庄交差呢。” 老嬷嬷催了一句。 温婉应声,快步进入茅房。 隔着门板,她听见老嬷嬷和府中的人在说话。 “嬷嬷这是多久没来了,上次你带来的那个胭脂果然好用,我小姐妹们都抢着要,正好嬷嬷来了,我帮小姐妹们捎个话,回头嬷嬷帮我们多带几盒来。” “我当什么事呢,几盒胭脂罢了,我下回过来给你院里每个姑娘都带一盒。” 两人交谈的语气熟捻,似乎颇有交情。 温婉的心也沉了下去。 果然,私卖铁矿这件事关系到整个骊水山庄的利益,周老夫人不可能不知情。 他们想要拿捏沈御,又怎么可能轻易把温婉放走。 多半打的是把药方骗到手之后,再毁约的主意。 片刻之后,温婉脚步虚浮的出来。 眼前只剩下老嬷嬷一个人,“小婉姑娘,现在可以把药方给我了吧?” 已经急不可耐了? 温婉尴尬的笑了笑,一副为难的模样。 “药方啊……” “药方怎么了?”老嬷嬷脸上的笑,终于要挂不住了。 温婉怯懦的往后退两步,“刚才,我解、解手的时候,不小心把方子掉到茅坑里了。不过你放心,方子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再默一篇出来就行了!” 老嬷嬷:“……” 想发火的心已经到达了巅峰,偏偏又不得不忍住。 于是,老嬷嬷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说话的时候,表情僵硬得不像话。 * 片刻后。 老嬷嬷找了个小管事,以财开路,让小管事送来了笔墨。 小管事:“嬷嬷就让她在亭子里写吧,这会儿主子们都不在园子里,我守着门,有人来你们就藏起来。” “哎。”老嬷嬷赶紧应下,又催着温婉快写方子。 温婉坐在石桌旁,提起笔,动作慢吞吞。 老嬷嬷看得眼睛直抽抽,“小婉姑娘,天色渐晚,您看能不能快一点儿?” 温婉眨巴着眼睛,表情严肃,“不能快,慢工出细活儿,这是要入口的药方子,又不是普通的东西,万一给老夫人吃进去出事了怎么办?这个责任,我担不起,嬷嬷你担得起?” 老嬷嬷咬牙切齿,“……行,你慢慢写!” 温婉刚写两个字之后,又捂着肚子哀嚎。 尿遁这招,虽然老旧,但是很有效。 这属于生理反应,她也没办法控制。 于是,一个时辰内,温婉反反复复跑了七八趟。 起初老嬷嬷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后来老嬷嬷烦了,再加上腿脚也不利索,便跟得没那么紧了。 终于,温婉抓住机会,在老嬷嬷停下来歇气的时候,拔腿就跑。 老嬷嬷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温婉的身影。 “死丫头,以为在这太守府就能跑出去了?”老嬷嬷气得跳脚,爬起来就去找帮忙的小厮。 * 天黑到尽头,丫鬟们挨个将长廊两边的灯笼点上。 “大人说了,府中今夜有贵客,院子里的灯笼都得点上,万不可吝啬银钱。” “什么贵客啊,这么大的阵仗?过年的时候都没点过这么多灯笼。” “可不是,这一晚上得花多少灯油钱。” “你们小声点儿,我听说贵客是从边城来的。” 提起边城,人们都会想起一个人,这群小丫鬟也不例外,立刻就有人提起了那个名字。 “莫不是沈大将军来了吧?” “要是沈大将军能来就好了,我听说沈大将军不只在战场上勇猛非凡,本人也长得极其俊美……” “擦一擦你的口水吧,那等仙人之姿,岂是我等可以肖想的。” “那可不一定,我老娘是太守府人的嬷嬷,她说夫人已经在挑选美貌的婢女去前厅伺候了,这里面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几名丫鬟说着话渐渐走远,没有注意到墙根的角落里,瑟缩着的人影。 温婉已经在这个小灌木丛后趴了好几个时辰,浑身肌肉都很僵硬。 “边城来的人?” 她拧眉思考片刻,随即眼神渐渐光明。 无路可退,只能搏一搏了。 温婉小心翼翼的起身,趁着周围没人摸进一个房间。 这房间应该是某个丫鬟的,柜子里有干净的换洗衣裳,她没有犹豫,换上以上之后就出了门。 “站住!” 也是运气不好,还没走出院子,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抓了个正着。 来人一副管事打扮,身边还带着四五个容貌秀丽的女子。 温婉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枉她苟了大半天才坚持到天黑,哪里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已经做好了被抓走的准备。 却听那管事厉声说:“你是哪个戏班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乱跑什么,赶紧过来,贵客都到了,我们得快点儿过去。” 温婉:“??” 好险,看来为了招待贵客,林太守是派人去外面寻了好容貌的戏子过来? 这才让她这个生面孔有了可趁之机? 第一百零四章 喜不喜欢 温婉磨磨蹭蹭的走过去。 管事的没再说什么,领着她们走了另外一条小路。 刚走没几步,管事的踢到块石头差点儿摔了一跤,他眯着眼睛蹲下身,凑近了才看清是块石头。 原来是个近视眼啊,难怪还能认错人。 温婉这么想着,暗暗松了一口气。 * 堂屋里一派歌舞升平,还没走近,就能听见丝竹声声不绝于耳。 守门的护卫将管事拦下,“等会儿,舞姬还在跳舞,等她们调完了,你们再挨个儿进去跳。” 管事的只是个领路的,自然没意见,招呼着几个姑娘退到一旁。 姑娘里有个大眼睛的,看起来很精灵,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袋子,塞到那护卫的手里。 “大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沈大将军有瞧得上眼的人吗?我们还有没有机会。” 其他几个姑娘见状,都偷偷竖着耳朵听。 温婉却倒吸一口凉气。 还真是沈大将军来了? 他好端端在边城呆着不好吗,跑这儿来做什么? 对了,铁矿。 温婉猜测,肯定是阿柴把丰城里有人私卖铁矿的消息传给沈大将军了,所以他才亲自到场。 别的不说,如果来的是沈御,那她逃出去的机会就大多了。 这头,护卫收了钱,笑着回答那姑娘的话。 “机会当然有,沈将军眼光高,到现在一个姑娘都没瞧上呢,一会儿你们好好表现。” 几个姑娘一听,顿时蠢蠢欲动,纷纷开始整理衣衫,有个耍心机的,还故意把领口拉开了一些,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皮肤。 她们是唱戏的,又不是卖肉的。 温婉鄙夷的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很快,舞姬们陆续从里鱼贯退出。 温婉跟在其他人身后往里走,进门之后就直勾勾的往前看。 她早就想知道她名义上的夫君长什么模样了,今天总算能看个清楚…… 呃…… 没看清楚! 坐在上首的男人,身穿黑色铠甲,脸上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温婉腹诽,“吃宴席呢,还张戴面具,摆在他面前的食物,他是一口也吃不到啊。真是个怪人。” 想归想,她却没敢多看。 前面的姑娘已经开始捏着兰花指唱戏,戏腔婉转,衬着锣鼓声声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林太守三十出头,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跟着曲子摇头晃脑的哼着,倒不像是个当官的,而是戏楼里无所事事的听戏闲人。 突然,坐在他旁边的沈大将军敲了敲桌面。 林太守望过去,就见沈大将军抬手轻轻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林太守目光一亮,连连点头,“那个是不错,虽然穿的朴素了些,不过身段儿凹凸有致,是个出彩的。我还以为咱们丰城的姑娘都每一个能入大将军眼的呢。您且等着,我这就让人叫她过来。” 温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一个小厮就走过来请她。 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她一脸茫然的站在沈大将军的面前。 老实说,温婉此刻心虚得很。 毕竟,她可是面前这位正主儿后宅里的小妾之一,虽然没正式见过面,但有这层身份在,就像老鼠见了猫,总有一种随时都会被猎杀的恐惧感。 林太守见她木讷的站着没动,沉声说:“长得不错,怎么是个榆木脑袋?快做到大将军身旁去伺候啊。” 温婉:“哦。” 硬着头皮在沈大将军身旁跪坐,她想了想,拿起就会替他斟酒。 倒酒的时候,她偷偷摸摸的观察身边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子她熟悉的味道。 只可惜,她还没想明白,沈大将军一把将她拉进怀中,抬起她的下巴,将刚才那杯酒凑到了她的唇边。 温婉:“……呃,我不会喝酒。” 沈大将军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林太守急了。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大将军让你喝,你就喝!不喝就是不给大将军面子!” 林太守是用嘴说,这沈大将军却是直接上手,根本不给温婉拒绝的机会。 他手指用力,温婉下巴吃痛,嘴一张开,一杯酒就灌进她口中。 她以为一杯酒算了,这沈大将军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杯灌完,提着酒壶又灌了她一壶酒。 一壶酒下肚,温婉眼神迷离,感觉全世界都在疯狂旋转。 “爱的魔力转圈圈,甜蜜思念你的笑容就在眼前,可是我害怕,爱情只是一瞬间……” 不就是唱个曲儿嘛,她也会! 只可惜,喝醉的她不知道,就在她魔音穿墙的瞬间,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太守尴尬的咳嗽两声,“呵呵,这丫头唱得倒是挺、挺……” 他是想缓和缓和尴尬气氛的,可实在想不出来这难听的歌声应该怎么夸,才不会显得突兀。 一只没说话的沈大将军终于开口,声音很淡。 “嗯,挺有趣的。” 林太守立刻附和,“对,对,很有趣,就是有趣。还是沈大将军有眼光。” 沈大将军淡笑,“林大人,既然这位姑娘喝多了,不如……本将军送她回房休息?” 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意图,林太守乐见其成,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那就有劳大将军了,我早就安排好了厢房,大将军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千万别跟我客气。” 沈大将军站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温婉打横抱起。 温婉头晕目眩,只感觉身体一轻,再抬头的时候,就对上一双浅黑瞳仁。 “好奇怪,你的声音怎么和阿柴一模一样?” 她嘀嘀咕咕,说话跟蚊子似的。 只有离她很近的沈大将军把她的话听清了。 他嘴角一样,低下头,凑近她耳边说:“我就是阿柴。” 温婉一愣,眼神迷离的盯着他,黑色的面具略显狰狞。 她却痴痴地抬起手,指尖已经碰触到面具的边缘。 “你别以为我喝醉了,就变成傻子了,我才不信你说的话,除非我亲眼看看!” 沈大将军转头躲开她的手,笑道:“想看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我就给你看。” 温婉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说:“问!” 沈大将军笑道:“你是不是喜欢阿柴?” 第一百零五章 救命恩人 浑浑噩噩,浮浮沉沉。 温婉恍恍惚惚觉得这个问题,她曾经回答过。 她迷蒙着一双水润眼睛,抬手拍了拍沈御的脸颊。 “喜欢啊!” 她回答得一点儿不含糊。 “我最喜欢阿柴了,我要给他生猴子!生一堆猴子!” 生猴子? 沈御眉头一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是真醉了。” 身着威武铠甲的将军,抱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穿梭在长廊之间,烛光摇曳,交缠的身影里尽是缠绵。 众人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纷纷禁不住感慨。 林太守撮了一口酒,神情松弛了些。 “都说沈大将军风流成性,后宅里美妾无数,果然用美人儿来招待他,这步棋走对了。” 顿了顿,他又唏嘘道: “沈大将军突然造访,着实吓了我一跳。前几日他身边的校尉来找我谈私卖铁矿的事,言辞间都是在探我的口风,吓得我几天没睡好觉。” 他身旁的幕僚点头附和,“还是大人英明,假装不知情稳住了那校尉。” 林太守却摇头道:“不。那校尉根本不信我。” 幕僚一怔,随即心头大惊,“对,如果他信了,沈大将军就不会来丰城!” 越说越烦躁,林太守摆摆手,让丝竹乐人们都散了。 林太守愁容满面,“依你之见,现在该怎么办?” 幕僚想了半天,咬牙说:“如今之计,只能弃车保帅了。” 林太守眼睛一瞪,“你是说……” 幕僚艰难的应声,“只要云夫人那边永远闭嘴,没人能把大人您牵扯进来。回头我们再找个衙门里的人顶包,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 * 夜色深沉,看似寂静的夜晚,总是暗藏杀机。 厢房内,沈御替温婉脱了鞋袜,又替她掖好被角。 窗户敞开着,两个身着劲装的黑影扑了进来。 两人单膝下跪向沈御问好,“将军,林太守果然准备对云夫人下手了。” 沈御并没有意外,“嗯,他们狗咬狗,我们才能浑水摸鱼。” 顿了顿,他对左边那人吩咐道:“山水,你留下护着她。火淼,你跟我去收网。” 山水和火淼,和金木一样都是他的副将,不过向来是金木贴身跟随,山水和火淼长年在军中领兵。 “是。” 火淼应下,山水却有些犹豫。 “将军,您和云夫人斡旋多日,才给我们争取了布控的时间,末将也是领着将士们彻夜赶路,昨日才刚到丰城……” 山水的目光又落在床上的温婉身上,眼中似有不服。 他拱手道:“末将来边城,不是为了护卫一个女人的!” 他们跟随大将军出生入死,是堪比亲手足的兄弟,所以有话也不藏着,直接就问出口。 沈御闻言,眉头蹙了蹙,冷笑,“你觉得本将军以公谋私?” 山水低埋着头,“末将不敢。” “呵,”沈御倒也没动怒,只凉幽幽的说了一句,“你们不是一直问我,山神庙里出言献策的女诸葛是谁吗?” 山水一怔,火淼也是一惊。 沈御轻笑,“这次忘河谷救援,也她救我于水火。” 山水喉头滚动,难掩激动,“她就是军师说的那个女诸葛?” 沈御:“嗯。” 山水一双眼睛瞬间开始发亮,他激动的抓住火淼的胳膊,“那她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火淼虽然激动,但勉强还算镇定。 这次忘河谷救援,原本是兵分两路。 按计划是军师带领队伍去忘河谷直接营救,他们去突袭漠北牵制漠北主力军。 因为出了个女诸葛,军师才放心把队伍交给了高翎。 军师带着边城守军大部队前往漠北,谁知道半路遇到埋伏,还好有军师在,看穿了漠北的诡计,他们才得以脱险。 这次战斗如果没有军师,他们恐怕死伤巨大。 所以温婉的出现,才让军师腾出手来带领他们,也算是变相救了边城守军的将士们。 如今,虽然他们都没见过温婉,但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女诸葛,是他们的恩人。 “如果是保护咱们的恩人,末将义不容辞,心甘情愿的留下。”山水笑着道。 火淼嘴角一撇,“你倒甘愿了,我还得跟将军去干苦力。” 山水憨憨的笑了笑,“别说这些屁话,那是将军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火淼嗤笑一声,“得,嘴巴长在你脸上,你怎么说都有理。” “行了,山水过来,我有事要交代。” 沈御打断两人的嘴上官司,将山水喊到跟前叮嘱了几句。 山水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将军,她是咱们边城守军的恩人,你连个身份都不愿意给她,这、这不合适……” 沈御一巴掌呼在山水脑门儿上,“本将军做事用得着你教?” 那是他不给吗?那分明是她不要。 山水悻悻的不敢再说话。 沈御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带着火淼离开。 * 天还未完全亮,林太守府里就闹翻了天。 起初是仓库的方向走水,府中的人都赶去救火,谁知道火还没灭,一群灰头土脸的衙役又闯进了府中。 他们直接冲到了林太守面前,也不知道跟林太守说了什么,林太守脸色大变,顾不得大半夜的,竟然让管家收拾细软,说要回老家。 林太守一慌,府中其他人也跟着慌了。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林太守私底下的买卖,府中有经验的老人是知道的。 他们一看林太守这举动是要跑路,哪里还坐得住,纷纷从府中偷拿财物准备浑水摸鱼捞点儿好处。 一时间,林太守府上兵荒马乱的。 厢房里。 温婉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外面嘈杂得厉害,这才打着哈欠坐起身。 她一睁眼,就见一个青年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双手环胸,手上抱着一把长剑。 门外,有些不长眼的家丁想闯进来拿屋子里的财物,青年一脚就把人踹出十米远。 “这脚力,厉害啊。” 温婉吞了吞口水,表示很震惊。 青年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笑容灿烂。 “小婉姑娘,你睡醒了?” 温婉一怔,他认识自己? “你是……”温婉狐疑的问。 这青年的笑容,未免过于热情了些,看上去还怪吓人的。 第一百零六章 一起发财 青年容貌端正,是看起来就是个好人的国字脸,眉峰锐利,但笑起来又有两个小酒窝。 “我叫山水,是……”他语气一顿,硬邦邦的说:“是……周校尉的同僚。” “哦。”温婉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绣花鞋穿上,“周校尉人呢,昨晚上他还在的啊。” “昨晚?” 山水吓得脸色一白,随即又想起大将军的交代,很快便恢复镇定。 “周校尉不是在骊水山庄拖住云夫人吗?昨晚上没见到他人啊。” 温婉听到这里,这才放松了警惕。 她走到山水面前,回以一笑,“山水大哥,我现在相信你真是周校尉的同僚了。” 山水嘴角一扯,“敢情你刚才没信,是在试探我?” 温婉竖起食指摇了摇头,“肯定不信啊,你看外面乱七八糟的,要是现在一个陌生人跑到你跟前,说是你朋友的同僚,你信不信?” 山水:“不信。” “这不就得了?”温婉:“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总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山水:“……哦。” 莫名其妙就被她教育了。 不过,大将军是怎么知道小婉姑娘会试探他的? 还好大将军提前交代了,否则这刚打照面就得穿帮。 温婉伸了个懒腰,问:“林太守府是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温婉打断道。 山水应声,简单解释道:“周校尉发现骊水山庄私卖铁矿以后,就传信给大将军,我和火淼就带兵赶到了丰城。” 温婉疑惑,“火淼?” “哦,火淼是我另一个同僚。”山水解释后,借着说:“大将军查到私卖铁矿的事,可能和林太守脱不开干系,所以便使计离间了林太守和云夫人,等他们动手之后,再来一招黄雀找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府上越发的乱了,甚至有丫鬟仆妇为了争抢一个花瓶而大打出手。 山水说:“林太守连夜跑路,这府里的下人们都准备浑水摸鱼发横财,所以才乱成如此模样。不过小婉姑娘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来放肆……” 他话还没说完,一回头就见温婉将床单铺到桌面上,又把架子上的摆件花瓶等财物一股脑包裹起来。 “小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山水不懂。 温婉一边收拾,一边解释,“你刚刚不是说了,这种时候大家都忙着发一笔横财。我们也跟着拿点儿,不拿白不拿。” 山水:“……” 温婉将一个巴掌大的鸡血石摆件往他怀里一塞。 “别愣着了,赶紧的,你一个月俸禄才几个钱?看在你是阿柴同僚的份儿上,我把这个鸡血石让给你。大家一起发财,以后你在军中也多关照关照咱们阿柴。” “呃……”山水抱着鸡血石摆件,有种风中凌乱之感。 他不知道该不该替他家将军说一声,感谢? 温婉动作麻利的将包裹扛起来,又招呼山水。 “山水大哥,快点儿的,我们趁乱出去。一会儿沈大将军料理完正事,肯定得回来抄家,等他来了,这些东西,咱们就带不走了。” 山水:“……”就你聪明。 温婉见他还在发愣,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她两步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劝说:“山水大哥,这人吧,做事得学会变通。你们沈大将军吃香的喝辣的,将军府还养了一院子的女人,但是对你们这些下属吧,也着实抠门儿,所以啊,你们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山水表情快要绷不住了,颤着嘴皮问:“你怎么知道大将军抠门儿?周、周校尉说的?” 不可能吧,大将军怎么会自己说自己的不是? 温婉摇摇头,“他倒是没明说,不过我看得出来。” 山水:“……” 他已经开始好奇,大将军对小婉姑娘到底做了些什么,居然让小婉姑娘误会至深。 温婉耐心告罄,不由分说扯着他的胳膊就走。 * 仓库方向的火势迎风见长,隐隐有往周围蔓延的势头。 温婉扛着包裹经过仓库,脚步已经迈到了门外,却听一声绝望的嘶吼在仓库里响起。 她不过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仓库的窗户边上,趴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 “救命!救救我,求你们了,救救我……” 此人正是那个昨日的近视眼管事,此刻他只剩半口气,胡子眉毛都烧光了,被掉下来的窗棂压住腰杆后动弹不得。 温婉不是个好人,但也做不到明明搭把手就能救一条命,却能视而不见的冷血之人。 她将包裹扔给山水,“帮我拿着。” 山水见她往前冲,愣了一下,回过神就扯住了她的胳膊。 “不可!仓库火大,房梁早就烧坏了,房子随时都可能塌!” 温婉挣脱他的手,“我尽量快点儿,把他拉出来就行,两秒钟的事。” 山水手上一空,再抬眸,就见温婉已经冲到那管事跟前,抓着管事的肩膀往外扯。 不过她力气不够,那管事被压得狠,根本拔不出来。 山水丝毫不犹豫,冲过去用长剑撬起窗棂,给温婉施救留出空间。 温婉趁机将管事往外拉。 眼看管事的脚已经出了窗户,两人头上房梁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燃烧得通红的木头就往下砸。 山水瞧见这一幕,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小婉姑娘!” 山水奋力冲过去,一脚踹向砸下来的木头。 可木头不轻,他用尽力气也不过是让木头偏移了方向,却依旧还在温婉头顶上方。 温婉只感觉眼前一黑,视线里,就剩一片红艳艳的火光。 烧红的木头碰触到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后空气中就升起一股带着腥味的焦臭。 温婉吞了吞口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搂住腰滚向前去。 天旋地转之后,她再睁眼,入目的就是一张黑色的金属面具。 “将军!” “小婉姑娘!” 两声惊呼同时发出,分别来自火淼和山水。 温婉心头一跳,将军? 所以,不是梦? 昨晚上灌醉她的,和现在救了她的,都是她名义上的相公,沈大将军? 第一百零七章 帮他掩护 四目相对,是似曾相识的眼眸。 几乎是一瞬间,温婉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阿柴……”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自觉的唤了一声。 沈御心头咯噔跳了一下,“我……” 他是想解释的,虽然清楚她对沈大将军的印象不好,如果此时坦白身份,必定会惹来她的不满,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计可施。 话已经到了嘴边,不等他开口,却听温婉压低声音说: “我就说嘛,沈大将军坐镇边城,怎么会如此快速的赶过来,原来是你假扮的啊。” 假扮? 沈御眉头一挑,心知温婉是误会了。 她以为他假扮沈御,是为了唬住倒卖私铁的那些人。 温婉推了推他,轻声说:“赶紧起来,人多眼杂的,别露了馅儿。” 一个林太守,一个云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沈御不亲自到场主持大局,还真收拾不了他们。 沈御嘴唇动了动,“其实我……” “多谢沈大将军救命之恩!您来得太及时了!沈大将军不愧是端朝战神,您一出手,就解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于水火之中,当真是个大英雄!” 她情真意切的配合他演戏,将沈御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沈御清了清嗓子,扶着她站起身,“呃……小事一桩。” 没了? 温婉眨巴着眼睛,不断冲他使眼色。 沈御见她挤眉弄眼,却着实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温婉恨铁不成钢,小声道:“继续干沈大将军该干的活儿啊。” 说完,她又提高音量朗声道:“如今林太守府人员慌乱,还请大将军赶紧派人封锁府中出入通道,不能让人浑水摸鱼。这些不义之财,都能充盈国库,是朝廷的资产。” 一旁,正弯腰捡起地上包裹的山水动作一顿。 山水震惊的抬头看向温婉,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是谁说的,不拿白不拿,要赶在大将军来之前捞点油水的? 还有,这个装满财物的包裹,是谁拿床单裹起来的? 温婉余光看见山水的震惊,佯装不懂他的疑惑。 她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的说:“你看,我和山水刚从那些浑水摸鱼的人手中替朝廷抢回一些财物。” 山水一脸茫然的看了看温婉,又看了看沈御。 然后硬着头皮点头,“对,这些都是从那些浑水摸鱼的人手里抢回来的。” 可不是小婉姑娘拿的。 温婉满意的笑了,越发狗腿的对沈御说:“替将军分忧,这是我们这些好老百姓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沈御不是没看见温婉和山水之间的眼神官司,不过,他能说什么? 一个睁眼说瞎话,一个傻乎乎的被牵着鼻子走。 “有劳了。” 沈御身心疲惫,指挥着火淼带人去清理林府,又让山水领两个兵士把晕过去的管事抬走。 “你跟我来。” * 沈御抓着她的胳膊往僻静处去,直到在一座假山后才停下。 温婉率先开口,“还好我反应够快,否则就穿帮了。” 沈御:“……” “对了,刚从当着那么多人,我没敢太关心你。先前救我的时候,可曾受伤?” 温婉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上手,抬起他的胳膊,上下左右的查看。 当看见他后背上的衣服被烧出一个窟窿,露出里面焦黑的皮肉时,她整张脸都白了。 “天,伤得这么严重,你都不知道吭一声吗?你是不是傻?” 温婉气不打一处来,心疼得眼眶通红,一副要哭的模样。 沈御任由她数落,“没事,一点儿小伤。” “这还叫小伤?你还真把自己当沈大将军了?也没见你拿沈大将军的俸禄,你替他操什么心,还得帮他立个不惧伤痛的硬汉形象不成?” 她像个唠叨的小媳妇儿,处处都是埋怨,可句句都饱含着关怀。 这种感觉,对于沈御来说,还挺新奇的。 温婉鼻头发酸,看了看周围,见远处有个小厨房,便拉着他过去。 她打了凉水,将沈御按坐在小板凳上。 “刚被烧伤的时候,尽快用凉水冲洗患处,能减轻损伤。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浇水。” 沈御冷着没动,犹豫道:“不用了吧,回去上药就行……” “你脱不脱?”温婉声音一冷。 沈御悻悻的叹气,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始解衣服。 温婉看他动作慢腾腾的,急得快冒烟,索性直接上手,扒拉着他的领口,帮他脱。 长袍、里衣,温婉扒起来一点儿不含糊。 刚走到门边的山水,一只脚已经迈了进来,突然看见大将军被按在板凳上扒衣服的画面,整个人都愣住了。 “将、将军……” 沈御和温婉同时看过去,山水一个激灵,半个字不敢多说,转身就跑。 他跑了没几步,又折回来,闭着眼睛把房门关上。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沈御:“……我的清白,看来都被你毁光了。” 温婉撇撇嘴,“清者自清,老天知道一切。行了,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不就是几块腹、腹肌……我又不是没看过。” 看过也不耽误她再看一次啊! 温婉嘴上说得好听,实则一双眼睛像是被黏在了沈御的腹肌上。 她手上还在替他浇水减轻烧伤处的疼痛,脸颊却不知不觉通红,直接泄露了她那点儿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沈御低下头,嘴角禁不住扬了扬。 “对了,刚才为了你,我可损失大了。”温婉转移注意力,提起了另外的话题。 沈御愣了一下,“为何?” 温婉叹气,“原本想趁乱发一笔小财的,好巧不巧被你给撞上。如果来的真是沈大将军,我还要冒险把那些东西昧下,可来的是你,我总不能让你难做,这才心甘情愿的把那包裹交出去。” “我可是为了你,才放弃了发财的机会。” 沈御:“……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温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俩之间,倒不用如此客气。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你舍身救我,我又不是白眼狼,还真不懂得感恩之心。” 随即,她又笑了,“不过……你如此尽心尽力,也别傻乎乎的不懂得表功,回头见到沈大将军,要夸大其词,告诉他,你做了多大的努力,面对了多大的危险,才把这次的事情处理下来!” “你啊,就是人太老实了,这样容易吃亏。” 第一百零八章 心虚什么 身为一等大将军的沈御,恐怕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被人教导为官之道。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别不当回事,我告诉你,在体制内,能干事的肯定弄不过会表功的,这就是潜规则,没办法改变,只有适应。” 温婉还在苦口婆心的教导,看得出,她是真心替他谋划前程。 “体制内?是什么意思?”沈御捕捉到一个陌生词。 温婉:“呃……就是在朝廷里做事的意思。这个不重要,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 “……”沈御:“记住了。” 温婉欣慰的点头,“这就好。以你的实力,只要好好经营,将来一定能当上大将军。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的指点。” “呵,”沈御嘴角一扬,“我现在就谢谢你!” 语气咬牙切齿,可惜注意力还在他腹肌上的温婉,竟是一无所觉。 * 边城守军从日出忙碌到天黑,才把林太守府里的东西清理完。 在林太守的书房里,找到了还没烧干净的往来信件,只可惜,信件内容已经辨识不清,只能从信件的纸张看出,是帝京贵族圈里最喜欢用的宣纸。 书房里还有一个地窖,地窖里藏着各种古董玉器,这些东西太多,林太守离开之时根本来不及全部带走。 边城守军的大部队驻扎在城外,夜色来临之时,营地里升起炊烟寥寥。 营帐内,沈御只着一身长袍,坐在温婉对面替她夹菜。 “临时营地,吃的简陋了些,等回去边城再给你好好补补。” 温婉虽然贪吃,却不挑食,“嗯,我哪有这么娇气,能吃饱就算满足了。” “哦?”沈御目光落在被她挑出来的香菜和肥肉上,“嗯,是不娇气。” “你这语气有点儿不对劲。”温婉狐疑的盯着他。 沈御神色从容,“你多心了。” 温婉冷笑一声,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和他辩驳几句,就见山水和火淼押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进来。 仔细一看,狼狈不堪的人正是昨日里谈笑风生的林太守。 林太守似被折腾得不轻,鼻青脸肿就算了,还折了一只胳膊。 他苦着一张脸,“大将军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情啊,都是我手底下的人做的。” 一来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沈御目光瞬间泛起寒意,“哦?” 坐在他对面的温婉看一眼他的表情,默默的替他点赞。 没想到这厮关键时刻演技还挺棒,这一板一眼的,气势很足,还真有大将军的威严模样。 林太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将军明鉴,都是我的管家做的,他打着我太守的名义和云夫人狼狈为奸、私卖铁矿敛财,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沈御冷着脸,没发话。 林太守磕了一个头,“将军,您要是不信,可以把我管家和云夫人找来对质,都是他们干的,我毫不知情。” “对质?”沈御锐利的目光扫过去,“你的管家不是被你杀了吗?要对质的话,要不,我送你下去跟他对质?” 林太守吓得一激灵,连连摆手,“没有,不是我杀的!你们没有证据!就算到了帝京,当着皇上的面,没有证据,你们也不能逼着我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听到这里,连温婉都看出来了,这林太守是咬死不承认私卖铁矿的事了。 她忧心忡忡的放下筷子,哪里还有吃饭的食欲。 沈御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慌,依旧举止优雅的将她喜欢吃的排骨放进她碗里,似乎根本没把林太守的拒不认罪当回事。 “罢了,总归我只是个武将,查案这些事情还轮不到我来插手。” 沈御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不过……那些人能不能让你活着回到帝京,就不是本将能管得了的事了。毕竟,对他们来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温婉也跟着点头,一边吃饭,一边装作轻松的说: “大将军英明,反正对您来说,阻止了铁矿私卖就是大功一件,至于谁来认罪也不打紧。林太守不愿意供出幕后之人,回头我们就把这个罪名硬扣在他头上,不就是证据吗,不行咱们就造几个假的……” “你、你!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贱……” 一个“货”字还没骂出口,沈御手中的筷子扔过去,堪堪擦着林太守的脸颊掠过,吓得他不敢再开口。 沈御轻笑,对温婉说:“你这主意不错,他和我们耍无赖,我们也不必和他讲道义。” 林太守一听,左右这个罪名他都无法挣脱,气得脸色铁黑。 沈御似是不耐烦,摆手让山水把人拖出去。 等他们离开以后,温婉才脸色沉重的问沈御。 “林太守咬定是他的管家和云夫人私卖铁矿,是笃定管家和云夫人都不能出来指证他。你刚才说管家已经被他杀了,那云夫人呢?” 沈御闻言,沉声道:“逃了。” 能在边城守军如此严密布控之下逃走,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他们都没明说,可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来事情的严重性。 隔了一会儿,沈御轻声安抚道:“行了,你安心吃饭,这些事情我会处理。” 温婉点点头,却依旧没食欲。 “看来这丰城内,还有林太守的同谋。”温婉拧眉问:“你有头绪吗?” 沈御嘴唇一动,正要说话。 一名将士脚步匆匆的跑进来,对沈御拱手行礼后汇报。 “启禀大将军,营帐外有一位姓何的姑娘说是您的故人,想要面见将军。” 沈御一听,表情瞬间显出几分不自然。 沈御心虚的别开头,打发报信的将士,“你去告诉她,让她营地外等着,我一会儿就去。” 小兵领命离开。 温婉狐疑的看过去,“何姑娘?故人?” 沈御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的说:“我、我又不是真的沈大将军,何妙又不是要见我。” “哈,”温婉皮笑肉不笑,“何妙?你连她的名字都知道哦。还有,她不是见你,你慌什么?还结巴了?” “谁、谁结巴……”沈御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温婉冷哼一声,站起身双手叉腰,“周柴!你给我说清楚,这个何妙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第一百零九章 直男表白 大帐外,山水和火淼听见温婉的咆哮,两个人都抖了抖。 山水:“我怎么觉得大将军在小婉姑娘面前挺怂的?” 火淼嘴角一扯,压低声音,“小声点儿,这话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叮嘱完,他左右看看,点头道:“我觉得你的觉得是对的。” 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压抑着的笑。 * 大帐内,沈御沉默了许久,才简单解释了几句。 “就一个朋友的妹妹,小时候她长得像个男孩儿,一直缠着我玩,有几分交情。长大了之后……”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长大了倒有女孩子的样子了,就不方便再深交了。你信我,我和她只有兄妹之情。” “呵,”温婉撇了撇嘴,开启阴阳怪气模式。 “哟,你们是亲兄妹吗?还兄妹之情?兄妹之情,你刚才心虚什么?” “不想说实话就不说呗,总归我们俩没名没分的,我也不是你的谁,你也不是我的谁,彼此都没有置喙对方生活的权利。” 说完,她站起身就往外走,“你赶紧去见你的好妹妹吧,我去营地里转转。该说不说,你们沈大将军别的不行,练兵倒是一把好手,你看他手底下的兵,各个都是身材高大威猛,我一个可怜女子,孤零零的,要不也找两个好哥哥……” 沈御:“……” 女人作起来,都是这样说话的? 沈御太阳穴突突直跳。 温婉掀开帘帐一角,人就被人扯了回去。 她跌入坚硬的怀抱,一抬头,就见沈御沉着脸,眸子深邃如冬日的海。 “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温婉瞪大了眼睛,被他的举动惊得险些回不过神。 不是,这种用吻来堵嘴的方式,不该是现代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吗? 他是哪里学来的? 还是说,霸道男人的思维古今相通,能不学而知? 温婉思想上是想拒绝的,可面对心仪的男人,她身体却自动接受。 许久之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 “小婉,”他略显沙哑的声音里,是一股子压抑的欲望,“你信不信,只要你说一声愿意,今天晚上我就能做你名正言顺的男人?” 温婉:“……” 些许烛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将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都勾勒分明,他说话的时候,一副禁欲男神的姿态,说出口的话,却撩人而不自知。 她是资深颜狗,哪里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那瞬间,她仿佛陷入他编织而成的美好幻境里。 温婉不知不觉红了脸,竟是羞耻的低下头。 沈御微微扬了扬唇,低声道:“你当然有资格置喙我的生活,因为……你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的女人。”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说情话。 温婉本就红透了的脸,此刻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欣喜的笑出声,那嘴角无论如何的都压不住。 原来直男的表白,真的好让人开怀。 沈御见她这副模样,也跟着扬起微笑,“就这么开心?” “嗯!” 她可不是口是心非的女人,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这是多难得的一件事。 所以,她是不可能因为矜持害羞,就假装不在意的。 温婉咧着嘴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行吧,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儿上,我奖励你一下。” 她主动搂住他的腰,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样,坚硬的肌肉每一处都很完美,手感超级棒。 沈御假装没注意到她不安分的小动作,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你要是真的介意我去见何妙,那我就不去了。” 温婉闻言,犹豫了一下,“去吧。我相信你,不过……如果她对你有非分之想的话,你要明确的告诉她,你有喜欢的人了。不可以搞暧昧。” “好。” 沈御立刻应下。 两人又拥抱着腻味了一会儿,温婉才松开他,放他出门。 沈御离开以后,温婉开心得跳起来,在大帐里愉快的哼着小曲儿转圈圈,一副疯癫的模样。 沈御去而复返,掀开帘子就看见趴在床榻上踢腿的温婉。 他摇头轻笑,“看来,你也很喜欢我?” 温婉:“……” 她一转头,见还是他站在门口,顿时尴尬得脚趾扣地,“你怎么回来了?” “幸亏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你高兴成这样。” 他一边打趣,一边走到床边,直接将她当成小孩儿抱了起来。 温婉身体悬空,本能的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 她还没弄明白他要做什么,他的薄唇就落了下来。 一吻作罢,他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的唇,将她重新放回床上。 “好了,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他无奈的叹气, 温婉还在脸红心跳,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那你快点儿回来。” “嗯。”沈御自是温柔应下。 * 只是,沈御这一去,居然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起初的时候,温婉还巴巴的在大帐里等他,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见他的身影。 温婉心下有些不安,裹着披风就出了大帐。 营地中间燃着篝火,有列队的将士们往来巡逻。 山水坐在篝火边上,手里拿着一壶酒,看见温婉出来,他诧异的愣了一下。 他看一眼悬挂天空的银月,“小碗姑娘,你怎么还没睡?” 温婉问:“他还没回来吗?” 提起这个,山水也面露疑惑,“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才对。” 温婉眉头一皱,“有人跟他一起吗?” 山水想了想,随后摇头。 温婉心越发往下一沉,“那个何姑娘确定是自己人?” 将军临走之前交代过,所以山水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 “何姑娘的哥哥就是丰城守军将领何鞑的妹妹,何鞑和大将军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自然是信得过的。周校尉也和何将军相熟,所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哦。”温婉应了一声,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伸出手,“你的酒给我喝一口醒醒脑。” 山水把酒壶递给她。 暖酒下肚,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意。 突然,温婉动作一顿,问:“这次突袭林太守府和骊水山庄这么大的动静,丰城守军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章 他的障眼法 按理说,军营里的调动,是不该跟外人讲的。 温婉却不一样,她虽为女子,却是带领边城守军几次突围的女诸葛,所以山水便有些犹豫。 温婉看出他的犹豫,“我虽然不是边城守军的人,但我对边城守军没有恶意,尤其是事关周校尉的安危,我更不可能做出伤害他的事。” “好。”山水下定决心,“那我就实话跟您说。上次大将军忘河谷遇险,你和周校尉突围逃出,却和高大人他们走散……” 说到这里,山水的面色变得沉重。 他压低声音接着说:“周校尉和你到了丰城以后,曾去丰城守军营地拜访过何将军,请他出兵营救高大人他们。” 温婉算是明白为什么山水如此慎重了,“丰城守军是驻守边疆的军队,没有帝京的调令,是不能擅自调动军队的。” 山水点头,“何将军看在和沈大将军的交情下才冒险出兵,驰行千里去接应高大人了。” 温婉神色一凝,“林太守府这么大的事,边城守军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是因为……何将军还没回来?” 山水面色沉重,“对。” 这么多天了,却还没消息回来,难怪他们只是说军师一行转危为安回到了边城,却绝口不提高翎和阿贵他们的下落! 难怪,何妙会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温婉猛地站起身,“好个周柴,连我也糊弄过去了!” 何妙找他,根本就是正经事,他却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误导她,让她以为他和何妙有什么。 他这是做了障眼法,让她不好跟过去。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是何将军他们遇险了,所以何妙才来找周校尉去救援?” 温婉越说越心凉,“此行必定凶险,所以他才骗我至此!” 她说出这个结论,山水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他盯着她,目光里的佩服无法掩饰,“小婉姑娘,你、你……你竟然凭这么一点儿信息,就猜到了实情?” “实情?所以说,我猜对了?”温婉冷声问。 山水:“……”他好像被诈了。 女诸葛果然厉害,哪里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大将军留他下来稳住她,这才不到半天就被她识破了。 温婉厉声问:“如今营地里还有多少人?” 反正都瞒不住了,山水索性全交代了,“我们从边城赶来,本就只带了两队轻骑,将……周校尉他们连夜出发带走了一队人,如今营地里还剩下三百人左右。” 温婉:“你知道他们离开的方向吧,点齐人马,我们追上去帮忙。” 山水却没动,“小婉姑娘,我们留下来的人是为了保护你和押送林太守,所以我们不能去。” “何将军带那么多人都遇险了,他这两三百人赶过去,能顶什么用?这个时候,哪怕多一队人也对战局至关重要。” 温婉急得不行,“你分几十个人押送林太守就行了,我不需要人保护!” 山水闻言,低垂着头沉默片刻。 “好,”他抬起头,“既然小婉姑娘决意如此,那我马上去安排。” 温婉应了一声。 山水便大步绕过她往后走。 温婉一怔,“后面是大帐,你是不是走错方向……” 话没说完,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随即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山水堪堪扶住她,叹气道:“还好大将军早有交代,如果被你猜出实情,必定会不管不顾追上去,让我劝不住你的时候,就打晕你。所以,小婉姑娘,对不住了。” 只可惜,晕过去的温婉,没有听见他这句道歉。 * 简单的马车行驶在队伍的中间,前后都有骑兵护卫,骑兵的后方还晃晃悠悠的押着一辆囚车。 阳光正好,连绵的山脉萃着春天的绿意,一眼望去,风景如画。 马车里,温婉缓缓睁开眼睛,脖子后还有些微微的疼痛,提醒着她之前发生过什么。 她正想起身,突然发现手脚竟然都被绳子绑住,竟是动弹不得。 “山水!” 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很快,马车停下,山水掀开帘子探进来一个脑袋。 他一脸的心虚,“小婉姑娘,您歇着吧,可别折腾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的。” “呵,”温婉气得想笑,“我晕多久了?” “两天。”山水回答。 温婉嘴角一扯,“不错啊,下手还挺狠的,难怪我现在头晕眼花,感觉自己就剩半条命。” 山水缩了缩脖子,“小婉姑娘,你头晕眼花可能是两天没吃饭,我让人伺候你吃东西。” 说完之后,他逃似的退开了,很明显没脸再跟温婉说下去。 他离开以后,一位中年妇人拿着干粮和水壶进了马车。 中年妇人是山水专门给她临时找的粗使婆子,口风很紧,根本不和温婉对话,想必是山水专门叮嘱过的。 温婉没法子,只能眼巴巴看着队伍距离边城越来越近。 * 四天以后,队伍终于到达了临近边城的一个城镇。 穿过这个城镇再往东前行三天,就能回到边城。 天黑的时候,队伍在驿站停下休整。 温婉手脚被绑,行动不便,连日奔波下来,整个人就像蔫了的白菜,打不起一点儿精神。 趁着吃饭的时候,温婉爱上叹气,“这都马上要回边城了,这绳子可以解了吧?反正都这么多天了,我也不可能追得上他们。” 山水看她一天天瘦下去,也着实心慌,唯恐大将军回来看见人瘦成一把骨头,得怪罪他。 “那我让人给您解开,您可千万别生事?” 温婉有气无力,“我连走路都腿软,我能生什么事?我又不傻,都这个份儿上了,只能回边城等消息。” 山水见她态度诚恳,不像是敷衍他,这才让人解了捆绑的绳子。 温婉活动了手腕,顿时一身轻松。 吃完饭,回到房间里,粗使婆子紧跟着她,半步都不离开。 温婉习惯了,也没说什么,正准备脱了鞋袜上床休息。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透了纸糊的窗户,锐利的箭头直接射穿了粗使婆子的肩膀。 粗使婆子发出一声惨叫后倒在了血泊里。 与此同时,整个驿站都响起了打斗声,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各个方向冲进了驿站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人灭口 喊杀声,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个客栈里除了他们一行人,还有个商队,商队里几十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纷纷吓得惊魂失魄。 温婉刚拉开门,一对母女就摔在她的面前。 那小姑娘约莫五六岁,一边哭一边搂着她母亲的脖子。 温婉正准备去扶,一支羽箭猛地扎在她的跟前,距离她的手掌不过半寸的距离。 再抬头的时候,摔倒的母女已经被冲过来的黑衣人一刀毙命。 小姑娘到死的时候,都还睁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 母亲将她护在身下,长刀刺穿母亲的胸膛,刀尖穿过皮肉扎进了小姑娘的喉咙。 那一瞬间,温婉完全懵了。 她忘记移开视线,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那母女身下的血越流越多。 “小婉姑娘!走!” 山水杀到她面前,挡开砍向她的刀,他嘶吼着,语气满是急迫。 温婉愣愣的回过神,鼻头发酸,踉踉跄跄的跟在山水身后,脑海里依旧是那对母女被杀的画面。 闯进来的黑衣人见人就杀,似乎根本没打算留下活口。 山水带领的这队轻骑,是边城守军的精锐力量,以一敌三的将士们面对黑衣人的时候,却并没有占到便宜。 山水护着温婉推到驿站外,将推上马背,又大吼:“所有人,撤退!” 轻骑队的将士们很快收拢阵型,护着温婉离开驿站。 温婉坐在马背上,似有些犹豫。 “山水!商队里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山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思管他人死活。 可转念一想,他们家将军瞧上的姑娘,自然不是普通女人。 “好!”山水咬牙应下,点了几个将士跟随,“你们跟我去救人,其他人护着小婉姑娘退到安全地界!” 一小队人往驿站的方向折返,年轻的将士们,各个背脊都挺得笔直。 冒着危险逆行而上,不问生死的将士,不知是谁家的儿子,谁家的丈夫。 温婉看得眼眶发红,咬着下唇,强忍住没落下泪来。 上了一个小山坡,身后没有追兵。 温婉仓促停下,站在山坡上往驿站的方向眺望。 那些黑衣人应该是放了火,此刻的驿站已经完全陷入火海之中。 * 半刻钟以后,山水带着人护着十几个商队的幸存者回来。 他胳膊上受了伤,用袍子上扯下来的布随意的包扎着,“那些黑衣人下手狠,但并没有恋战,也没有追击。” 温婉一怔,眉眼都往下沉,“林太守,是不是死了?” 山水诧异的抬头,随即应声,“小婉姑娘果然料事如神。这些黑衣人看来是冲着林太守来的。” 明摆着杀人灭口,幕后的人竟然没有做丝毫的掩饰。 这股子狠劲,就让人后背发凉。 温婉拧眉,“那些黑衣人不像是道上的流寇。” 山水道:“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大家族圈养的死士。” 温婉惊呼一声,“可按照大端朝的律令,大家族的死士一般不会过百,刚才那些黑衣人估计有两三百众。” 超规格的死士,意味着有人在悄悄的扩大势力,而这幕后之人既然要灭林太守的口,那就说明正是真正私卖铁矿的人。 铁矿,是铸造兵器的主要材料,如果这人只是求财还好,怕就怕…… 怕那些人倒卖铁矿,就是为了造兵器。 想到这里,温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如果真的是最坏的可能,那这事儿就大到能捅破天了。 林太守死后,私卖铁矿的线索中断,再想查幕后之人就难上加难。 “山水,清点伤亡,我们尽快赶回边城。” 山水疑惑,“您现在不打算再去找周校尉他们了?” 温婉摇头,“不去了,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山水不明白,温婉也不过多解释,只吩咐道: “赶路吧,我们得比那些死士先到边城!” * 原本四五天的路程,在日夜兼程下,仅仅用了两天。 一行人赶回边城,直接去了边城守军的营地。 温婉下马的时候,一双腿都在打颤,在山水的搀扶下才在营帐里见到了军师闵老。 许久不见,比起上次见面,闵老的身体状态似乎也不好。 他瘦得只剩下干巴巴的皮包骨,一只腿走路的时候,还不顺畅。 看得出,这一趟佯攻漠北,他们从埋伏里脱困而回,也经过了一番苦战。 温婉开门见山,“闵老,长话短说,还请立刻调人将边城所有通道封锁。” 闵老还在疑惑,温婉几句话把驿站里,死士杀人灭口的事情说了。 闵老一点就通,“小婉姑娘是认为那个幕后之人,现下很可能在边城里?” 温婉声音清冷,“就算不是幕后之人,也一定有指挥这些死士的人。边城里没有大家族,除了沈大将军和高翎,没有人能有养死士的实力。” “两三百死士,无论对于哪个势力来说都不容小觑,正所谓蛇无头不行,这些死士肯定也有人指挥。他们选择靠近边城最近的城镇下手,那这个人在边城的可能性也最大。” “这一路上我们紧赶慢赶,脚程应该是比那些死士快的,所以只要把城封了,就有很大机会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 闵老连连赞许的点头,山水也是心服口服。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重要的事。 “瓮中捉鳖,倒是个好主意!”山水很激动,立刻就要亲自去封锁城门。 温婉拦住了他,“两天两夜不眠不休,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到了这里,就让闵老安排吧,你去休息。” 山水很兴奋,“我能坚持。” 温婉睨了他一眼,“城门封了人就跑不了,你睡一觉醒来,他依旧还在。你急什么?养精蓄锐,有你出手的机会。” 闵老也劝道:“小婉姑娘说得有道理。山水统领还是听小婉姑娘的吧,余下的有安排就行了。还是说……山水统领,不相信我的能力?” “那怎么可能?您可是我们的军师。”山水这才放下刀剑去休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安置商队 临走之时,山水乐呵呵的转头冲小婉姑娘笑了笑。 他的笑容过于热情,让温婉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就听山水说:“小婉姑娘,从此以后,我山水就认你一个嫂子!” 说完之后,山水就大步离开营帐。 温婉满头雾水,转头问闵老,“他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周校尉还有其他的女人?他的嫂子还不只一个?” 闵老:“……” 这种送命题,让他一个年迈的老人家如何回答? “呃,我去安排封城的事了。小婉姑娘也累了这么多天,也去休息吧。” 闵老说完就走,唯恐被她叫住又问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 许是真的累了,温婉几乎沾到床铺就睡着了。 她以为经历过死里求生,可能会做噩梦,可出乎预料的,这一觉她睡得极其深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 营帐里的火头军专门给她熬了粥,她就着咸菜连喝两碗粥之后,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山水比她先醒,已经带着人马警进城收人去了。 温婉来到军师的住处,就见军师拿着一张舆图在研究。 听见脚步声,军师抬起头来,见到是她,便放下舆图迎过来。 “小婉姑娘休息得可还好?” “嗯。挺好的。”温婉应了一声,“闵老,我来是想问问,商队的幸存者如今在何处?” 提起商队幸存者,闵老也是唏嘘不已。 “都安置在城里的客栈了。” 闵老又叹道:“都是一群可怜人呐,他们是丰城来的商人,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在丰城和边城之间,赚的钱也不多,不过是够生活。” “现在商队里的男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就剩下十几个老弱病残,这以后的生计还不知道怎么办。” 温婉闻言,沉默片刻才说:“我想回家住,这里是军营,我一个女人住在这里,恐招人闲话,而且也不方便。还有……我想去看看商队的幸存者。” “小婉姑娘说得有道理,按理说老夫不该阻拦。可是……” 闵老有些担心,“如今指挥死士的人还在城里,我是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温婉轻声道:“我只去客栈一趟,回头就待在家里闭门不出。边城这么大,我不会运气这么差就刚好遇到那人。再说,就算遇上,他为了不暴露,必不敢对我下手。” “话虽如此……要不,我还是派几个人跟着你吧。”闵老说。 温婉应下,“也行。” 顿了顿,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闵老,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闵老:“小婉姑娘请讲。” 温婉看一眼帐外连绵的山脉,“如果有阿柴的消息传回来,务必派人告诉我,无论……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闵老看出她的忐忑,一边应下,一边安抚道: “小婉姑娘也不用过于忧心,吉人自有天相,周校尉绝非常人,有他在,所有人一定都能全须全尾的平安归来。” 温婉应了一声,没吭声,只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蓝天白云,山脉青青,远方的风吹来,带着漠北黄沙的干燥凌冽。 她翻身上马,留给闵老一个利落干练的背影。 闵老站在营帐门口,看着她策马离开,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郎有情妾有意,偏偏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以小婉姑娘的志气,怕是不会甘愿做大将军后宅里的妾室,就算将军回来了,也难逃一番痴缠怨女。” * 客栈的后院设了简易的灵堂,一群老弱病残跪在堂上,哭得伤心欲绝。 跪在最前方的一个老妇人认得温婉,见到她进来,便对着她磕了三个响头。 温婉后退一步,赶紧将人扶起。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老妇人抹着眼泪,不忘向温婉道谢。 其他人也相继围过来,对温婉表达感谢。 温婉数了数堂上的人,三男九女,一共九个人,男的是一个不良于行的老者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女的有六个妇人并三个小姑娘。 一眼看去,这个家族已经失去了壮劳力。 就像闵老说的,他们以后的生计都成问题。 温婉问:“你们老家是哪里的,以后……有何打算?” 老妇人闻言,眼泪便汩汩的往下掉。 “老家去年发了大水,房子都冲塌了,本以为今年跑几趟生意能挣点钱回去租个院子,没想到钱没挣到,还搭上了性命。” “押着的货物在驿站也被那些挨千刀的烧光了,如今哪还有什么打算?为了养活几张嘴,只有、只有卖儿卖女了。” 她说到卖儿卖女几个字的时候,几个小孩儿都被吓得发抖。 老妇人全当看不见,又磕磕绊绊跪在了温婉的面前。 “姑娘心善,您行行好,要不把我这两个孙儿买去吧。他们虽年纪小,可跟一醒事就跟着我们走南闯北做生意,打几个算盘珠子还是可以的。” 老妇人一跪,其他人便纷纷跟着跪下。 温婉踉跄后退了两步,犹豫了一下,说:“你们都起来。人,我不买,不过……” 一群人抬头,眼巴巴的盯着她。 温婉无奈,“我如今正缺打扫院子,洗衣做饭的工人,将来我要是开铺子,也需要有懂行情的人帮忙,所以,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按市场价格请你们来我这里做工。” 起初,她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老妇人想明白了,立刻喜极而泣。 她连连磕头,“姑娘真善人也,我们一家老小定当尽心尽力替姑娘做事!” “那等你们办完丧事之后,我再来。” 她可不敢再待下去,这动不动就磕头的阵势,她可承受不起。 当时,温婉只是念在那对惨死在她面前的母女份儿上,便想做些让自己心安的事,倒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大善人。 不过,那时的她,也没想到无心插柳的举动,还真给她带来了泼天的富贵。 客栈二楼,窗户被人微微推开一条小缝。 窗户后,手拿折扇的人眸子里萃着阴冷的寒光,他沉声问身旁的人。 “是她吗?” 身旁的人拿出一张画像,仔细比对一番后点头。 “是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月书肆 温婉脚步匆匆赶回偏院的时候,发现哑婆正带着一群孩子在替她的小院打扫卫生。 沈舟和几个孩子见到温婉出现,立刻放下打扫工具将她围在中间。 “小婉姐姐终于回来了。” “小婉姐姐,我们好想你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减肥成功了吗?” “当然啦,小婉姐姐减肥成功变得更漂亮了。” “小婉姐姐你回来了,一会儿可以给我们讲故事吗?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之后,是不是又遇到了其他妖怪?” 几个小布丁七嘴八舌的问,纷杂的问题萦绕在温婉面前。 不知为何,这一刻,温婉竟然鼻头发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还没哭,最懂事的沈舟却站在边上偷偷抹眼泪。 他年长,在温婉回到边城第一天就知道了,金木领着他去营地里瞧了一眼。 那时候温婉还在沉睡,疲惫全都写在她的脸上,也印在了沈舟的心里。 所以这两天,他便回来跟哑婆商量,趁着温婉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提前过来收拾院子。 温婉笑着一一回答孩子们的问题,远处的哑婆见状,也跟着露出微笑。 半个时辰以后,孩子们问题问完了,故事也停了,总算是满足的散开了。 沈舟给温婉倒了一杯热茶,“小婉姐姐,阿柴哥还没回来吗?” 闻言,温婉表情略显僵硬,“嗯,他还有军务,要耽搁一阵。” “哦。”沈舟失望的低下头,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阿柴哥那么厉害,肯定会完成任务平安回来的。” 温婉点点头,抬手摸了摸沈舟的脑袋,“这段日子,辛苦你照顾哑婆和弟弟妹妹了。你看,你留下来的功劳最大,你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 她的夸奖,倒是让沈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笑了笑。 “对了,金木大哥说晚上他也过来吃饭,我去给哑婆帮忙,多做几个菜。” 沈舟说着,便推着温婉在石桌旁坐下,“小婉姐姐你就负责休息,金木大哥说了,三天之内,不让你动一根手指头!” 温婉:“……” 她只是身体弱,又不是得了绝症,这是完全把她当废人养了? * 晚上,金木提着糕点和清酒上门。 他换了一身长袍,只腰间别了一把短刀,表情不太高兴。 桌子上摆了满桌子的饭菜,哑婆招呼着孩子们坐下。 金木将糕点拆开分给孩子们,又烦躁的替自己和沈舟倒了酒。 温婉看他表情不对,“怎么,还没找到可疑之人?” 金木叹气,关了一口酒,“可不是。我和山水带着人马在城里查了好几天,竟然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边城百姓要进出做生意,长期封锁城门也不是个办法。军师也说了,不管有没有找到人,城门都要解开了。” 顿了顿,他疑惑的问:“小婉姑娘,你说……会不会是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温婉沉思片刻,摇摇头,“不太可能。” 金木为难的道:“可我和山水真的找的很仔细,但凡是有钱的、有权的、帝京来的,我们都仔细盘问过了。” 温婉听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思忖一番之后,问出了个问题。 “那有没有什么人,不是帝京来的,而且也不算有钱有权,但是身份地位很不一般的?” 金木仔细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倒是有那么一个,可……他不是可疑之人。” “怎么说?” 金木回道:“无月公子,不是突然来的边城,在你们出发去忘河谷之前,他就来边城了,他是无月书肆的老板,无月书肆遍布全国各地,他每年都在各地查账,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边城待两个月。” 温婉:“无月公子?是那个书画一绝,且长相俊美,曾两个世家千金为争抢他一幅画而大打出手的无月公子?” 金木点头,“小婉姑娘也听说过他?” 温婉应声,她的确是听过。 以前在将军府后宅,小姐妹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帝京里发生的新鲜事,当时两个世家千金为了一个男人打架,这事儿在帝京可是大新闻。 她也就听了一耳朵。 温婉想到这里,便轻声道:“既然在城里实在找不到人,那就算了。不过……” 金木一怔,就听她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让人跟着这个无月公子,无月书肆周围也让人暗中围起来。” 金木诧异,“你是怀疑无月公子?” 温婉没有明确承认,“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当排除掉一切不可能,那么剩下的那个,即便不可能,也可能是最后的真相。我们既然没有头绪,那就瞎猫碰死耗子,跟着感觉走吧。” 金木:“……” 碰运气? 这么随便的决定? 要是其他人这么说,金木高低得和他辩驳几句,可说这话的人是温婉,是他们心目中的女诸葛。 金木一咬牙,拍着大腿低吼:“好!管他三七二十一,我金木就信你!” 桌上其他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 温婉尴尬的咳嗽两声,摆摆手,“行了,知道你的决心了。吃饭,吃饭!” 金木憨笑一下,沉重的表情才慢慢收敛了些。 * 那天以后,金木果然派人暗中跟着无月书肆的人。 边城的城门也重新解封,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春天即将过去,树枝的嫩芽也渐渐绽开,变成遮天蔽日的茂盛枝叶。 商队的幸存者们安顿好家人的后事之后,也住进了温婉的小院。 温婉出钱在城里盘了一家百货铺子,商队里几个小孩儿白天就送去学堂,几位妇人就跟着温婉去铺子里做生意,晚上便一起去学堂接了孩子们再回去。 两位老人在家里做好饭菜,等着他们回家。 日子,也算重新走上了正轨。 除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温婉总是被噩梦惊醒。 梦里,沈御一身血衣,手拿长剑不断的抵抗着敌人,可双拳难敌四手,每次到了最后都倒在血泊里。 虽然每次的场景都不一样,可他死不瞑目的结局却从未变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美梦有痕 温婉被噩梦折磨得不轻,夜里惊醒之后,总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有一次,半夜里,她惊恐的睁开眼睛,额头上冒出汩汩冷汗。 经历的噩梦多了,她如今惊醒之后,便很快冷静下来。 她缓缓撑着身体坐起来,起身拿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突然,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刚点燃的油灯瞬间熄灭。 温婉:“……” 幸亏她曾经受过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思想教育,否则就这种灵异效果,非得吓她丢掉半条命。 再抬头,就见窗户半开着。 “原来是被风吹开了啊,”温婉重新点燃油灯,又走到窗边去关窗户,“可我明明记得睡觉之前,我把窗户关了的啊。” 难道是她记错了? 温婉这么想着,便疑惑的去拉窗户,指尖刚碰上窗棂,突然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啊!” 再受过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教育,也禁不住接连两次被吓。 温婉惊叫出声,左手被握住,她右手就操起一旁的花瓶,准备砸向那只手。 “别!” 突兀的声音,伴随着无奈的语气。 温婉动作一顿,在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时,瞬间怔住。 然后,来人往中间站了一步,隔着窗台,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还穿着行军的盔甲,盔甲上污渍斑驳,借着晕黄的烛光,还能看清是未完全清洗干净的血渍。 风尘仆仆的沈御,像是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杀人,浑身上下都写着狼狈两个字,却也透着一种浴血归来的肃杀之感。 温婉怔怔的盯着他,目光扫过他的眉,他的眼,他高挺的鼻,他温润的唇,还有他性感的喉结…… “我不是已经醒了嘛,怎么还在继续这个噩梦?” 温婉眼泪扑簌的往下掉,哽咽着出声,“这次你又要用什么样的死法来吓唬我?” 她莫名其妙的话,让沈御眸色疑惑。 不等他出声询问,气呼呼的温婉抬手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 “臭男人!死就死吧,还每次都用不同的死法来吓我!你说喜欢我,是不是想把我吓死了,还下去陪你!” “我告诉你,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会陪你死的,是你先弃我而去的,你死了以后,我可不会殉情,我会找个帅哥去你坟头卿卿我我,气死你,不,气死你个鬼!” 起初的时候,她语气很凶,像是在发泄愤怒。 到了后来,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委屈巴巴的吼: “你可别怪我无情,是你不守承诺,没有平安回来的!” “是你说完喜欢我,转头就不把命当回事,抛下我去做危险的事!”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沈御听了一阵,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竟是以为他已战死沙场,如今回来的过是他的“魂”。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沈御心中一痛。 他声音沙哑的问:“这些日子,你做了很多我死状的噩梦么?” 顿了顿,他哽咽的道:“是我的错,让你担惊受怕了。” 闻言,温婉眼神一滞,茫然的看向他,“你……” 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个人。 他一口咬住了她的下唇,将连日来的所有情绪,都倾诉在这个吻里。 他的薄唇,带着夜风的凉意,他的急迫却又像极了一团冬日的烈火,所到之处让她神魂颤栗不止。 许久之后,两人微喘着分开。 双唇之间,些许晶莹拉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宛若一条灿烂星河,每一颗星星都萃满了化不开的浓密情谊。 “我回来了。没死。” 沈御撑着窗台翻进屋子里,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温婉勾着他的脖子,近距离和他面对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看她呆愣的模样,又是一阵轻笑出声,随即在她屁股上拍打了一下。 “我的小祖宗,该回神了!” 温婉浑身一颤,终于找回理智,然后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 “狗东西!回来就回来,你吓我做什么?” 下巴被她咬出一个牙印,他却没敢躲,等她咬完了,才无奈的抱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连夜进城,马不停蹄的就来看你。没想吓你来着,就是想看看你。” 天知道这些天风里雨里,他想这个女人想到了骨子里。 都说相思入骨,他不过是和她分开这么些时日,竟然险些熬不住这磨人的思念。 他抬手擦干净温婉的眼泪,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做我的女人吧。” 温婉:“……” 经历过死里逃生,才惊觉,有些人一旦错过,也许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沈御认清真心,温婉又何尝不是。 烛光摇曳,温暖的光亮照着两个人的侧脸,他们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彼此的爱意。 “好。” 温婉没有扭捏,说了一个字之后就去解他的盔甲。 她气势汹汹的动作,让沈御都是一惊。 这模样,倒不像是郎情妾意的交欢,而是霸王硬上弓的蛮横。 沈御:“……” 虽然他是挺想的,但是,这种即将被她强了的感觉,也让他一时之间心中涟漪尽失。 温婉撂下狠话,“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我不留余地!” 温婉嘴上说得强硬,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等到沈御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吻上他的唇,完全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长夜漫漫,凉风凄凉。 一窗之隔的屋子里,却被暧昧勾起欲火,火势开始还很含蓄,到了后来,便迎风而长,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也不知道传到了什么地方。 天亮的时候,温婉一转头,看见了睡在身旁的男人。 她倒吸一口凉气,脑海里全是昨天晚上疯狂又销魂的画面。 她醒了,她身旁的男人却还在睡,他的眉宇间,带着一种餍足的神情,微微扬起的嘴角,即便是睡梦之中也依旧压不住。 温婉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 触感真实! “你真的回来了!” 温婉惊呼一声,抱着被子翻身坐起。 所以,昨晚上不是她做的春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她、她把沈御给强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兵不厌诈 沈御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 “嗯,我回来了。” 温婉:“……” 沈御似笑非笑,掀开被子,故意露出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我好端端的回来,却被你折磨成这样,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一个交代。” 温婉:“……”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果然是兵油子出身的,这是准备跟她耍无赖了? 温婉又不是良家妇女,还真让他几句话就糊弄过去。 她奶凶奶凶的瞪了一眼,捡起一旁的衣服往身上穿。 “我凭什么给你交代?嘿,我就不给,你要是不服气,你去衙门告我呀?” 耍无赖?谁还不会?不知道女人是耍无赖鼻祖吗? 这次轮到沈御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把将人扯回怀里,搂着她的腰不松开,语气温柔的说: “好了,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不想和你做口舌之争。反正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你做主。” 这句话,他说得委屈巴巴的,充满了无奈与心酸。 温婉抿了抿唇,顺手在他腰腹摸了一把,却乖乖的待在他怀里没动。 “行吧。眼下的确有几件要紧事要和你商量。” 沈御应了一声,听她先说了在驿站里遇死士袭击的事,又说了城里如今各方势力的动向。 温婉:“那群死士攻击驿站的时候,死伤不少,我们借着对边城周围地势熟悉的便利,抄近路不眠不休提前赶回边城封锁了城门,后来又加强城内巡逻,那群死士进不来,而他们的指挥者也出不去。” 如今,沈御已经不会再遗憾她身为女人了,可听她说起指挥布阵,他依旧佩服不已。 他眸子里的赞赏没有丝毫掩饰,“你做得很好。” 温婉摇了摇头,“不,我还是不够狠,否则就不会给那些人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的机会。” 其实,她不是没猜到,只是没猜到会来那么多有实力的黑衣人罢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也无法让林太守活过来了。 “对了,”温婉还提起一件事,“我们这次回来之后,没有在城里发现孟锦的踪迹。他是回帝京了吗?” 起初,温婉听见金木的汇报,还觉得震惊。 毕竟孟锦像一条疯狗,当时为了抓她,都不惜闹上将军府。 如今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沈御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他冷笑一声,“回帝京?在没有确定大将军是否拿到仓奇密盒之前,他怎么可能回帝京?” 温婉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来边城,是为了仓奇密盒?” “不然呢?”沈御睨了她一眼,“难不成你以为他一个户部侍郎,还真是为了儿女情长,追着你来的边城?” 温婉:“……你是不是在吃醋?” 这语气里的酸腐气,都快熏得她眼睛睁不开了。 沈御自然不会承认,咳嗽两声转移话题。 “他这一趟来边城,无非是奉圣上之命,跟我们来一出黄雀在后。我们在前方拼死找仓奇密盒,而他在后方监督我们。” 温婉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问:“你是说圣上……不信边城守军?” “圣心难测,帝王多疑。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沈御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缓缓道:“许是仓奇密盒里东西对圣上来说太过重要,所以圣上谁都不信。他让孟锦来监督我们,就是为了防止大将军提前打开盒子,也防止大将军将东西据为己有。” 听他这么说,温婉越发好奇仓奇密盒里有什么了。 “那东西呢,你打开了吗?钥匙上次我也给你了,你们拿到手之后打开了吗?” 沈御拧眉摇头,“不能开。仓奇密盒下方刻了一行小字。用错误的方法开,盒子会自毁,用钥匙开,也只能开一次。” 如果他打开过,送回帝京之后,圣上就会知道他打开过盒子。 温婉:“可现在你们回了边城,那不是就得把仓奇密盒在孟锦的监督下送往帝京?那我们永远都不知道盒子里有什么了?” 好遗憾,但和性命比起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沈御瞧她这失望的模样,抬手在她鼻梁上一刮,笑道: “我回来了。沈大将军还没回来呢。” 他神神秘秘的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孟锦不在边城里?” 温婉点头。 沈御凑到她耳边说:“因为……‘沈将军’正带着他在草原上遛弯呢。” 温婉瞪大了眼睛,很快明白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孟锦要监督沈大将军的动向,那他们就故意提前放出假消息,将孟锦等人吸引到草原上去。 “等孟锦他们在草原上绕一圈回来,应该是一个月以后。他们回来之前,我们会想办法找厉害的工匠试着打开仓奇密盒。” 温婉并非圣女白莲花,也绝非以为仅凭忠心耿耿,就一定能得到上位者的宽待。 筹码,总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拥有主动权。 她一个现代人,有此觉悟就罢了,可沈御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竟然也如此灵活变通,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一双眼睛像是萃着光。 沈御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你觉得我们边城守军对端朝不忠?” 温婉回过神,连连摆手,“没有。我是觉得,你是聪明人,你们将军……也是。” 沈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大手开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 “既然你都这么夸我了,不再给我一些奖励?你看天才刚蒙蒙亮,夜还没完全过去……” 都日上三竿了,他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蒙蒙亮”这三个字的? 人不要脸,果真天下无敌。 可食髓知味的沈御,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温婉回过神来才行发现,就在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已经悄无声息的偷偷解开了她的腰带。 她刚穿好的衣服在他手底下,已然成了摆设。 得,兵不厌诈,是她大意了! 他一边亲吻着她,还一边低低的在她耳边道: “你要是不给我攻城略地的机会,我也愿意任你摆布,总归我要给你我的所有……” 温婉睁大眼睛:“……” 她怀疑,这狗男人,是在开车? 怎么听着不像是普通的情话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拳头够硬 孩子们都去学堂了,院子里就剩两个老人。 老者姓胡,老妇人姓李,以前在商队里,李婆婆的丈夫是胡老伯的表兄,所以两人也算至亲。 虽然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像年轻晚辈一样去铺子里做生意,可他们也不愿闲着,空闲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做竹编补贴家用。 平日里温婉习惯睡懒觉,他们知晓,所以一上午温婉的房门紧闭,他们也见怪不怪。 快到晌午的时候,温婉的房门开了。 他们听见声响,转过头去。 “小婉姑娘,厨房里还热着吃食……” 李婆婆的话说到一半,瞪大了眼睛盯着突然出现在房门口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身着一身黑色劲装,手上还抱着满是脏污的盔甲。 他看向两位老人,轻点了点头,又走近后压低声音说: “小婉还睡着,吃食继续热着吧,等她醒了之后再给她吃。她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回营地了,等处理完要事,再来看她。” 说完之后,沈御大步往院外走。 “站住!” 胡老伯铁青着脸出声,李婆婆也捡起地上用来破竹子的镰刀。 “你是什么人?对小婉姑娘做了什么?” 李婆婆气得不轻,“不管你是什么人,小婉姑娘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容不得你这种登徒子始乱终弃!” 胡老伯也连连点头,“对!我们这几条命都是小婉姑娘救的,今日大不了还给她!小婉姑娘虽是孤女,但我们就是她现在的亲人,你别以为可以随随便便践踏她!” 女儿家的清誉何其重要,小婉姑娘无依无靠,没有长辈替她出头,那今天,他们就厚着脸皮做一回她的亲人。 温婉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就醒了,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两位老人说的话。 她心头顿时一暖。 沈御低垂着眸子,怔了怔,对两位老人家抱拳行了一礼。 “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有要践踏小婉的意思,她是我钟意的女人,如果可以,我愿意给她一辈子安定富贵的生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温婉打断了。 “行了,你赶紧去处理要事吧。我来向他们解释。” 温婉走上前,将他推出院门外。 沈御还没反应过来,院门就被无情关上。 他气得牙根儿发痒,“死丫头,还真是提起裤子就不认账!让你做我的贵妾,就这么委屈你?” 沈御越想越不是个滋味,一连踢开好几块挡路的石头。 院子里。 温婉取下李婆婆手上的镰刀,这才对他们解释道: “他是我的相好,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不亏欠我,我也不亏欠他。” 李婆婆是过来人,看温婉无奈的表情,轻声问:“是他不愿意娶你为妻?” 温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悻悻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席话。 “他家境很好,有能力、有才干,将来更是前途无量。我一个孤女,即便他肯娶我,他家族必定也不允许。所以他只说愿意纳我做贵妾。” 大户人家的贵妾,一生衣食无忧,富贵荣华,比起穷人家的妻子,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以前在将军府里,是因为沈大将军不在府内,后宅里的女人们没有可争斗的男人,反倒是给了她做一条咸鱼的机会。 可现在,涉及到大将军传宗接代的问题,将军府后宅的安定日子早就回不去了,更何况…… 她已经有了新的自由身。 明明可以挺起胸膛过活,为什么还要卑躬屈膝苟且偷生? 温婉已经做好准备,会引来两位老人家的说教。 毕竟,于世人而言,大户人家的贵妾,也比她一个朝不保夕的孤女要来得好。 可出乎她的预料,李婆婆居然愤怒的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谁稀罕做个贵妾?妾通买卖,若不是过不下去,谁会把自己当成奴隶给卖了?” 李婆婆沉声道:“小婉姑娘做得对!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胡老伯也说:“我们做生意走南闯北见多了后宅里的阴私,我们商队里,都是两口子搭伙,夫妻同心,相互扶持着赚钱,咱们商队里的男人,就没有养小妾的。” 温婉一愣,随即便笑了。 “谢谢。” 她竟是不知道,原来他们这个商队里的人,竟然三观如此正。 她管闲事帮了他们,如今看来,也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盟友。 * 回到营地的沈御,带着从温婉那里受的气,领着兵又匆匆进了城。 金木和山水都跟着他,直接杀进去无月书肆。 金木还在犹豫,“将军,我们虽然怀疑无月公子,但毕竟还没有找到证据,如果他要是闹起来……” “呵,一家书肆而已,要什么证据?直接进去找,找到了不就有证据了?就算没找到,怎么,一家书肆而已,老子赔不起?” 沈御骑在马背上,长枪猛地往前一掼,枪头狠狠的扎在无月书肆的招牌上。 山水和金木同时缩了缩脖子,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诧异。 他们家大将军虽然霸道,但也没有这么霸道过。 想起昨晚将军赶回边城就去了小婉姑娘住处,难不成,这是在小婉姑娘那里受了气? 这无月公子也算倒霉,偏偏撞在大将军心情不愉的枪口上。 沈御带人率先进了书肆,指挥着人将伙计和掌柜都控制起来,又让人大张旗鼓翻箱倒柜。 山水嘴角一扯,问一旁的金木,“我怎么觉得,三年前那个世子爷又回来了?” 想当年在帝京,沈御作为端朝唯一异姓王沈廉的次子,仗着他哥哥战死沙场换来的功劳,在帝京里嚣张纨绔。 上至天潢贵胄,下至贫民百姓,就没有不知道他帝京小霸王这名号的。 这三年,沈御驻守边关屡立战功,总给人稳重勇猛的印象,倒是让人们都忘了三年前的他在帝京里干的那些霸道事。 金木也点点头,有些一言难尽。 “是啊,也就是大将军这个头衔束缚了他的本性,让他做事畏首畏尾。否则像无月公子这样的,别说没有证据创造证据了,就算创造不出来证据,将军只要乐意,还不是想揍就揍?” 拳头就是硬道理。 这是大将军自己说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直男思维 “找到了!” 山水拿着一本账簿兴匆匆走到沈御跟前,“这个无月书肆果然挂羊头卖狗肉,表面上是书肆,暗地里在放印子钱。” 一旁的金木一听,嗤笑道: “我当多大回事呢,不就是放个印子钱,顶天了,就是个充公财产、关押两年的罪。将军让我们找的,是无月公子和那群死士联络的线索。” “你懂个屁!”山水立刻怼回去。 金木一怔,委屈的看向沈御,毫无遮掩的告状。 “将军,他说我懂个屁!他在骂我!” “呵,”沈御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倒是对山水吩咐:“你教教这个二愣子!” 金木有些不服,“将军,连你也骂我……” 心都碎了。 山水勾住金木的脖子,又得意的拍了拍手中账簿,“你当死士和上家联系还有专人记录不成?能让你找到直接证据?” 金木一副憨憨的没听懂的模样,“那你找个账簿什么意思?也不能做他联系死士的证据。” “谁说我们一定要找和死士相关的证据了?我们只要找到无月公子违法的证据,将人拿住,我们想要的,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山水笑着向沈御表功,“将军,我说的对不对?” “孺子可教。”沈御满意的点点头,“只要无月公子在我们手里,如果他足够重要,死士会来救他,如果他不重要,死士会来杀他灭口。” 金木猛的一拍脑门儿,“所以无论怎么样,那群死士都会来!我们瓮中作弊就对了!” 沈御轻笑一声,戏谑道:“不错,都会用成语了。” 金木:“……” 他只是没有同僚聪明,他也不傻好吧。 山水:“无月公子这几天都是一早出门在明霞楼听戏,这会儿我们有兄弟在暗处盯着。既然找到他犯罪的证据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擒他。” 沈御应了一声,让他整队收兵赶往明霞楼。 金木也想跟着去,刚转身就被沈御摁住了肩膀。 “你别去,我有另外的事要交代你。” 金木不明所以,但看沈御表情严肃,便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到一旁的角落。 沈御压低声音,“你收拾行李连夜出发,帮我跑一趟临丘城。” “临丘城?”金木想了想,“那不是小婉姑娘的老家吗?” “嗯。”沈御眉头微蹙,“她曾自称临丘城南大街富商周百万的小妾,但是……” 他顿了顿,“总之事关她清誉,你亲自秘密跑一趟,别声张,把关于她的一切都查清楚回来告诉我。” 事关清誉? 金木敏锐捕捉到这几个字,他想问,可他一个眼神沈御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御凉幽幽的警告,“想清楚再开口。我内宅的事,你确定要过问?” “……”金木缩了缩脖子,悻悻的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我现在就回家收拾行李。” 看着金木逃似的背影,沈御眸中的暗色却越来越浓。 要不是昨晚上的亲密交缠,他也不会对温婉的身份产生怀疑。 赵小婉,你到底是谁呢? * 后院里,温婉偷偷摸摸的抱着床单去井边清洗。 上午的时候,胡老伯和李婆婆都在家,她都没机会清洗昨夜的痕迹。 这会儿两位老人出门遛弯,她才逮着机会,跟做贼似的善后。 床单上,一大团明晃晃的红色,证明了她昨夜之前是个纯纯粹粹的雏儿! 温婉:“……” 她穿来三年,来的时候就是将军府后宅的小妾,那时候大将军已经驻守边关。 所以,她也不知道原主居然是个雏儿! 那沈大将军难道是身有隐疾,那方面不行?连后宅里的美貌小妾都没碰过? 她以前还当着阿柴的面说过好几次沈大将军的坏话,说他风流成性、好色不堪。 现在看来,她是误会人沈大将军了啊。 沈大将军哪里是好色,分明是不举。 温婉顶着一张苦瓜脸,用力揉搓着床单上的落红。 “要早知道原主是个没破瓜的,我就不随便乱搞男女关系了啊喂!” “都怪自己死性不改,一直馋他身子,关键时刻没抵住诱惑!” “现在好了吧,肯定被他发现漏洞了!” “以他的精明,现在指不定已经派人在查我的身份了!” 温婉自言自语半天,越说越觉得黯然神伤。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也。 原本想着阿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还能和他过一段美妙日子,现在看来,她不得不提前谋划后路了。 这么想着,温婉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 胡老伯和李婆婆遛弯回来,便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刚看见的热闹。 “哟,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公子,居然是个不干人事的。” “可不是,要不是亲眼所见,哪里能想到书肆的老板居然会放印子钱。” “还是读书人呢,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风度翩人模人样的,做这种事真是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温婉躺在椅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两位老人说八卦。 听一半,她随口问一句,“书肆老板?哪家书肆啊?” 胡老伯说:“好像是叫无月书肆。” “哦。”温婉没在意,“那人抓住了?” 胡老伯点点头,“当时就被边城守军的人绑去了衙门。” 温婉动作一顿,“边城守军?” 他们还管人放印子钱的事儿? 胡老伯:“对,边城守军当时就把明霞楼围住了,好大的阵仗,里面的人都吓腿软了。” 温婉听完,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心里却偷偷把这事儿给记下了。 * 天刚黑,沈御抱着大包小包走进小院。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堆满了大半个桌子。 温婉拿起一包拆开,是城里有名的铺子里的零嘴,其他包里还有新鲜果瓜和名贵药材。 “你干什么?这是要开杂货铺子?”温婉狐疑的问。 沈御笑了笑,“这些都是给你补身子的。” 温婉一脸茫然,“补什么身子,我又没怎么……” 话说到一半,她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一瞬间,温婉心里一万头曹泥马奔腾而过。 这什么狗屁直男思维? 她就破个瓜,在他眼中难不成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还需要进补才能恢复? 那层东西是坏了,可他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这是要让她尴尬到无地自容? 第一百一十八章 要一句话 “她又生气了!” “她为什么又生气?” “这些女人的脑袋里到底是装的什么?” “我堂堂一个大将军,跑前跑后亲自给她挑零嘴,给她买补品,她不心存感激就算了,还对我发一通火?” “我凭什么受她这鸟气!” “老子再主动去找她,就把名字倒过来……” 沈御一连串的吐槽,把高翎都整懵了。 高翎赶紧拦住他,“说不得,这句话说不得。听兄弟一句劝,根据我的经验,这种狠话到最后打脸的都是自个儿。还是给自个儿留条后路吧。” 大晚上的,他刚搂着娇滴滴的女人躺进被窝,就被沈御拉出来喝闷酒。 酒还没喝两杯呢,就被灌了一肚子的苦水。 沈御还不解气,一连灌了两杯酒,“你说,这些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高翎:“……” 这个问题,还真把他给问住了。 高翎:“要是普通女人,我还是能拿捏几分的。可是,小婉她不是普通女人啊。” 她是个……比男人还通透的女人。所以,不能以常理去揣测。 沈御何尝不知道? 要是一般女人,他能瞧得上眼? 高翎见他愁容满面,一时觉得新鲜,一时又替他着急。 沈御抬眸,直勾勾的盯着他,问:“你后院里女人多,如果有人如此对你忽冷忽热,你怎么办?” “呃……”高翎沉声道:“这简单,她要敢冷淡我,我就晾着她,故意和其他女人亲亲我我,让她吃醋,然后她就会巴巴的主动来哄我。” 顿了顿,他又犹豫着说:“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别用这招对付小婉。我总觉得,她的反应肯定和普通女人不一样。” 沈御没吭声,只是低垂着头,只顾着喝酒。 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眸光依旧清透。 “我不会用和其他女人亲热来试探她。我和她,都明白彼此的心意,既然如此,这样的试探于她而言,更像是对她心意的践踏。” 他的一席话,让高翎神色一怔。 高翎喉头滚动,许久之后说了一句,“沈御,我感觉你栽了!” 沈御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酒壶,壶中酒只剩一点儿,他替高翎和自己斟了最后一杯。 “栽了就栽了!老子又不是承担不起!” 说完,他举杯和高翎碰了一下,然后一口闷完。 沈御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长剑转身就走,“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高翎匆匆喝了酒,快步追上去,“你去哪儿?” 沈御头也不回,“我酒喝多了,去吹吹风。” 高翎脚步顿住,“吹风?” 吹风你往小婉住的方向走? 那边的风是吹起来香一些? 高翎到底没有再跟着他,不过表情却变得沉重。 沈御如果只是他的兄弟,别说一个女人了,就是他把全天下女人都糟蹋了,做兄弟的也会兜着他。 可沈御,是端朝唯一的异姓王安定王的世子,是端朝最年轻的大将军啊! 这两个身份,哪一个摆在这儿,都没有给他做情种的机会。 高翎脚步虚浮,缓缓往前走了一步,又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 “今夜怎的连颗星辰也没有?” 顿了顿,他长叹一口气,下了决心。 “这事儿,还是得给王爷知会一声。” * 温婉一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稳,总觉得房顶上有只不安分的鸟,总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发出点儿动静。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 温婉顶着一双熊猫眼,气呼呼的在院子里诅咒。 与此同时,天空炸然一声惊雷,轰隆隆的,像是回应她一般。 温婉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没了,悻悻的退了两步,对着天空煞有介事的解释。 “我就开个玩笑,不至于这么快就显灵了吧。” 她眼珠一转,又道:“要是您老人家实在闲得慌,非得显显灵的话,要不,给信女万儿八千两银子,也不是不可以。” 她就是自个儿逗个乐,说完便笑着伸了个懒腰,根本没把这句玩笑当回事。 谁知道脸上一疼,似乎什么东西砸在了她脸上。 她弯腰捡起,起初以为是一个破纸团,纸团看起来眼熟,她立刻展开来看。 “我是没睡醒?还是在做梦?” 这张纸团竟然是货真价实的银票,面额还是一千两!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降一笔巨款? 温婉眼睛都看直了,抬手去捏脸颊,她很用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梦。 “傻妞儿。”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在头顶,声线熟悉,语气是嫌弃里带了一点点宠溺。 温婉抬头,就对上沈御浅黑眸子。 他坐在房顶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眉宇间些许疲惫。 温婉抿了抿唇,问:“你坐在我房顶做什么?” 沈御纵身跃下,落在她面前,“吹风而已。” 温婉嘴角一扯,“吹风?呵,别告诉我,你在我房顶吹了一晚上风。” 沈御没回答,而是指了指她手上的银票,“念在你诚心祈求的份儿上,这是老天爷赏你的。” “呵,”温婉撇了撇嘴,“你脸皮倒是挺厚,一来就要做我的老天爷?” “……”斗嘴,他果然不是她的对手。 沈御换上认真的眼眸,“我脸皮要是真厚,就不会想做你的老天爷,而是做你的……相公。” 温婉一惊,随即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想得美!” “小婉,”沈御扯住她的胳膊,沉声道:“难道你想一直和我这样不清不楚下去?” 温婉垂着头,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她才重新抬头。 她凄然一笑,冷声反问:“这一千两是给我的聘礼?” 沈御看她神色冷淡,赶紧说:“我身上现在只有这么多,如果你答应,我定送上十倍聘礼!” “十倍聘礼,那真是好多钱呢。” 温婉轻笑一声,迎着他的视线,目光犀利,“我最后问一次,你是要我做妾,还是做妻?” 沈御被她固执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 他的再次犹豫,让温婉的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可动了真情,她也无法控制的变得卑微。 她固执的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颤抖着道: “阿柴,只要你说一句,你愿意娶我为妻,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就信你。” “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往后余生,我豁出这条命去爱你……” “只要你说一句话,就一句话,行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深不寿 沈御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温婉红着眼眶,带着祈求的语气,向他要一个承诺的情形。 而这个承诺…… 他没有底气给。 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以为只凭一腔热血和满腹真情,就能冲破一切阻碍给彼此幸福一生的年纪了。 现实,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他可以像帝京里油头粉面的世家子弟一般,嘴上说几句好听的承诺,把姑娘哄到手,让她生下一儿半女之后,再没有选择的余地。 到时候别说是做妾,为了和孩子在一起,就算做个没名分的通房,她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可他不会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对待她。 他的骄傲和血气,也不允许他行这种畜生不如的事。 “小婉……”可他也不甘心放弃她。 他哽咽出声,矛盾和挣扎都写在脸上,这一声呢喃落下,他竟不知不觉眼眶酸涩。 温婉目光灼灼,将他的痛苦和爱意都看在眼里。 她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你可别哭。你是我最钦佩的战士,你可以流血,但是……别因为我流泪。” 叫人不准哭的她,却放肆的哭得稀里哗啦。 她轻声说:“我不怪你,真的。我知道,如果我没有和你匹配的身份而贸然站在你身边,也许等着我的结局只是凄惨二字。” 那些不允许他做出格事的人,会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剪掉他周围不该长出来的倔强枝条。 温婉哽咽着说:“你不敢给我承诺,是因为你没有信心一定能护住我,对吗?” 她太通透了。 那一刻,沈御低下头,阴影挡住了他眸子里不堪的情绪。 他竟是没有勇气再直视她的眼睛。 “小婉,”他声音沙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 温婉流着泪,轻笑出声,“我不该这么通透?” 沈御没吭声。 温婉擦干净眼泪,又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咱们来个土到极致的吻别吧。自此之后,我们……只是朋友。” 土到极致就是潮,于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和他,只是需要一个仪式来告别过去而已。 只可惜,他终究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没有满足她他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后退两步。 他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背脊微微弯着,头依旧垂得很低。 沈御离开的时候,一声不吭,也没有回头。 他就这么走了,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形晃了晃,让拉长的影子更显落寞。 温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汹涌。 “傻子,你是哭了么……” 沈御到底有没有哭,温婉不得而知。 从那天之后,温婉就病倒了。 她身子刚养好没多久,这一病倒,病情便来势汹汹,院子里整日整夜的都在煎药。 那苦涩的滋味漂浮在周围,让温婉又想起眼睛看不见的那段难受经历。 高翎和山水都来看过她,还给她带了好几个补品。 哑婆常带着孩子们过来,经常陪她说话解闷。 只有沈御,似乎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来过这个院子。 边城里倒是发生了件大事,沈舟知道她喜欢听这些,所以他便会巴巴的跑来讲给她听。 据说有一群黑衣人胆大包天的劫狱,被沈大将军提前埋伏的人来了个瓮中捉鳖。 不过那些黑衣人是真的心狠手辣,逃跑的时候冲进了学堂,当场就杀了两个无辜的孩子,然后用剩下的孩子们做人质。 沈大将军不忍心,这才放走了那群黑衣人。 那群黑衣人救走了无月书肆的老板,如今不知道流窜到了哪里,边城守军正在城里城外的搜寻。 这几日城里气氛紧张,人心惶惶,大街小巷做生意的摊贩都少了许多。 沈舟说完这个,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小婉姐姐,你可别生阿柴哥的气。他不是不想来看你,而是边城守军里出了事,他不得空过来。”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温婉和沈御之间的事,只当这两人在闹别扭。 所以沈舟这个“贴心”弟弟,自然而然的逮着机会就替他阿柴哥说好话。 温婉没有揭穿他善意的谎言,只是淡淡的问: “边城守军里出了什么事?” 沈舟:“听说是军营里的战马莫名其妙死了好多,像是得了什么疫病。但是城里治兽病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战马会病死。” 战马,是骑兵的根基。 战马大量死亡,对边城守军来说肯定是大事,军力受损,面对漠北人的战斗,就会付出更多战损的代价。 温婉神色凝重,“这件事发生多久了?” 沈舟想了想,“好像就是在那群黑衣人逃走之后。” 温婉闻言,没多说什么。 她琢磨着,边城有沈大将军坐镇,沈大将军自会想办法解决这些事。 她只是没想到,七天以后,山水竟然急匆匆找到了她。 山水一见面就恳求道:“小婉姑娘,军营里战马异常死亡,今天又死了一批,大夫们和马夫们都没办法,我们也是没法子了,只能来找你碰碰运气。” 温婉:“……” 他们竟然跨了十万八千里的专业来找她,看来是真被逼到绝境了。 温婉轻叹一声,“我只能尽力试试,不敢保证一定能解决的。” 毕竟专业不对口,她比起他们来,只能说多几分见识罢了。 山水已经很感激,连连道谢之后,只说尽力就好。 温婉一场大病,这几日虽然好很多,可还是身体虚弱。 她在李婆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怕她受凉,还找出厚重的披风给她裹上。 被包成粽子一般的温婉坐在马车里,马车颠簸得厉害,到了营地之后,她险些腿软从马车上摔下来。 还好山水眼明手快,在她摔下的时候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稳住身形。 这惊险的一幕,落进远处正在练兵的人眼里,吓得他浑身一僵,手上的长剑险些没握住。 “将军饶命!” 差点儿被沈御挥剑刺伤的将士连连后退,大声求饶。 沈御回过神,表情略显僵硬,“抱歉。” 说完之后,他将长剑递给将士,“今天就练到这儿,都散了吧。” 第一百二十章 熟悉背影 站稳身形的温婉,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遥遥的熟悉背影。 她目光追随着他,可他转瞬就消失在了营帐后。 山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 温婉收回目光,“去马厩吧,先看看情况。” “好。” 山水走在前面替她带路。 营地里的将士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边城守军几万人,见过温婉的毕竟是极少数。 但是山水在营地里军职不低,所以将士们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有和他差不多级别的同僚,还会跟他开几句玩笑话。 “山水,你胆子大了啊,都敢把相好的带进营地里了?” “这几天大将军心情不好,被大将军瞧见你带姑娘来,肯定得剥了你的皮。” “不过,你小子长得黑不溜秋的,眼光倒是不错,哪里找的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 “小娘子,你还有姐妹吗,有的话……” 几人七嘴八舌的调侃,吓得山水魂都快丢了。 他恨不得上前撕了他们的嘴。 兵油子撒起泼来,句句都戳在要害上,他们的话没一句挑出来,他都得被大将军剥皮拆骨、大卸八块。 山水怒目相视,“滚!我是替大将军办正经事,你们再敢插科打诨,耽搁了正事,我看要被大将军剥皮的会是你们。” 几个人就是开开玩笑,见山水把大将军搬出来,也不敢再造次。 不过,几人一脸的意味深长,明显对山水的说辞不是很相信。 山水懒得和他们扯皮,领着温婉加快脚步通过。 走远些了,山水才替兄弟们解释道:“他们就是嘴上没长毛,人却没什么恶意。小婉姑娘别跟他们几个大老粗计较。” 温婉紧了紧披风,微笑着应了一声。 “不碍事。他们都是守家卫国的好儿郎,我佩服他们都来不及,哪里会介意几句玩笑话。” 山水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动容,看温婉的眼神越发柔和了些。 “小婉姑娘,能得你这句话,我们边城守将吃的这些苦,也算是值了。” 温婉淡笑着摆摆手。 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了边城守军的马厩。 管理马厩的马政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腰间系着皮子做的厚重围裙,斜挎着一个装满马饲料的大布包。 马政官正和几个治兽大夫在说话,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似乎进展很不顺利。 山水喊了一声,几人便看过来。 马政官立刻上前迎接两人,他向山水问好后,又往他身后看。 他疑惑的问:“校尉,您不是说今天要带个厉害的人来帮忙探查战马病死的原因吗?人呢,怎么没瞧见?” 山水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沉声道:“小婉姑娘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看不见?” “她?” 马政官和几位治兽大夫都惊住了。 温婉倒是神色从容,甚至还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好。 不过,她也清楚,在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这些人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更有甚者口出恶言都不奇怪。 果然,不等她心里吐槽我完,就有人站出来了。 “马政官,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们是治马大夫,那也是正经的活计,是上了衙门文蝶的,你让我们跟个娘们儿商讨对策,传出去像什么话?” 马政官苦着一张脸,为难的看向山水。 毕竟是山水校尉带来的人,虽然心里和这个治马大夫想法一样,可他也不敢明着给山水难堪。 山水脸色一沉,正要辩驳。 温婉及时拦住他,“这样吧,我们分头查看,然后再各自提出想法。” 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吹了会儿风便觉得有些发冷。 这些人封建观念根深蒂固,和他们做口舌之争,就算说破喉咙都未必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做完自己该做的后,早些回去休息。 山水自然是尊重她的意见,但也见不得这几个小小的治兽大夫看轻温婉。 他冷哼一声,“就按小婉姑娘说的办。不过……咱们边城守军,待人接物向来公正严明,几位都是我们请来给战马治病的,既然分了彼此,那本事也得比个高低。” 温婉:“……不用……” 她话没说完,就被几个治兽大夫打断了。 “好!我们同意。” “我们治兽大半辈子,难不成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就是,正好让她认清现实!女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出来抛头露面的都是下等伎俩。” 最后这句话,就有些明目张胆的侮辱人了。 山水一听这话,不自觉往前迈了一步,浑身气势一开,拳头已经握紧。 “别!”温婉无奈摇头,安抚山水道:“别动怒,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给你们家大将军制造麻烦的,对吧?” 提起大将军,山水才冷静下来。 “呵,行,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亲自做个见证,谁要是输了,就胸口挂牌绕城一圈。牌子上就写,庸医两字。” 山水目光冰凉的睨了几人一眼,“咱们就拭目以待,别到时候输给一个姑娘家,又哭兮兮的找借口求饶。” 说完这句,山水也不管几人反应,带着温婉去查看马厩。 * 边城守军的马厩很大,连排的矮房一间接着一间,每一间养着四五匹战马。 温婉挨个儿挨个儿的看过去,边走边叹气。 山水见状,担忧的问:“小婉姑娘,怎么了?是这些战马真的没救了吗?” 温婉脚步一停,哀怨的看向他,“不是战马没救,是我没救了!” 山水不懂,“为何?难不成是小婉姑娘的病……” “我的病没事!倒是你,赶鸭子上架,安的是什么心?” 温婉略显薄怒,“来之前不是说好了让我尽力就好吗?怎么现在还跟人打赌上了?我又不是大夫,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能赢?” 山水被问住了,表情几经变换,声音微沉: “可小婉姑娘你非常人,我总觉得,你一定能解决问题。” 温婉闻言,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盲目崇拜的?” 戴着滤镜看她,这让她压力相当的大。 山水憨憨一笑,“小婉姑娘放心,其实我都想好了,如果实在结果不如人意,你输了,我就挂牌子替你游街去!反正话是我说出去的,又不是你。” “呵,”温婉轻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你还挺为我着想的,我谢谢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个真相 身体健康,果然是重中之重。 不过是绕着马厩走了两圈,温婉就累得气喘吁吁。 她脸色发白,一副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模样,吓得山水紧张得团团转。 温婉:“我就是虚了点儿,别紧张,缓一缓就行了。” 生病的人反倒来安慰他一个正常人,山水也是禁不住唏嘘。 他正琢磨着去给她弄杯热水,一名个子瘦瘦小小的火头军提着个食盒就跑到他跟前。 火头军乐呵呵的,“校尉,这是您要的热水和几样零嘴儿,哦,还有个暖手炉。” 山水愣了愣,“我要的?” 见温婉露出狐疑的目光,山水反应很快,猛的一拍脑门儿。 “对,是我要的。瞧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接过食盒,把零嘴儿和热水都塞到温婉手里,“你来之前我就让人备着了,这会儿才送过来。” 温婉低头一看,零嘴儿是她最喜欢吃的几种蜜饯,热水用羊皮袋水壶装着,拔开瓶塞,能闻见一股子茉莉花香。 连茶都是她喜欢的。 壶里的热水透过皮子,将暖意沾染到她掌心里。 她眉眼柔和,没多问什么,只浅浅的笑了笑。 “你……有心了。谢谢。” 山水干咳两声,笑容些许勉强。 温婉吃了些零嘴,又把暖手炉抱在怀里,身子暖和了之后,力气便恢复了些。 “唉,现下都春天了,眼看不就就要入夏,我竟还如此怕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不过是感慨两句,山水却比她还急。 “小婉姑娘别急,大……我们已经差人去帝京寻好药材了,过几日送过来给你补补,用不了多久,保准你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温婉挑眉,“活蹦乱跳?” 她是鱼还是蛙? 山水愣了愣,笑道:“我就是个大老粗,没什么学问,你就别跟我计较这些文绉绉的用词。” 温婉点头,“行。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顿了顿,她说起正事。 “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查看了整个马厩之后,这些战马的异常死亡,我还真见过同样情形的。所以,我的确有解决的办法。” 那还是当初读研究生的时候,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她家里是开马场的,学的又是冷门的养殖专业。 暑假期间,她去朋友的马场玩,刚好遇上他家马场的马病死不少。 朋友她爸请了好多专家来研究,后来病马的问题解决了,朋友也借机写了一篇论文。 那论文还是温婉帮着一起找的参考文献,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温婉收回飘远的思绪,回归正题。 她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目光犀利非常。 “不过,你们想要我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以他们的关系,山水没想到她会提条件才肯帮忙。 这举动出乎预料,山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山水问:“小婉姑娘想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我只想你们告诉我一个真相。”温婉冷声道。 山水扯了扯嘴角,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小婉姑娘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真……” “阿贵到底怎么了?” 温婉一瞬不瞬的盯着山水,眸光坚毅,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阿柴和高翎回边城之后,你们一直告诉我,阿贵是受了伤,所以回来的速度比他们慢一些。但这都大半个月了,他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温婉冷笑一声,“我不傻!就算他受伤了,也早该回来了。” 她语气一沉,厉声问:“所以,他是不是出事了?” 风吹过,明明是和煦的春风,那一刻,山水却觉得冷。 “他……”山水舔了舔干涩的唇,似乎很是犹豫,最后才无力的说:“果然瞒不了你多久。” 闻言,温婉顿时心凉了半截。 山水:“当时高大人和阿贵一行人被漠北人连日追击,在一次战斗中,他……被漠北人抓走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细想之下,却让人背脊发凉。 按照漠北人对待奴隶的做法,最后的结局死都是轻的了,很多生不如死的,会被漠北人豢养成“两脚羊”,当成牲畜一般用来填饱肚皮。 那个在忘河谷曾经护着她的青年,他的村子被漠北人屠戮殆尽,他的心爱之人也被残忍分食…… 他的生活已经够苦了,为何老天却仍旧不愿给这可怜人一个活着的机会? 温婉难掩不甘,红着眼睛,身形一晃。 山水赶紧扶住她,低声道:“你这段日子身子不好,我们怕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你。” “你别急,大将军已经派人去救了。” 温婉好一会儿没吭声,只是难过得直掉眼泪。 她心里清楚,落在漠北人手里,想要救回来谈何容易?不过是给她一个念想罢了。 “山水!” 温婉擦干净眼泪,咬牙切齿的道:“拿笔墨过来!这些战马不能再死了,将来这些战马还要带着我们杀进漠北人王庭,替阿贵报仇雪恨!” 山水闻言,连连点头。 “对!大将军也是这么说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踏平漠北王庭,替端朝惨死的百姓讨回公道!” “定要让漠北血债血偿!” * 温婉流着泪,提笔写了一篇《论战马的产后护理》。 标题虽然深拗,但里面的内容,她仔仔细细的向山水解释了。 离开营地的路上,温婉终究心伤神哀,没坚持住晕了过去。 赶车的山水吓得惊慌失措,当即停下马车。 他掀开车帘,正准备去将人抱下来,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人扯到一旁。 “我来。” 骑马赶到的沈御,脸色阴沉,浑身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山水见是他,便退到一旁,给他让出空间。 沈御目光落在马车内脸色惨白的温婉身上。 有那么一瞬,他眼里的怜惜和心疼宛若化作了实质,像一把利刃,割开他的皮肉,连灵魂都鲜血淋漓。 他将温婉抱上马背后,便护着她一路狂奔往城里的医馆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娘子操劳 医馆里,大夫战战兢兢的替温婉施针,偶尔扫一眼站在他背后冷着脸的沈御。 “公子,你娘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大病之后身子虚了点儿,养些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沈御拧着眉头,“她都晕了,你确定没大碍?你是真大夫吗?” 他心里急,又是抱着人来的,便没没理会大夫误会两人关系的事。 这种时候,若真解释清楚了,反倒是让人看轻了她。 “……”大夫满脸无奈,“老夫在边城里行医数十年,左邻右舍哪个的病不是我看好的?你要是信不过我,就另请高明。” 沈御悻悻的没吭声。 大夫叹气道:“小伙子,我知道你是紧张你娘子,正所谓关心则乱,我也不怪你出言不逊。但是……说句不好听的,你既然紧张她,早干嘛去了?” 沈御:“……” 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数落了? 大夫:“她的身体都空亏到这个地步了,我是真不知道你们平时怎么操劳她?她这个年纪,身子最重要,现下还有回转的余地,要再这么操劳下去,将来若是子嗣艰难,吃亏的不还是你家?” 语重心长的话,大夫说得很诚恳,但话里话外,也在说他苛待她。 沈御有口难言,只沉默着不出声。 大夫摇摇头,抬手轻轻将温婉头上的银针取下。 * 片刻后,温婉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就对上沈御担忧的眸光。 “醒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饿不饿?还累吗?” 他一连串毫无章法的问题,让温婉愣了一下。 随即,她淡淡笑了,“怎么,不躲我了?” 沈御:“……” 他尴尬的咳嗽两声,心虚的移开目光。 温婉见他这模样,轻笑一声,“我没事,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 “睡?你管这叫睡?”沈御冷声质问。 温婉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行了,都说没事了,你要得理不饶人是不?” 沈御叹气,“罢了。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抱她。 温婉往后一退,“不合适。” 他们,如今只是朋友而已。 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她已经打定主意,等身体一好,就离开边城。 至于去哪里……端朝的大好河山,她还没去过几处呢。 从南走到北,应该要大半年吧。 都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她希望这句话是对的。 她的退缩,让沈御有一瞬间的愣神。 须臾间,他竟觉得心中空了那么一下。 “好。那我扶你。” 他僵硬着扶着她起身,付了诊金后,送她回小院。 他没有纠缠不休,这让温婉偷偷松了一口气。 也好,聪明的人,连分手都很理智。 将她送到门口之后,沈御没有进门,只礼貌的叮嘱: “你好好休息,缺什么,要帮忙,都可以差人来告诉我。” 他语气疏离客气,真的好像只是一位关系密切的知心朋友。 “嗯。谢谢。”温婉目送他上马离开。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后,她才惊觉,不知何时,她脸上竟挂满了泪痕。 原来,她的理智可以控制思维,却无法阻挡身体的本能反应么? * 日子,仿佛乍然恢复了宁静。 这种宁静,送给温婉一种不真实之感。 有时候,她盯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看就是大半天,直到雨水落下来,她回过神,便发现她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正中。 这段时间,李婆婆换着法子给她做吃食,总想用美食诱惑她多吃几口饭。 她虽胃口不佳,但见老人满面期待的目光,还是会多吃半碗饭。 如今,她身体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可失神的状况却越来越严重。 “小婉姑娘,你站在井边做什么?赶紧往后退,先前刚下过雨,井边湿滑,要是落进去,可是不得了。” 李婆婆提着木桶出门,看见这一幕,魂都快吓没了。 温婉一怔,脸色立刻一沉。 她明明记得先前在屋子里看话本来着,怎么会在井边? 她是受过现代社会高等教育的,所以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她稳了稳神,淡然向李婆婆解释道:“本来想打水来着,就是看水滑,正准备退开呢。” “那就好。”李婆婆信了她的话,又去柴房里抱了一捆稻草铺在井边防滑。 温婉上前帮忙,弄好之后,她拍拍手道:“李婆婆,我出门一趟。” “哦。”李婆婆看一眼天色,“那你可得早点儿回来,我把饭蒸上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吃夜饭了。” 温婉应声,“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那时候,连温婉自己都没想到,意外发生的时候,总是不给任何人准备时间。 她这一去,竟然生出那么多波折。 * 离家最近的医馆就在隔壁那条街。 温婉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就到了。 医馆的伙计正在门口的炉子上熬药,看见温婉,起身问道:“姑娘是要瞧病?” “嗯。”温婉往医馆里看,“大夫在吗?” “在的。在后院呢,姑娘在堂里坐会儿,我去叫大夫。” 伙计说完就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伙计折返回来,后面还跟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 温婉看见这老者,顿时就愣住了。 “咦,你不是在北街医馆的大夫吗?上次我晕倒,还是您给看的。” 大夫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阵,也想起来了,“对,我也记得你。上回是你家相公送你来的。你现在看起来气色倒是好多了。” 大夫在她对面坐下,一边说话,一边示意她伸手。 温婉伸出手腕让大夫把脉,“我身体其实没什么问题,我这次是……” “情志内伤,致气血阴阳亏虚,脑神失养,心神不宁,”大夫表情沉重,“姑娘,你忧思过重,表面上看身体没问题,实则,问题大了啊。” 温婉:“……” 她怎么突然有种即将被医生宣告绝症的即视感? 大夫还在叹气,“上回你来的时候,我就跟你相公说了,让他多多体恤你,怎的,他是丝毫都没听进去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突然失踪 都不是真夫妻,哪里来的操劳与照顾? 大夫的问题,温婉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轻声问:“大夫,那我还有救吗?” 大夫一怔,“你这女娃娃,说的什么话?我说问题大,又没说你得绝症。其实这种心病,说简单也简单,放松心情,少忧虑、少烦恼,自然而然就会好。” 温婉嗤笑一声,“少忧虑?少烦恼?这两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太难。试问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做得到的?做到的,不是儒学圣人,也是得道高僧。” 闻言,大夫赞同的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可我观察姑娘面相,就不是普通人,别人做不到的,你一定能做到。” 温婉嘴角一扯,“您还会看面相?” 大夫捋着胡子点头,“老夫虽然是大夫,但也修行道家缘法,所以勉强懂几分。依老夫只见,你如今的心病是因为周围有人克你,想要除去心病,少忧虑少烦恼,就要远离克你的人。” 温婉:“……” 这不就是让她离开现在的环境,出门散心吗? 她想起一个说法,道家思想是唯我独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自身的问题。 失恋了,伤心难过,道家说不是你的问题,是他克你。 工作不顺心,道家说不是你的问题,是老板克你。 生活中,要多体谅别人的难处,道家会说他算老几,凭什么体谅他,指不定他克你。 跟前的大夫,果然得道家真传,竟用这套说辞来开导人的心病。 想到这里,温婉禁不住感激的笑了笑。 “谢谢。” 大夫听她说谢,面色一怔,随即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姑娘,慧极必伤啊。你竟能体会老夫开导的意图,你这心病就麻烦咯,这跟医者不自医是一个道理。” 大夫一边摇头,一边给她开了安神方子。 温婉拿了方子,付了诊金之后便离开医馆。 * 天已经黑到尽头。 街道上,只零星挂着几个并不明亮的灯笼。 想起出门前李婆婆的叮嘱,温婉皱了皱眉,和大夫多说几句便耽搁了时辰,这会儿家里肯定一大屋子的人等着她吃饭。 她加快脚步往回走。 刚走过一个转角,就听旁边的小巷子传来一个孩童的哭声。 声音听起来像四五岁的孩子。 温婉停下脚步,往巷子深处看去。 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简直是恐怖片里最常见的恶事发生情景。 都不用细想,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就算好心进去查看,也是给罪恶之人送人头。 她有自知之明,所以没打算进巷子,打算离开之后再叫人一起帮忙。 只可惜,藏在巷子里的人比她预料的还要果断。 黑暗的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那手指节纤长、骨节分明,速度极快,扯着她的胳膊就将她拉进了巷子。 温婉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的把手,却听身后之人冷哼一声,握着她的手腕狠狠一折。 她的手顿时使不上力气,匕首掉在了地上。 就这两下,温婉就能判断出,来人是个练家子,根本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想死的话,别出声。” 一个陌生却阴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她的脖子上也传来冰凉的刺痛,是利刃划开了她的皮肤,造成的痛感。 温婉吞了吞口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故作镇静,“阁下是要求财?求财的话,一切都好商量,毕竟钱财身外物……” “果然有胆色,都这个处境了,还想着试探我的底细。” 身后人打断她,语气里敌意很浓。 温婉脸色一沉,不是求财,那就是故意针对她了。 可她分明确信,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你想怎么样?”温婉冷声问。 来人冷笑,不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完,他一个手刀砍在温婉脖子上,便让她彻底失去意识。 温婉不知道,就在她被拉进巷子的时候,远处的青年就冲了过来。 青年是边城守军里的将士,得沈御的命令一直在暗中护着温婉。 可当他冲进巷子里之后,巷子里空荡荡的,已然没了温婉的踪迹。 “完了!” 这可是大将军在意的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他都不敢想大将军会做出什么事。 * 院子门口的灯笼早就挂起来了。 李婆婆在门口徘徊,不断的往街口的方向看。 胡老伯拄着拐杖也走出来,瞧一眼空荡荡的街道,“小婉姑娘还没回来?” 李婆婆越等越心急,“可不是。天都黑了好一阵子了,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顿了顿,她下定决心道:“我还是得去衙门报官,一个大活人说丢就丢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老伯拦住她,“这才不见一会儿,衙门里怎么会管这等子事。我看还是去找山水校尉,有边城守军帮忙,没准儿还能快点儿找到人。” 李婆婆:“可边城守军的营地在城外,这一来一回,得耽搁多少时间?” 两人正犹豫不定,一队骑兵便策马冲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沈御。 两位老人是见过他的,知道他是温婉的意中人。 “小婉姑娘不见了!”李婆婆大声呼喊。 沈御勒马停在院门口,没有下马,冷声说:“我知道。” 说完,他指挥着身后的将士将整条街都围了起来。 “这两条街的所有人,一个都不准放过!仔细盘查,务必找出奸细!” 两位老人就见浩浩荡荡的边城守军,挨家挨户的去拍门,不一会儿就听见各个院子里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 正盘查到一半,吴太守领着衙门里的衙役匆匆赶来。 吴太守见沈御这阵仗,略显担忧,却不得不多问一句。 “沈大将军,这么大张旗鼓扰民,把这条街的人都当成犯人盘查,是不是有些过了?” 在此之前,沈大将军一直善待边城百姓,这还是头一回,不顾漫天怨言,闯进普通百姓家搜查。 闻言,沈御眸中泛着寒光,冷声说: “这两条街,我一直派人暗地里守着,绝没有来路不明的人能混进来。我的人,竟然在街上被人劫走,没有里外勾结,我不信!”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鸡儆猴 这个夜晚,对这两条街的人来说也许是这辈子最惊恐的一个夜晚。 边城守军将两条街的人赶出院子,在街道两边站成排。 沈大将军举着长刀,当着他们的面,将一个回答盘问时,吞吞吐吐的人当场斩杀。 鲜血就喷洒在正街的石板路上,空气中散发着的血腥气更是让隔得近的几个人当场作呕。 这招杀鸡儆猴,吓得所有人跪倒在地,一个个哭求着喊冤。 沈御的刀刃上还滴着血,“给你们三息时间,再不老实交代,你们所有人……全都跟他一个下场!” 一听这话,跪着的百姓纷纷开始磕头。 沈御沉着脸,不为所动,只冷漠的开始倒数,“三……” 也许是真的被吓怕了。 百姓从开始的求饶,渐渐开始互相揭短、质问。 “刘三,是不是你?昨天我看见你鬼鬼祟祟的扒隔壁家的墙头。” “李二,你就承认了吧,今早上就是你偷的老周家的鸡!” 诸如此类,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御面色更冷,锐利的目光扫过去。 “二……” 眼看给他们留的时间越来越少,百姓之间的指责也越发白热化。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做了奸细,我求求你了,就站出来认了吧。你不出来,我们都得死!” “就是啊,咱们街坊邻居多少年了,你就算不管我们,你也有家里人吧?”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家里人也跟着你一起死?” 百姓们几近崩溃,纷纷抱住身边的家人,一时之间场面既混乱又可悲。 吴太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头上冒出汩汩冷汗。 这可是两条街,几百号人。 他一边擦冷汗,一边低声下气的去劝沈御。 “沈大将军,您可别冲动啊。就算这里面有奸细,你也不能把所有百姓都杀了吧?” “您征战多年,才积累的名声,可不能毁于一旦啊!” “为了个女人,您要是干出屠戮百姓的事,回头圣上知道了,都不会轻饶了您!” “就连安定王府也必定会受连累,您想想王爷,想想将军府老太太……” 吴太守嘴巴都快说干了,可沈御竟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只是充满戾气的问了一句。 “对,我征战多年,为朝廷赴汤蹈火,无数次生死悬于一线,不可谓不忠不勇,可是……” 沈御眸光暗沉,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质问。 “我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她若出事,我要这些虚名,有何用?” 一席话,让周围一众人都震惊不已。 别说其他人,就连沈御自己,何尝不心惊?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也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他举起长刀,刀刃上的血顺流而下,落在他的指间,留下刺目殷红一片。 边城守军的将士们,也跟着举起长刀。 每一把长刀之下,都是一个无辜的百姓。 只要沈御一声令下,上百人就会人头落地。 冷血。 残暴。 疯狂。 将上位者对下位者生杀予夺的权利,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御轻仰着头低吼:“三……” 眼看他就要落下长刀,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胆小的已经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个颤颤巍巍的人影站了出来。 “是、是我……” 沈御循声望过去,就见一张不甚出众的脸。 那是一个腰间系着围裙的年轻人。 有人眼尖,立刻认出了他。 “他不是医馆的伙计吗?怎么会是他?” “原来是他啊,是他的话,也不奇怪。你们不知道,他是逃难来的边城,他家里老老小小都被漠北人杀光了。” “前些日子他托媒婆去提亲杀猪匠的闺女,杀猪匠嫌他穷,要让他准备一百两银子才肯嫁闺女。” “他定是为了钱,才铤而走险做了奸细。” 不得不说,群众的力量就是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分毫不差的还原了医馆伙计出卖温婉行踪的原因。 沈御提着长刀走到医馆伙计面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医馆伙计浑身吓得发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大将军,我该死!我该死!” “您是守护边城的大英雄,是杀漠北人替我们报仇的大将军!” “早知道小婉姑娘是您的意中人,别说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我都不敢干。” 沈御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医馆伙计这番说辞是发自肺腑。 可,做都做了,这些说辞早就毫无意义。 “说!你把消息卖给了谁?” 医馆伙计不敢再有半分耽搁,“是、是无月书肆的老板。” “无月公子?竟是他!” 沈御瞳孔一阵瑟缩,“他带着人是怎么逃走的?” 医馆伙计不敢隐瞒,“医馆旁边的巷子里,有个地洞,是我连日挖出来的,地道另一头通向医馆后院,从后院出去,就是南街。” 闻言,沈御握刀的手颤了颤,再抬眸的时候,眼眶竟变成了猩红的颜色。 “山水,你带人善后。” 他吩咐完,扔下长刀翻身上马,领着一队轻骑往医馆赶去。 沈御离开以后,山水名人将医馆伙计收押。 吴太守气势汹汹的来到山水跟前,指了指远处倒在地上的尸体。 “山水校尉,这可是寻常百姓,被沈大将军一刀砍了,你让我怎么跟百姓们交代?怎么跟朝廷交代?” 吴太守不敢在沈御面前放肆,可在山水面前,他又重新找回了边城太守的派头。 山水瞧他这欺软怕硬的模样,便鄙夷的道:“这话,你怎么不敢跟大将军说?” “……”吴太守清了清嗓子,“总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是边城太守,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滥杀无辜百姓,这件事我一定要上报朝廷!” 山水一点儿没被吴太守的虚张声势吓倒。 他冷笑一声,大步走到那具尸体面前,弯腰捡起滚落的头颅,又提着头颅折回吴太守面前。 山水将鲜血淋漓的头颅往吴太守面前一怼。 “您说这是无辜百姓?” 吴太守被他吓得连连后退,正要说话,却突然把看清了头颅的面孔。 山水语气很淡,“这是死牢里的死囚,原定明日问斩。将军不过是提前送他上路而已。有咱们将军亲自替刽子手行刑,吴太守还有意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举两得 晨曦初现,远处的山峦尽头,染着绚丽的朝霞。 边城守军轻骑队,一行七十二人,追着朝霞的方向,不眠不休跑了两天。 前方探路的斥候匆匆折返,过于疲惫的他从马背上滚落,摔在满是污泥的草地上。 沈御翻身下马,扯住斥候的胳膊将他从泥地里拉了起来。 “找到踪迹了吗?” 斥候喘着粗气“幸不辱命!” 沈御难掩急切,冷声道:“说!” 斥候回禀,“昨日下了大雨,草地里泥土尽湿,这才让我们找到蛛丝马迹。” 话说到这里,斥候欲言又止的看向沈御,似乎后面的话,竟有些不敢开口。 斥候这反应,让沈御眸光一暗。 他喉头滚动,声音变得粗哑,“照实说吧。” 斥候硬着头皮开口,“从痕迹上判断,他们是黑虎村的方向去的。” 一听黑虎村,沈御的表情就沉到了谷底,连身形都禁不住一晃。 旁边的山水满脸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熟悉端朝边境的人都知道,黑虎村,是一个地下奴隶交易市场。 像当初的山匪,就准备把没人赎的肉票送到黑虎村,卖给漠北人。 无论是谁,只要成了漠北人的奴隶,下场都极其凄惨。尤其是肤白肉嫩的女人,多数都会被当成“两脚羊”处理。 想到那个可能,沈御一双眼睛里只剩猩红。 “山水……” 沈御突然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声。 山水快步上前,犹豫了一下,扶住了沈御的胳膊。 握住沈御的胳膊后,山水才发现,那个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大将军,此刻竟在微微发抖。 兄弟们还看着,山水不动神色帮沈御稳住身形。 沈御沉声下令,“你快马回城,整齐人马……这一次,我们要荡平黑虎村!” 闻言,山水脸色大变。 黑虎村是草原上一个特殊存在,并非一个固定地址的村落,而是一群悍匪护着的集市。 以前黑虎村的悍匪也曾来过边城附近,但来一次就被大将军领军杀一次,杀到最后,黑虎村死伤过半,不敢再踏进边城地界。 如今,黑虎村通常活动在端朝另外几个接壤漠北的边境城市周围。 边城驻军,没有皇上的旨意,是不能调兵到其他城市的。 若擅自调兵遣将,等同谋逆。 “将军,您三思!”山水声音打颤,“兄弟们不怕死,可黑虎村如今在丰城地界,我们轻骑队过去就罢了,可将边城守军调过去,事情肯定瞒不住。” 沈御冷声:“黑虎村从众五千余人,个个都是刀尖舔血的悍匪,我们整支轻骑队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山水还在犹豫。 沈御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放心,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自然有全身而退的办法!你当我这大将军,是靠媚上欺下得来的?” 山水一怔,问:“什么办法?” 沈御一脚踹在山水腿弯上,“你忘了,在这片草原上,不是还有宫里那位派来的人?” “孟锦?”山水低头思忖片刻,“将军的意思是,把孟锦的人引到黑虎村?” 沈御点头“圣上有明话,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宝物。我们若是一口咬定宝物被黑虎村抢了,我们边城守军就有了名正言顺剿灭黑虎村的理由。” 山水越听眼神越亮,到了后面,一双眼睛宛若放光。 他也不是个笨的,略一细想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就猜出了沈御的计划。 “将军,”山水沉声问,“您当初让人引着孟锦在草原上绕圈,不只是拖延时间,原也是准备要引他去黑虎村的?” “嗯。”沈御不否认,当初就是一举两得的打算。 就算没有温婉的事,他也会带兵过来除了黑虎村这个毒瘤。 只是早晚的区别而已。 山水抱拳道:“将军足智多谋,属下佩服。” 沈御摆摆手,“行了,如此,你便安心了吧。抓紧时间去调军,兄弟们的命,都还指望着大军来救。” “是!” 山水领着几个将士折返回边城。 沈御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不过转瞬,就只剩视野尽头几个小小的黑点儿。 沈御收回眺望的视线,握紧缰绳。 “走吧。我这个正主儿,也该去把''沈大将军''替换成真的了。” * 黑虎村的营地驻扎在一条河流边上,天刚黑,营地里便挂上了油灯。 正中间,燃着一堆篝火,绕着篝火周围是穿着打扮各异的悍匪。 旁边的铁笼子连成一排,里面用锁链捆着上百个奴隶。 奴隶们面黄肌瘦,眼神灰暗,一眼看去了无生气。 悍匪头子是个络腮胡子,拿着一把三寸长的弯刀在盘子里切肉。 他切下一块肉沾上酱料后,递给对面脸上有疤的男人,又唏嘘道: “无月公子,果然是个狠人,为了躲避边城守军的盘查,居然自毁面容,舍了一张迷倒女人的俊脸。” 原来,络腮胡子面前的,正是无月公子。 跳跃的火光映衬下,他脸上的伤疤皮肉翻飞,还未完全长好,带着些许杂乱的红色,形状很是可怖。 无月拍开悍匪头子递来的肉,“我当只有漠北人吃两脚羊,没想到你们黑虎村的人也吃。少恶心我,咱们只是做交易而已,没必要套近乎。” “不吃就不吃,可别浪费了。” 络腮胡子捡起地上的肉,削掉带泥的地方后,一口咬了下去。 无月看他这吃相,又联想到他吃的是什么,就一阵作呕。 他烦躁的问:“我带来的奴隶,你出手没有?” “卖了,”络腮胡子毫不在意的说:“按照你的意思,卖给漠北人了。对了,这娘们儿到底什么人,让你费力八斤的弄到我这儿来,还特意指定卖给漠北人。” 没有一刀了结她的性命,而是卖给漠北人做奴隶,让她生不如死。 这得多大的仇? 无月冷冷的盯着他,缓缓说了一句。 “她是沈御的女人。” 刚喝了一口奶酒的络腮胡子一阵呛咳。 他指着无月怒骂道:“好你个无月,你敢阴老子!沈御那斯什么德行谁不知道?我卖了他的女人,他不得找我麻烦?” 无月:“你急什么,不过他身边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而已。”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的来了 络腮胡子可不好糊弄,“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值得你大费周章到这个地步?无月,老子敢在黑虎村做买卖,也不是被人哄大的!” 无月见络腮胡子把玩着小刀,刀刃不着痕迹对准他的方向。 他犹豫了一下,“好,既然你执意要一个答案,那我就告诉……” 无月话没说完,就听马蹄声由远及近。 随之而来的,是满天密布的锐利箭雨。 “敌袭!” 放哨的悍匪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就被羽箭射中眉心,鲜血飞溅,到死的时候这悍匪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一波箭雨让黑虎村的悍匪乱了分寸,众人狼狈逃窜,好不容易撑过箭雨后,却惊恐的发现整个黑虎村外,是密密麻麻的铁骑。 “这是……军队!” “这、这不可能!” “丰城守军没那么大的魄力,没有调令不敢擅自外出,而边城守军又隔那么远……” “不对,就是边城守军!丰城守军绝没有边城守军勇猛!一个照面就杀了我们几百个人!” 络腮胡子此刻已经几近暴怒,他舔了舔溅到嘴边的血液,啐了一口唾沫后大喊着安抚兄弟的情绪。 “格老子的!一群孬种!咱们还有四五千人,来了军队又怎么样?只要沈御不来,咱们照样能把这些兵痞子杀光!” 一旁的无月却没有络腮胡子这么有底气。 他阴狠的看向远处那个骑在马背上,手握弓箭的男人,禁不住踉跄后退。 “他、他……” 无月手指着那个方向。 络腮胡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沈御嗜血的视线。 “曹!踏马的沈御真的亲自来了!” 络腮胡子叫了一声,脸色大变。 沈御即便身处万千军队中,浑身浴血的气势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他策马上前,箭尖指向络腮胡子,声音冷得像冰凌。 他问:“我的人在哪里?” 络腮胡子看一眼沈御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心都凉了半截。 这不得几万人? 还是最能杀敌的边城守军! 今天他们黑虎村的兄弟怕是不能善终。 想到这里,络腮胡子一咬牙,反手一刺,一刀扎向毫无准备的无月。 “你!”无月瞪大了眼睛。 络腮胡子没搭理他,将他踹翻在地,又踩在他的脸上,才抬起头对沈御说: “沈大将军,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是上了无月这阴险小人的当!我要是知道那姑娘是你的人,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她啊。” 沈御神色越冷,“我问……人在哪里!” 络腮胡子脑门儿上全是冷汗,“我、我……卖给了漠北游商……” 话声落,沈御手中的羽箭射出,箭尖转瞬而至。 络腮胡子完全没想到,沈御居然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箭洞穿他的胸膛。 他低头,眼睁睁看着胸膛上的血窟窿往外冒血,再然后,意识流失,生命走向尽头。 沈御,战场杀神,果然名不虚传! 无月吓得脸色惨白,捂着伤口爬起来,屁滚尿流的逃。 沈御神色秉凌的举起弓箭,大手一挥,喝道: “踏平黑虎村!一个不留!” “杀!” 万军异口同声附和,声势滔天。 推进的将士们以一种洪水倾泻般的冲击力,收拢包围圈,一层一层将黑虎村悍匪斩于刀下。 * 无月惊恐的跌到泥坑里,此刻的他,狼狈到了极致,哪里还有半分帝京万人追捧的才子风采? 他是亲眼看见沈御的兵马说到做到,将整个黑虎村五千余悍匪全部踏平的。 五千条命,沈御说杀就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即便无月是个狠人,可面对这种场面也依旧心生畏惧。 尤其是,沈御似乎是故意折磨他,让人废了他的手脚,再让他旁观这些悍匪的死状。 杀人诛心。 沈御比地狱里的勾魂使还要阴狠! 无月:“沈御,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擅自调动大军,你就不怕谋圣上定你个你的大罪吗?” 沈御不为所动,“说!为何要动她?”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明知自己死路一条,无月反倒豁出去了。 “为何?”无月眼中充满了嫉妒与愤怒,“她就该生不如死!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竟然勾引了长嘉!还害得长嘉……痴傻疯癫……” 谁能想到,无月公子竟是为了魏长嘉才报复温婉? 这理由…… 沈御一脚踹向无月的胸膛,嘶哑着声音说:“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无月一个男人,捂着脸开始哭诉,“我从小刻苦求学,精心装扮,全都是为了站在长嘉身边。长嘉因为她落得如今模样,我怎能甘心?” 沈御眸光越发冰冷。 他身后的山水等人听完也是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山水抖擞两下,“真特么恶心!都说无月公子才华横溢,又俊美无双,多少世家千金为你倾心,你倒好,他么的原来是个兔儿爷!” 顿了顿,山水又是唏嘘,“不过,你倒是够狠,我说怎么我们找遍边城都没逮住你。原来你竟然舍得毁容。” 都知道无月公子的好颜色,谁会把一个毁容的丑八怪和他联系起来。 无月期期艾艾的哽咽,“是啊,如今我容貌也毁了,长嘉的仇我也帮他报了,也可以去死了……” 他说完就往山水的刀口上撞。 沈御突然出手,摁住他的头将他掼在地上。 沈御:“我说你可以死吗?” 无月惊恐抬头。 沈御面上只剩下冷漠,“你把她卖给漠北人,让她生不如死。你觉得,我能让你一死解脱?” 他上前双手握住无月的下巴,卸了无月的下颚,让无月连咬舌自尽都没机会。 沈御说:“不只是你,还有魏家,一个……都跑不了。” 无月被卸了下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一啊啊的惨叫。 沈御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宣布了他悲惨的余生。 “你不是倾心魏长嘉?我就帮你一个忙,把你送到魏长嘉床上,如何?” “不过,这种事情私下里玩多没意思。不如,以后每天让你们在帝京最繁华的青楼表演活春宫给宾客们助兴,可好?” 闻言,无月惊恐的眼睛一瞪,下一瞬便吓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短暂交锋 孟锦带着手下匆匆赶到黑虎村的时候,就听见沈御说出这番恶毒的话。 “沈大将军好大的威风!竟私自调军,残杀数千边境百姓!” 以为抓到了沈御的把柄,孟锦脸上的得意几乎掩饰不住。 沈御回头,就见孟锦牵着马缓步走来。 火光映衬在孟锦的脸上,将他漂亮的皮相照得分明。 这就是骚扰温婉的那个青梅竹马? 男生女相,娘娘腔罢了。 沈御冷冷的睨他一眼,语气不善。 “孟侍郎是眼神不好?能把黑虎村悍匪说成边境百姓?你家百姓胸膛上有刺青?” 他说着挑开脚边一个悍匪的衣裳露出胸膛上的黑虎刺青。 孟锦被怼,脸色一沉。 失算了,还想给沈御扣个滥杀百姓的帽子,没想到立刻被揭穿。 旁边的山水听两人对话,一阵心惊胆战。 刚见面,就剑拔弩张。 两句话里,都暗藏交锋。 幸好,看样子,大将军险胜。 孟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啊,原来是误会了沈大将军。我就说嘛,沈大将军是守护端朝战神,怎么可能滥杀百姓。不过……” 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御冷声打断,“孟侍郎,慎言!事关圣上交代的要紧事,你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孟锦犹豫一瞬,随即笑了,“好,我们借一步说话。” * 两人远离人群后,孟锦开门见山。 “左右无人,沈大将军,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想借口说黑虎寨抢了仓奇密盒,所以你才调军过来……我不信。” “我可是追着你过来的,这么短的时间调动边城守军围剿黑虎村?除非,你可以未卜先知,提前调军队过来呢。” 闻言,沈御脸上闪过些许诧异。 年纪轻轻能爬上高位,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娘娘腔。 孟锦扳回一城,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帮沈大将军遮掩过去。” 沈御蹙眉,问:“你想要什么?” 孟锦沉声道:“我要一个人。” 一瞬间,沈御已经知道了孟锦的意图果然,就听孟锦道:“沈大将军后宅里一个借住的姑娘,她眼睛半瞎……” “呵,”沈御牙根儿发痒,脸色很难看。 孟锦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还在说:“实不相瞒,那位姑娘是我很在意的一个人,不过她心思单纯,被沈大将军手底下一个小校尉迷惑,所以如今对我有成见。” “我相信,只要她回到我身边,假以时日,她定能知道这个世上,到底谁才是真心对她好。” 孟锦说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沈御的回应。 他一抬头,就对上沈御冰冷的目光。 “沈大将军……” 沈御:“一个小校尉迷惑了她?” “是。” “要她回到你身边?” “是。” 沈御气得嗤笑一声,手指一动,差点儿就没忍住扭断孟锦的脖子。 孟锦见他脸色越来越沉,干咳一声,“沈大将军,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盲女而已。用她来换边城守军的安稳,很划算。” “聒噪!” 沈御终究没忍住,抬手一巴掌甩在孟锦的脸上。 孟锦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 “沈大将军,你这是要反?” “别胡说。”沈御一副兵油子的痞子样,“你又不是圣上,打你就算反了?我说黑虎村悍匪抢了仓奇密盒,他们就是抢了。” “就算圣上不信,顶多就是对我生出疑心,可只要圣上不想端朝生乱,他便不会动边城守军。” 顿了顿,沈御上前一步,又是一巴掌甩过去,“倒是你!老子的人也敢开口要,打你两巴掌都是看在圣上的面上。” 说完之后,沈御转身回到大部队跟前。 山水担忧的道:“将军,孟侍郎真要回去进谗言怎么办?” 沈御翻身上马,握紧缰绳,“你领大军回边城,我带人去追小婉。” 山水闻言,心惊胆战的拦在沈御的战马面前。 “将军!再往前就进入漠北人的地界了,您不能就这么去。要不,我们率大军过去。” 沈御挑眉,扫了一眼远处的孟锦,“你还真想犯上谋乱?” 山水低头不言。 沈御:“放心,我会漠北方言,乔装进去不会被发现。我一定得找到她,就算深入漠北腹地,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又唤山水靠近,在山水耳边密语几句。 沈御:“藏东西的地方,除了我,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带着孟锦去找,然后让人护送他到帝京。” “将军……” 山水拦不住,急得额头冒冷汗,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御离开。 他前脚一走,孟锦怒气冲冲过来。 不等他开口,山木直接使出杀手锏,“将军说让我带你去取仓奇密盒。然后我再派人护送你回帝京。” “孟侍郎,这可是大功一件。将军把这功劳让给你了。” 用这个来堵孟锦的嘴。 孟锦一心往上攀爬,这种表功的机会自不会错过。 所以即便沈御打了他两巴掌,这股怒火,他现在还不得不憋着! 孟锦冷着脸,“圣上交代的要事,沈大将军自个儿不干完,倒是让我出劳力。也就是同朝为官,我不跟他计较,换了别人,怕是没这么好说话。” 得了便宜还卖乖。 文官的嘴跟吃了狗屎一样,也太特么不要脸! 山水越想越不甘,眼珠一转。 “那是,孟侍郎大义。”山水漫不经心的道:“不像我兄弟,为了个瞎女要死要活,真是丢咱们男人的脸。” “瞎女?”孟锦一怔,装作随意的问:“你兄弟的意中人是瞎女?” “哎,可不是。”山水抬头感叹,“你说一个瞎子,还是别人家的小妾,有什么好的。如今还被黑虎寨的悍匪绑了卖给漠北人,可怜呐。” 孟锦越听越紧张,到最后,已经不再掩饰情绪。 他扯住山水的胳膊,“此事当真?那个瞎女被卖给了漠北人?” “千真万确。”山水回答。 孟锦身形一晃,脸色顿时一白。 他又不死心,问:“那个瞎女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山水:“知道啊。经常听我兄弟在耳边提起好像是叫……小婉。” 第一百二十八章 高低立现 被卖给漠北人,孟锦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噩耗的确对他打击不小,他整个人都失神片刻。 直到山水反复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山水提醒道:“孟侍郎,我们现在就去找东西?圣上还等着呢。回头圣上一高兴,定赏您泼天富贵。” 孟锦回过神。 他先是眺望了漠北的方向,似乎极其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做了决定。 他垂下眸子,轻声说:“走吧。” 闻言,山水嘲讽的笑了笑。 还口口声声说把小婉姑娘放在心上呢,就这? 敢情和泼天富贵比起来,小婉姑娘的安危不值一提? 他们家将军,可是为了小婉姑娘以身犯险、豁出性命。 两相比较,高低立现,这娘娘腔连他家将军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 浑浑噩噩的黑暗,被一盆浇头凉水驱散。 温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眼望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是一个十米长宽的温泉水池,水面上冒着汩汩缥缈热气。 而中水,是十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正在沐浴,她们皮肤白皙,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各个对男人来说都有着致命吸引力。 得亏温婉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乍然见到眼前一幕,不得气血上涌,流(鼻)血而亡。 “醒了就下去池子清洗去!愣着做什?” 双手叉腰的粗壮妇人,穿着异族服饰,头上包裹着绣着祥云图案的头巾,耳朵上戴着不知道什么骨头做成的大耳坠。 “哟,这个奴隶是不是个傻的?怎么跟她说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另外一个同样服饰的妇人也凑过来看。 “这批奴隶的成色不好,就挑出来这么个像样的。” “哎哟,这个要是脑子不好的话,还是赶紧送回去做两脚羊吧。 “万一冲撞了小皇子,王上动怒,我们日子都不好过。” 两人一合计,就准备上前抓温婉的手脚。 温婉一惊,她不过是刚昏迷醒来,所以还没搞清楚状况而已。 怎么就被当成傻子了? 还要把她送去当……两脚羊! 这里,难道是漠北王庭? 想到这里,温婉哪里还敢耽搁,在求生欲望驱使下,立刻解释道: “我不是傻子。我聪明着呢,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四加四等于八。对了,我还会背诗词歌赋,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你背几首?” 两位壮妇一听,动作顿了顿。 “你真不是傻子?” 温婉连连点头,“绝对不是!” 两人合计一眼,其中一人说:“现在有些傻得不明显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不如这样,我考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答对了,就说明你真的不傻。” “行。”温婉信心满满。 她就不信,两个古代没文化的妇女,能问出什么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双喜肉加什么调料?” 温婉眼睛一瞪,“什么肉?” 她听都没听过。 两位壮妇一阵摇头。 “她连双喜肉的做法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傻。” 温婉真心想哭,“两位姐姐,这双喜肉……是漠北家家户户都要吃的肉吧。我一个端朝奴隶,吃都没吃过,怎么会做?” 两人一听,互看一眼,其中一个点点头。 “她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 另一个自告奋勇,“还是我来问吧。” 温婉拿出高考的劲儿,严阵以待,认真听题。 “小儿夜哭,用什么方法止哭?” 温婉:“……” 这又是什么神仙问题?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然后哀怨的抬头,“两位姐姐!我没生过孩子……” 她哪里知道怎么哄孩子哎喂!!! 头疼,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 是她的错,她不该以为受过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教育,就一定比古代妇女见多识广。 她知道,这是老天爷在用血的教训来惩罚她的骄傲自大。 两位壮妇见状,一脸遗憾的看向她。 “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和傻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着,她们一左一右抓住温婉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拖。 突然,一个急匆匆的老婆子走了进来,冲着两位壮妇吼道: “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再有一刻钟,小皇子就要回来了!” “赶紧把这批候选奴隶送过去。总管说了,二十个,一个都不能少。” “必须让王上知道我们奴隶司对此事的重视!” 两个人一听,犹豫了一下,托着温婉调转方向,直接将她扔池子里。 温婉就听两人在小声嘀咕。 “有点傻就傻吧,反正一会儿不出声也看不出来。” “每次送上去给小皇子挑选的奴隶,他一个都瞧不上,这个长得也不甚出众,小皇子定然也是瞧不上的。” 温婉跌入水池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壮妇扒光了衣服。 等温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了众多白花花泡澡的女人中的一员。 她恶狠狠的看向那两个蛐蛐她的壮妇人。 她实在是很想问一问她们,什么叫做“长得也不甚出众?” 温婉能被当成礼物送给大将军做妾室,这一身皮相自然是极好的! 要说真有什么地方比周围的女人差…… 温婉左右看了看,又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胸脯上。 “区别很大吗?似乎也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吧。” 她想起那次让边城沈府管家帮忙买木瓜的事,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买到木瓜。 如果她能从这里活着回去,她一定要每天都吃木瓜蒸蛋。 * 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的温婉,一醒来就被两位壮妇当成傻子,威胁说要把她送去做两脚羊。 被这么一吓,加上饥肠辘辘,她在温泉池子里泡了一会儿,就头晕眼花。 最后是怎么被壮妇扯起来穿衣服的,她都迷迷糊糊记不清楚。 温婉强撑着站在队伍的最后,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所有人,挨个儿站好,挺胸抬头,把屁股翘起来!” 管事的老婆子扯着尖锐的嗓门儿教训着众人。 然后,她便领着二十个候选奴隶走出温泉池,往小皇子的院子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是幻觉吗 地处漠北腹地的王庭,在一座巍峨山脉的半山腰上,从山脚倒王庭,是一条蜿蜒崎岖的道路。 虽是春季,但这条山脉因土地贫瘠,只偶尔几抹绿意洒在灰扑扑的岩石边上。 也许是王室不甘心住在恶劣的环境下,便企图用财富来提升王庭的存在感,所以王庭建筑极尽奢侈,琉璃瓦、鎏金墙,随处可见。 风沙很大,平日里,无论男女老幼在室外都带着面纱。 院子周围站在一圈带刀的侍卫,几名伺候的佣人心禁胆战的跪在玛瑙浦城的地面上。 不远处,身着绣金暗纹黑袍的青年男子半跪在花园里,手拿铲子在挖土。 他的旁边放着一棵病殃殃的桂花树苗。 老嬷嬷弓着身子站在院门口,向前来的大总管汇报。 “您是没见到,今早上小皇子起床以后,看见前几天种的桂花树枯萎了,当即就杀了伺候桂花树苗的两个奴隶。院里伺候的其他人,也被罚跪到现在。” 大总管闻言,摇头叹息。 “这都是第五棵了吧。桂花树就不适合漠北气候,哪里种得活。” 老嬷嬷也是唏嘘不止,“谁说不是呢。可小皇子就是喜欢桂花树,谁也拦不住啊。” 大总管:“王上说了,这些年小皇子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让我们都警醒些,只要小皇子乐意,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老嬷嬷点头,“是。奴婢记住了。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大总管应声:“嗯,所以王上专门问了王庭花匠,花匠说桂花树是端朝产物,用端朝奴隶的血来养树,定能存活。 老嬷嬷恍然大悟,“难怪这次的奴隶都是从端朝人里挑的,原来竟是为了养树。” 两人说话间,二十个娇滴滴的端朝女奴隶被领到了院子门口。 大总管让她们等着,然后弓腰走到小皇子身后,堆上谄媚的笑容。 “小皇子,选好的端朝奴隶已经到门口了,您看,要不挑几个来伺候神树?” 那可不能说桂花树,小皇子精心养护的,就是漠北王庭的神树。 小皇子将树苗小心翼翼的栽进挖好的土坑里,对大总管的话,没有丝毫回应。 大总管已经习惯了小皇子冷漠的性子,又厚着脸皮说。 “小皇子,这次挑的漠北奴隶,各个都是面容姣好的女子,女子气血柔和,肯定最能养树。” “花匠说了,每日清晨用奴隶鲜血浇灌神树,神树定能存活。” 闻言,半跪着的小皇子终于有了反应。 只听小皇子沙哑的道:“最好如此,否则……下次就用你们的血来养树。” 大总管吓得一激灵,没敢吭声。 * 院子外,温婉脸色苍白,头晕得快要坚持不住。 老嬷嬷一眼扫过来,看见温婉身形摇晃,走过去就一脚踹在她小腿肚子上。 “好好站着!乱动什么?” 这一脚,终是让温婉没撑住,整个人往前一倒。 小皇子走到院子门口,正好撞见这一幕。 被黑纱遮住半张脸的小皇子,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烦躁的冷哼一声,吓得周围的人纷纷跪倒在地。 老嬷嬷以为是晕倒的温婉碍了他的眼,连连磕头谢罪。 “小皇子饶命!是这个没用的端朝奴隶连站都不会站。老奴这就让人把她送回两脚羊的羊圈去!” 小皇子性情因其不定,虽然回来王庭的时间尚短,但因惹怒小皇子而被杀掉的奴仆已经不下一百人。 曾经有一个奴仆,只因为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挖掉了眼睛。 老嬷嬷吓出一身冷汗,浑身都在发抖。 小皇子眼中却没有丝毫情绪变化,无趣的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指了指站在前面的两个奴隶。 “就她们吧。” 他说话的声音哑得厉害,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说完之后,他抬脚准备转身回去继续栽树。 突然,他脚步一顿。 余光扫见正被两个侍卫抬走的,那晕倒的奴隶。 那奴隶皮肤很白,垂下的手指,指甲盖是一种盈润的淡粉色,像是染了丹蔻,却又选了最不显眼的颜色。 有人曾经说过,这种颜色才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小皇子收回纷乱的思绪,沉声喊住了几人。 “等等。” 几名侍卫立刻停下。 小皇子大步走过去,步子里满是急切与忐忑。 到了跟前,他颤巍巍抬起手,拨开温婉脸上盖着的凌乱发丝。 这眉眼,竟和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好一会儿,他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停止运作。 “又是幻觉么……” 他低低的呢喃,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红,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偏执的道:“幻觉又如何?只要能再看见她,已然足够。” 一旁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尽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小皇子的反应。 大管家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问:“小皇子……这个奴隶,也要留下吗?” 小皇子收回纷乱的思绪,盯着温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没回答大总管的问题,而是蹲在温婉的面前,抬起手抚摸她的脸。 他自言自语道:“这次的幻觉还挺久的,还有这触感,也跟真的一样……真好。” 温婉这次晕了一会儿就醒了,是被饿醒的。 许久未进食的她,迷迷糊糊感觉有只猪蹄在她面前晃荡。 猪蹄是她最喜欢的麻辣口味,充满胶原蛋白的q弹,如果咬上一口,定是唇齿留香,幸福一百年! “猪蹄,我的香烤麻辣猪蹄……” 温婉嘀咕着,循着本能一口咬在了送到嘴边的猪蹄上。 周围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那个奴隶胆大包天的咬住了小皇子的手。 完了! 依小皇子的脾性,不只是这个奴隶要被抽筋剥皮,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要跟着遭殃! 连大总管都吓得踉跄跪倒在地,又惊慌得结结巴巴的低吼: “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把这个奴隶拉开啊!没看见小皇子的手都流血了吗?” 旁边侍卫反应过来,就要去拉温婉的手。 出乎众人的预料,侍卫还没碰到温婉,就见小皇子突然抬眸,恶狠狠的怒吼。 “你敢碰她试试!” 第一百三十章 你想他吗 侍卫被吓得踉跄后退。 “小皇子……” 小皇子的眼睛里,杀意弥漫而出。 这股杀意,因为一个端朝奴隶? 让所有人更加惊惧的是,小皇子的手明明被咬得鲜血淋漓,他却渐渐笑出声。 他原本声音就嘶哑,如今疯狂的笑起来,更是渗人。 “不是幻觉。” 小皇子呢喃着这几个字,脸上浮现宠溺的表情。 烤猪蹄,似乎永远是她的最爱,尤其是饿得狠了的时候,她总会嚷嚷着要吃烤猪蹄才能回过来。 只可惜,他眼中的兴奋还未绽放完全,似又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 他嘴唇颤动,突然就失去了面对她的勇气。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冲着姐姐撒娇的弟弟温恩了。 如今的他,不过是拖着一具残破身体的……怪物! “来人。” 温恩唤了一声,大总管立刻上前。 “让厨房准备烤猪蹄,要多放辣椒和孜然,猪蹄要烤出焦香的脆皮,但不能烤糊。” 大总管一脸茫然,赶紧点头,立刻就去安排。 临走之时,大总管看向小皇子被温婉咬着的手掌,鲜血顺着他指腹滴落,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就那么任由温婉咬着。 大总管浑身打了个激灵,由心升起一股子害怕来。 *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不是香烤猪蹄的味道! 不久之后,温婉似很不满意这个味道,终于哼哧哼哧的松开嘴。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突然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瞬间惊得清醒。 “温恩!” 温婉激动的低呼出声,抬手就要去抓眼前人的面纱。 只可惜,她实在饿得什么力气,立刻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温恩声音沙哑的低声说:“你认错人了。” “呃……”温婉一听这声音,顿时眉头紧蹙。 这声音才不是温恩的,仔细看那双眼睛,似乎也和温恩有些不一样。 眼前面覆黑纱的男人,眼神像毒蛇,阴冷得让人不自觉发抖,绝不可能是眼神纯粹的温恩。 温婉目光一暗,“抱歉,我以为你是我弟弟。” 温恩喉头滚动,低垂着头,粗声粗气的说:“不要紧,不用道歉。你弟弟……你很想他吗?” “那是我弟弟,能不想吗?” 温婉有气无力的说着最坚定的话,随即,她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唱反调,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温恩嘴角轻扬了扬,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打横抱起。 * 直到被安置在极尽奢华的赤金大床上,温婉才回过神来。 “呃……阁下是?” 温恩给她倒了一杯热奶饮子,扶着她喝了几口,才说:“我是郁祁霆,也是漠北王的小小儿子。” 温婉:“……” 他承认得倒是爽快,可他对她的态度,似乎过于客气了? 漠北王庭的小皇子,这么好说话的么? 她不信。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 温婉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温恩眼神微暗,悻悻的笑了笑,“你不用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温婉:“……”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正经。 像极了爱而不得痴情种的台词。 她自认为是个美女,但是,绝没有美到能让漠北小皇子一见倾心的地步。 难不成,这漠北小皇子就是个另类,偏偏喜欢她这一款的? 温恩是见识过温婉的智慧的,猜到此刻她心里必定在怀疑他的动机,便开口说: “你和我心爱之人,长得一模一样。” 温婉瞪大了眼睛,嘴角扯了扯。 “这么巧?” 温恩点头,“就是这么巧。” 他一语双关的说:“我见到你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这张脸了,没想到,老天如此可怜我,竟然给了我见到你的机会。” 他说得情真意切,原本阴冷的眼睛,如今充满了化不开的爱意。 这么浓烈的爱,不是能演得出来的,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堂堂漠北小皇子,也没有必要在她的面前演戏。 对了,眼前的人是漠北小皇子。 漠北人杀伤抢夺,无数端朝普通百姓惨死在他们手中,所以,哪怕眼前的小皇子摆出一副痴情的模样,对她也丝毫未表露出恶意。 但是,他就是他,手染无辜之人鲜血的漠北皇室之人! 想到这里,温婉的眼中就染上厌恶。 温恩何其敏锐,立刻就察觉到她的变化。 “你……你厌恶我吗?” 他哽咽着问出声,语气里的委屈一闪而逝。 温婉悻悻的笑了笑,“我是被你们抓来的端朝奴隶,我不该厌恶你吗?” 闻言,温恩失落的低下头。 他这副受伤的模样,倒是让温婉一阵无语。 披着羊皮的狼?鳄鱼的眼泪? 装给谁看呢。 相对无言,谁也不再开口,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大总管命人捧着烤好的猪蹄走进来,“殿下,您要的烤猪蹄做好了。” 温恩抬头,又恢复了阴冷的目光。 “拿过来。” 他先是拿起铁盘上净手的帕子,亲自替温婉擦手,动作仔细又温柔。 大总管和众人看见这一幕,尽皆暗暗心惊。 温婉想缩回手,可他看似随意,却抓得很紧,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吃吧。” 似乎是怕她谨慎不敢吃,他当着她的面,先咬了一口,才将咬过的递给她。 温婉:“……” 他咬过的,她更嫌弃了。 她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猪蹄,抓起盘子上另一只,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温恩没有介意她的嫌弃,紧张的提醒,“慢点儿吃,别噎着。” 他又手忙脚乱的替她倒水,捧着杯子在一边眼巴巴的候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乌鸦嘴,温婉还真的差点儿被噎住。 她顾不上其他,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才堪堪保住性命。 她极其不雅观的打了个饱嗝,让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众人,又替她捏了一把汗。 敢在小皇子面前,做出如此粗鄙动作的人,上一个已经被剥皮拆骨了。 不过,小皇子对她的包容,再一次刷新了众人的震惊。 温恩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还动作温柔的替她顺着背。 他还紧张的问:“没事吧?吞下去没有?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众人:“……” 他们的小皇子,是不是疯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替身契约 温婉也觉得,这小皇子怕是有点儿大病? 哪家正常人因为会别人长得像自己心上人,就把人当祖宗供着的? 眼前的猪蹄,突然好像就不香了。 “怎么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吗?哦,对了,你看起来很虚弱,现在吃这么多油腻的,肯定会不舒服。是我思虑不周,我现在就让人给你熬粥去。” 温恩一脸关切的说着话,浑然未觉温婉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温婉抿了抿唇,抬眸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莫名的示好,谁敢毫无心理负担的全盘接受? 温恩一怔,眸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 随即,他微低着头,思忖片刻。 再抬头的时候,他沉声说:“你不用忐忑。我们之间,算是各取所需罢了。你长得像我心上人,我愿意把你当成她的替身,将我对她的感情都倾泻在你身上。而你……” 他冷哼一声,“你一个端朝奴隶,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在这王庭里活下来吗?” 果然是各取所需! 想要在漠北王庭活下去,哪怕是被当成替身,只要能保住性命,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似乎怕她还有顾忌,温恩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等我……等我心上人回来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温婉狐疑的问。 温恩低垂着头,额前些许发丝,遮住了他眸中的失落。 “嗯。” 他粗声粗气的应声。 有那么一瞬,他发出“嗯”字的时候,温婉竟然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 似乎记忆里那个少年,最初和他相遇的时候,她说什么,他也总是嗯嗯嗯的。 温婉:“你说我长得像你心上人,你刚才说话的时候,也跟我弟弟很像。”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他可没你这么话多。” 听见她提起自己,温恩黯淡的眼眸隐隐有了新的光亮,整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种愉悦的气氛。 他情绪转变太快,快到温婉有些措手不及。 她有些招架不住,干咳两声,转移话题,“殿下,那你心上人,什么时候回来?” 当替身这回事,总得有个期限不是? 万一他的心上人早就死了,那她这份活儿不得干一辈子? 温恩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随即移开目光,有些哀伤的回答。 “快的话半年,慢的话……最多三年。” 那时候的温婉,只觉得他这回答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 快的话多少,慢的话多少,这种话术不是大夫最常给绝症患者说的吗? 只可惜,一心系在和他谈判做交易上,温婉并没有在这一点细微的异常上过多关注。 温婉装模作样的考虑,然后拿乔的叹气,“虽然我是相信殿下的人品的,可毕竟口说无凭,万一我哪天反悔,不做这替身了呢,那殿下你多吃亏?” 说话也的讲究艺术,虽然她明明担心的是他不守信用,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指责自己。 她这点儿机灵劲儿,倒是让温恩很受用。 他装作没看出她的小心思,“对,口说无凭,为了防止你反悔,不如这样。” “王庭出入,一共有三层关卡,你在王庭每两个月,我就给你一块关卡的出入令牌。半年以后,你可以拿着令牌走出王庭。” 温婉瞪大了眼睛,这场交易的谈判,未免也进行的过于顺利了! 难道这就是白月光的光环? 小皇子真把对白月光的感情转移到她这个替身的身上了? 虽然不知道小皇子的白月光是何方神圣,不过,温婉宣布,从现在开始,白月光就是她心中的神! 幸运女神! 温恩继续说:“作为交换,你也得给我签一张一定会履行承诺的字据。” “没问题!”温婉答应得非常爽快。 一张字据而已,等她回了端朝,他还能拿着一张废纸来找她兑现吗? 这字据,完全就是空头支票而已。 看来这漠北小皇子,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温婉心里美滋滋,眉眼都笑成一条线。 “你身子弱,先休息,我去写字据,一会儿你签字画押就行。” 温恩起身,叮嘱一旁候着的老嬷嬷几句便离开。 * 不过半盏茶之后,他便拿着纸笔回来。 契约书上,已经写好了密密麻麻的字,看样子他还挺郑重,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 温婉接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有把持住。 她一边念,一边看温恩。 “一、从现在开始,我自愿改名字为‘洁洁’?” 温恩脸上带着笑,眼神宠溺,“嗯。我的心上人,我一般都叫她姐姐。” 好吧,名字只是个代号,为了自由,她可以忍! “二、每天至少要三次抱抱?” 温恩依旧微笑,“嗯。我心上人在我开心的时候会抱我,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抱我。我最近情绪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开心还是难过,所以,你每天只需要抱我三次就好。” “呵。”温婉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只需要,三次? 她谢谢您嘞,您还挺克制! 为了自由,忍! “三、睡觉之前,要讲故事把殿下睡?” 这是什么品种的巨婴? 多大了,还听故事?确定不是要让她讲小黄文? 温婉的眼中,已经开始出现愤怒的小火苗。 温恩见状,悻悻的缩了缩,放低声音委屈巴巴的道:“我有很严重的失眠症,还怕黑,我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以前每天晚上听完我心上人讲故事,我就会睡得很好。” “我……只是想睡个好觉。” 温婉:“……” 忍! 她能行,她可以忍! 人家就是想睡个好觉而已,人家想做个乖宝宝,听完故事就睡觉,人家有什么错呢!! 温婉将愤怒的小火苗压下,咬牙切齿的念最后一条。 “四、每天睡醒和睡前,都要给殿下一个爱的亲……亲?” 她念到最后一个字,声调破音。 愤怒的小火苗,终于迎风疯长,瞬间变成冲天怒火。 俗话说得好,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温婉抓起这张不平等条约,直接将纸拍在了他的脸上。 “交易作废,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 她如今可是有小情郎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见到帅哥,就想占人便宜的女流氓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月光滤镜 温婉奶凶奶凶的吼:“总之,要亲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温恩将脸上的契约揭下,露出一双充满委屈的眼睛。 温婉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委屈什么?” 难道该委屈的人,不是她吗? 面对她凶巴巴的态度,温恩没敢吭声,只悻悻的问: “如果……最后一条去掉,契约还可以有效吗?” “不可以!”温婉双手环胸,顿了顿,补充道:“除非你加上一条,没有经过对方的同意,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 温恩遗憾写在眸中,却果断点头应下。 “好。” 他回到桌前,提起笔,重新书写契约。 温婉不经意多看了他一眼,就见一身黑袍的男人端坐在桌后,提笔写字的时候,浑身透着一股子难掩的烦躁,似乎是极其厌烦看书写字。 突然,他抬起头,正对上她偷窥的目光。 温恩笑了,“姐姐,你想看就看,不用偷偷摸摸。” 姐姐? 他喊的,应该是“洁洁”吧。 温婉腹诽着,这漠北小皇子的口音还挺重,听起来跟端朝人喊姐姐,简直一模一样。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在发音这种小事上和他争论。 温婉才不会承认,“谁看你了,我是在看你手上的皮质护腕,这皮子看起来质感不错,是什么动物的啊?” 温恩动作一顿,脸上笑意瞬间消失。 “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但温婉却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 自从温婉和小皇子签订替身契约以后,温婉就以贴身婢女的身份在漠北王庭活了下来。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整个王庭都知道小皇子的身边,有一个被他捧在掌心里娇宠的婢女,名叫洁洁。 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漠北小皇子的倚仗,温婉很快便熟悉了王庭的皇室情况。 漠北王郁赫古,与淇菈王后育有一子郁祁律,郁祁律是漠北王庭唯一承认的继承人。 在一年前和边城守军的一次遭遇战中,郁祁律被沈大将军砍断了双腿,算是半个废人。 漠北王这才想起找回周老夫人替他生下的儿子。 据说小皇子被找回来的时候,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手脚筋都断了。 漠北王费了好多心思,才寻到名药替他治好了伤势,如今已经能重握刀剑,与正常人无异。 如今,漠北王是把小皇子当成继承人培养的,王庭里的众人看见漠北王的态度后,也见风使舵,对小皇子百般讨好。 连带着,温婉的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 再次过上了每天睡到自然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事儿要是放在半个月以前,说出去谁信? 一个端朝奴隶,在漠北王庭不但没有被杀,还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更重要的是……还有小皇子给她揉肩、捶背、捏腿! 日上三竿,温婉辗转翻身后,终于幽幽醒来。 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就见温恩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温婉:“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恩眉眼带笑,“来了有一会儿了,姐姐,你不用管我,你要是还没睡够,就再睡一会儿。牛奶我用手温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冷。等你想起来的时候,立刻就能喝到热乎乎的。” 温婉:“……” 这种极致讨好的态度,起初的时候,她还觉得挺享受,可接触久了,就有些后背发凉。 哪家正常人总喜欢盯着人睡觉,还用手提人温牛奶的? 这得爱他的白月光,爱得有多深啊? 温婉坐起身,眼珠一转,恶趣味陡然升起。 她故意揉了揉眼睛,当着他的面,戳了戳眼屎。 温婉暗戳戳的想,“小样儿,一颗眼屎就能让你对白月光的滤镜彻底破碎,你信不信?” 只可惜,温婉还是小看了白月光对他的影响力。 温恩的滤镜不但没有破碎,还一脸宠溺的想要帮忙。 “别!” 温婉心惊胆战的拦住了他的手,没事儿找事的作。 “你的手温着牛奶呢,你要是弄脏了手,手再去碰杯子,我还怎么喝?” 温恩闻言,很认可的点头,“姐姐说得对。” 然后,他又乖乖的坐好,一动不动的捧着装牛奶的杯子。 温婉见他这模样,还想恶搞的心思立刻就歇了。 算了,这可怜孩子,脑子不好使,她何必跟他计较。 反正,他讨好的又不是她,而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 一番自我安慰之后,温婉起身洗漱,然后在小皇子殷切的目光下,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王庭最高处的高塔上,举着西洋镜的漠北王,目瞪口呆的将温恩伺候温婉起床的这一幕看了个清楚。 “那个低贱的奴隶,平时就是这么使唤小皇子的?” 大总管弯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是、是。” 漠北王放下可以远眺的西洋镜,愤怒的一脚踹在大总管身上。 “一群废物!竟然让小皇子被一个奴隶玩弄于股掌之中。小皇子被这奴隶诱惑,你们竟一点儿都没拦着?” “如此没用的东西,本王留你们在王庭有何用?” 大总管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解释,“王上,不是我们不拦,是根本拦不住啊!小皇子、小皇子向来有主见,他决定的事,根本不容置喙。” “别说劝诫了,就前两日,掌管王庭厨房十几年的老嬷嬷,只因为在洁洁姑娘的粥里错加了一小勺盐,小皇子就让人砍断了她的十根手指……”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 但大总管人精似的,知道无论如何,小皇子也是漠北王培养的继承人,他不能说得太过,一个不好,反倒会惹祸上身。 漠北王听了老嬷嬷被砍手指的事,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关注点在另外的地方。 “你说得也对,你们是劝不住他。要是本王的儿子,听了你们这群废物劝诫,那就不配做本王的儿子了。” 大总管:“……” 果然,他没多告小皇子的状是对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疯子都生在了一家。 漠北王将西洋镜仍在大总管怀里,吩咐道:“调教王庭奴隶的事,向来都是王后在管,她怎么调教的奴隶?去把王后叫过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拿命在赌 温婉坐在台阶上,撑着脑袋看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众人。 这个地方风沙大,室外的时候,所有人都裹着黑色长袍,脸上也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们彼此之间似乎能很轻易的认出对方。 这也是一直以来,温婉没有贸然行事的原因。 她也曾问过小皇子,但他给出的是漫不经心的回答。 “看眼睛。” 看眼睛,能如此高准确率的认出人? 温婉不信。 只看眼睛的话,小皇子和温恩还八分相似呢。 说起这个问题,温婉眉头紧锁。 这半个月来,她看似没心没肺的和小皇子相处,一副大大捏捏的模样,但却偷偷的观察着所有有用的信息。 她以熟悉环境为由,几乎走遍了王庭的各个地方。 现在,她脑海里已经形成了一张完整的王庭地图。 只要破解了王庭里的这些人彼此之间认出对方的方法,她就有机会能逃出去。 开玩笑,难不成还真的在这儿给人做替身? 做戏做全套罢了。 温恩端着一个赤金盘子来到她的身后,盘子里装着洗干净的葡萄。 出声问:“地上凉,坐在这儿干什么?” 温婉收回纷乱的思绪,扬起没心没肺的笑。 “这不是无聊嘛,替殿下监督他们干活儿有没有卖力。” “哦?”她的回答,总是古灵精怪超出他的预料,“那他们谁认真,谁偷懒儿了,你告诉我,我赏罚分明。” 他在她身旁坐下,将盘子放在一旁,摘一颗葡萄仔细剥皮,然后将果肉送到她的唇边。 温婉已经习惯他的伺候,张嘴咬住。 温恩喜欢投喂的感觉,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只可惜,笼在罩袍下,她看不见。 温婉吃了几颗葡萄,装作不经意的问:“院子里的桂花树苗,又种上了啊。这都多少次了,在王庭里真的能养活桂花树吗?” 温恩:“这次又换了新的花匠,他说养不活的话,他就自刎谢罪。他如此有底气,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哦。”温婉不置可否。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院子外响起脚步声。 大总管走进来,靠近温恩耳边说了几句话。 温恩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起身,温声对温婉说: “我父王找我有要事,我去去就回。我让人张罗了话本,再过一会儿有人会送过来。你闲着无聊,就看话本打发时间。” 温婉摆摆手,并没有起身。 大总管和温恩离开不久。 院子里又来了一拨人,不过并不是送话本的。 看阵势,这群人来头还不小。 原本在院子里干活儿的人,纷纷惊恐的放下手中的活计退到一旁。 这群人略过其他人,径直走到温婉跟前,不由分说,抓着她就往外拖。 温婉心头一凉,看来多半是王庭上位者不满意小皇子对她的态度,要出手整治她了。 * 阴暗潮湿的地宫里,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恶心味道。 温婉被拖进地宫之后,有人上前扯开了她的面纱。 坐在主位上的女人,睨了她一眼,语气轻蔑。 “还以为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呢,也不过如此。” 温婉:“……” 你美,你倒是把面纱揭开她看看? 她不过赌气的想了想,主位上的女人还真把面纱揭开了。 那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十足十的大美女。 可惜,再美的女人都抵不过岁月的侵蚀,留下的,只有对年轻貌美的不甘。 她走到温婉面前,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因为你,王上可是狠狠数落了我一顿,说我没有调教好奴隶。这可怎么办呢,我虽贵为王后,但是也不得不听王上的命令。” “所以……小姑娘,你可不要怪我哟,回头祁霆要是问起来,你可一定要告诉他,不是我故意要欺负你的哟。” 王后说话的时候,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给人一种又当又立的绿茶感。 温婉又不傻,立刻听出王后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趁机挑拨漠北王和小皇子之间的关系。 王后的目的过于显眼,那这里面就有漏洞可以钻了。 “王后娘娘,我保证会添油加醋告诉小皇子,一切都是王上的命令。” 温婉一瞬不瞬的对上王后,笑道:“不止如此,我还可以继续找机会,帮你挑拨王上和小皇子,让他们父子反目成仇。” 王后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她的眼神,就带了一种审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糊涂了,什么叫帮我挑拨他们的关系?” 她不承认,温婉一点儿也不慌。 “我只是一个奴隶,与我而言,我就是想要保住性命,更多的,也无非是想要自由。不管是你,还是小皇子,谁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是谁的人。” 顿了顿,温婉又笑道:“但对你来说,打骂我这个小奴隶一顿,能得到的,最多也就是小皇子对王上心生怨言。再说,我一个替身而已,小皇子也未必会因为我和王上生嫌隙。” 王后闻言,脸上的温柔终于渐渐消失。 她冷笑道:“你们端朝人,果然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祁霆对你如此上心,你居然可以毫无负担的背叛他。” “为了活命而已。” 温婉倒是从容承认,随即又抬起眸子,犀利的目光迎上王后的。 “我一个奴隶,死活对你们来说都不重要,让我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才是你们该思考的问题,对吗?” “更何况,王后娘娘故意给了我一个漏洞,打心底里,这一趟就是来试探,看我能不能为你所用的吧?” 王后一听,果然脸色大变。 “你很聪明。” 温婉应声,淡笑着问:“那我这颗棋子,你还满意吗?” 王后一怔,“好厉害一张嘴。” 温婉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模样,笑道:“越厉害,才越能帮上王后的忙啊,您说是吧?” “也对。” 王后高傲的撇了撇嘴,这才命人松开温婉的手脚。 交易谈拢,温婉便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还有点儿利用价值,也幸好,这漠北王庭和所有的皇室一样,都充满了利用与算计。 看似简单的一次策反,何尝不是互相试探,拿命在赌? 幸好,王后赌赢了。 她也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别怕我 离开地宫的时候,温婉接到了漠北王后下发的第一个任务。 王后的表弟负责王庭内务,前几日因贪墨入狱,小皇子负责审查这个案子。 先前王上找小皇子去,就是询问这件事的进展。 王后的要求很简单,让温恩找机会进小皇子的书房毁掉她表弟的罪证。 温婉回去的路上,心思纷乱。 王后知道那些罪证在小皇子的书房? 小皇子的院子里,还有王后的人? 小皇子的书房,平日里有专门的人把守,就连打扫卫生,都是他的贴身侍卫在做,不允许其他任何人靠近。 温婉初来乍到,好几次装作不经意的路过,立刻有侍卫冒出来阻拦。 王后一来就给她地狱难度的任务,是要让她交投名状? 干得好,为王后所用,干不好,王后就会打着漠北王的名义直接了杀了她,榨干她这颗棋子挑拨离间的最后价值。 “一入宫廷深似海,果然皇室里的斗争才最可怕啊。” 她垂头丧气的感慨,抬脚踢飞面前一颗小石子。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小皇子带着乌压压一群侍卫匆匆走来。 他们气势很盛,手都按在刀把上,似乎是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 可在王庭里,能有什么战斗呢? 又不是想造反。 温婉想到这里,表情一僵,“呃……你不会是带人来救我的吧?” 他难道为了救她一个替身,准备真刀真枪和王后对上? 说话间,温恩已经大步冲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将她搂进怀里。 彼此靠近,温婉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竟然在发抖。 恐惧,写在他的眼睛里不像作假。 温恩本就沙哑的声音越发低沉,“姐姐,姐姐,我害怕……” “??”温婉愣了愣,“你有这么多属下,你怕什么?” 她偷偷推了推他,企图将他推开,却被他发现小动作,直接握住手腕。 他又害怕,又委屈,带着一种小狼狗撒娇的语气。 “姐姐,我好怕失去你。” 温婉尴尬的咳了咳,没出声。 温恩哽咽道:“姐姐,我一回来,就听说那个老妖婆把你带走了。她有没有伤害你?” “你放心,自从郁廷律残废以后,这老妖婆就不足为惧,她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剥了她的皮!” “呃……”温婉抿了抿唇,“没,我没事。” 连日来,他在她面前都是乖乖的温和模样,突然说出这种狠话,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了,他是漠北小皇子,哪怕表现得再像一只小绵羊,骨子里也是一头凶狠的野兽。 她背脊一凉,为自己总是不自觉被他表象迷惑,忘记这个事实而后怕。 温恩抬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检查她的身体,见她真的不像受了伤,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他这才转身吩咐侍卫们都散了。 很快,小道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婉眉头微蹙,挣扎了一下收回手。 温恩掌心一空,失望的垂下眸光。 温婉走在前面,温恩走在后面,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 晚上,温恩让厨房准备了温婉最喜欢的烤猪蹄。 他拿着小刀替她踢掉骨头,将肉放进她碗里,她却连筷子都不动。 温恩一脸着急的问:“怎么了?” 温婉不吭声。 温恩想了想,脸色一沉,“那个老妖婆到底对你做什么了,你别怕,告诉我。” 他一直没敢问,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 温婉略一思忖,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她说……王上对你照顾我的事,很不满。让我以后要认清自己卑贱的身份,要伺候好你,否则……王上会……剥了我的皮。” 她越说越委屈,小声埋怨,“你们漠北王庭的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剥人的皮……” 所以,她听见他说要剥王后的皮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 因为剥皮这两个字,让她联想到了受到的恐吓? “姐姐……”温恩起身来到她身旁,在她膝前蹲下,仰头看她。 “姐姐,我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你别怕我,好不好?” 他用脸颊蹭着她的手,一副乖狗狗的讨好模样。 这种卑微祈求的姿态,让温婉心头一痛。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竟然从小皇子的身上看见了温恩的影子。 温婉:“呃……” 她实在无法对着一个温恩的影子违心的说她不怕。 温恩低声道:“我这就下令,让王庭废除剥皮这个酷刑,好不好?” 温婉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无论如何,如果有机会废除这样一个酷刑,总归是做了件好事。 温恩笑了,起身坐在她旁边,“那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 温婉这才拿起筷子。 吃完饭,温婉走出院子,发现院子里的伺候的人比早上的少了许多。 “院子里其他人呢?” 温恩淡声回答,“都换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在他来说不值一提。 温婉问:“为什么?” 温恩漫不经心道:“在这个院子里,还让人把你带走,他们伺候不好,换一批我才放心。” 温婉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会怎么处置他们?” 温恩神色不动,“只是换个地方而已。” 温婉点点头,没再多问。 * 夜色来临,温婉讲完故事,没把温恩哄睡着,自己先睡着了。 温恩替她盖上被子,熄灭油灯之后,才推门出去。 提灯的佣人走在前方引路,他一路辗转来到王庭监牢。 还未走近,就听见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温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穿过通道,入目的就是被绑在架子上的一排佣人,其中一人脸上没了皮肤,露出鲜血淋漓的血肉。 “在我的院子里,竟然伺候不好我的人,你们有何脸面活下去?” 温恩撩开袍子坐在不远处。 几名行刑的牢头正在摆弄刀具,一块狰狞的面皮被扔在一旁的木桶里。 牢头拿起小刀,走向另一个架子上的人。 正要动手,温恩想到什么,轻喊了一声,“等等。” 牢头不解的回头。 温恩叹气,“我答应了姐姐不剥人皮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混进书房 被绑在架子上的众人一听,顿时面露庆幸,以为能侥幸捡回性命。 谁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轻飘飘的说了下一句。 “不能剥皮,那就……剁碎了做花泥吧。” 闻言,被绑在架子上的众人,和拿着刑具的牢头都震惊了。 用半年时间,就在漠北王庭站稳脚跟,小皇子靠的,不就是跟漠北王一样的残暴? 漠北王总说,小皇子最像他,做事够狠,也够有魄力。 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只有狠人才能让人惧怕。 牢房里,哀嚎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终于消失在沉寂的黑夜里。 * 与此同时,温婉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里,似乎身旁还不止她一个人,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耳边一直有人在不断告诉她,吃下去,吃下去…… 温婉惊醒的时候,刚过午夜。 她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心绪却久久难平。 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仿佛真的发生过,她甚至能回忆起,一直在麻木咀嚼的口感。 恶心得令人作呕的味道。 温婉浑身打了个激灵,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梦里的一切。 睡不着,她便索性不睡了。 温婉走出房间透气,见不远处,温恩的书房竟然亮着灯。 她正准备过去看看,两名侍卫便从阴影里走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皇子在书房里吗?”温婉淡声问。 侍卫犹豫了一下,“在。” 温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休息,熬坏了身子怎么办?我得进去劝劝。” 说着,她就往前走。 侍卫的刀依旧横在她面前,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没有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温婉撇撇嘴,“那你就去通报呗?你去问问殿下,他能不能让我进去。” 侍卫们闻言,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转身进了书房。 须臾,温恩从书房走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一件大麾。 他将大麾披在温婉肩上,“夜里风凉,怎么出来了?睡不着?” 温婉越过他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嗯。做了个噩梦,梦里好像有一个人,一直喂我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温恩一听,指尖不自觉的颤了颤,晦涩的情绪藏在了深邃的眸子里。 他干咳一声,似乎有些不舒服,有气无力的安慰她,“只是一个梦而已,别多想。” “嗯。”温婉又问:“那你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温恩淡声道:“帮我父王处理些事情。” “哦。”她悻悻的应声,又眼巴巴的看向书房,“你能帮我个忙吗?” 温恩:“可以。” 闻言,温婉笑了,“我都没说做什么,你就答应?” 温恩回答得理所当然,“如果是你,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温婉笑容加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你你这么会说话,你的白月光是眼瞎了吗?竟然没跟你在一起。” 温恩眸光一暗,“也许吧。” 见他失落,温婉一边后悔口无遮拦,一边岔开话题。 “我能借你的书房画一张画吗?” 温恩一愣,随即眉头微蹙。 温婉可怜兮兮的说:“我就画一张我弟弟的画像,我怕时间久了,我会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殿下,你的眼睛和我弟弟很像,我见到你的次数越多,对他的印象就越模糊,所以我想……” “好。”温恩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走进书房。 他脚步轻快,透着一股隐隐的愉悦。 温婉一脸莫名其妙,直到被他按坐在椅子上才回过神来。 书桌上,还摆放着他没看完的资料,像是一些账本。 温婉眼尖的发现,其中一个账本上正好有王后表弟的签名。 “桌面有点儿乱,你等等,我收拾收拾。” 他当着她的面,随手将那些账本装进一个盒子,又把盒子放到一旁的书架上。 收拾完之后,他折返回来坐在她对面,笑道:“画吧。” “呃,好。” 怎么感觉,他比她还积极? 温婉狐疑的提起笔,开始勾勒人物的线条。 曾经在考古工作室,她跟着师傅认真研究过不少古画,为了体验画中的意境,她还临摹过不少,所以她字虽然写得不好,画还是过得去的。 * 天色渐亮,窗外晨光乍起。 温婉放下笔,嘴角一撇,“我累了,先歇着吧,等我有作画的感觉了,再来接着画。” 画纸上,微笑着的少年面容隐约呈现,已然能看出温恩的身形,如果完工的话,一定惟妙惟肖。 温恩扫了一眼未完成的画,遗憾的道:“好。” 温婉伸了懒腰,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 “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要是想接着画,可以来这里吗?” 温恩立刻点头,“可以。只要你想画,随时都能来。” 目的达成,温婉满意的笑了。 *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在帮她,还是巧合。 第二天一早,温恩又被王上叫走了。 他前脚一走,温婉就往他的书房去。 两名侍卫应该是得了小皇子的首肯这一次,他们没有拦她。 温婉终于得以顺利的进入小皇子的书房。 她明明记得小皇子当时将盒子放在书架上的,可现在架子上空荡荡的,根本没有盒子的影子。 温婉拧着眉,开始翻箱倒柜的找。 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个装账本的盒子。 门外响起脚步声。 温婉一惊,赶紧坐回桌前,装模作样的继续画画。 很快,书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把守书房的侍卫。 他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向温婉解释道:“这是宫医送来的烧伤药,以往殿下不在的时候,我们都会先放进书房。” “哦。”温婉指了指面前,“那放这儿吧。” 侍卫将锦盒放下,正准备转身退出去。 温婉似想起什么,眼神略显激动,急切的问:“小皇子曾经受过烧伤?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 侍卫见她情绪激动,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她在关心小皇子的伤势。 侍卫正准备回答,还未开口,身后突兀的出现一个人影。 第一百三十六章 缘分和遗憾 “出去。” 冷冰冰的两个字,吓得侍卫浑身一僵。 “是!” 侍卫低着头,快步离开,根本顾不上回答温婉的问题。 房间里很安静。 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温婉站起身,缓步走到温恩面前,她的忐忑,映在他的浅灰瞳仁里。 她颤抖的抬起手,手指触碰到他的面纱,却在最后一刻,被他擒住了手腕。 “放肆!” 他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呵斥过她。 “你一个替身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心上人,对我予取予求了?” 温婉怔怔的,没有被他吓到,而是哽咽着,固执的问:“温恩,是不是你?” 闻言,温恩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淡无波,“温恩是谁?” 温婉却红了眼眶,“你的眼睛和他七分相似,你的身高也和他差不多!你、你就是温恩,对不对?” “就凭这个?”温恩冷哼一声,“我看你跟我一样,只是接受不了失去爱人,所以把相似之人当成了替身。我,也成了你的精神寄托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温婉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一咬牙,沉声道:“那你把面纱取下,让我看看真容!你不敢取面纱,就是温恩。” 就算撒泼耍赖,她也要一探究竟。 即使漠北小皇子和温恩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哪怕一点点希望,她也不愿意放弃。 温恩握着她的手用力,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冷声问:“你确定要看?” “要!” 双方僵持了片刻,终是温恩败下阵来。 “好,你看吧。” 他说着便松开她的手腕。 温婉屏住呼吸,牵起面纱一角落里,缓缓揭开。 这是一张和温恩一样长相俊美的脸,但,不是温恩。 他脸部线条伶俐,高鼻薄唇,肤色偏小麦色,脸颊上是长期风沙吹拂留下的些许微红,这抹红晕并不显病态,反倒是增添了一份粗犷的英气。 是典型的漠北人长相。 温婉怔怔的盯着他看,仔仔细细的看他的脸,似乎还不敢信,又伸手去摸他脸颊下方的皮肤。 她记得,猪皮面具戴上去也会真假难辨。 温恩知道她在确认什么,安静的站着没动。 终于,温婉眼泪不自觉流出,眼中的希望也消失殆尽。 “失望了?”温恩悻悻的笑了笑,喉头苦涩,他吞了吞口水,“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可确认过以后,温婉便释然了。 她粗声粗气的说:“抱歉。” 温恩没说什么,只抬手,想替她擦干净眼泪,可温婉本能后退,躲开了他的手指。 “我还是继续画吧,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会彻底想不起他的脸。” 温婉坐回桌后,开始认真画温恩的画像。 温恩站在桌边,安静的看她一边哭,一边画。 一个时辰以后。 画像完成,纸张上的少年果然和温恩九分神似。 “你……画得很好。” 温恩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的亮起,难掩内心的激动。 这是姐姐给他画的。 温婉没注意到他眼睛里的光亮,思绪飘远,“他叫温恩,是我当成弟弟相处的亲人。” 温恩垂下眼眸,藏住眼中情绪,低声问:“又不是亲弟弟,为什么你对他这么好?” 温婉抬起头,“你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吗?” 温恩不解。 温婉:“有些人见面就能成为朋友,有些人就算相识多年,却依旧做不成朋友。我和温恩,虽然不是亲姐弟,可是,在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能救下他,他就会成为我的亲人。” “为何?”温恩似懂非懂的问。 温婉将画像举起来,吹了吹,想快些吹干笔墨。 “有酒吗?” 温恩愣了愣,点头,“有。” 温婉轻声道:“你有酒,我有故事,要听吗?” * 王庭后花园的祭祀台,是眺望夕阳最好的地方。 只可惜,今天是阴天,由始至终,连阳光都很难穿透云层。 温恩命人去取了最好的酒,巴掌大的一个小坛子,还未开封就能闻见浓郁的酒香。 祭祀台边上,温婉和温恩并排坐着。 她揭开尘封,倒了两杯酒,递给温恩一杯,又和他碰了碰后,便一杯干了。 她干了,温恩杯中的酒却一点儿也没动。 换了平时,温婉肯定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才喝了一杯,就觉得脑袋晕得厉害。 “我曾经有个弟弟,亲弟弟。” 温婉一开口,声音被风一吹,显出些许悠远。 “父母死后,我们分别被不同的家庭领养。然后……温恩受过的苦,我弟弟也受过,只是我弟弟没有温恩幸运,在最后时刻都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 所以,她救的,从来不是温恩。 是她的遗憾。 她在这个世界遇上温恩,就是老天给她机会弥补这个遗憾。 她的故事很短,坛中的酒也不多,她晃了晃坛子,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她转头,冲温恩笑着说:“你看,我和他的相遇,是不是一种缘分?” 温恩:“是。” “为缘分,干杯。” 温婉再次举杯,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酒杯没拿稳,杯子里的酒全泼在了他的手臂上。 “抱歉,我可能喝醉了……” 温婉迷迷糊糊的,一边扯他的袖子,一边帮他擦酒渍。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他手臂上狰狞扭曲的疤痕。 她一惊,动作顿了顿,还想细看,他已经快速将袖子放下,挡住了那些疤痕。 “你的伤好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话还没说完,就晕倒在了温恩的肩膀上。 温恩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脑袋,打了个响指,大总管领着几名壮妇上前来。 “送她回房休息。” 大总管应声,又担忧的说:“殿下,您就别操心送洁洁姑娘休息这等子小事了,药浴都给您准备好了,您赶紧过去吧。” “今早就该泡的,都被洁洁姑娘耽搁两个时辰了,宫医说您得按时泡药浴,否则您脸上的皮肤维持不住……” “闭嘴。” 温恩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恶狠狠的说,“用得着你时刻提醒我,脸上的这张皮不是我的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做朋友 一声鸡鸣,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宿醉后的温婉,昏昏沉沉的,迈着虚浮的步子在院子里透气。 她敲了敲脑袋,忍不住嘀咕,“是漠北的酒太厉害,还是我的酒量变差了?喝了两杯酒,居然就发了两斤的疯?” 沿着长廊每走多远,温婉停下脚步。 “不对!” 温婉猛然想起昨日的细节。 从头到尾,小皇子分明滴酒未沾。 难道,这酒里有问题? 可目的呢? 除了宿醉之后的不舒服,她身体也没其他问题啊,那小皇子灌晕她,是为什么? 温婉纷乱的想法理不出个头绪,却听远处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 “你们是没看见,那胳膊,那腿,又长又直。” “尤其是他干活儿的时候,肚子上一丝赘肉都没有,全是腹肌,一块一块的,比我老家的田地里种的小麦还精神。” “我要是年轻十岁,这样的男人,我厚着脸皮也得去勾搭一番,万一成了,那一辈子得多幸福啊。” “还有,他那腰一看就是非常有力气,要是在床上……。”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兴奋。 这种场面,温婉见得多了。 男人们聊女人,女人们聊男人,亘古不变的本能习性而已。 不过,温婉倒是有些好奇她们口中说的男人是谁,听起来,像她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里,温婉眼神一暗。 离开边城也快一个月了,她想阿柴了。 温婉暗戳戳的吐槽,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要是阿柴在这儿,什么样的男人都得被他比下去。 在身材和长相方面,至今为止,她还没见过能超越阿柴的男人。 她们家阿柴,就是世界上最帅的,不接受反驳! 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温婉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晃荡。 一路上,她又听见好几波宫人在谈论那个很帅的男人,似乎那个男人的到来,对整个王庭里的女性生物都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起初温婉是不感兴趣的,毕竟,她的心里已经有阿柴这个颜值天花板了。 可后来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她就琢磨着,要不就去瞧一眼? 她逮住两个正在议论的宫人,威逼利诱从她们口中得到了帅哥的情报。 原来,她们口中说的那个很帅的男人,就是王庭新来的花匠。 据说是大总管花了大价钱,专程请来替小皇子料理桂花树的,这会儿正在后花园里用鸡血灌树根呢。 鸡血? 温婉一怔,难不成早上吵醒她的那声鸡鸣,就是从后花园传过来的? 她还奇怪,为什么王庭花园里,居然还有会打嗝的公鸡呢。 * 温婉顺着长廊往前走,没多久,就来到了后花园。 一眼望去,她嘴角一扯。 “漠北的民风果然比端朝开放。” 后花园里平时只有几个打理园子的宫人,可现在,居然不下百人,一个个装模作样的,或蹲或站,手里都是假装有活儿的模样。 温婉也挺佩服他们的,明明一眼假,还能忍住不尴尬。 因为小皇子极其重视桂花树苗,所以种桂花树苗的地方是后花园里最好的一块地,地势略比其他地方高。 温婉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桂花树旁的男人身上。 许是为了方便干活儿,男人没有带面纱,他背对着她的方向,赤裸着上半身,腰间裹着脱下来的衣服,正举着锄头在松土。 从身高和体型看,的确是男人中的极品,而且…… 好吧,她承认,和阿柴不分伯仲。 温婉小声嘀咕,“明明没怎么出汗,却故意脱衣服秀肌肉,狗男人,如此浮夸,分明是故意的。” 她大步往桂花树苗的方向走去,刚靠近,还没得急绕过去看他的正面,就见旁边一个宫人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温婉:“……” 这姐妹,好猛! 这种假摔伎俩,也太老套了。 眼看那宫人已经扑到了男人身上,男人一个侧身迈开一步,刚好避开了那宫人的生扑。 宫人摔在地上,吃痛的惨叫一声。 “这画面……怎么似曾相识?” 温婉拧着眉头一想,“对了,当初被山匪绑在客栈,在她快摔倒的时候,阿柴不也这样避开过?” 她眸中精光闪过,加快步子走过去。 举着锄头的男人悠悠转过身,深邃的眸子顷刻间对上她的。 男人的脸不是阿柴的脸,温婉带着面纱,按理说,两人应该是见面不相识的。 可那一刻,他们的心脏都扑通扑通剧烈的跳动着。 只一眼,已然足够他们认出彼此。 小别胜新婚,在经历千帆困难之后,突如其来的重逢,更让人心生感动。 温婉鼻头有些发酸,有种扑进他怀里,用小拳拳捶他胸口的冲动。 她想趴在他胸膛上,将这段时间受的所有委屈都告诉他! 什么只做朋友? 这句话,她就要厚着脸皮收回! 她想他了,她想跟他在一起! 她这一刻就是恋爱脑,她不想做通透的人! 可她脚步迈出,又生生停下。 沈御何尝不想立刻拥她入怀,可现在别说相认,就算多看一眼,兴许都会带来周围人的怀疑。 所以,两个理智的人,认出对方之后便默契的移开了目光。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散了,小皇子要过来了!” 大总管脚步匆匆走到花园门口,看见后花园里乌泱泱上百号人,险些气得晕过去。 这群皮子痒的,早上一听说小皇子跟随王上离开王庭去了集市,一个个就开始不安分。 谁曾想,小皇子走到半路上又折回来了。 大总管唯恐小皇子治他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这才匆匆赶来瞧一眼。 幸好,他早到一步。 众人一听小皇子三个字,各个吓得脸色大变,哪里还敢耽搁,立刻就作鸟兽散。 转瞬之间,后花园里就只剩下伪装成花匠的沈御,和因为情绪激动,而无法快速做出反应的温婉。 沈御解下腰间系着的衣服,不慌不忙的穿上,又扛起锄头转身挖土。 温婉深吸两口气,这才抬起脚步往院门口的方向走。 两个人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交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说正经事 小皇子脚步匆匆的穿过长廊,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上的螺钿工艺,一看就不是凡品。 “姐姐。” 温恩冲到温婉面前,将盒子塞到了她的怀里。 “快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温婉一怔,强迫自己从重逢的喜悦里冷静下来。 “哦?”她轻笑一声,在他殷切目光下将盒子打开。 只见盒子里,是一块巴掌大的奇石,石头的形状是烤猪蹄,不管从形状还是色泽,都像极了真的烤猪蹄。 这种天然形成的奇石,价格高到离谱就算了,遇不遇得到还要看缘分。 温恩半道上碰见有人在售卖这块石头,所以便急匆匆买下,巴巴的给她送来。 他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温婉的确是喜欢,不过,此刻她的心里已经被重逢的喜悦装满,这块奇石带来的欢喜,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姐姐,你不喜欢吗?” 她的反应过于平淡,让温恩悻悻的拧了拧眉。 闻言,温婉勉强扯出一抹笑,“没有,挺喜欢的。” 温恩似乎不信。 温婉又道:“许是昨天喝醉了酒,所以状态不太好。” 提起昨天的酒,温恩便有些心虚,所以不敢再多问,扶着她往回走,“那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找个宫医来给你看看。” 温婉:“用不着,哪那么娇气。” 两人渐渐走远,没有注意到那个正在挖土的花匠,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目光灼灼的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大总管一转头,见他还在瞧,走过去冷冷的说:“还在看?你这双招子不想要了?” 沈御这收回视线,装作不经意的问:“刚才那个姑娘,就是小皇子捧在手心里的那个端朝奴隶?” 大总管本不想搭理他的,但看了一眼翻新的土,和明显有了起色的桂花树。 “对。虽然你和她都是端朝人,不过你脑子可要放清醒些,千万别跟她接触,最好连话也别说。” 沈御拱手行李,客气的问:“还请大总管提点。” 大总管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小皇子宝贝着洁洁姑娘呢,容不得她跟其他男人多说一句话。前几日,洁洁姑娘放纸鸢,一个侍卫帮她捡到跟前,就跟洁洁姑娘聊了几句客套话,晚上那侍卫就被打断了腿。” “看在你用心做事的份儿上,我才多说了几句。你可千万记住咯。” 沈御淡淡应声,眸子里的担忧却越来越浓。 * 三更时分。 窗外响起两声虫鸣,温婉睁开眼睛,立刻翻身坐起。 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来人动作利落的跃窗而入,刚落地,就将她搂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侵袭而来,似乎一瞬间就充斥了她的整个世界。 温婉反手搂住他的腰,哽咽的说:“我就知道,你今晚上一定会来翻窗。” 沈御一怔,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久别重逢,你非得把我们的见面,说得好像偷情一样?” 温婉:“……” 原本重逢的感动,被他一句玩笑话冲散了。 果然,直男天生都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她奶凶奶凶的在他胸口砸了一拳,“谁跟你偷情?我看你倒是个偷情的老手,这翻窗的动作,很熟练嘛。” “别闹。”沈御握住她的手腕,“我有没有翻过其他小娘子的窗,你不知道?我们第一回的时候……” “??”温婉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闭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流氓!” 她实在是不理解,在这种时候,他是怎么会提起那种事来的? 男人发情都不分场合? 沈御轻叹一口气,倾身上前,沙哑着声音,低声道:“我不是耍流氓,只是……想你了。” 想她想到恨不得把她揉碎了融到自己的骨肉里。 他的浅黑瞳仁里,也映出了她脸上的思念。 温婉心头一软,低垂眼眸,哽咽着道:“我也想你。” 闻言,沈御怔了怔,似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的承认这份思念。 她曾那般果决的跟他说,要划清界限。 沈御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温婉瞪了他一眼,“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沈御不依不饶,非得要个答案。 温婉挣扎了一下,他摁得紧,她连动都动不了。 狗男人,一股子蛮力。 她又气又笑,气呼呼的说:“就是我想你了,我还喜欢着你!行了吗?够不够清楚?” 沈御笑了,语气酸酸的说:“可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只做朋友?” 温婉嘴角一撇,“哪个王八蛋说的?反正我可没说过。” 沈御一惊,似乎没料到她居然如此没有下限的,直接来个不承认? 可转念一想,她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耍赖的时候,也当真完全不顾脸面。 “呵,”沈御冷笑一声,被她气笑了。 说做朋友的时候,她冷心冷肺。 想和好的时候,又没脸没皮。 她就笃定他拿她没办法? 不过…… 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温婉既然脸都不要了,就索性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 沈御心里那点儿气,被她这么一闹,是一点儿都没剩下,全都消散了。 血气方刚的男人,久别重逢之后,哪里经得起她这撩拨,立刻就缴械投降,任她予取予求。 缠绵的吻,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 温婉擦了擦嘴,一把推开他,“亲也亲了,现在我们来说个正经事。” 沈御站直身体,又贪恋的将她扯进怀里,“说吧,这样也能说话。” “不行。”温婉拒绝得很干脆,“你站好了,这件事必须说明白。” 沈御见她如此严肃,犹豫了一下,便乖乖站着没动。 只听温婉沉着脸,冷声问:“你要装花匠就装,要种树就种,但是你当着那么多女人的面,脱衣服,秀腹肌,是几个意思?” 沈御一愣,嘴角一扯,“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当然!”温婉义正言辞,“反正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商量逃跑的事不急这一小会儿。倒是你乱脱衣服这件事,必须立刻、马上给我说清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推心置腹 沈御轻挑了挑眉,“你确定要我明说?” 温婉一怔,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感不妙,她正准备开口,“算……” “了”字还没落下,就听沈御戏谑的声音响起。 “为了引起某个某人的注意,我不得不用了一招美人计。我也不想衣不蔽体被一群人围观,可怎么办,某个女人就是对好看的男人感兴趣。” 他眼神渐渐变得哀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为了吸引某个女人找到我,我连色相都牺牲了,你说……她是不是应该补偿补偿我?” 说道“补偿”两个字的时候,他声音暗哑,带着一种男性荷尔蒙诱惑。 暗示得十分明显。 温婉:“……” 厚颜无耻! 胆大包天! 这男狗男人,一口一个“某个女人”,看起来给她留了脸面,可实则是阴阳怪气到了极致。 她仰起头,从容对上他的目光,“行啊,你想要什么补偿?” 他一怔,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顿时心生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照她古灵精怪的性子,怕是没安好心。 “你倒是说啊,想要什么,大胆的说出来。我如今可是漠北小皇子殿下的白月光……的替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提到漠北小皇子,沈御顿时脸色一沉。 “行了,跟你开个玩笑,我们俩之间,要什么补偿,多见外。倒是你,和漠北小皇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路追踪贩卖奴隶的人,当得知温婉被王庭的人挑走以后,他的心都凉了半截。 属下们都劝他,让他打道回府,可他不甘心。 在没有确定温婉的生死之前,他怎么能就此离开? 也是赶巧了,据说漠北小皇子耗重金要种桂花树,不知道多少花匠因为种不活桂花树而被杀。 一时之间城里没有花匠敢接这个活儿,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他冒险乔装混入王庭,但真没想到,原来漠北小皇子极其宠爱的那个奴隶,居然就是温婉。 “说来话长。” 温婉收敛神色,这才把从头到尾的事都告诉了他。 当然,其间她受的委屈,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尤其是差点儿被两个壮妇拉去做两脚羊的事,她更是毫无保留。 她委屈巴巴的摇着他的胳膊,“我是不是好惨,差点儿就没机会活着见到你了。” 沈御越听越心惊,脸色也沉到谷底。 他温柔的将她摁在怀中,哪里还有先前逗弄的心思,轻轻地替她顺着背,安抚道: “好了,都过去了。我不是来了吗?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出去。” 她一番夸大说辞,本就是在向他撒娇。 闻言,她粗声粗气的应声,娇滴滴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沈御感觉到她不安分的小手,趁机又开始作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说这么多,也掩饰不了你的小动作。你乖一点儿,现在不是时候。” 温婉顿时兴趣一歇,“呵,刚才还问我要补偿呢,给你,你都接不住。以后可别赖我恩将仇报哦。” “呵,”沈御轻笑一声,“小狐狸。” 当他不知道,她这不过是故意撩拨他,以退为进? 都是理智的人,哪里还能真在这里干出被欲望摧毁了理智的事。 * 沈御拉着温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边解渴似的捏着她肉嘟嘟的手掌,一边给她说现在的处境。 “你可知,这个漠北小皇子什么来头?” 温婉略一点头,“知道,他是周老夫人那个失踪的儿子。你当我这段时间在漠北王庭里,就知道吃和睡了?” 他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就知道你聪明。没错,漠北小皇子就是周老夫人的儿子,那你可知,这个小皇子当初是怎么从骊水山庄失踪的?” 温婉摇了摇头,问:“你查到了什么?” 当初沈御的人马端了骊水山庄的老巢,虽然周夫人和云夫人都逃了,但是她们走得仓促,山庄里的财宝和心腹的人都没带走。 “我们从云夫人心腹的人口中得知,周老夫人的儿子,也就是漠北小皇子郁祁霆,是被云夫人设计坑害的。” “骊水山庄经营多年,一直是云夫人在替周老夫人打理生意,可在郁祁霆成年以后,周老夫人却就替儿子谋划前程,她想将骊水山庄的生意都交给郁祁霆手上。在周老夫人看来,郁祁霆是男子,才是能挑起骊水山庄这个重担的人。” 温婉听到这里,忍不住唏嘘两句。 “替周老夫人打江山的是云夫人,弟弟长大了,就要把多年经营的成果拱手让给弟弟,只因为弟弟是男人。这周老夫人,也是老糊涂了。” 闻言,沈御抬手就在她脑门儿敲了一下。 “周老夫人可没老糊涂。男人成家立业,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我猜测是私卖铁矿的上家不愿意长期和一个女人打交道。” “郁祁霆死里逃生,半年以后被漠北王庭的人寻回,他用了半年时间,就在王庭里站稳了脚跟。” 温婉眨巴着眼,“那这小皇子还挺厉害的,咸鱼大翻身,如今手握权柄。那云夫人可惨了,在端朝没有容身之地,又得罪了漠北小皇子。” 说着,沈御满脸不屑,“他厉害?” “呃……”这点儿醋都要吃,小肚鸡肠的男人。 温婉瞪了他一眼,“没你厉害。” 沈御满意了,却还不罢休,“你觉得郁祁霆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婉顿时面色一僵,“狠人。” 她的回答,倒是让沈御略显诧异。 “王庭里的人都说,小皇子手段狠辣,继承了漠北王嗜血残忍的脾性,但独独对宠爱着的那个奴隶百般示好,在那个奴隶的面前,小皇子从未做过任何残忍的事,甚至他还极善伪装。我以为……” “以为什么?”温婉睨了他一眼。 “大哥,我又不傻,在王庭、皇宫这些地方,能活下来的,就没有良善之辈。就算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客气,我也不会真把他当成小绵羊。” 第一百四十章 再次怀疑 沈御松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这漠北小皇子用半年时间就在王庭里站稳脚跟,就是靠表现出残忍嗜血来迎合漠北王的喜好,他倒是聪明,知道在王庭里,谁才是能把他推上高位的人。” “如今,这王庭里一半的势力都掌握在郁祁霆手里。所以,我们想要逃出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说完,他又一瞬不瞬的盯着温婉看。 温婉:“你有话就说,看着我做什么?” 沈御拧眉道:“我怀疑,郁祁霆……就是你救下的温恩。” 这突如其来的猜测,着实将温婉吓了一跳。 她有所怀疑就罢了,毕竟她和郁祁霆接触很频繁,可他又是如何推测出来的? 沈御沉声说:“起初,我也没往这个方向想,毕竟,这个猜测太令人震惊。直到我见到你,发现你就是那个被他宠爱的奴隶之后,我越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温婉表情凝重,“当所有的巧合都集中在一起之后,这就很难再是一个巧合。” 郁祁霆在骊水山庄失踪的时间,和温恩出现的时间,忘河谷之战和漠北小皇子回归的时间,都惊人重合。 温恩的手脚筋断过,漠北小皇子的手脚筋也断过。 还有他们对温婉的态度…… 温婉抿了抿唇,“我也怀疑过,可我看过郁祁霆的脸,分明是和温恩不一样的,而且我还摸过,那张脸绝不是面具,是真的长在他脸上的。” 沈御听了,眼中疑惑更甚。 一时之间,两个人被疑惑困住,谁也没有再开口。 许久之后,温婉道:“罢了。反正在这王庭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这些问题,咱们慢慢查清楚就是。” 沈御也点点头,“对,正好我也在查周老夫人的事。” 温婉:“周老夫人?” 沈御应声,“郁祁霆回归漠北王庭的时候,周老夫人也被接回了漠北王庭,以确认郁祁霆的身份。按理说,周老夫人作为小皇子生母,不应该完全消失。可王庭里,我打听了许久,都没找到她的踪迹。” 私卖铁矿的事,绝不可能只有林太守参与,周老夫人在这个案子里至关重要,想要查出幕后之人,周老夫人这条线索就必须跟进。 “那我也帮你查。”温婉自告奋勇,丝毫没有惧怕。 沈御见她认真的模样,轻笑一声,宠溺的道:“好。我就等着咱们女诸葛的好消息。” 两人说完话,便亲密相拥,珍惜着重逢的依偎时光。 温婉抬手圈住他的脖颈,“我这个女诸葛,哪里比得上你这个小校尉啊。你连漠北王庭都能混进来,真的只是个小校尉?” 温婉拾起他一缕碎发在指间绕圈圈,声音低低的,“这个世界的画风真是太魔幻了,连温恩都可能是漠北小皇子,那你这个小校尉,有没有可能是沈大将军呢?” 沈御一惊,这话题跳跃太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我要是说,我就是沈大将军呢?” “呵呵,”温婉揪着他的头发使劲儿一扯,“做梦呢!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绝不可能是沈大将军。” 沈御不服气,“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温婉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因为,沈大将军不举。” 沈御:“???” 他什么时候不举了? 他不自觉低头看了一眼,一脸的茫然,实在是觉得匪夷所思,她否认他身份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温婉一副神秘的表情,“这件事是个秘密,我也是偶然得知的。你心里知道就好,千万别说出去,他毕竟是你的上峰,看得出他很重用你,千万别因为这种小事生了嫌隙。” 沈御:“……” 有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他正在琢磨要做些什么,才能证明沈大将军的清白,突然面色一沉。 “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话声落下,他起身在温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乖一点儿,别冒险。” 他只匆匆留下一句叮嘱,便跃窗离开。 * 几乎在温婉关上窗户的一瞬间,房门被人推开。 温恩一身黑袍站在门口,逆着月光,面上薄纱被风吹动,扬起的一角划出瑰丽的弧线。 他声音低沉,问:“怎么还没睡?” 温婉身体都吓得僵硬了,悻悻的放下手,“睡不着,正想开窗透透风。” 温恩没说什么,只缓步走到她身旁,抬手推开了窗户。 一股冷风灌进来,吹得两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院子里,黑漆漆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夜风太冷,还是关上窗户吧。” 温恩又重新将窗户关上,他握住她的手腕,领着她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姐姐。” 他的声音里透着低落,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经过刚才和沈御一番交流,温婉又重新开始怀疑起了小皇子的身份。 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有极大的可能是温恩,温婉对他的态度,就忍不住温和了几分。 她轻声问:“怎么了?” 温恩趴在她腿边,仰起头,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 “姐姐,我梦见你离开王庭,离开我了。” 梦? 温婉嘴角一扯,心道,你这梦得还真是巧合。 “只是个梦而已,别多想。” 她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我真的好困了。” 温恩见状,眼神一暗,好“姐姐困了,就先睡吧。我就在这儿守这里。” “呃……用不着吧。”有只小狼在床边盯着,这谁睡得着? 温恩坚定的说:“要的,我来哄姐姐睡觉。今天,我也给姐姐讲故事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捧着她的脚,替她脱了鞋袜,后又细心的替她盖上被子。 他靠坐在脚踏上,自顾自的说:“姐姐,你听说过魔陨树的故事吗?” 温婉躺在床上,思绪纷乱,随口道:“没听过。不过这名字,一听就不是正经树。” 她说话总是出人意料,温恩早就习惯,只用脸颊贪恋的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魔陨树,是漠北的神树,距离王庭三十里的高坡上。传说,只要在魔陨树树下歃血为誓,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当然,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麻烦体质 屋子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温恩抬起头,近乎疯狂的盯着温婉的脸。 “姐姐,”他声音些许哽咽,祈求的说:“我们去魔陨树下起誓吧。” “呃?”温婉缩了缩手,“不好吧,还要割手流血,我怕疼。” 闻言,他撒娇的贴在她手背上,轻声哄道:“就一个小小的伤口,跟蚂蚁咬了一样,不疼的。” “我听说魔陨树很灵的,姐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温婉连连摇头,“那也不能乱发誓啊,不灵就算了,当换个心安,万一真的灵,那得付出什么代价啊?” 换了以前,这种传说,温婉肯定是不屑一顾的,高低还得发表几句搞封建迷信危害社会之类的言辞。 可如今,她连灵魂穿越这种事都亲身经历了,再谈传说不可能是真的,那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温恩对这件事似乎很执着,犹豫片刻,道:“要不这样,姐姐许愿,代价我来付?” “呵,”温婉撇嘴,“你说你付,你就付?魔陨树这么听你的话?” 见温婉态度坚决,一点儿没有妥协的意思,温恩先是失落的低下头。 随后,他似想到了什么,再抬头的时候,脸上便显出三分清冷。 “姐姐,”温恩淡然的说:“如果你和我去魔陨树下许愿,我就把王后表弟的罪证交给你,如何?” 他这话一说出口。 温婉惊得坐起身,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她脸色微沉,“你……你知道王后要我做什么?” “嗯。”温恩承认了,“如今的王庭里,到处都有我的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温婉却听得暗暗心惊。 王庭里到处都有他的人,那沈御混进来这件事,他知道吗? 沈御前脚摸黑翻窗来找她,后脚温恩就赶过来了,他是知道什么吗? 温婉是不愿意相信他有如此神通广大的,可如果真的一切都在他掌握中,那眼前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她背脊一凉,冷汗瞬间从额头上冒出来。 “我不怪姐姐答应王后,帮她来我这里找证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杀了或者放了,对我而言没有区别。” 温恩贪恋的摩挲着她的手,轻声道:“只是,下一次,姐姐可以直接告诉我你想要的。我……”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悲伤仿佛化成了实质,有那么一瞬间,连温婉都被那种哀伤感染,好像坠入无边地狱,无处不在的,只有痛苦而已。 只听他哽咽的说:“我会用我的一切,来给你想要的。” 那时候,温婉以为这不过是他随口说的一句哄人的话,直到很多年以后,当温婉再次想起这个夜晚的时候。 她才知道,他的承诺何其沉重。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愿望,竟然让漠北小皇子执念那么深,但最终,温婉还是答应了他,陪他去魔陨树许愿。 其实,在他说出王后和她之间的交易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 王庭里,这两天的气氛很压抑。 因为谁都知道,小皇子的心情不好。 由小皇子负责的贪墨案的关键证据,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据说,是小皇子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刚好燃着的桐油浇在了账本上。 没有了关键证据,就不能定王后表弟的死罪,只免去了他在王庭里的职务。 为此,王上大发雷霆第一次处罚了小皇子,亲自抽打了小皇子二十鞭。 温婉听说这件事之后,心里五味杂陈。 尤其是郁祁霆有极大可能是温恩,更让她放心不下。 她犹豫许久,还是去看望了他。 彼时的温恩正趴在床上,床边帷幔重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站在帷幔外,思考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温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犹豫,“姐姐,我背上好疼……” 温婉:“……” 得,会撒娇的小狼狗,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她叹了一口气,这才掀开帷幔走了进去。 当看清他背上的伤痕之时,温婉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背上遍布各种各样的伤痕,新旧交替,有些陈旧的疤痕还泛着黑褐色,可能是当时受伤的时候还中过毒。 比起那些伤痕,如今的鞭伤,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像是在印证他曾经遭受过什么苦难。 上一次,她见到这种让人令人头皮发麻的伤痕的时候,还是在温恩的身上。 不知为何,温婉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眼眶也红得透彻。 从她进来开始,温恩就一直注视着她,所以她脸上的震惊和心疼的表情,他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 他禁不住笑了,“姐姐,你心疼我。” 温婉一怔,回过神,没吭声。 因为,此时此刻,她对小皇子的怀疑,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就是温恩! 就算换了一张脸,也一定是他! “你……”温婉颤抖着双唇,想要不顾一切开口问个究竟。 “姐姐。”温恩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姐姐,我是漠北王庭的小皇子……这点儿伤,我承受得住。” 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却在“小皇子”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他在提醒她,如今他的身份。 温婉猛然惊醒,扫一眼周围的侍卫和伺候的宫人,生生将想要问出口的话给压了下去。 她缓缓上前,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疼吗?”她略带颤音的问。 温恩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有姐姐在这里陪我,一点儿都不疼。” 他总是随口就能说出哄人的话。 “本来打算明天就带姐姐去魔陨树许愿的,可大夫说我这两天不下床为好,所以,姐姐在等我两天,可好?” 他温声软语的和她说话,一副怕她生气的模样。 温婉心头更是一痛,粗声粗气的说:“好。” 温恩很满意,笑容灿烂的又蹭了蹭她的手背,又是一副小狗狗讨好主人的模样。 只听他又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席话。 “姐姐,你不要害怕。你仔细想想,从头到尾,我有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即便……即便我给姐姐惹过麻烦,可那些麻烦,也不是我愿意惹上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何相信 “怎么办呢,姐姐。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有各种各样的麻烦缠绕着我,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所有人都认为我这样总是惹麻烦的人,就该被警惕,就该被远离……” “只有姐姐,明知道我是个麻烦,还愿意靠近我。我真的好喜欢姐姐,我不想离开姐姐……” 说着说着,他竟然当着温婉的面睡着了。 温婉心生怀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厉害。 他是烧糊涂了,才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来人,叫宫医,他烧糊涂了!” 温婉大喊一声后,总管便焦急的进来查看。 总管见郁祁霆这模样,吓得不轻,当即就让人去找宫医,又让人去请漠北王。 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周围,总管好心的将温婉扯到一旁。 “洁洁姑娘,一会儿王上要过来,您看您……” 温婉立刻道:“我明白。我马上回避。”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也不想和漠北王打照面,谁都知道漠北王生性残暴,撞上了准没好事儿。 温婉离开的时候,宫医刚好匆匆赶来。 这次来的宫医,穿着打扮和其他人明显不同,他没有带面纱,而是带着半张铜制的面具,看不清面容,但从体态来看,应该三四十岁。 宫医手上提着药箱,药箱的角落里刻着金漆祥云的图案。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温婉还闻见了一股腥臭的气味。 温婉走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宫医掀开帷幔进入内室。 突然,温婉动作一顿,神色大变。 “哎哟,洁洁姑娘,你怎么还愣着呢,王上已经到院门口了。来不及了,你赶紧从后门走。” 总管匆匆过来催促,温婉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快步往后门走。 * 一整天,温婉都心神不宁。 漠北王在小皇子的院子待了大半天才离开,由始至终,温婉都躲在房间里一直没出门。 到了晚上,她本打算再去看看小皇子的情况。 可他屋子周围,被漠北王的人严密看守了起来,除了特定几个人,其他人都不允许进出。 就连王后的人,都被拦在了屋子外。 温婉明白,这是漠北王保护小皇子的方式,不过也变相说明,在王庭里想小皇子死的人也不少。 三更天,沈御再次摸黑翻窗进屋。 刚见面,温婉就迫不及待的抓着他的手臂说:“郁祁霆就是温恩!” 闻言,沈御并没有意外,他只是好奇,“你怎么确定的?” 温婉拉着他坐下说话。 “今天去替他治伤的宫医,不是普通宫医,而是王庭大祭司的人,他的身上有大祭司的标志。” 温婉语气渐渐沉重,“这段时间,我看过不少漠北的话本,各种各样的都有,话本的故事情节虽然都是编造的,但也包涵了一些漠北的杂闻。” 她被困在王庭里,也能想到用看话本打发时间的借口,来侧面了解漠北的风土人情。 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处处都是小心机。 沈御想到这里,越发庆幸她的聪慧,也只有聪慧的她,才能在险象环生的环境里寻找生机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婉讲到一半,发现面前的人居然走神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捏住他的耳朵。 沈御猝不及防受到她的“攻击”,忍不住愣了一下。 说出去谁信,他一个大将军,居然被人揪着耳朵教训? 这地位,真是越来越低了。 “在听。”沈御不情不愿的出声。 温婉这才松了手,“有一个画本里曾经提到过,王庭大祭司有一种秘术,可以令人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的人,从此成为药人,终生都要依附于一种特殊药物。而这种药,只有王庭大祭司有,那药会散发出诱惑人心的腥味。” 当时,她看见话本里这种描述的时候,还以为是作者胡乱编造的。 谁曾想,还真有这种矛盾又复杂的药味。 温婉:“我在大祭司的身上闻到了那种特殊的药味,必定是他身上带着药。他是来给小皇子看病的,这药给谁用,不就显而易见。” 除了脸,郁祁霆身上所有的特征,都和温恩符合。 “所以,郁祁霆肯定就是温恩!” 温婉一时间,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以为温恩已经死在了忘河谷里,现在他还活着,她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可与此同时,温恩如今的处境,又让她忧心不已。 他的身份…… 沈御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轻叹一声,拥她入怀。 他温声安抚,“别多想。桥到床头自然直。如果真如我们猜测的,郁祁霆就是温恩。那我相信……他一定会帮我们逃出去。” 闻言,反倒轮到温婉吃惊了。 她猛地抬起头,“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当初温婉来历不明,最提防他的,不是你吗?” “更何况如今他的身份是漠北小皇子,在人前,他手段狠辣,完全继承了漠北王的残暴,你凭什么如此肯定他一定会帮我们?” 连她都不敢完全肯定,手段和漠北王一样残暴的温恩,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可向来百般提防温恩的沈御,这一次却毫不犹豫的得出温恩会帮他们逃出去的结论。 这本身就是个极大的疑点。 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杀得沈御差点儿溃不成军。 难得的,沈御也有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的时候。 温婉却还不罢休,她冷声问:“是他做过什么事,让你不再对他产生怀疑吗?” 沈御:“……” 好敏锐的女人!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竟被她敏锐捕捉到这么多的东西。 沈御不吭声,温婉却急了。 她抓着他的胳膊,沉声问:“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如此肯定!” 沈御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终究,他只敷衍的说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他不像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救过他的命,想来,念在这份恩情上,他会放我们走。” 温婉狐疑,“仅此而已?” 沈御干咳一声,硬着头皮道:“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她喜欢的人 温婉总觉得沈御和温恩之间有什么瞒着她,可既然他们打定主意不说,她也无计可施。 不过无论如何,她总有一天会搞明白的。 连续几天,宫医都往温恩的院子里跑,其中有一天更是阵势极大,大祭司亲自带着一群宫医替小皇子诊治。 宫人们都在传,据说小皇子伤得很重,能不能活过来还很难说。 不过是二十鞭子而已,竟然就让小皇子濒临死亡,这里面有没有牵扯到其他的阴谋论,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更多的人倾向于有人趁机对小皇子下手,也有小部分人说是漠北王过于残暴,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狠手。 究竟如何,温婉不得而知。 她只能在屋子里干着急。 沈御这几天倒是打听到了周老夫人的消息,说是曾在王庭水牢出现过。 水牢? 当时温婉听他说起这个消息,还着实被惊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周老夫人都是小皇子名义上的生母,为什么又会被关入水牢? 一个一个的谜团接踵而来,温婉心力交瘁,琢磨着再在这个王庭待下去,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尤其牵挂着温恩,每日都巴巴的去他院子门口打听情况。 终于,这天夜里,郁祁霆的贴身侍卫提着灯笼敲响了温婉的屋子。 “殿下醒了。殿下想见姑娘。” 侍卫简单的两句话,透露出的意义,却让温婉心头一软。 浑浑噩噩那么多天,温恩一醒来第一个要见的就是她,也不枉她连日对他的牵挂。 更深露重,空气里满是冰凉的水汽。 温婉脚步匆匆,跟着侍卫一路进了内屋。 侍卫停在门口,临走的时候细心的关上了房门。 温恩半靠在床头,听见关门声后,转过头来,看见温婉的时候,一双眸子里就萃上了流光。 “姐姐。” 他轻唤了一声,虽然软绵绵,但却充满了欢喜。 温婉快步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总算退烧了。宫医来看过了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温恩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温婉犹豫了一下,没有挣脱。 “姐姐,我没事了,算是死里逃生。”温恩微微扬起嘴角,“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没想到老天再一次可怜我,给了我活过来的机会。” 他说得可怜兮兮的,让温婉听了,忍不住鼻头发酸。 “不就是伤了一回,以前又不是没经历过。你别趁机卖惨,告诉你,我可不吃这套。你以后要好好的,别再傻乎乎的伤了,我可不会心疼你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不希望他再受伤而已。 温恩低低的应了一声,乖乖的答应,“好。” 他还很虚弱,却握着温婉的手腕不松手,“姐姐,我好多天没听故事了。” “我给你讲。”这么乖,这么可怜的弟弟,她不得好好宠着。 温婉问:“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温恩想了想,“姐姐有没有特别崇拜的大英雄?讲个大英雄的故事吧?” “大英雄啊?”温婉沉思片刻,笑了。 “当然有。那我给你讲一个封狼居胥的故事吧。曾经,有一个少年将军,名叫霍去病,十七岁封侯,十九岁挂帅,二十一岁封狼居胥,他一生虽然短暂,却创造了后世无人超越的功绩……” 学历史的人,哪有不为霍去病惋惜的呢。 小小年纪,鲜衣怒马,用几年时间就将国家版图翻了一番,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但凡他多活几年,欧洲现在都得说汉语。 温婉当初学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做梦都在为这个少年将军意难平。 一段故事讲到最后,温婉依旧难免情绪激动。 温恩见她这模样,啧啧称奇,“看来姐姐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种酸溜溜的味道。 温婉一听,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对他的喜欢是崇拜,你吃什么醋。我再喜欢他,他又不能变成我弟弟。” “嗯。”温恩笑了笑,没说什么,低下头的时候,眸光里流光涌动。 少年将军啊,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那时候,温婉还不知道,她不过随口的一个故事,竟然会成为他人引领人生的目标。 * 有王庭大祭司亲自替小皇子调养身体,小皇子果然日渐好了起来。 经过这一遭,漠北王对小皇子越发上心,金银财宝不断往他院子里送,还将自己的心腹侍卫分给了他一批。 没办法,漠北王就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如今成了废人,就剩下郁祁霆这一个能继承大统的,还差点儿被他亲手打死,可想而知吓得不轻。 就连温婉的存在,漠北王的态度也渐渐变成了可以容忍。 一个奴隶而已,在他看来,只要他儿子高兴,留在身边当个可以把玩的物件,也不是无法接受。 半个月以后,温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便张罗起去魔陨树祈愿的事情来。 院子里的桂花树发了新的枝芽,温恩一大早就领着温婉去院子里看个新鲜。 沈御乔装的花匠,正在用鸡血浇灌桂花树,走近了就能闻见浓郁的血腥味。 周围的宫人见到温恩,纷纷行礼问安。 温恩摆了摆手,让周围的宫人退远了一些,才对温婉说:“姐姐,你看,这桂花树竟然真的活了。” 温婉也很惊奇,看沈御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探究。 没想到他还真会种树? 她眼珠一转,笑道:“嗯,这花匠挺厉害啊,别人种不活的树,他竟然种活了。不如给他些奖励吧。” 看,她就是这么务实。 即便在王庭里,也不忘有机会能给他争取一些实惠。 当然,如果他真得了金银财宝,回头她再厚着脸皮去跟他要点儿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互惠互利嘛,等她回了端朝,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呢。 她浑然不知,每当她心里盘算着金钱的时候,一双眼睛里的市侩光芒就很难掩藏住。 于是,沈御和温恩都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两个男人同时在心里叹气,也就只有这个女人,没心没肺,在异国险地,还能有心思琢磨着顺手挣钱的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请羞辱我 温恩自然是不会让温婉失望的,立刻笑着应了。 “好,听姐姐的。那就给他一些奖励。”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小金鱼,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后,将小金鱼扔在了沈御的脚边。 “赏你的。” 沈御:“……” 明知道他的身份,还将小金鱼扔在他脚下? 这脾气,倒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是当初在边城时那阴霾的样儿。 沈御牙根儿发痒,心里气得不轻,偏偏如今他是花匠,而温恩是漠北小皇子。 他要是敢把小金鱼捡起来砸温恩身上,周围一群人得冲上来把他拆骨剥皮。 沈御心里冷笑,面上丝毫不显,正要弯腰去捡,身前一个娇小人影一晃而过。 温婉捡起地上的小金鱼,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装模作样的大叫。 “哎哟,这是哪个没公德心的,居然乱扔垃圾!” “掉在地上的,谁捡到就是谁的!这就是我的了哈。” 她根本不给两个男人犹豫的机会,直接将小金鱼揣进了怀里。 弯腰捡钱这种事,别人看来是折辱,对她这种小财迷来说,这算什么? 她巴不得在内心深处大喊,请用钱羞辱死她吧,她承受得住! 温婉不按常理出牌,让两个男人同时沉默了。 温恩笑容勉强。 沈御笑不出来。 温婉则是眼巴巴的盯着温恩,就差把那句“请再扔一次垃圾”大声说出口。 温恩无奈叹气,从怀里重新拿出一块小金鱼,递给了沈御。 沈御顺手接过,客气的行礼感谢。 温婉:“……” 没意思,真没意思! 果然,毁灭友情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金钱冲突。 两个狗男人,涉及到钱的时候,是真的一点儿不讲情面啊。 都比她有钱,给她花点儿怎么了? 她气呼呼的模样,两个男人都看在眼里,只稍一转头,便从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戏谑与宠溺。 半人高的小树苗,立在三人中间的花圃里,只最顶端长出了几片嫩叶,要不仔细看,还很难发现。 不过皇子殿下经历太多种树失败,所以对如今这个成果很是满意。 不远处的宫人们,就见他指尖碰了碰那片绿叶,然后愉悦的给了花匠一个天大的恩赐。 “本殿下赏罚分明,念你尽心尽力在照看这棵树苗,过两日去魔陨树下祈愿,你也跟着一起去。” 魔陨树因其在漠北的特殊地位,每年只有皇室和祭司阁的人可以去,魔陨树周围常年有皇家侍卫把守。 小皇子让一个花匠跟着去,当真是一个天大的恩赐了。 一众宫人纷纷羡慕不已。 没有人看见,在温恩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御和温婉互看一眼。 温恩带着他们一去魔陨树祈愿,就是在替他们制造逃出漠北的机会吗? 可这之前,温恩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透露。 他竟默默做了这么多? 心里沉甸甸的,温婉眼眸里也不禁染上愁绪。 * 离开后花园的时候,温婉一直情绪不高。 温恩让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不断给她夹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面前的碗里就堆起了一桌小山。 “这些菜都是漠北特色,只有漠北王庭的厨子做得出来,你尝尝。” 他说得很含蓄,那意思是以后离开这里,兴许就吃不到了。 温婉是贪吃,可和吃的比起来,显然还有她更不舍的……人。 漠北和端朝,隶属于两个不同阵营,彼此的纷争,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抹去,说到底,不过是地缘上的利益冲突。 除非这个冲突得到解决,否则两国永远无法停止纷争。 离别,来得如此快。 虽然她一直都在筹谋离开漠北,可是温恩却在她的计划外。 这次的离别,恐怕再难有下次再见的机会了吧。 想离开,又舍不得丢下眼前人。 于是,矛盾成了一把利刃,一遍遍的在她心脏上划。 温婉哪里还吃得下,眼神里的落寞怎么也藏不住。 温恩倒是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乖巧的笑,他见温婉这个模样,心头钝痛,脸上却不显,像是没有发现她的落寞,又让人给她上了一份小点心。 “姐姐……”温恩用勺子挖了一小块点心,递到她的唇边,一副巴巴的等着她张口的模样。 温婉根本抵挡不住他这表情,本能的就张口。 甜甜的点心喂到她口中,入口即化的口感,当真是特别美味。 见她吃了,温恩笑容便越发灿烂。 “姐姐,做这些点心的食材哪里都有,一会儿我列个单子给你,将来你可以让其他厨子做给你吃。” 他像是交代后事,但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得却不算露骨,像是随意的聊天,跟平常一样。 “对了,还有烤猪蹄、烤羊的食谱,我也单独写下来了。” “我那里还有几个好玩的东西,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温婉安静的听他说着,一口一口吃着他喂过来的点心。 突然,一颗清泪流出,顺着脸颊落在了点心上。 温恩手上动作一顿,“姐姐,是不喜欢我让人准备的点心吗?可怎么办,我的白月光喜欢吃,你就得帮她吃下去呢,哭也没有用的。” 当着其他宫人的面,他替她突然流泪,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说完之后,他冷冷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 宫人们立刻低下脑袋,不敢再往这个方向看,心里纷纷唏嘘着,洁洁姑娘也真够可怜的,被当成殿下的白月光,连吃食都不能自己做主。 趁着其他人移开目光,温恩才心疼的拿起锦帕,替温婉擦眼泪。 他喉头滚动,没出声,只动了动嘴唇,用口型说:姐姐,别哭。 温婉的眼泪越发忍不住,不过须臾,便哭红了眼睛。 有宫人抬起头,拿余光偷偷往这边看。 温恩神色一凝,收敛面上的心疼,换上一张愤怒的脸。 他抬手打翻满桌子饭菜,起身撂下狠话。 “好,还真把自己当成回事了?在去祈愿之前,我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你,好自为之!” 看起来,小皇子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宫人们吓得尽皆跪倒在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富贵压人 温恩大步走出门外,背影僵直,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坐在桌后的女人,皮肤白皙,眼睛红红的,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四目相对,两人视线交缠不休,似乎都想将对方的容貌印刻在骨子里。 片刻之后,终究是温恩率先收回视线。 他背过身去,抬脚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 温恩果然说到做到,之后的两天里,他再没有来见过温婉。 温婉知道,他是怕两人之间难掩的不舍,让周围人发现端倪,由此带来多余的祸端。 温恩没来就算了,这两日沈御也在查周老夫人的事,也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竟然也没再来。 直到第三天,终于到了去魔陨树下祈愿的日子。 一大早,宫人就替温婉按照漠北人出行的习惯打扮了一番,给她穿上了漠北女人们的长袍,戴上一层防御风沙的薄纱。 温婉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只要不说话,俨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漠北女人。 总管亲自端着一个赤金托盘过来,托盘上面全是纯金打造的首饰。 一对沉甸甸的手镯,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还有七八个金戒指,最夸张的,还是一顶金色皇冠。 温婉:“……” 这妥妥的暴发户气质? 她好爱! 总管笑眯眯的说:“殿下说,祈愿这件事十分重要,一定要隆重一些才好,所以专程让库房取了这些首饰。殿下还叮嘱姑娘,一定都要带上,才能显出皇室的富贵风采。”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是想借机名正言顺给她送些傍身的财物吧。 现下漠北和端朝的钱庄并不相通,边境贸易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 所以温恩才直接给了她这些纯金的首饰,他用心良苦,温婉岂会不知。 只是一想到,这些都是临别礼物,温婉眼中的激动便渐渐消散。 她将所有的首饰全都戴在身上,这些金首饰都是货真价实的,很沉,压得她身形禁不住晃了晃。 一旁的总管心惊胆战的看见这一幕,抬起手,想要去搀扶她。 “洁洁姑娘,这些是不是过于沉重了?要不您少带两样?” 温婉硬着头皮,几次深呼吸之后,假装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不沉!一点儿都不沉!我觉得我再带几样,还能更好看。” 总管嘴角一扯,悻悻的笑了笑,没吭声。 温婉手酸、脖子酸,咬牙走了几步,到底是身子娇弱了些,下台阶的时候,险些没稳住往前栽去。 伪装成花匠的沈御,早早在总管的命令下等候在门口,一抬眼就看见浑身珠光宝气的温婉,堪堪往下倒。 他太阳穴突突一阵跳,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温婉整理了一下皇冠,额头上冒出些许汗水。 沈御扫一眼她这身行头,一时之间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这些……都是殿下赏赐的?” 他扶着她往前走,压低声音问。 温婉应了一声,笑道:“你看,我这弟弟人多好,财大气粗,送的这些金首饰,全都是实心的!” 粗略估计,得有十来斤。 这可是黄金啊,在外面都是论克卖的,温恩一出手就给了这么多! 她下半辈子可算是发达了。 原来穷屌丝和富婆之间,只差了一个好弟弟! 虽然才发财短短几分钟,但温婉已经将这笔钱给规划好了。 分一笔钱给李婆婆和胡老伯他们做生意用,扩大店铺规模,以钱生钱。再给偏院里哑婆他们分一笔钱改善生活。 然后剩下的就是她的小金库,等将来和阿柴分手了,她就养个长得好看的小相公。 她还不信了,成为富婆还找不到比阿柴更俊俏的小郎君! 也许是对未来的憧憬过于美好,温婉一路都在笑。 “呵,”沈御看她这模样,鄙夷的轻哼一声,“他人是挺好的,实心首饰,我都是头一次见,也不怕把脖子给你压断了。” “我呸!”温婉偷偷瞪了他一眼,“你这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你一个小校尉,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她得意的模样,像只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小狗。 沈御牙根儿发痒,凉悠悠的哼了一声,人多眼杂,不方便跟她争论,便没再说什么。 温婉睨了他一眼,乐呵呵的说:“你好好表现,回头我发达了,也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沈御抿了抿唇,“那我谢谢你!” “甭跟我客气,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温婉处于乍然暴富的兴奋中,有点儿口无遮拦的嚣张劲儿。 幸亏其他宫人隔得远,否则必定会被人发现端倪。 沈御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行了,把口水擦一擦,马上出院门了。” 温婉应声,这才收敛情绪,站直身子和沈御拉开距离。 她装模作样的大声说:“你这小小花匠倒是挺有眼力见,得亏你扶了我一把,否则我可就要摔跟头了。” 沈御表情僵硬的配合她演戏,拱手道:“举手之劳,洁洁姑娘没事就好。” 总管先前看见温婉差点儿摔倒,还着实吓了一跳,还好有花匠扶住了他。 洁洁姑娘要是摔了,以小皇子的脾气,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必定得脱层皮。 总管夸了沈御几句,还随手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赏给了他。 * 王庭东门,浩浩荡荡的队伍整装待发。 最前方是王庭仪仗,之后是漠北小皇子镶嵌着各种名贵宝石的马车,马车后方,便是王庭的骑兵和步行伺候的宫人。 在人前,温婉是奴隶,沈御是花匠,同样身份卑微,是没有资格靠近小皇子的马车的。 所以两个人便走在了骑兵之后,宫人之前。 温婉一身行头沉重,扬起脖子往前方看了一眼。 就见奢华的马车上,窗户的帘子掀起一角,隐约可见温恩露出半张脸。 他似乎也在往温婉的方向看,两个人隔空对视之后,便匆匆移开目光。 队伍前行不过片刻,温婉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谁敢信,再这么走下去,她会成为普天之下,第一个被财富压断脖子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虔诚信徒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温婉脚步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将目光投向了一旁,步子悠闲的沈御。 沈御被她看得一阵头皮发麻,“大庭广众的,你这么看我做什么?矜持点儿,光天化日的,不方便。你要是真想做什么,到了晚上,咱们关起门来,我什么都能顺着你。” 也许是即将离开漠北王庭,他心情明显不错,竟然开起了玩笑。 虽然这玩笑,不怎么正经。 温婉瞪了他一眼,小跑着去找总管要了一个大布包,然后将身上沉甸甸的首饰取下一大半,一股脑装进布包里。 她将布包往沈御怀里一塞,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晃晃的牙齿。 “嗯,你说得对,有些事情就得晚上关起门来做。这样吧,这些你帮我保管好,晚上我来找你,到时候……我什么都能顺着你。” 最后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她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沈御:“……” 他只是开个玩笑,她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还企图用美色画大饼诱惑他? 他是那种为了什么,就给人干苦力的人吗? 沈御冷哼一声,神色从容的将包裹扛在肩上。 他可不是在干苦力,他只是乐于助人,就喜欢帮人拿包裹,仅此而已。 自我安慰很成功的沈御,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的吃下了美色诱饵。 * 出了王庭,沿着长街一直往东走,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山脚下。 一路上,温婉看见了沿途的漠北人文风情,这也是进入漠北范围以来,温婉第一次看见王庭以外的地方。 和漠北王庭奢华到极致的风格不同,一墙之隔外,普通漠北人的生活堪称穷苦潦倒。 房屋破破烂烂不说,就连街道都坑坑洼洼,一眼望去,连边城的老城区都比不上。 而那些漠北普通百姓的脸上,更是写满了对生活的挣扎和对皇室的畏惧。 都说穷酸恶水出刁民,这些被生活压迫到绝境的人,眼神也极其凶狠,要不是有举刀的侍卫威慑,谁也不知道下一瞬会发生些什么事来。 队伍停在山脚下,短暂休息。 温婉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暴富给她带来的欣喜,终于在看清王庭外的情境后彻底消散。 沈御拿着水壶走过来,“喝口水,一会儿上山的路更难走。” 温婉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情绪依然低落。 “在今天以前,我被困在王庭的一方小院里,我看见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会偷偷聊八卦的宫人,会做各种美食的厨子,会唠唠叨叨跟个婆子一样的总管。” “我以为并非所有的漠北人都是恶人……” 她不否认,她曾经动摇过,险些以为边境的纷争,不过是两个朝廷势力的争斗。 “那现在呢?”沈御拧眉问。 “现在,”温婉神色黯然,悻悻的笑了笑,“现在,我觉得漠北王庭里的一切,都像是鳄鱼的眼泪。” 她突然明白,温恩为什么会在沈御出现之后,尽管那般不舍,却依旧毫不犹豫的要送她走了。 身处地狱的他,却想托着她逃出罪恶的泥潭。 她也许不知道这个过程他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 温婉的回答,让沈御一惊,可同样,他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有妇人之仁。” 温婉没吭声,只遥遥的往小皇子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可惜,车帘垂下,她并没有看见温恩的身影。 马车里,温恩垂着头,摆弄着一把寸长的小刀。 这小刀本是用来切肉的,可如今,他用这小刀刻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 石头通体黑色,边缘凌厉,不过才刻了几个字,他手掌就被划伤,一滴滴鲜血顺着掌缘落下,他却丝毫不在意。 总管掀开帘子,看见马车里的一幕,吓得脸色一白。 “殿下,您快停下吧,这种活儿,还是找匠人来干吧。咱们王庭里有能干的匠人……” “滚。”温恩连头也没抬,只冷冰冰的说了一个字。 总管一听,哪里还敢再劝,只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纯白狐裘。 * 开始往山上走以后,骑兵下马步行,速度却不慢,半个时辰以后终于到了半山腰。 温婉刚踏上平台,就看见了那棵传说中的魔陨树。 没有想象中那般枝繁叶茂,也没有高大上的颜值,那就是一棵两层楼高的普通槐树,枝干稀疏,开着稀稀落落的小白花,偶尔风吹过,还可怜兮兮的掉几片枯叶。 怎么看,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可转念一想,能在漠北这种土地贫瘠的地方存活下来,这棵树也算是意志坚强。 魔陨树的周围修葺了一圈半人高的土墙,土墙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供果。 温恩踩在宫人背上下了马车,浑身上下泛着冷漠的气息,所有人跪在周围,他连看也不看一眼。 原来,这才是他在人前的真实模样? 不知为何,温婉心口有些发堵,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祭司阁的人在魔陨树下进行着祈愿前的仪式,吟唱着温婉听不懂的词。 由始至终,温恩都虔诚的跪在魔陨树下,手里捧着一块黑漆漆的石头,那石头上串了一条编织的长绳,像是能戴在脖子上的东西。 温婉看了一眼,心里琢磨着,他像是真的相信这棵魔陨树的力量,竟真的在郑重许愿。 片刻后,仪式结束。 温恩站起身,对总管耳语几句。 总管便脚步匆匆的走到温婉和沈御跟前,当着众人的面说: “殿下恩典,让你们二人过去祈愿。” 温婉和沈御应声,跟着总管来到魔陨树下。 在祭司的指挥下,两人像模像样的跪下,然后祭司又开始吟唱那些听不懂的词。 温恩站在边上,距离温婉三步的距离,贪恋的盯着她的背影。 突然,变故徒起。 山顶上,巨石滚落,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 伴随着巨石滚落,无数箭矢激射而来,其中一支,正对着温婉的脑袋。 温婉一抬头,就见白光闪过眼前,她倒吸一口凉气,连惊呼都来不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姐姐再见 锐利的箭矢,在跟前一尺的距离,被迫停下。 握住箭头的手指缝隙里,流着汩汩的鲜血。 那一刻,风已经停止,世间一切仿佛尽皆石化,只有温婉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一滴鲜血落在白色的狐裘上。 鲜血是沈御的,被鲜血沾染的狐裘是温恩的。 两个男人反应都很迅速,沈御徒手抓住箭头,温恩躬身环住温婉,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倾尽全力保护着她。 那一刻,温婉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似的剧烈跳动。 澎湃的感情,撞击着她的灵魂,生死存亡的险象成了催动这份感情的毒药。 一个她无法抵挡的所爱之人,一个闯进她崭新人生里的亲人,两个人对她来说都太过重要。 “你们是不是傻!” 温婉简直不敢想,但凡他们的动作有任何差池,就会把命交代在这里。 沈御扔掉手上的箭头,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温婉怀中拉起来,抬手又在她眉心戳了一下。 “你才傻,连躲箭都不会。” 不等她反驳,他就将她护在身后,又抽出腰间的软剑抵挡周围黑衣人的攻击。 温恩怀中一空,脸色沉沉的看向沈御,他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侍卫们第一时间聚集在温恩的周围,身为漠北皇子的他,只要刺客没有近身,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 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下手狠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跟来祈愿的宫人就死伤大半。 但宫人并非黑衣人们的目标,黑衣人的主力几乎都是冲着温恩去的,在他周围,黑衣人一批一批的往他跟前冲。 温恩站在侍卫中间,遥遥的看向温婉,大声喊了一声。 “姐姐。” 温婉一转头,就见温恩向她扔来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她双手接住,发现竟然是他先前祈愿的时候捧着的那块黑色小石头。 她不解,复又抬头望去,正对上温恩带着凄然的笑在打手语。 在边城的时候,为了和哑婆交流,院子里的人多少都会些手语,温恩极其聪明,学东西很快,虽然待的时间比温婉短,但他学的手语却比温婉多。 他用手语比划着: “往东南方向下山的小路走,有人接应,他会带着你们离开漠北。” “姐姐,再见。” “姐姐……”他比划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一个黑衣人冲进了侍卫的包围圈,在他的刀即将碰到温恩的时候,被旁边的侍卫一剑刺中心脏。 被这个黑衣人挡了一下,温婉没有看清温恩最后比划的那个动作。 似乎是…… 我爱你? 可温婉不敢确定,等她再想抬眼看仔细的时候,温恩已经放下了双手。 时间紧迫,没有给她多余的思考时间,趁着沈御抵抗黑衣人的时候,温婉将温恩给出的信息告诉了沈御。 沈御应声,便边打边退,往东南方向的小路去。 于黑衣人而言,一个奴隶,一个花匠都并不重要,所以只有寥寥两个黑衣人追击他们。 沈御出剑果断,两剑斩杀黑衣人之后,抢了一匹战马带着温婉一路狂奔。 温婉搂着沈御的腰,在离开半山腰的时候,回头看去。 就见温恩的身影隐没在黑衣人的包围里,越来越小。 她抬手擦干净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哽咽着对沈御说: “阿柴,如果……如果有一天,端朝的军队踏破了漠北王庭,能不能……不要伤他。” 沈御听她声音带着哭腔,犹豫了一下,粗声粗气的说:“我尽量。” 他无法给她一个不确定能否做得到的承诺。 但为了她,他会尽力去做。 * 两人一马连续跑了半盏茶的时间,果然看见前方的岔路口停着一匹马。 马背上的人一身黑色罩袍,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背脊挺得很直,身后背着包裹,看见沈御和温婉,马背上的人激动的挥舞双手。 “小婉姑娘!” “大……周校尉!” 温婉一怔,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声音。 她激动的摇着沈御的胳膊,“是阿贵!你听见了吗?是阿贵!” 沈御也没想到,温恩口中,那个在这里等着接应他和温婉的人,竟然是失踪许久的阿贵。 他们都以为阿贵早就死在了漠北人的手里,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这或许是他们这一趟漠北之行,最大的收获吧。 阿贵策马迎来,沈御也勒紧缰绳停下。 两个男人抬手碰拳,没有多余嘘寒问暖的话。 因为彼此都知道,只要活着,往后余生就是过命的兄弟了。 阿贵在前方领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说。” 阿贵似乎对周围的地形很熟悉,带着他们穿梭多条小路之后,便顺利进入草原。 天黑的时候,阿贵取下马背上的包裹安营扎寨。 他熟练的点燃篝火,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食物。 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里面有干粮、点心和零嘴。 温婉拿起一颗蜜饯,满眼震惊,“阿贵,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阿贵憨憨的笑了笑,“我可没这么细心,这些都是温恩……不,是漠北小皇子郁祁霆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零嘴,他说死里逃生以后,就该吃点儿甜的。” 提起温恩,温婉眼神一暗。 “是他救了你?” 阿贵点头,“嗯。当时我被当成奴隶,受了很重的伤,那群漠北人以为我快死了,就将我扔在大街上喂野狗,是温恩的马车路过,认出了我。” 寥寥几句话,足见当时惊险的情况。 阿贵继续说:“他救了我之后,便把我安置在一间院子里养伤,他偶尔会来看看我,跟我聊聊天,聊的……” 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沈御的方向,见将军面色一沉,他竟有些不敢说下去。 温婉却想到了什么,笑道:“聊的我?” “对。”阿贵硬着头皮点头,“他说,姑娘曾对他说过,说我的日子过得苦,要他对我好一点儿,所以他便找了最好的大夫,用最名贵的药材,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我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