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农门童养媳》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农门童养媳》作者：寄意【完结】 文案： 简初桐穿到了歷史上不存在的东扬王朝。 原身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吃不饱穿不暖。被卖到陆家，成为陆嘉之的童养媳，才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陆父陆母因意外逝世，为报答陆父陆母的养育之恩，她咬牙扛起了供陆嘉之读书的责任，却又因思虑过重而香消玉殒。 简初桐睁眼便是一穷二白的家、院试落榜丧失斗志的便宜丈夫、村民们落井下石的嘲笑。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简初桐：「……」 她只想当一条咸鱼！！ 不久后，村民们发现陆家洗衣、煮饭、打扫屋子的人，居然是陆嘉之！ 简初桐则悠哉地睡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趾高气昂地使唤他。 当初，所有人都觉得简初桐疯了，不仅想当状元夫人，竟还做起了生意，连村里的小孩都编了童谣来嘲笑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却不想陆嘉之有朝一日，居然真的金榜题名，三元及第，再凤披霞冠十里红妆，只为博她一笑，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 简初桐经营的酒楼，也成为东扬王朝第一酒楼。 阅读指南： 1、本文架空 2、文中所出现的水果蔬菜只为剧情服wu，请勿较真 一句话简介：然后成了状元夫人 立意：积极向上，持之以恆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初桐 ┃ 配角：陆嘉之 ┃ 其它：美食,科举,打脸 第一章 你们听说没？ 安阳村的妇人正在河边捶洗衣服，发出「梆梆梆」的声音。寒风唿啸，妇人嘴里哈出来的气瞬间变成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其中一个妇人忽然将手里的洗衣棒放下，四下张望，脑袋凑到人群中小声地道，「你们听说没？嘉哥儿好像落榜了！」 「怎么可能！嘉哥儿那么聪明，十二岁就考上了童生，要不是守孝，三年前可就考上了！」有妇人立马反驳道。 先挑起这个话头的妇人，也就是秀婶儿翻了个白眼说道，「我那当家的昨天夜里从县城回来，他可都说了，榜上没有嘉哥儿的名字。」 村长的媳妇春婶儿见她越说越没谱儿，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你可别胡说，到时候嘉哥儿收拾你，可别怪我们不给你求情。」 秀婶儿就怕她这个大嫂，闻言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是依然不服气地道，「我那当家老实巴交的，整一个锯嘴葫芦，没谱的事儿才不会说呢！」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氛突然凝滞了一秒。 春婶儿瞪了她一眼，「别净胡说八道，小叔子才认得几个字儿，指不定认错了！」 秀婶儿当众被斥驳，自觉感到没面子想要找回面子，但是春婶儿说的话也在理，她忍不住在心底问自己，指不定真的是当家的看错了？ 但是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当即梗着脖子嘴硬道，「那、那我们等着瞧！我那当家的即便没认得几个字儿，但嘉哥儿的名字陆嘉之还是认得的！而且这说不定就是初家那丫头克的呢！」 「你真是越发的口无遮拦了，就算嘉哥儿考不上秀才，跟初家的丫头有何关系？」春婶儿说道。 「怎么没关系？初家那丫头先是剋死了陆家那两口子，我合计着她是不是克走了文曲星，所以嘉哥儿考不上了！」说完秀婶儿还抬着下巴看向其他妇人，询问，「你们说是吧？」 其他妇人看了看春婶儿铁青的脸色，再看看她那得意的表情，顿时满脸尴尬，纷纷寻找藉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笑话！ 村长家明显偏袒陆家，再说嘉哥儿学问那么好，考上了就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说出去是多么风光的事啊，初桐是他的童养媳，未来的秀才媳妇，若是因为这些事跟她产生了间隙，那真是得不偿失！ 以前说就算了，现在她们可不会再说了。 至于陆嘉之落榜之事，在场的妇人没有一个相信，因为十二岁考上童生，放在整个东扬王朝那都是少有的。 …… 而此时安阳村最东边的院子里，简初桐双目无神咸鱼般摊在床上。 连续加了一个星期班后，简初桐惨遭猝死，到了歷史上不存在的东扬王朝，皇帝年号宣元。原身也叫初桐，是陆家买回来的童养媳。 因为曾有游方术士给陆嘉之批命，说是福缘深厚易遭受反噬，日后将无缘仕途，破解之法便是找一个八字凶煞之人相和，与之结为夫妻，将来必会琴瑟和谐、前途坦荡。 这里的人还挺封建迷信的，更何况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正好陆父听闻隔壁村子，初家的小女儿生辰是七月十四，于是便去了初家。 原本打算结个儿女亲家，不想初家的儿子正好在谈亲事，女方是镇上的人家，要求必须有五两银子的礼金，否则不愿意嫁，为了五两银子初家直接将初桐卖给了陆父。 初桐就这样成了陆嘉之的童养媳，也终于过上了吃饱穿暖、无人打骂的日子。 在陆家生活五年后，陆父陆母想安排两人拜堂成亲，成为真正的夫妻。陆嘉之对这桩婚事十分抗拒，然而忤逆陆不了陆父陆母，最终两人还是成亲了。 只是料想不到婚后一个月，陆父陆母上山时不慎掉落悬崖，双双去世。初桐为报答陆父陆母的养育之恩，她咬牙扛起了供陆嘉之读书的责任。 第2页 然而，村里开始传初桐命中带煞，剋死陆父陆母的流言，甚至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 陆嘉之又每日去学堂读书，有时几日都不回，即便回来了，初桐也因为愧疚和自责不敢跟他说话，长而久之，两人关系便愈发生疏了。 初桐思虑过重心生郁结，日渐消瘦，终于有一天身体承受不住，再次睁开眼睛，就变成了加班猝死的简初桐。 供陆嘉之读书，让他走上仕途，是初桐唯一放不下的心愿。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帮她完成心愿作为报答吧。 整理好思绪，简初桐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就算到了古代，也改不了当社畜的命。家里有个用钱大户陆嘉之，挣钱的事儿迫不眉睫。 想到这里，简初桐忍不住翻了个身，双手交叠贴在脸颊下面，听着外面唿啸的寒风，她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气。 天寒地冻，要做什么才能挣到钱呢？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嘈杂的说话声，简初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支起耳朵，只听一个女人大声地喊道，「桐丫头，在屋里吗？」 随后传来篱笆门嘎吱打开的声音。 简初桐赶紧掀开堆在腿上的棉被，下地穿上棉鞋，拉开门。 凛冽的寒风扑面袭来，让她忍不住一个打了个寒颤，双手放在嘴巴哈了一口气，看向来人。 学着记忆中原身说话的语气，一脸疑惑地问道，「春婶儿，您怎么来了？」 春婶儿爽朗地笑了笑，说道，「你没事儿就好。就是嘉哥儿在县城考试，这几日都没见你出门，我这心里放不下，刚好今日有空，就过来看看。」 简初桐几日前穿来，人生地不熟天气又寒冷，所以她一面咸鱼躺，一面理如今的情况，几日都未出门。 不过春婶儿上门，是她始料不及的，她客气地笑道，「让您担心了，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天儿太冷了，就没出门。」 「那正好！我带了两个鸡蛋，院试昨天就揭榜了，嘉哥儿也该快回来了，你跟他一人一个好好补补身子。」 春婶儿说着就要将鸡蛋塞到她怀里，简初桐赶紧躲开，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们家里还有，您就留着自家吃吧。」 「就两个鸡蛋。再说嘉哥儿考试辛苦了，这有一个是给嘉哥儿的，你别推辞了，否则我就生气了。」春婶儿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道。 简初桐：「……」 最后她无奈地收下，将春婶儿送到门外，目送她离开。 * 另一边。 春婶儿回到家，进了自己院子，转身关门，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起来。 村长陆有根正拿拿着菸斗，先深深吸了一口，再慢悠悠吐出来，透过缭绕的烟雾看向春婶儿关门的背影，「回来了？」 春婶儿一脸晦气地说道，「叫你烧的柚子叶水，你烧了吗？」 「烧了，自己去灶上舀，也不知道你图啥，说要去的是你，怕的也是你。」陆有根皱着眉头地说道。 春婶儿闻言，立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是为了谁？倘若陆嘉之承了这份情，还不提携提携正哥儿？」 陆有根看了她一眼，低头吸几口烟，没说话。 * 村长家发生的事情简初桐毫不知情，她甚至还在心里感慨春婶儿的朴实和热情。 春婶儿走后，她终于提起精神打量这里的环境了，现代的小说和影视剧里，哪个不是穿成王公贵族富家小姐。 前几日得知穿成家贫如洗的农女，可以说哀大莫过于心死，哪还有心思去打量所处的环境。 思及此，她又又嘆了一口气。 陆父还算认字，看过几本医术，村民们有个小病小痛都爱找他看，有铜板的给铜板，没铜板的也会送几个鸡蛋或者自家种的菜或粮食，所以陆家的情况在安阳村算得上还可以。 原身是个勤快的姑娘，将院子和后面的菜地都打理得整齐。 屋子本身有三间屋子，一间是陆父陆母生前住的，另一间是陆嘉之的房间，而简初桐的房间原本是杂物间，她来了之后才改造成房间，面积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看起来干净又整齐。 不过原身很满足了，要知道她在初家长到十岁都只能住在柴房，睡觉时就铺一层稻草，天儿冷时，也只有一张全家都嫌弃的硬邦邦的被子，盖上去冷冰冰，甚至没有稻草保暖。 直到陆父将她带回陆家，才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所以原身一直很感激陆家，陆父陆母的逝世对她打击很大。 厨房在另外一侧，简初桐看了看，油盐、酱油、糖都有，但是都快见底了。记忆中陆父陆母去世后，就很少添置了。 简初桐：「……」 每日都吃无油少盐的食物，身体能不垮吗？ 也怪不得陆嘉之每回吃饭都吃得极少，原身还以为对方厌恶她呢！ 陆嘉之打小不愁吃穿，在初桐的眼中除了大户人家的孩子外，过得最好的，所以她是打哪看出陆嘉之能吃得下无油少盐、甚至没有肉的饭菜？ 简初桐很不理解。 她检查完东西，将需要添置的都记录下来，从安阳村到镇上走路需要半个时辰，原本简初桐打算到县城的，因为镇上的东西种类没有那么多。 但是从安阳村到县城需要走两个时辰，实力将简咸鱼劝退。 第3页 走出村子，简初桐才知道外边有多冷，南方早春天的寒冷是直渗入骨头的，出门前她还特意将原身所有的衣服都套上了，但还是抵挡不住寒冷。 因为那个破旧的衣笼里没有一件棉衣，全是打着补丁的薄薄的单衣，棉衣只有一件，就是身上穿的。 而棉裤是直接没有，鞋子也是布鞋。 也就是说，这一身的行头，根本不管什么用。 好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她慢慢地不再感觉到冷了。 一个时辰后，简初桐循着记忆中的路，气喘吁吁地站在镇上的集市里。 「卖包子喽，卖包子喽，好吃的包子啊！」 「糖葫芦！糖葫芦！」 「……」 入耳的都是叫卖声，听起来很是热闹，其实也就只有一条街，街道的两边是商铺，掌柜的敞开嗓门向路人吆喝。 简初桐看了看，先走进一间粮铺。 「姑娘，想要买点什么呢？」掌柜的迎了过来，热情地问道。 她看向盛米的位置，每个种类都标了价格，精米二十文一斤、糙米八文一斤、白面二十五文一斤、杂面十文一斤。 「给我来两斤精米，两斤糙米，四斤白面，再称两斤糖，一斤酱油。」 掌柜的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扬起笑容热情地道，「好嘞！」 称好之后见简初桐什么都没带，还好心地借了一个背篓给她。 简初桐感激地道谢，「真是太谢谢了，我就住在安阳村，下回到镇上来我再还给你。」 * 原身的全部身家是五两银子，糖四十文一斤，酱油十文一斤，在粮铺一共花去了两百四十六文。 随后她又花去七百文，到成衣铺给自己买了一套棉衣和棉鞋，否则她真的怕熬不过这寒冷的天儿。 这个朝代没有植物油，只能买肥肉熬油，但是肥肉熬出来的油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天冷了就凝固。不过现下也没办法，只能看以后是否有机会，试着研究能不能榨出植物油。 从成衣铺到肉铺需要经过一条巷子，这条巷子即便是白天也很少人经过。 巷子很安静，从巷子伸出传来的呜咽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十分诡异。 简初桐心头狂跳，隐隐察觉到不妙，她屏住唿吸放慢脚步走过去，往里看了一眼。 下一瞬间，她瞪大了双眼，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地藏进了角落里。 第二章 捡了个麻烦 简初桐放慢唿吸，紧紧贴着墙，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 角落是死角，光线照射不到，一片昏暗，她完美隐藏在这里，只要人不是特意过来查看，一般都不会被发现。 简初桐听着巷子里传来的杂乱细碎的声音，时间慢慢流逝，寒风依然刺骨，由于长时间不活动，她已经感觉到手脚冰冷了，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简初桐才听到里面那人离开的脚步声。 于是她又耐心地等了片刻，确定那人不会再返回，简初桐闭着眼睛深唿吸一下，才小心地探出一个脑袋—— 往左右瞧了瞧，四周皆无人！ 趁着这时，简初桐动作快速跑进巷子里，直奔深处那个收垃圾的箩筐，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当手放在上面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抖得这般厉害。 她闭了闭眼睛，一把掀开—— 一个看起来三岁左右的小孩，蓬头丐面脸上脏兮兮、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紧闭着眼睛躺在垃圾堆里，可怕的是他衣服上皆是血。 仔细一瞧，分明是从他的胸口流出来的。 定是那个穿着湖绿色衣服的妇人！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太恶毒了！ 简初桐将手探到他鼻间，幸运的是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人命关天，她不敢再耽搁，用刚换下的旧衣服麻利地将人包住，然后抱起搂在胸前，一路狂奔向医馆。 「大夫，快来救命！」简初桐一进医馆便急切地喊道，唇瓣因为唿吸急促而微微张开，唿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掉。 正在抓药的伙计连忙迎了上来，「这位姑娘，所为何事？」 简初桐四周打量了下，目光落在隔帘里的床榻，她三两步走过去，将小孩放在榻上，掀开包着的衣服，露出他胸前的伤口，「他此处被扎了一刀，要赶紧止血，我感觉他越来越不好了！」 巷子到医馆，短短的时间，小孩的气息更微弱了，甚至从那脏兮兮的脸上，看到了灰白的脸色。 医馆的伙计是新来的，还未见过这般严重的伤，神色立马大变，扔下一句，「我叫坐堂大夫出来！」 说完，当即往后院跑，简初桐在外边仍旧能听见他惊慌的声音，「刘大夫，快快！要出人命了！」 简初桐趁着这会儿功夫，一面平缓唿吸，一面打量小孩。 虽然脏兮兮，看起来与街上的小乞丐无甚区别，不过他的五官很是精緻，身上的衣服破烂，料子却很不一般。 看得出来不是一般的人家。简初桐蹙眉，这么小的孩子会得罪谁，竟能惹来杀身之祸？ 正在这时，伙计出来了，跟在一位拿着药箱的，看起来的五十岁左右，身材瘦小的男人身后。 简初桐还未来得及说话，伙计便突然加快脚步越过男人，走到小孩身前，「刘大夫，这为就是病人，您快看看！」 第4页 刘大夫目光落在小孩身上，立马转头吩咐伙计，「伤势太严重了，你去切一片参片来。」 伙计应声走开，他开始为小孩处理伤口，简初桐等在一旁，他疑惑地问道，「你是这孩子的家人？」 简初桐摇头，「不是，这是我捡的。」 刘大夫闻言嘴角抽了抽，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蓬头丐面的小孩，平静地说道，「我可先说了啊，要治可以，但是这药钱……必须要付。」 「……我出。」 「那参片可是五十年份的，一片要一两银子。」 闻言，简初桐唿吸一窒，做好事居然还要倒贴？呜呜呜，心好痛！ 但是当眸光落在那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时，心里的秤砣在钱和人命之前来回摆动。 最终人命还是战胜了金钱，她咬了咬牙说道，「……我出。」 听到回答，刘大夫手上动作不慌不忙，抬眼看了她一眼，慢悠悠说道，「你倒是个心善的，但是救人归救人，可别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小人儿露在外边的脸和手看不出来，解开衣服便能看到细皮嫩肉的，即便不是大门大户，也定是不愁吃穿的人家。 落到如今命悬一线的境地，不是家中出了变故便是被恶人所害，不管是哪一种，对于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皆可视为灾难。 简初桐明白他在提点自己，她也愿意承这份情，遂感激地说道，「我会注意的。」 「还有，他的伤口包扎好后，你赶紧带他走，不能放在我们医馆。」刘大夫说道。 简初桐：「？？？」 她脸上的感激秒变成错愕，「不能放在这，那要放到哪里？难不成要报官？」 就在这时，伙计也将参片拿来了，刘大夫把参片塞进小孩的嘴里，「我不管你要送去哪儿，但是咱们医馆不行。」 伙计在一旁听了事情的经过，对简初桐这位心善的姑娘很有好感。 他解释道，「这位姑娘，刘大夫也不是故意为难于你，确实是咱们医馆没有收留病人的先例。」 简初桐：「……」 刘大夫幽幽地道，「外面无家可归的孤儿多得是，即便你送去官府，大人们也不见得会管。」 毕竟要管的话，城中的乞儿都要管，需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所以哪管得过来？ 伙计在一旁重重地点头，看着简初桐眼含同情。 简初桐：「…………」 所以她真的是为自己捡了一个大麻烦？ 伙计见他实在纠结，忍不住给她出主意，「或者等他伤势好些，你再打听打听哪户人家缺娃娃，男娃还是有很多人家愿意收养的，至少比他当乞儿要强。」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简初桐扯了扯嘴角。 受现代小说、影视的荼毒，她不认为缺男娃的人家会是小孩最好的归宿。只盼望小孩记得家中位置，父母安在、姓甚名谁，好让她将他送回去。 这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对衣着单薄的夫妻，男人面容愁苦提着一个木桶走在前面，妇人面容悽苦走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红着眼睛时不时抹一下眼泪。 男人涨红着脸看向刘大夫，手局促不安地抓了抓粗布衣的衣摆，语气带着一丝哀求，「大夫，我儿子发热两天未见好转，但、但是，我们没有银钱，可否用这桶羊乳抵？」 刘大夫没有说话，朝妇人招了招手，「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闻言，妇人顾不上哭，动作快速地将孩子抱到刘大夫跟前，「大夫，麻烦您看看。」 简初桐这才看清孩子的模样，双颊烧得通红，眼睛紧闭着，显然是烧得昏睡了过去。 在医疗不发达的古代，小小的感冒发烧就能要命，也难怪这对夫妻如此紧张。 刘大夫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然后看向男人脚边的木桶，皱着眉头说道，「病得太严重了，你们应该早点将孩子送过来的。不过，这桶羊乳恐怕没有办法抵药钱。」 妇人闻言，一直隐忍着的情绪立马崩溃，跪倒在了刘大夫的面前，哭着说道， 「大夫，我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吧！」 男人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一个头，满脸悲苦地说道：「大夫，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吧！我一定做牛做马还钱给您，或者求您宽限几天。」 刘大夫被吓了一跳，慌忙躲着两人的跪拜，厉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医馆有医馆的规定，这十里八乡那么多人家，要是都赊帐，这医馆还开不开了？」 听了他的话，妇人哭得更绝望了，就连男人都开始抹眼泪。 简初桐受现代教育，生活在五星红旗下，见不得这样的场面，再说方才已经大出血一次了，实在不能再出血了，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她管不过来。 所以简初桐交代伙计帮忙看好小孩后，去市集买了两斤肥肉和两斤瘦肉，她付了钱正准备走，又看到摊子边上杂乱地堆着很多骨头，像是被遗弃的样子。 简初桐指着那两根筒骨问道，「老闆，这个怎么卖？」 「你要的话，给两文钱就都拿走吧。」老闆非常豪气地说道，这年头几乎没人会花钱买没有油水又没有肉的骨头。 简初桐捡了个大便宜，十分惊喜，「那就多谢老闆啦。」 夜幕来得比较早，买好肉之后，天儿已经有点暗下来了。 第5页 简初桐见状，去医馆的脚步加快了一些，要争取在天儿黑前回安阳村，太晚会不安全。 小孩子的伤口已被处理好了，伙计将抓好的药递给她，「这些药是内服的，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有一个瓶子装着药粉，是外敷的。合计一两银子加七十文钱。」 简初桐满脸肉痛地掏出银子交给伙计，心里暗想，找到小孩的父母后，一定要让他们还利息！ 只是—— 那对夫妻坐在医馆门口还未离开，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妇人怀里的小孩唇色变得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世界。 心一梗一梗地难受得厉害，简初桐付了钱本可以离开，但双脚却仿佛跟地板黏在了一起，一动不能动，最终，她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良善。 况且，她感觉原身的身体亏损得厉害，羊乳蛋白质丰富，多喝对身体也好好处，不算是白花钱。 打定主意，简初桐上前问道，「你们这羊乳，是新鲜的吗？」 她的突然问话，妇人和男人眼神呆滞地抬起头，下一秒男人眼睛忽然一亮，忙不迭点头，哽咽道，「是新鲜的，是新鲜的，下午刚挤的！姑娘，您要买吗？」 男人问得小心翼翼，妇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两人都带着名为希望的期待。 简初桐点头，说道，「对，我想买，不过我住在安阳村，需要你们送上门哦。」 「没问题，没问题！姑娘，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男人红着眼眶，神色激动地说道，说着又要跟妇人一起磕头。 简初桐慌忙拦着他们，「你们快些起来，我不喜欢这样，否则我要反悔了。」 「不能反悔，我们马上起来！」 * 从医馆出来，天已经变得昏暗了，街上有些商铺已经关门了，有些还开着门做生意。 简初桐已得知男人的名字叫李大柱，妇人叫梅嫂子，他们的孩子叫李狗蛋，家住到安阳村隔壁的李家村。 趁着天还没黑透，三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大半个时辰后，他们到达安阳村。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庄户人家早早地歇下，皎洁月光洒落在安阳村，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田野的虫鸣，和偶尔几声的狗吠声。 将简初桐送到家，李大柱将羊乳和背篓放在门口，「简姑娘，天已经很晚了，狗蛋回去还要煎药，我们就先回去了。」 简初桐知道他们担心孩子，也没跟他们客气，挥手道别，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才进屋。 夜深后变得更冷了，简初桐将脏兮兮的小孩放到一张椅子上，然后到厨房烧热水和煎药。 水烧好之后，她先将小孩擦洗干净，然后抱到灶边上，用火慢慢把头髮烘干，再塞进被子里，餵他喝药，随便煮了点东西填肚子，等一切忙完已经子时了。 简初桐也终于可以钻进被子里，小孩的生命力很顽强，吃药后有慢慢好转的迹象，也没有发烧，她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下一秒便睡着了。 翌日，她是被院子外闹哄哄的声音吵醒的。 第三章 醒了？ 简初桐迷迷煳煳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 她揉了揉眉心坐起来，视线落在小孩身上，紧闭着眼睛尚未醒。 仍旧是昨夜的睡姿，小人儿的眉头紧锁，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怎么，幸运的是身体没有发热，证明伤口恢復得不错，尚无发炎的症状。 其实小傢伙的求生欲望挺强的，被伤得这么重的情况下，昨夜餵药时竟懂得自主咽下。 外面说话的声音持续不断，吵吵嚷嚷的，简初桐心下一阵烦躁，非常艰难地离开暖烘烘的被窝，下床穿上新棉衣，简单地绾了个髮髻。 随着屋门嘎吱打开的声音，外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四位作读书人打扮的男子站在陆家门口，还有一人躺在牛车上，除牛车上的人，目光皆汇聚在简初桐身上。 全是陌生的脸，全部不认识！简初桐拧着眉头，非常不客气地道，「你们是谁？为何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吵吵嚷嚷？」 四人没想到会从屋子里出来位姑娘，脸上皆显出一抹尴尬。 蔡如看了同伴一眼，露出自认为风流的笑，说道，「这位姑娘，蔡某等人为陆嘉之陆兄的同窗，不知打扰到姑娘，还望见谅。」 陆嘉之？ 简初桐视线落在他们脸上，脑子飞快回忆陆嘉之的模样，但是他们的样貌似乎都对不上…… 她眼神迟疑地落在那躺在牛车上，被挡着脸的人，「陆嘉之？」 「正是陆兄。」蔡如不经意间让开，让陆嘉之完全露在简初桐眼前。青年人喝得两颊陀红、烂醉如泥，头髮凌乱、衣衫不整。 简初桐：「……」这就是陆嘉之？怎么搞成这个模样？ 她心底一阵嫌弃，走上前几步，正想说话，门口便传来一道咋咋唿唿的声音，「天吶，嘉哥儿怎么喝成这样？」 紧接着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喜意说道，「哈哈哈，考上秀才是该高兴高兴，只要人没事儿就行！」 两人说话间，简初桐也看到了她们，一位是昨日见过的春婶儿，另一位身材更矮小的是秀婶儿。 简初桐扶额，大早上的怎么都跑来了，她还未洗漱，也不知道有没有口气，真是太尴尬了。 她不好意思靠人太近，远远地向她们打招唿，「春婶儿，秀婶儿。」 第6页 春婶儿和气地朝她笑笑，秀婶儿白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蔡如等人身上，眼睛一亮，「你们都是嘉哥儿的同窗吧？」 春婶儿也笑着打量他们一番说道，「这看起来斯斯文文、风度翩翩的，想必就是嘉哥儿的同窗了，你们也是来恭喜他考上秀才的？」 话落，他们的表情皆变得有些奇怪，一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直看得春婶儿和简初桐面面相觑。 蔡如嘆了一口气，遗憾地道，「蔡某等人确实是陆兄的同窗，但陆兄此番并未通过院试。」 话落，春婶儿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巴，秀婶儿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得意地瞥了秀婶儿一眼，「我那当家的没说错吧，嘉哥儿是真的落榜了！」 春婶儿还是不敢相信，「会不会搞错了，嘉哥儿学问这么好，十二岁便考上了童生，怎么会落榜？」 陆嘉之其中一个同窗语气不屑地道，「十二岁考上童生又怎样，如今陆嘉之就是院试没过，蔡兄的学问才是最好……」 「李青！」蔡如沉声呵斥打断，后者虽然一脸不平，倒是依言没有再说话。 蔡如拱手作揖道歉，「各位请多多海涵，李兄心直口快，没有恶意的。他是学习用功之人，所以跟陆兄见解不太一致。」 简初桐：「？？？」这是什么迷惑发言？言下之意，陆兄学习很不用功，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大一朵白莲！她视线落在陆嘉之这些同窗身上，仔细打量，才看到方才没注意到的细节。 虽说是陆嘉之同窗，但他们或言语、或神态、或动作中，隐隐流露出对陆嘉之的看不上和不怀好意。 简初桐说道，「那你们可真有善心，与陆嘉之相处不来还亲自送他回家。」 话音落下，蔡如怔了怔，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耐烦，却还是温声解释，「姑娘误会了，是对某种事情的见解不同，可不是相处不来。」 「看来是我心胸狭隘了。」简初桐微微一笑。 春婶儿听了他们的话，内心大受打击，脸上的表情差点控制不住。她神色不自然地扯出一抹笑，「真是没想到嘉哥儿学问这么好，都落榜了，不知你们？」 「蔡某不才，有幸在榜上留名。」蔡如说道，明明是谦虚之意，语气中却偏偏带着自满。 这一来一往间，花费了不少时间。 早上温度挺低的，在门口站的这一小会儿，加上时不时吹来的寒风，简初桐穿着棉衣裤都有些发抖了。 特别是那个躺在牛车上的人，再不搬进屋里，可能很快就要凉了。 原本以为是陆嘉之的同窗，亲自送他回来想必要请他们进屋喝一杯热水，不过按现在的情形来看，应该是不用了。 简初桐装作语气低落地说道，「多谢你们善心送嘉哥儿回来，我一个女子，不方便招待你们了，待嘉哥儿醒来，再请各位到寒舍做客。」 听她这般说，蔡如大吃一惊，上下打量她一番，诧异地说道，「姑娘便是嫂夫人？」 要说蔡如嫉妒陆嘉之，其中一样便是他的脸，陆嘉之生得面如冠玉，甚是取得姑娘们的欢心。 而简初桐有着稀疏的头髮、蜡黄的脸色、干瘪的身材，蔡如不敢相信陆嘉之娶的居然是这样的无盐女。 或许是太惊讶了，他们忘记掩饰脸上的鄙夷。简初桐表示很无语。 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没错，我就是陆嘉之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待会儿还有事，很感谢各位将陆嘉之送回来，不过家中现在不方便招待客人，还请见谅！」 说完她向陆嘉之走去，没再看蔡如等人因这番直白逐客的话，脸色变得一阵难看。 走近之后，陆嘉之身上浓重的酒味和酸臭味扑鼻而来，简初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得一脸菜色，在心里将他问候了个里里外外。她屏住唿吸将他扶起来，抓住他的一根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是陆嘉之身材看起来挺瘦的，没想到居然那么重，起码有七十公斤，简初桐被压得嵴背一弯，差点没站稳。 蔡如等人站在一旁，冷眼看她憋红了脸，艰难地将陆嘉之往屋里带。 经过春婶儿时，简初桐正好看到她目光对着陆嘉之，一脸心疼的模样。简初桐以为她心疼陆嘉之，还甚是感慨这里的村民太淳朴。 简初桐对春婶儿有深厚的滤镜，见状咬牙站稳停在她面前，艰难地安慰道，「春婶儿，不用太担心，我送他进去休息休息就好了，天很冷，您也回去吧。」 听见她的声音，春婶儿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见靠得太近了，双脚不经意往后退了两步，简初桐还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只听春婶儿道，「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语气跟平常差不多，然后伸手抓住秀婶儿的胳膊。 「你走就走，拉我做什么？」秀婶儿不满地挣扎叫道，不过还是被春婶儿一言不发，一路拖着骂骂咧咧的秀婶儿离开。 而原地只剩蔡如等人，他看了看简初桐的背影，目光闪烁了下，「既然陆兄有嫂夫人照顾，那蔡某等人就先告辞了。」 *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简初桐终于将陆嘉之扛到床上。原身将这副身体搞得着实有点差，几步路的距离，她的眼前竟出现了一阵阵眩晕。 第7页 又坐着缓了缓，她又吃力地搬开陆嘉之，用被压在底下的被子将他盖好。 倒不是担心他感冒，而是家里银钱不多了，如果他生病，还要再花钱看病抓药，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现在大约是辰时，简初桐到厨房，先烧了一锅热水，然后把小傢伙的药煎上。 给自己简单地洗漱完后，才拿出昨天买的东西放好，洗锅淘米，加入合适的水小火熬粥。 趁着熬粥之际，她也没闲着，到后面的小院摘了一根黄瓜，简单地做了个凉拌黄瓜，配着煮得粒粒分明的大白粥，清爽又可口。 吃完早饭，简初桐端着药回屋。 她嘎吱一声打开门，走了进去，先将药放在桌子里，把门关好。 因着药还有点烫，她打算先晾一下，刚走到床边上，便看见小人儿纤长的睫毛不停地在颤动。 简初桐挑眉，看来是醒了解，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父母。 第四章 你也看不起我？ 她没有戳破，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随着温热的触感传来，小傢伙嘴唇紧得更紧抿，睫毛颤动的频率也瞬间加快。 简初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不过药还是要喝的，醒了正好可以让他自己张开嘴巴，不用她一勺子一勺子撬开。 简初桐将桌上的药端过来，坐到床边上，假装叫醒他，「小傢伙，该醒醒了，要喝药了哦。」 话音落下，小傢伙的身体一僵，好半晌他才睁开那双乌熘熘的大眼睛，紧张又怯懦地看向坐在床边上的女人。 简初桐担心他会害怕，解释道，「我叫简初桐，这里是安阳村，昨日在镇上的一条巷子里救了你。这里没有坏人了，所以你不用怕。但是你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要喝药，这样身体才会好。来，张嘴。」 说完对方也没有出声，她试探着将盛着乌黑药汁的勺子抵至他唇边了。 小傢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沉默了片刻，听话地张开嘴巴。 简初桐一勺又一勺餵他喝完，摸出一枚医馆伙计送的饴糖，塞进他的嘴巴，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着道，「真乖。」 小孩从昨日起就没吃过东西，趁着他吃糖之际，简初桐到厨房舀了一小碗白粥。 耐心地餵他吃完，简初桐帮他把嘴巴擦干净，「可要去如厕？」 话落，他小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只见他咬着唇，一脸羞赧地摇了摇头。 「你的伤口不宜多动，否则容易崩开。既然不想去，那就睡吧。」简初桐帮他掖了掖被子，声音温柔地说道。 原本是打算问他家里人的事情，不过见到他醒来之后虚弱的状态，她觉得还是等他将身体养好一些再说吧。 从屋子里出来，简初桐又钻进了厨房，处理昨天那一个木桶的羊乳。 她将厨房里的大锅洗干净烧干，然后把羊乳倒进去，再将特意从医馆买的杏仁放下去一起煮。 烧滚后简初桐尝了尝，羊乳带的腥膻味已经没有了，她把杏仁都捞出来后，又盛了三碗羊乳出来，余下的留在锅中用小火慢慢熬至浓稠状。 然后加入先前买的糖，不停地搅拌，防止粘锅，随着时间的流逝，锅里的羊乳和糖逐渐变成奶黄色，奶糖香味开始从锅中散发出来。 直到锅里的羊乳和糖变成需要用力才能搅拌得动的煳煳，简初桐才将它们盛出来，放至案板上压成方块，再静等它冷却。 这时，已经中午快接近下午了。一直在干活，简初桐饿得飢肠辘辘。 早上煮的白粥，剩的最后一点已经给小傢伙喝完了，想喝的话要再熬，不过粥不经饱，她下午想到山上找点柴火。 简初桐从橱柜的袋子里舀一海碗白面，加温水揉成面团，趁着醒面的功夫，她到后面的院子里摘了一根茄子，洗干净切成条状，泡在清水中。瘦肉和小小块肥肉剁碎成肉末，用酱油和油盐腌制好。 锅烧热倒油，茄子下锅翻炒至变色变色，加入适量肉末一起翻炒，浓郁的香味从厨房散发出来。 陆嘉之是被饿醒的，醒来便闻到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气。 屋子外边传来锅铲相撞的声音，宿醉的头痛使得他太阳穴一突一突地。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香味越来越浓烈，越闻越饿，他终于忍不住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简初桐正在煮面疙瘩，没听到陆嘉之打开门的声音。 她将煮好的面疙瘩捞到碗里，加肉末茄子搅拌均匀，雪白透明的面团瞬间染上了酱汁，色相俱全。 忽然一阵奇怪的味道飘来，简初桐皱着眉头用鼻子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还未等她想起，身后便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简初桐被吓一跳，飞快回过头，陆嘉之脸色苍白，头髮、衣衫凌乱，一副虚弱又颓废的模样站在后面。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忍不住抱怨道，「你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陆嘉之拧眉，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简初桐被看得浑身鸡皮疙瘩泛起，心里一个激灵，暗暗叫糟，刚刚被吓到她忘记用原身说话的语气了！ 该不会被陆嘉之看出来什么了吧？应该不会吧？ 她内心纠结，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又听见陆嘉之问道，「那是什么？」 第8页 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眼是她的错觉，简初桐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她可不想被当做妖孽烧死。 发现他的视线落肉末茄子面疙瘩上，简初桐灵机一动，学着原身说话的语气，「这是茄子肉末面疙瘩，你读书辛苦了，特地煮来给你补补身子的。」 才怪！ 这是她忙活了大半天后，做来犒劳自己的！ 她心如刀割，将装着面疙瘩的大碗递给陆嘉之。幸好多做了一些，否则就真的只能眼巴巴看着他吃了。 陆嘉之夹了一个放入口中，眼睛倏地一亮，接着一口一个、一口一个…… 等他反应过来，大碗已经见底了，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在碗底，然后将视线落在简初桐的碗里。 简初桐：「……」 她装作没看到，一声不吭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然后打着饱嗝把碗一放。 陆嘉之抿唇，沉默了一瞬，吃完最后一个，学着简初桐的模样把碗一放，理直气壮地说道，「给我烧水，我要沐浴洗漱。」 简初桐：「？？？」 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故意说道，「听你的同窗说，你院试落榜了，即便如此也不能酗酒，若不是你同窗人好，此时你不知睡在哪条大街上呢！」 陆嘉之神色蓦地变得十分难看，满脸恼怒地说道，「就算落榜了又怎样？难道你也要像他们一样看不起我？」 「那倒是没有看不起你。」简初桐摇了摇头，神色如常。 他眉头一松，脸色和缓了些，刚想说话，只听简初桐又道，「只是，以后我不会再帮你洗衣、整理屋子了，你需要什么就自己动手。」 陆嘉之：「？？？」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目光中带着愤怒看向简初桐，「你、你真是反了天了，别忘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陆嘉之又气又恼又委屈，他觉得就是因为落榜，所以从来不敢大声说话的臭丫头，都胆大包天爬到他头上了！ 这个臭丫头看不起他！ 然而，简初桐并没有这种想法，她只是单纯想当一条咸鱼。 要知道记忆中的原身可是每天卯时起床，收拾屋子做农活，陆嘉之在家的话，还要帮他洗衣服、做早饭、打扫屋子。 她才不干呢！好不容易可以摆脱社畜生活，为什么还要难为自己？ 所以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跟陆嘉之说清楚，简初桐挺着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我，我才是一家之主！」 「你说什么？」陆嘉之声音蓦地拔高，夸张地掏了掏耳朵，看着简初桐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你说谁才是一家之主？」 「我！」 「你怎么敢？！」 「我怎么就不敢了，家里和地里的活是我干的，银子也是我挣的！你做过什么？直至今日，你吃的喝的花的，都是陆伯伯和我挣回来的！」这些都是原身的身体干的，简初桐说出来一点儿也不带心虚。 话音落下，陆嘉之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弯曲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良久，他眼眶发红，从牙关慢慢挤出声音，「你就是看不起我。」 他一个转身拂袖，脚步飞快出了陆家的院子。 简初桐被他一眼震住了，张了张嘴巴，反射性追了几步，停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满脑子都是他方才说话时的眼神，自责、难过、委屈、震惊、自我厌弃等等。 心脏蓦然传来一阵酸涩，眼泪瞬间不受控制从眼眶里出来，难过瞬间将她包围，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发泄内心突如其来的的情绪。 是原身残留在身体里的情感，她将陆嘉之当成了亲哥哥、家人，她愿望便是陆嘉之能走上仕途，却不曾过他会考不上，更不曾想过考不上后对方竟也会这般自责、难过。 简初桐哭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抚上心脏，在心里保证道，我一定会让陆嘉之考上进士的，你放心地走吧。在默念了一遍又一遍，身体里的酸涩感慢慢消散。 她给自己洗了把脸，顾不上通红的眼睛，循着陆嘉之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不就是一次考试失利吗？怎么闹得跟天塌了似的，千万不要想不开。 简初桐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眼观四周，可惜都没有陆嘉之的踪影。 无奈之下，她只好看向地里劳作的村民，好在这其中有一个跟陆母的关系挺好的，她问道，「李大娘，我想问一下，你有看见嘉哥儿吗？」 听见声音，李大娘转身看向简初桐，被她红肿的双眼吓了一跳，「桐丫头你这眼睛怎么回事？跟嘉哥儿吵架了？」 旁边的村民对视一眼，八卦地问道，「听周秀秀说嘉哥儿院试落榜了，是真的吗？」 周秀秀是秀婶儿的闺名。 简初桐含煳地说道，「我也不清楚，他方才一个人跑了出来，我有点担心，你们有看见他往哪个方向跑吗？」 李大娘想到什么，勐地一拍大腿，「糟了！嘉哥儿往河边去了，该不会院试落榜了想不开吧？！」 话音刚落，河边就传来一道「噗通」的声音，简初桐本能撒腿往河边的方向跑去。 第五章 臭弟弟！ 远远看到有个竹青色的身影在河面上挣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往下沉。 第9页 简初桐：「！！！」 她根本来不及喊人，将身上的棉衣裤一脱，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寒冷刺骨的河水剎瞬间将她包围，简初桐被冻得头脑空白，手脚一度僵硬得施展不开。 好在她学过两年游泳，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冷静，没一会儿便适应了，借着浮力向上，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唿吸，此时她咬紧了牙关嘴唇都在颤抖。 跟在后面的李大娘这时也赶到了，看到水里的两人，立马被吓得惊叫起来，「桐丫头，你怎么也下去了？！」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一旁的妇人也跟着高声叫起来。 简初桐无心关注岸上的情况，她深唿吸了一口气之后，向陆嘉之所在的方向游去，他已经昏迷过去了，身上又穿着棉衣，吸了水之后变得热别沉重，简初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带到岸边。 李大娘等人赶紧用力将他们俩拉上岸。简初桐一上来就被人裹上了棉衣，「快穿上，不要被那些长舌妇看到。」 是个年轻的妇人，原主的记忆中有她，是村里名声不太好的寡妇。 简初桐先是感到诧异，接着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的搀扶下裹紧了棉衣，但依旧冷得瑟瑟发抖，牙齿在嘴里直打架。 又累又冷！ 「嘉哥儿没气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李大娘立马跪坐在地上，哭着叫道：「你这孩子怎地这么想不开，不就是院试吗？今年没能考上，明年总可以吧！」 简初桐神色一凛，快步走到陆嘉之身边，青年人浑身是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隐隐有些青紫。 拉开趴在他身上的李大娘，她冷静地说道：「李大娘，你先让开，给我看看，或许还能有救。」 「你又不懂医，更何况这人都没气了，要怎么救？」李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哭着道。 安静了几秒，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说道：「陆家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接二连三地出事，想想都让人心里发毛。」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秀婶儿，充满恶意地接过话，「可不是吗？要我说，就是初桐这丫头克的！她不来之前陆家都好好，自从跟嘉哥儿拜堂了之后，先是陆家那两口子出事，现在又是嘉哥儿，以后会不会是咱村里人啊？」 此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围观众人看向简初桐的眼神变了变，脚步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些，李大娘抓着她胳膊的手瞬间松开。 简初桐像是没感受到众人的异样似的，神色平静地提起陆嘉之的下颌，动作麻利地一面做心外按压，一面往他的嘴巴里吹气。 周围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秀婶儿当即鄙夷地说道：「真是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儿！」 有男人看得眼睛瞪直，当家婆娘立马破口大骂，「看什么看呢！你也想做这般没脸没皮的事儿？」 简初桐无暇顾及四周，全身心用在救人这件事上，有节奏地按压和吹气，片刻后，陆嘉之突然吐出了几口水，喉咙发出几声虚弱的轻咳，眼皮抖动几下再缓慢睁开。 目之所及，简初桐浑身湿漉漉，脸色苍白，嘴唇被冻得发紫，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温热的气息。 这、这臭丫头真是不害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竟…… 简初桐没发现他一样的眼神，见醒过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她问道，「感觉怎么样？」 「尚好。」陆嘉之又咳了几声，虚弱又沙哑地说道。 「能起来吗？」简初桐问。 陆嘉之目光飘忽没说话，只奋力撑起自己直起身，奈何手上着实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起来。 简初桐：「……」她快要冷死了！ 当即不耐烦地一把抓住他的手，不顾陆嘉之不满的神情，用力一拉，而后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陆嘉之耳尖微微发红，不自然地挣扎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以自己走。」 简初桐毫不客气地回怼，「迂腐！都快要冷死了！」 两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离开了，余下的众人瞪目结舌，自陆嘉之醒来那一瞬便是这个表情买变过。 良久，人群中忽然有个战战巍巍的声音，「诈、诈尸了？嘉哥儿活了？」 这道声音打破了方才的安静，河边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我亲自试探过嘉哥儿，确定当时是没气儿了的，被、被桐丫头救活了？」 「桐丫头何时还懂医了？」 「重要的是死人都可以救活，你们见过吗？」 说到这，立马有人神神叨叨地说道，「桐丫头的生辰不同寻常，你们说她是不是在那边有关系？」 众人：「？？？」 众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恍然大悟，但也立即有人担心地惊叫，「糟了！我先前那么嫌弃她，她不会记恨我吧？」 「天吶，我也是！她不会叫那边的人把我带走吧？」 听着众人的分析，秀婶儿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要说这里谁跟简初桐的恩怨最大，那铁定是她无疑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妇人指着她说，「要记恨也是先记恨周秀，她可是一直在村里传桐丫头剋死陆家那两口子的事儿呢。」 第10页 「对！还被桐丫头亲眼听到过，自那天起，桐丫头就好几天没出过门了。」 这是简初桐来之前的事，原身亲耳听见秀婶儿说她剋死了陆父陆母这件事，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以说秀婶儿是害死原身的间接兇手，而直接兇手则是她自己。 * 李大娘刚开始确实是有些怕的，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并且十分唾弃自己。 她跟陆母是多年的好友，术士给陆嘉之批命的事也知道，简初桐的生辰八字是旺夫的，可不是村里那些长舌妇所言的天剎孤星。 想到这些李大娘又羞又愧，见小两口搀着离开后，她立马跟了上去。 简初桐看到李大娘还挺意外的，不过她全身湿透，被寒风一吹，整个人像掉进冰窟似的，又冷又僵，此时有人愿意帮忙烧火烧水，她也乐得轻松。 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快快快，喝点姜汤去去寒。」李大娘端着两碗散发着浓烈姜味儿的水来，尽管简初桐很嫌弃，但还是捏着鼻子往嘴巴里灌。 都是穷闹的！生病了没钱看病。 生姜的呛辣直冲入喉，味道十分酸爽，为了不感冒发烧，简初桐含泪将满满一碗都喝了。 陆嘉之比她干脆多了，直接扭头看也不看，李大娘苦口婆心地劝道，「落水受寒了不喝是要生病的，到时候可遭罪了。」 「难闻、难喝，你拿走吧，我不喝姜汤。」陆嘉之原本是坚决不喝的，但李大娘担心的眼神让他想到了陆母，他沉默了一瞬，不情不愿地说道，「有红糖水吗？我可以喝红糖水。」 一旁的简初桐：「？？？」他在想屁吃！这个家已经一穷二白了！ 「李大娘，你别管他了，反正他都不想活了，病死怎么也比淹死的名声要好。」简初桐说道。 她语气淡淡，甚至可以说是平静。陆嘉之却莫名觉得屈辱，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说过自己不想活？」 李大娘吃惊地说道：「竟没有吗？那你为何跳河？」 简初桐也一脸「我看你怎么狡辩」的表情看着他。 陆嘉之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想起自己意识迷迷煳煳中听到的「落榜」、「寻死」，这一切串联起来后—— 他如遭雷噼般，抖着唇问道：「乡亲们都以为，我因为落榜寻死？」 李大娘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落榜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年纪小，今年考不上，明年还可以继续考啊。」 陆嘉之 ：「……我没想要寻死，只是脚滑不慎落水。」 但不管是李大娘，还是简初桐，都没有相信他说的话。只以为他为了面子而编出来的说辞。 陆嘉之不想喝姜汤李大娘也没有办法，她地里还有活，没一会儿便走了，留下简初桐和他大眼瞪小眼。 陆嘉之还沉浸在乡亲们都以为他要寻死这事儿上，是一种令人无地自容的感觉。用现代的词语来形容，那就是社死现场。 简初桐在一旁烘头髮，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听说隔壁村的二狗子因为小时候发热，导致现在脑袋不太灵光。」 陆嘉之回过神来，本来不想理她的，但想到她大冷天不要命地跳进水里救自己，还是说道：「书上确实有这样的记载。」 「那倘若你不喝姜汤发热了，会不会烧成傻/子？」简初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道。 陆嘉之神色一僵，而后仿佛不在意般说道：「是他身体底子差，我从小吃好喝好，与之不同。」 简初桐瞥了他一眼，「随你。」 说完她就进了厨房，把冷却的奶糖均匀地切成方块，她尝了一块，甜度刚刚好，奶香味十足，沖淡了嘴里残留的姜味儿。 将奶糖放好后，简初桐在锅里加上，把清洗干净的骨头和姜片一起扔下去煮，边煮边撇去浮沫，待完全滚开后，再用小火慢慢炖。 简初桐从厨房出来时，陆嘉之已经回屋了，原本盛着姜汤的碗空空如也。 简初桐：「……」 她嘴角抽了抽，心想，肯喝便好，否则明日去了学堂才生病的话，功课怕是会落下。 第六章 （捉虫） 你居然？ 晚上吃的骨头萝蔔汤，白萝蔔吸满了汤水，一口咬下去，萝蔔块入口即化，满嘴都是它的清甜和汤水的浓香。筒骨里的骨髓更是精华，轻轻一嘬，顿时齿颊生香。 陆嘉之原本还对简初桐的吃相十分鄙夷，但见她「呲呲」、「噗噗」，有滋有味。 他偷偷咽了咽口水，飞快看了简初桐一眼，趁她不注意，好似不经意拿起一根筒骨，故作姿态地学她的样子，嘴巴对着筒骨的一头，轻轻一嘬…… 毫无动静…… 他低头沉默，看看骨头一眼，又扫了眼仿佛对他完全不关注的简初桐，正了正身子，轻咳一声，重重一嘬，发生好大一声—— 「噗」！ 简初桐「唰」地抬头，陆嘉之脑袋「轰」地一声，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来，味蕾忽然碰到骨髓，然后他勐地瞪大了眼睛。 骨髓的浓香直击他灵魂，陆嘉之回味口腔中的味道，低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这根平平无奇的骨头，最终眯起眼睛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尴尬是什么？ 矜持是什么？ 第11页 对不起，他不需要！ 有了他的加入，简初桐虽然沉默不语，不过抓骨头的速度加快了些，陆嘉之见状也不由自主跟着快了起来。 一时间，陆家的院子都是「嘬嘬嘬」的声音，慢慢地，桌面上堆满了骨头，直到嘬完最后一个。 简初桐把手擦干净，用下巴点了点桌子，对陆嘉之说道：「你来收拾。」 陆嘉之动作一顿，满脸震惊，油腻腻的手指着自己，「为什么是我？」 他可从来没做过这些！ 简初桐一脸无辜地说道：「这些都是我做的，你也吃了，那你是不是应该也帮忙？」 陆嘉之瞪着眼，结巴地说道：「可、可是我不会。」 「那你学啊。你又不是笨蛋，还能学不会？」 陆嘉之表情一僵，脸色又开始青白交加，他狠狠瞪了简初桐一眼，拒绝地说道：「我不！」 他没有君子远离庖厨的概念，陆父陆母在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帮忙烧火。只是简初桐从未叫过他收拾东西，在他落榜后，这么巧合的时机说，难免让他想太多。 一时间他觉得简初桐是故意的，陆嘉之内心很是委屈，因为他落榜，就看他不顺眼了？ 「那你以后都不吃了？」简初桐不知道他的想法，瞥了他一眼。 话落，陆嘉之十分恼怒地看着她，「你看不起我？」 语气可怜巴巴的。 简初桐：「……」 原身和陆嘉之接触不多，记忆中的他是个自信又骄傲的男孩，所以简初桐完全没想过他会这样。 很大男孩！ 她在心里深深嘆了一口气后，凑到陆嘉之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与自己面对面，然后深深地望入他的眼中。 简初桐说道，「你看我真诚的双眼，你为何总觉得我会看不起你？」 她的眼神确实够真诚，然而陆嘉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 脸颊上的触感、拂过他脸上的温热唿吸 、以及那一开一合的红唇，一阵酥麻的感觉忽然传遍全身，陆嘉之心脏忍不住砰砰加速跳动，浑身似乎热血沸腾，让他有些唿吸困难。 这感觉太陌生，太奇怪了！ 陆嘉之头皮发麻，内心十分慌乱，眼神乱飘，最后一把挥开简初桐的双手。 他张了张嘴巴，舌头却像打结了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他身体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连踢翻的椅子都顾不上，慌慌张张转身跑出厅堂。 只听砰砰关门的声音传来—— 他连手都没洗，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简初桐看得目瞪口呆，揉了揉被陆嘉之打得有点痛的手，又想到他方才的表现。 她：「……」古代的男人这么纯情？ * 收拾好，简初桐将小傢伙的药，和特地熬的筒骨粥一起端到屋子里，这时天已经很暗了，她把煤油灯点燃。 小傢伙也不知道他白天有没有醒来过，现在还睡着，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了很多，至少先前那好像下一秒就要去了的感觉。 简初桐先检查了下他的伤口，微微有些发红，不过已经可以看出在癒合了。她小心翼翼给他换药，大气也不敢出，实在是这伤口太过狰狞。 终于换好了药，她抬起头来，才发现小傢伙已经醒了，正安静又乖巧地看着她。简初桐再次在心里唾骂下毒手之人，这么可爱的小孩都下得了手，真的不配成为人！ 她温柔地笑笑，将被子掖好后摸了摸他的脑袋，「既然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再喝药。」 小傢伙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简初桐将筒骨粥端过来，一勺勺吹凉后餵给他。 筒骨粥的大米熬得粒粒开花又粘稠，骨头上的钙和大米的清香巧妙结合在一起，让人闻到味道便食指大动，一碗粥很快便喝完了。 简初桐见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你伤口恢復得很好，现下能吃也能睡，只要好好养着，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小傢伙依然是安静地望着她，简初桐也没逼他说话，放下空了的粥碗，将药端过来。 闻到药的味道，小傢伙的表情才变了变，隐隐带着抗拒的意味，不过简初桐餵给他，他也乖乖地喝下去了，只是那两根小眉毛一直拧在一起，没有展开过。 他真的太乖了，简初桐内心一片柔软，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趁他不注意将一颗奶糖塞进他的嘴巴。 许是尝到了甜味儿，小傢伙眼睛眯了眯，然后偷偷打量收拾桌子的简初桐，女人身穿灰扑扑的棉衣，瘦骨嶙峋，双颊凹陷，两只眼睛显得很大，但是很有神，声音温柔，怀抱温暖。 最亲近的奶娘对他下毒手，亲自刺了他一刀后，他很想问为什么，但生命在流失，让他始终说不出一句话，甚至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 当这个温柔的声音出现，怀里的温度传递到他冰冷的身体时，他意识混混沌沌间，以为娘亲来接自己了，他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娘亲的模样，但是眼皮太沉重了，于是他努力跟眼皮做斗争。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开始变得一片寂静，但包裹着他的温暖还未离开。 娘亲还未离开？ 终于，他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入目一片黑暗，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慢慢适应黑暗后，他模模煳煳看清周围环境，才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娘亲。 第12页 他被人救了。 这个女人的怀抱和娘亲的一样温暖，令人安心。 正回忆着，就见她忽然转过身，小傢伙猝不及防对上简初桐的目光，意识到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看是不礼貌的，他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 简初桐没发现他的异样，将碗勺收拾好之后，带小傢伙解决生理问题，再用热水擦洗他的手脚，裹上被子，睡在床的里侧。 隔壁简初桐的屋子一直传来动静，陆嘉之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劲儿猜测简初桐在做什么，抓心挠肺地好奇，很想出去一探究竟。 然而想到先前自己那不淡定，甚至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模样，陆嘉之又忍住在床上滚了滚。 太丢脸了，真是太丢脸了！ 那臭丫头脸色都没变一变，他竟会觉得如此紧张，他一个有学识的读书人居然没有乡野丫头来得淡定。 越想陆嘉之越不敢出去，总觉得简初桐会笑话他。 因此，他完全错过了第一次见小傢伙的机会。 黑夜再次笼罩大地，在一片寂静中，天上的月亮慢慢移动，晨光渐渐从地平线溢出来。 天微微亮，简初桐被陆嘉之起床的声音吵醒了，原本打算接着睡回笼觉的，但想到他今天要去学堂，还是打着哈欠穿衣起身。 将用油纸包着的一小包奶糖递给他，「这个你拿去学堂吃。」 简初桐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陆嘉之怔了怔，接过，「这是何物？」 「奶糖。」简初桐说完又打了个哈欠，转身便回房。 她边打哈欠边想，没想到他这么早起床，不然昨天就给他，这样她也不用跟着起这么早。 身后，陆嘉之打开油纸，奶香味扑鼻而来，让没吃早饭的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打开，映入眼睑的是微黄色的方方正正的糖块，他轻轻捻了一个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奶味儿瞬间充斥口腔。 陆嘉之眼睛一亮，竟比县城糕点铺子卖的还要好吃，油纸包着的大概有二十颗左右，想必价钱也不便宜，但是臭丫头居然全部给他了。 他向简初桐的背影望去，忍不住愣了下，她何时变得这般瘦？就像常年吃不饱的、逃荒的难民似的，可爹娘留下来的银钱他都交给她作家用了。 难道是—— 陆嘉之思索片刻，看向手上的油纸袋，嘴里香甜的糖块瞬间不香甜了。 简初桐刚进屋子想要关门，一转头便看见陆嘉之便悄无声息站在后面，她瞌睡虫都被吓跑了。 简初桐倒吸一口气，拍了拍胸脯，看向罪魁祸首，不满地拧眉道：「你做什么呢？」 陆嘉之见她被吓得脸色发白，心里也有点心虚，他眼睛到处乱飘。忽然，他被床上的隆起吸引了目光，微弱的晨光中，不能完全视物，却还是可以看见被子外面露出一小撮乌黑的头髮。 想到什么，陆嘉之唿吸一窒，脑袋一空，手微微指向床，看着简初桐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你、你居然真的偷汉子？」 简初桐：「？？？」 第七章 甚是无语 他的手势幅度太小，简初桐没注意到，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透着茫然的困惑，「我看你真是有点那个大病。」 脑迴路非常感人。 陆嘉之还以为她是不愿意承认，为了撇开话题，不过他也发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欠妥，所以就原谅臭丫头对他的无礼了。 陆嘉之冷静下来，斟酌了下语言，意有所指地说道：「成婚时，我便跟你说过，若是哪天你有了意中人，我定会写放妻书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爹娘离开后，简初桐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若她遇到值得託付的心上人，他又怎会阻拦？ 简初桐被他一番话说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见他说得煞有其事一时心里有些犹疑。 莫不是原身的记忆残缺？有些事她不知道？ 可是陆嘉之方才脱口而出的是「偷汉子」，原身还会做这事儿？想来也是不可能的，其中必定有误会！ 思及此，简初桐定了定神，说道：「如果我哪天有了意中人，那铁定会向你要放妻书。也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那些莫须有的事儿。」 莫须有之事？ 陆嘉之心里迷惑了，想到自己起夜听到村民们讨论的内容，前两天夜里看见一个男人在陆家院子外，简初桐当时也在门外，两人态度亲密地说着话。 村民们讲得有板有眼的，加上他亲眼所见她屋子里藏了人，这还能是莫须有的事儿？ 若是莫须有的事儿，又怎么解释她在床上藏了个人的事实呢？ 加上在河边上发生的事情，简初桐没有一点男女之防，即便当他是兄长，也不能那样毫无芥蒂。 陆嘉之脑中千迴百转，最后只当简初桐不好意思承认，女人家脸皮子薄嘛。 只是现下爹娘不在，她年纪还小，容易受到不怀好意的男人哄骗。 从前她一见到他，便紧张得说不出话，为此他特意尽量在学堂，好让她自在一些，看来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若是遇到良人就罢了，但凡是都有万一。不过毕竟她年纪还小，受到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也不能怪她。 若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他作为兄长的过错，没有在她身旁，也没有好好教导她。 陆嘉之心下这般想着，脸上神情严肃地道：「你年纪还小，或许不知道这男人都是贪新厌旧的，以前经常不归家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会常回来。」 第13页 简初桐：「？？？」 真想扒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什么。 她正想说话，无意间看向床，小孩那如葡萄般乌黑的眼睛，在蒙蒙亮的光线中十分显眼，电光火石间，简初桐瞬间明白了。 她：「……」真是离了个大谱！ 简初桐一巴掌拍向陆嘉之手臂，没好气地说道：「麻烦你去看清楚我偷的『汉子』是怎么样的？」 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无语的事！ 陆嘉之愣了愣，表情有些纠结地说道：「好，我看你要怎么解释。」 他在想，万一床上真是个男人，简初桐恼羞成怒，他要怎么处理？ 头痛！ 这事儿他应该提醒她私底下自己处理的，处理不来再找他，现在摆在檯面上，怪尴尬的！ 他后悔了。 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吓得小傢伙往被子里缩了缩，简初桐连忙喊住他，「等等！」 说着快步上前，越过他，小傢伙身上还有伤呢，要是他没个轻重造成伤势加重可怎么办！ 陆嘉之止住脚步，心下悄悄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他的表情便直接僵在了脸上。 谁能告诉他，这个带着怯怯的表情，躺在臭丫头被窝里的小不点是谁？ 简初桐把被子往下拉了点，将小傢伙精緻又稚嫩的脸露出来。见他紧紧抓住被子，好似很害怕紧张的模样，她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怕别怕，哥哥脾气有点急，但不是坏人。」 陆嘉之大步走上前，站在床边瞪着眼睛，看看小孩又看看简初桐，「这小不点是哪儿来的？」 语气十分诧异，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貌似冤枉简初桐了，顿时脸上讪讪。 简初桐冷哼一声，简单地把事情经过告知他，最后看了小孩一眼，认真告诫他，「总之这件事情很复杂，你在外边不要乱说咱们救了个小孩，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远方亲戚家的。」 闻言，陆嘉之看似皱着眉头，实际却是松了一口气，好在臭丫头没抓住这件事不放，不然脸面丢大了。 不过关于小傢伙的事，他即便心里不认同她的做法，到底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说道，「知道了，在外头我不会跟别人提起他。」 由他们谈话开始，小傢伙就神色紧张地盯着简初桐，生怕听到要将自己送走的话，好在他们都没有提起，小傢伙的神色慢慢放松了下来。 简初桐见他还睁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忍不住对他笑笑。 陆嘉之见状，心里一阵酸熘熘的，这回休沐回来。不知是否受他落榜之事影响，臭丫头对他总是兇巴巴的。且自从爹娘去世后，好像就没见她如此笑过了。 他视线落在小孩身上，「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因为感到不爽，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恶劣，小傢伙被吓得一个瑟缩，脸色微微发白。 简初桐皱眉，正想呵斥陆嘉之吓到人了，不想从未开过口的小傢伙，看了她一眼后，嘴唇轻轻蠕动，小小声怯怯地说道：「瑾宝，我叫瑾宝。」 简初桐十分惊喜，他终于愿意说话了！而且他这乖巧的模样，让她的内心母爱泛滥，一片柔软。 见陆嘉之还不愿罢休，她不耐烦地说道：「你不用去学堂了？」 方才的天是蒙蒙亮，被这么一耽搁，已经快大亮，依照去学堂的路程来说，时间上是有点儿赶了。 陆嘉之虽然有些不甘心，不过也不敢再耽搁下去了，他将油纸包的奶糖留下几颗，余下的都交还给简初桐，「我不爱吃甜食，尝尝味儿就行，这些你就留着自己吃吧。」 他说完匆匆回到自己的屋子，将收拾好的东西拎上，脚步不停地往外面赶。 简初桐目送他离开，内心想的是陆嘉之虽然熊了点，但是对家人还是挺好的，内心也善良。 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已经卯时了。今天的日头很大，不过天气依然是冷飕飕的。 简初桐起床洗漱，然后淘米熬粥，这回不是纯白大米，是大米和糙米混合在一起，添水用小火煮上。 院子后面的菜地不大，原主只种了茄子、黄瓜、白萝蔔，烧茄子和炒萝蔔丝都费油，所以她又做了凉拌黄瓜，杂米粥正好这时也煮熟了。 跟瑾宝两人刚吃完早饭，就听到院子外有人喊：「简姑娘，在家吗？」 声音很是熟悉，简初桐打开门，李大柱脸上带着憨笑站在篱笆门外，「简姑娘，没想到你真在家。」 「怎么了？」简初桐打开篱笆门。 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说话，李大柱依然带着憨笑，与那日愁眉苦脸之人，仿佛判若两人。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狗蛋现在身体好多了，多亏了简姑娘的善心。我家婆娘种菜的手艺还算可以，所以让我带点菜给你尝尝，希望你不要嫌弃。」 简初桐这才注意到他提着的篮子，里面有豆角、茄子、韭菜和番茄，看起来水灵灵的，十分可口。 不过，自己家种虽然看起来没那么水灵，也是可以吃的，味道总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手下李家的菜，吃不完就浪费了。 简初桐推辞道：「我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有个问题，不知你是否方便回答？」 李大柱拍着胸膛说道：「简姑娘你说，只要我老李知道，一定知而不言。」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那天的羊乳，可是你家养的羊产的？」 第14页 李大柱挠了挠头，憨憨地道：「那是我大舅哥家的。要是我们家的，早卖了给狗蛋看病了。原本是找他借钱给狗蛋看病，但他家也穷得响叮噹，就把这桶羊乳给我们，看能不能卖钱。」 其实哪里是没钱借给他们，只是单纯觉得他们家穷。借了可能会没得还，所以即使外甥病得快死了，都不愿意借钱，而是用一桶羊乳打发了。不过这些都是家事，没必要跟简姑娘说。 他不说简初桐也能想到，家里养了羊的人家，要说没钱，那是怎么都不可信的。 一头羊至少值一两银子，而药只是五文钱一副。 不过他不想说，简初桐也不会这么没情商地戳穿，只是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打算再买些羊乳，想着是你家的话就直接跟你们买。」 第八章 就很离谱 这玩意儿有一股膻臊味，李大柱诧异地说道：「羊乳不好喝，你还买那么羊乳做什么？」 说完他又觉得这是简初桐的私事，自己这样算是多管闲事，遂立即摆手补充道：「若是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简初桐笑了笑说道，回屋抓了几颗奶糖出来，递给李大柱，「你试试看这个。」 李大柱还未接过便闻到一股带着甜香的奶味儿，一看是他从未见过的微黄晶莹的糖，哪里还好意思要，连忙推辞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留着自己吃。」 糖都不是便宜货，更别说糖果了。 「这不是要白送给你的，就是让你帮忙尝尝味道，我打算做点小生意。」简初桐如实跟他说道。 她仔细观察过李大柱夫妇，他们的人品应当是没有问题的。若人品有问题的话，大舅哥见死不救这件事，他方才就直接说出来了。 毕竟你不仁我便不义，但他没有说，或许是感念大舅哥给的那桶羊乳，也算是救了狗蛋的性命。 李大柱见他这般说，便没有再推辞，只是好奇地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嗯，你尝尝看，不知道我卖的话，是否会有人买。」 「那我便尝尝看。」 李大柱轻轻拿起一颗放进嘴巴，神色专注地品尝起来，香浓又不甜腻的风味迅速占领他的味觉，他这个向来不喜甜食之人，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捨不得很快吃完，所以只能轻轻地抿着，他嘴里含着糖，神色激动地说道：「这糖太好吃了，肯定会有人买的！」 得到他的肯定，简初桐心里有底了许多，只要能卖，那么便至少有点收入。 那天在镇上除去花的银钱，还剩不到三两银子，生活处处需要用度，没有收入来源很没有安全感。 「不知你对村里村外的人家熟悉吗？」简初桐用商量的语气，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个姑娘家平日里不经常出门，对村里村外的人家不熟悉，所以想向你打听下，不知哪些户人家养了羊，羊乳能不能卖给我？」 听见是这么个事儿，李大柱立马拍着胸膛保证，「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简姑娘你放心，我可以去打听打听，有消息再告知你。」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简初桐没拒绝他的帮助，不过她也没打算让他吃亏，想了想后继续说道：「若是寻到有人家愿意卖，你先帮我买回来，我给你工钱。」 「不用不用。」李大柱态度十分坚决地拒绝，「你先前的大恩大德我们都还没报，又怎么好意思要你的工钱，何况只是举手之劳，没出什么力。」 简初桐认真听完，一脸正色看着他地说道：「你应该也尝出来了，方才的奶糖原材料便是羊乳，如果卖得好，将会是一桩长久生意。如果你不要工钱的话，我可不敢用你哦。」 听她如此这般说，李大柱也皱起眉头，他是打心底觉得举手之劳，简初桐付工钱给他，那他可占大便宜了。向来老实巴交的他，心里十分不踏实。 简初桐看出他的纠结，平静地指出一个事实，「要是你能多攒点银钱，就可以送狗蛋去学堂，他也快要上学的年纪了。」 可谓是一针见血，李大柱妥协了。 不过目前只是计划，具体如何实行，还得看奶糖的具体销售情况。两人打成简单的共识，李大柱便离开了，走时动作很干净利落。 当简初桐发现院子里那一篮子的青菜还在时，他早就跑得没影了。 简初桐：「……」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心思还挺活泛的。不过这样更让她放心了，做生意最怕不懂得变通之人。 * 简初桐打算今日就到城里去看看，虽然瑾宝一个人在家让她很不放心，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身上的伤口挺深的，现在仍不适宜动弹，需要静养，否则容易导致伤口崩开。 简初桐帮他解决生理问题，又将食物和水放在他伸手便能够着的地方，带上奶糖便脚步匆匆地出门了。 小傢伙即使什么都没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但那双圆熘熘的眼睛直看得她不忍心，简初桐心想，一定要早去早回。 刚走到村口，就听到有人喊：「桐丫头，你也去城里？」 简初桐顺着声音望去，是李大叔。村里只有他家养了牛，闲时没事会套牛车送村民们进城，再一人收个两文钱，既能挣钱又能方便大家。 第15页 此时他正驾着牛车，车上正坐着一波人了，走路需要两个时辰，牛车只需要一个时辰。 简初桐当然不愿意委屈自己双脚，连忙应道：「是的，可以拉我一程吗？」 李大叔：「赶紧上来吧。」 说着就将牛车停在她身前，简初桐赶紧爬上去，旁边的婶子大娘热情地往旁边让，丝毫不见昨日在河边上的尴尬。 一路上不断有人问她问题。 「桐丫头，嘉哥儿是真的活过来了吗？」 「……」 「桐丫头，你什么时候懂医了呀，我这几日身体总不对劲，你给我开点药呗。」 以上是正常的询问，还有不正常的。 「桐丫头，我听说你在那边有熟人，所以才能将嘉哥儿从鬼门关拉回来。」 「对对，我娘已经去那边好久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向她问个好。」 「……」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简初桐脑袋都开始嗡嗡嗡地响，再听听她们问题本身的内容。 简初桐：「……」 就很离谱！ 她一开始还能应付几句，到最后干脆装死，任她们怎么问，都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难熬的一个时辰终于过去了，到达城门口，简初桐迫不及逃离现场，李大叔匆忙间交代她，「一个小时辰后在这里集合，逾时不候哦。」 「晓得了。」 简初桐兴致沖冲进城，打算将奶糖推销出去，只是她没想到进城卖东西而已，居然会听到这样的事。 第九章 第一笔收入 简初桐进了城后，便打听到最有名的望月楼，望月楼虽然是一间酒楼，但其的糕点糖果同样十分出名。 正值用饭时分，酒楼热闹非凡，来往的客人甚多，大堂的桌子几乎坐满了人，桌上菜餚香味四溢。 小二并没有因简初桐穿着寒酸而怠慢，十分热情地指引她来到一个空桌，待她坐下后询问道，「客官，您要吃什么？」 简初桐淡定地从背篓里取出奶糖，放了一颗在小二手中，说道：「其实我不是来用饭的，是来卖这个给你们掌柜的，你尝尝看。」 小二表情一垮，态度大变，十分恶劣地说道：「不好意思，望月楼不收这些东西，若客官不用饭，还请不要耽误后面的客人！」 简初桐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态度似的，气定神闲地说道：「你确定自己能做主？我这可是整个东扬王朝独一份的好东西，人家七星楼的掌柜开高价我都没卖呢，想着望月楼的口碑更好，卖给望月楼更好。你说，若是以后你们掌柜的知道，这好东西是被你拒之门外，你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她的一番话，听得小二一愣一愣的，七星楼和望月楼是竞争关系，七星楼都开高价的东西，那想必真的是好东西？ 小二脸色和缓了不少，看向那平平无奇微黄色奶糖，半信半疑地说道：「就这？」 简初桐挑眉，点头，肯定地说道：「就这！或者可以让你们掌柜的来跟我谈。」 她的神态实在淡定极了，小二心里原本五分信，变成了八分信，不过他脸上不显。 其实平日里酒楼也常收购猎物野味，类似的情况见过不少。 酒楼有规定，这种情况带去见掌柜便可。只是这个小二向来看不起这些卖东西给酒楼的穷酸之人，加上忙起来心情就不好，他都直接拒绝的。 如同今日这般的情况，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小二眼睛一转，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帮你报给掌柜，只是我总要知道东西是什么味道。」 意思很明显了，简初桐可以理解，也做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从背篓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里面大约有十几颗糖。 * 小二将她领到二楼的一间包厢，打开门，并不是她想像中的包厢模样，而是类似办公室书房的布置，想必是平日里会客谈话的地方。 这个发展简初桐是没想到的，她以为最多就在某个角落或者院子谈，不想竟会如此正式。 她站在屋子里没等多久，便听到门口传来嘎吱开门的声音，简初桐转身，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便是你要卖东西与我们望月楼？」来人没有任何客套话，直入主题。 简初桐反应很快地点头，将油纸包着奶糖放到桌上，「这叫奶糖，是我在家中无事研制出来的，味道十分不错，且我可以保证，这是东扬王朝的独一份。」 「哦？」刘掌柜挑眉看向那些晶黄的奶糖，捻起一个闻了闻，一股浓浓的奶香味传来，他表情有一瞬失望。 乡下的农户或许不常见羊乳，他作为望月楼的掌柜却是经常见到的，羊乳吃起来有一股去不掉的腥膻味道，能来望月楼吃饭的客人，身上都不缺银钱，也不见得缺羊乳。 不过，制成糖果的羊乳确实是第一次见，他思索片刻，还是扔了一颗进嘴巴。 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不想根本没有腥膻味，反倒是一股浓郁的奶味甜香充斥味蕾，甜而不腻，风味十足。 不过，刘掌柜脸上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这个换奶糖的糖，可是使用羊乳做的？」 简初桐点头，「没错。」 「那你可知道有钱的人家不喝羊乳，贫苦人家却喝不起羊乳？虽然制成了糖果，市场仍然不好啊。」刘掌柜一副不大感兴趣的表情，而后又沉吟片刻，装作吃了个大亏的模样，「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我们望月楼出三两银子买这个方子，你看意下如何？」 第16页 简初桐脸上带着微笑，心下却是在骂人，奸商！别以为她没看到他吃糖时，那挖到宝般惊喜的模样，虽然稍纵即逝，但是她眼睛利！ 心里有底，她想也没想便拒绝，说出预设好的价格，「一百文一斤。」 刘掌柜稍稍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这奶糖味道虽然不错，却是羊乳制成的，你要知道来我们望月楼的，都是不差钱的爷，羊乳他们可吃不惯。这样吧，我加二两银子，一共五两银子买你的方子。」 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这是我们能给出最高的价格了，我敢保证，除了我们望月楼，没有哪家能给出这个价格。羊乳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简初桐表情不变，态度十分坚决，「我的价格摆在那儿了，不接受还价，如果掌柜的接受不了，我还可以跟别的酒楼谈。」 刘掌柜：「……」 一斤大约有五十颗左右，算下来是两文钱一颗，其实不贵甚至很值，刘掌柜自己也知道。 他原本看简初桐一个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商人本性想要压价，没想到她竟这般油盐不进。 最终以一百文一斤的价格成交，简初桐带来的奶糖一共五斤四两，刘掌柜付给她五百四十文。 「你这丫头，嘴皮子厉害，是块经商的料！」刘掌柜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 简初桐对着他微微一笑，「刘掌柜谦虚了。」 言下之意，他也是个老狐狸。刘掌柜被她气笑了。 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小二见状，心里很是惴惴，没想到真的谈成了，一时间放在胸口的糖果都有些发烫。 * 怀揣第一笔收入走出望月楼，手上有钱做事有底气。 她到肉铺又割了几斤肥肉，可惜没看到骨头，倒是见到几副仿佛要丢弃的猪下水，最终被她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了下来。 这个朝代的人不爱吃内脏，主要认为动物内脏是污秽之物，吃了会低人一等。 简初桐这个现代的灵魂当然不介意，猪大肠的味道重，处理得好也是不可多得的一道美食，比如卤大肠，猪肝可以煮汤，小肠可以煮粥或者做成腊肠。 之后她去了趟卖香料的铺子，将滷料给买齐，又去粮铺买了白米和白面，可以说非常奢侈，连粮铺的掌柜都多看了她几眼。 最后便是买糖和杏仁，不过她没有单独买，还买了一些其他的果干。背篓装得满满当当，背起来十分吃力，不过回去可以大牛车，倒也没事。 简初桐来了城门口时，李大叔已经等在那了，不过安阳村的村民还有许多未到的。 见简初桐背得好像很吃力，李大叔还帮忙搭了把手，「桐丫头，你这买的东西还挺多的。」 「许久未出门，家中缺的东西多，这不趁着您的牛车在，一次多买点，省得下回再麻烦。」简初桐笑着说道。 背篓是有盖子的，不掀开别人看不到，不然看到她这又是肉又是白米白面的，不得又掀起一阵风波。 李大叔呵呵地笑道，「那倒是，你大娘前些天还说没见过你出门呢。」 他这么一说，简初桐才想起这好像是李大娘的丈夫。 难怪早上会停车询问她要不要进城，方才还帮忙搭把手，敢情是有这一层关系在。 两人说了会儿话，安阳村的村民陆续到齐，天色不早，李大叔驾着牛车开始返程。 村民却又叽叽喳喳地谈起话，不过这回的话题不在简初桐的身上，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 有人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方才在城里听说了一件大事，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话落刚落，就有人不以为难地接过话，「战北王家的小世子在京城失踪了？」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在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还听说现在京城人心惶惶的。」 「怎么回事？你们在哪听到的，消息属实吗？」 「你傻啊，不属实县太爷还不抓人？谁会嫌命长讨论这些个贵人的事。」 「可不是嘛，不过也跟咱没关系，京城离咱们阳临县远着呢，更别说咱安阳村了。」 简初桐原先没有关注她们讨论的内容，只是想到家里的瑾宝，她心下微动，询问道：「小世子现在几岁？」 「前任战王妃生小世子难产离世，消息传来是去年的事情，想来小世子应是一岁多，不到两岁。」有人回答道。 瑾宝看起来三岁左右，年龄跟小世子就对不上了，简初桐的心落在了实地。 在王权至上的朝代，她是真的不想跟这些权势之家扯上关系。 * 回到家中，已是申时了，简初桐饿得飢肠辘辘，不过还是第一时间去看瑾宝。 小傢伙皱着眉头在睡觉，脸上的神情好似很不安。桌上的粥已变得冰冷，其他东西也没变过，看来她离开后，小傢伙一直睡到了现在。 简初桐没有打扰他，将东西放好后来到厨房，先烧了热水，在橱柜里抓一把面粉和面。 趁醒面的功夫，将李大柱给的番茄划十字，放在开水里烫，片刻拿出来是撕皮，切成番茄块。 简初桐不会拉面，所以弄成长条后，用刀切成片。 锅里下油烧热，放葱蒜爆香，番茄炒出汁儿，铁锅发出「滋滋」的响声，再下两个鸡蛋，一时间，厨房内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简初桐肚子不停地叫，口水不停在口腔中分泌。 第17页 她翻炒几下后加水，汤水泛着淡淡的番茄红，滚开后下面片，白色的面在汤水中翻滚，热气腾腾而上。 最后加入青菜，简单的番茄西红柿汤面就做好了，色相俱全，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实在饿得狠了，简初桐狼吞虎咽吃完，抱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 她放空了一会儿自己，想起瑾宝还未用食，药也没煎，顿时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在现代当社畜闲不下来，到古代依旧闲不下来。 真是劳碌命。 简初桐将药煎上，正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突然出现在院子外。 第十章 回来 此时本应在学堂的陆嘉之居然满脸颓废出现在院子里。简初桐满头问号，刚要问他什么情况，便见他一阵风似的进了自己的屋子。 简初桐：「？？？」 她连煎药的火都顾不上看了，走到他屋子门口，拍门叫道：「陆嘉之，发什么事了，你怎么回来了？」 只是她在门外叫了半天，里面还是安静如鸡。 厨房的药实在放心不下，简初桐没坚持多久，便回了厨房看火，顺便将冷掉的粥再热一下。 瑾宝虽然心里好奇屋外的动静，却懂事地没有询问，他现在对简初桐熟悉了很多，即使还是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放松了许多的。 餵他吃完晚饭和药，陆嘉之也没从屋子里出来。 简初桐细想之后，也能猜到发生什么事，无非就是有人利用他落榜之事做文章，或许就是他那几个同窗。 不过简初桐暂时没空给他做心里辅导，她现在可忙着呢。 要清洗猪下水，还要用肥肉熬油。 猪下水没有清洗过，一拿出来便能闻到一股非常酸爽的味道，简初桐差点没吐出来。 味道这么重，在陆家的院子里洗，弄得整个院子都是味道，真的很让人窒息。 简初桐想了想，打算趁着天儿还没黑，用盆子装去河边洗。 正傍晚，晚霞如同泼墨般染红了半边天，安阳村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裊裊炊烟，有的村民还在地里干活。 河边上也还有村民，秀婶儿便是其中一个。 简初桐走到河的上游，将盆子里猪下水一一拿出来，秀婶儿立马惊叫起来，满脸嫌弃地说道：「桐丫头，你怎么能买这些没人要的污秽之物？」 秀婶儿原本是有点怕简初桐，不过回去仔细想了想之后，她觉得村民们说的话就是扯淡。 要简初桐真的在那边有关系，第一个受到惩罚的怎么也该是隔壁村的初家，她干的事与初家老爹和老娘相比，那简直是不足挂齿。 听说初桐从小便是跟猪一起睡，每日吃的是初家老爹老娘和他们的大儿子剩下的，但乡下农户人家，哪里能剩什么，不想饿肚子就只能吃猪食。 初桐会走路开始便要做家务活做农活，挨打挨骂更是家常便饭。 想想初家人多过分，要初桐真的有那能力，初家现在还能好好的吗？ 她可是听说了，初桐离开初家之后，初家的儿媳妇儿一胎生了两个男娃娃呢。 而初桐到陆家之后呢，陆家那口子骤然就遇难了。 说她不是命中带煞她都不相信，想到这些，秀婶儿更加坚定要赶走简初桐的决心，看向简初桐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嫌恶。 而简初桐快要被猪下水的味道熏晕了，听到秀婶儿的话，她也只是眼神无波地望了对方一眼，不是她不想搭理，而是担心一开口自己便要吐出来。 她这边专心地清理猪大肠，秀婶儿的大嗓门将好奇心重的村民吸引了过来。 原本半信半疑的村民见到简初桐果真在清洗猪大肠，纷纷大吃一惊。 「桐丫头，你真的要吃这些个污秽之物？」 「这太臭了，可要怎么吃？」 「桐丫头，这能吃吗？可别吃坏了身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眼底都是嫌弃和幸灾乐祸，至于他们的态度为什么也跟秀婶儿一样变得如此之快呢？ 那就要从陆嘉之从学堂回来之事说起了。 当年洪秀才府试落榜，自知不是科举的料子，便回临远镇开设私塾，当时他不及别的秀才有名气，所以有且只有陆嘉之一个学生。 两年后，陆嘉之通过了童生试，洪秀才教出了十二岁的童生，这事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十里八乡。 洪秀才家的门槛也被求学之人踏破，然而今日他们居然听说，洪秀才最得意的学生陆嘉之被赶出私塾，这是何等令人惊诧的事儿。 而传信之人便是村长家的独子陆正之。 陆正之如今也在洪秀才的私塾，算是陆嘉之的师弟，所以大家对于这个传言深信不疑。 简初桐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被人看猴子似的围观还是感到不适应，而且村民们的目前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 她看向众人说道：「不牢各位费心了，若各位实在闲着没事可以帮我清洗一番，我不甚感激。」 众人：「……」 一时间，村民们脸上讪讪，谁也没说话，不过谁也没有挪脚。 简初桐都对他们无语了，正想着要不要回去再洗。 秀婶儿充满恶意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依我看就是你成日里吃这些污秽之物，陆家才会这么倒霉吧？嘉哥儿之所以这样，就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也说不定。」 第18页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简初桐的眼神一变，但也有人在心里嘀咕她那天救了陆嘉之之事。 简初桐：「……」真以为她可以随意拿捏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眼睛直视秀婶儿，冷声道：「秀婶儿，不知我哪里得罪过你，让你挖尽心思搬弄我的是非？要知道平白无故污衊人是诽谤，是犯法的。」 声音冷然有力，那一瞬的气势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村民们被震撼住了，他们记忆中的简初桐总是低着头，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何时有这种气势了？ 秀婶儿直接被吓退了两步，反应过来被一个臭丫头吓着太丢脸，于是又故作镇定上前两步。 她眼珠子胡乱转动，挺着胸膛梗着脖子说道，「我、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情，要不是因为你陆家那两口子怎么会突然就走了，嘉哥儿读书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落榜？」 简初桐挑眉，「那么按照你的意思，大叔和大娘的死不是意外，是因为有人谋杀？嘉哥儿落榜是因为主考官以权谋私？如此说来，我是不是应该去报官？」 众人：「！！！」 这是什么大胆发言！？ 乡下农户无甚见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他们看来村长就是不得了的官儿了，报官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简初桐居然就这般轻飘飘地说出来。 秀婶儿先是一阵心虚，反应过来便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简初桐面色不改，冷然道：「贱蹄子叫谁呢？谁胡说八道自己心知肚明，况且这些都不重要，报官了自有官老爷判定。」 这、这是真的要报官？ 村民们都在心里嘀咕，秀婶儿也彻底慌了，一时怒气上头竟一个飞扑过去，「我撕烂你的嘴！」 第十一章 生气 秀婶儿目光中充满了狠狠的恶意，简初桐怔了怔，不过身体反应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旁边一闪，但她身后就是河水。 只听惊慌的尖叫声过后，很快又传来「扑通」的落水声，秀婶儿已经在水里扑腾了，「救、救命，救救我。」 秀婶儿不停在水面上挣扎，泛起很大的水花，原本还看戏的村民顿时慌了起来。 「你们谁会水，快去救周秀秀。」有妇人叫喊。 话音落下，立马有汉子语气迟疑地说道：「我会是会，但这男女授受不亲，她那当家的陆有财知道不得打死我？」 有村民尝试伸手去够，但没够着，顿时着急地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看她就这样淹死吧。」 「桐丫头，桐丫头不是会吗？」 在紧急的关头，终于有人想到简初桐会水，这时秀婶儿在水里挣扎的幅度已经开始变小了，众村民也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一个个目光锁定住她。 简初桐视线落在水中的秀婶儿身上，脸上的表情无动于衷，她心里很肯定，如果现在水里的不是秀婶儿，那就是她。 秀婶儿扑过来那一瞬间的眼神，让她觉得无法理解，如果不是有原身记忆，她都怀疑原身与对方有不共戴天之仇了。 事实上她与秀婶儿不仅没仇，甚至没什么交集。 承受了对方无来由的仇恨，再想让她以德报怨那是不现实的，简初桐做不到这样立身伟正。 只是见死不救，未来在安阳村也生活不下去，所以她提醒一旁的男人将河边上的杆子递给秀婶儿，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了。 简初桐没留下李看后续发展，端着洗了一半的猪下水回家。 陆嘉之的屋子还是没有动静，简初桐也没管他，迳自把东西洗好，下香料一起在锅里煮，顺便把肥肉炸成油。 令人不停咽口水的香味，在陆家的院子缭绕不散。 陆家在村子的最东边，四周没有紧紧挨着的邻居，比较近的是李大娘家、村长家、秀婶儿家，不过也有三四十米的距离。 于是这一晚上，他们的鼻子先是充斥着油炸的味道，紧接着又被一股相当霸道又浓烈香味，勾得肚子里的馋虫不断发出声响，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简初桐白天洗猪下水的事他们都知道，此时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些没人要的猪下水居然如此香？ 陆有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旁边春婶儿肚子里传来的声音，终究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道：「你说这陆家煮的是什么，猪下水真有这么香？」 春婶儿闭着眼睛，捂着鼻子，闻言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怎么？是的话，你也想尝尝这污秽之物？」 陆有根听出她口中威胁的语气，支支吾吾地说道：「倒也不是、不是不可……啊，痛痛痛……」 他还没说完，便被春婶儿一把拧住耳朵，不客气地扭了三扭，痛得他连连痛唿。 春婶儿冷声道：「我劝你想都不要想，我算是看明白了，嘉哥儿之所以落榜，必定跟初桐脱不了干系！」 「是是是。」陆有根连连求饶，闻着再香都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其实陆有根还不是最难熬的，同一个院子的陆嘉之才是「深受其害」之人，天知道他靠着多大的毅力，才能不打开那扇门走到厨房。 村民们说得没错，洪秀才最得意的学生便是他，不过那是曾经，因为他今日已被逐出学堂，不再是洪秀才的学生了。 第19页 这多么可笑，放在从前便是有人提起都会笑掉大牙的事，今日居然就真实发生了。 早晨刚到学堂门口，遇到迎面走来的蔡如，陆嘉之不想与他寒暄，便装作没看见，不想对方也加快脚步，成功在他进门前叫住了他。 「陆兄，真巧啊。我马上就要去县学了，没想到还能遇见你，咱们真是有缘。」蔡如一副惊喜的模样。 换做在别处，陆嘉之或许就装作没听到走了，但这是在学堂门口，不仅有学生还有先生，如果他装作没听见，谁知道对方能做出什么事。 陆嘉之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蔡如，面无表情地说道：「那真是太巧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 语气要多耐烦就有多不耐烦。 蔡如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不过仔细一瞧又仿佛是错觉，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温和的笑，「那倒是没有事的，只是想到以后见不到陆兄了，有些遗憾，要知道陆兄十二岁考上童生，院试对于陆兄来说，应该手到擒来才对，结果真是让人意外。」 说着他一副很是遗憾的模样，陆嘉之被他那惺惺作态的模样噁心到了，心头的火气腾腾升起，身侧的手忍不住握成拳头。 不过他理智还在，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半晌后果真冷静了下来，「能得到蔡如兄的关心，是陆某的荣幸，不过时辰不早了，陆某就先走一步了。」 蔡如没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会允许他离开，当即伸手喊住他：「且慢。」 陆嘉之心中十分不耐，「蔡如兄还有何事？陆某怕是没时间与你在这闲聊。」 「不是闲聊，我心中有个疑惑不得解，故前来寻陆兄，希望陆兄不吝赐教。当然，若陆兄有疑问，贤弟也当知而不言。」 蔡如走上前，脸上还是那温和的笑容，只是声音抬高了许多，院子里的学生都可以听到，纷纷向陆嘉之投以羡慕的眼神。 要知道蔡如现在可是秀才了，与洪秀才的地位一致，能得到他的指点，怎么说也是有用处的。 这陆嘉之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不仅能得到先生的青睐，曾经的同窗与他的关系也这般好，真是让人嫉妒！ 陆嘉之没有理会同窗们的眼神，他警惕地看着蔡如，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落榜之事就是蔡如散播出去，甚至那天好心送他回家，也是带着散播消息的心去的。 蔡如依然是那副温和之派，走上前，靠近陆嘉之。 陆嘉之皱着眉头，刚想后退几步，便听到对方轻声说出的内容，一瞬间火气上涌，几乎烧尽了他的理智。 第十二章 逐出学堂 蔡如说道：「那天我看见了嫂夫人，没想到陆兄你竟娶了这样的无盐女，想必在床上很带劲吧？」 陆嘉之咬着牙骤然看向他，手背青筋暴起，眼睛紧紧盯着他，「有人的长得不好看，但品行端正，有的人貌似潘安，却卑鄙下作，学了些长舌下作的习性。」 蔡如仿若未闻，还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脸上的表情都没变，看了看四周，对上其他学生的目光，甚至还微笑颔首。 陆嘉之气得牙咯吱作响，只是他的理智没有消失殆尽，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个噁心的小人，然后睁开眼睛，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我等耻于与你同窗！」 说完拂袖便要离开。 蔡如见状，微微蹙眉，眼底飞过闪过一抹疑惑。 当然陆嘉之也捕抓到了，很清楚对方心里想什么，无非就是他为什么还不生气，要换做从前，他肯定与蔡如吵起来了。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很神奇，或许是昨日受到简初桐的刺激，他觉得自己的忍耐能力变强了。 不过他的理智没有在线多久，下一秒便烧尽了。 原因在于蔡如竟对他说：「或许有机会让我们试试嫂夫人的滋味啊？到底是何种销魂滋味才让陆兄娶了她？」 就是这番话，让陆嘉之理智瞬无，想也没想一拳挥向蔡如的嘴巴，愤怒地说道：「嘴巴这么臭，干脆别要了！」 说着「砰砰」又是两拳，蔡如都被打懵了，脑袋嗡嗡地响，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旁边的学生先是一懵，回过神赶紧过来拉架，「别打了别打了。」 陆嘉之不满别人拉他，挣扎着要上前，嘴里怒道：「你们走开，我要打死这个嘴臭的伪君子。」 蔡如被人扶着，见陆嘉之被人拦着过不来，尽管心中十分恼怒和憎恨，脸上却是立马露出愤怒又痛心的神情，「陆兄，我向你请教，若是你不想回答，直接回绝便是，为何要朝我动手？」 神情和语气都仿佛受了大委屈，加上那瞬间变得青紫的额角和嘴角，看起来很是悽惨。 陆嘉之看了更加生气，气红了眼睛，「小人！你这个无耻小人！」 他恨自己不会骂人，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词，他想，要是简初桐在这的话，肯定将这个伪君子骂得狗血淋头。 正在这时，洪秀才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见到陆嘉之衣衫凌乱，蔡如脸上挂彩，顿时面色一沉，呵斥道：「成何体统，你们这成何体统！」 见到洪秀才，陆嘉之被烧毁的理智瞬间回来，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向洪秀才告罪，「先生，是学生鲁莽了。」 但蔡如竟趁着没人注意到，以眼神挑衅他，甚至偷偷做了个嘴型，那分明是—— 第20页 借给我玩玩。 陆嘉之只感觉「轰」地一声，压抑的怒火再次上头，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体便自己窜出去，拳头再次挥向了蔡如。 「放肆！真是太放肆了！不知悔改！」洪秀才气得浑身发抖。 当两人被拉开，陆嘉之也冷静下来时，被洪秀才问到打人的原因，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看蔡如平时那带着温和笑容的脸，此时满是青紫，看起来好生可怜。 即便如此，还要为陆嘉之解释，「我……嘶……我想陆兄对我有什么误解，洪先生，您消消气。」 他不顾说话时扯到嘴角的伤口，只担心陆嘉之被责罚，反观陆嘉之无动于衷，甚至露出不屑、厌恶的表情，洪秀才再想到这些天听到的流言蜚语。 陆嘉之平日里自视甚高他是知道的，让洪秀才想不到的是，陆嘉之院试居然会落榜。 得知陆嘉之落榜消息时，洪秀才就可以预想到有多少人会看他的笑话，陆嘉之考上童生时带给他多大的荣耀，此时都被兑变成嘲笑。 果然，不到三天的时间，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最优秀的学生院试落榜了。 越想，洪秀才看陆嘉之的眼神越冷，不过他面上却是一副十分痛心的表情，「看来我教不了你了，你走吧。」 陆嘉之愣在了原地，看着洪秀才萧瑟的背影，一脸难以置信的愕然，其他学生也不遑多让。 不过见到陆嘉之求情，洪秀才依然无动于衷之后，众人这才意识到洪秀才是真的，要将陆嘉之逐出学堂。 陆嘉之合衣躺在床上，眼底看不到半点青年的傲骨和光亮，满满的颓然和痛苦，仿佛人生失去了意义。 简初桐敲门的声音响起时，他在想，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应该会对他很失望吧，陆嘉之的眸光落在那扇薄薄的门上，想要去回应，但他发现自己竟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不干深想简初桐知道这件事后，对他的态度。但他也不知道瞒不了多久，只想着能瞒一时便一时。 深夜，万籁俱静，只能听到高低错落的虫鸣，偶尔一声的犬吠声，陆家的院子也变得寂静了下来。 陆嘉之悄悄打开了房间门。 * 翌日，简初桐起来后，发现陆嘉之不见了，而厨房里的滷菜肉眼可见地少了不少。 简初桐皱着眉头，表情一言难尽：「……至于吗？」 又不是不给他吃。 简单做了个滷水浇面，猪肺和肥肠卤得非常香，入味又有嚼劲，在这大冷天吃上一碗，整个人都身心舒坦了。 吃完给瑾宝换药，顺便给他检查伤口，很幸运，他的伤口已经结痂，只要不做大动作，就不会裂开，至少不用一直躺在屋子里。 不过他有两天没有擦洗身子了，南方的天比较潮湿，不擦洗的话会有一种黏腻感。 简初桐用热水帮他擦洗身子，小傢伙虽然没有说话，但全程顶着一张爆红的小脸，神情十分羞涩。 她忍不住笑道：「这么容易害羞，娶媳妇怎么办啊？」 瑾宝没有回答，带她帮他穿好衣服后，才听到他小小声地说道：「瑾宝还小，不用娶媳妇儿。」 一副乖乖巧巧的小模样，简初桐温柔地用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好好，瑾宝还不娶媳妇儿。」 简初桐在厅堂的躺椅铺上薄薄的被褥，将瑾宝放在躺椅上，好让他能唿吸下外边新鲜的空气。 餵他吃完早饭喝完药，刚要去忙别的事，便看见篱笆墙外边的李大娘。 简初桐笑着与她打招唿，「李大娘，这么早有什么事呀？」 她想，是时候建个围墙了，这个篱笆墙形同虚设，不仅没有安全性，连挡住别人的视线都做不到。 李大娘原本还想着要怎么说这件事，听见简初桐的声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踌躇的脚步倒是不再踌躇了。 第十三章 越想越气 简初桐快步走到院子，从里面打开篱笆门，让她进来。 李大娘说道：「是昨天夜里那股味儿，勾得你李大叔魂都要没了，从昨夜一直念叨到今早。」 虽然李大娘未说完，简初桐还是第一时间便领悟到她的意思。 她不着痕迹挑了挑眉，笑着说道：「都是些没人要的猪下水，吃起来味道挺不错，要是李大叔也喜欢吃，我去给你装一些。」 李大娘也没有矫情，当年闹饥荒什么没吃过，泥土腐肉都能吃了，更别说洗干净的猪下水。 她不客气地笑道：「那就麻烦你了，这是咱家那两只老母鸡下的蛋，给你和嘉哥儿补补身子。」 说着从兜里摸出两个鸡蛋就要塞给简初桐。 这熟悉的场景，简初桐抽了抽嘴角，连忙拒绝，「李大娘，真的不用，只是些没人要的猪下水，鸡蛋你带回去给给毛蛋儿补补身子，我和嘉哥儿就不用了。」 毛蛋儿是李大娘和李大叔的儿子，比陆嘉之小，还在长身体。 简初桐不要她给的鸡蛋，转身到厨房随便拿了个海碗，将猪杂舀到海碗里。 李大娘不好意思进去，寻思着把鸡蛋偷偷放到厅堂里，不然白白拿陆家的吃食，她这心里过意不去。 只是她刚进厅堂，便看到躺在躺椅子的小孩，正一脸警惕看着她，李大娘冷不丁被吓到，忍不住惊唿出声，「桐丫头，你家怎会有个娃娃哟？」 第21页 简初桐正好装完，听见声音端着海碗从厨房出来，将碗递给李大娘后，为瑾宝掖了掖被子，若无其事地解释道，「这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小孩，身体不太好，暂时住在我家。」 李大娘恍然，凑近瞅了瞅瑾宝，「嗐，这孩子眉眼乍一看跟你还挺像的，是有亲缘关系的远房？」 简初桐：「？」 她仔细看向瑾宝的眉眼，长长的睫毛，清澈乌黑的眼眸，圆乎乎的小脸蛋，看起来真的与她有几分相似。 简初桐心下有些诧异，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顺着李大娘的话说道：「确实是有几分亲缘关系。」 「难怪呢。」李大娘点点头，然后往四周看看，压低声音疑惑地问道：「嘉哥儿那事儿，你有没有问过他具体是什么情况？现在村里传遍了，都等着看你们笑话呢。」 简初桐不着痕迹地挑眉，心想那事儿她还真不知道，想必是跟陆嘉之突然回来又走了有关。 她学着李大娘是样子，压低声音，不动声色，语气忧愁地说道：「我正愁这事儿呢，嘉哥儿现在这样，我都不知要如何向爹娘交代。」 李大娘一听，煞是很感同身受，满是忧愁地说道：「是啊，要是月娘知道嘉哥儿现在这样肯定很难过，嘉哥儿有告诉你，他被洪秀才逐出学堂的原因吗？」 居然是被逐出学堂了，简初桐皱眉，怪不得昨天回来时，是那么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 在原身的记忆中，陆嘉之是有些不懂事，但那也只能算是不知人间疾苦，读书还算是用功的，脑子也聪明，简初桐完全想不到他会被逐出学堂的理由。 她回过神来，对着李大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李大娘，不好意思啊，这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等嘉哥儿回来我再问问他，我等会还要忙点别的事，就先不跟你聊了啊。」 送走李大娘，回到厅堂，瑾宝那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她，指了指躺椅的一角，奶声奶气地说道：「她放了两个鸡蛋。」 简初桐愣了一下，掀开那一角的被子，果真有两个鸡蛋，这李大娘和春婶儿一样，真是个实在人。 她想了想，笑着对瑾宝说道：「既然瑾宝发现的，那晚点就给瑾宝蒸鸡蛋羹吃吧。」 瑾宝闻言抿嘴羞涩一笑，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简初桐欣慰极了，心想待他伤口再好些，就问问看他家的情况，顺道将他送回家。 其实简初桐那天进城，就有留意过这方面的消息，遗憾的是除了战北王的小世子，就没听到其他关于寻找小孩的消息了。 这么多天来，其实她心里隐隐有答案了，小傢伙的家要么离临远镇很远，要么就是家里出事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了几天，陆嘉之期间没有回过家，村子里开始流传出一种传言。 也是简初桐无意中听到的，听说陆嘉之在县城与二流子混在一起，流连酒馆赌坊，说得很是煞有其事的模样，整件事十分离奇。 她原本是不想管的，但连续两夜做梦梦到原主，小初桐什么都不说，就一直看着她默默流泪。 连着两夜都没有睡好，简初桐只好白天补觉，没想到又梦见默默垂泪的原主。 简初桐：「……」看来这事儿不管不行了，谁让她答应了原主会督促陆嘉之考上举人。 她本来打算做好第二批奶糖，送到望月楼，再顺便寻一下陆嘉之，现在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正在这时，意外又出现了。 只见一群妇人跑到她家院子门口，其中一个爱爱胖胖胖的妇人对着简初桐叫嚣，「我找陆嘉之，你把陆嘉之给我喊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哪方神圣，连秀才公子都敢打！」 简初桐给她的口水喷个正着，忍不住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是上门来找茬的。 对方的情绪非常激动，简初桐等她说得差不多后，自己也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本这个矮矮胖胖的妇人便是蔡如的母亲，她现在已经清楚陆嘉之在洪秀才面前打了蔡如，才遭受被退学的，至于陆嘉之打人的原因，她也不知道。 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可能性比较大。 了解清楚事情后，简初桐毫不客气地说道：「陆嘉之不在家，他做的事情，你们找他负责，实在不行我建议你们报官。」 总之一句话，找她找医药费，门都没有。 蔡母等人惊呆了，只是简初桐的态度十分强硬，「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们敢进我陆家，我一定会去衙门告你们擅闯民宅！你们家中有秀才，想必也知道哦这是犯法的吧？」 简初桐软硬不吃，蔡母等人没辙，放下狠话灰熘熘地走了。 而被迫接收这些烂摊子的简初桐，心中的怒火噌噌噌往上升，越想心里越气，最后直接抄起院子里的木棍，带上瑾宝一起往城里走。 第十四章 进城 不过抱着瑾宝走到县城挺不现实的，简初桐冷静下来，来到李大娘家，正好遇到在门口玩的毛蛋。 简初桐问道：「毛蛋儿，你爹娘在家吗？」 李大娘和李大叔有两个孩子，毛蛋儿今年五岁，上头还有个嫁到邻村的姐姐。 平常人家五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帮忙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了，但毛蛋儿不是。李大叔和李大娘老来得子，平日里对他可宠着呢。 第22页 好在毛蛋儿还是挺懂事的，听见简初桐的问话，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跑回屋子里，高声喊道：「娘，陆家嫂子来找你了。」 简初桐：「……」 被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喊嫂子，听着怪别扭的，而且显得她很老似的。 所以李大娘带着毛蛋儿出来时，简初桐跟打着商量问他，「毛蛋儿，咱们换个称唿好不好，不要喊我嫂子，喊我桐姐姐。」 只是毛蛋儿还来不及说话，便被李大娘抢先了，只听她没好气地说道：「瞎喊什么呢，毛蛋儿喊嘉哥儿做哥哥，现在又喊嘉哥儿的媳妇儿做姐姐，这不乱辈分了吗？」 「开个玩笑。」 简初桐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然后话锋一转，「李大娘，你有空帮我看一下瑾宝吗？我想要进一趟县城，带着他不太方便。」 话音落下，小傢伙立马神情紧张，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也不说话，很安静。 李大娘看得愣了下，笑着说道：「那当然可以，现在地里没有什么好忙活的，这段时间都在家。」 简初桐能感受到小傢伙对自己的依赖，这一瞬间，她竟说不出让他暂时待在李大娘家那些话。 她知道说了之后，小傢伙也不会拒绝，只是小孩安安静静不反对的模样，大概是这孩子前段时间太受罪，让她有一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简初桐沉默了几秒，对李大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了想，还是带他一起去，正好他还缺一些衣裳，带他一起去可以量尺寸。」 「那也行，你们走着去吗？要不要喊你李大叔送你们去？」 「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简初桐是真的惊喜，走到县城要一个时辰呢，还抱着瑾宝，是件考验毅力的事情。 李大娘「嗐」了一声，摆手说道：「小事一桩，他前几天还吃了你做的猪杂呢，我也尝了，那味道真是一绝，我们那两个鸡蛋怎么着都不值。」 正说着，毛蛋儿蹭到了她们身边，眼巴巴地看着简初桐，一脸馋相的问道：「你家还有吗？我让娘用鸡蛋跟你换。」 简初桐「噗嗤」一小，都说人类的幼崽可以治癒心情，她感受到了，方才被蔡母破坏的心情，现在几乎消失殆尽了。 「桐丫头，你别理他。」李大娘尴尬地说道，然后没好气地拍了下毛蛋儿的脑袋，「一天到晚没吃过好东西是不？你陆大嫂家不要吃啊？」 「我家还有一些的，正好大叔送我去县城，就当是报酬好了。」简初桐没说送，只说了报酬，这样李大娘就不会不好意思拿了。 况且人心是复杂的，总是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同时，人心也是贪婪的，久了之后或许他们会觉得这样是应当的。 虽然依照目前来看，李家两口子的人品是过关的，但以后的事情很难说，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果然这样说之后，李大娘就没有再推辞。 趁着李大叔套牛车之际，李大娘忧心忡忡地问道：「你去县城可是为了寻嘉哥儿？」 简初桐抱着瑾宝的手有些酸了，她将瑾宝放下地后，说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你们可不要吵架哦，嘉哥儿的事儿在村里传开，我也听说了。他这段时间是混了点，不过心里还是有你的。前些天回来的时候，他听到村里那些关于你的流言，还跟村里的人吵架了，可护着你呢。」李大娘苦口婆心地说道。 当时，村民们正在说简初桐趁着陆嘉之不在，如何水性杨花，那些老男人的嘴里吐不出像样的话，被陆嘉之听到，当即跟他们翻脸。 这件事就几个男人知道，因为怕自家婆娘知道自己讨论别的女人，到时候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所以一群大男人也没敢往外传。要不是李大叔说漏嘴，李大娘还不知道呢。 不过简初桐以为她说的是命中带煞之事，即便如此，从别人的嘴里听到陆嘉之维护自己，这感觉挺稀奇的。 说实话，还有些感动，就「只身一人在异世，忽然觉得自己有人陪伴了」的感觉。 她笑着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正好这时，李大叔将牛车套好了，简初桐拉着瑾宝软乎乎的小手走过去，把他抱上牛车。 *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很快便到阳临县了，李大叔还在原来的地方等她。 简初桐进了城，直奔望月楼，没想到在门口居然遇到了蔡如等人。 「嫂夫人。」蔡如仿若十分惊喜地上前打招唿，「没想到在这遇见你，可真是太巧了。」 听见声音，简初桐停下脚步，不着痕迹打量他的脸，脸上的上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想到蔡母的胡搅蛮缠，简初桐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脸上惊讶又愤然地看着他说道：「确实很巧，方才令母到家中寻我夫君，说夫君将你打得卧床不起，要我赔偿医药费，否则就要报官呢。可你不是好端端在这吗？令母要讹钱呢？」 话音落下，蔡如身旁的同窗有些愣了，他的表情也僵了僵，着实是没想到简初桐会这般不顾陆嘉之的脸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家夫君打人的事情。 女人家就是没见识！ 蔡如心下恼恨，脸上却是一副甚是抱歉的模样，「蔡某在此代家母向嫂夫人赔礼。那日确实与陆兄发生了摩擦，蔡某受了些皮肉伤，目前已大好。只是因学业过于繁忙，还未回家中报平安，想必家母为此误会了。」 第23页 说完，他的同窗恍然大悟，好奇地追问，「可是十二岁便考上童生的临远陆嘉之？」 蔡如点头，随即语气带懊恼和愧疚地说道：「是陆兄没错，都是因为我，陆兄才被先生逐出学堂，我真是对不住陆兄和嫂夫人。」 他那同窗的表情立马变得愤慨，看向简初桐，「陆夫人，你是没见到蔡兄前几日脸上的伤，陆嘉之实在是过分。且听说他被先生逐出学堂，不是因为打蔡兄，而是因为他不思进取、不尊师重道。」 简初桐就这样安静地看他们表演，听他们说完，再面色淡淡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她这样子，让蔡如十分不得劲，视线落在望月楼，他眸光微动。 只见蔡如脸上还是那派温和的笑，问道：「听说陆兄这段时日，结识了县城一众弟兄，嫂夫人可是要进望月楼寻陆兄？嫂夫人你或许有所不知，这望月楼的包间，若是没有人担保，是不会透露里面是何人，所以你这样进去是找不到陆兄的。」 闻言，简初桐还未说话，他的同窗周华荣倒先嗤笑了一声，「陆嘉之结实的弟兄，可不就是一群混混二流子？蔡兄你难道还想为陆夫人担保？」 蔡如一脸难色，「再怎么说曾经也是同窗，何况嫂夫人进不去，我帮忙也是举手之劳。」 简初桐：「……」真是忍无可忍了！ 她很不客气地看向两人，微微一笑，嘴唇轻掀，缓缓吐出一句话。 第十五章 胡搅蛮缠 「我的家事就不劳烦两位关心了，若两位实在闲得慌，可以去帮助城中流浪的乞儿。」 此话一出，蔡如和周华荣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不过蔡如惯会装，只一瞬便恢復正常。 周华荣家底在阳临县算得上殷实，平日里大家对他皆是捧着，如简初桐这般直白不留情面的，还是头一遭遇见。 他表情十分难看地看向简初桐：「枉费我们一片好心，真是不知好歹！」 简初桐气极反笑，指着自己向他们反问，「我不知好歹？从方才遇见到现在，你们就一直自说自话，我可说过需要帮助？」 两人都被梗得说不出话，半晌，周华荣一脸不屑地说：「难怪陆公子的学业一落千丈，都说娶妻要娶贤，娶到你这种没见识的母夜叉，他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瑾宝从方才便一直盯着两人，他们每说一句，他便抿紧一分唇瓣，听闻这番话，简初桐还未怎样，瑾宝先一把挣脱她的手冲出去，一声不吭抓住周华荣垂在身侧的手，狠狠一口咬下。 只听周华荣「啊」地痛唿一声，抬手便将瑾宝甩了出去。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待简初桐反应过来，瑾宝已经被摔到地上捂着胸口，圆乎乎的小脸痛苦地皱着一团，眼眶红了一圈，却还执拗地盯着周华荣和蔡如，眼底带着兇狠。 简初桐没看到他的眼神，被吓得头皮发麻，顾不上理会周华荣的跳脚，一把拨开挡路的路人，抱起瑾宝，着急地问：「宝贝儿，有没有摔到哪里？」 瑾宝垂下眼睑，只见他脸色发白，捂住胸口，一副痛得说不出话的小可怜模样。 简初桐担心他胸前的伤口裂开，控制内心的着急，温和地哄他说道：「你先放手，我看下有没有伤到哪里？」 周华荣因为吃痛而呲牙裂齿，顾不上围观的路人，怒火沖沖地大步上前。 听闻简初桐的话，他冷笑一声，嘴巴一张，正要说话，简初桐这时刚好解开瑾宝的棉衣，露出里面被鲜红血色渲染的中衣。 周华荣脸上的表情一顿，再看小孩苍白的脸色，额角渗出的细汗，慌忙后退否认，「这跟我没关系，是他先发疯咬我的！」 「别是有什么暗伤，想要讹周兄？不过小孩子懂什么，或许是嫂夫人心术不正？」一旁的蔡如冷不丁开口，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简初桐唆使孩子碰瓷他们。 路人们见有热闹可看，很快将他们围成一圈。蔡如的话很快得到看完全程的路人支持，「没错，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衣，且并未撞到胸口，现下胸口流血着实不太对劲。」 有不明真相之人立即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很快便有热心人士给他们科普，「他们是认识的，不知怎的，这位姑娘带的孩子咬了那位小兄弟一口，小兄弟吃痛，反射性将小孩甩出去，现下孩子胸口的流血渗透了中衣。」 「啊？这么严重还不送医馆吗？」 「依我看，这位姑娘八成要讹那位小兄弟一笔，谁人摔出去会胸口流血？吐血我倒是见过。」 「如此说来，这位姑娘确实不要脸，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竟做这般讹人之事。」 路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皆是痛批简初桐，周华荣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顿时挺直腰板，理直气壮起来，蔡如更是一脸得意。 简初桐无暇理会他们，抱起瑾宝就想往医馆去。 不想周华荣因为得到群众的支持，心一下放到实地，甚至将过错都归咎在她身上，竟伸手一把拦住简初桐的去路，「慢着，既然做出了这等恶事，还未道歉，便想就此离开？」 蔡如也上前，假惺惺地劝道：「嫂夫人，你着实不该做出这等事，丢进了陆兄的脸。你只要向周兄道歉，蔡某保证这事儿一定不会传到陆兄口中。」 女子出嫁从夫，在家从父。在这以夫为天的朝代，妇人们都担心在外的名声，若名声不好了，丈夫甚至可以给她们一纸休书。大家对被休弃回家的妇女，十分不友好。 第24页 所以蔡如的话，对这个朝代的妇人来说，不可谓不重。 在蔡如的预想中简初桐定会道歉，遂他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得意，眼底深处藏着恶毒。 简初桐停下脚步，看向他们冷冷一笑，反问道：「这等事，到底是何等事？还是，你们就这么想要我的道歉？」 「你做了何事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再问，说出来倒是会让你更难堪。」周华荣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倨傲地看向她。 简初桐点头，微笑：「好啊，既然那么想要我道歉，那我便成全你。」 说完，她走近两人，动作飞快地一个旋转身，长腿一伸，弯膝蓄力，狠狠一踹—— 只听「砰、砰」两声响起，而后又传来两道闷哼声和惊唿声，待众人反应过来，周华荣和蔡如皆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们先是难以置信，再看围观路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发出嘲笑，顿时感到耻辱，脸上的神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蔡如翻身起来，脸上那张面具终于被剥落下来，看着简初桐的眼神，带着直白的恶毒，他指着简初桐冷笑道：「你这恶婆娘，可真是无法无天！」 周华荣也是从未丢过如此大脸，一时怒气上头，从地上爬起来后，怒火支配了理智，勐地扑向简初桐。 好在简初桐对他们早有防范，脚步一闪，轻而易举躲过他的攻击。 周华荣因为用力过勐，不能收势，直直撞进瞭望月楼，只听闻「哎哟」一声惊唿，他竟将听见动静后出来的刘掌柜撞到，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众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望月楼的小二赶紧扶刘掌柜，蔡如也慌忙将周华荣拉起来。 丢了这么大个脸面，刘掌柜气得不行，周华荣和蔡如不停地向他赔不是，说话间还不忘将矛头指向简初桐，「刘掌柜，方才要不是她挑起事端，小生也不会将您撞到。还望您见谅。」 方才发生的事，看似过了很久，实际也就一会儿。 简初桐对他的指控充耳不闻，走上前看向刘掌柜，语气有些着急地说道：「刘掌柜，可否帮我唤小二为我寻个大夫？」 原本她想亲自抱瑾宝去寻大夫，但县城里人生地不熟，与其一条街一条街找医馆，还不如找个熟悉的人将大夫带过来。 刘掌柜这才发现是她，脸上的羞恼瞬间换成惊喜。他正想说话，却被周华荣抢先一步，「小孩不是你故意弄伤，用来栽赃陷害于我？知道这是望月楼的掌柜，便想博取同情，顺便攀扯上望月楼，好让你进去寻陆公子是吗？」 语气趾高气扬，周华荣摔了两次，摔得衣衫不整，头髮凌乱，他或许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他说完，蔡如也向刘掌柜作了个揖，神态一副正直凌然，他说道：「周兄说得没错，小生可以作证。这位夫人确实故意伤害孩子，想要以此讹上小生与周兄，为她在望月楼做担保，让她进入望月楼的包间寻夫君。」 刘掌柜看看他们，又看看简初桐，突然笑了。 他没说什么，抬手唤来小二，吩咐道：「去，帮简姑娘将大夫请来。」 第十六章 南大街 先前接待简初桐的小二早就迫不及待了，听闻刘掌柜的话，赶忙往医馆跑去。终于有机会可以将功赎罪，他一定要表现得好一些。 看着眼前这一幕，蔡如和周华荣的表情都有些僵硬。早有耳闻望月楼的刘掌柜很有经商头脑，不会吃半点亏，还以为是个只认钱权的人，不想竟还是个热心的。 然而下一幕更让他们吃惊，只见刘掌柜对简初桐说道：「简姑娘，这里人多，楼上还有空的包间，你到楼上包间去吧。」 简初桐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大堂里人多，瑾宝在这看上确实不合适，便跟着小二上去了。 由于太惊讶，蔡周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熟络的氛围。 周华荣看向刘掌柜，愤愤不平，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说道：「刘掌柜，您可不要受她的矇骗，这妇人惯会装可怜。小生方才便说过，她进入望月楼，只为寻夫君。」 蔡如看看简初桐上楼的背影，又听闻周华荣的一番话，再观刘掌柜似笑非笑，实则泛着冷意的眼神。 他忽然眼皮子直跳，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刘掌柜冷笑一声后，说道：「枉你等读的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与简姑娘如何，还需两位告知？」 话落，两人的脸色一变，周华荣涨红着脸说道：「刘掌柜，您这是何意？我等一片好心告知，您不领情便罢，为何要如此贬低我等？」 他的语速很快，蔡如想阻止都已经晚了。 刘掌嗤笑一声，说道：「为何认为你等向我望月楼担保后，望月楼便会放不知底细的人，进来窥探别的客人的私隐？就凭你俩，哪来那么大的脸？」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完全不给面子地闹笑一堂，蔡如和周华荣的表情变得又是难堪又是羞愤，他们看着刘掌柜，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们自认为高贵的秀才身份，在刘掌柜面前，一文不值。 其他人也想到这一点，对他们的嘲笑更加不掩饰。 看着刘掌柜那带着轻蔑的神情，蔡如感觉到羞辱感要将自己淹没。血气阻挡不住地往上涌，脑袋嗡嗡作响，各种的阴狠的想法在心头滋生，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第25页 不过他的理智尚在，知道眼前之人是望月楼的掌柜，是他目前得罪不起之人。 蔡如捏紧了拳头，努力克制内心的想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对不起，刘掌柜，是我等唐突了。小生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扯着同样十分憋屈的周华荣，一起狼狈地从望月楼走出去。 两人脸色都非常难看，他们脚步飞快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因为觉得周围的路人铁定用嘲笑的眼神看他们。 直到走出了闹事，两人才停下脚步。 周华荣直接「呸」了一声，满脸愤怒阴狠，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决不忘今日之耻！」 蔡如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捏成拳头，掩下眼底的恶毒，不着痕迹地说道：「听说望月楼的主人是京城的，我等想要动望月楼，怕是万万做不到。」 「谁说要动望月楼了？」周华荣露出阴恻恻的笑容，「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陆嘉之那无盐妻？」 蔡如看着他，忽然也露出一个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即便无盐，能得到陆兄的青睐，想必某些方面特别能讨陆兄的欢心。」 男人最是懂男人，几乎是他刚说完，周华荣便明白。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舔了舔嘴唇，表情又是阴狠又是荡漾。 * 另一边。 简初桐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她将瑾宝抱上楼没多久，大夫便被小二匆匆带来了。 好在瑾宝除了伤口外，没有其他的问题。大夫给他上药、包扎，再给简初桐交代注意事项，很快便离开。 包厢很快安静下来，刘掌柜见她的正事处理完，才终于有机会说起别的事情。 刘掌柜按捺不住激动地说道：「简姑娘，你终于来了。这几天可急死我了，你没给我留地址，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简初桐感谢他方才的仗义帮助，听闻他的话，诧异地问道：「你有事寻我？」 刘掌柜点头，「你那天卖给我们的奶糖太少，一天便被人抢完了。现在城中比较富有的人家，都等着到货呢。」 他说得无比淡定自然，仿佛那天说没有市场的人不是他。 简初桐抽了抽嘴角，生意人果然是生意人，这情绪管理可以给一万分，不怕他骄傲。 看在他方才帮忙的份上，她没有故意翻旧历，而是从背篓里拿出奶糖，说道：「原本我还打算过几天来，因为有别的事需要处理，才提前进城。这回做的奶糖都在这了，你称一下。」 简初桐这回做的比上次多很多，足足有十五斤。但刘掌柜还是苦着脸，一副嫌少的模样，「太少，还不够一户人家买的量。」 有钱人的府上人口众多，关系也复杂。买了新鲜玩意儿，不仅自家人吃，还会送到交好的府上。 简初桐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不过她爱莫能助。光做这十五斤就一斤很累了，手要不停地搅动一天。若是增加数量，她的手要直接废了。 见刘掌柜实在愁，她沉吟片刻，歪了歪脑袋，给他建议，「你可以限量供应。」 「何为限量供应？」刘掌柜问道。 简初桐解释：「比如你规定每天出售几份，每个人最多可以买多少。」 闻言，刘掌柜眼睛一亮，忍不住一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简初桐抽了抽嘴角，解决了这桩事，她也没忘记来县城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 她定了定神，对刘掌柜说道：「其实方才那两位男子说的没错，我是来寻夫君的。不知刘掌柜可听说过临安镇十二岁的童生陆嘉之？」 刘掌柜惊讶地看向简初桐：「当然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你们是那样的关系。」 简初桐淡定地接受他的打量，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想到近来听到的事情，刘掌柜思索片刻，对她说道：「你可知道城中有一群二流子？其实他们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些是城中的乞儿。听说陆公子与他们关系很好，你若是要寻陆公子，可以到南大街找找看。」 将瑾宝安置在望月楼，简初桐独身一人来到南大街，看着眼前，她陷入了沉默。 难怪刘掌柜说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 第十七章 厌学？ 目之所及，十分破落荒凉，屋子基本是危房，有些甚至看着摇摇欲坠。偶尔见到一两个浑身脏兮兮，衣服破烂不堪，瘦骨嶙峋的小孩。 简初桐视线扫过他们在寒风中冻得皲裂的皮肤，又很快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在小孩子警惕的目光中，她很快就要走完一条街。但并没有陆嘉之的踪迹，除了三两个小孩，也未看到有大人。 再往前走，便是繁华的西大街，简初桐内心有些急躁。在望月楼耽搁了一会儿，与李大叔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若是找不到陆嘉之，她就要回去了。否则李大叔先走，她带着瑾宝走回去。先不说累，也很不安全。 意料之中，走到大街的尽头，依旧一无所获。 简初桐回头，眸光落在那些小孩身上，正寻思这要不要向他们打听消息。忽然她被一个小孩身上，那块靛蓝色的衣料吸引了目光。 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孩兇巴巴瞪了她一眼。简初桐没在意，快步朝他走过去。小孩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慌，转身就跑。 第26页 简初桐嘴巴张了张，尔康之手刚伸出，停顿在半空，便看见他一熘烟跑出很远的距离了。她只好咽下已经到喉咙的话，认命地追上去。 小孩跑得很快，简初桐为了追上他，也只能拼命往前奔。唿啸的寒风颳在脸颊上，生疼生疼的。 两人七拐八拐，最终小孩跑进一间看起来没那么破烂的院子，简初桐想也没想便跟着跑进去了。 她喘着粗气打量，屋子内里的院子破败萧条，枯黄的杂草丛生，地上堆积着掉落下来的瓦片，看样子是被原主人废弃许久的。进到屋子里，倒是没见过太多灰尘，像是有人在这常住的样子。 简初桐转念一想，便猜到应该是方才那小孩。果不其然，在屋子的角落看到一块平整的木板，木板上铺着稻草，放着一条黑得看不清颜色的被子。 小孩身形敏捷，从进来便不见踪影，简初桐只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 这些房间几乎都没有门，门板应该被拆下来当床了，屋子里更是空荡荡，甚至连屋顶都没有。 她看得很快，最后停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房间门前。简初桐不用推开门，就知道里面有人。因为她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隐隐有带着节奏的唿吸声传来。 简初桐抿嘴，手放到门上又停顿了下，转而轻轻敲了敲门，「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你可知道，你身上穿的那件衣服的主人在哪里？」 那靛蓝色衣料所露出来的花纹，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原身亲手绣上去的，衣服属于陆嘉之。 只是，陆嘉之的衣服怎么会在他身上？ 陆嘉之看起来起码一米八的个子，这小孩看起来也才七八岁。要说是他抢的，那也几乎不可能。 简初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陆嘉之赠送，或者他偷拿。总之不管哪种猜测，他都有可能知道陆嘉之的消息。 她话音落下后，门内的人影晃动了几下，之后又回归寂静。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若有若无的酒气依然缭绕在鼻间，她视线落下不远处棍子上，去捡起来拿在手上。 她将手放在门上，「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进去亲自问你了。」 说完，手用力一推，门发出好大的「嘎吱」声响，由外向里被推开了。 门内的场景也映入简初桐眼帘，空无一物的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衣衫不整，脸色陀红，浑身散发着酒气，只剩一件中衣的男人。 或许因为天气过于寒冷，身上又只盖着一条硬邦邦、看不出颜色的被子，陆嘉之冷得瑟瑟发抖，佝偻着身子缩成一团，眼睛紧闭，显然醉得不省人事。 而这个男人的身前，依偎着方才那个小孩，正眼神警惕又兇巴巴地盯着简初桐和她拿着的棍子。 看着眼前这幕，简初桐忍不住挑眉，想不到他们居然认识，而且看小孩的模样，明显是在护着陆嘉之。 见她走过来，小孩立马挡在陆嘉之身前，语气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大哥哥身上只剩一件衣服了，如果你们再抢了去，他会冻死的！」 简初桐：「？？？」 敢情陆嘉之现在身上只剩下中衣，是因为衣服被人抢了去？ 至于为什么被抢，扑鼻而来的酒气便能说明一切，无非就是抢去抵钱了。 想到原身熬了几宿为他做的衣服，简初桐气打一处来。她冷着脸说道：「冻死了更好，省得天天为他操心！」 还害得她两夜没睡好。 闻言，小孩微微瞪大了双眼，像是很诧异她这样说话。不过见她又要上前，他还是伸手拦住，不准她靠近，「你、你不许过来！」 简初桐依言停下脚步，看了看小孩，视线又落在陆嘉之身上，最后指着陆嘉之说道：「这是我男人，我为什么不能靠近？这么冷的天，看着他冻死在这吗？」 小孩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眼神依然警惕，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凭、凭什么相信你？」 「那就让他冷死在这里呗。」简初桐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正好我可以改嫁。」 小孩 ：「……」 他忍不住拧眉，瘦骨嶙峋的脸上，顿时又是怀疑又是无措。 简初桐看了一会儿，想到什么，扔了手上的木棍，直接转身想要离开。 小孩以为她真的不管陆嘉之，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追上去，「你不能走！不能不管大哥哥！」 「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相信你了，你快点带大哥哥走吧！」小孩仰着脸看她说道。 简初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再次迈动脚步。 小孩一时着急，直接跪在她身前。简初桐直接被吓一跳，慌忙躲开，抓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快点起来！」 小孩倔强地不愿意起来，神情有些屈辱对着她说道：「方才是我冒犯了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你只要将大哥哥带回家就行！」 简初桐拉他，「你快起来！」 小孩一脸固执，「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简初桐：「……」 她嘆了一口气，向他坦白，「他这么重，我怎么抬得动？所以打算找人帮忙扛他到城门口。」 小孩：「……」 他想都没想，站起来拔腿便跑，「我去喊人，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第27页 简初桐来不及阻止，只能在院子里等。但外面太冷，她也回到陆嘉之所在的屋子。 她等着无聊，目光落在闭着眼睛的男人身上。想到他为了喝酒，竟把好好的衣服卖掉，她就觉得生气。 简初桐没忍不住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真是败家！」 或许因为吃痛，陆嘉之拧眉「闷哼」了一声，身体动了动，简初桐还以为他要醒了，想到居然只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简初桐：「……」 她忍不住嘆了口气，别人穿越穿成公主小姐，她穿越穿着一无所有的农家女就算了，还带个不思进取的拖油瓶丈夫。 原本还觉得只是熊孩子，现在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很想狠狠揍他一顿。 好在那小孩很快便回来，制止了简初桐蠢蠢欲动的心，才没有酿成谋杀亲夫的兇案。 小孩带回来的是两个少年，年纪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应该也是城中的乞儿，穿着十分单薄，光着的双脚冻得通红肿胀，脚上皮肤皲裂。瞧着就疼，但他们仿佛没有感觉般。 他们似乎跟那小孩达成了什么交易，趁他们抬陆嘉之到城门口。简初桐去望月楼接瑾宝，顺便买了六个馒头，在城门口一人给两个。 两个少年一脸惊喜，直接塞进嘴巴。小孩却怎么都不肯接。 简初桐只好板起脸说：「你不要的话，我就给他们了。」 闻言，两个少年立即期待地看着她，小孩表情一僵，飞快地抢过来，「谁说我不要了！」 * 回去的路上，李大叔一直念叨她乱花钱，不应该给那三个孩子买馒头。简初桐只当没听见，脑海中挥不去却是那小孩看向瑾宝，带着羡慕的眼神。 很快便回到安阳村。 简初桐将睡了一路的瑾宝送回房间，担心被发现她没跟陆嘉之住一个房间，便没要李大叔帮忙，自己将他送回屋子里。 忙完之后，她瘫坐在厅堂里的躺椅，双眼无神，一时有些迷茫。 如果陆嘉之不愿继续读书，他如何能考上进士？ 第十八章 不按常理 难道真要使用藤条教育吗？简初桐表示很头痛。 或许是这两天睡眠不好，加上今日来回奔波，想着想着，她竟在躺椅上睡着了。 但很快，她紧闭的眼皮不断滚动，越滚越迅速……忽然，简初桐勐地睁开眼睛，小嘴微张，喘着粗气。 无他，她又梦到原身对着自己不停流泪。 她抹了抹额上渗出的细汗，深深嘆了一口气，心里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恼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半晌，简初桐起身，去厨房简单煮了个清水面，就着卤猪杂一起吃。填饱肚子，又下米用小火慢慢熬粥，待瑾宝醒来用食。 收拾好这些，天边火红的云霞已经变得暗淡了。简初桐趁着天色还未黑下来，推开陆嘉之房间的门。 对方埋在被子底下，露出一张清润的脸，有节奏地一唿一吸，睡得特别香。 简初桐只看了一眼，血压就忍不住上升。她赶紧移开眼睛，不然她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将陆嘉之打死。简初桐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窗前的桌案。 桌案上有裁剪好的白纸、笔墨、以及抄写好的书籍。 她坐到椅子上，没动笔墨纸砚，而是翻开书籍，发现是《大学》、《中庸》、《论语》等与科举相关的，小部分是一些游记、史记，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话本。 东扬王朝虽然是架空朝代，用的字却是华夏的繁体字。简初桐大多能看不懂，看不懂的猜也能猜出来，不过写却是有难度的，基本不会写。 她又看了陆嘉之写的诗词和策论，看不大明白，不过却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写得不够深入。 * 陆嘉之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桌案前有个人影。 头上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蹙眉，视线一片模煳，他用手按了按眉心，视野才渐渐变得清晰，坐在窗前桌案上，穿着灰扑扑棉衣的人影竟是简初桐。 酒精带来的后遗症，不但脑袋剧痛，连喉咙都是灼烧感。他来不得细想简初桐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房间，本能从床上爬起来，想要为自己倒一杯水。 简初桐木着脸，看他一脸痛苦、动作慢吞吞地爬起，来到桌案前，拎起茶壶想要倒水。只是空置了许久的房间，茶壶的水早已蒸发，空空如也。 陆嘉之撑着桌案眉眼不耐烦地抖了几下，没见一滴水出来。他扔下茶壶，将茶杯递给简初桐，哑着声音：「我想喝水！」 简初桐：「？？？」 她简直满脸问号，这男人是哪来的脸，说出这么理直气壮的话？ 「想喝自己倒去！」简初桐不客气地说道。 真是惯的臭毛病！都怪原主以前太过包子。 听见她的话，陆嘉之迟钝的脑子蓦地清明了些，忽然意识到简初桐从他落榜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学会对他说「不」，拒绝他的要求了。 本来还觉得如此这般甚好，省得他跟以前一样，离家读书还要担心她，在家中会不会受到村民们的欺负之类。 现在却觉得怎么也不顺眼，他皱着眉说道：「帮我倒杯水怎么了？能要了你的命？」 简初桐掀起眼睑，看他一眼，面带讽刺地说道：「是不能要我的命。可我为什么要帮你？就凭你喝得烂醉，还要我带你回家？还是凭你将我辛苦几宿，做出来的衣裳用来抵酒钱？」 第28页 她的话直白不留情面，陆嘉之心虚之余，还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让他甚至没敢直视简初桐的眼睛。 他沉默了一瞬，落荒而逃似地出了房间。 简初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嗤」了一声，大声喊道：「多加点水一起烧，待会儿我要沐浴。」 陆嘉之不语，不甚熟练地点了几次火，才终于将火点燃起来，然后默默往锅里填满水。 简初桐没有听见回话，还以为他当做没听见，不想帮她烧水。不想出来正好看见他往锅里添水，她挑了挑眉毛。 不过她也没说话，进入厨房默默将煮好的粥舀出一半，端进房间餵给瑾宝。出来时陆嘉之已经不在厨房，不过水已经烧开，粥锅剩下一半的粥不翼而飞。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吃倒是积极。 用锅里的水给自己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她便回屋了。 很快，屋外又传来声响，像是陆嘉之烧水沐浴的声音。之后她便没有意识，睡着了。 一夜好眠。 简初桐醒来时，瑾宝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她。简初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瑾宝，早安。」 瑾宝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早安。」 在简初桐的引导下，他已经学会每日睡前说「晚安」，醒来说「早安」了。 「真乖。」简初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 她翻身起床，见瑾宝也想跟着起，连忙按住他：「你别乱动，伤口不疼了？」 瑾宝拧紧小小的眉毛，轻轻摇了摇脑袋。简初桐虽然不放心，不过见他坚持要起来，还是帮他穿好衣服，将他抱去灶前坐好，并叮嘱他小心不要乱动。 好在瑾宝听话，见他不要动，他就真的乖乖坐在那烤火。 简初桐去后院摘了把蔬菜，米粥煮滚后，再将蔬菜扔下去一烫，最后加少量油和盐，香喷喷、热气腾腾的蔬菜粥就这样煮好了。 在这寒冷的大早晨喝上一碗，浑身舒爽。 瑾宝只有三岁，筷子和调羹还太会使用，动作有些笨拙。他努力将食物塞进嘴巴的模样很可爱，简初桐十分恶趣味地在一旁看着。 待两人都将自己餵饱，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带着凉意的阳光洒落在陆家的院子里。 给瑾宝换药，顺便检查过伤口，确认没什么大碍后，简初桐就任由他跟着自己身旁了。 陆嘉之房间的门还是紧闭着，简初桐直接上前拍门：「陆嘉之，醒醒！起床了！再不起我就进去了！」 门被她拍得「砰砰砰」地响，门内的陆嘉之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起床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简初桐，面对村里人。 他发现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更可笑的是，他自认为自己会读书，却连院试都没考过。 陆嘉之仿佛没听见敲门声般，平躺在床上，浑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然而，简初桐在外面坚持不懈敲门、叫喊，吵得他心烦气躁，最后只能认命地去开门。 但他万万没想到，简初桐做事竟这般不按常理。 第十九章 自甘堕落 他满脸不耐烦地打开房间门，还未开口说话，简初桐便伸手推开他，迳自走进屋子，停在窗边的桌案前。 陆嘉之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子，她一个姑娘家，怎能这般不注意男女大防之事？ 简初桐将他的书籍都搬出来，摊开在桌案上，一手拍向那些书籍，说道：「既然不用去学堂了，从今日起，你就在学习。」 陆嘉之昨日醒来发现在家中时，下意识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情，就这样被她轻飘飘地说出来了。 他表情一僵，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像是羞恼又像是难堪。 室内忽然一片安静，瑾宝不知何时走到简初桐的身旁，抓着她的裙角。睁着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与简初桐一起等他回应。 被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注视着，半晌，陆嘉之艰难地开口：「你、你们何时得知的？」 「你觉得呢？难道你以为这事儿能瞒得住？」简初桐冷笑着反问，越说越气，「再如何我也算你妻子，只要没和离咱们就是一体的。真没料到有朝一日，我居然是从外人口中得知夫君的消息，你说可笑不可笑？」 此番话说得陆嘉之很是心虚，终究是他理亏，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一句解释的话语。 简初桐反而越说越上头，「遇到点挫折就离家出走、去买醉，你以为自己是三岁孩童？醒醒！你今年十八了！」 饶是陆嘉之知道她性格大变，也料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些话，说得他哑口无言，满脸通红，直戳心窝肺管。 他捏紧拳头，不服气地瞪着双眼，想要反驳，却犹如语言系统缺失了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简初桐也不意他的情绪，她憋了几天，终于得到宣洩口，情绪一下没忍住，「被退学又如何？难不成往后的日子就不过了？不考科举了？你对得起爹娘，生你养你，供你读书多年？」 陆嘉之袖子里的拳头越握越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咬着后槽牙，因为过于用力，脖子上青筋凸起，胸口起伏幅度越来越大。 她的话落之后，只见他红着眼眶低吼：「你以为我不想？可我就是考不上！我是个废物！」 第29页 闻言，简初桐诧异地抬眼看向他，语气十分不敢置信：「你居然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自己考不上，为何还不用功？」 「我……」陆嘉之被她噎住，怔然看着她，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她……居然也觉得他是个废物！ 陆嘉之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实在憋得慌。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觉得她说的话甚是有道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离大谱的想法甩掉。 只是，心实在梗得难受。 他憋了一口气，愤怒地指着简初桐，「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简初桐：「废物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吗？我只是认同你的观点，怎么就过分了？」 陆嘉之又被梗住，看着她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话。 简初桐见着了，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好好学习。 她说道：「从今日起，你可以在家中自学。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去学堂，我们可以去找洪秀才，求他原谅，让你重回学堂。」 毕竟有个老师指点，可以少走一些弯路，这也是好的。 「是我令先生失望了。」陆嘉之心微微一动，很快又耷拉着脸，别扭又失落地说道。 他习惯了在简初桐面前当兄长，难得想露出脆弱的一面。 简初桐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难过，眉眼稍微一动，淡淡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与蔡如打架，所为何事？」 闻言，陆嘉之想起那日蔡如说的那些骯脏话，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虽说与她只是有名无实，打蔡如那件事他也不后悔，再来一次，他也会这样做。 简初桐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直觉陆嘉之退学的事情与她有关，又实在想不出有何干系。她挑了挑眉，眯眼朝对方望去。 而陆嘉之在她望过来前，又微微偏头，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他走到桌案前的椅子坐下，打开一本书，闷声说道：「与你无关。」 简初桐愈发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脸上，直看得他十分不自在，忍不住抬高书本挡住她的视线，气恼地道：「不要打扰我用功！」 她一脸无语，换了个话题：「那你不想去找洪秀才，不想去学堂了？」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 简初桐：「……」 她面无表情望向他，冷笑一声，「不管可以，总之今日我把话撂在这了，若是明年没考过院试，你就等着瞧好了。」 陆嘉之学她冷笑，「考不上又如何，你还能打我不成？」 简初桐意味不明地挑眉，「你可以试试看。」 陆嘉之：「……」 他怀疑自己的落榜，让简初桐受到刺激，以至于性情大变，竟如此的阴阳怪气。 简初桐见他不说话，干脆直接为他做决定，「若我没记错，学堂明日休沐，正好洪秀才有空，咱们就把时间定在明日吧。」 她一边说一边思考，愈发觉得此事可行。 不顾陆嘉之欲言又止，又明显抗拒表情，再次自说自话，「明日你起早一些，我们到镇上买些东西，一併带去你先生家。」 她说完，便牵起乖巧倚在她腿上的瑾宝，脚步轻快地出了陆嘉之的屋子。 而身后的陆嘉之盯着她的背影，虽然满脸不耐烦和不贊成，内心却还是带着少许期待的。 希望先生那日只是说气话，只要他肯好好认错，先生就会原谅他。 * 而此时。洪秀才回到家中，正好友人前来拜访，与友人一同前来的还有蔡如。 洪夫人沏了茶端来，脸上带着笑意，为他们一人倒一杯，「你们慢慢聊，梅儿已经在做饭了，今日就留在家中用饭啊。」 洪梅儿是洪秀才与洪夫人的女儿，今年刚及笄。 蔡如年方二十便成了秀才，前途无量。家中无妻无妾，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表现出来的性格一派温和有礼。 洪秀才夫妇有意将洪梅儿许配给他，为试探他的意思，遂邀请他与友人一同前来家中作客。 其实他们原本是意属陆嘉之的，不想他家人早早为他买了童养媳，也好在他早早有了童养媳，否则今日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谁也料想不到十二岁考上童生的人，六年后竟连院试都不过。 洪夫人离开后，三人又是一阵寒暄。 随后，不知怎地竟说起了陆嘉之，只见蔡如温和地笑着，仿若无意般说道：「说起来，昨日我还在县城遇见陆夫人呢，说是进城寻陆兄。」 友人看了眼洪秀才，一脸好奇地问道：「听说陆嘉之现下与阳临县的二流子混在一起，这可是真的？」 闻言，洪秀才冷哼了一声，「自甘堕落！枉为读书人！」 蔡如立马一脸歉意地说道：「这都怪我，我一心想着与陆兄探讨学识，不曾想过他会不愿意，惹得他生气了，也惹恼了洪先生。」 「你何错之有？」洪秀才生气地说道：「分明是他学识不够，心生胆怯不敢与你探讨，恼羞成怒将你打倒在地。且不说前面如何，光他自甘堕落与城中的二流子混在一起，这种学生不要也罢！」 见他这般动怒，友人连忙安抚他，而蔡如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第二十章 有人入住了？ 次日，简初桐将瑾宝带到李大娘家后，便与陆嘉之一起走到镇上。 第30页 他们先到肉铺摊子割了块肉，再到书店买一刀上好的纸张。简初桐自认为没什么纰漏，将篮子交给陆嘉之，「走吧，你在前面带路。」 陆嘉之从早上出发，内心便是紧张又忐忑，他害怕洪秀才将他们拒之门外，导致一直沉默到现在。 他不愿意在简初桐面前露怯，默不吭声接过篮子。趁她不注意，悄悄深唿吸了一口气，才往洪秀才家中的方向走去。 洪秀才家就在镇上的一条巷子里，这条巷子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清河巷。 清河巷里有一颗很大的桂花树，陆嘉之有一个月没来过这儿了。此时才发现靠着桂花树的屋子居然在修整，要知道这屋子可是空了多年。 有人入住了？ 陆嘉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简初桐疑惑地望向他，「怎么了？」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洪秀才家离这颗桂花树就距离了几间院子，两人很快便停在他家门口。 简初桐问道：「就是这？」 「正是。」 陆嘉之说着，仔细整理衣发，再走到简初桐前面，站在两扇木门前，抬了抬手。 半晌，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轻轻敲响了门。 简初桐视线落在他提着篮子左手，指腹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看来他确实很在意洪秀才。 她在心里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不出意外他怕是要失望了。 正这般想着，门的里面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脚步声一起来的是人声，「来了来了，是谁呀？」 只听「咔咔」，紧接着是门咯吱打开的声音，一个穿着棉布衣，头髮梳得干净整齐的圆脸妇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陆嘉之立马朝她作了个揖：「师母。」 简初桐跟着叫：「师母。」 洪夫人没料到门外竟是他，微微一怔。打量的眼神落在他身后的简初桐身上几秒，很快又望向他，「嘉之？你们怎么来了？」 陆嘉之被她如此一问，表情微不可见一僵，接着语气羞愧地说道：「学生前几日不小心惹恼了先生，今日特来请罪，求先生原谅。」 话音落下，洪夫人仿佛才知晓此事，神情诧异地说道：「竟有此事？」 「是学生做错了，先生生气是应该的。」陆嘉之表情有些不自然，朝洪夫人鞠了个躬，「不知先生可在家中？希望先生给可以学生一次求得原谅的机会。」 简初桐：「……」 万万没想到陆嘉之面对外人这样谦逊的性格，所以是只会窝里横？ 而且也实在单蠢过头了，买的肉和纸张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简初桐往前一步，与陆嘉之并排站在一起，晃了晃他手中的篮子，微微一笑，「洪夫人，我们是诚心来给洪秀才赔礼道歉的。」 她如此直白的行为，让陆嘉之涨红了脸。他不着痕迹瞪了她一眼，简初桐神色只当没看见，神色不变。 洪夫人视线落在用粗布盖着的篮子，笑着道：「你们来得也是时候，夫君这会儿确实在家中。要是来晚一些，他可就出门会友了。」 说着，她侧了侧身子，「你们进来吧，我去唤夫君。」 洪家的院子与陆家的差不多大小，洪夫人将他们带到厅堂。看了眼陆嘉之放在桌上的篮子，当看到一抹白色从粗布的一角漏出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为两人倒了水，神情不好意思地道：「家中贫寒，平日里也只有白水，不要嫌弃啊。」 「不会不会。」陆嘉之立马喝了一口气，以证明他的不嫌弃。 简初桐就静坐在一旁，当个没有主见、没有存在感的妻子。 洪夫人说道：「那你们稍等片刻，我去书房唤夫君出来。」 陆嘉之自然是应好。 待洪夫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之后，他立马皱着眉头提醒简初桐，「稍后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许插嘴，可知晓？」 他是领略过这丫头现在的嘴皮子和臭脾气的，就怕先生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她脾气一上来，不分场合就怼，如此先生就真的，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简初桐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本不打算理睬他，但看到他这紧张的神情，还是无奈地说道：「好的，我不说话，就当个是背景板。」 让他好好遭受下社会的毒打。 厅堂内的两人，一个忐忑不安，一个百无聊赖。 而洪夫人此时正在书房里，洪秀才端坐在桌案前，手拿着一本书。 听闻洪夫人说陆嘉之来了，顿时一脸不耐烦地摆手说道：「他来做什么？我不见！让他们走吧。」 洪夫人立即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那你可知道他带了上好的纸张来，那篮子里也定然少不了还有肉！就你那点束脩，光买你的笔墨纸砚就没了。咱家可是一月没沾过荤腥了！」 洪秀才表情一阵难堪，故作不屑地说道：「那又如何？难道我不见他，他还会带走？」 「若只有他一人，或许不会。」洪夫人语气鄙夷地说道：「这回他那童养媳跟着一起来了，看样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没见着人可能真会提回去。」 洪夫人想到简初桐那模样就心气不顺，面黄肌瘦没有几两肉，看着就不是个好生养的。陆家那两个早死的，竟还看不上她家梅儿，让陆嘉之娶了这么个媳妇儿，真是太气人了！ 第31页 不过也好在陆嘉之与梅儿没有婚约，否则现在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洪秀才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到即将到手的上好纸张和肉，还会有熘走的可能。 他顿时气得一瞪眼睛，拍着桌子道：「他敢！堂堂男人汉，竟还听一介妇人的不成？」 话落，洪夫人冷笑道：「妇人又如何？你现下每日吃的穿的喝的，不是妇人做的？有本事你就不要吃穿喝！」 洪秀才立马萎了，望向她讨好地说道：「咱们这说的不是陆嘉之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听你的是因为你有能力有见识，陆嘉之娶的那村姑见过什么世面？能当什么事？」 眼见洪夫人脸上的神色和缓了，洪秀才才悄悄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她闹脾气不煮饭，让他饿肚子，届时学堂的其他先生和学生都要笑话他。 为了讨好她，洪秀才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去见一见吧。」 总得让他们将东西留下，洪秀才在心里冷哼道。 陆嘉之不知道洪秀才夫妻将他们当冤大头，一看见洪秀才身影，紧张得立马站起来。 他神色惭愧又忐忑，「先生。」 洪秀才闻言一拂袖，冷声道：「别，我担不起你这声先生，你还是唤我洪秀才吧。」 陆嘉之愣在了原地，一脸难过和不敢置信，尝试解释道：「先生，那日实在事出有因，蔡如故意激怒我，我才会打他。」 「那你说说看，是何因故，蔡如如何激怒你？」 「这……」陆嘉之语塞，眸光不自主落在简初桐身上。半晌，他一脸为难地道：「蔡如具体说了什么，请先生恕学生不能告知。总之他出言侮辱贱内在先，学生一时气不过，才会冲动行事。」 洪秀才眸光微闪，脸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陆嘉之啊陆嘉之，君子坦荡荡，你为何要如此诋毁同窗？学堂不收品行不端之人，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第二十一章 你有些面善 陆嘉之捏了捏拳头，满脸受伤地说道：「先生，学生品行如何，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简初桐抽了抽嘴角，问这种问题真傻！ 她之所以怂恿陆嘉之来洪家，只是想知道蔡如说了什么与她相关的话，才会引得他暴起打人。 洪秀才用退学来逼迫，他都不愿意说，想必是真的不会说了。不过简初桐也大概能猜到内容，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污言秽语罢了。 眼见陆嘉之不说，还被洪秀才耍得团团转。她这护短的性子，实在没办法忍受下去了。 她没等洪秀才回答，便走上前站在陆嘉之身旁，望向洪秀才，「先生何苦如此诋毁我夫君，他是怎样的人我清楚，你也了解。您如何想我也能猜到，我夫君纯善耿直，但也不是您玩弄利用他的理由。」 话音落下，在场的另外两人脸色皆一变，洪秀才满脸难堪。 他指着简初桐，身子气得微微发抖，「无知，无知村妇！你把老夫想成是怎样的人了？」 见他被气成这样，陆嘉之心里更是埋怨简初桐胡言乱语，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着恼火，「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先生怎会是你说的那种人？」 然后转头满脸歉意地看向洪秀才，「贱内确实是个无知村妇，学生代贱内给先生赔礼了。」 看他那副真诚的模样，简初桐：「……」 她被气笑了，一个太蠢一个太有心机。陆嘉之在洪秀才这学习了六年有余，但凡学到对方半分心机，今日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 她一脸讥笑，无视陆嘉之。 以「我看透了你」的眼神看着洪秀才，「逐陆嘉之出学堂，不是因为他院试落榜？不是您觉得面上无光？不是恼恨他害得您被人嘲笑？不是您想摆脱他？」 简初桐一连几个反问，没有一丝儿停顿，吐字清晰地说出一串话。 在她咄咄的眼神下，洪秀才感觉一切无可遁形，被戳破了心思般，顿时恼羞成怒地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话间，他直接伸手推陆嘉之，「你们走吧！寒捨实在容不下陆夫人这座大佛，老夫也没有能力教你这般品行不端的学生！」 陆嘉之尚有些回不过神，被他这么一推，踉跄了几步，回过神已经走出厅堂了。再听闻他语气中的恼羞成怒和心虚，陆嘉之的脑袋「轰」地一声，再笨也知道简初桐戳中了，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实。 他失神落魄地顺着洪秀才的力道，带着简初桐一起走到了院子。 正在这时，听见动静的洪夫人着急慌忙小跑着从房间里出来，「哎呀，这是怎么了？」 洪秀才气得吹鬍子瞪眼，脸上还有被简初桐戳穿后的恼怒和难堪，见到洪夫人后，忍不住迁怒于她，「陆嘉之早已不是老夫的学生了，你为何还让他们进来故意气我？」 洪夫人听他倒打一耙，表情微微一顿，在心里暗骂。 这时简初桐两人已经走到门口了，好奇心较重的邻居听到动静，不嫌事大地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洪夫人顾及到洪秀才的名声和威严，只能扛起这口大锅，一脸心疼地看着他说道： 「我这不是见你这几天难过吃不下睡不着，想着你们多年的师生情谊难以割捨。正好嘉之今日到来，我也希望你们师徒和好如初。只是没想到……嘉之……你真的铁了心。」 第32页 她的话音落下，洪秀才也跟着嘆了一口气，满是失望和痛心的神情望向台阶下陆嘉之，拂了拂手，「你走吧，老夫实在没办法教品行不端的学生。」 听闻他的话，周围的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临安镇就那么大，谁家有点什么事情，那铁定传得家家户户都知道的，更别说十二岁便成名的陆嘉之。 陆嘉之却仿佛看不见众人鄙夷的目光似的，他的脑海中全是洪秀才那虚伪的样子。 他想不明白，曾经他最敬重、最高风亮节的先生，怎会变成如今这小人！ 陆嘉之眼睛带着迷茫的受伤，望向洪秀才，哑着声线问道：「为什么？真的因为我院试落榜？」 伤到了？竟连学生的自称都不用了？ 简初桐眼含同情地望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呆滞的眼睛，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过依然那么傻，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洪秀才还会点头承认？ 果不其然，洪秀才几乎想都想便矢口否认，只见他一副十分痛心的模样，「若不是你品行不端，老夫又怎会割捨六年的感情？你如今竟还想倒打一耙！」 洪夫人也瞬间红了眼睛，看着相熟的几个邻居，「我夫君的为人，想必你们是最清楚不过了，从来都是与人为善，闹得将学生逐出学堂也是头一遭。」 一个妇人立马接话，「那是自然的，洪秀才的为人我们都有目共睹。」 她们一唱一和，陆嘉之憋屈得满脸涨红，而洪秀才却还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终于死心了，咬着唇一声不吭，拉着简初桐就要走。 「等等，我还有话要对洪秀才说！」 简初桐拉着他转过身，挺直腰身面向洪秀才，眼眸中含着讽刺，声音铿锵有力。 「您口口声声说我夫君品行不端，那您说说看他如何品行不端？就因为他殴打出言侮辱我在先的同窗？他实在气不过同窗对结髮之妻的侮辱诽谤，才忍不住打人，难道在您眼中维护结髮之妻便是品行不端？」 话落，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落在洪秀才身上，他脸色骤然青白交加，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简初桐。 简初桐冷笑一声，继续反问道：「回答不出来对吗？被我说中了对吗？您可真是不要脸，为了一己私慾，竟将品行不端这口大锅扣在一位读书人身上，您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洪秀才只感觉一阵寒气从脚底窜上来，让他头皮发麻，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 因为他，无法反驳。 围观的邻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先前落在陆嘉之身上的目光，此时都落在了洪秀才身上，洪氏夫妇皆觉得脸上火辣辣一片。 简初桐却还不打算放过他们，眼睛盯着洪秀才，一字一句缓缓地吐出没说完的话：「意味着让他去死！」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猜测的人一片恍然，不自觉闭上了嘴巴，周围忽然一片寂静。 可不是嘛，读书人最注重的是名节，一旦名节被毁，他们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这世上？ 陆嘉之捏紧了拳头，指甲因为过于用力而戳进了肉里，有血迹从手心渗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简初桐的侧脸上。 自从爹娘去世后，他头一次感受到被人护着。 眼见目前的形势对自己不妙，洪夫人回过神来，着急慌忙想要补救，她压下心底恼恨的情绪，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她说道：「嘉之啊，这一切都是误会，你先生也是被蔡如那孩子矇骗，一时信以为真，才对你太过失望了。他这些年尽心尽力教导你也是不容易，又怎会轻易将你逐出学堂？他说的都是气话。」 洪秀才实在恼火的很，一刻都不想见到陆嘉之夫妇，恨不得就此拂袖离开。 然而他理智尚存，离开就代表他默认了简初桐所说的一切，那么他经营多年的名节便会就此毁于一旦！ 所以他不但不能离开，还要忍着被气得生疼的心肝脾胃，僵硬地露出愧疚的神情，让人知道他是一时被人矇骗，才误会陆嘉之。 「嘉之，是先生误会你，让你受委屈了。」 简初桐：「……」 她被气笑了，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好在陆嘉之这回没让她失望，在她惊诧的眼神下。陆嘉之忽然上前两步，一掀衣摆，双膝弯曲，跪在洪秀才面前，磕了三个头，站起来。 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先生，这是学生最后一次唤您先生。学生很感激您这六年来的教导之恩，但学生也因您遭受流言蜚语，这不是三两句话便可以解释清楚的，因为这极大可能会跟随学生一辈子。」 说到这，陆嘉之忽然笑了，笑不达眼底，「不过也算还了您这六年来的恩情，以后我们便做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吧。」 「好！说得好！」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有拍掌的声音。 简初桐循着声音望去，那棵桂花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老者，此时正满脸赞赏地看着陆嘉之，很显然，说话之人便是他。 即便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老者也没有任何窘迫，反倒走了过来，「没想到老夫刚搬来，便遇到这种事情。老夫最是见不得品行不端的读书人，少不得是要说几句的。」 听他这般说，洪秀才首先松了一口气。看老者通身的气派，以及身着的衣衫，便知道是得罪不起之人。 第33页 来不及深想，他方才为何会为陆嘉之说的那番话叫好，洪秀才便神情带着愧疚和自责说道：「您误会了，嘉之是个品行兼优的孩子。是老夫之过，相信了另一位学生的片面之词。」 只听老者嗤笑一声道：「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老夫见过的贵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自是可以看出小兄弟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但你是否真的被另一位学生哄骗，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洪秀才神情瞬变，脸上的愧疚和自责变得十分扭曲，看起来竟十分可怕。 然而老者看也不看，他拍了拍陆嘉之的肩膀，「小兄弟，你不错，就是过于蠢笨，好好修习如何分辨好人与坏人吧。」 老者说完又望向简初桐，视线落在她脸上打量了一番，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半晌才皱着眉头道：「小姑娘，你有些面善。」 陆嘉之：「……」 简初桐：「……」 第二十二章 膈应 简初桐的视线落在老者脸上，过了一遍记忆，确定从未见过他。 她说道：「老伯想必是记错了，我自小便生活在临安镇，从未外出过。」 老伯眯着眼睛凑近，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又退开来，笑道：「或许真是我老眼昏花看岔了。」 简初桐：「……」 若是寻常人敢凑过来，她定时要揍人的。但这个老伯不知为何让她不反感，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他没有恶意。所以就连陆嘉之拉她，她都没动作，任由老伯打量。 老伯说完也不看在场任何一人，背着手走回那棵桂花树下。 这时宅子里跑出来一个下人模样的少年，态度恭敬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那座正在修整的宅子。 方才现场鸦雀无声，待大家回过神来，看向洪秀才夫妇的眼神都带着蔑视。 先前为他们说话之人更是「呸」了一口，「有些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敢情全是演的！」 洪夫人和洪秀才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了，两人的脸色一阵扭曲铁青，他们不敢与老者对峙，也不敢得罪邻居。 但他们心中的憎恨和憋屈，需要有个发泄的对象，遂他们看着简初桐两人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了似的。 简初桐暗暗给自己警醒，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洪秀才在临安镇教了那么多学生，人脉定时有一些的。 到时候要给陆嘉之和她下绊子，想必不是很难。谁也不知道洪家的报復心有多强，总之先防着准没错。 洪秀才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般，声音从牙根发出，「陆嘉之，你真是好得很！我洪之光这大半辈子做过最错的事，便是收你为学生！」 简初桐微微一笑，「那真是太巧了，陆嘉之这辈子做过最错之事便是拜您为师，平白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你你你……」洪秀才气得颤抖着嘴唇，指着她一连说了几个你，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旁的洪夫人着实受不了邻里的目光，不想再继续在门口丢人现眼下去。 她伸手扶住洪秀才，声音冷然，「既如此，陆嘉之往后与我夫君就再无瓜葛了，再外也不要自称是我夫君的学生。」 「且慢！」在他们进门前，被简初桐唤住了。 洪夫人面上一片冰霜，「还有何事？若是想反悔，那我可以告诉你，绝无机会！」 洪秀才也冷声道：「老夫也在此断言，陆嘉之品行恶劣，这辈子求学之路定止步于童生。」 简初桐望向陆嘉之，只见他微白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垂着眼睑看不到他的眸子，一声不吭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看向洪氏夫妇，嗤笑道：「两位可太会脑补了，陆嘉之往后如何不劳烦挂心。只是现下既然已经断绝关系了，那我们带着的礼是不是应该退还给我们？」 回应她的是洪氏夫妇铁青的脸色，以及「砰砰」两道响亮的关门声。 简初桐看着那紧闭的门，「哼」了一声，拉着陆嘉之就要走。 陆嘉之神情有些懵然，抿了抿唇，「不要了？」 她瞥了他一眼，「东西都脏了，还要来做什么？当然只是膈应一下他们而已啦。」 陆嘉之：「……」 -- 安阳村，李大娘家。 李大娘在厨房里，正神情愤怒地骂骂咧咧，「周秀秀那婆娘简直不要脸，连瑾宝这么小的娃都下得了手！」 说着从锅里将热水舀到桶里，毛巾放水里，拿起拧干，走向灶台前的瑾宝。 她目光触及瑾宝额角上的伤口，顿时一脸心疼，伤口带着青黑的淤血，落在他精緻白嫩的小脸上，格外显眼。 想罪魁祸首，李大娘没忍住又啐了一口，「黑心婆娘，整个心肝都是黑的！」 她又看向安静坐着，不哭不闹的瑾宝，向他保证，「瑾宝你放心，李奶奶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娘，你偏心！还有我。」毛蛋儿在一旁撅着嘴说道。 明明他们是一起挨狗剩揍，他娘怎么只关心瑾宝！ 「你还好意思说？叫你看好弟弟，你是怎么看的？」李大娘没好气地戳他额头，数落道。 毛蛋儿不服气，挺直了脖子反驳，「我保护弟弟了！狗剩没我壮，他打不过我。」 「那瑾宝怎么会受伤？我看你陆哥和嫂子回来，你要怎么交代？」 第34页 听闻她的话，毛蛋儿缩了缩脖子，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小了许多，「狗剩太狡猾了，竟趁我不备对瑾宝下黑手。」 说完他愧疚地瞅了瑾宝一眼。 今日早晨简初桐和陆嘉之走后，毛蛋儿带着瑾宝在门口玩。 没过多久，秀婶儿的儿子狗剩，带着村里的其他小孩过来，他趾高气昂看向瑾宝，问道：「你就是陆家那个小野种？」 其他小孩听了发出很夸张的笑声。毛蛋儿瞅了瑾宝一眼，只见他仿佛没听见般，头也不抬，眼睛盯着地上的一小队蚂蚁。 见状，毛蛋儿也没做声，继续玩自己的石头。 狗剩却不甘被无视，「你是哑巴吗？」 瑾宝依然无动于衷。狗剩恼火了，觉得自己在兄弟们面前丢失颜面。 为找回面子，他勐地上前，一脚踩在那些蚂蚁上。蚂蚁受到惊扰，着急慌忙地四散开来，整齐的队伍瞬间乱了。 狗剩得意洋洋地看着瑾宝，看小野种还敢不敢不理他？ 就连毛蛋儿也以为瑾宝要生气了。 在孩子们的注视下，瑾宝这回确实有反应了。他先是抬头望了狗剩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挪了个地方，背对着狗剩。 狗剩：「！！！」 毛蛋儿：「……」 其他人：「……」 如此无视，狗剩感觉到脸上一火辣辣的。想起大人们常说的狠话，他恶狠狠地喊道：「他娘的，你找死！」 说着身形一动，右脚忽然踹向瑾宝。 幸好毛蛋儿机灵，眼睛一直没有错落地盯着两人，才在狗剩出脚的那一瞬间将他扑倒在地，没有伤到瑾宝。 毛蛋儿生气地喊道：「狗剩你想做什么？小心晚上陆哥回来，我向他告状！」 狗剩被他压着，不停挣扎，「我才不怕他呢！我娘说他被先生赶出学堂，要考不中状元了，不用怕他！」 毛蛋儿不服气，「陆哥就是咱村里最聪明的人，他一定能考中状元的！」 两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不过毛蛋儿体型大一些，完全是压着狗剩打的，很快狗剩便开始求饶。 毛蛋儿还以为他真的知道错，没想到他是假意认错。趁毛蛋儿松了力道，一个咕噜爬起来窜向瑾宝，一推。 瑾宝脸朝下，额头磕到石头，片刻便黑了一片。 李大娘听到动静出来，见到瑾宝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她慌忙上前，将磕得脑袋发昏的瑾宝抱起来。 见到大人，狗剩等人像被狗撵似的，瞬间跑得不见人影。 得知罪魁祸首是狗剩，李大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铁定是秀婶儿在他面前说了瑾宝什么，狗剩才会来找瑾宝的麻烦。 她用热水给瑾宝小心地擦了擦伤口，心里充满了忧愁，这可怎么跟简初桐两口子交代哟！ 第二十三章 倒打一耙 走出清河巷，热闹的大街出现在眼前，恍惚的陆嘉之才有些回过神来，感受到藏在袖子里的手依然被简初桐抓着。 她的手很凉，也并没有寻常姑娘的柔软，反而因为常常需要干活，导致手心带着些许粗糙感。 意识到这是简初桐的手，陆嘉之心跳无端漏了一拍。他忍不住放缓唿吸，被牵着的手不自觉挣扎了下。 他一动，简初桐就反应过来了，发现对方的手挣扎了一下，还以为他嫌弃，连忙松开，「对不起啊，我忘记了。方才就是顺手一牵，你别在意。」 陆嘉之：「……」 他心下一阵懊恼，藏了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握了握，最后他抿唇说道：「走吧。」 他的语气生硬，简初桐还以为他生气了，顿时十分无语，只是抓了下手，又不是被强/吻！ 至于吗？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还是他先拉的自己！ 两人心思各异，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 回到安阳村，他们先到李大娘家接瑾宝，先听李大娘说了事情先后。走到厅堂里，看到蔫蔫的瑾宝，眸光落在他头上青黑的伤口，简初桐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心疼。 她立马询问：「他身上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李大娘闻言，一拍自己的额头，懊恼地说道：「你看我这脑子，怎么忘记检查他身上了呢？你们快带他回去检查一下，我这里就先不留你们了！」 此话正合她意，简初桐一把将瑾宝抱起，才发现李大娘的房间门没关紧。 她正好可以从门缝看清到里面。不过意识到这行为不礼貌，简初桐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快到李大娘都没发觉。 陆嘉之将他们在镇上买的包子给毛蛋儿后，与她一起离开了李家。 回到家，简初桐才问瑾宝，「宝贝儿，会不会觉得头晕想吐？」 撞到头可大可小，重则颅内出血，轻则脑震盪，当然运气好便什么事都没有。 瑾宝依赖地搂住她脖子，趴在她肩上，乖乖说道：「有些头晕。」 闻言，简初桐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轻微的脑震盪，休息好了就没问题。 她将瑾宝抱回房间，正要为他脱去外衣，就见瑾宝一脸紧张，眼睛飘忽不敢望她的模样。 简初桐略微细想，便忍不住眉头一皱，「伤口又裂开了？」 瑾宝紧张地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小眼睛充满了不安。观察了一番，见她没有生气，才小幅度地点头，垂头丧气地小小声地说道：「瑾宝有听话，狗狗太坏了。」 第35页 若放在平时，听见他将狗剩的名字叫成狗狗，简初桐铁定会笑出声。而现在，她实在笑不出来，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伤口。 这才三岁的孩子，伤口刚养好一些便裂开，已是第二回 了。两回他都不哭不闹，仿若没有感觉。 简初桐面上满满都是心疼，好在只是裂开了一点点。她小心翼翼为瑾宝换了药，为他盖好被子。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做些吃的。」 看着瑾宝乖巧地闭上眼睛，简初桐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陆嘉之的房间门毫无意外又是紧闭的，她也没管他。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是需要让他静静的，顺道好好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简初桐烧了热水，从橱柜里舀出两碗面粉，加老面和温水和好放在一旁。 趁着醒面的功夫，她又到后面的菜园子摘了一根茄子和一把韭菜。 她手脚麻利的将茄子切块，热油下锅，红烧，盛出来待用。韭菜小段放在盘里与炒鸡蛋拌匀。 很快，红烧茄子馅与炒鸡蛋馅的包子都包好了，正好摆了两个蒸笼。 她刚将包子蒸上，院子外就传来秀婶儿吵吵囔囔的声音，「初桐，你个死丫头！你给我出来！」 简初桐神色一冷，她原本打算晚点再去找秀婶儿算帐的，不想对方竟是自己找上门了。 不过也好，省得她跑一趟。 简初桐走出厨房。 秀婶儿横眉竖眼，双手叉腰，十分泼妇样地站在篱笆门外。她的身旁还立着一个，浑身是湿漉漉，在寒风中打着冷战的小孩。 见到她，秀婶儿立即破口大骂：「初桐，你们家那小野种在哪儿？你给我叫出来，我家狗剩是他可以欺负的？」 简初桐着实没想到她竟会倒打一耙，站在厨房门口冷着脸看她，「我奉劝你嘴巴放干净点！跑别人家门口大放厥词，你嘴巴是吃粪了吗？」 又是这副模样，秀婶儿看着简初桐，心里恼火得很，上次就是被她这副模样唬到！ 一想到上回落水之事，新仇加旧恨，秀婶儿一脚踹向篱笆门，篱笆门「砰」一声被踢开。 她恨声道：「不就是一个天生孤煞、没要人的童养媳，少在那装模作样。要不是你家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小野种推我家狗剩，他又怎么会掉进粪坑！你给我让那小野种出来！」 听到粪坑两个字，简初桐一怔，随即「噗嗤」一下，喷笑出声，眸光落在秀婶儿身旁的小孩身上。 那湿漉漉的水竟是粪！怪不得空气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狗剩听到她笑的声音，顿时觉得丢脸极了，且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冷得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抖着声音，朝秀婶儿哭闹，「娘，我好冷啊，我要回家！」 秀婶儿根本不理他，对着简初桐趾高气昂地说：「听到我家狗剩说冷了没？还不快给他换一身衣裳！」 简初桐：「？？？」 她视线落在狗剩身上，「看你家狗剩这样，应该是前不久掉进粪坑。但我家瑾宝前不久一直在房间休息，我倒要问问你，他是怎么推的？最后，既然你来了，那么我也告诉你，今早狗剩推瑾宝摔伤额头，这件事我一定不会罢休的！」 闻言，秀婶儿还没反应呢，狗剩便先慌张起来。 只见他身体往地上一躺，熟练地翻滚起来，双脚不停蹬地，哭闹着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秀婶儿气得踢了他一脚，「回回回，回什么回！都被人骑到头上拉屎撒尿了，是你还想着回家！」 说完她又看向简初桐，「你胡嚷嚷什么呢！你说我狗剩推你家那小野种，就是我家狗剩推的？你有证据吗？你家那小野种推我家狗剩，那可是有证据的！村里的小孩都看见了！」 正在这时，陆嘉之的房间门突然打开了，在简初桐的目光下，走出来停在她身旁，目光锐利地看向秀婶儿。 第二十四章 心跳加速 他说道：「既如此，便报官处理好了，孰是孰非就交由官府来判定！」 话音落下，秀婶儿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僵，就连躺在地上哭闹的狗剩都停住了。简初桐望向他冷然的侧脸，还真未料到他会出来。 若狗剩真是瑾宝推到粪坑里，秀婶儿此时，定然理直气壮地带着狗剩去报官。然而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他那闪闪躲躲，说话左顾右盼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在说谎。 她心里着急，想着这事儿一定不能闹去官府，又不想这么轻松就放过简初桐，当初落水的事儿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般想着，她眼睛一转，忽然动作熟练地往地上一躺，紧接着开始撒泼。 秀婶儿大声哭嚎：「没天理啦！有些人仗着自己是读书人，就随便欺负咱们泥腿子！来人吶，快来人看啊。」 简初桐：「……」 陆嘉之：「……」 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而在附近劳作的村民、以及春婶儿夫妇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陆有根一眼便见到，躺在地上不停翻滚的秀婶儿，眉头忍不住一皱，「弟妹，你这是干啥呢？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紧跟着问道：「有财家的，你怎么躺在嘉哥儿家的门口啊？」 秀婶儿一见到人来，嚎得更使劲了，「真是没天理啦！陆家那天杀的小野种，把我家狗剩推进粪坑，害我家狗剩差点就被淹死。他们不承认就算了，还仗着自己是读书人的身份，欺负咱泥腿子！」 第36页 狗剩面对一众大人的眼神。忽然缩了缩脖子，为掩盖心虚也跟着一起哭嚎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声音，尖细而刺耳，让在场之人耳朵都快要嗡嗡作响。 不过大家都有听到秀婶儿所说，闻言皆愣了愣。眼中充满了嫌弃，甚至有些捂着口鼻往后退了退。 春婶儿便是其中一个，她往后退的同时，还不忘拉了拉陆有根。 陆有根听闻秀婶儿的话，正要说话，便被自家婆娘往后扯了几步。好在很快就停了下来，他望向躺在地上的狗剩。原本湿漉漉的衣服滚了泥地后，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土。 外露的双手冻得通红，脸色苍白唇色发黑，小孩甚至不停地打着寒颤。 陆有根见到侄子此时的模样，顿时满脸震惊地望向秀婶儿，呵斥道：「弟妹，天还这么冷，狗剩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你不先带他回去洗澡换衣服，还躺干啥呢？！你想冷死他啊？」 秀婶儿哪里肯，大声哭嚎：「陆有财，来看看你的亲兄弟，竟联合外人一起欺负你媳妇儿。你可太没用了！狗剩的衣服是陆家那来不路不明的小野种弄湿的，要让初桐这臭/婊赔，不赔我今日就在这不走了！陆有财，你给我出来！」 陆有财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方才正想出去的，就看见了他家亲大哥过来。 他自小就怕陆有根，自家婆娘在外面这般丢人现眼，他少不了要挨训。要是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被训斥，他陆有财还要不要面子！ 所以不管陆家院子里的秀婶儿嚎得有多大声，他就躲在自家的屋子不冒头。 简初桐被她气得血压飙升，「你的嘴巴是不是吃粪坑里的屎了，好好说话会不会？再说一遍！我家瑾宝在屋子里休息，没有时间、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推的。倒是瑾宝额头上的伤，是你家狗剩伤的，若你再胡搅蛮缠，休要怪我不客气！」 秀婶儿哭嚎的声音一顿，随即嚎得更大声了，「大家来看看这臭/婊是多不要脸面，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我家狗剩还只是个孩子，我看是你家那小野种在哪儿磕到了，想要栽赃给我们家狗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这世道还没有天理了！」 说完她又嚎了起来，春婶儿都后悔方才要出来了，闹得现在要走不好走。而村里的其他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陆有根觉得自家脸面都被这弟媳给丢尽了！ 他对秀婶儿没辙，只好将目标放在另一当事人身上。 陆有根看向陆嘉之，皱着眉头肃着脸，「嘉哥儿，你秀婶儿所言可是当真？狗剩真是正住在你家那孩子推的？」 陆嘉之脸上一片烦躁，正要说话，简初桐忽然伸手将他扯到后面，站在他面前。 只听她冷声道：「我再说一遍，我们瑾宝方才没出过门。他是有传说中神仙的本领，会幻化出一个分/身不成？再说他年纪没有狗剩大，身体没有狗剩壮，他要如何推？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你个臭/婊给我闭嘴！我家狗剩都说了是那个小野种干的，狗剩可不会说谎！不是他还能是是谁？」秀婶儿撒泼似的叫道。 声音异常尖锐。 简初桐气得龇牙，「我说过让你嘴巴干净点！那就别怪我无情！」 说着她转身进入厨房。 秀婶儿以为她怕了，脸上带着得意，「我倒要看看你能……咳咳咳……」 随着「哗啦」一声，秀婶儿的话戛然而止，满脸不可置信，随即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简初桐站在她面前，甩了甩空了的水盆，冷笑一声，木着脸看她一身狼狈的模样。 围观的村民惊了，眼神呆滞地望向站在院子里的简初桐，她腰背挺直，眼神冷然，整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此时所有人脑中都只有一个想法，这真是陆家那常年低着头、说话都不敢大声、没有存在感的童养媳？ 众人仔细回忆，发现自己对那唯唯诺诺的童养媳竟没什么印象了。春婶儿看着这样的她，忍不住眼皮子直跳。 站在厨房门口的陆嘉之，望着她凛然的背影。脑海里出现的是她在清河巷维护自己的模样，他的心跳，一时间跳动得快了几拍。 而忽然被淋了一身的秀婶儿，因为是平躺张着嘴巴哭嚎，水泼下来时，一时不慎被呛着。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所遭受的事，顿时怒火冲上头颅，她尖叫了一声，「你个臭/婊！你怎么敢！」 说着动作飞快地一个翻身起来，张牙舞爪扑向简初桐。 好在简初桐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陆嘉之刚有动作的身形顿住了。而秀婶儿则因为惯性，没能剎住脚。嘴里「啊啊啊」地叫着，一头撞上了篱笆。 篱笆，又破了个洞。 简初桐：「……」 秀婶儿撞到在地，嘴里哀嚎着，半晌没能在地上起来。 就在这时，有个村民忽然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一直在一起 随即听到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看狗剩，是不是没动静了？」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狗剩，心下顿时一惊。 只见方才还有力气哭闹的狗剩，双颊带着不正常的通红，嘴唇干裂，没有一丝儿血色，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陆有根慌忙上前喊了几声，证实他确实昏过去了。陆有根心里着急，刚靠近狗剩想要抱去找大夫，他脸上的表情倏尔一阵扭曲，紧接着飞快捂着口鼻往后退。 第37页 「呕……呕……」只见他发出了好大一道干呕声。 村民们一阵闹笑。 「村长，你不行啊，有财家的方才离得更近呢！」 「狗剩肯定发热了！要我说，有财家这婆娘可真狠心。才五岁的亲儿子，让他穿着又臭又湿的衣裳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后娘呢！」 「陆有财心也狠吶，媳妇儿和儿子在这闹半天了，他还猫在屋子里头！」 话落落下，立马有村民嗤笑道：「那有什么？没见人家村长大哥在这吗？陆有财家哪次做错事，不是有村长给担着。」 他们自以为压低了声音没人听见，没想四周过于安静，春婶儿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村民们的话，春婶儿也想起往日里陆有根对陆有财的纵容，心里顿时一阵恼怒。不过她在外的形象向来和气大方的，即使心中很是恼火，脸上却还是不显半分。 只见她望向陆有根，眉头轻蹙，状似关心，「当家的，你去老二家，将他唤过来带狗剩去找大夫。」 陆有根想都没想便点头，小跑着往陆有财家去，生怕动作慢一些，自家那不靠谱的兄弟跟以前似的，一遇到事儿就熘得没影儿。 春婶儿又看向简初桐两人，神色带着安抚般说道：「嘉哥儿，桐丫头。你们放心，今日这件事，我们会弄清楚孰是孰非。」 陆嘉之嘴唇紧紧地抿着，一声不吭，浑身散发着「我很生气，我很不耐烦」的气息，春婶儿顿时有些尴尬。 倒是简初桐神色和缓了一些，沖她点点头，「这自然是好的。」 她对春婶儿的印象还算好，况且她向来是恩怨分明之人，自然不会因为某些事迁怒到旁人。 秀婶儿还在地上哀嚎，也不知她是否在装模作样。春婶儿沖初桐感激地笑笑后，走到秀婶儿身旁。 她忍住心中的嫌弃，一把抓住秀婶儿湿漉漉的手臂，呵斥道：「还不起来，狗剩都快奄奄一息了，你是当真不想要孩子了？」 话落，秀婶儿的哀嚎声一顿，她神色骤变，大着嗓门着急地问道：「狗剩？狗剩怎么了？」 春婶儿被她的嗓门震得怔了怔，正要回答，她已经迫不及待爬起来。见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狗剩，她忽然尖叫一声，「狗剩！狗剩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秀婶儿像是没闻到狗剩身上的似的，直接扑了上去，抱起来不停摇晃。 简初桐看得眉头直皱，虽然她不喜欢秀婶儿母子两人，但毕竟是一条人命。 她忍不住说道：「你再晃下去，狗剩原本没事都要变得有事了！」 然而秀婶儿仿佛听不见似的， 简初桐：「……」 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 正在这时，陆有根带着面色忐忑的陆有财过来了。听闻自家婆娘哭喊着的声音，陆有财心下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哥不是说带狗剩是看大夫吗？怎么自家婆娘哭得要死儿子似的。 这般想着，他内心一阵慌乱，没忍住大步越过陆有根，快步往陆家的院子走去，「大哥，我去看看我家婆娘！」 于是他很快便见打落汤鸡似的秀婶儿，哭得十分悲惨，而她的怀里抱着毫无知觉的狗剩，陆有财膝盖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好在只是踉跄了一下，很快便走到了秀婶儿身边，「狗剩他娘，狗剩这是怎么了？」 秀婶儿依旧是只顾着哭，将狗剩紧紧地捂在自己胸前。 简初桐：「……」 陆嘉之：「……」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好在春婶儿和陆有根是靠谱的，秀婶儿和陆有财很快便抱着狗剩走了。至于他们是否带着狗剩去看大夫，就不得而知了。 热闹来的快，去得也快。 安静下来后，简初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下来。 她看着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篱笆门，忽然有些感慨，「有钱的话还是要修一面围墙，篱笆门根本不顶事儿！」 陆嘉之诧异地望向她，「家中没有银钱了？」 简初桐倏尔瞪大了双眼，神情比他更诧异：「咱家几时有过银钱？」 陆嘉之：「……」 他皱了皱眉头，「我说过爹娘留下的银钱，只要你有需要都可以用。反正这笔钱我兴许是用不上的。」 爹娘留下来的钱？简初桐眉头也狠狠一皱，努力翻动原身的记忆，终于她翻到了。 简初桐：「……」 有整整五十两银子呢！虽然那是陆父陆母留给陆嘉之上京赶考用的。 不过原身是有多傻，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都不愿意去动这笔银子！而她因先入为主的固有印象，理所当然觉得原身很穷，选择性不去想。 真是大无语事件。 不过，陆嘉之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兴许是用不上了？ 考不上用不着？还是不考了？ 简初桐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我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不知你往后是作何打算？但你考科举这事儿，不仅是爹娘遗愿，对于我来讲也是事关重大的。总而言之，除非我死，否则你一定要给我读书！」 说完她想起正在蒸的包子，也没管陆嘉之的反应，转身便进入厨房。 他读不读书，于她而言，真的这么重要？陆嘉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掀蒸笼、加火的背影，神情纠结。 第38页 * 幸好锅里的水没有煮干，底下的烧的干木头也不知是何种树木，烧了那么久居然还有火苗。 简初桐用烧火棍扒拉了下灶肚，又添了几块小木头进去。没一会儿，火便烧旺了。 水雾不停地从蒸笼上冒出来，眼见还要再蒸一阵子。而陆嘉之没事人似的杵在厨房门口，她很自然地将看火的事交给了他。 简初桐回到房里，一进门便看见本应该睡着的瑾宝，正睁着一双乌熘熘的眼睛，一脸紧张地望着她。 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是狗狗推我。」 简初桐怔了怔，忽而温柔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当然，我们瑾宝是懂事善良的孩子，才不会做这种恶毒的事情。」 听见她的话，瑾宝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色和缓了些。只见他羞赧地抿唇，看起来更乖了。 简初桐又说道：「不过也不能过于善良，对于伤害过我们的人，也不能轻易原谅，有机会要欺负回去。」 人善被人骑，马善被人骑。 做人要善良，但也要有自己的底线。 瑾宝似懂非懂地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小小声地说道：「所以瑾宝一定不能轻易原谅奶娘。」 「嗯？」简初桐愣了一会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是将你带到巷子里的女人吗？」 瑾宝点点头，红了红眼眶，强忍哭腔说道：「瑾宝是没人要没人疼的孩子。」 眼泪要落不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简初桐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哄道：「谁说瑾宝没人要没人疼？姐姐和哥哥要瑾宝、疼瑾宝呀。」 瑾宝脸埋在她的怀里，小小声又带着期待问道：「那瑾宝可以和姐姐一直在一起吗？」 简初桐拍他后背的动作顿了顿，小傢伙感受到了。立马紧张地揪了揪她的衣服，抬起头小眼睛通红、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试图与他讲道理，「可是瑾宝一直跟姐姐在一起的话，瑾宝的爹娘会担心呀。」 「瑾宝没有娘亲，她们都说瑾宝害死了娘亲，现在的娘亲不是瑾宝的娘亲。」 这是小傢伙第一次说到自己的事，三岁的小孩说话口齿清楚，说到难过之处也只是哽咽。 他一说，简初桐便能猜到了大概。古代女人生孩子堪比走鬼门关，想必小傢伙娘亲在生小傢伙的时候不幸难产去世，导致别人都说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娘亲。 而亲爹又娶了后娘，所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所以小傢伙被带到临安镇，遭受恶僕伤害这事儿，他亲爹和后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多天的相处已经有感情了，加上她孤身一人在这个朝代，简初桐忽然觉得小傢伙在身边也不错，至少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孤独。 简初桐低头亲了亲瑾宝的额头，温柔地笑笑：「那瑾宝以后都跟姐姐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瑾宝从没被人如此亲密地对待过，听到她的话，顿时红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真的吗？瑾宝真的可以和姐姐一直在一起吗？」 简初桐故意逗他，「当然啦，姐姐都答应瑾宝了。难道瑾宝要反悔吗？」 「瑾宝喜欢姐姐，瑾宝不会反悔的。」说着他忽然开心得咧嘴笑。 「姐姐也喜欢瑾宝。」 「……」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估计着包子差不多了，简初桐才带着瑾宝出去。 蒸熟的包子白白胖胖，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红烧茄子的酱汁，瞬间迸发在味蕾上，韭菜的清香甜爽与炒鸡蛋巧妙结合。 巴掌那么大的包子，陆嘉之三两口就吃完了。就连瑾宝都吃了两个，要不是简初桐怕他撑着，他还要吃第三个呢！ 晚上。 安阳村万籁俱静，累了一天的简初桐睡得正香。忽然，一道惊叫哭喊声打破了寂静。 第二十六章 生死有命 简初桐一个激灵，被吓醒了，女人尖锐的哭喊声从外边传来，听着像是秀婶儿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很快外面变得嘈杂了起来。 简初桐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捂住耳朵想要继续睡。只不过外边实在太吵，且平时大着嗓门蛮不讲理的秀婶儿，此时哭得甚是凄凉。 简初桐心里隐隐有预感，或许狗剩出事了。 心里想着事，她越睡越清醒。过了一会儿，简初桐认命从床上坐起来，给自己穿好衣服。正担心小傢伙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小傢伙就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要睁不睁，懵懵懂懂地问道：「姐姐，天亮了吗？」 简初桐说：「天还没亮呢，你听外面的声响，姐姐想出去看看，你要跟姐姐一起出去吗？还是你自己在这里睡觉？」 「我跟姐姐一起去。」小傢伙立马说道。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便朝她张开双手。 简初桐将他抱起来，为他穿上棉衣棉裤以及小棉鞋。不想，一打开门便看见陆嘉之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你也去？」 「嗯。」 秀婶儿的院子已有好些村民了，皆是听到动静后过来的。 简初桐两人刚到便听见有人嘆息着道：「狗剩才五岁吧，这娃真是太可怜了。」 「可不说嘛！要我说罪魁祸首就是他娘，这大冷天的掉进粪坑。不先带着孩子洗热水澡，换一身暖和的衣裳。竟还带着孩子去找嘉哥儿那小两口的麻烦，要不然狗剩现在哪儿会这样？」 第39页 正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忽然说道：「兴许狗剩真是陆家那孩子推下去，有财家的才会那么生气啊。」 话音落下后，村民们八卦的内容瞬间就变了，立马有人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要是我家孩子被推进粪坑，我定然也会找上门去。饶不了对方！」 「可不是嘛。而且陆家那孩子来路不明，谁知道他的品行如何，倒是狗剩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 「不是他们家远方亲戚的孩子吗？我瞅着是跟初桐那丫头长得有点像。」 「对啊，你也说是跟初桐那丫头有点像，隔壁村初家如何，你们还不清楚？正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 简初桐站在后面，表情一变不变，仿佛众人说的不是自己，反而拍了怕瑾宝的背，「不用在意，姐姐相信你，瑾宝是个乖孩子。」 倒是陆嘉之在后面喊了一声，「各位叔伯婶娘，凡事要讲究证据，你们编排初桐的话可有证据？」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回头，脸上的表情都有尴尬，「我们就是随便说说，你们别放在心上。」 说着给他们让了条道，简初桐和陆嘉之带着瑾宝走进了院子里，秀婶儿悽惨的声音更加清晰。 简初桐猜想，狗剩此时想必是高烧导致昏迷不醒。 她在现代也有个小侄子，经常性发烧，因为年纪太小，有许多药是不给用的。所以简初桐经常见到嫂子给小侄子做物理降温，耳濡目染，这方面她算是有一些经验的。 毕竟是条人命，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简初桐自认为做不到。 她沉吟片刻，将瑾宝往陆嘉之怀里一放，她说道：「你看着瑾宝，我到里边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陆嘉之被迫抱了个小糰子，不由得怔了怔，他调整了下姿势，皱着眉头看向她，「你又不会医，进去能帮上什么忙？」 「咱爹好歹也算个大夫，咱们总比寻常人家懂多一些，再怎么说也条人命。」 「如此说来，我去才对，那是我亲爹亲娘，从小我便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简初桐：「……那就一起去吧。」 她与陆嘉之直接往秀婶儿所在的屋子走去，为什么知道秀婶儿在哪儿呢？当然是因为她的哭声无比大。 简初桐直接推开门，在昏暗的油灯光照下，屋子里除了秀婶儿夫妇，还有一个陆有根，春婶儿倒不见人。 而屋子里的床堆着厚厚的被褥，看不清狗剩是否在床上，兴许是在的吧。 屋内的人见到简初桐两人，别人还未怎样。秀婶儿忽然尖叫一声，像疯了一样，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简初桐飞快推了一把陆嘉之，自己也动作灵活地躲开。 扑了个空的秀婶儿更疯了，声音带着沙哑的悲凉：「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的狗剩才会这样……呜呜呜。」 简初桐：「……」 陆嘉之：「……」 她趁秀婶儿不注意，走到了屋子里面。这才看清了狗剩，双颊烧得同通红，嘴唇却十分干裂起皮。此时看起来竟有种他随时要离去的感觉。 陆有根兄弟俩赶紧拦住了她，那边的秀婶儿又哇哇叫地扑了过来。 简初桐不得不解释，「我们是来看看狗剩怎么样的？能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当然，如果你们不需要，那我们走便是。」 「滚！我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秀婶儿被陆有财抱着，没办法上前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说完她马上又软了身体，趴在狗剩的床边，带着悲戚的哭腔，「我可怜的狗剩啊，娘对不起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简初桐：「……」 陆嘉之黑着脸过来拉她，压着心中的怒火，「走，我们回去。」 瑾宝一脸忐忑的期待地望着她，「姐姐不管狗狗。」 她望了躺在床上的小孩一眼，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不过她很快便想开，生死有命，老天自有安排。 总之她今日做了该做的事，问心无愧了。 回到自家院子，她从陆嘉之怀里接过小傢伙，两人一言不发各自回房。 而另一边，狗剩的屋子。 简初桐两人离开后，陆有根表情忽然一顿，用烟枪狠狠一敲陆有财脑袋，痛得他原地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大哥，你做什么？」 陆有根一脸大事不好的模样，「坏了！兴许嘉哥儿两口子真有办法就狗剩！咱们都忘了他们爹娘做什么的了！」 陆有财愣住了，就连秀婶儿的哭声都一顿。夫妻俩此时难得默契，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屏住唿吸，原本绝望的眼睛好像有了些许光点。 只听陆有根说道：「想当年嘉哥儿他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没准嘉哥儿或者桐丫头有学到写皮毛呢！」 闻言，陆有财气得直跺脚，没忍住沖秀婶儿呵斥道：「臭婆娘，都怪你！要不是你撒泼，嘉哥儿就不会叫桐丫头走！」 秀婶儿也是悔恨不已，只见她倏地站起来，用哭得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去求桐丫头，只要她愿意救狗剩，我这辈子给她做牛做马都行！」 说完她一把打开门，沖了出去。 陆有根见陆有财还呆呆站在原地，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狠狠往他屁股踹了一脚，「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跟上去！」 陆有财这才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顺着他的力道，追了上去，「大哥你看着狗剩，我很快将桐丫头和嘉哥儿带过来。」 第40页 村里的其他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跟了上去，深更半夜一群人涌到陆家的院子。 此时简初桐刚想为瑾宝脱完外衣，正要脱自己的，秀婶儿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就在院子响起，「桐丫头、嘉哥儿，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狗剩，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们别跟我计较！求求你们了……」 简初桐：「？？？」 搞什么？莫不是有大病？ 她将瑾宝塞进被子里，温声道：「姐姐出去看看，你乖乖睡觉。」 瑾宝一脸不情愿，不过抵挡不住困意，眼睛不由自主便闭上了。 简初桐打开门，秀婶儿正抹着眼泪跪在院子里，而她的身旁站在神色焦急的陆有财。院子外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见到她出来，现在瞬间安静了下来，秀婶儿眼睛一亮，朝着她的方向磕了一个头，哀求道：「桐丫头，求求你救救狗剩，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简初桐被吓一跳，「你这是干什么？我连狗剩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谁说我能救狗剩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解释，秀婶儿像是听不见似的，不停地磕头，不停地重复。 最后连陆有财都跪下了：「桐丫头，以前是我家婆娘不对，但小孩是无辜的。狗剩还那么小，他才五岁，求求你救救他吧。」 围观的众人都是村子里的，秀婶儿夫妇平日里虽然遭人嫌，不过村民们对他们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见他们两口子这样，心肠比较软的人也忍不住对简初桐说：「桐丫头，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若是你能帮忙，就帮一下忙吧。」 「对啊。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咱们不能看着狗剩就这样去了啊。」 简初桐无法，只能对秀婶儿夫妇说：「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一定有办法，不论最后结果怎样，你们自行承担。若你们能答应这点，那我就可以去看看狗剩了。」 本来以为秀婶儿夫妇会犹豫一下的，不料他们竟是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不过简初桐还是不放心，她对一旁的陆嘉之说：「你按我方才说的写一张字条，让他们签名。」 第二十七章 背后之人 待秀婶儿和陆有财都在字条上盖了手指印, 简初桐才跟他们一起去看狗剩。 狗剩此时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她往四周望了望，疑惑地问道：「大夫开的药呢？熬给他喝了吗？」 秀婶儿抹眼泪的动作一顿, 眼神飘忽没敢看她，哭声倒了更大了些。 简初桐：「？？？」 她难以置信地道：「难不成你们没带狗剩去看大夫？」 在她的眼神下, 秀婶儿低着头呜呜呜地抹眼泪, 陆有财直接找个藉口出了屋子。 半晌，陆有根尴尬地说道：「其实刚入夜那会儿就想带狗剩去镇上看大夫了, 只是天色实在太晚，我们赶到镇上医馆也关门, 去也是白去, 便想着明日一早赶去。」 秀婶儿也哭着道：「当时狗剩从你家回来后就醒了, 只不过一直喊冷，洗过澡之后我们给他盖了三床被褥，想着发了汗就好了。我们庄户人家, 平时都这么干的, 谁想到半夜狗剩就一直喊冷, 怎么叫都不醒。」 简初桐：「……」简直愚昧无知！太无语了！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先想着给他喝了药再做物理降温, 现在只好一边做物理降温, 一边给他餵水了。 一开始狗剩根本不知道吞咽, 大冷天的将秀婶儿急出了满头大汗，最后简初桐让她用嘴餵。 好在效果还是有的，慢慢地狗剩会自主吞咽了，秀婶儿夫妇两人当即又哭又笑。 几人熬了一夜，狗剩身体上的温度终于没那么高了。天一亮，陆有财便抱着他, 与秀婶儿一起到镇上。 简初桐也在村民们惊疑、探究、看好戏的眼神下回到了自己家。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简初桐发现陆嘉之的屋子竟亮着灯。 她内心惊奇地想，埋头苦读了一晚上？ 正这般想着，那边的窗户就突然打开了，他手上果然拿着一本书，双眼熬得通红，眼下挂着青黛。 两人四目相对，皆愣了愣，陆嘉之有些不自然地将书本放在桌案上，轻咳了一声，「回来了？」 简初桐目光落在他的书本上，「嗯」了一声。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简初桐想起自己要先洗个澡，「昨天夜里折腾出了一身汗，我去烧点热水。」 陆嘉之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在简初桐的目光下，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朝她颔首，「去吧，我再看会儿书。」 说完也没关窗，就着晨光在窗户边用功。 简初桐满脸摸不着头脑的神情进了厨房，一眼便望见那散发着热气的锅。 她诧异地挑了挑眉，方才他欲言又止便是想说这件事儿？ 那最后为什么没说？觉得不好意思？ 洗完澡出来，简初桐已经困得头重脚轻。交代陆嘉之晚些时候，热一下包子给瑾宝吃，便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迷迷煳煳间，她想起他好像说李大娘来过什么的，很快就失去意识，睡着了。 待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躺在她身侧熟睡的瑾宝，简初桐赖了一会儿床，直到肚子在抗议，这才轻手轻脚起床。 蒸笼里还有两个带着余温的包子，应该是留给她的。 第41页 时间很快便到了晚上，转眼间几天又过去了。 这几日简初桐也没闲着，李大柱送了羊乳来，简初桐又熬了十五斤奶糖。 陆嘉之亲眼看着曾经以为，她省吃俭用买的奶糖，竟是那么简单的步骤制作的，顿时就觉得自己那日的行为过于愚蠢。所以一连有两日都躲着简初桐。 不过简初桐根本没有注意到，一心只想着赚钱，兼监督他读书学习。简初桐每日起来都会见到他在开着窗，就晨光看书，心里欣慰极了。 最让人意外的是，狗剩退烧后，秀婶儿竟然割了一块肉送来。 只见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感激地说道：「桐丫头，以前秀婶儿做错了，不敢奢求你原谅。今日上门，是答谢你救了狗剩。不过狗剩还没好全，大夫说他暂时还不能吹风，等他身体好了，我再带他过来当面感谢你。」 简初桐当然没给她好脸，秀婶儿带给原身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她并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原谅的话。 不过那块肉，简初桐是不客气地收下了，就当是她辛苦付出后的报酬。 见到简初桐这冷冰冰的态度，秀婶儿虽然有些难过，却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她犹犹豫豫走出院子后，表情变换不定，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大决心，又返了回来。 只见她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其实那些事情都是有人给钱，让我做的。」 简初桐手一抖，肉掉到了地上，「什么？是谁？」 秀婶儿摇了摇头，「她每次与我见面都穿着宽大黑色衣服，戴着长长的黑色幕帘，又故意换了一把声音。只知道是个女人，身材如何不得而知。」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八年前。」 八年前原身刚到陆家，所以从那时起就被盯上了？亦或是更早的时间？ 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简初桐认认真真回想了原身的记忆，没有一丝头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她看得开，虽然不知道谁在搞鬼，不过现在知道了这件事，至少以后会对此有所防范。 还有另外一件值得一提的事，自从狗剩痊癒后。简初桐发现自己在村里的人缘好了不少，具体表现为她走在路上竟有人主动打招唿了。 李大娘好像也十分为她高兴，知道陆嘉之在家用功学习之后，更是高兴得杀了一只老母鸡熬汤，说要给他补身体。 简初桐两人无法抵抗李大娘的热情，晚上便带着瑾宝一起到她家吃饭。 她带了自己做的鱼香茄子和茄子炒豆角两道素菜，再做了一个蛋花汤。 李大娘见状，立马不高兴地板起脸，「说来我家吃饭，你们又带了这么菜来，反倒像是我们故意打秋风似的！」 李大叔也摆手，「不兴这样的，先放一旁，吃完你们带回去。」 简初桐眼疾手快将两道素材放到桌上，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们上门吃饭不得带着礼物啊？没得脸皮那样厚的。再说这做都做了，不吃完要坏的。」 趁他们说话之际，陆嘉之也见缝插针将蛋花汤放在了桌子上。 李大娘没好气地指了指他们，「你们真是，大娘是为你们高兴呢，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简初桐连连答应，环视了一圈，没见着毛蛋儿。正要问，便看见他从房间里出来。 她扫了一眼，顿时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 第二十八章 僱人 不过她很快便收回了眼神。 吃过饭, 陆嘉之拿着李大娘洗干净的盘子，简初桐抱着瑾宝，离开了李家。 出了李家大门, 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掉。陆嘉之还以为她太累，表情别扭地说道：「我今晚要沐浴, 若你实在太累, 我可以帮你一起烧水。」 不用自己动手，那当然好。简初桐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并补充：「瑾宝也要洗了。」 陆嘉之：「……好。」 瑾宝这才想起自己到陆家后还没真正洗过澡，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浑身不自在。 他小小地挣扎了下, 「我自己走。」 她的表情太易懂, 简初桐一眼便看穿了，忍不住笑道：「我不嫌弃你，瑾宝是香香的宝宝。」 瑾宝看着她的笑容, 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陆嘉之虽说自己想沐浴才烧水, 实际最后一个沐浴的也是他。 期间简初桐也想过问他关于李大娘的事, 但苦于没有证据, 空口白牙说出来, 他怕是也不会相信。 次日。 简初桐到镇上买了五花肉和猪头肉, 在镇上听到了关于陆嘉之的流言。 「真是没想到当年轰动阳临县的十二岁童生, 竟被洪秀才断言此生无法跨过院试的门槛。」 有信息滞后的人疑惑地问道：「你们说的可是陆嘉之，那不是洪秀才的学生？为何会有此断言？」 「你这段时日都没赶过集市吧？陆嘉之早日前就被洪秀才逐出学堂了。」 「没错，据说还是因为品行有问题。」 简初桐经过正好听见，停下来面带讽刺地说道：「尔等身为男子竟也堪比长舌妇，当真是品行十分端正！小女子当真是佩服！」 其中有两人看衣着像是读书人，当即脸上涨得通红, 指着简初桐不服气地问道：「你一介女流懂什么？」 另一人马上接话，「就是，你一女人偷听我们大男人的谈话，还要不要脸？」 第42页 简初桐嗤笑：「那又如何，至少我不会听风是雨，更不会在背后说人是非。」 说完不等他们回话便离开了，方才被怼之人望着她的背影，只感觉一肚子的憋屈没处发泄。 简初桐教训了一众长舌男，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不过想到这件事依然觉得很噁心，洪秀才不会善罢甘休，真是小人行径。 现在她只希望流言不会影响到陆嘉之，他好不容易重拾信心，用功读书。若是被此事影响，让他再次厌学，就真的是大问题了。 将要买的东西买齐，简初桐跟村里的赶集部队一起回村。 如她所想，她回来后没多久，陆嘉之无法走到科考这条道的流言就传得满天飞了。 虽然她没听见有人传，但自从陆嘉之捡柴回来后，便摆出一副「我有心事，我很不开心」的模样，简初桐便知晓他已经知道了。 不过她没问，就当做不知道。 当晚，她将做好卤猪头皮和滷五花肉端上桌，两人刚有些变化的关系，仿佛瞬间跌落到她穿过来时。 各吃各的，毫无交流。 就连瑾宝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本就安静的他更安静了。 用过晚饭。陆嘉之自发去清洗碗筷，将初桐将明日要带去县城给刘掌柜的滷肉用油纸包好，放在通风处。 等她忙完，陆嘉之早已忙完回屋了，原本想跟他谈谈的计划暂时被搁置。 不过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待她明日从县城回来再谈也可以。 第二日。 简初桐吃过早饭，便带着瑾宝一起搭李大叔的牛车到县城。 望月楼一如既往人多，好在刘掌柜算好日子，让伙计时刻注意着。因此她刚到门口，就被小二认出来，带到二楼的包间。 简初桐将奶糖从背篓里拿出来，「这回也是十五斤，您差人来称称看。」 刘掌柜接过奶糖掂了掂，然后直接放在一旁，在简初桐疑惑的眼神中，笑呵呵地说道：「称重之事暂放，这回我想与你谈个生意。」 简初桐挑眉，「哦？刘掌柜有何关照？」 刘掌柜沉吟片刻，决定不跟她卖关子，他说道：「我也不瞒你说，奶糖至今在我望月楼卖得很畅销，但你的供给量实在太少了，当然我也知道。你一个人无法做太多。」 简初桐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有没有考虑过扩大生产，比如找人来做？如此一来产出变多，也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简初桐当然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奶糖的制造工艺实在简陋，若雇了人，相信不出七日，这奶糖的制作之法便要从安阳村传到阳临县。 听闻她说的顾虑，刘掌柜当即哈哈大笑，「这完全不是问题，你实在不放心僱佣之人，何不到人牙子处买几个人？只要你捏着卖身契，他们就不敢出卖你？若你暂没有余钱，我可以先借给你，以后从货款中慢慢抵扣。」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简初桐作为现代社会主义接班人，完全没想过可以买下人。 简初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自小家中贫困，买下人是想都不敢想的，要不是刘掌柜你说，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可以如此行事。」 刘掌柜笑呵呵地摆手，「老夫也就有幸得到主上的赏识，将这望月楼交由我管，我才能见识多一些，否则我指不定连你都比不上呢。」 紧接着两人又是一场商业互吹。 最后，简初桐说道：「那我回去便计划一下，看此时的可行性机会大不大。」 「哎呀，你还考虑什么？你做出多少我收多少，咱望月楼可不止阳临县这一家，整个王朝都遍布呢。」 刘掌柜咬牙说道，恨不得让她按头答应，「我实话跟你说吧，此事我已经与临近几个县府的掌柜说好了，收回来的奶糖我们合分，所以你不用担心销量的问题。」 简初桐无奈地笑了笑，「可不是只有人工这一个问题呀，还有原料的问题。首先羊奶从哪里来？这总要考虑吧？」 闻言，刘掌柜嘆了口气，「这确实是个问题。」 说完这事儿，简初桐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从背篓里将卤猪头肉和滷五花肉拿出来，打开油纸袋，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在空气中散发，闻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刘掌柜在酒楼二十多年，他从未闻到过如此香的食物。 他眼睛落在桌上的黄灿灿、油汪汪的滷肉，没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不过脸上却还是不显半分，「这是什么肉，怎么会这么香？」 简初桐微微一笑，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这叫滷肉，您尝尝看。」 「行，那我就先尝尝。」刘掌柜的模样十分端着，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夹起一块猪头肉放心嘴巴。 当味蕾接触到滷肉那一瞬间，惊为天人！他甚至忘记控制表情，眼睛瞪得圆圆的。 然后眯着眼睛，津津有味地品尝了起来。 肥而不腻，鲜香软糯，唇齿生香。 妙啊，真是妙！ 刘掌张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已恢復正常，他问道：「这也是你自己做的？」 简初桐笑了笑，「曾有幸看过一本书籍，内里皆是食谱，这些都是我按食谱上的方法做的。」 「哦？竟有如此神奇之书，不知可否借老夫一阅？」 第43页 闻言，简初桐露出遗憾地神情，「当时我年岁尚小，不知此书的珍贵，随意摆放，导致早已丢失不见。」 「竟如此！」刘掌柜可惜得直拍大腿。 两人又感嘆了一番，简初桐问起：「望月楼可愿意收购滷肉？」 刘掌柜早知她会有此一问，顿时眯了眯眼睛，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不过简初桐下一句话便让他破防了。 只听她笑眯眯地说道：「我主要看刘掌柜您还算实诚，便将您定为第一位合作意愿人。」 刘掌柜：「……」 他的表情一僵，所以这鬼机灵的小丫头还有第二第三意愿人？ 刘掌柜盯着她笑眯眯的脸，试探性地说道：「若望月楼给的价格不合适，你打算如何？」 简初桐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在县城租个铺子，请个长工或买个下人来帮我卖。当然，望月楼想要，也只能到我铺子里买。」 刘掌柜：「……」 他能看出她不是故意拿乔，而是真的有此打算。 当下不敢再犹豫，给她报了一个数。这个数比简初桐预期想的要高，两人一拍即合，很快达成了新的合作。 经过这几回的打交道，刘掌柜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看着年纪小好欺负，但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值得深交。 要不是他身为望月楼掌柜，需要处理的事儿太多，否则还真想跟着丫头再坐着聊聊。 虽然如此，离开前他还是吩咐小二上了一桌好菜，招待简初桐和瑾宝两人。 简初桐和小傢伙吃饱喝足，又打包了许多没吃完的剩菜，才走出望月楼。 想到刘掌柜的话，简初桐问到人牙子的位置，带着瑾宝一起过去，不过她就看了看，还未打算买。 又去市集询问了母羊的价格，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她终究还是败在了钱字上，她不得不放弃了养羊产奶这条路。 天色不早，看时辰已经到了与大叔约定好的时间，她带着瑾宝赶往城门口，踏上返程的路。 简初桐回到家并没有看到陆嘉之。 她不知道的是，她与瑾宝前脚刚出门，后脚陆嘉之也跟着出门了。此时正在县城的一家酒馆喝得烂醉如泥。 简单地用过晚饭，夜幕快要降临了。 而安阳村外，周华荣带着两个下人，正一脸兴奋地朝安阳村赶来。 第二十九章 卖身契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天就快完全黑了下来。 乡下村民因为劳作，一般用饭都比较晚。 周华荣等人到来时，有些为了省煤油的人家, 此时正在院子里就着最后一点自然光用饭。 他们三人进了安阳村，便开始向村民们打听简初桐家的位置。 周华荣身着的衣裳是绸缎做的, 而他身后跟的两位明显是小厮。村民们就没有多想, 纷纷热心肠地给他们指路。 有更热情的，直接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 村里的某位大娘, 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一番打量，「这位少年郎长得可真俊哦, 不知是否婚配, 我跟你说, 我娘家有个侄女，与你年纪相仿，看起来般配极了！」 话音刚落下, 别的大娘立马接过, 「哪用她娘家侄女, 我家小姑子与小公子你的年纪也相仿！也, 离得还很近, 待会儿你们就可以见上一面。不是我王婆卖瓜, 我家那小姑子, 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生养的。」 「我呸，你就知道好生养了？意思是你家小姑子已经生养过了？」 「你胡咧咧啥呢！我家小姑子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呢，你少胡说八道，毁坏了她的名声，你看婆婆能绕得了你！」 周华荣在两个大娘中间，受到双面夹击。不仅耳朵嗡嗡作响, 对方的口水也不可避免地喷洒在他脸上。 周华荣的脸当下「唰」地黑下来，两个小厮见状，连忙上前将两个大娘挤走。 「你们干啥呢？我们公子是你们这些村妇能肖想的？」 「就是，我们公子可是县城周员外家的小儿子，年仅二十便成为了秀才，前途好着你。便是娶一个官家小姐都配得上。」 两人说完，周华荣不自觉的抬头挺胸，看着村民的眼神是充满着不屑的。 两位大娘恼羞成怒，直接拉下了脸，原先还对喷的两人立马结成同盟。 「那你家公子与桐丫头是何关系，为何白天不找，天都入黑了才来找她？」 「是的没错，桐丫头可是有夫君的，她夫君也是读书人，你们可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其他没有参与谈话的村民也默默点头，简初桐可是安阳村唯一的懂得治病的大夫了，若坏了她的名声，他们可饶不了！ 关于简初桐会治病这事儿，她本人解释过很多遍，但村民们都不相信，以为她还记恨村民们曾到处传她是天煞孤星之事。 甚至曾经传播过流言的人，还被陆有根勒令上门赔礼道歉。 村民们家中情况都差不多，说是赔礼，其实也就是自家种的菜，自家鸡生的鸡蛋。 所以简初桐家中，在这段时间又堆积了需要青菜和鸡蛋。 不过这些都是前几日的事了。 听闻两位大娘的话，周华荣自以为风流地将扇子打开，慢悠悠地摇了几下，「你们多虑了，小生只不过来要债罢了。」 「要债？桐丫头怎么会向你借钱？」村民们十分惊讶。 第44页 小厮趾高气扬地说道：「陆夫人倒没有向我们公子借钱，是她夫君陆嘉之陆公子向我们公子借钱。」 「是呢。」另一位小厮幸灾乐祸地说道：「这位陆夫人被他夫君卖给我们公子了。」 「怎么？你说嘉哥儿将桐丫头卖给你们公子了？」一大娘震惊地说道。 其他的村民闻言，不约而同地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对自己听到的内容十分不敢置信。 「我们还能骗你们不成？陆公子可是在卖身契上按了手指的。」小厮翻了个白眼。 周华荣不耐烦地打断他，「何来那么多废话，再不赶紧走，天都要黑完了。」 小厮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没敢再继续跟村民们嘚瑟。 而听了这件事的村民，只觉得大事不好，有人赶紧到陆有根家报信。 不过简初桐家和陆有根家原本就相隔不远，他们找到陆有根家，周华荣也到了简初桐家。 也不是谁带路，主要是简初桐此时就站在院子里，因为没有围墙，一眼便看到了。 周华荣望向她的身影，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油腻的笑。 一段日子不见，陆嘉之的无盐妻子，竟出落得这般好看了。 简初桐穿过来之后，每日吃白粥、白米饭、面条，一顿不落，肉也是隔三差五地吃。 原本蜡黄的脸色慢慢变得白里透红，双颊多了一些肉，头髮因为勤洗，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总之整个人跟之前都不一样了。 只不过陆嘉之和村民们天天见她，一时半会儿没看出有太大的变化。 倒是今日来的周华荣看出来了。 「嫂夫人，别来无恙啊。」周华荣走过来，目光落在简初桐身上，不停地打量着。 简初桐回头见到他的眼神，没忍住蹙眉，「你来做什么？找我夫君的话，那你白跑一趟了，他不在家中。」 「非也非也，小生是来找嫂夫人的。」周华荣笑嘻嘻地道，目光似是黏在了她身上一般，朝小厮伸手。 小厮会意，立马将卖身契递给他，在简初桐的疑惑的眼神中，扬了扬是那张纸，「陆兄将嫂夫人卖给小生了。」 简初桐：「？？？」 她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华荣的两个小厮嘿嘿一笑，其中一个猥琐地说道：「准备地说，陆公子将你卖给我们公子当小妾啦。」 话落，周华荣「啪」地一下打开扇子，装作风流的模样，扇了几扇，「没错，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妾了。只要将我伺候好了，我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着他竟还伸手想捏她的下巴。 简初桐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的咸猪手，迅速伸手，动作飞快地转身，一惯—— 只能「砰」地一声，等众人反应过来，周华荣已经被她摔到地上了。 安阳村的村民毫不客气地闹笑出声，两个被怼过大娘叫得尤其大声，「好！桐丫头干得漂亮！」 周华荣躺在地上半晌起不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又恼又怒。 见两个小厮还愣住，顿时呵斥道：「看戏呢！还不快来扶我起来！」 简初桐没管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卖身契。 看到上面的内容，以及字条上的红手印，她脸上的神情更冰冷了，直接将那张所谓的卖身契撕掉。 陆有根过来便看到这样一幕，顿时心脏一紧，「有话好好说，你撕掉做什么？」 周华荣也愣了，显然没想到她竟有胆子敢撕掉卖身契。 听闻陆有根的话，他立马回过神来，新仇加旧恨，更加恼火地说道：「你竟敢撕掉卖身契？就不怕我告到官府去？」 简初桐完全不带怕的，微微一笑，「好啊，我倒要让整个阳临县都知道，有个叫周华荣的无耻小人，竟肖想同窗的妻子。」 「没错。」来了有好一会儿，一直没机会说话的秀婶儿双手叉腰，义愤填膺地说道：「我呸！还读书人，真是给天下的读书人丢尽了脸面！」 围观的众人虽然没说话，不过脸上的鄙夷却是掩饰不住的。 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周华荣，唯一两次丢大脸皆是因为简初桐，他望着简初桐的眼神，恨不得要将她抽筋扒皮。 他恶狠狠地想，等这臭娘们落到他手中，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他玩够了，再赏赐给下人，下人玩烂了再卖入青楼！看到时候这臭/婊/子还能不能得意！ 陆嘉之到时候知道自己的娘子，成了千人骑的烂货，会不会悔恨终生，哈哈！ 这样一来，不仅报了他的仇，还帮蔡兄报了与陆嘉之之仇，真是一箭双鵰。 周华荣不气恼了，眼神阴毒地望着简初桐，朝两个小厮吩咐道：「给我抓回去！」 两个小厮得令，立马上前一边堵住简初桐。 陆有根被吓了一跳，秀婶儿像炮仗一样，直接冲上前，挡在简初桐身前，朝那边的是陆有财怒道：「陆有财你还愣着做什么？是不是男人啊？没见这三个小瘪三要欺负桐丫头和你婆娘啊！」 陆有财：「……」 周华荣：「……」 陆有财就着月光四下张望，到墙角拿一条扁担，咬了咬牙走过去，用扁担地一头指着两个小厮，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我劝你们别乱来，我的扁担可不长眼睛！伤着了别想叫我赔医药钱！」 第45页 说着还「嚯嚯」挥了两下。 陆有财自以为很有气势，实际周华荣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两个小厮都是高高壮壮的，而陆有财身材瘦小，一看就没什么威胁力。 周华荣一挥手，朝两个小厮吩咐：「抓人！」 两个小厮应声一个跨步上前，手上用力，直接将陆有财挥倒在地。 简初桐：「……」 秀婶儿着急地骂道：「陆有财你真没用！嫁给你倒霉透了！」 陆有根看着自己的蠢弟弟，忍不住着急地跺了跺脚。 他沖围观的村民，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还看什么热闹，还不赶快给我拦住这些强盗！」 「来了来了！」 来了的男丁立马应道，也不知道从那掏出的擀面杖、扁担，齐刷刷对着周华荣三人。 第三十章 揍人 最后周华荣三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扔出了安阳村。 只因简初桐说卖身契是假的, 前日陆嘉之烧水被烫到手指，破了一块皮，卖身契上的手指印却是完整的。 陆有根当下气得不行, 欺负谁不好，欺负他们安阳村的人, 当他这个村长是摆设的不成？ 村民们朝周华荣「呸」了一声, 「也不看看咱村是咋样的，就跑来骗人！」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脸肿成猪头的周华荣气得浑身颤抖！ 这些贱民怎么敢！怎么敢！ 「死人了！还不快扶本公子起来！」他忍着痛望向两个小厮，恶狠狠地说道。 两个小厮皮糙肉厚, 伤得没有他重, 闻言立马从地上跑起来扶他。 一个刚碰到周华荣右手, 他便发出猪叫，「痛痛！好痛！给我轻点！」 小厮被吓了一跳，看着他耷拉着的手, 心里忽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公、公子, 你的手不会断了吧？」 周华荣闻言, 脸上的表情一阵扭曲, 显然自己也感受到了, 他咬着牙道, 「回去！找大夫！」 陆有财等人回到简初桐家，面容忐忑地问道：「大哥，这周家的公子会不会报復咱们呀？」 「他敢。」陆有根立马瞪眼。 「他要是敢呢？」春婶儿幽幽地问道。 要她说，方才就不应该管这事儿，原本只是简初桐一个人的事，现在闹得成了一个村的事儿了。 陆有根看了她一眼, 立马缩了缩脖子，「要是敢，大不了我、我们报官！」 简初桐点头，「没错，伪造文书可比我们打人严重多了，且我们并非无缘无故打人，官老爷听了缘由，怕也是要夸赞我们重情重义呢。」 说着她不动声色夸了村民一番，今日之事算是颠覆了她对安阳村众人的认知。 虽然他们愚昧无知，实际上还是有着华夏人骨子里的善良、淳朴、热血、正义的。 听到简初桐这么说，村民们都傲娇地挺了挺胸膛。 秀婶儿满脸骄傲，神气地道：「那也要先夸赞我和我那当家的，我们可是最先站出来的！」 陆有财：「就是就是。」 话音落下，当场有人不服，反驳道：「要不是我们上去，就你们那小身板，哪儿能扛得住？」 「就你厉害！那你一开始怎么不出来？」秀婶儿叉腰冷笑道。 「我那不是等着村长的命令？哪像你们，傻不愣登上去还被人打趴下！」 现场顿时闹哄哄一片，简初桐看着，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她目光落在地上被撕成两半的卖身契，上前去捡了起来。 这时李大娘走到她身旁，望向她手里皱巴巴的纸张。 李大娘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这便是那恶人带来的假卖身契？可否给我瞧瞧，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卖身契呢。」 按理说，接下来简初桐就该把纸张给她了。 不料简初桐并没有给，反倒将纸张折好，放到衣襟里，满脸歉意地看着她，道：「对不住啊李大娘，这是物证，我不能给你看。待事情结束，待这张假的卖身契还在，我再给你看看。」 李大娘表情微顿，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仿佛是简初桐的错觉。 她忍住心中的怪异感，一脸不在意地摆手，」嗐，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既然那么重要，那你要藏好才行，切莫被人偷走了。 简初桐笑了笑，「那当然。」 时辰已不早，众人还挤在陆家院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方才的事情，完全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 陆有根见状，只好出声轰赶他们，「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你们一个个不用睡觉还是怎么的？走走走！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呢！」 话落，方才还在跟秀婶儿争论的村民们，顿时换了副面孔，打着哈哈道：「这就走，这就走。」 正在这时，瑾宝抱着个布袋从屋子里出来。 简初桐顾不上应付李大娘，连忙喊住要离开的村民：「各位叔伯婶娘，你们等等。」 她接过瑾宝手上的布袋，「很感谢你们相助，这是我平日里自己琢磨出来的糖，给你们尝尝。」 「糖？糖可是个精贵物啊，留着你自己吃，我们也就是举手之劳，用不着这些。」陆有根皱着眉头说道。 秀婶儿虽然满脸渴望，却还是忍痛说道：「桐丫头，你这样败家可不行，嘉哥儿读书要花的银钱可多了。」 其他人听闻她的话，皆感到不可置信，往日里出了名爱占便宜的人，见到糖这般精贵的物，竟会不要！ 第46页 有些内心很想要的，听到秀婶儿这样说，顿时也不好意思说要了。 只是简初桐是铁了心的，有了今日之事，简初桐算是知道有好邻居的重要性了。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长。 众人拗不过她，最终每个人手上都拿了几颗奶糖。简初桐让瑾宝帮忙一起分，目的是要村民们记住他。 不少人注意到他乌熘熘清澈的眼睛，「这娃娃的眼睛跟桐丫头长得可真像，说是母子都有人相信的。」 「哎哟，还真是！跟桐丫头没长开时很像。」 简初桐没放在心上，只当她们拿到糖，跟她客套一下。 倒是李大娘瞅着一大一小两人，一脸若有所思。 翌日。 简初桐坐上李大叔的牛车，与村里的两个壮丁一起到县城寻陆嘉之。 这两人是兄弟，分别叫大山和大地，家中有个瘫痪的老母，因着一直不能断药，所以即使家中有两个身体壮实的男人，家中仍然一贫如洗。 大山已经二十五岁，大地也二十一岁了，都还未娶妻，方圆十里知道他们家里情况的，都不愿意嫁过来，只因他们不愿意抛弃老母。 简初桐从原主的记忆中得到这两人的信息，一大早便带着瑾宝上门，提出给他们一人五文钱，让他们与自己到县城寻陆嘉之。 她担心在城中遇到周华荣那个烂人。 到了县城，简初桐带着大山兄弟直奔那间破烂的屋子，本以为是碰运气，没想到陆嘉之竟真的在那儿。 只不过这回陆嘉之并没有睡过去，而是在厅堂升起火堆，与之前那三个小孩烤火。 见到简初桐进来，他愣了愣，惊讶得脱口而出，「你们怎么来了？」 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简初桐看着他冷笑一声，抄起院子里的棍子，一声不吭径直往他身上招唿！ 「啊！你这是做什么？」陆嘉之吃痛，勐地跳了起来。 然而，很快又落下第二棍，他不停闪躲，不停倒吸冷气，大声嚷嚷，「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让女人给打了，他的脸面何在！ 陆嘉之脸上烧得慌，觉得丢人极了。 然而简初桐冷着脸，动作敏捷快速，无论他怎么躲都躲不过，棍棍到肉，陆嘉之疼得不敢再说话，一心闪躲。 实际上简初桐很早之前便想走陆嘉之了，所以这回是憋了很多口气的。 第三十一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而陆嘉之从一开始的嗷嗷大叫, 被打几下后闭上了嘴巴，痛极才闷哼出声。 简初桐骤然发作把众人都镇住了，待反应过来, 陆嘉之已经被揍得满头大汗了。 大山着急地上前两步，「桐丫头, 别打了！」 那个曾经穿过陆嘉之的小孩, 更是不怕痛地上来挡在他身前，简初桐的棍子落在他身上。 陆嘉之被吓了一跳, 「小乞！」 简初桐也顺势停手，只是没想到瑾宝从一旁冲出来, 抱着陆嘉之的腿, 狠狠一咬。 陆嘉之吃痛, 忍不住痛唿出声，简初桐怕他恼羞成怒揍瑾宝，连忙上前抱开。 瑾宝咧了咧牙齿, 一副兇巴巴的模样, 「坏人！你这个坏人！」 陆嘉之又羞又恼, 浑身犯疼, 听到瑾宝的话, 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们一个打我, 一个咬我，居然还污衊我是坏人？」 说着他竟有些委屈。 简初桐望着他眯了眯眼睛，凑近他嗅了嗅，毫无意外闻到一股酒味。 她的眼神瞬间冰冷，陆嘉之见状，心下一紧, 连忙退到大山兄弟两身后。 陆嘉之：「你、你想做什么？」 简初桐：「你昨天见过周华荣？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你如何认识他？他与蔡兄是好友，与我不熟。他做了何事，与我何干？」 小乞忽然说道：「可是昨日与你喝酒的读书人？」 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陆嘉之皱眉，「我并未与他喝酒，是他不知发什么疯缠上来。」 小乞：「当时你醉得不省人事，我偷听到他吩咐小厮，说要写一张卖身契让你按手印，我们怕你被他坑害，便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将你从酒馆抬出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不安。 简初桐冷笑一声，瑾宝朝着陆嘉之又龇了龇牙。 陆嘉之大惊，「什么卖身契，我怎的从未听你提起？」 他望了望小乞三人，又望了望简初桐，心中有什么唿之欲出。 大山忍不住说道：「昨夜有一位公子哥带着两个小厮到咱村寻弟妹，说你将弟妹卖给他，要不是弟妹聪慧，此时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大山脸上满是不贊同，有媳妇儿不懂得珍惜，他和大地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男人，居然没人愿意嫁。 真是世风日下。 陆嘉之也是此时才知道这事儿，「我按手指印了？我应该没按吧？」 他满脸着急地望着小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小乞挠了挠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旁边一个少年似是想到什么，「我检查过你的手指，上面没有指印。」 「幸好。」陆嘉之松了一口气，「我没有按手指 。」 简初桐冷笑道：「若你再喝酒，下次怕不是被设计卖妻，而是把你自己卖去勾栏院！」 第47页 她说得毫不避讳，在座除了瑾宝的大大小小的男人，都听得耳根子一热。 陆嘉之：「你一个女人家，说话注意些。」 简初桐：「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还是等你哪天进了南风馆，才对今日之事后悔莫及？」 众人细想，这事儿确实有可能发生。 一想到那情景，众人看陆嘉之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 陆嘉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方才因为紧张而忽略的疼痛仿佛更疼了，他没忍住倒吸着气。 简初桐望向小乞三人，指了指陆嘉之，「你们为什么要救他？」 他们怔了怔，小乞老老实实道：「陆大哥是个好人，他不会打骂我们。」 他们这些在城中小乞儿，常常在街上讨食，被打骂是正常，只有陆嘉之偶尔会花钱买个馒头给他们 。 简初桐：「恐怕不仅如此吧，陆嘉之还将自己的衣裳给你们穿。」 小乞紧张地瞅了陆嘉之一眼，飞快摇头：「没有。」 他知道衣衫贵重，若陆大哥这个凶婆娘知道这事儿，想必陆大哥又要遭罪了。 方才他也被打，真是痛得浑身颤抖。 简初桐说：「难道你以为自己否认了，我就不知道了？陆嘉之的衣裳都是我做的，他有几件难不成我还不清楚？」 这下他们都没声了，一脸不安地低着头。 陆嘉之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这事儿……他确实做得不对。 他们不说话，大山和大地更没立场说话。 而瑾宝是忽略不计的。 空气就这样安静了几秒，简初桐才道：「你们愿意跟我们走吗？」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勐地定在她身上。 小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三个小孩都屏住唿吸，眼睛里带着他们都没有察觉的期待。 简初桐说道：「你们帮我干活，我付你们工钱。」 她原本就有这个打算的，在听了小乞帮陆嘉之的理由之后，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喜欢懂得感恩的人。 况且这三个孩子，也不是小孩了，能做很多事。 与其去买不知道底细和人品的下人，还不如要三个懂得感恩的孩子。 「我就不去了，我爹娘死的时候答应过他们，一定不能卖身。」一个大孩子抿着唇说道。 小乞和另一个孩子相视一眼，立马异口同声说道：「我们也不去了。」 简初桐翻了个白眼，「谁要你们卖身了，我说了是帮我干活，我付你们工钱。」 那个大孩子眼底带着防备，「那你为什么要雇我们？」 「我钱多行不行？一句话，去还是不去？不去我找别人去了。」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最后那个大孩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我们去，但我先说好，我这辈子不为奴。」 简初桐：「……放心，没听说过半大的孩子吃穷娘啊，买你们回去我还怕亏本呢！」 她说得不客气，三个孩子也不生气，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陆嘉之没有打断他们的谈话，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简初桐说话时，总忍不住观察她，他发现她是真的变了，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现在的她……总能吸引他的目光，让他移不开视线。 而且他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奇怪，她方才那个不给面子地打他，他竟然没有很生气，这放在从前，那是不可能的。 回去时，简初桐让陆嘉之跟着牛车走，不许他上来。 陆嘉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眉头一皱正要反抗。 只是一看到她手上不断晃的棍子，方才被打的狼狈样子又浮现在脑海中，他顿时萎了，忍着浑身的酸痛，老老实实跟在牛车后面。 陆嘉之昨日酗酒，今日醒来本就有些浑浑噩噩头昏脑涨，又被简初桐一顿揍，再走了一个时辰路，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水，在他的再三喊停之下，简初桐终于大发慈悲，「李大叔，我们就先在这暂时休息一下吧。」 李大叔：「好啊。」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那三个孩子，听到简初桐说之后，牛车都还没停闻，他们就跳下去扶摇摇欲坠的陆嘉之了。 而此时，牛车的前方忽然传来「哒哒」「哒哒」的声音，一辆风尘僕僕的马车由远及近。 从牛车边上经过时，马车上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撩开，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正在这时，简初桐抱着瑾宝从另一边下牛车，老爷子随意扫了她的背影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而简初桐目光落在路边的一株植物上，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第三十二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简初桐找了根比较尖的树枝当工具, 蹲在路边挖了起来。 李大叔一脸好奇地看着，「这草倒也不常见。桐丫头，你认识？」 简初桐：「如果我没认错的话, 就是我认识的。」 她手上用力将植物的根部撬开，瑾宝想帮忙, 她拦住不许。 好在埋得不是很深, 很快便被她扒拉出来。跟大家想的不一样，这棵草居然是长在一个枝干上的。 简初桐忍不住笑了, 她果然没认错。 除了一动也不想动的陆嘉之外，大家都凑过来看热闹, 不过还是没人认识。 第48页 李大叔想问却不好意思问, 三个小孩更是不会问了, 瑾宝虽然好奇，但见大家都不说话，便也跟着不说。 半个时辰后, 到达安阳村。 正好是晌午时间, 地里几乎没人了, 有些八卦的村民知道简初桐进城寻陆嘉之, 早早在村头寻了个位置翘首等待。 平日里大家生活平静, 好不容易有点波澜, 村民们当然是要反覆品味的。 「桐丫头昨天夜里给的糖, 你们都有尝了吗？」 「可别说了，我家那小子吃完了，还哭着闹着要吃，给他饴糖还不要，偏要桐丫头给的那种，你说我们家哪有余钱去买那么金贵的糖。」 「谁家不是呢, 我家那不省心的也哭闹，被他爹揍了一顿，这不，现在琢磨着要跟瑾宝做兄弟呢。」 「哈哈哈，你家大牛真聪明。」 「可不是嘛，跟瑾宝做兄弟，兴许还可以跟嘉哥儿学几个字儿呢。」 「嗤！也不知道是谁传嘉哥儿考不过院试，以后都没办法科考了，我看就是你们这些长舌妇乱传，嘉哥儿才会跑到县城去的。」 「以后可别传了，省得外人看了笑话咱们村。嘉哥儿即使考不上，也比我们多识许多个字，以后当个帐房先生，比咱们厉害多了。」 「就是，先前还传桐丫头怎么怎么，现在看到了，人家这女娃可多啊，那么金贵的糖都捨得给咱们。」 这话一出，有传过流言的村民都燥得脸上发烫，表情讪讪。 秀婶儿更是缩脖子的后面，不敢冒头。 其实安阳村内部小矛盾不断，但整体来说还是很护短的。 所以当简初桐受欺负时，大家会极力相互，只因她是安阳村的一员。 时间慢慢流逝，有眼见的很快便看见，李大叔的牛车由远及近，「回来了回来了。」 牛车在村口停下来，村民们远远喊道：「嘉哥儿没事吧？」 陆嘉之下意识忘了简初桐一眼，见她眼角也没给自己一个，抱着瑾宝迳自下了牛车，他顿时感到一阵尴尬。 「嘉哥儿，在县城没被欺负吧？你不知道县城那个周少爷有多恶毒，竟拿着伪造的卖身契来骗桐丫头，说你将桐丫头卖了！」 「嘉哥儿我跟你说，就算你考不上秀才了，也不能干这事儿啊，咱村不兴卖媳妇儿的，这可要被人戳一辈子嵴梁骨的。」 陆嘉之：「……」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一遍遍保证不会。 只是村民们的态度让他十分迷惑，简初桐到底做了何时，仅一天时间村民们都变了一张脸。 好不容易从村民中脱离出来，回到家中，陆嘉之又饿又累，身上又痛，但他不敢说。就连简初桐让他熬粥，也不敢多说什么，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 东阳王朝的女人以夫为天，也有君子不近庖厨之说。三个小孩原本就一脸忐忑不安，见着陆嘉之完全「不敢反抗」的模样，心里吃惊之余，更加不安了。 简初桐却没空安抚他们，将他们带到后院，给他们三把锄头，「你们将那那块地清理干净。」 菜地里有一块地先前不知是种什么的，此时全是杂草。 小乞等人没有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进入菜地，动作麻利地清理起来。 简初桐在外面的空地，用手将挤在一起的植株用手分开，这么一分开之后，她发现竟有十六株之多。 小乞三人做惯了活，动作十分利落，没一会儿便将一块地收拾出来了，按照简初桐的吩咐，将那十六棵「草」以一定的间距种植起来。 因为没有肥料，只能浇一些清水。 忙完后，简初桐又摘了两根黄瓜，正好陆嘉之煮的糙米粥可以吃了，她简单地做了个拍黄瓜，端到厅堂的饭桌上。 转头看见小乞三人还站在院中，她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洗手过来用食，还是你们不饿？」 她的语气无比自然，小乞等人不由自主按照她的话去做，待反应过来，三人已经站到饭桌前了。 糙米粥在空气中散发着热气腾腾又甜香的味道，拍黄瓜看起来清爽可口，他们已经空了两天的肚子，顿时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三个小孩慌忙尴尬地捂住肚子，眉眼无措地朝简初桐望去。 简初桐刚好抬眼看见，用下巴点了点桌子上的碗，「吃啊，我脸上有吃的？看着我做什么？」 他们的视线也落到桌子上，唿吸一顿，小乞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给我们的？」 简初桐挑了挑眉，眼神不置可否。 三个小孩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以为能喝一点米汤就很好了呢！ 没想到可以直接喝粥！ 这么粘稠的粥居然是给他们的！ 得到简初桐的肯定，他们直接端起碗，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一碗粥就没了。 简初桐眼神佩服：「……你们不觉得很烫吗？」 那可是刚出锅的米粥啊！ 他们满脸尴尬地挠了挠头，小乞小声说道：「我们习惯了，因为吃得不够快，就会有大乞丐来抢我们的。」 简初桐沉默了一瞬，手指轻敲桌子，「这个习惯不好，吃太烫的食物容易烫伤食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三个小孩自是点头的。 简初桐：「厨房的锅里还有，若没吃饱，都可以去舀。桌上的菜也不是摆设的。」 第49页 三个小孩闻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他们还是放下了碗，「我们吃饱了。」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当没看到他们眼里的渴望。 陆嘉之没有一起吃，简初桐做拍黄瓜时，他便已经吃饱了。 他看样子真的到极限了，简初桐看他的脸色苍白，一副「我要不行了」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让他回房间休息。 经歷过今日之事，若他还是改不了做事不考虑后果的性格，她一定会教他重新做人。 瑾宝年纪小吃得慢，简初桐吃饱了，他还在吃。 不过他小归小，用餐的姿势却是十分规矩的，与小乞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显然他们也看出来，不断地挠头。 简初桐看得头皮一阵发痒，她朝三个孩子招了招手，「你们叫什么？」 「我叫小乞。小乞儿的小乞。」小乞说道。 先前不愿卖身的孩子，看起来也是最大的，说道：「我叫二狗。」 另一个稍小一些的：「我叫牛娃。」 简初桐：「……」 她嘴角不着痕迹抽了抽，「那你们可有大名？」 三人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小乞说道：「要不您给我们取个名？」 简初桐：「也行。」 她从大到小到小依次指着说道：「向东，向南，向西，你们可以在名字前加上自己的姓。」 闻言，三人惊喜得红了眼眶，小乞也就是向西抹了抹眼泪，「我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 他与向东向南不一样，他从记事起便在乞丐窝了，大乞丐们唤他小乞儿，久而久之，小乞就成了他的名字。 但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正伤感着，简初桐忽然说道：「你将桌子上的碗都收拾干净。」 向西：「……」 向东向南则被她安排去收拾杂物房，那个房间从前是放草药的，现在都空置了，里面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见东南西开始忙起来，简初桐带着瑾宝出门了。 第三十三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简初桐带着瑾宝到村子里的林木匠家, 为东南西三兄弟做床，不过只是先问问价格，若价格太高, 只能让他们先在木板上凑合一番。 好在自己备木头的话，价格不算很高, 一张床一百文手工费。 那间杂物房不大, 三张床定是无法放下的。 简初桐想到现代的子母床，她跟林木匠详细形容子母床的构造, 问道：「这样的床可以做出来吗？」 林木匠听得两眼放光，语气激动又感慨地说道：「当然可以, 你们会认字的就是聪明, 我做了大半辈子木匠都没想到这法子。」 简初桐笑道：「我也是在书上看到, 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手艺了得，否则就算知道法子，也没办法做出来。」 「那确实, 我敢保证, 这方圆十里八镇的, 桐丫头你绝对找不到一个手艺比我老林头好的。」 「有林叔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那这子母床的价格怎么算呢？」 林木匠沉吟片刻, 以商量的语气说道：「这张床的木头我来出, 手工也不收你的。你也知道我家有两个小子, 年纪都不小了, 还挤在一张床上不像样子，所以你只提一个要求。」 说到这里，林木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能不能按你的法子给我家那两小子也做一张床？」 简初桐当然没意见，「这法子也是从书中看来的，谁用都可以。况且这也不是很难想到, 就算我今日不说，兴许你哪天就想到了呢。」 「嗐，我还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要不是你说，我这辈子都甭想想到。总之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没收你银钱，就随随便便做的！」林木匠拍着胸口保证。 两人又商定了一些细节问题，因为她急着要，但又没有现成的干木头。林木匠便提议先用他的，她再去砍了还回来。 简初桐当初便将一百文手工费交给他。 回去东南西三人已经收拾好了，杂物房的东西清理干净后，看起来还是挺宽敞明亮的，放了两张床后，预计还能再放一张桌子。 趁天色还早，她带着三人循着记忆中的路上山，向东和向南虽说在她眼中还是孩子，不过也十五岁了，在村里已经两个成年劳动力了。 这座山坐落在安阳村后面，村民们唤它做后山，陆父陆母就是到这座山採药掉落山崖的。 简初桐没进入深山，只在外围打转，兴许春天来了，偶尔还能看到一只野鸡或野兔窜过。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简初桐和东南西三人砍两棵大树，大的树干他们没动，这几天天气好，可以留在山上晒干一些，到时候扛下山会轻松点。 一些已经干枯的小树枝，他们砍下来理成一捆捆，带回家正好可以用来当柴火。 简初桐等人整理树枝，瑾宝也没闲着，他将干枯的树叶松毛捡到背篓里，拆柴火时可以用作引火。 只是，简初桐没想到他居然能捡到一只双腿受伤，看起来很肥美的野兔。 小傢伙也很惊喜，抿着唇微笑，双手吃力地抱着野兔。 他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姐姐，我们有肉肉吃了。」 简初桐：「……？」 原来他高兴竟是因为有肉吃了，而不是捡到一只可爱的宠物？ 第50页 不过想到□□的味道，她的口腔也忍不住分泌口水。 正晚霞。 天边的云层被落日渲染成一片橘红，安阳村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小孩在村里奔腾，偶尔跑过一只鸡、一只犬，村民们的吆喝声，小孩的吵闹声，这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平静又美好。 东南西三人悄悄红了眼眶，觉得一切那么真实又那么不真实。 带着瑾宝走在后面的简初桐见他们越走越磨叽，忍不住皱眉：「再不快点太阳都要下山了，你们准备摸黑用晚膳？」 伤感的气息瞬间消失，确定了，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 一行人回到家，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过天边还有些余光。 向东将柴火搬进柴房放好，向南烧热水，向西去打理后面的菜地，顺便将今晚要吃的菜摘回来。 下午这一顿劳作，大家都累得不不轻。 想着新来的三兄弟长期饿肚子，肠胃可能比较脆弱，简初桐就没蒸米饭，而是舀了三个海碗的面粉，让向东揉成面团。 向南在简初桐的指挥下给兔子剥皮，再斩成小块，洗掉血水。 铁锅烧热，下姜葱蒜辣椒爆香，再下焯好水的兔肉，只听「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简初桐指挥向南不停翻炒，没一会儿兔肉独特的香味便散发出来了。 向南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简初桐：「你忍住，不要让口水流进锅里。」 向南：「……」 旁边的瑾宝一脸馋相，捂着嘴巴偷笑，向南涨红了脸，好在向东向西被简初桐指挥去整理他们的房间，不然嘲笑的人又要多两个。 其实也不是整理，就是搭三块木板先凑合着睡。 简初桐将陆父陆母以前用过的被褥给他们，正好有三床，只是底下没有垫的东西。好在南方的二月末，气温已经渐渐回暖了，他们用干稻草倒也能凑合。 不过那不是长久之计，等床做好之后，买几张蓆子才行。 简初桐在心里琢磨着，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气，真是处处都要花钱。 向南听见她的嘆气声，立马紧张地看向她：「我盐放多了？」 他从来没做过下这么大油大盐的菜，一时之间有些忐忑。 简初桐回过神来：「没有，再下点罐子里的酱油，翻炒均匀后，盖上锅盖焖一会儿就可以了。」 「嗯嗯。」 向南的动作很麻利，盖上锅盖后，开始用另一个锅煮面条。 晚餐一人一碗面条，配着红烧兔肉一起吃，不过这不包含陆嘉之。 陆嘉之看着盆子里喷香喷香的兔肉，不停地咽口水，碗里清汤寡面看起来没有一丝儿食慾。 他不满地说道：「为何我不能吃兔肉？」 简初桐说：「你为何可以吃？」 陆嘉之：「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还是一家之主。」 简初桐没反驳，指着东南向和瑾宝，「他们仨砍树，捡干柴，烧火煮饭，兔子瑾宝捡的。」 说完她又平静地指向他，「而你，睡了一个下晌，醒来便坐在这里等吃，你确定要拿自己与他们比？」 陆嘉之：「……」 他看了看满脸不安的东南西，微抬下巴的简初桐，神情骄傲的瑾宝。最后只能沉默地端起属于自己的清汤寡面，离开这个充满着诱人兔肉香味的地方。 简初桐给瑾宝夹了几块肉，自己也吃一块，兔肉吸收了红烧的汤汁，肉本身独特的香味与带着微辣的汤汁，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好吃得让人咬舌头。 东南西三人过于拘谨不敢动筷，简初桐大手一挥，用勺子给他们一人舀了一勺。 见到碗里突然多出来的喷香肉块，他们仨人愣了愣。 简初桐下巴点了点，语气自然地说道：「赶紧吃，咱家不兴吃过夜的剩菜。」 话落，外边突然传来陆嘉之气沖沖的声音：「吃不完还不许我吃？」 简初桐表情都没变一变：「那你倒是为这个家奉献过什么？」 外边又没声儿了。 东南西三兄弟捧着暖烘烘的碗，喉咙仿佛被堵住般有些发疼，眼睛一阵酸涩，视线渐渐变得模煳。 他们低着头，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瑾宝满脸无措，简初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给他夹了一块肉，声音温柔：「吃吧。」 第三十四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晚上, 东南西将自己洗得喷香，钻进蓬松温暖的被子，感受到了他们从未感受过的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阵抽泣声，打破了寂静, 许久, 才渐渐安静下来。 谁也不知道这一晚，三个少年在心里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次日。 简初桐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她起来时，三个向已经起来了, 他们穿着陆父生前的衣服, 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水缸的水已经装满，厨房里的锅冒着热气。 穿越以来，简初桐第一次什么都不用做便有得吃, 这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要是等会不用去找陆有根就更舒服了。 吃过早饭, 简初桐捡了几颗鸡蛋到陆有根家, 正好碰见他们夫妇担着锄头准备出门。 简初桐笑着道：「村长, 你们现在要下地？那我晌午再来找你。」 陆有根见是她, 诧异了一瞬, 将锄头一放, 「耽误一会儿也没事，可是那什么周公子来找咱们麻烦了？」 第51页 闻言，春婶儿也放下锄头，不走了。 简初桐嘴角不着痕迹抽了抽，她说道：「跟这事儿没关系，我有别的事。」 「哦？什么事？」 「我们进去说？」她看见两人, 询问的语气。 陆有根与春婶儿对视一眼，带着她进了院子，春婶儿在后面关门，简初桐羡慕地环视他们的围墙。 三人来到厅堂，坐下。 简初桐说道：「村长，我想问一下村里有多少户人家养了羊？可有产羊乳？」 陆有根诧异：「为何这样问，难不成你想买羊乳？」 「没错，我往后会需要大量的羊乳，想着在别买收购，还不如先照顾咱村，你问下哪户人家有新鲜羊乳，我三文钱一斤收购。」 「三文？」春婶儿忍不住惊唿出声。 陆有根面带喜色：「你说得可是真的？」 简初桐笑着点头：「当然，不过你要跟他们说好，羊乳一定要新鲜，不新鲜我可不要哦。」 「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陆有根脸上的喜色掩盖不住，要知道他家虽然没有羊，可他大舅哥家有两只呢！ 他与春婶儿对视一眼后，试探地问道：「这量可有规定？万一到时你没办法要完？」 这倒是个问题，简初桐蹙了蹙眉，目前加上陆嘉之一共五个劳动力，且陆嘉之不能一直帮忙，毕竟他还要学习。 仅她与三个向一天没办法做太多，现在的天气变热，隔夜了又有可能会变质。 她沉吟着说道：「暂时先收一百斤，不过要过一阵子。」 一、一百斤？！还是暂时？陆有根倒抽了口凉气，他忍不住问道：「你买这么多牛乳做什么？」 那天简初桐给的奶糖他没吃，给了春婶儿，所以他完全没想到是用来做糖。 倒是春婶儿想到了，不过这是人家的秘密，况且他们只要卖羊乳就行，管人家用来做什么。 这般想着，她扯了一把陆有根，望向简初桐笑着说道：「桐丫头，你根叔就是随口一问，没有打听的意思，你别放心上。」 陆有根回过神，心下一阵懊恼，顿时连连点头，带着歉意笑道：「对不住桐丫头，你春婶儿说得对，是我说话不过脑。」 简初桐：「不会的。」 陆有根又问道：「那这羊乳你何时要呢？」 「还要过几日，我想先修一道围墙，厨房也要整改一下，不知咱村里可有擅长的人？我付工钱，一天五文钱。」 「嗐，大家乡亲乡里的，说工钱太生分，你只要晌午给他们吃饱就行。」陆有根摆着手说道。 简初桐想了想，神情为难地说道：「是这样的，你们也知道，我从前不爱说话，跟咱村的人不太熟，到哪里买砖这些我也是一窍不通，所以需要帮忙的人一併处理。」 这倒是个问题，陆有根沉吟道：「那行，我去跟手艺好的乡亲们说一声。」 「那麻烦你们了。」简初桐客气地说道。 村长的办事效率很高，她前脚刚回到家，后脚他就带人过来商量要怎么整改厨房了。 简初桐主要是想扩建锅台，如果要熬糖、做滷肉的话，原先的锅台肯定是不够用的。且厨房面积有些偏小了，还需要在扩大，弄得宽敞一些。 陆有根听完之后，说道：「如果只是扩建，那两天时间就能完工了，我们明天去拉材料回来。」 简初桐不懂这些，只要建成是她想要的效果就行。 第二天，村里施工的村民天蒙蒙亮就来了。 村长拿着简初桐给的钱，带一部分人去买建材，东南西兄弟与剩下的几个将厨房的东西搬到柴房。 见他们做得井井有条，简初桐便没再多关注，将瑾宝交给陆嘉之后，带上向东一起到镇上。 糖的成本太高，她打算自己做糖。麦芽糖的制作工序很简单，只用小麦和糯米就可以做。 倒是厨房里的锅不够用，再打两口锅的话，一口锅二两银子，两口就是四两了。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临安镇，简初桐带着向东到肉摊，买了两斤瘦肉，三斤肥肉，肉摊见她买得多，又是熟人，非常慷慨地送了一大堆骨头。 向东十分肉痛地看着那两块肉，「不用买那么多的，我和向南向西只喝米汤就行。」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如此别人该说我虐待你们了。」 「谁敢！」向东一脸兇狠地呲了呲牙：「谁敢多嘴多舌，老子揍他！」 简初桐见状，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没好气地说道：「就你厉害是吗？我警告你，在我这不许动不动就打架，凡事要先讲理，实在讲不通才能揍！」 向东梗着脖子，表情不认同：「喝米汤怎么了？要不是你和陆大哥，我们连米汤都没得喝呢！」 简初桐「嗯」了一声，心里想着既然他们现在在自己身旁，那么有引导他们往正确的三观靠拢，也算是她的责任。 她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解决一件事情不一定要靠拳头的，我们还能用脑子。我将你们仨接回来，不是因为同情，更多的是你们能帮助到我。咱们也算是互帮互助。」 向东撇了撇嘴，别以为他没见过大户人家的长工，哪个像他们一样能上桌吃饭，还吃能到那么白那么爽滑的白面面条，还有那大油大盐的肉。 第52页 况且她真要找人帮助，多的是人愿意，又何必找他们？向东虽然心里这样想，脸上却还是应得好好的。 简初桐以为他有听进去，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到打铁铺，跟铁匠定做了两口锅，交了一两银子定金，约定好后日来取。 之后又到成衣铺，东南西三人都没有鞋子，她原本想买三十文一双带棉花的鞋。 向东一看就知道要买给他们哥仨，手顿时按在鞋子上，皱着眉头不贊同简初桐买：「我们习惯了不穿鞋，不用穿鞋子的。」 掌柜上下打量了向东一番，眼珠子一转，笑着道：「小兄弟，要是天气闷热，不穿鞋子还说得过去，现在这天不穿鞋子，这脚可是要冻开裂的。」 可不是嘛，他脚上有很多皲裂，看起来又红又肿，难看得很。 向东内心一阵羞耻，没敢看简初桐的表情，他恼恨地瞪了掌柜一眼，「与你何干？」 掌柜表情不变，没接他的话，又笑呵呵地夸赞简初桐，「姑娘，你对家中弟弟真好。这临安镇为弟弟买鞋子的姐姐，真是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 听闻他的话，简初桐还没怎么，向东表情一变，沖掌柜的低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神色不安地望了眼简初桐，怕她会介意，毕竟谁会想要一个曾经当过乞儿弟弟！ 掌柜的满脸诧异，「你们不是姐弟？」 简初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不是姐弟，你还想当兄妹不成？你怎么不上天呢！」 向东怔了怔，见她确实没有介意的意思，他摸着自己被打的脑袋，没忍住对着简初桐傻笑。 掌柜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被打了还笑，这弟弟是个傻的吧？ 简初桐最终还是买了三双鞋子，不过没带棉，就是简单的布面鞋子。她让向东穿上，向东死活不愿意，说双脚太脏了，要回去洗干净了才穿。简初桐就没管他，又买了几块大纱布，将一百文交给掌柜，从成衣铺离开。 最后去的是粮铺，分别买了十斤小麦和十斤糯米，才终于将需要的东西暂时买齐。 其实她还想再买一些，但这几日干活的人多，人多眼杂，买太多东西回去招人眼热就不好了。所以只能下次再来买了。 看起来买了很多东西，实际也只有三十斤左右的重量，根本用不上简初桐，向东一个人就可以轻松背回家了。 回到村里，正好接近晌午，大傢伙干得热火朝天，让简初桐没想到的是，秀婶儿居然从家中烧了水带过来给干活的村民们喝。 见到她回来，秀婶儿赶紧迎了上来，「桐丫头，你家厨房被拆了，要不晌午就到我家做饭吧，我还可以帮忙。」 李大娘也走上来，瞪了秀婶儿一眼，「周秀秀你打什么坏主意呢，你以前怎么对桐丫头的，别以为我们都忘记了。」 秀婶儿被说得表情有些难堪，她双手叉腰，说道：「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桐丫头，但我已经在改了，现在将功补过不行？那圣人不都说了，什么知错能改，善、善那什么焉。」 简初桐赶紧打断她们，「多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让向南向西搭两个简单的灶台，在这边做饭就可以了。」 说起这个，李大娘皱眉望了旁边的向东一眼，伸手拉简初桐到一旁，低声问道：「听大山兄弟说那三个孩子从城里的乞儿，你带他们回来帮你做活？」 简初桐点头，「嗯，确实有这个打算，怎么了？你觉得有何不妥当之处？」 「不妥之处可太多了！你家能有什么活需要他们干？况且那两大的孩子，怎么看都有十四五岁吧，有些人家都到娶妻的年纪了，你这带回来，怕是会被人说闲话。」 她的语气和神情，一如既往地为简初桐着想。 「嘴巴不长在我身上，别人要是想说我也管不了。」简初桐笑着说道。 李大娘嘆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还真是倔，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找你大娘和大叔不行？怎么就找了三个不知根底的小孩来呢？」 简初桐拍了拍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解释道：「这哪能事事都麻烦你们呢，放心吧，我和嘉哥儿心中有数，不会乱来的。」 正在这时，陆有根突然在另一边喊她：「桐丫头，快过来。」 真是太及时了！简初桐顺势过去，她望向李大娘，带着歉意笑笑，「不知村长找我有什么事，我先过去看看。」 「去吧。」李大娘笑了笑。 看着简初桐的背影，她眼神闪了闪，方才两人说了那么多，那丫头就是没说打算做什么。她心里第一次有一种，事情已经脱离掌控的感觉。 陆有根其实就是想告知简初桐，要准备晌午那一顿饭了。 简初桐知道后，便让向东和向西搭灶台，向南在她的指挥下将肉剁成肉末。 一直在房中看书的陆嘉之，转眼发现瑾宝不见了人影，担心他在外面□□活的村民冲撞到，只好出来寻人，不想刚到后面的院子，便被迫接过一盆子面粉。 陆嘉之：「？？？」 简初桐：「你来揉面。」 陆嘉之望了望四周，他用身体挡住盆子，一脸为难地说道：「改、改日可以吗？」 若乡亲们看到也太让他难为情了。 第53页 「可以啊，你等会儿别吃就行。」简初桐在清洗茄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陆嘉之：「……」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寻了个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的位置，慢条斯理将那一盆面粉揉成光滑的面团。 过了一会儿，秀婶儿和春婶儿也走到后院，见到向南剁的那一个案板的肉末，秀婶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桐丫头，这都是晌午吃的？」 简初桐说道：「是的，两位婶娘来得正好，你们可以搭把手？」 春婶儿也十分惊讶，「怎么做这么多？你和嘉哥儿能吃完？」 她们都没往给工人吃这方面想，这年头谁家有肉不是藏着掖着吃的。 简初桐语气自然道：「我们吃不完，不还有两位婶娘、以及外面干活的叔伯？」 「我们也有？」秀婶儿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想到肉的味道，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当然。」 茄子洗干净，向东切成长条状，向西已经将糙米饭蒸上了。 春婶儿撸起袖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简初桐看向陆嘉之的方向，「陆嘉之，你的面团发酵好了就拿出来，让两位婶娘帮忙包包子。」 故意躲在里面的陆嘉之：「……」 顶着春婶儿和秀婶儿目瞪口呆的表情，他讪讪地笑道：「都在这了，麻烦两位婶娘了。」 春婶儿难得结舌，「嘉哥儿，你这、这是做什么？」 陆嘉之看了简初桐一眼，尴尬地笑笑，「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娘子平日里太辛苦了，所以……」 听完，春婶儿一脸感慨地说道：「嘉哥儿，你真是个好孩子。」 正哥儿也只会读书，但从来没想过帮她分担下活计。不过，还在她正哥儿的前途更坦荡，可不像陆嘉之这样被人断言，一定考不上。 这回做菜的还是向南，见他挖出一大勺油下锅，秀婶儿又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桐丫头，你们的油是这么造的？」 简初桐对她们时不时的大惊小怪也很头痛，她心念一转，干脆将这事儿推到陆母身上，「可不是嘛，嘉哥儿平日里用脑多，我那死去的婆婆听说多吃油能补身体，所以我们做菜都是多放一些油的。」 「怪不得嘉哥儿自小就聪慧！」秀婶儿恍然。说完之后，她似是想到什么，又皱眉问道：「那嘉哥儿为何考不上秀才，难不成他爹娘去世后，你们没有银钱买油了？」 简初桐简直想给她点赞，连理由都给她想好了。 在一旁听他们谈话的春婶儿，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也在琢磨往后做菜要不要多放一些油。就连秀婶儿都有些蠢蠢欲动，或许他们家狗剩就是见天地吃没有菜，脑袋瓜子才那么不灵光。 前面干活的村民也闻到红烧茄子的味道，他们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气味，让他们不停地咽口水。 「桐丫头这做什么是什么？怎么会那么香？」 「我闻到肉的味道了，肯定有肉。」 话落，立马有人嗤笑道：「有肉也轮不到咱们啊，这一天五文钱工钱已经很好了，你还想吃肉？」 「说得是，桐丫头还挺不错的，要在别家，别说工钱了，就那晌午那一顿人家都想让你回家吃呢。」 「哈哈，咱们都拿钱了，也不知道桐丫头管不管咱们晌午的饭。」 「不管也没事，回家让婆娘随便做点，凑合两口就行，咱们拿了工钱，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话说完，其他人纷纷点头贊同。 正在这时，陆有根过来对他们说，「都各自回家带碗筷过来吧，准备开饭了。」 他们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秀婶儿和春婶儿将蒸笼搬了过来，陆有根吆喝，「一个可以拿一个白面包子。」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十几个男人蜂拥上来，不过他们也知道分寸，没敢靠太近，只盯着那两个蒸笼。 有人小心地问道：「这真是白、白面包子？」 其实不用问陆有根回答，他们也确定了，因为已经闻到味道了。 「没错，这都是桐丫头给大傢伙的补身体的，都辛苦了。」陆有根说着，打开了那两个蒸笼。 白白胖胖的包子顿时出现在大家面前，白面的清香和肉的浓香随着水雾飘散在空气中，钻进人们的鼻子里。 一时间，「咕噜」咽口水的声音响起，秀婶儿听见了，立马叉腰嘲笑，「谁那么没出息，被馋得流口水了！」 「哈哈哈……」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而没控制住咽口水声音的男人，满脸涨得通红。 陆有根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不过大家都没吃，不约而同陶醉地闻了闻味道，再放进衣襟中，回家拿碗筷过来用午膳。 注意到简初桐皱眉疑惑的模样，陆嘉之解释道：「安阳村几乎家家都是吃糙米粥、杂面，白面只有几户相对比较富足的人家过节时才能吃上，想必他们都是要带回家中，与家人一同享用。」 简初桐沉思，「安阳村竟这么穷么？」 「嗯。胜在村民们都很乐观。」 * 本以为能吃到白面包子就很幸福了，不想居然还有糙米饭，配菜肉末茄子！ 去干活的村民兴奋坏了，这日子过得跟过年似的。而没去的捶手顿足，无比痛恨自己手艺不够好。 第54页 秀婶儿将自己那只白面包子带回家，向陆有财得意洋洋地炫耀，「幸好我聪明，否则这白面包子哪轮得到我。」 狗剩一脸委屈地说道：「娘，为啥瑾宝跟毛蛋儿玩，不跟我玩！」 秀婶儿摸了摸他脑袋，「因为咱们狗剩做错事了，你要好好认错，瑾宝原谅你了，就会跟你一起玩了。」 狗剩似懂非懂，「娘也是吗？爹说娘做错事了，要跟陆家嫂子认错。」 闻言，秀婶儿瞪了一眼陆有财，才笑着对狗剩说：「是的。」 晚上。 干活的人都走了之后，简初桐开始处理小麦种子。 第三十五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小麦种子要先用温水泡一个时辰, 再将坏的种子捡出来扔掉，剩下的放到簸箕里舖平，最后盖上湿布放到温度较高的厨房中。 陆嘉之看得皱眉：「你要种小麦？可现在不是种小麦的时候。」 他虽然没有种过地, 但农户人家的孩子，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小麦起码要十月份才能种。 向东附和：「陆大哥说得对, 现在没有哪家种小麦的。」 简初桐没理会，又检查了一番, 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对两人说道：「不是要种,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麦芽糖做出来。」 「麦芽糖？」 见陆嘉之满脸不解, 她才想起这个朝代不叫麦芽糖, 她解释道：「也就是饴糖。」 陆嘉之更不解了，神情还带着些惊讶，「饴糖是用小麦做出来的？」 还真是闻所未闻。 简初桐肯定地点头, 「不仅仅用麦芽, 到时候还要加其他东西。」 说完也没去看他们两人的表情, 转身出了厨房。忙活了一天没歇息过, 她累得很, 躺床上倒头便睡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依旧是天刚蒙蒙亮, 干活的村民便来了。简初桐赖了一小会儿床才起来, 将厨房里的小麦种子搬到后面院子里的灶边上。 她掀开布，里面的种子已经胀起来，有一些还能看到快发芽了，再把湿布盖上，又浇了一回水，交代东南西三人一些注意事项, 便放到一旁不再管了。 厨房和围墙都快做好了，忙活一个上晌，下晌几乎就是收尾工作了。 晌午，简初桐让向南将昨天的大骨头敲断，放在锅里用小火慢慢熬，再将白萝蔔放下去一起炖。 虽然只有大骨萝蔔汤泡糙米饭，不过村民们一点儿也嫌弃，他们过年过节都吃不上这么好的呢！ 好歹骨头汤有油水，糙米饭还管饱，要天天能这样吃，那可真是神仙日子！ 「大傢伙快些吃，吃好了赶紧干活，要把桐丫头的厨房和围墙都弄得结结实实！」 「对对对，咱吃了人家那么多，不要想着偷奸耍滑，否则我老李第一个饶不了他！」 「算我刘木根一个！」 「……」 向西听到了，回来学给向东向南听，最后总结：「安阳村的人跟城里人不一样。」 向东、向南点头：「确实。大家都是实在人。」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简初桐给他们一人发了十文钱，又给新建的灶台贴上红纸，塞柴火进去点燃，就算是开火了。 送走了他们，简初桐才有空打量新的厨房和围墙，厨房在原有的基础上打掉一面墙，不但扩大了面积，还多加锅台。 围墙的高度与陆嘉之身高差不多，而安阳村没有几个人有他这个高度，总算不是大家想进来就能进来了。 厨房好了之后，简初桐便将小麦种子移到厨房了。厨房里暖和，只五天的时间，麦芽便长得很长了。 她将麦芽放到盆里清洗，去掉没有发芽的种子，然后切成碎段，与刚蒸熟晾至温热的糯米饭搅拌均匀，再盖上盖子让它们发酵。 向东满脸肉痛，那都是粮食啊，就这样糟蹋了。 他不确定地望向陆嘉之，「这真的行吗？」 陆嘉之胸有成竹地点头：「自然是可行的，初桐按照书中的法子操作。」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可他们不知晓，陆嘉之心里也是十分担忧的。 三个时辰后，用完晚膳。 简初桐将麦芽和糯米搬出来，向南一脸惊讶，「怎会有这么多水？」 向东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蚊子：「完了完了，真的糟蹋了，不能吃了。」 就连向西也一脸可惜，「这是坏了的米饭，我从前讨食，就有人家把这样的饭食给我，是坏的！」 陆嘉之看了看简初桐，轻咳一声，「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谁跟你们说坏了，向东，将那日我们买的纱布拿过来。」 「哦哦。」向东应道。 陆嘉之一脸讪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地问：「可是这要怎么做成饴糖？」 简初桐说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好这时向东将纱布拿来了，纱布有提前用热水烫洗过，所以现在只要再洗一遍就行。 洗干净的纱布打开放在另一个盆里，她将发酵过的麦芽和糯米倒在纱布上，包起来把水拧干，最后渣不要，只要发酵好的水。 简初桐说：「饴糖就是用这个水做的。」 瑾宝皱着小眉毛，奶声奶气地道：「饴糖是硬硬的，没有水。」 另外四人也是一脸纠结，简初桐说：「那瑾宝看姐姐怎么将水变成饴糖好不好？」 第55页 「好。」瑾宝乖巧地点头。 于是接下来东南西三人，包括陆嘉之在内，在简初桐的指挥下，将那一盆水倒到锅里，再不停地搅拌，直到变得有些粘稠。 简初桐：「应该可以了。」 说着她用勺子勺了一勺是放进冷水中，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一勺子水竟变成了固体。 大家瞪大了眼睛，看颜色真的与饴糖很像！ 简初桐将糖块拿出来，递给瑾宝：「瑾宝来试试看甜不甜。」 「嗯嗯。」瑾宝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用力的点头，张大了小嘴，满脸期待地等投餵。 简初桐把糖块放进去，他立马闭上了嘴巴，只是下一瞬便见他倏尔瞪大了眼睛，小脸激动地说道：「姐姐，甜的！真是饴糖！」 向西连忙凑近，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真是甜的？」 瑾宝如同小鸡啄米般，「嗯嗯，甜的。」 简初桐见他们实在好奇，便一人沾了一个筷子给他们尝尝，陆嘉之满脸惊嘆：「没想到饴糖的制作竟这般简单。」 向东有些不贊同：「太费粮食了，又是小麦又是糯米的。」 向西撇嘴，「可是糖卖得不便宜啊。」 向南没说话，不过他点了点头，表示贊同向西的话。 陆嘉之若有所思地看向简初桐：「你打算制糖拿去卖？若想靠这门手艺营生的话，怕是会比较难。」 临安镇的村民太穷了，怕是没有几家能吃得起糖。也就逢年过节会咬咬牙买些应应节。 简初桐想着他早晚要知道的，便将与刘掌柜签订合同的事情告知于他。 不过陆嘉之不放心，非要让她将合同取出给他过目，简初桐不得已只好给他仔细钻研一番，没挑出错处这才罢休。 有了糖，就可以着手制奶糖了。 简初桐第二天一大早便到陆有根家，告知他羊乳的收购可以开始了。 陆有根大喜，「我这就跟乡亲们说。」 简初桐：「那你让他们直接送到我家就可以，对了，咱村里哪家有称，我去借一个。」 「不用麻烦，我这里就有，你用我家的。」 「那真是太好了！」简初桐笑着说道，又表情一番感谢，这才回家。 太阳渐渐升起，这几日的气温越来越暖，没一会儿太阳便升得很高了。 简初桐回来没什么事做，便将厅堂的躺椅搬到院子里，她躺在躺椅上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一边看三个向整理柴火。 那是做床剩下的边角料，被他们都搬回来了，看着挺多的，实际也只够用一段时日，制糖需要用的柴火实在多。 没过一会儿，瑾宝也摸到她身边，靠着躺椅在地上写写画画。 「桐丫头，嘉哥儿，你们在家吗？」门外突然传来一把陌生的声音。 向西离门口的近，听见声音就打开了门。 来人是个瘦小身材的女人，简初桐只是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对她没什么印象。 花婶子进了门，看向简初桐自来熟地笑道：「桐丫头，听说你要收羊乳，三文钱一斤，可是真的？」 简初桐笑道：「没错，婶子你要卖羊乳？」 「那倒不是，我是来要个准话，我家虽然没有羊，但我娘家那边却是有好几只的。这不巧了嘛，前几日我回娘家还看到它们在产乳呢。」 简初桐挑挑眉，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她想了想道：「你娘家在哪儿？离咱们安阳村远不？我可是只要新鲜的羊乳哦，过夜的可不要。」 花婶子连忙摆手，「不远不远，就在咱隔壁村，说来也巧，正是你娘家那条村。」 她娘家？简初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初家，想到初家那几个噁心的人，她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然而花婶子没看懂她的表情，依旧兴致勃勃，状似亲热地说：「要说关系，你爹也算我表兄，你也要叫我一声表姨呢。」 这还真的有可能，一个村子里的人，最少不了的就是沾亲带戚的。 不过她打这么个主意，想要走感情路线，那她可就大错特错，简初桐对原主的父母真是噁心透了。 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害羞，年纪轻脸皮薄，不知要怎么应对突如其来的亲戚。 花婶子立马一副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表情，「以后我喊我表姨就行，你放心，在这安阳村，有表姨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简初桐神情状似感动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从前回回村里人传不好的话，想必表姨当时心里也不好受，表姨你受苦了，忍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话落，向东没忍住「噗嗤」一笑，花婶子表情一变。 她表情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了向东一眼：「我与我表外甥女说话，你插什么嘴！你一个下人还想管主子的事不成？」 说完又看向简初桐，讨好地笑笑：「我前段时间不是回娘家了吗？实在没听到大傢伙胡说八道，否则我还不上去撕烂她们的嘴啊。」 然而简初桐却冷了脸。 第三十六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简初桐拂掉她的手, 连表姨都没再叫，冷声道：「婶子，他们兄弟三人只是被雇来干活, 并没有卖身与我，你当人人都跟初老头一样, 动不动就卖身？」 花婶子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了, 原本被她说之后，变得有些无措的向东闻言眼睛一亮, 理直气壮地朝她冷哼了一声，「多大的脸, 才能上赶着攀亲戚。」 第56页 花婶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气氛安静了几秒, 她的表情变了几变。 大家都以为她要翻脸了，不想她竟硬生生重新扬起僵硬的笑，「是婶子没考虑周全, 嘴上没个把手, 真是对不起了。」 简初桐惊了, 竟如此这般能屈能伸！ 向东完全不给面子地切了一声, 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他才收起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俗话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简初桐缓了缓神情, 说道：「婶子今日前来，若是为羊乳之事，那么我也直说了。我只收羊乳不看人，只要羊乳的质量够好，够新鲜，我可以保证会要你的。但我要你保证一点……」 「你说。」花婶子拍着胸脯看着她。 简初桐：「牛乳一定不能跟初家有任何关系。」 话落, 花婶子一怔，反应过来立马说道：「那是当然的，我还可以保证那必定是刚挤出来，热乎乎的！」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简初桐一眼，「这价钱……」 简初桐：「……」真是贪得无厌啊。 她看了看对方，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下一秒简初桐仿佛遇到知音人似的秒变脸，懊恼地说道，「表姨也觉得我价钱给得太高了？那我得赶紧告诉村长，两文钱一斤才行。」 花婶子大为震惊，见简初桐真的往门口走，她赶忙伸手拦住：「桐丫头，你、你，这、这……」 要是这丫头真去找村长，还说是她怂恿的，先不说村长会怎样，村民们铁定是饶不了她的。 花婶子满脸着急，抓着简初桐的手，她越着急越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简初桐憋了憋笑，满脸真诚的疑惑：「花婶子，你要与我一同去？」 一旁在码柴火的东南西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不是！」花婶子脱口而出。 她终于想到要如何说了，只见她讪讪笑道：「你这都与村长商量好了，再临时更改怕是不好吧？况且现在肯定许多村民都知道了，你是要做长久生意的，怎能言而无信呢？」 简初桐一脸纠结，「是这样吗？」 「那当然啊！」花婶子肯定地说道，完全没看到她眼底的戏嚯。 两人又胡乱扯了一番话，把花婶子折磨得心惊胆颤。简初桐才松了话头，最后看着花婶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她还是没忍住「噗嗤」一笑。 东南的性格比较优柔寡断，他有些担忧地皱眉，「夫人，那是你家亲戚，这样作弄她真的可以吗？」 简初桐目光落在他脸上，见他似乎真的担忧，一时间有些语塞，她歪头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他们，省得哪天就被初老头骗了。 她简单地说了下原身成长的环境，听完她与初家、陆家的关系，向东三兄弟皆牙关紧咬，捏紧了拳头，而瑾宝则眼睛红红，一把抱住了她大腿，脸颊安慰性地蹭了蹭大腿。 简初桐被他们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而陆嘉之早知道她的身世，但这回听她说起，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她脸上的笑容落在他的眼里，变成了强颜欢笑。 他想，初家那对父母真是恶毒，这样的父母肯定是不能认的。 向西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爹娘，初家两口子完全颠覆了爹娘在他心中的形象，他苦恼地道：「这真的是亲生父母吗？」 简初桐脑海中自动浮现初老头和牛氏的样貌，与她的相貌并无相似之处，不过她也没多想，满脸无所谓地说道：「是与不是重要吗？」 见她这样，几个孩子反而不敢说话了。 下晌。 简初桐午觉刚醒来，陆有根夫妇就上门来了，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陌生的少年。 春婶儿笑着道：「这是我娘家的两个侄子。」 两个少年只知道要卖羊乳，却不知道要卖给一位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姑娘，此时见到亭亭玉立的简初桐，他们一怔，反应过来没忍住红了脸，神情腼腆又侷促。 陆有根勐地拍向其中一人的后背，「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将羊乳提过来给桐丫头。」 他们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满脸窘迫。 陆有根来时把称一起带来了，简初桐当着他们的面称了两大桶牛乳，她数了数称上的点，「总共是六十二斤，村长你们来确认下。」 说着她让了让位置，陆有根夫妇一起凑上来，春婶儿仔细瞧了两遍，这才点头，「是六十二斤没错。」 闻言，陆有根开始数手指头，那边简初桐已经开始报数了：「一斤三文，六十二斤，那就是一百八十六文。」 陆有根大为震惊地抬头，「桐丫头，你竟还有这本事，心算速度如此快。」 简初桐羞赧一笑，「平日里我喜欢翻嘉哥儿的书，我也是偶然看到书上有算术的口法，出于好奇背下来了，不料竟这般好使。」 话音落下，春婶儿那两个娘家侄子愈发频繁地瞄向简初桐，春婶儿无意中看到，没忍住蹙了蹙眉头。 出了陆家，见他们还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春婶儿皱着眉头道：「你们这是看上桐丫头了？」 「什么？」陆有根大为震惊。 两个少年也满脸震惊地看向对方，之后皆朝对方冷冷地哼了一声。 春婶儿：「……」 陆有根：「……」 「你们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桐丫头。」陆有根扶额，「桐丫头已经成婚了。」 第57页 闻言，两个少年皆满脸不敢置信和受伤。 春婶儿道：「这事儿你们随便打听一下便知道了，姑姑和姑父都没必要骗你们。」 两个少年：……心受伤了。 简初桐自是不知这边发生的事情的，陆有根夫妇一走，她便开始指挥向东和向南给羊乳去膻味。 锅中的羊乳煮开，将杏仁捞出来，简初桐舀出五碗，与三个向以及瑾宝一人喝一碗，而陆嘉之吃过午膳便去县城买书籍了。 向东他们从未喝过羊乳，只是听说羊乳有一股膻腥味，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想入口竟是这般香醇浓滑。 向西「咕噜咕噜」几口就干完了，嘴巴上沾着一圈白沫，眯着眼睛意犹未尽地说道：「真好喝。」 没过多久，又有人带着羊乳来了，再收了四十斤之后，简初桐便告知他们：「今日已收齐，麻烦几位跟乡亲们说一声，让他们明日再送来。」 「好好好。」 安阳村原本许多村民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那么多羊乳，万一简初桐出尔反尔说不要了，那他们就亏大了。 而现在，见到那些提着羊乳去，出来时满面春风空着桶时，那些有羊乳却没去的人，顿时后悔得锤头顿足。 简初桐与向东三兄弟一直做到戌时，才将完全将那一百斤羊乳熬好，不过还需要冷却才能变成糖块。 刚将糖浆用板子压好，就看到陆嘉之从门口走进来，满脸喜色地说道：「我遇到一位很有学识的老师，他愿意收我为学生。」 简初桐诧异地挑眉，「可是阳临县的人？」 陆嘉之语气轻快地说道：「不是，石老师是从京城来的，今日在街上忽犯头晕之症，得知他未用午膳，我鬼使神差想起那日你说的低血糖，正好我身上带了奶糖，便将奶糖许他用下，只片刻时间他就恢復了力气。」 说起这个低血糖，要从那日制麦芽糖的说起，当时几人不知聊到什么，简初桐便给他们科普了糖的作用，还重要举例了低血糖的症状，以及这个症状可以用糖解决。 没想到今日竟被陆嘉之给遇上了，真是意料之外的巧合。 简初桐问道：「那你日后可要到这位石老师家学习？」 「没错，从明日起。」说完陆嘉之停顿了下，突然满脸古怪地说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去洪秀才家遇到的那位老伯，他竟是石老师的书童，现在为石老师打点处理家务。」 简初桐：「……你的意思是，这位石老师就在洪秀才家隔壁？」 话落，陆嘉之一脸郁闷地点头，「正是。」 次日。 简初桐起床时，陆嘉之已经不在家了。 她打开房间门，向西就一脸喜色地跑过来跟她说：「陆大哥去读书了。」 简初桐不理解他为何这般兴奋，遂懒洋洋地问道：「他去读书，你这么高兴？」 「当然！」向西冷哼一声，小大人似的说道：「外面许多人在传陆大哥考不上秀才，都等着看他笑话呢。陆大哥这么聪慧又善良，考不上就是老天瞎了眼！」 简初桐愣了愣，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她莞尔一笑，摸了摸向西的脑袋，「你陆大哥要是知道你对他寄予这么厚重的期望，定会很高兴的。」 第三十七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向西嘿嘿直笑。 吃过早饭, 太阳已经升起了，简初桐将切糖的任务交给向东向南，然后带着两个小的孩子出门了。 她昨天看到春婶儿拿着两根大竹笋, 一问才知道是在后山的竹林挖的，想到春笋的味道, 简初桐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竹林里的温度比较低, 一进来就感觉凉飕飕的。简初桐叮嘱两个小孩，「要注意安全, 一定要看路。这里有许多村里人砍竹子留下的桩子，若不小心拌倒被戳到就不好了。」 「嗯嗯。」向西拉着瑾宝点头。 简初桐又向他们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便专门挖竹笋了。现在的竹笋已经有一大截露出地面, 不用怎么找便可以挖到看起来脆爽肥美的。 太阳慢慢往上升, 竹林被风吹过，响起沙沙的声音，偶尔还能听见向西惊唿的声音和瑾宝「咯咯」的笑声。 简初桐挖满一个背篓之后便不再挖了, 此时向西也捡了许多蘑菇, 她一一辨认挑选, 发现有大半居然是香菇, 还有一小部分她不认得便没要。 从山上下来, 已经是晌午, 向东和向南做了简单的白粥小菜。简初桐吃完, 与瑾宝睡完午觉起来，发现竹笋已经被向东三兄弟剥好了，露出一个个白嫩嫩胖乎乎的笋身。 「不错不错。」简初桐满意地说道。 她将厅堂里的躺椅搬出来，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指挥着向东和向南将竹笋切成厚度适中的笋片，切完过放到锅中焯水, 这个步骤可以去掉竹笋本身的苦涩味，使得竹笋变得更加清甜。 瑾宝也把他捡的香菇宝贝儿似的搬出来，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姐姐，我们晚膳吃蘑菇可以吗？」 简初桐故意逗他，「我可做不了主，这是你向西哥捡的。」 闻言，瑾宝鼓着小脸道：「瑾宝也捡了。」 简初桐没忍住「噗嗤」一笑，「那你捡的比较多，还是你向西哥捡得比较多呀？」 瑾宝语塞，脸上鼓鼓地瞪着她，半晌，他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气，妥协地说道：「可是向西哥跑去玩了。」 第58页 「我回来了，还抓了两条大鱼！」一道兴奋的音声突然响起。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瑾宝刚说完，向西就提着两条草鱼，脚上没穿鞋，裤脚挽到大腿，从外面一脸激动地跑进来。 草鱼被他用两根草环成一个圈串着，两条鱼挺大的，简初桐目测一条有两斤重。 向西眼睛亮晶晶地问道：「今晚我们做鱼吃吧。」 话落，简初桐还未说话，便见瑾宝一脸害怕，拧着小眉毛说道：「吃鱼会痛痛。」 「怎么会？鱼可好吃了，跟肉一样。」向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认同。 见小傢伙还是一脸纠结的样子，简初桐略一思索，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温柔地道：「瑾宝可是吃鱼被卡过鱼刺？」 「嗯嗯。」瑾宝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许是想到从前的经歷，小脸竟有些微微发白。 简初桐蹙眉，这阴影是有多大，才能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吓成这样。 向西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表情，他自小没吃过什么好吃的，自然是体会不到被卡鱼刺的感觉，很是无法理解怎会有人不愿意吃鱼呢。 简初桐说：「可鱼是你向西哥哥辛苦抓回来的呀。」 瑾宝满脸纠结地看着向西，「若向西哥哥被鱼刺卡到嗓子怎么办呢？」 闻言，向西连忙向他保证：「瑾宝你放心，向西哥哥不会的！」 简初桐目光在鱼、香菇与香菇上打转，沉吟片刻说道：「那今日就用鱼做一道没有鱼刺的菜吧。」 瑾宝一脸惊奇，眨了眨眼睛，「向西哥哥，没有鱼刺的菜是什么呀？」 向西再次挠了挠脑袋，「兴许将鱼刺都挑出来？」 简初桐没有理会两人的童言童语，接过向西手上的两条鱼，走到院子的水井旁，打了一桶水上来，将鱼洗干净，动作麻利地去鱼鳞鱼鳃，把内脏都掏出来。 清理好之后，她再将鱼骨与鱼肉分离开来，切成鱼片，让向东与向南将鱼刺都拔出来，再打成肉糜与淀粉等调味料搅拌均匀。 最后做成丸子，下到煮开的热水里，没一会儿便成了弹性十足的鱼丸子。 简初桐让向西到后面的菜园子摘一些青菜，向南则将瘦肉切成薄薄的肉片，向东揉面。 她用猪油将花椒、辣椒、姜葱蒜等炒香，再加水烧开，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充满了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这就是火锅的灵魂，不过简初桐不是要做火锅，而是做麻辣烫，而她炒的香料就是麻辣烫的汤底。 鑑于瑾宝比较小，不能吃太辣，简初桐用鱼骨头熬了清汤。 两种不同的汤，都往里面下鱼丸子、笋片、香菇、青菜和面条，都是一些比较容易熟的菜品，所以煮了一会儿，很快就可以捞起来了。 这时的天已经快完全黑下来了，正煮好，院门就响起了敲门声，向东去开门，是陆嘉之回来了。 他一进门，连背上装书的背篓都未来得及放下，就动作快速地钻进了厨房。 「你们做了什么，好香！」陆嘉之鼻翼煽动，不停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最后目光定格在灶上的大海碗，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早上没吃饱，晌午也没吃饱。 简初桐当没看见他眼冒绿光、一脸疲累的模样，指了指灶上装好的麻辣烫：「吃吧，吃完洗刷的任务就交给你和向东了。」 陆嘉之：「……」 他暗示般说道：「我今日背了两篇文章，晚些还要写策论，明日给老师过目。」 简初桐不为所动：「那你动作可要麻利些，否则今晚要很晚才能睡了。」 陆嘉之：……这女人好狠的心！他心里吐槽归吐槽，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端起其中一碗香辣味的。 闻起来的味道及其霸道，刺激得口腔不断分泌口水。 陆嘉之望了望，先是夹起一块笋片，笋片清脆爽口又吸满了香辣的汤汁，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笋片！ 还有这个圆圆的丸子，弹牙有嚼劲，肉片嫩滑，吃完之后再吃几根青菜解腻，真是让人身心舒畅，更别说吸满了汤汁的面条，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吃完，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瑾宝吃得肚皮都圆了，他腆着小肚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瑾宝怀小宝宝了。」 话音落下，向西毫不客气地闹笑出声，向东和向南年纪大一些，懂得害羞了，此时满脸尴尬。 向西还是小孩的年纪，说话没什么顾忌，他哈哈笑道：「女娃娃才会怀小宝宝，瑾宝你是男娃，不会怀宝宝的。」 简初桐也笑着说道：「你向西哥哥说得没错，只有女子才会怀宝宝，不过也不是所有女子都会，与男子成亲后才会有宝宝。」 瑾宝似懂非懂地点头，看向她的肚子语出惊人：「那姐姐与陆哥哥成亲了，姐姐也怀宝宝了吗？」 话落，陆嘉之直接被口水呛到，不停地咳嗽，向东和向南也红了脸，向西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氛围，想也不想地道：「但是成亲后要住一屋才会有宝宝啊，陆大哥和夫人没有……唔唔……」 他没说完便被向东捂住嘴巴了，向南红着脸尴尬地说道：「你们聊，我们先回房间，待会儿再来收拾。」 说完向东就那样捂着向西的嘴巴，跟在他后面一起回了房间。 第59页 简初桐：「……」 陆嘉之：「……」 瑾宝望了望他们，又望了望门口，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 简初桐看向陆嘉之，见他眼神飘忽不定，一脸闪躲的模样，顿时无语了，整得他们好像真的有什么关系似的。 这不是塑料夫妻吗？ 她轻咳一声，正想说话，不料陆嘉之忽然站起来，扔下一句，「我要去温书了。」 说完不等她回应，便回了房间，黑暗中，谁也没发现他的耳尖红得滴血。 次日。陆嘉之拿着昨夜特地留出来的鱼丸子到镇上，带给石安志。因为他发现石安志特别挑食，不喜欢吃的食物是碰都不碰，所以那日才会因为没吃饭而低血糖， 上午很快便过去了，到了晌午用饭的时间，陆嘉之向钟伯徵询用厨房，后者听说他要做一种新奇的食物给石安志尝，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陆嘉之到了厨房，从食盒中拿出两碗麻辣烫汤底、鱼丸、笋片、肉片、青菜、香菇。 厨房里的厨娘见了没忍住说道：「陆公子，你想吃什么可以让我做，你一个读书人怎能做这些粗活呢？」 要是以前的陆嘉之，定是贊同厨娘的话的，但这段时间见多了向东向南干活，他已经麻木了。什么君子远离庖厨的话，早被他抛之脑后了。 虽然如此，他的厨艺还是很糟糕。原本想自己做，但转念一想，万一他做不得不好，岂不是就浪费了这些汤底？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动手的事交给厨房，他负责把纸条上的步骤念给她听。 第三十八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而另一边, 一间摆了午膳的屋子里，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坐在座上，钟伯神态恭敬地站立在他身旁。 石安志看着桌上日復一日的菜餚, 只觉得胃口尽失，煳弄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钟伯见状, 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气, 苦口婆心地说道：「老爷，您多少还是要吃些的, 否则再像那日的情况，又遇不到陆公子这样的人, 可如何是好？」 石安志皱眉, 满脸不情愿地再次抓起筷子, 随意拨弄几下菜盘子里的菜，语气嫌弃，冷声吩咐：「再换一个厨娘。」 钟伯：「……这已经是第六个厨娘了。」 「那就继续换。」石安志说道。 钟伯欲言又止, 神色为难, 这临安镇方圆但凡做菜有点名声的, 都到过府上了, 没有一个是石安志满意的。今儿这个厨娘还是从阳临县找来的呢。 钟伯也是没有办法了, 不过这些他又不能与石安志直说。他想了想, 提议道：「不如从京城拨一个过来？」 「那如何能行？老夫在外的名声不要了？」石安志不贊同地说道, 他在百姓中的名声向来是清廉简朴的。 不过也确实清廉简朴，只是特别挑食而已。他觉得这会有碍自己的名声，便不允许府中下人传出去，所以百姓们都不知道这事儿。 钟伯跟了他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他的顾虑的，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好的解决办法。 至于陆嘉之, 他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抱太大希望的，毕竟一个读书人，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美味佳肴不成。 钟伯满脸苦恼，决定还是与石安志说实话：「老爷，这方圆的厨娘都在咱府上了。」 「都在了？」石安志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不敢置信地说道：「临安镇的厨娘就这个水平？」 钟伯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低下头：「老奴该死，确实把有点水平的厨娘都请来了。」 石安志沉默了几秒，嘆了一口气，摆摆手：「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突然走进来，恭敬地说道：「老爷，陆公子求见。」 「嘉之这么快就用完午膳了？」石安志疑惑地问道，不过他是随口一问，没等小厮回答，便摆手让人带陆嘉之进来。 钟伯也有些错愕，没想到陆嘉之竟真的做了食物，还带到石安志面前。他边想边解释：「陆公子说要做一道新奇的菜餚，给您尝一尝。」 「哦？」石安志诧异地挑眉：「他可有说是何食物？」 「这倒没有。」 两人说话间，陆嘉之在小厮的带领下，提着食盒走到了饭厅，走动间，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从空气中传来。 是他们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虽然有些刺鼻，但闻着就有种让人不断吞咽口水的本能。 香，实在太香了。 要说方才没抱太大希望，那么现在石安志就是有些迫不及待了，陆嘉之刚到门口，他的眼睛就落在那被提成的食盒上，「你做了什么？」 陆嘉之在他眼神的催促下，快步走了几步，先是行了个礼，再将食盒放在饭桌上。 他边打开，边解释道：「说来惭愧，此道菜餚唤做麻辣烫。是学生娘子在家中闲来无事钻研出来的新吃法，味道尚且可以。学生想到先生平日里比较挑食，便求着娘子做了两份汤底，特地带来给先生一尝。」 对了，陆嘉之自那日帮了石安志后，才知道他竟有挑食的毛病。 随着食盒的打开，一股更加香浓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发出来，石安志直接站起来，从桌子那头走过来。 鲜香麻辣的汤底，碗中剩下摆放整齐的香菇、木耳、青菜、肉片等，间隙间露出一小戳面条，几颗白俏俏的鱼丸子点缀在最上面，看起来便让人食指大动了。 第60页 「这看起来像是汤面，怎会唤做麻辣烫这个名呢？」钟伯努力忽视无孔不入的味道，满脸求知地问道。 石安志也看向陆嘉之，不过不是等他回答，而是指着其中一碗，满脸的迫不及待：「老夫可以尝一尝了？」 话落，钟伯与那个小厮脸上都闪过一抹震惊，这这……这真是他们的老爷？ 钟伯眨了眨眼睛，压住内心的震惊，后知后觉涌上一阵喜意，他家老爷这是愿意吃东西了。至于能不能尝一尝……他眯了眯眼睛，勐地一拍大腿，那必须是可以的啊！ 这般想着，他没等陆嘉之回答，就倏地走到两人身旁，一把挤开陆嘉之，将那碗麻辣烫端出来放到石安志的座位上。 「这当然是给老爷您的，来来来，您坐着，老奴给您端出来。」他动作敏捷麻利得简直不像一个老人。 陆嘉之看向自己悬在半空无处安放的手，他：「……」 此时，石安志已经端正坐在座位上了，急不可耐地抄起筷子，犹豫片刻，最终夹起一颗鱼丸试探性地放进嘴巴。 只见他倏尔睁大了一双眼睛，在钟伯期待又紧张的神情下，他花白的鬍子随着咀嚼肌飞快地颤动。 很快他吃了一颗，又夹起一颗，接着是香菇、木耳、青菜…… 「咕噜噜……」一阵肚子叫唤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只有碗筷碰撞声的饭厅中，格外明显。 在众人的注视中，陆嘉之的脸「唰」地红了，满脸侷促地朝石安志作了个揖：「学生……」 「老夫的不是，竟忘了你还没用午膳。」石安志打断了他，朝钟伯也摆了摆手，「这里有他们伺候就行，想必嘉之也给你准备了这个唤麻辣烫的玩意儿，你也一同去尝尝吧。」 钟伯也不客气，早在刚闻到味道时，他就想尝尝了。本来也打算伺候石安志吃完，他再寻陆嘉之做一份的。 陆嘉之与钟伯一同前往厨房，他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吩咐厨娘将两碗底汤烫了三份麻辣烫，否则现在就要尴尬得不行了。 好在此事没有人知道。 * 简初桐今日要把奶糖给刘掌柜送去了，她和瑾宝去送货，向东三兄弟在家中继续做奶糖，由于工序过于简单，他们现在已经上手了，就算她不在也能做得很好。 她这回没坐李大叔的牛车，而是走到镇上雇了一辆，等以后有钱了，她一定要自己买一头牛，套一个牛车，否则出行太不方便了。 到了县城，她直奔望月楼，将背篓里的奶糖全部与刘掌柜结算，这回比以前要多两三倍，不过刘掌柜还是不满意。 他硬是要扯着她诉苦：「桐丫头啊，你想想办法能不能加大产出量，就这么点，还不够供给咱们阳临县的望月楼，更不要说别的县府。」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她说道：「从前我隔许多天才送一回货，每回不超过二十斤，如今已经多出两倍都不止呢。」 刘掌柜语塞，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一个能说服人的理由，最后干脆耍赖，「你就可怜可怜老夫这把老骨头吧，要是交不出货，其他县府的掌柜可是要联合起来欺负咱。」 简初桐被他闹得不行，加上他给出的理由成立，这确实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她干脆带着瑾宝在包间坐下，跟刘掌柜商量：「是这样的，因着我现在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银钱，没办法买下人，我又实在不想与你借钱。你看这样可以吗？我将滷肉的方子卖给你。」 刘掌柜惊讶：「你愿意卖滷肉的方子？」 简初桐点头，「嗯。」 刘掌柜疑惑地问道：「上回还见你胸有成竹的样子，为何突然要卖方子？难不成你有别的打算了？」 「确实有别的打算。」简初桐点头，又突然话锋一转，选择跟刘掌柜卖了个关子：「不过具体什么打算，我暂时还不能跟你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是她心血来潮做的决定，不过她相信自己能做好。 刘掌柜差小二送来纸和笔，他仔细把纸铺在桌面，研磨好墨，准备让她将滷味需要用到的香料、滷肉的步骤一一写下来。 简初桐看着他递过来的毛笔，愣了愣，她突然想起自己在这个朝代算半个文盲，只会看不会写…… 刘掌柜见她一脸呆滞的表情，也想起上回签合约时她那软趴趴的字，顿时表情微微变了变，他说道：「往后你也是要做生意的，字写得不好可不行，至少也要入眼。」 所以她现在的字连入眼都做不到？简初桐吐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想她在学校时还拿过硬笔书法的一等奖呢。 再转到石宅。 下晌，石安志教得差不多，给陆嘉之布置完作业。陆嘉之按昨日的经验，此时应是可以回家了。 他将东西都收拾好，正要向石安志告辞，就听到他突然问道：「那麻辣烫是你夫人做的？」 陆嘉之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眼睛里带着疑惑，点了点头：「正是。」 石安志眉头紧皱，肃着脸沉吟思索。陆嘉之忽然一阵紧张，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 不想，只见他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陆嘉之满头雾水走出教学的屋子，又在院子里见到钟伯，两人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他才离去。 第三十九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61页 滷肉的方子简初桐以五十两的价钱卖给了刘掌柜。从望月楼离开后, 她带着瑾宝去逛了糖果糕点铺子。 她发现这个朝代的糖果贫乏得令人难以置信，居然只有饴糖，难怪刘掌柜那般看重奶糖, 虽然平民百姓家消费不起，但奶糖这个新奇物一出, 多得是不差钱的主儿愿意为它掏钱包。 简初桐又有别的想法了,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要另外再做一番打算才能实行。 她原本想买一些看起来还算可口的糕点, 不想普通的云片糕都要两文钱一块，用料讲究一些的例如桂花糕、香酥糕竟要四五文一块, 也只有小小的一块。 简初桐见瑾宝眼巴巴地望着, 只好忍着肉痛各买一块桂花糕和香酥糕。 小傢伙是真的懂事, 他打开油纸包，抓起其中一个递到她的嘴边，非要她先尝一口, 否则不愿意吃。 简初桐只好就着他的小手, 轻轻咬一口, 摸了摸他的脑袋, 温柔地道：「姐姐吃了, 剩下的瑾宝吃吧。」 瑾宝这才放到自己的唇边, 眯着眼睛, 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津津有味。 她尝的是桂花糕，口感不说细腻绵滑，甚至有些粗糙，甜度也是不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卖四文钱一块的高价。 很快，瑾宝把桂花糕吃完了, 拿出那块香酥糕，照例让简初桐先尝，味道倒是挺香的，就是有些硬有些油腻，兴许就是用油多，才定价五文钱一块。 品尝完两糕点，简初桐对瑾宝说道：「下回姐姐给你做。」 话落，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嗤笑声，简初桐望过去，一位穿着湖蓝色衣裙、长相清秀的姑娘，眼带鄙夷地看着她与瑾宝。 观她骄纵的神态，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糕点铺子的掌柜还对她们满脸谄媚的笑，料想她的家境不会普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简初桐没理会她，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抱着瑾宝就要从店铺内离开。 「慢着！」只见那小丫鬟突然上前，抬起头高傲地说道：「你聋了？我家小姐与你说话没听见？」 简初桐看了看满脸倨傲鄙夷的蓝衣姑娘，简直满头问号，合着她家小姐说话就是嗤笑？ 见简初桐半天不说话，小丫鬟还以为她怕了，表情更是高傲了，她冷哼一声，「还不赶紧向我家小姐道歉 。」 说着她上下打量了简初桐一番，眼睛里的嫌弃要溢出来，「就你这样的，有幸吃过几回云香阁的糕点，便大放厥词口出狂言要自己做，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啥样的。」 简初桐被气笑了，「你们家住海边吗？管得那么宽。我说了什么要做什么，与你们何干？」 「大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小丫鬟冷脸怒目而视，蓝衣姑娘也黑着脸瞪她，显然气得不轻。 简初桐唇角倏尔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我不知道啊，那你说说看你们是哪户人家的。」 「我家小姐可是……」 「我倒要看看是哪户人家教出来的闺女，竟这般喜欢多管闲事。」 简初桐慢悠悠地说出后半句话，小丫鬟听着她话里的内容，瞬间住嘴，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立马凝固，逐渐变得扭曲又难看。铺子里还有其他人，听见她们的对话，没忍住笑了出声。 蓝衣姑娘羞恼地咬唇，环视周围一圈，最后黑着脸朝简初桐怒斥：「你、你放肆！」 掌柜见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原本想出来打圆场的，但转念一想，为一位捨不得掏钱的顾客得罪贵人，实在不划算。 如此想着，他径直向简初桐下逐客令：「姑娘，你说自己会做糕点，那想必是瞧不上我云香阁的糕点，既然如此，云香阁便不招待你了。」 简初桐眼皮轻掀，轻蔑地笑道：「所以这就是你们云香阁的待客之道？今儿我也算见识到了。」 掌柜冷冷哼了一声：「姑娘你可别胡说，云香阁只是不欢迎扰事之人罢了，你别多言，赶紧走吧，否则丢面子的还是你。」 简初桐嗤笑：「不过捧高踩低，给自己扯什么大旗。明眼人都可以看到谁在生事，不就是看我无权无势好欺负，说不定你这店里的其他普通百姓，哪天就被迫遭遇我今日之事了。云香阁，真是厉害啊！」 说完也不看他们什么神情，抱着瑾宝转身便离开了。 小丫鬟瞪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不过一个村姑，真以为自己能一飞沖天啊！」 掌柜讨好看向蓝衣姑娘，谄媚地笑着道：「小姐不必为这种没见识的村妇生气，咱们做生意的见过了，不过是兜中没银钱，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店里其他普通百姓面面相觑，不知谁突然说道：「罢了，那位姑娘说得对，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 「没错没错，好在那位姑娘口齿还伶俐，要换做是我，不得吃闷亏啊。」 「赶紧走吧。你再说，要是惹恼了店里那位蓝衣姑娘，我看你有没有好果子吃。」 没一会儿，店里就空了。 掌柜：「？？？」 蓝衣姑娘咬着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睛里冒着怒火，最后她「啪」地一巴掌挥向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痛唿，抬头触及蓝衣姑娘狠毒的眼神，又立马害怕住嘴，脸上迅速现出一个巴掌印。 简初桐不知道走之后的事情，经歷这一遭，她想要好好逛街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第62页 经过一个墙角时，瑾宝忽然将手里剩下的香酥糕扔向那只流浪狗，兇巴巴地道：「都是坏人！」 简初桐这才发现那块香酥糕除却她咬的那一口，就几乎没动过。小傢伙自它们争吵后就没吃，一直捏在手上，想扔又捨不得，直至看到流浪狗才扔给？ 「宝贝儿，你怎么那么可爱！」简初桐心软得一塌煳涂，没忍住亲了他一口。 人类幼崽果然很治癒！ 若换在平时被她亲，小傢伙肯定满脸羞赧，现在却红着眼眶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一声不吭，小脸气鼓鼓地像个小河豚。 简初桐故意一脸伤心地问道：「瑾宝生姐姐的气了吗？」 「瑾宝没有。」瑾宝气沖沖地说道：「瑾宝好没用！姐姐被人欺负了！」三岁的小孩咬字清晰，语气奶声奶气。 简初桐被他感动到了，轻声道：「那瑾宝要认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考个状元回来，就没有敢再欺负姐姐了。」 「就像陆哥哥那样吗？」 「没错，就像陆哥哥那样。」 「可是瑾宝长大还要好久。」瑾宝一脸纠结，忽然他眼睛一亮，对上简初桐的眼睛，「瑾宝要督促陆哥哥读书，让他快些考状元！」 简初桐笑着夸他：「瑾宝真懂事。」 * 最后简初桐也没逛成，买了米面油盐一大块肉便坐着牛车回安阳村了。 回到安阳村后时间也还早，她便拉着向东向南在院子里搭一个小土窑，主要是在糕点铺子被刺激到了，她想要用土窑烤面包试试。 好在土窑原理构造都简单，加上院子里还有许多建围墙剩下的材料，她们只花不到一个时辰就搭好了。 建好之后，简初桐让向东到村里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卖鸡，去买一只鸡回来。向南被她指使去揉面，不过没有黄油和牛奶，只能去掉这两个东西，用去过腥膻的羊乳替代。 细腻的□□面加入鸡蛋羊乳，揉好的面团再发一会儿，表面刷上蛋黄液后放进土窑里烤。 向南从未见过这样的做法，满脸都是担心，他怕粮食被糟蹋了。向东瞅了他几眼，趁简初桐不注意，低声说道：「万一烧煳了，咱俩晚上就吃这个。」 闻言，向南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见状，向东也继续与向西一起给鸡拔毛。 简初桐不知道他们想什么，她在做番茄酱，顺道把肉块腌一腌。她这边刚弄好，向东也拿着白嫩嫩的鸡进来，简初桐在鸡身均匀抹上调好的酱汁，与肉块放在一旁。 这是时间也差不多了，土窑里的面包拿出来，原本小小的一团发得有成人手掌一般大，表面焦黄焦黄的，还可以闻到一股与众不同的奶香味。 「成功了！」向南高兴地说道，他不用吃烧煳的馒头了。 简初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确实松软有弹性，只是不知道吃起来的口感如何。 两个小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瑾宝咽了咽口水问道：「姐姐，这个可以吃了？」 闻起来真的很香！ 不过简初桐无情地说道：「不行，还不能吃。」 她说着将一整盘面包都拿进了厨房，同时指挥向南煎肉，她将腌制好的鸡塞到土窑中。 夜幕降临，安阳村渐渐变得安静，虫鸣声取代了孩子的嬉闹声，陆家的小院依然环绕着浓郁的食物香气，菜餚在锅中跳动的刺啦声绵绵不断。 陆嘉之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幕，自爹娘去世后，入夜便漆黑安静的院子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满满都是烟火味，冷清沉寂在了记忆中，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幸福感。 也就在此时，灯火中伫立的女人慢慢回眸，姣好而温暖的面容落在他眼里—— 这一瞬间，他头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咚」「咚」「咚」…… 「回来就洗手准备用晚饭了，你站在门口做什么？」简初桐蹙眉说道，她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呆呆不动的人。 听见她清冷的声音，陆嘉之蓦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感到尴尬，他轻咳一声，不敢看简初桐的眼睛，「我先回屋放书。」 晚饭。 简初桐将面包切成两半，把莴菜和肉块放在里面，再抹上一层番茄酱。她首先递给一直巴巴盯着的瑾宝，再示范给众人看要怎么吃。 陆嘉之一看要把嘴巴张得那般大，就忍不住皱眉头，但这个叫汉堡包的实在太香了，馋嘴最终战胜了规矩。 最后，所有人都吃得在打嗝，瑾宝和向西两个小的尤其钟爱番茄酱，但他们人小嘴巴也小，最后沾得脸上到处都是。 烤鸡也很好吃，外焦里嫩，汁水四溢，吃得所有人都回味无穷。 陆嘉之喝了一口水，压了压控制不住的隔，这才想起有正事忘记跟简初桐说了。 他回房间从装书的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寻到厨房中的简初桐，有些踌躇地说道：「你可还记得在洪秀才家门口见到的老伯？」 「嗯，他怎么了？」 「我到了先生家才知道，原来他是先生的管家。」 简初桐想到那个老伯，微微有些惊讶，「他竟只是个管家。」 陆嘉之点头，继续说道：「先生他有些挑食，却对你做的麻辣烫十分喜爱，所以钟伯让我问你是否愿意到先生府上做厨娘。」 说到这里，他见简初桐皱眉忙不迭摆手：「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我拒绝了。」 第63页 简初桐：「？？？」 第四十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她皱眉问道：「对方没开工钱？」 陆嘉之怔了怔：「有说每月月钱一两银子。」 简初桐惊了, 只是负责每日三餐，一月就能挣一两银子，而陆嘉之竟然拒绝了！要知道她做一百斤的羊乳, 净利润也只有不到二两银子呢！ 好心痛！ 顶着她悲痛欲绝的目光，陆嘉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貌似自己不应该拒绝。 想到自己还没说的事儿, 他一阵忐忑。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将那个小布包拿出来, 「我拒绝之后，钟伯给了我二两碎银, 让我徵询你的意见, 负责先生三日的吃食, 做什么你来拿主意。」 简初桐：「！！！」 这就是有钱人吗？七天二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十六两，而安阳村绝大部分人家半年都赚不到二两银子。 她迫不及待接过那个小布包, 打开, 看样子确实是二两。简初桐笑眯眯地问道：「这活儿我接了, 你家先生可有忌口的食材？」 见她一副眉开眼笑的神情, 陆嘉之大大松了一口气, 定了定神说道：「不太清楚, 明日我与钟伯了解清楚。」 「行, 那明日就先用常见的食材，至于早饭……」简初桐想了想，目光落在外面的土窑上，「或许可以试试三明治？」 陆嘉之心念一动，「何为三明治？」 简初桐笑眯眯：「明日你就知道了。」 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洒在树梢, 一片阴影被投映到地上，渐渐地影子越来越长，随着东方的一抹晨光破晓，月亮消失在了空中。 沉睡了一夜的安阳村终于甦醒了，家家户户响起噼柴、倒水的声音，炊烟从烟囱中裊裊升起。 此时，简初桐已经睁着惺忪的眼睛在厨房忙活了，向东哈欠不断，在土窑前烧火，向南将揉好的面团放进去。 锅里下油烧热，鸡蛋煎得两面焦黄，盛盘待用，再把腌制好的肉片煎熟，锅里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扑鼻，直把所有人的馋虫都勾出来。 简初桐把面片切成片，涂上蛋液，两面煎得黄灿灿，在煎好的面包片放鸡蛋、肉片、莴菜，最后涂上番茄酱，再用另一片夹起来，沿着对角线切出。 面包包裹的鸡蛋肉片蔬菜显露出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简初桐无视瑾宝巴巴的眼神，把新鲜出炉的三明治用油纸包好，递给陆嘉之：「赶紧走得，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晌午我让向东给你们送饭。」 陆嘉之匆匆忙忙将其中几个放到衣襟内保暖，再另外打开一个的油纸包，张开嘴巴咬了满满一口，眯了眯眼睛，含煳不清地说道：「那交给你来安排，我先走了。」 说着便背着他的书篓急匆匆地出门了。 方才两人说话间，向南已经按照简初桐的样子，将剩下的都做好了。 简初桐转身就看着瑾宝像只小仓鼠似的，两只小手捧着跟他脸一般大小的三明治，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一鼓一鼓地动，吃得一脸满足。 而向东三兄弟就那样巴巴地看着他吃。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率先拿起一个，用下巴点了点盘子里剩下的，「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说着她咬了一口，唔……虽然没有黄油，不过面包也烤得很松软，味道也与鸡蛋青菜等结合得很巧妙，没有火腿肠，不过肉片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好吃了！」向西飞快地吃完，感慨地说道。 向南点头，「我觉得夫人比陆大哥聪慧，会的东西可太多了。」 向东：「我都不敢想这辈子有吃到这么精细的粮食，也不知那些个贵人平日里吃的是不是这些。」 向西仰着头说道：「听说贵人们吃的要更精细呢。」 听到这里，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瑾宝语气天真地问道：「什么是贵人？」 「这题我会！」向东凑到瑾宝跟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又认真地解释道：「京城你可知道？就是住在京城里的人，什么王爷世子公主娘娘……这些人就是贵人。」 瑾宝懵懵懂懂地听着，半晌，像是终于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歪着头奶声奶气地说道：「那你们都猜错了，贵人平日里吃的要更粗糙。」 他认认真真回想了记忆中的吃食，小脑袋肯定地点点头，「没有姐姐做的好吃。」 被反驳的向西不服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可是听县城里的大老爷们说的，他们见多识广，肯定不会胡说。」 闻言，瑾宝蹙起了小眉毛，满脸纠结：「真是瑾宝记错了？」 可是他印象中吃的，确实没有姐姐做的精细呀。但向西哥哥比他大，见识过的东西更多…… 他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朝向东向南望去，只见他们两人也点了点头，他才犹豫又乖巧地说道：「那是瑾宝错了，向西哥哥你别生瑾宝的气。」 「没事的，瑾宝，向西哥哥没生气。」 简初桐不知道厨房里发生的事，她咬了一口后，就出了厨房，边吃边往后面的园子走，她是突然想起上次挖回来种的东西，也不知道长成啥样了。 园子的一个角落，油绿绿的叶片，长势喜人，三两口将手上的三明治吃完，她走进园子里，仔细观察一番，茎秆已经长出来，再过不久就可以扦插移植了。 第64页 简初桐看过顺便清理了一下杂草。 这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升起来，破开云层，暖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在人间。 天色已大亮。 简初桐也打算睡回笼觉了，她去了一趟林木匠的家里，让他帮忙做两个可以隔水加热的饭盒。 回去时，正好撞见李大柱从邻村过来。见到他，简初桐一阵心虚，毕竟一直让他帮忙送羊乳，现在加收都没有通知他。 而李大柱见到她，突然眼睛一亮，远远便喊道：「简姑娘，对不住啊，近段时间家中出了些事，你要的羊乳耽搁了，没影响到你吧？」 闻言，简初桐才想起，李大柱确实好些日子没来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没有没有，这段时间村里的乡亲也陆陆续续有送来。」 「那就好，那就好。」李大柱连连说道，竟也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在忧心了。 他提着一大桶羊乳，就这样跟着简初桐身后回到陆家的院子。一段时日不来，陆家的院子大变样，见到向东三兄弟，他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简初桐看他虽然笑着，脸上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闻言，李大柱深深嘆了一口气，满脸苦涩地说道：「还不是我那老娘，这几日不断来我家哭诉，原因是我弟弟小柱被人坑，买了一个不挂果的果园，眼见就要赔钱了，我那老娘哭着要我接手。」 简初桐满头问号：「你娘的意思是让你买了你弟弟的果园，让你亏钱？」 李大柱痛苦地说道：「我娘从小就这样，我不奢求一碗水能端平，只要她不想着从我家抠东西去填补弟弟，我就很满足了。但她不不是，凡是我弟弟有点不顺，她都恨不得我可以取而代之！」 啊这？ 简初桐眼含同情地望着他，又想到原主这个小可怜，难道人渣父母是这个朝代的潮流？李大柱的身世与原主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房间里偷听的向西忍不住向瑾宝咬耳朵，「想不到有娘亲也这么惨，幸好我没有爹娘，否则就遇不到夫人这么好的人了。」 瑾宝贊同地点头，「爹爹坏人，新娘亲坏人！」 「新娘亲？」向西一脸疑惑，也顾不上偷听了，忙不迭追问道：「你还有个旧娘亲？」 瑾宝皱着小脸说道：「瑾宝的娘亲在生瑾宝的时候死了，后来爹爹给瑾宝送了个新娘亲，可是新娘亲不好，经常不给瑾宝吃饭饭。」 向西听得捏紧了拳头，一脸愤怒地说道：「真是个恶毒的后娘！」 向东也问道：「瑾宝，你被恶毒后娘欺负了，你爹爹也不管吗？」 「可是爹爹不在家啊。」瑾宝嘆了一口气，忧愁地说道：「她们都说爹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闻言，向东三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情。惨，真是太惨了，亲娘死了，亲爹也死了，怪不得会被后娘虐待。 向西拍了拍瑾宝的小肩膀：「没事，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弟弟了，我和东哥、南哥都会罩着你的。」 向东挺着胸膛承诺道：「没错，以后要是你后娘再欺负你，老子一定会揍得她满地找牙！哼，老子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 向南默默点头。 瑾宝似懂非懂，「姐姐说过你们是瑾宝的哥哥呀。」 「哎呀，那不一样。」向西想要向他解释，但转念一想，解释了他也听不懂，干脆自暴自弃地说道：「总之你知道我和东哥、南哥都是你的哥哥就行了。」 「哦哦。」 外面，简初桐与李大柱的对话还在进行中。李大柱正说到果园有一个山头那么大，果树的种类有荔枝、芒果和橘子…… 听到这里，简初桐心念一动，她问道：「你弟弟可有说以多少银钱卖掉这个果园？」 李大柱怔了怔，虽然不明白她怎会有此一问，不过还是老实说了，「八十两银子。」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她问道：「他凭什么认为有人愿意花八十两银子花在果园上，要知道大家平日里粮食都没钱买，又怎会有闲钱买果子？」 李大柱愤愤地说道：「他头脑笨被人坑，对方与他说果树挂的果又大又甜，成熟后只要把果子卖给那些个达官贵人，就不愁销路了。谁知道果树只开花不挂果！」 简初桐想了想，「明日你有时间吗？我去找你，到时候去看看这个果园。」 李大柱微怔，迟疑地看向她，「简姑娘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有意要买。不过要先看看。」 「那真是太好了！我有空我有空，明日我过来带你去瞧瞧。」 「行。」 李大柱满脸喜意地离开，他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知李母，期待她能消停一些，不要再来他家哭诉了。 李母五十多岁，脸上布满了沟壑，眉眼看起来有种尖酸刻薄感。听了李大柱的话之后，她喜不自禁，反覆确认：「那什么简姑娘真的说了要买老二的果园？」 「真的，她明日就来看果园。」李大柱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叮嘱，「您可不要耍小心思，人家只是先看看，不一定会买呢。」 第四十一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65页 话落, 李母双目一瞪：「还用你说，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翅膀硬了还是咋滴, 需要你来教老娘做事？」 李大柱一脸委屈，张了张嘴想说话, 梅嫂子扯了他一把, 讨好地朝李母笑着道：「娘，是大柱不会说话, 您别怪他。」 说完，见李母神色缓了缓, 梅嫂子赶紧转移话题, 「小叔子在家不, 要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小叔子才行，否则他明日不着家，人家简姑娘想买都没地儿。」 闻言, 李母表情一变, 勐地一拍大腿, 「对, 我得去跟小柱说这事儿。」 脚步匆匆地走了。 晌午, 石宅。 石安志已坐在饭厅中候着了, 这放在平时那也是难得一见的。钟伯依旧站立在他身边, 脸上满是欣慰，而陆嘉之则拘谨地坐在饭桌的另一头。 三人的视线频频向饭厅门口望去，门口毫无动静。 石安志看起来面容沉稳淡定，但那一双搁在饭桌上，经歷过岁月洗礼的手偶尔几下的敲动，依旧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急迫。 钟伯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突然感慨地说道：「那唤做三明治的，当真是个奇思妙想，也不知陆夫人是如何想到这种吃法的？」 陆嘉之下意识站起来，拱手谦逊地说道：「钟伯您见笑了，我家娘子平日里在家闲来无事，对吃食又相对感兴趣，便好生钻研了一番，要是她知道得到先生与您的夸赞，定会十分高兴的。」 话落，石安志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摸着那花白的鬍鬚说道：「随便钻研一番便有这成就，这是她的天赋。年轻人都要有一门擅长的手艺才能立足于世，嘉之你夫人很不错。」 石安志倒没有男子必须读书入仕途，女子在家相夫教子的观念。 钟伯依然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也不知晌午会吃什么？」 石安志也感兴趣地问道：「嘉之，平日在家中，你夫人可有做其他比较特别的菜餚？」 陆嘉之想了想，摇头说道 ：「并没有，只有鱼香茄子包、鸡蛋韭菜包、窑鸡、滷肉这些。」 石安志：「……」 钟伯：「……」 这叫没有？前面的两个包子就算了，但后面的窑鸡和滷肉又是什么呢？他们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权贵，他说的这两样，他们真是闻所未闻。 钟伯与石安志对视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催促，钟伯会意，向他行了个礼之后说道：「老奴去看看怎么送饭的人还没到。」 「去吧，别饿着嘉之了。」石安志摆摆手。 陆嘉之一脸感动，没想到先生竟这般关心自己。 不过他自认脸没那么大，便真情实感地对钟伯道：「钟伯，不用劳烦您了，向东脚程快，想必很快就会到了。」 话落，石安志突然沉默，钟伯不断朝陆嘉之挤眼睛，可惜后者没看见，只听石安志略有些遗憾地说道：「那便算了，今日是我们早了些，再等等应当差不多要到了。」 钟伯默了默，无奈地应是。 而此时的厨房中，平日里此时该忙活的厨娘和大厨们都无所事事地坐着聊天。 有人问曾帮助陆嘉之煮麻辣烫的厨娘，语气充满了质疑，「我就不信这陆公子妇人做的膳食有那么好吃，陈大厨可是师从望月楼的厨师，老爷连陈大厨的做的菜都嫌弃呢。」 话落，立马有人接上，「没错，我还听说这陆公子的夫人是童养媳，从小被卖到陆家的，你们想想那些个童养媳，有吃的就不错了，哪还有食材给她糟蹋学习？」 「对对对，我也不信一个村妇能比我们陈大厨厉害，兴许昨天那什么麻辣烫就是投机取巧，老爷一听到这个新奇的名字，出于好奇尝了尝。」 此话马上受到另一个人的质疑，「可是小厮去收拾碗筷时，看见老爷吃光了，要是尝一尝的话，能吃光吗？」 「老爷太饿了？」 「给陆公子面子？」 一群人纷纷开始猜测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简初桐煮的东西好吃。 而他们口中的对象陈大厨此时就坐在这群人的最前面，听到众人的讨论，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句，「不顾一介妇人，不管着家中的厨房，非要出来与男子抢食。」 虽说君子远离庖厨，不过在外头做事的大多数是男子，以至于厨房中除了女子，还有更多的是男子，体力相对来说要好些，力气也够大，能不停地颠炒食物。 而女子兴许铲勺抓久一些都脱力，这便是陈大厨看不惯、瞧不起简初桐的原因。 简初桐不知道这些事，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们能否看得起根本影响不到她的生活。 饭厅内，等了许久的三人终于等到向东了。 他将沉甸甸的食盒放在桌子上，食盒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扑鼻而来，所有人都没出息地偷偷咽了咽口水。 向东将里面的面一一端出来，摆放在三人面前。 钟伯眨了眨眼睛，有些惊喜地说道：「陆夫人真是有心了，竟还准备了我的。」 石安志看向他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也坐下吧，你也跟着老夫几十年了，规矩有时候可以放一放。」 「谢老爷。」钟伯也不矫情，在最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陆嘉之随之坐下。 石安志看了看眼前的碗，一脸惊奇地说道：「这可是面？怎会没有水，放在最上面的这个又是什么？」 第66页 陆嘉之摇了摇头，「不瞒先生，这定是娘子新钻研的吃法，学生也从未吃过。」 闻言，向东连忙向他们介绍，「夫人说这叫炸酱面，上面的是酱，用肉沫与特制的调料炒制，将面与酱拌匀可食。」 说着他又打开另一个食盒，将里面的三个小碗拿出来，摆放在各人面前。 向东继续介绍道：「这个叫口水鸡。」 石安志皱着眉头，表情将信将疑，看着确实没什么食慾，不过那一阵阵从未闻到过的香味钻进鼻子，让他本能依照向东的话，将那酱与面搅拌均匀，使每一根面都沾染上酱。 他犹豫地挑起一筷子放进嘴巴，只见他眼睛肉眼可见地亮了亮，嘴巴咀嚼的速度加快，紧接着埋头又是一筷子。 他开吃后，陆嘉之和钟伯也动筷子了，一时间饭厅内只有嗦面的声音。 向东见状，不得不提醒他们：「可以尝尝口水鸡，口水鸡也不错呢，不过会有些辣。」 三人动作一顿，然后筷子开始伸向那口水鸡，三人都不是很能吃辣的人，顾忌着体面，被辣得满脸通红也憋住不吸气。 厨房。 陈大厨在一个角落中，听着打听消息的人回报，石安志又一次吃完那个陆夫人做的膳食后，他一脸惊诧：「你确定石老爷真的吃了？」 打听消息的小厮肯定地点头：「我可在门外看着呢，下人收拾出来的碗盘都是空的。」 「会不会赏赐给下人们吃了？」陈大厨皱着眉头猜测。 小厮想也没想就否认，「哪个被赏赐的不是回屋吃？」 闻言，陈大厨蹙眉满脸沉思，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这陆夫人真有两把刷子？」 眼角余光见到小厮还在，他回过神，挥了挥手，「你先去忙吧，晚些时候可以到厨房找我，今儿有剩下半只鸡。」 「好咧！」小厮喜上眉梢，开心地走了。 小厮走远后，陈大厨心里依然觉得很不得劲，他抓心挠肺地想知道简初桐做了什么。陈大厨在心里考量一番，打定主意寻个时间上门拜会一下这位陆夫人。 一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次日，李大柱早早到了陆家，带简初桐去看果园。 简初桐打算谁也不带，只身跟着李大柱到邻村，向东三兄弟在家熬奶糖，瑾宝主动留下来帮助看火的。 她交代：「若我晌午来不及回来，向南就负责做饭，让向东送去。」 「放心吧。」向东拍着胸脯保证。 简初桐原本以为果园会比较远，因为安阳村与李大柱所在的李家村的距离，走路需要半个时辰左右。不想这个果园居然在安阳村与李家村交界处，从陆家出发，走路过来竟只需要一刻钟。 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另一个意外之喜，应当是果园里的果树了。 荔枝树的占比很大，之所以不挂果，是因为种的得太密了，没有给果树留足空间，吸取的养分不够。 从见面开始，李母就不停地在她耳边细数这果园多好，「你看这果树长得多好啊，今年是没开很多花，不过只要你伺候得好，来年肯定会挂得满满的，到时那些个达官贵人争着要跟你买呢。」 李小柱也说道：「没错没错，这样你也算认识完那些达官贵人啦，以后有个什么事儿，也好找人帮忙。」 简初桐听得嘴角抽了抽，所以李大柱这个弟弟是听了这些话被坑的？ 那智商是有多感人啊？ 一旁的李大柱也听得面红耳赤，他扯了扯自家老娘和弟弟，小声地说道：「娘，小柱，你们别说了，简姑娘知道小柱怎么被坑这件事儿。」 「啥？」李母瞪大了眼睛，瞬间又横眉竖脸地说道：「是哪个鳖孙嘴贱坏我好事？」 说完狐疑地盯着李大柱，后者一脸尴尬的无措。简初桐见状，岔开话题，「听李大柱说，你们准备将这个果园卖八十两，价钱方面是否可以再谈？若不行，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 李母一听她打算不要，表情立马一变，那怎么能行啊！ 这个果园一点用都没有，卖也卖不出去，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怎么能让她跑掉！ 第四十二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她顾不上简初桐是怎么知道的了, 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让她买自家的果园。 李母眼珠子一转，凑到简初桐跟前，态度热切地说道：「简姑娘我可跟你说了, 要不是你跟大柱相熟，今日这事儿那肯定是没得商量的。不过既然你认识我家老大, 那价钱这个方面还是可以商量商量的。」 闻言, 李小柱率先不满意，李母见状, 给他使了个眼色，又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快速抓住他的胳臂, 使劲掐了一把。 她再回头看向简初桐, 笑呵呵地道：「简姑娘你在这等一等，我跟我们家小柱商量一下。」 说着将李小柱拉到一旁。 李小柱一脸不情愿，甩开她的手, 「娘, 你这是做什么呀, 这果园花了我整整一百两, 八十两卖出已经亏了二十两了, 现下还要再商量？干脆送人得了！」 闻言, 李母狠狠颳了他一眼, 没好气指着他脑袋地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蠢，我和你爹的棺材本怎么会没有了！」 李大柱理亏地缩了缩脖子，当初确实是他哄骗了李母，把两个老人攒了一辈子的钱用来买果园。 第67页 见他不说话了，李母的神色也缓了缓, 她定了定神，低声与他解释道：「除了这个简姑娘，你看方圆十里谁还会花那么大一笔钱，去买一个没屁用的果园，乡下人家哪个能有八十两？」 李小柱想也不想地说道：「你和爹就有啊。」 李母直接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说你蠢你还不承认！你给我小声点，也不看看这钱是怎么来的。」 听着她语气中的警告，李小柱也想起这笔钱的来源，顿时不说话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另一边，简初桐闲逛着观察每一颗果树，她是越看这个果园越满意的。说实话，李小柱花一百两买的这个果园，人家倒是没有坑他，只是他不会打理。 正想着，李母与李小柱两人终于商量好了。 李母走上前，满脸肉痛地给简初桐开出五十两的价格。 简初桐嘴角抽了抽，心想怎么就那么巧，滷肉的方子正好卖了五十两，老天爷可真会安排。 她想了想问道：「还可以再商量？」 虽然这样问，不过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五十两怕是他们能给的最低价钱了。 果然，只听李母一脸愁苦，语气却是不容商量：「简姑娘，对不住啊，不可以了。」 双方就这样僵持住。 简初桐想了想说道：「五十两的话也可以，但我现下拿不出那么多现银，可否这样，我们签订字条，每月付你多少。」 闻言，李母和李小柱的表情都变了变，明显不太同意。 简初桐补充道：「当然，我会付利息，十两银子，每月五文钱利息。首付十五两，剩下的我按月付。你们考虑一下，若是可以我就买下这个果园。」 李母脸色迟疑，一副犹豫不断的样子，李小柱的神情也太情愿。李大柱就憨憨立在一旁，不敢发表任何意见。 良久，李母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行，我答应你了，签字条，要是你敢耍赖，我一定会把你告官！」 听她说着威胁自己的话，简初桐笑了笑，「字条约束的可不止我，还有你们。趁现在有时间，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签完字条，就到县里备案，确定果园的所属人。」 「那是自然的。」李母满口答应着，她也怕夜长梦多，万一简初桐被人一点，后悔了不买了，那她真是连哭都地儿。 两家人的心思都是很明确的，果园过户得很快，不到中午的时间就办好了。 晌午刚过，简初桐就带着新鲜出炉的果园回家了。 向东已经把午膳给石宅送去了，简初桐尝了尝向南做的黄焖鸡，美味可口，送饭吃很香。 她看向旁边一脸期待的向南，夸赞道：「很不错，这做饭的天赋很强，日后可以往这方面发展。」 向南忍了忍没忍住，高兴得直咧嘴笑。 瑾宝不甘示弱，奶声奶气地道：「向西哥哥说瑾宝烧火很厉害呢！」 简初桐「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是是，咱们瑾宝也超厉害的。」 向西看得直捂脸，小大人似的拉着瑾宝到一旁认真教育。 村里没人知道简初桐买了一个果园，又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天。 陆有根正在院子里编篓子，院子突然被人敲响，他一边喊来了来了，一边走去开门。 打开门，简初桐站在院门口：「村长。」 他一脸意外，侧身让她进来：「桐丫头，你怎么来了？」 简初桐进门，笑着说道：「来找你说点事，你现下可有空？」 「闲着呢，这几日都不用下地。」 陆有根关好门，两人来到厅堂内。 简初桐也不跟他寒暄，直入主题问道：「我想买块地，就是我们院子旁边那一块，这需要多少银钱？」 陆有根惊讶，「怎么突然想买地？那块地可不便宜，你前些日子还修厨房和院子，现下还有余钱买地？」 是了，她还买了许多羊乳，他婆娘说是做奶糖，难不成奶糖真那么挣钱？ 简初桐不知道他想什么，她沉吟片刻，说道：「我买地想盖一间作坊，兴许以后会雇村里的人来做事也不定。」 她想实现流水化制糖、制糖果，只要流程被拆得细，那么就没人能学会怎么制作。 听她这么说，陆有根大为震惊，「开作坊？」 这可是村里头一回，要真开成了，那他们安阳就大风光了。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简初桐问开什么作坊，需要雇多少人，要做什么活儿等等。 简初桐无奈地打断他，「村长，现在只是个计划，目前地都还没买呢，说这些还太早。」 「对对对，要买好地，盖好作坊才能确定。」陆有根连连点头，拿出一张图纸，上面记录着安阳村的空地、山头等。 他指着简初桐要买的那一块地，「这块地我找人量过，有足足两亩，不过肥力不足，只能当宅基地，一两银子便可卖给你。」 简初桐当即给他一两银子，带着地契走了。 晚上，陆有根躺在床上，语气感慨地说道：「本以为嘉哥儿没能考上秀才，他们陆家要难熬了，没想到桐丫头竟这么能干。」 春婶儿知道白天简初桐来了一趟，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一脸疑惑地问道：「桐丫头又做了什么？」 陆有根翻了个身，「她说要开个作坊，我寻思着开作坊应当要花不少银钱，还要有一门手艺，最重要的是胆大，你说这桐丫头怎么敢？」 第68页 闻言，春婶儿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她当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盖作坊的地都买了。」 * 又是村口，村民，柳树下。 「你们听说桐丫头要开作坊这件事没？」 「今早我家那口子还说，桐丫头开作坊这事儿肯定假的，也不知哪个缺德货传她开作坊。」 「可不是嘛，就陆家现在的情况，桐丫头哪来的闲钱开作坊？我可听说嘉哥儿又到镇上去读书了，读书需要好大一笔花销呢！」 「说起来桐丫头可真命苦，出生日子不好，在亲爹亲娘家被虐待，到了陆家又要供养嘉哥儿读书。」 「到底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传这消息，说得开一个作坊很容易似的。」 「是没错，没钱没手艺没销路怎么开？你们看桐丫头是那样的人？」 「说起这个，那天我看到桐丫头与村里的姑娘站一块儿，你们猜怎么着，桐丫头看起来跟城里人似的！」 「我也看到了，桐丫头真是越长越俊了，跟城里姑娘没区别。」 简初桐不知道村民们对自己的评价，她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后，让向东到村里找人盖房子。 听到从向东口中传出的消息，村民们震惊到不行，震惊过后就是喜悦。 安阳村会这门手艺的人甚是积极，纷纷涌来报名。简初桐将上次帮忙的都留下来，徵询他们的意见，又选了十个做事老实，不会偷奸耍滑的。 而她要开作坊，僱人干活儿的事情也在安阳村传开来，村里的大娘婶子不约而同上门，想要打听消息。 「桐丫头啊，你看大娘怎么样？能不能到你家作坊做事，不是我吹，大娘的动作可麻利了，你肯定不会亏！」 「走走走，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要僱人肯定也是要雇年轻的呀。桐丫头，婶子就不一样了，婶子年轻身体好，雇我！」 这两人说完，来的其他人也不服气，于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向西给吵得拉着瑾宝跑了出去，简初桐也被吵得头痛，她不得不打断她们。 「各位伯娘婶子，我就直说了吧，我要雇的人不多，应当就三四个，我心中有几个人选了。」 话落，众人脸上都有些失落，不过更多的是期待，万一就选了自己呢？ 她们还想问，不过简初桐不想应对，她说道：「多谢各位伯娘婶子的关心，有好消息我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这次没选上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别的生意，不过还需要好好合计一番，到时候再跟你们说。」 第四十三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总算将村民们都打发走了, 简初桐狠狠松了一口气。她又歇了半日，才开始着手计划与村民们提的事情。 这几日值得一提的是发生了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那就是陆嘉之在石安志的推荐下, 顺利进了县学旁边的衡山书院读书。 虽然他不在石宅学习了，向东依然每日往石宅送吃食, 石安志也会在陆嘉之休沐时抽查他的学习情况, 讲解他有疑惑的部分。 简初桐这几天也没闲着，她特意到镇上和县城是观察了一番市场, 又找刘掌柜聊了聊。这才找林木匠打了个小摊车，林木匠按照她的要求, 认真打磨了四五天才将这个不大的摊车打出来。 从林木匠家拉到她家这段路上, 安阳村的村民一脸惊奇地上前围观。 「桐丫头, 你怎么做了个摊车，你要摆摊吗？」 简初桐被挡住了去路，只能停下来回答他们的疑问, 「是有这个打算。」 「可你不是要开作坊吗？怎么又摆摊了？」 「对啊对啊, 难不成作坊还没开就要倒闭了？」 「哎呀, 我就说嘛, 桐丫头你一个妇道人家, 开作坊抛头露面那怎么能行呢。」 简初桐看向说话的人, 一看才知道, 居然是认识的，她微微一笑，「既然花婶子是这么一个守妇道的女人，那我可不敢收您的羊乳了，否则我倒成你守妇道的帮凶了。」 话落，花婶子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住了, 显得十分滑稽好笑。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简初桐却无意与她纠缠，笑着对大家说：「各位叔伯婶娘，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 花婶子满脸懊恼地看着她的背影，其他人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也各自散开了。 回到家，她带着向东等人开始准备新鲜的食材。这个朝代没有腐竹，所以她自己做了些，晾晒好了之后放在锅中炸，炸腐竹就这样做好了，油豆腐也是自己买豆腐炸的。 向东等人用早已准备好的竹籤将油豆腐和炸腐竹、青菜、香菇、肉片等食材串好，比较重口味的大概鸭肠、鸭血这些，丸子类有猪肉丸和鱼丸，主食类有年糕和冷面。 看着一大堆已经准备好的食材，向南有些担心地说道：「我们真的要去卖麻辣烫吗？会不会卖不出去？」 向东想也没想就否认道：「不可能！整个东阳王朝就没有这么新奇的吃法，县城的富户多，怎会卖不出去。」 简初桐忍不住想锉一锉他的自信，故意问道：「那万一呢？也不是所有的富户看得上咱们的摊子。」 向南无比贊同地点头，「对，没错，我们连一间店铺都没有，富户愿意在大街上吃吗？」 「这……」向东听了苦恼得直挠头。 第69页 简初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旁的瑾宝乌熘熘的大眼睛瞅了他几眼，突然用嫌弃的表情奶声奶气地说道：「向东哥哥真笨，哥哥在书院中读书，我们晌午给哥哥送麻辣烫，他的同窗肯定会被馋得流口水！」 向东：「！！！」 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亮，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瑾宝，又兴奋地朝简初桐说：「瑾宝这办法好！」 他怎么就想不到这好办法呢！ 简初桐也觉得惊奇，平时闷声不吭的小傢伙居然这么让人意外。 几人有说有笑，准备工作很快就做好了。 次日早晨，大家都早早起来，简初桐按比例将汤底的香料配好，还准备了芝麻、香辣、蒜香三种口味的酱汁。向南熬汤底，其实就是把料包放到熬了一夜的大骨头汤里煮开，向东和向西将准备好的食材、碗筷等都搬到牛车上。 牛车是前一天向李大叔事先租好的，现在向东和向南都会牛车了，所以就不用李大叔跟着一起去了。 向南没有跟着一起去，他要为来建作坊的村民的做饭，还要将石宅的午膳送过去。 待一切准备好，天已经微微亮了，向西一骨碌爬上牛车坐好，简初桐也抱着昏昏欲睡的瑾宝上去，向东这才出发。 一个时辰后，他们到达县城，交了进城费，直奔简初桐前几日瞄准的位置。 这条街就在县学和衡山书院门口，平日里许多学子往来，人流量比较大，所以这里几乎都是卖包子、馒头、粉面等摊子。 至于为什么没有笔墨纸砚，问就是贵，一般只有书店才有得卖。 简初桐来的时辰尚早，只有零星几摊卖馒头和包子等早饭的摊子支了起来，她寻了个比较显眼的位置，指挥向东向西将牛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旁边的摊主都好奇地盯着他们看，见到他们搬下来许多食材，而且居然是拿小棍子串起来的。 卖包子的大娘终于没忍住问道：「大妹子，你们这卖的是什么，怎么从没见过？」 简初桐没打算藏着掖着，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其他的摊主，笑着说道：「小妹闲来无事在家中研究的吃法，待我们收拾好，再给各位尝尝鲜。」 「那怎么好意思？」卖包子的大娘客气地笑了笑，紧接着招唿其他的摊主，「这位大妹子东西多，也不容易，趁现在有空闲时间，大傢伙都搭一把手吧。」 其他摊主也实在好奇新来的摊子，又有肉又有菜，还有那从未见过的圆圆的丸子以及那黄灿灿被炸过的块状，也不知道卖的是什么。 有了热心的新邻居帮忙，摊子很快就支了起来，简初桐将陆嘉之写在板子上的菜单在摊车上一边挂一个。 摊主们都识几个字，见到她不知道挂了个什么牌子，纷纷疑惑地看过来： 素菜一文钱/串 荤菜两文钱/串 丸子一文钱/两个 主食一文钱/两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再看摊子上摆的食材。卖包子的大娘指着那些白萝蔔串，提着气问道：「这、这要一文钱？」 向东眼睛一亮，终于有机会展示他最近学字的成果了，只见他指着招牌热情地介绍，「没错，大娘您看，素菜一文钱一串，所有的素菜都是一文钱一串哦。」 闻言，在场的所有摊主都瞪大眼睛，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块白萝蔔块一串，一个白萝蔔才一文钱，而他们小小的三块就要一文钱！ 「嗤！你们抢钱吶！」忽然，一个声音鄙夷地说道：「以为人家是傻子不成？」 其他人虽然没说什么，但也一脸「你们离大谱」的表情看着他们，卖包子的大娘也不说话，满脸欲言又止。 简初桐神色不变，笑着说道：「方才说要请你们尝尝鲜，等你们尝过便知道值不值得了。」 「算了吧，这么贵的青菜我的肚子可承受不起，我就不尝了。」依然是方才那个人。 简初桐看向她面前的摊子，卖的是点心一类，一文钱两块，若没记错她应当是后面才来的，没参与搬东西的行动。 卖包子的大娘立马给了她一个白眼，「你不吃我吃，怎么定价是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说着她安慰地看了简初桐一眼，「她看你不惯呢，别理她。」 简初桐虚心求教，「我这刚来，怎么就看我不惯了？」 「你看到她面前的点心没，一文钱两块，又费时又费心力，你这一文钱就小小的一串素菜，她当然觉得心里不平衡。」卖包子的大娘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而且你们摆的位置，往常都是她在摆。」 闻言，简初桐挑了挑眉，如果是后面这个原因，那看来是好不了了，除非让位置，但凭什么呢？ 如果方才好声好气地说，她或许会挪位置，但对方都冷嘲热讽了，她还让位置的话，那不成怂包软蛋了吗？ 向东哼了一声，「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点心摊主的表情顿时一阵铁青，她冷笑道：「谁稀罕呢，我倒要看看有人会买你的东西！想要赚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向东听了还想与她争论，简初桐一把拍向他的脑袋，「既然那么想说话，就给我去吆喝客人！」 说完她又指挥向西，「向西，加碳，保持汤底的温度。」 「哦哦，好。」向西应道，瑾宝则屁颠颠跟在他后面。 第70页 向东也不敢再说话，听话地去拉客，竟没有一人理会点心摊主，她脸色一片铁青，难看得很。 简初桐打开锅盖，一阵极其诱人又霸道的香味瞬间迸发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人们的鼻子。 摊主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到装着汤底的锅里，咽了咽口水，香，真是太香了！ 街上的三两路人也不由得驻足四处观望。 「好香，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味道？」 「好像是那边的小摊？」 向东瞅准时机，立即上前热情地介绍：「那是我们摆的摊子，卖的吃食叫麻辣烫，味道那是顶顶的好，保证你们吃了还想吃！」 「麻辣烫是何物，怎地从未听说过？」 「味道真的有那么好？」 「走走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不就得了！」 说着竟不等向东的回答，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走向摊子，没一会儿，摊子就挤满了人，其他摊主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挤到了外面。 「老闆，你这卖的是什么？」 「怎么卖啊？」 简初桐还未回答，识字的人就读了招牌上的价格出来，众人一看，一文钱竟只能买一点点素菜，两文钱也只有小小的一串肉，许多人顿时骂骂咧咧地走了。 留下的只有几个男子，穿着绫罗绸缎，为首之人细皮白面，神情高傲。他旁边的几个也不差，只不过气质没有他出众。 只见为首的男子看向简初桐，抬了抬下巴说道：「你们这整个小摊我买下了，你们到府上做给我们吃吧。」 简初桐：「……」 第四十四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那怎么行, 她还要靠今天的摊子打开知名度呢，去他府上还怎么打开。 简初桐委婉地说道：「几位公子，实在对不住, 这是我们营生的活计，我们到公子府上的话, 别人就都不知道何为麻辣烫了。几位公子面慈心善, 又是谦谦君子风范，想必不会与我一介妇人计较, 若公子们不喜在摊子上吃，也可以打包带走。」 为首的男子, 也就是张劭, 听到她拒绝的话, 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又碍于她话里的「面慈心善、谦谦君子」不好发作。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何曾几时被人这样夸过！ 旁边的陈庆峰轻咳了一声, 摆着架子好奇地问道：「何为打包？」 打包这个词众人都没听说过, 遂都将目光落在简初桐身上, 等着她解释。 简初桐笑了笑, 「就是将食物带走用的意思。」 「那有甚意思？美味不正是要刚煮出来吃才美味吗？」张劭眉毛竖起, 语气不满地说道。 「这位公子所言极是。」简初桐神色淡定地说道, 手上却动作麻利地将方才放下去煮的炸腐竹、丸子等捞起来, 蘸了蘸香辣酱，递给他：「不如公子尝尝这新鲜出炉的串串？」 沾了酱料的串串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势不可挡攻占他们的嗅觉，张劭很没有骨头地咽了咽口水，他身旁的陈庆峰等人眼睛都瞪直了。 陈庆峰试探地说道：「邵哥，要、要不我们就在这吃吧, 这位姑娘不愿意就算了，我们可是君子，不是恶霸，总不能勉强人家到府里只做给咱们吃。」 张劭顺势接过他抛过来的台阶，刚想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僵，这么轻易妥协岂不是显得他很没面子？ 众人只见他轻咳了一声，用极其勉为其难的表情说道：「那便试试吧。」 话音落下，陈庆峰等人眼疾手快地拿起各自早已看中的那一串，待张劭反应过来，碗里就只剩下一串炸腐竹了。 他没好气地瞪了眼自己这些没出息的好友，手上的动作却半点儿也不慢，拿起仅剩的一串炸腐竹迫不及待吃进嘴里。 于是，众人就看到这么一幕，摊子前的年轻男子们吃了一口那所谓麻辣烫之后，皆瞪大了眼睛，然后嘴唇飞快地蠕动，喉咙不断发出「嗯嗯」「好吃」的声音。 陈庆峰和张劭两人，大口一张便吃完了，转身便开始抢身边还未还吃完的，其他人或许是碍于他们的身份，脸上的神情敢怒不敢言。 他们三下五除二把简初桐方才烫的串都吃完了，这回谁也不说让她跟着回府的事情。 张劭直接摸出一块碎银，「我们在这吃，你们动作快一些！」 向东一脸惊喜，忙询问：「公子，你们看看想要吃什么？」 众人目光落在那些用竹籤串起的食材上，皆是一脸懵逼，他们平时吃的食物都是烹煮过的，像这样还未下过锅的哪里会认识？而且这菜式太多，他们也不知道怎么选。 张劭大手一挥，「每一样都先给我来两串！」 陈庆峰紧随其后，「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向东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回带来的食材有十多种的，每样两串能吃得完吗？ 思及这个朝代的人不吃动物的内脏，简初桐指着摊子上的鸭肠，跟他们说道：「这是鸭肠，你们能接受吗？」 话落，张劭不敢置信地凑近看那一团团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鸭肠长什么样，但那形状确实像肠子。 他表情蓦地一黑，「这真是鸭肠？我们刚才吃的东西与鸭肠曾放在一起？！」 闻言，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太不好看。 卖点心的摊主见状幸灾乐祸地笑了，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吃肠子那么脏的东西就算了，竟还异想天开卖给城里的公子哥吃！ 第71页 其他的摊主也低着头不敢说话，而简初桐仿佛感受不到这冷凝的氛围似的，笑着点头：「是没错。」 听见她话，张劭等人的脸色更黑了。 这时瑾宝睁着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一脸「你们好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们，问道：「大哥哥，你们居然不吃鸭肠？鸭肠那么脆那么香那么有韧劲，盏一口蒜香酱，可好吃可好吃了。」 他说着突然吸熘一下，咽了咽口水，仿佛想到鸭肠的美味，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 张劭蹙眉看向他，很是怀疑他在做戏，然而这么小的孩子，他真的懂什么是做戏吗？ 正这般想着，又传来咕噜一声咽口水的声音，是向西，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他神情紧张地说道：「我、我就是想起鸭肠的味道。」 向西年纪也不大，两个小孩都这样说，原本五分信的张劭变得九分信了，他实在好奇这鸭肠的味道，又觉得吃这个装污秽之物的食材会有损他的脸面。 张劭纠结了半晌，询问陈庆峰等人：「你们怎么看？」 陈庆峰可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当即装作十分想吃的模样，「邵哥，第一次见到有人吃鸭肠，不如我们一人点一份试试？」 几人落座，简初桐搬来的两套桌椅顿时满了一桌，她动作麻利地开始烫菜，随着炭火的燃烧，汤底开始翻滚，香味越来越浓郁，直接通过围墙飘进书院中。 很快，每人两串的菜都烫好了，简初桐分开放在各自的碗里，再将三种口味的调味料放到他们面前，「你们看看喜欢哪个口味，可以自己加。」 闻言，张劭等人怔了怔，自己加？ 他们看向那三种调料，神情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瑾宝又摸到他们身旁了，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你们不知道吃哪个吗？蒜香味可好吃了，瑾宝平日里都加蒜香味，瑾宝最喜欢蒜香味了！」 听了他的话，张劭加了一勺蒜香味，陈庆峰不喜欢蒜的味道，还是加了香辣酱，其他人也各自加了自己想吃的。 一开始众人都皱着没有，带着嫌弃的神情夹起鸭肠，直到鸭肠独特的味道蔓延在味蕾，加上爽脆韧劲的口感，瞬间征服了他们。 卖点心的摊主原本还等着看简初桐笑话，不想竟看到那一行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加鸭肠，街上嫌贵的路人也被他们重新吸引了过来，麻辣烫的小摊慢慢变得红火。 简初桐没忘记对其他摊主的承诺，要请他们吃麻辣烫。摊主们都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只有那卖点心的摊主一脸嫌恶地拒绝，「谁要吃你这跟鸭肠放在一起的噁心东西！」 听她这么说，向东直接跳过。于是她就干看着别人又是惊讶又是惊奇，吃得津津有味，而她饿得肚子不停地打鼓。 看着眼前的场景，她气得鼻子都歪了。 张劭等人吃得肚皮滚圆才离开，摊子前的人却络绎不绝，虽然大部分人觉得贵，不过花一两文钱尝个鲜还是可以的。 忙的时间过得很快，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晌午到来，摊子前的人更多了，好在食材也快消耗完，简初桐装了满满一大碗，让向东送到衡山书院去给陆嘉之。 麻辣烫摊子的火爆，间接带动了旁边的几处摊子，见简初桐等人开始收拾东西，卖包子的大娘一脸可惜地问道：「大妹子，你们这就卖完了？」 简初桐笑着道：「快没了，我们收拾收拾就差不多了。」 卖包子的大娘还挺热心的，方才忙不过来时，她还过来帮忙了。 简初桐将剩下的年糕和青菜烫了，让向西端过去，「大娘，这是我请你吃的，谢谢你的帮忙。」 卖包子的大娘连连拒绝，「怎么使得，你这是要卖钱的，我帮忙也只是搭把手。」 这一碗少说要五文钱，她怎么好意思要。 简初桐见状，只好说道：「大娘，你甭客气了，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下次我还想再借用您呢。」 她都这样说了，卖包子的罗大娘也不好推辞，不过在简初桐临走前塞了一个大白包子给瑾宝。 卖点心的摊主柳娘目睹这一幕，直接翻了个白眼，虚伪！ 衡山书院。 张劭和陈庆峰上晌逃学，此时正是学子们用午膳的时间，他们从竹林的一侧翻墙进来，刚穿过竹林便听到有人在讨论麻辣烫。 「书院门口有个新摆的摊子，卖的吃食唤做麻辣烫，远远闻着就香得人口水直流。」 「可不是嘛！我们学堂正好靠近门口，那摊子想必早晨便摆了，闻着那味道一个上晌，真真是难熬至极。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终于等到可以出去买时，他们竟卖完了！」 「真是可惜，我去时也没有了，甚至连摊子都没见着。」 听着他们的对话，张劭和陈庆峰隐隐有些得意，他们不仅见过尝过，甚至是那麻辣烫摊子的第一波客人呢。 正在这时，有位学子用嫌恶的语气说道：「那你们没听说所谓的麻辣烫其实是用鸭的肠子烹煮的？」 「什么？竟如此？」 「真噁心，怎会有人食用这类脏东西！」 张劭的脸色一黑，身形一动，径直向那些学子的方向走去，陈庆峰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跟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72页 张劭阴沉着脸走到那些学子身旁, 勐地一脚踹向那张石桌，嚣张又不可一世地说道：「尽学些长舌妇做派，我倒要问问先生, 是否他将这些教与你们，真是丢尽了衡山书院的脸面！」 学子们被吓了一跳, 再听闻他的话, 一阵羞恼从心中涌起，正要发作。抬头看清张劭的脸, 他们张开的嘴巴立马闭上了，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隐忍模样。 最后只能灰熘熘地走了。 见状, 陈庆峰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拍着胸口道：「我还以为你要忍不住揍他们。」 不是他夸张, 这类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否则方才那几位学子就不会那么怕，那么不要面子地走。 还不是怕被打…… 张劭冷哼了一声, 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爹这几日正盯着我, 想要抓我把柄呢。哼！我才不会那么笨上当, 上次被抓到把柄, 我就被禁足了足足一个月。再被抓到把柄, 又是一个月, 那简直生不如死。」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阳临小霸王, 就怕他爹！ 竹林的旁边是个亭子，张劭两人本想到亭子里歇息一番，不料走近才发现这里竟早已有人，方才因为林木的遮挡没看到，所以不知道。 此时看到人、再看对方正在食用的东西，张劭不由得怔了怔了, 那可不就是麻辣烫吗？ 所以方才的事这位兄弟全听见了，还面不改色坐在这吃？ 想到这些，张劭不由得肃然起敬。 陆嘉之却对这突然到来的两个不速之客难得生出厌烦之情，想必又是对麻辣烫看法有所偏颇的。 「这位兄台，看来你也是位识货之人，这麻辣烫好吃吧？」张劭非常自来熟地上前搭话。 闻言，陆嘉之不由得愣了愣，这与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想像中这两名男子一脸嫌恶才对，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神色自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朝两人笑着点头，「正是。」 张劭兴致更高了。衡山书院中，除了陈庆峰其余皆是为了他的家世，难得又来一个与他兴趣相投的，顿时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与你讲，莫在意那帮长舌男所言，鸭肠一点儿也不脏，那很好吃呢。」 正说着他目光落在陆嘉之的麻辣烫上，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陆嘉之表情一顿，犹豫着说道：「兄台可要尝一尝？」 闻言，陈庆峰也不禁有些心动，无奈他们的肚子实在太撑了。 张劭忍痛说道：「吃不下了。」 陈庆峰：「对，我们在摊子上吃过了，听说现在卖完了，也不知道那姑娘下晌还来不来？」 原来是在摊子吃过了，那他二人方才的举动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陆嘉之眉眼微动，「下晌应当是不会来了，许是明日。」 「你如何得知？」张劭狐疑地看向他，陈庆峰也是一脸奇怪地等着他回答。 陆嘉之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用午膳。 张劭狐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定是你去买麻辣烫时，那位姑娘与你说的，对不对？」 陈庆峰恍然大悟。 陆嘉之沉默不语。 另一边。 简初桐等人收拾好东西打道回府，向东熟悉城里的街道，架着牛车抄近道，经过屠宰场时，一阵令人窒息的味道扑鼻而来，即便在向西的提醒下捂了口鼻，那味道依然让人难以忽视。 路过后门时，一个看似管事的人，皱巴着一张脸捂着鼻子指挥着两个抬着木桶的工人：「别磨磨蹭蹭，动作快一点！」 两个工人连连应是，简初桐回头多看了几眼，许是那两个工人一时心急，前面的人下阶梯不小心踏空，木桶脱手跌落到地上。 她正想看木桶里的东西，不料牛车一个拐弯，视线被墙挡住了…… 回到村里已经是下晌了，四人午膳吃了麻辣烫，现在倒也不觉得饿。 简初桐又去看了看作坊的进度，屋子已经可以看到雏形了。看过房子后，她带着让林木匠做的蜂箱和向东一起往果园去。 现在是橘子和荔枝的花期，芒果的花期已经过了，想要果树结果，那必须是要授粉的。 而养蜂授粉是提高荔枝产量有高效的方法，不像橘子只通过人工授粉就行，荔枝人工授粉只是辅助手段。 所以简初桐买下果园之后，就找林木匠做了封箱，她将调好的糖和蜂蜜放到蜂箱内，用来吸引蜜蜂进蜂箱筑巢。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岭南人，现代家中有个不大不小的荔枝园。从小见家中长辈操作，自身也学了不少。 放好蜂箱后，她又与向东一起将过于密集的果树挖掉几颗，让其他果树有生长和吸取养分的空间，挖起来的果树被他们拖到宽敞的位置重新种起来。 好在密集的果树不算很多，多数是没长大的橘子树，不然单凭他们两人，估计只挖一株、搬一株就要累瘫了。 两人干了两个时辰，天色暗下来才一身汗水回家。 看着两人累得虚脱的模样，向南被吓了一跳，「放蜂箱怎么搞成这样？」 向东咕噜咕噜灌了自己两碗水，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还移了移果树，挖树根可真累，夫……桐姐的手心全是水泡了。」 简初桐不允许他们唤她做夫人。 闻言，向南语气责怪地说道：「桐姐应当看家的，你怎么不回来喊我和向西？」 第73页 他们兄弟三人本就是简初桐雇回来干活的。 向东也是一脸懊恼：「我倒是想啊，可是桐姐说有这个时间来回还不如多干点活。」 听到这般解释，向南脸色勉强好了些，他说道：「那明日就让桐姐在家休息吧，我与你一起去。」说到这里，他不放心地看向向东，「你学会怎么移动果树了吧？」 「那当然，我有认真听桐姐讲。」向东拍着胸膛保证。 简初桐不知道他们兄弟两的对话，带着一身臭汗回来，她一到家就去沐浴了。 不过她来到这里之后，这具身体就再也没做过农活，所以双手确实如向东所言，生了许多水泡。 陆嘉之回来得知这件事，吃过晚膳，他从房子里拿了一盒药膏出来，坐到简初桐身旁，眼神示意她将手递过来，「来，帮你上药。」 简初桐看了看他手上的药盒，又感受了下手心的火辣辣的感觉，犹豫片刻，还是手心朝上伸向他。 陆嘉之视线落在她红彤彤的手心，上面的水泡几乎都破了，看着就疼。 他嘴唇抿了抿，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情绪，指尖点了一抹药膏，动作轻柔地涂在破开的地方。 简初桐不断地吸气，疼痛感就跟喷桂林西瓜霜一样，火辣辣的刺痛，让她头皮一阵发麻，好在陆嘉之有先见之明，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动不了。 待两只手都上完药，简初桐已经蔫了。 陆嘉之不忘叮嘱她，「双手莫要碰到水。」 简初桐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举着双手就要回房，陆嘉之又忽然叫住了她。 「你可以不用这般拼命，我平日里抄书赚的钱够自己花销，爹娘留下的钱省着点也够你往后几年的花用。两年后我若中举，你便不用省着俭着了。」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地在他脸上跳动，往日里还带着少年感的眉眼瞬间变得深邃。简初桐无意中对他如墨般的眼眸，思及两年后这三个字，她的心脏不由得砰砰加速跳动了几下。 她压下自己奇怪的感觉，实话实说，「不是为你，这些都是我想做的事情，虽然有时很辛苦，不过开心和快乐更多。」 陆嘉之：「……」所以他又自作多情了？ 一夜很快过去。 衡山书院每月休两日，陆嘉之昨日回来是临时起意，今日要赶在早课前到学堂，所以向东出发得比昨日要早。 简初桐和瑾宝没有一起去，她帮着熬完汤底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隔壁盖作坊的村民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她早上就在工地上转悠，晌午煮了糙米饭，一个是用麻辣烫串剩下不太好看的青菜炒的青菜，一个是西红柿熬汁煮的炸腐竹，酸酸甜甜的炸腐竹瞬间成了抢手货。 「桐丫头，这是什么菜？大伯长这么大岁数都没吃过。」此人叫刘木根，村民们都唤他根伯，他指着炸腐竹问道。 简初桐笑了笑，「这是我闲来无事用黄豆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难不成是用黄豆粉，像白面粉一样揉成一团，再用擀面杖擀成薄片，再下油锅里炸？」会点厨艺的人立马问道。 「确实是用黄豆粉，也确实是炸的，不过不用揉成面团。」简初桐说道。 「那如何做呢？」又有人追问。 简初桐看向问这个问题的人，但笑不语。她暂时还没打算将做腐竹的方法公之于众。 刘木根见状，立马呵斥那个妇人：「想知道就自己钻研去。」 分完饭菜，简初桐就带着瑾宝回去睡午觉了。至于那些锅碗瓢盆，用完午膳后那些村民会自发洗干净。 下晌，简初桐到果园去看蜂箱，好几个蜂箱已经有蜜蜂进来了，至于那些没有的，她又换了个位置。 接下来的几日，依然是向东三兄弟到县城里卖麻辣烫，下晌回来后就移果树，平平无奇的几日很快过去了。 这天，简初桐刚睡完午觉醒来，花婶子就找上门来。 她们这段时间光顾着卖麻辣烫，没时间做奶糖，就暂停了羊乳的收购，而且自那日花婶子说出那番话之后，简初桐就直言告知不会再收她的羊乳。 所以花婶子来做什么？简初桐打开院门，站在门口没让她进来，「你来有什么事？」 花婶子的目的也不是要进来，只见她一脸幸灾乐祸，「桐丫头啊，恭喜你啊。你不知道吧，你哥的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了！」 简初桐皱眉，「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如果要跟我说这些的话，那就走吧。」 她对原主的亲人没有一点儿好感，听到那一家子的事都觉得噁心。 花婶子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娘家的事情？」 简初桐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想知道。」 说着退到门槛后面，就要关门。 花婶子眼疾手快慌忙拦住，继续用震惊的语气问道：「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可是你娘家的事情！」 她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不要娘家，没有娘家给她撑腰，婆家岂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简初桐发现自己与她是讲不通的，顿时也没了什么好脸色，「我真的不想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娘家，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说完也不看花婶子的手是否还拦在两扇门中间，放在门上的手一动，就要将两扇门关起来。 第74页 花婶子惊叫一声，飞快缩回手，她气得唾骂了一句：「你个死丫头，要是磕到老娘的手，我一定要你好看！」 那脱口而出的熟练程度，可想而知平日里不知说过多少遍。 简初桐：「……真是难为你装了这么久。」 说着「啪」地一声合上了门。 花婶子站在门外，脸上的神色精彩万分，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方才怎么就没忍住呢！ 最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语气讽刺地说道：「不就是挣了几个臭钱吗？我看你能得意到哪儿去！」 反正是铁了心不收她的羊乳了，不让她花婶子好过，这死丫头也别想好过！ 简初桐在屋子听见了，也只当没见过。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花婶子说的，不让她得意到哪儿去是什么意思了。 次日下晌，简初桐从果园看完蜜蜂回来，远远便看到门口徘徊着两个身材矮小的妇人，其中一个是花婶子，而另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第四十六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简初桐正要继续往前走, 忽然闹钟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眼熟的妇人是原身的亲娘牛氏！ 她想也没想抱着瑾宝躲到的旁边的土墩后面, 沿着小路往村口的方向走。 不是怕她们，而是原身记忆中牛氏撒泼的模样, 实在令人敬敏不谢,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瑾宝抱着她的脖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是因为那个坏奶奶来了, 瑾宝才不能回家吗？」 简初桐用脸颊碰了碰他的脸颊，解释道：「跟坏奶奶一起来的奶奶更坏, 姐姐不想与她们纠缠。」 「可那是我们的家。」小傢伙皱着小脸说道。 简初桐笑了下, 尽量用他能听懂的话解释：「没错, 那也是我们的家，但是姐姐不想见到她们，也不想与她们说话, 所以只好先去做别的事情, 等她们走了就行。」 「那她们一直不走怎么办？」 「一直不走, 那瑾宝跟姐姐一起赶她们走好不好？」 「好！」小傢伙拍手应道, 表情转阴为情。 简初桐计算着时间的, 所以两人没走多久, 就遇到了向东的牛车, 最后几人直接架着牛车到果园。 几人在果园忙活了一个时辰，终于将所有的果树都移好了。蜜蜂不断从蜂箱进进出出，在一朵又一朵荔枝花的花蕊上翩翩起舞。 现代岭南的荔枝树花期时要人工将一些花打落，但她这个果园的荔枝树，花儿少得可怜。 回到家，花婶子和牛氏果然不在了, 向东将门关得紧紧的。 时间匆匆，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简初桐也来到这个朝代将近三个月，从冬衣到春衣再到夏衣，原本蜡黄的脸色养得白皙红润，干瘪的身材变得丰盈过来，穿着新做的裙衫，那独特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睛。 作坊在前几日盖好了，暖过房之后，安阳村的村民都等着简初桐僱人的消息，不想等来等去，竟等到她从县城带着四个下人回来！ 于是，陆家的桐丫头买了四个下人这件事像龙捲风似的，瞬间卷席安阳村每个角落，同时在安阳村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当知道那四个下人要在作坊工作时，看热闹的村民顿时慌了，心急的村民连忙跑到陆家，就怕简初桐不再雇用村里的人。 简初桐原本想过几日再跟村民们说僱人的事，没想到他们竟这般着急，便直接说了五个心仪的人选，这五个村民来自五户，皆为村里比较贫困的家庭，身体健康吃苦耐劳。 至于其他没选上的，简初桐也对他们说了另外一件事。 她问道：「不知你们到县城可有看见向东几兄弟卖的麻辣烫？」 「怎么会没看到，可别说，那生意真红火啊。」 「是没错，每回没见到摊子都挤满了人，闻着味道也是真的香极了。」 「向南这段时间总向村里的人买青菜，便是用来做这个麻辣烫？」 有村民疑惑地问道：「桐丫头，你开的作坊便是要做这唤做麻辣烫的？」 简初桐笑着摇头：「并非如此，我今日要与你们说的是另一件事。」 村民们安静下来，兴致勃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不知各位可有意愿卖这个麻辣烫呢？」 话落，众人面面相觑，对她说的话摸不着头脑。 简初桐解释，「我打算将麻辣烫的生意教给你们做……」 人群中突然哗声一片，她被迫停下，待众人的声音小一点之后，她环视一周，继续笑着说道：「当然不是免费的，所有想学技术的人需要交二两银子加盟费。」 「加盟费又是啥？我滴乖乖，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也没有几家能拿得出来吧？」 「不是，你们的关注点咋都在加盟费上，就无人麻辣烫究竟有多挣钱？二两银子啊，能不能回本？」 不知谁说的这话，彻底将众人点醒了。 有人震惊，有人怀疑，有人不屑…… 震惊高额的学费，怀疑是否能回本，不屑她狮子大开口…… 简初桐表情不变，「各位不要误会，也不是谁都可以加盟，我是有要求的，县城的麻辣烫只能有两家，镇上只能一家，如此才能最大保证加盟人能挣到钱。」 她趁着众人消化话里的内容，接着把后面的话也说完，加盟人接受培训，简初桐会教他们怎么装修、怎么定价、怎么销售等等。 第75页 村民们听她说完，有失望的也有感兴趣的。 向东三兄弟今日没有出摊，不过也准备好了一个摊子的食材，就等现在这一刻。 他们俩将摊子推出来，吆喝村民们都来尝尝，尝过之后，家里能拿出二两银子的，皆满脸兴奋。家里拿不出二两银子的，则情绪十分低落。 简初桐见状，安慰他们：「暂时没有银子也没有关系呀，咱们还可以种菜，麻辣烫需要消耗的食材多，那肯定是优先採购咱村里人种的菜，鸡鸭鱼肉也可以安排上，安阳村致力打造脱贫致富第一村！」 这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特别是陆有根，若安阳村真如简初桐所言成为第一村，那他这个村长该多风光啊！ 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兴奋过后就离开了，有银子的那几户则留下来想要问问简初桐具体一些细节问题。 经过考核，简初桐选了村里三个人给他们做培训，没选上的也没有气馁，卯足了劲跟村里其他的村民一起种菜。 而那买回来的四个下人负责制糖的前期工作，小麦长出麦芽与熟糯米发酵后滤掉渣，以及给羊乳去腥膻。 因为作坊有一道门将下人和村民隔开，村民们没办法看到下人，因此村民们只知道他们处理过的羊乳没有腥膻味，从里面出来的水可以熬成糖，而这些东西具体怎么得来，却是不得而知的。 四个下人除了要负责这些，还有和向东向南一起熬麻辣烫的浓缩汤底、制作腐竹、炸腐竹。 给三个村民做完培训，简初桐终于有空休息一天，吃过晚膳，众人坐在院中。 晚风习习，简初桐惬意地躺在躺椅上，看着头顶上的星星点点，听着耳边的传来的哌哌叫声。 她突然说道：「麻辣烫要取个名字，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向东挠头，「小摊也要取名字吗？若以后加盟的人多了，都要为他们取一个名字？」 简初桐脸上带笑，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左右摇摆了几下，「非也，只取一个名字。所有加盟的都叫这个名。」说着她急促的笑了一声，「兴许以后整个东阳王朝的州府都有我们的麻辣烫。」 陆嘉之今日休沐，此时也在家，听闻简初桐的话，他忍不住挑了挑眉，「你想让加盟的人到各个不同的地方？」 「没错。」简初桐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表情一顿，眼睛亮了亮，「叫串串香怎么样？」 「这个好，很贴切！」 最终，「串串香」这个名字获得全票通过。 很快，临安镇和阳临县三个麻辣烫的小摊开张，开张的第一天每一份麻辣烫可获赠两颗肉丸子，生意红爆得不行，摊子上的食材不到中午便卖完了。 安阳村三个村民从开张到卖完，笑起来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其他的村民也是一脸喜气，只要麻辣烫卖得好，他们种的青菜就不愁销路了！ 一个月后，在顾客的强烈要求下，简初桐和加盟人一起商量，麻辣烫开始拥有了门店，许多客人从临镇、临县慕名而来。 串串香麻辣烫正式在阳临县打响名声，每天吃麻辣烫的人络绎不绝。 安阳村家家户户大面积种上了青菜，养上了鸡鸭猪，有条件的人家甚至开始蓄水养鱼。 而简初桐的糖果作坊也步上了正轨，每七天交一次货给刘掌柜，原本还担心他要不了那么多货，不想在某回谈话中得知，奶糖居然还是供不应求。 因为糖果作坊每日需要大量羊乳，有聪明的村民直接养了羊，即便不能卖羊乳，也能卖给串串香。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荔枝成熟的季节悄然到来了。 简初桐果园的荔枝树上挂了红彤彤的成熟荔枝，她摘了一篮子个大肉厚的让向东送到石宅，又送了一篮子给刘掌柜。 自家人也尝了个鲜，荔枝皮薄肉厚核小，水多甜度高，放在现代也是品质高的品种。 石安志刚尝了几个，那边钟伯就来禀报有客到。 来人是安吉府张通判，张劭近来在家中总提起有个同窗如何聪慧，这个同窗有位石老师，张通判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曾收到过的消息，石太傅日前不在京中，不知在哪修养。 他当即派件出去打听这个石老师与石太傅是否有渊源，很快便打听到消息，这个石老师确实是当朝石太傅。 张通判思前想后，既然石太傅是低调前来修养的，那最好就是不要有过多的打扰，于是张通判就假装不知道，一装便是好几个月。 这次突然拜访，实在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 第四十七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两日后, 又值陆嘉之休沐，一回来他便说：「明日老师前来拜访。」 简初桐以为他们要探讨学业上的问题，内心虽然有些诧异, 却也只道会准备好招待的菜式，没再说其他。 然而第二天除了石安志, 还有另外两个不速之客, 初老头和牛氏。 几个月前牛氏就来过安阳村寻简初桐，在门外等了两个多时辰都没见到人, 天色不早才离开，后来就直接耽误到这几天才有空。 特别是得知简初桐开了什么作坊、麻辣烫店, 他们更是等不及了。为了避免上回人不在家的情况, 初老爹夫妻更是早早到了安阳村。 于是简初桐刚用完早膳, 便听到门外不客气的「啪啪啪」拍门声。 第76页 此时向东三兄弟以及瑾宝都在隔壁的作坊，家中只有她和陆嘉之。 陆嘉之打开门看到是初老爹和牛氏，脸色微微一变, 他和简初桐成亲的情形仍然歷歷在目。当时牛氏仗着自己简初桐的亲娘, 各种颐气指使, 又是要礼金又是哭诉简初桐多么不孝。 看到他, 牛氏那双的刻薄的眼睛一亮, 「好女婿, 娘来找桐丫头。桐丫头！娘和你爹来看你了！」 牛氏一把推开陆嘉之, 径直往里面闯，初老爹一声不吭板着脸跟在后面。 「你们来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简初桐今日穿着浅绿色的衫裙，腰带勾勒出她的细腰，高耸挺起，眉目如画。 牛氏乍一看到，差点没认出来。她愣了愣神, 随即眼冒精光，那死丫头竟变得这么好看了！再看她身上的衣服，戴的头饰，以及脸上的气色，无一不在诉说着简初桐最近过得有多好。 思及此，牛氏顿时拉下脸来，像以前一样开始数落：「你个死丫头真是太自私了，我和你爹养得你那么大，现在翅膀硬了。自己吃好喝好穿好，让你爹娘和哥哥吃糠咽菜，衣衫也没几件好的，哪家的女儿像你这般不孝。 她一口气将简初桐从头数落到尾，最后总结：「老娘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话落，陆嘉之脸色铁青得难看，倒是简初桐神色不变，她冷声道：「两位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不是你们养大，大家都有目共睹心知肚明，况且你们过得怎么样，与我何干？」 初老爹黑着脸，愤怒地呵斥道：「你个狼心狗肺的贱丫头，要不是我们生下你，你今日还会站在这？」 简初桐也沉了脸色，一双眉目冷若冰霜：「那我真是谢谢你们！生我让我住在猪圈，跟猪抢食，长大后卖给别人赚一大笔钱，花钱再来要，天上的文曲星都没你们会打算！」 正常人听到这番话都会愧疚，而面前这两个显然不是正常人，他们非但没有愧疚，还十分愤怒。 「要是没有我们，你能长这么大？要不是我们将你卖到陆家，你能吃好穿好喝好，现在能穿得人模人样？」牛氏直接指着简初桐破口大骂。 陆嘉之一张脸黑如墨汁，听着他们二人的话，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他走到简初桐身前，将她挡在身后，神情不容置喙，目光冰冷地看向初老爹和牛氏：「烦请两位离开我家，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然而，什么都要不到，牛氏怎么甘心离开。 她倏尔坐到地上，嘴巴往下一瘪，顿时哭着喊着嚎叫起来：「乡亲们来看看啦，看看不孝女是怎么欺负老娘的啦！」 牛氏一边嚎叫，一边蹬腿。初老爹就站在一旁任由她发挥。 陆嘉之没应对过这种场面，一时间反应不过，而简初桐直接抄起院子里的扫把，兜头朝牛氏砸下去。 牛氏顿时一面尖叫，一面闪躲，初老爹怒喝着上前阻止，简初桐根本无所惧，两人一起揍，直将他们狼狈地赶出了院子。 简初桐一手叉腰，一手杵着扫把，只身挡在门口，面若冰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我劝你们收好那点小心思，否则来一次打一次！」 牛氏狞着的脸上还带着扫把枝条刮出来的血痕，看起来狼狈极了，肥厚的嘴唇不停颤抖，一副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初老爹双眼一瞪，怒喝一声，竟像蛮牛一样冲上来，抬起如同铁扇般的手掌。千钧一髮之际，陆嘉之迅速揽过简初桐，以后背对上初老爹的手掌。 只听一道闷声响起，简初桐抬头正好看见他脸色一白，腰间的手臂倏地收紧。 「没事吧？」她紧张地问道。 陆嘉之咬着牙缓缓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简初桐打量了几眼，见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 正在这时，听见动静的向东和向南跑了过来，还有那四个下人。 看见简初桐两人似是被欺负，向东神情一凛，勐地冲上来，抱住初老爹的腰身，咬牙往后一惯！ 初老爹「啊」地一声惊唿，摔倒在地。四个下人和向东兄弟两人迅速挡在简初桐和陆嘉之身前，一副就要打人的阵仗。 此情此景，正在哭天抢地的牛氏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顿时收声，被怒火充满头脑的初老爹被泼了冷水般顿时息焰。 牛氏看着简初桐身前凶神恶煞的六人，又想到自己嚎叫半天，这安阳村也没见半个人出来看热闹，她的心忽然一阵不安和悲凉。 难不成安阳村的村民都被贱丫头吓怕了，连出来瞧热闹都不敢？ 牛氏早早就听说简初桐买了四个下人，原本还做着让简初桐也给她买几个下人的美梦，如今一看，她是万万不敢提这茬了。 向东见她眼珠子乱转，倏地眉毛一竖，恶声恶气地说道：「还敢打坏主意，看来你是没听过东爷的名声！」 牛氏被吓得颤了颤身体，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吓到，顿觉没面子。 她小跑着上前扶起初老爹，看着简初桐色厉内荏地说道：「老天爷都在看着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贱骨头没有娘家撑腰，能得意多久！」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陆家门口，钟伯率先下来，接着是张通判，而后两人转身扶着石安志下来。 看到这些衣着光鲜，又乘着马车的人，牛氏原本打算离开的脚勐地停了下来，也顾不上害怕，两眼放光盯着他们。 第77页 石安志等人的到来，简初桐怔了怔，她用手臂捅了捅还在愣神的陆嘉之，后者反应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简初桐给了向东一个眼神，牛氏和初老爹厚着脸皮想凑上来，被向东和几个下人直接扛走，扔到村外。 在石安志询问的目光下，陆嘉之不知道怎么解释。简初桐见状，笑着上前行了个礼，「想必您便是石先生吧，果真如相公所言，看起来富读诗书、平易近人。」 话落，半晌没听到他的回应。 众人好奇地看向石安志，只见他和钟伯都一脸恍惚，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简初桐。 如此看着一位年轻女子，着实有些失礼，张通判轻咳一声，提醒道：「石先生？」 钟伯率先反应过来，他尴尬地笑笑，给众人解释：「对不住，陆夫人的模样与我们大夫人太过相似，方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看到大夫人了。」 这时，石安志也反应过来，移开了目光，眸底深处藏着若有所思。 众人表示理解，不过在座的人都没见过钟伯口中的大夫人，实在想像不出来长得有多相似，才会让他们恍神。 因为这事，石安志好似对简初桐格外感兴趣，问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情，因此，他们得知方才那两人便是她的爹娘，倒也能理解简初桐两人为何会对他们如此不客气了。 而另一边，牛氏和初老爹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人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回到家。 儿子和儿媳此时还躺在床上没睡醒，家里的活儿没有一个人干，全都堆在那儿。牛氏气得不行，她捨不得累着儿子，便去扯儿媳起床。 「你这好吃懒做的婆娘，别以为生了儿子就是金母鸡了！家里一堆活儿不干，还睡到日上三竿，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臊得慌！」 儿媳也是个脸皮厚的，充耳不闻翻了个身继续睡。 牛氏看着就火大，在简初桐那受的气也尽数涌上来，她想也没想上前一拉儿媳的手，「你这个不要脸的贱皮子，给我起来！」 儿媳被这么一拉，差点摔下床，她勐地坐起来，双手朝牛氏用力一推：「要干你们自己干！成亲前你们就说过的，我嫁到你们初家可不是来干活儿的。」 说完，她起来穿衣挽发，狠狠踹了一脚还在床上唿唿大睡的男人，抱着刚几个月大的孩子出了房门，看也没看还躺在地上的牛氏。 直到晌午没人做饭，初家一家人才发现牛氏在儿子的房间里动不了，本以为只是扭伤了，修养几天就能好。 不想十几日过去了，她依然起不了床，去瞧了大夫才知道腰断了，以后都没办法好，需要一辈子躺在床上。 以前家里的活计都是牛氏干的，现在全落在初老爹身上，除此之外他还要照顾牛氏，得知这个消息，初老爹不干了，将她扔到简初桐小时候住的猪圈，每日给一碗粥，任由她拉屎撒尿在自己身上。 不幸的是，初老爹夜晚去茅房，不小心摔倒，竟也摔断了腰骨，儿子见状将他也扔到了猪圈。 得知这件事，简初桐内心平静毫无波动。她正在准备荔枝呢，那日与石安志一同前来的张通判说要进贡到宫里。 张通判没说的是，她果园中的荔枝也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荔枝产于岭南，但是今年的产量不好，质量更是惨不忍睹，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上门向石安志求助，不想就看到了向东送到石宅的荔枝。 于是就有了进贡这一说。 简初桐摘了一百斤，以市场价卖给张通判。剩下的荔枝她熬成汁，做成了荔枝糖。 八月底，糖果作坊在安阳村扩建，简初桐与望月楼签订新的合约，她以技术入股，糖果销售的利润四六分，她四望月楼六。 原材料有瞭望月楼这座大山，得来更加容易，先后又推了几种新的水果糖。阳临县是产地，售往东阳王朝各个州府，水果糖一时间风靡整个东扬王朝。 就连在京城，水果糖也成为了贵女们相互攀比的话题。 有瞭望月楼的把关，简初桐的精力更多放在了串串香上。 她筛选了几个加盟人，与之签订合约，串串香在安吉府的各个地方都有了门店，路过的商队听闻本地人推荐，总要尝一尝，尝完又将名声带到别的州府，于是串串香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 而石泽宇和李修远就是慕名而来之人。 听说阳临县是串串香的发源之地，两人到了安吉府直奔阳临县，排了半个时辰队伍，终于轮到他们点餐了。 只是他们以往都是直接在包间坐好，小二便会来询问用什么菜式，结果串串香不仅没有包间，还没有小二为他们点菜，甚至要与不认识的人拼桌。 李修远脸色当场就黑了，想到他们是微服出来，川川香特殊的香味又从他们的鼻子直钻天灵盖，李修远才忍着各种不适，与石泽宇一同笨手笨脚地点了菜，然后挤在不大的位置上等菜。 半个时辰后，两人带着满身麻辣烫的味道，捧着肚子不停打嗝，慢吞吞走出串串香。 石泽宇感慨：「不愧是声名远扬的串串香，修远兄，咱们来这一趟来对了！」 早在吃到第一口丸子，脸色便由阴转晴的李修远眯着眼睛：「值了。」 两人又来到望月楼，连排队都不用便买到了一袋子水果糖，李修远与石泽宇皆一脸不敢置信。 第78页 石泽宇问小二：「为何京城的水果糖限量供应，阳临县却能随意买呢？」 见他们气势不凡，小二态度恭敬地解释道：「这是我们简姑娘的意思，只要别的地方供货不多，想买的人就会想办法到阳临县採购，如此外来的人口增多，带动阳临县的其他产业，让百姓们的收入变高。嘿嘿，其实小的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总是简姑娘是这么说的。」 他不明白，但李修远与高泽宇都听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简姑娘是何许人也？」 「两位公子就是外地来的吧？」 石泽宇感兴趣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 小二笑着说：「咱们阳临县的老百姓就没有不知道简姑娘的，你们知道串串香吧？简姑娘就是串串香的大东家，也是咱们望月楼糖果的二东家。」 闻言，两人皆一脸惊讶，石泽宇总结：「是奇女子也。」 李修远不置可否。 从望月楼离开，坐上马车，半个时辰后到达临安镇，最终停在石宅门口。 李修远带的侍卫敲开了石宅的门，石泽宇下了马车，钟伯见到他眼睛一亮，高兴地行了个礼，「大少爷，您可算来了！」 「钟伯，爷爷可在家？」 「在的。」钟伯笑眯眯地点头。 两人说话间，李修远从马车上下来，钟伯见到他被吓了一跳，不过反应还是很快地立马行礼，「老奴见过靖王世子。」 李修远抬手：「不必多礼。」 几人一同进入石宅，见到石安志又是一阵寒暄，石泽宇关心了一番自家爷爷的近况，又提到阳临县风光正盛的串串香和水果糖。 他问道：「爷爷在临安镇住了半年之久，可知道串串香和水果糖是何人钻研出来的？」 「那自然是知道的。」全阳临县都知道的事，没理由他这个正主的老师会不知道。 石泽宇立即追问：「那爷爷你可知道她住哪儿，这位简姑娘可真是位奇女子，孙子想与她结识一番。」 石安志表情一顿，他先是看向李修远，抱歉地笑笑：「世子见笑了。」 然后朝石泽宇低声呵斥道：「胡闹！你一男子上门找桐丫头，可别坏了人家的名声，导致夫妻感情不和。」 实在是他在京城的风评不好，见到漂亮的女子就走不动道。 石泽宇连忙喊冤枉，再三向他保证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见一见，况且他知道简初桐已经成亲了，又怎么会有别的想法？ 最后李修远也出来作证，石安志才相信他，交代钟伯明天带他们两人到安阳村。 次日一大早，两架马车进入安阳村，村民们从一开始的惊喜激动，到现在已经麻木了，从前还会热情地给他们带路，现在就是指指方向。 用桐丫头的话来说，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挣钱不香吗？ 他们安阳村现在都是种菜大村，串串香都青菜都是优先从他们安阳村採购的！所以安阳村现在除了水稻就是青菜，远远望去一片绿油油。 陆家还是那个小院，不过夏天时，简初桐在院子外种满一圈艾草用来防蚊，不论古代还是现代，蚊子都是人民最大的敌人！ 钟伯敲了敲门，很快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口，一阵动静后，门打开了，是向西。 「陆夫人可在家？两位少爷前来拜访。」钟伯笑呵呵地问。 向西高兴地叫了一声钟爷爷，又打量了那两个长得可好看的公子，才说道：「两位公子好！你们快进来，桐姐在后面的菜园子，我去叫！」 说着一阵风似的往后面跑去，钟伯朝李修远和石泽宇拱手，「世子，少爷，乡下的孩子不懂规矩，莫要怪罪。」 过了一会儿，简初桐出来了，李修远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她牵着的瑾宝脸上。 下一瞬，他倏地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第四十八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小五？！」 听到他惊疑不定的声音, 石安志爷孙的眼神也落在瑾宝身上，下一瞬他们的神情如同李修远相差无几，语气惊疑不定, 异口同声说：「小世子？」 简初桐：「！！！」 陆嘉之：「？？？」 瑾宝抬头见到他们，立马一脸害怕地躲在简初桐身后。 一刻钟后, 厅堂内, 瑾宝眼眶泛红站在简初桐身旁，小手紧张地揪着她的衣服。 简初桐等人面面相觑, 脸上感慨万千，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 石安志嘆了一口气, 朝瑾宝招招手, 「好孩子，真是受罪了，过来给外祖瞧瞧。」 瑾宝的生母是战王的第一任妻子石筱筱, 也是石安志的嫡大孙女。瑾宝的生母难产去世后, 为了方便照顾瑾宝, 战王府和石府在考虑万千, 最终选定石府石筱筱的亲妹妹石绵绵嫁过去。 本以为是亲上加亲, 不想战王不在京城中的日子, 瑾宝竟是一直被石绵绵虐待, 甚至想要了他的命。 李修远自然也是十分气愤的，即便瑾宝不是他亲弟弟，那也是皇室中人，岂容一个后宅妇人伤害。 到最后，石志安等人已经忘记了来找简初桐的目的，一心只想将瑾宝带走, 然而瑾宝根本不买帐，抱着简初桐的大腿就是不放。 简初桐蹲下来与瑾宝的视线持平，摸着他的脑袋说道：「瑾宝，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不会伤害你的。」 第79页 这半年与石安志打过交道，他又是陆嘉之的老师，简初桐没有怀疑过他的人品。 然而瑾宝抿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副隐忍着不哭泣的神情，看着几个大人都于心不忍。 石安志若有所思说道：「这样也好，麻烦你再照顾小世子一段时日，好让我们收集石绵绵那个不孝女留下的证据。」 简初桐看到瑾宝那眼巴巴的模样，早就心软得不行了，听见他这么说，真是求之不得。 瑾宝是战王世子的消息谁也没有说，李修远和石泽宇在临安镇住了一个月就回京了。 时间如流水，简初桐迎来了在这个时空的第一个年。 这个年过得格外紧张，因为年后就是陆嘉之的院试了，所以不仅仅是陆家，整个安阳村都陷入一种紧张的气氛。 村民们路过陆家的院子都仔细着不发出声音。 过完年，陆嘉之回到书院，衡山书院旁边的就是县学，正好在门口，他遇到了许久未曾见过的周华荣和蔡如。 见到他，周华荣眼神顿时阴暗下来。 蔡如依旧如往常一般，看到陆嘉之后唇角微扬，一副翩翩公子模样，「陆兄，真巧啊，竟在这里见到你。最近可好？」 陆嘉之扯了扯嘴角，抬脚离开，「不劳费心。」 周华荣眼神一动，他身后的小厮会意，上前一左一右拦住了他。周华荣阴着脸冷笑，「许久不见，陆公子不如跟我们叙叙旧？」 被拦住去路，陆嘉之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周华荣：「陆某竟不知与两位有旧可叙。」 周华荣不怀好意地提醒道：「怎么没有呢，好歹曾经也一起喝过酒啊。」 蔡如走上前，一脸好心地朝陆嘉之介绍，「是的，陆兄，你可别忘了当初欠的酒钱是谁付的，就是周兄啊。」 话落，陆嘉之看向周华荣的目光冷若冰霜，他薄唇轻掀：「那陆某可真是要感谢你们。」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感谢？」周华荣阴冷地笑了笑。 承蒙那该死的贱女人，让他断腿修养了大半年，好在他是周家的嫡子，不然这一条腿就不能要了。可即便如此，他的腿还是留下了暗伤，每逢阴雨天都会痛得厉害！ 而这一切，都是拜陆嘉之和他娶的那个贱女人。 现在好不容易养好伤，他爹娘松口，让他回书院，本想着过几日去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贱女人，以及那一村子的土匪。 不想今日就在书院外遇见了陆嘉之。 陆嘉之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一想到周华荣曾经拿着伪造的卖身契去哄骗简初桐，他拳头就忍不住握紧。 他盯着周华荣的目光像淬了冰渣一般，藏在袖子里的手臂上的肌肉崩得紧紧的。 周华荣目光落在他微抬的手上，神情恶毒，十分欠揍地说道：「你想打我吗？打呀，不打就没机会了。」 陆嘉之盯着他半晌，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忍不住动手，却见他的手臂蓦然落了下去，一拂袖转身就要离开。 蔡如连忙拦住他，「陆兄且慢，你要参加今年的院试吗？」 「不劳费心。」 话音落下，只听周华荣嗤笑了一声，不屑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参加院试？我可是听说了，洪秀才断言他无法过院试，去了又能怎样，凭他这一年来自学成才？」 陆嘉之本不想考前与他过多纠缠，奈何对方不愿放过他。 听闻周华荣这番话，他深邃眸底飞过闪过一抹冰冷，「既然两位如此关心陆某，不如就与陆某打个赌如何？」 蔡如感兴趣地问：「打什么赌？」 「若陆某院试过了，周公子和蔡公子就向陆某以及陆某的娘子道歉。」 蔡如二人的神情立马僵在脸上，渐渐地，蔡如脸上的笑收了回去，目光盯着陆嘉之，「陆兄竟如此有把握？」 陆嘉之没有说话，微微勾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周华荣再自大也察觉到陆嘉之的不同寻常，他冷哼了一声，「你说打赌就打赌，我凭什么按你说的做！」 「周公子不敢？」陆嘉之缓缓掀唇。 这是瞧不起谁呢？周华荣被他眼底那浓浓的嘲讽刺激到了，血气上涌，脑子一热，「谁说我不敢！赌就赌！」 蔡如察觉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阻止，周华荣就已经应承了，他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蠢货！ 然而再骂也于事无补了，蔡如只能尽力挽救，既然陆嘉之对他们不仁在先，那也别怪他们不义在后。 蔡如：「既然是打赌，那么一定是要有赌注的，陆兄说了自己的赌注，蔡某和周兄是不是也应该说一下赌注？」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华荣赞赏地看了眼蔡如，看向陆嘉之，阴狠又□□地笑着道：「如果你没考过，那就请陆公子割爱，将陆夫人让与本公子了。」 话落，蔡如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虽然从这几回与陆嘉之打交道，可以看出他对那个无盐女的紧张。不过男人向来好斗，再在意又如何，为了面子还有什么不能割捨的。 就连周华荣也是这般想的，然而出于他们意料的是，陆嘉之竟然拒绝了，想都没想，语气果断地拒绝了。 陆嘉之的眼神冷如冰渣。 「打赌要讲究赌注的公平性，换一个赌注。若陆某没考上，这辈子便不会再考，并甘愿向两位磕头认错，若陆某考上了，那你们二人也止步于院试，同时向陆某的娘子磕头认错。二人若能接受，那么赌约从此刻开始生效，而两位不能接受，那就请回去吧。」 第80页 第五十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赌注下得太大了, 周华荣和蔡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犹豫不定。 拿未来的前途做赌注，即便对自己很有信心, 一时间也难有决断。 陆嘉之垂了垂眼睑，掩盖住眼底的冷意, 随即给他们再下一剂勐药, 「怎么？两位不敢赌？陆某可是被洪秀才断言无法考过院试。」 他的语气带着嘲讽。 周华荣是个容易上头的人，他被陆嘉之的语气刺激到了, 脑子一热，开张便道：「哼！怎么可能不敢。赌就赌！蔡兄, 你应该不会怕了吧？」 他说着将蔡如也拉下水。 蔡如：「……」 蔡如脸色难看, 第一次在周华荣面前表情失控了, 他心底没来由地一阵不安。 不过陆嘉之给洪秀才逐出学堂的这一年，恐怕都是在家中自学，如此这般想着, 蔡如的内心忽然又有了些底气, 最后憋着一口气点头说：「既然周兄愿意, 那蔡某也跟一把吧。」 说完他的脸色已经恢復成以往那样了, 看着陆嘉之假惺惺地说道：「陆兄不必担心, 即便不走科考之道, 周兄家偶尔会请下人, 看在同窗的情分上，想必周兄不会拒绝于你。」 周华荣闻言，眼睛斜睥看向陆嘉之，「那倒未必，到时候你求求我，或许我会考虑雇你给我家看门。你这副长相, 还能给我家撑一撑脸面。」 他说完立马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仿佛已经可以看见陆嘉之输掉的结局。 陆嘉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跟他们二人虚与委蛇，「陆某就劳烦周公子费心了。」 「不过口说无凭……」陆嘉之从背篓里拿出纸张，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递给蔡如二人：「还请周公子与蔡公子在这上面签上你们的尊姓大名。」 周华荣：「……」 蔡如：「……」 在陆嘉之无辜的注视下，两人不情不愿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眼睁睁看着陆嘉之将那张纸叠好，贴身放在衣襟里。 陆嘉之没再看他们二人，转身进了县学旁边的衡山书院，周华荣和蔡如当场傻眼了。 周华荣瞪大了双眼，指着陆嘉之的背影，结结巴巴地说道：「陆、陆嘉之进、进去了！？」 反应过来的蔡如面沉如水，被陆嘉之耍了！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快到院试了。 简初桐在县城买了一座小院，好让陆嘉之每日回来吃饭，补充身体上流失的能量，晌午没时间回来便让向东送到书院给他。 陆嘉之的同窗每日晌午闻着他的饭菜香味又吃不着，羡慕嫉妒恨的同时，又备受折磨，难熬极了。 张劭和陈庆峰二人很是得意，要不是他们慧眼识珠，今儿就要跟其他同窗那样眼巴巴地看着了。 临近院试的前几天，陆家众人都表现得很紧张，对陆嘉之不管是吃穿还是用度，都十分仔细，就怕出错一丁点儿影响到他考试。 陆嘉之哭笑不得地与向东说道：「放心吧，从前你们还没来时，日子哪儿过得有现在舒坦？平日里最多吃个鸡蛋补补身体，肉啊汤啊是想都不敢想的。」 闻言，向南在一旁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向西立马大声告状：「陆大哥！向南哥说怪不得你从前没考上秀才！」 简初桐没忍住「噗嗤」一笑，戏嚯地看向陆嘉之：「听到没有，要是你这回没考上，那脸面就真的丢大了。」 向东不服气，捏着拳头冷哼一声，说道：「我相信陆大哥一定会过的，要狠狠地打那几个小人的脸！」 阳临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陆嘉之与蔡如两人打赌的事情，正等着院试的到来，看好戏呢！ 不过众人都对陆嘉之不怎么看好，因为洪秀才知道这件事儿之后，又再一次隐晦地跟他的学生提到陆嘉之虽然聪慧过人，不过在读书这方面确实不开窍，他不看好陆嘉之云云。 洪秀才是谁呀？ 衡山书院院长亲自上门邀请到书院中教学的先生，遗憾的是洪秀才没去，不过这件事儿也从侧面反应出他的水平。 所以洪秀才在阳临县百姓的心目中还是有那么点分量的。 时间在众人紧张的气氛中转瞬即逝，院试悄然过去了。 放榜当天，蔡如和周华荣一大早便到附近的望月楼占了个包间，小厮早早在榜下候着。 望月楼的包间内。 周华荣坐立不安，时而走到窗台边向下望。蔡如被他转得头晕，心里愈发烦躁不安。 应该说从立下赌约那一日起，蔡如的心没有踏实过，打死他都没想过陆嘉之这大半年是在衡山书院读书的。 都怪他！ 这一年来的注意力都放在结交权贵与读书上，没再关注过一个在他眼中已是手下败将的人。要是知道陆嘉之在衡山书院，那日他必定不会签字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若是陆嘉之真的考上了……蔡如垂眸掩下眼底的恶毒。 另一边，陆家的院子。 天将将亮，向东和向西两兄弟连早饭都没吃，便跑到榜下蹲着了。 向南一大早起来做早饭，瑾宝也早早起来了，唯有陆嘉之和简初桐两个像没事人一样，睡到日上三竿。 简初桐刚起来没多久，那边石安志也到了，石安志一来便考瑾宝的功课。 瑾宝早在几个月前就被石安志压着学功课，陆嘉之平日里休沐在家也会教他简单的三字经，瑾宝常常学得泪眼汪汪。 第81页 简初桐一开始也尝试着给他说情，不过也只是每日少写一张大字，于是她只能眼含同情地给他多炖一些猪脑汤，好补补脑子。 瑾宝是个聪慧能吃苦的孩子，学习的时间不长，但写的字已经像模像样了，道理也懂了不少，总之与阳临县的小孩比起来，那是妥妥地领先许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吃过午膳了向东兄弟两人还未回来，众人皆有点坐不住了。 难不成陆嘉之真没考上，他们两人不敢回来？ 钟伯频频看向门外，最后实在等得焦急，朝石安志询问道：「老爷，不如派人去看看？」 石安志略点头，沉声道：「去吧。」 小厮领命，飞奔着离开。 第五十章 完结！！！ 只是小厮没过多久又跑回来了,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喜意掩盖不住，「中、中了！陆公子中了！」 闻言, 石安志仰天哈哈大笑，「赏！」 钟伯连忙笑得是眼睛眯起, 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院子里的下人收到赏钱, 顿时个个笑得合不拢口，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简初桐见状, 也将早已准备好的铜板分给他们。 没过一会儿，铜锣的敲响的声音由远及近, 随着嘈杂的人声在院子外响起, 钟伯亲自去开的门, 原来是报喜的官差到了。 「这里可是陆嘉之陆秀才家？」 「没错没错，快请进！」 钟伯连忙将官差迎进来，其他下人在屋子里准备招待的零食、茶水, 简初桐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两个官差, 「两个大哥辛苦了, 沾沾喜气！」 官差们报惯喜, 只一捏便知道里面装的银钱不少, 顿时嘴巴咧得更大了, 「都是应该的。你们家陆秀才可真厉害, 中的还是第一名案首呢。」 「当真？」简初桐急急追问。 得到官差肯定的答应，简初桐立即喜上眉梢，高兴得多给了两位官差一份赏钱。官差也高兴得很，没想到陆案首的家人这么上道。 向南和钟伯在门外散铜板，整个陆家都喜气洋洋的。 与他们相反的是周华荣和蔡如，听到小厮回报陆嘉之考上了案首, 他们仿佛被雷噼似的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良久过后，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心和狠毒。 周华荣身上微微前倾，眼睛盯着蔡如，咬着牙道：「咱们就这样认栽了？」 蔡如眼睛微眯，冷冷一笑：「去年尚且没考过院试，今年直接考了案首，谁知道是不是他的真实水平呢？」 此话一出，周华荣眼神微闪，笑着道：「蔡兄说得是。」 * 陆嘉之中了案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整个阳临县，住在临安镇的洪秀才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洪秀才几日前还意气风发，信誓旦旦地保证陆嘉之定然不会考过，现在是老脸都被打得生疼，街坊邻居看见他就是一阵嘲笑，洪秀才羞臊得没脸再出门。 然而他不出门，别人却找上门来。那些学生的长辈纷纷上门要求退束脩，从前说话有多好听，现在说话就有多难听，直将洪氏夫妇俩喷得头都抬不起来。 抬不起头归抬不起头，但是吃进嘴巴的东西让洪夫人再吐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她当即跟来人吵了起来，从前看起来温婉贤淑的人，突然间变得十分阴狠可怕，威慑力是足够的。 而洪秀才教的学生，大部分是贫苦人家或者有一点小钱，家中无甚势力，听到洪夫人各种威胁的话语，他们首先就退缩了，不敢继续闹下来。 退缩之人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很快，洪秀才家门口恢復了以往的安静，不过氛围依旧冷凝。 洪夫人红着眼眶，喘着粗气，重重地将门关上，紧接着邻居们就听到洪家夫妇争吵起来的声音。 两人也不知道在吵什么，声音越来越大，突然洪夫人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邻居们吓得直接去拍门，正好洪夫人脸色惊慌苍白，衣衫头髮凌乱地跑了出来。 众人一看，洪秀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头应是磕到边上的桌子，头接触的地面慢慢渗出血迹。 洪秀才死了，洪夫人被抓了牢里，这是个谁也没想到的结局。 简初桐听说这个消息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 陆嘉之考中秀才，在村里大办宴席，设了三天的流水宴，痛打了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春婶儿就是其中之一。 她和陆有根的儿子正哥儿跟陆嘉之是同一场，不想陆嘉之考上了，还是案首，而正哥儿落选了。 陆有根难得硬气一回，趁简初桐等人还没回县城，压着正哥儿来向陆嘉之学习了几日。 春婶儿敢怒不敢言。 在安阳村住的这几天，李大娘每天笑意盈盈上门打听陆嘉之科考的过程，美曰其名明年要送毛蛋儿去学堂，先了解一番。 简初桐一开始看着她曾帮过自己的脸面上，耐着性子敷衍几句，后来推辞了几番，对方还是厚着脸皮前来，变着法儿打听，简初桐烦不胜烦，干脆直接撕破脸皮。 她冷着脸问道：「李大娘，我自问没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害我？从初家到安阳村，我一个小小农女，哪里值得你花费这么多心思？」 李大娘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她勉强地笑笑，语气疑惑地问道：「桐丫头，你说什么呀？大娘怎么听不懂，若你不能透露太多嘉哥儿学习上的事，大娘不问便是的，何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第82页 话都说到这了，简初桐也没打算再藏着掖着，她语气平静地说道：「秀婶儿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不用再辩解。那天在你家吃饭，我看到了你房中的黑袍以及那增高鞋，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你是觉得我蠢，不会发现是吗？」 随着简初桐的话，李大娘的表情变换不停，最后冷着一张脸，眼睛阴沉地盯着简初桐：「你有证据吗？怎么证明这一切是我做的？」 简初桐嗤笑，「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所以你如何能证明这与你无关？」 「我……」 李大娘刚开一个头，简初桐就打断了她，说道：「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就行。」 话落，李大娘还没开口说话，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说原因，我来告诉你。」 陆家的院门被人推开了，石安志和钟伯走了进来，站定在简初桐身边。 见到石安志和钟伯，李大娘的脸色「唰」地变白，瞳孔收缩，身体晃动一下，明显是惊慌害怕的表现。 简初桐打量地看向他们，「你们认识？」 只是没想到，她说完以后，石安志会满脸痛心疾首地看向她，「孩子，真是哭了你了。」 说完又眼神锋利地落在李大娘身上，语气震怒：「都怪这恶僕！」 于是接下来在简初桐懵逼的眼神中，石安志说了一个小说都不敢写的离奇故事。 原来李大娘曾是太傅府上的奴婢，十八年前府中的管事珠胎暗结，这可是犯了府上的大忌，被主家知道定会发卖了出去。 但府上的少夫人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这事儿，但她当时也怀着身孕，想为孩子积福，便将李大娘调到她院中做活。 不想她与李大娘同一天分娩，李大娘知道后动了歪念头，将两个孩子调换了。 这两个孩子分别是简初桐和现在的战王妃。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来年春天。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 比如李大娘得到了报应，简初桐回到京城与石府相认。再比如瑾宝回到战王府，而冒牌货战王妃被送到寺庙圈禁起来，战王向瑾宝承诺，他的有生之年，她不会在战王府出现。 当然最值得让人高兴的还是陆嘉之考上状元了！ 三元及第。 而曾经与陆嘉之打赌的周华荣和蔡如，因为诬陷学子作弊，被剥夺了功名，有生之年不得参加科考。 陆嘉之最后进了翰林院。 同年年底，简初桐与他再次举行了婚礼，凤披霞冠，十里红妆，只为博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