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许愿贴》 第1页 [仙侠魔幻] 《厉鬼许愿贴》作者:孟四【完结+番外】 文案: [本文主厉鬼视角,胆小可食] 近日,网上有个帖子火爆非常, 被网友们尊称为「最灵许愿帖」。 据说只要是被楼主回復过,不出三日必死。 楼主自称厉鬼,而那些离奇死亡的人, ——都曾向她递交过愿望。 ********* 刽市的厉鬼头子,最近瞧上了那个新搬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住在北区最豪华的城堡里,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甜的人发腻,实在叫人心痒痒。 这天厉鬼头头叫上了一群小弟, 堵在她每天回来的小路上。 小姑娘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穿着一条靓丽的红色裙子,发上那朵栀子花白的刺目。 「你们是在这等着和我打架吗?」 小姑娘语气欢快的问,眼底却带亮起红色的血光。 她就那样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 像是踩着万千尸山向他们走来。 他们被撕咬吞噬,意识彻底消失前, 而她还在笑嘻嘻的唱着那支不成调的小曲。 *********** 刽市出了个新鬼王。 林玄直登门拜访的那天,小姑娘就坐在他旁边,几句话没说完就突然歪在了他怀里。 「林道长,可以潜规则吗?我身材特别好的。」 小姑娘媚态倍生摸着他的喉结,在他耳边问: 「林道长,活人都像你这样诱人的吗?」 林玄直僵着身子,结巴道:「裴小姐你……你先起来!」 小姑娘听完歪了歪脑袋,把脸贴在他了脖子上,轻轻的吐着气,「哎呀,黏住了呢。」 林玄直完全不敢动弹。 小姑娘看他满脸抗拒,于是大发慈悲的说, 「要我不粘你也行,你去换个更俊俏的道长来。」 林玄直瞧着她那张美艷娇俏的脸,想了想门派里那些单身汉。 然后把手伸出去,牵住了她的手,认命般的说:「算了,你粘吧。」 只听老婆话的捉鬼师x战斗力与美貌值并行的鬼王 观书指南: 1,24k女强文 2,男女主不作妖,不搞误会 3,1v1双洁,结局he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女强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令 ┃ 配角:林玄直 ┃ 其它:强强,玄学,破镜重圆,青梅竹马 一句话简介:用你的灵魂和厉鬼交易 立意:被掩埋的真相,迟早会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1. 做我的活人身躯 我缺一副活人身躯行走…… 第1章 做我的活人身躯 深夜十一点。 孟柔柔从帆布包里掏出钥匙,这扇每天都在开的门,在今天变得格外陌生。 「我帮你。」 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握住了她在发抖的手,然后准确无误的插.进锁孔。 「咔嚓」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满屋子的酒气争前恐后的钻入鼻中。 接着,有浓烈的栀子花香从身后瀰漫过来,孟柔柔僵硬着背嵴,双手抖得更严重了。 「孟柔柔!这么晚回来是想要饿死老子吗?!」 孟柔柔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 屋内那个躺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和平常一样,衬衫敞开,露出四五层的啤酒肚,醉醺醺瞪着她。 见她没有吭声,男人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凶神恶煞的骂道:「臭婊.子!还死站在那里干什么?赶快滚去给老子做饭!!」 说着拿起脚边一个啤酒瓶迎面砸了过来。 中年男人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啤酒瓶在离孟柔柔脑袋不到半米处,诡异的拐了个弯,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碎裂在地面上。 「我去医院看妈了。」孟柔柔把帆布包放下,慢条斯理的换鞋。 中年男人听完,更加激动的骂了起来,「你妈那个骚婊.子就是喜欢小题大做,糟蹋老子的钱!艹!老子到底是倒了什么八辈子的霉,娶了你妈这个贱……」 「爸,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你就好了。」 孟柔柔站在他面前,头一次那样镇定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一样。 「你个小婊……」到口的污言秽语噶然而止,他看到了站在孟柔柔身后的人。 那人的容貌和身段像极了从名画中走出来的富家小姐。 她的唇色殷红如血,肌肤凝脂如玉,精緻的面容上透着不符合年纪的乖戾媚态。 乌黑柔顺的长髮被整齐盘好,发间戴着一朵白到刺目的栀子花,身上穿着一件血红色珍珠长裙。 栀子花的白和珍珠裙的红交织出了诡异妖治的视觉刺激。 孟父呆呆的望着她,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 「孟叔叔,你好呀。」姑娘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笑了下,就像是开在尸体上馥郁芬芳的花朵。 孟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砌出自以为慈善的笑,眼底的猥琐变态却暴露无遗。 「是柔柔的同学呀,过来叔叔这边坐。」 小姑娘轻轻点了下头,举手投足间透着无法令人忽视的优雅,就像是生在骨子里的东西。 「孟叔叔是有什么要和阿令说的吗?」小姑娘到声音柔柔软软,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弯了下,乖巧在他旁边坐下。 第2页 「你叫阿令是吧。」 孟父抓着她细腻柔软的手,揉捏了几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叔叔看你聪明懂事,你以后就跟着叔叔谈生意好了。」 「不行,她现在还要读书!」孟柔柔突然走上前把小姑娘的手抽了出来,满脸的愤怒。 但她下一刻就后悔了,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她居然忘了,坐在那里的那位是什么身份。 「艹!你个臭……」孟爸蓦地站了起来,像是要上前把人收拾一顿,却突然想到身边还有人,只能硬生生的压了下来,大声呵斥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给老子滚去做饭!!」 「孟叔叔。」 小姑娘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娥眉微撇,神态却十分娇媚迷人。 「您别生柔柔的气了,好吗?」 孟父的怒气在一瞬间消逝殆尽,心脏像是被羽毛抚过,痒痒的,一些龌龊旖旎的心思就生了出来。 不过这想法还没来得及发散,就生生止住了。 手上怎么是湿的? 孟父低下头,瞳孔勐地的收缩起来,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刚才那只柔软细腻的手断成了无数碎肉块,混着血水铺满了他的手背。 怎么会眼花成这样? 孟父急忙闭上眼,用力的揉了揉。 等再睁开眼就直接对上了一双倒着的,装满鲜血的眼睛。 坐在他面前的姑娘右手上捧着她倒过来的脑袋,断开的脖口像是温泉口一样不停的冒着滚滚热血。 「鬼!!是鬼!!!」 孟父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飞速往门口跑。 逃跑的过程中还不忘去甩那只被血肉粘黏的手。 「孟叔叔?」小姑娘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被捧着的那颗人头对着他笑了下,嘴角直接裂开到了耳后,那双倒着的眼睛飞快的眨了下,声音甜的像是情人间的耳语: 「你不是说要带我一起做生意吗?」 孟父想往外跑,可出去的路已经被它挡住了,更何况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抖着双腿,脸色凄凄的开口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嗯?」她惊喜的发出声音,兴趣十足的追问,「要什么都可以吗?」 孟父忙不迭的接口,「可以的!只要你愿意放过我,什么……」 「好啊!我正想要拿孟叔叔的脑袋踢球呢。」小姑娘笑嘻嘻的打断他。 孟父听完脸色大变,慌忙求助旁边站着的孟柔柔,「柔柔救命!柔柔你赶快救救爸爸!」 孟柔柔站在那儿看着他,极其平静的说:「爸,你忘了,我只是个婊.子。」 「爸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脑袋就突然掉了下来,「咕噜咕噜」的滚到了餐桌腿上。 裴令把手上的脑袋装了回去,右手也恢復了原样,她又重新回到了那副安静优雅的模样。 「……死了,终于死了。」 孟柔柔喃喃的说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 旁边的裴令拨开她,目光直直看向不远处的落地绿植,然后走上去。 一步一步的,缓慢的像是踩在刀尖上。 「您……要去哪?」孟柔柔被她的动静惊醒,慌忙问道。 裴令像是没有听到,她直接踩着地上的无头尸体走过,在走到那株一人高的绿植旁伸手一抓,一团黑影显现在她手里。 然后面无表情当着她的面,一口一口,就像是在吃饼干一样,把那团黑影吞进了肚子里。 孟柔柔不敢吭声,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父亲的灵魂。 「现在轮到你了。」 她转过身来,头上的水晶灯在她雪白的脸上笼上了一层辉光,恍然间,她就像是要透明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吃完灵魂后的裴令像是变了一个人。 孟柔柔努力挤出点笑,说:「今天多谢你了。」 裴令阴森着一张脸,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死气,如同一件没有生气的精緻摆件,眼里的情绪早就消失殆尽。 孟柔柔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下一刻,冰凉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她听见那人没有半点感情的问她: 「后悔吗?」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拿自己的性命去换这样一个人的死亡,到底值不值得? 孟柔柔睁开了眼,看着那张美的如同幻境般的脸,真诚的笑了起来,「只有他死了,我妈才能活。」 「孟柔柔。」 裴令摸了摸头上的栀子花,像是要把它别正一点,如同恩赐一般,淡淡的说道:「我缺一副活人身躯行走。」 孟柔柔呆在了原地。 裴令眼里的黑色浓郁了些,殷红嘴唇的动了动,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我在问你话,孟柔柔,你愿意吗?」 孟柔柔:「我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救救孩子吧!预收文《别和暴发户斗魔法》西幻文,不信甜不掉你的牙!! 啊!你要的魂穿復仇,你要的甜甜甜,你要的追妻火葬场,你要的炫酷魔法,你要的傲娇大小姐x忠犬贵少爷……这里全都有!! 点进作者专栏见详情文案(就是这里!) 第2章 厉鬼许愿贴 第3页 「不是,他们是疯了吗?不要命了!」 突然响起的洪亮喊声让整个烤肉店的人都抬起了头,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了过去。 穿着棒球服的女孩的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继续激动的喊着:「我算是见识了,真有这样一群蠢货,为了好奇连命都可以不要!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厉鬼啊!」 坐她对面的文静女孩看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连忙拉了拉她手,抱怨道:「你说话就说话,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就算是真的,也是他们活该。」 「我是被这群蠢货气到了,他们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呢?万一那只厉鬼找上他们了怎么办?」 棒球服女孩翻了个白眼,「爸妈辛苦把他们养这么大是让他们追求刺激,跑去找死的?」 「你们看到大神刚扒出来的层主信息吗?」另外一个胖胖的女生有些紧张兮兮的说:「就最近被回復的那个层主,她是我们学校的。」 另外两个人听完表情一变,神色惶惶的问:「……不会吧,真是我们学校的?」 胖胖的女孩脸上是同样的害怕,但说话还算利索,「那可是ik大神,之前那些层主的信息都是他扒出来的,他只扒死人,都是被那只厉鬼回復过的层主。」 「这已经是第八个了,100%的死亡率。」 这个帖子出现在一个月前,贴主自称厉鬼,可以帮助大家实復仇的愿望,也就是杀人。 代价是自己的灵魂。 这种帖子总是热度很高,很快就吸引了一群人回復,楼主第一次回了贴,用那种欢快到诡异的语气。 「嘻嘻嘻!恭喜幸运鹅你被我选中啦~请尽快在三天内和亲朋好友做好告别呀~」 几天后,楼主又在那层回覆:[叮!订单已完成,死因坠楼。] 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这个楼主怪戏精的。 直到那些层主们的亲朋好友接连出现,他们开贴警告那些好奇心泛滥的人,告诉他们那些被选中的层主死讯,以及被层主报復的人的死因,几乎和厉鬼所说一模一样。 之后又出现各路大神验证了帖子的真实性,这种神秘恐怖的事件总是能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发酵传播。 渐渐的,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帖子,帖子的主人是一只厉鬼。 这个帖子十分诡异,据说只要被楼主回復过的人,不出三日必死,且死因离奇。 但你可以用自己的灵魂做为代价去做一场死亡交易。 去报復那些你所仇恨的人,灵验度是100%。 三人看着平板电脑里加红加粗的某论坛第一热帖,突然觉得这烤肉店的气温降了好几度。 帖子的标题——你愿意和厉鬼做交易吗? 这句话就像是要随时从屏幕里冲出来。 她们默契十足的把平板反扣在桌面,脸上还带着几分恐惧心悸。 「我们继续吃饭吧,这个……」 还在说这话的胖女孩表情突然扭曲起来,目光直直的看向点单区,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仰。 另外两个女生不敢回头看,只虚张声势的喊:「怎么了?别吓唬我们!」 「那是,是第八个层主……」女孩颤颤巍巍的说。 点单区前,女孩上身穿荷叶袖白衬衫,下身穿墨绿长裙,头髮用栀子花簪子半扎在身后,温柔乖巧到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看着衣着打扮,分别是个温柔普通的姑娘,却因为她的仪态举止,硬生生透出了股富家小姐的气质。 「你确定吗?」 「她爸前两天刚死,死因是内胆急剧收缩破裂,导致死亡,也就是说是被吓死的。」 「别说了。」 那边的孟柔柔端着个盘子走了过来,看她们偷偷摸摸的瞧着自己,就笑了下,「怎么了?你们认识我?」 都是一个年级的,她们当然认识了。 只是面前这个人和印象中的孟柔柔简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就像是硬生生的把一个高傲优雅的灵魂塞进了这具柔弱的躯壳。 她们只稍微想了下,就手脚冰凉的不敢动弹。 孟柔柔也不打算等她们回话,端着那盘烤肉饭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心情很好的吃起了饭。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拿起手机,飞速建了个三人群。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孟柔柔像是被鬼附身了。 ——不是你的错觉,是我们大家的。 ——那怎么办啊,她会一直以孟柔柔的身份上学吗?我害怕。 就在这三个女生惶惶不安的时候,那边的孟柔柔打开了论坛的帖子,神色轻松的游览着最新的跟帖,然后在之前那一层评论: [叮!订单已完成,死因吓破胆。] 刚发出去,就有无数人跟楼。 ——不会吧,吓破胆?这也太不符合科学常识了! ——这效率,要是鬼圈有kpi考核,楼主绝对是名至实归的第一! ——5765楼,你看看你逛的什么帖子,搁着讨论什么科学迷信? ——又对了,ik大神赛高!! ——这次层主没死!!她是我们学校的,现在还在吃烤肉饭呢!![图片][图片] ——楼上!注意,放大看她!! ——我艹!!我今天睡不着觉了! 烤肉店内,某男生放大刚刚拍的照片。 第4页 孟柔柔正低头吃饭刷着手机,但余光确是一直死死盯着他,嘴角还带着阴森的笑。 他吓得手机砸在了餐盘里,不由自主的转头看过去,孟柔柔正歪着脑袋,笑容灿烂的看着他,像是下一刻就要露出染血的獠牙。 他吓得赶快低下头,捡起手机认真擦拭了会儿,然后才故作镇定的背包往外走。 孟柔柔重新把目光转回手机屏幕,神色阴恻恻了起来。 居然有人敢对她的帖子搞什么侦探调查? 她转头看了眼从她进来就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学生鬼。 孟柔柔手指微动,一缕煞气飞进了对方的灵体。 学生鬼立马听见了她恶狠狠的声音: 马上滚进这个帖子,顺着id路线把那个叫ik给收拾了! 学生鬼害怕的抬起头:大姐大,我就是个最废物的鬼,那种高难度操作已经根本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了。 孟柔柔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打算自己亲自去。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只是还没走出门口身后就传来响亮的一声:「喂!大妹子,你还没买单嘞!」 第3章 厉鬼有城堡 老闆娘追了出来,她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不对劲了。 其他客人都是点完餐就直接转钱,她却不同,点完后就往旁边一站,一副非要先吃饭再买单的样子。 按说她应该提醒一句的,可被对方所散发出的「屈尊摆驾」的有钱气质所压制,一时没能说出口,错过了最佳时机。 这不,眼看着她一起身她就扯上单子,跑上前去让她买单。 谁知道对方直接就往门外走,完全没有要买单的意思。 直到被她叫住才露出点恍然的意思,开始往身上找口袋。 可半分钟后: 「抱歉,出门忘了带钱包了。」她这么平静的说着,半点尴尬难为情情绪的没有。 老闆娘以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这明显是要吃霸王餐的意思? 年纪轻轻,长的也白白净净的,怎么会是这种人? 老闆娘本来是要发脾气的,可在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同学,你不是带手机了吗?我们店是可以扫码支付的。 最后,她这么干巴巴的提醒了一遍。 扫码支付? 「那是什么?」裴令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出现,会是这样窘迫的状态。 老闆娘的表情顿时难看了起来,即将要飞走的饭钱让她自动忽视了对方身上透着的诡异和危险。 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爽,刺道:「手上拿着手机问我什么是扫码支付?小姑娘你是故意的吧?小小年纪也不学好,书都读到……」 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对方定定的望着她,那一瞬间,她感觉耳边有嗡鸣声,像是无数鬼魂在抽泣哀嚎,店里的温度一瞬间下降了数十度,她甚至听到了身后的喷嚏声。 裴令打算退出孟柔柔的身体,好让她来解决扫码付钱这个事。 「老闆娘。」 一个长相斯斯文文的男人突然走了过来,他拿着手机转帐页面往老闆娘的面前一放,说:「我已经替她付完了。」 一瞬间,空气中的所有危险因子消失殆尽。 老闆娘有些没心没肺,以为刚刚是自己神经兮兮了,她不免抱怨了一句:「小姑娘你也是,早说你朋友给你买单不就好了。」 裴令转头看向这位给他付钱的男同学,目光落在他发青的眼圈和黑气萦绕的身上。 对方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好言好语的说:「学妹,我是学生会副会长付子俊,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会去和……」 「付子俊。」裴令看了他一会儿,答非所问:「你最近是不是难以抑制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只要一不和她见面就睡不着觉,时时刻刻都想着和她亲近。」 付子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就说出了让他无法相信的话,「有人对你下了痴情咒。」 裴令的目光笔直的落在他的后背之上,像是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如果是放在之前,付子俊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她说中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就像中蛊了一样,毫无来由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像个变态一样,想方设法的接近她,等接近完又悔恨害怕的很。 那根本不是他真正的意愿,就像是有人在操控着他的身体。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个人还是他女朋友的亲姐姐。 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根本没办法不往那边想。 付子俊看了眼四周,才把人带到旁边无人处,谨慎小心的问她:「学妹,那你知道这咒要怎么解决吗?」 话虽然问出来了,但他心里却是没报什么希望的,毕竟对方年龄摆在那儿。 但愿她这么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因为认识真正有本事的人。 「解决?」裴令突然向他伸出手,付子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余光却看到对方已经收了手,她的手上像是捏着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 「这不是解决了。」她这么轻轻松松的说道。 付子俊根本不相信,可就在刚刚,一直干扰着他的情绪立马消失了。 第5页 裴令看着手上几根咒线,提醒了句:「你最好小心点,今天她能给你下痴情咒,明天说不定就餵你喝情人符水了。」 「她是谁?」付子俊追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 裴令恶劣的笑着:「你最近喜欢上的那个是谁,就是谁做的手脚咯。」 付子俊的表情并不好看,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说:「谢谢学妹你了,我会注意的。」 裴令不太在意的说:「就当是还了你刚才给我解围的情。」 然后瞧着他身上那些不属于自身的煞气,弯了弯眼睛,「如果再出现意外再来找我啊。」 付子俊:「再……出现意外?」 裴令:「嗯,不过你得付出点代价了。」 * 晚上九点,孟柔柔站在一栋废弃城堡面前。 她瞧着那破破烂烂,外壳都发黑脱落的破败城堡,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裴老大,你一直就住这儿吗?」 「以前住在山里。」裴令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说:「这是我哥给我买的城堡。」 她的语调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骄傲意思。 孟柔柔的表情愣住了,因为她看见面前的城堡在眨眼间变成了崭新明亮的样子。 孟柔柔发现,那城堡比之前还要大上几倍,丁香色作的底,紫藤色的尖顶,城堡里枯败的杂草也替代成了馥郁芬芳的栀子花,温馨明亮的灯光从窗户里透了出来。 不难发现,这整个城堡都透着浓浓的公主城堡的味道。 「好看吗?」裴令站在旁边问她。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蓬蓬裙,头髮卷在身后,咋一眼看就像是欧洲油画上走出来的公主。 孟柔柔目不转睛的瞧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又补道:「好看。」 裴令牵着她往里走,上着层层链锁的铁门自动打开了,在路上交缠着的花枝瞬间分开,城堡门口做攻击状态的石膏像改成了欢迎的姿势。 大门打开的同时亮起了璀璨夺目的水晶灯,大厅内放起了舒缓优雅的小提琴曲。 裴令站在前院里环视一圈,说:「都记住我旁边这个活人,以后她就是我在外的皮囊。」 没有人回答,但大厅内的光亮了亮,音乐加快进入了高潮部分,神像做出了弯腰施礼的模样,身边的栀子花枝缠住了她的脚,花朵小心翼翼的蹭了蹭她。 裴令看着那朵做小动作的栀子花,露出孟柔柔没见过的纵容神色,「好了,栀意你别闹了。」 「他……他们为什么会动?」孟柔柔终于艰难的问出了声音。 裴令伸手抱住了突然向他奔来的糯米糰子,理所应当道:「当然因为它们都是鬼了。」 小男孩从裴令怀里挣扎出个脑袋,圆滚滚的脸上露出了浅显的嘚瑟,说:「我是裴令姐姐最喜欢的鬼!你好,裴令姐姐的活人皮囊。」 「你……你好。」孟柔柔紧张的回话,生怕对方的脸上突然变出什么恐怖画面。 「以后你要记得给栀意浇水,他前段时间受了点伤。」裴令摸着小男孩的脑袋心情愉悦的嘱咐。 孟柔柔老老实实点头,可当事人就不愿意了,赖在裴令怀里直撒娇,「不嘛,我就要裴令姐姐~」 「栀意先回去养魂,我带你柔柔姐先进去。」 他跟个挂牌一样晃晃悠悠的吊在裴令的脖子上,梗着脖子反驳说:「子时才是养魂的最好时候,我要听你们说话。」 孟柔柔看着对方胆大包天的样子,以为裴令会发火,可谁知道她只是微微笑了下,然后抬手抱住了他,纵容的说:「也好,那你在我怀里睡一会儿,这样对你养魂也是有好处的。」 「好。」栀意把小脸蛋贴在她肩膀上,乖乖巧巧的闭上眼。 孟柔柔想了想,把心里困惑问了出来:「裴老大,它多大了?」 「你是问鬼龄还是他死得时候?」裴令的周身慢慢溢出厚重的煞气,怀里的栀意在她怀里舒服的蹭了蹭脸颊。 孟柔柔听见裴令说:「他死的时候还没过六岁生日,但鬼龄已经十六了。」 鬼魂是不会长大的,心智也不会。 他会停留在六岁的年纪,最可爱最生机活力的年纪。 孟柔柔看着周围缓缓合上的栀子花苞,有些不敢把那句话问出口。 他为什么会附在在栀子花树上。 裴令带着孟柔柔走进大厅,往柔软舒适的皮沙发上一坐,然后对着正前方的巨大液晶电视显示屏点了下,屏幕顿时出现满屏小窗。 「小裴,有人在攻击主贴!」 从屏幕里跑出来一只头髮斑驳的的奶奶鬼,她气的直竖起眉毛,「我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好像是那个论坛老闆花钱让他删除的!」 「对了!我还查到他曝光了很多我们帖子里的灵气对象身份信息,把她们……欸!这个小姑娘的也有!」 她像是才看到孟柔柔,颇有兴趣的打量了起她,「这就是小裴你刚刚说的活人皮囊吗?长得真招人喜欢啊。」 裴令抬手按在刘奶奶旁边的电视屏幕上,满屏小窗一点点的被瓦解掉。 孟柔柔看见她的捲曲长发在身后翻飞,浓郁漆黑的煞气在周身沸腾,然后大步流星的走进了电视。 * 正在攻击帖子的ik突然觉得有些冷,有猎猎狂风将桌面的纸笔捲起,他打算起身关了窗,一回头却发现窗户从来就没有开过。 第6页 然后他听到了水流的声音,粘稠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 他不敢回过头看电脑,径直走向床榻,闭眼睡了起来。 然后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停在他身边,接着床垫微陷,有人坐在了床边。 「你再装睡我吃了你哦~」那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会深写这些恐怖情节,点到即止~ —— 家庭成员以后会慢慢的介绍~ 栀意超可爱的! 第4章 我杀了我 林氏作为捉鬼世家,有这近千年的歷史沉淀,是四大玄门中的领头者。 「小师叔。」林玄义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人,双手合十作揖道:「小师叔求你帮帮忙了。」 「让开。」 对方冷静开口,脸上半点情绪都没有。 「小师叔,我都被人收拾成了这样子,你都不帮忙吗?」林玄义扯了扯身上破破烂烂的外袍,可怜兮兮的说: 「再说保护无辜的人类是我们的使命,今天晚上那女鬼又要动手杀人了。」 「我和你说过很多遍,做事情要按规章制度办。」 对方并不理睬他的卖惨,一双琥珀色瞳子在日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他的声音是不近人情的,「那我想你应该看的出来,那个帖子是用灵契做的媒介。」 林玄义当下明白了他的态度,丧气十足的说:「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不应该贪图钱财去掺和这事。」他有些不满的看着他,教训道:「她做法并没有越矩,那些人的生死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说完,他直接推开了林玄直,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半点情面都没留。 林玄义心如死灰,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远,突然扯了一嗓子:「可是小师叔,她长的和你钱包里的人一模一样!」 对方僵住了身子,滞了很久很久,心跳都慢了几拍,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玄义你在说一遍?」他近乎用尽全力般说出口。 林玄义没心没肺的说:「就长的一样啊,小师叔你怎么了?」 * 凌晨2点,某知名地产老总家中。 「小师叔,她今天是不是不来了?」 林玄直磨挲着左手上的琥珀珠串,神色复杂的说:「再等等。」 旁边的地产老总斟酌着开了口,「大师,要不然您先去休息会儿?」 「不用。」林玄直简洁的说着。 林玄义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热切的推荐道:「那小师叔你看看新闻打发打发时间?」 林玄直瞟了他一眼,后者麻熘的要收回平板电脑,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等等。」 林玄直看见了新闻的标题。 【网络红人ik大神,最近被抓拍到神形憔悴,疑似吸.毒,官方声称撞邪。】 【p坛老闆发布高薪招聘gg,为删除近日大热话题「厉鬼许愿贴」主贴。】 林玄直还没来得及点进去,大门「砰」的一声轰然大开,狂风唿啸着卷了进来,厅内的华丽摆件七零八落的滚落在地。 那昂贵的进口吊灯闪了闪,彻底熄灭。 「听说你们找了抓鬼的道长来?」 来人撑着一把红伞,盘起的乌髮上戴着一朵盛开的栀子花,艷红旗袍开叉开的极高,露出一只白如玉瓷的大腿。 她步伐优雅的走上前来,看向林玄义时眼波流转,声音带着浅浅笑意,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是你啊,小道长~」 「小师叔!小师叔救命!」林玄义第一时间接收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 林玄直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极其专注的看着她。 下一秒,裴令闪到了他的面前,有点生气的看着他,说:「谁允许你一直盯着我看了?」 林玄直反应不及,但下意识的就接了口,「对不起。」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裴令收了伞,动作轻缓的把额前的一缕髮丝别在耳后,侧身看向一旁害怕的浑身发抖的大胖子,慢悠悠的说:「你那好儿子在哪呢?」 「他……他没在家!」地产老总颤颤巍巍的回答。 「没回家呀,那可真是不巧。」裴令看了眼不远处的楼梯,露出个明艷璀璨的笑来,声音阴恻恻的:「他可是今天和我约好了要见面的,怎么能食言呢?」 说着又幽怨的嘆了口气。 「算了,明天再来。」她作势要走。 林玄直慌忙拉住了她的手,然后整只手笔直穿了过去。 他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在顷刻间变得比作为女鬼的裴令还要死气。 「喂,你在干嘛?」裴令偏头看着他,手指点在他脸颊上,目不转睛的问:「你认识我吗?」 林玄直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害怕惊扰了这一切,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裴令。」裴令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歪了歪脑袋,天真无邪的说道:「你们玄门的人还怪可爱的。」 林玄直没有说话,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了月光,就那样深刻认真的,带着她所无法捕捉的情绪,一瞬不瞬的瞧着她。 「小师叔?」林玄义有些难以置信,面前的人哪里像是他? 林玄义有些担心对方被女鬼迷了魂,急忙提醒:「小师叔,别和她唠嗑了,赶快想想办法把她抓起来。」 第7页 「你要把我抓起来啊?」裴令加大了笑容,调笑着问他:「林道长,你想怎么抓呢?」 「对对对,大师!赶快把她抓起来,让她魂飞魄散!」地产老总抱着把桃木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像是恨不得把她剁成千八百块。 不知道是刺到了她哪一点,裴令阴郁的笑了起来,红唇微启:「魂飞魄散是个好东西,我想你的儿子会很喜欢。」 鲜红的血液从眼睛里漫出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她的身体慢慢裂成无数碎块,整个人都不成型了。 迅速蔓延而来的血液浸湿了他们的鞋子。 满天的煞气充斥着整个大厅。 林玄义的牙齿在打架,「小师叔!这……这怨气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你们不是要抓我吗?」她还是顶着一张妖冶美丽的脸孔,身体却成了一堆累起的碎块。 「让我好好看看……」裴令脸上的嘲讽笑容噶然而止。 「没有人会抓你。」 林玄直抓住了她那只在空中晃晃荡盪的手。 裴令表情古怪的看着他,说:「你不觉得难受吗?黏黏煳煳的,噁心死了。」 林玄直没有说话。 裴令又问了一遍:「喂,你是不是认识我啊?」 「不认识。」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那你口味真独特,我都碎成这样了。」裴令低头收拾了下自己的碎块,又重新恢復了刚才那副优雅美丽的样子,仿若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又笑吟吟的看着林玄直。 「我要去吃人了。」她这么说着,然后等着他做出反应。 「好。」林玄直就像是听见她说要去喝杯奶茶一样,脸上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小师叔!」林玄义笃定他是被下了什么咒,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迅速夹了一张符箓贴在他后背上,「清醒点!小师叔!」 裴令踩着小高跟,咚咚咚咚的往上走,手上拿着个染满鲜血的铜锥子。 身后传来地产老总杀猪般的喊叫:「大师!快去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裴令揉了揉耳朵,直接往最里面那间房走。 满天遍地的符纸被红线串联在走廊上,远处那扇门的把手上挂着一串浸满黑狗血的铜币。 她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继续笔直的往前走。 亮起的符箓像烧红烙铁一样直烫着她的肌肤,附着法咒的红线将身体切割开来。 她继续往前,以尸块的方式挪动。 一柄泛着蓝光的木剑从她身后飞出,她正准备做出反击,可那柄剑却绕开她,直接将那些贴满符箓的红线生生缴断,包括那串沾满鲜血的降鬼铜钱。 裴令看见了一双靛蓝色布鞋,鞋子的主人一步步向他走来,然后蹲下身,一言不发的把她散落着的尸块捡到她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裴令仰着头问他。 「林玄直。」他说。 她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装着她丑陋噁心的模样,他却像是没有看见,好似她依旧是和刚才一样,保持着那副完好无缺的美丽模样。 林玄直把她的尸块轻轻的拢了拢,然后低头从口袋里翻翻找找,拿出三个黑气瀰漫的符纸团。 「你要干嘛?」 「帮你。」 他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复杂的符文,将符纸内的东西释放了出来。 被解放出来的厉鬼激烈的往四处逃窜,林玄直迅速掐诀将其制住,然后抓着这三个厉鬼团团送到她面前来,「把它们吞下去,你会好很多。」 裴令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他站在一堆血肉模煳的尸块前,目光温柔的捧着几个恶鬼送到她口边。 他可是个捉鬼师。 「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放过里面那个。」 裴令警惕性十足的补充道:「我吃进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8 05:33:16~2020-10-28 20:4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锦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我杀了我 因为昨天晚上吃的有点撑,今天的裴令有些犯食困。 孟柔柔在旁边听课,她就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支着脑袋迷迷煳煳的看着她。 「老大,我等会给你买奶油泡芙,你还能吃吗?」孟柔柔语调软软的说:「这家平常要排半个小时的队才能买到的呢?我朋友在里面做兼职。」 「可以!」裴令顿时精神起来了,毕竟吃是拿孟柔柔的身体吃,她完全不会觉得饱! 末了,裴令满脸心疼的戳了戳她没有二两肉的腰,情真意切的说:「孟柔柔你太瘦了,多吃点。」 「好的,那我让她给我准备十个!」孟柔柔极度配合的说:「就拜託裴老大了。」 裴令:我果然眼光独到,随手一捡就是个宝贝疙瘩。 有了这么一茬后,裴令每过一段时间就要看看时钟,推算着还有多久下课。 「孟同学。」下课铃声一响,某个不知情况的人就跑了上来。 「你是?」孟柔柔从来没有见过他。 裴令就兴致缺缺的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下,「之前他帮我付了饭钱。」 第8页 「哦,想起来了,那天谢谢你了。」孟柔柔连忙打开支付软体,笑吟吟的说:「我现在就给你转过去。」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付子俊有些紧张急迫的说:「我是有事情求你帮忙。」 「那你说吧。」孟柔柔拿捏好了裴令的调调。 付子俊想到近日的情况,神色阴郁的说:「我想求你救救我女朋友,她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医生根本查不出来。」 「帮你可以,但你有做好付出的准备吗?」 付子俊看见孟柔柔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明艷美人,她生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又偏偏透着鬼魅妖娆的气质,一颦一笑都在牵动人心。 他恍然意识到了面前这个才是当天他遇见的孟柔柔,他不敢深想,只跟着她的话问下去:「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命,你的性命。」她平缓的,淡然的说:「我会吞掉你的灵魂。」 裴令看到了预料之中的迟疑,她也不急,只说:「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也衷心的希望她能坚持多活上几天。」 「我答应你。」 裴令:这年头的疯子可真多。 * 裴令见到了那个女孩,她没什么生气的倚靠床榻上,看见她时,温婉的面容上露出了点礼貌的笑。 接着才转头看向付子俊,眼里带着询问之色。 付子俊站在床榻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面色担忧不已,声音轻的出奇:「蕙兰,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孟同学。」 方蕙兰听完立马感激的看向孟柔柔,说:「谢谢您之前帮了子俊。」 裴令披着孟柔柔的皮囊,很是大方的摆了下手,道:「不用,他也帮我付了饭钱。」 方蕙兰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裴令一眼就知道,她中的是众多降头术里最常见的一种,特点是容易上手,不需要多高深的能力,针对性强。 但是它的威力并不强,起码没有个一两年的时间是不足以致命的。 方蕙兰病的太奇怪了。 「是……很严重吗?」她略带紧张的问她。 裴令想了想,点头,「要是不好好解决,可能不足一个月你这条命就没了。」 她的本意是为了恐吓付子俊,然后让他乖乖的捧上自己的灵魂,可是却意外的看见,方蕙兰的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意思。 尽管时间很短,但她没有看错。 方蕙兰这样无非有两个可能,一是希望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以达到某种目的;二是她担心自己是个有能耐的,会看穿她努力遮掩的一些事情。 裴令看了眼她身上的咒术,突然不想帮她根治了。 「孟同学?」付子俊有些焦急的催促了声。 裴令的手上多出了一团黑气,她摘下自己的珍珠耳环,让黑气慢慢渗进去,递给方蕙兰。 「带上这个应该就能压制的七七八八了。」 裴令转头看向付子俊,「想要彻底解决还是要找到源头。」 这是所有正经术士会说的话,因为对他们来说所有咒术都需要找到施咒者,而不能向她这样,以恶制恶。 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让放在方蕙兰身上的那团煞气吞掉降头术。 但是她现在有了新的想法了。 「是方淑兰!一定是她做的!」付子俊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的恨道:「我逼问过她,她承认了之前的痴情咒是她下的!」 裴令点头沉吟,「……方淑兰是?」 「是我姐姐。」方蕙兰低下头,神色哀怨的说:「我没想到她会想让我去死。」 显而易见,这是一种在偶像剧里常见的情况。 男女主互相深爱着对方,恶毒的女配因为嫉妒而心里扭曲,她绞尽脑汁的想要杀死女主,然后和男主在一起。 而在这种故事里,女配的下场往往都是愚蠢悽惨的。 「方淑兰。」裴令咀嚼着这个名字。 它曾在今天早上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是她最新选中的灵契对象。 方淑兰说,她的妹妹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父母、本该属于她的恋人、朋友和一切。 但她并不想要夺回来,而是要拿自己的性命做代价,去杀死她。 比起她口里的復仇,倒更像是嫉妒扭曲到用自己的命去破坏别人的幸福恩爱。 裴令觉得她很有趣,就私聊了她。 [裴令:你叫什么名字?] [方淑兰:我是……我不知道。] [裴令:?你在耍我?] [方淑兰:不是的,我现在的名字叫方淑兰。] [裴令:现在?] [方淑兰:是的,但我觉得它不是我的名字。] [裴令:哦,那你说说看吧。] [方淑兰:因为我觉得我的名字应该是另外一个,现在属于我姐姐的那个名字。] [方淑兰:心理医生说我是太想成为她而产生的错觉,可我并不觉得那是错觉。我知道的,那本该是我的人生,她偷走了我的一切。] [裴令:好的,晚上见。] 心理医生的话都是真理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鬼了。 这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在她见了人之后才知道。 裴令想完,安抚性的沖两人笑了下,「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做到。」 第9页 「如果真是她做的,我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第6章 我杀了我 裴令见过的那些向她许愿的人,无非有两种: 一种躲在角落里发抖,对她怕得要死,一种抱着赴死的心,满眼復仇的兴奋。 可方淑兰不一样,她就像朵伪装成食人花的小雏菊,笔直的坐在沙发上,拘谨又镇定的和她打了个招唿。 裴令有职业素养,从来不吓唬自己的灵契对象,她就那样和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一样,往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沉静黝黑的眸子里露出友好的笑意来。 「你好啊,方淑兰。」她顶着一张乖巧灵气的脸,语调欢快的说着。 方淑兰抿唇想了好一会儿,才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声:「你真的能杀死她吗?」 「当然了。」裴令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她的业务能力,只不过…… 她的眼睛在方淑兰的身上停留了会儿,问她:「据我的了解,你的这位妹妹从小到大都对你很是尊敬。」 方淑兰的表情变了变,她像是没有预料到一只厉鬼,专门吃人魂魄的厉鬼,会说出这种话。 「是啊,我可真是狼心狗肺。」 她像是难以承受这样干脆直接的谴责一般,捂着脸低低的抽泣了起来,语气带着浓重的自我鄙夷和厌弃。 「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扭曲的、恩将仇报的人。」 裴令歪了歪脑袋,她觉得对方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绪反应着实有些奇怪。 「我嫉妒着我的妹妹,嫉妒她能得到父母的爱,嫉妒她的恋人是子俊,嫉妒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方淑兰颤抖着双肩,无法控制般的陷入了自己亲手编织的谴责巨网中,「我想让她死,想夺走她的一切,想代替她。」 裴令递了张纸给她,语气平静的说:「真是奇怪,你既然都想好了,还自责成这样做什么?」 在她的眼里,做了就做了,就像她吃掉的那些灵契对象一样,他们不无辜吗?如果要自责,那她不得夜夜难眠? 没有人是容易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应该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方淑兰用力的擦了两把眼泪,嫌弃般的说了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矫情的要命!」 见她平静了不少,裴令才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方淑兰,你为什么会觉得她现在的一切是你的?」 方淑兰:「是从四年前……」 * 晚上九点,北区废弃城堡内。 「老大!我觉得她在骗你!」孟柔柔激动的跑到她身边,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怕裴令了,甚至有些粘人。 裴令没有抽出被她抱着的胳膊,孟柔柔语气更加轻快了,「她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找藉口,为掩盖自己恶毒的行径找藉口!」 「孟柔柔。」 裴令低头离她近了了些,孟柔柔看着有些放大的脸,紧张的问:「怎,怎么了,老大?」 裴令低头看着那双干净单纯的眼睛,「如果按你说的,方蕙兰是无辜的。」 孟柔柔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要吞掉她的我,不更加残忍变态吗?」裴令看着她依旧牢牢抱着她手的动作,说出了心里想的,「孟柔柔,你怎么不害怕?」 「害,害怕?」孟柔柔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理直气壮的说:「老大,我现在可是你的活人皮囊!」 裴令不解,「这有什么关联吗?」该害怕该厌恶的不都是一样吗? 「老大,我做圣母的前提是,必须和你站在一个阵营。」孟柔柔说:「如果冲突了,我肯定选你。」 选她? 一个活人说要和她这只厉鬼站在同一个阵营? 裴令的表情有些古怪,还来不及说什么,孟柔柔就舔着脸问她:「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老大你为什么单独留下了我呀?」 孟柔柔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覆。 裴令抿着嘴,目光有些温柔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没营养的很,「因为你长的好看。」 「胡说,老大才是最好看的。」孟柔柔一把抱住了裴令勐蹭了顿。 裴令僵着身子,她有些无法适应孟柔柔突然的亲昵示好。 活人都是这么容易改变的吗?明明一开始也是怕她怕的要死的,现在就像个挂件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她身上。 裴令不是个好人,她放弃吞掉孟柔柔的灵魂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不是因为她有多可怜。 就连小小的栀意都知道,她救他是因为他恰巧附身在栀子花上,是因为他会卖乖讨好,不是因为他的遭遇有多悽惨,不是因为她有多善良。 裴令是个麻木冷漠的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她又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因为孟柔柔是第一个牵住她手,要把她从她自以为的危险境地拉出来的活人。 是因为孟柔柔是第一个明知道她是鬼,还害怕她受到委屈的人。 裴令是个不把善恶黑白分的很清楚的人,在她眼里,只有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 孟柔柔向她走了一步,她也就不介意把她拢在自己的保护翼之下。 更何况,孟柔柔很省事。 孟柔柔是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身体提供给她使用的,甚至因为她对人类食物所流露出的那点喜爱,主动给她安排好了很多明显是讨好她的行程。 第10页 * 方淑兰说,今天晚上是中秋节,他们一家人都会在。 裴令几乎是掐着她们最温馨融洽的时间点进去的。 她打算制造一点恐怖气息,所以并没有显形,但方蕙兰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你看的见我?」裴令露出了新奇的表情。 方蕙兰突然扑进了旁边父亲的怀抱,「爸,那只厉鬼来了!」 裴令:突然有种赴鸿门宴的错觉。 「别怕,蕙兰。」方父拍了拍小女儿的背,镇定自若的很,像是早就知道了这天的到来。 裴令没来的及多想,就有刺耳铃声在耳边响起,那是玄门的摄魂铃。 脑袋里像是有无数细针扎刺,她痛的想把脑袋给撕开,把那些让她痛苦的东西一根一根扯出来。 裴令双眼血红的看向一旁的方淑兰,她早就站了起来,慌忙的向她摇头,满脸写着不知情。 「师弟!你堵好那头,今晚可不能让这只厉鬼跑了!」 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男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一手拿着摄魂铃,一手拿着铜钱剑,腰间的背包里有红色符文流动。 「呲——」的破空声从身后响起。 裴令抬手凝气煞气,直接挡住了突然扑来的红线小人。 她看着身后那个攻击她的道士,鄙夷不屑的问:「你们玄门的人都这么喜欢搞偷袭的吗?」 「嘎吱嘎吱~」那只红线小人欢快的咬着那团煞气,像是随时要冲到她面前,咬她一口。 裴令瞧着那只被精心养护的怨气小人,突然有些好笑的歪着脑袋和他们说话:「你们在和我比怨气体?」 「我想你们肯定不知道。」她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张扬明艷的让人触目惊心,她带着隐秘的骄傲说:「我可是个用一堆厉鬼养出来的东西。」 两个道士的表情骤然大变,自然不是因为她的话。 而是他们看见从裴令的身体里冒出了无数的怨气体,它们是被吞掉的鬼魂所留下的最后一口气。 那些怨气体漫天飘荡,他们畏惧裴令的力量,不敢报仇,只能沖向场地里的几个无用人类,试图撕扯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一起陪葬赴死。 「大师!!救命!!」方父方母看着迎面冲过来的无数扭曲人脸,异口同声的大喊了起来。 两位道士慌忙跑上前保护他们。 这个时候,方淑兰站到了她的身边,只问她:「这样我们还有胜算吗?」 裴令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抬手做了个捏紧的动作。 躲在父母身后的方蕙兰突然被勒住了喉咙,她拼命的想要挣脱,可触手是一滩软肉,黏在她脖子上,根本扯不开。 她被脖子上的东西勐地拉到了那只厉鬼的面前,裴令掐住了她的喉咙,如同看好戏般的开口:「按照规矩办事,如果放了方蕙兰,你的另外一个女儿就要被我吃掉。」 裴令看向的是方父,对方的眼里突然亮起了希望,毫不犹豫的点下头:「好,只要你肯放过蕙兰!什么都好说!」 这个回答,比她预想的还要斩钉截铁一些,一秒钟的考虑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想过方淑兰被厉鬼吃掉的时候,会如何的痛苦。 裴令转头看向泪光闪烁的方淑兰,毫不留情的往她伤口上扎,「喂,你是垃圾桶里捡的吧?」 方淑兰瞧着对面的父母,像是看开了一样,她说:「他们这样做才是对的,蕙兰才是亲生的,我只是他们一开始无聊时领养的。」 「没什么好难过的,毕竟我可是要杀掉他们宝贝女儿的人。」她这样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 「淑兰!我们方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们这些年把你当亲生的看待!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蕙兰!!」方母崩溃的沖她喊叫着,一副悔不该当初的样子。 「亲生的看待吗?让我孤身一人住在外面,一年到头没有几面,跟别提打个电话问候几句了。」 方淑兰语气冰冷的说:「你们除了给我提供钱,有哪一点把我当做亲生的看待了?」 「所以我们养你是养错了吗?」方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难以置信的问:「淑兰,就因为我们对你的关心少了些,你就要害死你的妹妹吗?!」 「是啊,我想让她死。她夺走了我的一切,明明你们喜欢的是我,明明子俊是爱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变成她的了!!」 方淑兰歇斯底里喊着,看起来比裴令还要像厉鬼,她指着裴令疯癫般的喊:「过了今晚就好了!爸,妈,我再也不会难过了!我会和我的好妹妹一起被我旁边这只厉鬼吞掉。」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什么是你的,那些都是蕙兰该有的,我当年就不该去孤儿院领养你!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带回家!!」 方淑兰听着笑了下,眼泪却不争气的往下掉,她转头看向裴令,报復般的说:「请问,现在可以让她死了吗?」 一枚冰凉的东西突然按在了裴令的额头上,霎时间满屋红光大作,强势的光从裴令的脑袋里钻了进去,像是在拉扯割裂着她每一寸灵魂。 方蕙兰从她手上逃脱了,她带着得逞的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裴令因为疼痛而踉跄后退。 真是失策,裴令捂着额头想,谁能猜到她居然会有王陵主墓中的含珠。 第11页 不过,就算是带着千年的怨气,也只是一颗夜明珠而已,与她而言根本无法造成实际性伤害。 倒是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文雅淑女的方蕙兰,怎么会有王陵主墓的含珠? 这种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方蕙兰看她一副无法反抗的样子,异常激动的喊:「道长们!还不赶快……」 她话没有说完,就再次被人掐住了喉咙,肩膀上抵着一个脑袋,那人幽幽的笑着,冰凉刺骨的气息将她笼罩着。 「你以为我没有看到你放在付子俊身上的东西吗?」裴令磨挲着她的细长的脖子,温柔阴森的说:「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想瞒天过海吗?」 浓郁漆黑的煞气将两人包围,阻隔了外面砸来的符咒和法器,也阻隔了方父方母的惊慌失措。 悽厉的惨叫声窜入耳膜,鲜血自黑气中渗出,撕咬吞咽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响起。 漫天的煞气散去之后,方父方母直接跌倒在地上。 方蕙兰不甚美观的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她的脖子被生生拧断,眼睛瞪得极大,像是在述说自己的不甘和恐惧。 「都别哭了!」裴令有些烦躁的喊了声,然后露出个渗人的表情来,笑容满面的说:「现在死的可是你们的假女儿,你们应该开心才是。」 「……?」方父方母的哭泣突然卡住了。 裴令恶劣的笑了下,说:「是啊,现在站在你们面前活蹦乱跳的人,才是你们真正的女儿。」 「你们把一个夺走你们女儿躯体,想方设法折磨她的恶徒当做亲生女儿对待了四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最开始的构想是很简单的,但自己看着不舒服,然后改着改着改出了这个奇奇怪怪的阴谋。 — 下章林道长要出现了(再不出来,女主得把人忘了) 第7章 我杀了我 「你什么意思?」 裴令可没有时间去做扮演善良的小天使给人答疑解惑,她干干脆脆的起抬手在方淑兰的脑袋上按了一下,让煞气将她包围笼罩。 裴令对她的灵契对象向来是仁慈的,通常只要他们不作妖,基本上他们的要求都会满足他们。 譬如,在死前给她们沉冤得雪,给她们看望看望亲朋好友。 「淑兰!你别动淑兰!!」间歇性母爱发作的方母扑了上来,大有为了便宜女儿赴死的意思。 「餵。」裴令的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她的脸几乎贴着肩膀,以90度的视角看着她,脸上带着古怪的笑:「你也想一起死吗?」 方母的脚定在了原地。 她似乎很想去解救方淑兰,但却因为害怕完全挪不动脚,只能无助的、绝望的看着,发出可笑的悲鸣,「淑兰是我唯一的女儿了,你不能带走她。」 「我不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 裴令收回手,歪着脑袋看她,像是一个对大人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眨巴着眼问:「你救方淑兰是因为你别无选择,是因为她现在是你名义上唯一的女儿了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刚刚死去的那个女儿该有多难过呀?」裴令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想要的表情,是愧疚难堪的表情。 「你还真是奇怪,前脚还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她死,现在却又当着还没凉透的小女儿面,要我放过真正的杀人元兇。」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实在是搞不明白。」 裴令想的有些苦恼,索性不再纠结,直接拍了拍身边的方淑兰,让她转醒过来。 「她在干什么?!」 「方先生不用担心,是在唤醒沉入梦魇中灵魂。」 「这只女鬼在解除封闭术。」 「师兄你说什么封闭术?」 「记忆封闭术,如果是这样,那恐怕她刚才说的灵魂互换是真的。」 裴令自动滤过了那两个在当解说员的捉鬼师,随手点了个凳子飞过来,心安理得的往下一坐,打算在用餐前看场狗血家庭伦理剧。 方蕙兰她真正的醒了过来。 但她宁可没有醒过来。 有了所有的记忆之后,那些之末细节就足矣杀死她了。 她看见她那个用心喜爱着的,尊敬着的姐姐把她骗到一个阴森漆黑的废弃楼盘里。 她用那种嫉妒的、噁心嫌弃的目光看着她。 她的姐姐恨得剜下了她一块肉,抢走她的身体,然后把她变成了一个因为「意外车祸」而失忆的另一个人。 她看见自己的父母对她百般呵护,她看见自己的恋人对她温柔缱绻。 可这还不够,她还是不肯放过她,想方设法让家人疏忽冷落她,绞尽脑汁的让恋人误会憎恨她。 她喜欢看她挣扎痛苦,喜欢给她希望又把她砸入泥潭。 所以她一次次的引导她,让她一步步的走上错路,甚至用上了痴情咒那种可笑的东西。 「方蕙兰,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那只女鬼笑盈盈的坐在凳子上,无忧无虑的问她。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必须承认,她的好姐姐让她看清楚了很多。 她所以为的那些幸福都是假的,就像正午阳光下的彩虹泡泡,经不起一点考验。 「蕙兰!是你吗?」 「是啊。」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眼眶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您现在才认出我吗?」 第12页 你看看,他们的喜欢多虚无缥缈。 她真正的身体还躺在不远处,他们刚刚还为了她要生要死呢。 她忍了好几次,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我不明白,你们在乎的到底是我,还是这个女儿的身份。」 方父方母想解释,可她没有给机会。 「我想这个问题在刚才就有了答案。」 她走到那只女鬼的面前,一点恐惧怀念的情绪都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这个时候既然能十分平静的和那只女鬼说:「答应你的报酬,可以收走了。」 裴令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轻轻的说:「好姑娘,不会痛的。」 她的视线逐渐模煳,然后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谢谢。」 * 次日中午,阳光浓烈的把周遭染成了刺眼的黄色。 孟柔柔抱着一本书在草地上看。 裴令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沐浴着阳光。 「你杀了我吧!」有人在她耳边歇斯底里的喊。 裴令抬了抬手,看着阳光穿透她的手指,抿起了唇,「付同学,我可是讲规矩讲文明的三好先锋鬼。」 一夜之间,付子俊像是变了个人。 他的眼神恍惚溃散,脸色憔悴蜡黄,头髮乱糟糟的,眼眶深深凹陷着,和精神病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裴令昏昏欲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付子俊似乎并不在意,他好像只是想找个知情人把事情说完。 「我梦见了十二岁的她,站在我家门口……」 手上紧紧攥着一张卡,仰着头和他说:你别辍学了好吗,以后我来供你啊! 当时的他听完是抗拒的,自卑的心让他无法接受这笔馈赠。 可她像是预料了一样,说:我爸爸让我提前投资买股,付子俊你就是我选中的潜在优质股,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她笑盈盈的抱住了他,然后开开心心的说:付子俊,你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呢。 他十五岁的时候,付家破产了,碍于面子,他压下刚萌芽的感情,开始逃避蕙兰。 而她却像个行走的小太阳一样,到处追着他跑,生怕她不在的时候,身处黑暗、没有温暖的他会被冻死。 「付子俊,你要是再躲着我,我就去喜欢别的男生了!」 「我以后也不嫁给你了!」 那天是蕙兰十六岁生日,她当着全班人的面,揪着他的衬衫领,兇巴巴的吼他,然后吼完又不停的掉眼泪。 他的蕙兰就是这样,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要柔软。 怎么就会没认出来呢? 如果他认出来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死的那么决绝了? 「付子俊,你怎么总是站在她的身边,从来不看看我呢?」 「付子俊,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付子俊,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 付子俊,这样也挺好的,你现在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就不会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当她变成方淑兰的时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带着满腔的微末希望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的蕙兰是被他一步一步推向死路的。 「付子俊,我选错了,我爸爸说的对,我并不适合投资。」 「……我终于是亏的倾家荡产了,付子俊。」 「付子俊,我走了,我想你应该不会难过的。」 「你也最好不要难过,反正我也看不到了。」 「那都是你臆想的,方蕙兰根本没有託梦给你。」裴令冷淡的打断他的悲情故事,毫不留情的说:「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她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留念。」 付子俊滞了很久,才笑着问她:「您也觉得我该死对吗?」 「不,你死不死和我可没关系。」 裴令顺手摘了片叶子,覆了点黑气往孟柔柔冒汗的脑瓜上一贴,后者惊喜的抬起头,「老大,你还会做降温神器!!」 「付子俊,真正要死的人是不会奔走相告的。」她偏头看着他,没有半点情绪的目光像是透过他的皮囊,直接看进入了他的脑子里。 「你现在不过是想放大自己的自责,去抵消内心的罪恶感。」 裴令轻轻笑了下,眼睛里还是没有什么生气,称述事实般说:「方蕙兰他很懂你。」 所以她才会那样的绝望。 方蕙兰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和她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去喜欢一个人。 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还是像付子俊一样,只是浅浅的,那么浅浅的爱着她。 这点喜爱,只是挂在心边边上,风一吹就掉了下来。 方蕙兰想恨,可却恨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付子俊来说过于苛刻。 所以,就让她这个傻子为这场单方面的炽热爱情宣布结束。 「你今天来找我,无非是希望我能代替方蕙兰指责你一顿。」 裴令毫不留情的说:「你在害怕,害怕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因为她的死而辗转难安,害怕自己这一生都将走不出这个名字。」 「付子俊,我不会杀你,这是方蕙兰要求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似有所指,「方蕙兰,她是真的很懂你。」 第13页 作者有话要说: 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泪点极低,脑海画面构造又太强) 第8章 我杀了我 裴令早就猜到那个死去的方淑兰来头不简单。 从她能施展各种咒术,手持帝陵含珠,甚至是换魂夺运这种高阶级术法就能窥见一二。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的靠山会是这么一个棘手的傢伙。 那是一只美貌的、有着强大气息的厉鬼。 「就是你杀了我的女儿?」 那人掐着孟柔柔的脖子,身后是被连根砍断的栀子花、碎落的石膏像和砸毁的液晶电视,以及粉碎的熊娃娃。 裴令眉毛都没皱一下,就像是看见了奇怪的蠢傢伙一样,嫌弃的说:「大家都是厉鬼,你编什么幻境吓人?」 说着弯下腰捡了块石头砸过去,那块包裹着浓郁黑气的石头,像是一团地狱阴火一样,在离对方半米处停顿下来,然后直接点燃了整个画面。 眼前的所有事物被一点点烧成灰烬,露出背后紧锁的玄黑色大门。 铁门内的成员们一个个呲牙咧嘴的盯着那个不速之客。 裴令看着一个个精力充沛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有逞能瞎跑给她制造麻烦,这很不错。 裴令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这所城堡是来自亲人之手,她笃定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破得了城堡内的防御阵法。 大门那边的栀意突然疯狂的拍打铁门,嘴里大喊着什么。 自身后而来的危险气息像一张巨网般笼罩过来。 成日杀人夺命养出来的敏觉让裴令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 她将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处,以强势的、粗暴的方式将那张兜头而来的巨网撕成了两半。 然后吞进了身体里。 对方的脸色很难看,像是没有预料到这个场面,泄愤似的拿出几张符咒往身后一撒,身后的景象瞬间消失不见。 裴令以绝对宽容的姿态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脾气的说:「回去吧,我今天不打算吃你。」 「是你吃了淑兰。」 她的一只眼睛长捲髮挡住,另一只眼里透着过于冷淡的眼透着绝望的疯癫,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唇间蹦出来:「你吃了淑兰,这就是在要我的命!」 话音将落,腾腾鲜血自她脚下蔓延而出,几乎是在瞬间形成了一个两米宽的血泊,鲜血之中有无数恶灵挣扎欲出,画面极其骇人恐怖。 那阵仗着实新奇,裴令眼睛微微发亮的看着,打算丰富下自己以后的出场内容。 数千张红色符咒从血泊之中升起,如同盏盏夜灯将对方身上的白裙子慢慢染红。 和玄门那些道士们不同,这些符咒上沾染的是怨恨和癫狂的情绪,像是刚用鲜血写就的,符文流转间透着掠夺之心。 是鬼修,她生前是捉鬼师。 怪不得有恃无恐的直闯她的地盘。 那些卷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符咒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然后垒砌成围墙试图将她困在其中,正在一点点收拢。 裴令几乎在瞬间就感知到了危险,往后直退了数米,手指拢起。 浓烈的花香味瀰漫开来,漫天的花瓣自天幕簌簌而下,恍然间,如同冬日来临,雪花飞散。 四周的温度也跟着冷了下来,裴令就那样笑盈盈的站在那儿,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泛着诡异的红光,雪白的花瓣落在她冰凉的唇畔上,然后在眨眼间被吞噬殆尽。 黑色小皮鞋在地上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她异常开心的堆着满脸笑,大声兴奋的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鬼修呢!!!」 那些看起来柔软娇嫩的花瓣在月光下反射出利刃的寒光,所有包围在四周的符咒瞬间破裂四飞,化作砂砾光点将天幕照亮。 「我很喜欢你,所以你就乖乖的待在我肚子里好了。」 在漫天红光里,那张惨白的脸也有了血色,裴令带着满脸的天真烂漫,眼睛弯的像月牙一般,说出的话却比脚下沸腾挣扎的血泊还要渗人。 「哈哈哈!蠢货!」 面前那张冷淡的脸上突然露出疯狂得逞的笑来,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裴令脚下,眼珠子突出的像是要掉出来。 鲜血混就的红色符文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裴令的脚踝蜿蜒而上,然后在她的身上蔓延扎根,飞速的吞噬着她的力量。 裴令的脸和身体开始出现裂缝,呈现死态,掐着对方脖子的手如同被灼伤般冒出黑色浓烟。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方突然就扑了上来,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裴令忍着巨大的疼痛伸手抱住了对方,像是要把对方死死禁锢在身体里。 「咔嚓」「咔嚓」的细微声音响起,朵朵洁白无瑕的栀子花自裴令的身体里冒出来,然后撑破皮肉,肆意疯长,将原先的血液符文一点点覆盖淹没。 盛开栀子花以诡异的速度蔓延疯长,一路没入对方的身体里,瞬间吸满鲜血的红色花朵流淌着难以察觉的暗色符文。 它绽放的越来越极致,香味中都带着似有若无的颓败糜烂气息。 「你也是……」她的话卡住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铜钱从天而落,直接嵌进了她的灵魂里,让她彻底失去了动弹和开口的能力。 裴令第一时间隐去栀子花上的符文,这才转头看过去。 第14页 那人穿着双青布鞋,踏着满地血污奋力奔向她,青色衣袍在空中翻飞,眼里带着她所看不懂的惶恐。 「林道长?」她露出点笑来。 林玄直一声不吭,突然就开始拉扯她身上的栀子花,像是在害怕什么,整张脸都白的吓人。 可那些栀子花像是铁打钢就的,混在她的身体里根本无法移动任何。 裴令猜测,他可能以为她已经被对方吞噬的差不多了。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裴令看见他拿出一把匕首,直接划破了手心,然后捂在她额头上,声音发颤的说:「他们都说我的血是厉鬼的补品……所以,所以你会没事的……」 裴令伸手碰了碰他眼角掉下来的眼泪,看着那双本该冷淡的眼,讷讷问他:「你哭什么啊?」 林玄直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嵌在她体内的花枝,小心翼翼的问:「裴令……你痛吗?」 指尖的眼泪仍旧湿润温热,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哀悸,鬼使神差的说:「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受伤了呢?」 接着,林玄直看见裴令的伸出的食指指腹上冒出了一个白色花骨朵,娇娇小小的,和她给人的感觉一般无二。 「是……是你的。」 裴令将身上栀子花收起,恢復了如常的模样,声调软软的:「林道长两次英雄救美,我要怎么报答你好呢?」 林玄这时候已经充分明白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又恢復了那个平平静静的样子,说:「没有我你也能解决的。」 裴令有些嫌弃的皱眉,说:「但是场面会比较难看。」 林玄直知道她在说什么,那副血肉模煳的样子着实称不上体面。 可是,他只要想想,想想她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就觉得无法唿吸。 「说起来林道长今天怎么会过来?」 裴令指了指旁边女鬼身上的铜钱,边说边示意林玄直把东西收回去。 林玄直老老实实的收回了铜钱,然后换了个法器压制着对方,回答:「我看到了你最新回復的帖子。」 裴令点了点头,然后没什么形象意识的张开血盆大口把那只厉鬼吞了下去,末了还打着嗝问: 「我不是问林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的地点,是问你为什么要来帮我?」 林玄直看着她滚圆了些的脸,目光温柔了几分,但说话却还是一板一眼的:「我是玄门中人,避免无辜的普通人不受殃及是我的职责所在。」 裴令还在努力消化,听见他的回答觉得有些扯,不免反问:「那林道长觉得被我杀死的被报復者不无辜吗?他们可没和我签订灵契,不是心甘情愿去死的。」 林玄直那样斩钉截铁的说:「我看过,你选择的那些人,都该死。」 裴令觉得他有些奇怪,他的回答一点逻辑都没有,而且偏心骗得过于明显了。 因着这个被偏心的对象是自己,她越加觉得莫名其妙的。 她起了些故意刁难的意思,勾着他手指问:「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没有杀无辜的人?我能这么厉害那都是因为吞掉了上千只鬼呢,林道长。」 林玄直看着她牵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想了想,他才继续开口:「你……」 「林道长,今天是中秋节。」 裴令看向天上的月亮,带着两个梨涡,语气欢喜的说。 到口的话咽了下去,林玄直改了口:「中秋节快乐。」 裴令笑的乐不可支,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歪头说:「林道长,你在和一只死了八年的厉鬼说团圆快乐吗?」 「不是的,我是……」 他僵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裴令刚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林道长,」她离他离得特别近,近到都可以看见他眼里压抑着的情愫,她却像个傻子一样,骄傲自信的说: 「这是我的谢礼,林道长你满意吗?」 他哑了哑,才说:「裴令,你……」 「我要回去睡觉了,」 裴令飞快打断他的话,伸手挥了挥,极其无情的转身,「晚安啊,林道长!」 林玄直站在那儿,一直看着她走进城堡大厅,才回答:「晚安,裴令。」 作者有话要说: 裴令:撩完就跑真刺激。 —— 社畜太惨了,人为啥要工作。 第9章 四方鬼王 刽市北区那片都是一群穷鬼,每天无所事事的晃悠,平日里做的最出格就是吓吓路过的小朋友。 人有人法,鬼有鬼道,全凭实力说话。 而北区这群鬼只能在玄门底下夹着尾巴过日子。 唯一那个弄死过活人的厉鬼成了片区头头,最近他盯上了那个新搬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住在北区最豪华的城堡里,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模样长的比当红明显还要惊艷惹眼。 主要是人小姑娘每天温温柔柔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甜的人发腻。 厉鬼头头瞧的眼睛的发绿了,终于忍不住叫上一群小弟,气势汹汹的堵在她每日回来的小路上。 这天是中秋节第二天,月亮圆的出奇,把四周照的跟白天似的。 小姑娘今天穿着一件红色小洋裙,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发间的那朵栀子花白的刺目。 厉鬼头头和小弟当即将周身的煞气大放,营造出了一种不好惹的黑社.会气质。 第15页 小姑娘停住了脚步,目光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月光下明艷灿烂的诡异,「你们是在这等着和我打架吗?」 月亮被翻涌沸腾的煞气所遮挡住,四周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们却能看见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在悠闲自在的哼着小曲儿走过来,眼底带着红色的血光。 她就那样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像是踩着万千尸山向他们走来。 鼻尖是奇异的香味和血腥味,他们想调头逃跑,可身体被空气中无形的煞气所桎梏住。 漫天的白色花瓣漱漱落下,切割声伴随着悽厉惨叫沖入天际。 裴令抬起手指勾了勾,那些外溢的煞气卷带着场中的灵魂碎片争先恐后的重新钻入身体里。 四周又明亮了起来,方才的一切都好像未曾发生过。 裴令摸了摸发上变红的栀子花,笑嘻嘻的继续哼起小调往城堡走。 * 鬼是不需要睡觉的,但裴令喜欢,她喜欢一切让她觉得舒服的方式。 包括人类的食物,漂亮的面孔,新奇的事物。 所以当林玄直顶着一张冷峻俊美的脸上门拜访的时候,裴令二话不说让人放了进来。 「林道长,坐啊!」她拍了拍旁边的沙发位置,笑的明媚耀眼。 林玄直规规矩矩的坐在她对面,从口袋里拿出个金纹木牌,上面写着「鬼王令」三个字。 他的语气中没有半点恭喜的意思,甚至带了些隐秘的不安,「昨天你吞掉的是刽市的鬼王,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刽市的新鬼王了。」 裴令拿起那块令牌,左右端详了会儿,语气嗔怪的说:「原来林道长今天是代表门派来打压警告我的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天……」 小姑娘突然站起了身,将手撑在他身侧,脸颊离他不过三寸距离,眼睛里带着动人心魄的媚态,声音也是软软的,「林道长,那我可以潜规则吗?我身材特别好的。」 林玄直僵着身子,别过脸,耳朵通红着说:「裴小姐不用这样做,我们玄门想来讲规矩的,断不会无故刁难。」 「林道长,你眼睛真好看啊。」 林玄直没来及的反应,对方就突然歪倒在了他怀里,他慌慌张张的把人接住,然后又意识到不对想要把人推开,可对方突然抱住了他,然后摸着他喉结,在他耳边轻声问: 「林道长,活人都像你这样诱人的吗?」 林玄直抓住她的手,磕磕绊绊道:「你……你先起来!」 小姑娘听着歪了歪脑袋,直接把脸贴在了他脖子上,轻轻的吐着气,「哎呀,黏住了呢。」 见他不说话,裴令故作生气的说:「林道长,你是不喜欢我亲近你吗?」 林玄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显然不能这么下去了,「裴小姐,我是代表玄门来……」 「闭嘴!」裴令从她身上蹦了起来,十分现实的恢復了平日里的冷漠样子,「要我不粘你也行,你去换个更俊俏的道长来交接。」 林玄直看了眼她娇蛮灵动的脸,想了想门派里那些单身汉,然后把手伸出去,牵住了她手,认命般的说:「算了,你粘吧。」 裴令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就这么随口掰扯了下,这位林道长还真格外的奇怪啊。 裴令认真想了想,然后牵着他手坐回了他身边,又用那种腻腻歪歪的语气和他说话,「林道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我们是以前就认识吗?」 林玄直回答的异常认真:「不认识。」 裴令伸手戳在他脸上,笑吟吟的问:「那林道长为什么要帮着我杀人啊~」 林玄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画面,半天才憋出一句:「裴姑娘,我当时以为你被那些符咒法线给伤到了。」 「不是的哦。」裴令瞧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可是林道长第一次见到我就抓着我的手,一副生怕我离开的样子呢。」 「难不成裴道长是对我一见钟情?」她咯咯笑着。 「我……」林玄直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只能蹩脚难堪的说:「……我的确是对裴小姐一见钟情。」 裴令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就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说:「所以林道长喜欢的是我的皮相啊。」 不等他回答,裴令就笑了起来:「难怪呢,这十八岁的皮相最是美丽动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裴令自顾自的说着,跟班没有看到在她说出这句话后,那双在见到她后就一直明亮着的眼睛,瞬间阴郁了下来,连牵着她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停留在十八岁的样子。 林玄直觉得喉咙里梗着一把刀子。 * 林玄直前脚一走,裴令就收起了那副乖巧妩媚的样子。 「裴令姐姐!」 栀意一边欢唿一边从外面跑了进来,「以后你就是鬼王了呢!!」 裴令将手上的鬼王令翻了翻,嫌弃般的往后一抛,丢进电视柜的抽屉里。 鬼王?一个市有四个的那种?全国六七百个城市,鬼王遍地开花,随手一抓一大把? 不就是个小队长吗?这玄门也是会造势,名号搞的忒响亮。 栀意扯了扯她的袖子,不解的问:「裴令姐姐你不喜欢吗?」 裴令的语气异常冷漠,眼睛里像覆了一层冰霜,「玄门颁布的鬼王令,真是讽刺。」 第16页 「明面上是荣誉权利,实际上却是为了警醒敲打,劝我老实别惹事,不然玄门随时可以出面叫我魂飞魄散。」 「那您为什么还对刚刚那个道士不一样呢?」 裴令看向从楼下走出来的孟柔柔,不答反问:「怎么不一样了?」 孟柔柔实在是担心,说出的话连没半点修饰遮掩的没,「您可没有对其他人抛过媚眼,投怀送抱过。」 裴令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说:「他皮相生的好呀。」 孟柔柔立马变了脸色,紧张的抓住她手,劝道:「裴老大,他可是林氏玄门的人,他的族人不是会答应的。」 裴令沖她笑了下,没心没肺的说:「孟柔柔,死人可不分门派。」 * 鬼王更新叠代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刽市的鬼争先恐后的前来参拜,可这进了门才发现这位新鬼王啥也准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莫不是新鬼王对他们的考验? 然后这群鬼十分自觉的忙活了起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鬼都这么乖觉,少不了一些自认为很有本事的,不服气被个女娃娃管着,明里暗里的讽刺刁难。 裴令把那些小鬼们送的贺礼拢了拢交给孟柔柔整理,然后一口一个把他们吞进了肚子,连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旁边围观的鬼众们吓得双腿发抖,颤颤巍巍的把半天的工作量加到了一天。 终于磨蹭到了晚上,所有才鬼众星拱月的把裴令请上了王座,然后振臂高唿吾王万岁之类的蠢话。 裴令看着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那样不咸不淡的说:「等我什么时候成为了真正的鬼王再来叫。」 跪了一地的鬼众们噤若寒蝉,低着头不说话,谁也不敢去揣测这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新鬼王话里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鬼王需要餵多少魂魄去餵养? 他们可不想惹这位大人不爽,然后成为养料。 总而言之,那些本来想「谋权篡位」的各方恶鬼头头在来了一趟后,决定把计划往后再推迟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九章就表白的男主是不是过分了? 第10章 古宅怨鬼 今天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一天。 裴令登陆论坛,兴趣缺缺的刷着论坛帖子,在通过发帖人的怨恨度筛选幸运儿。 突然帖子疯狂的滚动起来,显示屏的四周被鲜血染红,「帮帮我!」三个硕大的红字停在屏幕正中央。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的「砰」的一声巨响,屏幕裂成无数块,字体化成了血液流淌在桌面上,那些黑漆漆的裂缝里像是藏着无数眼睛,怨恨阴毒的盯着人。 「你要干什么?」冷清的声音响起,少女雪白的脸上染着不悦,手指点在其中一条裂缝上。 流淌的血液瞬间凝固住,裂缝不再继续蔓延,那边的人似乎是在犹豫什么。 等了等,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裴令有点疲了,摆了摆手,「没事的话那我去楼上休息了,这台电脑留给你玩。」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慌张的喊声:「不!求你帮帮我!你是要灵魂对吧?我可比那些新死的灵魂有用多了!!」 这也是裴令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打断她的试探发疯的原因。 从对方传过来的气息来看,她是一个很不错的鬼皿。 鬼皿以鬼魂为养料,辅以玄门阵而生。 是能替活人偷运续命的活药、替厉鬼摄取鬼力的利器。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恳求,裴令也不例外。 她回过身,重新把手指放回屏幕上,让鲜血自指尖流入屏幕裂缝,再和对方的血液融合。 「你在哪里?」因为完成了一个不错的灵契签订,她的眼底都带了点笑意。 「 我在……」 声音噶然而止,屏幕恢復了完好如初。 是的,对方突然切断了联络。 裴令重新打开许愿贴,藉由刚刚完成的灵契去感知对方的地点。 ……被挡住了,对方似乎被困在某种法阵之中, 这是她头一次碰见灵契感知失败的情况。 「这集我熟!」栀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兴致勃勃的和裴令介绍,「每次重要知情人要告诉主角谁是兇手的时候,就会被突然杀人灭口!」 裴令:「……」哪看的破电视? 栀意想了想,又笃定的安慰裴令,说:「不过裴令姐姐你可以放心,你作为主角最后肯定能查明真相!」 裴令认真的想了想,按照人设来说,她在电视剧里是毋庸置疑的大反派。 「那这姑娘许的愿还能实现吗?」刘奶奶从电视里飘了出来,好奇的问了嘴。 「可以,一开始我就顺着她的气息摸了过去,大概的区域我是知道的。」裴令勾了勾手,一枚拇指粗的印章飞进了手里。 她将印章抓在手里,然后转头拨了个电话,「孟柔柔,跟学校请几天假,借你身体一用。」 * 今天是知名画家林秋章的独子结婚的日子,喜宴定在那栋价值上亿的百年府宅里,前来参加喜宴的都是各行各业的名人。 原因不是因为林秋章是什么丹青圣手,也不是因为他们家世代相传的财富,而是因为林秋章是林氏玄门的直系一派,是现任掌门人的亲兄弟。 第17页 「您好小姐,请出示请柬。」 年轻姑娘从包里拿出一张金色请柬,淑雅文静的脸上是不符合长相的娇俏媚态笑意,声音柔的出奇,「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当……当然可以了!方小姐请进!」 裴令再回以一笑,披着孟柔柔的活人皮、用着某位中了迷魂咒的倒霉方小姐的身份大摇大摆的进了林宅。 灵契的牵引力自从进入林宅之后强了起来。她很确定,那位向她求助的女鬼现在离她很近,不过对方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很好。 现在得赶紧把她找到,然后把人解决了。 对了,要杀的人是这场婚宴的新郎官,林秋章的独子——林子映。 她的求助帖上没有任何的解释,只有一句话:「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可以成为你的鬼皿,为你吞噬鬼魂,掠夺鬼力。」 裴令也是从鬼皿这阶段走过来的。 在修行上,厉鬼修行虽然比活人修行更加残忍血腥,但确实更容易具有人类修士所无法得到的力量,比如復活,比如永生。 这是一个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厉鬼修行分为四个阶段。 炼百鬼为鬼皿,炼千鬼为鬼器,炼万鬼为鬼将,炼百万鬼为鬼王。 听起来玄乎,但其实并不复杂,只需待在特定阵法之中,源源不断的去吞噬鬼魂,淬鍊自身魂体。 在达百鬼后即成鬼皿,稳定期一过就可自由行走。 当然,能走这条路还需要满足先天魂魄强大、死时怨气冲天、死后不断淬魂,缺一不可。 裴玉总念叨着要让她做鬼王,可她是不想的。 「阿令,我总是担心你被哪个玄门的人给抓走,但你如果能成为鬼王,这世间鬼众就都归你驱使,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你的手上,这样我就能安心。」 裴令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这个野心和本事。 这几千年来出过的鬼王屈指可数,那些都是非帝即将的杀神,她怕自己没做成鬼王就被这些玄门群起而攻之了。 「我还以为你骗我呢!林玄直也来了!他不是从来不参加这些的吗?」 裴令听见熟悉的名字一瞬间回了神,从她身边走过的小姑娘激动的抓着旁边的小姐妹喊:「等会儿我就去要个微信!!说不定我就能成为下任掌门夫人呢!!」 「你疯了!非要当着裴宜欢的面抢人?要去你自己去,别拉我一起送死!」 裴令摸着口袋里的印章挑了挑眉,哦,裴宜欢,林玄直的小情人吗? 可真刺激啊! 「怕什么,裴宜欢不是对外说过她不喜欢林玄直,她早晚会把婚约给解除了?」 哦豁,还是未婚妻,对方还嫌弃他。 「你们说的裴宜欢是那位啊?」裴令突然加入了群聊。 对方被这么贸然一问也不觉得尴尬,尤其说要微信那小姑娘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眼脑袋一个劲的往前边伸。 「喏!就穿紫纱裙敬酒的那个,就是她说林玄直无聊古板配不上她的!」 裴令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真心实意的点评,「长的也就这样。」 就林玄直那张脸她都不敢说嫌弃,她哪来的自信? 「就……这样?」小姑娘上上下下审视了她一眼,然后得出了结论,人类对自己的长相总是有过分的自信。 「诶!他好像在看我们!」小姑娘的姐妹激动的拉了拉她手。 糟糕!被盯上了! 裴令迅速从人群中熘走,然后一路东躲西藏,抄着各种小道到了一个祠堂前,终于避开了林玄直。 等她走进所谓的祠堂里,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后,才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家人供养在祠堂里的牌位居然不是自己的祖辈。 不过想来也是,林秋章已经是林氏玄门中最直系的一脉了,他的那些老祖宗们现在都安安静静的待在在林氏主祠堂那儿受香火呢。 而且这些牌位里的鬼魂,都是近二十年内死去的玄门中人。 更加让她觉得兴致勃勃的是,那些摆放在祠堂中的灵位全都在散发着人类所看不见的金色光芒,这些都是被供养着的鬼魂,他们正在用汲取来的力量保佑这家人的福运和财运。 而被他们汲取的力量源头和她的灵契对象气息相同。 裴令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只鬼要跑来求助她了,为什么要不惜代价杀死林秋章的儿子。 既然这家人这么用心养着这群「吸血鬼」,那她当然要愉快的把他们一个一个吃进肚子里。 裴令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浓郁的煞气在一瞬间挤满整个祠堂,无数骷髅一样的鬼脸从煞气之中飞出,像吃金箔巧克力一样,将那些金光一点一点啃噬掉。 而那些金光也不是没有反击,只不过效果甚微,最多只让啃噬的速度稍微减缓一两秒。 裴令站在那儿试,瞧着那些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脑袋大小缩到了巴掌大小,准备上前去把阵法解开。 突然一道红光自案桌前挂着的八卦阵中射出,准确无误的击中裴令口袋里的印章。 「啪」的一声,印章掉落在地,出现了一条裂痕。 裴令被那股力量推出了孟柔柔的身体,顷刻间那些牌位金光大作,飞速结成繁琐法阵,将整个祠堂都照的耀眼刺目起来。 第18页 裴令根本没有反击的时间,那些光芒如同烈日般烧灼着她的灵魂,不过眨眼,她的魂魄外围就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焦洞。 她很清楚,法阵一旦启动,这满大厅的玄门弟子都得杀过来! 裴令当即扛起昏迷的孟柔柔,将印章踹回兜里,向着一条人少的地方飞奔。 她必须在那群玄门弟子封锁林府前逃出去。 裴令感受到了来自灵契对象的痛苦惨叫,但她根本没有心情管,眼下保住自己和孟柔柔的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身后有人在追她,并且速度奇快! 将要做出攻击的裴令被人喊住,「是我,林玄直。」 林玄直根本没有解释,直接捏着一张隐息符往她额头上一按,然后牵了她就跑,「快走!」 裴令看着他的后脑勺陷入了沉思。 林玄直现在这种行为无疑于背叛林氏玄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她刻意要猜忌他,但为了救一只鬼而冒这么大的险,这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更何况是玄门子弟。 除非他想要得到她,想要她和那个可怜的灵契对象一样,成为他的续命灵药,成为提供鬼力的法器。 裴令想了想,打算试探一下,说:「林玄直,我问你……」 "嘘!先别说话。"林玄直制止了她的交流。 裴令只好闭嘴,等了大约五分钟后,林玄直才到了某处后院里。 他径直推开了房间门,把人带了进去,才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裴令已经没了当时的兴致,抬手扯下脑袋上的隐身符,语气怏怏的说:「隐息符只对普通弟子有用,稍微有点本事的都遮不住。」 裴令看了眼他,然后继续可怜兮兮的说:「我听说今天的婚宴上不乏三大玄门的元老人物。」 林玄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然后从布袋里拿出个平平无奇的古币塞在她手心里。 裴玉低头看着手心里丑不拉几的古币,直犯嘀咕:就这破玩意能顶用? 眼见裴令的脸上写着明显的怀疑,但林玄直却并未开口解释,只是把她拉到身后,利落关上门,"马上来人了。」 果不其然,不到两分钟裴令就感知到了,人来还不少。 那群人拿着抓拿「擅闯祠堂的恶鬼」做令箭,态度强硬的挨个推门盘查房间。 裴令拧起了眉头,看了眼被她丢在床上正「挺尸」的孟柔柔,想着要怎么在那群人推门进来的时候,迅速扛起她跑路。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林玄直。」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不带一点儿温度。 林玄直就站在那儿动也不动,看着旁边的裴令,淡淡开口:「什么事?」 「有只想要捣毁祠堂的厉鬼跑了,我过来查看。」 捣毁祠堂这罪名突然又加重了! 林玄直看着旁边气愤起来的裴令,声音徒然冷了下来,「裴宜欢,你觉得有鬼能跑进我的房间」 裴令抬头看向他,对他的态度不解,这外面的是裴宜欢那不是他的未婚妻,裴氏玄门的掌上明珠? 外面的人顿了顿,才暴躁的发了脾气,「林玄直,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让我讨厌!」 林玄直盯着裴令呆愣的表情,跟着态度回暖,「嗯,慢走。」 裴令感知到人已走远,才伸手勾住他小指头,娇媚惑人的说:「林道长,我们这样算不算在背着你未婚妻偷情?」 林玄直:「……」 「林道长怎么不说话了?」裴令歪了歪脑袋,故作天真烂漫的催促了声。 林玄直的关注点却在她勾着自个的尾指上,他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表情都凝重了几分。 然后他像是试探一样,缓慢的抬起左手将她有些凌乱的长髮压到了耳后,成功完成后,才语气愉悦的说:「算的。」 裴令觉得他大概是没有听见她问的是什么,哪有人会愿意同一只鬼做情人的? 裴令瞧着面前那双专注温柔的眸子,突然觉得兴趣索然了。 前几日说看上他的话不过是用来煳弄孟柔柔的,那种理由蹩脚的估计也只有她会信。 不过是想配合着演下去,看看这位林道长到底想从她身上要些什么而已,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裴玉说过,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对此她深以为然。 一见钟情这玩意只适合小年轻,林玄直显然是连理由都懒得用心编了。 心里这么想,但面上还是满心喜悦的裴令将左手的手心摊开,露出一枚古币。 她乖乖巧巧的看着林玄直说:「都差点忘了把这个还给林道长。」 林玄直没有接,面上也露出点不贊同,「你现在还很危险。」 裴令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乌黑的睫羽遮住眼底的猜疑,只能说:「好叭,那等我回刽城再还给你。」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林玄直突然说:「这东西我用不上,你拿着就行。」 「那可怎么行,这可是林道长您的法器!」裴令嘴里说的不行不行的话,手却自觉的把古币握紧在手心,虽然平平无奇,但直觉告诉她,是个好东西。 林玄直看了一眼,也不戳破,就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安心拿着就行。」 「……这样啊,那我就收下了。」 裴令其实根本没犹豫两秒,像是害怕对方反悔一样,感激涕零的补了话:「林道长你可真是正直善良、侠肝义胆、菩萨心肠、人美……」 第19页 裴令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林玄直看着她的目光实在是太温柔了。 他离她很近,近到裴令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睫毛微颤,近到能从他的眼里看见自己。 他看着她的眼睛和夜里的星子一样亮,嘴角微微扬着,那是她未曾看见过的样子。 「怎么了?」林玄直摸摸她的脑袋笑了下。 完蛋!平常古板正经的林玄直笑起来居然是这个样子,这可真犯规啊!! 裴令在心里反覆念了几遍「色字头上一把刀」,才勉强平静下来。 「你要吃东西吗?」林玄直看她突然变了脸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觉得让她吃点东西或许就能好转。 裴令瘪瘪嘴,提醒道:「我是鬼,林道长。」 林玄直却指了指床上的孟柔柔,说:「你可以用她的身体吃。」 工具人孟柔柔:…… 「我帮你把她叫醒?」林玄直像是根本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一样,并不希望把她是鬼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林家这么有钱,厨师手艺应该不错吧?抱着这个念头,裴令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去给你点,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林玄直从布袋里取出一张复杂的符文,和她解释:「等会我会把房间封起来,这样会很安全。」 裴令坐在床边看着他,看似开玩笑的说:「林道长不会带着一堆的同伴回来抓我吧?」 林玄直愣了一下,他像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几秒后又笑了起来,「裴令,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裴令:「……」他是不是要自爆了? 林玄直走了过来,蹲下身看着她,「你比我想的要有防备心,这样很好。」 「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样才能安全。」林玄直仰着头,认真的和她说,裴令盯着他的脸陷入了沉思。 林玄直从髮髻上取下一根木簪,然后稳稳妥妥的放在她手心里,轻巧说:「拿着这个,它可以破掉符咒的力量。」 裴令看了眼手上的木簪,只一眼就知道他没有骗人,上万年的槐树枝加上玄门数百年的供养,的确是能破各类阵法的好东西。 可即便是在林家,这也不是能随手送人的东西。 「林玄直,」裴令动了动嘴唇,到口的话转了转,「你道袍拖地上了。」 * 林家祠堂内。 几位玄门元老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以何种颜面去面对眼下场景。 捉鬼师成了养鬼的头,用了这样阴邪残忍的阵法去偷运。 裴家和温家毕竟是外人,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断不会冲上前去指责惩罚。 林秋章已知大难临头,断不敢再解释任何,只想尽办法道歉认错。 「师兄,你要怎么处置我都无二话!」 「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林秋章说着删了自己一巴掌,恨恨的说:「是我修行不够,当年被那何家那群人蛊惑,走上了歪路!」 场上的人互相看了看,脸色十分难看。 二十多年前,为了对抗那群以人身修鬼道的邪士,他们犯下大错,以除魔卫道为理由练出一只险些为祸世间的鬼王。 即便再冠冕堂皇的话也遮盖不住当初的阴暗心理。 当年何家以一己之力压制所有玄门,他们多少是生了嫉妒的心。 虽说何家人整日以鬼怪为伍、修炼之法阴邪诡异,但这些并不能为他们犯下的错误做解释。 林家长老听完,当即站了起来,呵斥道:「休要狡辩!你以为这样说我们就会放过你吗?!」 温家裴家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温家:「念他也是当年的受害者,罪不至死。」 裴家:「说来那鬼王还出自我们裴家,惭愧惭愧。」 「虽说如此,但暗中修炼鬼王已铸成大错。」林家长想了想,还是端的是名门正派的好作风,老义正言辞的说道: 「此处阵法毁去后,你就跟我回去见掌门受罚。」 林秋章的表情一变,劝道:「师兄何故要毁去这阵法?事已至此,当把此鬼皿用于玄门才对,若能成功,一切邪祟都将不足为惧!」 林秋章想的很明白,他花了二十年都没能让她再提升无非是因为鬼魂供给不够,倘若能集三家之力,再练出来一只鬼王并不是难事。 鬼王只听命于饲主,他的儿子也能因此一跃千丈,成为林家的功臣。 "我原以为你不过是被利益沖昏了头,但良心尚在。" 林长老脸色阴翳的看着他,声音饱含震怒,说:「当年是因为瘟疫横行才致流魂千万,现今盛世安康,你要从哪里找这百万鬼魂?!」 林长老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力往外蹦,道:「林秋章,你是要我们三大玄门去杀人取魂吗?」 甫一走进来就碰上这样场面的林玄直当即想要脱身回去,他飞快的开口,「师叔,既然……」 「玄直你来的正好,去给我把他那个好儿子抓过来!」 林长老被气的不轻,骂道:「我今天倒是要查个清楚,包括里面那只鬼皿是怎么练成的!」 林玄直:「好。」 林秋章突然冲到了祭台前,抢下案桌上挂着的八卦镜,将一瓶血液泼在了牌位中心上。 金色法阵瞬间亮起,然后突然从阵眼处烧起,那由血液燃起的火焰迅速蔓延,眨眼间就将阵法烧毁殆尽。 第20页 「抓住他!」林长老沖离门口最近的裴宜欢喊。 林秋章点了点八卦镜,口中念念有词,几股黑烟从镜中飘出沖向裴宜欢。 「砰!」的一声,祠堂门被关闭,与此同时门上亮起了巨大的八卦图阵。 「糟糕了!那是先掌门送给他的护身法器。」言下之意,那八卦阵他破不了。 温家,裴家的人:「……」 林玄直的脸色也难看的很,裴令还在房间里等着他。 林长老看着面前剧烈颤抖、摇摇欲坠的牌位,突然想到了应对的办法:「玄直,掌门送你的万年槐木簪呢?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林玄直睁眼说瞎话:「忘带了。」 话音刚落,案桌上的牌位碎成了粉末,金色的灵魂往墙壁里飞去,就像是被封印在墙壁里的东西在吸引吞噬。 密封的室内掀起了了凛冽狂风,一些薄弱的弟子未来得及防范,直接被风刃切割了喉咙,倒在血泊之中。 案桌上突然出现一个面容可怖的女鬼,她浑身的肌肤像树皮一样褶皱着,身躯干瘪瘦小,就像是在骷髅架上披了层过大的人皮。 她硕大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游览了一圈,然后落在林玄直身上,喋喋笑着向他扑过去。 「我艹!林玄直你是不是骗人感情了!」裴宜欢骂了一句,手脚麻利丢了几张符咒上去。 女鬼的动作滞了滞,但不过几秒,贴在她身上的符咒就被金色火焰烧成灰烬。 被激怒的女鬼红着眼睛向他扑去,尖利的指甲在空中比划,像是要将他撕成无数碎块:「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它认错人了。」林玄直拿着一把普通桃木剑相抗,额上细汗遍布,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几位长老的法器不要命的往女鬼身上砸,可它就像是失了理智一样,眼里只有林玄直,连防御都懒得做。 若是平常,这只鬼皿根本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但此处是这只厉鬼的死地,墙面是她的尸体埋葬处,刚刚她又吞噬了一大批被供养着的玄门鬼魂,现在正是实力暴涨的时候。 林长老这才注意到祠堂内的布局,恨得直咬牙。 这林秋章恐怕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把整个祠堂布局成了最利于厉鬼生存的法阵。 林秋章现在为了保全秘密,打算把这祠堂里的所有知情者杀死,正好可以帮助这只鬼皿再升一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但就算是这样,凭这只鬼皿的能力,也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他们。 林长老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林秋章敢这么撕破脸皮,必定是有绝对的把握。 等等,他看到什么了? 他们攻击在女鬼身上的伤痕全部被八卦图阵拆解分崩了,而女鬼却因为攻击林玄直成功越发难缠。 也就说,在这个特定场景内,这只女鬼不仅不会受到伤害,还会越来越强大! 这简直就是个死局。 怪不得林秋章这么有恃无恐。 * 裴令在房间里等了大半个小时了,别说饭菜了,她连个空盘子都没有看到过。 林玄直他是去点菜了,还是去菜地摘菜做饭了? 而且她的灵契对象似乎在发疯?力量暴涨的惊人。 裴令又坐了会儿,实在是觉得不对劲,才留了张字条,拿起簪子破了法阵出去。 说不定等她回来的时候,林玄直刚好就做好饭了。 因为白天去过一次,这次的速度就快了很多,裴令到的时候,那八卦阵图都快转成了风火轮。 "看来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呢。" 确定灵契对象没有受伤,而是在虐渣后,裴令往门口的石狮子上一坐,打算看会儿戏就回去。 她这个灵契对象可真争气啊,都那样了还能反杀,不过这个帮它的人是谁呢? 裴令看了那个八卦镜会儿,又想到了什么,决定等会儿里面解决了就把东西一併顺走。 「林玄直!小心背后!」 里面传出来裴宜欢的惊叫。 林玄直?裴令从石狮子身上跳了下来,拿起手上的槐木簪子刺向八卦镜阵眼中心。 「砰!」的一声,她一踢开了门。 跟树精转世一样的女鬼正用她尖利的指甲刺向林玄直眼睛,他虽然躲避及时,却还是挂了彩。 「你发什么疯!!」裴令冲上去就是一脚,把女鬼踹上了墙。 裴令把人从地上抓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才嫌弃的说:「林玄直你不是去点菜了吗?怎么被一只小鬼欺负成这样?你还真是没用……」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裴令被突然冲上来的女鬼打断了话。 对方咬向林玄直的动作被裴令伸手拦住了,尖利的牙齿扎在裴令的手臂上。 然后她看见了裴令阴沉的脸,对方身上疯长的浓重鬼气把它笼罩包围住,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毫无生气的盯着她,「丑八怪,你闹够了没?」 女鬼瑟缩了下,嘤嘤嘤的蹲在她旁边,恢復了理智,说:「你要帮我的。」 「你打他哪里不好?偏打脸?」颜控晚期患者裴令表示很不爽,提议道:「断胳膊短腿哪里不香了?」 林玄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拉了拉她手,问:「你怎么出来了?」 第21页 「我不来你不就嗝……」裴令的话卡住了,她这才注意到四周的人,那一双双眼睛像是雷射扫描仪一样,恨不得把她里里外外照个明白。 裴令瞬间就后悔救人了,早知道让他们安心嗝屁算了。 眼下,她往林玄直旁边靠了靠,眼睛眨啊眨,「林玄直,我应该能安全出这宅子的吧?」 林玄直看着她的动作,眼睛里又开始星河璀璨了。 「赶紧先去把林秋章和林子映抓来!」林长老长吼一声,瞬间打破这直冒粉红泡泡的气氛。 「我们林家还真是藏龙卧虎!」看着林玄直那副大哈巴狗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前有林秋章用邪术养鬼皿,后有林玄直和女鬼暧昧不清。 林玄直:「好。」 裴令:「我跟你一块!」 腿部挂件·女鬼:「我也要跟着你。」 这都什么破事!! 林长老越看越气,这林秋章的事情还好解决,可林玄直是林家的下任掌门人,眼下这个情况要是散播出去,再稳的接班人也得下台。 林家接班人是绝对不能和女鬼纠缠不清的! 好在林秋章给他递上了这个台阶。 林秋章顶着满脸的血痕跪在地上,表情因为激动而显得狰狞,他大声喊道:「师兄您还真是偏心啊!林玄直养鬼皿就可以,我就不行,就凭他是掌门人的儿子吗?!」 裴令一边看戏一边扒拉着身边的女鬼,防止她一口上去把林子映吃了,可谁知道看着看着,自己就被牵扯进去了。 林长老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椅背上,目光锐利的盯着裴令,说道:「玄直,林秋章说的对,林家向来一视同仁,你得交出你身边的女鬼。」 林玄直往前走了走,将裴令的身影挡住,极度冷静的说:「师叔,刚刚是她救了我们,如果她今天选择袖手旁观,你我都没机会坐在这里。」 林玄直把话说的很重,话一出来谁再动裴令那就是忘恩负义,愧为玄门弟子。 女鬼小声逼逼:「就是就是,不然早就进我肚子了。」 「是吗?」林长老从椅子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林玄直身上,眼睛紧紧盯着他的面部表情变化。 「玄直,我很清楚你的能耐,你以为当初我们几个老傢伙同意你做下任掌门是因为什么?林家从来不是以血脉选人的。」 「你瞒得过其他人,瞒不过我。从一开始你就没认真破阵,我想你是笃定了她会来找你,所以有意无意的把时间线拉长。」 所以当你通过你的法器感知到她的到来,就故意让那女鬼找到破绽袭击你。 林长老看向他身后略显惊讶的裴令,继续说道:「现在这个场面是你早就预想到的吧?让这只女鬼成为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想为她铺什么路?」 林玄直绷着脸,拒不承认:「师叔多想了。」 「玄直你要知道,我虽然在那群老头子里实力最差,但却最能看透人心,你这点把戏根本瞒不过我。」 裴令冷不丁的开口问:「林长老要把我带回你们林家,是因为我是林玄直的鬼皿,对吗?」 林长老饶有兴趣的等待她的下文,「当然。」 林玄直在旁边看着,深怕裴令意气用事一口就答应了。 林家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对厉鬼来说,进去就再难出来了。 「裴令你别听信……」 林玄直瞪大了眼睛,她看见裴令用那种冷漠的、如同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而她的手上握着他给她的槐木簪,簪子的那头插进他的肩膀。 裴令看也没看,直接转头看向林长老,笑的明媚阳光,却叫人心中发颤,「林长老,这样够证明了?您知识渊博,肯定知道鬼皿是不能伤害到饲主的吧?」 林玄直听见她说:「我救林玄直不过是因为他之前帮过我几次,别说我现在已经还清了,就算没有还清这点小恩小惠,我也没有义务要陪他回林家。」 林长老答非所问:「你很聪明。」 裴令:「林长老,我只是来和我的灵契对象履行合约,您作为德高望重的玄门长老,应该不会去插手这之间的因果吧?」 裴令走上前一步,明明比对方要矮了一个头,在气势上却完全碾压,她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翻出木牌子。 「忘了说了,我还是你们林家在刽市的新鬼王呢。」 「而且按照规矩来,」她看向旁边的林子映,伸手指了指,「林子映作为我灵契对象要杀的人,我也得带走。」 一直跪在旁边安心做鸵鸟的林子映突然站了起来,他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的说:「师叔!与其落在她的手上被折磨羞辱,我宁可由掌门亲手处置发落。」 林长老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他反问:「林子映,你说伤害她的明明是你父亲林秋章,可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魂魄做代价,找人杀你?」 林子映愣住了,一脸的难堪,「为什么找……」 站在一旁的女鬼笑了起来,那丑陋可怖的皮肤上闪着泪光,她高声问他:「林子映,你敢告诉他们吗?」 林子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眶开始发红,「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结婚的事情,是啊,我之前答应了要和你在一起的。」 「是我对不起你……」他像是胆怯一样,转头看着她,讷讷的喊她:「小雅。」 第22页 女鬼僵了僵,表情又开始狰狞起来,裴令反应迅速的按住了她手,瞪得她熄火。 「……我找过你,可父亲说你被父母带走了。他说我们私奔的事情被发现了,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林子映梗住了喉咙,声音哑的不得了。 「已经二十年了,我以为你早已嫁人生子了,我怎么会想到……我怎么会想到父亲他……」他像是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仿若倒退二十年,他便会和她同生共死一般。 「林子映。」她看着他,恢復了以往的容貌,笑起来还是之前的青涩感,「二十年了,再蠢的人也该看明白了。」 「你说不在乎身份地位,只喜欢我这个人?你说要和我执手白头,相伴一生?那只是裹了层蜜糖的砒·霜而已。」 「被封在墙里这些年,我经常反问自己,当年是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恶毒心狠的变态?」 林子映:「你果然不相信我。」 「一个16岁就能把戏演的那么好的人,我怎么敢去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章保命,那个让你气的打人的废物女人回来了! 第11章 古宅怨鬼 「小雅,」年轻俊秀的少年小心翼翼的牵起了她的手,温柔专注的瞧着她,「等我们逃出去以后,我们就找一个江南小镇,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小雅,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我打算送你一个定情礼物。」 「小雅,以后我们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小雅,你说江南那边是不是……」 裴令知道,她只用动动手指,这些幻境就都能消失。 可她很好奇,她和自己诞生会不会不同。 裴令看见了。 看见她没能等来深爱的情郎,看见她被抓到了还未建成的祠堂里。 看着她被钉在红砖墙上,四肢被划了几个大口子,鲜血不停的往下流,站在她面前的林秋章指挥着几个泥匠在她身前建起第二堵墙。 她被封在了墙里,她恨恨的发誓,发誓自己变成厉鬼后要将整个林家的人全杀死,她要让他们死的比自己还痛苦。 她的怨恨和愤怒让她如愿以偿的变成了厉鬼。 但她只是一只被关在法阵里,被钉在墙上没办法动弹的厉鬼。 她不仅没能将那些残忍杀害她的人如何,反倒是成为了他们的法器,为他们供养玄门鬼魂。 「冯雅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子映要结婚了。」 在她浑浑噩噩,不知日月年日的时候,她听见了林秋章的话。 她剧烈的挣扎起来,拼了命的撞击法阵,想要冲出去将他撕成碎块。 可是她做不到。 直到几天前,打扫卫生的僕人聊起了那个帖子。 从她们的手机里,她感知到了强大的厉鬼气息。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这么告诉自己。 * 画面消失,四周恢復了原样。 冯雅叶向着林长老走去,心平气和的提问:「我想知道,如果今天是长老您的女儿被这样对待,您会如何做?」 「放过他?交由他的亲弟弟处置吗?」 冯雅叶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和预料之中的一样,这些玄门的人,并不会因为她的惨痛经歷而改变什么想法。 他们的弟子可以犯错,但罪不至死。 她固然可怜,但只是一只厉鬼,在他们眼里会威胁到活人的厉鬼。 冯雅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轻的出奇,「人都是这样,刀子没有扎在自己的身上,自然是不痛的。」 「我相信裴小姐,那是因为刀子也曾扎在过去她的身上。」 冯雅叶转头看向裴令,目光中带着坚定,「她帮我,我奉上自己的魂魄,各取所需,这没什么不好的。 」 「我现在只是在恳求你们这些玄门的人,在看完这一切后,还能有一点点怜悯之心,不要再插手。」 她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说话,但那眼睛里装的是厌恶和不甘,对面前这些所谓的正义之师感到厌恶,对自己的遭遇而感到愤怒。 「你们常说因果报应,他们要了我的命,把我钉在墙上二十年。我现在只是要讨回来,这也没什么不对。」 「那你就去吧。」裴令这么说。 「好。」冯雅叶点头。 她转过身去,刺目的鲜血自冯雅叶的四肢流淌而下,又在落地的瞬间化作血色藤蔓抽长翻飞,直向着林秋章和林子映的方向刺去。 她却没再像刚开始那样,失去理智般的胡乱攻击,她甚至没有露出半点狰狞之态。 裴令却能从她的气息中感知,那掩盖在平静面容下的,是歇斯底里的恨意。 林秋章和林子映第一时间就拿起了法器抵抗,可那血液化作的藤蔓似有摧枯拉朽之力,竟硬生生的把法器震成了碎块。 这是断不可能的。 两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和惶然,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冯雅叶的能力,林家的上等法器,怎么可能被她轻而易举的破坏掉? 林子映还是她的饲主,是根本不可能受到伤害的。 他们看到了,那只站在冯雅叶身后的女鬼,她的手指间上开着一朵雪白的栀子花,那栀子花上流转着应属于玄门的发咒。 这个世上能以鬼身修玄门术法的屈指可数。 第23页 一因条件苛刻,二因修行难度,三因其中苦痛非常人能忍。 都知道玄门子弟死后能使用生前所学术法,但他们却无法进一步修行,而眼前这只女鬼显然是后者。 「师兄救命!!」 「师叔救命!!」 两父子默契十足的扯起嗓子唿救,可对方却摇着头闭上了眼,俨然是决心要放弃般。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当血红的藤蔓刺进胸口的时候,他们听见了对方这样一句话,带着报復的快意和悲鸣的哭腔。 是的,那个早早死去的年轻姑娘终究还是善良柔软的。 即便杀的是残害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恶徒,她仍然克制不住的双手发抖,眼里不停的往下掉。 「没什么好哭的,比起你来他们受的这点微不足道。」 裴令拍了拍她肩,手上的栀子花往那两具尸体上一掷,然后等着栀子花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白皙到有些剔透的手指将花朵捻起,然后插·入乌黑髮亮的发间,她的语气轻缓,「就让他们待在我这里好了,这样就能一点点的被吞噬掉。」 裴令顶着一张灵秀精緻的脸,眼底带着的却是和长相截然相反瘆人笑意,妖冶艷丽到触目惊心。 事情办完了,裴令自然功成身退,打道回府。 这是这人刚走出祠堂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那人的话刚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裴……」 「林道长止步。」 「林玄直!」裴宜欢追了上来。 听着对方气愤的声音,裴令觉得谣言果然不可信,裴家的那位大小姐也不是那么讨厌林玄直的,起码现在就吃醋生气了。 「裴姑娘,你为什么不等等那位道长啊?」旁边的冯雅叶热心的发问。 裴令的眼皮都没掀一下,「你没听见吗?那可是林家的继承人。」 「那又怎么样?他喜欢你。」 裴令捏了捏手上的古币,低声说:「喜欢这种东西,最没用了。」 冯雅叶:「裴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想,虽然我遇上了个坏透了的,但我还是觉得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我可以喜欢活人,但不能是林玄直,我可不想为了个男人把命搭进去。」 冯雅叶觉得似乎不是这样的,可她也没有胆子追问。 而另一边,裴宜欢恨铁不成钢的叉着腰骂,「我以前说你榆木脑袋你还真就变木头了?」 「林玄直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那是别人养的鬼皿,谁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今天只是用簪子扎你,指不定那天刀就搁你脖子上了!」 林玄直用力捏着槐木簪子,神色微愠,「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你以为我想管?还不是怕你被人开膛破肚,魂渣子都找不到,丢尽林家的脸?」 裴宜欢盯着他肩膀上的血窟窿,啧啧道:「护身法器都送人了,人却对你半点意思都没有,你何必上杆子做舔狗?」 林玄直看了她一眼,凉凉道:「你比我好到哪里去?」 「闭嘴!我那是敬佩仰慕,和你不一样!」裴宜欢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眉毛气的都竖了起来,「人鬼殊途!舔狗不得好死!」 「愿你也是。」 林玄直冷冷抛下一句就马上加快速度往裴令消失的方向赶。 他得追上她。 好在她们也没有走出太远,林玄直很快就赶上了,冯雅叶还在旁边发问,可能是关了太久了,以至于有些啰嗦。 冯雅叶:「裴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我」 裴令:「你想什么时候死?」 冯雅叶:「裴姑娘,我可不可以先给您提供一部分鬼力,然后出去吞别人,我可以做很好的补给药的。」 裴令:「……」 冯雅叶:「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裴姑娘,我死的时候才十七岁,都没有看过外面的美好世界。」 裴令:「可以。」 冯雅叶:「那裴姑娘你呢?你是几岁死的?死了多久啊?」 裴令:「我哥说是十八岁,如果他没骗我,那现在应该是死了八年。」 冯雅叶:「那你是怎么死的啊?」 裴令:「不知道,但看我的死状可能是被丢进绞肉机了?」 冯雅叶:「唉,我要怎么样才能像裴小姐这么厉害啊?我辛辛苦苦二十年都没你八年厉害,太惨了我。」 裴令:「只要能忍痛就行。」 …… 林玄直已经跟了很久了,原本要说的话在一瞬间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他甚至不敢走上前去,他无法用平静的情绪去面对她。 面对那个谈笑风生的提起自己的死亡,提起自己受过的那些痛。 明明一开始还只是个娇气爱哭的小姑娘,会因为削个苹果弄伤手就生气大半天的人。 「都怪你!我都说了不学不学!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我现在就宣布你没有女朋友了!」 「道歉没用!不行!没有用的男朋友不能留!」 「林道长,你都跟了一路了。」林玄直是对方冷冷清清的语调冻醒的。 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个人。 却时时刻刻不在提醒着他,提醒她遭遇了什么,提醒他失去了什么。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慢悠悠的说:「林道长,您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第24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30 14:58:00~2021-01-08 15:1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啃公主de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我喜欢你就够了 「裴令。」 林玄直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半天没能说出来。 「怎么了?」裴令等的有些烦了。 可林玄直就那样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无比珍爱的宝物。 「裴令。」他又喊了她一次。 裴令的手指点在他紧锁着的眉头上,像是跟着不开心了。 这次也不管他说不说,裴令直接开了话头:「要不然你刺回来吧。」 这样也算两平。 林玄直敏锐的听出她话里暗藏的疏离意思,她似乎是下了决心要和他撇清关系。 而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你是为了自己你根本不需要那样做,毕竟一验就能明白。」他善解人意说。 「林道长,」裴令又扬起了那种笑,像是冬日里的大太阳,看似热烈刺眼却无半点温度,「我们确实不该有深交的。」 她继续灿烂明媚的和他说:「林道长即将继任掌门,和我接触多了指不定要被抓去责罚一通。」 林玄直的心跳骤停,他看着她眼底的笑,陈述事实般说:「你在生气。」 裴令的笑容出现了裂痕,没有人会喜欢被人看穿,而且是如此的笃定。 「林道长您误会了。」冯雅叶看着气氛不对,连忙见缝插针的缓和起来,「裴姑娘就是担心你被牵连责罚,毕竟你是玄门的人嘛。」 林玄直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一瞬不瞬看着裴令,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是因为我隐瞒了家世吗?」 他有些不安和害怕,因为对方看他的眼神里出现了厌烦。 裴令并没有吭声,她望着他眉间,想起了刚才自己的动作,眼底的烦躁又加重了几分。 她暗自警告自己,不能被皮相和虚假深情所迷惑。 「裴令,对不起。」林玄直突然说。 裴令不解,然后下意识的反问:「为什么要道歉?」 他将那根染血的槐木簪子塞进她手里,承诺道:「你担心的那些问题我都解决掉,不会再给你带来麻烦。」 「裴令。」他就这样看着她,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像是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誓言,「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 「你要是不开心,我就去改变它。」 「没有什么比你开心要来的重要。」 「林玄直。」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因为他的那些话逐渐奇怪了起来,而这些话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两个之间。 未免太过生硬刻意。 裴令有些阴郁的问他,「你说这些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像是隐晦的在表达什么。 「我知道你会觉得突兀。 「但我是真的。 「喜欢你。」 裴令狠狠的拧起眉头,她看见平常正经的不得了的人,说出了这样炽热疯狂的话。 「并且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他就那样看着她,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剖开,让她看个清楚明白,让她知道,「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可以拿给你。」 裴令有点想发笑,林玄直他真的觉得自己会蠢到相信这些吗? 她的确是对林玄直是有些不同的,不然她不可能会冲进去救人,冒着被玄门盯上的风险。 但那是建立在今天这番话之前。 林氏玄门的未来掌门人说要为了一只厉鬼付出一切? 真是噁心呢。 这样蹩脚的谎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裴令向他走进一步,声音冷的像冰渣子,「可林玄直,我不会喜欢你。」 「没关系的。」像是意料之中的,林玄直说:「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 裴令差点没忍住动手把他掐死,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他又说:「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 「只要你开心就好。」 你说怎么会有人用这样深情真挚的眼神看着你,然后说出这样不经推敲的话。 裴令气急了后,诡异的想,他实在缺个人帮他编故事,不然实在是浪费了他的好演技。 林玄直微低下头,再次将那柄槐木簪子放在她的手上,一缕散发脱离髮髻垂落在鼻尖上,灰色的瞳子半垂着,他的声音轻的出奇。 「你现在肯定在心里骂我,但日子长了,你总会相信我的。」 林玄直缓慢抬起眼,说道:「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这些,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让你知道。」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考验我,也可以利用我去做任何事。」 「但是裴令。」他说:「没有人会演一辈子的戏。」 「林玄直你疯了?」 裴令抓着手上的槐木簪子,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这才过去一个小时不到,怎么就喜欢的要死要活了?」 「有时间折腾这些,还不如把你要做的告诉我,痛痛快快的交易没什么不好的。」 林玄直想了想,从善如流说:「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会回到之前的样子。」 第25页 他很清楚,现在裴令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分道扬镳了,他总要有一个理由继续跟在她身边。 与其编造,他更愿意把自己真正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如果她不信,他愿意等到她相信。 * 从那天分开后,裴令就想过林玄直不会就此放弃,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做到这个地步。 「老大,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相信林道长一次。」 冯雅叶最近跟着孟柔柔鬼混,也用上了这个异常社会的称唿,「老大,他这么做等同于自毁前程,他没必要为了骗你做到这样。」 「可是老大根本不需要他做这些。」孟柔柔从一开始就特别不看好林玄直,现在哪里见得有人要撮合他们,她满脸警惕的说: 「谁知他不是贪图老大的能力?你不是说成为鬼王的饲主可以获得永生吗?」 「如果他是想杀掉老大的哥哥,就此的成为老大的新饲主呢?」 冯雅叶想了想,认真的说:「我觉得林道长不是这样的人。」 「坏人怎么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越是好看的人越危险。」 孟柔柔怕裴令不信,又拿自己举例子,「就像我爸,在外面演的不知道多好,街坊邻居到现在都说他是好丈夫好爸爸。」 「可你不能因为你爸就不相信所有的人,以偏概全是不对的。」 冯雅叶想了想,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老大,我昨天去看我爸妈了。」 坐在旁边看风景的裴令听着转过头来。 冯雅叶满脸笑意的看着手上的照片,照片里两人的亲密无间,看向对方的眼里都是深切爱意。 冯雅叶慢吞吞的说:「他们还和以前一样,比年轻小情侣还要恩爱,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正的爱情的,虽然我没那个福气遇上,但老大你肯定有的。」 「嗯。」裴令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老大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个小我十五岁的弟弟,他特别的优秀,也特别的孝顺。」 「老大,我真的好开心啊,能有这么一个人替我陪着……」 裴令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又想到了这些天来,林玄直看着她的目光。 很难想像那样一双本该冷淡着的眼睛,总在看向她时染上浓重情愫。 裴令有时候觉得,即便是做戏,他也做的够好了。 不是什么人都能拿自己的未来做赌。 帮她杀人收魂,明目张胆的收集恶鬼给她,就无异于是在挑战玄门的权威。 「没有人会演一辈子的戏。」 脑袋里又开始响起这句话,裴令捏了捏拳,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老大?」正说的起劲的冯雅叶被突然起身的裴令吓到了。 「没事,我上去休息下。」她撂下一句话就起身往楼上走。 她想起了自己从擎玉山出来的两天前,也就是在裴玉沉睡之前,那些话深深的刻在她脑袋里。 那天裴玉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身上的那件淡青色袍子染满了血。 她趴在床边上一声不吭。 裴玉握着她手,不放心的叮嘱着:「阿令你和我在山上住了整整八年,对人没有半点防备心。」 「可这外面的人最善骗人,我怕你到时候连魂渣子都不剩。」 「阿令,在我修养的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能下山,知道吗?」 她没有答应,而是问了另外的事,「你说是不是我多吞一点鬼魂,裴玉你就会好的快一点啊?」 她是真的担心,担心裴玉被她拖累死了。 因为裴玉当时看起来和死人根本没什么两样,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阿令你听话,别惹我生气……咳咳……」裴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血星子掉了他一脸,她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害怕的掉眼泪。 「裴玉你别说话了!裴玉你别说话!!」 「阿令你要是下山了,那些玄门的人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会成为他们捉鬼的工具。」 「阿令,你好好呆着,别让我担心好吗?」 裴令点了点头。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仍旧不放心的说:「阿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裴令记得很清楚,那个故事的女主角是被灭门了的何家人。 很俗套的开头,年轻的姑娘被爱情沖昏了头脑,不顾门派仇怨、不惜和父母决裂,执意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起初她也是幸福的,丈夫宠爱儿子聪明懂事,她不止一次的感慨自己的幸运。 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毫无徵兆的用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她。 用她教给他的何家饲鬼法禁锢住她,把她当做一件兵器反覆淬鍊。 他操控着她杀了她的父母亲人,带着三大玄门围攻何家,让她的族人在一夜之间消失于世。 目的达成后,她的丈夫把她压在重重阵法封印之下,让她成为门派的利刃,让她永远不得解脱。 裴玉看着她,像是料到了她不会听话一样,忧心忡忡的说:「阿令你要永远记得,不要相信任何人,就算是再真情实意也不要相信,知道吗?」 她点头,「知道。」 裴玉突然问她,「那阿令你知道她的下场是什么吗?」 「……永远被封印在法阵里。」 第26页 「不,她死在了自己的儿子的手上。」 「为什么?」 裴玉沉默了会儿,才笑着和她说:「因为她求我了。」 「……她是裴玉的妈妈吗?」 「阿令,」他用力的捏着她的手,像是恨不得当场变个紧箍咒,让她老老实实的待在山上。 「既然有人能花十年的时间编织一场阴谋,就有人愿意花更长。」 「我父亲可以演十年,可以用自己的婚姻做筹码,就保不齐有人愿意用二十年,用自己的性命和一切做筹码,让你以为他非你不可。」 裴玉说:「你这条命是我拼了命救下了的,我还指望着看到你威风凛凛,指挥万鬼的日子呢。」 「阿令,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阿令,答应哥哥,别去冒险。」 裴令回过神来,将脑袋里那点烦躁驱赶出去。 她用力揉捏着手心里的栀子花,粘腻的花汁沾了一手。 她想,只要不暴露裴玉,她就无所畏惧,因为没有人能从她这里拿走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跟我念:男女主快落he!! 女主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设,所以胜利曙光就在前方! 第13章 鬼魅杂志 现在是晚上10点,但圆月高挂,四处亮如白昼。 祭桌上摆着的香案在以反常的速度燃烧着,符箓烧成的炽热火团漂浮在空中,穿着八卦道服的老道手拿着一碗狗血在剧组四周绕圈泼洒。 「黄姐,我们剧组真的有鬼吗?」 穿着小白裙的年轻姑娘一脸害怕的说:「不是说鬼是看不见的吗?」 「别怕,导演今天请了温家的道长来,这女鬼肯定跑不了。」场务组的头头黄姐生怕这新招的小丫头被吓跑了,连忙安抚她,「等会儿别一惊一乍的,你看主演们都不怕,我们在旁边收拾东西的怕什么?」 「好的。」孟柔柔看了眼怕的发抖的女主角,压下嘴角的笑。 她才不怕呢,她可是有老大罩着的女人! 那边老道士刚布完铜钱线,导演就搓着手走了上前,「道长,有把握吗?」 老道士摸了把山羊鬍,底气十足的说:「这只女鬼只要进来了,就再也别想出去!」 导演脸上的忧虑顿时消逝一大半,他乐呵呵的捧着面前的人,说:「有劳道长了,现在就先委屈道长躲一躲,等它出来后再一举降服!」 「无妨,这是我等玄门中人应尽之则。」老道士文绉绉的说:「先让人将这祭桌撤下去,大家如平常一样拍戏就行,切莫打草惊蛇。」 「好好好。」导演大手一挥,吆喝道:「大家准备准备,五分钟后开拍。」 站在旁边的女主角抖成了羊癫疯,眼睛红的都快哭出来了。 「早知道我就不接这戏了。」她摸着口袋里的保命符箓,委屈巴巴的说:「我是这剧的女主,它会不会第一个冲上来咬我。」 「您别吓自己,」小助理给她递上剧本,小声在她耳边嘀咕道:「从上次来看,它是冲着王导去的。」 女主角看着剧本封面的《鬼新娘》三个大字,头突突的痛了起来。 她咬着唇,眼泪又差点掉下泪,「我怎么会想不开接什么人鬼情未了的剧本?」 「好了好了,演员上场!」王导坐在机器前,拿着对讲机喊:「女主角呢?」 「我……我在!」常年被导演支配的恐惧感让她立马站了起来,脑袋上的凤冠流苏左摇右晃、玎玲作响。 长相俊美漂亮的男主演已经就位了,他穿着同样的艷红喜服,站在红毯尽头。 八抬大轿已准备好,女主演也披上了红盖头坐了进去。 「丫鬟呢?人去哪了?!」导演暴躁的声音再次响起。 旁边的统筹满额大汗,「演丫鬟的人临时罢演了。」 王导听完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那替补的人呢?没有吗?!」 「有有有,刚刚去上厕所了。」统筹抹了把汗,颤颤巍巍的说:「说……说是马上出来。」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王导将手上的剧本往他脑袋上一摔,大吼道:「群演还敢摆架子!是要让我们整个剧组等她吗?!」 「这……这也是招不到人。」 统筹有苦说不出,剧组惹上厉鬼的事情整个影视基地都知道了,这个时候哪个不要命的敢进组? 「抱歉,肚子有点不舒服。」 年轻姑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起来温温柔柔的。 「好大的官……」王导的话卡住了。 这新招的小丫头长的可真好啊,蛾眉皓齿,琼鼻玉肤,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 那娇嗔媚态纸把一旁的女主角衬的黯淡无光。 「真好看啊。」孟柔柔没忍住冒出了句。 面前的人弯起眼睛,笑容越发灿烂明媚,美的不似活人一样,更像是从剧本里走出来的美艷女鬼。 她微微低下头,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声音软软的,「连累您受骂了。」 「不连累不连累。」统筹摇了摇手,连唿吸都慢了两拍。 王导咽下嘴里的脏话,觉得自己有必要找跟组编剧改一改这个丫鬟的戏份,最好能改个和女主角虚假姐妹情,争抢男主的大反派人设。 「算了算了,去拍吧。」想到这里,在圈里以暴脾气着名的王导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第27页 女主角突然不抖了,目光明亮感激的看着她。 裴令:「?」 一旁的孟柔柔在心里土拨鼠尖叫:啊啊啊!老大真漂亮啊!绝了!!人间大美人!!垃圾林玄直!! * 珠光闪烁的八抬大轿摇摇晃晃的从远方抬了过来。 那轿子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在寂静的夜里没发出半点声响。 「演轿夫的这几个不错!」王导满意的点了下头。 新郎官快步走上前去迎接,轿帘被一旁的丫鬟掀开,一只白到反光的手自内伸出,殷红的指甲盖在夜里红的诡异。 「娘子小心。」男主角保持着演员应有的素质,脸上露出浓烈喜悦和深情。 「多谢。」女演员突然不抖了,优雅的迈着步子往前走。 跟在身后的丫鬟从一开始就没停过笑,那笑带着几分古怪的看戏心态,在这恐怖的氛围里格外惹眼。 就像是下一刻就将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 这是一场奇怪的婚宴,大院里除了早就等候着的傧相外,无一生人。 主位上摆着的是两个纸扎人,黑漆漆的眼睛搭配着夸张的笑,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傧相掐着手心,扬起僵硬的笑迎接两位「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咔!」王导喊了声,满意施恩,「这几条都很好,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15分钟后我们再拍下一条。」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男主演用力搓了搓收了,一边哈气一边看向自家小助理,「去把我的暖宝宝拿过来。」 女主演却突然掀了红盖头,提步走向王导。 坐在摄影机前的王导皱起来眉头,提前堵她的话,「今天的戏必须拍,你就算是发高烧站不稳都要拍!」 可惜对方回答的是伸向他的尖锐指甲,那疯长出来的指甲直冲沖的刺向他的心脏处。 「道长救命啊!!」 王导一边往后跑一边大喊,边跑还边从口袋里抓住来一把符箓,对着面目狰狞的女主演来了个「天女散花」。 可惜对方的动作只是滞了下,依旧横冲直撞的追了上去。 「她她是被鬼附身了吗?」男主演盯着自己的手干巴巴的说。 「粱先生!快跑啊!!」男主的小助理一个劲拉扯他。 旁边一声不吭的小丫鬟突然开口了,「没用哦,她织了个幻境,你们出不去的。」 眼见两人完全不听,裴令就将目光放在前面突然加入战场的老道士身上了。 「老大。」孟柔柔挤了进来,扯着她袖子摇了摇,「你救救她。」 「再等等。」裴令看着尚有一战之力的女鬼,继续坐起了观众。 孟柔柔也没有再催,她了解裴令的性子,她既然愿意来救,那就不会任由对方出事。 她说等等,那一定是有把握,没错! 孟柔柔郑重点了下头,然后也在旁边看了会儿,边看追逐战便问:「老大,她为什么不丢下那副活人的身体啊,这样好拉垮啊」 「不,她很聪明,在活人的身体她不用躲避那些符箓术法。」 裴令转头看向那边忙碌的王导,只见他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一本杂志,然后翻到其中一页,咬破手指往上一按。 「啊啊啊!!!!」 女鬼突然嘶吼了起来,身上的鬼气在瞬间消失,尖利的指甲也恢復了原样,她像是疯了一样锤打自己的脑袋,眼睛里渗出血泪。 刚经歷鬼打墙回来就撞见这么生勐场面的众人:…… 「就起不来了吗?」裴令嘆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样,那她上一次就应该被制服了才是。 果然,只见那女鬼突然站了起来,从主演的身体里走出来,她的额上还贴着一片白色花瓣,花瓣上浮着一团浓郁鬼气。 「道长!!赶快抓住她!!」一旁的王导抓着那本杂志激动指挥,脸上的神色狠毒非常。 老道士从黄色绸布袋里摸出几个铜钱往女鬼方向一撒,那铜钱直立着插·入女鬼四周的地面,将其围困在中间。 女鬼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发狂般的四处横冲直撞,完全不顾忌自己的灵魂变得越来越虚弱。 在法阵松动的同时她开始出现死状,身体像是被瞬间泡发大了一圈,发青的肌肤上不停的滴着水,那张浮肿青灰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美丽。 不知从而来的花香瀰漫开来,裴令向前走了过去,一步步的缓慢的很。 「别过去!危险!」身后的男主演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裴令盯着他那张白面书生的脸皱了皱眉,说:「放手。」 「那是厉鬼,你不要命了?!」对方有些气愤的教训起她,「不要仗着懂一点皮毛就上去送死,王导请了……」 「啊!!!!」 「我不甘心啊!」 身后传来悽厉的惨叫,她感受到对方额间的花瓣在凋谢糜烂。 「滚开!」 被黑色染满框的眼睛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甩开袖子飞过去。 男主演:……!!!!! 无数藤蔓自女鬼脚下土地拔起,刺在女鬼胸口上的木剑瞬间被栀子花缠绕住,鲜血自白色花瓣中渗出。 第28页 「哄——」的一声,染血的花朵突然燃烧起来,绿油油的鬼火瞬间吞噬掉木剑。 裴令将发上新长的栀子花掐下,往身后一扔,「躲开!」 作者有话要说: 挑战日更第二天2 —— 掐点完成! 第14章 鬼魅杂志 老道士死死盯着他,「你是人是鬼?」 想来是过于激动,这话都没大经过脑子就蹦了出来。 他着实难以接受,自己在休息棚里待了老半天,居然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第二只厉鬼的存在。 「道长,您不会是少年老成,刚拜入玄门吧?」 裴令看着地上的木剑灰烬,努了努嘴,眼里的嘲讽和挑衅拿捏的不要太好。 「孽障!休要猖狂!」老道士恼羞成怒的抓起一把铜钱剑刺了过来。 裴令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唉,您看你您,说话就说话,咋还激动了起来?」 这话音未落,无数花瓣自她身体内飞出,那花瓣如利刃般划破长空,直向对方面门而去。 老道士表情严肃的将一把铜钱剑舞成了大风车,那花瓣击在铜钱上,一时间火花迸射、令人耳鸣的精钢相击的声此起彼伏。 乘着老道士应接不暇,裴令径直走向一旁的导演,那冰冷的表情似乎在宣告他的死期。 「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玄门不会放过你的!」王导一边往人群多的地方跑一边大吼道。 裴令看着他发疯一样沖向人群,人群又慌乱的躲避,场面看起来竟有些像滑稽版「老鹰捉小鸡」。 眼看着老道士那边要解脱了,裴令的身体里又冒出了无数怨气凝成的鬼脸,它们受到意识的控制,争先恐后的扑向老道士,后者还没来得及喘气骂娘,就又架起坑坑洼洼的铜钱剑,再次舞成大风车。 「为什么玄门不会放过我啊?」裴令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他,「你要是再跑,我就一口咬碎你!」 王导的脚像是被粘住了,他的抓着那本杂志,像突然反应过来,他随手翻了一页,将手伸进了纸张之中,那画面上的性感女模特被他掐住了脖子,然后勐地扯了出来,狠狠砸向她。 「……」裴令惊呆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孤陋寡闻,原来鬼还可以这样养。 「啪!」一声响动,那带着剑刺的铁鞭打在她的脚踝上,然后瞬间锁在了魂魄里,直拽着她往后拖。 裴令转头看见那老道士满身血痕、呲牙咧嘴的瞪着她,看起来比她还要像恶鬼,而在他的脚边插着损耗过度的铜钱剑,剑刃上绑着正刺在她脚踝里的铁鞭。 那老道士高喝一声:「本道原想放你一马,可你冥顽不灵,就休要怪我赶尽杀绝!」 数以记的符箓从他腰间的布袋子里飞出,它们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不约而同的排列飞向裴令。 它们飞快聚连堆叠,瞬间在天幕上织就一张符箓组成的巨大蛛网,将她兜罩在其中。 而她先前释放出来的怨气在接触符网后,在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大圈。 裴令收掉了怨气,她盯着那些燃成赤红火焰的符箓皱起眉,她可不认为眼前这个老道士能有这种本事,这样的力量像是偷来的一样。 不过她暂时没有精力去猜原由。 眼下跟迫切的是,她用什么方式破阵出去会显得从容不迫、轻而易举? 兀长而古怪的法咒从老道士的口里念了出来,按说她是听不见的,可那法咒是顺着符箓而来,如同雷鸣一样刺进耳中,降给她千钧之压、焚骨之痛。 裴令头一次被逼的直不起腰来。 她将手撑在膝盖上,垂下的眼里黑气翻涌腾飞,原本下拉着的嘴角勐烈的提高起来,只咧到了恶变,那双黑色瞳子里隐隐泛出红光,场外的众人觉得自己听到了笑声。 裴令被关在符箓法阵之中,是传不出来任何声音的,可他们依旧听见了那喋喋的笑声。 「老大!!」 裴令看见孟柔柔从人群中沖了出来,白色裙摆开成了花朵,那头栗色长髮在空中起起伏伏。 她听不见孟柔柔在叫她后说了什么,但她已经猜到了。 这法阵是专门对付厉鬼的,她会受到压制,可孟柔柔不会。 「孟柔柔!快回去!」 她可不需要一个柔柔弱弱的活人小孩来救她。 同样的,裴令的话她也没有听见,孟柔柔咬着牙,一个劲的撕扯那些卷带赤红火焰的符箓。 她的手指被火焰包裹住,外皮焦黑爆裂,露出泛红的肉来,可她却像没有知觉一样,硬生生的把那些符箓撕开。 裴令看见了她身后突然冒出的女鬼,那女鬼保持着七孔流血的死状,张开了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森然可怖。 「刷!」 「刷!」 「刷!」 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的从裴令的身体里沖了出来,然后在一瞬间挤满法阵。 那是胳膊粗细的巨型藤蔓,裴令像被从里到外、撕成了无数碎块,然后又被它们遮挡掩埋掉。 人头大的血色栀子花挂满了藤蔓,它们一张一合的以活人进食方式将赤红火焰符箓吞咽下肚。 一声一声的惨叫声响起,花朵直冒起青烟,然后顷刻凋零败落。 互相缠绕扭曲着的藤蔓里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不停掉落肉块、露出白骨的手。 第29页 她握着一只木簪子刺向了红色法阵,刚一出缺口,那藤蔓就钻出去勒住了女鬼的脖子。 孟柔柔是第一次看见裴令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的脸像是散开的拼图,摇摇晃晃的挂在一堆肉里,这本该是个噁心的画面,可她却不争气的掉着眼泪,「老大。」 「孟柔柔!谁让你瞎跑过来的?!」 裴令拿着簪子的手背上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那花通透晶莹,似有法光环绕。 「摘下它在旁边等着去!」裴令没好气的吼了声。 孟柔柔正被那只偷袭她的女鬼吓到了,哒哒哒的跑到裴令旁边,抱住她一根藤蔓,紧张兮兮的说:「老大,她……她刚刚是要吃我吗?」 女鬼:「……」明明是她看起来更安全好不好? 走不出去的众人:「……」这世界真混乱。 「好了,既然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裴令认真的说:「不吃几个都说不过去。」 王导第一时间感到了不妙,他迅速的把手上杂志打开,心里盘算着要把里面的鬼都放出去挡刀,然后他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逃跑,直接上玄门求助。 他想的很周全,可却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土地里冒出了一根绿色藤蔓。 那藤蔓长的飞快,笔直的刺向他的心脏。 「……这……」他低头看向被穿透的胸口,手上刚抓出来的厉鬼迅速挣脱逃离掉。 染满鲜血的藤蔓迅速抽了回去,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知道倒下的时候还在说着:「怎么可能。」 老道士看了裴令一眼,突然福至心灵,「你刚刚用的是林家的法器!」 「嗯。」裴令一步步的走向他。 老道士仿佛面对的是满树桃花,而不是一滩烂泥,满脸堆着笑,「我说呢,这既然是林家认可的鬼,你我自然没有起冲突的必要,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可你的符箓被我吞了。」裴令用那只白骨手拢了拢脸,语调阴森渗人,「那里面都是被拆分的魂魄呢。」 老道士:「不打紧不打紧的,原本也是老道我鲁莽了。」 该死的厉鬼!他耗费心机做的魂符啊!! 白骨手支在下巴上,她说:「我要带走所有的鬼,你同意吗?」 老道士点头如捣蒜,「同意同意!」 「我刚刚杀了人。」裴令的身上冒出来一团黑气,迅速将王导刚熘出来的鬼魂一口吞了。 「哦,现在连魂都没有了。」裴令乐乐呵呵的说。 老道士背上冷汗淋漓,对方话里话外都是在挑衅他,要是敢稍微表露不满,今天他就不能活着出去了。 他抹了把汗,违心说:「这……他用阴邪手段禁锢驱使厉鬼,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您可真通情达理啊。」 老道士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听见对方慢吞吞的说:「就让奖励您进我的肚子吧。」 「你欺人太……」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的脖子被女鬼的藤蔓勒住了。 裴令还在两米外,她一点一点的控制藤蔓收紧,恶毒的欣赏着对方挣扎的死相。 场上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如赴黄泉。 场上的鬼一个个眼睛亮的跟灯泡一样。 现在,没有人能阻止她,能改变眼前…… 「裴令。」 裴令拉下脸,扬起几根藤蔓就向着声音方向刺了过去。 她尝到了鲜血的味道,是足矣让普通厉鬼疯狂的味道。 ——他们都说我的血是厉鬼的补品……所以,所以你会没事的…… 他为什么不挡?他现在又要做什么? 裴令烦躁的抽回了藤蔓,恶狠狠的瞪着他,「林玄直你是来送死的吗?」 林玄直用他那只被穿了个孔的手将藤蔓分开,然后快步走向丑的出类拔萃的裴令,蹲下身和她平视,就好像没有看见她脸上的那些裂缝一样。 「现在收不回去了吗?」 仗着他不懂鬼修,裴令点头,「是。」 林玄直抬手帮她拢了拢裂开的过分的脸,问她:「吃了他就能好吗?」 「对。」裴令说:「可是你刚刚拦我了。」 第15章 鬼魅杂志 「裴令。」 他说出的这两个字像是在舌尖含了许久,低柔轻缓的像是在说什么情话。 裴令本想刺他几句,可见他这样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杀他会惹出很多麻烦。」他抬手点了点她头上的槐木簪子,微仰着头说:「但你放心,我怎么会让你吃亏?」 发上的簪子剧烈的动了起来,是被禁锢在簪上的厉鬼在游窜。 他握住了她那只白骨森森的手,那双鸦青的瞳子里装着圆月和她。 裴令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那么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裴令。」林玄直露出些笑。 死人骨头里透出来的寒气在他的手上覆上了层冰霜,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轻声细语的徵求着她的同意,「我们先把这些收起来好吗?」 「这夜里有些冷。」他这么说,仿佛她真是被冻成这样的。 裴令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惨状了,她借着栀子花根突的「站了」起来。 四下分散的藤蔓被飞速收回、碎裂的皮肉碎块重新黏合聚拢、骨骼活动声接踵而至。 裴令恢復了那张美艷无暇的脸,娉婷裊娜的站在那儿。 第30页 她努了努嘴,有些嫌弃的瞧着自个的手。 那些因为被他挡住而无法聚合的多余肉块正安静的贴在他手背上。 林玄直见状松开了手。 裴令满意的摸了摸发上的簪子,那不停闹腾的厉鬼瞬间安静下来了。 感知到力量的确不错后,她的脸色也好看了起来,势利的彻彻底底,「哎呀,早知道林道长您要保他,我怎么可能动手呢~」 林玄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 「我啊,肯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裴令扯着他袖子往前拉,一边拉一边招唿:「林道长您赶紧把人带回去救一救,这脸指不定还能保住的!」 「玄直师叔。」老道士第一时间抱紧了新大腿,「多谢搭救之恩。」 林玄直又出现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用,我是看在温氏玄门的面子上。」 「是是是。」老道士再次点头如捣蒜。 「老大。」孟柔柔伸着血肉模煳的手跑了过来,恨恨的说:「可是刚刚他那么对你,那些符箓明明是要你的命!」 孟柔柔想着眼睛又红了起来,「要不是这样,你怎么可能变成刚刚的模样……」 裴令握住她的手,青绿色火团亮起,被符箓造成的伤痕在一点点褪去,直至消失不见。 「好了。」小姑娘以后还要谈对象呢,可不能留疤。 孟柔柔看着她那双布满烧痕的手,声音哑的不像话,「……栀意告诉我,说鬼也会痛的。」 裴令看了她会儿,摸了摸她脑袋,哄孩子一样说:「你可和我不一样,这点伤转在我身上很快就会没的。」 孟柔柔咬着牙狠狠的瞪向那边的老道士,可她却被林玄直的样子吓到了。 那是裴令永远看不到的样子。 汹涌的杀意和勐烈的报復欲在他冷漠的眼底翻滚。 他站在那儿,过长睫羽在眼帘下投出一片阴影,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却叫人不寒而慄。 孟柔柔突然觉得,林玄直他或许并不是在演戏。 「裴令。」他走了上来,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你尽快把簪子里的那只吞掉,我先把他带回林家,我……」 「林家?玄直师叔,不是说送我回温……」 「不满意吗?」被贸然打断的林玄直侧过头,鸦青色的瞳子上阴翳遍布,他以漫不经心的调子说:「那就留在这里好了。」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裴令觉得林玄直突然古怪起来,她善于欣赏别人的表里不一。 「林玄直!你刚刚是要和我说什么吗?」 她强硬的掰过来他的脸,脸上堆着假笑,眼神笔直锐利的盯着他。 「……裴令。」 他头一次笑的那样灿烂,整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双手覆在她手上,欣喜的情绪都要满到溢出来了。 裴令也跟着笑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受对方影响,而是因为她看到了,看到了他拼命压抑着的东西。 这可真是精彩啊,那样狠毒嗜杀的神情会出现在林氏玄门的继任者脸上。 出现在那个古板认真,成日说教的林玄直脸上。 「裴令,以后别躲我了,好吗?」 「好啊!」裴令乐乐呵呵的应,她压了压对方的脸,满意的说:「但你要听话。」 「我听话。」 裴令歪了歪头,遇上「同类」让她格外的兴奋起来,「那千万别让我发现你在骗人哦~」 「不骗你。」 * 把不相干的人送走后,裴令走上前把死人旁边的杂志捡了起来。 毕竟死的是个大导演,到时候林家问起来也得有个证据,证明她在行驶「鬼王」的权利,解决问题源头,让无辜活人不受发疯的厉鬼伤害,然后倖免于难。 等等,这杂志上的厉鬼呢?怎么半点鬼气都没,变成真杂志了? 「怎么回事?」她这才注意到,最开始袭击孟柔柔的那只女鬼也不见了。 场上唯一可能知情的就是…… 「我是新鬼,只知道自己被困在杂志里,受人控制,而控制我的人——是他。」女鬼老老实实的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还有别的吗?」孟柔柔看裴令的表情不太对劲,疯狂给女鬼挤眉弄眼,「再努力想一想啊!」 「我知道。」 旁边看了半天戏的男主演走了出来,他说:「你手上的杂志只是其中一份,王奇志送出去很多。」 「我想起来了!」女鬼抓住孟柔柔的手,激动说:「这还要感谢你送我的奇怪护身符,因为它的存在我有的时候会恢復理智。」 「我听见他说过,那些厉鬼可以在这些杂志里穿梭。」 「可惜了,」她有些不甘心的说:「可惜那护身符只能防备术法和鬼力,碰上活人要杀我根本挡不住。」 孟柔柔立马抓住了重点,「所以学姐,它们应该是在感知到饲主死亡后跑到其他杂志里了!」 女鬼:「我觉得很有可能。」 「看来事情还没解决呢。」 裴令翻着手上的杂志,每张写真的背页都有对方的详细信息,她磨挲着页角,「被这种术法控制久了,估计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裴令仿佛看到了一堆强大而疯癫的厉鬼在面前,晃着手,等着她去吞噬。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一直改,总觉得自己在写两个变态面对面。 第31页 本来不想提前暴露,但真的写着写着不受控制了。 是的,男主隐藏疯批。 —— 我是小废物,又挑战失败了。 第16章 鬼魅杂志 若不是因为孟柔柔嘤嘤嘤了好几天,裴令是不可能会跑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即便对方的经歷再值得同情,那也不是因她而起。 毕竟如果不是靠着孟柔柔给她的「护身符」,她根本没有机会求救,更别提摆脱束缚。 她是在海选的时候被王奇志盯上的。 因为样貌不错,父母亲戚都在他省,毕业后为了省钱住在偏远的外环,每日回家都要经过一水库。 王奇志假装说要去水库取景,把她推下了水库。 刚被杀死的时候她正处于灵魂虚弱期,控制她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力。 王奇志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裴令麻利的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然后掰开他的眼皮解开屏幕锁,接听了起来。 「老王,出什么事了,杂志上的女鬼都召不出来了。」 裴令伸出一根手机,按在喉咙上,属于王奇志的粗厚声音响起,「好,我知道了。那其他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么晚了,他们估计也没看。」 裴令:「那你过来一趟,正合适给你换过一批新的。」 那边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还是嘉士文苑那吗?」 电话那头,「是。」 裴令把电话挂了,听见旁边的男主演开了口,「可以带上我吗?」 「你能做什么?」裴令极其现实的问。 「如果能救出她,」梁云泽顶着一张白皙秀气的脸,说出了无畏赴死的话,「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裴令看了他一眼,态度不明的笑,「一切吗?希望你死的时候也不后悔。」 「不后悔。」梁云泽说。 裴令没有兴趣去了解他和他嘴里的那只女鬼的爱情故事,索性只是顺手的事情,她没必要推辞,「当然可以,多个人多份热闹。」 * 一行人到了嘉士文苑,那是处被森林环抱的顶级豪宅,外观设计比电视里的霸道总裁住的地方还要高级上几分。 「真是有钱啊。」孟柔柔发出了平民的感慨。 裴令看着那被乌黑怨气所笼罩的豪宅,也跟着点了点头。 刚踩上阶梯,这别墅四周就亮起了繁琐符文,四周的鸟雀虫鸣声突然噤了声,这压抑的夜里只能听见身边两个活人的唿吸声。 「老大,这怎么办?」孟柔柔犯了难,然后鬼使神差的说:「要不然我们联繫下林玄直?」 「不用。」她抬手取下发上的簪子,乌黑的头髮如瀑布般滑落在肩头。 「呲」的一声,簪子刺在了法阵上,那足有十多米高的符文阵法从缺口处逐渐消失。 作为厉鬼的裴令直接穿了墙进去。 「咔嚓」一声,大门被打开,里面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里面的样子看起来和那些设计师的宣传图没什么两样,在装修陈设处处透着精緻和高级。 裴令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让人将厅内的巨型沙发和地毯推开,露出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地下道入口。 随着一块块大理石地砖被搬走,森冷的地下室入口展现出来。 「阿嚏!」裴令转过头,看见某个脆弱的人类被冻得唇色发白。 而一旁的孟柔柔捧着一朵发亮的血色栀子花,眼睛亮晶晶的。 楚云泽生的好,这么一看颇有些孱弱瘦美的味道。 裴令欣赏了几秒,才说:「还下去吗?」 「……下,您不用管我。」说完这句话,他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 凭空出现的花瓣飘落在额头上,不断侵蚀他身体的冷气被瞬间驱除,他甚至觉得四周都明亮了几分。 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大型做法场台。 繫着铜钱的红线密不透风的布满整个地下室,某些红线上还留着厉鬼的残怨。 「好像来迟了。」 裴令指挥身边两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把红线给拆了,然后走向中心的华丽案桌。 案桌上悬着的古剑上布着层层叠叠的法阵,但奇怪的是,裴令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慑,反而忍不住想要扑上去。 裴令伸出手碰了碰,那法阵盪起一圈圈涟漪,她的手指在法阵中心里消失,然后是手腕。 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锯着她,想要把她吞噬进去。 「刷」的一下,一道黑影从她身边而过,一头扎进了法阵。 裴令眼疾手快的把那团影子扯了出来,然后往身后勐退了几步。 「咔」 「咔」「咔咔」 那法阵出现了裂缝,一点一点的连带着古剑一起碎裂成块,再化成灰烬。 「学姐你还好吗?」孟柔柔跑了上来,她的手却从女鬼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女鬼看着孟柔柔那副紧张兮兮样子,安抚道:「修养几天就好了。」 「楚云泽,」 裴令捏着案桌说的法阵灰烬说:「我可能要失信了。」 这比她想像的要严重,王奇志养鬼不只是为了偷运借势和拉拢人脉; 他是在为人炼鬼,当厉鬼成形之后就会通过法阵将鬼魂传输给对方。 除了制造鬼王,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第32页 「为什么?」楚云泽问她,「是对方太强大了,你没办法对抗吗?」 他在心里反覆的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他可以去找更加强大的厉鬼或道长。 裴令毫无修饰,极其残忍的告诉他,「如果我猜的没错,你那死了五年的女友早就沦为了别人的口粮,连魂渣子都找不到一个。」 楚云泽觉得额上的花瓣突然没了效果,那些阴冷寒气从他的毛孔一路刺进五脏六腑里,连唿吸一下都痛的难以忍受。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成为王奇志的男主角,成为他所信任的演员。 越是了解那本在娱乐圈中秘而不宣的「鬼魅杂志」,就越觉得她的魂魄还没消散,她可能在某本杂志上受苦,等待着他去救她。 好不容易,他等到了今天,王奇志死了。 杀死她的那只厉鬼十分强大,他觉得对方可以帮他救出她来。 可是现在她说,她早就不在了。 他听见她说:「算了,既然我没有做到,你这条命还是好好收着。」 「叮铃!叮铃!」 裴令听见了外面的门铃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裴玉要出场了~ 鞭炮锣鼓欢迎~感谢在2021-01-15 01:27:00~2021-01-18 23: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晚吃撑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死亡回忆梦 大门「咔嚓」一声被打开,刘毅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所有的灯在瞬间熄灭,背后的大门响起了关锁声。 幽暗的四周像是蛰伏着无数勐兽,随时要扑上来撕咬一番。 「老王,这种玩笑可一点都不幽默。」刘毅捏着手上的杂志,强打镇定道。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皮鞋上,刘毅弯下腰抹了下,温热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打开手电筒往头顶上一照。 尸体被倒着镶嵌在装饰吊顶上,露出的头颅是倒挂着的,被黑线缝起来的嘴巴在不停的淌血,她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眼珠子像是随时会掉了下来。 「啪嗒」 一声,手机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刘毅跌坐在地上,手掌摸到一滩半凝固的血液,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往下沉,身下的血池像是果冻质感的沼泽地,要将他一点一点吞噬掉。 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疯狂的挣扎起来,就像只被粘鼠板粘住的老鼠,除了让自己死的更快外没有任何作用。 「想活着吗?」 「我想活着!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刘毅满脸泪水的大声喊叫,他只剩下一个头了,不要一分钟他就要被血块包围,窒息而死。 「啪」的一声,大厅里的光都亮了起来,束缚着自己的血液也消失无踪。 刘毅坐在地板上,反应迟钝的看向面前的年轻女人……鬼。 她的手指间转着一根录音笔,美艷娇俏的脸上散发着危险的讯号。 「说说看,关于你手上杂志的事。」 刘毅不敢不说,因为她的身后就站着刚刚埋在头顶上的女鬼,她正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刘毅不会忘记,他还曾召唤过它「侍寝」,它在王奇志送给他的杂志上的某一页上。 听完他明显避重就轻,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到诱惑的「好色男人」,裴令倒也没有生气,她把手上的录音笔交给梁云泽,说:「你尽快回到片场,林家那边应该会联繫执法部调查。」 「你带着这份证词,王奇志的罪就会定的更死,那些和他有往来的人也逃脱不了。」 「好,」梁云泽接过录音笔,又问:「那你杀了人,会受到惩罚吗?」 受到惩罚?裴令觉得自己可算是循规蹈矩的好厉鬼,做什么事都踩在玄门的规矩条内,不然也拿不到林家的牌子。 「王奇志是个杀人炼鬼的恶徒,我怎么也算是惩恶扬善,避免了再有无辜少女受难。」 她想的很明白,林玄直已经抓走了助纣为虐的老道士,想来玄门那边也不会煳涂到察觉不了这件事里的古怪。 * 裴令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这个时候正是鬼的兴奋期,整个城堡里应该欢声笑语,灯火通明才是。 「孟柔柔,你在这等着我。」 裴令面色凝重的和身后人说完,向着大开的铁门径直往前走。 红色高跟鞋刚踏进大门,周边的景色就发生了转变,从昏暗的前院便成了明亮温馨的客厅。 客厅里的女主人从沙发上站起身,波浪长发侧在一边,行走时微微飞扬起。 男主人穿着围裙正在切菜,他低着头,笑着说:「老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水煮鱼片。」 裴令皱起眉,面前这两张脸孔对她来说十分陌生。 「你别转移话题。」女主人把手撑在案台上,目光冷漠疏离的说:「这婚必须离。」 刮鳞片的动作停了下来,男主人放下刀握住了女主人的手,红着眼圈恳求道:「老婆,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的,咱别说离婚行吗?」 女主人嫌弃的抽出手,语气嘲讽厌恶的说:「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33页 「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栀意我会抚养。」 女主人发出了最后通牒,「这些纠缠下去也没意思,闹到法庭上大家都难看。」 细长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嗒」「嗒」「嗒」「嗒」的响声,突然闯入的年轻女孩却并未让两位主人公侧目,他们就那样剑拔弩张的,互相对视着。 终于,男主人重新拿起刀切菜,闷声说:「好,明天就离。」 女主人看了他几秒,补了句:「以后有点事业心。」 说完转过身往房间方向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停下了切肉。 裴令看见躲在房间门缝里,偷偷打量的栀意。 她看见男主人提着菜刀,带着憎恨的笑容将女主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脑袋咕噜咕噜的滚到了栀意的脚下,他尖叫了起来。 「栀意别叫!以后你就只有爸爸一个了!」男人捏着带血的菜刀,脸上露出僵硬烦躁的笑。 可栀意根本克制不住自己,他害怕的哭喊着,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犹如看见了怪物。 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男人捏着自己手上的菜刀,他讨厌那个眼神,他想让他消失,从他的眼里消失。 菜刀砍在对方的肩骨上,然后是头颅和身躯,他杀红了眼,滚烫的鲜血溅了他满身,连视线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栀意。」裴令穿过男人的身体,手指点在那堆尸块上,冷冰冰的说:「再不起来,他就要把你埋在院里的栀子花下了。」 被砍成两半的头颅动了动,那双眼睛蓦地打开,只是仍旧浑浑噩噩的。 「栀意,醒来了。」 周遭的人和事物消失,露出满院纠缠的栀子花枝和跪在地上的石膏像。 「张丽,张芸。」 果然,她刚踏进去就进入了学校的画室。 扎着高马尾的双胞胎姐妹满脸喜悦的看着面前的长髮男人。 「给我做模特可是很辛苦的。」 「我们可以坚持住的,老师,能成为您的作品是我们的荣幸。」 「先把水喝了。」 「谢谢老师。」 裴令站在那儿等,叫醒死亡回忆梦的最好时机,是他们刚死亡的那刻。 她看见张芸张丽满心欢喜的喝下毒药,然后被他们尊敬的老师用雕塑泥把她们给封起来,成为对方最好的作品。 裴令走上前,手指放在她们的额间,「醒来了,再不醒来又要进入新一轮了。」 教室像是落叶一样被忽起的风吹散,裴令踏着四飞的砖瓦画作继续往前走,向着露出的大门直走。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场景再次变化。 「妈,别挣扎!你也不希望拖累你儿子和孙子吧!」 「是啊妈,你要再活下下去,我们一家就都要死,妈,你可怜可怜我!」 这次赶上了最佳时刻,刘兰英刚被她的儿子拔掉了氧气管,连一句告白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刘奶奶,醒来了,你昨天追的电视剧都快播完了。」 果然,刘兰英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还没打开就嚷嚷起来,「播完了!怎么就播完了?!」 大厅的灯亮了起来,沙发上坐着的那人穿了件明黄色道袍,金色眼镜在水晶灯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阿令,过来。」 他浅浅的笑着,带着压抑的狂怒。 第18章 唯一的亲人 向来气焰嚣张的小姑娘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揪着他袖子,讷讷的说:「裴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捏着她手指,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但说出来的语气还是轻的,「裴令,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完了,连名带姓一起喊了。 「我没有受伤,一点都没有!」她信誓旦旦的伸出手指,表示自己的听话,「我有乖乖的按玄门的规矩走,没有被他们盯上。」 「没有被盯上?」裴玉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翻了几下递给她,整个脸色难看的不像话,「你看看裴家那边传给我的东西。」 那是从她出现在刽市后的行迹,事无巨细无一纰漏。 裴玉看着她耷拉下来的脸,手指点在她额间,问她:「如果有一天,他们让我抓你回去,阿令你要我怎么做?」 裴令抿了抿嘴,细如虫蚊的说:「裴玉,抓我回去你的永生也泡汤了。」 「阿令。」他沉着声,听着她幼稚的威胁,气极反笑的问她:「你真以为我在乎吗?」 气氛突然压抑危险起来,裴令飞速转动她那个机灵的小脑袋瓜,自暴自弃的嚎:「裴玉,我肯定是脑子里进水了,我是个蠢蛋,我在……」 「阿令。」裴玉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我们回去,一切还来得及。」 裴令想也没想就摇头打住,「不行的!我能感知到,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復原。」 对方梗着脖子瞪着他,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让他觉得头疼。 才不过半年,她就变成了这样,在他面前连半点示弱的意思都没有。 裴玉觉得自己看到了不久的将来,她会为了那个抛弃她的人,和他反目。 裴令是他用命换来的,是他花了整整八年的时间才把她养到现在这样的。 他让她不再惧怕任何事物,让她拥有绝对的力量。 他没办法接受,裴令毁在对方的手上。 第34页 裴令重新坐回了沙发,整个人抑郁了下来,本就没点血色的脸越发的惨澹,他还和以前一样,用温温柔柔的问她,「那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急着下山?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 「阿令,我不想你死。」他定定的看着她,琥珀色眸子里装着冰冷的灯光,带着隐晦的示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为了你背叛整个裴家。」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没办法看着他每天病恹恹的样子。 裴玉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她根本没有资格要求他那么做。 她只是觉得难过,「裴玉,我没让你背叛裴家,我只是想让你早点好起来。」 「我会很仔细小心的,他们没有理由害我。」她垂头丧气的说:「我不想总是拖累你。」 裴玉:「阿令,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的,」裴令抓住他的手,她异常认真的说:「要是你因为我死了怎么办?裴玉,你不能死。」 裴玉嘆了口气,然后摸着她的脑袋,无奈的劝道:「阿令,死就死了,我还能做鬼,你可以护着我。」 「可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觉得你死了,我会难过的。」 「阿令,」他摸着她的头髮,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也轻轻的,「他们要害你可以编造千万个理由,我不一定时刻护住你。」 她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很轻很轻的说:「裴玉,我已经能保护好自己了。」 裴玉弯起眼睛笑了下,「有人进来了。」 裴令转头看过去,孟柔柔和林玄直站在那儿。 孟柔柔在心里悔恨不已,早知道不该把人放进来,要不然也不会造成现在这般尴尬的场面。 林玄直的目光落在裴令捧着的那只手上,压抑在心底的情愫在翻江倒海,搅得他不得安生。 他看见裴令坐在那个人身边,用一种绝对信任亲昵的状态望着对方。 那人看了他一眼,然后以绝对占有的姿态把人拢在身边,语调慢悠悠的,「林玄直。」 他很佩服自己居然还能笑出来,「裴长老,许久不见。」 「你们认识?」裴令精神了起来,指着裴玉说:「早知道这样我就报你的名字了。」 裴玉捏着她的手指头笑,「你要报我的名字?是希望我被裴家逐出师门吗?」 「说的也是,不能让你丢了饭碗。」 裴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几个快步跑到林玄直面前,像往常一样喊他。 「林玄直。」 「嗯。」他眼底的阴翳自觉的散开了些。 她盯着他,恶狠狠的说:「不许打裴玉的小报告!」 林玄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 虽然他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但裴令真切的感觉到了他的难过。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她也不能总是因为怀疑他会伤害自己,而对他这段时间来的帮助视而不见。 「林玄直,其实我不是……」 「阿令,你过来一下。」 你看,只要那个人一句话,她就会立马跑过去,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林玄直深刻地知道,在他和裴令之间出现了一座大山,而这座大山不是可以攀过去的。 因为裴令她也想待在那座山上。 她把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收回,然后一併送给了那个人,留给他的只剩下防备和忌惮。 但他不会放弃。 她要退后一步,他就多进一步,总有一天能重新站在她身边。 至于骄傲和脸面什么的,都不重要。 如果有人非要梗在这中间,那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剷除掉。 「永市那边出了座鬼校,我要去一趟,裴令你去吗?」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状若平常的问她。 裴令顿时来劲了,蹭的站了起来,「是临休中学吗?我昨天接了个那边的帖子!」 林玄直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步。 裴令本就和他站的近,这么一来,两人之间不到一尺距离,她清晰看见那双灰色瞳子里的情绪。 她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观察的这么仔细,他开不开心自己干嘛要那么在意? 「裴令。」林玄直拉起她的手,几个符包落在她的手心,「明天见。」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手上的鬼魂,却是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的发现,林玄直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以至于她仰着头也只看到了他绷直的嘴角。 「林玄直我送你吧。」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林玄直没有理由拒绝。 两人一边走着,裴令一边开口问他,「林玄直,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来告诉你温尹受了换血之刑,因为有足够的证据,执法部和三大玄门也没有理由怀疑责怪你。」 林玄直只是想早一点告诉她,告诉她那个要杀她的人落得了什么下场。 他希望她能舒心,哪怕是微末的。 「温尹?就是那个招摇撞骗的老道士吗?」 看来玄门要比她想像中的严厉多了,原以为最多被关一阵子,没想到却是换血的重刑。 失去身体内的温家血液就等于失去了唯一的修炼优势,在他这个年纪就不会再有任何提升了。 林玄直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裴令。」 第35页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是急切的想要确定一件事,「你是喜欢裴长老吗?」 「林玄直你大晚上脑袋进水了?」裴令干脆直接的问他:「裴玉是我哥,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林玄直却没有释然,只说:「你又不是真的是他妹妹。」 「那也不可能!」裴令推了推他肩膀,语气很差的催促,「你快回去吧!等下你们林家的人又要以为你被我这只厉鬼迷了心智。」 林玄直确认没有在她眼里找到什么掩饰的情绪,才点头说:「好,那我们明天晚上见。」 「嗯,明晚见。」裴令还是好脾气的应了声。 「说起来我也好奇。」张芸冒出了个雕塑头,表情异常丰富的说:「裴令你看,这天底下大概找不到第二个比裴玉哥对你还好的人了吧,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裴令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裴玉,努力的挤出来一点笑。 她想起了自己封闭记忆后的第三年,和裴玉朝夕相处的第三年。 ——「裴玉,它们都说我应该和你在一起的。」 「阿令你在说什么呢?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吗?」 ——「不是的,它们说我要嫁给你才算在一起,那裴玉你会娶我吗?」 「我……我是说等我成为鬼王以后,那时候我会有一副和活人一样的身躯。」 「阿令你别闹了,我怎么可能娶你。」 ——「为什么不能啊?裴玉你不喜欢我吗?」 「我是你哥哥,阿令。」 ——「那都是假的,我早就知道你在骗人了。」 「可我就想让你做我的妹妹,阿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裴玉,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因为我永远都只会把你当妹妹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释怀了,她清楚的明白,裴玉和她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她那点还没来得及冒头的男女之情,早就被裴玉掐灭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她甚至能时不时催一下裴玉结婚,让他赶紧把漂亮嫂嫂带回家。 「裴玉。」裴令快步走上去,认真的说:「我们永远都会是一家人。」 她认真想了想,又努力找补了句:「不会有任何改变。」 裴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嗯,不会改变。」 第19章 凌晨鬼校 「林晏直,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顶着炸毛的头髮怒气沖沖的跑了上来,估计是在路上堵车堵的心态爆炸。 「皎皎,你渴吗?」他将手上的果茶递了过去,刻意提醒了句:「这就是你上次发连结给我,说想要去的网红店,是你喜欢的蓝莓味。」 她一把夺过去勐喝了几口,看来是真的渴到了。 她那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为了他每周顶着大太阳打两三个小时的车看他,往日里最爱惜的皮肤都黑了一圈。 「皎皎,从下周开始你别来这边了,电话视频不是也很好吗?」他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就算再自私也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了。 「林晏直!你不是在学校遇见了比我更漂亮,脾气更好的女孩?」 「不是的。」他看着她满头的汗和红扑扑的脸蛋,心里酸涩的不行,「没有人比你更漂亮。」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又不来看我,我就只能来看你了!」 她红着眼眶看着他,声音又气又急,「林晏直,我都上杆子来看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我一难过你就……什么都答应我的。」她没有忍住眼泪,声音哑的过分:「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林晏直,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他想和她解释,想把一切都告诉她,可是他不能,他只能焦急的站在旁边,给她擦眼泪,心里像是插满了刀子,满目鲜血淋漓。 「皎皎,你听话,我会尽快解决的。」 「林晏直,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她用那种委屈难过的眼神看着他,漂亮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泪痕汗水和散落紧贴的头髮,狼狈的极。 「你突然换了城市上学,没有提前和我打一声招唿。」 「你说让我不要问,我就不问。」 「你说不能过来看我,我就自己来。」 「林晏直,你要是变了心就趁早告诉我,我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 「你知道的,我可以喜欢你,也可以放下你。」 「皎皎,别说这种话。」他紧紧的捏着她的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脏裂缝里蹦出来的,「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皎皎,不会再有别人,永远不会有别人。」 「你再给我一周时间,皎皎。」他捧着她的脸,眼睛死死的望着她,「你再等我一周好吗?」 他又做起这个梦了,他几乎能背得出她的每一句话,能记得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无数次在梦里喊叫,叫自己送她回去,叫自己不要放开她的手。 如果不是那样,如果不是为了他,她又怎么可能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平常磕着碰着就要哭闹上大半天的姑娘,被那样歹毒残忍的手法所杀死。 他不敢相信,那个时候,她是怎样向自己唿救的。 第36页 那颗心是怎样一点点死掉的。 她死在了最好的年华里,连她最爱的那盆腊梅都没开。 窗外的风卷带着帘子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床榻上的人坐了起身,他像是被夺了魂魄一样,空洞麻木的盯着前方。 他捂着额头不说话,滚烫的眼泪不停的滴落在被子上,然后渗入消失。 外面的天还是深蓝的,压抑的抽泣声混在风声之中。 他咬着牙,悔恨万分的说:「皎皎,对不起。」 * 凌晨一刻,临休中学。 「还真是宏伟壮观呢。」 裴令抬头看了眼那遮天蔽日的阴气,这比她预想的要厉害多了。 「你确定要去这样的地方救一只鬼吗?」 裴令看着面前西装革履,一副精英人士的男人,再次提醒:「放弃自己的精彩人生,为了一只鬼?」 对方用一种你也是鬼,搞什么性别歧视? 「不管是人是鬼那都是她。」 裴令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副满意的样子:「很好,那你就做诱饵吧。」 「让他陪着你。」裴令指了指身边穿着蓝色道袍的林玄直,「有事情往他背后躲。」 某企业ceo用挑剔的眼神上下看了林玄直一眼,然后发出了质疑的询问:「往他后面躲?」 裴令啧啧称奇,「林道长,长得太年轻也是种不专业啊。」 林·冷酷无情·玄直:「他信不信不重要。」 「您不进去吗?」男人有些慌张的问。 裴令挑了挑眉头,有些嫌弃的说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怕,是不是有点晚了啊?」 「不是,我害怕救不出来她。」 裴令看他那副焦急万分的样子,突然失去了取笑的心思,摆了摆手,「好了,你老老实实的跟着,出了事我随时在。」 「林玄直,不到大boss出场不要喊我。」 裴令一副拽的不得了的样子,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插到林玄直的髮髻上,消失在原地。 某位没见过世面的ceo:「林道长,那位厉鬼小姐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林玄直摸了摸发上的簪子,眼里盪出点笑来。 ceo:我大概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林玄直刷着学校的门禁卡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边走边问:「你怎么知道你要救的人在里面呢?」 男人停下脚步,说:「他给我託梦了。」 林玄直:「你怎么确定不是你的臆想?」 「醒来后我的枕头上多了这个。」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他的表情有些难过,「那是我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时候送给她的。」 林玄直点了点头,径直走向阴气最重的那一栋楼。 可是刚走上去就被唿啸的狂风止住了步伐,那风起的特别诡异,像是小范围的龙捲风,卷带着一些试卷,像定位飞弹一样,向着两人捲来。 「往后退!」林玄直第一时间喊了起来,可后者的速度还是慢了点,一张试卷捲走了他半截指头。 浓烈的血腥味瀰漫开来,四周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带着兴奋和狂躁的笑。 「云舒!云舒你在吗?」男人捂着受伤的手指喊了起来。 「闭嘴!」林玄直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拿着手上的木剑将诡异风暴斩开。 「它们都疯了,喊是没有用的。」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鬼魂怎么会疯?而且是大批量的疯,要不是这些鬼被困在法阵里,不到凌晨不能出来,附近的活人早就死绝了。 宗门只以为是个不守规矩的厉鬼闹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棘手的情况。 「你看那是什么!!!」 突然拔高的声音刺的他耳朵发痛,林玄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操场跑道上有空鞋在跑,中心草地上有铅球在抛飞。 隔壁的兵乒球檯上有人在打球。 林玄直从布包里取出一沓符箓,还没来得及散出,那群原本在旁边观望的鬼魂突然现了原形。 断胳膊断腿的跑步男孩,拿头颅当铅球的瘦高少女,用眼珠子当桌球的胖男孩,还有吹口哨的体育老师,都跟丧尸攻城一样扑了上来。 某企业ceo四处张望,选了颗离自己近的树躲着。 那边的林玄直正在以一敌四,看起来似乎有点吃力。 「真是一点都不靠谱。」某企业ceo抱怨了一句。 「可能是神棍吧。」 「你说的对。」 他贊同点了点头,接着僵住了身体。 这个时候学校还有活人吗? 他微微侧目,和一双幽深空洞的眼睛和他对视上。 「啊!!!!」他往后跳了一大步,以超出平常双倍的速度跑回了林玄直身边。 女鬼拿着标枪桿子,倒立着往他的方向跳,每跳一下她的脑袋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子。 林玄直拉了他往高三级教学楼跑,漂浮在空中的符箓挡住了它们前进的步伐。 「早知道我就不进来了。」跟在林玄直身后的男人抱怨了句。 林玄直看了他一眼,冷漠道:「没有人逼你进来,是你自己展示完深情厚意。」 走上二楼,教室里传来上课朗读的声音。 林玄直放轻脚步往前走,旁边的男人把自己缩成了鸵鸟,但他还是没有错过教室里的画面。 第37页 □□的油腻中年男人拿着教鞭在黑板上指指点点,台下唯一学生五官被削掉了,只剩下血肉模煳的肉和窟窿孔。 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看向两人的时候,眼睛露出喜悦疯狂的光芒。 他们沖了上来,然后撞在了门上的符箓上,疼的呲牙咧嘴。 「林道长,我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林玄直:「说。」 向来善于观察入微的男人分析道:「我发现这些鬼虽然都跟精神病一样,但他们都很警惕的慢慢靠近确认。」 林玄直点了点头,给脸的解答了句:「它们能感知到强大同类的气息,虽然失去了理智,但本能会让它们犹豫。」 男人斟酌了一下,提出了自认为最省心的方式,「要不然我们让裴小姐出来吧?」 林玄直斜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 「咚咚咚咚。」二楼到三楼的台阶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林玄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刚走到走廊口,一堆课桌就噼头盖脸的砸了过来,林玄直赶紧支起法阵挡住。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对面的状况,那是七八个年轻小姑娘,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坐在板凳上,整齐划一的举着课桌向他们砸过来。 她们的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板凳一点点往前挪,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他快步上前,冷漠的,毫不留情的把铜钱嵌进了它们的眉心里。 悽惨的叫声响彻整个学校,空气都似凝固了一秒。 无数厉鬼的吼叫此起彼伏的响起,躲在旁边的男人看了眼楼下,上百只鬼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刚刚不是还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吗?怎么突然向着我们这里跑过来了。」 林玄直看着面前露出得意笑容的年轻女鬼,默默补了几张符箓,回道:「它们是判断出来,我的能力在哪里了。」 撒个铜钱都要自己上前亲自按在额头上,这样无能的道士,可不是能叫他们兴奋。 就算是裴令的厉鬼气息再重,这会儿也没办法威慑到它们了。 高跟鞋再次响起。 林玄直看见了在走廊尽头,鞋尖向着他们的红色高跟鞋,像是刻意停下来等待他们,然后又走上了去往四楼的阶梯。 危险的直觉让男人停住了脚步,他想了想说:「我们去楼下找一找有没有云舒。」 林玄直看了他一眼,把嫌弃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不想去你就自己呆在着。」 「反正这学校这么多厉鬼,裴令也不会看上这只新魂。」 林玄直说完也没有理他,径直上了四楼,然后走上了走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只鬼。 挨个教室检查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们甚至把男女厕所都逛了一遍。 两边的口子已经被追上来的鬼魂给堵住了,他们叠罗汉一样叠到了顶,张牙舞爪的要扑过来,却又像是被什么挡住了,没办法前进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林玄直捏着符箓贴在最中间一堵挂满名人名言的墙壁上。 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殆尽,露出原本的面目。 教室门上用鲜血画就了一个古怪图案,里面是杂乱的尸体,有的是近期的,有的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 红衣女人趴在尸体面前,焦急的翻找着什么。 「咚!咚!咚!」林玄直的身边出现了那双高跟鞋。 女鬼勐地转头看过来,她双手撑在地上,飞快的向他们爬来。 林玄直按住了口袋里的法剑,面上镇静的站在原地等她。 「云舒。」旁边的人突然捡起高跟鞋送到了门口,满脸喜悦的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女鬼歪了歪脑袋,抓住高跟鞋往脚上一套,然后张开猩红的嘴,勐地向他扑了上去。 「云舒!」他崩溃的看着女鬼,连躲避都忘了。 「后退!」一柄法剑横在两个人中间,然后瞬间刺进了她的胸口。 「啊!!!!!」 女鬼惨叫一声,两边的鬼堆被震散了开。她瞪大着血红眼睛瞧着林玄直,像是难以置信这种神棍会对她造成实际性伤害。 不过,她立马反应迅速的握住了法剑飞快拔出,胸口的伤在眨眼间癒合消失。 「啧啧啧~怪不得这些鬼的身上都有同一种讨厌的气息!」髮簪上冒出个鬼脑袋。 其实是有些渗人恐怖的,但裴令自己没察觉,她语气欢快兴奋的继续说:「大姐!你这个法阵除了可以限制它们跑出去外,还可以夺取它们的力量转成自己的对吧?」 「这不就是蛊王吗?!」 裴令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吃了你我能得到多少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马上就要在一起了,是的,我就是这么草率,憋不住了 第20章 凌晨鬼校 「咔咔咔」的关节声响起。 教室里腐烂的尸堆突活了过来,它们以僵硬机械的木偶状态攀爬站立,用力拉玻璃窗,从窗口里跳了出来。 它们在畏惧门上的奇怪法阵,裴令这么想。 中心阵法结界突然消失了,堵满楼梯道的蠢鬼们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 眼看着那堆满身蛆虫腐和臭的尸体就要扑了过来,拖了林玄直往后跑,边跑边骂:「自己死的难看就算了还要噁心我们!」 第38页 话语未落,无数栀子花藤拔地而起挡住了身后死尸的路。 裴令很清楚,那些腐尸是为谁而设,那只女鬼的真正目标从来不是她。 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催命般的哒哒响声,尖利的长指甲刺进枝干之中然后用力搅动撕扯,鲜艷的血液自中流淌而出。 栀子花枝卷上了林玄直的腰,然后飞快将他往楼下送。 「裴令!」林玄直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但他根本不敢用术法挣脱,他无法动手伤害她 。 林玄直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在利用你吗?」 他搞不明白,她既然这么想,又为什么要把他撇出来。 「林道长。」裴令动了动脖子,面对即将扑上来的恶鬼们得空笑了下,「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总得还一次不是。」 栀子花搭就的墙在身后崩塌的同时,裴令被无数恶鬼包围堆叠,它们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完全的失去了理智,连对于强大厉鬼的本能畏惧都没了。 就像是一群甩不掉的蚂蚁,奋不顾身的撕咬吞噬,它们眼里被癫狂所充斥。 按理说这些普通的恶鬼根本对她照不成任何伤害,可铺天盖地的、接踵而至的恶鬼将她铺盖堆叠,她连吞噬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尖利的指甲刺进了喉咙里,那只厉鬼赶了上来。 裴令一边加快速度「用餐」,一边抽空想,怎么会有鬼蠢到用指甲盖去戳同类喉咙这种伤害度为0的手段。 等等,有什么东西顺着撑开喉咙口蔓延了进来,像是炽热的烈火,迅速的往四周扩散。 有个声音在脑袋里叫嚣着。 它说让她吞了所有的人,它说力量是绝对的话语权。 它说只要足够强大她的所有顾虑和担忧都将消失。 她的思绪有些涣散,她听到了那个被她遗弃的,理该被厉鬼所杀死的男人的声音。 不同于他敦厚的长相,他此刻的声音暴怒到要吃人一样,「谁让你把噬引往她身上传的!她要是出了事,死千万个你都不够赔的!!」 裴令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她看见林玄直穿着一件白衬衫,有些生气的看着她,叫着她陌生的名字。 「何皎皎,你不知道他接近你是有图谋的吗?」 她听见自己用那种娇气的声音说:「我知道啊,不就是想做我男朋友嘛。」 林玄直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愤怒,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冲着她喊:「知道你还不离他远点!」 「可他长得赏心悦目的,我不亏。」裴令觉得这确实是自己能说出来的屁话。 「长得好看就行是吧?」林玄直突然偏头笑了起来,裴令觉得他似乎更加生气了。 他用力的握着她的手,面色阴翳的问她:「那你怎么不考虑我?他长得还不如我!」 「没说不可以啊。」她小声嘀咕了句:「你要是愿意,我当然不选他了 。」 「你……说什么?」他突然结巴了起来。 「你说让我选你啊,我同意了。」 「林晏直,我接受你的表白了。」 她从未见过那样明亮的一双眼睛,仿佛是获得了整个世界一般。 「林晏直……」 所以,这就是他跟着她的原因吗?她是活人的时候,也曾被那样喜爱着的吗? 「咚!咚!咚!咚!」 生锈的铁刀一点一点的,从她的脚趾往上砍,辗轧撕裂的痛感钻心而至。 有重重叠叠的金色的法阵用力的压制在她身上,试图以此去减轻她的疼痛感。 她像是又回到了这些法阵施加的当天,裴玉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喊:「阿令!阿令你听我的,别去想,别去想。」 巨大的栀子花树从她身体里爆长了出来,它们带着金色的法咒符文,所有的鬼魂和活人都未能倖免于难。 也包括站在她身边嘀咕了半天的男女,那只女鬼瞪大的眼睛看着她,基本身体都被吞噬的差不多了,但眼里一点恐惧的意思都没有。 被搅碎的男人躯壳里并无灵魂,唯有微弱的鬼气证明他曾被强大的厉鬼所掠夺占据过。 留着过耳长发的男人站在教室门边上,对她挥了挥手,干净俊美的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回见了,何皎皎。」 裴令没来得及抓住他。 他迅速穿入门上的法阵,与其一同消失在面前。 四周安静了下来,如果没有门口一堆的死尸,刚刚的所以就像是臆想出来的。 一切爆发的太突然,结束的更加突然。 它们故意散布消息引诱她和林玄直过来,为此还做了不少的准备。 但显然这点准备还是不太够,也或许因为刚刚那只突然出现的陌生厉鬼并不想夺取她的性命,从而选择了放弃。 不然,她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 当他抛弃那具活人身躯,以魂体的状态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可以断定,以他的能力要杀她并不是不可能的。 教室门上的传送法阵和王奇志地下室内的传送法阵是同一种,构造和气息也没什么差别。 源源不断的厉鬼被送往同一个地方,这不会是巧合,刚刚那个说不定就是他们暗中培养的鬼王。 这个人还认识从前的她。 「何皎皎。」她咀嚼了下这个陌生的名字。 她沉在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所以她根本没有意识到会让当事人听了个正着。 第39页 他滞在那儿,然后又将目光转到她的手上,那只沾满鲜血的手。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男人,现在正血肉模煳的躺在她脚边上,而杀死他的裴令正平静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底带着一点嫌弃,好似杀死的只是一只蚂蚁一样的平静。 林玄直从来没有看她这样残暴的杀过人,杀害这样一个无辜的活人。 裴令突然有点荒谬的觉得,这个场面是不是也是那个人所预料到的。 「为什么要杀他?」 她听见林玄直这么问她,站在那里,连前进一步都没有。 裴令觉得自己是不应该感到分毫不悦的,毕竟这是应该的,可她还是问了句:「所以你要为他报仇吗?」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你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的姑娘。」 「想杀就杀了,没有什么理由。」她胡乱在身上擦了两下,有些烦躁的说:「厉鬼杀红了眼还管什么对错,要是你刚刚在这里,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在说气话了。 「刚刚是我不对。」林玄直主动认了错,然后态度良好的说:「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我相信你。」 裴令像是没有听到,只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她觉得自己每次在面对林玄直的时候就格外的不对劲。 喜怒无常,矫情做作、蛮横不讲理,几乎是所有的坏情绪全一股脑的往他身上丢。 有利可图的时候,会愿意花点心思煳弄一两下。 不爽的时候,怀疑猜忌、冷言冷语、只要是想做根本不会顾及任何。 明明在面对家里面那几只鬼,在面对孟柔柔的时候也不会这样的。 只是因为对他不信任吗?只是因为怀疑他有所算计才这样的吗?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打心底里的有恃无恐? 因为她曾叫何皎皎。 「等等!裴令。」林玄直追上来了,他抓着他的手,急忙说:「我下次绝对不多嘴,你做什么都行。」 裴令转过了身,喜怒不辨的说:「林玄直,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原则呢?」 他站在昏暗的楼梯口上,深夜里的声音格外清晰,他说:「因为原则会让你远离我。」 裴令的所有问题在此刻有了答案,她似乎听到了自己虚幻的心跳声,那些被当做遮羞布的忌惮怀疑被寒夜里的风吹开,露出那些深刻的,无法抑制的感情。 她突然问:「林玄直,你是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啊?」 林玄直的反应很快,快到像是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是的,很想。」 裴令说:「可我是鬼。」 林玄直:「可我不在乎。」 「这不是你在不在乎的事。」裴令伸出手指点在他眼尾上,用力按了按,说:「林玄直你现在28了对吧,可我还是18岁的样子,永远都是,等再过段时间,你就老的不能看了。」 「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变得和你一样。」 让他永远停留在现在这个年纪?杀了他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令认真的想了想,转了口说:「行,那你先退出林氏玄门吧。」 「好,我明天就去办。」林玄直根本没有她预料中的纠结,甚至连半点不舍都看不出来。 林玄直好说话到她忍不住得寸进尺,「你要和我绑死生咒,以免你哪天反水杀我。」 他点头:「好。」 「你要搬进我的房子里住。」 林玄直:「好。」 他似乎无所忌惮,只要她开口,什么都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咕咕回来了。 —— 老情人身份曝光了。 第21章 凌晨鬼校 「林玄直,我们……」 要说的话在口边转了转,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有人过来了。」 那件明黄色的道袍在夜里显得格外惹眼,他赶的很急,头髮都不復平常的整齐干净。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问:「裴玉你怎么过来了?」 裴玉仔细看了她会儿,才开口说:「刚刚你的状态非常差,发生什么了?」 「那只女鬼往我身体里丢了点东西,我有点失控了。」裴令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东西好像能让鬼魂失去理智。」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差清楚。」 他将目光放在她身后那个人身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极力抛去刚刚听见的对话,那饱含缠绵情意的对话。 「阿令,让林玄直背叛玄门和你在一起,你想过后果吗?」 她肯定是没有想过的,当封印她记忆的法阵开始波动的时候,当她的记忆逐渐回笼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无坚不摧的裴令。 她会被突然迸发的情感所庸扰,会被无用的男女之情左右判断,不顾及大局,不顾及所付出的一切。 那个叫林玄直的回了他的话:「请裴长老放心,我会解决好一切。」言下之意是让他别来插手。 他对林玄直的排斥和不悦显而易见,而林玄直对他同样是。 他觉得他可笑,为了点男女私情就要让裴令把之前的努力付之一炬,他要将裴令变回从前那个,绑在他身边,任他摆布的愚蠢女人。 他绝对不可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林玄直他还不够格。 第40页 「解决?你怎么解决?是能让林家接受一只厉鬼,还是能让三大玄门祝福你们?」 「裴玉……」裴令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神色冷寒,甚至动了杀意,言辞也十分尖锐。 「你这样做,无异于是把她架在玄门的行刑台上。」 「你有为她的安全考虑过吗?」 他说: 「阿令,赶紧打消掉这个念头。」 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饱含警告,像是能直接看进她的脑子里。 「不要因为想起了点什么就义无反顾的。」 他还是用着那种轻缓平常的语调,却将一个字一个字的重重砸在她的心里。 裴玉也不是不能理解此刻的她的,只是这代价他不想她再去承受。 她从前那样喜欢这个人,就算是在反覆承受那样的折磨痛苦的时候,也捨不得忘记这个人,现在要旧情復燃是情理之中。 但裴令是不该被他拌住的,她走到今天这步实在不易,不能因为他而断送。 她要是捨不得斩断,那他可以帮她去做。 裴令,应该是站在顶峰之上,不受任何人制约的。 「阿令。」他隐喻的提醒她:「你要是觉得无聊了,我大可以给你找几个模样好脾性好的新鬼,任你打发时间。」 「但你确定要自己的将来做赌注吗?」 四下安静了起来,这是他头一次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和她说话。 从前不管她多胡闹,裴玉都不会强迫她去做什么,即便是在下山这件事情上,尽管百般劝诫却还是给她布好了一切。 唯独在林玄直这件事情上,稍一碰触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林玄直握住了她的手,将选择权放在了她的手上,「我都可以,你就跟着自己的心走。」 他说:「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果然,裴令踏上了他递过去的台子,压在他心脏上的那个台子,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裴玉,我们回家吧。」 裴家那位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惊讶,他笃定了她会选择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散漫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笃定来自于那八年的陪伴,来自于裴令口中的救命之恩。 而在裴令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个远久的,陌生的前任恋人。 林玄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林家的,回到那个他所厌恶的林家。 「小师叔,你回来了!」 林玄义第一个跑了上来迎接他,咋咋唿唿的问:「怎么样?以小师叔你的本事,是不是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林玄直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思绪集中了些,「怎么了?」 「你和那只叫裴令的厉鬼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来自于他的父亲,林氏玄门的掌门人。 场上还有各位长老氏伯,俨然是要开展一场盘问。 林玄直站到大厅中央,见了个礼,问:「掌门和长老们想知道什么?」 「林玄直!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在做什么?几次三番的帮助这只厉鬼,和她纠缠不休,你平日里学的道经都进狗肚子里了?!」 「真是本事啊!」林掌门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像是要烧了起来,「还敢让你的师侄师叔们替你保密,你都能干出这种事情,还怕什么丢人现眼?!」 「我没让他们保密。」林玄直依旧顶着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说:「我也没打算和她纠缠不休。」 林掌门稍微消了点气,问他:「你不打算纠缠不休,那好,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玄直:「得到她的原谅,和她在一起。」 「混帐东西!!你记得自己姓什么,站在什么位置上吗?」 一个八卦镜砸在他的脑袋上,鲜血淌了出来,大厅里的人气都不敢喘,这个时候劝那边都不对。 林玄直抬起袖子擦了擦煳到眼睛上的血,平静的说:「父亲,您以为我想姓林吗?」 「您以为我想站在这个位置上吗?」 林掌门:「你既然生……」 「是,我生来就应该负起这份责任。」他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名为愤怒的情绪,「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没有来过这个世间。」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可能死在那些人手上。」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还是父母手上的掌上明珠。」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会拥有一个美好幸福的未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父亲。」他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坚毅而决绝,「就当我死在八年前,您没有把我救出来。」 他弯腰将八卦镜捡了起来,放在林玄义的手上,语调缓慢的说:「如果你们要对付她,那就先把我杀了。」 林玄直走了很久,林玄义才敢开口,「所以裴令就是小师叔那个死在八年前的女朋友吗?」 掌门没有否认,林玄义才恍然,「怪不得,小师叔在她面前脾气好的不得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希望小师叔不会像八年前那样。」 * 裴令回到家后把来龙去脉详细的说了一遍,包括那个法阵的样子也画了出来。 「是何家的阵法。」裴玉皱起了眉头,提醒她:「事情恐怕真如你猜想的那样,有人在暗处制造鬼王。」 裴令想起了林家某位长老的话:「他们要人为创造百万鬼魂?」 第41页 裴玉点了点头,有些忧心忡忡的,认真的和她说:「对,所以你这段时间别去涉险,对他们来说你可是道上好的补品。」 裴令也不打算去淌那趟浑水,欣然应允,「好,我会尽量避开那些危险的地方。」 「只是如果他们真有要吞噬我的打算,我恐怕抵抗不了。」 它们靠着那个古怪的东西让厉鬼疯狂屠杀活人,吞噬鬼魂,实力与日俱增,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她的头上来。 「阿令你放心,我的背后是裴家。」他安抚道:「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三大玄门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那你饲养鬼王的事情也得败露了。」 裴玉倒是轻松的很,只说:「阿令,从你下山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瞒得住。」 他挑了挑眉头,骄傲的不得了,「你放心,你哥哥可厉害着呢。」 裴令觉得他能这么说应该是稳妥的,心里瞬间轻松了很多,「知道知道,您是男主角人设,几百年难遇的天才,三大玄门里没一个是您的对手。」 裴玉拿着画纸站了起来,摸了摸她脑袋,温声说:「我得把情况回宗门反馈下,好让大家提前做准备,你就在家……算了,在侩市好好呆着,别乱跑。」 裴令:「知道了。」 裴玉盯着她不说话。 裴令弯眼笑了下,「这次保证会听话,一步都不踏出侩市!」 裴玉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转过身就敛去了笑容,实际上事情并不如他说的那样轻松。 他很清楚,当年他母亲还未彻底到鬼王那步,就能把整个何家屠尽,要是真让它们成功了,别说三大宗门,所有人或鬼都会成为它们的盘中餐,笼中兽。 他尚且不惧,但裴令不行,如果它们成功了,裴令将永远仰人鼻息,走不到那个位置上。 如果非要有一只鬼王诞生,那只能是裴令。 * 裴令在家里面宅了一整天,主要是看狗血电视剧,原因是那个男主角的脸有亿点点养眼。 如果不是孟柔柔鬼鬼祟祟的在她旁边踱步了三四回,她绝对不会下沙发。 孟柔柔被她一个翻身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她兇巴巴的吼:「快说!做了什么背叛我的事情!」 孟柔柔果然脸色一白,期期艾艾的说:「老大,对……对不起。」 裴令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不妙的说:「你有野男人了?」 「没有没有!」孟柔柔被两只大眼睛盯得发毛,一个劲的摇头坦白:「就是林玄义发消息给我,说林玄直为了您和林家掌门呛声,被打的头破血流!」 「头破血流?」裴令松了手,有些纳闷的说:「为什么啊?」 孟柔柔摇了摇头,打开手机的某信点击最后一条语言,林玄义哭爹喊娘的声音瞬间响了起来。 「是真的!小师叔说要为了裴令放弃林家继承人的身份,连姓氏都不要了!掌门当然生气了,拿起手边的八卦镜就砸了过去!小师叔还威胁长老和掌门,说要是他们伤害裴令就自.杀!」 「小师叔真的好惨!剃头挑子一头热,要死要活也讨不到一点好!你就让你家裴令来看看他吧,他指不定一高兴就重燃活着的希望了!」 孟柔柔扯了扯嘴角,艰难说:「真看不出来林道长这么痴情。」 「孟柔柔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林玄直的吗?」裴令觑了她一眼,很是怀疑的说:「说起来你怎么会有林玄义的联繫方式?」 「我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找到的,就昨天刚加的我,我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他说的太严重了,我怕老大你……」孟柔柔看着裴令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更加着急了,「真的!真的不是我愿意的!老大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裴令拍了拍她肩膀,盯着隐秘的微笑起了身。 「老大!你听……」 「对了,帮我把电视卡住,我回来还要继续看的。」裴令有些留恋的看了眼电视里的男主角,继续说:「让林玄义把人约出来,总不能让我大摇大摆的去林家。」 出门的时候裴令还特意带了把伞,主要是让自己显形显的更省力点。 林玄直头一次没有穿他那件藏蓝色破道服,里面是件亘古不变的白衬衫,黑色风衣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长发扎了个简单低马尾,过于优秀的五官没少引来路人的瞩目。 「喂,这就是你说的头破血流?」 裴令撑着她那把黑伞,表情有点难看。 林玄直笑了下,刚刚还生人勿进的气场荡然无存,依旧是服软认错的话:「我不知道玄义会那样说。」 这样显得她很傻逼,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裴令看着他额头上的结痂的伤口,阴阳怪气的说:「再晚几天,疤都要找不到了吧?」 林玄直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笑盈盈的说:「我很开心你会过来。」 「我不开心,回见。」裴令说干就干,提着伞就往回跑,要不是这人来人往的,她都想现场表演个「大变活人」。 林玄直从后面抓住她的手,问她:「去动物园吗?上个月运了对双胞胎熊猫来。」 脚步顿住,裴令眼里重新亮了起来,「去!」 试问谁能拒绝圆滚滚呢?还是双胞胎。 林玄直:即便是过了这么久,喜欢毛绒动物的心还是没有变的呢。 第42页 因为是周一,上午又下了雨,动物园呈现了人比兽少的情况。 裴令在餵完犀牛、河马、小猴、长颈鹿、大象、羚羊后,在老虎那里停住了。 原因无他,餵完动物园提供的活鸭之后,那只老虎不满足的冲着裴令吼了一嗓子。 然后她炸了,「林晏直,给我张火符,立刻马上烧掉它的尾巴!!」 话音一落,她都听见心里咯噔一下巨响,她连头都不敢转。 她以为自己是最尴尬的那一个,现在她俨然就是一个渣女,就假装不认识旧情人,还打算拍拍屁股走人的那种。 裴令打算奉行我不承认你就没办法的原则,哈哈的打起了马虎眼,「林玄直啊,这老虎太蠢了,我们去前面的……」 「前天你还说了何皎皎。」林玄直捏着她的手指,轻轻的,带着些暧昧旖旎的意思,「我想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抬起眼,瞧着她笑,「对吧,皎皎。」 裴令当场社死,盯着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脑袋当机空白。 林玄直瞧着她呆呆的样子,体贴入微的说:「你要是不想我知道,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一直演下去的。」 他语调的喜悦是难以抑制的,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好脾气的说:「这样也很好,免得你无聊。」 裴令看着他叭叭叭个没完,一掌按住了他说话的嘴,「闭嘴吧你!」 林玄直愣了一下,然后就着这个被她捂住的动作点了点头。 这离得一近,就容易受到颜值的蛊惑。 怎么睫毛这么长啊?剪了吧。 怎么皮肤这么嫩这么白啊?扒了吧。 怎么眼珠子怎么亮?挖了吧。 鼻子也好看,割了……算了,不能再想了。 「你们还亲不亲了?!我家孩子还等着看老虎呢。」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裴令恐怖的念头。 林玄直扒拉下她的手,然后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口,迅速的让出了过道。 动作娴熟至极。 裴令:??? 第22章 在一起啦 是的, 没错,林玄直他胆大包天,搞到了她的头上。 她用杀人的目光瞪着他, 从来都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份, 林玄直他算哪根葱?!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骂,就看见林玄直那对红彤彤的耳朵了。 裴令啧啧了两声, 一副见了乡巴佬的样子, 「这就害羞了?」 林玄直捏着她的手指,痴汉样的点了点头。 裴令扶额,有点佩服他,「喂,所以我们之前啥也没干,光拉小手了?」 林玄直看了她一眼,耳朵更红了。 裴令:这到底是干了啥,还是没干啥? 「你说你有什么用?长这么大高个的, 谈个女朋友就光拉小手了?」 裴令摇了摇头, 用那种谴责的、不争气的语气说:「光长的好没有用的,林玄直,霸道总裁你知道吗?哦不,霸道掌门继承人你知道吗?」 林玄直的确不知道, 他虚心请教,「我可以学的。」 「态度还不错, 但就你刚才那兔子胆是不行的。」裴令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认真吐槽了句:「你说光亲个脸蛋有啥用?」 「嗯。」林玄直认真点头。 「嗐!」裴令扯着他领带往下一拉, 吧唧一下亲了上去,末了还拍了拍对方的脸蛋,嘚瑟的说:「最起码得亲小嘴, 你知道吗?」 林玄直盯着她看了会儿,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是那种在父母面前看要火速转台的吻。 脑子里嗡嗡嗡的,裴令想要捋一捋刚刚怎么走到这步的。 可林玄直没给她机会。 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都要有活人的体温了,林玄直放开了她。 这?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 林玄直望着在风中呆若木鸡的裴令,轻轻笑了下,「学的还好吗?」 裴·教学老师·令还没缓过来,磕磕巴巴的说:「啊?这……这还要评论吗?」 林玄直认真点了点头,一副虚心的样子,「当然了。」 被搞的七荤八素的裴令胡言乱语道:「就还好,青出……出于蓝而胜于蓝……」 林玄直眼里含着笑,拇指抹了抹她的嘴唇水渍,慢悠悠的说:「您觉得过关了就行。」 裴令: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 索性林玄直很快转了话题,一点没让她深想,「去看熊猫吗?还是继续在这餵老虎?」 「看熊猫!看双胞胎!」裴令瞬间把脑子里的麻线全抛掉了,兴趣十足的抓着他手往目的地奔。 林玄直跟在她旁边,默默的抿了下唇。 然后一看就看了一小时,这熊猫也看完了,纪念玩偶也买了一手,裴令才想起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是来看他头破血流的吗?怎么突然就亲上来了?还暴露了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的事了。 不行,得扳回来!! 「林玄直!」她停下了脚步,看向满手玩偶的人,「你是不是存心的?!」 林玄直满脸无害和茫然,「什么?」 裴令眯着眼睛,用审问的语气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们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林玄直向来在她面前是秒数回答的,可这一次不是。 第43页 裴令见他这样,非常的底气,大声说:「你是不是怕我知道?」 林玄直没有否认,他应该是想不到否认的词。 裴令越加觉得自己占理了,气势也上来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给我戴绿帽子了?在外面有别的野女人了?还是把我买给哪个大佬求富贵了?」 然后,裴令有点后悔了。 他今天一天都很开心的,眼睛亮的跟星子似的,可现在熄灭了。 「我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林玄直提了提手上的玩偶,「会因为看了熊猫,买了玩偶就开心雀跃。」 「是啊,我害怕你知道,害怕你想起来。」林玄直说:「那样你像是又经歷了一次。」 他用那只空余的手牵住了她,说:「裴令,就这样算了吧,别去探究了。」 算了吧?凭什么? 「林玄直,可我就是睚眦必报的那种人。」 她用力的捏了捏手指,双眼被死气所充斥,声音也变得渗人起来,「我怎么就不能报復呢?我想知道那些人在哪,我要让他们比付出更重的代价!我要……」 「你放心,一切都如你所愿。」林玄直说:「真的。」 裴令不解:「如我所愿?」 林玄直:「是。」 裴令即便再蠢,也从他那双充斥着恨意的眼里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谢你。」 林玄直的样子有点难看,她和他说谢谢。 他那点暗藏着的卑劣的私心在提醒他,他有多害怕她知道所有,害怕她会对她露出厌烦愤恨或失望冰冷的目光。 「林玄直。」裴令突然非常严肃的警告他,「不要让裴玉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 林玄直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他瞬间从阴霾中走了出来,讷讷的问:「我们在一起的事?」 「不然你刚刚亲我亲的那么认真是干嘛?耍流氓耍我头上来?」她语气恶劣的反问。 「裴令!」她被人猝不及防的抱了个满怀,耳边是他平稳的心跳声,她听见他发誓般说:「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裴令伸手抱了抱她,慈祥的安抚道:「安啦,我现在很厉害了。」 「哦对了,林家那边要怎么办?」 「之前还只是捕风捉影就拿八卦镜砸你,这要是知道你和我混在一块,不得把你大卸八块了」 他们当初能为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屠杀整个何氏,现在大义灭亲一个林玄直也不算什么。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儿子,死不了。」难得裴令在为他担心,林玄直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开心,说:「只要有我在,他们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来。」 是啊,为了林家的名声,裴令说:「明面上自然不会的。」 「我父亲是很固执专横,但还算光明磊落的。」 裴令咋舌,想起裴玉母亲的故事,觉得他滤镜实在是太重了。 「他大摇大摆的屠尽何家满门,也能算是光明磊落吗?」 林玄直倒是没有否认这个,只说:「我知道你从裴玉的嘴里听过不少关于何家的故事。」 林玄直担心她光听了一面之词就下了定论,但他又不好说裴玉的坏话,只能委婉的提醒道:「但他站的是他母亲,也就是何家的角度。」 裴令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继续问:「那何家就真如你们口里的说的那样恶迹斑斑吗?」 「不是我们,起码我没这么想。」 林玄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皱起眉,拿着手机敲了几个字,继续说:「这个还要看从谁的角度出发,从何家人的角度当然不是,但从活人和其他玄门的角度来说或许就是。」 裴令:「我不明白。」 林玄直找了家装潢温馨的甜品店坐下,耐心十足的说:「没事,我换个说法。」 「你听说过很多厉鬼实现愿望的故事吧?那些其实都是真的。」林玄直冲服务员挥了挥手,在菜单上点了几下,然后才说:「那些是何家养的鬼,他们以实现愿望的方式来夺取活人的性命,并称其为灵契。」 裴令:我怀疑你在隐射我。 「对何家来说他们没有做错,他们遵循的是因果道法;可对那些被厉鬼报復而枉死的活人来说不就算是恶人?」 林玄直猜到她要说什么,说道:「林家从来不以主观臆断下定论,这也是为什么你可以拿到林家的鬼王令。」 裴令:「是因为我杀的人都背了罪孽?」 林玄直点了点头,这时候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他庆幸自己提前把人拉进了甜品店。 秋日的雨总是来得快,也下的急。 「下雨了啊。」裴令撑着下巴,脸上带着欢喜的笑。 林玄直嘆了口气,「嗯,还很讨厌下雨?」 裴令认真的想了想,说:「以前我很讨厌下雨吗?大概是怕弄脏衣服吧,我现在又不用担心。」 林玄直的表情又变得奇怪起来,裴令说:「这真没什么好难过的,这也算是个偷懒的好事。」 「先生,您的甜品已经打包好了。」服务员将一大袋子甜品放在桌面上。 裴令用那种羡慕嫉妒又酸熘熘的语气说:「你您一个大男人还吃那么多甜品啊?」 林玄直抓住她手放在手提袋上,笑道:「都是给你的。」 「我是鬼,吃不了。」裴令冷漠的说。 第44页 林玄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聊天画面放在她面前,「林玄义刚回我的,孟柔柔还在你家里。」 林玄直从善如流的支招,「用她的身体吃,不用担心拉肚子或长胖。」 裴令发出了谴责:「林玄直你多损啊,我家孟柔柔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成了你口里工具人?」 林玄直非常毫无人性的说:「她欠你了一条命,还受你保护资助,借身体吃点甜品也是理所应当的。」 裴令还要说什么,林玄直说:「这里面有你喜欢的黄桃和蓝莓小蛋糕。」 「真的啊!」裴令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又恢復从容优雅,慢悠悠的说:「我觉得我家孟柔柔也会喜欢的,我带回去让她尝尝。」 林玄直跟着站起来,「裴令,我和你一块回去。」 裴令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我很快的!」 「我和你一起吧。」他想了想,小声说:「我有点害怕。」 裴令看着他,不解:「别怕,有什么好怕的。」 「怕你消失。」怕你受到伤害。 裴令滞了会儿,她觉得林玄直真的是爱惨了她。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她又美又强大? 「好啦好啦。」裴令把自己空余的手递出去,如同昏君哄小美人般柔声说:「手拿给你牵,你和我一块回去,正好今天裴玉不在。」 第23章 你女朋友要相亲 迟早死在你身上。 孟柔柔第三十四次回头看裴令了, 老大最近很奇怪,非常的奇怪,很不对劲。 连她最喜欢看的帅气小男主都不管了, 就捧着个手机笑的傻……哦, 不是,灿烂明媚。 她终于忍不住了, 「老大, 你在看什么啊?」 裴令抬起头,用那种特别气人的语气说:「小屁孩别管大人的事。」 孟柔柔:??? 不慌不慌,她还是老大心里还是最爱的……活人。 对对对,孟柔柔死命的转起小脑袋瓜,这不对劲的开始源自于那天去看了林玄直。 等等,林玄直!! 孟柔柔先是装作认真的看了会儿电视剧,然后随口说:「老大,林玄直好像有个未婚妻是吧?」 「她怎么了?!」裴令勐地坐了起来, 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果然!果然是这贼子偷走了我老大的心! 孟柔柔掏出准备已久的手机, 一大堆的写真照映入裴令的就眼前。 她热心的建议道:「那老大我们别考虑他了!我跟你说,我觉得你可以去见一见……就这个,年集体刚死的,演技特别好, 身材贼好。」 「以老大你的美貌绝对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她马屁精的鼓吹。 裴令点开翻了翻,露出嫌弃的表情:「……长相我不是很喜欢, 不行不行!这肌肉好吓人,我有密集恐惧症。」 孟柔柔早有准备, 飞快的在搜索栏敲了几个字,然后重新放到裴令面前,说:「这个是当年火爆全球的全能偶像, 因为遗传疾病英年早逝,我听刘奶奶说他现在就在侩市住着。」 裴令这次终于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了,她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把这个和刚刚那个的照片发我两张,谢谢。」 孟柔柔露出了胜利的笑,「好嘞!」 林道长啊林道长,再得老大喜欢又怎么样?还不是败给了年轻美貌。 她心满意足的打开微信,暗搓搓的和林玄义发消息,刺激道:「我们老大最近要去相亲了。」 林玄义那边一收到消息,就马上和旁边忙着抓鬼的林玄直报告。 「小师叔!你那小女朋友要去相亲了!!!」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某水鬼无情的哈哈大笑,还应景的唱起了那首经典的绿帽之歌,「……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让你更寂寞……」 林玄直面无表情的用暴力把它揉成一团黑气,再塞进了符纸里,然后让叨叨叨没完的林玄义闭嘴。 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聊天停止在十分钟前,他刚和裴令汇报了自己的行程和工作内容。 然后裴令说她继续追电视剧去了。 林玄直纠结了半天都没想到怎么开这个口,还是裴令先发过来的,高清写真照片两张。 一张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半裸.照,一张美轮美奂的天使脸。 林玄直一边让林玄义滚去开车,一边发出极其冷静的一句话:[怎么了?是刚追的电视剧男主们?] 这个「们」就用的很玄妙了,裴令服了他的脑洞,回道:[不是,家里面的人说你有未婚妻不可靠,让我去相个亲,这是两个风格迥异的相亲对象。] 林玄直在「哪个家里人说的?」、「对方眼光不行」和「他们有的我都有」之间纠结了下,然后慎重的说: [那你是怎么想的?想去见见吗?裴宜欢那边你知道的,我现在就联繫她解除婚约。] 裴令:[不是很喜欢,但一个脸太好,一个身材太好。] 林玄义看了眼浑身冒冷气的人不敢说话,只能默默给人开了车门,老老实实充当驾驶员。 眼看着人上了车,都要把手机屏幕盯出个洞来了,林玄义试探性的问:「小师叔,我们去裴令那边吗?」 林玄直心不在焉的点头,他有点不安,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裴令是个颜狗的事实。 第45页 那边孟柔柔看着林玄义发来的求救消息露出了满意的笑,要不是场面不允许,她都要哼起小曲儿。 裴令在那等了半天,等着林玄直说上几句没卵用的怄气话。 然后就听见「哒哒哒哒」的消息声,她低头一看,差点没大喊一声好傢伙!!真是好傢伙!! 这精緻完美的禁慾脸,这恰到好处的腹肌,啧啧啧~ 裴令庆幸自己早已失去了脸红这个机能,才得以面不改色的敲下:[这是什么意思?比赛吗?犯不着啊,林道长。] 林玄直:[我也有,给你摸。] 裴令沉默了会儿,手不听使唤的打下:[迟早死在你身上。] 林玄直在那边瞪大了眼睛,然后看到飞快刷新的「撤回消息」四个灰色小字。 他几乎能想得到裴令是怎么慌慌张张的暗下撤回,然后掩耳盗铃的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 裴令:[安啦,我还是更喜欢林道长你的,放心!我会严词拒绝这两场相亲的。] 林玄直:[嗯,我也是。] 裴令:[也是?林掌门给你安排相亲了?] 林玄直:[不是,我也只喜欢你。] 裴令捂着自己那不存在的心脏,哀唿美色误人! * 裴宜欢气势汹汹的拍门要见裴令的时候,她正歪在林玄直怀里看狗血电视剧,没错,就是她最喜欢的那部,男主角贼好看的那部。 林玄直默默放下看了半天的手机,心平气和的说:「演技是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仇女,要不然也不会来演这种质量的小网剧,可惜了。」 「仇女?」裴令立马坐直了起来,抓着他的手问:「你在哪看到的?」 林玄直伸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髮,把手机递了给她,「就这里,也不一定是真的。」 「老大,外面有个叫裴宜欢的找你!」栀意冒出来制止了裴令的继续翻阅。 裴令看了眼林玄直,干巴巴的说:「完了,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悔恨不已,刚刚还手贱没忍住摸了好几把呢。 林玄直握住她的手,打消了她的胡乱猜测,「她已经答应我取消婚约的事了,应该是别的事。」 「我和她又不熟,」裴令低头看了眼林玄直那张优秀的脸,有点忍痛割爱的说:「除了和我要回你,还能有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林玄直轻轻笑了下,搭在她腰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说出来的话温柔的腻人,「那你可以有恃无恐了。」 「坐好坐好!像什么样子!」裴令飞快的拢了拢他乱糟糟的长头髮,衬衫扣子也扣上了顶,才向外面的栀意说:「让她进来。」 第24章 小丑竟是我 人人都想做我嫂子。 裴宜欢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林玄直!你怎么在这里?」顶着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林玄直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 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完全把她当空气对待。 其实来这里之前裴宜欢就想好了要说什么的;可是,这该死的林玄直怎么在?她怎么能让林玄直看了她的笑话?! 「不会吧, 林玄直你舔狗舔到家里面来了?」裴宜欢决定先发制人, 先阴阳怪气的刺道:「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都说别卑微……」 一朵血红的栀子花开在裴宜欢的脸前, 浓烈的血腥味强行制止了她的话。 裴令知道这个词, 她特别的生气,语气当然好不到那里去,「你是跑我家耍威风来了?」 林玄直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吟吟的摸了摸裴令超长的头髮,最近他喜欢上了这个动作。 裴宜欢目瞪口呆:小丑竟是我! 林玄直觉得她站在那儿怪碍眼的,不耐烦的说:「你有什么事就快说。」 裴宜欢觉得林玄直特别像那种帝王身边的宠妃,一副狐假虎威的噁心模样。 「裴令,你能不能让他出去?我不想看见他。」裴宜欢嫌弃的指着林玄直。 裴令看了眼好看到发光的林玄直, 然后用一种你是不是脑子有的目光看向裴宜欢,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秘密,还要躲避?」 裴宜欢咬了咬牙,说:「关于裴玉的。」 林玄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裴宜欢觉得他下一句话就要讽刺她, 于是抢先把要说的先说出来,「裴令, 趁着掌门还不知道你和裴玉的事,离他远点吧!」 裴令恍然大悟, 惊讶道:「你喜欢我那好为人父的哥哥啊?」 裴宜欢:「???」什么鬼? 故事比较长远,一开始裴玉宣称是她爸,被她极力反对才改口「长兄如父」, 而且他的确每天都在用长辈的语气和她说教个没完。 裴令做出了请的手势,微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要去问裴玉去,他是我的饲主,门在那边~」 「我也想,可他这个人从来听不进去劝。」 「可裴令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他养鬼王的事情传了出去,他会因为你付出什么代价。」裴宜欢说的极其认真,就差没哭上一顿以示事情的严重性。 裴宜欢悲情的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冒着大风险帮你,但我了解他,只要你态度坚定的说要离开,他不会强留的。」 「不不不,你还是太年轻了,那都是他对外所呈现的假象。我要是敢离开那就是忘恩负义、背弃诺言,绝对会被他关起来骂上好几天的。」 第46页 「裴宜欢,」裴令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想做我的小嫂嫂,你还得继续努力哦。」 「我不是带着私心来的!」裴宜欢面红耳赤的说:「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裴玉会因为你而……」 「好了好了!走我是不可能走的。」裴令晃了晃手上的手机,露出招牌友好微笑,「不过我可以帮你一把啊。」 「比如观察观察裴玉身边有没有什么漂亮小姑娘啊,顺便查探一下他对另一半的要求喜好。」 裴宜欢:「我才不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 「是是是。」裴令点了点手机屏幕,发出最后的问话,「我未来的小嫂嫂,你就说,你需要我的助攻不?」 裴宜欢咬了咬牙,气急败坏的说:「你最好不是在戏弄我!」 农历九月初七,霜降。 各省各地都开始出现厉鬼杀人夺魂的事情了,而且越演越烈,比瘟疫还要可怕。 裴令接到了来自失联许久的虚假兄长电话。 「裴家这边让我尽快研究出那个噬引让厉鬼发疯的原因,阿令,我需要争分夺秒的破解它。」 裴玉做了个嘘的手势,因为林玄直正拿着巨大彩虹棉花糖走了过来。 「你注意身体,别原因没找到自己先病了。」裴令想到他那副病怏怏的身体,说:「要不然你回来一趟,布个法阵从我身上转点力量去?」 「我还犯不着从你身上吸血,我打这个电话是告诉你现在外面很危险,你在侩市好好呆着,林家地盘上起码是安全的。」 裴玉点头,想到今天上午看的那些糟心的新闻,苦口婆心的说:「裴玉你真要注意点身体,我现在还不是鬼王呢,你死了我救不了你。」 那边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又开始安排事了,「你在外面就用你那个活人的身躯行动,别动不动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 「现在三大玄门门口都是活人,他们要求我们联合绞杀所有的厉鬼,我怕你有危险。」 顿了顿,他说:「现在非常时期,你忍一忍。」 「知道了。」裴令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转了个欢快的话题,「裴玉啊,我看网上可多小姑娘嚷嚷着要嫁给你,要给你生胖娃娃呢,真逗。」 电话那头滞了下,然后带了些愠色:「什么时候了,还胡闹?刚刚我说的那些都往心里去点,遇到危险了及时联繫我,知道吗?」 裴令:「知道了知道了。」 「您好先生!我觉得您身边这位美丽的小姐非常需要一束鲜花来衬托。」 林玄直无奈的摇了摇头,后者又不甘心的追问:「您真的不需要吗?在游乐场送心爱的女孩鲜花会获得对方一整天的好心情哦。」 「阿令你现在在哪里?身边还有其他人?」裴玉敏锐的发问。 「我在游乐场啊。」裴令撒谎不眨眼的说:「身边有好多人,今天天气好,所以来玩的人很多。」 直到挂完电话裴令才敢松口气,圆谎可真累啊,还是在鬼精鬼精的裴玉面前。 林玄直飞快把手上举了老半天的棉花糖递过来。 「算了!不管他!」裴令心情大好的喊了声,然后顶着孟柔柔的壳子大口大口的消灭着棉花糖。 等就剩下了根空棍子,裴令才问大闲人林玄直,「现在到处都有厉鬼杀人,林掌门没有派你出去惩恶扬善吗?」 林玄直不以为然的说:「门派里的人多得是,不缺我一个。」 裴令摇了摇,直唿奇怪,「就这种偷懒的理由,你们家林掌门能同意?」 林玄直习惯了她的打破砂锅问到底,有点乐在其中的解释道:「不需要他同意,现在到处都乱套了,他没工夫管我。」 「也对。」裴令想了想,又把刚刚看到的那条喊着给裴玉生娃的新闻转发给裴宜欢,好让她上点心。 裴令:毕竟,人人都想做我嫂子。 第25章 圈养的活猪 孟柔柔,我会很没面子的。…… 由于全国多地频发厉鬼杀人事件, 执法部的高层领导层们和三大玄门的掌门人召开了场紧急会议。 执法部焦头烂额的表示,随着厉鬼杀人事件泛滥发生,他们的公民逐渐暴躁起来。 军方:「这个月的犯罪事件比去年一整年加起来还要多, 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人写建议信过来要求我们斩杀所有厉鬼。」 执法部代表发言人说:「当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时候, 整个社会都将瘫痪。」 公民权益部:「如果活人都死了,这个世界都完了。」 他说的不是假话, 鬼魂不像活人能繁衍后代, 更不像活人那样团结,它们更喜欢独自生存,会自相残杀,会随着力量的流逝而消散。 活人一旦死尽,世界将不再存在人类。 如果鬼王成功后把活人当牲畜圈养着的话,活人倒是一时半会死不绝。 但这样活人就成为了奴隶,连变成鬼魂的机会都没有,这是所有活人最害怕的事情, 比被屠杀尽还要害怕。 「事情的确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 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乱。」林掌门作为玄门的代表,劝道:「我们已经让各门派中善于炼魂的弟子去研究破解的办法了。」 「林道长说的对,我们不能先自乱了阵脚,民众还等着我们保护。」执法部最高领导人认同的点头, 说: 第47页 「大家今天都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才来的,我相信大家急于拯救受难民众的心, 但以现在的死亡速度来看,我们等不了多久了。」 「三位掌门, 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面色沉重的说:「我们绝不能让鬼王诞生。」 「除非三位掌门能有把握在近期研究出破解噬引的办法。」 在场的玄门中人面面相觑,没有人不知道他的意思,这已经是非常明显强硬的施压了。 就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 关于何家怎么处置的问题上,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比起拥有强大军队和科技武器的执法部,玄门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但执法部又需要仰仗玄门,毕竟人都会有变成鬼魂的一天,所以轻易不会去翻脸。 而玄门更不愿和执法部翻脸。 但是,「抱歉,我们不能因为一个隐患而让无数无辜鬼魂消散,它们也曾经是活人。」 所有的玄门人诧异的看向林掌门,他却是一脸平常的样子,和往日和年幼的弟子讲法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语调也是缓慢平静的。 「活人死前受于凌虐,故心生强烈怨气,死后为厉鬼;因有前因,而有后果,固虽取仇家之命,仍为自然法道之中;若非伤及无辜活人,不可灭。」 「只要有人就会有鬼,人有坏人,鬼也会有好鬼。」林掌门磨挲着手上的法尺,坚定的说:「活人是生灵,厉鬼也是,活人被杀是无辜,厉鬼被灭同样无辜。」 没有人能否认这句话,但一直站在活人立场上,为保护活人生命权益而生的执法部不能认可。 不是不认可,而是不能。 他们只能说:「可活人没有反抗的能力,林道长您的意思是要放任那些危险的厉鬼去残杀活人吗?」 「玄门会加大力度看守各地厉鬼,并尽快研究破解的办法。」 「请您相信,我们也同样在乎每一个活人的生命。」 会议厅里安静了很久,就在双方都觉得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执法部的最高领导松了口:「最多再等一个月,以少数牺牲换取绝大多数人的存活,这是必要的选择。」 等离开会议厅,上了自家的车,其他两位掌门人才纷纷表露不解。 「林掌门,你真要为了那些厉鬼和所有活人对着干?」温家掌门人。 「是啊,还让我们隐瞒法阵是出自何家的事。」裴家掌门人。 林掌门的手上还是摸着那把法尺,连头都没有抬,那情绪却是不能再清楚了,「你们说,当初我们真的做对了吗?」 半响,裴掌门才小声说:「当年何家确实是有些罔顾人命了。」 「罔顾人命?我们都是修行之人,只要不触犯道法规矩就不算错,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做那个审判人?」林掌门的话字字用力,像是恨不得刻到他们脑子里去。 两位掌门人不再说话,更多的是因为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世间生灵都有它的生存法则,我们怎么能因为自己是活人就偏颇一方了?」 林掌门极为悔恨道:「说到底,我们当初都是带了私心的,指责何家一手遮天,可何家又什么时候逼迫过我们?」 他红着眼眶,羞愧满面的问他们:「我们用那种卑劣的手段让何家几近灭门,这次又要因为一个不确定的事赶尽杀绝吗?」 「我们还有道心吗?」 * 今天是孟柔柔的生日,裴令作为家里的老大得给脸陪着过。 栀意和双胞胎也想参加的,可惜他们还做不到长时间以实体示人,只能备了份礼物让裴令带过去。 裴令去的时候还早,孟柔柔的课还没下。 裴令就找了个显眼的长椅坐了会儿,等她带着满身的血迹出来的时候,裴令已经看完一集动漫了。 孟柔柔身后还跟着个高个女生,再后面是一大群人,声势十分浩大,不是约架就是看戏。 「孟柔柔!你是不是以为有厉鬼撑腰就可以横行霸道了?!你就这么喜欢给厉鬼做活猪?!」 孟柔柔停下脚步,转过身「啪」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恶劣的说:「你是很喜欢被人扇是吧?」 刚扬起手要打回来的高个女生突然停住了,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死死盯着孟柔柔的身后。 「董慧英你干嘛那副表情?」看戏的群众突然觉得周围有点冷。 孟柔柔看了看自己身后,除了操场跑道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人群中那个人说的:「会不会是孟柔柔给她下咒了?」 孟柔柔听完,乐了,「是啊,你们不会都忘了我爸是怎么死的吧?」 「我说孟柔柔,你刚杀人出来啊?」 裴令踩着她的小皮鞋走了过来,白净的脸上带着烂漫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臭死了。」 孟柔柔有些始料不及,「老……裴令姐,你怎么过来了?」 完了,刚刚打人装逼的样子被看到了,会不会影响在老大心里温柔可人的形象?愁死了。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裴令温柔地笑了下,人群中有人直吸气,她将目光锁定在那个高个子女生身上,弯着眼问:「孟柔柔为什么欺负你啊?」 「欺负我……」高个子女生马上回神了,跳脚般喊:「对!她欺负我!我只是担心她是那只厉鬼,所以用黑狗血试了下,可我和她道歉她还打我!」 第48页 「我从来没有遇见这么蛮狠不讲理的人!真仗着自己有厉鬼撑腰为所欲为了?!」 裴令:「黑狗血?」 孟柔柔看着裴令伸手要摸她身上的血,飞快的往后退了一步,紧张的喊了起来:「老大你干嘛!」 「别动。」裴令再往前伸了伸,沾上黑狗血的手却毫无反应,她看向那个高个子的女生,表情嫌弃的说:「同学,你怎么还相信这种老套电视里的东西啊,太幼稚了吧。」 人群里有不少人配合的笑了,只有那个高个子女生「啊!!」的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嘴里还大喊着有鬼,厉鬼什么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人发憷的看着裴令。 孟柔柔紧张死了,转头看见裴令不慌不忙的瘪了瘪嘴,表情到位极了,说:「神神叨叨了,大下午的发什么癫。」 孟柔柔没有想到,老大会以表情包洗脱了厉鬼的嫌疑。 裴令目送那些一个个和孟柔柔说生日快乐的学生离开,才表情阴沉的盯着她身上的小裙子说:「走吧,先带你去洗个澡,你妈病刚好没多久,别吓到她。」 孟柔柔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说:「老大你别和他们这群脑残计较,他们就是被网上那些消息给洗脑了,都觉得自己是正义使者。」 「孟柔柔。」裴令顿住脚步,看向她,「你不是就剩几节课然后就要去实习了吗?这几天的课我帮你上。」 孟柔柔愣了下,然后挽着她手撒娇,「老大,没那么夸张的啦~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偏激的,脑子正常的人还是很多的。」 「实习的事情我会给你解决好。」裴令的表情一点都没有松懈下来,「这几个月还是先避一避。」 「老大,我不能靠你养着啊,我妈治病的钱都是你出的呢!」孟柔柔留下虚假的眼泪,演技精湛的喊:「我何德何能啊,要让老大你这么温柔善良可爱聪明强大性感的美人来养我啊!!」 「孟柔柔,」裴令拍了拍她挽着自己的手,说:「如果你因为我而出了事,我会很没面子的。」 「所以,好好的活着。」 「老大……」孟柔柔顶着一脸泪水往她身上勐蹭。 裴令觉得,孟柔柔当初应该报考表演系,说不定就能靠着演技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 果然,这电话铃声响起,孟柔柔一秒收了眼泪和感动,兴高采烈的说:「餵?诶!妈,我在学校啊,嗯,是啊,我今天肯定会回家和您一起过生日……」 路过的学生窃窃私语的说孟柔柔是叛徒,是厉鬼的活口粮。 裴令听着旁边孟柔柔欢快的声音,觉得有些恶寒。 如果孟柔柔是一个脆弱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又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吗? 这人心的偏见,就像是屋檐下的冰锥,它可以恶毒残忍的杀死你,然后在烈日下佯装无辜。 「妈!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孟柔柔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 裴令脸上那点虚虚挂着的微笑都没了,只剩下厌恶和噁心。 「可是你还拄着拐杖啊,他们……这还是人吗?」 第26章 豪门覇总的女儿 我可能是豪门覇总的女…… 某乎热一:厉鬼该死论是否正确? 某乎热二:这场「鬼界瘟疫」到底要死多少人? 某乎热三:细思极恐, 网红「厉鬼许愿贴」会不会就是背后的鬼王? 「柔柔姐,吃橘子吗?」栀意举着一截比他还高的树枝走了进来,因为走得快, 那满枝丫的橘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我旁边的橘子树结果了。」 孟柔柔匆匆看了眼那黄澄澄的橘子,「来两个, 谢谢。」 然后重新埋下头, 飞速的敲下一行字:谢邀,提问者明显是在造谣,我老大正在我旁边追电视剧呢,心思龌龊的人别来污染我们美貌强大的厉鬼姐姐。 「要上学了!」旁边看电视的裴令突然坐了起来,一副上了发条的样子,收拾书包的动作非常的快。 她转头看了眼接过橘子的孟柔柔,体贴的说:「不急,还有半小时。」 孟柔柔一边火速吃橘子, 一边感慨裴令的心大。 现在「厉鬼许愿贴」里的人都在猜测裴令是不是这场「瘟疫」背后的主谋, 说她之前的那些交易都是为了尽早练成鬼王。 原先活人们对鬼魂修炼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的,执法部害怕他们因为对鬼魂感兴趣而去自.杀轻生;执法部清除了绝大多数的「迷信」消息,毕竟活人的好奇心总是格外的强烈。 再加上能显形的鬼魂并不多,能杀人的厉鬼更少,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帖子出现的时候,活人会表现出那样高的热情度。 可是现在执法部想要杀死那些强大的厉鬼, 他们首先得挑起民愤,然后施压给玄门。 但凡和这次事件有关系的消息, 不管是真实也好,舆论猜测也好,只要是对厉鬼不利的, 他们都愿意散播。 执法部的所有出发点都只是为了保证活人的利益。 孟柔柔吃下最后一瓣橘子,一边抽纸插手一边说:「对了老大,我妈今天会给你带鸡汤!」 裴令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但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捏了捏手上的书包带,「伯母最近还好吗?」 「我妈最近可开心了,都要把冯雅叶当她第二个女儿了。」孟柔柔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但实在是觉得没必要,「你不知道,我妈天天拉着她逛公园、逛菜市场,形影不离的。」 第49页 裴令的表情好看了很多,「那就好。」 「我觉得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冯雅叶缺母爱,我妈缺个能听她唠叨的乖女儿,绝配!」孟柔柔竖起了大拇指,神采飞扬的说:「老大你真是绝顶聪明!」 * 刚封印完记忆的裴令也曾在无聊的时候,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或许是和刘奶奶那样慈祥亲切的,或许是像裴玉那样唠叨事多,但那都是她闲暇时候的臆想,她从来没有真真切切的羡慕过。 毕竟没有拥有过的人,并不会觉得那有多重要。 可是,当那对穿着打扮华贵得体的父亲在她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她递出了孟柔柔口袋里纸巾,小声的劝那位夫人,「别哭了。」 那位夫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里的泪被强行压下去点,她一边颤着手接纸巾一边拉旁边的丈夫,「皎皎说的对,好!我不哭我不哭,你也别哭了,让孩子难过。」 难过,裴令觉得自己应该是难过的,甚至不需要去辨认。 从见到他们的第一眼起,她就平静不了了。 但是她仍然努力维持着理智,「所以,你们怎么会认的出我?」 两人非但没有被她质疑的语气所感到不满,还满脸抱歉的说:「皎皎,爸爸妈妈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爸爸妈妈求裴玉去救你的。」 他们又开始哭了,「……爸爸妈妈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更早的保护好你。」 所以不是裴玉觉得她可怜才救得她,更不是因为他贪图什么永生的能力。 只是受人之託,只是履行承诺。 这真是太好了。 裴令愉快的说:「我们找个地方说吧。」 「好好好!」西装革履的爸爸向身后的保镖挥了挥手,一辆价值不菲的豪华商务车出现在她的面前。 裴令看了眼对面的学校大门,感受着四周投来的目光,突然生出了一种身在豪门小说里的错觉感。 十来分钟后,裴令走进了一家高级会所,爸爸赶在迎宾开口前掏出了他金闪闪的vvvip卡。 并不弱小无助的裴令:我可能是豪门覇总的女儿。 美丽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温柔的说道:「皎皎啊,爸爸妈妈急着和你说话就近随便找了一家,委屈你了。」 裴令想了想自己的大房子,觉得是时候推倒扩充一下了。 「皎皎啊,等会儿给妈妈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好吗?」妈妈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哀怨的说:「要不是裴玉说会我们会影响你,妈妈怎么会捨得八年不见你。」 害怕影响到她?影响到她修炼成鬼王? 裴令挖着手里的布丁,漫不经心的问:「所以是爸爸妈妈你们想要我成为鬼王的吗?」 「当然不是了!我们怎么可能让你那么辛苦!!」 她一下激动了起来,像是害怕宝贝女儿会误会一样,语速飞快的说:「是因为当时你的情况特别不好,那条路是能让你尽快理智下来的最好选择!」 「妈妈也是没办法的……要是有别的选择,妈妈不会让你这么辛苦的,皎皎,妈妈是最不想让你受委屈的。」 裴令觉得有漏洞,非常大的漏洞,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可能知道现在的这副身躯是她。 按照他们的说法,裴玉根本不让他们出现在她的面前,也就是说裴玉根本不会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们。 或许,连她下山了的事情都不会说出去。 裴玉是最不希望她半途而废的,在她成为鬼王前,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出现任何风险的。 而且,他们当年怎么就能说服裴玉救她?凭什么? 裴玉那傢伙自我的不行,有时候连裴家的事都不管,怎么会理会她爸妈这种一看就是除了金钱啥也不懂的活人? 第27章 厉鬼夫妻小吵 你捨不得杀我 没有人会在听到自己将有百亿财富需要继承的时候不欣喜若狂。 但裴令没有, 她的笑容从手机通知声响的时候就彻底消失了。 整个人像是处在陷入癫狂前的平静,阴森抑郁的骇人。 「怎么了?皎皎,是妈妈说错了什么……皎皎?」 屋内的事物被凭空而生狂风所席捲翻腾, 勐地刺进了墙壁之中, 然后迅速覆上了一层冰霜。 裴令抬起头来,那双眼里除了浓烈的嗜杀再无其他。 她从孟柔柔的身躯里走了出来, 难以压制的血腥味充斥于整个室内。 「孟柔柔, 在我回来之前,保护好自己。」 一朵血红的栀子花落在孟柔柔的手上,裴令只落下了这一句后就离开了。 她穿过墙壁,以笔直的路线飞速前行,周遭的建筑人流如流影一般消失在侧。 不管是受人所託也好,是看她可怜也好,裴玉都是她所认定的亲人,是值得她用性命守护的人。 如果有人要逼他!如果有人要用他来做文章!那她就让那些人都永远张不了口! 裴玉是不会明白的, 他总是觉得她在任性胡闹; 可她所做的每一件所谓的「出格事」都是为因为她。 于她而言, 在这个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裴玉的命还重要! 是裴玉牵着她的手带她认识了解了这个世界,是裴玉在她临界受苦的时候拿自己命来救她,是裴玉在她最无助最恐惧的八年里陪伴着她。 第50页 「裴令,你这样去是在送死!」 凌厉的花刃将他的道袍刺穿然后陷入皮肉里, 她冷漠的凝起一把鬼气腾腾的黑剑,指在他喉间, 吼道:「立刻给我滚开!!」 「裴令,你真觉得那些是污衊猜测吗?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会那么赶巧的找到你吗?你有想过为什么他会那么费力的帮你吗?」 眉间的血痕直流进了眼睛里, 他红着眼睛看着她,低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是处心积虑要将你培养成鬼王的?」 「选择怀疑裴玉而相信你吗?」黑剑又往前递了一寸, 她像是从未和他在一起过一样,「林玄直,你以为你能和裴玉比吗?」 他就那样握住了那把鬼气凝结的黑剑,如同没有疼痛感知度一样,慢慢悠悠的说:「我是不能和他比,但裴令你杀不了我。」 裴令的目光在他受伤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嘲讽道:「林道长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我是说你下不了手。」林玄直走近了一步,那把抵在他脖子上的黑剑瞬间短了一寸,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看,你果然是捨不得的。」 裴令有一瞬间感到了无助,前所未有的无助,她看着林玄直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去只能让他的罪名做的更实,你救不了他。」林玄直走上前,握住了她拿剑的手,「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但那又怎么样?假如三大玄门要追杀他,你要陪他四处躲藏吗?」 「是的,我捨不得。」她推开他的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壁上,咬牙切齿的说:「但是林玄直,为了裴玉我连自己都可以杀,更何况是你。」 「我管它三大玄门!只要能把裴玉救出来,四处躲藏又怎么了?」 她皱起眉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刺人的话,「裴玉这八年来为了救我差点死了多少次?那时候你去哪里了?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命令我!」 「林玄直,我既然叫裴令,那自然只听裴玉一个人的。」 那把黑剑刺在了他的额头上,这次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杀意。 「我再说一次,别挡我!」 第28章 这个妹夫不要也罢 我得听我女朋友的话…… 裴令知道他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的, 也知道他的妥协和退步,可是她还是这么做了。 人总是要面临各种选择,从她选择裴玉开始, 林玄直这边她就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可是她听见林玄直说:「我带你去找他, 别一个人冒险。」 林玄直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是难看的,毕竟谁能在这个场面下保持得体? 在对方再而三的强调, 他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时候。 他的容忍度总能在她这里达到歷史新高, 从前就是这样的,两个人闹起来,妥协的那个永远是他。 但世间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总要有一个人付出的更多。 裴令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那样保持着揪着他领子的动作,慢吞吞的说:「觉得委屈了?」 比起八年的等待和悔恨,一切算的了什么。 所以他依旧笑着说:「不委屈。」 裴令看了他会儿, 在他唇上啾了几下, 然后认真的说:「你不要总是跟我对着干,我脾气不好。」 林玄直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往她那边靠了靠,好笑的说:「这就是你哄人的方式?」 裴令没说话, 事实上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每次她亲他的时候眼睛就亮的跟星子一样。 毕竟她也没有更好的招了。 事实上, 林家继承人的身份的确好用,裴令被林玄直用符纸揣在兜里, 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裴玉并不像新闻里说的那样惨烈。 他正悠悠哉哉的喝着小茶,赏月观花。 兜里的裴令: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怎么把她带进来了?」裴玉迅速感知到了裴令的存在,所有的风轻云淡在一瞬间消逝殆尽, 「她胡闹,你脑子也不清醒了吗?」 林玄直并不想告诉他,自己不带她进来,她就要拿命闯,他想了想,露出那种属于赢家的得体笑容,「我得听我女朋友的话。」 兜里的裴令想打死这个不信守承诺的混蛋,但是转念想到还要人带出去,又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更何况现在装死是最好的选择。 「裴令。」虽然是轻飘飘的,但怒气值不可估量。 裴令:我只是一条搁浅的鱼,无法动弹。 「裴令,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和我保证的吗?」他重重的「嗯」了一声,裴令觉得自己的隐形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别吓她。」林玄直轻轻拍了拍口袋,一边安抚一边不太情愿的说:「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自身难保,被群起而攻之,她担心你那好父亲把你偷摸杀了谢罪。」 裴玉用一种挑剔的眼光上下看了他一眼,眼里写着哪哪都不满意的样子,阴恻恻的说:「现在连裴长老都不喊了,这还没成我妹夫就这么目无尊长呢。」 林玄直根本不惧,论刺人没人比得过他这个阴阳怪气十级选手,「您是哪门子的兄长?这借腹生子可是犯法的!」 「说起来有个问题想问您,在执法部给的期限前宣布研究噬引失败是为什么呢?」 「以您的本事不至于这么早放弃的,」林玄直走上前一步,一字一顿的说:「是真的研究不出来,还是不想研究出来。」 第51页 「林玄直你说的对,这普天之下除了何家后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东西的厉害之处,但如果我都研究不出来,就没有必要再拖延时间了。」 从头到尾裴玉都保持着极度的冷静,他居高临下说:「林掌门没告诉你,空穴来风的揣测猜疑可不是玄门子弟该做的?」 林玄直自动忽略他潜藏的那句「没家教」的台词,不置可否说道:「无风不起浪,为什么不是你以身犯险,好让裴令更加心甘情愿为你卖命呢。」 「你真是提醒我了!」裴玉左手握拳一锤掌,福至心灵的说:「阿令,明天我就去向玄门推举你作为这次清除厉鬼行动的重要人员之一!这对你来说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与其让那些被噬引影响的厉鬼出去害人,不如为你的前路添砖加瓦。」 他越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带着赞嘆的语气说:「就这样决定了,阿令,回去后安心等我消息。」 装死装了半天的裴令终于动弹了,「裴玉,我觉得他们不会答应的。」 裴玉收起了笑脸,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说:「他们害怕的不是鬼王,而是一个失去控制的鬼王。」 「能拥有一个强大厉鬼为门派坐阵,他们应该求之不得。」 他冷漠的说道:「毕竟当年我母亲的死可不是玄门想看见的,而控制住了我就等于控制了你。」 第29章 眼睛不会说谎 但裴玉,没事的,我会站…… 裴玉比任何人都要记仇, 尤其在他母亲的事情上。 「阿令,他们拿我那愚蠢又可怜的母亲做文章,猜测我是什么背后主导人。」他踩着脚下的落花而来, 眼里是没有温度的, 甚至是冷血残酷的。 「那他们的死活又和我有什么干系呢?」裴玉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语调轻松而残忍, 「就算活人都死光了有何我有什么关系呢?」 裴玉余光瞧见林玄直阴郁的脸色笑的分外招摇, 「阿令你说是不是?」 「是。」裴令应的飞快,她的想法跟裴玉没什么两样,「救他们本来就不是你的义务,他们既然不信任你也没必要费力不讨好。」 「阿令,我觉得我之前或许错了。」 裴令惊讶的抬起头来,有一天她竟然能从裴玉的嘴里听到这种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与其让你躲躲藏藏,成日去担心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倒不如让你光明正大的站在他们面前, 让他们觉得你是玄门适用的棋子。」 「阿令, 」她从裴玉的眼里看到了名为野心的情绪,「这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啊。」猎杀失去理智的厉鬼对裴令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网上那些新闻也都是假的,裴玉好好的在院子里喝茶修养。 一切危险都已经消失, 但却有其他的事情需要说清楚。 「裴玉,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转过头, 「林玄直,你先迴避一下。」 说着, 拔地而起的两根藤蔓用花苞捂住了他的耳朵,一点给他选择的时间都没有。 林玄直倒也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哪怕她根本没有顾忌到她此刻的心情, 被排挤在外的心情。 裴玉笑吟吟的看着她,特好说话的问:「阿令你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裴玉,今天我爸妈来找我了。」 裴令说的轻飘飘的,可裴玉的笑却消失了一瞬,不过他习惯于克制自己,依旧还是拿着那副慢悠悠的调子,轻声问:「所以阿令你要和我说什么?」 裴令说:「你之前说看我可怜才救我的话都是假的,只是因为受我爸妈之託吗?」 他淡淡的点头,「嗯。」像是丝毫不在乎她会做出什么激烈反应。 裴令说:「那你之前说是因为贪图鬼王所带来的永生和力量才选择一次次救我的,也是假的吗?」 「凡事没有绝对的,所贪图也是,但无聊也有。」裴玉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但我当初那么做,的确没有真的想让你报答我什么。」 听听,这样的话就仿佛再说,这些都只是我一时兴起,你不用较真。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你来我就只是一个用来打发无聊日子的东西。」 她以为自己是说不出这句话的,可实际上她说的无比清晰,就仿佛真的毫不在意一样,「裴玉,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我这么多次,我不会忘记。」 裴玉不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她只是急于在她这里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他又怎么说的出口? 「裴玉,不管这些年你是真心待我演戏也好,我还是那句话。」 裴令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温声说:「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亲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夜里的风卷带着远处的桂花香漫入鼻中,裴令的衣裙长发飘荡飞扬着,她用那种信赖的,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向他宣告效忠的誓言。 有那么一刻,他差点都要把一切说出来了。 可常年养成的理智让他忍住了。 他本可以说两句好听的,安抚她的话,打消她的顾虑的; 可是他说不出口,那样的谎言,那样的谎言他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他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于是他只能继续笑着,毫无破绽的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懂一样调侃夸赞她。 第52页 「阿令,你能这样想,哥哥我很欣慰哦。」 就像他每次假装看不懂她对他的满腔重视与喜爱。 也看不懂她为什么会那些出格的「任性事」。 是的,裴令把他当做她唯一的亲人,拼尽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他一直都明白的,但假装不知道是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 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信任,可以更好的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可是就算是再狠心的人,也会在这样真挚炽热的感情面前感到愧然,丢失了往日的从容和算计。 他应该说:「阿令,在哥哥眼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他只是说:「阿令,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信不信都由你,你要怎么做都可以。」 裴令听着,加大了笑容,「我相信你裴玉!即便是噬引这件事情和你有关系!即便你是带着目的接近我!我也相信你!」 当他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的时候,他又可悲的发现,就连刚刚那几句不该说的话其实都是自己下意识选择出的最利于自己的话,最能让裴令相信的话。 他还真是卑劣啊。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裴玉,如果是演的,那我就认了。」 裴玉看见她沖她咧嘴笑了下,有些傻气,但却很可爱。 她乐呵呵的说:「裴玉你肯定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相信你的。」 「哦?为什么?」他知道的。 她得意的挑起眉头,说:「你是演的很好,但裴玉我是个天生的侦探家。」 有的时候他都替她担心,她这样胡乱的自信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继续得意洋洋的说:「裴玉你肯定不知道,即便你说着最关心我的话、做着对我好的事,但是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冷漠极了。」 裴玉扬了扬扬唇,轻飘飘的说:「奉命办事,没办法。」 是的,他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演的很好呢。 「但是裴玉,后来我发现你看我的眼睛里有了别的。」她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声音愉悦的像是清脆的铃铛,「你那些关心的话虽然少了,但眼睛里却有了温度。」 是吗?有了温度,有了温度,真想照照镜子看看区别是什么。 「裴玉,不管之前是因为什么,但你最后一次救我的时候肯定是真心的。」 「裴玉,我看到了你脸上的恐惧,你否认也没有用。」 他的脸上有恐惧吗?他害怕吗?他真的觉得裴令很重要吗? 「你甚至还因为着急布错了个法阵,骗我说什么新改的,但其实是因为太担心我了吧?」 「哼!毕竟我怎么好的妹妹,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裴玉你总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是口是心非,总是骗我。」她扬起下巴,大度的说:「但裴玉,没事的,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阿令……」 别这样。 求你了,别这样。 第30章 被抛弃的未婚夫 林家小子牵的了,我牵…… 「餵, 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厉鬼从来都不攻击裴令?!就像是送死一样,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凌晨五点,最近死人无数的旅游村庄里出现了一支玄门的猎杀厉鬼的队伍。 这只小队由五人一鬼组成, 鬼是裴令, 五人分别是裴宜欢,林玄直, 林玄义, 以及裴玉的师侄们。 现场的几人沉默很久,还是最小的那位裴家弟子开口搭了话,「师姐,或许是因为那些厉鬼畏惧裴令身上的鬼力?」 裴宜欢看了眼其余几个把她当空气的人,气的往门头柱子上砍了几刀,大骂道:「你们动动脑子行不行?!这些厉鬼都疯了,怎么可能因为畏惧就躲开?」 「那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裴令倒也没有生气, 毕竟她这位未来小嫂嫂一路上还算是挺照顾她的, 刚刚提出的困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裴宜欢转头看向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气焰立马消了下去,语气徒然平和的说:「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在背后操纵厉鬼的人不想杀你。」 在背后操控厉鬼的人?裴令想起了之前在临休中学遇见的那只厉鬼。 那只强大到分明可以杀死他的厉鬼。 可是他不仅放过了她, 还喊她「何皎皎」,用那种友好的语气, 像极了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如果他就是何家培养着的鬼王呢?那是何家的人要放过她吗? 何家,这个隐秘的何家, 关于这个何家实在是有太多秘密了。 她当年死后陷入死亡梦中无法抽离,搭救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裴玉是受了她父母所託。 什么人能说动裴玉?裴玉在裴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没有人可以给他指派任务。 除非……原因在他母亲那边, 是何家是何家的人让他救的自己。 而何家,何家…… 何皎皎…… 裴令想,或许一切比她猜想还要疯狂,还要骇人听闻。 「裴令。」林玄直走了过来,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别多想,不管真相是怎么样的,这都和你没关系,没有人可以指责你。」 没有人可以指责她。 裴令轻松的笑了下,然后说:「我刚刚听玄义说,临市医院里出现了传送法阵是不是?」 林玄义:「我没说我没说啊!小师叔,是她偷看到的!!」 第53页 「我们去把他抓了吧,」裴令说:「把这最厉害的厉鬼抓了后就没人怀疑我了,我也算英雄了。」 林玄直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问她:「碰上他,你有把握吗?」 「林玄直,我居然忘了告诉你吗?」裴令一脸轻蔑的说:「我在临休中学的时候就遇见他了,他打不过我,最多算个平手!」 「这不是还有你吗?」林玄直没有从她的脸上找到丝毫的演戏成分,她甚至调侃了句:「林道长可是被誉为玄门百年难遇的奇才呢!」 林玄直想着有自己守在旁边,点了点头,「可它也不一定会出现在医院里。」 「没事,碰碰运气嘛,总会遇见的。」 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林玄直以为裴令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或许是他太低估裴令的演技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答应带她去,亲眼看见她跳进了法阵之中。 那个为何家那背后一只厉鬼提供养分的传输阵。 「裴令!!!」他收了手上的法印,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拉住了她的手。 身后的厉鬼向他扑了上来,然后又被其他弟子们抵挡住。 厉鬼哀嚎中,裴令掰开他的手,一掌将他推开。 「林玄直,等着我。」 她就那样毫无徵兆的,抛下了他,去冒一个很有可能会让她魂飞魄散的险。 他连预先知道的权利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收拾完残局的裴宜欢走到她身边,看了眼早已消失的法阵位置,嘆了口气,「她……应该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林玄直站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可不像是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裴宜欢那点怜悯心又被彻底吹没了,骂道:「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你在那边喜欢的要死要活别人心里半点没有你?!非让我揭你伤口是吧?」 林玄直倒是没有刺回去,非常平和的说:「是啊,差点我就要相信她喜欢我了。」 「不怪她,毕竟她没了记忆。」 裴宜欢突然不习惯了,看着他这副悲戚戚的样子实在不习惯,就蹩脚的安慰了句:「你不要这么悲观,裴令不是你女朋友,多少还是喜欢的。你看看我,我才是最卑微的。」 「但愿吧。」 她当初可是能因为别人长得好,就要和对方在一起的人。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裴宜欢追在身后问,她相信林玄直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找到何家那群人藏在哪里。」 这简直就是废话,裴宜欢不贊同的说:「要是那么容易找到,大家还需要辛辛苦苦在这猎杀厉鬼干什么?」 「有一个人一定知道,而且他不会任由裴令去冒险。」 * 何家偏院内。 「……也不知道直系那边是怎么想的,让那个何皎皎继续抢走我们辛苦制造出来的厉鬼吗?」 「那这样晓山师兄何年何月才能修成鬼王?我们何家……这气息不对!!」 屋内的几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巨蟒一般的藤蔓困住了腰身,浓郁的花香令他们神思涣散,连唿救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等到所有人都昏死过去,裴令才收回了枝叶,点评了句:「还是太依赖法阵的制约能力了。」 跨过地上如同死尸的躯体,拉开了门。 梨花花香入鼻的那刻,她轻松的神色也随之消散。 那人站在树下,过耳长发上落了些花瓣,向着她微低了下头,仿佛是等候已久。 他捏着朵落花,笑盈盈的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走法阵的路,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去接你的。」 看起来还真如裴宜欢说的,半点要杀她的意思都没有。 裴令想了想,走上前去,「我听我父母说了,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这一切。」 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问:「我还以为伯父伯母要瞒到过世呢。」 「他们是想要瞒下去的。」 对方露出果然如此的样子,笑道:「我早就说了,迟早你要会知道的,没必要隐瞒。」 「何晓山。」裴令喊了声刚才从何家人口里听来的名字,问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吞噬掉我?既然我是何家人,就更应该为何家復兴而牺牲了,不是吗?」 「你就因为这个特地跑一趟啊?」何晓山长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笑起来比她这个女鬼还要勾人,异常声音也低柔,「当然是因为我捨不得了。」 裴令滞了几秒,才有些讪讪的说:「你知道的,我封印了记忆,你这么说……是我们之前有什么感情纠葛吗?」 「当然了!」何晓山激动了起来,狐狸眼瞪了起来,一副被辜负的痴情人的模样,「我们本来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婚夫妻,早都约好了毕业后就结婚的。」 他生气的说:「可后来你被那个林家小子给迷了心,背弃了我们的誓言!」 裴·傻眼·令:「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伯父伯母,向裴玉施压,让他去救你!」何晓山用力的扯下衬衫领子,露出锁骨上的金色符文,大声喊道: 「你以为那些厉鬼为什么不攻击你?是因为这个姻缘引在保护你!」 「从那次见到你之后,我就让这个姻缘引重新生效了,它在保护着你。」何晓山指着那个符文说:「何皎皎,你放弃了我,但我没有放弃你。」 第54页 裴令沉默是金,那玩意她一直以为只是裴玉施在她身上的众多阵法符文之一。 还有什么比来做卧底调查真相,却被你不记得的老情人骂负心汉要来的尴尬? 过了几秒,他又说:「算了算了,你回来了就行。」 然后伸出的手被人快速躲开了,何晓山阴郁的盯着自己的手,说:「林家小子牵的了,我牵不了?」 裴令看了眼对方那张日系美少年脸,又想了想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后在心里对林玄直说了句对不起,递上了手,「牵吧牵吧,别在那里搞什么反派黑化了!」 何晓山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那不知道我们何家女主人,现在想去哪看看?」 裴令问:「你住在哪里?」 何晓山震惊的看了她眼,然后害羞的低下了头,说:「你要去我卧室?这……也不是不是……不可以,我……我带你去。」 裴令:什么毛病?难道她以前喜欢的款都是会害羞的? 何晓山是说的真情实感的,但裴令其实半句话都没有信,毕竟她还没蠢到三言两语就相信这个一看就不简单的陌生人。 但是为什么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何家人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呀,当初我就很贊成这门婚事的!我还特地算过几挂,这可是难得的好姻缘!!」 「晓山啊!可以可以!终于把你这未过门的老婆找回来了!」 「太好了,这样晓山一个人也不会孤独!我们何家这样就算出了一对鬼王!」 裴令:这戏咋还带群演,还彩排的这么真实? 第31章 戏精和疯子 何皎皎,或许我们生来就是…… 所谓的卧室也不过是在偌大祭厅内放了一张床, 那床榻犹如棺材般大小,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旁边小茶几上放着一个倒下的木相框。 何晓山指了指四周的符箓法文, 和她说:「这里的每一个符文法阵都是族人们给我加的, 他们想让我变得更强大。」 裴令看着因为他走进来而亮起的无数华丽符文,十分不走心的点评了下, 「嗯, 很漂亮。」 「那你喜欢吗?」他眼巴巴的望着她,之前营造的那点神秘感荡然无存。 裴令忽视他期待的目光,老实道:「有点晃眼。」 何晓山瞬间耷拉了下来,讨好的说:「那我让他们把这些都撤掉。」 「不用了,又不是我住,你喜欢……」裴令的声音噶然而止。 何晓山突然凑了上来,手扣在在她的肩骨上,偏执的问:「你不喜欢这里吗?」他几乎是以一种包围占有的姿态盯着她, 但也没有再进一步。 裴令盯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急中生智的说:「我向来随意,只要能住就成。」 何晓山没有吭声,裴令的思绪活络了起来,拇指按在他的额头上, 往后推了推,嗔怪道:「你这样离我太近了~」 「抱……抱歉!」他像是突然意识到, 当即挪开了半米远。 宛同调戏了良家小姐的裴令更加坚定的觉得,自己以前是不可能喜欢这款的。 「我死的时候十八, 鬼龄八年,晓山你呢?」裴令牵了个新的话题以免场子尬了下去。 何晓山特正经的说:「死时十九,鬼龄十一年。」 裴令慢慢悠悠的观察这四周的符文, 边看边感慨,「十九啊,果然脸看起来就很小。」 「这样和皎皎你才相配啊,说起来我们……」 「何皎皎!别碰那个!!!」 数百道带着血腥味的鬼气直冲她而来,裴令仍旧不慌不忙的翻开了那个相框,布满划痕的照片已经看不清人脸了,唯有身形和衣裙能猜出是个年轻的姑娘。 何晓山没有下死手,那些攻击也不过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短暂的几秒伤痕。 可是刚刚还害羞着的美少年突然阴沉了下来,手上捏着一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摄魂铃,铃铛古老简朴,面上笼着一层金色辉光。 他抬手摇了几下,裴令听着头痛欲裂的难受,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强锣打鼓,震的她完全无法集中记忆力。 心里本来只是怀疑猜测的,如今却有了八九分的确定。 那个相框里的人就是还是活人的她。 在刺耳的铃声和难忍的疼痛之中,她好像听见何晓山失望的说了一句,「何皎皎。我以为你能再演一会儿的,没想到半个小时都没到。」 他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的,不过是一张划花了的照片,除非…… 「何晓山,我的死和你什么有关系?」 话音刚落,令她头痛欲裂的铃声就停了下来,何晓山抿着唇看着她,声音像是从腹部发出的,闷闷的,「哎,我还以为你猜到了呢~」 「还是说是根本就没敢往那方面想过?」何晓山一脸吃惊的看着她,啧啧道:「你不会真把你那个好哥哥当做救命恩人吧?」 他开始演戏了,裴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在更早之前,刚刚的攻击和那张人脸模煳的照片,他想做什么? 满屋的法阵符文在他的脸上投下闪烁光斑,他露出心疼的目光,说道:「皎皎,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呢。」 「你什么意思?」裴令用力捏着相框,咬着牙,极其艰难的问:「这和裴玉又有什么关系?」 何晓山突然笑了起来,看上去真是一张无害俊美的脸,即便是说着那样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杀人的强盗也会假装成济世的神仙?」 第55页 恶劣的暗示意味太强,他甚至都忘了调节因为激动而外放的鬼力。 裴令沉默了很久,久到何晓山都要以为她就不打算再开口的时候,从微如虫蚊的说:「……为什么?」 「……杀死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她眼神涣散的看着他,像是憎恨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悲愤难过。 「我当然是因为想你啊。」何晓山的那双眼睛充满工业化的虚假情意,一脸认真的说:「比起一个人孤零零的,和皎皎一起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不是更加幸福吗?」 裴令的眼里交织着浓重的哀伤和悲痛,语气像是无法置信般的气愤,「荒唐!你就……只是因为这个便要毁了别人的人生吗?」 他嘆了口气,可那眼底的愉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你别这个样子啊,我们能保持年轻的容貌,拥有普通人无法拥有的力量,这是件很幸运的事情啊!」 何晓山在她旁边的床榻上坐下,满脸刺眼的喜悦,「你看,现在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什么了,他们畏惧你的强大,只是牺牲了几十年活人寿命而已,很划算的。」 「何皎皎,没什么难过的。」他动作温柔的抹掉了她的眼泪,继续笑道:「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永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活人和鬼魂都只是我们的口粮。」 他说:「只要这样一想,就很开心呢。」 「就很开心呢。」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劝服自己。 裴令在何家待的第二个小时,她就被迫成了何晓山的人形挂件。 反正鬼魂也不需要睡觉,索性何晓山要吃个「饭」,她得陪着一起吃,何晓山要去后山散个步她等跟着陪跑,何晓山要打游戏她得陪着打,何晓山要怀念往昔,她得坐在旁边听。 虽然她的积极性不高,反馈性不强,但何晓山依旧乐此不疲,肉眼可见的开心着,完全不顾及她喜不喜欢,走到哪把她带到哪。 是的,何晓山现在再给她梳头髮。 没有原因,只是看了个古装电影,突然想模仿那个宠妻的男主角。 裴令在心里骂了千八百遍,面上保持着良好的职业微笑。 虽然昨天进入传送法阵的时候手机没能顺利跟过来,但她来之前就发了消息给裴玉,她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实在是没有什么继续留下去的必要,毕竟从何晓山身上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告诉她什么有用的消息,他想说的就真假参半的说些,不想说的任由你问破脑袋也是胡言乱语搪塞几句。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编造一些惊心动魄的故事,用他那自以为完美的演技说服她相信。 他是疯癫的,演戏的时候有很多不必要的演绎,讲故事的时候也有很多不必要的延伸。 他随时可以改变剧本,随时可以更换情绪,他甚至完全不在乎她这个唯一的听众的感受,他默认自己在演一场独角戏,却又偶尔怜悯她这个辛苦的「同类」。 眼下他编排完她那对可怜的父母,又开始编排起林玄直了。 「作为林家掌门人的儿子,他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特殊性?怎么会不知道你死的那天正是全年阴气最重的时候?」 「何皎皎,你特殊的生辰八字以及何家的血脉让你拥有了异于常人的强大魂魄,只要是玄门子弟都能看出来,你说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才接近你的呢?」 「他或者早就知道,甚至选中了你做棋子,他很清楚,只要在指定的时辰与法阵中,让你以惨痛的方式死去,就能得到一个比常人强大千百倍的厉鬼。」 「你将会是最合适修鬼道的厉鬼。」 何晓山站在鱼塘边,手指点了几下,一条红彤彤的金鱼就从池塘里飞了出来,然后搁浅在岸边上了。 「说起来,真是幸运又可怜,和我可真像啊~」 何晓山一脚踩在金鱼身上,血液和肠肉爆开,他慢条斯理的说:「但我是为了復兴何家,你呢?沦为了谁的棋子?」 裴令看着那条被踩扁了,嘴唇任然在张张合合的鱼,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是的,很显然,他的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变成现在这样不可能是偶然的,那么他编排的那些人在当年扮演了什么角色? 何晓山呢?她这个半真半假的未婚夫,她的死就当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统领世间鬼众的能力,转运偷命的能力,永生不灭的能力。」她看见何晓山笑的异常疯癫难看,「多么大的诱惑啊,真是让人责怪不起来。」 「何皎皎,或许我们生来就是要做棋子的。」 可能是她眼花了,那一定是湖水的倒影,那一定是月光的铺撒,反正不可能是泪的。 鬼是没有眼泪的,有也是幻术。 何晓山弯腰捡起那条鱼,重新扔进了池塘,兴趣寡然看着它的同类分食它的尸体,说:「何皎皎,我不想让你死。」 这是昨天到今天一来,他所有话里最真情实感的一句,以至于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但如果到了我们必须吞掉对方的一天。」 「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而手软的!」 何晓山牵住了她的手,强迫性的、不顾她抗拒的、牵住了她的手。 「皎皎,皎皎。」裴令没有从他眼里看到什么感情,他麻木的,却又格外真切的说:「你肯定不知道,你曾是我期待了数十年的女孩。」 第56页 裴令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说:「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满意。」 他恶劣的啧了下,「毕竟是心里住着其他男人的女孩,再好都配不上我。」 「很抱歉了。」裴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何晓山看了她很久,才说:「何皎皎,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第32章 男鬼不是男人 林玄直,我最喜欢你了!…… 刚刚还高高在上, 嫌弃她的人突然把她搂进了怀里。 这着实是有些意料之外。 裴令有些不爽,大骂道:「喂!何晓山你疯了吗?!」 何晓山依旧不撒手,而且用那种肉麻深情的语气说:「皎皎, 你是我的未婚妻, 抱一抱怎么了?」 裴令听着莫名又窝火,正准备把人揍一顿, 可有人提前这么做了。 那柄刺向何晓山的光剑带着繁琐的符文, 令厉鬼魂飞魄散的符文。 剑的主人站于一丈外,衣袍翻飞,那张贵公子的脸上全是愤怒和杀意,那是它从前未有过的。 何晓山拉着她轻松避开,一副震惊不甘的样子,「裴长老,你这是要拆散我们吗?」 裴令在看到光剑的时候,就知道何晓山为什么突然发癫了。 感情就是为了气裴玉, 真是幼稚死了。 「何晓山!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拉着我……」声音噶然而止,光剑瞬间出现在二人之间,剑尖直指何晓山。 裴玉握住她的手,将她的身形遮住, 冷声道:「以前的事我不管,但从何家把她交到我手上开始, 她就只叫裴令,和你再没瓜葛。」 裴玉说话总是一针见血的, 「何晓山,你当初没本事救她,现在有什么资格以她的未婚夫自居?」 「是吗?」何晓山并不生气, 反而笑嘻嘻的说:「那裴长老觉得谁有这个资格呢?」 见他没有回答,何晓山猜测了起来,「嗯,裴长老是说林家那个小子吗?」 他加深了笑容,盯着裴玉说出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我觉得裴长老你都要比他合适呢!」 「闭嘴吧你!」一片巨型绿叶迎面甩在何晓山脸上,封住了他的语言功能。 他有些委屈的望向裴令,后者不爽极了,骂骂咧咧的瞪着他,骂道:「咸吃萝蔔淡操心!老子就喜欢林玄直干你屁事!」 何晓山本来想扒拉下叶子,继续刚才的话题再说上几句的,但看到裴令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就大发慈悲的收了口。 「算了,祝你好运,何皎皎。」 这刚认真了几秒,又嬉皮笑脸的补了句:「不过,随时欢迎你来做我的新娘子呀~」 裴玉带着她从何家的正门出去的,根本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人在她眼睛上蒙块布,遮遮掩掩的带她出去。 可能是出自对何晓山能力的自信,也可能是出自对她和裴玉的信任,何家的人没有一个人来拦。 以至于裴令把何家的地理方位看的一清二楚。 选址确实偏僻,在众山环绕的谷中,和青山绿水、鸟雀花香相伴。 若不是裴玉的气压一直很低,裴令可能还能继续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 毕竟是养着孟柔柔的鬼,裴令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何晓山他就是个戏精,占不到我什么便宜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裴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裴令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然后听见裴玉冷不丁的说:「谁让你进法阵的?」 他默了会儿,才咬牙切齿说:「裴令,你现在连我都开始防备了是吗?」 「没有防备你,只是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些事。」 裴玉这个人她是非常了解的,他极力规避一切对她来说可能会有危险的事,恨不得找个玻璃罩子把她罩住,好让外面的风霜都刮不进来。 裴玉虽然是个天生的玄门弟子,但却不适合鬼修。 或许是他一路都走的太顺了,三大玄门的那些东西,只要他花点心思都能掌握。 唯独在鬼王这件事情上,当年他的母亲和三大玄门都没成功。 所以裴玉把所有的希望都投注在她的身上,想要看到她站在顶峰、成为鬼王的那一天。 就类似于父母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呸呸呸!差点被他那好为人父的思想给洗脑了。 但是她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裴玉吗? 当然不可能,要不然她不可能冒着危险进法阵,见何晓山。 只是在没有证实之前,她会继续相信裴玉,一如以往。 「裴令,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裴令依旧斩钉截铁,似乎不曾有过怀疑。 裴玉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贊同的看着她,劝诫道:「怎么又忘了我说过的话?要永远保持警惕心。」 裴令摇了摇头,反驳道:「可裴玉你不一样啊!堂堂裴家长老没必要在我身上花那么大精力,演八年的戏吧?」 「裴令,有人可以演一辈子,更何况是区区八年?」裴玉很是认真的说,似乎是担心她继续心大下去。 她搞不懂,为什么裴玉总是觉得她傻到没半点防范心,明明她就很会在他面前演戏。 裴玉真是太笨了。 山间下起了小雨,裴令摘了片大叶子挡在裴玉头顶上,乐乐呵呵的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咱们还是先走出这片山?」 第57页 裴玉嘆了口气。 裴令是鬼自然不怕下雨,四处飘荡晃悠,欢快雀跃的不得了。 她一会儿覆在结满果实的树上,用力的让自己这颗果实掉在裴玉手上;一会儿覆在某颗雨滴上,然后掉在地上开出一朵芬芳的栀子花。 后来她就在裴玉踩过的路上铺满了一条栀子花路。 裴玉捧着一怀的果子,看着身后的路,想起了从前在山上的日子。 那本该是枯燥乏味的日子,叫她过得欢声笑语,鸡飞狗跳。 裴令是第一个让他觉得,聒噪也挺不错的人。 「阿令。」他冲着远处盪树藤的裴令招了招手,说:「快来把这些果子吃了。」 裴令「蹭」的一下飞了过来,上道的喊:「裴玉你同意让我附身啦!!」 真古派代表裴玉笑着点了点头,「下不为例。」 从前在山上就只有裴玉一个活人,裴令每天都缠着他,说要借他的身体尝一尝饭菜的味道,每次都被他严词拒绝,然后气鼓鼓的放下狠话,跑下山「惩恶扬善(离家出走)」。 她身边那几只鬼就是她「惩恶扬善」之后领回山上的。 「还是算了。」裴令反常的拒绝了。 裴玉捧着一堆果子的手微微用力,「怎么了?」 裴令耷拉着脑袋,嘆了口气,「林玄直那小气鬼知道了会难过好几天。」 裴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裴令终于学会体谅别人了。」 裴令嘻嘻笑了下,又跑去疯了。 你看,她果然最了解裴玉了,在他眼里,她从来就是任性胡闹,不为他着想的。 未免暴露何家,裴玉是先包车到隔壁市再定的飞机票。 一下飞机,裴令就看到了在大厅里等着她的林玄直。 来往的人群从他身边匆匆而过,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发上插着那根因为传输法阵而拉下的槐木簪子。 俯身在布娃娃身上的裴令差点没跳了起来,裴玉扼住了她的棉花脖子。 「注意点,这里是活人区。」裴玉压低声音提醒道。 林玄直很快就走了过来,有些不贊同的说:「别这样对她。」 裴令偷偷的伸出棉花手戳了戳林玄直的手背。 裴玉:…… 「拿着!」裴玉暴躁的把布娃娃塞进林玄直手里,三步做两步的往门外走。 林玄直皱起眉,把被迫歪头的布娃娃扶正,轻轻的握着它往外走。 因为还在「囚禁期」,裴玉得尽快回去復命,留下几句警告裴令别再自作主张的话走了。 林玄直把娃娃放副驾驶,开车往裴令家走。 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车子在某条人少的路上停下了。 裴令恢復了自己的样子,还老实的扣上了安全带。 林玄直一边把娃娃放在他面前的控制台上方,一边说:「这两天裴宜欢和林玄义他们都在继续执行任务,掌门他们不知道你消失了两天的事。」 「裴玉那边用的是拜访隐退的玄门元老,找寻噬引解决的理由。」 裴令从善如流的说:「明白,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玄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迟疑的说:「裴令,别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了。」 开始了,裴令有强烈的,马上又要面临新的一轮说教了。 让她以大局为重,让她别肆意妄为,让她别莽撞犯险,裴玉这些年说的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在你面对危险的时候,我却是最后一秒钟知道的那个人。」林玄直取下头上的簪子放到她手上,继续说道:「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想我应该有知道你行程的权利。」 「知道了。」她不痛不痒的说了句。 林玄直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空气里都蔓延着尴尬的气氛,裴令都开始后悔从布娃娃里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跳进去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 他的语气并不重,但裴令却觉得有些难捱。 「我知道,或许你有什么把握能全身而退。」他转过头来,那双眼睛里装着难以抑制的恐惧,以至于声音都在发抖,「但裴令……我不敢去赌,我没办法承受失去你的打击。」 「你现在是鬼魂,要是出了事,就算是十个八年我也找不回你了。」 裴令在山上追偶像剧的日子里,常说自己要找个自信成熟的对象,可林玄直他在她面前岂止是不自信,他甚至就没有相信过她是喜欢他的。 你看,就连她抛下他,给他留下一堆烂摊子,一句解释都没有,他都不敢质问。 现在还用这种央求的语气,她应该是反感的。 可是,她还是伸出手按住了那滴要掉下泪的眼泪,软声软气的说:「我下次跟你打报告,有危险的话就带上你,行不行?」 林玄直透过氤氲的水光看着她,每次她意识到自己不对的时候就会说两句软话,但实际上却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有的时候他气的都想用门派的法器把人拘了回家,用法阵锁起来,叫她哪里也去不了。 可他终究是狠不下那个心,捨不得看她难过。 「林玄直。」她解开安全带,一屁股坐他腿上去了,捧着他的脸说:「别这样了,我都告诉吧。」 林玄直搂着她腰,绷着脸听。 第58页 「那只比我还厉害的鬼叫何晓山,是我父母给我定的未婚夫,我原先也不知道的,好在他也没有强行要我留下。」 裴令看着林玄直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飞快的跳过了不重要的过程,直奔结果,「但我和他说清楚了,我有男朋友了,他没戏。」 林玄直的脸色从阴转晴,磨挲着她的腰不说话,那睫毛眨呀眨的,像是在思考什么。 裴令点了几下,再接再厉的说:「林玄直你不知道,我摘了好多好多的果子,本来是想借裴玉的身躯吃的,但想到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就只能干巴巴的喝西北风了。」 林玄直终于开口了,「你以前经常接裴玉的身体吃东西?」 裴令就在这等着呢,飞快的摇头,极其乖巧,「没有没有!我就看过你一个人的身体!真的!!」 「你放心!!裴玉平常扣扣子都是扣到最上面一个的,大夏天连胳膊都不露一个的;至于其他的男人连我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裴令在心里嘀咕,男鬼应该不算男人的吧? 管它呢,裴令直接往林玄直怀里一扑,抱着他超大声的说:「林玄直,我最喜欢你了!」 林玄直笑着抱住她,再也说不出半句丧气话。 裴令抓住了他滚烫的耳朵,嘲笑他:「你怎么又害羞了?」 林玄直把下巴放在她脑袋上,顺着她的长髮摸了摸,低声说:「嗯,害羞了。」 第33章 给尸体遮块布吧 让我这个死人一点点有…… 世间之事, 十之八九不如意。 但裴令的生前是一帆风顺,满目欢喜的。 死后也算的上肆意潇洒,行事随心。 唯独的那段阴暗日子, 也早被尘封了起来。 其实从林玄直出现在她面前开始, 她就怀疑过他和曾经的自己关系匪浅。 毕竟没有空穴来风的喜爱和偏袒,还是那样一个性格的人。 即便是真心喜欢着, 她也从未想过去记起那些, 因为吝于付出。 她明目张胆的自私,别人给上十分喜爱才愿回个六七。 她惧于承受,只凭裴玉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就能叫她退避三舍。 「你确定要想起来?」 裴玉放下了毛笔,盯着案上那张晕墨的宣纸,神色难辨。 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可语气再也做不到平静。 「不后悔?」 裴令不再是那个哭哭啼啼,向他求救的小女孩了。 这个时候, 她居然还能打趣几句, 「谁知道呢,或许就后悔了。」 她认真了几分神色,「但不做哪知道会不会后悔?」 裴玉知道她突然改变想法的原因,无非是在调查中看见了当年的报导。 被林氏玄门想方设法压下的报导。 当年她遇害后, 林玄直因不满执法部给出的轻易死刑,以玄门弟子的身份去探监。 他布下了幻阵骗住了狱警和其他囚犯的眼睛, 以极度狠毒兇残的方式将囚犯虐杀至死 。 即便是事出有因,但手段实在残忍, 执法部最终还是判了他十年的刑罚。 后来林家掌门人暗中操作,林玄直只服刑五年; 但因为是林家继承人,在那五年里他也没怎么吃苦。 当时不少人道这位玄门接班人痴情, 但裴玉却不以为然。 「他不这么做,怎么减削自己的罪恶感?」 他父亲不也是一生未娶,每年祭日都哀嚎欲死? 裴令皱眉,忍耐着说: 「裴玉你不知道,林玄直他无时无刻都在自责当年的事。」 这么些年里,裴令对他最是听从的,就算置气也最多是不搭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接反驳过他的话。 可现在,裴令虽然是看着他,但却像是在看着林玄直,那双眼里是难以遮掩的情意,她说:「他那样怪自己,我想或许只有何皎皎的原谅才对他有用。」 顺着风落下的梨花掉在她乌黑的长髮上,裴玉觉得那突然冒出来的白有些碍眼。 「裴玉。」她歪着头笑了下,轻松的说:「你知道我的,我最讨厌欠别人东西了。」 裴玉低头团起手下那张晕色的宣纸,然后将其丢进垃圾桶,仿若未闻般。 得知她要调查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拦,他以为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的何皎皎了,不至于因为一则消息而失去判断力。 恢復那段记忆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她灵魂的稳定性,她不会不明白。 「裴玉,他那样掏心掏肺的对我,我演不下去了。」 掏心掏肺的对她?裴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长袖往桌上一扫,那装满墨水的砚台被袖子打落在地,碎成数块。 「裴玉……?」裴令看着那满地的纸墨,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你真是蠢透了!!」 那染着墨水的袖子高高举起,袖子的主人愤怒之极,再也没了往日的从容温雅。 「当初他在林家和你之间选择了林家。 「在你出事之后又失去理智,把自己给送了进去,最后还得靠父亲奔走搭救。 「裴令,这样一个没有担当和能力的人,就算掏心掏肺又算什么? 「如果当初他守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温度,不知冷热!如果他当初没有入狱,能早一点找到你,陪在你身边,那段日子里你就不会痛成那样!」 第59页 指着她的手重重落在桌上,那「砰」的一声,像是击在她的心里。 漫天的细雨绵绵落下,裴玉定定看着她,用极其冷漠的口吻告诉她:「裴令,无用的人才会拿深情做藉口。」 裴令微微侧目,看见了躲在廊上旁听了小半天的裴宜欢,笑着说:「裴玉,你什么都好,就是理智的过头了。」 她看着裴宜欢咬了咬牙,打着伞跑到了裴玉身边,然后踮着脚努力给他挡雨,可裴玉却没有分半点目光给她。 「你站在我的角度,当然是处处觉得我委屈可怜了。」裴令摸了摸发上的槐木簪子,那样通情达理的说:「可事实上我只是痛了几月,林玄直却要用八年,甚至一辈子来偿还。」 「你总说他不聪明,可要是我被害成那样,他还能在那理智的算计,这样的喜爱不是更叫人怀疑恐惧吗? 「他是没有及时救下我,可是他又没有预知的能力,我不能那样苛刻的要求他,要求他时时刻刻都守在我身边。 「他已经选择被弃了整个玄门,为了和我在一起;他这样做就註定要被活人唾弃,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裴玉,你说我又付出了什么呢?」 「按说这不过是一场年少的青涩爱恋,经不起什么考验的;之所以还能和他走到一起,是因为他从没有放弃过,是因为他对我百般退让纵容,是因为他不计一切的要站在我旁边。 「我是个死人,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裴玉,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希望他在你面前活的那样卑微。」 裴玉推开了伞,快步走到她面前,一边捡走她发上的梨花,一边忍耐着问她:「裴令,你想过没有,如果他……」 「如果他是骗我的,我也不会后悔。」 她的脸上挂着雨水,像是落下的泪一样;她的眼睛坚定明亮一如昨日,不过,这双为他亮了八年的眼睛如今不再为他。 裴玉看了她会儿,然后恢復了往日的从容优雅,声音带着轻轻的笑,「好,你想明白了就行。」 * 裴家作为玄门,最不缺的就是法坛,三人很快找了个隐蔽且合适的场地。 裴玉负责布阵施咒,裴宜欢负责望风看守。 裴令躺在法坛中央,身上逐渐亮起颜色符咒不一的法阵图案,那法阵重重叠叠,看不清原本的面貌。 突然,当中一个不起眼的法阵碎裂四散,像是夏夜的萤火虫,笼罩着整个法坛。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潮汐般涌来,清晰的恍如昨日发生。 他们认识的很早,在他还没成为林玄直之前,和何晓山胡诌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那天是个堆满云朵的阴天,他突然开口叫住她,看着冷冰冰的人却紧张的捏着书本。 他说,那个向她表白的男生在私底下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霸。 起初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好看的朋友,但随着时日的推进,她的心思发生了改变。 但要强的性子却总让她干出相反的事。 因为在意,她会无时不刻不声张主权,会把某个女生递给他的情书撕的稀巴烂,会兇巴巴的呲牙撵走那些对他示好的姑娘,会把他所有的东西上贴上自己独有的标籤。 他从不生气,他总是纵容着,所以她更加有恃无恐,所以她才会成为别人眼里不讲理的刁蛮大小姐。 谁能不喜欢林晏直呢 他会给她剥橘子、削苹果、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她书桌的那个玻璃盒里,装着一年四季的水果。 他总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只要她一回头,就能看得见。 可林晏直是个蠢蛋,或许说他是个一点自信心都没有的蠢蛋。 明明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他,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不敢相信她会喜欢他。 她又是个不想低头的性子,就只能每天在他面前叨叨她那些追求者那个那个好,还恶劣的让他帮忙选个。 其实说他们好看都是假的,她根本记不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子。 她只记得,林晏直和她表白的那天,学校里的栀子花树开了。 他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卷带着浓郁的花香。 她痴痴的看着,心想,林晏直吃醋的样子,真好看啊。 后来他那个只会打生活费的父亲冒了出来,说是带他回玄门,态度非常强硬。 不管怎么样,都欠着对方养育之恩,林晏直只能同意。 但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为了不让他担心,他藉口考上了隔壁市的大学,让她先安心读书。 可热恋中的她怎么会乖乖听话,就算每周奔波两地,她也丝毫不觉得累。 但林晏直觉得她累。 终于,在第二年的秋天,他们吵了一架。 她答应了他,不再奔波两地,等寒暑假再说。 那天她磨磨蹭蹭到很晚,林晏直是要亲自送她回去的;但他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改口说找个酒店先让她住一晚,明早再送。 现在想来应该是林家那边绊住了他,但当时她自信十足的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再三保证不会有事。 就像是很多烂俗电视里一样,一旦立下这种g,就必定会出事。 那辆计程车拉着她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她按了静音,拨通了报警电话,刚说两句话就被打落了手机,对方接着扬手给了她几巴掌,然后堵住了她的嘴。 第60页 司机骂骂咧咧的打了个电话,通知他的帮凶改地方。 当时拼命拍打窗户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 他们停在一栋陈旧老化的木屋前,她记得那四周是孤山,房前房后是野生栀子花。 那天是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那些雪白的栀子花被月光照的如同梦境中的植物。 她的手脚被绑在地上的四个木桩子上,鼻子里全是浓郁芬芳的花香。 夏日的风是暖和的,她躺在地上一点也不觉得凉。 那砍在身上的铁刀一下一下,就像是闷雷。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疼痛感,撕心裂肺都不及。 她清醒的活着,却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想死去。 她的头髮被人用力的往后拽着,眼睛只能被迫看见天幕上的月亮和星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双脚的痛换成了手,然后再是腰腹。 她痛昏过去,然后又被新一轮的痛给折磨醒。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还好,还好林晏直不在。 第34章 男版「灰姑娘」 逆cp言情小说的人生…… 她是被烈日晒「醒」过来的。 求生的本能让她跳进了屋内, 钻入床脚边的瓦罐里。 随着身上的灼烧感慢慢消失,才敢开始查探四周。 她听见了鸟叫虫鸣,听见了风颳树叶的声音, 听见了苍蝇的嗡嗡声, 唯独没有再听见那几个兇手的声音。 思绪和记忆逐渐回笼,昨日的恐惧和疼痛感汹涌而至。 她清晰的意识到, 自己已经死了。 变成鬼魂之后, 她受亡地怨气影响,变成了两个自己。 白日的时候,理智尚存,她多数都是蹲在自己那血肉模煳的尸体旁嚎哭。 在死亡带给她的恐惧过去后,她越发的害怕,害怕自己一直出不去,不知年月的关在那地方。 她走不出那座山,碰不到花草树木, 更没有人和她交谈。 她像是被世界遗弃了, 无助和绝望将她笼罩。 她软弱又无用。 当黑夜降临的时候,她却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 脑子里有千百个声音在叫嚣,在怒喊着,叫她杀了他们, 让他们也感受一下那「碎尸万段」的滋味。 这种强烈的报復念头飞速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让她彻底陷入了愤恨怨念的漩涡。 裴玉出现时候是在深夜, 她难得的清醒着,正在努力控制一块布, 想把自己的尸体盖起来。 「被困在原地,出不去了吗?」 他带着从容温和的笑,闲庭信步的向她走了过来, 像是云游的仙人误闯进她那个丑陋可怜的世界。 那块挣扎着的布从她面前飞过,然后稳稳噹噹的落在了她的尸体之上。 「你是谁?!」她警惕的问道。 裴玉抿唇笑了笑,温声说:「救你出去的人。」 她幻想过无数次被解救的画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熄灭。 如今真有人来救她,她却有些恍惚胆怯。 她呆呆瞧着他,觉得他身上那件明黄色的衣衫像是沾染上了月光,明亮亮的。 * 为了復仇她选择了裴玉所提议的路,答应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修炼鬼王会有多难。 对她来说那是最阴暗的一段日子。 她以反覆经歷死亡景象作为代价,来淬鍊初期魂魄,令自己变得强大。 随着怨恨和痛苦的与日俱增,她奔溃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崩溃的时间里,她无目标的攻击,彻底陷入癫狂嗜杀之中。 裴玉不分昼夜的守在她旁边,复杂的法阵符文加了一道又一道,原先神采奕奕的一个人肉眼可见的虚弱苍白起来。 但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就像是一个死局一样。 压制怨恨时的痛苦和对救命恩人的愧疚,让她说出了那句自暴自弃的话。 「裴道长,你还是杀了我吧。」 想了想,她又不好意思的补了一句:「麻烦帮我选个好点的方式,我有点怕痛。」 裴玉以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语调,说着令人心安的话。 「我救你不是让你求死的,我说过能帮你就一定能做到。」 「忍着,很快就好了。」 但情况并不如他说的那样轻松,她开始攻击裴玉,然后又因为灵契反噬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在以自杀的方式在攻击裴玉。 裴玉告诉她,「封印住记忆,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答应的很快,连思索都没有,以至于他又问了句:「不后悔?」 「裴道长,这是最好的选择。」她极其理智的说,再不復当日娇弱无助。 裴玉封印住了她的记忆,甚至给她编了套全新的身份背景。 他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裴令。 「骗你干什么?为父是因为修炼才显得年轻的,鹤髮童颜明白吗?」 「母亲?她只是个普通人,身体不好,早亡了。」 「我们是在避世修行,阿令。」 那个时候,她忘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带着满腔爱意的名字。 「天风吹衣月皎皎,紫芝歌罢仙翁还。」 「皎皎,你怎么能说妈妈给你取的名字不好听呢?」 她原本也是被期待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也有人对她深爱不移,数年如一日。 第61页 「裴玉,她怎么还没醒?」年轻女人担心的声音没入耳中。 裴令一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担忧关心的眸子,她得意的呲了呲牙,说:「裴玉,看来我比你预想的要坚强多了。」 裴玉却没有被她轻松的话惹笑。 他想起了她满脸泪痕,双目通红,叫嚣着要杀了那几个恶徒的样子了。 想起了她躺在地上,咬着手背,因为歷经回忆而挣扎痛苦的样子了。 但那个时候,他多是无动于衷的。 「说真的,你还好吗?」他问。 裴令伸展了下双手,心情不错的说:「想到那几个人不仅死的比我惨,连魂渣子都没剩下,也就不是很气了。」 这时候还不忘给林玄直揽功,裴玉把到口的安慰话咽了下去。 在林玄直的事情上,裴玉从来没给过好脸色,裴令自然也没报希望。 还是她未来小嫂子给脸,喜气洋洋的说了几句热络的好话,让死寂的场面重新活了过来。 * 裴令觉得如果她没有死,那他们家就一定是一本言情小说,还是逆cp的那种。 豪门富二代和她的「灰姑娘」恋人,因为家世背景的不对等,得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 裴令接到了来自林玄义的求救消息,现在她父母正抓着林玄直进行劝退教育。 「你再怎么说也没有用,我是不会同意的。」 「你是觉得皎皎为你丢了一条命还不够吗?」 未免他们拿出支票赶人,裴令当即穿门进去。 「不怕告诉你,我们已经有了女婿的合适人选了。」她霸道总裁本总的爸爸说。 裴令僵在那里,觉得有些不是时候。 「皎皎,来妈妈这里坐。」她妈秒切换温柔和睦的画风,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林玄直看了她一眼,安安静静的。 裴令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瞧见了他在桌下用力掐着的手。 她想也没想就把他的手掰开,然后强行握住,避免他自虐。 林玄直侧目,裴令的眼神明亮坚定,望着对面的人,开口说道:「爸爸妈妈,我现在和林玄直挺好的,你们别为难他。」 面对自己女儿,霸道总裁也不霸道了,他只能皱着眉不说话不表态。 走温柔贵妇派的妈妈还是要坚持初心,「皎皎,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妈妈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一个害死你的人。」 林玄直并不是因为尊敬长辈才不反驳,只是因为他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他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和立场。 如果调换角色,面对间接害死自己女儿的兇手,他应该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对不起。」林玄直承认了自己的罪责。 感受着身边人的注视,他极其真挚的对何扶何母说:「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不遗余力的对她好,拼尽性命去保护她。」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并没有用,但我会证明给二位看的。」 他知道,他犯下的错不值得原谅,他也没有继续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可他不会放手,哪怕所有人都不贊同。 只要她一天还愿意,他就不会放手。 毕竟,在他那滑稽可笑的一生里,她是唯一的光亮,是刺骨寒冬中仅存的温暖。 他一直觉得,人生里的那些痛苦、难堪和悲愤,那些所有的不美好都是为了遇见她,只为了她。 人活于世所求的都有所不同,但他求的只有她,过去和未来都是。 「我可以为她改变,变成二位所满意的样子,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玄直的声音都在发抖,泛红的眼睛和努力维持的笑显得有些可笑。 当着裴令的面,何父何母并不会说什么为难的话,但他们也不会松口答应,将女儿往火坑上推。 裴令摸着玻璃杯边沿,神色不明的说:「反正我是只鬼,也不用结婚领证。」 「不同意就不同意,」她把手边的杯子倒扣在桌上,以绝对清晰的态度站在他那边说:「没人拦得住我。」 她支着脑袋,挑眉说:「林玄直,我给你这个机会就行了。」 林玄直绽颜而笑,灿烂阳光碟机走了所有阴霾烦绪,那片寒冬枯地草长莺飞,花团锦簇。 裴令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那双眼睛里的深重情意都要快把她给溺毙了。 因为自己女儿下了场,态度格外强硬,何父何母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把事情掀篇了。 眼看着两位又开始向她科普那些令人难为情的童年趣事,裴令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件事情,「对了,爸妈,我恢復记忆了。」 两人愣了下,然后狂喜了起来,她妈尤甚,「真的吗?皎皎你都想起来了?」 「你六岁那年吵着要弟弟,然后把邻居弟弟拐回家的事还记得吗?」 「你七岁那年为了逃避上学,用热水袋装高烧的事情还记得吗?」 「你八岁那年突然想做男生,然后背着……」 「都记得!都记得!我们就此打住吧!」裴令打断了她的话,再说下去底裤都不剩了。 他爸表达的方式更简单,「既然皎皎都想起来了,那也可以回去帮爸管理公司了,对了,准备给你的银行卡也还在爸这里保管着。」 裴令:「爸,我是只鬼,厉鬼。」 第62页 「我知道,你现在不是林家承认的四方鬼王吗?而且还是三大玄门推出的屠鬼小队骨干。」 她霸道总裁爸爸开始认真思考怎么让她继承家业,「先做公司代言人也可以,一步步的来,回去我让人做几分策划案,你选个喜欢的。」 裴令震惊了,这都行? 她就不该说自己记起来了,导致他们陷入兴奋,给自己找麻烦。 直到一个小时后,裴令才艰难脱身,整个人都蔫了。 好在林玄义负责开车,裴令靠着林玄直,光明正大的蹭点活人精气。 林玄义一直是个话痨,从车镜里观察到林玄直的表情,就安慰了起来, 「小师叔,你别那么沮丧嘛,这见岳父岳母都是这样的,需要慢慢打动他们。」 林玄直没有说话,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事实上他已经这样一个多小时了,裴令大抵能猜到什么原因。 当时场面不允许,现在不同。 裴令抓着他手,在他手心里画花,「林玄直,我想起来了你不开心吗?」 下一秒,一朵盛开的栀子花安静的躺在他掌心里。 林玄直看着她的发顶,回答道:「没有,我只是在害怕。」 「怕什么?我不是一直站你这边吗?」裴令抬头看她,看似轻松的说:「我又没怪你。」 林玄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头磨挲着她的脸颊,嘆了口气,呢喃着,「皎皎,你怎么能不怪我呢?」 「当然也怪过的,但看你这么可怜就算了。」裴令抿唇笑了下,然后突然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脖子上,语调欢快的说:「毕竟我捨不得啊。」 林玄直抬手回抱住她,悬在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但胸腔里却越发的酸涩。 她这么的好说话,好到让他都替她委屈。 「你怎么还是不开心阿?」怀里的裴令感知着他的情绪,把他抱得更紧了。 林玄直压制着自己那颗满到都快溢出来的心,闷闷的说:「伯父伯母说有更合适你的人选。」 裴令果然想也没想就说:「他们说的没用,又不是他们处对象,对我来说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所以别难过了,好吗?」 林玄义看着车镜里满脸温柔笑容的人,嘴角抽搐,怀疑自己眼睛瞎了。 第35章 皎皎老婆,我来接你了 皎皎老婆,你怎…… 十月初三, 立冬,丰安市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据前方记者报导,被噬引影响的厉鬼日渐增多, 失去理智的厉鬼出现在街道上肆意攻击活人;再次提醒电视机前的各位, 玄门所统一派发的护身符大家一定要随身携带好……」 坐在床头的少女穿着一件不符合时节的白色棉麻裙,光洁圆润的脚丫用力踩在黄色毛绒鞋上, 顶着腮红的小鸡被压住了半张脸, 显得有些滑稽可怜。 「……近期,祭拜鬼将何晓山的邪·教频繁出现,该组织在人流高的地方制造各种恐怖暴乱,执法部……」 少女听着啧了一声,那头乌黑及腰的捲髮在她纤细的膝盖上擦过,她弯腰捡起了脚步的遥控器,把音量+键按到了最高。 「如果您遇到了厉鬼攻击,请立马按响手机里的警报软体, 在附近巡逻的执法部与玄门弟子会第一时间根据定位……」 少女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转身走向房间左侧那扇老式窗户。 那是两扇古老的绿色琉璃窗,她刚一推开,飞舞着的鹅毛大雪就争先恐后的爬了她一脸。 只一夜之间,这条五彩缤纷、热闹非凡的老街道就被满目的素白吞噬掉了。 当大雪降临的时候, 这些鲜艷的色彩没有了半点挣扎能力,只能被覆盖掩埋。 鬼是没有温度的, 雪落在身上也不会化,不消几分钟, 睫毛上都堆满了白。 她有些烦躁的看着窗外的苍白,这种死寂的氛围是她所不喜的。 葱白的手指在檐下的冰凌上用力一按,鲜红的血液滴在窗口上, 抽长出绿色藤蔓,争先开出无数白色的花朵。 细长的手指在花朵上点了几下,乌黑的鬼气浸染上藤蔓,花朵从中心渗出鲜红的颜色。 她满意的笑了下,语气轻轻柔柔的,「就算是再大的雪,再长的雪,不也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被掩盖的色彩,总早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能放弃希望!执法部和玄门都还在……」 电视里的主持人还在播报,但在此时,却像是一场盛大葬礼上的悼词。 他们口里的执法部已经把整个世界翻了过来,仍旧没有找到何家的藏身之所。 三大玄门正在全力研究能困住何晓山的法阵,在法阵成功之前,还必须有一个人能拖住何晓山,最好能赶在他之前吞噬掉那些发疯的厉鬼,减少活人的伤亡。 裴令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个人。 「何晓山吞併厉鬼的速度已经到了三日一城的地步了。」 裴令自言自语的说着,就像是在和手底下的花朵交谈。 要不了多久,就将走到满世无鬼的那步。 然后,何晓山会把视线转移到普通鬼魂身上,到那时,活人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师姐!你为什么拦着我们?」 「是啊,师姐!裴令她进过传输法阵,她见过何家人,只要她告诉我们何晓山的饲养人在哪里,这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第63页 「都说了她不知道!你们再闯就别怪我不客气!」裴宜欢的声音格外激动,她紧靠在房门上,陈旧的木门发出「吱——」的响声。 裴令穿着她的毛绒拖鞋慢悠悠的转身往回走,打开了门。 「师姐!不管怎样……」 刚刚还义正言辞的人突然哑了口,异常心虚的躲避着裴令的视线。 裴令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悦,平静的问:「想让我告诉你们何家地址?」 「是的。」年纪最小的道士梗着脖子喊:「为了更多人的安危,我们必须这么做!这是我们玄门的责任!」 裴令挑了挑眉,不以为然,「你们玄门可没你那么蠢。」 从她当着这几个玄门弟子跳进传输法阵的时候就知道,只要她能从何家全身而退,三大玄门就必定会盘问她。 这也是裴玉为什么不亲自送她回刽城的原因。 突然被骂蠢的几人表情十分难看,「你什么意思?」 裴令轻轻的倚靠在门上,晃着脚下的毛绒拖鞋,不咸不淡的说道:「玄门已经派人去过了,那地方早就人去楼空了。」 何家人怎么会猜不到这步? 裴令继续晃着毛绒拖鞋,神色很惬意,语气很轻,却透着难以忽视的冷意,「以后别来烦我。」 她抬起头来,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转,阴郁郁的叫人寒毛直竖。 他们像是才反应过来。 这位可是仅次于何晓山外最危险的厉鬼。 她只需动一动手指头,他们就得没命。 裴令也没想发作,就那样慢吞吞的倚靠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可这个时候的沉默和安静才更叫人胆战心惊。 裴宜欢有些受不了这样紧张的场面,正要上前圆场,楼下的大门「嘭——」的被人打开了。 来人顶着满身积雪而归,手上提着的藤编花篮里装满了紫色鲜花,它们互相推挤,争相盛放,生出满室芬芳。 刚踏上二楼就见着同行的三个玄门弟子手执法器,来势汹汹的围在她跟前。 裴令穿着件单薄的衣裙站在门边上,眉眼半垂着,情绪很是低落。 林玄直脸色一沉,当即推开面前的人,握住裴令的手,声音和外面的风雪一样冷,「他们在逼你?」 裴令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叽叽喳喳的,吵得很。」 林玄直看着她睫毛上的积雪,又看了眼她身后窗台上的花,有些自责的说道:「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很无聊?」 「是有点。」裴令盯着他冻红了的鼻子,心不在焉的点头。 林玄直将花篮送到裴令怀里,道:「怪我没有考虑周全。」 他转过身去,那张原本清冷的面容覆上了一层寒霜,声音也带着强烈怒意。 「希望你们能搞清楚一件事。」 「裴令没有帮玄门的义务。」 裴宜欢动了动嘴,「林玄直,他们也是因为……」 「解释的话我不想听。」林玄直开口打断了裴宜欢欲要调和的话,目光依旧落在那几人身上,一字一顿的说: 「以后别来烦她。」和裴令一模一样的语调和词。 身后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林玄直面上的怒色戛然而止,他侧身看过去,目露不解。 裴令忍着笑,放下花篮踮起脚去扫他头上的积雪。 那双眼睛弯弯的看着他,眼底的温柔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 林玄直也不去问她笑什么,只微微低下头任由她动作,温声细语的说:「我带你换个地方住。」 「不用,要躲也是他们躲我。」说罢,捧起他的脸啄了一口,然后看着他发红的耳朵,转移了话题:「你特意去买了一篮子花?」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问:「那你喜欢吗?」 「林道长~」她装模作样的娇嗔了句,笑嘻嘻的说:「这可不符合你的古板直男人设。」 林玄直捏着她的手指头不说话,低垂着眉眼里酝酿着无边喜爱。 狂风自窗棂和大门骤然而进,如同挣扎闯入的恶灵,它们在室内掀起汹涌旋风,搅碎了室内桌椅。 刚下楼的人被锋刃刮破道袍,细小伤口渗出鲜血,手上的法器全数断裂毁坏。 来人着一套白色西装,身形笔直修长,捲髮齐耳垂眉,眼神干净纯洁的像是降临的天使。 裴令皱起了眉头。 那张雪白的脸露出明媚的笑来,声音清脆雀跃,扬起的手洁白无瑕,「嗨!皎皎老婆我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平地而起的狂风将相拥的两人强行分开。 腥红的藤蔓自裴令掌心生出,带着浓重的杀意刺向来人。 瞬息之间,何晓山出现在裴令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藤蔓也被他抓住,他抿着唇,有些埋怨的说:「皎皎老婆,你怎么能为了别的男人沖我发脾气?」 「放手!!」 布满咒文的铜钱满天而至,被袭击的人却仿若未闻,只含情脉脉的望着跟前人。 「砰!砰!砰!」的巨响此起彼伏,铜钱被阻拦在半空中,然后被黑气吞噬消逝。 裴令阴沉的眸子紧盯着他,「何晓山,你想做什么?」 「皎皎老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语气随性,眸子却格外认真,「夫妻一体,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块的,不是吗?」 第64页 这话实在是荒唐,夫妻一体,他要是真这么想的,当初她艰难求生的时候怎么不来? 到如今差一口气成鬼王,就想起她这个缘浅的未婚妻了? 长藤捲住他的手腕,尖刺扎进魂魄里,他呲起了牙,听见她恶狠狠的说:「何晓山,要真打起来我未必会输,鱼死网破就很难看了。」 裴令的架势做的很足,但心里却慌得不得了。 何晓山他未必会信,真打起来,她其实没什么把握。 「皎皎老婆,我当然是相信你可以了。」 「你的灵魂本来就比我要强大,这八年间又吞噬的都是玄门弟子的精纯魂魄,再加上……裴玉那数年如一日的供养,我哪敢小瞧?」 玄门弟子的精纯魂魄?他在胡说什么? 「你的出生就是万众期待的,和他们预测的一样,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灵魂体,满载着族人们復仇的希望。」 何晓山的脸上头一次露出羡慕和压抑着的嫉妒,他说:「但因为你的父母捨不得,就将原本该是你的人生转给了我。」 「我不过是个被族人供养的活死人,只待时日一到就要被残忍杀死,族人们尊敬又畏惧于我,给我一切想要的,除了人该有的情感和自由。」 何晓山捏着她一缕头髮,眼睛湿漉漉的瞧着她,委屈的不行,「皎皎老婆,看着我替你承受了这些的份上,你陪在我身边不应该吗?」 裴令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就做出了相应攻击。 何晓山眯起眼睛,狂风再次席捲而来,黑色法阵瞬间亮起,两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第36章 我的老婆自己罩 她是他幻想中,最好的…… 「皎皎老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蹲在她脚边上,捧着她的手,可怜兮兮的说。 裴令表情麻木的看了眼四周环境, 这屋子与他在何家的住所毫无区别。 「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令低头看着他, 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想当着何家人吞噬我, 好证明我已经是个废子?」 何晓山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立马抽出手起身,有些暴躁的踢翻了脚边的凳子,骂道:「没意思!何皎皎!跟你说话真没意思!」 裴令安静坐着,冷眼看他发了会疯,淡定的像是在自己家。 「你凭什么把我当做恶人?!何皎皎!」他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语气怨怼,「你的那些自由和快乐都是因为我在替你承担!何皎皎,是你背叛了我!」 裴令不贊同的拧起眉, 但也懒得和他争执什么, 没必要和疯子讲道理。 他伸手指着四周的符文,气愤不甘的吼道:「这是你欠我的!」 可片刻又喃喃自语的说:「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你不会想过的。」 他突然又沮丧了起来,磨磨蹭蹭坐回了她身边,轻轻的说:「皎皎老婆, 他们总和我说,我是为了你才承受这一切的。」 「我想为了自己老婆, 也不算吃亏的。」他抿起唇,勉力笑着, 「但你并不知道这些。」 「我活着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你,你和同学有说有笑的, 话题是我完全不了解的。 「想着不能被你嫌弃,一回家就让族人给我找来你喜欢的那些东西,我那么努力去了解你的生活,希望离你更近一点。 「我努力知道你的所有喜好,新的一年长的什么样,现在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裴令有些不悦,任谁会喜欢被这样对待?他这样和跟踪狂偷窥狂有什么区别? 「在变成鬼的那段时间里,我满脑子想着杀人,我甚至想去把你杀了,好让你陪在我身边。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也不敢告诉我,我满心期待的你……已经和别人在一块了。 「何皎皎,我想你应该不知道被背叛的滋味吧?」 他似乎也没有指望裴令会说什么,只默默看着她,继续自言自语,「我知道,这不怪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扶着额头,弯着腰坐在她身边,落寞的笑着,「我只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只是被这个荒诞可笑的梦骗了二十多年。」 「谁都没有错,可我承受的这些,又该去怪谁呢?」 何晓山定定的看着她,想要从她眼睛里得到答案。 裴令终于看向他,冷漠又理智的说:「何晓山,以你现在的能力,还有什么是做不到?」 她就像是在说,你受得那些苦不算什么。 何晓山突然扑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的恨意和毁灭欲昭然若揭,可对方还是无动于衷,安安静静的瞧着他,仍旧没有半点情绪。 「何皎皎,你这样像是笃定了我下不了手一样。」 裴令否认:「我没这么认为。」 他却蔫蔫的松了手,自暴自弃的说:「没错,我下不了手。」 裴令:?你可能有那个大病。 难道是他最近吞噬了太多厉鬼,现在产生副作用了? 裴令这么想着,果然没多久他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聊起新得到的游戏机了。 何晓山是个十足十的疯子,这点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了。 她和何晓山从来不是一类人,他就像是一个被困久了的,满眼只有愤恨和疯狂的囚徒,做什么都没有原则,只顾自己痛快。 他喜欢带着她出去,去欣赏他的「虐,杀狂欢」。 第65页 他会一边残忍的折磨那些无辜的鬼魂,一遍温柔似水的和她聊天,兴致来了,甚至会因为她露出的不忍而大发慈悲。 「皎皎老婆,你要是捨不得吞这小白脸……」何晓山掐着一只实力强大的厉鬼,阴狠古怪的说:「那我就去把林家那小子抓过来。」 他可不是在开玩笑的语气。 裴令不是什么好人,没怎么犹豫就伸出了手,那厉鬼被血腥味十足的鬼气所笼罩,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疯子有时候不仅喜欢自己疯,还要拉人一起,因为没有什么比分享罪恶更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了。 * 十月初七,各大小门派的玄门子弟载以镇派法宝,在各地布满了专治何晓山的阵法,这些虽不足以对他造成重大伤害,却限制了他的行动,叫让他在阵法中无法肆意任为。 裴令正在屋子里扭魔方,何晓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体内的几股力量横冲直撞,他连外放的鬼气都收不了了。 他酿酿蹡蹡的向她走去,一把抱住了裴令。 裴令懵了一下,本想把他踢飞的,可当接触到他的时候,她清晰的发现——他的灵魂受损了。 「何晓山……」她将要问她,对方却搂紧了她的腰。 「别说话。」他把脸贴在她颈窝处,舒服的嘆了口气,不许她出声。 她仍旧陈诉了事实,「你已经到了极限了,没办法继续吸收鬼魂了。」 他没吭声,就像是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何晓山罕见的做梦了。 他梦到了自己刚死的第二年,因为刚压制住自身的怨恨和杀戮欲,他的灵魂状态不是很好,全靠族人一道道符咒力量的加持,才勉强活着。 他濒死般躺着,听见刚给他加封符咒的族人嘆气。 「果然不是最合适的灵魂体,看样子快撑不过去了。」 「那怎么办?我们费尽心思培养到了这一步,难道真的要復仇无望了。」 「你别忘了我们族本有个最好的鬼修魂体。」 「可是……」 「没有可是,为死去的族人復仇才是首位。」 即便是神志不清的时候,他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的浓烈杀意。 他们要杀了他那个每天叽叽喳喳的小老婆。 他上次见她的时候,还因为别人撞掉了她的奶茶生了半天的闷气。 对了,她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削笔划伤了自己的指头,嚎哭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像他这样缓慢残忍的死法,她又怎么受得了? 算了,反正是他要替父母祖辈报仇,她又不用,还是让她做那个开开心心的活人好了。 「喂,何晓山,要睡爬床上睡去!」她动作粗鲁的推开他,很是嫌弃的说。 许是睡煳涂了,他瞧着她,半委屈半撒娇的说:「皎皎老婆,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喜欢我呢?」 没等她说话,他就毛遂自荐的说:「我长的不比他差,对你也可以比他好,为什么就非得是他?」 他这次像是在认真问自己,裴令很是干脆利落的说:「你看看你这些天做了什么?」 「因为你在地狱里过活,所以就要拉我一块?」 「你要是不开心,我可以改的啊。」何晓山听话的说。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林玄直。」 她语气温柔的说:「因为他从来不会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即便是有了分歧,他也总是听我的,他捨不得我难过。」 「可他为你做到我这步了吗?」何晓山红着眼,气急败坏的说:「我为你而死,为你受尽苦难,他不过是说几句好听话而已!」 「你真的是为了我吗?」裴令直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针见血的说:「何晓山,少放大这点微末的感情了。」 「如果何家不逼你去死,如果你有的选择,你怕是早就放弃我了。」 她继续残忍的说:「你只是需要给你的这些苦难加上一个伟大而浪漫的理由。」 何晓山的目光里明显出现了慌乱,他焦急的想要说什么,却被裴令打断了。 「就像尽管我说的再轻描淡写,林玄直依旧不敢谈及我当年的死。」 「何晓山,只有真的喜欢才会感同身受。 「就像我知道他为我付出了什么。 「他可是从小梦想着要做执法者的。 「他那样道德感强的一个人,会走到那一步,用那种残忍血腥的方式替我报仇。 「我只死了一次,可这些年来,他每天都在死去。 「我想你是不会明白的。」 裴令用那种包容的,甚至是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何晓山,你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没有人必须要为死人买单,除非你自己心甘情愿,不然就算是你的族人,父母也不行。」 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微如虫蚊的说了句:「已经……太迟了。「 他心里明白,裴令说的都是对的,走到这一步都算他咎由自取,为父母祖辈报仇是藉口,为何皎皎受难是藉口,不过是因为自己懦弱,不敢反抗拒绝。 他自有记忆起就是被族内长老们养大,受着族人的宠爱,也背负着他们的復仇希望,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拒绝。 所以他才会那么喜欢憧憬那个敢爱敢恨,甚至有些强势霸道的何皎皎,因为她的人生才是他所期待羡慕的。 第66页 她是他幻想中,最好的恋人。 也正如她所说,这份喜爱夹杂了太多东西。 * 许是上次说的过于明白,何晓山再也不拉她出去欣赏什么血腥场面了,而是乐衷于带她打游戏。 他时常在游戏里嚷嚷: 「我老婆怎么样关你屁事!丑人多作怪,菜鸡不服单挑!」 「分都是老子拿的,我老婆我自己罩,再哔哔老子爬过去把你头拧了!」 是的,打游戏的时候,何晓山格外暴躁,完全不符合他忧郁小美人的设定。 游戏赢了的时候何晓山是极其大方的,她的一些小愿望也是乐于完成的。 出去的时候,裴令是顶着一副二十七八的性感小姐姐的身躯,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对自己摸来摸去,眼睛都要找不到了。 何晓山则顶着一副禁慾系长腿男神的身体,咬着甜筒,眼睛贼亮的看着不远处的摩天轮。 裴令从善如流的指了指,叫嚷着:「何晓山,我们去坐那个吧!」 何晓山点了点头,拉着她就要走,裴令却没动,眼神示意他先去左边排队买票。 他倒也听话,抓着甜筒就去排队了,甫的一看,和游乐园里替女朋友排队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根本没人会把他和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混为一谈。 趁着何晓山排队的功夫,裴令用兜里的餐纸飞速折了个纸鹤,念了几句咒语,那纸鹤便扑着翅膀飞远了。 希望能顺利把消息传到裴玉那去。 「皎皎老婆。」 活人的心脏突然骤停,身后传来某人阴恻恻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呢?」 裴令转过身,瞧着他突然低落下来的表情,猜测着他看到了多少。 何晓山却只是奇奇怪怪的说了句:「皎皎老婆,马上就要结束了。」 裴令更是不解,是何家要做什么了吗? 第37章 帮我杀了他们 我的结局里一定要有你,…… 大多时候, 何晓山更像个没长大孩子,什么新鲜玩意都要去尝试一番。 由于灵魂受损,最近没办法继续吞噬鬼魂, 他突然爱上了「换装」游戏。 今天他选择附身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 模样白净俊秀,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少爷。 裴令则是个七八岁的胖萝蔔头, 顶着一张圆鼓鼓的脸, 皱着眉头不爽的时候也是憨态可掬的。 裴令看他吸熘着杯里的珍珠,忍耐着说:「这游戏你玩腻了没?」 何晓山看了眼她气得圆鼓鼓的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被人瞪了一眼后,反而越加收不住的笑。 他笑的实在是太灿烂了,就连眼里常年阴翳着的死气都驱散开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裴令的表情难堪了起来,他笑了太久了,以至于周边的人都频频侧目。 那双眼睛都泛起了红, 泪花闪闪的, 笑的整个人都要喘不上气了。 「够了。」裴令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他发疯。 笑声戛然而止,越加的突兀,就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 「皎皎。」 裴令稀奇的看着他, 这可是他头一次不带老婆两个字。 他抿起唇,像是怀念般的说:「刚刚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年龄, 这样的场景。 只不过对面坐着的是她的母亲,她摇着腿喝着奶茶, 吸到珍珠的时候会滚圆眼睛,表情生动的很。 时隔多年,他终于光明正大的坐在她面前了。 「皎皎老婆, 你不喝吗?」何晓山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搭话,只开口提醒她杯里的奶茶还没动。 她看了眼手边的奶茶,没什么兴致,直接推了过去,「你可以带回去喝。」 事实证明,一但错过了就不可能再弥补的回去,诚如当年他没有出现在她面前,现在他再怎么做,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聒噪厌烦的对象。 他乖乖的接过她的奶茶,手指紧张的捏着杯子,囫囵吞枣的吞咽奶茶,然后像是随口一问:「皎皎老婆,你说当初如果是我去救的你,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裴令并不惊讶他会问这句话,他就差没把「我要替代林玄直」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事实上也并非不可能,只要是有感情的生物,就一定逃不脱雏鸟情节。 譬如当日她对裴玉。 可是,「没有如果。」 她继续说:「这种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还真是理智到残忍。 身边传来惊叫声,裴令看了过去,见到了一辆飞速逃离的摩托车和女孩惊魂未定的脸。 她清晰的听见有人嘆了口气,「这是什么世道啊,市中心都开始这样了。」 有人搭腔:「现在执法者只顾那些厉鬼,哪有功夫管治安。」 「我们算好的了,毕竟在温家玄门地盘上,听说其他市已经乱套了。」 何晓山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问她:「同情他们?」 裴令没有回答,只说道:「这段时间让何家收敛点吧,别逼急了玄门,到最后鬼王没修成,直接魂飞魄散了。」 何晓山毫不在乎的说:「我就是要逼急他们。」 算了,她也没指望他能真听进去,毕竟和疯子没什么道理可讲。 * 她收到林玄义的消息是在两日后,他也算是聪明,依仗着何晓山没见过孟柔柔,就直接让孟柔柔在她身边转,好引起她的注意力。 第67页 附身的时候裴令自然「就近」选了孟柔柔。 裴令向来能演,若无其事的装了大半天,才找到个机会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果然是设了玄门的屏蔽法术,不然早就给何晓山缴走了。 三大玄门打算在近日集合众家之力结一个法阵,他们希望在何晓山被困住的时候,她能站在他们那边,助他们一臂之力。 ——斩杀何晓山。 裴令盯着手机屏幕微微出神,帮玄门斩杀何晓山? 她没想过这事,即便以前有过,但近些天早就打消了。 她很清楚,何晓山并不打算吞噬她,以后也不会。 因为他要吞噬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在他魂魄受损,离鬼王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吞噬她是最好的选择,是必须的选择。 若是这样巨大的诱惑在她面前,她可没办法保证能抗拒的了。 毕竟残杀同类这种事,她干的也不少。 但何晓山没有这么做,即便不知道原因,但于情于理,她也不应该帮助玄门杀害他。 何晓山是个疯子,他残忍狠毒,他杀人如狂,但那又怎么样呢? 对活人的那点同情心,可不足以支撑她去拯救世界。 裴令最后还是回绝了他:抱歉,我最多能中立。 本以为这只会是玄门和何家的斗争,她只需要安心等待,看看谁能拔得头筹。 她是赌的玄门,因为她了解裴玉,也通过裴玉了解玄门的真正实力。 但是,如果何晓山一直避着,不停的拖时间,最后或许会是何晓山。 但不管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 那天,何晓山气急败坏的回来,手上捏着几个玄门弟子的魂魄,直接把它们按进了魂灯内。 点魂灯这种东西最是阴狠,它会一点点的将你的魂魄蚕食掉,让你保持最清醒的状态。 用玄门弟子的魂魄点魂灯,自然是舒服惬意的,即便是裴令都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像是活着的时候晒太阳,突然就有了温度感知。 何晓山往她旁边一坐,拿起了另一个手柄,一声不吭的玩起游戏。 他很生气,他的表情是这么告诉她的。 这样大概过了几个小时,裴令有些腻了,他才停下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说:「皎皎老婆,和我一起杀掉三大玄门的这些人吧。」 裴令一脸困惑,「发生什么了?」 「这次是他们找死先的!」何晓山咬牙切齿的骂。 裴令心下瞭然,大约是玄门动手了,可他身上没有半点损伤,莫不是玄门那几位大人物没出手?但这更不可能。 很快,何晓山给她解了惑,「好在何家这些年也安插了不少人在他们里面,不然今天就真被摆了一道!」 「我觉得你没必要争一时之勇,以你现在的状况,是输是赢都很难说。但等你成了鬼王,对付起他们再容易不过。」 裴令的确是这么想的,最适合何晓山的办法就是熬,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没必要拼,这个时候 急得是玄门。 「是,以我现在的状况未必会赢,但是加上你就不同了。」何晓山出奇的偏执,似乎等不得一刻,只说:「皎皎老婆,你帮不帮我?」 这并不是个聪明的办法,这更不像是何晓山能做出来的事。 「你如果帮我,我就放你和林玄直在一块。」 裴令并无波澜,若是玄门死尽了,就没人再能制服他了。 而以他的疯癫,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放她和林玄直在一块。 「如果你不帮我,那就让他去做魂灯的燃料好了。」 他天真无害的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林玄直已经失踪很久了。」 裴令蓦地抬头看向他,即便心里乱成一团麻,但仍旧缓慢冷静问他:「何晓山,你在威胁我?」 「不,我们这是叫互帮互助呢~」他的手上多出了支簪子,那是她几月前送给林玄直的。 裴令的表情微变,沉默几秒后,终于还是妥协了,「好,我答应你。」 何晓山却没能开心起来,他甚至直接折断了手上的簪子,怨气十足的说:「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他突然的变脸,裴令是习以为常的。 「何皎皎,」他被嫉妒沖昏了头,抓着她的手非常用力,难过的说:「你的骄傲去哪了?」 「有病。」裴令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话。 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也不知道是在想写什么,目光都呆滞了起来。 裴令见他许久不动,也懒得叫他,只顾夺出自己的手,他却突然回过神,依依不捨的问她:「皎皎老婆,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 」没铺红毯放鞭炮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他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缓慢松开了她的手,自嘲的笑了下,「这样也好。」 裴令:? 何晓山却不再说话,像是没有问过刚刚那句话一样。 没有人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带着哭腔的悲鸣,带着解脱的喜悦,痛苦和欢愉交织不清。 但愿你会为我难过,但愿你真的不会难过。 但愿你以后会幸福,但愿你以后不会幸福。 何皎皎啊,我希望你会和我不一样,我希望你会和从前一样。 我的结局里一定要有你,但你的结局里不必有我。 第68页 第38章 我会当好这个傻子 我相信你会解救我,…… 裴令最近一直沉迷摺纸, 因为她的纸鹤已经半个月没回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途被拦住了,毁坏了,不然裴玉那边怎么会没动静。 算了, 她打算下次用小地鼠代替飞鹤, 毕竟地下会更隐秘安全。 到时候再加个日行千里的法咒,或许还能避过何家的法阵结界出去。 「皎皎老婆, 裴玉来了。」何晓山快步走了进来, 他俯身靠近她,长长的睫毛都快扫到她鼻子上,眨眼问道:「你想去见他吗?」 裴令推开那张过分靠近的脸,反应迅速的起身,「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过,这事十分古怪。 她被何晓山捲来何家好几月了,他从不让她跟其他人沟通, 也不许她离开他身边, 就算出去也是和他一起的,就差没把她挂身上。 今天怎么会突然愿意让她见何家族长?还有,裴玉来何家是为了把她带走吗? 一路上,何晓山非要牵着她的手走, 不似以往胡闹,那样子更像是要保护她, 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两人在一坐威严古朴的大门前停下,年纪稚嫩的两位道童抱手作揖, 态度礼貌恭敬。 「晓山师伯。」 只有这个时候,裴令才能想起何晓山的年纪原是比她还要大上几岁的,真是和他那张白净秀气的脸毫不相干。 何晓山点了点头, 却被两个道童拦住了路:「晓山师伯,族长吩咐,不能让人打扰。」 何晓山理直气壮的说:「嗯,但我们不是人。」 「可是……」 「可是何皎皎是何家人,是我的未婚妻,进去也没什么。」 裴令在一旁看着,心思活络了起来,看这样子倒不是何晓山想帮他见到裴玉,更像是他想带来看到些什么。 守门的小道童毕竟还是个孩子,三两句话就让他们面露为难起来,何晓山便大摇大摆的推开两人,带着她进去。 走近前院便隐约听见两人的谈话声。 「……这好是好,但你我为何要付出如此大精力,直接告诉他二人不是更……」 「不能告诉他,如果不用这种办法,他是绝不可能……」声音停住了,裴令确定,这个说话的人是裴玉,但他要说又是什么。 「族长下午好。」 何晓山乐乐呵呵的走进去,那族长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声音拔高了起来,「你来干什么?!」 倒是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 何晓山像是习以为常一样,祸水东引:「皎皎老婆这几天一直哭闹着要见裴道长,听说裴道长今天来了,我实在于心不忍,就带她过来了。」 一直哭闹的本人愣了下,但还算配合的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情况。」 何晓山偷偷的捏了捏她手,裴令不爽的转头看过去,只见他亮晶晶的瞧着她,欢喜之意溢于言表。 算了,裴令懒得和他计较。 「阿令。」一旁裴玉向她招了招手,她果断松开手,快步走到他旁边坐下。 「裴玉。」她撑着扶手,靠在他的耳边低声问:「你今天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他垂眸看了她会儿,温声问:「这段时间没受什么委屈吧?」 裴令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何晓山,见她可怜巴巴的,遂又摇了摇头。 他却盯着她有些乱糟糟的头髮,皱了皱眉;再望向何晓山之时温色荡然无存,就差没把厌恶两个字贴在脸上。 何晓山却像是没有察觉,只天真烂漫的说:「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呢,不如就把我们的计划告诉皎皎老婆吧,这样她也好有个准备。」 「胡闹!!」主位上的族长震惊不已,即便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裴玉都变了变脸色。 先不说裴玉,何晓山在何家掌权人的面前竟只有如此待遇吗?他不是全族復仇的希望吗? 「族长息怒,是我刚才在门外听见你们的对话,实在有些煳涂,才让……晓山帮我问的。」裴令一脸认真的说:「我想着既然与我有关,那我应该是有知情权的吧?」 她言笑灿灿,却叫人头皮发麻。 沉默半天,族长才和颜悦色的说,「侄儿有此疑问也是应当的。」 但继续说出来的话却饱含试探之意,「想来侄儿是听到我们讨论攻打三大门派之事,侄儿无需担心,我与裴道长只是有些顾虑担心罢了。」 话说的十分笼统无意义,但语气态度却是出人意料的好。 到底是因为什么,叫这为何家族长对她如此礼貌客气。 「原来是这样啊。」裴令从善如流的点头,恭敬礼貌的询问道:「我想与裴道长单独聊一会儿,不知道族长是否方便?」 那族长下意识看了眼裴玉,然后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何晓山麻熘站起来,乐乐呵呵的说:那我就先回去等你啦~」 「待会见,皎皎老婆。」 「待会见。」裴令点头,左右这次是承了他的情的。 何晓山心情更加愉悦,哼着不知名小调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那族长也是个会做人的,很快就拱手退出了大厅。 室内就剩下他们二人,裴玉依旧是从容的,仿佛刚才表情生变的不是他一般。 裴令向来没有他沉得住气,有些焦急的问:「裴玉,你知道林玄直的下落吗?」 第69页 「怎么有此一问?」他微微笑着,语气却说不出的冷漠,「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是向我抱怨,让我赶紧带你出去呢。」 裴令没有观察到他的情绪不对,只自顾自的说着,「何晓山拿林玄直逼我帮他对付玄门,他这个人反覆无常,我担心就算我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还是要伤害林玄直。」 裴玉安静听完,只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做?」就像是她要求了他就一定会同意一样。 「当然是先把人找到了,千万别让他被……不对!」 「不对!!」 裴令像是才注意到事情的不对劲,仔细想来,却得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 「裴玉!这件事是你首肯的对不对?!」她激动的质问着他,语气拔高:「你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是站在何家这边的!」 裴玉没有否认。 「裴玉!」裴令非常生气,「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你不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她语气都透着难过和不解,「裴玉,什么时候你我成了的敌人了?」 「阿令你说敌人?」裴玉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声音都气的微微发抖,「裴令,你要为了一个林玄直,和我做敌人?」 裴令越加恼火,整个人像要炸了一样,「是你要和他们一起逼我,裴玉!你弄清楚情况!」 「你现在让我觉得有点陌生。」她抿着唇,眼眶微红,像是堆积了无数的委屈,说出来的话都是悲伤的。 「不是,阿令,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于解释,却发现不知道从何说起。 裴令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更是失落,「裴玉,如果别人要我的命,他们要欺我瞒我骗我,我都无所谓,你看我的眉头是否会皱一下?」 「但裴玉,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要帮着他们骗我、帮着他们逼我、帮着算计我!你做这些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明知道我有多信任你的,你看,我在陷入危险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向你救助,相信你会解救我。可你呢?你却在帮着这群人算计我!! 「裴玉,你还是那个为了救我不惜放弃一半修为的裴玉吗?」 裴玉哑了半天才开口,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紧张,「阿令,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原委,你相信我,不管何时何地我的目的都是为了让你过得更好。」 「裴玉,我不可以不计较你这些算计,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她低着头,压抑着说:「但别把林玄直扯进来,他可没欠你什么。」 欠这个字,一说出来就生疏的很,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还完债就再无干系。 「我会护住他。」裴玉斩钉截铁的许诺说:「阿令你这么喜欢他,我一定会让他安安全全的站在你身边。」 裴令迟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多谢。」 「那我就回去做囚犯了。」她站起来,看也不看就要走,像是气狠了。 「阿令!」 裴玉急忙起身,腰上的玉佩叮铃作响,他脚步极快的上前拽住了她的手,他追问她:「对不起阿令,我向你道歉,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多么稀奇啊,高高在上的裴长老也会道歉,放下他那金贵的身段,她得多荣幸啊。 「裴玉,我最讨厌道歉,因为它最没有意义。」她紧握着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会相信你,他们说的我不会去信,我也不会去揣测你,裴玉,我会当好这个傻子。」 「但你千万别让我发现,你背叛了我。」她沉下声说:「不然就算是我的饲养主,我也会和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她快步走出去,听见身后人坚定的承诺:「阿令,背叛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你我身上。」 但愿吧,她这么想。 第39章 振臂一唿,万鬼唿应 你看,最后是我保…… 裴令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 何晓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只是家普通小餐馆,因着是中午, 店内殿外都坐满了学生。 何晓山实在是找不出任何值得她瞩目的地方, 他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她手,「皎皎老婆, 你在看什么呀?」 裴令笑容温暖的说:「我有一个人类朋友, 她对我也是这样好的。」 何晓山再认真看了眼,确实有个女学生举着小电风扇给另外的女学生吹,两个人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好像是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不过孟柔柔长的比她们要好看。」她这样点评道,眉眼都染着笑。 何晓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瞥了瞥嘴,「我觉得你那个人类朋友很普通啊!」 裴令蓦地转过身,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审视和震惊, 「你认识孟柔柔!」 糟了!何晓山暗骂一声, 堆砌起笑来,「也不算认识,就看过几眼。」 裴令不说话了,如果何晓山认识孟柔柔, 那就说明当时她顶着孟柔柔的皮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不怀疑, 放任她独处。 那天放出纸鹤后,他出现的那样巧合, 何晓山或许是知道的。 不过,得先试一试,她故作坦诚:「我俯身孟柔柔的那天, 收到了玄门的消息。」 何晓山摇了摇头,乖觉的不行,「皎皎老婆,人都会犯错,我原谅你了,反正最后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第70页 「何晓山,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他是想成为鬼王,大可以走吞噬她这条道;如果是想復仇,就该蛰伏下去,等一举成王自可统领众鬼围剿玄门。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我想要什么?」他像是被问住了,有些纠结困惑,「我得好好想想。」 他想要什么,他想要什么?没有人问过他。 * 何氏玄门存世已有千年,由徐国皇帝督设,徐国国师为创派掌门,服务于皇室,门派以诡谲多变的咒术闻名,可转阴阳生死,偷福运寿元,与恶鬼同寝共生。 裴氏玄门建于三百年前,由何氏弃徒所建立,同以咒术闻名,却善于震鬼驱凶。 裴氏主府内,黄光忽闪,一长须道长出现在厅内,他连礼节都顾不上,只大声惊唿:「掌门!何家的人将我们包围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外边突然暗了下来,浑厚浓重的鬼气遮蔽住天幕,不知从何而来的散恶鬼匍匐在空中,叫嚣不休。 「赶紧去把裴玉叫过来!」只要裴玉手上握着那只厉鬼,何家一时就攻不上来! 那长须道士焦急道:「掌门,裴长老自前日出门起就未曾回来。」 满头华发的裴氏掌门气道:「他这是要看着裴家覆灭!!」 裴氏玄门之外: 何家众人手持法器,密密麻麻的咒术相应而落,与漫天鬼气相融合;那被囚困多日的厉鬼突获力量,疯狂伏击裴家众人,稍有不慎便被厉鬼夺取了身躯。 何晓山作为主攻前锋,一路横冲直撞,用最兇狠的方式残杀裴氏弟子,鲜血喷洒了一路,溅满了他一身。 裴令跟在他身后,只帮他挡一挡偷袭的人。 「皎皎老婆,你先歇着,我来!!」那是刚进门时,何晓山冲进弟子中说的话。 「对了,」他像噼柴一样砍着那些人的身躯,滚烫的鲜血洒进了他的眼眶里,对她呲牙笑了下,「皎皎老婆,别让那些老鼠偷袭到我!」 裴令一声不吭的跟在他身后,直到漫天金光而下,所有鬼气被瞬间驱散瓦解,就连那些刚附身的恶鬼动弹不得的时候。 林氏、裴氏、温氏、以及散修门共聚一堂,那光芒刺的她眼睛痛,他们带着各种法器符箓咒术齐齐上阵,脸上挂着势在必得四个字。 几位掌门正义凛然的清数何家恶行,何晓山一个个骂了回去,舌战群雄。 她看见林玄义在给她使眼色,四周像是安静了下来,她听不见双方的话,只看见何晓山袒露的背嵴,他毫无察觉,将空门留给了他。 她,应该杀死何晓山吗? 裴令陷入了困境之中,无论他多无恶不作,都未曾伤害过她不是吗?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一步,都不曾想过吞噬她。 何晓山突然回过头,盯着她看,「皎皎老婆,别犹豫了,就帮着玄门杀了我吧?」 「你在说……什么?」 她艰难的出声。 「杀了我。」那些法宝符箓咒术通通砸在他布起的结界之上,他走上前来,一步一步,闲庭信步的很,「这不是你希望的吗?皎皎老婆,动手吧。」 不,这不对,就算是他知道了,不应该是对他出杀招吗?怎么会是求死!怎么会求死!! 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退后一步,仰头笑着,疯癫过头,声音尖利刺耳:「你不杀我是吧!!你不杀我那就让我杀你吧!!」 一道光刃自他袖中飞出,径直向她刺来,裴令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但那光刃仍然刺进了她的腹部,切开了灵魂,飞出的藤蔓被附着的法咒污染腐败,手指出现尸斑,她开始呈现死态。 裴令捂着满是绿色汁液的腹部,垂着头,不受控制的狂笑起来,双肩不停的颤抖。 「何晓山!!!」 血色符箓自体内飞出,破空而起的狂风卷带着符箓向他刺去,浓烈的鲜血在他脚下渗出,聚成湖泊,无数血手自血泊伸出,挣扎着向上爬。 糜烂的芬芳花香散开,大腿粗细的藤蔓织成囚笼将他包围,覆满金色咒文的巨型栀子花悬他头顶之上,花瓣绽放,血盆大口向他扑去。 由鲜血铸成的法剑整齐排列在符箓四周,只待他破除藤蔓囚笼,便一举而上,将其碎魂。 但下一秒,她听见了啃咬吞噬的声音,身体以迅速的速度在恢復。 他没有挣扎,任由花朵啃噬着,连一声痛苦叫喊都没有发生。 「何晓山!何晓山!!」 裴令迅速撤了剑阵和符箓,绿色藤蔓收回体内,栀子花将他吐出。 他已经成不了型了,脸都只剩下一半,裴令抓狂的跑上去,崩溃不已:「你在干什么!何晓山!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咧嘴笑着,但很滑稽难看,那只半透明的手覆在她脸上,声音很轻很温柔。 「皎皎老婆,不要和我一样,你要骄傲的活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和那小子好好活着,幸福的活着。」 裴令瞪大了眼睛,涩涩的问他,「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 何晓山敛了点笑意,剩下的一只眼睛里写着不舍和留恋,答非所问的说:「皎皎老婆阿,你说我不如他,但你看,最后是我保护了你。」 他指着那些玄门弟子,骄傲的说:「没有人可以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第71页 「就算是我也不行了。」他轻轻的笑了下,满含羡慕的和她说:「以后,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 裴令看着他,失魂般呢喃着,「为什么……何晓山……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皎皎老婆你是我喜爱着的,期待着的妻子,是我这几十年里唯一的希望和寄託。」 他的眼神那样干净而温暖,所有的阴霾和疯狂好像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吞噬掉我吧,皎皎老婆,这样一切就能结束了。」他笑嘻嘻的催促着。 何晓山很明白,她如今骑虎难下,不杀他也不行了。 裴令最终还是抬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声音颤抖着,「何晓山……谢谢你,对……不起。」 「没关系的,皎皎老婆。」 轻轻的一声响,他裂成无数碎块,慢慢的消失在她手下,最后只余下几点亮光;那亮光飞到她耳边,传来的声音恍如隔世般。 「皎皎老婆,别相信何家,千万不要成为他们的棋子。」 「……更别相信裴玉,别相信他。」 她听见四周的鬼魂被镇压着发出痛苦悲鸣,她听见十里外的厉鬼在兴奋叫嚣着「我要去助鬼王一臂之力!」,她听见来自遥远不知处的祭拜,他们恭敬的臣服,从灵魂深处畏惧她,向她供给部分鬼力,以求庇护。 「那就是我们的鬼王吗。」 「时隔上千年,以后我们也有鬼王倚仗了!」 「她看起来很好说话诶。」 「可她刚刚吞了我们上一个鬼王。」 「他算哪门子鬼王,呸!」 她听见那些恶鬼议论纷纷,满怀着期待和友好,她现在只需要振臂一唿,便得万鬼唿应,可她再也欢喜不起来了。 ——「裴玉!等我成了鬼王,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的鬼兵是你的,我的长生是你的,我的力量也是你的,只要我有的你都有!」 ——「……别相信裴玉,别相信他。」 裴玉阿,你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还好吗?裴令?」 裴令抬头,她看见林玄义纠结的看着她,眼里有明显的忐忑和试探。 是的,他在害怕她。 「林玄直呢。」她问。 林玄义眼色躲闪,慌慌张张的,「他……他很快就回来了。」 原来不是被何晓山绑走了。 裴玉骗她,何家骗她,何晓山骗她,就是为了看到她成为鬼王的那一天吗? 「我们成功了!何家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她听见何家那个老头的喜悦声了。 她蓦地转头扫向他,一个瞬移,勐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厉声质问:「何晓山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几十年!你们为什么要放弃他?!」 「如果不是没有选择,我们不会走这条路。」他的眼里带着讽刺的难过,虚假的说:「晓山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 「但是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鬼王的,这是先天决定的。」 是啊,毕竟从古自今,他们何家最明白练鬼王了。 可就因为这个,只是因为这个,就让何晓山受了这么几十年的苦,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她看着他,咬牙切齿说:「可我不会帮你们何家的,你们的算盘落空了。」 第40章 因为我害怕你知道  「不会再好了,我…… 因为裴玉的原因, 三大玄门对她还算客气,比起何晓山她是可控的。 一切就和裴玉最初所说的一样,没有人会拒绝她这样一个用处诸多的人形法器。 再加上玄门委曲求全多年, 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角色去和执法部抗衡, 她的出现无疑是给他们吃下了定心丸。 她讨厌开会,尤其是这种虚假恭维的会。 「这也算是件大喜事, 以后就不用担心恶鬼伤人了, 裴姑娘,以后有劳了。」 裴姑娘,他用了裴,说明他并不承认她何家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如今她只是裴玉饲养的鬼,一只强大到足矣毁灭三大门派的鬼,是任由裴玉驱使的鬼。 跟她说话的是个长相周正的中年男人, 气势威严, 她在活人的电视里见过,似乎是她死后新上任的执行部总司令。 裴令看了他一眼,然后往裴玉身边靠了靠,并不搭话。 裴玉的表情也不是很好, 但还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她手背,然后对执行部那位说:「非常抱歉, 阿令她今天受惊了,我得先带她回去修养。」 「理解理解, 你们去吧。」中年男人豪爽的挥了挥手,说道:「剩下的事我会和各派掌门长老商量,到时候再告知二位。」 告知这个词用得可真好。 她被裴玉牵着手出去, 她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暖有力以及他跳动的脉络,此时此刻,她就像个真的活人一样。 外面停着车,后座上放着她平日喜欢吃的东西,裴玉给她插上吸管,紫色的果茶上还冒着冷气,一切是那么美好惬意。 有人提前知道了今天的结局,做了这番「贴心」之举。 如果不是建立在一个和她境遇想同的人身上的话,那她应该会高兴的。 但是如果是何晓山更合适成为鬼王,那今天被吞噬的就会是她吧? 「我好难过啊……裴玉。」她这样说着,眼泪麻木的往下掉,落在果茶盖上。 他慌乱的放下果茶,抬起袖子给她擦眼泪,急急忙忙的安稳她,「阿令,没事的,你没做错,这不是你的错。他为何家而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别难过了,阿令,这真的和你没关系。」 第72页 裴玉,你现在的慌张是真的吗? 她没有问出声,只说:「有一天何晓山突然问我,说他要是魂飞魄散了,我会哭吗?我说鬼是没有眼泪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施个幻术给你看。」 「如果我知道他给自己安排的结局是这样,我会说几句好话给他听的。」她按住了裴玉的手,然后推开,毫无生气的说:「别擦了,就这样,就当为他践行好了。」 还没等他再开口,她就问他:「裴玉,林玄直去哪里了?」 裴玉看着她满脸泪痕的脸,回道:「林家说去闭关修炼了。」 她拔高声音,气急败坏的喊:「闭关修炼?在我被何晓山抓走的时候闭关修炼?」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裴玉看着车窗外爆裂的水管和街灯,皱起眉头,「阿令,你现在需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说我成了鬼王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的!现在又让我控制!」她像是疯了一样,愤怒的指着他,大喊大叫着,「你和那些玄门的人一样!只是想利用我!!」 「不是的,阿令,只是暂时……」他用力抓住她的手,拼命压制她因为怒火而外放的力量,艰难的说道:「只要稳定下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阿令,我们先好起来。」 「好起来干什么!做玄门的傀儡!做你的傀儡吗?!」她剧烈的挣扎着,裴玉咽下口里的猩甜,用力的抱住她,声音沉稳,「停下来,别伤害自己。」 是啊,攻击裴玉就等同攻击自己,早在八年前她就把自己出卖给了裴玉。 「裴玉。」她突然死寂了下来,在他耳边说:「我会把我所有的力量传给你,心甘情愿传给你,我不想成为玄门的傀儡。」 「阿令。」他用力的抱紧她,试图阻拦住她接下来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说过,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不会再好了,我的人生不会再好了。」她突然跳了起来,用力掐住他的喉咙,恶狠狠的说:「这都是因为你,裴玉!这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会这样!!」 「你在胡闹什么?」他顿了下,脸上并未出现慌乱,有些斥责的说道。 裴令突然松了手,她拿起旁边的果茶,咕咚咕咚的吞咽,垂着眼睛不让情绪外露。 她只是这么稍微试了一下,只是发了场疯,她怎么就真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慌,那双眼里的恐慌他只在林玄直的眼里看过。 在林玄直知道她恢復记忆的时候。 所以,她这惨烈的人生,真的和裴玉有关。 「……别相信裴玉,别相信他。」 「阿令,你在试我。」聪慧如裴玉,怎么会反应不过来。 从她哭,不,从进车,或许……是更前面,从她在会议上靠近他开始,她就在演戏了。 那个信誓旦旦说会相信她,说他是她唯一的亲人,说别人说的话她都不相信的裴令,利用他对她的关心,用软弱眼泪和自残来试探他。 「我不想试你,但裴玉你会告诉我吗?」她凑近来,循循善诱的说:「告诉我当年的真相,裴玉,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即便你参与了,我也未必不会原谅你。」 裴玉认真的看着他,眼里只有无奈和包容,「阿令,当年我只是受人之託,就算知道原委,那也是在许久之后,我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你在害怕什么?」她像是笃定了一样,急切追问他,「裴玉,你在害怕什么?」 他一眨不眨看着她,看着她眼里明晃晃的质疑和愤怒,以及压抑着的怨恨,他说出了和他那张华贵从容的脸相反的话,「我害怕你恨我,阿令。」 「我为什么要恨你?」她继续步步紧逼。 「因为从你下山开始,我就和何家就做了交易。」他抱歉的看着她,带着小心翼翼,「阿令,你经歷的那些都是我一手促成,我怎么不怕?」 「我怕你想起来,是我提议你成为玄门的帮手,和何晓山抢厉鬼吞噬。 "我怕你突然问我你去何家的时候,我轻而易举就把你带了出来,是怎么做到的?我甚至熬夜想了满腹解释的话。 「我比任何人都要害怕你想起来,想起来你那八年只是一场交易,我只不过是承了别人的情,并不值得你那样感激亲近,并不值得你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阿令,我怕的有很多,可我根本不敢告诉你这些。 「你刚刚为了何晓山哭成那样,我怎么敢告诉你,那是我极力促成的?」 他低垂着脑袋,毫无仪态的弯着腰,双手紧握在膝侧,不敢抬头看她。 裴令并没有像预料的一样,嘆着气说:我早就知道了,你藏着掖着做什么?裴玉,以后别这样了! 她只是沉默着,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她的迟疑而惶恐难安。 「知道了。」良久之后,她态度不明的说。 * 昏暗的地下法坛之上,古老刻纹中央,男人苟延残喘的趴在地上,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凹陷的伤口处冒着鬼气,按说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死尸之上。 可他还活着,灰黑瞳子望着漆黑的前方,仿佛看到了光一样,冷清的面容染着笑。 「他已经出现幻觉了。」黑暗中,有人出声提醒。 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走到法坛边上,符文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脸,地上的男人迅速转头看过来,那双眼里只有疯狂肆意的杀意,即便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73页 「要不是我及时撤走那些恶鬼,你连瞪我的本事都没有!」中年男人嗤笑了一声,皱眉大骂道:「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你最好别死在我这里,到时候你那兇狠的小情人找上门,我可对付不了。」 「放心,」他扯了扯嘴角,笑道:「死不了。」 身后的年轻道士担忧道:「族长,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我们不是成功了吗?」 「不该知道的最好别问,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 中年男人转头看向地上的男人,说道:「你可以休息两天,三日后我会加重分量。」 「不用,明天继续。」 中年男人气不打一处来,「逞什么莽夫之勇!!就算你天赋再强、体质再盛,也不过一活人身躯,死了就前功尽弃了!!」 他用相对保存度高的左手撑起半边身子,咒文在他脸上流转,他坚定的重复道:「我不会死,不会!」 "我跟你个疯子争执什么!!!"中年男人一甩衣袖气走了。 年轻道士嘆了口气,把手上的餐盘放进法坛之上,劝道:「你干嘛要和族长置气,到时候他加倍的放恶鬼进来,受苦的不还是你。」 地上的男人说了句:「正如我意。」然后捡起筷子,飞快扒拉起卖相併不好的饭。 年轻道士不解,他身上缺肉少骨的,全靠族长的药吊着,按说应该痛的死去活来的,怎么就轻轻松松的吃起饭来了? 「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看书上说这样强行修炼,可是要折寿短命的嘞。」 他停住筷子,头也不抬的说,与其说是说给年轻道士听,道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死了还能做鬼,她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那样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年轻道士挠了挠脑袋,不是很理解。 第41章 人人都想和鬼王搞对象 大人!听说你现…… 对于全天下的活人来说, 他们像是经歷了一场噩梦, 这场诡异荒诞的梦里,自己成了末日电影里的一员, 每分每秒都在为自己的性命所担忧。 但梦醒之后, 那些造成他们恐惧的罪魁祸首却化为泡影。 对于众鬼来说,变化却是翻天覆地的, 但凡有点本事的同类皆魂飞魄散, 而今它们这些苟活的,循规蹈矩、乖顺无比、只求在那位鬼王的羽翼下安稳过活。 听闻那位大人这几月闭门不出,就是为了将强大的鬼王智力彻底吸收运用。 或许,他们今后不必过得那般卑躬屈膝!! 两日前,鬼王宣布了继位大典的事,这世间众鬼听闻之后不敢耽误,皆飞速奔赴前往,响应鬼王号令。 也便是因为这次大典, 奔赴路上, 那些普通的鬼众们发现,它们之前的想法错了,这世间的厉鬼存活的并不少。 「老张!你还活着!!天啊!这太好了!!」 某只年轻可爱的厉鬼抱住了一个鬍子发白的厉鬼,喋喋不休的念叨起来:「这太好了!你躲哪里去了!我这段时间让手下四处找你都没找到, 我以为你被何晓山吞了呢!!」 那白鬍子厉鬼和他来了个熊抱,便赶路便解释道:「当何晓山发疯一样吞噬同类的时候, 我就感觉到不对,准备逃进山林躲避去了;去的时候我是准备叫上你的, 谁知道你跑的比我还快!!」 「啊!我是被我那后人带走的,当时太匆忙了,他们不肯让我和你道别。」 年轻的厉鬼嘆了口气, 颇为炫耀的说:「老张,你知道的,我那群后人生怕我出什么事,跪在我牌位面前哭哭闹闹的,贼烦人。」 白鬍子厉鬼「heitui」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刚才那点儿感动全消磨殆尽了。 这场继位大典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隆重盛大几分,是一整座城殿,巍峨壮观,几近奢华,和电影中帝王的皇城不逞多让。 做鬼久了,他们习惯隐蔽,甚少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四处观望,瞠目结舌。 鬼众们刚踏进城殿,就被强大温柔的鬼气所包围,那鬼气源源不断的浸入体内,就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暖洋洋的。 「这是燃魂灯吗?!」有见过世面的厉鬼惊唿一声,「要让我们这么多鬼都感受到,这得点上多少盏啊!」 其余人沉默不语,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燃魂灯可是必须拿魂魄点的。 「大家先别讨论了,进主殿拜见要紧,具体答案自会揭晓。」一对面容美丽的年轻小姐出现在它们面前,虽是温声引路,那眼神却像阴冷的刀子戳在它们身上。 传闻那位鬼王大人,有一队双胞胎手下,行事极为兇狠,据说当年把一活人囚于铁笼之中,每周剜下一块生肉,之后又设法救助,折磨了整整半年才叫那人死去。 死去之后,那人变成厉鬼又重新遭受了相同的折磨,可谓惨烈。 众鬼意识到言错,一路闷声不语。 那位大人比他们预想的来的还要迟,也并未慷慨陈词一番,只草草走了个仪式,就一屁股坐在主位上,似乎并不热衷。 这位鬼王大人虽生着一张十七八岁的娇艷脸孔,身形柔弱,但周身的气势却叫人胆战心惊。 她今日穿着一件繁复华丽的古袍,面如菲玉,唇红似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毫无情绪的扫了他们一眼。 但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那源源不断的鬼力是从他们这位新鬼王身上发出的。 第74页 「诸位。」她的声音很冷,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是充满死寂的,「今天把你们叫过来不是为了参加这无聊的继位大典的。」 她看着阴暗处,玄门弟子办成的厉鬼,偏头而笑,声音清脆魅惑,面容极是妖冶。 众鬼屏息,像被蛊惑了神志一般。 「从今天开始,如果有鬼敢擅自残杀活人,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她喝了口水,如活人一般满足眯眼,声音轻飘飘的,「如果有活人瞎搀和厉鬼恩怨,最后因正义而死,也与我无关。」 鬼王说完这两句之后,也就不愿多讲,还是她身边那个活人小姑娘指挥着小鬼们搬出一堆小册子派发,边派发边叉腰说:「鬼王大人说了,都严格按照册子行事,要是犯了其中的条例,魂渣子都别想剩下!!」 他们立马点头表态,无有不从。 之后鬼王的态度就好很多了,允许它们提建议,对某几个艺高人胆大的提议者也极为宽容,还笑意盈盈的。 于是乎,有的鬼心思活络了起来。 「大人!听说你现在没对象!能不能考虑考虑我?」某位健硕大喊拍着胸脯站了起来,红着脸说:「我的能力虽然和大人您天壤之别,但是在座各鬼里是最强!」 勇士!众鬼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并等待他的结局。 可是它们那位鬼王,只是直起了些身子,弯着眼睛笑,好看的不得了,「当然可以了,我会认真考虑。」 这有人开了先河,接下来就止不住了。 「大人!他不行,他五大三粗,没有脑子!我不同!大人,我生前是个模特,长相最是跟您相配!我性格也比那个炮仗筒要好上千百倍!大人您考虑我!!」 「大人!我……我死的时候也是十八,鬼龄九年,和您之前的经歷也相符,最是有共同语言了!」 「都闭嘴!论生前,我之前可是执法部副总长,帮大人管理你们最合适不过了!!长相也比你要好的多!」 主位上那位依旧言笑晏晏着,但如果是和她相熟的人,就会知道这笑有多虚假。 裴玉是这时候到的,带着裴氏玄门的贺礼,却因为那些争风吃醋的话拉下了脸。 裴令却没看到,盯着那些人看,听着听着笑了起来,许是因为力量更为强大,美貌更甚往昔,稍有媚态便叫人脸红心跳,遐想不已。 「阿令,裴家的贺礼。」他将礼物往她身前的桌子上一放,顺理成章的坐在了她身边,不动声色的问:「你不等林玄直了?」 裴令的笑止住了,不过很快就又恢復了,没心没肺说:「三个月没个消息,就算死了也飘过来了,我等他干什么?」 「裴玉你来的正巧!」她理所当然的说:「帮我瞧瞧,哪个更合适我?」 裴玉默了一下,不怎么走心的说:「你喜欢就行。」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白玉簪子,递给她,「阿令,我的贺礼。」 裴令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还是裴玉你大方!这等法器说送就送!你们裴家掌门都不会羞愧吗?送的什么破烂玩意!」 裴玉终于露出一点笑,「阿令你喜欢就好。」 待大典结束的差不多,几位玄门代表也送完了礼,裴令才带着孟柔柔回去,还是刽市的那栋城堡里。 裴令将那根白玉簪子往茶几上一丢,说:「孟柔柔,从明天开始,接待所有上门拜访的男鬼。」 「老大,你真不等林玄直了?」孟柔柔很是惊讶,她还以为裴令刚刚说的都是玩笑话。 裴令躺进沙发里,很是平静的说:「如果他还活着,我这样胡来他一定忍耐不了,如果他死了,我会找出那个人。」 「老大,不会的。」孟柔柔一把抱住她,笃定的说:「林道长那么厉害,又没有仇敌,不会有事的。」 裴令摸着她背嵴上的头髮,又说了那句话:「但愿吧。」 「老大。」孟柔柔一头扎进她胸口,闷闷的说:「别难过了。」 「孟柔柔。」裴令抱着她,突然说:「我闻到了裴玉身上的血腥味。」 孟柔柔有点懵,从她胸口抬头,问:「血腥味?裴道长杀人了?」 「他杀人没什么奇怪的。」裴令沉默了会儿,才说:「但那是何家人的血,还是直系一脉。」 一周前,何家掌门和几位长老悄然无息死在门派之中,此消息一出,三大玄门四处热闹非凡,如同过年一样喜庆,而裴家,若不是因为有她在,指不定放起鞭炮,摆宴相贺。 她原也想不通,谁能有这个能耐。 自动把裴玉摘出去,似乎是她的习惯了。 裴玉,现在可是能共享她能力的人,杀死何家那几个,再轻松不过了。 是因为什么呢?让他冒着被她发现的风险去杀何家人。 因为他的好父亲央求?还是为了玄门弟子们?还是有什么把柄在那几个人身上? 「老大,裴长老明知道你会发现,为什么今天还来啊?」孟柔柔问。 裴令将那只白玉簪子重新攥在手里,说:「他向来自负,以为动手的时候干脆,又等了一周,还在身上加了法咒,万无一失。」 孟柔柔向来支持裴玉,弱弱的说:「老大你说……会不会是裴长老不想缺席你的继位大典啊?」 或许吧,裴令想,他待他总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第75页 但是,「那又如何呢?」 该做的事他不都做了?何家和他同盟了十来年,一朝功成就成为了废子。 她早就明白的,她这个便宜哥哥看似温柔好说话,实际上最是心狠。 但她总爱给他加上新独有的滤镜,忽视他身上的所有不对劲的对方,毫无原则的相信他,容不得任何人去质疑他,哪怕那是她心上人, 直到何家那几人死讯传出来的时候,她都是抱着侥倖的心理。 她希望不是他,希望不是曾经为了她拼上性命的那个裴玉,在她因失去记忆而恐慌不安时耐心温柔的教会她一切的那个裴玉,说会一直保护她对她好的那个裴玉。 第42章 杀了裴令,杀了她 裴令啊裴令,我是要…… 因为近期鬼王开始「选妃」的事, 涌现了一大批衍生同人。 活人he代表作《鬼王大人和她的奴隶人类》《她赐我永生不死》《嫁给传闻中的恐怖鬼王》《鬼王她又美又宠》 鬼众be代表作《她来了请闭眼》《嘘!木偶不能说话》《囚禁の爱》《替身虐恋:冷血鬼王》 刽城郊外; 「大人,您觉得力度怎么样?」身后的美貌男鬼凑近她耳朵,温声问。 裴令张口吞下另外一位递过来鲜切水果, 拍拍她肩膀上的手, 「很好很好。」 原本缓慢的小提琴曲突然高昂激动,裴令眼皮都没抬, 懒洋洋的说:「復文是吧, 辛苦你了。」 那高昂激动的小提琴曲一转,变得柔情缱绻,百转千回。 裴令温声细语的和他们说话,一副享受的模样,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早就厌烦的不得了了。 但当裴玉以一种失望又无奈的长辈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是不给脸的。 「有什么不成体统的?男欢女爱没什么需要躲避的?」裴令突然握着身边的小奶狗,跟妖精似的媚态百生的挑了下眉,「你说呢?」 对方脸红心跳, 忙不迭点头:「您……您说的对。」 「阿令!你要是真想找男朋友, 我可以……」裴玉的声音卡住了,因为裴令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摸了摸对方的唇,笑吟吟的说,「裴玉, 你要是觉得碍眼就别看了,别给你气出病来。」 默了默, 她说:「前天我爸妈来都没说什么,裴玉你的思想太陈旧了。」 裴玉已经在爆发的边沿了, 但他瞪了她半天,却突然服软了,做到她旁边的沙发上, 认真规劝她,「阿令,我不是要阻拦你找男朋友,只是你现在这样的方式有失妥当。」 「可是这样我快乐啊。」裴令坐起来,认真的问她:「快乐就好了,裴玉你以前不是一直和我说,希望我能自由快乐吗?」 「是,但不是这样。」裴玉准备好好和他聊清楚,她却堵住了他的话,「我喜欢这样,裴玉,我就喜欢这样,你拦我也没用。」 向来高高在上的裴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裴令一边抓着身边人的爪子,一边猜测他什么时候发飙,和她打起来。 但她低估了裴玉教育她的执念,他居然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望着桌面上那只白玉簪子陷入沉思。 裴令被气笑了,这种情况留下来干什么?膈应她? 「大人,您还要吃吗?」身边人指了指刚刚的空水果盘,认真的问。 裴令立马笑了起来,裴玉,那就看看谁先坐不住好了。 「不吃了。」她突然伸手将旁边的人推倒在沙发上,手搭在他胸口上,俯身亲上了他的脖子。 果然, 「裴令!」裴玉气的站了起来,「成何体统!」 裴令转头看向他,不痛快的说:「裴玉,你出去不看不就行了?」 被她按在身下的人也红着一张脸,不爽的说:「就是啊,裴长老你就别在这里找气受了,万一待会儿看到不该看的,不就更……」 「出去!!」无数利箭对准了他,那人冷冷的重复了一遍,「滚出去!」 三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裴令越加不爽,直接站了起来,骂道:「裴玉你发什么神经?!你有这闲工夫去管玄门去!我可不是你创造的物件,你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你非要和他们鬼混?」他似乎气急了。 裴令却愉快了起来,「食色性也,有何不可?」 「裴令!在你眼里,只要长得可以就能和他做亲密之事吗?!」裴玉气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平日里从容优雅的脸暴躁不已,「你难道喜欢林玄直也只是因为他那副皮囊!!」 裴令的表情有一瞬的难看,但很快又恢復了,「当然了,这种事情当然是和长得好的做最舒畅了。」 「裴令。」他咬牙切齿的走过去,到了崩溃的临点。 「怎么了?」裴令已经调动起体内力量,做好了干架的准备。 他看着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孤注一掷道:「你之前说要我娶你的事,我答应你了。」 裴令:「……」 半分钟后,裴令翻了个白眼,躺回了沙发里,「那是大可不必,让裴长老做这样大的牺牲我夜里都没办法安心入睡。」 裴玉握了握拳,按下心中的紧张,说:「反正你只要皮囊好,我也没打算娶妻,没什么不好的。」 「年少无知,我现在把那句话吞回来。」裴令给自己盖了个被子,作势要睡觉,直言道:「我现在没兴趣嫁给一个天天管我的爹。」 第76页 「以后别说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人都会变。」裴令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我也不需要你这么委曲求全,为了掰正我牺牲自己。」 牺牲吗? 裴玉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站了老半天才离开。 人一走,裴令才重新坐起来,抓起茶几上的白玉簪子碾得粉碎,理智的说道:「裴玉,你最好真的只是想要控制我而已。」 「不然你会让我觉得可笑。」 ——「裴玉裴玉!我是说真的!你要是娶了我,我保证特别听话!你以后让我走南我不敢向北,你让我坐着我绝不站着!我再也不调皮捣蛋了!!」 ——「阿令,你现在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觉得想待在我身边而已,等你什么都知道了就会笑话自己了。」 ——「不会的!我喜欢裴玉的!他们说想和一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就是喜欢!他们说想念一个人就是喜欢!你不在的时候,我真的很想你的!!裴玉……你肯定不知道,每次你走了我都要哭上一个时辰。」 ——「阿令,对亲人也会这样的,你别胡思乱想了。」 ——「不是的……不是的!裴玉!我真的是喜欢你,裴玉你就娶我一下好不好?裴玉!我以后真的会特别听话的。」 ——「阿令,我是活人,怎么娶你?」 ——「……那,那我等,我可以等的,裴玉……但是在这之前你不能娶别人!行不行?」 ——「阿令,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我只会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 裴令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冰箱里拿了个冰淇淋,一边勺着一边笑,「裴玉,不是你自己说的永远只会是我的哥哥吗?」 从她出生开始就是骄傲的,永远不会向人低下头;在林玄直还是林晏直的时候更是,她从来不道歉,再过分也就是抱着对方啃一口,就此了之。 她所有的卑微,所有的小心爱慕只给过那一次,可对方却狠狠的踩在了脚下。 她依旧清晰的记得,当她满怀爱意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如何的冰冷下来,又是如何的不悦。 裴玉是对的,她总是这么想,她只是一只鬼,怎么能奢求自己的救命恩人喜欢自己呢? 她连活着都是靠别人给予,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裴玉生的那样好,性格也温柔,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力量强大身份又尊贵;而她什么都没有,连普通人都不如,他应该拒绝她的。 她曾在无数个日夜里告诉自己,将自己那份心思斩断的彻彻底底。 他现在又来说,要娶她?他在发什么疯? * 裴家大门外,裴宜欢在门口守了很久,等一见人出现,便欢欢喜喜的上前,「裴玉!我新得了个……」 那人与她擦肩而过,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算了,还是改日吧。」裴宜欢蔫蔫的说。 裴玉却回过了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的人,表情越加难看。 ——「裴玉裴玉!我学会折蜻蜓了,快看快看!!裴玉!诶!你别关门啊!」 ——「裴玉……这上面有符箓我进不去,裴玉,你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裴玉,不要太难过了,我就在门外陪你,你不出来我不会走的。裴玉,我前几天找到了一颗特别甜的桃子树,等你好点了我就带你去摘桃子。」 ——「裴玉,别难过了,要不然我替你哭吧,总是憋在心里更难受。」 ——「裴玉,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你出来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我答应你这个月都老老实实的修炼,你出来好不好?」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她一样,锲而不捨的跟在他旁边,担心他一个人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孤独。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裴令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呢? 是从何晓山张口闭口皎皎老婆的时候? 是从她和林玄直旧情復燃的时候? 还是从她独自一人下山,把他丢在山上一个人养伤的时候?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早明白,感情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那个父亲从小就和他说:「裴玉,人没有软肋才能强大,感情是最无用而致命的东西。」 他那个母亲说:「裴玉,千万不要付出感情,否则你会比粉身碎骨还要痛。」 是啊,这些道理他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这么多年他都做的很好,甚至培养出了祖辈都没培养出来的鬼王,一只受他控制的鬼王。 多年夙愿达成,他为什么不痛快?为什么害怕? 就因为那个他骗了九年的厉鬼吗? 裴令啊裴令,我是要你听我号令,而不是被你牵绊住。 杀了她!杀了吧!把她杀了就没有弱点了! 不会愤怒嫉妒、不会惶恐不安、患得患失,更不会失去自我。 冷漠和理智才能走的长远。 对,杀了她,让她死在他的手下,她一定会震惊的看着他,难过的质问他为什么? 不!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就前功尽弃了,所有荣耀和力量、永生和权利都将付之一炬。、! 她不能死!对,裴令不能死,他得让她活着。 第43章 和新欢美人贴贴 他现在要开始巧言令色…… 第77页 人生最尴尬的情况, 莫过于你和新欢你侬我侬的时候,还没分干净的旧爱出现了。 更可怕的是,还是在你们嬉闹欢愉的时候。 「皎皎。」 也许是隔得太久了, 这声音道像是自己幻听了。 她的手还停在一张俊俏脸蛋上, 但也只是滞了一下,然后继续对旁人璨笑。 林玄直就站在门口, 离她好一段距离, 没再走前几步。 她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慢悠悠的转过头,黑色瞳子里还带着同别人嬉闹后的笑意。 他捏紧了袖子里的手。 裴令看着,弯起眸子,语气真挚雀跃的说:「看来林道长闭关结束了呢,恭喜阿~」 「皎皎。」他的眼里藴着和往日一样的温柔,试图解释一切,「闭关之前我去过何家, 我知道他们的计划, 他告诉我你会是最后的赢家,我也……」 「好了,你不用这样和我费劲解释的,我都理解的。」她扒拉了下脸上的头髮, 兴趣寡然的说:「我从没觉得你是临阵脱逃。」 林玄直的眼睛微微睁大,表情不再轻松。 「现在你好好的活着, 我心里也放心不少了。」 她这样善解人意的说着,眼里没有几分温度, 仿佛聊起的是一件再小不过的琐碎事。 她没有哭闹着责怪他,也没有怒气沖沖的发脾气,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 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但他却越加不安。 他了解她,所以更加能明白她现在这个态度的意思。 她已经不想再和他继续下去了,这个认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林玄直?」他已经呆站在那很久了。 他抬起头来,却没能说出什么话。 「我说你这样不说话也怪没意思的,要不然……」要他回林家的话没能说下去。 但他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了,像是在等待她宣判,和她见过的那些濒死之人没什么两样。 裴令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今天他破天荒的穿了件宽松的黑卫衣,也不知道闭什么关,人瘦了整整一大圈,五官轮廓变得锋利,往日里清冷俊朗的一张脸立马兇狠阴郁了起来。 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惶然不安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皎皎。」 她是早就下定决心不去理会他的,可现在他用那副鬼样子看着他,实在可怜的不行。 裴令突然觉得没劲极了,有些暴躁的踢了茶几一脚,但因为没及时收好力,茶几连同上面的东西一同碾成了粉末,就像什么不好的徵兆一样。 算了,就当做好人好事!裴令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郁下来,但她也没有对身边自荐枕席的美人发难,声音还算平和,「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和你联繫。」 旁边小美人不开心了,亲着裴令的手背,眼睛亮晶晶的说:「大人,这种消失半年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和谁乱搞过,别要了,我可比他忠诚多了。」 她喜欢好看的脸,如果性子再好点,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这点他比谁都要明白。 林玄直紧张的走了过去,抢过她被亲的那只手,有些慌乱的说:「皎皎我知道你现在有……」 「大人!」被夺走手的俊美少年立马怒了,气愤的大声叫道:「你不能相信他!他现在要开始巧言令色,用糖衣炮弹骗你呢!」 「我知道,你放心,只是和他聊清楚。」她平静且贴心的说,眉眼温柔的很。 这一瞬间他变成了麻烦碍事的旁人,她和那个年轻人才是一家人。 这个认知让他非常不爽,脑子里强烈冒出个不好的念头——他想要杀了他。 毕竟和人不一样,魂飞魄散之后,他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但他看了眼裴令,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 「坐吧。」裴令觉得自己的脾气真的好了不是一丁半点,就这样还能和颜悦色的说话,「要说什么就说,我不拦你行吧?」 林玄直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她松垮垮的衣裙,异常难过的说:「皎皎,何晓山当着我的面把你掳走了,。」 「虽然何家人说你并不会有任何安危。」他勉强笑着,是她熟悉的自责腔调,「我想,即便你成了鬼王还是要受制于人,我希望能在你出现危险的时候护住你。」 「林道长原来是为了我啊?」裴令偏了偏头,但还是那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过林道长闭关个半年估计也没什么用阿。」 「尽管您再天才,但要做到保护现在的我,可能还是需要个十年二十年的~」 「不过我还是很感动你能这么想,」裴令语气温柔了几分,说:「林玄直,之后我们就做亲人吧,恋人的话还是算了。」 「亲人?」林玄直更呆了。 「对啊,你要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让我爸妈认你做干儿子,他们可有钱了!」她璨笑着说,声音娇娇柔柔的,眼里却没有半点难过或残存的情意。 她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放下,就像从来没有动过心一样。 他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精緻的玩偶。 喜欢是喜欢的,有的时候她也温言软语的哄他,也满眼的爱意的亲吻他,但这样的喜欢终究是十分浅的,并没有几分重要,她随时都可以抛掉,无需留恋。 第78页 只有他一个人,锲而不捨的,用尽手段要套住她,深怕她有半点不悦。 他自知离开这半年理应遭受她的怒火,但他竭尽的全力解释,放下身段示好,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可她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就这样轻描淡写、仿佛是厌烦了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赶走他。 这么想着,越加愤怼不甘、绝望难过。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捧着她的脸,再次将自己那颗满心满意的心刨出来,固执的说:「皎皎,我很想你。」 「林玄直,别这样让大家都难堪。」裴令侧过头,极其残忍的说:「没有谁离不开谁,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他愣了一下,表情难看非常,如同丢掉了半条命。 然后他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罪该万死的话。 「何皎皎。」他听见自己冷着声音,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人都能和你一样,对感情也轻拿轻放?」 裴令听着,没忍住笑了起来,理所当然的说:「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一直以来就只看脸。」 「当年我不就因为你长得好,才放弃了和我表白的学长吗?」她伸手指着他额头,连虚假的笑都没了,用上了了最毒的话,厌烦的看着他,「林玄直,好聚好散,别继续纠缠,让人闹心。」 可当她说完这些句话又后悔了,因为林玄直根本不会怎么样,他就那样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我知道的。」他说。 任谁碰上一个这么一个不还嘴的人,也会窝火。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像是确定一样,问她:「所以皎皎,你已经决定不要我了吗?」 「嗯。」裴令挪开了视线,点了点头。 怎么说在外面也是金贵高冷的掌门之子,怎么弄成这副老老实巴交的样子? 算了,最后再遂她一次愿。 林玄直这样想着,勉强笑着点头。 裴令继续漠然,心里反反覆覆的告诫自己,不能露出半点难过,就这样结束对谁都好。 「等等!」裴令想起他送给自己的那些东西,连忙拉住他袖子,但因为衣服过于宽松,她的力气又大,硬是给她扯成了露肩装,不过她飞快的松了手。 但是林玄直的表情实在古怪,他太不会隐藏了,突然慌张成那样谁不会起疑心? 她反应迅速抓住他的手,在他的错愕之中把他按在沙发窝里,然后将卫衣直接推到了脖子上。 时间像是停止了; 那根本就不是活人的身体,四处凹陷,根本就是一副白骨挂着一点皮肉而已。 很久裴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林玄直,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玄直立马撑起身子,宽慰着她,「没事的,都是皮外伤,很快就会好,你……」 她没有说话,突然捧住他的脸,然后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 催动着鬼力在他身上走了一遭,三魂七魄摇摇欲坠,就这样处处受伤的魂魄,他说没事? 「放你*的狗屁!这叫皮外伤?!」越想越火的裴令直接暴躁的揍了他一拳,即便没动任何力量,但把他鼻子打出了血。 她已经被愤怒烧掉了理智,指着他骂:「林玄直你是不是有病?都吊着口气了,还有经歷咒术隐藏伤势?你要瞒着我干什么?!」 裴令揪着他领子,吼道:「林玄直!告诉我你他妈到底去干什么了?还有是谁把你弄成这副样子的?!」 「皎皎。」他突然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说:「这样也算是感受过你当年的境遇了。」 当年的事…… 裴令没忍住,又骂了一句:「林玄直,你真是有病。」 「我早说过不怪你,你死记着干什么?」 裴令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在气他把自己搞成那副悽惨的样子,还是怪自己没能早点去找他,要不然不至于到现在这个程度。 「皎皎……你别哭。」他慌张的坐起来,伸出手指给她抹眼泪,好声好气的哄着,「真没有人害我,这是我自己选的修炼方式,皎皎……真的很快就会好,只要一个月,一个月就能恢復好。」 狗屁!一个月恢復!简直痴人说梦! 「别哭了,皎皎……」他看起来比她还要难过,灰色的眸子半点生气都没了。 裴令粗鲁的抬手擦掉眼泪,恶狠狠的揪着他衣领,说:「林玄直你是不是故意这样,好让我愧疚?!」 林玄直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低声道,「皎皎,别这么想我。」 「别这么想你?那你是怎么想我的呢?嗯?林玄直,你怎么想我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铁石心肠,就算你死在外面,我也不会有一点难过?」她的声音很平静,异常的平静,红着的眼眶里装着愤怒和难过。 「反正在你眼里,就算你凭空消失了大半年,我也不会担心,不是吗?」她定定的看着他,努力压抑着的情绪汹涌而出。 他从未在她眼里看见这样真切的,浓烈的爱意和怨恨。 「是啊,只要你林玄直一个人卯足了劲的去付出就好了,死了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样一个冷心冷血的人,对你也没有几分真心,转头就会因长相另寻新欢。」 「就像你今天看到的这样。」她沙哑着声音,自嘲着,「就像当初选择你一样。」 第79页 「林玄直,你一直就是这样想我的,对吗?」 「林玄直,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第44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 我说你怎么老是害羞啊…… 林玄直还处于震惊之中, 他根本说不出来话。 「你不觉得你这样也是另一种自私吗?」裴令微微低着头,乌黑长髮全垂在腿上,她的表情也隐匿在发下, 只听得出声音很闷。 「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怀疑你抛下我, 所以你无所顾忌的行事,你自认为是为了我好。 「我因为总是习惯摆出一副毫不在乎, 肆意妄为的样子, 所以你从来没有去观察过我真实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有些滑稽,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何晓山他是个疯子,你肯定不知道,当他带着我去杀人的时候我在害怕什么?」 她突然转过头,定定的看在他,「我怕他背着我杀了你,那时候我根本联繫不上你,我不安的很。」 她嗤笑了一声, 「你那个时候一定在自以为是的想, 为了我才受苦受难都值得。」 她根本不稀罕他所谓的付出。 他自以为是的把她设定成他们想像中的样子,自以为是自我感动,真是滑稽。 没有人会喜欢被自己喜欢的人定义为肤浅冷情的人。 别人怎么样她不在乎,但她付出了真心实意的人, 怎么能这样去想她? 如果她真是那样看待他,当初就不会为了见他奔波两地丢了性命, 也不会在受过那些惨痛经歷后仍然对他敞开心扉,更不会像今天这样看到他受了伤就失去理智。 「你总是还把我当做从前那个爱任性的小孩子, 我做了什么你都下意识觉得我在闹脾气,但事实上,从很早很早开始我就不再和你置气吵闹了。」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冒着酷暑从外地赶来的何皎皎, 眼里全是装着对他的喜爱,但他总偏执的觉得那样轰轰烈烈的喜爱无法长久。 ……更何况本来就是他抢来的,随时都会失去。 「有的时候我实在是搞不懂你,如果我真像你想的那样不堪,你又怎么可能继续喜欢我,无法回应的爱迟早都会凋谢。」 她的眼里藴着水汽,表情却凉的很,「你说你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我的心意?林玄直,你但凡认真想一想就会发现,我对你和对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同的。」 「如果我只看长相,我根本不会选择你;我好不容易才苟活下来,却因为你而被玄门盯上,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裴玉说她蠢,说她胡闹任性,迟早给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林玄直却看不到。 他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强求来的,是他单方面的付出;但他不会知道,失去记忆后的自己,在做出和他在一起的决定时,是冒着怎样的风险,付出了如何的代价。 「你为我做那些,放弃了那样多,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又是何必呢? 「有时候我真替你觉得累,其实你继续做那个别人崇拜羡慕的林玄直,将来继位掌门,不是更好?」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认真建议着他,「我知道,忘记是需要些日子,但那样对你我再好不过。」 这段时间她时常会想,分开吧,没了林玄直她也能肆无忌惮些,不必牵肠挂肚,不必为他难过,只是忍一段时间就好了,一切就会变的更好。 起码在看到他那身伤之前,她仍然是这么想的。 林玄直越加清晰的意识到,她是认真的,而他只能说上一句,「抱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皎皎,我真是太患得患失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连声音都在发抖,眼泪落在她指尖上,他执着她的手放在脸边,自我厌弃般说道:「即便在发觉你对待我不同时,我也不敢去多想,总觉得那是一时的。」 「因为我明白,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得到你的真心喜欢。」 为什么会这样想?她觉得自己从来搞不懂他的脑迴路。 他咬了咬牙,决心不再隐瞒,「其实从一开始……我接近你我就是带有目的的。」 他原本是准备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的,但是他现在都要失去她了,再没有理由继续欺骗下去了。 她说过:林晏直,我最喜欢善良温柔的人了! 可她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并不是在餵那只丑陋的野猫,他只是被吵的烦了,出来打电话让流浪动物中心的人把它抓走。 地上的猫粮不知道是那个菩萨在世的蠢蛋给的,导致它赖在小区里叫个没完。 林玄直说:「那个总喜欢找我麻烦的人,他喜欢你。」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因为不少肤浅的女生向他告白过。 他利用自己的脸和伪装出来的好性格成功和她做了朋友,然后以善意关心的态度恶意诋毁那个人,甚至造谣对方恐吓羞辱他的谎话。 听了他那些话的后,她气的要死;别说给他机会了,要不是他装模作样的拦着,她都要跳起来狠狠踩他几脚了。 他深知道自己阴暗冷漠、自私又恶毒,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时常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 他害怕被她发现,然后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眼神。 他根本没办法接受。 第80页 「皎皎,你所见到的那个温柔绅士的,光明正义的人从来不是我。」他不敢抬眼看,怕自己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什么做执法者的梦想,我那样说,是因为你喜欢他们。」 林玄直僵硬笑了下,眼泪顺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滚,说:「所以我说你是我抢来的。」 他太害怕谎言被戳破,太害怕被她抛弃厌恶,所以竭尽全力的去付出,希望她能习惯他的好,希望她再多喜欢他一些,希望有一天她知道她原本的样子后也能继续待在他身边。 可这只是他的幻想,他没有等到这一天。 裴令就着捧着他脸的手,问他:「林晏直,所以你说那个时候打算陪我死,也是骗我的吗?」 她连这个都不敢相信了吗?林玄直急忙摇头否认,「皎皎!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裴令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嘆了口气,说道:「可我还是想和你分手,你太让我闹心了。」 从他把那些话说出来的时候,林玄直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眼下这个结局已经算很好了,起码她没有露出那种厌恶的眼神。 她很平静,就好像他们还能做回普通朋友一样。 是的,他还可以作为一个普通朋友和她相处。 而她会有更好的恋人,会像她想要的那样,贴心温柔、正义善良。 总之会比他好很多。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裴令看着没好气的说:「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林家去吧。」 回去林家,那她之后会把今天那个年轻人带来这里住吗? 她会向他撒娇,会躺在他怀里,会亲吻他,甚至……吗? 「不分手行不行?」他还是得寸进尺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看见她皱起了眉。 可他仍旧没理由的要求着,「皎皎,我可以接受一切惩罚,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分手……行不行?」 每次都是这样,用这种作践自己的方式让她心软,骨子里却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 「林玄直,你以后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做回你自己吧。」 裴令看着他白下来的脸,努力绷住表情,说出来的话越加刻薄,「我最讨厌你伏低做小的样子了。」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点了头,认真的说道:「好,我听你的。」 裴令很烦,他根本就没懂。 但她瞧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再说不出狠话了。 「林玄直。」她喊了他却没有再说什么,从她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于是他安静的等着。 突的,他被人轻轻的抱住了,她的语气充满妥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委曲求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她的手摸着他的脖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别让我失望。「 他根本没办法进行思考,脑子里全是震耳欲聋的鼓声,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把人搂在了怀里,重重点了头。 裴令一边抱着人,一边难过。 林玄直现在瘦的实在吓人,一身坑坑洼洼的伤也要养很久,要是今天再把他推出去,指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到时候别说人,魂渣子都找不到了。 「林晏直,」她喊了他从前的名字,语调满是安抚意味,「你不用那样害怕的,对我来说,一直纵容我、对我好的是你,永远都站在我这边的也是你。」 她顿了顿,问他:「难道真实的你,就不会对我好吗?」 怎么可能?!「我会一直对你好,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他发誓般用力说道。 「那不就是了,哪有人会真像像预想的那样长大呢。」她垂下眸,遮盖住眼里的复杂情绪,说:「你看我不也吞了那么多无辜活人的灵魂,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一定要光明正义?」 「我变了那么多,你不也接受了我? 「林玄直,我又不是石头做的,不会感受不到你的真心的。 「还有阿,我真的很喜欢你,比你想的要喜欢的很多很多,所以别再把我想成那个肤浅薄情的样子了,好不好?」 看他半天没回答,裴令微微推开人,然后又瞬间消气了。 裴令捏着他滚烫的耳朵,大声的说:「我说你怎么老是害羞啊?「 不过这次他这次准从本心回答了,「因为很喜欢很喜欢皎皎。」 裴令抿着嘴, 「知道了。」 第45章 突然订婚了 裴玉:气死我了!!  …… 新历7月6号, 小暑,宜订婚,宜嫁娶, 宜领证, 宜摆宴。 但这和鬼有什么关系? 「皎皎!你别乱动啊,等下化妆师的口红都涂歪了。」 何女士用她那双嫩的跟春笋一样的手按住了她, 被众鬼们称为武力天花板的鬼王大人被这样一个弱女子给桎梏住了。 裴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着礼服坐在这里被人摆布, 她明明只是被何女士缠着回家吃团圆饭而已,然后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她也不是没抗争过,可一说何女士就没完没了的掉眼泪,边掉还边掐旁边何先生的大腿,迫使对方跟着掉眼泪。 裴令抽了一把纸巾,往何女士脸上煳了几把,试图和她讲道理,「您说别的都行, 但订婚这事哪能强来?您之前不是说给我安排相亲, 怎么突然就到订婚?」 第81页 何女士一看有戏,瞬间收了眼泪,麻利的从包里拿出了一本老黄历,激情万丈的和她说今天的日子有多好, 多适合结婚。 裴令越听越皱眉,似乎还是计划已久的, 声音不由自主的冷了下来,「这一年内适合结婚的日子多了去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谁给你下了迷魂汤让你卖女儿?」 被气势越来越强的女儿凶了,何女士可怜巴巴的, 「就……你和林家那小子老住在外面也不好,妈妈都看不到你了,呜呜呜……」 裴令愣住了,「你说订婚对象是林玄直?」 「是啊是啊,别的你又不喜欢。」何女士嘟囔着,似乎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怪不得这几天总感觉他奇奇怪怪的,原来在这等着。 裴令想也没想立马拔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接的很快,语调里都染着笑,「皎皎。」 裴令制止住给她带项鍊的何女士,臭着脸骂道:「我说林玄直你现在可真能啊,连订婚这种事都不用徵求我的意见了?」 「我……我徵求了啊。」对方讷讷的说。 裴令看了眼面前的何女士又要掉眼泪的样子,眉头皱的更紧,「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答应了吗?」 前天……晚上? ——皎皎,嫁给我好不好?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裴令哽住了,然后红着脸大骂:「你是不是有毛病,谁会把那时候的话当真?」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裴令站在那里一边气一边羞,整个脸色变幻莫测。 何女士也不哭了,忐忑的观察脸色不佳的女儿,暗骂:都怪林家那小子! 电话那头传来林先生失落的声音,「好吧,那我们就不订了。」 裴令没说话。 那边又在说,「皎皎,我今天穿了你说好看的那套西装,就那套粉色的。」 粉色的?不会就是那套吧?他死活不同意买的那套? 「我还从老头那抢了几件法器。」 法器?林家掌门的法器不都是镇派的吗? 「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了,我好难过啊,皎皎。」 裴令烦躁的挠了挠头,说:「订订订!现在就订,别叨叨了。」 电话被粗暴的挂断,始作俑者却在那头笑得欢快。 虽然两家都是极有身份地位的,按说是应该轰轰烈烈,铺天盖地的办。 但因着二人主角的情况特殊,就没有搞的声势浩大,只是把关系好的叫上坐了几桌。 就连其他几个玄门掌门都没有收到请柬。 以至于当裴宜欢被热点新闻搞懵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了裴玉,一同分享震惊。 「裴玉!完蛋了!你养的白菜被供走了!!」 裴玉并不理解白菜被拱走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毫无波澜,甚至颇为不悦的皱起眉,「咋咋唿唿的干什么?」 「裴玉!你怎么这么镇定?」裴宜欢表情十分夸张的喊叫:「那可是你养了九年的白菜啊!林玄直他拱走就算了,还敢不邀请你这个第二抚养人参加订婚演!你真的不气吗?!」 压宣纸的手顿住,裴玉定定的看着她 ,声音冷的掉渣子,「订婚?裴令订婚?」 裴宜欢被吓到了,有一瞬间,她恍惚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嫉妒。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挥走奇怪的念头,指着手机给他看,「是啊,……你看今天所有平台的头条都是他们订婚的新闻,这毕竟是顶级富商和玄门结亲嘛,订婚对象又是鬼王和林家继承人,大家当然争先恐后的报导了。」 看他不说话,裴宜欢又补了一句,「你别不相信,以这两家的身份,哪有不要命的人敢乱写啊?」 裴玉盯着视频,表情冷淡,但裴宜欢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汹涌的愤怒。 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如常,平静的说:「算了,这是她自己的事。」 裴宜欢:你变脸咋这么快? 当裴玉这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裴令那边已经结束了,除了手上多了个戒指,边上多了个礼物袋子,一切都没什么区别。 林家老头子今天格外的和蔼,何女士何先生也表现的很喜庆友好,一切都顺利的出奇。 「皎皎,怎么了?」林玄直凑过脑袋来,压低所以问:「从给你戴戒指开始就心不在焉的,还在生我的气?」 「林玄直。」她抬起头来,眼睛里装着细碎日辉,那笑容灿烂极了,「这和我当时幻想的一模一样。」 林玄直愣住了,后知后觉的说:「我都不知道,皎皎你那个时候就想过嫁给我呢。」然后跟着傻笑。 裴令瞬间收起了笑,发出死亡质问,「你当时难道没想过娶我吗?」 林玄直立马凑近了些,手撑在她椅子上,很小声的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那敢啊?」 裴令被他逗笑了,然后扬着下巴微微点了点,以示知道了。 林玄直安静的在旁边看着他,这场景可真熟悉啊。 裴令牵着他的手说:「说真的,就好像回到了十八岁一样。」 就好像她还是那个骄傲肆意,偶尔耍些小性子的何皎皎;而他还是那个温温柔柔,安静听着她说话的林晏直。 上天可真会跟她开玩笑,兜兜转转的,居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第82页 「皎皎,我觉得肯定是上天觉得我们太般配了,所以要给我们制造一些磨难。」 裴令噗呲笑了起来,半点感怀的心思都没了,「你可真要脸啊。」 林玄直被骂了还在笑,而且越发灿烂,日光照照在他脸上,他好像在发光一样,那双清冷的灰色瞳子都变得温暖起来,整个人明媚温柔的不行。 裴令眨巴眼,突然怀疑自己的真心,她可能真的是被他的皮囊吸引了。 林玄直他可真好看啊,好看的她都想把他当金丝雀养了。 「乓当!」一声响,裴令被瓷器碎裂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年轻女孩羞得脸色通红,慌慌张张的道歉。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好像是她的大侄女吧? 那桌的大人连忙笑着说「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吉利这呢!」 裴令从梦中醒过来,自己死的时候大侄女还在上小学呢。 * 订婚这事原本算是开心的,毕竟得到了林家几件顶级法器,又得到了何家夫妇壕无人性的嫁妆,成为富婆后她的生活质量突飞勐进。 对了,她妈把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逼着他们住在旁边,管家僕人都贴心的配好了。 可是,令她非常不爽的是,居然有人在网上喊林玄直老公。 这年头的小姑娘胆子真大,居然敢绿到她头上? 「林玄直!你过来!」 裴令冲着准备去林家上班的未婚夫吼了一嗓子,说:「来看看,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处理?」 林玄直盯着她手机看了一眼,狠狠的皱起眉,气愤道:「我马上去抓几只鬼陪他住!!」 裴令突然就消了气,大发慈悲的摆了摆手说:「算了,就几个……」小丫头片子。 「怎么能算了?!「林玄直突然炸了,「你是我老婆,谁给他们的胆子乱叫的?!」 裴令看了眼手机,果然另外两条是喊她老婆的评论。 没劲,裴令继续拿起茶几上的冰淇淋吃,连眼神都不屑于给他,「快去上班,不然你爸要打电话给我叨叨叨了。」 林玄直走上前一步,然后在她冰冰凉凉的嘴上啾了一口,一脸平常的说:「嗯,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裴令端着冰淇淋,脑袋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林玄直他的本性是这样的吗?? 算了,不重要了,反正也不怎么吃亏就是了。 不过她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是什么来着?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算了,想不起来肯定也不是很重要。 另一边的裴玉已经掐断了几只笔。 很好,已经过去一周了,连个事后道歉都没有。 裴家的弟子们最近觉得天气越来越冷了,真是古怪,明明已经入署了。 之后他们发现,尤其是在裴玉长老周边更加的冷。 这些倍感奇怪的弟子们在吃饭时聊起来这事,然后得出了结论:裴玉长老一定是在修炼了不得的功法!他们要更加努力了,不能丢裴氏玄门的脸! 裴玉:气死我了!! 第46章 男主已下线 「林玄直死了!!」…… 活人喜欢在乱世中憧憬希望, 在安平乐世诋毁揣测,人性如此,当温饱和安危得到了保证, 他们便开始「丰富精神」、以恶意揣测来宣誓「思想独立」。 因为让他们东躲西藏, 性命堪忧的对象已经死去,当初的感激和庆幸随着时日的推移逐渐恶化, 他们开始质疑他们为什么帮助自己。 不过短短半年, 他们便不再对玄门歌功颂德,而是自以为清醒的推断当初的灾难全由玄门一手策划,为的是瓦解执法部的权利,然后再统治活人和鬼众。 而她则是最强大的那柄利剑。 孟柔柔一看到发布会的新闻通告就立马翘了班跑过来,身上还穿着上班职业装,细长的高跟鞋在瓷砖上踩的咚咚作响。 「老大,管他玄门被怎么编排,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裴令捏起起她胸口的工号牌, 看了眼她呆愣的照片, 笑着回她,「我不去不就坐实了心虚?」 「可网上那些人说话已经够难听了,发布会的记者们肯定准备了一肚子的问题,就等着你过去呢。」 「我知道他们是不能拿老大你怎么样, 但被她们那样诋毁就噁心的了。」 「孟柔柔,我什么时候是吃亏的人了?」 「可是老大……」 「相信我。」裴令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脸认真的说:「好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给我们家打工吧。」 前脚送走了孟柔柔, 坐上去发布会的车。 好巧不巧,裴令这时候想起了那件被自己忘了很久的事。 好像,似乎……订婚的事没有邀请裴玉对吧?她之后也没有和他说过对吧? 不过裴玉应该不会无聊到参加这种发布会吧?他又不是三位掌门, 去了也是坐在画面外的份,所以他讲究的性子应该不会去吧? 是的,所以稳住别慌。 「小姐,已经到了。」司机拉开门,提醒了句。 裴令点了点头,准备下车,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裴玉向她伸出手,笑容十分真挚,「阿令你愣着干什么?不出来了?」 我…… 裴令堆砌起笑,「真巧啊,裴玉你也来参加发布会?」 裴玉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发难,只是压低声音说:「我来是提醒你,不用真的去做澄清,态度越差越好。」 第83页 「阿令啊。」 裴令突然扶额,模仿着他说教的样子,表情苦恼的说:「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用跟他们道歉,就算是你做错了也不用。」 「厉鬼本来就是肆意妄为,不讲情理的。」 「阿令你要记得。」裴令加重语气,严厉道:「你越是愧疚他们就越会得寸进尺的利用你,等把你逼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就会倒打一耙,说你善于演戏、工于心计,要除之而后快。」 「但如果你一开始就强硬,让他们知道你不好惹,他们就不敢小瞧你,做什么都要思虑再三,你明白吗?」 裴玉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你倒是记得清楚。」 「当然了,我当年可怕……」话语生生止住,她笑了下,指了指入口说:「那我过去了。」 裴玉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一样,只笑着点头,摸了摸她脑袋,「去吧,如果碰上不长眼的喊我。」 「好啊。」裴令挥了挥手。 他目送着人离开,看见她在走进议事厅的时候用手扫了扫发顶。 ——「裴玉,我最怕你不开心了,我一定会好好记的。」 裴令毕竟心虚,订个婚也没叫人,所以当他像以前一样摸她脑袋的时候,即便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忍着没有拍开。 下次结婚一定要第一个发请柬给裴玉! 她嘆了口气,走进议事厅,然后几百双眼睛扫了过来,最近的几个话筒递到面前。 「何小姐,听说何晓山死之前一直和你在一起,还当众喊你老婆,不知道何小姐是否能对你们的关系作出回应?」 「何小姐,网上有人猜测,说何晓山是为了成就你才死的。」 「何小姐!裴玉长老是您的饲主对吗?那您跟玄门到底什么关系?」 「何小姐,您是不是和前段时间危害社会的何家是同族人,你会替何家復仇吗?」 「您上个月嫁给林家继承人—林玄直,是为了得到林家玄门的支持,还是打算为了林玄直而庇护三大玄门?」 「何小姐,听……」 「你们好吵啊。」裴令的声音很轻,语气嫌弃的很,「鹦鹉都比你们要安静。」 裴玉的声音在七嘴八舌的声音里几乎被掩盖,但大家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再说什么。 因为他们深刻的知道这位现在可是当今鬼王,玄门的三个掌门加起来也拿她没办法的存在。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给你们答疑解惑。」 裴令曲起手指手指,一根纤细的藤蔓飞快捲起了就近的椅子,人群立马四窜逃跑。 「砰!」的一声,东西被碾成木屑,她面无表情的说:「我说,你们要编排谁跟我没关系,但弄到我头上了,就自己担待后果。」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执法部的某个高官拍桌而起。 裴令依旧冷淡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我说过,不弄到我头上就什么事都没有,我可没那闲工夫害你们。」 她像是怜悯可怜虫一样看着他们,「我有无尽的寿命和号令众鬼的能力,根本犯不着从你们的手里抢东西。」 「别再做那些让人发笑的小动作了。」 裴令把目光对准摄像头,像是直接望见了那些正在网络背后窥视的人,慢吞吞的问:「惹毛了我,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议事厅里格外安静,死寂一样的沉默突然被一声惊唿打乱。 「林玄直死了!!」 还在演戏的人蓦地抬头看过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质疑和恐惧。 说话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手机就被人夺走了;他抬头看过去,被藤蔓卷着的手机落入了鬼王的手里。 她应该是看到了那张尸体的照片,整个人跟被定住了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杀他? 杀林玄直有什么用?让他好好活着,用他要挟她不行吗? 残杀无辜的是她,恐吓活人的是她,要做鬼王的也是她,林玄直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玄门弟子,为什么要杀他? 杀了他能得到什么?除了她的愤怒那个人能得到什么? 他只是想好好的陪在她身边,都那样不争不抢了,杀他干什么? 今天早上他还说要陪她去学糕点,还说下个月要带她去旅行。 为什么,他连玄门继承人的身份都不要了,到底是碍了谁的事?! 鬼气从她身体内瀰漫四散,眨眼间便笼罩住了整个议事厅,黑暗中,他们只能看到一双猩红渗人的眼,和她没办法控制的住的滔天杀意。 「裴长老!还不快阻止她!」 金色的法阵自地下亮起,古老复杂的符文在鬼王脚下流转,她皱着眉头像是在忍耐痛苦,遮天蔽日鬼气被符文强硬的塞入她体内,议事厅恢復了正常。 她诧异的看着裴玉,神色呆滞。 ——「阿令,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鬼,到时候万鬼向你朝拜,玄门忌惮惶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可以再让你畏惧。」 ——「阿令,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裴玉啊裴玉……」她颤抖着声音,看着身上还未完全消失的法咒,噙着满眶的泪望着他,笑的十分难看,「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要叫我裴令了。」 「阿令,不是……」 第84页 「裴令裴令,听你驱令。」 她定定看着他,真心的夸奖他,「这真是个好名字啊。」 整整九年,她滑稽可笑的自我欺骗着,觉得裴玉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即便是不愿娶她,但对她一定是真心的好。 要不然他怎么会义无反顾的冒着危险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要不然为什么会九年如一日的对她好,为什么要救她帮她。 可是她根本没有想过,裴玉做这些只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 或许是永生不死的能力,或许是驱使鬼王的权利、或许是威慑世界的力量。 总之,一家人的话只是用来拒绝她,安抚她的谎话。 ——「裴玉裴玉!等我成功了,我就让你做三大玄门的头头,连你那讨厌的父亲也要看你脸色过日子了!」 ——「阿令,你可以永远的相信我。」 裴玉急忙的走上来,向她辩解,「阿令!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我永远都是……」 「你别叫我!!!」她歇斯底里的喊,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噁心。」 「阿令,我保证没有下一次,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我没想过你……」 「裴玉,不重要了。」她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看在他,语调平静的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效劳听命的,还请您提前和我打个招唿。」 「啊……皎皎,我不需要……」 「好了,我得去找他的魂魄了,没时间和你扯。」 第47章 我会找到他 你不会怀疑裴玉杀了林玄直…… 正午时分, 万里无云,烈日悬空。 年幼小道士蹲在门口阶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流鼻涕, 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他大声哀嚎着, 「师父,我不要你死!你死了就不能抱我了!」 「子星。」年长的道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嘆了口气:「人终有一死, 我们迟早都会死去的;但师父的魂魄如果能有倖存活,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小道长虽然听不懂前半句,但却依旧开心,「那说好了,师父死了也要陪着子星,子星死了也会陪着师父!」 「嗯。」年长的道士点了点头。 小道长挠了挠头,又指向大厅里的灵柩,天真的问:「那师叔以后会陪在我们身边吗?」 年长的道士沉默了。 细碎的声音响起, 那件艷红色的长裙一路擦过地上的纸钱, 白底黑字的大灯笼挂在她正前方,四周皆是白色丧幡。 「师父!」小道士扯了扯他的衣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对面的年轻姑娘。 烈日下的白刺眼的很,她抬头看了眼灯笼, 然后突兀的说:「今天的太阳还真大啊。」 年长的道士并手向她行礼,何皎皎收回了视线, 回礼,跨步入内。 穿过那一排排白色花圈, 直步走入前厅,自房梁落下的白布挂满了厅内,灵柩前的照片充满了陌生感。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 不苟言笑,神色淡漠的林玄直。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迟早是要为你丧命的。」向来威风凛凛的林掌门红着一双眼,悲愤郁结的看着她,像是在谴责她夺走了他唯一儿子的性命。 林掌门原来这样看中他的吗? 也不知道如果林玄直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心情? 许是看她沉默太久,林掌门又有些不忍,「算了算了,他自己非要往里栽,也怪不得别人。」 「我会召集所有鬼众,把他的魂魄找到。」这是何皎皎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一旁的林玄义蓦地从蒲团上站起身,带着迁怒的怨气,「 小师婶!兇手既然了他的性命,又怎么会留下魂魄?」 何皎皎转过头看向他,不太痛快的说:「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当初你们不也都以为我身死魂灭了?」 林玄义诧异的很,她怎么连这样浅显的事都看不明白? 只好解释道:「小师婶你遇上的是匪徒,可能杀死小师叔的人……又怎么会留下他的魂魄?」 他是在说林玄直魂飞魄散了。 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 你们要放弃他,我不会。」 何皎皎斩钉截铁的说:「我会想他找我那样,找到他。」 林玄义郁结的说:「可这完全不同,当初你……」 裴令定定的看着他。 林玄义的声音梗住了,她的表情实在吓人,直叫人心里发毛,他慌乱的转了话题,「小……小师婶是来弔唁的对吧?我……我帮你开棺,让你们再见上最后一面。」 「不用了。」何皎皎看了眼正中央的灵柩,很快就挪开了视线,「只是一副死躯,没什么看的必要。」 「我会找到她的鬼魂。」她又强调了一遍。 林玄义有些接不上来话,以小师叔的死状来看,对方绝对是个强大的修行者或厉鬼,不管是因何而起的杀心,但都不可能留下他的魂魄,给他復仇的机会。 何皎皎并手行了个玄门的礼,沉声说:「请林掌门放心,我会揪出那个人。」 「然后杀了他。」 * 傍晚,圆月初升,黄昏已至。 「裴令!等等我!」身后传来并不陌生的声音。 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身形几乎要没入彤色天幕中。 第85页 「裴令!我会用招魂幡!」身后人大声喊道。 何皎皎终于转过了身,身形被黄昏的日光镀上了一圈绮丽的色彩。 她的声音淡淡的,「你找我干什么?」 裴宜欢看着她手上的法幡,说:「我知道你要去给林玄直招魂,但我更熟悉门派法宝,有我帮忙你找的也能快些。」 何皎皎听着,也没有推辞,「那就多谢了。」 裴宜欢抬起下巴,「不客气。」 「不过以后还是叫我何皎皎吧。」 「为什么啊?」 裴宜欢不解的很,怪不得刚刚喊她一直没反应。 「因为这才是我的名字。」 「啊?」 何皎皎没有过多解释。 但裴宜欢向来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一路上说个没完,似乎是希望能让她轻松一些;虽然觉着聒噪,但何皎皎也没有去打断她。 「皎皎你是不知道,从新闻发布会回来后裴玉特别沮丧,我知道你在怪他当时……」 「你别管这事。」何皎皎打断她,却转口问:「裴宜欢你知道开发布会前,裴玉在哪吗?」 「就在他院子里啊,今天上午我拉着他教我布阵来着。」裴宜欢表情突然兇狠起来,咬牙切齿的说: 「本来是说只教我一个人的,后来也不知道我那几个不要脸的师兄弟怎么知道的,非跑来跟着蹭课。」 「嗯。」何皎皎敷衍的应了声。 裴宜欢却反应了过来,「等等!你不会怀疑裴玉杀了林玄直吧?」 「我没这么说。」 「可你这么问不就是怀疑他吗?」 「嗯。」她也没打算遮遮掩掩。 「你不能这么想他!」裴宜欢激动的说:「我知道你们最近有些误会,但裴玉的品性你还不知道?他就是脾气臭了点,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原先的她也是这样,只要别人说裴玉一点不好就要跳起来。 就算是林玄直,她也没例过外过。 或许是她的雏鸟情节太重了,或许是因为八年的陪伴让她产生了缺一不可的错觉。 但是现在,「我也不确定我知不知道他的品性了。」 「裴令!」她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 「别人可以污衊他,但你不可以!你手上的招魂幡是他辛苦替你求过来的,不然你以为掌门为什么会答应的那么痛苦,到现在还在祠堂受罚呢!」 何皎皎还真有点惊讶,从下山这一年以来,裴玉他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碰触她底线,哪做过什么站在她这边的事? 失望可不是一天累积出来的。 「对不起啊,我不是要凶你,」裴宜欢有些后悔刚刚的语气,有些愧疚的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闹掰了。」 「我会好好想想的,我和裴玉的事你就别搀和了。」 裴宜欢点头如捣蒜,「好!」 好在两个人都不是扭捏的人,就算闹了点不愉快,也很快就掀篇了。 等到了死地,裴宜欢就麻利的起咒,操控着招魂幡努力招魂。 但事与愿违,直到夜幕彻底落下,招魂幡也没有半点动静。 裴宜欢终于还是收了幡,把在心里打了几百遍的草稿说出来:「其实,招魂幡有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招魂成功的。」 「有的时候?」何皎皎抓住了重点。 「特定的法器和阵法都可以隔绝招魂幡的牵引,如果距离太远也无法搜寻的到。」 何皎皎点头,「看来还是要亲自去找才行。」 裴宜欢没有说话,她口里特定的法器和法阵只存在与传闻中,而距离只限制生死多年的鬼魂,新魂就算是上万里也能被招魂幡搜寻的到。 * 隔日,何皎皎和父母亲朋辞别,带上裴家的招魂幡准备启程寻魂。 但还没出发就被拦住了。 如果知道对方要说这个,何皎皎根本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林玄直的修行天赋异于常人、先天魂魄又强,对厉鬼来说会是万里挑一的补品。」 不就是要说林玄直已经被吞噬掉了?遮遮掩掩的实在难看。 但到口的刺耳话却被她咽了下去,是因为昨天裴宜欢的那几句话。 何皎皎忍耐着说:「谁不知道我和林玄直订婚的事?哪个厉鬼敢杀我的人?」 裴玉不想她捧着这点微末的希望寻找,去做明知道徒劳的事;一次次的失望只会让她更加痛苦,与其这样自欺欺人下去还不如让她早点认清。 「你想的过于美好了,皎皎,厉鬼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它们想杀谁便杀谁。」 他极其理智的说:「如果对方和何家一样避世而处,再有些隐匿身形的保命法子,他为什么不敢?你连找都找不到,又能拿他怎么办?」 「裴玉你倒是提醒我了。」何皎皎突然福至心灵,抑郁了两日的心情好转了不少,语调也跟着明快了些,「当初何家能找你救我,然后把我培养成鬼王,也就未必没有人觊觎林玄直。」 万一有人想要炼出一个供自己驱使的鬼王,为此而杀人夺魂,也不足为奇。 不能让她再幻想下去了,裴玉直接推翻了她的假设,「皎皎你知道我母亲是何家人,父亲又精于何家术法。没有人会比我更明白,林玄直虽然天赋极佳,但他根本适合用来修炼鬼王。」 第86页 话说的这样清楚明白,但她却不以为然,「你了解的是何家,但从古自今有多少败落的玄门,你又怎么知道这天底下但只有何家想炼成鬼王?」 裴玉终于放弃了和她分析讲理,因为他发现,「你只是不愿意相信他被吞噬了。」 何皎皎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裴玉,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好。」裴玉应道。 他想,要是她实在是难以接受也没关系的,时间总能慢慢治癒她的痛苦。 起初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的,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一时的,毕竟两人刚订婚,感情正浓,换谁也没办法接受。 但随着时日的推进,大家发现她似乎并不是被悲伤沖昏了头脑。 何皎皎她是真真切切的觉得林玄直的魂魄还在,她固执的认为自己会找到对方。 她不容许任何人说他身死神消。 像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有一天能重逢的美梦。 第48章 男主死后第二年 林玄直死后第二年,裴…… 雪后的大晴天和冰箱里的灯没什么两样, 除了阴冷没有半点温度可言。 阳光从碧绿的玻璃窗穿进来,在地面留下一一排排绮丽的光影。 烹煮的茶冒着白烟,执着茶夹清洗杯盏的手指雪白如玉。 「等喝完你这壶茶, 我要出去一趟。」 年轻姑娘的声音像是初春里的新芽, 干净娇嫩。 长发擦过绣着金色图案的袖子,垂落在膝上, 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上带着温浅的笑。 男人拿起茶壶, 满上了她面前的空杯,「我随你一起。」 年轻姑娘拿起青瓷杯抿了一小口,清香甘甜的茶水熨帖着胃,紧锁着的眉不由自主的舒展开来,那张阴森森的面容都变得明亮了几分。 年轻姑娘穿着件丁香色的厚大衣,毛茸茸的领子严严实实的捂住了脖颈,脸蛋红扑扑的。 她毫不留情的吐槽,「这几天太冷了, 你的衣服没一件能御寒的, 别冻死在外面。」 话音刚落,便见着他手心开出一朵不符合时节的花,浓郁芬芳扑面而来。 说出的话气人的很,「好歹也身负鬼王力量, 哪能轻易死掉?」 何皎皎只能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揣起手机就走。 大门拉开之后, 漫天的金色铺着雪白没入眼眶,和去年一样, 街道被大雪掩盖住,只有零星几个脚印透着烟火气。 她走的随意,像是没有目的地一样, 脚步轻快。 裴玉不紧不慢的跟着,每一步都踏在她留下的足印上,覆盖的正正好。 若有人行至此路,定然会以为只有一人在前行。 两人走了约莫半小时,到了一条小街,临时搭的摊子简陋非常。 她的脚步走的越加快,四处搜寻着什么,最后在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面前停下。 裴玉低头看了眼,那是四五篮子鲜花,清一色的粉色,的确像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何皎皎蹲下身,和小男孩平视,问她:「小朋友,你知道哪里有蓝色的花卖吗?」 「粉色的花更合适漂亮姐姐!」小男孩红着鼻子坚定的说。 一张红彤彤的钱币出现在面前,长的跟仙女似的漂亮姐姐说:「告诉我的话它就归你了。」 小男孩盯着那钱,心里扑通扑通的,不敢置信一样,「真……真的吗?」 何皎皎想也没想直接把钱往他篮子里一丢,说:「我从不骗人。」 「好!」小男孩手脚麻利收了钱,抬起笑手往后指,「姐姐你从这条巷子里走,走到底的话会有个超市,你往超市左边走大概一里路,就到了这里最大的花市了,那里什么花都有。」 「谢了。」何皎皎站起身,往他指的地方走。 如果是其他人他尚能理解,但她做这种事实在奇怪,裴玉忍不住开口问她:「买完花我们去哪?」 何皎皎的回答无比简洁,「回去。」 就真就是为了买花? 「也好,难得你这么有兴致。」 两人到了花市,何皎皎目的明确的买了一篮子她要的蓝色雪莲,爽快付完钱就立马掉头回去,半点滞留观赏的意思都没有。 回到住处,何皎皎和他说了句,「明天起身继续往北走。」 「我没什么意见。」 其实也就是打个招唿,何皎皎也不再管他,提着花篮上了楼。 楼下传来清洗茶具的声音,她依靠在门框上,花篮放在脚边,神思飘远。 她在想,自己被何晓山带走后,他陪着这篮子花在想什么呢? 以他那个爱自责的性子,肯定是要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的。 「皎皎,我刚刚听人说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料理店,正合适也六点了。」 思绪重新回笼,她没什么表情,但也没拒绝,只说:「那等我把花放回房间吧。」 裴玉很苦恼。 她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再好看的皮囊,再壮观绮丽的风景,再美味的菜餚都得不到她一个笑脸。 从前的她只要一听到吃的就会欣喜雀跃的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那时候他的确是有些不耐烦的。 但现在想来,却觉得十分可爱活泼。 他说的那家料理店确实不错,装修风格别具一格,食材也新鲜,但可能是并不热衷这类食物,所以也给不出什么客观评价。 第87页 热情洋溢的服务员建议了特惠情侣套餐,何皎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顶着一张娇俏的脸,虎里虎气的说: 「给我们来个兄弟套餐。」 服务员表情尴尬,连忙找补,「抱歉,是因为两位实在是长的太好了,我们点还有一些双人套餐,您看看?」 「嗯,我都可以,让他选吧。」 何皎皎撇开目光,看向中心的樱花树,那树实在是假的不能再假,但餐客们似乎热衷于和它合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怪癖。 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她还是这样耿耿于怀可不行, 「皎皎,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的。」 何皎皎飞快的回头,打断了他的话,「裴玉,我早就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忍不住继续说道:「你没必要这样惩罚自己,人死不能復生,你抓着这虚无的希望找下去也……」 「裴玉!」何皎皎「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沉着声说:「你要是嫌累大可以走,我没叫你陪着。」 这是这半年里,她第一次沖他发脾气,是因为他提及了某人的死,触到了她的底线。 「我不是要阻拦你,皎皎,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些。」 这是电视里很喜欢出现的情节,满怀善心的人们劝慰主人公,别对已经发生过得事情介怀,要向前看,要让自己变得开心一些。 但她表现出来的开心是真心的吗? 还是为了满足那些所谓的关心,而逼着自己演出来的开心? 她可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你要我怎么开心?裴玉,我现在可没有陪你演戏的精力。」 他僵硬的转了话题,「过几天,我要回裴家办一些事。」 何皎皎,「随你。」 * 林玄直死后第二年,裴玉继任了裴氏掌门,继任仪式秉持着裴家的风格,极尽隆重铺张,听说那贺礼就堆满了几个屋子。 何皎皎到的是比较晚的,贺礼是她随手从订婚收的礼物里挑拣出来的。 「你说小师婶又是何必?总这么徒劳的找下去也不是目的。」 孟柔柔用手肘勐地抖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了?我又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林玄义把声音拔高了几分,理直气壮的说:「我也是为了小师婶好,让她早些放弃少受点苦。」 「老大!」孟柔柔站了起来,乖巧喊道。 林玄义只觉得背嵴发寒,还没开口解释就听到她说:「找两年找不到我就找十年,十年找不到我就找一百年,我有的是时间,总能再找到他。」 「是是是,小师婶说的对,是我忘恩负义了。」林玄义立马怂成了狗。 何皎皎张望了一圈,问:「裴玉呢?」 「不就在……」林玄义的声音顿住,奇怪的说:「诶?刚刚不还在这吗?」 关键时刻,还是孟柔柔靠谱,「好像是裴宜欢喝醉了,吐了裴道长一身,刚去换衣服了。」 总归是来送礼的,到底是要把东西给到手才算没白来,何皎皎耐心的坐了下来,打算等一等。 「裴令!裴令!你去哪了?」离她几桌远的裴宜欢突然站了起来,抓着酒壶东摇西晃的向她走了过来,临了还踉跄一下,扑进了她怀里。 "……唔,你长的真好看。" 裴宜欢歪着脑袋说完又哇哇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是惨不忍睹的很。 何皎皎满脸黑线,「喂,喝醉了就去休息,别再吐我一身。」 「我不走,我才不走,给你腾位置!」她跳了起来,然后撑着桌角骂,「何皎皎!别以为你长的好又厉害我就怕了你!」 她指着天,意气风发的说,「我裴宜欢从不认输!」 孟柔柔嘀咕了一声,「她这是喝了多少啊?都醉成这样了。」 「赶紧拍下来,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林玄义飞快拿起手机,开启了录像功能。 心里已经盘算起,等裴宜欢酒醒了,用录像狠狠敲上她一笔。 「我告诉你!何皎皎!我……」裴宜欢突然哑住了,像是忘了要说什么,仰头看着天,看着看着,突然咧嘴笑,「今天的月亮真亮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明黄色的衣角出现在视线里,「你怎么又跑来这里胡闹了?」 裴玉今天冠了发,长身玉立着,月色下,神色颇为威严冷峻,倒是极符合掌门的位子的。 「裴玉你来的正好,给你的继位贺礼。」何皎皎手脚飞快的递上盒子,讨喜话像是从网上复制粘贴下来的,「希望裴家能在你的带领下愈加繁荣昌盛,争取成为下一个千年大派。」 「你今天能来我很开心。」裴玉微微笑着,伸手去接礼物。 「啪嗒」一声,礼物别人拍打掉落,里面的玉石滚落出来,始作俑者醉醺醺的,气势十分足,「裴玉!我不许你牵她手!」 何皎皎的表情有些尴尬。 裴玉把人扯起来往身边人怀里一塞,说:「易宁你赶紧带她下去休息,别让她继续闹事。」 说着,他弯下腰去捡滚落的玉石和礼盒。 「你放开我!!……滚开!」裴宜欢还在那里叫唤。 此时此刻,何皎皎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啊!!!」 突然,裴宜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聪明才智,喝醉了还能咬人,硬是挣脱了控制跑了上来,然后抓着裴玉的手,红着脸蛋儿,声情并茂道: 第88页 「裴玉,你放弃她吧,你瞧瞧我好不好?我不会向你发脾气的,更不会为了别人让你难过,我会……」 裴宜欢的声音顿时消失了,所有人都看到了裴玉刚才亮起的指尖。 虽然被制止了说话,但她还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裴玉,眼泪汪汪的。 何皎皎立马站起身,行了个甚少行的礼,急忙告辞,「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第49章 拉郎配的一天 「何皎皎,你为什么就不…… 第三年, 何皎皎几乎逛遍了每一个城市,连深山丛林、极地冰川、暗巷地城,也无一例外。 各地鬼众也皆无所获。 但在她想出新的搜寻方式之前, 她得先回刽城一趟。 就在前日, 三大玄门选出了首位代表发言人——裴玉。 仅继任掌门一年的裴玉,成为了三大玄门的领头人, 这样听着倒有些像学校报亭里卖的热血升级文。 裴玉让她一同参加下月的联合会议,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正式场合,于是干脆的拒绝了。 也真是搞不懂,玄门和执法部的高层管理会议,叫她一个死人去干什么。 但实在耐不住裴玉几顾茅庐,念经式劝话;想着也的确许久未回,家里恐怕都让何女士的眼泪淹成了湖,便又改变了主意。 孟柔柔得知她回来,兴奋之余把班翘了, 然后和何女士手挽手陪她泡温泉、吃大餐。 何皎皎游到池子中心, 然后把身体舒展成大字沉到了底,就像一块落水的石头。 「老大,这个池子中间温度很高,你快出来!」孟柔柔在边上紧张喊。 "没事, 挺舒服的。"她对温度的感知相比于常人较弱,偏烫的水温对她来说却是恰到好处的。 孟柔柔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见她这么说也就松了口气,舒舒服服的泡起温泉。 「皎皎, 这次回来你打算待多久啊?」何女士卑微发言。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暂时不会出去。」 何皎皎的声音透过水穿来,透着丝丝诡异, 但那两位都十分习以为常。 孟柔柔将脑袋靠在池子边沿上,声音充满八卦气息,「老大,你知道裴玉的事吧?」 「嗯,就是他把我叫回来的。」 现在想来,裴玉还真是从未失算,即便是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受千万人敬仰,也不曾损失任何。 「老大,你说……」孟柔柔不解,「这其他两位掌门怎么会同意?」 「同意?怕也是逼不得已的。」 何皎皎想起了几日前,在一个音乐节上,她突然感受到体内力量无故迸发,低头一看,果然金色法阵已经亮起,那咒文在她身上流转不断。 被借走的力量去哪里不言而喻。 「他能同享我的力量,让两个掌门点头同意他做个发言人没什么难的。」 默了默,她又说:「他那天要是统一三大门派都不足为奇。」 孟柔柔想的不多,只是担心,「那老大,他会不会伤害你?」 她说的笃定非常,「这倒不至于,我虽然和裴玉意见不致,但到底多年的情谊还在,他对我起杀心倒是不至于。」 但何皎皎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不能再自诩过高了,她想着又补充道:「再说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有利没有弊,他没理由害我。」 「虽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是要真闹翻了,」她的语气蓦地沉了下来,「我大可以阻断阵法转送,和他鱼死网破!」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除非……」 「除非什么?」何女士抓住了关键处。 「没事,不管怎么样他在我这里讨不了好。」 除非裴玉要效仿他父亲,把她炼成和他母亲一样没有感知的疯子。 当她失去理智之后,自然不会反抗,随他驱使调用。 但她不会让他成功,何皎皎摸着手上的缠花镯子想。 「你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吗?」 不然怎么会偏偏在订婚的时候送这等护身法器。 泡完温泉后,三人直奔餐厅,孟柔柔忒没形象的扒拉着她胳臂,「老大,我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我要肉,很多很多的肉!」 何皎皎拍了拍她小手,颇有覇总风范的说:「没问题,你想点多少就点多少,何女士在呢,她那几百个亿的身家是摆设?」 「谢谢老大!谢谢老闆娘!」孟柔柔撒起欢儿直冲餐厅,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 「裴裴……」孟柔柔声音突然拔高,然后哈哈笑了下,「裴掌门好啊!真巧啊!」 裴玉坐在那儿,懒洋洋的说:「这是裴家的产业。」 孟柔柔尬住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了大拇指,「裴掌门果然经营有道!」 「哎呀,你这孩子在胡言乱语什么?」何女士哭笑不得的走了过去,拉着社死的孟柔柔往后退,「我想回房间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柔柔你和我一起吗?」 「好好好!」孟柔柔如获大赦般点头。 然后两个人就有说有笑的搀扶着离开,宛同亲生母女。 被遗落在原地的何·真独生女·皎皎,突然看透了人生。 「皎皎,一起吃?」裴玉拿起菜单,自然熟稔的问。 何皎皎在高数运转的脑子里找到了合理的藉口,「饭就不吃了,还得去慰问慰问我那几个得力干将呢,随便看看他们有那里做的不合理的。」 第89页 裴玉点了点头,态度十分温和友好,「等会我陪你一起去处理那些事,但我们得先满足口腹之慾,到时候效率也能高一些。」 何皎皎人傻了,你根本还不了嘴,别人一个掌门帮忙处理事情,一顿饭的时间那还能节省不出来? 刚要坐下的何皎皎突然灵机一动,三连退后,态度坚定,「裴玉,以后我们还是少单独见面,要吃饭也把裴宜欢他们叫上。」 「自从去年继位那场酒宴后,你就刻意躲着我,消息也时常不回。」手指微微捏紧,他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你就真打算因为她裴宜欢一句话,躲我一辈子?」 「不能用躲,这叫避嫌。」何皎皎一板一眼的教育道:「男女有别你知道吗?人裴宜欢多痴情,对你可是一腔真心!」 「那我呢?何皎皎。"他骤的站了起来,目光笔直的望着她,问她:「我的真心就不是真心了?」 「等等!」何皎皎伸出手,从乱麻一样的思绪里努力找回一点理智。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两特登对,简直天造地设,我可不能让你们产生任何不必要的误会。」何皎皎加大了笑容,言语充满暗示,「裴玉,多珍惜眼前人,不要像我一样,等人死后才开始后悔当初没能对他好一些。」 「何皎皎,」他说:「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 真是奇怪,她居然在裴玉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情绪,和林玄直一样的情绪。 这要是说给几年前的自己听,不跟天方夜谭一样 裴玉终于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是因为当初我拒绝了你吗?」 「这东西谁说的准呢,或许吧。」她无法完全否认,她也明白他的所思所想,「裴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时间能改变一切的那套话。」 但她能明确知道的是,「但裴玉,人和人毕竟不同,不管过去多久,他是否能再次回到我身边,我的心里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皎皎,要知道几乎每个人在沉浸在感情的痛苦之中的时候,都会这样笃定的认为,自己不会再对第二个人付出真心。」 「但最后又能有几个人,会真的为了无法挽回的感情一直孑然一身?」裴玉总是所有人里最理智的那个,「没有什么是无可替代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那几个人。」 她向来不喜欢过于紧张的气氛,于是摆了手示意作罢,「算了,你说什么都对,我不想争辩了。」 反正,「没有发生的事情再怎么争辩也是毫无意义的。」 最后的最后,这顿饭还是如她所愿,根本没有吃成。 但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她有了新的烦恼。 「皎皎,妈妈不是要逼你哈,妈妈绝对没有一点这个意思。」 何女士一边贴心的给她倒上牛奶,一边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们年纪相差不大,家世背景也相当,裴玉这人性格也好,和你也算知根知底,就可以适当培养尝试一下。」 末了,她求生欲极强的说:「不是说一定!就只是互相给个机会。」 何皎皎认真听着,然后给出评价,「我觉得还是林玄直好,您还是等我把她找回来吧。」 「我知道那孩子也不错,但这不是都死了三年多了吗?披麻戴孝的期限都够了。」何女士嘆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裴玉除了没他听话,那里不强过他?」 「我就喜欢听话的。」何皎皎咕咚咕咚喝牛奶,一句话堵得何女士没话说了。 等把早餐吃完,何皎皎嘱咐了一句:「以后别给我和他安排局子了。」说完就咬着苹果出去了。 何女士愁的不行,「皎皎这样孤单一个人也不是办法啊,我们又不能一直守着她。」 何先生淡定喝粥,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说这孩子是凭空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吗?」何女士炸了,把他的勺子一把抢走,暴躁非常,「喝喝喝!我都快愁白了头髮,你能不能上点心!」 「我是觉得没必要急,皎皎虽然看着年轻,但早就不是18岁的小姑娘了,你说的那些道理她哪能不懂?」何先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现在还难过着,你现在一直说,不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吗?」 何女士慌张的不行,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捨不得吃一点苦, 「那怎么办啊?我……我就是担心,没有要逼她的意思。」 「你也不用慌张,就是以后少提撮合他们的事,那裴玉再好,皎皎不喜欢有什么用?」 「好好好,以后我不说了就是。」 第50章 死亡真相 她从未怀疑过,那个为她而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 她会如此下意识的去揣测裴玉话里的目的了? 她带着明确偏见,恶意的去猜想,在心里给他定下各种罪名。 「真是好笑, 您何必说的这样漂亮?」 「因为害怕老虎的力量, 就要剪掉她锋利的牙齿和指甲,逼她带上嘴套, 最后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想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明明到目前为止, 他也没有做出什么真正伤害到她的事。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理智过分却又对她包容庇护。 可是,即便是在联合议会上,在裴玉不假辞色的表明立场、公开庇护她决心的时候; 她满脑子里想的却不是什么后悔感动的词。 第90页 她像是屏蔽了一切,只看到了自己最得力的几个部下对他言听计从。 她只顾着怀疑这些人忠诚的对象是否是自己。 猜想着,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裴玉又是怎么和他们接触的。 「你们也不用拐弯抹角的试探了,我的态度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 我是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伤害她。」 「就算她犯下什么难以饶恕的大错, 也该由我来处罚,而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在这样的场合下,如此坚决的偏袒于她,将执法部的颜面完全没放在眼里;到时候, 那些愚蠢的活人们一定会视他为仇敌,想着法子编排他。 如果是换做任何一个人, 都该感激涕零吧。 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是玄门养的一只恶犬, 需要的时候拉出来吼两声,不需要的时候就当个空有头衔的摆件。 裴玉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细心的问她, 「觉得无趣了?」 她点了点头。 他将她手边的水瓶拧开,压低声音说:「再忍耐一会儿?等会儿我转个话题快点结束。」 她早就知道裴玉的皮相生的很好,尤其是温柔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块名贵的琼玉。 她就那样盯着他,看着他过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出一片浅色阴影,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她。 「怎么了?」他加深了笑意,眼底似乎装着一坛陈酿,颇为醉人。 「裴玉。」她轻轻的启唇,「你老了。」 他的表情僵住了,半响才冷笑了声,看样子气得不轻。 不过她也没说错,毕竟她成为鬼王了的时候,他就三十二了。 男人嘛,要勇于承认自己年老色衰。 她将目光转向那些唯裴玉马首是瞻的部下了。 说起来,提拔一些有能力的鬼将,还是裴玉提出来的建议。 在她刚成为鬼王的时候,玄门的约束力被迫消失,那些颁布的约束条例也彻底没了效应。 所有和鬼有关系的麻烦事一股脑堆在了她头上,全等着她去处理。 那几天她忙的焦头烂额,几度崩溃。 裴玉是最快给予支持的,他说:「阿令,你可以试着把手上事情划分下去。 「你不用身先士卒,偶尔抽查检验一下就行。 「如果他们做的好,就用一些权利和地位作为犒赏。 「阿令,你拥有绝对权利和力量的鬼王,只需要高高在上的指点就行。」 她听完之后觉得醍醐灌顶,立马採取了他建议。 但就在昨天,栀意他们向她汇报,她选出来的那几位好部下相约着出去了,而召集人是裴玉。 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不需要经过她这个鬼王说同意的地步了。 尽管这样,她也不会去戳破。 就像裴玉说的那样,只要他不做下什么触怒她底线的事情,她也不是不可以装傻充愣下去。 她对这些权利向来没什么兴趣,她也的确答应过要在成为鬼王后让他达成所愿。 * 新历2月27号,元宵节次日。 她无聊间转到了一个专讲灵异鬼怪的电视频道。 这期的嘉宾是个大概二十出头俊俏小道长,看穿着和名字排位,应该是温家的十二代弟子。 小道长性格活泼,说起一些恐怖渗人的故事道也是眉飞色舞,妙趣横飞的。 活人听着或许精彩绝伦,但对她来说常见平庸,不一会儿她就开始犯困了。 「虎毒不食子,她却能如此狠心,唉,这谁能想……」 迷迷煳煳间,那电视里的人还在讲,她也没多注意。 「……这有时候啊,活人比鬼魂还要没有人性……」 何皎皎听着有些烦了,手指运起气,准备关了电视。 "买兇杀死自己的儿子,然后诓骗儿子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小鬼,啧啧……" 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她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电视里的年轻的道长满脸不忍和谴责,「可怜那孩子尚且单纯年幼,死时的痛苦万分,变成鬼后还要替自己那心狠手辣的母亲制约其他小鬼,帮着她生钱加运。」 裴令慢慢坐了起来,认真往着电视。 「她那个母亲到被抓住的时候都拒不承认,那伤心欲绝、恨不能以身替之的样子就跟真的一样。 「或许这演戏演久了连自己都能骗了过去。」 ——「既然有人能花十年的时间编织一场阴谋,就有人愿意花更长。」 ——「我父亲可以演十年,可以用自己的婚姻做筹码,就保不齐有人愿意用二十年,用自己的性命和一切做筹码,让你以为他非你不可。」 ——「阿令,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她想起那漫天星光里,她站在腐烂发臭的尸体旁,艰难的操控着白布,去遮盖自己那副丑陋的身躯。 裴玉像是从天而降一样,他带着耀眼的光辉,温声的问她:「你被困在原地,出不去了吗?」 「你是谁!!」 「别怕。」他轻轻笑着说:「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人。」 数十年来,她从未怀疑过,那个为她而来的英雄会是杀她的恶魔。 只是这么猜测着,她都觉得手脚发寒。 到底是多恶毒,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用那样残忍兇狠的手段的杀死她,然后装成她的救世主,不辞辛苦的演了十二年,就为了培养出一个鬼王。 第91页 「别相信何家。」 「别相信裴玉。」 何晓山是这个意思吗? 认真分析的话,当初那件事何家和裴玉都是受益者,但是究竟是裴玉还是何家,或者两人狼狈为奸,都有待查明。 但在这之前,还不能先下定义。 她得先调查清楚,不管怎样都得找到实际证据。 如果真是这样,裴玉,我绝对不会让你心安理得的活着! * 黑入执法部的系统对她来说十分轻松,毕竟那些防止侵入的封印加持对她来说宛同薄纸,一捅就破。 时过境迁,现在再去查那三名死去的犯人信息已经毫无意义,但他们的家属或许会知道点什么。 何皎皎翻找了会儿,果然查到那三个入不敷出的家庭居然在出事之后,陆续移民了。 如果当年杀害的事情不是有预谋的,这一大笔钱又是从何而来? 既然已经想清楚了,她就得去国外追踪那几家子人。 她直接打电话给父母,说是要继续去搜寻林玄直的魂魄,然后直奔向目的地。 她没有选择打草惊蛇,而是直接附身了家庭里的晚辈。 但结果却是不尽人意的,那些匪徒的妻子全都茫然不知,甚至呵斥她,让她别乱说! 第三个家庭里有个小孙子,都说隔代亲,何皎皎选择了他。 小孙子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然后疯狂的往大厅里跑,白着一张脸,哭哭啼啼的,「奶奶,奶奶!我害怕!」 「怎么了?奶奶在这呢。」满脸皱纹的老人抱着小孙子,紧张兮兮的哄着。 「奶奶,我做了个恶梦,有个浑身是血的姐姐说要吃了我,她说爷爷杀了她。」 「梦都是假的,别怕哈,奶奶在呢,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老人慈祥轻轻拍着她的背,语调温柔的唱着安抚的小调。 「可是奶奶,」怀里的小孙子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把脑袋搁在她肩上。 那冷的像冰块一样的脸贴在她的耳朵上,发出了年轻姑娘阴恻恻的声音,「可是你老公真的杀了我啊。」 「啊!!」老人吓得把怀里的孙子摔了出去。 何皎皎差点没绷住。 可是有职业操守的她还是忍住了笑意,手脚并用的在瓷砖上爬,以诡异的姿势和速度向她逼近,「你老公他用刀一点点把我砍得粉碎,今天我也要让你们和我一样!!」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用破败嘶哑的嗓音嘶喊着。 「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五十多岁的老人抖得跟筛糠一样,死死的靠在沙发上,慌忙的说:「他杀的你去找他报仇!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孙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们是没杀我,」她以180°的方向转着脑袋,死死盯着她,「可你们用着你老公杀我换来的钱过好日子!!」 四岁孩子的身体并不重,就算跳上茶几也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他的表情实在渗人,他笑的太夸张了,连牙齿带牙龈全都露了出来。 「我要一点一点嚼碎你们的鬼魂!让你们尝尝我当年受到的痛苦!!」 何皎皎成功的看到对方露出了濒临崩溃的表情。 「如果你要是告诉我当年是谁指使的,我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老人眼里重新亮起生机,激动的表忠心,「当年给我转钱的帐号我还留着!我马上找给你!」 她翻找的很快,但那个帐号和其他两家给的一样,帐户在转完钱后就註销了。 她还特地去查了那个转钱的帐号主人,对方是个有钱的富商,卡多到不行,他连那张卡的存在都不知道。 那张卡上的钱,又是通过另外一个帐户转过去的,但那个转钱的帐号的信息早就查不到了。 肯定是事发之后,兇手把所有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都抹干净了。 更讽刺的是,他居然还真讲信用,没有直接把这三家都毁尸灭迹。 可按常理来说不给这笔钱,不是更好? 一个能做出这些事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动恻隐之心,留下这些惹人怀疑。 按照兇手的行事作风,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非,那几个兇手埋下了什么隐患,用来威胁他。 第51章 反目成仇 他演绎着残暴的神明,戏耍着…… 不管真相是什么, 只要这些人一死,一切自然会浮出水面。 「你那好丈夫杀我的时候肯定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吧?」 她弃了那小孩的身体,直接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漠视着那双苦苦央求的眼睛, 慢吞吞的说:「这些年,你们用着那笔杀我得来的钱, 很心安理得吧?」 老太太拼命摇头, 鳄鱼的眼泪掉个不停。 何皎皎看着直发笑,毕竟相比自己遭遇的那些,她对他们已经很仁慈了。 「别说自己无辜,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笔钱上染着我的血肉?」 手指蓦然用力,她的脸上只有痛快,「都去死吧。」 * 半月后,执法部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由于内容过于惊世骇俗, 思虑过后, 她们直接将信件原封不动的公布于众。 当採访的记者堵满了小区周围的时候,何皎皎已经看完了信件内的所有内容。 「一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信件,你们指望我能有什么反应?」 第92页 原以为会愤怒至极的鬼王却一反常态的轻松,她非但不相信信件内容, 还掉头嘲笑他们,「改天有人写封信说前任执法部部长是我杀的, 你们也会相信吗?」 她那副讥讽表情还未来得及收起,对面走来的人让她意外的挑起了眉头。 现在过来, 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那些原本蹲守她的记者全部一窝蜂的扑了上去。 人流攒动间,他的目光笔直的看过来,脚步轻缓平稳, 衣摆上坠着的玉佩温润亮泽。 他就像来救她的那天一样,眼睛装着漫天星光。 何皎皎也就那样看着他,轻轻笑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说那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 他缓慢的扬起手,放在她头顶,却没有下一步动作,「皎皎?「 「那就要看你怎么解释了。」何皎皎语气随意的很。 裴玉有点摸不定她的想法,他忐忑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知道我有多憎恨厌恶我父亲的,我母亲遭遇过的痛苦,我又怎么……」 锋利似刀的藤蔓被他握在手中,刀刃划破皮肉,鲜血自指尖低落。 他难以置信,颤抖着手,居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裴玉。」 他抬起头,声音已经温和,「皎皎?」 「你早就提防着吧?」她的表情冷的过分,眼里尽是汹涌的杀意和恨色,半点不忍都没有。 手中握着的藤蔓生出无数分支,飞速爬满他的手臂和身体,尖锐的棘刺直往皮肉里扎,像是想刺穿他的五脏六腑。 而数以万计的鬼影从四面八方正沖向他,叫嚣着要撕碎他的魂魄。 她是真的要杀他。 他发现了这个事实。 于是,他以指运气,低声念咒,金色法阵出现在二人身下; 所有的伤害原封不动的转到了何皎皎的身上,没有半点遗漏。 何皎皎脸上的笑意并未消失,皱着的眉头昭告着她的痛苦,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仍然是决绝的杀意。 他轻松挣开身上的藤蔓,快步上前,温声劝道:「皎皎,放弃吧。」 没必要继续下去,受伤的只会是她一个人。 「少在那里装菩萨了!」 巨大的黑刃迎面砍来,何皎皎死死的盯着他,「我们之间总要死一个在这里。」 裴玉站在法阵之上,连任何防御的姿态都无。 有恃无恐的极,何皎皎这样想着。 但她可不是没做准备的。 数百根布满咒文的藤蔓用力刺入法阵之下,传输着的鬼力滞住,然后迅速往体内回流。 裴玉脸上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 何皎皎也并不好受,脸上的筋脉凸起,约束她的咒法正发疯四的四处冲撞,像是要将她撕裂成无数碎块。 裴玉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但运气的时候已经晚了,那刀刃划破还未成型的结界,直冲心脏而去。 「砰!」的一声,刀刃撞在金属之上。 裴玉口吐鲜血后退了几步,胸口的衣服裂开,露出里间的护甲。 但他也并未露出半分恼怒,只抬袖抹去血迹,向着她走过去。 「这灵契在你魂魄脉络之中,你强行止住不只会让你无法施展出法术,魂魄受损后还怎么復仇?」他的神色依旧从容温雅,丝毫苛责的意思都没有。 「停手吧,皎皎,好好活着,才能等到成功杀死我的那一天。」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心疼,讽刺极了。 「你杀了他,我怎么敢好好活着?」 她挣扎着站起身,无比厌恶的望着他,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他用幻境编织了个幻境,做了不在场证明。 但除了他还有谁会对林玄直抱有杀意? 「怪不得你愿意陪我四处寻找,他在你的手上,哪里还有活路?」 她那原本应该美好光明的一生,全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变得绝望黑暗,处处疮痍。 他演绎着残暴的神明,戏耍着她的人生,却扮演着拯救她的英雄。 「裴玉,我这一生还不够你操控的吗?」 他是说不出对不起的,他只能望着那双噙满眼泪的眼,徒劳又满怀希冀的说:「皎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比他对你好千百倍。」 何皎皎扬唇笑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你真让我觉得噁心啊。」 裴玉沉默了几秒,一反常态的阴翳着脸色,「无妨,左右今后你也只有我了。」 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闯入你生命里的那个人,是人是鬼; 是从天而降的天使,还是是拉你入地狱的魔鬼。 * 事情败露之后,裴家的境遇并不好受,其他玄门与他们决裂,执法部和活人处处施压,鬼众们逼上门要他们交出何皎皎。 「玄门和执法部那边用不着理会,而鬼众现在还受着你控制。」裴家掌门趋利避害的分析道:「眼下把她炼化才是迫在眉睫的。」 「当初你母亲炼化之后能将何家覆灭,她作为鬼王实力只会越加强悍。」 「裴玉,此次若能成功,我裴家兴盛千万年并不困难!」 坐在高位上的裴玉却并未点头。 「我知道你于心不忍,裴玉。」裴掌门着急劝道:「但你我费尽心血才让她成为鬼王,若无法控制她岂不是白费功夫?」 第93页 「我乐意。」 谁也没想过,向来理智冷静的裴玉会说出,这样的煳涂话。 说完他也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起身就要走。 「混帐东西!你还记得自己身上流着谁的血吗?」 他缓慢的转过身,浅浅笑着,「我当然知道了,除了裴家,我身上还留着你讨厌的何家的血。」 身后传来杯碗碎裂的声音。 在何皎皎面前,他没有辩解的藉口。 他的确就是一个心狠恶毒的、无视生命的人。 他讨厌他的父亲,并不是因为他多残忍恶毒,而是因为他的愚蠢。 杀死她的母亲并非她苦苦央求,而是他觉得她那副丑陋的样子实在噁心。 他父亲向他说出培养那个叫何皎皎的成为鬼王的计划的时候,他是欣然接受的;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生活过于无趣。 并且,没有人能拒绝鬼王的能力和永生的诱惑。 让人以那种方式杀死那个年轻的孩子的时候,他是没有丝毫不忍的情绪的,他那个冷漠残暴的灵魂让他生不出不忍的情绪。 他可以带着笑杀死他的同门,然后诓骗那个孩子吞噬掉,然后平静的说那些是四处作恶的厉鬼。 世人都是要死的,短短几十年罢了,即便他不杀他也迟早得死。 他做事全凭心情,不问是非与否。 他善于隐匿真实想法,在不谙世事的何皎皎面前,越加容易。 但有时候他也会厌烦,难免会对那个孩子露出些不耐烦。 可对方却认为,他在他那个没用的父亲那里受了委屈。 「裴玉,别不开心了,我今天学会了两个法术呢!昨天你教我的阵法我也学的差不多了!」 「裴玉!我学会了做绿豆糕了!我聪明吧!我请你吃绿豆糕,别难过了。」 「有的时候我也会难过,但是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很多了,所以裴玉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向她表白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愚蠢可笑、痴心妄想。 他是这么想的,甚至连厌烦的情绪都差点没藏住。 可就是他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为了一个聒噪蠢笨的鬼魂,义无反顾的丢掉半条命。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害怕多年计划落败,还是在害怕那孩子消散。 「裴玉,你总是看不清楚自己。」 消失多日的裴宜欢出现在他的院子里,她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 「裴玉,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裴宜欢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眼中再无往日的喜爱,只剩畏惧和难以置信,「不过,你的喜欢还真是可怕。」 「你到底要说什么?」裴玉放下笔,抬眸看向她。 裴宜欢咬了咬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口:「放手吧,裴玉,别让让她越来越憎恨你,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我相信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那又怎样?」他笃定的说:「我可以等,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们有无尽的时间。」 裴宜欢却摇头否认,反问着他:「你觉得你对她做的那些,是时间能消磨的了的吗?」 「滚出去!」裴玉指着她,目光锐利的说:「不想死,就给我滚出去!」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和何皎皎之间并无可能。 但是,那个孩子明明曾满怀爱意,捧了一颗心给他。 那个孩子明明极听他的话的,处处为他着想,生怕他因她而受到任何指摘。 怎么一转眼,就全变了样。 他只是考虑的时间长了些。 不该让她下山的,不该纵容她接触他。 第52章 笼中鸟 砧上肉 但你不同,我心仪于你…… 近几年来, 她和裴宜欢几乎没什么交集,映像还停留在「那个喜欢裴玉的姑娘」上。 如今她和裴玉彻底决裂,比仇人还眼红几分。 于情于理, 她都不该出现在她的小院里。 但这已经是第五日了, 她常常在她身边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呆呆的看着天空,有时陪着她吃东西, 有时候一言不发的掉起眼泪。 也不知道是看她可怜, 还是看自己可怜。 她是没打算搭理她的,可是她总在身边掉眼泪也不是个办法,她向来是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的。 于是耐着性子问:「你哭什么?」 她是做好了倾听的打算的,可对方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搭话,有些受宠若惊,但又困在悲伤情绪里拔不出来,「没事的……。」 裴宜欢想, 自己是没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抱怨的, 命运虽待自己不公,但待何皎皎又岂止是不公二字? 她拼命的想要忍住眼泪,可却只能适得其反的掉的欢快。 「那你哭什么?别哭了,不就是喜欢错个人。」何皎皎揪着张纸给她抹眼泪, 虽然表情嫌弃,但动作却是轻缓的。 或许是何皎皎的关怀更容易让她感同身受, 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根本止不住。 「……对不起, ……我忍不住……对不起。」裴宜欢咬着牙道歉,羞愧难当的极。 何皎皎是理解的,虽然还是很嫌弃, 但她青春年少时,也曾像她这样过。 那时只是恋人偶尔露出的疲惫和分神就够她患得患失,暗自抹泪的了。 第94页 裴宜欢在裴家也是如珠如宝呵护着长大的,向来高傲惯了,唯一的卑怯全放在裴玉身上,一放就是数十年。 其实爱而不得还好,更难过的是发现自己数十年的喜欢只是一场空梦。 她发现撕下面具后的裴玉,和她喜欢着的那个温雅从容、清贵仁慈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何皎皎也不去打扰她,就让她安静的发泄会儿。 索性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慕,没有得到过回应也就不会太过悲痛。 等她哭够了,又红着一张脸和她道起歉。 「对不起,明明你要比我难过的多,我却在这里哭个没完。」 何皎皎却笑着说:「我可不难过。」 「啊?」裴宜欢很快就跟着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担心你来着,看来是我多虑了。」 她说:「你能看开就好。」 看开,她恐怕永远也开不开。 「这哭也哭过了,就不要为不值得人难过了。」 得知真相的时候,何皎皎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哭都哭过了,不应该再为了那样的人难过了。 过往的所有情谊,就都随着这些软弱的眼泪消失罢。 何皎皎呢喃着说:「都二十八九的人了,要拿得起放得下。」 裴宜欢郑重其事的点头。 劝人者自是清醒非常的,事后者自是英明神武的。 * 当恶魔的面具被拨开,他开始肆无忌惮的掌控权利,光明正大的蚕食执法部的权利。 而群起攻之的场景之只会出现于英雄电影之中,现实中的恶魔驱使着鬼众控制舆论,惩罚着那些散播不利言论的人,让他们永陷噩梦。 求生的本能会让人们捂住耳朵、蒙上眼睛、闭上嘴巴,做一个不听不看不说的愚民。 「最近很流行的彩虹果茶,我想你会喜欢。」 裴玉像往常一样,投其所好的提着杯奶茶过来,甚至十分贴心的给她插好吸管,杯子外面的水珠也擦得干干净净。 「听说裴掌门最近仕途更上一步,恭喜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若是忽视那冰冷冷的神色,倒真像是在祝福他一样。 许是今天开了个好头,他的心情不错,也就回了她的话,「你也知道,执法部那群人只会在背后编排弄权,没有半点实力,不应该由他们制定活人规则。」 何皎皎听到,笑了起来,「你难不成是想做皇帝?」 「也未尝不可。」裴玉毫不顾忌的回道。 饶是知道他真面目的何皎皎都愣了一下,忍不住出言相刺,「你就这么喜欢操控别人的人生?」 裴玉对她的评价不置可否,只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以他们的平庸无能,原本是该碌碌无为一生。但我打乱了这个局面,让他们有了新的机会,于他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当上帝?」 凭什么由他来判定别人的人生?平庸满足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的?非要跌宕起伏,手握权势,才叫不枉一生? 他不过是在拿自己的喜好做实验,实验的对象是这天底下所有的活人。 「裴掌门,你最好祈祷你永远别受伤。」 不然,但凡你疏忽大意一次,我就能叫你身首异处。 何皎皎偏头笑了下,拿起手边的果茶,惬意的喝着,仿佛身边坐着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杀死的仇人,而是可以推杯换盏的知心好友。 当甘甜冰凉的果茶在舌尖趟过的时候,她听见对方颇为戒备的说:「阿令,不管你在做什么打算,我劝你趁早放弃。」 她讨厌她叫那个噁心的名字,但是她并不动怒。 甚至依旧边喝果茶边笑他,「你可真没文化,取个名字难听极了。」 「天风吹衣月皎皎,紫芝歌罢仙翁还。」 「还是何女士有品位。」 裴玉根本没有心思在意她的暗讽,她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事情败露的当日,她几乎一直是这样,懒洋洋的、惬意非常的。 仿若忘记自己还被困在裴家一样。 这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怎么,现在连囚笼之中的人都能让您感到不安了?」 何皎皎精确踩中他心中所想,热心支招,「裴掌门,不然你可以学学你那个好父亲?」 她能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林家那个护身镯。 他将手指按在那个镯子上,微微用力。 那镯子立马亮起咒文,瞬间将他弹开,然后把何皎皎包裹在结界之中。 裴玉平静的看着,手指轻轻点在结界之外,似是而非的说:「阿令,并不是这个镯子护住了你,是我不容许他们伤害你。」 「是吗?」 她的神色分明在说,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不可否认的是,她遭受的痛苦所有的确是他一手促成的,但他从不后悔。 后悔是懦弱无能的人才会有的情绪。 他常听见,看见那些无用的人在谈论感情时借用某位作家的一句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或许这是大多数人面对爱情时的写照,但永远不会是他裴玉的。 高傲融在他的骨子里,就算再悸动欢喜,他也绝不会向旁人一样,低下头颅,自我轻贱。 第95页 他至多稍缓语气,加几分温柔,「旁人在我眼里的确是平庸无用的。」 「但你不同,阿令,我心仪于你,今后自是对你加倍爱护,断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他说的隐喻,但她却听得明白,他说从前把她当做旁人才会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情,但现在不同了,她有资格成为他身边的人了,待遇便提了一提。 或许她还应该感恩戴德? 「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别说爱人,像他这样的,就连朋友都不配拥有。 裴玉捏紧了袖下的手,面上却仍然是风轻云淡的,口是心非的护着那点颜面 ,「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终归你是得待在我身边。」 「最后陪你度过千万年的也只会是我。」 言不由衷是最好的遮羞布。 原本他还想加几句「你再喜欢他,他也不会活过来。」之类的话,可看她那副阴郁的样子还是忍了下去。 「裴掌门如果是特意过来看我过得不痛快的,那你已经成功了。」 她闭上眼,小毯子一拉,不想再搭理他,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53章 他杀了他父亲 「第二个半价,便宜你了…… 「阿令, 并不是这个镯子护住了你,是我不容许他们伤害你。」 裴玉这样说的时候,她是完全没当回事的。 毕竟在她眼里, 裴家可是把她当做绝世宝剑, 虽然是工具人,但也是不可或缺的工具人。 直到裴家前任掌门, 也就是裴玉的那位好来势汹汹的父亲带着一群人闯入她的院子, 当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器飞了满天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裴家对她并没有想像中的友善。 「起阵!」随着一声高喝,对方就已经亮起法器。 何皎皎还没反应过来,这可和电视里喜欢交流感情的反派不同,裴家人毫不废话,说干就干。 她不得不从吊椅上起身,那绿色藤蔓如参天大树般拔地而起, 直冲入云霄。 「轰隆」 一声巨响, 藤蔓如同大炮直撞了上去。 可惜的是,金色结界依旧牢不可破的稳稳架在头顶之上。 他们倒是想的清楚明白。 怪不得今天来的都是裴家法力高强的长老和首徒们,手上使用的也都是裴家最顶尖的法器。 想来也是因为之前有过相同的「经验」,故而熟能生巧。 他们知道即便搭上整个门派也没法和她抗衡, 便只想出这个老法子。 按理说,只要能拖住她一段时间, 等阵法一起,她就彻底成了他们摆布的傀儡。 那根结满花苞的巨型藤蔓分出无数分支, 疯狂抽长着;它们蜿蜒交缠着挤满整个结界之内,如同一个即将被撑爆的气球。 翠绿的藤蔓和雪白的花瓣、浓郁的鬼气和鲜红的血液、以及金色咒文相护交织着;如同魔化电影里的场景特效,诡异而华美。 透过结界渗出的风带着花朵的芬芳和颓败的血腥气。 「咔嚓」一声, 刚才还固若金汤的结界出现了一条裂痕,那些细小的藤蔓和鬼气争先恐后的从缝隙中挤出,然后张牙舞爪的向着众人奔去。 离得最近的两位幸运观众被藤蔓贯穿心脏,魂魄还没来得及飘出就被随之而来的鬼气所吞噬。 她实在不该把如此血腥残忍的事情和植物大战殭尸联繫在一起。 太轻视生命了! 可画面实在是太相似了,白色花瓣从藤蔓上脱落,然后像子弹一样射出。 有些低级「殭尸」一弹倒地,有些血条足的得闪躲个三四次,吃个五六次子弹才能功成身亡。 当藤蔓化成的利剑指向裴玉父亲的时候,暗红色法阵适时亮起,手上的利剑瞬间碎成灰烬。 他得意又猖狂的笑着,「鬼王又如何?!纵使你有万般能耐也寡不敌众!」 腕上传来微微热感,镯上的莲花图纹坠落在她足下,有两米之宽,那花朵并不盛开,而是将她拢在花苞里,像是把她当做花芯护着。 脑袋里吵闹的声音噶然而止,搅乱着魂魄脉络的力量也随之离去。 何皎皎并不认得腕上的镯子,但对面的人只是一眼,就骂骂咧咧的收了法阵。 这镯子莫不是真是镇派之宝?真是从林掌门手上抢来的? * 听闻鬼王去林家府上弔唁之时,林掌门怒骂其子之死皆因鬼王所致。 林掌门早在订婚之前就对这个不人不鬼的儿媳不满,林家弟子常听到两父子争吵之声,起因十有八九都是因为鬼王。 就是这样一个在流言里,恨不得鬼王立马魂飞魄散的林掌门,却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话。 「何皎皎父母尚在刽市,与我林家的婚约还未解除,她作为鬼王也该统管鬼众,无论从哪一条来说她都不应该继续被关在裴家。」 裴玉深知这几天逼的过紧,原也有意向他们示好,彼此找个台阶下的。 可心思动到何皎皎身上实在是不该。 「林掌门多虑了。」他虽说着客气的话,可表情和语调却是满带寒意的,「鬼王与我灵契在身,今后千万年都会在一起,我想没什么地方会比除了裴家更合适的。」 「可她并非飞禽走兽,到底是有思想的。」林掌门却像铁了心一样,义正言辞道:「即便你是饲主,也该尊重她的意愿。」 第96页 他这样横插一刀,无非是为了那个没用的儿子。 裴玉是绝不会让个死人踩到他头上去的,他刚要顶回去,就被急忙跑来的裴家弟子给打断了,那人脸上具是胆战心惊,「掌门!门中出事了!」 「何事?」 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施了个隔音术。 那人垂头说道:「前掌门带着长老们去找何姑娘,好像是要炼化何姑娘,宝库的人员传……」 裴玉根本没有心思继续往下听,他急忙往回赶,不敢有半分耽搁。 如今她已非当初那个谁人都可欺压的厉鬼,可他仍无法放心。 他父亲向来行事狠毒,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她到底是心思简单的。 因着不知道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所以就算再焦急,他也不敢调用鬼力赶路,影响到她。 * 他清楚的知道,裴家的目的只是控制她,得到她的力量。 裴家是他的地盘,只要她在裴家就不会受到伤害,可还没到她的院子,就闻到了浓烈血液的味。 等踏入内院,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几枚定魂针将她钉在墙壁之上,四周盘旋着的是裴家最顶级的法器,他新给她买的衣衫被鲜血给浸透了。 他的父亲狠狠的掐着何皎皎的脖子,她有气无力的垂着眸,那张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惨白极了。 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嘶哑着声音开口,「谁?」 他几乎是没有考虑,握紧手中的剑刺入了对方的胸口。 「……裴玉?」 何皎皎清晰的看见对方眼里的难以置信,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儿子给杀死。 她只是试一试而已,只是那么心血来潮一次。 看来他这个父亲还没她这个工具人来的重要。 裴玉以指运气将那几枚定魂针取出,然后扶住她下跌的身子,微微蹲下身,带着几分隐匿着的愧疚和承诺,「以后没有人敢伤害你了。」 说着,他伸出手点在她额间,源源不断的法力迅速修復着那点微末的伤。 「裴玉。」她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看起来有些可怜,「我已经被关了好几个月,这里太无聊了。」 清醒过来的裴玉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她的计,也知道此时此刻她在演戏,但他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说说看,这次的确是我忽视了。」 她凑近了些,眼睛亮亮的,「我想出去玩会儿,行不行?」 他的身后是他父亲的尸体,剑上的鲜血还温热着,刚刚因她而生愤怒的情绪还未完全消逝。 始作俑者却叫他准她出去玩。 自然不行,这样突然示好,还要吵着出去,任谁也知道其中蹊跷。 何皎皎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态,看他半天不说话,也就知道没戏了。 于是她吝啬于再给他好脸色,整个人往后一靠,语气阴阳怪气极了,「算了,哪敢打扰您的千秋大业。」 裴玉随便都能找到一个理由拒绝她,可是他还是如了她的愿,「出去可以,但得跟在我身边。」 何皎皎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 裴玉想,撒谎就撒谎吧,她要是喜欢,他可以一直配合着。 好在她也是知分寸的,没提出什么再得寸进尺的事,只是逛逛夜市,买些喜欢的东西罢了。 一切都很正常。 何皎皎站在整条空无一人的夜市上,由衷感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市。」 未免过于警惕了。 就算她要和谁联络,也不至于在这夜市上,在他跟前蹦跶作死。 裴玉知道她又在往阴谋诡计方面揣测了,只能开口解释,「如果不清场,别说逛夜市,我们就连前进几步都难。」 差点忘了,如今他是玄门抛头露脸的人物,她更是头号公敌。 何皎皎向来不是个爱纠结的人,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她就按自己的喜好行事。 原本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着裴玉口里的喜欢,能换得几分优待? 毕竟早上她只是想挑拨离间一下,裴玉却直接把人给杀了。 他甚至还说:「他迟早要死,这样也好,免得成日琢磨怎么对付你。」 如果裴玉真有几分看重她,那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何皎皎将刚买的小植物放入手提袋里,随即到某个冷饮店里,要了两个甜筒。 裴玉在后面沉着脸回消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能是玄门那边回了什么,他的表情越加的难看,不用怀疑,如果对方在他面前,下场一定十分悽惨。 一个浅蓝色甜筒凭空出现在屏幕前,他正要发脾气却意识到那只手来自谁,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过去。 何皎皎逆着光站在那,面容拢在黑暗里,有些阴森森的。 见他半天不动,她不免挑起眉,不是很乐意的样子,「第二个半价,便宜你了。」 他清楚的知道,这或许只是她故意而为的,目的是让他放松警惕,可他的心跳个没完。 「得!不吃拉倒!」她不爽的收回手,却被人飞快拿走。 她敢发誓,这是她头一次看见裴玉露出这样的表情。 如同青涩年少一般。 那遮挡不住的爱意在他眼中闪耀醒目。 她想,他要完了。 第97页 第54章 千杯不醉 「我放弃復仇了。」…… 「宝贝, 妈妈一定会想办法的。」何女士异常认真的说。 她现在这么惨,按道理何女士早就水漫金山了,哪还会这么理智的说话? 「宝贝。」何女士左右张望了一眼, 刻意压低声音说:「我来之前, 玄门和执法部都联繫我了,他们也想除掉裴玉这个祸害, 但需要你先困住他, 没了你的鬼力解决裴玉并不难。」 「你们太低估裴玉了。」她根本不顾及,直白的说:「或者是他们太高估自己。」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她早成功了,哪需要委曲求全到现在。 何皎皎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下雨,下雨的话裴玉还会同意她出去吗? 「皎皎,妈妈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他们打不过裴玉。」 她很清楚, 她和裴玉直接的灵契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加固后, 已经稳定契合到了顶峰,她最多能克制住法阵半刻钟,而这半刻钟内她根本没办法使出法力攻击裴玉。 裴玉修为异于常人,如今又手握满门法器, 他们要在短短半刻钟内杀死裴玉,简直痴人说梦。 「妈妈。」何皎皎握住她的手, 眸子定定看着她,异常认真的说:「不管是谁唆使你, 以后不要搀和进来。」 这是何皎皎头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何皎皎一字一顿的说道:「妈妈,你要时刻提醒自己,裴玉他什么都干的出来。」 她可千万别继续代入林玄直了, 认为对方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她礼让再三。 那个人可是连他父母都能下的了手的。 何女士默了很久,原本极力掩饰的悲伤再也隐藏不住,泪光闪烁的摸着她的脸,满眼心疼,「皎皎啊……妈妈的宝贝,老天为什么要这样苛待你?」 「妈妈,不是老天,是裴玉。」她抬起手贴着何女士的手背,理智缓慢的说:「是他毁了我本该美满幸福的一生。」 何女士用力的锤了下膝盖,悔不当初,「……妈妈居然还想过撮合你们……」 「这不怪你。」何皎皎握住她另外一只手,摇了摇头。 哪有人能识破他裴玉的精湛演技? 何女士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握紧他的手,说道:「皎皎你放心,何家存世上千年,一定会有办法对付他。」 何皎皎完全不抱希望,毕竟,「何家掌门和几位长老不是都死在裴玉手上吗?」 何女士却一反常态,眼里全是恨意,「何家蛰伏多年,怎么可能在大仇未报之前,暴露自己的所有实力?」 何皎皎着实吃惊。 所以死的那几个根本不是何家修为最强的?那何家还真是出人意料。 「妈妈虽然不常和门派联繫,但毕竟是直系一脉。」何女士安抚的拍了拍她手,咬牙道:「就像当年一样,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当年的事情,何家未必没搀一脚。」何皎皎根本不相信那个能把自己族人当做贡品的何家。 何女士向来没有主见,这一次却格外坚定,「我知道你因为何晓山的事情对何家有意见,但何家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在背后伤害族人的恶毒事。」 那份笃信和与有荣焉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也是那样盲目的相信着裴玉? 「皎皎,如果何家真要逼你根本用不着等到你18岁。」 何皎皎没有反驳,但或许他们一开始认为何晓山能成功? 何女士一字一顿的说:「皎皎,何晓山的事情我也知道,但凡他说一句不愿意,何家一定会停止计划。」 「我承认,多年仇怨让何家变得偏激,但是何家绝对不会在背后伤害任何一个族人。」 她犹如宣誓一般,「妈妈可以用性命向你保证!」 或许吧,但已经不重要了。 「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办法。」她的路不一定会成功。 * 晚上这场晚宴是一些豪门贵胄联合举办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拉拢裴玉。 何皎皎是打算就这么去的,毕竟谁也不敢多嘴她的穿着打扮。 可裴玉给她送了套礼服过来,相比礼服用公主裙形容更为妥帖。 何皎皎提起那件雪白的轻纱蓬蓬裙在身上比划了下,那尾摆上的花朵和胸口的蝴蝶结显眼非常,哦,还贴心的配了一双珍珠鞋。 她怀疑自己穿上立回十五岁。 算了,何皎皎随便扯了件红旗袍,套上就出门。 车子早早就停在门口,裴玉穿着套白西装站那等着。 何皎皎踩着小高跟,穿着贴身开叉旗袍走过来,她本就长的冷媚艷丽,如今旗袍一穿,长发一散,妩媚极了。 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即将糜烂的花,馥郁芬芳的让人头晕目眩。 裴玉拉开车门,问她:「怎么没有穿我给你准备的那套?」 何皎皎微笑点评道:「以后别给我买童装了,谢谢。」 等上了车裴玉眉头皱的更紧,她这一落座,叉都开到大腿上了,这衣服实在贴身,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 因为这个变故,以至于裴玉到了晚宴上也心不在焉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个局子本就是为了拉拢裴玉搭的,找他的人自然络绎不绝,而名媛们最是热情。 第98页 当然,作为鬼界扛把子,裴玉的力量供给包,长相不错的富二代们也颇有自信的过来搭讪。 何皎皎来者不拒,一杯两杯,十杯二十杯下肚,脸不红心不跳,倒是喝垮了几个酒量差的。 原本抱着把人灌醉,然后顺其自然成就好事的人呆了。 「继续啊。」她举杯笑着,灯光下一张脸美的虚幻如画。 几个年纪轻轻的富二代们立刻神魂颠倒,傻不愣登的陪酒。 作为鬼,她是永远都喝不醉的。 何皎皎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给没醉的几个满酒,「嗯,再来。」 一道强烈的注视目光扫过来,都快把她烧穿了。 何皎皎转头,向被花团锦簇的人,招了招手,「要陪我一起喝吗?」 对方快步走过来,身边人的说话声全都屏蔽了去,笔直的向着对方走过去。 「裴玉,他们都醉了,你陪我喝。」何皎皎举起酒杯,笑容灿烂耀眼。 杯盏发出轻响,酒入喉中,一切都安静的很。 旁边关注着的人们表情奇怪。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这两个人不是仇敌吗?上次还打的你死我活的? 裴玉让人把她身边的醉鬼拉走,然后占据了她身边的位置。 事实上证明,再能喝的人也不能和鬼比,即便是酒量颇高的裴玉一样得败下阵来。 裴玉虽然醉的煳涂,但酒品不错,只是抓着她手一言不发的瞧着他。 「回去不?」她拍了拍对方微红的脸。 裴玉醉眼朦胧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成,那我们回去。」何皎皎一把拉起人,轻轻松松的架着对方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突然站直身,喊她:「皎皎。」 何皎皎抬头,「怎么了?要上厕所?」 他突然靠近,然后被一只手冷酷的按住了头,何皎皎面无表情,「发春不要朝我。」 裴玉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把自己的手放在她脸上,然后露出笑来,语气极为温柔,「皎皎。」 「磨磨唧唧的!」何皎皎抓着他手往后车座一塞,动作麻利干脆。 他的确是醉的厉害,靠着她的肩膀睡了起来。 何皎皎抿着唇,看着车镜里裴玉的睡脸,手指变成藤蔓,眼里迸出杀意。 这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也许他现在反应不够,一击毙命或许可以。 「皎皎。」对方握住了她变成藤蔓的右手,眼神迷离的看着她,「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 何皎皎不敢赌,赌他是不是在装醉,她回握他的手,说:「如果你是真心求我原谅,就不该囚禁我。」 裴玉没有接口,何皎皎也没指望他能答应。 * 第二天,孟柔柔来找她。 可真是开了天恩了,毕竟孟柔柔可是有给玄门传讯的前科的。 互相了解了一下近况之后,孟柔柔聊起了新闻的事。 「那新闻居然写你吃醋?吃裴玉的醋?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老大,你怎么会参加那个晚宴啊?」 「孟柔柔。」何皎皎拿起个桃子咬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说:「我放弃復仇了。」 她像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瞪大眼问她:「老大,你刚刚说什么?」 「我放弃復仇了,你没听错。」何皎皎说:「仔细想想,用几年的痛苦换永生什么不好的。」 孟柔柔哑口无言了很久,才说:「那林玄直呢?」 「他迟早是要死的。」何皎皎冷漠的说。 「老大?」孟柔柔呆住了,「你认真的?」 手上的桃核往前一掷,砸在侍从的额头上,鲜血瞬间淌入眼眶。 「把刚刚到底话一字不漏的传给他听,让他听。」 何皎皎压低声音,语调十分轻缓,「告诉他,他要是还不满意,可以买个笼子把我关起来。」 「你看你刚才还邀我一起出去玩。」 何皎皎看向孟柔柔,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哪敢啊。」 那侍从捂着额头,毕恭毕敬的说:「何姑娘,掌门今早已经吩咐了,您随时可以出去。」 「出去玩还要被监视着,谁爱去谁去!」 侍从低头说:「掌门说了,您要是不开心,我们就不用陪同了。」 孟柔柔有一种错觉,虽然老大张口闭口砧上肉笼中鸟的,但对方似乎被老大拿捏的死死的。 * 门派弟子向裴玉汇报情况的时候,裴玉正开完个会。 「以后你们送完餐或者打扫完卫生就马上出来,别停留在那。」 对方不解,「可这样我们没办法关注她的动向。」 裴玉坐下决断,「不用,她就算找玄门帮忙也无济于事,以后别刻意关注她了。」 「是,」对方又想起一事,「何姑娘还和孟柔柔说,要她下次带她学校附近的炒栗子过来。」 裴玉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 第55章 喜提亲人 您不是和我说家里人都死绝了…… 孟柔柔走后一小时, 何皎皎吃到了新鲜出炉的炒栗子。 送栗子来的是个女弟子,吧啦吧啦的替裴玉说了一大堆好话,无非是围绕「用心」和「独一份「展开。 像是恨不得替她感激涕零。 裴玉确实比预料的要看重她几分, 这是个好事。 第99页 许是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女弟子停下了裴吹之举,看了眼她手上的帖子, 殷勤说道:「姑娘是要外出吗?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可以吩咐我的。」 拇指在烫金喜帖上摩挲了下, 恍惚回答:「不用了,你去忙吧。」 老实说,孟柔柔把喜帖递过来的时候,她是懵的。 她清晰记得,她还待在刽市的时候,两个人是没什么交际的。 孟柔柔笑着说:「是啊,原来是不太熟的,就老大你走了之后, 有很多人来找我驱鬼, 我哪会嘛,所以就全介绍给他了,这一来二去就熟了。」 想想也是,她离开刽市四处游走的时候, 已经是四年前了。 四年的时间,足够小姑娘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只有当你失去一件东西的时候, 才会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到他对自己的重要性。 而当你拥有的时候,是很难那样深刻到底理解到。 人性就是如此。 远处传来鞭炮和喜庆的唢吶曲, 想必是现场热闹非常的。 有人曾在动情之时,揽着她的腰轻声问询,是否能嫁于他。 「就算所有人都遗忘了你, 我不会。」 * 执法部正开着视频会议。 某议员刚提出了关于贫富差距的解决方案,大家也相应作出了表态。 「裴掌门以为呢?」 裴玉回过神,简洁过分,「我没什么意见。」 这几天他发现有一股灵魂力量在牵引着他,和当初刚和何皎皎立下契约的感觉很相似,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十分轻微。 会议结束后,新提拔出来的长老见他神色恍惚,不免担心,「掌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裴玉也没遮掩,把情况告诉他。 「如果是无意中和鬼魂签订了灵契,那可以等过段时间羁绊加深之后,找到那只鬼。」 裴玉却并未放松,不仅是这几天,去年好像也有几天是这样的。 「不过掌门,」新任长老说:「在修炼中也常产生一些奇怪的错觉。」 更何况就算是无意中签订了灵契,受损的也不会是掌门,并无可惧。 「你不用担心这事。」裴玉看了眼视频会议的回放画面,说道:「这两天先派人把富豪榜上前一百的解决了。」 新任长老愕然,「掌门刚刚不是贊同执法部的提议了吗?」 「他们的提议?这么多年了,解决方法总是不痛不痒。」裴玉一锤定音的说:「他们解决不了就我们来。」 「是。」 * 由于近百位富豪离奇死亡,连遗嘱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们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只能由执法部接管,而执法部也宣布会把所有盈利用于建设公共资源。 但这事情却在网上掀起譁然,仇富是绝大多数人会有的心理。 除了得益者,没多少人会觉得这是件坏事,毕竟庞大的资金流入执法部,就意味着群众能享受到更好的待遇。 而那些企业变成公家控股,那些职员们便可享受更多福利待遇,而小企业将会又更多的发展。 所以拍手叫好的人并不少。 无数平台开始歌颂这位「神秘侠士」,认为他是在劫富济贫,造福群众。 何皎皎是被最多人猜测的。 一是因为那些人死状离奇,非普通人能操作的;二是因为在厉鬼许愿贴的时候,她就没少替穷人向復仇富豪;三是只有作为鬼王的她干出这种事,执法部才不敢公布真相。 何皎皎百无聊赖的翻着评论,眉头皱的更紧。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也算提前实现了天下大同不是?]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和资本家共情,这些有钱的资本家拼命剥削我们,我们还得感恩戴德吗?] [要不是我能力不够,我也把身边这群满身铜臭味的富人给杀死。] [前面的,变成厉鬼就可以,狗头。] [这普天同庆的时刻,总有几颗老鼠屎影响老子心情。] [吾辈也有幸见到了江湖。] 看看,这些人多能打着正义的幌子掩盖自己丑陋的仇富心? 劫富济贫,听起来侠义正直,根本意义上还是抢劫犯。 如果这个富人他原先也是个普通人,通过自己的聪明和努力,歷经坎坷磨难,从千万人中杀出重围,成为了一个富人; 他从不作恶,老实纳税,财富正当合法的的来,靠能力和勤劳得来的财富什么时候也变成原罪了?他凭什么要瓜分给某些不思进取,不劳而获的穷人?不过是另类的道德绑架,不,是道德谋杀。 他也有自己的家庭和所爱,也有对生活的热爱和憧憬,如果只是过得奢靡了点,何错之有? 那他们会说,富人不全是好人,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普通人也不全是好人,他如果只是不够善良,那不至于因此丢掉性命,如果他触犯到了法律,执法部会处罚他。 那你又会说,有些富人他是坏人但隐藏的很好。 可是这个理由充分吗?你是正义的化身,所以就可以为了这几个人的死,而忽略那一群无辜的人的惨死吗? 她可并不需要这种「荣誉」,她向来不是好人,但也不会作了恶还引以为豪。 自己人生不应该被别人掌控,任何人的生死也不应该由利益所得者决定,如果一切都靠好恶,那要法律制度来干什么? 第100页 她想着註册了个帐号,发了唯一的动态。 何皎皎:我没兴趣做审判者。 刚评论完就见到裴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端着盘子的弟子,看来是兴致来了要和她一块吃饭。 「你觉得这样做不对?」裴玉看到了她的手机屏幕。 何皎皎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反问他:「你觉得这样做很对吗?」 裴玉见她情绪不错,也就没有避讳,「我认为这是最直接的办法,总不能把所有资源握在一个人手上?」 「你有这个权利,可以选择更多方式的。」何皎皎咬着排骨说:「一刀切不是什么好办法,想办法打压削弱他们不是更温和?「 「执法部这么些年用的温和手段还不多吗?效果如何?」裴玉嗤之以鼻,他早就厌烦了所谓的温和中庸之道,下勐药虽然会有麻烦事但最有效。 看来他真把自己当神明,指点着江山了。 「他们畏手畏脚是正常,执法部作为秩序管理者,需要让企业信任,让他们放心发展,但你不同。」 人之所以畏手畏脚,是因为有法律法规,有人情道义在束缚,只要二者缺一都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混乱。 温和中庸诟病虽多,但可以循序渐进,待时间成熟再调整策略,是最稳妥的。 而有些总是觉得自己更加聪明,要凌驾于法律秩序之上,用所谓的正义侠气遮盖骯脏丑陋的心理。 「你以为自己在普度众生,把贫富差距给拉平,但这样真的是对普通民众好吗?」 「富人是杀不完的,死了一个会有另一个,你难道要隔一段时间杀死一批?」 裴玉却说:「这样不失为一条路。」 「算了,或许你想要的根本不是让大家过的好。」 他想要的只是操控所有人的畅快感,只是想要高高在上的审判着众人。 如果真这样做,大家谁敢努力? 所有人都想着做那100以外的人,而等100以外的人死了,那200以外的人就成了100,时间长了,大家就会失去对奋斗和美好未来的渴望。 这个社会将会停滞不前,人们将会懒惰平庸、不思进取。 那些有斗志有想法的人只能不甘又憋屈的过完一生。 这就是大家想要的世界吗? * 十月初三,是孟柔柔和林玄义成婚的日子。 因着林玄义是林家直系一派,而孟柔柔又极得鬼王的青睐,场面空前的热闹,到场的人也一个比一个有身份。 就连温家掌门和执法部某高官都到了。 「皎皎,来,到这里来坐。」 何女士那桌的人她在订婚宴上都见过,都是她爸那边的亲戚,虽然都姓何,但意义不同。 「皎皎,这是你楚姨。」何女士热情的介绍。 这倒是张陌生的脸,何皎皎笑了下,「楚姨好。」 「好。」对方很是和善的看着她点头,然后转头和何女士说:「这孩子真懂礼貌。」 何皎皎:???好像是何女士让她喊的吧?这也值得夸? 酒过三巡,何皎皎乘机给何女士发了条消息:这楚姨谁啊? 何女士:[你姨。] 何皎皎:[认真的?血源上那种?你们何家那边的?] 何女士:[嗯,玄门何氏,和我一个爸妈的亲大姨。] 何皎皎:[不对啊,您不是和我说家里人都死绝了?] 何女士:[何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那么说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当年直系逃出不少人,你除了有个大姨,还有几个表哥表姐,你曾外祖也还活着。] 何皎皎:[突然喜提一堆亲人。] 「老大!」孟柔柔在喊她。 何皎皎把视线从屏幕挪开,然后就瞧见一捧花丢到了自己手上。 场上的声音都消停了,大家都知道鬼王为了她那个死去的未婚夫寻魂了三年多的事,这花捧丢出去,不是触人家的霉头吗? 所有人都以为何皎皎会翻脸,但她只是笑了下,「谢了,我用不上这个。」然后把捧花往伴娘群那一抛。 「孟柔柔。」她微仰着头看向舞台上的人,灯光在她眼中变换闪烁,「祝你幸福。」 第56章 杀死他的办法 可是就是这个她眼里最温…… 这是林家议事厅, 前面正热闹的举办着婚礼。 作为新郎的父亲,此刻却拉着几号人来到这。 何皎皎接过侍从的茶,悠闲自在的抿着, 如果不出意外, 这场议事没有个一两个小时结束不了。 林玄义成婚,温家掌门亲自来也还勉强说得过去, 但她那大姨却委实奇怪。 林掌门作为东道主, 先介绍了一番,「这位是何家现任掌门温萧意。」 何皎皎也诧异了下,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微微点头。 紧接着,林掌门像个npc一样依次介绍场上人,然后发布了任务,「此次相聚是为商议解决裴家之事,众所周知,裴令几番残杀活人, 意图凌驾于玄门和执法部之上, 掌控所有活人。」 温家掌门的脑袋转的最快,「可是何掌门有良策?」 何皎皎侧了侧耳朵,毕竟是她目前给予厚望的人。 「这修炼鬼王的术法原始于何家,用于君王抵抗外敌。」 何萧意的手指在空中结印, 画面一变,众人四周变成一处地下祭坛, 四周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空飞腾的厉鬼幽光在闪耀。 第101页 一缕火光出现在何萧意掌中, 她的眼神坚毅,声音也颇有底气,「饲养鬼王之人虽有万夫莫敌的能力, 但并非毫无应对之法。」 「我何家有一碎魂术,又名不死术;名虽不死却与鬼王之能千差万别,不过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魂魄碎成千万块,亦可復原。」 她将目光看向不远处,无数泛着幽幽火光的厉鬼们像某处扑去,它们发出的声音竟像极了勐兽撕咬之声。 一道金光闪过,厉鬼们被驱赶开。 他们看清了祭坛之上的「人」,那人衣衫所剩无几,血肉模煳的摊死着。 凌乱未修剪的黑髮混着鲜血散在的地上,那双露出森森白骨的手用力的握紧,求生意志十分顽强。 「碎魂术不同于鬼王修炼,条件并不苛刻,只要灵魂强悍些的活人都可。」 何萧意指向祭坛之上的人,说道:「此法需要修炼的活人至于特定法阵之中,受厉鬼攻击啃噬一百八十四日,让魂魄拥有远超于常人的恢復力。」 何皎皎走向祭坛之中,蹲下身想要把人翻过来,当手指穿过那人的身体,才意识到只是幻术。 「之后通过外力将魂魄击碎,也就是杀死他,同时让他魂飞魄散。」 脚边的人抬起手来,似乎想要碰触什么,意外与她的手指相交,她听见那人嘶哑破败的声音,「……我会活着。」 那声音难听极了,像是个年过近百的老人。 「魂魄碎裂之后,会在一个时辰后逐步融合,此时需进入养魂法器中滋养数月。」 何萧意说:「 魂魄养好之后将鬼力压制到最低,再与厉鬼搏斗,互相吞噬,以此炼魂。」 「何掌门,这和对付裴玉有什么关联吗?」执法部的人忍不住提问,他实在是云里雾里,听不明白。 「莫急。」何萧意笑吟吟的说:「此术虽复杂但成功率极强,诸位可知因何罕有人炼?」 「因为需要饲主布阵护法、还需要无数强大厉鬼做陪练。」何皎皎认真分析道:「有如此本事的饲主会去养鬼王,不成也能是个鬼将,带来的福运利益亦不少。」 「这是其一。」何萧意笑起来的时候还真和她母上长的像,她说:「由碎魂术修炼出来的厉鬼极易反噬饲主,与饲主羁绊越低则反噬程度越高。」 何萧意将目光转到身边三人身上,笑道:「而何家刚好养了这么一只,他的宿主是裴玉。」 她的声音很轻,但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众人脑中。 「这可太好了!」 「下月十七子时七刻是全年阴气最盛的时候是最佳时机。」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唯有何皎皎,她依旧蹲在那里,盯着祭坛上的人,「他是谁?」 何萧意的表情滞了下,说:「修行炼魂术的人。」 「我知道。」何皎皎盯着他,虽然看不到脸,但她依旧觉得熟悉万分,「他叫什么名字?」 何萧意迟疑:「这……」 眼看何萧意面有难色,林掌门出言缓和,「何姑娘不必执着于此,左右下月这人便会出现。」 何皎皎一点头,「也行。」 她希望自己猜中了,但又希望自己没有猜中。 「掌门!出事了!!」 属于幻境之外的声音传了进来,何萧意当即收回幻术,离得最近的温掌门开了门。 那弟子慌张跑进来,急忙传递信息:「掌门!裴玉来了!!」 林掌门脸色一变,立马做出决定,「三位赶紧从后门走!我和何姑娘留下拖住人。」 都知道事情的急迫性,也就没有拖拖拉拉,三人当即从后门离开了议事厅。 何皎皎倒是不怕裴玉,毕竟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和自己打起来。 只是林掌门,何皎皎叮嘱了句:「到时候少说话,我来。」 林掌门点了点头。 血腥味比裴玉来得早,何皎皎在心里盘算,今天三大门派来了不少人,他总不至于当众烂杀,但这血腥味是? 裴玉走了进来,将手上的东西往厅内一丢,长剑指着林掌门,冷笑道:「你们喜欢送死,我也乐意奉陪!」 两颗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到她面前,这两孩子刚才还满脸幸福喜悦的和她说话,昨天孟柔柔还和她说,等结婚后要去海岛度蜜月来着。 谁能想到会被这个疯子斩杀。 忍住,忍住,现在不能乱,保住林掌门更为重要。 那柄还带着温血的剑噼向了林掌门,藤蔓束缚住了那剑刃,何皎皎把他往后推了几步,质问道:「你在发什么疯?」 裴玉看向她,收了些杀气,「他们唆使你杀我,我自然得给点反应。」 「我能杀的了你吗?你太高估微微了。」何皎皎先发制人,骂道:「他们不过是希望我能约束你一二,但我怎么可能约束的了一个疯子?」 「皎皎,我可没有蠢到这个地步。」他将目光转向林道长,左手运起法力。 「裴玉。」藤刃刺在他眉间,何皎皎满目恨色的看着他,「你如果想让裴家一夜覆灭,就尽管动手。」 裴玉转头,「你在威胁我。」 「是。」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那眼里的恨色真切万分,他终究退后了一步。 * 在参加这场婚礼前,她没想过会闹成这样。 第102页 孟柔柔会因此丧命。 普通人早就跑走了,剩下的都是玄门弟子,孟柔柔的母亲抱着她的尸体痛哭。 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她用力搂着那具尸体,撕心裂肺哭,「柔柔啊,妈妈不能没有你,柔柔你和妈妈说说话啊……柔柔……」 何皎皎把抱着的两个头颅放在尸体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们因她而死。 林玄义的家人站在一旁抹眼泪,虽然并未嚎啕大哭,但那眼中的痛色并未消减分毫。 平白失去亲人的人在此痛哭流涕,而罪魁祸首却大摇大摆的离去。 这是什么世道? 这就是他要的所谓公平公正,全新的世界?和地狱也没什么区别。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裴玉单方面装无事发生。 他依旧和从前一样,陪着她喝喝茶,给她带喜欢食物,也时常絮叨着从前往事。 她不会给予任何反应。 「皎皎,我记得这个时候,早梅已经开花了。」裴玉给她的空杯里倒上热茶,也不顾她喝不喝,自顾自的说:「你喜欢折上几只,插在我的花瓶里。」 「你时常担心我受寒,虽然我是个修士,但你总忘记这事。」 裴玉笑盈盈的说,「有次你不知道从谁那里抢了个手炉给我,被我责骂了后就蹲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我,可无论怎么说,也不愿把东西送回去。」 说来好笑,她成为厉鬼后不懂好恶,成日做些打家劫舍的事。 是裴玉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善恶。 他教会她怎么提防人心,让她明白什么是底线和行事准则。 可是就是这个她眼里最温柔正义的人,最后变成了天底下最可怕的恶徒。 「我气了好几日,你才同我说,害怕我冻死在冬天,因为听说山下有人冻死了。」 何皎皎依旧不说话。 「山上第四年,你学会了做饭,我至今也搞不明白你一个厉鬼是怎么学会做饭的。」 怎么学会的?自然是日日午时蹲在人灶台前学会的。 那时她还瞎着眼,满心满眼要学会做饭,因为活人们说,做饭好吃的姑娘最招人喜欢。 「虽然称不上美味,但第一次已经很好了,我想你大约就是有做饭的天赋。」 他哪会知道,他吃的第一次,是她做的第几十次;她附身活人,一次一次的修改着味道,期待他的夸奖,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的蠢狗。 "皎皎,你是第一个费心为我学做饭的人。" 回看山上的那几年,她恨不得掐死自己,掐死那个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想着讨好他的自己。 「别说是你了,换做我也会爱上自己。」 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建立在她付出了整整八年的基础上。 他只是施捨般的,回报了她当初给他的千百分之一。 这是何皎皎一个月和他来说的第一句话,裴玉欣喜不已,将要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我想明天回山上住几天。」 「我陪你去。」裴玉不假思索。 何皎皎看也没看他一眼,「随你。」 在身份揭露之时,防范着她报復的他,尚会处处小心,对她一言一行皆揣摩再三。 而今不过四五月,不过是见她和颜悦色了几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总以为她的愤怒和怨恨是可以被抚平的,他总以为她会因为他的那些"付出"而和他重修于好。 他善于操控人心,却不永远不会明白,伤口会结痂癒合,但却不会忘记当时的痛。 你看,就算再聪明的人,也会被他曾嗤之以鼻的感情而丢失掉了警惕之心。 第57章 她杀了我 「阿令,没有人能杀死我,除…… 她在这座山上呆了八年, 熟悉到闭上眼就能将它描绘出来。 门口两颗梅花树上有星星点点的红梅冒头,像是俏皮探望的小姑娘,鲜艷非常。 梅花的香味一向极淡, 若有若无, 别有一番风骨,虽清浅幽雅倒也沁人心脾。 屋檐下的风铃轻轻摇晃着, 随着微风带出清脆悦耳之音。 淡紫色的绣鞋踩上台阶, 「吱呀」一声推开屋门。 开门卷带起的风掀起灰尘,扑了她一身。 这屋子因为搁置了许久,灰尘厚的似刚出土的古墓一样。 旁侧的樑柱上还挂着一把字迹苍劲的摺扇,那扇子她从前最是喜欢。 她完全可以招唿一群鬼众出来打扫的,但这实在没必要。 何皎皎往后退了几大步,然后随机选中一颗红梅树,支了个藤椅往上一坐。 原先那八年里打扫的都是小鬼,他是断不可能屈尊降贵去做这些粗活的。 可如今他倒是十分自觉地扎进屋子里翻找用具。 她是定然不会使半分力帮忙的。 藤椅伸展变幻, 在两颗树干之间搭了个稳固的吊床。 今天天气很好, 风和日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是个睡觉的好气候。 她褪了鞋子,往吊床上一躺,这时的红梅树熙攘少花, 那耀眼日光毫无遮挡的落下来,暖洋洋的, 并不灼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擦着耳廓而过,她阖着眼, 渐渐放空思绪。 鬼是甚少做梦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 第103页 迷迷煳煳间, 她看到穿着一身蓝色粗布道袍的林玄直了。 他的手指慢吞吞的理着她的长髮,目不转睛瞧着她,灰色瞳子里装着熠熠生辉的自己。 「皎皎。」 她保持着抓着他一只手的睡姿,动也懒得动弹,稍微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听到了。 林玄直笑着弯下腰,日光在他背后,眼里的温柔满的都快要把人给溺毙了。 「你已经在这躺了一上午了。」 「嗯,然后呢?」 冰凉的手掌搭在额上,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到饭点了。」 「不去。」 「好,那听你的。」 他支着脑袋,守在旁边又干坐了一下午,一直到傍晚太阳落下。 有脚步声走近,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张脸依旧干净的像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 「已经收拾到底差不多了,要一起喝杯茶吗?」 何皎皎答非所问的说:「突然想起你之前和我说,这地方是方圆万里里阴气最足的;也是最适合我修行的地方。」 裴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是,这里是少有的鬼修之地。」 她说:「原先不觉得,现在再看,的确是个好地方。」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没有再理会他。 * 十一月十七,冬至前一日,天气预报显示有中雪。 可一直到傍晚,她连个雪沫子都没见到。 她在门口的木台阶上已经坐了许久了,久到日落月升,天幕褪去彩衣,披上了玄袍。 裴玉吃完饭就陪着她呆坐,也不吵闹,微扬着头颅,目光落在天幕之上。 他是不是真心在赏月她不清楚,但她在等子时七刻的到来。 「皎皎,我昨日做了一个梦。」他这话说的奇怪,似乎要和她推心置腹一番。 她听到了,却也当做没听到,她没那兴致去了解他做了什么荒唐梦。 许是她表现的过于冷淡,他倒是知趣的没再开口。 一直到子时七刻来临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连何皎皎都没能忍得住,「你不去睡觉?」 他却回答:「今日不困。」 当一群玄门高士踏入山脚的时候,裴玉站了起来,神色并无多少意外。 「皎皎。」他奇奇怪怪的说:「如果那不是梦就好了。」 何皎皎楞了一下,暗骂他脑子有病。 为首的林氏掌门以剑指天,喝道:「裴玉,你背弃祖宗道义,虐杀活人、用极其恶毒残忍的手段炼养鬼王,今日我等就要将你伏法!」 何皎皎是不解他的话的,莫非正义之师都要这样慷慨陈池一番? 话音刚落,所有玄门弟子相继掐诀起咒,顷刻间,数以千万的法剑悬于高空之上。 「还真壮观啊。」裴玉依旧轻松非常,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景一样。 悬于高空的法剑依次落下,好似流星坠落;他反应迅速的拔剑格挡、身影快如幻影;撞击声在空中响彻不停,唯有四溅的火光能隐约分辨他的位置。 碧绿色藤蔓自何皎皎体内抽长而出,化作锋利刀刃刺向他,乍眼瞧去竟像极了孔雀开屏。 被袭击的人有所察觉般转身,巨大的符文链条瞬间升起,将藤蔓捆绑桎梏住。 他踩着金色法阵,向他袭击的鬼众们触及即散,犹如飞蛾扑火。 三方夹击之下,他竟游刃有余。 裴玉比她预估的还要强大几分,她和鬼众姑且不谈,正面迎击玄门的「万剑诛法」大阵他却未有半分吃力之感。 鲜红的血液自他脚下渗出,犹如沼泽湖泊一样包围鞋履,血液凝成的手掌牢牢抓紧他的脚腕,血色花瓣将他包围。 「皎皎。」他在囚笼之中喊她,「你还是要杀我。」 何皎皎仿若未闻,直看向何萧意,「你说的人在哪?我困不住他多久。」 她的手上握着绿色刀刃欲要刺向脚下法阵的阵眼。 一柄古朴无奇的铜剑穿过花瓣,直取心脏。 「峥!」的一声,铜剑撞上了护甲,金色与黑色两股气流在剑周翻滚,那铜剑仍旧不修不饶的攻去。 裴玉抬手去握剑柄,那剑身上的浊气如针扎一般刺入手掌,逼得他停下。 那股隐隐牵引着自己的力量在铜剑出现之时就徒然增大,那分明灵契的力量没错,但他却无法调用分毫力量,且反受所制。 他将要调用鬼力,脚下流转着的法阵突然停滞,他从花瓣间隙里看见何皎皎将藤蔓而化的刀刃刺入阵眼,强行中断了传输法阵。 被誉为裴氏玄门镇牌之宝的龙鳞护甲发出细微响动,一道裂缝出现在胸口。 他忍着刺痛握住铜剑拔出,几枚符纸自他袖中飞出,撞向四周。 花瓣囚笼四散而开,蓝红色火焰自地下升起,挣扎着的血手连同血泊一同焚烧殆尽。 他对上了一双充满恨色的双眼。 她惊喜的露出笑来,眼神却饱含杀意,明明应该无法运用鬼力的人却操控着磨盘粗的藤蔓向他攻来,无数芬芳的栀子花自她脚下盛开。 她的脸上出现裂痕,瞬间碎成血肉模煳的一堆,血肉之中滋养出新的藤蔓和花朵。 藤蔓像巨蟒般扭曲着爬来,栀子花张着口,尖锐森然的利齿反射着月光。 第104页 无数厉鬼向他扑来,玄门的剑阵再次悬在头顶,他却只看到了对面。 她烂在哪里,显露了死状,骨肉和血液都混在花藤之中,不復平日绮丽美貌。 他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掌心握着的长枪迸发出烈日的光芒,脸上的轻松消失,他步伐飞快,在空中四跃翻飞;法剑擦过他的面颊,厉鬼啃住他的肩嵴,藤蔓绞住他的腰身,花瓣于他险险险险而过。 他在刀光剑影中拼命向她靠拢,不知从何而来的铜币挡住了他的前路,次次直冲胸口命门。 铜币的主人出现在五米开外,本该魂飞魄散的人此刻安安稳稳的站在他面前。 被他斩下的藤蔓和花朵都振奋了起来。 他看见一根细嫩的藤蔓卷上那人的脚踝,与被攻击的他不同,她将自己的鬼力拼命我往对方身上传,加倍开花的藤蔓昭告着她的欢喜雀跃。 那人握着铜剑向他攻来,被斩断的藤蔓重新捲住他的脚,尖锐的刺扎入皮肤。 他可以施个护身咒,也可以在一瞬间挣脱藤蔓,将能运用的一半鬼力转给其他人的何皎皎,能对他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 但已经没有必要了。 那柄铜剑势如破竹,斩断他的法器,直刺入心脏。 他握住剑身,语气嘲讽:「林玄直,你真以为赢了我吗?」 "是她的力量赢了你。" 谁能想到,他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救她出死地。 她伸出手放在他手上,忐忑不安的问他:「道长为什么救我出去啊?」 他笑着说:「许是因为你长得好。」 她抿着嘴,表情有些难过。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长搭救了我,我一定知恩图报!」 之后她告诉他,那时她想起了她那个不知道在哪的男朋友了。 她说既然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也没必要在挂念,从此以后,她就不会再把他往心里放了。 裴令这个名字的确是他随口取得,意思也和她猜的差不多。 她也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 裴令给过他很多机会,甚至在他拒绝后满心期待,可是他没去把握,甚至生出不耐。 他的骄傲让蒙蔽了自己眼,让他看不清自己的心;倘若真是一场纯粹的利用,他根本用不着几次三番拼上性命帮她。 林玄直本是个出局了的人,可他抓得紧,不知羞耻的纠缠,卯足劲刷纯在感。 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继续骄傲下去,最多惋惜的说上一句。 「阿令,没有人能杀死我,除了你。」 第58章 荣幸之至 是不是很疼啊? 他没有反抗, 任由魂魄迅速变淡。 那双装着琥珀石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在魂魄被彻底吞噬的前一秒,他轻笑着说:「这样也好。」 那照顾陪伴了她八年的裴玉,那算计利用了他八年的恶徒, 终于消失了。 如云海般的鬼气席捲而来, 整栋屋舍轰然倒塌;樑柱与瓦砖将一应事物掩埋,墙面上的那把摺扇被锋利的碎片戳穿, 扇骨尽数断裂。 林玄直的手搭在她肩上, 没有说话。 「何姑娘怎么还愁眉不展的?如今大仇得报开心,应该摆席庆祝几天才对!」 何皎皎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执法部的某位军长,这次任务负责围剿裴家的其他弟子,现在能出现在这,表示裴家那边进行的很顺利。 执法部的人言行举止向来规范。 「张军长。」她走上前几步,说:「你不用试探我,我对活人, 对你们执法部的权利毫无兴趣, 我也没打算以后和你们再接触。」 「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就都相安无事。」 执法部的人会这么做她倒也能理解,如果她还是个活人,一定感激涕零, 毕竟执法部如此竭力保护民众的性命。 张军长有些尴尬,连忙找补:「不, 何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看你情绪不好, 想让你轻松起来。」 「张军长不用解释的。」解释反而让人不爽,「你说谁会在杀死一个自己曾以为的救命恩人、一个自己曾以为的亲人后,会觉得开心?会想要摆席庆祝?」 「而且他死了又怎样, 那些砍在我身上的刀子,那两三年里反覆折磨我的死亡梦就会消失吗?」 「那些死去的活人,那些被我吞噬的魂魄,能回到这个世上吗?」 她死死看着他,不带一点谴责质问,只是像普通问话一样,「张军长,你觉得我应该开心吗?」 这世界上的人都很聪明,他们会算计,会试探,会演戏,他们能从只言片语解读出各种信息。 可他们却总爱的问她一些愚蠢的问题。 她是厉鬼的时候是,她成为鬼王的时候是,如今也是;他们聪明又愚蠢,聪明用在达到目的上,愚蠢用在揣测她上。 * 何皎皎回到了那栋订婚后就没去过的别墅里。 应该是父母请了专职人员定期清洁,和她离开的那天一样干净整洁。 她在沙发上坐下,开了电视,新闻正播放着裴玉的死讯。 她侧目看向旁边的林玄直,用头示意了下旁边的位置,「坐啊。」 林玄直老老实实的在她身边坐下,第一时间就做出道歉:「皎皎,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他会动手杀我,等我恢復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年,何家告诉我你当时的境况,如果我贸然见面只会害了你,所以只能等碎魂术成功再出现。」 第105页 何皎皎听着也没有什么反应,只问:「你失踪的那六个月在何家祭坛对吗?」 林玄直点头,「是。」 她凑近了些,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继续问:「所以你早就知道裴玉是当年杀害我的兇手对吗?」 「是,何晓山把你抓走的时候,何掌门找到了我。」 林玄直不敢有任何隐瞒,「何掌门告诉我当年的真相,那三个匪徒只是裴玉找来的刽子手,那是他的计划中的第一步,他知道裴玉早晚会杀人灭口,所以他们隐瞒了门派实力,希望我能成制约裴玉的利器。」 何家,最后何家才是胜利者不是吗? 玄门和执法部都认可何家的存在,活人们甚至把他们当做正义英雄。 「我担心他会加害你,所以接受了何家的提议,但我没有想到他会那样迫不及待的动手杀我。」 她盯着茶几上的遥控器发呆,根本没在听的样子。 「皎皎?」 她还是没有反应。 「皎皎,但凡有第二条路,我都不会选择让你一个人面对。」 「对不起,皎皎。」 「对不起。」 「林玄直。」何皎皎回了神,问他:「何家向你要求了什么?」 林玄直马上抬头,回答:「我答应他们,如果成功杀死了裴玉,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何家。」 「尽你所能……」谁知道他们会提出什么过分的需求。 何皎皎说:「你现在是鬼魂,不是林家掌门的儿子,你能有什么权利?」 还是说,她们想要的帮助,是她? 何家牺牲了何晓山让她成为了鬼王,又救了林玄直,还帮她杀死了裴玉,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理由不帮忙。 「林玄直。」何皎皎用了的握住他的手,说:「你听我的,何家的事你不许插手,他们如果有什么需求让她和我谈,知道吗?」 林玄直看了眼被握住的手,果断点头,「好。」 何皎皎抿了抿唇,问他:「死后的修炼也像那六个月一样吗?」 林玄直回忆了下,回答:「基本上差不多。」 她抬手捧着她脸,轻轻的吻了吻他鼻尖,眼睛泛着碎光,「是不是很疼啊?」 那并不存在的心脏似乎瑟缩了一下,他握住他的手腕,有些呆愣,「你不生气吗?」 他是做好了哄她几年的准备的,上次如果不是看到他满身的伤,早就不要他了。 「不生气。」她退后了点,脸上挂着泪痕,郑重其事的说:「以后都不生气了,也不闹脾气了。」 这该高兴的,可是他心里实在酸涩,何皎皎本就应该是张扬的、爱使性子的,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用不找委屈自己。 「对不起。」 何皎皎被他弄得哭不出来了,「你老说对不起干什么?这跟你没关系。」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他抬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语气依旧自责,「可我既没保护好你,还总让你掉眼泪。」 何皎皎摇头,她没那么无理取闹,林玄直他,「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 林玄直听着,露出点笑:「荣幸之至。」 「林玄直,你能回来太好了。」 电视里还在播放新闻,裴家弟子全部被带去了执法部接受调查。 天还没亮,暖黄的灯光照亮着大厅,沙发上的两人耳鬓厮磨,交颈依偎。 * 裴玉一死,所有事情都迎刃而解,一切又恢復如初。 对于何家来说,这是个丰收到底好时候。 罪魁祸首都已死去,裴家的其他弟子也受到了惩罚,裴氏玄门被迫解散,而另外两大玄门对何家也颇为礼遇,执法部愈加。 由于裴家成了世界的罪人,当初被迫害的何家自然就成功洗脱了冤名。 「说吧,何家需要我做什么?」 何皎皎主动到了何家,希望能尽快还了人情,省的越拖越麻烦。 何萧意像是预料到了她会这样,作为亲姨,她免不了多说几句:「皎皎,你不用这样防备猜忌,何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当初的事情我们并不知情,等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何皎皎并不领情,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和何家没有半点干系。 「就算我的死跟你们没关系。」她说:「但你指望我对一个投放噬引,虐杀族人的门派又什么好感。」 何萧意说:「噬引是裴玉投放的,让晓山去吞噬发疯的厉鬼,也只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迫不得已,哪有那么多迫不得已?」 只不过遮羞布罢了。 「你们可以揭穿他,不是吗?你们不过是捨不得这个能翻身的机会。」 何萧意沉默了,她的确反驳不了。 「说吧,要我做什么?」她有些不耐烦了。 何萧意说:「让玄门公开道歉,公布当年的真相,我们要让每一个活人都知道,何家才是当年的受害者。」 「可以。「何皎皎起身,「我会尽快办好,我们就此两清,以后别来找我和林玄直。」 这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四处熟悉的脸孔,总是会让她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东西。 「皎皎老婆,我们都是棋子罢了。」 「何家对我来说是家,所以我没办法拒绝他们的请求。但我知道,对何家来说我只是他们锻打的一把刀。」 第106页 「别人要害我都没关系,但皎皎老婆,你不能。」 「你为什么要怕我啊?为什么?明明我们是一样的,我经歷过和你一样的痛,我不会伤害你。」 「好好活下去,皎皎老婆。」 那个人虽然残暴疯癫,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变成这样的。 何家凭什么装的仁义德善?他们的成功不是建立在那人的鲜血之上的吗? 他们虐杀死他的时候可没有心慈手软,他们让他成为她的口粮时可没有想起仁义德善。 何家当年再无辜,也磨灭不了他是个噁心的地方。 「等等!我知道你对何晓山的死耿耿于怀!」 何萧意叫住了她。 她听见他这个小姨说:「我们没有逼他,从来没有,他是自愿为你死的。」 「不。」何皎皎转过身,一字一顿的说:「他是自愿为何家而死的,而你们虽然没有逼他,但你们知道,他不会拒绝你们的任何要求,哪怕再过分。」 「你们只是利用他的感激,利用他对父母之死的仇恨,利用他的不反抗。」 「何家的确对不起他。」何萧意面露哀悸的说:「但我们不能留下他,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善良听话的孩子了。自从修炼鬼王之后,他就越来越阴鸷,起初只是针对鬼魂,后来虐杀活人也成了他的乐趣。」 「皎皎啊,你应该理解我们的。」她将手撑在桌上,绝望又难过的说:「我们死了那么多族人,他们都是我们的骨肉至亲,他们做错了什么?」 「面对这些枉死的族人,我们怎敢放弃復仇?」 「我没说过何家復仇不对。」何皎皎看着她,觉得她这副憋屈的样子实在没必要,「萧意姨,一码归一码,何家可怜,何晓山也可怜。」 她不是在同情何晓山,她在同情自己,当所有人在害怕防备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原本也只是个受害者。 第59章 大结局 是,我想娶你。 冬至后的第八天, 刽市下了一场大雪。 从中午十二点半开始,现在才三点,那鹅毛一样的雪花就堆满了马路。 行人急忙赶路, 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深坑, 「噗嗤——」「噗嗤——」声不绝于耳。 「林玄直,你看!」何皎皎把脚上那双小黄鸭雨靴从雪地里抬出来, 「一点雪都没进来!「 她拿手比划了一下, 说:「就到这里,还有两三厘米的距离。」 林玄直站在手抓饼摊子前,那边的雪被清扫过,只有薄薄的一层雪沫,何皎皎不愿意呆那。 林玄直看着雪花掉在她脑袋上,告诉她:「等这雪再下一段时间就不行了。」 管他呢,何皎皎想:她又不是活人,就算这雪下得再大, 大到能把她埋了都好, 反正冻不死她就是。 「林道长,您的饼好了。」摊主是个年纪五十左右的妇人,递过来的手都发着抖,笑容勉强极了, 「这钱就不用给了,您和那位好好玩。」 林玄直没说话, 掏出手机扫了钱就往何皎皎那边走。 何皎皎接到手就咬了一大口,围观的活人们已经举着手机拍了好半天了。这让她想起了她活着时的那个追星舍友, 疯狂极了。 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知道要离她远一些,何晓山屠杀活人的事这才过去几年?生怕自己活得太长了? 有几个小女生嘀咕了半天了, 见她看过去,其中一个咬咬牙,梗着脖子走了过来。 「您能给我个签名吗?」小姑娘举着一个文艺小清新的本子递到她面前。 何皎皎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但很快对方就忐忑着换了个说辞,「您要是不方便的话,合影也是可以的。」 这屈尊降贵的语气。 何皎皎抬着下巴,轻蔑的说:「你以为你是谁?」 小姑娘脸瞬间煞白,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梦想,眼神委屈又羞愤。 羞愤?何皎皎觉得奇怪,她们有什么资格觉得羞愤? 她毫不留情的说:「我是鬼王,和你们执法部总部长没什么区别,你们居然指望我会给什么回应?笑死人了。」 年轻姑娘就是爱幻想,看不见现实的残酷,事实上:她没兴趣做什么平易近人的鬼王,要获得给活人们信任,就必须先付出。 活人的喜欢或忌惮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或许后者还要更省心些,她犯不着争取她们的拥护。 人心固然能带了一些利益,但想要维持住很难;如果没能没守住这份信任,它带来的后患将无穷无尽。而如果一开始就不要这些人的信任,就不用费心经营,也就不会有损失。 今天出门本是为了添置新冬衣的,但一路上的人举着个手机咔嚓咔嚓拍个没完,实在影响心情。 何皎皎索性布了个幻阵,这样在旁人眼里他们只会是路人模样。 虽然在外是个挥一挥手就伏尸百万的鬼王,但骨子里到底是个喜欢美丽事物的姑娘,站在一堆漂亮精緻的衣服前,也是喜笑颜开的。 林玄直和一般男友一样,坐在更衣室外的休息凳上等着,那里已经做了四五个人了。 坐他右边的是个头戴鸭舌帽,脖子上挂着运动耳机和嘻哈链条的酷盖。 林玄直看了眼,他手上到底屏幕放着某游戏画面,右下角有个小窗口,带着兔女郎发箍的主播正在坐着解说。 第107页 更衣室中间的门打开了,穿着条紫色长裙的姑娘叉着腰喊:「喂!林子康能不能看看我身上的裙子?你是来陪我逛街的还是来玩手机的?」 男孩麻熘暂停视频,竖起大拇指,「宝!你穿哪一件都好看!」 姑娘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分。 「林玄直,你快过来帮我一下!」 从更衣室里传出来何皎皎的声音,林玄直立马起身过去。 「皎皎?」 他敲了两下门。 门被打开一条缝,何皎皎一把抓住她手把人扯了进去,然后把头髮拨到一边,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有些烦躁的说:「卡住了。」 「好,你别急。」林玄直弯下腰,抓着拉链环认真研究。 更衣室的位置很小,他们两个人在里面完全转不过身,右后方的镜子里,他像是吻在了她的背嵴上,画面暧昧旖旎。 「林玄直,你说是不是我胖了?这个码我一直穿的很轻松的啊?」 何皎皎想了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过鬼是不会胖的吧?」 「还是说现在的小姑娘都越来越瘦了。」何皎皎纳闷的说,「我记得我活着的时候,同学都说我身材很好的。」 「你说呢?」 何皎皎的话刚说完,拉链就非常顺滑的拉到了顶。 林玄直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好了。」 「喂!」何皎皎捏着他手把人推门板上,不太开心的说:「问你呢。」 林玄直呆呆的,「什么?」 「你故意的?」但他的样子实在无辜老实,何皎皎把他手扯在自己腰上,重复问了一遍,「问你我身材好吗?」 也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眼神十分不自然,头点的飞快。 「害羞什么?」何皎皎踮起脚吧唧了一口,大大咧咧的说:「哪你没看过没碰过?」 林玄直在这个氛围里,居然说了一句:「很好看。」 何皎皎:??? 这是林玄直能说出来的话? 他一脸认真极了,末了见她不说话,还低下头给她理了理衣领,灰色瞳子里倒映着她的脸。 何皎皎瞭然,「你刚刚是觉得我穿这裙子好看?」 林玄直点了下头。 从很久以前何皎皎就知道,林玄直对她出奇的耐心,像是永远不会觉着累一样。 她没完没了的试衣服,林玄直就不厌其烦的夸奖她,直白而坚定,毫不吝啬。 他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同样陪了几家店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问他:「兄弟,刚在一起?」 林玄直想了想,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 「唉,年轻就是好。」中年男人摸了摸口袋,想到这是商场,又忍下菸瘾,他疲惫的说:「我刚和她在一块的时候也是,她换个衣服我都眼巴巴的盯着,现在不行了。」 林玄直沉默了几秒,问他:「为什么?」 「也没什么,时间长了总会有各种矛盾,她性格又要强。」他嘆了口气,说:「这吵多了,再深的感情都会消散,全靠责任和孩子撑着。」 林玄直不解,「她性格要强,你示软不就好了。」 还是太年轻了,中年男人这样想着,「你不知道,退一步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占理,长期以往她就越加不讲道理,那这日子不就过不下去了。」 「不讲理就不讲理,她开心不就行了。」 「可是这不公平。」 「哪有那么多公平?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要计较谁付出的多?」 他说:「她能选择我就很好了。」 中年男人表情嫌弃,后悔刚才搭腔。 林玄直明白,这世上没几件事是公平的,感情更加是。 何皎皎是他耍手段抢来的,几次重逢也是他拼了命的要抓住她。 如果他要坚持公平那一套,他现在怎么也站不到她身边。 她所遭遇的那些足够把她那点喜欢消磨干净,而公平和她相比,不足一提。 他时刻清醒的记得,记得自己很早就答应过她: 「林晏直,你以后会娶我吗?还是和电视里演的一样,等毕业后就渐行渐远,然后分手各找新欢?」 「我会娶你,不会有新欢。」 「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 「现在是这样说,但谁能保证一直不变?」 「我保证。」 「那要是我半途移情别恋了怎么办?」 「我会等你移情别恋回来。」 「只要你不变我就不会变,林晏直,我也保证。」 * 何皎皎像进货一样採购了一大堆,好在商场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这才让林玄直有空余的手牵着她。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雪也早就停了,因为过两天就是元旦,路上装满了灯笼和彩带,喜气的像是要过年一样。 「林玄直。」她扯了扯他手,让他停下来。 她笑的眼睛弯弯的,脸蛋也肉肉的,灯笼照的脸红彤彤的。 她问他:「你是不是很想娶我啊?」 身后吵闹的人声和商场里的音乐都停了下来,他只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那死去已久的心脏在幻动,他捏紧她的手,郑重其事的点头,「是,我想娶你。」 很久以前就想了。 何皎皎抬高下巴,倨傲的、不可一世的宣布:「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第108页 不知道是那个旁观的小屁孩闹笑了起来,何皎皎跟着声源瞪了过去。 等回过头,她看见林玄直用那种深沉的,恨不得把她揣兜里的眼神瞧着他。 实在是亮的诡异,跟装满了星子似的。 何皎皎头一次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扯了扯他的手,「好了,别这样看我。」 林玄直低头吻住了她,动作温柔的要命。 好像有雪花掉在了她的耳朵上,刚停一下午的雪又开始了。 但管它呢。 第二天,何皎皎正搂着人腻歪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快递送到了手上。 寄件人是裴宜欢。 对于裴宜欢她并不反感,但也没亲热到收礼物的地步。 更何况这个时候裴家不是应该乱成一锅粥吗?她哪有这闲工夫寄东西来? 要为裴家求情吗? 她正准备拆开来看一下,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林玄直拿起手机看了眼,告诉她:「是裴宜欢。」 何皎皎接听了电话,「你寄了东西给我。」 「抱歉,何皎皎。」裴宜欢的第一句话很是奇怪,「我知道,你不想看到关于他的东西,我不应该再帮他的。」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告别吧。」 「何皎皎,他看不清自己,」她的声音蔫蔫的,状态听起来很不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表达,但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裴宜欢。」何皎皎打断了她,冷淡的说:「你照顾好自己。」 「抱歉……我会的。」 何皎皎挂了电话,看着茶几上的快递盒,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皎皎,怎么了?」林玄直握住她手,示意自己在。 「没事。」 何皎皎还是拆了快递,里面躺着一封信和一个巴掌大的瓶子,瓶子装着两团鬼魂。 信封上的字迹再熟悉不过了。 林玄直从她反常的表情和刚刚的电话推测出了这封信的主人。 知道她心情复杂,就说:「我来拆吧。」 何皎皎却在他撕开封口的时候,说:「烧了吧。」 她捡起那个瓷瓶,露出点笑,「孟柔柔,能在见到你我很开心。」 瓷瓶里的某团鬼魂活泼的滚了起来。 第60章 番外:白捡一个绿茶男友 真是绿茶极了…… 下午2:20, 还有十分钟上课,学生们都陆陆续续的进了教室。 2班教室门口,一脸兇相的男孩拘束的捧着一束花站的笔直, 路过的学生小声议论着。 男孩握紧拳头, 怒气沖沖的骂:「眼睛没地方放我可以帮你扣下来!」 围观的学生做鸟兽飞散。 拐角处走来一个身形笔直的女同学, 乌黑蓬松的捲髮整齐的压在耳后, 发上别着一个珍珠发卡,脸蛋白皙娇俏, 精緻小巧的极。 「皎皎!」男孩捧着花迎了上去,一扫刚刚的兇狠劲, 带着少年应有的青涩和担心, 「我听说你这些天一直在家养病, 现在好点了吗?」 女孩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转,然后礼貌的点了点头, 「好多了, 谢谢。」 如果对方心思细点就会发现对方眼泪的陌生和敷衍,但他哪里能注意到这个,眼下他全然沉浸在女神突然对自己态度转好的喜悦里, 激动的无以復加。 「皎皎, 放学后我们去游乐园吧!你在家里关了那么久,出去散散心对身体好!」 何皎皎从他身边走过, 冷漠又礼貌,「谢谢,不用了。」 男孩跟上去走进教室,锲而不捨的跟着她:「皎皎,你要是不舒服改天也行的,花我给你放桌子上了, 有需要喊我。」 「不……」 「那我先回去了,皎皎拜拜!」男孩欢快的摆了摆手,消失在眼前。 八卦的同学们一拥而上,询问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感慨果然校花都是归校霸的。 「没什么关系。」何皎皎冷淡的说道,然后摸出手机把对方的社交号从黑名单里解放,然后转了双倍的钱。 比起这个在她记忆里没有脸的追求者,她现在更烦心隔壁班的那位。 她是在过完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时候穿过来的,这个时候的自己刚过16岁,因为一场突如其然的病在家休养大半月了。 刚刚那个应该就是林玄直口里那个经常找他麻烦的混蛋,她的头号追求者。 这个时候林玄直好像还不喜欢她,他们还得磨叽上七八个月。 社交帐号里的对话还停留在六天前,在确定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后就没有再联繫了,真够没职业操守的。 按理说她应该继续扮演自己曾经的性格,等他喜欢上自己就行;可她懒得演,他喜欢最好,就算不喜欢她也得逼着他喜欢。 她动了动手指,在对话框里输入一串话。 [林晏直,他今天又来找我了,还带着花,态度特别好。] 刚发完上课铃声就响了,何皎皎把手机往抽屉里一放,装模作样的听起课来。 反正学霸是不会上课看手机的。 等课一结束,模样尚且稚气的林玄直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把她带到两栋教学楼中间的空中走廊处,问她:「发生什么了?」 何皎皎觉得稀奇,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白净秀气了,和之后那副清冷成熟的模样毫不相干。 「你笑什么?」 第109页 「我笑了吗?」何皎皎扬起唇,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特明亮的看着他。 她笑就笑吧,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林晏直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他现在这样是因为他在追求你,等他成功了就不会这样了!」 何皎皎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的说:「可是他今天挺陈恳的,同学们也说他最近改变很大,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一个机会啊?」 少年的眼里露出明显的烦躁,说出来的话也是带着气的,「何皎皎,你别一时心软让自己以后后悔,他配不上你,你别作践自己。」 何皎皎觉得自己估算错了,林玄直也估算错了,或许这个时候他就是喜欢自己的。 许是她沉默的太久了,他又心口不一的补充,「他可能的确是因为你改变了些,但本性难移,你能保证他以后不变回去?别拿自己做赌。」 这在背后说人坏话,还欲抑先扬的模样,真是绿茶极了。 「林晏直。」何皎皎将身子往前压,像是有点剎不住脚一样,飞快的按住了他肩膀,仰着脑袋问他:「你干嘛这么帮我?」 这距离实在是过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睫毛的颤动频率,近到他稍一低头就可能碰到她。 牙齿在鲜艷饱满的唇上压出凹痕来,她有些不满的推了推他,「你说话啊?」 林晏直理了理思绪,稳住心神回:「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林晏直。」她抓紧他的肩膀,语气充满质疑,「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啊?」他的脸上全是震惊,急忙摇头,「没有,你误会了,我只是想……」 「可是你不让我和别人在一块,你不就得赔我一个男朋友?」 她理直气壮的说:「我不管,反正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敢说不,我就把你胳膊拧下来。」 说着她一把拧住他脸,飞扬跋扈极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是你先巴巴的来惹我的。」 「可是……」他的话咽下去了,因为何皎皎恶狠狠的瞪着他,他莫名其妙的就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何皎皎看了眼手錶,极其自然的揉了揉被她捏红的脸,哄道:「我去上课了,你乖乖的,放学了记得在门口等我。」 林晏直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回了教室也是懵的。 何皎皎出身名门,父亲是在全世界都排的上号的富豪,而作为独生女的她以后也铁定是要继承父业的,无数人对她趋之若鹜,但凡条件差点的都不敢向她告白。 而他呢,母亲是个普通白领,父亲查无此人,家里面只有一套半旧不新的小四室。 何皎皎手上的一只表就抵得上一套新房子了。 他们相差的根本不是一星半点。 林晏直头一次觉得憋屈,但这也无可奈何,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他心不在焉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决定放学后和她说清楚,免得以后让自己难堪。 * 何皎皎今天一路上没少给同学笑脸,一度让大家怀疑是谁魂穿了这位骄傲跋扈的大小姐。 「皎皎!」过分热情的男孩将一杯奶茶递到她手边,乐呵呵的说:「我送你回家吧。」 「喂!我早就想说了,别叫那么亲密,我和你很熟吗?」何皎皎拉着脸,推开他的奶茶,向不远处的人招了招手,怒气值蹭蹭蹭的往上冒,「你杵那干什么?还不过来?」 林晏直讨厌别人命令他,非常讨厌。 「你聋了吗?」何皎皎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气的不行,「哪有让女孩子主动的?」 她是生气的,可林晏直却硬生生听出了委屈的意思,于是蹩脚的说:「我以为你是想自己处理的。」 「我很生气,林晏直。」她用力的握紧他的手,眼神充满威胁,「你是不是还准备说拒绝我的话?」 「何皎皎,你用不着对他这么好脾气,他这个人最爱装模作样!」被晾了半天的人见缝插针的说道。 「我听说你以前老爱找他麻烦是吧?」何皎皎侧过身,用那种阴狠的表情盯着他,慢吞吞的说:「你要是敢再欺负他,我就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 一个小姑娘说出这句话是没什么威慑力的,可是他却觉得背嵴发凉,她的表情实在是太渗人了,跟鬼上身一样,像是真的要把他脑袋拧下来一样。 这次不仅是被害人觉得她奇怪了,林晏直也察觉到了,那不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姑娘该有的样子。 但他还没想明白,对方就挽着他手往外走,语调欢快,「林晏直,我帮你找回了场子,是不是要有点奖励?」 「奖励?」林晏直疑惑。 何皎皎重重点头,然后理所当然的说:「比如给你漂亮的女朋友一个亲亲什么的?」 林晏直不说话了,整个人像是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虾,嘴角抿的紧。 「哼!你这样不行那也不行,还要拒绝我!」何皎皎甩开手,演技爆发的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嫌弃我?」 林晏直慌忙去拉她的手,也顾不上四周探头探脑的围观人群,焦急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她瘪着嘴逼问,像是下一秒他敢说不喜欢就哭出来的模样。 林晏直觉得脑袋里全是一团乱麻,他根本找不到应对的办法,胡言乱语的说:「路上人很多,这样不好。」 第110页 大小姐的表情好看了很多,又把手递给他,等他老实牵上才说:「好吧,你要是害羞就欠着,但要记得早点还给我。」 牵着自己的那只手软软小小的,带着令人心跳的体温,少女的长髮随着行走偶尔掠过他的肩头,发梢上的栀子花香味钻入鼻腔,就连吹来的风都是温煦的。 他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无法压制的向上翘着,他并不抗拒,不,他是喜欢的。 「林晏直,以前的事我不管,以后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何皎皎打着预防针,想着两年后会发生的事,继续补充道:「你不要觉得我不能接受,天大的事情也不能瞒着我知道吗?」 「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肯定能解决的,别自个闷着。」 「我也不会移情别恋,只要你不变我就不会变,知道吗?」 她说的稀里煳涂,好像现在就做好了和他过一辈子的打算一样。 但林晏直还是听得认真,她说一句他就应一句。 到家的时候,何皎皎和他挥手拜拜,年少的林玄直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的说:「皎皎,我不会让你后悔自己的选择的。」 「嗯,我知道。」 和前世不同,两年后的林玄直选择了坦然相告。 两地奔波的对象从何皎皎换成了林玄直,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都比从前要安稳幸福的多。 但命中注定的劫难不会消失,它会以相似的情况再次出现。 从穿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就做好了准备,并且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凭藉何家血脉修炼了数年的何皎皎,随手捡了跟木棍就把三人打的鼻青脸肿。 收到消息的林玄直带着林氏玄门的人赶到,裴玉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彻底败露。 他们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从相爱到结婚生子,到白头偕老。 他们会在夏天的时候热到心烦,会在冬天的时候冷到发抖;他们会在互相依偎的时候,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唿吸。 第61章 番外:只是一场梦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裴玉, 你后悔吗?」 他骄傲了一生,死的时候却想起了这句话。 裴宜欢问他的时候,他嗤之以鼻, 「失败的人才会说后悔。」 可最后, 他失败了。 他又想起昨天做的那个梦了, 梦里的裴令鲜活明亮极了, 她满心满眼喜欢他,眼里只装着他一个人。 他怎么会狠得下心让人那样伤害她? 那个时候她又该有多痛, 痛到后来一直求他杀了她。 「裴玉,你后悔吗?」 「我后悔。」 * 「裴玉裴玉!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他揉了揉眼睛, 手被人拽住, 它的主人兴致高昂的说:「我刚刚去后山摘到了今年的第一颗桃子!」 「噔噔蹬蹬!」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桃子, 她喜笑颜开的说:「虽然看着不大,但它特别红, 而且特别香, 裴玉!我保证它超级无敌的甜!!」 他有些恍惚,昨天还死气沉沉的人,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欢快? 「你别不信啊!等会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了!」她动了动手指, 衣架上的衣服一股脑的飞到了他手上, 她催促着,「你快去洗漱, 然后认认真真的尝尝我这桃子的味道!」 他捧着一手衣服,然后试探性的喊:「裴令?」 「怎么了啊?」她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他抬手摸了摸她头髮,心情复杂的说:「我是想说,我也觉得这桃子会很好吃。」 「是吗是吗?!」裴令欢快的拉着他手晃了两下,然后捧着那桃子乐不可支的说,「我马上去把它洗干净!」 他很快就穿戴整齐, 洗漱完毕了;毕竟是梦里,只要他想做什么都能一眨眼完成。 裴令支着个脑袋在前厅里等,见他坐下先把桌上的粥推了过来,语气嗔怪的说:「你穿衣服怎么那么慢啊,不是可以用术法的吗?」 他端起粥舀了一勺,回道:「我下次快点。」 她立马又开心了起来,开始试探性的问他:「裴玉你这次回去了好久啊,你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回去?」 他抬头看她,她慌忙补道:「你用个符把我包起来,我会乖乖躲在你的袖子里,没人发现的了的。」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是严词拒绝的。 「好。」他说:「下次带你回去。」 「真的吗?!」她开心的蹦了起来,真真意义上的蹦了起来,然后在房子里飘来飘去,肉眼可见的开心。 裴玉就那样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暗笑自己记得实在清楚。 他知道今天是那一天了。 果然,她从空中飘了下来,侷促的坐在他身边,眼神都不敢看他,说:「裴玉,它们都说我应该和你在一起的。」 裴玉看着她,觉得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在嘲讽自己。 嘲讽自己的可悲。 和从前一样,她又说:「它们说我要嫁给你才算在一起,裴玉你会娶我吗?」 她紧张的抓着他袖角,表情十分可怜,声音也是小声怯懦的,「我……我是说等我成为鬼王以后,那时候我会有一副和活人一样的身躯。」 裴玉看着她,认命的说:「你迟早会后悔的。」 第111页 「我不会后悔的!裴玉我是说真的!你要是娶了我,我保证特别听话!你以后让我走南我不敢向北,你让我坐着我绝不站着!我再也不调皮捣蛋了!!」 「那好吧。」他笑了下,却难看勉强极了。 那头的裴令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然后欢唿雀跃,喜不自禁的抱着他的手说着软糯好听的话。 他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这些虚假的幸福如同针扎一样刺在他心口上。 这不仅仅是一场梦,这是对他的惩罚。 身边人的声音慢慢变轻直至消失,眼前的画面也像沙子一样吹散。 他不适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是满目的红。 她坐在床榻上,一身艷红喜服,头上顶着盖头,两只手紧张的攥在一块。 脚下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有人催促着让他去和新娘子和交杯酒,有人吵闹着要看新娘子的模样。 「裴玉?」她有些紧张的喊他,像是有些不适应。 他不得不提起脚步,在喧杂的环境里缓慢的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悬崖边上。 他拿起酒杯,裴令同时拿起了另外一杯,她的指甲上涂着红色甲油,衬的一只手白的似雪一般。 交杯酒喝完,杆子递到了他手上。 他害怕极了,害怕自己挑起盖头,她满脸鲜血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害怕她眼神厌恶嘲讽的看着他,笑他这样的人也配娶她。 他还是颤抖着手挑开了盖头。 没有预料的恐怖事情发生,她含羞带怯的坐在那里,眼睛亮的像黑宝石一样,脸蛋红红的,嘴唇被喜酒润的发亮。 「裴玉,你开心吗?」她这样问他。 他仿佛听到她再问:裴玉,这样你满意吗? 他弯下腰,把人搂在怀里,闷着声说:「对不起,阿令。」 他是应该这样和她说一句的。 他没办法在现实中说出来,这样就当是自欺欺人好了。 「裴玉,你怎么哭了?」她奇怪的问他。 第62章 番外:女主是黑化病娇 慎重!女主她没…… 「裴玉, 她怎么还没醒?」 裴令睁开了眼,戾气和杀意在她脸上翻腾,那对黑峻峻的瞳子逐渐被暗红晕染。 玫瑰色的唇瓣微微抿着, 捲曲乌黑的长髮在烛光下闪着细碎光芒, 雪白的脸半拢在灯影之下, 烛光在她眼中跳动, 幽深阴冷的眸子中只余恨意和杀戮欲。 「你还好吗?」裴玉不确定的问。 她侧了侧脸,整个人都裹在黑暗之中, 声调是诡异且欢快的,「很好, 不能再好了。」 裴玉看着她, 面色凝重的说:「阿令, 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对劲。」 她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浓郁的栀子花香瀰漫开来, 那是极致疯狂糜烂的味道, 它在唿唤人心中的恶魔,怂恿它们肆意妄为。 仿佛回到了刚死的时候,整个人被怨恨和杀戮欲给充斥, 仇恨着所有事物。 这样的裴令是陌生的。 他还是更习惯那个听话的、善良的裴令。 「阿令, 如果那些记忆让你很痛苦,我可以把它重新封印起来。」 「封印起来?」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要剖开他的皮肉,挖出他的心脏看个明白。 「怎么?你怕我不受你控制了?」 她这样恶意的揣测着,毫不留情面的说。 「你现在说的话都是不理智的。」裴玉如此解释道,手指掐起诀,「阿令, 我会让你变回来。」 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倒了烛台和祭品,符纸被掀飞四去。 藤蔓捲住了他的手指,未来的及施展出的法术胎死腹中,她微微前倾,卷翘浓密的睫毛像羽毛一样摇曳,黝黑的瞳子像是深夜的天幕,里面流转着细碎金光。 裴玉屏住了唿吸,要掐的决也彻底忘到脑后了。 她的确有蛊惑人心的美貌。 「裴玉。」她顶着一张温柔含笑的脸,说出最疏离冷漠的话来:「 说起来,你并没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不是吗?」 「你救我是因为何家的请求,可我却赐予你我所有的力量和未来无尽的寿命与权力。」她的手指按在他肩上,长发垂落在他颈窝处,声音是幽沉低柔的,「这场交易你是占了便宜的。」 出人意料的,她并未失去理智,反而比从前还要理智清醒,只是这份清醒叫人陌生的很。 「阿令,我没有要求你。」裴玉默了默,才说出口,「我在担心你。」 她听着笑了会儿,神色肆意愉快,声音却没发出一丁点,倒像是一场默剧一样讽刺荒诞。 他微微蹙眉。 裴令从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浅显的排斥和不在意,以及隐秘的嘲讽。 那双琥珀色眸子淡的都要剔透起来,唇角也是紧抿下压的,像是浓重压抑的天空,藏匿在后的是汹涌暴戾的风雪。 「好了,少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 她直起身,过膝裙摆像花朵一样盪开,葱白纤细的手指将长发拢起拨到脑后,那头浓密捲曲的乌髮在空中荡漾出海浪一般的弧度,面上浅浅的光芒像极了落日十分的海面。 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说出来的话残忍狠心,「我可没有忘记当日你演技欠佳时,眼里露出的冷漠和不耐烦。」 第112页 「哦,还有我和你表白时,你那副不屑和厌恶的面孔,我都记得很清楚呢。」 她轻嘆了一声,恩赐般的看了眼一旁面色复杂的裴宜欢,恶趣味的说:「你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裴令!」他忍无可忍的把人拽了下来。 刻意外泄的法力灼伤了她的手腕,但她却像毫无察觉一样,微微仰着头看着他,安静的凝视着,像是在瞧一个跳樑小丑。 她纤细的脖颈暴露在烛光之下,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消失。 她微微启唇,模样温柔恬静,但说出来的话却更加犀利尖锐。 「让我猜一猜,你是要和你面前这只有用的苍蝇说什么呢?叫她乖乖听话,别触怒了你的神威?」 她歪着脑袋,轻快明朗的笑着,温暖的烛光洒在她脸上,面容却是冰冷阴寒的。 笑意加深,那双如同幽深寒潭的眼睛里泛起了金色涟漪,殷红柔软的唇瓣弯起最大的弧度,整个人都洋溢着古怪的欢快和喜悦。 像是被人突然揭开了披着多年的面具,露出里间充满血腥味、尸臭味的坟场。 他怒不可遏的,气急败坏的扬手扇了她一巴掌。 那声音清脆响彻,像极了雨落琵琶的声音。 「……对不起,阿令。」 他后悔极了,慌忙去摸她的脸。 「啪!!」 他被带着风刃的手掌扇的失去了思绪。 她用了十足的力,那张脸红肿到充血,血液都从嘴角淌了出来。 裴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连手都是抖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她居高临下的,冷漠疏远的通告他:「答应你的一样都不会少,但少来管我。」 说完便消失在原地。 裴玉没能拉住她,他髮髻微散,唇色惨白,不復往日容光。 「裴玉?」裴宜欢小声的喊他。 裴玉沉默的坐着,面孔被黑暗覆盖,整个人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 九月十五,天清气朗,云层累叠。 这是裴令恢復记忆的第二天,玄门编外小队找上了门,让她这个免费劳动力出发干活。 说是何晓山到了丰安市,那里是北部,离玄门甚远,厉鬼遍生。 几个年轻道士义愤填膺,像是恨不能将何晓山千刀万剐。 裴宜欢异常的沉默,她的状态非常不好,偶尔看向她的时候充满恐惧。 而她那个死灰復燃的男朋友状态也很不好,听他那个师侄林玄义说,她父母把他叫去威逼利诱了一番,现在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她歪在单人沙发上,手肘撑着脑袋,目光落在林玄直身上,身上的紫色裙子和沙发套融为一体。 许是她端详的太过认真,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也停了下来。 几个年轻人脸颊红红的在二人脸上看来看去。 「小师叔。」林玄义用手肘戳了戳他,小声的提醒。 林玄直这才回过神,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裴令,她像是看了他很久,见他看过去还笑了下。 可那眼神陌生极了,带着审视和轻视,半点温度都没有,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皎皎,发生什么了?」他试探性的问。 「怎么了?」她直起点身子,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容。 平日里她不常笑,但一笑起来就和雨后的太阳似的,温暖和煦。 现在她一直挂着笑,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度。 「心思倒是敏锐。」她有些开心。 像是挑剔的食客发现菜餚的某点满意处,为自己付出的钱财感到稍许值得。 那双唯独对他会露出温情和喜爱的眼睛,此时此刻,正带着嫌弃的目光对他挑拣审查。 只是过了几天,几天前她还搂着他脖子说喜欢他的人,现在就像个陌生人一样。 「皎皎,发生什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裴令敷衍的说:「没什么,只是有件事想不通。」 她的古怪和疏离一直延续到了丰安市,整整大半个月,她都是那样不咸不淡的,审视挑剔的看着他,对于其他人,更是吝啬于几分眼神。 出去任务倒还算积极,但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林玄直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也没能问出个结果,她也没有表现什么,只是冷淡的极。 她已经在窗口上站了很久了,栀子花从窗口开进了屋内,带着冷气的花香充斥整个房间。 「皎皎,我听说附近有家汤店口味很好,等雪停了我就带你去。」 林玄直将她的手拢在怀里,像是想要捂热她在窗口吹了许久的手。 裴令低头看着他,皱起眉,说:「我不怕冷。」 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抱歉的说:「突然忘了。」 裴令觉得他不大聪明,语气也就不太好了,「你似乎也忘了厉鬼是吃不了东西的。」 他却说:「我去和裴宜欢打个招唿,你可以用她的身体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愚笨、呆滞、自卑、盲目、讨好。 除了皮相,哪里值得她前仆后继的喜欢? 裴令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再次喜欢上面前这个人。 「不用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和她去。」 裴令抽出手,神色冷淡的坐回床榻,打开了电视。 第113页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何晓山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活人的生命安全也遭到了威胁。 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听着,漠不关心。 身边的床榻微微下陷,听见他问了句:「你想起来了,对吗?」 她转过头,表情还是淡淡的。 不可否认的是,林玄直的确有让人盲目的能力,现在他就坐在她面前,穿着一身寡淡的粗布衣,发上只有一根素簪,可仍然遮挡不住他身上的光彩。 那是一双少见的灰色瞳子,清冷通透、距离感十足,让人望而生怯。 可当他这样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你很难不心动。 「想起什么了?」 她的手指轻轻敲在他的脸上,活人的温度在指尖旋绕。 这感觉并不差。 他没有动,任由她动作,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猜对了。 他看过她的尸体,那并不能称为尸体,只是一堆肉块,连模样都分不清。 裴令不悦的松开手,他的表情实在难看,倒像是被害的是他一样。 「你害怕什么?又不是你杀的我,我还会拿你出气不成?」 实在是矫揉造作。 「皎皎……你……」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又恍惚着呢喃了声,「皎皎。」 裴令皱起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要说的根本没法出口。 安慰的话说出来过于空洞,悔恨的话说出来过于无用,表态的话说出来过于虚浮。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连一句「你痛不痛?」都像灌了铅一样梗在心口,不敢言出。 他捏紧双手,逼退眼里的湿意,最后也只说出一句:「我能做什么?」 「既然当年没能做到,现在又能做什么?」 裴令毫不留情的说。 「师姐!你为什么拦着我们?」 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是队伍里那个年纪最小的道长。 「是啊,师姐!裴令她进过传输法阵,她见过何家人,只要她告诉我们何晓山的灵气对象是谁,杀掉他,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都说了她不知道!你们再……」 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几人面面相觑,倒是突然有了退缩感。 裴令还坐在床榻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的指尖出现数把鬼气凝成的刀刃。 红唇微启,笑问几人:「你们算老几?敢跑来我面前撒野?」 裴令没给他们回话的机会,鬼刃「嗖」的从指尖飞出,擦着他们的耳廓而过,击在木板之中。 鲜血从耳廓伤口处滴落,温家和裴家的衣衫色浅,那鲜红的血液滴上去,倒像是制衣人特意染上去的花样子。 他们定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恐惧感才姗姗来迟。 「滚出去,以后有事让你们掌门来谈。」 坐在床榻上的人依旧没有起身的打算,声音也是淡淡地。 几人没有停留,动作干脆的下了楼,只是还没到大门处,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给拦住了。 而楼上的房间里—— 不速之客扬着手,「嗨!皎皎老婆我来接你了~」 「接我?为什么啊?」 裴令依旧安静的坐着,倒是林玄直手握利剑的挡在了她身前。 「咦?「 这和他预计的情况完全不同,她好像并不抗拒,何晓山笑嘻嘻的说:「夫妻一体,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块的,不是吗?」 裴令给脸的从床榻上起身,然后推开林玄直站到了他面前。 语气还算不错的说:「如果你能证明你并不想吞噬我,那我倒是很愿意跟你回去的。」 「皎皎老婆你说愿意跟我回去!」 何晓山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抓着她手激动的说:「我当然不会吞噬你了!我要想吞噬你早就那么干了,干嘛忍到现在!」 倒也是有理的。 「那我们走吧!」 何晓山单方面做了决定,不过裴令似乎也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 裴令成了何家的座上宾。 原因是她一到何家就开诚布公的说:她吞噬厉鬼是为了修行,并无意帮助玄门,若何家给出合适的待遇,她将竭力帮助何家復仇。 她调转枪头的速度太快,何家虽不相信,但对她态度也却好了几分。 到底她的身体里留着的是何家的血,而在他们的计划里裴令也是最关键的那一环。 何晓山和深思熟虑的何家长辈不同,裴令的示好对他来说简直是美梦成真的大喜事, 这些天他的情绪一直高涨,拉着裴令在何家四处跑,把他玩的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一个个玩了遍。 那张嘴更是没停过,恨不得把自己前几十年的每一天都和她唠嗑清楚。 「你不觉得无聊吗?」 裴令打破了这片平静。 何晓山抓着扑克牌,问她:「你觉得无聊了吗?」 「当然。」她毫不犹豫的说。 这些天两人朝夕共处,同塌而眠,24小时,1140分钟里,他们形影不离,距离没有超过十米。 还好她不用吃喝拉撒,不然她怀疑自己上厕所,他都得蹲在门外说些不相干的往事。 别说她对何晓山本就没有几分好感,就算是真正的夫妻这样呆着都要觉得不适应了,也就他能诡异的觉得平常。 第114页 「那我们出去玩吧!」何晓山再次激动了起来,手上的牌一丢,蓦地站了起来,「皎皎老婆,我们这就出发。」 裴令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寻常的亢奋和疯狂。 她很确定,何晓山是个疯子。 虽然这几天他表现的像一个热恋期的少年,做什么都满脸无害的笑容,但他偶尔透出的古怪让人没法忽视。 事实证明,她没猜错。 他的状态就像是当年沉浸在死亡回忆梦中的自己,压抑到了极点,迫切的需要做一些发泄的事。 最好是能歇斯底里的那种,能抵消住自己内心沸腾的杀戮欲。 当他连续掐断好几个活人的脖子时,眼里的疯狂和满足到了极点。 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少年瘫倒在地上,五官因为惊恐扭曲在一块,眼泪煳满了脸,他急切的慌张的喊道:「我不想死……求求你了……放过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的……放过我……我真的不想死。」 而何晓山会暂时放过他,他会换过一个活人,那个被他放过的人在逃过一劫后,苟延残喘半刻后,将会更加恐惧死亡的到来。 何晓山乐于此道,他似乎格外喜欢她的旁观,会热情的邀请她一起,在进行虐杀时和他风轻云淡的点评这些人的丑陋模样。 像是在点评一只只即将被斩杀的牲畜。 裴令在他杀死第九个人的时候,皱起了眉。 「这没什么意思,你自己玩吧。」 是的,她也没有试图阻止,她没有那个义务。 「皎皎老婆,你觉得无聊是因为你一直不愿意加入我啊。」他露出委屈的模样,言之凿凿的说:「你要是试过了就一定会觉得有趣。」 他灿烂的笑着,提着一个中年人的胳膊,像掐着一只鸡鸭一样,送到她面前,像是魔鬼的呓语一样诱惑她,「试试吧,皎皎老婆。」 那个中年男人并没有喊叫,他十分的平静,不,应该说是绝望,他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情况,眼里没有半点求生的欲望。 当然,他也的确没有生还的可能。 「皎皎老婆,你在同情他们吗?」何晓山歪了歪头,笑的十分夸张,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腹语,「皎皎老婆,可没有人同情你我啊。」 他仰起头,嘴巴像裂开一样笑着,「我们当初受的可比他们要痛苦多了,为什么要同情他们啊?」 「同情。」裴令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得出结论,「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她看着他,平静却又一针见血的说:「你这样莫名其妙的杀人,和当初那些杀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笑声噶然而止,他丢下手上的活人,飞快的出现在她面前,瞪大着眼睛问她,「所以你觉得我是个恶人,哦不,恶鬼对吗?」 难道不是吗?但裴令没有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他。 他又问:「你会讨厌我吗?」 「不对,你讨厌不讨厌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突然又驳回了自己的话,眼珠子转的快到离谱,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嘶哑的,像是刀片刮着玻璃的声音,刺耳非常,「你的喜欢给了别人,你背叛了我!皎皎老婆你背叛了我!!」 裴令十分坚信,如果此时此刻自己是个活人,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她的脑袋给拧下来。 但是很遗憾,她早死了,他没这个机会。 何晓山彻底疯了,他自己激怒了自己,对着她叫嚣着,「我要杀了那个小子!」 裴令看在他,突然很庆幸当初裴玉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让自己避免成为这样一个疯子,毫无体面,实在丢人现眼。 「你去杀吧。」 裴令说,她并不是在试探或者开玩笑。 她真的丝毫不在乎,哪怕一点的紧张都没有。 像是有人在沸腾的火焰上浇了一大桶冰水,何晓山狰狞的表情都没来得及收回来,说话都磕巴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不是要去杀他,去吧。」裴令撇开眼,她实在是不想看见他这副可怜又可笑的样子。 「你不拦我?」何晓山呆住了。 这次轮到裴令奇怪了,「为什么要拦你?」 何晓山理所当然的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裴令,「我没说过。」 何晓山更不解了,「那你和他在一起?」 裴令想了想,说:「因为他皮相长的好。」 四周的杀戮气息猝然消失,也不知道为什么,连那些哭闹求饶的声音都突然停住了。 何晓山想了好一会儿,才恢復神智,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样。 「何皎皎。」 「嗯?」怎么突然叫全名了,他不是张口闭口的皎皎老婆吗? 「我发现我真的是误会你了。」 他映像里那个虽然骄纵任性却善良明媚的何皎皎,在这一刻变得陌生极了,自己拼命的想要挽回的,到底是什么? 「还杀吗?不杀就回去了。」 她又催促了一遍,丝毫不在乎那些活人的生死。 比起他这个被逼疯的,她这样冷静的,似乎更加奇怪。 何晓山突然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何晓山喜欢带着她出去,去欣赏他的「虐,杀狂欢」。 他会一边残忍的折磨那些无辜的鬼魂,一遍温柔似水的和她聊天,兴致来了,甚至会因为她露出的不忍而大发慈悲。 第115页 「皎皎老婆,你要是捨不得吞这小白脸……」何晓山掐着一只实力强大的厉鬼,阴狠古怪的说:「那我就去把林家那小子抓过来。」 他可不是在开玩笑的语气。 十一月初六,外出「捕食」的何晓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裴令按着手机的手顿住了,并不是因为别的,从他出现开始,整个房间内都充满着血腥味。 这样浓重的血腥味,必定是经歷了一场大屠杀。 而何晓山从上次之后,便没有再主动屠杀活人。 她仔细一看,更加觉得奇怪,他的体内有几股力量在横冲直撞,他似乎连外放的鬼气都收不了了。 何晓山东倒西歪的、连滚带爬的向她走过来,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当他的魂体接触到她时,她清晰的感知到:他受了重伤,而且他的魂体已经到了极限了,起码这几年间没办法继续吸收鬼魂了。 「玄门对你动手了?」 裴令运气鬼力,帮他压制着体内乱窜的力量。 疼痛感消失的很快,何晓山诧异于她的出手,然后微微松开她,有些呆呆的看着她。 「我说过,我不和玄门并不是一个战队的。」 裴令提醒道。 何晓山盯了她很久很久,把准备了很久的那句话提上了行程。 「皎皎老婆,和我一起杀掉三大玄门的这些人吧。」 裴令拧起眉,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她很清楚,眼下最适合何晓山的办法就是等待,时间拖的越长对他越有利,他现在离鬼王一步之遥,根本没必去拼。 这明显并不是个聪明的办法,也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虽然是个疯子,但可没这么蠢。 「凭什么?」她最后模稜两可的问他。 何晓山看着她,看着那双像灵鹿一样的眼睛,那双本该存满朝气和温暖的眼睛,此刻却冰冷麻木的和石块一样。 他还是挣扎着说出了那句试探的话,「不帮也许,我就杀了林玄直。」 裴令的神色明显松懈了下来,她是真的毫不在乎的,带着点轻松笑容的说:「你拿林玄直威胁我?何晓山,这可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啊。」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说完这句话,似乎连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又连忙补了一句,「他毕竟差点为你殉情。」 「那是他自愿的,我为什么要在乎?」 她说的斩钉截铁,任谁也没法指摘。 是啊,是他自愿的。 就像当初他为了她,为了何家,走上了今天这条路。 即便是受尽苦难,也有人为了她甘愿赴死;即便是成了吞噬他人的厉鬼,也有人想尽办法的护着她。 可是他还不相信,自己满怀期待的,唯一喜欢着的姑娘会真的变成和自己一样麻木冷血的人。 他说出了自己不该说出来的话,「如果他现在正在为了你受尽折磨呢。」 裴令只是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那又如何,这不是他自愿的吗?」 何晓山没有再接口,他恢復了往日模样,热衷于一些当下时兴的游戏,拉着她一块陪玩,然后又絮絮叨叨个没完。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突然和她说:「皎皎老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些什么。」 裴令跟着他到了何家祠堂,不同于前两次的见面,这次到场的人脸孔陌生,但从气息便能察觉到修为之深。 何家比她预想的要强大许多。 那几位做了个自我介绍,很奇怪,他们的身份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何家长辈的身份完全重合了。 一个门派可能有很多长老和护法,但不可能出现两个掌门。 何家在隐藏实力。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对方告知了她一个惊天消息。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们告诉她,她认贼作父,她被人愚弄戏耍了数十年,她就像个小丑一样,捧着自己那颗廉价的心任人践踏。 得知当年真相,答应帮何家平反。 * 十一月初十,天降暴雨,何晓山带她去见了林玄直。 那个早就被她忘到脑后的林玄直。 自己年少幼稚时,失去记忆时,喜欢着的人。 何晓山似乎也是第一次出现在那个地方,他看着林玄直,诧异的问带他们进来的人,「他还活着吗?」 何晓山能问出这句话并不奇怪,因为对方的确不想个活人。 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代表着活人的气息。 她刚踏上法坛的台阶,何晓山就已经飞到了对方身边,蹲着身子问他,「喂,你还活着吗?」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但何晓山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脖子,然后转头告诉他,「人还活着呢。」 「只要他还要求生的意志就不会死。」 几人身后的何家长老说:「这法坛之上的阵法会护他安全。」 裴令终于还是走到了他身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半嘲讽半感慨的说:「林玄直,你还真是个圣人。」 「……皎皎?」地上死尸一样的人有了反应,他挣扎着要撑起身子,然后几次三番的失败,又重新摔回了原地。 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实在难以忽视。 但裴令依旧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何晓山骂骂咧咧的把他扶了起来,别扭劲十足的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用苦肉计!」 第116页 虽然被扶了起来,但他还是没有抬头,只喃喃的说:「你们答应了我,不让她知道的。」 裴令却说:「这不挺好的,我瞧见了,这样你的付出也就不算白费。你也不用再愧疚,我们算扯平了。」 林玄直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而裴令也没有心思去猜测他在想什么。 他后悔也好,难过也好,这都不是她给他选的。 十一月二十,听何晓山说,林玄直这几天的情况非常差,差到连法阵都支撑不住他生命的流逝速度。 想着他到底是为了自己,裴令还是商量去了一次。 许是知道她会过去,这次他倒是没有狼狈的趴在地上,头髮整整齐齐的,身上也没有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连血腥味都淡了很多。 但比起上次,他的脸像是骷髅一样难看,眼睛深深凹陷,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连手都像是干树枝。 「你来了,皎皎。」 「我和他们说。」 「让你别来。」 「他们说了吗?」 看的出来他很努力的把话说得完整,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裴令也没有拆穿,她安静的盘腿坐下, 「林玄直,我不明白。」 他微微侧耳,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她说:「不管你是因为责任感还是想要赎罪,已经足够了。」 林玄直听着,露出点笑来,像是黑夜里那微不足道的萤火,虽然短暂却又耀眼,他说:「皎皎,你在为我难过吗?」 「为你难过?不,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怜。「 她依旧诚实而冷酷。 「这样啊。」 他也没有半点后悔或者怨怼的意思,依旧浅浅的笑着。 即便是在黑暗里,她也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双眼睛,深情又温柔。 裴令动了动嘴唇,「你回去吧,做林家未来掌门不好吗?」 林玄直摇着头,认真的说:「皎皎,我得保护你。」 「随你便。」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 又过了三天,她再一次出现在那个地下密室里。 她和何家达成了协议,几天后将在裴家上演一场大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和何家有接触,于情于理,她得和他告个别。 万一他死在了何家呢。 「林玄直,听说你要死了。」 她实事求是的说。 许是她的到来毫无预兆,他没来得及调整仪容,不敢抬头看他,只说:「我不会死的,皎皎,我还不能死。」 她真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啊?」 对方想也不想的回答:「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裴令蹲下身,不嫌骯脏的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的瞧着。 然后说:「林玄直,我终于想通了。」 「什么?」他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她终于想通了。 自己为什会前仆后继的喜欢上这个人。 她笑着点评道:「你的确有这世上男子少有的亮处。」 他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模样瞧着有些呆。 「我是说,你有资格站在我身边。」 这句话他听得明明白白,眼睛都亮了许多,笑容也是灿烂的。 裴令摩挲着拇指,黑宝石一样的眸子重新泛起波澜,声音像是从潭底深处传出的,缓慢而悠长。 「好好活下去,林玄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