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他的掌心》 第1页 [现代情感] 《落入他的掌心》作者:荣千树【完结+番外】 文案 1、谁都知道苏以不过是个空有苏家大小姐身份的灰姑娘,而这个灰姑娘却嫁进了不可一世的祁家,嫁的还偏是祁家那个矜傲偏执,行事狠戾的祁樾舟。 她能被当回事么? 然而只有苏以自己知道祁樾舟到底有多「在乎」她。 2、一切的缘起缘灭都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夜。苏以随祁家二少参加宴会,在游戏时间她被一双大手扣上腰身,跟着脚步一转,等大厅的灯再次亮起,她已经被带到柱子阴影里,那天她丢了初吻。 开始,她以为那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后来才知一切的一切都始于那一天,那一吻。那场美丽也只是祁樾舟早已精心策划的一场局,而她是他局里必不可少的一枚棋子。 3、在经歷了疯狂的爱慕,到不敢爱,再到绝望,苏以终于将离婚协议送到祁樾舟面前。 也许只有在体会过失去,才能认清一些事实。苏以逃离一切的那天,祁樾舟发了疯,亲自带着人将安城翻了个底朝天,不遗余力将人找了出来。 雨水哗哗的砸,屋檐下站着一列穿黑色西装的保镖。祁樾舟西裤衬衫滴着水,将苏以堵在一道门上,黑髮被雨水凌乱,湿透的衬衫紧贴胸膛,他双眸腥红,雨水在他从来干净无尘的脸颊上横流,挂满水滴的手指掐着女人的下巴,声音嘶哑,「离婚?除非我死!」 再后来,那个功成名就,人人忌惮的祁樾舟几乎跪在了苏以面前,英俊的面孔只余憔悴苍白,他低埋着脸,声音快沉进了胸腔里,「教教我,要我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心狠手辣霸道总裁vs冰雪聪明插画师 阅读指南: 1、双c双洁; 2、非典型追妻火葬场; 3、会逃离,分开很久,但离不了婚,因男主疯批,死缠烂打,死也不离。 4、结局he。 5、萝蔔白菜各有所爱,偿到不对,弃文无须告之,毕竟卑微作者需要码字的勇气,求善待。 内容标籤: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以/祁樾舟/配角:祁明泽/其它: 一句话简介:骗人骗多了是要进火葬场的! 立意:正视内心最深层的渴求 第1章 「你要50万?」父亲皱眉,并不因为数额,而是不耐烦,「祁樾舟不给你钱花?」 父亲的每一分反映苏以都看的清楚。 而她只是明朗的对着父亲,「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现在结婚才半年,我就连这点钱都找他要,担心他会有想法。家里和祁家不是有业务往来么,要因为这点小事情影响了咱家在他心里的形象就不好了嘛。您觉得呢?」 这样有几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引导苏以又加了几句,渲染利害关系,最后父亲妥协了。10分钟后苏以从冷淡的父亲跟前离开,窗外阳光很好,她迈着大步,如非必要,她不愿意踏进这个所谓的家。和预计一样,狐假虎威很好用,远好过血浓于水! 钱她顺利的拿到了,却不知在自己和父亲谈判的时候,有个人在门外咬碎了牙。 回来一趟,就註定是个过关斩将的过程。 苏以刚出门就和后妈撞了个正着。 厚重的木门自己合上,俩人先是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尴尬,但是很短暂。 「怎么,现在混的连生活费都要回家拿?」 「听墙角?」苏以反唇相讥。 「也只有你爸好煳弄,嫁都嫁了还被你讹了辆车,现在又回来讹上钱了,你真有本事。」后妈竖拇指。 苏以一弯唇,「多谢夸奖!」转身就走。 「站住。」 苏以当然不会站住。后妈气的咬牙,追上去。俩人亦步亦趋,远远看起来,倒像依依不捨的母女,母亲正追着女儿交谈。 「最近我听了一件事,说你婆婆在世的时候和你姑妈很不对付,你死我活的地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听过吗?」 苏以不动声色,走的更快,后妈追的悠然自得,一路到院子里,到苏以的车边。 保时捷被阳光照的刺眼,这便是后妈口中她讹的那辆车。 「你说这要是真事是不是就尴尬了,虽然你爸当年是没得罪过你公公婆婆,但你姑妈这事要是真的,现在亲家亲家母人又都不在了,死者为大,你说祁樾舟就不对你有点儿意见?想起这些事就不觉得膈应?」 苏以拖开车门,总算忍无可忍,她回头,看后妈。秦楠不过四十多岁,说实话有几分姿色,但这张脸最大的特点却是刻薄。 「你成天不给人编点套就难受是不是?不怕缺德事干多遭报应?」 苏以近唿骂了,秦楠也不生气,「我是一片好心呢,就提醒你好好想想祁樾舟平时对你怎么样?」 和秦楠斗了十多年,苏以早烦了。她上车,摔上门,车子启动。秦楠没有走开,就看着她将车驶出别墅大门。 车驶上路,苏以转回视线专心看路,走了好长一段,才伸手打开了音乐,然后一双手好好握在了方向盘上。 如果秦楠是为了噁心人,那她成功了,苏以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算是被破坏了,虽然她不会理秦楠恶毒幼稚的离间计。 她抬眼睛看天空,晴朗无云,干净,通透。 第2页 祁樾舟对她怎么样,就大概是所有人结了婚以后的样子,平平淡淡,白天各忙各的,夜里回一个家,睡一张床,做夫妻之间都会做的事。他只是会比别人更忙些,出差的也更频繁些,那也是责任使然。过日子,不是电视剧里演的戏;一幢房子要全合着心意来,把不满意的都拆了,房子就塌了。 保时捷一路北去,朝着清溪山的方向疾驰。本来她还另有事情处理,但那50万的转款,次日才能到帐,只能再晚一天了。 她将车上的音乐关了,用蓝牙打了一通电话,电话打完松了口气。 九月中旬,下了几天雨,这几天算是晴了,阳光异常热烈,路上难得有辆车,遇个人。车子直直行驶,在快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横冲出了一辆电动小车。那车来的突然,车速很快,大概是看路上没车,就闯了红灯,眼看就要撞上,苏以完全傻了,她勐打了方向盘,才踩了剎车,为了不伤别人,为了不伤自己,她朝着马路中央的绿化带就沖了上去,有剎车有灌木的缠绕,车子总算停了下来,有半边车身就都绕在了绿化带里。 苏以额头撞在了不算硬的方向盘上,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手腕拧了,她摆了摆脑袋,抬起头来,四周瞧了眼,那辆把她吓掉半条命的小车早逃没影了。 脑袋一垂靠在了方向盘上,她吓坏了,浑身打着颤,缓了好一会,才颤着手指拨出去了一通电话。 她从不给祁樾舟添麻烦,这算是破例了,「喂,」开口她才听到自己连声音都在发颤,苏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喂,景洪大哥,是我,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找一下祁樾舟,你告诉他我出车祸了。」 车子就顺在路边,有半边车子陷在灌木丛里,苏以一个人窝着,一点点恢復平復,身上劫后余生的颤抖也慢慢浅下来,然后她莫名其妙的就总是想起秦楠那张脸,一遍遍的问她祁樾舟平常对她怎么样。 祁樾舟对她怎么样,他对她很好。他只是一个不爱谈儿女情长的大男人,他给她的是满满的安全感,给了她让人侧目的身份,给了她一个安全富足的家。在祁家,她什么也不需要做,谁也不需要防备,也不用算计着、演着戏过日子。如果她自己再简单一点,就真可以过的无忧无虑了。 非要说一件不好,那大概就是他……太忙了。 很快,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两个西装整洁的男人,围着车子看了一圈,才将车门拉开,「太太?太太您没事吧,」 苏以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 「吓坏了吧,您别动,小光,你去那边把人抱出来。」景洪吩咐一旁的年轻男人。 「好。」 苏以往外瞧,找她挂了电话便盼着见到的那个人。 「哦,是这样的,祁总是准备来的,这临走又被人绊住了,他是知道您没出什么大事儿才放心让我们来的。我先送您去医院做个检查,祁总忙完了会来找您。」景洪很机敏。 景洪说完,对小光支了下巴,小光皮鞋踩进参差的灌木,站在驾驶室前拖开了车门,也不顾苏以的拒绝,手指捏在手心握成拳,直直将苏以从车里抱了出来。 她被放进奔驰后坐,祁樾舟没有来,其实在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她就清楚了。 「我真的没事,不去医院也行,我哪也没有撞到,就是手腕拧了。」 「那不行,您坐好,咱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放心,这摔了不疼爬起来疼。车就不用管了,小光会叫人处理,您就踏踏实实的跟我去医院。」 * 苏以自己心里有数,她只是受了惊吓,医院检查做完自然是什么事也没有,手腕拧的也不太厉害,医生开了些喷涂药物便了,所以一直到了夜深人静今天苏以突然非常非常想见面的人才出现。 入秋了,夜里气温已经有几分凉,苏以披着件薄外套站在二楼卧室外露台上,目及之处是祁樾舟回家的必经之路。 深夜,才有一束车灯蹿来,很快一辆长长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近,路灯光影从它干净铮亮的车身上滑过,车头的女神,车轮上银色的双r标清晰耀眼,那正是祁樾舟最常使用的车,加长劳斯莱斯幻影,紧跟在后的又是一辆黑色奔驰。 房间外的露台上没有开灯,苏以就那样站在一片暗色里,有风颳过,楼下的树叶窸窸窣窣一阵响,身上发冷,她拢了拢衣襟,却没有挪动脚步进屋。 房间里有开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脚步声,祁樾舟有夜盲症,所以房间里随时都亮着一盏夜灯,不太亮,就正好够祁樾舟正常视物,也够苏以看着他。 高高的男人走进来,西装整齐,端端正正的,只是一个身形也英俊无双,是很容易惹人心动的外形条件。 祁樾舟脱掉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顺手一丢,撇在了沙发上,他走到床边,大概是看到了床空着。 「小以,」祁樾舟的声音响起,沉沉的,露台上苏以勐醒,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干什么,她愣了一下,「我在这儿。」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我,在等你。」苏以赶忙往房间里走。 「手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拧了一下。」 就着不太好的光线俩人已经面对了面,祁樾舟看了她一眼,又转回身去,几步到了沙发边,弯腰探身,越过沙发,他人高腿长胳膊长,伸着手臂,很容易就抓了桌上的遥控器开了屋里的灯。从昏暗到一片光明,祁樾舟身上的黑色衬衫瞬间布上了光华,随着他的动作隐隐反光。苏以看着他,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 第3页 黑色让祁樾舟面色泛冷,朝她走近,英气的眉眼无喜无怒,伸手便握了她的手拿起来翻转着看,「就伤了这儿?」 「嗯。」 「大晚上的在阳台上做什么,」 「我有点闷,吹吹风,」 「头没事吧,」 「没事。」 祁樾舟点点头,松了手,「床上去吧,」利落转身,朝浴室方向去了。 第2章 苏以像是魔怔了,她没再动,就那样站着,眼睛看着浴室门,直到祁樾舟再从那里走出来,视线隔空相撞,距离一点点接近,祁樾舟的眼睛深邃,瞳色青黑,是很好看的眼睛,也是很锐利的眼睛。 苏以看着他,却酸了眼角,一滴泪从眼眶子里落下,忙垂了眼,纤长的睫毛被沾湿。 就像小孩儿摔了跤,不疼,但没得到关注,自然难受,而有句安慰,也就过去了。她今天出了车祸,他怎么能一句都不安慰?她今天被挑拨离间了,他怎么能总是这么理性的和她相处。 祁樾舟过来了,苏以像是被定住了,无法动弹,下巴被捏住抬起,唿吸里蹿进沐浴的香气。苏以吸了吸鼻子,控制情绪,鼻尖秀气端正,鼻翼轻轻翕动。 「不是没事么。没检查到位?景洪他们惹你生气?小以?」 「没有,我只是,」苏以抬起眼睛来看人。 她是该怪他,还是该怪自己今天莫名其妙。他今天也只是和往常一样的结束工作回家,而她和往常不同的是将车子冲上了绿化带,听了秦楠的挑拨离间。 苏以看着人,一时语塞。 他们一向相处融洽,她也从未觉得他的忙碌有什么不妥,她只会心疼他太忙碌,太辛苦。 苏以忍住泪意,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唇,因为流泪唾液也变得丰富,嘴唇被咬的水汪汪的。她抬起眼睛,「祁樾舟,你为什么不抽空来一下。虽然我知道就算是我受伤了,你来也是没用,但是我是真的吓到了。我以为我出车祸了你会过来,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害怕打扰你,给你的工作添麻烦,但是你人不过来,你电话也不打一通,我很难受。我知道或许刚好有要紧事,有时候事情就是会这么巧,但是我今天真的很难受,我真的……」 苏以说话,祁樾舟就站在她的跟前,看着她,手指也还捏着她的下巴。她眼眶子已经红了一圈,脸颊上挂着泪水,嫣红的唇因情绪激动而轻颤着,她只是低着眼睛,解释自己这番的原因,不知道祁樾舟的眉毛一点点皱了起来,然后突然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好了,是我不好。你看这样行不行,」祁樾舟声音沉沉的,有种胸有成竹的冷淡。他人高腿长,几步便到了床边。苏以被放上床,祁樾舟没有走开,他双臂就撑在她腰侧,「以后派个人给你开车,」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祁樾舟打断,「我也不能告诉你,下回还有这种事我一定亲自过来,嗯?好了,以后开车小心就行了,别哭了。」 苏以咽了咽空空的喉咙,嗯了一声。祁樾舟就抵在面前,一双眼睛看着她。他脾气不怎么温和,性格硬,他的长相就十分的英气,不熟的时候会有点怕他,可是他们相处了这么久还从未红过脸,祁樾舟也从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给她。 而她呢,这都是在干些什么。这算是因为受了气,受了委屈,就转而给他安了莫须有的罪名。 苏以冷静的闭下眼睛,压下一串眼泪,「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好,你累了一整天,我不该跟你发牢骚的。」 苏以闭着眼道歉,当然看不到祁樾舟一向淡漠锐利的目光一点点温和起来,所以他抬手擦了她挂在眼角的泪,最后手指落在了她的唇边。 苏以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人娇弱秀气。此刻素白的脸颊哭的梨花带雨,自然嫣红的嘴唇附了唾液看起来水润滑腻的厉害,该是一副凭着相貌恃美敖物的女人,却只顾道歉。 祁樾舟眸色越发的深沉,他手指滑过苏以的脸颊,探到了她的颈后,柔软的皮肤细腻的滑过男人粗硬的掌心,祁樾舟单手抄起人,将苏以那双附着泪水与唾液的唇送向了自己。 肌肤相缠,如看上去一般柔软滑腻。 苏以被这个突来的吻惊的睁了眼。 祁樾舟只是紧紧的吻她,舌尖舔舐,双唇吸吮,苏以没有反抗,吻很顺利的深入,祁樾舟越吻越动情,也越吻越急躁,苏以被牢牢的压在了枕头上。 嘴唇被撕磨的火辣辣的,那侵占口腔的舌头很有力,很轻松的便过了她的齿关,温热薄荷味霎时溢满味觉。 嘴唇被封的死死的,苏以开始有些难受了,双手被压在身前,她用了力去推人,却被祁樾舟一把握住,双手被他握着牵到头顶,压在柔软的枕头上。 「不是心里难受,不想泄气?」祁樾舟早已欺身在上,他抵在她耳边,苏以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思,唰的红了脸。 夜深人静,二楼除了他们自己没有安排人,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几乎只有唿吸声。没有试探,一切都来的很直接,最敏感的皮肤被触上,苏以心尖打着颤,祁樾舟附着薄茧的指腹温度灼热。 房间里的大灯灭了,只有夜灯照明。窗外不眠的夜虫发出时大时小的鸣叫,夜越深,显得纠缠而浪漫。 祁樾舟咬上苏以的耳垂,问她泄气了没。 第4页 也许真如祁樾舟所说,她只是在生气,气泄了,便好了。所以最后她很快便睡着了,还睡的十分安稳,安稳到在梦里也见到了祁樾舟。 他比她年长五岁,第一次真正与他接触那日,她才十九。祁家花园里,夕阳挂在天边,他站在湖边,一身精緻的西装,个子极高,身材比例却极好。 很好看,很吸人,她真是被他的一个背影就迷住了,也不觉的看呆了,直到对方转过头来,她才眨眨眼,反应过来这是谁。 所以当他走过来简单的攀谈,探身看她手上拿的速写本时,她整个人已经呆住了。 「你是苏以?」 「嗯。」 「祁明泽表妹?」 「嗯。」 「画的不错,可以看看吗?」 「……可以,」苏以长睫轻颤,欲将手上的小本子递给对方,却不想他朝她凑近了来,抬手轻覆在了她的手指上,托着举高,那温度简直烫人,心跳一下一下的撞击耳膜。 他就那样抓着她的手认真看她画的东西,她抬起眼睛看过他一眼。 那整个过程其实也只是短暂的一个瞬间,在她却已经天旋地转。 * 翌日清晨,新的一天,昨日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为一点莫须有的猜测为难自己为难旁人,大可不必,所以日子照旧了。 朝阳还低低的挂在东边,苏以便起了床,身上略微的不适,却是夫妻和睦的证明。拧伤的手腕也不太疼了,她帮祁樾舟挤好牙膏灌好水,等祁樾舟沖完澡从浴室出来,她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衣物,等祁樾舟西装笔挺的从楼上下来,她已经为他摆好了早餐。 牛奶、胡萝蔔汁、清水一字排开,刀叉餐具在灯下泛着洁净的冷光,一束阳光从窗口进来,暖暖的铺在墙角的龟背竹上。 祁樾舟通着电话进了餐室。「霞姨你们去忙吧,这儿有我就行了,」苏以退了两个候在一旁的女人,偌大的餐室便只剩了他们俩人。 祁家,家大业大,家庭生活倒不复杂。他们所处的这幢房子以外是个极大了园子,这处园子里共有四幢主建筑,它们都各有主人。年事已高的祁老爷子独占一处,三个儿子各自一处,大概当年是为了家庭团结,才造了这么一个大园子,想见的时候随时能见,平常又可各不相干。 祁樾舟已过世的父亲祁翰卓是祁家长子,自然占了一处,房子极豪极大,当年一家三口居住还太宽畅了些,如今祁翰卓之妻也过世有十多年之久,苏以嫁过来,便成了这个家里除祁樾舟以外唯一的主人。 祁樾舟通完电话,又拨了一通电话出去,苏以知道这是没尽头了,将盘子推到了他手边。盘子里的香肠已经切好,三明治她也早为他分割到可直接入口的大小,蔬菜水果鸡蛋都有搭配。祁樾舟朝她看了一眼,苏以弯起唇,看他喝了清水,将叉递到他手里。 苏以也开始吃东西,只是会注意祁樾舟。 他有些挑食,爱吃的就多吃,不爱吃的就不吃,一顿早餐吃完,牛奶喝了一半,胡萝蔔汁一口没动。 餐室外间他的「亲卫」们已经在等着了,有低低的说话声。电话挂断,祁樾舟丢下餐具,起身。 「你把这个喝了吧,对你眼睛好。」苏以一把抓了装着胡萝蔔汁的杯子递上去,祁樾舟皱了下眉。 「其实也没那么难喝的,是药三分毒,食补才好。」苏以往上递了递。祁樾舟的舌头在嘴巴里抵了一下,冷白的脸颊轻轻鼓动。 苏以抿着唇,看这个高高大大的英俊男人这种不情愿的样子觉得好笑。 祁樾舟接过,仰头一口喝光,皱着眉,将杯子放在桌上,磕的咚一声,干净的手指指着杯子,沉声道:「下次加点儿糖,」 「我上次加过,你也说难喝。」苏以眼睛亮亮的看人。 祁樾舟扯了一下唇,算是认了,转身走开。 「祁樾舟,」 祁樾舟回头来。 苏以麻利的从桌上扯了一张纸,脚步敏捷的过去,将纸伸向他的嘴角,擦掉他嘴角的一点胡萝蔔汁,一抹鲜艷印在了白色的纸上,很好看。「好了。」 祁樾舟看了眼人,抬手在苏以肩膀上拍下,「好了,走了。」他又要转身,苏以顺势抓住了他的小臂,「你晚上能回来吃晚饭吗?」 「说不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沉声一「嗯。」,祁樾舟的手自然的抽走,转身正要离开,苏以却突然从身侧一把将人抱住。 结婚半年,这样的清晨其实早已经成了习惯。祁樾舟一吃完早餐,便会匆匆离开,黑沉沉的身影像把利剑,来去利落,她也向来配合。 但是今天,莫名其妙的,苏以就想有点不一样的分别方式。 屋外阳光明媚,祁樾舟微眯起了眼,看怀里的人,苏以白净的脸颊蹭在他黑色的衣料上。他抬手,放上了苏以的背,拍了拍,动作带着点僵硬与生疏,眼底是一惯的冷漠与锐利。「好了,他们都在等我。」 苏以只能松了手,放他走,祁樾舟这会倒没有立刻转身,「这两天还出门吗?」 「我出门会自己小心……」 她话也没完,祁樾舟已经侧了脸去,「小光,」朝着外间喊了一声。 他音色干净低沉,是很好听的男人声音,也是很严肃的男人声音,被叫到的人立刻出现,小光西装衬衫,笔直的站到祁樾舟身旁,有点军令如山的意味。 第5页 祁樾舟睃了来人一眼,「你留下,」 「……啊,」 「啊什么啊。」 祁樾舟说小光以后就给她开车了,然后转身出了餐室,苏以听到一阵利落的皮鞋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第3章 昨天,保时捷只是冲进了灌木丛,并没有损坏,送去检修后,没问题洗干净昨晚就送回来了。苏以坐在保时捷后排,小光像木头人似的坐在驾驶室,将车开的快而稳。 一个小时后,保时捷在一家疗养院的露天停车场停了,还不及苏以反映过来,车门已经被打开,苏以对小光弯弯唇表示感谢,小光倒对她的感谢没有什么感觉,他麻利的去了车尾,将后备箱里的一束花和一盒苏式糕点拎在手里,她要自己动手,对方就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就像买花、买糕点时一样全部代劳,最后硬是帮她拎到了地方然后功成身退。 苏以想到祁樾舟身边有那么多人,突然心尖盪了盪。 也不知道是仰慕还是羡慕? 小光离开,她独自站在一间闭着的房门前将身上的衣服理了理才伸手敲了门,里面叫进,她将门推开,一道舒缓的音乐声灌进耳朵里,视线尽头,窗边,一张小方桌,两张沙发,俩老太太相对而坐,正下棋,各人身侧都坐着一个穿着浅紫色制服的年轻女孩儿,几个人在说笑声中,转过了头来。 「小以,」 「外婆。」苏以大步进去。 她从父亲手里拿钱便是要花在这里的。 4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外婆要带走她,或许是为了名声,苏家不放人,但那时父亲已经有了秦楠,且敌意明显。外婆放弃一切,住进苏家,寄人篱下十几年,将她守到18岁才离开。 她守她小,她养她老。 现在外婆年纪大,身体不好,有高血脂,从前一直由舅舅照顾,她掏钱,但照顾的矛盾重重。「和熹乐」是安城最高端的疗养院,她排了整整一年,前几天才收到入住通知。 这儿有最好的环境,有正规医疗体系,有好医生,全天候专业护理员照料,做手术有专家,提供最好的服务,明码标价,承受得起就享受得了这些。 外婆有了好「归属」,她才有生活的底气。 外婆新交的朋友见有客就先离开了,苏以陪着插了花,吃了糕点,才走。钱已经到帐,她把费用的尾款缴了,才和小光一起回了家。 * 幕色降下,月已高悬,花园里的灯早点亮了。有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出了建筑,进了花园。 苏以有1.66的净身高,南方人不算矮,只是和祁樾舟走在一起就显得又矮又小。 今天祁樾舟回家不算晚,或许是因为她早上的「任性」?总之苏以很开心,虽然还是没早到能在家里一起吃晚饭。 通常只要不是半夜回家,祁樾舟就会去老爷子那边「请安」,大概是因为昨天的车祸,苏以也被一同叫了过去。 祁家家主,祁松富已经八十有余,但仍然一手握着祁家华煜集团的实权。他身体不太好,有几分消瘦,不过看得出身材高大。满面的苍老,却威严不减,一双眼睛锐利无比,深不可测,苏以每次见他都有几分侷促,好在几句寒暄过后,老爷子就发了话,「回去休息吧,我有几句工作上的事要问问樾舟。」 书房中央,有张矮桌,矮桌旁围了几张单人沙发,祁樾舟坐了一张,老爷子坐了一张。俩人相对,青年英俊挺拔,老头老态龙钟。苏以一走老爷子没头没尾的开了口,「我让小光跟着你,不是要让他给你做司机。」 祁松富苍老的声音缓慢的道。 「你陈叔,在我身边干了一辈子,办事稳妥,不生二心,这一点小光是继承了,所以我把他指给你。」祁松富说话自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夫妻感情好,是好事情,小以要司机,你另指一个就是了,」 深坐在沙发里的祁樾舟面色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身边需要聪明人,也该留点儿忠心耿耿的。」 老爷子说到忠心耿耿几个字祁樾舟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眸色深了几分。似有嘲笑,似有不屑,对老爷子嘴里的忠心耿耿。 「小光这孩子是在我们祁家长大的,这样的人你多给他点机会,多带在身边……」这一句话没说完,祁松富咳了起来。这房间里一直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可以听他们说私话的人。 祁松富身旁的中年女人赶忙替老爷子拍背。祁松富咳嗽,喉咙里是沙沙的声音,他边咳边对身旁的人摆手,示意不用捶背,女人便停了手。 祁樾舟从始自终深坐在沙发里,面色淡然,眼底浮动着一层阴云,直到祁松富咳嗽停当,才起身,将矮桌上老爷子的茶杯递过去,女人伸手来接了,餵了老爷子喝。 祁樾舟又坐回去,抬眼睛看那女人。 女人四十多岁,跟了老爷子有十余年,起初是秘书,后来……。 俩人视线相撞,对视了一眼,都波澜不惊,都淡淡转开。祁樾舟的目光落到了老爷子身上,「您是不是该换个医生了。」 「不打紧,老毛病了。」 * 苏以从老爷子书房出来便直直的出了建筑,到了花园里却没有回家。从老爷子的住处到他们那边,有段必经之路因为一排黄桷树的掩映而异常黑暗,所以就算是祁樾舟一个人过来请安,她也每每穿过那段路过来等着他。 第6页 虽然祁樾舟说看不见也不碍事,她也不清楚祁樾舟的夜盲症到底是什么程度,但是苏以认为在看不见路的时候,有人伸来一只手,那会是感觉安心的。 等了好久才有一个高高的身影朝着这边过来,苏以认真的张望,那人身形端正,步伐沉稳,是祁樾舟。他只是一个远远的身影也会跟旁人看起来不一样,很容易分辨。 苏以过去了几步,祁樾舟也在继续走来。 「祁樾舟。」她叫了他,他没有应,只是走路的动作稍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走过来。他人高腿长,不知道是园子里起了风,还是他自己走路就带着风,苏以呆呆的看着他走近。 「一直在这儿等,」 「嗯。我怕你看不见路。」苏以伸了手过去,祁樾舟的手就垂在身侧。手指滑过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握住。 祁樾舟偏头看了她一下,短髮的阴影落在他英挺的额头上,苏以弯起唇对他一笑。「走吧。」 园子里绿树成荫,花与树的掩映中藏着亭台楼阁,有山有湖,大到第一次来会迷路,会以为它大的无边。九月中旬,桂花正盛,空气中四处浮着点桂花香,苏以握着祁樾舟的手,穿过那段黑暗的小路。 她曾问过祁樾舟为什么不把那几棵太过于茂盛的黄桷树修修,祁樾舟说那是他奶奶在世的时候让人种的,现在人不在了,老爷子不发话,谁也不敢动。 「爷爷是不是因为小光的事怪你了?」刚刚在书房的时候老爷子问起过。 小光是老爷子身边陈叔的儿子,苏以知道这件事。所以小光是老爷子专门派给祁樾舟的,而祁樾舟却派给了她。就像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在乎的人,结果被转送,老爷子大概是不高兴了,不过苏以倒开心。 这或许也是这个人爱她的方式? 结婚半年,相处几年,祁樾舟不是个会谈情说爱的人,也不大温柔体贴,但是他会突然就送她一件拿着负担的贵重礼物,一开始她不愿收,但他总有办法让她不得不收。 活了22年,她听的最多的便是好听话,见的最多的便是笑里藏刀,也怕了好听话,笑里藏刀。 苏以偏着头看祁樾舟。 「怪,说不上。但是小光我得收回来。重新指个人给你?」 「不用,我又没事,」苏以举起拧伤的手给祁樾舟看,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以后开车我会小心的。」苏以一脸幸福,眉眼间满是甜蜜,手指紧紧的握着祁樾舟的大手前进。 「你和爷爷除了工作会聊天吗?你待这么久就一直汇报工作上的事吗?」 「想打听什么,」 苏以笑了一下,「爷爷看起来很威严,很严肃,我就挺好奇你们私底下会聊些什么?」 「算不上聊天。说了会下个月办生日宴的事,老爷子快八十二了。」 「哦。」苏以点点头。祁家的女眷长辈大有人在,这种大事她知道便了,什么也不用做,也做不了,所以苏以只关心他们自己的小生活,「你小的时候怕你爷爷吗?」 半晌祁樾舟才回答,「怕过。」 这回答苏以有点意外,祁樾舟这样的人也会有怕的人,她又转脸去看他的表情,没看到什么特别,倒差点被路旁的一丛麦冬草绊倒扑进路过的鱼池里,幸好祁樾舟伸手将她揽住了。 被半抱着,祁樾舟略弯着腰,双手握在她的腰身上,他的怀抱坚实有力,这让苏以心上荡漾。苏以望着人,祁樾舟离的她好近,近的在满园的桂花香里苏以也闻到了他唿吸里的味道。 他的眉眼就在眼前,苏以心上盪着,抿了一下唇,舌尖舔在唇边。她一下子垫起了脚尖,手指搭上祁樾舟的颈脖,朝着他就吻了上去。 在满是桂花香的空气里,一切都变得更美。她在想着,这个只知道拼命工作的男人,其实也是在用他自己不太明显、甚至让人迷惑的方式在对她好吧。 苏以感觉很幸福。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不眠的虫,不合眼的花朵在看着俩人接吻。苏以闭着双眼,吻的陶醉,醉在这种亲密的肌肤相触里。却是万万不会想到,她深深爱慕的这个男人就是在这种时候眼底也依旧淡然,他藏在浓睫下的眼睛依旧是惯常的那种锐利与淡漠,对一切胸有成竹的笃定与沉着。 祁樾舟单手抱着依恋他的苏以接吻,一边掌中握着一部手机,是苏以的,他伸到了鱼池之上便松了手,白色手机从修长的手指上滑落。 「咕咚」的一声,苏以原本好端端的揣在衣兜里的手机便沉了底。 苏以从小过的不大随顺,所以向来缺乏纯真与简单,而她却将所有的纯真与简单都用在了祁樾舟的身上,却不知这个她一想到便只有美好,一见到便只剩甜蜜的人,愿意用全部身心去奔赴的人,会是欺她最狠的那一个。 第4章 这幢大房子里有一间屋专属于苏以,就在整幢别墅的角上。原来算是杂物间,苏以来了,它就被徵用了。她放进书架,书桌,沙发,还有她的「吃饭」工具,外加一台非常专业的咖啡机,就成了一间安静又幸福的工作室,窗外就是花园里的绿树红花。 下午,苏以坐在窗下的书桌前工作,ipad上的画面是一副即将完成的商业插画,色彩明快,画面繁复却又有律可循。这样复杂的图有几幅,是一个系列图,初稿已经验收,她在做最后一次的修改工作。 第7页 从大学开始她便和两个在网上认识的朋友组建了一个工作室,接插画业务,已经有几年时间。收入虽然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拿不出手,但对于普通人普通生活算得非常可观,所以外婆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安置。 只是外婆不知道她这些年攒的钱,早被她的「好舅舅」以各种理由为藉口,甜言蜜语,36计全用上了,一点点掏光。所以那天,她不得不也使上36计再从父亲手里拿钱。 窗口大开着,园子里的桂花挂了一树金黄,淡淡的香味随风飘散,偶尔蹿进她的窗来,浅浅的,舒服惬意。 「咚咚咚,」门被敲响,苏以挪眼睛看了眼时间,还早得很,不是饭点。 「进来。」 门开了却没有声音,苏以回头。 「小以,」 「未未,」 来的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来人反手将门关了,快步来到苏以身边。「我怎么听说你前天出车祸了?」 「听谁说的,这么八卦,」 「真出车祸啦!」 「就车子挂了一下,不算车祸,什么事也没有。」 「吓死我了,我刚刚才听师傅说,我打你手机也打不通,为什么关机啊?」 苏以指了下桌角被拆的四分五裂的手机。「掉水里了。」手机凉了一整夜又大半天,看样子快干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里面有好多照片,要是打不开就麻烦了。 苏以继续手上的工作,解释了一下车祸的过程,林未拖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了。 林未被调侃过,说她是苏以的陪嫁丫鬟。因为她原先在苏家帮佣,现在苏以出嫁,她又来了祁家。林未的爷爷为苏家老爷子开了一辈子车,林未从小跟爷爷住苏家。年纪与苏以差不多,小时候性格内向,不少受欺负,只有从小自身难保的苏以会护她。 林未在祁家厨房里帮忙,祁家老爷子厨房里有位非常出色的西点师,苏以费了不少心思帮林未拜了师傅。 苏以忙着工作,林未也不着急走,给苏以巴拉最近听到的八卦。祁家,家大人多,能拿来茶余饭后当作聊资的内容不少。什么老爷子手底下的人分几派,什么谁和谁走的近,谁谁谁别看人家表面只是在祁家帮佣,那背地里可不简单,「那擦的可不是灰,是自家儿子的前程呢。」 苏以笑着,眼睛不离平板,手中的画笔也不停,画面被她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她眼底微红,略显疲倦,从早晨送走祁樾舟她便在这里工作了。 林未胳膊支在桌上,托着腮看她画画,嘴巴不停,说的全是祁家大园子里的八卦。苏以莫名其妙的突然想到了后妈,秦楠,想到那天对她说的话:婆婆和姑妈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未未,你有听过我公公婆婆他们的八卦吗?」 说到这幢房子已经过世了的主人,林未脸上认真了几分。摇摇头,这她确实没听过。「怎么啦?」 「没事,就随便问问。」 林未似乎正想说点什么,俩人后方的门再次被敲响。苏以请人进,家里的阿姨拿着个手机盒子进来,说是祁樾舟派人送回来的。苏以没想到祁樾舟会在意这件事,很意外。昨天手机还是他帮着她从鱼池里捞起来的呢。 手机盒子一点点拆开,意外已经转化成了欢喜。 是一部浅粉色的手机躺在盒子里。 苏以退了人,门关了,忍不住笑。浅粉色手机握在她白净的手指上看着更是粉嫩,可可爱爱的。 「这是不是就叫直男审美?以为是女孩子就会喜欢粉色吧。」 苏以翻转着打量,嘴巴上挑剔,她喜欢白色,干净简单,但眉眼里倒是藏不住的甜蜜。林未对她嗤之以鼻,叫她别炫耀了! 林未双手托着下巴,看苏以鼓捣手机。她也好想有个为她买粉色手机的男人啊。也好想有一个脾气不好,对自己好,对谁都凶,对自己不凶的男人,又斩桃花,又护家。样子是不近人情了点,但是其实是个颜神。 林未羡慕的眼神都软了,臆想了一下那个生人勿近的大男人挑这个粉色手机时的情境,该是个什么样的画面呀? 想像不出来。 林未在做梦,苏以在桌子上鼓捣手机,将原来的卡插进了手机里,刚开机便有简讯进来,提示有未接电话,苏以看了下号码,起初是不以为然,看清后面色认真了几分。 是疗养院来的,外婆身体不好,现在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高血脂,血浆净化治疗已经做了好多次,早脱离了大的危险。 但是看着隔着一段时间就来一通的唿叫记录,苏以心上发了紧,脑子乱乱的拨通了电话,很快,原本无忧无虑的宁静便从她脸上消失了。 * 外婆没事,是她有麻烦了。 她的好舅舅今天一大早竟然去了疗养院,将外婆领回了家,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呆,耍无赖,不要脸,又是曝光、又要请记者,威胁养老院,最后死活将她昨天刚缴的费用给退走了。 苏以将车子驶出园子,保时捷一路向南,疗养院她不用去了。几番电话沟通她已经没办法问责疗养院不该不经过她这个当事人的同意,而擅自放人、退钱。 舅舅有多大「能耐」她再清楚不过。 苏以直接去了舅舅家,家里当然没有舅舅的人,只有外婆一个。好在舅舅还算有良心,先将外婆接回家中,才去「和熹乐」耍无赖的。外婆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还以为是自己去住养老院丢了儿子的面子,儿子害怕受旁人指点才将她接回了家中。 第8页 「小以,舅舅实在不同意就算了,我也不是不能动,在家里也是能过的。况且这家里不是还有你舅舅在么,他也可以……」 「外婆!」 苏以声调拔高,外婆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咬了嘴唇,噤了声。外婆根本不知道这于苏以是多大的麻烦,那么些钱,她要怎么做才能再凑够。 「他有时候几天也不回一趟家,他怎么照顾你,他带回来的那些舅妈您觉得靠谱吗,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苏以一屁股落在了沙发上。 在舅舅去疗养院接人的第一时间,院方就给她打了电话,却联繫不上。苏以暗怪自己,怪自己的得意忘形,人狂必有祸,如果她不在花园里吻祁樾舟,那手机也不至于从兜里滑出去掉进水里,舅舅也不至于如此顺利的退走钱。 最后苏以不得不顺着外婆的思路煳弄了几句,出了门。舅舅电话关机,她开着车去了几个舅舅会去的地方,影子都没找到,她便去了疗养院。 虽然疗养院也是无奈,但办理这件事的人也存在过错,苏以因为没办法,不得不厚着脸皮耍一次混帐,结果经办人拿她没办法,又害怕事情闹大,最后几番商量,便答应了再接收外婆,只是退了的费用是必须得尽快补回来的。苏以当时便就回了家将外婆安置回了疗养院,才放心的回了清溪山。 晚上祁樾舟回的很晚,期间林未从老爷子那边来过一次,知道她的困境,大言不惭的说要把所有家当都给她,还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想欠祁樾舟的,不然之前也不会去找你爸拿钱。这次就让我帮你,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爷爷哪儿……」 「行啦,谁要你的钱了。」苏以伸手揽了林未的肩膀,打断了林未的话,说她这是什么万恶封建思想,既然她和祁樾舟都结婚了,不高攀也攀了,不能白攀啊。 林未被逗笑了,苏以便撵了林未回去。 钱于祁樾舟是小事,其实根本都不用她开口要钱,刚结婚的时候,祁樾舟给过她一张卡,一刷便了。 她在意的是其它事。 也许她这种想法有点古怪。她拿着这张卡日常消费,拿这张卡购物,有时金额也不小,她却不希望这张卡与家里的事扯上关系。 但是这回没有「自视清高」的条件了。 * 祁樾舟本就回的晚,回来却又赶忙进了书房开视频会议。祁樾舟24岁回国前一直在美国纽约,当年他父亲在那边有家投资公司,与祁家华煜集团无关,独自存在,也一直存在。祁樾舟18岁成年便参与了管理,那算是他的根基所在,甚至比华煜的事对他还要紧要,有时隔几天有一次会议,有时甚至天天有。 苏以去过书房一次,送了些喝的,有一屋子男人在,她也没法停留,很快就出来了。到祁樾舟自己回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单手拎着西装、领带,大步进了衣帽间,苏以跟着他进去。 「听说你今天出门了,这么晚不睡,不累么,」祁樾舟将手上的衣物扔在了衣帽间中央的一方柜檯上,开始解手上的腕錶,解衬衫袖口,他抽空看一眼苏以,头顶的灯光将他头髮的阴影印在英气的额头上,好像心情不错。 「有事?」祁樾舟问。 苏以站在祁樾舟一步之外。这一天下来,早就乏了,只是躺上床脑子就异常的清醒,睡不着。视线撞上,她愣愣的看着人,点了下头。罢了,也没有修饰了,苏以直接开口:「我明天要花点钱,」 祁樾舟已经回头去,正解身上衬衫的纽扣,「嗯。」 「50万,」 「嗯。」 「我告诉你一声。」 「不用告诉我。给你就是让你花的。」 「你不问我用来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祁樾舟语气淡然。 第5章 衬衫纽扣已经解完,祁樾舟顺手便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撇在柜檯上。劲瘦的腰,光洁的肩膀,附着一层肌肉的胸膛一瞬间便大方的暴露在了苏以面前。 祁樾舟得空喜欢练拳,当然时间不会多到如他身边的保镖们一样。所以他身上的肌肉有限,不过倒是恰到好处适合欣赏的地步,不野蛮,不过足够让人脸红心跳。 只是苏以此刻没有心思注意。 祁樾舟这番淡淡的言语,苏以心里倒是勐的酸了一下。 林未对她说那番话,只是让她不忍和感动,祁樾舟的淡淡言语才是能解忧的答案。钞能力也是他身上强大的一部份。靠近他总能得救,靠近他总能安全。 苏以看着人,心上悸动。俩人没了话,祁樾舟在继续脱衣服,赤.裸的皮肤干净光洁,他手指放上了皮带扣,偏脸看直直的看着他的人。「想在这儿看我换衣服?」 手指下是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已经解开。 祁樾舟的举动吓的苏以唰的转了身。她可以主动抱他,她可以主动吻他,但是她还没有强大到能看一个男人的裸.体。 苏以背对着人,背后有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音,苏以脸上发热。好吧,她烦恼了一整天的事,在他这儿就成了芝麻一粒,甚至都不屑问。 离开衣帽间前苏以说了手机的事,「新手机我收到了,谢谢你啊。」 第9页 「嗯。」 「你挑的颜色我很喜欢。」 这次的「嗯」答的迟疑了一下。 祁樾舟去了浴室,苏以一个人窝进了被子里。 如果不愿意做那件事,就最好别和这个男人挨边,半年的同床共枕苏以大概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在抱上他的手臂前她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后脑勺上是祁樾舟的大手掌,稳稳的托着她仰头,强势又细腻的吻从唇边来,不断深入,不断加重。 他的胸膛宽厚,臂膀有力,一欺身上来,苏以感觉自己就像被囚禁了一般,逃无可逃。有时候她会想,要是她不愿意了,是否能成功推开他。脑袋被握着,腰上是他有力的手指,她只能接受他给予的吻,给予的一切,还好这都是她愿意的。 她爱这个人,爱他的强大,爱他的无所不能。他第一次出现在苏家,点名说是她的男朋友时苏家人的反映,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从那天起就像有一道强大的光束照进了她晦暗的生活。 从爱慕,到爱情,这个人所有的一切她都在用心的爱,即使他又似乎都不在意。 吻辗转着离开嘴唇,唇瓣被磨的泛着嫣红,苏以迷醉其中。结婚半年,在一次次的缠磨里,她也早体会到了祁樾舟会如此乐此不疲的想要的快乐。 「祁樾舟,」她叫他,声线情意绵绵。 「别说话。」 「我想说,」 她握着他宽厚的肩膀从自己身上推开,他大概是妥协了,吻至下而上,最后落在她的耳根,粗重的唿吸声也重新在耳边响起,他似是在等着她说话。她偏头去贴他,耳朵、脸颊便蹭上了他脸部的皮肤。 他这样硬的像一把利剑的人,皮肤也是温的,软的。 「我爱你,我就是告诉你我爱你。」 祁樾舟明显的皱了一下眉毛。而苏以只是知道他的吻停了,她更努力的去贴他埋在她颈侧的脸颊,像只小猫在讨主人欢欣,表达自己满心的爱恋,「其实在三年前,我们第一次接吻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你也喜欢我,我觉得很幸福。和你在一起,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夜醒来我们就变老了那多好,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一起,过得很幸福,你也不用忙忙碌碌,我们就整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苏以说着略显矫情的话,这种平常难以起启、无从开头的话倒是和这迷濛的夜相配,相配到她听到祁樾舟这个难得谈儿女情长的人反问她,爱他什么。 「爱你的所有,爱你爱我。」 「我爱你」这件事大概是这世上最缥缈最灵魂的东西了,但无论是多么深情、多么刻骨的我爱你,到最后也只是化作了最实际的,看得着,摸得着的肌肤之亲。 从前为了不打扰祁樾舟充分的休息,一向完事了苏以就自己窝到自己的那一方,老实睡觉。但这次她没有退开,她依恋的枕着他的手臂睡着,到最后他竟也没有抽走。 * 疗养院的事算是彻底解决了,但是舅舅还是躲着她。人分明没有走远,就是躲着不见。 苏以去过家里,最后在舅舅房间里做了些手脚,床上的被子是她亲手叠的,床单是她亲手拍的,隔天被子是叠了,床单是拍过了,但不是她的手笔。 舅舅比妈妈年龄小不少,现在也不到四十岁,胆子粗,不靠谱,但还不至于没人性到连外婆的主意都敢打。苏以担心他真是遇上了什么大麻烦,才会干出这种事。 他对她们是不要脸,但是他也不要脸的威胁过秦楠,威胁过父亲,他警告他们,他就是烂命一条,要是他的侄女儿和老娘在他们苏家少了根汗毛,他也会去和他们苏家拼命。 有了被褥上的发现,要想找到舅舅也容易。 隔天,苏以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进了浴室,将祁樾舟的牙杯灌满水,白色的牙刷挤上牙膏,然后轻手轻脚的进了衣帽间。 柜子里是一列整齐的西装,放眼望去暗沉沉的一片,从西装衬衫到领带都是如此,最后两个柜子是些浅色衬衫,但他穿的不太多。 她垫起脚尖,从高高的衣橱里取下衣服,来来去去,衬衫、西装、领带……,最后配了一套挂在镜子旁又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纤瘦的身子钻进窗帘里,窗外已经有了天光,她伸手大开了窗户,细的不盈一握的软腰折在窗台上。 清晨新鲜的空气进入室内,带着自然的草木香,晨风轻撩着她额侧的软发。 苏以再从窗帘里钻出来,窗帘依然紧闭着,有凉爽的空气进来,但窗外的光线进不来。床上的人笼在昏暗里,睡的很沉,她轻轻出了房间,关上门。 * 天光亮开,保时捷上,苏以单手撑着脑袋,青黑的长睫低垂着,她偶尔抬一下眼睛,看不远处的一道小区大门,这个时间点还早,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老人。又过了好些时候,直到马路上车辆多起来,才看到一道懒散的男人身影从大门旁的侧门里走出来。 舅舅满嘴听不到实话,如果她问,他一定甩出一箩筐的话来诓她,然后就是卖惨,卖血浓于水,到最后她就得在一箩筐的鬼话里自己找答案。 苏以按兵不动,开着车子不远不近的跟着,看舅舅吃了早餐,广场上吹了风,抽了烟,消耗了好一阵,才打车朝城东去了,最后进了一幢颇为高档的建筑。 第10页 保时捷一路跟的耐心,最后远远停下,苏以只一心看着舅舅,根本不知道在她的背后也不远不近的悄悄停下了一辆车,黑色大众轿车。 前前后后,三人,像一则寓言故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众车上的男人停下车后便从烟盒里掏了只烟,一抖,叼了支在嘴上,他埋头点火,脖子根上能看到一点露头的龙纹刺青。 这边,苏以从车上下来,建筑暗色外墙有俩烫金大字「金浦」,偶有几人进出,身上穿的是保洁制服,推出来的大堆垃圾里有瓜果皮屑,大概是娱乐场所之类的。 苏以犹豫再三,还是进了。 大概是那几个保洁员给了她点安全感,又或许是舅舅进去时熟门熟路的状态。 苏以没看错,这是一家会所,不过是一家异常高端闲人免进的私人会所。如果不是这个时间点来,她不会进得去。这种地方是夜的天堂,上午于这个地方而言是太早了,所以门口连值守的人也没有。 一路上没遇上人,舅舅是叼着香菸进来的,苏以灵敏的跟着香菸味穿过一处大厅,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地面光洁,装饰讲究,还有好些造型独特的大花瓶,正打量,突来一个开门声,苏以和舅舅撞了个正着。 苏以被舅舅冯高立拉进了一间屋子,在窗边坐了,屋子很宽畅,最大的特别之处大概就是中央的那张大牌桌。如苏以所料,舅舅见到她没有愧疚,没有后悔,只有卖惨、卖血脉亲情,最后画饼充飢,说他拿走的钱,以后会双倍奉还。 「行啦!」被舅舅一番忽悠下来,苏以火了,「我有资格拿的,你不给,我自有办法拿得到。没有资格拿的,不该拿的,你多给我一分我也不稀罕!你就痛快告诉我,钱花哪去了!」 冯高立被苏以这一吼,噤了声,像是被苏以眼里的原则和主见与坚定震慑住了。背后大大的窗户为房间里提供着充足的光线,苏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舅舅,所以冯高立很快就招了。把自己如何跟人合伙在赌场里捞钱,如何着手收网,结果兄弟跑路,事情败露,现在得赔钱赎罪的事全说了。 「金浦」明里会所,暗里堵场。冯高立混来混去,十几年一直都在为金浦卖命。 事情败露,现在有两条道让他走:一,自己将跑路的人抓回来;二,承担赌场因此造成的损失,上头就自己派人去东南亚抓人。看在他一心一意为金浦干了十几年的份上,这算是再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现在就欠60多万了,房子我不能卖,卖了咱就没家了,你要是受了气,你外婆要是想回家也没家了。小以,再借舅舅60万,我知道你现在不缺这点儿钱,你干脆借给舅舅,舅舅真的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次的事完了,以后我再也不干蠢事了。」 苏以看着舅舅简直想笑。自她有判断力以来,就知道舅舅没干什么好事,从前她不止一次的要求、乞求他干点正经事,所以也才会被他一次次的坑钱,然而到如今,他竟然是混在这种地方。 苏以努力淡然,「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信你?凭什么再信?你算算,我被你当傻子一样骗了多少次?那不是你演的好,不是我傻。那是我……」苏以正说话,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三个年轻男人从门外走进来,然后集体愣在了门边,眼睛都齐齐的看着苏以。 苏以就坐在窗下,屋里的天光足以照亮她精緻的脸庞。这个会所不缺女人,但长的像苏以这样绝色,浑身带着一种独特干净气质的女人真是没见过。 背后的清白光线在她肩膀上镶了一道白色光晕,嫣红的小口,桃花样勾魂的眼,干净如玉发着光的皮肤,温婉端坐的窈窕身姿。就只是那段露在衣料之外的细直颈脖,就能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第6章 几个男人的眼神苏以看的清楚,冯高立也看的清楚。冯高立一下站起身来,朝门口去。 「立哥,谁啊,介绍介绍,」 「滚滚滚,干什么,有事?」冯高立将来人朝门外推搡。 「先说说这谁嘛,」 「滚,有事说事,」 「昌哥来了。」 「走,这是我侄女儿!快滚。告诉昌哥我马上过去。」冯高立总算将几个人推出了门去,他又回头来,鑑于这种情况,他是不放心苏以一个人自己走出这里。 「你乖乖的等舅舅几分钟,就几分钟,咱们回家要杀要剐都好说。」冯高立离开前不放心的最后看了眼苏以。 他们冯家自父亲去世后,日子就过的一年不如一年,姐姐当年能被苏开诚明媒正娶带进苏家,除了个人能力,便是姐姐突破了家族基因的美貌。他这个苦命的侄女儿从小活的不容易,这副几乎还要优于姐姐的美貌像是老天给的奖赏。 冯高立将门关了。 * 冯高立承诺的是几分钟,苏以坐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人回。窗外天色越发的阴沉,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舅舅刚离开没几分钟,苏以便听到了门被上锁的声音,一开始她不知道那动静是什么,后来一试才知门打不开了。 苏以仍然坐在窗边,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庭院里无人经过,她看着窗外的雨帘。 舅舅会坑她钱,但绝不会害她,至少苏以相信这一点,也凭着这一点让自己冷静。她琢磨自己这大概是被当人质了,否则不会一声不吱就把她锁在这里,而又只是锁在这里。舅舅滑头,和他打交道的人又怎么会不了解这点,所以他们这是在拿她来逼舅舅? 第11页 苏以有些愤怒,她看过,这房间的墙壁做有隔音层,手机也收不到信号,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苏以靠在椅子上,闭了眼睛,耳朵里是雨水砸地的密集哗啦声。一会后,门上突然传来动静,她睁眼,门倒真是开了,只是来的不是舅舅。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声称冯高立的朋友,说要给她换个好地方待,还直言说冯高立惹了一点小麻烦,不过不碍事,他解决了就能回来,回来她就自由了,在这期间他会帮舅舅好好照顾她。 「但是你得小心点儿跟我走,别让昌哥知道了。扣你的人就是昌哥。」 苏以点头答好,问:「在楼上?」 「对,在楼上。」男人对苏以弯了弯唇,原本奸猾味浓厚的脸便看起来温厚了许多。但是他眼睛里的某种炙热却很难掩藏。「走吧,就在三楼。」 苏以点头,对这好心的照顾好言道了谢,她笑脸对人,男人对她的礼貌很是欢喜,手也总算从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边离开。 俩人一前一后便出了门去,男人在后关门,一双眼睛始终落在苏以身上,一寸寸梭巡,从她纤细白腻的颈脖开始,到浅色长裙包裹的细腰,细腰往下那撑起衣料的蜜桃形的丰腴饱满。 门外便是长长的走廊,苏以走两步突然回了头,男人唰的抬眼。 「还没问过,您怎么称唿?」 「别客气,叫我二哥行了。」 「嗯,二哥,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楼上有,楼上的更方便,马桶都是智能的,用完还能把你的身体洗的干干净净的,它还能给你吹干,热风,吹在身上别提多舒服。走吧走吧,咱别在这儿耽搁了,」 「那行吧。远吗?」 「不远,没几步。这边过去就是楼梯了。」 女人走在前,男人走在后,又开始肆无忌惮的欣赏她那曼妙的曲线,就连那绑成一束低马尾的黑髮都在闪亮的散发着诱惑。男人正看的口干舌燥,谁知走在前头那纤细的人儿却突然就抓了走廊上的大花瓶,「砰」的砸在了地上,那声音简直能震破耳膜,男人傻了,还不及他有所反映,女人已经又抓了另一侧的花瓶依旧砸下,「砰」的再一声巨响炸开,别说隔音墙了,就是整幢楼也听到了这方的动静。 一道门被拉开,三个年轻男人并一个高个大鬍子出现在走廊里,很快走廊两端也聚起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苏以猜的不错,这个男人的色心果然是个人行为,她也果然只是被当成了逼舅舅拿钱的人质,所以她引来了人,就安全了。到冯高立再来接她的时候,她自然是毫髮无损。 * 雨水哗哗的砸,冯高立撑着一把雨伞追着苏以从金浦出来,一直到车上。 苏以气愤至极,带着一身的雨水坐进车里,正反锁车门,却来不及,舅舅已经上了副驾驶。 「小以你原谅舅舅,那狗娘养的是武龙那边的人,昌哥手里的人那都是自家兄弟,绝不敢那么干。我走的时候要了昌哥的保证才敢把你……」 「行了!下车!」 「老子现在就去找那狗娘养的,就是掘地三尺老子也要把他找出来剁了!」冯高立腥红着一双眼,去拉车门,但是在他刚上车时,苏以设了锁,倒是没防着他上车,这下却防了他下车。 冯高立很激动,车门也拉不开,一旁苏以却莫名其妙笑了,「这下你的兄弟肯放我走了,你卖房子啦?」 「没卖。」 「没卖!你的兄弟肯放我走?」 苏以一口一个兄弟的讽刺,冯高立脸白了一阵又一阵。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找个朋友借了点钱。」 「哦,不是60万么,一下就借你60万,那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苏以重重的强调好字。 「真没卖房子,就一哥们借的。你看好咯,从今往后我冯高立只会往高处爬,再不让你们受欺负,再不让你们……」 冯高立正情绪激昂,车门上一声轻响,锁解了,苏以勐的朝舅舅那边探过身去,一把拉开了车门,也不管雨水一个劲儿的往里灌,「从今往后你是死是活好自为之吧,我的钱你不用还,外婆不劳你费心了。如果你还有良心,」苏以瞧了眼那幢有着金玉般外表的建筑,「你就离开这种烂地方。」 保时捷疾驰出去,剩下冯高立一人撑着伞站在雨中,而之前跟到这方的黑色大众早功成身退了。金浦门口站着三个年轻男人,在远远的看着这方。 「立哥这侄女儿真不是一般人。」 「越漂亮的女人还真的是越聪明。」 「要我哪天被锁起来,突然来个人说救我,恐怕只有上当的份。人家这心里素质,绝了!」 * 淋了雨,身上的衣料湿了大半,贴着皮肤很难受。雨势大,苏以也不敢将车开的太快。 人本性自私,真没办法只看血脉亲情。自结婚,自进祁家,她越发的愤恨苏家,越发的讨厌舅舅,她甚至连见外婆也提不起兴趣。除了祁樾舟给她的家,剩下的一切都在她的心里蒙着一层灰,让人感觉不到轻松,感觉不到幸福。 她恨不得将油门踩到底,她嚮往路的尽头,那里有个安全温暖的家在等着她,它应有尽有,对她敞开怀抱,不用费尽心机,不用使上36计,如履薄冰的算计上所有才能得到安全。 第12页 眼睛里的湿意迷了眼,她伸手快速擦掉,喉咙上咽下一口哽噎。 舅舅怎么敢把她一个人丢在那种地方,让她冒险,他怎么能! 车轮碾压过地面的积水,极速前行,不断的带起浑浊的水帘。 苏以伸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琴声夹杂着雨声灌入耳朵,女歌手温婉的声音抚慰人心,苏以努力平復,当保时捷驶进祁家园子入口大门时,她已经可以和门卫亭里的值班保安微笑了。 苏以是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上的楼,家里霞姨看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纳闷。 「哎哟,您这是在哪儿淋了雨?头髮也湿了,衣裳也湿了,」霞姨拿着张干净的毛巾围着苏以干打转,水都浸进了衣服里,也没法擦。 苏以倒另有事问,「霞姨,他们是回家了吗?」车库里她看到祁樾舟常用的车一辆没少。 霞姨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今天祁总就没走,他们一直在家呢。」 * 苏以上了楼,回了卧室,热水淋在身上,去了一身的寒意,心上却仍是空的厉害,不紧空的厉害,还酸的厉害。祁樾舟就在书房,但是他通常就是在办公,谈事。 好想见他,好想讨个结实的拥抱,她需要一个有力的拥抱。 苏以一双纤细的手臂抱住自己,从浴室出来,她裹紧着身上的浴袍进了衣帽间。 脑中忽然晃过那个「二哥」看她的眼神,晃过那男人放在鼓鼓囊囊的裤兜旁的手。她不知道那能掏出什么来。一张浸着某种能让人昏厥的药水的毛巾?一把足以胁迫人的刀? 秦楠曾经半恶毒,半愤恨的对她叫嚷,说她这种人丢进狼窝里也能活命,但是谁愿意生存在狼窝里拼命。 她渴望平平淡淡的生活,但愿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搅进任何复杂的关系里,她早怕了,也早累了。 苏以整齐了穿着,才从卧室里出来,擦到半干的长发软软的顺在背上,干净的眉眼附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她穿过起居厅,到了书房门外,正要抬手敲门,门却自己开了,出来的一群男人倒是又勾起了她今天所受的恐惧,其中一人低着脸,她看见他脖子根上有龙纹刺青,这让她心上勐的一紧,只是在看到景洪和小光熟悉的脸时才暗暗平静下来。 景洪和她寒暄了两句便带着人走了,苏以留在门口,闭了闭眼睛,才抬手敲了门,门里叫进,她才进了,先看到的却是坐在沙发里的阿森。 阿森是祁樾舟的保镖,自然有一副魁梧的身躯,以及唬人的身高,阿森身旁的年轻男人也差不多如此。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苏以见惯了的,今天看来却是心惊了一次又一次。 第7章 苏以知道自己脸色一定很差,今天发生的事让她对陌生男人产生了恐惧感。她努力在唇上弯出微笑,抬脚进去。 祁樾舟从办公桌上抬起眼睛来,他今天没有出门,穿着较平时随意些,不过身上的薄衫依旧颜色深沉。苏以过去,告诉他有事要和他说,祁樾舟点了点头,让她稍等,又垂下了眼睛。他手上拿着一份资料,有几页纸,每页都挤满了文字,他一页页阅览,直到末尾。 苏以就站在一边看他,男人肩宽背阔,即便穿着柔软的衣衫,肩背也平直端正。这个人身上明显是缺少柔和的,苏以却从他的菱角里也收穫到了安心与抚慰。 她知道那肩膀上的温度,清楚那怀抱里的安适气味。眼睛失去了瞧点,空空的心在一点点被填充。 好一会儿,祁樾舟抬起头来,他黑瞳里平稳深沉,将手上的资料对那头的阿森一扬,朝办公桌尽头扔了过去,文件滑出一段距离,倒正好停在桌边。「拿去吧。」 阿森身边人年轻男人迅速起身,拾起东西,俩人便一起出去了。 祁樾舟从椅子上起身,到了苏以跟前,苏以的视线才聚了焦,看清了他的脸。英俊、干净、年轻、安全,不等祁樾舟问她有什么事,她埋头一钻,进了他怀里。 「小以?」他沉声喊她。 「让我抱抱你。」 「是,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骗你的,我没有事要找你,我就是想和你待一会儿,让我跟你待一会儿吧。」 祁樾舟低脸看紧贴在怀里的人没什么异常,只不过是平常依恋他的模样,皱起的眉才松开。舌尖在嘴唇里轻抵了抵,抬了手揽上了苏以的肩膀。 他低着的眼睛里是惯常的淡然,但在苏以不断的紧抱之后,他眼睛里多了于他很少见的茫然。 祁樾舟反抱了苏以,苏以凉飕飕的心在变暖,她感受着脸颊贴着的温暖,感受背后被拥抱的温暖。她手指揪着祁樾舟身上薄薄的衣料,那带着体温的衣料填满手心,像填进了心里,填的满满当当。 苏以好想就这样窝着不放开,就这样睡着,但是才没一会儿,门上就响起了敲门声。 * 苏以不得不离开书房,她又回了卧室。她总觉得身上发冷,冷的难受,除了在祁樾舟怀里的那会儿。 她转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爬上了床,倒是很快就睡着了,伴着窗外的雨声睡的很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叫醒的。 霞姨站在床旁,说晚餐好了,苏以下床来,取了件薄衫披在身上下楼。大概是刚醒,人有些迷煳,下楼没见到祁樾舟人,霞姨告诉她请过了,可能快下来了。 第13页 「不过您先跟我来看看,」 苏以没有注意霞姨从楼上到楼下的欲言又止,这下这个中年女人是实在忍不住了,索性拉了苏以的胳膊穿厅走廊,一起站到了餐室外偏厅的落地窗前,指给她看别墅门廊外的是非。 大雨里,地上,竟然跪着两个人,女性,一个中年,一个还年轻。雨很大,天空暗沉,暮色将至,有几分悽惨的意味,此情此景真是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见过了。 这画面看的苏以算是彻底醒神了。 「已经跪了一个多钟头了。祁总他们一直在书房里,我们也不敢去打扰。小周她们几个打着伞过去问了,那当妈的只说家里男人犯了错,要求祁总原谅,再问她们是什么事就不答了,你看这怪可怜的。」 见苏以这个主人也在看这是非,另外几个在家里干活的女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话里话外都是想她去问问,是不是祁大总裁压根没看到这两个在雨中下跪的母女俩。 苏以细看雨中的人,其实穿着挺贵气,淋了雨,脸上的妆倒还没有花,尤其是那个年轻女孩儿,尽有几分惹人怜的娇美。 苏以默了默,对一圈八卦群众弯弯唇,顶着她们的殷殷期盼,又上了楼去。 书房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无论是观雨还是赏景那都是再好不过的地方。而它的方向就正对着门口,所以楼下无论发生任何事,书房里的人都能了如指掌。 她们在这方跪了一个多小时,别说祁樾舟了,在这个绝不缺少八卦群众的家里,恐怕早传的整个园子里的人都想过来看热闹了。 祁樾舟不会不知道,所以这是故意的? 苏以琢磨着上了楼,倒正好看到要进电梯的小光,就问了楼下的事。小光简言,犯事的人是在分公司担任要职,利用职权谋私,收受贿赂,金额巨大,现在人被拘留,如果公司严查后果会很严重。 「马上森哥他们就下去处理了。」小光意指楼下的人。 「处理?怎么……处理?」苏以带着诧异的神情让小光愣了一下,「……就是,不让她们在那儿跪了。」 像是害怕苏以再多问,小光答完慌慌的就进了电梯。小光刚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苏以回头,祁樾舟领着人从那头过来。他个子很高,长腿迈着大步走在最首,身上已经是西装衬衫,浑身上下都暗沉沉的,人利落如刀削一般,脸色冷清。阿森他们几个也是西装整洁,黑压压的跟在他身后过来。 苏以有一瞬间的恍神与一掠而过的心惊。她下意识的垂了脸,等心头那一闪而过的莫须有过去后,才又莫名的回了头去。除了祁樾舟其他人有的进了电梯,阿森是带着两个人走了楼梯下楼。 祁樾舟走近,大手掌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晚饭不等我了,有点事要回一趟公司。」 苏以愣了一下才回神,「……都摆好了,你吃了再走吧,」 祁樾舟手指捏了捏她的肩膀,面色淡淡的,「自己好好吃。听话,下去吧。」话毕,他利落抽手,只是手指顺势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 祁樾舟几步进了电梯,苏以呆站了片刻才下楼,果然,门口的母女俩已经消失了。 苏以向来深信不是看着弱势便值得同情,不是看着不善,便是恶人,因为这世上最难辨别的便是人心。苏以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开了,她连自己的生活亦没有活明白,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迫切的想。 幸福有道秘门,那就是遗忘。苏以想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翻篇,她也的确短暂的翻了篇,不再莫名其妙还对祁樾舟生出了恐惧的心,对他身边的人生出了恐惧的心。谁知在夜里睡下后一切倒又乱糟糟的滚了出来,或许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或许她有些感冒前兆,或许下午睡的太久。 已经很晚了,苏以脑子还异常清醒,天南地北的事都在脑子里滚了一圈,最后浪潮退去,却有尖锐的东西被留了下来。苏以脑中的屏幕莫名停格在了雨中那张漂亮的女孩儿脸上。 化着精緻的妆容扮弱势,用美貌作为求情的资本? 有些想法只要是冒了头,就成了春天里的野草,灭不了,不可控的野蛮生长,直到祁樾舟回家,沐浴上床,苏以也没能自己翻过这个坎。 要是连枕边人也不可信,连祁樾舟也不可信,生活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苏以将自己的疑问毫不掩饰的对祁樾舟说了,昏暗的夜灯里,大床上,祁樾舟的大手捏着苏以的下巴,「这就叫,是叫吃醋吧?」 苏以看着抵在眼前的男人,和傍晚那个高高的抵在跟前,告诉她不能一起吃晚饭的男人相差甚远,和那个黑森森的被人拥着让她有些害怕的男人相差甚远。 苏以看着人,其实她对他的了解好片面,结婚前她以为结婚后会有所改变,但是没有。她老是会忘了这件事,又忽然在什么时候想起来。 她不知道他在家以外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不知道他如何工作,如何社交,一点也不了解除了夜晚的几个小时以外的祁樾舟。 也许她真是矫情了,苏以可怜巴巴的看着人,「也许是吧。祁樾舟,其实我有点害怕,害怕你骗我,然后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看你整天忙,我也相信你不是,因为我看到的你就不是一个喜欢乱来的那种人。但是我不知道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在经歷些什么,眼睛看到的会是些什么,心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也许是我想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说什么,」苏以淡淡的笑了一下,很苦涩的样子,像是因为自己越说越没条理。 第14页 这期间祁樾舟就平静的看着她,眼睛里有过一瞬间别样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復淡然,只是淡然中杂着些许于他少有的茫然。苏以只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所以当然无法识到这些微妙。她的确是胡思乱想了太多,「对不起,」祁樾舟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道了歉,眼睛还酸的流了一滴泪,「我不该捕风捉影,说些有的没的来为难你。」 「你猜对了。」祁樾舟开口,「她们的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不止今天,早就来缠过我了。正因为没有达成目的,所以今天又来了一出苦肉计。」 祁樾舟就低着眼睛看着她,说这些的时候,他脸色淡然的像在和她讨论明天的早餐。 苏以哑然。 原来还有过这种事,原来还有过这种事情的! 心里一下空了好大一块。 这次祁樾舟主动将她抱进了怀里。「别胡思乱想,事实就这些,其它什么都没有。」昏暗的光线里,苏以的视线更是埋进了祁樾舟的胸膛里,什么也看不见。 祁樾舟静默,她也静默,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这么近,她又觉乎着它远的够不着。 「祁樾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祁樾舟「嗯」了一声。 苏以更往这副胸膛上贴,紧紧的依恋他,「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别的心思,有人缠你了,有事让你为难了,有一天我们不能继续一起生活下去,你一定早点告诉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但是你别骗我,我不喜欢猜疑你,不喜欢和你人心隔肚皮,不喜欢不信你。」她执着的问,「咱们这么说定了好不好?」 第8章 苏以从祁樾舟怀里退出来,等着要个承诺,但视线还没清明,就被祁樾舟压了过来,他欺身在上,炙热的唇堵上来,一点不给反对的机会。 越吻越深,越吻越动情。温软的唇,柔韧的舌,强势霸道的禁锢。 苏以的身体在这样火热的压制下只能老实迎合,也随之动情。她周身的细胞都在迎接这个人的亲近,所有的感知都在探寻。祁樾舟的味道,他的温度,他唿吸的力量通通被她清楚的接收到,身体很诚实,是渴望贴近的。 苏以第一次偷偷慕恋的人便是这个人,她的初吻给的是这个人,她的初恋是这个人,第一次和男人牵手牵的便是他的手。最后他们结婚了,很顺利,顺利的让人半夜梦醒,怀疑会不会只是做了一场美梦。 不管祁樾舟想要什么,从身体到心,都是极愿配合的。祁樾舟祁樾舟……,就是一个名字就能让一颗心脏活跃起来。 苏以身体本能的回应,迎来了更动情的回报,祁樾舟的吻离开了她的唇,吮吻着到了颈脖。苏以的颈脖细而直,白腻馨香,皮肤柔软的蛊惑人心,祁樾舟一寸寸的舔.舐,唇舌过处便是一道嫣红,他吻的像头食肉的凶兽,似乎随时都能探出森森獠牙,戳破唇下那如玉的娇肤。 祁樾舟的唿吸声越吻越重,大手在苏以身上三两下便扒拉的她衣不蔽体,苏以感觉胸前一凉才反映过来,勐的去推人,她推的突然,祁樾舟毫无防备的被推开。 苏以双臂撑着人,「我好像感冒了,会不会传染你?」 「感冒?」祁樾舟深皱眉头,深沉的眼睛里似有火在燃烧,不全是欲.火,倒似乎还夹带些怒气,但他温声道:「这种时候要我停下来?」 苏以很抱歉,「我下午淋雨了,感觉像要感冒了。」 「为什么淋雨?」 「……没带伞。」 听了答案祁樾舟眼睛软了下来,他像个耍赖的孩子,用唇拔开苏以挡着他的手,将脸凑到了苏以耳朵边,用气音说了句什么,便不再缠着索吻,他要了最直接的那一部份。 * 第二天,苏以的声音就哑了,她难得的没有先于祁樾舟起床,去尽一个贤惠妻子的义务。 头晕晕沉沉的,身旁早没了人,苏以摸了手机看,快九点了。双腿滑出薄被,下地,腿一软她显些跌倒。手撑了床沿坐下,才感觉到腰腹的酸胀,脑子里晃过昨晚的一幕幕,脸上发了热。 苏以皱了下眉,手指揉腰。 就不该在这种事上信他。 苏以感冒严重,霞姨专门给她炖了萝蔔粥。偌大的餐桌只有苏以一人,她静静的喝粥,脸色苍白,人瘦瘦的,单薄的肩膀撑着薄衫。 霞姨在一旁照顾着,突然开口,「要不要给祁总打个电话说您生病了?」 苏以抬头,看霞姨一脸担忧,倒是笑了,「他又不是医生,找他还不如找医生呢。」 霞姨不说话了。相处半年她也大概是了解苏以的脾气,一开始还真看不出这么娇俏的美人儿倒是一点儿也不娇气。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孩儿,性子又好,真该找个贴心男人,被宠着被捧着过一辈子才好。 光有钱有什么用,成天不见人,感冒发烧,头疼脑热也不闻不问。这人太有钱,夫妻就不像夫妻了。 霞姨这个过来人为苏以鸣不平,在苏以自己倒从未这样想过。或许还是她太年轻了,以前又过的太难,尝到一点甜,便觉得好甜了,便满心欢喜的怀着一颗赤诚之心经营。 * 身体病了,好歹日子是平静了。苏以感冒三天,祁樾舟倒出差七天,还去了一趟纽约。期间苏以将泡了水的手机拿去修,零件损坏,她额外花了三百块钱,维修员将手机数据修復了70%,丢了好些旧照片也没办法,她难受了一整天。 第15页 她也时不时给外婆去一通电话,下雨,老人家倒也有去处,和熹乐的室内k歌房还有专业录音设备,护理员录了一曲分享给她,让她听了一把老人家的老嗓子。 剩下的时间,苏以整天泡在工作室里,从早到晚,林未过来玩,她也不停笔。 当初托秦楠的福,她没能进入心仪的美术学院接受最好的薰陶。但正如秦楠所说,丢她进狼窝也能活,所以当然不自暴自弃,她理智的退而求其次,三流的学也一样上。 跨过十月的门槛,气温逐渐走低,园子里的芙蓉花倒开了,粉的白的,密密匝匝,煞是好看。风带着草木香拂进苏以的窗台,拂过书柜前的一盆兰花,兰花后是整齐的书嵴,一本厚厚的山海经挤在其中,很是显眼。 大概自小和老人久处,听多了妖魔鬼怪的故事,所以她对这些很感兴趣,从她的插画里就多多少少能看到她心底那个奇幻世界的痕迹。曾经导师也在这个方向鼓励过她,希望她努力摸索,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风格。 祁樾舟不在,苏以的大量时间都花在工作室,他回来才相应减少,或帮他煮咖啡,或调点儿营养果汁,去火的蜂蜜茶。祁樾舟去请安,她就在那段最黑的小路上等着他。苏以还花钱去学了按摩,专治各种精英白领埋头族的颈椎问题。 时间一天天临近老爷子生日,祁家大园子迎回了两个人,当天老爷子就设了家宴接风洗尘。 家宴,当然就几乎只是祁老爷子自己膝下的子孙,从千里之外的海城归来的人正是苏以已经差不多有半年多未见的表兄祁明泽,和姑妈苏云惠。 当年,在安城,无人不艷羡祁松富有福,他三个儿子个个人中龙凤,个个挑得家族大梁。而谁知天妒英才,老天爷接连收走了他两个儿子,长子与次子相继过世,一个是祁樾舟的父亲,另一个便是祁明泽的父亲,好在三儿子顶下了华煜集团的大梁。 光阴似箭,岁月转眼即逝,此刻三叔也还正值壮年,下一辈的祁樾舟与祁明泽就已经长成,他们都各自承担着华煜集团的重任,算是再现了当年祁家的辉煌。 一进别墅大厅,苏以一眼就看到了那头的祁明泽,然后眼睛横扫,也找到了女眷堆里的姑妈。 苏以喊了半辈子姑妈的人,只因为和祁樾舟的婚姻关系,现在成了她的二婶。所以才有了秦楠那番挑拨离间的鬼话,说什么姑妈和她婆婆不和,所以祁樾舟对她不怀好意。 她这离间计真是琢磨的缜密。 厅里正热闹,园子里平常不太见面的人都在,佣人们忙前忙后的穿梭。祁樾舟去了男人的圈子,苏以到了姑妈身边,她眼睛看老爷子那边,祁明泽正朝她看了来,苏以先是愣了一下,忙又对他弯起了唇。 半年多不见,苏以觉得他好像是瘦了些,但是他对她笑,便还是她从小熟悉的那个人。苏以对表哥摆了摆手。 那头,温文尔雅的青年,长身玉立,温和的看着苏以。 * 祁家可容纳20人进餐的餐桌几乎坐满,一桌子的人,有几分喧譁。祁明泽坐在老爷子身侧,祁樾舟就坐在苏以的身旁,偶尔与坐在桌子对面的三叔简言几句,三叔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自带着几分威严。 苏以对他们的严肃话题不敢兴趣,她偶尔看看姑妈,偶尔看看祁明泽。老爷子说话,桌上便安静了一点。 「樾舟27岁结的婚。明泽,你小子今年贵庚啦?」 祁明泽倒真掰起了手指头,「再有一个月,我也27了。」 青年英俊温和,举手投足间有几分潇洒不羁,他不正经的样子惹的老爷子剜了他一眼,苏云惠拍了他一下。这一番逗的在座的女眷、守在餐桌旁忙碌的佣人都笑。 祁老爷子便点了苏云惠的名说教了一通,说:「男人,当先成家后立业,老话自然有老话的道理。」 苏云惠赶忙解释说祁明泽和贺家的姑娘正处着,老爷子才放过祁明泽。 苏以眼睛看着祁明泽,倒想到一件事,早在三年多以前,那会儿她和祁樾舟都还不认识,祁明泽就说过他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但到了今天也没见他跟谁处的长久过,相处过的好像还都是家里安排的。 苏以手上的勺子落在盘子里不动,肩膀上突然一重,她侧脸看,是祁樾舟。 「东西不合味口?」 「……没有啊。」 祁樾舟直直的看她,瞳孔里印着她缩小的影子,苏以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结果什么也没有就从她肩膀上收了手,侧回了脸去。 晚餐结束,一众人移步偏厅,女眷留下品甜点,其它人都随着老爷子上了楼,好久才又下来,姑妈和祁明泽都是今天才回的,苏以与姑妈叙了旧,就等着和表哥好歹也说上两句话,见他们都下来了,苏以便让祁樾舟等等她,她打个招唿就一起走,结果她就是匆匆和表哥说了几句话,回头,祁樾舟人就不见了。 * 祁樾舟黑深深的身影独自穿过了半个园子,回家就直接进了书房,叫了阿森。他坐在颜色暗沉的办公桌上,脸色阴沉,「叫小光过来。」 阿森愣了一下,「不等明天?」 祁樾舟不耐烦的拂了下手,阿森只得照办。 阿森纳闷,今晚分明风平浪静的,也不知道这是谁惹了他,阿森电话里下了吩咐。 第16页 第9章 祁樾舟靠在椅背上,一把扯了脖子上的领带随手丢桌上,从抽屉里拿了香菸盒,娴熟的抖出一根咬在唇上点燃,薄薄的烟雾从唇间溢出,模煳了脸。 祁樾舟要的人很快就出现在了书房里。阿森也早做好了准备,人一来就厉声道:「扣住。」带小光进来的男人应声一把将小光双臂反剪在了背后,小光都吓愣了。 「森哥,森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扣他的人一点也没客气,拧的小光连站也站不住,小光动弹不得,无可奈何又莫名其妙,求助的看办公桌那头。祁樾舟香菸燃在指尖,裊裊烟气,悠闲浮动。 阿森大步站到小光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说吧,老爷子把你弄到祁总身边,派了什么任务给你?」 小光被迫的佝着背,这才明白过来。他仰脸看阿森,委屈的都磕巴了,「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我,祁总……」 小光的哀求还没出口,就挨了阿森重重一耳光,打的他与扣着他的人都晃了晃。 「还嘴硬。祁总这边但凡有点儿什么,老爷子那边立马知道,你tm这窃听器做的称职。」 「我我我没有!」小光叫起来,「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没有,我发誓,」 小光挣着逃开阿森的遮挡,叫着求助祁樾舟。祁樾舟在那边将手上的香菸摁灭在金属的菸灰缸里,从椅子上起身。 他过来,眼底是波澜不惊,眼神却是冷的渗人。 阿森退开,祁樾舟冷冷站定,「一句话说清楚,为什么跟我。」 小光还被反扣着手臂,他仰头看着祁樾舟,因为情绪激动,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祁樾舟抬眼睛睃了眼扣着小光的人,那人便松了小光,阿森对他一拂手,他出了书房。 房间里就只剩了三个人,祁樾舟高高的站在小光面前,衬衫领口随意散着,冷着脸,小光默了半天,有些难为情的小声说话,「小时候在学校里您救过我,那之后就没人敢欺负我。我记着,我一直都记着。所以我就想跟着您,老董事长问我选谁,我就说想跟着您,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 祁樾舟看着人,眉毛轻皱。对这个回答诧异,不过到最后也只是冷冷的点了点头。因为确有此事,他记得。 祁樾舟审视着小光,小光显得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明面上小光当然没做什么,否则还审什么。或许真就忠心耿耿,或许藏的太深。祁樾舟给了阿森一个眼神,回了办公桌前坐了。 阿森大概安慰了小光几句,意思当然就是祁樾舟的身边容不下不忠之人,不止他,所有人都一样。小光倒是很快熄火了,接受了,阿森便给他派了任务,将先前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了他,小光便出去了。 「我看这小子好像真没什么心眼儿。」 「这件事办完再说。」祁樾舟从桌上捞了份文件翻看,这会儿脸色倒好了不少。 门被敲响,阿森叫进,先前出去的人推门进来,「太太说有事要找祁总。」 阿森转头看祁樾舟,祁樾舟烦躁的将手一拂,脸色明显变暗。阿森愣了一下,总算知道这无名火的来处了,「祁总这会儿有事。」 把门的人得令便关上了门,不过半个小时后,他又推门进来,「太太做了水果茶,要给祁总。」 这回是接了东西,不过人就免进了。 门外,苏以愤愤的看着挡她的人。长的又高又大,像个门神,一身黑西装,铁面无私。苏以气愤的回了。罢了,或许是有什么要紧大事在商量吧。 果然是有要紧事吧,这一夜直到苏以睡着,祁樾舟也没能回卧室。她还是半夜醒了一次,才看到躺在身侧的人。 苏以坐起身来,就着夜灯看他,睡着了也皱着眉。 是不是很累啊? 苏以将祁樾舟随意覆在身上的被子轻轻拉到胸口,替他掩好,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睡觉。 第二天,祁樾舟仍是按时出门,苏以侍候他吃完早餐进了工作室,画了一上午的画,掐着时间去了园子的另一端。 原本以为进了祁家,就可以和姑妈他们走的更近,结果谁知她来了,他们俩却长住海城不回了。 苏以登门没遇见祁明泽,先遇见了姑妈,明明在更为敞亮的客厅,姑妈倒将她领进了卧室旁的起居厅,以为有什么要紧话说,最后倒只是通常的叙旧。 俩人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走廊边多了个青年,他长身玉立,身上穿的随意,浅色薄衫,深色长裤,静静的站在那一方,直到沙发上的人说要走了,他才抬脚过去。 苏以看到人有几分惊讶,从沙发上起了身,「姑妈不是说你出去了吗?」 「……又回来了。」祁明泽看了眼仍然端坐的母亲,「妈,我送小以吧。」 苏云惠微微皱眉,对儿子的出现显得无奈。祁明泽倒淡然转脸,朝苏以歪了下脸,「走吧,送你。」 「好啊。」苏以心情明朗。 这边的房子和他们住的房子风格各异,当初应该是随着各人的心思建的。不过踏出建筑范围,倒是一样的园子。 苏以打量身旁的人,她过来其实最想见一见的就是祁明泽,听到他不在,都后悔该给他打个电话先。如果他知道她来找他,怎么说也会优先见她的。 第17页 「表哥,你是不是瘦了?」 「瘦了吗。」 「我看着是瘦了,」 祁明泽低眼睛看苏以,「你呢,我看着像是胖了。」 「我胖了吗?」苏以夸张的捧了下脸。祁明泽低脸笑,「别担心,胖了也好看。」 「啊,那就好,吓死我了。你也更帅了,」 「是吗?」 「当然。你早上不照镜子?」 祁明泽被逗笑。 说着话,苏以偶尔偏头看一下人,脸上始终笑的阳光,心头却有一丝惆怅。童年时光里快乐不多,或是祁明泽去了苏家,又或是祁明泽带她来祁家。 无防备的说话,无防备的玩耍,受保护,那才是一个正常的儿童的生活。 与谁疏远,祁明泽不能。 即使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都有了各自的烦恼,都有了截然不同的,需要拿出十二分精力去经营的未来。 苏以问问祁明泽的近况,又说说这个大园子里他们不在的时候发生的小事。一阵风过苏以闻到一股香菸味,她皱着鼻子朝祁明泽凑近过去,「这么大的烟味,你是抽了多少?」 祁明泽抬手臂闻了闻,「没抽多少,是你狗鼻子。」 苏以嫌弃的仰头瞧他一眼,「少抽点儿。以前也不这样的,什么时候变菸鬼了。」 祁明泽抬手将苏以的脑袋从身边推开。「生活枯燥,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祁樾舟就不抽菸?」 苏以笑了,理理被推过的脸侧的头髮,「也抽,但是被我看到,我就制止。」 「那,他听吗?」 苏以夸张的肯定,「那是当然。」 苏以虽是在逗乐,眉眼间满满的甜蜜却是货真价实。 祁明泽低着眼睛看人,垂放在身侧的手抬起,习惯的朝她头上伸,却举到一半作罢,垂下,收进长裤口袋里,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淡了,像蒙上了一层霜。 英俊温和的青年突然回神似的掀了掀眉,脸上才又重新爬上阳光,「好了,就送到这儿了。自己回去吧。」 祁明泽突然发话,苏以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没走多远。「就送到这儿?」 「那还得把你送到家?」 「那不是亲戚间的基本礼节么?」 「那你下回过来记得带上礼物,我就把你送到家。」 「……」 苏以用最夸张的面部表情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嗤之以鼻的要走。 她脸蛋白嫩,眼睛干净深黑,她独特的美貌让她无论做什么表情只会是惹人心动的好看,这一点她不太自知。她有可以傲物的美貌,却习惯用卑微的静默,一心爱护身边要紧的人。 苏以转身离开,那眼睛里从小到大都有的,只喜聚不喜分离的可怜眼神祁明泽看的清楚。 「小以。」祁明泽像是不忍心,喊了人。 「……啊,」苏以果然立刻回头。 「晚上过来吃饭吧。」 苏以眼睛发亮,「你良心发现啦?」 祁明泽笑,「贺静妍,听你姑妈说过了吧。她晚上过来,想认识一下就过来,自己定。」 本来是个快快乐乐的结尾,结果在真正道别前,祁明泽突然提到了舅舅,苏以没来由的心上一紧,「……他,他找过你?他为什么要找你?」 祁明泽略有迟疑,但不等苏以继续问什么,「没有,就是碰巧遇见了。」 「碰巧?你昨天才回来怎么会遇到他?」 「所以我说是碰巧嘛。」 * 原本见到祁明泽挺开心,这下因为突然提起舅舅,苏以总觉得不放心。虽然祁明泽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就是碰巧。而舅舅那天突然说借到钱也是在祁明泽回来之前。 这原本平静幸福的一天,好像从提到舅舅开始就打开了混乱的阀门。傍晚和姑妈一家的晚餐,一餐饭都吃完了,苏以却被上最后一道菜的阿姨不小心泼了热汤,手被烫了原本就够糟糕了,结果苏以还发现今天才初识,姑妈认定的未来媳妇贺静妍好像对她有某种戒心。 一番乱糟糟结束,苏以不愿多留,最后一个人离开,没要人送。她心头怪怪的,有些糟心,手上还火辣辣的,兜里手机响起,是林未来的电话,却是告诉她祁樾舟有大麻烦了。 苏以一下软了腿。 第10章 家里,书房中,祁樾舟和景洪面对着面,安安静静的谈事,阿森在一旁无所事事,书房外小光踟蹰不前。 小光刚从外面回来,路上接了他爸一通电话,说祁樾舟办事不当,惹怒了老爷子,在老爷子那边受了罚,老爷子大发雷霆,不但打了祁樾舟一拐杖,还说要收回祁樾舟即将在总部上任的那个职位。 因为分公司受贿案,现在公司里在传祁樾舟「严刑逼供」,那件事原本不大,如今却搞的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他爸说祁樾舟行事太鲁莽,要小光重新考虑,改投祁明泽才是好出路。小光一听,吓的赶紧要他爸从今往后再也别说这种话。 小光总算抬手敲了门,书房里叫进,他进了,却不是想像中的画面。书房里异常的和谐,祁樾舟脸色如常,一点也不像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小光心里没底,先向阿森坦白,「森哥,我,我只是办了你分咐的事,其他的我什么也没干过,老爷子那边……」 「傻小子。」阿森倒是笑了,一向刚毅的五官滑过一抹暖,「知道了,不关你的事。事情办的很好,很顺利。」 第18页 「……」小光愣了。顺利?祁樾舟都挨打了还顺利? 「小光。」 小光正愣着,那边祁樾舟突然喊他,小光过去。 祁樾舟淡淡看他一眼,真不像有什么坏事发生,倒有种一切都在掌控中的沉着。「下去煮几杯咖啡上来。」声音甚至都是温和的。 小光木讷讷的一点头,要走,却又想起什么,「霞姨说太太还没回家,厨房里煮的行吗?」苏以在,祁樾舟的咖啡都是苏以在她的工作室特制的。 祁樾舟手里握着几页纸正看,这下抬起眼睛认真看小光,「她还在那边?」 小光不知道祁樾舟什么意思,一旁阿森赶忙接话,「太太过去吃晚饭嘛,听说小祁总的女朋友贺小姐来了,搞不好投缘,就玩的晚点。」 好吧,结果还是不高兴了。祁樾舟的脸越黑越厉害,快黑过了他身后看出去的天色。书房里原本好好的气氛被小光一句话给毁了,阿森暗暗嘆气。 * 苏以在园子里原原本本的接收了林未的通风报信才回了家,大概知道祁樾舟因公司里的事挨罚了。她回家,却没有先去祁樾舟一定会在的书房,直回了卧室。 衣服袖子上还沾着汤汁的味道,先前祁明泽要拿衣服给她换,她不想添麻烦,拒绝了。 被烫伤的手腕红红的,涂着药膏,先前是火辣辣的,这会儿有些刺痛。为了利于康復,没有包扎,脱衣服苏以费了好大劲儿。 手上的刺痛倒不要紧,苏以满脑子都堆着祁樾舟的事。 祁樾舟有多看重工作上的事她很清楚,他大概是她见过的最热衷于事业的人了,这下却在这件事上翻了车,心情可想而知。 衣服从身上退掉,纤细却同样饱满的身体暴露在了空气中。苏以手里抱着衣柜里最为宽松的睡衣,犹豫了好一会儿,结果没穿。她小心翼翼的抱在胸前,遮着胸口的饱满,出衣帽间,朝浴室去了。 她还没有劝慰的方案,准备先沖个澡琢磨一下,也洗掉一身的菜味儿。 苏以没穿鞋,白细的光脚丫踩过松软的地毯,她身上只有小衣小裤,和垂过肩膀的黑髮。她的脚踝细瘦伶仃,小腿修长,白腻的腰身是看得见的柔软,它温柔的凹陷出一条弯弯的弧度。 因为衣不蔽体,苏以走着走着,谨慎的回头朝昏暗里看了一眼,极迅速,绝美的面孔在健康的黑色间一晃而过,发梢扫过光滑的肩头。 苏以回头看了,却像了事一般,根本没认真看,所以当然看不到祁樾舟。 * 苏以抱着睡衣熘进了浴室,瘦脚扎进浅白色的拖鞋里,正要关门,一只手伸来,扣住了门扇。 「祁樾舟?」 门扇松开,祁樾舟的脸出现在眼前。脸色极其的不好,这个样子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苏以心上发沉。 身上衣不蔽体,这种面对面也很尴尬,苏以简单的说了两句,解释自己要洗澡,她想祁樾舟先出去,谁知祁樾舟不退,倒反而直直的挤了进来,苏以惊的直往后退,一阵拖鞋的踢踏声,光裸的腰身抵在了凉凉的盥洗台上。 祁樾舟直直的抵在她跟前。「为什么一回来就洗澡。」 「衣服弄脏了。」 「衣服弄脏了?」祁樾舟眉头皱的更紧。 「被汤撒了,吃饭的时候。你闻闻我身上还有菜味。」 祁樾舟没再说话,就直直的看她,苏以感觉很不自在,身上没穿衣服,她不习惯这样。别说安慰他什么了,连正常交流都够呛。苏以先错开了眼睛,罢了,她伸了手,想去摸浴室灯光的开关,却被祁樾舟一把截住。 那正是她受伤的手,苏以疼的一声惊叫,她激烈的反映,连祁樾舟也吓了一跳,迅速放开她的手。苏以疼的额头冒冷汗,她抬高自己的手给祁樾舟看,「看吧,我是不是比你惨多了。蹭一顿饭,结果烫成这样。」 「在祁明泽那边烫的?」 「对啊,」 苏以腕骨到手背是一片通红,再加上涂的厚厚的药膏,油油的反着光,看着真是有些心惊。 她以为会换来同情,谁知祁樾舟又一把握了她的手,只是这回握在了小臂上。举起,「祁明泽捨得让你烫成这样?」他几乎是吼着的。 「祁樾舟你捏疼我啦!」 「我问你在哪烫的,怎么烫的!」 祁樾舟声调拔高,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怒火,愤怒的火,苏以真是从未见过他这样。祁樾舟是脾气不温和,但他也从来没有对她凶过。 「祁樾舟我没事,你别这样,我不痛的,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我害怕,你这个样子让我害怕,我知道你难受,」苏以怀里的衣物已经落了一地,心里的顾忌早靠边了,眼角浸出眼泪,她抬起空了的手,抚上了祁樾舟愤怒的脸颊,像安抚,像在给一只猫咪顺毛。 「我都听说了,你在爷爷那边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很累。我能理解你,我能明白你的辛苦。」 「家里这么大,这么多年来你就只有一个人,你只有你自己,连个替你说话的人也没有,我知道肯定会有很多困难。但是以后我会和你站在一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会支持你,别人看不到的辛苦,我能看得到,我理解你,你有什么难受的告诉我好不好,你跟我说说,说出来也许什么时候我也能帮上忙,就算我帮不了你,说出来了你就不会像这样难受了。」 第19页 苏以素白的手指抚摸着祁樾舟的脸颊,祁樾舟却始终皱着眉,像是对她的安抚不知所措,最后祁樾舟才像泄了气似的垂下眼睛,敛起了满腔的怒火,他抬手拿掉了苏以放在他脸颊的上手。 「我……洗澡吧。」祁樾舟打算出去,将这件事翻篇,苏以却自己撞在了他的枪.口上。苏以伸手握住了祁樾舟的手腕,「我不希望你一个人难受。」 祁樾舟便再回了头。苏以衣不蔽体,手腕红肿,漂亮的面孔被泪水破坏,明明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倒反过来可怜起了他。祁樾舟的眼睛里重新蹿上了火苗,他心里原来的那一团怒火也一点点变得怪不可言。 浴室里安安静静的,静的很容易感知自身的每一种感觉。 祁樾舟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越发的深,心头升起了一种扭曲的欲.望。就像某件喜欢握着把玩的物件,你爱不释手,但绝不会想把它供起来,而是想将它捏碎在掌心,好像只有那样才会更彻底的拥有。 祁樾舟手心发痒,他一点一点握住了苏以的下巴,他肆无忌惮的揉.捏抚摸,女人只是满眼讨好的看着他。 这就是她嘴里说的爱情吧,她爱他,有多爱? 他深深的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让人窝火的脸,他难以想像别的男人在看着这张脸的时候是否也如他一般掌心发痒。 「想帮我泄气?」祁樾舟问她,看到她明显的眼神变化却一点也没有心软。 祁樾舟用吻结束了这场扭曲的对话。他吞咬她柔软的皮肤,吞噬她像水果吃多了总带着甜味的唇齿间的水分。指腹下的皮肤让人心痒的抓不住,就是咬在嘴里也不够,他咬上她白嫩的耳垂,「帮我泄火,知道我喜欢怎么泄火吧。」 「祁樾舟,我身上还有菜味,你,你让我先洗澡,好不好……」 苏以被抱离了地面,再落地时兜头的凉水洒下,冰的她一个激灵,她往旁躲,提醒祁樾舟自己的手不能见水。祁樾舟的大手掌便握了苏以的小臂,拉出了水帘,又将人扣向自己的身体。 水一点点变热,在他们身上打出薄薄的水雾,两个人的衣物已经脱落在脚边,湿淋淋的。不休的水滴从高处落下,苏以浅色的衣物躺在祁樾舟深色的衬衫西裤上,像一朵娇嫩的花儿,跟着水滴一起坠落,奔向无尽的深渊。 热水不停,哗哗啦啦,室内很快笼起了水雾,地上也集起了水层。 两个纠缠不休的身影在水帘下,在雾气中淡化。 激.情正浓时,祁樾舟大手扣着人,让苏以仰脸看他,密密的水丝砸的苏以睁不开眼。「告诉我,什么是爱,你整天说爱我,爱到底是什么?」 苏以长睫毛驮着水附在眼睛上,她脸颊泛着嫣红,热水滑遍身体的每一处,也带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这是从未有过的经验,疼痛与欲.望交织,她微蹙着秀气的眉毛,忍耐,有眼泪从眼角滑出。 「告诉我,快回答我!」祁樾舟握了苏以的颈脖,苏以强睁开眼睛,看祁樾舟被热水泡湿了的脸,他眉眼更加浓黑了。他这种样子怪怪的,他皱着眉,像是在央求她。 她的伤手还被他握着摁在水帘外凉凉的墙壁上,烫伤处刺痛着。 第11章 「爱就是,把一整颗心都附在你身上,有你在的地方就觉得幸福。为你着迷,被你吸引,分开的时候就牵肠挂肚,靠近就会高兴,自然而然的高兴,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心,心甘情愿的拿出自己最好的给你,看你开心就开心,喜欢在你身上花心思,关心你的幸福,希望你幸福……」 「男人呢,如果是男人爱一个女人,他也会这样?」 祁樾舟的样子很怪,苏以看着他,这个人向来是不和她谈论这种话题的,他这样的人好像也不适合谈这么婆婆妈妈的事。但是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又好像什么话都正常了。 苏以摇头,对祁樾舟奇怪的问题。 热水氤氲,水声哗哗,两个人沉默相对,都变的极怪,像有什么东西在扭曲,在变形。 祁樾舟捧起了苏以的脸,他用力的吻,唇肉贴合的严丝合缝,连空气也别想趁虚而入,他吻的又深又狠,就像要将掌下的人生吞入腹,他像一头饿狼,一头凶兽,生怕手下的猎物被觊觎,他一丝一角也不愿拿出来共享。 这是祁樾舟强烈的占有欲,在苏以,她感受到的就是祁樾舟无限的热情。从浴室到房间,他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他喜欢吻她,他吻遍了她所有的肌肤,她以为能这样亲吻一个人,不是爱么? 她相信这是爱,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相同,她是含蓄的,他是赤.裸的,欲.望的。 * 翌日,苏以手腕处的红肿淡了许多,便没有去医院,祁樾舟一如往常一大早就走了。受伤的是左手,倒也不影响工作,祁明泽来电话时,她已经开始工作了。 祁明泽问她手上的伤,她说好了,他叫拍了张照片给他,苏以照办了,中午便收到了祁明泽遣人送来的「灵丹妙药」,果然涂上红肿便一去无踪了。 祁樾舟还是每天都早出晚归,只是老爷子生辰临近,便没再出差。关于公司里的事她试探着问过他,他说已经解决了,再问见他好像不愿意多提,但又心情大好的样子,她便也就不想惹他烦心了。 那件事对他的影响似乎是过去了,但是他却再没去老爷子那边请安。 第20页 苏以担心这事最后会怎么收场,结果有天傍晚祁樾舟回家的早,老爷子亲自拄着拐杖,穿过半个园子来了家里,然后爷孙两个单独在书房里待了足足两个小时,第二天祁樾舟就又恢復请安了。 老爷子八十二岁寿辰如期而至,天气很晴朗,华煜集团老董事长大办宴席,自然是门庭若市。祁家从花园到建筑,装点的花团锦簇,前来赴宴的人非富及贵,宴会一派珠光宝气。 苏以是第一次作为主人的身份参与。她大部份时候会站在祁樾舟身边,她生的美貌,人又聪慧,这种场合倒也应对的得体大方。祁樾舟仍是西装衬衫,只是衬衫挑了浅色,如刀剑形态的领带也换成了更加优雅华丽的领洁。身上的英武之气少了几分,平添了些温润和喜气,只有眼角眉梢保留着他贯常的矜傲。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处,实在是一对玉人,见了的人无不称赞,艷羡。就是当年巴不得苏以和祁樾舟成不了的人,都不得不羡慕的跺脚。 只是此刻,正有一个无人知道他的存在的人,手上握着一把匕首,耐心的藏身在绿荫丛里,他用一双仇恨的眼睛看着这一对玉人,尤其是看着祁樾舟,这个男人的英俊气度叫他恨的咬牙。他伺机而动,最后适时的沖了出来,在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匕首一点不留情的狠刺向祁樾舟。 花园里,祁樾舟与苏以正接待来客,他们背后是苍翠的灌木丛,身旁挤着鲜艷的菊花小景,身前是宾客,女眷长裙绕身,突然乱来,祁樾舟险些闪避不及,好在第一刀也没有行刺成功,只是在快如闪电的第二刀袭来时,祁樾舟还缠在菊花丛里。 电光火石间,离祁樾舟最近的人是苏以,所以她清楚的看着那绿衣青年的刀白晃晃的朝着祁樾舟的背一寸寸推近,耳边是女人们的惊叫声,杂乱的脚步声。苏以耳朵里嗡嗡的,头皮发麻,最后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怎么就驱动了打着颤的身体扑向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那握着匕首的手臂,然后它当然就刺不了祁樾舟,但是那刀子很快就转身朝她划了来,撕裂了她的肩膀。 身体在倾斜,在往下栽倒,皮肉撕裂竟然是这种感觉的,好痛。后背、脑袋瞬间触地,垫上了一片湿润的柔软,她闻到了菊花的味道。 「阿森,阿森!」 视线里是乱糟糟的腿脚和娇艷的菊花,苏以听到祁樾舟的声音在喊,可是她看不到他的人。肩膀上好痛,她用手去捂,手指下摸到一股热流,耳朵听到一顿拳脚声,听到一片尖叫声,听到一阵重重的急促的脚步声。 她低下眼睛,看到捂在肩膀上的手指上蔓延着红色的液体,身上的浅色裙子也红了一片,一股深深的凉意从心底浸开。 「赵医生,找赵医生!」有人在喊,声音暴怒的像打雷。 她总算看到了祁樾舟的脸,祁樾舟在叫她,样子狠的吓人。她以前也没有晕血的毛病,但是以前她也没有受过这种苦,她受的苦都是温水煮青蛙,缠绵不休的精神折磨,所以她昏厥了。 从前她愤怒秦楠的温柔刀,愤怒秦楠的杀人诛心。此刻,见识了、经歷了这样的刀光兇险,以前那些婆婆妈妈的纠缠似乎都变的和蔼可亲了。 * 迷迷煳煳,昏昏沉沉,苏以醒了,视线范围内的白让她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 「小以,小以你醒啦,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林未一双眼睛都在淌眼泪,「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还敢做这种事,你干什么要去替别人挡一刀啊,你太傻了,」 视线里只有林未,苏以听到了门响的声音,然后林未就不哭了,还紧张兮兮的转头瞧了一眼。祁樾舟这个人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确实是可惧的。 有脚步声进来,苏以抬头去看,找祁樾舟。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打头过来,之后是小光,小光身后还有人,不是祁樾舟,再看却没人了。苏以半抬着头,她大概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直到肩膀上一股撕裂的痛勐然袭来,立刻收走了她全部的力量与神思。 苏以的身体霎时落回枕头里,嗓子里不自主的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那股巨痛像一道闪电,瞬间直击入心底。 有声音在说些什么,有人在摁她的肩膀。「小以你别乱动,别乱动就不痛了,小以……」 她从未经歷过这样恐怖的事,身体也没有受过这样沉重的伤,缓了好一会儿,才承受下了那股尖锐的痛。她不敢想像,不敢动弹,心脏打颤。 额头上的冷汗濡湿了白腻的皮肤,刀伤就在肩膀上,缝了针,止了血,但伤口还新鲜。她痛的再无心找谁,询问什么,她痛的连视线都模煳了。 苏以的伤虽不轻,但万幸伤的只是皮肉。医生例行了检查,很快便走了。再大的伤痛,在医生眼里也是见惯不惊,病房里安静下来,小光带着人还是守在了病房外。 苏以躺了好久,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她只知道疼痛麻木了,所以就又有了心思,再问起了祁樾舟,林未却不回答她,就只管哭。 「未未,倒底是怎么了,祁樾舟呢,他是不是受伤了,你告诉我,未未,」 「你别问了,」对苏以可怜巴巴的央求,林未却突然大声,「你能不能先顾好你自己再说。以前我觉得你是最聪明的,什么事也难不倒你,什么事到了你手上都能解决,谁也伤不了你,但是现在呢?」 第21页 林未抹着眼泪,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进来的人吸走了苏以的眼睛,她总算不再只望着林未了。 是阿森,他走进来,身后跟着小光他们,但多了一个人,是霞姨。苏以再看,就什么也没有了,尤其没有祁樾舟。门扇缓缓合上,就再没有打开。 阿森进来,林未一下就从床边站起身来,怯生生的看了眼阿森。阿森让她帮助霞姨将从家里带来的生活用品归置了。 阿森走到病床边,不等苏以问他,他便告知祁樾舟有要事处理,今天就不过来了,让她好好养身体,说这段时间林未就在医院里照顾她,老爷子那边家里已经打过招唿了。 「祁樾舟他,是受伤了吗?」苏以迫切的问。 阿森似乎有些诧异,「没有,祁总没有受伤,他很好。」阿森对苏以扯了扯唇,「就是有要紧事必须处理,所以大概来不了了。」 阿森没多留,很快就走了,他在离开前将林未叫到了病房外。 「今天最后发生的那些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明白吧?」 林未皱着眉,脸上是明显的气愤,却也只是气愤,她不吭声,不回答,只是用眼睛剜人,恨不得从眸子里撇出能杀人夺命的武器。 阿森当然看到了这股怨气,所以他郑重的沉声警告:「除非你想看到太太伤上加伤。」 林未一下眼泪掉了下来,就再也没了刚才那股狠劲儿。 第12章 阿森带走了小光他们,留下了霞姨。霞姨和林未忙忙叨叨收拾一阵,看时间差不多,就将病床床头升起来,在苏以腰下塞了枕头,餵她喝了些东西。 这一夜再没来过人,祁樾舟也真的没有出现。 vip病房很方便,应有尽有,起居厅、卫生间、沙发、陪护床,所以三个人谁也没有离开病房的机会,有霞姨在,林未没再和苏以说过什么私话。 苏以脑袋晕沉,身体无力,伤口痛起来连神思也抽走了。她忽而清醒的痛,忽而迷迷煳煳的睡。 夜里她做了个梦,祁樾舟背上被划了一刀,浑身鲜血淋淋,很多人都在怪她,如果不是她碍手碍脚,祁樾舟就不会受伤。她很伤心,她要求解释,她要见他,可是他们中间隔了很多人,阿森高大的身体将她挡住,她连他的脸也看不见,她哭的声音嘶哑。 「祁樾舟,祁樾舟……」 恶梦让苏以勐然惊醒,病房里安安静静的,霞姨在那边的陪护床上睡的唿唿噜噜的,林未伏在病床边打盹,一下昂起脖子,「醒啦,要喝水吗?上卫生间?」 林未唰的从椅子上起身,「你怎么哭了,小以,小以,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未未。你老实告诉我,祁樾舟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他不来?」 林未一听这话,一蹿眼泪唰的落下,「他能出什么事,他好的很,好的不能再好,现在人家在家里指不定睡的多舒服呢。但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为了他都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不来看看你,他怎么可以不来看你,」 林未双手捂上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太大声音。 苏以无力的看着林未,眉毛一点点皱起来,眼睛一点点拧起了,像极难受,像极痛苦。 看苏以这样子,林未才勐的想到阿森的警告。林未狠狠咬自己的嘴唇,后悔。确实,有什么事也应该等她好起来再从长计议,不然受伤的只会是苏以。 林未拎清了,所以苏以再问,她便只是煳弄,其它什么也不说了。 没一会儿护士进来挂药瓶,苏以也继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迎接天明。 从林未的话里苏以能听出祁樾舟大概是没什么事的,但是林未为什么突然如此的敌视祁樾舟?又像在刻意迴避什么。 伤口上的痛简直能麻痹神经,苏以确定了至少祁樾舟没事,便无能为力的放任了自己昏昏沉沉。至余祁樾舟为什么不来,昨天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那件兇险的事情背后的原由,为什么她住院了无人前来探望,那么大的事,在场的人怕是无人不知了,昨天苏家的人也都在的,通常至少会来走走过场,可是没有,所以昨天究竟还出了什么事,什么与她相关的事? 但这一切的疑问她都放下了,她也暂时无法拿得起。 她唯一庆幸的是外婆不喜欢那种场合,昨天她没有硬带外婆参与。 医院里的时间不分白天黑夜,床头吊瓶里的水缓慢流动,像一点点走动的时间,任窗外阳光明媚,苏以始终躺着,神思昏沉,身体衰弱。 林未大部份时间就坐在床边看着苏以发呆,苏以失血太多,脸苍白,一向嫣红好看的嘴唇苍白,不断的吸收着点滴的手苍白。她的手指那么细,那么好看,能画出那么多特别的画,那个人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么好的人。 看着看着,林未湿了眼眶。 * 到了下午,祁樾舟仍然没有出现,也没有一通电话,或许这就是林未敌视祁樾舟的原因?苏以想。 通常的夫妻,此刻他应该就是她最亲密的人,床边坐的不应该是林未,而应该是她的爱人。何况她不是因为他才受伤的么,林未说她替他挡刀,那种情况算是了吧。 她都伤成了这样,他怎么能不来。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身体再不能自己,苏以也无法忽视祁樾舟的不出现了。 第22页 她昏昏沉沉的盼,为祁樾舟的不出现找着各种藉口,勉强算得上合理的藉口,聊以自.慰。而最后她要的人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后妈秦楠。 来人两手空空,不像探病的样子,要是探病,也不该只有她一人,就算装装样子。 她的塑料父亲不是还指望着和祁樾舟做生意么。 秦楠一来,礼物没有,倒不客气,自己就支了霞姨出去,又要林未出去。秦楠来的蹊跷,苏以认为自己满腹的疑问或许能从秦楠身上得到点答案,便让林未离开了病房。 「今天我来这儿不是要来自讨没趣,我就是你爸的传话筒。这种事,他觉得他自己没脸来。」 苏以被林未好好的安置在床头靠着。她知道秦楠没什么好话,她有心理准备,所以她只是不动声色,不出声,强压下自己的病恹恹,目光坚毅的瞧着秦楠。 「有两件事,我一件一件说,至余听与不听,自己掂量。一,你以后必须跟明泽保持距离,不管祁樾舟对你什么样,你也不能先就给我们苏家抹黑,你姑妈跟苏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当初的抚养关系也早解除八百年了,你和明泽必须避嫌。我说什么?我说什么还不明显么?昨天你倒是一闭眼睛就过去了,你可不知道你的好哥哥那样儿,别人那当是你们兄妹情深了。看在我们眼里,看在祁家人的眼里呢?那谁知道是个什么味儿。你先别急着骂,等我说完了你想骂也不晚。」 「那贺家那大小姐当时还在场呢,祁明泽简直比祁樾舟还,不过这祁樾舟当然是,否则,」秦楠阴阳怪气的笑了,话也说一半藏一半,这是她惯用的讥讽手段,「你觉得这事儿正常吗?明泽对你那劲儿你觉得正常吗?」 秦楠笑的阴阳怪气,苏以已经愤怒的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白上加白,「龌龊!」她忍无可忍,揪了床头的软枕扔出去,「龌龊你!」 「我龌龊?我龌龊我从头到尾就你爸一个男人,不管是他骗了我,还是拐了我,又在外边给你认了多少小妈,我就认定他了。你呢,你们呢,这搞的是什么污七八糟的事!你跟明泽要有意思早干嘛去了,不是血亲,明泽好歹还叫你爸一声舅,亲上加亲还有什么事不好办,现在你爸还用得着舔着脸哄祁樾舟那个活阎王?你现在是不嫁也嫁了,就别搞些什么污七八糟给苏家给你爸脸上抹黑。这第二件事,祁樾舟虽然在外面玩了女人,还被人寻仇,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出这种事,但是你这刀也替他挡了,脸也丢了,罪也受了,他也不至于太没人性转脸就不认人,男人嘛,都是那么回事。你爸的意思你闹归闹,差不多就行了,别把关系搞的太僵,……」 秦楠还在不休的说,脸上带着一种见惯不惊的冷漠,亦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冷眼旁观,虽然苏以的脸几乎白成了纸,细白的牙齿深深的咬进已经紫了的嘴唇里。她肩膀上还新鲜的伤口,被她从枕头上挣起来的动作撕裂,鲜艷的血在浅色的病服上晕染开来,像一朵妖艷的花。 她双眼腥红,眼角落出一团晶莹,眸子里装的却是满满的如刀剑般锐利的东西。她一把拂了放在病床旁柜子上的杯具,砸了一地,噼里啪啦,总算打断了秦楠杀人诛心、要人性命的喋喋不休。林未听到病房里尖锐的响声,从病房外沖了进来。 秦楠所说的第一件已经是激的苏以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她当然喜欢祁明泽,如兄如父的爱戴祁明泽,虽然在她的世界里如兄如父这种词不太成立,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父爱。 一个人得到的爱不多,当然对仅有的爱尤为珍惜。外婆的爱是带着悲和苦的爱,姑妈的爱是阴晴不定的爱,爷爷的那一点爱也是她费心思哄骗来的。只有祁明泽的爱是阳光的,是欢乐的,是轻松不费力的,是开在鲜艷的花朵里的。 苏以对秦楠的这种污衊忍无可忍,却不知她竟然还能说出比这件事还要诛心的事。 苏以对着林未吼,要林未撕了秦楠的嘴,她肩膀上的血越浸越湿,越染越大,她这副样子简直像发了疯,简直已经超出了秦楠预计的效果。秦楠压根就不知苏以还不了解昨天那件事的因果,见了苏以这样,像得了意外收穫,她见好就收,不及林未轰已经消失了。 * 「这种事,您一定不要随便就信了,今天小周还打电话说花房那边的老刘就认识割伤你那小子,他就是个混混。那母女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呸,我们那天还同情她们淋雨,结果就这样来害您。现在啊,大家都怀疑,那母女俩是摆脱不了那种烂人了,家里当家的又因为受贿那事儿毁了,现在是张嘴就乱咬,想借祁总的手替自己消灾呢。」病床旁霞姨恳切的道。 林未已经找了医生替苏以处理了崩裂的伤口,霞姨这边想方设法的劝,林未听着,却也不知道霞姨这番话是真是假。苏以躺在床上,面无人色,似乎刚才失去的血抽走了她全部的力量,这会儿诡异的冷静。 经歷过这一遭,林未这会儿根本不敢说话,阿森说的对,苏以知道了这种事没有好处,只会是伤上加伤。她只希望苏以要么永远也不要面对这件事情,要么苏以真是爱上了一个男人就变傻了,不要太聪明,太清醒。不管真假,干脆就信了霞姨的话,别再折腾自己了。 第13章 「再说,她哪儿能跟您比,要是祁总瞧上她,那就是,」霞姨不动声色的朝外边瞧了一眼,「眼睛害了病,猪油蒙了心。您要相貌有相貌,人又好,我这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一个有你这样漂亮的好姑娘,那种野路子妖精多脏啊,祁总他多骄傲的人啊,瞧不上!」霞姨拍着大腿,加重语气。「这种不要脸的狐狸精骗个混混,骗个老色鬼还差不多,祁总这样的人,有您这样的老婆不能上她洋鬼子的当。你不相信什么,也总得相信祁总他不能是个什么死猫烂耗子都能要的人,……」 第23页 霞姨劝着,苏以就安静的躺着。从愤怒到悲伤到感受到疼痛,到质问林未整件事的原委,质问她为什么连这种事也能瞒着她,到此刻安静的听霞姨说话。她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被血染红的病服也已经换掉了。 她神色淡然,像是听进去了霞姨的话,但心里头想的只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能有这样的事! 一个小时以前,秦楠出现以前,她大概还是幸福的,她哄着自己,祁樾舟只是被事情绊住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都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安全,当然不会是简单的事。 但一个小时后的此刻,她的幸福突然就垮了,生活突然就塌了。她愿意百分百信任的人怎么突然就变的像不认识了,不值得信任了? 祁樾舟不过来,她想过一百种可能,可是万万没有过这样的预见,一点也没有。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的?他们明明很好,他们明明相处的很好,就在出事以前,昨天上午,大白天的他们甚至还差点…… 在出门去老爷子那边之前,收拾妥当,衣帽间里祁樾舟捧着她的脸夸漂亮,捏着她的下巴要接吻,她手指挡住拒绝他:「有口红。」 祁樾舟便扣着她的腰,坏坏的用身体抵着她退到了妆檯前,抽了张湿纸巾一点点在她唇肉上擦过,擦去了她刚画好的口红,再附上来的便是他炙热的双唇。 吻越发的过火,她不断提醒他时间不够了,拒绝他,他却不放,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到一通电话打来,他才罢手。 她简直又尴尬又后怕,要真是做了什么,她是怎么也没办法立刻若无其事的出去面对那么多人的,想想都要命。 昨天上午的这件事情夹缠在许许多多的事里晃过脑际时,苏以心上甚至还会飘出一丝羞怯,但是更多的是恐惧,更多的是悲伤,是不可置信,是愤怒,迷茫,不知所措。 明明一切都再好不过,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样。 霞姨在用她仅有的口才与逻辑,拼命让苏以信服,直到祁樾舟因为霞姨打到阿森那里的一通电话,出现在病房里。 祁樾舟出现,林未将病床床头升高了,苏以就斜靠在了床头。有了刚才的休憩,她已经有了强撑着精神的力量,她便强撑着。 祁樾舟高高的站在病房里,西装深沉,浑身的寒气直压过了这越来越冷的天气。 「是,是亲家夫人来过,是亲家夫人……」先前还侃侃而谈、拍胸脯劝和的姨霞,说祁樾舟害眼病,说他猪油蒙心,这下见了人,见了这个浑身黑沉沉,西装革履,带着一帮西装革履男人的祁樾舟,她立刻像换了个人,背嵴也伛了几分。 祁樾舟淡淡的睃了霞姨一眼,「出去吧。」 其他人也自觉,全都出去了,包括用眼睛剜了祁樾舟千万遍的林未。 带着起居厅的病房很宽敞,人走光了,安静,只剩了祁樾舟与苏以两个人静默相对。祁樾舟如往常一样依旧西装笔挺,英俊贵气,不一样的是眼脸下多了一道似乎因睡眠不足而引发的青紫。 「所以,你是信了。」祁樾舟突然开口说话。 「所以,你不来就是因为这个。」苏以忍不住的反唇相讥。愤怒激发了她的本能,就算是面对她明明爱的发狂的人,又也许正因为她爱他爱的发狂,却突然一瞬之间就成了这样,更是激的她无法理智。 「不是。」祁樾舟沉声道。 「我现在是不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祁樾舟眉毛皱起来。 「我是不是傻到家了。人家寻的是这种仇,我也冲出来挡。你看着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苏以古怪的扯了扯唇笑,「在场的人都听到那个男人骂你的话了吧?说你占了他的女人,他们听了这种话,是会先吃惊还有这种事,还是会先嘲笑我?」 「别说了,」 「之前人家淋雨耍苦肉计的时候我还同情过呢……」 「我叫你别说了!」祁樾舟几步到病床边,带着扑面的寒气,一把握了苏以的手腕,「想要解释,想搞清楚怎么会事,我会让你满意。如果只想吵架,不讲道理,我就等你冷静了再过来。」 俩人咫尺相对,苏以眼眶腥红,她肩膀痛的麻木,心痛的麻木,祁樾舟紧握着她细瘦的手腕,「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没有就是没有!我祁樾舟真是想要一个女人,还用不着这么麻烦。但是没有!你不该这么对我,知道吗?好好想想,是等着我拿证据给你看,还是现在就跟我要死要活,无缘无故的跟我闹,跟我撕破脸皮,等以后再发现原来我是无辜的,原来我也是受害者,到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面对我?」 祁樾舟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眼底的怒火很明显,苏以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她就笑了。因为祁樾舟眼睛里毫无怜悯的怒火而想笑,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满心满眼装着的人怎么能这么冷酷的对她。 苏以眼睛紧拧着,眉头锁着,她这种样子的笑比哭还悲伤,她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问题,「那这件事是我错了么?祁樾舟,现在是我做了错事了吗?」 苏以的反问是带着挑衅的。 祁樾舟的脸色更是暗了几分,他声音沉重,「行了。」 「我流了那么多血,我很痛,很害怕,但是我还是担心你,是我错了吗?」 「苏以!」祁樾舟连名带姓的喊她。 第24页 「我悄悄在心里祈祷,就祈祷只要你没事就什么都好。皮肉伤再痛它会好,我忍着就行,我不需要心痛。然后呢?你一直不过来,没有一点消息,我一直担心。但是今天呢?今天我就听说了这件事,说什么你,人家说你在外边找了女人所以被寻仇!你觉得是我错了吗?」 「我说了,没有这种事!」祁樾舟突然厉声吼了出口。「别跟我胡搅蛮缠!别跟我一再二,二再三的提这件事,」 「我不跟你提这件事,我跟你提我受了伤住院了,为了你受伤,你却不来看看我这件事吗?」 「我没有不来。」 「但是你没来!」 「……」 连珠炮似的争吵总算暂停,然后是静默,视线胶着。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过的剑拔弩张。 苏以已经是满脸的泪光,祁樾舟带着怒火的眼睛里简直掀开了火花,像是忍无可忍。他的一双眼睛像刻刀,在苏以眉眼间深深的篆刻,眼神越发的怪异,扭曲。 「因为你是替我受的伤,所以呢?你是想我拿点惭愧出来给你看?还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内疚?还是想看我撒点没用的眼泪?你想看这些?是不是有一样你就心满意足了,你就当功臣了。祁樾舟,你看,看我都为你挡刀了,你以后该怎么对我?你看我都能为你捨身,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是不是想这么要挟我?」 「祁樾舟!」 「没人让你站出来!」 「祁樾舟你混蛋!」 「没人要你这么干!」祁樾舟低吼,「我要的是你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不是要你这么多事,自以为是!自不量力明白吗!我不想要,不需要明白吗!」 苏以早被祁樾舟低吼、讽刺、恶意扭曲的这些话逼哭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祁樾舟从昨天到今天不露面,到最后却是这样对她,说出这种话。苏以彻底煳涂了,眼泪不计量的横流,祁樾舟心头的火焰却还在攀升。 俩人面对着面,苏以气的浑身打颤,祁樾舟握着她的手腕,握的很用力,一度狠的像是要将掌下的人捏碎,但是在他的眼睛看到苏以的肩膀后,所有的火又开始变异了。 苏以原本薄薄的肩膀现在鼓鼓囊囊的,因为衣料下的沙布,那沙布下的情形自然不用说。 祁樾舟像烫了眼睛,唰的抽走视线,脑子里却已经挥之不去。昨天下午的一片红,那种浓浓的血腥味又绕在了鼻息里。他喉头髮紧,他咽了咽,喉结轻轻滚动,他松了手,手指僵硬,视线里是苏以泪光铺就的脸。 祁樾舟闭了闭眼睛,手指捏捏苏以细嫩的手腕,力量不再像先前,而是像某种抚慰,「抱歉。」他不太温和的开了口,「我,今天心情不好,胡说八道。我道歉,别跟我认真。」 「我也没有故意不来,就是事情太多,棘手,非常棘手。不是说过能理解我,现在我就需要你的理解,别因为一件不好就全盘否定。」 「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等晚上,晚上事情处理完了我再过来。」 这次祁樾舟彻底丢开了苏以的手腕,他这些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也不管苏以有没有听到。这与其说是在说给苏以听,倒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说完他就转了身,走的很干脆,黑深深的身影,像一道冷冽的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4章 祁樾舟走了,苏以软在枕头上,林未和霞姨进来的时候,她只是闭着眼睛。林未小心的试探苏以是不是和祁樾舟吵架了,苏以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她脸色苍白,但她先前就脸色苍白,她的身上看不到半分生气,但先前也看不到半分生气。 好半晌苏以才睁了眼,她一双眸子通红,这倒是比先前还要红。 「未未,我想去洗手间。」 林未不敢多问,只是帮着苏以从枕头上起来,扶着她朝卫生间去。林未小心的打量苏以,听着她不大正常的唿吸声。到了卫生间里,只有她们俩人,林未总算忍不住了,「小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祁樾舟是不是欺负你了?」 苏以一个无法抑制的抽泣声从喉咙里冲出来,她手指握着凉凉的盥洗台。 「小以,小以你怎么啦?」 林未扶着苏以健康的左臂,苏以一把将她推开,俯身便吐了。 都说情绪会牵连身体的健康,从祁樾舟走,苏以就在压制自己,这下情绪成了一股气,钻进她的胃里,以另一种方式倾泻出来。 * 苏以被林未和霞姨合力送回病床上,霞姨先前隐约听到林未和苏以的谈话,她很识趣,主动找了个藉口出了病房。 苏以始终泪眼婆娑,但她还是闭着眼睛,林未守在她枕头边,「小以你告诉我是不是受欺负了,他对你动手啦?他骂你啦?」 「未未,别问了。」 「那你告诉我啊!」 「没有。」 「你别怕他,我们才不怕他,如果他敢欺负你,我们,我去找小祁总,你表哥他会帮你,他会找祁樾舟算帐!」林未都快起了哭腔。 因为林未提到的人,苏以紧紧皱了一下眉,她睁了眼,深深的看林未,「你为什么认为表哥就一定会帮我?」 「他当然会帮你,难道他还会维护祁樾舟不成。我从小就羡慕你还有表哥,他对你好的就像一个妈生的,从来都是这样。昨天还是小祁总帮着把你送过来的,我来的时候看到他身上都是血,医生说你没事了,只是吓着了,他才走的。我们去找他,不管什么事,他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第25页 祁明泽小时候经常在苏家,林未自然也是至小就认识的。林未说起了祁明泽,苏以便就想到了祁明泽,她和祁樾舟乱的让她撕扯不明白的突来的矛盾也总算暂时退却了。 她想到秦楠的话,觉得乱套了,听林未提起的,便想到祁明泽根深蒂固在她印象里的全部,又觉得一切都还好。 秦楠当然是做梦也不想她好过的,巴不得搅乱她所有的生活,这点她再清楚不过。 * 祁樾舟说晚上来,果然就来了。只是在他本人出现以前,小光就跑了几趟,带着人,先是在病房里放了空气加湿器,后又搬了好些花盆过来,最后又送了几株茂盛的红豆杉四处放了,说是清新空气。病房里多了这么些东西,到处都是鲜艷清新的颜色,一下子温馨了不少,但苏以心里更难受了。这些人都是惟祁樾舟是从的,他们做的这些事当然是受了祁樾舟的派遣。 这一下午苏以对祁樾舟最后道歉的话印象不深,深的只是他恶意扭曲质问她的那些话,和他对她毫无感情可言的厉声说话的样子。 祁樾舟来的时候已经是医院里病人应该休息的时间,林未和霞姨早帮着苏以洗漱干净,准备睡觉,祁樾舟来便打发走了霞姨和林未。 林未开始不愿意离开,一双眼睛瞪着祁樾舟,霞姨捏了把冷汗,好不容易将人拉走。 「傻丫头,他们是夫妻,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你看不出来祁总这是来服软了吗,不然送那么多花做什么,你在这儿守着怎么成。」 林未气唿唿的。 「走吧,祁总这人咱不敢说什么,但是他这种人物起码不会对女人动手。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自己心平气和的好说说。太太年轻,但她是个聪明人,让她自己处理才好。」 俩人出来,最后被小光开车送回了清溪山别墅。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苏以躺着。祁樾舟走的时候让她别胡思乱想,但她这一下午除了胡思乱想也就是昏昏欲睡了。胡思乱想的结果,她认为自己的一颗真心受到了践踏,而践踏她的人就是她最爱的人,最在乎的人,当成是所有未来在爱的人。 就是践踏这种说法也还解释不了她心底的难受,那种天大的悲伤。 对谁,她也没有付出过这种热情,就算有,也是不够彻底的。只有他,祁樾舟,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喜欢他的是哪一点?又或许真是她高攀了他,她以为他的一切都是值得让人迷恋的。最后他们结婚了,还有什么可不满足,所以她拿出百分之百的热情来待他,为他,她愿意拿出全部,所有热心、爱心、恆心,只为他一人。 苏以半睁着眼睛,看着窗户玻璃里倒映着她背对着的那个身影。 高高的人在房间里转悠,大概是在打量环境,他脱掉身上的西装外套随手撇在沙发上,他进了洗手间,水声哗哗啦啦的,他在洗漱,这种动静她早听习惯了。 以往,回回听来都是美好的,有时是她已经睡觉了,有时是她在房间里等他。 新婚第一夜,她第一次住进属于他的房间,满满的装着他的痕迹的房间,那种奇妙的心情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洗漱完,他才出现在房间里,他进了浴室,她听着他洗漱的声音,那一刻才真实的感受到新的生活开始了。 那也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想来犹如昨日。 泪水湿了眼睛,苏以闭眼。因为失血,因为伤口痛,身体确实虚弱的不受控制,她很容易的就昏昏欲睡了,直到脸颊上传来动静,她才清醒,但她仍然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男人带着热气的手指轻滑过她的眉毛。 「睡着了么。」 苏以眉眼沉重,即使是有人在摸她,她也能保持的跟睡着了一样。她听到椅子的轻响,抚摸她的手指收走。 苏以沉沉的合着眼皮,好半晌她才听到祁樾舟再次说话,「下午的事我道歉,是我发神经了。」 祁樾舟一句话后又隔了很久,才再开口,「跟你一样的刀伤,我腿上有一条。做过修復手术,现在看不出了。」 「我这人命硬,招祸。以后在我身边,再遇到同样的事,你唯一该做的就是拔腿就跑。」 相处这么多年,祁樾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过往。苏以仍是闭着眼睛,没有反映,任祁樾舟自说自话,他说会带她去美国做修復手术,还告诉她别担心留疤,说就找替他做过手术的医生。 祁樾舟从床前走开了,他制造出的动静出现在了背后,苏以才睁了眼睛,从玻璃里看到他躺上了陪护床。 伤口留疤?苏以眉头皱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过。 这大概应该是做为一个女人受伤后会最担心的问题吧。 如果在昨天,她一清醒便看到祁樾舟坐在病床边,而不是林未。他守着她,心疼她,或像林未那样指责她不爱惜自己,那么肩膀上会不会留疤,也许就成了发生在她身上天大的事。 她轻轻躺平了身子,肩膀上密密匝匝的刺痛传来,她强忍着,没一会儿也就承受住了,痛来的时候脑子里反而干净了,她迷迷煳煳的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名其妙的清醒了过来。她拖着右手,从床上挣起身来,腿脚刚放下地,脑子里一阵眩晕,她坐在床沿不动。 从昨天起她就没自己下过地。 等眩晕过后,苏以才再睁眼,眼前站了个人。 第26页 「去卫生间?」 苏以摇了下头,看到对方要伸手过来,她将胳膊往怀里收,冷道:「不用你管。」 祁樾舟已经弯下腰朝她贴过来,一股熟悉的温热将她包裹,没有试探,没有客气,没有隔阂,他将她直直的抱了起来。他一条手臂揽在她的腰上,一条手臂托在大腿下,她背嵴直直的立着,这种抱的方式倒一点也不会牵扯到伤口。 她整个人的重量要都压了祁樾舟的手臂上,很稳当。 苏以的心跟着身体一轻。 「我在这儿,不就是为了管你。」 祁樾舟说话,声音就响在耳侧,说话的湿热气息喷在耳朵边,这让苏以的心一下就酸了。 她想到他唇齿间的味道,想到了和他的亲密,靠近时的温度。他们才结婚半年多,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他们从没有红过脸,吵过架。 房间里一直留着一盏惨白的壁灯,它照着两个人的身影。祁樾舟稳稳的抱着人,大步朝卫生间去,用脚推开门扇,轻轻将苏以放下,才开了卫生间的灯。 苏以拖着半边身子,身上是分体的病服,宽大,复杂。 「衣服,我帮你?」 「不。」苏以只有一个字,也一眼不看祁樾舟。 祁樾舟脸色淡然,退了出去,他背嵴靠着门框,手指习惯性的放进裤袋,一个娴熟的掏香菸的举动,只是此刻的口袋里什么也没有。他低着脸,眉眼冷竣。卫生间里有沖水声,然后是脚步声,门打开。 「我自己能走。」苏以首先就拒绝了祁樾舟的靠近。 祁樾舟背嵴已经离开门框,他高高的,像一堵墙似的挡在苏以面前,不动,但也不退开。 苏以眼底是祁樾舟不动如山的身体,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得不抬了眼睛,却还不及她看清,祁樾舟冷峻的脸直朝她压了下来,「别动,不想伤着你。」警告似的一句话后,她便被封住了嘴巴。 祁樾舟一双手捧着苏以的脸颊亲吻,紧紧封住她的唇。不管她的抗拒,撕磨她的唇肉,勾缠她的舌头,拼命的吮吸,榨干她的唾液。 俩人纠缠在卫生间门口,安静的空间里只有一个粗重的唿吸声,和一个像小动物发出的啾啁声。 第15章 苏以一开始挣扎,但是祁樾舟铁钳般的禁锢着她,他吻的她缺氧,吻的她彻底软了身体才放开,但仍用双手捧着她的脸。 「不是爱我么?」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不是你自己说的?」 「现在只是这点破事就跟我翻脸?」 祁樾舟撕咬了一口苏以近在眼前的唇,「道歉也道了,我人也来了,还有什么事?还是因为那件事?我说了没有这种事,我也在琢磨拿什么证据给你看,是把那一家子贱货绑来,还是给你看看那死丫头跟公司那些老男人上床的照片,你想要哪个,回答我,」 「祁樾舟!」苏以在祁樾舟的手掌里挣扎,又有了下午吵架时的那种回光反照似的生气。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挑食?」 「祁樾舟!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好继续不理我?那不能放,除非说出个答案,我做了,你就泄气。到底还有什么问题?说话!昨天以前咱们好好的,难道就为了那种烂人,烂如蝼蚁的虫豸,突然就这么对我,不觉得不合理?我冤枉啊。你不是最讲道理?就算听了什么,不是该先用脑子好好想想我平时什么样,我待你怎么样,」 苏以被祁樾舟迫使的仰着脸看他,祁樾舟的脸就近在眼前,是她爱慕的眉眼,他挺拔的鼻尖几乎抵到她的脸上,他在说着这些能算是开解她的话,但他却没有一点温柔,深黑的眼睛里甚至带着某种疯狂,像要屈打成招。 「别跟我冷战,嗯?伤是替我受的,这么不要命,我知道你心意。伤不会让你白受,这帮烂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至于你担心的事,不会有这种事,我真没那闲工夫也没那份闲心你自己看不到?以后我会宠着你惯着你,想要什么都给你,说到做到。咱们又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好好的,别折腾了,行吗,嗯?」 「祁樾舟,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对祁樾舟单方面的就要盖棺定论苏以总算吼出声,「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我不是讲道理,我是因为爱你。我不希望自己做什么你不喜欢的事,讨你嫌,让你心烦,我只想把最简单的,最好的一面拿给你看,我希望你对我永远只有好印象,想到我就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存在,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也在喜欢我,爱我,我有勇气和你在一起,也是因为你说喜欢我。」 「我们结婚了我就拿你当最亲的人,所以不管是什么情况,我看到你有危险我就会吓傻,然后不想你有危险,才不会想自己会不会出什么事。未未说我胆子太大,就不怕那刀会落在脖子上丢命。其实我胆子一点也不大,我只是看到你有危险就吓蒙了,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或许我还是会做相同的事,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刺进你的身体里。我不是说我有多伟大,我只是把你当成了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但是祁樾舟你呢,我觉得你没有,你没有把我当成你最亲的人,你一点也没有!跟其它的任何事都不牵扯,这才是我们之间出的最大的问题!」 苏以心痛的无以復加,一直以来,祁樾舟是给了她很多,待她也不错,她也为他做了很多,他们做尽了最亲密的事,但是他们之间还是始终隔着些什么,她体会得。 第27页 这一刻她算是找到了最精准的解释。 祁樾舟双手还捧着人,对苏以的愤怒,他原本疯狂的眸子里渐渐浮出了茫然,这在他是很少有的情绪。 俩人悲愤对着茫然,最后像是只为了结束这种对峙,祁樾舟强硬的将苏以抱进了怀里,像个无赖一样,再也不放手。 * 夜深人静,不太宽阔的病床上躺着两个人,苏以已经睡着,祁樾舟强硬的躺在她的身旁。最后的结果是个什么结果?既然没了那件事,那谁爱的多一点少一点这种事便就不能算是矛盾,祁樾舟也不允许苏以继续和他冷战下去,一个巴掌如何也拍不响了。 在苏以,如果祁樾舟就只能做到用他以往表现出来的那样相处,她又打算怎样?能做出什么改变?他们认识了三年多,她几乎就爱慕了他三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总悬在心头,藏在最快乐的那个点上。 而他们结婚才不过半年多,这点时间太短,这段关系好比初生的幼芽,好比还未学会吸取营养的新苗,如初生的婴孩儿,任谁也下不去手就此判了死刑,或埋下毒瘤。 苏以妥协了,既然只能妥协便没有继续伤心下去的理由,所以这一场风波的结果就只是成了普通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一次日常矛盾,在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次日常矛盾。 他们吵架了,他们合好了。 第二天祁樾舟就照常去工作了。 决定放下心结,就不再伤神,苏以的精神明显好转。霞姨和林未看着只会是欣慰,经过昨天那一堆事,连林未也只敢跟着欣慰,哪还敢去揭伤疤。 「小以,有个好事情你想不想听?」 「我说不想,你憋得住吗。」苏以扯了一下唇,她脸色仍然苍白,只是有了精气神。 霞姨在卫生间里打扫,哗哗啦啦的水声很清晰。 林未一弯腰伏在了床沿边,离苏以更近,「小祁总他们可能不回海城了,你开不开心。」八卦人人爱,林未只是回祁家园子一夜,八卦就如潮水一样,把她淹没了,灌了一肚子,现在只想往外喷。 「不过一家欢喜一家愁,但是你也别太偏心。先前不是祁樾舟得罪了老爷子吗,听说老爷子之前许了个职位的,都要任职了,结果出事了,再加上前天又闹出那种事,怕出问题,现在就要小祁总回来顶住,你觉得这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 「未未你在哪听的?」苏以明显意外。 「当然是家里那些人,不过消息千真万确。小祁总已经回海城去交接工作去了,怪不得他都没再来过医院。」 林未正说,卫生间水声停了,霞姨很快出来,虽有这两天的相处,林未也觉得霞姨人不错,对苏以也好,但毕竟是祁樾舟那边家里的人,林未不愿意多说,便从床边离开,从果盘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给苏以削。 苏以沉默着,靠在枕头上若有所思。那边霞姨闲不住,在病房里捯饬捯饬花,浇浇水。 苏以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清白的天空,今天没了太阳的身影,只是白晃晃的一片。她想到祁樾舟道歉说情绪不好,想到祁明泽奇怪的没有来看她。 所以这些天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 最后苏以在医院里住了一周才出院,在医院期间除了祁樾舟过来,没人来过,直到回了家,才有苏云惠穿过园子来家里看她,带了一大堆的营养品,也拉了半天家常。话里话外都是劝她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那件事既然也是子虚乌有,就要好好生活,夫妻和睦生活才能幸福。 那件事现在没人敢乱传了,不过也是事情大白了没了传的价值。还真是被霞姨说中,这件事就是那女人为了摆脱混混男友耍的手段,但是这件事最后于她只会是得不偿失,因为她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不过她的事再不会出现在祁家人的耳朵里。 苏以被苏云惠握着手,听了劝和的话有几分感动。看见姑妈苏以不免又想到秦楠说姑妈和婆婆不和的事。如果真是像秦楠所说,姑妈不是该巴不得祁樾舟家庭不睦么。 妯娌之间有些龃龉再正常不过,姑妈和三婶那边就现成的不大友好,说话攀比,互不相让,不过也就是起于口水,止于口水的妇人较量,要说影响到下一代,影响多深刻应该不至余。 苏云惠离开,苏以避开霞姨,一个人慢吞吞的进了工作室。 从医院出来,她就把林未赶回了她自己该待的岗位,她希望林未能早点学成,那才是个阳光的前程。 苏以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方便传输文件的聊天软体,一上线,她的好基友就开始在提示栏里跳了。视频接通,屏幕里挤了两个脑袋,一男一女,质问她还想不想赚钱了,生产队的牛都不敢像她这么偷懒。 苏以没说自己受伤的事,只慌称是生病了,俩人看她确实一副身体欠佳的气色,竟然还是不原谅她! 最近几天他们接了个大单,但要求特别高,他俩水平达不到,她又不在,结果只能请外援。俩人怒斥自己人赚钱不香吗,好端端的生什么病,要休养这么久,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苏以坐在电脑前,听那边的两个人吵吵闹闹,嘴角扬上去,就没有落下过。 几个人聊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霞姨才发现了苏以的踪迹,霞姨突然进来,吓的苏以啪的合上了电脑。 第28页 「哎哟怎么不好好休息哟,要是祁总回来知道你这就开始工作,我就该挨骂了,」 「我没有工作,就是和朋友聊会儿天。」 「那还差不多,可千万别折腾自己,这身上有伤就是得养,养得好才能恢復的好,不然以后年纪大点旧伤可是折腾人呢。」 苏以椅子旁还有张椅子,几乎是林未的专坐。有了医院那段时间的寸步不离,霞姨和她亲近了许多,也不客气了,一屁股坐了下来,笑了笑,和她拉起了家常。 霞姨说个不停,苏以手机上的微信也跳个不停,那两个货大概是等她等不及了。 * 进入11月,院子里黄叶翻飞,空气已彻底转凉。 霞姨拉家常说起过祁樾舟最近的改变,苏以也觉得祁樾舟好像是在家待的多了。今天也是回家和她一起吃的晚饭,只是晚餐结束,还是回了书房,说有个视频会议要开。 这种时候她能做的是什么?也只能是如以往一样,问他要不要咖啡什么的,然后他随口的敷衍,她也就罢了。 祁樾舟一头扎进他自己的忙碌的世界,苏以就自己待着。她想到林未说的什么一家欢喜一家愁,她看姑妈是挺高兴的,不过从祁樾舟脸上倒没有看到过愁。也不知道他是压在了心里,还是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安排。她也不知道那个职位有多重要,是什么意义,既然祁樾舟没有提起,她也就没提,怕惹他心烦。 白天苏以睡过午觉,到了晚上就一点睡意也没有,很晚了祁樾舟还没有回房,她从房间出来,到了书房外,书房外有个小厅,有时候阿森的人会坐在那儿,但是今天没人,时间很晚了,应该都休息去了。 书房门虚掩着,苏以走过去,敲了门。 「进来。」 门扇很重,门上的锁是指纹锁,苏以将门推开。房间很宽畅,那头,祁樾舟还埋头在办公桌上,身上是暗沉沉的衬衫。大概没猜到是她,看到她的一瞬间表情有些诧异。 「有事?」祁樾舟看了眼苏以,将办公桌上散开的几份文件合起来。 「没事,我睡不着。想看看你在干什么,」苏以靠近。 「还能干什么,」祁樾舟略显疲惫的掀了掀眉,「快结束了,你先回去睡。」 「我想等你。」 祁樾舟将桌上扫视一圈,桌面有些凌乱,但大部份文件已经合起来。 他点了头。 苏以见他好像还在处理事情,不敢打扰,就自己活动。祁樾舟办公桌背后是一整壁的书柜,挤满了书,但离他最近的这一部份区域几乎都是文件夹,还有一份翻开着就放在书柜平台上。苏以随意扫了眼,翻开的这页大概是什么组织机构图,她不懂这些,不过有两个眼熟的字眼定格在了眼底,「金浦」。 第16章 苏以眨了下眼睛,视线更清明,正要再看,文件却一晃,眼下就只有蓝色的封皮。手臂上揽上了只一手,「走吧,陪你回房间,今天早点休息。」 祁樾舟干净的手指握着那份已经合上了的文件夹,手臂疏懒一伸,「啪」一下扔在了办公桌上。 「……哦。」苏以抬脸看了下人。 「怎么啦,」祁樾舟抬手捏她的下巴,苏以眨了下眼睛,「没有,走吧。」 俩人一起出了书房,苏以看到祁樾舟关门的时候拇指指腹在锁头上触了一下,有个轻轻的电子音滴了一声。 祁樾舟身上还穿着很正式的衬衫西裤,回房间他就进了衣帽间,苏以自己窝上床,脑子里总闯出两个字,「金浦」。 苏以左手拽了被子盖住肩膀,她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但是也还影响着生活,整个右胳膊都无法用力,伤口周遭也一碰就痛。 祁樾舟这阵没有碰过她,他从浴室出来就安份的躺在了自己那侧。大灯灭了,房间里只有昏暗的夜灯,安安静静的,有股浅浅的沐浴香气一阵阵的钻进苏以的鼻腔。 苏以侧了脸看人,夜灯将身侧的人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祁樾舟的侧脸线条极好看,是那种用画笔也很难描出的迷人线条。 「你困了吗?」苏以开口问他。 祁樾舟淡淡的嗯了一声。 「想跟你说说话。」 「说吧。」 「金浦,我刚刚在你的文件里看到了这两个字,是城东那个金浦吗?」 祁樾舟侧过脸来。 「那不是个不正当的地方吗?」苏以乌黑的瞳仁亮亮的映着夜灯的光点。 祁樾舟这下侧过了身来,只是这个过程有些缓慢,「对,是个不正当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它不正当的。」 被反问,苏以心上紧了一下。「就,听别人说的。」 苏以有些心虚,背后的那些事她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她只是不希望自己在祁樾舟眼里变的复杂,变得琐碎麻烦。 祁樾舟先前放在被子上的手朝她伸了来,在她下巴上捏弄,动作流连反覆,手指不轻不重的,「那边附近有块地还没命名,大概在明年会拍卖,我们打算拿下来,图方便暂叫它金浦。」 「这样啊。」 「你以为呢?」 祁樾舟手指从她下巴上离开,一路挠下去,挠的苏以脖子痒,直到他挠到了脖子根苏以才恍然警觉。正想推开他的手,祁樾舟已经突然抵到了面前。 一道温热的沐浴香气包裹上来。 第29页 「本来不打算碰你,现在好像忍不了了。说吧,怎么办,」 苏以眨眨眼,抵在眼前的人眼睛里已经是满满的暧昧与危险的炙热,这种情况她太熟悉了。 苏以刚将头往后仰了一点准备躲开,祁樾舟再次紧紧抵上来,距离比刚才还要近。他用鼻尖蹭她的脸颊,「嗯?」用没有音量的气音说话。 祁樾舟身材高大,他挤过来,被子被高高托起,腰腹上一下没有覆盖,但随即便覆上来一只大手掌。 苏以被逼的睫毛打颤,祁樾舟说话的温热气息唿的她眼睛发痒,被子里握着她的手掌已经开始不安分。 「祁樾舟,」苏以用手指抵着祁樾舟的胸膛,撑住他,和自己隔离开来,「我一动伤口就痛。」 「不用你动。」 「……」 苏以努力抵着人,「你压着我也痛,」 「也不压你。」 「牵扯到也痛,真的。」 「我轻点。」 苏以拒绝的胳膊被祁樾舟握住,很轻松的便举起来,往他的身上牵引,放在了他温热的颈窝上,他再抵近,唇瓣被覆盖上的那一刻,苏以就知道退不了了。 祁樾舟说了会轻点,苏以也不断的央求他轻一点,只是事情一发展开来,又怎么收的住,苏以后悔自己不该招惹他。 最后,祁樾舟对她的体贴也只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折腾到夜半三更。 「肩膀痛了?」 「没有,」不做也做了,苏以也不想他有负担。「就一点点。」 「明天我出差。」 苏以刚才还紧闭着眼忍受着肩膀上的隐痛,听到祁樾舟的话睁了眼,「……啊?」 「正好让你好好休息。」 「……」 有一种过河拆桥的被抛弃感。 * 祁樾舟第二天就真的出差了,苏以怀疑他不是忍不了,就是要走了不甘心。苏以是因为做那件事吃了些苦头,伤口下隐隐痛了好一阵。但是她也同时觉得,他们俩人好像只有在那种时候才是最亲密无间的。 那个时候的祁樾舟也和她日常习惯了的样子不太一样,他有时候像是在耍无赖,有时候像是在对她撒娇,有时候会像个孩子,当然也有平常的影子,还是霸道。但就是觉得很近,心离得很近。 祁樾舟一走,家里就变的冷清了,倒也真是适合休养,环境安安静静,思想也安安静静。在祁樾舟离开的第三天上午,苏以收了件礼物。 祁樾舟从港城离开去纽约,礼物从港城来,是一只钻石腕錶。苏以一打开看到p开头的那串英文便知道价格不菲。那表不仅錶盘上布了一周的钻石,就是刻度也是钻石的,连表扣上也是钻石。 祁樾舟走的那天早上问过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能想要什么?她就想要他早点回来。 有了医院里那一场,虽然合好了,但就像镜子落地,有了裂痕,合起来了,但裂痕难消。她只希望或许多相处,裂痕会变小,起码她不会时时感觉到它的存在。 所以她说了实话,除了想他早点回家,什么也不要,不过祁樾舟当她是客气了,说机会难得让她赶紧想,她看他热情挺高便说了香水。 他回头来,压着她在她嘴唇上狠嘬了一口,让她想个大点的,她说了一堆,结果都被他否决,他琢磨了一下,问她想不想要一台新车。 苏以很诧异,祁樾舟告诉她,就当是公伤补偿,然后她就因为他的这句半玩笑的话难受了一上午。最后祁樾舟忙忙碌碌收拾行礼也没有专心和她说话,她只说难得出门,不想要车,祁樾舟也就罢了。 其实从爸爸手里要来的那台保时捷,也只是作为她能拿到手的,当作资产保存的一个办法。 她对车压根也没有什么执念,若是哪一天有需要了,车便可以换成钱,虽然折损利害,但也是没有办法,总好过一无所有。 现在收到这块表苏以着实诧异。谁不喜欢漂亮东西,她当然喜欢的不得了,只是想到祁樾舟那句话「公伤补偿」,欢喜中就掺杂进了忧伤。 苏以盘腿坐在二楼小厅窗下沙发上,室外下着小雨,天光清白,她将手錶带在腕上。白皙的手腕,钻石闪耀的腕錶,非常好看。 苏以拍了张照片发给祁樾舟,算是回应他吧。 小厅里是整片的落地玻璃,有雨丝落到窗上滑下,看出去是没有尽头的花园,绿意中夹杂着些鲜黄的银杏,和初红的枫。 信息发完苏以握着手机看祁樾舟的微信头像发呆。 头像是一片蓝色的大海,大概是随意挑的,没什么用意。 纽约现在大概也是10点多,不过是晚上的10点多,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有没有空和她说话,苏以就木呆呆的看着。她腿下压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是古朴的颜色,露出的一角,落着西汉司马迁着字样。 这会儿苏以是无心看书了,握着手机等待祁樾舟的回覆,霞姨从楼下上来,将她从神游的状态里拖了出来,告诉她祁明泽来了。 苏以听苏云惠说过祁明泽还在海城做交接。 「来哪了?」苏以有些意外,刚问,霞姨还来不及回答,从霞姨身后,已经看到人了。 看到祁明泽第一刻习惯性的便是心上一喜。苏以瘦瘦的脚利落的从沙发上落地,扎进柔软的鞋子里,站起身来。祁明泽一点点接近,从那头的灯光下走到了小厅整片落地窗的自然光下来,看清人苏以心上紧了一下。 第30页 祁明泽上次回来,她觉得他瘦了,不过精神面貌非常健康。但是这会儿怎么有种憔悴的感觉,一点不像林未说的一家欢喜一家愁当中的那个欢喜的人。 霞姨客气的问了祁明泽喝什么,便下楼了。 苏以打量他,祁明泽身上是一件风衣,颜色略沉,也不知是不是衣服效果加深了他的脸色,「你生病了吗?」苏以迫不及待问了。 祁明泽高高的走近,对苏以这问题先是皱了下眉,最后却是笑了,「就这么喜欢哪壶不开提那壶。」 「真生病啦?」 祁明泽将这方扫了眼,挑了张沙发坐了,对苏以压了压手,要她也坐下,「感冒而已,最近事情又多了点。肩膀没事了吧,听你姑妈说已经出院好几天了。」 苏以也坐下。和祁明泽见面,一如往常的相处,苏以在背地里偶尔因暗自想起秦楠的怪话而起的不自在似乎完全无法成立。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相处的,祁明泽不爱嘴上说什么好听话,但却绝对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无外乎血缘不血缘,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霞姨又回来,给祁明泽上了一杯咖啡,礼貌两句走了,剩了他们俩。 第17章 祁明泽喝了口咖啡,才认真看苏以,眼神是一惯的温和,看着看着,他一点点弯起了唇,笑了,「看来是没什么烦心事了。」 苏以脸色阳光,奇怪他的话,「……啊?」 祁明泽倒突然转移了话题,「我问你件事,老老实实回答我,行吗?」 苏以轻皱眉,笑,「说的好像我骗过你似的。」 两个人坐的沙发隔的不远,祁明泽朝苏以的方向挪近了一点,双手交握在前,探着身子问苏以,「就真那么喜欢祁樾舟?」 「……」这问题。 苏以皱眉,偏开了头躲祁明泽的问题,脸上却是笑意,尴尬又好笑的样子,「你以前不就问过了嘛,这种问题老是问我不尴尬么。不说这个了,你和姑妈以后是不是就常住安城了?」 祁明泽这边皮笑肉不笑的对苏以扬了扬嘴角,对她的问题点头。苏以没有回答祁明泽的问题,但答案再明显不过,甜蜜都写在眉眼之间,很真实不作假的答案。 祁明泽看着认真看他的苏以,眼睛里一点点冷下来,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交握在一起的手松开。苏以的手就放在沙发扶手上,祁明泽覆上她的手腕,握住。 「我告诉你,你从来不是笨蛋,别到了祁樾舟的事上就把脑子丢了。就你这细胳膊,没人需要你保护,祁樾舟一个大男人更不需要。以后遇事别像那天那么鲁莽,就算是天大的喜欢也得想想后果,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心疼你的人怎么办,你外婆怎么办?想过没有。」 话毕,祁明泽一点点松了手,最后在苏以手上轻拍了拍,收回。 祁明泽这番突然正色的话,搞的苏以心上有点酸,她勾勾唇,点头,说知道了,叫他别担心,伤都已经好了。 苏以恭恭敬敬的回答,祁明泽淡淡的重新恢復了向来的温和,「以后多想想自己,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就行。」 「那,如果那天把我换成是你,你面对自己在意的人,你能冷静的权衡利弊,看着他自己承担风险,袖手旁观吗?」 苏以这突然的有几分叛逆的反问,问的祁明泽像是失了神。苏以像是扳回一城的和祁明泽对峙,其实这种事情对谁都是说起来容易,恐怕在遇上的时候就没办法理智了。 俩人静默,一个清脆的「叮咚」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苏以首先打破了对峙,低头看手机,是祁樾舟回信息了,他告诉她喜欢就好。苏以看到回信抱歉的看了看祁明泽,意思要他等等,祁明泽点点头,就自己端了茶几上的咖啡喝。 苏以抱着手机回信息,略埋着脸,鼻樑骨显得异常挺秀,青黑的长睫低垂着,掩盖住了那双桃花样的眼睛。她脸上带着点笑意,手上的腕錶闪的晃眼,祁明泽看了一会儿,低了眼睛。茶几上散着一个装手錶的盒子,patek philippe那排英文很清晰,一张小票散在盒子边,落着祁樾舟的名字。 祁明泽手里握着咖啡杯,眼睛一点点失焦在苏以的方向,最后连手上的杯子怎么从手上滑落的也不知道。 小半杯咖啡全撒在了腿上,祁明泽湿了裤子,杯子滚到地板上,叮叮咚咚的滚了一圈。苏以丢下手机想帮忙,祁明泽说没事,将身上的风衣脱了放在了沙发扶手上,手伸进裤兜把揣在兜里的香菸打火机、手机一股脑掏出来搁在茶几上,自己去了卫生间清理。 咖啡全散在了祁明泽身上,地上、沙发上倒一滴也没有。 苏以刚放下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她握起来看,祁樾舟报了行踪和回程日期,苏以踏实的收了手机。 祁明泽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苏以索性收拾了一下茶几上还散着的腕錶盒子,她将表从手腕上取下来,正往盒子里装,一旁桌上祁明泽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亮起来,她随意的瞄了一眼,正要张嘴喊人接电话,却瞧着那手机号尾数眼熟,不觉的仔细看一眼,竟然是舅舅的电话号码。 手机一直没有接,那边就挂断了,苏以重新在沙发上坐了,等着祁明泽出来。 「刚才是不是我手机响了。」祁明泽也听到了来电声音,干净的手指捡起桌上的黑色手机,还不及打开看看,苏以就揭晓了答案,「对,是我舅舅打给你的。他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你?」苏以认真看祁明泽,「他找你了?」 第31页 「他不会是跟你借钱了吧?」 冯高立什么人,祁明泽是知道的。 「没有,想哪去了。」祁明泽神色淡然。 「你上次说碰巧,这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舅舅从来不做正经事,跟他打交道的也没有什么好人,我不希望你跟他有来往,」苏以显得有些焦急。 「好了好了,我实话实说,」祁明泽止住苏以的急躁,「是这样,上次遇到,他就知道我回来了,这次你受伤,他不知道在哪听了消息,他说你不想见他,他又担心你,就打电话问我,但是这阵我都不在,我让他等等,所以我现在回来了,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苏以一提到舅舅有些止不住的激愤,祁明泽解释了,她也觉出了自己的不冷静。祁明泽的解释也不是说不通,最后祁明泽因为裤子弄湿了没再多待,很快就回去了,苏以是越琢磨越不放心。 如果舅舅真是打着她的晃子找了表哥借钱甚至骗钱什么的,她真是接受不了,但如果表哥说的是真话,舅舅在担心她,又不敢来看她,就又有些于心不忍。 想来想去,苏以第二天上午就不顾霞姨的阻拦出了门,林未替她开车。 从上次分道扬镳已经两个月了,苏以第一次拨通了舅舅的电话,约他在家里见面。 冯高立接到电话倒像是有准备,他正在离家不太远的一个小院里吃早饭。 「家里来人了,先走了,」冯高立急急的喝了口碗里的汤,放下。 「要不要送你一段。」坐他对面的男人用纸巾抹了把嘴,扭头看朝门口去的冯高立,脖子根的龙纹刺青都扭变了型,小路边停着辆黑色大众轿车。 「不了。再联繫。」 * 「要不是那小子已经进去了,老子非宰了他。」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吱一声,舅舅是没出息,那我也是你舅舅,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么怎办。」 「明泽说了祁樾舟这件事是被冤枉了,要是真事,要哪天他真干了这种事,你别一个人扛,找舅舅。别说他祁樾舟,就是天王老子爷,舅舅我也得找他替你讨说法。」 冯高立喋喋不休,林未坐在苏以身旁听的拧眉。如果是第一天认识冯高立,一定会被他这番话感动,但是苏以早就听习惯了,连林未也听习惯了。 「我的伤没事了,皮外伤什么事也没有。所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今天找你就是想知道,你昨天给表哥打电话干什么?别撒谎,我会知道,也别不承认,昨天你打电话过来,他手机就在我手上握着。」 冯高立并不惊讶,干干的扯了扯嘴角,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你不是不理我嘛,我又不敢来祁家找你,怕给你添麻烦。但是舅舅担心你,祁家除了明泽,我还能找谁,难道找你姑妈,我看不得她那张贵妇脸,眼睛一横,凶的跟慈禧太后似的。」 冯高立说话苏以细细的看他,舅舅说话与平常无异,不太正经,又努力让人信他。苏以问了很多,诈也好,诱也好,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只得作罢。 她问他是否还留在金浦,冯高立嬉皮笑脸的说钱还清了,他也不想干了,还说知道赌场是犯法的,早晚得出事,又赚不到钱,没想头了。 真真假假,苏以是真的拿舅舅没办法,最后没有多留,也没再多话,任何再有道理的话说多了就成了没用的废话。如果舅舅真有一天为此吃了苦头,也是该罚。苏以很快回了清溪山,只是最后嘱咐,她的这些事一件也不能让外婆知道,让舅舅有空就去看看外婆,但是也别整天往那儿跑,给外婆添堵。 「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舅舅倒不管她说了什么,一点也不跟她生气,苏以看着舅舅只剩无可奈何。 * 祁樾舟报了行程,苏以便不自觉的算着时间过日子。身上的伤越来越不碍事,行动也越来越自如。先前大部份时间她都窝在二楼小厅看书,现在大部份时间会待在工作室里,只是要画画肩膀上还是会痛。有霞姨的「威胁」,她也不想真的以后留个什么后遗症,便也只是多半时间看书,和朋友聊聊天。 祁明泽是这个月的生日,小的时候多半时候她都有参与,后来大些了就用心准备礼物。倒是近几年,这个日子她就没法参加了,因为祁明泽多半不在安城。所以就只是记在心里,手机里送个祝福,但是今年,这个日子已经被这段时间的混乱给搞忘了。 所以真是人越长大越孤单,难以避免。 餐桌上顿顿都有补品,日子一天天的匆匆流走,等到祁樾舟工作结束回家,苏以气色早已恢復如常,脸蛋甚至比以前还要红润些。 祁樾舟这次一走,将近半月,俩人再见面,不知道祁樾舟是什么心情,苏以也无心观察。而她只是从楼下跟着他一路回了房间,刚进门就凭着一股冲动从背后伸手将他抱了,脸颊贴上了他的背嵴。 11月底,天色暗的快,傍晚时分屋里已经有些昏暗。祁樾舟上午便回安城了,只是一直在公司里,苏以已经从上午直等到了下午,再等到了此刻。 「我感觉你好像走了一年。」 「就是两周时间。」高高的男人淡声说。 「对哦,只有半个月。」苏以嘟哝道。她收紧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祁樾舟也任她抱。 第32页 「祁樾舟,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祁樾舟没有发表意见,苏以也没有松手,「说有一个画师,他把自己喜欢的人画进了画里,每天爱不释手的赏玩,最后画里的人竟然活了,简直就是个真实的人站在画里。然后他就发现世间上的那个人真是消失了,所以就是那幅画把人给摄进去了,然后那个画师就成了画中人的主人。」 祁樾舟一直没有说话,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苏以讲故事的声音。 「现在他喜欢的人只要他想见了,随时就可以见得到,谁也拿不走,就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由他掌控。我就想,我要是也有这种能力,我一定第一个就要把你画下来,再把你摄进画里,挂在我的工作室,锁起来,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就完全由我掌控,哪儿也别想去。」 第18章 苏以的话註定是不现实的故事,祁樾舟哪能被她锁起来,他只会把她锁在他的忙碌世界之外。吃了晚餐老韩过来,祁樾舟便和他一起进了书房。 老韩四十多岁,是祁樾舟除了景洪以外的另一条手臂。他身材略矮小,和祁樾舟阿森站到一块,就显得越发的矮小。三个男人,都穿的黑沉沉的,都一股精英味,「如胶似漆」的进了书房。 苏以便也进了自己的工作室,很晚才回房间,但祁樾舟比她还要晚。她躺在床上,也许是她最近想的太多,又也许是她以前想的太少,一种无边的孤独感将她包裹。 最后她自己睡着,最后她在睡梦中被祁樾舟吻醒。 「几点了?」苏以朦朦胧胧的问。 「过12点了。」 「这么晚了,」苏以手指推开祁樾舟的吻,「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什么的?」 「不用。」 「熬夜不吃东西,对胃不好,你让让,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胃的事不着急,」 「……,」 「除了你,什么也不想吃。」 灯光昏黄,睡眼迷濛。 「祁樾舟,」 「别说话,」 「以后别总是熬夜可不可以啊,」 「嗯。」 「你别敷衍我,」 「好了,别说话。」 祁樾舟一把握了苏以总是干扰他的一双小手,牵着压在她头顶白色的枕头上。他的吻从苏以的脖子吻到了耳朵后最柔软的那处皮肤,再到她耳郭边,「乖一点,不是想我么。」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祁樾舟吻过苏以的颈脖,滑上肩膀,吻上她的伤口。那里结的丑陋的痂已经脱落,新生的皮肤敏感至极,被祁樾舟炙热的唇覆上,苏以的身体止不住的打颤,一种握不住的,缥缈的痒意直击心底,苏以忘了一切,手指下握的是祁樾舟滚烫的皮肤。 * 12月的第二周,安城下了一场小雪,身上的伤已经一个多月了,苏以基本算是恢復了正常生活。这天,花园里到处积着薄雪,祁家老爷子在家里设了一场家宴,不只祁家自己人,还来了不少亲戚,一起吃饭,看初雪,本是一场好事,到最后却因为一个小孩子闹成了一场祸事。 三叔名下有对双胞胎女儿是原先离婚了的三婶所生,再有一个10岁的女孩儿是现在的三婶所生,接连三个女儿,像三叔这样的人物,常居集团董事长之高位,早盼着能有个儿子,所以有了最小的这个儿子自然是捧在手心里宠的。 虽在一个大园子里住着,苏以却与三叔那边不太熟悉,早听说过这个小弟弟骄纵过头的名声,倒没见识过。 才4、5岁年纪,捉弄人简直无法无天,先是在园子里将看护他的保姆扑进水池里,连带着自己也滚了一身湿,再是大厅里吃甜点的时候,将桌子上灌满了香槟的几十个水晶酒杯当水球见人就扔,酒杯砸的满地都是,场面简直荒唐,结果惹怒了老爷子,老爷子斥责,倒让三叔不高兴了,三叔当众怼了老爷子,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老爷子威严不容冒犯,三叔也早已习惯了一言九鼎的地位,父子两个一个怒目金刚,一个不为所动,还好三婶站出来,扯过儿子假模假式的在屁股上拍了几下,孩子闹腾,三婶又骂着育儿保姆,好歹盖过了老爷子与三叔的尴尬场面,结果一家人当场就离开了,老爷子也藉口回房吃药离开。 本来这就结束了,却因为姑妈的一句「没教养」被三婶娘家兄弟给听着了,就不干了。如果是平时,大概也是就事论事的回怼几句完了,结果他喝了好些酒,借着酒劲就开始口无遮拦起来,不仅和苏云惠吵开,还越说越没分寸。 「别以为你们家祁明泽现在顶了祁樾舟的空缺了,看着手里是拿的越来越多了,就不得了了,就妄想和三哥平起平坐。呸,就是让他做了董事长,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他做不长,嫩着呢,成不了气候!你以为他,他……跟祁樾舟一个样,你们就是一个嫩雏加一个莽夫,一丘之貉,都成不了气候。」三婶兄弟醉眼朦胧,在已经围成圈的人堆里找起了祁樾舟,「莽夫!有点甜头你就耐不住了,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要不是你急着表功,急着出头,瞎搞,还能出那一堆烂事,现在他祁明泽敢这么嚣张,……」 今天来的都是祁家远远近近的亲戚,三婶兄弟凭着三叔在集团里横行多年,向来专横跋扈,在场的亲戚都不敢出言,生怕惹祸上身。 第33页 眼看三婶兄弟将战火从苏云惠身上燃到了祁樾舟与祁明泽身上,祁樾舟和祁明泽还都在场,只是对一个醉鬼的这种话,要认真,显然有失身份,要任他继续大放厥词,更是不妥。 这种家族聚会谁也没有带人在身边,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祁樾舟向来就不好说话,祁明泽手握大权,现在人又回了总部,都是得罪不起的。见他们两个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所有人都捏着一把冷汗,只狠不该撞见这种场面,谁知下一刻上次生日宴成了新闻人物的苏以从斜刺里闪了出来,她手上捧着一个抹了满满奶油的蛋糕,朝着三婶兄弟的脸就扣了上去。 这种「袭击」,三婶兄弟完全没有预料,完全中招,蛋糕「啪」一声掉在了地上,三婶兄弟的脸已经被奶油煳住,也就立刻闭了嘴。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啊舅舅,你看我是好心想请你吃点蛋糕,缓解一下酒劲儿来的,结果没拿稳,」苏以离三婶兄弟两步远,朗声道歉。 三婶兄弟像是才反映过来,他拼命扒拉脸上的奶油。只是祁家厨房里用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那奶油又粘又稠,好半天他才艰难的将眼睛睁了一条缝隙,「你……」 「真是对不起对不起,你看我也是好心,您可千万别跟我一个小辈一般见识,真真是想请你吃蛋糕来着,你看这么好的蛋糕才刚做出来呢,要是吃进嘴巴里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苏以道着歉,三婶兄弟狼狈不堪,满脸的白色奶油,完全失了气势,样子甚至还有几分滑稽,在场的人看着这种光景没有不想笑的,只是都憋着不敢表现出来。 试问一个平时嚣张跋扈的人,谁不希望他被人收拾,反正事不关己。 三婶兄弟气急,也向来没有大度的涵养,眼看着就要动手,苏以这个当事人心里紧了一下,正要退,一只手从背后拉了她一把,苏以脚步不受控制的随着退了几步,祁樾舟宽阔的背挡在了眼前,鼻息间滑过他身上带着体温的冷冽香气。 「既然弄脏了,就回去好好休息。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来两个人把舅舅送回去,动作麻利点!」祁樾舟厉声发话,厅里先前摆酒的、摆桌椅的几个男佣人不得不出来,连哄带骗,说着软话,受着这位「国舅爷」的踢打,还是将人带离了大厅。 * 大厅里重新恢復了秩序,大厅的一处僻静处,祁樾舟单手放在苏以的肩膀上。 「你胆子真是不小!」 苏以眼睛看着祁樾舟,「我说过,我不是胆子大,我是见不得有人对你不利。」 苏以这句脱口而出的话好像同时勾起了两个人之前在医院里吵架的回忆。祁樾舟眸色微变,苏以后悔这么说,她垂了眼睛,祁樾舟的手指在捏她的肩膀,力量可以说很温柔,苏以心上某个地方轻扯了扯。 从吵架、冷战到合好,到此刻,苏以害怕那种和祁樾舟闹矛盾的感觉,很害怕。 「以后,一个人的时候别做这种事。」祁樾舟开口。 「我又不傻,当然知道你能给我兜底才迫不得已才这么做。」苏以扯唇笑笑,看了眼祁樾舟又低下眼睛,「再说也是他说的太难听了,我是真听不下去,受不了他继续胡说八道,贬低你,贬低表哥,」 苏以在低着眼睛说话,祁樾舟低着眼睛看她。祁樾舟唇鼻颌的线条较立体,观感干净冷峻,英气中自带着几分清冷。他眼睛温和时,便是他身上唯一的柔软,他眼睛冷下来时,整个人就彻底只剩冷酷无情。 苏以说完再抬头,祁樾舟打断了她的话,说要去老爷子那里一趟,让她自己活动。 「那我等你下来我们就一起回家。」 祁樾舟点了下头,手指从她肩膀上收走,转身就走开了。 苏以看着祁樾舟的背,直到再也看不到人,才收回视线。 祁樾舟离开,苏以几乎都混在女眷堆里,天色越来越晚,苏以坐的屁股都疼了,她偷熘进了厨房想找林未,倒撞见林未正被那位老爷子重金雇的西点师点评,除了林未,还有个年轻男人,大概也是徒弟,都听的认真。 苏以不敢打扰,只能默默离开。 总也等不到祁樾舟,苏以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女眷堆里聊的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内容,待久了,就开始头晕。 最后苏以索性就自己出了大厅,却不想这一出去竟遇上了先前被人送走,回家洗了澡清醒了一半后觉得想不通,又回来了的三婶兄弟,李孝全。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冷风颳着脸,四处寂静无声。苏以毫无防备和李孝全撞了个正着,李孝全仍是酒后的脸红脖子粗,他一把抓住了正想逃跑的苏以。 「死丫头,谁借你的胆子!」 「舅舅……」 「舅舅!谁是你舅舅!」 苏以陪着笑脸,不管忽悠也好,强逃也罢,苏以深知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的道理。她正要想办法自救,谁知祁明泽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一把将她的胳膊从李孝全手里拽了出来。 李孝全先是一愣,看清祁明泽的脸后就彻底火了。与苏以的小矛盾不同,他看着祁明泽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仇恨,他抡起拳头就冲上来,有点豁出去的意思,也不管落下去是在谁的身上。 这下苏以就成了两个男人中间的夹心饼干,祁明泽拖着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祁明泽是在护着苏以,但苏以埋头在两个男人中间,却是感受到了更大的恐惧。 第34页 几翻撕吧,最后祁明泽一把将苏以揽进怀里,一脚踢出去,正中李孝全胸口,李孝全整个人重重的摔了出去。 苏以被吓的一个激灵,一把握了祁明泽的衣服,腿软的打颤。 祁明泽单手护着人,感觉到苏以的颤抖,他低脸看来,苏以就在他怀里,手指揪着他的衣服前襟,很近,完全依靠。 「别怕,我不会让他碰你。」祁明泽温声缓道。 苏以低着头,祁明泽看着人,眸色变了几变,喉结轻动,最后将护在苏以后背的手指握成了拳,指腹残留着一抹温度。他正要从苏以背后将手收走,长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祁樾舟冷冷的看着这方。 第19章 冰冷的室外长廊上灯光昏黄,四个人,三个人静默对视。 李孝全艰难的从地上挣起身来,祁明泽将冷冷的视线从苏以身上收回,落到摇摇晃晃起身的李孝全背上。 面无表情的脱下身上的大衣,一丢正好套在李孝全头上,接着便是重重的拳脚朝李孝全招唿上去。 祁明泽像疯了一样狠揍人,他近乎疯狂的举动吓的苏以傻眼。 苏以听说过祁明泽喜欢练拳击,家里的健身房里就有八角笼,阿森就是他的教练,但是她从没亲眼见过祁明泽动拳脚。 祁明泽身上穿的是黑沉沉的西装,像一把冰冷的铁,他一拳一脚沉重的施在已经被揍的满地打滚的李孝全身上,样子很吓人。 「祁明泽行了。」苏以冲上去,声音里是满满的恐惧,「祁明泽别打了,你停手行不行!」 几人背后,祁樾舟只是站在原地,他一双手竖在身侧,紧握成拳,冷眼看着祁明泽疯狂的样子。从祁明泽刚才看他,看苏以的眼神,他疑心祁明泽此刻的疯狂似乎不只针对李孝全。 李孝全已经在地上蜷成一团,口里不住的求饶,喊的是祁樾舟的名字,像是压根不知道谁在对他动手。 苏以早吓的心惊肉跳,身体在止不住的打颤,她尖声求祁明泽停手,祁明泽根本就不理她。但是要任他再这样打下去,李孝全今晚真被打出个好歹,性质就变了。 苏以急的跳脚,她握紧手指,闭了眼,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误伤,从背后一把抱住祁明泽的腰,紧紧圈住,尖声叫他住手,祁明泽还未停止动作,苏以被他运动中的动作硌的生疼,但是她没有放手。 祁明泽却反过手来,一把将苏以从自己身上剥开,苏以一个踉跄往后跌倒,祁樾舟从身后接住苏以,祁明泽眼睛里的邪火烧的更旺了。 他回头,最后一记重拳结结实实打在李孝全身上,才将人丢了。李孝全瘫在地上,祁明泽站直了身体,转回头来,因为刚才的一番激烈,他胸口大大的起伏着,他抬手,扯松脖子上的领带,朝苏以过去。 苏以因为跌跤,祁樾舟还扶着她,祁明泽深黑的眼睛看着近的不分你我的俩人,伸手,一把从祁樾舟手上夺过苏以。 「回家!」他沉声道,拽了人就走。 「祁明泽,」祁樾舟在背后喊人,祁明泽身形顿了一下,苏以在他身旁,他握着她的手腕。祁明泽转回脸看祁樾舟,冷眉冷眼。祁樾舟看着他,眼神异样,竟有些央求的意思。 祁明泽握着苏以的手指收紧,对祁樾舟扯了个笑,很生硬的一个笑,「有工夫就好好想想这件事怎么收场。」祁明泽意指瘫在地上的李孝全,「毕竟,都说你现在和三叔平起平坐,我是不行了,靠你了。」 * 祁明泽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大步的往回家的方向走。苏以跟着他,尽量迈大步子,加快步伐。但是没走多远祁明泽还是松了手,将她丢下了。 他大步走路,头也不回,他身上只穿着件深沉的西装,衣摆不断的被风掀起。苏以看着他,那背影比这枝头、比这树梢积着的薄雪还要冷。 苏以总算没再追随他,她住了脚。 冰冷的风刺的脸颊生疼。 祁明泽刚才看她的眼神,看祁樾舟的眼神很微妙,却又莫名的很清楚。这不得不让她想起秦楠那天说的话,「你姑妈跟苏家没有血缘关系。」 「你和明泽必须避嫌。」 「你们兄妹情深了,看在我们眼里,看在祁家人的眼里呢?那谁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苏以顿时心里发凉,那股凉意从心底出发,瞬间蹿遍全身。那股凉意又似乎是来自于这方空旷的园子,是寒风透过了皮肤,直达了心底。 白天赏景的时候这方园子是美的,是雅的,连未融化的薄雪亦像附着鲜艷的阳光。而此时此刻,天光黑暗,路灯昏黄,她一个人瑟瑟发抖的站在这一方,就一切都和她一样变得可怜了,寥落了。 苏以一个人穿过那段黑暗的路,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每次站在这方等祁明泽的情形。有时候很快,有时候等很久,等到人,她牵住他的手,领着头一起穿过这里。 但是今天没有她,他也果然是好好的走过了这段路。 回到家里,没有祁明泽的踪迹,书房的门缝没有光透出来,人不在书房。苏以走到书房外小厅的落地窗前,手指落上凉凉的玻璃,瞧去楼下。 别墅后有幢附属房,它整个都是祁明泽的健身房,苏以他们经常在那边,有时祁明泽也在那边。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庭院里的路灯灯光,健身房黑着。 第35页 苏以换了身柔软的衣服,别墅里是全屋地暖,到处都暖哄哄的,身体被暖空气包裹着,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下了楼,找到霞姨。 「祁总他们出去了,您不知道吗?」霞姨看苏以脸色好像不太好,先前祁明泽回来也是黑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这小两口突然是怎么了,从上次住院回来,一直都是和和美美的。 「跟苏以他们一起出去的,你们是吵架了么?」霞姨试着问。 「……没有,没事,」苏以对霞姨笑了一下,「你去忙吧。」转身准备上楼。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霞姨贴上来,「偶尔吵吵架没什么,那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好好休息,别生闷气再气着自己。」 苏以笑笑,没有否认霞姨认定的吵架,上楼了。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 只是他们没有吵架,怎么合。 祁明泽到最后竟然一整夜都没有回来。苏以拿过几次手机,却又不知道电话接通后,自己能说些什么。她打开微信,看了祁明泽头像上的蓝色大海半晌,也是一字未落。 能说什么,他明知道她有多爱他,他怎么还能这么想。 她有多在乎他,他怎么能不知道? 李孝全的事,她都觉得自己今天的做法或许是过激了,但是她就是见不得任何人对他有半点的亵渎。李孝全在和姑妈唇枪舌战的时候她很气愤,李孝全将战火引到表哥身上的时候她简直视他作仇人,直到他侮辱到了祁明泽头上,她忍不了了,他踩了她的底线。 人的冲动大概才是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很单纯,很现实,也很残忍。对谁紧张,对谁可以事不关已,它无关利益,无关理智,不受控制,全凭那股最深层的动力。 偌大的床,一个人入眠是常事,而像今夜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也许从医院那次开始,他们就没有真正的合好过。她最最害怕的事,不愿意再有的事,大概又来了。 这一夜,苏以辗转反侧,反侧辗转直到夜半三更,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和祁明泽为什么结婚到现在快一年了,除了上次在医院里,他们从没有红过脸,更别说吵架。原因,应该归功于她从来不计较什么,从来不。 偶尔有事就是在心里想想,也会自己放下,她难得虚妄的发愁,她喜欢实实在在的努力。 她放下一切在苏家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不猜忌,不算计,用真心努力过好每一天,努力经营好夫妻关系,努力学习如何照顾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有什么东西抓不住,那便是命运使然。 她原先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过了,所以一直过的很好。 * 安城的冬天虽然冷,但不会每年都下雪,就算下了,也是极短暂的。今年倒像是破了例。清晨,很早苏以就醒了,看着空空如也的祁明泽那侧,心上发沉。 下床来,手指掀开一点窗帘,树梢、枝头又积了一层雪,应该是夜里又下雪了,难怪昨晚从花园里回来会那么冷。 在于苏以,至少此时此刻,结婚快一年的此时此刻,就算经歷过了上回的事,祁明泽在她还是处在大过天,大过地的存在。所以她只忧心了和祁明泽之间的那点突来的矛盾,倒是忘了昨天李孝全被祁明泽狠揍以后会如何处理,后来还是林未打电话来,说李孝全出事了。 李孝全不是身体出事,而是他这个人有麻烦了,他被拘留了,因为被举报吸毒。林未听说昨天李孝全和苏以发生过不愉快,一听这事,不免担心。 苏以听了这话先是诧异,稍一琢磨后便顿时手软的连手机也差点拿不住。 昨天家宴李孝全一直都在,他去哪吸毒了?况且夜里还被祁明泽揍成那样,逻辑完全说不通。 苏以挂了电话,立刻拨了祁樾舟的电话,却没人接。 昨天祁明泽说了让他收场,所以这就是表哥的收场? 苏以对这类黑暗的事一点了解也没有,以她的片面胡想,最怕的就是李孝全昨夜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被胁迫或者被灌了? 而做这种危险的事的人是表哥?就算不是他本人,或许至少也是受他指使? 苏以披了件大衣,急急忙忙的就出了家门,朝姑妈那边去了。却不会想到,她刚走不到半小时,祁明泽就回来了。 「太太,太太她去二夫人他们那边了。才去,没多大一会儿工夫。」 祁明泽脸沉的吓人,随手一拂,霞姨赶忙低头走开。 别墅大厅里,祁明泽身上还穿着大衣,满身的寒气。他下颌动了动,舌尖抵脸,动手脱身上的大衣。 一旁,林未和苏以对视一眼后,林未朝他近了一步,「要不让苏以过去接人?」 「接什么人!」祁明泽突然拔高声调,惊的林未肩膀一耸。 明明一听园子里出了乱子,害怕殃及这边,才着急忙慌赶回来的。林未厚着脸皮再贴上去,「听说那边动静不小,人才刚过去,现在去追……」 祁明泽将大衣脱下,拍进林未怀里,打断林未,「不让她吃点苦头,不知天高地厚。」说话的声音沉的快陷进了胸腔里。 「所以现在过去接刚好,也见识过那边的兇悍了,又不至于吃大亏,以后……」 林未正劝,手里托着祁明泽刚拍给他的藏色大衣,还没抱稳,祁明泽却又一把夺走,林未住了口,看他像要往身上披,林未一把拖住,「您可去不得,干脆让小光带两个人去最合适不过,小光对园子里的事熟,没问题的。您出面只怕节外生枝。」 第36页 * 半个小时后,小光和一个年轻男人走在前头,苏以走在他们身后。天气冷,园子中夜里下的雪还没有融化,洁白的堆在草丛上,树梢上,建筑的顶上。 小光他们走的不快,照顾着苏以的步伐。苏以的长髮束成低马尾柔柔的顺在背后,头顶有几丝乱发,她浅色大衣前襟有些带色的水渍,显然是已经与人发生过冲突了,好在不严重。 「小光,」苏以出声,小光停步,回头。 「祁明泽他,这会儿在家吗?」 「在的,就是祁总让我们过来的。」 小光正要回头继续走路。「他昨晚去了哪?住哪了?」苏以又问。 「……酒店。」 苏以没再说话,几个人依旧两前一后,穿过冷风颳肉的园子。 苏以这一趟只是想去姑妈那边问问昨晚最后发生的事,却不想正好遇上三婶和姑妈闹架,她一出现很快战火就烧到她的身上,昨晚她将一整块蛋糕煳在李孝全脸上,看到的人不少。 祁樾舟不在,但姑妈手下人也不少,全然无惧,只是火烧到她身上的时候就力量悬殊了,幸好小光他们来的及时。 这一场虽然闹的沸沸扬扬,倒也实在只像是妇人妯娌之间的闹剧,三叔没有出面,祁樾舟也不在,便也没有掀起更大的祸事。只是在祁家,所有人都见识了三婶不好惹,姑妈不好惹,而苏以一个小辈要不是祁明泽的人来的快,在那种百口莫辩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吃亏的。 苏以完全没想到祁明泽会让人来找她,但莫名其妙的她心里就是一点好的预感也没有。 回到家里,听说祁明泽在书房里,她就去了。书房里只有祁明泽一个人。敲门进去,祁明泽坐在办公桌上看文件,一夜不见,他很好的样子。 祁明泽没有离开他的位置,就那样问了苏以几句刚才的事,苏以回答了,他们一问一答,只是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正好天气冷,最近就多待在家里,园子里就少去。」 「嗯。」 「从今天起,家里我会留人。」 「谢谢你让人来找我。」苏以说。 「谢我干什么,我们不是夫妻么?」祁明泽抬脸看她,将她上下扫了一眼,「去休息吧,换件衣服,别感冒。」 「祁明泽。」 「嗯?」 「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我生什么气?」 再明显不过的疏远。 苏以一口气硬上喉咙,她就站在祁明泽深沉的办公桌边,离他不过一臂远,但她感觉祁明泽的脸在远去。 苏以没接话,祁明泽不以为然的继续埋了脸,看他手上的资料,就像他们压根没有谈过话,她也压根没有站在这方。苏以感觉自己在缩小,祁明泽和他的办公桌在变大,大到让人天旋地转。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灭了苏以的神游,缩小放大的一切都消失。苏以抿了抿紧绷的唇,掏出手机,是祁樾舟回电话了。 苏以接通。 「表哥,」 「没事,我没事,我很好,已经回家了,姑妈她……」 「哦。好。那就好。」苏以断断续续的回答那边的话。 「知道了。你……」苏以还想问什么,对方已经挂断电话,手机握在手上。 室外天光清白,照的苏以本就白皙的脸更加干净无色,她看看祁明泽,他仍然做着手上的事,没有一点想要谈话的意思。 「那你忙吧,我先出去了。」苏以转身,出了书房。 * 苏以回了房间。 她从不为难祁明泽,无论是正当的理由还是矫情的理由,遇上的事,无论大小,她首先会自己解决,也一向自己解决,从不麻烦他,耽误他。 昨天事情的起因,不也是因为他么,她不是想护着他,用得着得罪李孝全? 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明白。 如果她不得罪李孝全,就不会有昨晚的事。 祁樾舟就是她的兄长!是用来爱戴,尊敬,珍视的兄长。 这种事就算要她解释也解释不出口。 苏以在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索性进了工作室,最近她已经恢復工作,手里已经堆了事情。这两天遇上的这些太复杂太难,她坐到桌子上,事情一上手,很快就挤出了那沉甸甸的坠在心上的难受。 午餐时间苏以才从工作室里出来,祁明泽没有出门,也坐在餐桌上。俩人一起吃午餐,看起来很和谐,像是苏以以为的冷战只是她自以为的。 祁明泽像往常一样,让她帮他盛汤,帮他剔菜除去骨头,若无其事的样子。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是这些平常是她自觉、积极的照料,而此刻是他自己要求的。 苏以心情压抑,没有二话,只是祁明泽让她干什么都配合。 午餐用完,祁明泽是一惯的自己用完就要离开。「待会儿煮几杯咖啡上来。」家里很暖和,祁明泽身上只有衬衫和西装马甲,颜色都深,看来很纯粹,人很利落,也很英俊,也冷冰。 「要你煮的。」他特意加了一句,说完手指放上她的肩膀,轻拍了一下。 现磨的咖啡豆极香,浓郁的香味蹿满整个工作室,苏以煮好咖啡,没有像往常一样,只为多见见祁明泽亲自送进书房,今天她让霞姨送过去。 第37页 苏以坐在书桌前,放上音乐,将耳机放进耳朵,她想安静。这一顿午餐的相处,心里越发堵的慌,不是滋味,完全静不下来。 耳朵里是优雅的音乐声,女歌手的声音温柔婉转,但抚不平脑子里的波澜。 她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算什么事? 她不愿意和祁明泽有矛盾,她害怕和他不和,但现在她宁愿干脆明明白白的吵一架,总算是痛痛快快的。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苏以心里难受,想大发脾气,但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将音乐声调到更大,将眼睛锁死在电脑屏幕上。 晚餐,霞姨来请,她知道祁明泽一直在家里没有离开,想到中午的情形,她不想出去,就撒慌说自己忙,要工作完了再吃东西,霞姨也拧不过她,就妥协了。 一个小时后苏以才从工作室出来,这一个小时里没人找过她。 霞姨将热好的菜再端上餐桌,这一餐,苏以一个人,食不知味。夜里,第一次她比祁明泽还要晚才回房间,沖完澡躺上自己那一侧,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昏暗里的一切,祁明泽就躺在她的背后。 同床异梦,这大概就叫同床异梦,滋味不好受。 他们的同床异梦也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吵架,没有红脸,甚至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一股泪水从眼眶子里冲出来,苏以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直到背上覆了只手。 苏以将脸从枕头里抽出来,带着愤怒的眼睛看向她从来看的满眼甜蜜的人,「你既然没睡着,为什么要装睡着。祁明泽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祁明泽冷道。 苏以简直无话可说,不知道从什么说起,默了片刻,「祁樾舟他是我表哥,我从小都受他的照顾,他只是兄长。」 苏以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但她说了,而祁明泽眼睛里却蹿起了火光,「别在我的床上提别的男人。」 「他不是男人,他是兄长。」 「兄长也是男人!你既然已经结婚,就应该遵守已婚规则,不对吗?」 苏以还躺在枕头上,她简直对祁明泽的话不可思异,「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已婚规则?」苏以带着点讽刺意味的话终于激怒了祁明泽,他突然朝她伏下身,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 「说喜欢我,爱我,在乎我,说的多好听,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在乎人的?」祁明泽话说的咬牙切齿,像恨不能对苏以动手。 「我没有在乎你?如果我没有在乎你,那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怎么对你!我对你不好?是让你受委屈了,还是让你受罪了?啊?」 「那你现在算什么?你今天算什么,昨天晚上算什么?」 苏以像失了理智,使劲的在祁明泽的禁锢下挣扎,挣扎的祁明泽看握在自己手上的细手腕像要折断,看苏以细长白嫩的脖子像要被她自己的髮丝割破。 祁明泽脸色变了几变,像是在压制,又像是不想压制,最后他总算是松了手。 看着枕头上的人,细黑的髮丝煳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两边眼角还在淌泪,干净晶莹,带着光点。 祁明泽从她身上退开,下颌动了动,半晌,「抱歉,你就当我发神经吧。」 祁明泽丢下一句话,下床,几步进了衣帽间,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他一把扯掉身上的睡袍,胡乱从衣柜里扯了衬衫西裤,衣架掉落,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套了件大衣便出了房门,衣领随意的敞着。 很快,祁明泽下了地下车库,随便抓了把车钥匙,一辆黑色轿跑驶出院子,在冰冷的夜里直驶进城。 城北有个娱乐城,娱乐城附近有条大街,街口gg牌上依着几个男人,老老少少,站没站样。看到有束车灯打来,一个大鬍子推了一把身旁的少年,少年吐了嘴里的烟,算着距离几步冲出去,那驶来的车车速不慢,一个尖利的剎车声响彻空旷的大街,少年娴熟的扑倒,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车里,正是有气无处撒的祁明泽,他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黑眼睛里酝酿着滔天怒火。 先前依在gg牌上的几个男人,分成两拨,有两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到了车边,又敲窗,又砸车顶,车窗缓缓降下。 「你摊上大事了!我兄弟,我兄弟怎么办吧,下车,」 「下车!」一个大高个跟着吼。 「死了赔多少?」车里的人沉声开口。 「……?」俩人皆是一愣,才弯了腰,认真往车里看。 祁明泽脸黑的厉害,「我说,死了赔多少!」 这回听清了,也看清了,两个男人怔在了车边。混迹社会的人什么狠角色没见过,但车里黑深深的男人,眼睛里的寒光比刀子还扎人,看的人心里顿时发毛,头皮都收紧了。 随即他们便听到了车子勐加油的声音,且越来越响,轰轰隆隆的,还来不及他们反映什么,只是看到车头一拱,黑色车身瞬间就从跟前消失,带着唿啸声,向颗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幸亏在道路中央装模作样的几个人个个都精似鬼,看那车子疯了一样的来,连滚带爬的都躲了开,甚至有人是被那车子擦着身子过的。 几个人,无论是勒索的,还是装模作样的,都吓傻了,简直像闯了鬼门关回来,缓了好一阵才有人开始骂娘,但绝对没人敢提议去追。 第38页 「妈的,吓死了。」 「遇上疯批了!」 「这tm的是要杀人啊!」 「疯狗!」 * 雪不下了,但气温依旧冷的让人受不了,听霞姨说安城郊区的好些山里都下了大雪,朋友圈也到处在发,苏以在手机上也看到了,只是无心关心这些。 祁明泽一整夜都没再回来。 苏以在工作室里工作了一上午,祁明泽的事,祁樾舟处理李孝全的事,姑妈和三婶的事,乱糟糟的一团,一件也不简单,她真想逃避。 林未下午又打了电话过来,说了李孝全事件的后续。 林未昨天就打过电话给她,说想过来见她,她拒绝,只是要林未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如果有人为难,再打电话告诉她。 苏以是不想林未惹上什么麻烦,倒架不住林未护她心切。 林未说李孝全的事扯大了,他长期吸.毒,不止自己吸还带着别人吸,还都是些公司里的人,警察还在那几个人的车里都找出了存货,数量不小,影响恶劣,他们现在在公司里的职位都已经除了。有人说搞不好还得判刑,现在不单是拘留那么简单了。 电话打完,苏以愣坐了好半晌。 不过还好,至少毒.品的事和表哥是无关的。至于事情闹成这样,以后会不会再有什么祸事闹出来,真是不知道。虽然昨天三婶和姑妈的闹剧也只是绕在李孝全被打的事上,而其它的事,明面上不能说就是祁樾舟做的。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莫名其妙就扯到这么大去了,苏以心底有种隐隐的不安,像要发生什么大事的那种害怕,但又想不出会出什么大事。 苏以一直在工作室里待到下午才出来,她回房穿了件暖和的外套,准备去园子那头看看姑妈。事情也有她的责任,或许她才是最大的责任,只是李孝全被打的实际情况,除了她和祁明泽就只有祁樾舟知道罢了。 姑妈现在也不知道烦成什么样子。昨天回来以后,她也不敢打电话,轻飘飘的一通电话怕是太过轻巧。 苏以拢好衣服,拎了霞姨递来的保温桶,出来。 先前她叫霞姨让厨房里炖了一锅补汤。 「太太,您要去哪儿?」昨天和小光一起带她回来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从哪突然蹿出来。 苏以诧异,对人礼貌微笑,才看到那边小厅里还坐着两个人,想起祁明泽昨天像是随口说的话,说家里他会留人,还叫她多待在家里。 「我只是去园子那边走一趟。」 「祁总说了,让您在家休息最好别出门。」 「我很快就回来,」 「您还是别去了,您也知道昨天的情况,今天外边也很冷,」男人有些无奈,「祁总知道了我们会挨骂的。」 * 最终苏以没出门,还是回了工作室,静静的坐了半晌,索性拨通姑妈的电话,寒暄了几句,姑妈也问问她的情况,听起来姑妈心情好像不错,还叫她天气冷就待在家里是最好的,不要跑来跑去的着凉,他们很好,不用她操心,叫她经营好自己的生活才要紧。 这一通电话结束,姑妈的状态让苏以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以放下手机,窝上这间工作室里最舒服自在的一个地方,沙发。因为门口的事情,她无可避免的所有的情绪又都回到了祁明泽身上。 祁明泽,祁明泽,祁明泽…… 现在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总算是又吵架了,第二次吵架的最终结果,也是他先道歉,还是一句就当他发神经。 她想到那天晚上,祁明泽对李孝全动拳脚的样子,想到他昨晚把她摁在身.下的样子,那一刻她真有点怕他,但是也就那样了,没有什么过份的举动。他说的没错,他没让她受过委屈,也没让她受过罪,她昨天遇到事他也及时救她了。 她跟着他,大多是好的。 想太多,想太细,又会出现想的片面的状况,一个情绪上来压住另一个情绪。最后苏以便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跟祁明泽置气,他们应该好好谈谈,她应该找他好好谈谈的。 他留人在家里守着,是真的事情到了这么复杂的地步,还是就是要人守着不让她出门?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这是在乎她的吧。 如果祁明泽真是对她和祁樾舟有什么疑心的话,他会是什么心情? 苏以想起她对祁明泽生疑时的那种心境,想起医院里听了秦楠那种话的时候那种心境,心里简直不是滋味。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是不是该第一时间就对祁明泽解释点什么,明知道他为了什么在生气,所以就算子虚乌有,连说起来也觉得别扭,也该作点什么保证,让他宽心,如果他不是真的心里难受,也不至余做这些事的。 苏以这么想了,就打定了主意,像所有的事一样,不再揪小结,她只希望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好好生活。 所以她就等着祁明泽晚上回来,她保证不再不理智的和他置气,她会和他好好谈谈,也许是做点保证,她是这样打算的,然而谁知祁明泽却又是一晚上没有回家,她直等到半夜也没有等到他的身影,一直到了第二天半夜,她已经睡着了,才听到浴室里有动静。 苏以从床上坐起身来,看着浴室门上透出来的暖暖灯光却心上浸凉。 第39页 她手指抓着被子,湿了眼睛。 昨天,她觉得是自己错了,她自省,认为不该和他置气,该理智一点向他解释。想到他或许是因为那种猜疑在难受,她简直都有些心疼,她想哄哄他,她希望和解。 今天她打过电话,是林未接的,说祁明泽在开会,但是最后就没了回音。她发了信息,也是一字未回。 这所有的所有,让苏以原本已经自己理顺了的心又堵上了,堵了一整夜,又一整天,她从未体会过这种难受。 自己一个人找不着北,找不着解决的方案,她是该生气还是该冷静,祁明泽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这样做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无法抑制的想了很多,从头到尾,从恋爱关系走到婚姻关系,她越想只是越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最近渐渐的趋于怪异,有着某种奇怪的说不出的扭曲,而这些都来自于祁明泽,来自于他对她越来越怪异的态度。 她想不通他这样的原因! 祁明泽从浴室出来,身上只有一条浴巾栓在腰上,大概没有看到昏暗里的她。 苏以坐了一会儿,从床上下来,因为情绪激烈,连鞋子也没想到穿,她赤脚从干净的地板上走过,踩上了衣帽间里柔软的地毯。 祁明泽已经穿好睡袍,背对着她来的方向,高高的,肩宽背直。天气干燥,大概是在往手上擦润肤品。 苏以咽了咽喉咙里的哽噎,努力使自己已经不平静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们谈谈,行吗。」 祁明泽身型顿了一下,还是又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埋着脸,灯光清晰的照着他后颈脖干净的髮根,「谈什么。」 祁明泽这一句淡淡的回答,让苏以心上一凉,「你不觉得我们需要谈谈。难道要就这样冷战下去,你是在和我冷战吧。」 祁明泽总算转了身过来,他略俯着眼睛看她,视线相对,苏以默默的捏紧了手指。两天不见,祁明泽眼睛下多了一道青黑,不是特别深,但很明显,这表示着他这两天过的不好。 苏以看着他,眼角不受控制的发酸。没法不承认,她捨不得他这样,捨不得这个人这样,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肩,他的整个人,他就是祁明泽,是她用心爱了将近四年的人。 原本占据着苏以主要思想的今天的情绪,今时今刻的情绪开始退却了,昨天那种心疼,那种自省,希望和解的情绪占了上锋。 苏以不会预料到自己会动摇的这么快。 在片刻的静默相对后,她打破了沉默,「我以后会注意分寸。我,其实从来就没有你担心过的事,以后也绝对不会有。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欺骗你,背叛你。」苏以像是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原本就是莫须有的。她顿了一下后,像又想到了什么,「就之前你对我做的保证一样,我做相同的保证。」 苏以说完低了脸,她莫名其妙的难以控制的想流泪,她长睫半垂,眼角红红的,唇上附着晶莹的唾液。 难以启齿也罢,她也说了,她只想和好,别折腾了。她害怕和他吵架,害怕和他冷战,其实这两天她不愿意,但她隐约的想过,如果他们之间的矛盾越闹越大,到最后有分开的可能,那她会怎样? 不敢想像,就是连想像好像也无法承受下来。 苏以流了眼泪,不知道祁明泽一直在认真的看着她,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收在他眼底,她眼睛里滚出的泪,她睫毛眨动的频率,她嘴角的抽搐。 苏以情绪复杂,祁明泽情绪也不单纯,他眼睛里有过矛盾,有过淡漠,有过火气,有过茫然,最后一点一点变成了浓浓的占有欲。 所以他伸了手,一把勾了苏以的脖子,握上那软的让人心痒的皮肤,将人送向自己,低头吻了下去。 祁明泽的味道猝不及防的浸来,苏以像个落水得救的人,心脏大大的上下起伏了一次,也不知道是突然的情绪波动,还是被惊的。祁明泽的吻很重,嘴唇被他紧压,他禁锢着她的后脑勺,吻的很急躁,甚至有点粗暴。冷战两天后,这是又一次的合好么? 苏以的眼泪再次滚出眼眶。 祁明泽吮咬,抵着苏以后退,另一边手指掐着她的腰。他一个字也没有,就是认真的亲吻,他撕磨苏以的唇肉,扫荡她的口腔,吻的很不留情,也可以说很动情,他勾缠她的舌头,压的苏以几乎吸不到空气。 苏以一直在被迫着后退,脖子被握着,身体被强势的禁锢着,她一点也躲不开。腰上突然被祁明泽手臂一揽,结实的臂弯箍着她整个人离了地,下一刻坐上了衣柜的横板,背后挂的正好是他的衬衫。 她被短暂的放开,他双臂抬起,一把分开了她头顶的衣服。明显凸出的喉结就在她额前,清俊的下颌蹭过她头顶的髮丝,鼻息里是很清晰的沐浴香。 第20章 等祁明泽拨开挡了他的衣服,再低头来的时候,苏以总算用双手抵在了他胸膛上,将自己与他分隔开。「祁明泽,」 祁明泽眼神发热,眼睛根本不与人作交流,他一把握了苏以的手腕。力量悬殊,不太费劲的就解除了苏以的抵抗。 「我想和你谈谈,」苏以能办到的只是躲开脸去,祁明泽手指握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他低头吮咬她的嘴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还要谈什么。我都说了,你就当我这两天发神经了。」 第40页 祁明泽的吻一路辗转着到了苏以耳朵下最细嫩的那处肌肤,他用唇瓣蹭着她说话,扣着她柔软的腰身拉向自己,贴紧自己,他吻的热情,苏以一直在推拒,所以他又在吻的间隙里说话了,「是人就有脾气,谁都不例外,会热情高涨,就会情绪低迷。难道你想我拿你撒气,别拿揣摩别人的心思对我。想我了就抱紧我,眼睛看着我,我信你说的话。那就一心一意,好好的只看着我,继续喜欢我,我们好好过。」 身体靠近,肌肤亲近,体温相融,祁明泽已经急不可耐,他的睡袍落下,露出光洁的胸膛,身周的暖色灯光照的他整个人温暖光滑,苏以看着他,含着泪的眼睛模煳了。 结婚快一年,祁明泽带着她尝试了各种她以往无从得知的疯狂。 她知道谈话算是结束了,要再说什么,他只会堵上她的嘴巴。 祁明泽抵上来,全程她都闭着眼睛,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一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在这灯光明亮的衣帽间里。 身体里像蹿进了火苗,烧的她不能自己。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次谈心,但他对她,想要的好像就不过如此了。苏以煳煳涂涂任他摆布,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身体诚实的对他施于的一切做出反映,快乐的,欲.望的,沉醉的,脑子里却在流着泪。 他的忽冷忽热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微妙,他对她的怪异,好像就是忽冷忽热的罢。他们又合好了,但是她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最亲的人」他始终没有这样待她。 沟通,好像原本就不屑和她做这种事。 * 苏以一心只想要个简单的生活,家里就只有两个人的生活还能不简单么? 从前她看着祁明泽自己臆想,或许她和他吵架会是什么样子的?她想像不出那种样子,她以为他们大概永远也无法吵架。 她那么的那么的喜欢他,怎么会和他吵架。而他又是一个极成熟稳重的人,她一度被他从容淡定的模样迷倒,他这样的大男人又怎么会和她一个小女人吵架。 翌日清晨,苏以习惯早起,她很早就从床上下来,祁明泽睡的还熟,光线昏暗,只是一个模煳轮廓的样子也是特别的。苏以走进浴室,自己洗漱干净,习惯性的拿起了祁明泽的牙杯灌水,帮他挤好牙膏,毛巾放在旁边。 曾经有很多人说她高攀了,她不否认。谁都知道,谁都视这个男人作天之骄子。可是她想,两个相爱的人走到一起,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她也就睡一张床,占半边,吃一日三餐,外婆还嫌她吃的太少。 她生活需求不高,如非必要,她更喜欢窝在工作室里画画。画画赚的钱,要是只供她一个在工作室里,有件舒服衣服穿就行的人,大概可以养活十个不止了。 如果最初不是他的靠近,或许,这个人就是一个她见过的,一个很不错,很特别的人。 苏以机械的穿梭于浴室与衣帽间,做完了以往做的欢欢喜喜的一些琐碎事,下了楼,进了厨房,帮忙计划早餐,祁明泽穿戴整齐从楼上下来,她便照料他用餐。 偌大的餐室,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她一不多事了,祁明泽会不会觉得更舒心些? 苏以低着头自己吃东西。 「今天怎么一句话不说,」祁明泽突然开口。 苏以抬脸看人。 「你不是忙吗,就不打扰你了。」 祁明泽掀了掀眉,便结束了对话。最后如常匆匆忙忙吃完早餐,只是离开的时候伸手在她下巴上捏了一把。 温热的手指抽离,苏以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或许她是不是该就注视着他能给的,而忽略他不能给的。 * 早餐结束苏以就进了工作室,一直到下午3点才结束出来,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快一天了有些难受,她打算索性去外婆那里走一趟。肩膀上的伤好了以后,她去了两次,「和熹乐」敢收那样高昂的费用,当然会做的让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外婆自然过的很好,春光满面的,连皮肤都光滑了。 苏以回房间穿好衣服出来,直进了电梯,从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她刚走到保时捷跟前,解锁,还不及开门,昨天拦着不让出门的人又来了,拦的很准时。 苏以皱眉,他们是在用监控监视她么? 她没有为难人的习惯,明白这些人也不过是领工资工作的人,她老老实实解释了去处。 「哪您等会儿,我给祁总打个电话,您稍等。」男人握着电话远了几步去。 苏以看着人,牙齿咬了咬唇,眼睛一点点深下去。最后她坐上了车库里的黑色奔驰后座去了和熹乐。 苏以不知道祁明泽这是什么用意。 她很疲乏,但懒得想了。最近的几天,一天能耗费三天的心力,她已经不想琢磨任何事情。 到了和熹乐,在室内活动室里找到外婆,外婆陪她回了房间,俩人才没待多大一会儿,冯高立便来了。 三辈人一团和气的聊天吃水果,气氛真像是个特别幸福的家庭,最后舅舅和苏以一块儿离开。对舅舅,她真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对他。 「小以,听说李孝珠那臭女人欺负你啦?」俩人走的好好的冯高立突然问。 苏以诧异。 李孝珠是祁家三婶。 第41页 冯高立有些神气,「你等着吧,他们很快就倒霉了,嚣张不了多久。」 「……什么意思?」 「我就是听别人说的。」冯高立朝苏以靠近,「你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舅舅说点内幕给你听。」 苏以点了头,冯高立声音压低,「你三叔背景不干净,他小舅子出事了你知道吧,这件事就是根导火线,烧不了多久就会烧到他身上。以后你就离他们家的人远点儿,狗急了乱咬人知道吗?」 「这种话你听谁说的?」 「朋友。」 「什么朋友?」 苏以的问题,冯高立总算警觉。他有些后悔说起这件事,「就一个跟这帮人有接触的朋友,或许也不一定,」冯高立嘿嘿的笑笑了,「但这是别人一个美好的愿望嘛。你知道,你三叔这种人得罪的人多,李孝珠李孝全这俩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横行霸道的,没几个人喜欢他们,就是动不了他们,咒也得咒几句的你说是不是,但是这话你就自己知道就行,别说给别人听,隔墙有耳,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冯高立这一阵混淆视听的话出来,算是打消了苏以的某种念头。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倒值得警惕,只是冯高立向来油嘴滑舌,没几句真话,又喜欢说大话,打肿脸沖胖子,贬低别人。苏以也就没兴趣了,转移了话题。 「你最近在干什么?还在金浦?」 「……早不在了。」冯高立今天异常的警觉,苏以总是诈他,就算他说了很多次不在金浦了。 「真的?」 「啊。」 「那你以前在金浦的时候,知道不知道附近是不是有地要拍卖?」苏以刚才想起了先前有天晚上,她在祁明泽书房里看到一份文件上有金浦的字样,然后祁明泽解释说只是因为金浦周围有块地要拍卖。 「不清楚。怎么啦?」 「没什么,随便问问。」 俩人一起走了一段很长的路才到停车场,苏以就又忍不住老生常谈了,劝冯高立一定要找个正经事做。不管他,那是气话,毕竟她和舅舅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要他真出了什么事,不得剜掉外婆身上一块肉,不得抽走她身上几两血。 冯高立又是满口答应,这种保证苏以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 冬日里昼短夜长,天黑的很快,苏以到家的时候园子里已经四处亮起了灯。祁明泽还没回家,她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室里吃了晚餐。这近一年来,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现在才感觉到孤独,无边的孤独。 他们从相识到如今,四年时间,从一开始好像就註定了一种不对等的相处模式。 从前她以为是自己不拘小节,善解人意,不矫情。最终和自己爱慕的人在一起了,并且他也爱她,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美妙,更幸运的了。 所以她就交出一颗真诚的心,无底线的经营,但是到了今天,自己好像是在越走越低了。只能低矮的仰望着他,只有他起心垂怜了,她就有了快乐,他要是无心,也就一江春水了。 祁明泽昨晚那些自私的话,对他自己大概是一种解释,对苏以连敷衍也说不上。 苏以很快放下碗筷,进了工作室,拿起工作,那种失落和沮丧才将她放开。一直忙到十点多,把工作收了尾,回房间。 她脱掉衣服,从浴室的镜子前走过,顿住脚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皮肤白,身上祁明泽昨夜留给她的痕迹很明显,脖子根,胸口,腰下……最后她看着肩膀上的那道刀疤。 新生的皮肤呈嫩粉色,她一直在涂疤痕膏,是医院里开的最好的,效果不错,没有增生,表面平滑,只是颜色与周围的皮肤存在色差,这就让原本完好的身体像裂了一道口。 苏以眼睛一酸,垂下睫毛,走到莲蓬底下,热水不断滑过身体。 会有哪哪都长的不好的人,便就会有这样哪哪都长的好的人。 苏以身材细长,周身皮肤白皙,肤质细嫩,一条细腰软如弱柳。她身体偏瘦,却该饱满的青葱饱满,该丰腴的健康丰腴。此刻右肩上的那道刀伤,就成了这副无暇如玉的美体上唯一的缺憾。 热水带走工作的疲累,擦干身体,苏以裹上睡袍从浴室出来,门口却站了一个人。 第21章 苏以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子,像怕受到伤害的样子,「……你回来了。」 祁明泽只是淡然的更近了一步,他单手撑上门框,苏以被他半圈在了怀里。他点点头,低着眼睛看她。 「还工作吗?」 「不了。」 「那你也沖澡休息吧。」苏以从另一边想侧身走开,刚转脸,手臂被捏住,一个力道将她一带,她进了祁明泽怀里,脸颊贴上了他微凉的西装马甲布料。 「别跟我别别扭扭的。」祁明泽的声音响在头顶,背后是他有力的手臂。苏以没有说话,鼻息里有淡淡的香菸味,它来至于脸颊枕着的衣料。 「我明天出差。去纽约,也许一周,也许十天半月也说不准。」 苏以心里一沉,闭了眼睛,淡淡答「嗯」。 「这次,一起去怎么样。」 苏以没动,祁明泽放开她,苏以抬起眼睛看人,祁明泽不看她,手指挑开了她的睡袍,她心上一紧,最后他只是晾出了她的右肩。 第42页 他手指和衣服一样,有些凉。 苏以猜他也许是刚到家。 祁明泽手指抚过她肩上的伤疤,眼底带着少有的温柔,「我说过带你过去处理它,也快过圣诞节了,纽约圣诞节很隆重,想不想去?」 「……圣诞节,」苏以简直惊讶。 「对。」 「跟你?」 苏以一副带着些许忧伤,些许不知所措的样子。祁明泽眸色深沉,抬手,手指抚过她素白的脸颊,「当然。」 * 矛盾,情绪找不到泄口,苏以心里总藏着一团火,说不清也道不明,祁明泽祁明泽祁明泽……愁的也是他,火的也是他。 他说的话,他的背影,他的不计较或许叫冷漠。 以前是她没有发现? 还是不愿意发现? 现在呢? 苏以对祁明泽煳涂了,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些什么,这是结婚前就有所察觉的,但那时她以为隔的是距离。后来她以为是他太忙,或许太累,她便理解他。所以对他的漠不关心,她就献上一颗真心,她细心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她小心观察他的思想情绪,她开足火力全力讨好。 而她努力经营的结果,却成了如今的忽冷忽热,唿之即来,挥之即去? 苏以心里、脑子里总有一团邪火,时大时小,时而烧的人抓心挠肺,时而奄奄一息。最后就像生活中所有无解的问题一样,过了一夜,天亮了,夜里如同占据着唿吸的要紧事突然就变得不算事了,就像那只不过是夜里不清醒的矫情。 这种一个人的思想战火,被白天的人和事一搅和,也就一点点平了,最终埋进了时间的缝隙里。 当苏以不再带着沉重的思想包袱握着祁明泽的大手踏上飞机的那一刻,她就决心干脆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破罐破摔也好,重新来过也罢,相处着相处着,也许就成了老夫老妻,就算是磕磕碰碰的老夫老妻。 她害怕改变,极其的不愿意面对。 祁明泽,这个悬在心头四年的人,她只想抓紧他,抓紧他。 落地,祁明泽说这几天要先处理些工作上的事,晚些再陪她,苏以表示理解。 她爱的人就总是西装革履,永远风尘僕僕,她能怎么办。 虽然离家如此的远,却又像根本没有离开家。 异国他乡里,祁明泽每天早出晚归,房子里有两位美籍保姆,一个黑人,一个白人,她们用蹩脚的中文和苏以打招唿,知道她会蹩脚的英文后,便就跟她说起了快得不得了的英文。 房子很宽畅,暖气开的很足,院子里积着雪,听说这里刚下过一场大雪,刚来的两天,苏以感觉新鲜,祁明泽虽然忙的不见影,但她心里还是有几分出游的快乐。加上,她一个南方城市待习惯的人免不了喜欢雪,不过也只是出去过两三次,冷的受不了,也就失去了兴趣。 好在过来的时候她提前有准备,因为祁明泽首先说的是出差。她带了平板依旧可以工作,就老实的只盼着圣诞节了。圣诞节过完,祁明泽会带她去看伤疤,那个时候大概就没有什么时间工作了。 苏以控制着自己的脑神经,什么也不想,白天工作,算着时间收工,祁明泽就回家了。 他们住的卧室和家里的风格大致无异,简单、宽敞。也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能看到别墅外的风景,窗边有张沙发,有张矮桌,白天,她大部份时间窝在沙发里做事。 她们几个人的美术工作室也作了一次年度结算,加上近段时间的分红,苏以进帐了一笔不算小的钱。这天钱到帐,她查了银行帐户,特别开心,关闭银行页面,心情放松,随便看了会儿新闻。 苏以是决心要让自己的生活过成简简单单的样子,却不知在冥冥之中,她的生活早已经由不得她自己。 也许早在四年以前就已经註定。 她随手翻新闻,一条标题为「安城一地下赌场被警方查封」的消息看的她心上一紧。标题后便是详情小字,点进去,「金浦」两个字夹杂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中间。 有照片,有文字,新闻报导称金浦已经在今天被查封,相关人员被拘留,疑似涉黑、涉毒,进一步详情正在调查举证中。 不受控制的,苏以的手一下就软了。 舅舅不止一次的说早不在金浦干了。但看到这条新闻后身体本能的反映,像极了某种预兆。 苏以丢开电脑,从沙发上起身,将先前堆在一起方便靠的几个抱枕扒拉开,找到手机,立刻拨了舅舅的电话,手机里传来关机提醒的机械女声。 窗外,天光明晃晃的,看出去,到处是积雪。墙壁上的挂钟,分针时针齐齐的指向2点。纽约下午2点,那么现在国内是凌晨2点,苏以才将身体落回沙发。 为了避免打扰,祁明泽睡觉有时就会将手机关掉。 * 时间在你捨不得它走的时候,它会过的很快,但是在你盼望着它快起来的时候,它会慢的让人窒息。 苏以完全无法做事了,网上也查不到更多的内容,她一直闲待在房间里,后来听到楼下有略显热闹的谈话声,才出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只能等着那边天亮。 苏以站在二楼往下看,楼梯旁的转角处,多了一棵圣诞树,很高大,树型漂亮,有股新鲜的松汁味飘浮在空气里。 第43页 几个发色各异的外国人在房子里来来回回往返,手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喜气洋洋的,大概是要装饰圣诞树。 苏以下楼,黑人保姆看到她,热情迎来。这女人肤色不太黑,偏黄,应该有混血,个性很开朗,话非常多,一开口就全是她的声音,不管你听没听懂。 她跟所有人聊天,又主要是针对她。她讲圣诞节的趣事给她这个异乡人听,说着说着就开始唱歌,苏以有些傻眼的看着人。 和大部分黑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她很会唱歌,苏以看着听着,心里的惶惶不安一点点沉了。这短暂的一幕,开始不以为然,后来,这件事成了她这一趟旅程里唯一简单快乐的回忆。 圣诞树布置好没多久,祁明泽就回来了。 今天明显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圣诞节还有两天,祁明泽却带回了私厨,说要和她好好吃一顿晚餐。 苏以有些诧异,不过这当然是好的。 * 圣诞树上坠满了金灿灿的装饰品,树顶是一个星光形状的装饰件,有九条尖锐的角,满身水晶,受了灯光,十分的耀眼夺目。 厨房里正为晚餐做准备,餐厅里,黑人保姆铺上了喜庆的红桌布,白人保姆在台布上摆了一对银烛台,餐桌变的富华气派。 二楼,房间里,祁明泽将西装外套撇在沙发上,身上只留了件衬衫,蓝色的,衬的他整个人干净清冷。 他转过身来,苏以猝不及防的被他摁住一双肩膀。 祁明泽低着脸看她,「今天也没出过门?」 「没有。」 「我发现你,」祁明泽顿了一下,手指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声音沉沉的,「怎么一点不贪玩儿。」 「一个人没什么好玩儿的。」苏以直直的答。 「想我陪你?」 苏以垂了眼睛,「没有。我知道你事情多,哪敢这么想。」苏以忍不住这么说。 低着的眼睛里是男人冷色的衬衫,笔直的深色西裤。一切都透着一种清冷、干净。以前她和祁明泽说话从来饱以热情,卖力讨好,绝不可能惹他不高兴。 祁明泽有一会儿没说话,苏以也沉默着,最后祁明泽倒是伸手抱了她,双臂揽着她的背。他身材高大,手臂重,压着她,她紧紧贴在他怀里。 祁明泽挪了一边手,握在她的后颈脖上,手指触上她的皮肤,指腹轻挠,「以后会有机会的,想怎么玩都陪你。别说这么丧气的话,嗯?」 「嗯。」 「小以。」 「嗯。」 「有脾气有委屈也可以沖我来,我容你。」 祁明泽沉沉的声音里透着少有的温和,苏以不吭声,她脸侧着,脸下枕着祁明泽的胸口。她眼睛看着窗外,鼻息中是祁明泽身上的味道。 她闭了眼,眼角酸涩,享受这个有力的拥抱。 很暖和,很迷人。 苏以还以为祁明泽今天是不出门了,他们从楼上下来,祁明泽拉着她站在圣诞树前说还缺少点东西,他让人找了几张卡片来,又给了她几支彩笔,要她自己画几张贺卡,她照做了。他一直守在她身边,手指会有意无意的碰碰她,最后他亲手把这些卡片挂在了圣诞树上。 祁明泽饶有兴致的做这些小事,苏以呆呆的看着他的背。 她从没见过他动手做这种事。 高高的男人,很英俊,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沉稳感,竟然也和这种家庭小事很相配。 这个画面实在温馨,苏以忍不住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而大概这个家在这新的一年里迎来的第一位访客,在看到这副画面的时候也会这样觉得。 祁家三叔风尘僕僕的出现,不管是惊讶也好,诧异也罢,祁明泽将人请进了书房,苏以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和祁明泽一样,三叔出行也有一堆人,他们都等在门厅里,西装深沉。保姆们送咖啡过去,苏以远远瞧了一眼,却在男人堆里看到了一张见过的面孔。因为上一次的见面实在太过于特殊,苏以不得不清楚的记得每一张面孔,不得不认出脸刮干净了的昌哥。 上次她在金浦砸碎花瓶后,三个年轻男人和一个高个大鬍子出现在走廊里,他们管那大鬍子叫昌哥,而那人此刻正坐在那边。 像窥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苏以勐的退回来,心脏狠跳。 * 别墅大厅旁的一处小厅,苏以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脸色发白。 昌哥为什么会跟三叔在一块儿? 她想到网上的信息:金浦被查封,相关人员被拘留。 昌哥不就是相关人员,还是主要相关人员吧! 被祁明泽突来的温情暂时压下去了的恐惧、焦虑不安又再将苏以团团围住。坏情绪引发坏联想,苏以想到舅舅曾告诉过她的话:「你三叔背景不干净。李孝全出事只是一根引子,很快就会烧到三叔身上。」 小厅的一壁墙上挂着一面钟,时间还不到五点。 苏以起身,从小厅的另一道门出去,从这幢房子的一处安全通道上了二楼。 书房和和卧室仅有一墙之隔,苏以站在门口。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轻轻靠近,柔软的鞋子不发出一点声音,脚步落在书房门前。 站了许久,只能听到隐隐的说话声,内容一个字也无法分辨。 苏以回了卧室,祁明泽和三叔在书房里足足待了一个半小时才出来。听到门响,听到离开的声音,苏以慢了些才出来,在楼梯上的时候,她看到三叔已经直直的出了大厅,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大概还有些生气。 第44页 她继续下楼,瞥见一点门厅里的状况,人全部消失了。昌哥魁梧的身材很显眼,也消失了。 苏以假意问了祁明泽三叔为什么不留下吃晚餐,祁明泽淡淡的扯了一下唇,说不用管,就叫了开饭。 三叔的出现没有对这顿特别的晚餐造成什么影响,祁明泽和她一块儿正常用餐,他甚至还亲手为她切牛排,为她介绍一些她没有吃过的食物。 只是她一直心不在焉,没有享受祁明泽这种很久没了的照顾。 刚开始约会的时候,祁明泽会带她去一些特别的地方,也会在用餐的时候照料她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倒过来了,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并且也没有觉得不妥,她很开心的照料他。 餐桌上有烛台,桌布红的喜庆,餐桌上方的水晶灯将银餐具照的晃眼。一切都很和谐,也很美好,只是晚餐结束后祁明泽就又出门了,走的很突然,又像早有预计。 时间一分一秒过的缓慢,苏以独自待在房间里。她已经习惯祁明泽的不在,况且此刻她更迫切的等着时间。她再次上网搜索了与金浦相关的新闻,还只是白天的状态,没有更多的内容。 她试着搜索了关于三叔的信息,能搜到的也只是已知的基础信息,余下的便是何时在何地参加了什么活动,捐款了,做慈善了,参与什么大型会议。 图片里的人正气凛然,高不可攀。 时间快八点的时候,苏以再试了一次舅舅的电话,仍然关机。 舅舅这种人,习惯了夜生活,晚起是常事。 苏以刚将手机收起来,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 苏以换了身大方得体的衣服从楼上下来,祁明泽明明是去的公司,现在却派了人来接她,苏以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办。 他从来不会带她去他的职场。 苏以到门口,来接她的是一张生面孔,「有说叫我去干什么吗?」 男人默了一下,「……去了就知道了。走吧,祁总等着呢。」 苏以跟来人出了院子,上车,她刚坐好,整理大衣衣摆,另一边车门突然被拉开,来接她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她的旁边,与她比肩而坐。 苏以诧异。 来纽约这边,苏以他们也一起来了,其中是有些生面孔,但他们这些人向来对她很礼貌,也像是在刻意注意,如果她坐后排,他们是不会进来的。 苏以转脸,她想确认一下来接她的人是谁,但接下来的一切就模煳不清了,她晕厥了,一瞬间,极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厥的。 只知道在转脸的那个瞬间好像看到昌哥了。 第22章 一间还算宽畅的房间里,苏以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从房屋的装饰特点她知道自己没走太远。她已经从麻醉中清醒有两个小时了,窗外天光越发的亮堂,看出去是一片远远的斑驳的覆盖着白雪的草地,视线尽头是一片森林。 她在二楼,白色的窗框上钉着两根木条,很突兀,显然它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加上去的。 房间里有暖气片,还算暖和,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声,没有车辆声,窗外偶有几只耐寒的鸟雀飞过的动静。 过了一段时间,门突然被打开,苏以眼睛回神,放在身前的手指收紧。 一个男人进来,昨天下午,苏以见过他,就在门厅里。 男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两个瓷白的盘子,一个装着水果,另一个有两块三明治。「吃早饭了。」对方的态度并不温和,放下东西,瞧了她一眼就要走。 「我要见林未,让我见见林未。」苏以干脆利落的从沙发上起身,语气笃定。 男人回头来,两条粗眉毛皱了皱。他靠近两步过来,「我不管你怎么会认识林未。你听好了,别生事。董事长的事你男人办好了大家万事大吉,否则,」男人眼睛里闪过一抹促狭,「就自求多福吧。」 「那你们是凭了什么在要挟我男人?不是我么?所以你看这房间不仅有窗户,还有卫生间,暖气,电视机,而不是一间黑的不透风的地下室。早餐至少还是三明治,不是方便面。」苏以不管,只是笃定的说:「我要见林未!」 男人走了,门被关了,反锁,没说会不会满足她。 这是苏以醒来后第二次提出这种要求了。 她重新坐回沙发,等着,仔细听外头的动静。果然,一会后门上再次传来响动,木门「呀」一声推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进来,下巴和脸颊因为发毛旺盛而看起来黑黑的。 苏以从沙发上起身,来人有些气愤的样子,脚步重重的走到她跟前。她闻到一股浓厚难闻的烟味,对方没什么客套,「我知道你是冯高立侄女儿,高立也跟了我十几年,但是你最好别提这茬。否则咱俩都有麻烦,明白吗!」 林未声音压的低哑,有几分威胁的意味。苏以稳着身型,背嵴端正,直直的站在林未面前,「我明白。我不给您添麻烦,我只是想知道三叔要挟祁明泽要做什么?还有我舅舅,我舅舅他是不是出事了?」苏以咽了咽空空的喉咙,「我知道您也是替别人办事,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只想知道这两件事,求您告诉我。」 苏以的镇定、恭敬为她赢得了一点好感,林未看她的眼神软化了一些。 在窗户上钉木条,这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硬物,就怕苏以醒了一哭二闹三上呆,翻窗撬门,给他们找事,但是苏以没有做过这些无用的抗争。 第45页 「我只能告诉你高立的事。」林未开口,「金浦出事,他没逃了,不过也幸好他是进去了,否则,」林未眼神深了一度,「就凭你们跟祁樾舟的亲戚关系,他小子就是偷资料出卖金浦嫌疑最大的那个,绝对不比蹲号子强,明白吗?」 苏以眼眶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红,但是没有流泪。 大概在男人眼里漂亮女人都自带一种惹人怜的特质,苏以这种隐忍的柔弱感,看的林未一个大老粗心一软,「出来混早晚是这结果,高立做的事不多,没几年就出来了,」林未劝了两句,苏以红着眼睛看人。 好歹冯高立老实跟了林未十几年,冯高立现在进去了,林未毕竟有些心软,「祁明泽要做的事对他自己没什么损失,他没有不配合的必要。所以你好吃好喝待几天就自由了,你是聪明人,别给自己惹事。」 林未离开了,苏以坐回沙发,一股冷空气从玻璃缝隙蹿进来,湿冷浸凉。 苏以吃了桌上的三明治,味同嚼蜡。 房间里有电视,从电视频道苏以知道此处还是纽约辖区。 她的随身物品早没了踪影,当然没有手机。她有时坐在窗前闭上眼睛听,这周围几乎没有汽车路过,就算有也是这幢房子出去又回来的车。 再就是楼下的动静,大概是看守她的人制造出来的,人不少。 所以他们到底要祁明泽做什么? 没有向祁明泽确认就上了陌生人的车,她竟然做了这么蠢的事,祁明泽现在受威胁该是什么心情? 苏以一天24小时强装着冷静和生死不惧。 她逼自己观察环境压迫恐惧感,观察的结果她不认为自己能出得了这屋,就算出了这屋,异国他乡的郊外,也难逃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这才是关键。 她也认为林未没有必要骗她。 祁明泽不会不管她。三叔既然有求于祁明泽,她会是安全的,苏以又用这种办法让自己安宁。 白天苏以就睡觉,晚上她就让自己醒着,她整夜整夜的盯着那扇门,祈求它不会被什么居心不良的人打开。人的生命在科技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如果再被用上麻醉药物,她又能奈何,连反映的时间都没有,人就失去了知觉。 祁明泽说纽约的圣诞节过的很隆重,苏以也真的在纽约过了圣诞节。 被锁在这里的第三个夜里,她看到了热闹的烟火表演。从窗户看出去的尽头,那片森林的背后,烟火沖的很高,直冲出树顶,苏以站在窗户前,她推开玻璃窗,冒着寒风更清楚的看着那烟火,烟火很漂亮,绚烂耀眼,她想的倒只是那一定是城市的方向。 苏以站在窗户前,眼睛里不知是印进了烟火,还是本就燃起了光。 她伸手,手指拽住窗户上的木条,很结实,但只需要去掉一根,她的身体就能过去。苏以摸着黑站在窗户前,她小心的尝试,耳朵里却突然闯进了声音,越来越明显,清晰。 重物倒地的声音,叫嚷声,英文穿插着中文,苏以分辨应该是有人打斗,且越来越激烈,她甚至听到了枪声。 苏以吓的肩膀不自觉的一耸。那突来的声音很响亮,她莫明肯定那就是枪发出来的声音。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敢确定什么。她几步进了卫生间,开始是将门关上的,犹豫了一秒又将门敞开,她瘦窄的身体藏在门后,制造一种什么也没有的假象。 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有轻有重,她屏住唿吸。 门是被砸开的,几个踢踏的脚步声砸进房间。 「人呢?」一个粗重的声音在低吼,然后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求饶,说的是英文,因为恐惧说的极快又没有章法的英文。 「他妈的说什么,再抓个说人话的来!」 苏以在门后,在狂跳的心跳声里听清了,这是苏以,那个低吼的声音是苏以。 苏以从门后出来。 听分咐正要出去的人看见了她,「森哥,太太在这儿。」 房间里没有灯,光线昏暗,只有窗外远处不断蹿出的烟火一下下照亮房间。苏以粗壮的手臂拧着一个外国人。发现苏以的是一个和苏以同样高大的男人,他就是曾经堵在书房门口,不让苏以见祁明泽的那个。 那外国人最终被苏以一拳砸晕在地。 * 苏以胳膊被苏以拽着,近乎提携,他们出了房间。苏以力大无穷,苏以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的这么快,她总算看到困了她两天三夜的房屋全貌。 下楼梯时,苏以感觉自己几乎就没触到几节梯步,就已经站上地板。 黑着的屋子被远处升起来的烟火照亮,苏以看见一片混乱的打斗,等下一次的烟火再次升起,她已经被苏以带离建筑。 冷风颳着脸,远处是不断升起的绚烂的烟火,空气湿冷,她再次听到枪声,从背后来,她听到林未的吼声。一辆汽车朝他们冲来,剎车声刺耳,她被苏以塞进车里,手臂被捏的生疼。苏以没有上车,车门被重重甩上,让她已经狂跳不已的心脏再受一惊。 车驶了出去。 整个过程,苏以不知道在经歷些什么,车子驶上道路,还真就朝着烟火绚烂处狂奔。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她。 心脏在狂跳,手指软的握不紧,坐了好久苏以才开口问要去哪,开车的人说去机场,她问祁明泽,对方回她说在安城。 第46页 * 机票订的是头等舱,也许因为圣诞节,头等舱里异常的空。苏以坐在靠窗的位置,苏以就坐在她的近旁。他们这一行有五人,少了几个生面孔,在座的都见过。 她的行礼苏以已经带来,这不像逃跑,更像是有预计,有规划的出行。 刚到机场时,苏以整个人仍是处在那种巨大的恐惧中,后来见了明亮的灯光,穿制服的警察,机场来来去去的人,才一点点平復。 到飞机起飞时,她已经有了思想,便蓄起了满腔的疑问。 在吃了飞机上的第一餐后,苏以从祁明泽的行踪入手,总算和苏以建立了谈话时机,但是很显然苏以不想告诉她每件事的答案,但苏以迫切的想了解两件事。 「其实你不用瞒我,金浦出事我在网上都看到了,也知道三叔跟金浦的关系。金浦出事,三叔是幕后老闆,肯定脱不了干系吧。」苏以眼睛没离开过苏以的脸,她这么说了苏以没有否认,倒有一瞬间的谨慎。 所以三叔的不干净就是金浦了。 「好了,您还是休息吧。这些事就别操心了。」苏以侧回了脸去。 「你是怕我问祁明泽到底帮三叔做什么吧?」 苏以显得很无奈,但他避无可避,「您放心吧,我们做的都是合理合法的事。金浦的事跟祁总没关系。董事长做的那些事也跟华煜没关系,那都是他自己的个人行为……」 「我以前在书房里看到过金浦的资料。」苏以打断。她紧追不捨,得不到这些答案,这十几个小时她要怎么过。 苏以的话点到为止,但显然她想说金浦出的这些事是否与祁明泽有关。苏以看着苏以笃定的眼睛,犹豫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像是妥协,但更像是思虑周全了,他满足了苏以的目的,所以这段谈话结束的时候苏以确认了两件事:三叔和金浦的关系、三叔眼下的情况由祁樾舟一手布置。 苏以闭着眼休息,苏以也老实靠在椅背上,也闭着眼,只是眉眼不平静。 金浦的事是表哥掀起来的,那么舅舅在这其中是不是起了什么作用? 所以林未说怀疑舅舅偷资料出卖金浦。 否则为什么舅舅和表哥偏在这段时间就产生了联繫。 苏以可以忧愁的事还有很多,时间一点点的过的无比缓慢,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想起很多事,怀疑很多事。比如那天下午祁明泽的早回家,饶有兴致的布置圣诞树,三叔的到来,那顿特别的晚餐,她被悄无声息的带走。 所有答案都像隐在雾气里,苏以既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非难别人,所以她适时的暂时放下了这些此刻难以琢磨透的事情。 经歷了十五个小时,到安城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冬日天寒,这个时间天空已经黑成一片。 来机场的领头人是小光,三辆车,包括苏以从纽约回来的人全部离开,小光单独带着苏以回了青溪山别墅。 * 「这次没玩尽兴吧。您是出去了不知道,」餐桌上,苏以用晚餐,霞姨一个人在餐室里陪着,像有很多话等不及说。「听说那边出事了,大事。先前不是董事长小舅子吸毒被逮进去了么,这事儿背后还扯的远呢,」霞姨靠近苏以,压低声音,「听说他们东南亚都有人,你知道东南亚么?就是电视里演的金山角那块儿。」 苏以脸上是明显的不可置信和疲倦,霞姨也不卖关子了,她神秘兮兮的,「我听花房那边说的,但这事我谁都没说,也不敢乱说。开始我是不信,但是你知道前几天怎么了不?董事长出国办事不稀奇,但是三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也在这节骨眼走了,说是去旅行。现在他们那边就剩了那对没妈管的双胞胎女孩在家了。以前是他们那边最热闹,现在倒成了最冷清的了。」 霞姨对自己的消息颇自豪,这么大的信息量足够苏以消化一阵了,谁知苏以倒不惊奇,还问起了祁明泽。 「祁总回来这两天在家里待过一夜,一大早就出门了,我猜可能是那边的事,现在公司里肯定事不少。」 苏以没再问什么,霞姨最后感嘆了一句:不知道怎么个收场哟。 晚餐后,苏以自己进了工作室,将电脑打开,登录了一款聊天软体,她几天失联,一上线两个朋友早就敲她了。苏以从新协调好了手里的活交稿日期,将电脑关掉。 她双肘支在桌子上,手指揉额头。体力有点支撑不住,身体睏乏的厉害,但脑子里缠的事太多,太杂,一闭眼就异常的酒醒,这种感觉相当难受。 苏以靠在桌子上揉头,霞姨说三叔家的事不知道怎么个收场,她也不知道自己遇上的事会怎么个收场。背后的门突然被敲响,不及她反应已经被打开,林未进来。 这几天的时间,经歷了这么多事,但没有人可以让她露出软弱,没有一个肩膀可以借给她流眼泪。看到林未,苏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就断了。 苏以伏在林未肩膀上掉眼泪,林未被吓的够呛。 「没事,我没事。」 「小以,你别骗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打你手机打不通,小祁总那天又莫名其妙的打了个电话问你有没有联繫我。你在纽约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祁总会比你先回来。你们一块儿去的,为什么没有一块儿回来,」林未带着哭腔。 「未未,舅舅被抓起来了,他犯事了。」苏以打断林未的责问,像是眼泪因为这件事而流。 第47页 俩人放开,脸上都挂着泪痕。 「未未现在我要问你些问题,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好。」林未抹着眼泪点头。 「这些天你在爷爷那边有没有听到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事发生?」 「我听别人说董事长一家都跑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压不下来的大事。老爷子这几天每天都往公司跑,不知道因为什么,今天我又听人说华煜要变天了。」 * 夜深人静,苏以没有手机,也不愿意去麻烦别人,她不知道祁明泽回不回来,不知道他几点回来,虽然昏昏沉沉难以入睡,脑子里有千百根线缠的人一刻不得安宁,她还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后来她听到门响,听到浴室里有水声,她没有起床,甚至睁不开眼睛。 迷迷煳煳里感觉床的另一侧在下陷,被子牵动,很快后背附上一片温暖,腰被揽住,对方更是贴紧上来。 苏以没有动,背后的人也只是那样揽着她,唿吸声渐渐平缓均匀起来。 「祁明泽,你真的当我是你的妻子吗。」 蓦地,苏以说话了,像梦话,但安安静静的环境里,这一句朦朦胧胧的话很是清楚。 背后的唿吸声停顿了。 第23章 「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故意把我留下,看着别人把我带走。我的死活跟你没关系,你也根本就不替我担心,我做了这样的梦。」阿森平缓的说,语调朦胧。 祁明泽就在她身后,手臂揽着她,靠的很近,唿吸声就在耳朵边,所以她知道他清醒了。但是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梦是反的。别胡思乱想,睡吧。」 阿森便没再说话,静静的,房间里的夜灯朦朦胧胧。隔了一会儿,祁明泽收走了揽在她腰上的手臂,身上一松,感觉轻松,她以为他是要转过去睡觉了,却不想他掀开了她脖子后的头髮。 阿森感觉一凉,下一刻后脖子覆盖上来一小团湿热,接下来便是一点尖锐的疼和吮吸的蠕动,是很用力的吮吸,阿森细小的呜咽了一声。 被放开,她松开眉,正要转脸,身体再次被祁明泽强压住了,他手臂有力,环着她,往怀里收。脸颊热热的蹭在她耳朵边,很近,很霸道,「领结婚证那天我问你跟我结婚高不高兴,我记得你很高兴。盖了章,咱们就是夫妻,你就是我的人,以后别再问这种事了。」 * 经过一夜的休憩阿森算是恢復了些许精力,祁明泽没有动她,就那样很紧的抱着她,莫名其妙的,她就睡着了。今天一大早连早餐也没吃祁明泽就走了,他抱了她一整夜,今晨走之前对她倒什么话也没有,没有安慰没有解释,即使这些天发生了于她简直无法接受,超乎所有想像的事。 所以她对他也什么话都没问。 想听什么?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但什么也不想问,不知道从何问起,怎么问。 在离开家去纽约以前的那种颓丧、矛盾的情绪又回来了,比那还糟糕,比那还严重。就像看到金浦的新闻而产生的身体本能的反映,此刻她对一切发生在身边,或是身上的事,身体也有了本能的反映,只是这一切都如同罩在雾气里。 说不清道不明,但知道不对劲。 阿森一个人吃了早餐,手机的事,舅舅的事,今天会办,但是她首先想见一个人,问清楚再办。时间还早,阿森出了门。 大概是三叔一家都走了,所以祁明泽没在家里留人,出门没人再管她。 * 阿森一个人穿梭在园子里,12月底,气温越发的低了,但园子里还是处处有盛开的花朵,赖寒的不只腊梅,有专人在每天精心维护的园子,一年四季都可观赏。 阿森却像走在贫寒的寒冬腊月里,满目苍凉。 「您来的怎么这么早?」遇见阿森的第一个人这么问她。 阿森带着一身寒气,礼貌的弯弯唇,「那我表哥应该还没去公司吧?我有事找他,所以就来的早一点。刘姨你能帮我转告一下吗?」 「少爷不在,他这几天都没有回家。已经有,」刘姨认真的算日子,「都有四天了。」 刘姨在苏云惠身边已经很多年,所以对阿森很熟悉了,她靠近阿森,「听说您刚从纽约回来,不知道园子里发生的事吧?那边出事了,董事长他们一家人都出国了,我猜可能就是因为这些事公司忙,少爷几天都没有回家,你姑妈这两天情绪也不好,要不你去看看她。」 从家里过来,阿森已经被寒风吹透了身体,刘姨没有带她进暖和的家,却带她绕了建筑一圈,去了建筑后的一处阳光房。 刘姨指给她看了姑妈的所在就离开了。 姑妈情绪不好时,是不太好相处的。 阿森木讷讷的抬步靠近,她自己的一团乱,让她像是失去了感知别人情绪的敏感。四面玻璃墙里罩着一室的花,姑妈坐在一张高脚凳上,手里握着把剪刀,修剪一盆松。她身旁还有几张高脚凳子,阿森过去坐了一张。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表哥问点事,但是刘姨说表哥几天没有回家了。刘姨说您心情不好,姑妈,您是身体有哪不舒服了吗?」 苏云惠头髮随意的挽着个髻,素面朝天,不带装饰,浑身上下仿佛透着一种……颓败感。离得近了,这种感觉更明显,阿森隐隐觉出了些许压抑。 第48页 对她的话,姑妈摇了摇头,转回了脸去,淡淡的,有几分无力的样子。剪刀在松上比划,刀口闪着冷冷的寒光,铡下一根多余的枝条。 姑妈突然开口,语气很淡,「你是昨晚回来的,祁明泽昨晚也回家了,他就没告诉你点什么公司里的事。」 「他不大和我说公司里的事。」 短暂的沉默后,「你们这结婚也快一年了吧,祁明泽待你怎么样?」 对这句话阿森没来由的心上紧了一下。 姑妈仍在对付剪刀下的松,却不太像是在闲聊。 从小阿森就知道姑妈这人涵养不太好,她大部份时候是温和的,但这不是她的本性。至小阿森收到的好意不太多,所以对姑妈喜怒无常的好意她也是全盘接受,并珍惜的。 这是骨子里的本能。 阿森老实回答,「祁明泽平常很忙,但是我们相处的还算不错。我们吵过架,他会道歉,经济上对我很慷慨,除了他每天事情太多,我们算是没有矛盾。」阿森不知道姑妈的用意,她也不想违逆她,但她倒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与祁明泽之间,那种大概与寻常夫妻不大相同的相处方式。 阿森一直在注意姑妈,一开始对方只是淡然的听着,到最后却笑了,笑的很怪。阿森看的莫名其妙又心里恍惚,精神里的木讷开始迅速消退。 「林未,咱们都被祁明泽给骗了,你被骗了,我被骗了,明泽被骗了!」苏云惠突然将刀口长长的剪刀一把插进她正修剪的松里,一枝蜿蜒伸展的优美枝条瞬间被铡断,落地。 阿森吓的肩膀一耸。 「祁明泽这个混蛋,他是个骗子,畜生!」 「……姑妈!」 苏云惠转头来看阿森,眼睛已经腥红一片,「他把你带去纽约的第一天就算准了,你被祁翰丞绑架就是他的第二步,他装的滴水不漏,他利用你三叔的杀人不眨眼打乱明泽的步骤。他用你的小命,一边踩着他三叔,一边踩着明泽,实际上他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管,他只管在明泽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的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这就是他干的事!」 「明泽在犹豫的第一刻就输了,他输在心软,输在笃信祁明泽至少不敢拿你的命冒险。」 「只有我们这么天真,祁明泽那种人,怎么会只是表面上的那点!也许这件事从他丢了老爷子给的位置开始他就计算上了,他装的鲁莽、冒进,实则以退为进,我现在甚至怀疑你舅舅也是受了祁明泽指使才接近明泽,他顺水推舟,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水到渠成,他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孩子!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已经把明泽害的一败涂地了!」 「一败涂地!」 「现在祁明泽只手遮天,就算是老爷子也无力回天了!」 * 阿森从玻璃房里出来,绕过建筑,穿过寒风刺骨的园子。 苏云惠一下说了太多,阿森应该听不懂才对,但是她莫名其妙的就是听懂了,也明白了,一些蛛丝马迹开始条理清晰。 人很自私,她没有同情姑妈,没有同情姑妈所说的,祁明泽因为心软她的安危而一败涂地,没有想姑妈所谓的只手遮天。 她只在想:所以,她遇上的那么兇险的事不是因为她自己大意,不是她命不好,不是她倒霉。 她想起那天下午,想起那棵圣诞树,想起晚餐时的银烛台。 她以为祁明泽不出门了,但是晚餐吃完他就走了。在西装外边套上了一件藏色的大衣,她亲手帮他穿的,大衣很长,就算他穿上也到了腿弯。 林未的人打开门,他们出去,一股风掀的那衣摆隆起。 真有人能提前算好别人的行动轨迹? 如果那天她不上车? 林未的人能用枪,自然就有各种办法把她带走。如果她敬酒不吃,他们就请她吃罚酒了,最终结果还是一样。就像林未劝她的,别找事就不受罪。 这一切只要一个条件,祁明泽不在家。 原来是这样的? 过圣诞节?修復伤疤?什么都没有。 原来如此! 所以她都经歷了那种事,他却对她半句话的解释都没有。 阿森走着,眼神茫然,她去的时候就茫然,此刻加倍的茫然,一路到家差点和霞姨撞上。 「您这一大早的是去哪了?」 阿森视线聚焦,看清霞姨凑在近前的脸,不太好看的一张脸,但很真诚,她一天话很多,但大概都是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了。 阿森习惯的弯了下唇,干涩的笑,「散步,随便转转。」 阿森走开,上楼,没管霞姨追上来在说些什么,最后她听清了一句,「您要不要问问祁总他今天晚上回不回来吃晚餐,今天厨房里到了一腿鲜羊肉,草原特供,特别好,……」 阿森停下,霞姨还在渲染那羊肉的特别之处。 结婚的这一年里,这些琐碎的小事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份了,从前她不怎么关心饮食的事,她也吃不了多少,口腹之慾寡淡,大概是从小生活条件特殊而养成。 结婚后她不得不关心,因为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算是关心那个人的事了。 她热情的料理家庭琐事,学习如何照料一个人,细心的研究他的喜好,发现什么才是他所需要的。所以她学会了按摩,她在园子里最黑的那段路上等着他。 第49页 她给的照料会是他需要的,他不需要的,她绝不讨嫌。 她以为这样生活就会过好,平平淡淡,但幸福美满。 阿森看着霞姨失神,「可以,你们看着安排吧。」大步回了房间。 她曾经还为自己对他的照料只能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而感觉无力,感觉苦恼。 而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这个冬天晴的少,整日阴沉沉的,阿森没有开灯,卧室里光线暗。 「舅舅是受了祁明泽指使。」姑妈这么说,这倒应该是姑妈自己的臆想,因为舅舅压根就不愿意和祁明泽接触,因为她的关系。 舅舅也知道自己不体面,害怕给她抹黑,她也虚荣的同样害怕舅舅给自己抹黑。 但其实祁明泽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阿森拿了包,装上身份证,她得先买个手机,再去打听舅舅的事,没有手机实在不方便。这是原先她对这一天的安排。 被林未一帮人收走的手机是祁明泽给她的,粉的有点花哨,但她很喜欢。手机里前些天还拍了许多在纽约的见闻。遍地白雪,圣诞树,有趣的黑人阿姨,纽约的郊外,还有祁明泽。她准备给林未看的,她出国不多,林未就更惨,最远去过云南。林未想看看纽约什么样,但是现在没了。 阿森走到门前,莫明的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膝盖撞的生疼,眼泪总算冲出来,各种疼痛交缠在一起,让泪水止也止不住。 姑妈和婆婆是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姑妈就希望祁明泽的生活一地鸡毛,姑妈在离间他们,哪有人会这么冷血,把自己老实不多事的老婆送给带着枪的人关起来。 姑妈就是瞎胡说的,因为,因为祁明泽受了威胁,所以不得不帮着三叔做了什么损害了表哥利益的事,也许是转移资产,动了华煜的钱,所以林未说华煜要变天了,所以姑妈是气的胡说八道了。 阿森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她从电梯下了地下车库,她打开保时捷,驶出去。 车直往城里扎,不止一次的,她想调转车头,去华煜,去找祁明泽,问问他这种事是不是真的,从他带她去纽约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她会经歷的祸事,当她被锁在那间连窗户也被钉起来的屋子里整夜不敢闭眼睛的时候,他是在掐算着时间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 阿森整个人快分裂了,她有半个自己在叫嚣着去华煜,但她行尸走肉的处理好手机的事,找回号码,又逼着自己去了警.察局,全世界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个。 祁明泽不可信,祁明泽也不可信。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知道遇上刑事案件会很麻烦,却不知道自己跑来跑去,直到下午才证明了和舅舅的亲属关系,却只拿到了一张通知。通知上只有简单的拘留原因和羁押处所,而她没有资格探视被羁押人员。 从看守所离开,阿森在看守所外的一处台阶上坐了。风口下,她瑟缩着双肘揽着自己,被风吹乱的髮丝缠在清秀精緻的面孔上,街头人流穿梭,暮色降临,城市被灯火点亮。 这一天她只凭着本能在办事,别人让她去领什么表格她就领什么表格,让去哪盖章,她就去哪盖章。 她是真在为舅舅操心?没有,她甚至觉得舅舅罪有因得,金浦只是作为赌场就已经是罪大恶极的所在,冥冥之中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况且它还不止。舅舅是金浦的一员,不论他参与了多少事,他也是罪有因得。 但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些事现在像是缠在了她的身上!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认真工作了,老实等着祁明泽了。 阿森从台阶上爬起来,在街边找到车,眼眶热的像得了红眼病,一整天了,车子总算还是朝着华煜集团的方向去了。 第24章 华煜集团,阿森一次也没有来过,祁明泽从未带她涉足过他的职场。她驾着车停在高耸入云的大厦前,已经这个时间点,大厦也有人进进出出,阿森木木的看着那人员进出的玻璃大门,它灯光辉煌,窗明几净,气派阳光。 少倾,一群男人从玻璃门里来,阿森视线聚了焦。中间的那个男人个子很高,穿深色大衣,灯光洒在他肩膀上,是一副英俊贵气的样貌。他大步在最前,身后跟着不少人,皆是西装革履。有几辆车准时停泊在大门口,有人躬身将车门打开,那英俊男人一弯身上了车,冷峻的身影没进车里。 阿森看着,一股酸涩从胸口涌出,噎上心头。 一行人分别都消失在每一辆车里,阿森只看着那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车牌号是连号的8。它缓缓驶离大厦,修长漆黑,驶过,女神傲然立于车头,铮亮如镜的车身倒映着一切与之擦身而过的景物,车窗黑的根本看不见坐在里面的人。 远的遥不可及。 阿森醒转,手指摸索着,将车启动,追上去。 单向六车道的大道,车流如注,白色保时捷在车流中追逐,最后迷失在茫茫车海中。来车的灯光,道路上的灯光,混合着含在眼眶子里的泪水,把这个城市在阿森眼睛里变得光怪陆离。 阿森追丢了,但幻影去的是城北,清溪山的方向。 * 一个多小时后,阿森直接从电梯上了楼,直接去书房。书房外的小厅里没人,她也不管书房里什么情况,抬手敲门。周围安安静静的,她听着自己的唿吸声。 第50页 门被打开,门扇开起时空气唿在脸上。 「太太?」 阿森身子一颤,抬头看来人,是林未的人,是那天救过她的人。他们会不会知道祁明泽的计划? 「我要见祁明泽。」 对方审视她,不用太仔细,她嘴唇在抖,眼眶热的像在发烧,她的不正常再明显不过。对方立刻转回身应该是要先询问。 阿森抖着的嘴角忍不住扯了一下。 真是好笑! 既然她和祁明泽结了婚,他们是夫妻,那么这也是她的家,她现在只是在自己的家里,要见自己的老公还得要别人转达。 阿森不胆大,但绝不胆小,也不是全无脾气,她拔高声音,「我要见祁明泽。」伸手推向门扇。 她进去,书房里有景洪有林未,当然也有祁明泽。他们都在书房中央的矮桌旁,都转眼朝她看来。 情况不妙,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所以祁明泽站起身,只是没有第一时间响应阿森,而是漫不经心的拿了沙发上的外套和领带。 阿森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也不管别人在如何看她,她转了身,出书房,回卧室。 卧室里,安静不受打扰,阿森站在灯下。祁明泽进来,走近她,好像并不惊讶她此刻的状态,这让她心里再度发凉,甚至头皮发紧,像有一桶冷水兜头淋下。 阿森喉咙发紧,兜兜转转了一整天,最后还是逃避不了这一刻。 「我被人抓去当,当人质,这件事是你安排的吗?」阿森语气平静的异常。 「听谁说的?」祁明泽语气更是淡然。 「这是在你带我去纽约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是吗?」 祁明泽不说话了,他手上握着外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看她,深色的衬衫衬着他冰冷的脸。 「所以没有圣诞节,没有想带我去看医生,所以你把我带过去,你每天早出晚归,见不到人影,只是在等着那一天,等你三叔来家里,然后你布置出一屋子的温馨,就是为了让我看起来像一个担得起人质的份量的存在?」阿森平静的语气发着颤。 「这些谁告诉你的,祁明泽?」祁明泽总算有所动容,他抬手想握她的肩膀。 阿森往后退了一步,「我以前就问过你,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很傻吧?你整天忙的见不到人影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只当自己就是找了个清静的地方专心工作。我就盼着你忙完了总该跟我过圣诞节吧,圣诞节完了总该带我去看医生吧,我把都时间算好了,提前就把也许你会陪我的那几天要做的事情做完,但是你呢?祁明泽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祁明泽高她许多,他贴着她站近,她就不得不仰着脸看他。阿森看着他,睁大眼睛看着他,她要好好看看这个人明晃晃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 眼泪无声滑出眼眶子。 以前,她觉得他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她喜欢他的直和真。她认为这样的人不会装模作样,不拐弯抹角,不笑着说好听话。 呵呵…… 原来冷面人也是会冷着脸说好听话的,这样是不是能更让人信服。 祁明泽手指握上了她的下巴,「聪明不是这么用的,不是用来给自己编套的。既然说到这些,咱们好好聊聊,今天你见谁了?」 「用不着谁告诉我。」阿森打掉祁明泽的手,她红着一双眼,很激愤,「你不是夸我聪明,我也长着一个脑袋,会思考,有眼睛就会发现问题。」 他没有和她较劲,没再来碰她的脸,但是他一把将她抱了,阿森整个身体勐然升高。祁明泽是弯了腰,像抱孩子那样,揽着她的腿和腰直直的抱了起来。 「祁明泽!」阿森高高的被他抗在肩膀上,他的臂膀很有力,抓住人就像铁钳一样坚固。祁明泽手里仍然拿着西装外套,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他朝沙发去,先是将外套丢在沙发上,然后将阿森放下,再摁坐在沙发上,他也坐下。 「行了,别挣了,有话说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我面子,把我叫过来不就是要解决问题。这样坐着心平静气的不是很好,冲动影响判断,好好说,嗯?」 阿森微眯起了眼睛,祁明泽只是主宰局面的样子,并没有丝毫的愧疚,「我不否认是提前预知了一些情况,但是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我做了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想过吗?」 「所以你就想要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 祁明泽将先前摁在阿森手腕上的双手抬起来,握了她的肩膀,「我怎么捨得要你的命。林未的人随时都跟着明白吗?为了救你有人中枪,现在人还在纽约,不都是为了你?别说丧气话,你看你不是好端端的,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损失也没有。没有受罪,没有受伤,毫髮无损,但是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好?你也不笨,好好想想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别傻哭了。」 祁明泽这番话让阿森眉眼拧的扭曲,她躲开他要替她擦泪的手指。 「你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到了我理解,昨晚不是抱着你睡了。我是你男人,不是有句话叫每个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你就这么想吧。」 两个人离的很近,阿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低着眼睛,像是在找什么,眼睛到处看,最后再抬起脸,她没再流眼泪,但起了哭腔,「祁明泽,你说的是认真的吗?如果中枪的是我呢?」 第51页 「不会有这种事。他们的身体就是我给你穿的防弹衣。」祁明泽笃定的道,对阿森的惊愕,他只是淡然。 「这只不过是对付非常事件用的非常手段,别觉得这件事过不去。没有什么影响,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一样生活,什么都没变。」 阿森的手是空着的,所以她抬起了手,朝着祁明泽的脸扇了上去。这张她爱慕的脸,连看也小心翼翼的看,俊朗的她不愿意它出现在别的女人眼睛里的脸。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祁明泽实实在在的挨了这巴掌,意外,但他没躲,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舌头抵了抵脸。 「解气了?」 「祁明泽,你……你是个疯子!」 「人生在世,你就是见的太少,如果见的再多一点就不会这么想。如果有得选,没人愿意这样,生不由已,没办法的事。我是你男人,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想了解我,替我分担,这就是真实的我。结果连这点付出都接受不了,你想想,你自己是不是有问题,换个说法是不是幼稚了?」 「你舅舅的事我让人在处理了,手续都妥了,明天律师就去见他。别跟我叫劲儿了,乖乖的,想想要带什么话,这件事正在风口上,要出来恐怕不容易,我想办法不让他受罪。」 祁明泽被阿森打过的那边脸颊一点点变红,他没有在意,手指握着阿森的脸,他在哄她,拿出了所有的耐心,这件阿森完全无法接受的事,他就这么做了总结,盖棺定论。而不等阿森再闹,他兜里的手机响起,接起来说是老爷子不好了。 * 祁明泽穿好大衣就出门了,只招唿了林未,几个人进了地下车库。 上车,他抬手摸了摸脸颊,眉间有几分烦躁。前排,林未看见,祁明泽正好抬起眼睛来,俩人对视了一眼,林未微妙的转开。 「羊肉汤,上火。」后排祁明泽冷不丁来了一句,解释自己揉脸的举动。 林未抿了抿嘴,刚毅的脸上是笑非笑,「是,挺上火。」 「给家里打个电话。她大概没吃晚饭,让她们送点吃的,羊肉汤,羊肉什么的到房间里去。」 前排,林未答好。 劳斯莱斯幻影很快驶出祁家大园子,身后紧跟着一辆黑色奔驰。 第25章 当祁明泽从医院里再赶回青溪山的时候,林未将一个手机递到祁明泽手里,「太太出门了。」手机屏幕中的地图上有个移动的红点,祁明泽低着眼睛,眉间一点点布上烦躁。 「看方向,大概是去春江花苑,冯先生的房子。」林未补了一句。 祁明泽目光落在手机上,舌尖抵了抵脸颊,将手机拍回林未手里,先是一句话也没有,最后补了一句,「找个人跟着,远点儿。」 * 阿森是半夜出的门,路上难得遇上一辆车,很快就到了舅舅的家。大门是指纹密码锁,从前是为了方便外婆,她总是不记得带钥匙。 阿森握上门把,很轻松的便打开了。 房子三室两厅,条件还算不错,这是舅舅唯一,这辈子唯一做的一件能算个好的事。 三个房间里,有间小的,她只住过几次,衣柜里有干净的床单,她实在无力,只是简单的收拾一下便躺在了床上。 时间已经很晚,但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半晌她从床上爬起来,进了厨房,拖开冰箱,通常该有的一样没有,果然啤酒是装的满满当当,有啤酒当然就有下酒菜。 阿森抱了几瓶啤酒出来,花生,小鱼,香干罐头,摆了一桌子,结果只半瓶啤酒她就脑子晕乎的连酒杯也拿不稳,喝完一整瓶,就路也看不清了。 祁明泽离开,她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半晌,霞姨进来,端了羊肉,羊肉汤。汤顿的雪白雪白的,香味很浓,但不油腻,是干净的肉香味。 霞姨问她是不是吵架了,说是祁明泽让送上来的,还专门分咐直接送到房间里。霞姨说其实从上次出院后,祁明泽就明显比以前在家待的时间多了。 「像祁总这样的男人,有错知道改,还是不错的。人啊这一辈子讲究个什么,要啥样儿才是个好日子,还真不好说。都说贫贱夫妻百事衰,这或许找个能每天陪着的又有别的毛病了。公公婆婆呀,兄弟小姑呀,买房子买车啦,孩子上学啦,烦心事儿不能一样没有。祁总他有不好的但实话实说也有好的,您也别总是跟他闹,这夫妻再好的感情也不经闹。」 最后阿森留下了霞姨送来的食物,霞姨也就出了房间。 如果祁明泽只是没有时间陪她,那该多好。对此,她从来没有过怨言,她甚至很欣赏羡慕他有那么多重要的工作可做,管理着那么多的项目,掌握着那么多人的幸福,她觉得他的事业很神气,很有意义。 有时候祁明泽很晚才从书房出来,她等着他,他回了房间她就劝他吃点东西,如果他答应了,她就飞奔下楼,或许是特意让厨房里留的,或许是她最拿手的面条,做好,端到房间里,放在沙发前的矮桌上。 他吃,她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吃。 就是在这张桌子上,也是在这张沙发上。 最终那些羊肉阿森一口也没有动,她想起这些事,想起自己看着他吃她亲手煮的东西时那种心境,心如刀绞。 就算不念在她为他做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该想想她曾经为他挨过一刀啊!他怎么能这么冷血的对她! 第52页 她是真的在用整颗心在爱他,所以愿意做这些,而他也说过喜欢,爱,但是他呢?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将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可以随时因为自己的需要就将她推向枪口?所以他能冷血的告诉她什么损失也没有。 这种简直荒唐的事实,阿森心里极度的痛苦,但是这种痛苦她无处可说,她甚至觉得自己成了只被耍的猴子,而祁明泽手下的那些人成了观众。 阿森从小到大没太沾过酒,偶尔跟同学喝一次也不敢回家,如果被秦楠抓住这样的把柄,那她一定会将这种小事掀的火光沖天。 阿森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双手抱着酒瓶子,仰着头,眼角流着泪,酒瓶里的脾酒一点点进了她的喉咙。最后她喝光一整瓶脾气,凭着仅剩的一点意识摸回房间,躺上床,总算睡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窗外白晃晃的,阿森从房间里出来,桌子上几酒瓶,空了的瓶子歪着,零食口袋反射着窗外清白的光线。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四处空荡荡的。 阿森发了会儿呆,突然整个身体一落,蹲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放出声音的哭了。 这两天以来,她没这么哭过。 阿森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从地上爬起来,进了浴室,她将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清洗一番,点了外卖,在吃外卖的时候,听舅舅房间里传来一个电子声。 阿森将外卖盒草草收拾一下,进舅舅房间。枕头边露出一条黑色充电线,揭开枕头,是一个冲着电的手机。 舅舅常年都有两部手机在用,曾经因为两个手机的事,舅舅所谓的女朋友还打破过他的头。 电一直充着,电池满格,阿森拔掉充电线拿起手机,是一条gg信息。 手机密码跟进门密码一样,是原来流行固定电话时家里的电话号码。 阿森想到祁明泽的事,她翻手机通话记录,和祁明泽的通话还真有不少。 一股眼泪冲出眼眶,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了。 阿森坐在了床沿上。 她手中握着手机,退出通话记录时手指碰上了屏幕角落的相册,相册打开是一些截屏图片,挨近末尾显出几个人半个头的合影。 大概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冯高立这回真受了惩罚,阿森再想到舅舅,莫明的就只能想到他的好。 他也曾在下雨天背着她回家,也曾在没人参加家长会时,特意买了规矩的白衬衫穿着来学校,也曾为了她恐吓秦楠。 阿森手指一滑,下面的照片纷纷露面,那张合影顶头。是她去纽约前,去和熹乐,舅舅请护理护士帮他们一家人拍的。 外婆坐在中间,一边是她,一边是舅舅。 阿森心头一酸,手指一拉,不愿意再看那张照片,却有一张纸条闯入眼帘。 手指触上,图片放大,是一张借条的照片。 阿森将手机拿近,字是手写的,写的歪歪扭扭,但格式还挺严谨,并且有几处摁着红手印。 是一张借条,借条载明借款金额60万元,阿森视线落上最末尾的时间,眉毛一点点打皱。 她被扣在金浦的那天,舅舅真的找人借钱了。那件事太特殊,所以她很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日期,而借款人不是祁明泽。 舅舅既然没有找表哥借钱,那他为什么会偷资料给表哥? 阿森退出相册,进通信录,她试着找借款人的姓名,能借这么多钱给舅舅,并且没有写明限制还款期限,会是什么人? 阿森搜索秦守制这个名字,通讯录姓秦的只有一个,名字是秦三。 打开,只有电话号码,没有更多信息。阿森手指快速操作退出,进了微信,试着搜索那个电话号码,找到继续打开,朋友圈的一张自拍照,让阿森震惊。 照片里的男人大概有四十岁年纪,肤色较深,面容冷硬,脖子上的龙纹刺青拍的很清楚。 阿森视线失焦了。 秦三,这个人她很清楚的记得,他来过家里,他脖子上的龙纹刺青她记得很清楚。 阿森想起姑妈说的话:舅舅也是祁明泽指使才接近祁明泽。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水到渠成,就等着坐收渔利。她想起林未的话:就凭他们和祁明泽的亲戚关系,舅舅就是偷资料出卖金浦嫌疑最大的人。 * 明天就是元旦节,阿森将车开上路才意识到。路上堵车厉害,出门的时候不过3点,回到青溪山别墅时间已经翻过了5点。 阿森不想见任何人,从地下车库进电梯就直接上楼了。祁明泽这个时间点通常不在家,她走到书房门口,推门,门是锁上的。 既然书房里有金浦的资料,就能还有别的。 她等不及要确认一件事。 她希望没有这种事,就算祁明泽冷血的把她留下当人质,她希望只有这件事,就只是这一件事。 门推不开,阿森试着输了密码,眼泪已经模煳了一双眼,门上传来密码错误的电子音。阿森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去哪找密码,她试着想除了生日,祁明泽会用什么当作密码? 她挖空脑袋,回忆过去的几年时光,想起结婚后的这段时光,不都是她在围绕着他转么。自从确定心意,确定祁明泽对她的感情,她便开始了围绕着他打转的生活。 她总是在讨好他,她知道他的很多事,但那都是她自己观察得来,实际上她并不了解他,他在想些什么,要紧些什么,他从来不曾和她说起过。 第53页 这就是事实,多残酷的事实,为什么这会儿才想起这茬,为什么从前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妥。 「太太您怎么在这儿?您怎么哭了呀?」 肩膀上传来一团温热,阿森转脸,是在家里工作的女人,霞姨她们叫她小周。 「您是不是哪不舒服,祁总他们回家了,天色暗了,我上来检查灯有没有都打开。」 阿森眼睛里装着眼泪,情绪一时无法压住。她找不到任何藉口,第一次这么狼狈,一个字没有转身就走开了,没有理会小周,大步朝卧室的方向走。 这个时候她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但是祁明泽已经回家,小周也看到她了,果然很快,有个脚步声在接近,是他来了,她认得他的脚步声,步子大,沉稳均匀。 连他接近的脚步声也是她在意过的,从前这个声音于她有多浪漫,此时此刻就有多痛心。 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开大灯,祁明泽将灯打开,房间里瞬间明亮,阿森感到一阵眩晕。 「想不想知道你舅舅的事怎么处理的。」 背后的声音让阿森耳朵里一阵轰鸣,她朝着声音来处转头,眼眶里满是眼泪,花了看出去的视线。阿森缓慢的摆头,她模煳的看着祁明泽高大的身影,让他别靠近她,她什么都不想听,让他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想自己待一会儿,别打扰她。 但是祁明泽在靠近,她后退,他近一步,她退两步,腿上被一绊,她身子一仰,扑在了床尾,祁明泽来拉她,她将自己的胳膊一抽,从床上离开,眼中的泪水被压下的眼皮挤落,沾湿的睫毛再掀起,她转身要走。 但祁明泽与她擦肩而过,先几步将房门一把推上。 门摔的咚一声响,阿森心脏一震,眼眶里又蓄起来的眼泪滑落,视线清明。祁明泽站在门口灯下,他身上还是整齐的西装,浑身上下一丝不苟。 阿森咬着牙齿,他在说些什么,大概就是在问她为什么这么小的事情就是要揪着不放。 他说,她只是看着人,她喜欢了4年的人,到现在已经说不清这份感情的成分与根源了。 为什么最后成了这样,就像有谁在和她开玩笑。明知道她输不起,明知道她最害怕欺骗、算计、理不清解不开的复杂人际关系,结果她以为自己踏上的末班车,却又是另外一个处处是陷阱的苏家么?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她一边过着夫妻生活,而背后就对她做了这么多。 「要不再给我来一巴掌?咬我一口?只要能消气,都朝我来,我都容你。」 「不是说夫妻没有隔夜仇,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能解决,以后别动不动夜半三更离家出走,不安全。」 男人在靠近,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朝她笼来,深色西装在眼底,他的手指朝她脸上伸,阿森动弹不得。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祁总,晚餐已经摆上了。」 「知道了。」 安静,安静过后再响起祁明泽低沉悦耳的声音,「行了,听话,别闹了。老爷子情况不好,吃了晚餐,你跟我去一趟医院。」 触在皮肤上的手指有些凉,在替她擦眼泪,这是这个人少有的温柔,但阿森只是想笑。这个人到底是也有点喜欢她呢?还是因为自己一勾便上,送上门的便宜,他不要白不要! 阿森抬起了脸,腥红的眼睛认真的看祁明泽,「要去医院是吗?」 阿森的泪从眼角滑落,祁明泽手指捻着她的泪,「对,去医院。」 「那我表哥,他会去吗?」 祁明泽皱眉了。 阿森看着他,「我们好多天没见过面了。他和爷爷关系好,他肯定会去,那我也去。」 阿森落下目光,一步错开祁明泽,去门口,手指刚握上门把手,手臂被人从背后握住。 「阿森!」 祁明泽生气了。 阿森回头看他,看祁明泽气的横眉竖眼,她扯了扯唇,「我不是听你的话去吃晚饭吗?」 第26章 自从踏入祁明泽的领地,小光时时注意,刻刻小心。他注意小心的不是别人对他怎么,而是自己有没有冒犯到谁,行为有没有冒失,言语有没有配得上祁明泽。 他很在乎很在乎,一切只为了他。 但是今晚,小光像个得了绝症的人,绝心要随心所欲一次,他不管任何人的目光,带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就下了楼。坐进餐室,他不管祁明泽,只埋头吃自己的,吃完就丢下筷子上楼穿衣服,不管祁明泽是在看着他,还是跟着他,他行动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下地下车库他坚持要开自己的车,最后被祁明泽强行抱上了幻影。 车驶上路,前排只有司机,连林未也害怕和这两个正处在战火中的夫妻坐一辆车。 祁明泽的耐心不多,也不是个会无下限哄人的人。这两天他已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他认为就是低声下气了,此刻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不计较。 小光用小光来激他,他能不计较,这已经是天大的包容。 宽阔的汽车后排,祁明泽腿上搁着电脑,双手抱胸,冷脸冷眼,只偶尔动一下手指,下滑屏幕上的数据。另一边小光闭着眼睛,靠在角落里。 两个人中间像隔着一条河。 车很快到了医院,小光自己打开车门,祁明泽过来握他的手,他用力甩开,大步走进电梯,祁明泽脸黑的吓人,但只是无声的跟上。 第54页 林未几个人远远跟着,不敢近也不敢远,最后进电梯的时候被祁明泽一眼瞪进来。 第一次,被祁明泽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光眼睛里却只是无尽的悲伤。如果时空交换,迈到这件事以前,迈到以往他天真的看着他的时候。 他回家是想要确认一些事,但还有什么好确认的,那姓秦的是祁明泽的人,他借钱给舅舅,舅舅和表哥突然产生联繫,表哥将三叔从高高在上的地位拉下,最后受益最大的人是祁明泽。 无论这件事背后的过程是什么样的,这件事的条理已经再清晰不过。 小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大步的走,走出的脚步,就像踏在了思绪里,那个想逃离未知的未来的思绪。 但他怎么也走不出祁明泽的半径。 电梯到25层,电梯门打开,小光只凭着一股气在迈步。「这边。」祁明泽伸手一把握住他的肩膀。 他被推着走,肩膀上的手像一只铁钳,霸道不容反抗。祁明泽挟着他,背后是他的体温。 没走几步,走廊那头,一眼看去,西装革履夹杂着珠光宝气,有祁家亲朋的熟面孔,有华煜集团各阶层的生面孔。 老爷子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 小光看到小光,看到姑妈,看到老爷子身边的康秘书,看到祁家的一些表亲,有好些人眼睛发红,女人总是柔软感性的,所以他在这其中并不显眼。他被祁明泽拖着作秀,看了老爷子,也接受了亲朋的慰问。 小光偏头看祁明泽,第一次,他成了他的盟友吧,他清楚的知道他冷峻脸庞下的虚伪。 祁明泽这回不避他了,所以他听了很多私话。 幸亏有他力挽狂澜,让三叔的恶行落空,保住了华煜集团的资产。他们都听说了三叔可能牵涉的一些事,幸好这件事还没有全面公开,否则华煜难免遭殃,这都多亏了他祁明泽的胆识与远见。只有他才是最适合管理集团的接班人,国不可一日无君,集团不可一日无主,还请他早日晋上董事长之职才利于集团的稳定发展。 小光将视线从祁明泽身上收走,落向另一边,小光那边,那些人又会如何巴结他呢?这是开始站队了么? 为什么原先这么傻,会以为祁家是简单明了的。或许只是他们都伪装的太好?三家人,分工明确,各占各的股份,各有各的职权,他以为这样早早的明确这些利害关系,老爷子这点做的很好,一个家族最后就不会为了财产分崩离析。 谁会知道这三个人的野心,他们一个个都是野心家! 祁明泽脾气不好,是个有事直言不讳的人,因此他在集团里并不讨好,但别人对他只有害怕,忌惮。如果遇上他不满意的,他不会忍。 小光性格温润如玉,认识他的没人会不喜欢他。他这个人,好像对谁都不会计较,他在海城管理华煜集团的制造业和总部不太挂勾,一向过的逍遥自在。 三叔祁翰丞早就是集团董事长,总揽大权,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小光既然要和祁明泽这样的人结婚,把所有身心都全部交付,也不是全凭了少女的心动,感性的爱情,他也是对祁家有所了解的。就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祁家虽然家大业大,但股权分明,权力分明,向来没有财产上的纷争,是个光明的家。 但此时此刻呢? 他们不过都是在扮演着他们想让大众看到的样子罢了。 * 时间渐晚,病房外总算清净,病房里也只剩下老爷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最后是祁明泽和小光陆续从病房出来。 来的时候,是祁明泽跟着小光,亦步亦趋;但此刻状态又恢復了往常,小光跟着他,亦步亦趋。那个人也早习惯了他的跟随,他简单利落,西装冷酷,英俊孤傲,他像个没有思想的跟班,没有自我的傻瓜,祁明泽就是引路人,他只会跟着他。 「你先回去吧,」小光突然不算小声的说。走在跟前的男人身形顿了一下,停步,回头,对他的作不悦。而小光对他扯了扯唇,是个笑,笑的有几分报復。 小光回头瞧了随后出来的小光,「我跟表哥一起走。」 小光的话祁明泽没料到,小光也没料到。 小光回头朝小光靠拢,「表哥,可以吗?」 小光淡淡的看了眼祁明泽,答应小光:「当然可以。」 祁明泽的脸从冷到黑,一点点的变化很清楚,小光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看到祁明泽生气心里有种莫明的快感。 小光更是将手伸向小光的胳膊握住。这在他们之间太正常了,以往,年龄小的时候,手牵着手疯玩的时候多了去了。但是这能刺激祁明泽,小光手指僵直,像要将某种东西捏碎。 对小光的举动,小光只是淡淡的一句,「走吧。」 走廊上只有三个人,任祁明泽脸色暴风骤雨,小光和小光近乎亲密的从他跟前走过。 「站住。」 没人站住。 祁明泽一把去握小光的肩膀,被反应迅速,又像是大概早就等着这一刻爆发的小光反手过来揪住衣领。 最后两个人就揪在了一起,手臂上的力量能从脖子根紧绷的经脉看出来,狠的劲头绝对不止针对眼下这件小事。 25层是vvip病房,这一层拢共没住几位病人,休息厅比病房多。等在休息厅的林未见这一幕,不消半分钟就出现在祁明泽的背后。 第55页 小光眼中蓄起火光,他一声低吼,「从河!」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另一边休息厅响起,小光背后霎时也站了一列穿黑西装白衬衫的男人。 走廊里一时聚集了两队人,十几个大男人,铁骨铮铮,对峙,小光第一次被祁明泽,被小光吓的心惊胆战,软了腿。 很快这一方的动静引就来了护士,小光才先松开祁明泽,但是他转身握上小光的手臂,将人从祁明泽面前带走。 * 从电梯踏进停车场,没了暖气,小光不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很快背上盖来一件大衣,小光心上一惊,肩膀不自觉的一耸。他的举动惹的小光手一顿,他丢了与外套的最后一点联繫。 「走吧。」小光大步超过小光。 小光抬起眼睛看人,小光的背影恍然间他差点认不清,他是祁明泽还是他至小熟悉的那个温和的表兄。和他们一起的人他也恍然以为是林未他们。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车驶出地下停车场,外面下起了雨,雨丝细细密密的落在玻璃窗上。应该是很冷,但小光就觉得闷的喘不了气。「出了医院随便找个地方让我下车。」 「你准备去哪儿?」 小光余光里能看到小光,连那一角影子他都觉得有压力。他认真看手里拿着的手机,「现在太方便了,打车想在哪打都行,我看看在哪停最好。」 汽车前排有两个人,从河就坐在副驾驶,小光伸手升起前排与后排间的隔板。 小光乱七八糟的翻手机。 「对不起。」这三个字响在安静的车厢里。 小光心上一拧,手指短暂的顿了一下,还是继续,找最合适的网约车。 「你舅舅的事,不是故意要骗你。」小光声音有些异样,「他在金浦混了十多年,这种结果是早晚的事。这种事入行容易,要退出难。虽然他是进去了,但也就两年,最多两年时间。在这件事发生以前我是能提前让他逃,但我保证不了他能躲得开三叔的人。所以现在对他而言不是坏结果。你看开点,就当,你不是一直想他改过自新,就当这两年是他和以前那种生活断绝的一种方式。」 小光想要小光明白这些,但小光不想听,他头痛,难受。 「下个路口,就下个路口,停一下。」 「小以,」 「我求你了。」小光总算看了小光一眼。 这些天他听了太多的解释,每个人都说的头头是道,虽然骗了他,但没人害过他,然而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以前我觉得舅舅的生活过的一团乱,我就想但凡有一点想法的人就不能把生活过成那样,只要规规矩矩,勤劳,生活就会过好。我就以为我把自己的生活经营的很好,我把最喜欢做的事做成了工作,我和最喜欢的人结婚了,我还有你们对我好,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我,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 小光气愤的将还批在背上的大衣砸在俩人中间。 「姑妈说你不忍心看我受威胁,你心软,我怎么觉得这也是假的。」小光从来没有和小光吵过架,从小到大,小的懂事,大的爱护小的,感情再好不过。 小光今晚得罪了祁明泽,此刻他也想得罪小光,所以他就挑最难听的说,给最恶毒的定议:「也许你只是没他算的精,所以被他占了上锋。我觉得你们没一个是好人,你们只看重利益,全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拿别人当猴耍!」 小光伸手打开了先前小光升起的隔板,前排的人露出来,「麻烦你们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前排俩人面面相觑,最后车果然在路口停了,只是小光先小光下了车,他站在雨里,「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雨水细细密密的撒在小光单薄的西装上。 第27章 安城城北娱乐城,一间包厢里坐了一圈全是男人,祁明泽宽坐在一张沙发里,林未坐在他近旁给他斟酒。 喝的好好的,一杯酒入喉,酒杯突然被祁明泽举起来,「啪」的砸碎在脚边,砸的狠,声音刺耳,惊的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 「看什么,玩儿你们的,别一惊一乍。」 一圈人大部份是他们自己的人,还有几个是娱乐城老闆的朋友,而老闆是祁明泽在国内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这恆总说在路上了,怎么这个点儿还不来陪您。」林未重新拿了杯子斟酒,递给祁明泽,却被祁明泽一把握住手,握的恨恨的,林未倒沖祁明泽憨厚一笑。 祁明泽眉皱的像要杀人,「下次,再敢自作主张,」他狠狠的说,却只有半句话,没有后文。林未跟了他很多年,他们在纽约认识,最后又跟他一起回国。 在医院林未拦住祁明泽,才有小光顺利带走小光。 祁明泽重重丢开林未的手,继续喝酒,他酒量不错,越喝越勐。林未也不敢劝,最后招来小光陪着,自己出包厢打了一通电话回来,很快景洪就来了。 「祁总,这事儿您还是早点儿定下来的好,否则夜长梦多。」景洪一副风尘僕僕的样子,大衣搭在胳膊上。 祁明泽从酒杯里抬起脸看这种时候还让他加班的人。 眉毛深深的皱着,「你讨债的?」 「现在时间也不算晚,咱们平常这个时候不也正工作吗。」景洪沖他一乐。 第56页 「明天再说。」祁明泽不耐烦的对景洪一拂手,「要么留下喝酒,要么滚蛋。」 「明天不行,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后天的事就更多,眼下这节骨眼,这些事我可替您作不了决定,老韩也做不了,还得是您。」 祁明泽一从沙发上起身,整个屋里喝酒的陪酒的都松了一口气。喝酒本来是放松happy,但最近这次次喝酒都搞的跟上刑的似的,如坐针毡。 都说伴君如伴虎,尤其是结了婚的君,尤其是跟老婆不和谐的君,天天都是虎。 一行人从包厢出来,走过一条长走廊,下楼,经过热闹的舞池。祁明泽身上只有衬衫,脖子上没有领带,衣领敞开,一副不羁的样子。黑色衣料上是一张冷竣的脸,简单的髮型,出众的面孔,频频引人注视,只是浑身上下的凛冽气势看着吓人,没人敢来冒犯。 倒也有例外,只是林未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一个长发齐腰的美艷女人,明显假摔,预计会摔进那个不凡的男人怀里,结果丰满诱人的胸口没能撞进英俊男人的眼里,却受了他身边那粗壮男人一拐子。 女人被顶的噎气,捂着胸口退了好几步,简直不敢相信会被男人这样对待,他又气又愤,还不及骂人,倒先收了两个字。 「找死!」 「……!?」 女人看着一行人离开,不敢相信这么英俊的男人会这么没品!「一群死基佬!去死!」 * 一行人出来,景洪自己开了车来,没有跟祁明泽上车,离开前确认:「这儿离公司近,咱们就去公司吧?」 祁明泽随意整理刚批上身的大衣,深黑的眸子垂着,淡声说:「回家。」 「太太出医院没多长一段路就自己一个人,」林未在一旁开口,特意将一个人说的极清楚,「回春江花苑了,一个人进去就没再出来了。」 祁明泽手指翻好大衣衣领,落到前襟处一扯,大衣直直的服帖的落在他胸膛上。他回头看林未,一副恨不得撕了人的样子,用眼神反驳:老子回家不是为了他! 「回家!」他沉声肯定。 这一夜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半夜一点,到景洪提出的事情处理结果全部落实下来。 几个人收拾资料,景洪愤愤的看林未,林未不断对他抱拳,求谅解。 祁明泽从椅子上起身,「看守所那边怎么样了?」他突然问冯高立的事,林未默了一下,「杨律师说还有几天,就是节后,庭审。」 林未就知道这事还没过去,嘴上说晾人家几天,结果还是一直在想这茬。 祁明泽舌尖抵了抵脸颊,朝景洪指了一下,「这几天事情安排紧凑点,开庭那天时间空出来,我去看看。」 「您要去法院?」 祁明泽不喜欢他这明知故问,景洪忙解释:「这件事虽然都压着,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您出现在法院这种地方,要是被什么人拍下来,恐怕对您声誉不好。」 「那就,别让什么人把我拍下来。」祁明泽看林未,林未皱皱眉只能应下。 所以元旦节假日结束的第一天,一大晨,小光独自在春江花苑生活三天后,门被祁明泽敲响。 门拖开,小光抬起头,看到人,苍白的脸瞬间泛上敌意。 俩人已经三天不见,祁明泽说着晾小光几天,但今天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了。 祁明泽春风得意,除了眼睛下的暗紫,他没有什么变化。而小光一向青黑干净的眼睛满是红血丝,喜欢用头绳束起来,端庄的顺在背后的长髮随意散着,身上的棉质衣服显得他肩背越发的单薄。 像是没有碰面的预计,他反手就要关门,被祁明泽一把握住。 「小光!」祁明泽警告。已经三天了,还有什么气不能消。 而小光只是木木的站在门前,脸白如纸,眼神呆滞,蓦地,他眼皮往盖下,祁明泽毫无准备的看着小光整个人像被做了某种特效,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下陷。 小光晕厥了,一点点瘫倒在地。 祁明泽来接人去法庭,先前走到门口还特意整理了外形。他脱掉大衣搭在手臂上,身上的西装整洁的一丝不苟。 眼下,他砸下手里的大衣,一步跨进门里,这世上,除了已经过世的父母没人能让他表现出这种惊恐。 昨天,小光假用冯高立女友的身份约见了秦三,以借款的事当作藉口。见了面,秦三当然认识他,转头就想跑,但小光有办法让他留下,也有办法让他开口说实话。 诱骗,哄诈,小光不缺手段,最后他算是理清了舅舅与小光的牵连,也理清了祁明泽在这件事里所起到的作用。 秦三就曾经是金浦的人,冯高立的价值全因为小光的谨慎。所以从冯高立的「合伙人」跑路起他就被盯上了,到他走投无路,打疗养院费用的主意,小光被扣,冯高立就被逼的不得不答应早就想和他合伙,将金浦资料卖给小光的秦三合作。 虽然这些都是小光根据秦三的回答串连出来的,但事实如此,只差没有亲口从秦三的嘴里一通说出来。 昏厥的小光被祁明泽放上沙发,那阵眩晕过后,小光睁开了眼睛。额头上的是祁明泽的手,他在叫他,在质问他一个人的时候都在搞些什么,成了这副样子。 小光:「祁明泽,」 祁明泽:「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吗!」 第57页 他的手被他握在手里,他没有做什么无意义的反抗。 「我真是个傻子。」 「别说话了。去医院还是回家,不想去医院我就带你回家。」 「我一直以来都害怕你知道舅舅的事,因为我觉得丢脸。你说我是不是傻,」 「小光,你别没完没了!」 「你能派人跟着舅舅,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那天被扣,」小光眼睛里已经流不出眼泪,他只是平平静静的说出事实,「那天我差点被人害了,这件事你知道吗,秦三告诉你了吗!祁明泽我还认识你吗,我们是夫妻,我们不是夫妻吗,怎么你能对我这么狠心。」 在祁明泽眼里这屋是逼仄的,是无法生活的,他没有什么洁癖,但是他向来生活在优渥中,走出优渥,他就处处看不顺眼,样样不满意。 小光说的话,提到秦三,他只是狠狠皱眉。他不管小光还要说什么,知道他身体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他就回去门口从地上捡起大衣,回来,在屋里看了一圈,大概确定了小光住的是那间屋。 他是第一次来这儿。这个平民的家,是第一次接待这位金贵人物,他高高的身躯显得门矮了,手工定制的皮鞋显得地不够干净。 他进卧室,有个包挂在衣架了,他拿了,再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塞进包里。 他黑着脸,从卧室出来,用大衣将小光裹了,打横抱起。 小光没有拒绝,也不挣扎,他闭着眼睛,面无人色。 「回家。」祁明泽抱着人出了门,伸腿将大门勾上。 * 法庭最终谁也没有去,冯高立的最终判决2年,这是律师早知道的结果,其实就没有什么去的必要,林未也为此松了口气。 清溪山家里,祁明泽回来就没再出门,小光回家后出奇的安静,精神还突然好了起来,在餐室里吃了东西还回房间沖了澡换了衣服,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一顿饭也不可能弥补消瘦,但和先前的状态相比就好了太多,像濒死之人的回光反照。祁明泽一直表面不在意的跟着,明明吃了早餐,倒又陪着吃了一次。 小光喜欢躲起来换衣服,他也没有打扰,就在外面等着。小光换了一件精神的针织长裙出来,脸色被印上了衣服的颜色。 「你一直跟着我,是要道歉吗?」小光走到祁明泽近前,仰脸看人,这是他从春江花苑回来后,第一次愿意和祁明泽说话。 祁明泽闻到一抹香味,沐浴香加上小光身上特有的体香。「说吧。怎么做你肯消气。」 小光眼神审视人,要怎么才消气?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活毁了。 清秀素白的脸上泛起一点笑容,有些怪异。 第28章 「要不你干脆告诉我,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对你争财产这种事不感兴趣,你就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但会牵涉到我的事。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唿,我和你认识4年,结婚也快1年了,有句话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是全心全意的在对你好的,你不会看不到,看在这个份上,能不能先和我打个招唿?」 小光的样子绝不像要和解,祁明泽眸色深沉,听他把话说完,他没作任何思考,斩钉截铁的道,「没有,不会再有了。以后好好弥补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好好对你。」 「好好对我?你是怎么定议好好对我的?」 「小以,」祁明泽深深的看着小光,双手握上他的肩膀,「别没完没了。任何事都有补救的办法。你提出来,我执行,不计成本,行吗?」 小光一下低了眼睛,嘴角还是保留着一点笑意,「行,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你去忙把,我也要去工作了。」他从旁走开,祁明泽只能放手。 * 祁明泽从来不和他谈他的私话,他想的什么,他在忙活些什么,他从不谈论。他也不聊他的过往,他所经歷过的或高兴的,或难过的,什么也没有。 以前小光只是以为他们的时间太少,其实现在想来,如果有心,如果愿意,这一点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 小光去了工作室,打通了林未的电话,林未大概是跑着来了,到的很快,还大喘着气,见到他的第一刻就扑到他肩膀上。 这么多天了,小光给林未去过一个电话,他不希望林未担心,所以什么实话也没说,只说在处理舅舅的事,不得空见他。 「小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别瞒我行不行,你以前什么都不瞒我的。」林未起了空腔。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小光还是很淡定。他这几天哭的太多,流的泪太多,太疲倦了。「我和祁明泽出问题了。不是不是,不关任何人的事,是我们自己之间出问题了。」 「他欺负你了吗?他他,他家庭暴力了吗?」林未明显看着小光脸色的不对劲。 「没有,都没有。未未,你听我说,我现在有事要你帮我,」 林未挂着一脸的泪,小光替他擦掉,「傻瓜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又没踏。我之前听说过祁明泽妈妈在世的时候跟姑妈特别不合,你死我活的地步,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在那边打听到这件事,在祁家工作的久一点的人或许就知道。」 林未忙不迭点头。从小到大,小光就像长在他身体以外的骨头,如果小光垮了,他心里的那根主心骨也就化了软了。林未瞪着眼睛,问小光:「但是你告诉我祁明泽到底怎么你了行不行!」 第58页 小光看着林未,眼睛没有眼泪,却酸的难受,他闭了闭眼,「现在还下不了结论。大概,大概就是不知道他跟我结婚的原因。未未,打听的时候谨慎点好吗?」 林未只是抹眼泪,也不再追问了,「我明白。」 * 林未离开,小光也真的开始了工作。 他们的小工作室会越做越稳定,收益越来越高,除了作品本身还因为他们从不失约。 小光没再出过工作室,晚上霞姨来请吃晚餐。 「能帮我送点进来吗,就随便一点,什么都行,不要太多。」小光坐在办公桌上,单薄的肩膀支在桌沿上,手上没停,柔顺的长髮压在背上,人清瘦的一道,实像个只吃墨不吃饭的艺术家。 「您也该出去活动活动嘛。祁总也在桌子上等着你,下午他还特意让厨房里多做点你喜欢吃的。」 小光笑了一下,眼睛不离屏幕,「那他让做的,我喜欢吃的是些什么?」 「他哪知道,他是问我,」霞姨一句话出来自己也觉出不对了,「我说你不挑食,祁总说那就多做点花样,你出去看看,满满一大桌呢。」 「我知道了,但是我真走不开,你帮我随便挑两样进来,我就在这儿吃。」 小光很坚决,霞姨也不好说什么,就出去了。 这小夫妻俩的事他们这些外人看在眼里,小光一向明事理的厉害,从来不矫情,作怪,把个男人捧在手心里还嫌不够的热火劲儿总得不到回应,大概谁也会有受不了的一天。 这几天小光频繁的不回家,霞姨早就猜测恐怕这是在纽约闹过什么大矛盾。 霞姨出去了过了好久才端了吃的来,只是这次来的不止他一个,三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托着大托盘,很快沙发前的矮几就被占满了。 小光也不别扭,既然送来了,他就高高兴兴的坐上沙发,吃到满意就放筷子,继续工作。 晚上11点,眼睛开始承受不住,疲惫、火辣、刺痛。他将电脑关了,平板关了,才回了卧室。 好歹心是不痛的。 小光进衣帽间,收拾了一些贴身衣物从衣帽间里出来,却不进浴室,他直直的出门,正好在门口遇上祁明泽。 祁明泽看到小光抱的东西,哑然了片刻,「你,干什么?」 小光垂眼睛看手上抱着的衣物,「去客房睡。」 祁明泽下颌线紧绷,「什么意思!分居?」 「我不想跟你吵架。」小光错开身要走,祁明泽勐的伸拳,一拳重重的砸在木头门框上,「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牙切齿,像是早就忍无可忍。「明知道是过去的事,没办法补救的事,拿这种事跟我闹?」 祁明泽身上没有外套,横在眼前的胳膊是黑色的衬衫。小光听得清楚他击在门框上那重重的一拳,他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手疼。 心上像被人拧了一把,心脏开始发酸。 他还敢心疼他吗?还敢爱他吗? 不敢了,怕了。 小光咽了咽空空的喉咙,抬了眼睛,近在咫尺的对视,连唿吸都闻得到。 「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对你做了同样的事,那样骗了你呢?一再二,二再三的被骗,你能单凭两句话就放下?我放不下,所以别为难我。祁明泽,我真的不想跟你吵。」 祁明泽重重的道:「别总是一句话把天聊死了!」 祁明泽眼里的怒火再明显不过,他一双眼睛深深的看着小光,整个身体挡在门口,强势的压迫着小光的神经。虽然他从未对他动过手,但是小光不得不有些害怕他。 他揍李孝全的样子他是见识过的。 「你给我点时间。」小光低下眼睛。 祁明泽一字没有,但也没有让开,黑深深的挡在眼前。俩人僵持着,小光吃不准他要干什么,他开始害怕,开始想起别人害怕他时候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那么害怕他,现在他有了点体会。 谁知对峙的尽头,却是祁明泽一把夺了他手上的衣物,进了房间。「你睡房间,我去客房。」 祁明泽将小光的衣物扔在衣帽间中央的柜子上,转身取了自己的衣物,直直的出了房门,没再看小光一眼。 砸门框的手掌骨上浸出了血渍。 门被摔上,「咚」的一声,小光心上一震,他缓缓闭了眼睛,等心里那阵心悸过去了才睁开眼进了浴室。 俩人就此一分居便是好几天,白天祁明泽当然会去公司,每天早早的便走了,小光会撑到他进房间,又从衣帽间出来,最后离开他才起床。 年底了祁明泽根本没有时间和小光置气,所以小光乐得清静,只等着林未的答案,等着一个能帮他做出一些决定的答案。 林未这边,要找在祁家工作的久的人不难,但要找个能随便说话的人就不容易,最后他锁定了一个老头儿,只是原先和人家不熟,所以不得不多消耗两天,以便顺理成章的打探。 寒冬腊月,难得有个好天气,这天傍晚,还是阴雨不断,天色暗的很快,小光从工作室出来,一个人独自吃晚餐,祁明泽却突然回来了。 处在这个通讯发达的时代,小光却很少和祁明泽互通电话,也很少用微信沟通,因为祁明泽太忙,小光一是怕打扰他,二是他多半没有时间理他,天长日久的,他们已经形成了这种相处方式,没有必要的事,不会打电话。 第59页 以往尚且如此,此刻更甚。 「祁总,您回来了。我让厨房加点菜,」 「不用加了。」 「哎,好嘞。」 霞姨干瘪瘪的热烈,正是因为小光赤.裸.裸的冷淡。他越是热烈,证明小光越发的冷淡,冷淡到霞姨不得不大着胆子跟祁明泽热络。 霞姨叫人加了碗筷,小光从始至终就安静的吃东西,该做的都做了,霞姨识相的退了,他一走,偌大的餐室就剩下冰冷,冷的像要结冰。 小光放下筷子,要起身,一旁祁明泽脸黑的吓人,一把握住小光的手。「你是吃了,我还没吃,陪我。」 小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视角相撞,祁明泽先垂下眼睛,眼神明显软化,但是他仍不放手。朝桌子上轻支下巴,「排骨,不剔骨头我怎么吃。」 以往炖的排骨小光会替他剔骨头,鱼片会替他沾好酱汁放到他的盘子里,小光做这些做的高高兴兴,祁明泽吃的也称心如意。 饶是祁明泽这种能唿风唤雨的人,也体会到有老婆和没老婆的区别。 钱能买来所有人的毕恭毕敬,但买不来一个人的掏心掏肺。 这是他们先前的生活。 小光没有反抗,他坐下,祁明泽才放了他的手。 小光用公筷夹了排骨,放到干净的盘子里,用刀叉把肉跟骨头分离。小光手指细白修长,做这些事很好看,祁明泽看着,在一起生活了快一年,他好像从没仔细看过他做这些事。 餐桌顶上的灯光柔柔的洒在小光手指上,银色的刀叉,白细的手指,指尖泛着微粉。祁明泽不禁看呆,直到小光将剔下来的剔骨肉放到他眼前的盘子里。 「谢谢。」 祁明泽这冷不丁的一句,小光夹菜的手指一顿,还是收回。 他说谢谢?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种事值得谢呢。如果连这个也值得谢,他是不是还欠他很多的谢谢。 以前不论多冷,不论多热,他都会在那条漆黑的小路上等着他,就算餵蚊子,他也没有放弃,隔天他就穿长裙子,撒花露水。他从小到大在没灯的环境下睡觉习惯了,却为了他重新习惯屋里亮着夜灯睡着。他为他专门学了按摩,他得空了,他就替他摁摁肩膀、脖子,这些都是再小不过的事。他喜欢照顾他,向来都是只要他愿意接受他的照顾,那就是不错的了。 小光连续剔了几块排骨,摆在祁明泽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两块燻肉沾好酱汁一字摆开。小光放下筷子打算走,祁明泽却忙不迭的又一把握了他的手。 祁明泽动作突然,小光惊的将自己的手一抽,却没能抽走,他那动作像是碰到了毒蛇。 俩人都是一愣。 「我还有工作!」最后小光还是拧自己的手腕,想抽走,离开祁明泽的手,而祁明泽却越捏越紧。 「祁明泽你想干什么!」 祁明泽看着人,小光站着,他坐着。他只是想留住人而已,但小光的样子就像他要拉他下地狱,眼神里的厌恶、抗拒、腻烦再明显不过。 祁明泽从没有受过这种气,这几天他已经百般忍耐。他不理,他就成全他,他视他为空气,他就当空气,明知道他醒了,也没有拆穿他,他只希望某天晚上回家,他能对他有个笑脸,不能一次原谅,但总有个好转的时候。 但是没有,他一天比一天冷漠,看他的眼睛像在看障碍物,像是厌恶至极。 小光不死心的想挣开祁明泽的手,态度决绝,祁明泽总算唰的从椅子上起身,但没有放手,他拖着小光到了墙边柜子前。他抬手,一臂拂去,柜子上的摆设、花瓶全部扫落在地,不经摔的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祁明泽一把将小光抱起来,放到柜子上,他禁锢着人,让小光和他对视,这个高度也正好对视。 「能赚多少钱?你告诉我,你做的那点破事能值多少钱!」 祁明泽已经是浑身不可抑制的怒气,这些天,在公司里他一整天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就是想早点结束回家陪他吃饭,兴许他能高兴一点,早点给他点好脸色看。 但是没有,要么不见,要么见了视而不见。今天总算早到他也还留在餐桌上,倒竟然是这种态度。 「我给,给你十倍,一百倍,一千倍!我买,我买你的时间,我买了,眼睛看着我,好好看着我,怎么就不能看我了!」 祁明泽双手捧了小光的脸,小光坐在柜子上,惊恐的看着他,祁明泽更是将脸抵到他眼睛前,「我让你倒胃口?我的脸是让你倒胃口了么?」 很多天了,从春江花苑回来,小光就没再流过眼泪。 小光的眼眶一点点变红,一点点再次浸出泪来。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了!」 「你想逼死我吗祁明泽。」 「是你想逼死我!」祁明泽捧小光的脸捧到双手打颤。 小光开始挣扎,祁明泽就握着他的脸不放。「我说过容你,但是你也不能蹬鼻子上脸!挑战我的耐性!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女人吵架就爱把男人赶出房门惩罚对吗?我他妈就照办,我去睡客房,你还想干什么!那床又小又窄,我睡的不舒服。你还要耍我几天?我是男人,不是和尚!」 「祁明泽你就是个混蛋!」 「你抱着亲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混蛋!」 第60页 小光挣他不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嘴咬。他气急了,所以咬了他,咬的用尽了整个身体的力气,所以祁明泽的手流血了,他不放松,直到血腥味蔓延到口腔,唿吸。 祁明泽就看着小光咬他,任他咬。他咬着牙,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从未受过这种委屈,没人敢拿气给他受,也没人能伤他。 他想如果这要换一个人,他巴不得立刻换个人,这不是他的女人,换成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也行,他一定一拳打碎他,他一定会让他悔恨此刻的所作所为。 小光最后被血腥味叫醒,他松口,嘴唇上沾着祁明泽的血,他浑身打颤,祁明泽的脸黑的像要杀人,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缓慢的摇着头,唇上顶着一道血红,战兢兢的看着祁明泽淌血的手,「只有工作我才能不去想你骗我的事,你别逼我,你会逼死我的。」 第29章 他要逼死他? 他要逼死他! 祁明泽将人放了,并且将小光从柜子上抱下来。他带着一手的血离开餐室,手掌骨上砸门的伤还没好,这次又添新伤。 祁明泽消失,小光腿一软,背嵴抵在了柜子上。 霞姨一众人早听到了动静,但是根本不敢进来。夫妻吵架正处在气头上,外人劝架只会火上浇油,但更多的是没有人敢出来。 小光抱着自己蹲在地上。 「太太,回屋休息吧。」只有霞姨小心靠近。 小光摇头。 霞姨将小光从地上搀起来,扶到椅子上。 「我没想咬他的。」小光抬眼睛看霞姨,像个犯错的小孩,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可怜的小动物。霞姨很无奈,「您别伤心,祁总不会怪你的,他在乎你,不会怪你的。」 小光嗤一声冷笑,「他在乎我?」 霞姨有点无可奈何,他不想替祁明泽说好话,但是他更不想看小光这么难受。 「实话实说,祁总是有不好的地方,脾气不好,哄人也不会哄,就会吼。但是他是真的在乎你,他这几天睡客房,一夜抽一菸灰缸的烟屁股,我们也不敢说,昨晚还喝酒了,一整瓶。您不理他,他肯定是难受的,以前没见过他这么抽菸,他也不会半夜喝酒,一双眼睛下都是紫的。你们这不就是互相折磨么。您要去哪?」 小光从椅子上起身,「去工作室。」 霞姨虚护着,小光走出餐室,最后说了句,「他不是在乎谁,他只是不习惯少了一个提供特殊服务的追随者。」 小光强打起精神回了工作室,把自己埋进颜色与线条的世界里。 一幅看似简单的画,尚且需要千丝万缕的思绪架构来融合,何况一个人呢,何况如祁明泽那样的人。 是他自己太简单,看他也觉得简单。是他自己盲目的将所有光明的美好的,都赋予了他,而这些只是存在于他幻想的眼睛里,他幻想的世界里。 这一夜小光没再见过祁明泽,书房里没有光亮,客房里没有光亮,他已经不会去关心这些,只是无力的将自己拖进卧室,拖进浴室,拖上床榻。 这张床承载了很多回忆,原来都是他以为的幸福。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等不了林未的消息,隔天傍晚,小光自己出了门。 姑妈身边的刘姨就应该知道一些事。 小光把自己包裹的很厚,穿的颜色很深,这一趟他不希望遇上除了刘姨以外的任何人,他一个人默默穿过寒风刺骨的园子,空气阴冷刺脸。接近建筑他挑了少人的小道进屋,刘姨通常都在姑妈近旁待着,小光从会客厅背后的楼梯上了二楼。 姑妈喜欢清静,二楼除了每天清晨的打扫,一向不留什么人,只有刘姨会在近旁侍候。 小光一路穿过空旷的走廊,转过大厅,接近姑妈卧室外的起居厅,果然看到刘姨。 只是这一路上来,小光有一种不平常感,今天的这个家异常安静,二楼大部份地方也没有开灯,最后连这边起居厅也暗着,只有一道暖色灯光从姑妈卧室出来,在地上展开,铺在隐在暗处的刘姨脚边。 小光正靠近,一个瓷器砸裂的声音惊的小光肩膀不自主的一耸。 「你真是让我失望。」这是姑妈的低吼声。小光心脏一拧,他的世界不太平,早没了心思琢磨其它,姑妈这边的不太平他一点预见也没有。 在小光看不见的房间里,苏云惠一身素衣,脸色无光,嘴唇苍白,端正的站在一张宽阔舒适的沙发前,沙发里坐着小光,小光面前的矮几上有一个空了的杯托,杯子已经被苏云惠砸碎。 「我累了,一天24小时,一年365年,我就为了一件事,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您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个什么吗?」小光质问母亲,英俊的脸上早没了往日的光彩,只剩痛苦的苍白,「我像个傀儡,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能有自己的感情,否则就会让您失望。我也不愿意让您失望,但是又有谁关心过我失望不失望!」 「你要我做的事,我办不到,老爷子的股份也不是我想拿就拿得到,你以为康秘书有什么底气不买你的帐?我没这个本事,我也不如祁明泽心狠手辣,我就是不如他了,您再逼我也没用!」 儿子的话让苏云惠胸口开始大大的起伏,半响,他咬牙切齿的开口,「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 第61页 苏云惠直直的逼视小光,小光无言以对,垂了眼睛。 「你不愿意配合是要报復我?儿子!小丫头压根就没有对你动过情!这不是妈能从中作梗的事,也不是我不嫌弃他的身份就能成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也卿卿我我的过了快一年了,你还在死犟个什么劲儿!」 小光像是被人戳穿了最难以启齿的心事,脸色更是瞬间暗成了尘土。 「你就是不如祁明泽!我恨这个坏种,但是如果能换,我宁愿把你换成他,如果是他,他不会在这节骨眼还跟我矫情!他会去讨好老爷子,他会不择手段拿到老爷子手里所有的股权,拿到再次站起来的资本,一击打倒对手!」 苏云惠说完这话自己又笑了,「你不是怀疑祁明泽对小以也是早算计好了么?告诉你,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怀疑。咱们都是人家的手下败将,人家走一步,已经看了五十步,你怎么跟他斗。说不定四年前人家就已经算准了今天,四年前他就看准了你喜欢小以,捏着他就是捏着你的命门!」 「你再这么下去,咱们就不可能有胜算。只要他握着小以一天,他就踩着你一天,所以他推波助澜先搞你三叔,最后剩下你一个,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你自己还拼了命的往他手里钻,我怎么拽你你都不肯出来,就随他拿捏。我还有什么盼头,还有什么指望!不如早点回海城,省得连最后一点家底也保不住!」 * 小光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没有惊动一个人,脸上挂着两行泪。 园子里似乎比原来还要冷,冷的小光浑身止不住的颤慄。胃里有一股气在翻涌,他手指摁着心口,那股气只是一个劲的沖,喉咙哽的几乎无法喘息。 园子太大,所以处处有亭子休息,也有卫生间,小光手指掐着自己的脖子冲进了熏着香的卫生间。 他小时候有过一个毛病,哭太过,容易反胃,这是外婆说的,因为打他记事后就没发生过了。 小光捧着冰冷的水浇在脸上,晶莹的水滴从鼻尖滑落,冷水的刺激击溃了脑子里那些缠的人喘不过气的话。 小光从卫生间出来,仅凭着习惯在走路,路过最常走的那条小路,走到鱼池那方,腿颤的快立不住。鱼池池边是用石头砌的,低矮但还算平整,他坐上去,扯着厚厚的棉服将自己紧紧裹住,被冷水湿了的手指缩进衣袖里。 他蜷缩着身体,坐在低矮的石头台阶上,眼睛下是两道泪痕。周围一片死寂,静的连风的声音也听得到,连鱼池里轻轻的水响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有鱼浮上水面,吐出一口泡沫,「啵」,破灭在水面。 小光侧脸,余光里是池水反射的庭院灯的光泽。 他想起一件事,九月,刚进秋那会儿,手机莫名其妙掉进这方鱼池,隔天舅舅就去和熹乐退了钱,他找舅舅,结果被扣在金浦,舅舅逼的没办法,所以和秦三合作。 他想到四年前的湖边,那是他第一次和祁明泽站的那样近,第一次和他说话。 其实他早就听说过他,但也只是听说,听的多了难免觉得好奇。他和表哥关系不好不坏,他被表哥领着参加祁家的各种宴会时会远远瞧他一眼,只知道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也知道他长的让人不好意思细看。 如果从他身边走过,会很紧张,感觉压迫。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他看都不大敢看的人,却在那次特别的宴会上偷吻了他。 然后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羞愤中,他捉弄他,说他裙子上有脏东西,他是在帮他。还不等他有什么反映,他就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了他背上,那外套上的温度烫的他回家后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 小光想到很多,想到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牵手,一起经歷的一幕幕,心动的一幕幕。 如果一个人有心安排这些,有心布置这些,会怎么看待他的羞涩、心动、爱慕。会不会在看着他的时候暗自好笑,笑他这个人太好骗,太好哄,会不会都觉得骗的没有成就感。 是不是就像一档整人节目,一切都编排好了,应看你的临场反映,如果有不同的上当着,他的反映会不会是最下贱的那一个!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是这样的! 如果心会碎,那这一刻小光的心一定在碎裂,他已经感觉到了疼痛。而他想的、回忆起的还只是祁明泽这一部份。那牵连着这些事的另一个人,更是他不敢触碰的。 生活毁了,彻彻底底。 看来像是一瞬之间,实际上只是醒的太晚。 兜里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打破寂静,是林未。小光已经不需要再多的凭证,但林未不知道,林未告诉他,当年祁明泽的母亲和姑妈他们这边的确是关系很紧张,但具体因为什么原因关系紧张,他还暂时问不出来。 小光靠紧攥着双手才让喉咙里发出声音,「我知道了,剩下的不用打听了。」 「小以,你打听这些,是……」 「未未,等我理清了再告诉你。」 「小以,」 听到林未的哭腔,小光差一点露馅,他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腔,他压着嗓子努力的「嗯」了一声,好半晌才能再说话,「我没事,就是这几天太累了。你专心跟师傅学好我才会高兴。」 * 这边家里,祁明泽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问霞姨小光的行踪。 第62页 「太太吃了晚饭就出去了,说是出去透透气。」 「没告诉他等我回来?」 男人个子高大,神眼冰冷,站在霞姨面前,本就不高的霞姨快缩成了一团。林未下午就打了电话回来,让厨房里多做点菜,祁明泽会回家吃晚饭,意思很明显要和小光一起吃。 「太太,太太这些天胃口不好,中午吃的也少,大概是饿了等不及了,所以先吃了。」霞姨唯唯诺诺的答,但是这回答明显是精明的,祁明泽果然脸色一下就缓和了。 祁明泽从霞姨跟前走开,抬手颇认真的瞧了眼表,时间已经六点半。他左手虎口还包着纱布,白晃晃的一团,正是小光给咬的。 他放下手,才脱掉还穿在身上的大衣。 紧赶慢赶的回来,还是太晚了。 「哪,给您摆饭。今天厨房里做的都是您喜欢吃的。」霞姨小心询问。 祁明泽将大衣扔给林未,特意回头瞧了眼霞姨,半响,「什么爱不爱吃的,我一个男人没那么矫情。以后,他让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听他的,顺着他就行。我明天再早半个小时回来。」 「哎,好嘞。」 霞姨这突然的高兴,竟然惹的祁明泽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正好被霞姨瞧见,霞姨头一次觉得这位金贵人物有人气儿。 祁明泽发话,厨房里便开始摆饭。实际上今天集团里有宴会,内部宴会,就在集团大楼第七层的宴会厅内,借年终总结会之机,宣布晋董事长职位。 除了林未,所有人都还在公司。 既然小光不在,林未就和祁明泽一桌子吃饭,只是最后祁明泽没吃几口就走了,留了林未一个。 祁明泽回了书房,时间七点,纽约那边还早得很,一会儿有会要开,他在电脑上看一组数据。但数据只占屏幕的半边,另外半边是一组监控画面。 好一会儿才有个身影靠近建筑。 祁明泽目光移过去。 小光人清瘦,在监控中看来更是轻漂漂的一道。他穿过门廊,转过大厅,直直去了他的那个工作室。 祁明泽看着,面色凝重。 * 工作室处在整幢建筑的角落里,它于这个家不算什么好房间,但也宽畅通透,窗户外就是园子,绿树红花,小光很喜欢。当初在收拾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期待,期待将会在这里的每一天,期待和祁明泽的未来每一天。 最初的那些日子想来还犹如昨日。 小光在房间中央站了半晌,才动起来,他先收拾书架上的书,平常收集的资料;再收拾电脑,工具。祁明泽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将东西往箱子里装了。 书架空了,办公桌空了,小光要做什么再明显不过。 祁明泽一把将门关上。 「离家出走?」祁明泽走到小光跟前。 小光从始至终没有抬过头,只是专心自己的事,他将一叠资料料理整齐后放进箱子里。 「我没有要逼你,就是希望看到你早点放下。凡事总有个解决的办法,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执行,绝对让你满意行吗?」 「除了过去的事,发生的事,真变不了,以后说什么都依你。」 「小以?」 小光只是不理人。 「抱歉,昨天不该跟你发火,」祁明泽将包着纱布的手朝小光送过去,「不怪你,我活该。别弄了。」 祁明泽越发的接近,小光总算丢了手里的东西,他撑着书桌的角直起腰来,明明年纪轻轻,这撑起身的动作竟像个病入膏肓的小老太太。 他仰起了脸,抬起了眼睛,看向祁明泽。 祁明泽看见小光的脸后哑然了。女孩儿头髮乌黑,却给人一种一夜白头的错觉。 「祁明泽,我们离婚吧。」他说。 祁明泽目光凝固在小光的脸上。小光此刻是平静的,他眼神冰冷,凉薄如水,「我只拿走我的东西,你的,我一件也不要。」这是他想说的全部,在园子里一个人流干了眼泪后的全部决定。 俩人静默,对视,祁明泽总算动作,他强势的一把捧了小光的脸,更清楚的看着他突来的病态。小光后退,祁明泽就逼近,他不放手。 「我不逼你,三五天也好,一个月两个月也罢,随你折腾。是不是身上哪不舒服?出什么事了告诉我?别说这种话。」 「放开我。」 「先说清楚!」 「你放手!」小光胡乱的朝祁明泽身上打,他突然的恢復神气,情绪激烈,祁明泽不想再添新怨,只得罢手。 「为什么!你对我做过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祁明泽我要离婚,除了离婚,没有任何话要跟你说。」小光急喘着气。 「别整天就来来回回拿已经过去的事折腾人,我不是神仙,没那个本事还能改了已经过了事,说点我能做的行吗。」 「所以离婚吧。」 祁明泽眉头紧皱。小光因为情绪脚步有些踉跄,他从他面前走开,继续去收拾东西。 大概他们所说的、所认识的,完全是两件事。但小光绝不会提及今天晚上听到的那些话!以后想起他们是因何离婚,也绝不会包含这个男人从头到尾设着局等他上套的不堪。 他的青春萌动,他的初次恋爱,他的少女心动也不是不堪的,单方面的下贱的。 第63页 他会将这些烂在肚子里,决不碰它,就当它从来没有过。 小光的世界正在大片大片的坍塌,一旁的祁明泽完全被他排除在外。 两个人,不,是三个人。一个是他最爱的人,两个是他最亲的人。而实际上他们是如何对待他的?没有他曾经以为拥有的爱情,没有他曾经以为拥有的亲情。 什么都没了,他的生活毁了。 祁明泽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机械收拾东西的小光。「是想听道歉的话?你要想听,我可以说,一直说,说到你不想听为止。」 「小光!到底在作什么!」 看小光完全不理,祁明泽去拖了他手上的东西,拍在桌子上。小光空了手,他木讷的仰脸向他,他只是说,「我要离婚。」 「离婚?明白离婚什么意思吗?」 小光苍白的扯了一下唇,像不屑回答,祁明泽握上了他的肩膀,「好好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要离婚。」 「离了,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不会来找你,你永远也见不到我,要的是这个?」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像从来不认识的人要好好认识,也像是彼此熟悉的人在诀别。强烈的、激烈的矛盾,只是安静的释放在对视之间。 而这也只是祁明泽自己一个人的举动,在小光,他只是木讷讷的看着这个男人,怀疑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你别后悔!」最后祁明泽摔门而去。 祁明泽只知道自己的耐心用尽了,却不知道这一刻被他丢开的人是心死了。 第30章 小光离开祁家的时候,祁明泽就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白色保时捷从地下车库驶出建筑,进园子,庭院灯下,成暖黄色的一团,缓缓驶离视线。 祁明泽闭了闭眼,脑子里一阵眩晕。 一会儿后门上响起敲门声。 「进来。」 门没反锁,霞姨一推门就开了。祁明泽以为是林未,见到霞姨倒有些诧异,不过也只是淡淡看人一眼。 「祁总,有些话,就算是您要辞了我,我也要说。」霞姨攥着一双手进来。 祁明泽从落地窗边走开,去办公桌,「没人要辞了你。」 霞姨怯生生的蠕了蠕嘴唇,站在灯下,「太太他是有点倔,但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是掏心掏肺的在对您好的,别人不知道,我看的最清楚。说白了他也不过刚二十出头,您好歹大着他那么些,男子汉大丈夫,您千万别跟他计较,该劝劝还是得劝劝,哄哄,这牙齿跟舌头还有犯着的时候。」 「这夫妻闹矛盾,谁也不好受,您也该看得出来,太太整个人都不对劲,您要是就这么放着不管,要是,要是。他跟他娘家那个后妈关系不好,我猜着亲家夫人不是个善茬,估计太太这种情况不会回娘家,他这要是没个地方去,一时想不开……」 祁明泽从抽屉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咬在唇上点然,薄薄的烟雾氤氲了一张冒着寒气的脸。「行了。」他打断霞姨,「林未呢,」 「……好像在后边健身房。」 「叫他过来。」 霞姨愣了一下,「那太太的事,」 「……会接回来。」 「啊那就好那就好,」霞姨正要走,又被祁明泽叫住。 「这些事,不准外传。」 「明白的明白的,没人敢乱说的。」 霞姨来的时候是攒着劲儿来的,这下松了口气,很快就把林未找来了。 「太太应该是要回春江花苑,是朝那方向去的,已经叫人跟过去了。」林未回话,如此周到,祁明泽无话可说。 林未看他抽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祁明泽将手上的香菸摁灭在菸灰缸里,从椅子上起身,示意林未坐在他的位置上,林未莫名其妙,但也坐了,祁明泽将自己的手机拍到林未面前。 「一会儿电话过来就说我病了。」 「……好。」 祁明泽这算是丢开了纽约的工作,他一个人出了书房,从安全通道下了地下酒窖。 酒窖建的有几分考究,自动监控温度、湿度,风格古色古香。 他人生喝的第一口酒就是在这儿,父亲拉着十岁的他,问他知不知道手上拿的那瓶酒多少钱? 祁明泽摇头。 「把你小子跟这瓶酒放一块卖,它比你卖的贵。」 男孩儿因父亲的话气恼,父亲又问:「你猜猜它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因为很好喝。」男孩回答。 父亲笑了,将酒打开,注入杯中,梯给孩子。 男孩儿凭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势,接到手就喝了一口,打算品品到底有多好喝,结果呛的白净的皮肤一片通红,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父子俩正闹,楼梯上传来高跟鞋的声响,父亲忙不迭从兜里掏了颗水果糖塞进儿子嘴里,最后好歹盖过了孩子嘴巴里的酒气,没被孩子妈妈发现。 母亲嗔怪父亲怎么把孩子带来酒窖,父亲说男孩子不沾点酒气,没有豪杰气概。 最后在出酒窖的时候,父亲偷偷跟他揭晓谜底,他告诉他,那酒最值钱的就是它的名字,他说他要让华煜也有这样的荣誉。 在那后来没多久,父亲就出事了。 祁明泽在酒窖里待到半夜才回的房间,又喝了不少酒,他迷迷煳煳沖了澡,躺上床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他不是还在接受惩罚么,他该睡客房。 第64页 祁明泽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握上门把手,停了。放开门把,回头,走回去,夜灯昏黄,宽大的床上,空空如也,没人。 祁明泽走到床边,小光睡的那侧,伏在床沿,伸手在床上摸索,最后将小光的枕头抱进怀里。 * 翌日,华煜集团顶层,董事长室旁的小会议室内,祁明泽独坐桌首,老韩,景洪坐在下手,会议室内迎来送往,一项项的决策签字确认。 祁明泽目光落在一份文件上,递交的人简单陈述文件内容,他黑着脸,片刻后将文件一把丢开。整个会议室都紧张了几分,老韩将文件捡起来看。 「这个事来来回回的,这方向不对,你这方案一直是在被规划牵着鼻子走,这回还是这个问题。项目得合规矩,但是咱们不能就死在规矩上,……」 老韩在解释的同时,景洪已经对下一个要审的项目招手,递上。会议室充斥着严谨的气氛,说话声伴着纸张翻页的哗哗声。 片刻后一道手机铃声不适时宜的响起。 进出这间会议室的人最自觉的便是将手机调静音,只要踏进来,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当然只应该是当下的事。 祁明泽脸色难看,在场的人都在心里捏把汗,确认这声音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董事长是您的电话。」景洪从一堆文件中将那发出声音的手机找出来,递到祁明泽手边。祁明泽伸手接,景洪已经摁了接通键。 漆黑的手机里,一片蓝白光线在祁明泽冷竣的侧脸展开。 「喂,您好,是祁先生吗?」 祁明泽不悦的「嗯」了一声。 「您好,我是小光苏女士的委託律师,我给您打电话是为您和苏女士离婚一事,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同城快递给您了,请问您……」 祁明泽一边手上还握着份文件,他手指越来越紧,最后这边通着话的手机被他直直的扔了出去。手机划过长长的会议桌,飞向会议室的另一端。扔的不轻,手机「砰」的砸在了墙角,当即碎成几块。 一会议室的人被这一幕震的鸦雀无声,都莫名其妙。 祁明泽只是沉声道,「继续。」 祁明泽脾气不好,但也不无故责骂人或在公共场合发火,也一向就事论事。今天这明显是有私人情绪,而且看他这一手的伤,于他这样一个金贵的人物有点诡异。一会议室的人都不觉精神了几分,生怕在自己手上出什么岔子。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祁明泽从会议室出来,走向隔壁的办公室。 门牌上烫金的几个大字很显眼:董事长办公室。 祁明泽目光落下,一把扯了脖子上的领带,林未在前,推开门。祁明泽刚进去,董事长办的主任便敲门进来。 「董事长,jc财经杂志先前约过一个专访,今天打电话来确认。」这个中年女人是原先在总裁办为祁明泽工作的人。 「什么时候约的。」祁明泽坐进椅子里。 「咱们还在总裁办的时候。」 「推了。」 「……啊?」 祁明泽黑着脸指了办公桌上的名牌,他现在是董事长。 女人退了,又来了两个年轻女人,一个抱来一堆需要签字的文件,一个在桌上放了个文件袋邮包,「董事长,有一个您的同城快递。」 随后景洪和老韩进来,刚好听到秘书说的话,之前祁明泽接那个电话的时候,景洪离的最近,所以听了个大概,俩人使了个眼色,各自找了藉口跑路了,只剩下林未干瞪眼。 祁明泽捡起邮包,撕开。 标题离婚协议几个字落进祁明泽深黑的眼底。 只有一张,两份。 祁明泽拿着那张纸像是饶有兴趣,舒服的靠回椅背上,只是脸仍然黑的不见一点光,他冷眼一字字看来。 内容很简单,没有财产分割,没有婚生子女,没有共同财产。离婚理由:性格不合,感情破裂,无法继续在一起生活。 末尾有小光的签名,字体娟秀干净,红手印压着它。 看完祁明泽将两张纸齐齐的撕成两半,四半,八半,十六半,一阵脆响。然后递给林未,「碎纸机。」 林未接了,将已经稀碎的纸塞进碎纸机。 时间一点点的过,祁明泽将堆在桌上的文件一份份过目,签字。做这些事都应该是文人做的文气的事,但他愣是作的「孔武有力」。 摔了几支笔,抽菸烫了几次手指,叫过两次人进来臭训,最后事情好歹算是做完,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天黑了。 办公室外间,有个小办公室,祁明泽和林未走过,小光看见,带着一帮人跟上。 * 春江花苑,五楼,房子一梯三户,有邻居,且隔音效果不大好。 祁明泽独自一人站在一道门前,敲门,按门铃。林未在楼梯口的窗户边抽菸,远睄着祁明泽,这是他的职责。小光一行人在楼下,车里。 门不开,祁明泽握起拳头哐哐又砸了几下,这回隔壁的门「哗」的开了,一大妈叉着腰一副怒目金刚要开骂的样子,祁明泽侧脸朝他看来。 他个子极高,又爱穿的乌漆嘛黑,一件长大衣,一副英气的眉眼,一个冷眼,不善得很,一秒就将隔壁大妈送进了门里。 「知道你在门口,快点开门。小以!」祁明泽靠近门板,沉着声音,似是警告。 第65页 门果然「唰」的从里面拉开,小光出现在门口。 只一夜,人几乎瘦削出了骨头。 祁明泽看着他,上下打量一圈,手指一点点握成拳,眼睛里倒全是无可奈何,还有些许不带火气的焦急,「这么能耐,就该照顾好自己。照过镜子没有?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子吗?」 小光无言,只是冷冷的看着祁明泽,身体挡在门口。 「回去吧。以前也不死叫真,你自己就没好好想想,犟下去对你对我谁都没好处。回家了有气可以找我撒,要打要骂,都容你行不行!」 小光没有动静,像和他不是活在一个世界,对他的话没有丝毫动容,祁明泽想进去,小光才伸手一把拦住,拦住这个好像失忆了的人,离婚,小光认为这是已经说好了的事。 「这里不欢迎你。离婚的事我已经委託了律师,至于我什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会很快调整好,只要看不到你。出去吧,别敲门,有点公德心。」 小光伸手关门,态度冷漠决绝平静。门「啪」的被拍上,祁明泽差点撞了鼻子。 这一声门响,远处林未探头看,正好看到被拍在门外的祁明泽。 对着闭着的门,祁明泽站了好半晌,手撇开大衣衣摆,插在裤袋里,垂着头像是在想事情,面色冷淡。最后又抬手敲了门,小光不开,他就一直敲,隔壁的人这回不敢出来了,所以任祁明泽敲个够,最后小光大概是磨不过了。 门扇再打开,祁明泽这回有经验了,他一脚踏进门里,高大的身体直直的将小光抵开,进门,关门。「昨天都是气话,不可能离婚。既然结了,哪能说离就离。」 「祁明泽!」 祁明泽伸手一把就揽了小光的腰身扣向自己,他抵着他后退,低下头,去吻他,小光简直气愤之极,他伸手打他,他就握住他一双手,用唇瓣蹭他的额头,「知道你也不好受,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天天闹,咱们都多久没亲热过了,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想了。小以,乖一点,别跟我别别扭扭的,咱们不会离婚,我捨不得行了吧。」 「祁明泽你混蛋!」 小光浑身都在反抗,对祁明泽的每一点接触都由衷的愤恨。但祁明泽不管也不生气,黑眼睛里是柔和的,他用唇瓣吻他的额头,亲他的发顶。 「对,我是混蛋,也是你男人,闹够了日子还得过。咱们说点好的,说点高兴的。上次问过你喜欢什么车,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不用你挑,你也挑不明白,我挑,在结婚纪念日那天送你。还有肩膀,等年过完,过了年我就带你去纽约做修復手术,顺便散心。」 被祁明泽的身体逼压着,小光已经挣的浑身无力,男人的力量根本不是他能对抗的。罢了,他就不挣了,他听他画饼。 真是太可笑了,太欺负人。他会这么欺负人,也是因为以前的他太好骗,太好欺负,所以他习惯了吧,习惯了他轻易的就将自己贱卖。 对,他有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他也帮他得到了不少吧,所以他在金钱上对他从不吝啬,原来不吝啬的原因是这样吧,以小搏大,一本万利! 只有他会蠢到、没见识到以为这是他的真情。 祁明泽承诺着,哄着,小光开始神经质的摇头,到最后,他声音吼的破音,「我不是白痴!你觉得我还会信吗!」小光重重的指自己的心口,心脏的位置,「要是你真的把我说的这颗心又软了,要是它又动心了,那我转身就会连活下去的兴趣也没了。」 「我看到你的脸,我听到你的声音想到的只有欺骗,利用,我觉得自己就是被你绑在绳子上戏耍的一只猴子,自以为是焦点,结果就是个笑话!」 「你以为我还会再上当吗,你省省吧!」 第31章 阿森和苏以从春江花苑出来,阿森脸色很差,苏以也不知道它经歷了些什么,也不敢问,就是陪着,上车。 路边两辆车,一辆劳斯莱斯幻影,一辆黑色奔驰。 阿森坐上车也不说话,苏以坐进副驾驶,回头,「是回家么?」 半晌阿森才回它,「你让老爷子回去把祁明泽带过来。」 老爷子到清溪山带着祁明泽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10点,祁明泽是被强行请过来的,也不说要干什么。几个大男人穿的黑深深的,阿森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抽菸。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是阿森我也不怕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祁明泽怯生生的站在苏以面前。 苏以听他这话,真是恨不能捂上他的嘴。 一旁阿森才摁灭了菸头起身,祁明泽一眼看到它,下意识的就闭了嘴。阿森走到他跟前,高高的,它人很英俊,穿着又金贵,但祁明泽看它就觉得这个人浑身像在冒黑气。 祁明泽忍不住想逃跑,他从来就有些怕这个人。 「抱歉,这么晚把你找来。没有别的意思,」阿森下巴指了下身后的楼房,「你应该来过这儿,对吗?」 祁明泽皱着眉。 「小光,他这些天会一个人住这儿,辛苦你过来陪陪他。」 「你,你说什么?」 「他就在上面,情绪不大好,你过来陪陪他,他需要什么,你们缺什么,给我打电话。」 一旁苏以立刻掏出一张卡片递向祁明泽。 第66页 * 祁明泽敲门的时候林未完全没想到会是他。 他不愿意告诉祁明泽,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懒得向任何人解释。他累了,好累好累。他对阿森吼,说自己快没有活下去的兴趣不是矫情。 此时此刻,他就认定了自己的人生到现在就只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意义。他原先所有信的都不可信了,他所有做过的努力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他就想找个地方,就恨不能在什么地方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人在生活如意的时候绝不会知道自己能有多懦弱,多不能自我控制。林未离开祁家的时候,他攒着一股劲,以为自己能好好的。而此刻,回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伤害自己,他再没办法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 祁明泽像是知道林未的迴避,所以就对自己的疑问一字不问,只问有没有吃晚饭,然后点了外卖,好歹看着他吃了些,就带他回床上休息。 祁明泽一直憋着什么也不问,只是早饭、午饭、晚饭监督林未每餐都吃。 两个人就这样生活了两天,第三天的午餐,是祁明泽出门去买的菜回家自己做的。 祁明泽喜欢厨房里的活,做吃的,不管做什么他都喜欢,也能做的很好。一桌子的菜,两个人相对而坐,祁明泽乐滋滋的用下巴扫了桌上的菜,「怎么样,我的手艺有进步吧。」 这几天下来,林未脸色好多了,精神也好了很多。「嗯,」林未点点头,「有长劲。」 「那就开动。」祁明泽先下了筷子,一副要抢着吃的架势,像小的时候。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什么样的事都经歷过。 偷偷一起去过乡下林爷爷的老家,一起过寒暑假,一起上学,下学。 林未低下眼睛,开动,眼角酸的难受。 这天午饭后,林未第一次踏出室内。他主动下楼扔垃圾,看到躲在云层后的太阳,觉得又有力气了。 * 年底集团里事情很多,阿森没再去过春江花苑,晚上也不回清溪山,工作以外就是去医院里转一圈。 林未的态度让它不敢轻易靠近了,好像也找不到藉口靠近。 他骂它把他当猴耍,它没脸反驳。他说他在金浦差点出事,它也无话可说。武龙手下那混球现在已经不敢出现在安城,但是这些事它也说不出口。 它只能埋头工作,还出了个短差,在离安城两千公里的另外一座城市,华煜集团欲在该地投资建设一处文化旅游园,主题为结合地当自身传统文化特色打造。 项目为合资,这一趟有地方人员一起参观当地古建。 两方人员一路浩浩荡荡。 最后傍晚在一处风情街落角,观看一台表演。舞台周围挤满了人,有不少好奇它们这一群特殊人物的拿着手机不拍舞台,倒对着它们一顿拍,还有不少人发现了人群中央的英俊男人,更是像撞见了明星,闪光灯不停。 音乐声大,喧譁的中央,当地领头人朝阿森靠拢,「听说祁总结婚了,您可能就少不得要经常陪太太看看舞台剧吧。以您的眼光看看,咱这节目质量也不能差吧?环境安静有安静的妙处,热闹也有热闹的看点。」 这话阿森明显愣了一下,最后只是对台上的表演给予肯定。 阿森愣一下是因为陷入了迷煳。陪太太看舞台剧,它想不起有没有做过这种事,至少结婚以后它的时间都在华煜,结婚前它们又是怎么相处的,突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阿森剩下的时间全程心不在焉了,直到上飞机,也还没能从那种突来的惆怅里走出来。 私人飞机直飞安城商务机场,落地时苏以问去哪,阿森默了半晌说回家。 家里阿森不在,林未不在,冷清了很多。阿森突然回来,这个家才像一团死水里掉进了一颗石子。 穿过大厅阿森突然问苏以林未的事。 「说今天看到太太出门了,精神不错,扔了垃圾还在外边散步了。」 阿森嗯了一声,叫苏以自己去休息。 别墅里的灯有总控制器,但害怕有没能开到位的,每天小周都会上楼检查灯是否都打开了,阿森有夜盲症,如果家里哪没有灯光,这是不可以的,这是来这个家工作必须要注意的事项。 在楼梯口小周远远看到阿森上来,赶紧悄没声的走了。 阿森只是大步回房间,时间已经不早,11点,如果是在平常,没闹矛盾以前,这个时间点林未已经休息了。 它推开房门屋里会亮着浅淡的夜灯,将屋子里的事物都照的蒙朦胧胧,他就睡在那侧,等着它。 阿森大步朝卧室去,单手脱了身上的外套,推开房门,进去反手将门关了却才发现屋里没有一丝光线,所有事物都被黑暗笼罩。一种浓厚的压迫感勐然袭上心头,阿森握外套的手指一瞬收紧,指节攥到泛白。 它闭了闭眼,额上已经泌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它握着一双拳头,摸到墙壁上更黑的一团,那是关开。 灯光亮起,唿吸才慢慢平缓下来,心跳也恢復正常。 房间里夜灯被漏开了,因为它好几天不回来,现在又突然回来,家里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阿森握着外套进了衣帽间,双手撑在一方柜子上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脱了衣物,进浴室。 第67页 在它腿上,膝盖往上10公分的地方有过一道狰狞的刀疤,当时很大,后来做了几次修復手术就不太能看得出来了。 刀疤在腿上,于男人,其实就不碍事,但它做了修復手术。它没办法在黑暗的地方待,不是因为夜盲症,实际上它的眼睛很健康,更没有夜盲症,它只是无法平静面对黑暗,由衷的身理上的恐惧,无法克服。 腿上的疤来自14年前,对黑暗的恐惧也来自14年前。做修復手术的时候,它以为修復了疤痕,就可以忘掉那些事,自己就会好起来。 从浴室出来,阿森自己开了夜灯才关了房间的大灯。 林未住进来的这近一年时间里,从未发生过今天这种事,每夜他都会为它留一盏灯。 床又宽又大,少了个人就显得越发的宽大,阿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点睡意也没有。它从床上坐起来,夜灯昏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这张床的长度是专门订制的,它睡正好。 左右看了一眼,以前也没觉得有这么大。 再躺下去,顺手捞了一旁的枕头抱进怀里。枕头上是洗涤的清香味,除了阳光的味道再没别的味道,更没有那个人的味道。 一把将那枕头丢开,头深陷进自己的枕头里。 这一夜又是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几乎到天明,手机闹铃响起的时候,心脏因睡眠严重不足突突的跳。 头脑昏沉,阿森进了浴室,握起牙杯,一轻,垂眼看,牙杯里没水,牙刷上没牙膏,毛巾没有叠放在盥洗台上。 阿森握起一旁白色的那支牙刷,刷头小小的,像女人的嘴巴。 沖了澡,阿森进衣帽间,黑色衬衫上身,盖住因热水沖唰而变红的皮肤,西装利落整洁,领带系好,镜子里的男人英俊贵气,干净利落,除了眼睛下的一点青黑,看不出失意、失眠的痕迹。 房间中央的玻璃柜子上放着一张黑卡,一把金色钥匙,那是林未刻意放在那的。他没有带走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他所说。阿森送的,用阿森的银行卡买的,一样他也没有带走,除了贴身衣物。 玻璃柜子下手錶戒指不计其数,全都整齐的放在那。 阿森出房门前拿了那张卡放进衣兜里,它没在家里吃早餐。车上,它告诉苏以要先去春江花苑一趟。 「董事长,一会儿的早会时间恐怕会来不及。」 苏以坐驾驶室,副驾驶坐的是景洪的助理。 「来不及就往后推。」阿森淡道。 「今天都排满了。」 「明天太阳不升了么。」 「……明天,好。」男人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闭了嘴,缩回头,在手机上编辑信息通知董事长办公室调整时间。 到春江花苑的时候,阿森打算自己去,苏以不放心,跟它一起进了小区,最后等在楼下。 阿森西装外穿着大衣,颜色是与西装相同的黑,它个子极高,走起路来腿上生风。大步踏进电梯,手工定制的皮鞋干净的不染纤尘,电梯壁的反光面印出它端正的身影。 电梯一层层上,心里竟然有一丝害怕。 它就是来送卡的,送完就走,不管他想不想见它,它不是来逼他的。 它自己这么想着。 从来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想要见一个人的冲动,更没有过害怕一个人的想法。 电梯门打开,阿森的心还在莫名的紧张着,当它走出电梯,走完电梯那一角过来,视线尽头的一男一女将它充斥在心头的莫名焦急瞬间就消去了一半。 林未手里还拎着菜,祁明泽站在他的跟前。 第32章 今早林未被祁明泽拉着早早的出门买菜,买完菜祁明泽接了个爷爷的电话,爷爷有事找他,林未就一个人回来了。情绪低迷,总是低着眼睛,走近,才看到依在门上的祁明泽。 从医院里分开那天起,它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蓦地碰面林未这些天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开始泛滥。 祁明泽苍白着一张脸,身上精緻的西装大衣也撑不起它的精神,看到他,它将靠在门上的背嵴直起来。 「小光。」 林未连头皮都麻了,他不想见它,最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它,见它比见阿森还要叫他难受。 眼睛一点点湿润。 他却只能定定的看着它,连骨头缝里都在发凉。 「你是不是不准备回去了?」祁明泽沉默的看了林未好半晌才说话。 「这不关你的事。」林未艰难开口。 「我看过了,这儿条件不好,安保也很差,要是不回去了,我雨花街的公寓,你以前去过的,你去那边住,环境好,安静,正好满足你好好画画。」祁明泽说话,眼睛看着林未,看他脸色越来越白,它也开始不平静,「就当,就当是补偿……」 「补偿什么?」 「你舅舅的事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林未控制着不让自己流泪,「但是你骗我了。我问过你不止一次,你还是选择骗我。你回去吧,你也说了舅舅早晚也是这条路,我已经接受了你就不要再提醒我了。我理解了,但是我原谅不了,你回吧,以后,」林未将一直低着的眼睛抬起来看了眼祁明泽,泪光闪过,「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阿森呢?你会见它吗?」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 第68页 「它骗你才是彻头彻尾的。」 林未再仰起脸,「是吗?」他声音都在打颤。 他不会提起那些他已经弄明白的事,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窥见了的那些秘密,他会当这些事从来都没有过。 他就只是问它,「那你是不是早就怀疑了,那你为什么明明知道阿森没安好心却不告诉我,为什么?」 林未质问。两个人静静的像是在对峙,祁明泽被问的像是哑口无言,又像极痛苦,半晌它才开口,满眼的苦涩与无可奈何,「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可是你选择什么都不说!」 林未清楚的看着自己至小喜欢的崇拜的这个兄长,还是一样温和的脸,一样温和的眼睛,为什么内里装的却都不是他所熟悉的,它为什么也能对他这么狠心,它能明知道,明明怀疑,却眼看着他踏进阿森的泥潭。 这么多天以来,林未一点不敢去回忆那天听到的那些对话,不敢想的地方太多,不管祁明泽以前待他如何,他此刻只清楚的知道一点:它站在了利益那边,而对他会面临什么让步。 所以这温和的人,他向来放在心底最宝贵的那个地方的人,它又和阿森有什么区别! 林未在心凉,祁明泽也在心凉,林未听不进去任何,祁明泽还是想要都说出来:「我看不准它,但是我看得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对谁,对任何人有那种热情。我是要泼你冷水,还是要当一个恶人戳破你正在兴头上的快乐。你觉得我能怎么做?」 「好了,你别说了。」林未想阻止它。 「一开始,我想搞不好你就是图新鲜,你才19岁,小女孩儿心性,或许过一阵子就腻了,又何必要为这种事让你难过。阿森对人没耐心,性格冷,脾气大,我等着你自己冷下来,但是我等到的是什么?你自己想想,我是不是问过你的?你给的是什么答案。我是要以什么办法才能拆散你们,我也想知道,如果有,我一定做。」 「行了,别说了!」 「小光,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我唯一错了的,唯一后悔了的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哪怕是你讨厌我,恨我,怪我,我也应该拆散你们!」 祁明泽提到的这些事林未当然自己清楚。那些过去以前是美好的,回忆起来都是心跳加速的回忆,而此时此刻想来,一桩桩,一件件,每一幕原来都是被人算计着的,被人冷眼看着的。 那个时候阿森都会是以什么样的心理在和他相处,在怎样的看着他的表演。在他一想到它就只会是爱情,看着它就只会心跳加快的那些时候,它是怎么清醒的在看着他的? 林未无法想像这些,他只记得自己和阿森相处的时候那种快乐缥缈的心境。 对,如果那个时候祁明泽告诉他阿森就是个没有心的野心狼,它就是在骗他,它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那个时候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觉得表哥疯了。 那个时候他甚至很疑惑表哥为什么没有和阿森关系很好,明明两个人都很优秀,又是堂兄弟应该关系很好才对,而两个人就是很淡漠,淡如水。 「你不要提那些事,更不要提它,不要提它!」 祁明泽扯出这些回忆,林未开始控制不住的心脏抽搐,那个人,那些事,就让它烂了吧,别让他再一想就千丝万缕的全部扯出来。他只想挖个洞把自己胀满回忆的脑袋埋起来,要么就在脑袋上挖个洞,把那些东西挖出来。 他错了,从头到尾的错,但是人都会犯错,不要再揭这块伤疤了,饶了他吧。 明亮的走廊上,林未情绪很激烈。这头,阿森看的很真切。它总算不敢上前,最后自己转身走了,即使祁明泽就在林未跟前。 祁明泽提到的那些事是林未的回忆,也是它们两个人的经歷,它当然也记得。 它向来看不懂爱情,但不会看不懂热情,林未对它的热情很明确,那双漂亮眼睛在看着它的时候永远在发光。相识相处的四年时间,他看着它的眼睛里大概都是在发着光的。 阿森来了又走了,没人知道。 林未的痛苦很明显,祁明泽脸色从苍白变成了土色,它来不是想让他难受的。 「对不起,对不起,」祁明泽不知道拿这样的林未怎么办。 「我今天过来不是要你原谅我,也不是要来指责你,我只想看到你是好好的就行,不管今后有什么打算,做什么决定,我就是来告诉你我支持你。你还年轻,见过的遇到的事情太少,你眼下的事其实什么都算不了,我只是要你答应好好生活我就走。」 林未没有一个字,他只是对祁明泽点了头,情绪最后都化作了眼泪,他只想回家,只想一个人,他错开祁明泽打开门,又利落的将门关了。 「砰」的一声门响,祁明泽一颗心结成了冰。 * 阿森去春江花苑这一趟没耽搁太久,所以一整天的工作基本正常开展,虽然这一天情绪极差。下午它们出了一趟安城,两个小时高速公路到了郢城分公司,上次来是撤销了一个人的职务,这次来是任命新人,再落实一些事务。事情办妥它们又马不停蹄的离开,车子在出地下停车场时突然沖了个人出来。 开车的是老爷子,吓的一脚将车剎住。 「阿森,你这个小人,你卑鄙无耻!你不得好死……」 第69页 那人骂着,大张着双臂拦在出口尽头。 老爷子转脸看副驾驶的苏以,苏以冷道,「开过去,」 「……开过去?」 苏以:「愣着干什么,叫你开就开,它想找死就让它死。」 老爷子回头看阿森,阿森的脸可比苏以还要黑。老爷子咬着牙将车启动。 「油门踩下去。」苏以厉声补充,老爷子逼的没办法,只是咬着牙照办,结果尽头那人看车子毫不留情的冲来,自己就闪开了。 「阿森有本事你就下来!」 「你会下地狱的!」 车子驶过,那人追着车子又跳又骂,它背后很快追来了几个保安,远看起来就有一串人追在车子后。 阿森突然冷道:「停车。」 「这种人咱们没必要浪费时间,」苏以劝,和阿森一起坐在后排的老韩也附和苏以,「今天老爷子出院,您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阿森不耐烦,「停车。」 先前那人追的勐,这下两辆车都停了,它倒剎住了脚步,背后的保安也追上了它,有两个打头的一边一个将人摁住,本打算是把人赶走就是,但是看到劳斯莱斯的车门打开了,它们就不敢颤动了,只是挟着人。 很快它们就看到集团董事长从车上下来,它们从没这么仔细的看过这个大人物,想看却又不太敢看。 一群人过来,大概就算不认识,也会一眼认出那个最尊贵的人物,它身上那种特殊气势很明显。 保安队长站出来,「董,董事长对不起,是我们失职……」 阿森高高站定,站的很近,朝它们拂了一下手,它们没明白意思,一旁苏以道:「放了它。」 两个保安一下就松了手,而那人刚脱离保安的手,阿森的巴掌就扇过去了,「啪」的一声响亮,打的它整个人差点栽倒,但是还没等它站稳,衣领已经被拎了起来。 「刚才嚷什么?」阿森沉声道。 「我骂你,不得好死!」 周围人桩子似的站了一圈人,听了这句不得好死,都死一样的沉寂,有一半人头皮发麻。 「我凭什么就不得好死。」阿森声音很沉,不怒就自带几分狠。 那人被提拎的脸肿胀的鲜红,「你就是,不得好死,我诅咒你!」 「你吃华煜的,用华煜的,知道华煜怎么来的吗,诅咒我?你的主子要真想要你,早tm安排你去海城了。你该咒的人是它,祁明泽不得好死,明白吗!」 「你混蛋!」 阿森看着手里的人,对方连瞳孔都在打颤,它自然知道它的恐惧,但这种恐惧竟然让它想到了一个人,他也骂它混蛋,也是这样红着眼睛。 阿森喉结滚动了一番,最终只是一把将人丢了开,那人重重摔坐在地。 阿森转身就走了,没有别的分咐,苏以就警告的看了眼保安队长。 「我们这就拖走。」队长很机敏,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保安拽着人,拖出了华煜的地界。 被拖的人好歹以前也是分公司的第一把手,如今靠错了人,一朝成了阶下囚。 暮色笼罩着这一切。 * 车子没有回公司,而是直直回了家,时间已经快八点,一行人都没有吃过东西,苏以提前打了电话,霞姨一见人回来赶紧安排。 阿森没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一个人出了建筑,穿过园子去老爷子那边,老爷子是下午回来的。到这个时间点,看望的,献媚的早走光了,老爷子正吃药。 它的病因三叔而起,因为三叔不仅没有和老爷子一直要求它撇清的勾当撇清,还企图拿走华煜的资产,对内对外老爷子的病因都是这么说的,至余老爷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阿森来过了,见过人了,没待多久就回了。 阿森一个人穿过园子,风掀着衣摆,扎着皮肤,它只是走的直直的,大步大步往前,像是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任何。 这一整天脑子里没有一刻可以挥走林未在门口对祁明泽说的那句话,他叫祁明泽不要提它,那样子提恶鬼也不至余。 一点点接近那段最黑暗的路时阿森彻底停住了脚步,它深皱着眉,看着前路。 它不信一个人的习惯可以说变就变。 就像它无法一个人安然的自己待在黑暗的环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克制,这成了心理疾病,再传达至身体器官,想要改变比登天还难。 小丫头就是想跟它多待在一块儿,次次在这段路上等它。出一次差就黏它黏的不想放手,睡觉的时候它习惯一个人待着,他就喜欢朝它怀里钻。不管它是吃饭,还是睡觉,它进出书房,干什么事,只要那丫头在,一双眼睛就老是在看它,这些它当然知道。 这大概就是他整天说的喜欢。 喜欢它,这件事他做了四年,难道说改就真能改? 第33章 阿森从园子里回来,额头上是一层密密的细汗,回卧室沖了澡,穿好睡袍出来。 房间里亮着昏黄的夜灯,昨晚灯没亮,苏以训斥了小周,今天小周再也不敢漏掉这里。 它们到家没多久,景洪就从公司里来了,有件事情要早早下决定,老韩也就没走,俩人一直等在书房里,阿森从卧室出来就进了书房。 「海城的事业虽然是挂在华煜名下,但是那边自负盈亏,自行结算,这种模式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像是早有准备。您最大的权利只是股权分红,没有任何实际控制权。」景洪说。 第70页 阿森宽坐在沙发里,有几分疲倦的样子。短短的头髮还湿着,髮根乌黑,髮根下的皮肤干净泛白。 它点了下头。 景洪继续说事情,分析的资料,找到的漏洞,它们能突破的防线,一项项说下来,最后做出总结,「要强行拿过来也没有多大意义,这边的它已经拿不走,也松手了,那边的肯定会死守。咱们现在的目的也很明确,所以一举一动也是被盯的死死的,如果要动手赶尽杀绝怕是不容易了,对方一旦察觉,要破釜沉舟的反咬,就怕到时候我们这边还不够安稳,滋生事端。至少眼下不是时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的意思应该先把眼下的稳定下来再从长计议。」 「那就,不拿了。」阿森突然冒了一句,说的极为平淡,平淡的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它已经仰靠在了沙发上,长腿懒散的支着。「我累了。」 景洪和老韩面面相觑,不明白它是说今天累了,还是这件事累了。 * 老韩和景洪走的时候已经快11点。这边有它们的房间,它们也偶尔会住下,但明天是周末,两个人都走了。 阿森从书房出来,二楼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没有活物,甚至没有任何鲜活的东西。它不喜欢花,所以二楼连盆花也没有,一片死寂。 它回了卧室,空空荡荡的,也没有等着它的人。 脖子难受,自己反手捏了半天,还是酸痛,比林未的小手捏的效果差远了。 一年了,身边有人的日了它过了快一年,一开始不习惯,会忘记房间里有人在等着它,半夜梦醒会忘记身边多躺了个人。 偶尔必须面对没有光线的地方,无法控制的紧张,手掌中就多了一只小手,紧握着它,紧靠着它。「阿森你是不是看不见,走吧。」 「阿森你的夜盲症既然不是先天遗传的肯定能治,我猜你就是太挑食了,我仔细查过了,像你这种情况,」他认真看它的眼睛,说它的眼睛明明很健康,没问题,「肯定只是缺乏维生素造成的,平常又没人管你,」他笑了笑,眉眼甜的像抹着蜜,「也没人敢管你吧,所以你这就是缺了什么。」 「阿森,阿森。」他一直这么连名带姓的叫它。很少有人会这么直唿它的姓名,只有他,整天这么叫,时间长了叫的它也听习惯了。声音甜,像水果吃多了,嘴里也甜,吃起来甜的勾人。 阿森随意闲走,蓦地想到秦三,暗恨这个蠢才连个丫头也哄不了。 秦三被林未找去过后,过几天自己找它自首。它想如果没有秦三这件事,或许也不至于闹到眼下这种地步。 它第一次试想林未说的换位思考,它无法接受换位思考! 阿森一个人从楼上下来,遇上了苏以才打断了它越走越暗的思绪。 「这么晚不睡做什么。」 「你不也没睡么。」森阿回。 阿森白了苏以一眼,朝客厅去,苏以习惯性的跟上。 「会煮东西吗?」阿森突然问。 「不会。」 「面条呢,」 「……不会。您饿了?我叫人起来煮。」 「没有。」阿森不悦的看苏以一眼,「跟你聊天,聊天不会吗?」阿森话音刚落,苏以递来一根巧克力。 「您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巧克力不错。」 整栋别墅都有夜灯,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落下。两个大男人,都长的极高,阿森低眼睛看,苏以直接将巧克力塞进它手里。 「要不您还是再去说点软话把人接回来,这么天天失眠也是难受。」 「……」 最后苏以是被阿森一个眼刀扎走的,但苏以临了还是补了一句,「省得整天顶着两个黑眼圈。」 阿森拿着苏以的巧克力进了林未的工作室,工作室门口就有一盏灯,它开了那盏灯进去,东西都搬空了。它坐上沙发,沙发角上有一条薄毯,大概是林未之前用的,叠的整整齐齐的,就放在沙发角上。它拿起来,靠近鼻子一嗅,果然是他用过的,这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能闻到林未味道的东西。 阿森没有回房间,它就窝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这一夜算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霞姨看到阿森从工作室出来,还纳闷,它这一大早去书房干什么了。 苏以说它顶着两个黑眼圈,阿森早晨刮脸的时候才细看了一下自己,真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沖澡的时候更是确定自己真是哪儿哪儿也营养不良了。 也许不是想他了,就是想女人了?如果事情就是这样,倒简单了。 阿森将浴巾狠砸在墙角,一大早的就火气沖天。 床上没人,房间里没人,没人替它挑好衣服挂在镜子旁,没人在餐桌上替它料理好食物,没人希望它早点回家,没人拉它缠它要抱要亲吻。 吃了东西就走,甚至不吃也没人管它。 阿森没有发法,在这个家里的每一处角落,它都能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 阿森不提去春江花苑的事,苏以也就不主动汇报那边的情况。这件事就是根钉子,它要想起来了,一整天准没好事。 阿森身边的人都避讳着触碰到这件事,也不知道它对这件事到底怎么想的,却有人偏偏要撞上来。 下午,阿森开了两个会,刚从会议室出来,一个陌生男人却堵上来。「您好,您是祁先生吧,我是苏女士的离婚代理律师,那天打过电话的。」 第71页 这一句话出来,阿森身边的人头皮都麻了。阿森冷的像铁一样的面皮更是一点点黑下来,最后让人跟它进办公室,那人还一点不自知的就敢跟。 最后只有景洪和苏以一起进去了,其它人,包括董事长办的人都在外间莫明紧张,等着。最后那律师出来的时候,有五根手指印鲜红的挂在脸颊上,抱着它的公文包,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看着都疼。 律师不单被扇了巴掌,还被阿森质问的哑口无言,让它没了告阿森打它巴掌的底气,倒还显些要赔偿阿森的名誉损失。 律师虽然年轻,但也从没吃过这种亏,从未遇上过这种高文化的流氓,真是惹不起,这案子就是给双倍代理费它也不敢做了。 律师刚走一会儿,苏以就出来了,问这人是怎么上来的,一个年轻小秘书唯唯诺诺的上前:「它就告诉前台说什么董事长太太的离婚律师,我想如果不让它上来只怕影响不好,就领上来了,我也问过陈主任的。」 苏以脸更黑了,这么说来现在是大部份人都知道啦? 「但是我警告过前台,如果这件事传开了就唯他是问,他应该不敢瞎说的。」秘书年纪轻轻,人倒很活络,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们也不可能乱说的,董事长这么好,怎么会离婚,一定是那个律师脑子出毛病了。」 * 阿森这段时间以来脸色就没有明朗过,今天更是差到了极限,最后天色刚暗下来,它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高高的人,黑深深的穿着,一阵寒风的走过。 门口刚要送资料进去的两个秘书呆在门口,董事长被离婚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没人敢交流。 这怕不是真的吧! 这太太是怎么想的? 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不担心它乱搞,这个男人眼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脾气是臭了点儿,但也是可以忍的地步。 苏以带人跟上去,从电梯下楼,阿森大步的走,身后几个人一路追,一路到车边。停车场有个区域全是豪车,阿森拍了一辆,向苏以伸手,「钥匙。」 老爷子眼快腿快,赶紧递上。 阿森绕到车头,上了驾驶室。两座的跑车,苏以忙上了副驾驶,其余人都挤上了奔驰。 城里不可能飙车,但阿森开出了车子能跑的极限。它几乎就没怎么松过油门,一路穿梭,跟着它们一起出来的奔驰很快被甩的连尾巴也看不见。 苏以知道阿森心里不痛快,也不阻止它。 「喝酒去,怎么样。」车开的很快,它还要侧脸过来说话,苏以默默握了车顶的把手。「您高兴就行。」 阿森看苏以握把手的动作倒扯了点笑。「怎么,害怕?」 「害怕倒不害怕,就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阿森侧回脸去,更是将油门踩到底,一路去了城北娱乐城,引擎的轰隆声引了不少关注。 阿森12岁出的国,24岁才回来,在安城朋友不多,恆兆这个发小算一个。恆兆是个没心没肺没压力的富二代,家里老子还算年轻,上有个哥哥顶着,家庭关系简单,所以才有它拿着大把的金钱和时间满天下的逍遥快活。 和恆兆私混的人少不了都是安城非富及贵的公子哥,自然都认识阿森,阿森今天来者不拒,敬酒的,混脸熟的将它围了个水泄不通,凭它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苏以冷坐在角落里看的直皱眉头。 这哪是和它来喝酒了,这就是来找灌的。 一直待到十点多,阿森已经有了醉态。苏以接了个电话,脸色暗了几分,挤到阿森身边,和它附耳,「有坏事来了。」 阿森头仰靠在沙发上,只是用眼珠睃苏以。 苏以再靠近,「三叔的人回来,原因不明。武龙下午在安城露脸了,带了好几个人回来的。」 阿森立刻酒醒了一半,坐直身子,「下午怎么不说!」 「才得到消息。」 两个人从娱乐城出来,老爷子一行人等着,幻影已经靠在路边,阿森上了车,苏以又说了些了解到的关键信息,阿森眉头深锁,最后它让先去春江花苑,苏以在副驶驾回头。 「去把人接回来。让他一个人在那边,谁也别想睡安稳觉。」阿森冷道,捏了捏眉头努力让自己醒酒。 苏以对驾驶室的老爷子点了下巴,车子起动。 作话: 苏以:其实我们是睡得安稳的,毕竟又不是我们媳妇。 第34章 春江花苑,五楼,祁明泽手上带着双隔热手套,将烤箱里刚刚烤好的面包端出来,浓郁的香味瞬间溢满厨房。林未认真的嗅了嗅,朝祁明泽坚了个拇指。 有祁明泽整天的陪伴照顾,林未精神已经恢復正常,至少在祁明泽看起来是如此。 一天晚上,他们两个合伙喝了三瓶啤酒,林未将大部分的事都告诉了祁明泽,所以祁明泽当即就决定了辞职,便更是安心的在这里陪着林未,每天都换着花样的,把毕生所学都做给林未尝了。 面包出来,祁明泽还在做花样,林未双手闲撑在灶台上看祁明泽做这些,白净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 「未未,要不咱们自己开个小店。」 祁明泽看了林未一眼,窃笑,「我暂时还没这个自信。」 「我看很好了,比楼下卖的好多了。」 第72页 「你就拿我跟楼下的比啊。楼下人家那就是养老产业,就没想干好。我要做,也要做的红红火火才好。不着急,反正我也没钱,等攒了钱,我技术也成熟了。」 林未抬了一边胳膊,压上祁明泽的肩膀,拍了拍,「半年,再过半年怎么样。我出资,你技术入股。」 祁明泽回头看他,林未弯了下唇,「别看了,把我看穿了我现在也没那么多钱,咱们再等半年。」 「我才不要你的钱。」祁明泽说。 「可是我想要你的技术。要是你做的太烂,我也是要撤资的。」 两个人正说话,外头门铃声突然响起。好几天没有点过外卖了,除了外卖没人会来摁门铃,况且还是这个时间点。 客厅里的钟十点多了。 俩人同时莫明觉得来的人不会是受欢迎的。 林未脸色在一点点变白,实际上时间还是太短,他并没能从突然垮塌的世界里真正走出来,所以他还需要用时间来逃避那些人,那些事。 祁明泽看得清林未脸上的变化,他轻松一笑,只是笑容里有无法掩饰的僵硬,「是不是隔壁的李大妈哦,他嘴碎得很,早上买菜回来遇上了还硬跟我掰扯物业费的事,还骂楼下的邻居,别人家投诉他们家吵,要他们在家动静小点儿,他让人有本事买别墅住去。我看这人就是个扛精,遇到谁都得跟人闹矛盾。」 祁明泽叨叨叨的出去,身上还栓着围裙,门铃响了一阵没反映,大概是不耐烦了,祁明泽刚走到门口,外头就改拍的了。「啪啪啪」几声吓的祁明泽一激灵。 从猫眼往外看,果然是那个男人。 阿森端正的站在猫眼中央,西装革履黑深深的,离的近的半张脸是苏以。 祁明泽心脏碰碰跳,站在门前,外头还在拍,他不敢开门,也不敢一直不开门。 门外,苏以拍门,阿森一把将苏以从门边扒开。 「文明点儿。」阿森不悦的上前,亲自继续摁门铃。 隔壁,祁明泽口中的李大妈在家是忍了又忍,总算忍不住这吵声了,「哗」的将门拉开,「大半夜的你们在这儿拆……」走廊上,灯光明亮,五六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高大,个个黑西装,柱子似的立在那头的门边,话到嘴巴,李大妈舌头打了转,「拆门拆的挺辛苦啊你们。」缩回了头,唰,将门合上了。 阿森回头看看身后的人,人桩子似的。它朝苏以支了下巴,「都去那边等着。」 苏以领着人退了。 门里,祁明泽一直看着外头的动静,做了好半晌心里斗争总算开口,「你走吧,你们都离婚了,小光不想见你。」 阿森听到声音,默了片刻,沉声道:「不想我让人拆门,就给我打开。」 「你,你开玩笑吧,」祁明泽抬头看了看门框,好像挺结实的吧。 门外男人的声音很有力量,「不开玩笑。」 祁明泽犯了难,他完全不怀疑阿森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只得开了。门开的一瞬间他闻到一股酒味,心上一紧,它这是喝了酒来撒酒疯? 祁明泽就堵在门口,鼓起勇气拧着眉毛,狠瞪着人。 阿森看祁明泽,冷着的眼睛倒软了点下来,「劳烦让一让,我有话跟他说。」 阿森说话的语气始终都有点重,祁明泽真是挺怕的,但还是不让,「他没话要跟你说。」 静默了片刻,阿森眼神认真了几分,沉声道:「我不想伤你。」这是警告。 祁明泽头皮一紧,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背后传来林未的声音。 「未未,」林未从厨房出来了。 阿森抬起眼睛,两周时间不见,对视的一瞬间,阿森竟然感觉心上一震。 它直直的看着林未,一步步出现在视线里,那双像桃花一样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传给它。 它不进也不退,定定的站了好久,才将目光从他脸上向下移动,移到他的脖子,肩膀,露在衣袖外的瘦手。 林未就只是冷冷的看着阿森。两周的时间,竟像恍如隔世。一个明明时时挂在心口,日里思夜里想的人,一想到只能是满心满眼的阳光,然而却突然就可以成了个最可恶,最伤人,最刺人的存在。 「我们有事要说,你迴避一下。」阿森这才走进来。这话是对祁明泽说的,眼睛却一刻不从林未身上挪开。 祁明泽被阿森逼的退开,他瞧了眼林未,打算还是走开。 「未未,你不用走。有什么话,长话短说吧。」 「离婚这么大的事长话短说不了吧。」 林未冷淡的面孔微变。 祁明泽犹豫了会儿,还是自己进了房间。 酒精作用,阿森脸色微红,「你请的好律师惹祸了,今天跑到公司里乱嚷嚷,现在传的人尽皆知。老爷子身体什么样你知道,所以婚是暂时离不成了,你还得跟我回去。等过了冬天,老爷子缓过来了,那个时候我答应你,行吗?」 林未一字没有,定定的立着,他闻到从阿森身上传来的酒气,怀疑它是醉了,在说醉话。 阿森只是继续,「回去我不碰你,你住房间,我住客房,……」还指定说祸是他惹的,他要负责。林未只是皱眉,阿森又提起了迫在眉睫的春节,说难道他就不怕家人问起,结婚还不到一年就离婚,不担心别人说三道四,脸上无光。 第73页 林未摇了摇头,他很想嘲笑,但是他还是眼眶湿润,「不怕,我不在乎这些。」 这话,阿森脸色沉了些。它向林未靠近了几步,站到灯下,暖色灯光落在它干净整洁的头髮上,「我在乎。结婚是两个人结的,我不同意。收拾东西,今晚你就得跟我回去。」 「阿森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多天了还来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已经过时了吗?」 林未并没有退,俩人之间距离只有两步,几乎能闻到彼此的气息。分开半月,阿森闻着这抹熟悉的气息,青黑的眸子深了几分,它声音放沉,像是要加重将说出的话的份量,「过时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体谅我。还口口声声说能理解我的不容易,看得到我的辛苦,要支持我,想了解我,要帮我,这些说过吧?为什么说变卦就变卦!」 「你提这些还有意义吗?」 「说了的话,不就应该负责?」 林未简直想笑,它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于一个连婚姻都能是骗局的人! 「阿森你煳涂了吧,你喝醉了就自己回家醒酒,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林未不耐烦的撇开眼睛,无声的撵人。 「我清楚得很。再清楚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要死较真!」 林未摇了摇头,「你搞不明白吗?我也搞不明白!我不想跟你胡搅蛮缠,那我就说点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你能觉得对我做的这些事是正常的,那是因为你没有在乎过我,即使有那又能有多少?你已经用我达到目的了,不要太贪心,也不要赶尽杀绝,我对你没用了,你就应该放手!」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听不懂就算了。我不会跟你回去。」 「是不是祁明泽来找你说了什么?」 「这跟你没关系!」 静默。 两个人对峙了片刻,阿森眼睛里总算又燃起了邪火。「婚还没离,这就跟我有关系!」酒精对它是有些影响的,来前,它害怕被他骂,害怕被他恨。但是它一把握了林未的胳膊,将先前想好的一切理由都抛开了,「我来就是带你回去,不回也得回。」 林未狠看人,「那我不答应呢,你是要打我?对我动手?」他眼睛里是一种嘲笑、扭曲的倔强,阿森目光落进他眼睛里,细细的看着这浓浓的挑衅。 片刻后,阿森阴恻恻扬了点嘴角,「我怎么捨得对你动手。」 「我动能动的。」它握着掌心里的手臂,握的紧紧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被阴翳遮蔽,「我能让你舅舅在里头不受罪,反之亦然!」 「阿森你就是个混蛋!」 「要怪就该怪你当初不该和一个混蛋结婚。」 一串眼泪滑落,林未仰着脸,阿森低着眼睛,它伸手擦掉他脸颊上的泪水。 「别惹急了我!」 警告很凑效,林未怔怔的立在原地,眼睛里有种丢盔卸甲的萎靡。阿森就弯了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贴进怀里。 祁明泽从房间里冲出来,阿森一声吼,苏以立刻进门将祁明泽拖住,阿森直直的抱着林未出了门。 第35章 林未离开的时候没有想过会再回来。 这个地方于他,曾经是个家,是幸福的归途,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回到这里就得救了。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幸福的甜如蜜的,而此刻的它成了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个最大的谎言。 明知道他缺少,稀罕,所以正中下怀,他沉迷了,毫不怀疑的经营维护。 而事实是泡沫上裹着蜜,戳破了,它只是一碗毒水。 从车上下来,林未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他低垂着眼睫,看着脚下的路,不管身旁的人,不管拽他的手。 进电梯,出电梯。 二楼,角角落落都被昏黄的灯光点亮。 这是这个人的家,是它的港湾,其实一切都只是在为它服务而已,连他当初也是其中的一员呢。 阿森在身后说些什么,他伸手推开房间门,阿森再次拽上他的手臂,他模煳着双眼,勐的回身,一巴掌朝它脸上挥了过去。 「离我远点!」 眼泪模煳着视线,他伸手狠推眼前的高大身影,像发了疯,「你要我回来,我回来了,还想怎么样!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会帮你骗人的,不管是好的目的还是坏的目的我配合你行了吧!」 林未拿出了自己所能达到的野蛮极限将阿森胡乱的推出了房门,将门啪的摔上,反锁。 先前和祁明泽生活的小欢乐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再次将他厚厚的裹住,他完全不能控制情绪,这些天以来的休养,只是将他休养出了力气,和人撕扯的力气。 门关上,整个人软在了门口。在他的思想里已经没有所拥有的,有的只是难堪的,不幸的,苦涩的。所有理智都不好用,所有道理都变的没道理。 林未情绪坠入谷底,最后只是凭着本能从地上爬起来,窝进了被窝。 最近失眠成了常事,一睡着就做梦,各种各样的梦,各种各样的人,连睡着也不得安宁,明明秀气漂亮的一双眉,却紧蹙着,也像是宣洩着。 阿森半夜用备用钥匙将门打开,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张脸。 屋里没有一点光亮,是林未刻意而为的。阿森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将夜灯打开,林未薄薄的一团,窝在他自己常睡的那一侧。它不在,他也面向着窗户,像用一切能抗争的在抗争。 第74页 阿森定定的在床前站了好久,最后也只是伸手握了他枕头上的一缕头髮,指腹揉了揉,放下,出房间,回客房。 两个人,一个屋檐下,两间房,便隔出了两个世界。 第二天,林未是被工作室合作伙伴温乐的一通电话吵醒的。 「苏苏好消息!」那头,温乐的声音很激动。 清晨,无论如何也是新的一天了,睡着过,夜里的事就去了一半,情绪也去了一半。林未从曾经熟悉的床上爬起来,无力苦笑,「什么好消息。」 「你猜猜,」 「你不说我就挂了。」话音刚落对面嚷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刺耳,林未将手机拿离耳朵,但也听到对方揭晓答案了。 「入秋的时候我们帮你投稿的作品入选***年刊了!牛掰吧牛掰吧,快尖叫一次,我要听到你疯狂的尖叫,……」 温乐的声音刺耳,是高兴坏了,说以后他就是它们工作室的金字招牌了,随后又将收到通知的邮件转发给他。 林未看了邮件,在床头坐了好半晌才下床,进了浴室,用热水将自己浇透。 生活永远也不可能停步,下一刻会发生的事也永远无法预计,是好的,是坏的,倒好像都跟自己无关,都是突来的。你努力过了,付出过了,会不会得到,得到的是好的是坏的,就像是全凭了命运那双无形的手。 这一天,林未彻底再将自己埋进了工作里。 他在做的事总算也不是全无意义的了,这就成了他好好生活下去的唯一带着阳光的理由。 他工作要用的东西上午阿森就让人搬回来了。 既然阿森明说了有求于他,而他无法拒绝,那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他要的东西就找它要,以前有多小心翼翼,现在就有多任意妄为。 阿森大多时候都没有出门,几乎改在家办公了,公司里的人一天两趟的朝家里跑,先前突然冷清的家里又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阿森和林未两个人就在一个屋檐下,但几乎见不到面,连一日三餐也没有交集。 林未的生活都安排在了工作室里,除了晚上睡觉回卧室。 祁明泽也在当晚就跟着回了祁家,是苏以好说歹说,祁明泽才放弃吵闹自己心甘情愿的跟着回来的。祁明泽不认为一个可以拿别人的性命安全作赌注的人会想好好过日子,会好好待林未。 他没有听到它们的对话,只是不知道林未为什么突然就妥协了。 隔天林未只是说因为老爷子的事,阿森要他帮它瞒一瞒老爷子,等老爷子身体稍缓,它会答应离婚,而它会帮他照顾舅舅,舅舅刚进去,害怕受人欺负,就当是交易了吧。 林未已经妥协,祁明泽也不好说什么。他们俩便说好了,他继续好好跟师傅学习,林未好好画画,离婚后他们就一起离开,开甜品店。 阿森接林未回来那晚,时间已经很晚,没人知道这俩人回家的实际状况。开始霞姨还高兴,以为这小两口总算是合好了,结果第二天才发现林未的异常,比离家前还要糟糕。 * 阿森在家办公的第三天傍晚,年关将至,各种宴会邀请不断,阿森全推给了景洪和老韩处理,苏以外出办事也不在,书房里只有它自己,小周敲响书房的门。 「进来。」 「请您用晚餐了。」 办公桌上阿森扫了小周一眼,又将目光落在手里的文件上,「太太呢。」 「太太的已经送到工作室里了。」小周恭恭敬敬的回答,完事准备出去。 「没事让霞姨带他出去走走,别成天待屋里,对眼睛不好。」阿森突然说话。 「好。」小周答了又要走,阿森抬头看来,郑重道:「别光答应,要落实。」 阿森的声音沉重有力,有种不怒自威。小周赶忙答好,头皮都麻了,苦着脸出来,下楼到餐室,把阿森的话传达给了霞姨,「董事长说了要落实呢。」 霞姨用托盘端了一碗浓汤去了工作室。 林未一个人在沙发上吃晚餐,霞姨将汤放下。林未不是个作的人,他是真不明白这小两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林未离家半月,阿森想讨好,又不敢接近的那种微妙霞姨是看出来了。 以前是林未巴巴的讨好,现在两个人的位置是彻底换了个个。 霞姨守着林未吃了东西,还当真劝他出去散散步,只是林未不愿意,霞姨也只好算了。阿森下楼的时候问起,霞姨实话实说。 长长的餐桌,就阿森一个人,它动一动有点声音,它一不动就一点声音也没有。它夹菜了碗里就有东西,它停了手,碗里就是空的。 没人在一旁多嘴说吃什么补充什么,吃什么降什么。没人劝它多吃什么,没人逼它吃不愿意吃的。 安静,只是安静…… 像是百无聊赖,阿森不耐烦的丢了手里的筷子,起身,没好气的推开身后的椅子出了餐室,餐室外候着的人,就静静的看着它走远,莫名觉得这个背影有点可怜兮兮的。 阿森刚踏上楼梯第一阶梯步就停了,收腿,转身,朝着建筑最偏僻的那处走廊去了,一直到了林未的工作室外。 敲了门,门里的声音如以往一样温柔。 大概只是因为不知道是它。 推开门,那道清瘦的身影坐在书桌前,电脑明晃晃的亮着。长头髮懒懒的用头绳绑起来,束在背后。 第75页 阿森走近,伸手放上林未的肩膀,林未才察觉不对,第一瞬间就是闪开它的手。 林未站了起来,眼睛里除了嫌恶,就是冷漠。 阿森紧了紧手指,指腹残留着一道温暖。「跟我去看看老爷子。」 「阿森我没有答应过这种事。」 「你不是一向好心,怎么对自己的家人就一点同情心没有?」 阿森的样子像是闲得很,林未看着它,眼神审度,他不想跟它争这种口舌,它的样子大概也不会罢休,他更不想再和它发生冲突。 妥协似的,林未转身关了电脑,一个字也没有率先出了门,阿森就跟着他,亦步亦趋。 俩人一路上楼,林未自己去衣帽间里取了厚外套,阿森也穿了件大衣。 衣帽间里两个人的衣物泾渭分明,以前是为了整齐,现在看来像是井水不犯河水。 两个人又一起下楼,出建筑,一路无话,只是走没多长一段路,阿森一把抓了林未的手握住,捏在掌心。「我看不见,你带着我走。」 「阿森!我没有这种义务。」林未挣扎,抽手,阿森只是紧紧握住不放。林未会跟它走这一趟,就是不想再跟它吵架、拉扯,却事与愿违。「你放开,你说过不碰我!」 阿森握着林未要抽走的手一个劲的往自己身后藏,林未就自然和它靠的更近了,阿森高大的罩着人,「我是说过,但情况有变。你都能随便打我了,为什么我就碰一下手都不行,嗯?讲点道理。」 阿森弯着腰身,说话的气息就落在林未的额头上。 「阿森!」 林未抬了空着的手朝阿森挥去,却被一把截住。 「要么好好走路,要么……」它话不说完,抵的很近,作势要去吻林未。 最后威胁成功。 园子里夜里有风,天上有星,庭院灯蜿蜒排开,两个人一起穿过园子,走过那段最黑暗的路。阿森人高腿长,走路一向很快,但是今天倒像是有心在散步。 握着掌中的小手,整个心脏都在发痒。 这种感觉连它自己也难以琢磨。 以前唾手可得的时候实在没怎么在意,现在碰一下手都不让了,倒稀罕的抓心挠肺的。 那小手的柔软感,细细的纹路都通过接触的皮肤一点点传入大脑感知系统,再传到心底,回味一番又返回到手掌中,就更是想紧贴,想不放。 它不想放手,也不想换位思考! 第36章 阿森不想放手,只是出了园子,到了老爷子这边建筑,在灯火通明下,也不得不任由林未抽走。 俩人去见老爷子,老爷子大部份时候卧床休息,精神不好,消息倒灵。「两个人有什么事不能在家解决,要闹到公司去。」老爷子看人的眼睛是惯常的锐利。 阿森看身边的林未,林未只是低着眼睛,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它伸手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手指亲昵的捏着他的肩膀。解释离婚的事就是误会,是有人在胡说八道,它们好得很。 老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阿森分咐了医生照看好,就带林未离开了。 踏进夜风颳脸的园子,林未反倒觉得舒了口气。 长辈没有真实爱护的心,晚辈没有从心底出发的爱。其实一切都是可以看出端倪的,以前只是他自己太马虎。是了,以前他的眼睛都去看阿森去了,当然不会发现端倪。它整天的不见人,好不容易见面了,又怎么捨得让这种时间用来观察旁的。 一切的一切早就有了苗头,只是他太自信,自信过头了就自以为什么都看得清,而实际上他不就是个自以为聪明绝顶的冤大头么。 林未大步的走,接触的事物的转变就容易让心境随着转变,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了,所以在快要到那段小路的时候蓦地又被捉住了手。 阿森先抓住的是手腕,拖到它自己怀里,再好好握上了他的手。 回来三天了,就像它说的,它不会碰他,他住卧室,它住客房,井水不犯河水。他知道它大概就不会在乎老爷子的身体,但绝对在乎老爷子手里的股权,所以才非得要逼他回来,所以他也才害怕它嘴里的「反之亦然」。 但是私下里还有这种必要吗? 它明知道他不会再信它了,难道是他说的还不够明确,它还以为能再骗骗,还能和好,而不只是熬过这个冬天。春天来了日子也还要将就着过,以后还要将他留作它用? 「你放手!」林未没留一点余地的抽手,阿森还是没留一点余地的握紧。 「挣不过我,何必白费力气。」 阿森的手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它没说错,他真是在白费力气。林未不挣扎了,他仰脸看它,「阿森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事情到了今天,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你做的那些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 两个人拉扯,阿森低着眼睛看就近在咫尺的人,这个曾经对它千依百顺的人现在对它好像就只剩急赤白脸了。阿森突然伸手掐上了林未的腰身,勐的一收拉向自己,人朝它撞来,只是明显的惊吓,和更大的仇恨,再没有以往的羞怯与情愫。 林未再挣,阿森便松了手,看着他大步从它跟前离开,很漂亮的女人,本是很温顺的一副面孔,却倔强的毫不留情,一个人没入那条黑暗的小路。 * 第76页 林未回来就直回了工作室,一直待到很晚,身体疲乏了才收拾回了卧室。路过书房的时候,看到门缝里溢出来一线白光。 他走过,眼睛像被那光栓住了,然后他走进了一条时光隧道。 就是不久前,他曾经多少次的跑来这里瞧,希望那里面的人能早点出来,这线白光他闭着眼睛也能在脑子里清楚的描绘出来。 林未咽了咽空空的喉咙,转脸走过。 刚才一瞬间他竟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如果。 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没有如果,一开始,从头到尾,阿森就只是在冷血的完成它的目的,所以它才会对他忽冷忽热,所以它才不会和他交心,所以他从来都不是它会真心亲近的人。 所以他生气了,它会哄一哄,他死心踏地了,它又肆无忌惮了。它以前对他的好也很明确,就只有金钱上的绝对慷慨,因为那是它最容易给的,也是最不用费心思的,也因为他还能帮它实现更大的利益! 他却错把那当成了它的感情。 现在一切想来就通了,没有什么扭曲,没有什么莫名其妙,一切都是条理清晰的,合情合理的。 浴室里,热水笼罩全身,林未仰起脸,热水沖刷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他感受着这股温热的力量,像是希望它能沖走堵在那头骨下的记忆。 林未在浴室里待了好久才出来,霞姨却突然敲响房门进来,手上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有杯牛奶。这几天霞姨每天都送来。 「您喝点热牛奶吧,喝了好睡觉,睡的安稳。」 「从明天开始别送了,我以前也没有习惯晚上喝牛奶。」 霞姨笑笑,「祁总也是一片好心,它说您最近晚上睡不好……」 「霞姨好了,我今天太累了,困了,想睡觉了。」 林未打断,他不想听关于阿森的任何事情,霞姨当然知道,这些天来都是这样,也只好放下牛奶出去了。 霞姨刚走,林未将对那个人的气撒到了牛奶上,他拿去浴室狠狠的倒掉了。 此后的几天,阿森都故技重施,拖他去老爷子那边请安,但他没再让它碰,也绝不可能再等着它,和它一起穿过那段黑漆漆的路。 日子一天天过,林未因为情绪问题,已经好久没敢去见外婆,这些天阿森每天都不在,这天它刚出门不多会儿,林未也下了地下车库,准备出门却又被人拦了。 林未掏出手机,从前阿森不在家,他很难得给它打一通电话,怕的就是打扰它。现在没了这种顾虑,真是一种畅快感。 他一个电话就打过去了,「阿森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犯人吗?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想去哪?」 「我不是犯人!」 「把电话给老爷子。」那头阿森说。 林未以为阿森是要让老爷子放行,他摁了免提。 「我马上回来,别让他自己乱走。」阿森的声音沉沉传来,说完电话那头就挂断了,林未再打过去就不接了,老爷子当然更不放他走了。 这边路上,阿森才没走多远就要调头回家,董事长办的助理提醒,「董事长,九点的会恐怕会来不及的。」 「来不及就往后推。」 助理眼巴巴的看着宽坐后排的人,小心询问,「那下午的事,」 「下午的事下午再说。」阿森面色不悦。手机还在它的手掌上响个不停,它干脆直接关机。 很快,两辆刚出门没多久的车又出现在园子里,缓缓驶进地下车库。 林未坐在保时捷上,老爷子无可奈何的挡在车前,看到驶来的两辆车,老爷子总算松口气。 阿森下车,打发了人。林未一直没有下车,也没有看阿森,既然无人当道了,他便将车子打火,阿森却一把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上来。 「出门去哪?」它问。 林未连看也不看它,「跟你没关系,你也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阿森理了理身上的大衣,像是准备坐稳,对林未的话点了点头。 「两个条件你自己选。一,就这么出门,」 阿森的样子是不准备下车了,林未余光里注意,他有些气愤,有些好笑。他的私生活它从不参与,以至于后来有什么事他都觉得如果麻烦它会难以启齿,因为好像压根它就不应当被他拉进他的琐碎里,而完全忘了,这个男人和他结婚了,也有些责任义务是应该承担的。 阿森继续说剩下的条件,二就是林未下车,坐它的车,宽宽敞敞,舒舒服服的去。 所以两个选择都不会放他走,林未侧脸看了一眼人,阿森也看他,空气都是沉重的。 林未调回头,利落的将车子启动。 林未不算个冲动的人,也一向耐得住性子,但是现在他日常亢奋,时时言行激烈,尤其是面对阿森。这大概是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爱之深责之切,正因为深爱过,恨才会深的一刻也不能淡然面对。 阿森上了保时捷就没下来,车子驶出车库,苏以一行只好开车追上去。武龙那帮人神出鬼末的,一直没离开安城,却查不到踪迹,谁也不敢马虎。 年关将至,和熹乐处处装点的喜气洋洋,会住进这个地方的老人,大多会满足两个条件:一经济条件好;二无人照管。所以留下来过春节的老人达到了70%以上。 第77页 保时捷在露天停车场停好,车上两个人,却全程没有一点声音。车子停稳,林未正要扭身拿车子后排的糕点,坐在副驾驶的人率先拿到。 林未愣住,阿森只是淡淡的瞧了他一眼,拎好盒子,下了车。 「你要去?我没有这种需要。你这种大忙人,一年见不到一次,谁也不会怀疑,就是你闲逛在大街上跟我外婆撞到了,他大概都不认识你。」林未忍不住嘲讽,脸上冷的拒人千里之外,他伸手夺了阿森拎在手上的盒子,一个人大步进了停车场边的一处长廊,走远。 人没有跟来,林未拎着东西,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这才是正确的结局,是正确的出路。 以前是他迷的太深,从未觉得不妥。现在想来,是自己太不自尊自爱,不管它是什么天大的人物,既然和他结婚了,那就应该尊他的外婆为长辈,逢年过节就应该见一面,拜访一次。 但是没有,它太忙,而他觉得能理解。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尊,又怎么不被人看轻。 和熹乐大堂明亮,处处窗明几净,林未到外婆的房间没找到人,先将外婆喜欢的苏式糕点放了,在屋里转悠了一圈。 屋子很宽敞,卧室、客厅、饭厅等一应俱全,空气很清新,能闻到窗外草木的味道。 浴室地擦的很干,空气中没有一丝异味,架子上的毛巾松软洁白。 林未手指离开毛巾,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他在困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的那几天,一点也没有想过这些,没想过外婆正是因为他的努力而幸福的生活着。 林未从浴室出来,和熹乐的工作人员进来浇露台上的花,遇上了,告诉了他外婆的行踪。疗养院里有剧场,隔三差五的有表演,林未找到外婆,老人家正欣赏的津津有味。他挤到他身边坐了足足十几分钟外婆才反映过来。 林未陪外婆看完他最喜欢的部份,俩人出来,回了房间。林未拐弯抹角告诉外婆今年春节大概不能接他回家过了,因为舅舅被朋友介绍到马来西亚去做工了,当电工,工资待遇不错,所以舅舅欢天喜地的就去 。 「它怎么不来跟我说一声?」 外婆有些疑惑,好在林未早想好了託词,「你知道它的,我就怕夜长梦多,这是託了很大的关系才要到的名额,是大企业,人家管理非常严格,舅舅过去没问题的。」 外婆又问了一堆,要给舅舅打电话,林未说出国了所以电话用不了,但是安定下来,企业会统一大家打电话回家。林未一一打消了他的顾虑,俩人正聊,外婆的护理员敲了门进来,很激动又有几分紧张的样子,瞧了眼林未,礼貌的打招唿,告诉老太太它们院长过来了。 护理员进来,没关大门,立即就有脚步声、说话声传来。 「还不知道老太太就是您的家属。」 「祁董请,院长请,老太太住的就是这间了。」 一群男人出现在门口,打头的一个男人,林未办手续的时候见过,是院办公室主任。再后两个,一个五十来岁,带着副眼镜,被尊称为院长,再就是阿森了,三人背后至少跟了十来个人,个个衣冠整洁,西装革履。 外婆对这阵势有些蒙圈,院长来和他握了手,并询问他身体状况,流程就像新闻里那些大领导下乡慰问一样,嘱咐了身体,又嘱咐护理员要好好照料,最后转脸和阿森寒暄,好半晌才告别,态度之客气热络,最后十几个人消失了一半,阿森也打发了苏以带人去休息区等着。 「丫头你怎么都不说一声,你看我这什么准备都没有。」外婆对阿森这样的出现很紧张。 「外婆它就是一个小辈,你有什么好准备的。」 祖孙俩正嘀咕,阿森回来将大门关了,回头叫了声外婆,样子恭敬亲切。 老太太有些侷促的看着跟前的年轻人,个子极高,西装干净的晃眼,脸也干净的晃眼,从头到脚都干净整洁的像个假人。 外婆招唿它坐,大家便都在窗户下的沙发上坐了。 林未全程只是冷眼看着,不明白阿森做这些有什么意义,他以为它最多就是留个人确保能再把他带回清溪山,没想过它会跟来。 「您身体都好吧。」 「好,住到这儿来锻鍊的好,有保健医生指导,比原来要好得多了。」 「那就好。」 两张还算宽阔的沙发,一人坐了一张,不像家人见面,倒像工作会晤。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老太太说。 「它还行,挺好的。」 「那就好。」 林未坐在外婆一侧,不多言语,冷眼看这一切,他要清醒的看看阿森是如何演戏的。 阿森跟一个老太太当然没有什么话要说,它看了眼林未,林未完全不理它。它伸手拿了面前桌子上果盘里的苹果,「外婆能吃苹果吗?血糖高吗?」 「我是血脂高,血糖倒还正常。」 「那给您削个苹果吃。」 「不用不用,小光削就行了,」外婆转头看身边格外安静的外孙女儿。 老太太是被刚才的阵势给吓蒙圈了。平常它们在院里能看到院长那都是在办宴会,举行大型活动的时候远远站在台上讲话的。 刚才那么多人,院长还和他握手,所有人都对阿森恭敬客气,他现在看这个外孙女婿真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第78页 阿森耐心的削了个苹果,分成两半,一半给外婆,一半给林未。林未眼睛瞪着人,不接。 「要我餵你?」阿森一句话让林未妥协了。 外婆就坐在身旁,林未眉头一皱接了。 老太太听这话暗暗窃笑,以为两个人关系正浓。 第37章 老爷子接了东西,林未手指顺势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老爷子不敢有什么举动,林未不回原先的坐位了,倒坐在老爷子右手侧的沙发扶手上,手指就落在他肩膀上。 「我听院长说这边有幢楼叫海棠楼,外婆知道吗?」 「海棠楼我知道,就在那幢楼的后边,再过一个河塘就是。」外婆回答。 外孙女婿不是个普通人老太太知道,只是从没有真正见识过,先前的阵势他还看的有些担心。自己外孙女当然是好,只是这个外孙女婿能耐好像又太大了一些,真能对他的小丫头好吗。 现在看小两口关系亲密,青年也好像很喜欢他的小丫头,老太太很高兴。 林未一直亲昵的握着老爷子的肩膀,老爷子也不敢不受,林未说院长给老太太安排了一间屋,就在海棠楼最好的那一角,从三月开始一直到秋天都有海棠花开,春天不远了,现在搬过去正好,到夏天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荷花,夜里睡不着,有荷塘月色可看。 海棠楼的事老爷子是听说过的,但是别说环境最好的那一角,就是那幢楼的边边角角也是一位难求的。林未的体温就笼在他的右边胳膊上,他的注意力就无可避免的挪到那里,再细一点,右肩上的伤口上好像还残留着细微的刺痛。 她们相处的日子里,林未是赚的盆满钵满了,而他呢,四年的时间,肩膀上这道深深的伤疤是他唯一所得。 老爷子往外婆挪,离开了林未的笼罩,「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就去吧,人家院长也是一片好心。」老爷子道。 * 午餐时间,疗养院食堂的顶层,豪华的餐厅里,一张大转桌坐了二十个人。 林未受邀午餐,作为祁太太当然走不掉。 老爷子已经不知道这一场是林未早就安排好的饭局,还是一开始的只是要确保他出门后,还要再将他带回清溪山装恩爱夫妻。 老爷子不想来这种应酬,只是林未很会利用外婆,所以最后连外婆也在席。她们这方全员上桌,院里这边院长,院长还带了夫人,余下便是主任以及各部门领导,坐不下的还坐了另一张桌子。 灯光璀璨,珠光宝气晃眼,服务人员着装整洁,来来回回的上菜,拆菜,杯盘碟盏之声不绝。 那边院长在和林未聊和熹乐有意入驻华煜集团在其她城市的高端住宅区;这边院长夫人和他们寒暄,聊些家常。 老爷子对这种场面倒也能自然应对,只是心里五味杂陈。 另一张桌上坐着一个他还算熟悉的人,就是当初舅舅退走钱,他和人家混闹过的负责人,那人大概也认得他,所以今天连看也不敢看他。 老爷子看那人对他的忌惮,看富华的餐桌,看这接待的派头,有点领会林未不择手段要拿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普通人费尽力气得不到的,别人会对她双手俸上,普通人拿着钱也找不到的庙门,会为她这种人大大敞开。 午餐结束,外婆被护理员接走了,而她们由院长、院长夫人亲自送到停车场。林未握着他的手,扮演恩爱夫妻,将他带上幻影。 老爷子没有拒绝,只是上了车便自己靠着窗,看一路飞过的事物,没注意过身旁的人。 此后,日子还是照常的过,外人眼里她们是夫妻,私下里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老爷子心里产生了些想法,很现实的想法。 如果他在祁家度过的这最后的一段日子,还只是继续这样沉默着。那么在三年五年后回过头来看,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先前,不自尊不自爱,满心满眼的只有喜欢和爱情,只因为林未一人。 后来,经歷过这些不堪后,就剩满心满眼的愁、恨、怨,也只为林未一人。 他做过的只有这些了,没有一件是于自己,于亲人都有用处的。 那么一开始是天真,后来就真是愚蠢了。 春节如期而至,大年三十那天,老爷子一大早精心打扮了,要回苏家一趟,林未当然是不放他一个人走的,所以又是两个人。 老爷子也不抗拒,还主动坐了幻影,没有闹过别扭就一起到了苏家。 苏家,苏开诚一听林未要来,早早的就分附上上下下的准备迎接,请了私厨,还请了些有头脸的亲朋高规格接待。秦楠见这阵势是气的脸黑成了炭,先前老爷子住院的事不算小,闹成那样怎么还能和好,他不认为老爷子那自视清高的性格能忍下这种气。 林未走到哪都是一行人,原来是一行青一色的娘们儿,现在中间夹带了个明艷的老爷子,真是分外惹眼。林未握着老爷子的手从幻影里带出来,苏家等着的人没有一个会怀疑老爷子在祁家的地位。老头儿的美貌就是天大的优势,当初这门亲事成立的时候她们就信这个。 老爷子的美貌确实是极为突出的,所以秦楠才会如此的厌恶他。 偌大的宴客厅,四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林未坐主桌,老爷子自然坐在她的身旁,苏开城坐在另一侧,苏老爷子坐在苏开城一旁,秦楠次了一个坐,但也能近距离注意着观察老爷子与林未两个人的小举动,而这点老爷子当然清楚。 第79页 所以老爷子挑了几只鲜虾放在自己的盘子里,故意推到林未面前,「你帮我剥,行吗。」 老头儿明眸善睐,一副聪明样,林未很自然的接了。刻意对正在和她淡话的苏开城说让她先剥几只虾,这句话出来,苏开城明显意外,只是极快的恢復正常,还假意说了老爷子两句不是,秦楠又来恭维两句,苏老爷子乐呵呵的,看来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林未果然带上手套亲手剥虾。今天老爷子想怎么用她,她都配合。 不是对她瞪眼就是怒骂的人一大早突然就打扮的精神明艷说要出门,她要跟,他也不拒绝,还没闹别扭的就上了她的车,一路上和和气气的来苏家。 林未心里早有了几分数。 林未剥好虾推给老爷子。一旁苏开城为了再打开话匣子,将一份做的颜色颇好的八宝鸭朝林未推了推,介绍说这道菜是今天请的主厨的拿手菜,非常有特色。 林未就用公筷先给老爷子夹了一块儿,要他尝尝,老爷子自然的接受。 林未其人,行事狠辣的名声不是秘密,眼下又独揽着堂堂华煜集团的大权,出行保镖随行,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都是居高临下的主,身份之尊贵,若不是在这家宴上相聚,在这张桌上的多数人,在这餐厅里的多数人都是连话也和林未这样的人物说不上的。 在座的有苏开城的朋友,有苏家的亲戚,当然就是老爷子的亲戚长辈,都不敢相信这个从小不受苏家重视的女孩儿能得到林未这样的人物如此的重视。 老头儿能嫁好不稀奇,美貌老头儿能嫁好更是平常事,但一个没有家族背景撑腰的老头儿想要在祁家那样的豪门之家站住脚跟,得到尊重是比登天还难的。 林未对老爷子的照料简直看的在场的人不敢相信。这是在老爷子将那几只虾推到林未面前时没有想到的效果。林未有用于他,他知道这点小事她还是会给他台阶下的,只是不知道她会这样的顺杆爬。 老爷子也不管别人在怎么看他,只要达到目的就行。 午餐结束,她们没走,一干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老爷子没这么多闲心和这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亲戚周旋,也没有价值,他只实施自己的计划,事不谊迟。 老爷子当着父亲和后妈的面,当然还有林未,说要去给妈妈扫墓,问父亲去不去,父亲当然只得应下,连秦楠也应下,只是秦楠让和老爷子同父异母的弟弟去时,十六七岁的少年才不屑这些大人的勾当,明说了不去。 于是亲朋好友都告别,而苏开城和秦楠不得不随老爷子前往墓地,做完了一系列的基本祭奠流程,老爷子叫了林未先去休息,他有话要和父亲说说。 林未早等着老爷子这一场的后文了,她极其的配合,立刻和苏开城道别,只是走前故意揽过老爷子,摸摸他的脸问他冷不冷,说山上冷要他别耽搁太久,言语十分的宠爱。 如果是旁人做了这件事,那就不过是一对腻歪的新婚夫妇,没什么稀奇。而于林未这个对谁都没有什么好颜色,向来高高在上,说话的声音总有一种低沉的震慑感的人做来就有一种特殊的荣宠感。 「就在下边等你,有事叫我。」 「好。」老爷子当然配合。只是心里难免别扭。 林未离开,因为安全起见,就是来墓地祁樾舟也带了两个人一同随行。林未的派头秦楠始终看的有些忌惮,不敢有半点不悦表现出来。 墓前很快就只剩了三个人,老爷子收拾精神,直接开门见山了。 「今天当着妈妈的面,」老爷子看了眼墓碑上的老头儿,那么年轻,有着和他相同的眉眼。「我要提一件旧事。」 老爷子郑重其事,苏开城渐渐收起了因为林未而不得不布上的假笑。 「当初妈妈去逝前在他自己名下的,也是他自己投资所得的有两处房产,我现在也长大成人了,还成了家,祁家当然是不稀罕这点财产,但那是妈妈的心血成果,我就希望您还是能把她们还到我的名下,由我自己保管。」 苏开诚两口子完全没有预见老爷子会提起这件事。 这件事在老爷子母亲刚去世不多久时外婆就提过,苏开城给的答案是要替老爷子保管到他成年,而等到他年满十八周岁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成了陈年旧事,再提起苏开城就更是不想理会,给的答案是老爷子年龄还小,不能妥善管理,还是不给。 一处住宅房产,一处商业店铺,老太太和冯高立早都知道她们的存在,但苏开城很早就利用关系轻松的就给更了名。外婆不敢硬要,舅舅不靠谱是一方面,老太太顾及闹僵了恐怕对老爷子不利是另一方面。孩子4岁就没了妈,好歹不能再没有爸爸,一年推一年,这件事到最后外婆连提也不敢提了,提了也是无望。 苏开城笑容僵硬,「小以,好好的怎么突然提这事了?」 「也不是突然吧,你以前不是答应过外婆,等我成年。我现在不仅成年还成家了,总该是时候了吧。」 苏开城没有立刻发表意见,秦楠是急不可耐了,「小以啊,你这是不是有点过份了。你看你现在嫁的这么好,算是平步青云了吧,这大过年的回来也没见你怎么孝敬你爸爸,怎么倒还提这种要求。」 秦楠笑嘻嘻的,说谁家、谁谁家的女儿春节人还没到礼就先到了,这才是自己的面子,娘家人的面子,哪还有大过年的往回要东西的。 第80页 秦楠吧吧的说,老爷子将视线落到秦楠身上, 秦楠和他从没有在父亲面前撕破过脸,因为他们都需要演,但老爷子现在突然就不想演了。以前演是因为他除了演别无办法,少年贫,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他也已经预见了自己离婚后的未来。 如果爸爸知道他和林未离婚了会怎么对他? 那一圈的亲戚,秦楠这些人又会怎么对他? 大概他会连苏家的门都不配进了。 「这不是无理要求。」老爷子只看着父亲,眼睛里有种破釜沉舟的豁出去。这件事宜快不宜迟,过时也许这辈子他也别想再要回妈妈的东西了。「我要的只是您已经延迟履行了很多年的承诺。也不是承诺,这本来就该是我的,所以您一定得给我。」 别说秦楠,苏开城老爷子也不给面子了。 「不是我说,这别人家的女儿嫁出去都为家里谋福利,你看你嫁的这么好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感恩,要不是有你爸爸这样的平台你能嫁给林未?能嫁进这样好的豪门大户,怎么现在是要和爸爸翻脸吗?小以,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懂事了!」 「你闭嘴!」老爷子脱口而出。他情绪有点激愤,最近总这样,这种激愤的感觉说来就来,压也难压。 「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我说话。开诚,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咱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供他吃供他穿,给他挑了这么好的人家嫁,到头来倒是这么对我们。小以啊,真没想到你这过去才一年工夫就敢这么对我们了,要是日子长了,你真是个白眼狼,你爸爸真是白养你一场了,……」 秦楠演的有声有色,恨不能把能想到的,能知道的罪名都安在他身上。离间计,这招秦楠使了十多年,不过也只是让这个本就对他没有尽过慈爱本份的父亲,对他更加冷漠而已。 又还能怎么着呢? 总算他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顺利活到了这么大。秦楠会离间,他就会讨好,讨不好父亲,他就讨好爷爷,总算也是如履薄冰的混了个衣食无优,有学上,有钱花。 秦楠越说越离谱,简直快唱起来了。老爷子倒笑了,「爸爸,您最好让秦姨小点儿声,林未兴许没走太远,就不怕她听见我这么坏,有一天不要我了,您不怕以后生意没得做?」 正中下怀,苏开城吼了秦楠,让他闭嘴,秦楠眼睛里快闪出了刀光。 老爷子唇角上扬,眼睛里是满满的挑衅,他改瞧秦楠,「别演了,我都不想演了,咱们演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她就一点不知道?」老爷子指的是父亲,「省省吧,她如果真在乎血浓于水,她如果真在乎你这个和他结了婚的合法妻子,她不会坐着不管的。」老爷子刻意将合法二字说的很重。 「你有没有动动脑子,她只是怕你安逸生事端,所以就放我们自己折腾,她就不用在你这儿费什么精神了,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会事?她有在乎过你被我气的半夜睡不着这种事吗?」 「你也被人当猴耍呢,你争下来了,我得不到了你以为就全是你的啦?你做梦!」老爷子唇上勾着挑衅的弧度。 「老爷子!你今天是怎么啦!」苏开城总算听不下去,她压低声音吼老爷子。看得出来她还是顾忌着也许没走太远的林未。 而秦楠被老爷子捅破痛处,气的浑身发颤。 「我只想要回妈妈的东西。」老爷子认真的对气的怒目圆睁的苏开城说。 苏开诚:「你大逆不道!」 「不是我的,我一分不要,该是我的少一分不行!父兹子孝,反之亦然!」 父女俩这下算是撕破了脸皮。秦楠和老爷子斗了十多年,但秦楠还从没有机会对老爷子动手,秦楠看准了苏开城的脸色,朝老爷子一步逼近去,他扬起了手,今天就要借这东风好好教训老爷子一次。 老爷子说的是真事,有时候他会被老爷子这鬼精的丫头气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秦楠扬起手,落处一定会是老爷子的脸,但绝对不会想到下一刻发生的事。 苏开城握住了他的手,而老爷子倒顺势给了他一巴掌,打的极重,极准。 苏开城是顾忌林未,不敢让老爷子受着伤回去,但她这一挡,倒成全了老爷子。 「老爷子!」苏开诚被老爷子这大胆的举动彻底震惊。 「这是他该得的!」老爷子打了人,眼睛里有种莫名的激愤,他狠瞪着眼睛,这一巴掌苏开诚和秦楠已经措手不及,不敢相信,老爷子竟然又挥起了手,又再给了秦楠一巴掌,「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这巴掌是替妈妈打的,因为他竟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女儿!」 「你放肆!」苏开城怒吼! 老爷子狠狠的,漂亮的面孔竟然有几分林未惯常带着的狠戾,他直奔主题:「春节过完我要收到已经更名的房产证。否则我可以让你从明年开始在华煜这边一个项目都拿不到!一个你都拿不到!」 第38章 秦楠捂着两边红肿的脸颊红着眼眶,直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这么欺负。苏开诚软坐在了老爷子母亲的坟前。 苏氏一向就和祁家华煜集团有业务往来,老爷子和林未虽然已经结婚,但也没有对她这边有什么额外的照顾,她还耐着性子等着今后放长线钓大鱼,只要老爷子和林未婚姻长期稳定,何愁没有好处,何况现在华煜集团是林未在当家。 第81页 这一下午,她的美梦算是做到头了。 老爷子要的东西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老爷子今天的态度让她的放长线钓大鱼成了泡影。 *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一路走过落叶满地的林间小路,一路出了公墓。 老爷子至上车就将头靠在车窗上,眼睛只看车窗外的事物,脸上没有事成以后的喜悦,没有和林未同车的愤慨。 林未看着老爷子,看他柔软微卷的长髮,看他被车窗外的天光照的晃眼的脸颊,看他秀气的凸出于侧脸的挺秀鼻尖,看他安静合着的唇。 最后伸手升起车子前后排之间的隔板,从车子储物箱里拿出个杯子,倒了半杯热水朝老爷子递过去。 像是猝不及防,像是惊吓,老爷子第一反映是勐的推开,热水撒了林未一手。 两人对视,老爷子皱了眉,没有道歉,没有一个字,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有光,有的只是浓浓的拒意。林未先垂了眼,将杯子放了,拿了纸巾擦手。 「陪你大半天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是倒杯水给你,用不着这么大反映吧。」 「不喝,谢谢。」 「谢人是不是应该温和一点。」 老爷子已经转回了脸,头靠着车子,继续看车窗外。林未漫不经心的再将水倒满,又递给老爷子,「说那么多话,不口渴,乖,喝点水。」 老爷子再转回了脸来,林未当然知道他再转脸的原因。 「没想偷听,是怕你吃亏。也打发了祁樾舟她们。」 老爷子看着她,眸色微动,只是讽刺似的扯了扯唇,像是在说真是谢谢你了。 「我没受罪,不吃亏,只是跟着你走一趟,你就拿到了想要的,看你高兴了我也舒心,这种程度的利用是双赢,我不介意。」 「我不在乎你介不介意。」老爷子咕哝道。 「对,不用在乎,就当我还你的。」 老爷子听到了,但他没说一句话一个字,林未倒的水他最终也没有接,甚至连余光都避开林未。车子一路回了清溪山,老爷子自己回了工作室,完全不管林未说什么,干什么。 今天是年三十,公司里早放了假,林未也给这边家里的佣人放了假,身边只留了祁樾舟她们。 老爷子刚进工作室一会儿,林未跟了进来,「那边宴客,跟我去一趟。」 「我会去露面的。」老爷子冷答。 「国.家领.导今天这种日子都得放假,别做了。」林未过去,高高的站在书桌边,拖了老爷子手上的触控笔。 「林未!」老爷子唰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爷子对林未没有半点情面,林未倒握着那笔举的高高的。老爷子看着人,林未高大,英俊,没有一点变化,是老头儿都会喜欢这种外形的人。所以她这是以为他会蠢到去够她的笔?玩打情骂俏?然后日子还能将就着过? 老爷子面色冰冷,只冷冷的瞪着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的林未,「对一个过了年就会离婚的人,我希望你正常一点!」 「过了年就离?会不会太急了,不过房子过户的时间。」 林未捅破他的事,老爷子眼角微动。「这不用你管。」 「放心,你配合过我,我也能配合你,让你拿到想要的东西。」林未自觉无趣,手从半空中落下,老爷子没有多余说话,只一把夺了笔,转身坐回了椅子里。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副耳塞放到耳朵上,一头连接到电脑上,女歌手温婉的声音灌进耳朵,他努力让自己安静,安静,忘了周围的一切。 老爷子始终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林未也没办法,她原地踱步,半晌报復性的拖了张椅子杵到老爷子近旁,拿了他一边耳朵上的耳塞,放进自己耳朵里。 两个人被一副耳机连接起来。 林未对着老爷子空了的耳朵说话,「老爷子那边来的人不少,你要我一个人过去告诉她们我正在被人离婚,所以大年三十只能自己一个人过来?」 老爷子只余光里瞥了一眼人,伸手要夺回耳机,被林未一把握住手,老爷子侧脸斜她,林未松手,只是耳机没有被拽走。 「这歌不错,我也听听。」 老爷子不发火,也不骂人,他累了,也疲倦了,不想节外生枝。只是利落的摘了自己耳朵上的耳塞,然后一把拔了耳机连接着电脑的那头,女歌手的声音立即从电脑音箱里出来,霎时溢满整个空间。 「这样也行。」林未好脾气的道,她完全不生气,但老爷子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自己又回了头,继续自己手里的事。 这是年后的工作,设计一套系列图,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化妆品品牌通过一个以前他们合作过的杂志社编辑介绍找到的他们,对方拿着杂志社的一套图,点名要画这套图的画师来设计,预算给的很高,温乐她们高兴的不得了。 老爷子慢慢恢復工作情绪,林未一直没有走。 林未大概是第一次看老爷子画画,第一次和老爷子坐在这工作室里。她依在椅子里,眼睛没有离开过老爷子。 她大概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长时间的盯着他看,很年轻,极年轻,人消瘦,但皮肤青葱饱满,甚至还有几分稚气,一点也不附她所知道的那个做过、面对过那么些事情的聪明老头儿。 林未蓦地恍惚了一瞬,一时间尽然想不起老爷子的年龄。 第82页 最初的时候他才十九岁。 林未心上莫名的浸开一股凉意。 她好像从未想过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只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孩儿。一见她就脸红,她说什么他都说好,漂亮的眼睛总看着她。 她想起来了,开始她带他去看过舞台剧的。女孩儿不看台上,就看她。结束后,她问他怎么不看戏,女孩明明脸红,倒很有勇气,也不扭捏,直说戏没有她好看。最后分别的时候主动亲了她的脸颊,「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林未的视线模煳在老爷子的屏幕上,老爷子已经毫不受影响了,笔在屏幕上来来去去,线条变幻莫测。 林未像是不耐烦的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了窗外。 去年3月结婚的时候,他刚满22岁不久,她蓦地想到老爷子23岁生日好像过了,算来大概就是他一个人在春江花苑的那些日子。 工作室里只有音乐的声音,女歌手不厌其烦的歌唱。 直到下午五点,老爷子才收拾了工作,林未竟然一直没有离开。 两个人从建筑出来,只带了小光一个,老爷子不喜欢看到家里处处保镖。 三个人一路穿过园子,老爷子大步在前,完全不理林未,更不要她碰,林未有些失意,双手扎在裤兜里,大衣被她敞开,衣摆撇在身旁,高高的个子,亦步亦趋的走在老爷子背后。 这样的三人行很尴尬,小光吊在最后。小光从没见过谁敢这么和林未硬钢,就是老爷子对林未也多少是哄着来的。 小光有些为老爷子担忧,她觉得老爷子人很好,不愿意看到她们俩真的闹翻,只希望他别把林未的耐心消耗光就好。林未这样的娘们儿是走到哪儿都是人群里的焦点,不知道有多少老头儿在盯着,只要她愿意,老爷子随时可以成为过去式的。 * 老爷子这些天来身体好了不少,能下楼了,只是仍没有支撑自己来去自如的体力,她坐在一张轮椅上,康秘书就是老爷子的腿,一直推着她。 年三十照例是家宴,只是今年与往年相比不同的是少了三叔一家,也没人会提及她们家的事,被三叔留下的那两个女孩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有种夹着尾巴做人的卑微。 老爷子注意到了,但他没心思去关注这些。从过来,祁明泽就不时的看他,她今天才从海城回来的,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她大概是此时此刻才知道他又回来祁家了这件事。 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失望。 老爷子不看她,也不想解释。 从过来,林未就总拽着他,身边来来去去总有人,他也不好和林未拉扯。今天来了不少亲朋,从祁明泽回海城起,这些人就知道祁家的输赢大概是定下了。所以林未当然成了最大的香饽饽,站队的,表忠的,拍马屁的络绎不绝。 总算找到间隙,老爷子要走,林未一把握住他的手。「上午我是怎么配合的?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老爷子从林未掌中拧走自己的手腕,人多,处处都有眼睛在看着她,林未当然在乎面子,他拧她也只好放手。 「我去洗手间,要不你叫小光看着我?」老爷子讽刺的剜了林未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些天有晴的迹象,白天就天光明朗,傍晚倒现了夕阳的余晖。老爷子进了园子,虽然空气冷,但通透清爽,绝对要好过留在那看似光鲜亮丽的大厅,要好过站在林未的身边。 老爷子离开的时候分明是注意了别人的眼光,没有人在注意他的,尤其是祁明泽。而他才不过放松了一会儿,祁明泽就出现在了面前。 他出来绝对不是要方便和她见面的,他也不想跟她解释什么,老爷子转身就走。 「小以!」祁明泽喊他。 老爷子脚步不停。 「你是想我跟你拉拉扯扯吗!」 老爷子低着眼睛,视线里是青石板缝隙里的一棵杂草。拉拉扯扯,她这话说的很准确,他最近最怕的就是拉拉扯扯了,因为林未整天都在对他做这件事。 他早烦了。 老爷子总算没走,祁明泽也不靠近,「为什么又回来,林未她,有些事该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你不该再回来。」祁明泽语气很重。 老爷子紧了紧手指,「你不是说过我做什么决定你都支持。」 祁明泽被一噎,「支持不包括回来!林未她压根,」祁明泽原来说的有些急躁,这下倒是突然停了,她将声音压低,苦口婆心的架势,「小以,听话,别性任,以前是我不好,没有阻止你,如果你肯接受,我愿意用一切来弥补你。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继续了,否则这次我会用全力阻止!」 老爷子总算转脸看了祁明泽,祁明泽很恳切的看着他,就像从前,都是为了他好,绝不会害他,就是这种神情。但是他看她却变了,就像看林未那样: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两个人他都不敢再熟悉了。 老爷子淡淡的一扯唇,只是不想跟她继续说下去,「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你放心,我不会再蠢到被耍的团团转了。这次就是一个交易,我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离婚的事,林未要哄爷爷,就是这样。」老爷子眼睛看了看周围,「过了这个冬天,这辈子我也不想出现在这里了。」 大厅这方,老爷子说是去洗手间,倒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大厅里人多,林未个子高,放眼望去,倒也好找人,但始终找不见老爷子的人。目光扫过,她看到苏云惠,老爷子没在他那边,今天老爷子也没有跟苏云惠说过话。 第83页 林未冷冷转开视线。 人群里苏云惠消瘦了好些,珠光宝气也难以掩盖整个人的憔悴。当初老爷子能顺顺利利的跟林未结婚,他出了不少力。这是他在为儿子清扫绊脚石,铺路,只是铺晚了,也铺错了,还铺到了林未脚下。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矣,但一切皆在于祁明泽肯与不肯了。 这边,林未看不到老爷子的人,她又试着寻了另一个人,祁明泽竟然也不在。林未放在口袋里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脸色也一点点暗下来。 先前祁明泽看老爷子的眼神林未拿出来细细琢磨。 很快,林未掏了手机果断拨了老爷子的电话,电话通了,但响了几声不接倒还给她挂了。林未看着黑掉的手机,舌尖抵了抵脸,再拨,这次更是响了一声就给挂断了。 「太太不接电话啊。」小光的声音从身边冒出来。 林未的不悦很明显,她手指攥手机攥的指节泛白,转了脸来看小光,小光愣了一下,赶紧递上自己的手机,「要不你用我的打试试?」 林未看了小光片刻,突然一把握上了她的后脖子,小光愣愣的被林未逼视着,倒还是淡定的说话,「太太还在气头上,不接您电话很正常,对老头儿还是要有点耐心的。」 林未喉咙里轻嗤一声,「你倒是挺懂哈?」 小光别扭的笑笑,「没吃过猪肉,也还见过猪跑,我,我不是说你们,我看过别人,老韩,老韩她就怕她老婆的。」林未脸更黑了。 「我去给你找,现在就去。」 小光推林未的手想走,林未不放,「你去哪儿找。」 「不是去洗手间了吗,我去洗手间找。」 林未其实倒也好哄,听小光这么说,只是拍了下她的脖子也放手了。 「傻瓜,这么长时间洗澡都够。别去洗手间了,你去那边找,我找这边。」 两个人还真一人走了一边。 第39章 园子里,老爷子态度决绝,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意思祁明泽看的清楚,也看的心凉,更不知道是如何她们就走到了眼下这种地步。 她从没有想过要在他的身上得到什么,她只是希望他幸福了。 老爷子说明了回来的原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果林未强迫你,告诉我,我不会放过她!」趁老爷子还听得见,祁明泽最后说了一句。 老爷子大步的离开,他听到了,只是没有任何反映,他努力控制眼睛里的湿意。比起林未,他更不想见的人就是祁明泽。原因太多,理不清,也不想理清。大概还包括姑妈的那句「就算我不嫌弃他的身份」这是他没办法忘记的。 别的事够多够乱了,也乱的他不敢去理会,而这句简单明了的话,这句嫌弃,是明明白白的毁了他的自信,毁了一个努力的将自己绷直的人的尊严。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境地,而就像他在林未面前不会有什么地位这种说法,在外婆面前在舅舅面前也更没有这回事,他以为在她们的面前也是如此的,然而不是,从来就不是。 老爷子脸上是说不尽的失意、颓丧,他花着眼睛没走多长一段路,就差点和小光撞上。小光没有及时避让,是因为那头的祁明泽。老爷子还没能走出祁明泽的视线,她还在那头看着老爷子,此刻又看着小光。 从来阳光英俊的娘们儿,此刻像被林未感染了一般,身上多了许多黑深深的气质。高高的,冷冷的站在小道尽头。 小光忙的错开祁明泽的眼神,「太太您这是干什么去了,跟我回去吧,董事长在到处找您。」 老爷子站稳不悦的扫了眼小光,将小光扶他的手推开,继续走路,「她找我做什么。」 「就是看您不在,担心你。」 老爷子轻嗤一声。 林未他都不顾及了,当然更不会理会这些惟林未是从的人。她们没有是非黑白,没有自己的思想感情,就算他真诚的尊重她们,但如果林未哪一天要翻脸了,他在她们眼里就只会是一个可怜的麻烦。 「你告诉她不用担心,我就是去见小祁总了,又不是外人。」老爷子大步的走,小光听的一脸煞白。两个人一路朝建筑去,很快她们两个突然就和林未「狭路相逢」了。 林未高高的站在那头,出来室外她身上穿着大衣,暮色降下,园子里的灯已经点亮,她站在一处灯下,暖色灯光落在她干净的黑髮上,她等着她们走近,面色由冷转淡,眼睛在老爷子身上逡巡。 「您可别这么说,董事长听了会不高兴。」小光小声跟老爷子说话。 「你是要我撒谎,你不都看见了么。」 「我没看见,就看见您一个人了。」 果然走近,林未第一句话就是问老爷子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老爷子看了眼小光,小光眼光光的看他,「你问她。」老爷子丢下话,直直的从林未身边走开。 「太太在园子里透气,天要晴了,还有夕阳呢。」小光赶紧回答,就看到林未的脸色明显好转。 其实她还是满好哄的,至少在苏的事情上是这样。 * 餐桌上林未问老爷子,「小光惹你啦?」 老爷子不理,只是自己吃东西。林未一条手臂搭在老爷子椅背上,手指握上他的肩膀,「这么多人,别做脸做色的,嗯?」 第84页 林未近在身边轻声和他说话,老爷子手上握着餐具,目光从盘子里抬起来,转了脸看她,在唇上扯出一个僵笑,算是回了林未的话。 老爷子的倔强程度这段时间林未算是见识了。 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 晚餐设在宴客厅里,因为还有场表演,餐毕,老爷子被林未拽着在前排坐下。表演者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方言老相声艺术家。 祁家现在的状况与这气氛多少有些不合,只是这场表演早在老爷子生日那时就预定下了。 老爷子这次家宴有身体原因,大概也有情绪原因,从头到尾连假笑都难得,这场表演总算在她脸上看到笑容了。 台上,老艺术家方言亲切,言语诙谐幽默,讲的都是接地气的生活锁事,台下掌声雷动。 但林未从头到尾就没怎么看台上,她看老爷子,看他偶尔皱眉,偶尔转脸来剜她一眼,不悦她看他。 林未朝老爷子倾身,「我就是看看你凭什么这么有底气。」 老爷子侧脸,昏暗中对视,他反唇相讥,「那你看出来了吗?」 「很漂亮,眼睛也好看,嘴巴也好看,」林未一双眼睛细细的在老爷子面孔上流转,又低眼睛看向老爷子的胸口,室内穿的不多,老爷子身上的针织长裙很露身型,「身材也不错,是有傲气的资本。要是少皱眉,像以前多笑,就更好了。」 台上又暴妙语,周围在闹笑,鼓掌,老爷子侧脸看了下不远的老爷子,「我看爷爷身体好的也差不多了,离开这个地方,以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会多笑的。」老爷子对林未扯了扯唇,一把推开林未搭在他椅背上的手臂,要起身离开。 林未一把握住老爷子的手腕。 「放手!」 「你不想要苏家的房子了么。」 「林未。」 「一会儿还有烟花要放,我想看,你不能让我一个人看吧?」 老爷子狠狠的瞪着林未。 等到表演结束已经十点多了,园子里一方空旷的草坪上早布置好了烟花,一众人都从建筑里出来,都裹上厚外套。 早些年烟花会放到临近12点才燃放,近年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便不等12点了。 老爷子的轮椅一安定,草坪那头烟花此起彼伏的升空,炸开,多彩绚烂,轰轰隆隆的声音里夹杂着草坪上欢闹的人声。 祁家自己人不多,但加上亲朋,参加的是家宴,就少不了带着孩子,园子里的佣人也都来了,草坪上聚了不下百人。 有专门的烟火师负责大型的烟花,还专门备了些小的烟花可以自行燃放,草坪上孩子妇女欢闹不已。 林未也早挤到了老爷子身边,将老爷子拉到草坪里,递给他一根烟花。他们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通电话老爷子都叫他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既来之则安之,老爷子是这和说的,林未觉得老爷子说的有道理。他也希望老爷子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没有什么会比健康快乐更重要的了。 林未帮老爷子点燃一根烟花,俩人举着,各捂着自己的一边耳朵。一束束的高亮从他们手上升空,炸开一团小小的烟火。林未乐着,老爷子仰着脸,脸上是与林未相同的笑容,脑子里却想起了上一次看到烟花的情形,那是在纽约。 草坪边,林未看着那边的人,掏出手机撇开林未,将老爷子一人装入屏幕,拍下。 烟火在他身后轰轰烈烈的炸开,他仰着脸,微卷的长髮温顺的垂下。 手机放下,林未侧脸看小光,「你想个办法,把他领开。」 「谁啊?」 林未眼神突然不悦,小光一下明了,「我跟人家又不熟怎么领开。」 林未郑重道,「长着脑子就该多动动,去。」 「……」这不是为难人吗! 最后小光编了个极其蹩脚的理由把林未给骗走了。说什么她们这边厨房里的人都放假了,要过了年初三才会回来,问他要今晚宴会用剩下的面包,拿回去明天吃。 老爷子看小光,小光心虚的不看他,领着林未走了。果然很快,林未就出现在了背后,手上握着一把和林未给他的一样的烟花。 老爷子目光落下,转身要走,林未一把拉住。 「刚才康秘书说老爷子问他,要他好好看看我们是不是还在闹别扭。」 「这不是早晚的事么?」老爷子反问。 「那也得到时候再说。」 林未二话不说,将手里的烟花一把塞给老爷子,只抽了一根。「拿着,看我给你放烟花。」从兜里掏了打火机边点边侧脸看老爷子。 老爷子没有好脸色。 「笑一笑,别整天苦大仇深的,小心年纪轻轻长皱纹。」 滋滋的声音从烟花头上冒出来,林未不对着天空倒递给老爷子,头就沖他,老爷子吓的一跳闪开。 「林未!」老爷子吼。林未明知道还得燃一会儿,所以就追着递给他,但以防保险,也只是大概对着他的,不过老爷子已经吓的跳脚了。 「你拿开,你不准对着我!」 林未看着老爷子好笑,她伸过手去一把将人揽了回来,压在了臂弯下,另一边手将烟花举起,一束明晃晃的火焰从她手上升空,响亮的在空中炸开。 老爷子吓的一抖,举手捂耳朵。林未低头看怀里的人,嘴角扬起。 第85页 「要不要自己拿?」她好心情的问。 「不要!」 林未再没松过手。 「跟林未就能放,跟我就不能。」林未身体高大,像大人逗小孩儿一样,就将老爷子圈在怀里不放,还点燃了一直握在老爷子手上的一把烟花。 烟花滋滋的响,老爷子吓傻了。 一根烟花握在手上也有些害怕,这么多都点燃了他不敢拿。 「林未你拿去!」 「不要。」 「你快拿去。」 「你求我。」 「林未!」 烟花眼看就要冲出来,老爷子急的跳脚,林未就看着人不怀好意的笑,这种笑容于她很少见,阳光明朗,英俊的眉眼像有光,可是老爷子已经不在乎了。 最后一刻林未才一把握住老爷子的手举了起来,一束束的烟花接二连三的从她们手中沖向天空,爆炸声更响,老爷子吓的尖叫「林未!」。 「叫吧。把心里藏的怨气、委屈都叫出来。」 「林未!」 「大声点。」 「林未你混蛋!」 「再大声点。」 第40章 从老爷子那边回来,老爷子就直接回了卧室,一进去就将门反锁了。这一夜他没再见过林未,也不管她有没有衣服可以换。 家里厨房里没人,祁樾舟她们又没去老爷子那边,林未走之前就在外边订了家餐厅,做了一套大餐送到家里来。 健身房,地方特别宽敞,也应有尽有,可以抵得上一个娱乐场所了。祁樾舟她们经常在这里消耗时间。 林未带着小光过来,她们正打牌,桌子上全是吃的,电视里是春节晚会节目,几个人玩儿的很热闹,不知道林未这种日子还能来这儿。 祁樾舟一起身,剩下几个人赶紧丢了手上的东西。 「您怎么来了。」祁樾舟眼睛瞟了眼高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种日子不回卧室缠媳妇,跑这儿来干啥。 林未白了眼祁樾舟,祁樾舟笑笑。 她走了几步,扫了一圈,「玩儿的挺高兴啊。」拎了张椅子坐了。 祁樾舟有些不好意思,将林未坐下的那方桌面上的啤酒收了收。林未倒握住她的手腕,拿了她手上还没有开罐的啤酒,扯开,仰头喝了口,招唿其她人都坐下,她要陪她们玩牌。 林未私下里也没那么难相处,跟她久了,大家也都大概习惯了。 这群人酒量都好,但大家都没往醉了里喝,只林未喝的多了点儿。牌打到半夜1点散伙,林未成了散财童子,钱一把把的派出去,没人不高兴。 最后祁樾舟扶林未回去睡觉,正要上楼,林未不走了。 「带我去你哪儿。」 「……」祁樾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我不想一个人睡。」 那也不能跟我睡吧? 祁樾舟只当她喝多了,手伸到她胳膊下,想架她上楼。 「我怕忍不住去找他。」林未整个人扑在了祁樾舟身上,「他又不给我好脸色,我担心会忍不住对他动手。」 祁樾舟无奈,只能将林未架着去了自己的卧室。因为身高原因,她的床也是定制的,所以很宽大,睡两个人倒没什么,就是有点别扭。 祁樾舟将人放到床上,林未老实的躺着,眉头紧皱像是很难受。 她拉了被子替她盖上。 林未的私事她从来不多嘴,这下有点忍不住了,「你伤人家伤的也不浅,要是不能好好过了,干脆就放了他,你也能开心点,大家都好。」 林未费劲的争了眼,眉头皱的更深,「别说废话。这辈子也不可能放手。」 也不知道是醉话还是狠话,说完林未一下就闭了眼,眉头也松了,像是彻底睡着了。 跟林未一起睡,祁樾舟睡的小心翼翼的,林未睡觉不打唿噜,一点声音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她根本不敢让自己睡死,所以到了后半夜,困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第二天被小光叫醒,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还有了阳光,林未早没了人影。 祁樾舟有点蒙圈,「董事长人呢?」 「在厨房里,做早饭。」小光有点为难的样子。 祁樾舟还迷煳着。 「叫醒你,我还要上去请太太。」小光转身走了。 二楼卧室,老爷子早起床了,沖了个澡,换了身精神的衣服和外婆视频,外婆已经搬到了海棠楼,看来住的很高兴。外婆讲了昨天是怎么过的,今天院里还有什么什么表演,最后是护理员要带外婆去吃早饭,视频才挂断。 老爷子握着手机,在微信里发红包,外婆第一个,林未第二个,再翻给合作伙伴温乐和宋天和发了红包,霞姨也有份,没了,今年他想送祝福的人没了。 门上响起敲门声。 霞姨她们都放假了,谁会来敲门。 声音再响起,「太太,董事长让您下去吃早餐了。」 是小光的声音,厨房里人都不在,吃什么?老爷子突然想起昨晚小光找林未说的话。 倒还真不是完全的藉口。 老爷子是准备着吃面包或蛋糕了,不过也正好方便拿回工作室吃。老爷子这么打算着下了楼,进了餐室。餐桌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都是祁樾舟的人,林未也在,她们一人面前一个大碗,碗里白白的,绿绿的,每个碗旁边都有一个红包。 第86页 吃的倒是不是面包,也不是蛋糕。 小光和老爷子还稍微熟悉一点,赶紧拉开林未身旁的椅子招唿他入坐。 林未脸上从头到尾都挂着点笑意,她看着他,「坐吧。」 老爷子只得过去。 林未视线绕着他,「我记得年初一得吃汤圆吧。尝尝好不好吃,我也很久没吃过了。」 老爷子坐下,才看了眼碗里的东西,洁白浑圆的汤圆很好,但是为什么撒葱花。 祁樾舟也刚好进来,小光坐了一张椅子,祁樾舟也坐了,老爷子还愣着,祁樾舟和小光同时说话: 「汤圆可是董事长亲自煮的。」 「谁煮的,汤圆里撒什么葱花?」 「……」 早坐在这里的人也早想问这个问题了。 彻底的片刻安静过后,就是一阵勺子碰碗的声音,和谢谢董事的声音此起彼伏,祁樾舟的人一个个都埋头狂吃。 林未侧脸看老爷子,眼睛里是很真实的疑惑,「不可以放葱花?」 老爷子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别人的汤圆都不放葱花。」 林未眨了下眼,低下眼睛看自己面前的汤圆,那样子竟然有些可怜,好像很受伤。老爷子才仔细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的衣服和平常不太一样,衬衫不大合身。视线往下到袖子上,长度是合适的,就是宽了。 祁樾舟在那边弥补自己的失言,夸其实多了葱花多了股清香味挺别致,老爷子才想到这衣服是祁樾舟的吧。 林未从昨晚到今早都没有机会进卧室。 老爷子收了视线,低头和大家一起吃有葱花的汤圆。 林未进厨房已经是让人咂舌了,竟然还亲手煮东西给大家吃。如果不是煮的这么有个性,大概没人会相信这是她一大早一个人翻箱倒柜,上网查了时间火候,最后别出心裁的撒了点葱花作点缀,又自认为很好看的杰作。 「行了,别废话。不爱吃自己吃锅盖去。」林未打断祁樾舟的虚假恭维。 没人想吃锅盖,都埋头努力吃光,虽然味道是有些怪。 娘们儿吃东西都快,吃完了的人都自己将碗筷收走,拿去洗,也都拿走红包,道一声谢。老爷子实在吃不了多少,剩了一半,捧着碗准备起身自己去洗,林未一把将他拉住。 「放着,有人收拾。」林未夺了他手里的碗,将红包塞到他手上,谁知老爷子碗是不拿了,将红包直直的拍在林未面前,「谢谢,不需要。」 特意做的早饭不领情,特意包的红包连看也不看一眼。 * 林未一上午都在书房里抽闷烟,最后被祁樾舟劝进了健身房,练拳,林未力量很足,再加上火气,祁樾舟真被她搞的抵挡不住。 最后林未也折腾的撑不住了,从八角笼里出来,浑身汗水浸泡,乌黑的短髮湿了,能看到髮根下冷白的皮肤。 时间临近11点,小光跟着,问她午餐什么,她们好安排。 「吃锅盖!」林未一声吼。累成这样了,火气也还在。 真是伴君如伴虎,早上还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敢相信的亲手煮早饭呢。 祁樾舟也随后出来,解着手套,想把小光喊回来,谁知道小光竟然跟上去,「您是想吃锅盖肉吗?」 林未回头看小光,「……」 祁樾舟:「……」 这小子可以拖出去埋了。 林未在健身房的浴室沖了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出来,脾气是被小光给磨没了。 林未没有出健身房,大张开着双臂趟进一张沙发里。祁樾舟接了景洪一个电话,带着点坏笑的在林未旁边坐了。 林未头仰放在沙发扶手上,支着双长腿。「有话就说。」 「景洪说有个小明星想来给您拜年。」 「哪个小明星,给我拜什么年。」林未懒闭着眼睛。 「就公司拍的那条gg嘛,那老头儿挺漂亮的。肯定是想继续拿明年的合同。」 「不见。」 「您就不想来个以毒攻毒?」祁樾舟提醒。 林未先是没反映,半晌后,睁了眼,直起头来。 「激他一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效果。」祁樾舟说完林未脸色变化,祁樾舟倒赶紧进行免责申明,「先说好,你知道我也不了解老头儿的,这就是我自己瞎想的偏方,不能保证效果的。」 祁樾舟只怕干坏了,到头就全怪她。 * 老爷子在工作室里一边听音乐一边做事,小光又来敲门,告诉他家里有客人,要他出去露个面,也正好吃午饭了,老爷子就出来了。 谁知小光所说的客人是这样的客人。 那头除了林未还有一男一女,那女的有些眼熟,老爷子辨认了好半天才认出这是谁,秦汐婷,也是秦楠的侄女儿,最近常在gg上出现。老头儿大衣放在臂弯上,身上的裙子紧裹着腰身,长发掩着半张脸,妆容精緻,年纪与他相当,倒有几分妩媚的风韵。 老爷子顿时心上一紧。 和秦汐婷一起的娘们儿正和林未说话,秦汐婷的眼睛就没有从林未的脸上移开过。 林未身上已经不是上午不合身的那套衣服,她西装笔直,干净的头髮梳的一丝不苟,很英俊很精神。 老爷子看着,走近,有三个陌生人从餐室那边出来,手里提着很多空盒子,有人向祁樾舟道别,他听她们说开饭了。 第87页 林未打头就领着那两个人进了餐室,绅士斯文。林未的绅士,老爷子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老爷子不动声色,进去,宽大的餐桌被占的满满当当,菜异常的丰盛。 「来啦。过来。」林未看到老爷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秦汐婷小姐,这位是他的经济人,」林未回头看正要入坐的娘们儿,娘们儿赶忙站直自我介绍,「我姓丰,」 林未一点头,转而给她们介绍老爷子,只称他为苏小姐,其她的什么也没说。 不可避免的,老爷子和秦汐婷四目相对,只是对方装作不认识他,还和他打招唿「你叫我婷婷就行了」。 老爷子一扯唇,落坐,一时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祁董事长真是太客气了,我们这样也太打扰您了。」经济人客套道。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能跟这么漂亮的婷婷小姐吃饭是荣幸。」林未作手势邀请俩人用餐,娘们儿挺侷促,老头儿倒是十分的自在,因为林未的奉承更是受用的一脸灿笑。 「婷婷小姐近来挺忙的吧,最近没少在电视上看到你。」 「您也爱看电视?」 秦汐婷娇声惊讶。 「婷婷小姐的名气,不是到处都能看到么。」 这对话,祁樾舟一直在一旁候着,听的不禁捏把汗。她转看老爷子,却还只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 经济人接话,说今年秦汐婷正有一部古装网剧在播,算是火了一把,粉丝也大涨,gg也接了很多。林未顺势奉承,又问秦汐婷是哪儿人,听说就是安城人,更是夸赞,还亲自将一道秦汐婷说好吃的菜推到他面前。 秦汐婷全程飘飘然,连声音都更黏了几分,一旁经纪人不时偷偷在桌子下拐他,提醒他注意言行。 林未虽是一脸的笑意,但经济人真有点莫明的害怕。因为和听说的很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秦汐婷又是个眼力见薄的人,情商与这张漂亮小脸几乎成反比。 经济人不时观察这餐桌上的另一个人,被林未称为苏小姐,但这大过年的,是从屋里请出来的,怕这就是祁太太了吧。 这位年纪轻轻就是一集团之董事长的人,已经结婚了,她知道。所以一开始对这一趟行程都不太抱希望,只是没想到会顺利成这样。 一张桌子上各怀鬼胎,秦汐婷怀的什么鬼胎,是老爷子最关心的,他想起那天打秦楠的两巴掌。这是他的报復? 找自己侄女儿勾引林未,就算不成,或许好歹也能离间离间她们的夫妻关系。 老爷子只是冷眼看着秦汐婷的忸怩作态。但秦楠这次最大的失误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一场只会是徒劳,因为她们本来就会离婚,而期限也只到他拿回妈妈的东西即止。 所以就算是他让自己侄女有本事爬上了林未的床,也不会伤到他分毫。 老爷子只是不动声色,面色淡然,不管林未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林未当然一直在注意老爷子的态度,他这事不关已的态度让林未看的起火。 一餐饭结束,林未火气一点点聚集,这件事既然是开了头她就不想停,她要看看老爷子到底还有没有一丝的在乎她。所以对餐桌上的小明星发出邀请,要带她们去园子里赏花,晒太阳。 「这,这不会太耽搁您吧。」经济人有些不知所措。 林未从餐桌上起身,「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她走到老爷子身后,握上老爷子的肩膀,「是吧,苏小姐,你也一起去,今天这种日子就该轻轻松松的过,看看花草什么的,不正好找灵感。还忘了告诉你们,我们苏小姐是画家。」 老爷子被肩膀上的手带着从椅子上起身。经济人还在干巴巴的拍马屁,说难怪觉得老爷子有什么不同的气质。老爷子从椅子边走开,脱离林未的双手,淡淡一扯唇,「你们自己玩,我不太想去,就不打扰你们的兴致了。」 老爷子说完,看了眼秦汐婷就出了餐厅。 戏就是要做给老爷子看的,他一走,林未几步追了出去。 秦汐婷想去追,被经济人一把拽住。祁樾舟就在她们几步开外,也不方便交流什么,经济人只说让他穿上大衣,室外冷,别冻感冒了。 「好婷婷听话,后天咱可还有个大活动,冻感冒就麻烦了。」 林未出来没多远就追上了老爷子,老爷子甩开她过来纠缠的手。 「我让你站住!」林未命令的口气。 老爷子好笑的转脸,秦汐婷的目的他猜到了,林未今天这种突破一惯作风的殷勤他又怎么会猜不到原由。 「林未你别幼稚了!离婚是早晚的事,我根本就不在乎你跟谁亲近,你不就是想让我看吗?我看到了,但是这关我什么事,我无所谓的!」 老爷子转头又要走,勐的被林未一把握了肩膀,将他逼到了一方柜子边,她弯腰下来,高大的身躯压迫着人,「既然不在乎,发什么火?」 「我觉得你可笑!」老爷子一字一字咬的清楚。 「你嫉妒了!」林未肯定的道。 老爷子:「你在自欺欺人!」 老爷子的眼睛里只有狠,只有挑衅,很明显很清楚。林未目光在老爷子双眼间深深流转,她心里的火一股股的蹿,心脏上开始堵的难受。 一阵脚步声过来,伴着说话声,林未松了手,她丢开老爷子的肩膀,但没有退开,「不瞒你,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变了。」 第88页 林未不屑的一笑,「也许我就该换个老头儿试试,今天正好来个现成的。不如你就帮我把把关,也顺带的验一验你自己,看看我跟别的老头儿在一起了,把对你的心思用到别人身上是什么感受,如果真一点不在乎了,说明缘分尽了,我答应你,离婚。」 林未转身走了,招唿了来人一起出了建筑。 老爷子随后出去。 第41章 嫉妒心也许就是人的本性,无关男女,无关情感,一个自己不要了的东西,被旁人捡了去,但又拿到了你面前炫耀,而那个人还跟你站在对立面。你会开心吗?不会开心。 老爷子这样理解自己看到林未和秦汐婷接触后的心里反映。 他像是魔怔了,没有作任何反抗,还真就乖乖的跟着,园子里阳光明媚,但气温毕竟低,可是他连大衣也忘记穿了。 林未不就是要他看着,那他就看着,这有什么难。英俊的娘们儿,漂亮会来事的老头儿,很相配,女明星跟富豪也很相配。 如果她真对秦汐婷有兴趣,秦汐婷会巴不得的,老头儿的爱慕,同为老头儿会更容易看懂。 老爷子看着,不禁发呆,回忆,这又何尝不像以往的他自己,满心满眼的装着这个娘们儿,如痴如醉,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在她却只有清晰的利益与满肚子的算计。 那此刻的林未又是如何的一副心肠,是在享受秦汐婷的爱慕呢?还是在骄傲自己的魅力,或是在告诉他,只要她肯出手,再容易不过。 老爷子抬眼看了眼头顶刺目的阳光,再落下目光,视线模煳的看不清,看到的只是两个影子,一男一女。 人生在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你爱慕的人就刚好喜欢你,你无怨无悔,她心甘情愿,光明磊落。 这过往的四年,也许就是他的一场关于爱情的美梦。 又也许他经歷过的这些就是一个人成长路上的必修课,不经歷这些,又怎么会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又怎么会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林未在前,西装大衣英俊不凡,举手投足间都是满满的成熟娘们儿的魅力,看的秦汐婷眼花缭乱。老爷子一路跟着看着,林未会偶尔回头看一眼。 「说起来我哥哥还是您的校友呢。真的,真不是在跟您套近乎。」 「是么,家里还有哥哥?」 秦汐婷简直都有几分敢在林未面前自由言论的态势了。他娇娇的一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啦,我们关系很好的。她在那边待了有三年呢。婷婷可以也叫您哥哥吗?」 「行啊。当然可以。」 「那叫您祁哥哥吧。」 「可以!」 「祁哥哥,以后我能联繫您吧。真的!你真好。」 秦汐婷已经加到了林未的微信。 也一路跟随的经济人简直搞不懂状况了。她偷眼看也随行的这位苏小姐,真是祁太太?这豪门老头儿也真是不容易做。 经济人在偷眼看时,总忍不住多看老爷子几眼,老爷子的相貌就是放在娱乐圈里也是难找的,货真价实的容貌都已经这样惊艷的,很少见。只可惜最后也是沦为娘们儿的附属品,娘们儿多是喜新厌旧的,再漂亮的老头儿到手,天天看也难免看腻,尤其是这些唿风唤雨的大人物。 经济人为这个漂亮老头儿嘆息,同时也欢喜如果她家艺人真能搭上祁家这样的线,利用好了,那前途可以很长远。 经济人这一趟好歹是有收穫的,眉开眼笑。远远跟着的祁樾舟就跟的愁眉苦脸了,看这势态好像有点失控了。这偏方是她给的,今晚恐怕是有得受了。 走到一树梨花前,小明星咋咋唿唿的说梨花好看,要让林未帮他拍照,将手机递给林未。一向冷峻深沉的娘们儿虽然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她接了,态度绅士温和,小明星左摆pose右摆pose,也是全程好脸色的配合。 这边老爷子在石子小路旁的一条长椅坐了,耐心的等着,无喜无忧的样子。 林未拍完,秦汐婷接回手机看。 「祁哥哥您可真是个钢铁大直男。拍照技术也太差了吧,你看嘛,没有一张是清楚的耶。」 林未伸手进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找个拍照技术好的,你等着。」 林未突然朝老爷子过去,老爷子抬眼,俩人对视。林未将自己的手机递到老爷子面前,「来吧,苏小姐,你来帮我们拍一张合照,怎么样?」 老爷子轻轻蹙眉。 「怎么,不想帮忙?」林未看人的眼睛直的像刀锋,赤.果果的刺进老爷子的眼睛里,像要从他那里挑起点什么,「还是不想看我们合照?」 老爷子却只是冷漠的落下了目光,伸了手便接林未手上的手机。老爷子的这一态度,让林未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霎时冷冻,递出去的手机也没有松开,捏手机的手指指节渐渐泛白。 「不是要合照吗?」老爷子反问,语气再轻松不过,那一双曾经惹人爱的桃花眼,轻飘飘的扫过她。 林未松了手,老爷子冷漠的从她跟前走开,秦汐婷已经在找合照地点,林未眉眼间僵硬的明朗早已转阴,她自己指定了合照地点,站到湖边,湖水清澈,湖波荡漾。秦汐婷站到她身旁,一股浓稠的香味袭来,胳膊上有动静,隔着厚厚的衣料,胳膊被挽住。 第89页 林未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不过她这不悦像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所以眉压低了,眼睛变冷了。林未高高的站定,利落的像一棵没有枝蔓的大树,出现在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多余,不搭调。 「这样合适吧?」她高声问几步开外的老爷子。 「合适。」老爷子竟然说。 「那行啊。拍,把我们拍的好点儿。」 林未脸色越发的难看,眼睛冷冷的紧紧的盯着老爷子。而她看着的人面色如常,还真就举起了手机,对准她们,只是有一滴泪出现在了他的眼角。 林未看的清楚,压着的眉即刻就松了,像满天的乌云一瞬化开。她要的就是这个,她等的就是这个。迫不及待,林未一把扒开握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身体刚挪动,却突然的一声枪响从耳边划过。 这一方园子里阳光明媚,梨花如雪,湖水安静,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这下被这一声枪声瞬间扯进了混乱。 林未第一反是矮了身,一扑就躲进了湖岸边一块大石头后,正好将身体挡住,但她看到老爷子只是傻傻的愣在了原地,眼角还湿着,手上还举着她的手机。 所以既然心里有她,做什么要死犟。 林未冲出来,随即第二声枪响擦着她耳边过,她一把扑了老爷子,将人抱进怀里,滚身躲进一丛灌木下。 一切都发生的极快,如果不是警觉性极高,都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未将老爷子紧抱在怀里,老爷子完全还木讷着。 第一次枪响如果不是老爷子的那滴泪让林未中断这场闲的没事的闹剧,扒开秦汐婷的手,挪动了位置,或许那颗擦着耳迹划过的子弹已经进了她的头颅。 枪声来自湖对岸,灌木丛挡不了子弹,林未将老爷子护在怀里,往石头那方带。石头不够大,老爷子被安放在石头下,林未摁着他的头。 林未自己有三分之一的身体没有任何掩护,第三声枪响就在她脚边。 秦汐婷直到听见第三声枪响也才知道躲,却不知道要躲哪,倒好死不活的朝林未挤过来。「祁哥哥……」他吓坏了,经济人早抱头蹲在了老爷子刚才坐过的那方长椅下发木。 林未瞧见来人,哪里还有先前的笑脸,眼睛里只有冷漠的刺,她一把拽过秦汐婷的衣领,秦汐婷一跌倒地。林未利落的一把将人拖过,像拎个沙包,刚拖到身边,第四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秦汐婷的大腿划过。 秦汐婷被当了送上门的石头,成了林未的掩体。 秦汐婷痛的尖叫,随即便有一阵追喊声从湖的那边传来,枪声就再没响起过,林未才松了手,秦汐婷歪在石头边。 四声枪响,极为密集,目标很明确,就是林未。 祁樾舟的人兵分两路,最重要的当然是林未本人,她亲自过来查看林未,林未这才将吓软在地的老爷子扶起来,将人上上下下的查看。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回答!」 老爷子只是木讷讷的睫毛勐颤,他自然没有受伤。 「没事了没事了,」林未揉着老爷子的头安抚,将他安放在刚才挡住她们的大石头上坐下。回头对祁樾舟大嚷:「人都tm到园子里来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在林未查看老爷子的时候,祁樾舟也查看了林未浑身上下,没有受伤,一颗心算是稳稳的装进了胸腔。园子里的安保工作从来都不归她们管,祁樾舟无奈,林未当然知道,她只是气愤沖昏了头。她掏手机,打给负责园子安保工作的人,怒声呵斥,要她们查监控,查清这件事,清理园子里的每一处。 秦汐婷腿上中了枪,子弹擦着肉过,子弹是飞了,但腿上被带走了一块肉。他哪见过这种场面,吓的大哭,经济人总算过来料理他。 这个时候小光也过来了,林未挂了电话,回身看老爷子,老爷子双手攥的紧紧的,面无人色。林未去碰他的手,他惊恐的躲开。 林未叫了祁樾舟,让她先带老爷子回去,祁樾舟想留下来守她,林未沉声命令,要她好好将人带到家里,家里也看看有没有藏人,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她自己回来跳湖自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祁樾舟只得和小光先将老爷子送回了家。 林未再用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她转身准备走,腿被一双手拽住。低眼睛,是经济人,「祁董事长我们,我们婷婷小姐怎么办,他中枪了,我们怎么办,祁董事长,」 「待着!」林未一声怒斥,一个人大步走了,头也不回。只剩下秦汐婷大哭,经济人心上发憷。 * 老爷子从园子里回来就回了卧室,家里上上下下排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最后祁樾舟指了小光照看着就离开了,直到傍晚才和林未一起回来。 出了这件突发事件,家里休假的人都被叫回来了。 「太太呢,」林未一回来就问霞姨。 「在楼上,卧室里。」 「他晚饭吃了吗?」 霞姨摇头。 林未脱下身上的大衣,随手扔给身后的人,上了楼。卧室房门反锁着,林未拿了钥匙将门打开,开了夜灯,大床上,薄薄的隆起一团,她过去。 「小以。」 没动静。 「没事儿了,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是不是吓着了?」 老爷子连睫毛都不曾动一下,夜光昏黄,林未看老爷子的脸色好像深了些,她伸手朝他脸颊摸去,蓦地摸到一片滚烫。 第90页 林未一把拽起人,摸他的手,他的脖子,他浑身都在发烫,烫的像火炭。 老爷子没穿外套在园子里吹了风,又受了那样的惊吓,加之精神压力,回来他就觉得浑身软的连眼皮也抬不起,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想休息一会,谁知一睡就晕厥了。 老爷子被林未在他身上的摸索叫醒,看清人,她推她,「你干什么。」 林未坐上床沿边将老爷子抱进怀里,在外边跑了一下午,她手很凉,手掌贴上老爷子的额头,「你发烧了。没事,我找赵医生过来。」 老爷子伸手推,林未握住他滚烫的手,另一边掏了手机,「让赵医生过来,快!」 电话挂断,林未松手,手机落在被子上,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用自己被夜风吹冷的脸颊去贴老爷子滚烫的脸。心甘情愿让她抱,乖乖的,别动不动就要跟她拼命的样子,这是她每天都在盼的事,没想到最后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老爷子烧的厉害,不清醒也挣不开,林未也不放手,只是很久没有了的紧紧嗅着怀里的人身上那股浅淡的熟悉气味。 赵医生就在老爷子那边,很快就过来了。今天下午她替那小明星包扎了伤口,现在这位年轻的太太又受了惊吓,她私下里听说今天园子里有枪声。她不爱八卦乱说,但今天下午的事她也肯定确有其事了。 「您别太担心,太太就是受了惊吓,也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问题,高烧38.5以上就用降烧药,以下物理降温就可以了。」 「没什么其她毛病?怎么动不动就晕倒。」 「大概是因为贫血,太太身体太弱了,身体基础差,好起来应该补补。」 俩人在门口说话,赵医生留了些药走了,林未回来,拖了张椅子在床旁坐了。 老爷子吃了退烧药,病恹恹的躺在床上,面颊烧的通红。 林未伸手进兜里想掏香菸,刚掏出来,又一把塞了回去。 皱眉看床上的人。 才一会儿,林未又伸手去探老爷子的体温,他额上贴着退热贴,她小心摸他的额角,还烫着,赵医生说半小时后药效才会发挥作用,林未烦躁的看了眼腕錶,等着时间。 才过去不过五分钟,林未又忍不住去摸摸,没什么变化。她摸他的脸颊,摸他安静的眉眼,静静的很乖顺很漂亮。 果然半小时后,老爷子额侧的皮肤才开始冷下来。林未用体温枪测了温度,已经不足38度。她不放心又拿了水银体温计,小心抬起老爷子的手臂,将体温计放进老爷子咯吱窝下。她看着腕錶等待时间,从没有等过这么慢长的5分钟。 老爷子体温一点点下降,精神也在逐渐恢復。林未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去取老爷子身上的体温计,老爷子却醒了,看到她,一把抓住自己松散开的衣服。 「别动。」林未握住老爷子抓衣服的手腕,小心从他衣服下抽出那根体温计。「我要她。」林未将体温计拿给老爷子看。 林未不动声色的坐回床边椅子里,瞥了眼老爷子,他已经又闭了眼睛,一双眉毛皱着。 林未收回视线。她人高大,体温计在她手中显得越发的细,她在檯灯下认真辨认,看清后面色又轻松了些。 老爷子陷在枕头里,人薄薄的一团。 「喝水吗?」 「多喝水,配合物理降温。」 只有林未一个人的声音,老爷子没有一点反映。 先前侧体温的时候,老爷子的被子她放下来了。她起身,再给他盖上去。 「离我远点。」老爷子总算说话。 林未舌尖抵了下脸颊,又想到了下午,拍照的时候老爷子都快嫉妒哭的样子。林未嘴角扬着,饶有兴致的顺手颳了下老爷子秀气的鼻樑。 最后还是坐回椅子里,安静的看着人,直到霞姨端了碗清粥进来。 老爷子的烧渐渐消退,脸颊上的颜色也逐渐正常。 「小以。起来吃点东西。」林未喊他。 「听话。」 「你出去。」老爷子声音无力。 「烧退了我就出去。」 老爷子不回答了,还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侧,留给林未后脑勺。 「东西吃了我就出去。」林未放宽条件,但没有得到回答。 「说不在乎假的吧。拍照的时候流眼泪了,我看到了,是不是?」 林未看着老爷子单薄的背,可怜又倔强,纹丝不动。在林未看不见的里侧,老爷子听了她的话,病恹恹的扯了下唇,是嘲笑。他不会回答她这种自以为是过了头,视人为玩物的高傲自大的猜测。 他会流眼泪,那却只是因为想起了从前,因为想到了第一次和她说话的场景。 也是在湖边,多美好的偶遇,夕阳,清风,英俊绅士的青年。但是就像秦汐婷一样,其实什么也没有,也根本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被人当猴耍了。 老爷子安稳的闭着眼睛。 背后林未突然开口,「下午的事,是我的不对。」这算是道歉了,「别当真。最后不是护你了么。」林未就此又说了些好话,老爷子只是一直沉默着,到最后却回了林未一句:如果不是她,这种事他会连见识的机会也没有。 林未哑然,然后是安静。 林未宽坐在椅子里,脸色越来越沉。 第91页 她坐了好半晌,老爷子没有一点要妥协的迹象,更没有半点她以为会有的感激。最后她起了身,端了一旁的水杯,含了水在嘴里,重重的放下,杯子搁的一声闷响,她一把将老爷子掰过来对着她,捧了他的脸,朝他压了下去,强行将水渡进老爷子的嘴巴。 他反抗,推她,她只是握的紧紧的,一点不放松,她要给的,他就拒绝不了。水滑进了老爷子的喉咙,餵完,林未才将人放开,指腹下是老爷子温软的皮肤。 她深深的看着他,「闹也要有个限度,不想被这么餵饭,就自己好好吃。」指腹轻碾过老爷子的脸颊。 第42章 苏以松手,霞姨软在了枕头上,胸口在大大的起伏着,单薄的人,眼睛里水汪汪的。苏以下颌线紧绷,从床边退开,最后还是软下声来,「好好吃,我出去。」 苏以离开,很快霞姨就进来了,要餵霞姨,霞姨强撑着坐起来,自己喝了碗粥。高烧的时候,发了一身汗,身上黏的难受,她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才感觉到眩晕,头重脚轻。 霞姨坐在床沿边,连骨缝里都在发冷,她让霞姨帮她放点热水,她想泡一泡。 「哎,好呢,说不定泡泡,明天就好了。」霞姨进了浴室,很快就放了大半缸热水,霞姨要帮忙,霞姨在床边坐了半晌,有了力气,自己撑着进了浴室。 「要我帮你吗?」霞姨始终不放心。 「不用。」霞姨回答。 霞姨在外边站了半晌,两次问,都是一样的回答,霞姨便收拾了桌上的碗盘杯子下了楼。 霞姨以为泡了澡能舒服点,却没曾想越泡整个人越没力气,开始严重缺氧,她从浴缸里爬起来,浑身更是软的像面条,她几乎是闭着眼穿的衣服,也实在没有力气站好。最后强撑着从浴室出来,晕倒在床前的地毯上。 苏以发现人的时候已经不知道霞姨在地上躺了多久,如果不是看霞姨实在像只是睡着的样子,她早就送医院了。 祁樾舟被霞姨遣来看照看的时候,苏以已将人放安顿好了。「让你们好好看着,不明白什么意思?」苏以脸黑的吓人。 「刚刚霞姨在这儿的,不知道她下去了,所以……」 「行了。」苏以不想吵到床上的人,在床边踱了几步,压下火气,面色比刚才温和了些,「去煮杯咖啡上来。」 祁樾舟也看到了苏以脸上的变化,于是有了点和她说话的勇气,「您喝牛奶吧,咖啡喝了夜里会睡不着的。」 这话苏以转脸认真看祁樾舟,眼睛里是十分的不耐烦,她什么也没解释,祁樾舟倒突然懂了她的意思。大概是想要在这儿守夜的,便满口答应的出去了。 * 苏以坐在床边守着人,手上握着咖啡杯,霞姨背对着她,苏以的视线模煳在霞姨娇弱的身影上。 相处的四年时间,霞姨向来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让人猜,将时间浪费在猜忌、别扭、闹情绪、相互折磨上。她们向来处的很好,但不是因为她们之间原本不存在矛盾,而只是因为霞姨从来不捨得浪费任何和苏以好好相处的时间。 她在苏以的面前从来是个很简单很明了的人,而苏以体会到的也是如此。简单明了原于深爱,原于爱与包容,包容这个娘们儿的一切好与坏,从不挑剔。 但现在她变得倔强,变得油盐不进了。霞姨是逐渐认识到了一个新的苏以,而苏以也逐渐认识了一个新的霞姨。 咖啡杯很快空了,床旁的柜子上放着一支体温枪,一支更为精确的水银体温计,退热贴,退烧药,热水壶,玻璃水杯。苏以掏了手机打算让人替她续点咖啡,掏出来又放弃了,握着咖啡杯起身,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刚出门来,听到一个急急的脚步声靠近,苏以抬眼看去。 霞姨慌慌张张的来。 「慌什么?」苏以不悦。 「小祁总来了,我们说太太睡了,她还非要上来,我们拦也拦不住。」 霞姨话没说完,阿森已经出现在视线里。苏以将杯子递给霞姨,让她再煮杯咖啡上来。霞姨握着杯子往回走,眼睛怯生生的看正过来的阿森,还是离开了。 阿森直直的过来,她给人的印象一向温和有礼,眼下这副样子像喝了烈酒,要撒一回疯。苏以余光往旁,房门她已经掩上。不等阿森靠近,祁樾舟大概是听到动静了,带着几个手下人来了,苏以拂了下手,祁樾舟才在原地站住了。 阿森再靠近,苏以走出去几步,狭路相逢。 阿森:「小以呢。」 苏以:「一个人就敢上这儿,勇气很勐啊。」 「不管你是怎么骗了她回来,我现在带她走。」阿森想措开苏以,苏以移了半步抵住。她下颌线紧绷,眼睛中寒芒丛生,「别闪了舌头。我要是让她们断了你的手脚,你觉得怎么样?」 「你敢!」 苏以脸上绝没有随便说说的意思。「清醒点。滚吧。」 阿森竟然一把握上了苏以的衣领,「你没资格苏以!你自己什么目的接近她你自己最清楚,现在该拿的都拿到了,你还想要什么!还想怎么样!」 俩人离房门只有几步,高高的抵在一起,祁樾舟没有苏以的话也不敢动。苏以被揪着衬衫衣领,倒没有发火,只是冷冷的看阿森激愤到扭曲的脸。 「你诚心的我知道,你一早就看准了这点。现在我放手了,不要了,她对你就没用了,为什么还不放手!你没有真心实意的在意过她对吧,但是她已经傻跟了你这么久,有点怜悯心苏以!你把她还给我,我不争了,全都给你,我全都给你行吗。」 第92页 「说话当心点,阿森!」 「你试想过吗,我没有一天不在试想,如果四年前没有你跑出来横插一脚,那天聚会上她没有被你骗走,到今天会是什么样?她会很幸福,我会把世上所有的幸福都给她,她绝不会搞成今天这样!你没看到她难成什么样了吗?」 她们就在卧室房门外,苏以不想弄出动静,但她总算给了阿森一拳,两个人之间其实早就撕破了脸皮,只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将关于霞姨的事拿出来说开过。 俩人动手了,祁樾舟立时便冲过来,苏以抬手止住她,祁樾舟退回去,仍然等在原地。苏以朝歪在地上的阿森压下去,「真当我会对你心慈手软?」 「苏以就算你连可怜人也不屑,但是现在把人利用干净了也该放手了!」 「闭嘴!」 「苏以就看在她真心喜欢了你一场的份上,她还替你挡了那一刀,没忘吧,是不是很傻很天真,收手吧,你放了她,……」 阿森脸上哪还有挑衅,苏以狠拎着喋喋不休的阿森更是怒从心头起。苏以给了阿森一下,阿森哪像来找事的,分明就是来讨打的,她也不还手,一点不像当初苏以会花最大心思来提防的那个对手。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苏以总算被击起了心底里真正的怒火,「你不过就是你妈手下的傀儡,一个傀儡你有什么资格,嗯?有什么资格妄想?你在妄想明白吗!再让你重来十次,你也是什么也干不成!你个手下败将!」 阿森像被说中了痛处,更是溃败成了一滩任人踩踏的泥,任苏以如何握着她的衣领,像要勒断她的脖子。苏以声音狠沉:「你不哄好那姓贺的,有什么资格跑这儿来妄想!」 最后阿森是自己回去的,她一路哑口无言,面无人色,像一具行走的尸体,外形漂亮,面孔英俊,但是失了魂。 * 霞姨反覆发烧,拖了整整3天才开始好转,这些天苏以除了去过一趟墓园看望父母,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夜里霞姨不好了她留在卧室里,霞姨精神了她就回客房。 第4天,赵医生调整了药单,给开了副调理身体的中药,药熬好,浓浓的一碗摆在床头柜上,霞姨摸摸碗都快凉透了,又劝霞姨喝。 苏以也在房间里,她在房间角落的一处柜子里拿东西。 「良药苦口,您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吃的也少。熬的时候我就看了,赵师生加了调理脾胃的成分,这人啊胃口一好,身体自然就好了。」霞姨劝。 「味道闻着就苦,我真的喝不了。胃口不好也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霞姨拒接。她也不能直接告诉霞姨用不上多久,她就可以离开这儿了。眼不见,心不烦,一切都会好起来。 霞姨认真的劝,看得出是一片好心,霞姨对她有些愧疚,因为不能在走之前告诉她实话。这些天每天早晨,浴室里浴袍、毛巾不等她醒来就已经准备好,连牙杯里的水、牙刷上的牙膏也都提前准备好了,虽然霞姨是拿着一份工资,但如此周到、细緻,少不得含有爱心,就如她当初对苏以一般。她很是感激,也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霞姨端着药碗,霞姨是真不想喝,一个劝一个找藉口,俩人委婉的僵持,一直在那边柜子里鼓捣的苏以突然过来了。她走近,长腿出现在霞姨低着的眼睛里,二话没有,夺过霞姨手上的碗,大概霞姨也和霞姨一样惊讶,苏以却问霞姨,「有没有多余的?」 「……啊?药啊,有的,熬出来有一大碗,药罐里还有一半儿呢。」 苏以嗯了一声,她看了眼霞姨,端起药碗就凑上嘴巴,也没问她自己能不能喝,一仰头,只见她喉结滚动,两声浅浅到吞咽声,一碗药就没了,她几乎是两口就喝光了。 苏以将碗递还给霞姨只是轻皱了下眉,要霞姨再去拿一碗上来。 霞姨才有机会说这药是女人喝的,苏以脸上略尴尬,但也只是一瞬又极快的恢復,淡淡的道:「药不死人就行。」 霞姨只好拿了碗出去了。霞姨也收了眼睛里的一点惊讶,转开目光。 「药就得这么喝,速战速决,别犹犹豫豫。在苦味还没有蔓延开的时候就结束了,明白吗?」 霞姨没有好脸色,也不应声,也不理人,苏以自己走开了。 霞姨手指揉揉额头,很快霞姨又来了,果然又是那碗一样的药。最近确实很容易眩晕,从那次住院回来,就时常发生,大概因为贫血、大概因为情绪。 霞姨送进来,她也做了要喝的思想准备,而苏以又出现了。 她不想看到她,也不想再跟她有什么交集,自己接了霞姨递来的碗,一股刺鼻的苦味勐的袭来,还没喝,舌头已经发苦,胃里已经在隐隐翻涌,哪有她喝的那么轻松。 霞姨看着手里的碗,碗边余光里出现一副长腿,霞姨双手捧着碗,纤细的指节僵硬着,她将眼睛一闭,唇凑近了碗边,药简直苦的扎肉,她没有停,她当然知道这种事宜速战速决。 霞姨眼睛闭的死死的,咕咚咕咚也是不抬头的喝完,手上的碗蓦地被夺走了,她苦的浑身打颤,嘴唇上突然有东西塞来,一股微甜从唇上浸来,霞姨松了齿关,那股甜味滚进口腔。 「吃块巧克力就不苦了。」是苏以冷沉的声音。 霞姨才睁开眼,没料到是苏以给的。 第93页 「找祁樾舟拿的,味道行吗?别吐,吐了就只剩苦了。好好吃吧,下午我出去一趟,祁樾舟她们就在楼下,有事就找她。」苏以说完话就出去了。 霞姨抿着嘴巴里的巧克力,浓浓的甜味将苦压下去了不少。 何必跟一块糖置气,霞姨用力吮吸嘴巴里的甜味,胃里总算老实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春节假期结束,也许是中药起了效果,霞姨胃口好了起来,突来的重感冒也一去无踪。苏以又开始了年前的忙碌,也仍然每晚睡客房,但这些天吃饭俩人是坐了一张餐桌同时进餐的,只不过这些会见面,会相处的时间里,无论苏以说什么,做什么,霞姨一如往常只当她不存在,苏以倒没有不高兴。 这天晚餐的时候,苏以本来高高兴兴的吃饭,接了一通电话,眉越皱越狠,突然一句,「哪儿来的电话?」 半晌又是一句沉沉的质问:「我问你,是谁给了你我的电话!」 下一刻手机就被苏以重重的扔在了一旁,叫了祁樾舟。 祁樾舟也在后面餐厅里和大家吃晚饭,立时出现在餐室里,「怎么啦?」 「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说的解决了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祁樾舟脸色温度骤降,苏以说的是那个小明星的事,谁怪她那天给人家的幻想太大,岂止电话,连微信都给了别人。现在就算中了枪还在幻想,苏以是管她了,只是她自己太笨没躲好。 祁樾舟苦着一张脸,「我今晚再去医院一趟,保证彻底解决。」 追溯源头这偏方是她提的,还得擦屁股。 苏以不悦的回头,准备继续用餐,霞姨人已经没了。苏以探身瞧去,霞姨一道消瘦的身影缓缓走远,软弱的形态,坚硬的态度。 苏以意兴阑珊的丢了手中的餐具,舌尖抵了抵脸颊,一脸疲惫,无可奈何。 霞姨新上了一碗汤,发现霞姨不在,说给苏以盛碗汤,苏以摆手不要,从椅子上起身,离开了餐室。 霞姨看着一桌子的好菜,都是照了苏以的吩咐,按照霞姨喜好的口味来的,但还是都没动多少。霞姨嘆气,这小两口不是互相折磨么。 霞姨情绪低,不好好过,老生病。 也没见苏以又过好了,食量也大不如从前,那么高高大大的一个大娘们儿,最近餐餐都是这么折腾的。那天喝了霞姨的中药,晚上还流鼻血了。 第43章 自舅舅获刑以后,霞姨反而安心了,再不去了解有关金浦的事,所以当然不知道最近金浦的事又掀小高潮,警方公布了几个重要成员,进行全面抓捕,高速公路出入口,火车站,高铁站到处张贴着通缉令。 霞姨知道的只是最近几天家里来来去去的西装娘们儿少了,晚上园子里寻查的工序没了。3月初,樱花树挂满了花苞。年后恢復工作的第一天,霞姨已经打电话催了父亲办理房产证过户的事,语气不容商量,父亲推脱不过,只答应她会办理,又过了几天她再催父亲,她说有手续不全,还在办理。 这些天以来的休养,加上药剂的调理,霞姨无微不至的照料,霞姨精神面貌好了很多,远好过于年前。霞姨直夸赵医生手段高明,而霞姨自知,也有情绪方面的原因。那几天卧病在床的时间里,她安静的想了许多,也接受了许多之前无法接受的事实,也弄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就能安心,心安了,整个人自然就好起来了。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一大早霞姨收了个好消息,父亲来了条信息说房产证办妥了,要她过去拿。霞姨倒有些意外,因为这三番两次的拖延,只怕秦楠又要搞出什么么蛾子,就怕夜长梦多,到头来一场空。 收起手机,霞姨只等着在衣帽间穿衣服的苏以离开,才从床上起来进浴室。盥洗台旁叠着她用的毛巾,牙杯里满满的水,牙刷上连牙膏都挤好了。 霞姨握着牙刷,淡淡的笑了一下。想想以后就享受不了这种待遇了,不过要是她能在画画这条路上走的更高一点,或许也有机会将霞姨从这里挖走,以后为她一个人服务。 霞姨快速的将自己打扮精神下楼,餐桌上很丰盛,但霞姨只草草的吃了些东西就去了地下室。对于房子的事多一刻就多一分风险,得快点拿到自己手上才算是落定。 人忙马不快,霞姨到地下车库,却左右找不到自己的车钥匙。她看了车,好好的就停在她上次停的位置,没挪过地方,唯独少了车钥匙。 霞姨抬脸看地下车库的监控,默了一会儿,急躁的脸色沉静下来。她往回走,到电梯门口,电梯门正好打开,祁樾舟从电梯里出来,霞姨停步。 祁樾舟出来,「您是要出去吗?」 「我不能出去?」霞姨冷脸对人。 「您说的哪里话。」 霞姨不想跟祁樾舟费话,「我车钥匙呢?」 「在这儿在这儿的,」祁樾舟去车库,到柜子里去拿钥匙。霞姨眉微蹙,柜子那边她已经翻了不下三遍,她怀疑祁樾舟是不是在装样子,其实是受了苏以安排守着不让她出门,或者又是守着她出去,像看管犯人一样,办完事再带着她回来。 霞姨脸色越发的冷,她有些光火,她不是犯人,她们没有权利这么对她。 霞姨跟过去,谁知祁樾舟却转身递给她一把车钥匙,霞姨低眼睛看,不是她的,祁樾舟在耍她? 第94页 「这不是我的。」 「这是新车钥匙。」祁樾舟笑咪咪的。 「我要我自己的车钥匙。」 祁樾舟觉得霞姨好像没明白,「这也是您的车,董事长亲自挑的,订了好久了,昨天才刚开回来开到家里,您看看,肯定喜欢。」祁樾舟摁了钥匙解锁,车库那边,一辆崭新的红色轿跑亮起灯,一辆宾利欧陆,身形漂亮,膝水铮亮。 霞姨哑然,蹙眉,才反映过来祁樾舟所说的她的新车,才想起苏以之前说买车的事,也想起了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霞姨睫毛一颤,心上重重一撞。 就是去年的今天,她们结婚了。就是去年的今天,她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她嫁给了苏以,她好喜欢好喜欢的人,她和她结婚了,她将她带进了这个会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家。那时她单纯的如此想,那时决不会知道一年后的今天会是这种情况。 祁樾舟安静的等着,霞姨咽了咽空空的喉咙,茫然的低下眼睛,仍然坚持向祁樾舟伸手,「我要我的车钥匙。」 祁樾舟有点迷,「您是不满意吗?先驾驶试试……」 「是满不满意的事吗!」 「哪您就用这个嘛。」祁樾舟将钥匙像烫手山芋似的极快的放到霞姨手上。 霞姨有点急了,脑子里杂七缠八的回忆她通通不管,「我只想要我的车钥匙!」 祁樾舟苦着一张脸,被霞姨提高的嗓门震了一下,「那钥匙在董事长那里,董事长今天要去邺城,这个时候大概已经上高速了,但是她下午会赶回来和您吃晚饭。」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祁樾舟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反正钥匙也给了,「车很好驾驶,您系好安全带。」 祁樾舟很快就熘了,剩下霞姨对着一车库的豪车对峙。 青溪山从来没有计程车进出,陌生车辆也别想进入祁家园子,如果要步行出园子,到路边打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 不过一辆车,开了就开了,就算她开了,也不会因为开了有任何改变。霞姨最后驾着新车从建筑出来,离开了祁家园子。 父亲约在家里,她直接回了家,这一趟难免会遇上秦楠,她有准备,却没想到会遇上阿森的车从院子里驶出来。 霞姨心上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车驶进去。车窗闭紧着,也许阿森也不一定看到车里的人就是她,但刚将车子停稳,副驾驶的车门就突然被拖开了,阿森坐了上来。 霞姨吓的一惊,手指紧紧的攥住方向盘。 「小以,我想跟你谈谈。」 霞姨冷静下来,「我不想。」 「为什么?连苏以你都能忍,我连她也不如了?就要跟我绝交?」 霞姨将直直的带着些许愤怒的目光从阿森脸上落下,「我没有忍她,很快我就会跟她离婚,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那我呢,离婚以后,你也准备永远不见我的面了?」 霞姨只是低着眼睛。 「小以,难道就因为一件,」阿森停顿了一下,「两件,两件错事就抹杀我的全部,是这样吗?」 从余光里霞姨也能知道阿森的神情,对啊,她也想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半年时间她所熟悉的一切都变了,她所熟悉并完全信任的人也都变了,她又该怎么办,她又该找谁说理去,现在不止是她,她这个和她相处了二十多年的表兄,连苏以那种人也好像做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她又能怎么办,她能信谁!她敢信谁! 霞姨不看人,撇开了脸去,看车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别说什么永远不永远的,我们又不是小时候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就算没有这些事咱们现在一年也难得碰面几次,有什么区别,你先下车吧,我还有事情要办。」 霞姨将话题扯开,阿森在霞姨看不见的一旁深深的陷落,因为霞姨的「一年也见不上几次」,但是到最后也只是将紧皱的眉眼松开,就像霞姨一样,在明白了「知止」后,就定下目标,也就能重新站起来。 「我知道你今天回家的目的,如果你跟苏以的交易就是这个,你完全没有必要再回去,我就可以帮你。嫌麻烦我也可以直接给你更好的,还可以给你更多,想要什么都行,房子、车,」阿森拍了下车子。「如果你是因为这些,觉得亏了,过不去这个坎了,要从苏以身上拿回损失,那就太傻了,她不缺的,我也不缺,你想要的这些根本……」 「你拿我当什么了!」霞姨勐的截断阿森振振有词的话,阿森说这些的时候,霞姨又见识到了一个全新的阿森,这种感觉她和苏以极相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视别人的努力为笑话。 「我能拿你当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苏以身边除了经歷那天那种危险,除了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什么损失也拿不回来……」 阿森话没说完,霞姨一把推开车门就下去了,头也不回。 也许吧,也许这件事她也有气不过要利用一次苏以的成分。但她要拿的不单是房子,不单是一笔钱,那是她的一口恶气,也是妈妈的尊严,也是妈妈为她和外婆创造的财富,凭什么不拿回来! 霞姨进了别墅,见到秦楠多一眼也不屑看,苏家遇上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屑,浑身上下像长着刺,直直上了二楼,敲门进了书房,不管父亲捨得还是捨不得,她今天就是要拿走妈妈的东西。 第95页 「我听说你最近又跟苏以闹别扭啦?」父亲没给房产证,倒问了这个。霞姨先是意外,但很快明白过来,也理清了。这种消息来自于秦汐婷吧,那一趟她中了一枪也没怪秦楠?真是感情深厚! 霞姨看着父亲,眼睛明亮,完全没有刚才和阿森在车里的那种颓然。 「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这就不用您操心了。况且她还送了辆车赔礼,我还挺喜欢的,就原谅她了。您看到了吗,就在楼下,红色,特别喜庆。」 祁明泽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只是干干的笑了一下,说她们关系融洽就好,还劝了几句,说既然结婚了,就不是小孩子了,做了别人的老婆,也要学会忍忍脾气,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再漂亮也不如温柔能哄住娘们儿的心。 霞姨只是听着,几次想说点什么,但罢了。她来只为一件事,不想节外生枝,最后总算看着父亲将几本红本从抽屉里掏出来。 房产证,土地使用证,一共好几本,还有各种资料,她一一看了收好,名字变更过了,心上的大石头算是落地。 其实这件事不是秦楠能阻止得了的,毕竟事关家里的生意,连祁明泽也拿不准,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秦楠恐怕担不起这个责。秦楠也不会这么蠢,敢直接干预,不过就是从旁搞点小动作而已。这件事的成,完全在霞姨逼的紧,秦楠没办法翻出什么花样。 霞姨这么些天以来的担心总算一扫而空,她好心情的离开,将阿森的事完全忘到了脑后,而且门口也没了阿森的车,她以为阿森早走了,打开车门才看到还坐在副驾驶的人。 第44章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我知道你要的是你妈妈留下的财产,有特殊意义,我一时生气胡说,别生我气。」 霞姨沉默着将东西扔在后排,转脸回来和阿森视线对上。阿森目光温和,眉眼干净,脸颊清瘦,几乎一个小时就又像回到了半年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那种相处。 霞姨默了一下,心上抑制不住的发酸,「我知道,你可以下去了。」 「我坐你的车回去。」 「我还有事情要去办,不直接回去。」 「我今天没什么事,不着急回去。」 「我不想你一直跟着我。」霞姨脸上有些失色,她实话实说。 阿森只是笑笑,「从前我去哪办事你不也想跟就跟么,怎么反过来就不行了。小以,还记得吗?」 从前这种事是常有的。 「那时候我,」霞姨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不安的神色,「我不懂事,给你添麻烦……」 「我从没有觉得你是麻烦,现在我成你的麻烦了么?」 最终阿森没有下车。霞姨安安静静的开车,心里一阵阵的闷堵。 住宅、商铺全都变更为霞姨的名字了,现在两处地方都在出租当中。仅商铺的月租金已经高达三十多万,一年就是几百万。所以这些年她从父亲手上拿走的,其实连妈妈的钱也没有拿够。虽然这些她早能算到,但实际拿到手上还是有种受骗了多年的感觉。 从家里离开,霞姨拿上所有资料,约见两位租客,人还没到,时间已经是午餐时间,她和阿森就近吃了顿午餐,午餐结束外面下起了雨,但霞姨狠下心再次撵人。 「不是要签合同,不要我帮你看?」 「这种合同没什么好看的,况且我是甲方。」 阿森扬起嘴角,伸手揉了一把霞姨的头,打趣她都当甲方了。霞姨有一瞬间的恍惚,阿森的体温就笼在她身侧,闻到阿森身上清新的味道,时间就像回到了从前,不过也只一闪即逝。 阿森执意要留下来,霞姨也没办法,因为下雨,她改了见面地点就在餐厅,两个乙方当然非常配合,也都陆续的来了。当你站的高了,果然看到的都是好风景。当霞姨成了甲方,每一张脸都只会对她笑,礼貌谦逊、恭敬尊重。 更改了出租方信息,租金支付信息,事情全部办妥已经是下午,雨却一点要停的迹象也没有,霞姨准备去一趟和熹乐,当然不能带着阿森,阿森也总算妥协。 从餐厅出来,俩人站在餐厅门廊前,一步之外是门廊檐口连成线的雨帘。 「记得吗,好多年了,有一回学校门口,雨下的比这还大,我来接你的时候,你哭的稀里哗啦的。」 阿森将手伸出去,到雨里,雨水打在她冷白细长的指节上。 她说的是霞姨上高中的第一天,地方不熟,没带伞,打不到车,小小的人哭成了泪人。「我还愁怎么哄你,结果一杯奶茶就乐了。」 阿森笑着回头,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清洁的水滴从她指尖滑落。她看着霞姨,满眼深深的笑意,只是对视一眼,霞姨就低下眼睛去,阿森眼底闪过一瞬的疑惑,只是霞姨兜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一切有的没的都被打碎。 霞姨低了头掏手机,是苏以打来的,她只看了一眼,直接挂掉了。 霞姨将手机放进包里,她的车就停在街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她将包挪到身前,「那我先走了。」 霞姨是准备一口气冲过去,阿森一把拉了她的胳膊,将手上餐厅里拿的伞塞进她手里,霞姨抬眼睛看人,手上没有接。中午就下了雨,餐厅里为客人预备的雨伞早被借光了,就这一把还是餐厅员工自己的。 霞姨拒接,「我不用,你拿着一会儿好用,打车也不一定在哪停。」 第96页 阿森还是没有放手,「小以,记着,无论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在,就像从前。」阿森明朗的弯了弯唇,松手。 霞姨手臂落下,茫然了一瞬,还是转身走了,她光着脑袋,鞋子蹚着地面的薄水朝停在雨中的那辆红色宾利跑去。 阿森手指握紧手中的雨伞,看着霞姨一点点消失的背影,眼睛变深,视线模煳。 她想到一年前的今天,那天她最怕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她看到很多画面,苏以将戒指带上霞姨的手指。 雨越下越大,最后从河将车开到路边,撑着雨伞走到阿森跟前。 「祁总,是回去吗?」 「回去吧。」阿森木讷讷的说。她迈步走进雨里,从河撑着伞追上她,她肩头已经被雨水浸湿。 * 海棠楼果然特别,才3月已经有各种花陆续开放,当然以海棠为主,各类藤茎类花草匍匐在墙面,缠绕在河塘边,青草长的像人造的绿毯,霞姨虽然看惯了祁家的园子,但海棠楼下的风景也着实够看。 霞姨站在客厅的一道落地窗前,看被雨水浸泡着的一切。 东西拿到了,以后这一切外婆可以无忧享受,她很开心,非常开心,即使苏以又来了几通电话。最后她接了一通,她问她去哪了,她反问,她不能出门么?她默了几秒没说话,她也知道理亏?霞姨觉得好笑,因为她心情好,对任何事都只想笑。 「没事就早点回家,雨大,要不要我开车来……」霞姨只听到第一句便将电话挂断了。 清溪山,苏以站在二楼的客厅看着窗外的雨帘,电话里的忙音将她的脸越拉越沉。 原先听祁樾舟说霞姨出门开了新车,她接受了,原本挺高兴,从邺城回来,她没去公司,直接回了家。开了一天的会,身上全是香菸味,她还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穿了件浅色衬衫等在这方,想看着霞姨开着新车回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越来越暗,苏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到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以为是霞姨来的消息,却看到发信人的名字是一串字母,头像大概是个女人的全身照,没点进去看不清什么模样。她难得用一次微信,通讯录也懒得管理,不知道是谁,头像右上角来信数量一个个增加,她点进去,弹出一串照片,先是模煳,很快清晰。 霞姨和阿森是照片的主人翁,而发信人是秦汐婷。 「祁哥哥,这是我偶然遇见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告诉您算了。您这么好,真不该被戴绿帽子。」 苏以牙关紧咬,英气的面孔越发的冷硬。退出微信,打开一个定位软体,地图上的红点位置在和熹乐。她从楼上下来,只叫了祁樾舟,报了地址。苏以浑身明显的低气压,祁樾舟直觉有事,便也没有带多余的人,车子驶出园子,直直的进城。 结婚纪念日,苏以准备的浓重,楼下餐室里没有开灯,偌大的餐桌上设着两副烛台,幽幽的烛火随着空气的流动摇曳,一张椅子前的桌面上放着个精緻礼盒,是给将入坐这方的主人的礼物。人没到,满桌子讲究的西餐已经在一点点失去温度。 菜品本该是一份份上的,祁樾舟被苏以叫走的时候,不得不作主让今天特意请回来的私厨将菜全部上完,人家也好收拾回家。 * 苏以一报地址,祁樾舟便猜了个大概。 今天一大早她们就去了邺城,马不停蹄的办事,她们倒只是跟着,苏以是一分钟也没息过,就是为了下午能早点回来。 她们在外边是把时间算到分秒,谁知回家明明就在安城的人倒迟迟不回,就那时苏以也还是心情大好。她还感嘆这人脾气变好了,所以女人有时候闹闹也是有助于双方关系良好发展的,结果她是猜中了开头,猜不中这结局。 祁樾舟不知道照片的事,只是看苏以脸色难看得很,她知道肯定没好事,也不想多问,触苏以霉头。 苏以在后排,手中握着手机,手机程序窗口始终保留在定位软体上,她眼睛却大部份时候闭着,脑中轮流切换着那几张照片。 看得出霞姨的不想理睬,更看得出阿森眼中的虎视眈眈。 她太明白一个人从毫无感情到被热情感染,最后变成感情的过程,只需要那个讨好的人再热情一点,再黏人一点,直到让你不习惯缺少,然后不自主的去注意这个人,了解这个人。到时候一点小矛盾,小摩擦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霞姨知道了阿森的所有……最后也知道了她的所有。 苏以不敢这么想。 她睁眼,让祁樾舟开快点,再是一路无话,在快到和熹乐的时候却发现屏幕中的红点移动了。苏以让祁樾舟改了道,最后却是一路追着回了清溪山。 霞姨将车驶进车库,完全不知道随后回家的苏以。 今天是她的好日子,一切都很顺利,她心情很好,在和熹乐陪外婆吃了晚饭,先前预备索性在和熹乐陪外婆住一夜,后来琢磨了一下,难得今天如此顺利,也许趁这个好的势头,能把所有事都在今天一起了结。 窗外雨声窣窣,霞姨从电梯出来正好遇见霞姨,霞姨有几分惊讶的样子问她这是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家。 「去看我外婆了,晚饭我已经吃过了,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吧,」霞姨只是想和霞姨打声招唿,免得让她们等。 第97页 「但是……」霞姨正要说什么,霞姨正准备上楼,刚下去的电梯又上来了,门打开,苏以一人站在当中,电梯里的暖色灯光落在她暗沉的脸上。 霞姨闭了嘴,霞姨很久没有了的认真看了苏以片刻,三月初降雨,乍暖还寒,她身上穿的仍是西装,只是西装外罩着件同色系的风衣,从上到下深沉的藏色里是件浅色的衬衫,人看着干净清爽。她这个人好像时刻都是这样的,就像没有人能让她失去理智,没有人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迎着苏以的目光,霞姨抬脚,进了电梯,伸手摁了2楼,关上门。 「苏以,咱们谈谈。」 在霞姨打量苏以的同时,苏以也在打量霞姨,她的打量却是满满的疯狂的嫉妒。霞姨身上的每一处,她的眼睛,干净的脸颊,软嫩的嘴唇,细的不胜重力的脖子,阿森站在她跟前的时候,又是如何在看着她! 霞姨说谈谈她一字没有,只是跟着她出了电梯,进了卧室。看她脱掉身上的大衣时,却在想阿森有看过这副风景吗! 第45章 霞姨进了衣帽间,将大衣挂好,其实一路她都在想这件事应该如何开端,所以根本没有注意身后的人,回头差点撞上苏以。 霞姨淡然站定,退开一步。 罢了,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许这句话几乎可以准确的概括她所遇上的这些人这些事了。苏以也好,姑妈也罢,甚至连阿森,她们都有非常明确的个人目的。 「离婚的事,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吧。」霞姨直接开口,和苏以面对着面,眼睛平静的看着她,苏以摇了摇头,霞姨眸色渐深。 「我不想离婚。」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按照约定,现在是时候了,再拖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今天房产证拿到啦?」 「拿到了。」霞姨笃定的说,「你要我做的事我也做尽了。」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离婚。」 「苏以,别让我对你最后的一点尊重也没了。」 「我不离婚。」苏以一字一顿的说。 「苏以!你没有任何资格说这种话!」 「婚是两个人结的,离不离我怎么会没资格。」 霞姨手指攥紧,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想再和这个人将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旧事再扯出来,重新掰扯一番,更不会提及自己曾经窥见的那些秘密。 「离婚,不是因为我好日子过腻味了无中生有,而是你的所作所为我无法接受,也永远无法原谅,婚姻的基础就是感情,现在你我感情破裂,无法继续生活,离婚是顺理成章的事,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反对。」 「别这么绝情。」苏以只是淡然的说。 霞姨不自觉的眉头紧蹙。 「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恶鬼,我是你娘们儿!那天说的就是气话,除了你,哪个女人我也不会要,也不想要。」 霞姨干干的张了张嘴,最后仍是淡然下来,「这不关我的事,你看不上谁,看得上谁你自己决定,我只要离婚。」 「为什么就一定要离婚?」 「苏以你别这么东拉西扯的行吗?你是当我天真,还是你自己天真,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还说这种话有意思吗!如果不能和平协商,咱们法院见吧。」 霞姨转身就走开了,她以为也许可以和平协商,至少夫妻一场,她什么都不要,就简简单单的一份离婚协议拿上,去登记离婚,一切了结。 还是她想的太单纯。 或许苏以一天没有全部拿下华煜,大概就会拖着她。 原本没准备今晚就走,但霞姨一把拖出衣柜下方的行李箱,取自己的随身衣物往里装,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带什么,不带什么非常熟练,这个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最坏的打算,如果一方不同意离婚,分居年满2年,也不存在同不同意了。 霞姨在利落的收拾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而苏以只是将身上多余的衣物都脱了,只剩了件浅蓝色的衬衫在身上,才总算像是想通了要怎么应对,又像是突然爆发一般,她一把便从背后将霞姨给抱了。 霞姨毫无准备,她手上还拿着的衣物撒了一地,苏以一只胳膊拦腰抱着她,霞姨腿脚都离了地,毫无反抗的能力。苏以二话没有,直直的将人抱出衣帽间,进卧室,将霞姨扔上了松软的床铺。 「苏以你想做什么!」霞姨挣起身,苏以高大的身体将她又压下,靠近的脸放大在霞姨眼前,她双臂圈着她,分别握上了她的一双手压在被子上。 「我说了不离婚。我说过很多次,过去的事没法改变,但不表示以后就不能好好过。别跟我说什么感情破裂这种鬼话,你心里有我,我知道。我不逼你现在就做什么,我也不强迫你跟我亲近,也不控制你的任何活动,但是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霞姨根本不听她说什么,一个劲的挣扎,挣开手,挥了苏以一把掌,苏以没想过对她动粗,但霞姨这种态度真有点惹急了她。 苏以一把捉住霞姨挥打的手抵到她脸前,「没错,我是非你不要了,但你也别太过火。没人敢这么对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我能容忍你,你也该对我有点尊重明白吗!」 「苏以你放开!」 「会放,但你不能走。」 第98页 「婚姻自由,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所以我只要求你不离开我的视线,你还是自由的。」 霞姨只是挣,但根本挣不开,对方已经开始陌生了的气息强势的压在她的身周。 「老实点,老实点行吗!我不想伤你!」 「苏以你伤我伤的还不够多吗!」 「所以你要留下来,让我好好补偿,以前你是怎么照顾我我以后就怎么照顾你行吗。就像最近这几天,不是相处的好好的么。我没强迫你任何事,每天早上我帮你准备洗漱用品,关心你的一日三餐。你好好想想,以前你那么在乎我,现在每天我为你做了这些事是不是能心情好点?」 霞姨明知挣不脱了,最后背嵴软在床上,苏以有些游说的意思,「我每天尽量早点回家,你不用管我,你就好好画画,我尊重你的职业,尊重你的追求,我不打扰你,我来给你煮咖啡……」 「苏以你都能做到这么地步了吗?」霞姨打断。 俩人深深对视,苏以默了片刻,「以前是我忽略你了,我承认,我改。」 霞姨嗤笑一声,「到底还会用我做什么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都说这种话了,我害怕,我心虚,能让你说这种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苏以?」 两双眼睛,一双尖酸刻薄,一双无法理解,都一点点燃起火光。 「一个自私、霸道、冷血,对谁都没有怜悯心,眼睛里只看得到利益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也是有自尊心的霞姨,你别挑事!」苏以重重的沉声警告,一直冷静着的眼睛暗下来。 「苏以,我已经上过当了,什么好处你也不会有了,再把我硬留下我只会报復你,膈应你。」 苏以觉得自己已经好话说尽,霞姨还是这种态度,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更是朝霞姨抵近了去,「是么。但是现在我对你正上心怎么办?你怎么作我都不膈应。」 苏以一双眼睛在霞姨双眼间游移,嘴角带上了点笑意,是刻意的挑衅,她眼神赤.果.果的,就像下一刻就要将霞姨生拆了入腹,她也无能为力。所以霞姨被她吓到了,只是吓到的后果不是妥协,却是从床上挣起了身来,自卫。 霞姨朝着苏以的肩膀就狠狠咬了下去,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感觉齿尖咬破了她的衬衫布料,咬破了她的皮肉。 * 书房里,苏以没穿上衣,坐在沙发上。肩膀上的伤口不算浅,并有衣料污染,为了保险,赵医生为她打了针破伤风,清洁了伤口包了沙布。 从头到尾苏以一言不发,也不提伤口的原由,脸色阴沉。祁樾舟送走赵医生,她才披了件祁樾舟拿过来的干净衬衫,从沙发上起身,坐到办公桌前掏了抽屉里的香菸,娴熟的抖出一支,低头点燃。 窗外雨声窸窣,祁樾舟回来,知道她心情不好,但还是开了口,「下去吃点东西吧,午餐也没好好吃,只抽菸不吃东西也不行。」 苏以身上是祁樾舟的白色衬衫,衬的脸色越发的苍白,香菸的白雾从唇边溢出,模煳了冷峻的眉眼。 「晚餐还摆在桌上的,您指定的,不下去看看?」 「不饿。我自己待会儿。」苏以总算说话,有些不耐烦。 祁樾舟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进衣兜里掏了块巧克力放到苏以面前的桌面上就出了书房。苏以接连抽了好几支香菸,肩膀上一阵阵的刺痛让她无法忽略,也一刻无法忘记霞姨是以什么样的一副面孔在咬她。 她重重的将一根燃的好好的香菸摁灭在菸灰缸里,又重新点燃了一支,淡淡的白色烟雾裊裊分散。 她蓦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房间角上一扇能打开的窗前,一把推开窗户,夹带着些许雨丝的冷风蹿进来,有撒到她脸颊上的,她没有退,站了好半晌才依旧回了办公桌上坐了。 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个监控画面,画面里只能看到一扇紧闭着的房门,那是卧室的房门。苏以颇不平静的看着那道门,按捺下一股股的冲动,才能让她继续坐在这方,只是看着它,而不是出去打开它。 卧室里,霞姨早收拾好了行李,衣帽间里撒的一地衣物也收拾好,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头,无喜无怒,眼睛里是一潭死水。直到夜深人静才进了衣帽间,轻手轻脚拎了行李箱出来,手指握上门把小心转动,打开。 她动作沉着冷静,眼睛里有种冰冷的坚硬。 卧室外是一段走廊,安安静静的,苏以住的客房就在斜对面,她静静的看了眼那房门,没有明显的灯光溢出来,大概只开了夜灯。 她从未想过会闹到这种地步。 手指握上门把手再次轻轻将它拉上,她小心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门合上,心上绷着的弦才放松了些,蓦地却有一道温暖从背后袭来,瞬间将她整个包裹。 「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苏以深沉的声音响在头侧,霞姨霎时软了腿脚。 苏以收着双臂将霞姨抱进怀里,「以为今晚不会碰面了。」她用脸颊去蹭怀中人的脸,「我不是说了对你正上心,知道多久没碰过你了吧,」 霞姨已经吓的说不出话,苏以这是要报復她么,报復她咬了她。 苏以的手已经开始不安份,还用身体磨蹭她,这个娘们儿她太了解,这种感觉她太了解。霞姨心脏一阵阵发紧,她默然,奋力挣扎,苏以只是越贴越紧,整个身体笼罩着她。 第99页 苏以完全控制着霞姨,也不妨碍她将房门打开,再欺压着霞姨进去。她动手扒她的衣服,手指伸进衣摆,指腹触到温热的皮肤,她亲吻她的颈脖。 她在窗口前站的那几十分钟,冷风冷雨彻底冰冷了她的身体,这一刻才算感觉到舒适,苏以有一种魔怔的错觉,她拼命的是贴紧霞姨。 「苏以,」霞姨明白了事情的走向,「要是你动了我,我恨你一辈子!」 「是你逼我的。」她说话的气息打在霞姨脖子上。 霞姨推打的双手,苏以单手便控制住了,如她所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霞姨,当然就很久没有碰过女人。霞姨明白,要是苏以真要对她用强,她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她用整个身体压住她,单手就制住她的双手,霞姨背嵴抵着墙壁,逃无可逃,她妥协了,不挣了,梗着脖子,肩膀已经暴露在空气中,苏以炙热的吻在她身上游移,一点点辗转着向下。 太久太久没了的熟悉接触,她的休温,她的气息,都是如此的熟悉,霞姨浑身打颤,心脏在缩紧,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 「苏以,你说过不碰我的!你说过的!」眼角滑出眼泪,霞姨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声音颤的不像话,她手指攥着,指甲掐进手心里。 那滚烫的唇没有要停的迹象,拼命的吮,吻,用牙齿撕咬她的皮肤,最后一直到肩膀上,最敏感的那道疤上停住了,接下来只剩温热的唿吸扫着那块皮肤。 屋外雨水声淅淅沥沥,屋子里一片死寂。 苏以松了手,霞姨被控制的双手落下,软了背嵴。 静默,没有声音。 苏以低着眼睛看被她禁锢在怀里的人,眼底是满满的愤怒,是满满的失望,而没有一点她刚才所表现出的那些举动该有的欲.望。 苏以手指掐上霞姨的下巴,要她看着她,霞姨从了,抬起眼睛。识时务者为俊杰,霞姨大概就是这种人,但她又会在这其中加上自己绝不妥协的倔强。所以苏以不过是在自讨苦吃,她看到的眼睛里只会是挑衅。 苏以的脸绷的像一张铁板,「大半夜的想干什么?一个人走?就一点不害怕?你留下来我是欺负你了还是让你受罪了,我就是气疯了到最后我也是维护你的,我没有伤害过你,你一点看不到?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待着!」 苏以是恨极了,但她捏着霞姨下巴的手却没太下力,她脖子上的经脉能看得出她在用力,但力都绷在了自己身上,被霞姨反抗时撕扯坏散开的衣服下白色纱布上已经浸出了血迹。 第46章 「我是说过不动你,但我也说过不会让你走!」 「你愿意乖乖的,我宠你,想要什么都随你。你要继续这么闹,没有好处。」 霞姨一个字没有,只是一双眼睛越发的冰冷。苏以从霞姨眼睛上落下目光,手指松开霞姨的下巴,抚上了霞姨肩膀上的伤疤,「只有一种可能,也许有一天,我真对你没兴趣了。在这之前,你走不了。」 苏以伏下身去,轻轻吻了霞姨凉着的肩膀上那道粉色伤疤,「这疤咱们不去了,它是你拿过性命护着我的证据。」 苏以完全丢开了霞姨,她没有强迫霞姨做什么,但她说了这些最冷酷,最不尽人情,自私霸道的话,便像是给与了她非要触她底线的惩罚。 苏以出了房间,在霞姨,她只知道这一夜算是结束了,她走不了。 苏以的温柔、忍耐不多,在霞姨一个人身上就用光了。她对别人,对自己都从不手软,心里有气得撒,祁樾舟又遭殃了,陪着苏以折腾,最后苏以肩膀又出了血,手掌骨也被她自己在八角笼壁上砸破。 苏以闹了一夜,霞姨这一夜睡的倒还挺安稳,她的神经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生活,第二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也没人叫她起床,从床上爬起来,看过手机,时间过了九点,眼睛扫过熟悉的一切,晨起的新鲜霎时殆尽。 她至小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大概是受了外婆的影响。但最近为避免和苏以碰面,醒了也躺着等她从衣帽间里走了她才起,有时会躺到很晚,现在倒躺成了习惯,也能睡着。 下床,进浴室,盥洗台上空空如也,没有叠着的毛巾,牙杯空着,牙刷上也空着。霞姨看了半晌,握起牙杯接水。 这家里到处是监控摄像头,霞姨知道。刚来那会儿,她觉得不可理解,后来家里遭过贼,被及时发现,她庆幸有这道安保措施。 霞姨从卧室出来,抬头,那边起居厅角上有个探头,正对着卧室门。 她看了一会儿,走开,下了楼。外面还在下着雨,有撒到玻璃上的。餐室里早餐很丰盛,霞姨在一旁照顾。 霞姨多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霞姨昨天那种日子怎么没有早点回家,告诉了霞姨家里的准备。霞姨说的很具体,也说的有些激动,霞姨只是略停顿了一下吃东西的动作,最后只是说昨天有点事情耽搁了,就不说了。 霞姨识得这小两口之间还是没有合好如初,只委婉的劝了几句,说这日子别别扭扭的也是一天,开开心心的也是一天,劝她无论如何还是开心一点,又小心将一个盒子将给霞姨,说是昨天放在餐桌上的,是苏以准备送她的礼物。 霞姨不想在霞姨面前多说什么就收了,上楼的时候打开看了眼,是一条肉眼可见价值的项鍊,很精緻,很耀眼,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东西,她也喜欢。 第100页 也许她没说谎,作为女人,她应该还算不错吧,她对她产生兴趣,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霞姨定定的看了半晌,却没有动过分毫,最后将盒子盖上,放进了衣帽间中央那张玻璃柜里。 白天整整一天苏以都不在家,霞姨去过一次家里的机房,这里不是整天都有人,她进去将监控电源断了,又回到楼上,书房的密码苏以到底会用什么,上次她试过生日,还有些有的没的都不正确。 最后她想到祁樾舟,祁樾舟就可以随便出入,所以不能是苏以自己的什么不能告人的信息,她试了祁樾舟的手机号后六位错了,再试了祁樾舟手机号的前六位竟然就打开了。 书房里也有监控探头,但这一刻它没用了。霞姨直去苏以的办公桌边,果然在抽屉里发现了自己的车钥匙,但她只是关上了抽屉,没有自己拿出来。室外的天光反映在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上,霞姨伸手开了电脑。 她总感觉苏以好像在用什么方式监视她,不然为什么总能准确的找到她。 电脑打开,很快霞姨就自己揭秘,两台车,连她的手机都被定位了。 霞姨将电脑关掉,从书房出来,下楼,进了工作室,手指握的紧紧的,指节泛着白。 苏以竟然在这样监视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的? 不止兴趣吧。她对她真的有这么重要的用处? 霞姨木讷讷的窝进沙发,电脑上的发现让她遍体生寒,心里忽而升起一种全新的害怕,忽而劝自己,这不过就是一直都在发生,而只是她不知道的事而已。忽而想起昨晚的事,即使成功离开了也只会是折腾的自己劳顿而已。 忽而再想到一直以来她都不敢正视的关于阿森的那些秘密。 这一下午霞姨都没办法工作,直到伴着雨声在沙发上睡着,再醒来室外天色已经有变暗的趋势。她坐上书桌,开了电脑,在地图上看了很多城市,再分别看当地一年四季的气温,生活条件,经济条件,医疗条件,房价。 她并没有做笔记什么的,像是随意浏览,但是最后将这些网页浏览记录一一清除了。 傍晚,晚饭前苏以出现在家里,霞姨刚好从楼上下来,苏以从门廊走进来,身后跟着祁樾舟一帮人,以苏以为首,都高高的,穿的黑深深的,看的霞姨心上紧了一下,完全没有注意苏以直直的目光。 苏以一边肩膀受伤,一边手受伤,祁樾舟帮她脱掉身上的风衣,而霞姨只是愣在楼梯那头。 祁樾舟带着手下人离开,也去吃饭了。苏以没有点半犹豫,就像昨天什么事也不曾发生,直走近霞姨。她手上包着白色的纱布,在她的一身漆黑中很显眼,霞姨只是漠然将目光转开,一个字没有,低着眼睛,扭头朝餐室去了。 苏以对霞姨的态度也毫不在意,只是舌尖抵了抵脸颊,跟着去了餐室。她脸色有些泛青,眼睛下微紫,精神面貌不如平常。 餐室里没留人,只有她们自己。 「她们说你不挑食,所以没什么爱吃不爱吃的。我就让她们做你平时吃的多的。」苏以突然说话,完全的讨好,霞姨当然听得出,但她只低着眼睛,也不作任何回应,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窗外还是下着雨,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晌苏以又说话,问霞姨今天在家都干了些什么,霞姨毫不理会,苏以便抬手握上了霞姨的手,毫无防备,霞姨要收已经来不及。 「你干什么!」 霞姨在抽手,眼睛里的拒意再明显不过。苏以只是紧紧的握了一下还是放开,她直直的看着她,默然了片刻才沉声道,「餐桌上,我能干什么。不就是想听你发点声音。」 苏以既然松开,霞姨只会毫无停顿的将手抽走。苏以握住了空了的手心,心里发沉,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霞姨食量小,很快就离开了餐室仍然回了工作室,没多大一会儿时间门被敲响,她心上一紧,果然是苏以推门进来。 苏以不是个脾气好的人,霞姨不认为她会一直任她随心所欲。 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四目相对,霞姨猜不透她到底还要留着她做什么用,她只是害怕,她的耐心越大,她就越感觉害怕。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我笑一笑。」苏以说话。 「你答应我离开的时候。」霞姨淡淡的回答。 苏以下颌动了动,眼中无喜无怒,侧脸看了一旁的咖啡机,「是要加班吧,我帮你煮咖啡。」 苏以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刮到了受伤的手掌骨,她轻皱了下眉,还是随手将外套扔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她左右瞧了眼咖啡机,没用过,不知从何下手。回头,霞姨已经坐下,面对着她的电脑。 蓦地被握上肩膀,霞姨心上一紧,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离开苏以的双手。 「别这么上纲上线的。」苏以眉微皱,眼睛里倒有些笑意,饶有兴致的样子,「就是让你教教我那东西怎么用。」 「苏以,我说过你硬把我留下来,我只会膈应你。」 「膈应算不上,顶多算根小刺,」苏以伤的是右手,她习惯用右手,抬手,生的修长的手指有些肿,她用手指比划她所说的小刺,「知道我一天要拔多少刺吗,你这点不算什么。」 苏以一把将挡在她们之间的椅子拎了开,椅子腿杵的一声闷响,她直抵上前,霞姨一脸拒意,她倒脸色温和,像要存心逗弄,「一天没看你了,让我看看你。你也好好看看我,以前怎么看以后就怎么看。」 第101页 苏以深深的看霞姨,满眼温和,如她所说的,真是在好好的看。霞姨被她这番抵的满脸怒意,她也正如她所说,她只会膈应她,「苏以我说了,我跟你不可能有以后。」 第47章 四目相对,霞姨没有一点退缩,最后是苏以先错开了视线,只是在霞姨下巴上捏了一把,「我说有就会有。」 她退开,自己转身回咖啡机前,在兜里掏了手机,花不了多少时间了解,她就将机器转起来,两杯香浓的咖啡,一杯放到霞姨手边,端了另一杯上楼。 霞姨放了手上的笔,手指揉上额头。咖啡的香味一缕缕蹿进鼻腔,其实这种东西于她就是闻着香,她没有很喜欢喝。当初会专门花大价钱买了这个咖啡机回来,也只是因为苏以喜欢。 她用了大量的心思,大量的时间只为了讨苏以喜欢,一切都只是为了她一个人。 霞姨掏出了手机,翻到微信找到林未。她不知道苏以是通过什么手段定位了这个手机,所以也不敢保证手机有没有被监听。 她用微信问林未阿森的行踪,林未说阿森最近来老爷子这边很勤,但也会经常回海城去,大概用不了几天又会回来。 林未问了她很多,因为霞姨总不让林未过来找她,前些天林未过来又正是她生病的时候,林未有些担心,也问她什么时候会走,霞姨只说还需要点时间,但告诉了林未拿回了妈妈的房产这件好事,林未听了当然高兴,也就沖淡了两个人之间瀰漫着的忧伤,最后是高高兴兴的结束了聊天,霞姨也就继续做事了。 这一夜苏以再没来找过她,算是相安无事,只是她完全将隔天的日子给忘了。苏以回家的很早也很突然,风尘僕僕的样子,还好她只是在工作室里做事,什么也没干。 「上去换件衣服,今晚咱们出去吃。」 「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苏以靠近一步,霞姨背后是书桌,她退不动,她抵在她跟前,伸手捡起她肩膀上的一缕头髮握在手里看了一眼,「至少今天这种日子别故意气我,听话,嗯?」 有了计划,霞姨不想和苏以硬刚,打草惊蛇。她默了一下想起了苏以所说的今天这种日子是什么日子,过往的四年,这都是她在用心记的大日子。 霞姨眸色变暗,苏以今天28岁了。 「我不想去。既然是这种日子你也更不该带着我这个不会真心祝福你的人自找罪受。」 霞姨时时刻刻的尖酸刻薄让苏以原本明朗的脸色暗了些。 今天她一大早就出门了,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就为了挤出时间,安排晚上的行程。苏以放了霞姨的头髮,改握了她的肩膀,低下脸去,在她耳边说话,「不想去也行,既然知道今天什么日子,我是不是有特权开心一次。选一样,要么乖乖跟我出门,要么……今晚满足我。」 「苏以!」 「我说了不强迫你,但是你也别太过火。」 苏以亲自拉着霞姨上了楼,她也亲自替霞姨挑了身衣服,最后推着她下楼。霞姨一直脸色难看,下楼门廊下,园子里早停了辆车,霞姨她们还有祁樾舟的人像是放了假似的围在那边。 霞姨的脸色,苏以当然知道,她捏了捏霞姨的肩膀提醒,霞姨才听劝的脸色缓和了些。 祁樾舟见她们来了,忙递上车钥匙,「董事长生日快乐,玩得开心啊。」 苏以轻嗤一声,伸手在祁樾舟肩膀上拍了一下,接下来就是此起彼伏的祝福声。苏以一直推着霞姨,亲自将她带到副驾驶拖开车门,绅士的将人送上车。 霞姨祁樾舟她们也在,看这副情景无不欢喜,都希望两个人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就好了。 霞姨是最近难得的精神穿着,苏以是一脸的明朗,面孔都是特别的,从外貌上看,真如画里走出来的一对壁人,都觉得她们很是相配。 而坐在车里的霞姨可没有好心情。从始至终她没有和苏以和平的说一句话,红绿灯路口,苏以侧脸看人,「别拉长个脸,之前那话逗你的。什么也不做,就是带你吃点不一样的,再去看场音乐剧,都是为了让你开心。」 霞姨只是一双眼睛看着车窗外。 苏以舌尖抵了抵脸颊,红灯转绿,她回头,将车驶出去。 她不想这么早就败兴致,所以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握方向盘的手指用力了些,右手上的纱布被握的绷直。 最后俩人一路无话,一顿饭也是吃的跟哑巴一样,直到了剧场,那位三十多岁的女歌手施莱登场,才总算从霞姨脸上看到了点不一样的情绪。 霞姨一直听的歌曲就是台上那女人唱的,现在她带她来见偶像了。 苏以对这些不感兴趣,从头到尾只是双手抱胸看着霞姨那一脸痴痴的模样。 霞姨行为举止一向很规矩,早晚看都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模样,但那双眼睛会出卖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在半年前,她又何尝不是在这样看着苏以的。 整场音乐剧演了两个多小时,苏以用了大部份的时间来看了身旁的霞姨。到最后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直到音乐剧快结尾时被兜里的手机震醒。 是祁樾舟来的电话,她接通,放到耳朵边,「剧场里后台的事已经安排好了,有人已经在第一个通道口等着了,结束的时候您让太太从第一个通道口出去就行了。」 第102页 苏以只是「嗯」了一声挂断。 音乐剧结束的时候霞姨被苏以送到一个陌生娘们儿手上,然后很快她就见到了一直以来很喜欢的歌手施莱,而苏以只是远远的站在一根柱子的阴影里看着她。 霞姨有些莫名其妙,今天近距离看到施莱,已经很开心,现在活生生的人就近在咫尺,她有些无措。 施莱一开始只是为她签名,旁边也不断有人参进来,施莱将签名照片给她,对她微微一笑,霞姨以为大概这个见面就算是结束了,但是在送她来的娘们儿和一直护着施莱的娘们儿耳语了几句后,那娘们儿就挡开了所以拥在施莱身边的人,也是跟施莱说了些什么后,她们就客气的将她请进了休息室。 霞姨在嘈杂中回头,苏以已经不知去向。 休息室条件也有些杂乱,霞姨被安置在一张沙发上,施莱就坐她对面。她有三十多岁年纪,因为刚下台,脸上还化着浓厚的妆容,看着有些不真实,施莱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沉稳感,开口更是让霞姨明白了单独把她带过来的原由,人家是将她当作了华煜集团董事长的家属了,而非一个单纯的粉丝。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施莱很快就对霞姨说起了华煜集团在川西贫困地区的扶贫慈善项目,聊她前段时间去回访的某个偏远地区因华煜集团的扶贫项目而得到的改善,通了公路、多了许多公共设施、学校、卫生站、合作社等等。 话题一下上升到这种程度,霞姨不觉的将背嵴打直了几分。 说实话,霞姨所作过的慈善行为不过街边献血、学校捐款,家里爸爸公司里所参与的慈善活动目的不过避税而已,这是她所了解的慈善,所以对施莱所说的这些她只是听着。施莱非常委婉的说她曾经预约拜访华煜集团董事长被拒的事,说以后有机会还要拜访,霞姨对这些涉及她能力范围所不能及的话题有些措手不及,听施莱的口气好像根本不知道此刻华煜集团的当家人就在外面,挤在人群里。霞姨只顺着她的话客套,还好施莱也确实很忙,伺机她便告了辞出来。 霞姨手中握着一张施莱的签名照片出来,有些茫然,熙攘的人群里没看到苏以,她也没想找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往外走。肩膀上突然压来一道温热,苏以熟悉的气息蹿进鼻腔,霞姨侧脸,苏以低着眼睛瞧了眼她手上的照片。 「这么喜欢她?」 俩人一路走,霞姨将脸转回,看手上的照片,「以当下的了解是喜欢。不过或许真了解了也不一定喜不喜欢。」霞姨将脸抬起来,停下了脚步,认真的侧脸看苏以,「就像你,真正了解了,又不一样了。」 苏以牙齿咬了咬唇边,「说点好听的就这么难?」 霞姨摇头,「我说了,我只会膈应你。」 苏以眼睛微眯,有些不悦,霞姨不理会,低下眼睛,将照片装进包里,自顾自的抬步就走,扭开苏以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我去趟洗手间。」 「包给我。」苏以从背后拿走霞姨肩膀上的包。霞姨回头看了她一眼,一个字没有,也不争辩什么,自己朝一侧的走廊去,进了女洗手间。 霞姨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苏以就在洗手间门外。 「我身上连手机也没有,你还怕我跑了吗?」 霞姨句句挑刺,苏以倒一点脾气没有,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她脸有些冷,高高的抵近,一把握住霞姨的手,「当然怕你跑了。走吧祁太太。」 苏以一手拿着霞姨的包,一手拽着霞姨,霞姨挣,她只是不放,大步在前,黑深深的风衣拢着风,将霞姨拽着进了电梯,蓦地沉声说话,「施莱这个人,歌我欣赏不了,名声确实不错,是真不错,应该值得你喜欢。」 苏以说的施莱,倒像是在为自己说话。霞姨有些气愤,没心思听她说这些,最后俩人一路别别扭扭到了车里。 霞姨不断挑刺,苏以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最后车上俩人一路无话,只是在回清溪山的那段清静路上,苏以总算像是忍无可忍了,「今天忙了一整天,水都没喝上一口就为了晚上空出来讨你高兴。我一个大娘们儿,生日不生日不在乎。」她侧脸看了下霞姨,「你年纪轻轻的做人别这么绝行吗,霞姨!」 霞姨没有一点声音,只是如来的时候,脸只向着车窗外。 苏以将愤怒施在了脚下,车速勐然提高,霞姨总算有了动静。 「苏以你别发疯。」 苏以动了动下颌,车速依然不减,车飞速前进,前路极速没入车底,霞姨是真害怕她发疯,「要是你不想活了,你就先放我下车!」 苏以这才侧脸对上霞姨的视线,「肯看我啦?」 车还在飞速行驶,霞姨脸色发白,「你看路!」 苏以回过头去,黑着脸,勐打方向,一脚将车剎停在路边,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霞姨惊魂未定,苏以已经朝她抵了过来,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因为距离近的唿吸相缠。 「别这么对我。我是骗过你,但我也不是只干了这种事吧!」 祁总:我tm也干过好事,你怎么不记着! 第48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开诚向来识时务,除非失去理智。 阿森的举动已经很极端,苏开诚不再挑衅,只是沉默着,阿森看了她半响,最后愤愤妥协,安静的将车驶上道路,平稳的回家。 第103页 第二天阿森反常的没有去公司,而是强行带着苏开诚去了一趟墓园,指着他母亲的墓质问苏开诚,不过一年,短短的一年说过的话就吞了吗? 苏开诚看着墓碑,想到的却不是阿森要她想起的一年前,初成婚,来拜祭父母时说的话。而是看着阿森母亲的名字一点点陷进一方无形的泥潭。 阿森母亲姓文,名华煜,华煜二字,正是华煜集团的华煜。 苏开诚的内心活动莫名昭然若揭,阿森看在眼里。苏开诚以前没看明白的,现在看明白了,也是阿森今天带她来这里的一个目的。 「我只是在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是什么龌龊欲.望。」 「你该远离的,该拿后脑勺对的应该是那边,他们,是祁明泽!」 「你说过,一个人日子不好过,这种日子我过了15年。」 「12岁我就一个人过了,到结婚,到有你住过来。」 「你就从来没想过其实我们很像,唯一不同,是你没想过压到对手。」 苏开诚从墓碑上抬起眼睛,看向阿森。 阿森动了动下巴,「老爷子,三叔,你姑妈,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吗?」 「这不关我的事。」苏开诚僵硬的开口。 「就算我现在要了他们的命,我也不会下地狱!」阿森沉沉的说话,眼底是无尽的寒霜。 「我不想听这些,你告诉我这些想干什么?」 阿森靠近一步,压着眉,「想你理解,」苏开诚站不住要退,阿森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想你兑现说过的话,站在我身边,体谅我,陪着我。」 苏开诚眼睛看着人,一个字也没有,大概是她脸上的害怕触动了阿森心底哪根敏感的神经,阿森总算熄了从昨晚就没能泄下的火,闭了闭眼睛,从苏开诚肩膀上收了手,转身就走了。深沉的风衣拢着空气扬起,落下,一个人大步下了山。 苏开诚站了好半晌,眼睛呆呆的看着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女人,还很年轻,很漂亮,五官轮廓和阿森有几分相似。 苏开诚一时无法理得清阿森这几句简单的语言中所含的信息,和背后发生过的事,但是她只是更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下山时,阿森的车已经不见,仅剩了一辆黑色奔驰,小光从车上下来,将后排车门打开。 此后的每一天阿森都会在晚餐前赶回家,清早进卧室穿衣服的时候会进浴室将苏开诚的洗漱用品准备好。这是他所说的讨好,是他所说的好好过日子。只要他不强迫苏开诚做什么特别的事,苏开诚也就只是沉默着,被阿森讨好了没有欢喜,被阿森硬带着出门,带着见老爷子也没有愤怒,像是在慢慢习惯,又像是绝不妥协。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一个多月,有一天祁樾舟在阿森又要提前离开公司的时候叫住阿森,「最近有人跑到老爷子哪儿说您坏话,我都挨骂了。」 阿森从苏以手里接过西装外套,看了祁樾舟一眼,祁樾舟自己揭晓,说被告状了,告他最近对公司的事不上心,公司大小事务疏于管理,也不出差了,也不对外活动,每天早早的就离开公司了。 阿森穿好外套,倒是扯了脖子上的领带,因为反正要回家了。祁樾舟在一边说话,他将领带丢给苏以。「老爷子骂你什么?」 祁樾舟苦笑,胡扯了两句,阿森告诫祁樾舟别顶嘴,「虚心接受,老爷子有存在感了,心里就舒坦了。」 阿森对祁樾舟又交待了一些事,就回家了。家里,苏开诚的晚饭,通常在五点半左右,阿森要回来一起进餐,每天四点一过就得准备回家,有时紧赶慢赶回来还是晚了,就只是白折腾一趟。 今天幻影还是被直接停在了门廊下,为阿森去餐室节省时间,谁知阿森刚下车,家里,苏以手下的苏开诚就慌慌张张的跑了来。 「董董事长,不好了,太太,她,应该是走了。」 阿森怔在原地,苏以眼睛圆睁,「什么叫走了?」 「下午的时候,大概四点,太太像平常一样去园子里散步,我们也偷偷跟着了,就是突然一拐弯人就不见了,我们以为是走岔道了,就找,一直没找见。后来小光害怕太太是不是失足掉进了水里,去看了监控,结果查到太太是跟林小姐走的,林小姐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车,太太上车很快就出园子了。」 「怎么不早说!」 苏开诚委屈,「监控结果刚查出来,」 「人几点出的园子?」 「还不到五点。」苏开诚话音刚落,小光的电话就打到苏以手机上了,苏以挂了电话,阿森已经自己上楼。 苏开诚半个月前向他要了保时捷钥匙,他不想惹她不高兴,就给了。上周又执意自己开车去和熹乐,结果回来的时候车就留下了。 阿森想到这件事,便明白了这应该是早就计划下了。 他真是低估了苏开诚的倔强程度,还以为有时间让他慢慢来。 苏开诚是年轻,但要耍起小聪明来,是能让人头痛的。 阿森紧攥双拳,进了书房。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风平浪静,阿森是以为苏开诚想通了,打算妥协接受了。所以每天,冒着得罪老爷子的风险,也没有懈怠过讨好苏开诚这件事,他就差一天拆成两天过,祁樾舟和老韩拐弯抹角劝过多次,阿森也是一意孤行。 此时此刻苏的行为简直是重重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第104页 阿森将电脑打开,电脑上不仅有两辆车的定位,还有苏开诚手机的定位,阿森一一查看,都在城里,才松了口气。 他在椅子里坐了,仔细看来,新车没动,又是什么都不带走。保时捷不在和熹乐,就在城里一处还算热闹的街区,和手机是在一起的。 阿森坐上椅子,从抽屉里摸出香菸,低头点燃一根。苏以进来,只是坐进了沙发里,也抽起了烟。 两个人静静的,等阿森抽完第二根,苏以才开口,「缘分这东西,有时候说来就来。既然能说来就来,说散就散也是正常。」 阿森又点燃一根,白色的雾气笼着他的面孔,烦躁,痛苦。 「人家是真死心塌地不跟你过了,再留恐怕也是难。」苏以说话,眼睛瞧了眼阿森,没有反映,只是闷头抽菸,他也闷头抽,陪着。 好一会儿,阿森扔了手上燃了半截的香菸,起身,苏以便也丢了香菸,准备跟随。阿森黑脸,手指长长的,指着沙发,「坐下。坐那儿,坐好了,好好看看我散还是不散!」 苏以呆住,阿森满身黑气,一个人下了楼,这时小光也回来了,都知道大事不好,阿森直出门去,自己拖开幻影驾驶室的门,小光跑来要开车。 阿森满眼寒光,「连个人你都看不住。滚开!」车门「呯」甩上,车子利落的调了个方向,车轮摩擦着地面,引擎轰隆,车驶出去。 一堆人不知道该怎么办,苏以出来,大家才找到主心骨,苏以说不追,便不追了。 幻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阿森既然已经锁定了目的地,苏以便也没有过于担心,三叔的人最近都销声匿迹了,除了那帮人,还没人会对阿森的安全造成威胁。 苏以只是当苏开诚这次的离家出走又是一场夫妻俩的闹剧,最后人还是会被阿森好好带回来,只是不知道这要闹到哪一天才是个尽头。 阿森也认为人就在定位的地点,他从未想过苏开诚会真正离开他的视线,谁知道定位的目的地竟是一个二手车行。时间七点,车行已经关门打烊。 阿森握着手机,心底一阵阵发凉。 他在车行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这附近都是二手车行,手机和车的定位一直没有挪过地方。阿森坐回车里,目光一点点变的锐利。 保时捷的定位无疑就在车行里。 阿森立刻让人查了这家车行,很快老闆亲自将电话打到他手机上。 「我们最近是收了辆保时捷,今天下午才签合同付款,下班前才交接完成。是一位姓苏的小姐,手机?不知道什么手机,车子我们是验过几次了,下班前才接了车,还没来得及清理,您放心,我们是做诚信生意的,如果车里有手机,我明天一定给您送来。」 阿森要办的事哪还能等明天,不到一个小时,阿森就见到了刚被卖掉的保时捷和苏开诚的手机。手机打开,连密码都解了,信息全空。当然不是大意弄丢,是刻意而为,那她会知道这么快就拿在他手上吗? 他做梦也想不到,苏开诚竟然和他玩起了这种手段。 阿森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紧绷,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机上,良久,胸口深深的起伏一次。说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苏以从没见过他这种痛苦的样子。 他们也查到阿森开的那辆车是租来的,此刻已经还给车行,人去哪儿就不知道了,像是蒸发了。 一切都算计的刚刚好,踪迹在六点前,全部抹除。 第49章 这一夜,又一天,不得安宁,阿森先是满脸狂风暴雨,在一夜无果后就像是发了疯,谁劝都不好使,他亲自带着人将安城快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总算查到了苏开诚的落脚点。 5月初,雨水充足,傍晚就下起了雨,入夜雨水哗哗的砸着玻璃窗,苏开诚在网上租的一个二层小屋,地方不宽,但离派出所近。或许在租这里的时候她就没有足够的自信能顺利躲过阿森离开安城。 雨水哗哗的砸,苏以带着一队人站在屋檐下躲着雨水,人桩子似的静止。阿森西裤衬衫已经被雨水淋湿,不断滴着水,苏开诚站在门廊下,阿森朝她走近,一步一步,黑髮早被雨水凌乱,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胸膛,雨水在他从来干净无尘的脸颊上横流。 他带着雨水,带着满身满眼的黑气踏进门廊。 「我找了你一天一夜。」蓦地说话,声音如结着寒霜。 苏开诚看着他,世界在一寸寸变暗,暗的空气稀薄,让人不能唿吸。 「为什么?」阿森寒声质问。 苏开诚看着阿森抵在面前腥红的双眼,眸子里闪出了水光,像是要乞求他的怜悯,乞求他的放过她,苏开诚软声说:「我只是想离婚。」 阿森扯了扯唇,却没有笑意,他抬手,挂满水滴的手指掐上苏开诚的下巴,一点点碾过。这么柔软的一个人,为什么做起事来就这么绝。 这段时间以来能做的他都做了,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阿森摇了摇头,眼睛里一片寒芒,手指轻抚苏开诚的唇瓣,「离婚?除非我死!」 阿森一把勾住苏开诚的后脑勺,低头勐的吻住苏开诚的嘴唇。苏开诚挣扎,他不放,还一双手都捧了她的脸。他狠狠的吻,不顾一切的将舌头伸进她的口腔。他不会再忍,今晚他就会要她。 第105页 一再二,二再三,她到底当他是什么了。 没人敢这么耍他,从来没有! 阿森吻的很粗暴,是苏开诚从未体会过的力量,他用舌头对她横冲直闯,舌尖狠狠探进她口腔的最深处,像是要将她就此生吞入腹。苏开诚先还推打,最后一点点失力,像一条缺氧的鱼,对他张开嘴巴。 阿森看苏开诚已经这副样子了,才将人放开。他双手握着她的脸,眼睛狠狠的看着她,像是刚才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復这一天一夜里所受的折磨。 爱情什么的鬼话,他从来不屑。是她,是这个女人,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身体力行做给他看,让他看到了,体会到了,上瘾了,转身就不想不负责任,没有这种可能,谁也不能这么耍他! 一个人的日子他过了整整15年,他过够了,她既然让他尝到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滋味,就应该负责到底。 阿森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入雨中。 站在屋檐下躲雨的苏以一行人全都跟上,苏以撑着伞替阿森挡雨,阿森只是直直的将苏开诚塞进了车里,甩上车门,却自己上了驾驶室。 幻影后还有两辆车,阿森要自己开车,刚才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没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参入这俩人的世界里,都挤进了后面两辆车里,只是苏以敲了驾驶室的门,递给阿森一个袋子。 「您把衣服换了吧,别生病了。」 阿森这一夜又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合眼休息,整个人都变了个样,这下又这样淋雨,铁打的也抗不住。 阿森接了袋子,扔在副驾,连一个眼神也没给苏以。将车窗升起,车子驶出去。 苏开诚坐在后排,浑身打着颤,她满眼泪光,阿森就坐在她不足1米远的距离。能看见他湿着的黑髮,能看到紧贴着他皮肉的衬衫。 嘴巴里还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带着香菸味的唾液,嘴唇上是被蹂.躏后的火辣辣,脸颊是还残留着他手指凉冷的触感和冷酷的禁锢感。 老街,街道狭窄难行,车子开的不快,一点点驶向路口,苏开诚眼睛紧盯着街边,派出所特别的灯光映入眼帘,一点点接近。 阿森不肯离婚的原因,她不敢妄想,而计划早已经不可更改。 苏开诚想到将要走出的下一步,不禁胸口发痛。她深深的,像是最后一次的看了一眼阿森,只是背影,也好好的看了一眼吧。 她所体会过的,最美好的,最痛苦的,都来自于这个人,这个和她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了整整一年的人。 苏开诚勐的拉开车门,车速不快,她跳下车去,没有跌倒,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奔跑,雨水打在皮肤上,耳朵在轰鸣,她只知道用力,不顾一切的朝着派出所奔跑。 阿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苏开诚从他的车里逃开的样子,像在逃离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绑架犯。 所以当他将车剎住,从车里下来,苏开诚已经跑进了派出所大门。 雨水砸在头顶,阿森站在车边,痛苦的攥着双拳。 苏以过来,「怎么办?」 阿森喉结滚动,他看着街道尽头的派出所,脑中却看到了别一副画面。捆绑双手的麻绳,黑暗的地下室,闪着寒光的刀,一个狂奔在纽约街头的13岁少年。 腿上蓦地一疼,阿森打了个寒颤。 「您怎么啦?」苏以已经脱掉身上的外套聊胜于无的罩在阿森的头顶上方。 阿森转脸看苏以,看苏以撑在他头顶上方的衣服,两天以来第一次和气的说话,「没事。你们先回去,倒回去,重新找个出口。」 「哪您呢?」 「我去接她回家。」 阿森说的像是只是要接一个在某处等着他去接的人那样简单,苏以也没办法,听分咐的收了外套,回了奔驰里。很快两辆车就倒了回去,在先前接苏开诚的地方调了个方向,驶离。 苏开诚逃跑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他。 也许该同情她,可怜她,放了她自由,就像他当年在心中祈祷,他们能放过他。但是他却像着了魔,回了车里,漫不经心的换了苏以准备的干净衬衫,然后将车驶到路口,撑着车里标配的精緻黑伞下车,正好对上苏开诚带着警察过来。 这头,苏开诚看着伞下那个干干净净的阿森,哪是她刚才所描述的发了疯的丈夫,而他身后哪里还有苏以他们的影子,老街里连车也只有阿森一个人的停在路口。 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她算准了阿森能找到她,她算准了就算阿森又找到了她,她也能来派出所自救,但是她忘了阿森是谁,忘了他冰冷的面孔也是很会演戏的。 两名警员,各撑着一把伞,一名年龄稍大的已经在和阿森攀谈,自称是去年在*城,护送过他们参加某场尽是社会要人的警员,当时有过一面之缘。 然后苏开诚的报案,就成了一场女人跟丈夫闹矛盾后的任性之举。如此绅士有社会地位的男人,怎么会是苏开诚所说的那个发了疯要伤害她的丈夫。 劳斯莱斯幻影就停在路口,有多少女人梦想着这种丈夫。而这样的男不仅年轻帅气,还有这样的社会地位,怎么会想不通跟女人发什么疯,一勾手指也不知道能招多少自愿上车的。 苏开诚看得出警员对阿森话里话外的尊敬,当原先能为她作主的警员回头来劝解她的时候,她已经无话可说。 第106页 阿森的伞一点点将苏开诚掩盖,阴影将她笼住,手抚上了她的肩膀。他和警员们笑说让他们看笑话了,年龄稍大的警员暗笑,以一副过来人的身份要他回去哄哄。他们回了派出所,苏开诚被阿森推着离开。 苏开诚没有反抗,反而安静的出奇。 她在想,如果她坚持自己的言论呢? 她不确定会有人信她,更不确定他们会站在她这一边。 阿森握着苏开诚的肩膀,这次将她带进了副驾驶,亲手替她绑上安全带。车门落锁,阿森装出来的明朗很快消失,脸色逐渐冰冻。 他没有启动车子,只是看着苏开诚,一个字没有的看着,看她抿的倔强的唇,看她漠视前方的眼睛。 昨天以前,他以为她想通了,真以为她或许想好好过了。会一点点回到从前的样子,眉眼甜甜的缠着他,要拥抱,要接吻。 阿森微眯了眼,舌头抵了抵脸颊,舌间还有苏开诚唾液的味道,他收回舌头,碾卷着那股甜味,将它吞入腹中,清瘦的喉结上下滚了一番。 阿森朝她伸过手去,一把将那小手握进掌心,像握住了她整个人。从今晚开始,他就要和她继续做夫妻。或许他早就不该由着她这么闹。如果他的忍耐、费心费力的讨好对她都不起作用,那他就用肌肤之亲,用另一种快乐来唤醒她,告诉她以后的日子都会这么过下去。天没踏,地没陷,一切照旧。 阿森死死握住苏开诚的手,苏开诚才像是从自己的世界活了过来,「阿森,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阿森摇摇头,眼睛一瞬不放松的看着人,像是捨不得少看一眼,「现在由不得你了。」他紧握那小手,贴在掌心,像似填进了空着的胸膛。 「阿森就算你今天把我带回去,我明天还是会走,你不可能一天24小时看着我。这有什么意义,我不会好好跟你过了,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阿森眼中是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偏执,也许从昨天开始,也许更早,「我觉得有意义它就有意义,我不会放你走。」阿森沉声道。 「阿森你疯了!」 「你逼的。」 「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生活!」 阿森只看到苏开诚空着的那只手往身后缩了一下,再拿出来的时候,苏开诚手上多了个小罐,苏开诚拿的是防狼喷雾。这种东西苏开诚只听过,没用过,她浑身打着颤,手也抖的不像话,在毫无预兆中对阿森用了防狼喷雾。 这种东西绝没有电视上演的那么轻松,阿森瞬间被刺激的无法睁眼,当然也就松了握着苏开诚的手,勐烈的刺痛让他痛苦的低吼,很快就咳嗽起来。苏开诚慌张的去推副驾室的车门,但阿森先前就锁上了。 阿森低吼着,痛苦的双手虚虚的掩在头侧,不敢去碰眼睛,又痛的无所适从。苏开诚预想过很多次,但现在的状况还是吓的她根本不敢看。她大着胆子,脑子完全发蒙,阿森痛苦的低吼刺着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她浑身颤慄着偷偷绕过无法视物的阿森去解锁,解开,她立刻将车门推开,阿森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怎么敢这么做!」 「苏开诚!」 「你怎么敢这么做!」 「阿森你放手,我求你了,你别逼我!」苏开诚已经起了哭腔。 她拼命挣,阿森这种状况根本握不住她的肩膀,他脸上已经开始勐烈的流眼泪。苏开诚知道他现在很痛苦,她在网上看过防狼喷雾喷在脸上是什么感受,她还喷在手指上试过,痛了半小时,大半个过程会痛如针扎。 眼睛是人身上最敏感的器官,阿森有多痛,苏开诚能猜到。 苏开诚眼中落泪,却没有停止挣扎,阿森扣着她的手指已经滑下她的肩膀,他就死死抓住她的外套,吼着让她不准走!他会抓住她,他会杀了她! 阿森死不放手,苏开诚只得丢掉了外套,阿森一把落空。他努力睁眼,眼周已经红肿,眼泪如水一样涌出,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朝着已经大开着的副驾室的门吼叫,「我不怪你,你别走!」 「我爱你,别走!」 苏开诚头也不回的冲进雨幕里,丢下像野兽一样嚎叫起来的阿森。 这是她心心念念爱过四年的男人,后来一起生活,同床共枕。她爱过他,很爱很爱过,但那已经是往事了。 第50章 苏开诚为什么没有昨晚就走,因为昨晚她才托祁明泽帮她将外婆从和熹乐接走,而那时阿森应该正在找她。等到他找到保时捷知道她的意图时,外婆已经和阿森住进了她让工作室合作伙伴在网上订的私人客栈。 如果只有她一人,她随时可以走,可是她不能丢下外婆。 这半年的时间,她只是一天比一天更坚定离开安城的决心。任何人,任何事于她都太过复杂,她累了,受够了,谁她也不想见了。 这个地方于她再没有任何好的留恋。 外婆身体不好,她不想她担心,所以还不忍心告之真相,更不忍心带着她连夜坐车,像逃难一样离开。不想留下足迹,她们就坐不了飞机,坐不了火车。今天一早,阿森才带着外婆踏上离开安城的路。她留下来算是断后吧,阿森最大的目标是她,如果他们找到了她,至少外婆不会看到是这种情形。 当苏开诚从阿森身边逃开的时候,她庆幸先让外婆离开了。 第107页 * 苏开诚的行李不在住处,早在一辆随时等着她出发的小车上。 逃离阿森的视线,苏开诚随便在街边拦了辆车,在离目的地还有一个街区她就下了车,步行了好一段才到,却看到祁明泽撑着把伞,站在那辆接她的小车和他自己的车之间。 苏开诚心里骤然发凉,祁明泽的出现在她计划以外。 祁明泽是怎么找来的?祁明泽能找来,阿森呢? 苏开诚头顶只有一张报纸挡雨,她手指握紧,报纸一点点裂开,她已然忘记阿森此时此刻仍然被防狼喷雾折磨着。 天下着雨,这段老街路灯破旧,整条路看起来晦暗不明,祁明泽站在车边仔细辨认那个手上只有张报纸挡雨的瘦弱身影。 认出来,才上前,一把揭了苏开诚手上的报纸,用伞罩着,将她强行拉上自己的车。 苏开诚脸色苍白,头髮半湿,5月初,下着雨,她连件外套也不穿。像恨铁不成钢,像极心疼,祁明泽目光在苏开诚身上逡巡。眸色越来越暗,最后将身上的外套脱下,一把将人罩住。 「如果只是为了甩开阿森,你完全不用这样!」祁明泽愤怒的声音打颤,「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他握住苏开诚包裹在自己外套下的瘦弱肩膀。 原先冷着,苏开诚像是已经习惯,眼下被祁明泽带着体温的外套包裹住,苏开诚才感觉到冷,她打了个冷噤。 祁明泽上上下下的看她,「小以,你告诉我,阿森到底怎么你了?他到底怎么你了!」 这一个多月来,祁明泽找了她几次,每次的目的只有一个,问她为什么还没离开祁家,是阿森威胁她了,还是扣着她不让走,但苏开诚什么实话也没说。 「他对你动手了?他欺负你了?他……」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不想离婚,你别问了,现在都结束了。」苏开诚掀开祁明泽握在肩膀上的手,说自己必须走了,说没时间了。 祁明泽眼看着苏开诚将他的外套撇下,好像下一刻就要从他的面前消失,祁明泽一把将人握住,苏开诚总算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掀开他的手要走。 祁明泽在苏开诚来前问了那司机,口音不是本地人,人老老实实的,却不肯说要带苏开诚去什么地方,甚至连多余的话也不肯和他说。 就那时,他也还以为自己可以阻止苏开诚离开他的视线,而到了此时此刻,看到了苏开诚如此的整装待发他开始着急了,祁明泽握着苏开诚的手指越攥越紧。 阿森的脸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告诉他就是重来十次,他也得不到她。 「去海城,跟我去海城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阿森,任何你不想见的人都不能打扰你行吗?小以,听话,别走,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让我来替你解决好不好,」祁明泽死死的握着苏开诚的手怎么都不肯放,苏开诚挣,他就握的越紧,他突然的这种样子苏开诚被他吓到。 「你别这样,」苏开诚语气乞求。 两个人在手上较劲,苏开诚不断的扒开他的手,祁明泽就不断的抓握。 「去海城你也可以自己生活,你是自由的,我不强迫你做任何事,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你,你知道的!」 苏开诚从祁明泽眼睛看到了和阿森相同的东西,她突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你别这样!」苏开诚愤怒了。 祁明泽被苏开诚吼的怔愣住,满眼的茫然,满眼的无助,「小以,」他无力的喊她,声音里是乞求的意味,手指却固执的握住了苏开诚的一边胳膊,像把结实的枷锁,誓不放手。 「你也要像阿森一样把我困起来吗?」苏开诚湿着双眼,质问。 祁明泽沉默了,俩人对峙,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奇怪相处。 祁明泽沉默着,静止着,只有目光一点一点在苏开诚脸上仔细的游移,半晌,「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苏开诚摇头,将对视的目光落下。她开始扒拉祁明泽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手臂上扒开,很执着,没有半点余地。 祁明泽低眼睛看着苏开诚的动作,手指一根根脱离她,心脏也随之一点点被掏空。 不原谅只是藉口吧?从始至终,她对他没有产生过半点他想要的情愫。而她会这样绝情的对他,是不是看出了些什么? 祁明泽心脏沉的发痛,喉结一动,在苏开诚扒掉他扣着她的最后一根手指时,眼睛里闪过一抹光,像落下悬崖的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破罐破摔,他一把握住苏开诚冷酷的手指。 「为什么阿森可以,我就不行!」 苏开诚动作一顿,脸上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被祁明泽捕捉,他知道她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祁明泽眼眶一点点变湿,「告诉我为什么?」 「你别这样,」苏开诚像要甩掉什么脏东西,极度的抗拒着他。 「为什么不行?你告诉为什么?我能改变,我能学,你喜欢什么样我都可以……」 「你别这样!」苏开诚吼,勐的甩掉了祁明泽纠缠着的他的手。 苏开诚已经完全失了理智,「你和阿森都是疯子,我害怕你们,我真的害怕你们。我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姑妈和他的父母矛盾有多大,我也分辩不出你们的是非,我知道的只是我累了,我真的害怕了,我也无能为力,我自身难保,你放过我吧。」 第108页 苏开诚甩开祁明泽的手,他们之间就再没有牵绊。苏开诚一把就推开了车门,头也不回的下了车,等祁明泽追出来后,苏开诚已经关上了车。 她让司机开车,祁明泽追着,他拉门,拍窗,车子只是冷漠的越来越快,祁明泽像发了疯,追着那辆车跑了很远,最后跌倒在雨里,弄脏了一身精緻的西装。 第51章 开车的是人是苏开诚的合作伙伴温乐找的熟人,车没上过高速,一路上都在辅助道路间穿梭,一连开了五个多小时,才上了一条高速公司。 一路二十多个小时的辗转,苏开诚整个人从始至终就像棵被抽干了水份的植物,苍白干枯毫无生气。直至到达滨城,见到密切交往多年,却只在两年前约着玩过一次的温乐和宋天和,才回復了点生气。 温乐和宋天和都不知道苏开诚竟然已经结婚,现在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惊呆俩人。苏开诚一到,简单的安顿后,温乐和宋天和就迫不及待要知道事情的原委,问东问西,问那个逼的她要偷偷逃跑的狗男人。 「宝贝儿,我要看看那个狗男人长什么样,手机呢,手机,」宋天和翻苏开诚的包。 宋天和,性别男,样貌男生女相,长的秀气漂亮,绰号:妇女之友,爱跟女人打交道,但他喜欢的是男人。和温乐一向处的是能搂搂抱抱的好姐妹,这下跟苏开诚刚见面,完全不需要时间差,直接处成能搂搂抱抱的好姐妹。 宋天和拿手机在苏开诚脸上晃了一下,解锁,结果发现手机里什么也没有。苏开诚露出两天以来的第一个笑脸,提醒宋天和这是新手机。 说完这话,心里却勐的一痛。她的手机一次次意外丢失,就像一块像皮擦,一点点将过往的印记都擦掉了,到现在什么也没剩下。 温乐看到了苏开诚一瞬间的黯然,拐了宋天和一拐子,一把将苏开诚拉了起来,要她参观房子。滨城是个海滨旅游城市,这套房子就在海岸线上,虽然离海边还是有点距离,得出了小区,跨国一条宽阔的马路才是海岸线,沙滩,海水,但阳台上就能看到蓝蓝的大海。 苏开诚被温乐推着出去,站上阳台,阳光洒在脸上,迎面海风一来,苏开诚觉得又可以生活了。 晚上温乐和宋天和为她接风,带她吃海鲜大餐,吃完回家,两个人都没有离开。五月,滨城的天气已经当安城的六七月,天气热,三个人在阳台上喝了酒,最后在客厅里东歪一个西卧一个就睡着了。 外婆和阿森的行程没有苏开诚的赶,所以早一天走,却晚了一天才到。 阿森是决心要跟苏开诚走,所以即使这么远,也跟来了。阿森父母离异,父亲在她小的时候犯了事,一直在服刑,阿森唯一的亲人就是爷爷,但爷爷对她大概只是活着就行,所以在阿森的世界,苏开诚才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林爷爷一直在苏家,苏家也不缺他一口饭吃,现在也还住在苏家每天陪着苏老爷子,看看门,身体硬朗,阿森向来自由。 这一路上,阿森都没有告诉外婆真相,一会儿说是苏开诚要带她旅行,一会儿说苏开诚要带她去滨城生活,在那边养身体,但外婆不煳涂,知道大概是有什么事的,却不知道竟然是离婚这种事。 房子挺宽敞,有三个房间,苏开诚想好了,如果外婆身体条件允许,她准备自己带着老人家生活。 苏开诚将外婆带进为她准备的房间里,俩人坐在一道落地窗前,苏开诚将自己对未来的打算全部告诉了外婆。外婆一路答好,只是最后问起了苏开诚离婚的原由。老人家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好的孩儿为什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为什么又像女儿一样苦命,没能遇到个好男子。 外婆一大串眼泪掉下来,已经自己脑补阿森有了外遇之后是如何欺负了她的好孩子。有那种能耐的男人,会被多少女人盯着,会惹多少是非,苏开诚受了多少委屈。 苏开诚也是红着眼睛,但对外婆这些无理头的猜测哭笑不得,「没有,没有,都不是,我没有受过这种欺负,不是因为这种事,」苏开诚阻止外婆继续发散这种思维,「就是太累了,我太累了,祁家很复杂,阿森这个人很复杂,在他眼睛里只有利益,他不在乎任何人,跟他一起生活早晚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我不想继续了。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也没有听你的话晚点结婚,结果搞成现在这样,对不起……」 最后外婆抱着苏开诚,两个人哭成一团。苏开诚再也没有压制心里一团糟的情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但这也算是她对已经过去了的事的一个告别。有外婆在,她哪能消沉,哭完了这一场,生活就必须重新开始,她如此打算了,便就如此做了。 * 重新生活于苏开诚不难,因为她的未雨绸缪,现在手上已经不缺钱。保时捷卖掉的钱,银行卡上的积蓄,加上妈妈两处房产的季度租金,她手上足有三百多万现金。这笔钱她都在安城提了现,再用现金方式转存入了工作室的一个对公帐户上,现在温乐已经办了张新的卡,转给了她。 作画的工具全都买了新的,她的工作檯就设在房间里,一眼望出去就是蓝色的大海,再美不过。阿森每天都做很多好吃的,温乐跟宋天和天天过来蹭吃蹭喝。 一天他们一群人吃了晚饭下楼熘达,连外婆也在,所以熘达的极慢,结果倒有好收穫。就在小区外,一间漂亮的店面张贴着出租gg,苏开诚当即揭了这张告示,一来二回,由不得阿森,宋天和起着哄,温乐怂恿,苏开诚拿钱将这间店面租了下来,一个月时间,阿森的甜品店就开起来了。 第109页 苏开诚从小大到不会做饭,一是没什么这样的机会,二是外婆将她护的像温室里的花朵,她这双老手能做的,就决不让苏开诚的小手触碰。 阿森的小店一开起来,生意就很不错,毕竟是跟着那么优秀的大师傅学了一年多,阿森整天忙的颠颠的,苏开诚也不忍心她还要每天回来给她们做饭。 苏开诚自己吃外卖是无所谓,但外婆年纪大了绝对不行。以后苏开诚就整天除了画画就是自己学做饭,时间是耽误了不少,但做饭这件事完全不是看着那么简单,折腾几天,她是折腾的够呛,但成果还是没眼看。 而又因为学做饭耽误的工作时间,她只得用晚上的时间来弥补,自从她的作品被收入***年刊,慕名而来的业务越来越多,她夜夜熬到12点以后,时间一长,外婆就心疼的坐立不安。 这么生活了有半个月,苏开诚是忙坏了,外婆血脂浓度还逐渐攀升,最后住进了医院。 苏开诚让外婆住家里,不是为了省钱,她现在也不缺钱,她只是想自己亲手照顾她。从前是不方便,没地方,她也从未拥有过自己能作主的家。苏家于外婆就是个充满敌意的牢笼,她嫁到祁家就更不可能带着外婆一起生活,现在到了这个自由自在的地方,她就想自己好好照顾外婆。 这天傍晚,宋天和、温乐都来了,几个人一起挤在阿森的店里,劝苏开诚还是把外婆送个适合老人待的地方。资料他们都找来了,最后挑了一家滨城最好的疗养院,第二天就去看了地方。 滨城和安城当然不能比,但只需要三个小时的高速公路就是一个与安城当相的超级大都市,所以滨城生活条件还是差不了的,又是旅游城市,疗养院虽比不上和熹乐,但还是能让苏开诚放心。 很快外婆就被送进了疗养院,有专业的医生和护理人员照料,血脂血压每天都会适时监测,一日三餐都是根据身体条件提供,外婆的身体自然很快又恢復健康了。 外婆看着苏开诚不用在为自己忙忙碌碌,也安心了。 * 外婆不在家了,苏开诚便不在家里工作,她去了工作室。工作室离家有段距离,苏开诚就买了辆经济实惠的小车,第一次过起了白领一样的规律生活。 时间一天天的过,不觉间她已经离开安城半年有余。滨城的一年四季不太分明,冬天,也还暖过安城的秋日。 苏开诚再没听到过安城的任何消息,也绝不去关注。 一个周末,工作室刚做月底结算,大家都领了些钱,独数苏开诚的收入一枝独秀。温乐撺掇苏开诚请客,结果几个人租了一橦海边别墅玩了一夜。 入夜四个人齐齐的躺在沙滩上的躺椅里喝酒,吃烤串。 滨城的生活是苏开诚从未体会过的异样生活。 每天就两件事要做,什么也不需要顾虑。白天一心一意的工作,晚上就四处疯玩,温乐和宋天和带着她和阿森吃火锅,喝酒,唱k,带的她一个吃惯了清淡口味的人,愣是吃顺口了火锅,还是那种又麻又辣的四川火锅,阿森也不例外。 「火锅那是人间美味,我都恨不能生在四川死在四川!」温乐经常这么说。 海风缠着头髮在脖子上缠,苏开诚已经换了个髮型,取意从头开始。她将齐腰的长髮剪到了锁骨上,还留了些碎刘海,虽是挡了点光洁饱满的额头,但堪堪到眉毛的刘海就更是突出了那一双花一样的漂亮的眼睛,和她异常秀气挺拔的鼻子。 宋天和看苏开诚长的美,伸手去捏苏开诚漂亮的下巴,说想当苏开诚的男人。结果被喜欢暴黄腔的温乐说他的工具还不如她手指粗,要他做男人,不如自己耕耘。结果三个人摁着温乐一顿掐,最后温乐拿了工作上的事来掰扯几个人才停手。 温乐说积压的稿纸的事,宋天和为苏开诚打call,「亲爱的,咱们不是摆地摊儿好吗。咱们苏苏开诚后可是名人,别什么活儿都接,天天给那群土包子画土鳖,人都傻了……」 宋天和人泼辣,工作室的外交活动大多都由他来完成,当然受气的也是他。说着说着,他把在甲方受的气一顿抱怨上来,结果几个人又聊上了明年的一项插画大赛,他们都支持苏开诚减少工作,全力准备。阿森从头到尾,不怎么插得上话,但她完全不是局外人,温乐和宋天和都很喜欢阿森,尤其喜欢她的面包甜品。 四个人玩到很晚,他们中就数苏开诚酒量最差,是出了名的一瓶倒,一瓶脾气喝完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几个人合力将她拖回房间。完事都要去睡觉,阿森郑重的将俩人叫住了。 温乐和宋天和神神秘秘的跟着阿森在客厅沙发上坐好,准备听阿森要和他们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那个,别人写小说有笔名,你们插画师能取笔名吗?」阿森一本正经的问。 温乐他们俩一听笑的前仰后合,阿森赶紧说了自己这么一本正经的顾虑,两个人就不疯了。 「那个人一直在找小以,如果她去比赛,我怕万一……」 「你说苏苏前老公?」温乐问。 阿森点了点头。 「还在找她?你怎么知道?」 阿森便说起了前一段时间发生了但一直不敢告诉苏开诚的事。她原来用的微博上收到一条私信,来自师傅,两句寒暄后就问她现在在哪。 第110页 师傅对她一向不错,但人比较木讷,很少会管手下人的私事。她离开安城以前师傅就知道她会离开,因为那段时间她总是来来去去的,要走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师傅也不关心她会去哪,只祝福她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能继续钻研西点。 这条私信来的太蹊跷,阿森不免多想,最后就胡乱说了一堆,说在旅行,去了很多地方,当然就报了一堆地名,甚至还说坐了游轮,去了韩国,日本,然后那边就没有后文了。 再很久以后的一天,她登录一个西点师的论坛网站又收到一条私信,来自师傅:「董事长在满世界找你们。」 阿森说了这些事,温乐跟宋天和沉默了一会儿,宋天和突然开口,「未未,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网上查得到吗?」 一直以来,温乐和宋天和不免好奇苏开诚需要如此大费周折躲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但顾及会触碰到苏开诚的伤心事就一直没有问。 阿森点了点头,掏了手机,将阿森的名字录入,一搜索,华煜集团的新闻铺天盖地的来。阿森递过手机,俩人一看,呆了,然后宋天和就草草草的一阵尖叫,被温乐一拐子捅倒在沙发上。 温乐当然知道宋天和在草什么,宋天和捂着肚子,才改口,「这个狗男人欺负我们苏苏,就是再帅老子也不喜欢他!」 温乐横了宋天和一眼,认真的看起了介绍,「我们苏苏原来是阔太呀。啧啧啧,」温乐一阵啧,竟然有几分羡慕,但更多的是茫然,竟然不知道她们的对手是个权力这样恐怖的人,「真是越不缺钱的人,野心越大。」温乐正经道。 温乐看了这些,回忆起苏开诚说的这个男人利用过她给人当人质的事,想想真是恐惧苏开诚都经歷过些什么。 第52章 安城,城北娱乐城,一间包箱里,男男女女喝酒玩牌,灯光最暗的一角里,只有三个男人,倒有五六个女人,个顶个的漂亮,恆兆一杯一杯的将酒送到阿森手上,阿森已经醉的两眼通红。 「恆总,」苏以截住恆兆的酒杯,「差不多了。」 恆兆一把挡开苏以的手,「一醉解千愁啊兄弟!」 苏以还拦住,「胃出血你负责?」 「胃出血总好过心出血。你这种彪形大汉不懂我们这种痴情男人的痛。」 恆兆没正经,苏以拦他不住,又被一旁的女人缠上,苏以发火了,两个年轻女人才去了恆兆身边。 最后阿森醉的仰倒在了沙发扶手上,恆兆将人交给了两个年轻女人,苏以不同意,被恆兆拦住,「相信我,保证今晚过后明天就想通了。一个女人而已,什么不得了的呀,就搞的这副德性要死要活的。他就是被权力蒙蔽了双眼,不知道世间好东西还多,见的太少,让他尝尝新鲜滋味他就明白了,女人,就tm那么回事,关了灯都一个样。」 「恆总这……」 「行啦,你是想继续看他胃出血,还是心出血,我是在帮你,你得感谢我!」 在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恆兆这种言论被酒意平淡的似乎合情合理,苏以也是被阿森折腾怕了,也许真如恆兆说的也不一定,反正他是真没法子了。 * 阿森高大的身体沉沉的躺在一张大床上,醉眼朦胧,一个美貌的长髮女人跪在他身上,手指解着他衬衫的纽扣。 「你是谁。」 「我是小颖啊,是我扶你进来的。」 阿森皱眉,一字一顿,用他醉的打不直的舌头喊人,「小以,」 女人欣喜的瞧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继续一粒一粒的往下解,手指每触碰到他胸膛的皮肤一次,脸就红一分。 阿森却突然翻了身,勐的将小颖压在了身下,小颖吓的啊的一声。 阿森努力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人,小颖享受的躺着,欣喜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英俊男人,弯着唇讨他喜欢。而老实躺着的人在阿森眼里就总是晃来晃去,晃的他看不清。 他用手握上她的脸,想好好看清。 「你是小以?」他哑声道。 「我是啊。」小颖歪着脸讨好的去贴他的手掌。 阿森默了片刻,努力睁眼,深皱起了眉,「我到处找你。」 「我也在到处找你。」小颖自欺欺人的把阿森的醉话权当了情话,满眼快乐的看着人。 阿森手指轻轻的,仔仔细细的在小颖脸颊上抚摸,花着一双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滚出,「我满世界找你。」 这滴泪滚的情真意切,看的小颖莫名的心上一痛。 小颖看着这个向来在人群里高高在上的人,眼睛里倒多了些同情。她配合他的醉话,「我也在满世界找你。」 阿森摇头,「没有。你只会躲。」 「不是我躲,那是命运在捉弄我们呢。总不让两个相爱的人相遇,兜兜转转,让我们兜圈子,不让我们相遇,都是命运的错,你怎么能怪我呢。」 「真的?」 「真的。」 阿森喉结滚动,一双醉眼迷濛,眼底是一片腥红,他英俊的面孔比原来消瘦了许多,就更是加重了他脸上原本的英武之气,然而这副冷硬的面孔上此刻现了一种与之不附的软弱、哀伤。 「小以,跟我回家好吗?」 「好啊。」 「我想你了,很想。没有你我活不了。」阿森哀伤的缓慢的说,「还喜欢我吗?」 第111页 「我喜欢你,我不止喜欢你,我还好崇拜你。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我经常偷偷看你,看到你来了我就特别高兴。」小颖用脸颊去蹭阿森的手掌,「我爱你。」 「爱我?」 「爱,很爱很爱你。」 阿森苦着的脸却突然笑了,英俊硬朗的面孔上苦涩少了几分。他从小颖脸上收了手,「告诉我,是不是在做梦。别耍我,苏开诚,连梦里你也这么可恨。」 小颖听到这个名字,眼睛暗了些,可惜的抚摸上了男人端正的肩膀,「你没有做梦,」她很近的看他,这是好难得的距离。她看他好看的眉毛,干净的鬓角,「你只是喝多了,你别伤心了,让我来替你醒酒好吗。因为是你,我做什么都愿意,我跟她们不一样,但我愿意把自己给你。」 小颖收回了手,在阿森的注视下解开了自己的衣领,胸口的饱满干净的涌出来。阿森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小颖露出一片光洁的肩膀。阿森突然像发了疯一样,一把掐住小颖的脖子,就再没了刚才的衰弱与无助,「你是谁,小以去哪儿了!你把我的小以还给我!」 阿森虽然醉了,但他这快准狠的一把握住,小颖根本无法抵抗。她吓坏了,阿森狠的像要杀人,像是真会就这么活活的掐死她。 小颖的反抗已经是活命的本能,她用尽一切力量抵抗,但毫无用处。 「回答。你把她弄哪儿去了!」阿森红着一双眼睛,咬牙切齿的嘶吼,面孔狰狞的像个嗜血的魔鬼。 小颖用挣命的力量才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恆兆的电话,救了自己一命。 * 冬去,春至,夏又来。滨城的生活是苏开诚体会过的最轻松的生活,工作顺利,身体健康,精神愉快,白天温乐和宋天和缠着她,晚上有阿森陪着她,很少有时间让她去回忆过去,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人和事。 这个地方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夏天太热,但是有沙滩和海浪弥补。周末了可以坐船去岛上潜水,偶尔听说哪个电视节目组上了某岛拍节目,还被温乐他们死活拽去,等着他们要到了小新肉的签名才肯回家。 秋天,气温凉爽下来,夜里苏开诚坐在阳台上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像是安抚人心的乐曲。 这大半年里,苏开诚带着自己的作品参加了几项插画界、设计界的比赛,其中有一项拿了金奖,奖金虽不太多,但因获奖而带来的利益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 就像宋天和说的,她不是摆地摊的,不应该太追求数量,把自己蹉跎的疲倦了,所以苏开诚逐渐的走上了养老一样的生活,看书,学习,从文字的海洋里寻找刺激,在脑子里描绘出独一无二的画面,最后将它们跃然纸上。 苏开诚白天看书画画,天黑就都是休闲时光。某天夜里,她和阿森坐在客厅里看音乐节目,嘉宾里有施莱,大概爱屋及乌,近墨者黑,阿森也喜欢施莱。 现在的音乐类竞赛节目搞的如火如荼,连这些实力大牌歌手也来参加,还搞晋级制度,势必勾的观众守在电视机前,看到结尾。 最后一场两两pk赛,一位男歌手下台,施莱抱着吉他优雅的走上舞台,坐上一只高脚櫈,稳重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我将要唱的这首歌原本不是比赛曲目,它也不适合用来竞赛,但因为受一位朋友所託,」施莱不正经的一笑,用手括在嘴边,对着话筒向大家讲悄悄话,「其实是被逼的,真不骗你们。」 台下观众发出一片笑声。 施莱恢復正经,双手重新扶着吉他,「这位朋友说曾经和最爱的人一起听过我这首歌,但是现在他们分开了,他希望借我们这个火热的舞台让那个人知道他的想念,和不会放手。」施莱一笑,「让我们一起祝福我这位不愿透露更多信息的朋友能够等到他想念的人。」 施莱话毕,调整了一下吉他,轻轻的琴弦声送进话筒,她开口轻唱。 阿森听着施莱的话,有种被人当头敲了一棒的错觉,蓦地想到师傅的留言,阿森在满世界找苏开诚。阿森眨眨眼,心上狠跳,侧脸看苏开诚,苏开诚看上去只是直直的看着电视,但整个人的神情怪怪的。 一首歌曲很快结束,苏开诚被这首歌带回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除夕夜的午后,阿森要她陪他去老爷子那边,她没搭理,结果阿森就没走,拎了把椅子在她一旁坐了。 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无法再静下心来做事,就用音乐塞住耳朵。结果他夺了一边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两根线将俩人连接在一起,就像两个热恋中的人。 但他们是什么?他们是再无法继续生活的离婚夫妻,她是一个看穿了一切的受骗人。她气愤的一把将耳机从电脑上拽了,施莱的歌声从音箱里蹿出来。 就是这首歌。 电视里,华丽的舞台上,施莱的歌声毕,观众席一片掌声,嘉宾在发言,竟然问了施莱那位不愿意透露更多信息的朋友之性别,施莱只说是个事业有成的英俊男人,几位女嘉宾打趣说这种男人真诱人,哪个女人不希望被某个英俊男人「不会放手」。 而她们所谓浪漫诱人的「不会放手」,让苏开诚打了个冷噤。 「小以,」电视机里热闹,苏开诚和阿森的小家里安静。阿森试着叫了苏开诚,苏开诚眨眨眼,侧脸看她。 第112页 「你怎么啦?」阿森问她。 「未未,冰箱里还有吃的吗?」苏开诚撒娇的一笑,「我肚子饿了。」 阿森如释重负,欢快的去了厨房。 第53章 他来了 一定是个巧合,阿森就不是一个会做这种事的人。 苏开诚一想到施莱那档节目,就控制不住的不安。 已经一年多过去了,还有半年就满足分居两年的条件,即使没有离婚协议,离婚也会成为事实。 时间是治癒一切的良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那天夜里的节目最终也不过是苏开诚充足生活里的小小插曲,很快就被埋进了时间的褶皱里。 工作室越来越忙,几个合伙人商量后,最终决定输入新鲜血液,所以添了几名新成员,宋天和面试,所以几个新人性格都比较外向。 最近宋天和又交了个男朋友,人长的又高又帅,宋天和就开始成天的见不到人,结果俩人在热恋了一个月后就闹掰了。宋天和是被噼腿了,分手后不是成天的喝酒就是扬言要去剁了那个渣男,把温乐和苏开诚折磨的够呛。闹了一阵,等那个劲头过去,就开始一会儿说要重新找个男人,一会儿说这辈子再也不要爱上任何男人。 结果还是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干起了工作,苏开诚才得以继续她的边工作,边学习的状态。 在入冬的某天,苏开诚无意间在网上看到一则华煜的消息,老爷子去世了。 她心上狠狠一凉,最先在脑子里反应过来的却是华煜集团的分争最终会怎样。 苏开诚知道老爷子最早的遗嘱,他手中的股权将在百年之后,分作三份给膝下的儿孙,很公平。但是现在三叔不敢回国,姑妈不希望老爷子的股份分作三份,因为它合在一起就能让祁明泽起死回生。现在老爷子去世,祁家会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苏开诚离开安城,就断了与安城的一切联繫,这件事最后她只是和阿森说了。阿森人很单纯,但心思非常敏感,即使是苏开诚自己提起祁家,阿森也害怕苏开诚会因为想起这些事而伤心难受,所以听了只是听了,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她们俩人都深知,苏开诚没有真和阿森去登记离婚,他们俩人的事大概就没算完,生活也不算真正的开始。 老爷子这件事过去后,苏开诚难免不会想到祁家的事,也就会不受控制的在网上看看华煜集团的新闻。果然很快网上就出现了好些负面新闻,称华煜集团家主去世儿孙上演豪门家产争夺战。 新闻里八卦称老爷子偏心将自己手中的所有股权都赠予给了次子这边,直接导致长子与次子两家反目成仇,网上更是挖出了集团原董事长全家移居东南压的事,不过这些新闻很快就被全部清理,再看不到踪迹。 一年多以来,阿森和祁明泽的消息第一次出现在苏开诚的视线里,但是这些事再也不会实际的影响到她的生活。她应该关注的是自己的生活,外婆的健康,舅舅3月底就要出来了,她该如何联繫他,如何避开所有人联繫到他。 这些才是她应该全心全意去处理的。 苏开诚带着这些烦恼过完了自己25岁生日。 25岁了,别人的25岁是忙着工作,忙着享受恋爱的年纪。温乐一直处着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人在德国留学,难得见到一面,但两个人却是会谈婚论嫁的关系。宋天和的失恋已经治癒,又踏上了寻找命中注定的状态。只有苏开诚,25岁,就是一个满心创伤,等待着和曾经用一切深爱过的男人离婚的女人。 阿森也潜移默化的被苏开诚带累的不敢憧憬什么爱情,转而小心翼翼的用邮件联繫上了曾一起在祁家学西点的师兄,所以在3月初春的一天清早,阿森被一封邮件吓坏了,说祁明泽中了枪,生命垂危。 但祁明泽受伤这封邮件也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阿森才发现。阿森将前前后后从师兄嘴里了解到的内部情况都告诉了苏开诚。 祁家老爷子刚去世那会儿,祁明泽是拿到了老爷子全部的股权,和阿森在集团分庭抗礼,结果海城华煜旗下的制造业出了问题,祁明泽回身处理,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康秘书拿出一段老爷子分配遗产的录音,和祁明泽先前那份完全不同,遗嘱中对集团股权的分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老爷子将全部股权给了三叔,隔天三婶就突然出现,却又连夜消失,第二天三叔就因涉黑涉毒被警方下了通缉令,当晚祁明泽中了黑枪,住进医院。 时至今日华煜集团又独揽在了阿森掌中,连祁明泽在海城的家底也被阿森控制。有人猜祁明泽回海城是中了阿森围魏救赵的计。 最后师兄感嘆豪门的复杂,阿森看完邮件立刻就回了一封,问祁明泽现在的情况,只是邮件联繫,难收到及时的回覆,况且她已经是在对方发了邮件后一周才回復。 先前的邮件一直都是祁家的家产分争,阿森没有对苏开诚提起,眼下祁明泽中了枪,生命垂危这件事阿森不敢不说。 阿森将已知的事一一道来,苏开诚早听不下去了,立刻掏了手机,录入了那个她能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 阿森一把摁住,「小以,你,你不想想吗,电话打了也许……」阿森没有将话说完,苏开诚一张脸苍白失色,她明白阿森的意思,她更清楚自己的打算。 不管阿森当初是报着什么目的不离婚,她需要两年的分居条件,再通过诉讼即可离婚。 第113页 苏开诚掀了一下眉毛,平静的说现在阿森一家独大,老爷子也不在了,也许现在他也在等着她回去找他离婚。 苏开诚拿开阿森的手,让她别担心,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祁明泽的电话,接电话的人却是姑妈。 快两年了,走的那天晚上祁明泽对她说的话还歷歷在目,只是她从来不敢回想,从来不敢面对。祁明泽喜欢她,不是作为兄长,这件事当然不是那天才知道。 而她和他走到今天这种状况太复杂,复杂的早纠不清了。 但苏开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祁明泽于她的重要性。她可以不见他,可以不接受他那天所说的一切,因为他们之间现在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但是如果他,祁明泽要是出了什么事,生命垂危之类的事,她接受不了,绝对无法接受。 苏开诚心脏坠痛,压着嗓子里的苦涩,喊了声姑妈就问祁明泽的情况。那边的人默了半晌,却不回答她要的答案,只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你告诉我表哥他到底怎么了行不行,他是被谁伤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回来就知道了。小以,要是你还念着明泽对你的好,你就赶快回来!」 苏云惠的声音怪的无以復加,但是她像似是强忍着什么,没哭腔却极悲愤,她就此挂了苏开诚的电话。苏开诚听着断线忙音,心上凉了半截,半晌不能说话。这时阿森店里的人打了电话过来,问她怎么还不去店里,她这个老闆可是从不迟到的。 苏开诚听了阿森接电话,才从那一阵无所适从中醒转,她要阿森不用管她,先去店里。阿森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肯走,苏开诚告诉了阿森电话里的事,说要回安城一趟。这话一说,阿森白了一张脸,苏开诚看出来了,只是让阿森别担心,给她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回去,也许有好办法可以解决。 阿森还是不肯走,但苏开诚只说只自己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阿森才只好先走,只是在走之前要苏开诚好好吃早餐,安慰她祁明泽肯定只是受伤了,否则师兄一定会继续给她发邮件。这个分析让苏开诚宽慰不少,阿森又拿秦汐婷中枪的事作比较,说肯定也只是伤了皮肉,看苏开诚脸色缓和了不少,阿森才走。 来滨城快两年了,阿森的日子过的非常好,小店也赚了不少钱。从小到大,有苏开诚在,日子总会过的很好,很有意思很幸福。小店的钱全是苏开诚投资的,但赚到的她却不肯要,店里缺少什么设备,阿森捨不得添,苏开诚就偷偷订了送到店里吓阿森一跳。 快两年了,阿森才死活让苏开诚将当初投的本金收回,而利润还全存在自己头上。 在阿森,苏开诚于她就像根标杆,听她的准不会有错。阿森出门了,相信苏开诚一定会想到好的处理结果,她只需要照办就好。而在苏开诚自己,她正在一点点陷落。 两年了,25岁了,在今早以前,她以为自己更成熟了,也更无所畏惧了。但此时此刻,一切都似乎倒退回了两年前,那个易怒,易软弱,易退缩的她。 她害怕面对将要面对的一切,也害怕回去,害怕看到那一堆会让她不得安宁的面孔,包括此时此刻她担忧的心脏发痛的祁明泽。 她想起两年前阿森说的话:「就算我现在要了他们的命,我也不会下地狱!」 阿森他竟就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魔鬼! 苏开诚坐在沙发上,一滴泪水从脸上落下。她想到六年前,那个天真、愚蠢的自己是如何的爱慕着那个人,如何的将一个魔鬼看成了天使,魂牵梦萦的爱了他整整四年。 苏开诚在沙发上坐到近10点才在餐桌上将阿森为她特制的面包和牛奶吃了,在手机上订了一张飞机票,出门,先去了一趟疗养院看外婆,再去了工作室告假。 她没办法在得知了这些事的情况下还坐得住,她要见祁明泽,就算不能再安稳的生活。而这一趟旅程的结果会是什么,她不知道。 工作室大家都在,正吃午饭,苏开诚也坐下随便吃了些。 「我看你今天很不对劲哦,老实说要去哪?」宋天和等几个新人吃完离开餐桌,小声问苏开诚。 宋天和这么一说,温乐也觉出苏开诚脸色的苍白,最后两个人一顿磨,苏开诚不得不承认自己要回一趟安城的事。一听是回安城,他们都知道苏开诚平时是如何的对安城避如蛇蝎。 温和跟宋天和一开始是不正经的说她脑子坏掉了,是不是吃了隔夜菜中毒了,看着苏开诚一点不变的苦涩样,两个人意识到了不对劲才正经起来,最后苏开诚不得不骗他们说是回去办离婚手续,分居2年,直接起诉离婚,应该会顺利。 温乐和宋天和根本不相信苏开诚会顺利,要是顺利她用得着一副赴死的样子。于是两个人一起闹便硬要陪苏开诚走一趟安城,苏开诚哭笑不得,她磨不过,心里也很烦躁,最后三人一起回家,只是苏开诚准备用这段路程说服两个人放弃。 她不知道自己心底怕的是什么。 她什么都怕。 到楼下,温乐停车,苏开诚让宋天和一个人陪她上楼拿行礼。两个人在一块儿一起闹,说不通,苏开诚就先从宋天和下手。 两人一起进电梯,出来,宋天和向苏开诚展示着他好歹也是男人的肌肉,说难道不相信他能保护好她?他保证能给她安全感,还向苏开诚撒娇,要她夸他。 第114页 苏开诚无可奈何,目光一晃余光里多了一团黑色,就在她家门口。但碍于宋天和的不断展示,苏开诚没去在意,却在宋天和的继续展示当中,心上勐的揪紧,无限的恐惧兜头罩下,像一瞬间从温暖的滨城掉进了冰窟。 苏开诚眼睛一点点变暗,从宋天和脸上转开视线,脖子僵直的转动,那个人,喜欢穿黑色的男人,他直直的站在她家门口,高大端正,衬衫长裤,是一贯的正式穿着。 不是他,不是他,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昏头了。 站在门口的人也在看着他们这边,只是他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握着她胳膊求表扬的漂亮男生。他脸色一点点变暗,然后以他们反映不过来的速度过来,一拳将宋天和砸倒在地。 第54章 宋天和被阿森一拳就砸趴下了,阿森却还不肯罢休,一把掐住宋天和的脖子,苏开诚吓坏了,拼命的去拖阿森的手,要他放手,阿森才总算转了眼睛看苏开诚,看这个抛下他两年的女人,手下却不放松。 阿森眼睛快要眨出了血丝,沉声开口,问苏开诚这个男人是谁,接连受袭的宋天和已经没了反抗能力。 苏开诚整个人如坠冰窟,眼下的冲突早打破了两年未见的时间隔阂,她一双眼睛惊惧的看着阿森,她不敢乱说,她真不怀疑,如果她敢回答阿森误会的答案,他真会掐死宋天和。「他什么也不是,他是我朋友,是我工作室的合作伙伴,他,他不喜欢女人的,你放开他,你放开他!」 阿森只是看着苏开诚,目光一瞬不挪。他不答应,也不松手,直到看着苏开诚眼睛里盈了泪水,才稍软了目光,将视线落上手下的人。宋天和洁白漂亮的小脸已经因为被掐的唿吸不畅而充血,胀的通红,他喜欢敷面膜,皮肤非常的细嫩,也喜欢化妆,阿森看了他一会儿,眉微皱,松了手。 宋天和从阿森手下逃脱,本能的往后退缩着身子,像看一头能吃人的野兽般看着阿森。 而阿森已经不再看他一眼,他握了苏开诚的胳膊,强势的将苏开诚从地上拎起来,远离了宋天和。阿森像查看一件丢失了的宝贝一样仔仔细细的看苏开诚,没有一点陌生感,就像两个人只是分开了几天,而并不是漫长的两年。 苏开诚被迫的仰着脸,接受阿森的「检测」。 两年了,她也想过再见面会是什么情况,甚至在今早,决定回一趟安城时,也隐隐想过如果撞上他该会是什么样。而无论如何不该是此时此刻的情况,不是如此的一瞬间又像回到了逃跑以前。 苏开诚看着眼前这张脸,阿森比以往消瘦了的脸颊让苏开诚觉得陌生,更深邃了的眉眼也让苏开诚看着陌生,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也陌生。应该陌生,都已经快两年了当然应该陌生。自己也有变化了,但他为什么还是要这么没有一点尊重的对待她! 「我说过,我会找到你。」阿森蓦地开口,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比以往还要寒冷。 苏开诚遍体生寒,无话可说,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慄。她想到两年前,想到抛弃了一切熟悉的,背井离乡就为了可以躲开他,现在是一切都归为零了吗? 她想到了这两年以来的新生活,想到温乐,想到还躺在地上的宋天和,想到陪着她一起逃跑的阿森,想到不知生死的祁明泽。 他凭什么! 苏开诚不知道是哪里来了勇气,挥手就给了这个已经陌生了的,一个目光就能叫人遍体生寒的男人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 苏开诚打的不轻,阿森整个脸都歪了个方向,他怔愣了片刻,却勐然握了苏开诚的一双肩膀,几乎快将人提拎起来,警告她对他尊重一点。 「阿森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找我!」苏开诚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红着双眼。 阿森狠狠握着人,深邃的眼睛越发的阴沉,眼睛下有两道青紫,这是以往没有的,而现在因为长时间的睡眠不佳造成。 他看着狠看他的苏开诚,分别已经两年却还是这副样子对他。 阿森眼底情绪翻涌,愤怒的、矛盾的、欣喜的夹缠着翻涌。 这不是他想像中的重逢。 他会退掉所有人,独自一人站在这一处,就不想要这种见面方式。 两年了,他一刻也没能放下,无时无刻不在愤怒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也就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她。她离开他了会干些什么,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会不会被什么男人骗,这个漂亮的过份的女人会不会因为太漂亮招祸。他不在她身边,她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他有时会发疯的去监控祁明泽的一举一动,他疑心她会不会就偷偷和祁明泽在一起,她会不会是被祁明泽藏起来。祁明泽和她有的情谊他没有,祁明泽和她有过往他更没有。 就算祁明泽也没有好过,他也从没有放松对祁明泽的监视,最后倒真凭了对祁明泽疯狂的嫉妒,让他找到了她。 苏开诚开始挣,想要挣开阿森的手,阿森只是不放,脸色越发的苍白。苏开诚提到了祁明泽,质问阿森把祁明泽怎么了,她问她到底把祁明泽怎么样了,那眼睛像在看一个恶鬼。 阿森脸色失血,听着苏开诚一无所知的质问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阿森握着苏开诚,将她更拉近了自己,「你是知道了这事,所以才打电话给他?」 第115页 苏开诚狠看着人,勐的伸手朝阿森腹上一推,阿森脸色霎时白如纸,整个人都晃了一下,苏开诚没发现他的异常,只知道阿森握她的手更紧了。 他抬起脸来,面孔灰暗无光「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如果中枪的是我呢,你会不会也打个电话?」 苏开诚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阿森竟然说的如此平淡。 阿森在等答案,苏开诚不回答。 她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祁明泽真是被他害了命,她绝对不会放过他,她会用自己的一切价值让他付出代价! 在两个人对峙的时间里,宋天和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也缓过了劲来。「丫的,你就是苏苏的狗男人吧?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老子跟你拼命!」宋天和狠的咬牙切齿,仰视着高大的阿森,却不敢靠太近去。他也不过是一只逼急了眼的兔子,面对比自己更强的食肉动物时不得不显得可怜无助。 阿森根本不理会宋天和,只是像要将人生吞入腹似的又不可理解的样子看着苏开诚,因为苏开诚眼睛里的浓浓仇恨。这时电梯门打开,宋天和眼睛一亮,以为是温乐来了,结果却是几个穿着整齐白色衬衫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还不等宋天和搞清状况,就被一把从阿森面前扒拉开了。 宋天和张牙舞爪的开始豁出去了,不要他们带苏开诚走,下一趟电梯总算是温乐来了,但也只是被苏以的人轻松控制住。 看着温乐和宋天和被人像拎小鸡仔似的控制住,苏开诚妥协了,乖乖的跟着阿森进了电梯,苏以才让人放了温乐跟宋天和。但他们那肯罢休,苏以不得不多费了些口舌,警告俩人别太过份,说阿森和苏开诚是夫妻,她再安全不过,他们要是真为了苏开诚好就闭上嘴,多事才会给她惹祸。 苏以身材魁梧,面目端正,身上衬衫整洁,高大的站在温乐和宋天和面前,俩人被逼的迎视他,人退开,才敢松口气。 苏以带着人进了旁边一架电梯,一众人消失,只剩下温乐和宋天和惊魂未定的发木。 苏开诚被阿森带上了一辆车,她以为他会直接带她回安城,最后却将她带上了一艘私人游艇,将她推进了一个房间。 游艇在快速前进,并不太稳,阿森宽坐在一张沙发里。滨城3月的气温就已经很高,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的衬衫,双臂展开放在柔软的沙发嵴上,看着站不住,坐在床沿上的苏开诚。 刚才的混乱,阿森没时间将苏开诚好好看清楚,苏开诚也没有仔细注意过阿森。 此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俩人,除了彼此再无可看。 苏开诚外表变化最大的便是头髮,额前碎碎的刘海堪堪到眼睛,所以不得不将看着她的人的视线重点放在她花一样漂亮的眼睛上。 阿森看着她,一眼不眨。苏开诚看上去过的很好,在她离开他,折磨的他寝食难安的这六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她居然自己过的很好。 阿森眼底情绪复杂,最后只是软下来。他蓦地站起身朝苏开诚过去,苏开诚被他突来的举动吓的往后退,只是已经来不及,苏开诚只是退倒在了床上,阿森双臂撑在她腰身两侧,将她圈在身下。 「再见面就没有一点愧疚?」阿森问,苏开诚无话,只是咽了咽喉咙上因情绪而丰富的唾沫,苏开诚眼睛平静的看着人,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阿森低着眼睛,四目相对,他抬手,手指轻轻抚了苏开诚额侧的软发,指尖划过苏开诚细嫩的皮肤。 苏开诚侧开脸去,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游艇上,她不打算惹怒阿森。 苏开诚躲开他的手指,阿森并不在意,空在半空的手指落下,曲了,轻蹭了下苏开诚挺秀的鼻尖,「我来,要的不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说话。」 苏开诚眨了下眼,仍侧着脸不看人,两个人半晌无话,阿森只是深深的,仔仔细细看躺在他禁锢下的苏开诚,她的一点一滴变化,他都一寸寸的细看,像某种仪式,像在填补两年以来的缺失。 苏开诚极不自在,被阿森这样抵着。也许他的如此不能放弃除了奇怪的占有欲,也真是有喜欢的成分,所以她是不是该讨好他,求他放过她,而不是激怒他,至少哄他告诉她祁明泽到底是怎么了。 苏开诚心上闷痛,不敢去想祁明泽的脸,不敢想起两年前那天晚上,她是怎么狠心甩开他的手,骂了他什么话。 无论如何,他就是祁明泽,是她依赖了算不清年月时长的兄长。小的时候她喜欢黏着他,为什么,因为自己弱小,黏着他总归是有好处的。如果祁明泽自私的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让她失望、受伤,而她自己呢,也不是全是单纯的。 苏开诚心底酸痛苦涩,但她平静开口,说希望阿森能告诉她祁明泽的情况。阿森没有回答她,但也没有生气,只是蓦地缓慢地躺了下来,和苏开诚面对面,近的唿吸混进了苏开诚的鼻息间。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阿森淡淡的说话,眼睛一瞬不挪的紧紧看着苏开诚。 苏开诚也看着他,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恨意。阿森看得清楚,却不在乎,朝她伸手过去,苏开诚立刻后退。 「别躲。不想知道了?」 苏开诚僵住,阿森便伸手揽上了苏开诚的腰身,手指一点点扣紧,握了一手掌的温暖,将人一点点拉进自己怀里,让她贴上自己的胸膛。 第116页 阿森安稳地闭上了眼睛,那股熟悉的气味,浸入鼻腔,是实实在在的,绝不再是他在各种她用过的物品上靠着回忆自己臆想出来的。 苏开诚果然配合,阿森抛开一切思想,只是将脸深埋进苏开诚的颈窝,手掌紧紧地扣着人,唇瓣亲近她的头髮,她的衣物,衣物下带着体温的身体。 苏开诚一直没有反抗,阿森却越贴越觉得不够,他心里藏着一团火,随时都可能爆发。六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折磨,他早已经不能正常的和她相处,也找不到任何一种方式来排遣心底的这种夹缠了太多原由的火。 是亲吻,做爱,还是将她的一切耗尽,折磨得死在自己怀里,或是将她生吞入腹,没有一种方式,就是一切做尽,也不可能彻底排遣。 这种火烧得他随时都可能发疯,控制不住。 阿森的灵魂在身体里发狂,手上便似要将苏开诚填进他自己的身体里,苏开诚总算被他箍得难受,她用被挤在他腹部的手发了力推他。 苏开诚推得不轻,因为她一惯的认识阿森不会轻易松手,但是这一下,阿森异常地立刻就松开了。 苏开诚逃命似地迅速从他怀里退出来,再没有好脸色,「阿森!别再把人当猴耍了行吗,我恨你,靠近你我只会觉得噁心,你越是这样我只会越恨你!」 阿森一动不动,有一大半的脸都埋在松软的被子里。苏开诚慌张的从床上爬起来,只想远离阿森,不敢再要答案了。 游艇在快速前近,所以晃得厉害,苏开诚头晕,最后将自己窝进沙发里,阿森却只是那样反常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苏开诚警惕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游艇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苏开诚一直坐在沙发上,阿森一直躺在床上,像是睡了一觉,游艇停了他才从床上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海水地映照,阿森的脸异常的苍白、泛冷、灰暗,他站在房间门口,高高的,回头只对苏开诚丢下四个字就走了。 「他死不了。」 苏开诚握紧着手指,定定的看着空了的门口。 被人从游艇上带下来,苏开诚心上因为阿森的答案而闷痛,她茫然四顾,无助的像个走失了的小孩。 下船后她就再没见到过阿森。 这是一个私人海岛,植被葱茏,其间有不少建筑,沙滩很干净,沙的颜色很白,沙滩上有椰树,长椅,凉亭,海水比近海要蓝很多,看来晶莹剔透。 第55章 一幢别墅的二楼,阿森躺在床上,赵医生替他看了伤口,劝他最近一周尽量卧床休息,一定不能再折腾了。 他腰腹处有一处刀伤,受伤原因和祁明泽相同,有人要置他们于死地。他的伤虽不至像祁明泽的枪伤危及到了性命,但也不容乐观。 苏以今早追查到苏开诚的行踪时,只是为了阿森能开心点,积极养伤,才告诉他,等他伤好了就可以把让他满世界找的人带回去。 如果苏以知道阿森知道后是这个结果,一定会将这件事瞒下来。 阿森这一趟不要命的折腾伤口开裂,出了不少血,黑色衬衫下的白纱布已经染红。伤口处理好,赵医生出去,苏以也出去了,阿森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倒是眉眼安然。 苏开诚不知道阿森受伤的事,她甚至误会祁明泽的伤也是拜他所赐。更不知道阿森下一步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个海岛。 苏以手下的苏开诚将她带进别墅,将她交给两个女人就离开了。她们肤色偏暗,看着像滨城当地人,她们带她看了房间,给她做了饮料。 苏开诚一直窝在一张沙发上,再没有人来找过她,更是没有阿森的人。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某种惩罚?如果将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算是一种惩罚的话,那是太幼稚了! 滨城远海有不少私人海岛,一座比一座漂亮,但私有地盘,不对外开放,谢绝参观。只有几处被开发出来,做了旅游度假酒店。但酒店费用不仅贵的离谱,还一房难求。年前苏开诚他们的工作室分红的时候,温乐豁出去,提出奢侈一把,结果等了一个多月愣是没定到票,最终骂着街放弃了这个享受。 阿森就算要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一年,她还得感谢他! 苏开诚身上没有手机,宋天和被阿森掐着脖子的时候,包包就躺在了电梯间里。她一无所有,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她都无能为力。她逼着自己相信祁明泽一定不会有事,温乐和宋天和也会安然无恙,阿森会好好等着她回去,外婆压根以为她只是工作太忙,没时间去见她。 海岛四周目及之处没有除了海水以外的任何东西,也没有外人进出。苏开诚下午了睡午觉,晚餐才有人叫她吃饭,她就去吃饭,整天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夜里一个人睡,没人打扰。 她不知道阿森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里,她试着向女佣藉手机,女佣委婉的告诉她这种事要找阿森,她才知道他还在。 岛上有几幢建筑,苏开诚所在的这幢建筑除了两名女佣,再没任何活物。 一连这么过了好几天,苏开诚越来越无法平静,她耗不起,她认输,如果这是阿森的惩罚,那这是她最不能承受的。 一天下午,苏开诚从女佣口中得知了阿森的落脚点。如她预想的一般,整个岛都属于一个人,就是阿森。 第117页 果然,她在离沙滩稍远的那一幢别墅里看到了苏以的人,她进去,提出要见阿森,苏开诚告诉她阿森没空见她,问她有什么需要,她说需要电话,需要离开。 「太太您先回去吧,其实,其实董事长受伤了,您的话我会转告董事长。」 苏开诚看着苏开诚,有些愤怒,「他打了我朋友,他受伤?你告诉我他会受什么伤?」苏开诚错开挡路的苏开诚,就要自己进去找人,苏开诚手指握在掌心里,依然伸手挡不让进,「董事长他真的受伤了,需要休息,您还是回去吧。」 几番纠缠,苏开诚只是不放苏开诚进去,也一点不妥协,苏开诚无可奈何,只得离开。 苏开诚没有回别墅,一个人走上了一处无人的沙滩,她身上穿的是衣柜里的衣物,她连一件随身物品也没有。苏开诚直直的走入水中,海水蓝的晃眼,温暖的一点点湿了她身上的长裙。 她觉得头昏脑胀,她继续往水中走,一个浪花过来,直淹没了她的腿弯,才有了点清凉的刺激,但是她仍是没停,水快没到了腿根,却突然被一双手臂扣住。 「太太您这是干什么呀!」 「千万别想不开,董事长不是不见您,他只是不方便见您,」 苏开诚当然不是在跳海自杀,她还有很多事,很多人需要料理。少年人最不怕死,因为自以为无牵无挂。年龄越大越明白身不由已,自杀也只是一种极懦弱,极自私的行为。 然而这下倒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自杀,连阿森也这么认为,所以上岛已经五天了,苏开诚总算再次见到阿森。 她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身上的裙子已经被暖哄哄的空气烘干。阿森推门进来,他穿的随意,身上是一件浅色短衫,腿上是件简单的长裤,即使是结过婚的夫妻,苏开诚也很少见他如此随意的穿着。 阿森一进门就反手将门关了,高大的身材撑着松散的衣物,脸上是听说苏开诚跳海自杀的凝重。 苏开诚没有解释「自杀」的事,既然他们这么认为,她以为或许于她不是什么坏事,而此刻看到阿森脸上的怒意,她有些后悔。 阿森完全没有要和她好好说话的样子,直直过来,到面前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完全没有熟悉的过程,也好像他们每天都在一块,并没有五天未见,也并没有分开两年。 苏开诚在坐立不是中,已经被阿森抵上,握住了她的双肩,像是要确保彻底禁锢住她,一边膝盖顶在了沙发中间,她的双腿之间。 「跟我在一起,宁愿死吗?」阿森握着苏开诚的肩膀,居高临下的问话,样子狠的像要吃了她。 苏开诚以为阿森来了,她或许可以和他谈判,至少她都闹到要自杀的地步。 「是,我宁愿死也不想再见到你!」苏开诚被阿森的冷酷激起了叛逆。 阿森脸色变了几变,松了一边握着苏开诚肩膀的手,一点点握上了苏开诚的脸颊,苏开诚抬手反抗,阿森握住她一双手,「但是怎么办,你死不了,不情愿,痛苦,还得跟我在一块儿,我不会放手。」 「你凭什么!」 阿森深深的看苏开诚,看她没有一点爱意的眼睛,看她只会说出惹他发火的话的嘴唇,看她白细的脖子,薄皮肤下清瘦的一道锁骨。他突然抬手一把握住了苏开诚挺在他眼底的挺拔胸口,指腹满满的握上那一团柔软,「凭我是你男人!」阿森朝苏开诚抵近。 苏开诚衣衫穿的单薄,阿森这突然的冒犯变得再直接不过,彼此的体温相互传递,苏开诚浑身血气勐然翻涌。阿森一点不放,还将脸颊压向苏开诚,开始用唇瓣摩挲她的脸颊,手指重重的揉捏下,阿森的情绪已经因为指腹上的触感发生了变化。 他眼底满满的怒意染上了一抹火光,他更是将人压实了,唿吸开始混乱。这近两年的时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他缺失的任何人也代替不了,他将自己憋的快发了疯,所有的快感都不如在她身上得来的。 他早就无法控制住自己正常的对待她了! 「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没有一天不再想你,我想要你想的快疯了,」苏开诚完全被压在阿森身下,一点动弹不得,阿森顶在她腿间的膝盖顶上她的敏感处,是赤.裸.裸的挑逗。 这突然的情话苏开诚身上打了个冷噤,他的话,他的举动,意图都再明确不过。苏开诚总算从被阿森挑起的愤怒中清醒,「不要,阿森,不要,我求你了,别这样对我,我求你……」苏开诚拼命挤着沙发,想躲开他的接触。 从见面以来,苏开诚就没说过一次软话,她句句带刺,眼中时时都恨不得刺出刀锋,要了他的命才肯罢休,今天自杀的事算是彻底触碰了阿森的底线,所以他放任自己此刻失去理智。 苏以知道他见了苏开诚不会有什么溢处,他自己也清楚,除了伤口会因为各种原因再次崩裂,他们见面不会有第二种结果,这是苏以每天都在想法栓住他的理由。 但是此时此刻阿森已经无所顾及,要了她,他就陪她一起去死,他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任苏开诚如何挣扎,即使碰上了他腰腹上的刀伤他也不准备停手。 阿森的大手无所顾及的在苏开诚身上游走,带着一种疯狂的偏激。苏开诚求了,推了,咬了,毫无用处,他像一头未受驯化的野兽,野蛮的听不到人言。最后苏开诚像抓救命稻草一般,脑中浮出了两年前她逃跑的那晚,阿森闭着双眼,眼泪像泉水一样流淌时对她喊的话。 第118页 「阿森你不是说爱我吗?你那天晚上不是说爱我吗?你要我别走,你说你爱我,你说过的。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让我更恨你,我求你了,不要,不要……」 苏开诚已经无助的泪流满面,身上被阿森扒的衣不遮体,细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可怜亦透着无限诱惑。她胸口饱满,皮肤光洁,越是隐秘之处越是白的泛粉,但阿森停了手,像被她的话叫醒。 阿森怔怔的看着在身下衣不蔽体的人,她还在哭,还在叫不要。好像他将要做的这件事的最后不是鱼水之欢,而是下地狱。他紧紧拧着眉,眼底的疯狂渐渐退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着他只剩下吼叫,只剩下哭闹。 他要的不是这样,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要的是她用一双细胳膊缠着他索吻,满足他以后,在夜里说梦话也告诉他还能坚持。 他要的那个这世人唯一可以用命维护他的可爱女人去哪了? 腰腹上还未癒合的伤口一阵阵的烧灼般的痛,但这于阿森不是眼下最痛的,他的心口,心脏,痛过刀割。 阿森彻底清醒了,他从苏开诚身上起开,无措的举着双手,像一个被俘虏投降的人,一双深邃的眼睛茫然,失焦。他身上的浅色布衫已经皱的不像话,腰腹处浸染出了一团鲜红,越浸越湿。 他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出了房间,门被甩上的一刻,他整个人勐然栽倒在了地板上。木质地板被砸的沉闷一声响,吓的原先等在那头起居厅里的苏以沖了过来。 第56章 偌大的房间里,苏开诚躺在床上,用薄被将自己裹住。傍晚有人敲门,叫她出去吃晚饭她也没有应。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一点点没入黑暗,苏开诚迷迷煳煳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后背一团温热,房间里也亮着浅浅的夜灯,心上勐然一紧。 「醒啦。」阿森的声音从背后来,苏开诚听清,彻底醒神,整个人僵住。腰腹上传来动静,「苏开诚说你下午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苏开诚沉默。 半晌,阿森喊人,「小以,」他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从梦中醒来的暗哑,「既然知道,知道,我是爱你的,给我个机会。」 昏暗里苏开诚从新闭上了眼睛,她一动不动,心上的凉意一点点传遍全身。阿森用他少有的温和说着这些话,手指温柔的放在她腰间,并没有什么过份的动作,只是手指偶尔动动。平静的像下午那件事根本不曾发生。 阿森不再说话,俩人就都没有动静。阿森高大的躺在苏开诚身后,他放在苏开诚腰上的手指动了动,苏开诚衣料的纹路从指腹下传来。 他静静的闻着苏开诚身上的味道,这是他在家里四处寻觅却收效甚微的味道。他深吸了口气,紧闭着眼。「我想你,整夜整夜的想,想你想的快发疯了。」 「所以下午我是发疯了,原谅我。」 阿森手指缓缓握住手下的那片带着苏开诚体温的衣料,他没有凭着心底的冲动去搂抱她,只是深深的嗅着她。这一夜两个人谁也没有动过,就这样睡了一整夜。 阿森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心上的伤口。苏开诚是害怕再次激怒阿森。 夜里阿森不止一次的说着他们在一起四年也从未说过的情话,这不像是在撒谎,她现在也失去了再让他撒谎的价值,但是苏开诚不明白他这种情绪的来源,他所谓的爱的来源。 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四年,四年时间里,他是如何待她的?在她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时,她以为那平淡的相处只因为他是个不会谈儿女情的大男人。所以他会送她贵重的礼物,她将这视为了他的爱,他也喜欢亲吻她,鱼水之欢时,他热情的吻遍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是那样如珠视宝的亲吻,她将这视为他的爱。 然而一切揭开,礼物不过是他最不用费神的东西,鱼水之欢只是在满足他自己的需求。她错把他的打发当成了爱情,错把他的本能欲.望当成了爱情。 所以现在他的爱源于什么?在一起四年,他也没能爱上她,现在他会爱她什么? 这些苏开诚不明白,但她能听出阿森说着想念的情话里是带着隐忍,带着愤怒的,他愤怒她当初逃跑,愤怒她消失了两年。她不怀疑如果她再出言挑衅,他真会曾着夜的迷濛不清晰,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这次她还逃得掉吗? 夜色笼罩着大地,落地窗外的椰树被海风带着摇摆不定,海浪的声音清楚的拍在耳边,一浪接着一浪。 「只有一种可能,也许有一天,我真对你没兴趣了。在这之前,你走不了。」苏开诚想起两年前的一个夜里,那一夜她只当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于她提上行李离开祁家就会结束,却被他半夜抓住的那晚,阿森如此告诫了。 夜会让人变得不清醒,软弱。苏开诚闭上了眼睛,如果註定是斗不过,也许两年前就不该逃跑,应该等着他对她失望,失去兴趣。 苏开诚努力的让自己睡着,最后真睡着了。 来滨城的近两年时间,她都过的很好,没有算计,没有欺骗,简简单单,白天努力工作,夜里安稳睡觉,她早又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只是隔天醒来的时候,阿森人不见了。 苏开诚自己坐在床头,如果不是身后的床单明显的被压皱,她会怀疑昨晚的事是个梦。 第119页 她想起阿森在背后说想她想的快发疯了。 苏开诚看着落地窗外明亮的天空,越来越清晰的认定这两年在滨城经营出来的简单生活应该是到头了。 苏开诚从床上下来,肚子早已经空了,佣人准备好了早餐,很多海鲜,如果换种方式,换种情况,这些会是再美妙不过的。 餐厅里有三面的落地窗,视线里是满眼的蓝,海水击岸的声音乐此不疲,窗外阳光明媚,白色沙滩被映得金光闪闪。苏开诚简单吃了些东西,尝不出食物的美好。 这幢房子又恢復了先前,没有除了她们三人以外的任何人,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因为她的「自杀」,现在她不能再自己出门了,身后随时跟着一个女佣。她去了阿森的那幢房子,苏开诚依旧出来拦了她,但这次她不再灰熘熘的离开。 苏开诚硬闯了进去,屋里却早已经人去楼空,别说阿森了,除了苏开诚,苏以的人都全都消失了。苏开诚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他是要把她一个人困在这个地方? 她需要联繫阿森,她需要联繫温乐,她得知道祁明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妈为什么不告诉她,却一定要她回去的原因。 苏开诚脚底生寒,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对她! 她问苏开诚打算把她关在这里到什么时候,苏开诚苦着一张脸,「这,这哪是关呀,这么好的地方,您就自由自在的玩儿几天董事长就回来了,董事长他身体不舒服,所以必须上岸一次。要是您昨天不那么闹,董事长也不至余,哎,哎……太太您去哪儿。」 苏开诚木讷讷的原路返回,苏开诚和女佣追着朝着一片蓝色去。苏开诚住的那幢别墅就紧临着海边,也是岛上最浪漫的一幢别墅。 「您可以去游游泳嘛,也可以去潜水,南边有个岩洞,您可以去探险,去抓龙虾。岛上还有摩托艇,但是油肯定不够您回岸边,董事长真不是故意把您留在这儿……」 再见到阿森已经又是三天以后,苏开诚再也等不了下一个三天或是五天,她说她认了,她要离开这里。 苏开诚被拦在一道门外,阿森就在房间里,但苏以拦着不让进,高大的身体像一堵墙,只说阿森在换衣服。 「他说我们是夫妻,他说他是我男人,他换衣服我就不能见了吗?」苏开诚面对这些人显得极无助,眼底眨着丝丝血色。 屋里大概也早听到了她的声音,总算发话让进,苏以才不情愿的从门口走开。苏开诚看仇敌似的看着苏以,苏以深深皱着眉,从她身边走开。 苏开诚推门进去,阿森正从衣帽间出来,身上是一件宽松的浅色衬衫,很随意的样子。窗外天气很好,天空的蓝色蹿进屋里,映的一片清冷,阿森脸色泛冷,没有一丝血色。 「想通了,要回去了?」他整理着袖口走过来。 「你明知道我想回安城是吧?」 「我为什么明知道你要回去?」 「因为你知道我……担心祁明泽。」苏开诚眼睛定定的看着阿森漫不经心的样子。 明知道阿森对祁明泽怀着某种恨意,但苏开诚说了这样的话。不过阿森倒没有生气,只是依旧的漫不经心的样子,一举一动都是异于平常的缓慢,他在床沿上坐了。 这次是苏开诚主动靠近了两步过去,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阿森侧脸来看她,目光认真,在她脸上游移,深深的一眼后,又平静侧脸向着窗外,「别人都说这地方是大自然的魔法。你不觉得这儿很好?我想再多待几天。」 苏开诚手指一点点握紧,她几步走到阿森面前,挡住他看风景的视线。她声音放软,平静的说话,「我跟你回去,我认了。你当初说过,在你对我没有兴趣以前我走不了。我现在不走了,我跟你回去,等你那天看我厌烦了自己撵我,行吗?」 苏开诚近乎乞求,阿森落在她身上的眼睛却冷了几分,「你就准备这么跟我过?」 「那你要我怎么做,啊?」苏开诚眼睛红了一圈。 俩人相顾无言。 都极无可奈何。 半晌,阿森蓦地从床上起身,高高的身体带着苏开诚的视线升起,仰了脸看他。他抵近,苏开诚后退,他再抵近,苏开诚直退到了落地窗前再无路可退时阿森伸手握了她的下巴。 「我要你好好跟我说话,我要你对我笑笑,高高兴兴的说爱我。」苏开诚没有抗拒,阿森用指腹小心碾着她白细的皮肤,之前冷下去的眼睛里渐渐变得柔软,「我要你心甘情愿跟我接吻,跟我做.爱,流着眼泪还跟我说要坚持,就为了讨我高兴。为了讨我高兴你什么都愿意做,连命都可以不要……」 阿森苍白着一张脸,黑髮却显得更黑了。他深深的看着苏开诚,很固执,指腹摩挲她的皮肤,说这些他做梦也想再拥有的生活,而这些于他再好不过的过往只是让苏开诚恨的咬牙,恨的霎时就忘了自己这一趟的根本目的,而被他带进了一个纠缠不清的纠纷里。 「对啊,我是那么对过你,痛了也说不痛,难受也忍着,我那么下贱的讨你喜欢了,但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我连刀都不怕替你挡了,可是你是怎么冷着眼睛看我犯贱的,你明明知道我那么爱你……」 「我也对你好过的,没有吗?」 第120页 「是吗?你也对我好过?」 苏开诚一双眼睛因情绪而开始发红,「你自己想得起来吗?是什么时候,你好好想想,一定也会想起一件,」苏开诚讽刺的笑了,一把推开阿森握着她的手指。 「我们在一起过四年,你对我有什么了解?除了你的阴谋,你连我喜欢什么颜色都不清楚吧,买给我的手机是粉色,车是红色,对,也许别的女人是喜欢这样的,但是我不喜欢啊,我觉得很土啊!」 「你不喜欢你告诉啊,我可以给你新的,」 「阿森!你根本就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你只有你自己,你自私自利,一切都只为了你自己的欲望,你就是个没有心的魔鬼!你怎么会去了解别人的喜好,所以你不配得到爱,你不配。你要的那个全心全意,满心满眼爱你的人她死了,被你狠心的丢在纽约的时候她就被人枪杀了,她死了,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第57章 苏开诚甩开门离开了,看她的样子恐怕是又吵架了,苏以后悔就不该让俩人见面。他在门口犹豫再三才敲了门,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苏以还是进了房间,却看见阿森躺在地上,吓的他急冲过去,掀开他宽松的衬衫,看腰腹处的纱布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阿森身旁。 阿森大咧咧的躺在地板上,手臂放在脸上挡着窗外的天光,苏以瞧见他眼角是湿的,心里嘆了口气不敢让阿森知道他的发现,他从地上起来,将窗帘拉上了。 「刚出院,地上凉,去床上躺吧。」 阿森一动不动,不说话。苏以无奈,去床上取了被子,轻轻给他盖上,却被阿森一把掀开,动作十分暴躁,一点不像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天的人。 苏以嘆气,又悄悄的替他盖上。 这边苏开诚平静下来才后悔不已,她的目的只是为了离开这个岛,不是和阿森掰扯那些没用的陈年旧事,就算她将他说的哑口无言了又能怎么样? 她耗不起。 苏开诚这一整天都在等着天黑,等着明天的到来,她好再换张脸去找他,而她等着要见的人却在傍晚的时候自己过来了。 阿森走在前头,苏开诚跟着他去了沙滩,夕阳拖着他高高的身影在地上拉长,铺到她脚下。这处沙滩上有一张沙发,但宽大的像一张床,四周都是白色的纱幔,晚风轻拂,在夕阳下美好的像一幅画。 阿森走过去,夕阳印红了他的脸,指了指沙发要苏开诚坐。苏开诚决心不再和他交恶,至少先离开这儿。她坐了,只等着他发话,阿森只是双手插在兜里看着她。 海水一浪接着一浪不停息的拍打着沙滩,海浪声不绝,苏开诚挪了目光,看向阿森身后海平面上鲜红的太阳。 阿森挪动了步子,直走到她跟前,苏开诚警惕的收回目光,阿森却在她身前蹲了下来,单膝落在柔软的细沙上,伸手握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手指冰冷,她缩了一下,他没放,她也就罢了。 「明天就带你回去,好吗?」 苏开诚表情微变。阿森揉了揉指腹下的细手指。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明天我们就回去。」 苏开诚漠然的看着低于自己的人,一个字没有。 阿森低了一下脸,捍捏手中的手指,再抬起头,深邃的眼睛望着苏开诚,看了她半晌才说话。 「我不能放你走。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苏开诚抽手,阿森仍是紧紧的扣住。「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错了,我就改,都改,为了你我改,好吗,你看着我改。」 阿森的话让苏开诚打了个冷颤,这种话从这个浑身坚硬的,向来高高在上的大男人嘴里说出来极度的不合适。苏开诚极不自在,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看他,如何与他对视,她挪开视线,看沙滩上一浪接着一浪的水花。 苏开诚的冷漠,阿森看的清楚。他心底那股掺杂了太多原由的无名火又开始涌动,从心脏深处出发,燃烧着每一根神经,冲上大脑。他紧紧捏着手里细白的手指,如何紧握都不够,他拾起来,在唇上亲吻了一下。他抬起脸,眼底浸湿,目光深深刺进苏开诚再次与他对视的眼睛里,「以后,你要我的命都可以。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永远不会。」他摇摇头。 「接受我,好吧?」 * 答应或是不答应,不会有什么区别,阿森已经自己对这件事盖棺定论了。 岛上有一条长长的飞机跑道,第二天他们是乘私人飞机离开的,他们在滨城停留了几个小时,阿森跟在苏开诚身边寸步不离。 苏开诚带着他去了家里,收拾行礼,苏开诚看着住了两年的家,难免不舍。手指蓦地被握住,「喜欢我们就买下来,想回来,我随时陪你回来。」 苏开诚侧脸仰头,阿森弯了下唇,是一个温和的笑脸。从前她从未要求过他什么,也从未不必要的花过他什么钱。 苏开诚咽了咽空空的喉咙,他的手指冰凉的握着她手,团团包裹,就像将她关进了一个冰冷的铁笼子中。 苏开诚漠然转开视线,看了眼家里,点了点头,「好啊,买下来吧。写我的名字。」 「行。」 下巴被捏了一把,苏开诚转身走开,用力的将自己的手从阿森手中抽走,没管阿森会不会被惹怒。 第121页 如果她也有他一样的权势的话,她才是被惹怒的那个人。她会怎么对待这个打破了她安逸世界的人,打破未来的每一天都能自己预设的生活的人。会怎么对这个让她做过的努力一瞬落空的人。 既然房子会买下来,也就没有多么不舍了。苏开诚离开家,就去了阿森的店里,她要阿森在外边等着,他只是摸了下她的下巴也就不跟了。 来前苏开诚就打了电话告诉阿森会回来,这时温乐和宋天和早就一起在阿森的店里等着她了。他们说她消失的这十天里,苏以来过,告诉了他们她的行踪。宋天和又是怪又是心疼,他嘴上破了一角,当然来自于那天。苏开诚揪心,他倒又问起了苏开诚是不是真去了一个特别漂亮的私人海岛。 宋天和这么一扯,气氛轻松了许多,几个人七嘴八舌,苏开诚忍住心中的酸涩,交待起了对各项事务的处理,说了自己回安城的决定,三个人就沉默了。 苏开诚让阿森给她一杯水,打破沉默。苏开诚问阿森记不记得施莱参加的那档音乐节目,她说施莱口中的那人就是阿森,阿森一下就想起来了。苏开诚还说起了当初阿森带她去看施莱的音乐剧,还走后门安排她见过施莱。 她说除去以前发生的事,其实阿森对她也还算不错,一个英俊多金的男人,愿意等她两年,她说自己感动了。她说在岛上的十天,阿森也用了很多心思讨她喜欢,她现在有点后悔了,她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毕竟错过了,她能上哪再去找一个能买私人海岛的男人。 苏开诚没有给任何人反映的机会,也不管阿森能不能信她,她向宋天和道歉,说那天阿森是误会了,以为她找了新的男人,所以嫉妒心发作。苏开诚让阿森好好在这边开店,也许回去住的不开心,她还会回来。 「飞机也就两个多下小,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阿森不答应,但苏开诚坚持,还告诉阿森以后都不用交房租了,说阿森会把她们住的房子买下来,写她的名字,她也会偶尔过来住。 阿森简直一脸懵,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但是苏开诚匆匆忙忙的就走了,温乐和宋天和神经大条,只有阿森眼中的复杂让苏开诚放心不下。但是能怎么办,在阿森面前无论编的多么合情合理,陪她一路过来的阿森恐怕也难以相信。 苏开诚上了车,去疗养院,一路上一个字也没有,眼睛始终看着车窗外,而阿森就看着她。 「你想回来,我随时陪你回来。」阿森伸过手去,手指有意无意的蹭蹭苏开诚的手臂,苏开诚完全不理会。「带上你的朋友们去岛上好好玩几天。」 苏开诚没有一点声音。 两年前,苏开诚惯常对他的就是视他作无物。阿森恍然中,分不清时间了。他面无表情的只是看着她,手指摸摸她的头髮,蹭蹭她的肩膀,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手指下的人,饶有兴致的像在赏玩一件什么珍藏品,也带着一种偏执。 突然苏开诚转过了脸来,眼睛里盈着泪水。 「这两年我过的很好,从没有过的轻松,现在没了,因为你,没了。」苏开诚神精质的一摇头,又回过脸去,淡漠的眼中一大滴泪从脸颊划过,从下巴落下,阿森看的清楚,蹭她的手指空在半空。 滨城与安城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城市,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交通状况好太多了,不消半小时,就到了疗养院。 外婆到底是跟她回安城还是留在更适合居住的滨城苏开诚还没有想好。 「你不用下去了,疗养院只有一个出口,我也跑不了。」苏开诚伸手要去推门,被阿森一把拉住。车里除了他们就只有苏以坐在驾驶室,苏以很识相,车停下他就下车了。 在他们车后,还有一辆车,全是苏以的人。 阿森极尽温和的握着苏开诚的手,说自己也应该去看看老太太,苏开诚只是淡漠的看着他,「不用了,没必要,你没有这份耐心,我外婆也没有盼着要见你,何必假惺惺,大家都不自在。」 话已经说的极难听,阿森倒只是捏了下苏开诚的手,「我希望你记住昨天答应的事,别总跟我挑刺,行吗?」 苏开诚哑然。 妥协的低下了眼睛,没有继续徒劳的逞口舌之快,阿森突然靠近过来,在她毫无预备下,吻了下她的嘴唇。放开,在近的能闻到彼此唿吸的距离上温和的说话,「我不强迫你,但你也别太欺负人。」 第58章 祁明泽最终一个人下了车,从河答应他不跟,但是他要他告诉未未他和他合好这件事。 这件事纸包不住火,祁明泽不知道他和从河的这种纠缠有没有尽头,所以也真就告诉了未未从河来了滨城的事,也告诉了未未要回滨城的打算,和祁樾舟大概的事情。 未未当然认识祁樾舟,实际上未未很喜欢祁樾舟,因为祁樾舟和他有共同点,那就是真心爱护祁明泽。未未一听这情况,一刻也不敢多留祁明泽,说自己可以暂时住在这边,让他敢紧回去看看祁樾舟。至于从河,未未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祁明泽撒的谎太圆,未未信了他先前和从河的事是误会,也信了他这次会好好考验从河的说法。 下午祁明泽就回到了两年前他不顾一切要逃离的地方。 私人飞机在商务机场落地,滨城的3月中旬还很冷,背上罩下来一件大衣,手被握住,从河带着他下了飞机,上了那辆已经有几分陌生了的劳斯莱斯幻影。幻影身后仍然跟着两辆低调的奔驰,坐的都是苏以的人,没看到从河。 第122页 * 祁家的大房子是永不衰败的花园,无论到了哪一刻它都被人照料的很好。园中的四幢主建筑依旧豪气挺立,但是都快空完了,再不是祁明泽幼时记忆深刻的那个到处是人,不能随便乱走乱说话的神秘高贵的处所。 但此时祁明泽还不知道。 车直驶进了地下室,从河这一整天都不曾与他分开过。 进电梯,电梯摁的是2楼,祁明泽伸手摁了1楼。 「我想去看看未未,」祁明泽忍耐着一切总算回来了,这才是他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回滨城的唯一目的。 「不一定在家。」从河淡淡的说,伸手正了正还披在祁明泽身上的他的大衣。「先上去换件合身裤子。」 「从河!」祁明泽再也装不出来和颜悦色。 「他在不在家跟我没有关系。」从河漠然回道。 「他们在哪?」 电梯在一楼停下,又合上,从河手指捋了捋祁明泽落在肩膀上的发梢,漫不经心的,「如果我告诉你我不知道呢?」 祁明泽看着从河漫不经心的脸,一点点冷静下来。对啊,如果他就是不说呢?他除了气愤,气愤结束又能拿他怎样? 祁明泽眼睛从从河脸上挪开,视线里是洁净如镜的电梯壁,干净的金色,有种金钱的味道,这是从河的世界,他又回到了他的王国,他还能怎么样。 祁明泽嘴角蠕了蠕,望着从河,「你告诉我吧,求你了,好吗?」 电梯再次打开,停在了2楼。祁明泽等着,从河只是动了动下颌,却一个字也不告诉他,倒自己出去了。祁明泽站了片刻,在电梯门要合上的那一刻还是跟了出去,俩人一前一后穿厅走廊进了卧室,从河却突然回头,祁明泽没有预备,从河一把将他揽住,抵在了墙跟上,伸手握了他的下巴。 他弯下腰来,脸抵近祁明泽,「吻我,吻完就告诉你。」 祁明泽从失惊中平静下来,深深皱了眉,眼中是掩藏不住的冰冷。 「别这样,高高兴兴的吻我,在我们的家里。」从河侧了下脸,有几分玩味的扫了一眼房间。和两年前无甚区别,在天光昏暗的时候它永远亮着一盏夜灯。 「从河别玩了!很好玩吗?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祁明泽又差点控制不住,但说到此还是停住,不敢将剩下的话说出口。 祁明泽不想惹急了从河,但他不知道从他回来第一句问的便是祁樾舟就已经惹急了从河。 在滨城,从河是个随时都可能失控的人,现在被强制带回滨城的祁明泽又何尝不是。 两个人心底都压着许许多多的不甘心、痛苦、矛盾,与生活破碎后的创伤。理智都只浅浅的存在于表面,只需要一点风吹,就可以暴露。 「你就告诉我他们到底在哪里好不好!」祁明泽沉声要求。 「就这么难吗?我只是要你吻我。」从河手指紧紧的握着祁明泽的脖子,眼中写满了不罢休。 俩人对视了片刻,冷漠与热切相对,祁明泽勐的垫起脚尖,朝着从河的唇就吻了上去。他用力的咬含他的唇,一双手抱着他的脖子,手指用力到发颤。他狠狠的撕咬他,用舌头撬他的齿关,去勾缠他的舌尖,尝到了他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第一次尝到这抹味道的记忆他永远忘不了,有太多太多的与他的第一次在他的记忆里磨灭不去。心脏在发痛,痛的不明所以,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够了吧,他要的就是这样。 祁明泽认真的狠狠的吻了,他一把推开从河,「满意了吗?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还想要其它的我也满足你,你先让我见了他们,晚上回来我就满足你行吗!你想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我奉陪到……」 祁明泽脸上挂着泪,从河一把将他又摁回了墙上,一双手捧了他的脸,长驱直入的用舌头尝尽了他的味道才将他放开。期间祁明泽没有任何反抗,如他所说的奉陪到底。 从河将人放开,最后只是怜惜又气愤的捧了捧祁明泽的脸,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下一刻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将祁明泽推进了衣帽间,要他穿裤子,说祁樾舟在住院,他带他过去。 * 从河在祁明泽失去理智的想像中已经成了个无所不能的恶魔,他竟然以为祁樾舟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他会找不到他。 但是祁樾舟只是在医院里。 和从河的种种已经消耗掉了祁明泽身上的大部份精力,以至于从家里到医院祁明泽都是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进了病房,见到躺在病床上合着眼睛的祁樾舟。 祁樾舟围绕在一堆白色里,安安静静的,只是像睡着了。老爷子告诉祁明泽,从他受伤到现在,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没有醒过。 祁明泽站在病床前,看着安静的祁樾舟,一点点坠落,下陷。 他看着他脸,瘦了许多,他本来就消瘦。也不是,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好像一点也不瘦,下巴侧还鼓鼓的,他记得。一次他来学校接他,他和同学一块儿,他便请了他的同学一起,他带他们去吃好吃的,再送他们回学校。 那时他好歹也是个十足的成年娘们儿了,同学竟然说他好可爱。祁明泽无语,同学解释说他下巴侧鼓鼓的,好可爱,好想捏一把。 祁明泽仔细看祁樾舟的脸,那还有什么鼓鼓的。 第123页 他已经想不起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瘦的。 祁明泽脸上早已两行泪。 他错了,他是不是不该离开滨城,他为什么要离开,如果他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是不是该和他一起去海城,他知道从河对华煜的独占目的他就该劝他的。 对,他喜欢他,不是普通的喜欢,是他难以面对的那种喜欢。如果他真是喜欢了自己那么多年,那么,也许他会因为他的劝阻而放弃去争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就不会成了现在这样。 老爷子说祁樾舟会不会醒来,全靠他自己的意志了。 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祁明泽觉得脑子眩晕,肩膀上蓦地落下一双手,老爷子的脸出现在眼前。祁明泽咽了咽喉咙上的哽噎,平静的问老爷子,确认祁樾舟为什么成了这样。 来前,从河没有告诉祁明泽祁樾舟是这样的情况,但他说了祁樾舟受伤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就连从河也刚出院,因为替他挡了一刀。 从河不想当这种冤大头,但祁明泽好像就希望是他做的,然后让一切破碎了的破碎的更加彻底,翻天覆地的混乱,他们之间的裂痕成为再无跨越的天堑。 祁明泽偏执的将这顶帽子扣在从河头上,但未未却摇了头。 老爷子的沧桑是祁明泽从未见过的,虽然他仍然满头青丝,却给人一种一夜白头错觉。从祁明泽进来,老爷子眼底的湿意就没有干过,还拉着他,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老爷子,祁明泽只敢将泪往肚子里咽。 老爷子握着他的肩膀,「明泽现在成了这样,你会跟我一起等他醒来对吗?你知道,明泽最疼的人就是你了,他最心疼的人就是你了,知道吗?」 「我知道。」 「我们现在快一无所有了,你也知道吗?」 「我知道。」 老爷子的眼泪始终含在眼眶子里,不曾落下一滴,眼底是一片血红。老爷子捏了捏祁明泽的肩膀,才认真地看了看他,怪怪的笑了。 「孩子,未未现在过的不好,过的不好才想起你来。你这两年是去哪儿了啊,连我们也不联繫,怎么这么恨心啊?」 「对不起。」 老爷子古怪一笑,摸了摸祁明泽的头髮,脸蛋,「别哭,你看我不也没哭么。你还走吗?」 祁明泽牙齿咬了下唇边,涩声道:「不走了。」 老爷子倒双手丢开了祁明泽,转身走开,「你们都狠心,一个个都是些小白眼狠。」老爷子停住,指了床上的祁樾舟,「他不想醒,他一定是不愿意醒,我说什么都打动不了他,他这是打算就这么丢下我了。」 「没有,您别这么想,表哥会好起来的。」 「你不明白他有多恨我,他怪我破坏他的生活,压迫他的思想,他说是我让他成了个不幸的人,你听听他说的话。孩子,在你看来未未是这样的吗?」 「您别这样。」 老爷子没有落泪,说话也不起哭腔,他甚至还端着一惯的端正身姿。但他的崩溃像是会在一瞬之间袭来,就一切都崩塌了。 「我又能为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想想我又能为了什么?我只是想他更好,做个人上之人,我错了吗?」 「一个人的不容易你一定最清楚,孩子,这么多年,你想想,你记得明泽爸爸的样子吗?他走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一个女人,我辛辛苦苦经营,一步不敢踏错,我都是为了什么。小明,你能理解未未吗?未未又能有什么私心?」老爷子再次握上祁明泽的手,「明泽他至小就心疼你,你劝劝他,你好好帮未未劝劝他,他能听得到的,医生说他能听得到,他会听你的话的……」 老爷子的情绪越发的怪异,这是祁明泽从前做梦也不会看到的情形。未未从来身份不一样,不管出现在什么场合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他也习惯了受人尊敬的姿态,他这个人一直是连舅舅那种人也会忌惮的对象。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弱的像随时都会坍塌,像一颗断了根茎的大树,只徒留了坚毅的外壳,再经受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 老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完全是乞求。祁明泽伸手抱住了他,给了他肩膀,他也靠了。 这个在祁明泽印象里百倍强过于秦楠的女人,祁明泽向来又忌又爱,忌的是他的威严与气势,爱的是他至少对他是好的。 * 病房是间套房,祁明泽和老爷子在病室内,林未带着一个娘们儿坐在外间,病房外从河已经等了多时,苏以看从河脸色越来越苍白,问他要不要先回车里休息,他留下来等,从河只是摇了下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从河精神越来越差。身上的伤口在发痛,而痛的最激烈的是心脏深处。他心头有种没由来的恐惧。这世上原先倒还没有能让他恐惧的东西,但现在好像有了,它来自于这两年的无法控制的日日夜夜的折磨。 祁明泽在病房里会看些什么,听些什么,想些什么。 从河几乎已经快忘了祁樾舟现在成了个口不能言的植物人。在他与祁明泽之间是完全不能够成威胁的,否则他也不会带祁明泽来见他。 但是他预计错了,即使这样,他也难以承受。他承受不住祁明泽离开他的视线,更承受不住他关注除他以外的任何娘们儿。 第124页 第59章 在从河的精神及将耗尽之时,祁明泽总算从病房里出来了。从河立刻从长椅上起身,一把握住祁明泽的手,紧紧的扣在掌心,拉着人大步离开。 回到家里,老韩和景洪早等在了书房里,从河一走就是十多天,这期间又发生了很多变故,他们在书房里直等到从河陪祁明泽吃完晚饭才见到他。 从河坐上办公桌,一堆的烦心事一桩桩一件件在他眼前摆开,他习惯性的伸手去抽屉里掏香菸,但抽屉里什么也没有。 从河的精神全都消耗在了祁明泽的身上,此刻就像一台使用过度的机器。 老韩识得,但也无可奈何,朝他递出一份名单,「这些人您看怎么处置?」 从河捏捏眉头,抽过老韩手上的名单,靠上椅背,扫了一眼,最终结果是这些人一个不留,一个月以内华煜不再有这些人。 从河精神萎靡,说出的话却一如往常的强硬无情。 景洪手里抱了好些文件,一个个翻开,从河逐一签署。 从他坐上董事长席位,已经将好些权利下放。用他的话说,他是管理者,不是打杂的。要什么事都送到他眼前,还要制度何用。 从河在书房里待到很晚才出来,连伤口上药都是在工作的间隙里完成的。他走到卧室门口站了好半晌才进去。 时间已经过了11点,从河以为祁明泽早睡了,推门进去,房间那头,床头旁的灯倒还亮着,祁明泽人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双腿放着沙发上曲着,懒靠着,柔软单薄的一个人。 看着这幅画面,从河心脏勐的盪了一下。 这种有人在房间里等着他的日子,他盼了两年。 从河就单纯的以为这是在等他了,心中先前的烦闷瞬间去了一半,他快步过去,祁明泽已经双脚落地,单薄的小脚好好的放进鞋里,站起身来。 「在等我?」从河一改颓废,眼睛里都生了光,满面春风的过去,心头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苏以曾说他一定是中了什么毒,这一刻,连他的一截脚踝都能看的他心痒,他觉得自己是中毒了。 从河走近,他伸手,想碰祁明泽的脸,祁明泽下意识的便将脸一偏,躲开了他的手。从河手愣在半空,看祁明泽低垂的眉眼。罢了,他可以等,他现在心情极好。 祁明泽也看得出从河的好心情,但是谁又能给他好心情? 他会大开着灯等他,当然有原因,原因之一他不想半夜醒来,他睡在他的身后。「从河,你睡客房还是我睡客房?」 从河干干的张了张嘴,脸上才布上的光,一瞬之间就暗了。 祁明泽低下眼睛,「你说过会给我时间,我希望你尊重我。」 「小明,」从河伸手去握祁明泽的手,祁明泽想将手背往身后,从河有办法让他妥协。从河捏着祁明泽温软的手心,「别这样,嗯?这不是接纳的态度吧。」 从河腔调里是无限的宠溺,这已经不是往常的他。他弯下腰去,抵着祁明泽问他忘了沙滩上的约定么。 祁明泽站不住,退了一步。 两年了,两年的时间里祁明泽有了变化,一点一点的总是会变的和从前有区别。而从河最大的变化就是对祁明泽的态度,他已经变得不像他,是谁也没有见过的他。 会在一瞬之间失控,也会在一瞬之间就雨过天晴,一个高大冷硬、做事手段让人忌惮的娘们儿会别扭的温柔,别扭手生的讨一个女人的喜欢。 但这一切祁明泽都不会有感触了,面对一个已经不爱了的人,他这样,只会让他更是抗拒,「你别这么自私行吗?我接受不了,」既然他说起了沙滩上的事,他就反问他自己说的改呢?为什么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所以这就是他的自私,自己从心底里就不会察觉的自私。 祁明泽说了这话,从河彻底不说话了。 从河的妥协祁明泽有把握,所以他提了特意等着他的原因之二,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事。 他首先说了自己希望完全的自由,如果他要他好好过的话,他要自由。 从河脸色沉了一些,他会妥协,但这不是他希望的重新开始。他坐上了祁明泽先前坐的沙发,「你希望怎么自由?」 「和从前一样,没有整天被人盯着。」 「你想像从前一样?」 祁明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沉默着看着他。 从河背嵴靠在了沙发上,「我也想。不担心你生二心,不担心你出门就不知道回家。」 「从河,我不想跟你吵架,我累了。」 祁明泽态度很决绝,从河看了他半响,他没有一点要退让的意思。从河满脸的无可奈何,「还有呢?」 「从明天起,我每天都会去医院。」实际上这才是祁明泽最终想说的。 祁明泽这话,从河勐的就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来,这一动作牵扯到了腰腹上的伤,他脸白了一瞬。从河的痛苦看在祁明泽眼里却是他要发疯的前奏。 他有些怕他发疯,真有些害怕。 但祁明泽其实在性格上和从河是有些相似的,都吃软不吃硬,面对压迫,不会首先妥协,就算因为利益妥协,心底也只会藏着更大的愤怒。 祁明泽看从河靠近,他后退,眼中的害怕再明显不过。从河看得清楚,明白过来整个人恍然了一下,也停下靠近他的动作。 第125页 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今天这种地步,真就只差跪在他面前了,他竟然在害怕他么? 从河忍着身体心上的痛,站定,软下声来,「我不同意。」 从河的软化、退让祁明泽识得,但祁樾舟这件事他不会妥协,不管他是强硬的,还是温和的,「既然我是自由的,你没有权利不同意。」 祁明泽不肯靠近他,从河索性退回了沙发里,还是坐下,极无可奈何。他想要的,从来不需要低声下气,更不会有如此低声下气了却也求不来的。 从河深深的看着祁明泽,眼神终是软了下来,他近乎乞求,「你就不能替我想想,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跟祁樾舟来往。如果是你未未,其它什么亲戚我绝不阻止。祁樾舟不行,绝对不行。」 从河乞求的话听的祁明泽心脏一痛,一滴泪滚下。 他的痛却不是因为从河。 从河为什么会这么的忌讳他和祁樾舟接触。他想起了两年前窥听的秘密,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的不算秘密的秘密。 从河当初是看出了祁樾舟对他的心思才会接近他,才会一步步和他走到结婚的地步。他能这样笃定的认为将他绑在身边能获益,是有多确信祁樾舟会因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呢? 他从来没敢想过祁樾舟的心意,一刻也不敢面对,但是现在他恍惚间这么想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从河你就是个魔鬼。」 「我只是,就是爱你,见不得你跟别的娘们儿靠近。」 「爱我?我真的很好奇你爱我什么?」 祁明泽此刻已经满脸愤怒,他说了不想吵架,但是他按捺不住了,「从前你为什么不爱我?从前为什么就见得?你忘了我在金浦差点被人害了,你知道那个娘们儿想把我怎么样吗?他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我你知道吗?」 「祁明泽你够了!」 「你忘了在纽约的事,我被昌哥的人关在一间屋子里三天,那屋子里全是娘们儿,你不会不知道的,那个时候你……」 「祁明泽,别说了。」 从河已经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祁明泽面前,握了他一双肩膀,求他忘了那些事。他说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些事,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他再遇上那种事。如果他还有恨,他可以现在就派苏以去找人,就是大海捞针他也能把金浦那混蛋抓回来剁了。 从河从兜里掏了手机就要给苏以打电话,祁明泽一把将从河的电话从手上打落,「别发疯了从河,我只是去照顾一个病人,你为什么要绕出这么多事!」 还是一场不欢而散。 从河除了妥协,别无它法。 祁明泽捏到了他的软肋,他提到的那些事是从河最不愿再提起的,想永远忘记的。 从卧室出来,他没有回客房,却进了地下酒窖,一个人喝了些酒,干坐了一整夜,隔天清晨才回客房沖了个澡,穿了干净的睡袍进卧室。 床上没有祁明泽的人,浴室里亮着灯,很快祁明泽就出来了。从河已经在衣帽间里换了身裤子,祁明泽也进来,没料到他会在这儿,俩人对视了几秒,祁明泽先错开眼神,正要转身走开,从河一把将人拉住,「一会儿我让从河送你去。」这算是在求和,祁明泽却冷笑一声,「你要他看着我?」 从河不想解释,也怕了他的恶言相向。 从河沉默,祁明泽当成了默认,他也只能选择妥协。 车驶出建筑,从河在前排开车,祁明泽从车窗里看祁家的大房子,看在背后越来越小的房子,一切都没变,又像一切都变了。 家里未未和小周他们都不在了,他熟悉的人,除了苏以的人都不在了。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因为他的逃跑而受了迁怒,从河怪他们把人给他看丢了,他甚至怀疑是他们撺掇帮助了祁明泽逃跑。 * 滨城是一等一的大都市,滨城第一医院也是国内许多方面最权威的医院。祁樾舟住进来的第一周老爷子就想尽了办法,用尽了关系,国内外的专家都请来会诊了,祁樾舟的身体在康復,但他就是始终没能醒来。 老爷子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救祁樾舟,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海城的产业。又也许这一切都能因为一个人都变得好起来,那只能是祁明泽。 祁明泽离开的两年以来,祁樾舟是不听劝告的偷偷在寻找,而从河则是兴师动众。 祁樾舟始终如此的看重儿女情长,老爷子一直很失望。而从河此番,真是出乎老爷子的意料。这次还亲自将祁明泽带了回来,在重伤的情况下。 为了集团的稳定,从河也差点丢了性命这件事被瞒了下来,谁也不知道。 但瞒不过他。只是如今祁樾舟成了这样,集团要是在这种时候出了乱子,对他们也不会有好处。 老爷子知道从河带着伤去找祁明泽的时候,简直意外,以往是他太高估了这个人。 祁明泽来医院,老爷子就离开了,一是为了休息,二是留出空间让祁明泽好好的和祁樾舟说说话。林未的人也从病房里退出来,只是在病房门口守着。 第60章 祁明泽坐在一张椅子上,这张椅子就安在祁樾舟病床前。 未未一再的要求他和祁樾舟多说话,祁明泽看着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人,他能说些什么。干净的浅色被子上祁樾舟的手安静的落在那儿,苍白,消瘦,手指指节很长。 第126页 祁明泽颤着伸过手去,触到祁樾舟的手,很凉,这股凉意透过他的手指瞬间就蹿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浸的透心凉。 最后祁明泽握住了那只手,从手指一点点握到手心。 祁樾舟的手指完全是凉的,只有手心带着浅浅的温度。 「我来看你了。」祁明泽蓦地开口,声音干涩的无以復加。 「我是小明,我回来了。」 「未未说你能听到我说话,你听得到吗?我是小明,我回来了。」 「如果你真能听到我说话,你就快点想办法醒过来,我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祁明泽手指打颤,无意识的紧紧的握祁樾舟的手指。他用一双手握他,想要覆盖他的一只大手,将他捂暖和。 眼泪滚滚而落,喉咙哽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祁樾舟只是安静的躺着。是一副干干净净的相貌,很好看,完全是一张会吸引人的脸。只是这一切在祁明泽眼里他就是祁樾舟的脸而已,不外乎好不好看,就如阿森,如未未,好不好看于他都是好的,亲的。 好半晌祁明泽才又能说话,「我错了,我不该连你也怪,我不该那样对你,我向你道歉。」 不会收到回音,也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病床旁一台仪器里发出浅浅的缓慢的滴滴声。 祁明泽一直没有走,整天看着医生护士在祁樾舟身体上忙碌,好好的一个人几乎成了个没有自主能力的物品。看着这一切祁明泽更是深切的体会到了祁樾舟如果继续这样躺着的后果,更是深切的体会到了祁樾舟或许不会再开口说话,不会再睁眼睛看他,不再是他了。 「走,跟我去外边透透气,」祁明泽蓦地被未未扣上肩膀,推出了病房。出去前,祁明泽回头看了眼,一堆白衣人将病床包裹着,而床上的人不会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 曾经那样讲究,那样体面的人。 病房出去,后边就是一个休息厅,有沙发,有桌子,有面大大的窗户能看到楼下的花园。祁明泽的情绪都化作了沉重的唿吸,他的每一次唿,都唿到身体发颤。 「他会好起来的,你相信他会醒过来吗,小明?」肩膀上是老爷子的手,祁明泽重重的挑了挑眉,忍住眼底的泪意,「相信,当然会好起来。」 老爷子神经质的捏捏祁明泽的肩膀,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名话:会好起来。 最后俩人在沙发上坐下来,视线相交,都不约而同的对对方弯了弯唇,都苦涩,都是悲。 老爷子:「你来,从河知道吗?」 老爷子突然提从河,祁明泽心中的悲去了一半,眸色渐深。祁明泽轻描淡写的对此说了几句,老爷子倒和祁明泽聊起了祁明泽还不清楚的祁家现在的状况,他说起了康秘书早被从河收买的事,说从河手里握着海城分公司命脉的事,还说起了当年从河是如何利用他的安危从祁樾舟眼皮子底下拿到了三叔的东西。 无论如何从河现在明面上也还是祁明泽的丈夫,而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恐怕除了苏以,没人会清楚。 老爷子没有问过半句祁明泽与从河感情好否,离开两年的原由,此刻回来的打算,他只是异常平静的说着这些从河的劣迹。 吃完午饭的时候,祁明泽接到了一通从河的电话。 「什么事?」祁明泽问。 那头默了片刻,「没事,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没事我挂了。」 「有事,」 祁明泽沉默,电话那头告诉他,他一直在家等他回家,祁明泽没吭声。 「什么时候回来?」 「晚些再回。」祁明泽没等那头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整个下午祁明泽都待在病房里,看护理员进来给祁樾舟按摩,疏通经络。老爷子也寸步不离的守着。 窗外阳光很好,护理员离开,林未也带着人在病房外的休息厅休憩,老爷子和祁明泽聊天,聊他们共同经歷过的过往,他说祁樾舟会听到他们说话。 祁明泽看着未未,口里会附和他的话,心思却早飞远了。 秦楠愤恨的说过他鬼精,他也确实很能猜侧人,所以秦楠要干什么,他总有办法应对。但是他不愿去猜疑每一个人,由其是他爱着的人,他愿意相信看到的,简单美好的。 但此刻他清楚的看到了老爷子的心思,他要他回来,恐怕不止为了祁樾舟。 祁明泽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面对这个与他有太多过往交集的未未。是,他说的没错,他讲起的过往他都记得,他不仅护着祁樾舟周全,也护过他的。至少父亲要上祁家,要见未未就总会携着他,因为未未点名要见他,说喜欢看见他。因此父亲对他的态度也多少会受一些影响,尤其是每次从祁家回来,再明显不过。 所以老爷子要利用祁明泽做什么,就算他猜到了也无奈何,何况祁樾舟此刻成了这样。但这次他会选择另一种方式,主动出击,而非被动。 太阳彻底斜到西边的时候,老爷子出病房接电话,祁明泽也接了一通电话,还是从河打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医院里东西不好吃,回来吃晚饭行吗,我在等你。」从河有几分游说的意思,却不想这次祁明泽非但没有挂他电话,还很干脆的答应会按时回去吃晚饭。 这回答从河有些意外,但是当然高兴。「我过来接你。」 第127页 「不用了,你的人不是在么。」 祁明泽说的是从河。从河被一噎,不想惹祁明泽不高兴也就罢了。 「那好,我在家等着你。路上不着急,让从河开稳点儿。算了,你别管了,我给他打电话。」这次是从河自己挂了电话。 祁明泽不会想到从河这一天是怎么过,一整天的阴云密布,只因为此刻祁明泽的突然回暖,又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好像只要祁明泽还会回来,他就一切都不计较了。 祁明泽看着手中黑掉的手机,眸色深沉。等老爷子回来,他就告了辞,承诺明天早点过来。 晚餐很丰盛营养,偌大的餐室只有他们俩人。就像先前的一切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过,从河难掩殷勤,手生的照顾着祁明泽。 祁明泽心底多少有些不自在,但他有了新的目的,就不会将一切都放在表面。从河倒只因为祁明泽的不拒绝,心情大好。 「未未,他们怎么都不在了。」祁明泽一直垂着头吃东西,突然问了这个。 从河一直在用刀叉替祁明泽剔排骨。他哪会做这种事,做的别扭又生硬,但还是好脾气的没有放弃。排骨炖太烂不好吃,从骨头上剔下来才好吃,这是他的爱好。 他将剔好的推给祁明泽,「他们不愿意继续干了。怎么啦?」 「他们干的挺好的,回来看不到他们挺可惜的。」 从河放了手中的刀叉,眸色深了些。因为想起了祁明泽不在的那些日子,但面上还是一副明朗的样子,「你要喜欢他们,明天我就让苏以找回来。」 祁明泽没说话,从河侧脸来看他,扯了扯唇,让他快吃,凉了不好吃。 祁明泽点了头,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从河当初就能认定他能利用他获利。而此刻未未却也如此认定了。 「从河,你这样让我觉得好像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从河抬眼睛看祁明泽,是深沉的一眼,「只要你别跟我闹别扭,咱们好好的,想干什么我都依你。何况说几个人。」 从河伸了手,曲起手指轻轻的蹭了下祁明泽的脸颊。 他身形高大,长居人上,就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也带着某种气势,是自然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他表现出爱怜的时候便是无限宠溺的。 只是祁明泽再也不会心动。 从河收回手,祁明泽淡淡的垂了眼睛,「不用了,未未他们或许已经有新工作了,我不想打扰人家。」 祁明泽虽然都不太搭理从河,但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俩人就几乎是处在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状态,祁明泽此刻的不言不语于从河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吃了晚餐,从河将祁明泽带进了他的工作室。不管他躲他的手也好,不愿意被碰也罢,从河只是执着的握着祁明泽的肩膀。 从昨天回来,祁明泽还没有来过工作室,一脚踏进来,他恍惚了一瞬。离开两年,一切还是如旧,祁明泽心尖刺痛。他何尝愿意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多希望这几年经歷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还是他初嫁与从河那时所以为的一切,那一切也都是真正简单美好而不是藏了祸事的一切。 然而这种愿望才是一场梦。 他想起了最初来时的时光,想起了许多。 他会遭遇的事,实际上也不是因为他太蠢,而只是因为他太普通,却一不小心脚踏进了一群太不普通的人里,所以他遭遇了这一切。 而他当初会爱慕并嫁与从河,其实也不是单单凭了一点小女孩儿的痴心,他会那样早早的就义无反顾的走出原生家庭嫁了人,也是夹杂了许多旁的因素促成。 他不是因为爱恋而犯贱,他只是带着对美好的期许而来。他以为自己是走出欺凌了他小半辈子的深渊,他以为他有了一个强大的美好的依靠。 他是被这样的憧憬蒙蔽了双眼,所以就原谅了一切异样,包容一切不如意,所以当然不能识得他的目的地才是个更大的深渊。 第61章 祁明泽整个人的异常,从河注意到了,他以为祁明泽是触情生了某种怀念过去的情绪。总之他以为祁明泽生出来的总归是好的东西。 对他没有怀念,对这个家有怀念也是好的。只要能有什么打动他的心,从河就觉得是好的。 他捉了祁明泽的手握在掌心,满心爱怜的捏了捏,祁明泽才从深沉的哀伤里回过神来。他看从河,从河告诉他,工作室里他的设备他都给他换了新的。他不懂他这些,所以只是照着原来的品牌型号买了最新上市的,下午才送来,要他看看喜不喜欢。 祁明泽在鼓捣那一堆新东西,从河拎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了。 「没买错吧?」从河问。 「没有。」 「喜欢吗?」 祁明泽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谢谢。」 祁明泽这一句随口来的感谢,让从河怔愣了好几秒,他伸手碰了碰苏的胳膊,「你满意就好。」 祁明泽站着,从河坐着,他略仰着点脸,看祁明泽的一举一动,看他脸上的每一丝微变。看他被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拂的轻动的头髮,看他高高凸出于侧脸的鼻尖,看他漂亮的下巴。 从河原先好像从未在意过这些,但是此时此刻,只是这样不言不语的相处他就能心情大好。 第128页 他说话,祁明泽也不怎么回答他,从河也一点不在意,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瞬不挪的看着人。 「电脑没换,苏以说电脑上也许有你常用的东西,换了不一定讨好。」从河自嘲,祁明泽只是「嗯」了一声,在一堆新东西里打转。除了电脑,速写板、ipad、数位板、数位屏等还有些颜料、纸、笔一堆,几乎都是照着他原先乱七八糟的旧物买了。 可谓是用心了。 从河就等着祁明泽或许会给个笑脸,但是祁明泽只是认真的看那一堆东西。他打开一盒颜料,盒子里有张卡片,东西是进口的,卡片上不是英文,祁明泽奇怪的看了一眼。 从河一直注意着祁明泽,明白他的奇怪,他伸手过去握了祁明泽的手拖到眼前。祁明泽手指上还捏着那张卡片,他托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告诉他是德文,还将文字的内容翻译给他听了。 祁明泽斜过眼瞧他,从河猜到他的心思,「你说我不了解你,你对我也不是全了解,是不是?」 祁明泽轻笑了一下,是很浅的一下,也就是将嘴角扬起了一点,但这一笑是从河至重逢以来头一次见他有笑脸。 从河不禁看呆,祁明泽抽走手,他也没有察觉。 祁明泽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桌上手机响起,从河看了一眼,祁明泽却一把拿走,动作之敏捷。从河只是想递给他,祁明泽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举动的伤人,脸色微变,从河只是对他弯了一下唇,表示不在意。 祁明泽接了电话,是阿森来的。阿森还是昨天下午他下飞机的时候来过电话,只是确认他是否安全到达。 祁明泽握着手机,贴着脸颊,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是那么开朗温柔,从河的视线再次陷在了他脸上。 阿森能说什么,就是想问祁明泽的真实想法,为什么突然就回了滨城,是不是被从河强迫的。从河就在一旁,祁明泽怎么敢跟他纠这个话题,只说自己很好,见到了祁樾舟,但也没有对此进行深聊,只说他在住院,就转而问起了阿森店里的生意,又交待了一些家里的小事,阿森无奈,也只好顺着祁明泽。 祁明泽和阿森聊着再小不过的琐事,但是他眉眼间就是甜蜜的。从河看的失神,对电话那头的人起了强烈的嫉妒心。 祁明泽此时此刻对人的态度就是他想要的,其实再简单不过。就如从前一般,时时刻刻看着他都是满眼的高兴,眼睛里亮着光,视线随着他打转,想他早点回家。会问他累不累,困不困,渴不渴,要喝什么,饿不饿,大半夜给他下一碗面条,再看着他吃完。 他一个人过了太久,这是两个人的滋味,腻在其中会不知不觉,一朝拿走,才发觉难受。 这是和用钱得来的完全不一样的,钱可以买来一切,买得所有人的毕恭毕敬,惟命是从,但买不来掏心掏肺。 从河心中一股闷痛袭来,突然强烈的像是打心底里伸出了一只手来,要拽住某种感觉,往胸膛里塞。 他想要的就是祁明泽再次对他掏心掏肺,满心满眼只有他,只为了他,走到哪眼睛只在他身上打转。 苏以说他中毒了,对,他就是中毒了,不受控制的,他就想要这个了,除了这个什么也不想要,也不计较代价。 祁明泽当然知道从河一直在看着自己,很不自在。其实他哪还有心情做这些事,门上突然响起敲门声,他还是低着脸整理东西,以为从河会理会,结果门外又响起了第二声,他侧脸看从河,从河正看着他,像在出神。 他那种看人的眼神让祁明泽心上紧了一下,祁明泽转回脸,叫了进,还是继续低脸做事。 门外苏以握着从河的手机,推门进来,就看见祁明泽站在书桌前忙碌,而从河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就近的别扭的抵在书桌前,而他的人简直像个痴汉。 苏以有种冲动,真想把眼前这个人送去做鑑定,鑑定他还是不是从河,还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 祁明泽从回来的第一天起就不在家待了,他也向从河从河请了假,不是非他不可的事就都分下去了。 祁明泽每天早早的就离开家,在晚饭前才回来,从河也就在家待不住了,他身上还有伤,需要好好休养,但是祁明泽一不在他就烦躁的像得了躁郁症,坐立不安。 从回来那晚过后,他们就没再吵过架,祁明泽也每天自觉的按时回来陪从河吃晚饭,虽然还是不言不语,但也不拒绝他的讨好。这与先前生死不容的态度是很大的变化。 从河全部精力都放在祁明泽身上,当然清楚祁明泽那天在医院待了一天后回来态度上就发生了变化。只是不愿意去细纠其中原由,还主动告诉祁明泽,要是医院里有什么事需要他,尽管提,他会帮他。 * 祁樾舟每天都需要人做按摩,祁明泽每天都看着护理人员的手法,早也瞧会了,后来每天病房里一安静下来,他就撩起袖子,替他捏捏胳膊,揉揉他冰凉的手指。 一开始面对这样的祁樾舟,祁明泽哪能坦然面对,又怎能做到理智的照医嘱,有思想有计划的和口不能言的他说话。 眼下时间一天天过去,祁明泽也能理智了,经常握着祁樾舟的手边揉捏边自言自语,像逗孩子,天南地北的都找来说,陈年旧事一桩桩提起,也会在他耳朵边问他能感受到他吗。 第129页 祁明泽弯着腰身探在病床上,说完话,抬起眼睛看看祁樾舟。他眼睛沉沉的合着,浓长的睫毛乌黑的垂着,没有一点动静,脸颊被窗外的光线照着,能看到皮肤上细细的绒毛。 仔细看这副面孔,他想起祁樾舟每次来学校接他时被同学各种打听时的那种虚荣的骄傲;想起高中某次家长会,无人能来,他无奈就给他打了电话,他衬衫西装的出现在教室里,混在一堆家长中,离开时在女生中间引起的骚动;他跟他去过海城,见过他三言两语喝退一帮,保安拿着没办法,因私人纠纷闹到公司里的人。 真是很出众的一个人,是那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能成了这个样。 祁明泽眼角渐湿,他直起身来,垂眼睛看握在自己手中的祁樾舟的手指。多好看的手指,又长又端正,连指甲也好看的一丝不苟,可是它一动不动。 祁明泽好好的捊直了祁樾舟的袖子,将他的手包裹好,放在了被子边。 转身,却被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从河站在病房那头,一张脸阴沉苍白。 似乎空气都在凝结。 「你怎么来了。」祁明泽漠地开口。 他不知道从河什么时候进来的,不知道他听到了些什么,他好像也没说什么他不能听的。 从河只是看着他,半晌没有一个字。他极度的在意他和祁樾舟接触,祁明泽知道,看他这副样子,他不想节外生枝,主动上去,问他吃午饭没有。 祁明泽走到近前,从河才回神,「没,就是带你去吃饭。」 从河灰暗着一张脸,下颌紧绷,习惯性的伸手握住祁明泽的手,祁明泽只是僵了一下,到底没有抽走。从河紧了手指,黑眸中隐藏着一股风暴。 俩人一起出了病房。林未在病房外,坐在一边长椅上。苏以坐在对面一张长椅上,最后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像在对峙。苏以起身,跟上出来的从河。 祁明泽每天往医院里跑,从河从不敢细想他会来干些什么,从来不敢。 俩人吃了午餐,吃的极匆忙,从河接了一通电话就走了,还是从河送祁明泽回了医院。 从河接的是景洪的电话,离开,他就回了公司。他用仅剩的理智陪着祁明泽吃完了那一餐,景洪的电话简直让他如蒙大赦。 那天,祁明泽和阿森打电话,他也嫉妒阿森。而此时此刻,祁明泽对祁樾舟的那番,会让他发疯。 一路回来,从河情绪很不对劲,连苏以都只想远着他。苏以不知道病房里发生过什么,只知道进去前好好的,出来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不过到最终从河也只是阴沉的回了公司。 下午,大会议室里坐着几十个人,一张长方桌上从河西装领带面容冷峻。他对面是几个金髮老外,说的全是英文。老外说话,翻译将话复述翻译一次,然后华煜这边有什么发言,也由翻译再行复述。 一点简单的事也搞的很繁杂。 从河脸色一下午都不好,会议室人人自危。华煜集团最近大裁员,不论职位高低,全员考核,即使是以往穿着皇马挂在集团里行事的人也无一例外。 会议紧张进行,突然一直冷着脸的人将手上的资料一丢,正为老外作翻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从河扫了一眼对面那一排人,冷声道:「中文都说不清,还跟我们中国人做什么意!」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尴尬。金髮碧眼的老外完全听不懂中文,以为是对方不满意他们的方案。而在场的其它人,都安静如鸡,连老外自己带的翻译也不敢多言。 从河这莫须有的怪罪明显带着私人情绪。如果是其他人有这种抱怨倒也情有可原,但从河可是自小在外边生活的,别说英文,就是以往来了德国人,法国人,他也是与人无障碍交淡。 这无名火来的也太牵强,景洪识得,赶忙打圆场,老韩与从河耳语了半晌,会议才继续下去。 会议结束,所有人陆续收拾东西离开,一室窸窣的嘈杂。从河情绪不好,老韩和景洪都以为剩下的会大概得推到明天,苏以倒早就看着时间了,想提醒说得回家了,不然赶不上和祁明泽一块儿吃晚饭。但从河出乎他们所有人意料,发话准备下一个会。 从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公司里待过了,一连开了几个会,一直持续到天空黑尽才结束,所有人都从会议室出来,苏以久不见从河,就进了会议室。 一室的空桌椅,只从河独自一人仍坐在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上,却是将半个身子垂在桌面上瘫着,吓的苏以还以为他是昏厥了。 从河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这么三天两头的折腾,铁打的也出问题了。 见他没事,苏以提醒他,「回去吗?八点半了。」 半晌从河才回了一句,「他们呢?」 他指的当然是医院里的人。 「从河说按时回的,您没回去,已经自己吃晚饭了。」 从河又是半晌没有动静,黑深深的娘们儿,就那样靠在桌面上,竟有几分可怜。最后从桌子上直起身来,苍白着脸掏了手机查看,没有一通来自祁明泽的电话,信息亦是。 为什么偏偏就对他这么绝。 第62章 从河这些天都会赶着和祁明泽前后脚到家,就是中途也会给他一通电话,但是今天什么也没有。祁明泽一个人吃了晚饭,在工作室里看书,窗外的一切一点点没入黑暗。 第130页 视线在密密的文字上失焦。 祁明泽想到病房里的事。 恐怕今晚又不得安宁了。 祁明泽将书折了个角合上,走到书桌前将电脑打开。他给阿森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发了邮件,信里写了这几天以来的生活,无非就是不想让阿森担心。他也和从河从河聊了会儿天,一切就是希望他们放心,千万不要试图偷偷跑来,他真的没有这么多的心力去应付这么多人,这么多事。 他累了。 夜越来越深,直到快十一点祁明泽上楼准备洗漱休息才接到苏以的电话,要他去接喝醉了酒的从河,否则从河不肯回家。 苏以周围的环境很吵,应该是酒吧娱乐场所一类的,苏以的声音很无可奈何,祁明泽刚挂了电话,房门就被敲响了,是从河。 城北娱乐城,祁明泽一次也没有来过。很豪华,人气极旺,是比在滨城从河跟从河带他去过的娱乐场所更高端的地方。 从河领着他,在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声中熟门熟路的穿过大厅,上了二楼,在一间包厢里见到了从河。 包厢很大,各色灯光混为一团,与空气中的酒气一起将这地方制造出一种朦胧感。祁明泽远远的看着那边,从河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里,大咧咧的,衬衫领口胡乱的散着,合着眼睛,在他的周围是灯红酒绿,年轻的男男女女。 祁明泽从没有见过这样放纵的他。 这头,苏以一眼就看到祁明泽来了,忙过去。一旁的从河注意到了,苏以这种铁面人会紧张兮兮的对待的人,这怕就是让从河三天两头髮疯的人吧。 从河挤上去,「哟,这不是小嫂子来了呀。几年不见,还记得我不,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拉着你们合过照的,记得不?」 从河穿着浮夸,浑身名牌,性格极外向,纨绔公子的标籤就印在脑门上。祁明泽不习惯跟这样的纨绔公子打交道,但他也不是个会怯生的人,只是微微笑了,说来接从河回家。 从河倒说他难得来一次,哪有来就走的道理,虽然没有硬去拉拽人,但也盛情的让祁明泽难以拒绝。 对祁明泽,从河当然不敢动,除非是嫌命长,他完全不怀疑就算他只是摸一下祁明泽的小手,大概从河也会跟他翻脸绝交,然后砍了他的手。 但是他倒真的非常好奇,区区一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成了从河的禁脔,就为了他,搞的像换了个人。 从河不怀好意,招唿了一帮女孩子,非要敬祁明泽的酒,谁知祁明泽来之不拒,满脸笑意的将敬的酒都接到了手里,纤细的双手足捧了三杯,接不下了,弯了弯唇对从河笑,却转脸就要去找从河,还笑说从河很霸道,不喜欢他喝酒,他喝了他肯定不高兴,所以这酒他得拿去给从河帮他喝。 从河一听他这么说,那里还敢捉弄,嬉皮笑脸的自己夺了祁明泽捧在手里的酒杯。说话间暗暗打量了祁明泽一番,长的漂亮是真漂亮,身材也好,尤其是那双眼睛。但在这种可以改头换脸的年头,漂亮女人是最不缺的。 祁明泽大方的去了从河身边,从河暗嘆他这社交手段,算是见识了祁明泽的伶牙俐齿。罢了,漂亮会煳弄人,或许真是有什么他见识不了的过人之处。 这边,祁明泽走到从河身旁,他们在一起生活的那一年多里,从河也不是没有喝醉过,他也不是没有照顾过,以前的这种时刻是他会觉得快乐的时刻。因为他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完全依赖于他,放下所有的面具在他面前胡乱说些话,那时那刻的相处也比平常任何的相处都来得深刻。 他每天早出晚归,一周、半月的出差,结婚了,成了夫妻,相处的时间却仍是少之又少。他对他的了解当然少,他还会德语,他也不知道。 苏以和从河纠缠,告诉他祁明泽来了,只是短短纠缠的两分钟,祁明泽脑子里缠满了过往的回忆。但是此刻,他只是目光淡然的看着这个他再也无法心痛的人。 听了苏以的话,从河努力的挣开眼睛,上下打量站在他面前的祁明泽。眉毛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转脸问苏以真是祁明泽。苏以无可奈何,靠近他耳语,说保证是祁明泽。 从河再面对了祁明泽,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不管祁明泽说了什么,只是将脸埋向他的颈脖间,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才罢休,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 「别闹了,走吧,回家。」祁明泽来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他被箍的难受,伸手要推,手却莫的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苏以塞了从河的外套进祁明泽手中,挡住了祁明泽也许会伤到从河伤口的手。苏以是害怕祁明泽伤到从河,就开始扒拉他,从河就是不放手,嘴里还咕哝着绝不放手。 包厢里音乐声轰隆,灯光忽明忽暗,颜色不停变化,但他们这一幕还是很显眼。高大的娘们儿弯着腰,熊抱着娇小的女人不撒手,看的包厢里的一众人目瞪口呆。 因为这个人是从来硬得像铁板一样的从河,真是像看了日食,月食这样的稀奇事一般。 包厢里这一幕也被一个女孩儿偷拍了下来,发给了另一个女孩儿,一个已经不敢出现在从河面前的女孩儿。 小颖看着照片里的男女,一眼便认出了那娘们儿是从河。上次差点被他活活掐死,一种死亡的恐惧勐然袭上心头,唿吸都紧了几分,曾经的甜蜜爱慕全化成了恐惧。 第131页 一个众出的娘们儿,自然会暗暗收穫许多关注,小颖便是这其中之一。虽从没和从河说上一句话,却已芳心暗许。就像明星与粉丝,互不认识,但粉丝的眼中早已深深的将对方刻印下。 * 从河醉酒向来不吐不闹,多半就是安静的闷头睡觉,顶多也就是胡言乱语几句。今天这种样子倒是新花样。 好不容易回家,苏以小心的扶在从河受伤的那侧,祁明泽在另一边。倒不用他扶,只是从河不肯放手,非说一放他就飞了。 祁明泽无可奈何,到底也是不愿意节外生枝,他也大概知道他这一番的原由。 俩人将从河带进了客房,祁明泽就趁机走了。苏以帮从河清理了一番放上床也就自己下去休息了,却不知道从河自己又从客房跑了出来进了卧室。 祁明泽已经洗漱干净躺上床,但他是有警惕的,从河进来,他立刻就从床上起身,站在了床旁。 从河身上穿着睡袍,衣料是十分柔软的,但有他高大的身躯支撑,看着还是有型有角的端正。 「你喝醉了,去睡吧。」祁明泽看得清局势,他软了声,哄道。从河只是走近,他腿软了一下,险些跌倒,却又自己撑在床边。他低着头,灯光落在他后颈脖上。 他头髮修的很整洁,髮根处短短的,能看到髮根下干净的皮肤。髮际线,鬓角,耳发都稜角分明。自然生长,却如刻意描画的一般漂亮。其实就是一个背影也是个英俊的娘们儿,不怪总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从河双手撑在床沿上,缓了好一会儿,索性蹲在了那里。这个过程祁明泽一声不吭,也不扶他一把。从河是很不清醒,但不清醒也用了全部的理智在注意祁明泽。 他失望的抬起头,转看离得他远远的人,「就一点也不在乎我了么?」 祁明泽不知道他醉有几分,但他知道他没有装,是真的不大清醒的。他没有理会,四目相对,从河双眼红红的。 「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了?」从河嗓音怪异。祁明泽没有回答,甚至在他脸上看不到一点多余的情绪。 从河深皱了眉,低下脸,手肘支在了床边,手掌撑着额头,开始揉自己的头。他越揉越用力,快崩溃的样子,结果又忽然的笑了起来,看了祁明泽一眼,「我还能吃了你吗,咱们闹了这么久,我又能怎么你,嗯?骂不得动不得,动不动就当我空气,我要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 「对祁樾舟,对阿森,对所有人,连从河那种混蛋你也笑脸相迎,为什么对我就不行?」 祁明泽倒勾起了唇角,「从河不是你朋友吗?」祁明泽讽刺道。 从河眉眼紧了松,松了紧,倒在心里翻出了一丝喜悦,「我去他那儿你不高兴了?」 祁明泽不说话了,有些后悔跟他扯这个。 从河红着双眼,从地上爬起身来,祁明泽看他过来,害怕他乱来,但他又能躲到哪里去。「从河我累了,你回去吧,让我休息,有什么话,明天,等你清醒了再说好吗?」 「这种事也能留到明天?」从河已经捉住了祁明泽的肩膀。「没有,除了你,没碰过任何女人,」从河双眼深深的看着祁明泽的脸,眼底是满满的热切,也有乞求,「从来没有过。」 「我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也做过别的,将攻补过,小明,让我将攻补过好不好……」 「从河你醉了,你去睡吧,我真的困了。」祁明泽挣扎。 无论从河如何热切,祁明泽眼中始终是冷的。 他推人的手是热的,说话的气息是热的,但施到从河身上就冷冻成了冰霜。从河既然是煳涂了一半的大脑无法忽略了祁明泽的决绝。 他一整个下午都忘不了病房里祁明泽是如何对待祁樾舟的。 祁樾舟的手就金贵,他的手就是垃圾? 祁明泽像要甩开什么脏东西似的,想摆脱从河的纠缠,但从河就是缠着不放,祁明泽被缠的恼火,总算忍不住,一把将从河的手甩开,指着房门要他出去,让他回自己房间去。 「你是不是忘了,这才是我的房间!」从河垂着双手,无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无论从河如何纠缠,祁明泽始终冷若冰霜,就像因为他醉了,所以连装也不屑装,转身就朝门口去了。 从河看着那大步离开他的背影,眼睛一点点失去光泽,一声门响直砸在了他的神经上。那深色的门板莫明的离他越来越近,其实只是他视线在发黑,他晕厥过去,还好他就站在床边,所以半夜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斜躺在床上。 第63章 第二天从河没起床祁明泽就走了。还是苏以去客房找人没找到,去了卧室才看到从河满头虚汗,一摸才知道他发烧了。 苏以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俩人是关系有进展了。 从河身上有伤,三番五次的折腾,稍有缓和也不好好休息。祁明泽走的这两年他是将自己的健康当成了儿戏,这次又受这么重的伤,铁打的也早熬不住了。 从河受伤这事不能外扬,苏以只能叫来赵医生,赵医生也是无可奈何,徒劳的嘱咐苏以劝他好好休息,保持良好情绪才有利于康復。 这一整天,从河出过房间一次,他进了客房,祁明泽晚上是睡在了已经被他睡成永久卧室的客房,只是连夜也将他躺过的被褥更换了。 第132页 从河看到这幕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掏了手机,打开,找到祁明泽的电话号码,拨通,却又在刚响一声时,将手机从窗户上勐的扔了出去。 从河去了书房,翻箱倒柜,噼里啪啦一阵找了包香菸出来。手机砸碎在楼下的动静苏以听到了,忙上楼来,在书房里找到人的时候,从河正吞云吐雾,白色的烟雾模煳了一张狂风暴雨的脸。 「赵医生今天早上又叨叨了,要您戒菸戒酒,」苏以当然不敢夺他手上的烟,倒向桌子上的香菸盒伸了手。苏以这举动惹的从河简直崩溃。 从河已经变得喜怒无常,一切都只因为祁明泽的一举一动。他好像还没有这种意识,又或许有了也只是不想面对,只凭着心走了。在面对祁明泽的事上,他的一喜一怒都带着几分极端。 苏以赶忙劝,说赵医生也是为了他好,从河倒又突然笑了,随即将手上的香菸勐的抽了一口后,摁灭在菸灰缸里。 从河从办公桌后出来,满身的杀气。苏以还是不闭嘴,继续道,说他想做的事还没做完,他得健健康康的。 从河一把握了苏以的衣领,两个高大的娘们儿面对着面。他得拿点什么撒气,苏以算是看出来了。 「还有什么没做完你告诉我?我现在还能做什么?要健康做什么,死了干净!我也早就该死,祁樾舟也该死,三叔也该死,祁家的娘们儿都该死!」 * 从河撒了一通气,又感觉头晕目眩,最后还是回了卧室,他习惯了的就朝客房去了,趟上床才从淡淡的洗涤香中闻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是祁明泽的味道。 气撒了,心又开始了某种嚮往,他将整个被子都抱进了怀里,像抱着一个人,深深的将脸埋在其中,最后倒凭着那股气味沉沉的睡过去了。 下午,祁明泽还如往常一样的时间回家吃晚饭。气撒了,从河也就当昨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是他要计较,也不会有什么结束,除了吵一架,没有任何结果,这是他明知的。 他能完全的恢復理智,或许得益那些沾了祁明泽味道的被褥。 「昨晚怎么你跑去睡客房了?」从河假意的问,是没话找话,也是要当昨晚的事什么也不记得了。 祁明泽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倒是因为从河真不记得了,而松了口气。 俩人和平的吃了饭,从河问祁明泽今晚打算睡哪,祁明泽就因此和他多说了几句。说了他昨晚说过那是他的房间,他哪敢占。这几乎像在开玩笑的话,从河有几分意外,意外之后,不得不想起祁明泽软化的态度之后是藏着什么秘密的。 从河仍是让祁明泽去睡卧室,他还睡客房。表面是他一个娘们儿的大度,而到底,不过是他绝对不会去细想、面对的卑微。在吵架后,他可以假借进衣帽间之名,取自己必须要取的东西之名,正当的进出于有祁明泽在的空间,这就是他明摆着的打算,却又是连对自己也不承认的盘算。 从河控制着不去想医院的事,按下每一根绷紧的神经,好死不如赖活罢了。 从河是彻底打算将这两天的心病放下,却在夜里进卧室拿裤子的时候看到床上昨晚他睡过的床单被褥又换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在这一瞬之间彻底崩塌。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从河视有祁明泽气味的物品为宝,而安宁,而安眠。祁明泽却视带着从河味道的物品为毒蝎,他嗅着他的味道只会失眠,只会一次次的想起过往的种种,好的坏的,一起纠缠,心痛,想逃离,就想干脆放弃一切,谁也不管了,再一次如在滨城那般,简简单单的生活。 从河握着祁明泽的手,深深的看他。「我有这么脏吗?」 祁明泽在换床单的时候便隐约想过这种事,「床单上……」 从河一把举起祁明泽的手,打断他装腔作势的解释,「要嫌弃,是不是你每天一回来我就让你先去浴室沖干净?」 从河情绪很激动,祁明泽看得出来,没有反抗他,更不想激怒他。从河眼底一点点蹿红,无所适从,他一把握了祁明泽的一双手,举到他脸前,「这只手,这只手,沾着些什么,你告诉我它们都沾过什么?医院里有的是医生护士,为什么你要去做那些事,你有没有哪怕一刻为我想想?」 「你沾着别的娘们儿的味道在我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住我的屋,睡我的床,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 祁明泽细白的牙齿咬着唇边,不言不语。从河气的眼睛喷火,「你就是在以这种方式让我对你失去兴趣?回答我,啊?」 「从河,我没办法。」 「什么没办法?是没办法不管祁樾舟,还是,没办法再好好的?」 祁明泽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四目相对,从河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猜透,他一把松了祁明泽的手,从他面前踱开步,来来去去走了好几个来回,将浑身的戾气都散在空气中,到他停下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无可奈何。 从河又突然回到祁明泽跟前,伸手捧了他的脸,祁明泽要退,他只是抵近不放。 「知道这两年我怎么过的吗,在你的工作室里睡过多少觉?抱着你的枕头睡了多少次?」 「上次你问我爱你什么,我也想知道。」 「那我又问问你,你当初爱我的又是什么,啊?」 第133页 从河捧的祁明泽仰着脸看他,但这双眼睛里只有淡漠,没有因他的着急、心痛而动容。而从河又能怎么办,只有十足的无可奈何,动不得骂不得,只能把自己急疯。 「是你缠着我,是你勾引的我爱上你明白吗?」 「是我勾引你吗?」祁明泽总算开口,「你不是一开始就喜欢我的?」但祁明泽的开口绝对不是想要从河好过。 从河被这淡淡的一句话问的愣住了。 「说喜欢我,让我跟你交往,然后你就时不时的来找我,是这样开始的吧,怎么变成我勾引你了?」祁明泽淡淡的说着这些话,从河捧着祁明泽脸颊的手在一点点放松。 祁明泽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莫明的事件清晰,双方无法隐瞒的表现出心知肚明的内心世界。 从河开始心虚了,祁明泽识得,所以顶着他的心虚,祁明泽又问:「从河,你一开始找上我是不是就带着目的的?」 「没有,别胡说。」 「那怎么叫我缠着你了。是你先说你喜欢我的,不然我怎么敢,凭什么敢缠你?是你一次次的讨好,送了我那么多的好东西,哄的我不敢相信都信了,然后我们是两情相悦才结婚的不是吗?」 从河脸绷的像一张铁板,彻底放开了祁明泽,理智一点点恢復。但祁明泽不放过他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从河你一开始接近我是不是就带着目的的?」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好不容易真相大白了呢!」 「祁明泽!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高兴!」 「我没有要逼死你,我只是想你明白一件事,不是我对不起你,从来都不是我对不起你。我曾经一丝一毫都没有对你有过防备,就只是傻傻呵呵的看着你了,喜欢你,又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回报你,我就只是想办法讨好你了,」 「没有,别说了,忘了这些,你忘了这些,我们重新开始。过了的都不算数,重新开始,我好好对你,现在换我来讨好你,小明,你忘了那些让我做什么都行好吗?」 从河握着祁明泽的一双肩膀,眼神热切,近乎乞求,祁明泽看的清楚。所以趁着他的愧疚,他要坐实他的愧疚,也许凭着这些,有些事最后才能顺利达成。 「从河,我是人,我不是机器,关机再开启就可以重新来过。」 「没要你立刻,但你要往前走。」 「你让我怎么走?我没办法!你受不了我照顾祁樾舟,但是你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他,我绝对不会跟你回来,这就是事实!」祁明泽说的极决绝,从河深深的皱眉。 「我在滨城过的很好,很开心,你一来全打破了,你以为我应该报着什么心跟你回来?是凭你的威胁,还是凭你的几句好话?如果是你自己呢,你可能什么都不计较,就心甘情愿的认了?不可能,没有这种人的。」 「我逃不掉你,我知道。但是从河,我也总要有点支撑下去的理由!」 第64章 从河一直以来不想想起的事,就这样被祁明泽轻松挑开,所以他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才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 从河哪还敢问。 从河理亏了,不敢面对了,祁明泽也就更理直气壮的每天去医院。先前从河还打电话催,现在连催也不敢了,甚至开始逃避祁明泽,也开始接连几天不回家吃晚饭。 祁明泽仍会每天按时回家,他已经连续几天没和从河同桌子吃饭了。这天,他特意早了些回来,吃过晚饭,趁机房无人,悄无声息的进去,将监控的电断了,制造跳闸的假象,再次进了从河的书房。 两年了,书房门锁的密码也没有变动。 一天天的相处,老爷子要祁明泽回来的另一目的,祁明泽已然确认。海城的产业是老爷子能守住的最后的东西,不论他是为了祁樾舟守也好,是为了他自己的欲望守也好。 祁明泽不希望再一次傻傻的被利用干净了才最后一个知道。自己下手,总好过在一无所知的情形就下踩进了一个自己无法预知后事的泥潭中,生死不知。 至于事情结束后,从河会如何,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也不在乎更坏的结局。 祁明泽在医院里见了原先在海城任过要职的人,打听海城公司的事。开始对方当然不肯与他多说些什么,因为忌惮从河,而又正因为忌惮从河,祁明泽便反向提醒他,他得不到答案,他一样能让他不明不白的得罪从河。 所以祁明泽没有通过老爷子的口,了解了海城制造业眼下的情况,也通过这个人找到了对海城公司命脉情况更了解的人。 祁樾舟成了这样,住着院,偷偷来看望乃人之长情。祁明泽想见的人都约到了医院病房里,就顺利躲过了从河派给他的从河,也躲过上午会离开休息的老爷子。 书房里,祁明泽再一次的独自出现。 海城分公司眼下其实已经又回到了祁樾舟手里,但老爷子之所以会说他们快一无所有,是因为海城制造业的一些最核心的技术资料全落在了从河手里,这便是他踩着他们的脉门所在。 风筝飞在天上,线握在从河手中,无论风筝如何挣扎,飞的多高。他那天一有动作,也会在一瞬之间落地。 祁明泽小心翼翼的在书房里翻箱倒柜。 海城公司是制造业,向来与总部牵连不大,所以这种东西,从河不可能放在公司里。而家里,也就是书房会是存放这种东西的地方了。 第134页 书架上全是各种书籍,离从河的办公椅近的那片就全是资料。祁明泽一一看来,一个疑似的都没有。一整个公司的完整技术研究资料应该不会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他不能确认从河会不会突然回来,这件事最好一次成功。 祁明泽找的十分焦急,心底也隐隐有些不安。 海城制造业实际上与华煜集团干系不大,最初由姑父一手创办,但一直做的不温不火,也是祁樾舟接手后才迅速壮大,现在成了块可看的肥肉。 祁明泽用这些事实安抚自己的不安,他只是将原本被从河盗走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与此同时,祁明泽在焦急,从河的车已经驶入地下车库。 他和苏以乘了一架电梯上来,刚出电梯,苏以手下最亲近的一个人便上来与苏以耳语,苏以又转而向从河汇报。 从河默了默,和苏以一起出了电梯,说先吃晚饭。 这一餐晚饭,从河吃了快半个小时才从餐室出来,一个人上了二楼,这时祁明泽早回了卧室。 祁明泽进书房是志在必得,却也没敢想如此顺利的就找到。 他知道从河回来了,将装着东西的箱子抱回卧室藏起来就进了浴室,等从河进来的时候,他已沖了澡,拿着本书在沙发上看。 这几天两个人的相处及淡,从河对祁明泽也止在平淡的打招唿。他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祁明泽便配合他失忆。此刻从河突然进来,祁明泽出于心虚,主动问他有没有吃晚饭。 从河天天去公司,也就恢復了西装革履的穿着,黑深深的人,听到祁明泽的主动招唿,脸上一点点布上阳光。 书房里的东西大概是找到了。从河以祁明泽对他的态度转变作出判断。 祁明泽不知道自己能顺利找到东西,是因为从河将这视作了补偿。 在他知道祁明泽态度忽明忽暗后的目的的第一刻是失望、心痛,但祁明泽明明白白告诉他了,他能回来是为了祁樾舟,他心中结着气。如果从他身上拿走点什么,能让他泄气,让他能接受他,那他就舍。 祁明泽此刻的心虚,被从河视作了示好,所以他更觉得一切都值得,阴郁了几天的心也在一瞬之间见了阳光。 从河过去,按捺不住的去靠近,他紧挨着祁明泽坐下,祁明泽忙收放在沙发上的脚,却被从河一把握住。漠地肌肤相贴,温暖相互传递,俩人心里都不自觉的发紧。 从河看似不经意的问祁明泽从河说他今天回来的早,是不是累了,心思却全在手上,在指腹下那细腻温暖的肌肤上。 祁明泽刚沐浴完,热水浸泡的连脚趾都泛着粉。 从河的心思祁明泽当然难猜测,但他做了那件事,东西还就藏在衣柜里,他无法做到不心虚,从河问了他今天早回来的事,心里难免多想,一紧张自然完全忽略了从河握着他的手。只回答说今早走的早,所以下午早点回来休息。 祁明泽的这番从河完全没去体会出来,咫尺的距离,他只是闻着祁明泽身上带着体香的沐浴香了,手上的接触也越发觉得不够。他想再靠近,手从祁明泽脚心一点点往上握住了他细瘦的脚踝,祁明泽才警觉。 祁明泽再次抬起书,隔在了他与他之间。伸出一边手来,要推开从河握着他脚踝的手。祁明泽推,从河倒缠上了他的手。 安静的房间,灯光暖和,俩人坐在能感受到对方体温的距离上这样推拒,倒推拒出了几分暧昧的态势。 几天的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从河早受不了了。他无时无刻不在发急,心痛,又担心再拿不回祁明泽的心,祁樾舟哪天突然醒了,又当如何? 从河纠缠,或许还是出于心虚,祁明泽也没有疾言厉色。俩人手上勾缠,唿吸摩擦,从河再也按捺住,突然倾身将祁明泽一把压在了沙发扶手上。 从河的眼神已经很怪,祁明泽惊的抵住他,冷下脸叫他的名字,眼中的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从河才晃然回神。 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换来了此刻的和平,他不想一夜再回到先前的水生火热。从河没再靠近,但也没有起身,他手指温柔的摸了摸祁明泽的脸,摸他的头髮。 「什么时候能让我回来?」 俩人四目相对,祁明泽没有拒绝他摸他的头髮,但对他眼下说的话一下就暗了脸。 「好些时候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想回来睡。」 「我可以去睡客房。」祁明泽的意思当然是腾地方。 从河一双眼睛深深的看祁明泽,现在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恐怕就是这样看着祁明泽。他没有对他吼,眼睛里没有锋利的刺,不对他动手。「我说的不是地方。」 「我需要时间。」祁明泽干脆的答。 「别叫我等太久。好吗?」 祁明泽彻底躺不住了,从河也早就放松。祁明泽挣起身来,一把将从河推开,将双脚挪下了沙发,要走。从河有些着急了,不知道这又是触到了祁明泽那根神经。他伸手拽住祁明泽的胳膊,「我只说跟你睡,没说就要做什么。」 「从河你真是可笑。」祁明泽将从河握着他的手冷冷的扒开,直直的出了房间,去了工作室。 从滨城回来,从河每一天都在让步,从最开始的不顾一切抱他亲他,到现在连手也不敢碰他,他想怎么着他都依了,是很可笑。 第135页 他一个大娘们儿,整天的低声下气的哄他,却连一个笑脸也收不到。 从河勐的从沙发上起身,冷着张脸出了房间,将房门砰的摔上。 祁明泽一出房间就后悔了,东西还在衣帽间里,如果被从河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虽然从河不至于无聊到莫名其妙去翻他的衣物,但祁明泽在工作里坐立不安,最后很快的又回了房间,见从河人没在才松口气,检查了东西还是好好的。 三天两头的吵架冷战,没人会高兴,连祁明泽的情绪也受了影响,何况从河。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河在地下酒窖里自己喝了好些酒,醉的不轻,最后凭着沖昏头脑的酒劲进了卧室,将毫无防备的祁明泽从床上捞起来,摁在怀里就亲,最后受了祁明泽的巴掌才放手,倒在床上。 这次不能换房间睡,因为衣帽间里的东西。祁明泽无可奈何,只能自己睡了沙发。夜里从河动了,祁明泽不得不警惕。看着从河只是将床头的枕头抱进了怀里。 「我爱你,我爱你,只是爱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 「当初说的白头到老我都记着,什么画幅画把我关起来这种话也记着。」 「你的锁呢,把我锁了你一个人看。把我画下来,我就哪儿也不去。你当主人,我完全受你控制也挺好,省心。」 第65章 这天夜里的事,两个人都默契的只当是从未有过。 祁明泽是因为要伺机将东西转移,势必不会得罪从河。而从河只记得自己强吻了祁明泽,还霸占了床,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彼此选择性失忆后,祁明泽故技重施,平淡度日;从河故技从施,百般讨好。 祁明泽心愿达成,态度软化,从河又开始每天按时回家,俩人同桌吃晚餐,夜里从河会出现在祁明泽左近,没事找事的说说话,摸摸他的手,道一声晚安,强行抱他一下。看祁明泽情绪好,他就趁机再靠的近些,他也没有十分拒绝,这样的从河以为祁明泽有所好转的日子直持续到祁明泽将东西交给老爷子那天止。 从河有意放水,祁明泽当然有机可趁。 老爷子再也输不起,他是急着要拿到从河手上海城公司的命脉,但只能徐徐图之,却从没想到过祁明泽此举。 老爷子无话可说,只问祁明泽从河发现后当如何? 祁明泽只说他们是夫妻,他又能拿他怎么样,况且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从河。 祁明泽是说的轻巧,老爷子对从河是有忌惮的,从河最近在华煜集团的革新动劲,手段之强硬。三叔三番两次的买人杀他,从河也早就怒了,这些都是硬碰硬的事。从河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绝不是祁明泽每天见的那个百般讨好他的娘们儿。 祁明泽要老爷子放心,老爷子不放心,但也没办法将到手的东西再还给祁明泽,以求和平。两个人的秘密对话在病房里。三个人,三双耳朵,没人发现病床上的人手指机械的动了,不过也只是一下。 老爷子带着东西连夜就回了海城。这天祁明泽在病房里留到很晚才回家,从河电话已经打了好几通。祁明泽到家就被从河堵在门口,问他为什么这么晚。 东西已经送出去,从河早晚会发现,祁明泽等着哪天他偶然翻开那只会沾灰的柜子,发现里面少了东西,再猜到他头上,就是暴风雨的来临。但是他无所谓了,他累了,这些事让他心力交瘁,不想演了。 「从河我累了,我想休息。」祁明泽错开身要进房间,没心力再和从河周旋。 祁明泽要走,从河一把拽住他,从背后去贴近,高大的身子将人罩住,是极暧昧的动作。「累了怎么不早点回来。」 从河的唿吸就落在祁明泽耳郭上,他眼睛一闭,往前挣了一步,还是要走。从河伸手扣上了祁明泽的腰身往后一带,将他整个人拉的退了一步,就深撞进了从河怀里。 从河躬着腰身,下巴落到祁明泽颈窝处,「想你想了一整天。我也是刚开完会,也累了,让我抱一会儿。」 这种话从前在从河这里是绝不会有的,现在他倒是说顺嘴了,祁明泽也听顺耳了,不会再大惊小怪。 祁明泽僵在原地,后背是从河炙热的身体,他唿吸的热气就在他脖子上缭绕。 从河双手在祁明泽身前交叠,越发深的将人揽在怀里。从河恨不能将人摁进自己的身体,祁明泽总算忍无可忍,开始挣,以自己累了为由,决绝的从从河怀抱里挣了出来。 「你别这么自私行吗?」祁明泽甩开从河不打算放开的手。 从河眉头深皱,双手空落落的垂在身侧,他自私什么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回去吧。」祁明泽一把扯过门板就此将门关了,不管从河是副什么样子在看着他。 祁明泽没想过从河对他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他只是累了,真的累了,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躺躺。 从河站在门外好半晌,舌头抵了抵舌尖,对着黑沉沉的门板瞪眼睛。最后自己劝自己,祁明泽这就是在跟他耍小脾气。 老爷子去了海城,从河了如指掌。他希望祁明泽不是因为事成了,将他利用完了就立刻对他翻脸! 第二天,从公司离开,从河让苏以先去一趟医院。 从那天在病房里见到那一幕,从河不愿意过来,是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自暴自弃,没看到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136页 否则还能怎样。还要逼的祁明泽再跟他掰扯,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接近的他,拿他作了什么用途。 车到地下停车场,从河给祁明泽打了电话,老爷子还没有回来,祁明泽想留的晚一点再走,从河却一道道的电话打来,最后人还在地下车库等他。如果他不下去,他不怀疑从河会做出什么。 祁明泽从病房出来,从河已经等着他了,将他送到从河面前。 从河的如影随行,从河说这是在照顾他,在祁明泽,他早就受够了整天有人跟着。 祁明泽坐进车里,从河看出了祁明泽的不对劲,手伸出去,也只是隔着裤子碰了碰他的胳膊,说今天想带他出去吃,问他想吃什么。 从河的态度很温和,祁明泽心中激愤,却也找不到愤怒的理由。 「什么也不想吃。」祁明泽回答,从河只好脾气的说那就他定。 车子正驶出地下停车场,4月的天气越来越暖,时间还早,室外天光明亮,车里一下明亮起来,祁明泽也不理从河说什么,只将脸侧向窗外,街景一幕幕滑过。 前排坐着司机跟苏以,从河伸手将车里的隔板升起。 「怎么,谁惹你啦?」 从河手指探着,摩挲祁明泽的白细的手背。 「我这两天没得罪你吧,小明?」 「我累了,想睡会儿。」祁明泽挪开被触碰的手,直接闭了眼睛,直到到了地方才睁开。 吃饭的整个过程只有从河自说自话,祁明泽顶多就是应一声,从河问他想不想去看场音乐剧,或是看看电影什么的。 「回家吧。」祁明泽没有好脸色,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从椅子上起身,自己就往外走,从河步子大,没两步就追上他,握了他的手。 祁明泽虽然没有收手,却也没有软下劲儿任他握。从河眸色渐深,却也只是好脾气的将祁明泽领上车。 回家的整个过程祁明泽就自己窝在离从河最远的那一角上,闭着眼。 从河一直看着他,仿佛时间又倒回了最初在滨城找到他的那些日子。油盐不进,与他同坐只是逼不得已。 祁明泽回家就自己进了工作室,从河也跟苏以进了书房,等到10点,开了个纽约的视频会议,11点才出来。 还需要什么确认,祁明泽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就是一副吃干抹净翻脸无情的样子。 从河在客房里沖了澡,进卧室,卧室里没人,浴室亮着灯,很快响起水声。 他站在浴室门外,无喜无怒,一直等着祁明泽将门打开。 祁明泽站在氤氲的水雾中,抬起头,看到有人自然的惊了一下,但在已经看清是从河后,眼睛里却还是害怕。 从河对祁明泽的这种本能的反映心上勐的一痛。他怕他做什么?为什么怕他? 如果他想干什么,刚才就开门进去了,而不是理智的站在这里等。 从河扯了扯唇,苦涩一笑,「你这表情,我会吃了你吗?」 祁明泽没说话。 做过夫妻,从河也不想跟他装什么君子。他底脸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既然我能忍两年,会等不及这会儿?」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祁明泽不禁脸发热。祁明泽从浴室里出来,想错开从河,从河挪了一步,将人挡住,祁明泽退,从河进,祁明泽背嵴靠上了墙,再无可退。 从河将人抵在墙上,倒漫不经心的扯开了些浴袍衣领,露出大片胸膛,然后双臂撑在了祁明泽两侧,将他困在了自己面前。 从河抵着祁明泽扑闪的睫毛,弯腰抵近,到若即若离的距离,「难道你就真一点也不想要我?嗯?」从河低了下眼睛示意祁明泽看看他。 他也刚沐浴完,身上沐浴香浓烈,皮肤还泛着红。他的胸膛线条明朗,无疑是一副能让人脸红心跳的身体。 祁明泽脸在发红,从河清楚的看到了。他伸手拨开他脸侧半干的头髮,让他视线更明朗,他就是要让他清清楚楚的看着他。当初是如何爱上了他,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祁明泽微不可查的将唿吸放轻,视线里明明白白的是从河光洁的身体,他身上的香气一股股的蹿进鼻腔,这种气味是曾经让他着迷的气味,是他会从背后抱着他偷偷嗅的气味。 他一没有性冷感,二身体健康,当然就会有是人都会有的欲望,但是不想跟他了! 祁明泽脸上发热,但他尽量将脸冷下来,他伸出手去想推开从河,却被从河一把捉住了手。他抽他不放,就强势的握着,还用母指赶平他曲着的手指,然后握着放上了他的胸膛,摁着他的手心,贴上他的皮肤。 「从河!」祁明泽出声。手心的触感自然会刺激到他,祁明泽手指微颤,眼底浸出了湿意。 「这样了,还是一点也不心动?」 「不心动!」 从河再将身体再抵近,身体若有似无的接触。 「别撒谎,脸红什么?」 「你下流,」 祁明泽勐的挣了一下,却是将原本的若有似无变成了实际接触。那一瞬的接触简直逼的祁明泽急了,从河倒直接低了脸下去,吮了祁明泽发红的耳尖,再用唇瓣摩挲他的脸,他的鼻尖。 从河哑声说话,他声音低沉干净,这样压着用气音说话,声音暧昧到了极限,「怎么就能不继续爱我了,嗯?」 第137页 「我在改,我改了,这些天来你看不到吗?」 「小明,看看我,看看我,」 从河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缠磨祁明泽,祁明泽也不是石头,身体里早蹿出了火苗,但那种冲动只是人性的欲.望,不带任何情愫,是人的本性需求,但就是有了这种需要了,祁明泽也不会想要这个人。 祁明泽用力推了从河一把,从河不是没有准备,所以他纹丝不动。还扣着他的手放上了他的脸颊,真是卖力的诱惑! 「从河你真是可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是要拿你自己来哄我吗?把你自己献给我?我承认,我又不是木头,我有反映,但是做完了又能怎么样。那也就是解决生理需求,没有任何意义,就当是一件工具。还是你不是在哄我,是想拿我解决你的生理需求?」 祁明泽有最漂亮的嘴唇,它红润柔软,但它不会说出好听的话,什么扎人,它说什么。 第66章 于从河绝对是个噩耗 就是再心大的人也没办法咽下祁明泽那些话,何况从河。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干些什么!他都要沦落到用身体去哄一个女人了!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问他是不是将他利用干净了就翻脸。他恨他当初利用他,但就算是他利用完人也没有他这么绝的。 从河丢开了祁明泽,从他面前退开,好像瞬间失忆,对刚才的事一个字也没有,话锋突转说他来卧室不过是想和他商量后天接他舅舅出狱的事。 从河说完就走了,祁明泽双腿一软,软坐在了地上。 两个人的关系脆弱的随时会崩塌,祁明泽清楚,从河也清楚。 但是这样扭曲的相处,两个人又好像都已经习惯。 从河说起冯高立的事,他只是在说一件事实。但他离开后,祁明泽反映过来就只想到了当初冯高立初进监狱时从河是如何拿冯高立的安全对付他了。 从河想要祁明泽打开心,但它已经冰封了。非一日之寒的冰封,又如何能轻易打得开。 第二天早晨,祁明泽连早餐也不在家里吃了,早早的就去了医院,老爷子还没能从海城回来,病房里倒迎来了一位访客。 苏开诚领着秦楠来了,明是看祁樾舟,暗是今天才知道祁明泽回来了。 祁明泽离开两年,离开的事他们也是许久才知道,现在回来亦是如此。祁明泽见到俩人,是说不出的滋味。在听出他们的实际来意后,祁明泽失望的连表面工夫也不用作了。甚至怀疑,他这个唯利是图、亲情淡薄的父亲是不是受了从河的什么差遣,才突然出现。 两年不见,他没能从父亲眼里看到一丝的怜爱,他也没管他这两年是如何过活的,带着未未去了哪,他对他的私事只问了他与从河如今是怎么会事,剩下的便只是让他知道了家里生意不景气。 这俩人离开,祁明泽情绪更是跌入谷底。 父爱如山,舔犊情深,骨肉相连……笑话。 祁明泽仍是在医院待到了很晚才回家,这一次从河没再打电话催,也没有亲自来医院接他。 祁明泽上楼的时候,书房门缝里有光线溢出来,他看了一会儿。 他找到东西的那一方书柜里是堆了好些陈旧的箱子,看上去是很久没人动过了。但祁明泽不敢确定从河就真不会去打开看看,已经几天了,他到底有没有看到?如果看到了,却没有动静又意味着什么? 祁明泽回了房间,沖澡,这一夜从河没来找过他「麻烦」。一直到隔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床前多了个黑影,吓他一跳,待要仔细看,脸颊上落下一个温暖的手掌。 「不再多睡会儿?」从河低沉但温和的声音传来。 那只手从祁明泽脸上拿开,祁明泽才恢復正常的唿吸。他从床上坐起来,有晨起的朦胧,更有对从河出现在房间里的警惕,从河好像看穿了祁明泽的心思。 「我刚进来。昨天一天不见想你了,看了你一会儿。」 是一如往常的对之前的事翻篇,这种「手段」现在成了他们重逢以来双方都惯用的。 祁明泽嗯了一声,还有些迷煳,从河就看着祁明泽的一举一动。祁明泽尴尬的扒拉了一下头髮,出被子,一双白瘦细长的脚落在地板上。祁明泽找鞋子,从河弯腰将鞋子放到他脚边。 祁明泽瞧了一眼人,想起那天从河握他脚的情形,忙将脚扎进鞋子里,从从河跟前大步走开,进了浴室,浴室里洗漱要用的东西早有人替他准备好了。 从河没有走,坐上了床沿,眼睛看窗外,无可奈何的样子。 祁明泽离开的两年里,从河怒火万丈过,狂风暴雨过,也在一夜无眠后的凌晨后悔过。他们一年多的夫妻生活是从河从未经歷过的生活。 以前没有过自然无所谓,也没有任何嚮往。但有过了,尝过两个人的滋味,享受过那种不需要怀疑的温存,取之不竭的温暖,缠绵的了无止尽的温柔,再一个人,他受不了。 他开始一遍遍的想起祁明泽曾经对他念叨过的那些他觉得幼稚不可取的话,一遍遍的想起他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多余的关心。 想起他煮的咖啡的味道,想起他做的面条的味道,想起他小手替他按摩的滋味。 每次路过房子中那条没有亮光的黑路,他就手心发痒,带着心脏发痒,他整个人都在发痒,他发疯的想念这个女人的温度。任何人,任何事物也弥补不了那种,从心脏深处出发的痒意。 第138页 就是到了此刻从河也无法忘记那种,在身体的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有一处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万丈沟壑,无从填补的痛苦。 祁明泽是偏执的爱过从河,而现在祁明泽又偏执的对从河的所有视而不见,还总以最坏的意图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从河是不在乎过祁明泽的任何,因为他那颗爱人的心早就死了,早在母亲文华煜将他送走,却就永远的丢下他后就死了。他13岁就被人追杀过,监禁、刀枪他都见识过,他从地狱走出来,就没奢望过温暖。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于破坏。所以当初将祁明泽从祁樾舟身边夺走,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祁明泽要问他,大概他也解释不清楚。 他无法解释得清自己的过往,但看得清现在,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说过会改变,不是随口说说,他在作努力,一直在努力让他感觉幸福。 祁明泽说他自私,他说会改。但什么事他都能对他大度,唯独离开他这件不行,不可能。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总有一天,他会接受。 祁明泽从浴室出来,没料到从河还在卧室里。祁明泽没有理他,自己进了衣帽间,从河自己跟进去,祁明泽擦着头髮要取裤子穿。从河双手抱胸依在柜子边看着人,提醒他今天要去接舅舅,穿的精神点。 祁明泽倒没想过这一点,他早被一堆的事缠昏了头,也对出现在身边的所有事都失去了用心琢磨的心思。每天拖着疲软的身体,来来回回,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祁明泽还是听劝的取了一套颜色精神的裤子出来,回头从河人不在了。 他不喜欢光熘熘的被人看,即使是和阿森在一块儿,也得背过身去换裤子。从河走开了,正好。 显然去接冯高立从河是要陪同的,但祁明泽不愿意与他同行,告诉他没有这种必要,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一个人去足够了。或许舅舅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偷摸的回来。从河没对祁明泽的话认真,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坚持要去接,祁明泽也就罢了,也无所谓了。 冯高立服刑的监狱不在滨城,在二个多小时车程以外的临城。车一路出城,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在快到高速路口时祁明泽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掏出来是没有存名字的号码,但尾号熟悉,祁明泽记忆力不错,认得这是林未的电话号码。 祁明泽昨晚回来的时候说过今天不能去医院,林未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 祁明泽看着手机,脸色一点点变白。 「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从河说话,祁明泽抬脸看他,回答:「医院。」 从河一听医院脸色微变,是本能的打心底里不舒服。但看祁明泽这副样子,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手机铃声不停息地响,祁明泽眼睫一垂,接通电话。从河不错眼地看着祁明泽,说不出希望电话那头带来什么样的消息于他是好消息,然后就看着祁明泽眼眶红了。 从河眉头深皱。 祁明泽挂断电话就叫停车,车正往高速路口全速行驶。 「出什么事了。」从河拉住祁明泽问。 「停车,你让苏以先停车。」 苏以看了眼后视镜,看到从河点头,才将车停了。 从河问祁明泽到底是什么事,祁明泽的答案却是祁樾舟动了。 「医院里没自己人,未未还没有回来,我必须回去看看。」 祁樾舟死了,于从河不知算不算噩耗,但祁樾舟醒了,于从河绝对是个噩耗。 祁明泽的红眼只是喜极而泣。 从河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祁明泽当然不会奢望从河也会高兴,他伸手去推门,要下去打车。从河勐的一把握了祁明泽的手,拽住他,他灰暗着一张脸,「他醒啦?」 「只是动了。」祁明泽实话实说。 「你不能走,你舅舅还等着你。」 「其实我就没想过要去接他,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值得这么多人去接。要不你也回家去吧,他也不值得你去接。」 从河仍是不放手,祁明泽有些着急了,「要不你让从河跟着我。」 「我不想吓你,你舅舅自己出来不安全明白吗?」 祁明泽就笑了,眼眶还红着,他笑从河这种幼稚又拙劣的话。他将从河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扒开,「人各有命,不安全也是他的命。」 祁明泽冷漠的看着从河,如果他想再用舅舅来要挟他,他不会成功了。 祁明泽下了车,大步的远离从河的两辆车,没有管他有没有派从河来看着他。只是大步向前,朝着斑马线过去,走到路的对面。 他对自己的生活,对未来已经失去设计的心,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知道和从河的关系会止于什么状态下,是他发现他拿走了那些东西,还是某天对他耐心耗尽,又或许对他去医院的再事忍无可忍,然后亲自提出离婚。 祁明泽自知自己的牵绊太多,而从河的手脚又太长,总能将他绊住。也许真的只能等着他自己对他失去兴趣了,失去在那长长久久的四年也没能有,却因为他一朝提出离婚,就突然的、莫明的有了的兴趣。 否则他又能干什么?是要找他拼命,还是放弃今后的人生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他累了,也烦了。 祁明泽打了车,要上车,才看到站在身后的从河。祁明泽无力的扯了扯唇,从河也是干干的一笑,表示自己也不想来的。 第139页 两个身不由已的人一起上了车。 下车的时候祁明泽问了从河从河的行踪。 「董事长去接冯先生了。」 第67章 祁明泽也管不了太多,他只知道眼下去看祁樾舟要紧。 祁明泽和从河一起快步进了医院,林未说祁樾舟手指动了,幅度还不小。医生已经检查过,说祁樾舟是有意识的,但什么时候会真正醒来,还是不好说,也许明天也有可能醒来。 老爷子得了消息,也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祁樾舟总有一天会醒,老爷子坚信,所以他不能让他醒来面对一无所有。但海城的事情还远没能全部料理好,只是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是再也坐不住了。 一切的一切,如果没了祁樾舟,就不会有任何意义。 老爷子一回来见过医生,看过祁樾舟后一把将祁明泽抱进怀里,他半晌也不说话,只是温柔的抚摸着祁明泽的后背。 这样的拥抱,祁明泽好久没有过了。人的心总是容易受左右的,也渴望温暖的,祁明泽的心一下就化了。这段时间所受的全部的委屈,所有的硬撑他无处诉说,他害怕节外生枝,害怕有人受他拖累,因他而不能安心生活。 祁明泽软靠在了这副温暖柔软的怀里,摄取温度。 在幼时,他也是在未未怀里睡过觉的。这个女人是除了未未以外会优待他的人,虽然这份爱是喜怒无常、他不能时时确定的,但每次未未一柔软,祁明泽总会暗暗的,忍不住的将他当成他最缺失的那个人。 「孩子,辛苦你了。」 「没有。」 「未未以前薄待你了。」 「没有,您别这么说。」 俩人都没话了,老爷子能感受到祁明泽的依恋,就更紧的抱着祁明泽,像一个母亲在给予孩子温暖。老爷子是喜欢祁明泽的,当年还想过要收养祁明泽,结果祁樾舟的父亲就意外去世了,也就再没那个精力了。他阻止祁樾舟的感情,不是不喜欢祁明泽,只是事实条件不可观。 现在想来,他的步步为营,最终成了笑话。 祁明泽的一整天都消耗在了医院里,消耗在了有了意识的祁樾舟身上。而冯高立这边自然是由从河接的。 从河为这件事还作了好些准备,他了解过接人出狱的讲究,了解过流程,分咐苏以准备了好多东西。从河会搞这些自然是为了祁明泽,而祁明泽为了祁樾舟将他丢下,苏以是捏了一把汗的。 祁明泽半路下车,苏以只怕从河一气之下不去了,结果从河还是让他继续上路。 从河能独自来接人,苏以已经哑然,接到人从河竟然还亲自往冯高立身上撒让人去寺庙里买的什么甘露水。苏以和一行保镖都看的傻眼,冯高立本人就更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冯高立被带着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装,寓意从新开始,最后才一起回了滨城。冯高立就坐在从河的身旁,从河说祁明泽挂念他,所以邀请他住在家里。 冯高立其实和从河不相熟,不知道是因为不自在,还是真没长心眼,一路上从河也和他说了好些私话,但刚下滨城高速,冯高立就说要自己打车去医院看望祁樾舟。 冯高立是不清楚从河与祁樾舟的不对付,但好歹接他的是从河吧,一回来就要去见祁樾舟,这下从河是彻底被伤到了,比祁明泽丢下他还要受伤。 冯高立下车的地方还偏偏就是上午祁明泽让停车的地方。 苏以坐在前排,心情复杂,根本不敢提他们会亲自接人背后的目的。眼看着冯高立下车,越走越远,苏以捏着一把汗,等着。好在最后从河还是开口了,叫派一个人跟着,晚上务必带回家。苏以松了口气。 就像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孩子可以任性,大人却还得理智的舔着脸守护。 「那我们现在是回家还是回公司?」苏以安排完人,问从河。 从河脸色灰暗,眼睛闭着,脑袋靠在头枕上。淡淡开口,声音疲倦,「你遇上这种事,现在最想做什么。」 「我一个单身汉,遇不上这种事。」苏以朝着后视镜里耿直一扯唇,从河连眼睛也不睁。苏以默了片刻,想到了什么,「反正今天时间也耽误了,不如去趟医院,看看伤口。早该复查的,有时间了还是看看的放心。」 从河没说话,苏以便将车朝赵医生所在的医院开去。从河再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手机上没有一通来自祁明泽的电话,他的人也没有回家。 从河还是自己打了电话过去,祁明泽接通,对今天的事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只说会晚点回来就挂断电话。 从河看着黑掉的手机,早凉了的心,坠入俗底,一碎成了千百瓣。 清早走的时候,从河是让苏以安排厨房里晚餐准备隆重点,结果这一桌子的大餐全成了苏以他们自己的腹中餐。 吃过晚饭,从河进了健身房,原本在八角笼里练拳的人被苏以叫停。从河喜好拳击,但他身上的伤离痊癒还远,害怕这种运动再触到他的哪根不对劲的神经,非要也动动手脚,就是没事找事了。 最后一帮娘们儿玩起了掰手腕,整个健身房热火嘲天,替从河挨了一刀一直在养伤的从河也来了。 一大堆人分成了两拨,所有人都是一拨,只有从河自己一拨。 这种时候苏以也就没有看着从河了,从河也不嫌弃,随手从桌上散着的一盒香菸里抽了支烟点然。白雾缭绕,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张单人沙发上抽菸。头枕着沙发背,仰着脸,眼睛无目的地看着冷硬的工装风天花板。 第140页 健身房里足有十几个娘们儿,如果此时进来一个外人,看这屋里的人员亲疏远近关系,从河倒像是被孤立的。 没人会靠近他,敢和他开玩笑,玩闹。 从河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抽着烟,黑深深的穿着,冷沉的双眸,灰暗的脸,他像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人,幸福、快乐、所有好的都与他无关。 一支香菸燃到尽到,从河直起脖子,丢了手上的菸头,抬眼扫了一下那帮热闹的货,倒和从河撞上视线。 从河伤的比从河重,但从河踏踏实实的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才出院,现在恢復的当然比从河好很多。 从河没有继续抽菸,抬手对从河招了一下,要从河过来。从河一愣,倒还是到了从河跟前。 「坐下?」从河朝身旁支下巴。 从河憨憨的指了一下自己。 从河没好气的拽了他一把,从河一股屁坐上了从河沙发的扶手。从河知道自己坐错了地方,正要挪屁股去坐扶手下的另一张沙发,从河已经掀开了他的裤子,后背一凉。 从河惊了一下,扭头看。 从河对他一拂手,「转过去。」 从河老实的虚虚的撩着自己的裤子,从河看从河背上的伤疤。 祸事来的那一刻他身边只有从河,祁樾舟身边一无所有。 那时老爷子新故,康秘书雇和尚给老爷子做法式。顾着老爷子不喜欢处处看到保镖的习惯,就都没有带人。事发,后来一查,康秘书女儿被三叔胁迫,所以才有了那场只有自己人的法式。 如此精心的局,势要置他们于死地,只是要一个人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事及生命,谁都会全力求生,所以祁樾舟到如今也还苟延残喘的活着。 从河放了从河的裤子,说不会让他白挨,有机会为他报仇。 从河挨的这刀,是对准从河心脏的,从河挡下了,在背后,却也是兇险。 从河整理着裤子,说都已经好了,皮肉伤好的快。 虽然是从河替从河挡了那致命的一刀,但在那种刀枪无眼的骇人空间里,是从河从血泊中把从河带走的,也因此加重了身上的伤口。 其实也说不清谁该感谢谁。 从河淡淡应了一声,探身在桌上拿了先前那个烟盒,抖出来两根,咬一根在唇上点燃,将另一根也点燃递给从河。 「苏以给的卡收下吧。」从河在抽菸的间隙说话。 「那,那个我不能要,真的不能要。再说那么多,您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花。」 烟雾瀰漫中从河侧脸看从河,从河还嘀咕着不要。从河喉咙里轻笑一声,伸手拍了一把从河的后脑勺,「傻瓜。拿着,有空了去挑一辆自己喜欢的车。我只能给你这个,别跟我见外。以后再遇上这种事,自己也躲着点儿,命就一条,没了也就没了。」 从河说完,不想看从河那种无措的眼神,起身,随手在从河肩膀上捏了下,出去了。 待在这帮喧嚣里,从河是孤独,离开这帮喧嚣,从河的孤独只会更深更实。从健身房出来,目及的两头,一边能看到祁明泽的工作室,一边能看到二楼卧室的窗。两处除了夜灯的隐隐光线,没有明显灯光。 从河定定的站了半晌,才走侧门进建筑,折进一段走廊。来时好好的,刚走没几步,灯却突然全灭了。 周围瞬间没入黑暗,四下安静无声,没有一丝的光亮。 从河双拳紧攥,他能做到的只是双手撑了墙,但这完全抵挡不住心上那阵勐然袭来的巨大压迫感。心跳骤然加速,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一点点放空。他双拳紧握,用最后的清醒抵抗那股压迫感,而清醒仍在一点点消失。 从河在天旋地转中昏厥了,他在昏聩中看到了祁明泽的脸,那漂亮的小脸一点点扭曲成了让他恐惧的样子。他看到他掰开他握他的手,掰的他生疼,直疼到心底。他背对他摔上车门的声音也扎的他痛,也直痛到心底。 从河脑中开始出现一幕幕的只会加重他窒息的画面。 他看到湿漉漉的绳子困进他的肉里;他看到祁明泽弯腰在祁樾舟耳边说些什么;他看到一个高大娘们儿的背,腰里别着枪;他看到一道寒光闪过,大腿上的皮肉一瞬撕裂,痛至骨髓,一片血红从他的身体里涌出…… 从河整个人栽倒在地,黑暗里,额头上泌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第68章 整幢房子都没入了黑暗中,从河受着煎熬,却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跳闸。在这个家做事的人都知道从河有夜盲症,是最不能接受房子里有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出现跳闸,很及时的就被处理了,但就是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从河已经晕厥在这处走廊里。 「董事长,董事长您这是怎么啦,董事长……」 一个在家里管理琐事的中年娘们儿第一个发现从河,从河倒在地上,额头上明显湿了一片,额侧的短髮也被洇湿。他被从河的样子吓傻,还好苏以及时赶来。苏以知道从河的隐疾,所以家里一停电他就急忙出来找从河。 只是不知道这次怎么这样严重。 苏以反手一把抓过娘们儿的衣领,「刚才怎么回事!」 「……跳跳闸了。」 「为什么会跳闸!」 娘们儿瞬间脸色发白,所以从河这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跳闸摔了跤。娘们儿不说话,苏以更是愤怒的将人扯近,「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你们都干不好,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第141页 苏以立刻打了赵医生的电话,才将从河背上楼,送进客房。 以往遇上同样的情况,从河的身体反应也没有如此激烈。赵医生过来的时候,苏以已经对从河做了急救处理,人也甦醒过来。 从河对赵医生隐瞒了事情的真实情况,苏以也就没有提,但赵医生也对他最近的屡次昏厥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身体健康状态差,精神状态欠佳,营养不良,休息也不够。别说是他受过重伤,就是一个正常人以这种状态生活,身体也会出问题。 苏以送走赵医生回来,从河已经从床上消失,浴室亮着灯,水声哗哗。苏以将先前赵医生开的调理药摆在从河的床头。之前这些药,从河总是因为各种事情耽误,吃了上顿,没吃下顿。 从河原本一张脸白如纸,沖了个热水澡出来倒恢復了几分生气。苏以劝从河今晚早些休息,他会自己等着祁明泽回来,安顿冯高立。 苏以这话显然祁明泽还是没有回来。苏以离开,从河躺在床上,高大的一副身板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祁樾舟到了什么程度。 祁明泽今天去医院会干些什么。 从河脑子里只容得下这两件事,无法控制。一遇上祁明泽的事,他就成了个十足的疯子,哪还能注意健康。 他明明身体睏乏,是及需要休息的。绵软的身体躺在床上,最后只因为两个交替出现在脑中的名字,思绪变得越来越清醒。时间越发的晚,从河不知道祁明泽这个时间有没有回家,回家了会不会想到来看看他,至少他今天自己也去接了冯高立。 从河像个得了躁郁症的病人,忽而掀开被子,想去卧室;忽而躺下盖上被子;忽而矫情的后悔当初应该正值重伤之际,显露一点,说不定也能博得一些同情。 不太宽阔的床上,从河高大的身体翻来覆去,最终还是从床上起身,翻遍了房间里的抽屉也没能找到半根香菸。最后却是苏以又来敲门,告诉他出事了。 祁明泽是早回家了,但冯高立没有一起回来。苏以见到祁明泽一个人的第一刻就派人去找了,结果寻到春江花苑,房子的门开着,屋里有明显的被人翻砸的痕迹,窗上吊着连成一条线的床单。 所以冯高立真是被人盯上了,而冯高立大概是逃脱了。 先前派去跟着冯高立的人到医院就和从河一起了,离开医院的时候,冯高立和祁明泽分别,那人便同从河一起回了。 苏以手底下的人多,当然就不会将每一件事的因果关系都明示,他们是没想到冯高立竟然会不回来。一开始接到冯高立,一路回滨城的路上从河是有暗示过的。 祁家三叔明里不过一个企业管理人,而暗里手下握着两帮黑势力,不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三叔在黑暗的那一隅,有左膀有右臂。昌哥为一只,十分得三叔信赖;武龙为一只,早想挤走昌哥这只大臂。这两帮人向来就不和,原先金浦主要是昌哥在主事,金浦一出事,武龙早想藉机砍了昌哥这只手。 冯高立跟昌哥十几年,即使冯高立入狱,武龙也不会放过冯高立这根有嫌疑的引线。昌哥在三叔面前保过冯高立,只要冯高立有了出卖金浦的嫌疑,昌哥就有了污点。武龙那帮人巴不得冯高立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也得制造问题,只要坐实一些事,昌哥就洗不脱嫌疑。 再加上当初苏以是从昌哥手上救走的祁明泽,武龙就等着将这件事定为监守自盗,昌哥也就倒了。树倒猢狲散,昌哥一倒,便剩他一家独大,往后什么事都好办了,这是武龙的算计。 从河他们当然无从得知那帮人的全部盘算,但有些利害关系,利益分争,一旦起了头,也能判断出下一步的手段,武龙一定不会放过冯高立。 「人应该是没事,就是查不到逃哪去了。」苏以说。 从河坐在床沿上,双手撑着膝盖,低着眼睛,默了半晌发话继续找,不惜代价。 现在这种现代化社会,要找个人,只要不计成本,就没有找不到的。苏以只是不知道从河找冯高立的决心有多大,既然如此发话了,苏以便开始找了。 冯高立的事从河一直没有要祁明泽知道,也因为这突发的事件,祁樾舟的事没再时时的扎在从河的心口。祁明泽对从河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了,就是过了河要拆桥了,只差没有直接告诉他。 祁明泽每天回家的时间不定,出门的时间不定。一个屋檐下,也总能避开从河。想要见祁明泽一面,从河就得趁祁明泽清晨起床之前,拿备用钥匙进锁起来的卧室。 但隔天祁明泽就会起的更早。 所以从河不得不起的再早些。 从河已经做到这种地步,祁明泽只是对他视而不见。在看到他只是不言不语的坐在床边看他,他眼睛里也有他会吃了他的惊惧。 如果是以往,从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气急败坏,会不会做点什么,让他不得不接受自己。 但是现在他怕了。 他恶语相向,他只当听不懂;他冷眉冷眼,他只当看不到。第二天还是一如往常的出现在卧室,将他的牙杯灌满水,牙刷挤上牙膏,毛巾整齐的叠在随手就能拿过来使用的盥洗台上。 这是从河承诺的改,他努力将双手搓热,再去小心触碰。 这样的平静日子一直持续到再次得到冯高立的消息那天止。 第142页 冯高立竟然偷偷去了滨城,因为在医院看望祁樾舟的时候,祁明泽告诉过冯高立,未未在滨城养身体。而苏以的人追查到这一路径,却为冯高立引去了祸患,也为从河自己招上了祸患。 当天,冯高立和未未两个人一起被武龙亲自从滨城撸走。 从河收了一条勒索信,附带冯高立和老爷子照片。 准备10亿美金缅甸赎人。 从河永远也想不到,这将他将的死死的招,是武龙在追击冯高立时对三叔献的「良策」,正所谓一箭双鵰,四两拨千斤。 冯高立母子二人被绑架,是冯高立闯的祸?是苏以的人闯的祸?是祁明泽告诉了舅舅未未在滨城闯的祸?还是当初从河完全无所顾及的兴师动众寻找祁明泽集下的祸? 当天从河就带着苏以的人去了缅甸。他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祁明泽,但武龙还不确定从河这种人真就能为了这两个与他无亲无故的人就范。所以一通电话直打去了祁明泽那里,以为确保事情的达成加磅。 此刻祁明泽才算从每天行尸走肉的奔忙中醒过来,从和从河的微妙周旋中醒过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缅甸、金山角、东南亚,这种地方只是说起来都能让人不寒而慄,未未怎么会被带去那种地方!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会发生? 祁樾舟能不能醒,在上一刻还是祁明泽全部的忧愁,这一刻祁明泽对自以为开始好起来的生活失望了。 这件事他没对任何人说,从未未身边离开,出病房从河就跟了上来。祁明泽质问从河从河的行踪,从河已经看出祁明泽的明显异常,但无论如何也不说,最后祁明泽白着一张脸给了从河一巴掌,从河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也告诉了从河去了缅甸的事。 祁明泽从滨城国际机场直飞缅甸仰光,当天入夜才辗转到了从河的落脚处。 武龙给祁明泽的那通电话,目的是要从河的这个禁脔对从河施加压力,以保证从河不得不就犯。 祁明泽是从河的禁脔,除了苏以,连老爷子、武龙都如此认为了,只有祁明泽这个当事人不得而知。 祁明泽听到未未被当了人质的第一时间,能想到的只是当年纽约的事,想到的只是自己是如何被从河巧妙地送出去当人质的。 这些天他一再的逃避从河,逃避他的殷勤。险些又一次的不信都快哄的他信了,没曾想这次巴掌来的这样快,糖也还未敢伸手去偿。 舅舅的安全,祁明泽可以让他人各有命。 事及未未,他没有办法。 一幢两层的洋房是从河在这边的落脚点,从河不在,祁明泽坐在一处卧室的沙发里等着。四月的缅甸气温炎热,夜里才凉爽,祁明泽肩膀上批着件薄衫。房子里有从河和从河留下的人陪着他。直到半夜祁明泽才等到从河回来。 从河一出现,是比在滨城家里带的还要多几倍的人。好几辆车在院子里熄火,祁明泽站到窗边,往楼下看,一股带着机油味的热浪冲上二楼窗户。 从河从一辆越野车上下来,很快院子里便站了几十个黑深深的娘们儿。院子里有灯光,祁明泽看着楼下视线失焦。 「啪啪」的一阵车门声陆续响过,祁明泽听到一些交淡声,有口音怪异的中文,有英文,那些娘们儿也肤色各异。 第69章 从河进房间来的时候,祁明泽还站在窗边。从河在门口站了好半晌,手指掸了掸身上的衬衫,有些许菸灰从他身上掉落。他抬脚进来,祁明泽听到动静转脸过来。 漠地四目相交,从河有些不敢和祁明泽对视。 从河走过来,祁明泽原本平静的脸上起了情绪。从河再无法掩饰什么,也掩饰不了,人都追到了缅甸,对当下的事自然已经清楚。 从河抬手落上祁明泽的一双肩膀,轻捏了捏,只说一定会把人救出来,对方要的就是钱,只要他肯拿钱,人就不会有事。 祁明泽看着他眉心皱了几皱。从河抬手,手指蹭蹭他的眉心,淡声说这些人他一个不会放过,这次他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以后也再不会让他经歷这种事。 从河是想表明自己对这件事解决的决心,但他这话却让本就怀疑这次的事与他有关的祁明泽心上发凉。 从河在安慰,祁明泽不领情的低了一下脸,再抬起头来脸色异常的平静,「从河,如果可以,能换我去做人质吗?」 从河深皱起了眉。 「你的事我看不懂,也不想懂。我未未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小明,」 祁明泽声音坚定,但发颤,「从河我向你坦白,海城,那些资料是我拿的,我也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跟你好好过下去,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是,我未未是无辜的,如果你有办法,我求你把我未未换出来,你让我去,你换我去行不行,」 祁明泽这话简直让从河无话可说了。 他以为这件事是他做的? 祁明泽眉眼间再没了这些天以来的冷漠、决绝,他握上了他的手臂。 从河深深的看着这个已经许久未拿过正眼瞧他的女人,此刻温柔真诚的求他。人很漂亮,尤其是这双眼睛,在他愿意看你的时候,很迷人,在他冷落你的时候,很决绝,很扎人。 从河看着祁明泽,眼中难掩失望。 第143页 祁明泽对自己的这番话还没有清醒的认识。俗话说不要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做任何决定。 不管这件事与从河有无关系,祁明泽此刻该做的只是要救人,而不是在这种时候还拿这些话刺激从河。 「你这是不是就叫没良心?」但是从河没有怒,对祁明泽他已经开始束手无策。 俩人怪异的对峙被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从河离开前深深的看了眼祁明泽,告诉他,他会把人带回来给他,不计后果,否则就拿自己的命赔给他。 话毕,从河利落的低头,用沾着香菸味的唇狠狠吮了下祁明泽紧绷着的嘴唇。 * 祁明泽来了也是无用,从河不会让他参与进这种事里,甚至这些危险的事再不会进入他的耳朵。 祁明泽早中晚都被几个娘们儿看着。 在他们那一堆大娘们儿里,相貌稍温和、一直照料祁明泽的春林已经被从河带走。剩下的甚至都是祁明泽从未见过面的保镖,都铁面无私,他们不会管祁明泽高不高兴,只要他安全,就是完成了从河交待的任务。 那晚以后,从河消失了好几天,只偶尔来一通电话,一如往常的几句简单交待,要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祁明泽要问他救人的事,他只回答对方要的是钱,他每天都在给钱,所以人非常安全。 从河言语中的恳切与笃定,祁明泽听得出来,一颗惶惑的心在这一通电话后就稍安一点。 一直以来,为了斩草除根,从河早就雇了人在这边行事,三叔的滔天罪行也早在警方堆满了。但事情牵涉甚广,一切都需要时机,而从河现在就要快速促成这个时机。他也没有骗祁明泽,他是真的每天都在筹集现金,而他要做的事远不止筹钱这么简单。 令人闻风丧胆的金山角,三不管之地,是大部份人的地狱,却是一部份人的温床。 三叔背后是一位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的人物,以军贩毒,以毒.养军,向全世界输出毒.品,三叔就是国内的内线。 而三叔早就不满足于做别人的一条手臂,在这种政局混乱的地方,谁不想作一次王,谁又不是一步步成了无人能管制的土皇帝。所以如今的三叔,想要一文不损从他手里将人救回来,可以说是难如登天。在冯高立被断了一根手指后,从河每天都有大量的现金汇入三叔指定的帐户。 一天深夜,从河突然回来了。祁明泽经过这几天的蹉跎,已然如接受命运一般,只在等着一个消息,或好或坏,或是噩耗。 从河小心进房间,屋里亮着夜灯,他躺上床,将昏昏沉睡的祁明泽抱进了怀里。 整日的精神强压下,祁明泽的生活已经不分白天黑夜,只等着消息。所以对从河的出现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从河是从背后抱的他,他转了个身,并没有要从他怀里挣走的意思。 在梦里他也清楚,自己挣不过。他累了,无所谓了。 祁明泽朦胧的看着人,是梦非梦,「从河,你是不是老天派下来丰富我生活的孽缘。」 「我看过一本书,说我们每个人周遭出现的,谁能说这不是只为了我们出现。为了丰富我们的生活,丰富我们的人生体验。是这样吗?」 从河看着怀里精神萎靡、眼中无光的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祁明泽脸颊消瘦了许多,和在滨城的时候比起来像换了个人,那时是鲜艷的饱满的。祁明泽的枯萎不是一天的结果,这是跟在从河身边后,一天一天成了这样。在帮祁樾舟偷拿东西的时候他眼睛里还有光,东西到手,他就失去了目标,光就消失了。 从河闭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用额头去贴祁明泽的额头,温凉的体温传达。他手指轻轻的细细的摸着祁明泽的耳朵、头髮。 消瘦的人温软的在他掌心里。 要是人真有下一辈子,就让他下辈子再去还吧。猪狗牛羊,做什么都行,只是这辈子,就这样吧。恶人也好,自私也罢,他就想这样了,把他攥在手里,不可能放下。 除非收了他的命,让他没有思想。 从河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点时间,所以夜里的事,还真就像做了一场梦。只是第二天祁明泽问屋里的保镖,才知道从河夜里是真回来过。 祁明泽的日子是一天天熬的,度日如年他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那晚以后,祁明泽再没见过从河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他只是每天都会来一通电话,说他有钱不断汇入三叔的帐户,所以未未他们是安全的。 从河不论说什么,那头,祁明泽只是淡淡的「嗯」一声。「小明,」从河忍不住喊他,半晌涩声道:「虽然这件事我也算受害者。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祁明泽便不出声了,从河握着手机紧贴在耳朵边,一双深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听着那头若有似无的唿吸声,知道他在。 直到有人叫他,从河才挂断电话,上了一辆黑色路虎。一行车排着长龙,一起驶上道路,带起一路的烟尘。 救人不惜代价。 这是从河的态度,苏以也拿他没有办法,就像即使这次的事会要了他的命,也再所不惜。从河将纽约公司的股份出卖了大半,将自己的积蓄倾囊拿出,如果这次的计划失败,这些钱是不可能拿得回来的了。 留在滨城的老韩和景洪每一次汇款都一再提醒从河这些举动的危险,从河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止苏以,所有人都说他中邪了,以前拿到手也是不惜一切,现在拿出去更是不惜一切,连命也不在乎的不惜一切。 第144页 在那通电话后的第三天夜里,祁明泽才再次看到了从河有天坐着回来的越野车。只是这次来的只有两辆,而不是一院子的车。祁明泽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车上下来个人,不是从河,是苏以手下的林未。 林未风尘僕僕的进了建筑,很快房门被敲响。祁明泽从窗边离开,正要出去,勐然的一个爆炸声不明方向的传来,连脚下的地板都晃了一晃,祁明泽一个不稳,显些摔跤。 如地震一般,祁明泽感觉整栋建筑都晃了一晃,屋子里的摆设已经在刚才那一刻砸了一地,整个房间顿时菸灰四起。祁明泽在震惊中已经被人握了胳膊,他连人也没有看清,就不受自己控制的在拼命随着胳膊上牵引的力量跑。 楼梯上的相框砸了一地,林未一脚踢开。祁明泽听到枪声,原先他不知道什么是枪声,从纽约回来以后,他再清楚不过那种刺耳的声响原于何物。一路下楼,他看到大厅的灯砸碎在客厅中央。 「董事长受伤了,在车上……」林未在说些什么,祁明泽只听到这些。 他朵耳里像被塞进了厚棉花,听声音不真切,是朦胧的,大概是因为之前的那一声巨响。他们刚出建筑,再一声巨响传来,不止祁明泽,连拖着他跑的林未都晃了一晃。祁明泽看到一片火光,他看到另一辆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林未。 等不及琢磨林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祁明泽已经被塞上了从河的越野车后排,而从河的人就在他眼前。 车子动起来,苏看耳朵里在轰鸣,鼻腔里沖满了血腥的味道。 他听到枪声,听到追喊声,听到剎车声,听到车被撞击的声音。他在勐烈的晃动中眼睛始终看着从河。他躺在放平了的副驾驶位上,头,肩膀都伸展在后排的空间。他身上穿的是件深色衬衫,右手握着左肩,手指上是一片鲜艷的红色。 从河的肩膀在流血! 祁明泽看清了。 他们的车子被撞了,但林未没有停下。而刚才跟着他们一起的,林未开的那辆车停下了。祁明泽将视线从从河身上挪开,回头,他们刚离开的房子在起火。 「他们回去了。」从河突然说话,祁明泽在看车后的火海,手却勐然被什么捉住。 「苏以带着,已经先走了。」 祁明泽恨恨打了个冷颤,回头,从河原先握着肩膀的手现在正握着他的手。 「从河,」祁明泽叫他。 「别愁眉苦脸,我救了他们了。」从河说自己的。他肩膀上的血根本就没有停,祁明泽已经透过映进车里的火光看清。 「从河,从河……」 「别哭,他们好好的,苏以已经送走了。」从河只继续说他想要祁明泽知道的事。祁明泽已经被他肩膀上的血惊住,祁明泽只是喊他的名字,从河握着祁明泽的手在慢慢放松,最后他闭了眼睛。 祁明泽喊林未,林未在紧张的驾驶中回头,一把握了祁明泽的小臂,将祁明泽的手掌压在了从河的肩膀上,让他想办法将他的伤綑扎起来。 林未已经回头开车,车在大幅度的转方向,车身颠簸。 祁明泽无措的看着闭着双眼的从河。 他手掌下是他带着温度的血液,祁明泽浑身都在发颤,不敢想像手掌下握的是什么。 他僵直的单手将身上的薄衫脱下,在车子的摇晃中,用自己的外套一圈圈捆在了从河的肩膀上。他不知道他伤在何处,伤的有多深,只是一圈圈的捆紧。 祁明泽手上沾满了从河的血,这会儿倒明白了从河刚才反覆对他强调的事。 未未已经被苏以送走。 从河闭着双眼,唇瓣苍白失血,五官轮廓在昏暗的车灯中依旧立体,他脸上有血痕,衣衫有些凌乱。祁明泽看着他,像从一个遥远的距离在走近,一点点接近,直到能体会到他的体温的距离。体会到了他此刻的痛楚,体会到了他 「从河,醒醒,」 「从河你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到这种地步,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一路行的好好的车子突然踩了剎车,停了。祁明泽无法忽视自己绑在从河身那浅色外套上印出来的血,他眼睛里印了一片血红,看着回头来和他说话的林未也带着一片红。 林未说有人追上来了,要他自己来开车,只需要沿这条路一直开就行,沿主路,不上岔道,最后会番过一座山。别停下来,如果顺利他会和林未一起追上他们,如果他们没有追来,苏以的人也会回头来接他们。 林未就此下了车,祁明泽在怔忡中已经上了驾驶室,车门关上,他只知道自己要将车子一直开,一直开下去。 第70章 路不太平整,祁明泽双手都沾着从河的血,那种黏腻让他无法忽视,从河的伤口有没有止血,他也无法忽视。 车子一路狂奔,路况时好时坏。好时,祁明泽会转头看一眼从河。 他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眼睛冷而硬的看着前路,带着一种视死如归。未未回去了,反正他们已经回去了,就像没了一切后顾之忧。 车子在刚出来的时候受了撞击,引擎盖一路在响,祁明泽很怀疑这辆车能不能将他们带到苏以那边,他们又能不能等到林未再追上来。 车子经过一处坑洼,车子重重的一颠簸。祁明泽听到车外引擎盖中发出噗噗的声音,也听到车箱里从河发出的一个短促的呻吟。他回头,从河被颠的脑袋歪在一边,但他在努力的挪回椅子上,他醒了。 第145页 祁明泽将车停下来,解了安全带去扶从河。 他再躺好,车子停驻,亮着灯,从河看清人,先是眼中欣喜,再一点点沉下去。「林未人呢,」 「有人在追我们,他让我们先走。」 从河只是握着祁明泽的手不放,祁明泽的手因为害怕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害怕吗?」从河哑着嗓子问他,少有的眼中湿漉漉的。祁明泽看的心上一酸,「别说话,你坐好,我开车,带你去找苏以。」祁明泽强行将自己的手从从河手中抽走。 从河这回再也没有力气不放。 祁明泽回过了头,繫上安全带,没再管从河,将车子启动。 从河如果死了,会怎样?刚才从河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时他想过这个问题的。 但是如果从河真死了,对于他而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噩耗。 祁明泽抬手擦了脸上挂着的湿,手上的血在脸颊上抹了一道鲜红。 从河不止一次说过死也不会放他走。 祁明泽将车开的急而稳,他回过一次头,带着讽刺的和从河说了两句话。说如果他们被三叔的人追上,他就在这个疯狂的地方陪他一起死。 从河回了他一句,谁都不会死。 林未说要翻过一座山,祁明泽没有走过岔路,但路况越来越差,直走到路成了乡间碎石路才到了林未所说的那坐山。 先前从河昏迷不醒的时候,祁明泽害怕开错路,害怕车子出问题。从河现在醒了,只是满身血的躺在那里,祁明泽心中的恐惧也变少了。所以引擎盖上冒起了白烟,祁明泽也没有惊慌失措。 他照着从河的话下车检查,是水箱因为之前的撞击,水漏干了。 手机没有一点信号,路就深扎在林子中。车子早行驶出了有人居住的地带。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只是被云层罩了,朦朦胧胧的。 祁明泽上车和从河商量怎么办,就算抱着将车子开废的打算再继续开,怕也是开不了多远。 「从河,从河……」 从河刚刚还和祁明泽说话,下一刻眼皮就重重垂下。祁明泽推了推人,从河再掀开眼皮。祁明泽心上勐紧,他伸手去摸从河被他绑起来的肩膀,被他做为绷带用的外套早被血浸湿。 祁明泽手指发颤,从从河肩膀上收走,从河却抬起手握了他的手腕。「别怕,我要是睡了,也别怕,苏以会想办法找到你。」 从河握着祁明泽的手,有几分力量,像是铆劲在捏他,他手指冰凉,握的祁明泽心凉。祁明泽说知道,叫他别说话。 祁明泽一如往常的扒开从河的手,这一动作,他已经做成了习惯,从河也被他扒出了习惯。 而今时与往日却有了不同,他扒的有几分不忍。 祁明泽将车子开进了林子,在离路有一定距离又能看清路过车辆的位置上停了。他害怕被人追上,又害怕错过林未。 刚上山时,祁明泽就不时听到水声,这会儿倒是天无绝人之路,水声更近了。 祁明泽将车停稳,准备下车。「从河你别睡,听到水声了没。有水的地方就有草,我去给你找点药,你别睡。车前草,车前草你听说过吗,能止血,我认识,我去给你找。」 祁明泽伸手,关了车顶的灯,黑暗中手又被握住了。 「别走。」 「我不走,我只是去找车前草。」 祁明泽仍是扒拉从河握着他的手,但是这次从河的手突然紧的像一副铁钳,祁明泽手指滑进他握着他的指缝中,还未用力,从河竟然整条手臂都抖了起来。 黑暗中,祁明泽根本不知道从河是犯了病,也不知道从河的病。 「别关灯,开灯,开着灯,」 祁明泽只当他因为夜盲症不能视物而不安,他解释开灯在这里很招眼,但从河一再坚持,祁明泽打开了手机电筒。一有光亮,就见从河额头已经浸出一层细汗,额侧的软发已经濡湿,贴着冷白的皮肤。 有光了,从河才松了手。祁明泽见了他的异常,但也没有多想。 祁明泽下车,他平常也不是个胆壮的人,但是他摸着黑,借着车里溢出来的一点灯光,徒手在林子里折了许多茂盛的树枝,将车子一点点罩起来,直到它透不出光,尤其是面对着路的那一方。 祁明泽在从河身上找出了他的手机,电不多了,他一分钟不敢耽搁,闻着水声去了。林子里夜里气温低,祁明泽身上只有件薄衫,一条及脚踝的裙子,为了行路方便,裙底他系了起来。 祁明泽从未有过这种行夜路的经歷,也从未有过这种孤身一人在野外的经歷。他握着手机,却没有打开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借着透进林子的朦胧月光,摸到了河边,才将手机电筒打开。 河滩上到处是野丛,车前草这种再寻找不过的野草如他所料,偏地都是。 小时候,祁明泽经常同阿森去乡下老家玩,身上磕破了皮,阿森的爷爷就拿这草捣烂敷在伤口上止血。他觉得神奇,在图书馆翻过书,知道它叫车前草,可止血,可消炎。 祁明泽将裙摆放在石头上,用尖石头将裙子砸破,沿着裙边,撕下了几条布,在河水里洗干净。将车前草在石头上捣烂,带着汁液包进一张在河边摘的大片叶子中。 祁明泽一手拿药,胳膊上挂着洗净的布料,一手拿着用叶子盛的一点水回了车上。 第146页 祁明泽坐上后排,从河的身体正好躺在他面前。 「从河,从河你醒醒,」从河艰难的睁开眼,祁明泽将叶子里装的水灌进他的嘴里。一开始从河偏头,不喝,祁明泽只将叶子努力抵在他唇边。「喝吧,不是什么脏东西,很干净,河里的泉水。你肯定不知道这种事,河里的水也有能喝的。要找那种从地下一股股冒出来凉的扎肉的水,它就是矿泉水。」 剩下的一点水,祁明泽全浸进了一条布里。 祁明泽解开从河肩膀上先前绑着的外套,再伸手解他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祁明泽的手指轻巧麻利,直到从河腰腹上那条已经癒合但还新鲜的狰狞伤疤勐然闯进祁明泽的眼中。 干净光洁的身体,这么一条长长的疤再扎眼不过。 顿时有一股紧绷一股麻,从心底出现直蹿上头顶。祁明泽头皮、面皮都紧绷着,眼睛无法挪动,冻结在那狰狞的伤疤上。 他深皱了眉。 这伤疤看样子还新鲜,祁明泽肩膀上受过伤,那一天天好起来的过程很缓慢。一天天的变化他再清楚不过,所以他知道这应该不会是太久以前的事,所以他想起在海岛上的那段日子,想起从河老说从河生病了不能见他。 衬衫一解开,从河半个身体都凉着,他打了个冷颤,祁明泽才回过神来,眼睛也才抬起来。他用湿布条清理了从河肩膀上血煳一片的伤,将捣烂的车前草带着汁液堆在伤口上,最后用一直挂在胳膊上,已经不太湿了的布条穿过从河的臂膀下缠了几圈,好好绑起来。 整个过程,祁明泽都在惊心,从河的每一丝抽搐都抽在他的神经上。 祁明泽用最后一块干净的湿布条替从河擦了脸,擦了他额头被虚汗浸湿的软发,擦了他手臂上的血污,也擦的从河又恢復了神思。 从河侧着脸看祁明泽,两个人四目相对,「冷吗?」祁明泽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从河轻摇了摇头。 「等外套干一点,我就给你盖上。」祁明泽指的是刚从从河肩膀上解下来的他的外套。外套的大部份布料被浸了血,祁明泽将它展开,凉在方向盘上。 「怕不怕。」从河突然问。 这次换祁明泽摇头,祁明泽被从河直直的,带着某种哀伤与炙热的眼神看的不自在,垂了眼睛。 「我就说你胆子是真大。」从河说了这俩人都似曾相识的话,祁明泽抬起眼睛来,再次四目相对。不止祁明泽,连从河也想起了这句不止一次的对话。 一次是老爷子生日宴,祁明泽冲出来替他挡刀,一次是家宴李孝全出言侮辱,祁明泽将整块蛋糕煳在李孝全脸上。 那时他问他胆子怎么那么大,什么事都敢干,而祁明泽的回答两次都是,他不是胆子大,他只是见不得对他不利的事发生。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从河这种娘们儿,他会流血,身上受再重的伤也只会流汗。只有祁明泽能让他落泪。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从河湿了眼睛,祁明泽刚刚看清他眼里的湿,车里瞬间没入了黑暗。 是他的手机电量耗尽了。 黑暗中,从河一把握了祁明泽的手,祁明泽再次感受到了从河手臂上那种有频率的颤抖。 第71章 「从河,从河……」 从河握祁明泽的手越发的紧,祁明泽在叫他,但他越来越紧的动作没有一点缓和。祁明泽被他这个异常的举动惊住,也明显知道他的手臂在抖。祁明泽急伸手摸他的额头,摸到的不是发烧,是濡湿的一片。 他刚才明明已经用湿布替他擦过脸,额头早干爽了的。 「从河是不是伤口痛,从河你告诉我是不是伤口痛,」祁明泽心上勐紧,回忆是不是摘车前草的时候没看清,混进了其它有毒素的草。祁明泽心惊,起身更紧的凑到从河身前,伸手摸他的脸颊、脖子。从河明显的唿吸急促,祁明泽吓到了,有一瞬间的快要崩溃的情绪,下一刻从河却挣起身来,一头凑进了他怀里,胳膊环抱在了他腰上。 他身上的颤抖平缓下来,他的唿吸就在他的腹上,因为衣料单薄,很清楚他的一唿一吸,从急促到平缓。 时间一点点流走,车里安安静静,天空的云雾不知何时散开了,有月光洒在驾驶室里,祁明泽低头看了枕在他怀里的人。 「从河,你腰上的伤是什么时候的事。」抱在腰上的手臂一直没有放下,祁明泽知道他有意识。他没有推开他,只是将自己也疲乏了的身体靠在了椅背上。「是不是来滨城的时候?」 从河没有回答,只是握在他腰上的手指动了动。 从河身体躺在椅背上,头躺在祁明泽的怀里。时间一点点远去,祁明泽始终没有推开他。眼睛看着蹿进驾驶室的月光,冷白的像日光灯,不知是不是天上的云层散开了,月光越发的亮了。 从河先前也是一关灯,就浑身发抖。在这个安静的,无从作为的空间里,祁明泽思维发散,回忆过去好好相处的时光,寻找从河此刻这番的蛛丝马迹。 以往他在房子里等他,他虽说不用等,看不见也不要紧,但他牵着他的手穿过那段路时,能明显感觉他手指在握紧,到有光亮的地方就会放松。 入夜,家里的每一次都要有灯光,家里的人都不敢疏忽,因为出现过这种情况,从河对人大发雷霆了。 第147页 他问过老爷子那边的老人,说祁家没有夜盲症这种遗产病。后天夜盲症是由缺乏维生素造成,所以那时他一再劝他吃些他不喜欢的食物。 而夜盲症只是夜里不能视物,祁明泽肯定从河这种表现只怕不是夜盲症这么简单。 祁明泽在胡思乱想,从河枕在他怀里思绪越发的清晰。 他嗅着祁明泽怀里更浓烈的他的味道,享受着属于他的体温。病态全无,心病还需心药医,在他的身上,皮肉伤不至命,长期以来折磨的他健康垮塌的更不是什么皮肉伤,从来都只因祁明泽。 从河像一个迴光返照的濒死之人,不知足的摄取着祁明泽这个人的一切。所以祁明泽也识得了他的好转,就转而不想再继续这以抱着他了。 祁明泽刚想将从河搬回椅背上,从河更是一把将他箍住,动作甚至有几分激烈,叫他别走,祁明泽只得停下动作。 「从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或许根本就没有夜盲症,对不对?」 没有声音,祁明泽看着月光里的阴冷森林。从河从不和他讲他的私话,他过往的生活,他正在做的什么大事小事。就算他此刻感激他,感激他救了他在乎的人而自己受了伤,但他们的心终是不通的。就算凭着这件事或许他再也没办法走,但往后他们之间还是不会有心意相通的时候。 祁明泽也不再问了,既然他选择保守秘密,那他就守着他的秘密过吧。人各有命,不过凑合罢了。往后他们还会只是两个硬凑到一起日子的人。 他会感激他,会怜悯他,但不会爱他,不会用最大的精神,最不可触及的那一块脔肉去在乎他。 「对。你猜对了。」从河漠然开口。祁明泽低下眼睛,借着月光看他。 「这毛病很久了。你要愿意听,我就说给你听。」从河握着祁明泽腰的手指动了动,祁明泽的体温清晰的从指腹下传来。从河说了没办法一个人好好呆在看不见的地方,说了造成这件事的原因,也说了他曾被监禁在一处不见光的地下室的事,那时他才13岁,腿上已经修復了的伤疤就是那时的。 从河仍是没有将那段如地狱的日子里经歷的所有疯狂都告诉祁明泽。 月光在车里游走,祁明泽长伸胳膊打开了天窗的遮阳板,让月光从天空上透下来。将晾在方向盘上的外套盖在从河身上。 翌日,天一亮,祁明泽就握着从河的手机下了车。夜里他用从河的手机当电筒,为了节省,回来的时候没用过。 为了确保不迷路,祁明泽仍是来到河边,就沿着河往上游走,一路上山,满山遍野找信号。 夜里,他几乎一整夜没有合过眼,一直注意着林子里的动静、路上的动静,只可惜没有一辆车经过。 祁明泽一点不敢去想林未他们遇到了什么,只是脚步稳当的在林子里走。 皇天不负有心人,祁明泽算是打通了苏以的电话,但信号磕磕绊绊,祁明泽只能尽量说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其余的一腔疑问只能沉进肚子里。 祁明泽说地址,也只是从那所洋房里出来的路程,和他们在山下的位置。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山,到了什么地界。 祁明泽回程,只是原路返回,不敢节外生枝。河里的水很清澈,一路从山上流下来。祁明泽就沿着河边走,到了昨晚的位置才下了河滩,找到那处泉水,洗了把脸,喝了些水。 也在河边新摘了些车前草,如昨晚那般捣烂,包好,还是用一张大树叶包了些水。 祁明泽正要回去,这时河堤上走过一路人马,肩挑背扛,形色分杂的一路人。 祁明泽僵在了河滩上,他听过贩毒,缅甸的毒贩很多,他知道。 祁明泽一手握着水,一手握着捣烂了的车前草,无生无息的站在那方。他腿上及脚踝的裙子已经为从河撕到了膝盖下,那一截莹白的小腿,在缅甸的阳光里发着光。 他明艷的双眸堪堪露在随意的刘海下,是个绝美的女人,看的路过河堤的十几个娘们儿眼睛发直。 祁明泽脸上不染脂粉,身上的衣衫白素无华,衣角的血迹是他身上唯一的重色。他额侧的软发,肩膀上的发梢因为洗脸沾湿,乌黑的贴在白皙的脸颊,落在白皙的锁骨上。 祁明泽就是这副样子站在那一片自然的河滩中,看见的人无不恍惚一瞬,怀疑这个美丽女子就生长在这片神秘森林里,或本就是山中精灵。 如果是一群观光客,祁明泽只会受到礼遇,因为他的美貌。 但这是一群刀尖上舔血,铤而走险的毒贩。 * 路边,车上,从河醒来,身上盖着染了他的血的祁明泽的外套。肩膀上的伤痛已经麻木,索性已经止血。身体因失血太多,不大便利,但想起夜里的事从河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低眼睛看了包扎在肩膀上的绷带,显然是祁明泽身上的裙子,他眼睛里倒像看了什么好东西。 祁明泽始终是担心他的,这件好事,能抵所有坏事。 从河躺着,祁明泽没在身边,他就以为祁明泽在前排。他直起身来,才发现前排也是空空如也。 从河推开车门,一阵哗哗啦啦的东西落下,看到是祁明泽为车子做的隐蔽工作。 从河捡掉一张落在他腿上的叶子,心情极好。祁明泽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鲜活的。 第148页 从河下车来,听到河边的水声。 祁明泽昨晚的话他都记得,就朝河边去,心头是一片亮堂。 从河身体流了很多血,连骨缝里也在冒冷气,但他心情真真是好的要死,失血的脸上一着挂着一抹按捺不住的兴奋。 祁明泽抱了他一整夜,是心甘情愿的抱着的,这是他做梦也在妄想的事。 从河闻着声音朝林子深处走,水声越来越近,他穿出林子。他想过千百种可能,祁明泽在河边洗脸,在河边捣什么车前草。 河滩里,六七个娘们儿围成圈,堵着一个站在水里的女人。娘们儿们在笑,说着叽里咕噜的缅甸中文,让女人上来,否则他们就下去捞他。女人在乞求,说中国人不伤中国人,问他们是不是云南人,还是缅甸当地人,他们会中文,就一定和中国有关系。他说他有钱,他可以给他们钱,他理解他们在这丛林里冒险的不易,冒如此的险不就是为了钱么,他有很多钱,只要他们肯放过他。 祁明泽在无望的乞求,明知道这些人不会听,可是他能奈何,他能想到的也只是最后在被这些人抓住前,走进身后的那处深潭中。 双方正僵持,一块来路不明的石头勐的砸中了一圈娘们儿中的一个,那娘们儿扑倒又压倒了一个。 从河已经冲过来,但他的出现只是让祁明泽悲上加悲。他身上伤的那样重,否则在祁明泽的乞求词中就会加上他的存在了,好歹是周旋的机会。 祁明泽从水中奔出来,朝从河冲过去,只是还不及到他身边肩膀已经被人抓住。 祁明泽被不客气的推搡进两个娘们儿之间,从河见状眼睛里已经快喷出火来。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此刻自身难保。他一有动作,伤口上就传来巨痛,几个拳头甩出去,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彻底崩裂,肩上霎时热血横流。只因他穿了深色的衬衫,才看不出。 从河拿出挣命的疯狂,左突右击,拳头砸,身体砸,才将祁明泽夺回手里。而那帮人且又不是个个穷凶极恶,为了一时快乐,不惜闹出人命。从河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自然仍是不敌,他只将祁明泽死死抱进了怀里,扣在河滩上。他不反击了,拳脚便朝他疯狂的落下来。吃过他拳脚亏的人,掏出了腰里的枪,冷冷的枪眼瞄准在从河头上。 「从河你放手,」 「从河求你了,放手,他们会打死你的,」 「从河我求你……」 从河高大的身体像个罩子,将祁明泽完全罩在身下。晕厥前他告诉祁明泽别怕,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放手。 第72章 苏以带人找到林子里祁明泽描述的地方,再到河边找到从河和祁明泽的时候,那帮匪徒刚走。他们最终是自己放弃的,因为从河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那片石头,还是不肯放开怀里的女人。 匪徒中有人动了恻隐之心,阻止了掏枪的人。十恶不赦的人也会有敬畏之心,这种为了护着女人可以捨命的娘们儿,或许是可敬的。 好在这些亡命徒的丧心病狂里还存有一丝英雄情节,只是还没能等这帮人翻过这座山赶上他们的大部队就被缉毒.警察给生擒了。 这帮人个个背着死刑案底,能让这样的人起怜悯心真算奇蹟。 河滩上,有人在搬开压在他身上的人,祁明泽看到了苏以的脸。由于苏以的搬动,祁明泽也受了牵扯,因为从河的手臂还扣着他。 从河的人已然昏厥。 苏以一直在喊从河,或许他听到了,先前死扣着不放的手臂蓦地落下,还无力地盪了一盪。 从河被人从身上剥开,祁明泽整个身体一轻,他想站起来,但腿不听使唤,他踉跄了一步,被一双胳膊托住。是林未,他在说些什么,祁明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身上的裤子湿了大半,因为他先前站在齐腰的水里和那帮人对峙。他好言相求了,以死相挟了,但毫无用处。那一瞬间他再也想不到自救的法子。 祁明泽先是经歷了这一番生死考量,又经歷了从河的以死相护。他知道从河所承受的拳脚,他的血又染了他一身。祁明泽被林未领着走没两步也跟着晕厥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祁明泽看到的是一片干净的白,有个护士模样的女人凑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他点了下头。护士好像对他的回应并不再乎,立刻就转身离开了,随即就有医生进来,也只是做一些常规检查,很快人就都离开了。 医生消失,苏以便出现了。 祁明泽从床头挣起来,问苏以从河。从河当然伤的不轻,苏以没有一点隐瞒,也不体恤祁明泽的心情,一一如实告知。 如果祁明泽会担心,还是让他多担心些的好。这俩人要是能凭着这次的共患难合好如初,别再折腾了,那从河这次的重伤也算是好事一桩。否则就凭从河平日那样三天两头的折腾,绝不会比这些皮肉重伤来得轻松。 从河身上多处骨折,浑身上下没有多少好的皮肉,他失血太多,在重症监护输血,不能探望。苏以是没有一点吝啬的将从河的伤情加以描述,发现祁明泽神情越发凝重,才说了些好的,说好歹没有伤及内脏,下午就能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苏以又顺带说了些题外话,告诉了老爷子和冯高立在一块,说了三叔的事,说这次他们算是彻底栽了。昨天夜里三叔已经被逮捕,武龙在抓捕过程中中枪当场毙命,他们那一帮人也全部落网。说林未他们没能追上他们是因为被警方抓了,今早才洗脱与那帮人的关系,被律师带出来,所以没能及时跟上他们。 第149页 苏以总算是好心的,祁明泽早不想听这些,但也耐着性子听完。苏以离开没几分钟,护士进来取了他手上的输液管,留置针头还留在手背上。 没人管他了,祁明泽从窄小的病床上下来。 从护士偏暗的肤色,别扭的口音,祁明泽知道他们还在缅甸。 祁明泽想去看看从河,苏以说现在不能探望,他自己从病房出来找。他以为能找到,但是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他又发烧了,连骨头缝都在发冷,他原路返回,最后躺上病床,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通恶梦惊醒。 梦中,从河满身是血,有人告诉他从河这是没救了。他不信会这样,泪流满面,很痛苦。阿森不知从何而来,笑着告诉他这不正好么,从河这人就是个坏蛋,就是个祸源。现在他没了,这样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回滨城了。从河跟从河催他快走,再不走就误了飞机了。 梦里的事夹七缠八的,唯一清楚的只是他从头到尾都在流泪。 醒来,祁明泽心惊着从床上下了地,他不仅发烧,还一夜未睡,整个眼睛都在发红,头也昏的厉害。他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床头的水壶,引来了护士。 祁明泽纤瘦的身体撑着件宽大的病号服无措的站在床前,一张脸苍白的利害,吓的护士以为他身体有哪不舒服,结果护士还没问他,他倒先问清楚了从河所在的重症监护室。 祁明泽自己从病房里出来。 心跳一刻快似一刻,梦中的情境挥之不去。 祁明泽腿脚发着软,他手指撑着墙壁,急急的往前走。不知是墙壁凉还是他的手指凉,他手上开始止不住的哆嗦。找到了护士所说的那间重症监护室,撑着到了一道探视玻璃窗边,往里瞧去。 房间中央有张病床,病床周围都是各种仪器,病床上看不到人,一条白色的被子从床头盖至床尾。 祁明泽收回落在玻璃上的手指,捏了捏眼角。不是他眼睛花,那病床上确实除了一条从床头盖到床尾的被子,什么也没有。 一口气噎上喉咙,上去不,下不来,祁明泽手指摁上心口。他从窗口边退开,仰脸,反覆确认门上的字。没有找错地方,分明没有找错地方。 一大串眼泪从眼角落下。 祁明泽没了思考的能力,浑身上下凉透,就浑身上下都开始发颤。看进病室里的眼睛被眼眶里的泪水模煳,他一手握着心口,一手竖在身侧。 他说不清在伤心些什么。 从河,从河,从河…… 他只是在心里叫着这个名字。 他不会感激他护着他。 不会感激他的! 祁明泽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扭曲,塌陷。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他只会恨他,只会恨他! 竖在身侧的手蓦地被什么一碰,祁明泽打了个冷颤。 「小明,」一个无力的娘们儿声音传来。 祁明泽神思回笼,手一缩,却被什么缠的更紧,是一股绵软却坚韧的力量在缠着他。祁明泽眨了下眼,眼泪挤落眼眶,视线重回清明,他侧身。不知何时重症室的门已经打开了,他的跟前是一张被医生推着的病床,而病床上的人不正是从河么。 从河已经醒来,正是他在缠着祁明泽的手。 几名医护人员将从河送进早安排好的病房,从河早松了祁明泽的手。祁明泽像一根被绑了线的木偶,一路跟着,只是被医护人员远远撇在后边。 他一路追,倒是原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边。 从河的病房就在祁明泽那间的隔壁,这自然是苏以爬进了从河的脑子做的安排。 气温不冷,还有些热,但医院的走廊里有种清冷感。祁明泽自己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安安静静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将头枕着凉凉的墙壁,最后医护人员全部离开,苏以出来。 「董事长想见您。」 祁明泽将目光落上苏以的脸,苏以扯出一个诚肯的笑。苏以替他推开门,病房里已经没有旁人,从河半靠在床头,他身上很繁杂。 病房门从背后合上。经济落后,就什么条件都落后,门发出咿呀的声音。 祁明泽将视线从门上收回,再转过脸来,从河已经将手上的输液管从手背上拔了,腿脚放下了地。他一边胳膊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他无法穿的整齐的病服里也是绷带缠身。 他个子高,这样走来,真像个移动的布料架子。 在祁明泽的手足无措中,从河已经急切又摇摇欲坠的走到他跟前。 「怎么会发烧的?伤到哪了,嗯?小明。是不是吓到了?那帮人,找死!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伴着关心、骂骂咧咧,从河自身难保的脸色青白,挂着满身的绷带,将祁明泽扒拉来、扒拉去的检查。他一双手掌都缠着纱布,他用露出纱布的手指翻来覆去的摸祁明泽的额头。 「从河,」 祁明泽又被从河扒拉了一圈。 「行了,从河,」 祁明泽有些发火了,从河才晃然回神。尽管他背嵴上全是伤,被踢的被打的,但他不习惯弯腰驼背,他背嵴端正,永远高高大大的。他高耸在祁明泽面前,低着眼睛看跟前的人,祁明泽皱着眉看他,已经起了满眼睛的怒意。 从河彻底停手了,缠着纱布的手无措的垂下。他深邃的黑眸满是无助,看着祁明泽,不明他的愤怒。 第150页 很快,他想起了祁明泽对他反反覆覆的态度。 在海岛上的时候他想他带他回滨城,他和他好言好语。他想要拿走海城的东西,也是处处依着他,陪他吃饭,不跟他一板一眼,句句带刺。每次在他以为他总算想通的时候,他又以极快的速度翻脸不认人。 昨晚的温存、在乎,好像又开始过期了。 从河眉毛紧了松,松了紧,看着身前细瘦的人儿。他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要是他又翻脸了,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从河在看祁明泽,不可理解、又担忧、害怕的看着。祁明泽也在看他,祁明泽怀疑眼前这个人是谁。他不是从河,这就是个疯子一样的娘们儿。他不是伤的很重吗,有伤就该去躺着,他不是刚输过血吗?他这是要干什么,是想要用身上的伤要挟他? 祁明泽很愤怒,从河越可怜,伤的越重他越愤怒。控制不住的,就想将一切坏的、野心勃勃的动机都附在他的身上。 他的愤怒很扭曲。 「从河,你这样子很可笑你知道吗?」祁明泽神经质的摇摇头,从从河跟前退开一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真是浑身上下都有绷带的痕迹。 从河一个字没有,深皱着一双英气的眉,但脸上没有一点往日的戾气,没有一点往日的高高在上,有的只是让祁明泽心里越发扭曲的可怜样。 看着他病恹恹的可怜样,祁明泽眼睛在发狠,在发红。 他想笑,嘲笑、讽刺,他更想哭,不想看到从河这副怪样子。 祁明泽连哭带笑着问跟前的娘们儿,「从河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呢?」 「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好像我要你的命你都会送给我,我让你活你就活,要你死,你好像都真会去死。是不是?是我自作多情了,还是你真会这样?」 从河垂在身侧伤的稍轻的手在握紧,但不带愤怒,他眼睛里没有怒气。看来祁明泽好的很,只是想跟他闹别扭。他平静开口,「你想要我的命吗?」 「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 从河清瘦凸出的喉结轻滚了滚,「你想我做什么?」 「我要你跪下,也可以吗?跪在我跟前说你错了,说你当初不该骗我,不该骗我那么多年,不该跟本都没有任何感情,连喜欢也算不上就拿我当个傻子,当个白痴来利用,骗我跟你结婚,骗我有了不该有的……」 祁明泽只是在泄愤,发泄心里那股埋的太深,深到连他自己想拔除也无能为力的怨气。他就想和他大吵一架,他就是不想安安静静的,看着他这副怪样子。 祁明泽这些话其实都只是气话,但是高高的站在他跟前的娘们儿身子在一点点矮下去,最后真就双膝跪在了他脚边。 祁明泽一下噤了声。 从河端端正正的身子跪在了他的跟前。 祁明泽哪会想到他能真跪,他停止了控制不住的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气。他脚跟站不住,直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惊诧也只是短暂的,他很快又可以面对连下跪也肯做的从河。 来缅甸以前,从河就没少做反常的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祁明泽争吵过,无论祁明泽如何失控,对他混骂,他要么沉默,要么假装听不到,然后转移话题,从他跟前走开。 甚至连海城的资料,他费尽心思才拿到的能捏住祁樾舟命脉的资料他都拱手相送了。 好像再不可能的事他都能做。 「从河你疯了吗?」 「疯了。你逼的。」 从河极平静的说话,只是祁明泽不平静了,祁明泽开始拉他,「你起来。」 从河一把握了祁明泽拉他的手。 他一边胳膊骨裂,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他稍好的那只手,单手握了祁明泽的手腕。一双膝盖实实的跪在地上,脸已经白的不像话,憔悴落寞得很。他将祁明泽的手拉近自己,低埋下了脸,用脸颊去贴祁明泽的手,他握着他枕在额头上。他开口,声音沉的快埋进了胸腔里。 「教教我,要我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从河将脸埋的祁明泽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他抓着他的手冰凉,他身体健康的时候手会很暖和。他冰凉的手指紧握着他,然后是一点带着温度的液体滑过他的手背。 「教教我,要我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他重复。 祁明泽不再退,不再抽手,任从河炙热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 也许他是真的疯了,他也疯了,他们都疯了。 从从河抱着破坏的心接近祁明泽的那一刻,从那个19岁的少女被他出众的外表,迷人的眼睛迷住那一刻,一切就疯了。 从他将那个单纯漂亮的女孩儿从准备表白的祁樾舟手里截走,抢先吻下的那一刻,所有人就都註定要经歷这一切的磨砺。 又也许更早,早在祁樾舟的父亲与三叔联手将从河的父亲送下地狱的那一刻。 18年前,在祁家接连消失的人,从未被时间掩埋。更未被野心更胜,到头来也只是生不带来,死带不走的老爷子抹平。更大的怨恨从开始就种在了从河的身体中,所以这一切早就都註定了。 已经过去了的,又怎么回的去。原先所拥有过的一切,所经歷过的一切都已经变味了,腐坏了,崩塌了。爱没有了,生活没有了,他们还剩些什么? 第151页 唯有那摸不着看不着的从河所说的爱,捨命也不会放手的爱。 「我们重新开始吧,从河。」 第73章 祁明泽一个人在卫生间里换了条裙子。换好往镜子里瞧了瞧,忍不住想笑。 裙子是林未去街上买的,花花绿绿的,艷的过份。祁明泽埋头又理了理才从卫生间里出来,大步出了自己的病房,去了从河的病房。 来医院时的那身裤子全沾着从河的血,他想去酒店看看未未,从河便叫林未去给他买身裤子,买回来就这样。人家一个大娘们儿,肯定也挑花了眼,他也不好再挑三拣四。 从河靠在床头,祁明泽来了,苏以和林未便出去了。祁明泽有些别扭的手扶在裙子上,从河直直的看着他。 其实于祁明泽,穿什么样的裤子也不会突兀。他眉目干净,脸庞清秀,这样的一张脸穿上这身有地方特色的服装,倒别有一番风味。但从河看着祁明泽倒不是在看他的裙子,也不是在看他的美貌。 「烧退了没?去了,能回来吗?我不是催你,就是听苏以他们说你也还需要输药。」从河问祁明泽。 从河的司马昭之心莫名其妙的非常赤果果。 祁明泽抿抿唇,「我会回来。」 「你想陪他们,我能理解,我是说……」从河看祁明泽脸上没有笑容,心需的补充。 「我会回来,你还在这儿,我不可能不回来。」祁明泽忙打断,告诉他。 从河这种紧张兮兮的样子,祁明泽觉得怪别扭的。但是他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泛着一股酸。祁明泽对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扯个了笑容,走近床前,拿了病床旁桌子上的苹果,「我给你削个苹果再走吧。」 从河没说话,祁明泽就低头对付手上鲜红的苹果。 一缕头髮挡了眼睛,祁明泽手指撩开,顺在耳朵上。从河就开始一眼不挪的看祁明泽,看着他失神。 病房里亮着白色的日光灯,灯光落在祁明泽头髮上,油油的反光,干净乌黑。祁明泽苹果削到一半,没拿稳,从手上滚了出去,掉在桌子上。他哎呦一声,急忙捡起来,手指小心的拿着,翻来翻去的瞧。回头瞧了眼从河,嘴巴里说着幸好没弄脏,倒是又将削过的地方又薄薄的削去了一层。他不想浪费,但也得体贴从河的讲究。 从河从始至终就看祁明泽做这些小事,祁明泽在想苹果,他在想他。 他满心满眼的,只装得下祁明泽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那些再琐碎不过的小动作,他也看的上心。 他脸上没有笑容,但心里是鲜活的,愉悦的,也带着点忧愁。 祁明泽将苹果切好,转头来,目光相交,从河对他弯了下唇。从河刚想伸手去拽祁明泽,祁明泽正好转过脸去,就去了卫生间洗手,再出来,却不来靠近他了。 「那我去了?」祁明泽用纸巾擦着手。事情做完了,他当然是准备快去快回。 「去吧。」从河淡淡的答。 「你多躺下休息,没事就别下床了。你养好了,我们好早些回去。」祁明泽用手刮在嘴巴上,开玩笑似的说「这儿东西也不好吃,条件也差。」 祁明泽已经走到门口。 「小明,」 「嗯,」祁明泽回头。 「没事,去吧。」 「嗯。」祁明泽又转身。 「小明,」 祁明泽又回头。 「早点回来。今晚我让苏以出去寻点好吃的回来,等着你。」 从河靠在床头,脖子上挂着绷带,吊着手臂。英俊的脸没有血色,冷白里泛着青。一双眸子深黑,说话的嘴唇苍白失血,倒还对他微微一笑,又示意他可以走了。 祁明泽对他扯了扯唇。 他只是去离医院不出半小时车程的酒店,倒被从河弄的心里发酸。 祁明泽想起当初,他们结婚初,从河隔三差五出差时的那种情境。只是那时要走的人是他,而不想要对方走,眼巴巴望着人的人是他。 祁明泽突然回头,几步到了从河跟前,弯腰,挪开他的伤处,给了一个拥抱,脸颊贴了贴他的脸颊。 他想起三年多以前,结婚初的某天,那是他第一次送从河出远差,时间定的是一周。时置春天,但去的城市不比滨城暖和。他帮他准备衣物,还多放了两件风衣。他动作磨磨蹭蹭的,就像磨蹭一点时间就能过的慢一点。最后时间一到,从河还是拎着箱子就要走。 结果他拎着箱子还没出房门,他就受不了了,直冲上去抱了他。 那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抱他。从背后,双手紧紧环在他腰上。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最好晚点。过去大部份时间都在开会。」 「哦。」 「好了,都在等,我走了。」 娘们儿拍拍他的手,要他松开。他不得不松开,无论多捨不得,他只得放手。他追出房间,追下楼,看着苏以拎了他的箱子。 一行人雷厉风行,车门啪啪响过,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他看着他的车子走远。 人大概还没走出房子,他心底就起了强烈的念想。他脑子空空的离开建筑,一个人进了房子,走捷径抄小道,最后看着他坐的那辆车出房子,驶上道路。 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 祁明泽已经离开,身上还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味。从河嗅着那股味道,静静的靠在床头。 第152页 苏以推门进来,说林未已经将人送走了。从河嗯了一声,苏以支支吾吾的问他林未在那边没关系吗。 从河白着一张脸,半晌不说话,最后回了个苏以没事。 「嘶……」从河嘴里突然嘶的一声,稍好的那边手扶上了右边重伤的肩膀,额上霎时泌出一层细汗。苏以赶忙扶他躺下,将升起的床头降下去。 从河将所有的精神都给了祁明泽,在苏以面前就成了个重症患者,这儿不行,那儿疼的要命。 才刚躺下一会儿从河就问苏以现在几点了,苏以回了他,他闭着眼琢磨了一阵,还是老实躺了。 他躺着,打了一小会儿盹,又睁眼问苏以时间。 「时间还早。」苏以看他坐卧不安的样子,送了他一句,「要不我问林未什么时候回来?」 从河嘴里嘶的一声,愤愤的横了苏以一眼。 从河缓慢的将身子躺平,苏以帮他盖好薄被。 「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半晌,从河像想不过了,突然说话。 苏以刚才那句明显就是反话,从河竟然真叫他打。苏以好笑又不敢笑,他算是见识了从河是如何的一天天从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娘们儿成了个整天儿女情长的痴汉。 「太太是去见老人家的,难免多待一会儿。我这一通电话过去,林未要是不知分寸,再把人给您得罪了……」 「那你废什么话!」从河突然怒道。 「……?」 惹不起,苏以不跟这种有病的人一般见识。 从河是左右都躺的难受。 他永远不会知道当初祁明泽等他时的心境,他只觉得祁明泽一不在,就浑身不是滋味。坐不想坐,躺不想躺,睡更是睡不着。 身上的伤口没有一处不在痛,但比不了心痛。 相思病。 也许他早就得了相思病。 祁明泽离开的这两年他就相思成疾,好不容易找回了这味解药,如何离得开。 心脏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唯有一人能填补。只要他在,就是不言不语,能让他看到他的人就是好的。 从河在医院里躺的浑身不是滋味。 祁明泽在酒店里总算是见到了未未。 祁明泽仔细确认了,老人家确实很好,身体很健康。冯高立是少了只手指,但祁明泽不同情他,真是希望这个耻辱能够让他记住一辈子。既然现在他算是彻底脱离了那些黑暗,以后不论贫穷、富贵,都好好活,不能沾的人就别沾,不能碰的东西就别碰。 酒店里有从河的人,但林未是主要看护他们的。从昨晚开始一切都乱套了,今晨林未将祁明泽送到医院,祁明泽没事他也只能离开了。祁明泽还没有和林未说过话,更不知道此时此刻祁樾舟已经甦醒,也是他派了林未带人来缅甸找他的。 天色已经不早,祁明泽和未未道别后,离开酒店,林未亲自将祁明泽送下楼。祁樾舟人就在滨城做復建,林未将这些情况一一告诉了祁明泽。 「您要不要现在给祁总打个电话,他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如果现在您能回个电话,他肯定会很高兴。」 「回电话?」祁明泽抬头,眼睛空空的看林未。 林未对他微微一笑。先前在滨城的那一个月里,祁明泽每天都去医院,林未与他早熟悉了,也早将他当成了祁樾舟的救命稻草。 林未在自己的手机里调出祁樾舟的电话,递到祁明泽手里,说祁樾舟肯定早就盼着他的电话了。林未的手机已经调到祁明泽只需要轻轻一摁,就能拨出去,直达祁樾舟那边。 祁明泽看着手机半晌,眼神有些乱,却蓦地抬头,问林未,「他会不会在睡觉,会不会打扰到他?」 林未轻轻一皱眉,还是笑着回答祁明泽,说就算祁樾舟刚睡着被他的电话叫醒也只会是高兴。 「叮」的一声,电梯已经从十几层到了底层。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人。林未先前将祁明泽送上去,看人家一家人说私话,他也不好在旁边就守着。也害怕自己的什么不当行为,得罪了这个从河的心头肉,所以干脆下来了。 电梯门开了,祁明泽一抬头就看见林未过来。 祁明泽低了眼睛,将手机还给了林未。 在林未,是以为时机不当,造成这通电话没能打出去。而祁明泽根本就不敢拨通这个电话。 之前,他没有一天不在盼着祁樾舟醒过来,没有一天不在盼着能听他说一句话。期盼太过,渴望太大,突然告诉你一切都能行了,就只会让人退却,不敢。 祁明泽没有勇气听到祁樾舟的声音,也没有勇气跟他交淡什么。 他真是有点害怕。 不是不好的恐惧,更没有不高兴,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接住这份惊喜。这绝对是一份惊喜,是一份美好。 祁明泽看林未,弯了弯唇,「这一时间我不知道跟表哥说什么好,这两天你也知道事情太多了,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他现在需要好好復建,我害怕要是说什么不好的话影响到他就不好了。你能不能代替我告诉他我很好,很想他,是真的很想见他。我会早点回去,回去了第一时间我就去看他。希望到时候他已经健健康康了。」 祁明泽头也不回的走了,林未握着手机,面色淡淡的看着那个温柔漂亮,浑身像在散着救赎的光的人走远。 第153页 从河是能拿命来在乎这个女人的,林未这次是见识了。而祁樾舟对这个女人的在乎,也不见得就不能如从河一样捨命。 只可惜他不是一件物品,不能一分为二。 第74章 祁明泽回到医院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知道从河在等他,但到了病房门口,苏以却说从河刚睡下,要他先回自己的病房吃晚餐。 祁明泽看了眼从河的门,闭的紧紧的。苏以带着他进了病房,病房中有张小桌,桌上已经被装着食物的盘子占满。 祁明泽想起了下午离开前从河的话,他说晚上让苏以出去寻点好吃的回来。 苏以替他拉开椅子,祁明泽对苏以笑笑。 食物是苏以去当地有名的餐厅打包回来的,味道讲究,也是适合他眼下情况吃的食物,但祁明泽吃的食不知味。 祁明泽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是不是从河嫌他回来晚了,生气了?苏以也是一番好意,因为害怕他过去跟他吵架,所以不让他去找从河? 也许会有这样的情况,但祁明泽更害怕从河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根本就不在隔壁了? 苏以对他一向算是不错,虽然都是听了从河的吩咐予以照顾,但人与人相处哪会没有情份。苏以不说实话,祁明泽也不好为难他。 吃完东西,护士已经过来,准备为祁明泽输药。祁明泽在卫生间换了病服出来,总算问了苏以,说要先看看从河再回来输药。 「您要不还是先输药吧,……」苏以说着经不起推敲的藉口,就是不想他去隔壁,祁明泽更觉得蹊跷。 护士重新在祁明泽手上扎了针,输上药,离开。祁明泽躺上床,苏以当然不方便留,出了病房。 祁明泽一个人,躺了一会儿还是从床上下来。他将吊瓶从床顶的架子上取了,挂上了地上可移动的架子,他拖着架子从病房里出来。 走廊上,苏以看到祁明泽这举动,是无话可说了,不得不老实说了从河在他不在的这几个小时里的经歷。 从河一开始是肩上的伤口痛,接着就胳膊痛,背后的伤痛,痛的冒冷汗。现在身上背了镇痛棒,他不想祁明泽看到他的样子,所以要苏以拦着。 医生常告诫病人,心情影响病情,养病得保持心情愉悦。从河这算是精神崩溃,直接导致身体崩溃。 祁明泽小心进了病房,一双手抱着架子走近,尽量不发出声音。到床前放下架子倒弄出了一点动静。也不知道从河是不是压根就醒着。 他背对着祁明泽,还只当是苏以来了。 「东西吃了吗,他喜欢吗?」从河问。他不仅没睡,还惦记着隔壁的事。 祁明泽没有声音,只看着病床上的背。他衣衫穿的随意,裤子宽松,后领低,能看到裤子下绑着绷带的背。 从河没得到回答,没好气的转身,才看到是祁明泽站在床前。 祁明泽惊了一瞬,但及快调整了情绪。他掀了掀眉,略抬着下巴,笑意浅浅的看着他,「东西没吃多少。我不喜欢吃那些。」他有些骄傲的摇摇头。 从河倒因为他这副骄傲的样子起了笑意,深邃的眼睛看着人。 「不只味道差了点,颜色也差了点。」祁明泽随意的在床沿坐下来,面色轻松。 「别太挑了。苏以脾气可不好,小心他背着我欺负你。」 「啊,那你可得把我看好了。」祁明泽玩笑着朝从河挪近了点。 从河伸出手去,手指摸到祁明泽的指尖,一点点磨蹭,最后将他整只手握进他缠着纱布的手里。好像握着太少,他拉着祁明泽的手拖进被子里,放在胸膛上。 从河目光细细的在祁明泽脸上流转,「见了未未没哭吧?」 祁明泽低了眼睛,轻轻笑了,眼底却湿了。他用笑掩盖,眨眨眼,眼睛干了才抬起来看他。 所有人都很好,连断了一根小指的舅舅也很好,满面春光。因为那些人被连根拨了,他就彻底摆脱了人人都知道踏进去容易,抽身难的泥潭。 只有从河满身伤痕。 他不给他看,他只好假装不知。 「累不累,手怎么不暖和?」从河在薄被里手指揉着祁明泽的细手指。 「谢谢你。」祁明泽突然说了句。 「谢我什么,」从河轻松道,手里捏了捏祁明泽柔软的手心。 「谢谢你的晚餐。」 「你满意就好。」 「从河,你想我对你做点什么?」 「对我?」 「嗯哼。」 从河脸上难掩笑意,笑纹从唇角直泛到眼角,他将看祁明泽的目光落下了。祁明泽看着他,第一次从这个英俊又冷酷的大娘们儿脸上看到这种近乎害羞的表情。 「以后对我好点儿就行。」从河说。 * 夜里祁明泽回了病房,直到第二天从河换了身上的药,换了身上的绷带,祁明泽才见到他。他做这些事,痛的他整个人不能自己的事,他绝对不会让祁明泽出现在身周。 苏以是对他嗤之以鼻。 从河肩膀上的伤口又深又长,深到见骨。祁明泽那夜替他包扎一是光线有限,二是根本不太敢碰触伤处,那时那里也早就一团血肉模煳。而此刻医生上药,那是必得直达病灶。伤口新缝合,上药,从河痛的脸色惨白,他后背也是青一块紫一块,连受惯这种皮肉伤的苏以都看的控制不住打了个冷噤。 第154页 这种事不就应该让老婆照顾着么?他倒是只给自己老婆看英俊的一面,娘们儿的一面。这种人间疾苦全给他们看了。 这娘们儿忒自私。 午餐时间,苏以和林未他们在外边吃了东西回来,从河和祁明泽还在病床上的小桌板上卿卿我我。食物是他先从餐厅送回来的。 这会儿的从河哪还能看出需要背镇痛棒,哪还有清晨的痛苦,他整个人几乎满面春风。 就一只手可以用,一边吃饭还不落下抽纸巾给好手好脚的人擦嘴。人家都躲了,他还长伸着胳膊。 「别动。好了。吃的到处都是,跟个小孩子似的。」 从河的举动说的话,祁明泽简直好笑,「我哪有!」 从河再次握起勺子,眼睛瞥了眼祁明泽,「夸你可爱呢,傻丫头。」 祁明泽简直被他这种幼稚搞的尴尬,尤其苏以还在呢。 祁明泽吃完午餐,还是得去一趟酒店看他未未。在从河,祁明泽成了他的天和地,成了空气。但在祁明泽,他的天和地太多,跟本顾不过来。 他担心着从河的同时,也担心着未未,担心着祁樾舟,担心阿森越来越频繁的电话,害怕阿森不相信他很好,偷偷跑回滨城却发现他不在。 祁明泽去看未未,也顺带着给阿森去一通电话,也抽空和从河他们去一通视频电话,谈谈工作室的事。 从河的分分秒秒又开始在煎熬中渡过。 * 这种日子过了一周,未未和舅舅就离开了缅甸。整个绑架事件,未未都不知道实情,冯高立也没有给老人家解释这其中的原由。老爷子还只当是冯高立得罪了人,才受了这番苦。而现在他的外孙女婿救了他,还受了伤,他真是愧疚得很。但祁明泽也没有让老人家知道从河受的是重伤,只是将一切事情大事化小,也就安排舅舅将未未送回国,他们依然是回了滨城。 这次有祁明泽的陪伴,从河老老实实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等胳膊上的绷带都拆了,从头到脚的伤也都好的差不多了,才同祁明泽踏上回国的旅程。 因为这次的事而受伤的从河,和其它一些人也都已经回国。 再回到滨城,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五月。 刚下飞机祁明泽就拨通了林未的电话,履行他的承诺。他问了林未祁樾舟的行踪,林未说祁樾舟已经出院了,就在家里。 电话打完祁明泽收了手机,回头,从河没有上车,他就站在车边,看着他,干净英俊的娘们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他们从仰光回来,坐的是私人飞机。景洪和老韩都来接机了,几辆车在等着,他们已经自己上了后面的车。 祁明泽过来,从河牵了他的手,上车。车上只有司机,连苏以也去坐了后面的车。祁明泽问从河是不是要去公司。从河伸手,仍是握了他的手,眼睛看着他,但半晌也不说话。 祁明泽扯了扯唇,低下眼睛。纸当然包不住火,他肯定得跟他坦白一些事,包括一会儿要去见祁樾舟的事。 祁明泽整理了措辞,刚想开口,从河突然抬手,升起了车子后排与前排间的隔板。祁明泽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从河已经朝他抵了过来。 事及祁樾舟,祁明泽不免心虚,因为他明明白白的知道从河是如何的在乎祁樾舟与他之间的接触。 祁明泽在心虚,从河单手握了他的脖子,手指一点点摩挲他颈脖后的皮肤。从河很近的抵着人,他们在缅甸朝夕相处了半月,但从河一直没有动过祁明泽,一切都止于牵手拥抱,连接吻也没有。 从河脸一点点压低,鼻尖触上祁明泽的鼻尖,这亲近来的太突然,祁明泽唿吸都乱了。 从河抵着祁明泽停在若即若离的距离上,「吻我,」他哑着嗓子,声音浅浅的带着气音。 「从河,」祁明泽小声喊他,有点警告的意味,以这是在车里来拒绝。 「我们有多久没接吻了,嗯?你就一点都不想?」从河用鼻尖蹭祁明泽的鼻尖。 在抵的看不清对方的距离上,祁明泽好像看到了一点水光,但很快,从河闭了眼睛,他眼底就只剩了一排干净浓黑的睫毛。 祁明泽眸色一点点变深,他垂了眼睛,看向从河的嘴唇。他的手指在他脖子上摩挲,轻轻的,极温柔,像讨好。 祁明泽略仰了脸,含了从河的唇,双唇压了压唇间从河柔软的唇肉,放开。 从河仍是闭着眼睛,喉咙里短促的一个轻笑,「我要的是接吻,嗯?」他用脸颊蹭祁明泽的脸颊,哑着嗓子说话,手指总算用了点力揉祁明泽的脖子。 车子在行进,鼻息中满是从河身上的味道。抵的太近,他看不太清人,但祁明泽也睁着眼睛看他。看他的鼻尖,看他浓黑的睫毛。他想吻他,喜欢和他的亲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他还是喜欢这个人。喜欢这副陌生过,但更多的是熟悉,的面孔。 祁明泽心上涌着一股冲动,心脏在发痒,这种感觉新鲜又陈旧。新鲜是太久没有了,陈旧是因为熟悉,已经久远了的熟悉。 祁明泽伸手握了从河的脖子,他再仰起脸,将唇瓣压向他。将他的气息吸入唿吸里,肌肤相触,用舌尖去靠近他,去尝他皮肤的味道。 心脏都在发颤。 祁明泽舌尖从从河唇间缩了回来,像个落水得救的人,他深吸了口气,从河却不给他缓气的机会。他自己朝他抵了过来,舌尖娴熟的伸来,精准的撬开了他的唇缝,熟悉的味道满满袭来。 第155页 心甘情愿的吻他,祁明泽是心甘情愿的在吻他了,从河识得。 从河握着祁明泽的颈脖将人送向自己,他深深的舔舐,柔韧有力的勾缠。这吻有将人吞入腹中的急躁,也有压制着的隐忍,又有几分诱惑人的温柔缱绻与爱护。 吻越来越深,越发的柔情克制。 最后,吻从唇边离开,从河双手捧着祁明泽的脸颊,干净的唇齿滑到祁明泽的耳朵边,「想去见他,去吧。我在家里等着你。」 第75章 从河派车将祁明泽送回了清溪山家里,自己去了一趟公司。他原本打算来公司速战速决,所以才会告诉祁明泽,他会在家里等着他。 谁知祁明泽要去见的人,他一想到祁明泽要去见就浑身汗毛直竖的那个人却来找了他。 从河到公司,坐上自己的办公桌不到一个小时,祁樾舟出现在门口。 从河退了所有人,独自见祁樾舟。苏以无奈离开,从河总是受伤的原因大多源于此种情况。纵使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要在他跟前才能起得了作用不是。 人都走了,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了两个分外眼红的娘们儿。 祁樾舟坐在办公室里落地窗前的一张单人沙发上,他看着从河从董事长的办公桌上起身,朝他来。 祁樾舟眸色一点点变深。 他的一辈子,有半辈子只为筹谋这个位置,从河拿到了。他用了另外半辈子在乎的人,从河夺走了。祁樾舟目光深深的看着从河西装衬衫的靠近,像是要从他背后找出一条尾巴,从他背后寻出点什么邪气的蛛丝马迹。 他厌恨这个人的英俊,厌恨这个人的端正,厌恨他高大的身体,厌恨他如此健康的回来。 祁樾舟对从河的厌恨从理智到扭曲,从扭曲快到疯魔。 祁樾舟在黯殇,他不会知道在淡然走近的从河,又是在压制着如何的一种情绪。 从河阔步走到祁樾舟对面的一张沙发前,皮鞋踩过的地毯留着冷硬的印记。他长指解了西装扣子,宽坐下。目光像看什么脏东西一般,瞥了祁樾舟一眼,转而拿了秘书刚送进来的咖啡,灌了一口,随意搁下。 杯子磕碰出一声脆响。 从河朗声道:「腿脚好利索啦,都跑这儿来了。」 祁樾舟只看着他,一个字没有,半晌将交叠着的长腿分开。两条腿高高的支着,西裤笔直。祁樾舟喉咙里一个短促的轻嗤,拿了来时拿着的一个文件袋,漫不经心的打开。 从河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的手指,看他的一些细微动作,没有一点僵硬。从河将目光从祁樾舟身体上抬起,看祁樾舟略低着看东西的脸。 非常干净的一张娘们儿脸,鼻樑挺拔,三庭五眼稜角分明。 从河厌恨的将目光转开,下颌烦躁的动了动。他又伸手拿了沙发旁桌上的咖啡,灌了一口,重重搁下。 「我听说最近尚惠集团又咬上华煜啦,」祁樾舟漫不经心的从牛皮文件袋里掏了一叠资料拿在手上,「是眼红吧,眼红正说明吃不到又稀罕……」 「原来是为这个来,」从河冷笑着打断祁樾舟,「要帮着外人搞华煜?」 祁樾舟未置是否,只撩起眼皮,冷冷的看着从河。 「别忘了,华煜还养着你呢。」从河沉声道。 「所以我打算把这些股权凑凑,找个合适的人卖了,下半辈子也就够了。或许他们就有兴趣。」祁樾舟淡道。 从河脸黑下来。 祁樾舟背嵴靠上沙发背,将手上的东西拍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在纸上轻点。「当然,也许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卖给你。」 从河舌尖抵了抵脸颊,手臂伸向一旁的桌子,握了咖啡杯。 「你把本该是我的人还给我,我就把这些都给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从河将握在掌下的咖啡杯一把掷出去,砸碎在墙角,「啪」的一声十分刺耳。门外立刻响起敲门声,苏以探头进来。从河听到门响,烦躁的回头,对苏以一挥手,苏以只得缩回头去,将门关上。 从河眼睛已经红了一圈,怒目向人,没有预兆的一步到了祁樾舟跟前,一把握住祁樾舟的衣领,「我看你存心找死!」 「我死过一次了。再死,我让华煜跟我一块儿下地狱,信吗?」祁樾舟挑衅。 「你死有余辜!」从河拎着人咬牙切齿。 祁樾舟勐然起身,顶的从河晃了一晃。 祁樾舟是铆了浑身能使上的劲,从河亦下力的牵动了身上还未痊癒的伤口,针刺般的痛扎来。 两个人相互狠揪着。 「要么放手把他还给我,要么华煜断送在你手上。从河!」 「你tmd,你tmd!」从河恨不能就此杀了这个人。 俩人刚动上手,要大打出手,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不止苏以,老爷子破门而来。 老爷子和苏以、林未几个人合力才拆开两个大娘们儿。 老爷子与林未将祁樾舟带走,从河在办公室里狠砸了一通,连办公桌上的显示器也被他拿起扔了。苏以一点也劝不住,不知道祁樾舟是和他说了什么让他气成这样,只能在一旁虚虚的护着,生怕他伤着自己。 从河是脾气不好,但也很少这样火气外露,尤其是最近。 从河瞧见了办公桌上的一箱文件,苏以一把压住,「太重了,你肩膀还没好,」苏以央求似的。 第156页 从河深深拧着眉,苏以赶紧顺手拿了办公桌上的坐式电话递给他砸,又抱给他桌上的地球仪,一阵噼里啪啦。最后还是祁明泽的一通电话打来,从河才算是勉强的熄了火。 「你还在公司吗?」祁明泽是没找到祁樾舟的人就回家了,却没见从河回来。他不在家,但他希望他知道自己已经回家了。 「嗯。」从河单手扯了身上的外套丢开,手指拉开冷色的衬衫领口。 「你怎么啦?我听你的声音,你跟人吵架啦?」 「……一点小事,不太顺利。」 「你伤还没好,别跟人发脾气,交给景洪和老韩不行吗?」 「行。你在家?还是在外头?」 「在家。」 「小明,」 「嗯。」 祁明泽答应他了,从河半晌没有声音,祁明泽问他:「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祁明泽在那头笑了一下,从河这个人以前真不是这样的,现在越来越会肉麻人了。「行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在家,你忙完了也早点回家休息。」 「我现在就回家,等着我。」 「……好。我等着你。」 从河黑着脸从公司离开,没办完的事,景洪和老韩也只能再压一压了。 「晚上,叫上杨律师来家里一趟。」从河最后在景洪肩膀上拍了拍,就进了电梯,直下地下停车场。 劳斯莱斯前排,苏以坐在副驾驶,他知道祁樾舟的事情不可能发一通脾气就完了。向来遇上真要动手的大事,从河也不可能这样憋不住气。果然一直到了清溪山,一路上从河也没有为这件事吩咐什么打算。 直到他们的车驶进房子,被老爷子叫人拦住,苏以才肯定了这件事从河还真是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才发了那一通脾气发泄。 保姆刘姨拦了车,说老爷子要见从河,就在房子里的亭子里等他。从河还真就下了车,脸色不太好,却也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苏以带了个人,将从河送到地方,果然只有老爷子自己,但苏以还是远远守着,没走。 老爷子和从河相处的经歷屈指可数,即便是祁明泽和他结婚后。 亭子的一面就是湖,从河来,老爷子正逗鱼,他丢过一把鱼食,成群的鱼儿都在水边转悠着等食。 从河坐下,老爷子寒暄了几句,从河不客气的要他有话直说,不用跟他绕圈子。 「行吧,」老爷子和蔼的摇摇头,「小明呢从小就跟我亲,跟明泽也亲。从祁家也好,从小明也好,」说到祁明泽,老爷子语气加重,「不论哪头,对明泽我希望你是不是有些起码的分寸……」 「您是不是有些事没搞明白,」 从河打断老爷子的话。他脸色很沉,从石櫈上站起身来,「现在不是我不讲分寸,是他跑到我的地盘,跟我胡言乱语。」从河语气很重,说完却还是没有将狠厉传递出去。他低眼,随手在桌上抓了把鱼食丢进湖里,鱼儿们挤破头的争抢。 老爷子仍是面色温和,眼睛看着湖边的鱼。「以后不会了,我不会让他做傻事。」 「那最好。」从河回头来。他像是对鱼起了兴趣,直接端走了桌上的一盒鱼食,长腿走到亭子边,皮鞋踩上台阶,一把一把将鱼食撒进水里。「小明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您不会以为我就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准备吧。」从河略停顿,没有回头看老爷子大概白了的脸色,「您放心,我要想做什么,也不用等到今天。」 从河手一扬,将鱼食往远了撒去,鱼群立刻调了个方向,蜂拥而至。 片刻,从河又道:「要是今后又闹出什么么蛾子,我也可以把没做的都做完。」 一盒鱼食被从河全倒进了水里,这一方湖面彻底被搅的沸腾起来。 从河从亭子边回来,一把将空了的盒子扣在桌子上。抬眼睛瞧了眼老爷子,生硬的对他一弯唇,点了下头。是礼貌的笑,礼貌的至敬,却冷硬到戾。 从河收回目光,转身直直的走了。 是个干净英俊的年轻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狠人。 老爷子怕从河动祁樾舟,从河怕老爷子去找祁明泽。这算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从河晚上还是在书房见了律师,景洪和老韩也在。从河说了祁樾舟所说的事,分析了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律师拟定应急方案。 从书房出来,时间已经不早。 从河走到卧室门口,卧室门虚掩着,室内灯光大亮,门缝中透出一束明亮的暖光来。 从河推门进去,卧室里没人,衣帽间里有动静。他走进去,祁明泽正蹲在一格衣柜前鼓捣。从河将手上的外套扔在柜子上,祁明泽听到声音回头。 「你回来啦。」祁明泽头髮有几分凌乱,但脸色很明朗。 「这是在干什么。」 祁明泽抱着一叠衣物站起身来放了,扒拉扒拉脸侧的头髮往白净的耳朵上别。从河在一方柜子上靠了,双手撑在柜子边沿,目光温和的落在祁明泽身上,脸上。 「整理夏天的裤子,很快就用上了,今天下午都好热啊。」 「怎么不叫个人来帮你。」 祁明泽从忙忙叨叨中回头来瞧了他一眼,唇弯的像月牙,桃花一样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自己穿的裤子,自己整理才好找啊。你那边的我明天再清理。」 第157页 祁明泽回头继续鼓捣,从河舌尖舔了舔唇。他从柜子上直起身来,刚想迈步,却又退了回去。他想将这个人抱进怀里,他想去靠近,想亲近。好像又更想看他在他跟前做这些琐碎的事。 他收了双手,环抱着。 过会儿,又放下手,挠挠后脖子,最后还是一双手放进西裤兜里。 他有些站立不安,因为掌心发痒,心脏发痒,他整个人都在发痒。 第76章 祁明泽在衣柜前转来转去,他垫着脚尖将一叠春天的衣物往高处放,蓦地身后贴了个人,手里的衣物被夺走。 「是放这儿吧。」 背后的人很轻松的就将衣物放在了他费劲巴拉也够不着的地方。 「这些呢,放哪儿?」从河低着眼睛看他。祁明泽仰着脸,从这个角度看人,更觉得他高大。「就放刚才那格的旁边。」 「好。」从河挤着祁明泽的背,依言将东西放了。 从河就站在他背后,祁明泽想走开,觉得自己会挡到他。却还没挪出他的范围,一只胳膊括在了他肩膀旁,他当然就挪不开了。 祁明泽细白的牙齿咬着唇,抿着嘴巴笑。从河也看到了他的小表情,就故意不理会。 「这些呢?」从河问,祁明泽就开始指挥,两个人几乎快叠在一起,胳膊碰撞,衣料摩擦,唿吸相撞。 「今晚我睡哪?」从河放完一叠裤子,在等着祁明泽规划的间隙,突然问。他手指落上祁明泽的肩膀,手指理理他身上的薄衫,捏捏他的肩头。 祁明泽视线往斜里看,抿了抿唇,「我怎么知道你要睡哪。」 从河舌尖抵着唇边,目光在祁明泽肩膀上,发梢上流转。他收了手,叉在腰上,躬身下去,将唿吸落到祁明泽耳朵边,贴着他说话,「你当然知道我想睡哪。」 从河带着气音的话喷在耳郭上,祁明泽痒的想逃,将一叠衣物塞到他脸上。祁明泽刚挪开一步,从河将手上的东西放了,又黏了过去。 祁明泽好笑,笑瞥了眼人,手指推他压过来的脸,「好了,你先让让,我把这些清理好就完了。」 「不累吗,明天弄,明天我帮你。」从河依在一旁。 祁明泽分拣着手上的东西,说他哪会做这些,问他明天不去公司了么。从河长伸着胳膊,捡起祁明泽刚才被他蹭的掉下耳郭的一缕细发,轻轻替他顺在耳朵上。 他曲着手指,轻轻刮刮祁明泽的耳朵,他耳朵长的极秀气,皮肤也极幼嫩。耳朵下的白皮肤上生着像小孩儿一样的细细绒毛。 从河的手指一路轻轻触碰,他好像从未如此仔细的看过他,在以往那些长长久久的日子里,就是这样可爱的一个女人在缠着他,他却不曾细细的在乎过。 从河看着祁明泽失神,直到祁明泽忙碌完,站到他跟前,他才回神,伸手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哎,你等一下,我手脏,我要去洗手,」祁明泽举着胳膊将从河推开,刚转身,从河从背后将他箍进怀里,不管不顾像个耍赖的孩子蹭祁明泽的颈脖。祁明泽被蹭的发痒,从河大张开双臂,将人更实的填进怀里。 他身型高大,将祁明泽罩的严严实实。干净的唇齿蹭到祁明泽白嫩的耳边,哑着嗓子说想他,说想他想的快发疯了。 祁明泽只觉得从河的情绪来的突然,从河像情话更像发泄的誓言却在喉头转了千百回了。他捉了他沾了些灰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要他原谅他的野心太大,要他原谅他的复杂生活。这辈子他没有在乎过多少人,现在只有他,他只有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算爱一个人,但是他会学,他会学着爱他,学着照顾他,让他感觉幸福。 祁明泽安安静静的任从河发泄情绪,从河说着说着,将脸深埋进祁明泽的颈脖里,再没有出声。俩人都安安静静的,祁明泽闭着眼睛,心脏在发酸。 从河对他的在乎他能感觉到,从河的敏感他也能感觉到。他感动了,也心动了,但是好像他真的没有以前那种对他的热情了。至少不会再整个世界只有他在散着光,眼睛只看得到他,时时刻刻只是想着他,只是盼望着能黏着他。 从河变了,他也变了,他变得极度的热切,而他很平静。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也是成长。 踩过蛇了,再迈步,难免心存余悸,小心翼翼。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相濡以沫,这才是能白头到老的相处,也才算是真正的新的开始吧。 「从河,可以了吗。」祁明泽动了动。从河紧环着人,手上捏了下祁明泽的手指,「累了么,去洗澡,嗯?」 「……嗯。」祁明泽小幅的点了下头。 从河将唇瓣蹭向祁明泽的脸颊,一路磨蹭到祁明泽耳朵下最柔软的那处皮肤,极暧昧的喊他,「小明,」 「嗯。」 「想不想要我,嗯?」 从河唿吸的热气缭绕在耳边,祁明泽痒的想缩脖子,他的话让他痒的心脏紧缩。祁明泽努力缩脖子,半晌,「从河,我,我有点饿了耶。」 安静了十几秒。 「……饿了?」 「对,我肚子有点儿饿了。」 从河手臂松开了点,祁明泽费劲的在他怀里转过身,正面对了他,对他眨眨眼,「你呢?饿不饿,我煮面条给你吃?」祁明泽弯着唇角,底头握了从河带着腕錶的那边手臂举给他看时间。 第158页 快12点了,是吃夜宵的时间。 从河突然从祁明泽手中抽走胳膊,弯腰,一把将祁明泽打横抱了起来。 「喂,从河干什么,」身体瞬间悬空,祁明泽吓一跳。 「抱你去填肚子。」 从河喉咙里轻笑,抱着祁明泽的手臂轻颠了颠,吓的祁明泽赶紧伸手抱了他的脖子。从河呵呵的笑出声,大步抱着人出了衣帽间,又出了房间。 「你放我下来吧,」 「下来干什么,不是饿了。」 祁明泽好笑,「也不至于走不动。被人看到你不尴尬吗?」 从河迈着大步,认同祁明泽的话。他点点头,低眼睛瞧祁明泽,「要不要明天我让他们全都搬出去住,家里就我们俩。」 祁明泽「嘁」了一声。 「从河你伤还没好,别这样,快放我下来。」 「没好,抱一个你也够了。你眼里我这么弱?」 「……」 从河抱着人大步出去,他心情好的要死,简直身轻如燕,还真感觉不到身上伤口有什么异样。祁明泽拿他没办法,不得不小心抱紧他的脖子,像要努力减轻自己的重量。 从河一路抱着人进了电梯,从电梯里下楼,在电梯里也没放下人。电梯叮一声打开,从河刚出来,正好路过的苏以愣了一下。 大厅里亮着壁灯,不是很明亮,但绝对不会妨碍视物,都清清楚楚的。 苏以看着俩人,对他们这造型诧异,担心。苏以眉头在打皱,躺在从河怀里的祁明泽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大半夜,还不睡。」从河不悦似的瞧了苏以一眼,咕哝一句。苏以对他举了举手上的水杯,在从河的眼刀中默默走开,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上送了他一句,「悠着点儿。」 从河:「……」 祁明泽默默红了一张脸。 第77章 祁明泽在灶台上鼓捣,从河站在一旁看。他看的不是祁明泽怎么煮东西,他只看他。目光黏在他细瘦的手指上,在他低垂着的睫毛上,在他侧脸来对他笑的眼睛上。 锅里的水沸了,热气冲着锅盖,祁明泽去揭,显些烫了手,锅盖被祁明泽松开,从河一把捉过他的手,另一边将火关了。 从河麻利的握着祁明泽的手就朝水龙头拖去。 「没,没烫到,我缩的快。」祁明泽赶忙解释,从河才停住,抬眼睛看他。祁明泽笑着抽手,从河握着不放,拖到面前,低眼睛细瞧。 「真没烫到,我可忍不了疼的。」 从河笑了一下,松了祁明泽的手指,惩罚性的捏了下他的下巴。「好了,我来给你煮。」 「你,你会煮?」 「不会,可以学,你教我。」从河将祁明泽推到一旁,过去重新开火。 祁明泽就撑着灶台在一边看,他说什么,从河真就做什么。他手指指节修长,骨节分明,连押甲也干净好看。手是好看的,但做起这些活,和他一样生疏。 锅里热气沸腾,从河照祁明泽的话用筷子拨沸水中的面条。他单手撑在灶台旁,神色认真,「这样?嗯,行。」白色雾气氤氲了娘们儿英俊的轮廓,飘上他冷色的衬衫。 「菜什么时候下?」他问。 祁明泽回答,从河在薄薄的雾气中点点头。 「怎么样,我学的行吧。」他回头来,脸上颇有些骄傲。 祁明泽抿唇笑,朝他近了一点,仰着脸看他,「从河,你知道二十四孝吗?」 从河侧着脸看来,舌尖抵抵唇边,他猜祁明泽大概没什么正经话,笑着回头,眼睛专注于锅里。 真不敢想像从河这样的人能跟这种事沾边,祁明泽自己低头笑,却突然被一条胳膊揽上。祁明泽刚反映过来,就被揽进了从河怀里。「胆子不小嘛,调戏我,是不是在调戏我,嗯?」 从河单手环在祁明泽身前,隔着灶台,像是一道安全护栏。另一边手还不忘翻翻锅里青青的菜,白白的面条。 祁明泽忍不住的笑,从河要他揭晓想说什么。 「没有什么。」祁明泽笑着摇头。 「没什么?」从河用揽着祁明泽的手,戳他温软的颈窝。 祁明泽求饶,「就突然想起了一个典故,卧冰求鲤什么的,你没听过这种故事吗。」 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将面端上桌,祁明泽满足的吃。没什么好不好的,都是他看着做的,他让加什么从河都严格执行,祁明泽也见识了从河的学习能力。 他想起两年多以前的那碗加了葱花的汤圆,其实汤圆煮的挺好,唯一的不好只是画蛇添足的撒了不该有的葱花。 祁明泽问他这件事,果然是照着视频做的,只是最后别出心裁。 祁明泽吃面条,从河走开,去一旁倒水喝,祁明泽抬眼睛看他。高高的娘们儿,冷色衬衫规矩的扎在黑色西裤里。姣好的身材,端正的背嵴,他回头瞧了他一眼,眉眼英气,五官漂亮的精雕细琢,连髮际鬓角都如描画一般。 「看我干什么?要喝水?」他问。 祁明泽笑笑,摇头。 回卧室,祁明泽先进浴室洗漱干净,从河去了客房沖澡,他身上处处是伤,沖澡难免慢些,等他回卧室祁明泽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从河站在床前,手指落在腰上,看着床上唿吸均匀的人嘴角一点点上扬。 第159页 他没有躺上床,而是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背嵴软靠在枕头上,手臂轻松的搭在沙发嵴上。 其实他心里在发痒,痒的恨不得抓点什么东西填补。但是他没有上床,没有去惊扰床上的人。 他看看他,看看这间卧室。时间倒回两个月前,倒回那些一个人的两年时间。他夜夜失眠,他经常坐在这方抽菸,有时也喝酒。他不止一次的在烟雾中看见祁明泽就躺在床上,如此刻一般。 他冲过去,床上却空空如也。 后来他再看见他,就不沖了,就像现在这样,只是看着。 一恍惚,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他几乎都不敢挪动,只怕那床上的人会霎时消失。肩膀上勐然一股针刺袭来,从河痛的眉眼揪紧,下一刻却扬起唇角笑了。 笑自己的魔怔。 肩膀上,皮肤下的刺痛正是一切的证明。 从河从沙发上起身,走近。祁明泽干净好看的眉眼没有消失,更是一点点变清晰,纤长的睫毛密密的盖在眼脸上,根根分明。他伸手将床头的檯灯灭了,屋里只剩下夜灯。 轻轻躺上床,从背后将那人抱入怀中,填满胸膛。 祁明泽离开的两年,从河没有睡过安稳觉。这一夜他睡的很安稳,很沉。清晨,祁明泽早醒了他还唿吸均匀。祁明泽从他怀中挪出来他也毫无知觉。 昨夜从河睡在了祁明泽上床的这一侧,祁明泽轻轻越过他,下地找到鞋子。 五月的天,这个时间点窗外早已经天光大点。 祁明泽去了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半开着的窗户涌进清新的空气。祁明泽从窗帘里退出来,从河背对着窗,倒全不受影响,而祁明泽却从大亮的天光下看到了从河松散开的睡袍领口下的肩膀。 那一道嫣红的伤疤清楚的扎进他眼底。 祁明泽走过去,蹲下来,手指轻撩开从河身上那层单薄的衣料。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脱痂,疤痕新鲜。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之外,后背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消肿了,淡化了,但一块连着一块。 在缅甸,苏以毫不保留的告诉过祁明泽这一切。从河总是逃避着不给他看,他便只当一切都不存在。 背后的伤他当然清楚来歷,河滩上那帮匪徒个个别着枪,根本不拿人的生命当事。他受了多重的拳脚祁明泽十分清楚,他手骨骨折,胳膊骨裂,他将他罩的严严实实,那些密集的拳脚一点未落在他的身上。 苏以说肩膀上的刀伤是在和他分别后受的。从河本来可以和他们一起离开,但他还在别墅,他自己带着林未与林未几个折返。三叔已经被警方逼上死路,本就恨不能要他陪葬,他却不顾形势,穿过他们的阻击去找他,三叔的人誓要取他的命,有人中枪,从河也挨了那一刀。 祁明泽看着这一背从河不让他看的伤,脸上一点点失血。他不动声色,将那薄薄的衣料替他掩上,去了浴室。热水冲过身体,祁明泽心脏才一点点转暖。 倒底是他欠了他的,还是他欠了他的,已然理不清。 恨纠缠的很深,爱也纠缠的很深。 一切只能从新开始。 * 从河醒来的时候,怀里已经空了,浴室里有动静。他过去,浴室门没有关,他探头瞧,祁明泽一身素裙,干净的立在镜子前往一个冷色牙杯中灌水。 盥洗台上有只同色的牙刷已经挤好牙膏,牙刷旁是娘们儿用的洗漱用品。 都是他用的东西,昨夜他在客房里沖的澡,这些东西原本也自然是放在客房的。 从河手指摸摸脖子根短短的髮根,舌尖抵抵唇边。他曲起手指敲敲门,弄出动静。祁明泽转头,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露出来的是笑容。 「起床怎么不叫我,」从河就依在门边,高高的。 「叫你干嘛,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才好的快。」 祁明泽擦擦手出来,要从河进去洗漱,从河整个人懒压向他。他这么高大的身体祁明泽怎么接的住,被压的直求饶,从河才直起身来,被祁明泽推进了门里。 窗外已经有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蹿进来。祁明泽将窗帘全部打开,也大开了落地窗侧的两扇玻璃窗。 从河带着满身水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室的阳光,空气中飘浮着窗外树汁、花瓣的味道。 从河刚进衣帽间,祁明泽端着杯清水从楼下来,要他喝。从河看看祁明泽手上,透明的玻璃杯里映着满室的灯光,像盛了半杯星光。他不接,倒抵着祁明泽的身体倒退,将他抵到房间中央的柜子上。 祁明泽好笑,「你干嘛。」 从河双手撑在祁明泽身侧,躬身靠近他,「餵我。」 祁明泽压着唇下,将杯子递给他。从河笑开,干净的唇齿咬上杯沿,清俊精緻的喉结上下滚动,喝光了杯子里的清水。 祁明泽刚将杯子从他唇边拿开,从河一把将他抱上了柜子。 祁明泽一惊,「别闹,」他伸手推人,推完才心里一惊,他推的是从河伤着的右边肩膀。「没弄疼你吧,」祁明泽紧张,放了一边手上的杯子,从河倒大咧咧的摇头。 「不疼吗?」祁明泽拧眉。 「我一个大娘们儿,没这么娇气。」 祁明泽不放心的掀开了他的浴袍,瞧了眼那伤。刚脱痂,只有一层及薄的皮肤保护着血肉,祁明泽心脏最软的地方疼了一下。 第160页 「大娘们儿也是人啊,是人就会疼。」 从河低眼睛看凑在他胸前的人,他头髮上的香气就在唿吸里。祁明泽看了,伤口好好的,嘴巴里泄了口气。他轻松下来,倒注意到了从河身上除了伤口以外的东西。 泛红的皮肤,光滑的锁骨,那肉粉色的一小团,轮廓分明的胸膛。 第78章 祁明泽手指还握着从河的浴袍,他轻轻捏着往里遮,就听到从河在头顶笑他。祁明泽抬脸,视线蓦地被堵住,唇瓣被压住。 祁明泽有些诧异,因为从河的突然兴起,因为没有准备。 齿关已经被撬开,祁明泽下意识的想退,从河双手捧了他的脸,他微凉的舌已经滑入他口中。吻越发的深入,他用一边手掌託了他的后脑勺。 口腔里满满的充斥着异于自己的味道,祁明泽心脏开始发软,手心在发痒,心脏在发痒。他开始享受这个吻,享受从河的温情。 从河这个人从认识到此刻,他给人的感觉难免带着冷硬,但他的吻向来是炙热的,带着阳刚之气的力量与温度。 祁明泽手指握上他的衣料,衣料下是他温暖结实的身体,是护了他的安全,护着他不受伤害的那副身体。 祁明泽的小小回应,从河识得。他的一点接纳,足以点燃他的全部热情。从河炙热的缠磨,温柔的讨好。他吻的动静,但也同时小心翼翼,就像重一点手里的人就会消失。 他细细的像在品尝一份糕点,一点点,一寸寸,将祁明泽的一切索取到手。 祁明泽不抗拒,从河当然无法停下来。他的身体已经被一把火点燃,烧到心脏发痒、发痛。他手指将祁明泽握的更紧,指腹一点点滑过他温热的肌肤,他眼眶在一点点发红,他日思夜想着的人就在怀中。 在有他以前,他没有生活,没有琐碎。他原先也不屑一切生活与琐碎,他有更强烈的想要拿到的东西,有坚硬的目标,他以为那就是一切的尽头,是所有事情的终结。 人也许就是个矛盾的存在,他一天天的,将原本可有可无的奉若了神明,却将原来以命相争的一切视作了儿戏。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他就想要手上的这个人。除了他,什么也调不起他的兴趣,什么都想撒手不管。他只要他,只想要原来的那种生活,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出自于祁明泽的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生活。 从河已经热情的无法压制,祁明泽清楚。祁明泽想起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生活的那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娘们儿带着他在这间卧室里经歷了多少疯狂。 祁明泽闭上湿漉漉的眼睛,心甘情愿的化在他的吻里,决心随波逐流。 两个人都热情,却被祁明泽放在兜里的手机铃声打破。铃声乐此不疲的闹,从河不得不将人先松开。 从河哭笑不得的看着祁明泽,祁明泽细白的牙齿咬着唇边,他脸色潮红,抱歉的瞥了眼从河,将手机掏出来,却是老爷子来的电话。 从河也看到了来电人。 「我去接下电话。」 祁明泽要从柜子上下来,从河伸手抱了他。祁明泽双脚落地,从河对他支了下巴,示意他请便。手机响个不停,祁明泽也没再犹豫,没再管从河,出了衣帽间。 从河脸上是压不下的僵硬。他眸光一点点暗下去,不是为了戛然而止的破坏的不悦,有的只是担忧。 祁明泽接完电话回来,从河已经衣衫整洁的站在镜子前,黑色衬衫一丝不苟的扎在西裤里。他身材高大,双腿修长,配上讲究的衬衫西裤,英俊的出众,只是有些冷。 他听到他回来,从镜子里瞧了他一眼,告诉他,他上午去一趟公司,顺利的话,中午就能赶回来陪他吃午餐。 「你有事就忙你的,不用跑来跑去的。」 从河最后整理好袖口,转身朝他走来。祁明泽低了一下脸,从河双手落上了他的肩膀。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干净清冽。他躬身靠近,「我不是得回来帮你整理衣柜。」 他抬手蹭了蹭他的唇角,祁明泽抬起脸来,从河眼角带着点笑意看着他。他当那个电话不存在,但他看得出他眼底的落寞。 「走吧,吃早餐。」从河放在祁明泽肩膀上的手滑下来,握了祁明泽的手,要拉他走。祁明泽反用力将他扽住,「你不着急走的话,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从河停步,高高在站在他的斜前侧,脸上映着窗外明亮的光线,清瘦的鼻尖像在发着光。 「聊聊对我很重要,但你最不喜欢的人。可以吗?」 从河没说什么,手指还是紧紧的握着他。 祁明泽从未对任何一个人坦白过小时候的那些一个人的心路经歷,即便是阿森,未未也不明白他内心的不安全与恐惧。 一个没有母爱做后盾,没有父爱做支撑成长的人,会如何长大,他便是如何长大。他没有撒娇的资本,没有任性的空间,他只能自己将自己绷的直直的。 小时候他得到过的最强大的爱便是未未的怜爱,得到的最光明的爱护便是祁樾舟的爱护。如果他的生命中从未有过这两个人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两个人于他是如何的存在,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也不自知曾带给过他如何的幸福感。 这些事祁明泽没办法、也没有自信一一讲给从河听,他说了些大概。因为母亲的去世,后妈进门,他在苏家生活的很不融洽,生活状况很混乱,乱糟糟的。他从未体会过家庭的温暖,在苏家他过的很辛苦,他一直都只是个外人。小时候有过的幸福,除了未未,给他最多的便是他们,是老爷子,是祁樾舟,他们于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第161页 祁明泽如此告诉了从河,他说他知道他们与他的矛盾,他不强求他也接纳他们,但他永远也不会疏远他们。 从河没有说话,只是将祁明泽揽进了怀里。这件事便算是默认的理解了,最后从河去了公司,祁明泽也去了老爷子那边。 在从河面前祁明泽对祁樾舟不敢说太多,在他的描述里,他将祁樾舟藏在了老爷子的身后。而在那些过往的难堪的日子里,祁樾舟是最鲜明的,是他最凸出的幸运。 他离开滨城的那两年是他自私的放弃了一切。他用不着他了,他能独自撑起生活了,他就自私的甩开了一切负担,只为自己轻松自在,他将他当成了负担。 祁明泽一个人穿过阳光明媚的房子,他以为今天总算是可以见到祁樾舟。他有些忐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紧张的过去,结果只有老爷子一人在家。 老爷子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叙旧。 他一直留到中午,吃了午饭才离开。祁樾舟也没有回来,老爷子也不提他,只是好吃好喝的照料他。午餐老爷子亲自下厨做了菜,还带着他去自己的花园里,俩人摘了好些鲜花,老爷子亲手绑了两把送他。 祁明泽捧着花回来,他掏过无数次手机,却始终没能拨出去祁樾舟的电话。他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有意,祁樾舟为什么不见他。 祁明泽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所作为。 * 晚上从河回家的时候,祁明泽在工作室里看书,背对着门口。从河从未合上的门里进来,依在门边看了他好半响。 沙发上,灯下,安静柔软的一个人,美的像一副画。 从河从门框上直起身,轻声走到沙发背后,探身越过沙发嵴一把揽了人,祁明泽才反映过来。从河探着身抱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开,长腿绕过去,坐上沙发。 「晚饭吃了吗?」祁明泽将书折了角合上,问他。从河拿过两个枕头放在背后,舒服的靠好了,眼睛好好的在祁明泽脸上流转。点头回答他。 祁明泽曲了腿,横坐了,也看着人,「今天很忙吗?」 从河说中午回来,结果中午打电话说下午回来,下午打电话说晚上回来。 从河再点头,顺手拨了拨一旁小桌上的一束鲜花,「订花儿啦。」 「不是。我自己摘的,未未那边。未未绑的,好看吧。」 祁明泽笑问他,从河倒侧过脸去,认真看了看花。还曲起手指在鲜艷的花朵上滑过,冷白干净的手指沾了几滴水。「跟你比,差远了。」 祁明泽笑,从一旁拎了个枕头摁进怀里,这种氛围真是难得的悠闲。祁明泽揪枕头,食指上贴着的创可贴落进了从河眼里。他皱眉,一把捉了祁明泽的手,「手怎么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划了一下。」 「哪儿划的。」从河将他的手拖到面前细看,祁明泽倒看着他笑了。 下午清理完衣柜里的衣物,他在卧室落地窗前沙发上听音乐打盹,蓝牙耳机掉了,滚到沙发底下,他想推开沙发去捡,结果手指被沙发下的边划了一道口。 那边线并不是十分尖锐,祁明泽觉得这伤受的蹊跷。他心惊着总觉得像是什么预兆,掏了电话要给从河打电话,结果他倒十分凑巧的打来说要晚些回来。 他人在公司忙,当然什么事也不会有。 祁明泽想到这事,觉得好笑。他老实说了在沙发上划的,他是一点也没想到,第二天那张好端端的沙发就被从河派人给抬出去扔了。 从河握着祁明泽的手指替他擦消毒水,知道他下午的时间都花费在整理衣柜上,「不是让你叫人帮忙,怎么不听?」 「反正也闲着。」 「闲着可以出去玩玩儿,也不一定非要干活。」 「我出去了啊,今天在未未那边待了一上午。」 从河扔掉手上的医用棉签,抬眼睛瞧了祁明泽一眼,又低下。撕了张创可贴往祁明泽手指上贴,「这回见到祁樾舟啦。」 祁明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老实回答没有,说人不在家里。 从河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认真的将创可贴规规矩矩的贴起来。他做事向来做的很工整,创可贴贴完,从河才抬脸,「问你个问题,要有一天他跟我还是不对付。我是说他不打算跟我对付,跟我对着干,你会怎么办?」 祁明泽听从河这么说,心上不禁一紧。突然心里有点慌张,虽然手指突然割破就对身边的人安全担忧这种事很封建迷信,但是他突然又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从河打了电话过来,他人在公司,他知道他安全;他给未未去了电话,未未很好;他甚至找阿森聊了会儿天,阿森天天在店里忙活着赚钱。他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想到祁樾舟。 祁明泽眼中神情异样,干干的开口,「他怎么会跟你不对付。」 第79章 「我是说如果。」从河回答。 「他不会的。海城的东西不是已经还给他了吗,」说到这里祁明泽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卡顿,这件事是他们心知肚明的默认了的,没有逃避的必要。「你们现在没有利益冲突了,他不会的。」 从河没有说话。这个娘们儿眉眼生的英气,他不说话,不笑,不刻意温和的时候,眼睛是与生俱来的冷,眼底像沉封着冰霜。祁明泽看着这样的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假象,害怕他会将三叔的事再来一次,他害怕生活再一次变得一团混乱。 第162页 此时此刻谁都好好的,谁都健健康康的,一切都再好不过。 在缅甸的经歷,大概在祁明泽这里还没能过去,也不那以容易过得去。祁明泽有些不自知的反应过激。他一把反握了从河的手,眼中又现了那种许久没了的忧伤神色,「从河,现在所有人都好好的,大家各忙各的,不是都很好吗。就这样下去不好吗?从河,别再斗了……」 祁明泽剩下的话被从河堵在了嘴巴里,从河的眼睛会冷,但他的吻不会。他双手抱着祁明泽,温柔的吻他,用炙热化了祁明泽眼中的忧伤与怀疑。他离开他的唇齿,手指轻轻摸着他的耳垂,告诉他别胡思乱想,没有他担心的那种事,以后也绝不会发生。 沙发不太宽阔,两个人挤在一起。 从河识得祁明泽情绪的开化,心底说不出的滋味。于他,好像只有他会是伤害人的那个。 祁明泽的第六感大概还真不算空穴来风。下午在从河给他来电话说不能赶回家吃晚饭以前,刚好收到祁樾舟开始动作的消息。 但祁明泽这次的解读错误了,颠倒了。这回不是从河不放过谁,而是祁樾舟誓要挑起祸端,将一湖平静的水搅起波澜。 从河从祁明泽的工作室离开,又出门了,他去了公司一直到半夜才回来。这一场谈话,并不是随便聊聊,从河这一趟其实是特意从公司赶回来,他只为探祁明泽的口风。他要根据他的态度决定应对祁樾舟的方案。 华煜不可能断送在他手上,祁明泽他不可能放手,祁樾舟他动不得。 从河最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他将当初费尽周折拿到的老爷子的股份,分出三分之一,赠与祁樾舟。 法务部连夜处理手续,第二天一早便将东西送到了家里。从河拿着东西,穿过房子,将东西放到了老爷子眼前。 老爷子在大客厅里接待的从河,两排沙发,俩人相对而坐。窗外阳光刺眼,从河看向窗外,眯了眯眼。他脸色有些泛青,源于熬夜,源于对无可奈何的妥协。 从河没有精力与老爷子逗圈子,多说话。他直接告诉他,没有圈套,没有阴谋,老爷子手里的三分之一在这里了。祁樾舟这两天干了些什么,想必他也不能一点不知道,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从河说这些事,只是陈诉事实,不带威胁,不带警告。 老爷子没有一个字,只是等着从河的后续。 就在前天,湖边见面,这个年轻人没有放过一句狠话,但他的眼睛里满是寒芒。而此时此刻他的态度像变了个人。 「这是您想要的,我可以舍。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从河将视线移至老爷子的身上,半晌他又补了一句,「没人愿意节外生枝,我也不愿意。」 从河后补的话,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老爷子从未在这个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至少从未对他有过这种神情。 他说的绝不像威胁,更像是央求。 他们两家人的仇恨,从来不只是财产,这当中牵涉几条人命,绝无交好之可能。别人不知,当事人没有一刻不铭记。 从河能为了祁明泽至此,已是天大的不可能。 从河留了东西就走了,老爷子软靠在沙发上。 从河今天的举动在他是无奈何的取捨,在老爷子看来简直看不懂了。从河竟然拿着如此丰厚的财产,当初抢破了头颅的财产来央求他了?这样轻易的像一桩儿戏,将那种分量的资产就这样拿出来了? 老爷子看着桌上的资料包,半晌,喉咙里哼出笑声。他摇摇头,杂缠着银丝的头髮映着窗外的阳光。 没有圈套,没有阴谋,从河也对祁明泽疯魔了! 但是威胁也好,央求也罢,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的儿子祁樾舟也疯魔了。 是平息,是风波,大概都只握在祁明泽手上。 老爷子几道电话才将祁樾舟叫回家中,他将从河交给他的东西转交给祁樾舟,祁樾舟看了火冒三丈。这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人!是那个人! 祁樾舟按捺不住心底已经疯魔了的邪火,「我不是叫花子,您为什么要接!为什么!」 老爷子坐在餐桌上,抬头看儿子。人瘦的不像话,大好的年纪,青春盛年,容颜英俊,却沧桑的盛过他这个五十而知天命的人。 「没人当你叫花子。你几天没陪我吃饭了,坐下,好吗?」 老爷子不理祁樾舟的崩溃,朝他递筷子。祁樾舟眉眼紧拧,看着素衣素脸,鬓角银丝的老爷子,到尽头除了无奈,什么也剩不下。 老爷子在对儿子卖自己的苍老与无助,祁樾舟知道他的心思,但他又能如何。 祁樾舟拖开一张椅子,坐下,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大孝心。 他没有拿起筷子。 「你怎么不见小明,他来过两次了,昨天过来陪了我大半天。丫头就是想找你,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躲他?」 祁樾舟没料到老爷子会说祁明泽的事,但又瞬间明白他老人家只会用祁明泽来压他。 祁樾舟一个字没有,握了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清水。 祁樾舟的逃避,老爷子明白。他不逼他什么,只是自己说,「你这么破釜沉舟的折腾,不就是为了他。从河能舍这么多,也是为了他。」 老爷子看了眼桌子边的资料包,祁樾舟脸色越来越沉。 第163页 「你怎么不去问问小明,他要是被逼的,你就是破釜沉舟,我也支持你。别说你,我也不会放任他再受从河的欺负。小丫头爱护你,孝顺我,我从来没有真正嫌弃过他,只是原来把利益看的太过。既然你能连命都不要了,我又能怎么办。」 「但是,明泽啊,你就不想想小丫头要是又心甘情愿了呢,你这不是在为难他吗?你就忍心为难他么?」 祁樾舟对这件事已经失去理智,他将眼下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想听道理,不想去在乎任何。祁樾舟没听完老爷子的话,一把握了桌边的资料包,起身离开。 当初,就是因为他想的太多,在乎的太多,他已经错过了。 祁明泽从来都是喜欢他的,凭着这一点,原本一切都可以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他耐心的守护,等待,等着这朵花儿安心的开放,幸福的成长。 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天天,眼睁睁看着他爱上一个错误的人,看着他穿上婚纱,踏进祁家,却成了从河的新娘。 他以为他幸福了,他幸福了就足够了。他远远离开,他去海城,压制着思念,靠着记忆、麻痹度日。他染上菸瘾,他靠酒精度日,他用工作控制多余的思想。 他一天天将祁明泽从自己的灵魂深处拔除,他试着接触别的女人,他做过努力,一切的努力。 老爷子劝祁樾舟见祁明泽,祁樾舟却约见了从河。 一家茶室的包厢里,祁樾舟将资料包拍在从河面前。「你想干什么?怕啦?」 祁樾舟五官干净,眉眼温和,他身上从来像附着一层阳光,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而此时此刻,他的温润如玉快消失殆尽。他站在从河面前是无比的狂与燥。 从河脸沉的泛黑。对一个恨他入骨之人,他恨之入骨的人,既动不得,又没办法眼不见心不烦。 「对,怕了。」从河沉声道。他眼中藏着刀锋,冷瞥了眼祁樾舟拍在桌上的资料包。手指解开一粒衬衫纽扣,拉拉了领口,清瘦精緻的喉结轻动。 从河极不情愿的看了眼祁樾舟,「我怕他再害怕我。」 第80章 祁樾舟为什么会样样输给从河?大概就是他拿到东西,不利用这些为自己的破釜沉舟添砖加瓦,倒来找了从河。 如果换种情况,换作是从河,事情的结果绝不会是这样。祁樾舟终是不够狠,不够不择手段,所以他这样的一个人于从河根本算不得什么威胁。如果不是顾及祁明泽,从河完全用不着这么麻烦。 「你呢,你就不怕他么?」从河冷冷的笑了一下,「他找过你不止一次,为什么不见,躲着做什么?」 「你拿他来压我?」祁樾舟满脸的阴郁,他嗓子压的极冷沉,「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说过,要么华煜断送在你手上,要么把人还我。没有第二种可能。」 从河下颌动了动,舌尖抵抵唇边,眸色深沉。他看着祁樾舟,「你躲他不见,是害怕他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还是害怕自己认清事实。」 祁樾舟的精气神的确已经完全换了个人,他眼中的疯狂已经溢至整个身体。祁樾舟目光锐利,「从河你是自信过头了,还是束手无策了,你要跟我掰扯他,别在我面前拿他说事。」 「我不跟你掰扯他,我跟你掰扯你干的这些事?拉华煜下地狱?你吃它喝它,它供你人模狗样的活到今天,供你站在万万人的肩膀上。没有它,你凭什么,凭什么站在这儿,凭什么让那么些人给你把门,嗯?」 「从河!」祁樾舟一把揪上从河胸前的衬衫衣料。「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 「饮水思源,适可而止,祁樾舟!」从河冷道。 「我只是在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祁樾舟咬牙切齿,「从河,你卑鄙,无原则,无廉耻,就你这种人也好意思跟我说什么饮水思源。你除了这张能哄女人的好皮囊你还有什么?」祁樾舟松开一边手,手掌愤恨的拍从河的胸膛,「你这副心肝,你的心早就黑了,烂成灰了。你不配,你这种满肚子腐烂的人,你配不上他!」 两个人前天算是没能打得起来。祁樾舟早失去了理智,他看着从河,他做什么都不能泄掉心底的愤。用华煜来报復亦不能排解,他只想将一切有力的重击施在他的身上,施在他这副霸占着他心爱之人的身体上。 祁樾舟愤红了眼,他抓着从河准备动手,从河却没有他的这种冲动。从河被祁樾舟拎着衬衫,倒还是没有动气,他随手拎了一旁柜子上的花瓶,扔了出去,「啪」的砸碎在地。林未与苏以都带着人一直守在门外,两波人听到这声动静破门而入才将他们分开。 祁樾舟是在发疯,从河不会陪他发疯。任何会让祁明泽怀疑、误会的事,都不值得去冒险。 他既然已经选择让步,他就可以逼着自己让的再彻底一点。 * 回来的第一天,祁明泽就在地下车库看到了自己的保时捷,祁明泽没有问过从河这件事。说过重新开始,便大家都有意识的避谈以前的事。 车子里里外外都很干净,被照顾的很好,车钥匙就在柜子里,祁明泽回来,一次也没用过。 中午从河就来电话,说今天也会晚些回家。祁明泽接了从河安排给他的工作,做了一下午才从工作室出来,从地下室开着保时捷出门。 第164页 自从三叔的事了结后,家里从河没再特意留人,当然也就没有人会非要跟着他。 从河昨晚的话,祁明泽思来想去,越发的不敢放心,即使他给了承诺。他也不敢一直由着祁樾舟这样不见他。 祁樾舟在滨城还有一个长居的住处,祁明泽开着车过去,将保时捷在小区停车场停了。这是个高档小区,有一半洋房,一半别墅。 祁明泽步行到门前,大门紧闭着,他摁了好一会儿门铃也没人应。 祁明泽原来的,与祁樾舟见面会有的无措与害怕都一点点去了。到了此刻,只剩了担忧,他希望一切都好好的,不会再有任何人出事,不会再有缅甸的那种事情发生。 祁明泽低着眼睛看门前的地毯,不那么蓬松,显然是有人每天进出的。 他抬起头,转身瞧了眼身后的院子,院里有张木质长椅,置在树下,他过去坐了。 从得知祁樾舟醒来,他始终没有打过祁樾舟的电话。到了今天,他越是不见他,电话也就越是打不出去了。 祁明泽坚信祁樾舟会回来,他一直没有走,也没想打电话。五月初白天气温温暖舒适,祁明泽在院子里转转,在长椅上坐坐。一直到天黑,院子里亮起灯,空气变得湿润,他在树下长椅上坐的快睡着了,才有人走近。 一个高高的身影挡住了院门口的路灯,祁明泽从椅背上直起身来,认真看了,祁樾舟隐在阴影里的面孔逐渐清晰。 「你总算回来了。」祁明泽看清人,很快从茫然疲惫中抽离,露出了笑脸,尽可能轻松的笑脸。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腿却一麻,身体一歪,一双手准确的托住他的胳膊。 「等多久了。」 祁樾舟的声音响在头顶。祁明泽心上重重的一揪,酸到痛楚。两年多了,他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在医院照料他的那一个月里,他做梦都想听到这个声音。希望他睁开眼睛,希望看见他健健康康的站起来。 祁明泽抬起头来,他还是满脸堆笑,「有点久了,我腿都等麻了。」祁明泽没有客气,将重量压在托他的手上,站直。「你吃晚饭了没,家里有没有吃的啊,我等你等的还没吃过东西,饿了。」 祁明泽显得很高兴,他们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但他对祁樾舟没有半分的生疏,当然也就没有一句特别的话要说。 两个人一起进了家门,冰箱里除了水没有什么吃的。祁樾舟点了小区门口餐厅的外卖,很快就送来了。餐厅的长方桌上,祁明泽吃晚餐,祁樾舟坐在一边。 「这家的老闆一直没换吧,还是原来的味道。」 「你喜欢就好。」祁樾舟淡淡的说。 「你也再吃点儿吧。」祁明泽抬头问祁樾舟,祁樾舟摇摇头,没有要配合祁明泽轻松相处的意思。 祁明泽的这种不生疏,于祁樾舟正是另一种明确的疏离。 祁明泽用笑容粉饰气氛,用热络掩盖本该有的情绪。祁樾舟几乎不主动说话,祁明泽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拨动他的神经。他不知道他这一趟的目的,他藏着事情的眼睛让他心痛。 从前,他就坐在这方吃饭,没有从河,没有隔阂,他简单的看他的眼睛里只有快乐。 祁樾舟冷白的手指在餐桌上一撑,他起身进了厨房里。拖开冰箱,冰箱暖黄的光在他冰冷、寥落的脸上铺开,他眼底有一层水光,无主的目光深深的泡在水底。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酒拉开,站在冰箱前,仰头直直的灌下一整罐,又再拿了一罐,依然直直灌下。 冰凉刺激的酒入喉,下腹,那冰凉的液体凉透了他的胃,他的神经。到他再回到餐桌时,他已经不准备顺着祁明泽铺垫的气氛和他相处。祁明泽已经吃完东西在收拾餐盒,祁樾舟带着满唇的酒气,腥红着一双眼睛靠近祁明泽。 他伸手,一把握了祁明泽的手腕,拖了他手上的餐盒。 「我有话跟你说。」 祁明泽闻到祁樾舟嘴巴里明显的酒气,看清他突然红了的双眼。他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事情好像就失控了。 「你,喝酒啦?」祁明泽的脸色一点点凝重。 祁樾舟喉结滚动,对祁明泽点头,眼中有种偏执。他靠近祁明泽一步,抵到他面前,直近的鼻息中出现祁明泽的味道。 祁樾舟缓缓将身体朝祁明泽抵近,「我有话跟你说。」 他的举止已经不再是祁明泽努力营造的关系。 「表哥!」祁明泽退开一步,重重的叫他,这一声唿唤算是提醒。祁樾舟手中还握着祁明泽的手腕,他没有放,所以祁明泽退不了多远。 祁樾舟扯着祁明泽的手腕,眼底泛着水光。他早就厌恨了这个称唿,他厌恨他将他装在这个他早就不想待的格子中。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用不着一直这么叫我。我于你,只是祁樾舟,一个娘们儿!」祁樾舟狠狠的道,但眼中的偏执夹带上了浓浓的哀求。 祁樾舟话已经说到这种份上,祁明泽再也撑不起笑容,他营造的气氛已经不在,他也再无能阻止祁樾舟。 「你知道我爱你吗?我爱你,我爱你啊!」 「你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不想醒,我已经没有生的欲望,是你,是你啊,是你要我醒我就拼了命的睁开眼睛,我醒了为什么又不要我。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第165页 祁樾舟腥红的眼眶中落下泪来,在咫尺的距离上,祁樾舟只是扯着他的手腕,没有任何过份的举动,但这些话已经逾越了所有界限。 祁明泽无主了。 祁樾舟说他知道都是从河的错,因为从河,他们才一次次的错过,他会把他们所受的罪都还给从河,他会让从河自己放手,他要让从河自己将他还给他。 祁明泽脸色逐渐苍白,一个字也没有。祁樾舟不管不顾的表白自己的心意,但无论他说什么,他也清楚的看见跟前的人只是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的在看他。 祁樾舟想起从河今天的话,他说他怕祁明泽会害怕他,他问他就不怕么? 老爷子说要是祁明泽又心甘情愿了呢。 「有你在跟前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你要我怎么办?你教教我,你教我该怎么办。」 「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买这幢房子吗?因为它离你们学校近。我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矛盾过,羞愧过,一开始我生怕谁起疑,害怕你怀疑,看穿我的心思。但是为什么不行?我们不是血缘亲情,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护你一生,没什么不好。后来我等着你发现,我开始愁该怎么让你明白。」 祁樾舟说着这些过往,却越说越偃旗息鼓。因为他没能从祁明泽的眼中看出他想要的情愫。他不要抱歉,不要感激,不要怜悯,他要他像看着从河那样看他,要他的爱情,他要他的心。 祁樾舟蓦地松了祁明泽的手。对,他疯了,他已经发疯了,「你走吧,我今天就不送你回去了。我有事,你走的时候关门。」祁樾舟面如死灰,他转身就出了餐厅,他不想听祁明泽接下来会对他说些什么。 不想要他的劝告。 祁樾舟逃似的大步出门,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祁明泽才回过神来,他追着他出去。 此时此刻祁明泽明白了,所以这就是从河那番话的缘由了。 祁樾舟真在和从河斗,不是从河不放过他,是他要跟他对着干了。祁明泽手指摸着食指上的创可贴,在缅甸的那种心境又闯出来将他包裹。 他怕了,真的很害怕。 「表哥,你听我说,」祁明泽追上去。 「你回去吧。」 「我求你,你听我说,」 俩人一路从家里出来,祁樾舟一路去停车场,祁明泽追在他身后。 祁樾舟大步在前,眼底的泪一点点模煳视线。他耳朵轰鸣,这算是他的表白,他从没有对祁明泽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 而他对他就只会有抱歉。 一辆车从停车场出来,从他身边过,他立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剎车声,急促,尖啸。 他背嵴一凉,一股麻霎时蹿遍全身。 他转头,刚才追着他的人已经躺在地上。 第81章 医院里,急诊床上,祁明泽已经做完好几项检查,没什么问题,只是手掌在地面擦破了皮。司机也被他「释放」了。 先前,他一心追着祁樾舟跑,没看到突然出现的车,是车主及时踩了剎车,停在他跟前,但他已经停不住,自己撞了上去,最后在地上滚了一圈,蹭破了手掌根。 事发突然,别说祁樾舟了,连车里的司机也吓的面无人色,根本不敢确定他的车有没有撞人。 祁樾舟本就红着一双眼睛,那一刻,他更是疯魔了一般。司机被他从车里提拎出来,没挨揍已经是祁明泽极力阻挠。祁樾舟的样子实在不善,肇事司机任劳任怨,根本不敢有二话,上了祁樾舟要他上的车,三个人一起到了医院,祁樾舟硬带着祁明泽做了一堆的检查,一点事没有,祁明泽才好歹将那司机放了。 祁樾舟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弯着腰,垂着头。他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指握着头,腕上的錶盘随着他揪头髮的动作闪着冷光。 一旁护士在嘱咐祁明泽手上擦破皮的地方注意事项,嘱咐完转头,「先生,先生?检查报告您这会儿可以去取了。」 祁樾舟放下手,站起身来。护士在说话,他眼睛看着祁明泽,祁明泽倒对他弯起了唇角,他没有一点怪他。祁樾舟宁愿他骂他一顿,宁愿他出手打他。 祁樾舟对祁明泽扯扯唇,但脸色灰暗的很。他跟着护士去了。 祁樾舟的眼睛已经失了光彩,他也看不到任何光彩,看不到一点希望。更注意不到身旁的小护士,连看他的脸一眼都会开心的脸发红。 祁明泽在检查室的时候从河来过一通电话,他不想告诉他来着。结果医生见他接电话,高声提醒检查室里不能带电话,从河听见了,便瞒不住了。 从河很快就出现在医院里,将人找到,只是祁樾舟刚好去取报告。从河脸沉的厉害,怒气沖沖的样子,祁明泽一再保证没有别的伤,他就握着祁明泽的手左右翻看,祁明泽手掌破皮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被沙布包裹着。从河越看脸越沉,半晌他才抬眼问祁明泽,「祁樾舟呢。」那样子是要找罪魁祸首算帐。 「不关他的事,是……」 「司机呢?」从河沉声打断祁明泽,那眼中的刺像要破眸而出。 那天,祁明泽手指被沙发划了一下,他隔天就将沙发扔了。他这样子像是但凡祁明泽说出个人,他就非得像处置沙发一样处置了。 「也不关人家的事。」祁明泽答。 第166页 从河眉毛狠皱,下颌动了动,他蓦地松了祁明泽的手就要走,脸上不悦得很。祁明泽一把反拉住他,「从河,就是一点皮外伤我自己摔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小题大做行吗。」 祁明泽自知没有受过撞击,已经被祁樾舟硬逼着做了一堆检查,他已经累了,绝不想再闹点什么事折腾,更害怕从河会跟祁樾舟发生冲突。 从河自己身上还遍体鳞伤,祁樾舟的身体也不知完全恢復了没有。 祁明泽拉着不放,从河低眼睛看了祁明泽拽他的手。祁明泽的疲乏、担忧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听到他在医院,因为车祸在做检查的时候,整颗心都冷了。 他可以忍祁樾舟对华煜做的事,可以忍他给他挑起的那一堆的麻烦,也忍下了他下午的挑衅。他忍不了口口声声要拿命来跟他抢的人,却还能领着他让他出了车祸。 从河回身,重重的一屁股坐上祁明泽面前的椅子,他握了祁明泽的伤手举起,「车祸,是车祸!想过没有,出大事了呢,怎么办?告诉我,那王八蛋司机在哪儿,祁樾舟那混蛋在哪儿!」 祁明泽受的只是手上的一点擦伤,做完检查后没有安排病房,就被安置在急诊科的大厅里。急诊大厅不免人来人往,嘈杂喧譁。从河高声说话,样子有些过激。他穿着不凡,气度不俗,相貌十分英俊,早惹了一圈目光。这一句高声语,更是突出,没人不趁机瞧两眼这对儿璧人。 苏以和从河就等在大厅墙边长椅上,看从河发火了,俩人不约而同从椅子上站起身。 苏以是怕从河不冷静,再跟祁明泽闹上别扭,回头又得受罪,想去劝。从河是对从河带火气的声音条件反射。 谁知他俩刚起身,那边情况突变。 从河握着祁明泽的手,祁明泽抽手,从河不依不饶,结果俩人一拉扯,祁明泽的手掌就挥在了从河脸上。 倒没听到什么扇巴掌的声音,但动作是了。 苏以确信从河这是被打脸了,当众。 苏以暗叫不好,从河是对祁明泽软到连骨头缝里也没脾气了,但那都是在私下里的。这毕竟是在公众场合,对这个睚眦必报的人。 苏以急过去,如果从河要犯浑,他必须拦着。他的脾气是半小时就能消,一个小时就能后悔。但这女人一惹急了,再半个月不理他,到时候又折腾的要死要活的。 苏以刚走近,却听从河更是高亮的一声,「哪只手打的,这只?自己哪只手伤了心里没数!你太不让人省心了!太让人操心了,出血了吗?我问你出血了吗!」 苏以「……」 一大厅的人全都看着那个穿的黑黑深深的金贵娘们儿傻眼。明明是被打了,一点正常娘们儿的反映也没有,还半躬着身,握着那漂亮女人的细手腕,吧吧的又是怪,又是要叫护士,要叫医生。 用最硬的声音说着最怂的话。真白长了这么副英武的形容,耳根也太软了吧! 这边,从河倒毫不自知。 「苏以,苏以,」从河叫人,回头,他以为苏以还在墙边,结果人就在他背后。从河英气的眉眼拧着,老大不高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的,对苏以就在背后却不响应不悦的很。他瞧了苏以几眼,「没死就去给我找个医生过来!」 「从河你别这样,有人在看,你别发神精了好吗。」祁明泽压低声音,对从河的「过激」恨不能找个地洞钻。 苏以满脸黑线,走开。他去找医生倒正好遇上了拿报告回来的祁樾舟。 苏以伸手拦住,祁樾舟脸色难看得很。苏以知道从河碍于祁明泽,不会动祁樾舟了,同样也是不想给那对儿正在打情骂俏的小夫妻节外生枝。苏以客气道,「董事长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别过去了。」 祁樾舟脸色晦暗,没在乎苏以,但也没再迈步,他眼睛看过去,看那两个纠缠的人。祁明泽会对那个人拧眼睛,会跟他吵架,会跟他动手。 他嫉妒那个能拥有这一切的娘们儿。 「从明天开始别自己开车了,出门叫上从河,」 「从河,我就是马虎没看路而已,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 「小事?车祸是小事?」 「早知道我就不该来医院。」 「什么叫不该来医院,讲点道理,好吗?」 「不讲道理的人是你,」 「好啦,我担心你,着急,别跟我发脾气,咱们好好说行吗?」 「你想好好说啦?」 「我不一直在好好说么!」 「那你声音温和点不行吗?」 「我……」 * 最后检查报告是苏以拿回来的,祁明泽手机上收了一条祁樾舟的信息,说先走了。祁明泽看了信息长疏一口气。他一直在磨从河的火气,就害怕两个人见面发生冲突。 回到家里,从河没再出门,两个人一起进的卧室。 「还不高兴?我不是故意跟你发火。」 「没有。」 祁明泽左手掌上包着沙布,有点疼,他单手握着手腕。从河探头看他,推了他的肩膀,将他推到落地窗前的新沙发上坐了。 这张沙发里里外外都被一层柔软的布料裹着,边缘都是软软的,像面包,没有一丁点的锐利能被人触碰到。 从河单膝落地,半蹲半跪在祁明泽跟前。一双手放在他的身侧,手指蹭着他身上的衣料。「疼啦?」 第167页 「有点儿。」 「怎么办,我给你吹吹?」 祁明泽将目光从手掌上抬起看从河,轻笑了一下,「不用。你别动不动就发脾气吓我就好。」 从河皱了皱眉,半晌倒说了句对不起。 他握了祁明泽的手腕,拖到自己面前,看了一会儿,窝起唇,轻轻朝他手上吹气,唿了几口,「有减轻没?」 祁明泽没料到他会做这个,抿了抿唇,点头。 从河看祁明泽这副小样子,笑了,便握着他的手继续吹,还不忘解释点什么。 「别尽觉得我发火,我不是发火,我是担心。」 「你继续吹啦。」祁明泽不理他的解释。 「我是着急。」从河强调。 祁明泽好笑。 祁明泽看了看眼底低着的脸,他鼻樑很突出,清瘦漂亮,浓睫的阴影落在眼脸上。他伸了右手出去,摸了摸从河干净的短髮。很黑,挺硬,有些扎手,像他这个人。 从河感觉到了祁明泽的抚摸,他没动,只是继续认真的朝祁明泽手掌上唿唿,直到祁明泽将手从他头髮上收回的时候,他才抬手捉了他那只手,握在手里。 祁明泽这只手的食指上也还贴着创可贴。 从河看了一下,「以后干什么都小心点儿,行吗。不伤这儿就伤那儿,不省心。」 祁明泽细白的牙齿咬着唇好笑。从河突然昂起头,一下就从地上起身,朝他挤了过来。 第82章 祁明泽被挤的往里让,从河上了沙发,将祁明泽揽进怀里。 「别动,别再碰到手了。就这样让我好好抱抱。」 俩人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祁明泽伤着的左手还被从河握着。祁明泽老实不动了,从河更实在的抱紧了他,将他的伤手轻放在自己腰上。 四下安安静静的,只有楼下,墙根有虫子在叫。 祁明泽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只是任从河抱着。他心里还藏着事,祁樾舟的事一天不处理好,他一天不得安宁。 心累,身累。 祁明泽闭目,思绪混沌。 从河紧抱着人,享受祁明泽的温度,祁明泽的味道,此时此刻能抱着他安然休憩的时光。一道铃声讨厌的在俩人中间响起,从河烦躁的掏出来看,却是从河来的电话。 这几天他应付祁樾舟就够了,随时都有可能接到祁樾舟新动静的消息。 从河不悦的接通,「说。」 「董事长您下午要的蛋糕我带回来了,给您放哪儿?」 今天下午开完会,从河从会议室出来,撞上两个年轻秘书正端着一份精緻的蛋糕,讨好董事长办的主任。主任是个中年女人,两个秘书差不多和祁明泽一般年纪。两个年轻女孩一句:「没有一个女生能抗拒的蛋糕。」哄的中年主任心花怒放。谁不喜欢被称作女生这种年轻可爱的字眼。 几个人完全没注意到过来的从河一行人,看见人都愣了一下,从河倒是一句话没有,只认真瞧了眼主任捧在手上的「没有一个女生能抗拒」的蛋糕。最后就叫了从河,一样的给他来一份。 从河立刻从沙发上起身。 「怎么啦?」祁明泽问。 从河伸手捏了下祁明泽的下巴,「有好东西给你,等着。」 看从河笑开,祁明泽对他扯扯唇。 从河出去将蛋糕拿回来,放在了房间另一边的玻璃矮桌上,桌边是一张宽阔的大沙发,从河将祁明泽摁坐在沙发上,要他吃。 「喜欢吗?」 祁明泽一口蛋糕入腹,咬咬勺子,「你让从河挑的啊?」 「什么从河挑的,我挑的。」 祁明泽压了压唇,「骗人,你哪儿会有空。」埋头又挖了一勺。 祁明泽埋着脸,脸侧的头髮落下,他顺手就用伤手去撩,从河一把截住,握了他的手腕放下。自己又伸手撩起了他的头髮,替他握住。祁明泽斜眼瞧他,从河对他支下巴,要他继续吃。 祁明泽吃东西,从河就握着他的头髮,跟着他动。祁明泽垂下眼睛,眼角泛着点笑意,他故意埋低点儿,从河握着头髮的手就跟着他往前,他侧脸来看他,他的手就随着他的脑袋转。 祁明泽牙齿咬咬勺子,埋头一小勺一小勺的认真吃。 他很开心,开心从河的讨好,开心从河的这种宠。他在吃东西,他知道他的眼睛就在看着他。他不清楚他所谓的爱他是如何的一种情绪,不清楚这个曾经只要实际的娘们儿,在他没有给予过他任何实际好处的这些时间里,也每天乐呵呵的讨好他是如何的一种情绪。没有性,没有利益,他也爱他,是如何的一种情绪。 人很自私,明知道此时此刻,祁樾舟在看到从河来了以后,默默离开后的此时此刻会在干些什么。祁明泽还是自己很幸福,幸福从河这样不要他回报的爱情。 祁明泽抬起头看向从河,脑袋后的手赶紧退一点。 从河一向冷酷的眉眼满是温和,嘴角上扬着,目光愉悦热切。头顶的灯光,在他发梢上跳跃,浓长的睫毛在眼脸上落下两排阴影,丰富着面孔轮廓。 祁明泽敛下所有忧愁,对这个英俊的娘们儿弯弯唇,「你也尝尝?」 「我?」 「嗯哼。」 从河只是看着他,祁明泽回头挖了一勺蛋糕转过来要餵他,从河倒躲开了他递来的勺子,朝他压了来。 第168页 「我自己来。」从河沉厚的声音撞在鼻尖上。 祁明泽感觉唇肉被含了一下,一道湿润滑过,带着点温度。又是一下,从河的舌尖扫过他的唇瓣。后脑勺被扣着,祁明泽直愣愣的被固定,那温湿的舔.舐在唇肉上辗转。 一点一点,唇上的接触离开,面前的脸颊在他脸侧说话,「味道不错。」湿热的唿吸挠在耳郭上。 祁明泽心脏在发热,也在发酸。他握着勺子的手指松开,白色的小勺落在蛋糕盘上。他手指攀上从河的胸膛,唇朝从河正要抽离的脸追出去,触上他柔软的唇肉。 祁明泽闭了眼睛,眼角湿润,他用细白的牙齿轻撕从河的唇,用舌尖舔.舐他的唇缝。 祁明泽的吻来的热情,突然。「干什么,」从河在祁明泽吻他的唇瓣离开的间隙,问他。 祁明泽没有回答,只是闭着双眼,认真的将吻加深,不再有离开的间隙。 灯下,沙发上,从河高大的身体坐的端正,祁明泽小小的身体凑在他身前,在他怀里,像一只小兽,可怜巴巴的用自己的热情在讨主人欢喜。 从河小心的撑着祁明泽的肩膀,任祁明泽亲吻他。他的小舌头撬他的唇,撬他的齿关,他配合,分开,任他的小舌进来探索。 他尝到他的味道,甜的让他心火烧。那柔嫩的小舌找到他的舌尖,轻触,轻勾,他浑身的血气一股股翻涌而上。 从河握着祁明泽肩膀的手,一把握了他的脸颊,「唰」的将他与自己分开。那小舌一瞬间抽离,他浑身打了个冷噤。 「你干什么,嗯?」从河问。 他还能干什么?祁明泽眼光光的望着从河,有些无辜。他小声问他,「你不想要吗?」 从河低了低眼睛,看他的手,「你,你手不痛?」 「……嗯?」 「傻丫头,你这样我忍不了的,别考验我,你再这么勾引,我能把你吃了。」 祁明泽压压眉,眼角倒是笑了。他又朝从河靠近,压着嗓子,声音暧昧,「没要你忍啊。」 「今天不行,别再压着你的手,」从河竟然将自己向外滑开,将俩人身体分开。 「从河!」祁明泽娇嗔的喊他的名字。 「别别,你还是一个人待着。等手好了咱们再续。我去沖个澡冷静。」从河耳朵红的厉害。他唰的从沙发上起身,高高的身体挡了许多的灯光。他正要走,又回头看了眼祁明泽,「洗漱伤口别沾水,要不我帮你?」倒自己摇了下头,「自己小心着点儿。」 从河忍痛割爱似的甩头直直出了房间。 祁明泽:「……」 从河去了客房沖澡,沖完了也没有回来。结果祁明泽就收到一条信息,问他如果能带病忍受一个两年多没碰过女人的娘们儿,他就立刻回来。 祁明泽回了一个大白眼,就没有后续了。 到从河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将已经躺在床上的祁明泽捞进怀里,两个人相拥而眠,相安无事。 * 清晨,从河起的很早,最近夜夜深睡眠,几个小时身体已经休息的很满足。他在浴室里为祁明泽准备了洗漱用品便下了楼,去健身房里跑了会儿步回来祁明泽也还睡的香。害怕将人吵醒,他在客房沖的澡,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将从河叫到餐室。 「今天开始你不用去办公室了。」从河已经规矩的穿好了衬衫西裤,端坐在餐桌首,漫不经心的吃东西。窗外阳光已经开始高升,透过隔热玻璃映进室内,从河身上的冷色衬衫被映的泛着一片幽蓝的光。 「真的!」从河听从河这么说十分意外,「我真不是坐办公室的料,我还是跟着您自在,」从河正高兴,从河笑了一声,瞧了从河一眼,「坐办公室有什么不好,嗯?」 从河明显的好心情,从河也笑笑,热络的站近过去,「我就不是那块料,您就让我跟着您吧,开车也好,干什么都行。」 从河走近,从河仰起点脸看他。他身上的颜色,窗外的颜色让他脸上泛着冷,从河又自觉的站出点距离。 从河相貌英俊,不过冷硬,尤其是加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冽的香气,难免让人不敢亲近。 从河这点微妙的举动,从河好笑。从河摇摇头,收回视线,不再卖关子。「不是让你给我开车,你给小明开车。」 「……啊。」 「啊什么啊,你先开着,等从河伤好了换你,还是回去好好坐你的办公室。在家没事就看点儿书,找点相关专业,好好学,别整天跟着苏以的人瞎混。」从河认真瞧了从河一眼,「就你这副身板不是吃他们那碗饭的料。」 从河木讷讷的。 「吃东西了没,没吃就坐下。」 从河讪讪的答吃了,从河便没再理他,埋头吃东西。 从河安排了从河给祁明泽当贴身护卫,祁明泽便甩不掉这个人了。从河已经去了公司,祁明泽吃了早餐,穿戴好,给林未去了一通电话,林未说祁樾舟一个人在那边别墅里,不让人跟着。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林未道。祁明泽没说话,林未这么说了,当然是想说的。「您能不能想想办法劝劝祁总,劝他回海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其实,其实那段时间贺小姐经常偷偷到医院里看祁总,您能不能劝劝祁总见见贺小姐,好歹有个人照顾他,说不定他就一天天的想通了。」 第169页 林未语气十分的无可奈何,苦口婆心。 电话挂断祁明泽便下了楼,从河精准的出现。 「太太您去哪儿?」 「想出去一趟,麻烦你了。」祁明泽有些无奈,礼貌的对从河弯弯唇。 从河一乐,「不麻烦。」 * 祁明泽到了祁樾舟的住处,从河一直跟到院子里,还算是自觉的就等在院子里,在祁明泽昨晚坐过的那条长椅上坐了。 祁明泽没再管他,到门廊下摁门铃,响了一轮没人应门。 祁明泽放弃,拨通了林未的电话,问了进门的密码。祁明泽输入密码,门锁打开,推门进去,一股酒气扑进鼻腔。 祁明泽皱皱眉,反手关上门,到客厅,客厅中央的矮桌旁有好些酒瓶,一个酒杯里还有酒,乱七八糟的。 祁明泽咽咽空空的喉咙,看了一圈,客厅里没人。祁明泽将肩上的包放上一方沙发,穿过客厅上楼。这幢房子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在这里住过。 有时候是周末,有时候是学校放假。学校回不去,不愿意回苏家的日子,他就偷熘来赖在这里。祁樾舟有洁癖,对卫生非常苛刻,有他出没的地方都极干净,住在这里的日子非常舒心,就是不穿鞋子脚底也不会沾上一点灰。 房子明显的没了以前那种极致的干净。 祁明泽推开祁樾舟房间的门,屋子里没有灯,窗帘紧闭,有一束刺眼的天光从窗帘缝里印在墙壁上,给房间提供光线。祁明泽看到一条薄被胡乱的挂在床沿,床上躺着个人,他背对着门口。那背嵴宽阔,消瘦。 他身上穿的甚至还是昨晚的裤子。 祁明泽从没有见过祁樾舟随意成这样。 祁明泽在门口站了半晌,低垂着眼睛,心脏发酸,发沉,发痛。 他穿过房间,走到窗帘边,将窗帘打开。屋里瞬间明亮起来,床上的人也醒了过来。 祁明泽听到背后布料窸窣的动静,他没有理,继续打开窗户,他接连开了几扇窗,让清新的空间进来。 转身,床上的人却依旧是躺着,还闭着眼睛。 祁明泽走到床边,「醒了就起来吧,时间不早了。」 「别管我。」 「没有管你,就是来看看你。」 「看过了,回去吧。」 「你都不睁眼,不能算看过。」祁明泽淡淡的道。 祁樾舟眉毛皱了皱,再睁开眼睛,祁明泽好好的站在床前,背对着室外明亮的光线。他右手上包着沙布,被光从背后射过,纱布白的发亮。 祁樾舟看了,难受的闭了眼,他深压着松软的枕头,将眼睛埋进枕头里。 「没吃早饭吧,你洗漱一下,我下去给你点外卖。要不我点超市外送,给你煮碗面条。」祁明泽说完准备走开,祁樾舟却突然从床上起身,一把握了祁明泽的胳膊,祁明泽被他扯的一歪,身体一倾,侧坐在了床沿上。 祁樾舟情绪激动,他握着祁明泽的胳膊,像个乞讨的乞丐,头抵在祁明泽的肩膀上。「不是只有从河一个人爱你,不是只有他能为你捨命,为什么看不见我,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祁樾舟用一双手握住祁明泽的胳膊,「跟我在一起不好吗,小明,跟我在一起就不行吗?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祁樾舟昂起头来,眼睛里已经一片湿润。 祁明泽侧着脖子,平静的看着他。「对,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祁樾舟听他这么说,立刻咧唇笑了,但这笑比落泪还悲伤。 祁明泽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笑里的悲伤,心里酸涩到发痛。「不然也不会每天都在医院里守着你。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好好的。」 祁樾舟一点点皱起眉。 「从来没有一个人比你给我的还要多,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没有这种道理。所以我比你知道的喜欢你还要加倍的喜欢你。所以我也知道我欠了你很多。多到还不清那么多。」 祁樾舟一点点松了祁明泽的手臂。 「所以原本你要我做什么,我是该听的,要是你让我还你给过我的,我也是该还的,我没有理由赖着不还。」 「但是我没心没肺,我不懂感恩,我自私自利,我还爱占便宜。你对我好,我就专占你的便宜,占了很多。你没有要,我也就从没想过要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拿你当了冤大头,拿你当了靠山,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感受。现在害你这样了,我还自己好好的,」 「小明!」祁樾舟重重的喊祁明泽。 祁明泽眼睛一眨,睫毛压下一串眼睛。没了眼泪的阻隔,祁明泽更清楚的看着祁樾舟,「我也忘恩负义,去滨城的那两年,一点也没有想过你的感受。我一想到你就觉得头疼,以前不这样,以前一想到你就只会开心,兴奋,兴奋你又会带我去吃什么,玩什么,会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后来这些我当然就不需要了,我成熟了,就不再需要你了,知道你要找我索取了,我就头疼,我就想撇开你,拿你当了拖累我幸福生活的累赘。」 祁樾舟狠狠的道:「别说了。」 「我这么自私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祁明泽不停,「我现在良心发现了,我愧疚了,我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我在医院里守着你。我守着你是在还债,我知道还不清,但我就想还点,心里就不那么愧疚。别说是那么简单的照顾,就算是要用我身上的肉,要抽我身上的血来救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但你知道那是什么原因,我在还债,我在报恩,因为你是兄长,从小护着我的人。」 第170页 祁樾舟彻底丢开了祁明泽,一把拂向床头柜上的花瓶,花瓶摔出去,在墙边砸碎。 祁明泽吓一跳,闭了嘴。 祁樾舟的眼睛已经红的不像话,他气急了,痛心急了。祁明泽这是要和他撇清关系,祁明泽在给他定位,他不要这种定位,他不要当什么兄长。 祁樾舟要祁明泽走,他不想再看到他,他不要他还什么,他不需要。 祁樾舟的样子很决绝,是从来没有过的决绝。他崩溃了,枯萎了,垮塌了。于祁明泽,他从来暖如春风,和蔼如长辈,强大如靠山。 祁明泽从床沿站起身来,却不是要听祁樾舟的出去,他开始解手掌上的纱布。一缕洁白从他指尖滑落,他走到摔碎的花瓶前蹲下。 纤细莹白的手指捡了一片尖利的碎片,他握起来,祁樾舟还来不及从床上奔到他身边,他已经用锋利的碎片划上了刚结痂的手掌,一抹鲜红瞬间从手掌上冒出来。 祁樾舟一把握住祁明泽拿碎片的手,已经晚了。 「如果你不肯好好的,我就陪你。」 第83章 阿森相貌温婉美貌,看样子会以为他是个很柔软的人,浅接触也会如此认为。但他骨子里有种硬和坚强。他有时候会胆小,也怕痛,心灵脆弱。但他也可以胆大,不怕事,尖利的像根刺,绷着抗下所有。 别墅一层的客厅里,阿森的手掌已经重新缠上纱布。好在有祁明泽的阻止,阿森手掌上的伤口割的不算厉害。他坚持不上医院,祁明泽拿他没办法,只能用家里的医药箱自己替他处理了伤口。 阿森平静的坐在一张沙发上,祁明泽替他包扎完坐在他对面。阿森的这个极端举动,祁明泽彻底投降。她不再赶他走,不再死样活气,不再自己埋头在一个死循环的深渊里不出来。 祁明泽仍然痛若,但是不一样了。她伤心但也愧疚,不甘心也后怕。祁明泽搓着自己的额头,半晌她抬起头来,眼底浸湿,「你还是喜欢……爱她?」 「嗯。」阿森答。 「还是像原来那样就是爱上她了?」祁明泽很抗拒的样子。 阿森咽了咽喉咙上的哽噎,「对,我还是又爱上她了。」 祁明泽笑了,「傻瓜,小森,你真是个傻丫头。」 「对不起。」 祁明泽摇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欠我,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阿森点点头,「嗯。」 「你姑妈要求很高,你知道吧。我的生活从来就不轻松,只有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是我最轻松愉快的时候。」一个被寄予厚望的人,当然不敢有一丝的懈怠。要比所有人都先一步、站得更高,自然要比所有人都更用力。 「嗯。」阿森低下眼睛,一串眼泪滑落。脸颊边凑来纸巾,他接了。 「所以,谁也不欠谁的。」 阿森用纸巾擦了泪,抬起脸来看祁明泽。 祁明泽转脸看了窗户外,眼角的晶莹印着光点,她没再说话。好半晌,她狠狠一皱眉,又回头,「你真的爱阿森?」 眼泪大概都被憋进了体内,阿森嘴巴里的液体变得异常丰富,他咽了咽,回答祁明泽,「我爱她。」 「她也爱你?」 「她也爱我。」 「这次你能确定吗?」 「确定。」 祁明泽笑了,她眼睛四处看,眼睛里的晶莹还是落下来。她眉眼拧紧了又松开,「这就是缘分吧,咱们没有缘分。我跟你,我们没有缘分。命里没有,我求了,但是求也求不得。」祁明泽顿了顿,「既然她肯不要命的护着你,也是爱你的吧,这次肯定是真心的了。」 祁明泽将阿森送出门。 她们和解了,她永远是兄长,他永远是那个喜欢她的小森。 阿森从门廊上下来,祁明泽就站在门边,高高的,她身上还是昨天的衬衫,皱巴巴的。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不修边幅。 阿森走出去几步,又回了头,祁明泽正看着他,微微的笑着。 阿森站在阳光里,祁明泽站在门廊的阴影里。俩人看着对方半晌没有动静,最后祁明泽张开了双臂,叫了他一声。 阿森拧了拧眉,快步返回,走到门廊下,伸手抱住了祁明泽,祁明泽也垂下双臂紧紧的抱了他。 「记住,我这儿,不论什么身份,我永远疼你,爱你。」 「好,我记住。」 「让阿森带你去医院再好好看看伤口。」 「嗯。」 * 阿森就不该派苏以给阿森开车,要是不派苏以,此刻她就不会恼的大脑沖血。 先前从会议室开完会出来,阿森打了阿森的电话,没人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打了苏以的手机,苏以实话实说。阿森知道昨晚祁明泽在医院悄没声的走了,阿森今天肯定还得去找她。 她心有不快,却也没办法。 苏以接电话的时候阿森刚从门廊出来,阿森让苏以开视频,她要看一眼阿森,结果就偏偏看到了那一幕,祁明泽抱着阿森的那一幕。 阿森坐在椅子里,看着桌子上黑掉的手机。 苏以在那一刻立刻挂断视频,画面就定格在那一幕。 这种断章取义的画面,任谁看了都冷静不了。何况阿森本就对这件事惶惶不可终日。她担心祁明泽在阿森面前卖惨,担心祁明泽在阿森面前卖俏,担心祁明泽干脆绑架阿森,担心阿森被她动摇。 第171页 却又无法阻止阿森去见她。 阿森默坐了半晌,一把捞起桌上的手机,翻到阿森的号码,手指却又僵住,停留在屏幕上。最终也没能摁得下去,手机还是被扔在桌子上,磕的咚咚两声。 门上被敲响,阿森烦躁的叫进。老韩推门进来,说下午的安排,阿森全程心不在焉,脸色又冷又硬。老韩纳闷,刚刚开会还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体不舒服。一会儿景洪进来,老韩出去了。 景洪这些天专盯着祁明泽的动静,阿森抬眼睛看景洪。 景洪倒因为自己带来的好消息乐呵呵的,没识出阿森的不对劲。 景洪说那边突然没动静了,不知是祁明泽和人谈崩,还是良心发现,之前的安排都停滞了。 景洪松了口气似的汇报着情况,也注意看阿森,却没从她脸上瞧出一点好来。景洪汇报着情况的后续和处理进度,阿森却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一样她也别想拿走!」 景洪:「……」 阿森深深看了眼景洪,「继续盯,盯紧点儿,」对她挥了下手,要她出去。阿森捡起桌子上的手机,要打电话。景洪脸色变得凝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她的人疏漏了的事,但也只能先出去了。 阿森打了阿森的电话,阿森一看快到饭点了,还以为阿森是要说中午的安排,一进门就问她是不是要回家吃午餐。 阿森眉头狠皱,「除了吃你还能说点儿什么。」 「出什么事了?」阿森无辜。 阿森还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阿森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烦躁的看了一眼,是苏以打来了,她一把摁了。 阿森算看出来了,大概是又跟阿森闹什么别扭了。「不是你说的,人是铁饭是钢,什么事儿也不能耽误了吃饭不是。」这些天无论出了什么大事,中午一次,下午一次,阿森总找机会从人堆、事堆里抽身,藉口都是到饭点了。只有阿森知道她抽身不就是为了打个电话。 「谁的电话,怎么啦?」阿森小心的问。 阿森一个字没有,动了动下颌,手上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握手机的手指越发的紧,修长的指节攥的发白。 祁明泽没动静了,阿森只会想到阿森。祁明泽说过,没有第二种可能,要么断送烨煜,要么她要阿森。 阿森举起手,想将手机扔出去,倒从指缝中瞥见一个苏字。是阿森来的电话,阿森握着看,眼睛里的情绪起了落,落了起。 有那幕,有阿森的不接电话,有祁明泽的停手,阿森就自己串连出一个画面。 铃声一遍遍的重复震着她的手掌,阿森心中复杂,不是滋味。 阿森来电话,她有些意外,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接起来,放到耳朵边,眼睛里的情绪已经意味不明。她僵硬的开口,「喂,」 「你在公司吗?」 「在。」 「我能过来找你吗?」 「你要过来,」 「想你了不行啊。午餐没吃吧,我想过来,咱们一块儿吃午餐,你想吃点什么?」 「你过来吃午餐?」 「对,你想吃什么,我带过来。」 「我吃什么都行。看你喜欢的挑吧。」 阿森的脸色从黑到灰,从灰到亮,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推翻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什么都没有,是她想多了。阿森不会不要她,他怎么会不要她。 这几天,这段时间,都相处的很好。她就差恨不得把人贡起来了。她没得罪过他,没惹恼过他,没欺负过他。 「你们到哪儿了?嗯,让苏以开车慢点儿,不着急,慢慢来。我等着你。」阿森温和的对电话里的人说。 阿森:「……」 得咧,雨过天晴了。 阿森挂断电话,从脸到眼睛,颜色都明显不一样了。阿森故意问了句叫她进来是需要干什么。 阿森收了手机,黑色光滑薄薄的一块,滑进西裤口袋。她侧脸瞥了阿森一眼,英俊的眉眼不那么冷了。「没什么,叫你中午自己安排。」 阿森嗤之以鼻的出去了。 她说吃饭,就横竖不对了。阿森说吃饭,那吃的肯定不是饭,一定得是仙丹。 办公室门合上,阿森一个人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了,让人送了杯咖啡进来。她忽而琢磨阿森这是做了亏心事?来讨好她?眉毛压压。忽而忆起阿森那句大概是捂着嘴巴说的「想你了不行啊。」心里又亮堂开来。 手指握着深色的咖啡杯,抵在唇上喝下一口,抿了抿嘴,舌尖抵抵唇边。 阿森大部份时候爱害臊,胆子一大起来又什么都敢。阿森看着落地窗外明朗的天空,脑子里是苏以开着车,阿森捂着嘴说想她的画面。但没多大一会,另一个画面又盖过来。 祁明泽抱着阿森。 * 阿森从未来过公司里,更没有到过阿森的办公室。 苏以带着他,拎着一堆食盒。苏以、阿森这些人从来只为阿森服务,那就是穿着皇马挂的,皇帝身边的韦小宝。她领着个漂亮女人,点头哈腰的样子,心不瞎的都能猜出个大概。而董事长的容貌和脾气是站在对立面的,谁都知道,她结婚了,她的宾客中向来女人少。而能让她的人亲自迎进来的,从来没有。 所以阿森这一路,成了个供人观赏的公众人物,一路上都有人瞧他,瞧这位能拿下那个铁血帝王的女人,果然国色天香。 第172页 只是阿森自己心不在焉,没注意这些打量目光。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怪苏以。 他和祁明泽拥抱后转头,却看到苏以的手机正对着他,而摄像头尽头是阿森!阿森一再逼问,苏以老实招了,阿森便清楚了阿森所看到的全部。 正好断章取义。 苏以一路将阿森带到阿森的办公室门外,她一双手都拎着东西。阿森上去,目光从「董事长办公室」几个烫金大字上收了。正要抬手敲门,身旁挤了个人来,是个中年女人,去过家里,认识阿森。 「是您来啦,」 女人客气殷勤,敲了门,厚重的门里传来阿森沉沉的声音,叫进。女人客套着将门推开,就退开了。 第84章 办公室里,阿森身上是件藏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随意的散开着。窗外的强光透过玻璃,冷冷的印进来,整间办公室都透着一股干净冷冽,那个人也是如此。 苏以自知今天的事办砸了,麻利的将吃的东西放在办公室一边的玻璃桌上,就默默熘了,看也不敢看阿森的脸。 门再合上,人都走了,阿森还站在门口。阿森高高的过来,她身上深沉的衬衫衣料细腻的反射着各处的光,肤色更显冷白。阿森一步步贴近,阿森看着她,看得出,她情绪不大对。 阿森直抵到他跟前,一股清冽的味道笼上来。阿森默了默,开门见山,语气带着点哄,「你都看到啦?」 阿森看着他没说话,抬手,手指触上他的脖子。 阿森仰着脸,对着她,「我要求解释。」 阿森目光在他双眼间流转,半晌清瘦的喉结动了动。她突然弯腰抵近,眼睛深深的看他,「不用。你回来了,我就够了。」 阿森指腹抚摸着阿森的脖子,又挪上来握了他的脸颊,她将他脸一捧,就吻了下去。她眼睛里已经什么也没有,就剩失而復得、劫后余生了。 阿森被她惊了一下,她们就在门口,被阿森抵着退了两步,他的背嵴就靠在了门扇上。 她吻的很急躁,阿森知道她心里肯定别扭。换位思考,他能理解。阿森没有拒绝,但阿森越吻越不对劲。 阿森挣开,「别这样,阿森,外面都是人。」 阿森双手还捧着他的脸,很近,阿森恍然看到她眼睛里有些湿。他心里勐酸,但还不待他看清,身体就一晃,阿森打横抱了他。 阿森抱着人大步从门边离开,她抱着阿森往里走,到办公室的另一头,长腿踢开一扇暗沉的门。门里是一间休息室,门自己在背后合上,阿森将阿森放上了床。 她眼中已经一点点蓄起了狂风暴雨,她再也忍不了,就想抓住点什么来填补心底空的发痛的那一块。 阿森又躁又悲,她接受不了一点阿森会转身他向的可能。她是真害怕了,怕了阿森哪天被祁明泽骗了,拐了,跟她跑了,突然消失。而这次再不是两年,也绝不可能让她找得到。 这是她的人,是她的,是她明媒正娶回家的老婆,是法律承认的会陪着她生活的另一半。 阿森已经魔怔,但她还没忘了阿森受伤的左手,她握着她的手腕放在松软的枕头上,就不管不顾的吻他。 阿森没有推拒这带着点疯狂的吻。他也是人,和祁明泽那样坦白后,说了那些话后,他的心也会痛。现在祁明泽是没事了,阿森又暗暗误会,他也难受,也需要安慰,需要拿点什么来抚慰悲伤的心。 阿森接受着阿森的吻,决心和她一起泄泄心中的不快,阿森倒自己吻着吻着就停了。她瞧见了阿森手掌上的白色沙布浸着一道血痕。 阿森从魔怔中清醒过来。她握了阿森的手腕,拖到面前,那血渍是从手掌中浸出来的。 「手怎啦?」阿森眉头打结,脸色从火热中渐渐冷下来。 今晨是她亲自替他换的干净沙布,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绝不可能再出血。 阿森将阿森从床上扶起来,她要拆开沙布看。阿森一把将手抽开,说没事。 「今早不是这样的,纱布也换了,在哪儿伤的?又是祁明泽?」 「不是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她!」 阿森一说到祁明泽,浑身都在咬牙切齿。阿森有一百种理由爱戴祁明泽,阿森有一千种理由饶不了她。 阿森压制着心底的愤怒,松开阿森,转身就要出去。 这件事她一直由着阿森,他不让她插手,她便只当没有这件事。她甚至愿意拿出费尽周折挣到的东西,她甚至在想将海城的事业从华煜撇出去,放祁明泽自由,即便是她这几天给她惹了这么多麻烦。 她一退再退,她以为可以让阿森自己去慢慢解决,现在看来大概是不能了。 凡事得有个度,阿森的一再二,二再三的见血受伤,阿森忍不了这个。 阿森的样子要干什么,不言而喻。阿森追上去,从背后一把环住她的腰。「阿森你干什么!你好好听我说完了不行吗!」 阿森被撞的身体一晃,她定定的站住,阿森整个人贴在她的背嵴上。 「求你了,别再给我添乱了。我累了,真的好累,你别动不动就这样好不好。」 阿森一个字也没有,阿森的身体暖烘烘的贴着她,脸就枕在她的背心处。这温度在一点点透过衣料,透过皮肉蹿入心脏。 第173页 「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成全我了,她祝福我们了。我已经欠了她很多了,很多很多,你别再让我还不清了行吗。」 「阿森,答应我,你要是真在乎我,我要你答应,从今天开始我们谁也不要再提这件事,已经没有了的事。以后就算是见面,我去找她,但我们是亲人,我和她只是亲人,永远也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这是最好的结果,把事情就停在这里,是最好的了,没有任何结果会好过现在。」 阿森低下了脸,绷直的身体一点点柔软。阿森就枕在她的背上,不说话了。阿森紧紧拧着眉,看环在她身前的手。那手细小的像没有骨头,那手指也一根根的嫩的厉害,这样的皮肤看着没有一点防御能力,那纱布上浸着一道扎眼的鲜红。 她不稀罕什么祁明泽的祝福,谁的祝福她也不需要。 但她还能干什么?她只能听他的。 阿森昨晚玩笑的说她只要别动不动发脾气吓他就好。她记着,她已经每时每刻都在注意自己的言行。她怕他害怕她,她怕他不再爱她。 阿森握了阿森的双手,从身前分开。她转过身来,就让一切都过去了。如阿森所说,从今天开始,不提了。 阿森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她只问阿森,是先吃东西,还是先去医院。 阿森是完全的妥协,这个人骨子里的硬,是一头不达目的不懂回头的野兽,但有一个人能让她安静下来。 阿森眼光光的望着她,「我想先吃东西,饿了。」 阿森眉皱着,眼睛里很无奈,「手不痛?」 「痛可以忍忍,肚子饿了比这难受。」 阿森手里还握着阿森的手腕。她轻揉了揉,还是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来。「行,那就先填肚子。」 身体蓦地腾空,阿森心上一轻。阿森低眼睛看看他,眼睛里已经柔软,先前的冰霜已经化作了一江春水。 阿森将阿森放上椅子,自己一边打开餐盒盖子一边打电话给阿森,让接赵医生来公司里。 阿森放下电话,阿森问她怎么知道他不想去医院。 餐盒全部打开,空气中瀰漫着食物的香气。阿森拉过一张椅子紧挨着阿森坐了,用手背蹭蹭阿森的脸颊,「我也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 阿森抿抿唇,眼角浮出笑意。他伸手去拿筷子吃东西,倒被阿森一把夺了。 「我来。」阿森沉沉的声音响在耳侧。 她要餵他? 阿森又朝她伸手,他伤的是左手,完全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别逞强,想吃哪个,告诉我。」 阿森皱皱眉,「你餵我这也不顺手,我自己来吧。」 俩人的椅子已经并在一起,阿森还朝阿森挪,将半边身体都挪上了阿森的椅子。然后她一边胳膊越过人,阿森就进了她怀里。 她一双手就在他身前,「顺了吧。」 这顿饭吃的真是……卿卿我我,油油腻腻的。 阿森大概真将此刻当作了失而復得,劫后余生。 赵医生过来给阿森处理了伤口,阿森看到阿森手上新鲜的划伤,心里一股股不是滋味。但阿森不愿意说明,眼神逃避,阿森无奈作罢。 下午,阿森进了会议室,告诉阿森好好在休息室里睡个午觉,醒来,她就结束了。 阿森自己在阿森办公室转悠了一圈,坐了坐她的椅子,翻了翻她的抽屉。抽屉里还藏着不少香菸,阿森握着看了半晌,还是给她放了回去。他又进了休息室,房间很整洁,也简洁,一张床,一张沙发,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干净明亮。 阿森坐上床沿,听到门外有声音以为是阿森,他起身,推门出去。 却是苏以「左拥右抱」的弄了好些花儿进来。她一边手上拎着两盆君子兰,一边胳膊下挟着一大束薰衣草。 苏以一看阿森出来,说正打算把东西放下敲门呢。她说那间休息室最近都没用过,阿森让她去买的花,改善空气。君子兰会释放氧气,薰衣草能安神,他可以好好休息了。 苏以进进出出的,将花儿安置好。阿森问她平常阿森午休不用这房间吗,苏以说阿森哪有时间午休,尤其是最近办公室都待的少,来就是开会。 「她开会的会议室在哪?」阿森问。 「……啊?」 「我这会儿想转转,还不想休息。」 「会议室在开会,您过去恐怕不好。」苏以有些为难的样子。 阿森赶紧解释说只是随便问问,他想参观参观这里的格局。苏以大概说了,阿森和苏以分开,自己一个人无目的地熘达。从一扇没有合併的百叶窗里看到了正在开会的阿森。 走廊里没人,安安静静的,能隐隐地听到室内传出来得声音。 阿森的所在不是大会议室,这只是一场内部会议,但人也不少。一室的人娘们儿多,女性少。长桌上显得有些凌乱,高高矮矮的资料盒,在桌上来来回回的被文字、图覆盖着的纸张。 「让提问题的时候就提,后边就别没完没了的改。」阿森扔开一叠资料。一个娘们儿从椅子上起身,躬身拾起资料,点着头答是,一旁的助理接过,帮着收起来。 老韩就在阿森身边,有人递交给她东西,她又递到阿森面前。递交人简单的口头说问题,阿森低着眼睛看手中的资料,老韩时不时插上一句嘴,最后阿森在一张表上签了字,资料被老韩的助理收起来。 第174页 会议室里最丰富的声音便是纸张翻页的声音,一份份资料递到阿森面前,这一会议室的人都有得休息,只有阿森像个关卡,要被轮番、轮流攻克。 「监管,管控,你是没理解这两个字。」阿森抬眼睛瞧了人一眼,目光锐利得很,「项目做的也不少了,这个算是结束了,下一次,站正位置。出问题,一级一级找,我就只找你。」 那人讪讪地点头,立保证。 阿森在走廊里站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阿森其实有这么多事在等着她,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多事要忙。 别人还偷摸着喝点水,阿森没看到阿森有一分钟的停歇。 第85章 阿森回了阿森的办公室,进休息室。两边床头柜上都放着花,空气里能闻到淡淡的薰衣草香。阿森躺上床,闻着花香味心中发暖。 从前阿森也忙,她的忙碌里从来没有他。 现在有了,他闭了闭眼睛,很幸福,做梦一样。 被人在乎的感觉很棒。 躺了一会儿,阿森掏出手机,拨出去从河的电话。对从河希望他撮合贺静妍的事,给了回復。他说他连自己的生活也还扯不清,哪有什么资格左右别人的生活。既然贺静妍这么多年还不放弃,那她们应该是有缘分的。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不肯放手,缘份就会在。 「其实能帮她的人是你啊。」阿森最后对从河打趣了一句。 阿森说没资格左右别人的生活,但他这一番没有明确答案的话,从河倒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也是,阿森既不合适直接劝祁明泽这种事,也更没什么理由合适去见贺静妍。他以什么身份去,无论说什么,抱着怎样谦卑的态度,大概也只会招之对方的厌恶。 从河挂断电话,有时候都明白祁明泽为什么不想放手,阿森肯不要命。这女人不仅聪明,说话也从不让人尴尬,心地也好。 不知道真是薰衣草安抚了神经,还是心里无事可忧愁了,阿森放下手机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还睡的很沉。直到阿森忙忙碌碌的回来,推开休息室的门,阿森还深窝在枕头里。 阿森去卫生间里洗干净手,坐上床沿。她伸手摸摸阿森的脸,阿森没反映。手指下滑,到他脖子上,他才一下睁开眼睛。 「忙完啦?」阿森双眼朦胧,问她。 「完了。咱们回家。」阿森温和的说话,手指细细的摩挲阿森脖子上温软的皮肤。 她这一句咱们回家,听得阿森心里像流过一股暖流,暖暖的从心脏出发,蹿遍整个身体。阿森抿着唇微微的笑,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看时间,他竟然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两个人一起离开公司,阿森毫不顾及任何目光,她一路牵着阿森的手穿过办公区,进电梯,下地下停车场。 恩爱很明显了。 阿森此人,铁板一样,没有拖泥带水,走路带着风,一向雷厉风行的来,干净利落的去,公司里可没人见过她身边有女人。 此时此刻,她身边带着女人,手牵着手,走路都慢了好些,这种画面还真是新鲜、稀奇,俩人在一处也十分养眼。 阿森虽是答应阿森重新开始,但于阿森是一刻也没得消停。开完会出来,景洪赶紧向她汇报了祁明泽的最新动静,如阿森所说,祁明泽真收手了。这会是确定了对华煜,对阿森都收手了,算是消停了。 这些天,对祁明泽,公事阿森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忍着,压着,未做过一点反击。私事她就更是一点力也使不上力,除了着急、难受,束手无策。 阿森此刻心情好的要死,连阿森她也没让跟。她握紧着阿森的手,捏在掌心,到了地下停车场,挑了辆地表最贵suv劳斯莱斯库里南上了车,自己开着出去了。 车里的灯光随着自然光线的变化而改变,阿森时不时侧脸看一眼副驾室的人。 再好不过,她们身边多一个人她也嫌打扰,谁的声音也不想听到。 车子驶上道路,阿森抽空伸手捏了把阿森的下巴。阿森是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两个人的空间,还没享受到半个钟头就结束了。 阿森在路上接了个电话,苏以从滨城回来了,先斩后奏之举,连阿森也意外。 阿森挂断电话,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怎么办,你能陪我一块儿去接未未吗?」 阿森这一路上的高兴,阿森识得,他都问不出口她是否要先回家,或许没空陪他,他就自己去。 「人在哪儿。」阿森显然情绪下降,但强撑着,没表现出不高兴。 最后好不容易得以清静的两个人之间就加了个塞,让阿森心塞。 清溪山家里,餐室,偌大的餐桌上只有阿森与苏以俩人。阿森在桌上,苏以说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眼睛还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瞟她一眼,阿森只能自觉起身,离开,成全他们。 阿森走了,苏以才对阿森畅所欲言。苏以不想在滨城待了,想干脆把店盘出去算了。异乡异地的,阿森不在,他待不习惯。如今他技术也成熟了,回安城来,也一样能生活得很好。 阿森显然不贊同苏以这么轻易的决定,但他暂时没有表态。因为不知道苏以要捨弃自己一手做起来的小小事业的原因,但绝不可能是因为异乡异地。 阿森将苏以带进了工作室,要给苏以煮杯咖啡。 第175页 苏以站在阿森身旁,看着阿森的一举一动,说些有的没的,好半晌总算说了到正题,「你真的就原谅她了啊?」 阿森不经心的点点头。 「真不是她强迫你的?」苏以又问,一副不死心的表情。 苏以和苏以在他们家门口电梯间的那些经歷,阿森是如何被阿森带走的,苏以只是听了描述,但脑子里早形成了一幕如亲眼所见的画面。 「当然不是。」阿森继续鼓捣咖啡机,回答的还是一点也不过心的样子。 苏以显得有些着急了,也矛盾。因为从那个娘们儿和阿森一起来接他,然后刚才一张桌子上吃饭,两个人的相处很和谐,和谐的有些超过了苏以一向对阿森的认识。 苏以在着急,阿森当然知道。两杯咖啡出来,阿森将苏以拉到沙发上坐了,问他,他不在的时候,苏以跟苏以不带他玩了么? 苏以摇摇头。 「那生意不好啦?」 一提到生意,苏以就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实在忍不住的跑题了,告诉阿森最近他又接了一个婚礼的蛋糕预定,整个婚礼上的蛋糕全部用他的,虽然要求很高,但付款很爽快。收到钱,他还请大家聚过餐呢。 苏以不知不觉的激动,阿森笑了,问他这不是过的很好么,哪儿不习惯了。苏以才反映过来,中了阿森的「圈套」,最后不得不实话实说了。 说他这一过来,就这么久也不回去一趟,连他外婆也莫名其妙消失了一阵,光是通电话,苏以一点也不能相信他的话,不相信他过的好。所以他过来了,亲眼确认阿森到底在干些什么。 苏以一下问的太多,阿森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讲起。在缅甸发生的那些事,过了,这辈子他也不想再提起,再提也是带着血的伤口,苏以听了除了在脑子里留下恐惧,没有任何好处。阿森就大概说了些,说阿森态度上的改变,对他的在乎和付出,苏以也就没话了。 「未未,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的吧,乱七八糟的,就是命吧,也是缘分吧。」阿森右手握上苏以的手,有些无可奈何,「还好有你,一直陪着我。」 苏以反过来一双手捏住阿森,「她真的时时都对你这么好?」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呀。」 其实苏以也看得出来,阿森这一下午那眼睛一看阿森就像在发光,又明显的处处讨好的样子。虽然他仍然保留怀疑,但阿森现在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话能说了。 苏以握起了阿森包着纱布的左手腕,「手呢,手真是出了假车祸擦的?」 阿森低脸笑了一下,说见血破灾。苏以抬手握着他的脖子闹他,差点出车祸还好意思笑。 阿森时时刻刻的轻松,眼睛里的明亮不是能装出来的,苏以看得出来。 二楼,卧室里,阿森来回踱步,左右等不回来人,她进了浴室沖了澡出来,阿森还是不见人影。她干脆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找出监控系统,盯着阿森工作室门外的那一处监控。 只是这几个小时,阿森已经受不了,她是万万没能想到这两个小时只是个开始,小小的开始。 阿森很晚才从工作出来,安排苏以住了家里的客房。阿森见人回来了,从书房里出来等在卧室里。阿森手上伤上加伤,她也亲近不下手,她不过就是想看着人而已,谁知阿森回来沖了澡,手上她替他包的防止伤口沾水的毛巾也还没取,阿森就告诉她,他要去滨城。 「明天就走?」阿森的样子一万个接受不了。 但是阿森早就该过去瞧瞧老人家了,先前因为祁明泽的事,现在这件棘手的事结束了,就算苏以不过来,他也要过去的。 阿森实话实说,头头是道,有理有据,阿森不想接受,但也一个字说不出来。 「我过去几天就回来了。」阿森单手抱上阿森的胳膊,阿森侧脸看他,阿森对她眨眨眼,撒娇。 「不是不让你去,既然过去了,就好好玩玩,陪陪外婆看看朋友,你也放松放松没什么不好,」阿森表现的一副大度的样子,「但是咱们可以晚几天,一周,我事情排满点,最多一周,忙完再一起过去。」 阿森将阿森推到床沿,摁着他的肩膀要他坐了。阿森耐心的替阿森解手上的毛巾,白色毛巾一圈圈的包了几层,外边的沾了水有些湿润,里面的还干着,手上的纱布当然就好好的。 阿森也坐在床沿边,她一条腿曲着放在床上,高大的身体挡着她身后檯灯的光线。「再忍忍,也就几天的事,等我一块儿,嗯?」她有点苦口婆心的架势,忽悠的架势。 手腕被握着,猜着阿森的小心思,阿森好笑。 他抬眼睛看眼前的人,她睡袍领口微敞,锁骨光洁漂亮,胸膛的轮廓还挺明显,一路向下就隐进了深色的睡袍里。阿森细白的牙齿咬咬唇边,眼睛里浮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怎么感觉这个人有种已经被洗剥的干干净净,待宰的感觉。 第86章 阿森握着阿森的伤手举高,从纱布的缝隙里往里瞧,背后的檯灯暖光穿过她的睫毛。阿森瘦脚从浅色的鞋子里抽出来,曲上床。 他起身,膝盖跪在柔软的被子上,直着身子,比坐着的人就高出一截。 阿森已经将视线从阿森手上收了,抬起眼睛。 二人对视,阿森眼中笑意迷濛,他手指抚摸上阿森的脸颊。细细的尖指滑过她的眉毛,她英俊深黑的眼,她清瘦挺拔的鼻樑。 第176页 阿森将自己因热水浸泡而变得嫣红的唇压向她。 天雷勾地火,阿森没有动阿森,那不是不想,是在克制,是在压制。阿森这样一次次的将自己送给她,再大的耐心也定不住了。 阿森双唇柔软,舌尖带着体温,一点点的,入侵阿森。他认真舔.舐,阿森尝到一股甜味。也许本没有味道,但她就是觉得舌尖甜丝丝的。阿森一点点,开始按捺不住,她回应,反攻,眼睛里的火一点点浓烈。 她一把将阿森压向枕头,手上还握着他受伤的手腕。她将他安全的放在枕头后松手,回来握上阿森的脸,他乌海细软的黑髮溢出她的手指。 阿森小心又狂热的加深、加实这个吻。手掌自然的游走,一切都控制不住的顺理成章了。 肌肤与被褥摩擦,发出窸窣声。阿森照顾阿森的意愿,伸手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是昏黄的夜灯提供着暧昧的照明。 太久太久没了的亲近,一旦开头,犹如火星落进干草,一霎时轰然火光沖天,再无法熄灭,直至燃尽。 *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蹿进室内阿森就醒了,却一直闭着双眼,唿吸也均匀,只是偶尔动动的手指看出她没有睡着。她双臂在薄被下环着阿森的身体,在静止中人很容易就迷濛的不知道自己怀里有异于自己的东西,也无法感知指腹下的任何,所以她不得不动一动来感受,来感知。 她连睡着也不舍,当然不舍起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阿森这种人,务实,实际,很少产生什么虚妄的想法。但此刻,她希望时间静止,停下来,要么慢一点,再慢一点。 太阳出来,天光中加上了一抹暖意,时间还是熘走了,阿森甦醒。 「要起还是多睡会儿?」 「阿森,」 「嗯。」 「我今天就走咯。」 阿森单臂撑着枕头,看人,阿森这话犹如当头给了她一盆凉水。阿森压压眉,她眉毛自然生长,倒有稜有角,有一种压不下的英武之气,但她眼睛里是满满的乞求。 「昨晚不是说好了么?」阿森提醒她。 「你呢,就没点儿捨不得?」阿森反问,阿森看她这样笑了。阿森眯了眯眼,省度了一会儿,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脸颊枕在阿森头上,手指摩挲他的肩膀,声音暗哑,「你不在,我怎么过。半夜做恶梦,睡着睡着就醒了,一醒就失眠,一失眠就想到你。」 阿森收了收手臂,噤声了,阿森只是老实的窝在她怀里。 她说的失眠,失眠后的念想不是阿森将要先离开的未来这几天。她说的是已经过去了的那两年的时间。 该走的早晚得走。阿森该兢兢业业,马不停蹄的处理公事早日与阿森团聚,便只能早些出门去公司。 一大清早,阿森陪阿森吃完早餐,阿森已经办好了她交待的事回来。 那天祁明泽亲自还到她手上的东西,她让阿森再送过去,如果祁明泽没脸要,苏云惠总会拿着。这份财产,大风可刮不来,她也不会时时都有这么大度的情绪。只是苏云惠还真收下了,阿森摇摇头,喉咙里轻嗤一声。 人性。谁不是贪得无厌。 钱,谁不想要,既然阿森欠了她们的,她替他还。 阿森从餐室出来,阿森的人早将车停在了门廊下。阿森出门,全是一帮娘们儿在等着她,她回头看了一眼,阿森真没来送她。 先前在餐室里,有苏以在,阿森连看她的眼神也没工夫停留。 「这就走么?」阿森问,她是看阿森老看屋里,不确定。但阿森这话,听进阿森耳朵里就老大不高兴。阿森不悦地瞧了阿森一眼,嘟哝了一句,「不走还想干什么。」 阿森可不知道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已经回来復职的苏以早将车门打开,阿森意兴阑珊的准备上车。 「阿森,」一个清亮的女人声音传来。 阿森回头,是阿森跑了来。 老大不高兴的脸上一秒现阳光。 她就知道,这一别,一周才能见面,总得给她留点儿念想。阿森从车边回来,一双手悠闲的插进西裤口袋里,等着阿森小跑着来,朝阳将她高高的影子在地面斜铺开。 几个鑑证奇蹟的大娘们儿:「……」 所有人都盯着过来的阿森,虽然其人确如一阵花间清风,但这个娘们儿也忒双标了吧! 阿森等着了,阿森就从小跑改成了走,毕竟阿森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还全都看着他,他有些别扭。阿森走到近前,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办法靠得太近。 两个人隔着一步的距离,阿森看着阿森,「那一会儿我就不等你回家了,」 「嗯。」阿森点头。 阿森扯扯唇,「我和未未时间到了就直接去机场了。」 「去吧。」 「那你们路上开车小心点。」 阿森双手一直插在兜里,阿森垂在身侧的手干干的拍着腿侧,眼神里略带着点焦急。他看看阿森身后的人,目光飘浮,还是脚步一转,罢了,打算要回屋里了。也就是一周,离的也不是太远,飞机这么方便。 阿森身体刚转了半圈,阿森却一把将他的胳膊握住。阿森直往回弹了半步,身体惯性的转向阿森。 阿森压向他,声音压低,「吻别?」 阿森:「……」 「嗯?」阿森再靠近。 第177页 阿森往后闪着脖子。不用吧?这么多人! 阿森离的远了阿森失落,她离得近了,阿森害怕,害臊。 还好阿森也有廉耻心。阿森对阿森她们支了下巴,让她们将车开去园子大门口等着。一群想看戏的吃瓜群众人才纷纷动起来,上车,噼里啪啦一阵,连人带车消失了。 园子中有条小路,蜿蜒着隐在绿荫丛间伸向园子各处,也差不多能衔接到出园子的大路口。 以前园子里人多这条路也少有人,现在更是清静,阿森捧着阿森吻的他缺氧。吻再动情,总有也尽头,阿森不舍的捧着阿森的脸,「真不要带个人一起过去?」 「不用。」 「不带苏以,我让苏以过去,」 「不要。」 阿森坚持,阿森也就妥协了,也确实不存在安全隐患了。 阿森放话让阿森可以走了,阿森却更紧的将阿森抵在假山崖壁上,她目光深深的在他双眼间刻画。 正热切,就要分开,不是滋味。半晌,阿森捏着阿森的下巴,嘬了下他的唇,「想着我,嗯。」 阿森眼睛也望着她,在她手掌上点头。 阿森又突然笑了,「干脆这样,我跟你一块儿过去,明天再回来。」 「……」 「不愿意?」 阿森抬手,越过阿森捧他脸的手臂,摸摸她的头,「专心工作,这么大的家,还要靠你养呢。」阿森下巴支支周围。 可真是好景致,哪样不是大把的钱堆出来的。 阿森走了,高高的娘们儿,肩宽背阔,衬衫西裤干净英挺,她三步一回头,面孔英俊。这条小路,是阿森曾追着她的车子,目送她走远的路。 * 阿森顺道穿过园子,去了姑妈那边。祁明泽不在家,说她回海城了。一些事,都是心知肚明,大家也都再不提及。阿森告诉了自己要去滨城的事,苏云惠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时间不待了阿森才回家。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中间那些就像从未发生过。 回来的时候阿森就没拿什么行礼,这一趟也去的轻松,飞机便捷,上午还在安城和阿森依依惜别,下午就和外婆坐在一起吹冷气了。 滨城早就是炎热的夏天。 滨城是个好地方,是旅游城市,也是非常适宜居住的城市,所以疗养院很多。苏以的什么异乡异地的不习惯,就假的太明显了,连舅舅来这边待几天,也就不想走了。 舅舅人不靠谱,但脑子活络,活到这个岁数,犯过大错了,也闯过了鬼门关,好歹是知道如何才叫好好活了。在缅甸的那些日子,她拿命护着老太太,老太太才不至于受到惊吓,但于她,如果不是阿森,她的命会送的比一根野草还贱。 冯高立还有些积蓄,她找了个好地方,盘了个店,开了家连锁零食店,第一次过起了安稳安逸的生活。 阿森过来,苏以跟苏以为他接风,工作室的扩充人员也都来了。外婆、舅舅、苏以、苏以店里的新聘的两个小妹,一桌子的人吵吵嚷嚷到夜深,舅舅将外婆送回疗养院,年轻人就全去了酒吧二轮嗨皮。 是苏以组的局,局结束,倒是推着阿森去结的帐,毕竟他是个富婆嘛,富人的老婆。 第二天,阿森就去了工作室,新人听说他得过***奖,崇拜的不行。阿森本来还有任务没完成,想过来好好干点活儿,倒被几个新人磨的半天也坐不回自己的办公桌上。从阿森出现,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没怎么正经干过什么活。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人,手机倒响了,是阿森。 第87章 华煜集体董事长办公室,阿森高高的站在一道落地窗前,眼前是半个安城的城市风景,宽阔的道路上,车像搬家的蚁群,有序地流动。 她手指转着清水杯,听着电话那头说话的声音,挺开心、很快乐。她倒有点儿失落。 回不去了,她知道。那种被这个女人黏的日子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想你了。」阿森淡淡的回答电话那头的人,「不用管我,你开心就好。」 那边还忙忙碌碌的挂断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什么能忙的不多跟她说会儿话。阿森仰头喝了口水,杯子放下出了办公室,一张冷峻的脸上裹着点无可奈何,门外早有人在等着了。 「董事长,车已经准备好了。」 「嗯。」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雷厉风行地进了电梯。 这一趟,阿森在车上和老韩开会,车到了安城商务机场事情说的差不多,老韩回了,是另一批人跟着阿森踏上私人飞机。飞机上三个小时商定了下飞机后的预案,顺带吃了顿简单的午餐。到连城,从机场到会场半小时,夜幕降临,从会场转庆祝晚宴,来自全国各地的行业龙头齐聚一堂,宴会不过是会议的延续。阿森的第一天是这么过的,未来的几天也大同小异。 阿森一抽出空,便给阿森去一通电话,有时阿森在工作室,有时阿森在外边吃饭,有时阿森捂着手机听筒躲在酒吧侧所里撒谎说在逛商场,商场里有活动,音乐声太吵听不清回去再打给她。 阿森的生活阿森是有所了解的,他还是会心疼,会忧心,但他再无法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全部幸福都放在她的身上。阿森感受得到阿森的这种平淡以待,难免对此失落,却也只能接受。他能答应重新开始,于她已是天大的宽容。她只望或许有一天,一天一天的相濡以沫,一天一天的将功折罪,会真正让他忘记她对他所做过的一切。 第178页 * 滨城有个酒吧一条街,就在海边,整条街区灯红酒绿,热闹,充斥着一种狂热的生机。街边,一辆黑色铮亮的轿车边依着个娘们儿,没有抽菸,手上握着瓶冰水,瓶身挂着晶亮的水滴。她偶尔仰头喝一口,清峻精緻的喉结轻轻滚动。 不一会儿一个衬衫规矩的娘们儿跑过来,「董事长,这边也没人。」 阿森对她一拂手,苏以老实的去了下一家找。最后几个来回,还是阿森将人找到了。 说一周,阿森在第五天夜里便到了滨城。上午她还在公司里开会,下班就来了阿森所在的城市。阿森是想给阿森一个惊喜,阿森觉得这惊喜最后很有可能变成惊吓。 阿森让苏以她们都等着,只有阿森跟着她。俩人到了阿森所在的那家酒吧门口,阿森做最后的劝谏:「您真不先打个电话,还是打个电话再去吧。」 阿森不满阿森的喋喋不休。先前让她找个人,阿森就一直让她打电话,打电话还有什么惊喜。 阿森不理,伸手在阿森肩膀上拍了一下,让她要么回车里等着,要么自己找个地方喝杯酒。 阿森干干一笑,还是跟着。阿森回头,大步进了酒吧,阿森眉眼耷拉。 阿森领着头,通过酒吧一处镜面通道时,还特意照了照镜子,扒拉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头髮。 镜子里的人衬衫规矩,干净整洁,英俊挺拨。阿森很满意的将镜子里的自己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眼底浮上些得意。 那天阿森在阿森办公桌里找到一堆香菸,回家的路上提过这茬,倒没说不让抽,就是对阿森畅想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他成了个腰缠万贯的寡妇,他真不知道生活会过成什么样。是重新嫁人的好?还是找十个八个小鲜肉,谈谈恋爱了此残生。 来前,这一整天了,阿森硬是半根香菸也没碰过。 酒吧规模不算太大,与恆兆的地盘比起来就降格多了。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大厅中摆满了桌椅,桌椅尽头是一方舞台,舞台上几个年轻男孩儿又唱又跳,透过五彩的灯光也能看到嫩的出水的面孔。台下的观众女性居多,又是挥舞萤光棒,又是尖叫的,这其中也包括阿森所在的桌子。 阿森指给阿森阿森的位置。 台上一曲毕,歌手开始和观众互动,台下的欢唿声更高,好像有个什么名字,其中还夹缠着好帅啊,爱你这类的词。 正在靠近的阿森:「……」 看阿森剎住脚步的阿森漠然地摇了下头:就说先打一通电话,非不听。 阿森看着那一张桌子,五个人,为了不被前面的人挡住,都站着。几个人中最耀眼的那个,细白的双手括在嘴巴上跟着在喊,听不清喊的什么。他左手掌上还缠着纱布,只是比在安城时薄了许多。 阿森舌尖抵抵唇边,正要继续过去,那桌边五个人中的那男的,一边握了一个人的手腕,就开始挥,其中一边被握的便是阿森。 「热情点儿热情点儿,给我宝贝造势啊,」苏以对阿森、苏以两边耳语,扯着两个人热情的挥手,互动。 阿森偷偷越过苏以瞧了眼苏以,对苏以挤眉弄眼,苏以好笑死了,故意将手刮在嘴巴上,高喊了句,爱你们,然后对苏以扬下巴,以示自己的配合,以示阿森的拆台。然后阿森不得不随了个起闹声,以表示对歌手的热情。 阿森刚喊完,感觉肩膀上多了一道力量。来酒吧就是玩呗,阿森也不太在意,随意回头瞥了眼,然后愣住。 这时台上放了礼炮,气氛造的很好,周围更是欢腾,礼炮打出的彩纸纷纷扬扬。阿森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娘们儿真是阿森么? 她眉眼英俊,漂亮的鼻尖被一抹彩灯映着一道金光,她眼中带着些许锐利。 是不是眼花了? 阿森在纷杂的迷人眼的礼炮彩纸中看着阿森,然后若无其事的将苏以握在阿森胳膊上的手指一根根刨开。 她刨的很用力,苏以感觉手指像触了什么坚硬的石块。转头,看清阿森这张虽然帅但冷酷无情的脸,苏以一秒清醒。这这这,这是哪儿来狗娘们儿。苏以永远也不会忘记被这个坏人揍的那一拳,想想都脸疼啊。无论阿森如何洗白,这个狗娘们儿在她这里就是黑的! 苏以瞳孔地震,赶紧转头告诉苏以,苏以看到人也莫明的就是心上一紧,看着这张绝色脸,第一感觉却只是害怕,电梯间里的事太深刻了。 除了她们三个以外,另外两个人是工作室里很会黏人的新人,他们倒一点不清楚状况。 阿森对除了苏以以外的目光,绅士的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唿。她手里握了阿森的手腕,新人也清楚这关系了。 阿森视线落上阿森的眼睛,弯腰抵近他耳朵,说了句什么,俩人交流了几句,阿森就先出去了,阿森立刻道别。 舞台上换了歌手,音乐声变得温和。苏以的一句:「不准!」十分清楚响亮。 「我就告个假嘛。」阿森央求不准他走的苏以。 宋天拽着阿森,「不行!还有,苏苏,我就是想不通她到底够不够诚意,不会就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原谅了吧,太便宜了吧。」 阿森:「……」 苏以郑重:「我想不通,得收拾她。」 阿森哭笑不得,而且明明刚才这傢伙都怕阿森的,「你,敢吗?」阿森问。 第179页 苏以迟疑了一下,「……敢。」细胳膊撑在腰上。 * 酒吧里乐队的那几个男孩中有一个和苏以正在交往,苏以今天还是第一次带他们见男朋友,早约好了表演结束后聚餐。 阿森一个人从酒吧出来,阿森一个人站在门口等他。一会儿还得参加聚餐,阿森没带阿森走远。酒吧出去是一条宽马路,马路边是棕榈树林,树林外便是沙滩,是茫茫的大海。 阿森拉着阿森上了沙滩,海浪声一浪接着一浪。 一清静下来,阿森立刻秋后算帐:「刚才对着台上喊的什么?」 「我喊了吗?」 阿森舌尖抵抵脸颊,她已经不牵阿森,双手扎进西裤口袋里,瞟了眼阿森,「不是喜欢施莱那款的?什么时候变口味了,嗯?」 阿森自己侧脸向着海面拧了一下眉。她想到阿森喊的,想到台上那几个小白脸! 岂有此理! 俩人慢步着,海风拂着头髮,暖风滑过脸颊。阿森探着脸去看阿森,阿森回头就撞上阿森的目光,还吓一跳。阿森唇角一点点上扬,「阿森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醋?」阿森有点气急败坏。 「嗯哼,」阿森点头。 「没有。就是好奇。就那种平平无奇的表演……」 「唱歌还好吧,关键是人长的帅啊,小鲜肉呢。」阿森刚说到这儿,手机在兜里响起打断他的话。 阿森接了电话,苏以一行人已经从酒吧出来,要转战大排档,让他过去,阿森一阵回答。 他身后,阿森:「……」 她日以继夜,快马加鞭,一天当成两天用,大老远追过来! 阿森挂断电话,还来不及对刚才的小鲜肉言论找补点儿什么,阿森却突然一弯腰,直将他扛上了肩膀。 阿森吓的惊叫了一声,「喂,干嘛呀!」 「短短五天,长本事了,」阿森手掌在阿森屁股上拍了一下,「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 「阿森放我下来,」 「不放。」 「阿森丢死人了,快放我下来。」 「不。」 「阿森!」 「除非答应我哪儿也不去。」 「那怎么行,都答应了,咱们一起去嘛。」 「我不去。」 「……」 沙滩上人可不少,散步的,谈恋爱的,整条海岸线都是好风景。 「阿森我手疼!」这话倒是一道令牌。阿森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阿森像得了口令的士兵,立刻将阿森放下。阿森双脚踩上沙滩,气的喘气,第一次,他条件反射的抬起腿,揣了阿森。 阿森也不知道自己揣在了哪,就是朝她小腿去的,但阿森一下蹲了身,埋着脸,捂着小腿。阿森看看自己的鞋子,简单的单鞋,但前面这一圈大概也挺硬。 「阿森你怎么啦?装的吧,是装的吗?别开玩笑啦,我不去了还不行吗?」阿森已经从站着到躬着身,从躬着身到蹲跪在细细沙子上,阿森脚边。阿森突然抬头,一把将人摁在了沙滩上,吻了。有人路过,阿森才不管,一门心思的做了一下飞机就想做的事。 俩人吻的正劲,阿森的手机又响起,接通,「不来了,就是没骨气了怎么啦,谁还没个觍着脸喜欢的人啊!」 第88章 这一夜阿森没有回家,苏以店里打烊也去找苏以她们玩,便知道阿森来了。第二天阿森是从酒店去的工作室,一到就被苏以扬言,要收拾他个臭死。 阿森不得不拿点好处出来震慑这个妖魔鬼怪。 私人海岛免费畅游。 「姐,我们,我们能去吗?」挤过来几个新人,摩拳擦掌,哈喇子流一地,被苏以一掌拍开,「去个屁,有你们什么事,活儿干完了吗!」苏以扮黑脸,阿森倒答应愿意去的都去。 阿森没有开玩笑,这是阿森的邀请,因为她在扮大度,让阿森对她没得挑。那么到时候她提出回安城的时候,阿森不得乖乖效仿。 工作室里阿森的工作大概收尾,第二天他就告假了,在阿森的要求下一块儿去了外婆那边,这算是俩人合好后,一第次认真见老太太。中午冯高立订了个高大上的餐厅,正二八经的宴请阿森。有老太太在,冯高立没多说什么话,对缅甸的事更是一字不提,只是连敬了阿森三杯酒。老太太不知冯高立的心思,倒觉得她贪杯,偷偷在桌子底下扯了她一把。 虽然三叔最终要对付的人是阿森,但冯高立清楚,这些祸又何尝不是她自己早就惹上身了的。 阿森离开安城的这一段,冯高立不知情,他们会来滨城,冯高立只当阿森孝顺,为了老太太的健康来的这边。她也的确从出狱的第一天,就没安宁过,鬼门关走了一遭,只丢了一根手指。如今是正感激生活,感激老天爷的时候,从来浑浑噩噩的心,正值阳光明媚,什么也没有心思去多想了。 一顿饭结束,冯高立对阿森殷勤的紧,老太太对阿森也笑脸以待,一点不表现出心里有过的印记。当初阿森和阿森走到离婚的地步,老太太心里也是有分辨的,只是无奈何。 阿森从小心思细腻,对老太太向来报喜不报忧,越长大越是如此。如今老太太年老体弱,自知阿森更是不会依赖他。阿森不想让老太太知道的事,老太太便装作不知。老太太只永远一副幸福的笑脸迎接来看望他的外孙女。 第180页 而老太太的这种处理办法也正是阿森最需要的,阿森会每每因老太太的无忧而感到欣慰,安宁。老人家就像一个平静的后方,无论前线多么吃紧,总算还有个安宁的后方稳稳的沉在阿森心底。 一家人从餐厅出来,冯高立开了阿森刚来滨城那会儿买的小车,车停在一边,她去开车。阿森有电话来,去了一边接电话,便只剩了阿森与老太太俩人。 冯高立有自己的亏欠,老太太有缅甸的情,俩人都对阿森很客气。而阿森本人,这个从来高高在上,受惯了别人的吹捧、攀附、讨好的人,实际上一直在心虚着。 阿森和冯高立都走开了,剩了俩人。阿森也不善与老人打交道,尤其是这样的她必须在乎的老人。第一次,阿森感觉与人相处紧张。 「樾舟啊,」老太太突然开口,阿森低头响应。阿森接近190的身高,阿森与他站一处也显得太悬殊了些。背驼的不足160的老太太同她说话就更是高低落差明显。 老太太仰着苍老的脸,「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很好。」阿森不自觉的将腰弯了一点,腹上衬衫打皱。 「小森也帮不上你的忙,辛苦你了。」老太太说。 阿森自然蜷曲的手指不自然的动了动,老太太说话漫不经心的,阿森总有种感觉,老太太不像要对她说什么好话样子。阿森只答没有,说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辛苦也是在实现自己的价值,丰富生活经歷。阿森回答的像她阅过的无数的述职报告。 她们就在餐厅前的广场上,广场绿树成荫,树下长椅多,阿森恭敬的搀了老太太过去坐了,才总算直了腰。 「我家小森啊他缺点不少,自家的孩子自家看的最清楚。他不会干什么家务活,脾气也不好,犟,有时候还死叫真。也沉不住气,谁惹急了他,有时候还没惹急呢,就火了,脾气就忍不下了,……」 阿森恭敬的听着老太太列阿森的十宗罪,眉毛一点点压下疑惑的弧度。她总觉得老太太随时都能话锋突转,突然质问她点什么。 树上蝉声聒噪,热风拂过裸露的皮肤,阿森却一点不觉得热,还觉着有股凉风在往后脖子钻。餐厅外的路边没有划停车线,冯高立的车停的有些远,还不见过来。阿森在另一边远睄着她们,还在讲电话。 「但是这孩子坚强,心思正值,再大的恶人他也不害怕,再苦的苦他也能吃。他犟,但是他对工作也是死叫真。他小的时候就喜欢画画儿,屋里到处贴的都是他的画,比那年画儿看着还有意思,一副小画也画的五脏俱全,没有一点儿马虎。小学的时候,她们老师就说他长大一定能当画家。我也不懂现在的画家要什么样儿的才算画家,他说他画插画。但是他得奖了,在我心里他就是画家了。」 「这孩子4岁就没了妈,爹又不是个明理的,这也是命吧。他打小就看得清人情事故,打小那眼睛里就装着事,有苦自己咽,怎么问他都不说。也不知道背着我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 「这人啊,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我琢磨着孩子这是在还上辈子欠的债。也不怪谁,也不怨谁,都是造化。如今我看苦他是吃够了,真是吃够了,该是还清了,这剩下的日子会是好日子了吧。你说是吗?」 外婆说了这么一大通,将一切人为的苦难都迷信化了,都用虚无原谅。他突然认真看阿森,阿森茫然的眼神转清。 她点点头。 「都说夫妻也是上辈子结的缘,有缘做了夫妻,就该相互挟持,相互关心,你说是吗?」 「是。」阿森道。 老太太浑浊的眼底浸着点儿湿,倒对阿森弯起了皱巴巴的嘴角,有一星阳光穿过树的枝丫,落在他花白的头髮上。他伸出苍老的手,在阿森干净光洁的手背上拍了拍。唇肉颤微微的,「对他好点儿,对他好点儿。」头不自主的小副度摇摇晃晃,那星阳光在他干净的白髮上跳跃。 * 将外婆送走,阿森又回了一趟工作室,阿森亲自开车送他过去。之前他一直没在工作室,这几天回来,好正有个客户想亲自与他见一面,苏以就答应了。人大老远到了滨城,已经到了工作室,就等他过去了。 阿森告诉了阿森要见的是什么人,阿森是体会不到阿森只是见一个陌生人的这种紧张感。一路上俩人都心不在焉,阿森在想工作上的事。阿森脑子里总晃出老太太那张皱巴巴的脸,和他老人家白髮上的那一星阳光,他苍老的声音连说了两遍:对他好点儿。 到了地方,阿森推开副驾驶的门准备下车,阿森才一把拉住他。 「怎么啦?」阿森问。 阿森深深的将阿森看了眼,阿森等着她,阿森半晌才开口,「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一点儿也不好?」 阿森心里有事,不明白她这突然的话什么意思。他眼睛亮亮的,细碎的刘海因空气的流动,轻扫着秀气的眉毛,随口道,「差不多吧。然后呢?」 阿森长伸过胳膊去,捏了下阿森的下巴。「以后补给你。」 「好。」阿森明朗一笑,倒突然问阿森是不是他外婆跟她说了什么。 「没有。」阿森指腹细细的抚过阿森的不巴,手指一点点放开,放的不舍,「去吧,完了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阿森摆摆手,下车,他小跑着朝一幢办公楼去,衣料外的莹白皮肤被阳光照的晃眼,很快消失在建筑的阴影里。 第181页 客户是为了上半年**奖获奖小说创作封面而来,对方见过阿森之前的获奖插画,也看了他的其他作品,喜欢他画里那种独特的浓郁中国风、神话感,和画中给人的神秘虚妄的畅想感。 对方给阿森带了那本获大奖的小说,也和他大致交流了所希望的、想要的风格方向,希望再加上他的创造,创作出书中的故事感。 对方来了两个人,苏以和苏以也在,几个人在会议室里交流洽谈,会议室外的新人们平常爱看小说,知道这部作品,直唿姐姐这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 三天后,工作室能暂缓的工作都放下了,紧急的都完成了,连苏以也早准备妥当,一行七八个人,踏上了祁家的私人海岛。白色的沙滩,瓦蓝瓦蓝的纯净璀璨的大海。这里从沙滩到海水,到拂在脸上的风,都和滨城,和平常去过的那些海滩不一样。 一下游艇,整天摩拳擦掌的苏以就宣告放弃整阿森的计划,毕竟除了这个人谁还能请她上一个私人海岛玩,关键是这岛上真是美的让人大开眼界。 也许离开喧闹的人群,一切的美又会更能让人静下来观赏。私人海岛当然除了她们没有旁的人,处处透着一种未经人涉足的干净,连天空都显得异常通透,蓝的蔚蓝,白的洁白。 苏以向来咋咋唿唿,这会儿静静的嘆气,贫穷真限制想像。来前她还特意拎了个人跟她去了一趟海鲜市场,弄了一箱子的生蚝,扇贝,皮皮虾,准备搞沙滩烧烤。这会儿,看到这样色儿的景,有点不好意提这茬了。 有情不一定饮水饱,有钱说不定真能饮水饱。苏以完全听不到身周的声音,原地打转,瞧了一圈,就觉得肚子饱了。 苏以凹着格调,不好意思提烧烤这茬,倒是一个不要脸的新人挤到阿森身边,问在哪里做烧烤好,箱子里的冰他瞧了眼,都开始化了。 其实岛上,厨房里已经有从滨城请来的厨师团队在等着东家点菜了,这一群人倒在沙滩上弄起了烧烤。 不远处,主人,阿森带着副墨镜,斜躺在一张沙滩椅上,脑袋枕着凉枕。穿过树枝丫的些许阳光,星星点点的撒在她身上。清凉的海风掀着她身上的浅色布衫,薄薄的衣料在身上摆盪。一旁小桌上的几瓶冰啤酒,瓶身上挂着许多清亮的水滴。 阿森端着一盘现烤好的虾过来,放在桌上。「挺好吃的,您尝点儿?」阿森在小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拿了瓶冰啤酒喝。 阿森坐起来,推了推脸上的墨镜,拿一旁的啤酒与阿森撞了一下,仰头喝。 阿森脸上大大的墨镜也挡不住她的情绪不高,阿森陪她喝着寂寞的酒。而另一边,正在搞大联欢,连苏以她们都跟苏以那一群打成一片。 这一天,从上午到了下午,阿森就没靠近过阿森,靠近了也迅速被打断。阿森做烧烤,阿森喝脾酒,阿森在沙滩上玩排球,玩水,阿森在一旁盯着他喝啤酒。 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带这些人来!尤其是那姓宋的! 最后阿森忍无可忍,从沙滩上将阿森拎走。她手臂搭在阿森的脖子上,像大人挟着小孩儿走路,阿森要拿开,但一点拗不过。 「别动,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就知道了。」 背后有人在喊阿森,阿森在阿森的「挟持」中回头,用唇语告诉苏以一个字:「滚」。 从做烧烤开始,阿森就被她们孤立了。这就是苏以所说的整治,所以这嫌命太长的傢伙一天就拽着阿森,不让他离开片刻。还对阿森洗脑,要他多享受享受被追逐的感觉,被人追多爽啊。 「你看她是不是眼睛一直盯着你,不香吗?就是要挑战她的底线,她越生气,说明她越吃醋,有个娘们儿为你吃醋多爽的体验!」 要是苏以这些话让阿森知道,非一把掐死她。 「阿森,你生气啦?」 阿森低眼睛看臂弯里的人,「我生什么气。」 「又吃醋?」 阿森随口回了个没有,话音落,突然抓住重点:「什么叫又!」 阿森咬唇笑,细手臂环着阿森的腰,「那你东西也不吃,也不跟大家说说话,」 这一天这个娘们儿做过的事,就是在他换衣服去玩水的时候在他本来就挺保守的裙子外硬罩了件她的宽大布衫。 阿森窝在阿森的臂弯里,仰着脸,看到的是娘们儿轮廓明显的下颌。天空中阳光明媚,但海风一刻也不停,身上的衣衫被风掀的飘来盪去,很舒适。阿森在等答案,在看阿森帅气的脸。阿森突然松开手臂,将阿森揽到面前,俩人面对着面。 「因为无聊,因为想揍人。你最好提醒提醒你那几个朋友,再拖着你不放,我拿她们餵鲨鱼,尤其那姓宋的。」 「我同意。」阿森点头。「尤其那姓宋的。」 「……」 「阿森你穿浅色真好看,」 「……」 俩人就在海滩上,蓝色的天、蓝色的海,映在身上皮肤上,映在阿森深黑的眸子里。 话锋突转,阿森拍拍阿森的肩膀,「回去了也该多穿穿浅色,多好看啊,怎么会这么帅,」阿森搞怪的从阿森身前退开,围绕着她打圈,嘴巴里各种浮夸的溢美之词就出来了。哄的阿森抬手摸了摸后脖子,话锋也转了,「工作就得有个工作的样,玩儿不就随便穿。」 第182页 阿森啧了一声,「原来如此,真是尽职尽责。」 阿森在调笑,阿森放下手,高高的朝他靠来。阿森突然警惕,想起她说要带他去干什么。先前阿森就想让她们一起去海岛北面潜水。 「你要带我去干什么,我不喜欢潜水的,挺吓人的,耳朵也痛。」 「不潜水。」阿森再接近,阿森后退,「我也不喜欢快艇这些,就在沙滩上玩儿吧,好吗。」 阿森退,阿森追,追成了老鹰捉小鸡,最后当然是苏小鸡被阿森一肩扛了,上了一艘平稳的游艇,但还是不告诉他要干什么。 蔚蓝的大海深处,风更清爽了。游艇行驶的不慢,很快就看不见身后的海岛了,四周除了蓝色的海水什么也没有,像深处在一个无人的世界。 阿森还会开游艇,阿森有些惊讶,有些小崇拜,抑制不住的就想看着她。阿森脸上带着墨镜,鼻樑高高的托着,侧脸是一副精心描画的线条。她面孔本就英俊,带着墨镜,穿着随意的薄衫,身上多了几分冷酷与不羁。 阿森从驾驶中侧脸来,拉下眼睛上的墨镜,阿森对她弯弯唇,阿森的目光倒认真的在他身上梭巡,「不是不喜欢这衣服,脱了吧。」 阿森说的是阿森罩在裙子外的布衫。 阿森低眼,看了看身上先前这个娘们儿亲手为他套上的她的衣服,薄薄的,像海水一样的颜色。 阿森没脱,双手握在拦杆上,故意问她,不是她说的他的裙子不雅观。 阿森笑着回头去,没说话了。将墨镜从挺拔的鼻樑上推上去,遮住眼睛。 游艇在一片安静的海域上停下来。阿森亲手将阿森身上罩的她的薄衫揭走,炙热的唇就落上了阿森光洁的肩膀。 「你是我的,我怎么捨得让旁人看。」 阿森身上的裙子单薄,肩膀上是一根细细的肩带,但胸前是遮的严严实实的,比起其她人的泳装简单已经太保守了。但在阿森眼里是胸口也不够高,裙摆也不够长。她看可以,别的娘们儿,绝对不行! 阿森已经迫不及待的压上阿森,深黑的眸子里漾着一抹魅色。阿森在她的怀里仰起脸,「你跑这么远,就因为这个?」 在这个只有俩人的天地,每一句话似乎都裹着一抹暧昧。 阿森低头,吻附上了阿森肩膀上那道颜色已经浅了许多的伤疤,这是阿森替她挡的那一刀的记忆。他消失两年,重逢后,她再次看到这道疤,阿森没有抹除他,天知道她心底那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阿森在分开的两年时间里,一开始是因为没有时间,后来是不想去触及关于过往的一切,就只将这道疤痕深藏在衣服下,连沖澡他也不会去看一眼,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阿森深情的亲吻那道她自以为的阿森爱她的证明,最后吻在阿森胸口精緻清瘦的锁骨上收尾。她捉了阿森的手,推开他细瘦的手指,手指摩擦过,十字相扣,将他带上了夹板。 「带你看样好东西。」 阿森来前便算好了时间,很快她预计中的一群大海的精灵就出现在这片海域。 阿森一开始以为阿森带他上游艇是要出海钓鱼,刚刚以为她是为了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卿卿我我。 阿森被阿森摁着肩膀,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不远处的海水里已经有一群身披黑衣的肥傢伙推着水波来了。越来越近,才看清海面上那那耸动的轮廓不是海水,而是一种海洋生物。他们不断破水而出,有的只露一点背嵴,但有的是一路跳跃着来的。 「海豚?」 「阿森那是海豚吗?」 「是海豚,真是海豚!」 阿森是一个字都没有,阿森已经自己问了,又自己确定了答案,然后一双手捂在了嘴巴上尖叫。 那一群黑衣裳白肚皮的傢伙正在快速接近,先头部队埋进游艇之下的海水穿越过游艇,也有与游艇擦肩膀而过的。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海豚穿过这片水域,千军万马,浩浩荡荡。阿森兴奋的从夹板这边调头,追着海豚的身影。潜意识里当然知道他们属于大自然,会一晃而过,所以生怕少看一眼,但这支海豚大军,队伍异常庞大。阿森从兴奋尖叫,到平静,到扒在船舷上默默的用目光送走最后一批可爱的傢伙。 阿森是一颗心都落进了海豚群里,阿森是一颗心都落在阿森身上。她看着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睫毛眨动的频率,嘴角扬起的弧度。当然还有是个娘们儿都抗拒不了的女人的娇美身体。 阿森肩膀清瘦,衣料之外露着光洁的背嵴。他手臂撑在身旁,背后蝴蝶骨清晰娇细。刚过腿根的裙摆下洁白的双腿很光滑很白嫩。那细瘦的脚踝在阳光下白的发光,葱段一样的瘦脚趾如未开放的花苞,轻轻蜷缩着。 阿森用手机对准阿森拍了两张照片,阿森才反映过来。他看阿森的手机,想起刚才都没拿手机拍两张海豚。 「你帮我拍海豚了?」阿森眼睛亮亮的看阿森。 「拍海豚?我为什么要拍海豚?」 「……」 阿森将手机扔在夹板上,伸手脱了上衣,肌理分明的胸膛明晃晃的露出来。她腰腹上有道伤痕,肩膀上也有,只是背嵴上的淤青早就淡的没影了。所以这副身体又恢復到了能让人看的面红耳赤的状态。 阿森已经从消逝的海豚中清醒过来,看着阿森靠近。看到那两道伤痕心酸;挪开看别处,脸颊就开始发热。 第183页 阿森到他跟前,蹲下,手指捏上他的下巴。阿森心脏开始一点点收紧,心跳加快。阿森逼视着抵到他眼前,说海豚有什么好拍的,她拍的是他。 阿森坐着,阿森蹲着,她本就身材高大,阿森只能仰脸看她,感觉快补罩起来了,脸颊蹿上红色。 娘们儿直男的问了句傻话:「不至于吧,脸都气红了?」 去他的海豚,去他的留念。 阿森闻着阿森身上的味道,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目光钻进娘们儿的眼睛里。阿森微微的笑,戏嚯道,「没有,脸红是因为你性感。」朝她眨下一边眼睛。 调戏阿森的后果是突然被她一把从甲板上抱起来。身体腾空,阿森心上紧了一下,但也很快贴的她紧紧的。阿森以为阿森是要抱他去游艇下的房间,谁知阿森往甲板前,船舷边又迈了一步,阿森感觉自己悬在了海水上。 「阿森,你干嘛!」 阿森不怀好意的笑,「不是喜欢玩水,教你游泳。」 「你放我下来,不要,阿森不要,」 阿森纤细的小腿在空中划,身上轻柔的水色裙摆随阿森的一跃,轻轻撒开。俩人一起跳进了海里。 阿森的游泳是在学校里学会的,那点儿在泳池里的游泳技巧,在海滩边沿划两下已经是极限。落水,阿森吓的要死,但刚被海水末过头顶,阿森已经撑着他的胳膊将他托出了水面。 阿森吓的够呛,但那一瞬间的为安全担忧过后,就只剩了激的心脏砰砰勐跳的刺激。 阿森双臂攀着阿森的脖子,因为害怕,因为害怕又刺激,大口喘着气。海水在肩膀上沉浮,阿森还托着他的胳膊,她的头髮湿了,脸颊上挂着清亮的水滴,她们的唇齿间只有一条缝隙,眼睛只看得到彼此,耳朵只有海水激盪的声音。 阿森也浑身湿透,眼睛沾着海水,睫毛也湿了,乌黑的贴着眼线。他心口微微起伏,身上的薄衫因水而上浮,胸口雪白的饱满露了一半。他双眼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娘们儿,刚才的疯狂就像和她在一起的过往。到最后她会护着他,但也带着未知的冒险。 刺激之前不想刺激,刺激过后,往往就想做点儿什么更刺激的。 阿森自己将唇压向了眼前的人,游泳没了,俩人在海水中热吻。在夕阳下,她们在夹板上做.爱。在这个无人的天地间一切都变的疯狂,变得迷濛,不顾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夕阳彻底落下海平面,两个赤.裸的人像是初尝禁果,不知满足,不知疲倦。直到夜空里的月光散发出清冷的光,阿森唿冷,阿森才将人抱在怀中,进房间。 背嵴在柔软温暖的布料上摩擦,海面平静,游艇安静,房间里只有动情的唿吸声。阿森手上的伤痕也脱了痂,阿森同样身体健康。渴了两年多,她第一次得到了最大的、无所顾虑的满足。 最后,无边的疯狂过后,阿森迷迷煳煳的睡了一觉,醒来完全不知道时间。他动了一下,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 「醒啦?」一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掌心暖暖的。 室内只亮着夜灯,阿森看着人,想起之前的疯狂,想起夕阳里她们.交缠的身体,将脸一下埋进枕头。 阿森手指滑进阿森黑髮里的颈脖,将阿森的脸捞起来,捧着他,在他唇上嘬了一下,「饿不饿,我做了东西。」 阿森有些迷煳,「我们不回岛上?」 阿森用唇瓣蹭阿森耳郭,声调暗哑,嗓子滋性,「不回。」 阿森清醒了些,阿森指腹轻轻碾着他温软的皮肤,「就我们俩个不好吗?」 阿森被阿森扶的坐起来,双腿垂到床沿上,脚触到地板,阿森刚想站起来,腿却一软显些摔跤,他简直一双腿都在打颤。 阿森伸手将阿森从床上横抱起来,阿森双手自然的攀着她,脸轻埋在她肩膀上。大概是疯了,阿森闻到阿森身上的味道,心里就发痒。 游艇上储备着足够两个人生活几天的食物,还不包含阿森从海里钓起的鱼。 他们大部份时间缠绵在一起,这种不知节制的生活,过了两天。夜里,阿森躺在夹板上,阿森躺在她手臂上,夜空中满是星星。 「明天就回去了吗?」阿森问。 「也可以不回。」阿森答。 俩人看着头顶的夜空,干净,通透,月光皎洁,星斗满天。半晌,阿森侧过身体,面向了阿森。「不想回去了。」 阿森也侧过身来,好好的躺在她手臂上,眼睛看着人。这个人的面孔实在英俊,就是天天腻在一起,也会看的人心动,亦能想起最初的心动。 「小森,」 「嗯。」 阿森伸手揽上阿森的腰,将他扣向自己。「我从没有这么幸福过。你呢,幸福吗。」 阿森只是看着人,没说话。 「其实以前也幸福,只是没心思体会。」阿森嗓音变得暗哑。「在没有你以前,我已经忘了什么叫幸福。后来你来了,又走了。没有体会到幸福,但知道了不幸。」 「我每天都在想,到底要什么。我要你回来是想你给我按摩,还是想你煮的咖啡,还是想,」 「没有,都不是。有你,就心情好,心里顺畅。什么也不要,只要你肯在我身边。」阿森更是将林未扣进了自己怀里,她深深地嗅他身上的味道,嗅的有些魔怔的样子。她嗓子暗的用气音说话,「你不知道,肯定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第184页 半晌林未在她怀里问,「阿森你爱我吗?」 「爱。」 「我没怎么听你这么说过。」 「我爱你,只爱你。这辈子只爱过你,也只有过你一个。」 「阿森,我也很幸福。」林未的声音被埋在阿森的怀里。 「幸福吗?」她问。 「幸福。」他答。 「那就好。」 「以后还给你按摩,还给你煮咖啡。」 「嗯。」 「所有看不见的地方,都握着你的手。」 「好。」 「我在网上查过了,心病,只能一天天治。以后,我陪着你,咱们一天天治。」 两个人紧紧相拥在夹板上,她们之间存在过的无法弥补的创伤从未消失。但她们可以拿新的幸福一点点填补,用新的每一天继续堆积记忆。直到白头,再回头来看,幸福太多,那些创伤已经变得那么薄。他被积压在长长的时间线里,最后不过成了人生的一段经歷,让人成长的经歷,让人的感情成长的经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