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软妹重生后,混世魔王火葬场》 第1章 重生 阳春三月,国公府内,院子里桃花明媚。 微风拂过,将花瓣吹落于地。斑驳的血迹染红了粉嫩的桃花。 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地下还有一座阴暗的牢笼。 牢笼之内,一身棕色麻衣的女子盘坐在地上,身上带着斑驳血迹,一张脏乱的小脸被散乱的头发掩去大半,唯独那双桃花眼还带着一丝锐利的光芒。 地牢四周皆被高耸的石墙紧紧围起,黑暗如影随形。只那窄窄的一扇木窗,吝啬地透过一缕微弱的阳光,却也无法驱散这无尽的阴暗与清冷。 “砰!”地牢的门被打开,女子抬头只见一身月白色锦袍的男子匆匆而来。 见他汗涔涔向自己走来,苏绾起身,身上的铁链发出“砰砰”的响声。 “绾儿,跟我走!”男子肃声道。 “郑砚尘,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咬舌自尽。”苏绾冷冷看着来人,微微侧脸时,那半掌大的胎记显露出来,颇添一份诡异,“怎么?终于要杀我了?” 这是她的丈夫,把她关在这个地牢三年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郑砚尘负手而立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眉宇间却也带着意外,“真没想到呀。” “没想到什么?”苏绾冷声问道:“是举发你们边境走私商货?还是走私兵器?” 看着郑砚尘紧皱的眉头,苏绾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在得知苏氏一族两年前亡于郑家之手时她便彻底封魔。这两年,她与郑家不起眼的马夫联手,将郑家与敌国生意来往之事散播出去。昌国律法中,这并不至于满门抄斩,坏就坏在苏绾却暗中联合世家大族的仇敌谢隐举发郑家与他国走私军械。 此事无论是真是假,终归是合了陛下的心意。 “你们带人闯入桃花谷,屠戮谷中之人时可曾想过有这一天?” “你们拿走父亲手中的兵符,逼他自刎于街头,又烧死我阿兄时可曾想过有这一天?” “你们辛苦筹谋,灭我祖父苏氏一族时可曾想过有这一天?” 苏绾眼眶赤红,即便是这两年哭干了眼泪,可想到亲人仍是湿了眼眶。 桃花谷作为世外桃源,是自己长大的地方。祖父一家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如今她的家,她的亲人姐妹都不在了,她不过是孤魂野鬼。 “你父亲作为治国之才却不愿入仕,还私藏罪臣的副将,这难道没有谋反之嫌吗?至于你祖父一家,自古权力之争更不是什么奇事,他们不忠于虞家在前还不顾君臣之德,这样的臣又如何留得?绾儿啊,你终究是是妇人之见了。” 苏绾嘴唇一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你们郑家如今不也是如此吗?所以你今日是要寻仇来了?” “曾经的事我不怪你,我今日是带你走的,我是你丈夫,自然不会弃你。” 苏绾眉头紧皱,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她疯笑着道:“丈夫?且不说你能否走出去,你我之间已经是仇深似海,你如今竟还舔着脸说不会弃我?” 郑砚尘整理了自己的袖子道:“你放心,我自然走得出去。带你走,自然是爱你,没了我,就你这没有骨头的脾气如何活得下去。” 苏绾眼神轻蔑,“爱我?爱我就将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让我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爱我,看到江蕴带来的混蛋将我玷污之后只是轻轻一句斥责,便再无其他?你这份爱可真是锥心刺骨呀。” 江蕴是苏绾的姑母苏四娘之女,他们母女虽有苏家血脉却是吃里扒外的蠢货。 郑砚尘眸光黯淡:“形势所迫,我没得选,不过日后我会补偿你。况且人被你杀了,连衣服都扒光了,你还想如何?” 苏绾瞪着眼睛,眸中恨意滔天。 还想如何?自然是想将眼前人碎尸万段。可惜现在的她没有什么力气,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让谢隐的人找到这里。 “绾儿你清醒一些,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没命了!” 苏绾看着郑砚尘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郑砚尘趁其不备捏着苏绾的下巴要去打开那铁链。 “没有本司的允许,竟还想走?”阴厉的声音自甬道而来。 郑砚尘一顿,回头时只见一身玄色宽袖长袍的谢隐款款走来。 来者打量了眼地牢,再看向郑砚尘时如霜的凤眸中染着杀意。 “将郑—钦犯带下去。” 属下上前牢牢擒住郑砚尘要将他拖出去。 “谢隐你!绾儿!”郑砚挣扎大叫着。 谢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先拔了他的舌头,免得扰民。” 吩咐完后谢隐便看向眼前这个满身狼狈的小女娘。 似是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苏绾慌忙低下头,借头发挡起自己的脸。 谢隐走到她身前,“怕我?” 见苏绾不语,他抬手要解开铁链。苏绾慌乱退后,再抬头时,只见眼前人白皙俊美的脸上竟带着一丝悲凉。 谢隐边忽视女子的闪躲,帮她去掉手脚上的链子问道:“外面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这还不够。”苏绾呆呆回道。 谢隐微微勾嘴,“本事不小,可曾后悔?” 谢隐扔掉手中的铁链继续道:“若是重新活过?你还会嫁给他吗?” 苏绾霍然抬头,重新? 然而此前服下的毒药已然发作,她身体摇摇欲坠。恍惚间只见谢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随即一只手伸向了她 这是要杀自己,以免留下把柄吗? 这般想着苏绾早已倒在了地上。 “苏绾?” 眼帘缓缓合上,脸上再无血色,耳边的一切模糊起来,而脑海中却还在闪现着那句话。 若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然要杀光那些杂碎,而后离开这京城,去做那粗俗的野丫头。 “绾儿,你会永远在我身边的对吗?”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不会!” 苏绾坚定地回答道。 嗯?怎么回事?怎么到死身边都有那个人的声音? 疑惑间,忽觉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而后慢慢地移到了嘴边。 猛地一睁眼,却发现一双熟悉却又令人极其厌恶的眼睛正饱含真情地盯着自己。 “郑砚尘?”苏绾下意识喊了一声,却见眼前人正慢慢地靠近自己。 苏绾一咬牙,而后使劲屈膝。 “啊!”郑砚尘登时疼得闷哼一声。 苏绾趁机往墙边靠了靠,又使劲一踹,郑砚尘大叫着滚下了床榻,背部撞在了妆台上。 地下的人捂着要害处,蜷缩在地上,哪哪都疼。 苏绾只觉方才的痛感不似作假,她看了看了四周,心中有了大概的推测,她不仅没有死成,还重生了。苏绾苦笑一声,老天果然还是要惩罚她的,让自己又回到了嫁给郑砚尘半年后的日子,再过一年她会因为发现郑家边境走私的秘密而被囚禁地牢。 可这不是国公府,苏绾看着略显简陋的内室,瞳孔骤然一缩。 郑砚尘忍着剧痛要起身,奈何苏绾下手实在太重。他紧咬着牙关,心中怒意正盛,若不是碍于后日的计划,他哪里要自甘下贱来巴结这个蠢货。 苏绾拿来郑砚尘的衣服甩在了他的头上。 “流觞!” 门外的流觞因为刚才的声响正担忧着,如今听得少夫人召唤,本想推门而入可转念一想不成。 “别进来!”听得郑砚尘一阵嘶吼,语气有些不对劲,流觞更是担忧起来。 苏绾又道:“去找乘风来,就说少主公受伤了,让人将他抬出去。” 流觞一听,忙去叫郑砚尘的长随乘风。 而房内的郑砚尘厉着眸子看向苏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绾,你是不是疯了!” 苏绾看着面有愠色的郑砚尘,温笑着,“我就是疯了,你最好离我远点!” 郑砚尘诧异地看着苏绾,那笑容总觉得有些阴暗。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乘风的声音,“少主公您还好吧?是否需要找大夫。”乘风说这话时脸色别提有多红了,这种事若女子受伤还说得过去,发生在男人身上还是头一次呢。 “滚!” 郑砚尘心中憋闷,可苏绾却是坚定道:“把人抬走,少主公需要医治。” “我不走!” 夫妻同房,身为丈夫半夜竟带着伤被赶了出去!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更何况这还不是在自己府中! 而乘风一听到郎君受了伤,便推门而入。却见郑砚尘蜷着身子蹲在地下,苏绾则是居高临下看着他。 郑砚尘是被人用担架抬走的。 “流觞。”苏绾的声音将一脸愣怔的流觞拉了回来。 苏绾握住她的手心中尽是苦涩,前世她和流烟得知自己的计划后便瞒着自己与国公府的那几个常欺负他她们的女眷同归于尽。 苏绾整理了情绪肃然道:“我问你,这里可是慈恩寺?” 流觞呆呆地点了点头 “所以今日是四月初九,我们后日可是要去见阿父?” 流觞又点了点头而后摇了摇头。 “我们是要去见大爷,可是今日是三月初五。” 苏绾满脸的不可思议,“什么三月初五?” 流觞一脸莫名,“前日是上巳节,奴婢怎会记错?” 苏绾目光愕然,不对,这不对! 第2章 解危 苏绾僵在原地,思索着这个变故。 这是益州,这慈恩寺是郑家所建,表面施恩积德实际是为了监视桃花谷。 父亲苏晏辞于桃花谷参道十多年,因对士族掌控朝政大失所望,誓死不出谷,不为官。 而前不久虞家一派得到消息,桃花谷中有一位旷叔手握兵符可号令千军,且这位旷叔曾是先帝时的将才,一位颇具民心的世人公子带着曾经名门望族的副将,藏于此处,非友即敌! 因着桃花谷对外人很是谨慎,陌生人甚至连进口都找不到,故而作为虞家羽翼的郑家便拿苏绾探亲为由,企图引郑家扮作贼人的私兵入内,若得不到兵符让这位爷出关助虞家一派,那便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上一世,苏晏辞因思念女儿同意郑砚尘入内,却没想到他里应外合将谷中之人屠了个干净,唯有苏晏辞带着兵符逃到了西南边境。 不过这兵符一事本被藏了十多年,唯有苏晏辞和旷叔知晓,如今竟被抖了出来。 更可怕的是,再来一次,这日子竟还提前了! 苏绾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便是有人同她一样重生了,且这人是她的敌人! 思及此,苏绾身形一颤。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告诉父亲,以防悲剧重现。 “郑家进入桃花谷怕是另有所图,我需要给阿父传消息!” 见流觞一脸莫名,苏绾不好说明真相,便托词道:“我误打误撞听到了郑砚尘与公公的对话,眼下危机,耽误不得了。” 今晚郑砚尘第一次与苏绾同房便是为了讨好苏绾。 流觞心中一慌,忙道:“那可怎么办?慈恩寺离桃花谷尚有一天的行程,我们该如何传消息呢?” 苏绾心中也是着急,想了想她眼眸霍然一亮道:“我记得这里有一家药铺,是苏家的产业,里面的管事也是靠得住的,若是让管事的人快马加鞭还来得及!” 心里这般想着,苏绾立即找纸笔。 她要告诉父亲郑家的计划,还要写信让她提防身边之人。 刚要下笔,却听得外面传来阵阵鼓声。 流觞呜咽道:“少夫人,已经宵禁了。” 苏绾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脏一如那鼓声一般“砰砰”跳起来。 若是明日,众人眼皮之下,更是不好行动且还要留给父亲反应的时间,所以今日她必须要将消息传出去。 紧张思绪间,她忽然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 夜色四合,街上静谧无人,因着昨日下过一场雨,街道青石板上被月光照的有些光滑。 此时,两位身着葛布长衫,头戴方巾的男子正龙行虎步的走在街上。 “站住!干什么的?” 巡逻军队来到那两人面前定睛一看竟是大夫。大昌有规定夜间宵禁大夫和办案者可外出。 蓝色衣衫男子拿出一张帖子微笑道:“在下是永安馆的,因前面二里路处牛家村,牛二家的娃娃生了病,如今才诊完,又因着路程远晚了些。故而这个时候才到,给官爷们添麻烦了。” 说话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颇有书生的风度。 巡逻军看了眼那帖子,又看了眼身后背着药箱的药童,示意了身后的人,“你跟他们去。” 那两人在巡逻军的跟随下快步往永安馆去。 “嘭嘭!” “谁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夫都歇下了?” 一年轻的小厮打开门,脸色有些恼怒。他睁着眼睛见素未谋面的俊秀小生正朝自己笑呵呵的招手,前面的那位手掌里还夹着一块玉牌。 “我给牛二家的娃娃看病走得晚了些,打扰你睡觉了吧。”男子一边说一边给眼色。 小厮看了眼后面的巡军:“哦哦哦,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那巡军见人进了门也没怀疑便默默走了。 药铺里间内 “您二位是?” “苏家人,急事,你们管事的可在这里?” 小厮方才看了那玉牌便知此人不简单,毕竟那东西可不是谁都有的。见人神色严肃也不多问只上楼去喊人了。 不多时,掌柜刘益穿着衣服急匆匆下了楼来到里间。 刚走到二人身后,见那身着蓝衣的背影回头,脸上带着紫红胎记。 原来这两人竟是苏绾和流觞。苏绾因着脸部的胎记,自小便钻研许多化妆的奇巧之术和医治脸部的医术,虽说没能去掉胎记,却也学得一身本领。 今晚她将自己化的年纪大了些,又借着视线模糊,算是躲过了检查。 苏绾害怕掌柜的怀疑这报信之事的真假,干脆将那些粉脂抹掉,以免浪费时间。 “四娘子。”掌柜的忙行礼。 “快起来,我有急事要与你说。”说着苏绾拿出自己写的信,“掌柜的,我需要你找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桃花谷,后日有人要联合贼人入侵。” 掌柜的一听,脸都变了。 苏绾又将自己所知细细说来。 “没时间了,你可有办法?” 刘益不再犹豫拿过信便去吩咐,这条巷子后有一小道,从小道穿过桥洞便可往桃花谷方向去。 “娘子放心,这样的走法不是一两次了,若是没有意外,明日午时便可到。落日前娘子若看到那蓝色的幌子便是送了信,若是没有,便是未成功。” 苏绾松了口气,忙向掌柜道谢。 事情都交代以后,刘益要苏绾暂住一晚,明日再寻个由头回去。可是苏绾想到今日得罪了郑砚尘,明日她那婆母想必天还不亮就来为难自己。只靠流烟和李嬷嬷怕是挡不住。且她与马夫童林约好了,最多两个时辰便会回去。 童林以前在面对重罚时苏绾曾帮过他。为此,他对苏绾心怀感恩,正因如此他上一世愿意为苏绾送信。这一世,她再不能辜负这份情意了。 交代了几句,苏绾从那药箱拿出粉脂等物,穿上从童林那里借来的衣服化成更夫和流觞往慈恩寺去。 月色下,苏绾和流觞快步走着。流觞紧张抓着苏绾的衣服,苏绾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站住!”蓦地一声,让流觞身子一僵。 紧接着便是乱糟糟的脚步声。 两人身子一紧,也不顾后面的人忙跑进巷子里拐角处一户人家门前。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流觞舒了口气,往后一仰,未成想那门竟“嗡”的一声开了。 两人一回头只见一女子揽着男子的脖子,笑得十分媚人。 “啊!” 可还不待开口,那女子竟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两人皆是瞪圆了眼睛,更可怕的是那男子骤然侧头,苏绾忙拽着流觞要跑。 “啊!” 不料一把长刀自苏绾眼前飞速而过,苏绾侧身闪去,那人竟飞一般的来到苏绾身前,他伸出一脚,竟被苏绾躲了过去,男子明显有些意外。 “啊!” 奈何苏绾就算会些功夫也抵不过这常年习武的人,她被踹到墙边,脸颊不经意间沾到了积水。 就在她快速起身时,一双手紧紧掐在了她的脖颈上。 “不要!”一旁的流觞趴在地上被另一男子紧紧牵制住。 苏绾握着那强有力的手腕,看清眼前人时,瞳孔骤然一缩,她恍惚又想起死前这个人向自己伸出手的样子。难不成终究都要死在他手里吗? 谢隐不知苏绾所想,眼神愈发地冷厉,连手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然而,小娘子泪汪汪的一双眼睛像是印在他脑子里一般,惹得他心烦意乱。 “谢,谢首司,我是郑……” 苏绾心知此人狠辣无比,便以郑家人的身份自救。毕竟现在的谢隐还不是与世家大族平起平坐的权臣,面对国公府他总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吧。 听着女子的呢喃,谢隐眸光一闪,他转而捏着苏绾的下巴用拇指擦去那混着粉脂的水渍。 第3章 再见 谢隐垂眸打量着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似是在看什么物件儿。 待看清楚后,他冷笑着放开了手。 苏绾趴在地,看着那负手而立的身影,顿时有些恍惚。 若说二十五岁的谢隐如同一把收入刀鞘的屠刀,稳重却带着直逼人心的威势,那么二十岁的谢隐便如同一把啐着冰的利刃,浑身散发着寒冷的锐气和倨傲。 “我当是谁呢,国公府的人死干净了,堂堂少夫人干起了细作的活儿?” 苏绾被吓得一颤,昨日两人还心平气和侃侃而谈,今日便冷脸相对。 也是,毕竟还没有共谋过事呢。 “谢首司误会了。我只是误闯,家中婢女病重,无人在意。不得已我才出来抓药,不成想遇到了巡逻的人惊扰了您,还望宽恕。” 苏绾面带哀怨,语气恳切,任谁听了都得叹一声可怜。 谢隐挑眉,“看来少夫人过得一般呀,不如本司将你送回去?” 苏绾慌忙回道:“哪里敢劳烦首司,我自己便可。” 你倒不如直接说要送我上西天呢! “听说少夫人和夫君要去拜见苏先生?” 谢隐的突然开口让苏绾一顿。 男子转身抱着双臂道:“我还听说桃花谷人杰地灵,里面的宝物不胜枚举,本司也想目睹一下里面的风采。” 苏绾温温一笑,“不过还是个山野乡村的地方,劳您挂念,您若喜欢什么我让夫君带给您。 谢隐垂眸,见眼前人一副恐惧的样子,笑意不明,“若是你夫君喜欢的,我也喜欢呢?” 苏绾嘴角一平,“首司要说笑了,自来您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不若改日您屈尊与我夫君说。” 有本事,去找郑家要去。 “天色已晚,我们便不打扰您办事了。” “苏娘子想走?”谢隐的声音极好听,可隐隐中又带着寒意和不可抗拒的威势。 苏绾咬着嘴唇,心知此人也是冲着兵符来的,他太过难缠,不能一味拒绝,若不然趁此机会…… “这也不早了,若是被郑家发现便不好了,况且我那婢女还等着我。求首司放我一马吧。”说着苏绾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眼前人,她本就瘦弱,如今若是个心软的早已经妥协了。 谢隐拈着手指:“我不行善,现在你落下风。要想走,可得拿出诚意来。” 苏绾:…… “您想要我的命早说,我哪里有什么可给您的。”苏绾抱怨道。 谢隐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冷气逼得小娘子连连后退。 他轻声道:“兵符。” 苏绾干干一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那看来少夫人没什么用了,不若今日我了结了你,也省的你日后再受苦了。” 说着,他示意一旁的属下先向流觞动手。 眼见着那人抬起了手,苏绾大叫道:“等等!” 谢隐淡笑,“少夫人想起什么了?” …… 终于摆脱了那个魔王,两人赶上了与童林的约定在其掩护下从窗户爬进了屋内。 “少夫人,您终于回来了。”听到声音,流烟忙下了床和李嬷嬷来到苏绾身前。 “没什么事吧?”苏绾换边下那身脏乱的衣衫边问道。 “别说了。”流烟气哄哄道:“那乘风竟还有脸让您去伺候少主公。” “什么?”流觞听到后顿时气得冒烟,“若是我在这里定打他一顿。” “是啊,以后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没人味的东西。” 苏绾喝着茶下意识说道。 “少夫人。”流觞惊讶苏绾的回答。 苏绾抬头,摸了摸流觞的小脸,弯着眉眼道:“咱们以后决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说完这句话,苏绾也不顾那三人的反应便要去休息。 “李嬷嬷明日若是人来找我便说我身上不舒服,等用过饭后再去请安。” 李嬷嬷有些意外地应了声“是”。 “不过夫人,您这身上怎么这么脏呀,是遇到危险了吗?” 流觞看了流烟一眼又看向苏绾,苏绾瞥了那身衣服道:“遇到了条咬人的大狼狗。”而后将那梳子一扔。 “阿嚏!” 谢隐不知是谁骂了自己,他吸了吸鼻子对身边的苍翊说道:“去查查那怡红院,那女子身上的香气似是来自北方。” “是,不过少主公为何这么轻易就信了那苏氏。”这不是他的脾性呀。少主公说让郑少夫人带自己进谷,那苏氏说明日郑家人也会进谷,届时让他们跟在身后便是。谁知少主公竟说了声“好”便把人放了。 谢隐笑了笑,“因为明日郑家根本进不去。” 苍翊面露惊讶。 谢隐继续道:“她方才就是去报信的。” 苍翊失笑了声,“这女人说话听起来软绵绵的,只以为是个没什么心眼,没想到还有这胆子。” 谢隐勾了勾嘴,“是啊,所以说千万不要信这女子。” 不过若能降服了她,还愁找不到兵符吗? 翌日,天蒙蒙亮时,苏绾的门便被两个婆子敲响了。 果不其然,婆母温氏来请人了。 李嬷嬷照着苏绾的话回应了,苏绾则是睡到要用午饭时才施施然去了温氏的院子。 正值春盛,寺内樱花灿若云霞。 苏绾来到院子,见温氏身边的刘嬷嬷在门前候着。 那嬷嬷堵在门口说温氏小憩,不久便会醒来让苏绾等等。 若是以前,苏绾定会听话的站到温氏消气为主,可现在她却并不想让温氏消气。 没错,气死她也不错。 “劳烦嬷嬷通禀一声,就说我有要事要说。” “这……” “就请您告诉婆母,若是她不愿见我,那我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在这里解释给婆母听,若是婆母还不原谅我,我便大声道歉。” “你!”刘嬷嬷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绾,只见她眼神疏冷又带着一种说不上的坚韧。她皱了皱头总觉得今日的少夫人她好似从未见过。 待进屋请回来后,刘嬷嬷不情愿道:“请吧。” 苏绾抿唇一笑,便进了屋,而身后的郑砚尘捂着腰见苏绾进了母亲的屋子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少主公。” 只是还未进门便被下人叫住了。 “何事!”郑砚尘又羞又恼,实在是不愿让人看着他此刻的模样。 “家主托我传话,让您去前厅。” “我等会便去。” “少夫人的父亲苏先生来了。”那下人继续道:“少主公说让您立刻过去。” “你说什么?” 苏晏辞,出谷?这怎么可能! 郑砚尘如遭晴天霹雳,他呆立在原地,脑门嗡嗡作响,只觉腰部越来越疼。 “二郎君,我们?” 郑砚尘狰狞着脸,一瘸一拐地去了客厅。 而这厢温氏院子里的气氛也并不怎么样。 苏绾行过礼后,没有听到温氏的回应,她抬头只见温氏一身棕色锦袍跪坐在上首的小案前,专心于调着眼前的茶,眼都不抬一下。 “看来的我的面子还不小呢?竟还能请的动你。”温氏一边倒着茶,淡淡开口。她抬扫了眼面前的儿媳妇,只觉怎么看都不顺眼。 世家联姻无非是利益牵动,可是这苏绾着实是上不得台面,简直是糟踏了自己的儿子。若非她还有些用处,就是让她给二郎做妾室,自己都未必能看的上。 苏绾垂眸露出温婉的笑意,“婆母说的这是哪里话?您是长辈,晨昏定省本是儿媳该做的。不过儿媳昨晚睡得不好,今日起晚了,故而来得晚一些。还望婆母不要见怪。” 一听到昨晚温氏脸色大变,她将那茶杯往桌上一摔道:“你还好意思说昨晚?” 第4章 父亲 温氏怒瞪着苏绾,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痛的站不起身,她脑袋一冲,脸上黑红交加。 “一个郎妇,竟这般恬不知耻,将自己的丈夫伤成那样。他可是郑家嫡子,便是在京城都是人人钦羡的世家公子,我连说他都舍不得。” 温氏指着苏绾道:“他好歹时是去疼惜你,你竟如此不顾他的脸面和身体。” 若是在府中,她恨不得让这个贱人在院子里站上一天还不够。可这是在寺庙,人来人往,昨日郑砚尘还被赶了出来,若太张扬只怕是要丢死人了。 看着温氏气得起伏不定,苏绾却是平静如水。 她缓缓行了一礼,不疾不徐道:“这件事传出去确实对夫君有些不妥,毕竟他是男子。” 温氏脸颊抽动了一下,你还知道呢。 “不过,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夫君好。” 温氏似笑非笑,“你说什么。” “昨日刚来这里时我便觉浑身不对劲。直到晚间脸上开始起红疹才觉异样。虽说在益州长大,可我体质纤弱,一到这个时候便容易出现红疹。” 温氏看着苏绾时脸色逐渐不对劲起来,只听苏绾继续道:“得亏昨日夫君走的早,若这症状传人,那与夫君可就不好了。” 温氏脸色忽的一滞,“所以,你今日戴着面纱便是为了遮那疹子?” “正是呢。我谨记婆母教诲,时刻注意德行,只怕这让人看见于郑府不好。” “这是丢不丢脸的事吗?” 温氏疾言厉色道:“你明知道这东西会传染为何不让人找大夫,竟然还在这里若无其事与我交谈这么久?” 她看着这苏氏只觉她细思极恐,是真真想要害死自己啊。这个蠢货不仅长得丑,没什么本事,还一肚子坏水。等她的夫儿得了想要的,她定要将这丑物赶出去! “请婆母恕罪,今日本不打算来请安,可又怕失礼。” “行了,赶紧快找大夫医治,还有!”温氏朝着身边的嬷嬷吩咐着,“去看看二郎是否安好。” 李嬷嬷应声忙出了门。 “婆母放心,我对这脸上毛病的也算精通,只需抓些药调理就好。我用过饭后便让流烟去附近的药铺抓药去了。” “那就快走!” 苏绾低头缓缓行了礼,转身就要往外走。 恰在这时,下人来传道:“苏先生来了,家主请夫人和少夫人去偏厅。” 苏绾眼神一怔,父亲? 不多时,苏绾便跟着温氏来到了偏厅。 不大不小的堂屋内,郑家家主郑巍澜坐于上首,眉眼含笑,右下首坐着郑砚尘。往对面看去,那目若朗星的中年男子正眉眼慈爱地望过来。 苏绾鼻尖一酸,眼眶陡然蒙上水雾。 “绾儿,为父最后悔的是只教你如何做人,却未教你如何防人,你这般善良不该,不该是这个结局啊。如今我要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只为自己活下去。” 前一世,躺在她怀中奄奄一息的父亲,饱含沧桑的脸上尽是悔意与无奈。 “绾儿?”低沉的声音将苏绾拉出回忆,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父亲身上。 苏晏一袭素衣,举手投足间,尽显翩翩风度。 他是太傅苏南岳的长子,也曾是上京人人钦羡的世家公子。虽至中年可风采依旧。便是只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敬仰。 苏绾擦掉滑落的泪珠,“阿父。” 苏晏辞含笑,“这脸上。” 苏绾目光闪躲,“就是和以前一样。” 苏晏辞点了点头,“你自己可要小心些。” 在桃花谷时,苏绾便时常这般恶作剧,而今又有隐情,苏晏辞便就此配合。 “为父见你怎得瘦了?” 苏晏辞见身着淡紫色印花长裙的女儿盈盈而立时,那纤细的腰间仿佛不堪一握,他心中难免心疼。 不等苏绾回答,郑砚尘却先开了口,“绾儿现在也操劳着府中的事,且她吃的又少些。请岳父放心,等回去后我定然看着她让她好好补补。” 郑砚尘找补着,毕竟此次来的目标是苏晏辞,决不能得罪他。 “是啊,绾儿很是乖巧,咱们府中之人都道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宗妇。苏兄放心,她做得很好。” 郑巍澜也陪笑着,一旁的温氏却是撇了撇嘴。 “父亲不必担心我。”苏绾道:“倒是您,今日竟出谷了,莫不是在梦中收到了我的牵挂?” 苏晏辞挑了挑眉,失笑道:“父女连心,我自然知晓你的心意。” 苏绾了然一笑,又问道:“谷中之人如何了?他们可都好?” 苏晏辞耐心回答着,“你不必操劳他们,你阿父这么不靠谱吗?你放心我会照料好他们。” “我自然放心,只是那刘家阿姊生来身子便比别人不同,身边又无人照看,阿父一定要多注意一些。” “阿父都记住了。” 谷中并没有这个人,苏晏辞知道苏绾这是在提醒自己注意身边人。同时也为此感到欣慰,自己的女儿终于有了些防人之心。 “说到他们,那些人还托我给你带了礼物,我一同放在那箱子里了,不是什么贵重的,都是好拿的。里面还有几本你爱看的书,我也给你带来了,平日里若无事便靠这个来解闷。” 苏晏辞很清楚世家宗妇平日里的生活,况且苏绾与那些人在秉性上又有些不同,怕是在上京的朋友不多,故而他照着苏绾的爱好准备了些,希望能解她生活中的苦闷。 苏绾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竟不知,绾儿还会读书呢。”温氏霍然开口让在场之人有些尴尬。 “苏晏辞平静道:“书中乐趣可太多了,绾儿自小便有了这个习惯。再说了,这读书也不分什么人,夫人若以旧俗论之便是有些短浅了。” 温氏一噎,讪讪看了眼自己的丈夫不再言语。 郑巍澜哈哈一笑,“有老兄你,绾儿怎会差呢?只是说到谷中之人,我也曾听绾儿说起过听闻这桃花谷乃是人间仙境,我们也想一览风采。如今正打算让砚尘去拜会呢,再怎么说谷中都是绾儿的娘家人。” 苏晏辞浅笑,看向苏绾道:“绾儿,礼物就放在院子里,你和流觞去看看。” 苏绾垂眸,心知父亲这是不想让自己掺和,她行礼后便去了院中。 “绾儿!” 刚走出堂屋,身后传来郑砚尘的声音,苏绾并没有停下脚步。 郑砚尘快步追上苏绾。本来因着昨晚的事情,他怒气未消,甚至还想今日好好敲打敲打她,好让她能有个分寸。可眼下还是以大事为重,于是他尽量压下那股怒意。 “岳父多年隐居,今日竟然出了谷?”这话明显是在质问苏绾。 见苏绾不言,他继续道:“咱们为岳父准备了这么久,心意赤诚,他难不成是担心我有什么不轨之事,才不惜打破原则为的是不让我进谷?” “你有吗?” 苏绾突然发问让郑砚尘一愣。 第5章 意外 看着苏绾直勾勾盯着自己,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郑砚尘心下一颤,怎么回事?他竟会害怕? 他整理了情绪,尽量恢复往日的威势,垂眸看着苏绾时带着几分冷肃。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能有什么想法?” “既如此,夫君何必这般胡思乱想?怎么?顺了你们的心便是感激,违了你们的意便是大逆不道?阿父打破誓言,劳累一番亲自登门,你扪心自问,这意还不够真诚?” 苏绾继续道:“君子之行,当重情义,知感恩。人以礼待我,我必以礼还之,以真心应真心,方显君子风范。夫君你可是君子呀。” 郑砚尘看着曾经生性软弱的苏绾如今牙尖嘴利的回怼自己,心中有怒气也有惊讶。 “苏绾,你这两日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般粗暴,如今还顶撞他。本想着昨日的事就此作罢,没想到她竟蹬鼻子上脸了! 苏绾向前一步,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子,眼中的威势却不减半分。 “你觉得呢?” 郑砚尘眉头微蹙,开始回想往日种种。 “你是在怪我们成婚之时让你独守空房?还是这半年来我冷落了你?” 苏绾不言。 “还是你反感阿母对你的苛责?” 郑砚尘大叹一口气道:“你莫要不识好歹,我有我的苦衷,且我们对你的说教都是为你好!” 苏绾冷哼一声,“同样的话也送给你,我阿父是也是心疼我们二人,也请你不要不识好歹!” “你!” 郑砚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盯着眼前戴着面纱的女娘时,只觉得如今的苏绾与他之间也像是隔着那层面纱,如何也看不透。 直到下人来找,郑砚尘方甩袖离去。 苏绾看着那抹匆忙的身影,心中忖度着,难道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 等安顿好后,苏绾便回到了客厅,客厅里静得出奇,郑砚尘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而郑巍澜则是带着虚假的笑意。 看来父亲给出的答案并不能让郑家满意。 “苏兄好久未见,咱们今日可得一醉方休才是呀。” 苏晏辞起身回道:“原该如此,只是好容易出谷一趟,还要见些朋友不免言谈一番。实在不能久留,实在抱歉。” 苏绾当即起身,“父亲!” 苏晏辞转身笑望着女儿,眼眶微红,“日后再来看你也是一样的。” 苏绾心中更加舍不得,可父亲处境艰难,能来看自己一眼已实属不易。 只是后面的事父亲究竟如何打算,她不知晓,日后又该如何再见呢? 苏晏辞也看出苏绾心中的焦虑,他温声道:“你放心,那刘家女娘我也会照拂。” 苏绾轻松一笑。 当然,不舍的不止苏绾一个。对郑家而言,苏晏辞出谷实在意外,这打乱了他们制定了许久的计划。只是没了这次机会,下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思及此,郑家人心中憋闷。 苏晏辞又嘱咐了几句话便告了辞。 苏绾本想去送行却被父亲制止,只得作罢。 她望着那挺拔且孤独的身影,心中满是不舍,她还有好多话没有来得及问呢。 她想问当年明明还有缓和的余地,究竟有什么事让他自刎。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头,只是如今不合时宜。 回到院子后,得知明日一早便要回京,下人们都忙了起来。 身边人见郑家对苏绾态度有些奇怪,心中皆是不解。 苏绾了然一笑,“人为利来,亦为利往。他们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便觉得我没用了呗。” 流觞气得掐着腰道:“哼,什么人呀!女郎我真替你不值,嫁妆嫁妆被人贪了,今日还有脸要苏先生给他们什么,这样的人家往后可怎么待呀。” 说到那嫁妆便想起了如今郑家那代掌中馈的大郎妇,苏绾的阿嫂秦氏,是个爱钻研蝇头小利的。 按理来说,温氏若安享晚年,理应由苏绾这个国公夫将来的世子夫人管理家产。奈何苏绾嫁过来时郑家便以其性子软弱,身子不顶事为由将代理之权给了秦氏。 苏绾眼帘一抬,说的对,这样的人家自是不能呆一辈子的。 …… 第二日一早,他们先是上了香,而后乘马车浩浩荡荡回上京。三日后落日之前,他们回到了国公府。郑巍澜和郑砚尘因着公事半路进了宫。 回到郑府,苏绾安置了带回来的礼物,便跟着去了又春堂。 又春堂内,温氏逗弄着怀中的孙子,陪在一旁的秦氏满脸的骄傲。 苏绾则是一脸无聊地吃着案上的小食。 “最近府中可有什么要紧事?”温氏开口问道。 “都是些琐事,婆母放心,儿媳还应付得来。”秦氏道:“不过,我看婆母脸色有些疲惫,是不是有些乏了。” 温氏瞥了眼下首的苏绾“哼”了一声,“这有省心的,自然就会宠出些不省心的来。” 温氏见苏绾不为所动,又道:“那些带回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了?那可都为你父亲准备了许久的,难道还要让别人来操心不成?” 苏绾温笑着,“婆母说得是,方才已经亲自安置过,请婆母放心。” “什么礼物?”秦氏眼神里泛着光。 “还能有什么?自是给苏先生的礼物。”温氏憋闷道。 “没送出去?”秦氏似乎有些惊讶,“难不成是那些礼物不好?” 温氏脸色更难看了,“连门都没让进,何止是没看上啊。” 秦氏双目圆睁,是真的惊讶。不过是个未曾入仕之人,苏家现今也越发走向没落,他苏晏辞怎敢这般无礼! 而温氏想到这番折腾,她儿子什么都没得到还带了伤,心中的怒意怎会消?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郑巍澜父子如今正面临着又一桩难事。 出了宫回到书房后,二人前一刻还在因为一无所获而满心愤懑。谁知,下人的消息更是令他们大惊。 “你说什么?桃花谷发生轰响,里面如今连人影都没了?” 那下人听着郑砚尘的疑问,不敢抬头。 “是两日前,咱们的人听着声音好容易找到进口,进去时只见到两具尸体。本想再往里面探,可不知从哪里射出了一片箭雨,咱们的人也损伤大半。” 下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而父子俩的心情也如坠谷底。 郑巍澜刚要挥退那人只听他继续道:“还有。” 郑巍澜咬着牙道:“还有什么!” “桃花谷的事太过轰动,已然惊动了当地的史君和府衙。” 郑巍澜紧闭双眼,沉声道:“知道了。” 那人默默退下。 “不对!” 听着父亲开口,郑砚尘上前道:“阿父是说这件事蹊跷?” 郑父捋着胡子踱步思考,“苏晏辞刚离开一日,桃花谷便出了事,况且里面竟还有埋伏,怕是早有准备。” 郑砚尘眼帘一抬,“有人提前报信?可是这件事情,除了咱们、虞叔父还有那人,他没必要背叛我们。” 郑巍澜沉思一瞬,抬起头看向门外,“来人,去将二少夫人找来!” 第6章 吃瘪 下人得了命令便匆匆去找苏绾。 而苏绾此刻还在又春堂内,接受着婆母的抱怨。 见温氏对父亲出谷一事耿耿于怀,苏绾解释道:“婆母误会了。父亲怕我们旅途奔波,这才违背原则出谷。依父亲脾性,可见他对郑家极为重视,婆母莫要错怪。” 温氏讥笑着,“我哪敢呀,以后经常走动就是了。” 什么治世之才,吹吧!还有那兵符,说不定也是他故意散播,为的就是让二郎娶了这拿不出手的女娘! “我父亲曾教导我,要做一位像婆母一般的大家闺秀。可惜,我学不会。”苏绾低头有些自卑。 温氏脸色稍霁。她出身簪缨世族,年轻时堪称世家典范,为人心高气傲。对苏绾这样秉性的很是看不上,少不得抓住机会就要敲打。 “我温家乃百年世家,亦是书香门第。我所见过的世家女娘们,如今个个都顶的起家来。” 苏绾笑着回应:“婆母所言极是。婆母的名声绾儿早有耳闻,您出身名门,受尽宠爱。当年嫁入郑府之时,那嫁妆更是浩浩荡荡绵延十里长街。绾儿听闻,心中好生羡慕。” 温氏眼底有了丝笑意,这苏绾今日总算是说了句顺心的话。 “不过,绾儿最为敬佩的还是婆母的能力。您凭自身之力,便将这郑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府中诸事顺遂。对小辈更是疼爱,从未拿过小辈的嫁妆来填补公用,绾儿敬仰婆母。” “绾儿又想起近几日那宋家闹闹的沸沸扬扬之事,不就是因为当家人用了儿媳的嫁妆才惹出诸多的乱子。” 温氏低嗤一声,不屑道:“主母本该如此,用嫁妆?可笑!” 其面喜色,如春日绽花。可下首的秦氏,脸色却犹如锅底。 温氏并无察觉,依旧得意道:“我国公府百年基业,岂是寻常人家能比的?无能之人才用儿媳那点儿嫁妆。” 苏绾挑眉,看了眼秦氏,“说到嫁妆,今日我去安置那些物件时,发现阿兄前几日送的屏风摆件不见了,问院里的管事才知是阿嫂拿走了。” 苏绾忽视秦氏的窘迫继续道:“都是自家人,绾儿怎能小气?阿嫂拿的那些我也并不在意。只是那摆件有些不同,阿嫂还我可好?” 苏绾笑眯眯的说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是温氏却脸色大变,她瞪着秦氏道:“怎么回事!?” 秦氏一颤,看向婆母时欲言又止。 “问你话!” 秦氏干笑了声,“不过是觉得那物件儿不错,便拿去稀罕几日。” 这本是为了讨好那长公主的,也好在与她的人做生意时能降低些成本,得亏还没送出去呢。 不过这苏绾今日是怎么了?往日她从不计较这些的。 温氏看着秦氏心虚的样子又听到苏绾说的便知,她拿的可不止这一件。 好啊,这苏绾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温氏只觉头顶似是落下瓢泼大雨,让她从头凉到脚,她方才那如春花的笑容已经被阴霾替代。 她咬着牙道:“一件不落地放回去!” 秦氏轻轻应了声“是” 苏绾见气氛凝重便淡淡一笑,“那便有劳嫂嫂了。儿媳今日去查看那库房时,发现儿媳的嫁妆占了不少地方,为此,绾儿很是过意不去。听雨轩的私库已然收拾妥当,儿媳想把嫁妆放过去,如此也方便打理。” 这句话说得漂亮,可每一句都是在挖苦。 温氏僵着脸回道:“随你,自己的东西自己看顾好!” 苏绾温婉一笑,“儿媳平日也没什么事,比不得嫂嫂日日看账本,故而这嫁妆还是能打理好的。” 温氏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会享福!嫁过来这么些时日,连个账本都不会看,我郑家何时养过闲人!明日去替你阿嫂看账本!” 苏绾脸色一变,像是被夺了糖的孩子委屈至极,“那等我将嫁妆都安顿好了,就去帮嫂嫂看账本。” 秦氏看着苏绾后槽牙都要碎了。她不像温氏,虽出身世家却是庶女,因过继给了正房才得以嫁入国公府。 可丈夫不上进,她又是个要强的。故总想要做出点什么,好让她那嫡母瞧得起自己。 家族生意难免要交际送礼,可自己那点嫁妆哪里拿的出去?苏绾生母出身商贾,虽身份卑微但嫁妆却实打实的丰厚,再加上苏家疼爱,故而苏绾在嫁过来时那嫁妆与温氏当年有的一比。 往日秦氏见苏绾不在意便越发地放肆。可苏绾回了趟益州就变了,难不成是苏晏辞提醒了什么? 秦氏为着苏绾的变化不解,可温氏却为着秦氏作为感到羞辱至极。 头一次在这个小贱人面前这般憋屈,无言以对! 看着苏绾笑意甜甜的模样,她赌得很!捏着茶杯想要发作,可她没有理由啊。 恰在这时,一下人气喘吁吁来报,说是家主找苏绾有急事,温氏这才不情愿地放了人。 苏绾跟着那下人去书房时,父子二人脸色皆是阴沉,这让她有些不安。 “父亲。” 郑巍澜淡淡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郑砚尘看着苏绾,心中甚是不解。他不知父亲为何会怀疑苏绾,他敢确定就算是借苏绾十个胆子,她也没这个本事去报信。 郑父看了眼郑砚尘转而对苏绾道:“我们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苏绾意一脸无辜地听着。 “桃花谷出事了,你父亲他不见了。” “什么?”此言一出,苏绾心下大震,就如同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波浪。 苏绾瞪大了眼睛问道:“不见了?何时的事?” 郑巍澜看着苏绾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 “是我们回京的那一日。你先不要着急,仔细想想你父亲临走时可留下过什么话?” 苏绾胸口起伏不定,她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与父亲相见的那一幕。 父亲只说让她放心,他会安排好一切。那么,这会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吗?她纵然再相信父亲,可前世的记忆让她无法安心。 “我见阿父时,您和夫君都在场的,我并未觉得他有什么奇怪之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郑砚尘开口道:“你先冷静下来,桃花谷突然轰响。但里面的人都不见了,看来是提前察觉了。接下来便是要找到岳父,确保他的安全。” 苏绾听到未有伤亡时,心中顿时松下一口气,看来父亲早已做好了安排。 可她面上仍是一副无措的样子。苏绾身体抖动着,眼中泪光闪闪,说话时连声音都是颤的,“那该怎么办?还求父亲和夫君帮忙呀。” 郑砚尘见苏绾一副怯懦模样,心中一阵烦躁。 当真是没用!当日的牛劲去哪了?如今出了事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这正是郑砚尘反感苏绾的地方。 一想到那日吃瘪,郑砚尘便想趁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苏绾。 第7章 恶心 见苏绾脸色苍白,一脸不安,想来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郑巍澜便道:“这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如何说两家话?只是不知你叔父可知晓,我已经差人去报信了,咱们齐心协力,相信你父亲很快会找到的。” 苏绾似乎宽了心,“那便多谢父亲了,我想改日回苏家一趟,顺便去看看祖父。” 郑巍澜笑得慈祥,“应该的,砚尘你先送绾儿回去吧。” 待夫妻二人出了书房,郑巍澜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 一无所获,不仅搭进了半数人的性命,如今还引起了那益州都督的注意,他可是王氏一党的人啊。 郑巍澜看着外面的夜色,漆眸中情绪不明。 夜色下,苏绾和郑砚尘肩并肩走着。两人的影子时而触碰,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郑砚尘先是打破了这份宁静。 “再大的事总得有人去做才会解决,如今你该想着如何寻找父亲,而非自怨自艾,总想着去靠别人。” 苏绾没空搭理他,一直思索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本还想着那日期提前之事会是郑砚尘所为,可不知是他伪装的太好,还是另有其人。好在父亲和族人已经离开,因此自己与那人而言也是在暗处,所以不宜多暴露自己。 为今之计,是找机会给父亲传信,让他多提防一些。 苏绾见郑砚尘脸色疑惑望着自己,她随即回应了句,“夫君还是让我好好想想该如何解决吧。” 闭上那张嘴,让我安静一会! 郑砚尘面露不快。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听雨轩,可是郑砚尘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苏绾回头本想要说什么,谁知那李嬷嬷一脸喜色地迎了出来,将人请了进去。 来到屋内,见到小几上摆着各色各样的吃食,有糯米酒,甜脆辣脯,鲈鱼羹,乳饼以及各式各样的点心,有的甚至是郑砚尘未曾见过的。 这本是苏绾让嬷嬷先准备好的,没想到回来这么晚。又想到父亲的事再加上郑砚尘在这里,即便看到自己爱吃的也没了食欲。 可郑砚尘却来了兴趣,他顺势坐到食案前笑道:“伙食不错嘛?” 苏绾被李嬷嬷拉着坐下,如此便开始了最恶心的用餐时刻。 “这都是你爱吃的的?”郑砚尘问。 “凡美食者都值得一尝。”苏绾无精打采地回应。 郑砚尘见苏绾兴致不高,以为是自己刚才打击到了她,毕竟她幼年丧母,如今父亲又不在身边,确实可怜了些。至于那些讨人厌的秉性也是因此而形成的。 他放下银箸堪堪道:“你不必因此而自卑。” 苏绾抬头有些莫名,见郑砚尘仰着头继续道:“你不必太在意的自己的出身和容貌。你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身份地位不比别人差。只要你听教导,一言一行不出差池,在这上京没人敢瞧不起你。” 苏绾拿着帕子吐出一口,柔声责道:“李嬷嬷今日的羹中盐放多了。” 李嬷嬷:…… “夫君不知,许多人就是因为我这个少夫人的身份才来恶心我呢。” 郑砚尘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可是苏绾有多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当初自己那般疏离冷漠,她都未曾离开过自己。因此郑砚尘从未想过苏绾会如此厌恶自己。只以为是那些世家小姐吃醋令她不快。 “放心,有我在,无人敢欺你。” 苏绾眼神惊悚地看向郑砚尘,眉眼间都是清高。 他就是这样自命不凡,也确实有这资本。父母家族显赫自己,十八岁便任秘书郎,前途不可限量。 可苏绾清楚,自己当初并非是因为这些才动心的。 郑砚尘看着苏绾闷头吃饭的模样,若不看那胎记,她那一张鹅蛋脸粉嫩至极,卷翘的鸦睫在眼底洒下淡淡的阴影,几缕发丝微微垂下,更添几分柔美,再看那樱桃小嘴鼓鼓囊囊又有几分可爱。 郑砚尘一时恍惚。 看了看外面,郑砚尘喊了流觞过来。 “少主公,何事?” 郑砚尘欲张嘴,“好好将少主公送出去,他身上有伤,不得怠慢!” 流觞抬眸,郑砚尘石化了! 若说在益州,他觉得苏绾之所以心情不好,或是因为压抑太久回到益州终得释放。那现在呢?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嘘寒问暖,只因为自己的一个笑脸,一句安慰遮掩便喜不自胜的苏绾,好像,不在了。 话已经说出来了,他再待在这里那便是恬不知耻了,他可不是这般不要脸面的人。 郑砚尘起身怒瞪了眼苏绾,想说,日后我若是再主动找你,便是狗!可太不文雅。 他只愤怒道:“日后就算你求我,我也懒得再踏足这院子一步!”而后愤愤离去。 “李嬷嬷,往后不必如此欢迎他。” 李嬷嬷向前道:“老奴知道小娘子的委屈,也看清了你如今的作为,可是你若想在这国公府立一番天地,只靠自己是不行的。” 苏绾没有威严如何去拉拢人心呢?便只是让郑砚尘来稍坐片刻,也证明他们家女娘没有议论中那般受冷落。 苏绾知晓李嬷嬷的心意,便握着嬷嬷的手道:“我知道嬷嬷疼我,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打算。” 李嬷嬷不再多言。 “嬷嬷,这鲈鱼羹其实和以前一样美味。” 见苏绾笑容清甜,李嬷嬷也不自觉的挂上了笑容。 用过晚饭后,苏绾来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回到十七岁的这几日,因种种原因她未能好好看看自己这张脸。她用手掩住那胎记,笑望着自己,只是等突然看到镜中的那幅画时,苏绾骤然变了脸色。 她起身走到那幅画前,看着画中身着粉色衣裙,撑着下巴望着窗外海棠花的少女,苏绾猛地将那幅画扯下来。 这是初见之时郑砚尘所画的。这幅画将苏绾的神韵画的刚刚好,可见作画者是用了心的。可当苏绾为此对郑砚尘动了心时,他却再不是苏绾心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了。 流觞进来催苏绾去沐浴,苏绾伸手将画递给来人,“把它烧掉。” “明日你去告诉阿嫂,就说我请示过父亲要回苏家一趟,那账本等我回来再看。” 流觞不解,“少夫人,你糊弄过去就行了,为何要去受那份气?” 苏绾淡笑,“我就是要去看看那账本。” 看看那国公府,如今是不是像表面这般繁盛。 等又交代了李嬷嬷和流觞一些事宜后,苏绾堪堪睡去。 翌日,苏绾用过早饭,向温氏请了安便出了门。 她乘上马车,先是去了东市的玉食坊买祖父爱吃的桂花酥。 马车就停在铺子不远处的一角,苏绾和流烟在等着买糕点的下人。 流烟看向窗外,“夫人,你看对面的人是不是?” 苏绾皱眉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宽大的马车上,窗帘收起。身着黛色锦袍的男子正坐在马车里,一双冷眸慵懒地盯着自己,眼神清冷如雪。 苏绾瞳孔一缩,紧绷着脸将那窗帘“啪”地一拉,敲了敲车壁道:“换个地方等!” 看着幽幽离开的马车,谢隐挑了挑眉。不过想起方才,他觉得有趣,那苏娘子像是炸了毛的猫! 第8章 猖狂 苍翊坐在车辕上伸着脖子看着离去的马车,一脸看热闹相。 “少主公,那郑少夫人好像很讨厌你啊。” 谢隐有些惬意的脸瞬时一沉,“啪”的将那窗帘关上。 “进宫!”懒得解释,那明明是害怕! 苍翊“哎”了声,便驱马往皇宫而去。可车里的谢隐却有了别的思索,难道不是怕我吗?她为何不怕?就因为手里有筹码? 进了皇宫,谢隐来到景帝日常办公歇息的承德殿。 “谢首司。”景帝身边的近侍江川向前行礼。 谢隐负手道:“劳烦公公通禀,本司有要事禀报。” 江公公眼神有些无奈,“谢大人恐怕要等一等了。” 谢隐敛了眉眼,“哦?”随即被里面的喊叫声吸引了去。 “郑公,贼耳!” “大胆!竟还敢在陛下面前出言不逊?你身为监察御史竟敢在圣前胡言乱语,陷害同僚。还不赶紧带下去!” 听着殿内的嘶吼声,谢隐脸色阴沉,他浓睫一抬问道:“怎么回事?” 江公公叹了口气:“今日这赵御史在殿前参郑国公蔑视国法,利用悬券伤百姓性命,结果让郑国公和虞郎令顶了回去。这不,下了朝,虞郎令便把人带到了陛下面前。” 从前朝开始,世家大族便打着悬券的名义侵占百姓私产。大昌为此特颁律令,严禁此行为。奈何因此惹出的事端仍是屡禁不止。 正说着,忽见殿门“嗡”的一声打开,两个侍卫拖着骂骂咧咧的赵御史走了出来。 “终有一日,我大昌会败在你们手上!圣上,明鉴啊!”痛心疾首的嘶吼如惊雷乍响在云霄中久久回荡。 可是,没有人能回应他。 谢隐紧闭双眼,长吸一口气。 太急了!他们既然敢做,怎会没有想好应对之策。 紧接着,中书令虞朗和尚书左仆射郑巍澜走了出来。几步之遥时双方眼神相交,一旁的江川低下头悻悻退到一旁。 二人看到谢隐颇有些意外,转而又带着敷衍笑意走上前来。 郑巍澜笑道:“谢首司不愧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年纪轻轻便成了陛下的左膀右臂。” 谢隐淡笑,“翘楚不敢当,不过是比某些人多了几分忠心罢了。若论左膀右臂,如何能比得过两位大人,将陛下‘照顾’得如此周到,事事妥帖。本司真怕,陛下不过而立之年便被二位‘呵护’得只能去颐养天年了。” 谢隐面带嘲讽继续道:“届时,还请两位大人给本条活路才是。” 虞朗哼笑着道:“谢首司,玩笑可不能这么开啊。” 背后也就罢了,竟敢在宫中说出些大逆不道之言,这满朝文武也只有这个谢家的逆子了。 谢隐抬脚跨进殿门,侧脸看着二人,连眼尾都带着霜意。他冷阴笑着回应:“本司最不爱开玩笑!” 郑巍澜和虞朗撇了眼背影,脸色沉闷。 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奶娃娃而已! “行之,你来了。” 行之是谢隐的表字。 “微臣参见圣上。” 金漆榻上的天子面容白皙,略显疲倦。那身明黄色龙袍如烈日般耀眼,可与小皇帝周身的气质有些不相衬。 “起来吧。” 景帝起身走到案前,扶着谢隐的肩膀道:“你此去益州可有收获?” 谢隐颔首淡淡一笑。“他们确有谎报军饷之嫌。” 他们指的便是虞家一党的人。 景帝抬头顿了顿,显然这答案并不是他想听的。 谢隐平静道:“既是兵符,哪有那么容易到手,陛下还需再等等。” 景帝后退两步,似笑非笑着,“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隐低头冷静道:“是臣办事不利了。” 景帝紧闭双眼,脸色难看至极,他不要什么谢罪,他要的是权利! “你刚才在殿外也听到了,他们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朕不懂事了!朕就算是个傀儡也该有些尊严吧。” 而今士族林立,却以虞、王两家为首把持着朝政。 自庾太后垂帘听政以来,虞家大有压过王家的势头,继位不久的天子也成了虞太后和国舅虞朗把持朝纲的工具。 而皇帝若想重塑朝纲怎能少得了军权呢。 想到这几年的隐忍,景帝心中窝火。他大袖一挥,那案上的茶杯擦过谢隐的肩膀“啪”的掉在地上。 谢侧了侧脸,敛着眉低头时,眉眼间有些不耐。 片刻,看着对面的人不语,景帝压下那股子怒气缓声道:“行之,是朕无能。” 谢隐垂首道:“圣上发怒,自是臣子没能做好,陛下教训的是。只是陛下要记得,你是天子,不是谁的傀儡。” 景帝垂眸苦笑一声,“也只有在你面前,朕才觉得是个皇帝。朕能信任的只有你,只有玄卫司了。” 玄卫司是先皇留给景帝的爪牙和耳目,掌监察、探案、护驾等诸事,他们直接听命于天子。而谢隐十七岁时便冲破重重阻碍成为玄卫使,一年后他因功成了最年轻的玄卫司首司。 景帝坐回铺着软垫的榻上无力道:“说说吧。” “以臣所见,那兵符确有无疑,不过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郑家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摸到进谷的门路,好容易说服那郑家少夫人,未成想苏晏辞竟摆了他们一道,出了谷。” “什么?苏先生出谷了?” 景帝震惊不已,谁人不知那苏晏辞在先帝死后便隐居山野不问世事。尤其是在他的夫人去世后,他更是不想再踏足这京城半步。当初就连他女儿的出嫁之时,他也只是托长子苏凛携礼祝贺。 “难道苏晏辞他早就知道?” 谢隐抿唇一笑,“郑家回京那日桃花谷便发生了异样,苏晏辞连同谷中的一些人都不见了。” 景帝猛地站起来,“不见了?” “是,不知所踪。” 景帝拧眉思索着,“郑家谋划的事连朕也是在他们起身去益州之时才知道,那苏晏辞如何得知的?难道是京中苏家早已察觉,早早送了消息?” 谢隐霍然想到那苏绾幻化妆容躲避宵禁之事,便肯定是她托人送了信。且那般不顾安危,应是突然得知的消息才冒险去送的。 可是景帝耐性不足,此刻不宜多说。 “不管因为什么,苏晏辞对郑家已然失去了信任,这对我们未尝不是好事。” “你是说拉拢苏晏辞?” 谢隐失笑:“苏晏辞倒不可能,苏家却有可能。” “苏家曾也是南方世家之首,自我大昌南渡以来便兢兢业业辅佐天子。太上皇对苏南岳委以重任,加封他为太傅辅佐先帝。” “只是形势所迫,苏家在苏太傅年迈之时便已呈现式微之势。” 如今皇家有心镇压南方士族,偌大家族若想生存不得不站队。又恰逢那苏绾对郑家二郎情深义重,被郑家钻了空子,苏家被迫俯首于虞家羽翼之下。而一些世家又趁此之时多方挤压,苏家如今可谓夹缝生存。 景帝眸光暗了下来,“可惜苏太傅已经呈下世之光景,而今那家主苏晏殊又被国舅掣肘,靠苏家能做什么呢?” “当然能!”谢隐抬头笑道。 第9章 吃货 景帝见谢隐说的坚定,便坐直了身子。 “苏太傅门生广布,只因如今形势不明,他们只能明哲保身。可若是有朝一日,苏家愿一马当先,那些门生,那些曾经甘愿跟随苏家的世家便也有机会攻破了。” 小皇帝眼神渐明,似是看到了希望。 可只一瞬他便黯淡了下来,“这想法虽好,可哪那么容易。” 谢隐淡笑,“天下事本就不易,陛下能做的就是让苏家信任我们。但也要记住,无论做什么都需缓缓图之。” 可谢隐也知道这必定十分艰难,他不是没有接触过苏晏殊,只是那人的态度总明显的疏离。不过,如今谢隐想换个方向试试,那郑少夫人似乎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愚昧。 “好!那朕都听行之的。”景帝顿时来了信心。 他负手来到案前带着一抹莫名笑意,低声道:“都说那苏家小娘子自作多情,如今看来倒是那郑砚尘欲擒故纵了?” 谢隐失笑了声:“或许吧。” 景帝打量了眼谢隐又问道:“你的毒又要复发了吧?” 谢隐一顿,收敛了笑意。 玄卫使作为皇帝最忠心的近侍,必须具备绝对的忠诚。他们自踏入玄卫司时便饮下了那黄泉之毒。此毒每一季发作一次,痛感非常人所能忍受。最糟糕的是此毒没有解药,唯有缓解毒性的药丸掌握在皇帝手中。 “先皇南下时曾让人在扬州挖了两处温泉,如今都被那世家大族用去了,听说对解毒有益。”他景帝说着拿出一枚玉牌。 “你去泡泡,说不定日后便没有那般痛苦了,有了这牌便是如朕亲临,其他人不敢打扰你。” 谢隐并未接过,“殿下,温泉臣可以去泡,只是这腰牌吗?臣就不拿了,免得那些人又说,臣仗着陛下的恩宠胡作非为。” 景帝瞥了他一眼,将那腰牌塞到谢隐手里道:“你胡作非为的还少吗?” 谢隐低头似乎有些羞赧。 “回去吧,去看看谢卿,你几日不归家,他们怕是要急了。” 谢隐打量着玉牌,漫不经心道:“陛下放心,他们不会的。” “而且臣……” “不要找借口,莫要去什么凤鸣楼,秦梦馆,给朕先回家去!” 谢隐皱了皱眉不情愿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陛下,还跟吗?” 这时屏风后走出一个身着紫色劲装的少年。 景帝目光沉沉,“不必了,往后都不必了。” 宫门外 “少主公,那人没跟来。” 谢隐慵懒地倚在车璧上淡淡“嗯”了声。 马车缓缓驶过东市,街上热闹非凡,那声音吵得人心烦。谢隐索性撩起窗帘,恰巧对面是玉食坊。 谢隐想起今日那炸了毛的苏绾。他勾了勾嘴角,蓦然想起从前自己的人每每来报,便是这小娘子和婢女不是在点心铺子就是在去铺子的路上。经手下人一查,她竟真的,是去买点心的。 是个吃货。不过,也算是聪明的吃货了。 此时的吃货苏绾,正在苏家吃着心心念念的乳酪。 “上一次吃二叔母做的乳酪还是出嫁前一晚上呢。”若论上一世,那便是五年前了。 苏绾看向身边一身紫色锦袍的程氏,眼前人望着自己时,满满的温柔与慈爱。 她思绪飘远,恍惚忆起前世苏家倒台后,二叔母抱着丈夫牌位于宫门前跪地三日。 绵绵冬日,她孤立于雪地中受尽非议,可眼神依旧毅然坚定。 “这是怎么了?”程氏擦掉苏绾的眼泪,温声细语道:“我知道你爱吃,便提前做好了,等你回府时都带上。” 程氏只以为苏绾想家,便忙安慰着。 苏绾憋得难受,只得往嘴里多塞了几口软酪以掩饰自己脆弱。 “都成亲半年了,还是个孩子呢。”程氏宠溺道:“可惜你叔父有政事在身,你祖父得知你父亲之事又病了,无法出来见你。” 苏太傅是最疼爱苏绾的人,苏晏辞也是他最骄傲的长子,在听到郑家传来的消息时他急火攻心,大病一场。 “无妨,等祖父病好了我再来看他。届时一定要和他好切磋棋艺。只是,不知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苏绾的长兄苏凛常年在外经商,此次回来是带着苏晏辞的消息报平安的。 正说着,忽听到下人来报:“夫人,大郎君回来了。” 苏绾眼神闪烁,看向厅外时见一身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款款而来。 苏凛身形挺拔如松,颇有一番武将的身姿,可又偏偏他五官轮廓温和如水,给人一种平安祥和之感,若是到了战场上定能迷倒许多人。 只可惜苏凛受父亲的影响,此生只想游历山川。 苏绾起身惊喜地唤了声,“阿兄。” 苏凛先是向程氏行了礼,而后温笑着看向苏绾。 疼爱多年的妹妹如今梳着夫人发髻,眼神也褪去了青涩。 他本想伸手替苏绾理一理碎发,可她终究嫁为人妇,不妥。 “久等了。” 苏凛跪坐在小案前,从怀中拿出苏晏辞的信笺。看完后,程氏和苏绾这才松了口气。 “阿父在哪我尚且不知,不过他们一切安好,也相信阿父自有打算。” “我记得阿兄很会模仿阿父的笔记。”苏绾歪着头道:“一会将这内容补充几句,我回去交差可好?” 苏凛和程氏皆是惊讶地看向苏绾,这许久不见,竟长了这么多心眼儿。 苏绾忽视二人的惊讶又道:“二叔母,你能否帮我调派几个可信的人手?我有几间铺子,里面都是我那阿嫂的人,我想寻个由头换掉他们。” 程氏得知苏绾要在郑家立起来,这需得用可信的人。便道:“这当然没问题,明日我便给你送去。只是你需得记住,若做一些隐秘之事,要用你阿母的人,他们才是最忠于你的。” 这是她身为苏家主母的忠告。 “我记住了。” 因着苏绾现下有许多事要筹谋,故而用过午饭后便要回郑家。 院子里,兄妹并肩而行。 “阿兄。”苏绾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苏凛。 “何事?”苏凛柔声问道。 苏绾面色肃然地看着眼前人,“阿兄要记住我的话,郑家人和虞家人一个都别信!” 苏凛眼帘一抬,明显有些意外,他默了默道:“阿兄记住了。” 直到看着苏绾上了马车,苏凛仍是站在原地。 “阿兄!”苏绾探出脑袋来引得苏凛一惊。 “你要记得,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在盼着你,等着你,无论遇到什么都要一起解决。” 看着那探出来的小脑袋,听着那一阵阵叮咛,苏凛深深一笑,笑得令人心安。 坐回马车,苏绾的心情五味杂陈。 惨死的亲人如今还在眼前,真好!可疼爱她的亲人们上一世不该是那样的结局。郑家,可恨! 回了郑家,主仆往院子走去。 上一刻二人笑意明媚,开心至极,下一刻看到院子中炸了锅时,两人全然呆住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管夫人们之间的事!”说着,几人再次撕扯在一起。 “你们在做什么!” 第10章 发怒 苏绾厉着眸子看着院中的乱象。 撕扯的两人一个是秦氏院中刚收的二等丫鬟巧慧,另一个是自己院中的玉洛。 巧慧一边狠命扯着玉洛,一边大骂:“大少夫人算是这府中的半个主子。二少夫人都不敢多嘴,你这贱骨头竟敢议论主子是非!今日便叫你头破血流,好叫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主事的不在,院子里其他人围成一圈看热闹。等玉洛渐落下风,那群人佯装拉架拽住玉洛,这让巧慧得了机会。她猛地扯住玉洛头发。彼时,巴掌声和叫声混在一起。 流烟再次高声道:“你们住手!” 旁边人见主子回来皆悻悻退去,可那巧慧竟似没有听到一般,抓着玉洛的头发不撒手。 恰逢这时,流觞跑了过来,见这情景登时大惊。不过是出去了一刻竟闹成这模样! 见苏绾给了自己一个眼神,流觞掰开二人,扯着巧慧的衣服 狠狠地给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巧慧捂着发麻的半边脸怒瞪着流觞。 流觞也不说话,只默默站到一边。听到脚步声巧慧方后知后觉,慌忙往旁边挪了挪。 苏绾不紧不慢走过去,擦过巧慧身边时,让她浑身一颤。 少夫人身上有冷气? 苏绾站到廊下,静静地打量着眼前。除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一等婢女还有李嬷嬷,再就是玉洛。其他人都是秦氏和温氏安排的。 一时间气氛冷凝,下面的巧慧不知苏绾何时来的,也不知她听到了多少。虽说心中紧张,但自己如今可是大少夫人身边的,一个没什么地位的软骨头能把自己怎样。 巧慧捂着脸浅笑着,“给二少夫人请安。” 苏绾挑了挑眉,“疼吗?” “不疼,都是我们不好,惊扰了您。” 苏绾边坐在流烟放在阶上的软垫上,边道:“发生何事?让你这般生气?” 苏绾的声音虽不疾不徐,可听起来带着莫名的威势。 巧慧心下一凛:“是这玉洛她不懂规矩,妄议主子,我这个做阿姊的便教训了她几句,谁知她恼了。” “哦?”苏绾盯着下面的人似笑非笑。 “才不是呢?”玉洛大叫引得巧慧皱了眉头。 “是他们说少夫人的不是,我不过是提醒了几句,便被他们追着打。”玉洛哭喊着。 “说什么了?” “我去帮流觞阿姊整理东西。谁知,他们说少夫人收嫁妆就是在多事。还说少夫人明明不得宠还敢得罪大少夫人”玉洛越说越委屈,她们还说:“少夫人一无是处,还小家子气!” 苏绾按了按眉心表示有些尴尬,倒也不必这般实诚。 “你胡说,少在这里挑拨是非?”巧慧指着玉洛愤怒威胁着。 “怎么?我这个主人还没发话,你竟替我审起来了。若不然,这个少夫人你来当可好?”苏绾坐在那里神色慵懒,却自带冷意。 巧慧这意识到不对忙跪下道:“这是哪的话,奴婢怎敢?” “这有何不敢,你教训了我的人,连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夫人你都管得了。架势足得很,比我还像个主子呢。” 巧慧慌忙道:“请少夫人恕罪,奴婢只是见她没有规矩才贸然管教,奴婢知错了。” 这是生气了。 “你说她没有规矩,那你错在哪里?” “奴婢,奴婢” 见地上的人吞吞吐吐,苏绾道:“流觞,你来告诉她。” “是!”流觞走上前来,“妄议主子是罪,扰乱院子是罪,越权行事更是罪。” 巧慧脸色煞白,额头紧张得冒出些汗珠。 “你说你管教她,可你又是什么的东西!” “奴婢错了,还请少夫人饶恕!奴婢,奴婢去向大少夫人请罪。” 苏绾笑出声,“明明得罪的是我,却搬出阿嫂来,你一再挑拨我和阿嫂的关系又是何罪?” “玉洛,你说她有这个权利管你吗?” 玉洛摇了摇头。 “既如此,她打你多少,你打回去。” 闻言,下面的人齐刷刷地看向苏绾。 沉默片刻,见苏绾眼神说不出的冷厉,玉洛不敢违抗便抬手打去。 “啪!”刺耳的声音叫那些人心里发毛,少夫人这是抽的什么风?连刚办事回来的李嬷嬷见这情形也是大吃一惊。 直至玉洛停手,苏绾敛着神色道:“流觞,她挑拨主子关系又当何罪?” “离间主子,扰乱后宅。按照国公府的规定,轻则杖责三十,重则发卖!” 巧慧猛地抬头,见苏绾眼神不复往日,只觉大难临头。 “少夫人,我错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苏绾扶了扶额头道:“发卖是不成的,可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如何能这般杖打?” 听到苏绾发了善心,巧慧顿时松了口气,毕竟是好说话的,总不能真的要整死她吧。 “既如此,你便在这里磕头谢罪吧?”苏绾起身居高临下道:“方才听你骂玉洛,说要叫她头破血流,我还未见过那是什么样子呢。” 巧慧僵在那里,可对上那双眸子时,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苏绾眼神不带一丝怜悯,她又看向石阶下几位凑热闹的婢女,“你们这些人,不仅不拉架,还在这里拱火,这院子看来是装不下你们了。” “自打二十巴掌!而后交给大少夫人处置。” “玲珑,你去与阿嫂说明情况,而后告诉阿嫂,我今夜有空可以帮她看账本,并请阿嫂让岁心去帮我。” 婢女玲珑低头应了声,匆匆跑出了院子。 事情解决了,主仆三人才关起门来。 “老奴去查了,这半年,大少夫人是经常来咱们铺子拿东西。都是给那些官家夫人送礼,这没什么稀奇的。可奴婢查账时还发现,她曾让咱们的人给一商人送过东西,那商人是住在城南的一户庶民。” 苏绾皱了皱眉,这便是她让李嬷嬷去查铺子的原因,秦氏霸占着自己的几间铺子,时常用她的东西来买别人的脸色,苏绾想着这里面或许有些见不得人的呢,果然! 大昌士庶有别,秦氏给庶族送礼还想栽在自己头上。 “让刘管事去查。” “是。” …… 用过晚饭,苏绾和流觞便跟着岁心去了秦氏的别院。这是她日常办公之地。 到了屋内,苏绾打量了一眼,觉的屋里太暗便叫岁心出去添灯。 等岁心出了院子,苏绾又示意流觞出去看着。 待屋里没了人,苏绾先是翻看着国公府的内账。 如她所想,国公府表面奢侈,可内里亏虚。只是温氏管家确实厉害,将这内院打理的严丝合缝,只是那秦氏便差一些了。 正想着,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苏绾皱着眉头走了出去,只见院门紧闭,四周寂静无比。她喊了声流觞却无人回应。 “喵!”突然的猫叫让苏绾一瑟缩,抬头却发现那猫叫了一声便被赶走了一般。 苏绾紧捏着发簪,谨慎地走回屋内关上门时,她吸了吸鼻子。抬头却见一高大身影将自己笼罩起来。 苏绾拧着眉心用力开门,正要开口时,一双手骤然捂住了她的嘴,“小声些!” 第11章 试探 苏绾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 见人安静下来,谢隐放手走到几案旁盘坐下。 “好久不见呀,郑少夫人。” 谢隐静静坐在那里,昏黄的光线为其绝美的容颜光敷上一层柔色,只是那清冷的笑容却无法柔和。 苏绾心里发毛,可等看到谢隐头上那微细的汗珠,又想到那身上松柏气味似是被什么掩盖,她心中放松下来了。 是血腥气,他受伤了。 “我与首司好像没有经常见面的理由吧。” 似是意识到暴露,谢隐微微蹙眉,“少夫人将本司骗的好苦呀。” “谢首司还会被骗?”苏绾坐在对面那叠着账本的小案前平静道。 谢隐先是惊讶于苏绾的态度而后轻笑一声,她是猜到自己受伤了,打量着不能将她如何。 “所以外面的门是你关的,为的是来找我兴师问罪?” “你自己混的差被人算计,少算到本司的头上。” 苏绾:全身上下,除了这张脸没什么是好的。 谢隐坐直了身子开口道:“问罪倒不必,我想问夫人借点药。” 近几日毒性复发,又遭人算计,苍翊那蠢货不在身边。一时大意被伤了。实在走不动,又恰逢此处守卫松懈,没想到这么巧! 苏绾眼帘一抬,似是惊讶于谢隐自报要害。她捏着茶杯,眼里泛着天真无邪的光芒。可谢隐知晓这女娘在憋坏呢。 “谢首司就不怕我带人来,将您抓了?届时要是闹到人前,你这可是私闯府邸,是要判罪的。” 谢隐失笑,“只怕本司还没获罪,尊贵的二少夫人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吧。” 苏绾嘴角一平。 此话不假,若是苏绾将谢隐抖出来。不用如何,那秦氏和温氏便以与人苟且的罪名让自己净身出户。届时,别说复仇了,前脚踏出去后脚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这厮倒是不怕,要脸的不要脸的,他什么没干过,这笔买卖不划算。 面对苏绾的不虞,谢隐浑然不觉,“少夫人行行好。行善积德,符合你的气质。” 苏绾淡笑,她当初之所以告诉谢隐郑家进谷之事,便是为着日有后共同对付郑家的机会。可苏绾不想就这般被拿捏,合作应当是平等的。 “谢首司,我很少行善的,如今你落下风,若想要我帮你,总得拿出诚意来吧。” 谢隐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他闭着眼睛,大叹一口气。杀也杀不得,如今毒性复发,不宜动怒,憋屈! “少夫人,你也不想因为非议而一尺白绫结束这大好年华吧!”谢隐还是憋不住的。 默了默,苏绾眼见着谢隐的汗珠越来越大,她缓缓起身,“想当初何等威风,如今还不是被打得连家都回不了。” “嘭!”一把短刃蓦地定在了苏绾眼前,她当即一踉跄。 “本司只是伤了,而非聋了!”末了还咬牙道:“活着不好吗?” 苏绾感受到身后的人是在压着怒气,那么他的底线就到这里了吗? “少夫人!”恰在这时院门开了,流觞的声音传来。 苏绾回头朝着那张冷脸笑了笑,门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苏绾望着面色平静的谢隐,而后伸手“嘭”的将门打开。 “请二少夫人恕罪,奴婢耽误了些时辰。”看着走出来的苏绾,岁心慌忙道。 “你好意思说!”流觞大叫着。 “怎么回事?” “我听到声音不对,便出去瞧瞧,谁知有人竟把门关了。” 岁心摇着头道:“不是我!” “那你何这么久才来?”流觞不依不饶。 “少夫人明鉴,大少夫人屋子遇到了急事,耽搁了。” 苏绾哼笑一声,“我如今也是在替大夫人办事,若是耽误了是要让我去向夫人请罪吗?” 她猜到秦氏会让岁心教训她,只是在秦氏的院子里若出了事,她担待的起吗? 岁心跪下道:“不敢,奴婢替您看账本。” 苏绾懒懒地来了句:“可若是让阿嫂知道了,还以为是我偷懒呢。” 岁心无措,抬头时只见苏绾面色平静望着自己,皎皎月光下,她的面容一如霜雪般清冷。看着那冷色,岁心全身一凛,她骤然想到今日的巧慧。 而此时的谢隐也通过那道缝隙打量着那冷冷的侧脸,这可是只咬人的猫呀。 “今日是你失职。”苏绾声音柔软。“你去外院帮我看着门吧。” 看似不重的惩罚,实则侮辱至极,这便是她的报复了。岁心想到大少夫人去了庄子,她不敢多事只得憋屈地应了。 苏绾接过灯,让流觞在院内守着。 自己进了屋,顺带将手中一个紫色药瓶甩给了谢隐。谢隐接过药瓶淡淡抱怨了句,“若再晚一刻,我怕是要怕是死在你手下了。” 那怕是全京城的世家大族都要敲锣打鼓了。 谢隐不知苏绾所想,手上动作不停,嘴也不停,“想不到苏娘子还会医术?” 这药一看就是自己配的,不仅能止血还能解毒。她难道会解毒? 苏绾也不抬头“不过是些小手艺。” 其实苏绾也有心思,她就是要暴露自己所长,兴许能为以后增加些筹码呢。 片刻,谢隐整理好衣服,起身将那药瓶捏在手里,“我有一宠物,外出游玩时,不慎中毒。大夫诊过,虽无性命之忧,但毒素残留体内。不知苏娘子可否施手救治?” 那宠物就是自己了。 苏绾蓦然抬头仿佛有些惊讶,“谢首司竟还有宠物?” 谢隐一顿,看着苏绾清澈的眼神,周身冷意愈发的强了。他敛着眉靠近苏绾,捏着她的下巴道:“少夫人总喜欢挑战别人的耐性吗?” “首司有耐性吗?”苏绾面无惧色,反唇相讥。 谢隐轻笑一声,“好的很!希望改日再见,夫人还是这般狂妄。” “那就期待能有幸见到谢首司的宠物喽。” 谢隐仍是不放手,深邃的眼眸似是要将人看穿。“听说苏先生失踪了?” 苏绾一听,眼神忽转,似乎心中有着一股极强的怒意。她眸光锐利道:“我想郑家应该知道些什么。” 谢隐得了回应,望了眼眼前的女子转身没了人影。 看着空荡的内室,苏绾瘫坐在案上,背部早已经被冷汗浸湿。流觞走进来扶着苏绾,她听到苏绾在与人讲话,但那是少夫人的事。 而谢隐回到谢府后,苍翊一脸担忧地迎了上来。“少主公,您没事吧?” “等你想起我来,怕是要换个主子了!”谢隐走进屋内,啪地将那门一关。 苍翊趴在门缝上,心下忐忑,坏了定是被打了! “死进来!” “哎!来了!”苍翊两步并一步跨进门槛。 “替我找只猫。” “啊?” “去拿那毒药喂下去,告诉大夫,猫不死即可。” 苍翊惊讶,“您要做什么?” “给猫解毒。” 苍翊抬头看向谢隐,毒已经深入脑子里了吗? 苍翊忙着找猫,而苏绾回了院子后便开始筹谋着扩建铺子等事情,一连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殊不知从庄子上回来的秦氏发了怒。 “啪!”一个檀木盒子带着粉脂擦过巧慧的额头,她的伤更重了。 “本想着息事宁人,却没想到这苏绾竟硬起来了!”不给些教训是不知天高地厚的。 第12章 祸频 秦氏看到巧慧磕成这个样子心中十分恼怒。三日前,苏绾让玲珑来解释,但自己当时急着去庄子上,觉得不过是些小事便让嬷嬷和岁心来处理。谁知这苏绾竟如此大胆,敢这般对待自己的人! 可转念一想,这苏绾哪里有这般狠心,就算苏晏辞教她些什么,这性格也不至于转变的这般快吧,定是巧慧说的太不中听的。 “你说,到底做了什么!” 地下的巧慧被吓得一激灵。那日她跪了将近四个时辰。回来后,苏绾那张笑脸和那句话一直闪现在梦中,搅得她心神不宁。如今秦氏又发怒,她只觉浑身发麻。只是她哪里敢说实话?便吞吐道:“没说什么?奴婢不过是多说了几句,便被二少夫人狠狠罚了一宿,还请大少夫人明鉴。” 秦氏冷哼了声,“你以为我是那蠢货吗?你不会真觉的我比苏绾善良?再说了,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去人家院子里骂,若是我,定要将你的嘴打烂也不够出气!” 巧慧顿时心慌起来,“奴婢,奴婢只是不忿那玉洛一副嘴脸,只是觉得……”蓦地她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她为何要去人家院子里骂? 她记得是自己当时就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被那玉洛教训,两人吵了两句,谁知玉洛那日像打了鸡血一般为苏绾鸣不平,还朝她做鬼脸。她当时气急了,什么东西也敢挑衅她?谁知那玉洛拔腿就跑,边跑还嘲讽自己。她越来越气。越来越气,于是就跟着玉洛去了院子,然后…… 巧慧脸色瞬时僵滞。那玉洛是故意的? 秦氏看着巧慧脸色苍白,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心中自骂自己怎么会收了这么个没脑子的。 接着身后走出一个嬷嬷,她是秦家主母身边的,也是来教导秦氏做事的。因着秦家与温家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这嬷嬷在府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夫人,不论如何,都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呀。” 秦氏垂眸面露不耐,“嬷嬷说得是,我自然会讨回来的。”确实不该就此作罢,只是这还得找机会啊。 气氛瞬时凝滞,一旁的岁心缩了缩脖子。本想说秦氏走的那日,自己擅作主张教训了苏绾,没想到被流觞抓住了。可这毕竟是件没脸的事,这个档口还是不说了吧。 “玲珑。” “奴婢在。”玲珑低着头走上前来。 与那些院里打杂的不同,玲珑是秦氏和婆母特意安插在苏绾身边的。“日后她若有什么动向,及时来报。”虽说自己仍是没把那苏绾放在眼里,可是也不得不防。 玲珑应了便回了听雨轩。 “我今日暂且不处置你,如若日后你再给我丢脸,可就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秦氏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儿,之所以这样做,便是要向苏绾表明自己的态度。 又想到苏绾将那些下人全都打发了回来,秦氏有些郁闷,她想着不若趁此机会再调几个机灵的,于是带着人要出院子。 只是刚走出门,一下人来报:“夫人,铺子里的一婆子急着要见您。” 秦氏一脸嫌弃地道:“哪里铺子,有我的事急吗?”见丫鬟不语,便不耐地挥了挥手。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人还没到,凄厉的声音就让秦氏一阵厌恶,一天天没让人省心的。 那婆子踉跄着跑过来,谁知脚底没站稳,扑腾一下趴在了地上。推得秦氏往后一趔趄。引得本就愤懑的秦氏再次动了怒。 她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投胎也没你这么投的!” 婆子不顾疼痛,爬起来哭诉着:“大少夫人救命啊。” “那要找大夫!” 婆子大哭道:“是,二少夫少夫人她。”秦氏闭眼一叹,仰天长叹,这苏绾是什么鬼魂吗?她咬着牙保持最后一丝理智道:“说!” 那嬷嬷哭诉道:“二少夫人的人将老奴从那绸缎铺子赶出来了!” 秦氏一睁眼,陡然拧了眉心,“为何?” “老奴也不知,奴婢干的好好的,谁知前日那管事先是让老奴去做杂役,昨日就把老奴给赶出来了。”她之前可是管账的,这活既轻快又可以捞油水。 “我可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啊,少夫人怎能这般对老奴啊。”说着她抱着秦氏的大腿痛哭流涕。秦氏头疼之际,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这苏绾到底要做什么? “老奴还有卧病在床的丈夫呢?大少夫人——” 秦氏一咬牙,喊道:“二少夫人在哪里!?” “老奴向二少夫人问好。” 茗香轩后院,刘管事站在屏风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屏风后幂篱下的苏绾不知道那玉洛是故意让秦氏的人出丑,也不知秦氏就差提着刀来砍自己了,她笑得温柔可人。 “刘叔,不必多礼。” 刘叔?刘管事一惊,半年不见娘子反倒亲切了不少。 “近前来说话吧。” 刘管事无措,“娘子这不合规矩。” 苏绾声音温婉,“你和那些老人都曾是我阿母最信任的人。阿母去世多年,你们尽心尽力为我打理铺子。于我而言,你们就是我的娘家人,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无需太过拘束。” 此话说得刘管事心中一暖。 苏绾便示意流烟上茶,刘管事拱了拱手便坐了下来。 “夫人叫我查的人我查到了,此人乃是一茶商。” 苏绾不解,“茶商?” “是,经商多年,有些野路子。” 苏绾皱了皱眉,“国公府近些日子皆是从他国进货,怎会与一个野路子有来往。” 刚说完,苏绾蓦地反应过来,“她在以次充好?” 刘管事见苏绾反应极快,心中极为欣慰。许久不见,娘子成长了不少。 “可是那茶大多是卖于王公贵族,那些人什么没喝过,难道尝不出来?” 刘管事淡笑,“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只是不敢卖与王公贵族。” 苏绾鸦睫一抬,“给王公贵族的都是真货,而卖给那些庶族平民的是假的,如此,照样能赚回差价来。” 昌国虽说士庶有别,可要是赚百姓的钱,他们可是毫不避讳的。 “娘子聪慧。不过,他们多数都是先将货源卖给那些地方的茶商,再由茶商来出售。” “那些茶商可有参与?” 刘管事摇了摇头,以老奴来看,“大多数应当是被骗了。” 苏绾微微一笑,“这便好说了。” “你安排些人蹲在茶铺门前,就等那些茶商。还有,我记得刘叔有一些漕帮的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 刘叔颔首,“是有一些,也是可信的。” 苏绾眉眼微弯,“那倒是还得请他们帮帮忙。另外,我还想让你帮我查个人。” “娘子请说。” “他叫沈文钦,是个书生。” 第13章 出气 见刘管事目光不解,苏绾继续道:“此人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这人上一世乃是刑部尚书的幕僚,听童林说,正是经他牵线,苏绾和谢隐才得以联手。 那时苏绾被囚禁,身边人死的死,关的关。任何事情都只能靠童林来传消息,她记得童林说过此人是个读书人。 “应是庶民。” 既是幕僚,身份地位大概不会太高。 “此事不急,你只需要慢慢留意就行。” “老奴记下了。另外,这茶铺如今扩建,不出意外,下个月便可重新开张。” 苏绾面露惊喜,“我瞧着计划的很是不错,这铺子我有重用,我希望刘叔你亲自来打理,里面尽量都是我们的老人。” 这地方地处最繁华的水乌巷,且与平民聚居的绿杨巷也不远,对面便是凤鸣楼,是世家风流子弟聚集之地。打听和散播消息十分方便。 言及此,苏绾又想到自己的人不够用。且一味寻求叔母帮忙十分不妥,是该寻些人了。 又交代了一些事,苏绾便跟着刘管事去了最大的牙行,一盏茶的功夫回到国公府。 “少夫人您回来了?”玲珑迎上来。 “流觞呢?” “流觞阿姊去厨房领份俐了,特意嘱托我,要将那炖着的燕窝看好,还是阿姊细心。” 苏绾低头一笑。进了里间见嬷嬷正在整理着书籍,苏绾解开披风就去帮嬷嬷。 苏绾的书房不大,但架子上的书却是满满的。苏绾将阿父上次送的游记和逸闻趣事放到一处。转身看到那表面磨损的《孟子》时,她一时恍惚。 阿父时常看这本书,从前不知他为何如此痴迷,翻来覆去如何都不离手。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即便是隐居多年,可阿父从来没有真的放下过俗事。 “娘子这下好了,往后有你解闷的呢?”李嬷嬷笑颜如花。 苏绾弯着嘴角,笑容如春风般令人舒心,“近几日忙着铺子的事也着实是没有太多时间去看了。” “娘子这是我做的青团,尝尝味道如何?”苏绾笑着接过,尝了一口又想到另一个小吃货,“流觞去了多久了?” “应当快回来了吧。”李嬷嬷看着外面也是有些不解。 “少夫人不好了!”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的一声呼叫,让苏绾手中的青瓷盘险些没拿住。 只见玉洛跑过来道:“少夫人,流觞阿姊在厨房和一位嬷嬷吵起来了。” “为何?” “阿姊去领份例,不曾想撞到了那位嬷嬷”。 “道个歉不就好了吗?流觞性子虽急,可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玲珑咽了咽口水摇头道:“不知为何,那位嬷嬷逮着阿姊就骂了起来。奴婢想若是惊动了夫人,那阿姊岂不是要受责罚了。” “哪位嬷嬷?”苏绾着急道。 “我没见过,不过听那话音,倒像是大少夫人身边的。” 一听到秦氏,苏绾心尖一抖,近几日种种事情都是冲着秦氏去的,那嬷嬷估计就是不常露面的曾氏。苏绾慌忙起身,吩咐过后带着流烟赶紧去了厨房。 而此刻,院子里厨房前,丫鬟婆子们围成一圈,中间传来犀利的骂声。 “你这贱蹄子,我不过就说了两句,竟这般顶嘴。这听雨轩的人都这般没规矩吗”曾嬷嬷一脸刻薄,怒目圆睁指着流觞的鼻子骂。她今日本就对苏绾不满,可巧碰到流觞。 若是寻常人,流觞抬手就打过去了。可这是秦氏带过来的,又受夫人待见,若得罪了他们,那少夫人怕是要遭殃了。本想道个歉,谁知那嬷嬷又道:“我就说穷乡僻壤能养出什么好货来。怎么,二少夫人就是这般教你行规矩的?” 流觞一听有人拐着弯骂自家娘子登时就急了,“嬷嬷,此事是我不对,我已然诚心道过歉,可你还不依不饶。再说关少夫人何事?你说我不懂事,你这般议论二少夫人可就符合尊卑?大少夫人可会同意你这行径吗?” 李嬷嬷一噎,见那小嘴叭叭都是理,还搬出少夫人来堵自己,心中更怒,“好啊,二少夫人先是给自己嫂嫂添堵,如今你这婢子又来欺负我这个嬷嬷,真以为我是个软的吗?” 说着那嬷嬷就要上手,围观的人皆是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上去帮忙的。 这是秦氏身边的老嬷嬷,便是秦氏都要敬上几分,他们哪敢得罪。 “住手!”带着怒意的沉声骤然传来。刹那间,气氛凝固,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秦氏携着强大的气势缓缓走来。 她本是要去见婆母说明近日之事,路过时听丫鬟说嬷嬷跟人吵起来。本想凑个热闹,没想到那人竟是流觞,是苏绾最信任的人。 看着一脸倔强的流觞,听着她方才牙尖嘴利的回怼。又想起苏绾教训巧慧之事,她觉得这口恶气该出了。 秦氏盯着流觞道:“你这丫头确实嘴尖。” 流觞看着秦氏直愣愣瞪着自己,面色泛白。她也知道近日秦氏气不顺,今日自己着实是碰了钉子。 流觞马上放缓语气道:“请大少夫人恕罪,流觞不敢冒犯。只是……”流觞想,当着众人的面解释清楚,秦氏应该不会太严苛吧。 “只是什么?”秦氏当即打断,“是二少夫人让你打翻我的汤?” 流觞见她要往苏绾身上扯,忙摇头,“不不不,大少夫人,都是我不小心。” “那就是二少夫人叫你方才那样回答嬷嬷的?” 流觞跪下道:“大少夫恕罪,千错万错都是流觞的错,是流觞眼瞎,奴婢愿意接受惩罚。” “你这一说,倒是我太过苛责了,不过一碗汤就要重罚你。” 秦氏低头,若有所思道:“你错的是不该无礼顶撞嬷嬷。” 她转身道:“此事该由嬷嬷来处置。” “曾嬷嬷。” “老奴在。” “她妄议主子,还顶撞长辈,这该如何罚?” “大少夫人,按理来说是该杖责发卖的。” 秦氏抬头,面色倨傲,“不成!她可是妹妹最得手的婢女。不若今日你就出口气,我也稍闭闭眼,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看可好?” 曾嬷嬷似是委屈,“大少夫人仁慈,老奴听您的。” 见秦氏扬了扬头,曾嬷嬷走到跪在地下的流觞面前,厉着眸子啪地来了两巴掌,吓得旁边的人捂着嘴连连后退。 嬷嬷着实打狠了,流觞脸颊涨红,眼眶布满血丝。可她是个性子烈的,虽跪在地上,身形仍挺得笔直。 “怎么?你不服?”嬷嬷挽着袖子道:“这样的性子如何伺候好二少夫人?今日,老奴就替二少夫人管教管教你。”说着将那手扬得高高的。 “住手!” 闻声,曾嬷嬷的手僵在半空,转头看去,只见苏绾面色狠厉望着自己,她瞳孔一缩。 “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氏向前一步,挡住苏绾的步伐。苏绾越过秦氏瞧着流觞僵着脸,默默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她的心猛地一揪。 第14章 对峙 苏绾望着那张被打的红肿的小脸,只觉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针尖扎在心上。府中疼护她的不过几人,如今却因她次次受辱,那她重生的意义何在! 苏绾看向曾嬷嬷时,眼神如同索命的煞神一般,让嬷嬷没由得一颤。 苏绾抬脚向前,秦氏拉着她的胳膊道:“她妄议主子,不敬长辈,我看在你的面上免除重罚,妹妹你当真要破坏这府中的规矩不成!” 秦氏皱着眉头看着苏绾投过来的眼神,心下一凛。她下意识的松了松手,反应过来时,恍觉自己如今府中的半个主母。她再次起势对着后面的嬷嬷道:“打!” 曾嬷嬷得了令,也有了依仗,欲狠狠打去!怕个野丫头作甚! “我说了住手!”一阵嘶吼吓得当场的人大惊失色,再看时苏绾紧紧抓住了曾嬷嬷的手。 可下一刻才是最可怕的,苏绾将嬷嬷的手一甩,婆子往后一踉跄,没站稳时苏绾一巴掌摔了过去,打得她后退着跌倒在地。伴随着凄厉的叫声,那一巴掌让所有人都呆住了。而后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秦氏,只见她面色铁青,眼神呆滞,仿佛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她拧着眉心,来到苏绾面前怒瞪着她,曾嬷嬷狼狈起身来到秦氏身后。而地下的流觞,还有刚刚跪下的流烟见苏绾动手,尽是不知所措。怎么办?少夫人该怎么办? “苏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苏绾眸光坚定道:“流觞不小心打翻了阿嫂的汤,嬷嬷也罚过她了,这便够了。” “那你又在做什么?”秦氏脸色极其难看。 苏绾微微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秦氏愤怒的目光,“嬷嬷身为府中老人随意欺辱下人,我身为少夫人有责任告诉她这府中的规矩。” 秦氏见苏绾毫不怯懦,方觉察之前不是幻觉,这苏绾根本就是脱胎换骨了。 秦氏冷笑了声,话锋一转,“好啊,你既这般爱护下人,那我先问问妹妹,你随意开除尽心尽力的老人令他们没了生计,这就是你的慈爱之心?” 苏绾面色平静听着秦氏继续道:“那外面的铺子是你的不错,可你生病这半年,我为你精心打理,见里面几乎无人可用。我辛苦操持,将这府中顶好的人便是婆母手下的都放了进去,可等你接过铺子却转头纳进新人,将辛苦半年的人给扫出来了。二少夫人,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你既然这般守规矩,这般懂得庇护下人。好啊,就让大家看看你是如何善待那些为你出力的下人。曾经大家是看你软弱,一无是处。今日便要给你扣上个薄情寡义,虚伪自私的名头! “阿嫂说的可是锦绣坊的人?”苏绾徐徐道来,“既是能干,我又为何没得花冤枉钱雇一些不确定的人?是他们暗中盈利,偷鸡摸狗,我实在忍不住这才将他们安排到别处。奈何他们不知悔改带头闹事,因此才将他赶了出去。” 苏绾眸光锐利,“敢问阿嫂,难不成我要顺着那些,让他们在铺子中作到老,便算是知恩图报,善待下人了吗?” “好一张嘴呀,那陈婆子可是婆母身边的老人,在这府中兢兢业业的半年,怎到了你的铺子就作摆起来了?”秦氏向前一步以一种倨傲的姿态看着苏绾,“谁知道你究竟是为着铺子,还是以谋利之名行大不敬之实呢?” “你先前当着婆母的面让她老人家丢了面子,如今又偷偷将她的人处理了。妹妹啊,你心中到底有多少腌臜事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低头忖度,这二少夫人面上看着乖乖巧巧的,难道心有野心? “你如此不敬长辈,不爱护下人。如今还在这里以此来顶撞我?可笑!” 面对秦氏的步步紧逼,苏绾面色蓦地缓下来,“我不过是让阿嫂还我嫁妆。不过是处置了一个不安分的下人,竟给自己扣了这样的大帽子。”苏绾自嘲一笑,“说到底,还是我听雨轩碍了大家的眼。” 众人听闻此言,又忍不住思忖,难不成大少夫人是因为那被要求还嫁妆之事生报复之心? “既如此,不妨阿嫂代婆母将苏绾打一顿。再不行,就让夫君休了我。这样,阿嫂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了。” 此言一出,秦氏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她想要的? 秦氏紧绷着脸再次逼近,奈何苏绾迎上来,“我自问从未做过愧对府中之事,如今如若只因我维护一个下人,矫正府中规矩不妥。那是我没这个资格了。阿嫂我敬重你,故而也愿意认罪!” “请阿嫂责罚!” 看着苏绾那振振有词的样子,秦氏气的浑身发抖。握紧了拳头只觉浑身控制不住。嫁进府中几年,哪一日不是在辛苦操持,却因为她一句话,成了别有用心之人。这个贱人,就活该受尽冷落。 说着秦氏眼神越发的可怕,心中的报复之心也越来越重,她缓缓抬起手腕。 与此同时,苏绾也感受到强大的愤怒,她闭上双眼,指甲狠狠抠着掌心,心中做足了准备。 “你们在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沉默紧张的气氛。 众人再次望去,见郑砚尘一身淡蓝色锦袍站在那里,俊秀的面容上眉头紧蹙,仿佛夏日暴雨来临前那阴沉的天空,好看却压抑。 苏绾心下一松,这玉洛还是得力的。 这一打断,秦氏身上的气焰也跟着消磨了几分。她看着郑砚尘走来时,脸上噙上打量的笑容,“二郎回来了?” 郑砚尘先是看了苏绾一眼,而后向着秦氏颔首“阿嫂。” “怎么?都没事了?”郑砚尘平静地发了话,可众人却都抖了抖,紧着去忙自己的事了,只是那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几人。 “阿母最讨厌的便是煽动闹事,阿嫂如今也算是当家人,处理事情应当考虑后果。” 秦氏皱眉,显然是对郑砚尘的斥责有些意外。若是从前,郑砚尘定会先斥责苏绾一番,而今竟然会帮他说话?这一个两个的,不过是去了趟寺庙还真是被渡化了? “你既说我是当家人,当真要当着这么多人下我的面子?” “阿嫂误会了,我路过见阿嫂生气,想着阿嫂是累了。不妨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坐下来将误会解开。” 郑砚尘看了眼苏绾,似是在期待着她说一句软话,可是她却一言不发地走到流觞前,蹲下身子,轻轻触碰着流觞的脸颊。 “二少夫人,奴婢没事。”流觞哽咽着。方才被打时她的确愤怒,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不顾一切起身与那老太婆拼个你死我活。是少夫人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闹成这样,流觞心中尽是愧疚与无力。 这下,少夫人又要被少主公斥责了吧。 第15章 送猫 看着流觞奋力挤出笑脸,苏绾紧绷着的弦訇然断开。路上得知秦氏过来时她只觉大事不妙,便让玉洛想方设法堵着下职的郑砚尘将人请来。所幸,时间刚刚好。 而秦氏看着地上的姐妹情深,只觉可笑。尊卑等级本就如此,苏绾破坏的又何止是府中的规矩。天真,愚蠢! 不过秦氏终究还是作罢。今日之事有郑砚尘撑腰,再僵下去也不过是让自己难看。来日方长,今日妯娌二人已然撕破了脸皮,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苏绾的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秦氏和温氏会更加防备她。毕竟,她从来都不是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人选。 流觞被玉洛和流烟搀了回去,而郑砚尘则是跟在苏绾身后,一路上苏绾未曾言语。郑砚尘看着那抹坚定的背影,恍惚觉得他好像从未认识过苏绾。 “阿母那里我会替你去说。”郑砚尘终是开了口。 苏绾垂眸面无表情,“谢夫君了。” “你今日太过冲动了,且不说那流觞是真的犯了错,就算她是被冤枉的,你也不应当众让阿嫂下不来台。主母代表的是府中的威严,你这般莽撞,可知会陷阿嫂于何种境地?” 见苏绾仍是不想说话,郑砚尘心中又怒又急。又是这样,方才那伶牙俐齿的模样去哪了,面对自己时为何一句话都不说,是觉得无话可说吗? 他一步跨到苏绾面前,“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吗?我最起码也帮你解了围,若不然如今怎样还未可知呢?现在解决了,你竟一句话都不说!” 郑砚尘见苏绾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冷冷盯着自己时,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从益州回来数日,那个曾经敬他,仰慕他,爱他的苏绾哪里去了,他一时竟生出些危机感来。 而苏绾早已经对眼前人恨之入骨,“我是没有人情味儿,可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是不允许有人情味的,夫君何时这般天真了?今日确实要谢你。若要承担后果,我必不会让你为难。” 看着苏绾冷厉的眼神,听她说着毫无温度的话语。郑砚尘只觉全身被泼了冷水,除了他的阿父,谁敢这么对他?他跟着进院子就想问个清楚,谁知苏绾猛一回头道:“夫君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而后便进了屋内。 郑砚尘满脸不可思议,又见玲珑和玉洛打量着,他愤愤出了院子。 回到听雨轩,嬷嬷和下人忙着煮鸡蛋,烧热水。今日的听雨轩静的出奇,众人心情都不好。一是流觞被打,心中憋闷。再者今日一闹,秦氏怕是要借题发挥。 流觞心中害怕打乱了少夫人的计划,故而心中的愧疚愈发的强烈。 苏绾见此,走过来接过那剥好的鸡蛋,安排玲珑去看着热水。而后安慰道:“你们也不用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办法的。”国公府觉得她还有些用处,哪能真的会休了她,只是少不得要闹出些事来。 思及此,苏绾觉得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提前了。 “从明日起,我先不去请安,嬷嬷你帮我跟婆母身边的人说一声,就说我身体抱恙难行,又怕过病给婆母,等痊愈了再向婆母请安。” “是。” “流烟,明日你以抓药的名义去找刘管事,若有人问起,便说我的病向来由我自己来配药。” “是。”如此安排后,苏绾安抚了众人紧张的心,又催着他们睡下,自己走了出来。 清冷的院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苏绾走到游廊上,看着玉洛忙碌的身影,她都觉得累。“玉洛去休息吧。” 玉洛抬起头,眼神慌乱。 苏绾按着眉笑了笑,“我想静一静,和玲珑去睡吧。”玉洛心知夫人的心情不好,便不想烦她,于是叫着玲珑睡去了。 苏绾来到小花园的秋千上微微荡起,她抬头看着那满天星辰和高悬的明月,顿感伤怀。她想念父亲和阿兄了,他们在哪里呢?又想到今日之事,苏绾眼眶湿润,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弥漫心间,父兄该很失望吧。 “喵~”蓦地一声让擦着眼泪的苏绾一激灵。低头看去,只见一黑白相间的肥猫站在那里望着自己时,眼中漾着乞求。灯光下那圆溜溜的大眼睛和温软的叫声实在惹人恋爱,苏绾的心为之一软。 她将猫抱起,那猫竟像是认主一般,在她身上蹭了蹭,惹得苏绾一笑。“你是从谁家跑来的?你的主人不要你了?”苏绾抚摸着猫的后背叹息道:“无妨,这世上负心人太多,你不必伤心。若实在没去处,就在我这里吧。” “喵~”猫又叫了起来,仿佛是在回应着苏绾,又像是在安慰着她。 “说谁是负心人呢?”冷厉却又好听的声音传来。 苏绾懵然回头,只谢隐阴沉着脸倨傲地看着自己,活像个怨妇。再看屋顶上还有个站的十分倨傲的人。苏绾抿了抿嘴,果然是主仆。 “首司的宠物是才寻来的吧?”这么久才送上来,一看就没多爱护,她都怀疑这毒是他心情不好时自己给猫吃下的。 谢隐“咳”了一声,因被说中而无言。其实他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这国公府岂是说进就能进的?那日不过是碰巧,可是寻常想要溜进后院多么不易。还有,谢隐忍不住吐槽,这破地方太难找,他和苍翊寻了好久。 她住的实在太偏了! “怎么?被人欺负了?”谢隐抬着下巴,有些幸灾乐祸。 “谢首司看起来风流倜傥,翩翩君子,怎么也像个八婆?” 谢隐紧闭着双眼叹了口气,没关系,忍! “首司会有烦恼吗?”想了想,苏绾又道:“也是,像您这样,了无牵挂没心没肺的,怎会伤心呢。”毕竟狠起来,他连他爹的窝都是敢踹的。 谢隐大马金刀坐在游廊护栏上,慵懒倚着柱子。他沉着眼帘看向苏绾时,发现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谢隐哼笑一声,“你倒是有心有肺,可惜长歪了,眼也长歪了。” 苏绾皱着眉投来不友好的目光。 “本司一天天要面对多少酒囊饭袋,要都像你这般郁闷,本司早积火过多而归天了。” 苏绾阴着脸看着谢隐叭叭一顿说,谢隐说完也看向苏绾。两人皆是给了双方一个白眼,而后默契地将头一撇。 “话说,郑家知道你阿父的去处?”谢隐收敛了傲慢。 苏绾摸着那猫,粉唇微勾,她就知道,这厮就是利用这猫来打探消息的。 “我只知父亲受伤,郑家对此毫不意外。最近国公府的动作可是多得很,首司你手眼通天难道不知道?” 谢隐眯着眼似是在考量这事的真假。 片刻,他起身道:“好好治。”而后转身要走。 苏绾望着灯光下那修长的身形,“那你该如何感谢我?” 第16章 改观 苏绾的声音温软,犹如小猫轻语,软糯中还带着期望。 谢隐身形一顿,回头时目光落在抱着猫的苏绾身上。那澄澈如水的眼神宛如满天星辰,却又藏着难以捉摸的神秘。微风悄然拂过,摇曳的光线下,谢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恰似寒夜冷月,却带着莫名的温度。只看一眼便转身没入夜色中。 望着空寂的夜色,苏绾鸦睫一抬,他还没告诉我这猫中的是什么毒呢! …… “少夫人,哪来的猫啊?”一大早,流觞看到篮子里一只又大又软的肥猫,顿时不困了。 苏绾翻着架子上的书,莞尔一笑,“昨日偷跑进来的。” “偷跑进来的?那要不要打听打听是谁家的?被人误会可就不好了。” 苏绾起身走到流觞身边蹲下来道,抚摸着尚在熟睡中的猫:“不必,它是只流浪猫,无人疼爱,也无人挂念。”见苏绾眼神灼灼的看着那家伙,流觞心中甚是不解,少夫人怎么知道?不过,这下院子里更热闹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绾一直待在听雨轩内。温氏的人来问过几次,下人见苏绾面色泛白,只以为病得严重。只说了要替苏绾找下人的事便再无多言。而秦氏得知郑砚尘替苏绾向温氏说情时,心中是又气又惊,她指着其丈夫郑砚瑾说他不争气。 郑砚瑾虽说混了些,可却看得开。“要我说,你就将那管家之权让出来得了,何苦受这个气?咱俩琴瑟和鸣,举案齐眉,阿母也不会亏待你,让那丑东西去操劳,岂不两全其美?” “滚!”秦氏看着丈夫不上进的样子一口气险些背过去。娘家无人为自己撑腰,那嫡母还事事苛责她。如今嫁了个丈夫也是这般不顶用,她顿时委屈不已。 “少夫人,孙管事来见。” 闻听下人来报,秦氏拭去眼角泪水,恢复往昔气派。她款步来至中堂,望着屏风前的管事,肃声问道:“何事?” “少夫人,近些时日,您安排在二少夫人那几间铺子中的人陆续被顶了出来。如今,许多人在府中无事可做。”孙管事微微抬眸,透过屏风悄悄窥探着秦氏面色。此刻,室内静谧无声,仿佛落针可闻。 “还有吗?”秦氏蓦地开口,吓得孙管事肩膀一抖。“还有就是,咱们的进的茶好像出了问题,有几个茶商纷纷来闹事说是咱们以次充好。”秦氏顿了顿冷笑一声,眼神忽然暗下来,“不过几个庶民你都无法搞定。若是好说话,就花点钱平了,若是蹬鼻子上脸那就让他们永远闭嘴!这还不简单吗?”秦氏语气沉重,让整个堂屋都变得压抑起来。 孙管事大气不敢出,只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等堂屋里只剩下秦氏和自己人时,她捏起桌子上的茶杯咬牙砸向眼前的屏风,而后趴在那凭几上嗷嗷哭起来。她恨苏绾,恨温氏,恨郑家,恨这个世道!而一旁的嬷嬷却只是摇了摇头,先是上前将门关起来,在将那地上的的狼藉收拾干净后便默默退开了。 秦氏对苏绾憎恨不已,可下人们却对苏绾有了些不一样的态度。先是苏绾当着秦氏怒打曾嬷嬷,而后郑砚尘当众不顾秦氏脸面维护苏绾。这还不算,关键是二郎君竟然被人从院子里赶了出来! “看来啊,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 “就是,我看二郎君看二少夫人的眼神十分的深情,也不知是谁故意传出来少夫人受冷落的。” “大少夫人因种种不如意便将怒气发在流觞身上,不过,还别说这二少夫人真是个讲义气的。” “人家自小长在山野,十四岁才回到苏家,没有那些世家子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而后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苏绾,得罪的重不重往后该如何补救。 流烟回来的路上收获了一众问候,只叫她羞得脸颊微红。回来讲与院中人听,流觞心中得了快看,狠狠地拍了拍手,吓得怀中小猫抖了三抖,“值了!” 苏绾一手握着笔,一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胡说!若是要你们的安危去为我自己赚这份脸面,我宁愿打自己两巴掌!”苏绾语气平常,可是配上平静如水的脸,流觞便知道她是生气了。 李嬷嬷递给苏绾一碗桂花露道:“近几日,夫人还那边派人来问过您,我便说您近几日精神仍旧不佳,又闲聊了几句,说您坚持看账本,铺子收益也极好。近几日没人来催您去请安,也没有过问你将人赶出铺子的事,看来是对你有所改观了。” 苏绾低头不语。她明白,若是光凭李嬷嬷说的这些还不足够让温氏对她改变看法。毕竟见一面就不喜欢的人且后来还次次违逆她,她只会更加讨厌。温氏态度改观,一方面是秦氏一再犯错让温氏对她管家的能力产生了质疑,更重要的是郑砚尘一定对她说了什么。 “下人的事婆母怎么说?” “玉洛将您去过牙行,还有不想再添人事都说了。夫人的意思是会让大少夫人再好好挑挑。” 自然是要挑些更机灵的,好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流觞,你来看这几个字可有阿兄的几分风采?” 流觞站在苏绾旁边,挠着头道:“少夫人,这是什么字?乌龟吗?” “笨蛋,这是马,马到成功的马!” 流觞狐疑的“哦”了声,惹得李嬷嬷咯咯的笑起来。等看向门外见流烟回来,李嬷嬷赶忙起来要将自己熬好的桂花露给她尝尝,却见她面色不虞,“这是怎么了?” 见李嬷嬷发问,主仆二人也抬起头来看向流烟,只听她拧着眉道:“刘管事被人打了。” 苏绾嘴角一平,“何时的事?伤的严不严重?” “是前日,听说他一直在茶馆忙着开张的事,结果前几日去了趟锦绣坊,在门口被几个男丁摁着往死里打,听说伤的起不来床了。他们还往铺子前泼粪,引得一些人都敢进铺子了。” “谁啊,这般歹毒!” “想想近日得罪了谁,还不明白吗?”苏绾攥紧了手中的笔,“我想去看看刘叔。” 李嬷嬷上前道:“这不妥!” 苏绾知道她们担忧什么,“我穿着流觞和流烟的出门去抓药,流觞躺在床上,谁来了都不让进。”苏绾和流觞身形相似,将面纱拉至眼角,再涂些粉便差不多了。 黄昏时分,苏绾和流烟先是去医馆抓了药而后去了茗香轩。 “呦,这不是那少夫人身边的两个丫头吗?”凤鸣楼二楼苍翊站在窗边,打量着。 第17章 调教 茗香轩共两层。上楼皆是包间,供世家子弟使用。从包间的窗户向外望去,既可以看到繁街闹市的热闹景象,又能够欣赏到应季盛开的繁花。 苏绾来到后院,只见院中站着几位六十旬的左右的老人,其中一人还端着一碗药汤,“少夫人。” 苏绾有些印象,这些都是阿母柳氏从娘家带过来的,跟着刘管事在此尽忠了大半辈子。 “不必多礼。”苏绾看着那药碗便知管事伤得不轻,“我想看看刘管事。” 苏绾跟着来到厢房,昏暗狭窄的屋内摆着一张小几,应是平时喝茶待客用的,展望对面看去还有一张书案马上面摆着一摞账本。苏绾回头望去,见刘管事趴在一张略显简陋的榻上,时不时传来闷哼的声音。 “刘管事,少夫人来了。” “什么,哎呦。”刘管事一听,猛地回头发现少夫人正在那里望着自己。他捂着伤口,疼得直吸冷气。 “别动!”苏绾向前阻止他行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这个。” “娘子,您不该来这里,快去偏厅,别脏了少夫人。”刘管事有些窘迫,少夫人身份怎能来这种地方。 “听刘叔你伤的严重,我自是担心。”苏绾苏绾站在那里见刘管事的里衣上透着殷红的血迹,心中难免愧疚,管事已是花甲之年,如何忍受的住这般痛打。 看着苏绾发红的眼眶,刘管事顿时想起柳氏的样子,娘子也是这样,性格温软,对下人如同亲人。这就是为何他们这些人虽签活契,可在面对秦氏百般挤兑时都不会离去的原因,他们这杯辈子就认定了娘子。原想着就这样了,没想到少夫人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老奴让少夫人忧心了,您放心,老奴还要看着娘子成心中之事,哪能就这般轻易倒下。”他知道苏绾现下正是用人之际,就算是死也要给苏绾留下可信之人。 苏绾心中难受,一想到流觞和刘管事只觉得自己太过无用。 “你放心,这笔账我们早晚要算!” “老奴相信夫人。”刘管事给了苏绾一个欣慰的笑容,“还有苏家让人给老奴传信说,让您放心出去找苏先生的人都撤回来了。” 苏绾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们在看什么呢?” 凤鸣楼上,一身着红色锦袍,金冠束发的男子趴在谢隐身后打量着楼下两个女子,“看这身板是个妙人。” 谢隐一掌拍在男子脸上将人硬生生按了回去,看着流烟身旁那纤细的身影谢隐薄唇微弯,胆子大得很。 “你确定那管事就在里面?” “是。”一旁的苍翊道:“那人被打之后是从后门进入的,我跟着那些人发现他们其实是国公府的人。” 谢隐眼神一闪“少夫人说的对呀,这国公府近几日确实热闹得很。” “你们在干什么呢,人家芸娘来了!” “咳!”苍翊暗暗打量了眼谢隐而后轻咳了声,谢隐不耐瞥向苍翊,“干你该干的去!” 苍翊:早知道不嘲笑他了,这曲是听不成了。 苏绾不知自己被谢隐盯上了,回到听雨轩听说秦氏给自己要调些下人,苏绾让人回绝了。 翌日,苏绾早早去请安了。 “呦,许久不见妹妹了。”见苏绾进了门,秦氏轻蔑一笑。 “婆母。”苏绾向温氏行了礼,喊了声“阿嫂”便坐下了。 温氏也不抬头,只道:“你的病都好了?” “老婆母挂念,都好了。”说着又将自己铺子里的新茶给温氏尝尝,温氏从嬷嬷手中接过闻了闻倒觉不错。“你这些时日确实有些为人妇的样子了。”温氏还是感到欣慰的,至少和从前相比,苏绾能干些人事了,不过她的底线何时这么低了? 苏绾莞尔,“是婆母教导的好,绾儿也想好好历练,日后好为夫君,为府中出力。” 温氏闻言笑而不语,可秦氏却听到不对劲,这就要争上了? “弟妹本事大了,这脾性也大了,听说咱们府中之人都被你赶了个干净。”秦氏悄悄打量了秦氏一眼继续道:“你可知这一调动,咱们府中可险些要乱了。” 苏绾脸色尴尬,“绾儿见有些人不劳而获,实在有损国公府颜面,便想给个教训,自是不能让他们闲着。” 秦氏见温氏没有愤怒话锋一转,“弟妹这般操劳,倒叫我这个做嫂嫂的自愧不如了,只是我心疼你想要给你添些人,原和婆母商量好了,却不想被你回绝了。弟妹怎不领婆母的情呢,是怕什么?” 是怕她们安插眼线? 这话一出,温氏也看向了苏绾。 “阿嫂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听雨轩平日也没多少大事,不需要那么多人,再说了他们也不喜欢那地方,这才和婆母打过招呼不必再添人了,不想阿嫂这般上心。” “无论如何,都是你阿嫂的一番好意。再说了,堂堂少夫人院子没几个像样的丫鬟倒让人笑话。听说你还去牙行看过,如今倒自作主张起来了。”温氏虽说不喜欢苏绾的软弱,却也不想她太自作主张。 “确实选了几个人,儿媳瞧着很不错,况且铺子也缺人。”苏绾小声回应道。 “那就让你阿嫂来调教,等何时觉得可用了再给你就是。”国公府有些老人也是该趁机换换了,届时找个由头将这几个人安排到府中,总之,苏绾不能有自己的人。 “说到下人,我觉得确实需要好好调教,莫要再出现什么妄议主子,不经长辈的货色了,咱们国公府可养不起这样的注重!”秦氏阴笑着,语气陡然冷厉起来,显然是要对流觞赶尽杀绝的的。 温氏想起那日之事,她答应过二郎不怪苏绾,可是下人岂能放过。 “流觞在哪,把这个小贱蹄子给我找来,你既不会管教,我今日便教教你。“ 苏绾蓦地起身,“婆母,我已然罚过她,您身子不适就不要动怒了。” “婆母身子不适,这不还有我吗?” 苏绾紧皱眉头,低头时,眉眼间也染上怒意。 “刘嬷嬷你亲自去把那贱人请来!若不听话,直接发买便可!” “是!” “等等!”苏绾走到中间想要制止。 “夫人,不好了!”这时,一下人来报,“门房来报,有人在咱们后门聚众闹事,说是咱们骗了他们。” 温氏莫名,“什么人?” “好像是几个茶商。” 秦氏听此,陡然一惊,坏了! 苏绾眉眼一松,好戏来了。 第18章 事发 温氏不解,莫名问道:“为何突然闹事?” 那下人道:“门房的人来报,说今日有一群庶民是与大少夫人做过生意的商人。他们说大少夫人欺骗他们,如今正在后门叫嚣,说要讨个说法。” 温氏眉心紧拧,陡然看向秦氏,“你做什么了?” 秦氏面色紧绷,站起来道:“请婆母明鉴,和我没关系,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心中愤怒,前几日明明让孙管事解决,那个笨蛋竟这般不顶用。 秦氏知道此事闹大了不只是那茶铺那么简单,这牵扯到国公府的声誉,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怕是整个郑家都要受连累,她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所以只能推到管事身上。 “家主在哪里?”温氏又发了话。 “家主现下在书房和与虞郎令还有二郎君谈事。” 温氏一听,心下更是急,虞朗都在这里,实在不妙。忙道:“告诉管事将那些人控制起来,将茶馆的孙管事找来。” 婢女又道:“那为首的凶悍得很,怕是不好说话。” 温氏面露不耐,“那就把人请进到厢房,让人围起来。” 那下人退下后,温氏再次看向一脸苍白的秦氏,发觉没这么简单。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没有参与?” 秦氏恍然抬头见温氏正眼神凌厉地盯着自己,她心虚不已。温氏的心性她知道,若只是闯了祸还好。可若是骗她,那后果怕是更糟糕。 她咽了咽喉咙,来至中间跪下道:“请婆母恕罪!是,是儿媳一时糊涂,想着能降低些成本,这才被撺掇着用了这个法子。” 温氏听着秦氏的哭诉,仰头自嘲一笑,这就是她选的好儿媳妇啊。 “婆母,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可是我都是为了国公府啊。这茶铺之前根本没有那么多收入,甚至为了与世家交好还要以礼相送。可是这北凉的茶着实太贵,那些庶民又不肯花钱。不得已,管事才找到一茶商,想着能赚回差价。” 温氏脸色阴沉,待她见苏绾看向秦氏时微微摇头,仿佛带着一种无奈和嘲讽时,温氏起身来到秦氏身前狠狠来了一巴掌。 只是现在她没那么多时间去斥责秦氏,最重要的是要将风险降到最低,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国公府,不能阻挠他儿子和丈夫的前程。 “那茶商在哪儿!” “在水扬巷,姓周,孙管事知道。” 温氏大惊,“在京城?”见秦氏低着头不敢发言,温氏捂着胸口坐到案前无力道:“来人,让孙管事快去找!” 秦氏泪眼汪汪看着脸色黑沉的温氏,“婆母,儿媳有一法子。我知道此事都是我不好,可眼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若要事情不传出去,那就要永绝后患。” 秦氏缓缓抬起眼帘,沉默地望着地下的人。 秦氏知道,国公府内开销太大,仰仗的大都是外面的庄园铺子,便是温氏管家,也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不过是自己走了霉运,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温氏狠心。在上次那些人闹上门时,她就应该果断将人处理掉。 秦氏一脸乞求地看着温氏,她感受到了杀意。其实温氏早已起了杀心,不过是碍于那可笑的名声,不好宣之于口罢了。那为了自己,她便来唱这个黑脸。 片刻,温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是庶族,也是人命啊。” 秦氏跪着向前爬了几步道:“儿媳愿吃斋念佛,以赎罪孽。” 温氏再次闭上双眼,捻着手中的佛珠不再言语。 这是认可了。 秦氏踉跄起身,擦掉眼泪,而后就要让岁心去找人。 “可是,就算了杀了他们,万一他们还有握有证据的同行之人,这不是在雪上加霜吗?” 那声音虽轻柔,却似一记重锤猛地敲醒了二人,秦氏和温氏皆是惊讶地望向苏绾。 苏绾瑟了瑟身子,憨笑道:“这是我胡言乱语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温氏陷入了迟疑。方才听到虞朗令在府中时她瞬间急了。可冷静下来一想,一群庶民为何会有恃无恐赶来国公府讨要说法?他们就不怕死吗?若是怕,他们依仗的是什么呢? 温氏再次看向苏绾,心中也有了几分动摇。“先把人看好了,等那茶商和铺子里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再管他们也不迟。” 秦氏也看了眼苏绾,而后一脸不安地往旁边挪了挪。 堂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片刻,一个丫头打破了这个份沉重的平静,“夫人,孙管事来了。” “让人进来。” 孙管事匆匆来至堂屋内,跪下向温氏行礼。“老奴将证据销毁,只是那姓周的不见了!” 此言一出,犹如当头一棒,敲得婆媳二人头昏脑涨。 “你说什么?” 秦氏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但最终明白了那些人为何这般无所顾忌。她上前怒不可遏,“要你有何用?不是早叫你处理了吗?” “孙管事,是你煽动少夫人以次充好,可也是你让人留了把柄。如今事发,你总该付出代价吧。” 孙管事张着嘴看向秦氏,只见她眼眶赤红瞪着自己没有半点心虚,这是要让自己顶罪。他心中苦笑,人的命本就分三六九等,他这条贱命本就是国公府的。 “老奴愿意担下这罪责。” “可就算是那姓周的被抓了,咱们的铺子里没了证据。届时他们若真要拿什么闹到衙门,我们也可告他们伪造诬陷。”秦氏思索着。 见温氏一记目光射向自己,秦氏一瑟缩道:“儿媳也只是怕牵扯到国公府。” 温氏脸色平静下来,“既如此,先得确定是不是那些人抓了人,他们还有什么筹码。” “婆母说的是。” 恰在这时有一下人来传道:“夫人,管事托我来报,说现下未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且他们吵着要见大少夫人。” 秦氏瞬间僵滞,“找我做什么?” 那婢女摇了摇头。 温氏思索片刻道:“既如此,你就去见见他们吧。” 秦氏睁大眼睛,“婆母!” “又不是让你送命,只是让你打听打听他们有什么证据。再说他们若真敢做什么,咱们就有理由动手了。” 秦氏恍然大悟,温氏这是在拿自己当做箭靶子,可错是自己犯下的,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又看向苏绾正低着头自顾自时,她道:“我能不能让弟妹同我一起?” 苏绾霍然抬头,“我?” “弟妹思路清晰,我想她能帮我问出些什么来。”此刻,秦氏丈夫不在,她需要找一个人来分担自己的不安。也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苏绾可靠。若真到了关键时刻她总得抓住一个人。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温氏想了想道:“可以。” 第19章 谈判 温氏觉得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毕竟苏绾比秦氏还要了解那些人。 温氏看向苏绾“你就同你阿嫂去一趟吧,或许你能帮到她。别怕,我会让人在外面保护你们。” 苏绾面色紧张不已,她哪里见过这些世面? 可见那两人不予拒绝的眼神,苏绾还是答应了。“只希望我能帮上嫂嫂吧。” 不多时,苏绾和秦氏便来至厢房,听到里面的吵闹声,秦氏心中恐惧,她一再嘱咐那些守在外面的人,一旦听到动静便立刻冲进去。 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聚在一起的茶商纷纷看向屏风后,只见两个头戴幂篱,身着锦服的娘子来至眼前。 两人坐在那软垫上,秦氏压着声音道:“何人?” 首的男子道:“咱们大昌各地的茶商。” 秦氏示意身后之人,让躲在门外的刘管事来认认这些人是不是与自己做过生意的。按理来说,那么多的茶商管事如何认得过来,可偏偏这几人是与他交际最多的,故而印象深刻。 见回来的小厮点了点头,秦氏继续道:“你们找我作甚?” 那人“哼”了声,“少装蒜,咱们是来讨要说法的,你们国公府那茶叶以次充好,诓骗百姓,还想让我们来承担责任。今日若是不给说法,咱们就官府见!” 秦氏冷笑一声,“笑话,我堂堂国公府少夫人自是要持身端正,为何要去骗你们!莫不是你们要来讹我国公府?若真是如此,你们以为我真不敢上衙门吗?” 秦氏说话时一如往常主母的气势,那茶商见秦氏丝毫不慌,虽没有怀疑他们是否掺假之事,可这毕竟是国公府,若是他们与官府的人联合起来,那自己可就吃了哑巴亏了。 “咱们有印鉴,也有证人。” 秦氏接过那印鉴,见不是自己的,心下一松。却悠悠叹了口气道:“虽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此事。不若等我改日问一问管事?” “少拖延时间,前几日你让人将我们的兄弟打伤,咱们还没算账呢,今日若是不给说法决不罢休” 秦氏眉头一皱,“好大口气,便是有这印鉴又如何?说伪造也不是不可能,你们可有人证?” 茶商们沉默下来不言语,让秦氏一时摸不着头脑。 她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们做生意十分不易,也知道你们憋屈,可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况且我为何要骗你们?国公府还不至于冒着有误名声的后果来谋取私利。”秦氏直了直身子又道:“你若真有人证,不妨我们当面对质。” 茶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日前有人找到他们,说从京城内永安茶馆内进的货有假。他们得知被骗,可是一来底下的百姓未发现,二来面对国公府,他们又如何讨公道。可那人却说中间人倒戈,这可以当做筹码。 “等到了公堂,自有人证当面对峙的时候,管事不在,莫不是跑了?” 秦氏浅笑,“那管事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可我是真的无辜。我也知道你们是无辜的,但是若真到了公堂,你们确定能讨到好吗?” 来人思忖,这话不假。 “这样吧,不管怎样,你们也不容易。你们把人找出来,我与他当面对质,看看是哪个这个狼心狗肺的来侮辱我郑家。届时,若真如你们所说我来赔偿。” 茶商见秦氏说话稳重端庄,看着不是个不讲理的,为首的道:“你能赔偿多少?” “这需要商量。少了无法补偿你们的损失,多了我也拿不出来。我是个妇人,不想去因为下人的错误而去府衙,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凡事咱们为了自己也要商量着来。” “不知你们几个能代表其他人吗?若是不止你们,那你们说的也不做数吧。” 她倒要看看看究竟有没有同伙。 几个商人低头呢喃,这话到是没错,只是来之前有人提醒不论说听到什么都不要急着答应,真正着急的是郑家。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我阿嫂已然让步,若事情是真的,等会签字画押。你们交人,我们交钱,如此便了结了。” 苏绾的突然发言没让秦氏惊讶,她可没说签契约的事啊。 苏绾悄悄来了句,“这样才能显示我们的诚心吗。” 可是对面的茶商对这位夫人的莫名威胁有些不满,看她们这样急,说明这大少夫人不是没有参与。 见那些人商量了许久不回答,秦氏忍着道:“人在哪里,现在可以说了吧?” “人自然在我们那里。我们的人还在等着,况且,还有人等着大少夫人去道歉呢,还得请夫人跟我们走一趟, 秦氏看着茶商那得寸进尺的样子心中早已经怒意翻腾,可她正愁找不到人呢。届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再将银子拿回来岂不两全其美? 此刻,她看向苏绾只觉眼前人稍稍顺眼了些。若此事顺利解决,她便与她和平相处。 秦氏当即应下来。又遣人去了告诉温氏。温氏一听,立刻让外院的管事寻了几个办事麻利的护院悄悄跟在苏绾和秦氏的身边,而后和那群商人去了他们如今的住所。 等马车穿过闹市来到一处院子前时,秦氏反应过来,这群杂碎竟然就藏在她的茶馆附近。 刚进院门便见不下二十人在门口张望着,秦氏当即大惊,怎么这么多人! 先前那茶商向这群人说明了情况,一女子出来道:“你们打算赔多少呢?” “先看人证。若事情真是管事做的,一百两成交!” “做梦!”一壮汉突然跑出来道:“你看看将我们的兄弟打成什么样了,一百两就打发我们,不行!” 秦氏比她还要恼怒,“我已然退步,究竟是管事做的我不知,看你们不易我才软下心来,你们莫要得寸进尺!” “那些受伤的人和买茶的人又该找谁去评理!”一女子蓦地站出来,眸光坚定,让一旁默不作声的苏绾挑了挑眉。 秦氏本就厌恶与这群人打交道,她的忍耐到了极点:“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每人二百两,伤药由你来出,如此我们便不再打扰。如不愿意,我们就官府见。” 秦氏一听登时急了。 “二百两?你们欺人太甚!那人又不是阿嫂打的,你们应当去找那打人者,为何要缠着阿嫂?你们迟迟不交出证人,是不是在讹我们钱?” 苏绾这句话说到了秦氏心里,秦氏顿时眼神闪烁。 “啊!” 只是刚转头看向苏绾时,不知是谁朝着秦氏丢了个草包。 秦氏一怒,“哪个贱民伤我?” 此话一出,就如同往滚烫的油锅里加了一盆水,顺势炸开了锅。 “他们是在骗我们!”说着那群人便扑了上来。 第20章 被打 秦氏回头见一群人如凶神恶煞般要吃了自己,吓得匆忙后退,跟来的小厮连忙上前将女眷护在中间。 “你们大胆!胡言乱语来诬陷我国公府不说,如今还想要我的命,你们究竟存的什么目的?” 中间汉子道:“少废话,你们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就是去了官府我们也不怕!” “你们放肆,这可是国公府的少夫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少夫人!” 几人看着粉衣女子冲她们厉叫着,还不待反应过来,一盆水蓦地泼在了他们身上。小厮们刚伸手擦掉嘴上的水,对面的人便冲了上来。 秦氏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她回头大叫着,“人呢?都死哪去了?” 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婆母不是说会有人吗?”苏绾紧张道。 秦氏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说秦氏想要她们亡命于此?不至于啊。 “我就说他们没想要赔偿!” 这一句话让那群人的更加恼怒了。秦氏见势头不对,忙拽着护卫向前挡住自己,转身就要跑。可不知是谁伸出了一只手生生将人拽进了那群人的圈子,连带着拉着她的岁心也一同拽了进去。 不大的院子内霎时间叫声连天。 一女子向前给了岁心一巴掌,岁心与人撕扯起来。“救命啊,不要踩我!” 两个护院被打伤了,却还是将秦氏护在中间。然而人少众多,不一会他们便没入人群中。 “你们放肆!” “我的手!” “啊!救命!” 这时的苏绾本要救人,谁知被挤了出来。她拽着流烟躲在一旁,看着乱糟糟的场面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方才那泼水的粉衣女子本想拉架,没想到被人撞的连连后退趴在了地上,半边脸滑到了地上。 “我说了不是我!” 秦氏的幂篱掉在了地上,头发被撕扯的乱糟糟的,脸上印着巴掌印。好容易得了机会,小厮帮她缠住了人,她爬出了人群。 “阿嫂小心!” 闻言,秦氏也不敢看后面,一心往院外跑。然而聚在一起的人一转头见秦氏要跑,一男一女疾步追了上去,扯着头发就往后拽。 “你们干什么,住手!” 恰在这时,国公府的十几名护卫终于来了,他们操着刀将那群人围在一起,秦氏和岁心这才得救。 “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护院见一向高贵的大少夫人如今被打成这个样子便知不简单。他们本是跟在夫人身后的,谁承想那路上两辆马车撞在一起,堵住了他们的来路,只得换条路,等来到这里简直是惊住了。 光天化日,这群庶民都这么大胆了吗? 见护卫要动手,苏绾冲上来道:“大嫂,不成啊,那姓周的还没有找到呢?” 秦氏闻言心中犹豫,可下一瞬便把人推开,“傻子,这群贱民就是来诳我的,去他的什么人证物证,我要将这些人都碎尸万段!”说着又看向那看来的护卫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此刻的秦氏哪还管其他的。国公府的大少夫人,世家大族之女竟被一群贱民这般侮辱,任谁也忍不了! 护卫们得了令便持刀向前,而商人们将几名女子保护起来,抄起带来的家伙和护卫们面对面,场面剑拔弩张。 “嘭!”的一声接着便是武器交接的声音。 苏绾看着眼前的乱象,骤然眉心紧拧,她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女人,她握紧拳头欲要抬手。 “住手!”紧张间,一声沉重而有威势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苍翊站在那里,眼神恐怖不已,让众人不由得噤了声。 场面安静下来,苍翊往旁边退去,身着赤色劲装的谢隐持剑走上前。见外男来了,秦氏和苏绾忙捡起幂篱重新戴好,又将身上的脚印抹去整理好自己衣衫。 谢隐打量着那群持刀者,眼神定在他们的武器上停顿了片刻。一护卫见状不对,忙扔下刀。谢隐嘴角闪过一抹暗喜,抬脚走向他们。 看着堪堪而来的谢隐,秦氏拽着苏绾后退几步。她未出嫁时见过此人斩杀那些世家男子的场面。她不明白,一个世家嫡子如何这般痛恨士族,但她知道,此人对虞家一党尤其的仇视,故而她害怕! 谢隐走到离苏绾两步之遥停了下来,“你们是谁家的?” 秦氏:这就是明知故问吗。 “持械私斗,伤及无辜。本司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是谁这般无视圣威!” 此言一出,秦氏心下一颤,这还没问呢,就扣上了帽子。 “谢首司。”秦氏低声开口。 谢隐眉头一皱,转过身来,眼神掠过苏绾停留在秦氏身上。 “我是国公府的大少夫人,今日这里的一切并非我们有意为之。都是在生意上起的冲突,我们自己处理便好。” 谢隐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哦~本司与国公府倒真是缘分不浅呢。”谢隐说这句话时眼神瞥了瞥旁边的人,引得苏绾皱了眉头。 秦氏不解其意,只以为是这个混世魔王在故意逗弄她们,心中嫌弃可面上还算恭敬,“谢首司,国公府的人自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您放心。” 谢隐似笑非笑,“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只要涉及到人命官司便不是私事。怎么?国公府比天子还要例外?” “谢首司,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好了,少夫人莫急。既是误会,本司相信国公府必定坦荡。你放心,到了京兆府,自会还你公道,好好教训教训这群扰攘街市之人。” 说完,他转身道:“苍翊。” “属下在。” “让人去趟京兆府顺便再去一趟国公府。” “遵命。” “等等!”秦氏急了,“若涉及到官府闹大了与谁都不好。况且这些人也不想闹大,我知道谢首司秉公执法。但是若真到了关键时刻,府衙我们自会去,不劳首司费心了。” “大少夫人,这是人命官司,本司决不能坐以待毙!夫人在害怕什么?若是名声,本司会安排好。你放心,若是有人敢多嘴,本司自会将他的眼睛挖了,舌头拔了。” 秦氏浑身一凛,已感受到一股极强的血腥气蔓延在身边。可事情闹到这一步,她又不确定那姓周的在不在这里,若是就此让谢隐带走,等查到铺子,再顺藤摸瓜,只怕是要大难临头。届时不用府衙,就是公婆便会将自己了结了。 “谢首司。”秦氏僵滞间,苏绾走了出来,谢隐微抬着眼帘打量着这个“陌生人”。 第21章 危急 苏绾淡定走上前,隔着幂篱道:“我知道您铁面无私,只是我们这些人弄得太过狼狈。若真到了府衙,怕是国公府的脸面都要丢光了。”苏五继续道:“不妨这样,麻烦首司的人将我们送回国公府,届时再做打算。” 届时,让郑国公去解决吧。 这话倒还有几分得体,秦氏也晓得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她心中觉得带苏绾出来是她做最对的事情。 “这位是?”谢隐看着比秦氏稍好一些的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苏绾:…… “二少夫人。” 谢隐浅笑,“少夫人所言有理,那不若本司亲自送你们回去。” 见两女子点头,谢隐的人先是将那些茶商安顿好,又让人照顾着女眷上了车。只是苏绾却并不着急,等看着秦氏出了院子,苏绾给了流烟一个青色药瓶。 “姑娘。” 流烟来到粉衣女子身前将瓷瓶递给她道:“这是我们二少夫人给你的。”坐在地上的粉衣女子看着流烟,呆呆地起身。 “少夫人说女孩子的脸最珍贵了,可不能留下疤,这是止血的,希望能暂时帮到你,一会便会有大夫来帮你们。” 女子闻言,眼神惶恐地看了眼站在远处的苏绾,只见她点了点头而后出了院门。女子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瓶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待流烟走后,女子看着院门陷入沉思,这人怎么和刚才不一样?同样,一旁的谢隐也看向门外,眸光深邃。 马车行驶起来。这时,院前一旁突然冒出两名男子,一蓝衣男子看着离去的马车道:“看来这些人现在安全了。”随即与同伴离去。 谢隐跟着一行人低调地往国公府而去。 而自始至终闷在书房的父子二人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郑巍澜对面的虞朗,拿着一封信笺道:“这上面说谷中遭难,族人受伤,但都安顿好了。”他看郑砚尘道:“这二郎妇可信?” 未得到回答,郑巍澜看了眼魂不守舍的郑砚尘干笑了声接过话,“她秉性乖顺,绝不会有欺瞒之嫌。而这信的笔迹也是苏晏辞的,目前来看也没什问题。” “且当时我们的人也确实发现了尸体,看来是有打斗过的。” 虞朗撑着额头道:“难道说,真的有人比我们提前行动了?王家还是谢隐?” 郑巍澜道:“不是没有可能,近几日王家在皇帝面前更加猖狂,还有谢隐安插的那些人也是逮着我们的人不放手。更奇怪的是近几日苏晏殊对我们好像过于客气了。” 虞朗眼帘忽抬,难不成,这兵符之事被他们也知道了? “苏家那些找苏晏辞的人呢?” “都撤回来了。” 虞朗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书房外有人突然来报:“家主,玄卫司谢隐说要见您?” 郑巍澜有些惊讶,“谁?” 听到谢隐的名字,虞朗和郑巍澜都是惶恐。他来做什么?接着又在回忆近几日朝中是否有留下过什么把柄。 “砚尘,你去。”听到叫自己,郑砚尘这才回过神来。他正要起身却听到那下人道:“家主,谢首司已经进了门,说是要见您。” “什么?”虞朗起身面露不快,“这个无法无天的浪荡子,当这里是谢家不成!”可转念一想,在皇宫里都未见他多有规矩。 “我现在就走。”虞朗来不及思考谢隐的目的,打开房门对下人道:“带我从后门走。” 郑巍澜送走了虞朗忙出门去迎谢隐,谁知刚出了院子撞上了他。 “郑郎主,你今日可要好好感谢本司啊。” 郑巍澜一时不解,又听谢隐继续道:“若是没有本司,你府中的人怕是今日要回不来了。” 郑巍澜尴尬,“谢首司,这是哪里话?” 谢隐转身还见他身后一群人簇拥着两名女子走了过来。 “绾儿?”一旁的郑砚尘见两位内眷皆是这副模样,不由得大惊。 “快带少夫人回院子。” 郑砚尘也不管外客,跟着苏回了内院。而谢隐看着这个无礼的家伙十分不悦。 花厅内,郑巍澜坐于上首,喝茶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谢隐。 “今日也是巧了,本司刚好路过,没成想看到国公府的人在与庶民打斗,还牵扯到女眷,本司便把人送了回来。” 郑巍澜并不知全貌,只听下人说是因为茶铺出了事,又见谢隐在此没能解释彻底。不过听那语气与大少夫人有关,还不是小事。看来这谢隐抓到了尾巴,想再踩上一脚啊。 “劳烦谢首司了,老夫这就让人去处理。” “郑国公,别忙活了,本司的人已经去了。” 郑巍澜将那茶杯往案上一放,力度稍稍大了些,引得谢隐侧目。 郑巍澜不得不陪笑着,“此事得多谢谢首司,不过这也算是家事了,首司政务繁忙,便交给老夫来处理吧。” 谢隐摆了摆手道:“本司也不想,奈何险些闹出人命,又听说这茶铺被人误会,涉及到官司。既然本司插了一脚如何抽的出来?便想着为了给百姓个交代,也得硬着头皮做这个坏人了。” 郑巍澜一气之下站了起来,“谢首司。” “郑国公,我想你还不了解全貌。听说茶铺以次充好,事发后,府中还曾派人伤及茶商性命,这可不是私事了。”谢隐说完幽幽看向一脸惊讶的郑巍澜。 “老夫并不知道这件事,若是府中人干的,老夫定打断他的狗腿!” 郑巍澜之前确实不知此事,可心中也明白这不是无中生有。若论平常还好说,只是如今事情闹大,谢隐卷进来,且这茶铺背后还有一庄园,若是让这厮再往下查怕是不利。 谢隐幽幽放下茶杯,起身道:“本司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不过是群庶民吗,无非就是拿点钱平息他们的怒气。只是,他们当街闹得太大还要去京兆府。本司无法,只得向他们保证定会还他们公道。” 郑巍澜脸色刷地一黑,“闹到了众人面前?还要上公堂?” 他们有证据? 郑巍澜垂眸思量着,心中暗骂秦氏是个祸害。 “你当真是个祸患!”内院偏厅,温氏气得捶着小案大骂秦氏。 “你是不是要害死我国公府啊!” 此刻,两位儿子儿媳都坐在下首,面色难看至极。 秦氏捂着那巴掌印,窘迫道:“是我们中了他们的计,什么证人,说不定就是骗我们的,婆母!” “够了!” 温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怒瞪着秦氏时十分后悔竟让这个蠢货管家。 “阿母,眼下是要想办法弥补。” 温氏看向郑砚尘,“我儿有办法?” 第22章 拿权 温氏看着郑砚尘端坐在那里宛如一座沉稳的山峰,她顿时觉得这儿郎着实令自己心安 “现在的形势无非就是谢隐抓住了把柄,于我们最不利的便是那姓周的商人。此人找不到便只能另辟蹊径。” 温氏不解,若是谢隐将那茶商供于人前,届时交出府中人的印鉴,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何蹊径可走? 可郑砚尘继续道:“我们不妨先让京兆府来处理。京兆府尹与我们关系也算亲近,可以在这上面做作文章。” 郑砚尘说得认真吗,苏绾听得也仔细。 “另一方面还要搞定谢隐。此人狂妄自大却也狡猾,必定要趁着这一次敲诈国公府一笔,我们可以先假装答应完成交易,再让商人倒戈。一群贱民要的无非就是钱财,只要给点甜头,便会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再说了,他们也怕我们秋后算账。故为今之计,我们要做的便是想要提前通知京兆府,然后安抚好那些茶商,当然那些庄园上也要收拾干净。” 温氏一听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要花费不少。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你以为谢隐那么好骗?”突如其来的质问打破了一瞬的希望。 郑巍澜走了进来,阴沉的老脸吓得秦氏不敢抬头。 “父亲。” 郑巍澜眼神扫过秦氏,而后走向温氏让出来的主位。他方才听到郑砚尘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中颇为欣慰,可是谢隐不比旁人。 “谢隐表面玩世不恭,可年纪轻轻便成了玄卫司首领,他可是第一人。你觉得他真的那么简单吗?” 郑砚尘承认,谢隐确实难对付。可他却不屑与这种惯于谄媚,又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为伍,也没什么好佩服的。 “那父亲有何高见?” 郑巍澜捋着胡子道:“你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京兆府有我们的人同样也有他的人。而今之计想要往他身上泼水需得谨慎,最重要的是不留后患。”郑巍澜继续道:“至于那群商人,他们想毁了我国公府绝不可能!” 郑巍澜目光深沉,他转头看向温氏道:“还有此次参与的人也绝不能留!此事由你来办,但记得要安抚好他们的家人。” 温氏面色讪讪,“是。” 听着郑巍澜面色平静地吐出冰冷刺骨的话语,堂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仿佛置身于冬日冰窟,在场之人无不狠狠打了个寒颤。而苏绾看向郑巍澜的眼神,眼神却带着几分浓烈的敌意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哄骗苏家为他鞍前马后,事发之前,他转头将脏水泼在了叔父身上。 郑巍澜又交代一些事后便匆忙离开了偏厅,剩下的内宅之事便交给温氏来解决了。 温氏也知道此次事情让夫君对自己有了意见。她心中憋闷恼火。可眼下还是要将尾巴处理干净,别再闹出事端才是最紧要的。 “方才,你们父亲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温氏冷冷开口,她看向秦氏道:“丽娘,这次你觉得,该如何罚你?” 秦氏抬头见温氏毫无情分的盯着自己,她看向丈夫想要寻找生机,没想到郑砚瑾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而后低下了头。秦氏苦笑一声,起身向前道:“此次都是儿媳的罪孽,儿媳愿意接受惩罚。只求婆母留儿媳一条性命,儿媳愿去祠堂为我郑府诵经祈福。” 温氏挑着眉笑出声,“你倒是会给自己开脱,若此刻国公府已然倒塌,你就找个舒服的地方躲起来作壁上观?” 秦氏顿时无措。 “念在你我之间尚有些情分,我且饶了你,但是你身边知晓这件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尤其是身边人!” 秦氏瞪大眼睛看着婆母,一个都不能留?岁心呢? 她再次跪趴着向前道:“婆母,其他人都可以,可岁心不成!岁心于我而言便如同嬷嬷于婆母,求母亲发发善心,饶她一命,她一定守口如瓶!” 温氏闻言看向秦氏的眼神比方才还要可怕。她起身来到秦氏身边低着头道:“不知天高地地厚的蠢货,竟敢管起我的事来了。” “婆母,不是这样的。”秦氏方知自己说错了话,用巴掌扇自己的嘴,“是儿媳一时说错了话,求婆母恕罪。” 片刻她又使劲磕头道:“儿媳愿以一生的自由换岁心一条命啊。” 这些年来,她的身边人不是嘲讽她,便是利用她。唯有岁心替她着想,若岁心不在了,她这一生该如何度过? 秦氏眸光冷厉道:“你的自由一文不值!” 这句话如同忽来的冷风吹灭了最后一丝烛光,秦氏深陷绝望。 郑砚瑾怜悯秦氏,便来到一旁跪求“母亲。”结果温氏一个眼神,他不敢再张口。 她不顾秦氏的狼狈乞求,坐回位置道:“即日起,你就待在祠堂中好好反省,至于掌家之事,绾儿暂且来帮我。” 秦氏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只是她没想到,曾经最看不起的苏绾终究是站在她的头上了。她甘愿服输,却恨自己无能,连在意自己的人都护不住!此刻她终于能体会到苏绾护着流觞时的心情了。 而一旁的苏绾见秦氏这般哀求,面上平静,心中却觉得还是不够。 秦氏绝望之际,苏绾站了出来,“绾儿诚惶诚恐能得母亲信任,我必定会好好辅佐母亲。” 温氏垂眸扯出一抹无力的笑容。她心疼啊,便是苏绾再聪明,她也不想将这管家之事交给一个山野丫头,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可秦氏犯的错,谁也补救不了,她又不想将掌家之权让给二房。无论如何等过了这个难关,一切结束了再说。 到时她便给苏绾寻个错由拿回这权利,再趁机给二郎寻个出自一等世家的平妻,这管理的事交给那儿媳去打理。 温氏越想觉得此法甚好,却没想到苏绾话锋一转“只是,绾儿觉得若突然换了人让嫂嫂进了祠堂,必引得下人猜疑。您也知道,这下人都是嘴碎的,到时传出些有损颜面的事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温氏眼帘一跳,就连一旁的郑砚尘也呆住了。 “你觉得该如何?”温氏开口问道。 苏绾抿唇一笑,“儿媳觉得,可以以让绾儿历练为由让阿嫂在一旁教儿媳,这样那些婆子们也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苏绾又不紧不慢道:“至于阿嫂对的责罚,儿媳以为让阿嫂处理掉那些院中人,让她将功赎罪助儿媳打理好内宅岂不更好?届时阿嫂得了空在院中抄抄经书为郑家积福,定能赎回罪孽。 苏绾这句话瞬间点醒了温氏。如此,既能平息流言,那苏绾也没多少本事能翻天。温氏向苏绾欣慰一笑,觉得苏绾的脑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蠢,蠢得刚刚好。 第23章 算计 夜色四合,一片安逸之下秦氏的院内静的诡异。苏绾和秦氏用过饭后便来到了海棠院。 “流烟阿姊发生何事了?”玲珑是来给苏绾送外衣的,却见下人们都跪在门外,气氛紧张不已。 “听说岁心犯了错,连带着大少夫人也要受重罚。”流烟摇了摇头,“谁来替大少夫人求个情啊。” 地下的孙嬷嬷提着耳朵听着玲珑和流烟聊天,而后悄悄来到门前听。 屋内,苏绾和秦氏面色紧绷站在一旁,只听那孙嬷嬷道:“咱们大夫人让老奴来传个话儿,岁心受少夫人恩待却没想到竟然做出些个偷鸡摸狗,扰乱国公府的事,还煽动少夫人坏规矩,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 岁心目瞪口呆地看向孙嬷嬷而后望向秦氏,只见秦氏紧闭双眼,一脸的悲痛。她何时做过这些事情?便是诬陷也得讲究个证据吧? “少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刘嬷嬷,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是不是有人陷害奴婢?还请夫人明察!”见三人面色不对劲,岁心满是无措,她抱着秦氏的腿叫道:“大少夫人,岁心尽心尽力伺候您,从无半点二心啊少夫人,您救救岁心啊。” “大胆!”孙嬷嬷怒吼着。苏绾不善言辞,这些事情便只能由孙嬷嬷来做了。“犯了错还有脸来求主子,你可知道大少夫人因此要受多少责罚?” “冤枉啊,刘嬷嬷。”门外的孙嬷嬷听到秦氏要受重罚,忙进来推门疾步而来。她先前见苏绾也跟来,便猜到事情不简单,她不允许秦氏被苏绾踩在脚下。 苏绾面无表情地看着孙嬷嬷进来道:“大少夫人日日夜夜为府中操劳,这些您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定是有人诬陷!” 孙嬷嬷想到什么忙看向苏绾,眼眶赤红道:“前些时日,大少夫人得罪过不少人,定是那些人想要趁机让大少夫人栽跟头!” 刘嬷嬷似笑非笑,“您这话说得好啊,便是连夫人都骂了,你的意思是大夫人被蒙蔽?还是她负了少夫人的情意?” 孙嬷嬷看向刘嬷嬷一脸的不可思议,她哪里是这意思,分明是想将事情推在苏绾身上。可是见孙嬷嬷一脸的无情,她还是跪下求饶了,“嬷嬷,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夫人待老奴这般好?老奴怎能辜负夫人?” 而刘嬷嬷早已经记下了秦氏方才在偏厅中提到自己的事情,她要让这院子的人知道,她是温氏的一把刀,一把指谁杀谁,无法摒弃的刀。 “你还知道夫人对你不同呢?”她神色一凛,“孙嬷嬷对大夫人无礼,掌嘴!” 孙嬷嬷身后的丫鬟得了令,立刻扬起手狠狠打去。痛得孙嬷嬷凄厉地惨叫起来,“啊!” 看着刘嬷嬷在自己院中为所欲为的架势,秦氏便知自己方才得罪了她,如今她哪还敢动怒。只央求道:“是孙嬷嬷一时胡言乱语,您就念在她是老人的份上绕过她吧。” “是啊嬷嬷。”苏绾也道:“这孙嬷嬷可是少夫人现在唯一的心腹,也是得婆母心的。” 唯一?孙嬷嬷骤然看向苏绾,只见她面色冷凝,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暗喜,难不成要处死岁心? “是二少夫人!”孙嬷嬷不顾丫鬟牵制,冲着苏绾喊道:“一定是你身边的贱婢对不对,你见不得大少夫人好!”面对嬷嬷的怒吼,苏绾也只是无奈抿了抿嘴,而刘嬷嬷和秦氏都双双皱了眉头,快闭嘴吧。 “大胆,敢对主子不敬!拉出去打!” 这下,进来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岁心和孙嬷嬷拖出去。一时间,院内惨叫连天,吓得跪在地上的丫鬟缩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大少夫人,明日还请您随老奴一同前去督刑。”刘嬷嬷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而苏绾先是安慰了秦氏几句便一脸无奈的出了门。只等踏出门槛,看着被打的乱叫的孙嬷嬷,她脸色霍然冷了下来。 “这便是不敬主子的下场,你们可都小心着点,别再给我阿嫂添麻烦!”说完这句话,苏绾和流烟回了听雨轩。 “少夫人回来了!”李嬷嬷立刻迎了上去。 “少夫人要是再不回来,嬷嬷怕是要冲去又春堂找人了。”流觞在一旁道,其实她心中甚至比嬷嬷还要担心。 “究竟发生了何事?”李嬷嬷问道。 苏绾解开披风,让玉洛支走了玲珑而后将今日的事情一一说来,大家听得既解气又后怕。今日大家心情好,李嬷嬷当下热了苏绾最喜欢的软酪,又拿出米酒让苏绾好好过过瘾。 苏绾洗漱过后,见天色已晚便让人都去睡下,自己趴在窗边赏起月来。已经是四月了,天越来越暖和,风也越来越舒服。可苏绾有些惆怅,她在担心下一步,担心自己能不能如愿让那些人全身而退。 “喵~”一声猫叫引得苏绾低头看去,苏绾皱着鼻子笑着将猫抱在怀中,“我怎么发现你近几日又胖了呢?也是,李嬷嬷每天做的五花八门,能不胖吗?” 她戳着猫的小脑袋道:“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混球可好?”没办法,谁叫你的主人是个混账呢。苏绾觉得这个名字很是不错,可是那混球不愿意了,挣开苏绾的双臂就跑了。 “混球!”苏绾在屋内弯着腰寻找躲起来的猫。 “哎呦。”不想一不留神撞到了什么东西。 苏绾捂着头起身只见谢隐抱着双臂,耷拉着脸看着自己。 “你找本司来,就是想骂本司一句?” 苏绾有些惊讶,他竟然真的来了? 她轻咳了声,而后扯开一抹温柔地笑意,“谢首司,好久不见。” 谢隐按了按眉心,不过半日,久吗? “郑少夫人好大的本事呀,连本司都使唤起来了。” 看着谢隐审视的表情,苏绾微微一凛,“谢首司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谢首司神通广大,救几个人肯定没问题的。” 谢隐低嗤一声,“本司为何要帮你,你又该如何谢我?” 苏绾抬手指着刚刚走过来猫道:“因为混球!” 谢隐皱着眉,显然对那名字不满,可他还没心情计较这个,“少夫人莫不是以为我傻?你替它解毒,它帮你解闷,有来有往。想占本司的便宜,少夫人绝不会是第一个。” 苏绾不卑不亢道:“可是,我给你传消息,让你抓住他们的把柄,你帮我救人。如此不也是有来有往吗?” 谢隐垂眸失笑,他微微眯起凤眸打量着这个表面单纯,内心满是算计的女娘。而后浓睫一抬走向前,苏绾莫名后退。 第24章 气势 苏绾看着面无表情向自己走来的谢隐,顿时想起此人多混迹于烟花柳巷,是个心中没什么礼法的,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少夫人真是好算计呀,不仅骗本司还把本司当刀使。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谢隐脚步不停,语气也愈发的阴厉。 没错,苏绾是利用他。从那次看账本之时,她便有意无意将谢隐的注意力拉到国公府,上次送猫亦是如此。可谢隐此人生性不羁,苏绾害怕自己的疏忽而让茶商丢了性命。因此,她便让茗香轩的人每日等在对面谢隐常去的凤鸣楼送信。 以防万一,她还找了苏府的人,可是苏家人一旦牵连进来那便后患无穷。故而苏绾一再提醒没有自己允许千万不要露面。可直到护卫去时,也不见谢隐而来,苏绾犹豫了。不过,最终他来了。那就说明,这一次的交易是送到他心坎上了。 苏绾后退着,紧张道:“我只是想保护那些茶商,没有办法才求了首司,这是最后一次。还请首司看在那些人还算有用处的份上莫要动怒才是。”说着,苏绾不知不觉已然抵在了墙边上。 谢隐垂眸看着紧张的脸颊红晕的女子,心中暗觉有趣,明明是心狠的,她又如何做到这般毫无痕迹的。 “既然你欠了本司一次,你想如何谢我?” 苏绾抬眸,眼神无辜道:“首司想要什么?” “你觉得呢?” 苏绾一顿,目光交接之时,她望着那双深邃又极吸引人的的漆眸,忽的低下头,脸颊有些微热。他长得虽好看,不过也确实要命。 “谢首司想要兵符?” 谢隐不答,苏绾继续道:“像你这般有权有势的人都不知我父亲在何处,更何况是我呢?他只来过一封信,让我安心,其他的未曾多言。” “既是父女,不会只一封信便断了关系,有第一封便会有第二封,少夫人下次,不会让本司失望了吧?” 这句话便是威胁了,毕竟是苏绾利用了他,生气确实符合他的脾性。 见苏绾不言,谢隐忽地抓着苏绾的手腕道:“本司从不是什么好脾性,你一而再二三的挑战我的耐性,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若有下次,我可真的要不客气了。” 苏绾显然有些惊色,不过一瞬间她便冷静了下来,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谢隐微微松了松力而后放开了。 “少夫人可别再骗本司了。” 面对男子的威胁,苏绾活动着手腕“嗯”了声。 谢隐没听清,将耳朵稍微靠近了些,“少夫人说什么?” 一阵冷气渐渐逼近,苏绾浑身一凛。可她记得既是合作自该平等。于是她鼓起勇气向前一步,靠近谢隐的耳朵上压着声音却加重了语气,“我记住了!” 谢隐面色一变,往后缩了缩,而后惊讶的看向女子。烛光将女子精致的五官映射到墙上,鸦睫颤抖时仿佛在诉说着无限心事。 也是极美的一幅画面。 “咳!”谢隐有些尴尬,他怎么了?今日明明是来长长气势的,怎的叫这女子唬住了? 他敛了神色顺手递出一张纸,“莫要以为本司是来供你驱使的,本司只是来送这个的。”这上面便是那毒药的配方。苏绾伸手接过,看了眼那单子,觉得这上面的配药都见过,却没见过这么配的,苏绾有些尴尬。 吹牛吹早了。 “少夫人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闻声,苏绾霍然抬头,只见谢隐已然走到门口。 “那谢首司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谢遇回头哼笑一声,可等他看到猫时气哄哄开口道:“往后莫要再叫这烂名!”不待身后的人张嘴他便急匆匆走了。 出了国公府,苍翊迎了上来,“少主公。” “如何?” “那些人都安顿好了。只是国公府的人一直跟着我们,若我们将人藏着怕是不合情理。” 谢隐道:“就算不合理又怎么样,大不了官府见便是。可他迟迟没有去京兆府,说明他们还是怕了。”谢隐又问道:“庄子上的人都安排好了?” 苍翊颔首道:“这放心,他们混进去许久,只是苦于一直在庄子外面,如今那庄园清洗倒给了他们机会。” 谢隐点了点头又回头看向国公府,“看来,明日还得来一趟呢。” 翌日 苏绾便接到了孙嬷嬷送来的管家对牌,还有先前秦氏挑来要放在苏绾院中的婢女。温氏调教了半月,如今放在苏绾的院中也算安心。当然,她也想过再挑些挑些府中有经验的。只是,她发现如今府中的人已经没有有当初那般听话了,都染上了些见风使舵的习性,倒不如外面这些新来的干净。 “夫人特意叮嘱过,她们若是做了有什么不顺心,只管去告诉她,到时夫人定会为少夫人出气。”这句话的意思便是温氏才是他们的主人。 “那便辛苦夫人,有劳嬷嬷了。至于之前牙行挑来的,到时我让下人领过去,还要劳烦嬷嬷帮着婆母调教。”说着苏绾给了个眼神,流烟便拿出一个棕色布袋递给孙嬷嬷。 “没有多少,希望孙嬷嬷别嫌弃,闲下来买茶喝。” 孙嬷嬷眉眼间带着喜色,“老奴多谢夫人。” 待苏嬷嬷走后,苏绾便挨到院内游廊下打量了那六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谁是为首的?” 一身量略高挑的少女向前道:“婢女小兰向夫人问安。” 流烟便拖着那盘子交给小兰,“这些是我赏你们的,小兰这下面的人先由你来分配,等我想好了再做调整。”她想看看这丫头是否伶俐。 小兰行了礼,“是。” 进了屋,流烟将一张纸条递给苏绾,“娘子,小兰给的。” 苏绾展开看了看便道:“改日把人直接领过去便是。” “是。” 其实苏绾第一次去牙行时便买下了两拨人,她知道秦氏会趁机安插人手,上次那牙行是京城最受王公贵族欢迎的。苏绾与那婆子聊了许久,得知秦氏是那里的的主顾,又恰逢刘管事手下的一人与那婆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苏绾便给了那婆子双倍的价钱。婆子也知道这是内宅之事,拿了钱给了人,往后发生些什么与她无关。因此,等秦氏来挑人时她便将苏绾早就挑好的给了秦氏。 安排了人下去,苏绾才看起了铺子的账本。这时,郑砚尘走了进来,他向下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向一脸认真的苏绾,只觉欣慰和骄傲,看来苏绾在自己的熏陶下越来越好了。 第25章 伪装 郑砚尘见苏绾迟迟没有看向自己,他轻“咳”了声,只见苏绾缓缓抬头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他有些失望地走向前道:“知道你开始掌家,故而来看看你。” 苏绾继续低下头,“我挺好的,无需关心。” 郑砚尘皱眉不悦,他来到一旁坐下道:“今日,岁心遭受杖责三十之刑,终因不堪此刑而殒命。阿嫂很伤心,若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她。”郑砚尘见苏不理自己,便随意找了个话题。 苏绾握着笔看向郑砚尘,心中冷笑,“我理解阿嫂,在流觞被欺负时,我的心也痛的不行,可阿嫂是个要强的人,想必不想让人看到她软弱的一面吧。” 郑砚尘见苏绾还因为之前的事有些介意,觉得苏绾太过小气,且如今她已然掌家更该有主母风范。如此,实在是眼皮子欠。“你现在既然掌了家,就该有个主母的样子了。莫要因为一些小事耿耿于怀,如此可不利于树立威望。” “夫君今日无事?” 苏绾蓦地一句话打断了郑砚尘原来的思路,他回道:“今日休沐。对了,阿母让我告诉你,前几日你选的婢女已然送到又春堂,阿母觉得确实可给阿嫂送去几个。” “这挺好的,阿嫂正需要人手。” 郑砚尘见苏绾动作不停便捻着手道:“你今日不会一直打算看账本吧,午时要到了,带你去千味楼尝尝鲜如何。”苏绾未曾去过那里,郑砚尘觉得她该见见世面了。 “你去吧,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忙。”郑砚尘还想再说什么,又听苏绾道:“夫君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找朋友喝喝酒,听听曲,倒十分不错。” 郑砚尘闻言脸色倏地一变,被拒绝了不说,还要被折辱了一番。他蓦地起身道:“你以为我是谢隐吗?整日寻欢作乐,不思进取,往后切莫说这样的话来恶心我。” 突如其来的怒意绕让苏绾一滞,她想说,一个惯会伪装的人渣怕是连谢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还在这里高高在上。谢隐说的对,她以前是真的瞎了眼。苏绾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夫君还是赶紧去看书吧,时不我待,像你这样持身修己的人怎好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呢,还是赶紧去修身养性吧。” “你!” 郑砚尘本是来和苏绾缓和关系的,见苏绾不领情,自尊心自然受到伤害,“好好好!我好心关心你,你就这般下我的面子。往后我若是再踏足这院子,我就——” “夫君还是少立誓,这句话你说了不下八百遍了,君子一诺,可未曾见履行过诺言。” “你!” 郑砚尘当即被气的脑瓜嗡嗡响,这苏绾实在蠢得没边。就算对自己有意见,难不成连孩子都不想生了吗?要知道,一个女子在深宅大院中没有子嗣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难不成她要了无牵挂的孤寡一生?那可真是可笑! “苏绾,你该成长一些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总有你求着我的时候。”说完便摔袖而去。 见人走了,流烟和流觞悄悄走了进来,一脸的欲言又止。 “人都准备好了?” “都找好了,是刘管事教了好久的。” 苏绾浅笑,“好,务必要确保少主公的行踪。” “是。” 苏绾在忙着后院的杂事,殊不知谢隐又来了国公府。 花厅内,郑巍澜和谢隐相对而坐。 郑巍澜在得知茶商不见踪影后便知道是谢隐所为,若是那群人不再闹事也罢,可他们手中恐怕还有把柄,故而不得不除。到今天这一步若是被虞家知晓,少不得要生些隔阂。为今之计,便是要稳住谢隐。只是不用想,谢隐这样做定是以此为筹码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无法,郑巍澜只得再次将谢隐请到府中来。 “还是要多谢前几日的解围之恩。”郑巍澜给谢隐倒了杯茶水,笑意还算热情。 “这倒不必,职责所在。” “老夫也知晓这件事情确实做的不够妥当。本想安抚那些商人,谁知不见了踪影,不知谢首司可有他们的音信?” 谢隐一脸懵然,“这人既和你们国公府有关,自然会来找你们的。那日,我让人帮他们看了伤又安抚了几句后以为郎令会派人与他们协调便没再跟着了。怎么,没找到?” 郑巍澜看着谢隐的表情,脸颊微微一抽,这演技当真是炉火纯青。 “确实,此事还劳烦首司多关注,毕竟我们也想善结。” 谢隐挥了挥手,“好说,怎么说我也是个中间人,自然会负责到底。这人嘛,我替你多寻摸些便是,估计不会走远。毕竟,他们是要坚持贵府给出说法的。” “是,是。” 谢隐又道:“本司今日到还有些事要问。听说桃花谷出了意外,当地的府衙也有调查。主上很重视是苏先生,也喜欢这个世外仙地。只是现在,里面的人生死不明,不知贵府的二少夫人可曾收到过什么消息?若有,本司也好向圣上交差。”谢隐想确认苏绾有没有骗他。 郑巍澜微微一顿,显然有些为难。 谢隐叹了口气,“算了,看来我还得去苏家走一趟。”说着谢隐起身,“叨扰多时,还请见谅。” 郑巍澜看着谢隐丝毫没有留恋,忙道:“首司请留步。”他拿出一封信,“儿媳曾带回一封信,其中苏兄曾言明虽受了伤,可是已然安顿下来,故而我们也不敢再叨扰。” 谢隐拿着那封信看了眼,又还给了郑巍澜,“这就好说了,都是为皇帝办差,咱们就不多说什么了。”这话便是都在为皇帝办差事,故而于谢隐而言不是恩情。所以,构不成谈判。 郑巍澜知道谢隐此人狡猾至极,若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郑巍澜面上不显,可心中暗骂,等找到那群人了,自有这奶娃娃哭的时候。他干笑着拱手道:“知道谢首司政务繁忙,只是若你能帮老夫度过这次难关,老夫自会报答。” 谢隐眼底噙着笑意,“好说,好说。国公是圣前红人,本司还真有件事要您帮衬。等改日,本司会再登门的。” 第26章 怀疑 谢隐离开后,郑巍澜心知谢隐不会就这么将人交出,稳住这厮之际,还是要赶紧自己的计划。而苏绾也在关心着那些商人,她曾派人去凤鸣楼打听,苍翊说他们在安全的地方,事情结束后谢隐会送他们离开京城。 得到回应苏绾也就放心了,但她也在思考着如何给谢隐满意的回应。不知不觉,苏绾管家已有几日,温氏这几年身体愈发不济,表面上作势让苏绾忌惮,可苏绾知道温氏没有那个精力了。 这日,苏绾得了闲想着许久不曾出门,便想去看看自己的茶铺还有刘管事。又知道近几日秦氏心情不好,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毕竟,她得打起精神帮自己干活呀。 苏绾进了海棠园,只见孙嬷嬷在一旁掐着腰训那刚来不久的婢女,那下人不敢流眼泪也不敢出声。苏绾看了眼走了过去。 “孙嬷嬷,阿嫂可在?” 孙嬷嬷一激灵,回头见苏绾站在那里,她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如今掌了家忙得很,竟还能来海棠园走走?” 苏绾对上那副死样也不生气,淡笑道:“孙嬷嬷这是哪的话,我又不是有些人,给点脸面就要横着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孙嬷嬷嘴角一平,脸色当即拉下来,那一旁的婢女见气氛不对忙闪去。 孙嬷嬷一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什么玩意啊,一个野丫头竟然在这里跟她叫起板来,她张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来了句,“是弟妹来了,进来吧。” 听到秦氏发了话,孙嬷嬷瞅了苏绾一眼便闪开了。 进了堂屋,秦氏坐在案前。 “阿嫂,许久不见清瘦了许多。” 秦氏抿嘴一笑,让人上了茶,“吃不下,脑子里都是那日岁心被打的场景。”秦氏苦笑着摇头,“都是我害了岁心,她是无辜的。” 苏绾面容平静如水,心中冷笑,这世上无辜的人太多了。 “你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不然,岁心见你这般堕落,想来也无法安息。”苏绾看向门外,“你看外面,这些都是婆母的人。若是说太多,让婆母想多了,日久天长,少不得又要惹出一番祸事。” 秦氏垂眸,“你说得对,我身边没几个人了,若娘家人都搭进去,我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苏绾点了点头,“我今日来是想和阿嫂出去逛逛街的。凤鸣楼对面有茶铺开张,听说那里的茶很是不错。我们去尝尝,也算是散散心。” 秦氏一听觉的尚可便跟着苏绾出了门。 正直上午,阳光明媚,天气舒暖。 郑家马车穿过人群来至茗香轩。 秦氏打量着这茶铺,心下很是满意,里面的宾客也不少。苏绾带着秦氏来到雅间,看向楼下的闹景,秦氏觉得没有那么无聊了。 “倒真是个令人舒心的好地方。” “阿嫂往那看。”秦氏向着苏绾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西边,一片粉色云霞叫人看了心情更加明朗起来。现在的樱花开的很好。 秦氏笑着点了点头,“景美茶也香,真是个好地方。” 苏绾见秦氏美颜展开,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阿嫂日后若是心情郁闷了,来这里散散心着实不错。”见秦氏点头她却垮了脸:“其实,我今日也是想让阿嫂陪我来散心的。” 秦氏抬头莫名,又听苏绾道:“婆母说,这府中也该吸纳一些新人了,只是那些老人却不能动。哎,我也没做过这些事,到现在也没什么合适的法子。” 秦氏想了想,“婆母想法不错,现下那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甚至任人唯亲。是得换换,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的地位了。” 苏绾一勾嘴,将那茶杯往秦氏身前一推,“我就知道阿嫂有打算。” 秦氏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同意这看法,自然就有法子,阿嫂帮帮妹妹吧。” 秦氏挑眉,“看来你今日是别有用心啊。” “用心之一是散心,之二便是求阿嫂帮帮我。我之前说过,是你我二人共同掌家,只我一人哪行?” “你就不怕我搞砸了?” 苏绾失笑,“阿嫂掌家又不是一日了,自然比我这个半吊子要强太多了。” 秦氏不解,别人抢到这管家之事都是要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可是苏绾却是将一半的权利分出去,若说她大方,秦氏自然不信。 恰在这时,门口的小厮来报,说是永安茶铺的掌柜来找苏绾。苏绾出了雅间,秦氏见门没关便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低头拱腰地回答着什么。 原来的管事因为上次之事已然被处置,连铺子里的人都换了不少。可这位周管事却安然无恙,还成了铺子中当家的,听说是苏绾力荐的。秦氏不解,明明苏绾和茶铺没什么联系,她是如何知道此人的? 疑惑间,见苏绾走了进来,秦氏忙收回了眼。 见苏绾若无其事地坐下喝茶,秦氏试探道:“那不是永安铺子的吗?我瞧着他现在倒和你挺熟的,不过几日,你便将这些人收服了?” “害,前几日永安铺的事需要用人,我提拔了他,他自然得谢我,如今的人不都这样的吗。”见苏绾说得有些勉强,秦氏虽觉得有理可还是心存疑惑。 回到郑府,秦氏坐在镜子前心中又霍然想起今日之事一时间出了神。 “夫人怎么了?”孙嬷嬷问道 秦氏身边此刻能信任的唯有这个嬷嬷了,她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与孙嬷嬷,孙嬷嬷一听登时拍了拍手道:“哼,定是一开始就想着要将这铺子也抢过去。” “可我觉得她并不需要这些,她手下铺子多的是,哪里用得着费尽心机来抢。而且这铺子最近又生出事来,她那里犯得着……” 见秦氏顿住,孙嬷嬷瞪大眼睛道:“莫不是这厮将铺子的事情传给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为了争管家之权将这事情传出去的?” “闭嘴!”秦氏面露不虞,“日后别再这般口无遮拦的。” 苏嬷嬷忙低下头不敢言语。 “还有,也别再为难外面那些人,那都是婆母给我的,若是太过分了,我也保不住你!” “是。” 孙嬷嬷退了下去,可秦氏藏在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苏绾不管那些,她回到听雨轩听到下人交代了事便回了屋内。还没进屋呢,圆圆的混球便冲了过来,苏绾弯着嘴角抱起它道:“我的混球,今日吃的什么好吃的?” “喵~”混球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苏绾,仿佛在回答她的问题又仿佛对这个名字有些委屈。当然,委屈的也不只混球一个,流觞愤愤道:“少夫人,您这取的什么名字啊,我都替人家委屈了。” 苏绾“这名字多可爱,是不是混球,希望你像个球一样圆圆滚滚的长大好不好?” “喵~喵~”人家并不愿意圆圆滚滚的长大。 “少夫人。”这时,李嬷嬷走了进来,“方才二郎君身边的长风说,让咱们准备些吃食给郎君送过去。” 苏绾回头,“他得病了吗?” 第27章 威胁 听苏绾垮着脸说了一些大不敬的话,李嬷嬷忙上前作势要捂住苏绾的嘴,吓得怀里的猫脖子一缩。 “少夫人可不能这般无礼啊。”孙嬷嬷又道:“他毕竟是主子,若是闹出些不像样的来,夫人你在这里可也不好过呀。” 自来女子便是以男子为尊,以男子为荣,若进一步闹翻了,这刚刚立起来的威信便会付诸东流,不值得呀。 苏绾心知李嬷嬷心中的担忧。可是她一看到那幅冠冕堂皇的面孔,便觉愤怒又恶心。郑砚尘这样做无非就是为着往日的冷落而敲打自己,可前世自己唯唯诺诺不仅未获得本分的疼爱,反而受尽侮辱。 “你说,你低贱吗?” 那一夜,郑砚尘将苏绾压在身下,幽深的眸子审视着呆滞的苏绾。一句话刺穿了她的心,一滴泪承载着痛苦与绝望顺着眼角滑落,也将她最后一丝人情冲刷干净。 她虽软弱却不低贱,她虽软弱却也坚毅。 “我还听说,这几日郎君经常去酒楼喝酒,心情有些郁闷。好娘子,为着以后,如今闹僵了也不划算,去看看他。”李嬷嬷见苏绾不言,继续劝道。 苏绾冷笑,“他心情不好,不过是因为有人在他的傲气面前不低头,他那高贵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而已。”苏绾抬头道:“流觞,你去做些吃食交到长风手里。” 李嬷嬷抿嘴,她见过苏绾受的那些冷漠,若非和离太难,她哪里舍得自家娘子受这份罪啊。 流觞拿着吃食来到书房将东西递给长风后给了他个白眼就跑了。长风嘟着嘴进了书房,“二郎君,少夫人送来的吃食。” 郑砚尘沉着脸走过去,看着摆在食案的吃食,登时怒上心头。他长袖一挥,连带着那食盒也打翻在地,吓得乘长风退到到一旁不敢言语。 “给脸不要脸!”郑砚尘指着门外道:“你去,将二少夫人找来,就说我病了,夫人让她来伺候我。” 长风“哎”了声忙退了出去。 听雨轩内,长风低头传着话。 苏绾面不改色翻着书,“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的突然就病了。” 长风干笑着,“是啊,估计是近些时日过于操劳了,大夫人说让您去陪陪二郎君。” 一旁的李嬷嬷和流觞面露无奈,只见苏绾起身道:“走吧。”她现在的确不宜与郑砚尘闹的太僵。 不多时,苏绾便跟着长风来了书房。 长风拉住流烟在门外等候,苏绾缓缓走了进去。听到脚步声,郑砚尘转身看着站在那里的苏绾,以前看到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便觉心烦,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傲气。 “过来。”郑砚尘目光幽幽。 苏绾垂眸走了过去,离眼前人一步之遥。 “没想到啊,你倒是比那神仙还难请。怎么?这国公府离了你便活不下去了?” 看着郑砚尘一脸的讥诮,苏绾险些笑出声。以前她觉得真心自能换真心,可有些人的心本就是冷的。郑砚尘从打算屠戮自己谷中族人那一刻起,心中全然没有半点愧疚,再到后来苏家被灭,他也只是一句事关朝事。或许他害怕过,却从未愧疚过。 “我在听雨轩独自守候之时,夫君可从未这般殷勤相邀。如今,我手中事务正忙,你却频频使唤。夫君当真是难伺候得紧呢” 郑砚尘沉着眼,走近苏绾垂眸看着她道:“出嫁从夫。你我之间,我为天,我命你做事,你便该照做。从前我不愿见你,如今我要你伺候我。如何?不妥么?” 苏绾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倔强与不满,“我不是物件,也不是宠物任你随意摆弄。” “所以呢?”郑砚尘冷冷一笑,身上的怒意越来越明显,“你就算再有点小聪明也别忘了,如今的地位荣誉是谁给你的。” “我不需要施舍,若你想要找个听话的傀儡那换了便是,免得让你整日觉得丢人。”苏绾淡笑着一脸的无所谓。 可郑砚尘脸色骤变,她在说什么?郑砚尘怔着眼睛,抬手捏着苏绾的肩膀叫眼前人脸色微微异样。 “苏绾,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一时间,房内的气氛冷了下来,“我告诉你,我可以给你尊荣,亦可以让你沦为笑柄,你好好掂量掂量。” 苏绾看着眼前人的眸子越发地冷厉,心中有愤怒,有郁气,却没有恐惧。如何?要将她关入地狱让她生不如死吗?想到前世那一幕幕,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厮。 两人相望着,眼神中都显露着怒火。 “少主公。”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平静。 “何事!”郑砚尘怒喝一声,眼睛却仍是瞪着苏绾。 “家主找您。” 片刻,苏绾方觉肩膀放松了些。郑砚尘放下手,按了按眉心仿佛是在尽力平息怒气,他冷瞪了苏绾一眼便扬长而去。徒留苏绾揉着胳膊站在原地。 回到听雨轩,苏绾将所有人都打发去睡觉了。烦闷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待着,父亲说这样既可静心,也不至于迁怒于别人。 她坐到书案前,张开嘴努力吐出那口郁气。恰在这时,混球在她腿上蹭了蹭。苏绾疲惫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仿若一缕破冰的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伸手将猫抱起,“来,我们看看这书上有没有法子能解你的毒呢。”她已经许久没有看过医书,因为对脸无效,且父亲不喜自己看太多医书,能救急便罢,她也就渐渐放下了。如今为了混球,她可以再深耕一下。 不过混球的毒性并没有发作,只听谢隐说若到那时会浑身疼痛难耐,身体冰凉,冷汗不止。每季前几天便会发作。如今到了四月初,混球仍是没有什么异象,难不成是有些好转? 苏绾摇了摇头,不再想太多,只照着配方记下,等流烟把那些药都抓来她可以配配看看。 “看书倒是挺认真的。”蓦地一句,吓得苏绾一激灵。 她回头,见谢隐站在身后看着案上的医书,苏绾转惊为怒,“谢首司一向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吗?” 谢隐看了看苏绾有些莫名,“本司轻功一向如此,想去哪便去哪。” 苏绾起身倒了杯茶,“那若是皇宫呢,月黑风高的夜晚,你也是这般闯入天子殿中与他禀报政务?” 谢隐眼帘一抬,伸手捏过那茶杯,“你想不想体验体验?月黑风高的夜晚,深入皇宫,见见平生难以得见的天子?” 第28章 互怼 苏绾皱了皱鼻子道:“小女子福薄,不必了。” 谢隐哼笑一声,“少夫人到现在也没有给过消息,哎~本司现在替你干活累得慌呀。” “你放心,若父亲有消息我自会告诉你,这涉及到那些人的命,我定然不会马虎。” 见苏绾心情不快,谢隐心觉她受了挤兑便道:“怎么?又受欺负了?”他脸上不屑道:“郑砚尘干什么吃的?连自己妻子都护不住。” 苏绾将那茶杯往案上一放,“谢首司还有事吗?政务不忙吗?天天往女子闺房闯,怎么?最近那些名媛花魁没能入你眼的?” 谢隐倚在墙上,皱了皱眉?他说错了吗?那姓郑的一看就没什么担当,也不知道这苏绾当初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好看?这京城好看的的男子多了去了,那眼睛怎就偏偏长在郑砚尘身上了。 谢隐嘴上也没饶过,“那些个歌姬舞女倒不如少夫人有趣些。” 苏绾若无其事道:“是吗?我可惜命得很,不想被一剑抹了脖子,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谢隐脸色刷地一沉,瞪着苏绾。无妨,他忍!等得了自己想要的,他就,他就把郑砚尘的面目揭得一干二净,到时让她后悔死! “喵~喵~” 气氛火热间,混球轻轻地走了过来,似是意识到气氛不对,她软软的叫了几声,先是蹭了蹭谢隐的脚而后跑到苏绾跟前。苏绾弯下腰将猫抱起,轻轻抚摸着小东西的后背,那猫看了眼谢隐便钻到苏绾的怀中。 谢隐静静看着苏绾抚摸着混球,言语轻轻安慰着,似乎是在抚摸着一个婴儿。 他的脸色也缓了下来,“它的毒可解吗?” 苏绾怕吓着那混球便轻声道:“我不是大夫,只能顺着那方子照着我的医书慢慢琢磨。你还是多找些好的大夫问问吧,别耽误了混球的病情。” 她猜测谢隐估计是听信了什么关于桃花谷的流言,可是那里哪有什么仙人,倒是有个会医术的独眼老汉。她叫他龙叔,不过脾气不好,且如今也不知跟着阿父去了哪里。 谢隐弯了弯嘴角抬着眉眼,“那我今日就将它抱走?” 苏绾一顿,只见谢隐垂眸望着自己。她手紧了紧,有些犹豫,“能不能……”能不能等找到方法了再来接它走呢?可她说不出口。 见苏绾低头不言,不舍中带着委屈,谢隐按了按眉心。 “算了,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医方,就放你这里,你可别忘了好好照顾它,好好看医书。” 苏绾目光转喜,望向谢隐时只见他也笑了。 等谢隐走后,苏绾用额头蹭了蹭混球的额头,“你主人也没那么讨厌,对吧?” “喵~” 殊不知,听到这句话的还有窗外的谢隐。 翌日,苏绾请安之时向温氏请示而后乘马车去了苏宅。看着幽幽离去的马车,一男子跟了上去。 “少夫人,咱们的人去打听了,听说现在的周管事在茶铺出事之前就和二少夫人的人见过。” 秦氏眼帘一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自那日回来时,她心中总觉不对劲。想想自己当初到底暴露了什么痕迹呢?唯有送礼。自己曾经拿过她铺中的东西送过礼。所以,孙嬷嬷猜的没错,很有可能是苏绾! 秦氏将手攥紧,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夺权?可是她又将权利分与自己,只是除了这个她还能有什么目的?不过眼下究竟是不是她还不能确定,只能慢慢试探。 恰在这时,玲珑来见秦氏。 “你都听清楚了?”秦氏看着低着头的玲珑问道。 “都听清楚了,少夫人曾派人去查过铺子,知道是您拿了东西。只是听那流烟说,二少夫人记恨您之前打流觞的事,本想将此送礼的事告诉大夫人。可还没来得及,那茶铺便出了事。这件事让二少夫人有些意外。” 秦氏起身,“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可她还是借机夺了权利。可她为什么还让我辅助她呢?”秦氏想了想,忽道:“难道她是想侮辱我?” 又想起岁心一事,所以她就是在故意看自己的热闹借此来打击报复! 秦氏冷笑一声,“好啊,好个苏绾,真是长本事了!” “你回去继续跟着她,若有什么不对劲及时来报!”看来她日后不能再马虎了,这苏绾分明就是个心肠歹毒的。 “是。” 等玲珑走后,孙嬷嬷走了出来,“少夫人,可不能就这么便宜这个丫头片子呀。一个不知道几斤几两的野丫头也想爬到你的头上作威作福。” 秦氏哼笑一声,“嬷嬷说得对,自然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只是那丫头机灵得紧,可不能再入了她的圈套了。” 秦氏就此得知苏绾有意复仇,而郑巍澜父子正要将茶铺一事的尾巴收拾干净。 “都安排好了?”郑巍澜看着郑砚尘问道。 “都安排好了。” 郑巍澜点了点头。昨日本想去京兆府却没想到那群茶商主动找上门来,商量好了只要赔偿。看来,是谢隐没能留住他们。果然是群刁民,眼睛里除了钱再无其他。于是他先答应谢隐的请求,将谢隐的人引进都察院,不过眼下还没有敲定,只等灭了那群茶商后再反悔也不迟。只可惜这次出于种种原因无法狠狠教训教训那奶娃娃。 “父亲,那些护卫已然埋伏在他们出城的必经之路,只等将他们一网打尽。”郑砚尘恶狠狠道。 “好!没有谁能阻挠我郑家的前路!” 苏绾不知秦氏和那父子两人的谋划,她回到苏家后见了苏太傅和叔父,并反复提醒要小心郑家人和虞家人,叔父都答应下了。 回到听雨轩后,流烟便跟了上来。她先是接过苏绾手中的幂篱而后给了一个眼神。 苏绾道:“玲珑,前几日我要的账本可拿来了?” “未曾。” “你去看看,办事如此不利索,去问问那管事是不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玲珑应了“是”便退了出去,主仆这才关起门来。 “今日,玲珑果然去给大少夫人报信了。” 苏绾抿嘴,似是在她意料之内。而一旁的李嬷嬷却是不解,又听得流烟继续道:“今日刘管事派人送了账本,其中还夹了封信,那信并没有名字。” 苏绾接过那信,流烟和流觞退出去。谁知李嬷嬷却站在那里,直直望着苏绾。 “少夫人是故意将谋划之事传出去的?” 苏绾低头,“只是传了个头,至于那茶铺之事算不到我头上。” 李嬷嬷向前“为何?夫人明明已经得了掌家之权,往后再无人可像以往那般羞辱咱们,可少夫人为何?” 第29章 争吵 苏绾抬眸,“因为这个主母从不是我想要的,这个夫人我也不会做一生。” 李嬷嬷拧了眉心,“少夫人。” “李嬷嬷,一个想要害你家人的人怎会真心待你。再过不久,若他们发现我没什么用处,到时被他们扫地出门不是没有可能,届时还可能会付出性命。” 李嬷嬷顿时诧异,又听苏绾道:“郑家娶我为的不过是利益,可他们从未信任过我,或者说从未将我当成儿媳。若有朝一日,利益相争,我苏家也必会成为他们的磨刀石。我不想看着我的亲人如此受害,我要离开这里,也要有价值地离开。” 李嬷嬷低头呢喃着,“所以,你这样做就是要激起大少夫人的好胜之心?” “是。如此,这个内宅还会平静吗?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内宅夫人自没有那么长的手和能力伸到朝堂。可这内宅我可以,若是它内脏被震乱了,那么离死还远吗?” 看着苏绾分析得头头是道,平静无波的面色下是果断的决心。李嬷嬷才发现自家娘子竟这般有魄力。 苏绾站起来道:“嬷嬷,我知道你心疼我,所以你也不想看着我就这般过一生对吗?” 李嬷嬷顿时哽咽,“我是心疼你,我心疼你为着一个人不顾世俗只凭一心,我心疼你满心欢喜却得不到真心。他们利用你还要防着你,冷落你,辱你,怎是这样一家无理之人!” 说着,李嬷嬷的眼眶也湿了。真不中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她忙转过身去拭去泪水,可一想到苏绾嫁过来的经历,她又气又伤。他们家娘子论仪态是比不过那些名门闺秀,可要论一颗心肠,苏绾便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娘子。 “老奴这一生只为柳家娘子而活。”李嬷嬷有了哭腔,“你阿母生前与柳家断了关系,却待我如亲母一般。我答应过她会照顾好你。可是!” 苏绾忙去抱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李嬷嬷,想到她为自己穷尽一生,最终却因为想要救自己不得被发现撞死在墙边而心痛。 苏绾理了理嬷嬷银白的鬓角,温声道:“你都说过,他们是一群无理之人,要和他们论情理才是浪费时间和感情呢。我已经想开了,为这样的人不值得。” 李嬷嬷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道:“便是刀山火海,老奴也要陪着娘子。” 两人湿着眼眶笑了。 李嬷嬷离开后,苏绾便拆开了那封信。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来是父亲寄来的。信中说他的伤已痊愈,如今大家也都安然无恙。苏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她忙提起笔写去,她想告诉阿父一定不要信任任何人,一定要提防身边有异样之人。 本想是这写下重生之事,可转念一想,这信若是落入别人手中那就遭了。于是,她决定再次见到阿父时再做坦白。 写完之后,她便让人将这封信交给送信之人后又嘱托刘叔做了些安排,是时候要给谢隐一些交代了。不过,再次想到和她一样重生之人,苏绾一颗心提了起来。 “二少夫人,大少夫人来了。” 苏绾起身就见秦氏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妹妹这一日日的可真是忙碌得很呢。” 苏绾示意秦氏入座,“说来,还是阿嫂享福呢。下次就让阿嫂去操心好了,我也想歇歇了。” 秦氏失笑,“我今日就是来给你解忧的,前几日你托我的事交给我吧,你只管去忙别的,我保证给你办的妥帖。”见苏绾露出惊喜的笑容,秦氏继续道:“还有,前几日被你送回的那些人,我琢磨着也给他们份生计吧,等你去给他们安排是怕是要等到后年马月呢。” “哎呀!”苏绾敲了敲头,“阿嫂不说我的确忙忘了,如此便谢谢阿嫂了。” “谢什么?你我都有一份责任,我岂能辜负你当日的救急?” 苏绾弯了弯嘴角,送上苏绾得闲和下人自制的杏干以示答谢。 秦氏看了眼接过道:“最近孙嬷嬷倒是谗这些东西,拿回去给她吧。”说着便扔给了一旁的巧慧。 苏绾见秦氏今日的态度与昨日很是不同,尴尬道:“阿嫂这几日心情不错,改日有机会我们一起喝一杯。” 秦氏起身挥了挥手道:“算了,你忙。再说,你这夫人的酒我可不敢喝。” 苏绾看着秦氏离开的背影眼底噙上莫名的笑意。 这几日,苏绾都很忙碌,既要看郑府的账本还要管自己铺子的事,一向闲云野鹤的她如今忙的脚不沾地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这日,她终于闲下来,想着对照着医术研究研究混球的的毒。 根据谢隐的方子,这毒主要是由冰莲,火蝎,幽灵草汁液等十几种成分。不得不承认,单单拎出几种来都可以成为奇毒,只是这般配药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可谓是毒出了新天地。 当然,也或许是她孤陋寡闻了。于是,她就让流觞去外面的药铺分几次将每一种成分相克之药抓来,对照着医书自己配。可惜那老神医不在,若是在,即便不愿解毒,她或许也可以旁敲侧击的问上一问。 算了,既是自己惹下的债,自己来还吧。苏绾坐的有些累了,便抱着混球拿着书来到了榻上半躺着,只是刚躺下外面便嘈杂起来。 “二郎君,您这是做什么?” “滚开!怎么?这院子什么时候姓苏了?” 苏绾刚刚躺下,一听到那人的声音便头昏脑涨起来,她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将混球放在一旁。 就要走出里间,却没想到迎面就撞上了满脸肃沉的郑砚尘。 郑砚尘来到里屋,“好啊,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书调情?让你管家你就是这么管的吗?” 没由来的斥责引得苏绾一阵怒意,“我错了什么?” “哼!你去看看,那厨房发生了什么?两个嬷嬷竟然厮打起来,将那院子弄得一片狼藉。我们国公府何时成了戏台子了!” 苏绾似笑非笑,“不过是两个老奴有了摩擦闹打起来而已,以前不是没有过,也没见过你这般生气。” 郑砚尘抬头,“难道我要装作看不见任由他们坏了府中规矩?” “那夫君见到后可以立刻惩罚她们,纠正府中规矩。” 郑砚尘沉声道:“那让你管家,是摆设吗?” 屋内气氛越发火热,躲在一旁的混球见不对劲,便要去找苏绾。 “滚开!” “哇!” 没想到郑砚尘竟伸腿将混球踢出几步之远。 苏绾怒瞪着郑砚尘。 第30章 强迫 看着混球被踢出几步之远,爬起来叫着往外跑,苏绾心中一颤,随即面露怒意。她推了一把郑砚尘道:“你发什么疯!你若是觉得我这个当家人不合格,废掉我便是!何必找这些借口?” 郑砚尘脸色一僵,看着苏绾因为一只猫而斥责自己,脸色更加难看。从前的苏绾只是看到自己变一变脸便会甜言蜜语地哄着。如今在她心里,自己还不如一只猫,他心中既恼怒,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好啊,好啊!”他气得原地打转,忽然停住脚步望着书案前。之前自己没注意,如今才发现,那架子上的画不见了,那可是苏绾最最珍惜的。 他转过身来指着身后道:“画儿去哪了?” 苏绾不想与他争执,“请你出去!” “我问你,画去哪里了!” “你说这画儿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即兴所作,没什么值得观赏的。所以,我收起来了,以免碍了你的眼。” 郑砚尘向前一步,又见门外几个下人站在门口呆呆往里看,他叫道:“你们都给我滚!不然,明日都发卖了!” 听着郑砚尘的威胁,众人都面面相觑,却迟迟不肯离去。只等苏绾点了点头,他们犹豫地将门关上,而后流觞和流烟偷偷躲在门外听着,以防苏绾遇到什么不测。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郑砚尘走近苏绾红着眼睛道:“你把画儿放哪里去了?” 苏绾心中愤怒,可是见郑砚尘情绪不对劲,自己哪能真就硬碰硬呢。于是,她企图安抚道:“来人前前后后的,弄脏了怎么办?自是收起来了。” “胡扯!现在就挂上去!”郑砚尘命令道。 面对郑砚尘的无理要求,苏绾心恨得牙痒痒,不让挂的是他,现在非要挂的还是他。为何自己上一世就没发现,他分明就是个无赖! “改日我会的,夫君一定是太累了,去休息吧。” 说着苏绾便转身想要去旁边的耳房,“我去让人给你熬一些热汤。” 没想到郑砚尘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扯过来,“你是不是将它毁掉了!”不等回答,他又问道:“你是不是变心了?” 看着郑砚尘表情有些紧张,苏绾皱眉,“夫君你喝醉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变心了!”当即的一声暴喝引得苏绾浑身一凛,“你想多了,先冷静下来,其他的我们慢慢谈好吗?”苏绾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倏然滑落。 见苏绾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郑砚尘的手松了松。 他轻轻抱着苏绾道:“不闹了好不好,我们都不闹了。往后我定然好好疼爱你。但你也不可恃宠而骄,做出些有违规矩的事来。前几日的事我便不怪你了,可你日后若再这样我可真的要罚你了。”他轻轻地拍了拍苏绾的肩膀道:“听懂了吗?” 那声音异常温柔却像是来自地狱一般,阴厉的让人发毛。 苏绾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也拍了拍郑砚尘道:“好了,没事了。”她缓缓起身想要远离这个人,却没想到郑砚尘再次牵制住了她。 郑砚尘看着苏绾蓦地想起今日阿兄说的话来,对女人既要给甜头又要立规矩,这样她才会服服帖帖的。 苏绾看着眼前男子越来越不对劲,努力挣脱着,“我今日有些不舒服,还来了葵水,要先睡下了,夫君你!” “你要做什么!” 郑砚尘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低头碰触到苏绾的脖颈,苏绾下意识的闪去,这更引得郑砚尘的不满。 “你敢躲?” 眼看着苏绾满脸抗拒,郑砚尘的再次起了怒火。 “你做什么?你是我的妻子,夫君想要与你亲近,你还不乐意不成。” “并不是,我今日没什么力气。”苏绾安抚道。 “借口!我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说着郑砚尘一把将苏绾抱起扔一旁的榻上。他一手将苏绾的双手举在头顶牵制住,另一手摩挲着要去接她的衣服。 好在苏绾会些功夫抬腿踢去,郑砚尘仍是不放弃。 “我上次没有处置你,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这一次,你若再反抗,我便让人将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不得自由。” 听着郑砚尘的威胁,苏绾骤然想起前世的那三年。那是多么的无助与绝望。可是她仍旧没有放弃挣扎。 “我,我来了葵水,今日真的不行。” 可郑砚尘像是疯了一般,先是低头在苏绾的脖子上吻去,而后伸手要去解开衣服。 “少主公,少夫人。”门外的二人一时急了,却让乘风一把拽走。 因着苏绾反抗过于剧烈,郑砚尘好容易扯掉苏绾的外衣,可是那剧烈的反抗也激发了郑砚尘的兽性,他撕扯的力度也更加大了。 成婚半年,自己与妻子却从未圆过房。如今他愿意给苏绾些体面,她还不领情。郑砚尘不允许苏绾对自己疏离,他要苏绾像从前一样仰望着自己。 “苏绾,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永远别想!” 苏绾眼见着没了力气却仍不愿意妥协。 “少主公,不好了!”恰在这时,乘风啪啪敲门。 “少主公,好像是大夫人的院子里走水了,您快去看看吧。” 郑砚尘一顿,手上的动作不再继续。他喘息着抬头,脸色已然没了方才的可怕。他看着绝望的苏绾心中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一滴泪掉在了苏绾的脸上。 郑砚尘缓缓起身,穿上衣服。冷漠地看了眼呆滞地苏绾而后离去,徒留榻上的女子衣衫不整地躺在那里。 流觞和流烟赶紧跑进来,见地上是被撕裂的衣服,连苏绾身上的也有些破损,虽说郑砚尘没能得手,可见苏绾的脸色,二人心疼至极。 “流烟,流觞,你们先出去吧,帮我烧些热水。” 二人对视一眼,她们知道这是苏绾自我消化的习惯,便是说太多也只是徒增烦恼。于是二人收拾了收拾就走了出去,关上门守在外间。 苏绾紧紧地将被子围在身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如霜般洒在她的脸庞,映出那呆滞中满含悲凉与绝望的面容,恨意仿佛在她的眼眸中凝结成冰。 “唔——” 忽然,一阵悲凉的哭声响起,苏绾将脸埋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着。哭声带着仇恨,带着悔意。连窗外倚在墙边的谢隐也敛了敛眉眼。 窗内的哭声依旧在继续,谢隐抬头望着天,幽深的眼底情绪难辨。 第31章 吃亏 这两日,苏绾以生病为由待在听雨轩足不出户,再加上先前与郑砚尘闹别扭的事多多少少传到温氏耳朵里。近几日,温氏对苏绾越来越不满。只是没办法,自己身体羸弱,总得有个管事的人。 而苏绾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不少事情。 “成功了?”书房中,郑巍澜听到埋伏成功后,整个人精神矍铄。 “是。”郑砚尘道:“咱们跟踪的人确定了他们的路线才撤下来的的。听护卫们说,一个不留,那些赔偿金也拿回来了。” “好!”郑巍澜两手一拍,眼底带着笑意,“只要没了把柄,看那谢隐还能奈我何!” “那之前那个姓周的商人?” “不用管他,我已经跟京兆府打过招呼,你放心他们会处理好的。” 郑砚尘一听,心中全然放松下来。“我本来就看那厮不顺眼,如今没了威胁,看他还敢在我们面前横什么!”说着二人走出门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人都送走了?”郑砚尘和苍翊骑马并行,也正在往皇宫而去。 “是,都送走了,眼下已经往宁州方向去了。” 谢隐浅笑一声,“真期待,若是刘屹得知埋伏他的人是自己人,那可如何是好啊。” 刘屹是兵部尚书,也是虞家一党的人。从益州回来后,谢隐便开始紧盯着刘屹,得知他今日要送些财产回老家,特意让那些茶商选在今日并向郑家暴露行踪。没想到,那郑家还真就中招了。 “快些走吧,去看看今日的郑国公是不是开心极了。”可巧的是,刚到宫门前便遇上了郑家父子下马车。 “郑国公许久不见。”谢隐慵懒地打了招呼。 郑国公脸上不似前几日热情,上前拱了拱手道:“谢首司今日来的早。” 谢隐眼底噙着笑意,“特意等着国公您呢。” 谢隐的每一句话都夹着些莫名的语气,这让郑砚尘有些不舒服。 “阿父赶紧进去吧。”郑砚尘神情恹恹道。 郑巍澜向谢隐淡淡点了点头,父子二人便往宫内走去。 “都是些什么人呢。” 看着那抹笔直的背影,谢隐抱着双臂低嗤一声,“没礼貌的家伙。” 晚间,听雨轩。 苏绾正在书案前为混球制作铃铛,红绳上的铃铛小巧玲珑,上面还刻着精巧的图案。苏绾将铃铛系在混球的脖子上,小东西对此还有些抗拒,颠颠地跑到外面去,那铃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苏绾看着那一扭一扭的小屁股登时乐了起来。 李嬷嬷在一旁看着苏绾笑得开心,自己也高兴起来。这两日,苏绾在大家面前虽装作若无其事,但她知道,苏绾心中定是在意的。这孩子从小便不愿将郁闷的情绪带给身边人,这也是嬷嬷最心疼的。 这时,流烟走了进来,“少夫人,您让刘管事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分别在东北,西北,和正东方向安排了三波人马,正东方向的人更隐蔽一些。” 苏绾点了点头。她记得上一世父亲是带着人逃去了西南边境,当然这也只是大体的方向。谢隐想要父亲的消息,苏绾自然不能真的透漏给他,便以欲盖弥彰的方式来应承一下。这样,其他关心父亲的那些视线也会不自觉的往这三个方向去。 很快到了用饭时间,苏绾绕过屏风来到小案前看着桌上摆着的都是自己爱吃的,可是她却提不起胃口来。 “二郎近几日还总爱去千味楼喝酒吗?”苏绾拿起汤匙搅拌着碗里的粥。 流烟:“是。” 苏绾点了点头,“对了,前几日说给二叔母送去的果干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 程氏爱吃果干却又吃不得太甜的,与街上那些铺子里的相比,程氏更喜欢苏绾自制的。 “明日你送去吧,再给叔母下张请帖。改日,让她带着江蕴一起来坐坐。” 苏家在自己婚后不久也经常来看自己,只是,几次后发现温氏脸色不快,程氏怕给苏绾添麻烦便鲜少上门了。提到江蕴,苏绾想起前世,她带人玷污自己的那一幕。苏绾紧握着碗,眸色渐渐暗下来。重新回来了,总要见见这位好妹妹。 流烟应下来便出门准备。这时,见流觞急匆匆跑进了院子。 “猴急什么?” 流觞笑得眉眼弯弯,“自然是大事。”流烟一听,连忙跟进来听。 “我今日刚从大少夫人的院子里过来时,见二郎君是被抬着进的后院。” 苏绾抬头,“被谁打了?” 流觞分析道:“看这样子是被杖打的,背上的伤鲜红的,二郎君面色很不好看,估计是在宫里被打的。”毕竟,除了天子谁还敢得罪国公府的人。 苏绾握住银箸,有些失神,这么巧的吗?想什么来什么? “少夫人?” “啊?” “那我们?” 苏绾想了想道:“流觞送些吃食交给乘风。” 不一会,吃食便交到了乘风手里。乘风提着食盒在外面乖巧等着,此刻家主和郑砚尘正在屋内议事。 “明日告假先不去上朝了。”郑巍澜沉着脸道。 “父亲,今日我们得罪了刘世伯,这是圣上和虞家给我们的警示。明日我若不去,怕是谢隐那混账又要拿来做文章,今日我涂些药明日就好了。” “哼!”郑巍澜气的面色黑沉。 本以为上一次的事会就此作罢,没想到谢隐他,他竟然悄悄地将人送走了,还摆了一道儿,而他们劫的竟是刘屹的马车!这一下,是把自己人得罪了个遍。那虞家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更是责怪他们为何不提前商量,弄得郑家里外不是人。 “是我们吃了这个哑巴亏,接下来更是要谨慎行事。谢隐捏着我们的把柄,我们也捏着他不少把柄。如今只能先答应他。这也就算了,若是他得寸进尺,我们就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张扬出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谢隐趴在榻上紧握着拳头捶了捶床榻,疼的他直冒汗。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吧。我去跟那些人好好说说。还有,你和那小子一看便合不来,若是再让他抓住把柄,看他不逮着你霍霍。” 说着郑巍澜便走出去,又见到乘风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他霍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道:“奇怪,最近内院那群婆子在做什么?老夫懒得管这些事,可她们叽叽喳喳像什么样子?你让绾儿好好管管,别总是闷在房间里看那账本!” 郑巍澜以为是苏绾心太软,弄得下人有些不懂规矩。 “儿子知道了。” “郎君,这是少夫人送来的,流觞还带了伤药。”乘风将食盒摆在桌子上,把药递给郑砚尘。 郑砚尘,着那紫色药瓶来回观察了许久,浓睫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绪。想起那晚苏绾那厌恶的神情,他苦笑一声。 第32章 笑话 转眼间已经是月中,春光日盛,天气疏朗,苏绾也越来越忙。 三日前,苏绾给叔母下了请帖,程氏今日便带着江蕴来登门了。 “少夫人,苏夫人来了。” 苏绾惊喜起身迎了出去,“快让人进来。” “二叔母。” 看着苏绾伸开手迎了过来,程氏便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我的绾儿,许久不见,你当真是越来越干练了。” “叔母好久不见倒是越来越年轻了。”苏绾趴到程氏的耳朵上打趣道:“看来二叔父越来越疼叔母了。” 程氏推开苏绾,佯装生气,“掌嘴!” 苏绾一脸傲娇,“谁让叔母是绾儿的老师呢。” “贫嘴!” “阿姊,好久不见。”一声纤柔细语蓦然传来,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二人,嘴角的弧度骤然放平。这声音如丝如缕,带着几分娇弱,虽不张扬,却能在不经意间吸引众人的目光。 苏绾循声望去,只见江蕴一身粉衣包裹着那纤细身姿。她微微低头,粉唇抿起时带着几分羞赧之色。 苏绾:装什么?郑砚尘又不在这里。 江蕴是苏绾姑母苏四娘与江家二郎之女,江二郎在江蕴七岁时便离世。苏家为偿还当年因政治联姻给苏四娘带来的苦痛,便与江家商量准许苏四娘和离,带着江蕴回到苏家。 故而苏绾在回到苏府时,江蕴便经常以主人身份欺辱苏绾。 苏绾走近江蕴,盯着那张笑脸时,脑海中再次想起这人带着陌生男子偷偷进入地牢玷污自己的场景。 “确实许久不见了,妹妹当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连我都拔不动眼睛,更别说是男子了。” 江蕴抬头笑得温婉可人,“阿姊玩笑了。论相貌我怎能比得过阿姊呢?若不然,姐夫也不会一眼相中你。”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的的脸色都变了,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苏绾却是面不改色,“哎,要说这都是命,男人的心思本就是难猜的。不过妹妹也别灰心,你早晚会遇到有心人的。” 江蕴脸色变了变,这话明显是挖苦。这苏绾何时还会嘲笑人了?在苏家时,她敢这样与自己说话? “快坐吧。” 紧接着,下人便上了茶和点心,点心都是程氏爱吃的。 程氏打量着苏绾的书房,不大不小的房间内,都是书籍,她颇感欣慰。 “绾儿,我方才去看你婆母,见她对你近几日掌家也算满意。你成长了不少,这是好的,可也要注意休息。”程氏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便是多少马都拉不回来。可叔母就希望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若不然,我们都不会放心的。” 程氏看着苏绾眼中渐渐闪出泪花。想起坊间的流言蜚语,她这几日时常自问,同意绾儿嫁过来是不是错了。当初,绾儿已经决定放手,可是当听到苏家危机时她还是同意了这个联姻。绾儿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可是就是太过善良才容易受伤。 苏绾还未回答,江蕴先开了口,“是啊,阿姊。你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就算姐夫不待见你,你也照样掌着家,只要你用心一些,小心一些,必然会坐稳这个主母之位,为我们苏家争脸的。” 切!不过是找了个体面的夫家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又如何,还不是不得疼爱?准是太丑,让郑二郎不敢靠近。 只是,江蕴还未得意太久便遭到了程氏斥责,“胡说什么!苏家何时强迫女子家要这样争脸?我们日日在提醒你们的是端庄淑婉,谨言慎行,如此才算是不枉我苏家栽培。” 江蕴见程氏脸上不虞,羞得低下头,“舅母说得对,是蕴儿说错话了,还望舅母莫怪。”语气中带着哽咽,引得一旁的流觞咬了咬牙。 程氏瞥她一眼,转头看着苏绾又换上和蔼的眼神,“无论如何,你做的都很好,你叔父也托我告诉你,家里一切都好,你莫要记挂。” 这是在告诉苏绾她的提醒,苏晏殊都记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苏绾要护好自己。 苏绾莞尔,她看向江蕴道:“妹妹若觉得无聊,可以让玉洛带你去外面转转。” 江蕴抬头,眼眶淡红,“既如此,我便不打扰阿姊和舅母叙旧了。”说着便毫不犹豫的起身跟着玉洛出了院子。 她来此一是为着看笑话,二是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郑砚尘。况且程氏今日不知发的什么疯,她何苦在这里受欺负。 “父亲给我来了信,说是一切安好,劳烦叔母给叔父带句话,让他也安心。” 程氏点了点头,“这就好,这就好。眼下你要过好自己的生活,还有不要听江蕴说的,她本就是个不知好坏的,你莫往心里去。” 苏绾点了点头,“绾儿知道了。” 说完,程氏有些犹豫问道:“听说砚尘昨日又伤了?” 苏绾抬头有些莫名。 而江蕴并没有为方才感到羞耻,她跟着玉洛来到后花园,一时间眼睛都亮了。 抬眼望去,只见假山错落有致,清水潺潺流淌。园中不乏珍稀花卉,香气扑鼻,宛如人间仙境。苏家也有这样的后花园,只是不如国公府的大。国公府因盛宠日隆,权势渐涨,奢华之象随之尽显。 江蕴开始羡慕了,这苏绾一个乡野村姑到底是什么运气,竟然能嫁进郑家。这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掌了家? “最近姐夫和阿姊还好吗?”江蕴问道。 “挺好的。”玉洛低声回答。 江蕴脚步顿住,回头道:“少狂我,你以为我没听流言吗?我是在关心阿姊,你尽管照实说来!” 玉洛被吓得更加不敢抬头,只闷声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近几日少夫人和二郎君都有些忙。” “那你们二郎君平时都做什么?” 玉洛想了想道:“这几日,他经常出去和同僚喝酒。” 江蕴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是吗?”又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夸张,她顿了顿道:“姐夫去的地方,必定是好去处,不知他都去什么地方喝酒?” “千味楼。” 江蕴点着头心里有了盘算。 恰在这时,假山后传来浑厚的声音,“少废话,如今这里是老娘的地方,要说理找二少夫人说去!” 江蕴循着声音偷摸来到假山后,只见两妇人在争吵,旁边还围着一些婆子丫鬟。 “你个蠢货,这是二少夫人安排的好的,你竟然不服?” “便是二少夫人又如何,我在这后花园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二少夫人连句话都没有,就将我派去了别处,还没有天理?!” “朝我吼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去问她去!” “去就去!”说着,一群人簇拥着往听雨轩而去。 江蕴趴在假山后阴笑着,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第33章 怪罪 苏绾不知后花园发生的事,一心和程氏聊天。 “我听你叔父说,他头天不知因何得罪了那刘屹,刘屹当即参郑家近几日嚣张跋扈,还任人唯亲。那砚尘也是个气盛的,当即怼了回去。没想到惹怒了圣上,听说被打了三十大板子。” 程氏继续道:“这也就罢了,听说第二日父子二人下职晚了些,郑国公有事提前离开了,结果砚尘的马车在经过一街道时道路突然坍塌,整个人被甩了出来。” 苏绾有些惊讶,“这么巧?” “谁说不是呢?谁知道这是什么运气?” 程氏叹了口气帮苏绾描那花样,“也怪他近几日不是冲这个就是冲那个的,估计言语过激,自己也沾了一身霉运吧。” 程氏说这话已经很留面子了。言外之意,是郑家在朝中得罪了人被人给算计了。至于是谁,自是这人不能说。 可是程氏还没有说完,她有些激动道:“更重要的是,听人说他摔到了实处呢。” 苏绾脸颊微红,抬头一脸惊讶望着叔母。这事儿,她这当妻子的都不知道,传的这么快吗? “近几日关于国公府的流言可不少。绾儿你可要小心些啊。” 程氏终于扯到了重点上,她说的这些都是要告诉苏绾,国公府近几日怕是要面对些风雨,想来这也是苏晏殊托她带的话吧。 苏绾缓了缓,笑着靠近程氏道:“我出去的少,不知道还传出些什么?” 程氏无奈一笑,“那可多了,什么欺骗百姓,伤人性命。总之就是墙倒众人推。眼看着自己人都站到了对立面,那有心人自然也会落井下石。” 她握着苏绾的手道:“绾儿,我是知道你的,从不惹事。可是如今你身份不同了,便是老老实实坐着也总有人要在你头上泼水。我最怕的便是你婆母一生气,怪罪到你头上。” 程氏是知晓温氏的脾气的,心气高,脾气也急,最重要的是她从来都看不上苏绾。单看温氏对苏家的态度就知道苏绾在国公府的日子是如何的。 苏绾拍了拍程氏的手道:“叔母放心,我家来郑家半年多了,也算是摸透了这生存之道,她若真要怪罪,大不了我将这管家之事交出去找个佛堂抄经便是,图个清静。” 当然,这是安慰程氏的话了。她哪能就这么轻易就被夺了权利,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 程氏拍了拍苏绾的手道:“你能看的开便好,若是真有什么事一定要托人来苏府。” 苏绾感动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玉洛跑了过来,“少夫人不好了,外面连两个嬷嬷打起来了还吵着要找你呢。” “怎么回事?”苏绾还未急,程氏先急了。 苏绾一笑,“二叔母别生气,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两人来到院子里,只见两个婆子气哄哄的掐着腰一脸的不服气。 程氏见此当即拉下脸来,什么玩意?对着主子还这么牛气,若是在苏家,趁早发卖了事。 苏绾走向前,言语平静,“两位嬷嬷是怎么了?” 那两人这才尴尬行了礼,“程夫人,少夫人。” 略胖一些的嬷嬷先开了口,“少夫人明鉴。老奴是前日才来库房的。这婆子莫名与我争吵,这才惊动了少夫人。” “我是没事找事吗?”旁边的嬷嬷立即叫道:“不妨让大家评评理,我在这库房待了这么些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将我换走了,怎么着也得让人有个准备吧。”说着,嬷嬷便哭了起来。 “这位嬷嬷,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苏绾语气微变可是眼神却莫名多了几分气势,胖嬷嬷低下头道:“老奴原是您锦绣阁的人,前不久老奴回到府中等了许久才给了正经事呢。” “我说,是谁让你来这里的?”苏绾打断她的话继续问道。 那婆子吞吞吐吐,“是,是大少夫人。” 身后的程氏一听便明白是什么事情了,估计是秦氏打着苏绾的幌子在行便利呢。 “既是大少夫人安排的,你们应当去找大少夫人评理,来这里做什么?” 另一个嬷嬷擦着眼泪失笑了声,“谁不知道眼下是您掌家,便是大少夫人行事也绕不过您去。” “你既然知道是二少夫人掌家,就是这样和二少夫人说话的?”城市忍不住向前斥责道。 那两人当即退后一步不敢说话了。程氏气的脸色冷沉,这分明就是没把苏家人看在眼里。 “是啊,就算是我阿姊性格软些,忙了些,疏忽了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吧。”江蕴来到两人身前似是不忿。 “妹妹玩累了,先在旁边等一等,先让我说吧。” 江蕴脸色一僵,回头时只见苏绾淡笑着望着自己,她登时后背一凉,心中闪过一瞬的惊慌。什么鬼? 又见程氏盯着自己,她低着头来到程氏身后有些委屈。 苏绾不顾江蕴感受,继续道:“今日之事,我确实不知,我得先问问阿嫂。若是你们等不得,不妨去婆母面前讨论,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心平气和了。我还有客人在,你们还要待多久呢?” 那两人听了才反应过来,于是不再闹事忙疾步离去。 这边苏绾安慰并送走程氏后,日落时便来又春堂请安,而秦氏早早地就来了。 温氏沉着一张脸冷冷看着走进来的苏绾,而下手的秦氏则是挑了挑眉。 “婆母。” “病好了?” “是,所以今日来给婆母请安了。” “哼,本想着让我这好儿媳管管家,我这老婆子也能轻松些。谁知道你本事是真的大呀,越管越乱。” “不过几日,这厨房便闹腾过了,接下来是哪里?” 苏绾忙屈膝道:“都是儿媳的错,请婆母以身体为重莫要动怒。” 而后她悄悄看向秦氏,只见眼前人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案上的茶杯。眼底还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来是恶人先告状来了。 温氏冷笑一声,“想来我这婆母是没福气享福了,丈夫丈夫你照顾不好,内院更是一团糟。” 温氏大手一挥,“我真不知道要你有何用!”连带着那案上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苏绾见秦氏动怒忙跪了下去,那茶杯连带着茶渣滚到苏绾身前。 “婆母怕是误会了,夫君这几日受了伤不方便去听雨轩,但是儿媳每日都会送去吃食,怎敢亏待夫君。” 温氏一想到郑砚尘又受了伤,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她死前还能不能再抱上孙子啊! 第34章 挑衅 苏绾见秦氏气的脸色黑沉,跪在地下道:“请婆母放心,儿媳问过大夫,夫君不过是受了伤,无甚大碍。儿媳也会时常劝解夫君遇事要小心谨慎。” 说着,她渐渐抽泣起来,引得温氏和秦氏皱了眉头。苏绾继续道:“儿媳也曾与夫君聊过此事,若是夫君真的落下什么不测,儿媳便陪着他一辈子寻医问药,至死方休。” 苏绾说得伤心不已,却不知听得温氏面目狰狞,“够了!”她胸口起伏不定道:“你看看你说得什么话啊?” 温氏这几日精神精神愈发不济,又恰逢府中乱状以及丈夫的冷眼更是让她憋得难受。可直到听到儿子的事情,她更加愤怒。如今看着这苏绾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她险些晕厥过去。 可秦氏犯了错,郑巍澜已然不信任她。若是不让苏绾来管,那郑巍澜便会做主将权利交给二房。这怎么成?年轻时,他们妯娌之间便势同水火。若是二房得了权利,那个小心眼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自己呢。 让一个好拿捏的苏绾管着总比交给与自己有芥蒂的二房强吧。可直到再看一眼苏绾,秦氏生无可恋。 前几日趁着二人闹矛盾,温氏本想要给郑砚尘再娶一房,可家主还没说什么,郑砚尘却不耐烦了。谁知道这个丑货给儿子灌了了什么迷魂汤。 “我问你,二郎在哪里?这几日他时常很晚归家,你可关心过他?” 苏绾惶恐道:“已经去找了,想来是这几日夫君身体不好,心情更是不好,只能借酒消愁。” “别说了。”温氏摆了摆手,闭着眼睛倚着凭几道:“快别说了。” 快别再气她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和这个蠢货生气了。天爷呀,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让如此优秀的两个儿子娶了两不中用的废物啊。 见温氏闭着眼睛有些疲惫,苏绾起身吞吐道:“至于后院确实是儿媳的疏忽,不过儿媳还是想说,这件事实在是阿嫂做的不体面。” 秦氏一激灵,呆呆看向苏绾,她本以为苏绾不会扯到自己身上。毕竟事情是让苏绾去干的,她却却偷了懒。任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讨嫌吧,可是她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温氏睁开眼,“关你阿嫂何事?” “阿嫂说这件事会办妥,儿媳也相信阿嫂。谁知道阿嫂用人太过张扬,那些主事的职位上都换上了我从铺子中移出来的。阿嫂便是再相信他们,也该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动的呀。” “你胡说什么?”秦氏急了,她一边斥责着苏绾一边看向婆母,只见温氏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一眼,她顿时脸色涨红。 这些人中有些还是婆母的,就是安在府中也没什问题,可是苏绾经这一说,好似那些人都成了自己人。 秦氏起身讪讪道:“本是看着那些人在主事的位子上呆久了,有些懒怠了,想给些教训。但是儿媳绝没有此意,还请婆母明察。” 温氏淡淡看了眼秦氏没有回话,又看向苏绾道:“你是主母,这些事该你来主管,怎么让你阿嫂去做。怎么?现在就不想干了?” “是儿媳的错,儿媳见阿嫂因为之前日日寡欢,故而想让她提提精神。又觉得这用人之事上阿嫂最熟悉不过,所以才让她帮自己。没想到——” “苏绾,你会不会说话?” 秦氏实在憋不住了,什么叫她最熟悉?还有,怎么又扯到以前了? “儿媳此前应下此事不过是想为婆母分忧,这些人都是府中老人,自会体谅国公府难处,没想到闹了起来,看来并不认可儿媳。” “那如今该怎么办?”温氏开口问道。 苏绾抢先回答,“此事终是阿嫂伤了人心,不妨由阿嫂出面安抚一下。也好叫人知道,咱们国公不是不讲情分的。” 闻言,秦氏不可思议地瞪着苏绾,好啊,好得很呢! 温氏见二人肩并肩站在眼前,可面色紧绷,气氛不融洽。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道:“我累了,既是你们惹下的祸,你们来解决吧。还有”温氏抬眼看向苏绾道:“看春宴的事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而后她便扶着刘嬷嬷去休息了。 苏绾和秦氏出了又春堂,秦氏终究开口了,“弟妹如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阿嫂何出此言?”苏绾莫名。 秦氏冷笑一声,“你可知这是挑衅!” 苏绾失笑,脸上毫无惧色,“阿嫂别忘了,当初若非我求情,你今日可没有这个机会在这里与我耀武扬威呢。” “你说什么?” “我是在告诉阿嫂,莫要耍什么心机。如今我掌权是因为你犯了大错,若你再做出什么让府中不安宁的事来,莫说是婆母,就是我也不会同意。” 秦氏哭笑不得,“你能如何?” 苏绾不屑一笑,“阿嫂可以试试啊。”言罢,她便转身回了院子。 “巧慧,你听到她刚才说什么了吗?” 身后的巧慧点了点头,“二少夫人一定是疯了。” “不。”秦氏冷眼看着前方,“或许她本就是疯子,如今不过是原形毕露罢了。” …… 却说被苏绾打发出来的人来到千味楼找到郑砚尘时,他已经喝得迷迷瞪瞪了。 “二郎君,二郎君。”小厮和乘风扶着郑砚尘道:“你这身上还有伤呢,别再喝了,快些跟小人回去吧。” 郑砚尘甩开那小厮的手道:“滚回家去,别烦我!” “二郎君回家吧,若不然夫人该着急了。” “呦二郎,没想到你竟然被婆娘给管住了!”一旁的同僚们打趣着笑了起来。 郑砚尘说着醉话,“胡说八道!我问你哪个夫人?” “自然是大夫人,二郎君的母亲。” 郑砚尘苦笑着起身,“我就说嘛,我的夫人才不敢管我呢。”然后朝着同僚挥了挥手,道“没办法,太孝顺了,明儿见。” 而扶着他的小厮心下暗喜,还是少夫人有法子,知道二郎君最听大夫人的话。 郑砚尘乘上马车离开了千味楼,而这时江蕴从一旁走了出来。 她勾着粉唇看着离去的马车,笑颜如花。听玉洛说,郑砚尘这几日经常来这里喝酒,今日回家时找了个理由来此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就碰上了。 “小蝶,给你个任务。这几日,让人好好在千味楼看着,只要郑砚尘出现在这里,让他们马上来找我。” “是。” 听雨轩内,苏绾回到院子后看着混球想起了谢隐。 按理来说,事情解决了,这谢隐也该找自己来要阿父的消息了,可他却迟迟没有出现。若是就此作罢是绝不可能的,谢隐到底在想什么呢? 疑惑的苏绾不知,自己很快就要在一个尴尬的场面见到这厮了。 第35章 是谁 郑砚尘被搀扶着进来后院,晕头晕脑的就要往听雨轩走,乘风一把将他拽回。 “二郎君您忘了,您现在有伤,不能……” “滚开!”郑砚尘将乘风推开,“我的事你也敢多嘴!” 乘风得了温氏的命令,要她看好郑砚尘,想要伤愈,首在节制。可是郑砚尘这样子他哪管的住啊。 正在为难之时,他灵机一动追了上去,趴在郑砚尘的耳朵上道:“二郎君您忘了,那日少夫人她……” 不等乘风说完,郑砚尘猛一回头怒瞪着乘风,吓得眼前人瑟缩着退后。 而郑砚尘则是紧绷着脸,一语不发。 想起那晚苏绾一脸的抗拒,他心中憋闷至极。他看着前方心中回过神来,他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这京城中有多少人仰慕他,他竟因为一个苏家女丢了身份。再说这苏绾突然性情大变是因为什么?细想来定是此前自己冷落她她多次讨好不得,如今换了方式想要欲擒故纵。否则一个人的心意如何转变的这么快? 郑砚尘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定是这样的。他笑着摇头,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竟然谁向苏绾这等蠢物卑躬屈膝,苏绾想要借机拿捏自己,做梦! 于是,他转身疾步往自己院中去! 乘风见郑砚尘怒气冲冲地回了院子,他拍了拍胸脯有了些许的放松,方才紧张的脸上也挂上一丝笑容。 “去找银玦来!” 乘风一顿,脸色僵滞。 银玦原是郑砚尘的通房丫鬟,在他成亲后便抬为妾室,就住在听雨轩旁边的小院。只是郑砚尘成亲后一心为前途,鲜少来听雨轩再加上温氏牵制,郑砚尘也很少关心银玦。 见乘风僵在原地,郑砚尘回头冷冷看着他道:“我说的,你没听到吗?” 夜色下,看着那张黑沉的脸,乘风后背一凉只得去了竹兰苑。 却说苏绾这边在得知郑砚尘让银玦伺候自己时只淡淡一笑,而后让人熬了醒酒汤送去,并嘱咐银玦伺候好郑砚尘。而后便问玉洛关于江蕴之事。 “就这些?” “就这些。”玉洛将今日江蕴问自己的问题以及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一字不落的来了遍情景再现。她一想到江蕴也算是高门大户之女,没想到竟藏着这些龌龊心思。都说看人看事,怪不得当初苏郑两家联姻时,郑家选了二少夫人呢。 “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 苏绾看了眼玉洛道:“我这样做是防止日后惹上祸端,我想你应该会明白的。” 玉洛迎上苏绾锐利的光芒时,蓦然打了个寒颤,不知怎的她就觉得少夫人有些可怕。 如今的少夫人已经不同于往日,她有了自己的打算。且苏绾对自己有恩,她发誓要忠于苏绾。而自己作为下人,主子让做什么照做就是,哪里有资格过问背后的理由。 玉洛微微一笑,“少夫人做事有自己的考量,我们下人能为夫人分忧已是幸事。因此,我们只管闭上嘴安安稳稳做事,方不负主子的信任。” 苏绾嘴角扬了扬,这也是她为何如此信任玉洛的原因。 “我身边能有你们真是幸事。” 玉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玉洛出了房间后,流烟进来催促苏绾沐浴,顺便说了近几日那孙嬷嬷总是欺负下人闹出不诸多满之事。苏绾得知那厨房的管事陈嬷嬷受了委屈,便想着改日亲自安抚。 “流烟,我明日要去趟茗香轩,有事要和刘叔交代。” 流烟皱眉,“少夫人这不妥吧。近几日大夫人心情不好,又对我们有些意见,若是在这个档口,那夫人怕是又要为难了。”大昌风俗对女子出行并没有严重的控制,可是苏绾已嫁为人妇,频繁出行终是不妥。 “就说祖父想念我,我想去看看他。”拿孝道说事,温氏总是没话说的。 决定了后,苏绾洗漱完安心睡下。而郑砚尘则一夜未眠,原因是伤情未愈再加上火气大,如今更加难受了。 翌日,苏绾便以祖父年迈想要多进进孝心为由要回趟苏家。温氏本想要斥责的,可又怕担上个德行有亏的名声。故而,即便是不愿意,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苏绾出了门后带着人先是去了苏家一趟,又借口去茗香轩买婆母最喜欢的茶叶,因此去了茗香轩。护卫们在一楼喝茶听书只以为苏绾如往常一样去雅间喝茶赏景,便不做他想。 而苏绾则是通过雅间来了后院偏厅 “老奴见过少夫人。”刘管事笑着向苏绾行礼。 “刘叔,看你一脸喜色,想来是我们的茶铺进账不错。” 刘管事难掩喜色,“托少夫人的福,虽不说日进斗金,可确实回了本,老奴佩服少夫人的见识。” 苏绾点了点头不再寒暄,“我今日来一是带来了些东西。”说着流烟便搬出一个盒子。 “这?”刘管事看着那些明晃晃的首饰金器一时恍惚。 “这些是我的一部分陪嫁,与其留在府中日后替别人做了嫁妆,倒不如折换成钱财放在这里让人安心。一些轻巧之物我会陆续让人带出来,至于那些大件可以先不动。” 刘管事听此,一是为着苏绾能够想到日后而开心,又为着黑心肝的国公府而郁闷。 等刘管事接过后,苏绾又道:“我让你训练的那些人如何了?” “少夫人放心,这些人都是家生子,可信。且老奴花了些时间,专挑了些机灵的,识字没问题。经过这半月的训练颇见成效。” 苏绾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为着日后的计划做准备的。她身边能信任的人极少,若是求助二叔父又有些不方便,且要拉拢权贵与士族对抗简直是痴人说梦。因此,她只能另辟蹊径。 “这些人需得会打听还能传事,最重要的是要忠诚!”苏绾一再强调。 “请少夫人放心,老奴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一定谨慎再谨慎。” 苏绾自然放心,刘管事的能力。 “我记得上次,你说有意要扩充这铺子。那旁边店铺的主人,你可接触过?” 刘管事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前几日托那店铺的管事传口信,只是现在仍是没有答复。” “我瞧着那铺子不大,但位置不错,对我们日后或许有用,可以先盘过来再做他想。今日来也是为此事。” “若是那东家有意,价格上只要不过分,无需太过计较。” “是。” 恰在这时,有下人敲门传道那铺子的东家愿意商谈,条件是要见到苏绾这个东家。 苏绾皱了皱眉,“为何一定要见我呢?” 刘管事了解大体后回来道:“这位东家说,他认识少夫人,且手中有少夫人想要的东西。” 苏绾不解,难道是谢隐?可他没必要这样做吧? 第36章 虎穴 苏绾听此心中登时有了怀疑,难不成是自己吩咐刘管事做事时露了马脚?那么此人会是敌人吗?思及此,苏绾心尖提了提,交于腰前的手也攥紧了。 “刘叔,你去告诉他,你就是这里的东家。若是想交易,便邀那人来此处商谈。” “是。” 待刘管事出去后,苏绾又道:“流烟,我们从后门走,马上。”对方身份不明,需得先让刘叔探探底再说,且若是再晚一些郑家人怕是要怀疑了。 苏绾起身随即又叫来一名下人让他去告诉跟来的郑家护卫在后门的小巷子里见,至于理由随便想一个便是。 苏绾刚要出门却听得有人来报,“东家不好了,刘管事被那人控制了,说是他们这铺子之后另有其人,特邀您去他的后院一叙。”那人汗涔涔继续道:“那人还说您若是不出面,他会等。不过不知道管事能不能等得起。” 苏绾面色一紧,威胁?看来此人盯着自己许久了。只是那人的身份不明,贸然相见恐怕不多。要说敌人那可太多了,除了苏家谁都有可能。要么是要除掉自己,要么是要借自己来图谋苏家。不管是因为什么,总要知道那人是谁才对。 苏绾抬眸,“去找一身衣裳,要矜贵一些的。” 那人出去后,苏绾又想到自己还有郑家的下人倒是累赘,这二人时常跟着自己出来,可到底是郑家,若是在温氏面前露了什么马脚可就糟了。 一楼喝茶的人很多,小厮们来来回回添着茶,很是忙碌。茶客们一边摆弄着手中的杯子一边看着台子上的说书人。 这时流烟急匆匆下来道:“两位兄弟,二楼有位小娘子忽然晕倒了,咱们夫人因会谢医书正在救治,不过需要抓药。我去去就来,你们可千万别离开这里。” 那下人听了摆了摆手,流烟便跑出了茶铺。她急急忙忙的穿过人群,却没发现身后有一丫鬟打扮的女子驻足望着她的背影。停顿了好一会。 不多时,一身着月白色锦袍,头戴幂篱的男子带着两名下人跟着从后门穿过一狭窄的巷子,而后入了小门。 入得院内,只见院子空间虽小,然其精致奢华之程度却令人惊叹。方寸之地,尽显华贵气象。 上得二楼,进了屋内,那小厮道:“请这位公子稍等,东家随后就来。” 白衣男子也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等那下人出去后,身着棕色衣服的下人好奇的从窗户往外看了看,这院子很是安静,只是安静的有些出奇。仿佛是被什么衬托的如此静谧。 待那小厮出了门,苏绾朝着白衣男子点了点头便跟着走了出去。 原来这东家是苏绾找一个下人假扮的。苏绾出去后听跟来的另一人说这院子布局奇怪,他在外面寻了一圈也没找没有听到声音。苏绾想过若是等到那人来让他交出刘叔倒是可能要多些波折,毕竟对方身份不辨,得知刘管事对自己很重要便趁机提出些无法答应的要求,那时自己就会被动了。 两人跟着那引路的小厮穿过一拱形门,而后进了一房间又上了楼梯。 楼梯上也有来来往往的下人,二人低着头尽量保持着沉稳。 “旺福,等等!”等上得二楼,苏绾拉住那下人皱着眉头听着门对面传来的声音。 “怎么了少夫人?” “你听!” 对面声音很是嘈杂,不时传出男男女女的笑声,他们隐约听见有一人道:“郎君,怎么来的这样晚呢。” 闻言,苏绾登时瞪大了眼睛,他们这是来了凤鸣楼!所以说这人可能是凤鸣楼的东家。这凤鸣楼虽说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楚馆,可是这背后之人却十分神秘。不过能将这地方做的如此之大,权利和财力缺一不可。 “少夫人他在那儿。”旺福的声音打断了苏绾的思绪。 苏绾见那传话的小厮穿过人群似乎正往雅间去,而后跟了上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总得知道幕后之手是谁。 说着二人便低着头也要往那方向而去。 “哎呀撞到我了,不长眼睛啊!”身着红衣的女子语气犀利,吓得苏绾缩着身子退了退,“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你是哪家的?信不信我让你主子挖了你的眼睛啊?”那女子昂着头指着他二人道。 苏绾陪着笑,十分恭敬,“在下是谢首司的人,有急事要禀报,这才冲撞了这位娘子,实在抱歉。” 那女子一听顿时一噎,整了整衣服道:“罢了,罢了。” 谢隐的名气可不是一般的大,是出了名的狠辣人物。若耽误了他的事,恐怕还没能入得了他的眼睛便咽气了,那女子也不再说什么,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两人舒了口气忙寻找着那人,可因着刚才的耽搁,那人竟不见了踪影,二人顿时有些急切。 就在这时,旁边一雅间的门突然打开。一身着蓝色锦袍的矜贵男子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方才的小厮。 二人悄偷偷看着两人的方向,等那二人走远后正打算悄悄跟上去,可是听到那里面还有动静,苏绾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那门,企图听听里面的动静,只是刘叔大概不会被带来这种地方。思及此,苏绾正要转身,却不想撞在了一高大的身影上。 苏绾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而后转头就要跑,不想被人提着衣服逮了回去。 “好啊,胆子不小吗?” 闻声,苏绾骤然抬头。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谢隐身边得力属下苍翊。 此刻的苍翊看着身着粗布衣衫,眼神恍然的苏绾同样怔圆了眼睛。他惊得要叫出声,可反应过来场合不对他捂住了嘴。 苏绾挣脱他的控制,理了理衣服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苍翊小声道:“你打扮成这样,是为了来找少主公的?” 苏绾抬头急忙否认,“误会,误会。我是来帮忙找人的,既不在这里就不打扰了。”说着苏绾便要走。 然而那苍翊却拦在了她的前面,一脸促狭,“夫人怎知道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来都来了,不如见见我家少主公吧。”苍翊朝着苏绾身后的门示意了一下。 苏绾回头看了看,眼神一亮。 里间,身着粉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弹奏着琴。而对面,谢隐一脸无聊地坐在案前,面色中流露出些许不耐。 这时,苍翊推门走进来,在谢隐耳边低语了几句。谢隐原本无趣的眼神陡然放了光。 第37章 乞求 案前的琴声依旧在继续,女子时不时掀起眼帘看着坐在对面心思不明的男子。意识到一缕锐利的目光,她慌忙低下头,脸颊染上淡淡绯红。 “好了好了,先不弹了。”苍翊的声音打断了琴声,引得女子有些不悦。 可当谢隐起身时,她乖巧站到一旁随即又恢复了那羞赧模样。伴随着一阵清冷的松柏香气传来,女子抬头看着经过身前的背影,嘴角扬起时,心中升起了别样的想法。 谢隐并不知女子心中所想,只淡着着一张脸走出了房间。 “人在哪儿?” 苍翊伸手摆出个“请”的姿势,谢隐随之先行。 雅间内,光线倾洒而下,将屋内照的很是亮堂。香炉内,袅袅果香悠悠飘出。苏绾着一身粗布衣衫静静站那里看着窗下人来人往。 “啪!”门开了。 苏绾转身,只见一双皂色靴子跨过门槛,紧接着一赤色身影走了进来。谢隐着一身赤色颈装,黑色腰带上挂着一紫色的荷包,那荷包看起来有些陈旧了。 谢隐背着手耸了耸肩看着苏绾,苏绾抿着嘴尴尬一笑,“谢首司,好久不见。” 阳光下,苏绾眼眸清澈如水,宛如一泓清泉。然而,一张小脸却有些脏污。谢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的脸颊上有灰渍。苏绾见状,赶忙抬手用力擦拭,那张小脸都被揉得皱巴巴的。然后,脸更脏了。 谢隐微微失笑,眼前人的样子让他想到了那混球。不过一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 等等?他何时接受这个无聊的名字了?谢隐轻咳了声,佯装严肃的看向苏绾。 “郑少夫人可真是让本司好等呢。”他走到案前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苏绾眯着眼睛,轻声道:“谢首司也让我等了好久。” 谢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样貌乖巧,可做出的事实在让人捏一把汗。让国公府出丑,除掉秦氏身边的人。当然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没什么值得叹息的,他只是觉得眼前一脸温柔的女子,心机竟是如此的深沉,若她是个男子也定是个不错的对手吧。 “怎么?少夫人今日来此,是来捉奸还是来寻乐?说起来,夫人每每有大行动都让本司忍不住叹服。” 苏绾一皱眉,这厮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吗?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谢隐能帮自己了,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自不能像之前那样言辞锋利了。 苏绾干笑一声,“谢首司说的哪里话,我的人被茗香轩旁边那铺子的东家带走了,我跟着他的脚步岂料竟寻到了这里。” 谢隐一听当即看向苍翊,只见苍翊人抖了抖肩表示一脸的不解。不过,他当下反应过来,定是萧煜诚那厮在捣乱。谢隐随即给了苍翊一个眼神,苍翊了然地走了出去。 苏绾见状,看来谢隐先前并不知道,如今是猜出了幕后之人。可是又想到他方才那不解的样子,难不成那铺子与他有关?见眼神转到自己身上,苏绾忙低下头只听眼前人道:“我若是帮了夫人,你该如何感谢?” 苏绾淡笑着,“我自然会不遗余力为首司寻你想要的。” “这本就是我们的交易,你在耍我?” “没有没有。”苏绾一脸委屈,“你也知道我处境艰难,哪里有那样多的筹码?不若这样,我先欠着,等有机会再报答你可好?” 小女子弯着眉眼,声音清甜悦耳。谢隐别过脸去,“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还望夫人莫要忘了今日的约定才是。”或许等时机成熟了,他可以借这个约定离苏家更近一步。 “下一个问题。上次的交易,你还没报恩呢,不知这次夫人可带消息来了?” 苏绾:“前几日,阿父送来消息向我报平安,我有悄悄的派人跟过,只知道那人的方向。” “在哪?” 苏绾犹豫着,眼神中流露出不安和愧疚,沉默一瞬才道:“西北。你可以帮我救人了吗?” 一时间,气氛宁静,苏绾站在那里等着男子的回答。然而只见谢隐撑着额头静静看着自己,手指轻敲着桌面时俊美的面容不辨喜怒。他在思考,思考这女子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若是我找到苏先生,你就不怕我对他不利?” 闻言,苏绾霍然抬头,眼神中流露出惶恐,“你会吗?” 谢隐挑了挑眉,女子的眼神被他尽收眼底,又听对方继续道:“首司要的不过是兵符,若我阿父帮你做到这件事,你能不能......”苏绾语气急切,“能不能放他?他不过就是想做闲云野鹤的日子定不会妨碍你什么,首司手眼通天定是知道的。” “你是在求我吗?” “是,我求你。” 谢隐笑容一滞,他属实没想到这女子头低的这么快,之前那对自己不服气的劲儿都去哪了? “曾经的少夫人可不是这样的,你如今这般乖巧倒叫我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了。” 苏绾面色忧郁,坦然道:“谁愿意出卖族人呢,只是谁都有软肋,若是首司在意的人遇到这般境况,你会如何?曾经我是不想在与你的合作中落了下风,可是一切皆有例外。” 谢隐的手指一顿,“软肋是最没用的东西,它能做的,便是在你进退两难之时在你胸前狠狠插上一刀,让你痛不欲生。” 闻言,苏绾缓缓抬眸,恰好撞进了谢隐那深邃双眸中。那漆眸犹如星空,浩瀚无垠,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没错,他这个人本就是神秘的,令人捉摸不透。 谢氏一族亦是百年世家。主上打压南方世族,谢家随之崛起。谢隐文韬武略皆是非凡,他明明可以靠着显赫的家世如郑砚尘一般平步青云,可他却偏偏剑走偏锋,站到了这手持权利者的对立面。为什么?苏绾无从知晓,不过若有一天,苏家站在皇室一方,谢隐会不会放过苏家呢? “谢首司说的没错,可人生来就会有牵绊,这是谁都摆脱不掉的。那些放不下的人就是我余生活下去的意义。” 谢隐垂眸,轻笑了声,那笑容带着苦涩,无奈,还有自嘲。 苏绾虽有些不解,可眼下来不及想太多,见对面的人脸色松动,她再次乞求道:“那么首司可以答应我的请求吗?”她可怜兮兮地看向谢隐,眼神犹如受伤的小鹿般无辜又无助,叫人忍不住生出些怜意来。 谢隐默了默,下意识道:“可以。” 第38章 出钱 苏绾惊喜一笑。刹那间,气氛重归静谧,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缭绕的香气在周围氤氲着,仿佛一层薄纱,他们的视线却似要穿透这层纱幕,直抵对方心底。彼此心中再明了不过,这段时日对方每吐出的一句话,都像是精心计算后的筹码。那么有朝一日,他们会不会多一些信任呢? 苏绾想,或许不会的。 “哎。我说谢隐,你这厮天天盯着一个男子到底在……” 这时,一身蓝衣的萧煜诚风风火火推门而入,结果一瞬间定住了。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苏绾又看了看谢隐,心中有了一百个想法。不对,不对。 谢隐见萧煜诚指着自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巴掌拍在脸上将那人拍了出去。 他将门关上侧着脸道:“你的人就在外面,若还顾忌名声那就赶紧从后门走,莫忘了,你欠我一次。”言罢,男子推门就走了。 “谢隐,你你你,你太过分了!樱儿你不爱,春桃你也不爱,你你你……” “再多说一个字,就让那弹琴的樱儿今日在床边照顾你吧。” 看着离去的身影,苏绾舒了口气。 待从后门出来后,流烟迎了上来。苏绾吩咐她若是一炷香的时间自己还不出来,便带着自己私下培养的人冲进去,当然这是下下策,因为事情一旦闹大,少不了要闹出些风波。所以流烟时刻谨记苏绾的话,切莫轻举妄动。 看着苏绾毫发无伤地出来,流烟总算舒了口气“少夫人你要再不出来,我就要带人冲进去了。” 苏绾替她捋了捋头发,莞尔一笑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那些人都回去了?可有叮嘱过,莫要引起注意。” 流烟点了点头,“我都叮嘱过。” 主仆和刘管事从后门回了茗香轩,此时已经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二人不敢再多停留便下了二楼来,一路上故意讨论着女子的病情打消两位护卫的疑虑。 凤鸣楼上,谢隐看着离去的马车,眼眸沉了下来。屋内的歌伎舞女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下萧煜诚和谢隐二人。 萧煜诚掐着腰道:“解释吧?” 谢隐皱眉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我可告诉你,这铺子里的人怪得很,没准是你的对头呢?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萧煜诚对谢隐这个朋友最是上心不过了,为此他曾偷偷调查过,发现茗香轩竟然有一个和谢隐同样的目标。萧煜诚本想探探那东家的底细。谁料那厮只一味地说不知道,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反复重复着合不合作。他都怀疑这东家是被那刘管事绑架了。 “什么秘密?”谢隐开了口。 “他和你都在找一个人。” 谢隐回头只见萧煜诚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 且说苏绾猜到是谢隐的人在恶作剧后,便只是提醒刘管事万事小心,近几日别再有什么动作。等回了国公府后,她并没直接去听雨轩而是先去了后院的厨房。 又春堂内,温氏在听说苏绾刚回到郑家后,眉眼间露出几分不悦。苏绾掌家后,温氏一直都是不满的。毕竟让她动几个人都做不好。温氏从未反思过国公府频出乱子的根源,而是一味责怪苏绾无能。 听着近几日厨房,花园这些地方男男女女闹出的事端,温氏后悔之前想要换一批人的决定了。不过还是苏绾太过无用。 而坐在下首的秦氏见温氏对苏绾不满,便顺势道:“这件事儿媳也有错,弟妹挑不起担子,我也没能辅助好。” 温氏冷“哼”了声,“你的罪岂止是这个。”若不是看在孙子和儿子的份上,她早就将人关起来了。若不是她,国公府何至于让苏绾这个蠢货掌家。 秦氏一噎,干笑道:“婆母说的是,不过眼下是要将看春宴规划好,切莫在这京城闹出笑话才是。”看春宴是大昌南渡时,世家大族为了鼓舞人心,抚慰人们对故乡思念而每年轮流举办的一场宴会。京城中的士族子弟都要参加。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看春宴也成了世家大族靠联姻结党营私的工具。 言及此,温氏又是一阵郁闷。如今公中亏空,自己力不从心。秦氏本就没什么私产,本想着让苏绾想法子,可谁知她这么久了还没动静。真是个废物,她郑家如今竟沦落到让一个没什么见识的粗鄙丫头来掌着。 “如今,宫中亏虚,既要省钱还要办的体面,这倒是给弟妹出了很大的难题。” 温氏沉着眼帘不言语,又听秦氏道:“我们郑家百年根基,自来靠的是自己。只是看春宴不比寻常,更甚者牵扯到朝堂,若是一个招待不周落下了口舌,于名誉和利益都是损害。” 这话说到了温氏的心坎里,而今郑家表面光鲜亮丽,殊不知是外强内干。上一次的事更是给了别人话柄,损失不少不说连虞家都有了意见。为此,温氏也拿出了自己的嫁妆来填补亏空,顺便买丈夫的脸色。若是此次再闹出些不像样的来,莫要说王家一派,只是虞家就会先行处理掉累赘。 “那你可有好法子?” 秦氏颔首,“儿媳有个愚蠢的法子,看春宴无非就银钱堆出来的,如今国公府亏虚,可是……”秦氏抬眼看了眼温氏道:“弟妹嫁妆丰厚,若是她肯助国公府一臂,自然是好的。” 温氏提了提眼帘好似有些诧异。可是秦氏却知道,在温氏眼中苏绾蠢笨无比,为何温氏一再强调要让苏绾来办理此事。可不就是想要让她出钱吗?只是她这婆母心气高傲,不好说出口而已。 “绾儿自嫁入郑家以来,我们未曾亏待过她。如今,她不过是当了几日的掌家人便闹出些乱子来,说到底她是有责任的。” 温氏叹了口气接过话来,“是啊,扪心自问,我们已经足够容忍了,可你看她都干了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不止如此,时至今日那肚子仍是没个动静,闹得京城里流言不止。若非自己仁慈,她早就寻个理由将这个蠢货赶出府了。都是她耽误了自己的儿子呀,让她出点血怎么了? “婆母说的是。身为国公府的人,自是要为国公府的前途而尽力。” 温氏缓了脸色,叹了口气,“她性子愚钝干不成大事,看春宴会就由你二人来办吧,凡事你多拿些主意。”温氏起身道:“这也是我给你的机会,别辜负了我的心意。” 秦氏起身,面上恭敬心中却冷嗤,什么心意,分明是将自己当成做一把刀监督苏绾出钱罢了。 第39章 谋划 秦氏听着曾嬷嬷的分析,眯着眼睛思索起来。 忽然她眼帘一抬,似是想到了什么。之前苏绾便经常去茗香轩喝茶,难不成她与这铺子有什么瓜葛?又想到之前听说苏绾对郑砚尘很是冷漠,与成亲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这太反常了! 如今前后联系起来,秦氏眼神一闪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好啊,原来这贱人的心思早不知飘向了何处啊!秦氏冷笑了声,眼神中露出期待和和杀意。 国公府如何留得这样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叫那丫鬟来找我,我有话要问她。” “是。” 苏绾并不知秦氏心中所想,只是对国公府的现状有些感慨。秦氏为了毁掉自己在府中刚刚立起来的威势,打着自己的名义裁掉了不少老人,便是连故去老国公身边的人也不放过。她将温氏立下这些年来立下的威势碾的细碎。不得不说,苏绾选择秦氏是没有错的。 且说那名为郑义者是老国公关照的人,可秦氏先是在温氏面前花言巧语毁掉温氏对郑义的好印象,而后毫不留情地将年至六十的人打发到桩子上做苦力。为此,那郑义还闹过事,骂他们这一辈尽是些忘恩负义之人。 苏绾心中冷笑,这些人的心本就是冰冷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为这十日后的看春宴做好准备。上一世,温氏在秦氏的调拨下虽越发的讨厌自己,却迟迟未对自己动手。秦氏心中急得很,便要趁着这宴会让自己名声尽失也好让自己净身出户,最后自还得留个品行不端的名声。 只是,彼时的郑砚尘不知因何对苏绾的行踪控制得很是严格,就是那日的宴会他也未让苏绾出席。这一世自己接过了掌家之权,经这么一折腾,国公府损耗严重,他们竟厚着脸将主意打在了自己身上。 好啊,那便试试吧,前世今生的债一点点的来尝吧。 苏绾走到案前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上面值钱的如今大都换成了现银,让刘管事保管起来,自己也可以拖一阵,不过秦氏怕是要有所行动了。苏绾鸦睫一抬,嘴角微弯,看来那海棠苑中的人也该发挥作用了。 “少夫人,按您的吩咐,药铺的大夫已经去了周嬷嬷家,也从您的私库里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给了她,嬷嬷感很是感动。” 周嬷嬷是厨房的总管事,平日里管着各院的菜品,账目,份例等等。只是,如今孙嬷嬷借着秦氏对其多有打压,弄得周嬷嬷进退两难,如今家中孩子生了病也无钱治疗。 苏绾感慨,“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不过一点点恩惠便会铭记终生,她可有说那孙嬷嬷近日的种种?” “都说了,曾嬷嬷利用职权谋一己之私,如今还越发的猖狂,甚至想要将周嬷嬷替换下去,周嬷嬷心中自然是恨极了她的。” 流烟不屑,“这个嬷嬷当真是没有分寸,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不知收敛。” 秦氏嫁过来时,曾嬷嬷凭着一张嘴还有一些关系赢得温氏青睐,自己也兼着这管理下人的差事。如今秦氏犯了错,她却还想着捞油水,想来是怕秦氏真的失了宠,为自己留出些后路吧。 苏绾笑出了声,“傻丫头,她不收敛,才能有我们的机会呀。” 说着,流烟递给苏绾一个略长的檀木盒子,“少夫人,这是外面送来的。” 苏绾笑着接过,打开看了看笑道:“他做事本就上心。” “近几日夫君在做什么?还去酒楼喝酒吗?” “听人说,这几日二郎君总是被那张家郎君拉去千味楼喝酒。江娘子和刘家娘子也时时去千味楼逛逛。” 苏绾听此面上一喜,刘家郎主刘屹乃是兵部尚书,权势不可谓不小。可论起世家实力便不如苏郑这些百年世家了,这也是温氏看不上刘玉容的原因。 而刘玉容与江蕴自小便是无话不谈的姐妹,可偏偏两人都对郑砚尘仰慕不已。苏绾追在郑砚尘身后时,她没少给江蕴出谋划策,借机散播自己的谣言,自己也因此成为了京中出了名的粗鄙之人。 “让咱们的人不要马虎,有了刘娘子相助,我们的计划会顺利得很。” “是。” 流烟出去后,苏绾忙完了手中的事,便看向案旁的混球,它一双葡萄般的眼睛盯着自己,让人心中一软。 “喵——” 苏绾将混球抱起抚摸着它。混球前日毒性突发,整个阵子抽搐不止,吓得的院中上下都愣住了,好在府中的兽医为其压制住了毒性,不过却无法去根。按那兽医的说法混球体中藏着奇毒,非常人可解。苏绾将自己配过的药给了兽医看过后才敢给了混球吃下去,好在这几日混球的状态有所好转。 “你主人这么厉害,为何还会让你中了这样的毒呢?”苏绾疑惑,不会是他给你下的吧? “也不知道父亲何时来信?”自己此前给父亲写信曾经提到过这毒的事,不知道那龙叔愿不愿意给自己药方。 …… 千味楼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郑砚尘下职回来时已经是黄昏,刚下了马车便被刘家二郎刘玉亭拉来喝酒。他身上的伤刚好可心中的怒气仍是不消。苏绾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情,也不搭理自己。他讨厌苏绾一脸淡漠又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以为自己谁啊,也不看看如今的地位是如何的来的。 郑砚尘想要苏绾变回以前的样子,可他拉不下脸来再去听雨轩,故而心中郁闷不已。 而屏风的另一侧,江蕴和刘玉容看着对面,只见那一群男儿郎聚在一处饮酒作乐,喧闹声此起彼伏。一众男儿中,一袭青色官服的郑砚尘身姿笔挺地端坐在那里,宛如鹤立鸡群,看得两个芳华女子皆是红了脸。 “你说的是真的?”刘玉容开口道:“郑砚尘和你那阿姊夫妻不睦?” 江蕴面上担忧,“哪能有假?我可是亲眼所见。也是我那阿姊性子软弱顶不起事来,再加上她容貌不显,想来自始至终都没能入了郑二郎的眼。” 说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哎,说来我这阿姊也是可怜。虽说没什么主见,掌家了也管理不好。可其心性总归是善良的,怎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刘玉容冷嗤一声,“你可怜她个甚!你可别忘了,这是她自找的。既知道自己样貌丑陋仪态不端,却还黏在郑二郎的身边,弄得你们苏家在全京城丢尽了脸面。也就是你,若是我早就与这个阿姊划界限了。” 江蕴闻言稍稍变了脸色,“她是我的阿姊,即便你是我的朋友也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第40章 危机 江蕴心中对苏绾的鄙夷和嫉妒自不比刘玉容少。可她面上还是要维持作为世家女的胸襟。如此,有朝一日苏绾被扫地出门之时,自己还能有机会入了温氏的眼。 刘玉容撇了撇嘴,暗道江蕴真是个傻瓜,同时她心中也嫉妒苏绾那个贱人怎就有这般运气,定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法。这样的野丫头也就这点能耐了。 “不久后便是看春宴了,你那阿姊既掌了家,想来宴会之事自是她张罗。且等着瞧吧,郑家这次怕是要丢大发了,苏绾在京城怕是又要丢一次脸了。” 苏绾之前便很少出门,但她的名声在京城却是不小。可她嫁入郑家后便一直深居简出又因着如愿嫁给心上人,所以京城对其议论的声音小了些。 如今终于有机会再让全京城的世家子弟再来见识一下她那蠢样了。这样也好,让郑家借机休了她! 当然,比这两姐妹还迫切要苏绾出丑的人不止一个。 秦氏听了苏嬷嬷的话后,便找了那出门采买的婢女还有跟苏绾出去的护卫细细打听后,得知苏绾离开苏后又在茗香轩待了许久。秦氏心中很是好奇,她到底在茗香轩见了什么人。像护卫说的什么救人,她可不信。不过,这也说明苏绾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少夫人,这件事要不要跟大夫人说一声,这样一来那掌家的事还得大夫人你来呀。” 秦氏扬了扬嘴角,“不急,掌家之权自然是要拿回来,不过就这样告诉婆母,婆母斥责过后再无其他,那不是太便宜她了?”秦氏想到岁心,想起自己受到的白眼,心中的怒气早已积聚许久。 嫁妆,苏绾的声誉甚至是命,一个都不能少! “派人去那茗香轩打听打听,还有旁边那点心铺子也不要漏掉。”秦氏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和邪恶的笑意。 时间一晃而过,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这几日苏绾一直在张罗着看春宴的事。往年的看春宴还要早些。只是今年朝廷事多让人无心参宴。主要是叛乱和灾害比往年更甚,搞得朝中大臣头疼不已,直到现在才稍稍缓解了些。 而茗香轩的内的生意也因此更加火爆,因着看春宴在即,众人都期待今年哪两家结了亲?哪位年轻人又在这之中受到了大人的青睐从此前途可期。总之,看春宴在京城中刮起了一阵风。 而刘管事面前的账本虽垒的高高的,可脸上尽是喜色。 “掌柜的。”这时,一个身着蓝色粗布衣衫,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来至刘管事身前行礼。 刘管事抬了抬眼皮又低下头道:“何事?” 这是一楼跑堂的小二,也是苏绾让刘管事从家生子中挑选出来训练的人,他们专门负责潜入那些茶客内部打探消息的。 那小二道:“今日,我在一楼见两个身着粗布衣衫的男子曾来打探消息。” 刘管事抬头,眉头皱起,“打探什么?” “问了些茶铺的的事情,还问过东家的事。” 刘管事一听,眯起眼睛,“东家?你可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 那人低着头道:“我已经让小六子他们跟着去了。” 刘管事脸色微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看来必须要给少夫人传消息。” 听雨轩内,苏绾正在为兄长苏凛缝制锦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苏凛行商遍走四方,而江南一带又多阴雨天气,潮湿的很。苏凛不怕干热却对湿热敏感得很。故而苏绾多做了几个锦囊,里面放了些去潮清凉的药草。 “少夫人,看这天色,大夫人那边应该已经用过晚膳了,咱们该去请安了。”流烟道。 苏绾看了看窗外,伸了伸懒腰,起身穿上衣衫。 这时,院门被“啪”的一声被推开,院中逗弄混球的玲珑莫名地看着流觞匆匆进了屋。 “少夫人。”流觞刚进了中厅,便见苏绾从里间走出来。 “发生何事了?”苏绾见流觞脸色有些不对劲,想来是又有了麻烦。 流觞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条道:“不好了,刘管事今日托人传来消息,说咱们的铺子被人盯上了。” 苏绾眸光一惊,接过那纸条来,接着眉心紧拧。 “他们去了那点心铺子查问过。” 闻言,流烟和流觞一颗心提了起来,“那日的事情岂不是也……”流烟心中升起一股恐惧。 “这消息何时送来的?” “是今日黄昏时,童林借着给厨房送菜的名义送来的。”童林总已经成了苏绾的人,苏绾和外面的人传递消息不方便时便会经过他手。 一时间三人脸色肃然,黄昏到现在已经过去许久了。 “少夫人。”正当屋内沉寂时,玲珑骤然推门而入。在场的三人露出一个笑脸,若是细看,流烟和流觞的笑有些勉强。 “何事?”苏绾笑容依旧温柔,与平常倒没什么两样。 “大夫人屋内的乐颜阿姊来说,大夫人让少夫人过去一趟。” 此言一出,仿若一道惊雷在平静的夜空中炸响,刹那间让人心神皆震。流觞和流烟面上虽依旧维持着那笑容,可脸色却略显苍白。 紧张之际,却听的苏绾温声道:“知道了,你去告诉她我稍后便到。还有,将我们前几日的新茶赏她一些。” 玲珑屈膝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待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流觞和流烟深深舒了口气,又见苏绾坐在那里神情肃然却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显露出几分坚定和锐利,二人方才还吊着的心稍稍缓下来。 “少夫人,那大少夫人怕是在又春堂说了些什么,咱们也该想好应对之法才是啊。” 苏绾起身,“自然是要想法子的,不过今日是要靠我们自己了。” 听此,身后二人的心又沉了起来。他们自来府中每日过的都是备受鄙夷的日子,当然,他们早已经习惯被人扔在一边。如今还是头一次面对这般情形,若稍不留神,这听雨轩的人便会齐齐丧命。 一时间,流烟和流觞有些慌了神。可当目光落在苏绾那瘦弱却无比坚定的背影上时,二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几分勇气与信念。少夫人如今好似总能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因着听雨轩位置偏僻,主仆三人到又春堂耽误了些功夫。若是往常,温氏习惯了便也见怪不怪了,可是今日不同。苏绾一进屋便发现上首的温氏脸色阴沉,而下首的秦氏看向自己时眼中带着轻蔑,仿佛就等着看苏绾的笑话。 还有一个曾嬷嬷,那眼神恨不得撕了自己。 第41章 暴露 除了外面站着的刘嬷嬷,又春堂内只此三人,一股子肃静笼罩在堂内。 “儿媳给婆母请安。”苏绾屈膝行礼。 “弟妹如今的架子大得很呢,便是婆母身边最受待见的人去请,也要费些功夫。”温氏没有反应,秦氏却冷笑着开了口。 苏绾浅笑:“都是儿媳的错,既知道这院子离得太偏远,应当早早出门的。” 秦氏一噎,当初苏绾嫁过来时,郑砚尘便让自己给苏绾寻一院子。自己只觉得这样一个人何必劳心,便让她搬到了位置最偏的听雨轩。当初包括苏绾在内的人都没有说个“不”字,如今倒是找起茬儿来了。 “想来弟妹不只因此耽搁了吧?”秦氏再次发了话。 苏绾看了眼温氏,见她垂着眼皮不发一言,仿佛也是在等自己的答案。 苏绾做到一旁的案前似是打趣道:“自是在忙看春宴的事,如今阿嫂也不来帮忙了,我自是更忙了。” 秦氏抽了抽嘴角。 “是吗?”温氏终于开了口,“到底是国公府的事,还是外人的事让你耽搁了。” 苏绾闻言面露不解,抬头看,只见温氏眼神凌厉地似要将自己看透。 “婆母这是哪里的话?儿媳不懂。” “你那日出门去了哪里?”温氏冷声问道。 “自是去看望祖父。”苏绾顿了顿又道:“而后去了趟茗香轩品了茶,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不错,苏绾回来后便趁着请安之时献上了温氏最爱喝的茶。温氏近几日精神不济,那新茶倒是让她能精神些。为此,她还颇感满意。 “没了?”温氏质疑。 苏绾点了点头,“没了,国公府的护卫也跟着我,他们也是可以为我作证的。”苏绾继续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温氏默了默看向秦氏,秦氏颔首,“曾嬷嬷。” “老奴在。”曾嬷嬷昂着脖子向前道:“昨日老奴派人出去采买时,那采买的下人在茗香轩的门口看到了二少夫人身边的流烟。” 曾嬷嬷的目光落在苏绾身上,只见眼前的女子双眉微蹙,有不解却没有紧张。 “丫鬟说她看到流烟偷偷摸摸的进了一条巷子,而后就没了人。少夫人,您可否给咱们解释解释,这流烟去了哪里?” 曾嬷嬷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倨傲,像是高高在上的审视,又似毫不掩饰的挑衅,就那样肆意地落在苏绾身上。 苏绾眼神微动,“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质问我?” 此话一出,孙嬷嬷脸色瞬变,又听苏绾继续道:“我便是做错了什么,也该由主母来问。如今婆母还未发话,你竟然站在前头一副主人的样子,国公府的规矩何时换了?” 苏绾的声音并不高昂,可每个字都带着犀利,都像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秦氏和温氏脸上。是啊,他们日日强调着规矩不可逾越,可今日一个嬷嬷却把自己当了主子。 秦氏一脸的不忿,而温氏回过神来,“那我来问你,流烟那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曾嬷嬷缩着身子退了下去,苏绾向前一步道:“请婆母明察,我在茶铺中偶见一女子身上不舒服险些晕倒,我便让流烟去买了些药。流烟为节省时间便抄了近道儿,谁知迷了路。” 此言一出,秦氏当即笑出了声,便是找理由也找个像样一点的吧?迷路?果然,苏绾这次是没有什么防备的。 秦氏接过话来,“可我听说,当时你手底下的人跟一个男子在交谈,那男子又是谁?” “是旁边点心铺子的管家,我有心盘那铺子,那管事来找,想要与我商谈。” 秦氏冷哼了声,“无故的去盘一个没什么名声的点心铺子?这话便是傻子也不肯信。” “阿嫂这话说的奇怪,铺子不在大小,而在位置。我瞧着那铺子能赚钱便盘下来又如何?” 秦氏一噎,随即笑道:“国公府离那茗香轩并不近,你却时时往那里跑,难道就是为了去看这个铺子?” “阿嫂以为呢?” 秦氏起身道:“那你在茗香轩待那么久又是做什么?” 苏绾眼神莫名,“自是喝茶,那里的茶阿嫂不喜欢吗?” 见苏绾的面色里带着一种看待蠢货才有的神情,秦氏顿时怒火攻心,装!竟还在装! “胡说!”秦氏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那茗香轩分明就是你的,你瞒着我们在那地方开铺子,如今还撒谎?” 苏绾面不改色地看了眼温氏,而后不疾不徐道:“所以呢?阿嫂便是为了这个?” 秦氏一滞,又听苏绾继续道:“铺子是我的又如何?不是我的如何?我用自己的嫁妆开一间铺子也要细细说明吗?那阿嫂呢?你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 秦氏睁圆了眼睛,一时间哑口无言。她有啊,不过这能一样吗? 苏绾忽视秦氏的惊讶,看向温氏道:“婆母若是因为这个,那儿媳请罪,但儿媳也要一个公平。”说着苏绾看向秦氏,言外之意便是你罚我,那也该罚秦氏。 温氏垂眸,面色肃然道:“你有本事,那是你的事。”温氏心中了然,这并不算大错,便是自己也会悄悄置办一些,来增加自己的私房钱。只是苏绾从前可没这些心眼,如今对自家人防备起来,难道不奇怪吗? “只是也无需这般藏着掖着。” “绾儿并没有要有意掩盖。只是害怕像上次一样与阿嫂产生矛盾,闹得家宅不宁。” “你!”秦氏见矛头指向自己,脸色更沉,她咬着牙道:“少拿我来当靶子,你开这铺子分明就是做见不得人的事!” 苏绾一听,方才还算温和的面容当即沉了下来。而温氏则是轻抬眼帘看着二人对峙。 “阿嫂,我能做什么事?你这般诋毁,是将我的名声置于何处?将国公府的名声置于何处?” 苏绾继续道:“我真是奇怪,怎么别人开铺子就可,而我就是见不得人的事。你次次针对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秦氏阴笑了声,“少转移话题,那护卫都说没有见你救过人,你分明是就在掩盖什么。” 苏绾是失笑一声,“那护卫可曾说我骗他们?” 秦氏眼皮一抖。 “婆母,儿媳敢发誓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日儿媳虽耽搁了时间,不过确实是在关心一女子。阿嫂若要用这件事给儿媳定罪,儿媳不服。” 秦氏见苏绾一脸坦白地站在那里,她唇角微动,今日便是如何都要折了你这羽翼。 随即她缓了缓走到苏绾身旁道:“弟妹,我既然敢指认你,又怎会没有证据呢?” 第42章 男倌 苏绾眼眸一动,旋即转过身来,只见秦氏满脸的笃定,仿佛她已经看到苏绾因做出不轨之事而被杖责的场景。 苏绾淡笑,“看来阿嫂早有准备啊。” “此事事关重大,我岂能空口白牙就污你名声?” 苏绾冷笑不言,秦氏眼神示意,曾嬷嬷便疾步走出了堂屋。 少顷,曾嬷嬷回来时身后带了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那男子着一身紫色衣衫,那男子一袭紫色衣衫加身,举手投足间,一阵浓郁的香气随之而来。男子面容白皙而精致,一双桃花眼透着几分魅意。 紫衣男子走进厅内缓缓跪下时乌发随之散落肩头,更添了几分风流。“小民给国公夫人请安。” 温氏拧着眉看着眼前的男子,用帕子点了点鼻子低头道:“起来吧。” “弟妹,你可认识她?”秦氏问道。 苏绾哼笑一声,“看来阿嫂是想让我认识他了。” 秦氏瞥她一眼,向前一步道:“婆母,这是儿媳在茗香轩附近调查时发现的,他有话要对弟妹说。” 温氏一记冷光射向苏绾,可苏绾只是愣愣看着那男子。 “什么话?” 秦氏命令道:“说!” “是。”男子抬头看了眼苏绾,“少夫人,你既如此无情就别怪我了。” 苏绾皱了皱眉头,便听那紫衣男子道:“小民曾是一妓馆中的,做的是伺候人的活。一月前小人与朋友逃出那里,随即与二少夫人相识于一月前。” 此言一出,不只是温氏,就连苏绾和流觞都惊了。 “小民一直精心伺候这少夫人,谁知那日少夫人离开后便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替人灭口。” 听着那人的污言秽语,流觞面色惶恐,她压着滔天怒意看向苏绾只听苏绾试探道:“你该不会说,除了你之外,我还养了好几个吧?” 男子见苏绾眼神带着审视,垂眸遮掩了一瞬的神情,抬头便道:“少夫人这便忘了?” 他苦笑一声,“当初少夫人左拥右抱之时,可不是这样一个情景。你说夫家待你不好,丈夫鄙视你,也只有我们能够给你安慰,解你苦闷。可你预料到事发之日将近转头就要落井下石。” “住口!”流觞听不下去了,抬脚就要上前,“你这个不要脸的,谁让你来侮辱我家少夫人的!” “拉住她!” 温氏铁青着脸拍了拍小案,那曾嬷嬷毫不犹豫的向前将流觞制止住。 男子看向流觞瞪着流觞振振有词道:“不仅如此,你还想毁尸灭迹,叫人要杀我灭口。你可别忘了,我是最忠于你的,你竟如此无情!” “你放屁!”流觞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挣脱曾嬷嬷,就朝着那男子冲上去。那男子急忙往旁边闪躲,再次看向苏绾,只见女子的眼神仿若凛冽的寒刃直直刺向自己,那目光中的冰冷与威严,似要将他穿透。男子只觉心头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垂下眉眼,不敢再吭声。 “弟妹啊弟妹,真是没想到,我们还真是小看了你。”她又看了眼温氏又道:“怪不得呢,怪不得你自从益州回来时便对二郎爱答不理,原来是这心早就不在这里了。” 温氏的脸早已黑如锅底,她紧握着拳头,喉咙似是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苏绾哼笑道:“他仅凭一张嘴便扣到我头上,我若说这是阿嫂养的要嫁祸于我,是不是也可定阿嫂的罪呢?” “你胡说!”曾嬷嬷指着苏绾怒吼。 秦氏嘴角一平,怒气冲冲瞪着苏绾,“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巧舌如簧!” “阿嫂这么希望我顺了你的心意?不妨拿出点实物来。”苏绾又看向男子道:“她许了你多少好东西?无论什么,我今日告诉你,就算今天我被论处了,你也得不到什么?她自己穷的叮当响要靠我的嫁妆供养,更何况是许你荣华富贵?二来你真是蠢,与国公府的人私通,你真以为我死了你就没事了?” 面对苏绾的质问,男子只低着头默不作声,可是苍白的脸上依然是冷汗涔涔。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何苦拿国公府的那个名誉来开玩笑。”秦氏猛地转向那男子,“你可有证据?” 那人咽了咽口水,恍惚一瞬抬头道:“我在南方游历之时得到一玉连环,不久前我将它装在一方形紫檀盒中送给了二少夫人。” 秦氏想也不想就道:“来人,去搜!” “等等!”苏绾上前制止,“仅凭一句话便想搜我的院子,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借此要找些什么东西?且且若是你没搜到,我的名声又该如何挽回?” “婆母,搜院子并非小事,国公府后院的人可都在看着。若是要搜,也总得拿出个让人信服的证据!” “哼!我们搜到了不就有证据了?你这般浪费时间可是在等人帮你处理掉?” 苏绾语气坚定,“我自是坦荡,可你们若是什么都没搜到,平白辱没了我与苏家的名誉,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秦氏想了想道:“你既然非得要个说法,你不妨问问你院子里的人。”说着秦氏看向婆母。 温氏此刻虽愤怒,可静下心来觉得苏绾说的没错。即便是有心选择在人静之时,可是突然搜院子只怕要引起骚动,与国公府到底不利。再看苏绾那样子,她真的有必要与这些低贱的脏东西来往?可等她撞上苏绾的目光时,温氏的心骤然一缩。 如今的苏绾好似一匹脱缰的野马,已然不受自己控制了,她当然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再说秦氏再傻,岂会这般作死?定是有什么苗头被她抓住了,且那玲珑是秦氏的人,她们也定会通气。 思及此,温氏心中有气却也动了心思,那不妨就趁此机会让苏绾的名声坐实。这样,就可名正言顺的扫除这个祸患。她是最不屑这些争斗的,可终归苏绾太过分,那么她就推秦氏一把吧。 温氏语气极重,“这样也好,曾嬷嬷你去。” 曾嬷嬷听了忙不迭跑了出去,片刻玉洛和玲珑便被人带了上来。 秦氏先是问玉洛,玉洛摇头说没见过,她是个极聪明的,知道今日是冲着自家夫人来的,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凡事直说不知便不会添乱。 秦氏毫不犹豫的问向玲珑,谁知她趴在地上轻声道:“奴婢只知道少夫人有那样一个盒子,不过里面装的是什么不知道了。” 闻言,秦氏嘴角一勾,而上首的温氏坐不住了。 “婆母,儿媳请求搜弟妹的院子,不妥之处,一切都由儿媳来承担。” 第43章 真相 秦氏瞥了眼苏绾,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自信,“绾儿,我给过你机会的。你可有话要说?” 事情发生到现在,苏绾一直在等,等秦氏亮出真正的杀手锏。可是现在来看也不过如此吗。 苏绾冷笑一声,“阿嫂既然早想要东西,你想要我拿给你便是,何须这般煞费苦心?” “少废话!”秦氏厉着眸子喝道:“你如今竟还敢与我理论?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我今日便是豁出去 也要为着二郎,为着国公府除掉你这个黑心肝的蛀虫。” “黑心肝?”苏绾似笑非笑,“说的好啊,今日不妨就趁这个机会好好清扫清扫这国公府吧!” 苏绾脸色沉了几分,“玉洛,你带阿嫂去!” 玉洛犹豫了地看了眼苏绾,见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氏。她自然是相信夫人的,只是这一家人如此面孔。倒真是令人心寒。 玉洛应了声“是”便带着曾嬷嬷和玲玲去了听雨轩。 秦氏是带着必胜的信念去的。转着搜了片刻,她找到了那檀木盒子。可是她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神一个劲地要往里瞟,最终被流觞拦了下来。 秦氏“嗤”了一声,扬长而,末了还留下一句,“早晚都是要充公的。” 夜色低垂,国公府内,郑巍澜去了西南边陲。郑砚尘不知忙什么至今未归。一片寂静含着万千波浪。 偏厅内无人言语。 正在此时,厅内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压着音量却又愤怒的叫声,“作孽啊!” 这一声叫唤,吓得温氏心尖一抖,只见曾嬷嬷跪在地上双手奉上那方形锦盒。温氏接过后登时脸色大变,她连打开都没有便使劲地朝着苏绾扔去,好在苏绾闪的快。 想来是第一次见温氏这般生气,忿忿不已的秦氏和嬷嬷脖子一缩不敢发话。 郑砚尘是温氏最疼爱、最骄傲的儿子,娶了一个人人唾弃的村姑不说,这野丫头竟然还抛弃了他,比这更受辱的是竟然为一个男妓。郑砚尘生性高傲,如何能接受啊! 温氏捂着胸口,指着苏绾时手都抖了起来,“把这个贱人,给我拿下,关到柴房里,不准吃喝!明日,我要见苏家人。”她要他们看看,苏家养了个什么货色。 大昌律法,有夫之妇与人私通那是要被沉塘的,可温氏仍觉不够。她要全景城的人都看看这苏绾是个什么东西,这苏家的家风是多么的可笑。 “还不将人带下去!” 守在外面的嬷嬷听到后漫忙进来要和曾嬷嬷匠人拉出去。流觞上前挡着奈何也被甩到一边。 “等等!”这时,苏绾甩开两位嬷嬷的手,而堂内也随着这声喊叫,方才的嘈杂瞬间被挥去。 苏绾施施然走上前道:“婆母直到现在,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你们也未曾问过便要定我的生死,是否太过仓促,太过急切了?” 温氏眼帘一抬,目光沉沉,温氏做事情要的是有理可依,即便没理她也总能展现自己妥当今日苏绾这一句话让她脸色更加难看了,当然她也犹豫了。而秦氏哪管这些恨不得立刻让人将他抬下去。 “婆母,她是想狡辩,浪费时间!” 苏绾:“你们既然胸有成竹了,难道连这一刻也等不了?还是说你额门在怕什么?” “放肆!”温氏怒瞪着苏绾,那眼神恨得怒要吃了她,“你做出这的那个丑事还有脸来质问我们?” “丑事究竟是谁做的,尚且没有定论。” “笑话!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如何狡辩?” 苏绾笑道:“人证物证都是可以伪造的,况且这物证根本就不是这人的。” 此言一出,秦氏眸光微变,但见温氏犹豫一瞬,她上前道:“婆母要论人证,可不止这一个,我难道会拿着这样的事来陷害他吗?” “既如此,那不若去公堂吧!”苏绾蓦地一句引得当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在说什么?为着私通的事去公堂?他不要脸面了吗? 温氏早已经被气的无言以对,她皱着眉头道:“你一人丢脸还不够,还要拉上过国公府,苏绾你是要毁了国公府吗?” 苏绾低头道:“绾儿不敢,绾儿只想查明真相。我只恳请婆母给我些时间,问几句话。” 温氏顿了顿,又听苏绾道:“若我今日死了,你们说苏家人会善罢甘休吗?” 苏绾迎上温氏那肃杀的眼神没有半分退避,而是同样盯着她,两人的气氛一时间可谓剑拔弩张。 “好啊,你倒是说听听!” 苏绾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紫衣男子,男子脖子一缩。 “我想问,你可知道这玉连环上有什么?”苏绾看向紫衣男子,眼神虽平静却好似藏着箭雨,随时都能将他万箭穿心。 紫衣男子拧着眉心下慌乱。那日自己在那妓院前晃荡,秦氏的人找到自己,说可以给自己黄金万两,若是这出戏能成,她便送自己出城从此不闻世事。 黄金万两啊,他自小被卖入妓院,每日被那些男人女人磋磨,几近崩溃。如今有这个机会他岂会放过?虽说这事是缺德了些,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了,深宅大院中这样的争斗再正常不过的了,其中一人若因此输了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可是当看到苏绾那平静如潭的眸子时,他后悔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就此认罪便是秦氏也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他低头掩盖一瞬的慌乱,抬起头时又换做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 “少夫人这是想要弃了我吗?”他苦笑一声,“也对,你早就弃了我们了。夫家是簪缨世家,富贵无比,怎能与我这个一穷二白的男倌相提并论呢?既如此,少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少与我扯这些!”苏绾终究还是发了怒,“我只问你,这些东西上可有证明是你送我的痕迹?” “那你可有证明这不是我送你的痕迹?”男子反唇相讥。 苏绾勾了勾嘴,“自然有。”她又转身道:“婆母,这东西的确是人送我的礼物,只不过不是他送的?” 温氏叫道:“那你说,是哪个畜生送你的?” “他不是别人,正是儿媳的夫君,您的儿子!”苏绾一声叫喊,引得温氏一滞,秦氏更是大惊失色。 不可能!这东西珍贵,怎会送给这苏绾?二郎说过自己与她不过是利益联姻,绝无感情,更不会怜惜她。为此自己也向乘风打听过,乘风更说这是没有的事。故而一定是苏绾在狡辩,一定是! “你还敢将二郎也扯进来,他怎会送你这般贵重的礼物?” 第44章 反击 又听苏绾继续道:“这玉连环乃是夫君与我初相识时送我的信物,那日他还许诺我,若是再见时定要再为我描一幅画像。” 苏绾从海棠苑中的眼线得知自己行踪暴露,便开始了谋划。便派人跟着秦氏的人,没想到他竟找了个男子。苏绾这边懂了,于是顺水推舟。 温氏早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二郎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又怎会与他私定终身? 苏绾又道:“您若不信,可将这玉连环的交界处,上面刻着的是夫君的名字,另外我也可以让夫君来对证。而且我还要问问这人,这礼物既然尊贵,你说自己一穷而阿彪,你的钱是哪来的?” 男子一听登时大慌,“我。” “婆母此人心术不正,若不然交给衙门来查查才是。” 而秦氏一听到要郑砚尘来对峙,心中登时慌乱起来。这事情竟然连乘风都不知道,且玲珑都打听过这东西并不是苏绾娘家人送的,流觞回答的也神秘。所以,她想拿来做文章。如此想来难不成是苏绾故意暴露的? 苏绾见秦氏一脸震惊看向自己,自己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玲珑道:“我问你,是谁让你偷看我东西的?是谁让你来污蔑我的?” 玲珑从方才开始,便慌得不行,“奴婢没有?” “没有?你三天两头往海棠苑中跑,是去交流感情?” 玲珑一听,心下大惊,原来这两日的行踪都被苏绾发现了吗? “你是知道我的,这行事说软也软,说硬也硬。今日你若是说了实话,我既往不咎,可若是非要这样,那可就别怪理我了,我知道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定是不得已,说出来我可恕你无罪。” 玲珑想到之前巧慧的境遇,脸色登时惨白如纸。 她吞吞吐吐道:“是,是曾嬷嬷。”毕竟秦氏是少夫人有逃罪的可能,她总要为着以后想吧。 曾嬷嬷眼见着火烧到了自己这里,脑瓜子顿时嗡嗡响。 苏绾又转向那男子,“我与你素不相识,如今竟然还敢勾结府中之人来诬陷我。好啊,你真以为我这个国公府的夫人是摆件吗?那就去衙门吧。” 紫衣男子听了也是慌乱不止,他猛的看向秦氏只见秦氏也是满脸的惊诧。 秦氏之前笃定苏绾不敢去衙门,因为苏绾的行踪成迷,她经得起查吗,估计是在此欲擒故纵呢。于是她还想再与温氏解释什么,却听到男子道:“那找我的人说也是曾嬷嬷的人,是他威胁小人这么做的,若是不这么做,我全家怕是连性命都没了!” 秦氏和曾嬷嬷都僵住了,而紫衣男子在心中也是经过思考。这儿少夫人从头到尾虽说有些憋屈,可她好像从没有急过,好似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这一刻,所以苏绾定是有备而来。如此不管如何,若是能顺水推舟助她一把,最后她能否饶恕自己一命呢?毕竟这秦氏既然能主动用这件事情害人,那说明她品行低劣是绝不会容下自己。所以,苏绾来说相对保险一些。 这般想着,紫衣男子又爬向苏绾道:“请少夫人明见,我人微言轻如何能抵的住他们的威胁?如今我也可以作证是那嬷嬷要害夫人。” 苏绾转头看向秦氏,“阿嫂,你如今怎么变的这般蠢了?竟然被一个下人迷的晕头转向。” 秦氏见男子和玲珑跪在地上颤抖着见给嬷嬷供出来。嬷嬷是她园中的人,此事事关苏绾和自己的声誉,无论如何都是要牵扯到自己身上的。 秦氏脸色一狠,上前就要踹玲珑,“你这个贱蹄子,是谁让你这般诬陷我的?你说啊!” 玲珑当即吓的后退。秦氏又看向那紫衣男子,道:“苏绾给了你什么好处?是答应与你远走高飞,还是许你荣华富贵,让你来坏我声誉!” 面对着秦氏的反咬,紫衣男子不敢抬头,只是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 苏绾看着秦氏狗急跳墙的场面心中觉得甚是好笑,事情唯有牵扯到自己,才会体验到别人的绝望。 那曾嬷嬷此时面如土色,为着性命也坚决不能承认。 “少夫人,少夫人。”曾嬷嬷哽咽着拉着发疯的秦氏。 苏绾转头看向温氏,只见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温氏实在没有想到这东西竟是郑砚尘给苏绾的,如今见她信誓旦旦想来确有其事。可若是让郑砚尘来,眼下这场闹剧难受的是自己和秦氏。温氏确实有些为难。 她看向曾嬷嬷道:“这是你做的?” 秦氏一听,既然开始发落嬷嬷了。这矛头自然就是指向自己了,随着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下,秦氏也跪倒了下来。 “夫人,老奴,老奴没有,只是偶然听见丫鬟来说才起了疑心的。要不然定是那丫鬟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说着她又看向秦氏,“大少夫人,你帮老奴解释解释啊,老奴真的无意要害大少夫人啊。” 站在一旁的流觞哼哧一声,还说没有,刚才就她喊得最积极。 “若是弟妹行事坦然,也必不会招致误会。”秦氏狰狞着脸开了口,“婆母,而弟妹所做之事太过神秘,不得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啊。” 苏绾冷笑一声,“嫂嫂可真会说笑。我不过是开了间铺子,怎么到嫂嫂嘴里就成了行事诡秘?按照嫂嫂这逻辑,那这世上但凡有点自己想法,做些事情不想声张的人,岂不都成了大奸大恶之人?嫂嫂被人蒙蔽,跑来污蔑我的清白,这事儿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嫂嫂觉得该怎么处理?” 苏绾继续道:“现在真相大白了,嫂嫂却还在这儿强词夺理。嫂嫂是觉得我好欺负,所以想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死死扣在我头上吗?你别忘了,这世上终究是有理走遍天下,不是谁的嗓门大、谁会胡搅蛮缠谁就有理。嫂嫂若是还想继续撒泼耍赖,我也不介意请族里的长辈们来评评理,看看嫂嫂这无端污蔑他人清白的行为,到底符不符合咱们家的家教门风!” 闻言,温氏和秦氏都心下一惊,温氏属实没想到苏绾竟然如此蛮横起来,竟还要请家族长辈?她真的不要脸面了吗?即便是自己可能被冤枉,可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 “可这东西既然是郑砚尘给你的,你何必在这里卖关子,耽误我们的时间?”温氏不悦道 “儿媳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在搬弄是非。这也是为着国公府的情境着想呀。”温氏一噎,顿时埋怨不出来。 “眼下看来,这个曾嬷嬷倒是一大祸患了。婆母如今喜欢清静,这件事又是冲着儿媳来的,那请我来处理吧。” 第45章 算计 曾嬷嬷当即吓的面容失色,“不不不,二少夫人您不能凭着几句话就处置老奴啊?您这是逼供。”看着秦氏和苏绾冷冰冰的眼神,曾嬷嬷不敢再多言,她又扯着秦氏的手道:“大少夫人,您帮我说句话啊,老奴可都是为了您啊。” 秦氏已然明白这都是苏绾的圈套,想想苏绾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引导着自己暴露出证据,秦氏苦笑一声,“嬷嬷,你自求多福吧。” 曾嬷嬷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氏,自己是她身边唯一可值得信任的人了呀。说来秦氏也真是无用,人证物证俱在怎还能让苏绾带了进去,当初秦家夫人看不上她不是没道理的。 然而不等曾嬷嬷说什么,苏绾便沉声道:“来人,将曾嬷嬷拖下去,她污言秽语,心肠歹毒,先堵住她的嘴。此人危害国公府罪大恶极,吊起来,不给吃不给喝。” 听着这般发落,温氏和秦氏都生出一股阴冷感,苏绾当真这么狠心? 温氏为了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先让人将秦氏带到院子中软禁起来,等天亮了再作打算。随之还有那男子也被关了起来。 苏绾见人都走的了,自己也转身走了出去。 “苏绾,你当真提前一点也不知道吗?”温氏看着苏绾的背影开口问道,眼神中带着审视。 苏绾脚步顿住,“谁会愿意自己名节尽失呢?倒是婆母,您相信我吗?” 温氏皱了皱眉,迎上苏绾那洞穿一切的眼神时只觉后背一凉,她相信吗?或许她希望苏绾因此被逐出家门。 “婆母如今年纪大了,至于阿嫂,我会好好提醒她,让她别再给婆母添乱了。”言罢,苏绾便转身而去。 温氏失神望着前方,直等李嬷嬷走进来她才收回思绪。 “李嬷嬷。” “老奴在。” “你说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化如此之大吗?” 李嬷嬷神色一凛,垂了垂眸子,无法作答。只得安慰道:“大少夫人如今频频出错,二少夫人这行事或许能顶事,夫人该开心才是。” 温氏笑的意味不明,“是吗?该开心吗?” 苏绾并没有直接回到听雨轩,而是先去了海棠苑。按照温氏吩咐,秦氏暂且幽禁在此,至于发落让苏绾看着办。温氏这是把锅甩给了苏绾,毕竟她不想得罪秦家。 苏绾走进屋内,看着秦氏坐在镜前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 “阿嫂容颜依旧。” 秦氏冷冷一笑,“目的达到了,你可满意了?”岁心,曾嬷嬷都被发落,眼下她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阿嫂这话说的好,若非她们惹事,若非阿嫂行为不端,她们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阿嫂该反思反思自己。” 秦氏冷笑,“你这样算计我不就是想让我出错,好除掉我身边之人,这样你主母的位子可以坐的更加稳当了。” 苏绾神色平静,未见喜怒,“阿嫂太高看自己了。”她走到秦氏身后的榻上坐下来道:“说来,阿嫂的娘家人好像也没有多在意你呢,你风光时她们未放在眼里,如今这个样子怕是更不愿看了吧。” 秦氏透过镜子看着苏绾那张讨人厌的脸,回头指着她道:“丑物,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嘲讽我?你以为你能风光到几时?你以为破密真的会让你安安稳稳做世子夫人?” 秦氏大笑起来,“别做梦了!若我真的出了事,你以为秦家会善罢甘休?到那时,就凭苏家能救得了你?” “是吗?”苏绾接过话来,“你在秦家有这么重要吗?假设明日你死了,秦家会找上门来为你讨公道吗?若说庶女,她们有的是,再嫁一个过来也未尝不可。” “所以呢?你现在的目的又是什么?就算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这样的笑话太过无趣,我只是想提醒阿嫂,不要指着婆母会饶恕你,你这次犯的错谁也救不了你。” “还不都是因为你?”昏黄光线下,秦氏面色黑沉。她起身朝着苏绾打去,“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奈何被跟来的下人拦住了。 苏绾见秦氏发了怒,太过聒噪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海棠苑后,流觞跟在苏绾身后,“少夫人,您意在激怒大少夫人?秦家若是参与进来,那我们岂不是更艰难了?”流觞有些担忧。 苏绾走在前面道:“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况且秦家早就想对苏家下手了。若是现在不解决,后患无穷。” 上一世,秦家为郑家和虞家搬到苏家出了不少力,今世决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明日让人把阿嫂放纵下人危害主子一事放出去,就说郑家对秦氏容忍已够。” “是。” 苏绾又看向夜空,此事若要成功,怕是还要一个人帮忙呀。 这边国公府的事刚刚落下帷幕,殊不知郑砚尘迟迟不归家也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芳香弥漫的雅间内,氤氲着一抹暧昧旖旎的气息。宽大的榻前,衣物凌乱散落各处,似在诉说着方才的热烈与疯狂。榻上的郑砚尘悠悠转醒,鼻间萦绕着女子身上的独特芬芳,他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女子背对着他,一截白皙如雪的背部展露无遗。郑砚尘微微皱起眉头,声音嘶哑地喊道:“绾儿?” 可那女子仍是没有反应,郑砚尘起身坐在榻沿上,因为饮酒过多到现在头疼的厉害,他双手撑在两边,沉着眸子看向四周。蓦地,眼睛瞪大了。 这不是国公府!而后他猛然看向身后的女子,只见那人翻了个身,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刘玉容?”郑砚尘不可置信张了张嘴,而刘玉容见郑砚尘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看了看全身也猛地起身,拿起仅剩的衣服遮掩着上半身。 “郑二郎君?”显然,刘玉荣也是不知所措的。 郑砚尘忙撇过头去起身穿上衣服,“乘风!乘风!” 他不敢大声叫唤,以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是乘风也不在身边。郑砚尘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郑二郎君,我们……” “今日之事,并非我有意,定是有人在这中间做了手脚。抱歉,待我缓一缓,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郑砚尘推开门,眼下已经是亥时,早已经宵禁了,楼上寂静不已。 郑砚尘看了看便退了回去,他按着眉心在屏风前坐下,打量着千味楼。乘风不可能随便离开他,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来着这里又是为什么?他努力回顾着昨晚的事情,只依稀记得刘家大爷拉了许多人来喝酒,有秦家的,沈家的,朱家的还有祝家的。 郑砚尘眼神暗了下来,朱家如今和王家走的近些,所以会是王家还是刘家算计郑家呢? 第46章 平妻 翌日,太阳初升。 郑砚尘先是将刘玉容安置好便匆匆去上职,在半路上遇到了被打晕的乘风。原来,当时自己醉酒要和朱家郎君出恭,也是那时自己消失的。乘风出来找自己却不成,自己反被打晕,还被扔在了千味楼外的水沟里。 这件事情很明显是别人有意为之,可眼下是要将影响降到最低才对。近几日国公府不太平,若是自己的事再传出去,别说是请封世子的旨意,便是他们父子二人的职位和声誉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郑砚尘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可眼下父亲又不在家,不能再出事端了。于是,他先是让人偷偷去调查千味楼之事。自己直接去了皇宫,直到黄昏时回到国公府,他先是去了又春堂。 来到母亲院中,郑砚尘尚且不知道昨晚发生的荒唐事,只见母亲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只觉一日不见,好似苍老了不少,叫人好不心疼。 “阿母,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 温氏挥退下人,示意郑砚尘上前来,她拉着郑砚尘的手道:“阿母没事。不过,我有事要问你。” “阿母请讲。” “你可曾送过苏绾什么珍贵东西?” 郑砚尘眉宇皱起,今日本就疲惫烦躁,温氏又提起苏绾之事,他尘心中更烦了。 温氏哪里能说昨日苏绾被诬陷之事,可她仍不想就这样放过苏绾。便再次试探道:“你们成婚之前可有送过她什么玉连环?” 郑砚尘眼睫一挑,神色顿了顿起身道:“阿母问这些做什么?我今日来就是想来看看你。你身体不适好生歇着,改日再来看您。”说着郑砚尘蔫答答起身出了屋。 温氏见状便也不再多问了,看着那样子自是送过,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出来罢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是这般没出息。 李嬷嬷在郑砚尘走后,便进来向着温氏提醒:“夫人,我看二郎君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温氏为着昨日的事还有些后怕,哪里有心情去想其他,又因着方才的事有些生气。况且郑砚尘为人自有分寸,若说闯祸倒不至于,只能是在朝中被挤兑了。她能帮上什么忙呢? 温氏挥了挥手道:“他是个成年人了,也该自己去解决了。总不能一辈子都要我和家主扶着他吧?” 屋外的郑砚尘并未深究温氏的目的。送苏绾玉连环之事,确实是他二人初见之时,那时的苏绾胎记被掩得毫无痕迹,不见半分瑕疵,双眸清澈明亮且灵动非常,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郑砚尘许久未曾见过这样明媚肆意的女子,春心一动,便将东西送了出去。只是得知苏绾的身世后,他也不好再提起这件事。 今日来的目的本想着提一提娶平妻一事的。自己与刘嫁娘子这件事终归是有违常理。若是两人没什么情义那还好说,她怀了孩子,一碗药下去,谁也不知。可是那刘家在自己成亲之前,几次三番要将刘家二娘子嫁于自己。他最怕的便是刘家人以此威胁,事情若是扩大,只怕于自己不利。 可看着温氏的状态,郑砚尘叹了口气。郑砚尘离开又春堂后,先是在自己院前徘徊许久而后去了听雨轩。 听雨轩内,苏绾正在用饭。 “少夫人,苏夫人传信来说,后日大郎君和二郎君都会回家,问你可有空回去聚一聚。” 苏绾闻听喜不自胜,“二兄也要回来吗?” 苏绾口中的二兄便是苏家三子苏晏昭的长子,苏诀。与两位兄长不同的是,苏晏昭幼时不喜读书,酷爱舞刀弄剑。自小的梦想便是在长大以后能够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他也确实做到了。如今获封威武大将军,都督沔中一带,因此全家人都搬去了西南。 而苏诀亦承父志,自小便被苏晏昭带在身边,如今在苏晏昭手下做个副将。 “二兄爱喝酒,后日我们多带些酒去。” “好。”流烟和流觞也是开心的不得了。 这时,嬷嬷来道:“少夫人,那曾嬷嬷现在仍是被吊在房梁上,嘴里都是些臭味。大夫人称病不管,大少夫人如今又被禁足在院中。看来她是真的要把这个甩给我们了。”昨日那曾嬷嬷被拖下去后嘴中便被灌了粪,如今全身都臭烘烘的。 苏绾笑了笑,“本也没指望着她们能给我伸冤。” “那个男倌呢?” “今日大少夫人曾派人悄悄去处理掉那个人,在这之前,咱们的人也见过他,他偷偷告诉了老奴另外几个人的去处。” “其他人找到了吗?” “都找到了。” 秦氏此前为了将苏绾的罪名坐实,甚至找了一群男倌来诬陷她。只是,没想到所有的事情都停在了郑砚尘那玉连环这一步。 “他们不就是要银子吗?我有,让他们把该说的都说了。至于曾嬷嬷一事,那是阿嫂的人,她自己也被骗了。就借这件事让阿嫂再出出气也好。” “是。”嬷嬷得了令便退了出去。 “少夫人,郎君来了。” 苏绾身子蓦地一顿,缓缓抬起头来,却见眼前一片阴影直压下来。她下意识地顺着那身影往上看,目光一点点上移,恰好撞进郑砚尘那深沉冷肃的目光之中。 苏绾微笑着放下银箸起身道:“夫君怎么来了?可用过膳了?” 郑砚尘也不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脸坐到食案前,苏绾见状便示意人去添碗箸。 郑砚这一整天要思考的太多根本就无心吃饭,如今饿了一天,又见案上的食物颇为丰盛,肚子也不由得叫了起来。 他拿起餐具便吃了起来。 “我今日来是要与你商量纳室之事。” 苏绾抬眸神色一惊,旁边的下人也是瞪大了眼睛。 郑砚尘低着头浑然不觉,只是用下达命令一般的语气道:“你如今管着这府邸,这些事也该由你来考虑。你我成婚半年连个子嗣都没有,传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所以,你若是不愿意担这个辛苦,让别人来便是。” 苏绾骤然牵了牵嘴角道:“不知夫君相中的是哪家女娘?” 郑砚尘看着苏绾的笑意,面色复杂道:“刘家二娘子。” “可与婆母商量过?” “阿母年纪大了,管不了这些事情了,所以才找你。” 苏绾点了点头,“可刘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若是让人家做妾怕是不妥吧。” 郑砚尘见苏绾这般坦然自若之态,莫名一股怒火自心底腾腾而起,遂加重语气道:“自是平妻。” 苏绾笑了,笑得颇含深意。 第47章 流言 “夫君为国公府考虑,按理来说我该支持你。只是如今公中着实拿不出太多的钱来,几日后还有看春宴这件大事。不如,你再等等,等看春宴结束了再好好筹划。毕竟是要娶刘家娘子,总得拿出诚意来。” 郑砚尘一听,心中忐忑起来,此事若真是刘家所为,现在先商量着安抚她们也好,就怕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 “看春宴是大事,娶妻也非小事。”郑砚尘冷肃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芥蒂的,可是你如今身份不同,还是要识大体的好。” 苏绾抿了抿嘴,“我就是因为识大体才劝夫君要好好准备,难道夫君就想用那点寒酸的彩礼将人家娶进门?你也不问问人家愿意吗?” “你!”郑砚尘一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起身出了门。 只等出了院子,郑砚尘转身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屋内还有那道来来回回的身影,他一时恍惚。原来她已经不在意到这个地步了吗? 而屋内的苏绾还没有什么反应,流觞便先抱怨起来,“夫人,您就说他可不可笑?” 苏绾浑不在意道:“人之常情而已,有何好生气的。” 流觞见苏绾神色如常,心中一喜。看来如今的少夫人对郑砚尘是一点儿念想都没有了,亏她还想着帮少夫人出出气呢。 “看来,咱们想的事情也可以了。明日去和刘叔说一声吧。” 流觞应了“是”又提醒苏绾去洗漱。 苏绾刚要去盥洗室,却听见门窗“啪”的一声响了。 “什么声音?” “喵——”恰在这时混球也叫出了声。 “你们先出去吧,我先歇会再去沐浴。” 流觞和流烟相看一眼便退关上了房门。苏绾抱着混球坐到案前。灯火摇曳之时,她抬头,只见红衣男子正抱着双臂站在那里,望着自己时带着浅浅笑意。 苏绾歪了歪头,声音温婉,“谢首司在期待什么?” “自是期望看到少夫人失落的神情,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呢。” 苏绾嘴角微扬,“首司一向很闲呢。” 谢隐坐到苏绾对面,“少夫人这回可是第二次指使本司了。” 谢隐接到苏绾让人送消息说有买卖可做且目标是国公府。等自己来了,却听到她们夫妻二人的对话。丈夫要娶平妻,这个曾经跟在郑砚尘屁股后的小娘子该躲起来哭才是。她如今夜里却与别的男子来私会,啊不对!应是理智地谋大事。那这苏绾也不见得有多长情吗。 “可是谢首司对买卖很感兴趣不是吗?” 谢隐哼哧一声,“你回回这么说,可也不见夫人的酬劳啊。” “怎么?你的人没有去找吗?” 谢隐垂眸,近几日东南和西北叛乱又起,忙着为圣上排忧解难,他也是昨日才闲下来的。关于苏晏辞之事便让信任的人去办,现在还是没有消息。这不排除苏绾是在故意浪费时间。 “说吧,今日有何新鲜事?” “首司可知道,郑砚尘为何急着要娶刘家娘子?” 谢隐皱了皱眉,“你问本司,觉得好吗?” “那是因为他必须要娶她,否则于他不利。” 谢隐皱了皱眉,只见苏绾嘴角微微扬起时浑身透着阴冷。 “那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苏绾依旧笑着,“难道首司不开心吗?这可是扳倒郑砚尘的好机会,你不是早就看他不爽了吗?” 谢隐深望着苏绾,笑的比苏绾还要阴冷,“你比我看他还要不爽吧?我现在真的怀疑你当初追在他身后是不是另有图谋。” 当初,他只觉得郑砚尘对苏绾是欲擒故纵,可如今他只觉得丫头玩得技高一筹啊。 “谢首司,他们郑家曾经要灭了我的族人。若是你,怕是要将他们祖宗拔出来吧。难不成,我还要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将苏家打入地狱?” 苏绾说没了方才的温婉笑意,语气眼神冷厉了几分。 谢隐盯着眼前的女子试探道:“所以郑砚尘与刘家女娘的事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苏绾眼神微闪,没错,就是她做的。她许久之前便让人跟着郑砚尘的去处,后来便在千味楼埋了人。她本想着连带那江蕴好好教训教训,只是江蕴身在苏家让她有些为难为难,谁知又出现了个刘玉容。 恰逢昨日虞家一党中诸多权贵子弟聚在一处,苏绾的人便偷偷在郑砚尘和刘玉容的酒中动了手脚,而后将身边人引开,结果自是她想要的。 “谢首司可从来都不是个犹豫的人,你到底做不做?” “做!当然做!”谢隐眼神阴骘道:“少夫人这条船我上定了。” “我可以想办法拖住郑砚尘,我需要首司在刘家的人帮我。” 谢隐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刘家有本司的人?” 苏绾佯装惊讶,“谢首司没有嘛?” 谢隐一顿,缓缓靠近眼前人,阴影将苏绾全然笼罩起来,可是苏绾却毫无惧色。 “有,当然有!” 苏绾眉眼微弯,“我猜也是。” 谢隐看着小女子笑的天真肆意,可这甜美笑容之下又隐藏着多少算计,想想都令人发毛。他勾了勾嘴角起身道:“有事让人去凤鸣楼找我,对了,少夫人下次去可走正门!” 苏绾望着空荡荡的窗户,心中暗骂登徒子! 两日后,苏绾以看春宴准备为由出了郑家要奔城外的庄子去。在这之前她先是去了苏家见两位兄长。 而京城中,关于国公府的流言也越发精彩。 “唉,你听说了吗?听说郑家大儿媳为了内宅之斗买通了几个男倌来诬陷那弟妹呢。” “真的假的,不会是被人使了手段,故意传的吧?”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没影之事怎会传出来?再说了,这郑家大少夫人怎会认识男倌啊。“ “你说得对!我还听内人说,那大少夫人身边的嬷嬷被无故处死了。“ “怪不得呢!想来这里面脏水可深呢!我说这郑家二郎老是在千味楼喝闷酒,原是家宅不宁闹得啊!“ “胡说八道!“秦氏听到传言后气得脸色铁青。曾嬷嬷死后她便一直未曾出门,苏绾迟迟不出现。 一定是苏绾这个贱人在谋划什么。 “我要见婆母!“秦氏朝着外面喊叫道。 “如今也是为人妻为人母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沉稳!“ 闻声,秦氏心下一颤。再抬头时,只见自己那嫡母秦夫人站在眼前,面色冷凝。 秦氏先是一怔,而后恍惚道:“母亲!“ 秦夫人打发了众人,坐到案前道:“我是真没想到啊,你竟被一个无知的野丫头逼到这步田地。” 第48章 被疑 秦氏一向对这嫡母害怕得很,如今见秦夫人这副冷厉模样想来是知道了一切,便慌忙跪下道:“是女儿不争气,本想着坦坦荡荡地做好这郑家主母,却没想到被那贱人所害,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秦夫人低嗤一声,“每每见你回家那样武扬威的样子,我当你多厉害呢。没想到你这脑子竟连猪都不如!“ 秦氏一颤哽咽道“是女儿太过大意,丢了秦家的脸。“ “你这大意的代价就是损失了我给你的老人和你自己的心腹?“ 秦氏一滞,顿时无言以对。 “女儿自知有罪,可女儿就是要谢罪,也要拉上那苏绾!她害的我失去夫家信任,害的秦家和郑家丢了人,女儿就是死也绝不会放过她!” 秦夫人面色如霜,“那个野丫头当真有这么可怕吗?你不是在外面还找了许多男倌吗?都去哪了?” 秦氏一惊,这些天心情颓废竟忘了这等大事。 秦夫人见秦氏的眼神便知道,叹了口气道:“莫怕,那苏绾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不知道惹到秦家会是什么下场!还有,我就不信这郑家二郎会允许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骑到他头上去!” 晚间,又春堂内。 温氏坐在案前沉着眼看着跪在地下的秦氏,而郑家大郎郑砚瑾则是呆呆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温氏看了眼自己的大儿子只觉心口堵了块石头。同样是自己生的,为什么两兄弟差别就如此之大呢?若是大朗能像二郎一般在自己媳妇面前能撑起来,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正无奈间,忽听到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到底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厉喝引得旁边的嬷嬷抖了抖。 堂内之人抬头,只见郑砚尘气势汹汹走来。他看了眼眼前的景象,便知外间听所传之事不是假的。 “阿母,究竟怎么回事?这外面流言就差把国公府淹了!” 温氏无奈叹息一声,随即让嬷嬷解释了前几日发生的一切。 郑砚尘怒瞪着地下的秦氏,“阿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目光锐利,很是可怕。 秦氏知道她这小叔子是出了名的重名声,凡是阻挡他前程的人和事都不会有好下场。 “二郎,此事都是阿嫂偏听了贱奴的鬼话,可我都因着你还有国公府啊。” “可阿嫂有没有动动脑子想想,就算给苏绾一百个胆子她敢出去招惹这种是非?你这分明就是在自掘坟墓!” 郑砚尘气得大骂起来,温氏和秦氏见郑砚尘对苏绾那心思仍是不放在心上,不由得苦叹。 “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是该好好想想如何解决,急也不是办法。”温氏开了口。 “没错,二郎,只要我们找到出口,将这件事情泼出去,让人以为是对家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这样流言总会消失的。” 郑砚尘眼神缓和了些。 “说来,今日我让人出去找那些男倌却不见了踪影,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此言一出,郑砚尘眼神微变,故意为之?难道说是和算计自己的人是同一拨人? 秦氏见郑砚尘怒意消减了些继续道:“这几日本就不太平,弟妹这个管理内宅的人却出了府,是不是太巧了些。” 郑砚尘蓦地转头,“你什么意思?绾儿不在府中?” “是,因着看春宴的事情今日一早便出了府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阿嫂莫不是想逃脱责任?看看春宴事关政事,且宴会在即他去了庄子上也无可厚非。” 秦氏讪笑:“二郎说的是,此事是嫂子狭隘了。只是这件事婆母本是交给弟妹来处理的,可弟妹却只处置了身边的曾嬷嬷还有那个人,至于外面的事情却一概未管。弟妹并非不知外面的事情,可近几日却未见他与我交谈或者做出应对,以至于我们现在才知道,耽误了时间让国公府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是有罪,可是弟妹这个掌家人做的也确实不称职啊。” 郑砚尘沉声道:“她是郑家人,难不成会傻到看着自己的被脏水污及却不清洗的道理?” “可她并没有把自己当郑家人。”秦氏小声道:“二郎难道没有发现?从益州回来后弟妹便奇怪的紧,先是将嫁妆移到自己的院子里,后来又学着掌家,从前她可从来不在意这些的。再细想想,自从弟妹掌家以来,咱们国公府可有一刻想消停过?” 郑砚尘眼帘一抬,眉头微皱。原来不只是自己,她们也觉得苏绾变化得太大。 秦氏又补充道:“而且我总觉得弟妹回来后脾气大了不少,也越来越斤斤计较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对国公府有了芥蒂。” 是啊,郑砚尘也陷入沉思,可是细想想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一个人可以变的如此之冷漠呢? 温氏见郑砚尘也沉默下来,看向秦氏道:“看来绾儿心中藏着事呢。丽娘,你带人去听雨轩找几个人问问。” “是。” 秦氏得了令,便去了听雨轩。刚进院子便碰上了低着头的玲珑,玲珑一抬头只见秦氏冷冷盯着自己,她忙跪在了地上。 苏绾并知此刻国公府的事。 她如今正身在苏家自己出嫁前的院中与阿兄叙旧。 苏绾拿出自己缝好的锦囊递给苏凛,“阿兄,这里面装了草药,能帮你祛湿热,你平日带在身上利于休息。“ 苏凛笑着接过,“有妹妹真好啊。“ “我看阿兄脸色疲惫,是不是行商途中遇到难处了?“苏绾担忧道。 郑砚尘摇了摇头,“近几日总担心阿父可又帮不上忙,觉得自己太过无用。“ “阿兄何出此言?父亲的事别说你事先不知,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事情牵扯到政事,你又不在朝堂,自然能做的少了。况且每个人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若都像你这样惆怅可如何是好?” 苏凛失笑了声,“妹妹说得是。” 苏绾又笑道:“人的价值并不在一件事上。你不在乎身份为家经商,这难道不是用处吗?在我心里,阿兄和父亲便是我的天地,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我便能心安。“ 苏凛会心一笑,摸了摸苏绾的头,面色放松下来。“我觉妹妹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通透豁达,还会哄人了“ 看着苏凛打趣却锐利的目光,苏绾一颤。 第49章 失火 苏绾垂眸浅笑,“人总要长大的吗?” 苏凛牵了牵嘴角,“在父兄面前不需要长大。” 苏绾嘴角弯起,面露羞赧之色。 “对了,二兄何时回来?” “他陪着张将军去了城外安抚流民,怕是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苏绾点了点头,“那我把礼物放这里,到时阿兄给他吧。” “好。” …… 皇宫内,景帝和谢隐对坐,低头看着眼前的棋盘。 “我说行之啊,你今日怎么回事?连输了几次,你从前可没对朕这般恭敬过呀。” 谢隐勾了勾嘴,“臣一时走神了而已。再来再来,这次臣定集中精力重现往日的荣光” 景帝挑眉看着收拾棋子的谢隐道:“你有事?” 谢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臣能有何事?不过是在来皇宫的路上听说了几桩趣事,心中觉得好笑罢了。” “哦~何事?说来让朕也开心开心。” 谢隐皱着眉有些惊讶道:“难道陛下没听说吗?国公府近几日出大事了。” 景帝抬头眼睛一亮,只听谢隐继续道:“听说那郑家大少夫人为了抢夺弟妹嫁妆和主母之位,找了一群男倌来诬陷自己的弟妹。” 景帝眼睛都直了,“何时的事?朕怎么不知道?” 还有,天下竟有这般恶毒的女子! 谢隐摇了摇头,“想来是虞郎令怕在朝堂上掀起一些不必要的风波,又恰逢郑国公不在京城,自己解决了吧。唉,也不知道那苏家女娘如何了,来日的看春宴还能不能继续。” 谢隐又落下一子,掀起眼帘看了眼景帝,只见他若有所思。 而此时被谢隐可怜的苏绾在苏凛的护送下,已然来到了城外的庄子上,苏凛在确保苏绾安顿好后便回了苏府。 苏绾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目光扫过这座极尽繁华的庄园。 此处名为极乐园,乃是郑家立下赫赫功劳后,皇上亲自赏赐之物。郑家得此殊荣,顺势将周围之地一并圈入其中,经过精心扩建,如今庄园占地百顷之广。每逢重大宴会,众人皆会齐聚于此举办盛宴。 庄子里的管事姓李,来向苏绾行礼。 苏绾进了堂屋坐到案前,“我此次来的目的相信你也清楚,看春宴并非小事,若是主上开心了说不定还会御驾亲临。所以,万不能出现一点儿差池。否则,不光是我,你也逃脱不了罪责。” 李管事双肩一凛,“少夫人说得是,老奴必定听从少夫人安排,势必将这次看春宴办的风风光光的。” 苏绾点了点头,“关于宴会安排的单子你拿来我瞧瞧,明日我们再一起商量。” “是。老奴已经让人将厢房都收拾妥当,婆子丫鬟也都安排好了。少夫人若觉不妥,老奴再做安排。” 苏绾挥了挥手,“知道了,至于下人,我身边的人便够了,我不习惯有太多人伺候,我喜欢安静。” “那若是少夫人没事,老奴就退下了。” “去吧。” 等李管事出去了,流觞进来点了上好的香,苏绾坐在那里静静看单子,流言和流觞便坐在一处陪着。 而李管事出来后,望了望四周。他招来一个小厮道:“里面二少夫人正在忙,她不喜欢吵闹,让那边上的人都不要出动静,或者走远一些。” 小厮道:“是。” 管事点了点头满意地负手离去。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流觞打了个哈欠,说道:“少夫人,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夜已深,反正还有两日时间,明日再查看吧。”苏绾沐浴完毕后回到房内躺下。 房间里静谧无声,劳累了一天,苏绾很快沉睡过去。 “咳!”深夜,苏绾突然感到喉咙干涩,便起身想喝口水。“流觞。流觞。”苏绾睡眼惺忪地呼唤着,却未得到回应。 此刻,她的额头布满汗珠。苏绾起身下床,正要穿上鞋子,望向窗外时,隐约看见一片红色。她擦了擦眼睛,只见外面已然火光冲天。 苏绾走到门外见流觞尚在沉睡,于是拿起一杯水泼了过去。 “少夫人,外面起火了!”流觞叫道。 而屋外虽然火势越来越大,可是院子里并没有因此而嘈杂。这时,忽听得一女子道:“来人呢,走水了!来人呢走水了!” “是流烟!” 苏绾让流烟在外面守着,看来是正确的选择。随即又听到一男子敲着锣喊道:“来人呢!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郑少夫人!”正在这时,身后出现一男子,苏绾回头只见苍翊站在那里。 “你为何会在这里?” “少主公托我来查此处,见人其中有人蓄意放火,看来要害你的人来自国公府。” “少夫人,再不走就晚了!” “再等等!” “少夫人说什么?” 苏绾静静听着外面喊叫声,猛烈的火势中她却极其镇定。 “我没事,请你赶紧离开,否则若是被人看到了,我怕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 “少夫人!” “回去转告谢首司,答应我的事请他一定做到,这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荧荧火光映照在苏绾的脸庞之上,她的眼神炽热而坚定,苍翊一时意识恍惚。 “怎么回事?”正在这时,外面突然有声音喊道,“快救火!” 苏绾眼神一亮,“是二兄来了。有人会救我,你走吧。” 苍翊一听是苏诀来了,转身没了踪影。 “你们还在愣着做什么!” “绾儿!绾儿!你在哪里?”苏诀的声音越来越近。 “二兄,我在这里!” 听到苏诀闯了进来,苏绾用手帕捂着鼻子来到他身旁。苏诀见苏绾脸上有污迹,胳膊上受了伤,好在不重,心下一松。 苏诀拉着苏绾和流觞便出了厢房。此刻,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除了院子里的下人,还有此地租种土地的农民。 “二夫人,您没事吧。”流言哭着道。 “我没事。” “您要吓死我了,我不过去出恭,便看见火势凶猛,可外面却没有一个人,我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二郎君及时赶到!” 苏诀一听,锐利目光扫了扫站在一旁的下人,只见他们低着头,面色复杂。 自己本是跟着将军去城外查看流民,不想路上有人来给自己送信说着极乐园失了火,苏绾在里面,他二话不说便赶了过来。刚来时,这院子里只有一个流烟和小厮在喊人,看来这火来的很是蹊跷啊! “里面可还有贵重之物?” “有一些账本和单子。” 苏诀见火势小了下来,将苏绾安顿好便冲进了房内。 “这是怎么回事!” 苏绾抬头看去,只见郑砚尘面色急切地走了进来,等看到苏绾安然无恙后转而又换上冷肃的神情。 他走到苏绾面前道: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50章 逼迫 苏绾盯着郑砚尘默不作声,一旁的流言解释道:“方才起了火,少夫人差点烧死在里面。” “好好的怎么起了火?怎么这么不小心?”郑砚尘急道。 “郑郎君是在质问谁呢?” 郑砚尘闻声转头,只见一伟岸身影站在那里。苏诀脸上带着些许灰渍,却难掩其丰神俊朗之貌。然而,那俊逸的面庞之上,冷意如霜。 郑砚尘脸色微变,“二兄怎么会在这里?” 苏诀走过来,“怎么?你们国公府的人不管我妹妹的死活,难道我苏家人也不能管了吗?” “二兄哪里话?此事确实是底下人疏忽,一会我定会好好责罚。” “是吗?你舍得的吗?只求别怪我妹妹就谢天谢地了。毕竟,你们国公府连条狗都高贵的很。” 苏诀说话很是不客气,这让郑砚尘的心中涌起一股不悦。可他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他还是勉强维持着笑意,“二兄哪的话,都是我的错。” 苏诀不再理他转身道:“妹妹,咱们回家。别怕,阿兄帮你撑着。” “二兄!”未等苏绾回答,郑砚尘抢先道:“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苏绾的家如今在国公府。回去后我自会好好照料她。” “你要拦我?” “二兄不是我不懂事,而是出了这样的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绾若是回了苏家,传出去,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国公府?你是也是识大体之人,请不要为难妹夫才是啊。” 苏诀失笑,“你们国公府还差这点脸面?” 郑砚尘低着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二兄,我没事。”苏绾站了出来,“确实有许多事需要解释清楚。你放心,我会让人给苏家传消息的。” 苏诀见苏绾有自己的打算只得应下,“好,妹妹别怕,我就跟在你们身后。” 上了马车后,郑砚尘一脸冷肃坐在主位,苏绾在一旁也不搭理他。 “二兄什么意思?这是在告诉外人我郑家欺辱了你?” 苏绾皱眉看向郑砚尘道:“夫君,这火不是我放的。若是你的亲人无故身处火海,那下人还不以为然,你是什么心情?难不成骂你那妹妹说她蠢?连不久后要失火都不知道?” “你!”郑砚尘脸色一滞。 “夫君不可怜我,我的兄长可怜我,夫君觉得这不应该吗?” “我可没这意思!” 国公府内,因近日之事,众人皆显死气沉沉。一家人严肃地坐在偏厅,连常年居于吃斋念佛足不出户老夫人郑此刻也走了出院子。 温氏听闻下人来报说是极乐园失了火,心中恍然,又听说没有人伤亡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二少夫人的兄长苏家二郎及时赶到。”那下人继续道:“听说当时苏二郎觉得那里的下人干事不利当众发了怒,就连二郎君也没给好脸色。” 温氏一听又变了脸色,“放肆!什么东西也敢朝着我儿子吆五喝六!而且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苏绾去了就失了乐,我倒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温氏又想起近几日的杂事,对苏绾的愤怒更甚,这次非得让二郎修了这丑物不可! “大夫人,二郎君和少夫人回来了。” 温氏面色如霜,“回来的好啊。” 不多时,郑砚尘和苏绾便被引进了偏厅。甫一入厅,便见听得啪的一声。二人抬头看去,见在场之人都讪讪看向捶着案的老夫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不跪下!” 苏绾惶恐,“不知儿媳犯了何罪惹得祖母不悦,请祖母示下。” “好啊,我问你,近几日城中流言可听说了?” “儿媳出去时听说了些。” 郑老夫人老面色讥诮,“哦~作何感想?” 苏绾低着头道:“何须去听那些没头没尾的话?我们若行得正坐得端,区区几句话淹不了咱们国公府” “放肆!” 苏绾一凛。 “哼!好好端端的怎会传了出去?” 苏绾疑惑,“这就需要问问阿嫂了,事情的起因在场之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可你作为代管后宅之人难道就不管了?如此说来,要这个主母有何用呢?” “请祖母明察,孙媳也是出门时才得知的,想着回来商量如何解决。” 老夫人一双浑浊的老眼透着寒光,“你觉得该如何?” “想来是外人钻了空子要趁机损郑家一把,我们需要找到源头,让外人知道是陷害。” “确实是被坑了。”温氏接过话来,“只是不知道这坑害国公府的的人究竟是外人还是内里呢?” 苏绾睁大眼睛,“儿媳愚钝,还请婆母解惑!” “你不只是愚钝,还是吃里扒外呢!” 苏绾瞪大了眼睛看向温氏,“难不成婆母是在怀疑我?” 秦氏:“弟妹,别装了!你记恨我教训你,便要拉上整个国公府来赔罪。说到底,我当初还真是小看了你啊。” 苏绾面色急切,“我没有错!空口白牙便要让我担这个罪名,还请拿出证据来!” “做没做你心里清楚!从今日开始你禁足听雨轩内,对牌交出来。你品行不端,别说是郑家宗妇,便是如何为女子都不知道,明日我会下帖要苏家人来看看!” 苏绾眸光一惊,禁足还要让娘家人来给个说法,这明显是在告诉世人这件事情是苏绾做的,然后等休了她,把责任推给苏家。郑家人最爱打这样的算盘了。 “夫君你觉得呢?”苏绾看向郑砚尘。 郑砚尘心里犹豫,以自己对苏绾的了解,她不会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来,可想到他们一家人对苏绾的分析,总觉得苏绾对郑家有戒备。郑砚尘想到苏绾应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即便这件事不是苏绾做的,这些时日也绝不再让苏绾露面。 “你这几日掌家屡屡出现纰漏,确实是做的不够好,先休息几日吧。” “这主母的事儿媳没做好,理应担责。但事关儿媳的声誉,儿媳绝对不服!”苏绾眸中透着坚定。 “你想做什么?” “儿媳要证据,否则就是死也不认这个罪!” “放肆!吃里扒外不说竟还敢顶撞长辈,将她关入祠堂,打上三十戒尺!明日让苏家长辈和京城的人都看看这就是她们养的好女儿!” 苏绾见老夫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苦笑一声,“天若有眼,必然不会叫我这般冤死!”说着,苏绾转身猛向身后的柱子上撞去。 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快拉住她!” 第51章 禁足 “少夫人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想想大爷,想想亲人,若是没了你他们该怎么活啊!”流觞抱着苏绾嗷嗷地哭着。饶是被撵的远远的下人也听到了二人这一番哭诉。 “住口!!” “二郎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将她带下去!”温氏急了。她没想到苏绾会这样不管不顾,她是恨不得这个贱人死了一了百了,可不是现在。若是来日传出出郑家逼死苏绾的流言,那他们可就真的洗不清了! 郑砚尘也回过神来掐着苏绾的肩膀道:“不要再无理取闹!你若真的还将自己当郑家人就莫要再做毁了国公府的事!” 见苏绾听进了耳朵里,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委屈,可是谁不委屈?你已经为人妻了,连这点事情都承担不了吗?真有什么事等我回去说,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绾终于冷静下来,红着眼眶道:“好,我等着!”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郑老夫人气的面如土色,“看,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好儿媳啊,礼义廉耻她心里是一点都没有啊!” 而苏绾回到听雨轩后心情却是平静如水,她躺在榻上翻着书。郑砚尘在事情结束后曾来过,他想和苏绾好好交流,可是苏绾连个好脸色都不给,郑砚尘也不想吃这个气便离开了。 “夫人,你说郑家真的要赶我们走吗?”流觞面露担忧。 苏绾翻着手中的书浅笑着,“她们不是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吗?” 流觞撇嘴,“可是,奴婢深感冤屈。您曾为二郎君在京城备受嘲讽,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奴婢实在为您不值。” 苏绾轻抿嘴角,“值与不值,都是我的选择,如今这般报应,我也甘愿承受,谁让我错看了人呢。不过,现今我选择与郑家为敌,亦是我的决定。无论做出何种选择,迎来何种结果,我皆坦然受之。” 从前,她识人不清,可那却是她的一片真心付出。如今,她与郑砚尘隔着血海深仇自然要一一讨回来。 而她也知道过往不可追,未来犹可待。日后,一颗心只为自己和亲人而活。 “你们也不必神伤,后面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好好休息,留着力气等着做正事要紧。” “奴婢知晓了。”流觞知道苏绾需要安静便很自觉地关上门出去了。 “少夫人如今还这么悠闲呢。” 苏绾抬起眼帘,只见谢隐负手站在那里,表情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不过许多事情还得靠他才是,所以苏绾自然要笑脸相迎。 “谢首司总是来的这么及时。”苏绾起身道。 “眼看着看春宴就要来了,夫人却没了自由。怎么?要不要我带你出去?” 苏绾看向谢隐时有些情绪不明。自由?她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可一想到上一世的情形她心中还是忍不住颤动。 见苏绾面色不对,谢隐话锋一转,“你不会就这么等着被休出门,然后灰溜溜地回到苏家吧?” 他知道苏绾必定不会坐以待毙,他只是好奇这女子会如何做。一想到那日苍翊来报,说是苏绾似乎对那场大火早有预料且用自己的性命来赌。他便对这个女子更加好奇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在他看来实在愚蠢,可到了苏绾这里他却觉得苏绾不会让自己有损失的。 苏绾眸光微沉,“自然不会,而且有谢首司在,我怎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呢?” 谢隐嘴角一平,缓缓走到苏绾身前,女子的身高堪堪到她肩膀处。 苏绾抬头看着他,手中的书无意间掉落,谢隐及时接住。 “你就不怕本司连你一起算计了?” “自然不会的,我与首司之间还有许多共同目标呢,毕竟你还需要我。” 谢隐似笑非笑,“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可我不是什么大善人,你的事本司帮你做了。好好活着,来日还要偿还本司的人情。否则,你知道的,便是连祖宗本司都不会放过的。” 谢隐将那书还给苏绾,挑眉问道:“可懂?” 苏绾平静接过,“自然懂。” “希望本司还能看到那个大杀四方的少夫人。” 谢隐出了国公府后苍翊来报道:“少主公,下面来传,人找到了,在扬州。” 谢隐眼神眯起,“扬州?” …… 却说苏家在听了苏诀回来的抱怨后,一整夜都在担心着苏绾会如何。于是,第二日程氏便风风火火去了郑家。 而苏晏殊在入宫时也遇见了刚刚回来的郑巍澜。郑巍澜本想上前打招呼却见苏晏殊冷着脸走了,他脸色便沉了下来。 等会回了家,听说了近几日发生的事,又碰上程氏在撒泼,郑巍澜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不过几日,这国公府险些被掀翻了。 “你为何拦着我与那苏夫人理论!”温氏不解,本想着今日要苏家看看苏绾的德性,而后休了那贱人。可没想到郑巍澜回来后将程氏安抚了下来。堂堂国公府受了委屈还被骂,谁能忍下这口气? “已经将事情闹大了,你便是骂的再大声,余下的只有讨不完的官司!当务之急,是要将事情按下去才是正理!” 温氏抿了抿嘴,“那要不找个理由先将看春宴推了,等解决了,再补回去?”看春宴邀请的可全京城的王公贵族,国公府这几日不太平,那些人少不得要借机嘲讽。 “越是这样就越证明我们心虚。且就算是有理由也来不及了,圣上说要参宴,推脱不得。” “什么!”温氏一听如雷轰顶,陛下一向不喜这种热闹的场景,如今怎么突然要参加看春宴了。不过一刻她便明白了,这圣上明摆着是要看她们的笑话啊。 “先让大儿媳来办。让她出面,也好证明我们国公府没有冷落她,如此也能纠正外面传言不实。” “就这么办!” 这边郑砚尘因着流言不得安宁,可还有另一桩事需等他解决,而刘玉容这几日同样忐忑不安。她自从回了刘家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江蕴来找自己,她也称病推掉了。 想起那日的事情刘玉容便心有余悸。她是中意郑砚尘,恨不得立刻嫁给他,却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堂堂世家大族之女,还未成婚便做出这种事,传出去还能活吗?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总不能真的一尺白绫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年华吧。于是,她让贴身的婢女偷偷买了些防止怀孕的药,并且思考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阿兄。 “女郎,大郎君来了。”贴身丫鬟来报。 第52章 春宴 “玉容。”刘家二郎走了进来。 刘玉容起身,“阿兄。” 刘二郎:“我是来看看你。”随即他坐到案前道:“我发现你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没什么事吧?” 刘玉容捏了捏衣角正在犹豫要不要说这件事情。阿兄是疼爱自己,可自己做出这等丑事,阿兄会不会觉得自己丢人?且刘郑两家因着之前的误会关系也不如从前,阿兄会帮自己吗?可是,看着郑砚尘冷处理的态度,刘玉容觉得还是要和阿兄坦白。 “阿兄,我有话要和你说。” 刘玉容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刘家二郎眉头紧促起来。 “你!” 刘玉容自觉无言,说完后便不敢抬头。 “为何现在才说?” “阿兄,我也知道此事与刘家无益,可我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刘玉容哭的梨花带雨,二兄见了也不忍心再斥责。只是这事太过分,且那郑砚尘迟迟未给出回应,难不成是想这样算了? “你还嫁给他吗?” “想!” 刘家二郎脸色沉下来,“那就听我的。” 很快便到了看春宴这一日,京城茶馆酒楼到处仍是流传着关于郑家的传言。先是苏绾险些自杀,后秦氏代替苏绾安排看春宴引起争议,又有先前郑家流言可能是王家一党无诬陷的说法,甚至具体到了某一世家。总之,郑家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依旧照常准备宴会。这日,国公府内的人都去极乐园,唯独苏绾禁足于听雨轩。 苏绾来到玲珑的厢房看望被秦氏痛打的玲珑。 “二少夫人。”玲珑趴在床上,仍是不敢动弹。那日秦氏来搜苏绾的院子,玲珑无意间冒犯到大少夫人便被秦氏打的下不来床。看来,秦氏对玲珑先前往曾嬷嬷身上引罪之事记恨她。 “你都这样了,不必多礼。” 苏绾坐到床沿上,看了看玲珑背部的伤口,面楼心疼。 “怎么打的这么严重!” “我带了些上好的药来,一会让玉洛帮你敷上。其他的你不用着急,左右也无事可做,好好休息。” 玲珑见苏绾面色温柔,不由得委屈的哭起来。“都是奴婢不好。” “哭什么?有朝一日,我给你讨回来,咱们院子里的人岂能无故被欺负?” 玲珑抬眸望向苏绾,想到自己曾为秦氏屡屡陷害她,如今亲主子欲杀自己,被害者却想为自己出气,故而心中愧疚不已。 ...... 即便是晚春时节,极乐园依旧生机盎然,这里一早便人潮涌动。世家大族的男男女女身着靓丽服饰,纷至沓来。园内热闹非凡,处处彰显着繁盛之象。 郑国公和温氏以及郑砚尘站在门接待来客。 王家一党的人因着这几日的流言并没有给好脸色,而虞家一派的人也因着近几日郑家之事牵扯到自己,面上同同样不好看。 女眷纷纷入了后花园内的客厅内,秦氏热情地招呼着。 “朱夫人好久不见呀。” 郑老妇人看着朱家人来到厅内,眼神微闪。朱家嫡女朱慕宁实乃当今世家之典范,老夫人当初有意让郑朱两家联姻。奈何两家利益对立,不得已作罢。如今朱慕宁虽在扬州,可是早已经被许给了王家。她又想到如今的孙媳妇,叹出一口浊气,都是命啊。 “唉,那二少夫人竟然真的没有出现。”刘夫人对着旁边的秦夫人道。 “听说是病了,谁知道呢?不过她很少抛头露面,要么是犯了错,要么是郑家不想让她丢人现眼罢了。”秦夫人又摇了摇头,“你说这郑家二郎一表人才,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媳妇。” “小声点,苏夫人来了。” “来就来了,我还怕他苏家不成?” 不一会,有人传道陛下御驾亲临,女眷们纷纷起身去了前院的花园。 景帝来到园中的主位上道:“你们不必这样,朕今日也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今日不言其他,只求要玩的开心。” 听圣上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再次说说笑笑起来。 等坐了下来,一位华服夫人问温氏:“怎么只见大儿媳,未见你们家的另一位?” 温氏干笑一声,“儿媳身子不舒服,不便出席。” “唉,说来没怎么见过你家二郎带着内人出来呢。” “没什么新奇的,再说了,身子不好自然无法多走动。” 那夫人又转头向程氏道:“你侄女身体弱,你没去多看看?” 程氏笑着道:“我家侄女我自然心疼,难不成还要等着别人来关心?” 那夫人一噎不再搭话。 而跟来的刘玉容坐在母亲身旁眼神却一直打量着对面的郑砚尘,只见他旁边的刘二郎向他点了点头。 “子墨,你魅力是真的大呀,看把我妹妹迷得。” 郑砚尘手一顿,看向刘二郎,面色有些心虚。 “不过那如今那夫人实在配不上你,连个子嗣都没有,如今你情义做到了也就够了,也该娶个上得了台面的妻子过体面的日子了。若不然,都白瞎了你这人。” 郑砚尘只笑笑不说话,而这一切都听在谢隐耳中,他只微微一笑,心道:究竟是谁不体面还说不定呢。 “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这般吵闹?”循声望去,只见一众人围在不远处,中间传出叫骂声。 “那斌怎么回事?” 丫鬟伸着脖子道:“好像是有人在闹事。” 闻言,程氏起身凑了过去,而一旁的夫人们也跟着凑了过去。 “什么百年世家!我呸!一群吸血鬼,恬不知耻地想霸占人家的嫁妆,还妄图把人扫地出门。自己在外面与人苟且,不知廉耻,却还倒打一耙诬陷老实人。祖宗留下的基业就是被你们这群无耻之徒给败光的!” 郑义骂的激烈,一旁的人脸色各异。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这个疯子赶出去!”郑国公穿过人群,见郑义在胡闹,心中暴怒。可是这个日子,尤其风圣上在此,怎可当众闹出人命。 “不用你们来赶!爷爷我自己走!我为你们国公府兢兢业业操劳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们呢?如今的荣华富贵,哪一样不是踩着我们的血得来的?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想卸磨杀驴?做你们春秋大梦吧!” 郑国公脸色铁青,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紧咬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将他带下去!” 当着众人的面他自不好下杀人的命令,不过他的下人知道该怎么做。 第53章 闹掰 “还不快押下去!念在你是府中老人,郑家任凭你如何发疯都未曾处置你。可如今你竟然闹到众人面前惊扰圣驾,实在该死!”郑巍澜大义凛然道。 身边的小厮看了眼郑巍澜的眼神便知道主人的意思,于是和另一人牵制住郑义就要带下去。 “等等!” 一颇具威势的声音传来,众人齐刷刷地转身只见景帝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陛下!”郑国公老脸一惊,忙跪下道:“叨扰到陛下,微臣有罪!” 景帝坐了下来,众人纷纷站在一旁,不敢发声。 “发生何事?” 郑巍澜讪讪一笑,“不过是下人吃醉了酒,脑子不清醒,老臣这就处理掉。” 说着就挥手示意要求将人带下去,那郑义一听是皇上,哪里还敢叫唤。 “方才这老人在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着实有趣,不妨让他留下来给大家解个闷儿。”谢隐噙着笑意,一脸的玩世不恭。 此话一出,郑家人脸色皆是不好看,心尖也提到嗓子眼。 那郑砚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道:“谢首司,莫要将你平时那不着调的做派搬到这里来,这是公宴,若是惊了圣驾你该当何罪?” 谢隐眼神飘过郑砚尘看向景帝道:“还请陛下恕罪,微臣只是觉得此人甚是有趣,相信陛下会喜欢的。” “哦~是吗?”随即景帝伸了伸手道:“让他近前来。” “陛下,这不妥吧。” “无妨!” 景帝点头应允后,谢隐示意身边下属将郑义押到皇帝面前。郑义双腿早已吓得发软。这时,拖着他的苍翊轻声说道:“莫怕,有话照实说,陛下圣明,自会公正决断。 郑义眼神一听,眼神亮了亮。 “你方才说了什么?朕还想再听听。” 郑义望向小皇帝,眼神温和。他微微叹了口气,而后起身跪着说道:“老奴不过一介奴仆,本无资格见到圣上。然而明君在此,老奴认为,断不能让这般人家玷污了大昌的风气。” 景帝皱了皱眉,淡淡道:“放肆!” “陛下。”郑巍澜即刻上前打断,“此人有疯证且病了许久,老臣怕不吉利,还是将这人交给老奴来处理吧。” 景帝目光一凛,沉声道:“朕乃天子,自有祥瑞护体,病气没那么容易传给朕。” 郑巍澜面色惶恐,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老臣一心只为陛下安危着想,绝无他意。” “好了,你是这大昌的肱骨,如今遇到了难处,朕这个国主有责任替你争正名。”景帝看向郑义道:“你继续说!” 郑义缩了缩继续道:“请陛下明鉴,郑家人品行不端,不配为朝中肱骨之臣。” 景帝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摔道:“此话何意?” 郑义想到前后都是个死,不防死的痛快一些,索性都吐露出来,“郑家人欺骗百姓在前还要销毁人证;其大少夫人更是不顾女德,为着私人恩怨陷害弟媳,险些害了弟媳的性命。如今还妄图杀人脱罪以正民心。陛下,老奴对国公府有情,实在是不忍看着这郑家先祖的名声毁在他们手里啊。”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们都变了脸色。 郑义也曾跟着老国公鞍前马后,受其恩待。如今到了庄子上屡屡遭受虐待,唯有那二少夫人关心自己。这几日,听下人外面的传言,痛骂郑家都是一群狼心狗肺之人,只觉天道不公。今日他便要当着这世家王公的面,让人看看,这郑家的心有多黑。却没想天子也在。 此刻,景帝坐在案前看着地下的郑义沉默不语。 虞朗上前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而后指着郑巍澜道:“郑国公,你可知罪?” 郑巍澜身体一颤,吓得面色苍白,果然虞家是要将郑家弃了。 “明知道这人已经疯了,以怨报德,如今还扰乱了这看春宴,惊了圣驾!你存的什么心?” 郑巍澜回过神来,哽咽道:“臣有罪!” 虞朗沉声道:“来人,还不赶紧将人带下去!” “等等!”苏诀沉着脸走了出来,让虞朗脸色微变。 “陛下明见,臣有话要说。” “准!” “前日夜晚,这国公府的二少夫人也就是微臣的妹妹,在这极乐园准备宴会之事却险些被烧死,可下人们却没有一个出手相救的,臣想问问国公这是为何?” 皇帝眉头蹙起看着郑巍澜道:“可有此事?” 郑巍澜赧然道。:“此事事意外,想来是有什么误会。苏绾是我郑家儿媳,我们自然要护着。苏二郎君心疼妹妹老臣理解,但是你想以此事来诬陷苏家,老臣不服。” 看戏者不由得思忖,诬陷?难怪之前苏家和王家一党走的近,原来苏郑两家早就闹掰了。 “哼!那为何不让妹妹来参宴!” 景帝抬眸这才意识到苏绾不在。 这时郑砚尘也跪了下来道:“陛下,微臣可解释。” 郑砚尘见景帝颔首便继续道:“内人那日受伤了伤,再加上身体不舒服,她人又喜静,我们这才让她留在府中静养,同时也关注着府中的杂事。至于失火之事,微臣调查过,确实是一小厮不留心,微臣已经将那人杖毙,此事这里的管事可以作证。” 景帝默了默,“既然人没有性命之忧,你也罚了人,此事朕觉得有无不妥,苏诀消消气。” 苏诀眉心紧拧,想到今晨苏凛提醒自己的流言又问道:“微臣还有一问题,请问近几日城中都传妹妹回郑府后险些被逼自杀,我想问问此事可当真?” 郑义也点了点头。 郑巍澜只觉好笑,“笑话!既是传言自是假的。” “那又是为何传出来的?” 郑巍澜见苏家步步紧逼,圣上似乎对此事也颇有想法。看来今日两家注定要闹翻,幸好他们早有准备。 “此事老臣实在汗颜,没有脸面说出口啊。” “爱卿但说无妨。” 郑巍澜犹豫道:“还是让老臣的妻子来说吧。” 温氏走上前来跪在地下哽咽道:“是绾儿她,她不检点,被我们发现了后无地自容,妄图自杀以谢罪!” 苏诀忙指着道:“你胡说!” 程氏也忍住站出来了,“郑夫人,说话要凭良心啊!这奴才刚才说过了,分明是你们做贼心虚,想要毁灭人证,如今竟然想要将罪名加到我们苏家女儿身上。” 程氏跪下道:“臣妇求陛下做主啊。” 温氏回道:“我们岂会诬陷自己的儿媳来丢这个脸?证据我们自然有,不过是想给绾儿和苏家留分体面罢了!” 第54章 公论 程氏被气得脸色惨白,一直站在人群后的苏晏殊终于站了出来,“陛下,我苏家虽不如郑家那般强大,可我苏家的女子绝不会做出这等私德不修之事,微臣愿以生命担保。” 苏绾回了府后曾派人传来消息,说看春宴上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慌,平心而论就是。看来,郑家早已经等着把苏绾踢出国公府了,既如此还顾忌什么体面。 温氏冷哼一声,“品行端正?我问你,她偷偷在凤鸣楼对面开铺子这是小事,可是去凤鸣楼做什么?”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天呢,国公府的少夫人竟然去了妓院?难不成真有见不得人的事?而默不作声的谢隐皱了皱眉头。 “你,你胡说什么?”苏诀和程氏眼中直冒火星。 “我不像有些人岂能空口白牙乱说,此事我们让曾经调查过,里面的姑娘更是直言见过她!你若不信,我们可以问问!” 看着温氏一脸愤怒且坚定的模样,程氏吓了一跳,可是她当即反应过来,不会的,一定是他们诬陷。 见温氏说的振振有词,不只旁人,就连郑砚尘也惊呆了。父母从未跟自己商量过这一茬,他们是什么时候找到的证据? “真是好大一出戏啊。”旁人窃窃私语之际,谢隐缓缓走了出来,“陛下,臣以为这不是小事,事关朝臣的名声,还是要处理明白才好。” 景帝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事本是家事,可已经到这地步,看来不公开给个说法,只怕对两家都都不利。朕不是摆设,有责任解决你们的烦恼。郑卿,不若你将人证物证找来,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老臣遵旨。” “陛下,微臣觉得郑家二少夫人也应当在场。毕竟此事也涉及到她。”谢隐低头道。 “有理。砚尘,她是你的妻子,不如你将少夫人带来吧。” 郑烟尘脸色紧绷,“微臣遵旨。” 郑砚尘起身走了出去,而其他郑家的人都被谢隐手下的玄卫司使围住。按理来说苏郑两家的家事皇帝做主无妨,其余人等不好在一旁。可事情已经闹开,倒不如审出个结果,也好平了这谣言。 很快郑砚尘便回到了郑家。 苏绾起身只见郑砚尘匆匆走来,面色不好,听闻陛下要见自己,这不是小事,赶忙换了衣服去了极乐园。 马车上郑砚尘一脸的冷沉,苏绾见状也不敢多言。 “绾儿,你觉不觉得自己变了?”郑砚尘抬眸看向苏绾,眼神有些悲凉。 苏绾平静道:“人总是会变的?夫君没发现自己也变了吗?” 郑砚尘眸色深沉,“你恨我么?” 苏绾:“夫君,恨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若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与自己过不去,那是傻的。” 所以,她要与郑家过不去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也都是你做的?对吗?” “夫君指的哪些事?”苏绾不解 马车很快便到了极乐园,可巧的是,郑家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马车上走下一个十分妖娆的红衣女子,两人对视一眼便进了院内。 此刻,景帝坐在屏风之后,三人向他行礼。 景帝看了眼苏绾,见她面色哀伤,眼神无光,整个人如同被双霜打了的花朵。他心中怜惜,将方才的事情一一说来,苏绾看了眼身后跪着不敢抬头的女子,身子摇摇欲坠。 “绾儿!”苏诀不忍,上前扶着。 苏绾正了身子,哭诉道:“此事,此事都是臣妇不好,请陛下发落吧。” 景帝瞪大眼睛,“你认了?”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此事和任何人无关,请陛下发落吧。” 众人只见苏绾跪在地上只说都是自己做的,心中有疑问,便是再没脑子的人也绝不会这么祸害自己的名声,累及娘家人吧?又想起坊间传言她自杀之事,难不成苏家威胁她? 而郑家人更是惊讶,前几日那个坚韧的苏绾去哪了?他们还没拿出证据就认了? “你都做了什么?”景帝问道。 苏绾吞吐,“不该隐瞒自己开铺子,还有不该去那凤鸣楼。” “你为何去那里?” 苏绾看了眼郑砚尘,景帝加重了语气道:“说!” “是,是去找夫君的。” 温氏一听骂道:“你胡说什么?分明就是你去偷人,我们本想给你留分体面,没想到你竟然竟还敢栽赃我的儿子,你疯了吧?” “陛下面前不得妄言!”郑国公提醒道。 苏绾再次抽泣,“都是我不好,陛下所有的错我都认了,可是可是”见苏绾欲言又止,景帝更是不解,“说便是,朕替你撑着。” “陛下!”郑巍澜站出来,吓得苏绾紧忙闭了嘴。 “郑家此前实不愿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毕竟苏太傅德高望重,为世人敬仰。然而今日竟闹到这般田地,女子依旧不知悔改,还妄图把此事的罪责推给国公府。我郑家万万担不起此等罪名,老臣在此恳请陛下给个公断。” “国公想如何?” “陛下,此苏氏女行为有失,实难再为郑家妇,老臣恳请陛下做主,休了此女,还郑家一个清白之名。” “苏家女娘,你可还有话要说?”郑家人急不可耐,可景帝似是有意拖延。 “其实,其实那个与人苟且的人不是我!”说着苏绾大哭起来,“陛下,那个人是他!”苏绾指向郑砚尘道。 事情翻转太快,氛围一瞬安静下来。 温氏见郑砚尘神情呆滞,急忙道:“陛下,此女要脱罪,可我们不认。老臣恳请将证人带来,让大家看看此女的嘴脸。” 苏家人此刻眉头紧皱,心中怒火焚烧。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道:“陛下,外面有一婢女突然闯入,说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宣!” 不多时,只见一婢女跟着走了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玲珑,是听雨轩的,但其实是大少夫人安排在二少夫人身边的。” 一旁的妇人们冷笑一声。好吗,郑家内宅的烂事都舞到陛下面前了,这一趟可真是没白来呀。 “奴婢想说,男倌之事是大少夫人一手策划的,大少夫人曾经让奴婢偷二少夫人的东西以此来做物证。” “还有呢?” “还有,郑家二郎君与人私通却栽赃陷害二少夫人!” 众人再次满脸愕然,郑家二郎?私通? 景帝挑挑眉看了眼郑砚尘再次问道:“可有证据?” 刘家方才还在看好戏,闻听火烧到自己身上,刘二郎登时变了脸色。 第55章 定罪 他一怒之下,要去踹那丫鬟,可这是在圣前,于是忍住了。 这一下好了,刘家、秦家、郑家都虎视眈眈盯着苏绾。 “分明是诬陷!陛下,定是苏氏诬陷我们!还请陛下做主啊。”郑巍澜不知郑砚尘与刘玉容的事,只感叹苏绾这小女娘还是太嫩了些,今日过后他便要这女子和苏家在这京城再无立足之地。殊不知郑砚尘和刘玉容的脸色早已经惨白。 “陛下,奴婢命如草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奴婢知道彩绘去的哪里,找那大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玲珑前不久听到苏绾与流觞哭泣,等出门给人抓药时见那彩绘鬼鬼祟祟,于是跟了上去。原来向那老板讨的就是避子药。且彩绘还曾偷偷托长风给郑砚尘送过信。她本想告诉秦氏,可没想到秦氏险些将自己打死,故而从那一刻起,她便恨毒了秦氏。左右也没了活路,不妨和秦氏一起死。 “何苦这般麻烦,找个大夫来试试不就知道了?”谢隐每逢关键时刻总能支出点招数来,不得不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苏绾虽然背对着谢隐,可她能感觉到一股阴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的确,谢隐就是这个死样子。 就在这时,郑家去人找的男倌也到了。 景帝朝着地下的两人沉声道:“你二人可看清楚了,这苏家二少夫人可认识?” 那三位男倌皆是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郑国公脸色一滞,又听他们继续道:“求陛下饶命,昨日有一队人马来找我们,还威胁我们说是让我们给他们做个为证。我们怕丢了性命只得暂时答应。” “什么伪证?” “说是要我们承认这郑家的二少夫人包养我们。” 此刻,郑家人脸色无比难堪,郑国公转头看向温氏,只见温氏看向秦氏,秦氏则看向了秦夫人,秦夫人已然呆滞。 “还有此前,一位下人找到我们也曾让我们诬陷这位二少夫人。” 景帝:“后来为何没有做?” 青色衣衫的男倌颤颤巍巍道:“我们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事不敢做,便连夜逃了,却没想到被他们抓到了。” “你胡说!”秦氏已经疯魔,可秦夫人没疯,她上来按住秦氏跪下道:“请陛下恕罪。” 而温氏也不知道如何辩白,郑国公却摇摇头苦笑一声,“看来天不容我郑家啊,既如此,我们认罪便是。” 谢隐见郑国公一副被人冤枉的凄惨模样,冷哼一声,“国公错了,是你们容不下自己。” 虞朗看着郑国公脸色不好上前道:“陛下国公府忠肝义胆您是知道的,此事定有误会,不妨先将这几个婢女和男倌带下严刑拷打,他们自会招认。” 几个男倌一凛,玲珑却立在那里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屈打成招吗?”朱家家主朱羡道。 这几日外面一直在传是他们朱家往郑家身上泼脏水。这下他明白了,明明是郑家自己跳进了臭水沟却想把浑身的臭味甩到别人身上,真当朱家是好欺负的吗? “到如今,苏家女娘不过是替自己辩解了几句,而这几个人也都承认被利用过。陛下,为臣以为郑家家风不正,实在不能为百姓之典范。” “陛下,太医来了。” 正在这时,景帝身边的高公公来传道。 景帝眼睛一亮,看了看谢隐只见他默默站在一边。这厮可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 “宣!” 众人看向外面都在等着大夫,可刘玉容却晕倒了,这一下在场的人都凌乱了。 “赶紧让太医看看!”谢隐派人维持着场面秩序。 “陛下,刘娘子是因惊吓过度,无甚妨碍。只是娘子已然有孕……” 刘家和郑家皆是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只等刘玉容醒来,景帝问道:“孩子是谁的?” 刘玉容看向郑砚尘见他同样僵滞。 “是,是郑家的。”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刘玉容知道,这会给刘家引来祸水,可是她不想死。那么唯一的法子便是让郑家娶了自己。 这下可糟了,原本尚算和谐的画面被这一句话炸得沸沸扬扬。天哪!男子与未出阁的女子私通,况且此男子还是有妇之夫。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人竟然是京城人人称赞的郑砚尘。 郑家人纷纷看向郑砚尘只见他一脸呆滞的站在那里,没有否认也没有作答。 “砚尘。”景帝出声道:“是你吗?” 郑砚尘看了眼苏绾只见她低着头跪在那里。 “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确实是微臣不对,不过臣是遭人陷害的。” “哼!”朱羡鄙夷,“事情未明了之前,你们说是苏氏女娘与人苟且。如今有了结果,又说是遭人陷害的!怎么?就你郑家的理最大?” 郑砚尘一噎,不知如何回答。 景帝瞥了他一眼,看向苏绾道:“苏绾,如今事情真相大白,朕欲还你清白,你可有什么要求?” 苏绾磕了一个头道:“臣妇自知愚笨,不堪为郑家妇,而他们也从未将我当做家人。臣妇请陛下做主,让夫君与臣妇和离吧?” “就这些?他们可是险些害了你的名声啊。” 苏绾浅笑,“如今真相大白,外人自有定论。” 旁人也只得摇头叹息,这苏氏女娘着实太老实,怪不得被欺负得这样惨。而一旁的谢隐勾却哼笑一声。 “既如此,朕答应这个请求,准你夫妻二人和离。在场的人都听好了,苏家女娘善良温婉,奈何为夫所伤。日后胆敢再有人传出什么与苏娘子不好的言论,朕不会放过。” 其实景帝是有私心的,谢隐告诉自己留言的那一刻起,他就真的要对郑家出手了。如今刚好卖苏家个人情,那离兵符和苏家就更近了一步。 景帝又看向跪了一地的郑家人,眸光沉了下来,“郑国公,你教子无方,还嫁祸于人实则不配百姓典范。即日起削去郑家爵位,郑卿你带着儿子去礼部修典籍,好好学学做人的道理吧。秦氏谋害弟媳是实在有失妇德,交给京兆府来审判。” 秦氏一脸的生无可恋。 “另外你们串通一气嫁祸苏氏女险些害了苏家,也该为此赔偿,可有异议?” 郑国公心口作痛,却也只能谢恩。 “至于刘家一事,砚尘你觉得呢?” “臣愿意负责。” “好,合理后便迎刘氏女进府吧,别再耽误了另一个女娘。” 一旁的人纷纷掩嘴低笑。 第56章 归家 “好了,看来宴会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不如就此散了吧。”景帝言罢,随即起身离去。 旁人纷纷起身,紧跟景帝而出。徒留郑家之人跪在地上,满脸愠怒之色。与此同时,那阵阵说笑声传来,引得温氏面红耳赤,只觉羞愧难当。她本就高傲,如今听着那传来的讽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只等院子里安静下来,苏家,郑家和刘家才起身。 “绾儿,我们回家。”程氏眼眶湿润。经过今日这一番折腾,她不敢相信苏绾经历了什么,这郑家实在是个吃人的魔窟啊。 “叔母,我会回的。只是如今事情未了,我还得回郑家。” “有什么事交给下人去办就是了,你与他们撕破了脸,万一做出什么害你的事情,你孤身一人可如何是好?” 程氏语气悲凉,可是身后的郑巍澜面如土色。 而郑砚尘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叔母,我与绾儿还有好些话要说,等都安顿好了我亲自将她送回去。” 程氏冷哼一声,“这声叔母我可不敢当,明日苏家自会去接,你们还是赶紧拿出和离书吧。” 郑砚尘被说的面红耳赤,正压着心中郁闷还想说什么时,谢隐走了过来。 苏绾抬眸恰好撞进那双噙着笑意的凤眸中,她立刻低头与温氏行了礼便出了院子。 “郑郎君。”谢隐走了过来,“郑家涉事良多,陛下遣本司来问一些事情,你如今还是不要乱走的好,毕竟是事情还没了结呢。” 郑砚尘一向看不上谢隐吊儿郎当又自视甚高的模样。 便挺起胸脯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未到最后,谁也预料不到结局会如何,我劝你还是收敛点。” 谢隐“嗯”了声,“郑郎君说的是,本司定会以郑家为戒,绝不会做出这等禽兽之事来。” 郑砚尘眉头紧皱怒瞪着谢隐。 园中一切都安顿好后,苏绾说服程氏跟着上了郑家马车回了郑家。 听雨轩中,下人们皆在来回忙碌地收拾着,却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二郎君。” “你们先下去吧。” 郑砚尘走进里间,苏绾坐在床上收拾着小物件,不曾起身。 “和离书,过几日便会送到。” “明日吧。” 郑砚尘皱眉,“看来你是早就计划好了,就这么想离开郑家?摆脱我?” 苏绾抿嘴一笑,“郎君哪里话,我是给刘娘子腾地,毕竟她已经怀孕,等不起的。” 郑砚尘脸色沉了几分,“为什么要这样对郑家?你以为你回到苏家便会安然无恙?好好做你的主母不好吗?为什么不珍惜?” 苏绾终于抬起头,“珍惜?我从加入郑家便受尽苛责与嘲讽,就连府中的下人都未给过我半分尊重?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叫盼头?你们嘲笑我,贬低我,甚至一心想着让我净身出户。可你别忘了,当初并非是我一厢情愿的。” 郑砚尘顿了顿道:“那我以后敬你爱你,咱们不和离了好吗?去求圣上把旨意收回可好?” “那刘家女娘怎么办?她会甘心为妾?还是说,你想娶她做平妻管着府中诸事,而我就呆在这笼子里任你们取乐?” 郑砚尘一脸诧异的看着苏绾。他是这样想的,给那刘家女权利,与她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则和苏绾举案齐眉。只是,苏绾说的话着实难听,什么叫取乐?她怎么变的和谢隐那厮一样了。 看着苏绾眼中没有半分的留恋甚至还有几分鄙夷,郑砚尘再也忍不住了。 “我那都是为你好!我每日想的都是你我二人的以后,从未想过要与你和离,你就这样狠心吗!” 苏绾看着郑砚尘一副委屈模样,她面色平静。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讽刺她是为了她好,幽禁她也是为了她好。若是以前的自己,定忍不住抱着他哭一场,然后继续做这大冤种。 “你就这么爱我?” “自然!” “是那种要灭了我的族人的爱吗?” 郑砚尘瞳孔一缩,他没想到苏绾会这样直接挑明。郑砚尘心气高傲,如今苏绾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未免有些下不来台。 “郑家是做了一些对不住你的事,可是,可是你我夫妻一场,我知道你也是爱过我的。所以,你能不能在忍这一回,今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毕竟,曾经的苏绾最爱忍让了。 “若是我要杀你的亲人,却因为一些阻碍未能顺心,你会如何?” 郑砚尘脸色僵滞,不知如何回答。 苏绾苦笑,“一生一世太长了,我的家人就这些,赔不起的。明日,我会带着和离书一起离开苏家。” 翌日,天蒙蒙亮时,程氏便带着苏凛还有苏诀一起来接苏绾。 嬷嬷和几个下人将早早收拾好的东西搬上了马车,虽说已经当掉了一些。可苏绾的家装实在丰厚,如今两辆马车都有些拥挤。 郑巍澜对苏家有气不愿出面,温氏也是如此,可是不得不出面。又因为是皇帝下旨,所以并没有请族中人来。苏绾拿着和离书没有多言,而郑砚尘想要拦下苏绾却被苏凛阻止了。 三辆马车行驶在长街上,再加上一同被带回的下人,这般阵仗,极为惹眼,很快吸引了街道上众人的目光。 “别怕,如今你自由了。”程氏安慰道。 苏绾笑了笑,微微垂下眼眸,轻声道:“只怕是要连累苏家女娘了。” “别瞎说。那日的事情,京城的世家都在场。按照大昌律法,是他们有愧于你。且你这般通情达理,谁还能说你半句不是。” 虽是如此,可古往今来,世道对女子向来不公。即便苏绾心中有千般委屈也难以堵住那些悠悠众口。 马车很快便到了苏家,苏绾被领着到了前厅,东西自有下人和管事来安排。 前厅内,苏太傅坐在案前,浑浊的眼睛望着门外。待看清楚进来的身影时,太傅颤颤巍巍站起来。 “祖父!”苏绾声音颤抖,当即双膝跪地,愧疚的泪水如决堤之水般涌出。 “快起来!”苏太傅亦是声音哽咽,连忙伸手去扶苏绾,“好孩子,回家了,回家就好!”苏太傅望着苏绾那泪眼汪汪的模样,心中如被利刃绞割般疼痛,他实在后悔与郑家联姻。 在场的人,心中都忍不住落下泪来。而不久后,门外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悲伤的气氛。 “呦,绾儿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紫色华服的女子带着江蕴走了进来。这便是苏绾的姑母,苏四娘。 第57章 慰问 苏四娘步伐轻快,来到苏绾旁边坐下,面色惆怅,“说来,我们姑侄许久未见了。这,怎么瘦了这么多?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呀?这次回来,姑母给你回来好好补补。” 程氏见苏四娘这般矫揉造作,暗暗翻了个白眼。 苏四娘在丈夫死后便带着将江蕴回到苏家,父兄出于愧疚对其母女是说不出的慈爱。又恰逢这苏四娘惯会那些曲意逢迎的套路,日日哄的苏太傅眉开眼笑。故而,就算苏四娘性格泼辣些,也没人敢说她半个不是。因此,苏绾不想当着苏太傅的面与她闹得不愉快。 可恨的是,这苏四娘的嘴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 “回来了就好,在此处什么都不要想。那郑家一副瞧不上的模样,咱们也没必要去巴结。” 苏太傅嗯哼了一声,“当着孩子的面,说的什么话?” 苏四娘拍了拍嘴,“瞧我,一时着急了。” 苏绾好似不在意,“苏家是书香门第,苏家女断不会差的。而我受长辈教导,谨守妇行。如今闹成这样,是他们眼瞎,我没什么好惋惜的,姑母也不必担心我。” 苏四娘脸色滞了滞,面色上是说不出的诧异,一旁的苏太傅和苏晏殊夫妇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蕴见场面尴尬忙出来打圆场,“阿姊,你回来真好,这下我又有玩伴了。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告诉我,我给你准备。” 苏绾礼貌的回应,“妹妹有心了,只是我是嫁过人的女子了,对那些小时候玩的吃的早就没了兴趣。” 江蕴“哦”了声,“真是的,妹妹还当阿姊是未出嫁时的样子呢。” 苏绾失笑,“那妹妹是刚睡醒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 一家人又说笑了片刻,程氏便带着苏绾去了她原来的院子慕云轩。苏太傅觉得苏绾刚刚和离归家,心情不好,便说改日聚餐,程氏也立刻让人准备了吃食和热水。 苏绾回了自己院子。推开门后恍觉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未出嫁时的日子。这里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母亲留下的琴,没有带走的书,还有跟着姊妹们学打的络子都放在原处。 每一处都干干净净,好似日日都有人活动一般,看的苏绾心中一阵熨帖。 流觞将混球递给苏绾,苏绾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喜不喜欢这里呢?” “喵~” “娘子的院子香得很,混球喜欢得紧呢。”流觞一言,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阿父还没有来信吗?” 流觞:“明日,我去茗香轩问问。” 苏绾点了点头,“茗香轩现在怕是要被郑家盯起来了,刘管事可都安排好了?” “娘子放心。得了咱的信后,管事已经提前把那些钱财移到了离咱们最近的绸缎铺,还有那些信件也都烧毁了。至于那些私底下培养的人留了几个,剩下的也放到了绸缎铺子。” 苏绾绾莞尔,“刘管事办事我是放心的。” …… 宣德殿内,景帝此刻心情亦是畅快。 “行之啊,你知道朕有多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吗?”景帝深望着谢隐,“看着郑巍澜一家跪在地上求朕的样子,朕才找回些帝王的尊严。” 今日一早,郑家的事再次与朝堂闹开。一边是虞家一系说郑家罪不至此,削了爵位实在对不住为皇家开疆拓土的郑家先祖。当然,王家一党的御史则是揪着郑家人的骂的狗血淋头。而一些理智者则是提醒皇帝,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先补了郑巍澜和郑砚尘的职位,景帝有意拖延。 谢隐浅笑,“陛下英明,而今郑家遭受重创,虞家想来也不会再那般信任郑家了。” “嗯,至于后续如何,朕会立刻拟旨,免得夜长梦多。” “陛下,至于尚书右仆射一职,不知陛下想让谁来?” “苏晏殊再合适不过了吧。” 朝堂中需要制衡,再说,若是苏晏殊地位上去了,那些如今躲在阴影中的苏家一派也会跳出来吧。 “还有,朕想让那个苏家长子来补了郑砚尘的缺位,行之觉得如何?” 谢隐:“陛下想法是好,不过微臣觉得苏家未必会答应。苏家这几年明哲保身,而今又与虞家一党闹翻了,他们那哪还敢冒尖?” 景帝眸光暗沉,顿时有些失落。 谢隐牵了牵嘴角,“陛下莫急,您要不再赏点什么?看看苏家是什么态度?” 景帝顿了顿,忽而指着谢隐笑出了声,“你啊。” 谢隐也跟着笑了起来,“微臣也算是立了功了吧。” “自然。” “那臣能不能也讨个赏?” “想要什么?” 谢隐当即道:“臣想要去扬州泡温泉。” 景帝掀起眼帘,有些惊喜。 “扬州?” 翌日,慕云轩内,苏绾看着刘管事惊讶道。 “扬州?” 慕云轩内,苏绾看着刘管事惊讶问道。 “没错,臣打听了许久,也托了四处的兄弟寻找。发现娘子要找的沈文钦如今就在那云开书院内,听说是里面出类拔萃的学子,只是因为庶族出身,颇受争议。” “他祖籍在扬州吗?” “正是。” 苏绾凝思片刻道:“我知道了。还有,我打算将积云巷的香铺改成药铺,我会一些医脸的方子,到时我想试试。”那香铺收益亏损,不如赶紧另谋他路。 刘管事面色一喜,“娘子聪慧,老奴这就去办。” “娘子,娘子。”说话间,流觞跑了进来。 刘管事是有分寸之人,见两人有话要说,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谢首司来了!” “你说什么!?”苏绾眸光大惊,手中的茶杯险些没拿稳。 “如今正在前厅与郎主议事呢。” 苏绾长舒了口气,“流觞,下次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流觞不解,苏绾慌忙解释道:“我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还好有二叔在。”可是流觞不知道的是,苏绾险些以为谢隐青天白日的闯进自己的院子来,质问自己有关父亲行踪的事。过了这些天,他会不会猜到自己骗他了? “你说谢隐与叔父有什么可说的?” 流觞瞪大了眼睛,“奴婢怎知道,他们同朝为官,能说的自然多了去了。” 苏绾起身,“叔父是肯定不会告诉我们的。可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知道他们的打算,自己才好进行下一步啊。 “走!” “去哪?” 苏绾挑了挑眉,“去体验一把隔墙有耳的游戏。”流觞还未开口苏绾便出了门。 “阿姊这是要去哪儿呀?”一女子忽地跑出来拦住苏绾。 第58章 荷包 这位是苏晏殊的三女苏灵,如今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少女一双杏眼水灵灵看着自己,叫主仆二人脸色微微泛红。 前厅内,苏晏殊坐在主位上,看着一脸慵懒模样的谢隐,自己反倒拘禁起来。此前谢隐有意接近于他,只是两人立场不同,苏晏殊又不愿掺和党争之事故而有意疏远。如今,谢隐找上门来倒叫他有些尴尬。 “谢首司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本司身负皇命,特来为苏郎主送赏赐。” 谢隐目光扫过苏晏殊身后的屏风,嘴角微微上扬,道:“陛下有言,苏家仁善,教导出的女子温婉持重,奈何受郑家蹉跎。陛下甚为怜惜,特命本司前来慰问。”说着,只见下属们拖着两个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苏晏殊起身谢恩。 “郑家已然受到应有的惩处。依陛下旨意,郑家诬陷苏娘子,几使其丢了性命与名声,故令其赔偿黄金千两。那郑家大少夫人亦交由京兆府审理,人证物证俱全,她自当受刑。闻此事还牵连秦夫人。” 苏晏殊脸色一惊,不过现在想想郑夫人和秦家关系匪浅,他们自然会成为一丘之貉。 “其实这次本来,陛下还想让请教苏郎监一个问题。” 苏晏殊受宠若惊道:“请叫不敢当,还请谢首司直言。” “如今尚书左仆射一职空缺,朝中对此议论纷纷,吵得陛下心烦意乱。可是陛下说苏郎监未曾表态,如今是想来问问你有何见解?” 苏晏殊:“陛下英明睿智,自然心中有自己的人选,我实在愚钝,不知该选谁。” “哎~苏郎监,何必如此谦虚。你是苏太傅之子,也是苏氏族长,如此谦虚实在不合常理。本司便照实说了吧,陛下心中有了人选,此次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苏晏殊干笑,“我就知道陛下心中自有定论。” 谢隐眼中透着审视,“陛下想让苏郎监来担此重任。” 苏晏殊闻言,惶恐道:“还请谢首司不要开玩笑。” “本司是活腻了吗?胆敢在这种场合揣测陛下的心意?” 苏晏殊脸色一滞,心中五味杂陈。自郑、虞两家把控朝堂以来,他苏家示弱,自己虽为中书监,却处处受到中书令虞朗的牵制。不过在他看来,这并无不妥。朝堂局势波谲云诡,苏家备受忌惮,何必掺和其中。 本以为日子就这般平淡度过,却没想到郑家早就对苏家兄长打起了主意,如今闹得水火不容。景帝是想趁此机会制衡虞家,那么苏家便成了这把刀。然而苏晏殊不想如此,毕竟家族的安危才是最为重要的。虞家本就对苏家心怀怒意,如今自己若占了郑家的位子,那时可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陛下是圣明之人,心怀护臣爱民的慈悲之心,只是谢首司也知道,苏家如今无能为力。若是因为我而搞得朝堂混乱,那便是我的过错了。陛下爱臣之心,我自铭记心间,可是臣对陛下的体贴之心,也希望陛下能够谅解呀。” “苏郎监不必紧张,话说你如今的位子与那左仆射同为三品,陛下这样做是有些屈才了。”谢隐淡笑着,面上没有什么不寻常。 苏晏殊起身,拱手道:“谢首司,如今在下也只能坦诚相告。你也知晓,如今我苏家与郑、虞两家势同水火。倘若我接受此职位,恐将苏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于我而言,国与家皆是重中之重,还望谢首司替我向陛下美言几句,劝劝陛下。” 谢隐低头一笑,“何必这么紧张?本司不过是来问问苏郎监的意见,陛下并未强求,你放心。” 苏晏殊长舒了口气,又听谢隐道:“不过,我想苏太傅他还是希望苏郎监前程似锦的,毕竟这可是赢得圣心的好机会。” 苏晏殊捏了把汗,“惭愧,惭愧。” “不过,本司劝郎监一句,不管是做什么决定都不要止步不前,因为麻烦都是自己找上门的。下次朝会估计就要定人了,苏郎监也好好考虑考虑为陛下分忧才是。” “谢首司所言极是。” “你还别说,这谢郎君长的确实俊。”屏风处,两位女娘偷偷趴在边上,眼睛往厅内看着。 苏绾看了看苏灵,讶然道:“妹妹,你不会……” “想什么呢,我只是听说他相貌俊美无双,偏偏风流不羁,我出门少又未见过他,只是好奇罢了。像这样的男子纵使他长得再俊美,我把握不住,要来有何用?” 苏绾浅笑,想不到年纪不大,人倒是通透的很。 “你看他身上挂着的那个荷包没?”苏绾顺着苏灵指的方向看去,见谢隐腰间依旧挂着那个荷包。按理来说,他不该如此节俭,除非这荷包对他很重要。 “这荷包看起来就有些不一样。” 苏玲微微颔首,“我常闻那些世家女眷言及,这谢隐在穿着上最为考究,然而唯独这个荷包从未更换。据传,那是百花楼的一位女子送与他的,且他与那女子早已私订终身。 苏绾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惊得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上一世她在郑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没有听说过这些。 “所以他如今不娶妻就是因为那位娘子?” 苏灵不置可否,“估计是他想娶可是谢家不答应,所以才自甘堕落吧。听说陛下和太后本要将安乐公主嫁给谢隐,可是他死活都不答应,得亏他是陛下的宠臣,若不然他还能这么得意?” 安乐公主乃太后所出,是景帝最疼爱的妹妹。 说话间,谢隐已然站了起来,“好了,本司的东西送到了,话也带到了,就先告辞了。” 苏晏殊:“内宅之事,劳陛下挂怀,实在惭愧。” 谢隐笑了笑,又提高了音量,“陛下说了,苏家娘子聪慧果敢,可谓是女中豪杰,还说期待苏娘子能够大展前途才是。” 苏晏殊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只以为是陛下赞美苏绾敢与郑家对立便也不作他思。 屏风后的苏灵笑的眉眼弯弯拍了拍苏绾的肩膀道:“阿姊你瞧,连陛下都夸你呢?”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阿姊你真棒!” 苏绾嘴角抽动,心中暗道:她单纯的妹妹哪里知道,这谢隐是在威胁她呢。 “好看吗?” 苏灵下意识应道:“好看!”等反应过来时,两人肩膀一抖。回头望去,只见苏凛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流觞立于其后,面色紧绷。 第59章 谢隐 苏凛先看向苏绾,负手佯装严肃道:“这才刚回来,就这般放肆了?你就是这么做姐姐的?” “阿兄你别怪阿姊,都是我不好,是我拉着阿姊来的。”不待苏绾张口,苏灵抢先道。 苏凛面色缓和,“下不为例。再有一次,我定告诉叔母,让她好好罚你们!” 闻言,苏灵甜甜一笑,便带着婢女跑回了院子。苏绾和苏凛一同往暮云轩而去。 “阿父来信了,说他一切都好,我准备将你的事尽数告诉他,也好让他有个准备。你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我一同写在信里。” 苏绾脚步一顿,惊讶道:“阿父何时来的信?可还有交代别的?” 苏凛:“并没有。” 苏绾更加不解了,难道那龙叔不愿意提供药方?可是按照阿父的性子,不论如何他都会回信才是呀。 …… 郑家,书房内。 虞朗坐在案前,脸色沉重,“我早就说过,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当初,你们在怀疑那苏绾的时候要么息事宁人,要么让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你久经官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郑砚脸色更是难看,自从看春宴后,京城中对郑家可谓是口诛笔伐,便是连那些庶族贱民都对他们指指点点。更可恨的是,王家一党趁机发作,甚至想要往他们身上再扣一些罪名。这几日,他心力交瘁。 “多说无益,如今已经是这个结果了,老夫败在一个女娘头上真可谓是奇耻大辱。可如今,郑家没了依仗,要想对付苏家还得再等等。” 虞朗一想到那个苏绾便恨得咬牙切齿。他转而看向郑砚尘,见他一身月白色长袍坐在那里,面色犹豫,眼神黯淡,再不复往日的风度。 虞朗气不打一处来,“人生失意之事良多,你如今不过而立之年遇到事情便这般颓丧可如何是好?这郑家还指着你呢!” 郑家祖上深受皇家恩宠,根基深厚。此乃虞朗看重郑家之缘由。即便这一次栽了跟头,虽爵位已失,但根基尚存。然而,他未曾料到郑砚尘竟是如此不堪造就之人。 “刘家实力尚可,你两家联姻,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好好对待那刘家女子,往后少不了要他们帮衬。” 郑砚尘有气无力地点头。而郑巍澜一想到自己要向刘家低头,只觉满心屈辱。遥想当初,郑家何曾将刘家放在眼里?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以这样的方式去求助刘家。 “还有,你们谋划的事情已经暴露,那兵符之事想都别想了!”想到这里虞朗心中更是郁闷,“我看谢家那小子近几日是有意接近苏家。” 虞朗看向郑巍澜道:“总不能你们承担后果,而谢隐坐收渔利。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郑砚尘回过神来,抬头只见虞朗眸光暗沉,心下猛地一震。 转瞬之间,苏绾归家已然半月有余。城中有关苏绾与郑砚尘的流言蜚语依旧未绝。秦氏因触犯大昌律法被判处死刑,秦夫人亦有参与其中,故而被处以杖责三十之刑。而郑家则迅速将刘玉容娶进门来,听闻那婚礼极为仓促,气氛亦是不佳。 一时之间,朝中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虞家势力虽仍在,然而失去两大臂膀后,自是大不如前。王家倒是趁机穷追猛打。 这一日,苏绾委托刘管事装修的铺子已然完工。苏绾遂出了门,来到积云巷。药铺被命名为医心堂。因是开业首日,苏绾决定为百姓免费看病。这一日,医心堂门口热闹非凡。 苏绾坐在马车上,望着店面,心中极为满意。 “娘子,您的药方今日也开始售卖了,希望能有个好价钱。”流觞满心期待。 苏绾嘴角上扬,“但愿能解姑娘们的烦忧吧。”说着,苏绾抬手轻抚自己的脸颊。在药铺里待了片刻,苏绾又去了千味楼。明日,苏诀就要离开了,他特意定了包间,叫上自己,苏凛还有苏凛四人为其送行。 苏绾前不久方才还沉浸在不舍的情绪中,听到苏诀这一安排她忽的笑出了声。恐怕,也只有在这位兄长面前,苏绾才能肆意畅快了。 千味楼雅间内,除了四位兄弟姐妹,长随下人也围了一桌。 “我说两位妹妹,你们可得多喝点,若是你兄长我走了,你们可就没这么好的日子了。” 说话间,苏绾和苏灵赶忙便续了一杯。 苏凛为此责怪苏诀没个兄长样子苏诀嘴一撇,“就问你们,哪个阿兄最好?” “你你你。”看在明日就远行的份上,可得好好哄着。 二楼上热闹非凡,谢隐站在对面,眸光幽深。 “少主公。”苍翊站在身后拱手道:“今日探子来报,苏娘子手下有三人分别往往三个方向而去。最后一位最是隐秘,去了西北方向。” 苍翊抬眸悄悄打量了眼谢隐道:“看来,这小娘子是对咱们有所防备呀。” 谢隐目光紧紧锁着对面酒席上,喝的放肆的女子,“知道了,退下吧。” “来来,大家都不必拘束哈!哎,绾儿,你去哪儿呀。”苏诀见苏绾朝着窗户方向走去,还以为她不胜酒力,想要逃走呢。 而苏绾心中总觉得对面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们,她缓缓走过去,却发现对面门窗紧闭,并无人影。“难道是我看错了?”苏绾低声呢喃道。而后便转身回去继续喝酒。 谢府外,谢隐悠然走进大门。“二郎君,您回来了。”谢隐径直朝着院子走去。 “还知道回来!”一声浑厚而沉重的声音让谢隐脚步一顿。 他转身行礼,“父亲大人。” 谢家家主谢斯年重重“哼”了一声,“原来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还知道有个家?跟我来!” 说着,谢斯年便郁气满满地走向书房,谢隐叹了口气,只得跟上。 刚到书房,谢斯年便沉着脸问道:“这些天,你都去哪儿野了?”谢隐微笑着说:“不过是在百花楼待了两天,又在凤鸣楼睡了两天。” 谢斯年面色愤然,“谢隐,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谢家之子,京城纨绔,儿子很有自知之明。” “我问你,两个月前你究竟去了哪里?” 谢隐不耐地拖着长音,“凤鸣楼,百花楼。” “谢隐!”谢斯年愤吼道:“你别以为你可以瞒天过海,我是你老子,我还不知道你吗!?” 第60章 谢隐2 谢斯年怒瞪着谢隐,可谢隐却淡淡一笑道:“那父亲又何必与我在这儿白费时间呢?父亲政事繁忙,早些休息吧。”说着便要走。 “谢隐,谢行之!”谢斯年开口叫道:“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别忘了,你是谢氏一族的人,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为谢家嫡子,谢隐却行事乖张。最可恨的是他全然不将家族放在眼中,还敢吃里扒外!他恨不得将这个小子打死了事,可是如今谢家刚刚起势,谢隐在陛下跟前尚有一席之地。若是将来谢家有什么错处,说不定还能靠谢隐搏几分面子。 想到这里,谢斯年不得不压着自己满心的怒气。 谢隐握了握手中的剑道:“若是父亲觉得儿子给家丢人了,不妨将这个谢字拿去吧。如此,还能给世人留下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言毕,谢隐抬脚离去,谢斯年猛地将砚台一甩,“混账!” 走进自己的院子,谢隐悠悠地伸展着自己的胳膊。 “又惹你父亲生气了?” 女子的话音一出,谢隐蓦地顿住。向前看去,只见自己的母亲周氏站在院前。 她身着棕色锦袍,昏暗的光线下,周氏的脸庞端庄而明媚,细看去眉眼间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谢隐身子一紧,连忙端正身姿,恭敬地行礼,“母亲大人。” 温氏走近,伸手想要替儿子拿掉衣服上的干草,谢隐却往后退了退,自己拿掉了。 周氏看了谢隐一眼,皱眉道:“刚回来,怎的又与你父亲吵起来了?” 谢隐垂眸苦笑,“是啊,只要我人站在这里,父亲大人就不会有好心情。” 温氏叹息:“行之,你该懂事了。” “儿子听话就是。” “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来,我热了奶酪和粥,你去吃一些吧。” “谢母亲大人。”谢隐语气平静又疏离,温氏看了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谢隐步入房内。房间明净整洁,烛火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身后的小厮忙跑进来,“二郎君,方才夫人在这里,属下没敢撤掉。”话说自家郎君从很早之前便受不得奶酪,可是夫人一直不知道。 “放在这里吧。”谢隐转头走进了盥洗室。 片刻后,他着一身白色绸袍来到窗前,如神只般的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愈发俊美非凡。看着那轮皎月,他微微扬起嘴角,似是想到了什么愉悦之事 烛火依旧明亮,谢隐渐渐睡去。 …… 苏诀走后,苏凛也要继续远行了。这日,程氏带着苏绾几个姐妹一同为其送行。 程氏和苏凛嘱咐了几句,苏凛又看向苏绾道:“绾儿,你如今已是自由之身,无需去理会其他的,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苏凛微笑安抚着。 苏绾眉眼弯起,“阿兄放心,我省的。” 苏凛见苏绾眼神明亮,好像比和离前更加有精神气了,他也放心下来。 “我在你房间放了个小物件儿。还有,你前几日说你院中的猫中了毒,沿途我会搜集一些医书,一旦有了收获就会给你传消息。” 苏绾便细细听着,“好,阿兄也不必太担心我,只是你一定要记得经常来信,我们都牵挂着你。” “阿兄记住了。”又说了几句体己话,苏凛便辞行了。 苏绾回了暮云轩发现岸上摆着一个用木头做成的小盒子,苏绾一打开,那盒子发出了勒乐声。 “大郎君,每次给娘子准备的礼物都新奇得很。看这收益应当是郎君自己做的吧。”流烟喜道。 苏绾温笑着,将这音盒摆在高处,而后去了医心堂,这几日刘管事一直在这里。 “这几日我想去趟扬州。” 刘管事有些惊讶,“可是去找那姓沈的郎君?可是,娘子的身份不妥吧?若着急,老奴把事情交代给其他人,替娘子去便是。” 苏绾摇了摇头。上一世沈文钦是在沈家被覆灭以后无法才投了张家的门下。张家是王家一党的人,他或许是要借此来向虞家和郑家寻仇,可是他们的计划成功后,虞家不断施压,张家便将沈文钦推出来顶罪。 这一世,沈文钦或许还不认识自己,刘管事对自己的许多事并不了解。苏绾这次去一是要试探沈文钦的底细,看看他是否能为自己所用,二是要提醒他这些日子注意虞家。 “无妨,做男子打扮小心些便是,我会找个理由和婶母交代,到时你们配合便是。” 刘管事见苏绾不容反驳只得应下,又想着多派几个得力的人护着娘子。 第二日,苏绾便以找药材为名和程氏请辞说是要去扬州,程氏自是如何都不答应的,苏绾便说自己实际上是想去散散心。程氏知道苏绾的苦楚,便多派了几名机灵又信得过的护卫跟着她,还准备了几匹马以作传消息之用。 翌日,苏绾先是让护卫乔装打扮出城,自己乘着马车缓缓跟上。 从上京去扬州路途并不算远,一行人用了两天的时间便赶到了。 苏绾这时早就换上了男子装扮,他们先是找客栈住下。可不巧的是找了两家客栈都说人满了。最后第二家客栈的老板便给他们指了路,说是前面不远的汇丰客栈房间多。 “不年不节的这么巧吗?”马车上苏绾怀疑道。 于是,她敲了敲车壁,让跟着的小厮去打听除了这汇丰还有没有别的。最终一行人住到了一家名为清风小筑的客舍。 等一切安顿好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让流觞点了菜,自己先去沐浴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二楼上有人正注意着他们呢。 “少主公,还是您了解这苏娘子呀。”苍翊对着一旁的谢隐竖起了大拇指。谢隐勾了勾嘴,在得知苏绾也在找沈文钦后,他便让人将那人的消息透漏给她,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动身了。可是要想知道她的目的总得离她近点不是。 “若她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的,能斗得过那郑家吗?” 苍翊点了点头,“也对!” “那么我们明日要去那书院找那姓沈的吗?” “若我们去找他,他未必肯见我们,不妨先让那苏家娘子来探探路。” 苍翊恍然大悟,“对啊,以少主公你的声誉,那沈文钦退避三舍还来不及呢,怎会愿意见你?可是那苏小娘子便不一样了,她外外表柔弱,说话温婉,沈文钦见了自然……” 话还没说完,苍翊就感觉到自己后背阴风阵阵,他浑身一凛,转头看向谢隐,只见对面的人抱着双臂笑望着自己。 “说啊,怎么不说了?” “额,属下去外面看着人些。” “好,今晚你守夜。若失职了,你那双没什么用的眼珠子别想要了。” 苍翊咽了咽喉咙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入夜,苏绾并没有睡下,她站在窗前捧着脸凝思着。 “苏娘子这是在想什么?” 苏绾:“在想谢首司怎么到现在才来呢?” 第61章 旧识 谢隐眼神闪了闪,溜进窗户,毫不客气地坐到食案前。 “原来苏娘子走到哪都想着本司啊,话说咱们这缘分着实不浅。” 苏绾垂眸笑了笑,“是啊,竟然不约而同的住到了同一个客栈。难道谢首司也是来散心的?” “差不多,我是来泡温泉的。” 苏绾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他谢家什么温泉没有,还非得跑到这里来泡? “这里的温泉可不一般,它是专门为皇家开凿的,能够调养身体,使人延年益寿。” 苏绾也坐了下来,“长命百岁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行事坦荡,行善积德。” “是吗?”谢隐眼中闪过戏谑,“那苏娘子心中可坦荡?”苏绾眼帘微颤,鸦睫遮住了她的心虚。 “不过苏娘子此行一定不一般。” “那谢首司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 谢隐浅笑道:“你不是寻常人,做的定不是寻常事。让我猜,总不可能是因为和离归家心情郁闷出来的散心的。”谢隐往前凑了凑,“与之相比,我更觉得娘子是来寻人的。” 苏绾一记目光射过去,谢隐又道:“自然是谋大事的人,对吧?” 这女子变了脸色倒有几分威慑呀。 “那谢首司也是来谋大事的吧?那泡温泉的可不止首司一人吧?” “噗!”谢隐刚刚入嘴的茶猛地吐到了地上,她看向苏绾只见对面的女娘笑有些得意。 谢隐也笑了,不过那笑容极具危险性。 他再次靠近苏绾,高大的身影将苏绾包裹在阴影中,苏绾一双明亮的眸子直直盯着谢隐,一时间四周安静不已。 “苏娘子的胆子,本司一向是佩服的,可若论信誉,本司心寒的很呢?”见苏绾眼神变了变,谢隐继续道:“你的人只回去了两个个吧?想不想知道另外一个去了哪里?” 两人四目相对,明明天气温暖,可苏绾却觉得阴凉的很。 可她不甘示弱,“是我让他们去吸引虞家的人,若你觉得我骗了你,有什么便冲着我来,把他放了吧。” 谢隐:“我有这么可怕吗?” 苏绾心道:你心里没点自知之明吗? “别紧张,我不过是给你打个招呼。不过,下不为例,你若是再骗我,我就——” 苏绾警惕地看着眼前人,只见谢隐抬起手来,她身子猛地向后闪了闪,前世的记忆再次涌来。 谢隐顿了顿,而后指尖点了点她的脸颊道:“下次,我可能真会拔了你的舌头哦。” 苏绾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谢隐起身道:“明日,你会去见沈文钦的吧?” “谢首司有何指教?” “我跟着苏娘子一同去见见他。” 苏绾起身,“他可是庶民,你就不怕遭人非议?” “你这个世家之女都不怕,我怕什么?我的名声可没比你好多少。” 苏绾一噎,只见那人留给了自己一个高傲的背影。 翌日,苏绾换了身淡蓝色的长袍,头发挽成男子的样式。带着同样男子打扮的流觞龙行虎步地出了门。刚走出门,便见谢隐同样一身蓝色锦袍,头发用蓝色发带竖起的谢隐。 还别说,这人倒真是长得人模狗样的,这一打扮倒比郑砚尘还要多几分君子的气度。 “笑什么?” “你这小郎君大热天的衣领子还竖得那么高,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苏绾嘴角蓦地一平,不想与他说话,便先行上了马车,谢隐却开心极了。 云开书院坐落在碧云峰上。苏绾和流觞沿着石阶来到院前,进入书院需要递名帖,苏绾本想以苏太傅的名义写一封信来走个近道,可没想到谢隐都准备好了,这倒给她省了不少心。 苏绾呈上帖子帖子,那门房的人看了一眼便让苏绾走了进去,可是谢隐并没有和自己同行。 来到院内,只见一座小巧的假山矗立在水池中央,清澈的泉水从假山上潺潺流下,落入池中溅起水花。 “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沈文钦的同窗?”流觞压低声音向一路过的学子问道。那男子看了一眼也便向着身后指了指,“穿过竹林,他就在河边。” “多谢!” 二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到竹林尽头,见到面前是一湾湖水,湖中倒映着蓝天,画面极美。 这里的人并不多,气氛安静。再往前走,只见一个头戴玉簪的男子背对着她们坐在石头上作画。 苏绾站在那里,看着那人的背影,不需要看脸便给人一种儒雅之感。她下意识道:“敢问足下可是沈文钦?” 男子身形一顿,放下手中的笔和纸站起来转过身看向苏绾。 沈文钦先是打量了一眼这位个头不高,面容俊秀的郎君,温柔一笑:“这位同窗倒不曾见过。” 苏绾行礼道:“在下姓苏,你叫我苏哲便好,我并不是这书院的学子,不过是听闻沈郎君才华斐然,所以慕名而来。” 沈文清笑了笑,“郎君的气度一看出自世家,我不过一庶族,哪里值得郎君这般夸赞。” “英雄不问出处,你的才华是独属于你的光芒,无人可夺。” 苏绾在十四岁之前一直长在桃花谷,哪里没有嫡庶之分的概念,故而苏绾也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直到来了京城,她才知道这士庶有别。 “还有,我今日只为寻友,你只把我当作一个仰慕你的小弟如何?” 沈文钦觉得这小弟甚是可爱,不免失笑道:“好一个英雄不问出处,那我请小兄弟吃酒如何?” 苏绾点头应了又看向郑砚尘的身后道:“是你画的吗?”只见画上将这湖水和蓝天融合地刚刚好。 “你要是喜欢,若不嫌弃,等我画好了赠予你可好?” “那一言为定。”随即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出了学院。 一旁的苍翊眼神中透露着惊讶和羡慕,“不过片刻?她就把沈文钦忽悠走了?” 这也太快了吧?那郑砚尘也不是傻子,看来还是这苏家娘子有吸引力啊。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说苏娘子其貌不扬,在他看来,这苏绾明明是一个美人好不好。 而谢隐也是皱了眉头,总觉得这沈文钦眼中似是在看旧识一般。 酒楼内,相对而坐。 “不知这位小兄弟家住何处?” “我来自益州,兄长来这里经商,我闲来无事跟着他四处游玩。不知苏郎君祖籍何处?” “我本就是扬州之人。”沈文钦帮苏绾续了一杯,“你说自己姓苏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苏太傅府中的呢?” 苏绾有些诧异随即平静道:“沈郎君竟然与苏太傅有渊源?” 第62章 争执 “家父曾经有意要投入苏太傅门下,后来因家业只短暂拜访过便作罢了。” 苏绾点了点头。难道说,上一世沈文钦主动帮自己是因为祖父的原因? 沈文钦见苏绾低着头思考,牵了牵嘴角道:“其实,我最敬佩的是苏晏辞苏先生。而且我也觉得他的女儿是这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苏绾的手一顿,不过很快便掩盖了自己惊讶的眼神。 沈文钦好似浑然不觉,继续给苏绾倒着酒。 看来苏绾在沈文钦面前早就暴露了,可是他没有拆穿自己,那说明他或许想要试探自己的目的或者有别的动机,不过这并不一定是坏事。她也不打算现在坦白,人心隔肚皮,上一世他能帮自己的目的不明确。这一世,他还没有遭遇变故,苏绾若贸然揭露身份被他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沈文钦不知苏绾心中的想法,只道:“其实,在书院中我便知道你我是志同道合之人。小兄弟不拘士庶,在这大昌实在少见,沈某佩服。” 说着,沈文钦脸上浮上一抹惆怅,他虽一腔热血却没有机会施展。可是苏绾说英雄不问出处,这实在是触动到他。 “其实我也想向沈兄请教一番。” 沈文钦伸手示意,苏绾继续道:“如今在大昌,老庄之学极为盛行,众人皆崇尚无为而治。你若能投其所好,说不定能觅得良机。” 沈文钦淡淡一笑,“无为而治,并非无所作为。其真正含义乃是顺应时势而为。在我看来,即便秉持无为之道,也当爱护民众,顺应民心。唯有如此,国家方能稳定。” 苏绾点了点头,果然此人是位儒生。 “现在,一众世家都在宣扬道家和佛家理念,而你却如此推崇儒法就不怕被人针对?” 沈文钦失笑了声,“莫说是自己的立场,便是因为我的身份就已经被针对了。只是处境不同,立场自然不同。道家讲求无为,佛家主张平等。既如此,我就有发表自己看法的权利。若是真因此而万劫不复,那也是为了心中之道,虽死而不悔。” 苏绾眸光一闪。这样一看,这沈文钦也算是有追求有勇气的君子,她举杯以示尊敬。 “沈兄一番言论让我触动不已,我这几日会在扬州待上一段时间,不知沈兄后面还有没有时间再聚?” 沈文钦眼神一亮,“自然,我有的是时间。不过我如何寻你?” 苏绾便将自己的住处以及该找什么人都交代了,沈文钦也将自己在书院外的住处告诉了苏绾。二人又言谈了一番,时间也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沈文钦身边的长随在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文钦向外看了看便道:“实在抱歉,我有点急事,今日怕是不能再与小兄弟继续了。” “无妨,兄长忙你的便是,我们改日再聚也是一样的。” 两人抱拳行了礼,沈文钦便疾步离去,苏绾看着那方向只见一个俊秀的书生在一旁等着他,神色不好,而后两人便离开了酒楼。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谢隐的出现打断了苏绾的思绪。 “你一直在这里?” 谢隐眉头挑起,“很意外?” “我只是觉得你为何不与我一起?这样,你也可以得到你想知道的。” 谢隐了然一笑,“你是想问,我为何来找他吧?” 苏绾不置可否,其实她猜到一点,那就是沈文钦是一个典型的儒生,这对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士庶有别,陛下愿意启用沈文钦吗?还是说这是谢隐自己的谋划? “我看苏娘子与他相谈甚欢,你们都聊了什么?” “无非就是套套近乎。” 谢隐心中不屑。这小娘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世故了?一张笑脸陪得那叫一个自然,他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以前那么精明,怎么现在就只知道傻笑?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出了酒楼,谢隐拉着苏绾上了同一辆马车。 “你有没有觉得,那沈文钦似乎认识你?”谢隐倚在车壁上看着对面的苏绾,神色平静。 而苏绾也很佩服谢隐的直觉,不过再想想他的职责,苏绾也不奇怪了。 “他说他的父亲曾经拜访过祖父,而他自己也很钦佩祖父和我阿父。” “就这些?你回到苏府时可见过他?” 苏绾摇了摇头。上一世,刚刚来到京城时因为江蕴和其他世家女的打压,她性格变得越发内敛,很少去前院。直到遇到郑砚尘她才偶尔出门,可自己并没见过这个人。 “他的眼神看你可不一样。”谢隐道:“你不觉得他有些可疑吗?” 苏绾点了点头,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沈文钦时,便觉他看到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在他眼里好像是似曾相识一般?” 谢隐冷哼了一声,岂止是似曾相识,分明是不怀好意! “他可约你下次见面?” 苏绾:“我们互相通了住处” “下次不要让他找你,你去找他。” 苏绾看谢隐表情比方才严肃了些,皱眉道:“谢首司,你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我可不是你的属下。” 谢隐冷笑,“苏娘子别忘了,你欠本司的筹码太多了,难不成大仇得报就想过河拆桥了?” 苏绾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我二人的目的或许并不同,你利用我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这对我来和沈文钦来说不公平。” 且她认为沈文钦是个不错的人,想到两人在算计他,苏绾有些过意不去。 若是谢隐听到苏绾在夸沈文钦,定要哈哈大笑,好个屁,分明猥琐的要命! “这么快维护上了?”谢隐反唇相讥。 苏绾被他这么一反驳,有些不舒服,毕竟男女有别,谢隐这样说未免有些过分。 苏绾脸色一红,撇过脸去不想搭理他。 谢隐见苏绾脸色不好看,想起苏绾是和离之身,不管怎样都不能这样打趣她。 他也奇怪,今日自己这张嘴怎么就不过脑子呢? “或许我与娘子有着一样的目的呢?” 苏绾垂眸淡笑,“谢首司有自己的打算,我无权干涉,只是我不想做背刺人的事。” 谢隐:“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我的目的,他与我的用处大了去了,我为何要伤害他?” 苏绾抬眸,只见谢隐看着自己眼神似有一瞬的温柔。苏绾一哆嗦,坏了,这不正常!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苏绾不再犹豫,立即起身要下车。 “啊!”谁知那马车没停稳,苏绾一踉跄往后退去。 “小心些。”谢隐伸出了手,隔着衣袖托住了苏绾。 第63章 遇刺 苏绾回来时刚好与被派出去回来的流烟撞上,流烟见苏绾行色匆匆,眼神恐惧,以为是被那沈文钦欺负了。 “娘子,我让人烧一些热水,你去沐浴?”流烟走来道。 “不急,上京的人来了吗?” 流烟:“已经来了,与他们碰过面。” 苏绾颔首,并非她不相信叔母的人。只是自己要做的事不论是碍于名声还是出于安危都要保密,跟自己来的这些苏府的下人她不了解,所以也不敢随便用,就连自己门外的人都是刘管事派来的。 “娘子,要不要让人去跟着沈文钦,看看他有什么异常?” 流觞也发觉沈文钦这个人有些奇怪,出于担心苏绾的安危,他觉得有必要探探此人的底细。 苏绾拿起岸上的一盘桂花酥吃起来,“不必了,谢隐会去做的,咱们的人不要动。” 流烟听到谢隐也来了很是惊讶,不过一想到苏绾此前也曾和此人共谋过事,流烟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主子自有打算,她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还有,刘管事托人捎来信,说郑家将玉洛的卖身契送到苏家了。至于那郑义拿着陛下的旨意,已经脱了奴籍出了郑府。” 此前,景帝说要郑家赔偿苏绾,苏绾便让人与他们做交易,意思是钱可以少要些,她想将听雨轩院中几个得力的人要过来。郑家本就不喜玉洛,且府中亏空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是以这笔交易他们求之不得。 “很好,还有那大少夫人院中的人呢?” “里面传来消息,郑夫人觉得小玲可用便让小玲带来了个信得过的去自己身边帮忙。至于其他人她本想打杀了,后来碍外面的流烟,她便将那些人卖了,刘管事已经偷偷的将人买回来了。” 流烟喜道:“不需要我们动手,她就帮我解决了。” 苏绾也笑了,自己要走,好容易培养起来的人她自是不能放弃的,本想着让童林帮忙,结果温氏还是怕了。 “趁着天色还早,多带上几个人去逛街吧,等天黑了就回来。”她还想去看看一些药材呢。 “好!”流觞高兴地欢呼起来。 主仆带着几个得手的护卫先是进了些药材让人带回了客栈,苏绾主仆几人便去了最热闹的闹市,黄昏时分,已经有人出来摆摊了。 天色还没有黑下去,不过介于安全考虑,几人逛了逛买了些想吃的就回客栈去了,可偏偏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前面怎么了?” “好像是来往的人撞到了。” 苏绾于是决定绕路回去,这时一个小孩的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回头,见一五六岁小女孩蹲在在人群中嗷嗷大哭,却无人理会。苏绾让流觞把人扶起来,自己将买的糕点分给她。 小姑娘看着温柔安抚自己的姐姐,拿着手中的糕点就不哭了,苏绾也笑了。 “哎呦。” 又是一声叫唤,苏绾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男子直直朝着自己而来,偏偏那护卫站在了后方,苏绾抱起小女孩往一边闪去,哪成想刺杀的人竟不止一个,护卫刚把刚才的刺客按下,对面又一人握着匕首冲了过来。 “娘子小心!” 流觞和流烟将人护在身后,此时街上的人顿时乱了起来,主仆被迫分开。 “杀人了,杀人了!” 刺客趁着人群涌动之时,找准角度再次向苏绾冲去。 “啊!” 紧张之际,一人将苏绾和女孩拽到了身后,并挡住了那些刺过来的匕首。 “带人先走!”苍翊道。 流觞和流烟腾出手来,护着苏绾先跑出了人群。 一行人跑到巷子口,恰巧马车赶了过来,谢隐掀开车帘道:“先上来。” 马车上 “哇哇哇!” 由于刚才太过刺激,小孩子受了惊哭了起来。 苏绾抱着她尽量安抚,可是那孩子就是不住声,谢隐一旁看着也着急啊。 “别哭了。”谢隐伸出手。 那孩子止声,看向眼前两颗闪闪发光的金锞子,又哭了起来。 谢隐:还有人不喜欢这东西? “你把人家孩子抱来了,她家人这下不着急吗?” 苏绾无奈:“刚才太着急了。”又看向怀中的孩子道:“你在家住在哪里,我们带你去找阿母可好?” 一听到阿母小孩子不哭了。 客栈内 谢隐和苏绾坐在那里看着眼前,那女孩被流觞逗弄的开怀大笑。 而两人却坐在在那里,脸色僵滞。 “所以说,她没有父母,那她是如何到这里的?”苏绾呆呆问道。 “让人去打听了一圈应是被人拐卖了,那人贩子没将人看好,这小孩跑了出来。” “那她的父母不会将我当成人贩子吧?”苏绾皱眉担忧起来。 “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官府人说让她先在这里待着。” 谢隐又转头看向苏绾道:“今日刺杀你的人你可心中可有眉目?” “无非就是郑家,不然就是虞家。”她出城时特意隐蔽过,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谢隐挑眉,“可是据我了解,未必是那两家。” 苏绾看向谢隐,眼神莫名。 沈文钦住处 此刻,天色暗了下来,沈文钦正与一个俊秀书生坐在亭子下,两人眼神苦涩。 “沈兄,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小生看着沈文钦,眼眶中蓄着泪。 沈文钦心中也是不舍,“三郎放心,等你成婚那日我去看你可好?”这朱家三郎是与他一同入的书院,两人一见面便相谈甚欢,入的学院两年来,除了睡觉,二人几乎是天天一起研究学业,畅谈趣事,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朱三郎,他才没那么孤寂。可是如今,连他也要走了。 朱三郎一听沈文钦对自己也甚是不舍,心中即便悲伤也有了几分慰藉,两年的相处,自己终究会住进他的心里的吧。 “兄长能记得三郎,我便很开心了。” “这是哪里话?我们可以做个约定,等到了那一日我必会去找你,贺三郎成婚之喜。”沈文钦坚定道。 朱三郎眼神一闪,面上再次惆怅起来,他起身道:“好,那阿兄就等我的信。天色不早了,我该去收拾东西了。” “明日我去送你。”沈文钦跟着站起来道。 “不要送,我怕我会舍不得兄长。” 沈文钦抿了抿嘴,心中五味杂杂陈。 走到门口,朱三郎转头看向站在院中的沈文钦,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流了下来。 身边的小厮见此,心中自然难受,轻声道:“女郎,我们……” 她们二人女扮男装来到这里两年,与那沈文钦及下人相处的极好,她自然也是舍不得这里的。 “从今往后,朱三郎只活在沈文钦的心中。”言罢,俊秀小生抬脚离去。 暗夜中,一道身影偷偷进入了沈文钦的院子。 第64章 疑问 翌日,苏绾约见沈文钦。这次她要搞清楚沈文钦与自己的到底有何渊源,昨日流烟便派人下过帖子,苏绾一早起来便扮成男子。 “娘子,要不要多带上几个人,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流觞道 苏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尽量将自己原来的面容遮盖一些。 “行,再带上两个吧,带刘管事派来的人。” “是。” 这时,窗户又被人敲响了,苏绾示意流觞去开窗户,流烟知道他们要谈事便要退出去。 窗户被打开,只见苍翊弯着眼睛笑道:“你好呀。” 流觞嘴角一平,“怎么是你?” 苍翊挑了挑眉,直接绕过流觞进了窗户。一见到苏绾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苏娘子,少主公让我们保护你。” 苏绾温柔道:“苍首领,外面都是我的人,下次其实可以走门的。” 苍翊挠了挠后脑勺,他见少主公都是这样走的。 “就是,懂不懂礼貌啊。”流觞生气,那谢隐也就算了,这苍翊也这样。他们家娘子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人,还有他笑成这样做什么! 苍翊见流觞掐着腰,气的鼻孔都出气了。他脖子一缩,眉眼一挑,呦吼,这么凶的吗?可不如苏娘子温柔。 苏绾站起来挡住流觞,“苍统领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啊?没有啊。”他最近也不知道为何,见了苏绾心中就觉得畅快,大底是因为这苏娘子太有魅力了吧。这世间除了他家少主公,他最敬佩的大概就是苏绾了。想到那日沈文钦苏绾不怀好意,他便提醒自己和身边的人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是苍翊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的笑容比沈文钦好看不了多少。 “苏娘子,今日我还有外面的两个人都是你的属下,你放心他们都是暗卫,没人敢多嘴。” 苏绾有些惊讶,暗卫?谢隐这是要监督她吗?不过想到昨日刺杀之事,苏绾觉得这也不错。 “那就有劳苍统领了。”说着,苏绾出了门。 苍翊又看到流觞杵在那里,他翘着鼻孔翻了个白眼,跳出了窗户。 苏绾住的地方离沈文钦的院子有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之后,苍翊便让一个暗卫跟着主仆进了院子。 沈文钦将人迎进门,二人来到亭子里。 下人摆上了茶水还有吃食,其中还有一些糕点。苏绾看了看竟然有自己喜欢的,这是巧合还是在提醒自己? “看沈兄状态不佳,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文钦俊秀的脸上面色忧郁,他抿了抿嘴,“同窗要成婚了,昨日辞行。今日本想早起偷偷去送送他,竟还是没有赶上。” 见沈文钦眼神苦涩,苏绾道:“看来这个人于沈兄很重要。” 沈文钦叹了口气,“他是我这两年唯一的知己了。你也知道庶民在这样的环境下,必是要忍受一番非议的。那些人可以嘲笑我的阶级,讥讽我的才学,甚至对我的志向嗤之以鼻。唯有他,与我倾心相交,成为挚友。” 沈文钦神色怅惘,“其实,我知道他不是寻常人。他要成亲了,可是眼底丝毫没有期待,我自然也会替他难过。” 听到这里,苏绾便知此人是哪个小生了。又想到沈文钦的遭遇,心中不免感慨。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士庶有别,嫡庶有别,男女有别。 “沈兄不必在意别人说的,只要你坚守本心,自会得偿所愿。” “那就借你吉言了。” 沈文钦将糕点往前推了推,“其实我知道,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你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有话但说无妨。” 苏绾顿住,沈文钦却扬起一抹笑意,“不是你说的吗?凭心而动,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帮到你。” 这话一出,躲在暗处的苍翊惊呆了,他又看向一旁的谢隐,只见眼前人皱着眉头,眼神意味不明。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苏哲,只要你想,永远都是。” 苏绾眸光闪了闪,“既如此,我也不绕弯子了。听说令尊一直在暗处搜集虞家的证据。” 沈文钦面色一滞,显然没有想到苏绾是为了这个而来的。而苏绾也是昨日才听谢隐说起,沈家家主恨透了虞家,从很早的时候便决定要与虞家鱼死网破。那么,苏绾便知道上一世沈家为何覆灭了。看来是沈父的计划失败了,按照时间推算,沈父应当是快要行动了。 “我只是告诉你,请提醒令尊不要轻举妄动,要知道虞家乃是百年世家,不是几个人就能动的了的。” 沈文钦敛了神情,“我是惊讶,此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自然有门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悲剧发生。” 沈文钦目光温柔,“多谢。” 苏绾又道:“不知沈兄今后作何打算?” 沈文钦抬眸又听苏绾道:“这是我的第二个目的。我说过,我敬佩沈兄的才华和为人,自然也希望沈兄能搏一番前途。” “区区庶族,命运已定,不管去哪里我都会做好该做的。” “那若是我想邀请你帮我呢?” 此话一出,不只沈文钦便是暗处的谢隐也惊讶了。而苏绾觉得谢隐帮了她,那她自然要帮他一次。即便谢隐没有说什么,苏绾也猜到他是让自己试探沈文钦的态度。 “早前曾听郑家人提起过,主上为了摆脱束缚正在暗中招揽人才,沈兄何不试一试?” 沈文清显然是动了心的,只是想想便很艰难。只怕这一去若是不成,说不得还要连累族人,故而有些犹豫。 苏绾也自然理解他,“我并不是让你立刻答复,只是希望你会考虑,过两日我可能会向你因引荐一个人,到时你可以再确定你的心意。” 如今知道沈文钦的态度,谢隐自然要露面了。而且苏绾也不知为何,就是相信谢隐会帮沈文钦扫除障碍的。 沈文钦:“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苏绾有些不解,“我好像说的每一句话你都相信,你就不怕我利用你?” “我相信你!”沈文钦坚定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苏绾眼神一凛,沈文钦笑的越温柔,她越不敢放松戒备。 “你为何会认识苏家娘子?还有,为何这么相信她?” 沈文钦目光如水,“因为她值得。” 苏绾双眉蹙起,显然是被这句话震住了了。因为,上一世此人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他们之间有何渊源。 “你和她见过吗?”苏绾又问道。 第65章 画作 沈文钦盯着苏绾,面不改色,“士庶有别,未曾见过。” 苏绾见沈文钦眸光坚毅,可那明亮的眼眸下似乎藏着万般心事。她忽然站起来道:“打扰了,沈兄好容易闲下来,好好休息。” 沈文钦一笑,“好,我送苏郎君,还有我也很期待你引荐的人。” 苏绾干干一笑,便转身走了。 直到苏绾上了马车离开了,沈文钦仍是站在原地,眼神幽静,可心中早已经掀起波澜。 到了一个巷子口,谢隐上了马车。 苏绾暂时不去想方才的怪事,只道:“沈文钦应当是愿意见你的,我想你可以去了。” 谢隐淡笑:“那就多谢苏娘子了。作为答谢,如果你需要,我会帮你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 苏绾:“算了吧,他既然不想说又何必强人所难。况且是我来打扰的他,有些事既然是秘密,那就不需要让他见光。” 不知为何,谢隐听到这话莫名觉得悦耳。 “好,那就听苏娘子的。”那声音仿若甘泉,十分好听。 “你们今日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谢隐平常不是冷笑,就是嗤笑。在苏绾眼里见到谢隐这般笑,她总是会发怵,偏偏那苍翊跟他笑的一模一样。 “你帮了我,让我省去了不少事,难道不该开心吗?” 苏绾有些受宠若惊,“可若是按照你自己的方式,或许会更快一些吧。” 苏绾知道,谢隐帮她不少,也浪费了他不少时间,为此她过意不去。毕竟谢隐不是个不求回报的人。她只怕这厮自己在心里偷偷记了几笔,到时候拿出来再威胁自己,她怕是如何都还不起的。 看出苏绾的谨慎,谢隐道:“这可是朝政大事,岂能仓促?若非借苏娘子的脸面,我怕是连他的门都进不去,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也不必这么客气。”可是见谢隐表情不似作假,她试探道:“若不然把之前欠你的一笔勾销,往后咱们就有来有往,可好?” 可是刚说出来苏绾立即改了口,“我只是开个玩笑,首司不要当真啊。” “成交。” 谢隐答应的毫不拖泥带水,这让苏绾实在惊讶。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马车到了客栈,苏绾有些疲惫回去之后便躺在床上。那小女孩被送到了当地府衙,听说过几日若是再无人认领,会送到一户人家寄养。为此,苏绾还有些担忧。 流烟和流觞本以为今日过后便要回去,没想到还要再待几日。 “娘子,二夫人来信问您这几日如何?” 苏绾想了想,“就告诉叔母,最多五日我就会回去。”她想了想又道:“我来写吧,叔母认得我的字迹。” 苏绾一边写着,流烟又道:“刘管事来消息说,四娘子和江小娘子打听过您的事,刘管事都拿着原先说好的回了。” 苏绾手中的笔一顿,眼帘掀起时眸光锐利。 而谢隐这边刚回到屋中,苍翊稍后便到了。 “少主公。” 谢隐抬眸只见苍翊眼神冷肃,他敛了神色道:“怎么了?” 苍翊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谢隐,谢隐接过来摊开一看眉宇紧蹙。“这是哪来的?” “是从沈文钦的房间里搜到的。” 谢隐看着案上的那张纸凝思着,眼神逐渐变的冰凉起来。恰在这时,暗卫来报说是查到了刺杀之人。 谢隐接过那张纸条扫了一眼递给了苍翊。 “要现在交给苏娘子吗?” 谢隐默了默,捻着手指考虑了许久,他接过那张纸条道:“温泉那边你们去安排吧。” 苍翊应了声“是”,又说朱家娘子托人来传消息,说是要见他一面。 谢隐留下一句“知道了”便去了苏绾的房间。 彼时的苏绾在写完给婶母的信后又练起了字来,此前她的字娟秀些,而今愈发大气了,看上去不似女子所写。 谢隐敲门进来后,流觞和流烟便守在了外面。 见苏绾低着头,一脸认真,谢隐轻轻坐到案前歪着头打量着认真的小姑娘。 “谢首司有何事?” “欣赏苏娘子的字,也是一桩美事。” 苏绾扬了扬嘴角,“是不是刺杀的人查到了?” 谢隐噙着一种欣赏的眼光,“看来你猜到是谁了?” 苏绾放下笔吹了吹墨,将那字折起来放到一边,“是虞家?” 谢隐眉尾挑了挑,又见苏绾莞尔一笑,“不论是谁,都是虞家的指使。” 谢隐勾了勾嘴角,将那纸条递给她,又观察着她的表情,“本还想着安慰娘子一番,却没想到你这么坦然。说到底,还是我小瞧你了。” 苏绾苦笑,“我的心是不是很冷漠?” 谢隐不认同,“这是你的家事,若你需要可说一声,本司可替你解决。” 苏绾鸦睫一抬,“那需要酬劳吗?” 谢隐似是才想起来,“得亏苏娘子提醒我呢,若不然你带我去找你父亲?” “用我父亲换我那个吃里扒外的姑母,实在有些亏。” 谢隐撇着嘴点了点头。他着实佩服苏绾,孤身一人来到京城,父兄皆不在身旁,在那郑家狼窝里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一人谋划好容易回到苏家,竟连亲人都要算计她。这般境遇,她能拥有如此坦然之心确实不一般。 谢隐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画,漆眸中划过犹豫之色。这似乎不符合他的性格,但这一次他竟然不希望苏绾看到这幅画。可这毕竟是她的事,她有选择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权利。 “若是我有关于沈文钦和你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苏绾抬头,眼神明亮,谢隐见她神情惊讶又期待,心中竟有一瞬的失落。他将那副画放到苏绾面前,苏绾缓缓展开,待看清上面的女子时,她眼神一变,脸色紧绷起来。 “你怎么了?” 苏眼神黯然,“这画是哪里来的?” 谢隐莫名,“是苍翊从沈文钦的书房中上搜到的。” 苏绾讶然,再次低头观察那副画,明明是从沈文钦的书房中搜出来的,为何与郑砚尘画的字迹一模一样,不论是形态还是地点。可是那幅画已经烧掉了,这是怎么回事? 见苏绾面色不好,谢隐自知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需要见他吗?” 苏绾看了眼对面的人,只见他漆眸中浮上淡淡的担忧。苏绾蹙着眉头,眼眶湿润,“我要见他,我要找他问清楚!” 谢隐利落起身,“你先收拾,我来安排!”而后他带着那副画离开了。 片刻,流烟和流觞急忙走进来,见苏绾趴在案上神色不好,二人担忧不已。 苏绾抓住流觞的手问道:“流觞,我问你,你还记得当初郑砚尘的那副画吗?” 流觞点了点头,“自然记得,若不是它,便不会有后面的孽缘了。” 苏绾胸口钝痛,“郑砚尘说那是他画的对吗?” 第66章 骗局 流觞见苏绾急于求证什么,回想起两年前的事情,那日郑砚尘和秦家四郎喝完酒,从千味楼出来撞到了出来逛街的苏绾。苏绾看到郑砚尘手中的画竟是自己,郑砚尘当时没说什么,反倒是那秦家大郎说是郑砚尘亲手画的,而郑砚尘也是含蓄的点了点头,从此苏绾便对他倾心不已。 “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沈文钦有一幅和他一模一样的画?”苏绾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流觞和流烟一听心中一颤,“难道那画不是郑砚尘画的?是沈文钦画的?” 可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呢?又为什么要帮郑砚尘描摹自己。苏绾只觉得头疼不已。 不久,苏绾的门再一次被敲响了,苍翊走进来说少主公将人青请到了房间内,让苏绾过去听一听。 原来谢隐是要告诉沈文钦那副画是自己让人找到的,这样也避免苏绾和沈文钦在交流上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避免留下把柄。苏绾自然知道好歹,心中还是颇为感激谢隐的。 而此时,谢隐正坐在案前,目光如炬地看着对面的人。身上阴冷的气息仿佛能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 对面的沈文钦有些不解,“不知谢首司让在下来所为何事?” 沈文钦自然是听说过谢隐的,他性格狠厉乖张,出自世家却不喜世家,难道苏绾要引荐的人就是他? 谢隐将那画推到沈文钦身前,沈文钦见状当即敛了笑意,眼神肃然。 “本司想问问这上面的人是谁?” “谢首司,你即便是身居高位却也不能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吧?” “沈郎君这是哪里的话?这是本司捡的。”见沈文钦狐疑的眼神,谢隐又道:“是从那苏郎君身上捡的。” 沈文钦瞪大了眼睛,随即眼神暗了下来,“谢首司要做什么,不妨直说,丈夫敢作敢当何必拿别人当借口。” 显然这谢隐就是个无赖,沈文钦自然不能暴露这上面的人,否则于那人而言便是祸患。 “我想知道这上面的人是谁。” 沈文钦冷笑一声,“一幅画而已,不过是兴趣所作,梦中所想,便画下来了,怎么?这也有罪?” 谢隐淡笑,“若是因此,本司哪里有权因此治你的罪?不过这幅画本司在上京见过,怎么会出现在沈郎君这里呢?” 沈文钦光幽幽的望着谢隐,而此刻的苏绾就站在门外。 沈文钦默了默,笑道:“竟还有这样巧的事?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呢?说不定我们刚好梦到的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这梦中之人就在上京,不过一幅画也值得谢首司神伤?” 谢隐:“若是旁的,自然不值得,可是这幅画本司竟然在先前的郑国公家见过。”谢隐特意加重了语气,“听说是郑砚尘画的,你猜他画的谁?” 沈文钦扫了眼那副画问道,皱着眉道:“谁?” “是他先前的夫人,如今的苏娘子。”谢隐审视着沈文钦,只见站着的人眼神变化不断,即便他有意遮掩自己的紧张,可是谢隐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了,谁也别想在他眼皮下遮掩什么。 沈文钦再次冷笑一声,“谢首司与苏家有什么我不知道,可你别想把我牵扯进去,我不认。这幅画,并不什么苏娘子。” 谢隐神情有些失望,“是吗?那看来你帮不了什么本司什么了,请吧。” 沈文钦脸上怒意显露,“莫名其妙!”拿起桌案上的画走出了房间。可是刚走出不久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苏绾。 “你如何在这里?”沈文钦面色紧张,将那画往身后一藏。 “是给我送画吗?”苏绾笑着,随即眼疾手快地从他身后将画拿了过来。 “等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我给别人的,你那副我没带来,下次下次我定给你送来。”说着沈文钦欲拿过话来离开,可是苏绾却如何不肯撒手,最终沈文钦妥协了。 房间内 两人对立而坐,苏绾看着对面的人,可沈文钦却不敢回应苏绾的目光,只是面目沉沉地垂着头。 “可以解释一下吗?沈兄。”苏绾方才听了许久,能确定的是沈文钦并不是郑家的刽子手,与苏家没有威胁。所以,直接一些更好。 “苏弟,我。” “你也可以称我苏娘子。”苏绾眼神肃然地看着他,“我只想你告诉我,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沈文钦握了握拳道:“是我画的。” “那郑砚尘手中的那幅呢?” 沈文钦低着头,“也是我画的。” “是他叫你画的?” 沈文钦闭了闭双眼而后抬头道:“不是,那幅画是原作,只是当时千味楼被他们包了,我要走时画掉到了地上被郑砚尘抢了去,往后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苏绾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人,不可置信道:“仅此而已?” 沈文钦面色愧疚,“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可是苏绾想却无心听他多言。她现在只知道,她一开始就活在一个骗局里。 苏绾猛地站起身,怒视着沈文钦,那模样是她从未有过的可怕。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愤怒与痛恨,还夹杂着深深的诧异。“就只是这样?” 沈文钦缓缓抬起头,只见苏绾眼眸猩红。她冷笑着说道:“就只是这样?一幅你的兴趣之作,我却傻傻地信了郑砚尘,为了追求心中那所谓的一份尊重和情意,就这么毁了我自己? 沈文钦面色极为复杂,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愧疚:“一切都是我的错。” 当年,他在此地意外见到小时候曾帮助过自己的苏绾时,只觉得这个女子从未改变,依旧那般肆意明媚,犹如太阳一般耀眼。恰巧那日,在千味楼,他看到苏绾捧着脸颊,望着窗外的落花,那画面美好得让他情不自禁地将那一刻画了下来。 却不知郑砚尘其实早就对苏绾有意。郑砚尘无意间撞见沈文钦的画作,便强行索要了过去,甚至还威胁他说,若是再出现在苏绾面前,定要让他全家付出代价。那一刻的沈文钦是那样的懦弱,他害怕极了。所以,他妥协了。 看着苏绾日日沦陷在对郑砚尘的感情中,听着满京城对她的嘲讽,他恨过自己,也想过坦白,可那时的苏绾是苏家嫡女,而他自己又算什么呢?他哪里有资格去破坏这一切?原以为苏绾终能得偿所愿,他能安心回到扬州。可没想到不久前,京中的管事却传来了苏绾遭遇陷害,第二日便离开郑家的传言。 第67章 内斗 成婚不到一年,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再次看到苏绾的那一刻,沈文钦那午夜梦回的思念和日日增长的悔恨如同潮水般滚滚而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情,只想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只要能帮到她,便是赴死又如何?可他知道,不论做什么也换不回那个无忧无虑的苏绾了。所以,她恨自己是应该的。 然而,沈文钦并不知道,上一世苏家所遭遇的那场劫难,这幅画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倘若没有这幅画,苏绾或许不会深陷于对郑砚尘的情意之中,更不会嫁到郑家,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 沈文钦见苏绾气的浑身发抖,却未曾骂过他一句,可那比打在他身上还要疼。于是他跪下道:“都是我的错,我知道如今不管说什么都晚了,你骂我打我甚至是杀了我,我毫无怨言,只求你不要这样虐待自己。” 苏绾笑了,她想杀了他,可是那心中所谓的道义不允许啊!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苏绾无力的发出声音。 沈文钦自知若是再站在苏绾面前只会让她更加难过。于是,他起身出了门。 门外,谢隐看着沈文钦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生气?他当然生气!若不是他,苏家娘子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真的恨不得剁了他那双发贱的手。 可是这一刻他又有一种放松,他知道苏绾和郑砚尘之间的渊源,却不知沈文钦才是那个源头。一开始,他首先想到的是郑家借沈文之手报复苏绾,又想到这几日沈文钦看苏绾的眼神,他心中确实紧张了,怕苏绾早就入了他的圈套,到那时她所有的谋划都付诸东流。如今,还好,还好。 苏绾和谢隐的房间早就被自己人围了起来,外人不得靠近。谢隐站在门外,想要敲门却又不知道以什何身份来安慰她。 于是他放了两坛酒在门外,给了流觞个眼神便回了房间。 回到屋内,他躺在床上整理自己的心情,想着苏绾会作何选择。他知道苏绾为何会如此在意那副画。她自幼脸上带着胎记,听到的都是嘲讽,可是那副画却画出了她心中自己最美的样子。所以她以为郑砚尘欣赏她,懂她。可如今这个人是沈文钦,苏绾的心还会动摇吗? 谢隐躺了一会便站到窗前,心思太乱了。而苍翊看着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少主公,挑了挑眉。人家苏娘子伤心那是情有可原,他烦个什么劲呢? 此刻的苏绾没有心情去想旁人,她独自一人站蹲在软垫上看着窗外,只觉身上阴凉。此刻的她没有痛哭流涕,只有一双冰冷深邃的眼眸。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就算杀了沈文钦她也回不到无忧无虑的时候了,说到底还是那郑家早有图谋。所以,她不能就此沉沦,她要整理好心情与郑家斗,护好亲人。至于沈文钦,那就让他成为一把利刃吧。 转眼间,苏绾离开京城已经有五日了,不只苏夫人程氏挂念苏绾,苏四娘和江家也对苏绾的行踪很是在意。 茶楼内,苏四娘戴着围帽坐在案前,看着对面的江家二郎,江池。 “你是说派出的人没有回来?”苏四娘问道。 “是。不知道你消息是真是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已经没命了。” 苏四娘黛眉蹙起,这几日苏绾不在府中,她便觉得奇怪,那程氏只说苏绾去了城郊的铺子忙着收药材,可她心中有种预感那就是苏绾不在京城。 而江池看着苏四娘面色冷沉的模样,心中打了个冷颤,虽说他们江家也不想看到苏绾再活下去,可一想到苏四娘对自己的侄女下狠手,她便觉得这女人的心是真的狠。不止是她,苏绾也是如此。 且说郑砚尘与苏绾和离一事闹得满城风雨,郑家爵位更是被陛下拿走。这还不止,这几日不知道那些王家一派的御史发的什么疯,频频攻击郑家,任人唯亲,什么迫害百姓,桩桩件件很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甚至还连累到他们这几家。现在郑家似是从天上掉到了臭水沟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今日,圣上为了惩治郑家更是将郑巍澜杖责三十,而后一家人幽禁。 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源于苏绾将此前的事揭露在众人面前。江池抬头看向对面的苏四娘,苏家的女子可怕得很。不过,这也不错,让他们自己人内斗,届时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也让这京城的人看看,苏家的女娘都是什么货色。 “你放心,只要若他真的不在京城,总有回来的一日,在他必经之路上安排些人,就不信遇不到她。”江池道。 苏四娘看向对面的男子,红唇勾起,“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消息,不过是想要教训教训她罢了,若真的闹出人命来,我还要唯你是问呢。这苏家人我欺负得,可是你们若想坐山观虎斗,可是打错了主意。” 苏四娘不傻,若是自己亲自动手被人捅了出去,便是苏家也要遭罪了,更别说是他们母女二人了。 江池抖了抖自己的衣袍起身道:“江蕴亦是我江家的女娘,我这个叔叔怎会这般害她?不过,她也到了说亲事的年龄了,如今被苏绾这么一弄,怕是找不好什么好人家。若是需要,我可以让我们江家的夫人出面。” 苏四娘眸光暗了下来,之前听到苏绾犯了错,本以为蕴儿还有机会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而今她和离归家更是将苏家女子害惨了。苏四娘捏着衣角,眼神敷了一层霜,这苏绾与她那没用的母亲一样贱! “我有事要先走了。”说着,江池便离去,“还有,往后有什么事,来这里等我让下人去找我便是,万不要让你自己的人通风报信。” 苏四娘坐在那里眼神冷滞,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而被人惦记的苏绾此刻正坐在客栈的屋顶,赏着月色。 谢隐去敲了敲门,见流烟指了指屋顶。谢隐来到屋顶上,见着一身粉色长裙坐在那里抱着酒坛。月色下,她鸦睫轻颤着,微微泛红的脸颊似是被月色染上了一抹娇羞。 谢隐要走过去,流觞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却迟迟不愿让开。苍翊一看急了,瞪着眼睛把流觞带了下去。他真的忍不了这个凶凶的婆娘了! 屋顶上如今只有他二人,谢隐看着苏绾轻声道:“好喝吗?” 第68章 触碰 “好喝,你要不要尝尝?”苏绾将酒坛递给谢隐。 谢隐接过来,坐到她旁边将酒坛放在鼻尖闻了闻,“嗯,确实香。” “给,你若是喜欢多喝一些。”喝醉了就忘了那些烦恼了。 “不成!”苏绾摇了摇头 “为何?” “阿兄说,女子不可在外男面前这般放肆!” 谢隐视线落在女子酣态的脸颊上勾了勾嘴角,将手搭在膝盖上慵懒道:“你在本司面前放肆的还少吗?喝吧,本司替你保密,今日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苏绾失笑出声,“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话?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好心。” “对啊,不知道苏娘子会不会满足本司的期待呢?” 苏绾哼笑一声。晚风吹来,拂过她的脸颊,吹起她的发丝。她紧闭双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我再也不是从前的苏绾了,谁也别想阻挡我的步伐,谁都不行。” 谢隐双手撑在身后静静看着苏绾,“若是大仇得报呢?你想做什么?” 苏绾眉眼展开,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嘴角,“我想回到桃花谷的日子,浪迹天涯也行。” 谢隐方才牵起的嘴角,渐渐放了下来,幽静的眼眸暗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那轮月色,眼神略显孤寂。 “真羡慕你啊,有想去的地方。” “你不是也有吗?那个心上人,不是你牵挂的吗?” 见谢隐一记目光撇过来,苏绾忽的捂上嘴,一副惊恐模样。 谢隐笑道:“原来苏娘子也爱八婆呀。” 苏绾悄悄靠向谢隐,眯起眼睛审视着男子的眼神,难过了? “没关系,一醉解千愁!” 而此刻的谢隐垂眸看着那张微红小脸,一缕幽香随风掠过他的鼻尖,他似乎喜欢这个味道,于是特意向前迎了迎。却没想到撞进了那双透漏着审视的桃花眼中。谢隐的心一下子似是被什么击一下,他瞳孔一缩,面色带着一丝诧异。 不知不觉中,他的耳根红了。 “好困啊,你自己上吧,我要下去了。” 苏绾将酒坛放到谢隐的手中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要走。 “小心!”谢隐见她险些跌倒,忙站起来扶住她。苏绾挣脱开来,与他保持着距离,脸色有些不自在。 “谢谢。”留下这一句,她就走了。谢隐反应过来方才有些失礼,也不说什么默默跟在苏绾身后。 回到房内,谢隐躺在床上回想那一刻,原本如幽静深潭的眼眸泛起层层波澜。 “原来是这样。”谢隐呢喃着。 而隔壁的苏绾却安心睡去。 幽静的夜色如水,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舒适。然而暗处,却有一双深沉如渊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客栈, 翌日,苏绾起来的很晚,直到太阳透过窗户打在她的脸上,她才恍惚醒来。 苏绾按着有些沉沉的头,起来道:“流觞,你们怎么没叫我?” 流烟推门而入,“左右又没什么事?也没人看着娘子,多睡会。”谢首司今日让人送了些醒酒汤还有早饭来,娘子起来洗漱完之后就可以直接吃了。” 苏绾晃了晃脑袋,听到谢隐便想起昨晚屋顶上的那一幕。“不成,今日我要去找一趟沈文钦,最迟后日我们就回去。” 说着,苏绾便起身收拾去了。 而门外,流觞掐着腰正瞪大了眼睛怒视着米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而苍翊也低着头瞪着面带怒意的流觞。两人皆是眼眶通红,隐约还含着泪。 “我再说一遍,娘子没不需要你的保护!” “我也再说一遍,就凭你们保护不了娘子!” “你!”一瞬间两人之间似有电光火石。只等苏绾推门而出,苍翊这才作罢。 “今日你告诉你们少主公不用跟着我了,我身便会多带些得力的人出去一趟。”苏绾说这话时虽然语气温婉,可是细听来远没有之前那般亲切。苍翊不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得行了个礼便让开了。 果然,今日苏绾多带了四个人二人乘着马车去了沈文钦的云开书院。 而谢隐则是站在窗前看着悠悠离去的马车,脸色不悦。 云开书院外,沈文钦特意等在山下。 见到是苏绾的马车他既惊喜又紧张,见到苏绾下了马车,沈文钦忙迎了过去。 “沈兄抱歉,今日打搅你的学业了。” 沈文钦恭敬行了一礼,“哪里的话,这几日我告了假,正准备回家一趟。” 苏绾抿嘴不再多说什么便跟着进了院子。 来到亭子坐下后,苏绾想了想直接开口道:“我这两日便要回京了,今日来是要嘱托沈兄一些事情。” 沈文钦眼神变了变又笑道:“请讲。” “事关家族利益的事,沈兄心中自然要比我上心,只是时间不等人。” 沈文钦眼神肃然,“我懂,多谢。” 苏绾又道:“那那日沈兄答应的事情可还做数?” “只要是与你有益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绾垂眸,面色依旧平淡,“我要郑家和虞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文钦笑了笑,“这是应该的。” “你要如何帮我?” “但凭苏弟差遣。” “你应该与谢隐碰过面了,你觉得如何?” 沈文钦敛了笑意注视着苏绾,“你真的相信他吗?” 苏绾淡笑,“为了各自的利益哪有绝对的信任呢?不过,他是我最好的选择。”闻言,沈文钦讶然,而暗处的沈文钦垂了眼帘,眼底情绪意味不明。 沈文钦抿嘴一笑,“你若信他,我便信他,他若害你那便也也是我的敌人。” 苏绾黛眉微挑,看着沈文钦道:“若是我不知道这真相,被郑家所害,你会后悔吗?” 沈文钦眉心紧拧,当初祸事因他而起,他自然痛恨自己,若是算在因此出了事。“我会自出沈家,用我的方式来恕罪。” “如今我知道了真相,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给不出你回应甚至是利用你,你就不后悔?”有些事还是早早挑明了好。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苏兄弟无关。” 苏绾粉唇微抿,其实她心中对沈文钦的并没有那么大的恨意,只是听到事实的那一刻她一时不能接受,沈文钦一介庶族,他又能有做什么呢? “处理好家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信来的。” 说完,苏绾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待苏绾走后,沈文钦回到院子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沈郎君的注意力倒倒是让本司刮目相看啊。” “我若是在不警惕些,改日就不是少幅画这么简单了。” 谢隐冷笑一声,“本司的要求那位苏郎君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沈郎君作何打算?” 第69章 靠近 面对谢隐的审视,沈文钦挺直了脊背,淡笑道:“苏兄弟需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只为她一人。” 谢隐眉头微挑“好!能沾上苏郎君的光也是本司的福气,本司等着与你再见的那日。” 沈文钦看着眼前人,眼神逐渐锐利起来。谢隐却哼笑一声,仿佛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身便回了客栈。 谢隐是跟在苏绾身后回去的。苏绾回来后便让人收拾东西。屋内主仆三人接着忙活起来。 “姑母这几日在做什么?”苏绾问道 “听说和江家人碰过面。想来是在谋划什么。”流烟担忧道 “她身边的人如何了?”苏绾又问。 “刘管事还在接触,不过害怕暴露,刘管事又不敢太急。” 苏绾点了点头,“刘管事做的对,太过心急只会适得其反。” 主仆几人收拾的很快,仿佛是在有什么推着他们什么一般。恰在这时,窗户被人敲响了,苏绾看了眼犹豫着并没有让人去打开。 流觞本就对苍翊有气更不愿意见那二人,流烟看出苏绾的犹豫则在一边等着苏绾发话。 片刻后,苏绾道:“流烟你去看看看,看谢首司有什么吩咐。” “是。” 窗户打开,苍翊见这次是个同苏绾一样温柔女子,便轻声道:“谢首司说,想邀请苏娘子去浮玉谷,那里风景甚美。” 流烟看向苏绾只见苏绾忙着手中的事不作答。 流烟温声道:“这几日我们买了太多东西需要收拾,怕是有些来不及。且娘子也累了,在这里谢过谢首司了。” 苍翊听到拒绝,心中疑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回去复命了。 流烟关上窗户小心翼翼道:“娘子,谢首司好像对娘子没那么凶。” 她和流觞虽然知道苏绾和谢隐有一些关联,但他们知道谢隐这人的脾性,还是会怕苏绾受到伤害。可是,这几日他们看到谢隐对苏绾的态度一下子就放松了。 “人为利来亦为利往,我与谢首司亦是如此。我与他终究不是同路人,若是太过密切,与他与我都不好。” 苏绾能感受到谢隐近来的变化,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相比起现在,她好像更习惯以前两人一见面就眼红互怼的场景。 “那些药材应该快运回去了吧。”苏绾转移话题。 流觞:“按日子应该快到了。刘管事还说,娘子若是要回京可提前给个信,到时他派人来接我们。” “大张旗鼓到不好,我们这几个人就很合适。” “苏娘子就这么走了,太过匆忙些了吧?”主仆谈话间,一道清冷的声音混入其中。三人一滞,流觞和流烟随即退到了门外。 苏绾温笑着屈膝行了一礼,“谢首司。” 谢隐眉宇微微蹙起,垂眸时浓睫掩盖了他一瞬的失落。他本想让苏绾去散散心,不必那样压抑着自己,苏绾为了避嫌拒绝了倒也合常理。他忽视苏绾方才回答流烟的话,也尽量忽视苏绾的疏离,向前道:“你就忍心这样把本司抛下?” 苏绾抿了抿嘴,抬眸淡笑道:“我与首司本就不是同路人,若是一道回去,被有心人见了反倒不好。” 谢隐勾了勾嘴坐到案前,“苏娘子思虑周全,本司一向是敬佩的。可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这是不是太伤本司的心了?” 苏绾干笑,“本想着定下来再告诉谢首司的。” 苏绾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她自然不能一走了之。于是,她拿出备好酒来,放到谢隐跟前道:“这本就是感谢你的,还希望首司不要嫌弃。” 谢隐看了眼案上的酒坛,似笑非笑道:“是要还那日本司的酒吗?”。 苏绾一顿,看向谢隐仿若藏着浩瀚星辰的漆眸,她沉默一瞬回过神来道:“就算是吧,那日兴许说了一些物无礼的话,还请谢首司不要往心里去。” 谢隐打开那坛酒闻了闻,“我这人说小气自然是小气的很,可说大方也大方的很。我想我对苏娘子还是很大方的。所以,我岂会怪你?” 谢隐将酒倒倒在杯子里,又道:“况且,本司自诩与苏娘子志同道合,很希望与苏娘子能够有再次饮酒畅谈的机会。”谢隐将酒推到苏绾面前。 苏绾一笑,“我何德何能与谢首司志同道合呢,不过这几日确实感激你。” “那为何躲着本司?”谢隐直接道。 苏绾惶恐,“哪有的事?谢寿司误会了。” 谢隐仰着头有些失望道:“哎,苏娘子用到本司的时候,本司可是召之即来的。可是如今,本司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满足不了,本司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呼来喝去的呢。” 苏绾咬了咬唇道:“我只是怕给谢寿司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隐看向苏绾:“本司不怕麻烦,而且苏娘子也不是麻烦。” 此话一出,苏绾眼神一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即便是谢隐随口一句逗弄的话,苏绾也怔愣了一下。想到上一世,自己事事以为郑砚为中心,可是他却丝毫不满足,每每见面就是打击自己,要求自己要谨言慎行,端庄持重,不要给他添一些无畏的麻烦。 虽然她已经不在意了,可是今日一想起来她还是好奇自己上一世是不是被下了蛊了,否则为何没有看透沈文钦呢? 谢隐见苏绾笑了出来,只不过那笑容有些奇怪,他站起来道:“本司可没有开玩笑,况且我关心苏娘子是希望日后我们能合作的更加愉快。毕竟,我们的敌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而苏娘子又可以为本司解决一些后顾之忧,本司自然要好好护着这位福星才是啊。” 苏绾嘴角再度上扬,“人人皆说谢首司一张利嘴能把人气死,可今日,我却觉得你这张嘴也可以让人乐开花,真不愧是……”苏绾话锋一顿,未再继续说下去。 “不愧是什么?”谢隐踱步至苏绾身前,两人之间近在咫尺。 苏绾微微后退几步,“没什么,只是觉得谢首司并非传闻中那般模样。” 谢隐淡然一笑,“那你还是不了解本司,本司就是那般模样。”他边说边缓缓向前,苏绾则步步后退。 “那想来定是首司与女子相处久了,自然也会说些讨女子欢心的话吧。” 谢隐凝视着那低着头、略显无措往后退去的女子,眼底笑意渐渐弥漫开来。直至苏绾退至妆台前,谢隐依旧伫立在她身前,未曾移动半步。 第70章 神秘 窗外阳光明媚,灿烂的光芒倾洒在谢隐脸上,将那张本就精致绝伦的面庞映照得更加明亮夺目。苏绾匆匆瞥了一眼,便急忙低下头去。前世今生,她早已对男子不抱希望,决然不会再生出那些少女情思。只是眼前这人终究与众不同,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 而身前的谢隐垂眸看着苏绾,嗅着眼前人儿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心神一片安宁。他总想要再近一些,多感受一些这样的宁静。 于是不自觉的双脚又往前移了一步。 “谢首司。” 温婉的声音唤回了谢隐的理智,他缓缓睁开眼睛,启唇道:“本司从不爱说讨女子欢喜的话,被本司说的开心的人,苏娘还是第一个。” 轻盈的吐息绕在苏绾眼前,她微微皱眉忽的闪到一边,“听说你要去的地方风景极美,如今我也想带流觞和流烟过去看看。” 谢隐挑了挑眉,“好啊。不过再加上苏娘子的酒,这一趟应该更值得一些。” 苏绾眼神闪了闪,却见谢隐牵着嘴角离开了。 扬州环境幽静,景色更是宜人,春末初夏之际,遍地的花开的更加灿烂了。这日阳光实在明媚,一行男子来到温泉旁边。 苏绾本以为这温情就是埋在一处山中,却没想到这里风景实在是美的不得了。 苏绾下了马来到山上,她总觉自己的心境仿佛又回到了桃花谷那般,开心之至。谢隐紧随其后,看着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切的苏绾。 “你看,有白鹭。”苏绾指给谢隐看,“真的好美啊。” 谢隐看着苏绾笑的明媚肆意,心中也能隔着明媚起来。“确实很美。” 恰逢苏绾回过头来,谢隐快速的转移了视线,这里都是都安排好了,你的人和我安排的暗卫都在附近。有什么事可唤惊蛰来。 说着谢隐回头,只见一个面色冷沉的小少年走了过来。 “少主公,苏郎君。” “好好保护苏郎君。” “是。” 苏绾见谢隐要走,便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谢隐笑意中带着些戏谑,“苏娘子要一起来吗?” 苏绾反应过来,“抱歉谢兄,是小弟唐突了。” 谢隐失笑一声便转身走了。 而苏绾身后的惊蛰却惊呆了,“你与少主公很熟吗?” 苏绾回头,脸色莫名,“还好,怎么了?” 还好?惊蛰额头上的褶子堆出了她的惊讶,少主公可是很少对着谁这般笑的。他不过出去了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谢隐不知惊蛰的惊讶,来到一处院子之前,苍翊迎上来道:“少主公,朱家娘子就在里面等着您。” 谢隐颔首便走进了院子。屋内,身着白色锦袍的女子端坐在案前,腰板挺直,不需要看那脸,便知道这女子不是来自寻商人家。 听到脚步声,女子起身上前,“慕宁见过谢首司。” 原来这便是朱家嫡女朱慕宁。 谢隐点了点头便坐在了主位上,“不知朱娘子找本司来有何事?” 朱慕宁一顿,而然后笑道:“我知道谢首司身负皇命,来到扬州自是有要要紧事。” “本司只是来泡温泉的,听说朱娘子不久便要回京,可需要本司帮忙?” 看着谢隐神色平静,没有高傲与嘲讽,朱慕宁放下心来。 “几日前,在云开书院见到谢寿司本想打招呼,知道谢寿司忙,便没去打扰。” 谢隐皱眉,“原来朱娘子也去过书院?怪本司眼里欠缺没有看到。” 朱慕宁会心一笑,“阿兄常说谢首司面硬心软,慕宁领教过了,等回了京城,慕宁让阿兄去感谢谢首司。” 朱家与谢家同为王家一派的人自然来往甚密。朱慕宁于闺中自然时常听到关于谢隐的传言,可是她与熊掌觉得要判断一个人要看他的行动。这就是为何今日朱慕宁会主动来见谢隐的原因。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谢首司的雅致了。”说着朱慕宁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出了院子,朱慕宁乘上马车自小道要出谷。 “娘子你看,那位郎君好熟悉啊。” 听着身边婢女的呼唤,朱慕宁掀开窗帘见一身着淡蓝色锦袍,身量中等的少年站在那里。她忽然就想起前几日站在沈文钦身边的那个郎君,而远处的苏绾也向对面看去,两人四目相对。 苏绾直觉这个人熟悉不已。她跟着马车走了一阵。 “娘子你在看什么呢?”流觞走过来道。 “那个女子好熟悉啊。”苏绾望着离去的马车道。 苏绾回头又见惊蛰被人叫到一边似乎在密谋什么事,苏绾没有去打扰,便往里面走了走。正在这时眼前不远处突然有一个黑影掠过,苏绾上一世在地牢中,对这些声音也比较敏感,于是精神突然就紧绷起来。只见院子旁的树枝在晃动。 苏绾抓住流烟的手赶忙让她去找人,自己和苏绾则是跟着那个踪迹。 他记得谢隐说过这四处都有暗卫的,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是苏绾躲在院子外,流烟迟迟不来,苏绾听流觞说那温泉就在这里面。想来那人1便是冲着谢隐去的,又想到方才经过的马车,苏绾不自觉的跟着走了进去。此刻的流觞也紧张的不行,跟在苏绾身后大气不敢出。 “娘子,若不然我们先回去?” 苏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下身边并无声音,二人穿过中堂一路往里走。 她们推开门寻小道一路往里走,只听的身后轰得一声,苏绾和流觞想也不想便赶忙往里跑,二人跑着跑着便来到了钻进了假山林立之处,二人迷了路无法指的摸着往里走。 “什么人?”恰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苏绾只觉的熟悉不易,抬头时只见谢隐穿着里衣,锁骨还露在外面。苏绾又见身后有一黑影绕过温泉,她瞪大眼睛忙扑到谢隐身边拉着谢隐藏到角落里。 狭窄的角落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谢隐皱着眉表示一脸疑惑,苏绾做了个噤声动作,示意外面有人。果然,由于温泉周围腾雾缭绕,方才二人又闹出了声响,黑衣人这才现身摸索着二人去处。 而里面苏绾拽着谢隐的衣服紧张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殊不知谢隐一脸讥诮的看着眼前人。而后眉头一皱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苏绾的头,而后指了指下面。苏绾睁大眼睛忙退后可是身后是山石棱角,谢隐忙将自己的手垫在苏绾的后背。 苏绾抬头看着谢隐,谢隐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向外看去,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第71章 解毒 微风轻拂,灯笼摇曳,发出细微声响。苏绾将消息传达给惊蛰,惊蛰微微颔首,似乎对此事早有预料。不过,这是谢隐的事情,她不便多言。 苏绾回到屋内,吩咐流觞提醒外面的人提高警惕。虽说这里如今都是谢隐的人,但万一出事殃及到她,可就不妙了。 “娘子!”流烟推门而入。 “我方才听到苍翊在与人交谈,好像是谢首司病了,而且身体状况极差。” 苏绾瞬间皱起眉头,“病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以谢隐的体魄,突然生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他本身患有隐疾。 “如此说来,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泡温泉,是为了治病。”苏绾垂眸分析着。 “站住!”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男子的喝声,屋内的三位女子皆是一颤。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苏绾带着两人推门而出,只见一个身影跑进了院子。 “惊蛰,是什么人?” “是一个女孩,她跑去了那个院子。” 苏绾望向那个方向,那不正是通向温泉的院子吗? “那女孩多大了,长什么样子?” 惊蛰比划着,“大约这么高,六七岁的模样,看着像个乞丐。” “不好!”苏绾瞳孔一缩,“那个女孩我认识,千万别让李可伤害她。” 惊蛰闻言,眉头拧起,“那边不是我负责的区域。我的职责是保护你。而且她见了我们就跑。” “你随我一同前去如何?谢首司也知道那个女孩,只是如今他病了,你们又有其他计划,我担心她会扰乱大局。”更重要的是,她担心那些暗卫一不小心将那个孩子杀了。 惊蛰沉思片刻,转身欲去院子请示谢隐,却见苍翊跑了出来,面色紧绷。 “发生了什么事?”惊蛰上前问道。 “少主公如今毒性发作得厉害,我想问问苏娘子可有办法?” 苏绾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猜得没错,谢隐所中之毒应该和混球是一样的。 谢隐所中之毒为碧泉之毒,此毒极为霸道,且毒性极寒,发作时寒气遍布全身,中毒者更是四肢无力连内力也无法施展。 苏绾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思考当下如何能帮谢隐止住毒性。 她当即吩咐流烟去马车上取姜屑并让流觞烧热水熬制。吩咐完毕后,苏绾从袖子中取出几根银针。 “我并未多次尝试过此针法,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看着苏绾拿出银针,作势要让苍翊带她过去,可苍翊却犹豫了。今日黄昏时分,朱家娘子走后,发现有人混进了这里。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谢隐将苏绾安排在最不起眼的院子,并特意在温泉处制造出较大动静,想以身诱敌。然而,谁知毒性提前发作了。 “苏娘子,这不行。”苍翊觉得苏绾不是外人,便坦白道。 “今日有人混进这里,少主公以身诱敌,你若过去,怕是会有危险。” “可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苏绾毫无惧色,“而且,那天我们捡到的那个小女孩也进去了,我必须找到她。”苏绾眼神坚定,“有你和惊蛰在,一个黑衣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隐毒性发作,或许可以慢慢熬过去,但若是被那人趁机下手,可就糟糕了。 苏绾走上前来,“别犹豫了!快带我去!” 苍翊紧张地在原地思索着,想到谢隐痛苦呻吟的模样,他心一狠,拍了拍大腿道:“走吧。”毕竟少主公的生命最为重要,他和惊蛰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好苏绾。等少主公醒来,要打要罚他们都甘愿承受。 苏绾当即吩咐惊蛰在此等候,并将东西带进去。苏绾则跟着苍翊进了院子,沿着青石板小道穿过竹林,来到一处地宫。地宫之下便是温泉。 苍翊提着灯,很快便将苏绾送到了温泉处。一路上,他还顺带吩咐人,若是看到一个小女孩,务必保护好她。 此刻,泉水汩汩涌动,泛起微微的涟漪,水汽氤氲间,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 谢隐赤裸着上身,躺在温泉里。白皙的面孔此刻冷汗淋漓,汗珠如同珍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滴入水中。他面色惨白,健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谢隐努力忍受着五脏六腑仿佛要炸裂般的难受,然而他的脸色却出卖了他。 “谢首司。” 朦胧的意识中,谢隐听到一个熟悉却让人安心的声音。而后,拨开云雾,一个熟悉的面孔渐渐映入眼帘。 “苏绾。”谢隐低喃着。 “我在,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谢首司,谢隐!”苏绾呼喊着。 本欲睡去的谢隐,意识渐渐回笼。他缓缓抓住苏绾的手道:“你、唤、我。” “谢隐,坚持住!”苏绾一边呼喊着,一边按照自己的记忆,将一根根银针先在火焰上掠过,然后轻轻扎在谢隐的穴位上。此时,谢隐体内残留的毒素阻碍了脉络的疏通,这才导致他全身难受。苏绾便通过这种针法来打通他的脉络。他乃习武之人,体内气息霸道,若气息得不到疏通,很可能会损伤谢隐的五脏六腑。不过,这种针法她也是不久前才学到的,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施针。 随着全身血液的通畅,谢隐先前那种极致的难受感此刻得到了缓解。他睁开眼睛,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幻觉,他抓住苏绾的手,喘息着示意她赶紧离开。 苏绾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谢隐安心。 “什么人!” 就在这时,黑衣人闯入,想趁着谢隐体弱之时下手。苍翊反应迅速,拔剑抵挡。可仅仅一招,他便意识到此人是个高手,而后又出现了一位。此前谢隐猜测得没错,这两人可能并非来自上京。 苍翊当即发出信号。一时间,几名暗卫纷纷来到温泉旁边。然而,那黑衣人身手敏捷,身上携带了许多暗器,一名暗卫受了伤。苏绾见此,便跳下水中,将谢隐拖到远处。就在这时,谢隐终于能动了。 “谢首司!”苏绾趁着谢隐双腿可以发力,先慢慢拔下银针顺势将他拖上岸,藏进了旁边的洞中。 狭窄的角落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这时,谢隐上身也恢复了力气。 “谢首司!”苏绾轻声呼唤道。 谢隐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外面厮杀声震天,苏绾也跟着紧张起来。殊不知,谢隐一脸讥诮地看着眼前人。而后,眉头一皱,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72章 信任 苏绾垂首惊觉自己由于紧张双脚竟踩在了谢隐的双脚上,她面色恍然,忙向身后退去,可是身后是山石棱角,谢隐将自己的手垫在苏绾的后背。 意识到谢隐的贴心,苏绾抬眸只见眼前极美的容颜上带着几分疲惫额头上还噙着细小的汗珠,即便这样狼狈,那张脸仍是极好的,活像个病怏怏的妖孽。 “少主公。” 苍翊的这一声叫唤,唤回了苏绾和谢隐的意识,谢隐轻咳一声。只听苍翊道:“贼人已经拿下,外面安全。” 可是谢隐却静静望着苏绾不曾动弹。 好久,苏绾出声提醒道:“你为何不出去?” 谢隐脸色变了变表示不想回话,太尴尬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危险自己灰溜溜的躲起来。 “我不是很舒服,你跟着苍翊先出去吧。”谢隐声音比较虚弱。 苏绾眼神无辜,“要不我留下继续给你扎针吧。” 谢隐淡笑,道:“不必了,等你练熟了再来为我扎针也不迟。”苏绾面露惊讶,心中疑惑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刚刚学会针灸之术的。谢隐自然明白小姑娘的疑问,此次确实多亏了苏绾的针灸,若不是她,自己怕是还要难受一阵子。他生来习惯使然,即便浑身无力,意识也始终保持着警惕。苏绾为他扎针之时,他明显感觉到她带着试探与迟疑,说白了就是手法生疏。不过,他并未多言,只道:“偶然见你练过。” 苏绾也不作他想,便点了点头说:“我让人熬了姜汤,可以帮你祛寒。” 谢隐:“做的很好,不愧是混球的大夫。” 苏绾瞥他一眼,“我就说那是你故意的,分明就是你自己想解毒对吗?” 谢隐牵了牵嘴角,“看来我的误打误撞换来了苏娘子医术的进步,值了。” 苏绾不想说话,这一刻两人在角落里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尴尬,可苍翊却尴尬死了。 他半蹲在温泉旁边,迟迟得不到回应也不敢靠前。还有他私自让苏绾过来的事情,说不定谢隐怎么罚自己呢。想到这里,苍翊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犹犹豫豫出声道:“少主公?” 听到声音的苏绾意识到二人在这里犟嘴实在是不妥,可是如今被人看到他与谢隐同处一处还是在谢隐赤裸的情况下,这实在荒谬。苏绾抿了抿嘴红着脸低下了头。 “你先走,不用管我。”谢隐看着苏绾沉声道:“还有,记住!今夜苏郎君未曾来过这里。” 苍翊咽了咽喉咙,“属下明白!属下就在门外。” 交代完后,苍翊便出去了。 刚走了出来,就见惊蛰急忙忙走了过来,“少主公和苏绾郎君可在里面?我有事要向他们汇报。” “汇报什么汇报。”苍翊推搡着惊蛰走到一边去了。 而地宫内,只等安静下来,苏绾才扶着谢隐走了出来。虽说谢隐意识和力气已经恢复,可是毒性仍旧没有退去。于是苏绾扶着还想让她躺进温泉里,可是谢隐却拒绝了他披上外衣坐在台子上。 “你真的不需要再来几针吗?我看你还是不行。” 谢隐脸颊抽动了一下,抬手道:“不了,省着点,下次再来吧。是苍翊叫你来的?”谢隐转移了话题。 “是我自己要来的,听说我们捡到的那个孩子也跑进来了,又听说你毒性发作难忍,我这才央求着苍翊带我进来的。不过,那个孩子……” “他们不会轻易伤害她的,况且苍翊认识那个孩子,自然会护她周全。” 闻言,苏绾叹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这样情况不是你该来的,以后一定要注意,你唯有保护自己,才能做你想做的。懂吗?”谢隐声音温柔而坚定,苏绾垂眸点了点头。这一次,总该让他欠自己一次了吧,那日后是不是也好讨价还价?她想。 “还有,你刚才唤我什么?” “什么?”一番乱象之后,苏绾哪还记得自己的每一句话。 谢隐看着苏绾一脸茫然,平静的神情透漏出一丝失落。 “算了,我让苍翊送你回去,从另一出口走。”不过看到苏绾无辜又温软的神情他不想再为难她了。 苏绾也不想多待,听到谢隐发话,忙收拾收拾要往外跑。 “等等!”身后的声音传来,苏绾蓦地一顿。 苏绾转过身来,“怎么了?” 谢隐看了看苏绾的脸颊,此刻她的脸被粉脂精巧地遮住,那块胎记不甚明显。 苏绾意识到谢隐视线的不对劲,她低下头,心中有些不悦。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脸上的胎记?可找人看过?” 苏绾抬眸,“自然。” 谢隐系好衣带来到她面前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干嘛低着头。我是想问问你可愿意看大夫?” 苏绾霍然抬眸,“这可是胎记,怕是连太医都去不了。” 谢隐浅笑,“天大地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我已让人寻来一个道士,此人以前掌握不少奇方,明日便会抵达。或许他能帮你解决胎记的问题。不过,这全看你的意愿。” 在这个世道,女子的容颜确实备受重视。谁又愿意轻易地将自己的隐私暴露在陌生人面前呢? 苏绾莞尔一笑,“那明日就有劳谢首司引荐了。”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倒不如试试。 谢隐挑了挑眉,“你信我?” 苏绾心道:自然信了,这道士想来是给谢隐解毒的,谢隐都不怕,她怕什么。 苏绾点了点头。 谢隐脸色愉悦,“好了,你回去歇着吧。放心,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道的。”谢隐看着苏绾顿了顿道:“还有,谢谢你。” 苏绾目光一闪,这厮竟然还会说感谢的话?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涉及到性命的事,感谢自然是需要的。可苏绾不知道的是,这若是听在惊蛰耳中,估计今天晚上他是要睡不着了。得好好想想谢隐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给他正过来。 苏绾回了小院后流烟便将女孩依然安全的事传给苏绾。苏绾安下心来后又想到今日的凶险,不过这倒给了她一些提示。 “流觞,让下面的人传信给三叔母就说我三日后大会到京城。” 流觞有些奇怪,“娘子不是说人越少越好吗?这样一来,岂不是惹眼眼了?” 苏绾呢喃道:“惹眼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日,谢隐请的那个老灵虚子来了。惊蛰来到院子将苏绾请过去,一路上苏绾从惊蛰口中得知这个灵虚子的来历。 第73章 胎记 听闻那灵虚子本是官宦人家之后。自幼聪慧过人。在他八岁那年,家族突遭变故,满门获罪。灵虚子在忠仆的拼死保护下活了下来,先皇继位后大赦天下,得知灵虚子还活着便给予恩赦。 此后,他四处流浪偶然遇到一位云游的郎中。郎中见他可怜,便带着他一起行医。灵虚子随行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医学天赋。他过目不忘,对各种草药的特性和功效了如指掌。仅仅十年时间,十八岁的他便掌握了奇巧的医术,能够治愈许多疑难杂症。 然而,师傅被敌国军队所害,他再次流浪四方时遇到了一位老道。那老道看出他身上的灵根,便劝说他入道修行,灵虚子未多想便随老道入道,从此踏入了道家的清修之门,如今在江州的落霞山中修行。 “听说许多官宦人家得了疑难杂症的都想要上山请他看病,不过他都推脱了。”惊蛰道。 “那为何会答应谢首司呢?” 惊蛰一笑,“这倒是个好问题,不过我们少主公总能做到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苏绾见惊蛰提到谢隐时方才还平淡的神情挂上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苏绾也失笑了声。 来到谢隐的上房,苏绾跟在惊蛰身后款步而入。 只见一身着道袍,留着白须的老人端坐于左边的下首。谢隐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看上去聊得不错。 谢隐见苏绾带着面纱随惊蛰走进来,他起身来到苏绾跟前向着灵虚子介绍道:“这位是我友人之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苏绾配合着行了礼。 灵虚子开怀一笑,“谢首司的性子原来变得这般活脱,据老道所知,以前的谢郎君可从不爱交朋友。” 谢隐不屑一笑,身边的苏绾抿了抿嘴,都说这灵虚子知晓天下事,也确实如此。搞得他像和谢隐熟识一般。可若真的如此,谢隐的毒也不至于现在还没解。 苏绾行过礼后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并摘下了面纱,只见灵虚子眼神一闪。 苏绾只以为是自己的胎记有些骇人便低着头问了好。 “娘子的脸这胎记倒是生的蹊跷些。” 苏绾微笑打趣,“想来是阿母在怀我时吃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我前世作孽,这才遭到报应吧。” 老道呵呵一笑,没想到这女子看上去文静寡言,说起话来倒是幽默。而谢隐看了苏绾一眼,脸上的笑意却淡了。 灵虚子走上前来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苏绾的胎记,此刻的苏绾心中自然也是紧张的。 只听的眼前人沉吟了一声道:“胎记并非不能治。” 苏绾眼神一亮,期待道:“当真?” 灵虚子坐回案前继续道:“不过,这须得看天意。” 苏绾脸色瞬时就沉了下来。天意?难不成她一语成畿,真就前世为人做了什么腌臜事?若真是如此,还看什么天意,就说没希望就好了吗,苏绾心中的期待瞬间就落空了。不过想想,这本就是没多大希望的事又何必再添忧伤呢。 于是她勉笑着回答灵虚子“感谢大师的诊断。” 灵虚子淡笑,“娘子不必失望,待时机成熟,这胎记自会有它的归处。” 灵虚子不说还好,这一说让苏绾和谢隐都摸不着头脑了,什么叫时机成熟? 谢隐皱着眉头看着灵虚子一幅神秘模样,便对苏绾小声道:“灵大师或许自有他的法子,不过是拿乔罢了。别急,本司有办法让这个吝啬的老家伙开口。”见谢隐朝着自己使了个眼神,苏绾又是有分寸的人,只知道了结果那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她屈膝道:“那我便不打扰大师和谢兄长的雅致了。”而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都说灵虚子医术高深莫测。”谢隐边说边坐下道:“若胎记没有解法你不会答应见她。更不会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我妹妹失望多了自然少想到别处,不过,你少蒙我。” 灵虚子看了谢隐一眼,眼底噙着一股莫名的笑意,“这是娘子的私事,老道怕是不敢多言吧。” 谢隐眼神一凛听出些不对劲来,“所以这胎记不需要看什么天意,只要你愿意便可以去掉对吗?”谢隐语调清冷。 “非也。”灵虚子回道:“凡事有因亦有果,娘子自小带着胎记且安然长大自有她的道理,老道若是好心办了坏事可就不妙了。” 谢隐胳膊搭在膝盖上捻着手指凝思着。听这道士这样说,苏绾脸上的胎记是人为的,而且很可能是为了保护她。若是去掉了反而可能会生出些事端来。可是一想到苏绾那渴求的眼神还有落寞的神色,那苏绾必然是不知道的,谢隐心中矛盾了。 “总不会天下大乱吧?”谢隐笑望着灵虚子。 下首的人哈哈大笑,“天下若真乱起来,自有像谢首司这样的人顶起来。” “那就不必犹豫了,我妹妹的胎记你来治,出了事自有我顶着。” 灵虚子摇了摇头,“你真能做得来小娘子家的主?” 谢隐端正了身子道:“我只想她能做自己的主。” 见灵虚子眼神了然可依旧沉思,谢隐道:“我这里有一幅叶岚抄写的《太上感篇》,本想着拿回去看看能孝敬谁,只是不知道大师愿不愿意要。” 那灵虚子一听是叶岚,浑浊的眼睛登时亮了。叶岚是大昌的有名的书法家,深受世人尊崇,多少文人挤破了头求他真迹不得。可这谢隐却轻轻到手了。 凌虚子嘴角弯起弧度,“我已经视谢郎君为小友,不知谢郎君可愿意再多一个朋友啊。” 谢隐眼神轻蔑,“不过两面之缘那哪里就掏心掏肺了?我不需要那么多朋友。” 凌虚子一听当即竖起食指道:“只治病,没有消息。” 谢隐满意起身,“那大师有些瞧不起我了。”他想知道什么没有得不到的,这里不给消息,他自己去查便是。 凌虚子看着窗前谢隐的背影,笑道:“谢首司对朋友可真是掏心掏肺啊。” 谢隐淡笑,“只这一个,自然要好好对待了。” 言罢,不知怎的脑海中就闪现出苏绾的笑容。 且说苏绾不知自己的脸竟然还能治,她回到房间当即收拾好行李只等与谢隐道别。 苏绾坐在窗前想着凌虚子的话,什么天意! 她苦笑一声,“算了,她这辈子是当不了什么美人了,那便当个恶人好了。” 正出神间,有人敲了门。 苏绾起身绕过屏风见谢隐走了过来,心情看起来不错。 谢隐来到苏绾跟前手指夹着药方递到她面前,“这可是我说干了嘴才得来的,苏娘子可要好好听话哦。” 苏绾睁圆了眼睛拿过那个药方打开来看。 第74章 道别 苏绾接过谢隐手中的纸条,看着上面写了些药方,下面写着百草堂。 “这上面是药方,这下面难道是让我去复诊?” 谢隐颔首,“这药方不过是循序渐进地去除你脸上的毒素,两个月后你可以去这个地方,那里的人会帮你。” 听到谢隐这话,在凌虚子眼里她的胎记是可以去除的,这对苏绾来说自然是一个兴奋的事情。十多年了,她看那些医书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可现在她却丝毫没有激动,而是疑惑。 “他不过看了两眼就知道配什么药方?” 谢隐浅笑,“所以说他是神医啊。” 见苏绾依旧疑惑,谢隐平静道:“你若实在不放心来,就把这个药方拿给你认识的人。”谢隐知道桃花谷是有医术精湛之人的,她脸上的胎记说不定也出自他手。 苏绾将那方子折起来道:“我回去可以自己慢慢研究。” “还是给你信任的人看看为妙,毕竟这老道士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我怕你用完后起反作用。”谢隐坐下道。 经谢隐这么一提示,苏绾觉得确实有理。 “你呢?” “什么?” “你的毒,能解吗?” 谢隐垂下视线,笑了笑,那笑容落在苏绾眼中有些苦涩。 “我这毒药可不像你你,是不能一下子就消失的,否则的话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苏绾眉头皱起,不过片刻她就懂了。可是谢隐竟然会把这件事告诉她,那她不就有把柄了吗?就算自己做不了什么还有苏家呀。苏绾捉摸不透谢隐的想法,便安慰了几句转移了话题。 “我想明日该回京了,今日是要与谢首司辞行了。” 谢隐叹了口气露出惆怅的面色来,“哎,那我可真就是孤军一人奋战了。” “该说的我都和沈文钦说过了,不过还未到时候。” 谢隐听到这个名字顿了顿,笑着道:“都听苏娘子的。” “还有,这些日子我一直想说一件事。那日你去苏家我都听到你与叔父的对话了。” 谢隐勾了勾嘴角继续听着。 “苏家式微,叔父谨小慎微才换得苏家的安然,我相信谢首司比我还要懂这其中的艰辛。”苏绾眼神黯然,“可我知道,在波诡云谲的局势中若要求得一线生机是不绝不允许苏家站在外围的。所以,求得王家亦或谢首司庇佑,不失为一种最好的选择。” 谢隐听着眼前女子娓娓道来,眼神不自觉的透漏出欣赏。 “可你能做的了你叔父或者苏家的主吗?” 这些年受虞家调拨,苏家与王家一派是有龃龉的,苏家真愿意放低姿态? “我做不了主,可是我会劝说叔父做主。他不是那等狭隘偏执之人,不过是多年来的挤压让他不敢拿苏氏一族的性命来赌罢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做的便是让谢首司或者王家信任苏家。” 谢隐看着苏绾眼神幽静,“我很期待。” 苏绾得了谢隐的回答,心情也放松下来,“只是眼下时机未到,所以” 谢隐立即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也是我与苏家的秘密。若需要我的帮助,无所不从,毕竟苏家本就在我的谋划中。” 一句谋划便将谢隐的心思展露无遗。没错,在官场中哪有什么所谓的情谊可言,互相之间都是利益为先。而谢隐就是要依靠苏家获得更多世家的支持,来为景帝吸纳更多的助力。如今他与苏绾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了,一些话说开比藏在心里更让人舒服些。 苏绾的心也不是那般未经世事的少女了,于是对谢隐的目的并不排斥。 又想起什么,他继续道:“至于那个孩子,你可要带在身边?苍翊刚刚才将她接过来,听府衙的人说着这孩子认生,脑子却好用。偷跑出去好几次。上一次,她应该是早就跟着你了。” 苏绾想了想,“其实,我很想帮她。我倒没什么,就怕苏家人有异议,此事我还得回去商量商量,你能不能先帮她找个落脚的地方。” “这好说,她知道你我二人熟识,见到我便是见到你,在京城别庄我有一个可信任的嬷嬷,她会照顾好她的。” 苏绾放下心来。不知怎的,明明谢隐不是什么善人,她却相信他一定能照顾好那个孩子。两人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也没有什么多说的了。 谢隐看着苏绾,深邃的眼似乎藏着心事。他开口道:苏娘子,“京城见。” 苏绾一顿,微笑着行了礼。 第二日苏绾便带着人上了路。她不知道的是,某个角落处,沈文钦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 而谢隐则是让几个暗卫偷偷跟着苏绾,自己留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办,第一件便是那日的刺杀之事。 且说谢隐和苏绾离开京城已有数日,天子脚下,达官贵人之地,每一日的形势都在变幻着。 皇宫,坤宁殿内。 一身明紫色华服的太后端坐在凤椅上,下首便是中书令虞朗。 “郑家一事,陛下为着名声考虑削了郑家的爵位,郑家吃了委屈却也给天下人交代。老臣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皇帝稚气未脱,若是被有心之人摆弄致使朝堂不稳,那就是老臣的罪责了。” 太后长睫一抬,眼神沉了下来。这有心之人不用费脑子她也知道是谁?这些年皇帝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有了自己的意识,翅膀是硬了些,可不至于母子不合。可是那谢家逆子实在是个祸害,二人每每见面提到那谢行之不免要闹些不愉快。 片刻,虞太后开口道:“阿兄说的,哀家岂会不知?那郑家一事实在是皇帝胡闹了些,不过到了明面上哀家还能说别的吗?至于那谢行之,他自小便与皇帝来往,这些年可谓是兄弟一般,若是闹得太急了些,哀家只怕皇帝只认兄弟不认娘了。” 虞朗惶恐道:“陛下仁孝之至,太后教导有方,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老臣只是害怕,那谢隐趁这个机会与苏家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时可就真的失控了。”虞朗看了虞太后一眼只见座上之人凝眉深思。 “老臣近几日让人盯着京城的动向,发现那苏家娘子不在苏家,而谢隐好像也不在京城。” 太后眼神一变,随即浅笑,“她们二人能有什么?一个和离妇况且相貌上丑陋,谢隐惯是混迹于花红柳巷之人,岂能看上她?” 虞朗也觉得滑稽,“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谢隐狡猾得很,恐怕早就利用苏绾寻找兵符也未可知。” 第75章 遇劫 太后眼神一变,随即浅笑,“他们二人能有什么?一个和离妇况且其貌不扬,谢隐惯是混迹于花红柳巷之人,岂能看上她?” 虞朗也觉得滑稽,“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谢隐狡猾得很,怕是要利用那苏家女娘做些什么也未可知。” 再说了,那苏绾将郑家闹得人仰马翻却能全身而退,究竟是苏家谋划,还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很难评啊。” 虞太后此前自然是听过这个苏绾的,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女人仗着他父亲的面子嫁给了郑砚尘。若不是那苏晏辞,这个女人倒不值得她费心思去琢磨。不过细细想来,恰恰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最终影响这个大局,这不得不提防起来了。 “阿兄可有对策?” 虞朗浅笑,“听说谢夫人对谢隐心存厚望,若他真的与那个和离妇搅和在一起,不知道谢夫人答不答应。” 言罢,太后垂下视线勾了勾嘴角。她年轻时与谢夫人关系还不错。只是自己做了皇后后因这个中缘由,二人渐行渐远了。不过,也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个份上。 虞朗又同太后说了一些话后便行礼退出去了。 “安乐在做什么?”虞太后看向一旁的嬷嬷问道。 “去送药膳的太监回来说,公主正在书房看话本呢。” 虞太后一幅不打不成器的模样,“年纪也不小了,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呢。” 安乐殿,被太后惦记的安乐公主,正斜靠在榻上认真的翻着手中的话本,一双凤眸闪烁着傲然的光芒,,朱唇弯起时更添一些风情。 “到了该出家的年纪了,连女工都做的一塌糊涂,竟还在这里悠闲。”虞太后走进来,捶腿的丫鬟忙站起来行礼,太后给了个眼神,房内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安乐懒洋洋起身趴在太后身上,“母后,我想出去玩儿,老是待在宫里太闷了。” “母后不喜欢外面的热闹,让他们带你出去哀家又不放心,趁早歇了这心思。” 安乐公主眼神一闪,“谢隐如何,他最会玩了,而且他武艺高强,又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跟着他总没问题吧。” 太后似笑非笑,“你不是不喜欢他吗?见了他心情也差,如今怎么又提起他了?” 安乐挑了挑眉,“我就是看不上他那个高傲的样子,让他做我的护卫不就是恶心他吗?只要恶心到他,我就开心。” 这是原因之一,其实另外就是有些日子没见把那个家伙了,她想知道这厮在忙什么。 太后哼笑了一声,起身道:“你还是长点心吧,若不然他可真就被那个和离的苏家女抢走了。” 安乐方才还快意的脸色刷地一变,“什么苏家女?” “哀家也只是听说,不过你若是没那心思那哀家也就省心了。” 看着虞太后的身影安乐陷入了沉思,“绿芜!” “公主。” “你让人去打听打听那个和离归家的苏家女。” “是。” 且说苏绾不知有人这么惦记着自己,一行人行了两日眼下已经来到京郊。初夏时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暖而又略带燥热的氛围苏绾在马车中扇着扇子,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流觞,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坐在车辕上的流觞回头道“好像是一群流民,如今正在那聚在那茶铺那里呢?” “流民?”苏绾掀开开窗帘,看着前方。盛日下,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排着长队等着茶铺的布施。 自大昌南渡以来,国力衰弱,兵力匮乏,边疆频受邻国侵扰。朝廷无奈,只能依靠世家的私兵部曲以及招募的流民来守卫疆土。这些人为求生存,投身军旅,战场上英勇无畏,誓死扞卫家园可也带着些野蛮。这其中不乏有人趁机作乱,企图浑水摸鱼。 加之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一些起势的将领更是借此机会搅动风云,使得地方局势愈发混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苏绾望着烈日下,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手捧破碗,排队领取着稀薄的粥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哀愁。 她曾不解地问过父亲,既然已决心远离庙堂纷争,为何还要时常忧心忡忡。父亲那时只是叹息着说,家国临难,他虽有心无力,却也无法置身事外。如今的她也理解了父亲的心境。 “还是快些走吧,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流觞催促着两小小厮。 那小厮一甩鞭子刚要用力,就见一个正在排队站在一侧的流民眼神直勾勾盯着这里。随即跑过来道:“好人发发好心,给点水和粮食吧。” 外围那些拥挤着的那些人一听到后面,马上回过头来,眼神就像是饿就了的野狼看到食物冲了过来。 那跟着的护卫围着马车护着一侧的苏绾。一个流民上手甩掉护卫手中的暗器道:“你们在京中吃好喝好,都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么施舍一点不过是从指头房里抠出来的,伤不到你们性命!” 护卫忙叫着“退后!” “各位别急,我们家主子说了赶路着急没带多少干粮。这里有一些,请你们八路让开,我们这就拿给你们。” 说着流觞便从马车中递过一些一袋子吃食。他们大多数在客栈留宿,没能带上太多。这对那些流民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流觞先不要给他们。这些人饿极了,若疯抢起来怕是要闹出人命的。” 打千的人看着流觞手中道的干粮靠近道:“这有吃食,快来啊。” 说着那些人压了过来。 那些护卫也是怕闹出人命来手中的刀也不敢亮出来。 “不好!马惊了!”小厮嘶吼间,马蹄高高扬起,车辕上的流觞和小厮便被摔了下来。 随即马疯狂奔跑起来,带着马车往前奔。苏绾和流言两手撑着车壁,尽量保持平衡。 一个护卫调到马上尽量保持平衡,他不是没想过要将给这马一刀子可是眼瞎马儿明显是疯了,若是太过着急后面的人怕是不安全。 “若是出去,怕是还有一截呢。” “不是说安迪有人有人吗?” “没错,蛋挞不能出现,因为他需要等!” 马儿跑的太快马车里的人被颠簸的不适。 “等什么?” “啊!”流觞疑惑间,忽然一支短剑射入了马车内,好在二人及时躲开。 苏绾的绷着脸道:“就是现在!” 说着二人掀开窗帘,恰在这时一个身影快速来到车辕上将苏绾揽在怀中并拽着流烟,稳稳落了地。 第76章 背后 “你是何时回来的?”马车上,苏绾瞪大眼睛看着苏凛问道。 苏凛温声道:“昨日,叔母不放心便与我说了实情。我在约定地点等着,见你迟迟不来,听那下人说你嘱托过,若是在那里没见到你可以往前迎迎,所以我来了。” 苏绾松了一口气,“还好阿兄来,不然今日我怕是要挂一层伤了。” 苏凛叹了口气,“你还知道啊?你去散心是好事,也不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呀。” 苏绾有些不好意思,“也想着进些药材,谁知被人暗算了。” 苏凛看苏绾低着头哪还忍心责怪,便替她拢了拢头发道:“看样子你早察觉到了?” 苏绾颔首,“在扬州时便有人跟踪我并且行刺过一次,我躲过来又怕回来时再遇到,这才求助叔母的。” 谢隐一听脸色绷起来,“那你可有受伤?” “阿兄放心,我带的护卫都是得力的。”苏绾自然不能告诉苏凛谢隐的事,一来这男女有别,被苏凛知道怕是有多一层担心的事,二来苏凛好像并不喜欢谢隐,所以她还是少提的好。 “只是你回家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曾得罪过什么人?”苏凛垂下视线分析道:“难道郑家?” “可是人人都知道我们闹僵了,若是我死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还有,既然已经这个样子杀了我也没什么意义呢?”苏绾分析着。 其实苏绾一开始便想到她那好姑母和江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是现在,苏绾有些怀疑了,那流民和射箭的人都是江家安排的吗?很明显有些多余。 “你的意思是说杀你的不止一个?”苏凛看着苏绾时,俊秀的面色没了从前的洒脱笑意。 这也在苏绾的意料之外。只能等谢隐的暗卫找到那个暗中放箭的人再从长计议。 二人很快回到苏府。此前早有人来报苏绾安然归来,不过路上遇到刺杀。一家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焦急的等着苏绾回来。 苏绾和苏凛来到后宅的偏厅,程氏和苏晏殊早就迎了出来。 “到底发生何事了?”程氏握着苏绾的手,面色是说不出的担忧。 苏绾:“叔母别担心,我们都没有伤到。” “没伤到就好,绾儿你到底去哪里了?害的家里人都急死了。”身后的苏四娘问道。 “不过是去了看看城外的庄子并住了几日。谁能想到回来时竟然遇到了这等祸事。” “好了,先坐下再说。”苏晏殊提醒道。 来到偏厅,苏绾便将自己的经历一一说来,苏晏殊夫妇眉心拧起,觉得着这场刺杀的背后或许还酝酿着更大的阴谋。苏绾也在有意无意间观察着苏四娘的反应,她能感受到这件事必定是和苏四娘有些关系的。 直到太阳落山,苏绾和一家人用了饭,因为身心疲惫再加上苏太傅身体不好,苏绾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太多便匆匆回了听雨轩。 “娘子,刘管事来了。” “快让他进来。” 流烟出去将人请进来时,只见走进来的刘管事脸色也不好看。 “老奴见过娘子。” 苏绾微笑着,“刘叔,这些时日你辛苦了,近前来说话。” 刘管事绕过屏风见苏绾笑望着自己,他的眉眼也舒展了不少。 “都是老奴安排不当。” 苏绾温言道:“刘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刘叔无关。” 听着苏绾的宽慰,刘管事这才放下心中的愧疚与后悔开始汇报着这些时日的事。 “四娘子这几日与江家来往的没有那么频繁了,有个行方的女子来找姑娘,见您不在也没说什么事便阻拦。还有,在宫中安乐公主似乎在打听娘子。” 苏绾眼帘一抬,看向刘管事道:“安乐公主?” 这是苏绾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上一次是与谢隐有关。是了,若不是涉及到谢隐的事他怎会无缘无故的关注到自己呢?那便说明自己与谢隐有来往之事已经走漏了风声。 苏绾放在案上的手紧紧握起了拳头。 “娘子。” “什么?” 刘管事见苏绾面色不对劲,也提起了精神,“可要再派个人具体打听打听?” 苏绾:“不必!眼下最重要的是刺杀一事,还有那位娘子你派人打听打听她的下落和背景。” “娘子放心,人已经去打听了。还有,我和流觞善后时发现那个带着流民闹事的头子不见了。看来他是混在里面的,他们知道娘子会经过,便在那里等着娘子呢。” 苏绾点了点头,“射箭之事自有人去管,你们的任务便是找到那个闹事的流民。还有一定要关注江家和虞家的动向。” “是。” 等刘管事退出去后,苏绾倚在凭几上眉头蹙起,脸色肃然。 “娘子怎么突然注意到虞家了,你不是说他们是大头,不能轻易招惹吗?” “是啊,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在扬州与谢隐来往的事应当是被人发现了。” “什么?”流烟一听心下一颤,这可是大事啊,若是有心之人借机散播出去,那娘子的名声便毁于一旦了。更有甚者,还会有人借机攻击苏家,届时怕是连谢家也不会放过他们。 “会不会是郑家?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伺机报复。” “是吗?若是如此,等我回来的时候这谣言早就已经满天飞了,他们还在等什么呢?” 流言脸色愈发的沉闷,只见苏绾拿过一张纸来在上面写画起来, 而苏绾这一刻,便把可能会牵扯到的人全列了出来。 内廷之人打听自己,那必然是有人能和内廷说得上话,除了虞家他再想不到更好的人了。江家还不够格,传闻那个公主也不喜欢与那些世家娘子混在一处,故而定是有人借虞家之手。可是谢隐说过,他行事自可放心。 是啊,若是被京中的人盯上,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所以,要知道她们二人之间的事,那必定是连苏绾和谢隐都想不到的人。 苏绾有气无力的坐在案前,忽的就想起那一日那女孩的问题,怎会连谢隐都察觉的不到呢? 而此刻的谢隐同样坐在案前思考着这个女孩。 “少主公,关于夜袭一事,有一个人招了,他说他们不知道真正的主家是谁。每次都是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子给他们分派任务。只知道背后之人来自京中,他们的目的是就是要杀了你。” 谢隐双手交叉撑着下颚道:“你信吗?” 苍翊和惊蛰抬起头,眉眼间也是带着疑惑。想起那日虽万分凶险可是他们明显没有下死手。 第77章 祖父 谢隐凝思着,“不要让他死了,还有用。” “是。” “那个小孩怎么样了?”谢隐又问。 苍翊叹了口气,“我只要问什么她就哭,早知道就先让苏娘子问个明白了。” 谢隐瞥了眼苍翊,苍翊抿了抿嘴继续道:“那孩子本来就小,说话也不是很利索,只知她自己跑出来后要找苏娘子,路上遇到一个好心人为她指了路。后来,她看到朱家娘子的马车便找了个机会藏在马车底下进来。” 苍翊挠了挠头,觉得那丫头心眼还不少。 “你说朱家娘子家的下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会没有发现?”惊蛰目光锐利道:“还是说她这次就是故意以见谢隐之名来探听消息的?” 谢隐眼神一凛,想起朱慕宁那日来找自己的事情。其实他早就发现朱慕宁女扮男装在云开书院上学,也知道她与沈文钦走的近。朱慕宁此次冒着风险见自己,也是怕自己会泄露出去,故而来试探一番。可她会冒着名声尽失的风险来算计自己?若是谢隐在里面添油加醋,那朱慕宁在京城的名声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可是要与王家嫡子联姻的朱家女啊,朱家会冒此风险吗? 谢隐摇了摇头,“一定是另有其人,而且那个人是我平日里没有察觉到的。” 言罢,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连谢隐都察觉不到的人吗?在京的虞、王两派但凡有动作没有他察觉不到的。可现如今,究竟是他们有底牌没有亮出来,还是背后有第三股势力? “之前让你查的那个秦楼女子你还记得吗?” 苍翊才想起来,“记得,可以断定是北国的细作。”苍翊忽地反应过来,那不就是第一次认识苏娘子的那次吗?想起他家少主公第一次见到苏绾时那叫一个冷漠,那叫一个狠心啊。 “你嘿嘿地笑什么?”惊蛰拍了拍咧着嘴咯咯笑的苍翊。 苍翊忙闭了嘴,抬起头撞进谢隐阴冷的视线里,他给自己小嘴来了一巴掌,“您是怀疑他们已经把爪子伸进来了?” 谢隐换了个姿势倚着凭几道:“顺着那道线继续查,也说不定会有收获呢。” “跟着苏娘子的人怎么样了?” “咱们的人发现了弓箭手的行踪,但他警惕性很高,不过已经在追了。” 谢隐颔首,“那就好,让他们加快速度,若有眉目立刻来报。” 惊蛰一边应是一边不解。之前苏娘子的意思是借用少主公的人自己解决,毕竟此事涉及到苏家内里,若是被苏家知道恐怕不利于他们之间的合作,可少主公这般明显是在时刻关注着苏娘子的动向。难不成少主公之前答应的都是假的?搞乱苏家才是他的目的?这般想着,惊蛰越来越觉得他家主子是真的损呀,竟然利用人家小娘子。不过,这一惯符合他的脾性,惊蛰只能在心中为苏娘子怜惜。 被惊蛰怜惜的苏绾此刻正在苏太傅园中陪着老人解闷。 苏太傅年过古稀,身子愈发不济,苏绾知道能这样陪伴祖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想着日后只要得了空便常常过来。 眼下祖孙二人相对而坐,中间是一盘刚下不久的棋。 苏太傅摸着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看来你这棋艺长进不少啊。” 以前的苏绾虽然受到苏晏辞的熏陶,可是自从认识郑砚尘后便没心思在这些事情上了。如今看着苏绾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应该说比以前更加稳重一些,苏太傅心下甚慰,。这样他百年以后,苏绾在遇到不公之事时也不至于无法自保。 苏绾温婉一笑,“绾儿自知从前荒废了许多,故而没事的时候也常常钻研,方不负苏家教导。” 苏太傅一笑,“你要记住,重要的不是让你为苏家增添荣光,而是要时时刻刻过的舒心,这才是老夫的愿望。” 苏绾抬眸,眼神炽热。只听苏太傅微笑着道:“你自小没了阿母,十四岁来到这里过的却没有想象的那般舒心,我每日都在后悔。直到你嫁到郑家,我更加后悔不该将你接到京中,应该允你在桃花谷肆意快活的长大。”苏太傅眼神看向苏绾的眼神惭感交织,“这样,你也不必受那些畜生的磋磨,可是说什么都晚了。” 说着,老人的眼眶湿润。唉,人老不中用了,轻而易举就掉眼泪,真是丢人。 苏绾看着太傅低头拭泪的模样,心中的悔恨又增一分。她垂下直线遮掩着自己的泪眼。 “祖父放心,绾儿日后再不会这般不理性了,我定当好好爱护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苏太傅满意的笑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一时间气氛又轻松了不少。 “爷孙俩在说什么呢,怎么还哭了?”正感动间,苏四娘的到来打破了这一气氛。苏太傅浅笑着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苏绾则是起身行了礼。 “姑母。” “快坐下。” 苏四娘热情地拍了拍苏绾的肩膀然后来到苏太傅的身边道:“上次来,阿父说想吃我做的奶酪酥,我得闲做了。” 老爷子一听喜得不得了,忙扶着苏四娘来到食案前笑眯眯看着那点心。要说人老了,最渴望的便是儿女承欢膝下,子孙满堂。如今,这样的日子便很好。 “绾儿快过来尝尝你姑母的手艺如何。” 夏日的奶酪不好储存,要保证味道新鲜需得趁着天凉之时赶紧,将料子搅拌在一起赶紧下锅,可见苏四娘真是用心啊。苏绾看着苏太傅开心的模样自己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要是祖父一直这般开心就好了。 苏绾走过去,从太傅手中接过一块来闻了闻放进嘴中,她也爱吃奶酪,这点心入口即化果然好吃得很。 苏绾笑言,“姑母的手艺是真的不错。” 苏四娘笑的眼底的褶子都堆了起来,“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多做些让蕴儿给你送去。” “那便辛苦姑母了。”苏绾又道:“趁着天色还早,我想去看看我的药铺,改日再来陪祖父。” “去吧,路上小心,多带着护卫。”苏太傅叮嘱着。 苏绾应了“是”便出了门。 “对了,那些刺杀你的人如何了?”苏太傅忽然想起来。 苏绾回头眼睛扫过苏四娘笑道:“祖父放心,叔父已经在查了,我的管事昨日来报说是有了结果。相信不久就会抓到了。” 苏四娘眼神微微一滞,看了眼苏太傅。 第78章 发现 苏太傅点了点头,语气沉重起来,“有了消息立刻来告诉我,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 “知道了。”苏绾走出了门。 “确实好克化,也香。绾儿也爱吃这些,改日别忘了给她做一些。” “记得了,记得了。” 苏绾站在门外听着父女嬉笑言谈,既开心又有一股难言的无奈之感。她抬头看向青色的柏树,眼神中挂着惆怅,若苏四娘是一颗真心为祖父,她自不会再与她彻底撕破脸。只是,她是吗? 二人回刚进园门,便见流烟来报,“娘子,谢首司的暗卫来消息了。” 三人走进屋内,流烟道:“去了四娘子的一处庄子。” “果然是她?”流觞瞪大眼睛,这个姑母也太狠心了吧,联合外人欺负自家人。不过,以前娘子还未出嫁时她便经常打压娘子。苏绾嫁给了江蕴最想嫁的人,如今又将郑家翻了个底,江小娘子希望落空了,这个姑母自然更加恨娘子了。 “看来是有人希望我们苏家内讧啊。” “您的意思是此事是江家一人所为?” 苏绾坐到案前拿起一块糕点吃着道:“姑母有没有掺和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在苏家眼皮底下,她是不敢大动干戈的。”她抬头看向流烟道:“你让人给那个暗卫递消息,将那个人再往姑母眼皮子底下送一送,另外把消息送到苏家人手中。”苏绾鸦睫一抬,看向窗外时眼神如霜,“当然,也得给我那个好姑母送点消息。” “是。” 苏绾交代好一切之后便带着流觞去了药铺,药铺离苏宅并不远。且如今在天子脚下,苏家人又格外小心,那些人自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苏绾想起那一日管事说有一个女子来找过自己,且管事打探过那女子应是外乡人,来到京城后并没有与其他世家有过联系。如此,苏绾更加好奇了。 “娘子。” 见东家来了,药铺的伙计忙迎进后院的偏厅,刘管事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向苏绾报来。 “那个流民一直躲在水杨巷不肯出来,咱们的人又怕打草惊蛇,便只能守株待兔。” “无妨,将声势闹大些也没什么。” “老奴明白了。” 处理完眼下的急事苏绾又道:“那日的那个女子可在?” 刘管事:“在,她来找了两次,见您不在便没说什么,只给了老奴一个找她的方式,说要是娘子回来了,让人去找她。” 苏绾挑了挑眉,失笑一声,“这人倒是有趣。” “老奴派人有意无意的盯着,发现她应当是做些小买卖的。平日里就在那庶民住的地方摆摊子,未见有什么动作。瞧这不像是敌人安排的。” 苏绾牵着嘴角,“是与不是见过就知道了。”她的声音依旧温婉,“刘管事,你让人将她寻来吧。” “娘子要亲自见她吗?” “她不见到我又怎会说明来意呢?你们派人盯着,确定她身后没有尾巴便好。” “是,老奴这就去办。” 一盏茶的功夫,下人便把那女子带到了药铺。门“吱呀”一声推开,女子走进来。等苏绾看清那女子长相时,她霍然皱起了眉头。 “你是?” 那女子身着一身粉红色葛布衫,头上扎着包髻。 “隔了这么多日子,苏娘子竟还记得我?我叫方锦悦,你不必紧张,这次来是要还你东西的。”说着她拿出一个紫色的瓷瓶。 这是跟着向郑家讨债那日,苏绾见她脸颊受伤怕她落了疤,让丫鬟送给她的。 苏绾眼神落在方锦悦手中的东西上,“你来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方锦悦笑得眉眼弯起,“这也是其中的一件。” 流觞看了眼苏绾便上前接过。可是方锦悦却往后闪了闪道:“这个瓶子应当对你很重呀吧?” 苏绾看向方锦悦,这是在桃花谷时龙叔送她的,龙叔待她极好。来到京城她便只能靠着这些旧物来思念曾经的家人,之前一时情急才将东西给了方锦悦。 “方娘子,我时间紧急,你不妨直说。” 方锦悦指着那个瓶子道:“这上面有个缺口,我让人帮你补了花了我三文钱。你看……” 苏绾眼神变了变道:“流觞,给钱。” “方娘子,不管是为着什么,你都不该这般冒险。这里是京城,虽说是天子脚下却也是权门贵族盘根之地。你该知道你的身份和危险。此前我从想过将你们牵扯进来,也希望娘子明白这其中的危险。”苏绾已经走到了门口。 方锦悦点了点手中的三文钱,转身道:“上一次是我自愿讨公道的。还有,这一次我有必须来的道理,娘子不想听一听吗?” 苏绾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人。 ****** 虽然是黄昏时刻,可是天气仍是闷热。苏晏殊体热,走下马车时额头噙着汗珠。 “郎主慢点。” 苏晏殊笑着,“去把这牛乳和杨梅拿给夫人。”夫人爱吃杨梅,太傅和苏绾酷爱牛乳。这是他去同僚家时,那位同僚送的,杨梅则是苏晏殊绕路买的。 “好,这的这就去。” “等等!”那笑死打了个转又回到苏晏殊身边只听苏晏殊道:“可别说你家郎主买了这个啊。”苏晏殊拍了拍长随手中的酒坛。 那小厮笑着,“小的知道了。” “郎主。”恰在这时,管事来报,“六子来见。” 六子是苏家培养的暗卫,身为世家大族自然是要暗中培养些人应对危险。 苏晏殊收敛了笑意,“让他来书房。” “是。” 书房内,苏晏殊负手而立,可等暗卫来报关于刺杀苏绾一事的进展时,他转过身来惊讶问道:“你说那刺客去了哪里?” 苏晏殊皱了皱眉,若有所思,那是四娘的庄子啊。 “还有,四娘子身边的小蝶曾经带着药去过那庄子。” 苏晏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苏晏殊敛着神色,思考着这其中的关系。苏四娘一向看不上苏绾,这他是知道的。可是父亲疼爱苏绾,她也只是暗地里玩一些小手段。况且,若真是四娘干的,她哪里会容忍刺客回来,这不是给自己留下把病吗? “关注四娘子的动向,还有江家。” “是。” 若真是四娘,那么能够助她的人也只有江家了。 又过了两日,暗卫再次来报,说是苏四娘曾经借着看生意为名与江家二郎在一个酒馆谈事。这下苏晏殊心中既为难又生气,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把这件事挑明了,那苏绾和四娘该如何相处? 然而就在苏晏殊准备要与苏四娘私谈时,意外发生了。 第79章 事发 闻听苏凛将人堵在了厢房里。苏晏殊赶忙去了苏四娘的院子,程氏则是忙着封锁全府防止消息走漏出去。到如今,她自然想到这事情也许和苏四娘有关,这若是传出去,那于苏家而言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不多时,苏晏殊已经赶到了芝兰园。此刻院子里灯火通明,苏凛拿着火把照着厢房。苏四娘站在一旁怒瞪着苏凛,气氛安静又紧张。等苏晏殊进院子时苏绾刚好也赶了过来。 “凛儿,怎么回事?”苏晏殊疾步走近接过火把走进厢房,发现那刺客正被人扣在地上。身后还有草席和药瓶,显然是在这里治伤休息的的。 苏晏殊转身看向苏四娘,眼神全然没了之前的兄长对妹妹的慈爱。苏四娘见此,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瞥了苏绾一眼,而后一脸凄艾艾的望着苏晏殊道:“二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晏殊事到如今还是有许多疑虑的。等看到走来的程氏向自己点了点头,他进了芝兰园的厅堂。不宜声张,便在这里把事情了了吧。 中堂内,苏绾和苏凛站在一旁,苏四娘就在站在对面,江蕴则是低着头藏在母亲身后。她的院子就在芝兰园旁边,听到有动静她跑过过来时便看到了苏晏殊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那是她极少见过的一张脸。 这时,那暗卫被押了进来。 “你受谁指使?”此话一出,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毕竟苏晏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这样沉重的语气,这几个小辈是极少见到的。 那暗卫不说话,看了苏四娘一眼便要咬舌自尽,苏凛眼疾手快当即捏住了他的下巴并让人塞了棉布。 苏四娘紧张,忙急切道:“阿兄请你一定要找出凶手,这人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啊。我又不傻,怎么做出这自辱家门的事来啊。” 江蕴也忙跪下,哭着道:“二叔,一定是有人故意往阿母身上泼脏水,想要闹得苏家家宅不宁,还请请二叔明察啊。” 说着她还瞥了眼苏绾,苏凛伸出手将人拦在了身后。 “凛儿,你怎么看?” 苏凛:“姑母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事情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是于蕴儿也不利。只是我发现这人时,显然是有人接应他的。所以,我一时也不好下定论。” 苏凛心中虽然对这母女有意见,可话也不能说的太明白。 苏晏殊垂下视线,凝思一番,对着程氏道:“去把小蝶找来。” 苏四娘听到是身边人抬头看向苏晏殊,心中又疑惑又紧张。小蝶是自己的身边人,她知道许多。因着小姑娘机灵的很,便是见江家也会带着她,苏晏殊此刻要突然点名要见小蝶,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苏晏殊将苏四娘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这时,小蝶走了进来,她跪在地下恭恭敬敬行了礼。 “我问你,旁边这个人你可认识?” 小蝶看了眼被五花大绑,嘴被捂得极严实的人,身子一凛。她又看了眼苏四娘摇着头道:“不认识!” “撒谎!” 苏晏殊一声怒吼,吓的小蝶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忙重重磕了一个头,身子仍旧是抖的。 苏四娘见此,也看向小蝶。苏晏殊是如何盯上他的?这一局很明显是江家要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可是现在她突然怀疑会不会与苏绾有关。 “二兄,这是何意?这丫头可是做了什么?” 苏晏殊不回答,猛地将一个杯子的扫到地上,“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认不认识他!” 小蝶当下大惊,连旁边的人都屏住呼吸,一脸的惊讶。 苏四娘看向小蝶,不可置信。她从未让小蝶接触过这个刺客,苏晏殊怎会突然生气,结果只能是苏晏殊抓到了什么把柄?难道说是苏绾和江家联合要整自己? 苏四娘当即一巴掌扇过来,“要命的贱货,你到底做了什么?” “够了!”苏晏殊怒喝一声。 小蝶趴在地上哭诉道:“请,请郎主恕罪。是四娘子让奴婢看一个人,奴婢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四娘子心下大惊,“贱蹄子,你胡说什么!” 看着苏四娘一脸的不可置信,苏晏殊心中犹豫,小蝶是她亲自从府中挑选的人,也是她信得过的人,究竟是背叛还是苏四娘的授意,他一时也不好拿主意。如今最重要的是给绾儿一个交代,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来人,将这个刺客,拖下去打死!”自然不能再让他生事。 “还有这个小蝶,一起拖下去!” 闻言,当即有两个大汉,将人拖了下去。 小辈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苏晏殊这般狠心的模样,一时间怕的不得了。 苏四娘也是难以置信,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苏晏殊道:“四娘自今日起,不得出门半步。”他抬眼看向站在两边的小辈道:“凛儿,你带着两个妹妹回去休息,这件事交给叔父来处理。” 他又看向苏绾缓声道:“绾儿,叔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苏绾敛着眉眼点了点头。 苏凛带着苏绾扯着江蕴出了院子,程氏也回了自己的院子。此刻,堂内只剩下苏晏殊和苏四娘兄妹二人。 “四娘,刺客一事与你有没有关系?”苏晏殊视线落在苏四娘身上,让她浑身一凉。 本想否认,可是她却犹豫了,总觉得苏晏殊已经知道了什么。 “阿兄不信我吗?那个刺客我真的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还有小蝶……” “我是问你,与你有没有关系?”苏晏殊再次问道。 苏四娘神色一滞,望着苏晏殊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苏晏殊不再浪费时间,起身背着手道:“明日你最好给我一个答案。” 苏四娘看着离去的背影,心中顿感悲凉,这不是他认识的阿兄。 “看好院子,若是里面飞出一只鸟来,我唯你是问。尤其是不能传到父亲耳中,听明白了吗?”苏晏殊对着院门前的小厮命令着,小厮感受到苏晏殊周身的气势,重重的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苏晏殊便听到暗卫来报,说是苏四娘曾派人要去苏太傅院中闹出动静苏晏殊冷冷一笑,他这个妹妹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苏晏殊将手中的书往桌子上一放道:“那就让他去寺庙好好待上几个月吧,让他在佛祖面前好好忏悔吧。” 第80章 激怒 而苏绾听到苏晏殊的命令后,并不意外。苏晏殊虽然对此事愤怒,可他终究还是太过心软,他其实心里对苏四娘也是怀疑和不满的,毕竟苏四娘曾经也做过不少蠢事。只是,他太念旧情。 苏绾自然也不想闹出家宅不宁的笑话来,可是苏四娘显然已经拎不清了,她就是要个给她个教训,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她也想看看苏晏殊会是个什么态度。如今,已然清楚了。 “娘子。” 流觞一声呼唤,拉回了苏绾的思绪。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刚刚黑下来。 “我想去看看我那位姑母。” “现在?” 苏绾抬头望着流觞,“对,现在。” 苏家所建的寺庙于城南一处幽静之地,旨在积善行德,以求福泽绵延,从苏府到寺庙乘坐马车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苏四娘现今被关押在后院的小屋内。这小屋十分狭窄,环境远比不上苏四娘原本的院子。院子外有护院把守,再往里走,小屋屋外还有两个严密看守的婆子。 院内安静无比,负责看守的人不敢有半点怠慢。可这时,两位婆子忽然听到院外有声音,待出去看看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将两人打晕在地。 流觞,将人拖到一处,而后站在门外。 屋内,昏黄的光线下,苏四娘盘坐在蒲团上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火苗,神情泛冷。如今,她身边都是苏晏殊派来的人,她就要做什么,也没有办法。 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她被关进来整整两日,这门还是第一次打开。然而苏四娘眼神僵滞地望着桌子上的蜡烛,仍是没有起身。 “姑母这是在思过吗?” 一听是苏绾的声音苏四娘眼帘一抬,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苏绾。 “你竟然还敢来?” 苏绾温声:“姑母,我只是来看看你。还有,一家人总要把误会解开才是。” 苏四娘轻蔑一笑,“误会?” “你为什么要让人杀我?”苏绾开口问道:“就因为我嫁过郑砚辰?” “你少将火引到我身上,分明是你,你想陷害我!” “若是姑母问心无愧,还会怕陷害吗?”苏绾义正言辞道:“还有,那个刺客本就是要杀我的。姑母,你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就算你不认识这个刺客,但是江家刺杀一事,难道没有你的助推吗?” 苏四娘眼神微闪,正要开口,听得苏绾又道:“你与那江家二郎多少次秘密筹谋,你真以为叔父他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苏四娘心下骤然一跳,圆睁双目,一脸震惊。 怎么会?交头的地点都是自己的铺子,而且每次她都会留人善后,阿兄哪有时间管这些?还有那江二郎来时走的都是后门,后门也有人把守。 “是你?你跟踪我对不对?” 苏绾抿嘴一笑,“你的人把控的那么严密,若非你没有露出尾巴,又怎会被人察觉呢?”苏绾望着苏四娘,只见她凝思着仿佛是在回忆自己是否留下过什么把柄。 “姑母自然是极隐秘的,可你要知道,被监控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苏四娘瞳孔一缩,“你是说江二郎故意泄露的?”刚问出来,她意识到不对劲忙别过脸去。 苏绾走近她,“姑母,你还怀疑什么呢?那刺客若是没有主人的授意怎会恰好进了你的院子?” 苏四娘之前一直怀疑江二郎见风使舵,想要和苏绾联合。可是一听到如此分析,她恍惚明白过来,原来江二郎早就打算要借自己算计苏府了。她提醒过的,可以教训苏绾但不要把苏家牵扯进来。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顾蕴儿的安危。 可是她会低头认错吗?当然不会!苏四娘这一辈子恨透了苏绾更恨透了她的母亲林氏,她又怎会向着这个贱人认错? “苏绾,你来这里就是要来嘲笑我的?” 苏绾的话如同火星溅入了火药桶,原本努力克制怒气的四娘瞬间被引爆,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熊熊怒火。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一个丢尽了苏家脸面的东西也敢拿苏家来审判我?我为苏家做贡献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当初,苏家刚刚受到先皇冷落,苏氏一族意识到危险,便不顾苏四娘的心意将她嫁给了江家庶长子。直到江蕴七岁时,自己成了人人嘲笑的寡妇。若不是为了苏家,她何至于受这个罪?如今她竟然还有脸来审判自己,更可恨的是,她是林氏的女儿。 苏绾自是知道苏四娘为此感到到委屈,可这世家大族里哪有人是不委屈的呢?如今正值苏家危难之际,容不得这样离心的行为,故而苏绾才愿意与她平心气和的交流。 “姑母,身为世家女有几个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呢?你为苏家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他们何曾忘过?”苏绾越说越激动,“如今你在苏家掌着部分财权,江蕴过得比在江家还要舒服,你还想要什么?” 一个人若总是沉溺于过去,不肯看看现在,那她对旁人和自己的折磨永远不会停下。 “住口!”苏四娘嘶吼着,指着苏绾道:“你就是个灾星,若没有你,苏家如今也不会与虞家闹翻!” “那你呢?就为内宅私恨,将苏家的消息送给敌人,任由敌人搅得苏家天翻地覆吗?” 闻言,苏四娘脸色一僵。面对苏绾的质问,苏四娘一时间哑口无言。她是恨苏家,她恨父亲为什么就不能成全自己,恨阿兄为何如此狠心,可她从未想过要将自己赖以生存的苏氏一族拉下马。 苏绾看着苏四娘终于无话可说,便问道:“其实,即便是我没有嫁到郑家,你也不会喜欢我。你喜欢苏诀,也喜欢苏灵。喜欢苏家所有的小辈,可却偏偏针对我和阿兄,为什么?” 苏绾终于问出了口。一想到上一世苏四娘和江蕴密害了自己失了清白,她自然是恨不得让她们齐齐下地狱。可是,祖父喜欢姑母,如今苏家又再也经不起雨打。所以,她还是问出了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苏四娘死死地盯着苏绾,目光缓缓地在那张看似温柔的脸上细细打量着,随后竟大笑出声。 “想知道吗?”苏四娘凑到苏绾的耳朵旁,轻声说道,“去问你的母亲吧。” 伴随着苏四娘的张狂笑声,苏绾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明明正值夏季,可那眼神却如冰霜般寒冷刺骨。她的思绪忽然飘回到上一世,想起了刘叔的死因,他死在了苏家,是暴毙而亡。 第81章 死因 那张一贯温柔的脸终于有了怒意,苏四娘再次笑出声,“我就说吗,你和你那母亲一样,最会装!人前善良的不得了,其实心肠歹毒得很。哈哈哈哈哈。” 可恨的是世人看不到他们母女这张丑恶的嘴脸。 苏绾沉着脸看着疯笑的苏四娘,手指紧握时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她一直奇怪刘叔的死因,现在看来,凶手就在眼前了。 沉默一瞬,她扬起嘴角,“我来这里,还要告诉姑母一桩喜事,江蕴怕是要嫁人了。” 狂笑之声戛然而止,苏四娘看向苏绾,只听背对着自己的人道:“听说,江家要将她嫁给虞氏一族的那个傻子,看来江蕴是要履行她江家女的职责了。” 说完,苏绾不顾身后人的惊讶,抬脚出了门。徒留苏四娘呆愣在原地。 “不会的,苏家不会答应的。”苏四娘低喃着。 门外,苏绾向着两个下人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而守在两边的下人则是负责把打晕的人拖到原来的位置上。 回到院子的苏绾再也没了力气,她瘫软在软垫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娘子这是怎么了?”流觞见苏绾一脸的冷汗,顿时吓坏了。 “酒,快把那冷酒拿来。”唯有这个才能暂时消解她心中的怒火。 “酒来了。 苏绾接过来,猛地灌了下去。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她慌忙抬头,只见谢隐站在那里,深望着自己,神色中透着疲惫。 流觞见此,便接过碗来走了出去。她知道,娘子听到先夫人受了刺激。而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她觉得谢隐或许可以安慰到娘子。 苏绾慌忙起身,可是身体仍旧有些乏力,故而没站稳险些跌倒。 “小心些!”谢隐把人扶住了。 苏绾后退一步,谢隐反应过来,将手举起示意自己的歉意。 “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苏绾见谢隐的状态,很明显是刚刚赶回来,如今他着急来见自己,苏绾难免会多想。 谢隐眼神略有失落随即浅笑:“怎么?苏娘子如今这般就不是什么要紧事吗?” 苏绾一愣,见眼前人一脸平静得望着自己。似是要看清楚自己为何这样难受,苏绾垂下眸子遮掩了苦涩的情绪。 “多谢首司关怀,我没事。刺杀你的人可有找到?”苏绾转移了话题。 谢隐眼神暗了暗,将他们这几日找到的线索,说给苏绾来听。 苏绾听着,方才刚刚静下来的心陡然跳了起来。果然,那个同她一样重生的人出手了!对照谢隐的分析,苏绾越发确定那个人就是他! “谢首司,其实我在益州时发现有一个人,他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就比如上次郑家偷袭桃花谷一事便是他泄露的。” 谢隐皱眉,“若说暗中培养势力的人自是不在少数。王家、虞家都有可能。” “这个人不同,他似乎能预料到许多事。” 谢隐抬了抬眼帘,“你是说他能未卜先知,从而做出应对?” 苏绾点了点头,“这也是我偶然听来的。”苏绾只能这样解释了。 未卜先知并非什么奇事,那虞家为夺权暗中找了个帮手也有可能。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对了,那个带头闹事的流民有眉目了。”谢隐道:“我的人曾在城郊一带见过他。” “他留在京城做什么?难道说还有什么计划?” 谢隐抱着双臂脸色有些肃然,“不管怎样,你的人不要再动了,其他的我去查。”若苏绾被牵扯进来,那闹事之人又真是虞家之人,那苏绾可就给了虞家把柄了,苏绾的人如今隐在暗处就很好。 “我知道了,谢首司也请当心。”苏绾又道:“关于兵符一事,我会再试探试探。不过,那毕竟不是阿父的东西,请谢首司再给我些时间。”若苏家要与谢隐联合,那必然是要有筹码的。况且,如今主弱臣强,苏家表明了忠心便是真的与虞、王两家站在了对立面,这种情况自要提前应对。 谢隐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苏娘子这次不会骗本司吧?” “岂敢?”她可要好好抱紧谢隐这个大腿,日后苏家也好有个着落呀。 “谢首司帮我良多,我自然也要回报。” 苏绾抬头看着他,“交易本就是如此,若是一方一直付出却都得不到想要的,那这交易就会变成一场债。” 谢隐淡笑,“苏娘子也不必着急,现如今这兵符就算是拿回来了也未必安全,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等得起。”谢隐转身走向窗外,“那个暗卫就在你身边,若是遇到什么他会帮你。” 苏绾看着离去的身影,脸色沉下来。 “娘子,四娘子趁着护院没醒来往江家方向跑去了。”等人走后,流烟来报。 苏绾坐在岸前,眼睛都不抬一下,“那本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自然是需要他们去解决,那个小蝶呢?” “管事按您的吩咐,让她带着家人离开了。咱们的人跟了好久,见她果真是去了南境,便撤回来了。”刘管事让脸生的人接近她,发现自己未婚夫竟然死在苏四娘手底下,这倒给了苏绾机会。既然她帮了自己,那她也有办法让她活着。 “不用跟了,若是让人发现她还活着,苏家岂会善罢甘休。她是聪明人,不会不懂这些的。” “是。四娘子那边……”流烟抬眼看了眼苏绾,只听眼前人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神色,只是那手中的笔却是紧了又紧。 “不必轻举妄动。” “是。” 却说那苏四娘见到门外的人倒在地上不清醒时,她便换了身小厮的衣服,偷了匹马奔江府而来。 “少主公要不要跟上去?” 屋顶上,谢隐看着策马而来的苏四娘,想到苏绾在见到她后神色慌乱。想来是这苏四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只是自己是外人,苏绾自不好将这些说给他听。苏绾不说他便不问,不过,江家他却不能放过,这可是个好机会。 “让人看着,若是有什奇怪的动静,只跟着就好。” “是。” 吩咐完这些后,谢隐便回了谢府。谢隐的院子位于谢府最僻静的一角,和苏绾一样,谢隐喜欢安静。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不喜欢在父亲眼皮底下。 谢隐推开门,待看到满地的狼藉,他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他走进屋内刚要发作,却见一身华服的温氏坐在案前低着头看着一幅画。 谢隐脸色瞬变,忙低头道:“母亲。” 温氏抬头,有些黯然的脸色浮上一抹笑意,“你这些天不归家,是去哪儿了?” 第82章 骤亡 谢隐始终低着头道:“替陛下出城办了件差事。” 周氏笑意散去,看着那幅画时攥紧了拳头,“你如今受主上恩待,我们自然替你感到开心。”周氏站起来继续道:“但是,你别忘了,你是谢家嫡子,凡事得讲究分寸。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接近的人不要接近。母亲说的,你可都懂?” 谢隐低着头微微皱眉,尤其是后面那句话,看来虞家不能阻止亲手阻止他,便将主意打到自己母亲身上来了。 他垂下视线,勾了勾嘴角恰巧看到地上那张被撕烂的画像,谢隐嘴角一平,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他捡起来看着画上的人,是一个蓝衣妇人,却没有眼睛。 谢隐捏紧了手中的画纸,抬头看向周氏眼神道:“母亲,孩儿长大了,自会保护好自己也知道自己背靠的是谁,母亲不必这般操心。” 周氏看着谢隐眼神黯然语气中似乎带着威胁,她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子上的画纸朝着谢隐甩去,“混账!” 谢隐脸向一侧闪去,同时眉宇间的怒意再也忍不住。他合上双眼压抑着怒气,而后朝着门外道:“十一。” 十一跑进来,“小的在。” “送夫人回院子!” 十一偷偷打量了眼周氏声如蚊蝇,“是。” 周氏见谢隐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怒气更盛,“谢隐!你想翻天不成?不听长辈教导,不顾家族声誉,你还想做什么!” 谢隐再次捏紧了手中的画像,“儿子一直都谨守国法,认真办差。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况且我不是个木偶,与谁来往,要做何事自会考量。母亲体弱多病还要照顾阿弟,我就不给母亲添乱了。” 周氏气笑了,“回的好啊,你大可以直接说不要多管你的闲事就是了。” “儿子不敢!” “够了!”周氏被气得脸色通红,她走近谢隐道:“我告诉你,你姓谢,叫谢隐!你若是再做这些没用的让人家抓了把柄,到时叫那群人去圣上面前参上一本,你真以为陛下会饶过谢家,你还会得陛下重用?”周氏盯着谢隐只见自己儿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冷笑着道:“你是孝顺,可是我们养你这些年亏待你了吗?” 周氏一直觉得对这个儿子没有任何的亏欠,他九岁来到谢家,自己何曾忽视过他?如今自己不过是在与他讲道理,却遭到了儿子的厌烦,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谢隐苦笑一声,“儿子哪敢生出怨怼,你们对我有生养之恩,我岂能怨你们?可母亲教导过我生恩和养恩都重要,我不过就是在她死后怀念而已,这有何错呢?” 谢隐看着画中的妇人,那是自己的养母,是养他九年,教他如何做人的养母。 周氏脸色一滞,随即苦笑着后退一步,“好啊,她是个好母亲,我不是。”而后丧着脸走出了门。 一旁的十一和门外的苍翊听了个全过程,这些年自己主子是如何过来的,他们最是清楚了,可是郎主和大夫人好像从来没有正视过谢隐。 待周氏走后,谢隐脸色再次冷了下来,他弯下腰捡起那一张张画像。还未成人时,自己第一次用此方式纪念他心中思念的人,父母发现后直接毁了个干净并痛骂他一顿。后来,后来他还是会偷偷画。不过,他中毒已久,对于九岁以前的记忆越发模糊,如今,连自己养父养母的眼睛是什么样他都记不清了。 十一跪在地下,轻轻将那些画作收好放在案上。 “二郎君,苍翊统领有事要报。” “让他进来。” 苍翊轻轻走进来,但凡这个时候他哪敢招惹少主公呀。 “那人找到了,就在郑家的小院里。不过他身后有人跟踪,咱们的人不敢靠近。” 谢隐按了按太阳穴,“看来郑家是要被当作弃子了?” 苍翊:“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盯着他们,等人没了再事情闹出来。”谢隐突然想到什么,“不过,这一次只针对郑家多少没点意思,不如再拉几个人进来。” 苍翊看着谢隐露出了笑容道:“那个郑家的茶庄就有虞家的手笔。” “刘家呢?” 苍翊摇了摇头,“没有找到刘家参与的影子。” 谢隐沉默一瞬道:“虞家想来已经知道我和苏绾关系匪浅,他可能暗中有我们未曾察觉的人。”谢隐看向苍翊继续道:“去查查凤鸣楼,这个地方也该清理清理了。” “是。” 等苍翊和十一都退了出去,谢隐重新摊开那幅画像,妇人脸上只有春风般的笑容却没有眼睛。谢隐拿起笔,努力回想着她的样子,可能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急切之际,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双眼睛,那双桃花眼中有恐惧,有温柔也有坚毅。谢隐当即画了下去,看着画上终于完整的人,执笔人倏尔一笑。 …… 苏绾昨日从寺庙回来后心情便很差,流烟和流觞还有嬷嬷也不敢打扰只在外面候着。 苏绾一直坐在案前看着眼前的笔迹,这是她梳理出来的名单,上面涉及到虞、王两派的人。苏绾一直想要找出那个人,可是就是理不出头绪。若要找出他来,必得让那个人露出尾巴。可是自己不宜暴露,能做这件事的便只有谢隐了。 于是,苏绾决定让人给谢隐送消息。正巧嬷嬷拿来了一碟子果干,苏绾见此终于露出了笑容。 “娘子。” 苏绾抬头见流觞一脸暗沉,她收敛了笑容。 “四娘子死了。” “什么?”一旁的嬷嬷吓得捂着嘴,一脸诧异。 苏绾沉静的可怕,“他们动手了?” “不是我们的人,听刘管事送来消息说,是四娘子的马疯了将她摔在了地上,恰好被一利器穿过,人当场没了气。” 苏绾垂下视线,苏四娘本就该死,只是苦了祖父。 “其他人都知道了?” “已经有人去通知了家主,家主让人将消息封锁,避免落在老主公耳中。” “好,我们什么都不要做。” 流觞颔首随即又道:“还有,谢首司派人送来消息说,那个闹事的流民是在郑家的小院中找到的。” 苏绾眉心蹙起,而后淡笑,“果然,只要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就算是再亲近的盟友也会狗咬狗。” 思及此,苏绾忽然觉得若是借此机会再折掉几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厢,苏晏殊在听到消息后自是不敢相信,直到看到人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先是让人将尸体运回家,自己则是亲自在苏四娘死的地方探查。 第83章 流言 夜色低垂,小巷被血迹浸染。府衙的官兵守在周围,苏晏殊走近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的马匹,滴着血迹的树枝还有地上的大滩血迹,眉头皱起时胃中一阵痉挛。 他到现在都不相信那是苏四娘的血迹,可是他已经看过苏四娘的尸体。那个爱无理取闹,喜欢逗父亲开心的妹妹确实不在了。 意识到这一点,郑巍澜反应过来,一时间怒意涌上心头。 马不可能突然疯,可是仵作说并没有发现它吃过什么药物,但也不排除有人给它纹过什么东西。 悲恨之间,他突然愧意来袭,若不是他将人丢在寺庙也不会发生如此惨状,他真的错了吗? “苏郎监。”京兆府的人来前行了一礼,“目前推断,苏娘子确实是被马摔下来的。不过,这马究竟是如何疯的,我们还需要查证,还请苏郎监给我们些时间。” 苏晏殊按下那悲愤交加的眼神,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等他转身走后,身边的长随拿出一包银子给了那差役,差役推脱不下便接了过去。 苏府内,江蕴在看到母亲的尸身后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嚎啕大哭。上上下下皆是不知所措,便是再如何小心也惊动了苏太傅。 苏太傅静静地坐在偏厅之中,看似沉稳淡定,仿佛泰山崩于前亦不会改色。然而,站在门外的苏绾却深知,此刻的苏太傅内心已然慌乱。无论历经多少世事沧桑,白发人送黑发人于父母者终究是最为悲痛之事。 苏绾手指扣着门,有些不忍。可是事情发展到这里,苏四娘自是回不来了。为今之计,是要利用好这个意外。 苏绾先是安慰了苏太傅,又做做样子安慰了声嘶力竭的江蕴便匆匆回了院子。 “让人都散播出去,就说苏家四娘是被江家杀的。还有,让谢隐的人盯紧了江家动向。” “是。” 流觞对于苏绾这一安排并无疑虑,她便趁着府中慌乱之时找到府中培养的人去递消息了。 此事若真是江家所为,便是如何隐藏都会有马脚,再不济也会推出个人来顶罪。若不是江家,那他们是会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呢?苏绾很是期待。 很快,苏家便挂起了白幡。看着苏家突如其来的白事,来来往往的人不免感叹:前几日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这样的意外在京城自然会引起一些流言,而这些流言也在悄悄的发酵。 “哎,我听说啊,这苏四娘是从江家回来的路上出的事儿。” “开玩笑吧,那苏四娘即便是与故去丈夫和离了,可还带着江家的女儿呢,情分总还在的吧?” “你懂什么?苏家和虞家早就不是一心了。” “可我怎么听说,这与郑家脱不了干系呢?听说有人在郑家旁边发现了一具男尸呢。” “哦哟,什么时候的事啊。” “哎,天子脚下,怎会如此啊?” 都说流言止于智者。若流言只是流于几人之间也就只能是几句蜚语,可若是大范围扩散开来,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而此时的郑家自从被皇帝教训后,好似不闻世事一般。 自从郑巍澜和郑砚辰被贬官后,父子二人下了职便安安静静呆在家里,鲜少与外界人士交往,因此他们对于流言也很少了解,只知道苏家四娘暴毙。 刘玉容的肚子越发大了,可是自从两人的事情被传开后,便是连下面的奴仆也议论几声。刘玉容怀着孕怕动胎气便让郑砚辰去教训他们。开始郑砚辰还顾忌着她的身子,可是后来便放任了。如今,这家里好像没个正常人。大夫人温氏身子愈愈发不好,精神时而呆滞,时而暴躁。郑巍澜和郑砚辰心气儿被磨了,回来后便站在院子里唉声叹气。还有那郑砚瑾,自从秦氏死后便堕落了一般,日日流连于秦楼楚馆不曾归家。 刘玉容摸着肚子看着盛极一时的郑家如今这幅模样不免感叹,同时也恨极了苏绾。若不是那个贱人闹得满京城知晓,自己早就成了国公府的主母,如何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不过,二兄长说过会为她报仇的。 “少夫人,二郎君回来了。”婢女道。 “回来便回来,想来是在书房喝闷酒呢吧。”刘玉容毫不在意道。 而此时的郑砚尘被父亲唤进了书房。 “父亲,您找我?” 郑巍澜看着不再光鲜的儿子,心中存气,年纪轻轻受点挫折便这般不顶用。只可惜,郑氏一族这一辈可用的人实在少,郑砚尘也算是翘楚了。 “我看你这几日颓废至此,实在忍不下去了。” 郑砚尘面露愧意,“儿子不中用。” “可是这个家也只能靠你了。”郑巍澜沉声道。 郑砚尘抬眸对上了父亲浑浊的眼神。 “如今是我们蛰伏的好机会,只要我们手里有筹码,不管是皇帝还是虞家都不敢怎么样。” “儿子愚钝,还请父亲指点。” 郑巍澜踱步道:“你与苏绾自从和离之后便再也没了联系?” 郑砚辰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颤了颤,他垂着视线道:“我二人的身份实在尴尬,自是不宜再见面。”虽这样说,可一想到那个人他的心情还是会低沉,说不上是恨还是别的。 郑巍澜扫了一眼继续道:“可是,为父还需要你办件事。我想让你去见苏绾,让她帮我们找到苏晏辞,就说为父想和他好好谈谈。” “父亲!”郑砚尘神色紧张,“我们与苏家早就有了芥蒂,如今去会让人误会,于名声也不利啊。” 郑巍澜一笑,“你觉得我们还在乎传言吗?况且,是谁把郑家弄到这种境地的你不会不清楚。现在的郑家备受唾弃,那苏绾和苏家反倒有了好名声,这是什么道理?” 郑砚尘眼神闪了闪,其实他自从苏绾离开后便一直回忆二人的过往。究其原因是苏绾知道了他们算计桃花谷的事,可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他可以解释。但是,苏绾没有给自己机会,竟还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毁了国公府,她怎么敢?若真的能再见,他想让苏绾知道朝堂之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她不该妇人之仁。 “你之前有法子哄得苏绾围着你转,且你是最了解她的人,为父信你。” 郑砚尘凝思片刻,应了下来,“儿子试试。” “家主,家主!”管事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 “家主,外面有人传言说是我们郑家杀了苏四娘。” 第84章 发作 郑巍澜一听,脸色大变,“胡说八道!” 他随即命人去坊间打听近几日的传言。总的来说,就是苏四娘死后都在传是江家杀了她,后来就莫名其妙的转移到了郑家,并且还在自己院子里找到了证据。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是王家一派在捣鬼,便是江家做了此事将脏水泼到了郑家身上。 “什么证据?简直是岂有此理!”郑巍澜恨得拍了拍桌子。 “家主不好了!” 郑巍澜怒气正盛,门房突然又来报道:“那个谢……”他喘了口气又道:“玄卫的谢首司来了。” 郑巍澜睁大了眼睛心道:不好!忙去前院招待谢隐,可刚刚走到前院的偏厅便见谢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我来郑家也不是一两次了,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就没劳烦郑大人多走路,还请大人多担待才是。” “哪里话。”郑巍澜干笑着将人迎进偏厅。 谢隐刚坐下便说明来意,郑巍澜得知在郑宅后面的小院中找到了尸体,他又疑又气。 “谢首司,我郑家拜你们所赐已经如此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在图谋什么?” 谢隐淡笑,“我自然知道大人的坦荡,可是这人身份不一般,怕是要连累大人。鉴于郑家先祖和大人为陛下鞍前马后,陛下特许大人进宫找个商谈的办法。” 郑巍澜听得迷迷瞪瞪的,“什么身份?” 谢隐勾了勾嘴,“北国细作。” 郑巍澜脸色大沉,站起来肃然道:“谢首司,这种玩笑话可开不得。其一,老夫并不知道这个人是哪里的,为何会在我的院子里。其二,谢首司你一句话可知道会给我们带来多少祸患?再说了,保不齐是哪个杂种要落井下石陷害郑家。谢首司不查清是非因果便要往我郑家身上扣帽子,做梦!” 谢隐垂下视线拍了拍自己的衣衫道:“本司是奉命而来,岂会说一些没做梦的话?本司只是提醒大人,做好心理准备。陛下已经在等大人了,大人还是赶紧穿带好官服进宫吧。” 郑巍澜脸色恍然,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谁散播的要谣言,今日怕是要被当作弃子了。等谢隐走后,他赶紧回到书房让郑砚尘去虞家一趟,自己穿戴好进了宫。 虞家这边在得知消息后忙着派人通知了秦家、刘家等世家的家主来到虞府商议,江家因为苏四娘之事不便来此,便没有露面。 刘家家主刘威在听到郑砚辰带来的消息后只觉好笑,人是他派出去的,且那杀手是自己暗暗培养的,怎么会是细作呢? 他刚要否定,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暴露了吗?若是因为此事再给刘家扯上投敌叛国的大罪,那可就全完了。思及此,刘家只得闭了嘴。 “那谢隐还说,他们在那人的身上搜到了与北国细作来往信件。”郑砚辰道。 秦家家主秦峰冷哼一声,“保不准是那谢隐伪造的,想要陷害我们呢。” “这就是阿父让我来的原因,不管这个刺客是谁派出去的,大家万不能再有动作了,万一他还有一层身份那可就真的带累了我们啊。” 此言一出,刘威眼神变了变,他相信那刺客是自己人,可是他万一真的是细作,那自己可真就被推进火坑了。回去后还是需要让人去查他的住处和底细才是。 而刘威的眼神也落在了郑砚辰眼中,他在得知苏绾被刺杀时,能想到的人便是虞家,秦家和刘家。如今看来,是刘家无疑了。 “家主!”虞家下人跑进来时满脸大汗。 “何事?” 那小厮擦着汗道:“有人来报,说是那谢隐将凤鸣楼围了,他们抓走了许多人,既有娼妓也有官员。还听说,这是他从那死者身上找到的名单。” 虞郎眯着眼睛道:“名单?可知道有哪些人?” “就是与那些娼妓时常在一起的。” “报!”思考间,门房又跑了进来,“家主,宫中有人来报,说是陛下请家主进宫一趟。” 各位家主坐不住了,听着一个个消息脸色都暗了下来,先是把郑家请了门,又搜查凤鸣楼,如今又要请虞郎令进宫,陛下究竟要干什么? 疑惑之间,虞郎和郑砚尘对视了一眼。只请了他们两家,难道真的暴露了什么东西? “你去告诉宫里的人,我穿戴好后马上就过去。” “是。” 虞朗转过头来看着众人道:“各位,眼下谁家都不太平,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不要妄动。还有,家里不要有不干净的东西。另外,也请你们记住,咱们已然是同气连枝,大家要团结一心才是。” 说完,虞朗向着几位家主拱了拱手,等把人从后门送出后,虞朗才与郑砚辰交代:“让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找他,问问他是不是下面的人暴露了什么。” 郑砚尘一听若有所思。让郑家的人去,这是让他们做挡箭牌啊。父亲说的对,若要自保还得是手里有筹码啊。可郑砚尘还是应下了,毕竟郑家也时常那人联系。 一时间各家大族乱做一团,皇帝毫无预兆突然发作,这看起来是有所准备啊。 而郑砚尘离开虞家后并没有直接回府,他先是派长随接了自己的夫人刘玉容,夫妻二人去了苏府。 “刘玉容找我?”案前的苏绾面露不解,难不成是谢隐查到了刘家,他们要拉苏家下水?苏绾沉默片刻吩咐道:“流觞,让下人去回,就说我不在并告诉她,如今苏家刚刚做了白事,于孩子不好,有什么事让她以后再来吧。” “是。” 对面一身淡青色衣衫的方锦悦看着苏绾谨慎的样子微微一笑。 “你为何而笑?” 方锦悦:“没什么,看你凝思的样子觉得很美。” 苏绾眉头挑了挑,回到了她们的话题,“好了,现在聊正事。你说你要找刘家报仇,手中可有证据?” 方锦悦抱着双臂道:“我就算有,也没什么用。哪个平头百姓被欺负后有伸冤成功的?就算是人证物证俱全,他们要装瞎子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苏绾平静道:“那你为何还要来京城?” “因为我相信你啊,你会帮我对吗?” 面对方锦悦坚定的目光,苏绾淡笑,“我为何要帮你?我是苏家女,若是因为你连累了族人我可就是罪人了。方娘子,我没有那么善良。” 方锦悦脸色依旧坚定,“可我就是你保护苏家人的好机会。” 苏绾眼帘一抬,随即微笑着,“我不明白娘子的意思。” 第85章 对抗 方锦悦看着苏绾表情平静的望着自己,她反而欣喜自己没有看错人。 “如今的虞家、秦家、江家还有刘家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凭借一人之力便要摧毁这个如蜘蛛网般的世家联盟,你我都做不到。”方锦悦眼神肃然起来,她厉着目光站起来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平民女子,认为我做不了什么。可有一句话我相信,积土而为山,积水而为海。” 苏绾望着方锦悦的眼神愈发的深邃起来,这个女子的确不简单。 “苏娘子勇敢,我很敬佩。” 即便方锦悦有这样的心,可是苏绾所行之事稍不留神便会引来家族之祸。她绝不接受因一瞬的草率和感动而再次连累整个族人。且刘管事查过这个方娘子,她在京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至于她的老家,暂时还没有消息。这个人有些神秘,不能轻易与之联盟。 “我知道你不信我。”方锦悦似笑非笑道:“乐坊有一歌女最得刘家二郎欢心。还有,刘家可不像江家那样好欺负,他的背后可不止虞家这一个靠山。”方锦悦伸开手臂道:“好了,这就是我的投名状,至于是真是假,你可以去调查,我也会等着你来找我。” 言罢,方锦悦便要出门,“哦对了,我还是从后门走吧。流觞姑娘,麻烦你带路。” 一向被人认为跋扈的流觞见到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也内敛起来,她看了眼苏绾,见自家娘子点了头她才将人送出了门。 等房间安静下来后,苏绾的扶着桌案时心突然跳动起来,“刘家背后的人不简单?” “娘子!”正在这时,流烟急匆匆送来消息。 苏绾将茶递对面的人,“不着急,慢慢说。” “谢首司派人传来消息,虞家、江家等各家族疑似有通敌之嫌,可是仅凭陛下一时间无法与之抗衡,且如今王家还在观望中,谢首司说这是为四娘子报仇的好机会。” 苏绾眉头紧紧蹙起,“二叔父没有去上职吗?” 流觞摇了摇头,“老主公自从四娘子去世后一病不起,家主已经告了好几日的假。” “我们去找叔父,还有什么话路上说。” 两人急匆匆出了院子,一路上流烟低声向苏绾汇报道:“还有,郑家郎君被拒之门外后便托人给您传话,说他知道那位死去的流民是谁,希望能见娘子一面。” 苏绾面色未见变化,“他这些消息还不足以让我见他,这几日不太平,我也不会见他。” 说着,主仆二人便匆匆去了老太傅的院子。 而皇宫内的承德殿,此刻气氛微妙至极。 景帝坐在案前望着面前几位老臣时,脸色沉闷,谢隐则默默站在一侧。 虞朗看向这位自小便生活在自己羽翼下的皇帝,如今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慑人的威势呢。 “陛下,老臣不知道这几份名单能说明什么。别说老臣身为中书令,便是个九品小官也会与同僚有私交吧?” 景帝勾嘴笑了笑,“虞爱卿说的是,朕岂会这般不通情理?只是,朕让玄卫司的人查了查发现,与这些有通敌嫌疑的官员交往的人可谓是两个极端。许多人唯恐避之不及,许多人趋之若鹜。而爱卿你,还有江卿,郑卿的家人便是最频繁的。朕就算是再无用,也不能眼看着这半数的朝臣无视家国,与敌人私通吧!” 景帝猛地拍一巴掌拍在那张名单上,吓得一旁的几位老臣颤了颤。 虞朗垂着视线默了默再抬头迎上景帝的视线时,他微微牵起嘴角,“陛下息怒,身为臣子忠君爱民,老臣和几位大人也是历经几朝的老臣,岂会忘?”虞朗侧了侧身看了眼刘威道:“老臣们一颗拳拳之心怎会背叛陛下?就拿刘尚书来说,不管去哪里他时刻将陛下的喜乐放在心上……” “够了!”虞朗还未说完,景帝当即喝止。 一旁的谢隐看着景帝愤怒却又顾忌的样子,皱了皱眉。 而此刻的景帝看着虞朗时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边拿出自己数朝元老的身份和先帝的威望来打压自己,一边又利用刘家来威胁自己。他冷笑着时后槽牙都咬碎了,好啊,这臣子不是皇帝的臣子,反倒成了他这位好舅舅的忠臣了。 第86章 举发 太监总管高广义将苏晏殊带了进来。几日不见,苏晏殊俊秀的面容沧桑了不少,两鬓又多了几根白发。他在朝中也算是尽职尽责从不逾矩,这样的臣子哪个皇帝不喜欢呢?于是,景帝一见苏晏殊这般便生出些怜悯之心来。 “微臣叩见陛下。” 景帝挺舒出一口气,挺直了身子,脸色也比方才缓和了些。 “爱卿有何事要报?” “微臣是来举发侄女被刺和家妹被杀的真相。”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位大臣纷纷皱了眉头,尤其是苏绾被刺一事,涉事的两家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景帝扫过站在那里的其他人,事情发生这么久,他虽没有过问,可也能猜出些内情,此事定与在场几人脱不了干系。他又特意关注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郑巍澜,只觉这事情好似与他无关。 “朕听说京兆府尚在查案没有结果。” 苏晏殊扶着高公公站起来垂首道:“自家出事,没有比我苏家更想找到真相的。自从绾儿出事以来,老臣一直在沿着踪迹查寻,家妹之死更是让整个苏家痛心,家父更是因此卧床不起,这足够让老臣一家狠毒了那个歹人。”苏晏殊眼眶微热,声音跟着颤抖起来。 一想到苏太傅昏睡在床,时不时喊着苏四娘的场景,他便悔恨不已,他不能没有父亲啊。 “老臣告假多日,一是为着照顾卧床的父亲,同时也在寻找凶手,一有了证据老臣便要去京兆府。可是,老臣觉得此事涉及重臣,不论是为着朝堂声誉还是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老臣都想请陛下来做主。” 一番言辞过后,景帝捕捉到了三个消息:刺杀苏绾和苏四娘的人是同一伙人,幕后之人就在眼前。还有,就是苏太傅病重。景帝伏在腿上的拳头紧握了起来,他本想用苏太傅的威望来拉拢一些人的,若是苏太傅死了,苏家的威望还够吗? 景帝沉声道:“苏家逢难,朕身为君主却没能帮上你,爱卿你受苦了。既如此,今日朕便再为你苏家做一次主。” 再?一旁的虞家一党登时就想起了看春宴那次,大热的天气他们背后竟生出一股阴凉之感。 苏晏殊先是奉上状书,“这是老臣在抓到射箭之人时,那刺客认罪并签字画押的证据。” 景帝从高公公手中接过一纸状书摊开来看。 “那人说他是受江家二郎的指示,奉命刺杀苏绾的。” 江林一听,心下一沉,“苏郎监,无凭无据可不能乱扣罪名?”他看着苏晏殊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心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次是冲着江家来的!他自是见识过苏家如何借着皇帝的威严背刺郑家的,今日他苏家想要将怨气撒在江家头上,做梦! 他转向皇帝道:“请陛下明察,江家为何要刺杀一个女子,他分明是找不到凶手乱咬一通。” 苏晏殊轻蔑一笑,“这里这么多人,老臣为何偏偏要攀咬江尚书?难不成我是看着江家好欺负?还是说江家做了什么让我们记恨?” 看着苏晏殊凌厉的眼神,江林心知他是有备而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景帝抬头道:“朕知道江苏两家素有姻亲关系,那江蕴更是江家血脉,苏郎监何至于如此?” “难道是因为江家故去大朗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苏家的事?”谢隐笑着补充道。 “你胡说八道!”谢隐的一句话惹怒了江林,“你是因为苏四娘死在从江家回去的路上,想要把这罪名扣在我江家头上,老夫不认!” 苏四娘到底因何而死,他们至今也疑惑。再说,他们江家总不至于要对苏四娘下手吧。 “这便是老臣要奏的第二件事,是江家杀了家妹。” 江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人,“苏晏殊你有什么证据?我江家为何要杀苏四娘?” 除非苏四娘知道了触及江家底线的秘密。 “因为兵符。” 此言一出,满堂气氛凝重。众人纷纷看向苏晏殊,只见他静静站在那里,“到如今老臣才知道,桃花谷中曾经藏着一位大昌旧将,若能得到他手中的兵符可号令千军。” 言罢,不只是皇帝和几位大臣,便是连谢隐都有些惊讶。他属实没想到苏家个个都这么狠,直接将这件事抖了出来。惊讶间,谢隐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苏绾的身影,难不成又是她的主意? “家兄近几日传来家书告诉我们,他曾遭遇多次莫名的追杀。如今他才明白那些人是为了找到那个人。只是桃花谷出事,他们逃的逃,散的散,如今那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闻言,众人方才炽热的眼神一下就凉了下来。 苏晏殊丝毫没有顾忌继续道:“他们以为杀了苏绾便会断了任何人接近家兄和兵符的机会,所以才出此下策。” 虞朗看着苏晏殊不疾不徐的道来,苏晏殊从不做得罪人的事,可今日他却自揭秘密,便知他今日定是要拿下江家的。 江林心里觉得或许真是江二郎所为,可他哪里能承认,“苏晏殊,一切都是你在这里自说自话,什么兵符旧将的,你不说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壮大自己在清云山的家军才找兵符的呢。”苏晏殊一记目光射向江林,震得他心头大颤。 大昌允许世家拥有自己的部曲,可是也有规定的数量。再如何也不能威胁到皇权,谁家敢超一千人那便是要造反了。 “什么家军?”景帝讶然。 “陛下,老臣顺着那刺客死前的踪迹找到清云山,发现那里正在练兵。调查多日,老臣才知道那是江尚书养的。老臣的人已经将那里围了起来,京兆府的人也去了,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景帝睁圆了眼睛看向江林,见江林脸色僵滞。他忙对着高广义道:“让周统领带着十名禁军跟着苏家人去清云山。” “是。” 看着高广义匆匆而去的背影,江林的魂也被带走了,当然心痛的不止江林,还有虞朗和刘威。 “家妹本是要质问刺杀苏绾一事,无意间发现了江家秘密和目的才被他们杀害的。” 江林呆滞望向苏晏殊,在看向景帝时,只见上首的人脸色黑沉。 景帝全然没了之前的束缚和顾忌,当即下令道:“谢隐,让你的人去将江家二郎带来!” “是。”谢隐很快吩咐了下去后便和高公公一同回到了承德殿。 “江尚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第87章 失望 江林忙吓得满头大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就因为一个刺客就暴露了自己吗?不管如何,今日江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这样的罪谁又能救他呢? 他扑腾一声跪下道:“老臣惶恐,并没有什么豢养军队的地方,定是有人陷害!” 景帝轻“哼”一声,“是不是陷害,很快就会明了,你若是还要如此固执,可别怪朕不顾君臣之情了。” 江林咽了咽喉咙,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可他不甘心,试问如今哪个世家没有越律豢养私兵?不过是他倒霉正巧被苏家找到了地方。 很快,禁军统领周海来禀报说是找到了一处练兵场,里面有将近三千人还有许多军粮和兵器,同时,还找到了江林的印信。刚知道此事后江家二郎又被带了过来,在谢隐的人好好照顾下,江二郎道出了刺杀苏绾的实情。 景帝大怒,当即派禁军抄了江家,超越律法豢养家兵,这可是谋逆之罪,江家这下是彻底完了。 虞朗摇了摇头,心中自是如剜肉一般心痛,可是都让人翻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微臣有一事不明。”眼看着景帝要下令,谢隐终于开口了。方才听着苏晏殊的举发,他之所以不愿多说,是不想给虞家一党留下口舌。可如今事情明了,谢隐自然要做自己的事了。 “说。” “江尚书虽为兵部尚书,可军粮和兵器这些只靠他一个人可能吗?” 谢隐这句话便是意有所指,很明显他是在推着景帝来调查户部尚书。谁人不知,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私下如连体之枝,若是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景帝看了眼刘威,只见刘威轻蔑一笑而后低头行礼,他似是在等待着景帝为自己找借口。 景帝双手握紧龙椅,望着刘威时眼神深邃。谢隐私下曾多少次要纠察户部尚书都被他糊弄过去,如今谢隐是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让他做选择。 “谢首司分析得有道理。”刘威还是开了口,“不过,这件事涉及到国家的财政,这也是老臣的职责,不妨让老臣来查吧。” 刘威给出了办法后便看向了景帝,景帝回过神来,垂下眼帘轻声道:“谢首司也累了,这件事就交给刘尚书吧。” 谢隐脸色一沉,望向景帝。 “是啊,要说谢首司还是年轻,替皇上办事一点都不叫苦。可是,再如何也不能忽视了父母啊。你多日不归家,可有想到谢仆射和谢夫人担心你?”刘威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咱们大昌最重孝义,谢首司心中有志向,可也不能污了我大昌的风气呀。” 看着谢隐静静站在那里,刘威轻蔑一笑,实在是天真的很! 而谢隐对刘威的话语全然未闻。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案前垂着眼帘的景帝身上,骤然失笑一声,可眼中是道不尽的失落与无奈。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乃是虞朗的得力臂膀,倘若能将此二人除去,虞朗的助力必将锐减大半。然而,景帝却因那些蝇头小利而无视了大业。在这一刻,谢隐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荒诞可笑的跳梁小丑,满心的失落如阴霾般笼罩着他。 “既如此,微臣便先告退了。” 景帝抬头自觉谢隐情绪不对劲,可他是皇帝,要罚谁要保谁,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景帝点了点头,谢隐便退出去了。剩下的抄家等其他事自有禁军来办,他不想自讨无趣。 出了殿门谢隐慢慢走在宫中,他看了看天,恍惚想起此前那位因参郑家而被杖杀的御史,此刻的他也终于深深体会到了那种无力与迷茫。 自十二岁起,他便怀揣着匡扶皇权之志。与景帝相识相知,已有近十年光景。他曾满心以为,他们能够彼此激励,携手成就心中宏愿,可他还是太天真了。 不知不觉出了宫门,谢隐坐上马车。 “少主公,要回谢府吗?” 谢隐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也不说话,苍翊便知他心情不好,如此又怎会愿意回府呢?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谢隐仍旧坐在车内一言不发。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又该如何继续呢?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谢隐打开窗帘见,眼前便是千味楼。 苍翊知他心情不好,喝点酒或许能畅快些。不是都说一醉解千愁吗?重要的是,近来千味楼又进了一批好酒,他一直想尝尝可就是没机会。 谢隐不知苍翊的算计一言不发的上了二楼,可还没开口便被人引着进了一雅间。房门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迎了上来。 “苏某感谢谢首司的帮助。”见苏晏殊一脸感激地望着自己,谢隐眼神一闪,嘴角微微扬起。 夜色低垂,苏府内一片寂静。 苏绾一直在逸竹轩陪着祖父。景帝今日派御医来看过,御医说现在的苏太傅因悲伤过度,又急火攻心引起高烧,这样的状态自是需要静养。 直到苏晏殊回来,苏绾知道了经过后便回了院子。 “江蕴如何了?” 流觞:“自是悲伤过度,没了母亲替她撑腰,她还能作威作福吗?” “流觞,不得胡言乱语。”嬷嬷嗔怪道。 苏绾一脸平静地抱起混球坐到妆台前,她看着自己的胎记。这几日按照那老道的方子她一直在敷着,倒是没瞧出什么变化来。 “嬷嬷,你去帮我收拾一些吃食,明日我要用。” 嬷嬷只以为苏绾是要去看江蕴便去准备了。 恰在这时窗子响了,流觞识趣的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没让苏娘子等久吧?”男子的声音响起,苏绾抱着魂球微笑的看着来人。 “谢首司将江家的消息传给叔父帮了苏家这么大忙,我却只能说一声谢谢。” 谢隐垂眸苦笑一声,心道确实是个小没良心的。 见眼前人神色疲惫,苏绾便知今日的结果没能如意,那么刘家背后的靠山就是皇帝了。 “我这也是有私心的,这件事过后,苏家总会与本司近一些了吧?好了,今日来不是听你说这些客气话的,你想见那个孩子不妨现在就随我去吧。” 苏绾惊讶于谢隐的敏锐,不过既然他已经说了,去看看也不错。 “吃食我都已经买好了。”说着,谢隐将一袋子吃食递到苏绾跟前,苏绾刚打开便露出几分惊喜。 桂花酥、奶酪酥都是她喜欢吃的,苏绾没忍住闻了闻,这奶酪再纯正不过。 “这桂花酥这个时节可不多。” 谢隐见苏绾一双眼睛盯着吃食,眼底不自觉的地漫上笑意,连刚才的郁气也冲淡了不少。 第88章 安慰 见东西送到了苏绾的心坎上,谢隐有些小骄傲。 “桂花是嬷嬷在春季时收藏起来的,今日她刚好做了一些,我便带来了。奶酪是千味楼的,他们家的最是纯正不过了,想着给你,给你们尝尝。” 苏绾抬头,总觉得这实在是太巧了,都是她爱吃的。 或许是羞赧又或许是心虚,谢隐实在是承受不住那份炽热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的热耳根要烧起来了,于是别过脸去道:“走吧,也不早了。” 苏绾当即安排流烟帮自己遮掩好后,便带着流觞跟着谢隐去了京郊的小院。 夏日的荷花都开了,苏绾经过池塘时看着月色下的荷花,心中的热气也被扫尽了。 听到孩子的声音,苏绾转过头去恰巧一个小女娘钻到她怀中来,“你怎么才来?呜呜呜呜呜” 苏绾也没哄过孩子被这哭诉吓了一跳,当下无措地看向身后的人。 谢隐忙举起双手挑着眉道:“我可没欺负她。” 对面的惊蛰也跟着道:“我们也没有。” 苏绾蹲下身子温声道:“好了,别哭了。你看,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 小女娘顿时就止住了哭声,拿起一块糕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苏绾牵着她的手坐到凉亭下,下人们很是识趣地摆上了吃食和茶。谢隐便坐在对面看着两人吃着糕点一脸开心的模样,他总觉得这幅画面和谐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很享受。 “你叫什么名字?”苏绾看着小女娘 孩子嘴里吃着糕点抬起头来向着苏绾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道:“悦宁,张悦宁。” 苏绾嘴角弯起,“那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 意识到小悦宁情绪上的变化,苏绾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别怕,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有家了,谁也不敢欺负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看到吗?这位阿兄会帮你打他们的。” 小悦宁高兴了,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引得旁边的惊蛰都笑了。惊蛰看向一旁的苍翊,本想说这小孩有意思得很,可是那家伙一脸的不情愿,像是被人抢了什么东西似的。惊蛰白了他一眼,天天像个怨妇一样,真扫兴。 许是见到苏绾,小悦宁今日格外有安全感,吃饱喝足以后便要苏绾和谢隐陪着她去睡觉。 两人无法只得坐在床前哄着孩子入睡,苏绾轻拍着悦宁学着别人的样子给悦宁唱歌谣。 谢隐则是撑着下巴看着苏绾一副慈爱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的就扬了起来。若是没有那些利益算计,如今的她也该生儿育女,就这样在窗前为自己的孩子讲着故事,过着平静却安稳的人生吧。 “在想什么?”苏绾的轻言轻语唤回了谢隐的注意力,谢隐见孩子熟睡了过去便指了指外面。谢隐拿着就酒坛坐到台阶上,苏绾则是拿了两个碗跟着也坐了下来。 谢隐很识趣地给苏绾倒了酒,“这是近几日千味楼的新品,听说不错。” 苏绾眼神登时亮了,新品啊。之前她跟二阿兄去喝酒时便觉得那里的酒都不错。苏绾自是开心的不得了,可是站在屋顶上望风的苍翊心更疼了。他们家的少主公就是个见色忘义的主儿!光想着他二人的快活,就没看到自己闻到这酒味也馋的要命了? 苏绾与谢隐碰了碰杯,“那今日就借谢首司的光了。” 谢隐被逗笑了,“其实,你刚才和悦宁说的话,我小时候也听过。” 苏绾不解,“什么话?” “你说你会保护她,再不会让人欺负她。也有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苏绾霍然来了好奇心,“谢首司小时候还被人欺负过?” 刚刚问出口,脑海中就想到之前苏灵的话,她顿时明白了什么,谢隐对那个妓女如此痴情,该不会是那女子救过他吧。 见苏绾神情诡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谢隐皱眉,“你不会在一些英雄救美或者美旧英雄这样的场面吧。” “难道不是吗?” “我说的是我阿兄!”谢隐气道。 见谢隐有些不耐,苏绾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便端正了姿态。 “对于谢家长子我听说过一些。”谢家长子谢怀槿,人如其名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只可惜英年早逝。 谢隐垂眸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兄弟,这谢家怎会养出我这样的不孝子。” 对于谢隐的自嘲,苏绾却不以为然,“谢首司可不像是会自卑的人,在我眼里,谢首司比那些所谓的君子不知道好多少。人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若是这世界的人都是一个样,那还分什么张三李四呢?” 谢隐对于苏绾的回答有些惊讶还有些暗喜,这么说自己在她眼里并没有那么差。 “所谓的君子,比如郑砚尘?” 苏绾淡淡道:“他算一个吧,我想听听谢首司和兄长的故事。” 谢隐仰头喝了一口酒,看着那抹月色忆起了从前。 “其实,我之前一直流落在外,七岁时养父养母一家因故都不在了,流浪一年后直到八岁才回到谢家。” 谢隐平静地回忆那段经历,可苏绾却十分诧异,这段故事她竟从未听人提起过。 谢隐继续道:“人生地不熟的我突然多了一对素未谋面的父母,况且我父亲素来严苛,也对我没个笑脸。自己总觉得不是这里的人,可是阿兄却站出来笑着对我说,别怕,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 “后来呢?” “后来。”谢隐苦笑一声,“后来阿兄真的因为保护我而没了性命。” 谢怀槿死于世家之手,自此之后,他和母亲也越发的疏离,也是那个时候他更加恨足了世家。 “没了阿兄,我在谢府再也没有开心过。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从不属于这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有些路该不该走。” 苏绾的目光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只见他静静地凝望着那轮月色,俊逸的面庞在朦胧的月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苏绾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总觉得此人的经历或许比自己还要坎坷。 苏绾抿了抿嘴,温柔地说道:“你就是谢隐啊。你是谢家嫡子,是玄卫司的首领,是皇帝最信任之人。你有你的使命,有你的价值。“苏绾也抬头看向那轮月色,“这世间之路本就崎岖不平,既已选定了归处,又何必执着于那过往的来处呢?” 第89章 分寸 苏绾说的温柔却有力量。谢隐闻言,微微一怔,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那惊讶如流星划过夜空,瞬间点亮了他的眼眸,“哪怕是无人认同,哪怕是没有结果吗?” “谁说无人认同?”苏绾道:“况且你已经走出来了,若是就此停下同样是万劫不复。两相对比,你甘心就此停手败在那群人手中?我不信,这不是谢隐。” 谢隐闻言,眼中的惊讶尚未完全褪去,便又被苏绾的话激起层层涟漪。听到她的认同,一抹窃喜悄然爬上他的脸庞,那笑意在他眼底弥漫开来,让他那冷厉的眼神变得明亮而温柔。 “你说得对,谢隐自然是不可一世,绝不低头的。” “还是个混世魔王呢?”苏绾打趣着,“我知道你为何忧虑,可是有些事本就不容易做到的。不过今日我带来了一个消息或许能帮上你,还能还你几分债。” 谢隐低头勾了勾嘴,那窃喜在持续蔓延。 “我是在说正事,没和你开玩笑。” “好,你说。”谢隐好整以暇地深望着眼前人 “上京来了一个人,她的父亲被刘家所杀,多次伸冤无果,想要自己报仇。她想要借我之手,便告诉我那刘二郎在绮梦楼迷恋上一个歌妓。” 谢隐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你是说,这个歌妓的身份不一般?” “不查一查怎么知道?” 是啊,之前他一心扑在刘威身上,倒是忽视了那刘玉亭。 “你这消息确实价值不菲,我也还你一个。你的姑母并不是江家所杀,我猜测这个人也并非虞家一党。” 苏绾蹙眉深思起来,她之前也觉得江家实在没必要杀了苏四娘。可是后来谢隐给了叔父江家豢养私兵的消息,她猜测或许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可如今谢隐说姑母的死和虞家一党无关,那会是谁呢? 难道说是……苏绾一激灵,觉得有必要回去给父亲传个消息。之前,苏家因为父亲面临的困境还有苏四娘的事太过突然,他们便没有来得及给父亲传消息。可如今,苏绾觉得有些事情她必须要问清楚了。 苏绾在想苏四娘的事,可谢隐的目光却落在了苏绾的胎记上。苏绾反应过来忙去伸手遮掩,可是手还没来得及放在脸上便被谢隐制止住了。 谢隐不顾苏绾的惊讶,收回手道:“这个胎记都陪你这么久了,你还没有习惯它吗?” “如果它在你的脸上,即便是丑习惯了,可当你被人注意到时难道就不会在意了吗?”苏绾不悦道。 这世上没有人会感同身受的。更何况,这个世道对于女子的容貌极为苛刻,作为一个世家女她便是因为这个受尽了嘲讽。虽说她已经习惯了,可并不代表她的伤疤不在了。 “可我并不觉得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从未觉得苏娘子相貌丑陋。当然,若是没这个胎记或许会更美。”谢隐靠在台阶上,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看似落拓不羁可眼神却极为认真。 这句话却让苏绾脑袋嗡的一声,她怔怔望着谢隐,惊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动容。这是她来京城后第一个人这样回答她,这个人还是谢隐!可当她意识到谢隐的经历后,便立刻按下了激动的心。谢隐在那些秦楼楚馆呆久了,这些撩拨人的话自然是顺手拈来。 思及此,苏绾脸色一沉,起身要走。 这让谢隐有些摸不着头脑来,他说错了吗?还是说,他说的不够真诚? “我可没耍你啊。”谢隐站到苏绾身后道。 见苏绾顿住身子,谢隐便知道定是苏绾误会了什么,他慌忙解释道:“我可没什么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心上人。还有,我去凤鸣楼,你应该能想到我是为了什么?” “谢首司没有义务向我解释这些。” “我总觉得有必要。你我之间需要信任,我不希望你对我有误会。况且,你知道的越多,有些渠道你也可以用,这样岂不是更方便些?” 苏绾转身看着谢隐肃然道:“你就这么信我?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次,而我却迟迟没有给你想要的,你不觉得我是在利用你或者有意拖延?” 谢隐双手环胸,“那又如何呢?你还能跑了?” 苏绾眼神一滞,“我会尽力的,既然是交易,我们还是公平一些,否则最后我怕我还不起。” 这些话憋在她心中好久了,此前是因为形势所迫,她没有办法坦言。今日她不慎越了界已经失态,所以她必须要说明白:他们之间是交易,也止于交易,既如此就该守好分寸。 谢隐看着苏绾一脸严肃的模样,心下一沉,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来。 他要的?以前他想要兵符,现在他好像更加贪心了。可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理清楚的,没关系,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你的药方子可照着那道士说的准时用了?别忘了四十九天,一天都不能少。”谢隐有意打破气氛,“还有,你也可以提前跟亲人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吓他们一跳。” 苏绾嗔怪他一眼,招了招手便出了院子,谢隐将人送上马车并亲自跟在身后送回了苏府,直到人进了院子他才转身走了。 回到谢府,苍翊等在了门外。 “那个放走的芸娘化作男子模样出了城,应当是去接头了。还有,刘威去见了江林。” 刘家嫡系男丁十岁以上的都下了狱只等秋后问斩,旁支的男丁则是被流放,至于女子只等半月后罚没为奴。 谢隐推门进了房间道:“继续盯着那个芸娘但不要打草惊蛇,还有虞家,这一次他们总会有马脚的。” “是。” “牢里的人没有打听到什么?” 苍翊摇了摇头,“他们谈话极其隐蔽,咱们的人无法靠近。” 谢隐眉头微蹙,“再找两个人保护好苏家娘子,她若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明白。” …… 凤鸣楼出了事之后,如今的绮梦楼一下子火爆异常。楼里宾客如云,人来人往。楼上设有上等雅间,这是专门为世家权贵预留的,其中一间已被端泽王府世子萧煜诚以重金包下。 这一日,谢隐来到绮梦楼,听说那方锦悦常在这一带摆摊。 “你说那芸娘跑了?”屋内,萧煜诚坐在案前,扭曲着脸瞪着对面的谢隐。 谢隐一脸讥诮,“你这是生气她跑了?还是生气我把她挖出来了?” 萧煜诚眉头一挑,“她可喜欢你喜欢得紧,不会是你放跑的吧?“ 第90章 撩拨 雅间之中,青烟袅袅升起,清凉的香气缭绕其间。萧煜诚阴笑着望着谢隐,门外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谢隐哼笑一声,“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去问问陛下呀。” 萧煜诚干咳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明白自己没有受到牵连是谢隐从中斡旋。自己日日流连于青楼,又是那凤鸣楼的常客,且每次去都是芸娘陪在身边,若是被虞党发现,端泽王府少不了又多了一桩麻烦事。 萧煜诚转移了话题,“这绮梦楼之前真没怎么来过,不过照我看,没几个能比得上芸娘的。哎~真是难为我了。” “以后你若是寻花问柳可以,但是别把人带进这里。” 萧煜诚一个激灵,“为什么?”这可是他花钱买下的地方。 “哪那么多为什么,若不是我,你还有机会出来逍遥快活?你愿意去哪就去哪,这地方我有用处。” “谢隐!”萧煜诚觉得他有些得寸进尺“以前你可没有这么多要求的。说!你最近不会是勾引了哪家姑娘?啊不对,是不是哪个娘子把你勾走了?” 谢隐作势要起,“我们还是去找陛下去说清楚吧。” “无趣,你这人无趣的很!”萧煜诚满心不服,却也得忍着。 以前,即便谢隐即便不喜欢那些女子身上的味道,也没这么嫌弃过,如今可好,连自己也被赶出去了。 “少主公,那娘子出来了。”窗边站着的苍翊道。 “哪个娘子,快给我看看,俊不俊?”谢隐还没站起来,萧煜诚反倒急着爬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人。谢隐这几日一反常态,说不定就是被哪家女子勾搭走了,他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 谢隐不紧不慢来到萧煜诚身后,看了看路上正推着小推车的方锦悦,又看了眼急切寻找美人的萧煜诚,他灵机一动。 “怎么样,美不美?” 萧煜诚急得皱着眉头道:“到底是哪个呀,我瞧着这下面几个都不错。” 谢隐将手搭在萧煜诚的肩膀上道:“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这算是我对你出钱的报答,如何?” 萧煜诚眉头一挑,心中暗喜,紧接着抱着谢隐哭道:“行之,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一定是最疼我的了。” 谢隐拍着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是,我可得好好疼你,这个人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这边萧煜诚感动的不得了,而方锦悦却不知自己被盯上了,她一如既往的做着自己的小买卖。今日天气热,方锦悦累的得满身大汗。她租了别人的棚子的一半,摆了个摊位。租主卖的是吃食,她卖的是梅子酒,这一配合倒给两家都招来了不少的顾客。 今日提前卖完了,方锦悦便推着小推车赶在日落前早早的回了家。她如今住在水杨巷中的一户小院中。小院位于巷子深处,很不起眼。 累了一天,回家躺着无疑是一件最开心的事了,可是刚拐进巷子,她见一个穿一身紫色锦衣华服的的男子站在外面,四周打量着什么。 方锦悦本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她又是个急脾气,于是飞速的经过萧煜诚径直往自己院子里去。 “小娘子,麻烦帮我找一下方锦悦。” 方锦悦脚步一顿,转身看着眼前人没好气道:“这没有,去别的地方吧。” 萧煜诚一脸欠揍模样,“是吗?那我可喊了?” 他试探着张开口就要喊方锦悦的名字,方锦悦咬了咬牙上去一脚踹在了萧煜诚的脚上,疼的他捂着脚吱啊乱叫。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粗鲁!”萧煜诚怒瞪着方锦悦,只见眼前女子,身着一身淡蓝色粗布衣衫,头上挽着包髻。在别人眼里这女子必定是十分干练的,可是在萧煜诚眼中这女子实在是太过强悍,他不喜欢。 于是,他心里暗骂那谢隐是个没良心的。本以为能看到个美若天仙的人物,却没想到是个悍妇。他不是没看到刚才在市上方锦悦做生意的样子,实在是可怕。可是,谢隐竟然说若是敢后退便让他父王将他关上个十天半月。那怎么行?这么久不见,那些美娘子还不想死自己,他可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你找方锦悦做什么?”方锦悦盯着萧煜诚道。 萧煜诚知道这样的女子是不能谈风月的,于是选择智取。他笑道:“我刚才看你在街上做生意了,我也是个商人,不如咱俩联合,怎么样?” 方锦悦眉头一皱眼神带着狐疑,她来京城要做的事自然是要低调为好。赚钱当然没问题,谁跟钱有仇啊,可前提是他的目的最好只是做生意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萧煜诚一脸的骄傲,“我若是想知道什么还没有我打听不到的。怎么样?看在我消息灵通的份上要不要与我合作?” 方锦悦瞥他一眼进了院子,“我做的是小本生意,不与人合作,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方锦悦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内。 萧煜诚忙追了上去,“哎哎,别急呀,咱们再谈谈吗?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生意怎么就拒绝我呢,你别生气,我和你好好解释解释啊啊啊啊。” 正说着,谁能想到那方锦悦是个心狠的,也不顾身后的兀自关上了门,萧煜诚的手夹在了里面。 “方,方娘子开开门。” “我说了我不做生意。”里面的人道。 “生意可以不做,但手你总得还我吧,我求你了啊啊啊啊。” “嗡!”的一声,萧煜诚还没做好准备,门忽然打开,闪的他一个趔趄。 方锦悦拿着一个勺子对着他道:“再来,我打破你的脑袋!” 萧煜诚睁大了眼睛,对于这样跋扈的女子他自然是不喜欢的,可是这女子偏偏以一种强硬的方式拒绝他,那他还就非要将她搞的老老实实不可呢。 于是萧煜诚边跑边留下了一句话,“你放心,我还会再来的的!” “砰!”要那长勺正中后萧煜诚的后脑勺,他一边捂着头跳骂着离开了。 在巷子一角一睹全过程的苍翊满脸的嫌弃,“少主公,您确定要让世子来调查这个方娘子?” 谢隐看着前方道:“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可心里怕是比你还要细。况且近几日绮梦楼也不安全,陛下和虞家的人想必早就盯上了,让他转移转移注意力也好。”想起什么谢隐又问道:“虞家那边怎么样?” “暂时没动静。不过今日下了职,刘威曾找过苏郎监,但是被拒绝了。” 谢隐眉头一蹙,“刘威?” 第91章 宅院 时间匆匆,仿佛只是眨眼间,秋意渐渐来袭。 苏绾有些时日没出门了,她闲来无事多数在逸竹轩陪着苏太傅,偶尔会让人去看看小悦宁。苏太傅的身子也有了起色,时不时地会下床走动。 这日,苏绾在太傅窗前调着香,苏太傅看着孙女将檀香、玄、大黄等香料碾成粉末,他走到案前趴在香炉上闻了闻。 “咳咳咳” 因为离得太近,他一呼吸带了了许多灰,呛得眼睛都发红了。 “累了就歇会吧。” “祖父,我不累。” 太傅撇了撇嘴,“这玩意有什么好玩的,还是下棋好玩。” 苏绾见老人像个孩子一般,忍不住发笑,“可这香可以帮您静心安神,等我做出了来,我才能有心思下棋。” 苏太傅坐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巴等着,时不时地打个哈欠。 门外的苏晏殊见祖孙二人聊得开心,方才还沉闷的渐渐的脸色软了下来。 “二叔父,你回来了?” 苏晏殊走进屋内,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辛苦了。” “这没什么的,照顾祖父也是我这个小辈的责任?” 苏晏殊淡笑,总觉得苏绾有些不一样了,“你这胎记颜色好像没那么深了。” 苏绾反应过来,想了一个理由,“前不久,流烟跟着管事去进药材碰到一个行医的,听闻她医术极好,流觞便问她要了方子。我试着敷了些时日,如今倒是见效了。” “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希望能如你愿。” 苏绾颔首莞尔一笑,叔侄两个都为此感到开心。可苏太傅的眼神中却透漏着古怪,他想说什么可看到苏绾一脸开心的样子,想说的话也憋了回去。 “你先去休息吧,我和你祖父说说话。对了,听说不久后太后要办一个赏菊宴,届时这京城世家的年轻人都会去,你早作准备跟着叔母一块去散散心。” 苏绾:“我?要不然我不去了吧,一来我在家陪陪祖父,二来我这身份去了着实有些尴尬。” “怕什么?”苏绾还没说完苏太傅开了口,“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管他们的眼光做什么?去散散心别在家憋着,老陪着我这个半入土的老头子干什么。” 苏绾抿了抿嘴便仓促的应下了。 回了院子,苏绾坐在窗前想着太后那宴会的事情。不久前,琉璃公主变着法的打听自己,自己若是去了怕是讨不到好处。 “娘子,明日便是江林斩首的日子了。” 苏绾看了看外面泛黄的树叶,“是啊,父亲还没来信吗?” 流觞摇了摇头,“刘管事说还没有消息。对了,刘管事说您让找的院子已经找好了,听说离着谢首司的那处院子不远。” 苏绾点了点头,如今悦宁已经安定下来,她想要抚养这个孩子。仅凭那几个大老爷们如何能把孩子照顾好,可自己这个样子难免要给苏家带来流言蜚语。于是她便出钱买了一个院子把悦宁接过去让自己人照顾,这个院子离着谢隐的那处小院不远,安全一些。 翌日,苏绾便带着幂篱出了门去看看那宅院,从苏宅去宅院约摸着半个时辰。 这院子位于京郊的一处僻静之地,苏绾进了门见是个二进的小院,没有华丽的装饰却有一种质朴的美。 “刘管事说这是他做生意时认识的一个兄弟,那人办事也是极靠谱的。” “苏绾点了点头,“不错,等来年春天在墙边撒一些种子,等开了花这院子便更有生机了,也不知道悦宁会不会喜欢。”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她都会喜欢的。清冷的声音蓦地传来,引得主仆心下一颤,苏绾回头只见谢隐平静的看向这边。 两位婢女低头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谢隐视线未曾离开过苏绾。等人都离开了他走向前解释道:“我是怕敲门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走的墙。”。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倒让苏绾有些尴尬了,“无妨,谢首司若是走门了,我倒有些不习惯。” 谢隐皱了皱眉觉得这不是好话。 “你看这院子如何?” 谢隐点了点头,“位置不错,环境也好。” “我想让人收拾收拾过两天就把悦宁接过来。嬷嬷安排好了,都是曾经跟着我母亲的老人,照顾人定是极细心的。” “这我不担心,你办事自是细心的。不过,我能来吗?” “啊?” “我是说我可以来看看悦宁吗?”谢隐缓缓抬起眼帘,眼神中透着紧张。 “自然,悦宁对你也很依赖,若是把你拒之门外,悦宁怕是不会认我了,谢首司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谢隐嘴角弯成一个大大的弧度,感恩悦宁。 “我查了那百草堂就在潘阳郡,离得不远,来回一天脚程足够了。” 苏绾再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胎记,“多谢谢首司。” “别怕,那个老道他不敢骗你。” 苏绾有些不解,“难不成他有把柄在你手里?” 谢隐牵了牵嘴角,“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吗?后日吧,我和你一起。” “不必了。”苏绾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是说,谢首司忙于政务,我这点事情就不劳烦你了。” 谢隐一笑,抱着双臂道:“苏娘子不会是又要过河拆桥吧,我也是要解毒的。” 看着谢隐打趣的目光苏绾尴尬一瞬,便请谢隐坐在亭子下。 “你可有告诉过家中长辈?”谢隐似是无意的问。 “我有写信给过父亲,他还没回呢。” 谢隐知道是苏绾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道:“那其他人呢,比如说你的祖父,叔父?” 苏绾蹙眉,“谢首司到底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吗?苏绾觉得谢隐定有古怪。 撞上苏绾审视的眼神,谢隐自己都有些紧张了,忙转移话题,“最近那个方娘子可有来找你?” “并没有,他似乎在等我去找她,不过我觉得她应该只是为了报仇。” 刘管事让人去她的老家荆州打听过,在桂阳郡她只有一位患有眼疾的母亲。此人会做生意,南来北往,十分机灵。苏绾觉得,如今刘威很得盛宠,便是连谢隐都轻易动不了他,不如换条路试试。 “只是她的脾气有些硬,我怕有些时候我们聊不到一起去。” 谢隐嘴角微微勾起,眉头一挑道:“放心,你这样温柔体贴的人她喜欢还来不及呢?她讨厌的是那些风流还黏人的登徒子。” 苏绾见谢隐笑的阴险,总觉得他已经做了什么。 第92章 胎记 谢隐一想到萧煜诚被那女子追着打的情形,他嘴角上扬,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的意思,可当看到苏绾投射过来的目光时他嘴角一平。 “我虽然对她有一些防备,可方娘子毕竟是女子,若是因我而受到什么伤害,我也是要讨说法的。”苏绾面色严肃。 谢隐轻咳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找个人看着她,顺便和她拉近关系。方锦悦这样的女子,表面上性子耿直,可她能在京城能将一些世家大族的底细摸清,其心思之细腻可见一斑。”谢隐看着苏绾道:“不过你放心,她的用处大了去了,我又岂会伤害她?” 苏绾抿了抿嘴,是啊,在谢隐的眼中自是利益为先。可是一想到如今的自己,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呢。 苏绾和谢隐道了别后便回了苏府,后日要去潘阳郡,虽说路程并不远,可是保不齐要待上几天,又要和谢隐一起去,苏绾便只能让流烟留下应对不测。 第三日她便打扮成书生模样和谢隐出发了。 马车一路前行,里面的苏绾低着头不发一言。 对面的谢隐打量了眼道:“怎么?紧张?” 苏绾点了点头,“毕竟这方子管用,可若是不能完全去掉,确实会有些失望。” 毕竟这件事情她盼了十多年。 “既然奏效,那就说明这个老道确实尽心了,而且他只做有信心的事情。” 苏绾一双桃花眼亮闪闪的,“真的?” 看着那双温柔却灵动的眸子,谢隐心像是被什么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他点着头道:“我跟他说过,若是不能成功我便砸了他的招牌,到时别说是大师的名声,便是想要在这里混下去都难。” 苏绾噗嗤一声笑出声,果然是谢隐,够霸道。 谢隐也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舍得笑了?” “原来是谢首司在吹牛啊。” 谢隐一脸揶揄,“是不是吹牛,你要不要验证验证?” 苏绾抿着嘴别过头去不看他。 很快便到了潘阳郡。百草堂位于闹市之中,一行人来到门口,下了马车只见上面挂着大大的牌匾,“百草堂”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此高调,在这质朴的街市中实在惹眼,倒也符合那老道的气质。 谢隐带着苏绾和流觞进了药铺,其他人留守在门外。 谢隐说明了来意,一药童便带着二人来到楼上,打帘而入时只见一袭青衫的男子背对着他们在看医书。 男子转过身来,先是看了眼谢隐,而后目光便停留在了苏绾身上,见对面的目光有些奇怪,谢隐挡在了苏绾身前,语气不善,“那老道哪去了?” 男子微微一笑,“这里没有老道,只有大夫。” 与谢隐不同,苏绾觉得这个人还是挺和善的,便绕过谢隐将灵虚子给的药方拿给他看。男子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我姓许,你唤我许大夫便好。” 苏绾屈膝行了一礼,很快便在大夫的示意下卸下粉脂露出那淡紫色的胎记,许大夫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轻声问道:“娘子可准备好了?” 苏绾点头,“准备好了。” 苏绾躺到一张软榻上,谢隐便走到榻边,眼睛一直盯着那许大夫的动作,忙着的许大夫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许大夫命徒弟取来各种草药和器具。他先是将草药研磨成细腻的粉末,放入一个小巧的瓷碗中。接着,又取来一碗清澈的泉水,将粉末与泉水搅拌均匀,在用温水将苏绾的脸擦拭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调好的草药糊状物涂抹在苏绾的胎记上。 而后他拿出几根细长的银针,在苏绾脸上几个特定的穴位上轻轻扎下。 “这银针可刺激穴位,促进气血流通,有助于草药的吸收。” 不多时,苏绾感觉脸上胎记处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和灼热感。这也引得谢隐的瞩目,他沉着脸看着许大夫。 “娘子莫怕,这是草药在发挥作用,乃是正常现象。再等半个时辰便好。” 见苏绾安静下来,许大夫看向谢隐笑了笑。这时苍翊忽然上楼来在谢隐耳边低语了几句,待谢隐使了个眼色他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许大夫拔出银针,用干净的棉布将苏绾脸上的草药糊状物轻轻擦去,苏绾来到镜子前看着那胎记竟比先前还要淡了,自然惊喜。可一想到没能完全去掉,她的心沉了沉。 “这只是第二步,还需连续治疗七日,方能彻底去除胎记。” 谢隐也走过来仔细的在镜中看了眼苏绾,脸上不自觉的挂上满意的笑容。 “那我每天都要来扎针吗?” 许大夫摇了摇头,“娘子方才应当学会了吧?” 见苏绾微怔,许大夫笑道:“娘子还是小瞧了我不是?” 许大夫拿出一本医书并给了苏绾并写了一张方子,告诉苏绾以后只需要扎两个穴位即可。等出了百草堂,谢隐先是找个客栈让苏绾安顿下。 “你还没解毒呢?怎么就走了?” 谢隐勾了勾嘴角,“我若是不这样说,你会让我同你一起吗?” 苏绾微怔,刚要说什么便听得谢隐道:“我回来再与你解释,惊蛰在外面,有什么事找他便好。” 交代好一切后谢隐便离开了。 这一等便是大半日,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苏绾有些担心了,便唤来了惊蛰。 “听苍翊说,他们在这里发现了那芸娘的踪迹。”惊蛰详细的解释了整个过程。这些时日他看得出来,谢隐对苏绾很信任,苏绾也值得少主公的信任。 一盏茶后仍不见人,苏绾有些焦急了。她并不是担心苏家那边,流烟有分寸,不过一日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搪塞过去。她担心的是谢隐,不止苏绾,惊蛰更加担心。 两人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动静,这客栈所处的地方比较偏僻。远远望去是一座座绵延的山,近处有几家灯火。看着外面安静的月色,苏绾的心却颤动起来,她总觉得不安稳。 “不好了,有人偷孩子了。”一男子声音引得苏绾一颤。 “啊啊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一个夫妇人哭叫着。 苏绾透过窗户望去,只见院中一个黑衣人抱着孩子疾速而去,后面身着棕色衣衫的夫人一边跑着一边求救,可就算是几个男人一起也没能赶上那黑衣人。 “惊蛰,能不能让人去帮帮他们?” 惊蛰很快找来一个暗卫去追那人,可是刚进门时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一回头,只见四名蒙面人站在门外,目光如同狼一般散发着寒光,苏绾站瞪大了眼睛,脸色不好看。 第93章 恐惧 夜幕之下,这天仿佛玩起了变脸,方才还是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霎时间便乌云压顶,雷雨不期而至。蒙面人站在门外,一道凌厉的闪电划破黑暗,一双双眼睛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怕。 惊蛰故作轻松要将房门关上,可为首的蒙面人伸手按在门上。 “诸位要做什么?”惊蛰沉声问道,不等来人回答,他手一甩,蒙面人眼前顿时白雾四起,惊蛰见状伸腿将为首之人踹了出去。可是,还未等反应过来,身后的两名杀手及时的堵到了前面。躲在暗处的暗卫也赶紧出来保护苏绾二人,奈何双方僵持不下。 借着暗卫挡住来人,惊蛰带着苏绾和流觞趁机破窗而出,本想在院中找个隐蔽的地方,没想到身后又多了两人且身手不凡。惊蛰无法,只得带着苏绾跑出客栈朝着西方向跑去。 眼看着雨越来越大,三人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冷得直打哆嗦。惊蛰眼疾手快,一边应对着紧追不舍的暗卫,一边努力为苏绾争取逃脱的时间。苏绾也不想成为累赘,便在惊蛰挡住来人时卯足了劲往前跑,听着身后没了打斗的声音,二人停下扶着膝盖大喘气。 这时,跟前突然有了脚步声,苏绾猛地抬头,只见一袭蓝色衣衫的男子跑过来,“苏娘子,跟我来!” 苏绾擦掉额前的雨水,才看清来人,“沈文钦?” 沈文钦没有多言,带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加快步伐时正巧遇到一座破败的寺庙,沈文钦见二人累的实在跑不动了便带着二人进了庙中。 寺庙没有门,沈文钦断后,苏绾和流觞轻手轻脚的躲了进去。她们穿过院子,刚要踏进屋内,苏绾却顿住了。 电闪雷鸣之际,破败的屋子被照得忽明忽暗。一名女子正面色冷峻地盯着前方,而在她眼前,站着一个身着赤色劲装的男子,此人正是谢隐。 苏绾怔怔地看着谢隐将剑直插女子胸膛。那女子嘴角淌着鲜血,趴在谢隐耳边低语一句后,吐出一口血,便倒在了地上。 “轰!”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苏绾直哆嗦。她赶紧捂住嘴,刚刚跨进屋子的一只脚也收了回去。就在这时,谢隐微微侧过头来。 “苏娘子,你没事吧?”就在这时,苍翊跑了过来。 苏绾望向对面的谢隐,只见他脸上沾染着血迹,眼神中亦透着诧异。谢隐微微看了看地下,瞧见躺在地上的除了刚刚倒下的芸娘之外,还有四名女子。他再度将目光投向苏绾,眉头紧蹙时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紧张。 谢隐抬脚走到苏绾面前,冷着眼扫了扫沈文钦,目光在苏绾身上,发现她浑身被雨水浸湿。谢隐紧张的神色瞬间被担忧代替,“苏绾。”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怎么了?” 或许是紧张苏绾的处境,或许是紧张苏绾害怕自己的残忍,谢隐的语气中带着少见的颤音。 苏绾望着谢隐,顿时陷入了回忆中,她想起了死前谢隐想向自己伸出的手,也想起了重生后的第一夜谢隐掐着自己的脖颈的模样。她咽了咽喉咙,按下那抹恐惧道:“客栈遇到了刺客,惊蛰保护我们逃了出来。” 说话间,谢隐想伸手去帮苏绾整理一下眼前凝成结的头发,却被苏绾微微躲开,谢隐愣住了。他垂眸从腰间拿出一方蓝色的帕子递到苏绾面前,苏绾接过。 “少主公。”沉默间,正巧惊蛰赶了过来打破了这冷凝的气氛。 惊蛰低头解释了经过并认为,这次的人像是没有要下杀手。 谢隐听着惊蛰的汇报时,眼睛未曾离开过苏绾。 不久后,谢隐一行人回了客栈,由于发生了抢劫之事,客栈里乱糟糟的。谢隐让人先带着苏绾换了家又留下了人打听情况。 客栈内,谢隐双手环胸,一手握着剑倚在门外的墙上。而屋内,苏绾则是坐在案前凝眉望着对面的沈文钦。 “你为何要此刻入京?” “很快便是看菊宴,当今天子很可能会借此机会从中挑选一些人,这是机会。”沈文钦语气温柔道。 每年的菊花宴上,总有青年学子凭借诗词才赋在主上面前崭露头角。按常理,大小官员大多由中正官选拔。然而,自先皇临终前,突然新增了一个惯例,即通过这样的宴会亲自挑选人才,其中不乏庶族子弟。显而易见,先皇在驾崩之前,便开始与世家展开明面上的对抗。 面对沈文钦的计划,苏绾并不认同,“这样你就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你若是入了陛下的眼,虞家的人会放过你?” 沈文钦浅笑,“谁说我一定会入得了陛下的法眼呢?或许是被无视,又或许是被虞家的人或者是王家人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绾一怔,“不可!无论是哪一派,他们始终都是为了高层的权势,其余的人都是他们的垫脚石。” “于我而言,这都无所谓。” “沈文钦!”苏绾凝望着对面的人,“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偿还,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也是沈家的。” “正是如此,我一定要入京。”沈文钦眼神坚定,“如今形势变换,谁能料到明天又会是个什么样子,等到什么时候才合适呢?他们没有发现我的把柄,我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读书人,这便是我的保护壳。当然,我还要感谢苏娘子。” 苏绾垂眸,顿觉沈文钦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我没有资格站在苏娘子的面前来表白我的心意,苏娘子心中更不必有愧,我是为了沈家。” 苏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沈文钦的这份心意。而此时,站在门外的谢隐听到这段对话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眸如寒潭般冷冽。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沈文钦走了出来将门轻轻的门关上而后和谢隐来到转角处。 “我在这里可是等了谢首司好久。” 谢隐眼帘一抬,笑意中带着倨傲,“你真的是在等本司吗?” 沈文钦淡笑,“现在是。” 谢隐眉头一挑,“那你恐怕得再等等了。”而后他转身进了苏绾的房间。 彼时的苏绾坐在窗前,双手抱着双膝,听着窗外的雨声。 谢隐在她身后也不向前,“我有些话想说,现在可以吗?” 这一句疑问与方才高傲截然不同,似是带着小心翼翼的乞求。 苏绾站起来,温笑道:“谢首司但说无妨。” “你怕我吗?” 第94章 理智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微风透过窗子,轻轻吹动烛火,摇曳不定。 谢隐那张绝美面庞上,期待与紧张交织。昏黄的烛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片刻,苏绾缓缓开口,声音如清泉流淌:“谢首司莫要误会。你所做的皆有道理。若不杀她,定会生出诸多变数。这样的人,何须手软?我不过一介弱女子,于杀人之事,见识甚少。还望谢首司莫要多想。” 苏绾迎上谢隐那深邃的目光,依旧淡笑如初。“谢首司只管坚定地走好自己的路便是,又何必在意他人的想法呢?” “那你会和我一起吗?”谢隐紧紧凝望着苏绾,蓦地开口问道。 苏绾眼神微微一闪,而后嘴角上扬,似是打趣般说道:“谢首司,你我可是同在一条船上呢。若你有恙,我又岂能独善其身?” 听听,这话多么有义气,可那温柔的义气之下,却又隐隐透着些无情。 谢隐垂眸,鼻腔中逸出一抹苦涩的笑,微微点了点头道:“放心,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牵连与你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应早些回来的,可那女子似乎知晓许多大昌与北夏的秘密。她以此威胁于我,我断不能让她活着。”话语间,谢隐的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一丝失落,可他还是想要解释。 苏绾若无其事的点着头,“那今天那些刺客是怎么回事?是虞家?” “不像。”谢隐凝思着,若真是虞家他们为何多此一举去偷那个孩子?难道只是只是为了引开惊蛰?这不合理。 “我想他们的目的或许并不是我们,如今形势多变,明日我们尽快离开” “好。” 交代完了正事,谢隐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苏绾直愣愣看着自己,根本没有要聊其他事情的意思,谢隐想说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 “算了。”谢隐低喃道。 “什么?谢首司要喝杯热茶吗?” 谢隐掀起眼帘看着苏绾那清澈的眼神,撇着头无奈一笑。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装作一副无知的样子,这个没良心的。 谢隐不想回应苏绾转身就出了门,苏绾笑着送走那失落的背影。等门真的关上以后,她来到门前双手按在门上,心中有些不安。 她也是成过婚的人,不似闺阁中的那些懵懵懂懂的少女了。正因如此,她必须保持清醒、理智。她承认自己在一些方面认可谢隐,可这绝不会与感情牵扯到一丝的关系。这一世,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家人。 而出了门的谢隐并没有直接离开,他站在门前似乎有些失神,直到惊蛰走了过来,二人方回了房间。 “我去查了,听那客栈的管事说,近几日这一带似乎丢了好几个孩子。” 谢隐眉头一紧,“没有报官吗?” “报了,可是查不到人,当地的府衙曾让人去那匪窝查过,发现也不是土匪。府衙连带着这些孩子的家人找了许久,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要想偷孩子被发现了以后应当是立逃跑才对,为何还要来找我们呢?” 谢隐看着案前摇曳的烛火,想着惊蛰的话。惊蛰说的对,为什么呢?说明这些人认识他们。路过此地时刚好撞上了,想来试探试探? 只是这人究竟是冲着自己还是苏绾呢? 谢隐走神间,见惊蛰正憨头憨脑的审视着自己,谢隐脸色一沉,“热汤熬好了?” “还没有!” “让她们快一些,等熬好了就立刻给苏娘子送去。” “是。” 翌日,苏绾和流觞早早的洗漱完后跟着谢隐回京城,一路上两人未曾多说什么。 到了京城后,流烟得了消息便早早的来到药铺等苏绾。流烟说这几日二叔母忙着做参加宴会还有冬季的衣服,另外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便只打发人问候过苏绾,流烟也都以苏绾关注铺子为由避过去了。 苏绾并未直接回苏府,而是径直前往方锦悦的家。 那条安逸的巷子,静谧得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脚步,苏绾转角来到方锦悦告知她的地方。 她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那门却“吱呀”一声,出人意料地自己开了。 苏绾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里面走出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那男子头发乱如鸡窝,脸也很脏乱与他身上华贵服饰有些违和。苏绾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被流觞迅速推到了身后。 萧煜诚走出来哼哼道:“你找人啊。” 苏绾不说话,萧煜诚竖起拇指朝着身后指了指道:“那老巫婆……” “砰!” “啊!” 萧煜诚还没说完,便自门内飞出一个不明物体直直冲着萧煜诚的后脑勺去,当事人痛的眼眶发红。 苏绾则是被吓了一跳。 饶是这样的惨痛,萧煜诚也没忘记他的男子风度,“那什么,别介意,她对你应该不这样。”他俯身捡起地下的木瓢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笑道:“我这脑袋啊差点就和你做了兄弟。” 他抿了抿嘴双手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平,嘴角挂着笑意道:“娘子姓甚名谁啊,我叫……” “放肆!” 萧煜诚再次被打断了,他看向流觞只见姑娘像看登徒子一般防着自己,他无奈至极。 萧煜诚将那瓢递给流觞道:“把这个给那老,咳,美丽大方的小娘子送去,告诉她,老子还会再回来的!我的耐心和风度一样,都是老子的美德之一。” 他怕流觞不接,直接将东西塞到流觞怀里,留下了一句“就这样吧。”转身走了。 苏绾吐出一口气,推门来到院内,见方锦悦正在晒梨干,除了一些果干外,院子里还晒着药草。 方锦悦见人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掸了掸衣服道:“苏娘子还是第一次来,应当是带着好消息吧?” 苏绾将幂篱摘下笑道:“不错,我要有些事要与娘子商议。” 方锦悦摆出请的姿势,二人便进了屋。 而谢隐回到谢府后便有人来报,说虞郎近几日总是去一个地方与人交头,谢隐猜到此人或许就是苏绾说的那个幕后高人,便派人小心盯着万不能打草惊蛇。 转眼间便到了看菊宴这天,这日,各家大族带着子女都穿着锦衣华服前来赴宴,因为是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无人敢不赴宴。 “听说那苏家娘子也来宴会?“一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女子绕过石桥和旁边的粉衣女子聊天。 粉衣女子“哼“笑一声,“一个怪胎不在家好好待着总是出来给人添堵!“她一想到阿姊刘玉容被那丑货欺辱便气不打一出来。 两人说笑着来到后花园,刚好看到迎面走来的琉璃公主。 第95章 嘲笑 眼下太后和陛下并没有到来,宾客们四处赏光。花园中的各色菊花盛放,也有其他的花与之相衬,构成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世家贵女们坐在花园中一侧,个个穿的娇艳无比,恰似花丛中争奇斗艳之花朵。 那刘家女娘刘玉婉看到一袭蓝色锦袍的琉璃公主,当下收敛了怒气,转而挂上谄媚的笑意来到公主面前。 “见过琉璃公主。”刘玉婉和同来的秦家三娘秦萱行礼。 琉璃抬了抬手,“以前总觉得秋天萧瑟没什么生气,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方才是没什么生气,如今公主一来,这院子里瞬间都亮起来了。”刘玉婉笑道。 琉璃很受用,“你家阿姊可还好?”刘玉容未出嫁前,也算是能和琉璃说得上话来的人。 刘玉婉脸色复杂,叹了口气道:“已经六个月了。按理来说,怀孕应是高兴的事情,可她终日郁郁寡欢,也不知道肚中的胎儿是个什么样。” 琉璃来到亭子下的石凳上坐下,看了看不远处的武场,两位女娘便跟着坐下。 “她如今也算是嫁得心中人,虽有各种坎坷,总算是心想事成,放宽心便是。” “公主不知道。我那阿姊是爱脸面的人,被算计一通不说,还被一些小人当着这京城人的面侮辱一番,这样的屈辱叫她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了?偏偏那郑家二郎还不上心。”刘玉婉说着抬手擦了擦眼泪道:“我家阿姊在闺中之时最是乖巧善良,如今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我们怎能不心疼?” 刘玉婉生的本就娇弱,如今一番委屈模样让人看上去难保不会生出几分怜爱之心。她一味的心疼自家阿姊被人折辱,心疼她受到冷落,却忘了当初是刘玉容自己要靠近郑砚辰的。 琉璃自是听说过那些事,对苏绾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民间流传,她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可偏偏看上了这京中受人仰慕的郎君,还恬不知耻的追在身后。成婚不到一年,有人说她遭郑家蹉跎,万不得已之下利用陛下脱离苦海,有人说她早就变了心,刘玉容和郑砚辰的事都是她设计好的。 琉璃性情高傲,从不愿意管与自己无关的闲事,她之所以要见苏绾是因为谢隐。谢隐她倒不担心,这个人一副冷心肠,便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曾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娘。只是那苏绾是个不知羞耻的,偏偏谢隐那厮长的俊美,若真是被苏绾盯上,只怕要麻烦。 思索间,琉璃抬头看向远处的石桥,眼神微闪。都说想啥来啥,谢隐刚好穿过小桥往武场那边去。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谢隐爱穿红色的衣服,浑身都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和戾气。可今日的他一身深蓝色竹纹长袍倒显得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意思,就连一旁的两位女娘也看呆了。 那谢隐是混了些,可架不住他真的好看呀。不敢嫁他,多看几眼总不至于丢了性命吧。 “你们各处逛逛吧。”琉璃道。 二人行了礼目送着公主离开,便去了园中的宾客席,坐了下来。 而琉璃则是来到了武场外谢隐。 “这不是许久不见的谢首司吗?你在找什么?”琉璃见谢隐眼神朝着远处看,以为是在找什么人。 谢隐低头冷漠的行了礼,也不说话便往武场去。 旁边的萧煜诚看不过去了,笑道:“他就是冷漠,别跟他一般见识,公主来的好早。” 琉璃瞪了谢隐的背影一眼,干笑着和萧煜诚说了两句,萧煜诚便追谢隐去了。而原地的琉璃眸光瞬间阴沉下来,她冷笑一声也去了武场。 “玉容和江蕴不来真是少了几分乐趣呢。”花园中,秦萱感叹着。往常一旦有什么宴会,她们几个人都是凑在一起的,如今出嫁的出嫁,戴孝的戴孝,真是无趣。 其他人闻听刘玉容顿时来了兴趣,“玉容怎么样了?” “是啊,许久不见她了。” “那个苏绾呢?”有那嘴快的女子很快便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刘玉容却丝毫不避讳,“孕妇能如何,自是在家待产了。”她继续道:“少提那个人,提她我就来气。” “那苏绾会来吗?真不知道她如何出了门。” 秦萱撇了撇嘴,“她脸皮可厚了,只顾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死活,她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可没想过别人看到难受。” 有那听不过去的也回怼道:“萱娘你这就过分了。” “是啊,女子容貌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若是你因此受到这般嘲笑你会是什么感受?”女子声音温柔却极有力量。 秦萱一听有人这般咒自己,她瞪着眼睛抬头,只见一个身着粉色长裙的女子站在面前,她顺着那裙摆一点点往上移动,待定格在那人的脸上时,她怔住了。 朱慕宁? 在座之人见到朱慕宁,皆为之一愣。朱慕宁鲜少出席此类宴会,传闻近一年来,她一直居于扬州外祖家。朱慕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容貌更是堪称绝色,她们朱家乃是除王家和虞家之外的上等士族。这般容颜与才华,如此家世,又有几人胆敢得罪?更何况,她还与王家嫡子订下婚约。 几人抬首望向朱慕宁,阳光洒落在她的发丝之上,令人有些恍惚失神。 朱慕宁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径直坐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不一会便听到有人说,“快看!那是苏家娘子吧?” 循声望去,只见苏绾着一身广袖齐腰襦裙,那紫色上衣衬得她肤色极为白皙。苏绾跟在程氏身后,程氏交代了几句便让苏绾和其他小辈们自行逛着,她则是去和女眷打招呼。 苏灵和苏绾说了几句话便去找自己的玩伴了,几位小辈也各自散开,苏绾和这京城的女眷大多不熟,便没有来到花园而是去了湖边的亭子旁。 “听说她那脸上的胎记恶心的很,她便学了许多奇巧的化妆技艺,也不知道她脸上抹了多少粉脂,若是用水洗洗,怕是能剐下一杯子来。”说着几位娘子捂着嘴哈哈笑起来。 而一旁的朱慕宁则是默默看向苏绾那边。 且说不只有女娘们关注苏绾,武场的人也投过了目光来。谢隐坐在案前看着别人比试射箭,可是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苏绾身上。 回来近十天了,他没有去找他,她也没有派人给过自己消息。本以为去看悦宁时会见到她,没想到的是她竟将那宅子过户给了那方锦悦,方锦悦便成了小悦宁名义上的监护人。 没良心!真的没良心! 他心中百转千回没注意到一旁在跟着刘玉亭学射箭的琉璃。 “是这样。”刘玉亭帮琉璃调整握弓的姿势。 琉璃将箭矢对准箭靶,顿了顿旋即竟移向了苏绾。 她勾着嘴角道:“是这样吗?”说完,那箭矢便冲着苏绾而去。 第96章 折辱 琉璃眼睫一眨,瞬时将弦松掉,只听得身后的刘玉亭“啊”了一声,眼看着那箭矢朝着那么细小的身影射去。 只等见到那箭被另一只箭穿过落地时,刘玉亭皱着眉头吐出一口气。他满脸诧然的看向琉璃,只见琉璃看了身后同时拿着弓箭的萧煜诚和谢隐。 “我说公主啊,这不是战场,箭矢是要配箭靶的!” 琉璃没有回答萧煜诚的话,而是看了眼眼神冷厉的谢隐后再次将目光落在苏绾身上。 方才苏绾和流觞正在不远处扯着柳枝打趣嬉笑,猛地听到男子的一声吼叫,流觞想也不想当即将苏绾护在身后,并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前方。 琉璃头也不回的将弓扔给身后的刘玉亭,而后扬着嘴角朝着苏绾走来。 流觞低着头退至苏绾身后。 “见过公主殿下。” 琉璃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没有看到这里还有人。” 苏绾微笑着道:“公主的箭定是百发百中的,便是我在这里,公主的目标也不会是我。” 琉璃眉头挑了挑,油嘴滑舌,瞧着确实是个有心机的。 她移目看向流觞,指着她道:“你这婢女看上去倒是好身手啊,方才那鹰一般的眼神真是将本宫吓了一跳。” 苏绾慌忙跪下,流觞也是一脸惶恐。 “请公主恕罪,这婢子没见过世面,瞧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第一次见到公主盛颜想来是不会说话了,公主大恩大德还请原谅她这个蠢笨无知的。” 琉璃将苏绾扶起来,“怕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婢女耳聪目明,若是给我当人形靶子应当是不错的。” 苏绾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萧煜诚也察觉到不对劲,“我说公主,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箭术究竟多有长进。” 萧煜诚:看那靶子就知道了,没长进啊。 刘玉亭站在一旁看出公主是有意要为难苏绾便帮腔道:“光照着靶子练确实是无趣了些,公主想好玩些这也不错。” 萧煜诚:“那你去给公主当靶子不就更有趣了吗?” 刘玉亭一噎不敢说话,此刻周边围了许多人。 琉璃只看向苏绾等待着她的回答,只见苏绾抿了抿嘴道:“这婢子是个没眼力见的,只怕失了公主的兴趣。” 琉璃眼神一变,“怎么?你想护着她?” “是啊,为了区区一个婢女竟敢与公主作对,苏娘子你也太不懂规矩了吧。”秦萱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为着秦氏,她早就看这个苏绾不顺眼了,今日正好教训教训她。 苏绾始终微笑着,“公主误会了,我只是怕下人不懂事,若是公主不嫌弃,我愿意为公主当箭靶。”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惊呆了。 萧煜诚也忙解释道:“公主啊,这是何必呢?今日大好的日子若是闹出人命来可真就不好了,你也不想在这皇家园林中闹出些不祥的事来吧。” “公主,可别让一个下人耽误了您这一天的好心情。”刚来的苏灵也忙帮着解围,方才远远看着苏绾被针对,她本想去找阿父和阿母,可是看到刘家和秦家娘子都在,她便让自己的下人去找,自己赶紧过来就怕苏绾被欺负。 琉璃走到苏绾身边道:“这个婢女这么重要?若今日你为这婢女当了箭靶,被别人看了去,岂不是要传我这公主仗势欺人,而你苏绾却仁善之至,你倒是满腹心机啊。” 刘玉婉“切”了声,对苏绾很是不屑,身后的朱慕宁想要上前却被下人拉住了。 “臣女惶恐,只是觉得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婢子冲撞了公主,这是我教导无方。既如此,臣女任凭公主处罚,还望公主不要生气。” 琉璃却不慌不忙,“笑话,我能生什么气?实在你误会了我。我只是看这个婢女机灵而已,你若不愿意,我便不强求。” 一旁的刘玉容却挑衅道:“这是皇家的地方,岂容一些无知的人在这里撒野?自己的冲撞了公主,自是做主子的不对,臣女以为苏娘子确实应当好好的敲打敲打这下人了。” “就是,婢子不懂事还带出来招摇,这也就是公主大度,否则将这个婢子杖毙了都有可能。” 苏灵在一旁狠狠瞪着二人,恨不得将她们吃了,这两个没良心的,竟要将自己的阿姊置于死地啊。 “算了算了,苏娘子的确是个好主子,懂的维护下人,只是这教下人的能力差了些。你既然不愿意,本宫自然不会这般残忍,好了,本宫乏了!”琉璃嘴上说着没事,可是脸色却不好看。公主被人下了面子,难道会开心吗? 苏绾自然不能留下隐患,于是她转身对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惹得公主不开心了。今日,苏绾斗胆请教大家如何做,若能让公主开心,我必定重谢。” 琉璃面露讶然,她这是什么男人心思啊。 秦萱得了机会,“打死这个不懂事的,公主心中自然就舒坦了。” 流觞跪在地上,即便心中再委屈却也不能还嘴。 “姐姐说得是,不过今日这个场合,若真是见了血。想来公主为着陛下和太后的福泽也断不会同意,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这里染上晦气。” “是啊,秦娘子你这样做意欲何为,老是想着杀人杀人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想要把火发在这里啊,不过这也太张狂了吧。”说话的是王家的旁支子女。 “就是,就是!”苏灵恨透了却碍于嘴笨。 一时间周围的人也点了点头,琉璃却默不作声。 “那不如让苏娘子为公主变个戏法吧?听说苏娘子可变丑也可变美,不如今日就叫我们见识见识,苏娘子是如何给自己化妆的哈哈哈哈哈。” 说着,站在刘玉婉这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琉璃却坐在亭子一旁喝着茶默不作声。 苏灵指着刘玉婉吼道:“你还是不是人,怎么一点都不懂的尊重!” 刘玉婉轻哼了声,“一个只知道跟着母亲后面跑连点主见都没有的小孩还教我尊重,笑话!”刘玉婉的再次和旁边人大笑起来。 “是什么好笑话?” 幽冷声音传来使得周围那爽朗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回头只见景帝站在那里,脸色冷沉。一旁的谢隐先是看了看苏绾而后扫视着刘玉婉和秦萱,目光如刀子一般。 “陛下。” 景帝穿过人群径直坐在亭子下的石凳上,眼前跪倒一片,景帝却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 第97章 封赏 谢隐站在一旁,那幽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当他看到琉璃针对苏绾时,心中自是愤怒至极,然而他也明白,若是当众为苏绾撑腰,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于是,他让萧煜诚缠住琉璃,自己则趁机请陛下来为苏绾解围。可陛下正陪着太后,若听到苏绾之事,必然难以脱身。谢隐便以才子作诗为由,将景帝请了过来。 虽说苏绾并未被伤到,但是听到刘玉婉嘲讽苏绾的容貌时,他紧紧握着拳头,那眼神中满是怒火,仿佛恨不得将这群令人厌烦的蠢货千刀万剐。 而坐在凳子上的景帝眼神同样阴冷。 “朕听说这里有人作得好诗,本想来欣赏欣赏,却没想到听到了刘家女娘一番比诗还精彩的发言。” 刘玉婉一听不是好词惶恐道:“臣女是在开玩笑,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是吗?”景帝面向苏绾道:“苏娘子,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苏绾实话实说道:“是民女不小心冲撞了公主,便向各位姐妹讨法子该如何哄公主开心。想来,刘娘子是觉得臣女素颜的样子很是滑稽定能逗公主开心吧。” 景帝“哼”笑一声,“不过是女娘之间的打闹,这也闹到了父母身上吗?”景帝加重了语气。 “苏娘子,你觉刘娘子说的可对?”景帝问道。 苏绾温声道:“民女只希望公主殿下能够消气,希望太后和陛下的宴会办的顺利。” “人之相貌都是父母给的,刘娘子嘲笑苏娘子的容貌便是在嘲笑苏娘子的父母。刘娘子,你便是这样学礼的?” 面对景帝的质问,刘玉婉话都说不利索了,“臣女,臣女错了,臣女错了。” 景帝似乎并不在意刘玉婉的谢罪只是看着她道:“竟还挑唆公主来生事端。” 琉璃站在一旁,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 “陛下,都是臣妇教女无方。”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夫人跪到前面道:“还请陛下降罪。” 刘夫人原来只是在远处看着这边的热闹,便是景帝来了她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当她看到景帝的神色时,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论罪,朕倒没觉得有什么罪。只是朕有时也会跟在母后身边撒娇,朕也是个听话的孩子啊。那在刘娘子眼里朕是不是也是个没用的人呢?” 刘玉婉自知踢到了铁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是臣女的错,臣女只是在和苏六娘子开玩笑。”说完,她移目看向苏灵,却见苏灵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话题中还有自己。 哼!我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别问我,我不知道。 “都是臣妇不好,陛下宽仁,请陛下看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绕过她一次吧,臣妇回去必定好好教导她规矩。” “夫人如此说,朕倒想问问,今日若是苏四娘子冲撞了刘娘子,刘夫人是不是好要告诉朕此女缺少教养,应当好好的让她长长记性呢?”景帝一改平日那仁善的面容冷声道:“是教导无方还是仗势欺人?!” 刘夫人心尖一抖。陛下平日里对刘家是纵容的。今日不过是小打小闹便大发雷霆,是因为玉婉说的话触了陛下的逆鳞。 “此女确实该打,臣妇回去必定好好打她的板子。” “你的女儿如何教导那是夫人的事。”景帝看向苏绾道:“总而言之,大家不就是看苏娘子好欺负罢了。” “琉璃,你的气可顺了?若还是不开心,说出来朕能做到的一定会做。” 琉璃一听景帝要护着苏绾心中虽然不愿意可也不能违背皇帝,她只得作罢。其实主要是今日苏绾的态度并未完全惹怒她,若苏绾真的有骨气,还有那谢隐要当众下自己的面子,便是景帝在这里她也要给她几分颜色瞧瞧。 “琉璃怎敢劳烦陛下,方才我也没生气,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景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苏娘子,前不久因为你朕才得以扫除大昌的细作,朕曾让人问过你想要什么赏赐,也算是朕的慰问,可你却拒绝了,为何?” 苏绾:“民女未做过什么,没有脸面接受这份赏赐。” “今日朕若定要当众赏你呢?” 苏绾抿了抿嘴,自是不能不是好意。 “那民女便斗胆要一个赏赐。” 听到景帝示意,苏绾继续道:“陛下仁善之至,民女听说陛下在京外建一座流民营安顿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民女想要将这些赏赐捐到里面,就算是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吧。” 这是苏绾的心里话,只是她没有能力救济这么多的流民。若是阿父在此,相信他也会这样做的吧。 一旁的谢隐嘴角几不可查的扬了扬,他侧头看了眼景帝只见石凳上的景帝眼神微闪。 景帝点了点头道:“好,朕准了。你聪明又善良,朕封你为嘉禾县主,你可愿接受?” 此言一出,琉璃瞪大眼睛看向景帝,周围的人更是一片嘘声。 苏绾惶恐之至,“陛下,民女何德何能?” “朕说你可以,你便可以。往后谁若是敢欺你,那便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苏绾愣怔在原地,她知道景帝这样做无非是告诉众人他要重用苏家了,若是苏绾拒绝,那便是当众打了陛下的脸,此的后苏家便是真正的孤立无援。所以,今日这一趟,虞家和陛下各有打算。 苏绾只得磕头道:“民女谢恩。” 刚刚赶到的苏晏殊夫妇未能听到方才的理论,只听到这一赏赐时,苏晏殊吓了一跳,忙跪在地下谢恩。 “宴会还未开始,竟就这般热闹了?”不多时,太后赶来。 景帝忙站起来扶着太后走到花园坐下,众人在跟在身后。 太后缓缓掀起眼帘,目光冷冷地投向苏绾,鼻腔中喷出一抹充满不屑的笑意。 太后心中暗忖:好个苏绾,好个谢隐啊。 众臣子赶忙携家人一同向太后和皇帝恭祝颂词。内侍轻轻抬起手来,只见乐师与舞女来至中央。霎时间,丝竹之声袅袅而起,舞女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听说,这里有一位才子。”太后看向景帝。 景帝忙抬手示意,只见一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走了上来。 “草民叩见陛下,太后。”沈文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只见沈文钦微微抬头,太后眼神一亮,而坐在一旁的朱慕宁却目瞪口呆。 第98章 再见 瞧着居于中间的沈文钦,四周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这个庶族出身的少年郎身上。那眼神中虽有几分对其容貌的欣赏,可更多的却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模样倒是好看,只可惜是个庶族出身。” “即便有才华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在中枢任职不成?” 太后并未理会旁人的反应,看着沈文钦问道:“你来自何处?今年多大了?” “草民来自扬州,今年二十岁。” 太后沉默片刻,只听一旁的景帝说道:“母后,此人是刘爱卿带来的幕僚,据说极富才华,刘爱卿想为这宴会增添些别样的气息。” 太后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些失望。可惜了这副好容貌,若不是出身问题,配她的琉璃倒也不错。 宾客席中苏绾看着跪在地下的沈文钦,神色复杂。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留意着沈文钦的消息,得知他因为在雅集上一展才华赢得京中不少人的瞩目,刘家第一次打破界限将他纳入门下。她曾想要劝他不要铤而走险,可是京城人多眼杂,见面实在是不便。 这边苏绾心情复杂,而朱慕宁却是激动到了极点,她一直幻想着日后他们若是再相见会是何年何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可今日,当她看到一向清高孤傲的沈文钦竟成了刘家的幕僚,心中顿时涌起无尽的心疼与不甘。 她为沈文钦感到不值,在她看来,沈文钦若不是出身所限,那刘家又算得了什么! 朱慕宁盯着中间的人眸中闪烁着泪光。她不明白,沈文钦为何要如此选择,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她既心疼沈文钦的处境,又对他的决定感到生气。 而太后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还赏了沈文钦一些物件。人退下后,宴会上再次响起乐声,表面一派歌舞升平,殊不知在这乐声下隐藏着多少心声,嫉妒的,伤怀的,隐忍的。 酒过数巡,陛下和太后早就有些乏了便遣散众人退去。小太监一边祝贺苏家一边告诉他们皇帝封赏的旨意不日便会送到。苏晏殊表面笑着感谢陛下,可心中却五味杂陈。 而沈文钦离开皇宫后与刘玉亭交代了些事情便回了家,来到东市,他带着自己的长随买了些日用品和吃食。 “娘子,我们还是不要跟了吧。”马车中,流苏看着进了点心铺子的沈文钦,又看向朱慕宁。 可是,朱慕宁一直盯着那白色的身影,不发一言。 算起来,她们已经有半年未见了。在云开书院时,他们二人可是形影不离的。朱慕宁又看向那点心铺子的,粉唇微勾,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沈文钦最爱吃核桃酥,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便是在他买核桃酥时。那时,她女扮男装因为身高遭到同窗的嘲讽,可唯独沈文钦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他说,这天下不是谁高他的学识和智慧便会高出一节的。 那时他站在自己面前,朱慕宁第一次感觉到何为安全感。此后的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不顾奇怪的眼光一起探讨诗文。也是那个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到喜欢一个人原来是一件这样开心的事,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婚约她便郁郁寡欢。从前她知道自己的使命便安于等待,可是遇到沈文钦后她有了活气,有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滴泪夺眶而出,朱慕宁不甘心,或许是有过自由和动心的感觉,曾经那个在别人眼中再听话不过的朱慕宁如今竟有了要抗婚的冲动。 “娘子,他出来了。” 朱慕宁红着眼眶豁然转头,却刚好对上一个复杂的眼神,她登时有些惶恐。 而看到马车的沈文钦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再见到苏绾女扮男装的样子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与自己视为知己的小弟,竟然是女子。今日宴会相遇,他更是明白了朱慕宁在回家时为何如此感伤,她要嫁人了,作为一个工具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可是,他帮不了她。 沈文钦只能投去安慰的目光,转身时抬手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那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信号。寓意着:往前走,别害怕。 朱慕宁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和委屈,登时泪如雨下,一旁的流苏也跟着心疼起来。 “娘子,咱们还要去见王家郎君。”流苏湿着眼眶声如蚊蝇。 朱慕宁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用帕子擦掉泪水,再抬头时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端庄的模样。 “走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 谢府内 今日散会后,除了王擎,其余王系一党的人聚在了谢斯年的书房。 “行之要去哪呀?”刑部尚书朱怀远刚刚进了院子便碰上了要出门的谢隐,“随我去你父亲的书房吧,你大了,也该履行职责了。” 谢隐眯起眼睛笑了笑,“我若是去了,怕是几位叔伯坐不安稳了,我就不去添乱了。” “你!”看着谢隐离去的背影,朱怀远无奈摇头去了书房。 只是谢隐还没走出几步,又被叫住了。 “站住!” 谢隐转身只见母亲谢夫人站在那里沉脸看着自己。 “天色晚了还要去哪里?” “儿子游荡惯了,已经不在意时间了。不过,母亲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你是要去找什么人吗?”谢夫人盯着谢隐,直觉告诉她,谢隐要去找苏绾。她与谢隐平时虽然没有多少交流,可也知道儿子的脾气。今日,苏绾被针对,他却和景帝出现在一起,所以太后所言并不是作假。 “你要做大事,我不拦你,可也要选择正确的路。”谢夫人并不觉得谢隐会对苏绾动情,他只不过是在利用她与苏家靠近罢了。只是,此事若是传出去,终究对谢家的名声不利。 “儿子多谢母亲提醒。”谢隐像向母亲行了礼便离开了,他先是去了千味楼等来到苏绾的院子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彼时的苏绾正趴在窗口发着呆,突然一个身影笼罩了自己。她抬起头只见谢隐眼眸含笑地望着自己,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般温柔,险些让人忘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阴骘的眼神。 “怎么?县主不开心?” 苏绾淡笑,“谢首司,这不好笑。” 谢隐举起手将东西递到苏绾眼前,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千味楼的糯米酒还有软酪,要不要赏脸尝一尝?” 屋内,案前。 糯米酒的醇香在苏绾口中散开,带着微微的甘甜,暖意在身体里渐渐蔓延。接着,她又吃了一口软酪,那细腻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让人脸上绽放出满足的笑意。 谢隐静静望着眼前十分满足的人。 苏绾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便擦了擦嘴看向谢隐道:“我有两个问题要问谢首司。” 第99章 坦白 烛光摇曳,映照在谢隐的脸庞上,原本冷厉且棱角分明的面庞,此刻愈发显得温柔。他凝视着苏绾道:“但说无妨,我必定知无不言。” “谢首司和沈文钦是不是有什么计划是我不知道的?” 谢隐毫不犹豫道:“是他托人给我送了消息,他说已经安顿好了一切,愿意伏在刘家之中以待时机。”谢隐垂下目光继续道:“很久之前,我想过要利用他,可是是你为我找到的人,所以我不会擅自决定,但他沈文钦心意已决,我不好再说什么。” 苏绾垂下眼帘,“他心中有愧意我知道,可是潜伏于刘家哪那么容易,我不想因为我让他丧命。” “并不只有愧意。”谢隐接过话来,“可他所造成的悲剧也是无法挽回的,所以他做这些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谢隐浅笑着,“若你怪我,这是常理。” 苏绾眼神闪了闪,面色平静,“我没有怪你的理由,只是想问个清楚而已。” 谢隐一开始也想过若是苏绾猜出其中门道觉得自己欺骗了她,她会不会更讨厌自己呢?可如今看到苏绾这般理智,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苏绾了。 “第二个问题呢?”谢隐捻着手指问道。 苏绾默了默看着谢隐,“是我与谢首司之间。” 谢隐收敛了了笑意,只听道:“我们共事也许久了,我见识过你的冷漠,也见过你的温柔,你对信任的人都这样吗?” 他们二人来往太过密切是迫不得已,为了不留后患,苏绾觉得必须说清楚。 谢隐凝望着苏绾,片刻后缓缓开口“我身边可信任的人极少。除了你,我不会暴露自己的软肋。不用问为什么,你早就感觉到了对吗?” 不知为何,谢隐从未这样紧张过,可既然要坦白那就索性坦白个干净。 苏绾面色有些严肃,“我是个和离妇。” “那又如何?”谢隐立刻回答,“遇人不淑,婚姻不幸,这不是你的错。关键时候果断离开,你的选择是对的。” “你的家人不会同意的。” “我的事与他们无关,我也不会让她们伤害你。” “可我不想再为情所累了。” 谢隐一顿,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其他事情他都可以改变,可唯有苏绾的心,他决定不了。 苏绾垂下眼帘不去看对面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很感谢你,也知道你并非传言中那般残忍。可是,此生我不想再与男子有这样的羁绊,我希望谢首司可以谅解。” 谢隐脸色滞了滞,嘴角蓦地扬出笑意,“理解,无妨,你我之间的合作不会变。” “兵符一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苏绾继续道。 谢隐依旧保持着笑容,点头道:“苏娘子自然是有信用的。那我还可以去看悦宁吗?” 苏绾讶然,她实在没有想到谢隐会这般在意悦宁。且悦宁是他救下的,孩子也早就认可了他,他不需要每次都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当然,在悦宁眼里,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的家人,你和悦宁见面与否我无权干涉。” 谢隐看着苏绾目光深邃。自来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便是遇到阻拦,他也会霸道的破开那道阻碍,可直到遇到苏绾他才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他不是没想过会被拒绝,若是因为那个杂碎,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到她可以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可是,苏绾的这个答案让他仿佛走进了沼泽。 片刻,他站起身来“此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对于你姑母的事,你叔父或许知道了什么,你做好心理准备。” 苏绾并不意外,“这是迟早的事。” “这是你的家事,我无权干涉,可你若需要帮助直言便是。” 谢隐平静的嘱托着,只是看到他眼中的失落,苏绾心中有几分不忍。 她微笑道:“好。” 原本有些失落的谢隐,在看到那温婉的笑意时,心中的失望顿时消散了几分。她的笑容总是这般有力量,能让身处寒冷中的人感到温暖,能让迷茫中的人看到希望。什么时候,他是否可以时常看到这样的笑容呢?他确实很贪婪,谢隐这般想。 谢隐将手伸到苏绾面前,苏绾低头看去竟是一把短刃。 “你被封县主,本想着送你什么礼物好呢,挑来挑去觉得这个最实用。” 苏绾看着那短刃觉得太贵重,她不该收。 “这吃的喝的便是最大的礼物了,这短刃实在贵重我不能收。” “放心,这是我自愿的。”谢隐不容就拒绝,“不会让你多付出什么。” 说着他拔出那刀鞘来,又按了一下刀柄上的机关,这刀身竟然还可以伸长。谢隐递到苏绾面前,苏绾不好推脱便接下了。 “我这两日要去岭南,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若有事去找惊蛰便好。平日里出去会有暗卫跟着,但是切忌不要出城。还有悦宁那里,我安排了一个人,我怕太多了会引起人注意。” 见苏绾认真听着自己的叮嘱,谢隐揶揄道:“苏娘子如此乖巧,我很难不动心啊。” 苏绾一怔,顿了顿她道:“一路小心。” 谢隐颔首,“你的叮嘱,我必定谨记。” 谢隐贪婪的看了苏绾一眼便离开了。 翌日,宫中的一个小太监带来了封赏的旨意并赏赐了许多。苏绾接过圣旨见苏晏殊没有多言,自己去看了祖父便回了院子。如此,半个月间她足不出户。 直到这日她去看悦宁回来,见江蕴站在院门口冷冷盯着自己。 “你有何事?”苏绾问。 “是你杀了我阿母吗?”流觞眼中带着极大怒意。 苏绾眉头皱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只问你是与不是。” “自然不是!” 江蕴冷冷一笑,“是啊,哪有杀人犯亲口承认自己杀人的。” 说着她咬着牙向前,推开拦在苏绾身前的流觞,拽着苏绾的手腕道:“走!我们去找外祖说清楚!” 苏晏殊不在,那她刚好就找外祖评理,她要让外祖看看就是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女杀了最爱他的女儿! “江娘子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老主公身体不好,这般胡闹,就不怕他旧病复发吗?”流觞劝解道。 可是江蕴却不管这些,自己的母亲都死了,她还会在乎别的吗? “你们在做什么?”苏晏殊站在游廊尽头沉眼看着走来的人。 江蕴狰狞着脸,“既然舅舅回来了,那我便让舅舅评理!” 第100章 质问 江蕴不顾苏晏殊的神情,猛地把苏绾拉到苏晏殊面前道:“就是这个贱人她杀了我母亲!是她那晚……”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江蕴怔住了,她诧异地看向苏晏殊只听眼前人愤怒道:“胡言乱语,你疯了不成!” 而后苏晏殊一个眼神便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流觞见苏晏殊神色黑沉便知事情不对,她在考虑要不要退下。却听的苏晏殊盯着苏绾道:“流觞退下!” 秋风吹动着衣摆,苏绾下意识的拢了拢披风,“二叔父。” 苏晏殊脸色沉闷,显然心中有气。 “你跟我来!” 苏绾跟上,两人随即到了苏晏殊的书房,这还是苏绾第一次进苏晏殊的书房。 苏晏殊背对着苏绾整理着书籍,片刻后他开口沉声道:“绾儿,上一次宴会若是没有陛下你怕是要遭殃了。” “是。” 苏晏殊转过身来,看着苏绾道:“我自然不希望你有事,只是陛下来得太巧,你怎么看?” 苏绾知道苏晏殊想问什么,她抬眸道:“二叔父想说是谢隐帮了我。” 看着苏绾毫不掩饰的神色,苏晏殊眉头一皱,心中有些恼怒。不久前,刘威多次暗示自己苏四娘的死因与谢隐有关,而苏绾便是谢隐的帮手,苏晏殊自然是不信的。可四娘好好的被关在郊外怎会突然跑出去来?他在那晚曾便派人找过那几个看护的,然而几人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是害怕受罚逃跑了,或许早已经没了性命。可是不管如何,苏晏殊从未怀疑过苏绾。直到宴会那日,他才发现原来谢隐和苏绾的关系并不一般。那么苏四娘的死是谢隐计划中的一环吗,苏绾是否是帮凶呢。 苏晏殊紧紧望着苏绾还未开口便听她道:“我与谢隐是在益州报信的那日遇见的。”苏绾毫不掩饰,因为她知道苏晏殊最是注重礼法,便是他责怪自己,这件事也会被捂得严严实实的。 “从那日我知道郑家的计划后,我便知道郑家与苏家联姻只是一个阴谋罢了。” “所以,在郑家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苏晏殊惊讶道。 “有些是,有些不是。若是他们干干净净,哪里有我的机会。”苏绾打算今日来个坦白,日后和谢隐的合作也会更顺利。 “所以谢隐帮过你?”。 “他需要扳倒郑家,我需要离开,我们殊途同归。” “你糊涂!”听及此,苏晏殊惊愕交加,他一直觉得苏绾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可没想到她竟做出如此逾矩之事。 “你可知道若是被人发现,像今日一般被人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苏晏殊瞪着苏绾肃声道:“郑家反咬你一口,将你定在不守妇德的耻辱柱上。从此,你在这京城还如何立得住?我苏家有何颜面存于这世家之中!” 苏绾愣怔看着苏晏殊,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般严肃。苏绾了解苏晏殊的脾气,平日里说什么都好,可就是不能做出有违礼法之事。当然,她也知道叔父会如此生气更是因为担忧自己。 “可我没得选,苏家也没得选!谢隐背靠景帝,又是谢家之子,与他合作便给了我们的陛下信任,靠近王家的机会,如此也不至于最后被虞家一党践踏的毫无生机。” 苏绾越说越激动,“如今苏家不比从前,若是一旦与虞家一党翻脸,我们自己可以立得住吗?”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苏晏殊怒吼着拍了桌子,气的胸口起伏。 他看着苏绾时,眼神是说不出的冷厉,“所以,你那晚见过你姑母吗?她是你放走的?” 苏晏殊此刻觉得刘家的话不是不可信。 苏绾眼帘一抬道:“我见过她,却未曾鼓动她离开。” 苏晏殊瞳孔一缩,却听得苏绾继续道:“是姑母临走前让我去见她一面,说有话要告诉我。”苏绾说谎时毫无愧意,苏四娘杀了她的母亲于她而言便是仇人,她没亲手杀了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又怎能允许因为她而让自己与家人离心。况且,苏绾觉得可以利用这件事落实心中的疑惑。 “她质问我那刺客之事是不是我设计的,我说不是,可她依旧恶狠狠的问我为什么要害他们母子。”苏绾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下来,“叔父,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姑母不喜欢我?明明她很疼爱这里的小辈,可唯独对我和娘亲存有敌意。 后来,我见她神色不对劲便离开了,之后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何要杀她呢?” 苏晏殊垂眸遮掩了一瞬的神色,脸色收敛了几分,“那你为何不打招呼?” 是啊。去见姑母何须藏着掖着。 “是她告诉我,趁着夜晚无人之时去见她,她说会告诉我一个秘密。” 苏晏殊眉头紧皱,“什么秘密?” 苏绾声音轻盈,“她说她恨我和我母亲,我便问她为什么?她只说等我见到阿母便明白了。此后她便癫狂了一般,我见她精神不对,便跑了。” 苏绾边擦了眼泪看向苏晏殊,见苏晏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又似是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叔父也以为我杀了姑母吗?” 苏晏殊没有回答,只问:“谢隐可有找过你?” 苏绾摇了摇头,“我与他不时常见面,有事只是让人传消息,可是我觉得这件事与他无关。” 此话说完,苏晏殊的疑虑仍是未打消。 “叔父若不信我,可以查我的院子,毕竟我也不想背负着杀人的骂名。” 苏晏殊沉吟,“在我心里,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今日听到你做的这些事我实在是惊讶,也觉得这不像你。” “叔父觉得我做的不对?” 苏晏殊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有些失落,“对与不对且不论,绾儿有些事情凭你改变不了,我不想你落得个被人唾骂的下场。” 苏绾心下一沉,苏晏殊仍是很介意她谋划郑家还与谢隐合作之事。 “我知道这若是传出去便对我和郑家都是污点,可在我眼里,这名声和原则远不如我的亲人还有苏家的存亡重要。” 毕竟,苏晏殊还不知道上一世苏家经历过什么。 见苏晏殊垂着脸不想看自己,苏绾便行了礼要走。 “我不想因为我而阻挡了苏家的路,苏家若要继续在京城立足,谢隐是不二人选,还望叔父好好考虑。” 苏绾离开书房后便让人收拾了行李,她去看了眼祖父又交代程氏自己这几日会住在外面的桩子上处理一些铺子的事情。 一想到提及母亲时苏晏殊欲言又止的眼神,苏绾觉得自己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不久前,谢隐很在意家人对自己胎记的态度,她觉得有必要再问谢隐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