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路》 第1章 危机 二月二,龙抬头。 天气稍稍转暖,大院角落里的树枝上才星星点点的出露些绿色。阳光虽然刺眼,可风里依旧是刀人的凉意。 高云霄坐在院里唯一的一片阳光里,卖力的搓动着木盆里的衣裳。旁边还有一堆散发着臭味的衣物,小山似的,能把她小小身躯埋淹没掉。 洗衣用的虽然是井水,可长时间的浸泡,女孩儿小小的手指一个个都冻得通红。 小女孩顾不得手疼,卖力的揉搓着一件粗布褙子,头顶上丝丝蒸腾的热气,昭示着她已经劳动许久了。 许老太太悄无声息的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盯着自己的孙女出神。 孩子洗的衣物都是族里人的,高家全村同族,是有五六百口人的大族,自然有嫡庶旁支,日子也过得有贫有富。 许老太家的日子原本也富足,衣食无忧不说,高云霄的父亲一直到去世都在读书。 可近些年,世道艰难,兵灾、匪祸、蝗灾是接连不断,偏生去年县里还发了场瘟疫,村子里一半的人都死了。 许老太太的儿子媳妇也在其中,她卖光家产、借遍亲友也没能留住二人。转眼间,家里就只剩下个五岁的小娃娃和她一个老婆子。 村里人看她祖孙俩可怜,给她找了个洗衣的活计,挣得虽少,但勉强能活着。 小女孩站起身,费力的将衣物自盆里捞出,想要搭在粗麻绳上晾晒,哗啦啦的水声惊醒了出神的许老太。 “放下,放下,快放下,你拎不动,让婆婆来干。” 许老太太忙将手里的篮子和罐子放在一块干净的地上,三两步赶过去帮忙。 “婆婆,没事,我慢慢干,我能帮你的。” 小丫头用手背抿了抿鬓边散乱的头发,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在瘦削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的大。 “好好,婆婆知道乖囡囡能干孝顺,剩下的婆婆来洗,你去歇会儿吧。” 许老太太抓过一条满是破洞的手巾给高云霄擦了手,自己坐在马扎上接着洗起衣服。 她的动作虽然麻利熟练,可摆动的双臂却又显得虚弱无力,整个人更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婆婆,你哪来的面和油啊。” 小丫头想要帮忙将婆婆拿来的篮子放到厨房去,没想到里面装的竟然是白面和油。这是她记忆里不曾有过的东西。 “嗯,你把它放厨房去吧。婆婆今天给你烙油饼吃。” 许老太太没有回答孙女的问题,选择用好吃的堵住小孩子的嘴。 白面和油是她卖了这间祖屋换来的。 许老太手里机械的搓动着衣物,脑子还在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高四昨天又来催债了,当初借他的二十两银子现在利滚利已经变成五十两。 按村里的辈分,高四应该喊许老太一声二婶,他的儿媳妇还是许老太做的媒人,是她娘家的一个侄女。 亲上加亲,高四来催债从不用强的,尽管他是十里八村知名的恶霸。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高四昨天的意思是想要许老太用这间祖屋抵掉四十两的银子,剩下的十两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给,要不然这利滚利,许老太永远也还不上这笔银子。 房子祖孙俩仍旧住着,契书抵押给高四,也算是给他一个保证。 许老太感恩戴德的交了房契,送走高四,约定了明日去改欠条。 还没来得及高兴,高四的儿媳妇,她娘家侄女就给她带来了个晴天霹雳。 “姑姑,你快想想办法吧。我听我公公婆婆商量着,过两天姨夫要办五十大寿,他们想把小云送过去。我公公还说要想办法先把你的房子弄到手,到时候,就让你拿小云抵债。” 小许氏是偷偷溜过来的,怕被家里发现,匆匆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瞎子踩炮仗,炸的许老太的魂儿都要飞了。怪不得高四提议要让他抵押房子,这是想着釜底抽薪,断了她们的生路啊。 高四的连襟周彦昭,那可是长陵地面上臭名昭着的人啊。 周彦昭仗着自己大舅子是知府,烧杀抢掠,比土匪还恶劣。最让人不齿的事,就是他还有娈童虐童的癖好。 打着给自己儿子找童养媳的名号,周家每年不知进出多少幼女,在周家帮过工的人都说,周家后山里埋葬的幼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话夸不夸张许老太不知道,可眼下是不能让囡囡落到高四的手里。 今天许老太装作还不知情,去高四家里改欠条的时候,故意沿着村子转了一圈,果然在村子的两个出口那里,都看到了几个闲汉蹲守。 高四既然决定要把囡囡送给周彦昭,肯定是要做万全的准备的。怪不得高四老婆好心,要送给她白面和油。这是看她祖孙俩是案板上的鱼肉,想着可以任他们宰割了。 晚上,许老太用光了篮子里的面粉,和了整整一大盆的面。 “婆婆,你活着这么多面干什么啊,咱俩吃不完的。” 高云霄一边烧火,一边好奇的问许老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面粉省着点吃,能吃半个月呢。 “今天啊,囡囡你就敞开肚皮吃,尝尝婆婆的手艺,婆婆烙饼的手艺可是祖传的。” 许老太熟练的倒油,擀饼。 小丫头坐在火堆旁,小脸被烤的红红的。六岁的孩子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连油饼都没吃过。这孩子命苦啊。 许老太越想越觉得亏欠,越想越觉得她要给孩子挣条活路。 面粉和油脂在锅里融合,开始发出诱人的香味。小云霄的口水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许老太给锅里又添了点儿油,抄起铲子将油饼翻了个面儿。看着孙女的眼睛都要掉到锅里了,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 “去拿篦子,马上就能吃了。” 刚出锅的油饼还烫手,小丫头就迫不及待的拎着送到许老太的嘴边。 象征性的咬了个边儿,许老太就让孙女去吃了。 “慢点吃,小心烫到舌头。” 饼是纯白面,又放了足足的油,许老太的火候控制的刚刚好,油饼外焦里嫩,一口下去唇齿生香。 瘦小的孩子,足足吃了两大张。 高云霄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油饼更好吃的东西了,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几张油饼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之后的日子里,天南海北各地的厨子也都再没做出过今晚的味道。 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平时睡觉的时间了。可婆婆不让她睡,她要帮着烧火。 许老太依旧在灶台边擀饼烙饼。 看着已经高高垒起来的一摞油饼,高云霄不知道婆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大人的事情一向不让小孩子多问。 打更的敲过三更鼓,许老太才将要准备的一切都收拾妥当。 高云霄早就窝在火堆旁睡着了。 许老太叫醒小孙女,让她用井水洗了把脸,看着她眼神里渐渐清明,这才将她搂进怀里细细交代起来。 “囡囡啊,婆婆交代你件事儿,你听好,一定要记住。” 许老太粗糙的双手捧着那张瘦削的小脸,怎么端详都觉得看不够。 “明天家里要是着火了,你就马上钻到你爹挖的那个地窖里去,就是水缸下面那个洞口,还记得吗?” 高云霄懵懂的点点头,又奇怪的问道。 “我不是该帮着救火吗?婆婆。为什么让我钻到地窖里去。” “救火是大人的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净掺忙,到时候婆婆是救你还是救火?” 许老太点点她的小鼻子, “你记住,钻进去就别出声,什么时候地窖里的饼和水吃完喝完了再出来。你要是听到有人叫你,说是你外祖,你就钻出来,旁的谁叫都不许出来。” “要是婆婆叫呢?” 小女孩稚气的问,双眼满是眷恋。 许老太忍不住亲了她一口。 “婆婆不叫。” ” 第2章 着火 许老太干脆又往灶坑里添了把柴火,搂着小女孩歪在温暖的灰堆里凑活了一夜。 因为疫情,被朝廷封禁了半年的长陵县才刚刚开放,给囡囡外家的信不知道送到了没有。尽管在信里交代了事情紧急,可许老太也不敢保证高云霄的外祖父什么时候能到。 许老太不是没想过偷偷将高云霄送出去,可现今这世道,外面兵荒马乱,她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生存下去呢。 左右自己不剩几天活头了,不如给孩子挣个活路。高四打的这一石二鸟的主意,许老太才不想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 天色微微发白,此时的人们大都睡得正沉,打更的更夫也偷懒,早早地收工回家歇着去了。 许老太将罐子里剩下的油,往正屋的家具上泼了泼,转身从厨房灶坑里扒拉出一截还带着火星的木炭,扔进了正屋。 被浇了油的桌子瞬间就燃起了火苗,火势渐渐蔓延开来。 许老太摇醒睡得正香的高云霄,带着她来到院子东南角的一口水缸处,水缸下面就是高云霄父亲挖的一处地窖。 所谓的地窖,其实也就一个柜子大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地洞。这是高父心血来潮的玩乐之作,他常年读书,体力不济,挖了一天就偃旗息鼓了。 许老太嫌弃地洞碍眼,就用一口水缸挡了,因此除了高家人,并无外人知晓这处地洞的存在。 地洞里铺了厚厚的棉被,烙好的大饼和水罐也都提前放了进去。 高云霄睡眼惺忪的钻进地洞,她身材瘦小,这个地洞容纳一个她,绰绰有余。 看着孙女钻进地洞,许老太又四下仔仔细细瞅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才恋恋不舍的对高云霄交代, “囡囡,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努力活着,好好活下去。知道了吗?” “嗯,好好活着,我记住了,婆婆。” 最后看了一眼小孙女,许老太猛地起身,用力拉起水缸放回原位,只留了个小小的缝隙用来通气。仿佛她的动作越麻利,就越能斩断她对孩子的不舍。 正屋的大火已经烧到了房顶,浓浓的黑烟向四周飘散。屋子本就是木质结构,又是经年的老宅子,火势愈发的猛烈。 四邻八舍中,已经开始有人呼喊,着火了,救命啊。敲盆声,脚步声由远而近。 许老太整了整衣襟,迎着熊熊的大火,径直走进了正屋。 “轰隆!”正屋的大梁应声而落,整个屋子都化为灰烬。 高四带着人赶来的时候,许老太家的大火已经被扑灭,望着被烧的只剩焦黑框架的屋子,高四气的心里直骂娘。昨儿才拿到的房契,今天就变成一片废墟,白瞎了他的四十两银子。 “人呢?救出来了没有?”即便心里再生气,高四面上仍是一副着急担忧的表情。 “我们赶到的时候,屋子已经塌了,二奶奶和小云估计都在屋里。” 一个脸上被烟雾熏得黢黑的年轻人难过的说道, “一会儿大伙准备进去把尸骸捡出来,村长说就在这儿给二奶奶简单搭个灵堂,后天就下葬。” “都烧死了?小丫头也没救出来?” 高四心里暗暗着急,他已经给姐夫提前透过话,说要把高云霄送过去,现下小丫头被烧死了,可如何是好。 其实这会儿兵荒马乱的,找个小女孩并不难,可难就难在高云霄是周彦昭亲眼见过,还很满意的丫头。 周彦昭曾夸过高云霄的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透着一股精神气儿,仿佛里面有两簇浇不熄的小火苗。 这场大火,几乎全村人都来帮忙了。尤其是村长发话,要在院子里给许老太搭灵堂,一时间男男女女都动了起来。 清理场地的,搭棚挂白的,连停放尸体的门板都架好了。 村长已经指挥人进去收殓尸体了。 屋里的东西简单,很好分辨。许老太就倒在了正屋的门口,此刻已经浑身焦黑,面目全非,只能依靠身形,勉强分辨出来。 抬出许老太,搜寻的人二次进屋,依旧没有找到小孩的尸骸。 “大伯,还是没找到小云。屋里根本就没有尸骸。” 几个壮汉陆续从屋子里出来,纷纷摇头,表示没有找到高云霄。 没有尸体,说明人可能还活着。 “快,快,大伙儿都帮忙四下去找找,看孩子是不是贪玩儿跑出去了。” 在村长的呼吁下,邻居都四下找寻,希望能看到小女孩的身影。 高四盯着许老太的尸骸看了一会儿,他脑子灵光,转的快,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怕是老太太不知道从哪得知了他的打算,故意放的一把火吧。 这是打的调虎离山的主意,高四冷笑一声,老太婆未免太小看他了。 挥挥手,自然有跟班过来听高四的吩咐。 “你带几个人,沿着村里出口往外寻小丫头,方圆五里的村子都不要放过。仔细的给我搜。” 高四估摸着小女孩人小腿短脚程慢,最多也跑不出五里地去。极有可能被许老太藏到附近的村子里。 高云霄听话的钻进地洞,看着婆婆移过水缸挡住了她的光亮,只剩下一条缝隙可勉强听到外面的动静。 起初她只能听见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后来声音逐渐嘈杂,有人的呼喊声,重物落地的轰隆声,泼水的哗啦声和来来回回凌乱的脚步声。 她还听到许多人说话的声音,这些人的声音,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可唯独没有听见婆婆的声音。 婆婆为什么不说话? 小女孩想不明白,外面嘈杂的声音传到地洞里都是翁翁作响,听得她昏昏沉沉想睡觉。 高云霄是被呼喊声惊醒的,因为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她小云,似乎不止一个人在喊。 活动了一下躺的发僵的身体,她拿过一旁包袱里的大饼吃了起来。 婆婆说了,除了外祖父,谁喊她都不能出去。 可外祖父的声音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自出生至今,他们还没见过面。到时候她听不出来怎么办? 小女孩边吃边在心里惆怅。 贺含之得了许老太托人捎带的信,顾不得跟老妻家人解释,就带了个老家丁,赶着骡车匆匆上路了。 他和妻子算是儿女缘浅的人,只育有一儿一女。 儿子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小县做县令,西北苦寒,儿子孝顺,留了儿媳在家照顾他们夫妇,自己只身远赴边陲。 女儿与高家是自小订的娃娃亲,高家小子人品端方,与女儿也堪称良配。 去年长陵发了瘟疫,贺含之夫妇担心女儿,有心打探消息,可朝廷下令封禁了整个县城,他们老两口有心无力,只能在家急的团团转。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亲家的一封信吧,竟然是替外孙女求救的鸡毛信。 贺含之一路上和老家丁轮流赶车,喝口水的功夫都不肯停下来,二百里的路程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老爷,这样不行。得歇一歇。就算人不停,也得让牲口停下来吃点草料喝口水啊。”老家丁看着喘息不停的大青骡,忍不住的劝慰贺含之。 这点道理贺含之岂会不懂,只是他每多耽搁一刻,高云霄就多一分危险,女儿女婿已经不在了,留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那漆黑冰冷的地洞里,她可怎么过? 高云霄不知道自己在地洞里待了多久,只知道缝隙外的天空变成了黑色,她被尿憋得实在受不了了。 刚想挪动水缸钻出来,就听到外面一个愤怒的声音,吓得她立马缩了回去。 第3章 出逃 “废物,一个个的都是废物,连个小孩子都找不到。”高云霄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给我加大范围去找,天亮之前要是还找不到,我把你们一个个的腿都打折。” 这是高四的声音,小丫头听了出来。前两天他还来找过婆婆。 可是声音里的暴怒,让她更不敢出去了。 “死老太婆,你最好保佑那个小丫头能逃出去,不然落到我手里,我非得扒了她的皮。” 高四的话是什么意思?高云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婆婆说这种话,可她立刻就意识到,高四要抓的人是她! 怪不得婆婆要让她藏起来。 小心翼翼的又往洞里挪了挪,小女孩用力的缩成一团,紧紧的抱住自己。此刻,她多想听听婆婆怎么说,婆婆怎么还不说话! 高云霄一直等到迷迷糊糊睡着,也没有再听到婆婆的声音。 害怕自己被高四抓到,此后的日子,小丫头就安安静静的在洞里熬着。 白天还好说,天光能从缝隙透进来,院子里会有人来回走动,说话,甚至有一天,院子里格外热闹,她还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了几声什么。 不过自那天之后,院子里就恢复了安静。 高云霄最害怕的就是夜晚,除了白日里的孤单之外,她还要面对无处不在的黑暗,和对婆婆无尽的思念。 她再小,此时也明白,婆婆怕是不在了! 那个会把她搂入怀里亲亲的老人,永远的离开了! 六岁的小丫头还思考不到未来,她现在只想着外祖怎么还不来?她想放声大哭,像往常那样,用哭声把婆婆召来! 人死了就不可能再回来,这个道理高云霄懂得,就像爹娘那样,任凭她怎么哭闹,他们还是没有再出现过。 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虽然知道事实,可心里还是存在着幻想,她固执的认为,如果可以大哭一场,婆婆听到了,肯定会急急忙忙的赶来。婆婆答应过她,她们永远不分开。 哭声会让人发现她的存在,小女孩只敢在无边的黑暗里小声的呜咽,直到精疲力尽昏睡过去,期盼着能在梦里见到婆婆一面。 周彦昭的生日,高四送了两个他精挑细选的小女孩过去,可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 高四没敢放松警惕,一边依旧派人守着村里的出口,一边又加派了人手去附近村里寻找。 贺含之一路风尘仆仆,和老家丁赶到了女婿的村里,向人打听许老太家的位置。 两人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高四的耳朵里。 女儿和女婿虽然订的是娃娃亲,可他们结亲几年,贺含之却从未踏足过高家,并不知道女儿家的方向。 挑了个年长点儿的后生,贺含之上前问路。 “二奶奶家刚刚遭遇祸事,不知老伯可是来奔丧?我带您过去。” 闻声赶来的高四主动上前要为贺含之引路,并不动声色的跟他打听来意。 “我是来看我女儿的,年前听说你们这儿遭了瘟疫,急得我和她娘吃不下,睡不着。偏偏还一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一听说长陵解了封禁,我这不,着急忙慌的就赶来了。你说的二奶奶不知道是哪一个?” 贺含之充作毫不知情,因为许老太的信里再三交代,让他慎之又慎。 “唉,就是您打听的这家,我也不瞒您,这事儿其实想瞒也瞒不住。您这女婿,就是我兄弟,命苦,年前瘟疫,两口子都没能躲得过去,撇下寡母稚儿先走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前几天一场大火,又把二奶奶和小孙女都烧没了。” 高四惺惺作态,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你说什么?”贺含之突然拔高了声音问道。 虽然已经早一步从许老太的信里知道女儿女婿去世的消息,可当贺含之亲身踏足女儿生活过的土地上时,这个噩耗还是让他心中一痛,瞬间瘫倒在老家丁的身上。 高四观察贺含之的反应不似作伪,心里就放松了戒备,看来这老头儿真是意外撞进来的。 既然毫不知情,就应该早早打发了,以免影响他抓那小丫头。 高四和家丁将贺含之驾到车上,带着他们去了许老太家。 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一片焦土,贺含之心里五味杂陈。许老太信里说她拼了命也会护着孩子周全,之前他想象的无非是乡间妇人的撒泼打滚,严重点或许是拿起菜刀吓唬一下歹人。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老太太竟然勇毅决绝至此,真的是用性命给孩子换了个机会。 从村口的盘查套话来看,小云霄的处境是真的很危险。 “这位兄弟,能不能劳烦你带我这个家丁去准备些香烛纸钱,我想祭拜一下亲家一家人。” 贺含之躬身向高四行了一礼,从怀里掏出一块二两重的银子塞到他的手里。 高四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贺含之的要求并不过分,祭奠亡人,这是人之常情。转身带着老家丁离开,只留下贺含之和骡车在这废墟之上。 环视四周,确定无不妥之处后,贺含之才按着许老太信里说的位置,来到水缸边上。 仔细看了看,果然有一条小小的缝隙。 他小声试探着朝里喊了声,“云霄,囡囡。我是你外公。” 贺含之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水缸下方传来一阵敲击声。 老头儿赶忙使出吃奶的力气,迅速将水缸挪开。 水缸被挪开,一股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习惯了黑暗的高云霄被眼前的强光刺激的不敢睁眼,双手摸索着往外爬。 贺含之一把捞出了孩子,带着他躲进了水缸后面。 明白此时并不是叙旧的时机,贺含之自骡车上拿了条被子过来,将高云霄打横裹了进去,又原样放回车上。她人小瘦弱,藏在被筒里,根本就看不出来。 留好呼吸用的缝隙,嘱咐她不要出声,贺含之又重新将水缸放回原位。 这时高四带着老家丁也走了回来。依旧站在一旁,不曾离开。 贺含之点燃香烛,对着院子里的废墟开始祭拜起来。 透过被子的缝隙,高云霄此时也影影绰绰的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熟悉的屋子已经倒塌,角落里的那棵大树也被烧的只剩一截树干,还是黑乎乎的焦炭。婆婆给她烙饼的灶房更是早已夷为平地。 她的婆婆没有了,家也没有了。 高云霄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索性两眼一闭,任自己陷入黑暗。趋利避害是人机体的本能,无论大人小孩,都会下意识的逃避让自己痛苦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那堆纸钱都化为灰烬,贺含之对着西方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长叹一声,才拱手要和高四告辞。 高四还虚情假意的要留他在自己家里住两天。 “伤心之地,老夫只想早点离开。何况家里还有老妻,多谢兄弟美意了。贺某告辞。” 贺含之冲高四摆摆手,带着老家丁赶车离开了村子。走的时候畅通无阻。 两人一路沉默,不停的赶着大青骡,恨不得它能像马儿一样飞驰。 直到走了有十几里的路程,贺含之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刨开被筒,高云霄还紧闭着双眼。贺含之拿手一探,小孩子的额头滚烫,甚至有些灼手,这是起了高热。 吩咐家丁往最近的镇子上去,孩子在阴冷的地洞里待了好几天,又家逢如此大的变故,现在起了高热,贺含之不敢大意,只能先找个大夫给高云霄看病。 第4章 遇匪 老家丁找路人打听了一番,距离此处最近的医馆在长陵县城,约有二十里路,二人不敢耽搁,立刻赶着骡车往县城里去。 高云霄躺在车上,嘴里喃喃的说着胡话,贺含之凑近了才听清楚,喊得是婆婆,你在哪里? 许是梦里也没有找到婆婆,小丫头的眉头紧紧的皱着。 贺含之怜惜的看着高云霄,这是他们爷孙俩第一次见面。 小丫头虽然已经六岁了,但是身量明显要比她母亲小时候瘦弱,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与他女儿有六七分相似。头发稀疏枯黄,一身的衣物虽然没有补丁,可从袖口磨损的程度也能看出,应该穿了很久了。 许老太的信里说这个孩子命苦,跟着她没有享过什么福,以后就把小云霄托付给他了。 贺含之看着高云霄,想起他那早逝的女儿,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悲痛。忍不住将孩子抱入怀里,以后就有外祖父来保护你。 骡车一路颠簸到了长陵县城。 贺含之交了入城费,跟守城的门卫打听到医馆的位置。 “你们去城东的本草堂吧,那里的大夫虽然诊费贵点,可医术高明,为人公道。别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一名年轻的门卫上前检查车上的物品,看见小女孩双眼紧闭,脸色潮红,好心的建议道。 二人道谢,带着孩子直奔本草堂。 本草堂里一溜的大药柜,几名药童来回忙碌着。一旁坐堂的是位老大夫,年龄和贺含之相仿。 老大夫看贺含之抱着孩子进来,忙起身引着他将高云霄放到一旁的小榻上。 大夫仔细查看了一番,又认真搭了脉,才开口对着贺含之交代。 “孩子受凉了,我先开副药把烧退了。” 大夫提笔写了方子交给贺含之。 “家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从她的脉象上看,这孩子惊忧过度,伤了心脉,现在是心血耗伤,脾气亏虚啊。” 老大夫说着又细细的给高云霄号脉。 “不瞒大夫,家里遭逢变故,这些时日疏忽,没顾上孩子,让她跟着遭了罪。” 大夫的话让贺含之心里的愧疚更甚。 “以后得好好养着了,这孩子表实里虚,禁不得什么闪失了。” “劳烦您给开个方子调养。孩子还小,可不能落了病根儿。” 老大夫又给开了两个调养的方子,贺含之让药童一起给抓了几副。 等待抓药的间隙,有两个身穿皂衣的衙役走了进来。 衙役应该是跟大夫早就熟识,双方互相拱手行了礼。年长些的衙役自怀里拿出一张告示递给老大夫。 这是朝廷最新发布的诏书。朝廷的大小公示,都会在县衙门口的八字墙上张贴。 可是民间百姓大都不识字,遇到朝廷的重要诏书,衙门都会派人在医馆、学堂等地分别张贴。由医馆的大夫和学堂的夫子负责向百姓宣告诏书的内容,以便达到通晓万民的目的。 诏书刚被贴上,医馆门口就围起了一圈的百姓。 贺含之是识字的,他挤在人群里匆匆看完了诏书的内容。 “老爷,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老家丁不识字。 “这是新皇登基的诏令。”贺含之将佶屈聱牙的官文给老家丁翻译成他能听懂的白话。 “诏书上说,太子上个月得了急症暴毙,先皇悲痛欲绝,引发旧疾,前几天也死了,就把皇位传给了五皇子,就是现在的新皇帝,新皇帝要改元,还要大赦天下。” 老家丁听了点点头,他活了这几十年里,都经历了四次改元了。 日子是越改越差,世道也是越改越乱。看来这皇帝也是不好当,个个活的还没有他一个老家奴的寿命长。 贺含之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天高皇帝远,无论哪个人坐朝堂,老百姓无非就是吃喝二字,谁让百姓吃饱,百姓就念谁的好。 药童很快就将高云霄的药抓齐,贺含之付了诊金和药费。 老大夫得知他们是外乡人,建议等着孩子退热之后再赶路,贺含之便带着孩子找了附近的客栈安顿下来。 城门守卫说的没错,老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一副药下去,高云霄的额头就不再滚烫了。 看着眼里逐渐清明的小女孩,贺含之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肚里。 “囡囡,觉得好点了吗?” 贺含之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感觉和自己的温度不相上下。 高云霄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老头儿用他粗糙的大手,笨拙的探着她的额头。 这个人就是婆婆说的外祖父吗? “你是我外公吗?” 小女孩小声的问,怯怯的一双眼睛偷偷的打量着贺含之。跟娘亲长得有些相像,确切的说,应该是娘亲长得有些像他。 高云霄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能凭着感觉来判断。 “是,我是你的外公。囡囡要喝点水吗?” 贺含之将枕头高高的堆起,让高云霄能躺坐起来。小心的喂她喝了些热水。 或许是才刚见面的原因,小丫头和他并没有什么话,对村子里的事情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顺从的听着他的安排。 贺含之对此很是满意。看的出来,许老太将孩子教的很好,小丫头聪明,机敏。 在客栈住了两天,高云霄的状况稳定,不再反复高热。贺含之才带着他离开。 经过两天的相处,小女孩对贺含之的戒备之心放下不少,开始慢慢询问他一些家里的事情。 贺含之跟他介绍家里的人口。 “你舅舅现在在任上,家里除了我和你外婆,你舅妈还有一个小弟。才刚刚周岁。” 贺家人口简单,贺含之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几次科举,可他生性洒脱,追寻道家学说,因此始终钻不透儒家的这些治世理念,便歇了心思,在一家私塾做了教书先生。 “还有我,老爷,你还没跟小姐介绍我呢。” 老家丁看贺含之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始终都没提到眼前的自己,忍不住开腔提醒。 “怎么哪都有你个老货。”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前行。没有注意到,骡车后面已经悄悄的坠了好几个壮汉。 他们遇到山贼了。 这伙山贼约莫有十几人,盘踞在山上有几年了。是一群流民组成的。往常山贼们是看不上贺含之他们这样的行人的,往来的商队才是他们的目标。 最近一段时间,从这里经过的商队逐渐变少,即使偶尔有商队经过,大都聘请了镖局的保镖压阵。他们一群流民,岂是那些有功夫在身的保镖的对手? 不得已,山贼们开始将目光盯到了来往的行人身上。 贺含之本着破财免灾的心理,将身上的银子悉数交了出来。他出门总共带了二十两的银子,给高云霄抓药就花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总共就剩了约有三两银子。 “你打发叫花子呢?”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山贼不屑的说道。 早有看不过眼的山贼过来搜身,可是摸边贺含之的全身,也没再找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 愤愤不平的山贼将他的一身长袍都给扒了下来,只给他留了身单薄的里衣。 带头的山贼看实在是榨不出什么油水,就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等一等。” 一个尖嘴猴腮,佝偻着背的年轻山贼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他上下打量了坐在车上的高云霄一番,转身对着带头的山贼说道, “大哥,这个小丫头应该能值几两银子,不如就把她留下吧。” 第5章 绝地求生 年轻山贼的话音刚落,贺含之就一把将高云霄藏在了身后,和老家丁一前一后,伸出双臂,一副护崽老母鸡的架势。 四五个山贼很快围了上来,他们都跟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年纪相仿,贺含之和老家丁两人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老家丁被几人拳打脚踢了一阵,很快便倒倒地不起。 “好汉,求您开恩放我这小孙女一条生路吧。这是我女儿留给我的命根子啊。” 贺含之将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拉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络腮胡子的山贼不住的磕头作揖。 “少他妈废话,过来吧你。” 年轻山贼一脚踹在贺含之的肩膀上,伸手就要将高云霄从他怀里拉出来,奈何这时贺含之仍旧死死的抱住孩子,翻身趴在地上,将小女孩牢牢的护在身下。 高云霄此时又惊又怕,双手更是紧紧的抓着外公的衣襟,将整个身体都蜷缩进他的怀里,一时间,年轻山贼竟无处着手。 刚想招手叫人,络腮胡子的山贼出声喝止了他。 络腮胡子本是这山里的猎户,在山脚下也有块祖辈相传的薄田。 前几年家里媳妇老娘相继染病离世,加上朝廷的苛捐杂税越来越重,还三五不时的有人来强制征兵,他索性与村里的几个光棍占山做了土匪。 他们抢掠的目标一直都是来往的商队,抢来的钱财也会分一部分给村里的穷苦人家,因此附近村子的人对此都默契的保持沉默。里正保长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的装作毫不知情。 几个年轻山匪是后来加入的流民,抢劫行人也是他们最先提出的。 “一个小丫头能值几个钱。放了吧。” 络腮胡子冲着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招手,示意他跟上,自己则带头领着众人掉头离开。他们虽然做了山贼,烧杀抢掠,可强拆人骨肉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能不做还是不做的好。 贺含之看着山贼们远远的离去,才踉跄的起身查看老家丁的情况。所幸老家丁只是晕了过去,看上去性命并无大碍。 忍着肩膀的剧痛,费力的将老仆拖上骡车,贺含之就听见高云霄尖利的大叫外公。 三四个山贼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 这会儿没了络腮胡子的阻止,几人轻松的就将爷孙俩拉扯开来。 高云霄被一人圈在怀里,动弹不得,看着两个山贼一左一右,将贺含之面朝下压在地上。尖嘴猴腮的山贼一脚踩在他的头上,手里高高举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用力的就要朝着贺含之刺去。 “不要,外公。” 高云霄拼命的挣扎,身体不住的往前冲,试图撞开山贼钳制着她的胳膊,无奈她与山贼的力气悬殊太大,纵使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也没能挣动分毫。 眼见挣脱不开,小女孩一口咬在了山贼的胳膊上,细小的利齿立刻深深的扎入皮肤,疼的山贼一把将她甩了出去,高云霄重重的跌在地上,嘴里竟衔着山贼的一块皮肉。 几个山贼都被高云霄的这一举动惊到了,看不出来,这个不声不响的小孩子,动作竟然如此凶狠,这牙口比狗都利。 被咬的山贼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愤怒竟大过疼痛,一把抢过尖嘴山贼手里的尖刀,冲着小女孩的心口扎了过去。 贺含之也没想到小女孩竟有如此大的爆发力。看她小小年纪能独自在地洞里忍受五天,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外孙女毅力坚韧,岂是凡人,没想到刚刚又一次见识到她的不屈意志。 普通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怕是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可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遇到了山贼,今天他们祖孙,怕是要共赴阴曹了。 绝望的闭上眼睛,贺含之不敢面对亲人横死的惨状。 没有等来尖刀刺肉的声音,贺含之反而听到了一道利器破空的声音。 “大胆,”一道雄厚威严的男声传来,随之而来还有一柄长枪,精准的刺入持刀山贼的后心,连人带刀飞出一丈远的距离。 刚刚几人都被高云霄的动作震惊,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轰隆的马蹄声,和这一行十来人的队伍。 “伯伯救命。” 小姑娘反应最为机敏,立刻就冲着手持长鞭,骑在马上的中年人求救。 中年人约莫三十多岁,虽然没有披甲戴胄,可那身肃杀的行伍之气,令人不寒而栗。一看就是杀伐果断之人, 高云霄趴在地上,微微抬起的头只够她看到男人的马鞍,角落里刻了个威严的虎头。 男人朝着几个山贼瞅了一眼,许是被刚刚的一枪吓到了,这几人都跟失了魂的鹌鹑一样,一动不动。 朝身后的护卫交代了一句,“处理完就赶上来。” 男人手里的鞭子朝马前的山贼抽了上去,似乎是惩罚他挡了路。一行人拍马前行,留下了队尾的两人善后。 如果说之前山贼们和贺含之祖孙是实力悬殊,那现在这二人对山贼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几个山贼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贺含之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二人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将几名山贼斩杀,还将尸体抬到路边摆放的整整齐齐。 “需要帮忙吗?老伯。” 二人完成男人交代的任务,翻身上马。临出发前,其中一人突然对着贺含之开口。 “不用,不用。多谢军爷美意。” 贺含之吓得连连摆手,笑话,这时候他恨不得离他俩越远越好。 目送二人骑马离去,贺含之这才将高云霄抱到车上,小丫头刚刚被摔得不轻。 短短半天的时间,经历了几次生死,他这几十年都没有如此惊险刺激过。 高云霄看着只着一身单薄里衣的贺含之,勒紧缰绳就要赶车,她忍不住小声的提醒, “外公,我们的银子。” “囡囡别担心,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平安,银子可以再赚。” 贺含之听到高云霄提起银子,以为她是心疼被山贼抢走的那几辆盘缠。 “不是,是,唉。” 小姑娘突然叹了口气,自己费力的爬下马车,向着路边的几具尸体走去。 现在还只是二月里,好些人身上还裹着棉袄呢。贺含之一身里衣,时间长了是会冻坏的。 高云霄不知道他们要赶到外公家,还要多久的路程,可她一个小孩子却知道这一路上吃喝拉撒都是需要银子的。 贺含之心大,不到用银子的时候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他看着小女孩走到山贼的尸体旁边,顾不得他们身上未干的血迹,一双小手在尸体的胸前一点点仔细的摸索起来。 这孩子不觉得害怕吗?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看到那些脸色泛青的尸体,心里还有些惴惴,她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贺含之踌躇,自己要不要去帮忙呢? 犹豫之间,高云霄已经掉头回来了。四具尸体,她挨个摸了个遍,所幸是收获颇丰,找到了三个沾血的钱袋和一块碎银子。 将搜刮来的银子汇到一起,有铜板还有银锭子。高云霄现在还不会估摸这些银子的重量,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盯着贺含之。 “外公,这些够我们回家吗?” 高云霄的话让贺含之的老脸有些挂不住,自己一个当长辈的人竟然要让个小丫头来操心盘缠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尴尬的对高云霄解释, “这些一共是三十六两不到,比山贼抢我们的多多了。” “那不就成了我们抢山贼了?” 背后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吓得贺含之差点翻下车去,老家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第6章 英灵 一行三人,一车的老弱病残。 原本一天的路程,生生被老家丁哎呦成了两天。 贺含之坐在前头赶车,高云霄和老家丁并排躺在后面,身下铺了厚厚的两层褥子,就这老头儿还嫌弃木板隔得背生疼。 “老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啊?” 高云霄看贺含之和老家丁一路上互怼,对这二人亦友亦仆的关系很是好奇。 “叫什么爷爷,叫他老黄就行。” 老家丁自动略过贺含之的话,对着小孩儿笑的和蔼。 “小姐叫我老黄就行。叫爷爷我怕有人会生气。” “那我叫你老黄爷爷吧。” 远远的,高云霄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儿。顺着他们行进的方向,这股酒味由似有若无逐渐浓烈起来。 “前面就到封丘了,囡囡闻到酒儿味了没?” 贺含之一边赶车一边给他讲解这酒味的来历。 他们所处的这块中原腹地,自古便是粮食的主产区,其中封丘以种植高粱闻名。 封丘酿制的高粱酒醇香热烈,入口留香。当地几乎三步一个小酒坊,因此空气中常年都是酒曲的香味。 南来北往的商人都爱贩些封丘高粱酒,长年累月下来,将封丘一个小镇发展成了一个交通要道。 “过了封丘,再有半日的功夫就能到长水了。今晚咱们在封丘住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家。” 贺含之手里的鞭子朝着大青骡子的屁股上捅了捅,加快速度朝镇上赶去。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干道。街道两边栉次栉比的都是些酒坊、饭庄和客栈,看来这里的确是个交通枢纽。 自打进了封丘镇,高云霄就发现有三三两两的匠人在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搭着棚子,忍不住好奇的问老黄, “老黄爷爷,你说他们搭棚子干什么啊?” “许是明天这里有集会吧,可能还要搭台唱戏,有的地方的集会还有高跷、木偶戏呢。” 老黄扫了一眼路边的棚子,随口说到, “咱今天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天让你外公带着你赶大集去。给囡囡也扯身花衣裳穿穿。” 三人挑了间规模中等但胜在干净的客栈投宿。 许是靠近故乡,心情放松的原因,这一夜三人睡得香甜。 一大清早,老黄就开始催促贺含之爷孙俩。 本来是昨日随口说来哄小孩子的事,可老黄越想越兴奋,他也好些年没有逛过大集了。 匆匆洗漱过,老黄抱了高云霄,跟在贺含之后面去客栈大堂退房。 “多亏了咱们的小囡囡,要不然咱仨都得露营荒野,饿肚子。你外公才舍不得带咱俩去逛大集呢。” 一句话逗得高云霄捂着小嘴偷笑,这个老黄爷爷真是个老小孩儿。 三人穿过庭院来到客栈大堂,发现原本阔大的屋子里此刻或站或坐的挤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不过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不像是来投宿的旅人,倒像是本地生活的老百姓。 这些人手边大都放着篮子筐子一类的器具,高云霄走近了发现,里面装的都是香烛纸钱, 仗着自己人小灵活,高云霄穿过人群挤到客栈的门口向外望去,与想象的热闹场景截然不同,整条主干道上几乎是一片缟素,街两边搭的也不是戏台,而是一座座的灵棚。 “劳驾大嫂,这是怎么了?我们是外乡人。” 贺含之悄声向一位妇人打听。 “你们没听说?年前西北大战,忠勇侯霍家的二爷和他的长公子,两位霍将军英勇殉国,今天灵柩打从我们封丘路过,保长和镇里的乡绅大户都搭了灵棚祭奠英灵呢。” 妇人边说边抹了抹眼泪,他家男人贩酒去过西北,男人总说,如果不是霍家守着西北的大门,北国的蛮人不知道杀过来多少次了。 “大嫂手里的纸钱能不能卖给我点,我也想祭奠霍将军一番。” 贺含之也听过忠勇侯的名号。大周朝立国不过百年,君主不过六代,可听说霍家的祠堂里已经有十二位忠勇侯的牌位了。 听闻霍家人英勇,历代忠勇侯几乎都是战死沙场。 二人说话间,前方人群开始骚动。紧接着是一阵阵的鞭炮声。 运送灵柩的队伍过来了。 一队身穿黑甲,手持白幡的骑兵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后面是两列手持长枪的卫兵,整齐而肃穆的护送着两辆拉着棺木的马车。 一个身穿孝衣的少年骑马走在一旁,约莫十二三岁,只见他神情哀伤,却脊背挺直,带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高云霄个子矮,只能透过人群的缝隙往里看,一队队的卫兵走过之后,她又看到了那个虎头,只是这次是刻在那漆黑的棺木上。 原来死去的是恩人家的亲人啊。 灵柩走过的地方,百姓跪倒一片,哭声与祈祷声不绝于耳,一个个燃烧着纸钱的火堆,像是一盏盏指路明灯,照亮英灵回家的路。 高云霄跟着人群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她有限的认知还不太理解什么叫保家卫国,可就冲这是恩人的家人,她就要磕头送逝者一程。 跟随着给霍将军送行的队伍出了镇子,贺含之三人反方向而行。 离家已经七八天了,家里的老妻肯定担心极了。 急匆匆的出了家门,贺含之当时只来得及交代了一下去向,具体原因没有细说。这几天贺韩氏是日夜担心,迅速的瘦了一圈。 贺含之说要去长陵,那里是女儿家,这么着急赶过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贺韩氏一颗心高高的提起,又不敢往坏处想,只能每天早晚给菩萨上香,保佑自己的老头儿和孩子平安。 抱着小孙子坐在巷口的石头上,贺韩氏伸着脖子望向前方,一辆骡车远远的驶来,看着像是自家的大青骡子。 韩氏抱着孩子小跑了几步,睁大眼睛用力的瞅了瞅,赶车的人可不就是自己的老头子。 一颗提了七八天的心,这下终于放回肚子里了。 一家人赶着骡车回了家,高云霄打量着这间逼仄的小院,踩在青石板上的双脚还有种失重的虚无感,许是骡车坐久了,腿部麻木,也可能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那个被烧掉的堂屋和慈爱的婆婆都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了。 贺韩氏看着眼前豆丁一样大的孩子,呆滞茫然的站在那里,像是湖面上飘零的一片树叶,心中巨大的悲痛瞬间袭来。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韩氏搂过高云霄,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一瞬间感受的力量差点让她窒息。 听着头顶嘶哑的哭声,高云霄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只怒吼的花豹,悲痛又绝望,那一声声我的儿,喊得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她那逝去的母亲。 高云霄伸手环住韩氏的腰,偷偷的抬头打量她,外祖母的腰可真粗啊,不同于婆婆的矮小瘦削,韩氏长得高大粗壮,与道骨仙风的贺含之正好相反。 韩氏的脸是典型的北方长相,圆圆的脸型,配上一双不大的弯月眼,整个人看上去慈眉善目,和善极了。 眼见韩氏的眼泪有越涌越多的趋势,贺含之上前拍了拍老妻的后背,轻声的劝慰道, “好了好了,你再难过闺女也回不来了。眼下还是先顾囡囡吧,孩子前些日子遭了不少罪,这又跟着我们赶了好几天的路了,你先带她安置一下,让孩子好好歇歇。” 贺含之的话让韩氏渐渐停了哭声,用手胡乱抹了把眼泪,韩氏弯腰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亲昵的在她脸上亲了亲, “囡囡,外婆带你去睡觉。” 看着韩氏抱着高云霄进屋,又顺势一脚关上房门,贺含之无奈的嘟囔道,这个傻老婆子,也不说问问孩子饿不饿。 一旁的儿媳,高云霄的舅母秦玉娘对此已经习惯,她这个婆婆神经大条,向来不拘小节。 “爹爹也先去休息吧,晚饭我来归置吧。” 第7章 有家 夜里,高云霄闭了眼睛躺在床上,韩氏的手有节奏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阵困意袭来,高云霄半醒半睡,听着老两口在絮絮叨叨的讨论着什么。她极力强撑,想听听他们的话,可外婆的手仿佛有魔力,让她在一下下的拍打中逐渐沉沦,直至失去意识。 “睡着了?” 韩氏轻轻抬起高云霄的小手,见她自动滑落,冲着贺含之轻轻点了点头。 这孩子心思重,一路以来都是强装镇定,连睡觉也是早早的闭上眼睛,想要糊弄他这个老头子,可是凌乱的呼吸又总是暴露她慌乱的内心。 “明天我就搬到东厢去跟老黄住,你带着小丫头在这儿,玉娘带着天佑已经够辛苦了,囡囡你还是自己带吧。” 贺含之跟韩氏说着自己的打算。本来晚饭后,秦玉娘提出让高云霄跟着自己住,她一个孩子也是搂两个孩子也是看。 “爹娘年纪大了,怎么能再劳心劳力的看孩子。” 秦玉娘对高云霄的遭遇也是心疼万分。 相公就这一个妹妹,她刚进贺家的时候,小姑子才刚及笄,相公常年在书院读书,夜里都是小姑子陪她,二人抵足而眠,感情比姐妹还要亲厚。 后来她痛失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小姑子陪她夜夜流泪,度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年的时间,那个善良爱笑的小姑娘就撒手人寰,留下这独生女儿孤苦无依。这让秦玉娘怎么能不心生愧疚。 “这还用你说,我自己的孩子当然我自己搂着了。” 韩氏又轻手轻脚的给小女孩掖了掖被角。 “老黄那屋的炕硬,明天我多给你铺床褥子。” 贺家的宅子狭小,只有一座正屋和东西两厢。正屋自然是贺含之夫妇在住,秦玉娘带着孩子住了西厢房,东厢给了老黄和他儿子。 老黄的儿子跟着贺佑山在任上服侍,贺含之搬去东厢也住的开。 “家里的银子还有多少,大夫说囡囡的身体实表里虚,要吃药调养些时日,不然会落了病根儿。” 韩氏起身从一旁的大樟木柜里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些大大小小的银锞子,零零散散的约莫有个四五十两。 “全部的家当都在这了,山儿的禄米饷银已经两个月都没发了。” 贺含之看着老妻忍不住叹了口气。 贺家祖上也是富户,家里良田百亩,一向是以耕读传家。只是家里人天分有限,读了几代人都没将书读明白,直到出了贺佑山这个秀才。 贺佑山小小年纪就考中秀才,贺家老爷子心里欢喜,大手一挥置了现在这间宅子,专门给小孙子读书用。 后来为了让贺佑山进入有名的辉山书院,更是卖了家里的一部分良田。 贺佑山读书确实争气,一路发奋图强,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中了进士,可这个时候贺家才发现寒门难出贵子。 他们一个农户,即便是供出了进士又如何,大周朝的进士何其多啊。候补的官位年年都是有限的,家里没有门路,天纵英才也得在家等着。 贺家老爷子咬了咬牙,卖了家里大部分的良田,背着孙子求人捐了个九品县令的缺。 原想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孙子当了官,家产轻轻松松的就能重新置办起来。谁曾想自己这个小孙子人品端方,愣是立志要当个清官。 贺佑山的县令辗转做了几任,考绩也都是优等,只是做来做去,别人都是升官发财,他却是越做越偏,前年彻底被扔到无人愿去的西北边境了。 贺家老爷子直到去世,也没再见到自己的百亩良田。 “我明儿到街上去瞅瞅,看有什么能做的活计,能挣点儿是点儿,这银子就先紧着囡囡吃药吧。” 以前贺佑山的饷银养活一家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可自打前年广平王父子拥兵自立,占据了长江以南的地界,中原的米粮价格飞涨。两年的时间涨了三倍还多,原本小康的家庭现在都只能温饱。 大周朝这几年百姓的时光都不好过,西北边境绵延数千里,与北国的战争数十年来从未停止过,每年的粮饷兵役都要在百姓身上摊派,朝廷又大兴土木,变着法的催缴各种名目的税银。 山贼土匪越来越多,官府打着剿匪的名义,又向百姓强征剿匪税。不少良民硬生生又被逼得上山做了山贼。 贺含之和老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到半夜,两人才熄灯睡下。 正屋的灯熄了,西厢房的灯却亮了整整一夜。 秦玉娘哄睡了儿子,翻箱倒柜的找出了自己年轻时的几件衣裳。 她年轻时身材纤细,自从生了儿子,肚子上的肉就再消不下去了,原来的衣裳穿着紧绷绷的,实在不像样子。 正好拿出来,拼拼凑凑,她一件褙子能给高云霄改上两件衣裳。 家里虽然拮据,也不是不能给孩子做上两身新衣服,可日子还长,云霄是要长期住在这儿的,自然不能只图一时的爽快。 细水长流,日子才能过得久远。 给小丫头连夜赶了一身衣裳,秦玉娘起身的时间就比平常晚了些。 她起来的时候,韩氏已经在灶房做饭了。 急匆匆的洗漱了,秦玉娘想着趁这会儿空闲,将昨晚儿子换下来的尿布搓洗出来。 刚挽起袖子走到井边,不几乎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那里,费力的揉搓着盆里的尿布。 高云霄的小手被凉水激的通红,可她仿佛毫无知觉,卖力的清洗着尿布。 秦玉娘悄悄回了灶房,语气有些责备的询问韩氏,“娘,是你让云霄大早上的,就给小宝洗尿布的?” 韩氏被问的一头雾水,她起来的时候,囡囡和老头子都还睡着呢。 秦玉娘看婆婆茫然的神色,猜测她应该也不知道刚刚的事情,拉着她来到屋外,给她看井边的身影! 二人默契的都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各自忙碌去了。 小女孩初来乍到,心里肯定是不踏实的。这么大清早的起来忙碌,只是不想让人觉她寄人篱下,吃白饭罢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秦玉娘把自己的鸡蛋拨进了高云霄的碗里,嘱咐她赶快吃掉。 因为秦玉娘还喂着奶,为了补充营养,韩氏一向多给她加个鸡蛋。 高云霄看着碗里的两个鸡蛋,又抬头看了看贺含之和韩氏,埋头吃饭,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大颗的眼泪。 爹,娘,婆婆,我有我家了。 吃完早饭,秦玉娘就拉着高云霄进了西厢房。拿出新改好的衣裳在她身上比划。 “快试试,这是舅娘的衣裳改的,你先穿着。等天暖和了,舅娘再给你扯布做新衣裳。” 秦玉娘帮着小丫头换好衣裳,又给她重新梳了个双丫髻。豆绿色的衣裳更衬得高云霄肤色白净,她本就腼腆,这下更是沉静端庄了。 “喜欢吗?” “喜欢,谢谢舅娘。” 小姑娘腼腆一笑,秦玉娘仿佛看到那年小姑子贺佑水出嫁时的模样,也是这样的笑容,略带羞涩,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秦玉娘半蹲着身子,拉着高云霄的手,郑重的对她说道, “云霄,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把舅娘当成你亲娘,有舅舅舅妈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知道吗?” “嗯,知道了,舅娘。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高云霄暮年回忆,自己最幸福的那几年,就是六岁那年住进外公家里,外公外婆和舅娘,温暖了她的整个童年。 第8章 日常 七月,午后 高云霄发现天色不对,一边大声喊着外婆,一边动手去收晾在院子里的大簸箩。 簸箩里是一片片切好的茄子,旁边的架子上还有一丛丛的豆角搭在上面。 韩氏在小河边的空地上开了一点荒地种菜,或许是守着河水,菜浇的勤快的原因,各色的蔬菜滴里嘟噜的结了一大堆。 家里天天是炖煮熬炒,几乎都以各种瓜菜为主了。 秦玉娘将吃不完的蔬菜都风干晾晒起来,冬天又是一道美味佳肴。 秦玉娘和韩氏闻声赶来时,天空已经满是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三人一起动手,将院子里晾晒的豆角丝、茄子干和其他蔬菜,搬的搬,抬的抬,终于赶在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之前收进了屋子。 三人站在屋门口,看着外面的雨滴一颗颗砸向地面。韩氏的气儿还没喘匀,就看见高云霄又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丝毫不顾及这倾盆大雨。 “你干啥去?你这傻丫头,下着雨还往外跑。” 韩氏急的直跳脚,看着她口中的傻丫头脚步一转,往后院跑去,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晾在后院的衣服还没收。 夏季的雨就像三岁小孩的脸,变得快,这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 贺含之和老黄赶着骡车收工回家,乡下回城的路上,除了稀稀拉拉几棵树,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两人一骡都被浇了个落汤鸡。 贺含之在市场上找了几天的活计,不是被嫌弃年龄大,就是被嫌弃身子瘦弱,总之没人愿意雇他。 倒是家丁老黄,年轻时学过一段修屋顶的手艺,有一门谋生的技术,这才带着贺含之下乡游村,给农户修屋顶挣钱。 修屋顶这个活计有时限性,每年的四五月开始忙碌,主要集中在六七月份,这时节赶上黄梅雨季,或者像刚刚的阵雨,家中的屋顶很容易漏雨,严重点的,屋顶塌个大窟窿的他们也见过。 贺含之和老黄的工作,虽然干的时间有限,但是收益颇丰,干上几个月,家里过冬的口粮钱就有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们就不会找地方躲一躲?这么硬淋着回来,你说你俩傻不傻?” 韩氏一边催促二人换下湿哒哒的衣裳,一边唠叨着去灶房给他们煮姜汤。 “太太等等,把这个切了吧。” 老黄从屋外进来,一手拿着斗笠,一手提溜着一个荷叶裹着的一块卤猪头肉。 荷叶看上去一点都没打湿,应该是用斗笠盖得严实。 “你们俩五六十的人了,还是只有一副吃心眼儿。知道给肉盖住,就不知道自己带上。” 用手点了点自己老头儿的额头,韩氏接过肉往灶房去了。她嘴上虽然嘟囔,可心里也明白,这些日子辛苦二人了。 一把年纪,不仅要出卖力气,还得爬高上低。想了想,索性又拿出二钱银子,亲自去打了一坛高粱酒。正好今天有合适的下酒菜,就让两个人喝点酒,松快松快。 时间进了八月,贺含之和老黄的活计告一段落,不过这几天二人还是天天赶着骡车下乡。 秦玉娘回了娘家,已经在那住了四五天了,韩氏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子,晚上烧汤的任务就落到了高云霄的头上。 他们的饭食简单,蒸好的杂粮馒头在锅里一腾,或炒或拌一个菜,锅里煮上点红薯稀饭。一般的平头百姓家里吃的都是这个。 贺含之看着碗里清晰透亮的红薯汤,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韩氏也发现这个问题了,起初她以为高云霄不会做米汤,还细心的给她讲解了一遍做法,家里的米面位置也都指给她看过。 “囡囡,外婆跟你说啊,煮饭的时候往里放上半碗米,虽然是稀饭,可没有粮食不顶饿不是。” 高云霄默默的点点头,可第二日做饭的时候,碗里仍旧没有多少米。看今天这能照出人影的米汤,估计碗里也捞不出多少粮食来。 “囡囡,外婆不是让你多放米了吗?怎么还是只有清汤啊。” 韩氏不解的问小女孩,高云霄抬眼看了看盯着她的贺含之夫妇,起身去将米袋子掂了过来。 口袋里只有不到一捧的粗米。 “外婆,没米了。我想省着点吃,能多吃几天。” 韩氏盯着米袋子叹了口气,轻轻的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这孩子心思重,为这点米不知道难为了几天。 “这是外婆的错,你舅娘这几日不在家,我忘了去买米,你发现了就该跟外婆说,而不是自己偷偷打算。吃喝是大人要操心的事儿,你一个小孩子不用管那么多。” “可是爹爹说过,要走一步看三步,不能只顾眼前。” “你爹跟你说的?”贺含之看高云霄很认真的表情,知道这孩子是真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了。 小女孩点点头,婆婆也总是教导她,过日子要心里有数。 “听你爹放屁。走一步看三步,那是你一个小丫头该学的吗?平白让孩子生出不该有的担忧,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 你一个小孩子,学会眼前的事就好了。小孩子就该少忧少思,长身体才是你的头等大事,道法自然,没见这世上那个小动物,今天就担心明天没吃的饿死了。眼下你就该吃吃,该喝喝,把心放肚子里。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跟你外婆要。” 贺含之对自己女婿的理论嗤之以鼻,平头百姓有平头百姓的活法,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过好今天就已经很难了,若是人人都为明天计划,今天怎么能过好。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好了,听你外公的话。赶快吃饭,一会儿让老黄带你去买米,明儿你舅娘就回来了。” 高云霄好奇舅娘为什么回娘家住这么长的时间,连小宝都没带。 “你舅娘家里是开豆腐坊的,你舅娘回去熟练熟练手艺,咱家也打算开个豆腐坊卖豆腐了。” 韩氏笑眯眯的对高云霄解释,这是秦玉娘跟她们商量了许久的事情。 家里有现成的牲口拉磨,他们夫妇和老黄身体都结结实实的,自家做个小生意,不但能顾住温饱,还能有余钱慢慢再添置点儿田地。 以后天气转凉,她和儿媳妇在家做豆腐,让贺含之和老黄下乡去卖豆腐。冬天的活计不好找,这俩人正好不用闲着了。 秦玉娘没出嫁时,在娘家做过豆腐,只是放下这么多年了,还要再重新熟悉一遍。 这几日贺含之和老黄赶车在周围村里收了不少的豆子,等秦玉娘带着做豆腐的工具回来,他们就可以试着做豆腐了。 “到时候囡囡跟着你外公下乡去卖豆腐怎么样?” “囡囡机灵,账头清,肯定比老黄爷爷强。” 老黄也开口逗弄高云霄,刚刚还有些郁闷的小女孩也渐渐放松心情,露出笑脸来。 次日,秦玉娘果然带着娘家人回来了。 秦家人帮忙选了地方,挖了排水沟,帮忙钉了豆腐架子,看着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才离开。 夜里秦玉娘和韩氏带着高云霄,坐在油灯下捡豆子。 韩氏边捡豆子边给高云霄讲各种故事,什么狐狸精报恩啊,老鼠嫁女啊,高云霄觉得她外婆的肚子真神奇,里面什么都有。 捡豆子这样枯燥的工作,在故事的加持下,高云霄觉得竟然一会儿就干完了。 秦玉娘用称将明天要用的豆子称好,提前泡进大木盆里,明天早上就可以上磨磨豆浆了。 “囡囡,快去睡觉,明天就有豆浆喝了。” 第9章 豆腐坊 天色微明,月亮还高高的挂在天上,高云霄就醒了过来。 伸手摸摸一旁的被窝,没有一丝热气,外婆应该已经起来很久了。 隔着窗户向外望去,老黄爷爷正赶着骡子转圈拉磨,灶房里也冒出阵阵白烟。高云霄七手八脚的穿好衣服,就往灶房里跑。 灶房里热气腾腾,蒸腾的水雾弥漫,进入灶房像是踏入仙境。 韩氏见高云霄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顺手将她拉入怀里,跟她坐在灶前烧火。 秦玉娘端来一碗豆浆,放在高云霄面前的灶台上。 “趁热喝了吧,给你加了点糖,你尝尝,可好喝了。” 一面跟高云霄说话,秦玉娘手里的大木勺一面来回的扬着锅里的豆浆,烧开的豆浆要煮上一会儿,这个时候就要扬汤止沸,不然会扑锅的。 小女孩捧起豆浆望了望韩氏,刚想将手中的碗往她的方向送,就被韩氏推了回来。 “你喝吧,我们刚刚都喝过了。” 豆浆丝滑,入口香甜,喝上一口暖暖的,醇厚的豆味儿令人唇齿生香,高云霄小口的喝着豆浆。 秦玉娘和韩氏将煮好的豆浆倒入木桶里,开始做豆腐最为关键的一步,点卤水。 只见秦玉娘用半个葫芦瓢一点点的往木桶里兑着什么,边兑边搅动,静止了一会,原本希希的豆浆开始慢慢凝结成了豆花。 接下来的工作就换成了老黄和贺含之来做,搬抬木箱,压豆腐,这些需要气力的活儿还得他们两个男人出马。 等到天色大亮,贺家的第一板豆腐也正式出炉。 一人又分了一块热豆腐,蘸着自家调配好的蘸料,美味极了。 韩氏将豆腐分割成大小均匀的块状,这板豆腐没打算往外卖,秦玉娘和韩氏商量着给街坊四邻分一分,尝一尝。 算是帮着自己打个广告,毕竟豆腐这生意,要想做的久远,靠的还是街坊四邻的熟客。 每个人都拿了几块豆腐跑腿去送,就连高云霄也被指派去给王银花家送豆腐。 “舅娘,我能不能多带碗豆浆给阿香送去,我想让她也尝一尝。” 贺家居住的这条巷子叫做登科巷,临着着名的辉山书院。这里住的大都是读书人,有的是拖家带口的住着,有的是书童丫鬟住着陪读。 整条巷子里只有两户人家没有读书人,一家是贺含之家,另一家就是阿香家。 贺含之家虽然现在没有人读书,可贺佑山却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还被委任了县令。因此在巷子里贺家也被高看一眼。 阿香家却又是另一个极端。 阿香的爹参加院试时,死在了贡院里。那时候阿香才几个月大,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阿香的娘亲王金花做了别人的外室。 这个别人还不是外人,是阿香爹爹的同窗好友。 原本阿香的生活也平静,王金花不是张扬的人,母女两人平日里关门过日子,与左邻右舍相处的也平静和谐。 阿香五岁那年,同窗被放了外壬,举家要跟着去到任上,于是阿香母女就被抛弃了,隐忍多年的正室,带人将阿香家砸了个精光,连带着母女都挨了顿暴打。 自此之后,王金花的名声是彻底的臭了,她也干脆就地做了半掩门子的生意。 每当家里有客人的时候,阿香就被王金花赶出门来,在大街上游荡。 高云霄和阿香,一个是被认为克父克母克亲人的天煞孤星,一个是婊子的女儿。巷子里的孩子们都被要求远离二人,一来二去,孤单的两个小孩子就这么成了朋友。 阿香家在巷子的底部,高云霄带着豆腐来的时候,就看到阿香独自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的看蚂蚁搬家。 高云霄知道这时候阿香家有客人,她也不进门。 “你看我给你带豆浆了,你快尝尝,可甜了。” 自怀里掏出一个竹筒,高云霄兴奋的递给阿香。平时都是阿香会分给她一些客人给的小零嘴,今天她终于能给朋友带好吃的了。 两个小女孩一左一右的坐在门槛两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让自己开心的事。说到开心处,还会用手捂着漏风的门牙,咯咯笑出一串银铃声。 紧闭的黑色门板被吱呀一声打开,王金花半挂在男人身上送他出来。嘴里说着恋恋不舍的情话,还纵容男人最后在她高耸的胸脯上狠掐一把。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王金花扶了扶凌乱的发髻,长长的吐了口气,一回身被门口坐着的两个小人吓了一跳。 两个娃娃,一个桃红,一个豆绿。豆绿衣服的小女孩虽然没有桃红女孩长得明艳出挑,可安安静静的模样,也让人心生欢喜。 “娘,云霄来送豆腐了。她家新开了豆腐坊。” 阿香献宝似的将豆腐捧到王金花面前。整个巷子里的女人都不屑用正眼看她们母女,只有贺家待她们一如往常。 双手接过豆腐,王金华凑近嗅了嗅,醇香的豆子味,瞬间让她想起了家乡的甜豆花。 “云霄啊,明儿你舅娘点豆浆的时候,让她给婶婶留一碗豆花好不好?” 高云霄点点头,金华婶婶长得又漂亮又温柔,对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 “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婶婶给你们做我的家乡菜,麻婆豆腐。” 高云霄谢过阿香母女的邀请,趁着天亮,她还要回家帮忙捡豆子。 约定好明天一大早就送豆花来,高云霄往家跑去。 刚走到拐角,衣襟就被一股力量抓住,一把推倒在墙角。高云霄的脸被狠狠的蹭在石头上,顿时一阵火辣。 高云霄刚站起身,三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就围了过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跟那个小娼妇一起玩儿,你没长耳朵吗?” 刚刚推搡她的一个男孩用手捏住高云霄的脸狠狠的说。 “你也要学她娘当妓女,好把我们整个巷子的名声都毁掉吗?说以后不再跟她玩了。” 高云霄一把将他的手扫掉,倔强的盯着他,紧绷的小嘴就是不开口。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这群孩子警告了,之前被他们打过一次。 韩氏带着她去上门找过孩子家长。可都是左邻右舍的住着,除了男孩子们被动手收拾一顿,韩氏也让人奚落了一番。毕竟巷子里的女人是看不上王金华母女的。 几个男孩见她沉默着就是不出声,除了大力推搡她几下之外,也不敢再对她动手。上次被她告状挨的打还记忆深刻。 “以后不许再跟阿香玩儿,否则我饶不了你。” 又对着高云霄放了几句狠话,男孩们才放她离开。 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家。高云霄想着要怎么开口跟家人解释自己脸上的擦伤。 被男孩们欺负的事情她不打算告诉外婆,这种小孩子的纷争大人并不好插手。以后走路绕着他们就是。 收拾了一下心情,高云霄如往常一样踏进家里。 果然她一进家门,韩氏就发现了她脸上的红肿。 “这是怎么弄得?”韩氏双手捧着高云霄的小脸,仔细的检查,一片细碎的伤口,好像是擦伤。 高云霄微微使力,将脸从外婆的手里挣脱出来。不在意的说道, “我跑的太快了,不小心碰到墙上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毛毛躁躁的年龄,韩氏接受了她的说法。转而又心疼的嘱咐她,以后走路小心点儿。 高云霄乖巧的点头,又突然想到王金华的话,兴奋的拉着韩氏的手,激动的对她说, “外婆,外婆,我们明天有生意了。” 第10章 不能松手 王金华的订单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碗豆花,高云霄却很重视。这毕竟是她自己揽到的第一笔生意。 天不亮就等在盛豆浆的木桶前面,看着豆花慢慢的在桶里凝聚。 秦玉娘用只大海碗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的豆花,放在灶台的大桶里保温。高云霄不明白的看着舅娘, “舅娘,给我吧,我去给金花婶婶送过去。” “你不看看时辰,以为谁家都跟咱们一样,起五更等天明呢?”嗔怪的瞪了小女孩一眼,秦玉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干活也有点太积极了。 天色大亮,秦玉娘看着小女孩颤颤巍巍的端着一个海碗,心疼的提出要替她去送,被高云霄拒绝。看着她倔强的小模样,秦玉娘心里又骄傲又辛酸。 一大海碗的豆花换了五个铜板,高云霄翻来覆去的数了两遍。那认真又仔细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财迷。 王金花将洗净的海碗递给小女孩,玩笑的打趣她, “小心点儿,别掉钱眼儿里了。” 挣钱的好心情让高云霄腼腆一笑,说了声谢谢婶婶就往家跑去。她要赶快回去交账,让外婆看看她也能挣钱了。 “云霄,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阿香跟在她后面追出来。 一路上,两个小女孩边走边商量,明天要不要把巷子里的人家挨个问一遍,看他们要不要豆花和豆浆,高云霄反正没事儿干,可以送货上门的。 高云霄畅想着自己的外卖业务,没留神又遇到了昨日的那群男孩子。 三四个男孩子站成一排,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为首的男孩儿上来就将阿香推倒在地,又转身对着高云霄恶狠狠的质问, “不是不让你跟她玩儿吗?我的话你都敢不听,找打是吧。” 有了昨日的经历,高云霄知道他们不敢真的对自己动手,依旧沉默应对,想着无非是让他们咆哮一通而已。 可谁知道,总有不长眼的人会干些自以为聪明的事儿。 一个身材高壮的男孩儿挤到高云霄的面前,一巴掌拍飞了她手里的海碗。粗瓷的大海碗摔在墙上,顿时四分五裂,掉落在地上。 “我的碗。” 高云霄生气的双手捶向男孩儿,却被反手抓住了细瘦的腕子,手掌里攥着的铜板露了出来。 “呵,小丫头还有钱。” 男孩儿的注意力顿时就被那五个铜板吸引住了。他放开高云霄的手腕,转而去掰她的手掌。 自己挣的钱,高云霄怎么会允许被别人抢去。她双手紧握,与男孩儿对峙了起来。 高壮男孩儿没想到自己遇到个如此难缠的女孩子,以往他都是轻轻的一挥拳头,别人都乖乖的主动上缴的。 对峙中男孩儿逐渐失了耐心,他身体猛地一撞,高云霄被他全部压在了身下。可自始至终高云霄都没有松手。 “松手,松手。” 男孩儿竟然扬起拳头,一拳砸在了高云霄的头上。高云霄登时眼冒金星。 “云霄,你把钱给他吧。我让我娘再给你拿。你快给他吧。” 阿香被吓得哇哇大哭,一旁的两个男孩子也上前来拉扯高壮男孩儿。其中一个硬是将高云霄的手掌掰开,抢走了铜板。 几个男孩子抢到铜板,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的离开。 阿香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刚想喘口气,就见高云霄一个骨碌站起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了块砖头,几步赶上那个高壮的男孩儿,从背后,猛地一板砖拍了上去。 鲜血顿时就顺着男孩儿的头顶流了下来,高壮男孩儿用手抹了一把头顶温热的液体,只看了一眼,就浑身瘫软,翻倒在地。 其余的男孩子虽然打架斗殴也是常有的事,见血的情况却从来没经历过,一个个被吓得不敢动弹。 “我的钱呢?给我交出来。” 高云霄一手拎着带血的板砖,一手朝着他们伸出去。森冷的气质吓得有人立刻就尿了裤子。一群男孩子竟然被一个比他们矮上一头的小丫头吓住了。 几个男孩纷纷将手伸入怀里,一个两个铜板的往外掏。 “我不要你们的,我的铜板呢?” 高云霄不贪财,不是自己的铜板她看都不看。一个男孩小心的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果然地上散落着几枚铜板。 阿香眼疾手快的捡起铜板,伸手捞了捞高云霄的衣袖,示意她赶快离开。 拿到铜板,高云霄也没多做停留,可惜的看了眼地上碎掉的大海碗,跟着阿香往家里走去,徒留一群面面相觑的男孩子。 回到家,高云霄并没有跟大人提及此事。 她跟阿香搬了一簸箩的黄豆,坐在阳光下挑拣豆子。阿香对巷子里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眼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她俩,偷偷的问高云霄。 “你刚刚不害怕吗?我都要吓死了。” “害怕。” “害怕你还抓那么紧,你给他不就行了。平白的挨一拳头,你傻不傻。” “不能松手,我的钱只能我自己拿,谁都不能抢。” 阿香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个平时斯斯文文的小丫头,这么倔强。 不知道是觉得自己抢钱理亏,还是害怕告状会被高云霄打击报复,这群男孩子竟然不再找她的麻烦,这件事情也就悄无声息的滑了过去。 贺含之家的豆腐生意逐渐走上了正轨。 一家人分工明确,贺含之和老黄负责下乡卖豆腐,收购做豆腐用的黄豆,秦玉娘和韩氏则负责在家做豆腐。 高云霄的日常就是看着小弟弟,给有预定的几家邻居跑腿,送点豆腐豆花什么的。 一家人的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能够吃饱穿暖,生活就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的家庭了。 时间进了寒冬,贺家的生意更忙了。韩氏和秦玉娘几乎一天里都在不停的做豆腐。 三九隆冬,天寒地冻,豆腐放在室外一会儿的功夫就冻得邦邦硬。冬季缺菜,好些人家都买些豆腐储存起来,偶尔换换口味。 贺含之和老黄已经不太往乡下去了,村里人家过冬,常常是一天一顿饭,正常的粮食还不够果腹,更没什么人想着买豆腐了。反而是县城里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 临近年关,舅舅贺佑山的信如期抵达。 高云霄在这个家过了两个新年,依旧没有见过这位亲舅舅。西北边境距离家里遥遥两千里,来回要三四个月的时间,回来一趟,小半年的光景都过去了。 贺佑山的信里,一如往常那样,先是问候父母妻儿,这次还多加了个高云霄。接着又诉说了自己在西北的一些事情。 贺佑山说西北本来生活就艰难,前些时间又遭遇了大地动,死伤了不少百姓。他最近的工作就是安置百姓,重建家园。 贺佑山联合周边几个县的县令上书朝廷,请求调拨救济粮款,一连奏请了几次,都石沉大海,杳无信息。 连着做了几任县令,贺佑山报效朝廷的意志早已被官场的黑暗消磨的七七八八,他在信里跟老父亲商量,这次任期坐满,就辞官回乡,做个教书先生。 “回来也好,一年的俸禄还养活不了一家人,明明是一家人,还要分隔千里,才不要再做那劳什子官儿,就是回来卖豆腐,我也能养活我儿子。” 韩氏听了贺佑山的信,忍不住的吐槽,自己一共才两个孩子,高云霄的母亲走后,她就剩贺佑山这一个指望了。 什么功名利禄,对她一个农妇说,儿孙绕膝,子孙满堂才是她最想过的日子。 第11章 没有选择的机会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韩氏觉得才一眨眼的时间,高云霄已经要过十岁的生日了。 秦玉娘拿出一套天青色的褙子长裙给高云霄,这是她连熬了几天大夜赶出来的。小女孩的身高已经到她的胸口了,眼看着亭亭玉立,已经开始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普通人家的小孩子是不过生辰的,有的极为讲究的人家甚至还会刻意遗忘这一天,据说是怕阎王爷记住, 全家人都没有刻意提起高云霄的生日,可是早上碗里的长寿面和鸡蛋,秦玉娘赶制的新衣又无时无刻不让高云霄觉得自己被重视。 早上的豆花出锅了,高云霞照例提着老黄专门为她定制的一个三层食盒,挨家去给她的客户送货上门。 圆圆的食盒里,每层只能摆放两只碗,高云霄熟练地叩门,递碗,收钱,顺便把上次用过的碗收回来。 登科巷里的住户大部分都是租房,来来往往的人家几乎都在高云霄这里订过豆浆和豆花。 小姑娘人小嘴甜,虽然腼腆,可举止有度,斯斯文文,不似巷子里其他人家的疯丫头,整日吵吵闹闹,惹人心烦。 高云霄接过妇人递过来的铜板装好,轻声道谢,看着她两手端碗,又细心的帮着把门关上,才拎起食盒朝着阿香家走去。 阿香家在巷子底部,也是高云霄送餐的最后一站。 “你尝尝这个,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高云霄自食盒里端出两碗豆花,又另端出一只小碗。碗里是还冒着热气的浓稠汤羹,有木耳黄花,顶上还洒了些细碎的葱花。 “这是我舅娘新熬的卤汤,浇在豆花上的。” 王金花早上一般都是要两碗豆花做早饭,她酷爱甜豆花,连带着阿香每天也是这样的餐食。阿香私下不止一次的跟她抱怨,她不喜欢吃甜口的豆花。 “我尝尝。” 阿香倒了半碗卤汤在豆花碗里,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果然咸香四溢,比甜豆花合口多了。 “娘,你尝尝这个,比甜豆花好吃,” 阿香端着卤汤送到王金花面前,想让她也尝一尝。 “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豆花还是甜的好吃。” 王金花躲过女儿的热情,兀自端着碗甜豆花到院里树下的石桌上去吃了。灶房里一时间就剩下两个女孩儿。 阿香望着母亲的身影,有些失落的放下卤汤碗。高云霄以为她是在为王金花拒绝品尝卤汤而消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人的口味不同,谁爱吃啥就吃啥呗。你有什么好难受的?” 阿香看了高云霄一眼,突然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阿香,你怎么了?你别哭啊。” 高云霄有些慌乱,急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眼泪。 “云霄,我娘要成亲了。可我成了她的拖油瓶。” 高云霄擦拭的动作停住,转而变为拥抱,将阿香揽入自己的怀里,难怪阿香要哭泣,孤苦无依的惶恐她体会过。 王金花觉得自己的年龄渐渐大了,半掩门子的生意又不能长久,与其等到将来阿香出嫁了剩她一人孤苦,不如趁着现在还有几分姿色,早早的寻个人再嫁。 她的老主顾里,有个倒夜香的韩大郎对她颇为中意。韩大郎虽然干的营生不体面,可挣得却是实打实的银子。 韩大郎并不介意王金花的过往,他年近四十,只想着王金花能早日过门给她生个儿子。 本来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可韩大郎突然又提出要求,王金花要独自嫁过去,不能带着阿香。他觉得阿香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不是她的生身父亲,培养不出感情,过两年还得白白搭上一份嫁妆。 “我娘说她不会抛下我,可是这几天我老见她偷偷的哭,云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娘要是不要我了该怎么办?” 阿香哭得委屈,不住地想从好友这里得到个答案。 高云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活于她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 “你娘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那么多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怎么会不要你呢?” 高云霄试着安慰阿香,她能想到的安慰的话也只有这句了,大人的想法,小孩子怎么能懂。 外公总是说,小孩子只管吃喝,不要想太多。事实是,她们想了也没用,阿香是能够让她娘亲不要再嫁,还是能够让韩大郎接受她进家门? “云霄,我们要是能快点长大多好,长大了就没这些烦恼了,是吗?” 高云霄沉默,她也不知道。在没长大之前,谁能知道答案呢。 八月里,登科巷里发生了两件热闹事儿。 一件是王金花成亲,一件是隔壁邻居,胡家的小儿子中了举人。 王金花最后还是和韩大郎成了亲,不是嫁人,而是韩大郎上门。 为了将阿香留在身边,王金花答应了韩大郎的条件,登科巷的宅子过到韩大郎的门下。等于韩大郎做了上门女婿。 对于这个结果,韩氏和秦玉娘都摇头叹息,谁也没有给高云霄解释为什么。 胡家的小儿子中举,全家要搬离此处奔前程了。胡家人打算着将登科巷的宅子卖掉。 登科巷的宅子向来抢手,这里位置极佳,临着书院和街道,巷子里的人家大都是安分守己的读书人,睦邻友好,风气清正。 胡家的卖宅子的消息一放出来,就有不少人来打听。贺含之也动了心思。 胡家和贺家只有一墙之隔,房屋的位置和布局都是一样的。 贺含之自打接了贺佑山的信,得知儿子想要辞官的想法,就一直在考虑着宅子的事情。 现在住的宅子实在是太小了,院里被做豆腐的石磨和架子占得满满登登的,到时候贺佑山和老黄的儿子回来,一家人的住宿都安排不开。 小宝眼看就五岁了,不能再和爹娘睡在一张床上。贺含之还想着给高云霄准备一间闺房,小姑娘也长大了呢。 换宅子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贺含之和韩氏商量着搬到别处去,登科巷的小宅子在东郊可以换一处两进的大院子。可是韩氏舍不得。 一是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处处都有感情。二是豆腐坊在这好容易扎了根,周围百姓都知道贺家的买卖,韩氏舍不得这些老主顾。 胡家的宅子要价二百两,贺含之前前后后去看了好几次,依旧犹豫不定。 拢了拢手里的银子,满打满算只有一百二十两。 夜晚,贺含之在灯下啪嗒啪嗒的抽着烟,几年的操劳,他脸上的皱纹已经比高云霄初见他时深了许多。 “要我说,不如就先这样挤着住上两年,等有钱了再换也行。” 韩氏看着眉头皱起个疙瘩的老头子,宽慰道。 “嗯,要是差个五两十两,还能和老胡头商量商量,这实在是差的太多,我也开不了口。” 不得已,贺含之只能放弃胡家的宅子,心里暗道可惜,两家墙上只要开道门,两家变一家,多美的事儿。 “爹,娘。要不我明天回趟娘家,看能不能跟我哥哥们借点儿银子,我也觉得胡家的宅子挺好的。” 秦玉娘泡好豆子,突然对着老两口说道。 她娘家的哥哥们常年卖豆腐,手里要比他们宽裕。秦玉娘也觉得买个相邻的宅子,既能互相照应,各自生活又便宜,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次日一早,秦玉娘做好豆腐就要出门,韩氏给了她二两银子,嘱咐她买点儿点心什么的带着。 “老爷,我回来了。” 老黄的儿子,一直跟着贺佑山的黄大力回来了。 第12章 贺佑山的选择 黄大力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酸臭味,野草般的头发,瘦骨嶙峋的样子,远远看上去跟街上逃荒讨饭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老黄凑近仔细看了一看,才确定这就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明明几年前还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现在怎么变成一副乞丐的样子了。再说儿子是给贺佑山,一个县令大人做长随的,莫不是哪个叫花子来冒充的。 一瞬间,老黄就在心里翻来覆去,过了好几个念头。 “大力,你怎么这般打扮?佑山呢?可是佑山出了什么事?” 贺含之一连问出几个问题,拉着黄大力就往屋里进。 黄大力脚步踉跄,差一点就摔在地上,他张了张已经干到开裂的嘴唇,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最后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到贺含之面前。 “大爷给您的信,您自己看吧。” 说完一个大男人竟两腿一伸,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贺含之看似镇定的接过信,可一双手却怎么也撕不开那薄薄的信封。用力撕扯了三四次,贺含之才从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父母亲大人安。 佑山不孝,一别数年,未能奉养父母双亲于榻。儿自幼得父母双亲教养,贺家祖辈庇佑,生长顺遂,从不知人间疾苦。一心向学,满腹报国之志。惟愿百姓安乐,吏治清明。 然踏入仕途十余载,惊觉一己之力,犹如蚍蜉撼树,难矣,悲矣。遂萌生退意,归园田居,欲尽孝二老床前。 西北百姓遭难,先遇地动,房倒屋塌,百姓流离失所。后又逢旱灾、蝗虫,颗粒无收。儿下辖百姓,十室九空,十亡之七八,巡视乡里,吾遇之像,人间炼狱。 妇向菜人市,易子而食,我大周皇皇数百年,岂有此惨象。 吾自幼受教乡邻,助人为乐。实难忍见此景,遂擅作主张,以西北军储粮为救济粮,开仓放粮。 儿自知身犯律法,且将以重罪处置,恐将身死异乡。 两权相害取其轻,以儿鸿毛之命,换取万千百姓,吾无悔。唯愧于双亲,妻小。 望父母大人珍重,佑山不孝,跪别二老。 贺佑山敬上。 一家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到着贺佑山将信看完。 “山儿在信里都说了什么?他怎么啦?”韩氏看着自家老头颤抖着将信折叠,焦急的上前摇晃着他的胳膊。 秦玉娘同样急切的看着公公,迫切的想知道自家相公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高云霄看着贺含之的眼睛渐渐发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一口老血喷出,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都顾不上贺佑山的书信,韩氏更是一边高喊着快去叫郎中,一边将贺含之捞入怀里摇晃。 “我去找郎中。” 高云霄腿脚麻利,立刻就往外跑去。 外祖父这么激动,舅舅那里怕是出了极重大的事情吧。高云霄一刻不停的跑到医馆,找到正在坐堂的老大夫,口齿清晰的跟大夫描述了贺含之的情况。 “我外公刚刚接到我舅舅的一封信,看完就口吐鲜血,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了,大夫快快救命啊。” 老大夫听了小女孩的描述,立刻就将一套金针收进药箱,跟着她跑向贺家,腿脚麻利的压根就不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大夫给贺含之把了脉,紧接着就用金针开始给贺含之十指放血。 众人都守在床前盯着贺含之的状况,高云霄默默打开了贺佑山的家书。她每日跟着外公学认字,虽写的不好,可一封信还是能看的懂的。 舅舅说他私放军粮,恐有性命之忧。高云霄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舅舅到底怎么样了。 老大夫给贺含之放完淤血,收起金针,又开了方子。 “气血攻心,淤血迷了七窍,亏得小丫头说的清楚,我带了金针。人是已经救回来了,可是恐怕愈后会有偏枯之症啊。” 韩氏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忙向老大夫询问,能不能治疗。 “本就是风烛残年,易得偏枯症,何况他又遇到了刺激,以后只能好好养着,看他的造化吧。” 老大夫说完,背起药箱就离开了。 “大力,你老老实实的说,大爷究竟怎么样了?” 秦玉娘和韩氏都看了贺佑山的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哪怕是被免职下狱呢? 黄大力蹲在院子的磨盘下,双手抱头,痛苦的说道。 “大爷被判了斩立决,七月二十五的刑期。大爷写了信就打发我回来送信了。现在怕是早就凶多吉少了。” 说完这个七尺汉子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 黄大力的话无疑是将贺家人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击灭了。现在已经八月,贺佑山恐怕早就被处决了。 韩氏经受不住打击,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云霄熟练的向外跑去,将刚回到医馆的老大夫又请了回来。 夜晚,高云霄手拿着小扇子,细心的盯着小炉子上的两个药罐,一边还要留心西厢房里的动静,秦玉娘自从知道贺佑山的消息,已经抱着小宝枯坐许久了。 挨个给外公外婆喂了汤药,老大夫开的方子里应该是有安神的成分,两个人都睡得昏昏沉沉的。高云霄小心地给两人掖好被子,转身去了舅娘的房里。 秦玉娘抱着小宝坐在床边,男孩儿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可她双手仍旧无意识的拍打在儿子身上,一双眸子看向前方,失神而又茫然,像是一座石雕,毫无生气。 高云霄自她怀里接过小宝,替他脱了衣物,盖好被子。秦玉娘全程毫无反应。 长叹一口气,高云霄在她旁边坐下。现在家里的大人全都倒下了,贺佑山的离去,仿佛是带走了贺家人的精神支柱,一家人都变成那被抽了轴梁的皮偶,只剩一具躯壳。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此时大人们还迷茫不知所措,何况她一个小孩子。 将头枕在秦玉娘的腿上,高云霄牢牢的环抱住她的腰身。这一刻,她能给舅娘的也就这个了。 高云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小宝并排躺在舅娘的床上,小男孩依旧睡得香甜。对于家里的变故,他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悄悄起身,高云霄先到正屋去看了外公和外婆,二人依旧昏睡着。 灶房里,秦玉娘已经开始忙碌了。 炉子上的药罐噗噗的熬着,大锅里也咕嘟咕嘟的煮着什么。高云霄看着舅娘一会儿摸摸案板,一会拿拿锅盖,像一只慌乱又找不到方向的蚂蚁,全不似平日那个干练的妇人。 发觉高云霄进来,秦玉娘给她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看的她心里一阵酸楚。 秦玉娘将炉子上的火扯了些出来,转为小火儿慢慢熬着。拉着高云霄的手坐下来。 “云霄,我昨儿想了一夜。我想去趟西北,把你舅舅接回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流落异乡。” 说着,她语带哽咽,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秦玉娘拉着高云霄拉拉杂杂的交代了许多。家里的豆腐坊怎么安排,贺含之夫妇要如何照顾,小宝每天要注意些什么。 秦玉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怕高云霄记不住,还要起身去找纸笔给她一一写下来。 高云霄沉思了一会儿,一把拉住要起身的秦玉娘,盯着她,鼓起勇气对她说道, “舅娘,我去接舅舅回来怎么样?” 第13章 我去吧 听了高云霄的提议,秦玉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 “西北那么远,岂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去的地方?” 说完,她自己也意识到去西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至少最近几天自己是去不了的。刚刚跟云霄的交代,是自己冲动了。 秦玉娘双手捂脸,痛苦的弯腰蹲在地上。她想放声的大哭一场,为了贺佑山也为了她自己。 初听到相公的噩耗,她曾想过追随贺佑山而去。他们成亲十数载,感情一向很好。 可是父母双亲已经倒下,小宝还要依靠自己,云霄稚嫩的肩膀还扛不起这个家。秦玉娘只敢小声的啜泣,默默的流上几滴眼泪。转身还要强打着精神伺候老人,抚育孩子。 高云霄看着秦玉娘的动作,默默地退到了灶房的门口,将屋里的空间都留给她一个人发泄。 相对于贺家人的反应,高云霄反而显得冷静许多。一是她从未见过贺佑山,即便这是自己的亲舅舅,未曾相处过,他们之间就不会有太深的感情。高云霄就是想难受也悲伤不起来。 二是从小就经历亲人的离世,高云霄已经习惯接受失去这件事了。 爹娘、婆婆,每一个抛下她的亲人都在用行动告诉她,哭闹没有用,痛苦也没有用,死了就是死了,无论被迫或是主动,你都要接受。 所以死亡这件事,痛苦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贺佑山到底还是得了偏枯之症。右边的半边身子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幸运的是说话思考不受影响。 韩氏让高云霄搬去与秦玉娘住,她自己每日亲自照料老伴儿的饮食起居。 日子似乎又归于平静。 秦玉娘再次开口提出要去西北,这次是跟贺含之老两口商量的。 “外公外婆,让我替舅娘去吧。” 高云霄抬手打断秦玉娘想要阻止的话,起身坐到贺含之身边,一边替他按摩右手,一边开口解释自己的理由。 “舅娘要是走了,家里的豆腐坊就得关门歇业。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靠的都是每日卖豆腐的收入。西北一去几个月,家里虽然有些存银,可这些日子外公外婆还要吃药,我们难道要坐吃山空吗?” 高云霄的问题直指要害,秦玉娘和韩氏都知道,最近贺含之吃药,家里的银子已经花了有一半儿了。 “外公外婆年龄大了,要人照顾。洗洗涮涮的活计我能做,可我毕竟没有舅娘照顾的细心,还有小宝,他打小就跟着舅娘,我根本就不会带孩子呀。虽有外婆照应,可到底他还是跟着舅娘长大的,离了你他也不能习惯的,小宝要是有个头疼脑热,哭喊着要娘,舅娘你能不心疼?” “还有,西北路途迢迢,舅娘你一个女人上路,要是遇到土匪山贼怎么办?我跟外公可是遇到过山贼的,外面不太平,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高云霄说着还冲着秦玉娘摇了摇头。太平年间女人出门还不安全,何况现在这世道混乱。 “那你也不行,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跑那么远的路去呢。” 秦玉娘坚决不肯同意,两三个月的路程,岂是她一个小姑娘能走的? “我不自己去。我能让大力叔陪着。” 高云霄的话说了半句,她比秦玉娘方便就方便在这儿了。要是秦玉娘让黄大力陪着上路,一路上的闲言碎语就能杀人。单是韩氏也不能同意。 “我人小,绞了头发扮作男孩,外人看不出来的。让大力叔带着我,他走过西北的路,我们一路上小心点儿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秦玉娘还想在说点什么阻拦,被贺含之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要说去西北的事,应该是我去把佑山带回来。可眼下。。。” 话未说完,他两行老泪先流了出来。韩氏起身给他拿帕子擦了眼泪,顺手也在自己眼眶上沾了沾。 “就让云霄去吧。” 贺含之一锤定音。高云霄这孩子看着小,可机灵勇敢,遇事也有主见。就像她说的,这个家里目前离不开秦玉娘。 得了贺含之的肯定,高云霄露出个微笑。嘴里说着谢谢外公。 贺含之用他能动的左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髻,小姑娘这两年养的不错,原来枯黄的头发已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浓密黑亮。 他曾说女婿将孩子教导的心思太重,小孩子就要少思少虑长身体,可眼下,生活的苦难还是让云霄考虑到他们前面了,甚至还要替他一个老头子分担。他心里有愧啊。 “要去就尽早启程,路上注意安全。” 定下了由高云霄去西北,韩氏和秦玉娘就开始为她收拾行李。高云霄倒是不操心这些,天天拉着黄大力询问他从西北回来路上的事情,和他商量着路上要怎么安排。 高云霄看着面前的三个大包袱,伸手提了提,反手想要甩到后背背上,不防备被包袱坠了个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这里面都是什么啊,外婆。” “有你的换洗衣裳,棉袄棉裤,路上吃的馕饼,还有斗笠蓑衣。。。” 韩氏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高云霄带上,连洗头用的草木灰都装了一些在里面。 “这太多了,我背不动的,外婆。”高云霄一件一件的往外拣,外婆还真是事无巨细,什么都为她考虑啊。 “咱们有骡车呢,你怕啥,又不用让你亲自背着。” 韩氏想着让黄大力和高云霄赶车去西北,自己家有牲口,路上能轻松点儿。 “外婆,我跟大力叔商量了,我们走着去。” 高云霄详细询问了黄大力西北路上的经历,加上贺佑山信里描述的事情,她觉得去西北路上不一定太平。 赶着骡车太扎眼了,万一遇到山贼土匪,骡车等于是白送给他们的。 最后高云霄的行李还是她自己准备的,她和黄大力一人一个箩筐,小箩筐里装着二人的一套换洗衣物和两双鞋。黄大力背的大箩筐里则装着一套被褥和做饭用的泥炉碗筷。 “这怎么能行?” 韩氏看着二人带的这简陋的行李,连连摆手说不行。 “太太,路上逃荒要饭的人太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东西带的多了,看不住也是要被偷被抢的。” 黄大力从西北走回来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被偷了多少回?最后是靠讨饭走回来的。 路上好多携家带口逃荒的人,几乎都是背着这样的行李。他们二人一路上,随大流就行。 好容易劝服了韩氏,高云霄又被秦玉娘偷偷叫到屋里。 秦玉娘拿了一张巴掌大小的银片子递给高云霄,这是她在银楼托师傅特意打制的。 “你把贴身的肚兜脱下来,我给你缝进去。这是十两银子,你以备不时之需吧。” 韩氏已经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了,这是秦玉娘的私房钱。 “穷家富路,你们没带棉衣,越往北越冷,记得冷了就给抓紧给自己买件衣裳。一路上别亏着自己。” 老黄和韩氏赶着骡车将二人送到城门口,韩氏拉着高云霄的手还在絮絮的交代,对她的西北之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放心。 “外婆放心吧,有大力叔陪着呢。”高云霄抽出韩氏别在衣襟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外婆怎么能放心呢?我的囡囡啊,真是造孽,让你小小年纪跑这么远的路。都怪你那没良心的舅舅。。。” 高云霄眼见老太太又要唠叨了,赶忙接过老黄递来的箩筐背在身上。微微用力挣脱了韩氏,与黄大力一起往北走去。 第14章 赶路 黄大力带着高云霄不紧不慢的赶了两天的路,太阳还未落山,他们就走进了一家砥店。 掌柜的并未看他们是衣着普通的行人就心生满待,依旧热情的招呼他们。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黄大力伸手替高云霄摘下背着的箩筐,又将自己背上的行李一一除下,才对着掌柜开口。 “住店是什么价?” “普通房间是二百文一晚,上房五百文一晚,天字房二两银子,也有通铺,二十文一个铺位。” 掌柜的打量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心里猜测着应该是对父子,热情的说到,“你们爷俩一间房就够住了,客官要来间上房还是普通房?” “普通房就行。”黄大力毫不犹豫的说道。 “客官您跟我来。” 这会来投店的人还不多,掌柜的亲自带着高云霄二人安排房间。 “其实普通间和上房差别不大,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客官是个过日子的人。我们店里的普通间也保证能让二位住的舒舒服服的。” 掌柜的是天生的生意人,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带着二人来到房间,又将自己店里的服务介绍了一遍,得了黄大力晚餐要两碗肉丝面的要求,才美滋滋的离开。 高云霄看着店小二用托盘端了两碗肉丝面送来,收了黄大力四十文钱,心里一阵肉痛。 这两天他们每日住店吃饭都要花费二三百文,两天半两银子已经没了,真是花钱如流水。 黄大力看着高云霄皱着的眉头,招呼她快来吃饭。 “咋啦?心疼啦?” 将碗里为数不多的肉丝夹到小女孩的碗里,黄大力轻声的问。 “嗯,有些心疼。”高云霄也不扭捏,大方的承认。家里的银子都是舅娘和外婆他们起早贪黑做豆腐挣得,这样的花费当然心疼了。 “出门在外,尤其是整日赶路的时候,一定要吃好住好,不然一是走不快,耽误了行程,二是很容易就生病,生病了吃药,岂不是花费的更多。” 黄大力也不生气,慢慢的跟高云霄解释。他从十几岁就跟着贺佑山辗转多地做官,路途上的安排,最有经验了。 高云霄想着这两天他们几乎都是在茶棚或者砥店解决的三餐,又问道。 “大力叔,我们明明自己带着碗筷和泥炉,箩筐里也有米面,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自己做能省不少呢,高云霄还是想着省钱的事情。 “泥炉和米面备着是为了防止路上万一错过宿头,或者没遇到茶棚饭摊的时候,应急用的。做饭太耽误时间了,我们这一路都不能耽搁,一定得在十月中旬之前赶到西北,不然就进不去了。” 西北的天气恶劣,十月中旬就开始下雪,往往都是大风裹挟的白毛雪,一下就是齐腰深,到时候莫说是人,就是马都未必能行。 得了黄大力的解释,高云霄也不再多问。埋头吃起面来。 吃完饭,黄大力提了满满一桶的热水来给高云霄泡脚,她人小,又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如果不仔细照顾,小丫头怕是明天都要起不来。 高云霄也不客气,美美的泡了脚,趁着黄大力出去倒水的功夫,自己烧了绣花针,一点点的挑起脚上的水泡来。 连着两天的赶路,高云霄嫩白的小脚丫上磨了一串的水泡,一走起来钻心的疼,白天赶路的时候她硬是咬着牙,跟着黄大力往前走。 高云霄挑完水泡,重新穿上袜子,才看到站在一旁默默流泪的黄大力。 “大力叔,你怎么哭了?”高云霄实在想不明白,出去到个水的功夫,刚刚还是睿智稳重的大力叔,这会儿怎么泪流满面。 “没事儿,我就是看着你心疼。”黄大力边说边撩起衣襟擦着眼泪。 高云霄有些无语,大力叔的泪点也有点太低了吧。她一个长水泡的人都没哭,反而是他堂堂七尺男儿哭得梨花带雨的。 夜里依旧是高云霄睡床,黄大力跟小二多要了床被子睡在地板上。 从西北要饭回来的路上,多凉的地他都睡过,何况现在还铺着被子。几乎是一瞬间,黄大力的鼾声就响起来了。 虽然黄大力已经给高云霄解释了住店的必要性,可第二天在砥店投宿,掌柜的询问他们要住间什么房的时候,高云霄还是抢先说了句,我们住通铺吧。 高云霄觉得既然只是睡一觉的事情,房间和通铺那里的床不是睡,可是二十文和二百文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黄大力听她跟掌柜的定了两个通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小丫头一眼。 虽然定的是大通铺,夜晚睡觉的时候,黄大力还是抢先选了靠墙的两个位置,将小丫头和其他人隔绝开来。 二十文的大通铺当然不能跟单独的房间相比,各种混杂的气味不说,单是夜晚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高云霄就觉得自己仿佛睡在了灶房的风箱上。 不过一想到自己省下了一百多文钱,即使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高云霄也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天还未亮,高云霄正沉浸在美梦中,就被一阵叫骂声吵醒。一个光头的汉子正骂骂咧咧的翻着身边人的被子。 有被打断睡眠的人没好气的呵斥他,“大半夜的你吵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睡什么睡?老子的钱被偷了。”光头汉子也没好气的回道。 他的话瞬间让满屋的人都醒了过来,一个个急忙起身查看自己的银子铜板还在不在。 “我的银子也没了。” “我的钱没了。” 屋里立刻接二连三的有人说自己的银子也被偷了。 黄大力和高云霄都急忙往自己的胸口摸去,高云霄的手一触即胸口,硬硬的触感传来,她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转而又急切的看着黄大力。 “我的钱也不见了。”黄大力沮丧的说道。 “那么多。。。”高云霄的话未说完,就看到黄大力背对着众人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钱袋里的二百多文都没有了。” 屋里住的这二三十人,除了几个将钱藏得特别紧的,其余的多多少少都被偷了银子。 砥店掌柜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早在他们住店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们,一定要看好自己的财物,若有丢失,小店概不负责。 一想到自己千算万算的省下百十文钱,转眼就被偷了更多,高云霄就恨的想给自己一巴掌,一路上心情低落,话都不爱跟黄大力说了。 明明大力叔早就提醒过自己,一定要住的好,可自己就是鬼迷心窍,一心钻到钱眼里,因小失大。 高云霄一路走一路懊恼,连黄大力给的大肉包子都觉得不香了。 看着小丫头耷拉的肩膀,黄大力也不再逗她,趁着人少,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冲着高云霄摇了摇。 “这是什么?”高云霄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钱袋吸引过去。 黄大力自从知道要住通铺就没敢掉以轻心,他走南闯北的经验告诉他,夜里肯定有人会偷东西。因此他一直警醒着没敢睡着。 果然夜里有两三个人自炕上爬起来,冲着睡着的人身上挨个翻找。他们人多势众,黄大力也不敢反抗,闭着眼睛任人弯腰在自己身上摸索。 可那人腰上的钱袋就这么明晃晃的在他脸上蹭来蹭去,黄大力实在是忍不住,顺手替他保管起来。 “快打开看看。” 了解了钱袋的由来,高云霄有些兴奋,心里丝毫没有觉得黄大力哪里做的不对,小偷做初一,他们做十五,扯平了。 第15章 活路 二人打开钱袋,里面明晃晃一堆银锞子,黄大力仔细数了数,一共也将近十两银子呢。 有了这份额外的收入,高云霄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 “这下好了,以后咱住店都有钱了。” 看着黄大力小心翼翼的将银子藏好,高云霄想起昨晚在通铺被盗时,他冲自己做的噤声手势。 “大力叔,咱的银子还在不?你藏哪了?” 黄大力看小丫头急切的像只等肉吃的小狗,就差为着自己转圈圈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箩筐,又捂着嘴悄声对高云霄说到, “我来之前就偷偷藏到泥炉里了。” 这个答案引来了高云霄一声惊呼,冲他伸出大拇指夸赞。 其实本来他一个成年男子赶路,并不需要如此小心。一般偷儿下手也是会挑选对象的,通常都是妇孺老幼,或者看上去不那么强的壮人。 毕竟即使被这些人抓到,顶多就是打几下,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可是一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冲动之下失手打死偷儿,官府是不会管的。 可之前从西北回来的路上他实在是被偷怕了,越往西北越穷,越穷的地方世道越是混乱。他还带着高云霄这个小孩子,多做几重考虑总是没错的。 一路上果真如黄大力担心的那样,赶了半个月的路,出了中原,官道上的流民渐渐多了起来。 一人一根木棍,三五成群,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样子。 越往北气温越低,高云霄和黄大力已经换上了薄的棉衣,他们不敢想象,这些人只穿着一层露肉的单衣,是怎么从寒冷的西北走过来的。 中午打尖的时候,黄大力照例跟茶摊老板要了四个馒头和两个肉包子。 越往北走,物价也越来越贵,封县三文钱一个的白面馒头,在这里要卖到五文一个,还得是掺了杂粮的杂和面馒头。 肉包子更是十文钱一个,两个肉包子下肚,黄大力还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所以最近他都是吃馒头充饥的。 “大力叔,要十个肉包子吧。” 黄大力以为高云霄是想备着做晚饭,索性就要了十个馒头十个包子。 包子馒头一上桌,他刚想伸手去拿馒头,就只见小丫头麻利的拿出一块干净的包袱皮盖在馒头上,全部打包了。 “大力叔,吃这个。” 高云霄将包子往黄大力跟前推了推,自己率先拿起一个吃起来。 “我吃馒头就行,吃包子不划算。” 黄大力有些奇怪,小丫头平时不是最心疼钱的吗? “吃包子吧。天越来越冷,不吃点肉身子热不起来。你要是病了,我可背不动你的。”高云霄有些脸红的说道。 “吃一堑长一智,大力叔你还不兴我长个记性啊。” 黄大力知道她说的是大通铺被偷的事儿。 也罢,既然小丫头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黄大力也不再推让,直接大口吃了起来。 二人就着热茶吃包子,就听见茶棚外面一阵吵闹声。 从高云霄坐的位置看出去,正好看到茶摊老板一脚将一个乞丐婆子踹翻在地,又用盆里的冷茶泼了她一头一身。 有年长些的客人劝茶摊老板消消气,也有人顺口问他为何如此动怒。 “这个疯婆子,天天来我茶棚里捣乱,挨个问客人,求人行行好,买了她的闺女吧。搞得客人烦不胜烦。” 茶摊老板说着又往疯女人身上补了一脚。 “我只是想给孩子挣个活路,卖给人家也好过跟着我活活饿死。” 面对茶摊老板的殴打,疯女人也不反抗,只是低着头,喃喃的解释。随即拉起不远处的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离去。小丫头走路脚步虚浮,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高云霄冷眼看着这一切,嘴里继续吃着包子。 一路走来,卖儿卖女的事情并不少见。任凭他们呼天抢地,高云霄都充作听不到。她自己还是过江的泥菩萨,拿什么可怜别人。 可这次,疯婆子的四个字,挣个活路,她听到了。 她当年就是婆婆用命,给她挣了条活路。 吃完饭,匆匆赶路。 隔着老远。高云霄就看到疯婆子跪在路旁,给来往的行人不住的磕头,跟着她的小女孩儿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倒地上。 “快吃!” 一只手递过来一个大馒头。 小女孩儿顺着馒头往上就看到看到一截细白的腕子,手腕正中是颗显眼的红痣。再往上看去就是高云霄那张清秀的脸。 只瞅了她一眼,小丫头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紧着吃了两口,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将手里的馒头送到疯婆子的嘴边。 “娘不吃,你吃,你快吃。” 疯女人将小丫头高举的手推回去,扭过身子就冲着高云霄磕头。 “这位小少爷,你行行好,买了我的阿蜜吧。我不要银子,只求少爷能给阿蜜一口饭吃。” 疯女人抱住高云霄的腿,不住地磕头作揖。 高云霄弯腰制止她的动作。 “你看我的穿着像是能用的起下人的少爷吗?” “你要想让她被人收留做丫鬟,你就该去拦那些来往的马车,尤其是有女眷的马车,那些有钱的夫人太太才有可能会买你的阿蜜。这路上和茶摊里人,哪一个不是行色匆匆,谁有功夫买个小丫头当累赘。” 高云霄有些无奈的,她蹲下身来,将箩筐里的一包袱馒头都拿了出来,放到小丫头的身边。她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阿蜜要谢你的救命之恩。” “小丫头,我叫阿霄,你要怎么谢我?”高云霄忍不住揉揉小丫头的脑袋。 “给你买一车白馒头。” 还真是我谢谢你啊。高云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和黄大力离开。 留下莫名其妙的母女二人,阿蜜也没说错啊。 往北又走了几天,高云霄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衣。西北的冷风夹杂着黄沙,刮在人身上像是刀割一般。 黄大力每到一处客栈就向掌柜的打听,最近有没有去往西北的商队。 “大力叔,我们不是一向都是自己走的吗?现在怎么要找商队了。” 高云霄坐到房间的火炉旁,抱着茶杯猛灌热水。今天的风刮得格外的冷,她都要冻透了。 “从这以后的路上就不太平了,我们自己走容易遇着土匪。有的土匪只抢财务,也有那穷凶极恶的,抢了钱财还要杀人。所以我们要跟着商队走。 商队一般都雇有保镖,就算遇到土匪,顶多也是交点过路费,一般不会伤及性命。” 西北的土匪盘踞数十年,大大小小的山上几乎都有几股势力。贺佑山当初也动过剿匪的心思,可他下了一番功夫研究之后,喝了一夜的闷酒,再没提及这个话题。 在客栈等了两天,他们终于等到一队前往西北贩卖茶叶的商队,商队不大,有二三十辆车,五六十口人。 商队的领队请客栈掌柜给介绍了一家本地的镖局,又见了掌柜的引荐的黄大力。 “这位兄弟,你们一共多少人?去西北干什么?” 出于安全考虑,这些问题领队肯定要详细了解的。 “一共我和我侄子俩人,我们去西北军中投亲,找我大哥。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我哥在军中做小旗,投奔他,想着能混口饭吃。” 这个说辞是高云霄和黄大力一早就想好的。 领队思索了一下,感觉没有什么问题,便点头答应,他也想买军中一个人情。 黄大力又给赶车的塞了二两银子,让他在车上给高云霄腾出一点位置。高云霄裹着被子在颠簸的马车上昏昏欲睡,总算不用再走路了。 第16章 长见识了 紧赶慢赶,商队终于在十月进入西北境内。 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商队的货物每到一个大的货栈,就被售出一部分,车上的空间越来越大。 黄大力和高云霄全都窝在车上,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 只是每回起身,被子上都能抖下一层黄沙。 “大爷,你们的终点是哪里啊。” 老马识途,拉车的马儿一直埋头跟着前车走,赶车的车夫也是个经年的老把式,全程坐在车前抽着旱烟,跟高云霄二人聊天。 “我们要到边境去,茶叶贩完要买些皮毛带回南方。” “朝廷下令,边境不是早多少年就关闭互市了吗?” 黄大力跟着贺佑山在西北待的这几年,虽然没有到过边境,可也知道那里每年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互市早就关闭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霍家对边关贸易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往北境贩卖生铁,武器,贩些茶叶粗盐,他们也不深究,毕竟北境的百姓也要生活啊。何况。。。” “何况什么?”高云霄听的认真,她的好奇心早就被高高的吊起来了。 “何况,这走私的买卖,霍家也是抽着税银呢。” 车夫跟着商队每年都要赶上两个来回,对这其中的弯弯绕,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难怪朝廷每年的粮饷都欠着西北军,霍将军还能坚持练兵,原来霍家也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啊。 黄大力一听到霍家,心里就涌起一阵悲痛。大爷就是被西北军的忠勇侯霍将军参倒的。 “霍将军参我,是他职责所在。毕竟我挪用的是他手下千军万马的口粮。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大力。 如果戍边的将士饿肚子,还怎么保家卫国,蛮人冲破边境,烧杀抢掠,受害的也是老百姓啊。” “霍将军参我,是我先触犯律法在先,身为一县之长,我做了错误的表率。不杀我,霍将军怎么震慑地方官员,给边关将士一个交代?” 黄大力回忆着他跟贺佑山被羁押在大牢时,贺佑山说的话。 “大爷,您明明什么都知道,何苦呢?” “我的百姓就在我的眼前被活活饿死,易子而食。大力,我只能先顾眼前了。” 贺佑山抱头痛哭,黄大力知道他不是为自己即将殒命而哭,而是为千千万万饿死的灾民落泪。 大爷心怀天下,敢作敢当。这么好的人,现在他要去接他的尸首回家,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公? 黄大力一想到这里,眼泪就情不自禁的落下。 高云霄不知道黄大力的所思所想,悄悄的递给他一块帕子,感叹着大力叔还真是感情细腻,容易伤感。 日落时分,车队赶到一处山坳,领队吩咐大家原地休息,今晚应该就在这里扎营了。 镖局里雇的两个保镖,扛着镖局的大旗,带着商队的领队,一路喊着“合吾”,往山上去了。 车队的人纷纷下车活动,开始准备埋锅造饭。 黄大力跟着车队的人去附近捡柴,高云霄开始生火,准备热饭。 老车夫依旧坐在一旁抽烟,高云霄一边熟练的架锅,一边跟他闲聊。 “大爷,你们这么大的车队,就顾两个保镖,要是土匪真的来了,能顶用吗?我上次遇到的山贼都是十几个人一块的。” 老车夫听了她的话,露出讥讽的笑。 “你真当他们是保镖啊?” 一句话将高云霄问的摸不到头脑。扛着镖局的大旗,又是从镖局雇佣的,那不是保镖是什么? “左右我闲着,跟你仔细说说吧。” 老车夫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重新装了一些烟丝。 “这里的水深着呢。这一块儿的土匪、镖局、衙门、客栈都是通着气儿呢。 客栈的老板跟各家镖局和土匪都互通着消息,你要是想着一劳永逸,就花大价钱雇个保镖,他会给你一面旗,你走西北这一趟,没人为难你。 你要是想省点儿,就像我们领队这样,让客栈老板给你介绍家镖局,雇两个镖师,一路喊着合吾,一路跟各处土匪打交道。 要是土匪跟你选择的镖局有交情,就放你过去,交情要是不够,就像今天这样,让他们领着你去拜会,商量着交多少过路费。 至于交情的深浅,就看镖局平时给土匪上礼,上的多少了。 土匪呢,又给衙门送礼,这一圈下来,除了商队,全都养肥了。” 一番话听得高云霄云里雾里,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玩儿,真是大开眼界,长见识了。 商队的饭好了,车夫去前面领饭。 高云霄继续热她和黄大力的晚饭。 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大喊,让所有人都停在原地,不要来回走动。 天色昏昏,借着篝火的光亮,高云霄恍惚看见有人钻到他们车底。刚想开口询问,就见两个手拿马鞭的土匪走来。 一个土匪用马鞭抵着她的脑袋,恶狠狠的问道, “就你自己吗?有没有同伴?有没有见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 “不是,我跟我叔一起,他去捡柴了。”高云霄小声地低着头回道。 “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同伴呢?” 高云霄抬起头,另一个土匪拿着火把在她脸边照了一照,冲手拿马鞭的土匪摇摇头。 领队和黄大力也赶了过来,跟土匪解释他俩的来历。 “一共三十六个人,明早走之前,我们挨个查完数才能离开,知道不?” 手拿马鞭的土匪转身跟领队交代,顺手又挑了挑地上的箩筐,见里面是些碗筷衣物,才招手离开。 “知道知道,两位大哥慢走。” 领队一路哈腰陪着两位土匪往前走去。 高云霄轻轻扯了黄大力的袄袖,往车底指了指。黄大力瞬间明白。 他手放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高云霄坐在篝火旁开始吃饭。 土匪才刚离开,如果此时告诉领队,黄大力害怕他和高云霄受到牵连。现在只能装作不知道,期盼着车底下的人自己离开。 晚饭吃的是在路边买的肉饼,西北的肉饼很大,高云霄和黄大力一向都是分而食之,两人各自掰了一块,剩下的放在火边继续烤着。 黄大力伸手去拿肉饼的时候才发现,火边的肉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黑乎乎的身影。 篝火光微,凑近了高云霄才看清黑影。果真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正拿着肉饼大口的往嘴里塞,许是饿了很久,大饼又干,噎的他伸着脖子往下咽。 高云霄顺手倒了点热汤递给他,“你吃完赶快走,土匪到处找你呢。” 少年就着高云霄递的汤咽下了肉饼,并没有表示,而是伸手又拿了一个肉饼揣到怀里。 “你得明天帮我走出这个山谷,我再离开。”少年有些无赖的说道。 “我们帮不了你,你早点走吧。”黄大力也出声拒绝。 “你们要是不帮我,那咱们就一块死吧。我现在就把土匪喊来,说刚刚是你们把我藏起来的,看土匪能不能放过你们。” 高云霄没想到,老天竟让自己遇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刚刚才救了他,一眨眼他就要恩将仇报。 “你,简直是东郭与狼。” “东郭与狼也罢,农夫与蛇也好,总之你不帮我出去,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少年毫不客气的自己又盛了碗热汤给自己。 高云霄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双手抓过少年的衣襟,用力将他扯到自己面前,轻蔑的问道, “如果我们帮你的话,会有什么好处呢。?” 第17章 绑票 高云霄脑子里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还没有细细推敲,可她就是看不得少年无赖的样子。 少年只着一身里衣,他双手摸遍全身也没找出一文钱,此时面上有些尴尬。 “一分钱都拿不出还想请人帮忙?我可以帮你逃出去,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银子。” 知道他拿不出银子,高云霄正好趁机发发刚刚被威胁的窝囊气。 “有银子就能帮我逃出去?”少年质疑高云霄的话,这小子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她说的话并不让人信任。 “能,只要你能拿的出银子。” 高云霄好整以暇的等着看他出丑,看他能从哪儿变出银子来。 谁知少年竟然脱去上衣,露出一个用金线绣了五毒虫的肚兜来。只见他,用力扯下肚兜上的挂绳,撕去外面包裹的一层红布,露出里面一条,赤金的链子来。 少年马君则将链子拿在手里,冲着高云霄晃了晃,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马君则的肚兜挂绳,用的都是赤金的链子,原本丫鬟给他在金链子外面裹层红布,是怕链子刮伤他的皮肤。 被抓到土匪窝里后,他们剥了他的皮毛大氅和棉袄,就没再打里衣和肚兜的主意。没想到这链子阴差阳错竟成了他的救命钱。 高云霄见他拿着金链子在自己眼前晃悠,伸手就要抓,不曾想他却突然收手,又将链子揣回自己身上。 “明早出了山谷,我再给你。” 似是察觉到有人过来,少年猫一般悄无声息的又藏回车底。 是老车夫领饭回来了。 商队的伙食跟黄大力他们的差不多,是肉干和大饼。老车夫坐在篝火前面,高云霄给他盛了碗热汤放在他面前,老车夫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大饼泡在热汤里才能咬得动。 老车夫满意的冲他点点头,拿出随身带着的酒囊递给黄大力,让他也喝点酒暖暖身子。 “你们知不知道,刚刚那伙人在找谁呐?” 老车夫吃了口大饼,抿了口酒,故作神秘的对着高云霄说。 他之所以领饭回来这么慢,就是跟商队的保镖打听事情去了。 高云霄旺盛的好奇心,一路上大大的满足了老车夫的表达欲,两个人,一个爱说,一个爱听,配合的那是相当默契。 “找谁啊?那个土匪问我,有没有见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小的人?” 高云霄佯作不知,给老车夫捧哏。 “他们要找的是西北马家的小儿子。”老车夫在说马家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颇重。 “什么马家?”高云霄一头雾水,西北她是第一次来,什么都没听说过。 “一看你就没出过门,我给你好好讲讲。你爹都未必有老头子我知道的多。” 老车夫拿着烟袋锅在高云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开始准备装烟丝。他知道高云霄叔侄二人是来找他爹爹投亲的。 “西北这几十年来几乎就是被马家、陈家和霍家这三大家族把持着。 霍家自不用说,西北本来就是忠勇侯的祖籍,他就是从这里带着人马杀出去,跟着高祖打下了江山。霍家在生意场上并不如马家和陈家高调,只是因着霍将军,人人都不敢小觑。 马家和陈家在西北都算是百年的世家大族,祖祖辈辈盘踞于此。西北地域虽广,可土地贫瘠,生存条件又差,能做的生意并不多,因此两家生意上的竞争颇为激烈。 这次土匪要抓的人就是马家家主的小儿子。也是马家当家人的嫡亲弟弟。听说只有十二岁。” “抓他干什么?” “干什么?这叫绑票懂不懂。就是绑架了你,拿你的性命威胁你的家人,拿银子赎人。” “也是这小子倒霉。今天来的这股土匪,是才成立不久的绺子,占山也才一年,听说是靠上了,今年朝廷派往西北军的一个参军,正是想着要在周围山头立威的时候。可不就拿硬骨头祭旗嘛。” 老车夫深吸一口烟,明灭的火光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们跟马家要多少赎银啊?”高云霄好奇的问道。 “你猜?” “一千两银子。”高云霄的认知里,顶到天也就这么多了。 老车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当马家是小门小户啊,一千两恐怕还不够那小子一年的花用呢。” “那要多少?”老天爷啊,他每天都吃金喝银嘛? “黄金三万两。” 高云霄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三个手指头,黄金三万两,那就是三十万两白银啊。她家就是没日没夜磨豆腐,恐怕几辈子也还挣不到这么多。 刚想开口感慨一番,高云霄突然想起自己答应少年,要救他出去的事儿,报酬竟然只是一条金链子,还得事成之后才给,心里不免一阵郁闷,不行,得让他再加点儿。 老车夫还想再接着讲点什么,前面的马车和人群开始动起来了。 睡觉的时辰到了,领队要求大家都将马车集中起来,围成一个大圈。 夜里,商队里的人都挤在马车围成的内圈里,围着一圈火堆睡觉。这样既可以相互取暖,马车还可以防止狼群的袭击。 高云霄和黄大力也跟着商队的人进了内圈,少年自然不可能跟着他们。 趁着拿被褥的时机,高云霄将自己和黄大力的两件薄袄扔到了车下。夜里天寒地冻,他只着里衣,怕是不等她将人救出去,他就被冻死了。 夜里,高云霄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考虑着自己的计划。 土匪既然明天要核对人数才可能放行,高云霄能想到的就是将少年藏进车里或者箩筐里。 藏进车里的计划可能不容易实现,每日出发前老车夫都要仔仔细细的检查车子和货物的,高云霄不敢保证老车夫会不会发现并出卖他们。 那就只能藏进大箩筐里了,少年看上去年龄虽然和她差不多,可是要比她壮实不少,思来想去,高云霄还是决定由少年代替自己的身份,自己钻进箩筐里。这样大力叔背起来也能轻生不少。 将自己的打算偷偷的告诉黄大力,二人又在被子里,低声探讨了一些细节,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西北的风都带哨儿,蒙头睡在被子里根本就分不清是风声还是狼叫声。高云霄感觉自己刚刚闭上眼,就被人推醒了。 此时还是月朗星稀。 新的一天,车队的人照例排队去领早饭。 高云霄和黄大力没敢生火热饭,一人啃了两口干饼,就匆匆的找地儿挖坑,将泥炉和碗筷埋了起来,要在箩筐里给高云霄腾出空间来。 高云霄脱下自己厚重的棉衣扔给少年,只着单衣钻进箩筐,她人瘦小,盖上一层衣物,大大的箩筐装的也才刚刚过半。 很快车队就整装开始出发,黄大力背着箩筐和马君则跟着老车夫的车走在最后。土匪果真挨个数着人头细查,好在西北飞沙大,车队里人人都是裹得只剩一双眼睛,土匪并不检查容貌。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人数对着捏,走吧。” 一个包着头巾的土匪,核对完人数就对前方的人招手,示意他放行。 高云霄藏在箩筐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出一点岔子。 感受到黄大力开始走动,她提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车队缓缓向前行进,眼看就要走出土匪设得关口,一个声音又将他们拦下。 “站住,”是昨日那个手拿马鞭的土匪。 只见他来回瞅了几眼黄大力和马君则, “检查他们的马车和行李。” 第18章 借条 一个土匪上来就要检查黄大力身上背着的大箩筐,他伸手翻了两下上面盖着的衣物,眼看就要将衣物拿出,继续检查。 黄大力哈着腰对手拿马鞭的土匪解释道,“底下是泥炉子和吃饭的碗筷,” 高云霄此时蜷缩在箩筐底部,身上盖了一层薄的油纸,土匪的手翻动衣物时,甚至能从她的身上划过。高云霄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听天由命吧。 检查的土匪望了一眼手拿马鞭的头头,只见他点了点头,箩筐里的碗筷昨日他亲眼见过。 既然老大觉得没问题,负责检查的土匪自然乐的省事,粗鲁的将衣物又扔回箩筐里,向着马车走去。 马君则趁机贴近黄大力,用身体撑住了他。黄大力刚刚的一瞬间,腿软的差点站不住。 车上只有两包茶叶和一条被褥,土匪围着马车转了两圈,又弯腰瞅了眼车底,没发现异常。 手拿马鞭的土匪也走到了马车前,他盯着马车上铺的那条被子看了一会儿,上前猛地一把掀开,被子下面空空如也。 “大哥,这些人都是中原来的,跟马家扯不上关系。肯定不会窝藏点子的。” 雇佣的保镖赶来打圆场,土匪无奈,挥挥手放行。 听见马车的咕噜声,感受到箩筐有节奏的震动,高云霄才敢慢慢的呼吸,刚才好悬,没把她憋死。 商队接着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路,马君则躺在马车的被褥中假寐,他怕自己一说话就穿帮了。 黄大力跟老车夫解释,孩子昨晚没睡好,这会儿睡着了。 老车夫看着蒙头睡着的人,说了句,你们家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心大。 高云霄窝在箩筐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上面虽然有衣物盖着,可架不住箩筐是藤条编的,四面漏风啊。 中午在一处小镇落脚,车队里的人都被叫去饭馆改善生活了。 黄大力瞅了瞅,眼见四下无人,才将高云霄放了出来。 迅速的穿好衣服,高云霄来到车前,马君则竟然真的睡着了。 “喂,快起来。” 马君则睡得虽沉但身体很警醒,高云霄的手刚触碰到他的胳膊,这小子倏地就坐了起来。 “我帮你逃出来了,金链子交出来吧。” 高云霄朝他伸出手掌。 马君则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对自己所处的小镇有些大概印象。他也不拖泥带水,痛快的拿出那条赤金链子递了过来。 链子在高云霄面前转了一圈,结果又被人收了回去。 高云霄恨得咬牙切齿。 “我有个请求。” 马君则这次收起了他的无赖相,颇为真诚的对高云霄说道。一路上他也观察出来了,这两个人与其说是叔侄,其实更像主仆,这小子绝对是个能做主的。 “别说让我们送你,不顺路。” “不是这个,” “是什么?” “能不能借我十两银子。” 高云霄觉得自己的心口疼,这厮怎么能这么厚脸皮。他的破赤金链子才值几个钱,他竟然狮子大开口,跟他借十两。 “我回家得要路费吧,一路上还得吃喝,你借我十两,我回家之后百倍还你怎么样。” 罢了,送佛送到西。 高云霄去饭馆后厨要了块炭,从马君则的里衣后衫上撕下一块来。 “写欠条。” 马君则拿起炭块就在白绸上写起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就不用斟酌词句,一看平时就应该没少打欠条。 写完最后的马君则三个字,他扔了炭块对高云霄道, “以后你在西北遇到事儿了,提我的名号,拿着这个或者那条链子,全西北的马家钱庄都认。” 人不大吧,口气不小。 高云霄才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没有那条金链子,她该救还是得救。 顺手将白绸扔到箩筐里,她自随身的钱袋里摸出一个约有二钱的银锞子放到马君则的手里。 “不是十两吗?怎么这么点儿?” “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高云霄也不理会他,收好钱袋就和黄大力往饭馆对面的茶摊走去。 他们出门总共才带了五十两银子,现在已经花了快二十两了,剩下的还要为舅舅准备身后事,高云霄才不肯借那么一大笔银子出去呢。 跟着车队走了有八九天,黄大力和高云霄在甘州停了下来。车队要继续往北朝着边境赶去,他们则往西,一个更为贫瘠的小县。 告别老车夫,二人又开始徒步赶路。 越往西走,高云霄就越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残酷。因为官道两边经常时不时的会看见尸体。 “这都是饿死的,” 黄大力亲身经历了西北的地冻、旱灾,老天爷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并不慈悲。 “以前的情况更为惨烈,我跟你舅舅下乡巡查,竟然亲眼见到易子而食的惨状,要不然大爷怎么会?呜呜呜。。。” 黄大力说着更是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高云霄已经快对这个七尺大汉的眼泪免疫了。 “那这些尸体就这么扔在这里,没人处理吗?” 有的尸体已经被野狗秃鹫啃食的不剩什么了。 “这个要看当地的乡绅保长的,有的地主乡绅心善,有的想积阴德,大地主就会在他的土地上圈定一块地方做义冢。 其实就是挖个大坑,将那些曝尸荒野的无主尸骨收敛了,集中埋起来。 各个村里,基本上也都会派专人搜寻方圆几里以内的尸骸,能带到义冢安葬的就带回来,带不回去的,就浅浅的挖个坑就地埋了。只不过可能有的尸骨埋的浅,被野狗啥的刨出来了。” 或许是已经看了太多的人间惨剧,黄大力在跟高云霄解释这些事的时候,竟然很平静。 事实也正如黄大力讲得那样,往前走了不多久,高云霄就看到路边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在挖坑,准备掩埋一具干尸。 其中一个老汉举镐挖坑的动作都是颤颤巍巍的,边挖还边冲着一旁的尸体说话。 “今天你还有老汉儿我给你挖坑,明天不知道谁能给老汉挖呢。” 老汉干枯的脸上尽是麻木冷漠,如果不是他还会说话,其实和那具干尸也没太大区别了。干尸至少解脱了苦难,他还得在这人间炼狱不知道要煎熬多少天。 高云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在西北的这些日子。 在来之前,对于贺佑山的选择,她心里是满满的不解和怨气。 为了他的百姓,为了当一个好官,为了博个好名声,舅舅竟然置妻儿双亲于不顾,就留了一封书信就走了。 外公外婆的养育算什么?舅娘的陪伴和思念算什么?小宝对爹爹的期盼又算什么? 可是,可是,进入西北之后真的有太多的可是了。 尤其是最近几天,每天看到的、听到的事情都让高云霄感到绝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没有明天。 她不知道是应该感慨这里的人,生的脆弱,还是该赞叹这里的人,活得顽强。 高云霄好像是越来越能理解贺佑山的选择了。 生命不分贵贱大小,死亡也不能用早晚来衡量。 进了商水县,黄大力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县城的每一条街道都能给她讲得清清楚楚。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和贺佑山都亲自走过。 熟门熟路的带着高云霄来到了县衙。 守门的老吏一看到黄大力就立马迎了过来。一双浑浊的老眼里蓄满了泪水。 两人双手交握,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良久,老吏松开黄大力,抬手指了指县衙里面。 第19章 雪花 县衙的白主簿接待了他们。 自从贺佑山被处决,县令一职就一直空缺。商水县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搜刮不出什么油水,是以很多人宁愿去富饶的地区做个县丞,也不愿来这儿受苦。 目前县衙里的大小事务都有白主簿和郭县丞分管,诺大个县衙冷清的很。 黄大力向白主簿介绍高云霄,这是贺大人的外甥。 白主簿赞许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领着二人进了后衙。 “贺大人被行刑的时候,我和郭县丞都赶到了刑场。我们棺木都准备好了,可是大人的身后事不是我们办的。” 白主簿亲自给高云霞沏了茶,而后才坐下向她解释内情。 “大人的身后事都是西北军一手操办的。是霍将军派人来装殓的,大人的头颈都仔仔细细的缝合了。 给大人缝合的人是个老军医,修补尸身的活儿,还是人家干的漂亮。” 白主簿的话还没说完,黄大力就开始嘤嘤的哭泣。高云霄扶额,白主簿对黄大力的反应倒是很平静,大力兄弟是爱哭鬼的事情他们县衙里的人早就知道了。 爱哭鬼还是贺大人给他起的外号。 “白大人,请受云霄一拜。” 高云霄恭恭敬敬的冲着白主簿跪下磕头,黄大力也紧跟着跪下。 “孩子快起来,我都说了,大人的身后事不是我和郭县丞办的,你不用给我行如此大礼。” 白主簿急忙双手托起高云霄的胳膊,将她搀扶起来。 “舅舅的身后事虽不是您和郭大人办的,可你们二人肯去刑场给舅舅收尸,我和家人就要感谢您的大义。” 世人都嫌丧葬之事晦气,何况舅舅还是犯了杀头的罪名,如果不是二人重情义,等闲是不会顶着压力去给人收尸的。 听了高云霄的话,白主簿连连摆手。 “说来惭愧,”他抬袖抹了抹湿润的眼眶。 “开仓放粮的事情,是大人和我们都商议过的,整个商水县县衙里的大小官吏都参与了。可兵部和吏部的人来问话的时候,大人竟然自己全扛了。他一口咬定是他自己下的令,我们都是被他蒙骗了的。” 这件事情黄大力知道,贺佑山说,开仓私放军粮的事情,朝廷肯定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下面的小吏招与不招,都改变不了他被杀头的命运。何苦再连累他们,羁押流放,无论是哪种判罚,都会招致家庭的覆灭。 “莫说是给大人收尸,就是跟着大人上刑场,我们也是应该的。大人对我们都是救命之恩啊。” 高云霄对贺佑山的了解好像又多了一些。 “我想给舅舅去上炷香,不知道该往哪里?” 高云霄突然很遗憾,从未与自己的舅舅见过面。他是什么样子?是个文弱书生,还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贺大人的尸身跟着牺牲的将士一起都被火化了,骨灰和牌位都被暂时寄放在西北军中。” 得知了贺佑山的骨灰并不在县衙,高云霄和黄大力便不准备久留,拱手与白主簿告别,就要赶往西北军营。 “大力兄弟等一等。”白主簿出口挽留。“县衙里还有些大人的遗物,你看要不要带走。” 贺佑山的遗物一看就是被认真打理过的,白主簿和衙役抬来的一口大樟木箱子里,舅舅的几件衣物和书籍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 黄大力上前将箱子里的衣物打成一个包袱,放进他背着的箩筐里。 “这些书,大人交代过,让交给县学的陈夫子,给娃娃们上学用吧。” 拒绝了白主簿留饭的请求,高云霄和黄大力趁着天亮,向着西北军营出发。 西北军的大营,黄大力只去过一次,他模模糊糊的记得,大营距离商水县约有百十里路,途中会经过两三个村子。 这些村子大都是随军的军属,村子不大,可是民风彪悍,生活也比他们县里的百姓稍稍富足些。 前往西北军大营的途中虽然有村子,可道路并不如县里的官道。经常连行十几里路见不到一个人,周围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最关键的是,西北这个地方,还有狼。 跟黄大力商量了一下,高云霄提出看能不能找人租借一辆马车。 黄大力在这儿相熟的人很多,这些人也都感念贺佑山的恩情,高云霄二人轻轻松松的就借到一辆马车, 有了马车的二人,赶路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 时间才刚过正午,气温就下降了不少。高云霄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黄大力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阴沉沉的压下,就像快要挨到人的头顶上一样,这是怕要憋着一场大雪了吧。 接着又往前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天上果然开始落雪。 西北的雪不同于高云霄以往见到过的那种,不是小小的雪粒,而是大片大片的雪花,就那么慢悠悠的落下,像是被吹起的鹅毛。 不一会儿,地上就盖了一层白。黄大力心里更加焦急,今天如果找不到村子,这荒郊野岭的户外,他们连个遮风挡雪的地方都没有。 马儿打着响鼻的在雪里狂奔,等到高云霄二人被淋成雪人的时候,终于遥遥的能看到村子的一角。 说是个村子,其实就是十几户人家群居,相互有个照应而已。 黄大力将马车赶到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跳下车去拍门。 此时天地万籁,寂静无声。大地已经变成白茫茫一片,置身其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北风呼呼的刮着,天色渐渐暗下。 黄大力拍门的手已经冻得还无知觉,只是机械般的挥动着。 终于,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一个扎着头巾的妇人从里面伸出头来。 妇人简单问了两句,就打开大门让黄大力将马车赶进院里。 高云霄裹着棉被想从马车上跳下,可长时间的颠簸,她的胳膊腿早就冻僵了。想要出声叫人,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牙齿打颤,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妇人见她如此惨状,也不耽搁,弯腰将高云霄扛在肩上,往屋里走去。 环境的恶劣导致这里的妇人也无法活的精致,用脚踹开低矮的木门,妇人用粗粝的嗓音喊道,“都让一让,在炕上腾个地方出来,这小子冻僵了。” 高云霄这才看清楚,靠墙的一张大炕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炕上或躺或坐了七八个人,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其余的都是些半大孩子。 孩子们动作也麻利,很快就给高云霄腾出了一处地方,和一条棉被。 “大妞,你们给他揉揉胳膊腿,活活血,我去给他熬碗姜汤去。” 妇人将高云霄放到炕上,冲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吩咐道。 黄大力将马车牵进牲口棚,用草苫子细细的围了,才抖落了身上的雪往屋里走去。 妇人刚刚趁着去煮姜汤的功夫,顺手又往炕洞里添了些柴,这会儿屋里被烧的暖烘烘的。 黄大力坐在炕下的一张小凳子上,身子依着炕头,一边看孩子们给高云霄按摩,一边回答坐在炕上的老太太的话。 高云霄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的头脑清醒,无奈身子软绵绵的,不受控制。她给了黄大力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依旧是踹门,妇人端了两碗姜汤进屋。 粗瓷大碗被装的满满登登的,姜汤入口的辛辣刺激着味蕾,跟这位妇人一般,热烈而直接。 黄大力捧着姜汤,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高云霄就没那么好运了,她的双手还是不上力,被妇人和大妞小口小口的用汤匙灌进嘴里。 那入喉的辛辣,高云霄久久难忘。 第20章 西北军 妇人姓段,相公行二,村里人都称呼她段二嫂。 段二嫂的相公在西北军里打拼十年,现在是个小小的百夫长。他们两人自幼相识,都是孤儿。后来段二为了活命,投身西北军,段二嫂无牵无挂的,也就跟了过来。 西北军给随军的家属划分了田地,每年还有各种补贴,即使这里土地贫瘠,种不出太多的粮食,生活也要比山沟沟里的老家强上不少。 屋里的人,除了大妞和一个小男孩,其余的孩子和老太太都是段二嫂捡来的。 段二嫂看着二人喝完姜汤,又给他们端来一碗烤熟的土豆。土豆外皮虽被烤的焦黑,可里面黄糯的心瓤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俺们这儿的饭食粗陋,这洋芋是一年四季的粮食,二位将就一下吧。” 黄大力和高云霄连连摆手,各自拿着土豆吃了起来。一路走来的见闻让他们知道,此时能吃饱就不错了。 “我家就这一间屋,晚上你俩就跟我们挤挤睡吧。总好过外面的冰天雪地。” 众人在段二嫂的指挥下,男左女右,整整齐齐的躺在炕上,高云霄他们随身都带着被褥,倒也不用和孩子们抢占被窝。 次日清晨,段二嫂最先起身。 高云霄睡得正迷迷糊糊,就听见啊的一声,段二嫂惊呼,大雪封门了。 孩子们都兴奋的纷纷起身穿衣,高云霄也跟着起来。 屋内的木门是向内开的,打开门果然看见外面积雪厚厚的一层,堵在门口。约摸着能到人的膝盖。 段二嫂带着孩子们和黄大力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挖通了去往灶房和牲口棚的路。 这样的路况,肯定是不能上路了。 “这么大的风雪,你们这是要赶着去哪儿啊?” 段二嫂看出了高云霄眼底的焦急。这样糟的天气出门,肯定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吧。 高云霄看着外面的雪墙,无奈的跟段二嫂解释。 “不瞒大婶子,我们是要去西北军的大营。” “去大营?你们要去寻亲?” 段二嫂跟着相公在此定居十几年,来来往往的人除了朝廷送信的,就是四面八方来寻亲的。只是这个时节来寻亲的人,高云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算是寻亲吧。我想去把舅舅的骨灰带回去安葬。” 高云霄直言相告,并没有打算隐瞒。 段二嫂以为高云霄寻得是平常的士兵,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了高云霄的头顶,劝慰到, “孩子,牺牲的将士都是统一就地掩埋或者焚烧了。哪里有骨灰给你带回去。你回去准备身你舅舅常穿的衣裳,给他立个衣冠冢吧。” 说完段二嫂又扭头看了看炕上的几个孩子,这些孩子的父亲个个都是上阵杀敌的勇士,护卫得了国家,却保护不了他们。死后更是连个衣冠冢也没有,没办法,孩子们都太小了,父死娘嫁,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有心去想这些。 “我舅舅不是西北军的将士,是商水县的县令。” 段二嫂反映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前阵子是听说有个县令把他们驻军的储备粮偷偷分给百姓了。没想到已经被处决了。 “是那个私放军粮的县官儿?” “嗯” 段二嫂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炕上的老太太却突然来了句, “是个好官儿,就是没落个好下场。他这样儿的官儿在我们老家,可是要给人家立碑盖祠的。唉。” 说完老太太还长叹一口气,这人让多少人活了命呢。 段二嫂有些尴尬的冲着高云霄笑了笑,贺佑山私放的是他们这些人的口粮,因此军营里的将士和军属,都觉得这个县令该被处死。 高云霄没有和段二嫂继续这个话题,公道自在人心。转而问起她天气的问题。 大雪依旧洋洋洒洒没有停止的意思,高云霄和黄大力不得不暂时寄居在段二嫂家。在她家的这几日,从段二嫂口中,高云霄断断续续的也听说了不少西北军中的事。 西北军的主帅一直由霍家人担当。霍家人人从军,男丁十二岁起就要入军营历练,霍家男儿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西北军和北境的军队断断续续的打了几十年的仗,自从老忠勇侯一战生擒北境王,逼得他们签下永不侵犯的条约,北境和西北军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大规模的战争了。 可这种平静前两年被打破了,西北军被北境偷袭,丢了一座城不说,霍家的二爷父子二人双双殒命,西北军一时间士气低落。 这两年边境更是小战不断,北境人每到秋季都集结人马,闯入边境小城烧杀抢掠。一时间边境百姓人心惶惶。 “西北军不是都驻守在边境吗?北境人怎么还能打过来呢?” “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再说了,西北军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听我相公说,军中的粮饷,朝廷已经拖了半年都没发了,现在军中的一应吃喝开支都是军队自己想的办法。亏得咱西北地大,他们军中又开垦了不少荒地,虽然产量不高吧,也能解决点军需口粮。” 高云霄想到了老车夫说的,贩往北境的茶叶食盐,西北军都从中抽着税银呢。 “现在募兵也难,西北去年地冻、旱灾,饿死了不少人,就算有人想当兵,人家也是往富庶的中原投奔,西北军现在也是兵源不足。” 这些都是段二告诉她的。说这话的时候,段二还愁的直挠头。 发愁的人,不止段二,还有西北军的主帅。 如今的主帅是忠勇侯霍雄,正二品的征西将军。 他写给朝廷催粮饷的折子发回来了,户部拉拉杂杂解释了一大堆,最终的意思还是两个字,没钱。 银子真是个好东西啊,人人都嫌不够花。 秦玉娘看着自己手里的银子,前些天还能买满满一口袋的黄豆,这才隔了几天,就只有多半袋了。这粮价涨的也太快了。 将明天要用的豆子提前泡好,现在豆腐的生意不如以前好做了,秦玉娘都是斟酌着下料,生怕卖不完浪费。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收拾停当,秦玉娘关了灶房的门,往堂屋韩氏的房间走去。 这两天的温度又往下降了,早晨起来地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白霜。公公婆婆那里晚上恐怕还要再加一床棉被,还有老黄叔那里,也得问问他睡得冷不冷。 进了屋,韩氏和贺含之还没休息。韩氏正给老伴按摩不能动弹的那条腿。 秦玉娘自大樟木箱子里将棉被拿出给二人盖在床上。棉被都是提前晒好的,这时候可以直接拿来盖。 “云霄他们不知道到哪了?”韩氏一边按摩一边自言自语。 “算着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西北了。”秦玉娘知道她是担心高云霄,她自己心里也是直打鼓,这么远的路,那孩子不知道平安走到了没有。 再担心,秦玉娘也不敢在二老跟前流露出半分,只能顺着韩氏的话往下说。 “有大力跟着,他又知道路,肯定已经到了。” “咱这都这么冷了 ,西北也不知道下没下雪。这雪要是下的大了,道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这孩子要强,我就担心她不知道等两天,等雪化了再走。” 韩氏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担心。 秦玉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想了想,才坐到一旁对着韩氏道, “明儿就是十五了,要不我跟娘去大悲寺上炷香吧。” 韩氏听了,觉得秦玉娘的提议不错,也不给贺含之按摩了,催促着儿媳早点休息,明天忙完了去上香。 第21章 入营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四天,大路上的积雪却还没有融化的迹象。 段二嫂驾着马车在外面溜了一圈,确定可以勉强赶路。 高云霄二人在段二嫂家逗留了四五天之后,决定出发赶路。 “我们这儿到军营,我相公骑马得半天的路程,赶马车估计得一整天。” 段二嫂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路程。刚刚下过大雪的路,肯定不如平时好走,她说的这一整天的路,还得是起早贪黑的一整天。 “我跟你们去一趟吧,这刚下过雪,你们没走过这条路,四下白茫茫的,我怕你们走偏了,到时候天寒地冻的,还有狼,夜里赶不到营地,非出事不可。” 听了段二嫂的话,黄大力和高云霄也都没有推辞,当即鞠躬向她表示感谢。 临出发的前一晚,段二嫂自柜中拿出一件黑色的棉袄,喊高云霄过来试一试。 “这是我给小三子做的新棉袄,你过来试试。你那棉袄看着厚,里面都是旧棉,穿着不暖和。” 高云霄看着她手里的棉袄,心里一阵暖流淌过。 “我穿了,小三子穿什么?还是留着给他穿吧。” 段二嫂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开始帮她脱掉旧棉袄,试穿新棉袄。 “我们这儿的地里,庄稼长得不好,可这棉花长得是真盛。家家户户都会多栽点棉花,可以买给西北军,也可以留着自家做棉衣棉被。” “那我付给您银子,不能让您吃亏。” 新棉衣上身就是比她的旧棉袄暖和的多,还更加的柔软贴身。 “你这孩子,听我把话说完。单靠咱这点儿地里种的棉花,哪够西北军十几万人用的啊,人家也有地,一大片一大片的望不到边。棉花也种的海了去了” “军需官每年摘棉花的时候,就顾我们这些军属去帮忙。给工钱不说,还让把棉花杆拉回来烧火。大妞和他奶就把拉回来的这些棉花杆再重晒几天,有那干瘪没开全的棉桃,就又能挑出不少棉花来。俺家的孩子年年都有新棉衣穿。” “我是想着,你跟小三子的身量差不多,你先把小三子的棉袄穿走,我回来再把你棉袄里的旧棉换一换,重新给他套一件棉袄就行。左右费些功夫的事儿。反正我冬天在家也没事儿。” “就是你这棉袄的料子要比小三子的好上不少,换了你有些吃亏。” 说完段二嫂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高云霄的脸色。 “怎么会呢。明明是我沾了小三子的光,要不那能有新棉花袄穿呢。” 高云霄将旧棉袄放到炕稍,趁着段二嫂转身的功夫,偷偷往里面塞了块碎银子。 行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高云霄只觉得四下里都是一个样,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一路上全靠段二嫂赶车认路,她和黄大力裹着棉被坐在车里,心里感叹,幸亏有段二嫂帮忙,不然他们真的非迷路不可。 紧赶慢赶,他们三人赶到大营的时候,天色还是已经黑透了。 段二嫂熟练的上前跟大营值守的军士打招呼,又报了自家相公的名号,请他代为通传。 “得等一会儿呢,不过找到我家相公,咱今晚就能让他给安排个住处,要不然今晚咱仨就得露宿荒野了。” 段二嫂跟士兵打完招呼,也钻回到马车上,跟高云霄挤在一个被窝里。 高云霄悄悄的靠近她的耳边小声的问, “大婶子,你不怕人家说闲话吗?毕竟男女有别。” 她的话引得段二嫂哈哈大笑,也凑近她的耳边小声的对她说道。 “我看你进屋那天就发现你是个小丫头了。再说了,你就算是个小崽子又怎么样,你毛都没长全,我还能怕你占我便宜。” 听了段二嫂的话,高云霄一下脸涨的通红。 “你怎么发现的啊?” “我抗着你的时候,你吓得挤着眼,在那硬装不害怕,我家那几个小子,无论大小,被扛起来的时候都兴奋的支哇乱叫,没一个害怕的。再说了,那个小小子像你那样白净,说话细声细气的。” 段二嫂分析的有理有据,高云霄想,这大概就是粗中有细吧。 段二来的并不慢,几乎是一路狂奔赶了过来。 见到段二嫂,气儿还没喘匀,就立马拉着全身打量了一遍,见她好端端的神色正常,才开口问她,“咋啦?是家里出啥事儿了?” 边问还边往车上的高云霄和黄大力这边瞅。 高云霄和黄大力跳下车,冲着段二拱了拱手。段二嫂才指着他们向自己相公介绍起来。 “我们急着找你,不是想着让你帮忙给安排个住处吗?” 段二嫂的话里有些撒娇的味道。段二无奈的看了自己这傻老娘们一眼,热心肠的毛病啥时候都改不了。 段二将他们带到里大营不远处的一处营房。这里是专门建给探亲军属住的地方。 得知他们还没吃饭,段二又跑去帮他们准备了晚饭。 趁着吃饭的功夫,段二嫂将高云霄此次前来的目的,讲给自家相公听,托他打听一下,贺佑山的骨灰该找谁领。 “你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去跟司理大人打听一下,打听到了再来告诉你们。” 军中作息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段二要赶着回去点名,答应了段二嫂的要求就匆匆的离去。 奉英殿是霍家专门为供奉牺牲的西北军将士而建的一座宫殿,它紧挨着点兵的校场。 一大早,段二就赶来通知高云霄和黄大力,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奉英殿找杨司理去领取贺佑山的骨灰和灵位。 奉英殿里三面靠墙,供奉的全是历年来西北军中牺牲的将士。 东西两面墙前的条几上,各供奉了一个大大的牌位,上面写着西北军牺牲将士之灵位。条几后面靠墙订着几排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本本的花名册。 西北军每场战役牺牲的战士,都被认真的记下名字,籍贯,然后装订成册,整齐的摆在这些架子上。每格上面都放着厚厚的一摞花名册。 奉英殿中间的墙壁要比东西两面墙更长,墙上更是密密麻麻的供奉了几层的牌位。高云霄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大概要有不到二百位的牌位。最上面一层供奉的全是霍家历代的忠勇侯,及各位将军。 这些都是牺牲的校尉以上官职的将领。 段二领着高云霄和黄大力走进大殿,向他指了指站在东南方向角落里的两个人,自己随即转身出去了。 角落里的二人背对着他们,从脊背挺直的程度看得出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人。 “我不是说了,像这种人不配待在奉英殿里享受香火,怎么还有人给他上香。” 年轻男子指着一处牌位愤愤的说道。听声音约莫有十五六岁。 “连守卫我大周边境战士的口粮都敢挪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国家、没有律法。要是将士们连饭都吃不上,还怎么上阵杀敌,保卫百姓。砍头都是轻的,竟然还给他置灵位,主帅对他真是太仁慈了。” 高云霄不看牌位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舅舅贺佑山。可这是军中,从段二嫂那里,她知道军中将士对舅舅的行为还是很排斥的。 默默咽下一口气,高云霄刚想上前开口,就听到男子又说, “下次在看到有人给这个牌位上香,就给我狠狠的打出去,军法处置。” 一旁的中年男子并没有立即回应年轻男子的话,而是有些欲言又止,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男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杨司理终于开口,他慢条斯理的说了句。 “刚刚来给贺佑山上香的,是侯爷。” 第22章 虎头 听了杨司理的话,男子好像更生气了,他双手握拳,重重的哼了一声,可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的高云霄心里一阵舒爽。 “人呢?怎么还没来?我一会还要带人去换防,可没时间在这儿等着那些不相干的人。”年轻男子仿佛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说话的语调都带着阴阳怪气。 杨司理依旧笑眯眯的,慢条斯理的劝慰道, “派人去叫了,霍校尉稍安勿躁。” 高云霄这才出声,“司理大人。” 二人听见声音,双双转身。 她弯腰向看过来的杨司理行了一礼,开始介绍起自己。 “我是贺佑山大人的外甥,我叫高云霄。” 杨司理没想到贺佑山家里来的人竟然是个小孩子。他又伸长脖子往高云霄身后瞅了瞅,除了一个下人打扮的汉子,没再见到任何人。 “你家里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外公和外婆听说舅舅的事,双双病倒了。我表弟年幼,舅娘要照料一家人,走不开。我就自告奋勇的过来了。” 高云霄的话说的不卑不亢,年轻男子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是的,那家若有大人,岂会让一个小孩子千里迢迢的跑这么远。 “真是难为你了。孩子,节哀顺变。” 杨司理抚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好了,把骨灰和灵位交给他就行了,跟他磨叽什么?” 年轻男子打断杨司理和高云霄的交谈,催促道。 杨司理斜睇了年轻男子一眼,跟高云霄介绍他的身份。 “这是霍骁霍校尉,侯爷命我俩负责贺县令的事。” 看着霍骁的态度,恐怕舅舅的身后事都是杨司理在办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高云霄忍受着霍骁的无礼,心想着不跟他一般见识。 在杨司理的指导下,高云霄先给贺佑山的牌位上香磕头,烧了纸钱。这些东西奉英殿里都现成的。 看着贺佑山的牌位,高云霄小小的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是血脉相连,在这阴沉肃穆的奉英殿里,面对着一块小小的牌位,她的心里竟生出一种温暖与亲近的感觉,就仿佛一群陌生人之中见到了自己熟悉的靠山。 舅舅,我来带你回家。高云霄在心里默默的说。 “红布和鞭炮带了吗?” 杨司理看他俩两手空空,忍不住问道。 黄大力和高云霄对望一眼,都有些不解的看着杨司理。 “逝去的人不能见太阳,得用红布将贺大人的骨灰盖起来,免得惊扰了他。你们千里迢迢要将他引回家,一路上遇桥和岔路也要放鞭炮提醒他,跟进你们。这些东西都少不了的。” 杨大人好心的解释道。 高云霄听了才明白,顿时有些难为情。这些东西,他们现在就是想准备,一时间也没处买去。 “杨大人,您看您能不能帮帮忙,帮我们准备一下,我们出银子买。” 高云霄看着奉英殿里长期准备的元宝香烛,想着杨司理既然懂得这其中的门道,应该能搞到鞭炮和红布的。说完她又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这些奠仪祭祀之物,奉英殿里都是现成的。杨司理本就是受霍将军指派,前来协助高云霄办理贺佑山的身后事,她又如此恭敬有礼,自然是乐的帮忙。 “哼,麻烦死了,快点。”霍骁有些不耐烦。 这件事本来与他没什么关系,是他爹霍将军非得说他虽然精于兵法,却堕于民生。非得让他来办贺佑山的身后事。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一个敢在军中后防粮草上动手的人,凭什么要被他爹高看一眼。 高云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和黄大力将贺佑山的牌位和骨灰盒擦拭的干干净净。 杨司理命人取了红布,又在奉英殿外放了鞭炮。高云霄才捧起贺佑山的牌位起身,向殿外走去。 黄大力紧紧捧着贺佑山的骨灰跟在后面。边走边失声痛哭。 “我的事情完了,可以走了吧。” 霍骁跟走在最后的杨司理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不知是真的着急还是有些故意,霍骁的胳膊狠狠地撞了高云霄的肩膀,他比高云霄高出不少,猛地撞击,让高云霄手里的牌位差点飞出去。 霍骁不以为意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往前走去。 “站住。” 高云霄再想忍耐,可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冲动还是大过理智。 “你怎么这么无礼,冲撞了故人,快给我舅舅道歉。” 高云霄紧走几步,手捧着牌位拦到了霍骁面前。 “他一个犯人,也配?” 霍骁轻蔑的冲着高云霄说道,说完又伸出手来去推搡她。 高云霄紧着退了两步,依旧拦在他的面前。厉声对他喝道。 “我舅舅虽然犯了律法,可他拯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莫说让你道歉,就算给他立碑盖庙,他也当得起。” 高云霄想起段二家里,老太太的话。 “当得起?你知道他私放的可是我西北数万将士的口粮,若北境大举来犯,士兵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后果你可想过。” 霍骁也提高了声音,百姓的命是命,他们数万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敢问霍校尉,你们将士守卫的是什么?你们的口粮是哪里来的?我舅舅纵然犯了错,可他已经被问斩了,他用生命为自己的错误赎过罪了,你还想怎么样?” 高云霄也是据理力争,她的舅舅是她心里的英雄,容不得任何人亵渎。 霍骁还想张口再说,被杨司理一把推向旁边。 “霍校尉不是还要带人换防吗?快走快走。” 每年的军粮都是他负责征收,百姓们过的有多苦,他是亲眼见到的。朝廷拖欠西北军粮饷不是百姓的错,可边关将士也是用生命在为国打仗,更不能饿肚子。 贺佑山的事情本就无法评判,霍将军和他都是对贺佑山人品的敬仰,毕竟不是谁都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 霍骁愤愤不平的离开。 怕霍骁再生事端,杨司理一路引着高云霄二人往大营门口走去。 昨天来的时候,夜色浓重,直接被引去了营房。刚刚又被段二引着,着急前往奉英殿,高云霄还没来得及打量军营的环境。 除了一排排营房,最吸引高云霄的就是周围一排排的旗帜,尤其是一面黑底描金的大旗上,寥寥几笔画着的一个虎头。 这个虎头跟她那年在恩人马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孩子,这是霍将军命我转交给你家的。各司其职,他虽参奏了贺大人,可也是打从心底敬佩你舅舅的为人,不然不会派我去给贺大人处理身后事。希望你们能节哀,多劝你外公外婆保重身体。” 杨司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上面是汇通钱庄的五百两,见票即对。 高云霄感激涕零。不只为银票,更为有人懂舅舅。 营门口停放了一辆马车,自然不是他们租借的那辆。车上立了一杆黑底虎头旗,明晃晃的相当威风。 “我会命人送你们出西北,一路上有这面旗在,自会一路畅通。” 显然杨司理也是懂得土匪那一些弯弯绕的。 高云霄再次附身向他行礼。望着那威严的虎头,她忍不住问道, “请问杨大人,这虎头旗是何意?” “这虎头是忠勇侯府的标识,是当初圣祖亲自绘制赠予老忠勇侯的。霍家世代都以它为荣。” 杨大人的话与有荣焉。 高云霄感激的与他拱手告别,与黄大力上了马车。 看着随风起伏的虎头,当初救她的就是忠勇侯府的人,究竟是哪位呢? 第23章 回家 与段二嫂汇合之后,高云霄他们一前一后驾着两辆马车离开。 杨司理安排的马车要比黄大力在商水县租借的马车舒服的多,高云霄盖着棉被半躺在车厢里,里面还点着一个小小的炭盆。 棉被也是跟段二嫂换的新棉花被,盖在身上又宣又暖。再也不是之前在马车上冻得僵硬的状态。 黄大力坐在前面跟车夫聊天,顺便轮换着赶车。 车夫名叫宋海,西北人。他本来要回家探亲,正好顺路,杨司理就把护送高云霄的任务给了他,有马车赶路,他回家的脚程也能快上不少。 因为有了那面威风赫赫的虎头旗,西北境内他们确实一路畅通。 路过他们解救马君则的那处山谷时,高云霄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果然见到谷口处的山坳里或坐或站着不少人,其中就有当时手拿马鞭搜查他们行李的那个土匪。 黄大力驾车不紧不慢的从这一众土匪面前经过,大摇大摆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肥羊在被关进笼子里的饿狼面前跳脱衣舞。 有不长眼的土匪提议去劫了高云霄的马车,被手拿马鞭的土匪一鞭子抽在身上, “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那面虎头旗吗?你想毁了老子辛苦打下来的山头吗?” 宋海显然对回程的道路非常熟悉,一路上该在哪里吃饭,夜里该宿在哪家客栈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跟着他,高云霄和黄大力还住了两宿免费的驿站。 “咱们到前面的茶摊打个尖,歇一会儿。要是错过就得等到夜里才有饭吃了。” 宋海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茶摊对黄大力二人说道。 高云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在这儿,她给一对母女送了十个馒头,那个小女孩好像是叫阿蜜。 茶摊老板熟练的给他们端来了热茶和包子,还附赠了自制的一些小酱菜。 高云霄拦住他,跟他打听阿蜜母女的消息。 “你说那个疯婆子啊?走了。” “走了?” 高云霄不确定他话里走了的意思,是死了还是离开了? “嗯,被两个悠方的尼姑给带走了。说是山里的寺庙能给提供一份饭食。可能是跟着尼姑出家了吧。” 茶摊的老板也是道听途说,毕竟那个疯婆子也不是天天都来他的茶摊的。 听了她们母女的消息,高云霄觉得寺庙对她们来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出家也好,游坊也罢,总比冻死饿死的强。 宋海边吃包子边和高云霄讲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今晚咱们在前面镇子上住上一宿,明日午时前后差不多就能赶到莱州边界。我只能送你们到那儿了。再往前就不属于西北了。” 宋海严格执行杨司理交代的任务,将二人送到甘州与莱州交界。何况他还急着要回家探亲去。 “行,这一路辛苦宋大哥了。我以茶代酒,敬宋大哥一杯。” 高云霄替宋海将茶碗里的茶水倒满,端起碗敬他。 宋海的安排,这一路替他们节省了不少的时间。原本按着高云霄的计算,他们能在腊月中旬赶到莱州,剩下半月的时间肯定回不到家了。 现在才腊月初五,他们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肯定能回家过年。 当背着箩筐重新和黄大力开始赶路时,高云霄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当初的忐忑和忧虑了。并不是回程的路上就不再存在困难,而是高云霄觉得自己在面对问题时有了些淡定和从容。 这大概就是行万里路的好处吧。 当刻着封丘二字的城门出现在高云霄面前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贿赂灶王爷。 黄大力已经先她一步进城回家了。 高云霄坐在路旁的树墩子上,对着一旁箩筐里贺佑山的牌位和骨灰自说自话, “舅舅,一会儿舅娘和小宝他们就来了。” 按风俗,逝去之人的骨灰是不进家门的。因此黄大力先行一步回家报信。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黄大力父子就赶着骡车,带着秦玉娘和小宝一路飞奔而来。 虽然早就知道了贺佑山的死讯,心里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在见到自家相公牌位的那一刻,秦玉娘还是觉得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扑在贺佑山的骨灰盒上,秦玉娘放声大哭,压抑许久的悲伤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理由释放。 小宝坐在车上,看着自己的母亲捧着父亲的骨灰泣不成声,他整个人都面无表情,显得木呆呆的。 他才不到四岁,还不了解生死的意义。对贺佑山更是没有一丁点的印象。仅仅是听娘亲交代,要和她一起去接父亲归来。 斯人已逝,犹不可追。高云霄早早的就知道,再多的眼泪也只是流给自己。 看了看有些西斜的太阳,高云霄劝住了还在哭泣的秦玉娘。 “舅娘,我们先把舅舅送去大悲寺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贺佑山的骨灰要先寄放在大悲寺,等过完年挑了合适的日子,再由小宝将他送回家乡的祖坟里安葬。 从大悲寺回到家里,天已经黑透了。 迎接高云霄的又是一阵悲伤。与秦玉娘的放声大哭不同,贺含之夫妇的悲伤是无声而内敛的。仿佛一记重拳打在身上,表面不显,内里奇痛无比。 高云霄知道,再多的话语都安慰不了两位老人,只能等待时间来抚平这道伤痕。 “这是霍将军赠予的银票。他说很敬佩舅舅的为人。” 当着全家人的面,高云霄将银票放到桌子上。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她就开始讲起自己一路上的见闻。 讲她见到的逃荒的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讲她见到的卖儿卖女,一家人骨肉分离。讲她在路边听到埋尸人的对话,麻木绝望。讲她见到路旁累累白骨,曝尸荒野。 最后讲到了杨司理和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说,当地的人应该为我舅舅立碑盖祠。一开始我觉得舅舅是为了他那身官衣,他是父母官,就该为百姓生计奔波,可是越到后来越觉得不是这样的。舅舅应该是遵从了本心。” 高云霄想了又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对舅舅的感受。 “是善良,我儿从小就是个有大善之心的人。” 贺含之替高云霄说出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听了高云霄的话,贺含之觉得郁结在心的悲伤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豪,这是他贺家举家供养出来的人,他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 他用能动的左手拍了拍还在抹泪的韩氏,“我们没养错人,咱们儿子是好样的。” “这一路上,辛苦云霄和大力了。来回数千里,我的囡囡也是好样的。”贺含之冲着高云霄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面前。 “外公外婆要好好谢谢你,云霄。” 韩氏更是一把将高云霄搂进怀里,看着她原本白净的小脸,现在变得粗黑皴裂,心疼的眼泪又流下来。 “好了好了,都把眼泪收一收。玉娘你把银票收起来。佑山虽然已经走了,但咱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以后这个家里就靠你了。云霄劳累了一路,早点和你舅娘去歇着。” 贺含之下了逐客令,高云霄和秦玉娘才从正屋里出来。 秦玉娘要往灶房里去泡明天用的豆子,高云霄想要跟着帮忙,被她赶回屋里去睡觉。 其实这会儿心情一放松,所有的疲倦就都涌了上来,高云霄捂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对秦玉娘说道, “舅娘,我明天早点起,跟你学做豆腐好不好?” 第24章 阿香 高云霄一觉醒来看,见窗户外面天还黑着。可是床上早已没有了秦玉娘和小宝的身影,小宝今天也起的这么早?高云霄赶紧穿衣下床,开门出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早上燃着的火把和大青骡围着磨盘转圈拉磨的场景。反而是灶房里有叮叮当当切菜的声音。高云霄紧走几步,进了灶房。 灶房里秦玉娘和韩氏正在忙碌,外婆坐在灶台旁烧火,舅娘则在挥舞着锅铲炒菜。 韩氏见高云霄走进来,笑着问她, “睡醒啦?这一觉睡足睡够了吧?” 外婆的话让高云霄有些摸不到头脑,她微微蹙眉,问道,“外婆,今天不用磨豆子吗?不煮豆浆做豆腐吗?” 秦玉娘看她迷迷糊糊的反应,瞬间明白过来。贺韩氏也笑的前仰后合,感情这小丫头是睡迷糊了。 高云霄从昨天夜里一觉睡到今天日落,这是把晚上又当成凌晨了。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你舅娘这是在烧咱们的晚饭啊!”韩氏看她还是一脸呆愣,忍不住跟她解释。 高云霄一下有些窘迫,难怪她觉得处处不对,连小宝都起得特别早。原来是她睡得时间太长了。 吃过晚饭,高云霄此时精神十足,便帮着秦玉娘一起泡豆子。见她平时都泡一桶的豆子,今天却足足泡了三桶。 “舅娘,你泡这么多豆子,明天能用完吗?” “怎么不能,马上就要过年了。富裕人家过年,穷人也要过年啊。有那买不起肉的人家,也总要打上两块豆腐,包顿饺子啊。” 这年头,就算是县城里,也多的是吃不上肉的人家。 高云霄帮着泡好豆子,又注意到碗橱里留出来的一大盆豆腐渣。这个东西秦玉娘都是积攒起来,趁着送柴的老周过来时,让他拉走喂猪了。 其实豆腐渣也能果腹,只是这东西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涩,韩氏和高云霄他们都吃不惯,家里但凡日子还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打着豆腐渣的主意。 “那是给前头张子安家留的,头两个月他爹没了,一家人就揭不开锅了。这豆腐渣掺点粮食拌拌,好歹也是一顿饭。” 秦玉娘有些伤感,自家虽然也是没了相公,可还有些家底在,不像张家,只剩一个寡妇带着一群年幼的孩子,听说张子安过了年也要从书院退学了。 现在粮食年年涨。最近这半年粮食涨得尤其的飞快,以前一些小康人家,现在可能将将温饱。 次日清晨,高云霄倒是按时起来了。只是她起来的时候,黄大力父子已经在院里,开始拉着大青骡子磨豆浆了。厨房里烟雾缭绕,第一锅豆浆已经煮了出来。 秦玉娘给她盛了碗热乎乎的豆浆,让她坐在灶台前喝完再帮她干活儿。 豆浆里放了糖,喝到嘴里又醇厚又香甜,高云霄想这个滋味儿已经想了许久。 “一会儿天亮了,你还去送豆浆和豆花儿吧。这是最近要送的几户人家。” 秦玉娘递给她一张写着名字和地址的单子。 这个活儿高云霄是做惯了的,她瞅了瞅单子上的名字,有几户是熟悉的老客户,有几家陌生的名字,大概是新搬来附近的人家。 拎着两个三层的大食盒,高云霄开始挨家挨户送豆浆。 好朋友阿香家照例是她的最后一站。 阿香有好几个月都没见过高云霄了,一见到好朋友回来,兴奋的拉着她只转圈圈。 阿香见高云霄比前几个月走的时候长高不少,只是人也有些黑瘦。一双眼睛变得更加的黑亮了。 高云霄也在打量着阿香,她比从前更漂亮了。已经有了些少女的模样。 两人坐在灶房的火坑前面,阿香一边烧火,一边跟高云霄说着悄悄话。 “云霄,云霄,我偷偷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娘不让到处说,我要有小弟弟了。我娘说她怀孕了。” 阿香一直很羡慕高云霄有个小宝弟弟,她也一直想要个弟弟能陪她。 王金花嫁给倒夜香的韩大郎也有半年了,她一直盼着能为韩大郎生个儿子,这样自己和阿香的下半生就有了依靠。 只是自打她怀孕以后,害喜害的厉害,家里洗衣做饭的活计就都落到了女儿阿香身上。韩大郎更是看阿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挑剔的厉害。有时候还要对阿香动手,连打带踢的。 挨打的事情,阿香并不准备告诉高云霄,她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担心。 两个人正聊的热闹,就听见院里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个瘦骨嶙峋,长得獐头鼠目的男子走了出来。 那是谁?高云霄无声的询问阿香。 “是我爹的侄子,叫韩宝财,来帮着我爹干活儿的。”阿香凑到高云霄耳朵边,悄声说道。 男子在院里伸了个懒腰,悠悠荡荡的向灶房走来。 韩宝财进了屋,眼神在两个女孩身上扫视了一番,又自顾自的去揭锅盖。 “今儿吃什么?” 大铁锅是四个玉米面的贴饼子和一碗咸菜疙瘩,还有就是高云霄刚刚拿过来的一大碗豆花,阿香给王金花放在锅里温着,等她娘起来了再吃。 “有豆花,我吃这个。” 韩宝财也不嫌豆花烫手,从篦子上端下来就要往嘴里送,阿香见状,赶忙就去扯他的胳膊,阻止他。 “这是我娘的,我娘喝了养小弟弟的,你不能喝 。” 阿香用力的拉着韩宝财的胳膊,他手里一个不稳,装豆花的碗又烫,一大碗豆花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顿时洒的到处都是。 “你个贱蹄子,我喝了又怎样?” 韩宝财被豆花溅了一身,愤怒的撕扯着阿香的头发,拖着她就要往院里去。 高云霄眼见阿香被撕扯的头皮都要掉了,脸已经痛的变形,从火塘里抽了根燃着的柴火棍就往韩宝财身上招呼。 韩宝财的手被烫了,这会儿又见另一个小丫头也敢拿着烧的通红棍子打自己,转身就要跑,只顾着身子忘了脚下,两脚一绊,摔了个大马趴。 灶房里的动静惊动了正屋里的王金花和韩大郎。 王金花匆匆赶来,看到阿香被扯得凌乱的发髻,一脸的泪水,心疼的将她揽入怀里。 韩大郎不紧不慢的跟着过来,看韩宝财趴在地上,没好气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打起来了?” 韩宝财恶人先告状,说两个小丫头拿着烧火棍子打他。 “金花婶子,我来给你家送豆花,他上来就抢我豆花碗,这豆花他不给钱,我也不认识他,所以我才打的他。” 既然要颠倒黑白,就大家一起撒谎。 高云霄知道,今天这个事情如果让阿香担下来,就冲韩宝财刚刚嚣张的态度,阿香估计难逃一顿皮肉之苦,因此她主动上前,将事情揽了过来。 左右她是个外人,韩大郎也不好说什么。 韩大郎确实不好为难高云霄,豆花是他订给王金花吃的,小丫头等在这里收钱也没错。 “你这小丫头也忒厉害了些,晚些给钱就不行吗?你也是,他没有,你就不会去寻你娘拿钱。两个人合起来欺负你哥,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你也是,怎么就那么馋,不能等一等再吃。” 韩大郎对着几人发了一通怒气,训斥了一番,冲着让他丢面儿的韩宝财踹了一脚,转身离开了。 王金花从怀里掏出五个大钱递给高云霄,连连向小姑娘道歉。 高云霄知道自己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给了阿香一个你自己保重的眼神,就提着食盒出了阿香家的门。 第25章 亲事 或许是临近年关的原因,大街上的小摊小贩少了不少,倒是各大银楼、成衣铺子里挤挤挨挨,热闹非凡。 忙完家里的事情,秦玉娘叫住高云霄,说要带她到前街的铺子里扯上几批棉布,给家里人赶身新衣裳。 “我有新衣裳,舅娘。给外公外婆和小宝扯布吧。你也做身漂亮衣裳,你身上的衣裳都穿好几年了。” 高云霄知道现在家里的情况,她的棉袄是段二嫂给套的新棉花,虽然样子丑了些,可穿着还是不错的。她不做新衣,就能给省下给舅娘添件衣裳。 “有有,都有。给你外公外婆扯一身,给你和小宝也扯一身,舅娘的衣裳还有许多,等天暖和了再做也是一样的。” 高云霄看着秦玉娘那身洗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短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块银饼子,这还是舅娘给的呢,从西北回来,忘了还给舅娘。干脆今天就用它给舅娘置身衣裳吧。 绸缎铺子里的人不少,挤挤挨挨的大部分都是些年轻的媳妇。 秦玉娘带着高云霄,教她怎么挑选制衣用的布料,她们这次主要买的是些细棉布。 二人商量着,给韩氏和贺含之各挑了匹玄色的布料,因着贺佑山的原因,小宝和高云霄的衣物也都选的是素色的布料。 趁着秦玉娘和小二问价的功夫,高云霄选了匹豆绿色的细布,让小二拿给掌柜的一块儿结账。她记得自己初到这个家里来的时候,舅娘给她盖的那件褙子就是豆绿色的。 秦玉娘来和掌柜的会账,很快就发现端倪。 “掌柜的,我没要这批豆绿色的布,你多算了。” 秦玉娘麻利的将那匹细布挑了出来。 掌柜的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一旁的小二。 “是我要的,我给舅娘挑的。舅娘你要是不要,那我也不要了。” 高云霄说着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那块银子,放到掌柜手里的秤盘上。 秦玉娘看着高云霄,心里淌过一阵暖流。这个小姑娘和她的母亲一样,贴心温柔,就连那股倔强,也和贺佑水一模一样。 腊月二十八,贺家的豆腐坊终于停工了。老黄父子去送老客户预定好的豆腐,秦玉娘和高云霄在家里洗刷石磨和豆腐包什么的。 韩氏带着小宝到街上玩儿,顺便再给家里添些年货。一家人分工明确,各自忙碌。 “云霄,你帮我拿着这两块布料,咱到前面你张婶子家去一趟。” 秦玉娘手里端着一盆刚做好的豆腐,招呼高云霄来拿着桌上的布料。 “这是张婶子订的豆腐吗?我跑一趟送去就行。” 高云霄说着就要去接秦玉娘手里的豆腐。 “不是,你张婶子手巧,她裁出来的衣裳更合身,她会的样式也多,我是想着让她帮帮忙,把咱俩的衣裳赶出来,我好腾出手来,做你外公外婆和小宝的衣服。” 秦玉娘嘴里这么跟高云霄解释,可心里明白,张寡妇是个要强的人,如果自己不找个借口,她是万万不会收自己的豆腐的。 果然如秦玉娘料想的那样,她端着豆腐刚一进门,张寡妇就将她往外推。 秦玉娘一个闪身进了屋里,回头就对张寡妇没好气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来求你帮个忙,你连嘴都不让人张啊。” 她和张寡妇差不多同时嫁进登科巷,相识多年,彼此已经熟稔,这种玩笑话说来,张寡妇也不会生气。 张寡妇见她半嗔半怒,连忙陪着笑脸哄她,“说说,谁不让你说了。” 秦玉娘将豆腐放到桌上,拉过站在她身后的高云霄,推到张寡妇面前。 “想着让你帮我跟云霄做两身衣裳,我知道你的手艺好,这不来求你了吗?” 将布料展开给张寡妇看,秦玉娘跟她商量着做个什么样的。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这点小忙也值当的你拿那么多豆腐?” 张寡妇说着就从做针线的簸箩里拿出一条软尺,开始给秦玉娘量尺寸。 “我看你现在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点儿,咱过日子就是活一口气,就该这样,打起精神来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孩子不是?” 秦玉娘抬起胳膊,让张寡妇给她量胸围。她和张寡妇的情况一样,这话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说的是,前几天子安学堂里放假,他说夫子免了他明年的束修,想让他参加明年的院试,看看能不能考中秀才。” 张子安早就考中了童生,成绩在学院里也一直是名列前茅。 “那这对孩子来说是好事啊。”秦玉娘也替她高兴。 “嗯,左右我们娘几个再苦半年,要是子安能考中秀才,家里的税银不用交,夫子说还有商会每月给赞助五两银子,这样家里的吃喝就不愁了。” “肯定能考上的,子安进学这么用功,那孩子又聪明,考个秀才一定不在话下。” 秦玉娘自信满满的对着张寡妇说。 给她量完衣服,张寡妇又拿着软尺给高云霄量起来。 张寡妇量的很仔细,胸围、肩宽、腰围、袖长,边量边给秦玉娘报数,示意她记下来。 “云霄可比去年长高不了少,过完年就十四了不?” “哪啊?过完年虚岁才十二,这小妮子是光长个不长肉,看着大而已。” 秦玉娘看着高云霄瘦高的身条,微微蹙眉,这孩子奔波了几个月,更瘦了。 “云霄可许配人家了?” 给高云霄量完衣服,张寡妇打发她到院子里跟张自安的二妹去玩儿。她自己则悄悄问起秦玉娘。 “孩子还小,还没定亲。怎么你手里有好人家?” “你看我家子安怎么样?” 张寡妇试探的问秦玉娘。 “子安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脾气好,人也老实,我想着要是子安能考中秀才,你就把云霄嫁给他如何?” 秦玉娘一时有些语塞,张子安这孩子确实不错,可云霄才十二岁,直接拒绝张寡妇也不妥当,她有些为难的说道。 “怎么不好,子安这孩子我还不知道。最是稳重妥帖了。只是云霄的婚事,有她外公外婆在,这事儿还得他们两个老人拿主意。我回去问问婆婆吧。” 其实大周朝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十二三岁开始说亲,十五六岁嫁人,这个时候跟韩氏提一提高云霄的亲事,也不算突兀。 “行,你回去跟你婆婆商量商量,子安要是中了秀才,也不算配不上云霄不是?” 张寡妇高兴的开始动手,再三跟秦玉娘保证,这两天就把衣服做出来,不耽误高云霄三十穿新衣。 三十夜里,虽然贺家每个人都努力想让自己表现的高兴一点,可总有一种淡淡的忧愁萦绕在这个家里。 黄大力带着高云霄和小宝,守在取暖的炭盆旁边烤红薯,老黄陪着贺含之喝酒聊天。 秦玉娘则拉着韩氏说起悄悄话。 将张寡妇想为儿子求娶高云霄的想法告诉韩氏,秦玉娘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婆婆的反应。 “你觉得?云霄能嫁过去吗?” 韩氏开口前,先问了秦玉娘的看法。 “子安这孩子稳重,张氏也不是个刻薄的人,家里虽然不富裕,到时候云霄会做豆腐,想来应该能过的不错吧。” 秦玉娘觉得张子安其实算是不错的选择,何况如果他能中秀才,那云霄以后的日子就更轻松了。 韩氏听了秦玉娘的话则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觉得张家不太合适,你还是推托云霄还小,尽量给张寡妇回了吧。” 第26章 摊子 秦玉娘没想到,自己的婆婆竟然会不同意张子安家的亲事。 “娘,你可是觉得这张家有哪里不妥?” 秦玉娘开口问道。让她回绝张寡妇这门亲事,她总得有个推脱的理由吧! “张子安这孩子是你说的那样不错,可是云霄若嫁给他,他考不考得上秀才还两说。就这么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家里早早的就没了父亲帮衬,底下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堆,嫁过去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长兄如父,以后弟妹的嫁娶她都得操一份心,出一份力,云霄得跟着他操劳到什么时候去啊!当牛做马一辈子!云霄还小,慢慢挑吧!” 韩氏到底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高云霄若嫁到张家去的命运。 女子的一生,命如草芥,落到肥沃的土壤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开花结果,如果落到那贫瘠的岩石上,莫说开花结果,就是能不能活的下去都要两说了! 张子安和高云霄的亲事,不单韩氏不同意,连张家也有人不赞成。 张子安的大妹妹听说了母亲要给哥哥求取高云霄的事情,噘着嘴有些不悦。 “我哥要是能考上秀才,娶个地主家的闺女多好,一家人都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隔壁的王秀才就是取了个财主家的闺女,他妹妹出门子的时候,给打发了十八抬的嫁妆。” 张寡妇无奈的点了点自家大闺女的头,骂到, “看你那点儿出息!你到这秀才都是那么好中的?莫不说你哥哥考不中,就算他一击即中,考上了秀才,那财主家的闺女都是那么好娶的?咱家拿什么给人当聘礼?” “那王秀才的媳妇都没要聘礼,还陪嫁了那么多嫁妆?” 张子安的大妹辩解道。 “那王秀才的媳妇都快三十了,比他正正大出十岁去,长得什么模样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哥好好的一个小伙子,你能忍心他被糟蹋了?” “再说了,那王家娶个地主家的闺女,一家子都得当个祖奶奶一样供着,她咳嗽一声,王家房梁上的土都得落一层,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我还不愿意呢!” 王家媳妇跋扈,这是四邻都知道的事! 高云霄这孩子看着柔柔顺顺的,一副乖巧的样子,以后性子估计也好拿捏,娶个听话的媳妇,以后享福的不还是张子安嘛! 高云霄跟着秦玉娘学了做豆腐的手艺,以后嫁过来,自家也能开个豆腐坊,这样不但能继续供儿子念书中举,将来大妹二妹跟着她学了做豆腐的技术,这嫁到婆家去,也是个傍身的依靠,立足的底气。 “云霄没有娘家,将来嫁过来只能一心一意为你哥,为这家出力,将来她还得指望着你们姊妹几个互相帮衬,对你们肯定也得掏心掏肺的好。” 张子安的大妹稍微想了想,就明白母亲考虑的深远。 张寡妇的如意算盘打的虽美,架不住韩氏人老成精,一眼都看透了她的算计。 高云霄还不知道自己的亲事已经被两家拿来说了一遭,她要是知道双方的考量,肯定得感慨一句,婚姻就是双方家庭的博弈,男女都怕自己的利益受损,都想着自己家孩子能在婚姻里占尽优势。 秦玉娘借口韩氏觉得孩子还小,想留着云霄及笄之后再谈亲事,暂时推脱了张寡妇。 清明节前,贺家选了个日子要将贺佑山迁入祖坟。 大悲寺就有专门的和尚负责为人迁坟移葬,看风水。 久病在床的贺含之也要求趁着这次机会,回乡祭祖。 大悲寺的和尚挑了方位,挖好墓穴,小宝赶着时辰,打着白幡,将父亲贺佑山的骨灰迁回了祖坟。 贺家在故乡的田地,早就尽数卖给了族里的人。 留在故乡的,就只有一座坍塌了一半的老屋,贺含之让老黄赶着骡车,带着他在老屋转了几圈,冲着夕阳,沉思了许久。 回到登科巷的小宅子里,贺含之就宣布了,他想要重新翻盖老宅的想法。 “老头子,这翻盖老宅也不是小事儿,还是得从长计议吧!前儿你还说,小宝该进学堂了,孩子在城里上学,你这翻盖了老宅,家里又没人回去住,不是还得漏雨嘛!!” 韩氏不同意贺含之的想法,委婉的劝阻。 秦玉娘也不赞成贺含之的打算,给贺佑山迁坟花的就是霍将军给的银子,要是再回乡翻盖老房子,家里就真的要捉襟见肘了。 “爹,现在家里不剩多少银子了,要不咱再等一两年,等儿媳再攒点银子再说?” 无论韩氏个秦玉娘如何劝阻,贺含之依旧不为所动,坚持了让老黄陪他回乡去翻盖老房子。 贺含之是一家之主,他打定了主意,韩氏只能陪他,和老黄一起回了家乡。 老两口前脚离开,后脚秦玉娘和高云霄就开始盘算家里的账本。 给贺含之留出了盖房子的钱之后,家里的钱匣子就见底了。 “舅娘,要不咱们支个摊子卖豆花吧!还有甜甜的豆浆!” 高云霄冲着因没钱皱眉的秦玉娘提议。 “卖豆花?” “对啊!甜豆花,咸豆花都行!” 秦玉娘用黄花菜和木耳,搭配着鸡汤熬出来咸卤子,往雪白嫩滑的豆花上一浇,再撒上一层薄薄的芝麻酱,点缀点儿香菜葱花,吃起来美极了! “行啊,在哪儿支摊子啊?” 秦玉娘以为高云霄只是小孩子,这就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我跟你说啊舅娘,我老早就看中那个位置了!” 提起支摊子的地方,高云霄显得格外兴奋。 封丘城外有一大片空地,每逢初一、十五是城里的大集,县城地方狭小,就有周围十里八村的百姓自发的到这来摆摊卖货。 久而久之,这里要比城里的集市还热闹。 就在这片空地往南,有一家包子铺,正好在集市到城外大悲寺之间,无论是来赶集的人,还是去寺庙上香的人,都喜欢在这家包子铺买几个包子吃。 这家铺子生意兴隆,或许是包子的味道好,可高云霄觉得,和包子铺的地理位置也有很大的关系! 包子铺旁边有一家卖茶水的老夫妻,他们如果也能挨着包子铺在旁边支个摊子,卖豆花,三家生意互不妨碍,还能相互揽客,互惠又互利。 听了高云霄的提议,秦玉娘也觉得可行。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趁着今天初一,城外大集,正好到包子铺那走一趟。 包子铺的生意果真如高云霄说的那样,大排长龙。 卖包子的是位三十左右的妇人,长得人高马大,身材壮硕。可能是长年的风吹日晒,她皮肤黝黑,说话声音似铜钟,铿锵有力。 两人买了几个包子,坐在茶水摊子上边吃边观察包子铺的人流量。 等到饭点过去,包子铺的人流量下来,秦玉娘才过去和老板娘攀谈起来。 老板娘一听说秦玉娘询问在她旁边支摊子的事,顿时乐的只拍手。 “哎呀,妹子!我这才是想瞌睡,你递了个枕头。” 原来包子铺的老板是个屠户,他家包子好吃的秘诀就是用的肉新鲜。 “原本这个茶水摊子是我公公婆婆干的,可他们现在年岁大了,干不动了。我这正发愁呢,客人都说光吃包子有点干,这你要是支个豆花摊子,咱两家这不是凑好了嘛!” 秦玉娘和高云霄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两人与包子铺老板娘商量好了时间,准备先回家试做一桶豆花,明天来试营业。 第27章 小生意 秦玉娘和高云霄告别了包子铺的老板娘何大姐,二人回城之后先去瓷器铺子里买了二三十个粗瓷大碗。 又急急忙忙到相熟的邻居家里,抓了几只老母鸡。 先将洗净的鸡肉用砂锅煨着,小火慢炖出一层厚厚的油脂,撇掉油脂,剩下一锅清亮的鸡汤才是熬制卤子的关键。 因为之前并没有做过豆花的生意,高云霄她们也不知道该准备多少豆花合适。两人商量着做了一小锅的咸卤子,一桶豆花儿,一桶豆浆,还有一罐的白糖。 天还没亮,秦玉娘就做好了豆腐,趁着黄大力这会儿有空,就让他赶着骡车,帮她们拉了豆花儿,送到城外的包子铺。 她们赶到城外的时候,包子铺的第一笼包子正好下笼。 包子铺旁边的茶水摊子里,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何大姐让他们免费用,包子铺后院里有水井,井水也让她们随便打。 这样就帮秦玉娘和高云霄省了不少事儿。 何大姐看到她们从骡车上卸下来的一桶豆花儿和豆浆,直笑话她们二人胆子小,小瞧了她家的生意。 “我公公婆婆在这儿,每天光茶水都要卖上不止两桶。你们这一点子豆花,怕不出早饭的功夫就卖没了。” 何大姐麻利的用油纸给客人包了几个包子,还热心的跟人介绍秦玉娘她们的豆花。 “我这包子可是一直卖到天黑的,你们跟我搭伙儿,怎么着也得过了午饭时间才收摊吧。” 何大姐的包子铺除了附近的居民是常客以外,还有过往的商旅行人。 赶路的人可不分早饭午饭,见到路边卖吃食的摊子就要停留一下,茶水和豆浆对他们来说,都是一顿饭, “你们要是赶上初一、十五那两天大集,一天卖的量跟赶上平时五六天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什么叫不能停了。” “大婶子,你觉得我们的豆花要准备多少合适?” 高云霄也不羞怯,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就主动去问。 “你们先卖卖吧,如果客人觉得好的话,我觉得就照你们今天准备的量,多两到三倍吧。上午那一波吃饭的人也不少。” 秦玉娘感激何大姐的帮忙,支好摊子,就先让高云霄送来了一碗咸豆花和豆浆。 “大婶子,尝尝我舅娘的手艺,我舅娘做的咸豆花儿可好吃啦!” 包子铺老板娘也不客气,忙碌了一早上,她早就渴了。 一口气饮下半碗豆浆,秦玉娘磨得豆浆,入口顺滑香甜,回味还有浓浓的豆香味儿。 “嗯,好喝。” 何大姐从一旁的一个小簸箩里拿出了四五个包子,送到了高云霄她们摊子上。 这都是下笼的时候,破皮流油的包子,卖相不好,何大姐一般都留着自己吃。 秦玉娘谢了何大姐,收下包子。她们并不介意这些包子的卖相,做生意的人,当然要将品相好的卖钱,何况这些包子并不影响它的美味。 “玉娘,你家那个豆浆给我盛两碗 ,我送去后面给孩子爷爷奶奶尝尝。” 随着秦玉娘盛豆浆的动作,陆续有食客开始坐到摊子上来。 这个要一碗豆浆,那个来一碗豆花儿。 高云霄和秦玉娘商量的,将豆浆价格定的比茶水贵上两文,因为里面加了白糖。五文一碗的豆浆看上去可比一碗茶水实惠的多,雪白香甜的豆浆口感也比茶水略胜一筹。 咸豆花和甜豆花都是十文钱一碗,尤其是咸豆花,雪白的豆花浇上褐色的鸡汤卤子,顿时喷香扑鼻。 要是再淋上点炸的红彤彤的辣椒油,别提多开胃了。平时一顿吃三个包子的人,就着豆花儿都能多消费一个包子。 好几个人吃完都要冲着秦玉娘,夸上一句,老板娘手艺不错。 事实果然就如何大姐预料的那样,辰正时分,一桶豆花儿和豆浆就卖的精光。 “看,我说的没错吧。只要是做的好吃,根本就不愁卖。” 甥舅俩也没想到,豆花儿竟会这么受欢迎。 回到家里的二人,计算今天的收入。一桶豆浆和一桶豆花儿,除掉成本,竟然足足赚了五百文钱。要知道同样多的黄豆,要是磨成豆腐只能赚七百文,可是做成豆花儿就能卖到一千五百文。 何况,做豆花儿要比做豆腐省不少功夫呢。 有了开头的成功,二人决定从明天起,多做一些豆花儿。 只是这样一来,黄大力就要辛苦许多。他要早起一个时辰来磨豆浆。 “我不辛苦,又不用我来拉磨,就是早起一会儿的事儿。反正我上午卖完豆腐,下午就可以睡觉了。倒是云霄和大奶奶,你俩这样连轴转,你们能不能受得了?” 确实,这里面最辛苦的人就是秦玉娘。高云霄还能晚起,多睡一会儿。高云霄可是要早早起来煮豆浆的。 她也有些担忧的看向秦玉娘,舅娘这段时间要比前些日子憔悴了。 “我不累,只要一想到能挣银子,我浑身就是用不完的劲儿。” 秦玉娘宽慰小姑娘。 小宝马上就要进学堂读书了,先生的束修,学习的书本,练习的笔墨纸砚,样样都要花钱。她现在,做梦都想着怎么挣银子。 经过了十来天的熟练,豆花儿摊子算是正式支了起来,高云霄和秦玉娘配合的也是相当默契。 秦玉娘负责招揽食客,点餐盛饭。高云霄负责收碗洗碗,打扫卫生。 摊子渐渐就有了名气,也迎来了十五这天的第一个大集。 虽然何大姐早就提醒过她们,秦玉娘这天也停了豆腐的生意,可还是从早忙到晚,黄大力磨了一天的豆浆。 到了晚上,留在贺家的三个人,都累得不想动弹。 不过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这一天他们足足挣了十两银子,是平常做豆腐一个月的收入。 高云霄她们的生意虽然红火,可也不尽是一帆风顺的。 早饭的高峰时刻过去,这个时候太阳高高挂起,摊子上也清闲起来。时不时的单蹦出一两个客人,大部分都是不用赶时间的闲汉。 高云霄慢悠悠的坐在角落里洗着一盆粗瓷大碗,秦玉娘正给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送豆花。 她亲眼看见了男人的一双咸猪手朝着秦玉娘的胸前伸去,紧接着就是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秦玉娘将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儿全扣在了男人头上。 男人顿时恼羞成怒。一边拿袖子去擦头上流下的汤水,一边指着秦玉娘大骂。 “你这娘们儿没长眼啊。” 说着就要动手去掀桌子。刚碰到桌沿的手被一个铁制的大勺狠狠的打了一下。男人吃痛,飞快的收回了手。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这里是何屠户家的摊子,你打坏了他家的桌椅板凳,我不觉得你能轻松的走出这个门去。” 高云霄老早就打听过何屠户这个人,他家里世代杀猪,兄弟几人都是干得刀尖上的买卖。 何屠户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可能长期与杀戮有关,看起来凶神恶煞,周围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招惹他。 “哼,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少拿何屠户来哄我,你以为老子是吓唬大的?” 男子很是嚣张,不单没有因为高云霄的话而停止动手,反而还被激怒,一把就将桌子掀翻在地。 桌上的碗筷哗啦啦碎了一地。 “今儿管他是张屠户还是何屠户,通通都得给老子靠边站,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他一脸的豆花,说出来的话虽然狠厉,可在高云霄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看着从包子铺过来的人,高云霄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第28章 女人难 “说吧,你泼了老子一头豆花儿,还污了老子的一身新衣裳,该怎么赔?” 男子背对着门口站着,冲着秦玉娘不依不饶,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往她身上游弋! “那我给你洗洗怎么样?” 何大姐站到男子与秦玉娘之间,阻断了他淫邪的目光。 这个男人她知道,叫陈耀祖,是住在附近的老油子了,光棍一个,整日里游手好闲,平时总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 “要洗也得是这个小娘子来,有你个老娘们儿什么事儿!” 陈耀祖虽然知道何大姐是何屠户的老婆,不过却丝毫不给何大姐情面,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屠户亲自过来,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云霄,去给他拿五十个大钱儿。城里的香水铺子洗个澡不过二十文,剩下的给你洗衣服!毕竟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我都看在眼里了,她泼你一头豆花儿,你也是自找的。” 何大姐本着开门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想要从中调停。 陈耀祖刚刚伸手的时候,正好被她看个正着。 “我对她干什么了?你让她说出来啊!要不然你帮她说。” 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来看热闹,陈耀祖竟然当街耍起流氓。 何大姐一时间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喧诸于口,就算秦玉娘是受害者,可拿到阳光下来讲,只会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悠悠众口,三人成虎! “你想怎么样?” 秦玉娘不想何大姐为难。 “给你两条路,一是你亲自动手给我洗头,二是赔我十两银子。两条路看你怎么选了。” 陈耀祖的话说完,周围就有人开始议论,人家这儿小摊子一天才能挣上几个钱儿,他这是摆明了讹诈。 “陈耀祖,你欺人太甚了吧!这是我家的摊子!” “谁家的摊子都不好使,今儿解决不了老子的事儿,以后这摊子的买卖也不用做了。” 陈耀祖才不管何大姐是不是生气,索性拿了条板凳,坐在了门口。 “我这几天不来,这摊子莫非跟你姓陈了?” 一道雄厚低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何屠户穿着一身血渍呼啦的衣裳,出现在陈耀祖面前。 何屠户本就生的高大壮硕,他和陈耀祖一站一坐,此刻陈耀祖更加觉得一座铁塔压在了自己头上。 何屠户本来已经和媳妇走到门口了,一想到自己的杀猪刀还在身上,害怕人多手杂,遗失了。就先让何大姐进来帮忙,他回去送了趟刀。 这才有了陈耀祖的嚣张跋扈。 “怎么会呢?我这是跟嫂子玩笑呢!” 地痞流氓的傍身技能就是变脸比翻书都快! 陈耀祖一看正主来了,立刻一副小人嘴脸,忙起身给何屠户让座。 “要给你赔银子还是洗头?你替我媳妇的妹子选吧!” 何屠户一把抓住陈耀祖麻杆一样的胳膊,他力气极大,又是刻意要惩治这个流氓,因此又更加重了些力道。 陈耀祖疼的五官都挤到一处去了。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祖爷爷哎,你饶了我吧!” 陈耀祖跪地求饶,不住地磕头作揖,生怕求饶慢了再挨顿毒打! 包子铺那边已经有人在排着队等着了,何大姐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索性冲他踹了一脚,骂了声滚吧,就让自家相公松手放了他! 遣散了围观的众人,何大姐夫妇就离开了。 秦玉娘和高云霄扶起了被打翻的桌凳,清扫了地面的碎瓷残渣。 这一场闹剧虽然落下了帷幕,可秦玉娘接下来的时间里,始终都是闷闷不乐! 可能受了上午陈耀祖的影响,往日过了午时就售罄的豆花儿,今天一直到黄昏,还有几碗留在桶里。 眼看何大姐他们要收摊了,秦玉娘他们也开始收拾东西。 “云霄,你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贸然为我出头了,今天幸好何屠户在,要不然你一个小孩子,肯定是你吃亏的!” 对于高云霄为她出头的事,秦玉娘内心还是非常感动的。 “我不会贸然行事的,舅娘。我就是看见何屠户进了包子铺,我才敢这样说的。” 高云霄一边将糖罐子用包袱包好,一边跟秦玉娘解释。 何大姐的儿子跟着他父亲学杀猪,一般都是吃过早饭这个时辰,要杀的猪都宰好了,他就趁着闲暇时间,来给包子铺送猪肉。 前两天何大姐说他儿子感染了风寒,这几天天天在家睡觉,高云霄就注意到,吃完早饭,来送肉的人变成了何屠户。 听了小丫头的解释,秦玉娘一面感慨自家这孩子的机敏,一面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家早逝的贺佑山。 顿时悲从中来,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噗哒噗哒落下来。 高云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 何大姐收拾完自家包子铺里的东西,端着竹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秦玉娘和高云霄一南一北的站着,秦玉娘暗自垂泪的景象。 “这是咋啦?怎么还哭上了?” 将手里的框子递给高云霄,何大姐在秦玉娘的身边坐下。 筐子里是包子铺今天没卖出去的破皮包子,何大姐隔三差五的总给她们送包子。 高云霄希望何大姐能开导开导秦玉娘,她一个小孩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将包子装进自家的木桶里,高云霄一面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东西,一面支着耳朵偷听何大姐和秦玉娘说话。 “说起来这个陈耀祖呀,他就不是个东西,老色批一个。” 何大姐先骂了两句给秦玉娘解气。 “莫说是你,初一、十五来咱这赶大集,附近十里八村来摆摊卖货的年轻小媳妇,几乎个个都被他揩过油。今天这事儿啊,你看开点,别往心里去。” 何大姐伸手拂去秦玉娘脸上的泪珠,没办法,这件事情偏偏又说不得。 “你刚刚开始做生意,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也是咱姐俩投缘,今天我就借着这个事,跟你说说,我这么多年走过的弯路,也算给你提个醒。” 高云霄一听何大姐要谈她的生意经,也凑了过来,准备认真听。 “其实一共就两条。第一条,凡事不能往心里去。尤其是像今天这种事,往后不知道还会遇到多少。 咱们女人既然决定出来抛头露面,讨生活。那就不要把脸面,贞洁看的太重。说白了吧,妹妹!那就是咱们不配! 贞洁脸面那是深宅大院,高门大户人家才有功夫讲究的,咱们蝼蚁人家,只要能吃饱穿暖,他们谁爱说一句就说一句,倒霉被摸一下就摸一下,只有挣到手里的,才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犯不着生气,看开点儿!” 高云霄虽然并不迂腐的认为,女子名节大于天,可被何大姐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还是不免被小小的震惊了一把。 秦玉娘也讶异何大姐的话,她从小就被母亲教女德,读女戒。要举止得体,紧守男女大防。何大姐的这番经验之谈无疑是将她一部分的人生信条摁在地上摩擦! 这些真的有人可以不在意的吗? 小丫头接受度要比秦玉娘高,很快就摇着何大姐询问下一条。 “大婶子,那第二条是啥?” 高云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听听何大姐口中的第二条经验。 “想听啊?” “嗯” “说两句好话给我听听!” “好婶子,漂亮婶子,我的美人婶子,你就告诉我吧!” 何大姐竟被高云霄违心的夸赞说的有些脸红,哎,这孩子真是啥实话都说! 第29章 缘分 “这第二条啊,就是不能心软。不能太过于善良,尤其是咱这做吃食生意的。” 高云霄有些疑惑,人与人困难的时候相互帮扶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何大姐则是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的表情。 “我刚开始卖包子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的小媳妇,娘家富裕,没吃过什么苦,就想着这包子卖不了,自己又吃不完,索性就给了几个乞丐。” “谁知道连着给了几天,这几个乞丐竟在我的摊子前面安营扎寨了。每日也不出去乞讨了,就蹲在我这墙根下头等着。要是那天没有剩包子,他们还敢开口骂我两句。我那时候脸皮薄,被骂了也不敢还嘴。” 何大姐提起年轻时候的事,还是有些生气。气自己那时软弱,才有了后头的事情。 “后来,我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就不剩什么包子了。他们在我这儿讨不到好,就打起了歪主意。” “什么歪主意?” 秦玉娘和高云霄都支棱着耳朵,听何大姐讲故事。 “他们竟然偷偷溜到我家后院里,往我家水井里放泻药。想着让人吃了我家的包子拉肚,好让我的生意做不起来,能够继续给他们送包子。” 何大姐越说越生气,现在想想还觉得那几个乞丐挨打挨得还是太轻了。 “怎么能这么下作?怪不得他们会当乞丐,真是奸懒馋滑占全了,都坏到骨子里了。后来呢?” 高云霄也跟着气愤。 “也该他们倒霉,因为守着茶棚,灶火闲着也是闲着,俺家除了院里的牲口,不管是家里人喝还是包包子,都用烧开过的水,所以一直没出事儿。后来是因为家里的大牲口一直窜稀,请了兽医,才注意到井水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 后来那几个乞丐往井里投毒的时候,被俺当家的抓个正着,好好地收拾了一顿,才消停了。只是后来,我这包子再也不敢随便施舍了。我宁可放坏,我也不给乞丐了。” 何大姐一番经验之谈,让高云霄和秦玉娘都有些沉默,人心不古,谁都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后来对于摊子上的生意和来往的客人,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六月里,天雷滚滚。暴雨就像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才刚吃过早饭,天就阴沉沉的黑了下来,像是憋着一场暴雨。天气闷热,像是把人都放到蒸笼里了一样,恨不得都用嘴呼吸。 阿香拎着六个红鸡蛋,从城里走到高云霄家的豆花儿摊子上,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阿香啊,你娘生小弟弟了啊。” 秦玉娘一看那红鸡蛋就知道怎么回事。 王金花前两天刚刚产下一个六斤多重的大胖小子。今天是韩大郎家里人来给孩子办洗三。 韩大郎的家人一直不待见阿香,总觉得她是个拖油瓶,洗三这样的场面上,王金花怕她一个看不住,女儿受欺负,她特意打发了阿香出来给秦玉娘送红鸡蛋。 阿香有了小弟弟很是兴奋,她急于跟高云霄分享这个喜悦,因此也不觉得城里城外路途远,一大早就出门,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摊子上。 高云霄见她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害怕她中暑,忙拉着她坐下。从一旁用棉被包着的大木桶里,盛出一碗冰豆浆。 豆浆是放凉之后吊在井里冰镇过的,因此喝起来冰冰凉凉的,很是开胃解闷。 阿香一口气喝下半碗豆浆,才觉得体内翻涌的热气消散了不少。这会店里没什么人,高云霄一边慢悠悠的洗碗,一边听阿香絮絮叨叨的说,她的小弟弟多么可爱。 憋闷了一早上的大雨,终于荒的一声落了下来。 不少路上的行人被雨浇的纷纷找地儿躲避。豆花儿摊子里,一下子也涌进来好几拨的客人。这其中就有张寡妇母子三人。 张子安院试榜上有名,不负众望的考上了秀才。母子三人今天是去城外的大悲寺上香还愿,谁知还没到地方,就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秦玉娘见到张寡妇的狼狈相,忙拿了毛巾给她。摊子上这会儿人多,她暂时顾不上和张寡妇说话。 秦玉娘忙着给客人盛豆浆,高云霄则忙着拣碗洗碗,阿香帮着她收拾桌子。 高云霄吃力的端着一大盆的碗筷,想要搬到摊子后面的院儿里去。 张寡妇见状,急忙用脚尖踢了踢正瞅着外面落雨的儿子,小声的提醒他,去给高云霄帮帮忙。这个时候不在女孩子跟前表现一下,怎么能虏获高云霄的芳心呢。 张子安并不知道母亲的用意,以为就是让他单纯的帮一帮眼前这个小姑娘。 其实张子安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只是人有点过于老实,就显得有些木呆呆的。 因为有何大姐的经验之谈,高云霄对摊子上的事情格外小心。拒绝了张子安要帮他将盆端到后院去的好意。 张子安也不强求,既然不让他帮忙端碗,他帮忙擦桌子也是一样的。 阿香帮着秦玉娘给客人端了碗豆花儿的功夫,一回头就发现自己的工作被一个少年抢了。 少年还冲她腼腆一笑,瞬间阿香的脸就红了。 张寡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个傻瓜儿子,让他在高云霄面前表示,他冲阿香献什么殷勤啊。 “玉娘,我先前跟你提的事情怎么样了?子安现在也考上秀才了,你婆婆怎么说?” 张寡妇趁着摊子上这会儿闲了,拉着秦玉娘的手小声问道。 秦玉娘先前只是推托孩子还小,韩氏想多留她两年,并没有明确的拒绝张寡妇。 “我婆婆跟着公公回乡翻盖房子去了,走了有两个月了。” 张寡妇以为贺韩氏是担心张子安考不上秀才,才拖着这门亲事,悬而不决。现下儿子已经是妥妥的秀才公了,这门亲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难道是高云霄这小妮子看不上自家这个小呆子? “娘,我去给云霄帮忙!” 张子安的大妹,在接受到母亲的眼神之后,提出要去帮高云霄洗碗。然后一溜烟儿跑进了后院。 水井旁,高云霄和阿香正在背对着豆花儿摊子洗那一盆子粗瓷大碗。 两个人一个洗,一个擦。边干活边说着悄悄话。 “那个帮忙的小哥是谁啊?我听他叫你妹妹。” 阿香用肩膀撞了一下高云霄,冲她挤眉弄眼的问到。 王金华因为早年做过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因此跟一条巷子里住着的人也不太有来往,来带着阿香也不认识张寡妇一家。 “就是离我们家不远的邻居啊,他今年刚考上秀才,这不是跟他娘去大悲寺还愿,遇上了嘛!” 高云霄看阿香红彤彤的脸庞,心里有些猜测。少女怀春,阿香这是对张子安有想法了?阿香比她要大上一岁,过完年就十四岁了。 “怎么?你看上他了?” 高云霄促狭的逗弄她,市井之家的女孩子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相互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我觉得吧!张子安这人不错,老实稳重,家里也算过的去,何况人家还是秀才公,这谁要嫁过去,那就等着享福吧!” 高云霄学着大人的口气,打趣着阿香。 张子安大妹刚踏进后院,就听到了高云霄的这番话,立即心下一喜,这还用打听什么,听高云霄这意思,对哥哥很是满意,就差上赶着倒贴了! 回到母亲身边,她悄悄地对着母亲耳语一番。 “她真是这么说的?” 张寡妇大喜过望,乐的只拍手。 第30章 合计 张寡妇自认为,高云霄和张子安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没跑了。也不急着要秦玉娘回话,想着等到韩氏和贺含之回来之后,直接就上门说亲。 八月桂花香,梨果堆满堂。 秦玉娘让黄大力跑了趟乡下,得知房子已经建好,定了八月初八,让黄大力赶着骡车接贺含之夫妇回来的消息。 夜里,暑天的燥气虽然已经褪去,可白天被晒了一天的厢房里还是热气腾腾。秦玉娘和高云霄坐在院里乘凉,反正是睡不着,二人合计着,索性就算一算,摆摊儿这几个月的账。 等到韩氏他们回来,也好有个交代。 两人一个念,一个算。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从四月到八月,四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刨出家里的花销之后,竟然攒了一百两银子。 从前秦玉娘只看着钱匣子里的银子多,可大都是一钱二钱的碎银锞子,想着顶天有个七八十两。 没想到拿称一约,竟然足足有一百两了。 秦玉娘看着高云霄抱着钱匣子,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自己心里也暗暗高兴。 这豆花的确要比做豆腐挣得多。做豆腐一年到头儿,也就能差不多落下百十两银子。 “这样算下来,小宝过完年上学堂,一个月的束修加粮肉,差不多是六两银子,算上平时的笔墨纸砚和书本的花费,一年算他一百两。你外公外婆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吃点汤药,也不用作难了。” 普通百姓家里,最怕的就是生病。一场大病下来,能把一个原本温饱的家庭变得负债累累。 “这样咱们攒上两三年,就能换间大点的院子,舅娘还能给你置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她嫁过来的时候,因为家里豆腐坊的缘故,她娘给她准备了八十八两的压箱银子,这在普通人家已经算是厚嫁了。 高云霄才没听进去秦玉娘的打算,她此时满心都是自己能挣钱的喜悦。 挣钱了要干什么? 高云霄突然就想起了西北,那里饿殍千里的场景,地主雇佣埋尸人干活时,那个老汉绝望的神情一下子撞进了她的心里。 大灾之年,饿死的都是没有土地的人。外公执意要回乡盖房,是不是想着落叶归根? 高云霄的大脑一时间联想到许多,贺家被卖掉的田地,是不是一直都是外公心头的痛? “舅娘,现在一亩良田大概要多少银子?” “良田大概二十两一亩吧,差点的田地可能十几两的也有。” 秦玉娘不明白高云霄为什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问题,但还是尽可能的回答了她。 “舅娘,反正小宝要到明年才进学堂,这银子不如趁着外公还在家里,让他张罗着买几亩田地吧。我想起了在西北的时候,饿死的都是没地的人,有地的人即使是吃洋芋,也能活命的。” 高云霄说的是段二嫂家里,常年就是靠几亩地里的洋芋过活。 她的话给秦玉娘也提了个醒,这几年城里的粮价是年年上涨。她常年生活在城里,早就忘了自己种地是什么感觉了。 “即使是不种粮食,咱们种成大豆,磨豆腐做豆花儿,也能省下不少呢。” 做豆花儿的生意就是高云霄提出来的,因此她一提出买地,秦玉娘心里就有种先入为主的认可,并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轻视她。 二人又商量了一番,决定让黄大力回乡的时候带着银子给贺含之,在家乡买地。 “咱们多多挣钱,多多买地,到时候我和舅娘就当个地主婆。” “你不嫁人了?” 秦玉娘看着她被晒得黝黑的皮肤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一直帮了她太多。 “不嫁,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我有舅娘和外公外婆就够了。” 曾经的高云霄以为,日子就是这样的,永远能跟家人生活在一起,她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想要跟家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能吃饱穿暖就行。 八月初八,贺含之和韩氏果然带着小宝,和老黄爷爷一起,大包小裹的进了家门。 贺含之看上去精神不错,一向枯黄的脸上竟也有了隐隐的红光。 秦玉娘和高云霄散完摊子回到家里,韩氏已经将晚饭都做好了。 一家人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了。 饭桌上,见贺含之动了筷子,高云霄也加了筷子酸辣菘菜,嚼了嚼,皱起了眉头。 “外婆,这个菜你没放盐吗?” 高云霄疑惑地看向韩氏。 大家纷纷都把筷子伸向盛菘菜的碗里,不约而同的看向韩氏。 只有小宝见怪不怪, “奶奶最近做饭老是这样,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放两三回盐。” 韩氏被一家人看的有些心虚,起身去盐罐子里捏了块粗盐化水,淋到了菘菜上。 “人年纪大了,老爱忘东忘西的。” 吃完饭,秦玉娘将钱匣子拿出来交还给韩氏,这个家里一向都是韩氏当家。 贺含之看到了,却冲着她摆摆手,又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地契,递给秦玉娘。 “这是地契,一共五亩,都是良田,明年开春就能种,大力知道地方,到种地的时候,让他帮着去张罗就行。” 秦玉娘接过地契,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这个你收好,钱匣子你也收好。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来当了。你娘年纪大了,最近又老是丢三落四,忘东忘西的,咱家的这些家当你仔细收好。” 贺含之说完,又让韩氏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这里面是这件宅子的地契和乡下宅子的地契,以后这就是你们娘俩安身立命的东西。云霄渐渐大了,你操心给她挑个人家,再张罗份儿嫁妆,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就什么心都不操了。” 韩氏认可贺含之的话,冲着秦玉娘连连点头。这个儿媳妇善良贤惠,持家有方,对云霄也是真心疼爱,让她当家是迟早的事儿,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秦玉娘接过大小匣子,一下子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八月底,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有了黄色的印记,偶尔吹过一阵风,挂在身上还觉得有些寒意。 路上匆匆的旅人,更愿意在清冷的早上,来碗热乎乎的豆浆。 高云霄和秦玉娘的摊子上,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自从老黄回来,早上做豆腐的活儿就由他们父子负责了,秦玉娘和高云霄天不亮就赶来摊子上煮豆浆。 张寡妇在家等了秦玉娘几天,别说她的回话,就是连人都见不到。天天起早贪黑的,可见生意是真的好。 在心里腹诽了秦玉娘几句,张寡妇索性自己上门去找韩氏。 吃过早饭,在前街的点心铺子里,张寡妇捡着四样便宜又量大的糕点,让掌柜的装了一个纸匣子。初次上门,又是说亲事儿,她不好意思空着手。 张寡妇拎着点心,不紧不慢的朝着巷子里走去,边走边在心里想着,待会儿见了韩氏要怎么开口才显得诚心。 才刚走到贺家的大门口,就被匆忙出门的老黄撞了个满怀,她身量小,被老黄撞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里的点心撒了一地。 老黄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连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开了。 “你这个老头子,真是。。。” 张寡妇从地上爬起来,刚想指着老黄骂上两句,就看到后年韩氏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看见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拉着她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张家媳妇,你脚程快,你帮我跑趟城外,让玉娘和云霄快回来。就说她外公去了。” 第31章 离世 韩氏一大早起来,帮着老黄父子做好了豆腐,才去灶房里准备早饭。 小宝已经起来了,韩氏帮他洗完脸,喊他去看祖父醒了没有。 一般这个时候贺含之早早的就醒了,他半边身子瘫痪,只能等着韩氏忙完家务才来帮他穿衣起床。 “祖父还睡着,我叫他,他不答应。” 韩氏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跟着小宝往正屋里进,心道莫非是天凉了,老头子贪睡热被窝? 手刚触上贺含之的脸,韩氏心里就咯噔一下,冰凉的触感预示着自家老头子可能早就断气了。 韩氏一刻不敢耽搁,站在屋门口就喊老黄。 黄大力刚刚赶着骡车出门,老黄这时候还能追的上来,还得通知高云霄和秦玉娘。 拜托完张寡妇替她去城郊喊二人回来,韩氏打发了小宝到院子里玩,她一个人打来热水,帮贺含之擦洗身体。 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二人,突然地离别,韩氏此时还来不及感受悲伤,只是有些茫然。 她按照自己的人生经验,像处理自己以往逝去长辈那样的流程,安排着贺含之的身后事。 家里的人都到齐了之后,她和老黄父子一起给贺含之换了衣物,盖了头脸。 高云霄和秦玉娘将豆花儿摊子托付给何大姐照看,两人撒腿就跑,一路狂奔回家里。 外公去了?怎么可能?昨天睡前,他还偷偷的让自己给他带何大姐家的肉包子,说她家的味道好。 她的身体在急速奔跑,秦玉娘被她远远的甩在身后。可是心里却又恨不得时光能在此刻停滞,她不想再一次面对离别。 如果说婆婆的离开让她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兽,那祖父贺含之的离开,无疑是将她重新寻找的安全堡垒再次崩坏。 尽管再不想面对,高云霄还是回到了家里。 高云霄发现自己除了守在祖父的床前,好像变得无事可做。她想要揭掉盖在他脸上的那块白锦,再看他一眼,手刚伸出去就被韩氏打掉。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和外公好好告个别呢,高云霄多想此刻还能像往常一样,扑进外公怀里,跟他控诉, “外公,你看外婆又打我,她不让我看你。外公。” 小心翼翼的,在韩氏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的抓着贺含之的手,高云霄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外公时,她藏在那个地洞里,外公小心翼翼的唤她囡囡,轻轻的将她抱出来,说以后外公保护你。 外公说,她是小孩子,只要操心吃喝,好好长大就行。一切都有外公外婆在。 外公,你走了。我以后怎么长大?谁还会来护着我? 高云霄感觉自己就像生长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的一棵小树,四周空旷,无边无际,东南西北的狂风暴雨都能向她袭来,她再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 贺含之的后事是回到乡下办的,就在他刚刚翻新的那座院子里。 乡下的院子很大,房间也比城里的多。屋子里的青砖还有些潮湿,显然屋子的主人也没预料到,会这么快就用的上它。 “这间屋子是你的,你外公说要给你留着,以后即使出嫁了,回家也有地方住。” 韩氏领着高云霄进了西厢,这间屋子还特意让人在窗户上刻了简单的云纹。 这几天对比秦玉娘的忙碌,高云霄显得有些格外的无事可做。因为无论贺含之的大小事,都没有她一个外甥女出面的地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早逝的母亲,在外公的灵前哭上一哭。 过完头七,一家人回到登科巷的小宅子里。 高云霄又搬回了正屋里陪韩氏。 晚上睡觉的时候,韩氏执意要睡在贺含之以前睡得位置,仿佛这样他们就还能有某种连接。 高云霄发现,舅舅和外公的接连离开,带走了外婆的精神气。她虽然依旧每天还是大嗓门的说话,可那眼神里总感觉缺了光。 全家人还没从贺含之的离世中走出,半个月后的一天,黄大力发现自己的父亲也在悄无声息中离开了。 “老黄面儿上跟你外公做了一辈子的主仆,实际上两人的感情胜似兄弟。没想到,连黄泉路上,老黄都要跟你外公做个伴。也好,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不孤单。” 韩氏兀自对着窗前的油灯说话。 办完老黄的丧事,秦玉娘和黄大力谈了一次。 老黄是贺家的家仆,签了卖身契的,可黄大力不是,贺含之早早的就帮黄大力改了平民籍,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帮工的身份跟着贺佑山的。 现在老黄去世,黄大力如果想离开,贺家是没有理由留他的。 “我不走,我爹说,我们一家的命都是贺家老太爷给的,我又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离了这儿,让我去哪里?” 黄大力从未想过离开贺家。 老黄是三十年前逃荒来到封丘的,当时他带着病中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路讨饭而来。 贺家老太爷在大雪中发现了他们一家,带回家里后,只活了老黄一人,他的两个儿子早就饿死了。 贺老太爷出面给老黄的妻子和孩子找了墓地,办了丧事。为了报答贺家,老黄自卖自身,当了贺家的家仆、 虽是奴仆,贺含之却从来都拿他当兄弟,家里地里的活计都是一起干。后来贺含之娶妻后,贺老太爷还张罗着给老黄也说了媳妇。 黄大力的母亲难产去世,黄大力只比贺佑水小上一岁,他是吃着韩氏的奶长大的,可以算得上是韩氏的半个儿子。 “我不走,我走了这个家里 活儿谁来干?大奶奶一个女人家,要是有人欺负你们怎么办?” 黄大力边说边哭,半边袖子都被眼泪浸湿了。 “不走就不走,以后别叫大奶奶了,叫大嫂。让你大嫂再帮你张罗着找个媳妇,也替你们黄家留个后。” 韩氏一语定音,这个家里目前也离不了黄大力。 一家人的日子又回到了之前,韩氏在家看孩子,秦玉娘和高云霄去豆花儿摊子,黄大力继续去卖他的豆腐,生活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真正的停滞,可又确确实实会因为某些人的离去,而带走很多东西。 张寡妇本来打算亲自跟韩氏商量,高云霄和张子安的亲事,被贺含之的去世打断,她不得不将这个打算往后延一延,怎么着也得过了贺含之的百日吧。 左右两个孩子都还不算大,拖个一年半载的也不碍什么事。 这件事,张子安和高云霄不知道,可是有人却放在了心上。 阿香抱着一盆小弟弟换下来的尿戒子,蹲在井边上吭哧吭哧的清洗。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日在豆花儿摊子上高云霄说的话,张子安对着她憨憨一笑的画面,就这么印在她的脑子里,再也挥之不去了。 云霄说他老实稳重,还是秀才公。她阿娘看上去也不是个刻薄的,要是能嫁给张子安多好啊,跟自己家离得又近,以后想家了还能随时回来。 阿香手里揉搓着尿戒子,心里已经天马行空的,想着十万八千里远的事儿了。 韩宝财从屋子里走出来时,就看到阿香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配着她雪白的肌肤,这个小丫头看上去竟有些意外的好看。 他已经十七岁了 ,家里最近也在帮着他说亲,可介绍的几个姑娘,他都偷偷去瞧过了,长得不是五大三粗,就是黑黢黢的,样貌身段没一个让他满意的。 这个阿香,虽然小点,长相上倒是挺让他满意的。 第32章 痴心妄想 大周朝的民风开放,女子虽然可以自由行走在街面上,也可以像秦玉娘和何大姐那样开门做生意,但实际上还是生活在一个男权的社会。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还是这个社会的铁则。 虽然贺佑山去世之后,秦玉娘成了寡妇,可因为贺含之还在,一些地痞流氓顶多是在口头上占些便宜,再有更下流的就是动手,趁着她不注意摸上一把。 有了何大姐的指点,秦玉娘学着泼辣了许多,对这些人动辄就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 可自打贺含之去世之后,秦玉娘在一些人眼里就像是一块无主的肥肉,都想将她拖回自己家里。 最近总有不长眼的媒婆来到摊子上,张罗着要给秦玉娘说亲,可提到的男子,不是四五十岁的鳏夫,就是些地痞流氓,让秦玉娘心烦不已。 昨夜落了场薄薄的雪,高云霄坐在温着豆浆的炉子边,手里拿了两个菜饼子翻来覆去的烤着。 这是她和秦玉娘的午饭,菜饼子里加了些猪油渣,看上去不起眼,吃起来却是香喷喷的。 有客人进门,秦玉娘站起身来招呼,可刚抬头看了一眼,她就有些泄气的坐下,来的人竟然是陈耀祖。 “豆浆卖完了,客官请回吧!” 高云霄起身挡在秦玉娘前面,没好气的说道。 “小丫头,劲儿还挺大!” 陈耀祖也不生气,反而寻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他似有若无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可地痞流氓的无赖气性早就深入骨髓,怎么看都像个偷穿人类衣服的猴子,有样无形! “我今儿不喝豆浆,也不吃豆花儿。我是来向玉娘你提亲的。” 说完,还自诩风流的朝秦玉娘挤眉弄眼。 那猥琐的姿态差点没让高云霄把去年的饭菜都吐出来。 “你看我今年三十五,咱俩大小也合适,我家里有现成的宅院,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你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到时候咱俩生上他十个八个的,帮你卖豆花儿,这日子,岂不美哉?” 陈耀祖越说越觉得他和秦玉娘就是天作之合。 饶是秦玉娘最近见多了风浪,也被陈耀祖的无耻惊的说不出话来。 周围四里八村谁不知道,陈耀祖家房无一座,地无一垄。他那就是野地里搭了个破草棚子,周围连个人烟都没有。 “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陈耀祖穷的清新脱俗,懒得七窍生烟,你竟然还有脸来我跟前提亲?” 秦玉娘冲着陈耀祖就是一阵奚落,骂他都嫌费力气。 “我告诉你,陈耀祖。我就算嫁给何屠户杀得那头猪,我都不会嫁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高云霄在心里替秦玉娘竖了个大拇指,舅娘这些日子是历练出来了,这泼辣劲儿,越来越像何大姐。 “操,就你还看不上老子!” 陈耀祖被秦玉娘的话激怒,手一拍桌子,朝着秦玉娘走来。 高云霄急忙抓起锅里的铁勺,站到陈耀祖面前。 可能是怕闹得动静大了,再引来何屠户,陈耀祖也没再上前,而是指着秦玉娘,恶狠狠的说,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秦玉娘和高云霄都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这样的狠话她们隔三差五就要听上一回。 今冬雪大,单是十一月里,就断断续续的下了五六场。 大雪一场压着一场下,上次的雪还没化完,这次的雪又将泥泞的路面覆盖。 一层接一层,整个路面就算是没有积雪,也变得湿滑难行。 过了早上的饭点儿,何大姐拿了几个包子过来,这是高云霄和秦玉娘今儿的第一顿饭。 各盛了一碗热乎乎的豆浆,三人围着炉子闲话家常。 这几天,何大姐家的包子也卖的比以往要少,她和秦玉娘商量着都少备点包子和豆花儿,实在是天寒地冻,人都不爱出门了。 高云霄吃完第二个包子,又把手伸向第三个,她最近长身体,总感觉自己的胃像个无底洞,吃什么都填不满。明明才刚吃过饭,转眼就觉得肚子空了。 有时候半夜饿的她翻来覆去直闹腾,韩氏无奈,给她吵了半袋黄豆,让她随身带着,觉得饿了就塞几颗到嘴里嚼一嚼。 何大姐看她狼吞虎咽吃得香,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这妮子吃的她都馋了。 “你说你吃这么多,你倒是长点肉啊。谁家要养你这个品种的猪娃,那人家都能哭死!” 捏着高云霄依旧纤细的手腕,何大姐直咋舌。这孩子最近是光抽条,忘长肉了吧! 高云霄不好意思的笑,她现在自己快要和舅娘一样高了呢! “大婶子,你们家的生意准备干到什么时候啊?” 马上就要腊月了,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因为是第一年做生意,她想着最好和何大姐家的包子铺同步,商量好什么时候歇业,年后什么时候开张! “往年我都是过了腊月十五,咱这儿最后一个大集,我就早早地歇了。今年有你们作伴,咱们要不多干几天吧!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毕竟没有人会嫌挣得钱多。 “那成,正好十五那天,我们全家都来,让你外婆带着小宝,顺手就把年货都办了。” 秦玉娘一口喝完豆浆,心里也高兴起来。 “那你们可得好好逛逛了,最后一个大集,可热闹了。平时不来咱们这儿的货郎行商,到时候也回来的。年年都带不少稀罕玩意儿呢!” “那生意呢?生意咋样?” 高云霄一心都在生意上,扯着何大姐的袖子问。 “哎,死妮子,你吃完包子擦手了没?一手油都抹我身上了,我这是今儿新换的衣裳!” “擦了,擦了。你看,干干净净的。” 为了自证清白,高云霄忙不迭的将双手伸到何大姐面前。 反正就算没擦,刚刚也在你身上抹干净了。 相处久了,高云霄摸透了何大姐的性子,典型的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 “照往年来看,那天是一年里最忙的一天了。” “都忙了一年了,来赶集的要不是一家老小,要不就是带着孩子。都是为了置办年货来的,肯定多多少少都揣着钱呢!给孩子买个包子,喝碗豆浆,应该都是舍得的!” 何大姐点着高云霄的脑袋,嘱咐她, “到时候,保准你俩忙的脚不沾地,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每年这个时候,她家的包子铺里,都是全家老少齐上阵,忙的人仰马翻。 腊月十五的大集,就在高云霄日日期盼中到来了。 提前一天,城外的空地上就有人来占地方,秦玉娘她们按照平时的时辰到豆花儿摊子上的时候,城外已经聚集了许多售货的摊贩和货郎,乌央乌央的站了一群。 从骡车上卸下装豆花儿的木桶,还来不及细细收拾,摊子上就迎来了第一波的客人。都是来摆摊的人儿。 天寒地冻的在户外站上半天,这会儿各个都急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为了方便这些摊贩,何大姐直接让小儿子将笼屉抬到豆花儿摊子上,反正这会儿包子铺蒸出来的包子,都供了秦玉娘家了。 顾头不顾尾的忙完一阵儿,摊贩们总算吃的差不多了。带来的豆浆已经卖了一大半儿,可这会儿天还没亮。 打发黄大力继续回家煮豆浆,高云霄和秦玉娘手脚麻利的收碗洗碗,何大姐搬着卖空的笼屉笑道,真的跟打仗一样吧。 第33章 遭遇 腊月十五的大集确实要比平常的集市人多的多,高云霄全家足足忙了一天,家里能装豆浆的木桶,被黄大力全都装了豆浆拉了过来。 本来想趁着大集置办年货的韩氏,一整天都没能走出家门,不停的在家煮豆浆,点豆花儿。 天色渐暗,大集上的人慢慢散去,最后一批小贩也都陆陆续续开始收摊了。 将所有的木桶都装到骡车上,高云霄瘫坐在炉子前,冲着正在擦洗桌子的秦玉娘摆手, “舅娘,不行了。咱明天歇一天吧。我这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这一天下来,她就中午吃了两个包子,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秦玉娘也是强打着精神在干活,小姑娘的话正好说到她的心坎儿上。 “等我擦完桌子咱就走,正好跟何大姐说一声。” 秦玉娘深吸一口气,加快手下的速度。高云霄很想去帮忙,无奈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就是坐在那儿,站不起来。 何大姐的儿子从包子铺过来传话,说何大姐今天累坏了,早早就回家歇着了,让他告诉高云霄她们,明天包子铺不开张,何大姐得好好歇两天。 包子铺的生意今天比她们的还要好。 收拾好豆花儿摊子里的物事,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锁好门,两人决定往前走走,迎迎黄大力。刚刚的骡车被木桶挤满,他要先送了木桶回去,再来接她们。 这个时间,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好在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像泄了一层银光在人间,两人相携而行,也说不上害怕。 因为实在是疲累的很,二人的脚步并不快。 高云霄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两条腿上,她全神贯注的提醒自己要走路,不然很可能下一秒就昏睡过去。 疲累也让二人失去了对周围的警戒。 高云霄和秦玉娘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树林里异常的响动,和一闪而过的黑影。 “舅娘。。。” 高云霄听见扑通一声,刚想扭头提醒秦玉娘,就觉得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瞬间就失去了知觉,瘫软在地。 秦玉娘也歪在她的旁边。 两人身后站着手持木棒的陈耀祖,他等在林子里已经快一天了。 高云霄迷迷糊糊的醒来,感觉自己的脑袋稍微一动,就天昏地转。 她借着月光,看清昏暗的屋内。凌乱无比。还散发着一种长期不洗澡的男人身上的恶臭味。 高云霄想要挣扎着起身,晃动胳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此时,不远处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秦玉娘的嘶吼与呜咽的声音。 “王八蛋,你放开我舅娘。” 高云霄努力挣扎着坐起来,正好看到一个男人伏在秦玉娘的身上动作。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一旁的桌子蠕动,然后用双脚猛踹桌子,试图引起男人的注意。 果然,听见高云霄砰砰的蹬踹声,男人从秦玉娘的身上下来。边走边提裤子。 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高云霄看清了陈耀祖的脸。这个卑鄙小人,竟在她们背后偷袭。 “陈耀祖你个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 陈耀祖蹲下身,一把钳住高云霄的脸,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她吐了一脸口水。 “你嘴挺硬啊,我让你嘴硬。” 陈耀祖蒲扇般的大手,照着高云霄的脸就扇了上去,连扇了好几下。高云霄本就眩晕的脑袋更觉得嗡翁的。 不等高云霄有所反应,下一刻他像扔麻袋一样,将小丫头扔到了床前。 身体被狠狠的磕到了地上,高云霄痛的呜呼一声。陈耀祖对她没有丝毫的怜悯,冲着她的胸腹又猛踹了几脚。 “我告诉你,秦玉娘已经是我的人了。这门亲事,你们不答应也得答应。” “呸,你想的美,我舅娘才不会嫁给你。” “你问问你舅娘,刚刚老子是不是让她欲仙欲死?” 陈耀祖对着高云霄说着下流的话,脚下还不停的猛踹。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舅娘嫁给你。” 高云霄倔强的劲儿又上来,冲着陈耀祖的腿就是一口,被他堪堪躲过。 “死?你放心,等我娶了你舅娘,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你可是能换一大笔钱的。” 可能是觉得用脚踹太累,陈耀祖竟有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棒子,对着高云霄就要挥下去。 “住手。” 刚刚被扔在一边的秦玉娘挡在了高云霄面前,她的衣服被撕扯的破碎不堪,头发也都散落下来。 “放开她,放我们走。” 秦玉娘一脸冷漠的看着陈耀祖,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透露着她此刻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强装镇定。 “放你们走?放你走了,谁给我当老婆。” 陈耀祖虽然停下了动作,手里的木棒却并没有扔掉。 “你不是要娶我吗?你不放我们走,你到哪去娶我?我可不要跟你无媒苟合,你要娶我就得八抬大轿的接我过门。” 秦玉娘理了理头发,弯腰给高云霄解绑在手脚上的绳子。 如果无媒苟合,只有秦玉娘勉强能算自己的老婆,可要是八抬大轿去接了她过门,那贺家的宅院和生意,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独享了。 陈耀祖在心里盘算了一回 ,觉得还是八抬大轿正式把秦玉娘娶进门比较划算。 “行,反正我也不怕你跑了。老子五天后去接你过门,你最好乖乖的给我上花轿。要不然,我就把咱俩的事儿抖落的全城都知道,让人都去看看,你左边奶子上的胎记。” 陈耀祖的话越说越下流。 高云霄刚被松开手脚,就想要挣扎着扑上去撕扯他。被秦玉娘拦腰抱住,死命的往后拖。 “云霄,我们走。” “舅娘,他。。。” “走,回家。” 秦玉娘搀扶着高云霄,两人借着月光一步一步往外走。 高云霄觉得她每走一步,心就像在刀尖儿上滚了一回,巨疼无比。她不敢看向秦玉娘,她知道秦玉娘是为了救她才答应陈耀祖的。 两人沉默着走了不远,就听见一阵嘚嘚的声音,是黄大力赶着骡车找了过来。 黄大力送完木桶,天已经黑透了。和韩氏打了声招呼,他就着急忙慌的往豆花儿摊子上赶,他担心高云霄她们两个女子孤身在城外害怕。 谁知赶到豆花摊子上时,竟发现大门紧锁。难道是走错了?黄大力掉头赶着骡车又原路返回。 一直追到家里,也没发现二人的踪迹。 黄大力没敢惊动韩氏,独自又返回来寻找。 一路上边走边喊,走到二人被袭击的地方时,他发现大青骡子时不时的就低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黄大力下车检查了一番,脚底被一颗硬硬的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发现是黄豆。 是高云霄的黄豆,韩氏担心她饿,特意给高云霄炒了许多黄豆,她总是随身用个小袋子装着。 大青骡子被黄豆的香味吸引,才低下头寻找。 黄豆应该是陈耀祖拖动高云霄时,不小心洒落的。 黄大力顺着掉落的黄豆,一路找了过来。 三人见面,来不及多说,黄大力就让秦玉娘二人上车。他边赶车边将自己的棉袄脱下来递给秦玉娘。她那身衣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玉娘有些羞愧的接过衣服,将头深深的埋进双腿间,三人一路沉默。 好在今晚月亮虽明,可是天寒地冻,路上并没有行人。即使是进了县城,路上也没见几个行人。 三人悄无声息的进了门,韩氏正在正屋里哄小宝睡觉。 秦玉娘匆匆进了自己房间,高云霄则拦住黄大力。 第34章 该死之人 “今晚的事,大力叔,只有你知我知,外婆那里最好别告诉她。” “我知道。” 高云霄站在正屋的窗户下,跟韩氏说她和秦玉娘太累了,二人先去休息,今晚让她带着小宝睡,得了韩氏的应允,自己也进了秦玉娘的房间。 半夜里,一直闭眼假寐的高云霄,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她借着窗外流淌进来的月光,小心的观察着屋里的情形。 是秦玉娘摸黑在擦洗身体,高云霄不动声色的继续假寐,可是一颗心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不安生。 她看着秦玉娘换好衣服,收拾停当,想着舅娘这会儿能躺下睡觉了。自己也开始有些迷糊犯困。 突然一阵拖拽凳子的声音,惊醒了刚刚陷入睡眠的她。 高云霄循着声音望了过去,竟是秦玉娘站在凳子上,正伸手往房梁上扔一条腰带。 舅娘这是要准备上吊。 这个念头吓得她大脑一下子清明起来,高云霄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两三步冲到凳子前面,拦腰抱住了秦玉娘。 “舅娘,你快下来,你别吓我啊。” 秦玉娘被她突然地动作吓了一跳,身体被侵犯的恐惧还在,此刻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高云霄使出吃奶的劲儿,半抱半拖的将秦玉娘弄到床上,扑进她的怀里,失声痛哭。 她的亲人就剩下外婆和舅娘了,高云霄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了一次次亲人的离别了。 秦玉娘无声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云霄乖,不哭了啊。” 她的声音平静,语调里带着浓浓的不舍。 “以后云霄就是大人了,小宝和外婆就拜托给你照顾了。” “家里若是银钱紧张,以后就让小宝留在家里帮忙。”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做豆腐的时候就把他带在身边学,好歹教会他这门手艺,以后你出门子了,让他也不至于饿死。” “你外婆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你平时多留意她,能不让出门就别让她出门,免得再走丢了。” 韩氏自从贺含之去世之后,忘性越来越大,有两次自己出门都没能找到回家 的路。 “张寡妇如果来提亲,你就应了吧。嫁过去虽说累一些,可张子安那孩子老实可靠,对你肯定不会差了。” 秦玉娘拉拉杂杂 的交代了许多,高云霄听着她一件件的安排,心里是又急又痛又绝望。 “舅娘说的这些事,你记住了吗?” 秦玉娘的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云霄也是个小孩子。 “我不管,你都不管,凭什么要我管。” 高云霄此刻束手无策,外公明明说,小孩子不用管太多,舅娘为什么要把这些都推给她,她不想舅娘死。 “云霄听话,舅娘这也是没有办法。” 秦玉娘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没有哪一个母亲会愿意狠心扔下自己的孩子,何况小宝还那么小,他已经没有了父亲,如果再失去自己,以后的日子让他怎么熬下去? 她不想,也不能嫁给陈耀祖。 她若嫁给陈耀祖,不仅会拖累整个贺家,还会连带着害了高云霄。 现今这种情况,只有自己死了才能阻止陈耀祖,即使他散播谣言又能如何,自己死都死了,于贺家和秦家的名声都不会再有影响。 秦玉娘知道高云霄的话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并不会真的不管小宝和外婆。 “舅娘,我不会做衣服和鞋子,外婆年龄大了,眼睛又花,你如果走了,小宝开春都没衣服穿,到时候光着屁股让人笑话吧!” 高云霄现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只要能留住秦玉娘,让她躺地上撒泼打滚都行。 “反正还有四五天,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她有些语无伦次,她还不了解陈耀祖加注在秦玉娘身上的伤害有多大,她此刻的每一秒都觉得自己脏污不堪。 “要不趁着这几天,你给小宝做点衣裳鞋子,好好做几顿好吃的!” 她继续没头没脑的说,只期盼着能多留住舅娘几天。 一个本就不是厌世的人,怎会心甘情愿舍下骨肉一心赴死,高云霄的话,误打误撞的给了秦玉娘活下去的借口。 再为了小宝坚持几天,尽可能的多为孩子做点什么。反正都是一死,晚死总比早死强。 “好,我明天就去买布,多给你们做点衣裳!” 秦玉娘抹了把眼泪,仿佛重新找到了支撑。 “睡吧!孩子!” 高云霄看着秦玉娘也在她身边躺下,才慢慢的合上眼睛。 今天不用去豆花儿摊子上,韩氏在灶房里变着花样儿的给她们鼓捣吃的。 秦玉娘一大早就到前街的绸缎铺子里去扯布了。 高云霄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石磨上发呆。 为什么她家里每个人都这么努力的活着,老天爷就是不让她们消停。 让想好好活的人去死,让该死的人好好的活着? 死?一个念头才刚刚闪过,高云霄就被韩氏喊了过去。 韩氏的药吃完了,让她再去生药铺子里给她抓上几副,没有安神镇定的药,韩氏晚上根本就睡不着! 高云霄取了银子,熟门熟路的到药铺里找老大夫开药。 “大夫,我外婆这病还要多久才能好?” 老大夫看了小丫头一眼,有些无奈的告诉她, “你外婆这是痴呆之症,以后只会越来越厉害,慢慢的可能连人都不认识了。人老了,这毛病只能是越来越多,你们先用心照顾着吧!” 给她又调换了几味药,老大夫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一个药名交给高云霄。 “以后那张方子可吃可不吃,睡不着就只给你外婆吃这个就好。只是切记,每次只要指甲盖大小的量,多了就是头牛也得睡上两天。” 老大夫殷殷交代,又嘱咐抓药的药童只给她拿上五天的量! 这安神散,药性极猛,误食过多可是会出人命的。 高云霄脑子里闪现过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如果这件事非得有一个人去死才能平息,为什么不能让该死的人去死呢?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吧! 回家的路上,高云霄一直在思索着自己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单单她自己对上陈耀祖,可以说是毫无胜算,那加上安神散呢? 虽然还不能说是万无一失,可胜算可是大大提升了。 将药交给韩氏,高云霄偷偷将那包安神散藏了起来! 秦玉娘已经从铺子里回来了,此刻正俯在床上给小宝裁着衣裳! 旁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七八匹细布,颜色或鲜艳或素净,一看就是给年轻人准备的。 可能是想起了伤心事,秦玉娘时不时的用帕子抹去眼里流出的眼泪。 小宝还不明所以,他正蹲坐在娘亲身边的脚踏上,摆弄着一只木头狗的玩具,丝毫不知道他即将面临的残酷。 这副情形,高云霄看在眼里,更加加深了她的念头。 许多事情,不去尝试怎么知道做不成? 一个人如果做不成,两个人也做不成吗? 高云霄不想让秦玉娘担心,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了黄大力的屋子。 东厢房自从老黄去世之后,就只有他一个人住。 正好这样,黄大力进出也方便。 对于秦玉娘的遭遇,黄大力心里也是憋着一团火,奈何他还要装作不知道,为了顾及秦玉娘的名声,他甚至都不能去揍上那个男人一顿。 “大力叔,我有个想法,想请你帮个忙!” 高云霄将自己计划的前半部分,告诉了黄大力,没想到,他毫不犹豫的就拍着胸脯打包票,保证能把高云霄交给他的任务,办的漂漂亮亮。 第35章 黑夜 吃过晚饭,黄大力早早地就回屋歇着了。 韩氏趁着秦玉娘刷碗的功夫,从灶房的角落里拖过来一袋黄豆,问她今晚打算泡多少豆子? “外婆,明天要不再歇一天吧!今天感觉都没歇过来!” 高云霄赶在秦玉娘前面开口。 秦玉娘感激的看向小姑娘,她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做生意! “那咋不行?要我说,你们要是觉得累,面前豆花儿的生意要不就歇歇!生意是自家的,想啥时候干就啥时候干!” 韩氏一听高云霄说明天想要再歇一天,利落的又把豆子拖了回去。 正屋里,高云霄按照老大夫的交代,给韩氏的药碗里放了指甲盖大小量的安神散,她喝过药,不一会儿,就开始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给韩氏盖好被子,高云霄就听见院门响动的声音,她刚想推门出去,就听到院里秦玉娘的声音。 “大力,天晚了,你开门做什么?” 黄大力举着火把站在门口,被秦玉娘抓包他有些尴尬。 好在他还算是机灵,边开院门边说,“晚上忘了饮骡子,怕它渴了晚上叫唤,我去给它打点水。” 贺家的牲口棚就搭在东厢房的后头,另有一扇门上锁。想要去饮骡子,只能从前面院门过去。 “要不要我帮你拿着火把?” 秦玉娘看他手里举着的火把,想来一个手打水不方便。 “我去帮大力叔拿火把,舅娘你去给小宝做衣裳吧!” 高云霄迅速的从正屋里跑出来,接过黄大力手里的火把。 秦玉娘看她精神十足,丝毫没有睡意,想着随她去折腾吧!自己转身回屋。 二人出了家门,熄了火把!借着月光,一路疾驰,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去。 紧赶慢赶,二人顺利出城。 其实这个时候,莫说城门口,就是城里的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行走。 高云霄凭着记忆,带着黄大力找到陈耀祖的家。 荒郊野地里,一座用短木棍做篱笆,围了一圈的院子。院子里是一座破旧的茅草屋。 “这篱笆狗都拦不住。” 不要说黄大力这种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就是高云霄这种小姑娘都能轻松翻进院子里。 二人轻手轻脚的来到窗前,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屋里并没有人。 示意黄大力在外放风,高云霄则进了屋里。 她进屋四处翻找了一通,最后才在窗边的窗户上发现一只碗,里面有半碗清水。 高云霄不确定陈耀祖会不会喝,只能试着将安神散倒进去了一些。 做好准备工作,刚刚跟黄大力碰面,二人就听到外面传来陈耀祖骂骂咧咧的声音。 迅速躲到院里的柴堆后面,高云霄看着陈耀祖推开院门,直接进了屋。 舍不得点灯,陈耀祖摸黑在屋里活动,高云霄和黄大力溜到窗下,只听得屋里一阵乒乓声,过了一会儿便归于平静,渐渐响起一阵呼噜声。 不知道陈耀祖有没有喝下安神散,二人又静静等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进到屋里。 窗边的碗里已经空空如也,高云霄悬着的心落到了肚里。 陈耀祖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十冬腊月的冰水刺骨的凉。 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想要挥动双臂让自己醒过来! 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双手都被牢牢的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绳子捆住,弯曲着像只活虾。 黄大力上前,照着陈耀祖的脸连扇两耳光,让他清醒过来。 陈耀祖这才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被人绑了。 “大爷饶命啊,我这家里你看中什么拿什么,只要别伤我性命就行,我过两天就要娶亲了,求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陈耀祖弓着身子躺在地上,手脚都被绑住,还不住的磕头哀求。 他不提娶亲的事儿还好,一提这个,在场的两个人都恨不得立即手撕了他。 “云霄,你先出去,剩下的事情让我来。” 黄大力一脚踩在陈耀祖的脸上,扭头就将高云霄赶了出来。 高云霄也不跟他打别,直接扭身出去,还贴心的关上屋门。转身就进了陈耀祖的灶房,从里面找出半罐子油,一点点的浇在了院里的柴堆上。 分批的将沾了油的干柴,堆在茅草屋的四周,高云霄边干活儿边听着屋里陈耀祖的哎呦求饶声,拳脚到肉的砰砰声,间或夹杂着黄大力的辱骂声。 后来不知道黄大力用了什么手段,高云霄听着陈耀祖的求饶里明显的带着恐惧。 随着屋里惨绝人寰的一声哀嚎响起,渐渐的动静小了。 高云霄又等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黄大力开门走了出来。 天光暗淡,看不清他身上,但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把他煽了,嘿嘿,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黄大力也不跟高云霄解释,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冲她招手,他身上应该有陈耀祖的血,他不想沾染到小丫头身上。 “你先去前面河沟里洗洗吧,要不一会儿咋进城?” 高云霄平静的对他说道,对黄大力的动作也不做任何反应,他没怪黄大力没有提前告诉她,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也没告诉他。 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关心屋里,陈耀祖的死活。 陈耀祖家不远处就有个河沟,黄大力让高云霄在院外等着他,他自己则去清洗身上沾染的血迹。 高云霄见他走远,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刚刚堆好的,沾了油的柴堆。 木材干燥,茅草屋又破旧,大火很快便跳跃着升腾起来。 黄大力刚清洗完身上的血迹,扭头就看到陈耀祖家里火光冲天。 他紧跑几步赶过去,就看到高云霄站在院子外面,看着茅草屋的火势越来越大。 陈耀祖家四下无人,他们也不用担心伤及无辜,相应的,更没有人会来救火。 二人看着大火升腾,又看着它渐渐熄灭,原本一座茅草屋化作一片灰烬。 “这件事如果日后衙门查起来,你就往我身上推,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扛,跟你无关。” 黄大力虽惊讶于高云霄的手段狠辣,可他也明白,如果不斩草除根,陈耀祖是个大的隐患。 可是他还是下不了手,所以他尽管动手煽了陈耀祖,可也做好被抓的准备了。 “查什么?我们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是他自己打到油灯引发的火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比黄大力的慌乱,高云霄此刻反而显得格外平静,这场火灾她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本来今晚只是打算先来摸清陈耀祖的作息,谁知会如此顺利,可见老天爷都觉得他该死! 或许老天爷真的觉得陈耀祖该死,这会儿天上竟然洋洋洒洒的飘起雪花。 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大火熄灭之后才下,仿佛就是为了帮他们掩盖证据,抹平痕迹。 所有人作恶,天都不留。 高云霄和黄大力没有再多做停留,连夜直奔县城,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今晚就在城门的门洞里凑合一夜,那里本就聚集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 大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等二人进到城门门洞,外面地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整个大地都被笼罩其中,天地万物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明早起来,这个世界又是崭新如初,仿佛一切黑暗与罪恶都不曾存在过。 黄大力护着高云霄找了块背风的地方坐下,二人沉默着,内心的兴奋让他们毫无睡意。 只等着,明早儿城门一开就回家去。 第36章 反应 解决了陈耀祖的事情,高云霄没打算瞒着秦玉娘。 因此当顶着一身风雪归家的二人,被秦玉娘堵在门口的时候,高云霄直接一五一十的将她和黄大力昨夜的行踪事迹全都告诉了她! “哈哈哈,哈哈哈!” 秦玉娘听高云霄说完陈耀祖的下场,第一时间就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没有惊讶,没有害怕,只有大快人心的轻松。 “舅娘,你还好吧?” 秦玉娘的反应实在是出乎她的预料。 “舅娘,你不怪我吗?” 高云霄有些忐忑的问,她都做好了自己会被责备的准备,毕竟她杀了人。她不告诉黄大力她准备放火的原因,也是因为害怕他因为觉得这是一条人命而阻拦。 “怪你?舅娘都该给你跪地磕上一个,可恨舅娘没有你有本事,要不然这脏了手的事,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做。” 秦玉娘有些激动的抓着高云霄的手。 “陈耀祖该死,日后若有人过问此事,舅娘会一力承担,绝不拖累你半分。” “大力叔也是这么说的。” 大雪洋洋洒洒整整下了两天,直下的天地万物连成一片,叫路都淹没了。 看样子年前是做不成生意了。 可能是在城门门洞里冻了一晚,也可能是精神上猛然的放松,一向身体结实的高云霄竟然起了高热。 韩氏不知内情,面对高热一直不退的孩子,急得在一旁直转圈。 最后担心是家里先人作祟,她更是指着空气开骂,骂完贺含之骂贺佑山,连故去多年的贺佑水两口子都被她提溜出来骂了一番。 秦玉娘看着婆婆还有要继续的打算,推说云霄想吃她包的包子,这才把她诓到灶房里忙活去了。 黄大力趁机溜到正屋,高云霄刚吃了药,正有些昏昏欲睡。 “我出城去溜了一圈,那地方已经夷为平地,被雪盖的严严实实。估计要是不刻意提及,怕是都没人记得起他了。” 黄大力越说越觉得这场雪下的妙,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等到雪化了,人们想起来的时候,一切痕迹都被抹平了,谁还会记得一个地痞流氓。 有了黄大力的一番话,高云霄的病很快便有了起色。 因为今年贺含之和老黄的接连去世,按风俗家里是不用贴对联,亲戚邻里家,也是不用上门的。 索性几个人就干脆整日吃吃喝喝,仿佛要把今年一年没歇的日子都歇过来。 高云霄在韩氏的纵容下,更是直接天天跟小宝窝在她的床上,要不是还要上厕所,她能一天都不下床。 阿香上门来找高云霄的时候,她正搂着一筐子炒花生,听韩氏讲东山上的狐狸精。 难得有同龄人来跟外孙女玩儿,韩氏热情的将人迎进门,并嘱咐阿香上午在家吃饭,自己就去灶房忙活了。 韩氏一走,阿香强忍着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一见好友落泪,高云霄手里的花生顿时不香了。扔了怀里的花生筐子,将阿香拉进被窝里,高云霄掏出帕子给她拭泪,谁知眼泪却越擦越凶。 “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那个韩宝财又欺负你了?” 除了韩宝财,高云霄想不出还有人会欺负阿香。 阿香流着泪摇头,看向高云霄的眼里却更加的委屈。 “那你怎么啦?” “云霄,你喜欢张子安吗?” 阿香没头没脑的突然问了她一句。 “我喜欢他干啥?是他欺负你了?” 高云霄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看阿香的神情,莫非?一道灵光闪过,高云霄觉得自己又聪明一回。 “你喜欢张子安?” 阿香红着脸低下头,默默的点了两三下,算是承认了。 “你喜欢他,那你哭什么?” 高云霄不问还好,一问,她刚止住的泪珠又落了下来。 阿香确实喜欢张子安,她偷偷的溜到书院门口去看过他两回。越看越觉得张子安长得俊俏顺眼。 后来两人还在街上或偶然或刻意的遇到过几回,一来二去,两人就渐渐熟悉起来。 今天阿香被王金花打发到大悲寺去给亲爹的牌位上香,自从她嫁了韩大郎,就再没去给阿香爹上过香,不过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个日子。 张寡妇带着四个孩子也来给逝去的张父上香,两拨人走了个碰头。 张子安领着弟弟妹妹给父亲上完香,就在殿外的金鱼池那儿,等着母亲和妹妹,烧纸的事儿用不着他来做。 少女情怀总是春,阿香是刻意等在那里的,为的就是想着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因为提到了各自的父亲,张子安和阿香不免多说了几句,张寡妇她们从殿内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人相携抹泪的场景。 张寡妇不动声色的叫回了儿子,却又在离开的时候,刻意忘了走在最后的女儿。 张子安大妹堵住了阿香,小姑娘年龄不大气势却十足。 一上来就指着阿香的鼻子骂, “我告诉你,你个小浪蹄子。你少打我哥的主意,你也不看自己配不配,一个婊子的女儿也想嫁给我哥这个秀才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那贱骨头几斤几两重!” 阿香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提及王金花做过皮肉生意这件事,她娘有什么办法?难道让她们娘俩活活饿死吗? “你,你,你……” 阿香是个锯嘴葫芦,空有一肚子话,就是说不出,生生被个比她矮一头的小姑娘压了一头。 “我实话告诉你,我娘早就帮我哥相中了云霄姐,过了年就要到贺家去提亲,你最好识相点,少出幺蛾子。亏你们还是朋友,连姐妹的墙角都撬,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你是深得你娘真传啊!” 要不说,有人的刻薄是天生的,张子安大妹这句话里又提及了王金花给人做过外室的事情。 这一刻,阿香纵然对张子安有再多的旖旎梦,也幡然醒悟。 她被张子安大妹的话说的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头扎进金鱼池,只能一把推开她,风似的跑了出去,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的呼救声。 张子安大妹虽然气势足,无奈身形却实在与阿香差太多,被她推了个趔趄,倒进了池子里,大冬天洗了个冷水澡。 “你们的事,张子安怎么说?” 高云霄听阿香讲了她今天的遭遇,在心里为她捏了把汗! 如果阿香执意要嫁给张子安,且不说难度不小,就算勉强嫁过去,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怎么说都不要紧,反正我俩以后都没有可能了!” 阿香的话,让高云霄稍稍松了口气,好歹阿香的脑子还在,不是话本子里那无头的恋爱脑。 “我是担心你,云霄!你别看张子安他娘不显山不露水,面上看着和和气气,可要是没有她的言传身教,没有她的示意,张子安的大妹怎么能这么说话!” 阿香这个小姑娘还是聪明的。 “你要是嫁过去,一定得小心你这个婆婆,那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高云霄有些无奈的看着阿香,她俩青春的第一场悸动就这么结束了,阿香好歹还心动了下,她的还没开始,就落下了帷幕。 幸好,她本来也没考虑过张子安,都是两家大人的决定罢了! 高云霄找了个时间,偷偷将张子安大妹的话学给了秦玉娘,又把阿香对她的提醒说了出来。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真的看不出来!” 怪不得婆婆一听她提张寡妇,就不同意高云霄嫁过去,看来还是她老人家看人老道啊! 第37章 再遇见 三月三,又是一年好春光。 田里的麦子长势喜人,一眼望去绿油油的。山间林边的果树野花也都开的争奇斗艳。 一时间在县城里,憋闷了一个冬天的富人们,纷纷赶车驾马出城游玩去。 阿香抱着她的小弟弟跟高云霄坐在路边的豆花摊儿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羡慕不已。 一辆马车经过,车厢四周都围了纱幔,四角还各挂了一串打制精巧的风铃,随着马车的行动摇晃,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这一看就是官家小姐娘子的车马,主打的是一个又富贵又豪华。 “你怎么知道这是官家的小姐娘子?” 高云霄有些好奇的问阿香。 阿香拍了拍怀里的小男孩,冲着她翻了个白眼,又朝着马车的方向努了努嘴。 “马车旁边那两个骑马的护卫你没看到啊?” 马车正好遮挡了高云霄的视线,是以她还真没看到护卫的存在。 “什么时候咱们能像这些官家太太小姐们一样多好啊?又不发愁明天吃啥穿啥,还不用挨打受骂。” 阿香最近没少被韩大郎打骂,连带着王金花都挨了他不少拳脚。只因为阿香不想嫁给他的侄子韩宝财。 “那你就多到大悲寺去给菩萨烧烧香,求她保佑你觅个如意郎君,也当个官太太。” 韩氏听见阿香的话,忍不住的打趣她。 “我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咱这样的人家,能嫁个有手艺的,饿不死就烧了高香了。” 这是她娘王金花说的,她也不想阿香嫁给韩宝财,可是一边是韩大郎的威逼,一边是女儿的哀求,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护着阿香多久。 “这也不好说,女孩子的命啊就像草籽,落哪儿哪儿活,由不得你自己。那有福之人,就是个狗尾巴草,唉,他落到皇帝老爷的御花园里,不也成了金贵的。” “外婆,狗尾巴草落到御花园里也得拔了,它毕竟是草,影响别的花儿啊。” “也是啊,那别管落到哪儿,先活下来,等到扎了根落了籽,到时候一长长一片,那就由不得他了。” 韩氏边说着还边比划,逗得阿香和高云霄哈哈大笑。 “外婆,那你不是把皇帝老爷的御花园,变成咱这儿的野地了。” 高云霄就喜欢外婆韩氏的粗粝,有一种野蛮生长的活力。无论砂石地,还是盐碱地,只要能活着,就总有希望。 “我跟你说,你别只顾着嘻嘻哈哈,你也十三四了,以后多跟着你嫂子学些针线上的功夫,不能再瞎跑了,知道不?” 韩氏看高云霄跟阿香笑的高兴,忍不住点着她的脑袋说道。 “嫂子,云霄你啥时候有嫂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阿香有些疑惑,高云霄不是孤儿吗? “唉,我外婆又把我当成我娘了。” 高云霄叹了口气,看着韩氏忙碌的身影,兴致顿时没那么高了。 外婆的痴呆症越来越重了。最近已经不单单是忘东忘西的问题了,她常常将自己认成娘亲贺佑水,对着黄大力叫佑山。最近十几年的事情好像都不记得了。 现在,秦玉娘和高云霄已经不敢让她自己呆在家里了,小宝进了学堂,他们就每天将韩氏带到豆花儿摊子上,左右不离的跟着,生怕她再走丢了。 韩氏每天跟着她们在摊子上,忙了帮着干点活,闲了就跟客人聊聊天,实在无聊她就会到何大姐的包子铺里,帮她包包子去。每天过得也挺开心。 “小姑娘,一碗豆浆,一碗咸豆花,再来十个包子。” 一个年轻人牵着马走到豆花儿摊子前,扫了眼门口挂的餐食牌子,冲着正在抹桌子的高云霄喊道。他将马拴好,进了屋子。 “客官您先坐,我马上就来。舅娘,一碗咸豆花,一碗豆浆。” 高云霄给秦玉娘报完,就一溜小跑到何大姐家里去拿包子了。 霍骁一口饮尽一碗豆浆,才觉得口里的干渴有些缓解。 他赶着回京,几乎是日夜不停的赶路,一路上吃的都是硬邦邦的干粮,如果不是带的大饼和肉干已经消耗精光,他是不会停下来的。 没办法,祖母的六十大寿在即,他要赶在寿诞之前回府去, 霍骁的祖母是大周的长公主,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现存皇室里年岁最长得人,太后都得唤她一声姐姐。 长公主生性豁达,并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关于她的六十寿诞,早早的就交代过忠勇侯夫人,到了正日子,无非是自己府里人一起吃顿饭,叫上几个戏班子在园子里热闹热闹,不用非得让霍骁父子千里迢迢从西北回来。 可是当今圣上听闻却不愿意,皇室人口本就稀薄,又都寿数有限,他今年四十五岁,就活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这皇位还没坐上几年,就一命呜呼,因此活得格外小心。 长公主的年龄无疑对他是个鼓励,他肯定是要大办的。 皇帝重视,礼部自然就重视,宗正寺肯定更重视。 看着礼部送来的厚厚的一叠寿诞流程,长公主就有些头疼。 “做什么还要回公主府去,我都几十年没回去过了。” 长公主年轻时颇得她父皇的喜爱,因为嫁的又是忠勇侯,为了彰显她的尊贵,皇家公主之中就只为她自己赐建了公主府。 “礼部的人不是说了,圣上还要来给您拜寿嘛。你有自己御赐的府邸,再让圣上来忠勇侯府,不是显得不妥当嘛!” 忠勇侯夫人李胜楠软声劝慰道。长公主有了年纪,脾气越发的像个小孩子,要慢慢哄着来。 “还要我穿什么礼服,我上次穿那又厚又重的礼服还是他爹死的时候,这都十几年了,跟礼部的人说,我找不着了。” 李胜楠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家婆母,这才是个真真儿的,被娇宠了一辈子的女人,权势富贵窝里长大的。 “那人不是说了,礼部正给您重新赶制新的呢。” “唉,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长公主叹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刚想喝口润润嗓子,又突然放了回去。 “你赶快给老大写信,让他回来。” 长公主收敛了神色,对着李胜楠说道。 “不是不让侯爷回来了吗?怎么又想让他回来了?” “圣上老早就想着收我贺家手里的兵,平时还有言官时不时的要参雄儿一本,这次我六十大寿,圣上都来了,他们父子却不出席,这不是擎等着让御史参他们父子一个不孝吗?” 长公主生于皇家,长于皇家,这种政治敏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当今圣上的皇位是从他自己的亲哥手里接过来的,一直备受质疑,当初贺家持正守中,没有选择他,因此他登基之后,颇为忌惮霍雄,千方百计的想要夺了他手中的兵权。 “那我赶快去给侯爷写信。” “让骁儿回来吧,算算时间,老大赶不回来。正好骁儿年龄也大了,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好好挑上门亲事。” 霍雄年轻时受过伤,长公主担心儿子的身体经受不住长途奔波。 “嗯,我这就去。” 李胜楠匆匆忙忙离开长公主的屋子,回去写信了。 高云霄从何大姐那儿拿了包子,放到霍骁的面前。 “多谢,麻烦再来一碗豆浆。” 霍骁抬头跟她道了声谢,发现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我看着你有些面熟啊。” 霍骁这话刚一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他会不会被人家小姑娘当成登徒子啊。 第38章 挑一个 “霍校尉好眼力,我前年去过西北军大营,接我舅舅的骨灰的时候,咱们有过一面之缘。” 高云霄大方的承认,两人当时还有过争执,不过时间都过去一年多了,当时二人各有立场,何况拿人手短,他们家还收了霍将军给的五百两丧仪银子呢。 “哦,原来你是个女孩子。千里迢迢的,真看不出来,霍某佩服。” 霍骁没想到当时那个杠着头,跟他硬刚的小子竟是面前的女孩儿,远去西北,一路风沙艰险,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令人敬佩。他忍不住冲她拱手。 “让霍校尉见笑了。” 高云霄将豆浆给他放到桌上,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二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本就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能再遇见打上一声招呼,就算全了之前的一面之缘而已。 霍骁日夜兼程,终于在长公主六十寿诞的前一天夜里,赶回了忠勇侯府。 “我的儿,一年未见,长高了。” 忠勇侯夫人李胜楠抱着眼前更加高大英挺的儿子,激动地热泪盈眶。 她的儿子真是要样貌有样貌,要本事有本事,甚至连这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就是这姻缘上有些委屈。 其实可这遍京城里挑,就是皇室里的公主霍骁也是配得上的。 只是他们霍家的男儿都看重功业,当初长公主仰慕老忠勇侯的风采,不惜哀求先皇赐婚下嫁给他。 却也从此将老忠勇侯困在这京城方寸之地,郁郁终生,四十多岁就撒手人寰了。 老忠勇侯自此也给家里立下规矩,以后霍家男儿不尚公主,不做驸马。 长公主知道老忠勇侯的心病,因此她的两儿儿子先后从军,她都未曾阻拦,甚至前些年老二父子俩战死,她也未曾动过让霍雄从边关回来的心思。 忠勇侯夫人自霍骁十四岁就开始为他物色对象。 可是圣上忌惮霍家,朝中有点权势的大臣,都不敢跟霍家联姻,宗室勋贵家里,又不想将女儿嫁于一个武夫,怕女儿将来守寡。 尽管忠勇侯府,权势财富样样不缺,李胜楠却总觉得她挑不到能令自己满意的儿媳妇。 “你祖母前两天搬到公主府去住了,今儿天晚了,她派人过来交代了,让你好好休息,不必急着去请安,明天一块儿过去拜寿即可。” 安排儿子先去沐浴更衣,忠勇侯夫人又叫丫鬟将灶上早就温着的饭菜端过来。 “祖母一个人在公主府吗?” 脱去那身普普通通的布衣,霍骁换上一身家常的寺绫长衫,周身的冷硬肃杀之气顿时就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世家子弟的贵气,可比之京城的翩翩贵公子们,又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霍骁换过衣服来桌边坐下,自有丫鬟为他布盏,伺候的贴心周到。 忠勇侯夫人亲自为儿子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 “哪能呢?你二婶陪着呢。原本你三婶说让梅丫头也跟着过去,你祖母嫌她闹腾,就没让她去。” 长公主一共生育了两子一女,这位忠勇侯府的三爷是庶出,是老忠勇侯的一个通房丫鬟所出。 “二婶还是常年吃斋念佛吗?” 自从二叔霍毓和堂弟战死,二婶贾氏就常年吃斋念佛,轻易不出门见人。 “唉,她年纪轻轻的,家里一下子就剩她自己,怎么能不伤心。要是天天念几句哦弥陀福,能让她心里好过点儿,就随她去吧。” 对于弟妹的选择,忠勇侯夫人和她婆婆的看法一致,只要贾氏能想开,念佛修道随她去,家里又不是供不起。 “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腿还疼吗?” 忠勇侯夫人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的相公,之前他的家书里说过,自己的腿疾又犯了。 “好多了,周勇给爹寻了个土郎中,针灸了几次,爹已经能扔了拐杖自己走路了。” 霍骁示意丫鬟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拿来。 “这是爹写给你的信。” 包袱里有大小两个匣子和一封厚厚的信。 霍骁先将父亲写的信递给母亲,又将那个小匣子拿给她。 “这是我给你的,娘。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霍骁虽然看上去稳重,可内里毕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是渴望得到母亲的夸赞的。 忠勇侯夫人不忍拂了儿子的心意,只得先放下手里的信,打开儿子送的匣子。 匣子里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蔓延的翠绿仿佛就要溢了出来。 忠勇侯夫人拿起来看了又看,又在手上试戴了一下,心里的喜悦直接在脸上拉满,一张嘴笑的都合不拢。 “这么好的镯子,挺贵的吧。” 儿子心里有她,这是一份远比镯子更珍贵的心意。 霍骁艰难的点了点头。 霍雄托马君山在他们马家的玉石矿里给寻件宝贝,作为长公主的寿礼。没想到马家的玉石矿里竟然有一条翡翠矿脉,产量虽然不高,可出产的件件都是精品。 包袱里的那个大匣子,就是霍雄给母亲准备的一块,翡翠的寿星献桃屏风。 “那个屏风是我哥孝敬给伯父的,这对镯子我总不能再白送给你吧!” 马君泽那小子,笑嘻嘻的就把他辛辛苦苦挣来的五千两全都卷走了。 “好儿子,娘回头补给你,你爹的私房银子都在娘这里呢。” 忠勇侯夫人越看这镯子越是喜爱。 长公主的六十大寿是由礼部全权主持的,就连忠勇侯府的众人都插不上手。 霍骁早早的就赶到公主府去见祖母,祖孙二人见面,不免惹得长公主又哭了一场。 一大早,公主府的内侍就开始忙个不停,圣上和太后的赏赐、皇后和各宫娘娘们的贺礼流水一般的被送了进来。 除了圣上和太后的赏赐,是长公主出面亲自接的,其余的她都命人直接登记之后入了库房了。 反正都是些中看不中用,华而不实的宝贝。 “你说是哪些珊瑚玛瑙的盆景能吃,还是那名人字画能喝,还不如都换成银子给你爹带到西北当军饷去呢。” 长公主拉着霍骁的手小声的说道。可霍骁送的那个翡翠屏风却被她命人放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一直等到午时,皇上的仪仗才来到公主府。 长公主带人早早的等在公主府的大门口,几十年都没人走过的大门,现在门洞大开,等着皇帝的到来。 “姑姑,朕带着孩子们来给您贺寿了。” 皇帝被迎进正堂,众人三跪九叩行过礼之后,他才像平常人家的姑侄那样跟长公主说起闲话。 皇上也是人,聊起家常说的无非也就是长公主的身体健康和孩子们的婚事。 “骁儿可曾定亲了?” “唉,还没呢。这孩子跟他爹一样,就爱舞刀动枪的,没个心眼儿。她娘为了给她挑媳妇,愁的头发都白了。” 长公主拉着圣上的手不放开,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霍骁的亲事。 “忠勇侯夫人可有相中的人家,若有看上的姑娘,直接请圣上赐婚,岂不又是一桩美事。” 二皇子的生母杨贵妃笑道。 “挑来挑去,就没他能看的上眼的。” “长公主想找个什么样的孙媳妇啊,不如说出来,我们都帮您参详参详。” 杨贵妃很是热心,圣上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带着赞许。 “那感情好了,我就说出来,圣上让皇后帮着老身挑上一挑。” 长公主看都没看杨贵妃一眼,直接对着皇帝提要求。 一个妾室,还想在她眼前蹦跶着给她上眼药,这是没把皇后放在眼里啊。 “请皇后帮着老身,给骁儿挑个屁股大好生养的就行。” 第39章 狗改不了吃屎 雷声隆隆,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终于被撕开了个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阿香看了看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的小弟,这会儿自己离开一下,他应该醒不了吧! 小弟这会儿正是爬的溜的时候,只要醒着,一刻都离不了人。上次她一个不注意,让小弟沿着桌子爬到了水缸边上,差点掉进去淹死。 害得她被韩大郎一顿毒打,娘亲也生了她的气。 阿香用手揉了揉小弟的大脑袋瓜,发现他一点儿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这会儿她出去一下,动作麻溜点,应该可以的。 阿香迅速起身,端了院子里的大木盆,匆匆朝河边走去,丝毫不在意瓢泼般的大雨! 没办法,盆里装的是韩宝财和韩大郎的衣物。 昨夜的大雨下了一夜,城里城外的道路都是泥泞不堪。二人清晨去倒夜香的时候,失手翻了装夜香的大木桶,流淌出来的屎尿溅了二人一头一身。 阿香强忍着恶臭,步履匆匆的赶到河边。 不是她非得趁着大雨来洗衣服,实在是这沾满屎尿的衣物,被邻居看到是会被骂的。 大家平时洗菜洗衣都是在这一条河里,要是小弟的尿戒子吧,还勉强说的过去,可是韩大郎他们这沾了屎的衣物下水,让邻居看见了,还怎么淘米洗菜。 这会儿下着大雨,没人出来,她才能趁机将衣物漂洗了。 要不然还得在家里打水洗衣,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力气。 将衣物用绳子绑了,扔进河里,任流水冲刷掉上面的秽物。 阿香麻利的清洗着两双鞋子。 大雨已经将她浑身上下都浇透了,加上冰冷的河水,阿香这会竟感觉自己被冻得瑟瑟发抖。 看衣服被冲刷的差不多,她匆匆揉搓了几下,就捞到大木盆里,抱着木盆匆匆往家跑。 刚跑到家门口就听到了小弟嘹亮的哭声,惶惶的雨声都掩盖不了。 阿香刚撩开帘子准备进屋,就被兜头泼了一脸的水。韩大郎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进了屋里。 “你不好好看着你小弟,你跑哪儿去了?” 王金花双手抱着儿子,看着被韩大郎拖行的女儿,也忍不住责问。 儿子从床上掉了下来,哭声惊动了正屋里的夫妻俩,他们才发现阿香竟然将儿子一个人丢在屋里,自己跑出去了。 “娘,我去河边洗衣服了。我没想到小弟会醒的这么快。我知道错了,娘,救我啊!” 阿香对着母亲苦苦哀求,她知道求韩大郎是没用的。 王金花看着女儿,心里是有愧疚的。她又怀孕了,依旧是害喜害得厉害,所以家里的大小家务都要阿香来做,连儿子,夜里都是阿香搂着睡的。 “好了,大郎。阿香知道错了,快让她去换了衣服过来哄小宝吧,我抱着这个肉墩子,累的我腰疼。” 王金花刻意挺了挺还不太显怀的肚子。阿香这才从韩大郎手下逃出,火速回到了自己屋里。 “你就惯着她吧!昨儿我大嫂跟你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八月里天儿凉快了,就给她和宝财把事儿办了。她也不小了。” 韩大郎说完又躺回了床上,丝毫不理会王金花的反应。 王金花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一手搂着小宝坐他腿上,一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她找药铺的郎中给她把过脉,郎中说她这胎还是个儿子。 屋外的大雨还在落个不停,王金花出神的望着外面。 昨天韩大郎的大嫂,韩宝财的娘亲找了过来。说是要给阿香和韩宝财提亲。 “你就想吧!将来宝财和阿香,一个是他俩的堂哥,一个是他俩的亲姐,你说说,怎么会不帮他们。咱们住的又近,有啥事还不是言语一声的事儿,你要是把阿香嫁到别处去,到时候都成了别人家的人,啥事有她能做主的地儿?” 韩宝财的娘亲一边逗弄着阿香的小弟,一边劝解王金花。 阿香不喜欢韩宝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这些王金花都知道,她也不喜欢那个孩子。 可是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啊,嫁谁不是嫁。反正都是要伺候老爷们儿,嫁个有手艺的好歹不用饿肚子。 阿香回房脱下湿哒哒的衣服,拿个干布正在擦拭身体,就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劲,好像暗处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己,她顾不得身上还带着水汽,匆匆拿衣物裹了自己,钻进被窝里。 “嘁,看都不让看。” 果然,窗外韩宝财的声音响起,刚刚他一直透过窗户在偷窥自己。 阿香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屋外没了动静,才赶匆匆穿上衣服,往正屋里走去。 高云霄和秦玉娘坐在门口的过道里,她正跟着舅娘学习怎么纳鞋底。韩氏在一旁帮她们捻线。 家里的大门敞开,过道里有穿堂风,偶尔有风夹杂着水汽穿过,带来一丝丝凉爽。 高云霄低头纳完一圈,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阿香。 “阿香,你怎么来了?哎呀,你浑身都是湿透了!” 高云霄看阿香浑身往下滴水,急忙就拉着她回屋。 换了高云霄的衣物,秦玉娘又拿来干帕子给她绞头发。 “快,把这碗姜汤喝了发发汗,这夏天淋了雨就好得风寒。外婆给你放了点儿糖,甜丝丝儿的。” 韩氏端了一大碗姜汤给她,里面有切的细细的姜丝。 “外婆,我……” 阿香捧着碗,流下的眼泪滴入姜汤里,溅起一圈涟漪。 她一直跟着高云霄喊韩氏外婆。她好久都没感受到这种来自长辈的温暖了,自从娘亲嫁给韩大郎开始,她就被各种嫌弃。 “你先喝汤,有啥事喝完再说。” 高云霄猜测,怕不是又和韩宝财有关。 听了阿香断断续续的讲述,尤其是后头王金花劝说阿香嫁给韩宝财的事儿,高云霄三人都有些沉默。 “以前看你娘挺好的,挺聪慧的一个人,怎么现在也糊涂了!” 秦玉娘叹了口气。 “舅娘,你说我阿娘挺好的,你不觉得她做过的那些事……” 阿香知道贺家人从来都没有看不起她和她阿娘,可没想到秦玉娘竟然对她娘还有如此高的评价。 摸了摸阿香的小脸,秦玉娘能感觉到这个孩子一直都在用心维护着她的母亲。 “当年你爹死了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儿,也就几个月吧!你娘的娘家人就上门,让你娘扔了你,充做大姑娘再走一家。反正你爹一个孤身的外乡人,也没人会追究。你娘坚决不同意,为了你跟娘家人翻了脸,这么多年,我就没再见过你外婆家的人来过。” 阿香的记忆力,的确没有外公外婆一家人,她一度也认为母亲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后来的事儿,你都有记忆了。你娘做的事儿虽然难以启齿,可一个女人家,要养活一个孩子和自己,有多难,她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怎么?” 秦玉娘后面的话没说完,韩氏就接茬儿说话。 她性格一向直爽,总是一语中的。 “她这是有了儿子,心眼子开始长偏了。她不看看自己嫁了个什么玩意儿,那韩大郎这会儿正跟她蜜里调油,她又怀着孕,还给他生了儿子,那韩大郎正用得着她,才对她百般哄骗。 你看看阿香这孩子,身上被他打的那些痕迹,你且看吧,只要阿香出了门子,不出三年,他王金花绝对也得是阿香这样的下场。” 韩氏声量本就高,现在话里还带着愤怒,声音就更大了。 “她自己找了个火坑跳进去不算,现在还眼睁睁的要把自己的女儿往下推,她算哪门子亲娘。那韩大郎都是个爱动手的主儿,他那侄子也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40章 投毒 无论秦玉娘和韩氏对王金花有多么大的愤怒,这都改变不了阿香要嫁给韩宝财的事实。 在阿香的婚事上,她们没有置喙的余地。 虽然说,日子的好坏,都是各人过出来的,可没有人会放着福窝不选,专往火坑里跳的。 高云霄看着阿香难过的模样,想着这要是让自己跟阿香掉各个,自己怕早就卷包袱跑路了。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高云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话又咽了回去。 阿香跟她不一样,她跟着黄大力跑过西北,冰天雪地的赶过路,沙土窝里都能睡。阿香从来都没一个人在外经历过,就算她敢跑出去,怕也会被人骗了。 “云霄,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阿香突然将问题抛给高云霄。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到时候争个鱼死网破。” 高云霄的话里有赌气的成分在,她也生金花婶子的气。 看着她有些凶狠的表情,阿香打心里羡慕,她知道高云霄一直都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人。 所以有些事情,云霄做得出来,她却不行。 三伏暑热,一大早天气就憋闷的不行。高云霄贪凉,一口气灌了一大碗的冰豆浆,这才觉得体内舒畅了不少。 早上的时间忙忙碌碌,很快就过去了。吃过早饭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摊子上只剩一片狼藉。 收拾碗筷,擦桌子,扫地。每天的流程都是一样的。 高云霄刚准备拿木盆捡碗,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连带着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来不及跟秦玉娘招呼,她就一溜烟的跑向后院的厕所。 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高云霄整整跑了六趟,最后肚子里是干疼,什么都拉不出来了。 扶着桌子坐下,高云霄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像两根面条一样,根本用不上力气。 秦玉娘给她端了碗热水过来,嘱咐她趁热喝了。 热水里放了些糖,喝起来甜丝丝的。几口热水下肚,高云霄觉得自己才有了点力气。 “不行了,舅娘。我想回家躺会儿去!” 高云霄一向爱逞强,这会儿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撑不住了。与其这样在豆花儿摊子上干熬也做不了活儿,还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觉。 “你还是去药铺里找大夫看看吧!” 秦玉娘看着她煞白的小脸儿,有些不放心。 “不用,我躺一躺就好了。要是不行,我就去找大夫。” 央何大姐的儿子赶车送高云霄回去,秦玉娘和韩氏实在是走不开,豆花儿摊子上准备的食材还有一多半,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现在家里银钱紧张,能挣一点是一点。 高云霄裹着被子,结结实实的睡了一整天。 等她睁开眼睛,天都有些擦黑了。 小宝早就放学回来,一个人正拿了半块凉饼子,坐在门槛儿上啃。 家里静悄悄的。 看看天色,这时候舅娘和外婆应该回来了啊! 平常过了午饭时分,秦玉娘就会收摊了。即便要洗洗涮涮,也是半下午就能到家了。 高云霄自床上坐起来,浑身还是软绵绵的。 扶着桌子勉强喝了几口水,高云霄决定到门口去迎一迎秦玉娘他们。 嘱咐好小宝在家别乱跑,高云霄扶着墙慢慢的顺着巷子往外走。 远远的就看到自家的大青骡子得儿哒得儿哒的往家来,她刚想开口喊舅娘,却猛地发现赶车的不是黄大力。 马车上坐的人也不是外婆和舅娘,而是何大姐! 何大姐和她的儿子,赶着自家的骡车过来,外婆和舅娘他们去哪了? 何大姐远远的,也看到了高云霄。 不等那车停稳,她就匆忙跳下来,直冲高云霄而来。 “云霄,出大事了!你外婆和舅娘,还有你们家那个黄大力,都被官差抓走了。” 何大姐一脸焦急的跟高云霄解释着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今日午时过后,何大姐正在包子铺里吃午饭,秦玉娘他们正准备收摊,黄大力已经将盛豆浆的木桶都装到车上,只等着人了! 毫无征兆的,四五个身穿蓝色制服的差役闯进豆花儿摊子里,他们一个个身夸哥大刀,凶神恶煞。 “客官,不好意思,豆花豆浆都卖完了,要不明天清早吧!” 韩氏还以为这几位差役是来摊子上买豆浆的。 她老老实实过了一辈子,怎么会想到这些人是来抓自己的。 “秦玉娘是哪个?” 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差役,在韩氏和秦玉娘两人之间瞅了瞅,他也不确定她们哪个是这豆花儿摊子的老板娘。 “官爷,我是,民妇秦玉娘。” 秦玉娘被点名,可她也是一头雾水。 “敢问官爷,您找我可是有事?” “有人告你投毒,县太爷已经立案了,现在传唤你去衙门对质。你们这里所有人都得跟我走一趟。” 男人示意两名手下将秦玉娘她们押上马车,另外一名差役则去取了黄大力车上的木桶,带回去调查。 何大姐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豆花儿摊子的大门上已经被贴上了封条,秦玉娘他们已经被带走了。 只留下黄大力平时赶得那辆骡车,被孤零零的拴在一旁的树桩上。 等何大姐收了摊,对着骡车犯了难,这秦玉娘全家都被抓走了,这大青骡子该给送哪去? “要不我给送她家里去吧!” 和大姐的儿子一边给骡子喂料,一边跟他娘商量。 “他全家这会儿都在牢里,你把骡子给她送牢里去吧!傻不傻?” 何大姐看着这个直心眼儿的儿子,没好气的说道。 “那个小丫头在家啊!上午还是我送她回去的呢!” 何大姐上午只顾着包包子了,根本就没注意到高云霄不在。 “真的?那快,快,带我去她家,云霄恐怕还不知道玉娘被抓的事儿!” 高云霄初得何大姐传递的消息,直觉就是县衙里弄错了。 投毒,她们家的豆花儿和豆浆的整个制作过程,都是在自己家里。旁人是接触不到的。 运送也是黄大力亲自赶车,送到摊子上的。 售卖的时候,她和舅娘更是一步不离的守在那里,高云霄想了想,实在找不出被人投毒的可能。 “县衙弄错了吧!要不然就是诬告。” 高云霄强撑着无力的身体,爬上了骡车。 “婶子,麻烦你帮我看会儿我弟弟,我想请大哥带我去趟县衙,看能不能见见我舅娘。” 高云霄对站在一旁的何大姐拱手,她这会儿周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去吧去吧,孩子你放心就好!” 何大姐的儿子赶车来到县衙的时候,天早已黑透。 他们俩人都没来过县衙,单是问路绕路就耽误了不少功夫。 此时县衙的大门紧闭,只有门口两个红灯笼高高的挂在上面。 高云霄上前扣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旁边的侧门吱扭一声被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差役伸出头,冲着高云霄呵斥。 “爷爷,我想问问家里人被抓了,我该怎么才能见他们?” “你也不看看时辰,这会儿别说监牢了,就是饭馆儿也该打烊了吧!明儿再来吧!” 老头儿可能看她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但也没有为难她,告诉她明天直接去北门,那里有看守监牢的牢头儿,跟他登记了,就能探监。 高云霄虽然有些失望,可此时她也无能为力。 回到家里,何大姐已经做了简单的晚饭,小宝吃过就睡着了。 “我今晚上陪着你,一会儿让老大自己先回去,明儿我陪你去大牢里。” 对于何大姐的安排,高云霄内心无比感激,今晚她太需要有人陪了。 第41章 探监 一夜无眠,高云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从未觉得时间能过得如此漫长,像是等了一万年那么久,天边才微微有了亮光。 早早地将小宝喊起来,高云霄给他留了几文钱买烀饼,嘱咐他自己去上学。 自从韩氏的痴愚之症越发严重之后,小宝就开始自己上下学了。 没办法,秦玉娘和高云霄早早地就要带着韩氏去豆花儿摊子上,家里实在是没人能去接送他了。 “姐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在小宝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六七岁的年纪,稳重的像个小大人儿。 秦玉娘和何大姐赶到大牢的时候,正赶上他们交接班。 探监一次只允许一人进入,何大姐偷偷往高云霄手里塞了几个小块碎银子,让她一会儿留着打点差役。 “衙门口朝南开,没钱你莫来。一会儿机灵点,该给他们塞点银子就塞点银子,说点好听话,拜托他们关照一下你外婆和舅娘。” 何大姐担心高云霄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孩子,不懂得这其中的人情世故。 跟值守的差役说明来意,她倒也没被为难。昨晚值守的差役一边给高云霄录入基本情况,一边跟来接班的人交代犯人的情况。 “里头的那俩一老一少,就是昨天下午抓过来的,已经过完堂了,来龙去脉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现在就等着物证了。” 一老一少?这说的是不是外婆和舅娘?高云霄支棱着耳朵听的认真。生怕错漏了一丁点儿信息。 “怎么这么快?不是昨天下午才抓进来的吗?用刑了?” 用刑?他们怎么能?外婆这个年龄受不了的?高云霄脑子里自动脑补了以前在八字墙前,看到的被带了枷锁的人,浑身血迹,奄奄一息的惨状。 “犯人交代的痛快呗!不费吹灰之力,什么都交代了!” 舅娘她们都交代了什么啊?她们有什么罪可犯?难道是陈耀祖的事儿?除了这件事儿,高云霄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在诬陷她们,他们一个小小的豆腐坊有什么可贪图的? “大哥?我什么时候能见秦玉娘?” 高云霄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他说出个不字! “这里探不了。” 高云霄觉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竟然真的不给探视。 “这里是男监,女监登记在隔壁!” 这个差役说话大喘气。气的高云霄恨不得狠狠踹给他两脚,刚刚吓死老子了。 大牢里,男监跟女监只是用一个粗粗的木栅分割了一下。 一进去,高云霄就被里面的酸臭味儿,熏得直恶心。 不同于男监的深不见底,女监就在监牢的出口处,只有了了四个监室,而且一目了然。 目前这里只关押了秦玉娘和韩氏二人。 差役给他指了指方向,他自己一般是不往女监去的。 高云霄见韩氏睡在坚硬冰冷的石床上,蜷成一团,双目紧闭。 要不是秦玉娘就坐在她的旁边,看上去在思考着什么,高云霄都要怀疑外婆是不是已经不好了! 秦玉娘见到高云霄,仿佛是拽住了最后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舅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谁在诬陷我们?” “可能不是,我昨晚问你外婆了,你外婆说他怕老鼠偷吃泡着的豆子,就往一个桶里放了点老鼠药,今早的第一锅豆浆,我就是用的那个豆子磨得浆煮的。 你今天也拉肚子了,还浑身没力不是?” 秦玉娘仔细回忆了一下早上的情形。那桶豆浆煮好往井里放的时候,还洒出了半桶,韩氏心疼东西,还说了她几句。 “舅娘,你咋知道这个感觉呢?” “举报投毒的人,都是这个症状,差役说这是食物中毒了。我记得你早上就是从喝了碗冰豆浆,才开始一直拉肚子的。” 原来是这样,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冰豆浆激着肠胃了,才上吐下泻的! 昨天秦玉娘他们被抓过来,就有师爷过来问话了。也简单的跟她们说了被抓进来的缘由。 “舅娘,你确定是外婆放的老鼠药?” 高云霄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韩氏,觉得她的脑子都要炸了,竟然是外婆! 外婆的痴愚症越来越重了。 秦玉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自从昨天被抓过来,婆婆就一直流泪,说是自己拖累了她们,一直哭喊着闹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 “云霄,咱家的钱都在我屋里的大箱子里,你拿些出来给你外婆再抓些药,再请差役通融一下,看能不能给你外婆送些吃的过来。” 昨天到现在,她们已经一天都没吃喝了。这个案子还不知道要审到什么时候?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能活下来。 老人们常说,见过风浪,才能遇事不慌。可能是自打贺佑山去了之后,高云霄和秦玉娘已经见过太多的风浪,当下二人谁都没有慌乱,秦玉娘把能想到的事,一件件的交代给高云霄。 “这会儿就不能心疼银子了,你拿着该花就花。昨天那个师爷漏了点口风,说是县丞大人和你舅舅是同科,你看着去打点打点!” 秦玉娘将脸凑到栅栏处,小声的对着高云霄交代。 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可凡事总要试一试才行。 秦玉娘还想着和高云霄再交代点儿什么,被看守的差役打断,喊着时间到了,快点儿出来。 差役坐在监牢门口,捧着个大瓷碗正在喝茶。旁边是已经吃了半个的胡饼。高云霄往胡饼旁边放了块银子,约有一两重。 “大哥买点卤肉就饼吃啊,这样多没滋味儿。” 值守的差役瞅了她一眼,将茶碗放下,顺手将银子揣进怀里。 “大哥,能不能关照关照我外婆,她年纪大了!” “热乎的杂粮饼子就咸菜,水管够,一个人一天五百个钱儿。” 很显然这些事情,差役都已经做熟了。 “你要是嫌不够,只要银子到位,什么样的关照都有。” 差役看了看高云霄身上,洗的已经快不见颜色的衣裳,估摸着她也拿不出更多。 “好好,大哥,我家还有个叔叔在男监,一共三个人,请大哥都费点儿心!” 高云霄拎起茶壶给他将茶碗添满。 “好说,你小姑娘也不容易,仨人儿就给一两吧!你看先交几天的?” “大哥,您看我外婆他们这案子得多长时间才能审完?” 高云霄并不急着接话,反而是跟他打听起案子的审理。这种事情,差役们肯定要比他们平头百姓们懂得多。 “那这得看县丞和师爷的安排了,毕竟这么多案子,也得一件一件审不是?你去跟师爷打听打听,没准儿最近告状的人儿少,万一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审完了,也有可能的!” 差役也是暗示她去找师爷和县丞。 明白了差役的暗示,高云霄和何大姐二人勉强凑了五两银子,先交给了差役! “云霄别泄气,既然有门路儿,咱们就去试试。银子不够,我这里还有些,我先借给你!” 何大姐听高云霄说,韩氏可能在豆浆里放了老鼠药,也是崩溃不已。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老天爷还真是故意为难这一家子,这都叫什么事儿,偏偏投毒的人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你想责怪都没办法! “这两天多亏了你,大婶子。” 高云霄冲着何大姐深深行了一礼,她从小到大虽然经受得苦难不断,可幸运的是,身边一直都有人帮扶。 “你看你见外了不是,我只有两个儿子,婶子就稀罕你这样的闺女。” 这孩子坚毅善良,把身边的人都装到自己心里,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呢? 第42章 罚金 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 不同于朝廷指派任职的七品县令,一般县衙的文书、主簿、县丞、师爷,都出自本地的乡绅士族。 高云霄趁着黄昏时分,晚饭之前,敲响了县丞家的门。 一个妇人熟练的打开门,接了她手中的猪肉,将她引进正房。 县丞姓李,看上去约摸着有三十五六岁,微胖的身材,圆圆的脸上一副修剪精致的胡须。整个人看上去不苟言笑,很有威严。 高云霄简单说明了来意,又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到李县丞的面前。 五十两虽然算不得是贺家全部的家底,可也抵得上普通百姓家里小半年的支出了。 “这个你收回去。” 县丞扫了眼银票上的数额,又伸手将那张纸推回到高云霄面前。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高云霄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大人您帮帮忙。求求您了。我外婆她下毒,真的不是要谋财害命,实在是她的痴愚症犯了。大人,求您网开一面,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高云霄抹了抹眼泪,从椅子上起身,扑通跪在了李县丞的面前,磕头哀求。 “我与你舅舅一起在辉山书院读书,同窗情谊也有几年,你要是拿我当个长辈,我也当得你这个礼。” 李县丞坐在椅子上看着高云霄,平静的脸上并没有因为她的下跪,有丝毫动容。 “佑山兄的事儿,我从朝廷的邸报上看到过了。李某钦佩。我让师爷给你舅娘透个口风,就是想着帮你们一把。你外婆的案子,好审也好判,” “多谢李大人,您的大恩我们没齿难忘。” 高云霄一听县丞的话,立刻就不住的磕头,感激不已。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虽然能在这个案子上帮你们一把,可是案子最终的审批还要县令大人过目。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县令大人哪里,你还是要打点的。你这点银子还远远不够。” 李县丞说着,朝着高云霄伸出两个手指头。 “县令大人那里,你至少要准备这个数。这个银子是省不了的。” 二百两,高云霄心里盘算了一下家底,勉强可以凑一凑。 “还有,毕竟你们投了毒,这个证据确凿,我就不能不判罚,我可以按刑律的最低标准执行,监禁流放我找理由给你们免了,可这罚银你们还是要交的。这个也得五百两。” 李县丞说话不紧不慢,对于秦玉娘家的案子,他和师爷已经商量一天了,这已经能做的,最低的处罚。 “所以这个银子,你拿回去。好好准备吧。准备好了,再来找我。” 李县丞看着高云霄因为她的话,一点点垮下去的肩膀,心里也是无奈。 这个县丞他做了十年了,几乎就没见过清廉的知县大人。像现今这个,更是明码标价。 送走高云霄,妇人端上饭菜。 “这是求你办什么事儿的,我看你将到手的银子,又推回去了。” “嗯,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必要。” “就你清高,你看人家县令夫人,那头上的簪子就没重过样儿,他吃肉,你还不能跟着喝点汤了。” 妇人对李县丞的不满积压已久,这次半真半假的,就说了出来。 “他捞个三五年就调任了,我呢?我李家祖祖辈辈都埋在这儿,做的过分了,让街坊四邻指着我家祖宗骂吗?” 李县丞伸手猛的一拍桌子,震的桌上的酒盅啪的掉到了地上。妇人被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出声。 “你没收她拿来的肉?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我李家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 李县丞不知怎么想到了秦玉娘。贺佑山被朝廷斩杀之后,他的媳妇不但没有弃家而走,还能自力更生养活家人。 要是换成自己呢?他这个婆娘会做出什么呢? 看着妇人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三白眼,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不吃了。” 昏黄的灯光下,高云霄看着匣子里的银子,怎么看它都不会多出一两来。 两百两银子好说,可这五百两罚金上哪去弄呢? 高云霄起身去检查门户,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下她和小宝,原本逼仄的小院,如今竟觉得空荡荡的。 现在唯一能换钱的就是这个宅子了。 还有老家的几亩良田,才刚佃出去没多久,就见不到秋天的收成了。 高云霄给看守的差役交了五两银子,又给他检查了带来的物品,才被放行,到女监去看望秦玉娘和韩氏。 “外婆这两天怎么样?” 韩氏呆呆地坐在监室的角落里,茫然的看着秦玉娘和高云霄,眼睛里丝毫没有平日的温情。 “比前两天糊涂的又狠了,现在清醒的时候很少,连吃喝都不记得了。” 秦玉娘将高云霄带来的糕点,一块块掰开,慢慢的喂到韩氏的嘴里。看她机械的咀嚼,连咽下去都要秦玉娘开口提醒。 “你去见了县丞,他怎么说?” 今天是关进来的第五天,该过的堂也过完了。 高云霄将县丞的话一五一十的讲给秦玉娘听。 “舅娘,我想去牙行问问,把登科巷的宅子卖了吧。” 家里卖房卖地,尽量凑一凑,总不能让这三人在牢里关一辈子吧。 秦玉娘沉思了一下,尽管有再多不舍,也没有办法。好在只要人活着,房子田地还能慢慢添置。 “不行,不能卖。” 韩氏突然一把推开秦玉娘喂她的手,拍着大腿的反对。 “外婆,不卖不行了。” 高云霄也没想到韩氏会突然清醒,只能软声的劝慰。 “这是你曾外祖买给你舅舅的,是要传给小宝的,你卖了让他住哪儿?” 韩氏的嗓门一向嘹亮,她这一嗓子,喊得值守的差役都伸头看了过来。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卖了再说吧。还不知道能卖多少呢?” 秦玉娘也跟韩氏解释,她当然明白老太太的心意,可眼下遇到难事儿了不是。 “不行,不能卖。大不了我去偿命,我老婆子贱命一条,死就死了。” 韩氏的倔劲儿上来,使劲儿的摇晃着胳膊粗的木栅栏,秦玉娘根本就拦不住。 “没有人让你偿命,外婆。咱家没有毒死人,但是你下毒是事实,这五百两是罚金,必须要交的。” “就不交,没钱。让他关我一辈子。” 高云霄被老太太无赖的气势,气的有些无语。 “关你一辈子可以,你让舅娘和大力叔也在这儿陪你一辈子吗?” “你以为监牢里的饭食就是热饼子就咸菜吗?这糕点是监牢里给你发的吗?” “这都是咱们拿了银子的!” “关你一辈子,折麽的是你吗?外婆。折麽的是我们。外人的口水都能把我淹死。” 高云霄心里的怨气一上来,话说的也有些重。 “云霄,你少说两句。” 秦玉娘看着韩氏被高云霄的话刺激的,又有些犯糊涂,连忙呵斥她。 “对不起,外婆。” 高云霄也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难听,低下头小声的道歉。 可是韩氏又恢复到之前茫然的表情,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眼泪顺着脸颊汹涌的滑落,高云霄再也忍受不了,呜呜的哭起来。 怎么办?外婆 ! 她想为她们做点什么,可现在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自己能有许多许多的钱多好,是不是就能救外婆了。 “登科巷的宅子你问问,能卖就卖了,我娘家那里你也去跑一趟,帮我送个消息,看看能不能让我哥哥他们帮着凑点儿。这件事儿,还得靠你。” 第43章 卖了 秦玉娘的手隔着栅栏伸出来,轻抚了她脸颊上的泪。 “孩子,坚强点儿,咱迈过去这个坎儿就好了。” 秦玉娘的话暂时给高云霄打了气,可从牙行出来,她就发现这个坎儿实在是太难迈了。 登科巷的宅子,牙行给的估价是二百四十两。还不一定近期能卖出去,如果实在紧急,还得被人压价。 家里的几亩良田倒是好卖,一百两,当下就有人要收。 从牙行出来,高云霄花五文钱买了个胡饼,咬着就往家里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阿香正坐在门槛上等她。 “你家出了什么事了?我去豆花儿摊子上找你,怎么看着门上被官府贴了封条了?” 阿香跟着高云霄进门,看她家里乱七八糟,忍不住问道。 “我外婆脑子糊涂了,往豆子里放了老鼠药,好几个人都中毒了,官府就抓了我舅娘和外婆,封了摊子。” 高云霄从水缸里舀了朴凉水,配着胡饼吃。 “啊,那现在怎么办?” 阿香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事儿,她原本以为自己遇到的,就算天大的难事儿了,没想到高云霄的日子也不好过。 “官府要罚金五百两,我今天去牙行问了问,想把这宅子卖了。” “这宅子卖不了那么多的,去年我爹才去问过。也就二百两的样子。” 这个事情阿香知道。 “你还差多少?” “怎么?你要帮我?用你攒的二两银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开玩笑。” 阿香有些生气,这个死丫头,老是和她没正形。 “还差一百多两,正好你来了,你明天帮我照顾小宝一晚上,我想明天去趟我舅娘的娘家,晚上可能回不来。” 高云霄将手里的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又猛灌了一口凉水。 阿香点点头,替她看着小宝还是没问题的。 一转眼,又到了给看守大牢的衙役交银子的日子。高云霄又从怀里拿了五两银子递过去。这是家里最后的五两银子了。 “你们的案子,县令大人已经批复了,尽快凑凑罚金交了吧。再过些日子,天儿就凉了,我怕你外婆受不住。” 值守的衙役最近已经和高云霄熟悉,她三天两头的来探监,跑的最勤快了。 从秦玉娘的娘家回来,高云霄算了算现在能筹到的银子。 良田一百两,宅子有人压价,出二百二十两,但可以立即交割。舅娘的两个哥哥给凑了八十两。何大姐借给她三十两。 还差七十两。 现在这七十两银子,对于高云霄来说,难如登天。 小宝看出了她的愁苦,又无奈自己人小力歹,帮不上忙,只能岔开个话题,让她换换脑子。 “姐姐,那天晚上阿香姐姐哭了一夜,吵得我都没睡着。” 小宝一张脸儿皱的跟个小老头似的,说完还用力的叹了口气。 阿香哭了? 高云霄略微想了想,那天阿香怕是找自己来倾吐心事的,时间已经八月了,上次阿香说过,韩家想让她和韩宝财八月里成亲。 可惜自己现在焦头烂额,实在是顾不上她。 说曹操,曹操到。 阿香抱着她的小弟弟来了,小家伙吃的白胖,已经一岁多了,还不会走路,整日进出都让姐姐抱着背着。 “你先帮我看会儿我小弟,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阿香神色有些紧张,处处都透着一股小心谨慎。 高云霄刚想开口问问她,就见她一溜烟儿的跑了。 抱着孩子坐在院儿里的阴凉地儿,高云霄一边听小宝背他的《童学启蒙》,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再搞点儿银子。 阿香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跑了一脑门子的汗,亮晶晶的挂在微红的脸上,看上去像个熟透的桃子,带着一股少女的诱人芳香。 “呐,这个给你。”阿香自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抽出一张递了过来。 看清上面的数额,高云霄有些吃惊? “你回家偷得?让韩大郎知道了,不得打死你?快放回去。” 高云霄直觉的猜测,银票是阿香从家里偷出来的。 “你傻不傻,韩大郎才没这么些钱呢。” 阿香见高云霄不伸手,直接将银票塞进她怀里,又顺手将她小弟接过来。 “那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我把自己给卖了。” 阿香说的很快,高云霄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啥?卖了?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高云霄使劲扯着阿香的衣袖,不敢相信这个平时胆小的妮子,竟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儿。 “上个月韩宝财他娘就来下过聘了,彩礼总共给了八两银子。婚期定的是这个月的二十二,我原本想着,就这样吧。嫁谁不是嫁。” 阿香拍着怀里的孩子,双眼放空的看向前方,仿佛在讲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是昨天,我娘挨打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被韩大郎打,更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凶狠。云霄,我娘还大着肚子呢。你没见,她都抱着肚子缩成一团了,我和娘亲苦苦哀求,韩大郎都不肯停手。” 阿香虽然拼命的护着王金花,可王金花依然差点就被打死,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 “为什么?他不是平日对你娘挺好的吗?” “因为我娘想要多给我扯些布,做衣裳。我娘说,看韩宝财她娘的抠搜样儿,我过了门儿,怕是近十来年都不会再给我添新衣裳。” 穷苦人家都是这样,一件衣服穿个十几年,补得实在不能再补了,还要改改留给小的穿。 “他不同意,还把我娘给我准备的压箱底的二十两银子搜走了,他说,就让我卷个包袱上花轿就行。反正也不是嫁给外人,何必再赔上些银钱。我娘生气了,说就我这一个女儿,多给点怎么了?” 阿香知道王金花心里是疼她的。 “韩大郎说我抢他儿子的家产了,还说我娘的胳膊肘往外拐,不打我娘一顿,她就不长记性。” 回忆起昨天的场景,阿香现在还觉得自己后背发凉,直冒冷汗。 “云霄,我害怕了。我怕自己下半辈子也被这样打,你外婆说,韩大郎啥样呀,不用说,韩宝财也是啥样!”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我宁可为奴为婢,也不想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你就把自己卖了?” “总好过有一天,我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的好吧。何况还能帮你一把,我觉得挺好的。” 阿香嘴里说的轻松,高云霄却早已哭成泪人。这个傻丫头,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你把自己卖哪了?” “是王干娘给我找的家儿,一个大官儿家里的女儿要高嫁,急着要买几个漂亮丫鬟,准备陪嫁过去,所以给的价儿也挺高的。嘻嘻,我卖了一百两。” 听到王干娘,高云霄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 王干娘虽然做的是人口生意,倒是正正经经的帮着官绅富户买卖仆妇下人,不会把正经人家的女儿往那腌臜地方送。用她的话说就是,自己虽算不得一个好人,可缺大德的事儿也不干。 “那韩宝财家怎么办?” 高云霄忍不住为她担心,她把自己卖了,那韩宝财岂会轻易放手? “所以我瞒着我娘呢,等到后天一早,我就要跟着王干娘走了,卖身契我已经签了,韩宝财不同意,让他找王干娘赔三倍的银子就行。正好我卖身的银子,给你一半儿,给我娘留一半,反正退他韩家的彩礼是用不了。” 高云霄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给菩萨烧过高香,才让自己遇到阿香。 第44章 离开 有了阿香借给高云霄的五十两,现在就差二十两就能凑齐罚金了。 高云霄正抓耳挠腮的想着,从谁家再凑点银子,秦玉娘就托值守的差役给她传来了消息。 韩氏在大牢里起了高热,水米不进,昏睡了一整天了,让高云霄想想办法,请个郎中去给她瞧瞧。 得了差役传递的消息,高云霄一刻都不敢耽搁,带着小宝就去了药铺,请的就是常给韩氏看病的老大夫。 “你外婆年纪大了,这大牢里潮湿阴冷,常年不见太阳,这是阴寒入体,她的身体扛不住。” 老大夫给韩氏施了针,又开了张驱寒的方子。 他行医多年,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所以无论给什么人看病,从不多话。可高云霄能从他的叹息声中知道,外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的。 跟着老大夫回药铺抓了药,又匆忙回家熬好,重新送到大牢,高云霄这一天又没借到一分钱,还花出去好几两。 晚上,高云霄躺在床上,张着双眼开始反复琢磨。 韩氏的病给她提了醒,即使她现在凑够了罚金,将外婆和舅娘他们救出来,以后他们也是要生活的。 家里的宅子和田地都卖了,只能回乡下老宅去住,可吃什么?喝什么? 借何大姐和舅娘哥哥们的银子要怎么还?还有阿香的银子,即使可以缓一缓,可也得还的。 外婆还要继续吃药,拿什么买? 高云霄觉得自己当下的处境,就像是一团到处都打了死结的线,空有线头,可一点都里不出来。 “姐姐,明天祖母和母亲是不是就能出来了?” 小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朦胧的月光下,小孩儿的眼睛亮晶晶,饱含着期待与欢喜,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高云霄。 早上她随口哄孩子说的一句话,没想到小宝当了真。 “嗯,明早我去找你阿香姐姐,然后咱们去接你娘和外婆,还有大力叔,好不好?” 高云霄拍了拍他的小脸,柔声哄他睡觉。 “好,姐姐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早点起。” 小孩子就是单纯,小宝高高兴兴的闭上眼睛,剩下高云霄一个人失眠。 高云霄交了罚金,接了秦玉娘她们三人,就赶着骡车直奔家里。 跨了火盆,又用艾草煮水洗了澡,一家人才算安稳下来。 高云霄早早的就准备了几个菜,还破天荒的打了一壶高粱酒。一家人除了小宝,都喝了一点,庆祝全家终于逃过一难。 韩氏的痴愚症已经厉害到不认识任何人了,吃完饭秦玉娘就给她喂了药,让她早早的歇下。 东厢里,此时只有高云霄和秦玉娘二人。 “舅娘,你先别收拾了,咱俩说说话吧。” 秦玉娘自进了家门就没停闲,她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 “嗯,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啊,咱家说不得就散了。” 秦玉娘将打好的一个包袱放到一边,这个宅子已经卖掉了,最近得收拾出来给人腾房子。 “不说这个,舅娘。” 高云霄自袖袋里掏出一张纸,自己瞅了一遍,递给了秦玉娘。 “你看看这个,舅娘。” 用木簪剃了剃灯芯,秦玉娘借着灯光看清上面的字。 “云霄,这上面的数不对啊。” 宅子和田地卖了三百二十两,借了自己娘家八十两,阿香五十两,何大姐家三十两。这还差二十两?这是从哪借的? “嗯,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呢,舅娘。” 高云霄起身从秦玉娘陪嫁的大柜里取出家里装钱的那个匣子,推到她的面前。 秦玉娘狐疑的看了高云霄一眼,又看了看匣子,轻轻的打开。 里面赫然铺了一层银锭子。 “这哪儿来的银子。” 秦玉娘的声音都尖利起来。 “舅娘,这里有七十多两银子。阿香的银子我来还,这个你不用管。估计小宝舅舅的银子你也可以拖一拖,你把何大姐的银子还了,剩下的你看着安排。” 高云霄的话,让秦玉娘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这银子你到底哪来的,快说。” 秦玉娘跟高云霄说话一向都是温柔的,从未如此严厉过。 “我把自己卖了。卖给通判老爷家做婢女。” 高云霄要比阿香打听的厉害,早上她细细问过王干娘,自己要被卖进这户人家的情况之后,才签的卖身契。 “你,你,你。。。”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大的主意,这种事儿你都不跟大人商量一下。” 秦玉娘气的一巴掌拍在高云霄身上,随即又愣了一下,下一秒,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凭什么打孩子,如果不是自己无能,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高云霄怎么会把自己卖掉。 还是自己家亏欠这个孩子了。 “云霄,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父母和舅舅,让你外婆怎么去见你外公啊!” 秦玉娘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俯身痛哭。 “舅娘,我也不全是为了你跟外婆。阿香为了帮我,把自己卖了,我签卖身契也是想陪她,还她的人情,顺便给家里留点银子。” 高云霄昨晚辗转一夜,早就想通了。卖了她,全家人还能奔个希望。 舅娘有手艺,大力叔有力气,小宝也会长大,一家人总能把日子过起来。何况,她只是把自己卖给人家为奴,又不是要她的命,就像外婆常说的,女人在哪不是活着。 秦玉娘也知道挽回无望,哭泣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个通判姓什么,家在哪里?” “姓袁,家在通州府。好像是家里的小姐被圣上赐婚,要嫁到京城的侯爵之家去,原本准备的陪房丫鬟不够看了,这才着急忙慌的买人。” 高云霄打听了,单这一批就采买了十个和她年龄相仿的丫鬟。看来这通判家小姐要嫁的门户肯定不低。 “那什么时候走?” 秦玉娘在心里默默记了高云霄说的信息,心里盘算着要多多挣挣钱,争取早日能把孩子赎回来。 “明天午后,在王干娘家里集合,然后一起乘船去通州府。” 知道舅娘担心自己,高云霄尽量把自己打听来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讲给她听。两人一直说到后半夜,才上床安歇。 与高云霄家里的平静氛围相反,阿香家里正经历着一场暴风雨。 韩大郎拿着手里的棍子,就要朝着阿香身上挥去。 “你打吧,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反正我明天要是去不了王干娘家,蹬不了通判大人家里的船,你就等着赔三百两银子,挨通判家的惩罚吧。” 阿香按照高云霄教她的话,不紧不慢的说给韩大郎听。 韩大郎又不傻,阿香明天走了,他顶多得罪一下嫂子和韩宝财,大不了再花银子给宝财娶房媳妇的事儿。 可今天要是把阿香打坏了,不但王干娘不会放过他,通判大人怕是连话都不用说,下面的人就能将他倒夜香的活计收回去。 韩大郎在阿香这里吃瘪,转身就把气往王金花的身上撒。 刚想动手,就见阿香扑过来,护住自己的娘亲。 像一只小兽,冲着他露出了獠牙。 “我告诉你,你以后对我娘好点儿,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韩大郎虽然对阿香的威胁嗤之以鼻,可当下他也无计可施,只能施施然离开,去找韩宝财解释,他即将失去阿香这个新娘的消息。 “娘,你以后要好好的,不能再这样任他欺负了,你还有弟弟。” 将银票偷偷塞进王金花的手里,阿香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有点冲动了,她从小到大,还没离开过娘亲。 第45章 外婆,我走了 离别的时刻总会到来,不管你情不情愿。 高云霄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装了几件贴身的内衣和一套换洗的衣裳。王干娘说了,通判府里的下人仆妇每年都会给添置新衣裳,比她们平时穿的粗布麻衣要好的多。 秦玉娘又拿出一件粉色的肚兜给她塞进包袱里,这是她今早赶制出来的,特意选的细密的软棉布,女孩子的贴身衣物还是要精细点儿的好。 “我把你给小宝的那根赤金链子,又重新裹了绳子,挂在这个肚兜上了。你拿着以备万一吧。” 高云霄这才想起来,她从马君则身上要来的那根赤金链子。 当初西北之行,她和黄大力救了被土匪绑票的马家小公子,这赤金的链子是她的酬金。 后来家里送舅舅回乡之后,小宝无缘无故的一直发热,说胡话,韩氏找大仙儿给瞧了瞧,只说是受了惊吓,丢了魂儿。 大仙儿作法招魂之后,就要求给小宝随身带件儿金银,压一压。高云霄就顺手将那条赤金链子给了他。 因为常年贴身带着,家里需要银钱的时候,就都忘了这件儿东西的存在。 要不然,高云霄高低要拿了,去当几两银子用用。 眼看着要到集合的时间,高云霄背着包袱来到韩氏跟前。 韩氏现在,每天除了在院子里转圈走动,就是一个人呆呆的坐着,不言不语。 偶尔说上两句话,也多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叫的也都是故人的名字。 外婆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再痛苦了。 一家人走的就剩她自己,茕茕孑立于世间。 “外婆,我走了。” 高云霄跪在韩氏面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这一别,怕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这个老人在她脆弱无依的时候,给了她最温暖的怀抱。 记忆里,外婆最爱将她抱到腿上,一边坐在灶坑里烧火,一边跟她讲古说今,讲那些奇幻诡谲的故事,说一些她几十年亲身经历,学到的经验。 韩氏依旧不言不语,高云霄想上前抱一抱她,再听她喊自己一声囡囡,可韩氏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陌生。身体更是拼命挣脱,想要远离她。 “好,好。外婆,我不抱你了。你别害怕!” 高云霄紧着退后了一步。 “舅娘,以后外婆就拜托给你了。我会托人给老家带信儿的。” 说完,高云霄眼睛一闭,心一横,咬着牙一口气就冲出门去,丝毫不敢做任何停留。 她害怕一停下来,听见秦玉娘的声音,自己就再也迈不动步伐,想要彻底的留下来。 一溜小跑儿,赶到王干娘家门前,阿香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了。 一张俊俏的小脸上,这会儿愁云惨淡。阿香见到高云霄,仿佛看到了希望。 “云霄,我有点害怕!” 阿香揽住高云霄的胳膊,磨蹭着不想往里进。 这会儿才知道害怕,晚了。银子已经收了,卖身契也签了,她俩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没有退路了。 “别怕,咱俩一起呢!” 高云霄轻轻拍了拍阿香揽着她的胳膊,故作轻松的开导她。 两人相携进了王干娘家的院子。 王干娘家的院子不大,房屋格局跟高云霄家的差不多,只是院里多了个葡萄架。 葡萄这会正是二茬的旺盛期,一串串结的滴里嘟噜,饱满极了。 三个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正坐在葡萄架下吃葡萄,一阵微风吹过,带着葡萄晃动起来,一阵果香飘出,高云霄觉得眼前的这幅画面,生机勃勃。 五个小姑娘站成一排,个个都是青春靓丽。 高云霄的五官偏柔和,给人一种文静内敛的感觉,在这五人当中,算不上突出。 原本王干娘并没相中高云霄,因为她常年在豆花儿摊子上,风吹日晒的,肤色有些偏黑。 可偏偏她的身形,与通判家的小姐极为相似。 人家花大价钱挑选丫鬟,不就是想着将来能陪嫁过去,让姑爷收房,替小姐分忧的嘛! 这与小姐身形相似,也是这丫头的一个优势,这才将高云霄留了下来。 “好了,人齐了。还有五个小姑娘在码头等着我们,都拿好自己的东西,赶快走吧!” 王干娘随身背了一个小包袱,招手示意她们几人跟上,带着她们往码头走去。 这趟,她是要亲自送人过去的!毕竟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一大笔银子呢! 皇宫大内,最豪华的宫殿,除了太后的迎辉殿,就是杨贵妃的淑芳阁了。里面的布置陈设,连皇后宫中都比不得。 将扒好皮的葡萄用银签子一个个穿好,一旁站立的宫女就掐着时间,捧着银盆上前给杨贵妃净手。 皇上就着杨贵妃的手,慢悠悠的吃完一串葡萄,看起来心情不错。 “圣旨颁完了?” “长公主听了什么反应?” 皇上面前五步开外,跪着一名身着灰衣的太监。 “长公主看上去很是高兴,拉着奴才一直打听袁大人家的事情。可奴才也不了解袁大人的家世,只能捡着自个知道的事儿说了一些,长公主一高兴,还赏了奴才一袋金瓜子呢!” 太监边说还边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打开倒出里面的金瓜子给皇上过目。 “想不到姑母出手这么大方,传闻说忠勇侯府富的流油,看来一点儿也不作假啊!” 杨贵妃被他话里的酸味儿惹得一阵怪笑,皇上这是嫉妒了。 “我就说这门亲事,姑母一定会满意吧!” 这门亲事是她向皇上推荐的人选。 这位袁通判是翰林院编修出身,祖籍京城。 袁通判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可他却有五女二男七个孩子,这七个孩子个个还都身体健康,选他的女儿正好可以解除皇上对忠勇侯府的防备,不用担心他再与文臣联手,掣肘他。 袁通判的妻子这么能生,那她的女儿应该在子嗣上,也一定能为忠勇侯府开枝散叶,生上他十个八个的。 “要不说后宫这么多人,朕独爱你这朵解语花呢。” 第46章 愿意 皇上一把揽过杨贵妃,拉她坐到自己腿上,用冒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白皙修长的脖子,又顺势在她脸上香了一口。 “皇上,还有人在呢。” 杨贵妃嘴里说着推拒的话,双手却又搂上他的脖子,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值守的太监宫女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留下一室旖旎。 杨贵妃以为她的小算盘打的精明,殊不知只是阴差阳错,碰到了皇上的痒痒肉,二人沆瀣一气罢了。 这袁通判虽有五女二男一堆孩子。可外人却不知,他的长子乃庶出,次子也是一位小妾生的。这袁夫人掐头去尾,生了中间的五个姑娘。 圣上指婚的这位袁姑娘,就是袁通判家的大小姐。 “哼,要是这袁大小姐也跟她娘似的,肚里一窝母的,我看你忠勇侯府何以为继。” 杨贵妃一边配合着皇上缠绵,一面在心里肆意畅想,让你个老东西下了我的面子。 她还记得长公主六十大寿时的事情。 “娘,您看这袁家如何?” 忠勇侯府众人自打接了圣旨,霍骁的母亲,忠勇侯夫人李胜楠就马不停蹄的派人去通州打听这位袁通判的事情。 “袁家如何不重要,袁家姑娘如何才需要重视。毕竟以后是要跟着骁儿一辈子的。” 长公主并不在意袁家门户高低,高门嫁女,低门娶妻。在外人和皇帝眼里,他们霍家已经权势滔天了,此时娶个小官之女,反而更稳妥。 “可这袁夫人一溜儿生了五个女儿,我怕这袁小姐随了他娘。将来。。。” 忠勇侯夫人的担心只说了半句,剩下的半句在看到长公主的脸色之后,就吓得收了回去。 “唉,枉你也活了大半辈子。连个话都不会说。你看这天下的女人,但凡能生孩子的,她会生女的,就会生男的。再说了,要是生男生女是女人自己决定的,还要老爷们儿干嘛?” 长公主能活六十高龄,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说你担心个什么劲儿?万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她没能生下儿子,这霍家就没人了?这满大街就没人了?那老三不是我肚里爬出来的,就不是霍家的人了?” 长公主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世人大都将血脉看的过重,她却觉得,只要后天培养得当,麻雀也能变成凤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老三家的那个外甥女,不是一直对骁儿有意吗?你去问问老三家的,愿不愿意委屈了那姑娘,给霍骁做妾,要是同意了,就将来一起给她办了,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忠勇侯夫人听了长公主的话,自然是连连点头同意的,她是打心眼里喜欢那个梅丫头。 “算了,你别去问了,回头我还是让石榴去问吧,免得你再掉到人家给你挖的坑里去。” 长公主看了李胜楠一眼,摇摇头,叹息一声。这个儿媳妇说来也是个贤惠良善之人,就是脑子在这内宅上,总是显得有些不够用,尤其是遇到老三家的那个人精。 忠勇侯夫人刚刚升起的喜悦,被婆婆一盆凉水,兜头又浇了下去。 祁咏梅歪倚在水榭的美人靠上,此时周围只有她和小丫鬟枝儿,坐卧姿态难免就放松了下来,全无外人面前的谨慎端方。 她一双杏眼出神的望着远处的湖面,手里无意识的摆弄着一块糕点。 糕点里加了猪油,掉落的碎屑漂在水面上,很快就印出一片片五颜六色的油花儿,引得湖里的鱼儿聚拢了一群。 有那争抢的鱼儿用力过猛,猛的跃出水面,又掉落回去,溅起的水花淋了祁永梅一脸一身! 枝儿慌忙抽了帕子去帮她擦拭脸上的水珠,不防备被祁永梅挥开的手推了个趔趄,脚下不稳,蹲坐在地上。 祁永梅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还不快起来,跟我回去换衣服。不知道长公主是怎么想的,这么大一片湖,养些锦鲤不好看吗?偏偏弄些子什么黑鱼草鱼的,一点品味都没有。” 祁永梅家里翰林出身,她祖父和父亲都在翰林院供职,祖父甚至还做过正四品的翰林学士。 祁家一向自诩清贵,眼里是有些看不上霍家泥腿子出身,一门武夫的。 超一品又如何?如果不是长公主嫁入霍家,这些京中的老牌勋贵和阁老,有谁看的上他霍家? 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最费银子的就是这清贵二字了。因此,祁家一家大几十口人挤在一座三进的宅子里,祁永梅和两个妹妹一起共用一间小小的倒座房。 家里的头面和见客的衣物也是姐妹们轮着穿戴的! 随侍丫鬟婆子就更不用想了,家里除了几个干粗活的婆子,就只有祖母身边有两个伺候的丫鬟,因此他们家里的小姐过得甚至还不如一个平民百姓。 十岁那年,她娘很求了祖母一番,才将她送到忠勇侯府,霍三夫人杨真真身边。 来到忠勇侯府,祁永梅才见识到什么叫富贵人家。 她初次拜见长公主的时候,来为她引路的大丫鬟石榴,那周身的气度仪态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姨母杨真真的丫鬟,住的都是两人一间的屋子。 祁永梅学着石榴的样子,上了婆子们抬着的软轿,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下人,她在心里就暗暗发誓,她一定要留下来,再也不要回到那阴暗逼仄的倒座房去。 每次逢年过节回祁家时,看着一群姐姐妹妹为了她几件旧衣服,旧的头面首饰争抢不断的时候,祁永梅那小小的虚荣心就被大大的满足。 她努力的学习,无论杨真真给她安排什么老师,她都认真勤奋的学习,茶道,古琴,制香,鉴赏。 世家贵女们流行的玩意儿,她都学的不错,这恐怕是她那些姐妹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杨真真对她是真的很上心,她只有一个儿子,拿祁永梅就当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了。 第47章 为妾 按照祁咏梅的姨母杨真真的打算,最初是盘算着想把她说给二房的霍驰的,可惜的是没等她及笄,霍驰就和他老爹,也就是霍家二爷,一起殉国了。 之后杨真真又帮着她物色了几家,门第儿郎都不错的人家,可男方稍稍一打听,祁咏梅只是养在忠勇侯府的表姑娘,还不是人家正儿八经的表亲,又一听说祁家的家底,人家就反悔了。 祁咏梅空有一身才艺,声名在外又如何,在那些权贵人家的眼里,她就像个鎏金的物件,看上去好看罢了。 毕竟不是养在侯府,你就是侯府的人呢。 拖拖拉拉三四年,祁咏梅也没能挑到一个合心的人家,一晃她也十七岁了。 祁家老夫人,明里暗里敲打祁咏梅她娘好几次,让她将孩子接回来,毕竟一个适龄的姑娘家,总在外面住算什么事情。 人家忠勇侯府不说,她们自己还没个眼力见儿吗? 祁咏梅心里也暗暗着急,她好不容易才从家里逃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 于是回京给长公主贺寿的霍骁,再一次走进了祁咏梅的眼里。 祁咏梅并不是对霍骁没有好感,相反,她从一开始就心仪霍骁。 只是姨母杨真真曾告诫过她,看不上和够不着是不一样的。她虽然看不上霍家一门武夫,可同样她的身份也够不到,身为忠勇侯府继承人的霍骁。 可现下皇上的赐婚,竟将一个五品小官儿的女儿指给了霍骁。早知道是这样一种结果,她就应该先让姨母跟大夫人提亲,好歹试一试。 杨真真在听到圣旨的那一刻也有些懵,这侯府继承人的婚事就这么草率吗? 不过,如果她知道祁咏梅的想法,肯定先兜头给她一盆凉水。皇上这次的赐婚看似草率,是乱点鸳鸯谱,可那也得有福气入了天家的眼不是,就自家外甥女这种空有小聪明,缺乏大智慧的女子,在官宦人家里可以说是,比比皆是。 祁咏梅换好衣服就听见有小丫头来请,说是三夫人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稍稍补了补妆容,祁咏梅就带着枝儿来到了三夫人的院里。 霍三爷虽不是长公主所生,可家里给弟兄三个的份例供应,从来都是一模一样的。 杨真真喝了口今年新供的春茶,示意祁咏梅也尝一尝。 “好茶,不知姨母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祁咏梅心里直打鼓,生怕杨真真再跟她说,她家里来人来接她了。 “嗯,姨母知道你心气儿高,可这件事儿,姨母觉得对你来说是个机会,你自己先别忙着拒绝,好好想一想再说。” 杨真真斟酌了一下,才再次开口。 “皇上给骁儿赐婚的这个袁姑娘吧,她娘这辈子虽然生了五个孩子,可个顶个都是女子,她那两个兄弟都是庶出。因此上,大夫人担心这袁姑娘进门,生不出儿子,所以想替霍骁聘了你做妾,你看怎么样?” “做妾?” 祁咏梅听见这个消息,心里是又喜又气。喜得是自己能嫁给霍骁,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这侯府,享受富贵荣华。 可气的是妾室这个身份。妾通买卖,那本质上不就是将自己表小姐的身份降成这侯府里的下人了吗? 以后她回祁家,还怎么能在一众姐妹之间抬头? 这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咏梅啊,你听姨母说,这妾与妾,下人与下人之间也是不同的。那宫里的娘娘们,除了皇后娘娘,那个不是妾,可你看谁敢轻视她们。” 杨真真是去过祁家,见过祁咏梅住的那间倒座房的。 “何况,你自己也看到了,这忠勇侯府的丫鬟出去,都能比得上六品官家的小姐。与其听你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小吏或者秀才,吃苦受累一辈子,还不如留在这侯府做妾,安稳又富贵。” 杨真真并不是花言巧语哄骗她,相反,她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 何况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霍三爷是庶出,将来长公主百年之后,这霍家是要分家的。 现在二房的父子俩早早的都去了,二嫂又不肯过继个嗣子,长公主和侯爷也早就过发过话,以后二嫂就有霍骁养老,给她打幡摔盆。 这等于是让霍骁一肩挑两房了。 那将来分家,分出去的就只有他们三房了。霍三爷一辈子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到现在都是挂个虚职,长公主对她们也不上心,这会儿她不做打算,以后霍骋可怎么办? 祁咏梅回想了一下自己那两个嫁出去的姐姐,每次回娘家都要连吃带拿,还要三五不时的回家打秋风,早就没有一丝官宦小姐的清贵在身上了。 “你就算在侯府为妾又怎么样?大夫人喜爱你,这是合府都知道的事情。我是你嫡亲的姨母,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欺负不成?” 霍三夫人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见祁咏梅都听进去了,也不催促她当下拿主意。反而让她别急着回复做决定,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她的话有没有道理。 祁咏梅顺从的起身告辞,带着枝儿回房去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姨母的打算,无论是她嫁进二房还是大房,姨母要的都是可以帮她维系关系的一个人。 嫁给霍骁为妾? 这其实对祁咏梅是很大的诱惑。 论样貌、家世,她自信并不比那袁小姐差,何况她与霍骁还有自小的情分在。 就像姨母说的那样,这个家里的人她都熟悉,大夫人,也就是她的正经婆婆显然也是更喜欢她的。 颠来倒去的思索,祁咏梅觉得自己应该答应。 她不但应该答应,还应该主动出击。 吩咐枝儿取来三夫人给她新制的软烟罗裙,又搭配了一件粉色蔷薇缠枝的短褙子。整个人显得清新俏皮,像是一颗还带着露水的蜜桃,新鲜诱人。 “枝儿,你去打听打听大少爷回来了没?看看他现在在哪儿?” 祁咏梅对着铜镜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确定没有问题,才安排枝儿去打探霍骁的行踪。 第48章 大少爷 “小姐,你有事要找大少爷吗?要不要我先去传个话。” 枝儿是三夫人派到祁咏梅身边伺候的,三夫人曾对她交代过,切不可让小姐做出什么逾越的事儿,否则当即就发卖了她。 祁咏梅怎么听不出枝儿话里的劝阻来。 “不用,我有话要亲自对大少爷说。你放心,姨母那里我自己去解释。” 枝儿见她态度强硬,也不再多说,转身去找看门的婆子去打听消息了。 霍骁自从给长公主过完六十大寿之后,就一直留在京中。 他回京时,还领了个催促粮饷的任务。 朝廷已经拖欠西北军半年的粮饷了。他爹几乎每个月都要给兵部和户部上折子催发,可从来都是泥牛入海,不见回声。 霍骁现在每天都往兵部和户部报到,这两个衙门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接待,然后双手一摊,回答就两个字,没有。 兵部和户部的人倒也不是刻意为难霍骁,而是库里确确实实是没银子。 自打广平王前几年拥兵自立,在南方称王之后,年年国库的税银就少收了一大半。中原的粮价更是飞涨,北境的蛮族也是不安分,年年扰边,局部的战争不断。 朝廷怎会不知西北军的境况,可是户部是真的拿不出银子来了。 今年的春赋刚刚拨给了东南的林将军,毕竟在皇上眼里,广平王要比北境的蛮族可恨的多。 霍骁在户部跟他们扯了半天皮,踩着他们收工的时辰,跟他们一起离开。 照例,霍骁回来是要先去给忠勇侯夫人请安的,最近母子俩的晚饭都是一起用的。 刚踏进二门,就见到半掩在一棵玉兰树下的一个丫鬟在向她招手。 霍骁就不明白了,这么胳膊粗细的一棵树,能遮住什么,大大方方的站出来不好吗? 斜瞟了那个丫鬟一眼,霍骁径直往前走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霍骁又不是一条狗,凭什么? 枝儿眼睁睁的看着大少爷从自己面前走过,没有任何停留。 这可怎么办?大少爷明明看见她招手了啊? 小姐也真是的,要是让自己传话,这话早就传到了,非得自己亲自说,看,黄了吧。 叹了口气,枝儿认命的回到祁咏梅的屋里,低着头回禀了霍骁的行踪。 “我不是说了有话要和他说嘛?你没告诉他吗?” 祁咏梅杏眼微瞪,有些气恼。这个霍骁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大少爷根本就没理我,我没机会说。” 枝儿也觉得很委屈。莫说大少爷都是十七八的小伙子了,就是霍骋,才七八岁的皮猴子,也知道冲他招手是有事找他啊。 “行了,我再想办法吧。” 祁咏梅挥挥手,让枝儿先出去。自己则动手磨墨,拿出一张押了花儿的信笺来。 既然长公主和大夫人都想让她给霍骁做妾,她自己也想嫁给霍骁,那与其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动的,不如自己主动出击,让霍骁知道,自己是喜欢他,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的。 人人都想要被爱,被捧在手心里。 这样一来,霍骁高兴,大夫人和长公主满意,她自己也是欢喜的,何乐而不为呢? 霍骁一进母亲的屋子,就见她和自己的奶娘陈妈妈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他悄无声息的也凑过去瞅了瞅,看见上面写的一些山参鹿茸什么东西。 “这是要干什么呀?” 霍骁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吓了忠勇侯夫人和陈妈妈一跳。 “你个混小子,吓了我一跳。” 陈妈妈伸手在霍骁背上拍了一巴掌。 “我和陈妈妈商量着,这纳彩要准备什么礼品呢?” 忠勇侯夫人将桌上的单子拿给霍骁看。 “我想着咱们这是皇上赐婚,纳彩的人就让你姑姑成敏县主去,让她给你当媒人怎么样?” 整个家里,现在就霍骁最为平静。对于皇上的赐婚,他感觉还没有将军下令,说三天后要突袭北境,让他来的激动。 毕竟,他根本就没见过那位袁姑娘。 “行,你看着办。姑姑什么时候来,我好长时间都没见她了。” 李胜楠凝视了一眼霍骁,他这个儿子是不是有点儿傻,为什么他的婚事,他不关心什么时候去提亲,却关注他姑姑什么时候来。 “还有两三天吧,定了初八去给你提亲去,你祖母说让她提前来,回府里住几天。” “那就行,我五天后就要回西北了。” 既然从户部要不出来饷银,霍骁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天气马上就要转凉,北境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突袭几场,他要赶回去给霍雄帮忙。 “这么快,我还想着你今年能留下过年呢!” 忠勇侯夫人一听说儿子五天后就要离去,心里就酸的难受。她的孩子自打十二岁入了军营,就没在家里过个新年了。 也难怪有那嘴上不留口德的人说他们忠勇侯府,盛产寡妇。她这有相公有儿子的人,每年也是一个人过节。 看见母亲眼睛一红,又要流泪。霍骁急忙就劝慰。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好好在家给我安排婚事。等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信,说让我回来去接新娘子了,我立刻就插了翅膀飞回来。” 忠勇侯夫人被他夸张的语气惹得哭笑不得。要不说,男人的嘴,哄人的鬼。霍骁他这个傻儿子,哄起她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就哄我吧。这两天别到处跑了,好好在家等着,到时候和你姑姑一起去通州,亲眼瞧瞧你媳妇。” 既然是皇上赐婚,提前让两个孩子见见面,也不算是逾矩。 “好,那我们先吃饭吧。早就饿了。” 霍骁的话一出,忠勇侯夫人就赶忙催促丫鬟到厨房传饭,自然就有丫鬟捧了银盆清水来让二人净手。 一时间屋里人来人往,可都举止有度,忙而不乱,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响声。 “夫人,晚膳好了。” 忠勇侯夫人的丫鬟百草过来禀报,距离霍骁说要吃饭也仅仅过了一刻钟而已。 第49章 月明 袁月明看着他爹欢天喜地的将那卷圣旨,供奉在家里的祖宗牌位前,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爹这辈子都没接过的圣旨却先落到她头上了。 当穿着飞鱼服的宣旨太监说请袁大小姐出来接旨的时候,她们全家人都懵了。 她才十五岁,又没出过门儿,皇上是怎么知道她的存在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色成矞,鸿喜云集。兹有忠勇侯霍氏之后,西北军定远将军霍骁,骁勇善战,赤胆忠心,节操素励,经明行修,忠正廉隅,及冠之年无有妻室。袁氏长女袁月明,通州圣人之后,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盖袁氏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仍待字闺中,潭祉迎祥,二人天作之合,今下旨赐婚,袁氏授五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已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相敬如宾,勿负朕意。钦此。” 宣旨太监将一卷明黄色的卷轴交到她手上的时候,袁月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皇上亲自给她赐婚了。 随圣旨而来的,还有御赐的一对玉如意。 “这对儿如意,到时候给你放到嫁妆的第一抬。” 袁夫人在家里人都仔细看过之后,小心翼翼的将它收进箱子里,放到了自己的库房里。 这一回,她倒要看看,谁还敢再嘲笑她。她生的都是女儿怎么啦?自己女儿可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嫁的是朝中一品公侯之家。 袁月明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袁夫人每天都能收到通州城内大小官员家里的帖子,不是这家今儿请她带袁小姐赏花,就是那家请她明儿带着袁小姐赴宴。总之都点名要她带着袁小姐! 就连上门打听其余几位袁小姐婚事的人都多了起来。 清晨,太阳刚微微露出地表,袁大奶奶刘湘雅就在丫鬟杏儿的催促下起身,开始梳洗打扮了。 她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伺候婆母用早饭的。 刘湘雅带着杏儿不紧不慢的往婆母袁夫人的院子里走,她刚生完孩子,丰腴的身体走上几步就觉得气喘吁吁,要停下来歇一歇。 因此走三步歇两步,等她走到袁夫人院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哎呀,母亲,儿媳来晚了,母亲见谅。” 刘湘雅照例给袁夫人行了礼,就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端给袁夫人。 趁着袁夫人喝茶的功夫,她又和袁夫人屋里的五个妹妹点头互相见礼。 “大嫂天天请母亲见谅,可天天也没见大嫂早来过,倒是这颠来倒去的车轱辘话,大嫂说的是越来越溜了。” 袁月明坐在袁夫人下首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刘湘雅。一双龙凤眼似瞅非瞅的盯着她的方向,眼里讽刺的意味明显。 刘湘雅心里最是腻味这个小姑子了。她仗着是公公婆婆生的第一个孩子,在这个家里地位远超其他妹妹,说话行事骄纵异常,对谁都是挑三拣四,不假辞色。 “是啊,嫂子没有妹妹你的命好,天天可以做个富贵闲人,我这天天要帮着母亲管家理事,夜里跟账房婆子对账还要忙到半夜,自然起身就晚一些。妹妹多担待吧。” 刘湘雅倒也不怕袁月明,她这话里话外不但反击了这个小姑子,还捎带着讽刺了一把袁夫人。 她嫁过来的之后,袁夫人明面儿上,为了彰显她这个做婆婆的大度,说是要放权,将这个家交给她这个大儿媳来当,可实际上丢给她的都是些既无足轻重,又琐碎的小事儿。 刘湘雅做姑娘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管家理事。 一般家里各处的管家婆子手里,都有一本细账,当家主母只需要每隔十天半月,让婆子们跟账房的先生对次账就行,不用事事躬亲。 可偏偏到了袁夫人这里,天天让她跟着这些婆子们对每天的流水细账,她还隔三差五的要亲自抽查。 害的她天天都要忙到半夜,大少爷原本就不安分的一个人,这下更是夜夜留恋花丛,都不往她房里来了。 袁明月被大嫂怼了几句,刚要开口还击,就听见袁夫人的咳嗽声。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袁夫人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明儿我要带着你妹妹们到福元寺去还愿,前些天托王婆子买的一批丫鬟明儿可能要送到家里来,你先看着安排一下,等我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给刘湘雅交代完这件事,袁夫人就吩咐开饭。 这两个人是天天吵,偏偏她还哪边都不能得罪! “我没胃口,不吃了!” 袁月明说完就起身离开。看都没看屋里众人一眼! “你又不好好吃饭,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袁夫人看着她瘦削高挑的背影直叹气! 袁月明长得一点都不像她,袁夫人是典型的齐鲁人,骨架偏大,整个人都显得比旁人魁梧! 加上她生的是一张国字脸,浓重的眉毛,颇有些女生男相。 袁月明长得更像袁大人,小小的鹅蛋脸,一双龙凤眼,高挺的鼻梁,整个人看上去温婉端方,颇有气度。 “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回去吧!唉,就不能一块儿安安生生的吃顿饭。” 看着女儿掀帘而去的背影,袁夫人也没有了磋磨儿媳的劲头,挥手让刘湘雅也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刘湘雅自然乐的轻松,麻利儿的带着丫鬟离开。她才不愿意伺候别人吃饭呢! 高云霄和阿香跟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起挤在这间小小的船舱里,听王干娘给她们做岗前培训。 “你们都给我记好了,进了主子家门,除非老爷太太们开口问,否则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看的事儿不看,不该打听的事不问,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儿就行,少管闲事儿。记住了吗?” 王干娘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叮嘱这群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明天进了主人家里的门,她们就不能再像今天这么自由了。 为奴为婢的生活,哪会那么容易呢! 霍骁陪着母亲忠勇侯夫人用过晚饭,就从她的院子里出来,赶在二门落锁前,要回前院儿的书房去。 还是那棵玉兰树后面,还是那个丫鬟,不同的是她现在手里提了盏灯笼。 霍骁依旧只是瞟了他一眼,脚下的步子不停,径直往外走去。 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棵玉兰树呢?连廊的拐角,花窗的旁边,这都是绝佳的掩体,进可攻,退可守。这个丫头真是死脑筋。 眼看着霍骁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枝儿欲哭无泪。 这次回去怎么和小姐交代啊,她看着自己手里的信,这回总不能再怨祁咏梅了吧。 大少爷怎么这么死脑筋,她这么大一个大活人,他就看不见吗? 祁咏梅看着枝儿抖得像只鹌鹑的样子,气的恨不得掐死她,这个丫头是专门来克她的吧。 本来跟霍骁告白这件事儿,就是得一鼓作气去完成。 在祁咏梅的计划里,应该是她约见霍骁,然后一鼓作气跟他告白,霍骁感动,对她更为珍惜。 本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怎么让枝儿这个笨丫头搞得她越来越没士气了。 不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天她要亲自上阵。 霍骁踏进垂花门,就习惯性的朝着那棵玉兰树望去。 操,果然又看到那个丫头站在那里。她是被绳子拴到这了不成? 这次霍骁用看傻子的目光怜悯的瞅了枝儿一眼,接着往前走去。 完了,看来大少爷真是个傻子。枝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为小姐悲哀,这要嫁给大少爷,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祁咏梅守在连廊的拐角,远远的看到霍骁走来,就出声喊住了他。 “表哥。” “嗯?梅丫头?你找我有事吗?” 霍骁其实并不知道祁咏梅的全名,只是老听自己的母亲在他耳边提起梅丫头,他也就顺其自然的跟着叫了。 “听说表哥要成亲了,咏梅先来恭喜表哥了。” 祁咏梅一双眼含情脉脉的望向霍骁,嘴里说着恭喜的话,可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 “嗯,皇上给赐的婚。” 霍骁其实根本就没接触过女孩子,压根也不知道怎么跟祁咏梅聊天。祁咏梅眼里,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霍骁这儿,也就仅限于认识她而已。 两人之间稍微沉默了几息,祁咏梅见霍骁有要离开的迹象,急忙又重新开口。 “表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你说吧。” “呃。。。” 祁咏梅被他简洁的这三个字突然弄得不知如何开口了。 索性深吸一口气,对着霍骁飞快的说, “表哥,我心仪你许久了。我想嫁给你,为奴为妾都可以,只要能让我陪在你身边。” 祁咏梅脑子转的很快,对霍骁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就得单刀直入,直截了当。 “好,我知道了。” 霍骁点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就这种反应?祁咏梅这会儿想一脚踹死他,在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告白之后,他就是这种表现? 祁咏梅又羞又恼,杏眼狠狠的瞪了霍骁一眼,就远远地跑开了。 她没看到的是,堂堂五品的定远将军,刚刚还不苟言笑的霍骁,原地蹦了三圈。 哦呵,有女孩子说喜欢他,这太令他激动了,生平第一次被人告白。原来这就是马君则那小子说的被爱慕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高云霄她们一行十人,跟着王干娘进了袁府,被安排在一座偏僻的小院里。 这个院子好像是专门用来安置下人的。 院子不大,里面横七竖八的搭了许多竹竿做的架子,上面晾满了各色的衣裳被褥。东边靠墙的位置有一口水井,有两个比她们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子在洗衣服。 见她们进来,其中一个女子起身打开了东边的一间屋子的门。 “你是王干娘吧。大少奶奶交代了,让你们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夫人今儿去进香了,明天回来在安排你们。” “不敢当,姑娘叫我王婆子就好。” 王干娘领着一众小姑娘进了屋。 屋里靠墙的位置盘了一张大大的火炕,好像高云霄他们以前住过的那种大通铺,上面估摸着能睡十来个人。 屋内正中间放了一张桌子和两条凳子。桌上简单放了一个陶壶和几个陶琬,除此之外,整间屋子就再没有任何物件了。 “今天你们先挤一挤,我一会让人给你们送被子来。一会儿再给你们搬个架子,你们一人一格,可以给你们放东西。我是大奶奶的丫鬟,你们叫我绿萝姐姐就行。” 绿萝给他们安排完住宿,又领着他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介绍了院子里的大致情况。 “咱们府里成了亲的下人,都是在外面自己赁的屋子,毕竟都是拖家带口的,再多的院子也不够住的。 这个院里住的都是单身的丫鬟婆子。正房的几间屋子,住的是各院的管事婆子,东西两边住的都是你们这样的小丫头。” “那绿萝姐姐,你住在哪间屋子啊?” 她们之中,有个个子最小的女孩儿,性格活泼,她好奇的问道。 “我跟着大奶奶在她院儿里住。咱们家里的规矩是,等你熬到二等丫鬟的时候,就可以跟着夫人小姐们单独住在她们的院儿里了。 咱们府里,除了大奶奶和大小姐房里的丫鬟多些,其余小姐们每人都是一个一等丫鬟,一个二等丫鬟的配置。这会选了你们来,估计是要再提一批二等丫鬟了。” 绿萝很有耐心的跟她们解释了府里的一些规矩,又带着她们到大厨房领了饭菜,告诉她们每日吃饭的时辰。 阿香和高云霄领了饭菜,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边吃边聊。 “云霄,我觉得这官老爷家里吃的怎么还没我家里吃的好呢?” 阿香看着手里的杂粮窝头和咸菜疙瘩,有些食不下咽。 “你知足吧,咱是来当下人的,又不是来当主子的,当然是能吃饱就行了。” 第50章 挑选 众所周知,因为低下的劳动生产力,农耕文明一向都是更看重男人的。大周也不例外,女子的社会地位远不如男子。 可袁家有个人与别府不同。那就是大小姐袁月明。 她是袁夫人成婚几年后,东求西拜才怀上的孩子,珍爱程度自不可说。从小就是被袁夫人放在心尖尖儿上长大的。 袁府里的好东西一向都是紧着大小姐先挑的,家里除了大少爷,连二少爷都得被她压上一头。 高云霄她们十个小丫头被带进花厅里,一个个都梳着统一的双丫髻,按身高顺序前后站成两排。 袁夫人坐在花厅上首,袁大奶奶刘湘雅站立在她的身后。 花厅左右有两排带靠背的椅子,一边各三张。 袁月明自己一个人,坐在袁夫人的右面,她的四个妹妹坐在母亲的左面,排成一排。 年龄最小的五小姐身下是一张圆凳,一看就是后加的。 袁夫人环视一周,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对自己的大丫鬟春红点头。 “让她们开始吧!” “你们都先报一报自己的名字,年龄。识不识字?都老老实实的一一道来,切记不可隐瞒谎骗。” 春红指着站在第一排的高云霄,示意从她开始。 “我叫高云霄。” “停,身为奴婢,回答主子问话时,一定要语气恭敬。哪个主子问的就要回哪个主子,明白了没?” 春红转过身,冲着袁夫人屈膝行礼,算是给这帮小丫头打个样。 “回夫人,奴婢名叫高云霄,今年十三岁,跟着家人识过几个字。” 高云霄上前一步站到袁夫人面前,学着春红的样子屈膝,试着按自己理解的意思,回答了袁夫人的问题。 语毕,她偷偷抬眼瞅了瞅袁夫人的反应,见她微微颔首,才退后一步回到原位。 后续的小丫头们都学着高云霄的样子,向袁夫人介绍了自己。 她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女孩儿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一。 “今天买的这批小丫头,主要是为了你们大姐姐,待会儿让明儿先挑。忠勇侯府不比咱们普通人家,门第高,排场也大。我思量着多给她陪送几个人过去,让她好歹也有个帮手。至于剩下的小丫鬟,你们一人挑一个。” 袁夫人自认为这个安排很公平,殊料到,她的话音刚落,她最小的女儿袁月星就撇着嘴,表示不服气。 “娘,你总是偏心大姐姐。那等到我们嫁人成亲的时候,你会不会也陪送我们这么多下人?” 从小到大,家里做衣服,大姐姐先挑衣料,家里添首饰,大姐姐先挑款式,娘总说要按长幼顺序来,爹从北边搞来的皮毛,为啥不先紧着大嫂,还是要让大姐姐先选。 袁月星的话得到了其他三姐妹的呼应,四个人直勾勾的看着袁夫人,似乎想要母亲一个承诺。 袁夫人被小女儿几句话堵的哑口无言,他们将来的陪嫁肯定不能跟袁月明一样的。 “你们几个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沾了我的光,母亲用得着一人给你们添一个丫鬟?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反过来还埋怨母亲!真是良心都让狗吃了!” 袁月明伸出手指,挨个将四个妹妹指了一遍。她这个动作好比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们每个人脸上。 “我们的良心让狗吃了?姐姐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仗着父亲母亲的偏爱,恃宠而骄,占尽家里的便宜。现在你反过来指责我们,姐姐当真是霸道惯了!” 要论嘴皮子功夫,袁五小姐绝不比袁月明逊色。 “我就是霸道怎么了?有能耐你也让皇上赐你一个一品公侯的婆家,我让你指着我的鼻子说话怎么样?” “大姐姐别太得意忘形了,你能不能顺利嫁进忠勇侯府,还是未可知的事情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到极点。 “住口!” 袁夫人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啪!” 袁月明则是一巴掌打在了袁五小姐的脸上。 大小姐真是生猛! 高云霄被袁月明这一巴掌震惊了! 暂且抛开大小姐是不是嚣张跋扈不说,她是真的潇洒,有仇当场就报了,绝不拖泥带水。 高云霄心里默默为大小姐竖个大拇指,以后一定要向大小姐学习!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阿香,发现她正和其他几个小姑娘一样,挺着个脸,看的津津有味儿! 这个傻丫头,这是她们看戏的时候吗? 悄悄地拉了阿香一把,高云霄小声叮嘱她低头。 阿香刚低下头,就看到大小姐的绣花鞋来到自己前面,站在她旁边的那几个丫头,挨个领了大小姐的耳光。 “嘴巴都给我闭严实喽,今天的事情如果让我听到一丝风声,我把你们都卖到窑子里去!” 袁大小姐的话此时威慑力极强,十个丫鬟全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袁月明挨个打量了他们一番,最后选定了阿香和其他三个女孩做她的丫鬟。 “我选好了,嫂嫂也去挑挑吧!”袁月明又在她的椅子上坐下。 “等等,”袁夫人似乎对大小姐选的四个丫鬟有所不满,挨个叫上前来仔细瞅了瞅,又稍微思索了一下。 “你过来,你回去!” 袁夫人让高云霄站到袁月明选的四个丫鬟那里,同时指着一个,个头儿明显要比其他女孩高的丫鬟,让她回去! “娘,你干什么,我才不要她!黑不溜秋的,一看就跟个瘦猴儿一样!” 袁小姐对母亲给她选的人选有些不满意! 高云霄本来的肤色就有点偏黄,再加上长期风吹日晒,她当下的肤色就是咖啡色的! “你懂什么呀?这选陪嫁的丫鬟与其他丫鬟不同。” 袁夫人耐着性子给女儿解释。反正几个女儿都到了婚嫁的年龄,有些事情也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袁夫人索性也不避讳,直接就跟袁月明解释。 “你这回选的丫鬟是预备着给姑爷做通房的,首先,就不能选容貌太盛的,否则容貌压过你去,到时候你还怎么留住姑爷的心! 其次,你得选个性子软弱好拿捏的。 陪嫁丫鬟就是在你不方便的日子里,替你伺候老爷们儿的,一旦姑爷碰了她们,你就要将她们收房的,好歹也得给个名分呀!” “你要选个不安分的,她跟你闹僵起来,麻烦的不还是你自己?” 难怪袁夫人虽然没有生出儿子,可这管家理事的权利一直都攥到她的手里。 原来是早早的就拿捏了家里两个妾室的原因。 高云霄自然是乐意能跟着阿香一起的,可那个被留下的女孩就有些失落,同时在心里恨上了高云霄。 看着高云霄一脸的顺从与乖巧,袁月明觉得这丫头都不用自己费心去拿捏。 袁夫人看袁大小姐勉为其难的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这个祖宗不听劝。 十个小丫鬟很快就被分到各个院子里,最漂亮的那个雯儿,就是被袁夫人留下的那个丫鬟,被安排给了六岁的二少爷袁月辉。 自始至终,二少爷的生母周姨娘都没有出现。 砰,磅,摔砸东西的声音不停的从东厢房里传出来,二小姐袁月希站在西厢的门口,不停地张望。 “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 丫鬟看她有些担心,焦急的直踱步。 反正院子小,几步路的事儿。过去看看也不费事儿。 “还是算了吧,这会儿五妹正在气头上,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五妹妹被大姐姐打了,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也不怪五小姐生气,夫人也有些太惯着大小姐了。她一个人住个大院子,你们四位小姐挤在一个小院子里,那会儿三小姐四小姐,更是连一间单独的屋子都没有,还得两个人挤在一块!” 袁通判兢兢业业几十年,也算是置下了一份家业。 袁府是座五进的大宅子,按理说袁家人口不算多,小姐们一人一间屋子,并不算事儿。 连周姨娘都和二少爷分到了一所小院子呢! 可问题就是,袁府里正正经经宽敞大院子,只有三个,袁夫人,大少奶奶和袁月明三人全部占完了。 因为要给府里的花园腾地方,所以周姨娘和五小姐们住的院子,就只有正常的一半大小。 “唉,别说了!” 二小姐听见丫鬟又提起院子,心里也是苦恼。 妹妹们惧怕大姐,平日里并不愿多跟大姐亲近,可是姐妹四人挤在一起,住的实在是逼仄。 袁二小姐就提出来,她想搬到袁月明的院子里去,将自己的西厢房腾出来给三妹妹,这样好歹也算一人一间屋子,大家住的也宽松一些。 袁夫人对袁月希的提议倒是没什么意见,她打心里也是希望她们姐妹和睦的。 可是袁大小姐不同意了。 “这么多年都住得下,怎么今年就住不下了?我一个人清净惯了,不喜欢院子里有外人来。” 袁二小姐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拒绝,当下就涨了个满脸通红。 “明儿,你看你三妹妹四妹妹还挤在一起,你院里空着两间屋子,不住不是浪费了吗?你二妹妹安静,她搬过去也不会打扰到你的。” 袁夫人好话说了一箩筐,袁大小姐还是不同意。 “花园东边不是还有个院子吗?收拾出来给她们住不行吗?干嘛非得盯着我不放!” 袁月明说的院子是高云霄她们住的下人院,那是府里专门盖给仆妇丫鬟们住的。说是院子,不过是临时搭盖起来能遮风挡雨罢了。 “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袁夫人还想再劝说两句,袁月明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袁月希也不想母亲为难,只能沉默,只当这事儿从没发生过。 最后还是袁夫人将自己院子里的一间厢房收拾出来,给了三小姐。姐妹四人才算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屋子。 袁大奶奶刘湘雅带着今日新得的丫鬟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将她交给自己的奶妈葛婆子安排,她自己则歪在美人榻上不想动弹。 天知道,她可是从头到尾都站在婆婆身边服侍的。她这个婆婆最爱拿规矩二字磋磨她。 “大少爷回来了没?” “回少奶奶,大少爷刚刚饮了醒酒汤,葛妈妈带人伺候他歇下了。” 丫鬟乔木一边给刘湘雅捶腿,一边回答刘湘雅的问题。 大少爷袁月朗每日不是打着吟诗作对的旗号,就是扯着会友的幌子,整日的流连花楼,自小姐怀孕生子开始,就没有正经进过几回小姐的屋子。 “亏他还睡得着,那个老虔婆都快把家给她女儿搬空了,他还不上心。” 袁大奶奶想着今天在婆婆那里看到的一份嫁妆单子,心里就觉得窝火。 难怪从不让她掌家,原来家里还有这么多好东西。 袁夫人这次确实有私心,趁着大女儿高嫁的契机,差不多将府里一半的财产都添了上去。 袁月明带走一半儿,剩下的四人瓜分另一半儿,主打一个不管两个儿子的死活,反正又不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 袁通判看着自己手里厚厚的一摞嫁妆单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袁夫人。 “你把整个袁府都陪送了吧!还留一半干什么!” 袁通判声音也不大,可袁夫人嫁给他几十年,就是知道他生气了,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我知道你担心明儿高嫁,怕她在婆家受委屈。可你就算把整个袁府都填给她,咱和忠勇侯府的门第差的还是太多。你也得为其他孩子想想吧。我今晚歇在周姨娘那里,这份嫁妆单子你自己再好好斟酌斟酌吧!你的嫁妆你要怎么陪送我不管,可公中的东西都是有份例的。” 袁通判俊美的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笑,袁夫人觉得自己就是这样被他哄了一辈子。 “去给大奶奶传话,就说我交代的,让她过来帮着夫人参详参详大小姐的嫁妆单子。” 袁通判想了想,对袁夫人的脑子还是有些不放心,交代丫鬟去给袁大奶奶传话。 第51章 谁干的 高云霄和阿香四人跟着袁月明回了她的院子,蟾宫。 看着牌匾上张狂的两个草书蟾宫,高云霄觉得真是人如其名,大小姐的喜好和性格如出一辙。 蟾宫的院子不大,却布置的相当雅致。细小光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将院子划分成几个区域,其中错落有致的种了高大的三角梅,成丛的茉莉和整墙的蔷薇。 一年四季,花期不败。 高云霄她们四人刚进府,自然没有进屋服侍的资格。 “把绿柳和青槐提成二等,让她们进屋服侍,至于她们四个,先从庭院洒扫,干杂活开始调教吧!” 吴婆子是袁月明的奶妈,也是她院里的管事婆子,整个蟾宫里的人手安排都是她在管理。 这一下子安排进来四个丫鬟,吴婆子竟觉得蟾宫有些人满为患了。 依着家里定下的规矩,除了袁夫人院里是有两个管事婆子,四个丫鬟外,无论大少奶奶还是小姐们,份例都是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的人员配置。 刘湘雅的丫鬟是她自娘家带来的陪房,月例银子都是她自己出的,因此她虽有四个丫鬟,可家里任谁都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原本就比其他小姐多两个丫鬟伺候,夫人和老爷不说话,其他人有意见也得忍着,可这下子又添了四个,其他院里的人不知道要怎么眼红呢! “小姐,这陪嫁丫鬟本就不是为了干粗活买来的,与其让他们在院里干些搬搬抬抬洒扫的活儿,老奴倒觉得,还不如让她们跟着家里有手艺的人学点东西,将来也能替小姐分担分担,就算能帮着小姐做双袜子也是好的啊!” “你看着安排吧!人我就交给你了!” 袁月明往靠窗的美人榻上一歪,顺手拿了本游记看了起来。 她对时下流行的这些情情爱爱的画本子不感兴趣,倒是喜欢沉浸在各种游记里,最大的盼望就是有一天能亲自到处去看看。 得了袁月明的首肯,吴婆子便安排阿香去了周姨娘那里学针线。 周末以前是袁夫人的大丫鬟,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大小姐派人来跟她学习,她自然是不敢推拒的。 高云霄也被送到了袁大奶奶刘湘雅那里,跟着她的侍女绿萝学做糕点。 绿萝家里祖传就是做白案的,手里有几道市面上从未见过的款式。袁府里逢年过节必送的礼物,就有绿萝的手艺。 “不求能让她学的绿萝姑娘的全部手艺,但凡能学的一二,这走出门去,也是给大少奶奶长脸不是。” 吴婆子亲自领着高云霄来刘湘雅的院里拜师求艺。 “既然是夫人交代下来的,我这做儿媳的当然得听了。去吧!好好学!别辜负了夫人的一片苦心。” 高云霄顺从的磕头谢过袁大奶奶,跟着绿萝到小厨房去了。 给人做奴婢,还能学门手艺,这是高云霄没有想过的好事儿。这要搁平时,就是拿钱也不一定有人教的。 “阿香,我回来了。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高云霄等着袁大奶奶的小厨房里熄了火,收拾检查完食材,这才和绿萝道别,回到自己住的小院。 她和阿香还是依旧住在下人聚集的那座小院里,睡着十人的大通铺。 阿香每日跟着周姨娘学做针线,太阳一落山就回来了。周姨娘说点灯做活对眼不好,所以她每日回来的都是最早的。 高云霄跟她相反,绿萝习惯前一天将食材备好,因此她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两人装作一起出门打水洗漱,偷偷的溜到院外一处僻静的地方。 自怀里掏出一个被油浸透了的纸包,高云霄塞给阿香。 “吃吧。就是有点糊了,不过味道还是很好的。” 纸包里是一块有些焦黑的桃酥。这是绿萝今日烤制的,因为是第一炉,火势有点大,颜色过于深了,还稍稍有点糊味,绿萝就做主给她们这些小厨房的丫鬟分了。 高云霄得了两块,她尝了一块,偷偷给阿香留一块。 阿香很久没吃到这样精致的美食了。 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满嘴的香甜让她有些感动。将手里的桃酥送到高云霄嘴边, “你也吃一口。” “我吃过了,我以后在小厨房还能缺了好吃的?” 高云霄又将桃酥塞回到阿香嘴里。 “云霄,谢谢你。有你真好。要是就我自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香忍不住搂住高云霄的脖子,抱了抱她。 高云霄没有推开阿香沾油的双手,反而伸手也圈住了她。 阿香这个傻丫头,为了她,把自己卖了! 可自己又聪明到哪里去呢?为了陪她,不也同样把自己卖进袁府了吗? 当初两个被排挤的小孩,因为孤单成了朋友。明明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可就在日复一日之中,成了能温暖对方的那个人。 在这阔大而陌生的袁府,她们只有彼此。 “吃完了没?把嘴上的渣渣擦一擦。” “我舍不得,真香啊。”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我明天还给你带。” 两人消灭掉偷吃的痕迹,又去井边洗漱完了。才端着木盆回到屋里。 二人一踏进屋里,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就停止了,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好几个人面儿上都装作若无其事,可私下却偷偷拿着眼睛瞄向她俩。 高云霄和阿香的铺位在里面最靠墙的位置。 二人一路走回自己的铺位,高云霄才发现自己的被褥上被人浇了水,湿淋淋的一大片。 现在虽然还没有入冬,可夜里不盖被子还是会冻醒的。 这显然是没法睡人了。 阿香也看到了那张几乎湿完了的被子,急忙上前扯了下来。 高云霄将手里的盆子重重的放到炕上。 看着屋里假装忙碌的众人,高声问道, “这是谁干的?” 屋内这下子鸦雀无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是谁这么缺德啊?这大冬天的让人怎么睡啊?到底是谁干的?” 阿香也忍不住跟着大声质问。 第52章 都别睡 高云霄看着屋里无动于衷的女孩子,伸手将刚放下的木盆又拿到手里, “我再问一次,是谁干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咱们当面解决,少在我背后耍阴招。” 她的话,再次被人无视。 “你们睡不睡啊?不睡别吵着我睡觉。” 被五小姐袁月星选走的小丫鬟,冲着高云霄的方向说道。 见众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高云霄二话不说,抄起木盆就出门去了。 阿香刚想追出去,就看到她又飞快的端着木盆回到屋里。 高云霄走到离门最近的一个丫鬟那里,毫不迟疑的将手里的木盆翻到,一盆凉水全泼在了她的被子上。 丫鬟被高云霄的动作惊到了,根本就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被子被浇的湿透。连旁边人的被褥也没能幸免。 “高云霄,你发什么疯?又不是我往你被子上泼的水,你干什么呀?” 被泼水的丫鬟,气的边说边流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我被子上的水是谁泼的?你们要是还不说,那咱今天谁都别想睡了。我挨个给你们洗被子。” 高云霄说完,作势就要再出门去打水。 下一秒,立刻就有女孩拉住她。同时,有好几个女孩子都将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是她!” 高云霄看了众人一眼, “早说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非逼着我出手。” 这一招是她前两天跟大小姐学的,不得不说,真是痛快! 高云霄几步走到始作俑者面前,审视了她几秒。 “让我去服侍大小姐,将你留下,是夫人的决定。你这样背后耍阴招报复我,有点过分了吧,雯儿?” 当众人指向雯儿的时候,高云霄就在心里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个屋里,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她。 “哼,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我就这么做了,怎么着吧?” 雯儿见自己已经无法狡辩,索性就耍起了无赖。反正高云霄的被子已经湿了,自己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出了,她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哈,那正好我看你也不顺眼。” 高云霄话还没说完,手上的巴掌就朝着雯儿的脸蛋招呼了上去,反手又顺带了一下。两巴掌打的清脆响亮,雯儿的小脸立马就显出了两个巴掌印儿。 雯儿捂着被打痛的脸,不敢置信的盯着高云霄。她没想到高云霄竟敢如此猖狂,行事这么霸道,她们才初来乍到,不是得安分守己一点吗? “你打我?” 雯儿这会儿反应过来,伸手就往高云霄头上招呼,去扯她的头发。 一旁的阿香看见她要跟好友打架,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她也主动加入战局。 高云霄本就是做惯粗活儿的,手上胳膊上有的是力气,这会儿再加上阿香的帮忙,两人对战雯儿,已经不能算是打架,这得叫单方面殴打了。 早在高云霄泼水的时候,就有那机灵的丫头,跑到正屋的几间房里去找管事婆子报告了。 “干啥呢?翻天了是不是?” 葛婆子披着夹袄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着看热闹,高云霄她们三人在中间撕扯的情形。 众人见她进来,忙散开站到一边,但还是眼睛盯着混战的三人。 “还看什么?去把他们拉开。” 葛婆子伸手朝着离她最近的两个丫头身上打去,没眼色的东西,王婆子怎么挑的人? 很快,她们三个人被分开。 各个都是发髻散乱,衣衫不整,雯儿最为狼狈,还顶着一张肿胀的脸。 她刚想上前跟葛婆子哭诉,葛婆子伸手推了回去。 “我不管今天你们为什么打架?现在已经夜深了,马上给我熄灯睡觉。你们不归我家大奶奶管,今晚的事儿,我明天会如实禀报给夫人,怎么处理你们听夫人的就行。” 管理这群丫鬟本来是袁夫人的陪嫁石婆子的工作,可他儿子这两天娶亲,她请假回家去了。所以高云霄她们自入府以来,还没见过她们的直系领导。 葛婆子说完就转身出去了。要不是怕丫鬟们闹大了,牵连到大奶奶,她才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随着葛婆子离开,无关的丫鬟开始铺被睡觉。 高云霄一把抱起雯儿的被子,塞给被她泼水的丫鬟。 “我把你的被子泼湿了,今晚你盖这个。但先说好,被子我赔给你了,盖不盖的成我就不管了。” 高云霄说着又回头看了雯儿一眼。 果然,雯儿冲了过来,伸手抓着自己的被子就要抢回去。 那个丫鬟被高云霄一提醒,肯定死死抓着被子不松手。一时间雯儿也争夺不过来。 “高云霄,那是我的被子,你凭什么把我的被子给她?” “凭什么?凭你泼湿了我的被子。怎么?你有本事做坏事,没本事承担后果啊。就你这点儿胆子,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说完,高云霄就钻进了阿香的被窝,两人晚上合盖一条被子。 现在夜里气温越来越低,两人挤着睡,正好可以互相取暖。 雯儿一个人在桌边坐到半夜,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才摇了摇平时睡她旁边的女孩,跟她钻进同一个被窝。 葛婆子在向袁夫人汇报之前,先将昨夜发生的事儿跟袁大奶奶说了一遍。刘湘雅听完,轻蔑的一笑。 “夫人真是越来越仁慈了,竟纵的这帮小丫头无法无天,不过你说哈,还真是谁的丫头像谁?大小姐的丫头都能如此嚣张,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她。” 袁夫人听了葛婆子的汇报,气的当场就摔了个茶杯。 这个家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夫人,要不要我去把高云霄她们三个叫来?” 春红一看袁夫人动怒,急忙开口。这些小丫头们是该整治整治了。 “不单是打架的那三个,你去把她们十个都给我叫过来。我倒要听听她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葛婆子汇报的时候,并没有讲明丫鬟们动手的原因。 春红动作很快,不大一会儿,高云霄她们十个就都被带到了花厅里,依旧是站成两排。 第53章 不给饭吃 袁夫人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向雯儿的眼神就变得阴沉不定。 “雯儿,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是吗?不满意,你大可以交银子赎身离开。” 袁夫人的声音不大,可听在雯儿的耳朵里,却让她浑身紧绷,周身像被毒蛇缠绕,冰冷黏腻,透不过气来! “没有,夫人!奴婢不敢!” 雯儿此刻除了不住地跪地磕头,说不出其他话来。 雯儿是这一批十个丫鬟中,容貌最为出挑的一个! 女子貌美,若生在有权势或者富贵人家,那就是锦上添花的加分项,甚至能成为嫁进门第更高人家的敲门砖。 可若是生在贫穷人家,那就是苦难的根源。 地痞流氓觊觎你,街坊四邻猜疑你,甚至连一家人都有可能作贱你! 既然无法抢夺,那就毁掉。没在底层生活过的人,根本就想象不到,嫉妒会让人多么疯狂! 雯儿她娘年轻的时候,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 十三岁那年,遭了邻居家姐姐的哄骗,将她哄到山上,被流氓糟蹋了。 流氓仅用了一块花布,就换得那个姐姐的帮忙,助纣为虐。只因为她嫉妒雯儿娘的容貌。 后来她娘也寻死过。可家里人看的紧,她的舅舅和外公,才不会放任家里花那么多粮食养大的人,不做任何贡献就白白吊死。 可她娘被破了身子,坏了名声。没人肯花钱娶她娘了! 即便有人家想娶,也是将价钱压了再压,对着她娘更是话里话外都是讽刺。 最后雯儿娘被她爹以二十两的价格买了过来。 二十两,一亩地,一头牛,都是这个价儿。 雯儿他爹的算盘打的精,想着自己睡一段时间,就把她娘卖到青楼去。 谁知道她娘怀孕了,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生了一串儿,各个还都是儿子,中间有几年,她娘还被典出去过,去给人家生孩。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她这一辈子生了多少个孩子! 直到生下雯儿,她娘大出血,伤了身体。 这时候她娘已经人老色衰,卖不上价了!于是她爹就开始让她娘在家里接客,在雯儿的记忆里,她常被村里人骂的一句话就是, “全村人都是你爹!” 谁知雯儿的容貌比她娘更盛,自打十岁起她就没敢再单独出过门,可是就算是在家里也不安全,哥哥们的目光,常常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个猎物,稍有不察,下一秒就会被撕的粉碎。 再一次从哥哥的魔爪下逃脱后,雯儿被她娘偷偷卖给了王干娘。 一直到她被送走,家里人都不知道她被卖往何方。 “孩子,你别怨娘,娘实在是不想让你再过一遍娘这种日子。” 雯儿不知道她娘偷偷将她送出门后,转头就投河了。 这个世界上,能保护她的从来都不是她的父兄,而是权势。 想明白了的雯儿要留下来,她做不成小姐的陪嫁丫鬟,那就留在袁府做姨娘。 所以她不能被夫人赶出去。 袁夫人看着吓得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的雯儿,心里很是满意,这丫头没胆,好控制的很。 “你呢?” 高云霄和阿香就跪在雯儿旁边。 “回夫人,云霄知错了。云霄认罚,心甘情愿。” 阿香也附和着,跟她一起给袁夫人叩头。 袁夫人是很喜欢高云霄的聪明,何况她还是给袁月明准备的陪嫁丫鬟。 因此对她们二人,袁夫人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这府里大小事情都是讲规矩的,不是给你们逞凶斗狠的地方。依着往日的规矩,我是要将你们全部发卖了的,可是你们刚进府,未免别人说我不教而诛,这次就先留着你们。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们私下打架斗殴,全都将你们卖给老鸨儿去。” 袁夫人掌了几十年的家,对待下人,自然是知道要恩威并施的。 “不过这次虽然留下你们,也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要不你们不长记性。我看你们有力气吵架动手,都是吃饱了火气旺,春红,吩咐厨房,这三天不能给她们饭吃,让她们好好地饿一饿,去去心火。” 其他丫鬟虽然觉得自己也被罚饿有些不公平,可没有一个人敢当面说出来顶撞袁夫人。 没饭吃的第一天,众人还不觉得如何,毕竟在家的时候,也常常会有断顿的时候。 到了第二天,众人就觉得时间过的如此漫长。 高云霄还好,她所在的小厨房是袁大奶奶自己出钱养着的,用的也都是她自己的丫鬟婆子,这些人本就和袁夫人的人尿不到一壶去,对高云霄的受罚的事儿就更不在意。 绿萝甚至还特意给她留了几块糕点。 高云霄感激绿萝的好意,趁着不忙的时候偷偷吃进肚里。这次她没敢给阿香带回去。 现在她们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挨饿,更是十几只眼睛都盯着她俩,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还是低调些的好。 阿香虽然没有高云霄在小厨房便利,可是也没有傻傻的一直饿着肚子。 周姨娘心善,借着教她裁布的时候,支走雯儿,偷偷给了她一些吃的。 “你快点儿吃,我去外面给你放风。” 周姨娘的大丫鬟夏至端着她的针线簸箩坐到了门外的长廊上。 阿香还想着给高云霄藏点,被周姨娘拒绝。 “你自己在这儿吃吧,你给她带了,要是被抓到,岂不是害了她。” 周姨娘一提醒,阿香才反应过来,要是被抓到,不但害了云霄,连周姨娘也会被牵累。 阿香这才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姨娘,你偷偷帮着雯儿吧,我能理解,她是二少爷的丫鬟,可你为什么又要帮着阿香。” 夜里,夏至服侍周姨娘躺下,自己则在一旁的脚踏上坐下,睡前聊天,已经是主仆俩的每日功课。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不过是看她们可怜,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夫人要管这么大一个家,这么罚她们,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知道能有个朋友不易,不过是想着结个善缘罢了。” 周姨娘还是一贯的温柔,说话也不紧不慢。或许这就是老爷如此喜爱周姨娘的原因吧。 “结个善缘?和谁?阿香吗?” 夏至抱着被子往前挪了挪,想要更清楚的听见周姨娘说话。 “阿香是大小姐的陪嫁丫鬟,以后是要跟着她到忠勇侯府去的。咱本就是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大小姐了。是跟雯儿。” 周姨娘索性也坐起来,反正两人此刻都毫无睡意。 “就雯儿那个相貌,夫人说是让她伺候二少爷,你相信吗?说到底,夫人还是觉得老爷往我这儿来得多,想让雯儿来我房里分宠罢了。” “那姨娘你还对雯儿那么好?” 夏至是个直肠子,情绪反应很是直接。 “没有雯儿也会有其他人的。” 周姨娘叹了口气,她十来岁就伺候夫人,本来就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自己都未必有她了解她自己。 “姨娘,你不生气吗?” 夏至见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好像从未见过周姨娘有大的情绪波动。 “老爷是正人君子,雯儿还太小,老爷是不会对她上心的。” 以她多年的观察,老爷其实一向冷静克制,并不是贪恋颜色的人。何况,袁通判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名声。 “至于老爷和夫人,我所求不过是能有片瓦安身,腹中有食,身上有衣,这些袁家都没有亏待我,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周姨娘深知人要知足常乐,感情嘛,那不是人人必有的东西。 “那万一有一天,老爷要是觉得您年老色衰了,再纳几房小妾怎么办?” 夏至就是看不得姨娘总是一副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你个小丫头,人不大吧,想的不少!” 周姨娘忍不住拿手指点点她的鼻子。 “老爷不会,你放心吧!” “为什么?” 夏至非得刨根问底。 “上来,我今天就给你讲清楚。” 周姨娘拍拍身边的床铺,示意夏至到床上来。 “咱们老爷家里祖籍是京城,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通州安家吗?” “因为老爷在这儿做官啊!” 摇摇头,周姨娘给她讲起袁通判的事。 袁通判名唤袁清道,是家里的长子。 袁家祖上也是做过侍郎的,还出过一个状元,在京城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人家。 只不过最近的两代人里,一直都没有出过有实权的人物,族里子弟更是连个举人都没中过。 文官家族就是这样,需要庞大的根系人才来维护,人才一旦不济,败落的也很迅速。 袁家到了袁通判这一代,基本上可以说已经是家道中落了。 袁通判的父亲活了一辈子,基本上就干两件事儿,读书和喝花酒。 读书读了一辈子,止步于秀才二十年,儿子都中进士了,他还在考举人。 喝花酒也是常常被骗,喝醉酒了就今天一个明天一个,天天往家领女人说要纳妾。 那个清白人家能容忍青楼女子进门为妾呢? 袁通判的母亲,袁老夫人被逼的整日处理这种事情,连带着袁通判在学院里也受尽嘲笑。 可袁父仍是不知悔改,直到遇到一个想要从良的妓女,许诺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求他迎娶她进门。 袁老夫人自然是不允的,谁知那妓女竟然跑到袁通判求学的书院里,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扯开了衣服,污蔑袁通判非礼她。 众目睽睽之下,学院里的人自然是不信的,可自古群众就爱桃色新闻,渐渐的袁通判就变得声名狼藉了,最后事情竟传到袁父耳朵里。 被醋意冲昏头脑的他,也学着那妓女一样,当着学院众人的面,给了袁通判一巴掌。 接连被羞辱,还是被最亲的人,袁通判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袁老夫人为了儿子,不得不同意那妓女入门,可她又不齿与青楼女子为伍,便自请下堂,与袁父合离,搬出袁家。 袁通判便也跟着母亲一道离开,母子两个靠外祖家接济,袁老夫人绣花,供袁通判读书, 袁通判自己读书刻苦,加上又颇有天分,竟然成了袁氏族里最近两代人里的第一个进士。 袁通判被授了翰林编修,入翰林院为官。 这时族里的人都来套近乎,想请他们母子回去。 人在低谷时最容易看清周围人的本来面目,看多了他们的冷漠无情,袁通判自然不相信他们的话。 这时,那妓女又撺掇着袁父,用袁通判的婚事换钱财,为袁通判私自定下了一个富商的闺女。 直到女方上门问八字的时候,袁通判才知道这件事情。 自此,原本就淡漠的父子情,彻底断绝。 袁通判甘愿由京城调至通州府下的一个小县为县令,带着袁老夫人彻底与京城袁家划分清楚。 “那夫人才貌平平,老爷为什么就娶了夫人,我觉得老爷比夫人好看多了!” 夏至觉得袁夫人嫁给袁通判,真是几辈子烧了高香。 “老爷被那个妓女吓得心有余悸,总觉得好看的女子都是祸水,你是没见过大少爷的生母,怎么说呢?长得也是平平无奇。” 周姨娘自认容貌也是普通,她和夫人加起来,其实容貌都比不过袁通判。 “和着夫人是因为长得丑才能嫁给老爷的啊?”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主要是老爷当时孤身一人,无权无势,想要靠一个人单打独斗往上升,基本是不可能的。 夫人娘家在通州是百年的世家大族,家族人脉关系颇广,与方家结亲,自然对老爷的仕途也是有帮助的,要不然老爷从一个县令升到通判,哪有那么容易的。” 周姨娘显然对方家的事情也是了解的。 “老爷纳大少爷的生母是老夫人要求的,我是夫人不想再生孩子了,主动给他抬得,所以不管是谁,都不是老爷主动要求的,老爷心里根本就没有女色。” 了解了袁通判的与众不同,夏至这才将心放肚里,不过周姨娘夜里做梦,梦见自己变得如花似玉,袁通判却不要她了。 第54章 心眼子坏 袁夫人昨儿得了忠勇侯府派人送来的帖子,激动地一夜都没合上眼。 “忠勇侯府说是初八要来纳彩提亲,请的媒人是霍小将军的姑姑成敏县主,你说咱们这边请谁来当这个媒人合适呢?” 今日休沐,袁通判昨夜歇在了周姨娘那里,一大早袁夫人的丫鬟春红,就守在梧村苑,说是夫人那里有要紧事要和他商议。 袁夫人说的问题确实要商议一下。成敏县主虽只是个爵位,可到底是正二品的品级,比他一个从五品的通判高出太多。不过这也正好能说明忠勇侯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你明儿亲自去趟周夫人那里,请她来做这个媒人吧。好歹周夫人也是有五品诰命在身的。” 袁大人思索了一番,对自己的夫人交代道。知府周大人那里他亲自去说。 女儿高嫁也有高嫁的烦恼,找个女婿跟自己平级,好在是一文一武,不是一个系统。 “那我给嫂子也下个帖子,让她到那天带着孩子们也过来,大家热闹一天。鸿渐还能和月朗一起陪陪霍小将军。” 袁夫人笑吟吟的给袁大人夹了筷子糟鱼丝,一想到月明的亲事,她就乐的合不上嘴。 最近赴宴的时候,也有那眼红的夫人,嘴里爱酸不溜丢的,说几句忠勇侯府寡妇多的事儿。 “这人走在平路上还能跌一骨碌摔死,谁知道自个儿明儿还能不能看见太阳。这人啊都是讲究一个福分,有福之人怎么都有福,那无福之人,一辈子怕是都没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儿!” 如果不是提亲这个事情不适合广发帖子,袁夫人一定要是要将那些爱吐酸水的长舌妇都邀过来,让他们亲眼看看,忠勇侯府的气派。 “你让刘氏给她娘家那个兄弟也叫来,听说那小子书读的不错,让他们也一起认识认识。” 袁大人也顺嘴说道。一个家族的兴衰从来都不是几个人的事,世家盘横交错,绵延数百年的原因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袁夫人心里再看不上刘家世代商贾,可也明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袁月朗虽不是自己生的,可毕竟跟女儿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嗯,老爷放心,忘不了。” 一大早,石婆子就带着春红,送来了一大筐的鸡蛋和牛乳。 小厨房里早就得了袁大奶奶的吩咐,这几日要全力以赴,做出几样款式漂亮,寓意吉祥的糕点来,一部分作为给忠勇侯府的回礼,一部分要给亲戚们带回去。 这些糕点既然是府里要用的,自然就不能再让袁大奶奶自己掏腰包出银子了。 “绿萝姑娘看看这些可够,不够的话,再让小丫头去大厨房找王二家的领就是了。” 春红殷勤的拉着绿萝的手,话说的既亲热又周到。 “有春红姐姐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这做糕点难免的会有火大火小做废了的时候,我还正发愁到时候要是材料不够可怎么办呢?” “你放心,东西你敞开了用,只要这次的点心匣子能让夫人满意,到时候夫人肯定还得再赏你一回呢。” 高云霄看着他们面上亲热,话里却机锋不断,心里感慨,做丫鬟也不容易。 这次的糕点做了六样,正好能装满一个雕着六瓣花瓣造型的匣子里,取六六大顺之意。 绿萝给众人分配了任务,人人就都开始忙碌起来。 高云霄和一个年龄更小的丫鬟分到的活计是,打鸡蛋。看似简单,可一整筐鸡蛋打下来,实在是个机械无聊的事情。 两人自然而然的就说起闲话。 “云霄姐姐,大小姐对你们可真好,你看这次你们打架,其他小姐的丫鬟都被自己主子训斥了,我听我姐姐说,唯独你们蟾宫的丫头,大小姐没说什么。” 小丫鬟是家生子,因为年龄太小,还入不了主子身边伺候,因此就被放到厨房打下手,混个嘴饱。 袁月明对阿香她们这次的纠纷确实没说什么,甚至她俩都没在进过蟾宫的院子。 “大小姐对人好?那你们是不了解她。” 一旁和面的一个妇人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说道。 “那是没惹到大小姐,要是惹到了,大小姐的心眼那才叫一个小。” “唉,说说,怎么回事?” 旁边立刻就有人接话,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让她接着往下说。 “你们是不知道,那年咱们大奶奶怀着身孕,正是害喜厉害的时候。天天吐得水都喝不下。 正好庄子上送来了些新鲜的瓜果。里面呢就夹杂了几个酸杏。这酸杏吃着涩,可架不住它的味道好闻,大奶奶说她一闻,这胃里就觉得平缓了许多。 就想着跟夫人要了过来,留着时不时闻上一闻,好舒服一点。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恰逢老爷也在,就做主都赏给了大奶奶。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大小姐不愿意了,说是那杏是她特意命人让庄子上送的,就是留着熏自己屋子的。 大奶奶知道了,先是派人给大小姐送了筐街面上新鲜的香瓜赔礼,大小姐不愿意,非得要拿回去那几个青杏蛋子,夫人也出面劝阻,说是大奶奶有孕,让大小姐担待一些,也没用。最后没办法,大少爷还是让我把青杏给送回去了。 这还不算,更过分的是,大小姐当着我的面儿,一个个的将青杏踩烂,让丫鬟扔了出去。说是有人碰过了,她嫌脏。嫌脏你别要回去啊,你说这不是心眼子小是啥?” 妇人现在提起来,还忍不住生气。 “大小姐这哪是心眼儿小,她压根儿就是心眼子坏,那次气的我们大奶奶哭了好几天,还病了一场。” 绿萝也想起来那时的情形,手上的活计也不干了,转头就喊还在与鸡蛋奋斗的高云霄。 “云霄啊,你可得长个心眼儿,等以后到跟着大小姐嫁到忠勇侯府去,没她的吩咐,你可一定要离姑爷远远儿的,没得招了大小姐的记恨,到时候不给你好果子吃。” 第55章 好久不见 听了绿萝的话,高云霄也只是跟着大家一起笑,话却是不发一句。 将来能不能给姑爷做通房,会不会被大小姐给抬成姨娘,这些高云霄从来都没想过,她一个奴婢,决定权从来就不在她的手里。 高云霄只想着怎么才能多攒银子,还欠阿香的钱,然后给自己赎身。 袁府里的小丫鬟每个月是五百文的月例,升到二等丫鬟可以拿到一两银子一个月,像春红那样的大丫鬟则是二两银子。 但是一般大丫鬟都是从小就开始服侍主子的,像高云霄她们这样半道入府的,顶天了能做个二等丫鬟。 好在府里吃住都不花银子,每年还给添置新衣。这样她有个四五年就能还清阿香的银子了。 小厨房里的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初八之前,将点心匣子赶制完成。 十月初八,一大早,袁府的下人就都换上了新衣。 袁夫人为了今日,特地给府里的下人,一人新制了一件新夹袄。 会客用的花厅更是被擦拭的干净明亮。 袁夫人和她娘家的几个嫂子齐齐的聚在她的暖阁里,焦急的等待着。 “你去看看大小姐准备停当了没有?让她收拾好就过来!” 袁夫人再一次打发丫头去蟾宫催促,此刻她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闲的难受,完全比她当年跟袁大人定亲时还紧张。 “来啦,夫人。来啦!” 石婆子一溜小跑的进屋,气都没喘匀,难为她一把年纪了腿脚还那么利落。 袁夫人率众人,带着丫鬟婆子呼呼啦啦一大片,朝着大门口走去。石婆子喝了口桌上不知是谁的茶,又立刻转身追了上去。 “绿萝姐姐,茶点可都准备好了?县主她们已经进花厅了,赶快派人送去吧。” 送茶点这样的活计,自然轮不到高云霄她们这种干杂活的小丫鬟身上,她老老实实的在厨房里一边剥莲子,一边听袁大奶奶身边的二等丫鬟议论刚刚门口的阵仗。 “县主坐的马车可比夫人和大小姐的气派多了,你们是没看见,由四头大马拉着呢。” “姑爷长得可真高,我觉得比大少爷能足足高出一个头去。” “刚刚外院的小厮说,姑爷家里光礼品就拉了一马车,这还只是提亲啊,要是定亲那得给大小姐送多少东西啊。”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恨不得今天提亲的对象变成自己。 “快快快,都给我站整齐了。” 管大厨房的王二家的,领着一个灰衣男子缓步而来。男子长得白白净净,声音尖细。 “县主很满意你们做的糕点,给你们打赏了银子,都跪下磕头吧。” 这个男人竟是个内侍。 “县主用的竟然是长公主的仪仗,看来这门亲事忠勇侯府还挺满意。” 通州知府的夫人周氏悄悄对她的大丫鬟说到,等她回去要跟老爷通个气,以后要对袁通判客气点儿。 皇上赐婚,县主做媒,霍袁两家又都极力要促成这两个人的姻缘,自然花厅里是一片和谐。 袁月明出来给成敏县主上了茶,偷偷瞄了霍骁一眼,就匆匆的退下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看清霍骁的长相。 高云霄没想到自己也能分到二两银子的赏钱,贴身将那一小块银锞子放好,她心里盼着姑爷和县主多来几次。 “大小姐吩咐,让送些茶点到假山上的凉亭里去。” 一个刚刚留头的小丫鬟跑来吩咐,现在府里的人都被袁夫人拉到花厅去迎客了。 众人现在都还沉浸在领了赏银的兴奋之中,谁都不想跑这一趟。 “云霄去吧,这伺候大小姐的活儿,本来就是你的事儿。” 上次说大小姐心眼儿小的那个妇人,提出让高云霄跑这一趟。 高云霄倒是无所谓,她以前在家就是跑腿给人家送豆花儿的。这点路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提着一个双层的大食盒,高云霄跟着小丫头来到了花园的凉亭。 果然大小姐带着青槐和绿柳正等在凉亭里。 这农历十月里,坐在凉亭里看景,高云霄自认没有大小姐的体格好,那小风刮在身上嗖嗖的。 还是大小姐有闲情雅致。 将几样糕点自食盒里取出,摆在桌子上。高云霄见袁月明没有其他吩咐,很自觉地就要退下离开。 “你等会儿。” 袁月明出声叫住已经转身的高云霄。 “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你过来。” 袁月明招手,示意高云霄上前。 “一会儿,你就等在花厅往前院去得那条路上,就那里,看到没?” 袁月明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桂花树,凉亭位置高,在这里能清楚的看到桂花树下的人。 “你等在哪,看着姑爷要是从哪路过,你想办法拖上一拖,跟他说上几句话的功夫就行。” 袁月明本来想的是,让丫鬟将霍骁请过来,两人能说上几句话,彼此都能好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 可是成敏县主也在,袁月明担心被她知道了,对自己的印象不好。可刚刚在花厅,她只看到霍骁身形高大,根本就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万一满脸麻子怎么办?万一他是大小眼儿呢? 袁月明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今天她还非得看清他长什么样不可? “奴婢明白了,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高云霄瞬间就明白大小姐的意思,看她挥手,就拎着食盒下山,找了个位置,等着霍骁。 高云霄是认识霍骁的,前几个月两人还在豆花儿摊子上见了一面,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与袁家结亲。 明白自己与霍骁的距离,高云霄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他攀什么关系。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丫鬟引着他向着桂花树走来,这里距离二门只有几步路的远近,丫鬟给他指了指方向就又转身回去了。 霍骁看上去比前几个月俊朗了不少,没了西北风沙的磨砺,他贵公子的气质便显现了出来。 高云霄眼见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忙离开藏身之地,挡在了霍骁的面前。 “霍校尉,好久不见了。” 第56章 这个值钱 霍骁被高云霄拦住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丫头聪明。 不像自家府里那个傻丫头,每次都只知道藏在树后,影影绰绰的跟他招手。 像这个丫头这样,拦住他,直截了当的说事情多好。 “你认识我?” 霍骁听她喊自己霍校尉,显然是认识他的。 仔细打量了这丫头几眼,他越看越眼熟。 “你是贺家那个丫头?你不是在封丘卖豆花儿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高云霄进袁府两个月,天天窝在小厨房,不用每天再风吹日晒,肤色显得白净了许多,样貌也不似先前粗糙,是以霍骁一下子没认出来她。 高云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清楚的记得自己,原本还发愁怎么跟他找话题,大小姐让她拖住霍骁,说几句话。好让她看清楚未来夫君的长相。 平心而论,霍骁长得不差,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只是他常年的军旅生活,不似时下的少年公子们,打扮的精致贵气。 霍骁是粗粝的,他的这种粗粝中充斥着满满的征服欲,初靠近时让人感觉紧张,慢慢了解他这个人后却又有安全感。真是很矛盾的感受。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穿越女看到他,肯定会流着口水感叹,这霍骁真是满满的性张力,行走的荷尔蒙。 高云霄屈身向他行了一礼,才开口道。 “家里出了些变故,我就进府来了。没想到我们大小姐的姑爷是您,恭喜了,霍校尉。” 高云霄避重就轻的回答了霍骁的问题。人家是出于好奇的问,自己当然也不用认真的回答。 霍骁被她的一声恭喜,说的脸微微有些发热。 下意识的就摸着脑袋冲着高云霄傻笑。 他一傻笑,让高云霄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两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大小姐看没看清楚霍骁的长相啊,她现在能不能离开? 高云霄在心里挣扎了一下,决定还是提着食盒跟霍骁告别。 “霍校尉,我还有活儿要做,先告辞了。” 高云霄说完,侧身跨了一步,就要从霍骁身旁绕开。 “等等。” 霍骁几乎是本能的上手抓住了高云霄的胳膊。 “嘶,霍校尉,疼。” 高云霄被迫转身与他面对面。她又不是逃犯小偷,又没有抢劫他什么东西,至于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抱歉,姑娘。是我唐突了。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霍骁常年习武,又是混迹在军中底层,自然没有机会怜香惜玉,对高云霄用的还是平常的力道。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高云霄倒也没有矫情,自己轻轻按揉着被他捏痛的地方。 “霍校尉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我想跟姑娘道个歉。” 霍骁语气真诚,甚至有些低落。 “这两年,我跟着杨司理一直在筹措军粮。见识了百姓困顿,甚至有些地方可以说是民不聊生。越来越理解贺县令当初的做法,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况且跟朝廷拖欠我西北军的军粮想比,你舅舅私放的那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也是这两年的经历,逐渐让霍骁理解了,为什么当初父亲要说贺佑山是条汉子了。 如果贺佑山还活着,家里有个做县令的舅舅,这个小姑娘现在就不至于沦落为奴吧。 虽说当初贺佑山的死,是律法难容,可霍骁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时的理直气壮了。 “给你颗这个,这是我忠勇侯府的信物,你以后要是再遇到难处了,可以拿着它去忠勇侯府,也可以到西北军中,只要是我霍家人,都认它。” 霍骁自怀里拿出一颗小小的虎头,只有指甲大小。虎头是黑曜石雕刻的,同高云霄在西北见到的虎头旗一样,也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虎头的轮廓,看上去简单,但气势十足。 高云霄看着霍骁手掌里的虎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既然他诚心要给,自己当然就不会拒绝,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用到的一天,留着这个虎头,就当是给自己多留个筹码了。 “多谢霍校尉了。” 高云霄将虎头收进怀里放好。 刚想离开,脑子里突然想起绿萝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大小姐心眼可小了,以后没她的吩咐,你可得离姑爷远远儿的,没得招惹了大小姐,不给你好果子吃。 怎么办?大小姐还在凉亭里呢,刚刚的一切她可是都看在眼里了。 高云霄抬头往假山的方向瞅了瞅,果然能看到大小姐的身影。 看了看霍骁,又看了看大小姐的方向,刚刚霍骁是背对着大小姐的,他身形高大,袁月明会不会没看到霍骁给她的东西? “霍校尉,我能不能再要您身上一件东西?” 高云霄决定赌一把,就赌大小姐其实是看不到霍骁给她东西的。 高云霄的要求让霍骁有些摸不着头脑,跟他要什么?他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伸开双臂,让高云霄自己选择。 无非是些玉佩挂件什么的,这些东西他向来不在意。出门一趟,永远是丢的比带回去的多。 高云霄扫视了他腰间挂的玉坠、荷包和带钩。 顺手扯下了左边的一串玉坠揣进怀里。 “这个没有带钩值钱,带钩是纯金的。” 玉坠是他出门的时候,看见石榴拿了祖母大大小小的扇子在剪扇坠。 天凉了,这些扇子要收起来,带着扇坠不好收纳。何况这些扇坠今年都用过了,明年用的时候,再重新打了络子配新的就行。 石榴一边剪一边跟他解释。 他看见其中一枚扇坠雕的是猴子捞月,三个猴子首尾相连,雕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不禁开口赞叹了一句。 长公主见他喜欢,当即就命石榴给他打了络子,挂在了腰间。 霍骁见她执意要选玉坠,就自己把带钩解了下来,塞到高云霄手里。 “这个你也拿着吧。” 看着霍骁腰间只剩光秃秃的一个荷包,这带钩高云霄怎么能收,姑爷来一趟袁府,回去的时候身上戴的都被扒干净了,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第57章 问话 再一次婉拒了霍骁的好意,高云霄提着食盒跟他告辞。 这回耽搁了这么久,大小姐应该能看清霍骁的长相了吧。 眼看着霍骁的身影走出二门,高云霄才折返回来,上了假山上的凉亭。 袁月明和两个丫鬟在凉亭里已经冻得手脚冰凉了。 不过也是值得的,她总算看清楚未来夫君的长相了。 怎么说呢?袁月明觉得她还是喜欢表哥那样眉目如画的。这霍骁长得有点太粗犷了。 想到表哥,袁月明的心里有点小小的悲伤。 她和表哥周鸿渐,其实从小就是家里默许的一对儿,要不是表哥今年要准备秋试,他们春天就定亲了。谁知中间来了圣旨,忠勇侯府从中横插一杠。 莫说是皇上赐婚,就是一个忠勇侯府也不是他们袁府能拒绝得了的。 于是周袁两家都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仿佛她与表哥从来就没联系过。 高云霄提着她的大食盒,呼哧呼哧的又爬到假山上,等着袁月明的问话。 在来时的的路上,高云霄就盘算好怎么回答大小姐的问题了。 总之,不能让大小姐知道她认识霍骁,谁知道大小姐会不会介意,自己的丫鬟比自己先认识自家相公呢? “你都跟霍公子说什么了?” 袁月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手里捧着青槐刚刚取来的暖炉。 “回小姐,奴婢看姑爷自个走过来,就问他需不需要奴婢给他带路。” 袁月明被高云霄的一声姑爷,叫的有些脸红。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姐,提起婚事,总会害羞的。 “叫霍将军吧,称他姑爷还为时尚早。” 原来这两年他升官了啊。高云霄得了大小姐的话,从善如流的改口。 “霍将军说他知道路,奴婢就说奴婢您的丫鬟,是去给您送点心的,问他要不要尝尝?霍将军没理奴婢。” 高云霄信口胡诌,反正袁月明又不可能拉着她去跟霍骁对质。 “我看霍将军抓你手了,是怎么回事?” 袁月明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质问。 大小姐果然看到了。 “霍将军说想送您点儿东西,让奴婢带给您。可是他又不知道该送您什么,就让奴婢帮他选了一件儿。” 高云霄急忙从怀里掏出那串猴子捞月的挂件,双手呈到袁月明的跟前。 袁月明接过挂件,仔细打量了几眼。原来霍骁伸开胳膊是为了让她选择送给自己的礼物。 “霍将军身上都戴了什么啊?” 袁月明摩挲着那个挂件,继续追问。 就冲大小姐问的这个细致劲儿,高云霄就觉得自己今后真的要离霍骁远一点儿,这将来大小姐要不吃醋,她的高字儿倒过来写。 高云霄仔仔细细的将霍骁身上的穿戴讲给袁月明听,甚至连荷包的花样子都描述出来了。 袁月明觉得高云霄这儿,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将石桌上的糕点都赏给了她,自己则带着两个丫鬟下山去了。 高云霄美滋滋的收拾着糕点,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今儿阿香可有口福了。这么多的点心,大小姐一口都没动。 霍骁和成敏县主提完亲就匆匆离开了,他们要赶回京城,霍骁还要打点行装回西北去。 祁咏梅自打跟霍骁表白之后,就羞愤的在屋里躲了两天。 这两天她没等来霍骁的任何表示,最后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找了霍三夫人杨真真。 告诉她,自己同意给霍骁做妾。 忠勇侯夫人知道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兴的,她本来就很喜欢祁咏梅。 “我和你祖母想让梅丫头给你做妾,你看怎么样?你也知道咱家人丁不旺,那袁夫人又是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我担心将来你媳妇不能给你传宗接代,就想着等你成婚的时候一起将梅丫头纳进府来,不管她和袁小姐谁先生下长子,都是你的血脉,咱都一样疼爱。你觉得呢?” 霍骁对忠勇侯夫人的话并没有往心里去,他满脑子都是今天皇上跟他说的话,要派个监军跟他一起出发去西北。 应付的点点头,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嘛? 眼见儿子同意,忠勇侯夫人一颗心算是放到肚子里去了。 想到三妻四妾,霍骁不知怎么就想到高云霄那张温婉的小脸,这个丫头看着柔弱,实际上小小年纪就敢独自赶赴西北,还敢在军营里跟他露出獠牙,像个勇猛的小兽。 她会不会跟着袁小姐嫁到忠勇侯府来,如果她来了侯府,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护住她,多帮她一些? 爱是常觉亏欠,爱是不由自主的付出,爱是霍将军不懂的玩意儿。 祁咏梅在心里将霍骁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个大老粗,为什么就一点儿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意呢? 十月底,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 通州府的位置比着高云霄的老家封丘要往南,因此落雪也要晚上半个来月。 阿香和高云霄二人挤在一个被窝里,两人合盖着两床被子,这样夜里能暖和一些。 住在下人院里的丫鬟们,房间里是没有炭火的。白天当差的时候还不觉得冷,可到了夜里,气温下降,冻得人根本就睡不着。 因此一到冬天,丫鬟们都习惯两人合睡来彼此取暖。 听着窗外雪簌簌落下的声音,阿香忽然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不一会儿高云霄就听见她的啜泣声。 “云霄,我想我娘了。” 她们离开家里已经三个月了,高云霄心里也想外婆和舅娘,不知道外婆的身体怎么样了。 舅娘她们在乡下安顿好了没有?做什么营生养活自己呢。 “嗯,我也想家了。” “云霄,你会写字,咱们给家里写封信吧。” 阿香突然坐起来,激动地拉着高云霄的胳膊。 “好好,明儿就写信。快点钻进来,被窝里漏风了。” 高云霄一把将阿香拉进被窝,又重新将四周都压得严严实实。 “要写信得有纸笔啊,明儿你问问周姨娘,看能不能从她那儿借些纸笔用一用。” 高云霄小声的交代阿香。 第58章 没意思 又是一年除夕到。 今年因着袁月明的婚事,袁夫人拿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大方劲儿,给每个院子的下人都包了红封。 提前半个月府里的下人都开始期盼了。 袁夫人平日对几位小姐和二少爷要求比较严格。说的直白点儿,就是比较苛刻。 整个府里除了大小姐和大少爷在银钱上还宽裕点,其余的主子都是靠那为数不多的月例银子过活。 主子们尚且如此,更遑论下人了。 吃完年夜饭,通州城的烟花此起彼伏,开始万家争艳。 下人们各自聚在自己主子的院子里,等着拜年领红封。 高云霄伸手拢了拢小炉子上的火,将一块烤地瓜扒拉了出来。 “云霄,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阿香猫着腰,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悄悄地钻进袁大奶奶院儿里的小厨房。 高云霄和阿香,一个跟着绿萝学做点心,一个跟着周姨娘学做针线,原本人人艳羡的两个人,此刻倒是被遗忘了。 她俩本来就不是袁大奶奶和周姨娘院里的人,蟾宫又没她俩的位置,吴婆子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一直也没让她们回大小姐院儿里去。 小厨房值守,原本是用不到高云霄的。可今晚除夕,人心躁动,人人都不想在厨房里猫着。高云霄就主动请缨,替了值守的婆子。 阿香打开手里的油纸包,在高云霄的面前晃了晃,一股肉香立时就冲进了她的鼻间。 “是烧鸡。” 袁府过年的饭食要比平常好一些,可也不过是一人一碗肉饺子。像这样能大口吃,满足的吃的肉,是没有的。 “周姨娘给你的?” 高云霄撕了一块鸡皮塞到嘴里。长期缺少油水,她长得又快,最近老是感觉骨头疼,腿抽筋。 “怎么可能,就算周姨娘要赏,也不可能给我一个外院的丫头啊!” 阿香也挨着她在炉边坐下,两人开始动手分食一只烧鸡。 “这是我托老爷的小厮刘石全买的。” 阿香和高云霄的家书都是托他给送到信客那里的。 刘石全是袁夫人的得力帮手石婆子的二儿子,他大嫂守着府里的二门,因此府里的丫鬟来往内外院递东西,都爱托他帮忙。 “你听说了吗?大奶奶把杏儿配给马房的杨老三了。” “听说了。” 高云霄在小厨房,消息比阿香灵通的多。 她不仅知道大奶奶把杏儿配给杨老三,还知道大奶奶压着杨老三,过完正月初五,就要完婚,年节里上哪去置办成亲要用的东西,杨老三逢人就说,让杏儿自己跨个包袱走到他家去算了。 杏儿是袁夫人拨给袁大奶奶使唤的,一直在这院儿里做个二等丫鬟。平常大奶奶贴身的事务都有她从娘家带来的大丫鬟处理,杏儿就是打个下手,再有就是跑个腿,给大少爷往书房里送些汤汤水水。 不知道两人是早就有了首尾,还是像大少爷说的那样,一时兴起。总之让袁大奶奶刘湘雅抓了个正着。 原本大少爷一贯风流成性,刘湘雅不应该往心里去。 可偏偏今年乡试袁月朗又落榜了。这已经是他考的第三次了。 袁夫人明里暗里的讽刺她纵容袁月朗,让他常年流连花丛,以至于荒废了学业。 袁大奶奶百口莫辩,有苦难言。她又不能用绳子将相公拴在家里,劝也劝了,哄也哄了,现在袁月朗基本上都不踏足正屋了。 刘湘雅在袁夫人那里吃够了排头,自然不想再容忍丈夫的荒唐。 她也知道这种安排有失天和,可是心中的愤懑让她实在抓狂。 这种日子让她过得绝望。 成亲之前,她也幻想自己能够跟丈夫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做一个被他呵护的小女人。那个女孩子憧憬的婚姻不是美好的呢? 可是成了亲才发现,丈夫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要说为她遮风挡雨,呵护她了。自己还要跟在他后面,为他收拾无尽的烂摊子。 刘湘雅时常觉得成亲其实挺没意思的,她无比怀念在家做姑娘时的自由自在。 “那杨老三都死了仨媳妇了,听说都是被他折磨死的,杏儿的父母不是都在府里做工吗?怎么不找大奶奶说说。” 阿香挺为杏儿感到不值,大家都在府里当差,又是年岁相当的女孩儿,怎么不唏嘘? “杏儿是家生子,奴儿生的孩子还是奴儿,不同意又能怎样?小命儿都攥在别人手里,哪有说不的权利啊。何况她爹娘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老实人的另一个名字叫受气包。 提起杏儿的事儿,高云霄心里也有些失落。 这件事让她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她和阿香少年冲动,卖身为奴。 一开始以为为奴为婢只是帮主家干活而已,可是进了袁府才知道,你的身家性命都写在那一张小小的身契之上,握进了别人手里。 主家能轻易决定你的婚配,你生的孩子也是主家的私产,并不属于你。主家高兴喜欢你,你还可以像个人,主家一旦厌恶你,你就活的猪狗不如。 “阿香,我舅娘说她在攒银子,攒够了就帮我赎身。你呢?有什么打算?” 秦玉娘在给高云霄的信里说,她跟王干娘打听过了,到了适婚年龄的丫头,只要家人愿意出银子,一般是可以赎买回去的。 她还欠阿香五十两,加上阿香再攒几年的月钱,到时候给自己赎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们是夫人买来的陪嫁丫鬟,夫人会放我们离开吗?” 阿香难得头脑清醒一回。 “嗯,不知道。” 未来的事情高云霄才不敢打包票。 “不过,有一丝机会我也得试试,我不想一辈子给人当奴婢。” “我跟着你,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高云霄啃完烧鸡上最后一口肉,就着阿香的帕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巴。 “好,火坑是咱俩一起跳的,爬出去也要手牵着手。” 谁说只有兄弟情意重,女孩子也是可以携手走一辈子的。 第59章 坏事儿 初五,高云霄一进小厨房,就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 屋里的几人神情各异,有的悲伤,有的惋惜。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不了解的事情,高云霄一向喜欢直截了当的询问。 “杏儿投井了。” 绿萝神情也有些悲伤,她们和杏儿一起服侍大奶奶好几年了,不论杏儿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人与人之间终是有感情的。 高云霄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一个花儿一样的女孩儿就这么没了! “府里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给了杏儿爹娘五十两银子,对外说她是失足掉进井里淹死的。” 五十两,一条人命。 高云霄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谁说性命无价,这不是已经标好了吗? 袁夫人雷霆手段,杏儿的事情在袁府没有翻起什么波浪。杨老三突发恶疾,被送到庄子上去了。 袁月朗继续读他的圣贤书,甚至三月三,还要在家里举行一场游园诗会,邀请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 袁大少的宴会,小厨房自然要精心准备了。 一大早,花园里的丝竹声就不绝于耳,听说还有重金请来的一位花魁娘子。 袁大奶奶院子里的丫鬟差不多都被叫到花园里去帮忙了。 小厨房里就剩下高云霄和一个烧火的老婆子。 “云霄,热水。” “云霄,定胜糕。” “云霄,马蹄酥。” “云霄,不行了,我得歇歇。” 绿萝一屁股坐在小厨房的门槛上,动也不想动。 “大少爷也不知道从哪儿找的这群穷酸朋友。点心不让整盘上,得装到小碟子里,一碟里还只让装三五块儿。又不让直接摆满桌,每次桌上只让放六个碟子。说什么常换常新。” “你当自己是那娇滴滴的小姐啊,他们要是小姐还好了,一个个张得那个血盆大口,我那一碟子马蹄酥都不够他塞一口的。” “一上午了,只见他们吃喝玩乐,没见谁动笔写过一个字。我看就是一群来骗吃骗喝的浪荡子。难怪大少爷屡次不中,跟这样的人交朋友,考上了我才要说老天无眼呢。” 高云霄看着绿萝,这个好脾气的人应该是真的气恼了,她从来没见绿萝说过这么重的话。 “我替你跑几趟吧。你在这儿好好歇歇。” 从花园里到小厨房这段路并不近,一上午来来回回确实挺累人。 高云霄拿大食盒装了几盘子饼和酥,提着就往花园去了。 花园里果然就如绿萝所说的那样,几个人散坐在两张桌子上,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在翩翩起舞。 旁边一张桌子上凌乱的摆着一些纸笔,可是上面没着一点墨色。 高云霄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食盒里的点心分到小碟子里,用托盘端了送到几张桌子上。 刚将空碟子拿起,高云霄的腰就被后面的一双胳膊紧紧的搂住。伴随着一股油腻的头油味,高云霄跌进一人的怀里。 “千金笑里挣檀板,一嫋纤围间舞腰。行也媚,坐也娇。” 高云霄不知道男子嘴里念叨是什么意思。可他的行为让她本能的感到恶心。 用力的挣扎了几下,高云霄发现自己根本就挣不脱他的禁锢。反而令他越抱越紧。 “放开我,大少爷,光天化日之下,圣贤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情急之下,高云霄对着袁月朗大喊。 她的声音很快便引得乔木她们几个围了上来。 或许是高云霄的话让这群人觉得不妥,也或许是几个丫鬟带来的压迫感,男子被迫松开了钳着高云霄的胳膊。 高云霄看准时机,用脚朝着男子的脚尖狠狠的撵了下去。男子立刻就哀嚎起来。 趁机,高云霄一溜烟儿的逃开了。 被踩了脚的男子抱着脚丫原地直蹦。袁月朗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他磕了碰了。 “袁兄,这就是你府上的待客之道?” 周围的几个男子也纷纷起哄,叫嚣着让袁月朗一定要收拾那个小丫鬟。 “曹兄恕罪,你放心,我一定将她交到你手上,随你处置。” 说着还朝那男子挤了挤眼睛,只是那双三角眼里满是淫邪。 高云霄一口气跑回小厨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实在是无处可躲。这个府里就姓袁,大少爷如果诚心为难她,她是插翅也难逃啊。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高云霄一直躲在厨房里不肯走出去一步。一直到夜里,确定大少爷的宴会结束,他的狐朋狗友都离开之后,她才敢小心翼翼的溜回到下人住的院子里去。 平常大少爷几乎不踏足大奶奶的正院,所以她和大少爷可以说并没有见面的机会。只要自己以后小心点儿,刻意避开大少爷来的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何况她踩得又不是大少爷的脚。 高云霄在心里慢慢的开解自己。或许过一段时间,大少爷就忘了这件事情了呢。 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想,高云霄发现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索性两眼一闭,不想了。谁都不会阻止明天的到来,船到桥头自然直,爱咋咋地吧。 就这样,高云霄一直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好几天。 这几天里,一直都是风平浪静。听葛婆子说,大少爷好像出门会友去了。 高云霄紧张的心才稍稍放下,祈祷着大少爷回来之后,这件事儿 就此揭过。 四月里,忠勇侯府的帖子又送到了袁夫人手上。两家的亲事已经到了问名纳吉的时候了。 袁夫人依旧很重视,小厨房里也又一次开始忙碌起来。 现在高云霄已经可以帮着绿萝做些简单的糕点了。将明日要用的食材一一清点、检查之后,高云霄和绿萝才从小厨房里出来。 绿萝回自己住的屋子,高云霄则趁着月色,回下人聚集的院子去。 狡黠的月光如银色一般笼罩着整个大地,不需要灯笼,高云宵也能看清前面的路。 她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总觉得自己的脚步不应该是听到的这个声音,好像有人跟在她的身后。 第60章 说娶我 借着月色,高云霄偷偷的扭头往身后张望,并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可那脚步声分明要比她重的多,甚至她屏住呼吸的时候还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喘息声。 眼看下人院儿的大门就在前方,高云霄提起裙摆,猛跑几步,一个猛子扎进了院里。 确定没有人跟进来,她提了一路的心才稍稍放下。 落锁之后,能在这二门里行走,除了老爷和两位少爷,高云霄想不出其他人来了。跟着她的是谁? 可葛婆子不是说大少爷出门会友去了吗? 高云霄脑子里千头百绪,到处都是线头儿,可就是理不出个脉络。 回到屋里,阿香不在。高云霄拿了自己的木盆就到井边去找她。 估计阿香是在外面洗衣服,刚刚走的匆忙,她并没往井边细瞧。 借着月色,高云霄打了水,又仔细辨别了井边的几个人,没有阿香的身影。 她干什么去了?难道是还在周姨娘的院儿里没回来? 忠勇侯夫人派人来和袁夫人商议,想着能在年前将霍骁和袁月明的婚事办了。 给了八月和十月里两个日子,让袁夫人看着挑一个。 大小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按说年龄也不小了,袁夫人害怕夜长梦多,就跟袁通判商量着,想将婚期定在八月里。 最近府里的针线上都忙着帮大小姐绣嫁妆。周姨娘的任务最重,她要帮着袁月明裁绣嫁衣。 作为新娘子的袁月明只是象征性的绣个盖头就行了。 不过,高云霄猜想,大小姐的盖头估计也得让周姨娘来绣。 阿香现在每日跟着周姨娘帮忙,给她换绷子,劈绣线。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井边洗漱的人陆陆续续的回屋去了,高云霄贪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吹风看月亮。 吱呀一声,厚重的院门被小心的推开。推门的人可能也没想到木门会发出响声,吓得顿了一息的功夫,才继续蹑手蹑脚的进来。 高云霄看着阿香快步往屋里走去,忍不住轻咳一声。 “你怎么在这儿?” 阿香顺着声音看到坐在阴影里的好友,调转脚步朝着她走来。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周姨娘那儿最近很忙吗?” 阿香走到高云霄的身边,在她旁边蹲下。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袱包着的小罐子,放到井台上。 “冰碗子?哪儿弄来的?” “刘石全刚刚送来的。” 阿香在提到刘石全的时候,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一下,似是有些害羞。 “这么晚了你还让他给你跑腿,他跟你要多少钱?” 高云霄就着阿香的手吃了一口冰碗子。燥热的心立刻就舒爽过来了。 刘石全帮着府里的丫鬟跑腿,都是收着她们跑腿费的。 “我没让他买,是他非得送给我的。你最近吃的零嘴都是他送的。” 阿香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冰凉的水果,说话间不知不觉的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 那刚刚在门外的脚步声应该就是刘石全的了。 高云霄盯着阿香看了一会儿,阿香越来越漂亮了。 她比高云霄大一岁,十六岁,正是娇花一般的颜色。刘石全会看上阿香,一点都不奇怪。 “你知道他给你送这些吃的是什么意思吗?” 高云霄神色认真的问,她和阿香,其实她更像是一个大姐姐,阿香平日里总是迷迷糊糊的,让人忍不住跟着操心。 “嗯,他对我挺好的。刘石全说会让他娘跟夫人求情,把我嫁给他。” 自打云霄跟她说要赎身出府之后,阿香也一直在想自己要怎么办?跟着高云霄出府之后,她可以回到她舅娘家,自己不能再跟着去吧。 可是登科巷的家里,早就没了她的位置,娘亲现在有两个儿子,有韩大郎,自己一个外人何苦再回去遭受白眼呢。 所以阿香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要是能有个家多好。 看着阿香提起刘石全一脸幸福的样子,高云霄也替她高兴。 “我已经攒了十两的银子了,过两天忠勇侯府来人可能还会有赏银,到时候我早点凑凑,还给你,争取让你早日赎身嫁出去。” 两人分食一个冰碗,其实也就几口的事儿,可此时凉风吹来,高云霄觉得这美好的时光还挺悠长。 袁夫人前脚送走了忠勇侯夫人身边的管家婆子,也是霍骁的奶娘陈妈妈,刚坐下还没喘口气,就收到了周夫人的帖子,说是明日要上门来拜访。 周知府要比着袁通判官大一级,平日里都是袁夫人捧着周夫人,这突然收到她的帖子,袁夫人还有些吃惊,不习惯。 不过吃惊归吃惊,袁夫人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都是托了袁月明的福,要不周夫人那会向她低头。 “春红,去把天衣阁的裁缝娘子请来,给大小姐量几身夏日穿的纱衣,天儿热了,大小姐那儿还是去年的衣裳呢。” 春红给袁夫人端了碗冰镇的陈皮红豆沙。小声的询问,其他几位姑娘那里怎么安排? “府里现下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她们年岁还小,前几日不是才做了衣裳,先将就着吧。” 袁夫人蹙了下眉头,想起小女儿袁月星那争强好胜的性子,悄声嘱咐春红。 “你直接带了裁缝到大小姐的院子里去,切莫声张让其他几位小姐知晓了。” 春红笑着点头,心里暗道,夫人这心真是偏的没边儿了。明明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大小姐在她心里就那么重要。 次日一早,袁大奶奶来请安的时候就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平日里一向是吃过早饭才上妆梳头的袁夫人,今天破天荒的已经装扮好了。看脸上的胭脂白粉,袁大奶奶觉得得有二斤重。 “今儿不用你服侍,你赶快回去吃了饭,一会儿周夫人要来拜访,你好好打扮一下,来给我陪客。” 袁夫人虽不待见刘湘雅,可在跟人打交道这件事儿上,她承认刘湘雅要比她老道。 商贾人家出身的人,可不是会看人脸色,阿谀奉承嘛。 “是,婆母。” 袁大奶奶起身离开。 第61章 我是买来陪嫁的 周夫人上门是来给小儿子提亲的。自从皇上给袁月明赐了婚,袁家的女儿就成了通州城里的抢手货了。 袁二小姐定给了陈州知县的独子,现在就等着大小姐成亲之后来下聘了。 周夫人是有些看不上袁家女儿的。她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举人了。反观袁家的几个小姐,除了大女儿长相还算出众,其余四个女儿,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是平平之辈。 周夫人原本是想着给儿子娶个京中的高门贵女,不但能让儿子少奋斗几年,还能帮着相公再往上走一走。 可是周大人却暗示她来袁家求娶。 “你费劲巴拉娶个贵女,全家人都要仰仗她的鼻息,小心将来儿子会怨你。常言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妻。你给儿子娶个门户稍低一点的媳妇,他就算不满意,你大不了再压着媳妇给他抬个妾室,这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何况,袁家有个嫁进侯府的女儿,妹妹有事相求,她还能不管了?” 周大人打得是一个曲线救国的主意。 周夫人特意放低身段来提亲,袁夫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人家,也有意配合,加上刘湘雅在一旁插科打诨,花厅里一时气氛融洽,好不欢乐。 “大奶奶,乔木有要事要禀了您。” 春红悄悄走到袁大奶奶的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刘湘雅略带歉意的向周夫人行了一礼,告罪说府里有些事情要处理,得先走一步。 都是当家的女人,周夫人自然也不多问,挥手示意她且去忙自己的事情。 乔木一见袁大奶奶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的身边。一边跟着刘湘雅往她们院子里走,一边跟她禀告情况。 “云霄不知被谁诓骗到大少爷书房去了,书房的小丫头听见里面有摔打的动静,就慌忙来禀了。” 三月里的诗会是在袁府花园里举办的,用的都是刘湘雅的丫鬟,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杏儿的事情刚刚发生,袁大奶奶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加上又不是高云霄故意勾引的袁月朗,所以迁怒不到她的身上,刘湘雅便没又追究高云霄。 只不过乔木将袁月朗说给那个曹公子的话,一字不差的学给了她,袁大奶奶就上了心,嘱咐丫鬟们多留意一下大少爷。 袁月朗在外面怎么荒唐她管不着,可是自己的院子里,她不想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高云霄这次确实有些放松警惕了,一是大白天的,院子里人来人往;二是传话的小丫头说是绿萝叫她,她就没往别处去想。 绿萝去袁大奶奶院里送点心她是知道的,所以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说,绿萝让她再送些点心的时候,她很自然就答应了。 谁知她拎着食盒跟着小丫头进了屋子才发现不对,这里是书房。 高云霄没有进过袁大奶奶的院子,所以对这里的房屋布置并不了解。 袁月朗老神在在的坐在桌案后面,似笑非笑的看着高云霄,仿佛一只饿狼在看一只送到嘴边的猎物。 身后的门被哐当一声关上,高云霄甚至还听见从屋外落锁的声音。 她紧紧的抓着手里的食盒,慢慢的后退,踱到门边。 高云霄环视屋子一周,想着自己有没有逃脱的可能。她大脑飞速的运转着,连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袁月朗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怪不得曹公子看上了她,这小白花一般柔弱的姑娘,真想让人搂紧怀里好好蹂躏一番。 “云霄,你不是来送点心的吗?来,拿给少爷看看,今天都做了什么?” 袁月朗起身来到中堂的一张圆桌前坐下。 高云霄思索了一下,现下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调整了一下呼吸,提着食盒放到了桌上,然后从里面一碟一碟的往外拿。 袁月朗刚要伸手去抓高云霄的小手,被她机敏的躲开了。 袁月朗也不恼,顺手拿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 “你以为今天你能逃得了吗?莫不说这屋子我已经命人锁了,就算是不锁,整个袁府都是我家,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在袁大少看来,高云霄就是他手掌里的玩物,可以任他拿捏。 他缓缓起身,想要上前抓住高云霄,却又一次被她灵巧的躲开。两人围着房间开始转着圈的你追我跑。 “小东西,你这是跟我玩欲擒故纵的吗?” 袁大少抓了四五圈,始终都是差着一胳膊的距离,就被高云霄逃掉了,累的他扶着桌子气喘吁吁。 高云霄站在房间的另一边,警戒的盯着他。 “大少爷,我不是跟你欲擒故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你何苦为难我呢? 我的清白不重要,可我是夫人给大小姐准备的陪嫁丫鬟,是要跟着大小姐嫁到忠勇侯府去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要为大小姐分担,伺候姑爷,被发现不是清白之身,你让大小姐的脸面放到何处,让袁府的脸面放到何处?我如果如实禀报,忠勇侯府会如何看待大少爷?会怎么看待袁家人?” 刚刚袁月朗提到袁府的时候,提醒了高云霄。袁府里可不止袁月朗一个人。 高云霄的话成功的让袁大少冷静了下来。他以后确实还想要仰仗着忠勇侯府这个亲家。 此时动了这个丫头,怕是袁月明哪里就要闹翻天,可是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又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我说把门给我打开,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门外传来了袁大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高云霄顿时松了一口气,救星终于来了。 屋外,袁月朗的小厮不知道说了什么,高云霄就看见木门被哐哐踹了几脚,歪歪扭扭的倒了下来。 刘湘雅进门看到自家相公扶着桌子站在那里,高云霄则远远的站在另一侧,她提着的心也放到了肚里,老天保佑,赶来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要不然,婆婆和袁月明能联手撕了自家相公。 第62章 我不识字 袁月朗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又看看领着一堆丫鬟婆子,堵在门口的袁大奶奶,一张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 他表情阴沉,双手猛的用力,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子。 “刘湘雅,你带这么多人要干什么?” 袁月朗此刻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咆哮着将自己心中那点不满都抛向自己的妻子。 刘湘雅被他吼得后退了两步,随即又默默的看了眼自己的丈夫,他站在一地狼藉之中,看上去和那一片碎掉的碗盏糕点一样,糟糕又可笑。 这就是当年她娘口中那个通判大人家的贵公子,好学上进,敏而有礼。 “哈哈哈,打扰袁少爷的好兴致了是吗?” “你少血口喷人,污人清白。” “我血口喷人?恐怕我再晚来一会儿,污人清白的就是你吧!” “刘湘雅,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整日里疑神疑鬼,你再这样下去,休怪我以善妒为由,赐你休书!” “我善妒?我疑神疑鬼?那你告诉我,你锁着门准备干什么?” 袁大奶奶一句话问住了袁月朗。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磕磕巴巴的想到理由。 “我那是绞尽脑汁想写出一篇好文,怕有人打扰,才让人锁门的!” “那你让这个丫头在这儿干什么?跟你切磋文章吗?” 高云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立刻抢在袁大少之前解释。 “回大奶奶,奴婢不识字!” “你……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袁月朗被高云霄狠狠地噎了一下,无奈又想不出反击的语言,只能狠狠踢了踢眼前碍事的碗盏碎片,一把推开袁大奶奶,扬长而去。 乔木一把撑住差点被推倒的刘湘雅,葛婆子忙上前查看,自家小姐是否受伤。 袁大奶奶此刻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自打嫁给袁月朗,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终于让他看清这个男人的为人,她为他收拾烂摊子,擦屁股,为他拿了自己的嫁妆银子填花账,不过是想着他还年轻,总有长大稳重的一天。 现在看来,骨子里的自私,是不会改变的! “以后大少爷的事情不用再留意了,他的一应花销也不要再会帐了,让外面的人该找谁找谁,咱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刘湘雅平静的对站在一旁的葛婆子说道,转身扶着乔木的手就要往外走。 “小姐,这个丫头怎么办?” 葛婆子指着还跪在角落里的高云霄问道。 顺着葛婆子指的方向,刘湘雅看了眼将头埋在胸前,俯跪在地的小女孩! 既然不管了,何苦再为难一个苦命人! “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高云霄没想到袁大奶奶会这样轻飘飘的放过自己,她原想着即便不会将她发卖婚配了,可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恭敬的等袁大奶奶带人离开,高云霄才从地上爬起来,到小厨房找绿萝告别去了! 从小厨房出来,高云霄索性回了下人住的院子里,这会儿她真的是无处可去。 高云霄躺在炕上,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一个无用的下人,结局注定不会太好。 见四下无人,高云霄自褥子里摸出一个约有二两重,刻着如意云纹的小银刻子揣进怀里。 这还是霍骁来那次,成敏县主赏的呢! 晚上,趁着吃饭的时间,高云霄蹲到了袁月明的管事婆子,也是送她去小厨房跟绿萝学手艺的吴婆子。 一五一十将自己在大奶奶院里遭遇的事情告诉吴婆子,高云霄没有一丁点的隐瞒夸张。 像他们这种级别的婆子,消息都很灵通的。与其添油加醋博可怜,还不如给人留个老实的印象。 高云霄拉着吴婆子的手哀求,顺势往她掌心里塞了那个银阔子! 吴婆子四下瞅了瞅周围,用手感受了一下重量,捏在手里把玩起来。 高云霄看着她的动作,心知她这是对送的银子不满意,嫌少了! “吴妈妈,你看让我洒水扫地,搬搬抬抬的粗活我都能干,小姐那里我不敢奢望,要是能让我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做您的丫鬟我也是知足的!” 吴婆子听了高云霄的话,一把扫掉了她搂着自己的胳膊,可面上却没带恼意。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我一个下人,怎么配让人伺候?” “怎么不配?您奶大了大小姐,这是多大的功劳啊!您没看那戏文里唱的,皇帝都还要给自己的奶娘加官进爵,养老送终呢!您就让我回去伺候您吧!” 高云霄又打蛇随上棍,再次搂着吴婆子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奉承。 老天爷啊,她觉得自己把一辈子的马屁都拍在吴婆子脸上了。 没有人不爱听好听的话,吴婆子知道高云霄是在刻意奉承,可这丫头看着闷葫芦一样的人,说出的话还挺好听。 她本来就是夫人拨给大小姐的人,回去也无可厚非。 可吴婆子转念一想,下人房里打架,花园里伤人,还有今个儿在大奶奶院儿里的事儿,她打量了高云霄一眼,这丫头可不太好管啊! “吴妈妈,您就让我回去吧!我以后肯给你多多孝敬您!” 高云霄刻意咬重孝敬二字,讨好的给吴婆子揉背捏肩。 “罢了,回就回吧!本也是蟾宫的人,让你在小厨房学艺也是为了咱们大小姐,以后回咱们自己院子里,得悉心伺候,切不能再生事端了,知道不?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又不合规矩的地方,一定禀了夫人,讲你发卖出去!” 吴婆子将手里的银子揣进怀里,又严正警告了她一番。 只要卖身契在大小姐手里,吴婆子不怕她不听话,她就算是个孙猴儿也得老实的在蟾宫猫着。 “谢谢吴妈妈,我以后一定尽心伺候大小姐,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得了吴婆子的准话,高云霄才心满意足的往厨房去吃饭。 看着空空如也的锅,高云霄又叹了口气,得,今晚饿肚子吧! 第63章 看大门 高云霄花了二两银子总算是回去了,可这二两银子买的是个扫院子,倒夜香,看大门的活儿。 她是蟾宫里最底层的那一个。 看大门就看大门吧,只要不被卖出去,万事就都还有机会不是。 高云霄看门的活计是不用值夜的,每天夜里蟾宫一落锁,她就可以收工了。 回到下人聚集的小院儿,阿香又没在。 高云霄这会儿百无聊赖,就起了逗弄阿香的心思。她这会儿肯定是和刘石全在一起,她们约会的地方阿香告诉过她,在花园的那片竹林里。 遛着墙根来到花园里,辨别了一下竹林的方向,高云霄向着竹林走去。 说是竹林,其实这一片地方并不大。只是栽种的竹子茂密,一眼看不到里面,才被大家戏称为竹林。 还未靠近,高云霄就听见竹林里传出一个女声,似是呜咽又似是嘤咛,她不确定这个声音到底是不是阿香。万一这里还有其他的野鸳鸯呢。 高云霄故意提高声音,咳嗽了两声。然后就听见竹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试探着压低声音唤了几声阿香,就听见有人应声,随即阿香和刘石全从里面走出来。 高云霄看着二人绯红的脸庞,尤其是阿香凌乱的衣裳,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他们没干什么好事儿。 刘石全拿眼狠狠瞪了高云霄一下,眼看就要成事儿了,被这丫头全搅和了。 “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刘石全对着阿香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两个女孩站在原地。 “他害羞了。” 阿香不想让高云霄对刘石全有个坏印象,就帮着他解释。 高云霄不置可否,拉着阿香也往她们住的小院里走。 “云霄,刘石全说他娘同意我们俩的事儿了,这几天正找时机跟夫人汇报呢。” 阿香走路蹦蹦跳跳,难掩她心中的雀跃。 高云霄想到刚刚的情形,有心说几句提醒一下她,可看着阿香此刻一脸幸福,又不忍心打击她,罢了,明日再说吧。 天不亮,高云霄就起来了。 她来到蟾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夜香,然后清扫院中的落叶,给院里栽种的花草树木浇水。 等到这些工作都做完,就开始坐在角落里看大门。 袁月明性子怪异,最不喜别人不告而来。无论是谁来蟾宫,都要先请示禀报了,才可以进来。虽然平日里根本就没人会到她这儿来,她还是要求有人专门负责看守大门。 远远地,高云霄就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带着一个小丫头朝她走来,小丫头手上还提了两个包袱。这应该是天衣阁的人吧。 紧着上前迎了两步,高云霄示意二人停下。 “两位稍等,容我禀告了大小姐再来请二位进去。” 天衣阁的裁缝娘子自然是点头应允的,袁大小姐是她们的大客户,这次来就是请她试穿做好的衣服,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剪的,她连针线都带来了,准备当场修改,一定要令客户满意。 五小姐袁月星带着丫鬟给袁夫人请安回来,手里拿着刚刚好磨歹磨,才从袁夫人那里讨来的一支鎏金的簪子。 “小姐,你看,是天衣阁的裁缝娘子。” 袁月星顺着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蟾宫门口站着的可不就是天衣阁的人吗?小丫头手上提着的包袱上,还绣着天衣阁三个大字。 袁月星盯着那两个包袱,这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是什么? 想到自己要根簪子还得跟母亲死缠烂打,大姐姐则可以左一套衣服,右一套首饰的添置,大姐姐手指缝里漏下的都比她要拥有的多。想到这儿,袁五小姐就觉得心中的怒火噌噌直往上冒。 “你,那个小丫头,把手里的包袱拿来我看看。” 袁月星径直走向蟾宫门口立着的二人。 “不行,这是大小姐的衣物,怎么能随意示人。” 小丫头将包袱藏到身后,人也躲进裁缝娘子的身后。 “这是我家,我说要看,你就得打开。” 袁月星有些不耐烦,伸手想要去抢。 “两位,大小姐让你们进去。” 高云霄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裁缝娘子拉着小丫鬟,一溜烟儿的跑进了院子。 袁月星提起裙摆就要追进去,冷不防被高云霄展开的双臂拦了下来。 “五小姐,稍等,让奴婢去通传一下。” 高云霄的个子比五小姐高出近一个头,轻轻松松就将她拦在了门口。 “滚开,这里是我家!你还想拦我不成?” 袁月星想要一把将高云霄推开,可无奈她人小力弱,使劲儿推了一把,高云霄站在门口,纹丝不动。 “我要你滚开,你听不懂吗?” “五小姐息怒,让奴婢先去通传一声,您稍等片刻。” 高云霄依旧挡在门前,看着袁五小姐,只等她点头。 “我就不,我今天还非要进去了,你滚不滚?” 袁月星抬头看着高云霄,越看越生气。大姐姐欺负她们就算了,她的一个丫头也要欺负她。真当她是软柿子了不成! 袁五小姐抬手照着高云霄的脸就是一巴掌,一个鲜红的掌印立时就占满了她的脸。 这一巴掌挨得猝不及防,高云霄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她仍旧站在门口,捂着脸,丝毫不让。 袁月星没想到,自己一巴掌下去这个丫鬟竟然还是不让,又重新抬手,五小姐准备再打一回,看她究竟是让还是不让。 “啪。” 高云霄伸手捂住另一边的脸,脚下站的更稳了。 袁五小姐被她的反应彻底激怒了。 “你还是不让是吧?那咱今天就试试,看谁硬的过谁?” 袁五小姐的巴掌一下又一下的扇到高云霄的脸上,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打了到底有几下了,现在她的整个手掌都是麻的。高云霄的脸已经红肿不堪了。 这个丫鬟为什么就这么倔?服个软,让她进去不就行了? “春草,你来替我打。” 袁月星挥的胳膊酸痛,但又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叫自己的丫鬟上手。 “五妹妹,我要没看错,这是我的丫鬟,我的院子吧。” 袁大小姐的声音从高云霄身后响起。 第64章 让云霄来 袁月明自打高云霄挨完五小姐的第一个巴掌,就站在正堂的门口了。只不过隔着一层竹帘,从里到外,她能看清门口的情形,院子里的几人却看不到她。 “我这奴儿是犯了多大的过错,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袁大小姐走到高云霄的身旁,伸出白玉一样精致的手指,轻轻拂了一下她肿胀的发亮的脸颊。 疼痛让高云霄瑟缩了一下,却并没避开大小姐的触碰。 袁月明一步跨到高云霄和春草之间,正面对上袁月星。 面对气场强大的袁大小姐,袁月星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她偷偷的往后退了一步,侧身站在了丫鬟春草的背后。 “你这丫鬟拦着我,不让我进院儿。以下犯上,我不打她打谁?” “我这院子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袁大小姐有些看不上她这种欺软怕硬的行为,打人的时候是主子,现在遇事了,躲到丫鬟身后去。 “我知道,可这是我家,我去哪儿还用不着她一个丫鬟来管。” 袁月星强迫自己仰着头跟自己的大姐姐说话。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只是个纸老虎而已。 “在袁府,你是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你横着走都没人管你,可我蟾宫不行,想进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 袁大小姐最后一句话说完,明眸一瞪,正好和袁月星偷看她的目光相对,吓得她立刻就有想要逃的冲动。 “谁稀罕进你这破院子,春草,咱们走。” 袁五小姐就坡下驴,带着丫鬟就要溜。 “慢着,你打了我的丫鬟,一句道歉都没有,一点惩罚都不受,就想这样轻飘飘的揭过,你觉得可能吗?” 袁月明示意青槐去关上蟾宫的大门,又命绿柳去取了根棍子来。 袁月星不敢置信的看着袁大小姐,她要干什么? “袁月明,我是你妹妹,你为了一个丫头要打我?” “你打我的丫鬟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这个姐姐?你打的是她的脸吗?你不就是想借机生事,打我的脸吗?” 袁月明取过绿柳手里的小木棍,用手掂了掂,瞅了瞅又气又恼的五小姐,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高云霄。 “给你,她毕竟是这个家的小姐,是主子,不能打脸,打手吧。她打了你几下,你去还回来。” 高云霄看了袁大小姐一眼,原地不动。 “怎么?不敢?” 袁月明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有些人一辈子活该就是奴隶。 “是,小姐。” 正准备自己动手的袁月明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同意了。 高云霄躬身应是,从袁月明手里抽走了那根木棍。 高云霄本就比袁月星个子高出一头,现在手里拿着棍子站到她的面前,袁月星立时腿就软了,吓得哇哇直哭。 “你这个贱婢,你敢?我要去告诉母亲,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春草,救我。” 袁月星死死的抱住丫鬟春草,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春草被她搂着推向高云霄,一张脸上也满是惊恐。 袁五小姐威胁恐吓的话对高云霄不起任何作用,只见她用力的掰开袁月星的手掌,然后挥起木棍,狠狠的朝着那只细嫩洁白的小手抽去。 “啪啪啪。” 一连打了几下,每一声都伴随着袁五小姐的哀嚎。 袁月明站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这个丫头有意思。 一场闹剧,随着袁五小姐哭哭啼啼的离开,而落下帷幕。 吴婆子看着五小姐奔去的方向,有些担心的看着袁月明。 “五小姐怕是和夫人去告状了,大小姐不担心吗?回头夫人又要说您张狂!” “怕什么?我袁月明又不是第一天做人。何况,这次是她上赶着先来惹我的。” 袁月明才不担心袁夫人,她的母亲她了解,只怕袁月星这次不挨骂就是好的。 “去给这个丫头请个大夫,那张脸都要肿成猪头了,哈哈哈。” 袁月星看着高云霄狼狈不堪的样子,笑的很是张扬。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小姐,奴婢高云霄。” “云霄?云霄?好名字,这个名字最适合给我看大门了!吴妈妈,你这次安排的真是妙。” 袁月明自己越说越兴奋,倒把一旁的几个丫鬟婆子说的一头雾水。 “小姐,什么意思啊?老婆子愚钝,您给我说说?” 吴婆子看了眼高云霄,这丫头有哪里好的?惹事功夫倒是一流。 “哈哈哈,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叫云霄,可不就得给我看门吗?以后看门这活计,谁都不能跟她抢。” 高云霄看着袁大小姐高兴的样子,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你一高兴,老娘就要给你看一辈子大门了。 呸! 阿香一面用手给高云霄上药,一面唠唠叨叨的责怪她。 “那五小姐是你能打的?你就不动动脑子?她以后能饶了你吗?这回是夫人没有追究你的事儿,要是夫人为五小姐出头,你能被人活活打死,知道吗?” 阿香现在还替高云霄担忧。以后五小姐肯定不会放过云霄的。 “我不打她,五小姐就能放过我吗?她因为我在蟾宫折了面子,挨了打,我就算跪地求饶,她依然会把仇记到我头上的。” “为什么?你不动手的话,打人的明明是大小姐,她跟你记什么仇?” 阿香有些激动,上药的手劲儿不免大了些,疼的高云霄直抽凉气。 “因为五小姐不敢报复大小姐,只能把气撒到她的身上。” 一旁正在缝被子的雯儿突然说道。现在整个屋里就她们三个人。 “听说,春草回去之后被五小姐狠狠收拾了一顿。” 能跟一个心慈的主子,真的是她们这些丫鬟莫大的福分。就像她们这一批的十个丫鬟,现在就她和阿香日子过的最为轻巧。 周姨娘心善,为人又和气,所以每天她俩都是这间屋子里回来的最早的人。 “你也是,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有时候觉得你明明挺聪明机灵的一个人,这次怎么这么轴呢?你装着被打倒了,让五小姐闯进去不就行了。” 雯儿不经意的一句话,像一记耳光又抽到高云霄脸上。 这次她是真的傻了。她咋就没想到呢。 第65章 春英 五小姐被打的事情,后来她又明里暗里的,在袁夫人跟前哭诉了几次。 袁夫人被她闹得心烦,将手里的燕窝碗猛地往桌上一扔,厉声说道, “那就把春草和那个丫头都发卖了,不是说我偏心吗?你们一边一个,这会公平了吧。” 袁月星被母亲的这个举动一下子镇住了,那可不行,她就春草这一个得力的大丫鬟,要是被卖了,她以后用谁去。 “那不行!” 袁月星刚想再开口,又被袁夫人的喝断。 “不行就闭嘴。以后不许再提,天天吵得我头疼,你就不能让我安生两天。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们这一堆讨债鬼出来。” 袁夫人边说边扶额,身子歪在一旁的靠枕上。 石婆子赶忙上前给她拿抱枕垫在身下,又挥手示意袁月星先行离开。 其实对于袁夫人偏心大小姐的做法,石婆子是最能理解的。 她娘是袁夫人的奶娘,当初也是她陪着自家小姐从方家嫁到这袁家来。 小姐进门五年无所出,老夫人和袁大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他们却给袁通判抬了个妾室,生下了大少爷。 有了庶长子,小姐怎么会不急? 那个时候,袁夫人不是在求神拜佛,就是在四处寻访名医。银钱不知花了多少,汤药服的更是不计其数,汤药的药渣估计都能往外拉上一车。 好不容易才怀了大小姐,她可不得当宝贝蛋那样的疼。 后来袁夫人就开始一年一个的生,可是生一个是女儿,再生一个还是女儿,后面的接着还是女儿。 袁夫人在府里渐渐的就有点抬不起头了。 这亏得是老夫人去世的早,要不然袁夫人的日子指不定会过得更苦。 再后来,袁夫人把身边的丫鬟周末给袁大人做了妾室,谁知这周姨娘转年就给袁大人添了个儿子,这下夫人彻底成了通州官夫人圈子了的笑柄,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议论。 所以袁夫人素日里并不爱交际。 袁夫人对这五个女儿,由最初的疼爱,到后来的喜爱,再到无感,生到五小姐的时候,甚至都有点糟心了。 石婆子看着五小姐离开,又细心的收拾了桌上倾洒的燕窝。看着袁夫人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才小意的开口。 “夫人,老奴有件事想要请夫人帮忙。” 袁夫人听见石婆子的话,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我之间说什么奴不奴的,有话你就只说。” 石婆子笑着应是,给袁夫人换了杯热茶。 “是我家老二,这不眼瞅着就十八该成亲了。。。” “唉,你一说老二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春英求到我这儿来了。那丫头看上你家老二了,我正想着跟你说一声,看你怎么想的。” 春英是袁夫人的两个大丫鬟之一,平日里专管着袁夫人的私产和库房,轻易不出来走动。 别人只见春红总在袁夫人身边跑前跑后,可石婆子知道,实际上,这春英比春红更得袁夫人青睐。 “哎呀,春英姑娘能看上我家老二,那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石婆子高兴的只拍手,瞬间就将阿香忘到了脑后。 “春英那妮子不吭不响的攒了一笔银子,想着等将来成了亲,给自己男人开间铺子,她自己在府里当差,让自家相公在外面当掌柜的,靠着府里的关系,把生意做起来。” 袁夫人和石婆子越说越兴奋,二人当场就将春英叫了过来,替她和刘石全定下了亲事。 一般来说,像移情别恋这种事儿,当事人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不相信,云霄,他明明说是要娶我的。怎么就变成春英了?你陪我去问问她,云霄,我不相信!” 阿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高云霄默默的将她圈进怀里安慰。 “好,明天我陪你去找他,咱们问个清楚。” 她其实没比阿香早知道多大一会儿,还是青槐和绿柳商量着要送什么东西给春英添妆,高云霄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阿香和高云霄一直在竹林里等到深夜,也没见刘石全的身影。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都是避而不见。 “嫂子,麻烦你转告你一下刘石全,成与不成,我们都不赖着他,只是他总得给阿香一个解释吧!今晚阿香在竹林里等他。如果不来,那我就去问问春英姐姐,看她怎么说?” 高云霄拉着阿香找到了二门上值守的年轻媳妇,她是石婆子的大儿媳,刘石全的嫂子。 刘石全能够内外院之间来去自如,一直是她在帮忙,他和阿香的事情,年轻媳妇也全都知道。 惋惜的看了眼阿香,年轻媳妇点头答应,其实相对于在袁夫人跟前得脸的春英,她更想和阿香做妯娌。 高云霄用春英做威胁,效果还是很好的。夜里,刘石全果然已经等在竹林里了。 面对阿香的质问,刘石全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回了一句, “我是想娶你的,可这都是我娘的决定,她说夫人想把春英嫁给我,那我有什么办法?” 剩下的时间就是蹲在一旁,缩着头装鹌鹑。 “那我要怎么办?你明明答应了娶我的?” 刘石全沉默。 “你去找你娘,你说你娘最疼你,你让你娘求求夫人,收回成命!” 刘石全依旧沉默。 “我求你了,你去试一试吧!我是真心喜欢你啊!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去试试,求求你娘吧!” 回答阿香苦苦哀求的,依旧是刘石全的沉默。 “好了,阿香,咱们走吧!为了这么个玩意哀求,他不配。” 高云霄一把将阿香拉出了竹林。 她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刘石全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发现春英能带给他的利益更大,阿香在他这里没有利用价值了。 更何况这还是夫人的安排,他当然不会将到手的利益往外推,也更加不会为了阿香一个小丫鬟去得罪夫人。 男人在利益面前,永远要比女人算的清。 第66章 长公主的私库 大雨哗哗,终于驱散持续了一天的憋闷。给空气里增添了一丝的凉爽。 忠勇侯夫人李胜楠和三夫人杨真真两人对坐在一张竹制的矮床上,对着中间小几上的一本册子低声私语,一旁的丫鬟百草则拿笔记录着。 屋子的两侧各摆着一个装满了冰块的大铜瓮,丝丝的往外冒着凉气,令整个屋里清爽了不少。 一个竖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掀帘来报, “启禀夫人,长公主身边的石榴姐姐和樱桃姐姐来了。” 说完就退出去打着帘子,让两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石榴和樱桃屈身向忠勇侯夫人行礼,百草急忙上前要接过樱桃手中抱着的一个匣子。被她闪身拒绝了。 “怎么下着雨就过来了,可是长公主有事唤我?” 忠勇侯夫人看着二人被风雨打湿的头发,忙唤丫鬟去取干帕子! “长公主急着抱重孙,想让您看看,从她的库房里给袁小姐挑几样,做头抬聘礼,撑撑门面。” 樱桃上前,将怀里那个一尺长的檀木匣子放到忠勇侯夫人面前。 “本来樱桃一个人来就行,可这风大雨大的,湿了我俩,也不能湿了咱老祖宗的宝贝啊!” 石榴一边拿帕子擦拭头发,一边跟忠勇侯夫人解释。 匣子里装的可是长公主私库的名录册子,里面都是她攒了几十年的宝贝! “那我今天可要好好开开眼了,娘哪里可都是好东西呢。” 杨真真笑着将匣子往忠勇侯夫人那里又推了推,催促她赶快打开。 樱桃和石榴看着霍三夫人的动作,彼此对视一眼,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瞧不上的。 忠勇侯夫人翻了半天,最后定下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宝石盆景,取其红色吉庆热闹。 “那我明儿就带人开了库房,给您送来。” 樱桃笑着收了小几上的几本册子,准备放进檀木匣子。 “等等,嫂子,梅丫头那里是不是也给她选一件,毕竟是一天进门儿。” 霍三夫人伸手按住一本册子,扭头就看向自己的大嫂。 忠勇侯夫人颇有些为难,她倒不介意给祁咏梅也添上几件东西,只是这些宝贝都是长公主的私房,又不是府里的东西。 “三夫人快莫叫夫人为难了,长公主的这些物件都是内府上登记的,送人赏人也都要有记录,夫人那能做得了主?不如让奴婢去回了长公主,再来给祁小姐挑选吧。” 樱桃适时的开口,替忠勇侯夫人解了围。 “对对,从我的私库里给梅丫头挑两件,我哪儿也存着不少好东西呢。” “嫂子,真不是我觊觎那点子东西,实在咏梅那么好一个丫头,给谁家公子做正妻不是绰绰有余,委屈了她给咱骁儿做妾,我这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咱们能多贴补她点,也给她脸上增光不是?” 得了忠勇侯夫人的承诺,霍三夫人才松开压着册子的手。 夏季的雨就是这样,气势磅礴,可一阵风吹来,刮走了云彩,雨也就没有了。 石榴和樱桃捧着匣子边走边聊。 “三夫人也真是人精,怪不得长公主说夫人那心眼儿在三夫人面前就是个大眼儿筛子,存不住一点儿。” “其实三夫人也挺可怜的,这侯府里大半的家产都是侯爷靠自己的军功挣来的,长公主的私产将来又没有他们的份儿,将来分家,就靠公中这点子东西,三爷也没个正经营生,这奢靡的日子过惯了,怎么会不发愁呢?” “唉,看看侯爷,再看看三爷,说到底,这男人撑不撑事儿,真的是差太多了。你跟霍然的亲事定好日子了没?” 石榴用胳膊捣了捣樱桃,看她脸色微微发红,艳若桃李。 霍然是长公主的侍卫,平日里负责府里的安全守卫。依照礼制,长公主是可以使用内侍,配备侍卫的。 “他最近比较忙,一直往外跑,说是长公主给他派了差事,等办完差再说成亲的事儿。” “那我就等着吃你的喜糖了啊。” 两人眼看要到长公主居住的正院,立时就收起了玩笑的心态,调整了呼吸,用心当起差来。 祁咏梅半夜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之间,她侧身坐起,嘴里喊着枝儿,给她倒杯凉茶。 “喊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要喝水自己去倒,这里哪有你的什么丫鬟?” 一道略带怒意的女声,让祁咏梅瞬间清醒。 这里不是忠勇侯府,不是她那间宽敞阔大的闺房。这是一间又矮又小的倒座房,里面除了她,还有她的两个妹妹。 翻身下床,自己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茶叶苦涩,是往年的陈茶。 家里只有祖父母那里有新茶,平日里待客时才会拿出来冲泡。 祁咏梅端着茶杯走到窗前,想感受这里对流风带来的凉意,却又被六妹说了一句自私。 她站在窗口挡住了别人的风。 祁家祖父母为祁咏梅坚持要给霍骁做妾的事儿,下了令。 只要她出了祁家的门,祁家就跟她断绝关系,再也不认她这个姑娘。换而言之,就是她再也没有家了。 祁咏梅觉得有些可笑,好像她听从家里的话,嫁给他们挑选的人家,成亲之后这里就还是她的家一样。 无论她嫁给谁,她前脚出门,后脚这个家里就不再有她的位置。 这次回来,为什么她的两个妹妹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不就是这间小小的倒座房,由两人间变成了三人间吗? 这里原本就该有她的一席之地啊。她还不是照样被排挤。 等她以后入了侯府,一定要生几个儿子,要有自己的院子,要在那里深深的扎下根,谁都不能再嘲笑她,让她移动半分。 长公主拿着一本大红色的帖子,一页一页翻看的仔细。 保养得宜的脸上由内而外的透着愉悦,看上去比着忠勇侯夫人大不了几岁,不明就里的人恐怕都会以为这不是婆媳,而是姐妹。 第67章 做妾的规矩 长公主满意的合上大红色的册子,对着自己的儿媳妇夸道。 “不错,不多不少,于大礼上不错就行。免得到时候让亲家陪送的时候为难。” 婚姻成秦晋之好,嫁妆和聘礼一般都是大致相等的。只要家里过得去的人家,都不会收了聘礼,不给姑娘置办嫁妆的。 眼看着桌上还有一封红帖,长公主拿起来翻看。 “这是什么?” “这是给梅丫头的,弟妹说,怕梅丫头入府为妾委屈,就也给她准备了一份。” 忠勇侯夫人刚得了婆母的夸赞,这会正高兴。不几乎会看到长公主当着她的面扔了那帖子。 “你糊涂!” 长公主看着刚刚还美滋滋的忠勇侯夫人呵斥道。 “怕她委屈?她祁咏梅不知道妾字怎么写吗?还是她杨真真没给老三纳过妾?” 长公主看着儿媳李胜楠那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得心里的怒气更盛了。 “做妾就有做妾的规矩,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想着一碗水端平不成?” “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就纵着她,抬举她,她自幼在府里长大,又有杨真真这个嫡亲的姨娘在,以后她要想和骁儿媳妇打擂台,还不是轻而易举。你这是要骁儿以后家宅不宁,种下祸源吗?” 长公主越说越气愤,将面前的桌子拍的砰砰作响。 忠勇侯夫人这会儿忍不住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当时只顺着弟妹的话往下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没有往深处想。 “对不起,娘,是我愚钝了!” 忠勇侯夫人羞窘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长公主看她那副模样,心里就有种无力感,看上去挺聪明一个人,就是莫名其妙的又直又轴。真不知道霍雄是看上她哪儿了。 “你也快四十的人了,以后凡事多动动脑子,别光长年龄不长心眼儿!给骁儿写信让他回来了吗?” 当着丫鬟的面儿,长公主也不想将话说的很过分,只能转移话题,让自己消气! “写了写了,这会儿估计该要动身了吧!” 忠勇侯夫人这会儿倒是很上道,急忙顺着长公主的话茬说到了霍骁的身上。 霍骁此刻正潜伏在一处小水坑里。他的半边身子都泡在水里,只剩一个脑袋隐在水边的芦苇丛里。 入夏,正是草原上水草丰美的时候,也是北境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现在西北军的粮草征收越来越难,即使霍家有门路能搞到银子,可是广平王占据南方,切断了南北连接,大批粮食根本就运不到西北边境来。 今年冬天,恐怕戍边的任务会更加艰巨。守城都有问题的时候,御敌就更没希望了! 为了减轻冬季的压力,霍骁他们决定趁着夏季,给北境人也来几次突袭,能端了他们的老巢更好,即便不能,也必须要打的他们龟缩一角,休养生息。 霍骁领了一支十人的小队,他们的任务是侦查探寻北境人的大营。 经过一个月的深入追踪,终于在草原深处发现了这所营地。 从进出人员所骑的马匹和守卫的数量,霍骁判断此处营地主人的级别不会太低。 十有八九就是北境皇室所在的营地。 “路线都记下来了吗?” 霍骁看了看西沉的太阳,打算天一黑,他们就趁着夜色撤回去。 突袭不是一件小事,他们要先将探索到的地图绘制出来,然后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才能一击即中。 这次回去他就要启程回京了,突袭的行动就参加不了了。虽然有些遗憾,但一想到自己以后也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了,霍骁心里就忍不住兴奋。 甩甩头,将这些杂乱的念头甩出去,他要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确保能安全撤回。 马家的商队还在离他们五十里之外的地方等待着接应呢。 霍骁他们深入草原,是做了装扮的,注定不能随身携带兵器和太多的干粮,因此一应的粮草武器都是马家商队在后面默默供应的。 一行五六个人骑马快速朝着大营冲去,奔腾的马蹄声引得霍骁抬头。 “咦,骁哥,你看那个人像不像蒋大人?” 离霍骁不远处潜伏着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他,男人距离大营要比霍骁更近些,因此上看的也更清楚。 霍骁心里也是疑窦丛生,那个人就是蒋英明。他曾经堕马伤了脊骨,因此背部稍稍有些倾斜,平日里看不出来,可骑在马上的时候身子就歪斜的很明显。 那个人就是身子歪斜才让他一眼就注意到的。 蒋英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可是皇上派过来的监军啊。 “一会儿天一黑,你就带着兄弟们先撤,然后跟着马家商队在卧牛岗等我,如果我天亮之前还是赶不到,你们就直接走,我到时候想办法再联络你们。” “是。” 战场之上,上峰的话就是军令,男人顺从的应是,可望向霍骁的眼神里全是担心。 “我会小心的,我只是想确定一下,那是不是蒋大人。你放心,我还要回家娶媳妇呢。” 霍骁小声的对着男人玩笑。 高云霄这两日一直都在打扫,不是洒扫院子,就是打扫屋子。 忠勇侯夫人派人送了帖子过来,定了下聘的日子,由管事婆子陈妈妈先带了份聘礼册子来给袁夫人过目。方便她先准备库房来放给大小姐的聘礼。 袁夫人看着陈妈妈双手呈上的大红册子,心里乐开了花。 那册子的厚度足以证明忠勇侯府对袁月明的看重。 袁夫人接过册子,也不打开,直接就高声唤春红。 “陈妈妈一路舟车劳顿,房间都收拾好了,陈妈妈先去歇息,晚上我们再一块儿给你接风洗尘。” 知道陈妈妈是霍骁的乳母,忠勇侯夫人的左膀右臂,袁夫人说话就十分客气。 陈妈妈也不推辞,跟着春红到安排好的院子去了。 高云霄这边刚将抹布拧干晾起来,就看见周姨娘院儿里的小丫头,慌里慌张的向她跑过来。 “我可找到你了,快点儿吧,阿香姐姐落水了。雯儿姐姐让我来叫你。” 第68章 因果 落水? 听见小丫头说落水两个字,高云霄只觉得自己两耳轰隆一声,天地都静默了。 落水,杏儿,投井了。 一连串的词汇自动的进入高云霄的大脑。她本能的就往外冲,跑到门口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还不知道阿香现在在哪里? 来报信的小丫鬟机灵,看见她停下,立刻手指着下人院的方向,示意她往那儿跑。 高云霄一路狂奔,眼泪汹涌而出,阿香,你不能出事儿,你不能抛下我啊! 阿香,求你了。你不能不要我啊! 一路狂奔,高云霄几乎是用身体撞开了下人院的大门。 院里静悄悄的,井边空无一人。 高云霄顿时觉得浑身冰凉。 她多盼着此刻能有个人在院里走动,哪怕是骂她两句,让她感觉一下这个院里的生气也行。 从院门到屋里的距离其实很短,平时也就十几步的事儿。可今天高云霄迈的每一步都像是有人在往外推拒她一样,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踱到屋里去。 十几步的路,就算是蜗牛也有爬倒的时候。高云霄纵使再不愿,终究还是要进到屋里,面对现实。 高云霄扶着门框,看着几米之外,躺在炕上的阿香,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 扑通一声,她双腿瘫软,跪倒在地。 “阿香。” “阿香,你不要丢下我啊。” 高云霄此时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巨大的洪流要汹涌而出,憋得的她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她只想拼命的喊,大声的叫,将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喊回来。 “喊什么喊?你嚎丧啊?看清楚,她没死。傻逼!” 一道更为尖利的女声盖过了高云霄的嚎啕,带着怒气骂道。 雯儿无语的看着匍匐在地的高云霄,这人脑子有病吧。她会把一个死人放到她们睡觉的炕上吗? 再说了,喘气时,胸口的起伏她都看不到吗? 雯儿又瞅了一眼阿香,这脸色也不是死人的脸色啊! 总结一句,高云霄那个死丫头就是脑子有问题。 “嗯?真的?” 高云霄连滚带爬的奔到阿香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用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 咦,有温度。虽然还是冰凉,可她能感受到阿香的呼吸。 太好了!高云霄也顾不得形象了,抬起袖子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傻乎乎的看着阿香直笑,又感觉不够劲儿,双手捧着阿香的脑袋,在她脸上一连亲了好几下。 这疯癫的样子看的雯儿汗毛直立,可也打心里羡慕,高云霄和阿香的感情。 “好了,恶不恶心。” 雯儿翻个白眼,伸手推了高云霄一把。 她这才注意到,屋里除了雯儿还有一个年轻妇人也站在一旁,是二门上看门的婆子,刘石全的大嫂。 眼看着高云霄恢复正常,雯儿才开始跟她讲刚刚的事情。 吃完早饭没多久,周姨娘照旧开始给大小姐绣她的嫁衣,阿香在一旁帮着劈线,绣花边儿。 突然阿香说她身体不舒服,想回去歇一歇,周姨娘见她皱着眉,用手捂着心口,看上去一副难受的样子,便让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快回去。还好心的问她用不用请大夫。 阿香摆手,表示她只要回去躺一躺就好,府里的下人生病,一般都是硬扛,这个周姨娘是知道的。 嘱咐了阿香回去好好休息,要是需要帮助就来找她,周姨娘就接着忙她手里的活儿。 大小姐的婚期将近,她现在是日夜都在赶工。 绣完手上的那根线,周姨娘才发现她接下来要换的墨色绞银丝的那根线找不到了。 这是专绣凤凰眼睛的丝线,今儿把它绣完,嫁衣上主体的部分就完工了。 丝线一直都是阿香帮着她打理的,周姨娘翻找一通,还是没看见墨色银线的影子。 这才打发了雯儿,跑来寻阿香问一问,顺便看看她怎么样了? 雯儿和阿香一同在周姨娘院里当差,除了最初打的那回架,后面的相处虽算不上亲厚,可也比同时入府的其他丫鬟要强的多。 十几岁的年龄,都是冲动大于脑子,过去的事儿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雯儿慢悠悠的走到下人院里,刚推开门就听见井边扑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下意识的,雯儿就冲到了井边,伸头往里一看,是挣扎的阿香。 眼看着阿香在水里浮浮沉沉,想要伸手抓住井壁,可湿滑的岩石根本就用不上力。 雯儿急忙将井边挂着的一串长绳扔了进去。 “阿香,抓住绳子。” 这条绳子还是得益于杏儿,自打杏儿跳井之后,袁夫人就勒令家里每口水井旁都要准备上长绳或者竹竿,方便有人落水时能及时施救。 雯儿眼见阿香抓住了绳子,就开始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拉。 有过救人经历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水里的人是完全无法发力的,她不但无法发力,还会出于求生的本能,用力的将上面的人往下拉。 这个时候,要想救人,就全靠上面救援的人用蛮力将落水之人提起来。 雯儿用尽全身力气也就是能让阿香伸头露出水面,呼吸两口空气。 而且中间一个懈劲儿,她自己差点又被阿香拽进井里去。 这样拉锯了一会儿,雯儿觉得自己的力气将要耗尽,可这会儿的院儿里除了他俩,再无一人。 雯儿只能将绳子拴在自己的腰上,双手拼命的抱着井台边的那棵树,一点一点的挣扎着向前移动。 同时开始大声的呼救。 要说人与人之间,但凡是能见面,能相识,那就是有缘分,两人之间肯定就是有因果。 原本在二门值守的,刘石全的大嫂,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就想要去后面花园逛一逛。 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就听见院里有人呼救,她推门进来,帮着雯儿一起救起了阿香。 看着从井里提起来的,浑身湿透的阿香,刘石全的大嫂心里是愧疚的,原本她帮着小叔子也是想成全他和阿香的一段姻缘,谁知阴差阳错,姻缘竟成了孽缘,现下还逼得阿香跳了井。 刘石全大嫂不禁庆幸,幸亏她今天起了兴致要逛园子,从而能帮着救下这姑娘,要不然,她可就造了大孽啊! 第69章 我只会号喜脉 听完雯儿的讲述,高云霄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 这两天她看阿香没有再以泪洗面,以为她是接受了刘石全要娶春英的事情,也就不再额外留心她,自顾自的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感激的看着刘石全的大嫂,高云霄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二钱重的银锞子,硬拉着她的手,塞进她的掌心。 “嫂子拿这钱买壶酒压压惊,今天多亏了嫂子了,等阿香醒了我俩再好酒好菜请上一桌,正式感谢嫂子的救命之恩。一直叫您嫂子,还不知道您闺名?” “我娘家也姓刘,叫我桂枝嫂子就行。” 刘石全的大嫂,刘桂枝,强势的又拉过高云霄的手,将那个银锞子塞进她的手里。 虽说救了阿香,可她心里是有愧的。刘桂枝低着头,眼睛只盯着高云霄手腕间的那颗红痣,低声说到, “这钱你还是拿着给她请个大夫吧。该我接班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高云霄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银子她不要我要,给我。” 雯儿朝着高云霄伸手,她为了救阿香,搭了力气不说,还弄湿了一身衣裳。这银子拿来给她扯块布,添件衣裳也是可以的。 高云霄将手里的银锞子利落的放到雯儿的掌心,在她不可思议的眼光里,嘱咐她, “正好你去禀了周姨娘,让她帮着给阿香请个大夫,这是诊费。” 雯儿气的直冲她翻白眼,就知道这死丫头没那么好说话。 “既然收了你的诊金,我就要交代你两句。” 雯儿见桂枝嫂子已经出了院门,又四下瞅了瞅,扯着高云霄小声道。 “阿香应该是有孕了。” “你说什么?” 高云霄有些震惊,可是很快就接受了,从那次竹林里的动静她就知道两人恐怕早就越界了。 “刚把她拉上来的时候,我摸了摸她的脉搏,脉象流利如珠,这是妇人怀孕时的脉象。” 雯儿语气虽有些迟疑,可她的话高云霄觉得可信。 “你会号脉,那阿香现在身体如何?” 高云霄目前最担心的就是阿香昏迷的事儿,虽然正值酷暑,可井水冰凉刺骨,她怕阿香被冷水一激,以后会留下病根。 “那我不知道,我只会号喜脉。” 雯儿她娘在无尽的生育折磨中,自己学会了号喜脉,雯儿跟着也就学了这个本事。以前村里的妇人怀孕了,都爱找雯儿她娘来摸一摸,她娘能根据脉象判断出男女,这点雯儿就不会。 “你想好,如果要请大夫,就得事先交待一句,免得他乱说,回头传出去,万一传到夫人耳朵里,阿香可就保不住了。” 高云霄明白雯儿说的意思,毕竟袁府里还有好几个待嫁的小姐,阿香的事情算得上秽乱,这要传出去,影响的是整个袁府的声誉。 “嗯,我知道了,先等等吧。实在不行了,我再去求周姨娘。” “那她肚子里的那个,也得早做打算。我猜她可能就是知道自己怀孕了,才选择投井的。” 雯儿以前在家的时候,曾听说过,附近村子里就有两个女孩儿被人骗去了清白,怀孕之后投井了。 毕竟被抛弃就已经够凄惨了,再加上未婚先孕,这就注定了以后的日子比黄莲还要苦,即使嫁了人,在婆家也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事情。 拜托了雯儿先守着阿香,高云霄去找吴婆子说明了缘由,说的是阿香失足落水,吴婆子大手一挥就让她先回来了。 倒不是吴婆子心善,实在是大小姐的婚期在即,府上不适宜再有晦事,何况忠勇侯府的人还在府里呢。 高云霄从蟾宫出来,朝下人院方向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调转方向,往二门上走去。 这会儿正是桂枝嫂子当值,高云霄趁着四下无人,直截了当的让她传话。 “嫂子,你就直接跟她说,我今晚在老地方等他,要是到了亥时我见不到他,我就去求见夫人,跟她禀告阿香投井的事儿。” 高云霄其实也不知道她见了刘石全要说什么,她就只觉的应该见见,怀孕这么大的负担,不能只让阿香一个人背着。 刘桂枝除了点头应是,她也不好说什么。 雯儿看高云霄回来,指着边上的碗,小声的跟她交代, “刚刚醒了,我给她喝了点水,她推说累,就又躺下了。你要不去厨房里,让厨娘帮着煮碗姜汤吧。” 雯儿交代完,就回去了,她也还当着差呢,周姨娘哪里还等着她回话。 高云霄看阿香闭着眼睛,眼角有泪珠落下,心里也知道这会儿恐怕她不想说任何话,不想面对任何人。 她默默的退出屋子,在院子里的那棵槐树下坐着,她不敢离开,阿香这会儿正是心神不稳的时候,高云霄怕她会继续做傻事。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 时光一样的难熬。 高云霄一直等到黄昏,院里陆续有人回来,才敢抽身到大厨房里领了晚饭,顺便让人煮了两碗姜汤。 一碗给阿香,另一碗给雯儿。 夜里,跟雯儿打了声招呼,高云霄就到花园去了。 刘石全还是那样,总要让人威胁着才敢现身。 高云霄一见他缩着脑袋蹲在那里,心里一股无名的火气就直冲脑门。 阿香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每次见他,不是像个缩头乌龟,就是像个愚钝的鹌鹑,浑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永远站不起来。 “唉,站起来,站着跟我说话。” 高云霄走到刘石全面前,低着头命令他。 其实刘石全要比高云霄高上不少,他毕竟是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 可偏偏面对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他总觉的心里有些发怵,下意识的就想逃避她的目光,离她远远的。 跟阿香温柔似水的目光不一样,高云霄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总像是有把利刃,能刺穿他的伪装,让他的软弱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第70章 碎了 刘石全手足无措的站起身,又往后稍稍退了两步才站定。 他扭过身子侧对着高云霄,眼睛瞅向别处。 “你跟阿香的事儿打算怎么办?” 高云霄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开口质问。 “不是都过去了吗?” 刘石全闷闷的开口,那天高云霄拉着阿香离开,他以为这件事情就此打住,可以翻篇了。 高云霄被他的话气的有些想笑。这个男人是在跟他装傻吗? 有利可图,想要娶你的时候,山盟海誓承诺你一辈子,有了高枝儿,立马就能将人抛诸脑后,丝毫不会考虑他始乱终弃,带给女孩子的伤害。 戏台上,话本子里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掌握话语权的是男人,可要是能让女人也站出来说一说,恐怕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他们犯错的成本太低了。 男女之间出了问题,伦理、道德甚至律法,都不约而同的,会将矛头指向女性。 高云霄突然想起了外婆常说的一句话,没办法,这就是女孩子的命。 她的话里总是带着太多的无奈和顺从,生活不知给了她多少磨难,才将她变成这样。 金花婶子、雯儿娘甚至是舅娘,她们总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错的真的是她们吗? 更可恨的是,站出来指责为难的,往往也都是女人。 那这些人不知道女人的苦,女人的难吗? 她们知道,甚至她们比谁都清楚,但是为了顺从取悦那些掌握着她们命脉的男人,维护他们给的那点子利益,她们站了出来,吞噬同类。 “过去了?你想的挺美啊。你嫂子跟你说了吧,阿香今天投井了。” 高云霄一步跨到刘石全面前,追着他面对自己。 这句话让刘石全瞬间又成了哑巴,同时抱着头,蜷缩着蹲回了地上。 这就不想面对了?阿香背负的负担还没说出来呢? “阿香怀孕了。你说怎么办吧?” 刘石全除了最初因为震惊抬头看了一眼高云霄,剩下的时间就是讷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刘石全,你是不是觉得你不说话,这个事儿就能自己过去?你是不是想,今儿你就这样当缩头乌龟,拖到我没了耐心,自己离开,你今天就能过关了?” 高云霄在他面前蹲下,也不管他抬不抬头,直接在他耳边戳破他的那点儿小心思。 “我告诉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阿香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要是觉得当王八能让你躲过去,咱就这样耗,耗到天明,咱们一起去见夫人,让春英也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又不是我怀孕!” 刘石全可能是被高云霄的话逼急了,猛不丁的蹦出一句话。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可以不管了?不知道怎么办就能把事情全都推给阿香,心安理得的当你的新郎了?你想的怪美!” “哼,那谁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跟她在一块儿时候,她也没落红,保不齐他除了我还有其他男人呢?” 刘石全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却让高云霄又一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这个男人已经不单单是懦弱了,而是狠毒。为了推脱责任,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往阿香身上扣屎盆子。 如果此时高云霄手上有把刀,她保证下一秒,刘石全就能人头落地。 “你再说一遍?” 高云霄阴恻恻的说,话里像是有千万把淬了毒的刀子,随时都能将他扎成筛子。 刘石全心里害怕,可又不想当面服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你想怎么办?我要命一条,就这样了。” 高云霄被他气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 这是准备要耍赖了,觉得她们两个丫鬟拿他没有办法是吗? “你站起来,来,站起来。” 一向对他冷言厉色的小丫头,这会儿竟然说话软乎下来。 刘石全疑惑的站起身看着高云霄。 站起来能怎样,她一个小丫头真能杀了他不成。 高云霄见刘石全站起身来,她自己也后退一步,同时深呼吸,抬腿猛地一脚踹到了他的两腿之间。 这一脚,高云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刘石全被直接踹飞倒地。 啊的一声,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刘石全的这一声哀嚎,直接震得竹林里的鸟儿呼啦啦飞走一片。 这下估计整个袁府都听见了。 高云霄见他双手捂裆,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只虾米,除了刚刚那声嚎叫,再不发出一点声音,苍白的脸上瞬间全是汗珠。 刘石全刚刚的那声动静太大,高云霄怕引来人查看,既然这个人并不打算对阿香负责,那自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当务之急是要溜之大吉。至于刘石全,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了,高云霄赌他不敢说出实情。 刘石全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的蛋碎了。这么疼,他的蛋肯定碎了。他捂着裆部的双手一点都不敢放开,害怕他一松手,他的蛋碎了一地。 高云霄小跑着回到下人院,院里只有雯儿在井边边洗衣服边等她。 “怎么样?那人咋说?” 雯儿虽然并不知道高云霄去找的谁,可猜也能猜出来她肯定是去见阿香的姘头了。 “不管,说没办法。” 雯儿双手不停的揉搓着手里的衣物,对高云霄的话一点都不惊奇。甚至还能轻描淡写的评价上一句, “哼,都是些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只顾自己快活的东西。” 她虽然绞尽脑汁想要留在府里做姨娘,可其实她打从心里看不起这府里任何男人。 “雯儿,你知不知道阿香这事儿该怎么办?” 高云霄是真的有些头疼,在她有限的生活经验里,从未经历过,也没人跟她讲过怀孕了要怎么办? 雯儿叹口气,沉思了一会儿,将头凑到高云霄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现在只能这样了,这府里除了夫人和大奶奶,也就她能轻易办到了。” 高云霄同意的点点头,决定明天去试一试。 第71章 石婆子 天不亮,高云霄就起身了。 她趁着人少来到大厨房里,塞了二十文钱给帮厨的婆子,央她帮着给煮上两个鸡蛋。等她领了早饭回来的时候,屋里的人才刚刚开始起身。 高云霄等着阿香梳洗完毕,两人才坐下开始吃饭。这个时候屋里就剩下她们二人。 早上依旧是杂粮饼子配一碗瓜菜汤。 阿香看着自己碗里的两个白胖的鸡蛋,又望了眼正往菜汤里泡饼子的高云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云霄,你不该救我的,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不配。” 阿香双手捂脸,哽咽着。 “值不值的,配不配,应该我说了算。阿香,你又没做错什么?” 高云霄看阿香哭得不能自已,认命的放下手里的筷子开始开导她。 “我错了云霄,我没法跟你说,我不是个好女孩儿,我真的不配。。。” 阿香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她不配,她做错事了,恨不得自己给自己钉到耻辱柱上去。 “有什么不配的?不就是怀孕了吗?即使你错了,你又伤害到谁了?” 高云霄最看不得阿香这样折磨自己,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阿香震惊的看着高云霄, “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阿香此时感到绝望。她就是害怕夫人知道了,将她逐出府去或者发卖了,才无奈选择了投井。 要是被卖到那肮脏的地方去,那她还不如死了。 “没有,雯儿帮你把过脉,这事儿就咱三个知道,还有刘石全。” “那他怎么说?” 阿香对他还抱有一丝希望。 高云霄除了沉默,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 “好了,别哭了,赶快把鸡蛋吃掉,去躺着休息,我一会儿要去找趟石婆子。” “不用了,云霄。你找石婆子也没用的,是刘石全不想娶我的。” 此时此刻,阿香才算彻底看清刘石全的嘴脸。 “不是为了刘石全,咱们现在要想打掉你肚里的孩子,只能找她帮忙了。再说了,这都是她该做的。” “她会同意帮忙吗?” “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呢?” 阿香听到高云霄正在想办法解决她怀孕的事儿,心里又重新升起一股生的希望。之前她觉得云霄比她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云霄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才一心求死的。 “我一会儿出去,你不能在胡思乱想,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要是被我发现你再做傻事儿,阿香,就像咱俩入袁府一样,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追上了,懂不?” 害怕阿香再想不开,高云霄不得不说些重话威胁她。得到阿香点头保证,高云霄才又重新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的吃了早饭。 虽然阿香刚刚点头了,高云霄还是拜托了雯儿,帮忙回去盯一会儿她。 “你想好了啊,你不怕这次你威胁了石婆子,她以后借机报复吗?” “怕也没用,总得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吧。我尽量想办法拖一拖她,以后的事儿,边走边看吧。” 雯儿见她嘴上说的轻松,心里还是替高云霄捏一把汗。 像石婆子这样,能帮着夫人管理袁府的人,岂会轻易任人拿捏。 果然,石婆子在听到高云霄提起阿香的名字的时候,就一改先前的冷漠,变得慈祥和煦起来。 拉着她的手不住的询问阿香现在怎么样了,用不用帮着请大夫。 很显然,她知道阿香投井的事情。 “唉,这个事儿怪我,没有教好石头,让他伤了阿香的心。可是我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孩子就是牛心左性,硬是不肯回头。是他配不上阿香,两人还是有缘无分啊。” 石婆子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带着断了阿香的念想。 “你看春英这边儿,又是夫人赐下的,咱们做奴才的,哪能跟主家说不呢?”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刘家娶春英也是迫不得已,照石婆子这话听,他们还是迫不得已才不娶阿香的,真是里外里的便宜都被他们占完了。 “你回去跟阿香说,是我们刘家对不起她,以后有用得着我老婆子的地方,让她尽管开口。” 石婆子拍着高云霄的肩膀,边说边把她往屋外带,要是碰上个耳根子软的,好哄的丫头,恐怕这会儿就已经被她打发回去了。 高云霄站在倒座房的门口,纹丝不动。这里是袁夫人的茶水房,石婆子将烧水的丫头支了出去。 “石妈妈,阿香就是遇到事儿了,才让我来找您的。她怀孕了。” 既然石婆子都说了让阿香有事儿找她,高云霄就毫不客气了。 “怀孕了?那可是大事?石头知道不?要不我让石头去看看阿香,看他俩人怎么打算的?” 石婆子话说的虽然漂亮,可明显还是想拖着阿香,不想接她这个烫手山芋。 “石妈妈,阿香只请您帮着办一件事儿,就是帮她把肚里的孩子拿掉。” 高云霄眼见石婆子还想推脱,索性就把话挑明了说。 “你这丫头说话忒轻松,她自己乱来怀了身子,现在说找我拿孩子就找我拿孩子,我又不是医婆,我怎么会?” 石婆子见高云霄哄不住,索性翻起脸来。 “您不会?可您知道有人会,现在能帮阿香的只有您了。” “又不是我让他有身子的,我不管,让她该找谁找谁去!” 石婆子打定主意就是不接阿香这个烫手山芋,帮着她找医婆打胎,这事儿她虽然可以做,可这府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盯上,告到夫人哪里就够她喝一壶的。 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像昨儿那样跳了井,一了百了。 就算她不死,被人发现了,只要一口咬定阿香是诬陷,谁能证明她怀的是刘石全的孩子? 到时候直接发卖了就是。 石婆子觉得无论是那种情况,都比帮着阿香请医婆打胎要来的简单。 打定主意,石婆子不想再跟一个小丫头纠缠,干脆转身就要走。 “石妈妈,您说要是忠勇侯府的陈妈妈听说大小姐的丫鬟未婚先孕,她会怎么想?” 第72章 认干亲 石婆子被高云霄的这句话成功的定住了脚步。 她怎么忘了,府里现在还住着这么一位大神呢。 确实,这个时候万一阿香要是豁出去了,在府里闹出点动静,消息传到姑爷的奶娘那里,到时候影响了大小姐的亲事,丢了夫人的脸面,恐怕被发卖的就是他们全家了。 想到这里,石婆子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先稳住阿香。 反正这两天,大小姐的聘礼就要送来了,这陈妈妈最多也就再待上两三天,石婆子打算先拖上一拖。 “唉,你说的也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刘石全这个讨债鬼。现在还要帮他收拾烂摊子。你先回去吧,我改明儿得空了,就去帮她请医婆。” “石妈妈说笑了,您要是隔个一年半载才有空,难道让阿香抱着孩子等您吗?”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府里现在人人都为大小姐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我也得腾出手来,才能去请医婆啊!” “哎呀,我听闻这位忠勇侯府的陈妈妈素来心善,不知道这会儿去求求她,会如何?” 石婆子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威胁她。当即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几个洞! 可眼下她确实不敢生事。 无奈,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扔给高云霄。 “我最近是没空,你俩拿着牌子自己出府去找医婆吧。不过,晚上要将牌子给我送回来。” 石婆子心里暗暗给高云宵记了一笔,小丫头,你看我过几天怎么收拾你! “这牌子恐怕得明天才能还给您,而且我还有个请求呢?” 高云霄的话,让石婆子瞬间又提高了警惕。 “你有什么条件,直说吧。” “您看,阿香被您儿子始乱终弃,还为他流个孩子,石妈妈,你们总得补偿她一点儿吧。” “说吧,只要价格合适,这笔银子我给,” 石婆子这会儿被人拿住了命门,无论什么条件都得先答应下来。 “我们不要银子,只想请您认阿香做个干女儿,请府里各院的丫鬟姐姐们吃上一桌就行了。” 高云霄昨天想了一夜,才想出这个法子。 只有把阿香和石婆子捆到一起,才能拖着她无法立刻对她们下手报复。 “你说什么?让我认下阿香?那不可能!” 石婆子这会儿恨不得手撕了高云霄和阿香,怎么可能会出面跟阿香认干亲。 何况她根本就没见过阿香,无缘无故的认下她,这不是莫名其妙嘛! “石妈妈莫生气,你说我要是去求求大小姐,让我和阿香这两天去伺候一下姑爷的奶娘,你说大小姐愿不愿意跟她示个好?” 高云霄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猫爱逗弄老鼠了,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是太爽了! “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什么,就是想着让您,在这府庇佑阿香一二。毕竟这是你们欠她的!” 听高云霄说出这句话,石婆子一颗心才放松了下来。 小丫头还是嫩,不懂人心,不知道什么叫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不是所有人做错事都需要赔礼道歉的,只要你足够有实力,黑的也能变成白的。 知道高云霄的目的,石婆子也不再抗拒。 “行,我答应你。等大小姐过完大礼,就摆酒认下阿香。” “今晚吧!以您的面子,今晚就可以做到的!” “你胡闹,这府里还住着贵客,晚上要是丫鬟婆子聚作一堆,惊扰了陈妈妈如何是好!” 石婆子还是想拖着。 “石妈妈,这忠勇侯府的贵人,对你我一样重要。就今晚吧,我知道以您的能耐和面子,这都不叫事儿。今晚认亲,明天找医婆,咱们争取在大小姐的聘礼送来之前,解决所有问题。” 高云霄说话还是依旧的慢条斯理,可听到石婆子耳朵里却觉得这个丫头沉稳的可怕。难怪夫人要挑她给大小姐做陪嫁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两人约定好晚上的时间和地方,高云霄就直接回了下人院。 一进屋里,她整个人立刻就瘫软在炕上,刚刚那场谈判,真的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了,她后背的衣裳全都汗湿了。 “云霄,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阿香见她一副脱力的样子,害怕她受到处罚,急忙上下其手,撸袖子掀衣裳的检查,生怕那里有伤。 “没事儿,阿香!应该成了!” 高云霄挣扎了两下,从炕上坐起来。 阿香见她行动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可转而又开始抹泪! “我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了?别哭啊!” 高云霄实在是对阿香的眼泪没有办法,上一个她见到如此爱哭的人,还是大力叔。 也不知道舅娘和外婆她们怎么样了? “云霄,都是我没用,一直连累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来袁府给人当奴婢!是我害了你!” 越说越觉得自己笨,拖累了朋友,阿香索性嚎啕大哭! 皱眉看着阿香涕泗横流的丑模样,高云霄在衣裳上摸了摸,没找到帕子,干脆拉着阿香的衣襟给她擦了擦脸!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可能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阿香!我现在还有家人,还有你,是我该跟你说抱歉,你如果出了事儿,阿香,我这一辈子都过不好的!” 如果没有阿香的五十两银子,她现在早就家破人亡了。 安抚住阿香,高云霄开始悉心的交代她晚上摆酒的事儿。 “别人要是问你,为什么能认到石婆子跟前,你只推说不知道就行,理由让石婆子自己去编!” 阿香平日里就跟着周姨娘在她院子里,估计连人都不认识几个,任何理由都会有人怀疑! 不过,高云霄要的就是这份怀疑! 留下阿香在屋里休息,高云霄继续回去看着蟾宫的大门。 路过的五小姐冲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高云霄顿觉心里苦涩,整个袁府里的主子快叫她得罪完了。 大少爷,五小姐,石婆子。 她以后还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吧,可明明都不是她主动招惹的啊。 第73章 着了她的道儿 和高云霄预想的一样,晚上,各主子院里都派了丫鬟婆子来吃酒,就算不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得脸的二等丫鬟。 袁夫人身边的春英和春红都来了。 “快去帮你婆婆招待客人去吧。” 春红打趣的推了春英一把,今天本来该春英当值,她是特意和人串了班儿来的。 “你一会儿别忘了帮我问问。” 春英假意和春红玩闹,低声又叮嘱了她一遍。 安抚的拍了拍春英的胳膊,春红扭身就往雯儿坐的那桌去了。 石婆子认干亲,这件事儿别人不知道,春英和春红是知道的。她们都在袁夫人身边服侍,彼此之间太熟悉了。 “春红,你听石妈妈提过阿香这个人吗?” 春英一听石婆子说晚上要摆酒认个干亲,让她们有空过去喝一杯的时候,心里就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她们和石婆子朝夕相处,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个叫阿香的人,如果两人关系已经好到要认干亲的程度,阿香又是在府里当差,石婆子不可能一嘴都不提的。 春红说阿香是夫人才买给大小姐的陪嫁丫鬟,现在跟着周姨娘在给大小姐绣嫁衣,轻易没在府里见过她,那石婆子怎么会认识阿香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春英心里浮起,出于直觉,她认为这里面大有文章。 春红是知道雯儿、阿香还有高云霄打架的事儿的。她也知道阿香和雯儿都是跟着周姨娘的。 她和雯儿边嗑瓜子边闲聊。 “我记得你和阿香是一块儿进府的,你们都在周姨娘院里服侍,日夜相伴,怎么她能认到石妈妈膝下,你却够不着。我明明觉得你比她漂亮多了!” 春红借着玩笑想要从雯儿这里打探点儿消息。 “我也好奇,这阿香整日里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她什么时候跟石妈妈搭上线儿的。” 雯儿看春红有意深聊,又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的说到, “你说会不会石妈妈是想让阿香给她做儿媳妇啊,她那个二儿子刘石全不是还没成亲呢吗?” “她要是让阿香当儿媳妇,还会跟阿香认干亲啊?再说了,夫人早就把春英定给刘石全了。” 春红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雯儿。听了她的这句话,雯儿心里关于阿香的疑惑,瞬间明朗了。 “那就是老天爷干了啥对不起阿香的事儿,补偿她的呗。让这么大的馅饼落到了阿香头上。” 雯儿这句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可惜春红没能听懂。 石婆子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儿跟大家介绍了阿香,说这是她新认下的干闺女,让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又喝一杯阿香给她斟的茶,就开始被一些相熟的丫鬟婆子灌酒。 期间,在回答了几次,认下阿香的原因是两人之间有眼缘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着了高云霄这个死丫头的道儿。 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她庇护阿香,而是想让大家对她和阿香的事情产生好奇,猜测,甚至是怀疑。 这样一来,如果她不动手收拾她们,大家为了面子,肯定会承认她刚刚编的理由,阿香就是她的干女儿,多多少少都会关照几分。 如果她一旦对阿香下手,那高云霄将事情抖出来,认干亲就成了她于心有愧,是对阿香的一种补偿,也是刘石全始乱终弃,负心汉的佐证。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相信。因为她刚刚编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到时候,夫人那里恐怕不好交代。春英也不是好糊弄的。 可要是等春英进了门再来收拾这两个贱丫头,也不行。那个时候她俩在就跟着大小姐嫁到忠勇侯府去了。 石婆子越想越气,渐渐的脸上就有了怒意。众人见她脸色不对,也不再多留,酒席早早的散场,大家各回各屋去了。 高云霄也拉着阿香跟着众人溜了回去。 事情正如高云霄所期盼的那样,在大小姐的聘礼送到之前,她将石婆子的牌子还了回去。 忠勇侯府的聘礼是用船走水路送来的。整整一船的礼品,堆满了袁府里的一个小院子。 成敏县主带着聘书和正式的礼单,赶着吉时入了袁府。 两人客套一番,袁夫人便问起了霍骁。 “我那嫂嫂早两个月就给他写信催了,算算日子这会儿应该在回程的路上吧。亲家放心,误不了的。” 成敏县主遗传了父亲老忠勇侯的大嗓门儿,说话连说带笑,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能养出这么活泼性子的女儿,霍家应该不是规矩严苛的家庭吧。 这样一想,袁夫人的心里稍稍松快一些,实在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当娘的就是这样,总觉得孩子离了自己身边,就会有无尽的委屈。 霍雄骑在马上,遥望着北境的方向,脸上是浓浓的担忧。 霍骁带的十个人出发去侦查,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比照约定的归期,晚了足足五天了。 十个人,毫无音讯。 霍雄这五天派出去了两拨人马去探寻他们的下落,到现在也没任何消息传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周勇循着方向望去,是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 “侯爷,有消息了。” 来人翻身下马,小跑着到霍雄马前。 “可是有霍骁的消息?” “启禀侯爷,不是霍将军,是马家商队的消息。我们在离卧牛岗不远的地方,发现了马家商队的骆驼和尸体。” “尸体看样子已经死了有四五天,全部是被利器所杀,现场没有一个活口。我先行回来禀报,其余弟兄正在收敛遗体,打包现场。” 霍雄在周勇的搀扶下,从马上下来。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周勇,你说马家商队全部被灭口和骁儿他们是不是有关?” 马家商队暗里跟着霍骁送补给的事情,在军中,除了派出去的侦查小队,只有他和周勇还有蒋监军知道。 像马家这样深入草原以物易物的商队,每年都有不少,为了掩人耳目,霍骁还特意让商队跟他们保持着几十里的距离。 一般人是发现不了的。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74章 嫁妆风波 忠勇侯府给袁月明送来的聘礼着实震惊了袁府众人一把。 聘礼被一担一担的抬进提前准备好的院里,由忠勇侯府的陈妈妈和石婆子带着春英对着聘礼册子,一项项核对登记之后入库。 石婆子和陈妈妈他们核对的很慢,这不仅是因为东西贵重,更是因为本身这就是婚事的一个流程,向娘家人展示聘礼,以示对新娘子的重视。 袁月明的聘礼一进院儿,就引得袁家几位小姐和袁大奶奶来参观。 袁月星一担一担的仔细数了数,对着二小姐袁月希撇嘴。 “还嫁进侯府呢,只给了三十担聘礼,还没有方家表姐的多呢。” “多少都是聘礼,走,咱看看聘礼都有啥?” 袁月希一向性子沉稳,并不爱生是非,拉着小妹到石婆子那里去看。 陈妈妈正掀开一担聘礼上盖的红布,里面露出一只半人高的檀木匣子。匣子上大大小小的抽屉不下二十层,每一层差不多只有两寸高。每个抽屉上都有螺钿装饰的各色小人儿。 只见陈妈妈对着册子念道,“百子千孙螺钿首饰柜一个。” 石婆子上前仔细检查了,对着春英点头,春英便在用纸笔在册子上登记了。 随后陈妈妈抽出第一层的抽屉,里面赫然摆着的是足金打造的一柄金如意,第二层是一排大大小小各种款式的手镯,往下一层层的都是各种头面,簪子,最底层的一个稍稍大些的抽屉里,装的是满满一层珍珠。颗颗黄豆大小,泛着莹润的光。 石婆子他们对完这一担聘礼,时间已经过了半晌。 袁月星铁青着脸,拉了拉二姐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回去。她现在是一点看下去的意思都没有了。 袁月希心里也是羡慕的,单单从聘礼上就能看出来,忠勇侯府对大姐姐多么看重。 “二姐,你说凭什么?” 袁月星小嘴撅得的高高的,她的心里对大姐就是有太多的不服气,凭什么从小她就占尽母亲的喜爱,现在婆家又这么看重她,老天爷把什么好事儿都给了袁月明。 “好了,别生气了,人各有命。大姐姐命好,这又不是咱能左右的,咱们守住自己的心,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没准儿以后母亲给你也能说门好亲呢?” 袁月希开解小妹,她一直都认为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是你的东西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给你也留不住。 “二姐,你说母亲会不会把大姐的聘礼给我们分分做嫁妆啊?” 五小姐心里还是放不下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毕竟财富迷人眼。 “你想什么呢?像大姐姐是高嫁,恐怕母亲不仅不会留下聘礼,恐怕还要搭进去不少,毕竟嫁妆和聘礼差的太多,也不好看。” 袁月星一听她的话,立刻就激动的跳起来,那可不行。 大姐二姐接连出嫁,给二姐的嫁妆肯定也不能比大姐差的太远,那等到她出嫁的时候,这个家里岂不是不剩什么了。 跟五小姐一样不同意的,还有大少爷袁月朗。 他拿着袁月明的嫁妆单子,一点点的翻看。最后愤怒的往桌上一拍,大声的呵斥袁大奶奶刘湘雅。 “就这样的安排,你也同意?我不同意,你去找母亲,就说嫁妆太多了。” 袁通判让袁大奶奶帮着婆婆参详袁大小姐的嫁妆,本意是想让她劝阻点儿袁夫人,别让她把袁家给搬空了。 孰料袁大奶奶一字不改,让葛婆子原样给袁夫人送去。结果让袁月朗拦下,自己看了起来。 “你若不同意,你自己去找母亲,别拉着我,让我在她面前被按个不孝忤逆的帽子。” 袁大奶奶看着手里的账本,头都不抬的对着袁大少说。 葛婆子看着摔门而去的姑爷,忧心忡忡的望向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小姐想开了,不管姑爷那些腌臜事儿,身形看起来又粗壮了一圈。 “小姐,这事儿你真不管啊,我看那嫁妆给的也忒多了些。” 刘湘雅合上眼前的账本,喝了口绿萝刚刚送来的冰凉赤豆汤,才慢悠悠的开口。 “我也是最近才回过来味儿的,葛妈妈!大少爷恐怕早就被老爷放弃了!” 袁月朗,一个从五品的通判老爷家的长子,屈尊娶她一个商户家的女儿? 要知道,士农工商,他们中间差着好几个层级呢! 刚开始她以为,是为了她娘家的银钱,可嫁进来发现,袁大人生财有道,家中十分殷实。 “自打我进门,从未见过也没听过公爹考教大少爷的功课,相反,二少爷哪里总是隔三差五被叫去书房问话。” 经过自家小姐这么一提醒,葛婆子也突然警觉,大少爷几次参加考试,老爷也是问都没问过。 对于大少爷的成绩恐怕早就了然于心。 “我记得洋弟曾经说过,童生秀才可以靠死记硬背,投机取巧考得,可再往上的举人、进士,考验的就是一个人的眼界和格局了。显然大少爷是一点儿都不沾边儿的。 所以,我猜,大少爷一早就被老爷放弃了,娶我也只是为了保证他以后能继续荣华富贵而已。” 刘湘雅自嘲的一笑,为自己感到悲哀。 “大少爷是指不上了,可洋弟和鸿儿以后还少不了人脉关系,我何苦这时候为了点子黄白之物,去得罪大小姐呢!” 刘家世代为商,家中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袁月朗不同意也没用,她敢打赌,他根本就没那个胆量去找袁通判。 袁通判一手拿着袁月明的嫁妆单子研究,一手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 不是让刘氏帮着拦一拦袁夫人吗?怎么这嫁妆看上去一点儿也没少啊! “这是刘氏帮你参详过的单子?” “嗯,她看了说是觉得挺好的,我就没让人再改动。” 袁夫人以为袁通判对女儿的嫁妆有所不满, “老爷,你别看侯府送来的聘银只有两千两,可石英跟我说了,光是聘礼里的金器怕是也得价值千金,你看咱是不是再加点儿!” “夫人,你把我的名字写上去吧!” 袁通判冲着袁夫人嚷了一句,起身往周姨娘那里去了。 第75章 推迟婚期吧 成敏县主去袁府送完聘书,带着陈妈妈回侯府找老母亲复命。 她未语先笑,人还在帘外,口里就喊着, “嫂子,酒席可安排好了?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可给你完成了。” 石榴出来替她打着帘子,用手示意她噤声,又指了指屋内的方向。 成敏县主霍嫣一进屋就发现母亲的脸色不太好,大嫂更是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出身武将家庭的霍嫣,心里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氛围。 自小到大,只要家里气氛凝重,父亲或者母亲沉默,紧接着就是布置灵堂,叔伯、兄弟甚至是侄子,家里的丧事一场接着一场,霍嫣曾经都觉得,他们霍家是受了诅咒,为什么总要面对死亡。 霍嫣坐到长公主的身旁,看她将一张信纸递给自己。 “你大哥让推后骁儿婚礼的时间。” “为什么?” 霍嫣嘴里问着为什么,心里却安定了些,只是推迟,不是取消。 “骁儿失踪了。” 因为涉及到军情,霍雄的家书里并未写明霍骁失踪的原因,只是让忠勇侯夫人推迟婚期。 长公主的话,惹得忠勇侯夫人李胜楠又是一阵呜咽。 “大嫂,骁儿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怎么了,你哭什么,晦不晦气!” 要说武将家庭,并不应该忌讳生死,可偏偏霍嫣心里很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做什么都爱讲究个好兆头。 “你明日再陪着你大嫂去趟袁府,跟袁夫人把婚期重新敲定一下,不要提骁儿失踪的事情,免得他们知道了,胡思乱想,跟着担心。就推说战场军情紧急,谅他们也不敢多问。” 长公主跟女儿交代了几句,就让她跟着忠勇侯夫人回去了。她年纪大了,这样的消息也得慢慢消化。 霍骁失踪的消息,长公主并未刻意瞒着家里。 霍三夫人杨真真得知之后,心里闪过一阵窃喜。 霍骁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儿子是不是就有机会成为新一代的忠勇侯。 “启禀三奶奶,表姑娘回来了。” 丫鬟小蝶打起帘子,请祁咏梅进屋。 杨真真一看见多日未见的外甥女,急忙拉了她的手坐在自己身旁。 祁咏梅自小就养在她的身边,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的,说不想念是假的。 “回来可先去见过长公主和大嫂了?” 霍家毕竟不是杨真真做主,祁咏梅也不是正经的霍家小姐,入府肯定是要先拜见主家的。 “长公主在休息,石榴说她会转告,夫人跟着县主到袁家去了。姨妈,表哥到底怎么了?” 祁咏梅皱着小脸担心的问,陈妈妈的说辞糊弄别人可以 ,祁咏梅可是在侯府住了好些年的,推迟婚期的原因肯定不是陈妈妈说的那样。 “唉,我也不瞒着你了,骁儿失踪了。” 失踪了?霍骁还能回来吗?她还能不能嫁给霍骁? 一连串的问题钻进祁咏梅的脑子里,看似都在担心霍骁,可她心里清楚的很,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 祁永梅这次回忠勇侯府,一是想弄清楚霍骁推迟婚期的原因,二是实在是吃不了家里的苦。 祁家一门双翰林,端的是清贵好名声。 可翰林院也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家里大大小小几十口人,都靠着祖父和父亲两份俸禄养活,日子过得实在是清苦。 日常能吃上精米白面的时候都少,更不用说燕窝翅肚这样的补品了! 家里丫鬟少,主子多,除了一些粗笨的活计,日常生活基本都要祁家的少爷小姐们自己动手打理。 最让祁永梅无法忍受的是,这会儿天气炎热,她要是想洗澡就要自己去烧洗澡水,家里姐妹共用一个洗澡桶,每次还要自己动手去刷。 在侯府里,她只需吩咐枝儿一声,其余的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她,怎么能忍受的了没人伺候的日子。 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她又跑了回来,反正迟早都要进府,早来晚来都一样。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歇歇。我还让枝儿去伺候你,你院子里的下人还都给你派回去。” 杨真真帮着忠勇侯夫人管家,手上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霍嫣陪着忠勇侯夫人到袁府里,见了袁通判夫妇。 按照长公主吩咐的话,解释了婚期需要推迟到十月份,袁通判果真如长公主预料的那般,尽管很担心,却没有再问一句。 袁月明得知婚期推迟的消息,只是长叹一声,本来还想着,成亲之后,趁着秋高气爽,让霍骁将自己带去西北呢! 现在看来,西北今年是去不成了,十月西北可能都大雪封山了。 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袁月明又扒拉出一本西北游记,对照着时间看天气。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着到处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霍雄和周勇带着人马回到大营,就命令亲卫去请监军蒋大人。 “启禀将军,蒋大人的小厮说,蒋大人最近感染了风寒,这会儿刚刚躺下,现在不让打扰。” 听了亲卫的回禀,霍雄和周勇对视一眼,这个蒋大人有问题。 “周勇,你有多久没见过蒋英明了?” “有五六天了吧!上次我去找他,他的小厮说蒋英明带人去跑马了,不在营地。” 周勇性子急,意识到蒋英明可能有问题,立马就要点兵去捉拿。 “不行,且不说他是皇上亲派的监军,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要抓他根本就没有证据。” 霍雄能稳坐西北大营这么多年,靠的可不单单是能行军打仗,小心谨慎是他一贯的作风。 “你想办法潜进他的营帐,先去探探虚实,看看蒋英明究竟在不在里面,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记住,且末打草惊蛇。” 霍雄给周勇布置完任务,就开始盯着墙上的地图仔细研究。 霍骁现在究竟在哪?他到底怎么样了? 作为一个父亲,霍雄怎么会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呢? 第76章 马革裹尸 高云霄听说忠勇侯府让推迟婚期的时候,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颗虎头。 小小的虎头被她用绳子穿了,和那条金链子系在一起。 推迟婚期?霍骁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想到了西北那艰难的生存环境,和危机四伏的战况,高云霄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并不是她对霍骁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而是霍家给了她太多的帮助! 无论是遇匪那次的救命之恩,还是忠勇侯的赠银之谊,就连曾跟她因立场不同而对峙过的霍骁,都给了他这个虎头做庇护。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高云霄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心里祈祷,祈祷霍骁能平平安安。 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去给恩人全家求个平安符。 高云宵最近很是低调,除了下人院和蟾宫,轻易不到其他地方去。 每日里得闲了,就窝在门后的阴凉处,偷偷地拿出秦玉娘写给她的信,一遍又一遍的看。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小宝代笔的。高云霄透过那张薄薄的家书,仿佛能看到纳鞋底的外婆,磨豆子的舅娘,赶车的大力叔还有摇头晃脑背书的小宝。 每每感觉情绪低落的时候,高云霄就想想这些家人,被人等着的感觉,就像是大雾中始终有盏指路的明灯,即使道路艰险,也有走下去的勇气与渴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意弄人,有的人能被等到,有的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忠勇侯霍雄看着离他几步之遥的马车上,那具被毡布裹着的尸体,觉得心都要裂开了。 周勇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双手不知道是该拉还是该扶,只能虚虚的撑在霍雄的身后,防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随时会倒下来。 营地里的大小将领基本上全部聚齐,就连生病的蒋监军也在小厮的搀扶下赶了过来。 奉英殿前的空地上,一排十辆马车,拉了整整齐齐的十个人,出去时个个还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们,现在一个个毫无生气的被裹尸布盖得严严实实。 霍雄踉跄着走到第一辆马车前,伸手翻了翻尸体脚上的靴子,内侧的靴壁上,绣了一只小小的马驹,这是妻子李胜楠的手笔,她亲手给骁儿做的每双鞋子里,都绣了这个。 霍雄用尽了全身力气,强迫自己说出打开两个字。他要亲眼看看,骁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孩子,他的战士都经历了什么。 周勇看了看面色有些为难的两个医兵,厉声喝道, “没听见侯爷的话吗?打开。” “周将军,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被啃食的几乎不剩什么皮肉了,我们检查过了,是被前后两根长箭贯穿胸口致命,颈上的刀口应该是死后又补的。打开了,我怕侯爷受不住啊。” 一名年长些的军医劝道,他倒不是觉得忠勇侯看不得尸体,而是害怕身为一个父亲,他接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打开吧,让我再看他一眼。” 军医无奈,只能缓缓解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毡布。 一只破碎不堪的手臂露了出来,手掌被鬣狗啃食的只剩下一根手指,霍雄万分小心的伸手抚摸了一下,就一口老血喷出,瞬间晕了过去。 “侯爷,快,叫军医来!” 周勇双手牢牢的抱住这个昔日高大挺拔的男人,发现他好像一夕之间老了十几岁! 军医刚刚给霍雄号完脉,人还没离开床榻,就被一群将领团团围住,询问起来! “侯爷是悲伤过盛,一口血吐出来了,暂时无碍,各位将军不如换个地方等着,让侯爷先静一静!” 丧子之痛,哪个好人能受得了? 军医和霍雄年岁相当,自然更能体会到中年人的拳拳爱子之心,无声却汹涌! 众人被霍雄的亲卫带去了一旁的议事厅,小小的内室里就剩下周勇和床上的人。 忠勇侯悄悄地眯眼环视了四周,确认了四下无人,手指迅速放在嘴边,冲着激动的周勇做个了噤声的手势。 刚要坐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屋内的二人立刻警觉,霍雄又重新躺下闭上眼。 是蒋英明进来了! 他手里拿了个小小的纸片,急切的要展示给周勇看。 “是在霍将军的靴子里找到的,应该就是咱们想要的!” 霍骁他们十个人接到的任务,就是去侦查寻找北境人的老巢。 茫茫草原,无边无际!北境人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营地,每年都不知道他们会从那个方向突袭。 “好,有了这份地图,我们一定要挑了扎克那个老贼的老巢,给骁儿报仇!” 周勇原地转了一圈,瞅了瞅床上的人,对蒋英明说道, “你们先研究一下这张图,等侯爷醒了,我要亲自领兵。” 得了周勇的话,蒋英明又担心的询问了几句霍雄的情况,才退了出去。 周勇扶着霍雄自床上坐起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那个人不是骁儿,地图恐怕有诈!” 霍骁小的时候调皮,有一次手指甲被门狠狠的挤过一回,脱落后再长出来的新指甲上,始终都有一道横着的压痕。 不是亲近的人,根本就注意不到。 霍雄看的清清楚楚,那具尸体上没有! “那骁儿可能还活着?” 周勇心怀期盼,战场上下落不明就是还有生还的可能! 霍骁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对他的疼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霍雄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刚刚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他本能的觉得应该隐瞒,脑子里一瞬间有太多的疑虑,所以他只能装做晕过去,给自己争取点思考的时间! “既然人是假的,地图就肯定是假的!不然他们为何费心费力的,给他套上骁儿的衣物,此举必有所图!” 霍雄细细的将自己的怀疑分析给周勇听,又嘱咐他去找两个可靠面生的人准备着。 做完这些,才在周勇的搀扶下来到了议事厅! 第77章 遇难 议事厅里,蒋英明和众位将领正围在沙盘前争论着什么。 蒋英明是什么时候开始加入战事讨论的?他一个监军,是怎么让这帮喜欢舞枪弄棒的大老粗们接受的?霍雄此刻惊觉,他可能被人稀里糊涂蒙骗许久了。 这个蒋监军还是骁儿自京城里带回来的。 不同于前几任监军,一个个大腹便便,只知道中饱私囊。 蒋英明才三十来岁,虽然是进士出身,可他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好像他帮着处理了几次北境人的偷袭,回回都能料事如神。 还是骁儿建议让他来参议战事的。 这个蒋英明究竟是什么人,他来西北军中要做什么? 霍雄的到来让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们继续,先讨论出来个方案拿给我看。” 霍雄在他主帅的位置上坐下,沉默着望着书桌上的信纸发呆。就连蒋英明靠近都没有发觉。 “侯爷,这是刚刚议定的作战方案,请您过目。” 蒋英明的话音惊动了陷入沉思的忠勇侯,这时他才发现议事厅里的将领已经差不多走完了,只剩下正盯着沙盘研究的周勇和蒋英明。 蒋英明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微斜,瞟了眼桌上铺着的信纸,上面只有胜楠吾妻四个大字。 侯爷这是准备写家书了。 报丧的家书的确不好写,难怪他会沉默这么久。 霍雄接过蒋英明呈上的方案,随手丢在一旁,顺手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他。 “蒋大人,这十个人,要给他们请功,军中文书文采有限,写不出他们的事迹,还得劳烦你这个大才子,为他们写一份请功的折子。” 蒋英明双手接过,毕恭毕敬的答应。 “侯爷,折子什么时候要?” “明天,不,还是后天吧。跟我的家书一块儿发往京城。” 看来霍雄实在是不知道家书该如何写。 蒋英明拿着名单出了议事厅,守在门口的亲卫向着周勇打了个手势。 他几步蹿到霍雄的跟前。 “让你的人要快,我只能争取到两天的时间,” 霍雄自桌上的信纸下面拿出两封信来,交给周勇。 现在还不知道蒋英明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只能万事小心。 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母亲长公主的,另一封则是写给马家的家主马君山的。 现在一切情况尚不明朗,霍雄更是雾里看花,摸不到头绪,只能装作毫不知情,将计就计。 给二人的信也只是起到个预警的作用。 “骁儿的婚事怎么办?”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霍骁这会都要成亲了。 霍雄长叹了一口气,在生死、家国面前,婚事算的了什么? 霍骁遇难的消息传回忠勇侯府,他的母亲李胜楠当场就昏了过去。 长公主那里,太医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 忠勇侯夫人抱着霍骁的乳母陈妈妈,哭得肝肠寸断。 “骁儿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老天爷,一命换一命,你收了我的命,放我儿子回来吧。我求你了。”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用怀疑的就是一个母亲,拯救儿女的决心。 如果此时有人告诉她磕长头有用,相信下一秒她就能出现在朝圣的路上。 “大嫂,我来了!” 陈妈妈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循着声音往门口看去。 竟然是平日里素来不出门的霍二夫人,贾雪花。 这位二夫人出自邓州贾氏,在忠勇侯府是为数不多的读书人,满腹经纶。 长公主曾评价霍二夫人,假雪花,真牡丹。 说的就是二夫人如洛阳牡丹,有情义有骨气。 自打二爷和驰少爷去世后,霍二夫人就把自己关在佛堂里,轻易不出来示人。 “雪花,我的骁儿也没啦!” 忠勇侯夫人此刻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战友,只有真正经历过丧子之痛的人才知道她有多绝望。 “我知道了,大嫂,我也为骁儿难过。” 霍二夫人声音低沉,她轻柔的抚着李胜楠的背部,听她诉说着自己的伤痛。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忠勇侯夫人的话已经渐渐有些癫狂了。 陈妈妈担心的想要上前,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阻。愧疚的看了二夫人一眼,陈妈妈起身离开,留下妯娌二人互相抚慰。 好在霍二夫人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并未将她的话放到心上。 “活着需要什么意义,活着就是活着呗!难道骁儿他们就是因为活着没意义才不活的?他们牺牲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活着吗?那咱就得好好活着,不能辜负他们!” 霍二夫人的话,看似没有什么内容,可其实都是她这几年来,日思夜想出来的结果! 霍骁遇难的消息,祁永梅是第一批知道的人。 枝儿慌里慌张的跑来报告,说是夫人晕过去了!她想着这个时候正是她博得好感,建立信任的时候,即刻就让枝儿带路,想着到忠勇侯夫人那里献献殷勤。 不几乎在院里就听到丫鬟们在议论,说是大少爷遇难了。 祁永梅觉得自己的天顿时就塌了! 这可怎么办?霍骁遇难了,那岂不是娶不了她了。 为了给霍骁做妾,祁永梅已经几乎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这下可好,她该何去何从呢? 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院里,祁永梅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嚎啕大哭了一场。 为霍骁,更是为自己!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女孩,自己贪慕虚荣,喜好享乐。可是她祁永梅并没有做过坏事,得罪过老天爷啊! 她只想求一个安定富贵的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为什么这个愿望实现的那么难呢? 消息同样也传到了袁家。 高云霄是蟾宫里面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霍骁遇难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那个家伙在军营里那么拽,听说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尽管心里微微有些酸胀,眼泪也有些不争气的流出来,高云霄还是认命的往正屋走去。 她现在还没有资格进去袁大小姐的房间,只能站在门前,对着一个竹帘说话。 “启禀大小姐,春红姐姐刚刚过来传话了!夫人请您往她院子里去一趟。” 第78章 该怎么办 袁月明还未走进袁夫人的屋子,在廊下就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哀泣声。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外祖家有人出事了? 能让母亲伤心哭泣的除了外祖家,就剩下父亲和她们姐妹几个了,现在家里风平浪静,那出事的应该就是外祖家了。 袁夫人的母亲,常年卧床,每日都靠着参汤续命,袁月明从十岁起,就觉得外婆命不久矣,没想到她老人家熬了这么多年,依旧健在。 袁月明脚下紧着走了几步,她的贴身大丫鬟春燕上前给她打好帘子,跟在她后面进了袁夫人的屋子。 袁夫人一见大女儿进屋,心中的悲伤更加压抑不住了。 “我的儿啊!” 袁夫人哭着就把刚走到她身边的袁月明拉入怀里,双手紧紧的抱住。 袁月明稍微用力的挣脱了一下,发现母亲的力道超大,也就没再接着抗拒,反而安静的伏在母亲怀里,任她抱着。 “母亲,是不是外婆不好了?” “不是,明儿,是。。。” 袁夫人哽咽着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她可怜的女儿,根本就没往自己身上想,她肯定很期待跟霍骁的婚礼吧。 “明儿,是霍骁,霍骁遇难了。” 袁夫人斟酌再三,还是把霍骁的事儿告诉了女儿。 袁月明瞬间自袁夫人的怀里挣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你说谁?” “是霍骁,明儿,是霍骁。” 袁夫人说完便转过身去,不忍直视自己的女儿。 听闻是霍骁,袁大小姐有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就好像原本一个不属于你的奖励,突然落到了你的身上,你高兴、窃喜、美滋滋的等着发奖,可这个时候又有人告诉你,奖励发错人了,答应你的一切奖励都要被收回。 伤心吗?伤心!绝望吗?也不至于。 本来也不是你的不是? 袁月明觉得老天爷真是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应该哭,可偏偏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与霍骁本来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皇上赐婚而即将成为夫妻。他俩也就比陌生人多见上了那一面。 为霍骁的逝去伤心,不如说有些遗憾。 “我先回去了,母亲。” 袁月明说完,也不管袁夫人的反应,自顾自的带着春燕回了蟾宫,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吩咐谁也不见。 周姨娘带着阿香,紧赶慢赶,终于将大小姐的嫁衣绣完了。 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周姨娘才仔细的叠了,装进匣子里,等着明日请安时,拿给袁夫人。 雯儿一路小跑的拉着二少爷,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周姨娘的屋子。 她去陈家家学里接二少爷放学,进府就听见二门上值守的两个婆子在交班,说忠勇侯府来人了,霍家姑爷去世了,夫人心情不佳,这两天干活都小心点儿。 “我想着姨娘你说今天就把嫁衣绣完了,我怕你给夫人送去,再惹了夫人和大小姐生气,还好赶上了。” 雯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带着二少爷也是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啊,那大小姐怎么办?夫人肯定伤心死了。” 周姨娘听闻这个噩耗,赶快让贴身丫鬟夏至先把嫁衣仔细收起来。这个时候让夫人看见了只会更难过。 “夫人前些日子有多高调,以后的日子就有多打脸。” 夏至对袁夫人前些日子动不动就在家里摆酒设宴的行径,嗤之以鼻。 “好了,你知道就行,以后你们行事都多加小心吧。别上赶着去招惹夫人。” 周姨娘嘱咐了几个丫头,心里也难过了一下,夫人不好过,总爱拿她撒气。 袁月明的婚事该何去何从?这是现在萦绕在袁家人心头的一个大问题。 “老爷,你说明儿以后可怎么办啊?” 袁夫人见到袁通判就拉着他不住地哭泣,一遍遍的问他,袁月明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办?” 袁通判被她念叨的心烦意乱,忍不住冲着妻子发起火来。 袁月明和霍骁的婚事是御赐的,她嫁的又是一品的公侯之家,家里还有个长公主坐镇。这哪一条容许他说怎么办? 袁夫人被他的怒气震慑,嗫嚅着吐出一句, “能不能退婚?” “退婚?你怎么想的?让我跟谁退去?去找皇上?还是去西北找忠勇侯?再不然去找长公主?” 袁通判有些无语的看着袁夫人,她的头脑一向简单,仕途上能给他的帮助有限。 现在稍微动动脑子都能想到,明儿婚事的主动权不在他们手里,以后明儿该怎么办,他们只能等着霍家说话。 普通人家这时候尚且不能提退婚的事,何况霍骁还是为国捐躯,是皇上下令追封三品将军的人。 这个时候提出退婚,这不让人指着他的鼻子骂吗? 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如花儿般的闺女,此生就守着一个牌位过下去? “唉,等等再说吧。反正婚期临近,看忠勇侯府是个什么态度吧。” 袁通判长叹一口气,不再理会还在落泪的袁夫人,径直起身去了周姨娘那里。 袁五小姐袁月星得知霍骁的事,口中说着替大姐姐难过的话,可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原来大姐姐也不是一直都走好运的啊。 袁月星带着春草又一次来到蟾宫门口,这次她学聪明了,瞅着门口无人,便蹑手蹑脚,想着偷偷溜进去。 “五小姐留步。” 高云霄的声音自门后传出来,她今天心情不好,想找个角落里猫着待一会儿。 “五小姐等等,今天大小姐吩咐了,谁都不见。劳烦您白跑一趟了。” “我大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来安慰安慰她,你去帮我通报一声。她会见我的。” 袁月星趾高气昂的吩咐高云霄。 “抱歉五小姐,大小姐今儿谁都不见。” 高云霄犹如上次那样,站在袁月星前面,伸开双臂拦在了大门中间。 “高云霄,大姐姐今夕不同往日了。” 第79章 退亲 高云霄有些怜悯的看着五小姐。 她见过落井下石的人,可还从未见过如此急切,如此赤裸裸的,来看亲姐姐的笑话儿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大小姐可不是因为要嫁给霍骁,才在府中地位超然的。 “五小姐,无论什么时候,大小姐都是大小姐,蟾宫是她的地盘,规矩就得大小姐说了算!” 高云霄最看不得袁月星这种小人行径了! “是吗?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袁家不是她袁月明一个人的。” 五小姐抬手就朝着高云霄的脸上打过去。这次她使了十足的力气,掌风划过耳边时,都能听见呼的一声。 高云霄伸出胳膊就挡在脸前,袁月明的巴掌虽然没有打在她的脸上,可打在她的胳膊上,后续的力道更是直接将她整个人都带到了蟾宫的大门上。 高云霄的头撞向大门,发出嘭的一声,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她整个身子软软的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好了,这下没人拦你了,进吧! 高云霄趴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全神贯注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五小姐怎么还不进去?她已经被打晕了,快进啊! 袁月星看着趴在地上的高云霄,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只是打了她一巴掌,这贱婢怎么就晕过去了! 她瞅着蟾宫的大门,犹豫着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进去吧,怎么说,大姐姐我来安慰你了,但是我把你看门的丫鬟打晕了? 不进吧,那不是显得自己是个怂包,她的狠话都放出去了! 五小姐犹豫间,蟾宫里听到高云霄惨叫的丫鬟,陆陆续续都跑出来了。 最后,连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天的大小姐都走了出来!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大姐!” 袁月明看着这个没脑子的妹妹,心里涌出一股悲哀。 难道这就是她以后的命运了,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到她的头上拉屎? 袁月明将自己闷在屋里想了一天,发现除非忠勇侯府愿意放了她,否则她一辈子都将是一个寡妇的身份,被困在一方天地! 那以后像袁月星这样的挑衅,她要面对许多次! “袁月星,我往日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我的笑话也是你能看的?” 忍气吞声从来不会出现在袁大小姐的身上,只见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引得高云霄忍不住睁开眼睛偷瞧。 大小姐威武! 五小姐挨打的事情,最后被袁夫人一句活该给打发了。 明眼人躲都躲不及,她还上赶着去招惹,不打她打谁。 因为长公主和忠勇侯夫妻俱在,所以霍骁的丧礼很简单。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袁通判心里也有些着急,忠勇侯府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亲还要不要成? 从衙门回家,袁通判直接来了周姨娘的院里。最近他一直都待在这里,就为了躲避袁夫人的询问和催促。 “姨娘,前院儿来了宣旨的内侍,快让老爷更衣接旨。” 丫鬟领着府里的管家来报信儿。 袁府里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聚集到花厅,跪地聆听圣意。 随着宣旨官的宣读,袁通判的心一点点的下降,最后降到了冰点。 这旨意怎么跟他打听到的情况不一样呢? 袁通判托昔日京中的同僚打听过,忠勇侯和长公主对于家族中失依的妇孺一向很是宽容照顾。如果想再嫁一户人家,霍家痛快放人,鼓励你寻找新的幸福。如果还想守着家里,那一切开销都是忠勇侯府负责! 他们族里曾经有过一例和明儿一模一样的亲事,只是不是皇上赐婚。 不过也是成亲前夕,新郎战死。最后是忠勇侯府出面退了亲事,还补偿了姑娘一份嫁妆。 怎么到他家里就不一样了? 刚刚那个内侍怎么说来着,这是长公主亲自进宫求太后下的旨意,不但要求明儿和霍骁按原定的日子成亲,还赐给她一座节义牌坊。 有了这个牌坊,袁月明这辈子就钉死到了霍家。 袁通判怕自己的夫人接受不了,担忧的瞅了她一眼,不过只这一眼,就让他发现了袁夫人的神色不对,她看上去很是紧张与愧疚。 遣退族里的下人,袁通判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厉声呵斥袁夫人。 “说,你都干了什么?惹得长公主要跟太后去求这道圣旨!” 袁夫人嫁给袁通判二十多年,从未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哆嗦着将她前几天去了趟忠勇侯府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错,袁夫人是主动去退婚的! 实在是看不得袁月明肉眼可见的消瘦,袁夫人不想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得当个活死人。 忠勇侯夫人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退亲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她病好之后先找的是住在府里的祁永梅。 忠勇侯夫人讲明了自己的意思,没想到祁永梅的反应很是激烈。 “我不听,夫人,您现在能不能别跟我提这个。表哥尸骨未寒,您怎么能让我放下他,嫁给别人!” 李胜楠难过的心在听了祁永梅的话之后更加的悲痛不已。 骁儿,有这么好的姑娘惦着你,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好,府里你先住着,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跟我说!” 有了祁永梅的态度在前,袁夫人的话说出来就让忠勇侯夫人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 “夫人,明儿她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让她可怎么熬的下去。霍将军已经走了,何苦让他再拖累明儿,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孩子吧!” “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骁儿就不是孩子了?什么叫拖累,我儿子为国捐躯,你竟然说他是拖累?既然两家已经交换了庚贴,写好了婚书,袁月明就是我骁儿的妻子!一个姬妾都知道骁儿尸骨未寒,知道不离不弃,你们袁府倒好,看我儿故去了,害怕拖累你们,就想着另寻一家。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忠勇侯夫人茶几拍的砰砰响,对着袁夫人就是一顿数落,最后更是高喊着,要把袁夫人给打出去! 第80章 风波 对于霍骁和袁月明的亲事,忠勇侯夫人承认自己有赌气的原因。没办法,她就是接受不了别人有一点嫌弃自己的儿子。尤其还是以她最难以接受的理由,霍晓的死亡。 虽然心里知道袁家提出给袁月明退亲,于情于理都没错,可是她心里就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儿。 她如珠如宝娇养长大的儿子,她们凭什么嫌弃,如果不是皇上赐婚,袁月明是万万入不了她的眼的。 一个母亲的偏执,是难以用常理来理解的。 忠勇侯夫人走进了长公主的屋里。一进门,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纸张燃烧后的气味,这股味道若有似无地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心生好奇。 长公主此刻正斜倚在榻上,双目紧闭,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然而,忠勇侯夫人敏锐地察觉到,长公主的神色并不像平日里那样安详,反而透露出一丝隐隐的忧虑和不安。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使得原本端庄高贵的面容也显得有些凝重起来。 “母亲,骁儿的婚事我不想退了,两家反正已经写过婚书了,那袁月明就是骁儿的媳妇儿,我不想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母亲,您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反正袁府的亲事我不退。” 忠勇侯夫人越说越是觉得心中酸楚难耐,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她的骁儿是多么优秀善良的孩子啊!可如今却为国捐躯,甚至还要遭受袁家的嫌弃和退婚之辱。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白白牺牲,更不能让他受到这样的委屈。 想到这里,忠勇侯夫人的眼神愈发坚定,她紧紧握住拳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那袁夫人能为了她女儿上门退亲,我为何不能为了儿子坚持让袁小姐过门?以势压人又如何?我只是不想让儿子含冤受苦罢了!” 长公主微微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忠勇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着坐的板正的儿媳妇,这个李胜楠的倔脾气又犯了。 唉,霍骁那个又直又倔的臭脾气跟他娘是一模一样。 对于霍骁,长公主也是很伤心,可是有了忠勇侯提前送出的一封信,她的心里对这个孙子还是抱有希望的。 霍骁的婚事或许可以拿来用一用。 长公主心里想着刚刚烧掉的那封信上的内容。 西北马家被灭门了。 马家在西北经营百十年,老祖宗从最初的一个行脚麦客,靠一把镰刀起家,做起了生意。 马家几代人与霍家一向都是关系匪浅。 马家在西北的生意涉足到矿产,盐业,南北货运,甚至还有马匹。 当然这些都是需要霍家为他保驾护航的。 尤其是到了马家这一代家主这里,与西北军的联系更是紧密。 西北军筹措粮饷,马家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当然马家借着霍雄的威势,也趁机吞并了西北不少的生意,以前四大家族的平衡逐渐被打破,马家隐隐有了做独家的势头。 马家的宅子也是修的高墙大院,家里还养了十几个护卫,可是一夕之间就被人屠杀了满门,这还是有点儿太骇人听闻了。 霍雄带人赶到的时候,一家老小,上百口人,无一活口。 “侯爷,刀刀割喉,伤口整齐,是习武之人,而且应该还是高手。估计最少得七八个人干的。” 周勇翻看了几具尸体,查看了尸体上的伤口,得出的结论与仵作的相似。 听了周勇的话,霍雄陷入沉思。 照周勇的话来看,动手的人就不是军队,当兵的人虽然能办到,但是素质有高有低,做不到刀口如此整齐。 忠勇侯抬目望向东南,能一次性召集七八个高手的人,大都在那里。 世家大族都有豢养护卫的习惯,这些人明面上是护卫,暗地里也为主家解决一些棘手的,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很显然,马家豢养的护卫,不是这批人的对手。 马家被灭门,霍雄的第一直觉是跟霍骁的失踪有关。 “会不会是老马在商场上得罪了人,他可是最近吃了杨家不少的生意。” 周勇私下与马家家主马君山的关系不错,两人还常常一块喝酒。 “我觉得不像,生意场上有仇怨,顶天儿也就是刺杀马君山一个人而已,犯不着灭人全家。” 霍雄坚信,应该是跟霍骁有关,会不会是马家人曾见过霍骁?被人察觉了? 何况,这里还有个情况不明的蒋英明。 霍骁领的十人小队,卧牛岗的马家商队,还有被灭门的马家,霍雄怀疑这里面应该有蒋英明的手笔,而且就是冲着西北军和霍家来的。 不过单靠蒋英明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些动作,蒋英明背后的人很有能力。 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提醒母亲,家里一切都要多加小心,最好低调行事。 与霍雄分析的有所不同,长公主觉得霍骁一定没死,甚至是抓到了蒋英明的把柄,因为这处处杀人灭口的行事风格,像是在寻找或者掩盖什么? 霍骁究竟发现了什么,能让蒋英明背后的人如此忌惮。 这个时候,忠勇侯府恐怕已经被人盯上了,此时越是低调行事,反而越会惹来猜忌。不如就依了忠勇侯夫人的意思,把动静闹大点儿,让躲在暗处的人以为骁儿真的死了,这样他也能更安全些。 “行,都依你。既然不想委屈了骁儿,那我干脆就到太后跟前儿,去请道圣旨,免得让袁家人觉得我忠勇侯府太好性儿。” 长公主说完就吩咐石榴帮她写折子,求见太后。 袁通判听完袁夫人的叙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应该哭泣还是应该发笑。 “你啊你,真是自作聪明!现在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哼,有了这道圣旨和那座节义牌坊,咱们的女儿明儿这辈子就只能给霍骁当寡妇了!” 袁通判的这番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袁夫人的心头,令她心痛不已。 “老爷,你再去一趟侯府吧,去求求霍夫人。我们愿意双倍返还聘礼,只求她能高抬贵手,放过明儿。” 袁夫人扑到袁通判身上,双手扯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 “你以为侯府里会瞧得上咱们这点儿微不足道的东西吗?你这不仅是折损了侯府的颜面,更是打了长公主的脸面!你说说,现在让我去找谁帮忙呢?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走廊下面偷听的袁大小姐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她全然不顾身旁丫鬟们的阻拦,直接闯进房间里,径直跪在袁通判面前。 “爹爹,救救女儿吧!您赶紧给皇上递一份陈情书札,请皇上开恩饶过女儿。爹爹,您一定得救女儿呀!” 她一边哭着哀求,一边紧紧拉住袁通判的衣角。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水渍。 袁月明此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骄傲和自尊,她趴在地上,流着泪,用颤抖的声音向袁大人求饶。 \"明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不要再心存幻想了,安心等待出嫁吧。\" \"爹爹,您可是最爱我的呀!求求您,为了我尝试一下吧,好不好?\" \"我如何能试呢?孩子。皇上怎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去冒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又怎能去得罪地位尊贵的长公主呢?或许皇上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 袁大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奈。 袁通判越说越愤怒,袁月明的逼迫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无奈。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而沙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无法释放内心的怒火。 “爹爹,求您放我走吧!” 袁月明泪流满面地哀求道。 此刻,她已经无路可走,眼前唯一的出路便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她心想,如果能够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毕竟,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忠勇侯府难道真的会不顾一切地追杀她吗? 然而,通判却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放你走?你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公然违抗圣旨啊!你想让整个家族都因你而遭受灭顶之灾吗?还有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他们又该如何生存下去呢?” 通判的语气充满了绝望和无奈,他深知一旦抗旨,后果不堪设想。 袁通判被袁月明的话惊出一身冷汗,这个丫头如果逃走了,那全家老小都得被问罪。 “凭什么赐婚的时候,你们人人都能跟着享受风光,现在落难了,就要我一个人背负后果。” 袁大小姐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了袁通判的心窝。她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仿佛要将眼前的父亲看穿一般。 然而,这句话却换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巴掌打得袁大小姐头晕目眩,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 袁通判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袁大小姐,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简直就是在指责他卖女求荣! “你给我好好看着她,她要是跑了,那就全家等着一起人头落地吧。” 袁通判冲着袁夫人留下了这句狠话后,便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愤怒与决绝。 袁夫人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她知道,这次袁家真的遇到大麻烦了,如果不能解决好这场危机,恐怕整个家族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此时的袁大小姐,则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挂着那倔强而坚定的表情。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父亲离去的方向,似乎在告诉所有人:哪怕前路艰难险阻,她也绝对不会轻易屈服…… 袁大人的话绝对是能震慑袁夫人的!她虽然没有限制袁大小姐的自由,可是她的贴身丫鬟都被换成了袁夫人的人! 也许是对女儿心生愧疚,也许是怜惜她后半辈子孤苦,袁夫人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袁大小姐的嫁妆上。 一遍遍的修改,一遍遍的增添,袁夫人硬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给袁月明添了三分之一的嫁妆。 袁大人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去吧! 千金散尽还复来! 袁府里不止是袁夫人在折腾,袁大少爷袁月朗也在他的书房里挑挑拣拣! 学政大人的公子曹爽即将迎来他的生辰,这让袁月朗陷入了沉思,他究竟应该送些什么礼物才合适呢? 若是放在往昔,他定然会毫不迟疑地准备两名扬州瘦马,将她们送往曹公子那里。毕竟,众所周知,曹爽向来对美色情有独钟!然而,自从上次与刘湘雅发生争执后,她便断绝了袁月朗的财源。 如今,他想要购买任何东西,都不得不通过府上的公账支出,并且还需要向袁夫人详细说明这些银子的用途! 袁夫人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他花费上千两银子去购买一匹瘦弱的马当作礼物赠送出去的,所以他也只能从自己之前所收集到的宝物当中认真地做出选择。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袁大少最终挑出了一幅由前朝画家所绘制而成的《侍女夜宴图》。紧接着,他便吩咐手下的人将这幅画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并亲自带着它径直朝着燕春楼走去——因为他得知今日曹爽正在那里宴请宾客。 当袁月朗踏入燕春楼时,正准备抬起脚踏上楼梯前往二楼,却突然被店内的掌柜拦住了去路。 “袁大少,上次的酒钱先给结了吧!” 掌柜的不紧不慢的站在他的面前,态度毕恭毕敬,嘴里却向他索要上次会文时的酒席钱! “你让账房直接还去府里找大奶奶结账就行了!” 袁月朗仍旧试图诓骗掌柜的,好混过去。 “大少爷玩笑了,你还是亲自将账结了吧!” 第81章 结果 酒楼大厅里人来人往,袁月朗怕引起人的围观,只好上下摸索了一番,最后从手上取下个赤金的戒指扔给掌柜的。 “这个够了吧!” “够了够了,大少爷里面请!” 掌柜的收到戒指,立马就换了一张脸,谄媚的笑容重新挂了上去,点头哈腰的给袁月朗让路。 那个戒指,是刚成亲时刘湘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当时他还嘲笑她商人出身,一身的铜臭味。 没想到,现在他还要靠那个戒指解围。 楼下的一切,都被曹爽看到眼里。 上次在袁府,那个细腰的丫鬟踩了他一脚,他到现在还记得! 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酒过三巡,曹爽搂着袁月朗的脖子,向他询问上次那个丫鬟。 “袁兄,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帮我将她搞到手。” “实不相瞒,曹公子。那是我妹妹的陪嫁丫鬟,将来要跟着她嫁到忠勇侯府去的!” 袁月朗小心翼翼的跟曹爽解释。 他秀才的功名还是托了曹学政的帮忙,才弄到手的,因此他一直都捧着曹爽。 “陪嫁丫鬟?你妹妹一个寡妇,要陪嫁丫鬟干什么,陪着她一起守寡?” 袁府的事儿,通州官场上基本全都知道了。 那些往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家,这次可逮到了机会,讥笑起袁夫人那是乐此不疲。 曹爽的话,提醒了袁月朗。 袁月明这回就不需要那么多陪嫁丫鬟了吧!那他岂不是可以动手收拾高云霄了? “这样吧,袁兄,我出二百两银子买这丫头一宿,只要你能将她给我弄到我床上。” 曹爽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就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拍到袁月朗的面前。 “这个不急,你容我回去想想办法!” 高云霄自打太后的圣旨到了袁府,就嘱咐阿香万事要小心。 大小姐虽然依旧要嫁到忠勇侯府去,可还要不要她们四个,那可就难说了。 高云霄担心石婆子会趁机向她们动手。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只不过石婆子最近有心无力罢了。 袁夫人这几天糟心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事事都要石婆子劝慰几句,因此她根本就腾不出手来! 原本跟四小姐相看的人家,突然没了下文,袁夫人被气的不轻。 “夫人,那是他们家里没有福气,常言道,有福女不进无福门,这是他家福气不够,咱四小姐才不稀得嫁到他们家去呢!” 石婆子给袁夫人倒了杯参茶,让她喝了补补气! “启禀夫人,周夫人派人送了帖子!” 小丫鬟送来了一张门房给的帖子,上面写的明天要来拜访袁夫人。袁夫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夫人带了不少的礼品到来。一进门就连着说了好几个抱歉。 周家小公子和三小姐的亲事已经到了交换庚帖的环节。 “唉,找了好几个高僧都合了他俩的八字,结果都说是大相不和,恐怕打打闹闹一辈子。我一想,咱两家是结亲,又不是结怨,没得到时候再伤了和气。干脆就当没说过这事儿,趁着还早,再给两个孩子相看相看其他人吧!” 周夫人本就瞧不上袁家的三小姐,样貌才气样样不如自己的儿子,以后袁大小姐成了寡妇,恐怕在仕途上也给不了她儿子什么助力,赔本的买卖,周夫人才不想做。 袁夫人知道,自古婚姻大事,就是女子势弱,即便勉强撮合成这桩婚事,以后丈夫不爱,婆婆不喜,三小姐在周家的日子也是注定难熬! “是啊,只能说没福吧!那草帖子您可带来了?” 袁夫人嘴上只说了句没福,周夫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这是指桑骂槐说谁没福呢! 将草帖子换了回来,周夫人也不愿意再跟着袁夫人装腔作势,径直起身走了,袁夫人更是站都没站,更别说出门送客了! 袁夫人这头儿的气儿还没理顺,那头袁大小姐派人来说要去金坊游玩,让她给准备马车。 带着石婆子一路赶到蟾宫,袁夫人看着有些破罐破摔的大女儿,苦口婆心的劝导, “还有十来天就到日子了,你那儿还能到处跑呢?何况你爹的话你又不是没听到!” “母亲,我以后出门的机会还能有多少?即便出的门来,恐怕胭脂绣铺,杂剧瓦子以后都去不了了吧!我不趁现在再去看一看,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袁大小姐的话说的袁夫人眼泪又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你要是不放心,就多派几个人跟着,实在不行,你就让大哥跟我去!这么多人看着我,我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袁月明说着又自嘲的一笑。 这下子袁夫人彻底招架不住了,让石婆子亲自跟着,一定要让大小姐玩的尽兴! 石婆子低头应是,出门的时候看到高云霄,心道,小丫头,你等着,等大小姐出了门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夫人,大小姐这次嫁到霍家去,今时不同往日,陪嫁丫鬟还带那么多吗?” 石婆子的话提醒了袁夫人,确实明儿那里不需要这么多娇滴滴的丫鬟了。 “陪嫁的人数别变了,把那四个丫鬟换成粗使婆子吧!将来内院里行走方便,还能干些粗活重活啥的!现在明儿院里的事多,眼下先别调动了,等过了事儿再说吧!” 高云霄这几天绞尽脑汁的在想她的破局之法。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实在不行,你也学学杏儿,爬床当姨娘吧!” 雯儿看她苦恼的样子,有些幸灾乐祸的说。 她的目标就是留在袁府里当个姨娘! 只不过,在周姨娘院里,虽然有机会接触到老爷,可老爷从不拿正眼看她,这让她很挫败。 大少爷那里,她没有机会,何况她也看不上大少爷的那副德行。 难道要爬二少爷的床?二少爷才六岁,不用爬,夜里他还会主动要求你陪睡,甚至还会搂着你的腰要抱抱,可那个小屁孩当什么用! 高云霄撇了雯儿一眼,在妓女的眼中,没有女人是不卖的,她不同意,只是价钱没商量好而已! 第82章 跑腿 袁大小姐要出门,石婆子早早地就备好了马车等在二门里。 这两天袁大小姐每日都是午后出门,在外面逛上到天黑才回来。 各大酒楼瓦子,绸缎铺子,书局都有袁月明的身影,她要把这些地方一次性去个够。 “今儿大小姐要去哪里逛逛?” 石婆子看见袁月明带着春燕过来,殷勤的上前,伸手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袁夫人对袁月明的出行还是有些不放心,每每都要石婆子亲自跟着。 “石妈妈,今儿小姐要去城南瓦子里看戏,你让车夫快点儿的,可别误了戏剧开场的时辰。” 春燕小声的交代了一句,也要跟着上车钻进车厢里。 石婆子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到车后说两句话。 “春燕,大小姐今天除了看戏,还去别的地方吗?” “怎么了石妈妈?是夫人还有其他交代吗?” 石婆子年龄大了,天天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东奔西顾,身体自然有些吃不消。今天她腿疼的厉害,实在是想着休息一下。 “不是不是,我想着今儿大小姐要只去看戏,我就不跟着你们了。我今天腿疼的厉害……” 话说到这儿,春燕自然知道石婆子接下来的意思。 “放心吧,石妈妈!我会照顾好大小姐的,你就安心歇歇吧!” 石婆子满意的冲着春燕点点头,目送袁月明的马车离开。 城南瓦子里今天排的戏剧是《凤还巢》。 讲的是姐妹二人,李代桃僵嫁人的故事。 袁大小姐看的很是认真,从头到尾两个时辰,她连茶都没喝一口。 戏曲散场了,袁月明还坐在包间里不肯离去。 春燕看她盯着戏台一直发呆,担心她被戏里的人物魇着了,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身体,小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小姐,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袁月明这才回神,只见她伸了个懒腰,之后浑身像是充满了干劲儿,声音里都是兴奋。 “走,回去!” 高云霄看着青槐送来的两套衣物,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两件都是大小姐的旧衣,说是旧衣,也是今年新制的,大小姐就上身过一回,其他小姐都还没有呢,大小姐就赏给你了。” “青槐姐姐,你们也有吧?要不咱俩一人一套吧!” 高云霄看着青槐手里一直摩挲着那套浅红色云纱,一副爱不释手的感觉。 “那怎么行,这是大小姐赏给你的!要是大小姐知道咱们不按她的吩咐来,怕是要不高兴的。” 青槐摇摇头,否决了高云霄的提议。 大小姐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兴致,要归置她的旧衣和首饰。 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都分了件首饰,只是没想到看门的高云霄竟也能分到两件衣服。 对于分到这两件衣服,高云霄还是挺高兴的,她倒不是得意于袁月明的看重,而是这衣服拿到当铺里,至少能当十两银子。 然而袁大小姐对高云霄的看重才刚刚开始。 天才蒙蒙亮,十月的清晨已经开始起了雾气,高云霄叫醒值守二门的婆子,让她开门放自己出去。 “大小姐,您怎么起的这么早?” “桂枝嫂子,你看清楚,我是高云霄。” 高云霄身上穿着袁月明赏给她的衣裳,她们身形本就相似,加上这会儿雾气朦胧,桂枝嫂子又是睡眼惺忪,将人认错,一点都不稀奇。 “唉,你看我这眼神儿!也是,大小姐才不会起的这么早呢!” 高云霄给她看了出门的令牌,最近大小姐爱上了金坊里的一家水晶糕,每天都要让她排队去买头锅糕,据说头锅米糕的味道最正宗。 袁月明最近出门都爱带着高云霄,甚至又赏了她几件自己的旧衣裳。 袁大小姐的说法是,府里打杂丫头的衣服太丑了,高云霄穿着出门,给她丢脸了。 到了府里大门,看守的门卫只看了眼令牌,直接就放行了。最近高云霄天天都是这个时辰出门,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高云霄买了米糕,一路上就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她和大小姐身形相似,那她能不能试着跟大小姐说说,将她带到霍家去,做她的替身也好啊! 这个想法虽然疯狂,可也未必没有实现的可能,高云霄觉得,只要能让她逃离袁府,什么办法她都得试一试。 不过,这个想法在见到阿香的时候,瞬间就破灭了。 她如果借助大小姐逃离袁府了,阿香怎么办? 就她那傻憨憨的性子,被人卖了恐怕还要帮人数钱呢! 袁府里最近越来越忙了。 周姨娘得了袁夫人的指示,带着阿香来给袁大小姐送来了那件嫁衣。 “你去把高云霄叫过来,让她替我试吧,我懒得动弹。” 袁月明歪在一把摇椅上,面对周姨娘让她试衣的请求,别说穿衣服了,她连起身都不愿意。 好在嫁衣本就是量身定做的,高云霄穿上身也没有那里不合适。 正红色的嫁衣热烈鲜艳,用金线绣出的凤凰尊贵耀眼,高云霄这些日子在袁府里不经历风雨,原本黝黑的皮肤被养的白净了不少,这嫁衣穿上去,整个人竟然漂亮了许多。 袁大小姐很满意嫁衣的效果,破天荒的给周姨娘道了声谢谢,这让她受宠若惊,一直以来,周姨娘在袁月明的眼里,就是一个下人。 看着周姨娘蓄满眼眶的泪水,高云霄觉得大小姐也没她们说的那样坏。 眼看着离忠勇侯府定下的婚期只有三天了,蟾宫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袁月朗站在蟾宫门口看着高云霄,阴森黏腻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上,冰冷而又窒息。 他来干什么?高云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大少爷稍等,我先去给大小姐禀报一声。” 高云霄逃似的跑到袁月明的门口,向她通报袁月朗的消息。心里期待着大小姐能拒绝他的入门。 “请他进来吧!是我邀请大哥来的!” 袁大小姐的话,浇灭了高云霄心头的那一丝希望。 第83章 交换 这不是袁月朗第一次来蟾宫,可每次到袁月明的院子里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感。 明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长子,未来继承袁家的人,可是袁月明偏偏要凌驾于他之上。 蟾宫是袁家除了袁夫人住的正院之外,最好的一处院子,那年他大婚在即,袁夫人花了大价钱请人来装修蟾宫这个院子,袁月朗本以为这是给自己准备的婚房,满怀期待的等着入住新屋,谁曾想袁夫人却让袁月明搬了进来。 在袁府里,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袁月明都凌驾于他之上,对此袁月朗表面上一副疼爱妹妹,谦恭卑顺的模样,实则心里嫉妒的要死。 可他又不敢反抗,谁让他不是袁夫人肚子里蹦出来的,还被人抓着经济命脉呢。 “大哥有喜欢的吗?送你一件。” 袁月明看着袁月朗站在她的多宝阁前,把玩着她的那些瓶瓶罐罐,拿起放下,放下拿起,件件都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这个大哥,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眼底的贪婪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人有欲望才好被拿捏。 “那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白拿你的东西。” “要不说大哥你聪明呢,我今天请你来,就是有事情要求大哥。” 袁月明给他斟了茶,话里话外的恭维袁月朗。 这话袁月朗爱听,他本来就觉得自己要比袁月明强得多,只是出身不如她而已。 “你有事只管跟大哥说,咱们兄妹俩,不用见外。” “我想要大哥帮着开份公验,写外出游学就行。” 袁月明的要求让袁月朗的心立刻就提起来了。 大周规定,城与城,州与州间,百姓流动必须要有官府开具的公验证明。如果没有的话,一旦被抓是可以按照逃奴处置的。 一般百姓很少出城流动,因此上公验开具并不容易,反而像是袁月朗这样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以外出游学为由,申请起来就简单的多。 “你要公验做什么?你要逃婚?袁月明你疯了不成。” 或许是害怕别人知道,袁月朗压低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她这个时候逃婚,那岂不是抗旨?会连累全家人的。 “逃婚?我这出门一趟,马夫护卫,丫鬟婆子,把我看的严严实实,我能逃到哪里去?” 袁月明说完自嘲的一笑。 不过,她的无奈却让袁月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么多人看守,她绝对逃不出去。 “我是打算嫁到忠勇侯府之后再逃。” 袁月朗一口茶刚入喉,被她的话惊得立马全喷了出来。 要不是袁月明躲得快,怕是要被他的口水喷满全身。 “你说什么?” “大哥你小点声,激动什么?喷我一身。” 袁月明一脸云淡风轻,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水雾。 “我从忠勇侯府逃走,就不关咱家的事儿了呗。反正人已经到了他家,咱家就算履行了婚约,他们也说不出什么了。” 袁月朗还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她伸手打断。 “大哥,我不白求你,你帮我开份公验,我这蟾宫里的东西任你挑,你要多少都行。” 袁月明才不会给袁月朗思考的时间,抓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利诱他帮自己做事。 果然,她的话成功让袁月朗上钩了。 “什么东西都可以?我要是要个人呢?” 一句什么都可以,让袁月朗瞬间就想到了高云霄,这两天他正找机会对高云霄下手呢,只是这小丫头防得紧,轻易不出蟾宫的大门。 “人?大哥看上我那个丫头了?只要大哥能帮我拿到公验,那个丫头我亲手奉上。” 袁月明才不在乎袁月朗看上她哪个丫头了,一个下人而已,花钱再买就是了。 “好,明天晚上,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袁月朗兴奋的离开蟾宫,临走时看到站在门口的高云霄,对着露出她意味深长的一笑,却让高云霄立刻毛骨悚然,惴惴不安了一整天。 有了动力,袁月朗办事的效率很快,加上有曹爽的帮忙,公验当天就被袁月朗拿到了手里。 “你能肯定你自己,能从侯府逃出来?” 袁月朗才不是担心袁月明的安危,他只是想确定袁月明的事情会不会波及到他。 “怎么,大哥要帮我吗?” 袁月明仔细的检查了公验,确认无误,对袁月朗的话里就隐隐的有了讽刺的味道。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不就是高云霄吗?今晚我让人给你送去。” 袁大小姐拿到了想拿的东西,这会儿连敷衍都不愿意在敷衍袁月朗一句,端起茶杯就要送客,她的这个大哥,好色无脑,耳根子又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高云霄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这会儿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明明已经不困了,可就是不想睁开眼。尝试着睁开眼睛,屋里黑乎乎的,眼睛这会儿又酸又胀,沉重的眼皮让她又重新合上。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儿了? 高云霄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对了,她喝酒了。 大小姐这两天都没有出门,昨天在酒楼里叫了桌席面,非得要跟着蟾宫里的丫鬟们一起喝酒,说是她就要出嫁了,相处这么多年,舍不得自己的这些丫鬟们。最后大家在一起吃顿饭,就要各奔东西。 袁夫人将原本定好的陪嫁丫鬟都换成了粗使婆子,袁月明嫁到忠勇侯府去,只带一个贴身大丫鬟春燕和两个二等的丫鬟,青槐和绿柳。 其余的丫鬟,等到婚礼一过,就要被重新分到其他小姐那里,伺候新主子。 高云霄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想要起身去倒杯水来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动弹不得。 她试着用力,想要拽断绳子,却又发现浑身酸软,力气根本就使不出来。 高云霄挣扎的砰砰声,引来了外面人的注意,只听吱呀一声门响,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可随之而来的,是高云霄一生的噩梦。 第84章 噩梦 袁月朗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呈大字形绑在床上的高云霄,脸上得意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小丫头,没想到吧,你还是落到少爷我的手里了。” “大少爷,你这时候绑了我,就不怕大小姐知道了,生气吗?” 高云霄现在能想到的救命稻草,就是袁月明,扯了她的虎皮当大旗,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一试。 “哈哈哈,怕你们大小姐生气?你可知道,你就是被她送到我床上来的。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绑的你?” 高云霄觉得真是讽刺,明明一起喝酒的时候,大小姐还口口声声的说着,蟾宫的丫鬟和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袁月朗觉得小丫鬟这时候,比硬着脑袋跟他硬钢可是可爱的多。 他一脸淫邪的坐在床边,伸手在高云宵的脸上抚摸了起来。 “袁月明用你换了份公验,换了她未来几十年的自由,你说她会生气吗?” “你们这个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自私,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你听她话说的漂亮,其实你们谁都未曾入过她的眼,就是这个家里,又有谁在她心里呢?”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对手。 忍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高云霄勉强装出一副柔顺的模样。当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能低头。 “大少爷,既然我已经跑不了了,你这样绑着我有什么意思呢?” 高云霄刻意夹着嗓子,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想要骗着袁月朗将绳子给她解开。 袁月朗看她一副小意奉承的模样,很是受用,伸手摸了摸她手上 的绳子,却突然开始扯高云霄的衣服。 “你这个小丫头比狐狸还精,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死了这条心吧,今天你是逃不出去的。等我玩儿够了,就把你给曹爽送去,他才是真正的各种高手,什么花样都会,保证能驯得你服服帖帖。” 袁月朗三下五除二的扒光了高云霄的衣服。 “袁月朗,你个王八蛋,!@#¥@#……#¥&” 高云霄骂出了她生平所有的脏话,可都没能阻止袁月朗的动作。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 他伸手朝着高云霄的脸上一连挥了七八下,打的她耳朵嗡嗡作响,眼睛一阵阵发黑。觉得不过瘾,袁月朗又朝着她的头连捶了几下,彻底将高云霄打晕过去,才算作罢。 阿香是被雯儿摇晃醒的,她下午喝的晕晕沉沉,被送到炕上倒头就睡,根本就没注意到高云霄回没回来。 “这都已经快子时了,云霄怎么还没回来?” 雯儿收了工回来,洗完衣服又重新套了被子,忙忙碌碌直到大伙都睡下,发现高云霄还是没回来。 今天她和阿香在蟾宫吃酒的事儿,雯儿是知道的,可阿香早就睡下了,云霄去哪儿了? 阿香被雯儿的话问的,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就爬了起来,和雯儿结伴去找高云霄。 明日里袁月明要出门,今夜府里灯火通明,嫁妆一抬抬早就装好摆在了院子里,就等着寅正开始往外发。 二门值守的婆子都被要求不能睡觉,时刻保持着警醒。 桂枝嫂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手里的烟袋,再有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换班了,她这会儿全靠手里的烟来提神了。 阿香一脸焦急的来向她打听,今天有没有见到高云霄。 都这个时辰了,高云霄还没有回去? 桂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下午二门上来来往往的人,好像没见过她。 对着阿香摇了摇头,她接着抽她的烟袋。 忽然一个熟悉的感觉飘过桂枝嫂子的心头,今天下午春燕好像带人给外院的大少爷送了个人,那人蒙着头脸,被两个丫鬟架在身上,一副喝醉了的样子,露出的手腕上有颗红痣,她在高云霄的手腕上见过。 “阿香,我想起来了。” 雯儿和阿香还没走远,被桂枝嫂子叫了回来。 “下午,春燕带人往大少爷书房送了个人,可能就是云霄。” 将自己的怀疑告诉阿香,桂枝嫂子也不敢肯定。如果不是对阿香心生有愧,她并不想多事。 听了桂枝嫂子的话,阿香和雯儿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担忧。 坏了,那肯定就是高云霄。 “我去求夫人,求她救救云霄。” 说完,不等雯儿说话,阿香就一溜烟的跑远了,那速度雯儿根本就追不上。 这个时候夫人才没空搭理她们呢。雯儿想了想,开始往周姨娘院子的方向跑去。 今夜府里忙碌,不断地也有下人穿梭在院子里,她俩的走动倒也没人阻拦。 袁大奶奶刘湘雅白天忙碌了一天,来给袁月明添妆的亲戚总的招待安排,袁夫人将这个活儿交给了她。 还要准备给明日府里的宴席,给亲戚的回礼,忠勇侯府接亲的人也要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袁大奶奶刚刚躺下,就听见值夜的葛婆子唤她,说周姨娘来了,有紧急的事情要见她。 周姨娘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不过这个时候还来叫门,袁大奶奶也不敢掉以轻心。 周姨娘进屋,明白这会儿事情紧急,没有绕圈子,直接把袁月朗掳了高云霄到书房去的消息告诉了袁大奶奶,请她帮一帮。 刘湘雅这会儿又累又困,实在是不想管自己丈夫的闲事儿。捂着嘴哈欠连连。 周姨娘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沉了沉,明白她是不想出手。 “大奶奶,我斗胆说上一句,夫人百年之后,这个家是要交到您手里的,大少爷欺凌丫鬟,和杏儿爬床是不一样的,下人们也是人,人心换人心,这个时候您如果不管,府里的丫鬟们也都看着呢,将来谁还敢给您卖命,跟您一心呢?” “姨娘少来糊弄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老爷早就放弃大少爷,一心培养你的二少爷了,这个家将来会交给我?” 刘湘雅觉得这个周姨娘要比袁夫人聪明的多。 “大奶奶知道老爷放弃大少爷,那您可知道,老爷当初看上您做儿媳,冲的就是您管家理事的长处。您说,这个家如果不让您当,他何必让大少爷娶您呢?” 第85章 救人 周姨娘的话说的袁大奶奶心里热了起来,确实,平日里公公没少提点婆婆让她帮着管家,甚至连袁月明的嫁妆也是发话,让她帮着参详的。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周姨娘见袁大奶奶的神情松动,接着说到, “老爷放没放弃大少爷,这个我不知道。可是大奶奶,您的宏哥儿只比二少爷小三岁,即便大少爷他不得老爷看重,难道亲孙子他也不看重吗?宏哥儿可是袁家的长孙啊,就冲这一点,这个家就得交到您手里。” 周姨娘说话一贯慢条斯理,此时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更显得笃定无比。 袁大奶奶有些狐疑的看着周姨娘,她可是二少爷的生母。 “姨娘,你就不为二少爷打算吗?你可是他的亲娘。” “大奶奶,我一个丫鬟,即使抬了姨娘,身份上还是个下人,我自知福薄,压不住大富大贵,府里能让我吃饱穿暖,我就知足了。至于二少爷,他有老爷这个父亲,又有夫人做母亲,用不着我一个愚钝的人为他操心。” 周姨娘知道自己的地位低下,就从不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于孩子也是,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能让她默默看着,她就很知足了。 “大奶奶,这个时候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求你帮忙救救云霄吧。明天大家可都看着袁府呢,现在可不能出一点儿纰漏啊。” 袁大奶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府里住着好几家亲戚,万一大少爷的荒唐事走漏了风声,家里未出阁的几位小姐都会被连累。 袁大奶奶带了葛婆子和乔木,跟着周姨娘和雯儿一起往外院书房走去。 这次书房的门倒没有从外面锁上,甚至被葛婆子轻轻一推,就被推开了。 袁大奶奶率先走了进去,紧跟着是葛婆子和乔木,雯儿抬脚也要迈进去,被周姨娘一把拉了回来,让她跟着自己在门外等候。 果然,屋内不知道袁大奶奶跟袁大少爷说了什么,伴随着压低声音的争吵,还有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袁大少爷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去,乔木在屋里喊雯儿来帮忙。 雯儿进到屋里的时候,高云霄已经被解开手脚了。 袁大奶奶正脱了自己披风,让乔木往她身上裹。只见她白皙细嫩的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青紫斑驳,一看就是被人虐待过。 此时的高云霄双眼无神,一张脸也肿胀异常,眼眶上的青紫蔓延了半边脸庞。 雯儿上前帮着乔木给她裹好披风,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 “云霄,云霄,我是雯儿啊,你说话,你给点儿反应。” 高云宵依旧是直直的瞪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像是一个活死人。 当袁月朗压上来的那一刻,高云霄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出窍了。 那撕裂的疼痛,难闻的气味,恶腻的肉体,每一样都让她感觉自己置身地狱。 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折磨? 她到底哪里做错了? 惩罚?这难道是她杀人放火的惩罚?可她那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她只是想一家人活下去啊。 行尸走肉般的被雯儿和乔木架着,高云霄机械的跟着她们的步伐往前走。她现在浑浑噩噩,根本就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自己的虚妄世界。 前方一片漆黑,影影绰绰的有点豆大的光在风里摇曳,空气里还有各种嘈杂的声音。 这是要去哪里? 是要带她离开去找爹娘吗?她就要见到婆婆了吗?终于不用在这个苦难的地方熬下去了? 婆婆,云霄好想你。 “爹,娘,婆婆,你们在哪里?” 雯儿看着不断呓语的高云霄,一双眉蹙的老高。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探,果然烧的滚烫。 “绿萝,你去给她煮碗姜汤。葛妈妈,你去把我屋里的朱砂安神丸取两粒过来。” 袁大奶奶暂时先将高云霄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跟绿萝住在一起。打算着等明日袁月明出门之后,再禀报给袁夫人,让她定夺。 “阿香,阿香。。。” 高云霄迷迷糊糊又开始呼喊阿香的名字,雯儿这才想起来,阿香去求袁夫人了,还不知她们已经把人救出来了。 阿香此刻正被人绑了手脚丢进了柴房里,石婆子发话了,等到明天就把她和高云霄一起卖到那下等的窑子里去。 她一时冲动的跑进袁夫人的院子里,求见夫人时,不几乎石婆子会从屋里出来。 “石妈妈,求您帮着通禀一声,我想求见夫人。” “夫人正忙着呢,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吧。” 阿香看石婆子老神在在的模样,明白今天是见不到夫人了,只能试着求求她,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云霄失踪了,有人看见她被带到外院了,求您帮忙派人去找找。” 外院现在就只有老爷和大少爷二人,今晚老爷就在夫人屋里,那高云霄显然是被大少爷带走了。 石婆子稍微一思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你个高云霄,这下可算能落到我手里了,连带着这个小贱人,她要一块儿收拾了。 石婆子给躺在廊下值夜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就见二人起身,一左一右的制住了阿香。 阿香的嘴被一个粗壮婆子捂得死死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把她关到柴房里去,等明天跟着另一个小贱人一起处置。” 大小姐出门之后,府里正好要打发一批丫鬟,这不凑巧了嘛。 袁大奶奶等着葛婆子取了药来,才和她一起回去休息。 “大奶奶,这高云霄您打算怎么处置?要我说,还是直接发卖了吧,留在府里也是个事端。” “发卖?我把她救了出来,再亲手发卖了她?我才不当这个恶人呢。你没听周姨娘说吗,府里的下人之间都通着气呢,我把她交给夫人就是了,咱们何必来当这个恶人呢?” 袁大奶奶打了个哈欠,她快要困死了。 第86章 替嫁 袁大奶奶才刚刚睡下,府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发嫁妆的下人此时都聚在大厨房那里,准备吃早饭。 通州离京城有半日的车程,袁夫人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又多,因此他们要提前两个时辰出发,才能让嫁妆赶着吉时进霍家。 陆陆续续,府里的丫鬟婆子也都开始忙碌起来。 二门上,进进出出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桂枝嫂子已经下值回家了,接班的婆子并不知道夜里发生的事儿。 “云霄,出门去啊。” 此时天还昏着,她看见高云霄还是照着往常的时辰出门,习惯性的跟她打了声招呼。 只见高云霄向她点了点头,却看不清她的容貌。不过依身形能看出来是高云霄。 这大小姐也真是,今天都要出门子了,还让丫鬟跑着去给她买糕,也不知道这水晶糕究竟有多好吃。 昨夜是绿柳和青槐值夜,春燕今天一整天都要陪着大小姐,因此她早早的就回去休息了。 绿柳估摸着时辰,走到内间,拉开帐幔就要叫袁月明起床。 “大小姐,起来吧。一会儿梳头的妈妈就要来了。” 虽然今天没有新郎来接,可忠勇侯夫人特意派人来说了,袁月明出嫁的流程一点儿都不能省略。 其实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可这件婚事儿上,袁夫人理亏在先,也怨不得忠勇侯夫人要拿他们撒气。 绿柳见自己叫了半天,床内没有一点反应,心说,大小姐这会儿不是又耍上脾气了吧。 撩开床帘,打算耐心的劝一劝。 “小姐,你。。。” 床上凌乱的被褥中,哪里还有人? “青槐,你看见小姐出去了吗?” 绿柳慌张的跑到外间,问正在准备洗脸水的青槐,她俩夜里是睡在外间的罗汉床上的。 “没有啊,我从起来了,就还没出去过呢。” 热水是小丫鬟刚刚送来的,青槐此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小姐,可能逃跑了。” 绿柳不情愿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袁夫人的正院里,灯火通明。 青槐和绿柳双双跪在地上,等着袁夫人的发落。 袁通判脸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出神,不知道脑子里在思考着什么。 袁夫人则拿着帕子在一旁抹泪,耸动的肩膀能看的出,她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 袁大奶奶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子,后面跟着还睡眼惺忪的袁月朗。 今天晚上过的还真是惊心动魄,袁大奶奶觉得自己往常一年的日子都没今天一天来的刺激。 才刚坐定,袁大奶奶就开口询问。 “派人去找了吗?这会儿城门还没开,她应该走不远的。” 袁通判一得知消息,就派人悄声去寻了。黑灯瞎火的半夜,她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 这点子事情,袁月明早就想到了。 从昨夜熄了灯,她就一直在等。 等到青槐和绿柳的鼾声响起,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袁月明悄悄起身,假装是高云霄,趁乱出了袁府的大门。 春燕昨夜早就带着她的细软出了府。马车是她们事先就雇好的,就停在袁府后门的转角处等着袁月明。 今天要运送嫁妆,袁府门口的马车很多,他们的这一辆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现在袁月明和春燕就窝在车厢里,等着天亮了,和送嫁妆的车队一起出城。 “爹,天快亮了,梳头的婆子已经来了,等着大小姐呢。” 袁大奶奶到蟾宫里走了一趟,果然春燕也早就不在了。 “你去把月开叫过来,让她梳头,替袁月明上轿。” 袁通判思索良久,冲着袁夫人发话。 为今之计就是先找人把花轿上了,全了自家和忠勇侯府的面子。反正出嫁都蒙着盖头,只要是个人就行,等到明日自己再去负荆请罪。 只要今日不是当众拂了忠勇侯府的面子,一切就都有挽回的可能。 听了袁通判的话,在座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平日里稳重的袁大人,也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这是要替嫁?话本子上的剧情,今日实实在在要在她的生活里发生了?袁大奶奶想想,觉得还有点小激动。 “不行,老爷。这替嫁了,月开以后可怎么办啊?” 袁夫人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忠勇侯府毁了她一个女儿不算,还要再搭进去一个吗? “对呀,爹。月开和月明的身形差太多,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这明眼人不用掀盖头都能看出来。” 袁大奶奶一想到三妹的身形,也开口否定了袁大人的要求。 既然要替嫁,她院里不正好有一个。 “月明原来的一个陪嫁丫鬟,和月明身形很是相似,要不让她替大小姐上花轿吧。她本来也是夫人买了准备送到忠勇侯府去的。” 袁大奶奶的话,让袁夫人也想起了高云霄。立刻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对对,好像是叫高云霄,快,把她给我叫过来。” 袁夫人口里的一句高云霄,让原本还迷迷瞪瞪的袁大少瞬间清醒过来了, 这个时候见高云霄干什么?还是当着父亲的面儿。 高云霄一来,岂不是什么都露馅儿了。 求救的望向自己的妻子,袁月朗无声的哀求她帮忙。 袁大奶奶收到他的目光,心里鄙夷到极点。 她提议让高云霄替嫁,一来是想着帮她一把,二来也是想着将她从府里打发出去,还不得罪袁月朗。 “来不及了母亲,眼看时辰就要到了,这件事儿就交给我来办吧。” 袁大奶奶主动请缨,将事情揽了过来。 她也知道高云霄那一脸的伤,一定不能让袁通判看到,否则他岂会同意。 “你去吧,那丫头如果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到,你只管满足,先过了这一关,明日我亲自去忠勇侯府请罪。” 袁通判还是很了解人性的,知道那丫鬟这个时候大抵会提些条件,但不外乎是一些金银钱财,他一向将这些都看得很淡,只要人还在,什么都会有的。 袁大奶奶领了一家之主的命令,火速的回到了自己的院里,直奔绿萝住的倒座房。 高云霄此时还发着高烧,一直在昏迷。 、 第87章 条件 “去,拿个帕子,沾点儿凉水给她擦擦脸。让她清醒清醒。” 袁大奶奶一进屋就吩咐跟着她的乔木。然后让雯儿去把高云霄叫醒。 雯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紧张的站到床前,试图保护还在昏迷的高云霄。 “帕子来啦。” 袁大奶奶接过乔木手里冰凉的帕子,要亲自给高云霄擦拭。 雯儿挡在高云霄和袁大奶奶中间,急忙伸手去接那还滴着水的帕子。 “大奶奶,我来吧。” 袁大奶奶的行为如此反常,让雯儿心里七上八下,与高云霄相处这么久,她早就看出来,这个丫头是面冷心热,一旦被她放到心里,她是会对你掏心掏肺的。 这样的朋友,她不想失去。 雯儿的手还未触碰到袁大奶奶,就被乔木拉到了一边,让她能顺利的坐到了高云霄的床边。 冰凉的帕子敷到脸上,高云霄被刺激的一激灵,意识开始慢慢凝聚。 “高云霄,你醒醒。” 有人在叫她。 高云霄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可是她不想睁开眼睛,她知道自己获救了,可是有什么用?她不想看见这个肮脏的世界。 为什么不接着让她陷入黑暗之中,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屋子里的人。 确切的说,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这个脏污的自己。 闭着眼睛,高云霄断断续续的听见有人在说什么替嫁,逃离,机会什么的。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个地狱她能挣脱吗? 袁大奶奶用手里的帕子轻轻擦拭着高云霄还有些肿胀的脸,看她双眼依旧紧闭,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也是命苦! 可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做选择,说到底,都是造化弄人! “阿香被石婆子抓了,准备着大小姐的事情完了之后,将你俩一块卖到下等窑子里去,今天不逃,你俩就再没机会了!” 袁大奶奶狠了狠心,说出她刚刚得到的消息,这个刺激要是还不能唤醒高云霄,那她就只能让人硬拖着她上轿了。 果然,阿香就是她的软肋。 听见阿香的消息,高云霄慢慢睁开了眼睛,喑哑的声音问到, “阿香,现在在哪里?” “被石婆子关到柴房里了,在夫人院子里。” 高云霄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在自己的胸前摸索了一番,“我的衣服呢?” “在这儿。” 雯儿抱了一堆被撕的稀烂的衣服走过来,送到高云霄眼前。 这些衣服她本来是想着等回到下人院,就拿去扔了的。 高云霄伸手从中翻出,被扯断的那个肚兜,好在虎头还系在上面。 “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袁大奶奶见她开口,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现在别说两个条件,就是十个八个她也答应。 “第一,我要洗澡。第二,我要带阿香和雯儿走。” “好,绿萝,快去让厨房送水。乔木去准备嫁衣。” 眼看着天就要大亮,袁大奶奶迅速指挥着丫鬟奔忙起来。 赶着吉时,高云霄由雯儿和阿香搀扶着,拜别了坐在花厅里的袁通判和袁夫人。 花厅里来观礼的人不算多,周夫人的贴身婆子小声的跟她议论道, “这袁大姑娘看起来很是不情愿啊,你看那动作慢吞吞的,步子根本就迈不动。” 咬着牙,高云霄一步一步走出袁府。 她的身体每动一下,布料和伤口摩擦带来的疼痛都让她渗出一身的冷汗。 可能考虑到路程的远近,忠勇侯府来接亲的是一辆马车,而非花轿。 这让高云霄松了口气。 雯儿和阿香陪着她上了马车。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外面接亲的喜婆不知道喊了声什么,接着就是马车的晃动。 雯儿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偷偷看了看外面行走的护卫,确定已经离开了袁府门前,紧张的三人才慢慢放松下来! 阿香和雯儿紧贴着车壁,尽量的腾出更大的空间让高云霄躺下休息。 车厢里一阵静默,高云霄睁着眼睛直直的望着车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香将头扭向一旁,用帕子捂着眼睛不说话。 雯儿看看她俩,觉得车内的气氛压抑至极。 “你想带阿香就带阿香吧,你带我走干什么?我还要留在袁府当姨娘呢!” 雯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立马伸手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雯儿心里是知道高云霄是为她好的。 “不带你走,留着你给石婆子收拾吗?” 高云霄突然开口,反问了雯儿一句。 她和阿香逃出来了,石婆子没了撒气的对象,她担心雯儿会被她们连累! 府里的事情,没有什么能瞒过石婆子的,雯儿最近一直和她们走的很近。 看见高云霄开口说话,阿香赶紧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将头转向她。 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云霄,你……” “阿香,不要说了。这件事儿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高云霄鲜有的脆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她强忍着泪水,有些哀求的看向阿香。 答应袁大奶奶替嫁之前,高云霄沉默的时间里,她告诉自己,要想救阿香,要想活下去,她就不能把这些肮脏事背在身上,放到心里。 她要试着放下,把眼睛对着前方,期盼未来的日子。 她还想早日赎身,回到外婆和舅娘身边去呢! “好,云霄!不提了!” 阿香急忙调整情绪,想要转换一个轻松点儿的话题。 可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来,只能拼命的给雯儿使眼色,让她说话。 “云霄,你说咱们到忠勇侯府去,会不会被赶出来啊,毕竟成敏县主她见过大小姐啊!” 雯儿对于这个问题还是很担心的,她们替嫁是一时冲动,不得已而为之。 可等进了忠勇侯府被发现了,她们会被怎样处置,可没人关心了啊! 想到这,雯儿狠狠的瞪了那俩人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沾上这俩人就要倒霉,上次入袁府,被泼了一被子水,饿了三天,这回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第88章 霍骁的庇护 相比于雯儿的担心,高云霄要比她乐观一些。 摸了摸胸前的那颗虎头,高云霄脑子里浮现出霍骁高大的身影,心里也涌出了一阵不可明言的悲伤。 她不知道霍家人会如何看待这个虎头,但她就是相信,霍骁给他的这个小东西能护住她们。 这种信任感来的就是那么强烈。 此时,天已大亮。 城门口的茶寮里坐着两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 “小……,公子,你说那马车里坐的是谁呢?” 说话的正是换了男装的袁月明和春燕。 春燕看着一列长长的迎亲队伍,打茶寮跟前走过。围着大红幔帐的马车里不知道坐的是哪位小姐! “只要不是我,坐谁都可以!” 袁月明伸了个懒腰,一口饮尽杯中的茶,广阔天地,再也没有能困住她的啦! 春燕看着她恣意潇洒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大小姐的心里就没有任何人吗? 忠勇侯府的婚礼流程很简单,毕竟缺了霍骁这个新郎。 抱着牌位拜了天地,高云霄就被送进了新房! 新房就设在霍骁以前住的院子里,屋内的摆设甚至都保留了原来的样子。 新房很大,约摸有五间的大小。 中间是正堂,西边两间做了书房和小的会客厅,东边两间则是卧室和暖阁。 石榴带着两个小丫鬟送了一桌席面进屋,进来就看见屋内两个丫鬟,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新娘子则安安静静的,倚着床架坐着,头上的盖头还盖的严严实实。 “少夫人,您不用这么紧张,把盖头揭了吃点儿东西吧!” 石榴帮着小丫鬟将食盒里的菜都放到桌上,扭头对着新娘子说。 雯儿见状,也跟着上前帮忙。 “姐姐怎么称呼,我叫雯儿。” “我叫石榴,是长公主身边儿的丫鬟,少夫人初来乍到,怕府里的下人伺候不周,长公主派我来帮你们熟悉一下府里!” 石榴说着话,看了雯儿一眼,咦,这个丫头好面熟啊! 高云霄原本还有些发愁,今晚要怎么才能见到忠勇侯夫人。 她必须赶在明天认亲之前跟霍家讲明原委,给侯府一个反应的时间。 袁大奶奶和袁通判都想着怎么把接亲的事情糊弄过去,先离开袁家再说。 却独独忘了她进门还有认亲的事情。 尤其是她又顶着一张青紫的脸,明日如果就这样出现在侯府众人面前,惹人议论的就是霍家了。 “石榴姑娘,能不能代我通传一声,我想求见长公主,有要事禀报!” 高云霄伸手将盖头揭开,露出的脸庞把石榴吓得不轻。 “麻烦姑娘把这个交给长公主。” 霍骁给的那颗虎头被她一直攥在手里,此刻还带着她的温度。 石榴是家生子,自然是认得忠勇侯府的信物的。府里的主子每个人都有,看这个虎头的颜色,石榴猜测不是侯爷的就是少爷的! 不敢耽搁,石榴拿了高云霄手里的虎头,就匆匆离开,去找长公主汇报了。 屋里只剩下阿香她们三人,三个人都饿了一天了,自然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饭。 没等高云霄的饭吃完,石榴就又匆匆赶来了,说是长公主要见她。 院子里已经备好了软轿,两个粗壮的婆子正等在一边。 阿香和雯儿扶着高云霄上了软轿,目送她和石榴离去。 霍骁的院子距离长公主的院子有段不近的距离,高云霄约摸着走了有一刻钟的路,中间还穿过了一个湖,因为她闻到了水汽。 高云霄被带到一处暖阁,屋内只有长公主一人,石榴将她送进来就去门外守着了。 高云霄偷偷瞄了长公主一眼,才跪下磕头。 长公主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和袁夫人年龄差不多。但是那通身的气派,天家的威仪却是袁夫人学都学不来的! “你有什么事要禀报,说吧!” 长公主摩挲着手里的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高云霄。 “启禀长公主,奴婢不是袁大小姐袁月明,奴婢是她的婢女。” “替嫁?那袁月明是死啦?病啦?还是逃啦?” 长公主对袁家替嫁的事情反应倒不是很激烈,骁儿的婚事本来就是为了迷惑暗处的对手,娶谁都无所谓的! 她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是,这个虎头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虎头谁给你的?为什么给你?” 高云霄没想到长公主对替嫁的事情好像并不在意。 “是霍将军给我的。” 高云霄跪着,将自己幼年遇匪,被霍家人所救,后来又蒙忠勇侯赠银,帮舅舅办了丧事,还有霍骁赠她虎头,庇护她的事情,一件件全都告诉了长公主。 “原来如此,看来你和侯府缘分还挺深。你上前来,让我看看。” 高云霄的经历让长公主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霍家的人看似冷硬,其实骨子里最是善良柔软。 这些事情也都是他们会做出来的。 得了长公主的话,高云霄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长公主面前。 “你的脸怎么了?” 昏黄的烛光下,高云霄的脸比白日里又可怖了几分。 “这是袁家人打的?他们逼迫你了?” “不是,我是自愿来的,我不能让侯府丢了面子。” 高云霄干脆将自己在袁府里的遭遇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长公主,还伸手解了衣裳,给她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口。 按照高云霄想的,霍骁的虎头能保她们不被忠勇侯府惩罚,要是能趁此机会求求长公主,将她们放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好一个袁月明,好一个袁家,这是欺我骁儿不在了。” 长公主生平最看不得女子被欺凌,何况高云霄又是霍骁要准备庇护的对象。 “孩子,你就安安心心的在侯府住下,从今天起,你就是袁月明。我看看谁来敢找我说个不字!” 长公主的一番话等于是承认了高云霄就是袁月明的身份。 安排石榴送高云霄回去,长公主又命人叫来了自己的女儿,成敏县主,这个家里,只有她和霍骁见过真正的袁月明。 第89章 眼泪 今夜注定好多人无眠。 看见高云霄坐着软轿被送回来,雯儿和阿香提着的心才放回肚里。 她们三个的命运,现在息息相关。 甚至可以说,生死都系在高云霄的身上。 扶着她到暖阁的炕上坐定,雯儿迫不及待的就问,“咋样?说了没?” “说了。” “那长公主说没说怎么处置咱仨?”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忠勇侯府虽然不处置她们,可万一要把她们退回去,高云霄和阿香也是一样的没活路。 “长公主让我回来等着。” 高云霄回想着刚刚跟长公主的谈话,觉得在见到她这一脸的伤之后,侯府把她们退回去是不太可能了。 长公主说以后她就是袁月明,那就是想让她留下来? 可是相比留在侯府,她更想回去家乡。 “忙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明天的事儿只能明天再说,日子从来也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诺大的婚房里,三个人决定,晚上在暖阁的炕上挤一挤。 “一个个还真都是丫鬟命,给床都不敢睡。” 雯儿从箱笼里抱出两床被子,铺到炕上。阿香也将床上的被子拿了过来。 没有什么大红喜被,忠勇侯府准备的是两条秋香色的被子,一看就不是女孩子爱的。 刚准备躺下,就听见石榴的敲门声。 石榴带着两个小丫头,手里各端了一个托盘。 “这是府里药堂自己做的药膏,化肿消於,去腐生肌有奇效。你给她抹抹。” 将药膏交到阿香的手里,石榴端起那碗乌漆嘛黑的汤药,亲自递到高云霄的手里。 “避子汤。” 石榴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高云霄自己能听见。 “喝了药,早点睡吧!长公主交代了,明儿的认亲往后推一推,就说你水土不服,生病了!” “可以吗?” 高云霄内心一阵酸涩,好久没有人这样挡在她的前面了。 “那有什么不行的,咱们府里人口简单,长公主发话了,谁敢不听。” 石榴的话里带着随意,看来忠勇侯府并不是一个只重规矩,死板教条的人家。 突如其来的眼泪就蓄满了眼眶,高云霄赶快低头喝了一口汤药,滴落的眼泪融入药里,治愈心里的伤。 自打高云霄上轿,袁通判夫妇强打着精神招待了宾客,一颗心也是被提的高高的,直到送嫁的人回来,一切如常,袁通判才敢偷偷的喘了口大气。 连夜搜罗了库房里的好东西,装了满满一车,袁通判拉着袁夫人,天不亮就赶往忠勇侯府。 忠勇侯夫人刚起身,就有丫鬟来禀报,说是少夫人的父母,袁大人夫妻俩等在门房那儿求见。 忠勇侯夫人本就不待见袁夫人,昨晚又得了长公主的话,当下乐的躲清闲,不用面对袁夫人那张尖酸刻薄的脸。 “知道了,下去吧。” 袁夫人等在狭小的门房里,脸色渐渐的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们一大早就等在这儿了,好不容易门房说到了忠勇侯夫人理事的时候,着人进去通禀了一个多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应。 门房里各色人等都有,大都是来求见侯府里管事的,袁通判夫妇坐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走进门房,门口坐着的人纷纷起身围了上去。 “文爷!” 被叫做文爷的男人拱手还了大家的礼,嘴里还不住的说着抱歉,借过,对于挡住他去路的人没有一点的不耐烦。 这是忠勇侯府的管家霍文。 “抱歉啦,袁大人。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将消息报给夫人那了,夫人现在是除了亲戚里道,轻易不见外人。让您久等了,我给您赔个不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霍文殷勤的姿态让袁通判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可是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袁夫人只见亲戚,却不见他们,这是拿他们当外人了! 原本还盘算着将袁月明抓回来后,送回忠勇侯府,现在看来行不通了。 霍文带着袁通判二人到了待客的花厅,嘱咐丫鬟上了茶,自己亲自去请了长公主。 这个花厅,袁夫人是第二次进来,上次就是在这儿,她被李胜楠骂的是狗血淋头。也不知道忠勇侯府今天认亲了没有?高云霄有没有被戳穿? 袁夫人有些坐立不安,等丫鬟来送茶点,她就抓着丫鬟问, “你们少夫人今天认亲了没?” “回夫人,少夫人昨夜病了,府里把认亲的时间改了,说是等少夫人病好了再认!” 袁氏夫妻对视一眼,怪不得侯府里看起来如此平静,应该是还不知道袁月明是替嫁的事儿。 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怎么说更合适,袁通判就看到,长公主被成敏县主和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花厅。 “亲家,这昨儿才嫁了闺女,今天就想的不行了?” 长公主在花厅坐定,等着袁通判夫妻向她行了礼,才玩笑的开口。 “不敢,不敢,长公主说笑了。” 袁通判被长公主的话说的满脸通红,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去,把你们少夫人叫来!哪有父母来了,不出来参拜的道理。” 成敏县主对着身后的一个丫鬟说道。 “不用了,听说她病了,让她好生歇着吧!” 袁夫人连连摆手,表示不用去叫袁月明。 这会儿她才不愿意高云霄露面,被当众拆穿,成敏县主是见过真正的袁月明的。 她和霍骁去袁府提亲的时候,袁月明出来拜见过她。 “那怎么行?自己的父母都不拜见,那还了得,去,让你们大少奶奶过来,正好让长公主也见见。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她自己的爹娘,怕什么?” 高云霄早就得了消息,说是袁家夫妻来了,让她准备好去见。 袁夫人觉得那个负责传话的小丫头才刚出门,高云霄就带着阿香和雯儿出现了。 远远的,就看见高云霄穿了一件月白色立领的长褙子,下身一件秋夕海棠的斓裙。 头上的碎发已经盘上去,梳了妇人的发髻,这一身打扮,平添了几分贵气。 第90章 回不来了 待高云霄走近了,袁夫人第一时间就发现她脸上的青紫。 昨晚涂了石榴送来的药膏,脸上的肿胀已经慢慢消下去了,可是淤血的瘢痕还需要几天才能慢慢吸收。 高云霄才在花厅站定,还未开口,就听见袁夫人先问道, “你的脸怎么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石榴。” 长公主冲着石榴摆了摆手,石榴便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瞬间走的干净,只剩下袁氏夫妻,长公主母女和高云霄她们三人。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向沉稳的袁通判在看到高云霄的时候也忍不住问出声来。 “怎么回事?我还要问问你们呢?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不是袁月明。” 成敏县主在围着高云霄转了两圈之后,站到了袁夫人面前,厉声责问。 “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假冒袁小姐?” 高云霄三人仿佛是被成敏县主的话吓到了,扑通就跪了下来,不住地冲着她磕头认错。 “奴婢们是大小姐的陪嫁丫鬟,是老爷和夫人让奴婢替大小姐上花轿的。请县主恕罪。” 高云霄她们只管磕头认罪,至于原因,绝口不提,这么难以启齿的话题,就应该交给老爷夫人这样的大人物来说。 袁夫人被高云霄气的仰倒,捎带嘴的替他们解释一下能怎样? 现在让她如何开口! 偷偷的戳了戳袁通判,袁夫人往自家相公身后挪了挪,试图遮掩住自己。 袁通判见此情形,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请长公主恕罪,实在是小女顽劣,不知天高地厚,昨日上轿前,她竟然逃跑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为的是全了两家的面子啊。请县主体谅一二!” “逃跑了?袁大人,贵府千金还真是肆意妄为啊!这御赐的亲事也敢逃,你们袁家究竟是看不起我们忠勇侯府啊,还是觉得朝廷在你袁家眼里没份量啊?要不要我上个折子,跟你一起在皇上跟前辩一辩?” “下官不敢,请县主息怒。我已经派人去抓了,等抓到小女,我一定亲自将她押送回侯府,给长公主赔罪。” 袁通判被成敏县主的话吓到了,这事要是闹到皇上跟前去,成敏县主这一番话,不诛他的九族,恐怕也得杀他全家。 “送回来?怎么,袁大人是觉得我们忠勇侯府被戏耍一次不够,还要让袁大小姐再来一次?” 成敏县主昨天得知袁家换亲替嫁的事儿,气的不轻,今天得住机会了,怎么能轻易饶了袁大人。 袁通判自知理亏,只能不住的乞求,成敏县主高抬贵手。 “好了,嫣儿。” 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公主这时候突然开口了。 成敏县主见母亲说话,心知自己的戏份怕是完成了,乖巧的坐回到长公主的身旁,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吵架也是挺费口水的,她这会儿口干舌燥。 “袁大人,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丫头替嫁,照你说的,也算是为了两家人的面子,昨儿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长公主说话不疾不徐,却一句话就抓住了重点。 “下官愚钝,还请长公主指点迷津。” 袁通判自知送袁月明回忠勇侯府是不行了,那要怎么做,侯府才能满意呢?他也不知道。 “袁大人,嫣儿有一句话没错,袁大小姐行事肆意妄为,这样的人,侯府不敢留,万一那天她再惹出点违抗圣命的事儿,我们怕是给她兜不住这个烂摊子。” 长公主说着,冲高云霄招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跟前来。 “依我看,这丫头就挺好,乖乖顺顺的,做骁儿的媳妇儿,安安静静的就行。你说呢,袁大人?” “长公主,她一个丫头,哪有资格……” 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袁大人扯了衣袖,示意她闭嘴。 “袁夫人,你以为本宫是在和你们商量吗?我说她是袁月明,她就得是袁月明。以后三节两寿,她大大方方回府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家里只有一个袁大小姐。” 长公主平日里总说自己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可权利中心长大的人,认真起来,威势都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的。 “既然她这两天病着,那回门的事就安排到九天的时候吧!该怎么做,袁大人如此聪明,还用我指点迷津吗?” 长公主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袁通判自然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连忙拉着袁夫人告退,说是要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高云霄也被打发回去歇着了。 成敏县主陪着长公主沿着花园小径散步,母女俩说着体己话。 “母亲,既然已经知道那丫鬟是替嫁,为何还要留着她?” “你当这事儿如果捅出去,那袁家没脸,咱们忠勇侯府脸上就有光了?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留着她,也是为了应付赐婚。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挺喜欢这个丫头,你不知道,她带着一身的伤,还敢拖着两个丫头,就这么替那袁月明上了花轿,尤其是独自一人来见我时,不卑不亢,我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胆色的孩子了!” 看的出来,长公主是真的挺喜欢高云霄。 “这丫头也真是傻大胆儿,她也不怕被咱们府里处置了?” 成敏县主把高云霄的行为归咎于傻大胆。 “她才不傻呢!她是笃定了自己不会被惩处,才上的花轿。” 长公主神秘的冲着女儿一笑,惹得她好奇心大盛。 “她手里有骁儿给她的虎头。不知道骁儿是出于什么原因把虎头给了她,既然他有庇佑这丫头的心,我留下她,也算替骁儿全了他的这份心意吧!” 袁夫人一出侯府大门,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再也止不住了。 “老爷,长公主她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明儿再也回不来了。做吧,不做就不会死,我看她以后怎么办?” 袁通判心里对袁月明说不出是恨还是怜,恨她差点拖累了全家,也怜她再没有了身份。 第91章 小鱼 祁咏梅被一顶小轿,从忠勇侯府的角门抬了进来,正式开始了她为妾的生活。 忠勇侯夫人怜惜她,给祁家送去的彩礼足有一千两,这年头聘个贵妾也不过八百两的礼金。 私下里,忠勇侯夫人还给了她两间万花坊的铺子,想让她写成嫁妆,以后做她的私产。 可是临到上轿时,她手里就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母亲给的二百两银票和她前一天从忠勇侯府穿回去的一身衣裳。 苦笑一声,祁咏梅说不出一句话,从今天开始,就没有家了吧。 忠勇侯夫人重新给祁咏梅安排了院子,给了她一个姨娘该有的待遇。 祁咏梅从被抬进府里的那一刻,心里就打定了主意,没有霍骁,她和袁月明就没有争宠的必要,她只要抱紧忠勇侯夫人的大腿就可以了。 枝儿这回被正式给了祁咏梅做丫鬟,还被提成了一等,手下管着四五个小丫头,这可把她兴奋坏了。 “姨娘,夫人哪里传话了,说少夫人水土不服病倒了,认亲仪式以后再说。” 祁咏梅一大早就起来装扮好了,等着给袁月明敬茶。 “病倒了?少夫人还真是娇花一样的人儿啊。那咱们去给夫人请安去。” 祁咏梅迅速调整自己的安排,带着枝儿往忠勇侯夫人的院里去了。 李胜楠昨夜就知道了高云霄替嫁的事儿,本来就不喜欢袁月明的她,这下更是膈应这个替嫁来的高云霄。 让一个丫鬟来替嫁,这不是啪啪打她忠勇侯府的脸嘛。不过长公主说了,这件事儿让她不用插手,那她干脆连问都不问了。 高云霄三人被打发回院子,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竟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们三个现在身份尴尬,自己简直就是处在迷茫之中。 吃过午饭,高云霄让阿香帮她搬了摇椅在廊下,这么好的阳光,她想把自己晒一晒。 雯儿捧了盘子倚在美人靠上嗑瓜子,只有阿香,拿了针线簸箩,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要绣点什么。 整个院子里,现在就她们三个人,说说笑笑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天还未亮,炕上的三个人就都睡不着了。没办法,丫鬟做久了,生物钟早就形成了。 “醒了不用起身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你说咱们三个要是这样睡上一天会怎么样?” 雯儿往香暖的被窝里缩了缩,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云霄,你说我们今天该干点儿什么啊?” 无所事事的生活,让阿香有点忐忑。她习惯性的看着高云霄,这么多年下来,高云霄早就成了她的主心骨。 “我也不知道。” “就知道你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雯儿说话一向犀利,在她眼里,高云霄总是这样,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憋个大招。 这还真不是高云霄不想说,她是真不知道。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初来乍到,忠勇侯府对于她来说,太大太陌生了。 就像一条小鱼,出生在村里的水塘,蓦的将它投进海里,无边无际的空旷,首先带给它的感受不是自由,而是恐惧。 高云霄此刻就是这种心情,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现在就想着找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让她慢慢观察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 院子里很快便有人走动的声音,虽然可以放轻了脚步,可对于清醒的三人,还是很容易就察觉了。 阿香将窗户错了条缝儿,看见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在洒扫,还有两个人抬了热水过来,就放在廊下。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阿香发现这个院子的下人分工都很明确,各司其职。 眼见天要大亮,三人才姗姗起身。 长公主知道高云霄一身的伤,因此发话免了袁月明的晨昏定省。忠勇侯夫人见状,更是不想看见这个替嫁丫鬟,心里膈应,所以派人传话,让她不用去请安。 听见屋里的动静,两个丫鬟抬了热水送进屋里,三人梳洗时,发现水温刚刚好。 “少夫人,现在要传膳吗?” 一个约莫只有十一二的丫头,见高云霄已经收拾停当,小声的询问。 “嗯,传吧。” 三个小丫头提了食盒进来,七手八脚的摆了一桌子,摆完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剩下屋里的三人。 雯儿打开盖着的碗盘,早餐一样样的呈现出来。还都冒着丝丝热气,色香味俱全,勾的人食指大动。 紫米粥、皮蛋粥、白粥还有菜羹,光粥水就有四样,还有各色蒸点、包子馒头。 佐粥的小菜有七八样,另外还有半只炖的软烂的鸽子。 啧啧,这侯府的早餐都比一般人家过年吃的还丰盛。 昨日里三人心里紧张,送来的早餐连盖子都没动,想想就觉得可惜,这可比袁府里的杂粮饼子强太多了。 “吃吧。” 高云霄率先坐下来,雯儿和阿香也跟着开始吃起来。 三个人将这一桌子早餐打扫的干干净净。 其实侯府的早餐也都是按照人头来备的,一般主子吃不完的都会赏给贴身的丫鬟吃,所以大厨房干脆给送的就是三个人的份量。 吃完饭,高云霄趁着小丫头来收碗的机会,仔细向她打听了院子里的事情。 原来侯府跟袁家不一样。 忠勇侯府占地大,但主子少,所以府里一半的院子都是空置的。 府里的下人是跟着院子配的,每个院子里都有四个负责洒扫的丫头,四个送水送饭干杂活的丫头,她们是没有资格进屋的。每日里忙完自己院子里的工作,其余时间还要去打理空置的院子,因此,平时并不在院子里逗留。只在固定的时间里,做固定的工作。 屋里的丫鬟都是主子自己安排的,人多人少要看主子自己的喜好。长公主就不喜屋里伺候的人太多,所以府里其他主子也都没用太多的丫鬟,但是想多用几个人,也没人会说什么,毕竟忠勇侯府不差那几个钱儿。 难怪这院里冷冷清清的,原来是没有安排,高云霄突然想起,袁夫人给带的陪嫁婆子哪去了? 第92章 变身 袁夫人疼女儿,给袁月明陪嫁了两房奴仆,四个婆子,还有几个丫鬟。 现在这些人都被忠勇侯府的人看的死死的。 她们被关进一座院子里,每日里也给吃喝,但就是不准来回走动,说是少夫人还没想好怎么安置他们,让她们等着。 但事实是,高云霄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去哪了。 吃过饭,高云霄照旧在廊下晒太阳,这是她最近几天疯狂迷恋的一件事情。 初冬的天里,清冷的空气和温热的阳光,都让她觉得十分舒服,沐浴在太阳下,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洗涤一样。 阿香还在那儿绣她的帕子,只有雯儿在屋里乒乒乓乓,翻箱倒柜的,不知道想干什么。 “啊呸,真是个天杀的。” 雯儿从屋里骂骂咧咧的走出来,手里抱了两个匣子。 “怎么啦?” 阿香看她气呼呼的样子,不知道嘴里是在骂谁? “袁夫人那个老鳖一,真是会算计。我刚刚去看了看她给袁月明的陪嫁,抬到屋里的这些,凡是能打开的箱子,放的都是些日常穿着被褥啥的,值钱的箱子全都锁着,我翻遍了屋里,也没找到钥匙。” 雯儿说着就将那两个匣子放到阿香的面前。 “我猜这里面放的肯定是值钱的宝贝,你看这锁,一看就结实。” 袁月明上轿前逃婚,打了袁夫人个措手不及,那时所有的嫁妆都已经装车出发了,她连拦都来不及,只能将钥匙收回去。 高云霄替嫁的事情,袁夫人心里是有小九九的,她大概觉得,等忠勇侯府发现嫁过来的不是袁月明本人,那么连人带嫁妆肯定都会被退回去的。 谁知道,长公主竟然将计就计,直接把人认了下来,这下袁夫人不仅丢了亲生女儿,还赔了一大笔的嫁妆。 “要不,咱们找东西把它砸开吧?” 雯儿四下瞅了瞅,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工具。 “留着吧,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拿到钥匙再说吧。” 高云霄盯着那两个匣子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榴听小丫头汇报完毕,将一只装的鼓鼓囊囊的荷包赏给了她,里面是街面上流行的果味儿糖,让她拿去跟小姐妹们分着吃。 “怎么样?” 长公主见石榴进来,知道外面的小丫头是来汇报高云霄她们情况的,她一直都让人盯着呢。 “今天已经开始试着打听府里的情况了。” 长公主听石榴说着高云霄的活动,眼睛里慢慢的露出了笑意。 这个丫头真有意思,就跟个小猫一样,谨慎而又机警,不熟悉的时候就猫着,不声不响,安静的观察。等确定环境之后,便一点点探索,慢慢扩大活动范围。 “她的脸怎么样了?” “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上些粉,应该看不出什么。” “这两天你去给她归置归置院子,该添的人给她添上,她那两个丫头好好给她们讲讲规矩,既然她已经想通了,那就要拿出侯府少夫人的派头来,不能再这样主仆不分了。” 石榴能感觉到长公主带高云霄的不同,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让霍文去通知族里各房,后天都来认亲,认完亲就让她回门去。” 她真想看看,这个丫头是怎么处理袁府的事情的。 石榴领着四个丫鬟到了高云霄的院子里,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高云霄立马就收起了松散的状态,立正了身体,听她介绍这几个丫头的来历。 四个丫鬟都是家生子,才在长公主的院子里服侍了不到一年,都还是三等的级别。 “长公主将你们赐给了少夫人,自今天起,给你们二等的份例,以后好好伺候少夫人,若是有什么不尽心的地方,被我发现了,仔细你们这层皮。” 石榴训人从不用大声,可那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又总让人心生怯意。 高云霄看着她站在几个丫头前面,那通身的气派,比袁夫人还像个当家主母。 怪不得说这勋贵人家的大丫鬟出去,可比普通官家的小姐还厉害。 训完丫头,石榴转过身笑吟吟的对着高云霄道, “少夫人,长公主交代了,无规矩不成方圆,主子就得有主子的样子,您身边的这两个丫头奴婢也得嘱托两句。” 从这一句话,高云霄发现石榴对她的态度变得比以前恭敬了,从前石榴跟她说话可不用敬语的。 “两位姑娘,你们跟少夫人的情意自不用我说,我只说一句,在这府里,主子和下人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做奴婢的,自然是要将主子放到第一位的,毕竟走出这个院子,你们就是少夫人的脸面,明白了吗?” 雯儿的脑子转的快,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石榴的意思,在忠勇侯府,她和阿香的未来都系在了高云霄的身上。 高云霄过的好,她和阿香才能有体面。高云霄过得不好,她和阿香就只会更惨。其实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因为她们三人都没有近身服侍过袁府里的主子,所以连照葫芦画瓢都不会。 石榴只能帮着她们做好分工,定好职责。 阿香性子沉稳,不善交际,就负责帮高云霄管着库房和嫁妆,打理她平日的生活起居。 雯儿性子跳脱,爱交游,就帮着处理对外的人情往来的事情。 两人各带着两个小丫鬟在身边,边做事边教,眼看屋里就剩高云霄一个闲人了。 “少夫人,这两天我会把府里的情况给您大致讲一讲,长公主的意思,让您后天认亲,正式见见族里的人,以后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少夫人了,您得拿出少夫人的派头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其位就要谋其政。” 长公主让她认亲,那就是要真正将她留下来了。 高云霄很快便调整了心态,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好好筹谋以后的日子吧! 命运还真是爱捉弄人,她一个小丫鬟,竟也能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贵人。 第93章 认亲 霍家祖籍西北,现在留在京城的人不过三四代, 因此就算是请了全族的人来,偌大的祠堂里还是显得很空旷。 高云霄跪拜完了祖宗,看着族长将袁月明的名字写在了霍骁的旁边,心里替他涌出一股委屈,他要活着,这会儿怕是另一番光景吧! 认亲的地点是在花厅里。 高云霄整了整身上牙白色的夹袄,又用手扶了扶头上仅有的那根银簪,在石榴的指引下,往花厅走去。 祁永梅站在厅外,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鹅黄色的褙子和长裙,心里有些埋怨袁月明,虽然是还在孝期,可也不用穿成这样吧! 咬了咬牙,抬手将头上的蝴蝶钗和珍珠簪都拔下,交给枝儿,祁永梅整了整有些微卷的发髻,此时她头上就只剩一根金簪了,这个是她用来盘头的,实在是不能拆了。 “姨娘,你这是干嘛?好好的首饰你拔了做啥?” 枝儿双手捧着祁永梅的首饰,生怕磕了碰了,再遗失点什么零碎。这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她一个正头娘子还不打扮,我一个姨娘岂能越过她去。” 祁永梅气鼓鼓的说,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有心机,看来她有些小瞧她了。 这点儿祁永梅还真是高看高云霄了,她穿的素净,是因为袁大小姐陪嫁的这口箱子里全是白色的衣裳,她没得选。 银簪更是如此,成亲时戴的头面太过招摇,不适合她现在的身份。可除了银簪,袁大小姐的首饰匣子都还锁着呢,高云霄也是无计可施。 石榴引着高云霄到长公主跟前,自有丫鬟端了茶水准备着,她双手端了杯子,恭恭敬敬的送到长公主跟前,乖巧的说道, “祖母,请喝孙媳妇一杯茶。” 在座的所有人都能看出,长公主心情不错,她接过高云霄奉上的茶,轻轻的抿了一口,从樱桃手里接过一个厚厚的红封,交到高云霄的手里。 “你的情意祖母知道,但也不可太过苛刻自己。” 转过头就叫樱桃,吩咐她, “你待会儿把我那套紫玉的钗环找出来,给骁儿媳妇送过去。” 长公主手里的奇珍异宝多如牛毛,以前家里的姑娘没出嫁时,时不时的也会得她的赏赐,可是给媳妇的,这还是头一遭。 拜完长公主,就轮到忠勇侯夫人这个正经婆婆了。 忠勇侯夫人对高云霄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在她心里,她根本就算不上自己的儿媳妇,一个替嫁的丫鬟罢了,搞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要留下她。 不过这样也好,她就不用在高云霄和祁永梅之间摇摆了,梅丫头在她眼里,那就是正经的儿媳妇。 喝了高云霄敬的茶,忠勇侯夫人也是给了一个红封。 “侯府比不得你自己家里,以后休要肆意妄为,安安静静守好你的本分,知道吗?” 忠勇侯夫人这话说的可谓是相当难听了,高云霄只能默默的点头,装温顺。 长公主被她的话气的想掀桌,可当着这么些族老的面儿,不得不生生忍住。 这个李胜楠,真是块朽木,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那户体面人家会当着族人面儿给新媳妇下马威的! 此时,若遇到那泼辣的女子,三两句话就能让她分分钟没脸。 看来这家,以后还是不能全交给她来当。 除了在忠勇侯夫人这里出了点小插曲,霍二夫人和霍家三爷那里都是顺顺利利的喝了她这个侄媳妇的茶。 让高云霄没想到的是,成敏县主在明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还给了她一整套海蓝宝的头面! 一大圈的认下来,高云霄已经将府里的人都记了个七七八八。 祁永梅一直等着袁月明认完亲之后,里面传她进去,因为忠勇侯夫人承诺她,要待袁月明和她一视同仁。 “既然已经认完亲了,还请各位移步宴厅,那里备了酒席,请大家一起畅饮。” 长公主作为霍家的宗妇,率先向族长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母亲……” 忠勇侯夫人刚开口,就被陈妈妈从后面捅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长公主的眼风扫过忠勇侯夫人,便由高云霄扶着往外走去。 “这,咏梅还在外头等着呢!” 李胜楠焦急的看向陈妈妈,她已经答应了她,要让她也来认亲的。 “我的夫人哟,你没看到长公主已经生气了吗?况且你看这满屋子里,可有那个房里的姨娘过来?” 陈妈妈本就觉得忠勇侯夫人不该答应祁姨娘,少爷虽然不在了,可这妻妾的规矩总还得有吧! 祁永梅看着人群从花厅里鱼贯而出,尤其是袁月明还被带在长公主身边,心里嫉妒的很,原来妾就是妾,一辈子连个登堂入室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人就这样,往往思与行,说与做,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宴席过后,高云霄刚进屋里坐下,就听见青柳来禀报,说是祁姨娘求见,要给她敬妾室茶。 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大半杯茶,高云霄有些求助的看向雯儿和阿香,这该怎么办? 就院里的这几个丫鬟她都还管不明白呢,这怎么又来个姨娘? 在脑子里一遍遍的回忆,袁夫人是怎么对周姨娘的?袁大奶奶又是怎么和姨娘们说话的? 没办法,她的经验太少了。 以往,她都是仰望别人的那一个,现在猛的让她俯视别人,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哎呀,云霄。你喝了她敬的茶,是不是还得给她赏赐啊?” 阿香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高云霄很穷,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快,从这堆东西里挑一挑,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雯儿反应最快,抱来了高云霄今天收的一堆见面礼。 三个人挑挑拣拣,最终选了霍家一个堂婶送的一对赤金的镯子。 “青柳,去请祁姨娘进来吧!” 雯儿站在门口喊青柳,阿香也在屋里帮着高云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主仆三人都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青柳引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第94章 紫玉 雯儿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姿曼妙,体态婀娜的女子,优雅的向她走来。 祁永梅轻移莲步,脚下没有一点声音。 单从仪态上看,雯儿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甩袁家那几个女儿几条街。 高云霄见到祁永梅的第一感觉就是,霍骁这小子要是活着,该多有福气啊! 平心而论,袁大小姐长得就很漂亮,明艳大气,这个祁姨娘又是另一种美,温婉娇俏。 两人真是各有风采。 祁永梅跪在高云霄面前,双手捧了青桐准备好的茶,恭恭敬敬的呈上。 “少夫人,请用茶。妾身祁永梅,聆听少夫人教诲。” 高云霄接过茶抿了一口,脑子里想象着袁夫人的样子,学着她说道, “起来吧!这大房里就咱俩,往后你本本分分,安安静静的过你的日子就行,府里不会亏着你的。” “是,少夫人。” 祁永梅对高云霄态度恭顺,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从阿香手里接过那对赤金的镯子,高云霄不情愿的递给了祁永梅。 镯子给出去的时候,她心都在滴血, “呀,都在呢?” 石榴带着樱桃走了进来。 “我说院儿里咋没人了,原来是都聚在屋里了。祁姨娘也在呢?” 石榴和樱桃将带来的两个匣子放到高云霄面前,打开展示给她看。 “少夫人,这是长公主刚刚命奴婢找出来的紫玉钗环,说是赐给您了。您检查一下,看看有什么破损的地方没有?” 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套头面和一套首饰。 “这一套一共是十二件,我看记档上写的是长公主及笄的时候,太皇太后送给她的。难得是这些东西都是取自一块料子,所以少夫人你看,这所有的紫玉种水看上去都一样,都是那么的油润澄净。” 听了樱桃的话,祁永梅也凑上来看匣子里的首饰。 原本得了对金镯子,她还暗自欢喜,现在看到这套紫玉钗环,心里顿时觉得手里的金子庸俗。 樱桃的话提醒了高云霄,待几人离开后,她就让阿香将今天收的见面礼全都登记造册,这些东西迟早都是要还的。 一大堆见面礼拆完,高云霄发现除了长公主和忠勇侯夫人给的银票能花,剩下的字画首饰之类的,轻易是不能变现的。 长公主给了一千两银票,忠勇侯夫人也给了五百两。 三个人看着厚厚的一叠银票,心里直打鼓,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发财了,这辈子咱们都能衣食无忧的吧!” 雯儿双手抓着银票,连着亲了好几口。这些银子估计她们三个一辈子也花不完。 “你也别想的太美了,青禾说,针线上说了,咱们入府晚,她们的冬衣都已经量过了,咱院子里的估计一时半会儿赶制不出来,让咱们自己解决。” “还有云霄的冬衣,这一箱子的衣服,就这几天能穿,再冷了就没法穿了,还得给她再制几件冬衣,光这些都是一大笔银子。” 阿香这两天跟着石榴,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我的衣服,不是应该府里给添置吗?” 高云霄记得,以前袁月明的衣服,都是袁夫人让天衣阁的裁缝娘子上门量制的。 “那是在家做小姐的时候,你看那个成了亲的媳妇,婆家还管给添置衣物,都是自己拿了银子制的。” 阿香无奈的解释,高云霄仔细想想,好像以前袁夫人都是给五个小姐做衣服,确实没有袁大奶奶的份儿。 “我看府里还爱动不动就打赏下人,要我说,这些银子可能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所谓家大业大,排场大,花销相应的也大。 银子省着点,虽然也能过日子,但她们内宅女子,没有生钱的营生,仅靠着点月例银子,过得属实艰难。 看来还得想办法将袁夫人给袁月明的陪嫁拿到手里,听说那里面可有不少生钱的买卖。 明日就要回门,高云霄一晚上都在琢磨要怎么才能跟袁夫人将陪嫁要回来。 袁通判从忠勇侯府回到府里,就大发雷霆。 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把袁月朗夫妻叫到跟前,询问高云霄的脸是怎么回事? 忠勇侯府虽然没有刻意抓着高云霄受伤的事儿不放,可推迟的认亲和回门都是在等他拿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答复。 “你们对那个丫头动手了?” 面对袁通判的质问,袁大奶奶平静的闭口不言,现在不是她开口的时候。 袁大少爷早就被袁通判的怒气吓破了胆,偷偷的瞄了瞄袁大奶奶,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 “你别瞅她,是不是你做的?” 袁通判一巴掌拍在了袁月朗的头上,打的他眼冒金星。 “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为了一个丫头,不值当的吧!” 袁夫人从未见过袁通判发这么大的火,小心的劝慰,试图让他平息一下。 “丫头?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她高云霄就是咱们袁家正儿八经的姑奶奶,全家人的性命可都在她手里攥着呢!你没听成敏县主说嘛?她要揪着我到皇上跟前去辩一辩!” 袁通判现在对成敏县主的话还心有余悸。 “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对她动手了,做了什么,最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们一起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方法,要是等她回门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袁通判的话,成功的让袁大奶奶破防了。她看了一眼袁月朗,这个天杀的,自己造了孽,现在连累到家里了吧! “你自己说,还是让我说?” 袁大奶奶看着袁月朗那副猥琐的样子,心里直犯恶心。 知道他不会主动承认,袁大奶奶只好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和周姨娘闯屋救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袁通判听袁大奶奶的讲述,感觉自己的身子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这么多年,他觉得袁月朗只是愚笨,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如斯。 他养的一双好儿女,一个比一个自私,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 他袁清道一世维护的清名,全毁在他们手里了。 第95章 回门 一大早,祁咏梅就看见枝儿气鼓鼓的样子。 “怎么啦?大早上的这是给谁摆脸子呢?” 祁咏梅坐在桌旁,看着枝儿从食盒里给她拿出一只炖盅,放到她的面前。这是她每天早上必吃的官燕。 “奴婢刚刚去厨房给您取燕窝,看见石榴又带着一个丫鬟,捧着匣子往少夫人的院子里去了,您说明明是一天进的门,夫人也说了要拿您和少夫人一同看待,怎么整天给她,不是送这就是送哪,咱们院子里,连个毛都没有?” 这几天,枝儿天天盯着袁月明的院子,看见每日都有丫鬟往她那儿送东西,心里难免有些替自家主子委屈。 祁姨娘好歹也算在府里长大的,长公主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好了,谁叫我是个姨娘呢?好枝儿,咱不生气了,赶快给我梳妆,咱去夫人院子里给她请安去。就带夫人给的那套珍珠头面吧。” 祁咏梅看了长公主赐给袁月明的紫玉钗环,转头就到忠勇侯夫人那里落了泪,一脸的落寞,看的她心碎,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套珍珠头面给她。 既然长公主只看中袁月明,那她就抱紧了忠勇侯夫人的大腿。 石榴今天主要是给高云霄送人的。 “这个丫头是长公主赐给您的,身上功夫很是不错,三四个男人轻易近不了身,阿蜜,来见过少夫人。” 阿蜜? 高云霄觉得这个名字好特别,她好像在哪儿听过,可是想又想不起来。 “阿蜜见过少夫人。”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跪地给高云霄恭恭敬敬的磕头见礼。 “快起来。” 高云霄现在还不习惯被人跪拜,赶快伸手就去搀扶阿蜜。 双手触及阿蜜的胳膊,隔着一层夹袄,摸到的竟然是硬邦邦的肌肉。 阿蜜的身形看着要比同龄的丫头壮硕一些,身上还带着一股习武之人的硬朗之气。 “长公主想着您今天回门,怕袁府里还有那不长眼的冲撞了您,让阿蜜近身跟着服侍吧。” 石榴说着,打开带来的匣子,从中取出一件白色的狐裘斗篷。 “昨儿半夜下霜了,长公主今早特意吩咐给您找出来的,这还是她年轻的时候,北境进贡得的呢。” 这件狐裘被保养的很是精心,皮毛根根柔顺光亮,摸上去轻薄柔软,沿着帽沿儿和袖口的地方,还用各色宝石做了滚边儿。 高云霄穿上去显得既贵气又俏皮,配合着她那黑露露的大眼睛,像个林间的仙子。 用过早饭,高云霄穿着斗篷去长公主的院里跟她叩谢辞行。 “少夫人穿上可真是太合适了,这斗篷长公主放了几十年了,一直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穿,原来是给您留的啊。” 石榴能成为长公主身边的第一红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一番话说的屋里人人高兴。 长公主更是拉着高云霄的手,嘱咐她。 “记住孩子,你现在不靠它袁家,凡事不用委屈自己,你有我忠勇侯府,有骁儿和祖母给你撑腰。” 感受着长公主手掌的温度,高云霄觉得好像又抓到了幼时婆婆那个长满老茧的手掌。 强忍着鼻头的酸楚,高云霄重重的点了点头,眼泪顺势滴落到地毯上,消失不见。 袁大奶奶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亲自检查宴席要用的食材,回门的事情袁通判交给了她来操持。 自打知道了袁月朗对高云霄做的事情之后,袁通判就亲自动手,抽了袁大少爷几鞭子,又派人将儿子送到了几百里之外的一所书院。并告诫他,考不得功名之前,不许进府回来。 这个举动,表面上看是在惩戒袁月朗,其实未尝没有保护他的意思。 袁大奶奶觉得假如自己要是高云霄,这次回来肯定是要报复袁月朗的。 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等在大门口,袁大奶奶看见一辆双马架着的豪华马车向着袁府驶来,马车旁边是两个骑着大马的侍卫。 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一辆装满了礼品,一辆则装满了人。 未等马车停稳,袁大奶奶就上前想要亲自接了高云霄下车。 车帘撩开,一个脸生的丫鬟率先跳了下来,指挥着车夫取了下马凳放好。 后面雯儿和阿香依次走了下来,最后才是裹了白狐斗篷的高云霄。 “早上起来就听着喜鹊吱吱叫,盼了您一上午了。” 袁大奶奶热络的拉着高云霄的手,笑的热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对姑嫂的感情好的很呢。 高云霄其实并不反感袁大奶奶,她毕竟两次救她于水火。 “时候不早了,饿不饿?你先去拜见母亲,然后咱们就开席。” 袁大奶奶引着高云霄往袁夫人的院里走,忠勇侯府到袁家,要走一上午的路,这会儿日头已经正中了。 袁夫人和她的四个女儿坐在屋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袁月星这会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娘,那个丫头怎么还不来?我都要饿死了。” “管好你那个嘴啊,你别忘了你爹昨天交代的话。饿了就先吃点儿点心。” 袁夫人被袁通判勒令不用插手今天高云霄回门的事儿,让她老老实实的等着就行。 她面上虽然说是乐的轻松,实则心里怄着一股气,觉得袁通判还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不知道我爹那么严肃干啥,反正忠勇侯府已经知道大姐姐跑了,也承认高云霄的身份了,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 袁五小姐有些不忿的噘嘴,想想高云霄竟然能咸鱼翻身,她心里就憋闷的慌。 “何况那丫头的身契还在您手里,她不说敬着您吧,还要您上赶着去巴结她?要我说啊,先把雯儿和阿香那两个丫头要回来给她卖喽,让她一个人在侯府里过去吧。我看她有多大的本事能在忠勇侯府里翻腾!” 袁月星的话,说的袁夫人直皱眉,这丫头的话虽难听,却也不是没道理的。 何况袁月明那些值钱的嫁妆都还锁着,钥匙还在她手里呢,作为一个管了几十年家的内宅夫人,袁夫人太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第96章 回门(二) 石婆子这时候也适时地插了句, “奴婢觉得五小姐说的有道理,哪里有奴仆骑到主子头上去的呢?” 要是真能借着袁夫人的手,将阿香处理了,就算动不了高云霄,石婆子觉得自己也算出了口气。 “石玉,你也觉得可行?” 得了石婆子肯定的眼神,袁夫人脑子一热,觉得自己又支棱起来了。 一会儿高云霄来了,自己一定要先给她一个下马威。 高云霄由袁大奶奶陪着进了袁夫人的正屋,她一进来就吸引了袁五小姐的目光。 今天高云霄带的正是长公主赐的那套紫玉头面,玉质的簪子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折射出的光更是刺痛了袁月星的眼。 搭配着白狐斗篷上的彩宝,袁五小姐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夫人好。” 高云霄打了声招呼,环视了屋子一圈,径直朝着以前袁大小姐的位子走去。 袁家也真是奇怪,以前袁大小姐自己坐一侧,现在她走了,其余四个小姐还是没人敢坐她的位子。 “高云霄,你也太放肆了吧,今天就是大姐姐回门,也是要给母亲磕头的。你快跪下。” 袁五小姐被高云霄刺激的,早就将袁通判的话抛诸脑后了。 “五小姐,你也说了,那是大小姐,可惜我不是。我是高云霄。” 袁大奶奶在旁边一看,几句话这屋里就火药味儿十足,赶紧就要打圆场。 “五小姐说的什么话,以后都是一家人,跪不跪的,没妨碍的。” “谁和她是一家人,下人就是下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会狗仗人势。” 袁五小姐朝着袁大奶奶翻个白眼,气的她差点就要动手,她拼命圆还圆不回来,这个没脑子的东西,还在这拆台。 看来以前挨打真是一点儿都不冤啊。 “袁大奶奶真是太会说笑了,我是忠勇侯府的人,咱们怎么能是一家呢?” 高云霄也不买袁大奶奶的账,将自己跟袁府划分的一清二楚。 “高云霄,你有点儿太嚣张了吧?你别忘了,你和你两个丫头的身契可还在我手里呢?你就不怕我把他们两个卖了?” 袁夫人眼看着高云霄在气势上要压过五小姐,她开始帮腔。 “夫人,我都这么嚣张了,您还要拿身契威胁我,那我要是做小伏低,事事温顺,岂不是要被你拿捏的死死的?” 有了出门时长公主的话,高云霄决定学着袁月明的样子,在袁府里也肆意一把。 袁大奶奶一看这剑拔弩张的状况,心知自己也是处理不了,干脆扭头出去,亲自寻袁通判去了。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石玉,把阿香和雯儿给我绑了,明儿就发卖了去,我看你能怎么样?” 袁夫人被高云霄一句话顶的怒火冲头,在这袁府里,还没有人敢跟她这么说话。 石婆子叫了几个粗使婆子过来,就要往外拉扯阿香和雯儿。 “阿蜜,把她们都给我打出去。” 高云霄一句话,阿蜜就站到了阿香和雯儿跟前,冲着两个最前面的婆子就是两脚,脚脚正中心窝,其中一个婆子当场就吐了血。 在场的袁夫人和几位小姐哪里见过血啊,当场吓得就不敢出声了。 “夫人,您看我们三个的身契,是你主动交出来,还是我让阿蜜去找你拿?” 看着袁夫人一副憋屈不忿的样子,高云霄心里一阵暗爽,打架不用自己动手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权势算什么? “我就是不给,你还敢让这丫头来杀了我不成?” 袁夫人没想到这丫头敢下如此毒手,可这时候当着她的女儿们和这满屋的下人,她又不能怂。只能硬着头皮顶回去。 “那可不敢,既然夫人不是诚心待客,我也不久留了,咱们走着瞧吧。” 说完高云霄带着雯儿和阿香就要起身离开。 袁大奶奶和袁通判一路小跑着赶来,正好撞见走到院门口的几人。 “我的姑奶奶,正要请您入席呢,这不正好了吗?” 袁大奶奶眼色极活,拦在高云霄面前,想要拖住她的脚步。 “大奶奶,夫人拿了我们的身契,说要把我和阿香卖掉,还派人来抓我们,少夫人怕保不住我俩,这才带了我们想走,这府里实在是不敢留了啊。” 雯儿的话,让袁大奶奶脸上的表情讪讪,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接话。 “刘氏,你带少夫人先去花厅里坐,我一会儿亲自将身契奉上。” “饭,我们就不吃了,袁大人。” 高云霄闪身绕过袁大奶奶,往前走了两步,站到袁通判面前。 “麻烦袁大人将身契送到侯府,顺便将那些锁着的陪嫁箱子拉回来吧,留着也挺占地方的。” 说完,看也不看袁通判一眼,带着阿香她们就出府去了。 袁通判看着高云霄的背影,心里叹息,这要真是他女儿该多好。 袁通判进屋就让袁大奶奶将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袁氏夫妻和四个小姐,加上一个袁大奶奶。 “把高云霄她们的身契找出来给我,还有那些锁着的箱子,把钥匙也交出来。” 袁夫人还未开口,袁五小姐就先表示不服。 “爹,你在怕什么?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吗?她能把我们怎么样?” 袁通判瞅了一眼倔强的小女儿,又看了一眼同样满脸问号的袁夫人,顿时有些不想再说话了,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小丫头?能把我们怎么样?爹今天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你知道你爹我走到今天的位置有多难吗?你知道成敏县主的夫婿是吏部侍郎吗?你知道忠勇侯夫人的哥哥是御史吗?你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周夫人要跟你三姐姐结亲吗? 你知不知道这通州、这朝廷里有多少人盯着你爹的位置,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通判,升官上她可能帮不了爹,可是要将我一撸到底,那就是侯府一句话的事儿。爹要是不做官儿了,你还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吗?” 男人的苦,有谁能懂? “以后这个家也不用你来管了,都交给刘氏吧。” 说完,袁通判也不管袁夫人的反应,起身往周姨娘院里去了,整个府里,只有周姨娘那儿,让他感觉最省心。 第97章 羊肉汤饼 四个女孩子上了马车,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要去哪里吃饭。 这会儿正是饭点儿,奔波了一上午,高云霄早就饿了。 阿香从车座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点心匣子,打开送到高云霄的面前。 “来,先吃点儿点心垫一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想想一会儿吃什么?” 高云霄率先拿了一块马蹄糕,又将盒子递给了一旁眼巴巴看着的阿蜜,四个人里就属她年纪小。 “我没出来过,你们说吧,我吃什么都行。” 阿蜜边往嘴里塞糕点,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她的话一出,让一旁的三人都有些尴尬。 她们三个也没出来过! 从家乡直接被王婆子带进了袁府。 然后就是吃饭,睡觉,干活儿。除了高云霄出过一次府,阿香和雯儿一直都被困在那一方天地里。 “一帮土包子!” 雯儿看看阿香和高云霄,再看看一旁有些傻乎乎的阿蜜,四个人同时发出哈哈的笑声。 马车旁的霍然和霍景对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少夫人回门连饭都没吃,怎么还高兴成这样。 “唉,咱们要不去金坊吃羊肉汤饼吧!我老听周姨娘说,大冷天要是能来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饼就太好了!我就一直想知道这羊肉汤饼究竟是个什么味儿?” “好好,我还没吃过羊肉呢!” 阿香也赞同雯儿的提议。 高云霄以前去西北的时候倒是吃过,可都好几年过去了,早就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行,那咱就去尝尝。” 雯儿兴奋的钻出车厢,左右看了看霍然和霍景。相比胖胖的霍景,雯儿更喜欢剑眉星目的霍然。 “侍卫大哥,少夫人说要去金坊吃羊肉汤饼,你让车夫改道吧!” “羊肉汤饼?是去胡记吧?行,姑娘放心吧!” “侍卫大哥怎么称呼?我叫雯儿!” 霍然今年二十岁,他瞅了眼雯儿,约摸着这小姑娘十五六岁,叫他一声大哥也不为过。不过这丫头怎么这么眼熟? “你叫我霍然就行,外面风大,姑娘坐回去吧!” 霍然对车夫吩咐了一声,夹紧马腹,小跑着先去金坊安排了! 几人鱼贯进入胡记汤饼店二楼的包房,点了四碗汤饼和几个小菜。 或许是脱离了环境的桎梏,包房的门一关,四个人围坐在桌子上,边吃边聊,气氛轻松愉悦。 “云霄,要是夫人不把身契给我们怎么办?这始终是个隐患啊!” 阿香对于没能拿回身契这件事儿还是有些忐忑,身契在袁夫人手里,她们终归就是不安全的。 “她要是不给,我就让霍文拿着嫁妆单子,去府衙报失,反正嫁妆单子上写着陪嫁了丫鬟仆妇,咱们的籍契府衙里都有存档,正好重写一份身契,把籍契也改到忠勇侯府去。” 霍骁的书房里有一整套的大周律典,这是她这几天在书里翻到的。 读书就是好,对于她们这些一辈子可能都摸不到书本的人来说,身契这件事儿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牢牢的将她们困住。 可是对于有学识功名的人来说,这就是照章办事,去府衙过道手续那么简单。 以前她是没有机会读书,勉强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而已。 以后有机会了,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外公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她也要看看这书里的金玉都是什么! “少夫人,好棒!” 阿蜜从比她脸还大的海碗里抬起头,适时的捧了一句,接的严丝合缝。 羊肉汤饼的味道就是鲜美,四个人都吃了个肚圆。 小儿上了清茶漱口,阿香叫了会帐! “十两?你这是抢钱啊?我们又没吃什么山珍海味,几碗汤饼就敢收我们这么多?” 雯儿一听小儿报了十两的价格,立马就跳了起来。高云霄也觉得这价格高的离谱。 按照她以前生活的县城的酒楼价格,这些东西最多也不过三两,就算这是通州府城,物价高,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五两吧,这十两属实有些过分了。 “姑娘息怒,几位不常出门吧?” 小二看她们穿的华贵,又带着仆从,言语间自然不敢怠慢! “去年咱这店里还不是这个价格,只是今年中原几府都遭了蝗灾,几乎算的上颗粒无收,这粮食的价格可不是翻了几番了。就这还往往是供不应求。小店里真不是哄抬物价,我们掌柜的在这儿干了几十年了,做的都是左右邻里的熟客生意,怎么能为了多赚几个钱就砸了自家的招牌。” 小二的话里也含着无限心酸,今年他们的买卖也不好做。 高云霄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瞅了瞅,怪不得她觉得大街上有些冷清,金坊的街道上确实很少有卖吃食的小摊子。 应该是成本太高,普通百姓承受不起了。 霍然听见包房里的声音,也进来察看。 “少夫人,这会儿的物价就是如此。这会儿胡饼都涨到二十文一个了。” 霍然他们常常出门办差,对于市井间的物价自然比她们了解。 阿香掏银子会了帐,几人上车开始返程。 高云霄一路沉默,似乎有心事。 “怎么啦?心疼钱了?咱们就吃一回,下回大不了不出来吃了!” 阿香以为她是心疼那十两银子,忍不住环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 “不是的,阿香。我是在想,我已经很久没有给舅娘写信了。” 高云霄和阿香的上一封家书,还是过完年春天里写的,一晃这都过去大半年了。 这些日子,她们被困在袁府,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如果事实真如汤饼店的小二所言,那舅娘她们现在生活的如何呢? 高云霄和阿香的家乡就在中原,蝗虫过境的地方。 越想越觉得揪心,高云霄这会儿简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飞回去看一看。 “是啊?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我小弟,不知道有没有饿着?” 阿香离开家的时候,她的小弟弟还在她娘的肚子里没有出生。 第98章 家书 高云霄一行人风尘仆仆回到忠勇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青柳和青桐带了软轿,早早地就等在二门里。 高云霄下了马车,直接就上了软轿。 “石榴姐姐来传过话了,长公主让您回来之后不必去她那儿请安,直接歇着就行了。” 对于主子能得了长公主的欢心,青桐很是自豪。 回到霍骁的院子里,青莲已经将洗漱用的热水都备好了,晚餐也都摆上了桌。 “两位姐姐也都去洗洗吧!这里有我和青荷呢!热水已经放你们屋里了。” 青莲和青荷平时跟着阿香负责高云霄的饮食起居,青柳和青桐则跟着雯儿跑腿办事儿。 坐了一天的车,雯儿和阿香这会儿也是浑身酸痛,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我这儿不用你们服侍,你们吃了饭早点休息去吧!” 高云霄由青莲她们二人服侍着换了衣服,用晚饭。 因为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事儿,高云霄晚饭用的明显不多。 “少夫人,是晚上的菜不合您的胃口吗?要不要奴婢去大厨房里交代一下,再单给您做份宵夜?” 青莲很是细心,一直留意着高云霄的喜好。 忠勇侯府里吃饭都是由大厨房统一供应的,除了长公主院里,其余的主子都没有小厨房。 不过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要额外加餐,大厨房里也是有厨子值班的。 而且像祁永梅每天吃的燕窝,霍三奶奶经常点的花胶,只要不是太出格,月底都是忠勇侯夫人签单,由府里统一供给的。 “不用了,我今天只是累了,不想吃。明天跟厨房说一声,早上我想喝豆浆,吃豆花儿。” 高云霄还是想家了。 坐在霍骁宽大的书案后面,高云霄想写封家书,提笔却不知从何写起。 这段时间,先是她被骚扰,后是阿香跳井,再到她替嫁来到忠勇侯府。 她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花到了她和阿香身上,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最后还是让自己落入虎口。 高云霄想把这些告诉舅娘,跟她说自己过得并不开心,诉说自己的委屈,想要回到舅娘的身边去。 提笔又落下,这要怎么写?写了又如何? 不过是让舅娘担心,徒增烦恼而已。 高云霄心里明白,她回不去了! 这辈子,除非忠勇侯府放人,否则她就是袁月明,再也做不回高云霄了。 此刻的高云霄,就像一只飞上半空的风筝。以前飞的低,牵着她的线在舅娘和外婆身上,她知道自己的起点,也清楚自己想去的归处。 可现在她越飞越高,半空中的风太大,她能乘风起,可也被断了绑着她的线。 她和外婆舅娘,已经是两个阶层的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高云霄觉得自己特别想笑,笑自己,也笑命运。 小时候,她和阿香做白日梦,想着什么时候自己能坐上马车,变成官家小姐,那样她们就有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了。 今天,她出门坐了马车还带了仆从,她现在还是五品的诰命夫人。 她的梦达成了。 可这一切都是命运加注在她身上的,像是她偷来的。 她想挣脱,回到乡下去,回到舅娘的身边,可这又只能在梦里达成。 高云霄像是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惴惴不安,始终都萦绕在她内心深处。 最终,她的信里问了家里的情况,只是三两笔的提了一句,自己已经从袁府搬到忠勇侯府,让秦玉娘以后写信别再写到袁府里了。 至于赎身的银子,让秦玉娘先紧着家里花,她现在涨了月钱,还三五不时的有赏赐,自己已经快攒够了。 高云霄的信和阿香雯儿的家书被一起交到了霍然手里。 “少夫人,你还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咱们府里有专门的信使,您的信是专人专递的。” 高云霄本想着,还是像在袁府时那样,托街面上的邮驿信差顺路送到家里去。所以只能写家书,不敢捎带东西。 “有,我一会儿再让人给你送去吧!” 高云霄打开床头的钱匣子,从中取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重新塞到家书中。 不敢塞的太多,怕秦玉娘怀疑。 舅娘这个人她最了解了,一直觉得是她们拖累了她,所以总想着弥补她。 或许是早上喝了豆浆,吃了豆花儿,还给家里写了信,高云霄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上午跟着教授礼仪的嬷嬷学了半晌,脸上始终都是笑眯眯的。 高云霄丫鬟出身,无论是从坐卧行走的仪态,还是待人接物的礼仪上,都远远比不上祁永梅。 长公主特意从内府给她请了一个教习嬷嬷,专门训练她的礼仪仪态,务必要将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贵夫人。 青莲端了两杯热茶和几碟子点心进屋。 “少夫人,嬷嬷,练的时间不短了,坐下歇一歇吧!” 嬷嬷接收了青莲冲她使得眼色,识趣的让高云霄休息一会儿。 “少夫人,您娘家嫂子来了,在门房那里?您看要不要请进来?” 对于袁大奶奶的来访,高云霄一点儿都不意外。 袁夫人已经将她得罪的死死的,整个袁家,也就剩袁大奶奶和周姨娘能不让她反感了。 袁通判要想跟她示好,袁大奶奶是最好的人选。 “请她进来吧!先派人去问问长公主和母亲,要是不见,就直接领到我这儿来吧!” 袁夫人来了,忠勇侯夫人都给了她一个闭门羹,袁大奶奶估计也见不到自己这个婆婆。 果然,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青柳就领着袁大奶奶和周姨娘进了院子。 “雯儿,给大奶奶和周姨娘看茶。” 袁大奶奶直到落座还难掩心中的激动。都道她刘家富贵,可她从小到大,今儿还是第一次坐软轿。 这软轿也是有规制的,一般官宦人家也是用不得的。 忍不住看了周姨娘一眼,刘湘雅发现她和自己一样,一脸的艳羡。 这破天的富贵权势,大小姐都舍得下,看来真像古人说的,人各有命。 高云霄就是有这个命! 第99章 周姨娘的担心 古语有云,境由心生。 一座忠勇侯府,袁大小姐看到的是桎梏牢笼,袁大奶奶看见的是富贵权势,高云霄则是未知与迷茫。 袁大奶奶喝了口茶,忍不住的开始跟高云霄夸赞。 “都说百年世家里,连树木都透着才气儿,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侯府可是真漂亮啊。” 忠勇侯府本就是前朝亲王的宅子,占地极广。 当年赐给初代忠勇侯的时候,府里一半的房子其实已经被烧的残破不堪了。现在所看到的各个院子花园,都是一代又一代的忠勇侯慢慢重建起来的。 长公主搬过来之后,命人重修了后湖与花园,一切都是内府按照公主规格修建的,尽管忠勇侯府只是个侯爵府邸,但放眼京城,景色也是数一数二的。 “大奶奶今儿来侯府,就是为了赏景来的?” 高云霄其实还没有完全逛完过忠勇侯府,自然也不愿在这无用的话题上浪费时间。 “姑奶奶真会说笑,您昨连饭都没吃就走了,父亲难过了一夜,这不天一亮就催着我和周姨娘来给您赔礼道歉。 夫人办事一向不牢靠,耳根子又软,有那恶奴三言两语的一撺掇,夫人就上当。昨天父亲已经把石玉一家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家里以后也都交给我和周姨娘一起打理。就是对您,实在是心怀愧疚啊。” 袁大奶奶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情到深处,还忍不住用帕子擦拭一下滑落的泪水。 是不是真的心疼高云霄,这不知道,但是这戏码,演的倒是挺足。 “那还真是辛苦大奶奶了。” 高云霄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让袁大奶奶意识到自己的戏可能过了一些。她也有些尴尬,忍不住拿帕子遮了遮脸。 谁知这一动作,让一旁的雯儿和阿香再也憋不住了,屋里顿时哈哈乐作一团。 这一乐倒是让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袁大奶奶趁机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雯儿。 “这里面是身契和钥匙,姑奶奶您检查一下。” 雯儿打开匣子,里面除了一串钥匙和身契,还有厚厚的一叠银票。 “大奶奶这是?” 高云霄不明白匣子里的银票是怎么回事。 “银票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大小姐逃走时将您陪嫁里的银票尽数卷走了,这会儿箱子里,估计也就剩几百两压箱银。这侯府里打赏下人,人情往来,没了银子是寸步难行。” 袁大奶奶心知只要有袁月朗一天,高云霄和袁家就不会冰释前嫌。 她准备点银票,高云霄要是收了,袁大奶奶就能用她对她的援助之情,为刘家牵线,搭上忠勇侯府。 “您看咱们明面上毕竟是一家人,我别的也帮不上,就是这银钱方面,我娘家倒是不缺。以后姑奶奶要是有需要的地方,您尽管言语。” 士农工商,商人一向都是社会的最底层,天生对于权势就有渴望。 高云霄明白袁大奶奶的意思,无非是想借着她搭上侯府的关系。 “收起来吧。” 高云霄对着阿香交代。无论她收不收,在外人眼里,刘家和忠勇侯府就是拐着弯儿的姻亲。 雯儿和阿香对于周姨娘的到来,很是欢喜。两个人围着周姨娘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在袁府里的时候,她俩没少得周姨娘的庇佑。 “姨娘有话就直说吧。” 高云霄心里也是感激周姨娘的,看她几次欲言又止,就忍不住直接发问。 “少夫人,我知道袁家很多事情都对不起你,您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今天来,只是想拜托您,如果真的有一天,您要对袁家动手,请您饶过不相干的人。” 袁月朗做的事儿,是个人都不会白白忍下,周姨娘最是聪慧,她才不会傻傻的认为,高云霄会将此事轻轻揭过。 她本是无欲无求的一个人,可她同时也是一个母亲,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求一条后路。 “姨娘何必杞人忧天呢。既然来了,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 说完,高云霄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 “多谢姑奶奶美意,只是路程赶得紧,这会儿天黑得又早,还得赶紧回去呢。” 端茶送客,袁大奶奶赶紧起身,拉着周姨娘就要告辞。高云霄也不强留,让青柳用软轿又送二人出府去。 坐上马车,袁大奶奶一脸的愁容。高云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姨娘,你说大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大奶奶,以后还是称呼她为少夫人吧。” 袁大奶奶有些不明所以,明明银子她已经收了啊。 “收了你的银子,是说她同意你们刘家借侯府的势,可这和袁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咱俩昔日对她那点儿帮助,恐怕将来也只能保下二少爷和宏儿了。” “这个小丫头心思有那么深吗?” 袁大奶奶觉得周姨娘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这个丫头一向聪慧,又会审时度势,你看她是怎么帮阿香的,那次不就是借了忠勇侯府的势,拿捏了石玉。现在她入了侯府,短短几天就得了长公主的喜爱,金鳞岂是池中物,等着看吧。她的造化不会小了。” 高云霄不知道周姨娘对她的评价会这么高。 她这个非池中物的金鳞,这会儿正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跟着阿香和雯儿惊叹袁大小姐的嫁妆。 “天啊,这满满一柜子全都是首饰啊。这得多少银子啊。你看还是纯金的。” 雯儿偷偷的朝着一柄金如意上咬了一口,一个小小的牙印立刻就留在了上面。 阿香接着拿钥匙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是房契和地契。 “这是金坊那里的两间铺子,还有一座小庄子呢。看来袁夫人恐怕真的把半个袁家都给了大小姐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小姐也真是不知好歹。” 三个人一面翻看这些锁着的嫁妆,一面吐槽袁月明。 有些东西,往往都是失去之后才会知道。人不经历失去,就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 第100章 霍骁还活着 十一月的北境,时值隆冬。 大雪早就覆盖了草原,湖里的水能结三尺厚的冰。 呼呼的白毛风日夜不停的刮着,毡房外面,人根本就不能停留。 撒泡尿的功夫,身体都能冻透了。 霍骁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使劲又往草垛里面钻了钻,一块羊毛褥子紧紧的裹住自己头和脖子,就这还是感觉冷风一直往身体里钻。 随着霍骁的活动,他脚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引得一旁烤火的两个北境人向他这边张望。 “放心吧!他跑不了的!来,喝酒!” 一个卷曲胡子的北境人招呼另一个稍矮些的北境人,他们两个是负责看守霍骁的守卫。 “这鬼天气,就算咱俩不看着他,他也跑不掉的。” 两人叽里咕噜用北境话聊着天,听的多了,霍骁现在也大致能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 卑鄙的北境人,他们扒了他的衣服,给他脚上带了铁链。 本来一条铁链并不能困住他,可是现在这样的天气,他只着一身里衣,连毡房都走不出去。 他跟北境人要求御寒的衣物,狡猾的北境人竟然给他搬来一堆草垛。 为了应对严寒,不被冻死,他只能钻进草垛里保温。 不理会北境人话里的嘲讽,霍骁闭上眼睛假寐,脑子里想着军中的事情。 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蒋英明确实是跟北境人有来往。 这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当初霍骁偷摸潜进了营地,看见蒋英明跟北境大王扎克的大皇子格木儿,把酒言欢。 蒋英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了格木儿。 霍骁如果当时立即离去,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霍骁知道仅凭自己一席话,是没有说服力的,他迫切的想知道蒋英明给格木儿的信上写的是什么。 很明显,蒋英明背后应该还有人,这个人能操纵监军,说明他的势力可能还不小。 有这样的人控制军中,霍骁心里不安。 霍骁潜伏了一夜,终于找到机会进入大营。 格木儿的信件都扎堆放到一起,霍骁没时间细翻,只能扎成包袱绑在后背上。 霍骁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他骑着马一路狂奔,后面是北境人的军队死死的咬住他。 眼看就快要到约定的卧牛岗了,此时如果赶过去,无疑是把追兵也带过去,给同僚和商队带来灭顶之灾。 霍骁当机立断,将包袱埋在一颗巨石下,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霍骁被捕的时候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他亲眼见到了蒋英明。 他也听见格木儿下令说要处死他,可是蒋英明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格木儿就改变主意,将他囚禁起来。 那个被他埋起来的包袱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蒋英明给格木儿的信究竟是谁写的?霍骁百思不得其解。 “再看守几天,我就要离开了。大皇子说等风小一点的时候,要再去大周边境的村子里抢一回,营地里的粮食不多了。我这次要去当先锋。” 卷曲胡子的话,吸引了霍骁的注意,这是又要对西北边境发动突袭吗? 这个冬天,整个北方的日子都不好过。 广平王封锁了江南地区,一粒粮食都不许往中原和北方运。 今年中原又遭遇蝗灾,粮食几乎绝收。 西北军中缺粮,自然就不会允许商队,像以往那样,夹带着些粮食,跟北境人以物易物去。 北境人无奈,只能不断的去骚扰边境百姓。 现在不光北境和西北军的日子不好过,连山上的土匪,都活的艰难。 粮食,粮食,还是粮食。 山上的土匪也被饥饿笼罩着。 汪三水凭着他的一对大板斧稳坐定风寨的第五把交椅。 定风寨是如今西北数一数二的绺子。(黑话,土匪的意思)寨子绵延整个山头,聚集了几千人。 今天汪三水的任务就是带着他手下的二百多人,到边境的村子里去扫荡一番。 “老大,咱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咱山下的村子不是一样抢吗?” 一个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的青年,吸了吸流出来的两条大鼻涕,问骑在马上的汪三水。 “你动点脑子好不好,山脚下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好意思下得了手。抢劫当然要抢生人啊,去山下的村里,那不成杀熟了嘛!我做不出来这事儿。” 汪三水别看长得五大三粗,他自诩心思还是很细腻的。 “老大,不好了,不好了。” 是汪三水派出去侦查的探子回来了。 “啥事不好了?你慌什么?把气喘匀了再说。” 探子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这会儿累的直喘气。 “是,北境人,我看到一队北境人往南去了。” “难道前面的村子他们已经抢完了?” “没有,他们只是借道,没在村里停留。” 没在村里停留就好,他们就还有希望搞到粮食。 “你们记住啊,大哥特意交代了,以后遇到北境人,能躲就躲,咱们的战斗力跟他们没法比!” “老大,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你说北境人来咱们大周了,那他营地里是不是人就不多了。要是咱们根据他们来时的痕迹,能不能找到他们的大营,偷点他们的粮食和牛羊啊?” 刚刚那个流着两桶鼻涕的青年又凑了过来。 一巴掌打在青年头上,汪三水边打边说,“老子刚刚说的啥,见了北境人能躲就躲。你是没长耳朵吗?” “大哥,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啊!北境人出来,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去,咱去偷点东西,又不是烧他的营地,我觉得可行。” 探子听了青年的话,竟也赞同。所以卧龙凤雏一向都是成对儿出现的。 “你们都觉得可行?” 汪三水左右看看两人。 “你们要是觉得可行,那就试试吧!” 得,又一个没脑子的。 汪三水领着手下的人,一路按照雪地里留下的痕迹,竟然真的让他们找到了北境人的大营。 营地里留下的差不多都是老弱病残,仅有的几个守卫都被布置在霍骁的毡房里。 第101章 战利品 “大哥,兄弟们都探查一圈了,他们好像也没啥粮食了,就剩羊圈里还有几十只羊。” 探子带人几乎将营地摸了个遍,北境人好像倾巢而出,营地里只剩下十几个女人和小孩。 “现在就这个毡房里还没有察看,根据脚印看,里面至少得有三四个人。” “其他地方都无人看守,就这个地方看的紧,这里面肯定有值钱的宝贝。” 汪三水对这间毡房里的宝贝势在必得。他们花了这么大力气,冒这么大的险,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不然,他回去也没法儿跟大哥交代啊! “五子,你想办法把人引出来一个,咱们问问情况。” 叫五子的人,就是刚刚的那个探子。 只见五子悄摸的溜到毡房外面,捏着嗓子学了两声羊叫声。 毡房里毫无动静。 五子有些迟疑,询问的望向汪三水。 “你接着叫!” 汪三水张大口型,无声的对五子说道。 “咩咩……咩咩……” 五子接连学羊叫了几声,毡房里终于传出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帮娘们儿肯定是偷懒了,羊儿从圈里跑出来了都不知道。” “你去把羊儿关回去不就行了,快去快回,等着你喝酒呢!” 一个身材壮硕的北境汉子走了出来,沿着毡房寻找羊羔的影子。 “自己跑走了了?”男子围着毡房转了一圈,刚准备要回去,被人从背后捂了嘴巴,拖拽到不远处。 五子几人费力将汉子制住,又拿绳子捆了他的手脚。 “我问你,毡房里关的是什么人?里面有几个人看守?” 汪三水拿了把匕首,抵在汉子的颈边问话。 “@~!-” 汉子嘴里叽里呱啦说的是北境话,汪三水根本听不懂。 “大哥怎么办?听不懂啊!” 五子也发愁的看着北境人,费劲吧啦抓了也没用。 流着鼻涕的青年人,刚想说让自己试一试,一道温热的液体就喷溅到他的脸上,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汪三水的匕首已经划过北境人的脖子,了结了他。 青年人刚入伙儿不久,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杀戮。 “老大,你……” 在他的印象里,汪三水胖胖的呆呆的,最会干的事儿就是对着大哥溜须拍马,没想到下手如此狠辣。 “咋了?不杀了他,留着让他喊人吗?” 几人将尸体拖拽到一旁,用雪掩埋好,又让五子到毡房外面,如法炮制。 “咩咩……咩咩……”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汉子从毡房里出来,“怎么,一个羊羔子这么难抓吗?” 五子隐在毡房的一侧,边叫边退,引着男人转到了汪三水他们埋伏的地方。 山羊胡围着毡房转了一圈,没看到羊的时候,就意识到可能有危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被汪三水从背后一击致命。 处理掉山羊胡,汪三水决定主动出击,挑选了五六个身手矫健的年轻人,跟着他一起闯进了毡房。 北境人的武力值,确实要比汪三水他们高的多,要不是人数上占了优势,今天估计他们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击杀了两名北境人之后,五子他们就在毡房里翻找起来。 “大哥,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毡房一共就巴掌大的地方,他们几个人都占满了。 “不可能,他们派了四个人在这守着,这里一定有宝贝,仔细给我搜。” 汪三水肯定这里有宝贝。 指挥着五子他们仔细翻找,他则半倚在草垛上休息。在毡房里放这么一大堆草垛,真是有病。 “哎呦,我操!” 汪三水刚将身体倚上去,就觉得胳膊下面有东西在蠕动。 是霍骁! 霍骁自他们闯进来的时候,就将自己全部缩进了草垛里。 他这会儿手脚被困,只剩一个头在外面,他们缠斗的时候,难免会被误伤。 况且他还不知道,闯进来的这伙人是敌是友。 “大哥,他们看守的是不是这小子?” 五子机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不管是不是,先带回去再说!” 汪三水命人,将地上北境人的羊皮大袄扒下来给霍骁,但是没有打开他脚上的铁链,又用绳子重新将他捆了一圈。 “你们是什么人?” 霍骁从五子对汪三水的称呼上,大致能判断出他们是土匪,但还是有些不确定,现在西北的土匪都这么彪悍了吗? “你管老子是什么?” 汪三水他们带着霍骁就要上马。 “等等,营地里不能留活口。否则他们探的消息,很快就能追上我们。北境人最是睚眦必报。” 霍骁对北境人最为了解,她们的女人小孩,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不能大意。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狠毒,稚子无辜,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青年对霍骁的话,愤怒不已。 汪三水将霍骁横在马上,对着五子招手, “你去找些个弟兄,分两队,把能拿的都拿上,人嘛!就按他说的做。” 说完,对着五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大,怎么你也……” 青年急得直跺脚,可在场的人群,没有人搭理他。 最后,一群人看着格木儿的营地,在熊熊大火里化为一片灰烬。 “我上山当土匪那年,看到我们村子里的最后一幕,就是这样的。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火。” “稚子无辜?他们的稚子都是拿我们孩子的命喂大的!” 大周边境,绵延数百里,有多少的村子没被北境人祸害过! 山上的土匪,有多少家破人亡不是因为北境人的肆虐! 北境人在他眼里,没有老弱妇孺之分,有的只是血海深仇! 汪三水他们带着霍骁,一路马不停蹄朝着大周边境狂奔。 虽然他们土匪和西北军是天敌,但是进入西北军的地盘,心里还是踏实的! 霍骁被横在马背上,一路上颠簸,吸进一肚子的凉风,等到了定风寨,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汪三水指挥着手下,将霍骁抬到寨子的大厅里,对着当家人邀功。 “大哥,你看我这次的战利品怎么样?” 第102章 假账 花了几天的时间,高云霄带着阿香和雯儿,将袁月明的陪嫁都整理了出来。 其他的陪嫁都是死物。只要妥善保存就好,唯独袁夫人给的两间铺子和那个小庄子是需要实地去查看的。 袁夫人当初置办这些庄子和铺子的时候,是打算着将袁月明嫁到自己娘家去的,因此上,铺子和庄子都买在了通州,离家近的地方。 铺子在金坊的街上,庄子更远一些,在通州的郊外。 巡查铺子和庄子,一两天的时间根本就来不及。何况,高云霄还都没见过这些铺子里的管事和庄上的庄头。 “这件事儿还得跟夫人说一声去。” 阿香提醒高云霄,这忠勇侯府现在是夫人当家,她这个做儿媳的要在外面过夜,一待就是两三天,忠勇侯夫人怕是不会同意。 “夫人要是不同意,咱就去找长公主。” “不行,长公主早就不管府里的事情了,不能一直拿这些小事去麻烦她老人家。何况这也不是去一次就能解决的事儿。” 高云霄决定不管成不成,她都要去见见忠勇侯夫人。 忠勇侯夫人对高云霄替嫁丫鬟的身份一直心怀芥蒂,因此平日里并不爱见到她。 甚至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规定只初一十五去给她请安即可。 高云霄来到忠勇侯夫人这里时,她正带着祁永梅在挑皮毛。 上好的各色皮子摆满了一炕,有大有小,忠勇侯夫人应该是把她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少夫人来啦!母亲正在给我挑皮子,准备做斗篷,你也来帮我参详参详,看看哪块适合我。” 祁永梅拉着高云霄的胳膊,就想把她往炕上拉。 这满满一炕的皮子,她也想让高云霄羡慕一下。 天知道,她看到长公主赐给她的那件白狐斗篷的时候,嫉妒的心都在滴血。 “不用了,你慢慢选就好,我来找母亲有事儿!” 高云霄并不理会祁永梅的炫耀,她的心思,现在都在怎么才能让忠勇侯夫人,答应她出府去这件事儿上。 将想去检查陪嫁铺子的事儿告诉忠勇侯夫人,不出预料,被当场拒绝。 “府里缺你吃喝了吗?你要抛头露面出去做生意!” 忠勇侯夫人脸色阴沉,眼睛死死盯着高云霄,仿佛要把她的身体盯出一个洞来。 “记住你的身份,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待着,实在无聊,就学学你二婶,给骁儿诵经念佛去。” 忠勇侯夫人这会儿倒是忘记了,她当初是怎么劝霍二夫人出去走走,不能老是将自己困在房里的情形。 高云霄心里知道,忠勇侯夫人这会儿怕是又钻了牛角尖,也不反驳她的话,乖顺的点头,离开。 “怎么样了?” 雯儿和青柳等在外面,一见高云霄出来,立马就上前询问。 摇摇头,高云霄转而吩咐青柳。 “看来得麻烦青柳替我跑一趟了,你去把铺子和庄子里的账拿来给我看看。现在只能先这样了。” 等到年底交账的时候,这些铺子里的掌柜会来京城一趟,到时候再详细了解一下吧! 青柳跑了两天,才将账本从通州带回来。 高云霄只看了半天,就被气的笑了。 “这饭庄掌柜的是有多看不起我,才拿这么一本漏洞百出的假账来糊弄我。” “假账?” 阿香和雯儿闻声,也凑了过来。 “这肉是五十文一斤,一盘酱肉他卖五十文,这是要干什么,赔本赚吆喝?” “这顶多就是不挣钱吧!赔钱,不至于吧!” 雯儿看着账上五十文进,五十文出,觉得这不是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一斤生肉做成卤肉就大概只剩七两,人工大料,也都是成本啊!一般饭庄的利润都在六成左右,所以他这账,要不然是虚抬肉价,要不然就是假账。” 阿香想起来,高云霄是卖过豆花,做过生意的。 “他们干嘛要这样啊?” “那就要问袁夫人了!这铺子是她的,估计里面的掌柜管事儿的也都是她的人。辛苦干一年,到年底交账的时候,一盘帐,不但没挣钱,恐怕还要我倒贴进去不少。 袁夫人恐怕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他怎么会心甘情愿给咱们一大笔的钱。” 并非是高云霄浅薄,刻意抹黑袁夫人。实在是她的劣迹太多了,让人很难再相信她。 “那现在要怎么办?” 雯儿好奇这个丫头准备怎么办? 原本会下金蛋的铺子,现在成了鸡肋! 阿香将摊开的账本拉到自己眼前,看了几眼就直呼头晕! “这个东西,恐怕只有袁大奶奶能看懂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高云霄高声唤青柳。 “你还得替我跑一趟袁家,找到袁大奶奶,跟她说我要见她。” 袁大奶奶自打得了袁通判的命令,从袁夫人手里接过了袁府里的对牌和钥匙。 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袁夫人身边的石婆子一家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袁府在石婆子手里几十年,下人都唯她马首是瞻,不把石婆子连根拔起,她这家就不好当。 “春英,石婆子说你和他儿子已经定下婚约,你是想要跟着石婆子一家到庄子里去,还是想继续留下,服侍夫人啊?” 袁大奶奶当着石婆子和刘石全的面儿,问的春英。 “回大奶奶,奴婢不想嫁人,更不想嫁到庄子里去,当一辈子的田奴。” 刘石全和石婆子没想到春英竟然会这么回答。 尤其是刘石全,自打高云霄踢了他一脚之后,他好像就出了问题,本来还想着趁着年轻,跟春英努努力,看能不能抓紧生个孩子,现在看来,一切都成泡影了。 青柳赶到袁家,见到了意气风发的袁大奶奶,跟她转述了高云霄的话。 “少夫人要见我?这位姑娘,您请留步。我去换身衣裳,咱俩一块回去。” 袁大奶奶对高云霄的邀请,一点儿都不敢怠慢。 换好衣服,就要出门的时候,她又折返回来,从她的钱匣子里拿了厚厚的一叠银票,揣进了怀里。 第103章 袁大奶奶买铺子 袁大奶奶看着高云霄递给她的几张房契,有些不明所以。 “少夫人,您这是?” 这几间铺子是袁夫人给的陪嫁,她去金坊看过,生意还不错。袁夫人对袁月明还真是呕心沥血,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 “大奶奶再看看这个。” 高云霄示意雯儿将收来的账本交给袁大奶奶。 袁大奶奶在娘家的时候,看账就不输多年的老账房。账本只看了几页,又随手往后翻了翻,就直接破口大骂。 “真是黑心肝的,这不是明摆着糊弄您呢?少夫人,这掌柜的不能用了,送官吧。” 袁大奶奶在处理生意上,要比高云霄果断的多。 “我也不瞒着大奶奶,这几间铺子里到现在还是夫人的人在管。我还没去过铺子呢。” 这陪嫁的铺子已经交到她手里一个多月了,她到现在还没能出的府去。 “通州离京城的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也是鞭长莫及,力不从心啊。” “少夫人需要我帮您重新找几个掌柜的吗?刘家确实有做饭庄买卖,我可以帮您留意一下。” 这年头,一个熟练有经验的掌柜,一般都是东家培养许多年的,轻易是不会放手的。 “多谢大奶奶美意,不过我这个人天性懒,不爱操心。加上我这身份出府去也不方便,我是想着把这两个铺子卖掉,不知道大奶奶有没有兴趣。” 高云霄其实不一定非要把铺子卖给袁大奶奶,只是一想到铺子里的掌柜的做假账来糊弄自己,她的心里就觉得憋气。如果不是袁夫人授意,掌柜的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哄骗自己。 袁夫人现在被袁大奶奶夺了管家的权力,心里正恨她恨得要死。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精心打理多年的铺子,也落到了袁大奶奶的手里,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卖给她,袁大奶奶有些惊喜,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金坊是通州最繁华的一条街,街上的铺面也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基本上都被通州有权势的人家,瓜分固化了。 一般百姓如果在金坊有间铺子,就可以说是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少夫人真要卖给我?金坊的铺子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铺子再好,也得有人时常看顾,我的境遇您也是知道的,这铺子留在我手里,着实是有些鸡肋了。” 高云霄当然也知道金坊的铺子好,可她实在是无人可用。 她身边只有雯儿和阿香可信,可这两人包括她,谁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铺子也可以出租出去,但是高云霄不想操心,更想小小报复打击袁夫人一下。 反正这东西也是不费力气得来的,心里也就不珍惜。 “那行,少夫人。您这铺子我接了。不过我得过两天才能给您消息。我得回家跟我爹商量一下,我一个人恐怕吃不下两间。有这好事儿,我也得想着他老人家。” 袁大奶奶没想到,这次让她捡个大便宜。 “嗯,这事儿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也是应该的!大奶奶别忘了跟夫人也交代一声。” 高云霄迫不及待的想看袁夫人的反应。 腊月初一,今儿是去给忠勇侯夫人请安的日子,高云霄早早地就起床梳妆打扮起来。 前些日子新做的棉衣都送过来了,阿香为她选了件秋月白万字滚边儿的棉袄,又搭配了条素净的斓裙。整个人看上去又安静又低调。 “明明长得也不差,就是不爱打扮,白瞎了一副好模样。” 雯儿给她梳头,看着她最近养的愈加白皙的脸蛋,有些为她惆怅。 若不是未亡人的身份,怎么能不打扮呢?也怨不得大小姐要逃跑,这样的日子,一眼都能望到头,一辈子就剩一个熬字了。 “她不打扮,夫人看她还不顺眼,要是打扮了,谁知道会不会像袁夫人那样折腾人。” 阿香忍不住开口为高云霄辩解。 一想到袁夫人天天让袁大奶奶立规矩,雯儿也觉得,低调就低调吧!自己过得舒服就行。 高云霄赶到忠勇侯夫人的院里,本以为自己来的不晚,谁知道祁永梅已经早就到了,正帮着忠勇侯夫人梳头呢! 给婆婆行过礼,高云霄也准备上前帮忙,虽然她知道忠勇侯夫人不会让她插手,但面子工作还是要做的。 “好了,走吧!一起去给长公主请安!” 忠勇侯夫人率先走了出去,祁永梅紧跟在后。 高云霄也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 因为是初一,长公主的三个儿媳妇都来了。 忠勇侯夫人和两位深深请过安,下面就轮到高云霄和祁永梅了。 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高下立辩。 相比高云霄的棉袄棉斗篷,祁永梅则一身蜀锦皮袄,外加一件貂皮斗篷。虽然蜀锦选的也是素净的颜色,但是气质上,要比高云霄的,华贵不少。 两个人站在一起,反倒是祁永梅像个正室夫人,高云霄像个受冷落的小妾。 长公主看了一眼祁永梅,又看了一眼忠勇侯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眼下就要腊八了,今年中原大灾,颗粒无收,京城里难免会有难民。今年施粥,就再加一锅吧!” 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家,每年腊八都会效仿济悲寺的僧人,在街头施粥赠药。 “那我就让人再多备些米粮吧!” 每年的施粥都是忠勇侯夫人负责,她做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了。 “唉,无论什么时候,受苦的都是百姓。现在世道艰难,朝廷也穷。咱们施粥的时候,只求能让人饱腹就行,切莫高调浪费。” 长公主的话听到忠勇侯夫人耳朵里,这都是老生常谈了,她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三年一述职,今年是第三年,老大今年过年能赶回家不?” 今年是忠勇侯回京述职的日子,按照以往来推算,霍雄这会儿已经在回乡的路上了。 “回,上次和我写信,他就说已经在路上出发了。” 忠勇侯霍雄,是当初救自己的恩人吗? 第104章 袁大奶奶的孝心 袁大奶奶得了高云霄的话,着急忙慌的就往娘家赶,路过袁府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 马车进到刘宅的时候,已经到了人定时分。 “这么急匆匆的,这个时候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母看着一脸疲惫又风尘仆仆的小女儿,心疼的紧。 刘父也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刘湘雅。刚想说点心疼的话,看着女儿圆滚滚的一身肉,实在是说不出口。 “没事儿,不,有事儿,是……” 袁大奶奶一句话让刘父刘母的心上下了两回。 “到底是什么事?你急死我啊!” “是好事儿,爹,大好事儿。” 袁大奶奶拉着爹娘坐下,先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娘,先让厨房给我做点儿吃的,一天没吃饭了!” 袁大奶奶上午赶着去见高云霄,没来得及吃午饭,现在又赶着回来,错过了晚饭,这会儿早就饿的前后胸贴后背了。 “好好,你有什么事儿跟你爹说,我让厨房给你做饭去!” 刘母带着丫鬟往厨房走去。 袁大奶奶看母亲走远,才将高云霄要转卖铺子的事情告诉父亲。 不是她特意将母亲支走,实在是母亲嘴巴上没个把门的,回头哥哥们知道了,一间铺子怎么分?到时候受气的不还是老两口。 “爹,你打听一下金坊铺子的行情,还有那个小庄子,这是个机会,我想全都接下来!” 袁大奶奶想着接下来,先记到刘父名下。 周姨娘的话,袁大奶奶上心了,如果高云霄将来要对袁家动手,自己得为宏儿留条后路! “金坊的铺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王伯伯前年接了一间金坊的铺子,三万二成交的,今年估计也就这个上下浮动吧!这个铺子有价无市,不好说。” “那您费心打听打听,还有郊外一个庄子,规模不大,但听说风景极好,您捎带着也给问问。” 刘父有些担心的望着女儿,这是要将手里的银子都换成产业了。 当初刘湘雅成亲,刘父为了给女儿撑腰,硬是做主,顶着族里的压力,将家分了。 一分五份,三个儿子和刘湘雅各的一份,他们老两口留了一份养老。 现在刘家的生意基本上都在三个儿子的手里,他们老两口基本不管事了。 “就你分的那五万两银子,这又是铺子又是庄子的,不够吧!” “爹,我想着机会难得,这铺子咱俩一人一间,您和我娘也不能光指着手里那点儿银子啊,一家子花销都是你们应付,花不了几年的。” 刘家分家不分屋,一大家子老幼还都住在祖宅,一切开支都由老两口口袋里掏。 她那三个嫂嫂,一个比一个精明。 “行,先打听打听再说吧!” 金坊的铺子果真是炙手可热,前几个月有个京城的富商出价三万五千两,都没有人出让。 庄子跟铺子比,倒显得便宜了,市价一万五千两。 刘父眼光要比袁大奶奶看的远,最终两人商议,两个铺子加上庄子,一共预备给高云霄十万两,条件就是对外还是要宣称,铺子庄子的归属是忠勇侯府。 有了这个招牌,刘家就能顺利跟忠勇侯府攀上关系。 人嘛,一旦有了联系,关系的远近就可以人为控制了。 袁大奶奶只用了三日,就和高云霄完成了交割。 高云霄抱着满满一匣子银票,笑的眼睛都没了。 她没想到这铺子能换这么多钱。 看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点都没错,袁通判在这个位子上一坐许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袁大奶奶赶着掌灯的时候回了袁府,刚进门就听见袁夫人的丫鬟春红来唤,说是袁夫人让她去服侍自己用晚饭。 袁大奶奶刚想回绝,突然想起高云霄的嘱托,买铺子这样的大事儿,一定得跟母亲汇报。 她正好也想看看袁夫人知道自己的宝贝被卖了,是什么样子?尤其还是被卖给,她一向瞧不起的商贾之家。 打起精神,洗了把脸。袁大奶奶索性也不换衣服,还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就径直去了袁夫人院里。 “你这几天挺忙啊,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这是打算着搬回去吗?” 袁夫人这话里恶意满满,带着威胁。 如果是以前,袁大奶奶或许就忍了,这会儿知道袁家和袁夫人的处境,她才不要再受这个气。 “夫人,你别说,我爹新收了个庄子和两间铺子,我今儿去看了,那庄子虽然不大,但风景宜人,庄子里还命人挖了温泉,种了果树,难得是,就在郊外,我还说等开春了,搬到庄子里住两天,也让宏儿赏赏花儿,观观景儿。” 袁大奶奶的话,成功引起了袁夫人的兴趣。 “哦,咱家郊外也有个庄子,就在十里坡,也有温泉和果树。” 袁夫人说到自己的庄子,又想到刚给了高云霄,心里就有些气闷。 “十里坡?我爹买的那个也在十里坡。这通州的地界还真是小啊!” 袁大奶奶嘴上说着凑巧,眼里的促狭与讥讽却藏都藏不住。 袁夫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你什么意思?刘湘雅你给我说清楚,你爹究竟买的是谁的庄子。” “我爹说,是个姓高的女子,卖了金坊的两间铺子和郊外的一个庄子。母亲,你说这能是谁呢?” 袁大奶奶说完掸了掸身上的衣襟,瞅了眼袁夫人面前的一桌饭菜。 “想必母亲这会儿也没心情用饭了,儿媳就先告退了。母亲要是什么时候想去庄子散散心,尽管打发人来跟我说,咱们毕竟都是一家人,我肯定让人尽心安排的。” 袁夫人都没等刘湘雅走出院门,就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小贱人,谁跟你是一家人。高云霄,你个娼妇生的,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那是我给明儿的啊,你都给我嚯嚯了啊!你个天杀的,你不得好死啊!” 袁大奶奶站在院门口,听屋里骂声一直持续不断,扭头吩咐丫鬟乔木, “夫人一直这样骂也不是事儿,你去找趟老爷,让他过来看看。” 第105章 施粥 收了袁大奶奶的十万两银子,高云霄这几天心情都超好。 吃过早饭,天空开始落下一层薄薄的雪花,趁着教习嬷嬷还没来,高云霄提议去园子里折几支腊梅来插瓶。 高云霄和青柳抱着梅瓶等在一边,雯儿和青桐到梅林里去折花。 远远的一阵说笑声引起了青柳的注意,只见一群四五个婆子鱼贯从祁永梅的院子里出来。 高云霄也循着声音望去,她对府里的仆妇们还不熟悉,并不知道这群人的情况。 “这是厨房里的王二家的,采买上的陈婆子,门房吴老乖的媳妇,账房里的何妈妈,最后那个是夫人院里的尚妈妈。” 青柳一一给高云霄指出来,忠勇侯府里光奴仆就有数百人,除非是青柳他们这样的家生子,要不还真是认不过来。 “她们都去祁姨娘的院里干什么?” 青柳疑惑的望向高云霄。 “长公主让准备腊八施粥的事儿,祁姨娘或许是在帮夫人张罗吧!” 高云霄耐心的跟青柳解释。 “要张罗也该少夫人您去帮忙啊,那里就轮到她一个姨娘指手画脚了!” 青柳很是为高云霄鸣不平,这个少夫人性子好,人也聪明,就是不爱钻营出风头。 “我连糙米和大米都分不清,怎么帮夫人啊!何况天气这么冷,我待在屋里暖和不好吗?干嘛非要跟她抢着干活儿!” 高云霄觉得自己或许是不认同袁月明的身份,她打从心里不愿意跟祁永梅争抢,她要就拿去好了,反正这一切本也不属于她。 “少夫人,你就是……,唉!” 青柳被她气的直跺脚,却也拿她毫无办法! 祁永梅坐在案前,手里的算盘珠子拨的劈啪作响。 她看了眼单子上的数字,又对了对算盘上的数,确认无误,才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枝儿,让人把这些单子都给夫人院里的尚妈妈送去吧!让她照着单子上的东西准备就好了!” 枝儿接过单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儿,崇拜的看着祁永梅。 “姨娘,你真厉害!你不知道,刚刚你吩咐那几个婆子做事儿的时候,简直比夫人都威风。” “是吗?那跟少夫人比呢?” 祁永梅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问住了枝儿。 跟少夫人比?怎么比?她连少夫人的面儿都没见过几回。 “少夫人怎么跟您比啊?她连门儿都不出,肯定是什么都不会,怕在夫人跟前丢丑。” 枝儿的话大大取悦了祁永梅,虽然明知道和袁月明比较起来没什么意思,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证明,她也是有当正妻的本事的。 腊月初八,长公主一早就装扮入宫,陪太后去喝腊八粥了! 忠勇侯府门的空地上,架了两口大铁锅,不停的熬粥施粥,来领粥的人都排到了巷子口。 高云霄的早餐也是腊八粥。 “夫人和三奶奶还有祁姨娘都在门口施粥呢,你不去吗?” 雯儿看她坐在桌前吃的心安理得,忍不住开口提醒高云霄。 “不去,天冷,我不和她们争这个风头,何况二婶不是也没去。” 高云霄拿汤匙舀了一口八宝粥送进嘴里,甜丝丝的,美味。 “少夫人,尝尝这个。” 青莲用托盘端了一碗八宝粥进来。 粥是用一个粗白瓷碗盛着的,看上去和高云霄面前的钧瓷小碗里的八宝粥没什么区别。 “这是府里施的粥,我问过厨房的师傅了,跟主子们喝的粥配方都一样。除了常见的几种米豆之外,还加了葡萄干,核桃,蜜枣,莲子,细数一下,有十几种呢!” “府里往年也是这样施粥的吗?” 高云霄听了青莲的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忠勇侯府这也太高调了吧! “往年也施粥,只是配料没这么丰富,只是简单的米豆罢了。” 听的出来,青莲对今年施的粥也颇有微词。 “听说今年为了施粥,还专门采购了一批这个碗。” 高云霄瞅了一眼那个粗瓷白碗,她卖豆花的时候买过碗,这一个碗至少要二十文。 摇摇头,有这钱,蒸上一锅馒头发给领粥的人,不比面子实在! “唉,行了,咱知道就好!粥不是我们施的,咱们没资格说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长公主和忠勇侯夫人都没发话,她们就更管不着了。 樱桃和石榴陪着长公主回府,马车刚进入巷子里,石榴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米香味儿。 她和樱桃陪长公主入宫,两个人一直饿到现在,腹中早就饥肠辘辘了。这会儿对食物的味道格外敏感。 “嗯,是咱们府里施的粥,好香啊!比宫里的米味儿还浓!” 樱桃的鼻子更好用,竟然还闻出来这粥是用上好的粳米熬的。 说到粳米,长公主的脸色有些微愠。 “待会儿回府了,将这施的粥给我盛一些来,让我也尝尝咱府里施的粥。” 石榴眼见长公主的脸色渐变,一刻也不敢耽搁,马车刚走到府门口,就先下车去安排了。 石榴在门口施粥的一群人里,一眼就看到了祁永梅。她被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正盯着厨房里的人熬粥。 “祁姨娘,长公主要尝一尝咱们府里施的粥,还有吗?” 祁永梅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要喝这施给穷人的粥。 “石榴姑娘,那锅粥刚刚分完,这锅粥还得等一会儿,要不等粥好了,我亲自给长公主送去,你看成吗?” 祁永梅知道石榴是长公主跟前的红人,因此说话十分客气。 “那就劳烦姨娘了。” 石榴也不跟她客气,传了话就回府去了。 祁永梅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催促厨房的婆子加大火力,赶快将粥熬出来。 “没看到还有那么多人等着领粥的吗?快点熬!” 长公主轻轻用手里的汤匙搅动着眼前的八宝粥,一丝丝的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她脸上的表情。 祁永梅小心翼翼的扫了眼长公主,猜不出她究竟对这八宝粥满不满意。 第106章 危矣 “嗯,粥熬的不错,你去忙吧!” 长公主浅尝了一口,就让祁永梅退下了。 石榴看长公主神色不明,忙上前为她换了一杯清茶。 “老祖宗,我跟樱桃跟着您进宫,忙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呢,您这粥不如就赏了奴婢吃吧!” 石榴这话其实就是仗着长公主对自己的宠爱,有些撒娇的味道了。 她伺候长公主十几年,对长公主的变化最为敏感,知道她这是有些伤心了。 “石榴,你去把霍文叫来,把夫人和少夫人也都请到这儿来。樱桃,去内账房取了这次施粥的底账来。” 长公主此刻身上仿佛披了一层沉重的枷锁,微微露出疲态。 今日入宫,看似是太后召她陪伴,一块品尝腊八粥,姑嫂两人叙旧拉家常。 实则是太后对着她大倒苦水。 当今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太后的亲生儿子,也就是皇上的二哥,登基不过三个月,就暴毙了。 留下一个三岁的稚儿和一封禅位的诏书。 谁都知道禅位的诏书是怎么回事。太后用承认诏书为条件,保下了自己的亲孙子。 甚至为了向皇上表明态度,不惜让小孙子从假山上摔落,瘸了一条腿。 一个瘸了腿的皇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都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看现在报应到他头上了。他那几个儿子为了争太子,狗咬狗,打的火热。” “嫂嫂慎言。” 屋里虽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可长公主还是谨慎的提醒太后。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哪个儿子能当皇帝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不用专门跑到我这儿来敲打我。” 太后显然是已经压抑许久了,说到激动处还连连拍桌。 “可怜我的腾儿,都已经瘸了,他还不放过,要不是伺候的太监机灵,发现送来的饭食不对劲儿,就是被毒死了,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啊?” 看着太后崩溃委屈,长公主心里也觉得憋闷,她不愿进宫便是如此,这个天下权力的顶峰,却是最黑暗不堪的地方。 她看着她的母亲在这里陨落,看着那些鲜花一般的女人一个个枯萎,她庆幸自己生来就可以俯视她们,却也遗憾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了她们。 “还是你的日子自在啊,霍雄远在西北,皇子们鞭长莫及。哪像我,困在这小小的院落几十年,我都忘了宫外的模样了。” “就算出的去又能怎么样,咱俩还能像以前那样出城跑马去?” 长公主想到了她和太后年轻时,她们也曾有过十几岁,意气风发的样子。 “马儿跑的动,咱俩也上不去了。真怀念十几岁的时候,没有嫁人,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贝。” 太后其实知道她这些苦水跟长公主说了也没用,只是这深宫之中太需要点甜味儿了,哪怕只是一起回忆过去,都能让她有口喘息的空间。 “骁儿媳妇怎么样?” 太后的话问出口,才有些懊悔。她忘了,这个老闺蜜刚刚失去一个孙子。 “不错,聪慧,人也机灵。” 看着长公主神色并没有太过悲伤,太后才敢接着往下说, “新年朝拜的时候,带来给我看看。” 太后的处境,长公主虽然帮不上忙,可是她的话却给了长公主一个提醒。 眼下皇子们都盯着太子之位,朝堂之中,难免就要开始站队了。 忠勇侯府历来是做中立的纯臣,可是皇上登基前,霍雄没有支持他,就已经得罪了皇上,现在如果再有皇子拉拢,霍雄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恐怕就只有一个下场。 皇子们联手,对付忠勇侯府。 毕竟霍家手握重兵,掌控西北。瓜分了霍家,就等于为皇子们登顶多了一份助力。 还有蒋英明,他的背后是谁?会不会是那位皇子? 他与北境人有联系,如果京城北境一起对霍家下手,则忠勇侯府危矣。 长公主自打出宫,心里就沉甸甸的,随着皇子们争权之心日盛,忠勇侯府即将被推到风口浪尖,站上悬崖了。 以后的日子就要小心谋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会招致灭门之祸。 眼下这一碗八宝粥,让长公主直接认清现实。 忠勇侯夫人,无力撑起整个侯府。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男主外,女主内。 可在朝堂勋贵家里,内外从来都不是分裂的。 所谓以小窥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初霍雄看上李胜楠天真娇憨,性子耿直。 自己虽然也知道她能力有限,难成宗妇,但想着以后年岁渐长,总有稳重的一天,谁知…… 唉!终究是差点儿天分! 石榴引着霍文从外院往长公主的院子里走。 路经花园时,石榴看四下无人,抓住霍文的袖子交代他。 “长公主心情不好,你到时候有点眼色,别惹了她老人家。” “放心吧!我又不是那毛头小子,这点事儿我能不知道。晚上我等你!” 说完,伸手在石榴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招来她的一记粉拳。 二人一前一后进到屋里的时候,高云霄和忠勇侯夫人已经坐着品茶了。 给霍文看座儿上茶之后,长公主示意樱桃开始读帐。 “粳米,二两一斤,共计一百斤,核桃,五百文一斤,共计二斤,莲子,五两银子一斤…… 本次施粥,各项支出共计二百九十八两。” 听见樱桃读帐,忠勇侯夫人有些紧张。 “母亲,可是账目不对,我让尚婆子重新核对。” “夫人,账目没问题。” 樱桃合上账本,将它交到忠勇侯夫人手里。 既然账目没问题,那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高云霄也有些疑惑。 施粥这事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长公主叫她来干嘛? 高云霄适时的沉默,准备当个隐形人。 “霍文,侯爷如今俸禄是多少?” 长公主看也不看忠勇侯夫人,直接开口问忠勇侯府的管家霍文。 忠勇侯的俸禄每年都是霍文负责去吏部领取的。 “回长公主,侯爷如今一年的俸银禄米,柴薪丝捐折合下来,估计在五千两左右。每年米粮的价格不稳定,换的银子也有所差别,不过基本都在五千两上下。” 第107章 忠勇侯回来了 霍文的话刚说完,高云霄就明白了。 长公主原来也觉得忠勇侯府这次的施粥太招摇了。 京城里的官员比不得地方官,大多数的官员家里,其实都还是依靠俸禄过日子的,比如祁永梅的娘家。 只不过家里有家底的,可以靠手里的产业过得滋润些,家底薄可不得将那点子俸禄都精打细算,恨不得一个钱儿掰两半花。 像忠勇侯府这样奢靡的人家,其实并不多,不说财力,单是家里很多用度其实就是逾矩了。 只不过有长公主的品级在,没人敢说什么。 忠勇侯一年的俸银五千两,光是施粥就花了三百两,这要是落到有心人眼里,上个折子参侯府一个贪腐,忠勇侯怕是有口难辩。 高云霄想起去西北时车夫说的那些话,霍家在西北怕是也有些灰色收入,何况当兵的发点战争财,抢点北境人的财物,估计就地都瓜分了,谁还会上报朝廷? 可是这些,如果被抓住小辫子,条条都是杀头的重罪。 忠勇侯夫人听了霍文的话,心里也知道这是长公主对自己这次施粥有意见了。 “母亲,儿媳知错了,这次是有些浪费了,下次粥里肯定不加这么多干果了。” 忠勇侯夫人认错态度很是诚恳。 “你……” 刚想发怒,长公主的话就被着急忙慌来报信儿的小丫鬟打断了。 “启禀长公主,侯爷,侯爷回来了……” 小丫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忠勇侯突然就进门了。 “快快,去迎迎侯爷。” 一听见儿子回来了,喜悦之情顿时就冲散了长公主的怒气,罢了,先放放再说吧! 这个时候,什么事都没有见儿子重要。 她已经三年没有见到霍雄了。 忠勇侯夫人更是激动,她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髻,问身边的百结,这身妆容怎么样? 早知道霍雄今天能到,她就好好打扮一番了。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高云霄最为淡定。 虽然她也好奇,忠勇侯霍雄到底是不是当年救她的恩人,但还不至于像忠勇侯夫人那样,坐立不安。 两个丫鬟打着帘子,让进来一位披着玄色大氅,身穿圆领皮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四十岁上下,生的高大魁梧。许是接连赶路的原因,他满脸的络腮胡子,一身疲态。 可就是这样,高云霄还是认出了他,当年的救命恩人,忠勇侯霍雄。 只是他比那时候沧桑了许多,也是,一晃都快十年的光景了。 男人进门就先冲着长公主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 “母亲,我回来了。” 长公主抚摸着儿子的脸,三年未见,霍雄的脸上也是皱纹横生,露出老态了。 “好,回来就好。快去沐浴更衣,一会儿来我这儿吃饭。” 长公主虽说思儿心切,可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机,先让霍雄回房去歇歇。 忠勇侯夫人看着丈夫,一路隐忍,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才猛的扑到霍雄的怀里,放声大哭。 “老爷,我的骁儿呢?我的骁儿没啦!” 霍雄被自己的妻子差点撞倒,打了个趔趄才勉强站稳。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将李胜楠紧紧的拥进怀里,霍雄不住的轻拍着她的背。 霍骁没死,临来之前他已经收到霍骁的消息了。可是他不能说,京城里现在形势复杂,他不能冒险。 看着妻子哭的肝肠寸断,霍雄心里非常愧疚。 自己不在她身边,自从知道霍骁没了的消息,她一定扛的很艰难吧! 忠勇侯夫人这些日子过得的确很痛苦,承受着丧子之痛不说,还要忍受儿子被人戏耍,用个丫鬟替嫁来侮辱她的儿子。 偏生长公主留下了高云霄,自己又不能反抗长公主的意思。 心里的痛无法对丈夫说,还不能在婆婆面前流露出痛苦,怕再惹了她伤心,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 忠勇侯夫人觉得自己都快魔怔了,夜里承受着对儿子的思念,白日里,看到祁永梅,想到这世上还有个人如自己一般将霍骁放到心上,她才能有一丝的安慰,因此她把对霍骁的情感,全倾注到这个儿媳妇身上。 在她心里,就认可祁永梅是她的儿媳妇,高云霄不算。 高云霄带着丫鬟回到自己的院子,第一次正式见公爹,她也要收拾一下自己,何况还要带着祁姨娘。 “青柳,你去到祁姨娘院里说一声,让她跟我一道去拜见父亲。” 青柳得了少夫人的安排,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出门,高云霄又叫住了她。 “你嘱咐祁姨娘一声,就说我说的,以后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还给少爷守着孝,行事低调点儿,还有该穿什么不该穿什么,让她自己拿捏好了!去吧!” 阿香帮着高云霄重新梳洗了上妆,青荷帮她选了身浅绿色素净褙子。 “少夫人,你为什么要叫着祁姨娘啊,她一个妾室,侯爷见不见的都不碍事的。” 青荷拿了褙子,又帮她选斓裙。 “就算我不叫,夫人也会把她叫去的。何况这本来就该是我管的事儿,别那么小心眼儿。” “我觉得,少夫人最后让青柳给她带的话有道理,她一个姨娘,在外抛头露面不说,穿的比人家正室夫人还排场,知道的人说她不懂规矩,不知道的人,那不得说咱侯府,说咱少夫人不懂规矩,约束不了下人?” 高云霄听着丫鬟们叽叽喳喳在那议论,暂时没有制止她们。 长公主让她去听施粥的事,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高门大户里,人多事儿也多。 高云霄觉得自己那点脑子,在长公主面前根本就不够用。 唉,当好自己的寡妇,以后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边她刚换好衣服,那边祁永梅就带着两个丫鬟赶了过来。 可能是刚刚挨了自己的训斥,这回她穿的倒是低调。 一身素白棉裙,一件普通的棉斗篷,头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一看就是守孝之人。 第108章 恩人 高云霄和祁永梅一前一后的进了忠勇侯夫人的院子。 还没等她们走近,百结便早早地迎了过来。 \"侯爷已经收拾好了,此刻正与夫人一同等待着少夫人您呢。\" 说完这话后,百结便当先一步走在前方领路,而祁永梅则默默地跟在队伍末尾。一路上,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高云霄那瘦削却又挺拔的背影之上。 只见高云霄步履稳健,行走间的步伐不疾不徐,举手投足之间更显仪态万千。显然,这两个月以来,她必肯是跟随教习嬷嬷下了苦功的。 毕竟初次相见,按照礼数,磕头敬茶这个环节自是少不了。 待到一切行礼如仪之后,霍雄先是接过了高云霄所敬之茶,轻抿一口,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并应下了对方一声\"父亲\";紧接着,他又喝下祁永梅递来的茶水,同样也听到了一句恭敬的\"父亲\"。 见面礼自然是忠勇侯夫人准备的,霍雄一个大男人想不到这些。 此时,只见百结手持一只托盘走到忠勇侯夫人身旁站立,盘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只巴掌大小的盒子。 仔细看去,这两只盒子一样大小,盒内应当是一对手镯。 \"梅丫头,过来。!\" 忠勇侯夫人冲着祁永梅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她亲自拿起玉镯为祁永梅套在腕上。 忠勇侯看着夫人的动作,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又转头见高云霄一脸的平静,心里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 这丫头可以,能忍,识大体。 于是他亲自拿起另一只盒子,起身交到高云霄手里。 “多谢父亲大人赏赐!” 高云霄毕恭毕敬地用双手接住盒子,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并再次向霍雄用力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甚至有些震惊,尤其是霍雄本人更是满脸狐疑。 “快起来,孩子。刚刚不是磕过了吗?” “侯爷,这三个头,是谢您当年对我和外公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霍雄听后努力回忆着过往,却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曾经发生过这样一段故事。 “嗯,快十年了,当时我跟外公路遇山贼,要杀我们,是您一枪挑了那个人,救了我们。” 十年前,那时候确实有那么一段路,土匪肆虐,猖獗一时。就在那一年,二弟和驰儿的灵柩被送回京城,他特意提前赶回家里,安慰伤心欲绝的母亲。 而关于救人一事,也许只是他顺路所为,举手之劳罢了,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所以霍雄根本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侯爷可以不记得,但我们蒙受您大恩,须臾不敢忘怀。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说着,高云霄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仅有手掌大小的荷包,然后轻轻地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约有一尺长的缨穗。 这根缨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久远,所用的材料不过是普通的粗麻线而已,然而却编织得极为精细紧密。 “这是我外婆帮我做的,当时想着您用长枪,就做了这个,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霍雄看着这个红色的缨穗,心里对高云霄的满意程度又多了几分。 虽说是个丫鬟替嫁,但这孩子无论心胸还是品行,都很得他的欢心。 知恩图报,识大体,懂进退。 这丫头除了出身,霍雄觉得其余的可能不比袁小姐逊色。 眼见高云霄讨了霍雄的欢心,忠勇侯夫人有些气不过,轻轻推了推祁永梅。 “梅丫头给侯爷备的是什么?” “咏梅给父亲准备了一双鞋,不知道合不合父亲的脚。” 祁永梅的鞋样子还是霍夫人拿给她的,怎么会不合脚。 “好,好。长公主那边还等着,一起过去吧!” 霍雄随口应到,甚至看也没看那双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母亲,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不能伺候父亲母亲用饭了,望父亲母亲见谅。” 高云霄话是冲着忠勇侯夫人说的,礼却是对着霍雄行的。 霍雄对此并未过多计较,只是简单地回应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歇息吧!” 忠勇侯夫人倒也没有故意刁难之意,她爽快地挥了挥手,让高云霄先行离去了。 祁永梅也跟着行礼,走在高云霄后面离开。 两人默默走到花园,一南一北,各自回去。 枝儿叫了大厨房里送饭。 “姨娘,侯爷明明让一起去长公主那里用饭,少夫人身子不舒服,您为什么也回来啊!” “自古翁媳不同坐,侯爷一个男人不在意,咱们不能不懂礼啊!” 高云霄坐在桌边,对着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颐。 “侯爷第一天回来,长公主也发话说要一起吃饭,你为什么不去?” 雯儿才不相信高云霄的身体不舒服的说辞。哪家生病的人筷子夹菜都带风啊! “长公主和侯爷母子三年未见,夫人和侯爷好不容易夫妻团圆,他们都有无尽的话要说,你说我算老几?坐那陪笑吗?” 高云霄倒是不在意什么翁媳同坐,普通百姓家,人多菜少,一大家子坐一起吃饭是很常见的事。 只是这个场合,她坐在那真的很多余。 “坐下来,陪我吃饭。跟长公主和侯爷吃饭,哪有咱俩一起吃的香?” 高云霄硬拉着雯儿坐下,又让人给她加了碗筷。 霍雄看着眼前的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除了寥寥几道清淡的素菜是母亲常用的,其余的全部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霍雄望着长公主鬓角的花发,饶是母亲保养的再好,那些老去的痕迹也跟这缕白发一样,藏都藏不住。 他常年征战,不仅没在母亲身边尽过孝,还连带母亲整日为他提心吊胆,一阵愧疚涌上忠勇侯的心。 长公主不知道此刻霍雄的心情,儿子回来了,她比任何时候显得都高兴。不住地招呼儿子快坐下。 “今天来不及了,我让福财去内府要鹿肉了,明天让厨房给你炙鹿肉吃。” 第109章 接班人 长公主自然记得自己那宝贝儿子最喜欢吃什么,喷香诱人的炙鹿肉,再配上醇香四溢的葡萄酒一同享用,那滋味儿简直绝了!每回他俩兄弟一起吃鹿肉的时候时,都会吃得肚子溜圆。 看见母亲有些黯淡的神情,霍雄知道她这是想起了二弟。连忙拉着长公主入席。 一顿饭,霍雄忙着吃,长公主忙着看,忠勇侯夫人忙着伺候婆婆和相公。 三个人都觉得心满意足,谁都没有提起高云霄和祁永梅。 由此可见,人贵有自知之明。 饭毕茶歇,得了丈夫的眼色,忠勇侯夫人识趣的站起身,说她还有家事要处理,就带着丫鬟先行离开了。 母子二人转坐到暖阁,荔枝端了碗汤药进来,服侍长公主服下。 “母亲,您的身体不好吗?哪里感觉不舒服,请太医了吗?” 霍雄一看母亲服药,紧张的连连发问。 “侯爷莫急,长公主身体好着呢,这是太医开的日常调养滋补的药。” 荔枝看长公主喝药,就先开口帮着解释。 “年纪大了,觉自然也就变少了。太医说我整日忧心忡忡、思绪繁多,便给我开了一些宁神静气、安定心神的药丸,先吃吃看,养养能不能有所好转吧!” 长公主面无表情的一口喝完药,又往嘴里塞了颗酸甜的梅子才开口说话。 思虑重? 听到长公主提到“思虑重”三个字时,霍雄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和自责。他觉得都是自己无能,远在千里之外,京城里本就形势复杂,现在骁儿失踪,母亲难免忧心,还要为着侯府操劳,怎么能不思虑呢! “母亲,都是儿子无能,让您一把年纪还要跟着操劳。” 霍雄头微微下沉,有些沮丧。 “唉,说到操劳,你这个媳妇啊……” 荔枝见母子二人要说悄悄话,就带着屋里所有的丫鬟都退到门外。 长公主也是对李胜楠的不满积压已久,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把这段时间以来她如何偏爱祁永梅、如何处理施粥事务等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霍雄原本就觉得今日李胜楠对高云霄的态度有些异常,听完长公主的话更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她已经偏执的如此严重。 “这不是乱了规矩礼法了吗?” “也是云霄那孩子大度,不争不抢,心里却明明白白的。” 霍雄见长公主对高云霄评价颇高。 心中暗暗思忖,能入得了母亲的眼,这孩子天分上肯定不错,没想到霍骁那臭小子还有这个福分。 “母亲,骁儿有消息了。” 霍雄不想继续妻子的话题让母亲生气,就压低声音将来之前收到的消息告诉长公主。 “真的?他在哪?” 这个消息无疑是振奋的,长公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孙子的近况。 “这个,还不知道他在哪?只收到他递来的一个纸条,报平安。他好像很是谨慎。” “能确定纸条的真假吗?” “能,就他那笔狗爬的字儿,一般人仿不出来。” 听见霍骁还活着的消息,长公主的心终于踏实了。 骁儿这么谨慎,只传递一个纸条,那么就说明自己的猜测没错,骁儿手里肯定有重要的东西。 长公主将自己今日在宫里听太后说的话,原原本本全都讲给霍雄听。 “你以前在西北,皇子们摸不到你,现在你回来了,言行上一定要当小心谨慎,莫要让皇上引起误会,招来猜忌和疑虑。” 长公主略作思忖后,觉得还是应该继续对忠勇侯叮嘱一番说道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局势不明,你的这个媳妇儿实在不适宜再执掌家中事务。从前她偶尔犯些迷糊倒也罢了,毕竟我能在她身后撑腰庇护着,并无太大影响;然而今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忠勇侯自然明白长公主的忧虑,可他也深知李胜楠自从嫁入霍家以来,一直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操持家事,可以说是尽心尽力、毫无怨言。作为忠勇侯府的夫人以及一大家子的主母,眼看着就要临近新年,如果此时有人强行剥夺了她管理家务的权力,这不啻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打她的脸吗?这叫她日后还如何在府上自处呢?又该以何颜面去面对府中的其他下人呢? “母亲,快要过年了,还是先别跟她计较这些事了,等过完年再处理吧!而且现在如果直接撤销她的管家权,那这府里又该由谁来管理呢?”霍雄心中对自己的妻子感到些许愧疚,所以下意识地想要替她说几句好话。 “我想让云霄学着来管。” 长公主态度坚定的说道。 “她行吗?一个小丫鬟她懂什么?” 霍雄显然并不太认可母亲的这个决定,他觉得云霄可能无法胜任。 长公主知道儿子这是不承认自己的眼光了。于是微微皱起眉头对着石榴说道, “石榴,你把今天少夫人从我这里回去之后的事儿,一一讲给侯爷听。” 石榴便将高云霄回去之后的话和动作都原样学了一遍,霍雄听完彻底偃旗息鼓了。 “我今天只是叫她过来,并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但她却凭借自己的智慧猜出了所有事情。由此可见,这丫头是个机灵有智慧的。我有意栽培她一番,待我百年归天后,也好让侯府有一个可靠之人能够接手。”长公主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吧。只是母亲切莫再过操劳,看见母亲服药,儿子惶恐啊。” 忠勇侯霍雄长叹一口气,同意了长公主的想法。 确实,这时候朝中波谲诡谲,母亲的眼光一向比他看的长远,很多事情母亲思考的角度都与他不同,霍雄在朝中大事上其实是很依赖长公主的。 “放心吧,我还要等着骁儿平安归来,跟云霄给我生重孙子呢。” 长公主最看不得儿子这副沮丧的样子,将他打发回去陪媳妇了。李胜楠再糊涂,对霍雄的心意还是没得说的,她也不爱做那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第110章 学习管家 长公主不忍霍雄为难,终究是给了儿子几分薄面。 待到忠勇侯夫人前来请安的时候,长公主对之前施粥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淡淡的交代了句, “临近年关了,知道府里事务繁杂,你也忙,让骁儿媳妇跟着你打打下手,你也教教她府里的事情,以后侯府总归是要交到她手里的。” 忠勇侯夫人听了这话,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面对长公主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她根本不敢开口说半个“不”字。 虽然嘴上应了长公主的吩咐,可忠勇侯夫人心中却不以为然。 带就带吧,反正她爱学不学,自己是不会主动去教的,至于她能学到什么,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高云霄得了石榴的传话,说从今天开始,让她今后每天辰末都跟着忠勇侯夫人学管家,教习嬷嬷的课往后顺延。 这消息来的猝不及防,着急忙慌的换了衣服,披着斗篷,赶到忠勇侯夫人平日里理事的倚梅阁,高云霄脑袋上都冒出一层薄汗。 好在及时赶到了。 忠勇侯夫人惯常理事都是在倚梅阁的花厅里,这里阔大,外面又临近花园,人多嘈杂,也不会影响到其他院子。 忠勇侯夫人习惯辰末时分处理府里的事情。各处的管事婆子,都在这时聚到倚梅阁里请示汇报。 高云霄贴着人群溜了进来,静静的在忠勇侯夫人身后站定,祁永梅比她早来一步,站在夫人的另一侧。 百结悄悄搬了张圆凳放到高云霄身后,请她坐下听。 从祁永梅进门开始,忠勇侯夫人管家理事的时候就爱带着她,其实现在府里的一些事情都是祁永梅在处理。 自打一进了腊月,忠勇侯府就开始接连不断地置办年货了。 南北货铺子里有的,侯府基本上都有,还有各地庄子上孝敬的特产,也是一车一车的往忠勇侯府里拉。 钟鸣鼎食之家,热闹繁杂的程度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厨房的仓库里早就堆得满满当当,成串的腊肉腊鱼挂的满院子都是。 长公主的封地比亲王的还大,皇庄和各路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地域辽阔,为了方便管理,各处管事统一等到腊月来京交账,由忠勇侯府的外账房和霍文负责统一管理。 “夫人,文爷传话过来,说各处的管事已经全部抵达京城,他请您派遣几人先行前往清点并接收他们所带来的贡品。” 一名丫鬟匆匆而来,转达霍文的话。 “夫人,厨房新年的菜单什么时候能定好,采买上的时间不多了,有些海产鲜货再晚怕是就不赶趟了。” “回夫人,回事处要今年派送各府节礼的名单,您看是直接按着往年的惯例送,还是要改动一下?” “夫人,厨房这个月的银子花超了,有几家铺子等着年底结银子呢?” “夫人……” 一时间,众多丫鬟婆子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忠勇侯夫人禀报着各种事务。每个人手中都拿着自己亟待处理的紧急事务,等待着忠勇侯夫人的指示。 高云霄乍一听还有些发懵,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府邸若想要正常运转竟然需要处理如此繁多的事务。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人情往来,每一个细节都必须考虑周全才行。 高云霄默默的坐在那里,只看不问,只听不说,一上午就像个隐形人。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她一个孤女,市井出身,后来到了贺家,也不过家中五六口人,一日三餐,所求温饱而已。袁家就是她曾经能接触到的最高权贵了。 可是她在袁家只是个小丫鬟,主子安排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至于袁夫人如何掌管家事、处理事务,她根本就无缘得见。 她一直做的都是最底层的活计,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事情。 高云霄一直都在认真听,用心学。 忠勇侯夫人不急不躁,从容地回应着丫鬟婆子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偶尔还会停下来与身旁的祁永梅商议一番。 二人似乎都忘了高云霄的存在,谁也没有想着问问她的意见。 忠勇侯夫人一直处理到快正午时分,丫鬟婆子们才渐渐散去,领了对牌的,报了账的,各自去忙。 “以后要学着管家,就早点儿来,我可不会等你来了才开始理事儿。” 忠勇侯夫人起身,给高云霄撂下了一句话,就带着祁永梅离开倚梅阁回去了。 青柳和青桐相视无言,同时看向一旁的高云霄。 却发现她神色平静,好像刚刚忠勇侯夫人说的那个人不是她。 “少夫人,您不生气吗?” 青柳一向胆大,试探的问了高云霄一句。 “生什么气?生夫人的?” 高云霄看她二人一脸的愤愤不平,心里有一丝暖流划过。她的这几个丫鬟虽然是后来长公主拨给她用的,但都是一心向着她的。 “我生气了,夫人就会喜欢我吗?她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我。不会因为我的努力讨好就改变对我的看法,那我不理会她就行了呗,何必非要执着于让她喜欢我,给自己找别扭。” 高云霄深知忠勇侯夫人对自己心存芥蒂,皆因那场替嫁之事而起。夫人或许认为她是个冒名顶替之人,根本不配成为她的儿媳,哪怕她的儿子已然离世。于是,高云霄平日里刻意与忠勇侯夫人保持距离,对她的言语充耳不闻。 “少夫人,你这么好,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青桐比青柳要小一点,话问的也更直白。 “我知道原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高云霄缓缓站起身来,领着二人朝外走去。她明白其中缘由,但绝不能向她们透露半句。毕竟,连祁永梅都被蒙在鼓里,关于这场替嫁的秘密,她又怎能告知这两个小丫鬟呢? 第111章 看问题的角度 祁永梅缓缓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枝儿早就让人摆好了饭。 祁永梅净完手坐下来,餐桌上那道绿油油、鲜嫩欲滴的蓑衣黄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令人垂涎欲滴。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新鲜的蔬菜,实在是难得一见。 “这是内府送来的?” “不是,奴婢去问了,是长公主的一个皇庄里打了温泉,附近的地里气温要比别处高,佃户们试着种出来的,一共也才没几根。” 接连着吃了几口,祁永梅看着黄瓜,思绪早就飘到千里之外了。 今天上午,少夫人的表现让她觉得很怪异,心中泛起一股疑惑。 当那些婆子们汇报自己手头的事务时,少夫人表现得很茫然。就算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没有学过,可是总该看过袁夫人理事吧,多多少少都应该知道的,不该是一脸的懵懂啊? 少夫人整个人都让她觉得怪异,仿佛藏了什么秘密,可又探寻不到原因。 高云霄的午饭是在长公主的院里陪她用的。 长公主吃饭时,每顿都喜欢饮上二两酒,跟过年时和高云霄她们饮的果酒不同。 高云霄看着长公主一口饮尽酒盅里的酒,心里极其好奇。长公主不怕辣吗?她以前尝过外公和黄爷爷喝的高粱酒,味道辛辣浓烈,入口就是烧灼感,像吞了一团火下肚。 “祖母,我能尝尝您的酒吗?” 高云霄有些好奇,长公主一个人的时候,喝的是什么滋味? “好,好,石榴,给她取个杯子。” 长公主饶有兴趣的看高云霄自斟自饮,像个小仓鼠一般,双手捧杯,先是浅浅的尝了一点儿,可能觉得没什么刺激,紧接着一口便倒进嘴里。 却又被翻上来的酒劲儿呛了一下,引的她连连咳嗽。 高云霄的狼狈相,惹得长公主开怀大笑。她就喜欢这孩子,真实不做作。 “这酒你感觉怎么样?” 石榴帮着高云宵连拍了几下,才渐渐制住了她的咳嗽,此时她整张小脸都被呛得通红,配上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整个人可爱极了,让石榴都想搂进怀里,好好的揉上一揉。 难怪长公主会喜欢。 “刚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是,怎么说呢,回味无穷。” 高云霄没品过什么好酒,自然说的不准确,到肯定比外公的高粱酒喝起来顺口。 这酒是内府进贡的玉堂春,入口柔,回口甘。看似平淡,后劲儿却大。 “那和你以前饮的果酒比呢?” “我觉得还是果酒好喝,不似这个厚重。” 高云霄喜欢果酒的清爽酸甜。 长公主笑吟吟的让石榴去给她取壶果酒,自己接着品她的玉堂春。 少年人都是如此,有喝酒的心性,却还没有酒量,喝的是果酒的酸甜,只有经历风雨,知道酒能佐以各种故事,咽下万千滋味,方能体会到这烈酒的美妙。 慢慢教吧,左右是个好苗子。长公主收起发散的思绪,将话题转到上午的事情上。 “今天上午听了你母亲理事,感觉怎么样啊?” 长公主知道她的身份和过往,高云霄也不用再掩饰。 “起初确有许多难以明悟之处,慢慢的又觉得侯府规模宏大,各部所需处理之事繁多,夫人着实不易。” “要是换做你来操持侯府,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对府里的事务还一窍不通,需要学的事情很多,现在还不敢妄下结论。” 长公主没想到她会给个这样的回答。这丫头既不冒进,又不妄自菲薄。心里对她的赞许又多了几分。 两个人正说着话,忠勇侯霍雄挑了帘子进来。他早上进宫去复命了,这会儿还是一身绯色的公服,应该是刚从宫里回来。 高云霄见了他急忙行礼,就要告退。 “父亲和祖母慢慢聊,儿媳先告退了。” “不用,你就坐在一旁吧!朝中的事情听听也无妨。” 忠勇侯霍雄表面上看似平静,但心中实则对母亲雷厉风行的举动深感钦佩。昨日刚刚提及要确立高云霄掌管家事,今日便将其带在身旁,显然是打算亲自教导。 “吃饭了吗?” 长公主权势再大,首先她是个母亲,关心孩子是她的本能。 “吃过了,皇上留了我和吴永亮将军一同用饭。” “吴永亮,祖籍江南那个?” “嗯,皇上过完年想向广平王开战,准备让吴将军担任统帅之职。” “你怎么看?” “皇上让我抽调十万精兵去驰援吴将军。” “十万?那西北边防怎么办?统共不过三十万的兵,这一下抽走那么多,守城都有些艰难。” 霍雄身为守将,当然更清楚西北的状况,可是今天皇上是直接下的命令,不是询问商量。根本就不给霍雄推脱的机会。 “我看呐,皇上这回是真下定决心要收拾广平王了。十年过去了,他总算是认清现实了。” 当初皇上登基时,广平王父子公然宣称自立为王,与朝廷划江而治。 “哼,我倒是觉得皇上和朝廷怕是真的没钱了。皇上是想通过讨伐广平王转嫁一些矛盾,解决一下朝廷现在面临的压力罢了,真不真心要打,还难说。” 霍雄觉得母亲不出将入相真是朝廷的遗憾,她明明有封侯拜相的能力,可惜是个女子。 长公主看事情总能直击要害,一针见血。 “你认为皇上此番举动究竟意欲何为呢?” “我觉得皇上是一方面让想要分掉我的兵权,一方面西北军调入东南,军籍还在我这儿,军饷还得我们自行筹措,能省下一大笔军费。” 长公主听了霍雄的话,心里生出欣慰感觉,随即就对高云霄说道, “不论是处理家事还是国事,从来不能仅局限于点对点,面对面的看,要从部分看到整体,再由整体看回细节,你才会知道你处理的是什么事情,该怎么处理!” 高云霄将长公主的话代入到侯府,仔细琢磨,发现确实如此,人与人之间,各房与各房之间,内宅与外院之间,都并非单纯的个体存在,而是相互交织、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长公主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要让她管家吗?不要啊!她的目标是当个富贵闲人啊。 第112章 假的 尽管心里不是很情愿,高云霄还是每天辰时就到了倚梅阁,安安静静的跟在忠勇侯夫人后面学习。 内府上午又着人送来了一批贡上的蜀锦和云锦,忠勇侯夫人让先送到霍二夫人和霍三奶奶那里了,她们挑选完就剩下一匹蜀锦和一匹云锦。 近些年来,云锦和蜀锦在京里的绸缎铺子里也开始出现,只是没有进贡的工艺精良,而且物以稀为贵,内府一共也才送来四匹。 忠勇侯夫人早早的处理完府里的事务就先离开了,她还要去赴宴,永安伯府今日为新添的小少爷洗三,她作为姨奶奶是一定要去的。 这种事情原本应该带着儿媳妇,因为高云霄还在孝期,忠勇侯夫人就独自一人赴宴了。 高云霄见忠勇侯夫人已经离开,倚梅阁里就剩下一堆等着找祁永梅领对牌的管家婆子,她也不打算在这儿耗下去,带着雯儿就要回去。 “少夫人,留步。” 祁永梅出声叫住她,穿过一堆丫鬟婆子来到她的面前。 “少夫人,我想为母亲绣一副窗幔,那云锦您就让给我,行吗?” “行,我知道了。” 高云霄本来就对女红没什么兴趣,祁永梅说的又是芝麻大的小事,她自然就没放到心上,带着雯儿,让她选了一匹,二人就回住处去了。 “少夫人,这云锦您看怎么放,是收到库房,还是拿出来做成衣服?” 青柳见雯儿抱了匹上好的云锦进来,赶忙接过来放到炕上。 “这花色过于鲜亮,少夫人现在穿不合适,不如先收起来吧!” 青莲也走过来翻看,她帮着阿香管理着高云霄的衣物和库房。 “云锦?你说这是云锦?” 高云霄有些错愕,看了眼雯儿,发现她也正张大嘴巴。 “是啊,云锦花色鲜亮多变,拿来做礼服或者窗幔,床幔都再好不过了。” “那快给祁姨娘送去,她跟我说了要云锦,我都答应她了,雯儿你是不是没听清楚,竟然拿错了。” 高云霄忙吩咐青柳和青莲将云锦给祁永梅送过去。 “许是雯儿姐姐没听清楚吧,这会子功夫,耽误不了祁姨娘呢。” 青柳一边帮雯儿解围,一边和青莲抱了云锦出门。 屋里这会儿只剩下雯儿和高云霄,两人面面相觑。 “你也不认识云锦啊?” “废话,咱俩一块儿从袁府里出来的,你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啊!” 雯儿也被刚刚的事情惊出一身汗。 高云霄出门轻易不会带着阿香和雯儿,就算要带,也多是要搭配着青柳她们几个。 一是青柳她们是家生子,对府里的情况比较了解,再有就是能帮高云霄遮掩一下,她对这富贵生活认识的不足。 有次在忠勇侯夫人那里,吃完螃蟹,丫鬟们端来了一碗飘着柠檬的水,高云霄以为是用来解渴的茶水,刚要端的时候,青柳从背后轻点了她一下,她才发现祁永梅和忠勇侯夫人都是用这个来涮手的。 从善如流的跟着沾了沾水,高云霄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云霄,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雯儿有些担心,来到侯府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和高云霄的差距,许多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高云霄都做到了。 “应该没什么,她如果要问,你就说你听错了。” 高云霄想了想,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说了,府里该知道她身份的人都知道了,谁在乎。 不得不说,这次高云霄有些过分自信了,有的人在乎。 祁永梅亲自将青柳和青莲送到院子门口,站在那里,对着高云霄院子的方向出神。 少夫人很不对劲。 青柳说雯儿听错了,可是她明明是当着她们两个的面儿说的,怎么会听错? 如果说,抱错了,那云锦和蜀锦花纹经纬差别那么大,怎么会抱错? 难道是少夫人想故意为难她,抱走了云锦,那她又让丫鬟送来是何用意呢? 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子里形成,怎么想都觉得袁月明这个人处处都透露着怪异。 祁永梅干脆也不自己猜度了,叫上枝儿去了霍三奶奶的院里。 来到自己亲姨母这里,祁永梅将高云霄拿错云锦的事情及自己的问题都说了出来,让她帮着分析分析。 霍三奶奶逐条和她一起讨论,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会不会是雯儿根本就不认识蜀锦云锦,我就分不清这俩的区别。” 枝儿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也参与进来。 “你以为别的丫鬟都是你啊,再说了,雯儿不认识,少夫人能不认识吗?她好歹也是五品通判家的闺女,怎么能不认识云锦呢?” 霍三奶奶对枝儿没好气的说。她也不明白,祁永梅为什么爱用这个傻丫头。 不过枝儿的话却给祁永梅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袁月明和她的丫鬟是真的不认识云锦,所以发现拿错了才又让人送了回来。 袁月明是真的不懂得管家理事,所以夫人每日理事的时候,她才一言不发,只是看。 袁月明是真的不懂礼仪,所以长公主才曾经当众训斥过她,最后还给她找了教习嬷嬷。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问题。袁月明不具备一个官家小姐应有的素质。 祁永梅记得陈妈妈从袁府下聘回来的时候曾说过,袁小姐气度不凡。 对比一下,那这个袁月明会不会是假的? 祁永梅被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 不过,如果袁月明真的是假的,那这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姨母,你说少夫人有没有可能是假的?她不是真的袁月明?” 祁永梅的话一出,霍三奶奶都有些傻眼了。 这也太劲爆了吧! 祁永梅将自己心里的怀疑全都讲给霍三奶奶,越说她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没有错。 “少夫人是假的?那她是不是鬼啊?姨娘!真的少夫人是不是被她吃了?” 枝儿被祁永梅的话吓得瑟瑟发抖,她最近《聊斋》的画本子听多了,脑子自动带入到画皮的故事里。 第113章 年夜饭 “枝儿,你去把门从外面关上去。” 祁永梅被枝儿的脑回路气的七窍生烟,将她赶了出去。 “你说的如果是真的,那这可是大事!要赶快报告给夫人啊!” 霍三奶奶听了祁永梅的分析,觉得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谁家会心甘情愿送女儿来当寡妇。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们没有证据,告到夫人那里,恐怕也拿她没有办法!” 祁永梅的话没说完,她还担心,夫人根本就是知道这件事儿的。 本来她以为夫人是因为袁家曾经退婚,迁怒了袁月明,才对她不理不睬的。 可现在想想,是不是因为知道她是假的,所以才不想搭理她呢? 替嫁这么大的事儿,祁永梅觉得袁家如果不是和夫人达成了协议,他们是没胆子这么做的。 所以要想揭穿袁月明,就要找到证据,一举告到长公主那里,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证据我派人帮你去通州找!到时候咱们揭穿她,什么正妻不正妻的,夫人身边就剩你一个人,这侯府不都是你的?” 霍三奶奶拍着胸脯表示,她一定要帮祁永梅找到证据。 忠勇侯府今年的年夜饭,因为霍雄的回来,长公主特意下令,要各房的人都出席,一起热闹热闹。 大厨房使出浑身解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基本上都整了个遍。 府里现在正经的男主子就只有霍雄和霍三爷霍安,兄弟俩。霍骋只有十四岁,一个半大的孩子。 既然是为了热闹,长公主的意思是干脆大家就凑成一席,不分男女了。 席上,自然是长公主坐在主位,霍雄霍安兄弟俩一左一右陪在她的身侧,往下顺延的忠勇侯夫人和霍三奶奶,各自坐在自家相公的身侧。 高云霄和三房的四小姐坐在席末,她与忠勇侯夫人之间隔了霍二夫人贾氏。 祁永梅和二房三房的几个姨娘坐在一起,另开了一席。看着高云霄不时和霍二夫人交流着什么,祁永梅在心里默默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坐上那张桌子。 一顿饭,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霍三爷看长公主兴致正高,借着酒劲儿举起了酒杯。 “母亲,跟您报告个好消息。真真她又又怀孕了。” 霍三爷的话让酒席上的人都错愕了一下,随后纷纷向他二人道喜。 孩子对忠勇侯府来说,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侯府太需要一个新生命,来驱散失去霍骁的阴霾。 长公主也是很高兴,当即命樱桃取了尊一尺长的白玉送子观音,送到霍三奶奶院儿里去。 高云霄看着眉开眼笑的霍三爷夫妻俩,余光同时瞟到了用帕子偷偷拭泪的霍二夫人。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到了外公刚走的那段日子,外婆常常一个人望着远处发呆,用她的话说,就是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什么,只觉得那里都是空的,就算手里忙着干活,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霍二夫人何尝不是呢?霍三爷一家越是幸福美满,她心里越是空落落的吧! 高云霄在袁家的时候,曾经听吴妈妈和大小姐说起过霍二夫人,说她命硬,克夫克子。 高云霄很不喜欢这个说法,因为她小的时候也被骂过是克亲的灾星。 后来外公告诉她,人这一辈子,总要接受一件事,就是身边的父母长辈,要比自己先离开。 只不过有的人幸运,一把年纪了,双亲还在世,亲人也是隔上十几二十年才断断续续离开。让人能有个接受和疗伤的时间。 可是有的人就比较不幸,譬如她。 短短的时间里,父母亲人接连离开,她是被迫接受这些伤痛的,并不是她有多坚强,而是现实催促她,尽快脱去小孩的外衣,装成了大人。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失去依靠的小孩还是会感到恐惧和绝望。 这种创伤是一辈子的,到死都好不了。 不自觉的,高云霄轻轻覆盖上霍二夫人的手,果真是一片冰凉。 示意青柳去拿杯热茶过来,高云霄将其放到霍二夫人手中。 “二婶,喝口茶暖暖吧!都会过去的。” 霍二夫人看着手里的茶杯,暖暖的烫烫的,正好能温暖她浑身的冰凉。 她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万事都是一副不理睬的侄媳妇,心思竟然如此细腻。 “谢谢你,孩子。” “二婶,你尝尝这道脆皮乳鸽,皮可酥了。” 二人都知道这个场合不适合眼泪,便很自然的转换了话题。 宴毕,长公主遣散了众人,独留下了高云霄。 “明日新年朝拜,我让石榴去给你梳妆,你装扮了随我和你母亲进宫去。太后说要见你。” 高云霄没想到长公主将她留下,给她说了个这么大的事儿,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皇宫啊,那是多少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外婆啊,你的囡囡出息了,要进宫了。 “你不用紧张,照着教习嬷嬷教你的做就行,万事有我和你母亲呢!” 长公主看出了她的紧张,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有祖母在,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祖母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高云霄刚刚席上喝了两杯酒,正有些上头,加上这会儿心情激动,人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活泼。 长公主看她如此鲜活灵动,也跟着高兴起来。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样子。 “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嗯,你让往东绝不往西,你让打狗绝不撵鸡。” “好,那你打明天起,去你二婶那里,跟着她练字怎么样?” “遵命,我的长公主。” 高云霄那笔字实在是不堪入目,比霍骁那狗爬的还不如,他二人在这一块儿还真是夫唱妇随。 长公主现在给高云霄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上午跟着忠勇侯夫人学管家,回来就要跟着嬷嬷练礼仪,接着就在长公主身边,给她读书,陪她处理事情。 现在又被哄着答应了去找霍二夫人练字,不知道明天就行了,会不会气的捶胸顿足。 第114章 进宫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大地,高云霄尚未见到破晓的曙光,便已被石榴精心装扮,盛装以待。 今天除了长公主和忠勇侯夫人,高云霄和霍二夫人都有诰命在身,也要跟着进宫朝贺。 祁永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忠勇侯夫人登上马车,直至目送侯府的车队渐行渐远,她方才轻轻合拢身上暖和的貂皮斗篷,领着贴身丫鬟枝儿朝着倚梅阁缓缓前行。 整个侯府里,就只有她和姨母没有诰命的身份。说不失落是假的,只是路是自己选的,心里再难过,也得打落牙齿和泪吞。 马车一路驶进皇宫,宫内早已备妥软轿迎接长公主。一是因其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二则源于长公主地位显赫,备受尊崇。 高云霄下了马车,紧紧的跟在忠勇侯夫人的后面,跟着引路的太监往坤德殿走去。 众大臣先于乾德殿朝拜圣上完毕,接下来还需一同前往祭坛,虔诚祈祷上苍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女眷们在坤德殿朝拜完皇后,就可以陪皇后和嫔妃们拉拉家常,聊聊天。 毕竟平日里她们不经召见,轻易也是入不了宫的。 长公主带着高云霄到了静安宫,面见太后。 按照教习嬷嬷教的动作流程,高云霄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低头敛目的保持着跪姿,等着太后赐她起身。 “好,好孩子。来人,赐座儿。” 一个宫女端来一个圆凳,放到长公主下首。高云霄身姿端正的坐到凳子上,动作优雅大方。 其实太后召见高云霄,也不过是为了表示对长公主和忠勇侯府的重视之意,简单的问了她可还适应侯府的生活,每日都干些什么,这些家常话之后,太后就和长公主聊起她们的从前。 高云霄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听她们讲古。 期间也有几波贵人来求见太后,都被她的宫女用太后正在诵经的理由打发了。 这做天下第一的女人就是爽,想不见谁就可以不见谁! 这时候的高云霄觉得,天下日子过得最惬意的女人,恐怕非太后莫属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向太后禀报情况。高云霄原本以为这次来的依旧是请求拜见太后的世家贵妇,却没料到来人竟然是淑芳阁杨贵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启禀太后,贵妃娘娘听说忠勇侯府的少夫人进宫了,想着当初还是娘娘给陛下提的袁小姐,贵妃娘娘说她也算的上是半个媒人了,因此想见见少夫人!” “怎么,难道你们没给贵妃娘娘送媒人礼不成,那就是你们忠勇侯府的不是了,这还让人追上门来要了。哈哈哈!” 太后娘娘虽然嘴上说笑着,但还是立刻派遣了一名小太监跟随高云霄一同前往杨贵妃的淑芳阁。 杨贵妃的宫女先行回去复命了,剩下高云霄在小太监的带领下,顺着宫墙慢慢往前走。 “少夫人您离墙远着些吧!免得一会儿风刮积雪落到您的身上。” 太监约摸着有十五六岁,高高瘦瘦的,说起话来,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 他微微侧身,左侧的脸颊让高云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早些年的西北之行,加上霍骁和霍雄说话也都多多少少带着点儿西北的口音,高云霄此刻觉得太监的话语,让她感到非常亲切。 “多谢公公提醒,公公怎么称呼?”高云霄轻声问道。 “奴才姓马,少夫人称呼我小马就行。”那公公低头回答道。 “哦……马公公是西北人?”高云霄继续追问道。 “嗯,甘州人士。”听到高云霄的问题,马公公稍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 听到“甘州”二字,高云霄心中不由得一动。她认识的第一位西北人士就是马君则,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甘州人。这位西北富公子还欠她十两银子呢!高云霄在心里暗暗想到。 仔细看去,马公公长得还真跟马君则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命运弄人,两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境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眼看着高云霄走进了淑芳阁,马公公便静静地站在院子门口等待着。他还要负责将高云霄安全地带回去。 杨贵妃的宫殿比起太后的寝宫来,要显得更加豪华,也更加热闹。此时,屋子里除了杨贵妃本人之外,还有她娘家的几位夫人。对于这些人,高云霄一个都不认识。 高云霄按照规矩向贵妃娘娘行礼后,看到宫女们在几位夫人中最下首为她安排了一张凳子,心中便明白过来,原来在场众人中她的品级最低。 于是,她又依次向在座的几位夫人行了礼,然后才在宫女摆放好的凳子上坐下。 “哎呦喂!瞧瞧啊,这可真是咱贵妃娘娘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呐!少夫人这风度礼仪,简直没得挑啊!日后等我家儿媳妇进门了,也得劳烦贵妃娘娘帮忙掌掌眼呢!” 杨贵妃尚未开口,她的娘家嫂嫂承恩伯夫人就率先夸赞起来。 表面上听起来,承恩伯夫人似乎是在夸奖高云霄,但实际上,这番话却是将所有的马屁都送给了杨贵妃。 面对承恩伯夫人的称赞,高云霄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些许羞涩之态,并没有多言。 她深知自己在言语机锋上根本就不是这些夫人们的对手,多说多错,只要不是问的具体问题,她干脆就不说话。 杨贵妃仔细端详着高云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惋惜和无奈,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原想着能成就你们一段姻缘,谁知霍骁将军他,哎,本宫也是难过,耽误你一辈子。本宫心里真是觉得对不住你。” 听到杨贵妃这番话,高云霄连忙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低头说道: “娘娘这话折煞臣妇了,世间姻缘千百种,我与将军命中该着如此,怎么能怪娘娘呢!何况长公主与母亲对我都很好,我很满意的。娘娘切莫自责,免得伤了身体。” 第115章 你没死 高云霄深知自己身份低微,哪里敢承受贵妃娘娘的歉意。她急忙起身跪下,向杨贵妃解释道,表示自己并无怨言。 杨贵妃见状,连忙挥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上前将高云霄搀扶起来。 “这怎么能怪娘娘呢?您也是好心,谁知道这北境人竟如此凶残呢。听我家大人说,北境人前些日子又屠了边境好几个村子,那有名儿的富商,都被灭门了呢,一家上百口人啊!好像是姓什么来的?哦。姓马,听说还是首富呢!” “可不是嘛,王夫人所言极是,这行军打仗本就极其危险,也幸亏有忠勇侯世世代代镇守边关,说起来啊,咱们今日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全托了霍将军他们的福。” 其余夫人们也都纷纷为杨贵妃开解,夸赞忠勇侯府。 面对众夫人的夸奖,高云霄满怀感激之情,一一回以致谢的目光,但言辞却并未再多吐露半句。 最后,杨贵妃赏了高云霄不少的好东西,还嘱咐她,没事儿多进宫来陪她说说话。 回静安宫的路上,马公公抱着杨贵妃的赏赐走在前面,高云霄在他后面跟着。 王夫人说马家被灭门了,是不是马君则的家? 那个少年呢?也死了吗? “马君则!” 高云霄低低的叹了一声,心里为那个少年难过。 走在前面的马公公却身子一顿,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少夫人刚刚说什么?” “哦,没什么,感慨而已。” 跟皇宫里的人,高云霄才不敢胡说。 马公公见她神色如常,接着抱着赏赐往前走,长长的宫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眼看就快要走到静安宫了,马公公突然停了下来,左右瞅了瞅,对高云霄道, “少夫人刚刚是不是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高云霄立马警醒起来,稍稍后退了两步,这个内侍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叫的是马君则!你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 马公公上前一步,话里也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高云霄虽被他逼退了一步,可她很快便稳住心神,反问过去。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就是马君则。” 小太监环视四周,确认空无一人,才压低声音说道。 “你是马君则?你没死?我说看你怎么那么眼熟。” 听小太监说他就是马君则,高云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没死就好。 这下轮到马君则疑惑了。 “你见过我?你不是霍骁的妻子,你究竟是谁?” 不得不承认,马君则的思维确实敏捷过人。起初,他还暗自揣测,或许是因为袁月明乃霍骁之妻,所以可能在他们夫妻二人的书信往来间,霍骁曾提及过自己。 可是霍骁在成亲前就失踪了,他又从没到过京城,那这个霍少夫人怎么会见过他? 这只能说明,这个人是假的! “我是高云霄。你忘了?西北你还欠我十两银子!” 既然马君则坦诚,高云霄也不隐瞒。 两人一别数年,记忆中的印象早就模糊不清了,少年人的容貌身形变化又大,他们认不出彼此也不奇怪。 “我记得你,只是你不是名孤女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霍骁的妻子了。” “这个说来话长,倒是你,马家被灭门,你怎么进宫了?” 高云霄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按常理来说,家族遭遇灭口惨祸之后,马君则应该留在西北寻找线索才对,可他却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进了皇宫,这着实让人费解。 “我要查我家被灭门的原因!” “你家人不是被北境人杀害的吗?” “不是。” 高云霄刚想开口接着问,只见静安宫门口处的宫女已经远远地迎了过来。 “你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就让人传话到忠勇侯府里。” 趁着宫女还有十几步的距离,高云霄快速的说道。 “少夫人,您可回来了。这不,长公主催着我们去杨贵妃那里叫您过去呢!” 长公主是怕她应付不来吧! 其实高云霄刚刚在杨贵妃那里并没有说谎,她真的很感激长公主,给了她家的温暖。 高云霄此次进宫可谓收获颇丰,在回府时,单单赏赐就装满了半辆马车。 杨贵妃赐了她不少好东西,没想到太后也让人给她准备了赏赐,临走的时候,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又送了东西过来,说是赐给霍少夫人的。 “说说吧,进宫一趟,什么感受。” 回府的时候,高云霄的马车用来装赏赐了,她便与长公主挤了一辆马车。 “皇宫很大,杨贵妃的淑芳阁很豪华,太后娘娘很和蔼……” “少给我绕圈子,直接说实话。” 长公主发现高云霄想蒙混过关,直接出言斩断她糊弄的念头。 高云霄无奈地叹了口气:“太后、皇后和杨贵妃似乎都对侯府有着特殊的关注。她们表面上是赏赐给我,但我能感觉到,这些赏赐实际上是一种示好,或者说是一种拉拢。” “那你觉得她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长公主进一步引导她。 “因为您吧?可是您能带给他们什么呢?” 高云霄有限的认知里,她只能分析这么多。 “嗯~分析的不错,这几天进步不小。” 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耐心的帮高云霄分析起来。 “你看到了我,可你不能只看到我,你要看我们身后站着的是忠勇侯府,站着的是手握三十万西北军的忠勇侯。 兵权历来是皇子争权的中心,他们明面上不敢过多接触你父亲,可女人间的来往不同。 今年你父亲要回京述职,皇后和贵妃生的皇子年龄都不小了,皇上迟迟不肯立储,所以她们是想争取你父亲的支持。 她们向你示好,为的就是让你父亲看到他们的态度。所以这个时候咱们更要做好平衡,伴君如伴虎,兵权对皇帝而言就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是抵御外敌的利剑,但皇帝也防着咱们是那把砍向他的大刀。” 第116章 初二 大年初二,迎婿日。 高云霄早就和袁大奶奶招呼过,她今天不会回去。于情于理,她现在是一个寡居之人,不回去也没人敢跳出来指摘。 成敏县主今天要招待自家女儿回家,她一向是初三才带着孩子回忠勇侯府。 一大早忠勇侯夫人就显得很亢奋,今年她终于有相公陪着回去娘家了。 往年她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虽然李家众人都知道霍雄父子远在边关,并不介意她独自一人,可李胜楠看着姐妹们成双成对,拖家带口的,还是心生羡慕。 李胜楠亲自帮霍雄整理他的配饰,平日里有些桀骜不驯的头发在她的强力的要求下,被梳的整整齐齐。 “前些日子,大姐家里新添的金孙,今天恐怕也得带着,我让人铸了些五子登科样式的小金元宝,孩子们一人一颗,怎么样?” “嗯,你看着办就行。” 霍雄对这些事向来不上心,张开手任夫人摆布。 “我看着办,我看着办,我不干看着怎么办,要是我的骁儿还在,这会儿我怕也抱上孙子了……” 霍雄对李胜楠突如其来的情绪没有办法,看着哭的伤心的妻子,他想劝阻却无从下手,想告诉他实情,可为了儿子的安危着想,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霍雄只能将她圈入怀里,等着她自己调整心态。 “启禀侯爷,皇上急召您入宫。” 百结带进来一名内侍,逞上令牌,传了皇上的口谕。 “公公可知出了什么事情?” 年节里,皇上一向都是初五才开始上朝理政的,轻易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宣召大臣。 “奴才不知,侯爷您速速进宫吧!奴才还要去吴将军家里传谕呢。” 还宣召了吴将军,难道是南边广平王那里出了岔子? 李府现在肯定是去不成了,霍雄愧疚的看向忠勇侯夫人。 “你先去,我如果结束的早了,就去府里接你。” 忠勇侯夫人心里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这时候也是万万不敢拦着霍雄的。 看着霍雄掀帘而去,百结上前。 “夫人,时候不早了,咱要不要也出发?” “你去叫梅丫头准备准备,让她陪我去吧!” “夫人,姨娘她,这于理不合……” “让你去就去,我还做不了主了不成。” 忠勇侯夫人眼神凌厉,百结看到也不敢接着劝阻。 高云霄的午饭是陪着长公主一起用的。 两个人要了个羊肉锅子,七八样小菜,一人还斟了二两小酒,边喝边聊,好不快活。 石榴和樱桃也不管炕上的祖孙二人,两人在不远处说着闲话。 “你和文爷就这么耗下去了?你们年龄都不小了,尤其是文爷,过了年都三十五了吧!” “三十六,我转过年二十,他比我大十六。” “你到底怎么想的?以文爷的条件他不可能这么一直等着你的。你不能仗着长公主的宠爱,就这么胡闹!” 樱桃被许给了府里的侍卫霍然,今年就要完婚,作为好姐妹,她自然也希望石榴能安定下来。 “樱桃,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和文爷在一起,我贪恋他的宠爱,可是我又不甘心。” 霍文的妻子去世多年,霍老太太一心想为儿子再娶个继室。 其实以霍文忠勇侯府大管家的身份,娶个官家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当初老太太就有些看不上石榴。 便提出石榴进门,如果生了孩子要抱到她房里抚养,而且不能再回侯府里当差。 “樱桃,我们从小就跟着长公主,她让我们读书,认字,学看账,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一点不比那些小姐们差,甚至以前青柠姐姐想学画画,长公主还出面为她请了翰林院的翰林当老师。长公主尽她所能的托举我们,希望我们能过得幸福。” “可是你看那些从长公主身边走出去的姨姨和姐姐们,借了长公主的势,个个都嫁的好,一个个都成了内宅里的当家太太,整天围着相公孩子转,青柠姐姐更是自打成婚,就再没摸过画笔。我不想这样。” 如果一个女人成婚是为了成就男人,那她干嘛要那么努力的去提升自己,为了给男人的脸上贴金吗? “我想为了我自己而活。” 长公主房里的丫鬟大都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那么喜欢少夫人,容貌才华都平平,甚至都没有祁姨娘看上去耀眼。 可石榴觉得她似乎明白。一直以来,长公主对她身边的女孩子都是包容的,她们都生活在长公主的羽翼之下,她希望她们能活的肆意,活出自我。 可是这么多年,除了成敏县主,就只有少夫人和她们不一样。 少夫人并不张扬,可她也从不压抑自己。 少夫人并不是一根筋的人,她会服软,也懂变通,这些都与常人无异,唯独一种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放弃的劲头儿,是其他女子少有的。 想当初她顶着一张肿脸,一身伤痕,带着两个丫鬟,赤手空拳的来了侯府。 为了活命,还敢带着青紫的眼眶面见长公主,这些事情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少夫人有种独属于她自己的力量,长公主赐她宝物,她高兴感恩,夫人偏心祁姨娘,她不吵不闹。 她好像自始至终都按照她想要的方式过日子。 这样的女子,自己扎根,自己生长,从不依附于什么,那她无论开花还是结果,都是自由的吧! 樱桃还想开口再劝两句,雯儿和青柳掀帘进来了。 “石榴姐姐你们去吃饭吧!这里我和青柳守着。” 刚刚是石榴打发她俩去吃中饭了,这会儿她们来换班。 “你们看着点儿少夫人和长公主,别让她们喝多了。” 樱桃低声交代雯儿,两人面对面说话,石榴一眼望过去,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啦?你一惊一乍的!” 樱桃没好气的扒拉了石榴一下,刚刚吓得她心跳都停了一下。 长公主和高云霄也被她们这边的动静吸引,招呼她们几个过去回话。 第117章 管家的条件 石榴将雯儿和樱桃并排推到长公主面前。 “以前总觉得雯儿看起来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刚刚她俩都侧着脸对我,那眉眼鼻子,还有这小嘴,俩人面对面跟照镜子一样。” 高云霄听了石榴的话,向两人看去。 樱桃要比雯儿大几岁,两个人一个圆脸,一个鹅蛋脸,脸型的差别让二人初看时确实不像,可是仔细观察五官,确实像石榴说的那样,眉眼鼻子嘴巴,甚至连耳朵都一样。 尤其是脸上娇俏的神韵,也是一模一样。 “你别说,她俩还真跟一个娘生的一样。” 长公主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打趣樱桃和雯儿。 在场的几人都笑作一团,唯有雯儿和高云霄脸色有些异样。 高云霄记得雯儿说过,她娘在生她之前,曾经被典出去过,还帮人家生过孩子。 不动声色的冲雯儿摇摇头,高云霄示意她这事儿回去再说。 饭还没吃完,霍二夫人来了。 看得出来长公主很高兴,非要拉着她再喝几杯,又连声吩咐给二夫人拿碗筷。 几个丫鬟,高云霄和二夫人,陪着长公主热热闹闹半下午,最后更是支起牌桌,打起了麻将。 屋内欢乐的氛围在忠勇侯霍雄阴沉着一张脸进来之后,戛然而止。 石榴几人迅速的收了麻将,退了出去。高云霄和二夫人见状,也准备告退开溜。 “月明和弟妹等等,我和母亲要谈的事也关联你们,都坐下听听吧!” 高云霄和二夫人对视一眼,默默坐在一旁。长公主给了她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二人这才放松下来。 “母亲,广平王反了。昨日下诏登基了。” 霍雄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人都大惊失色。 登基称帝和以前的划江而治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以前广平王与皇帝划江而治,只能说是蔑视皇权,他还是承认天下共主,大周只有一个皇帝的。 现在他自己称帝,那不是造反嘛! 广平王造反,一山难容二虎,那岂不是预示着中原也要不太平了? “今早皇上急召六部,我和吴将军进宫,就是去商量对策的。” “年前皇帝不是就有了讨伐广平王的心思嘛,这应对之策应该不难决定!” 长公主说出自己的猜测。 “嗯,就是用先前商量的计划应对,吴将军今日领兵出发东南,我明日回西北调兵,支援南部。” 所以霍雄今日才能早早结束,去了李府,还赶上了午饭。 “明日就走?那你要跟我商量什么事,还要关联到她俩?” 高云霄和二夫人齐齐望向霍雄。 霍雄看上去有些气恼,脸色涨得通红。 今日在宫中,趁着皇上让他回去调遣兵将的机会,霍雄跟兵部和户部又提了军饷的事儿。谁知被户部尚书一句话怼了回来。 “侯爷家里施粥用的都是粳米,想必肯定老有积蓄,不如暂且先垫付一二,也能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等收了秋赋,户部一定给您补上。” 皇上也说听闻忠勇侯府过得奢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吓得霍雄连连摆手,说都是以讹传讹。 朝堂之上,从无小事。霍雄不得不佩服母亲的政治敏感。 长公主曾担心施粥一事被有心人告到皇上那里,会引起麻烦。没想到真的被户部尚书拿来堵他了。 幸好皇上现在要倚重他,才没有借机发作,但是始终都会是个隐患。 霍雄调整心态,登了李府的大门。 还未吃饭,就被身为御史的大舅子批评了一顿。 说他太过纵容李胜楠,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乱了规矩礼法。 放着正经的儿媳妇不带,竟然带着府中的妾室登门做客。 这要传出去,就得不单单是忠勇侯府的脸,连他们李府都得被说成不懂规矩,不会教女儿。 “娘,胜楠她确实不适合管家,以后这个家还是交给弟妹来管吧,骁儿媳妇帮着点你二婶。” 霍雄的话音刚落,忠勇侯夫人就一阵风似的,大步走了进来。 指着霍雄的鼻子就开始哭嚎,丝毫不顾及在场还有人在。 “好你个霍老大,我为你生儿育女,侍奉双亲,管家里事几十年,你不过被我哥哥训斥几句,你就要撺掇母亲收回我的管家权。 我看你是欺我没了骁儿,失了依仗,想着先夺了我的权,再想办法休了我,另娶新人吧!” 忠勇侯夫人越说越癫狂,最后竟然有些魔怔的味道。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不守规矩,你让骁儿媳妇在家,带着一个姨娘去到舅兄家里去,你这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嘛!” “规矩,又让我守规矩,到底是谁不讲规矩?守规矩我的骁儿会娶她一个丫鬟吗?” 忠勇侯夫人手指着高云霄,冲着霍雄嚷嚷道。 她一直对长公主承认高云霄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是碍于一个孝字不敢反抗罢了。 可是人但凡有想法,就总会有所表示,所以她处处看高云霄不顺眼,这也是在无声的反抗长公主。 “李胜楠,你不可理喻。” 霍雄也有些无法忍耐,两人当众争吵起来。 “大嫂这是失去骁儿之后,大哥不在身边,所有情绪都蓄积太久了。母亲,我猜大嫂是在害怕,这时候夺了她的管家权,怕是不好。” 二夫人与李胜楠妯娌多年,对她的为人还是很了解的,大嫂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甚至她其实很单纯,这一切都是失去骁儿造成的。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是一生的创伤。 长公主听了二夫人的话,若有所思。 她看了看还在争吵的夫妻二人,都四十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长公主一个茶杯摔在地上,霍雄二人立刻停止了争吵。 “老大家的,我不收你的管家权,这个侯府还是你当家做主,只是我有个条件。” 霍雄听了长公主的话,刚要开口,被她抬手制止。 “你也知道,老大一年的俸禄就五千两,以后府里的一切开支都由老大的俸禄来维持,其余的我不会再贴补你们一文,你看如何?” 第118章 五千两 忠勇侯夫人长年管家,府中每月的开支多少,她心里都是门儿清的。 府中每个月大大小小的开支,就要两千多两,如果当月要是赶上有端午、中秋这样的大节,花销都能超过三千两。 这一年五千两的开支是万万不够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如果诚心用银子来为难我,那这个家我不当也罢。” “你的意思是我用银子拿捏你?” “这府里又不止我们一房,既然没有分家,就断没有让侯爷一人养家的道理。” 霍雄看着忠勇侯夫人,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没想到她这么浅薄。 他身为家里的老大,没了二弟,三弟不成器,他不支应门户谁来支应,何况母亲还在,自古长辈在,不分家,不蓄私财。她这话不是诅咒母亲吗? “这五千两是忠勇侯的爵禄,他既袭得这爵位,就该撑起忠勇侯的门庭。既然你说不该他一人养家,我也后退一步,以后侯府的人情往来,房屋修缮,园艺管理,这些都由外账房支出,你看如何?” 忠勇侯夫人听长公主提到外账房,以往每个月府内账上没银子的时候,她都是直接让霍文从外账房划拨的,外账房每年的收益多少,她是不知道的,也从没想过过问。 “母亲,侯府产业的出息怎么说?” 长公主被李胜楠的话,气的有些想发笑,果然人有压力时候,会激发潜能。以前都没发现她脑子也有清楚的时候。 “既然如此,以后府里产业的出息,我让霍文全都交给你,人情往来这些事情你也一并接过去,这个家我彻底放手了,这下你满意了不?” 忠勇侯夫人不置可否,霍雄朝她瞪了一眼,气的一掌拍在旁边的小几上,脆弱的小几应声而裂。 “还不快滚出去,留在这让母亲碍眼吗?” 忠勇侯夫人甩袖而去。 “母亲,她鲁笨莽直,您全交给她,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到时候还得你来收拾烂摊子!” 霍雄明日就要离京,侯府还是要在长公主手上他才放心。 “你媳妇那个人有多一根筋,你不知道吗?不让她吃点苦头,这个家换谁来当都她都不服。不出三个月,她就老实了。” 长公主倒不像霍雄那样担心,转而交代高云霄。 “你这些日子跟着你母亲理事,也看着她点儿,有什么你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就来回我。” 霍雄的俸禄年前已经领过了,忠勇侯夫人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为她管账的尚婆子。 “府里内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回夫人,账上现在还有现银两千两。” 年前府里过年备的年货还有不少,应付元宵节应该没有问题,两千两答对一个月,到下个月外账房的银子应该就到了。 忠勇侯夫人在心里计算着银子,觉得自己完全能应付。 “以后你每月定时去大管家那里取银子,在帐上单列一笔入项,知道吗?” 尚妈妈恭敬应是,主子怎么安排她怎么做就是。 霍雄次日一早就带人赶回了西北。 此时家家都在过新年,定风寨的土匪也不例外。 第119章 我是马君则 定风寨的聚义厅里,架起了两排长长的桌子,上面大碗的整鸡整鱼,还有一盆盆的羊肉,一坛坛的烈酒,摆的满满登登的。 霍骁接连喝了几碗旁人敬来的酒,借口尿尿溜了出来。 这会儿厅里的人都在兴头上,酒喝的难免猛一些,他打算在外面待一会儿,等他们喝上一阵儿再回去。 霍骁倚着棵大树眺望远方,这会儿不知道家里怎么样? “干啥呢?马君则!回去喝酒!” 汪三水带着周叔行从茅厕出来,招呼霍骁。 “你们先回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咋啦?兄弟,想家了。想开点儿,人死不能复生。树行子,你陪着点儿马兄弟!” 汪三水拍拍霍骁的肩膀,留下周叔行名义上是陪伴,实则监视。 周叔行就是那个流着两桶鼻涕的青年人。 霍骁被抓过来的时候,朱老大见他身无长物,觉得留着他费粮食,想要杀了他。还是周叔行说,北境人派好几个人看着他,他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没准儿留着他有用。 朱老大这才留下他一条命。 “你到底是什么人?北境人为什么要抓你?” 霍骁明白,他这会儿只有让自己有价值,才有可能活命。 他不敢亮明自己的身份,西北土匪多,派系复杂,和西北军的关系也有好有坏,据他所知,军中就有不少人和土匪有勾结。 这个时候,霍骁能想到的就是好兄弟马君则了,先借他的身份一用吧! “我是马家的公子,北境人抓了我,准备用我来勒索我哥哥,讹诈我家的钱财。” 霍骁记得马君则曾经被土匪抓走过一回,不过这小子凭本事自己逃了回来。 “你说的是甘州城里的马家?” “对,就是我家。” “小子,你别想糊弄我,马家前些日子被灭门了,一家百十口,全死了。你冒充谁不好,冒充马家人,你也不先打听打听。” 朱老大一掌拍在霍骁头上。 灭门了?百十口都死了? 霍骁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蒙了,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连累了马家! 是北境人干的?可他被关在那里的时候,没有听北境人提起过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他要查明白。他得活下去。 “大哥,他可能真的是马君则。” 汪三水走到朱老大身边,低声对他说道。 他最近打家劫舍,一直往山下跑,甘州城里也去过。 “我听说,马家确实有个小儿子的尸身没有找到。没准儿,马家灭门的时候,这小子正好被北境人抓走也说不定。” “就算他是马家的人,他全家都被灭门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朱老大还是不想留下他。 “嗯,大哥说的也对,那杀了吧!” 霍骁没想到汪三水这小子这么没有坚持,倒戈这么快! “我会武功,我可以帮你们冲锋陷阵。” 霍骁急忙又提出自己的另一项价值。 “你会功夫?不用说也是三脚猫的,你功夫要是好,能让北境人抓住?” 汪三水才不相信。 “双拳难敌四手,北境人也是仗着人多,就你们这样的,我一个人能打你们十个。不信,你给我松绑咱们试试!” 王三水这个人吧,就是不能用激将法,当场叫了二十个人进来,给霍骁松绑,让他和手下比试起来。 这些土匪,落草之前大都是种地的庄户人家,力气是有的,但是碰到会功夫的高手,加上霍骁用的全是,前阵杀敌磨练出来的杀招,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不一会儿,地上就躺了一片人,各个都哭爹喊娘。 “看不出来,你小子的本事还不小。那就留下吧!” 朱老大站在汪三水的背后,将自己浑身都藏的严严实实的。 霍骁虽然被留了下来,但是他发现土匪们在监视他。一时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他功夫再好,面对人数众多的土匪围剿,他也是插翅难逃的。 霍骁被扔给了汪三水,每日里跟着他四处踩点望风。 汪三水盯他盯得很紧,霍骁找不到一丝能逃的机会。 终于在年前,汪三水盯上了一个小村子。带着霍骁他们准备去洗劫一次。 霍骁和五子先行探路,进到村子里摸底。 转了没一会儿,霍骁就发现这是军属村。因为其中一家军属,曾是他手下的兵。他的后事还是霍骁亲自办的。 趁机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塞给这家的妇人,霍骁交代她交给村长,让他上报给将军。 军属村的村长一般都是因伤退役的老兵。 霍骁故意露了个破绽,让机警的村民发现了他土匪的身份,他和五子被村里人追出二里地去。 汪三水也知道军属不能惹,这才打消了洗劫的想法,另寻目标去了。 第120章 吃鸡 霍骁跟着汪三水跑了一段时间,对寨子里的情况也大致摸的一清二楚。 定风寨一共大约有不到三千人,人员构成简单。 大部分都是附近几个县里家破人亡,失去土地的农民。 最近几年,北境人在边境侵扰,许多原本规模不小的村子都被迫成了空壳,田地荒置。失了地的农民往往都是整村整村的上山落草。 像汪三水就是家破人亡之后落草为寇的,以前他也是种地的一把好手。 寨里除了一部分原本就是猎户的山民,剩下的就是从中原来的流民。 朱老大和周叔行就是从中原来的。朱老大兄弟杀人犯了事儿,不得已跑来避难。 周叔行则是家里兄弟不和,自己离家出走,稀里糊涂被人拐带到西北来的。 寨子里的几个头目是按年龄序齿的。汪三水排位虽靠后,可在寨子里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觑的,毕竟大部分人都认他。 定风寨里人虽多,可相当一部分人都是老弱妇幼,真正的战斗力不足一半。 就是这一半,霍骁看在眼里,心里也是馋的紧。 西北兵源紧缺久矣,这些人要是能被编入军中,交到他手上训练,不出半年,他能带出一支先锋营。 霍骁也曾问过汪三水,为什么他们不去投军,非要落草为寇。 “投军?我们倒不是怕死,只是投军了,家里的父母妻儿谁来管?西北军如今自己都吃不饱,哪里还顾得上她们。” 这话说的他一脸的惭愧,汪三水说的是事实。 霍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和周叔行一起回了聚义厅。 谁知刚刚坐下,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一个个醉醺醺的举着酒杯,说要敬他一杯。 土匪们给霍骁敬酒,是因为他们今天能吃上这些鸡鸭鱼肉,全是托了他的福。 汪三水放弃了洗劫军属村的计划之后,一天天的四处转悠。 寨子里现在也是缺粮严重,一天只能保证一顿饭饱饭。 金银他们也有,只是现在换不来粮食。市面上能征调的粮食,全部都控制在西北军手中。百姓们吃粮是按整村为单位配给的。 这一招虽防了北境人买粮,可也苦了他们这些没有身份的土匪。 他们每天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转悠。 其实现在不止他们一个寨子这样,其他寨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有时候,一个村子附近都能见上两三波土匪。大家见面打个招呼,谁也不主动挑衅,毕竟打架也是要耗费体力的。 基本上这种情况,汪三水他们掉头就走,这样的村子也搜刮不出什么了。 一连转悠了几天,汪三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这时霍骁却有了新发现。 他们每次都经过一个名叫八角寨的寨子,这个寨子有人把守,从外观上看起来和普通寨子无二,可是霍骁却从来没在山下见到过他们的人。 “何止没见他们下山,我都没见过他们的人出来过。” 五子常年探路,对附近山上寨子的情况基本都了解。 “这个寨子是个老寨子了,人不多,四五百人吧!我记得以前他们挺活跃的啊!最近这一年才变这样的吧!” 经过霍骁的提醒,汪三水也觉出不对劲了。 现在这样的年景,大家都出来找吃的,唯独这个寨子关起门来没动静,那只能说明,他们有吃的。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个寨子里的人绝对有路子,能弄到粮食。 五子不用汪三水安排,自动自发的就摸进寨子里打探去了。 “老大,马君则猜的没错。” 五子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只炖鸡。 炖鸡用玉米皮子包了几层,此时还冒着热气,估计是五子硬从人家锅里捞出来的。鸡一拿出来就馋的几人口水直流。 “奶奶的,竟然还有鸡吃。” 五子看着汪三水要给大家分鸡,急忙伸手把住一个油汪汪的鸡腿。 “老大,能不能给我个鸡腿,我想留给我娘吃。” 汪三水伸手拧下一个鸡腿,将剩余的鸡都丢给五子。 “兄弟们再忍忍,咱们商议一下,怎么办?等咱将把八角寨拿下来,人人一只鸡!” 第121章 八角寨 汪三水集结了寨子里差不多所有的青壮,霍骁粗略估算了一下人数,大概将近一千左右。 尽管八角寨的人不如定风寨的多,可汪三水并不敢掉以轻心。 要知道他手底下这一千号人,由于长时间处于饥饿状态、缺乏食物供给,身体素质普遍较差,如果真到了交锋拼杀的时候,恐怕他们的体力会跟不上争斗的节奏。 汪三水跟朱老大兄弟商量,准备趁着夜色偷袭。这个时候对手的警觉性低,汪三水觉得比白天硬攻来的容易,胜算也更大一些。 这个作战计划听的霍骁直皱眉,如此草率鲁莽行事,完全就是倚靠个人经验和碰运气罢了。 霍骁环顾四周,发现现场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或表示反对。显而易见,大家似乎都汪三水非常信任。 “大哥,这可是要命的粮食啊,要是八角寨的人夜里警觉性依然很高怎么办?毕竟夜里视线不好,咱们对他们的地形又不熟悉。这要真动起手来,咱们可占不着便宜。” 霍骁小心的提出自己的疑问。 汪三水从来没想过还会有人质疑自己的安排,一时间被霍骁问的哑口无言,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挠挠头,原地转了几圈,汪三水冲着霍骁没好气的开口。 “那你说怎么办?” 经过这段时间与汪三水的接触,霍骁发现他其实并非那种固执己见、油盐不进之人。 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大哥,我有个主意,你看怎么样?” 霍骁和五子顶着风雪敲响了八角寨的寨门。 八角寨由于自身实力弱小,平素在那些如定风寨这般强大的山寨面前一直保持着低姿态,处处忍让谦逊。 然而此时面对八角寨,霍骁却一反常态,态度异常狂妄无礼:\"听好了!我们老大有令,明天我们定风寨将对穆城寨发动攻击,要借道你们八角寨门前。识相的话,你们最好乖乖待在自己的寨子里,免得被误伤到。还有,闭紧你们的嘴!\" 此刻霍骁如此嚣张跋扈,反倒让吴老大心中的紧张情绪缓解不少。哼,一帮虚张声势的东西。 尽管内心并不惧怕,但必要的警惕之心吴老大还是有的。他派人在寨子门口附近监视盯梢。 没过多久便有人前来禀报:\"老大,定风寨的人马已经开始朝着穆城寨进发了。到目前为止,已经过去了两批人,粗略估计大约有一千多人呢!\" 这个数字跟吴老大心里的预期差不多,此时此刻,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肚子里。 “嗯,门前的探子都撤了吧,应该没事了。”吴老大长舒一口气说道。 看着时辰,按着行程估算,周叔行带着的一千老弱应该已经顺利经过八角寨,霍骁和汪三水带着真正的精锐,开始往吴老大那里进发。 当霍骁领着众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近时,八角寨的两名守卫不仅毫无防备之心,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起赌来,猜测此次将会有多少人途经此地。 眼看着霍骁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已然扑面而来,其中一名守卫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指着霍骁喝斥道: “喂!你们想要干什么......”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霍骁手起刀落,瞬间便将这名守卫的半边头颅削飞出去! 另一名守卫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企图逃跑,但终究还是未能逃脱厄运——眨眼间便被随后赶到的汪三水一剑封喉。 突袭八角寨的行动,进行的异常顺利。 汪三水以微小的代价,迅速的控制了八角寨。 吴老大被五花大绑的扔到汪三水面前。 一双吊梢眼阴狠得瞪着霍骁。随即又满脸不屑的冲着汪三水啐了一口。 “狗日的汪三水,你竟然骗老子。你的目标压根儿就不是穆城寨,原来你早就盯上老子了。” 汪三水才不介意被吴老大骂几句,他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洋洋得意的冲着吴老大开怀大笑。 “哈哈,吴老大,我今天就教你几个字。兵不厌诈,声东击西。” 汪三水卖弄着他这两天跟霍骁学的两个成语。 为了记住这几个字,他足足背了一天。 五子站在门口冲霍骁摆手,招呼他过来说话,似乎有事要与他商量。 “大哥,弟兄们有新发现。” 霍骁被五子带到寨子后面靠山的一处地方。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前面,此刻已经围了许多定风寨的人。 “什么情况?” “有弟兄钻进去看了,里面洞穴还不小,只是……” “只是什么?” “里面全是尸体,已经快要堆满了。” 霍骁相信五子的话,可他还是决定亲自去查验一番。 跟五子一前一后的钻进了山洞。里面确实如五子说的那样,一堆堆一摞摞,全是堆成小山般的尸体。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微弱但是令人作呕的恶臭。霍骁猜测应该是天气寒冷,腐败的慢些,如果是夏天,估计定风寨里都能闻见弥漫的尸臭味。 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些尸体应该有上百具。从尸体身上的衣服可以分辨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去叫老大来吧!这事儿是大事儿,得老大拿主意。” 霍骁和五子走出山洞,一脸凝重的吩咐五子去请汪三水过来。 他自己则围着山洞来回踱步,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 土匪杀人不奇怪,一般土匪打家劫舍的时候难免都会伤人。正常情况下,杀了就杀了,那都是就地掩埋或者置之不理,是当场就处理的事儿,没有人会将尸体带回来的。 那就是在寨子里杀的,那么被杀的这些是什么人?从尸体身上的衣着看,应该是普通的百姓,吴老大为什么要杀他们,数量还如此之多?既然杀了他们,为什么不就地掩埋,反而要堆积在这里? 从尸体的腐败程度看,不是没有时间掩埋,而是压根就没想处理。为什么呢? 霍骁百思不得其解。 第122章 与虎谋皮 “兄弟,抓到一个女人,她说是吴老大的老婆。” 两个定风寨的土匪,掂小鸡一般掂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推到霍骁的面前。 “你真是吴老大的老婆?” 女人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吴老大的年纪已经可以做她祖父了。 “是不是不要紧,跟我去见见吴老大,当面对质就知道了。” 霍骁冲着两个土匪招手,让他俩架着女人跟他去见汪三水。 女人一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吴老大,立刻哈哈笑出声。 “吴老大,你也有今天?” 看的出来女人心情很好,丝毫不在乎自己也是被束了手脚。 “吴老大,我问你,后山山洞里是什么人?” 汪三水虽然没有亲自看见,可听五子的描述,也知道现场有多惨烈。 “山下抓来的普通百姓,看不顺眼就杀了,怎么了?” 吴老大回答的倒是利索,但霍骁并不相信。 “那你们寨子里的粮食在哪?” “想知道?答应我的条件。” 吴老大想用粮食换自己一条生路。 “不用答应他,我知道。我都告诉你们。” 女人看汪三水犹豫,生怕他答应了吴老大。 “你这个贱人。” 吴老大没想到女人这个时候竟然背叛他,他挣扎着扑向女人,想要去撕咬她。 “我可以把寨子里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但是我也有条件。” 汪三水这时也看出来了,女人怕是和吴老大之间,有着很深的仇恨。 “什么条件?” “你们要把吴老大交给我处置。” 点头同意,汪三水让人给女人搬了张椅子。 “山洞里面死的都是我的亲人。” 女人声音平静,仿佛在讲一件别人的事情。确实她对这个家的感情,早就在被一次次拒绝中消磨殆尽。 “那里面有我的父亲母亲,我姑姑一家,还有我外祖一家。一共九十三口人。 我爹是陈家村的地主,我们家有良田五千多亩。整个村子里的地差不多都是我家的。 自打前几年起,北境人几乎年年都要来村里搜刮,我爹爹被他们弄得一到冬天都提心吊胆,吓怕了。 从去年开始,山上的土匪也经常跑到我家里来打秋风,我父亲不胜其扰,便想到个馊主意。 他觉得与其给土匪上供,不如干脆将土匪变成护院,一家人都搬到山上来,还能免受北境人的侵袭。 于是我爹爹便和吴老大达成协议,将我嫁给了吴老大。我姑姑家里和我外祖家里也都是良田千顷,他们三家一商量,就决定一起上山,平日里他们供土匪们吃喝,土匪们则保护他们的安全。对外就说全家人搬去了城里,实则猫在山里躲避灾祸。” “你爹让土匪给你们当护院,咋想的?这不是让黄鼠狼看鸡窝嘛!” 汪三水实在忍不住,吐槽起来。 “我劝了,奈何我爹爹不听,他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 刚上山的时候还好,吴老大还听我爹爹的话,等到我爹他们逐渐将家里存的粮食财物都转移到山上之后,吴老大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就是一只阴险的狼。他贪图我们几家的财物,不惜将他们全部杀害,可怜我的小侄儿,才只有八个月大。 他要不是看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也早就被他杀死在那个山洞里了。” 吴老大杀人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爹跪地哀求,求他能放过一家人。 “粮食银子你都拿去,你饶了我们一家人吧!春花,你求求吴老爷,求他放过咱们一家人吧!” 陈老爹见跪求吴老大没用,便转而爬向自己的女儿。期望她能改变吴老大的想法。 陈春花早就被吴老大一脚踢到了洞口处,此时正捂着肚子不敢动弹。 她从被爹爹许给吴老大,就一直苦苦哀求他,可是爹爹怎么回她的,一个丫头片子,这会儿不为家里排忧解难,难道白白养她这么多年吃闲饭吗? 她去哀求母亲,祖母,得到的除了沉默和眼泪,就是让她认命的话。 后来她认命,嫁给吴老大。忍受他日夜的折磨。直到有了孩子,想着自己黑暗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可没等她高兴两天,吴老大就对她的亲人下手了。 等到陈春花得了消息要去报信的时候,陈家人已经被抓到山洞里了。 吴老大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全家,整整三天,山洞里的哀嚎不断,三家九十三口人,就那么的死在吴老大和他的两个手下手里。 “你们不是想知道寨子里的粮食在哪吗?” “贱人,你给我闭嘴,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吴老大最后一点保命的手段,眼看就要被陈春花揭开,他挣扎的很是剧烈。 “杀啊,吴老大,原来你也怕死啊?哈哈哈” 或许是情绪起伏太剧烈,陈春花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比平时要活跃,三五不时的就要动上一动。 轻抚几下肚子,感觉孩子渐渐安静,陈春花接着开口。 “吴老大在山洞里面挖了个巨大的地窖,我们三家积攒多年的银子和粮食全都在那儿,吴老大这么多年搜刮来的财物也都被他转移过去。他把尸体堆在地窖上面,为的就是震慑宵小,让寨子里的人不敢轻易靠近地窖。” 吴老大杀人杀累了,曾经抓着她下去过,跟他狠狠炫耀过一番。 听了陈春花的话,汪三水冲过去,直接照着吴老大的心窝就是两脚。 “你还真是畜生都不如啊,一点人性都没有了!你还配当个人吗?” 吴老大此刻被揭了底牌,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掉了。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吴老大能交给我了吗?” 陈春花扶着肚子,费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五子,给这位妹妹找两个人用用。” 汪三水吩咐完五子,又对陈春花道, “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他们就行,你自己动手不方便,可不能伤着自己了。” 汪三水虽然落草为寇,可从小爹娘也是教过要尊老爱幼,体恤妇孺的。 霍骁看着离去的陈春花,想着陈老爹的行为,心下感慨,与虎谋皮,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第123章 试探 “接下来该怎么办?” 霍骁没想到汪三水会主动问他。 “大哥是说山洞里的尸体?这种鬼天气,地都冻了,不好挖坑,要不还是烧了吧!” 不确定汪三水是真的询问还是想拿这件事来试探他,霍骁装傻充愣,捡简单的回答。 “老子还能不知道怎么处理尸体了?我是问你,你觉得寨子里剩下的人要怎么处理?” 寨子里的土匪,攻打突袭的时候已经死了大半,剩下几乎也都个个挂彩。 “这个我不知道,大哥,我没上过山,不知道怎么处理!” “少他妈的跟我装了,你刚刚杀人的招式就不是普通人,招招毙命,何况你的这劳什子声东击西的计划,你是不是当过兵?” 此时屋里没有外人,汪三水直截了当的问霍骁。 “我这个人虽然当了土匪,但是我敬佩西北军,为国杀敌,守卫疆土我这辈子是做不到了。这里没外人,兄弟,我不问你过往,只问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哥哥干?” 霍骁没想到这个汪三水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实则粗中有细,看人细致入微。 “老大,你别开玩笑了!我真的是跟家里的护院学过几招而已。” 在没有摸清汪三水底细之前,霍骁是不可能承认的。万一汪三水诈他,那他岂不是危险! “行,我不问了,言归正传。寨子里剩下的人怎么处理,你帮我想想。” “这里的人跟吴老大这么多年,他的手段恐怕也学的差不多了,并入咱们寨子里,我怕他们不服……” 霍骁也不知道汪三水究竟对八角寨剩余的人,有没有安置的打算,只能试探着说。 “那就都杀了吧!” 汪三水招来属下,很干脆的下了命令。 如果不是此时的身份场合不合适,霍骁很想为汪三水竖个大拇指。 俗话说,慈不掌兵,这家伙有当将领的潜质。 按照陈春花给的消息,在尸堆的边缘果真找到了一个地窖的入口。 汪三水带着他的几个亲信和霍骁下到地窖里去察看。 地窖约摸有五间屋子那么大,里面容纳百十人,轻轻松松。 除了一面墙那儿,靠墙摆着七八口大箱子,里面满满登登全是银子。 其余的空间几乎全被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占据。 “这个狗日的吴老大,怪不得他不声不响的关门过日子,这藏的粮食都够咱们寨子里的人吃到新粮下来了。” 这应该是三个村子的所有存粮了。 霍骁看到这么多的粮食,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西北这片土地上有多少土匪,土匪手里又有多少粮食? 要是能将所有的土匪收编,不但帮百姓解决了被抢的担忧,还能补充短缺的兵源。 要是土匪都像吴老大这样,能够自备干粮的,那就更好了。 汪三水下令,趁着夜色将地窖里的粮食和银子都偷偷的转移到定风寨去。 做完这一切,霍骁下令,在寨子里外都浇上了易燃的桐油。既然寨子里的人都不留了,那这个罪恶的地方也不用让他存在了。 吴老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被扔进火海时还有一口气,挣扎着呼喊救命。 在场围观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陈春花趁着众人都将注意力盯在吴老大身上的时候,走进了熊熊大火。 此时火头正盛,霍骁他们想救都来不及。 “唉,这个傻丫头,不至于啊!” 汪三水对陈春花的选择有些痛心疾首,她还怀着孩子呢。 霍骁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吴老大死了,她明明已经脱离苦海了。 大周的许多女子,生来就是被别人赋予价值的,她不知道自己可以为自己而活。所以,一旦赋予她价值的人消失,她自认也就失去了价值,没有了生活的方向。 陈春梅虽然逃离了吴老大的魔掌,可她失去了家人,不知道自己该为谁而活。对吴老大的仇恨,也让她无法正视腹中的孩子,所以,她选择走向火海,与家人回到一起。 霍骁经此一战,在定风寨的土匪心中,瞬间就有了地位,因此年夜饭上,成了大家争相敬酒的对象。 第124章 霍二夫人 京城里的勋贵世家,正月里喜欢轮流请客办宴会,这样平日里那些被困在后宅的小姐夫人们就有了交际的理由,能痛痛快快的玩上几天。 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忠勇侯府今年很安静。 大房里年前才失了霍骁,一般人家避讳忠勇侯夫人,这个时候她也不愿出去交际应酬。 二房的霍二夫人,早几年就不出来走动了,因此京城的贵妇圈里渐渐就把她给淡忘了。 唯一爱热闹的霍三奶奶,现在怀孕了,她年纪有些大,大夫要她静养安胎,霍三奶奶轻易也不踏出府门去。 除了初四的时候,成敏县主带着她的孩子们来热闹了一天,其余时候,忠勇侯府都是安安静静的。 高云霄自打答应了长公主的要求,第二天就开始跟着霍二夫人学习毛笔字了。 其实高云霄能读会写,只是她的字是贺含之用树枝在沙子上教出来的,只求她能笔画不少的写出来,没有过多的练习过。 当初贺含之也提出过要给高云霄准备纸笔让她练字,只是对普通百姓家而言,纸笔实在是太贵了。 高云霄觉得她又不用考状元,在哪练都一样。 刚开始学习的是最基础的握笔。 看着高云霄坐的端正,手里拿着的一只湖笔,霍二夫人有些无奈的叹气,长公主有时候宠孩子也太没边儿了。 这还没开始写字呢,今早就让石榴送来了一匣子湖笔,说是给少奶奶练字用的。 唉,多少状元殿试的时候都未必用的上湖笔。 看高云霄练习的认真,霍二夫人无声的在她背后观察,大嫂说这个丫头是丫鬟替嫁,真正的袁小姐跑了。 霍二夫人看着高云霄挺直的脊背,想起她对大嫂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及年夜饭上,对她细心周到的照顾,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这个丫头的。 既然长公主和侯爷都接纳她了,霍二夫人自然不会过问高云霄代嫁的事情。毕竟人与人相处,看的是以后,又不是以前。 “二夫人,贾府的大奶奶来了。” 丫鬟进来禀报,霍二夫人有些无可奈何,旁人可以不见,这贾大奶奶,自己的亲嫂子总不能不见。 “迎到暖阁去吧!” 霍二夫人对上高云霄疑惑的目光,低声跟她解释, “不是外人,是我娘家嫂子,你安心在这儿练字,我们去暖阁说话。” 霍二夫人让丫鬟放下书房厚厚的幔帐,自己去暖阁陪贾大奶奶说话。 最近几年,贾大奶奶登门几乎都为同一件事儿,就是劝说她再挑个合适的人家,往前再走一步。毕竟她才三十多岁,人生还很漫长。 大周并不禁止寡妇改嫁,长公主也曾经专门询问过她,如果她有更好的想法和选择,可以大胆的迈出那一步。 忠勇侯和长公主并不是思想陈旧的老顽固。 是她自己一直走不出相公孩子离世的悲伤,宁愿守着回忆过日子,也不愿再参与一段新生活。 贾大奶奶和霍二夫人唠了几句家常,话题就被她转到嫁人的话题上了。 “嫂子,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霍二夫人依旧是老生常谈,还是平日那一套说辞。 “你先听听我说的这个人,”贾大奶奶笃信这次她说的这个人霍二夫人肯定动心。 “是翰林院的杜青峰杜大人。就是当年跟你议亲的那个。” 霍二夫人有些吃惊, “他怎么……” “他夫人得了急症,去年去了,留下两儿一女,大的已经十二了,小的才三岁,杜大人一人照顾不了孩子,这不是想着续弦,他知道你的情况,因此托人来找我说项。” 霍二夫人听了贾大奶奶的话,只道是人生无常。 第125章 云霄 贾大奶奶私下偷偷观察霍二夫人的神色,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反应。 也是,少年人的情感能有多久,毕竟这会儿都过去小二十年了。 “你大哥也觉得这人不错,你们如今要是还能再续前缘,也是你们的缘分。” 当年贾杜两家议亲,眼看就要过大礼的时候,杜大人的父亲过世,他要为父守孝三年,贾家二话没说,等了三年。 谁知也是造化弄人,眼看孝期要到的时候,杜青峰的母亲又紧接着过世了,贾家提出要在热孝里成亲,毕竟霍二夫人当时已经十七岁了,要再等三年,就成了老姑娘了。 杜青峰不同意,非要为母亲结庐守孝,贾家无奈,两厢亲事才作罢。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贾大奶奶不提,霍二夫人觉得自己都快忘了。 当时确实伤心过,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算重新走到一起,也不是当年的期待与心情了吧! “你考虑考虑,想好了,长公主那里我去替你说。” 贾大奶奶看着霍二夫人细腻紧致的一张脸,心中感慨,这么好的颜色,就这么湮没在深宅内院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她相公每每提起这个妹妹,都唏嘘心疼的不得了。 “嫂嫂,我一个人挺好的,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才三十多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儿你能走能动,等到你上了年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时你怎么办?” 贾大奶奶对这个小姑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心态,自家人还能害了她不成。 “你好好想想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贾大奶奶家里也是一堆儿的事儿,她四十多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霍二夫人和贾大奶奶的话,隔着幔帐,断断续续的传到高云霄的耳朵里。 这真不是她要偷听,实在是屋子就这么大,幔帐能隔绝人的视线又不能阻挡声音。 霍二夫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高云霄仍旧坐的端正,练的认真。 满意的看着她练来的笔画横锋,这孩子的心性真是难能可贵。 一般她这年纪的女孩子,正是性子跳脱坐不住的时候,听见她这样的八卦,怕是心都要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霍二夫人自知自己这点事儿,在府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可言,早几年,她大嫂隔三差五就要登门来跟她说亲,最近几年好不容易消停了,谁知今儿个又卷土重来了。 其实霍二夫人对高云霄不能说不好奇,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人还总觉得这日子难挨,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是怎么看待她以后的漫长人生的? 高云霄似乎从未流露出对自己寡妇身份的愁苦,她是真的稳如老狗,还是尚且年幼,天真无知? 这个问题,雯儿和阿香都问过高云霄,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背靠长公主这棵大树,有什么可发愁的。就算以后长公主百年,我还不能护住自己了?男人又不是什么必须的东西,没有他我还吃不了饭了?” 其实高云霄心里真想的是,有男人还要伺候男人,为他生儿育女,照顾一家子。做的不好有人说,做的多了也有人说,做的少的,那更是不得了,恨不得所有人都来指责你,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落得清净自在。 尤其是见识过阿香的娘亲和袁大奶奶的生活之后,她更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高云霄的心小,容易知足。 高云霄伏案练了一下午的笔画,霍二夫人趁着这个功夫,写了一副字帖送给她。 “二婶儿,我能请您帮我提两个字儿吗?” 高云霄见识了霍二夫人的书法,心道怪不得长公主让自己跟着她来学,霍二夫人一手草书,写的是飘洒如云,行中无碍,意态悠然。 霍骁住的院子,至今门口都是光秃秃的,高云霄想给院子提两个字儿。 “行啊,写什么?” 霍二夫人铺开纸,让高云霄替她磨墨。 “就写云霄二字吧!” 高云霄现在顶着袁月明的身份,可她不想忘了自己。 “云霄,怎么想起来写这两个字儿了?” 高云霄羞赧的一笑,道,“这是我的名字。” “云霄,李白说,寄言燕雀莫相啅,自有云霄万里高。给你取名的人,对你寄予厚望啊!” “是我爹爹取得。我还不知道我名字的典故呢。” 霍二夫人和高云霄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她的身份,只是谈论这个名字。 听这个名字,这丫头怕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怪不得与一般丫鬟不同。 第126章 冷暖自知 霍二夫人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又直接让青柳找人给内府送去,让他们制成牌匾送来。 一幅字儿直接让二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霍二夫人留高云霄陪她吃晚饭。两个人边吃边聊,屋内气氛温馨热络。 霍尔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潮偷偷的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夫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这间屋子里上次两个人吃饭,还是少爷活着的时候,一晃都过去快十年了。 “云霄,不怕你见笑,今儿我大嫂来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 霍二夫人晚饭跟高云霄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脸色绯红,有些醉了。 漫漫长夜,不把自己喝醉了,她根本就睡不着。 高云霄看她两眼有些失神,不知道明早醒来,是不是还能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索性趁着酒劲儿多说两句。 “二婶儿,我没你日子过得久,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过啊,我跟你说,我小的时候,刚到外公家里,不知道他家的情况,每顿饭都不敢多吃,常常都是饿着肚子。后来有一次,刚吃完饭,我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唤起来,我外公才发现我吃的很少。 他问我吃饱了没有,我撒谎说吃饱了。我外公也没有逼我,而是跟我说‘肚子是你自己的,吃饱吃不饱,别人感受不到。反正饿肚子的是你。你要是觉得能吃饱,你就按自己的习惯来,吃不饱,就只管放开肚皮吃,不用考虑别人怎么看。’ 自那之后,我就放开肚皮吃,我外婆说我是头小猪我也不在意,我外公说的对,饿肚子的滋味真难受。 都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要我说,只要自己过得有滋有味,争什么面子里子的,日子是活给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至于老了以后,你手里有银子,身边有丫鬟婆子伺候,到时候手里不断头儿的给小辈儿漏点儿,我保证他们带你比亲爹娘都好。 你说是不?二婶。” 霍二夫人心知高云霄的话都是大实话,可没想到这丫头可能觉得自己喝醉了,记不住她的话,后面又接着说起来。 “你说你要是嫁到什么杜大人家里去,就算你俩还有感情,可你要不要给他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孩子已经十几岁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照顾的好,那是你应该的,你照顾不好,说你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后娘心。 到时候他们一大家子都针对你,你当牛做马还捞不到什么好处,你说你图什么?” 说到最后,高云霄也有些醉意,话已经断断续续说不清楚了,最后干脆趴到桌上睡着了。 霍二夫人眼神却愈发清明,枉她活了三十多年,看事情竟还没有一个小丫头通透。 吩咐丫头将高云霄送回自己的院子,霍二夫人在暖阁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早的就往长公主那里去了,隔了约有半个月,太后的懿旨就到了忠勇侯府和贾府。 太后感怀贾氏为夫为子守孝多年,特赐下一座节义牌坊,为民做榜。 第127章 太后 二月二,龙抬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这天也是太后娘娘的六十整寿。六十年一甲子,太后娘娘这寿数在皇室之中也算长寿了。 一早长公主就带着高云霄进宫去了。 太后虽当的长公主的嫂嫂,可实际年龄比长公主还要小两岁。 长公主带着高云霄到的最早,皇帝和皇后带着一众嫔妃在她们之后,姗姗来迟。 拜过寿行过礼,皇上就去处理政务了,留皇后和一众嫔妃陪着太后和长公主说话。 高云霄坐在长公主身后的杌子上,看皇后硬是没话找话的跟太后聊天,嫔妃们更是只管嗯嗯啊啊的接茬,心里不免为太后感到悲凉,皇上这是对太后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了,才造成后宫如此轻视太后。 太后六十整寿,就算在民间,普通百姓家里也是要热闹一番的。 可到了太后这里,如此潦草应付,宫中是怎么对外解释的? “说是皇上本来是要为太后筹备万寿节的,是太后自己认为,这几年朝廷征战不断,百姓积贫积弱,为了她个人的一个寿宴,不宜再劳民伤财。要求一切从简。” 长公主在进宫的马车上,跟高云霄解释了她身着最普通的常服的原因。寿宴都不大办,她穿的太过隆重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 “那一切从简,是要准备怎么办?” “听说是只请了我们几个老婆子,打算吃桌酒席,热闹热闹就算了。” 对比自己六十大寿时,皇上带着人来拜寿,内府整出的阵仗来看,长公主有些唏嘘,可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那这就不是一切从简了,这摆明了就是慢怠太后娘娘了。皇上这一手算盘打的真好,既省了银子,又全了自己爱民如子的名声,里子面子全有了,太后娘娘还不能说什么!” 高云霄凑到长公主身边,小声的嘀咕。 随即又悄声问到,“太后娘娘真的会同意?” 高云霄心中暗自思忖着,如果换作是自己,恐怕未必会向皇帝轻易妥协。 毕竟,六十整寿可是人生中的大事!竟然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那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至少也要抗争一番,让皇上明白自己的态度才行。 “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长公主仿佛一眼就看穿了高云霄的想法。轻声叹了口气,耐心的跟她解释太后和皇上的关系。 “皇上毕竟不是太后的亲子。何况,鹏郡王还在皇上手里,他们祖孙二人在这深宫之中讨生活,日子过的也是艰难。。。” 鹏郡王是先帝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 当年,鹏郡王只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子,太后为了保下鹏郡王的性命,不惜与皇上做了交易。 先帝暴毙的突然,只留下一封禅位诏书,当时宫中就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谁也无法证明诏书的真伪。 朝中大臣对此颇有微词,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整个前朝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就在这时,太后站了出来,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皇上的身份,凭借着自己的威望和智慧,成功地平息了前朝的流言蜚语。 “要是这样,那太后挺不简单的。”高云霄暗自感叹道。 光是太后这份忍耐力就已经让他十分钦佩。要知道,扶持一个可能是杀害自己孩子的人登上皇位,并且还要与他和平相处,这需要何等的心胸和气度!高云霄自认为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性。 简单?怎么会简单? 长公主深知太后徐婉儿的过去,知道她从一个小小的贵人,一步步爬上太后的宝座,其中的艰辛和困苦可想而知。 而且,太后并没有得力的娘家作为后盾,完全是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审时度势,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简单呢? 何况长公主最是了解她的,现在她之所以这么平静的任皇上摆布,是因为有软肋被皇上捏在手中,一旦被她逮到机会翻身,她必将百倍千倍的报复回来。 “行了,知道皇后事务繁忙,你们也不必陪我这个老婆子,都散了吧!” 太后虽说要给皇上几分薄面,可对皇后就完全是不假辞色了,直接挥手赶人。 众妃也都是知道内情的人,太后既然开口赶人,她们自然也不必再跟着惺惺作态,乐的一起告退,提裙离开。 眼见太后有话要跟长公主说,高云霄主动提出来想去御花园逛一逛。 皇宫中的御花园极大,入目所见皆是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美不胜收。高云霄漫步其中,最终选了一处背风的亭子坐下,准备在此稍作歇息,待太后那边开席时再回去。 “少夫人在此稍作休息,奴婢去给您取些茶点和炭炉来。这园子里的春光极好,围炉煮茶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身旁的宫女轻声说道,随后转身离去。 陪着她出来的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清泉,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了。 只见她面带微笑地对高云霄说道:“少夫人请在此稍作歇息,奴婢去去便回。” 高云霄也客气地回应道:“那就有劳姐姐了,我就在这歇歇脚,等姐姐。” 清泉前脚走,高云霄寻了个石凳刚要坐下,就被一颗小石子砸中了背部。 警惕的起身四下张望,高云霄发现躲在假山后面的马君则。 马君则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这里再无旁人,才快步从假山后面溜了出来。 “真巧,马君则。” 再次见到故人,高云霄看上去很是高兴。 “巧你个头啊,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第128章 又见马君则 此刻的马君则身上穿着的衣服显得有些脏兮兮、皱巴巴的,甚至上面还沾有一些可疑的污渍和泥土。 他的脸颊上更是有着明显的红肿痕迹,仿佛刚刚遭受过一顿毒打没多久似的。 看到这一幕,高云霄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因为当初第一次见到马君则时,他可绝不是现在这样一副惨状。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狼狈?” 高云霄关切的问道。 然而,马君则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紧接着,他从衣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纸条,然后递到了高云霄手中,并嘱咐道: “你帮我买些这个单子上的药,下次入宫的时候给我带过来。” 高云霄刚要打开纸条查看,被马君则迅速推了回去。 “回去再看,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去痛化瘀的药,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说罢,马君则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银质项圈,交到高云霄手上,说这是买那些药的药费。 “这个你收着吧!药钱我先帮你垫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多药!” 马君则也不跟高云霄客气,利落的将银项圈塞回自己怀里。 她现在是侯府的少夫人,应该不缺银子用,这个项圈自己留着还有大用。 “这药是给我和郡王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 马君则之所以会选择入宫,其实是为了调查自家惨遭灭门一事。 马家突遭横祸之时,他恰好是第一个抵达案发现场的人。 当时,他大哥尚存一息,强撑着向他交代了几句话后,便催促他尽快逃离,离西北远远的。 大哥告诉他,在那帮杀手口中听到了“宫里”两个字。他们只是普通商人而已,若与权贵产生冲突,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于是,大哥嘱咐他赶紧逃走,千万不要想着报仇雪恨,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起初,他也曾尝试过逃避现实,忘掉家里的事情,但每当他闭上双眼,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血流成河的惨状,令他内心片刻不得安宁。 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要潜入皇宫查探真相。 然而,皇宫戒备森严,实在难以进入,作为一个平凡之人,他苦思冥想也找不到入宫的办法。 在走投无路之下,净身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进入皇宫之后,他才意识到这里竟是如此庞大,其中的人际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稍有差池,便是死路一条。 最初的时候,他不过是太后宫殿里地位最低微、专门负责干些杂务的小太监罢了。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戏剧性和巧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下了鹏郡王一命。这一举动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她发现这个小太监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心思缜密,于是决定将他留在鹏郡王身旁侍奉左右。 马君则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四处张望着,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警惕性极高。他紧张地说道:“上个月,皇上认为鹏郡王已经长大成人,不再适合与太后一同居住于后宫之中。因此,皇上命令殿下搬至前方的集英殿,并与其他皇子们一同生活起居。” 接着,马君则又透露道:“自从搬到集英殿后,那些皇子们常常仗着自己身体健全,欺负鹏郡王,他们对他冷嘲热讽、肆意辱骂,甚至有时还会拳脚相加。而那些太傅们也明显偏袒皇子一方,对于这种事情往往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那为什么不去告诉太后?”高云霄疑惑道。 马君则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道:“太后并非不知情,但皇上却表示这只是孩子们之间的嬉戏打闹而已,并且已经对皇子们进行了惩罚,所以太后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更糟糕的是,太医那边也遭到了皇子们的威胁。 他们要么因为畏惧皇子的权势而不敢给鹏郡王诊治病,要么就是故意开一些毫无用处的药方敷衍了事。 面对这样的困境,马君则实在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前来寻求高云霄的帮助。 马君则对鹏郡王当前的处境也是忧心忡忡,可他一个最末层的小太监,除了能帮着分担些拳脚,挨打的时候护着鹏郡王,别的也帮不上忙。 “我原本托人从宫外买过一回膏药,可是你们进宫守卫不敢盘查,我们这些人进宫盘查的太严,但凡夹带点一点儿私货都要被没收。” 高云霄看着马君则这一副凄惨样,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深宫之中,他想自保都难,还要想着护住一个不得势的鹏郡王,这无疑是做梦。 “行,除了这些药,还需要什么东西吗?我看能不能一起带给你。” 高云霄有些可怜他的处境,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要带,就干脆什么都带点儿。 马君则低头,有些不好意的开口, “那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银子,宫里一切都要打点,我带进来的那些体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这皇宫之中,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社会,因为更加闭塞,这里的人也更为贪婪与阴暗。权势,是这里唯一奉行的标准。 瞅见清泉拿着泥炉远远的走来,高云霄打个眼色,示意马君则快走。 “那好,下次我进宫,你还在这里等我。” 高云霄说完就转身坐在石凳上,假装欣赏御花园的风景。 冲着高云霄点点头,不管她看没看见,马君则无声的说了句谢谢,随即一个闪身躲进假山里。 “清泉姐姐,太后和长公主说完话了吗?” 高云霄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在这冷风里站了半天,这会儿高云霄觉得浑身都快冻透了。 二月份的天还是有些冷的,高云霄刚刚和马君则说话,全身的神经都是紧绷的,自然感觉不到寒意,这会放松下来,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清泉想着自己刚刚从太后宫里过来时,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略带歉意的看向高云霄,说要帮她找间房间休息。 “不用麻烦了,姐姐,我喝杯热茶就好了。” 清泉看高云霄坚持,也就不再勉强,二人亲自动手升起泥炉,陪着高云霄在御花园里围炉煮茶,聊些轻松的话题。 二人相谈甚欢,直到太后派人来催促,说是寿宴要开席了,清泉才收了泥炉,陪着高云霄一路走回太后的寝宫。 第129章 求助 太后的生日宴果真如长公主所言,只是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老妇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高云霄陪在席末,现场就她最年轻。 回程的路上,长公主一路闭目养神,高云霄也半倚着车壁出神。 她在斟酌,要不要将马君则的事情告诉长公主。 如果不告诉长公主,凭她的身份别说面见太后,就是折子都未必能呈进去。没有宫里的宣召,她是进不了皇宫的。 可告诉长公主的话,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马君则。他进宫好像是隐瞒了身份的。 一路上,高云霄都在权衡利弊,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告诉长公主。 不只是为了帮助马君则,更是因为她相信长公主,这个老人从一开始就拿出了十二分的包容给她。 马车进到忠勇侯府,高云霄跟着长公主回了她的院子。 长公主更完衣,见高云霄还坐在她的暖阁里,没有回去。 “跟着我跑了一天,你也回去歇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长公主饮了口参茶,长长的舒了口气,还是回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自在。 她看高云霄往往石榴又看看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道她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石榴给长公主杯中续满茶水,识趣的快步走出门去,站在门口值守。 “祖母,孙媳有事要禀报。” 高云霄自袖里拿出马君则给她的那张药单,双手呈给长公主看。 长公主看着纸上的药名皱眉,这都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鹏郡王身边的小太监给我的。她让我帮着带这些药进宫。” 高云霄将马君则的凄惨像描述给长公主听,也说了鹏郡王的近况。 “这个小太监为什么找你?” 长公主一双眼睛盯着高云霄,眼神里都是凌厉的锋芒。 高云霄也不打算隐瞒,迎着长公主的目光,说出了两人是旧相识的事情。 “我幼年去西北的时候,在土匪手里救过他,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那他为什么又进宫为奴了?是家里犯了什么事?” 因为涉及到宫中的事,长公主问的格外细致。 “不是,好像是家里被灭门了,就剩他一个,他想着查找原因。他家之前还是西北的大户,听说在西北也是数一数二的。” “灭门?西北的?他叫什么名字?” 高云霄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会问的这么细致,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了。 “姓马,叫马君则。” 听到姓马,长公主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这个就是马家的漏网之鱼? 他进宫查找原因,为什么要进宫,他手里有什么证据吗? 知道了马君则的存在,长公主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他。 霍骁虽然往家里报了平安,可是弄不明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宛如一把利剑悬在头上,随时都会落下。 长公主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对着高云霄道。 “你这个旧识所求之事,也正是今日太后跟我说的事儿。” 高云霄知道太后和长公主肯定说了悄悄话,可她没想到长公主会主动告诉她。 “鹏郡王挨打的事情,太后是知道的。可打他的既是他的堂兄弟,又是皇子,太后也不好严厉责罚。所以太后就求我,让我给她找个会拳脚功夫的人进宫,好能保护鹏郡王左右。” 皇宫里自然也有会功夫的宫婢,可自打上次的投毒事件之后,太后已经不相信宫里的人了。 “我打算让你身边伺候的阿蜜过去。” 阿蜜自打来到高云霄身边,总共就跟着她回过一次袁府,平日里她不出门,轻易也不用阿蜜伺候。 “我平日都在府内,阿蜜待在我这儿是有些屈才了,一切仅凭祖母做主。” 高云霄对此并无异议。长公主的安排自有她的道理。 “行了,你朋友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个单子上的药不用额外去买了,我让石榴去府中药房取了给你送去。下次进宫的时候,我再派人告诉你。” 其实对于高云霄今日能坦诚告知她马君则的事情,长公主心里是满意的,这个孩子信任她。 “多谢祖母,那我先告退了。” 高云霄了却一件心头事,走路连脚步都是轻盈的。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长公主又问了一句, “你朋友说他进宫,是为了找灭门的线索?” 高云霄不明所以,想了想马君则好像是这么说的,就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长公主怕她担心,笑的一脸的和煦。 第130章 贴补你们 进宫里查找线索? 长公主仔细梳理着她手里的这些线索。霍骁怕是拿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些矛头都直指宫里。 宫里的会是谁呢?杨贵妃和二皇子?皇后和四皇子?还有一个养在任美人膝下的五皇子? 这三位都是适龄的皇子,对那个宝座恐怕早就觊觎良久。 任美人位分低,娘家是文官清流,五皇子走的也是高风亮节,清政爱民的路子。 长公主觉得可能不是他。 但剩下的二位皇子,外家都是经营几十年的勋贵世家,族里要培养出一批高手护卫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去西北灭门马家,造成惨案的究竟是谁呢? 长公主一时间游移不定,不知道该防备谁? 忠勇侯府此刻焦心的不只长公主一个人,忠勇侯夫人也正在挠头。 尚妈妈按照主子的交代,去外账房里找霍文去支取银子,只得了五百两。 “只有五百两?他霍文怕不是糊弄我呢吧!” 忠勇侯夫人气势冲冲的来到外院,带着尚婆子一脚踏进了外账房里。 霍文一见忠勇侯夫人,连忙带着两个账房向她行礼问安。 “大管家也不用这么客气,我来只是想问问,府里的账上就只有五百两银子吗?” 忠勇侯夫人一屁股坐在霍文的圈椅上,声音不高不低,却处处透露着一股子审问的气息。 “回夫人,府里账上不只有五百两银子,可是能挪用出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侯府里外账房负责侯府里的各处产业生息,所收的银子除了支应府内的花销,还要负责宫中的打点,朝中大小官员的人情往来,府内爷们儿的外出花销等等。 “那你们今年的账目我来看看。” 忠勇侯夫人翻看了几个月的账目,发现侯府产业每月只有一千多两的收益,这与她想的差太多。 “侯府里这些产业每年的生息能有多少?” “回夫人,一万两多点儿,上下浮动不超过一千两。” 霍文指挥着其中一名账房,去取了近五年的账目来,放到忠勇侯夫人面前。 “那不对啊,府里每年开支都要两三万两银子,你这点儿银子可不对数啊!” 忠勇侯每年五千两的俸禄,加上一万多两府里的收益,是远远不能满足府中的开销的。 “往年都是长公主从自己的俸禄当中贴补的,再稍稍往前的几年,是侯爷每年都会派人从西北送银子过来,府里账上才会有银子的。最近几年侯爷那里的银子断了,长公主就让小的将她的俸禄都贴进府里了。” 霍文从厚厚一摞账本当中抽出两本,这都是单列的款项。 忠勇侯夫人想到确实是,前些年但凡霍雄或者霍骁回来,都要交给她一笔银子,多则几千两,少则几百两。说是抢了北境人的财物,这是他们应分应得的。 最近的这几年,他们都没有再带银子回来。 怪不得长公主说不再贴补他们了,当时她还以为是长公主故意刁难,如今看来,说的都是真的。 霍文那里的账目清清楚楚的,忠勇侯夫人也挑不出错来,只能先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补上,过了这个月再说。 第131章 省钱的云霄 忠勇侯夫人毕竟管了几十年的家,自然是懂得开源节流的道理的。 开源既然做不到,那当下能做的就只有节流了。 倚梅阁里,忠勇侯夫人端坐在桌案前面,仔细翻看尚婆子整理的,这几年来侯府的内账。 祁永梅和高云霄一左一右,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听丫鬟婆子们回事。 实际上,这些事儿目前主要由祁永梅负责处理。只见她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一切,枝儿抱着装满对牌的盒子站在一侧,随时准备听从祁永梅的指示发放对牌。 而高云霄始则终保持着安静,只是默默地倾听、观察着。下人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这位少奶奶向来就是如此寡言少语。 来回事的人,自动的就站到了祁永梅的那一边,方便一会儿上前。 青桐看着祁永梅那侧,丫鬟婆子们人挤人的站着,而自家少夫人这边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心中不免愤懑。 “哼,牛什么牛,再牛气不还是个姨娘。” 青桐嘀咕的声音虽小,可高云霄还是听见了,不确定祁永梅有没有听清楚,但她不想因为这些子小事儿,与祁永梅产生龃龉。 “青桐,去给我换杯热茶来。” 祁永梅看青桐端着茶杯走出去,心里刚被她挑起的怒火才稍稍减弱了些。青桐的话音虽小,她还是听见了。 算她袁月明懂事,懂得在夫人面前避让,不然她非得好好收拾青桐那个丫头一顿不可。 姨娘怎么了?她这个姨娘现在当着少夫人的面儿在管家,谁在这个府里有实权,下人们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祁永梅一边回复婆子们的问题,一边在心里腹诽。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倚梅阁里来回事的丫鬟婆子才断断续续走完。 忠勇侯夫人沉着脸,一把将账本合上。 其实她并不是不清楚府中的开支一直都很庞大,但以前账上从来就没缺过银子,所以她也就未曾在意过这个问题。 然而此刻当她再次回过头来看这一连串的数字时,却只觉得触目惊心。 在整个忠勇侯府当中,每个月开销最大的两项分别是,府中下人的月钱以及大厨房的花销。 目前,忠勇侯府登记在册的奴仆一共有三百零七人。而仅仅是支付给这些人的月钱再加上他们日常的吃喝费用,每个月便需要耗费整整六百两之多! 而大厨房的花销更是巨大无比,府里三房人家加上长公主,大大小小共有十几个主子,每个月竟然要吃掉整整一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大厨房里每月固定的餐食银子是六百两,但这仅仅只是基本开销而已。其余的部分则全部都是额外的支出。 长公主饮食清淡,除了每日清晨一碗牛乳是额外要求的,其余三餐,一应餐食都是大厨房的例菜。她滋补的食材药品都是内府每月定额供应的。 所以每月长公主的额外花销就只有三两银子的牛乳钱,这三两银子还是她懒得让人报去内府而已,内府是连牛乳都可以每天供奉的。 忠勇侯夫人和祁永梅每日用一盏燕窝,两人一天要四两银子,一个月下来也要一百二十两。 霍二夫人的祖籍在南方,对鱼虾等鲜美的食物情有独钟。每当大厨房采购到新鲜的海鲜时,都会特别为二夫人烹制几次。然而即便如此,她每月的花费也不过四五十两罢了。 三房里的霍三爷,以文人墨客自居,经常在家宴饮,动辄就是要整一桌席面,他的额外开销和霍三奶奶每日里用的花胶人参等补品,一月就要二百多两。 唯有高云霄,这个最让她心里膈应的人,此时倒最是省心。每月除了要两回豆花豆浆,几乎没有额外支出。 豆花豆浆根本就不用额外花费,给府中送豆腐的人家,捎带手就给做了。厨房账上备注的就是赠送。 忠勇侯夫人看了一上午账本,觉得自己的心都乱糟糟的。索性让丫鬟将账本送到高云霄和祁永梅面前的小几上。 “你们两个也看看,府里现在银钱紧张,你俩看完想想办法,看有没有什么对策。明日我来考问你们。” 说完,她率先带着丫鬟离开倚梅阁。 祁永梅和高云霄起身送忠勇侯夫人离开后,祁咏梅抓起一本账册就翻看起来。看了两页,仿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逾矩了,冲着高云霄连声道歉。 “少夫人,是我太心急了,你也知道府里的情况,夫人管家不易,我只是想尽快为她分忧。您先看,您看完我再看。” 祁永梅说着便合上了手里的账册,双手推给高云霄,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不用了,这账册你看就行了。” 高云霄并不想理会祁永梅假惺惺的那一套。带着青桐就要离开。 “少夫人,明天夫人说她还会考问的,你不看账册,怎么知道如何回答夫人。” 祁永梅不明白高云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就这么不在乎明日夫人的考问? “那你就好好看,争取能想出个好办法,帮着夫人解决掉问题,她不就不用问我了。加油,好好干,我相信你。” 高云霄难得的拍了拍祁永梅的肩膀,温和的说道,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倚梅阁。 让她看账本?笑话。高云霄心知自己和忠勇侯夫人之间有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忠勇侯夫人认为高云霄一个丫鬟,打心眼里瞧不上她,所以无论她提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忠勇侯夫人大概都不会采纳。 何况,这明显就是要准备缩减开支,这种得罪人的活儿,谁爱干谁干,她才不干。 缩减开支,做成了还好,做不成,惹了众怒,她准是那个背黑锅的人。 长公主只说让她看着,又没要求她一定要去做,高云霄准备装聋作哑,一路猫到底。 第132章 舅娘来了。 祁永梅抱着那堆册子研究,午饭都没来得及用,一口气翻完了所有的账册。 看完这些账目,祁咏梅心里虽然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袁月明的确聪明。这账册简直就是个坑,此时不碰才是上上策。 账上的问题显而易见,无论是谁,都能看的出来,要想实现节流,就必须从大厨房的额外支出上下手。 如果能取消额外支出,例餐的银子再省省,府里就能节省四分之一的开支。 可这怎么取消这些额外支出,显然是有难度的。 长公主那里自然不用取消,且不说她一家之长的身份,就那区区三两银子,取消了对府里的开支来说,也没什么帮助。 二夫人那里,二房统共就她一个人,花销本来就是府里最少的,就爱食鲜味这一点要求,再给取消了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三房里姨母一家,本来就是府中人口最多的一房,三叔又有些文人墨客的酸腐爱好,事实是她这一房的额外支出最应该被取消,偏姨母现在怀有身孕,孕妇进补总没错吧!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只有她自己和夫人那边了。倘若她未曾看过账册,或许还能够佯装不知情,进而保住自己每日所需的那一盏燕窝。然而此刻,若想要削减开支,那就唯有以身作则、委屈一下自己了。 怪不得夫人看上去一脸愁苦,将账册扔给她和少夫人,想来她也是觉得无从下手吧! 次日,忠勇侯夫人忙完府里的事情,喝完一杯茶,才对着高云霄和祁咏梅缓缓开口。 “昨日的账册都看了吧!府里的状况堪忧,你们想出什么对策了没有?” 高云霄早已打定主意绝不插手此事,于是便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只等着祁永梅作答。谁曾想,祁永梅竟然也默口不言。 忠勇侯夫人看着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哑巴,心中怒火升腾,这是都没将她放到眼里啊!不舍得向祁咏梅撒气,忠勇侯夫人直接点名高云霄。 “你,说说,这账册里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高云霄看着忠勇侯夫人指向自己的手指,没想到她会先被提问。 “我,我不知道,我还没看账册。” 高云霄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令忠勇侯夫人满意的话。 忠勇侯夫人听到这个回答,顿时火冒三丈。她瞪大眼睛,怒斥道:“你竟然连账册都没看过?那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就凭你这样子,还妄想跟我学习管理家事?你看看哪一家的当家主母像你这般懒惰成性!即使让你看了,恐怕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赶紧给我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忠勇侯夫人话里的厌恶,根本就藏不住,将高云霄骂了个狗血喷头,赶了出去。 祁永梅看着高云霄狼狈出门,心里忍不住暗暗得意,让你装傻充愣,躲避责任,这下被骂了吧! 她刚刚是故意沉默的,为的就是逼忠勇侯夫人先提问袁月明。 “母亲息怒,我有个想法,母亲看合不合适。” 祁永梅的办法并不稀奇,其实就是同时取消他们三房所有的额外开支,但以霍三奶奶有孕为由,保留她的每日的花胶补品。 她怕猛的将三房里所有的开支都取消,会引来霍三奶奶的强烈不满,那毕竟是她亲姨母。 “都取消?你二婶那里,本来花的就不多,这再取消了,我怕你二婶有意见。” 忠勇侯夫人看着祁永梅,颇有些为难的说道。 “母亲,是咱们三房的所有额外开支都取消了,我和您的也没了啊,等三婶生完孩子,她的补品也是会停了的。好好跟她解释一下,相信二婶会体谅的。”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你二婶三婶那里就辛苦你跑一趟,去解释解释。免得让她们生了误会,不开心。” 忠勇侯夫人答应的贼快,显然是早就想到这个办法,只是不愿出面做这个坏人罢了。 祁永梅知道自己掉进忠勇侯夫人挖的坑里了,可她也没有办法,谁让她要仰人鼻息呢。 “是,母亲。我一会儿就亲自跑一趟。” “唉,只是委屈了你啦,不过燕窝以后想吃,咱自己买。” 忠勇侯夫人对自己将锅推给祁永梅的行径还是有些内疚的。 “我之前给你的那两间铺子,最近收益如何?” 无论收益如何,忠勇侯夫人觉得买燕窝肯定是够了的。 祁永梅没想到忠勇侯夫人会忽然问到铺子的问题上,一张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夫人知道了她给自己添的嫁妆,她没有能力护住,会不会生她的气?可这件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嗫嚅了半晌,才小声的说道,“铺子被我娘扣下了。我没能带回来。” 祁永梅还有个弟弟,今年已经十五了,用她娘的话就是,靠家里是指望不上了,铺子是要留着给她兄弟娶媳妇的。 忠勇侯夫人看她窘迫的样子,心下了然,不过也没怪她,只是长叹一口气。 “何至于此呢,嘴上说着儿女都一样,到真金白银派上用场的时候,田产铺子,庄子宅子都成了儿子的了。” 这世道,真正疼女儿的人家少之又少。 高云霄被忠勇侯夫人赶出倚梅阁,瞬间就收起了刚刚的那副狼狈相,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青桐看着少夫人这神奇的转变,佩服不已。 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切烦恼都是因为太在乎,像少夫人这样不在乎,生气的恐怕是夫人吧! 高云霄刚刚回到云霄院,就发现霍二夫人亲自为自己题字的牌匾已经高高悬挂起来。三个硕大的金字刻在黑底的牌匾上,如行云流水。 如今,霍骁所居住的这座院子正式更名为云霄院。 高云霄进屋屁股都还没坐热,就看见雯儿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 “云霄,门房那里来禀报,说是一个叫秦玉娘的人要见你。” 门房的人不知道谁是高云霄,秦玉娘说是袁小姐的陪嫁丫鬟,他就找到了雯儿,托她转告一声,说是秦玉娘在侯府巷口的茶摊上等着她。 “舅娘,是舅娘来了。” 第133章 想你 高云霄一想到是秦玉娘来了,身体里就像是被装了磁铁一样,忍不住的就想往外跑。 长长的裙摆碍事,就提起来,摇曳的步摇晃荡,就摘下来、此时教习嬷嬷教的行动坐卧走的礼仪,统统被她抛诸脑后。 如果这时候她要有翅膀,恐怕早就飞起来了。 阿香紧紧跟在高云霄的后面,此时她也很激动,舅娘来了,娘亲会不会也跟着来了? 此时三人之中,唯有雯儿还有理智在,她跟着跑到花园的岔口,往长公主的院子跑去。出府没有令牌,让忠勇侯夫人抓到,又是一顿责罚。 “荔枝姐姐,少夫人有急事要出门,我来求一块令牌。。。” 雯儿还没有解释高云霄出门的理由,荔枝就从屋里给她取了块令牌出来,问都没问原由。 别人不知,长公主的这些丫鬟们都明白,现在阖府之中,少夫人可是长公主的心尖肉,谁敢为难? 雯儿拿了令牌,道声谢就往大门方向追去。她赶到的时候,阿香正跟门房解释她们要出门的事情。 其实高云霄要出门门房一般不会过问,可是她俩慌里慌张的往外跑,门房难免要多留意盘问一下。 看清雯儿手中持的是长公主的令牌,门房立即退后放行。看着三人一股风似的往巷子口跑去。 门房盯着高云霄她们的身影,直到看她们进了茶棚,才转身准备进府。却又差点被窜跳出来的霍然撞了个趔趄。 只见霍然手持长剑,一副急行军的姿态,焦急的询问, “看见少夫人她们了吗?” “看到了,刚刚进了巷子口老齐家的茶棚了。” 门房朝着巷子口的方向一指,下一刻,霍然已经追出去老远了。 长公主听荔枝说少夫人仿佛是有急事要出府,担心她的安危,忙叫了当值的护卫霍然跟来看看。 高云霄自从忠勇侯府跑出来,她从未用脚丈量过这条巷子,平日里觉得马车就是几息间的路程,此刻怎么如此漫长。 奔跑中,高云霄真想将身上的一切负重都甩掉,干干净净,轻轻松松的回到舅娘身边去。 雯儿眼看着高云霄和阿香冲进了茶棚,她在门口停了下来。她们三个不能都失了理智,总有一个人要在外守着吧。 “舅娘!” 高云霄一头扎进茶棚,瞬间就从众人中锁定了秦玉娘的身影。 秦玉娘依旧是一身她惯常爱穿的浅蓝色褙子,干净整齐的头发,只是脸上微微有了岁月的痕迹,人也胖了一些。 她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整个人就被高云霄猛的抱住,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舅娘,舅娘,我好想你啊。舅娘我想回家,我想外婆啦,舅娘,啊啊啊。” 高云霄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激动还是委屈,反正就是想哭,想大哭,像个没要到糖吃的孩子一样,要抱着娘亲哭。 被袁五小姐扇巴掌的时候,高云霄没有哭,被袁月朗糟蹋的时候,高云霄也没有哭,替嫁进忠勇侯府,高云霄心里无论多害怕,她还是忍住没有哭,可此刻她想哭,想狠狠的哭,想把自己受的委屈和内心的恐惧都告诉舅娘,这个世界她不想闯了,想回到登科巷那个小宅子去,想守着舅娘和外婆过一辈子。 高云霄的哭声像是一把利刃,生生剜开了秦玉娘的心。老天爷,她的孩子这是受了多少罪啊,她也才十六岁不到,为什么要让她遭受如此多的磨难? 秦玉娘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茶棚里的人这一刻也被这对陌生的母女感动,一个个心酸不已。 雯儿听着高云霄的哭声,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酸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再放下来就看到霍然放大的一张脸在眼前。 “霍然哥,你怎么在这儿?” 雯儿看他手持长剑,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心里有些紧张,担心他会对高云霄不利,想着要怎么不动声色的给高云霄提个醒。 “长公主听说少夫人有急事,匆匆出门了,派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听了这句话,雯儿就得自己提的高高的心,扑通摔在了地上,帮忙用拿出一副打架的样子来吗? “是少夫人的一位故人来了,少夫人有些激动,这才出来的匆忙。烦请回禀长公主放心。” 雯儿含糊其辞,并没有跟霍然说清楚是谁来了。 “哦,我知道了。” 霍然掉头就走,刚走几步,又掉头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雯儿。 “你用这个擦眼泪吧,袖子怪脏的。” 雯儿顿时被羞得脸色通红,他一个臭男人还嫌弃上了。 高云霄一直被秦玉娘搂在怀里哭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直到听见旁边有男子的轻咳声,才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 “嗯,大力叔,你也来了啊。” 黄大力也抹了抹哭得发红的眼睛,点点头。刚才要不是觉得茶棚里人来人往,有些不好意思,他可能能哭的比高云霄还大声。这也是个爱哭鬼。 掏出帕子为高云霄拭了眼泪,秦玉娘这才仔细打量起她来。 白皙的小圆脸,肉嘟嘟的,比在家里的时候要漂亮的多,身量比着以前看起来更高,好在摸着身上有肉了,不似先前那么瘦。 这时秦玉娘才发现高云霄的不对劲,她身上穿的戴的,和一旁站着的阿香完全不同。 伸手摸了摸高云霄的褙子,这是锦缎的料子吧,柔软轻盈。 再看头上虽然仅有一只玉钗,可她梳得的是妇人的发髻,不似阿香那样的小姑娘的发型。 秦玉娘心里大骇,难道云霄已经被姑爷收房当了姨娘?那还怎么回家啊? “云霄,你。。。” 刚要拉着高云霄开口问,就见迎面走来一位长相娇媚的丫鬟,对着自己俯身行礼。 “启禀少夫人,长公主吩咐,既然是故人到访,自然是要迎进府里去的,不可怠慢了贵客,请少夫人和客人上车吧。” 原来是石榴带了马车来接。 高云霄内心感激长公主,她也需要时间和合适的地点为舅娘答疑解惑。 “舅娘,咱们先回府吧,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第134章 扎根了 长公主免了秦玉娘的觐见,直接让她和高云霄回了云霄院。 秦玉娘憋了一肚子的问题,跟着高云霄进了她的屋子,看着这装饰豪华的房间,她再也憋不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那个丫鬟叫你少夫人?” 眼见着高云霄将青柳他们都遣了出去,屋里只剩下阿香和她们二人,雯儿守在屋外。 “舅娘先别急,我慢慢讲给你听。” 高云霄隐去了她在袁府的那段经历,这些污糟的事情她不想舅娘听了为她伤心。从袁月明逃婚开始讲起,将她替嫁的事情娓娓道来。 “长公主和夫人都待我挺好的,舅娘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高云霄看着秦玉娘自她开始讲述起,就没有停下来的眼泪,心里也酸胀难忍。 “云霄,那霍将军过世了,你这一辈子岂不是就搭在这儿了,你才十六不到啊,这一辈子可怎么熬啊?” 秦玉娘自己当过寡妇,知道这其中的孤独,抓着高云霄的手不住地叹气。 “既然长公主对你这么好,能不能求求她,唉,是我贪心了。” 本来想着如果高云霄求求长公主,能不能放她回去,秦玉娘转念一想,依云霄的性格,能求恐怕早就求了。 “是啊舅娘,我不能太贪心,长公主对我好,我便不能辜负了长公主和侯爷待我的心意。何况宫里和这京城的世家夫人都知道我的样子,我若贸然离去,恐怕会将侯府推上风口浪尖,对霍将军的名声也不好。” 高云霄心知侯府现在的处境艰难,长公主维护的也是小心翼翼,她更不能在此刻添乱。 “你看我现在过的日子,不比从前好太多了,如今也见到你了,这是我做梦都不曾想到的事儿。” 高云霄亲昵的上前搂住秦玉娘,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她的小腹,只见那里微微隆起。 秦玉娘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去,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 “我和你大力叔成亲了,是你外婆要求的。” 对此高云霄并不反对,舅娘年纪也并不大,她该有自己的未来。 “嗯,挺好的。外婆怎么样了?” 高云霄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外婆的状态并不好,时常犯糊涂。 “还是老样子,现在只记得以前的事儿,人也不大认得了。身体还行,我和你大力叔出来,把你外婆和小宝托给阿香娘照应了。” 高云霄最近两次接连往家里送银子,要求秦玉娘将登科巷的宅子买回来,因此他们一家又搬了回去。 就是这两次的银子让秦玉娘起了疑心,再是高门大户的丫鬟,也不能有几百两的银子啊。 所以她不顾五个月的身孕,天气稍微回暖,就和黄大力顺着信上的地址找了过来。 “舅娘,我娘怎么样了。” 阿香刚刚一直在一旁看秦玉娘和高云霄说话,心里羡慕的紧,她也想阿娘,心里期盼着阿娘要是能来看看她多好。 “你娘挺好的,你也知道你两个弟弟还小,你阿娘走不开,她让我给你带了这个。” 秦玉娘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身衣裳和一包杏干,交给阿香。 看着那黄澄澄的杏干,阿香想着小的时候,家里日子过的紧吧,唯有院子里的那颗杏树能结些果子解馋。 可是杏子这种东西,结的都是密密麻麻,大量成熟,可又不能一次吃太多。她娘就想办法给她做成杏干,让她能吃上一阵子。 阿娘做杏干不舍得放糖,她做的杏干总是酸的掉牙。阿香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没有记忆中的酸味,阿娘这次做的杏干是甜的。 现在树上的杏子还是青得的,这杏干肯定是阿娘去年就做好了的。 阿香嘴里嚼着杏干,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哗哗往下流。 “舅娘,我也想我阿娘了。” 阿香也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引得屋外的雯儿也不住的抹眼泪。阿香和高云霄还有阿娘和舅娘惦记着,自己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阿娘你怎么那么狠心,抛下我就去了。 从怀里掏出霍然给的帕子,雯儿看见上面绣的那两颗小小的樱桃,这帕子肯定是樱桃姐姐送给霍然的。 樱桃会和自己有关系吗?她是不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呢? 雯儿觉得自己应该去问一问樱桃。 秦玉娘在高云霄的院子里住了一夜,夜里两人聊了一宿。高云霄迫切的想知道家里的一切。 去年家乡遭灾,家里差点就要过不下去。黄大力已经准备学着高云霄那样,卖身为仆也要让秦玉娘母子三人活下去。 是高云霄托人捎回的银子救了一家人,也是在那之后,秦玉娘和黄大力才走到一起的。 “现在家里还是做豆腐,小宝已经能搭把手了。你大力叔将西厢房中间砌了一堵墙,一间变成两间房,给小宝住了一间,另一间给你留着呢。” 二人并排躺在床上,高云霄钻进秦玉娘的怀里。听见舅娘说还给自己留着房间,高云霄心里感动万分,那间房子和那间宅子,就是她闯荡世界的底气。 “舅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外婆说女孩子命如草芥,落哪儿活哪儿,我既然落到这侯府,我就在这侯府扎下根,好好活下去。” 如果说以前是长公主为高云霄遮风挡雨,那这次秦玉娘的到来,就帮助高云霄长出了根,定下了她落在忠勇侯府的心。 知道秦玉娘次日要走,长公主派石榴送来了一千两的程仪。 秦玉娘想要推辞,石榴笑盈盈的将银票塞到她的手里。 “大奶奶一定要收着,长公主说了,这是给亲家的。” 秦玉娘对长公主的这份心意感激万分,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她对高云霄的这份认可。 “我这等卑贱身份不配参见长公主,让民妇给长公主叩个头吧。” 秦玉娘说完朝着长公主院子的方向跪拜叩头。 尽管秦玉娘出府的时候万分小心,可她的踪迹还是传到了祁咏梅的耳朵里。 第135章 送阿蜜 少夫人被忠勇侯夫人呵斥,祁咏梅本想着去看她的笑话,可还未走进云霄院就被拦了回来,说是少夫人有贵客到访。 这引起了祁咏梅的兴趣,她总觉得少夫人身上藏有秘密,霍三奶奶杨真真派去通州的人都走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因此她让自己院里的小丫鬟始终盯着云霄院。自己带着枝儿往霍三奶奶院里去了。 霍三奶奶正为忠勇侯夫人取消了三房的额外支出气恼。祁永梅说,她好说歹说才留住她的那点贴补,她已经是全府独一份了。 可霍三奶奶并不领情,取消她的额外支出可以,大不了她不吃花胶燕窝这些补品就是。但是霍三爷不行啊,他照旧要请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在府里宴饮,这下叫席面的钱,可就是她真金白银的往外掏了。 霍三奶奶正盘算着找祁咏梅商量一下,将给自己的那份贴补,用到霍三爷身上。 丫鬟就来禀报,说是祁姨娘来了。 “姨母,你把杨大借我使使。” 祁咏梅进屋,直接开门见山的,就问霍三夫人借她娘家陪嫁来的奴仆。 “杨大被我派去通州了,不过他儿子杨虎在府里,那孩子也十四五了,外出跑腿啥的也都能干。” 杨真真不知道祁咏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让人叫来了杨虎。 给杨虎支了银子,祁咏梅吩咐他,一会儿远远地跟在少夫人的客人后面,看他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让枝儿带着杨虎出府去等着,祁咏梅才给杨真真解释了自己的目的。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出少夫人的秘密。 “姨母,你不好奇吗?” 既然进到忠勇侯府做客,拜见长公主和忠勇侯夫人是必要的礼数。 忠勇侯夫人不喜少夫人,自然也不愿应付她的客人,这个祁咏梅能理解。 可是长公主对少夫人的偏爱如此明显,应该不会拂了少夫人的面子。况且只要家里是走仕途的人,不会放着能觐见长公主的机会而不去拜见。 那长公主为什么不见少夫人的客人?她这客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霍三奶奶被祁咏梅的一通分析虽然也勾起了兴趣,可毕竟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她的脑子还在取消的额外支出上。 “梅丫头,你说要是把给我的额外开支贴补到你三叔身上你看怎么样?” 祁咏梅这会儿对袁月明的探索欲膨胀,没想到霍三奶奶根本就不接她的话。顿时觉得扫兴,对霍三奶奶说话也有些没好气。 “姨母,你要省下补品贴给三叔花,我没意见。 只是你问问厨房采买上,敢不敢将买燕窝花胶的银子换成席面儿,夫人查账向来手段强硬,没人敢在这上面糊弄夫人。此事如果被夫人知道了,姨母,你觉得她会不会用既然不你需要补品的理由,直接帮你取消了。” 霍三奶奶想想,大嫂那耿直的性子还真能干得出来。唉,可是想想自己要真金白银的往外掏,她就心痛。三爷不事生产,她们的进项本来就少,这下日子就没有以往过的舒坦了。 霍三奶奶日子过的好不好,高云霄不关心,但是自打秦玉娘来了之后,她的心情明显要比之前好了许多。 青柳手里捧了一个小匣子进屋,阿香见到忙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啊?” “府里药堂送来的,说是照着少夫人吩咐的都备好了。” 高云霄放下手中练字的笔,从书案后面走出来。 匣子里放着七八瓶手指粗细的瓷瓶,里面有丸药和膏药。闻起来都透着一股清新的药香。 “阿香,你帮我找个大点的荷包来。” 高云霄将匣子里的瓷瓶都装进荷包里,想了想,又起身去床头的抽屉里抓了些碎银子,将荷包塞得满满的。 宫中碎银子用起来应该比银票方便。 长公主说让阿蜜进宫,不知道安排的怎么样了。高云霄不知道宫门查验的事情,但是太后既然说让长公主帮忙找人,那想必应该是有办法的吧。 将荷包收起来,高云霄安静等待长公主的消息。 春日里万物复苏,太后娘娘要办百花宴,借着这个机会后宫的娘娘们也要给皇子们相看起来,因此广发邀请帖,京中差不多够品级的官员家中都收到了帖子。 高云霄被长公主派人唤到房中,提前交代了一番。 “明日进宫,得委屈你打扮成丫鬟的样子,跟着阿蜜一起,宫卫检查你不必理会,一切有我。让人将你平日里的衣服准备一套,送到我这儿来。” 长公主这是打算趁着明日入宫人多,宫卫检查必定不如平日细致,趁机将阿蜜送进宫去。 宫卫查验向来森严,通常是两人一组,相互监督,查验入宫人数和身份。还要登记造册,做好记录。因为出宫的时候是要和入宫登记核对的。 长公主入宫见太后,一向喜欢早到,这次破天荒的等着前面有两家入宫之后才跟在她们后面来到宫门前。 今日值守的两个宫卫一高一矮,都是当值多年的老人。高宫卫刚要上前,就看到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清泉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清泉姑姑这是干什么,跑的这么急。” 矮一些的宫卫没有和高个子宫卫一起上前,反而是转身同清泉打起招呼。 “这不是。。。太后体恤长公主年事已高,特赐。。。宫内行车,我这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 清泉好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这会儿呼哧带喘,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矮个子宫卫好性儿的等她说完,才轻笑道,“不晚不晚,马上就该给长公主登记了。清泉姑姑稍等片刻。” 说完便和高宫卫一起给长公主行礼,探头往里扫了一眼。然后便一起卸了宫门的门槛,让长公主的马车长驱直入。 第136章 霍骋的亲事 只是这一小小的插曲,让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的官家夫人和小姐。 矮个子宫卫慢悠悠的拿起笔准备记录,高宫卫先着急了。 “这么多人一块等在这儿不行,这样吧,我查验,报数。你记录,这样咱俩还能快一点儿。” 万一这些贵妇人们有一个等急了,告到他们上峰那里,两人是要吃瓜落的。 “行,行,行,你开始吧。” 矮个子宫卫趁机在册子上写下,忠勇侯府贰人,长公主,忠勇侯府少夫人的字样。 马车一路直行,直到太后宫门口,高云霄和阿蜜才搀着长公主下了车。 长公主直入太后宫殿,阿蜜和高云霄则被清泉带着到偏殿换装更衣去了。 “阿蜜,长公主交代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高云霄有些不放心阿蜜,马君则那样的男子在集英殿还被打的鼻青脸肿,何况她一个小姑娘。 阿蜜很认真的点点头,长公主说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护住鹏郡王的安危。 “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鹏郡王身边的马公公,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也可以去找他,他是信得过的。你就说是高云霄让你去找他的就行。” 高云霄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交给已经换上内侍制服的阿蜜,又低声嘱咐了她几句,深宫行走,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 “少夫人,你是不是叫高云霄?” 阿蜜双手扣住高云霄的手腕,翻转过来寻找,果然看到一颗鲜红的小痣。 她就说嘛,感觉少夫人很熟悉。 “我想起你了阿蜜,你要好好的,我等你给我买一车馒头呢。” 高云霄也是最近见到马君则之后,回忆西北之行的时候,想起了阿蜜。要不然她才不会这么担心这个小姑娘。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如此神奇,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相逢。 “嗯,我记住了。” 阿蜜被清泉带着出去了,高云霄也被人引着去拜见太后。 高云霄陪着长公主和几位夫人一起,听她们跟太后闲聊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清泉进来禀报,说是一切都安排好了,请太后移驾御花园。 御花园里现在可以说是人比花娇。各家适龄的小姐们都是精心打扮,有的是容貌过人,有的是气质不俗。 太后娘娘看了一会儿,轻笑着对长公主低语到,“这一个个,可比前两年皇上选妃的时候,打扮的好看多了。” 高云霄就站在长公主与太后娘娘身边,顺着话音往太后娘娘脸上瞄去。果真看到太后一脸的嘲讽。 看来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关系真的快要水火难容了。 那长公主和太后娘娘走的这么近,会不会招来皇上的猜忌? 高云霄原本认为这场赏花宴与她无关,安心的跟在长公主身后等着出宫。 意外的是,中途杨贵妃的宫女又来请她了。 跟着引路的宫女一路步行到淑芳阁,不同的是这回杨贵妃宫里倒没有那么多的人。只有一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儿坐在杨贵妃旁边。 高云霄依例向杨贵妃叩头请安。 “快起来,孩子。我怎么看着你比前几个月又高了,是不是又长个头了。” 杨贵妃一脸慈爱的看着高云霄问道。 她确实是又长个子了,袁夫人给袁月明做的那些衣服,大部分还没有上身,高云宵穿着就有些小了,这些日子她正跟雯儿她们商量着要做什么衣服穿呢。 高云霄的身高已经比大部分女子要高挑不少,现在一窜个,站在御花园的女眷中,她比人家足足高出不到一个头,显得很是鹤立鸡群。 高云霄依旧是有些羞赧的一笑,像是不知道怎么接话。杨贵妃也不在意,招手让身边的女子上前,给她介绍起来。 “这是忠勇侯府的少夫人,按辈分你该唤她一声嫂嫂。” 女子上前对着高云霄行礼,低声唤了句嫂嫂。 杨贵妃又转而向高云霄介绍女子,“这是我娘家侄女儿,承恩伯的小女儿,名换玉莹。” “玉莹妹妹。” 高云霄也向她还礼。 “玉莹去给你嫂嫂做碗茶来,让她尝尝你点茶的手艺。” 杨贵妃借故将杨玉莹支了出去,拉着高云霄的手坐在自己的软榻上。 “这事儿本来应该问你母亲或者二婶儿,只是不巧,她们都没有进宫。我就只能跟你开口了。” 高云霄不知道杨贵妃要问什么,自然不敢满口应承,只是虚虚道,“母亲身体抱恙,不知贵妃娘娘有何事交代,臣妇能不能代母亲效劳?” “不是有事交代,你也看到了,玉莹她年纪也到了,我是想着问问你母亲,你们府里三房的霍骋定亲了没有?” “回娘娘,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骋弟的事情一向都是三叔三婶过问,我们轻易也不见的。” 高云霄有些为难的说道。这还真不是她推脱,她和霍骋真是不常见面。 杨贵妃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表示她不必放在心上。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你不知道也正常。” 玉莹端着两碗做好的点茶送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儿,高云霄和杨贵妃默契的都没有再提及刚刚的话题。 热热闹闹的赏花宴落下帷幕,高云霄和长公主坐着马车出宫。 出宫门的时候,照旧是两名宫卫查验,只是这次应该是下午值守的人。 两人核对着册子上的信息,确定是长公主和忠勇侯府的少夫人,立马挥手放行。 马车哒哒的走出老远,高云霄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太后娘娘在宫中经营几十年,这阖宫上下都有她的人啊。 定了定心神,高云霄又给长公主往身后塞了个软软的靠垫,让她能躺坐的更舒服一些,这才开始跟她汇报自己在杨贵妃的淑芳阁里的事。 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和杨贵妃的对话复述出来,高云霄还跟长公主描述了一下杨玉莹的形象。 长公长听完,依旧如先前那样不做任何回应。而是淡淡的问了高云霄一句, “你觉得杨贵妃这样做,意欲如何?” 高云霄发现,无论什么事情,长公主好像特别喜欢引导她自己去思考分析,等自己回答完了,长公主才会开口为自己答疑解惑。 第137章 长公主的课 高云霄沉下心思索,长公主也不打扰她,马车里祖孙二人安静的坐着,气氛倒也温馨。 “我觉得杨贵妃找我问霍骋的亲事,目的好像不并在亲事上。” “哦,说说。” 长公主饶有兴趣的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承恩伯府和咱们府里同为京城的勋贵世家,为了儿女的亲事,承恩伯夫人没道理舍近求远,她大可以直接来问母亲或者二婶,为什么非要杨贵妃从宫里召人来问呢?” 高云霄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顿了顿,又尝试着自己解答。 “我觉得杨贵妃找我过去,倒像是要刻意做给别人看的,目的就是让人觉得我们要和承恩伯府联姻,两家关系亲密。承恩伯是杨贵妃的哥哥,她这样做是想让人误会我们和二皇子的关系。即便我们不站队二皇子,有了这层亲事,别的皇子也会对我们心怀芥蒂,不会再接触忠勇侯府。” 高云霄越说越顺,就好像是一团乱麻之中找到了线头,耐心的梳理,总能理出头绪。 长公主越听心里越高兴,身体已经由半躺到完全坐了起来。 这个孩子她还真是没看走眼,这份聪慧劲儿,实在难得。这世间聪明人很多,但大都不知道藏拙。 高云霄就如一把匕首,锋利而不露锋芒。 “嗯,分析的不错,全说到点子上了。” 长公主满意的冲着高云霄点点头。看着她有些得意的小表情,突然伸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金钗,递给高云霄。 “这是今儿我才从太后那里讨来的,赏你了。” 太后说要感谢长公主送阿蜜进宫,让她自己从她的妆匣里挑根宝贝作为谢礼。 “往日那么小气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长公主和太后闺蜜几十年,知道她手里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这些东西,现在不想着分了,等我百年之后也到不了鹏儿手里,与其将来归了内府,到皇上兜里,还不如我大大方方送人。” 太后现在已经开始计划她的身后事儿了。 高云霄伸手掂了掂手里的发钗,约摸着至少要有三两重,是只金乌造型。 长公主看上的主要是中间镶嵌作为太阳的那颗硕大的红宝,足足快有鸡蛋大小。 这个可以拆了做个禁步,高云霄在心里盘算着。 “祖母,那您说承恩伯府是真的要跟三叔他们结亲吗?” 高云霄手里把玩着金钗,思绪又回到刚刚的话题上。她不确定杨贵妃只是随便问问,还是当真要跟忠勇侯府结亲。 “你对京城世家贵族的情况不了解,今天我先少给你讲点儿,剩下的你回去请教你二婶儿去。” 长公主知道高云霄来自底层,许多东西压根不存在于她的认知里。 “京城之中,这公侯之家里,只有咱们忠勇侯府和庆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其余的爵位都是三代之后,要降等袭爵的。像承恩伯这样的国舅,只是因为杨贵妃的关系才赏了爵位的,更是只有一代承爵。” 这诸多公侯之中,如今只有忠勇侯府和庆国公府还有实打实的军功在身。 “承恩伯年轻的时候只是王府里的一个侍卫,后来靠着妹妹得了个爵位,这京中的世家勋贵就有些看不上他,认为他没有家世。所以这杨小姐的婚事就显得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了,文官清流家里,品极高的根本就看不上杨家,五六品的小官之家,承恩伯又看不上。” 高云霄听了长公主的最后一句话,心知若非阴差阳错皇帝赐婚,否则以袁月明的身份,根本就够不到霍骁,更何况她了。 “那这么说来,霍骋对于杨小姐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霍骋背靠着忠勇侯府和长公主两座大靠山,现在府中长房和二房都没有继承人,将来忠勇侯的爵位落到霍骋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杨小姐就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祖母,那我回去之后要不要去跟三婶说?” 高云霄不知道长公主对霍骋婚事的看法。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管不着。让你三叔三婶看着办就行。” 长公主从来对霍三爷在物质生活上跟霍雄和霍二爷都是一碗水端平,但是情感上她实在无法做到拿他当亲子看待。 “那宫里皇后。。。” 说到皇后,高云霄又想起她在太后宫里时的问题。 “您平日里和太后娘娘如此亲近,她如今又和皇上势同水火,祖母,您不怕皇上疑心,针对咱们府中吗?” “哈哈哈。。。” 长公主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高云霄有些不明所以,只见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睛里都泛着亮光。 “你以为皇后是傻子吗?孩子你记住,永远不要以为你比别人聪明,不要小看任何人。” 这个高云霄知道,外公说过,认为自己聪明的人都是傻子,说自己傻的,大都是聪明人。 “自打鹏郡王的腿残废之后,太后在皇上眼中,早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失去威胁了,我和太后的关系宫中尽知,此时我与太后接触,皇帝不会放在心上,反倒是我若疏远太后,皇上才会疑心忠勇侯府。” 在皇上的眼中,太后和长公主凑在一起,无非就是两个无能的老婆子一起骂骂他罢了。这是弱者的泄愤,皇上根本就不理会。 “大到前朝,小到贫民百姓家,人与人之间,无非就是四个字,利益,关系。” 长公主想起以前父皇还在的时候,带着她听太傅讲课,太傅讲到朝野之事时,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与人之间是靠关系维系,但最终决定的还是利益。 朝廷党争也好,地方派系也罢,作为皇帝,要学会的就是要分析拆解这四个字。 整个国家就像是一架行进中的马车,臣工百姓就是拉车的马,如何能让马儿在竞争中保持平衡,能齐头并进,才是一个车夫,也就是皇帝的真本事。 第138章 姐妹 高云霄回到忠勇侯府,第二天就去了霍三奶奶杨真真那里,将杨贵妃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转达了。 至于霍三奶奶怎么打算与安排,就与她无关了。 高云霄的生活又回归了以往的平静,她上午依旧是去听忠勇侯夫人理事,继续沉默不语。下午则跟着霍二夫人练字读书。 雯儿和阿香现在都发现,高云霄好像特别喜爱看书,常常一看就是半天,喊都喊不应。 雯儿有些不理解,那曲率拐弯的字儿有什么好看的,她看到就头晕。 高云霄笑笑不语,看的书越来越多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从前无知的可怕。 雯儿和阿香坐在廊下通风的地方做着小衣服,高云霄算着秦玉娘肚里的孩子快要降生了,拜托阿香和雯儿帮她做几件小衣服,她的手太笨,做不了这细致活儿。 雯儿手里缝的是月子里的小衣,阿香手里的是稍大些的孩童衣物,她趁机做给弟弟们穿的。 高云霄则是手捧着一本书,坐在青柳他们扎的秋千上。这秋千架原本是霍骁立在院子里挂沙袋的,高云霄觉得不搭个秋千可惜了。 樱桃捧着一个小匣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主仆三人安安静静的各自忙碌,院子里微风吹过,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跟着风的摆动不断跳跃。 还是阿香抬头,才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樱桃。 “呀,樱桃姐姐你来了,你怎么不吱一声呢?” 阿香急忙起身拉着樱桃就往廊下让,雯儿也起身站起来,只是她此时不知怎么有些手足无措。 “我看你们三个都沉静,便觉得就这样看着也挺好,谁知还是打扰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樱桃姐姐来可是有事要交代?” 阿香收了手里的衣物,想让雯儿陪着樱桃聊天,自己去沏茶,没想到雯儿率先一步往屋里去了。 “长公主说少夫人要用红宝做禁步,这不今儿有空,从她的库房里找了一匣子红宝,说让少夫人看着做条成串的红宝禁步。” 天热了,女眷们的衣裙都穿的越来越轻盈,为免遇风失礼,一般女子都爱在腰间佩戴禁步压裙。 樱桃说着就望向一旁秋千上的高云霄。 “樱桃姐姐别看了,我们少夫人掉书本里了,喊不应的。” 阿香打趣的高云霄,顺手接过樱桃手里的匣子放到屋里。 雯儿倒了茶出来,放到樱桃面前,心里一直在挣扎,要不要问问樱桃。 樱桃已经将匣子送到了,便象征性的抿了口茶,就起身准备离开。她手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雯儿收了茶杯,看着樱桃迈向门口的脚步,内心挣扎了几下,索性将心一横,开口道, “樱桃姐姐留步。” 樱桃听见雯儿唤她,不明所以,转身看雯儿向她走来,手里还拿着她刚喝过的茶杯。 “姐姐,你可知道自己是哪里人?” “我是冀州人,冀州大河湾的。” 樱桃被卖的时候已经八岁了,家里人和家乡全都能记住的年龄,她家里是大娘容不得她,所以才将她卖掉了。 雯儿一听是大河湾,心里就开始咚咚跳的像打鼓,她娘跟她提起过这个地方,当年就是被典到这里给财主当妾的。 雯儿又迫不及待的接着问,“姐姐可知你娘亲?你可知道她的名字?” 樱桃被雯儿问的话,也挑起了探索的心,石榴说她俩长得像,难道她们真有血缘关系。 “我不知道我娘叫什么,我没见过她,只知道她是典来的,姓黄。” 从小樱桃就知道她娘没能生出儿子,又被她爹赶走了,留下她被大娘嫌弃。 啪嗒,雯儿手里的茶杯掉落,响声惊醒了正沉浸在书中的高云霄。 顺着声音望去,就看到雯儿一把将樱桃抱住,激动地又蹦又跳。 “姐姐,你真的是我姐姐。咱娘叫黄娇,她一直都跟我讲你。” 雯儿的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往外流。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一个乞讨了许久的人,蓦然发现自己家里有座金矿。 樱桃比不得雯儿的激动,她此刻还有些茫然,她自打被卖,就告诉自己,以后她就是个孤儿,现在突然告诉她,她还有个妹妹。 这心情,难以言语。 雯儿和樱桃互相抱着,两个本以为是孤苦无依的人,突然有了支撑与依靠。 为了庆祝雯儿和樱桃的相认,长公主大手一挥,席开几桌,都来乐呵乐呵。 石榴也为樱桃高兴,原本还想着樱桃跟霍然成亲没有娘家人,这不现成的小姨子出现了。 祁永梅拿着手里的纸条翻来覆去的看,原来少夫人叫高云霄。怪不得她的院子叫云霄院。 杨虎从通州回来说,跟着那对夫妻到了通州,打听到他们家里原来有个小女孩,后来好像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至于卖到那里就打听不出来了。 “原来少夫人真是丫头替嫁,这袁家可真敢啊!” 霍三夫人挺着硕大的肚子,慢条斯理的吃着她的冰酥酪。现在天气逐渐炎热,孕妇本就耐不住,她这会儿更是一天一碗冰酥酪。 “那这样一来,夫人对她如此厌恶就解释的通了。肯定是夫人与袁家达成共识了。” 祁永梅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事情果真是她推测的那样。 “那你赶快去报告长公主啊,没准长公主还能把你扶正了呢!” 杨真真比祁永梅还心急。 “姨母,我们没证据,咱得找到人证明少夫人是高云霄,还要证明她不是袁月明。要不然袁家一口咬死她就是袁月明,说我们诬陷她,咱也没办法对峙不是。” 那就是还得要从袁家下手,杨大已经走了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不但一点消息没有传回来,人也人间蒸发了。 祁永梅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忠勇侯府的门房来报,说是少夫人的娘家嫂子,袁府的大奶奶来了。 袁大奶奶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走路都带着一股子风风火火的气势。她如今掌管着袁家,里里外外都是她说了算,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受气的小媳妇。 高云霄见袁大奶奶比上次更胖了,整个人像是个白瓷娃娃一般,透着喜庆。 第139章 杨大 高云霄看袁大奶奶一路走来,满头大汗,忙让青柳去大厨房要个冰碗子来。 袁大奶奶乐的直道谢。 冰碗子在她的小厨房里并不新鲜,也不值几个钱,可高云霄对她的这份尊重让她打心里高兴。 “少夫人,烦请屋里的姐姐们回避一下行吗?我有件紧要的事儿要禀报。” 袁大奶奶看了眼屋里站着的阿香和青桐。 阿香与高云霄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带着青桐走出房间。打发青桐去休息,她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 “府里上个月抓着个人,公爹让人绑了关押起来,审过之后说是忠勇侯府的下人。” 上个月,袁府的门房和护院就发现有个脸生的中年人,鬼鬼祟祟的在袁府住的巷子里活动。 袁府住的这条巷子窄短,是个死胡同。巷子里一共就住了四户人家,都是多年的老邻居。这条巷子平日里除了这几户人家,几乎没有外人过来,更不可能会有过路人。因此杨大在这活动了两天,就被各家的护院门房给盯上了。 “他跟邻居打听你的消息,公公听说了,怕是针对你而来的,就让护卫趁机将他捉了。他说是你们府里三房的下人,叫杨大。” 高云霄一听姓杨,就知道是霍三奶奶的人。霍三奶奶怎么就盯上她了?高云霄回想自己哪里与她有过摩擦,她入府以来,一直低调不生事,这霍三奶奶的行为确实让人有些奇怪。 那就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其实对于真实身份的问题,她一直没有太过小心,毕竟府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挑明了,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而已。 “公爹捉了他,还不敢立即就往您这儿送,怕打草惊蛇。看着后续没有人再去通州追查,这才遣了我过来禀报。” 袁大奶奶来时本想着将人带来,还是袁通判说,少夫人一个弱女子,将人交给她又能怎样,不如先将人留下,听听她怎么安排吧。 高云霄听了袁大奶奶的禀报,一时间还理不出什么头绪,但是直觉告诉她,杨大不能留在袁通判的手里。 现在袁通判有求于她,跟她同仇敌忾,可万一哪天双方利益出现分歧,杨大就有可能是他手里针对她的筹码。 “多谢大奶奶和袁大人了,杨大的事儿我会派人去处理,辛苦大奶奶来跑这一趟。” 阿香听着屋内渐渐没有了动静,端了冰碗子推门进来。 “大奶奶最近铺子里生意可还好?” 高云霄顺势转换了话题,跟袁大奶奶边吃边聊起袁夫人的铺子和庄子了。 “好,少夫人您可不知道,我们夫人的庄子里产的果子,那可是正经的好吃。我让人往府里送了两筐,五小姐尝了直说好吃。我说是夫人的庄子里产的,现在归我娘家了,五小姐气的鼻子都歪了。” 袁大奶奶将五小姐的伤心事当成个笑话讲给高云霄听。 送走袁大奶奶,高云霄带着雯儿往长公主的院子里去,这件事儿她还要向长公主寻求帮助。她手里没有一个可用的人。 进屋时,就看到长公主戴着一副西洋镜坐在一堆册子中间翻找着什么。 “祖母这是找什么呢?” “你来了正好,樱桃这小字儿瞅得我头疼。” 长公主将西洋镜摘下,招手唤高云霄坐到她身边去。顺手推给她一摞册子。 “你帮我找找,我记得有一副青玉凉席,是早些年宫里赐下的,一个个麻将块大小,摸上去通体冰凉。让针线房给你做层棉纱褥子铺上去,既凉快又不冰人,夏天睡着可好了。” “祖母,您对我真好。这好东西您留着用,不用事事都想着我。” 高云霄听着长公主的话,心里感动不已,她何德何能老天总是让她遇到真心爱护自己的人。婆婆、外婆、舅娘还有长公主。 “我年龄大了,火力不足,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当年霍骁冲长公主要过一回,她嫌他在家住不了两天,懒得折腾,这青玉凉席维护起来,麻烦的很。 现在给他媳妇,也是一样。 “你看这册子上,有你看得上的东西,你自管找樱桃去要。” 长公主坐的时间长了,想起身下地活动一下,高云霄忙上前搀扶。 “祖母,我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高云霄一边扶着长公主往院子里走,一边低声说道。 “什么事儿?” “我想跟您借个人用用,去趟通州。袁家抓了个人,说是咱。。。” 高云霄的话还没说完,长公主就抬手制止了她。 高云霄立刻左右观察,看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我的院子里,你不用紧张。这事儿你现在不用跟我禀报,等事情了了,你再来跟我说吧。” 长公主说完高声唤石榴。 “你去将乙字号令牌取过来,交给少夫人。” 长公主在院子里慢慢的踱步,高云霄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听长公主给她交代这令牌的作用。 “你拿着这令牌,有什么事儿只管交代霍文,这个令牌可以调动府内二十人以内的人。” 京城的世家勋贵家里,基本上都豢有一些私人力量,表面上是护卫护院什么的,私下也会帮着主子处理一些不方便的事情。 忠勇侯府的这些人大都是军中退下的伤残兵丁,他们虽已不适合战场厮杀,可是做起护卫打手还是绰绰有余。尤其这些人的实战经验,警觉度要比杨大这厮强的多。 “祖母,您就不怕我会让这些人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高云霄拿着石榴送来的一块小小的黑色令牌反复摩挲,这个材质跟霍骁给她的虎头是一样的。 “那你小看祖母,也小看你自己了。” 长公主冲着她的鼻子轻轻一刮,这丫头难得有调皮的时候。 第140章 消失的办法 高云霄让雯儿拿着令牌去请霍文,霍大管家立即就放下手中的事儿赶了过来。 “少夫人有何吩咐。” 他是只尊令牌并不看人的。 “文爷,我有一事想要请教您。” 高云霄看着霍文三十来岁的年纪,便学着府里人对他的俚称也叫了声文爷。 “少夫人折煞奴才了。” 霍文连连摆手。他就是府里的一个管家而已。 “您是祖母都倚重的人,又是长辈,自然当得的。” 石榴私下跟她说过,霍文年轻的时候救过忠勇侯的命,后来手上受了伤,才不得不从军中退了下来。 “您说,怎么才能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让一个人消失呢?” 高云霄想要处理掉杨大,可是又觉得他罪不至死。 “少夫人,让一个人彻底消失的最好办法就是。” 霍文利落的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好像又害怕这个动作吓着高云霄,赶快在脸上挂上他平日笑眯眯的神情。 阿香在一旁看着霍文的脸色变来变去,心里大骇,这还是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霍大管家吗?此刻怎么看着像个活阎王。 “如果不想伤及性命,办法也有,只是要麻烦一些。将人割了舌头打断手脚远远地发卖了就是,如果不想这样做,就是要卖到西洋那边去,那里人的语言和文字跟咱们这里完全不一样。中间隔着一所大洋,去了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霍文提供的这两套方案,高云霄觉得第二套挺适合杨大的。 “那就劳烦文爷安排个人,去趟通州袁府,找袁通判将人要过来处理了吧。是府里的杨大。” “杨大?三房的人?” 霍文在脑子里搜寻着关于杨大的信息。 “怎么了文爷?可是有何不妥?” 高云霄听霍文有些疑问,停下来等他回话。 “不是,我是觉得这个人,卖到西北都回不来,何况西洋。” 霍文拿了令牌,安排人去了。 “大厨房,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阿香看高云霄这会儿闲下来,便坐下来跟她吐槽。 “怎么啦?大厨房惹着你啦?” 高云霄捡了个香瓜啃了起来,这天儿真是越来越热了。 “青柳去大厨房要冰碗子,大厨房竟然让青柳当场结现银,还说是从这个月起,大厨房里无论是谁,都要当面结清。概不记账。” 这个事儿,高云霄还真知道。 上个月大厨房找夫人报账,说是霍三爷这个月叫了九次席面,府中的存酒不喝,又让去春兴楼买的酒,一个月下来三房的支出,除了霍三奶奶的花胶燕窝,一共是一百五十三两。 厨房的管事刘婆子是忠勇侯府的老人了,苦着一张脸找到忠勇侯夫人,说是尚婆子不给她支这笔银子。 “刘妈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我说没说过,以后各房在大厨房的额外支出都由他们自己承担了,你找到我这儿是什么意思?” “三奶奶说她手里紧,现在没有。” 霍三奶奶这是打算赖账了。反正这个家不用她来管,造成的麻烦也不用她来收拾。 “我跟你说,银子我这儿也没有,该谁的账你找谁要去,要不回来,这笔钱你们厨房里的人自己平摊。事儿我早就交代过了,你自己不听,赖不着任何人。” 刘婆子没想到忠勇侯夫人会这么回答她,以往这些账,夫人大手一挥就都签了的。 “我再交代你一句,厨房的事儿是重中之重,你要是哪里给我出了纰漏,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刘婆子连声道不敢,忠勇侯府厨房里的待遇要比别的府上好的多,她们才不想舍了这份儿活计。 “这么看来,可能是刘婆子没要来银子,大厨房自己承担了吧。” 高云霄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厨房里的人差不多要三个月没工钱了。难怪会定个这规矩,防的就是三房吧。 忠勇侯夫人看着尚婆子送来的账本,这么快又到月底了吗? 她一连三个月都往府里填银子了,霍雄早先给的那点儿私房银子已经见底了,想到这儿,忠勇侯夫人就有些头疼。 第141章 捉襟见肘 青柳吃完饭满头大汗的站在廊下吹风,想着等身上的汗落了再进屋伺候。 雯儿看她还穿着厚重的春衫忍不住提醒道,“天儿越来越热了,抓紧将夏衣找出来换上吧。这天儿一热就爱中暑。” 青柳看着雯儿身上轻薄的纱衣,忍不住满眼的羡慕,这是前些日子少夫人定制衣服时,让霓裳阁给雯儿和阿香也各添的两套。 雯儿和阿香的月例福利都不是福利发的,她们只能干看着眼气。 “夫人今天取消了我们的夏衣,去年的夏衣穿着已经短的露脚踝了。” 青柳有些羞窘的说道。对于府里那些身形已经长定的下人还好,去年的夏衣将就一下,缝缝补补还能穿。可对于青柳她们这些身形正抽条的小丫头来讲,去年的夏衣再穿出来就有些不雅了。 “夏衣都取消了?” 雯儿原本只觉得这些日子,大厨房里的饭菜比不得往日,或许是天气炎热的原因,整天不是凉拌瓜菜,就是水煮瓜菜,难得的见上一回荤腥。 现在看来应该是厨房里削减开支了。 “你先去将井里冰镇的瓜拿出来吧,跟大伙儿分分,夏衣的事儿我去跟少夫人商量商量。” 青柳她们几个经常跟着高云霄服侍,是云霄院的脸面,打扮的太过寒酸不合时宜也不行。 雯儿跟高云霄讲了青柳她们的境遇,高云霄听了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大厨房最近送来的例菜确实不如以往了,虽然每顿也是六菜一汤,可是年前常有的羊肉不见了。 虽然最近天热了,确实也不适宜再吃这温补的羊肉,可鱼虾也变得难得一见,常常都是鸡鸭这样的大通货。 高云霄穷苦日子出身,在吃喝上向来不挑剔,可不挑剔不代表她看不出来,忠勇侯夫人目前掌家掌的捉襟见肘。 “给咱们院里的人都各添两套夏衣吧!这事儿交给青柳去做,她比你跟针线上的人熟,让她按照规矩来,别出格就行。” 高云霄现在手里不差银子,可她也不想太招摇,惹人眼。 “你再往大厨房去趟,让他们每日给煮桶绿豆汤,送到咱们院里,天热了,镇在井里,给大家也降降温!” 夏日炎炎,人的消耗本就比其他时节要大,这时要在不注意,很容易出人命的。 忠勇侯夫人一口饮尽碗里的酸梅汤,觉得心里仍是燥热难耐,吩咐百结再去给她倒碗酸梅汤来。 尚婆子见状,起身走到桌案前,将忠勇侯夫人面前的账本合上,收走了她的碗。 “我的夫人唉,您少喝点儿吧,这东西寒凉的很。” 尚婆子知道夫人心热不光是因为天气,还有府里的这一大堆的事务。 “唉,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东一出西一件的,你说怎么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忠勇侯夫人对着尚婆子抱怨,刚刚才取消了府里人添置夏衣的事情,勉强将上个月的窟窿补上,这个月采买上又来禀报,冰涨价了。 原本二两银子一块的冰,因为今年天热的早,现在直接涨到三两银子一块儿了。 年年夏季,府里都要用冰,尚婆子刚刚算了一下,府里夏季一个月就要用掉近五百两银子的冰。 这种用法,除了皇家谁能用的起。忠勇侯夫人此时才觉得,以前忠勇侯府的生活真的很奢侈。 跟尚婆子商量了一下,忠勇侯夫人决定今年府里就不采卖冰块了。 长公主那里自有内府供应,只不过供应的是她一人而已。 “夫人不必纠结,满京城里夏季能用的起冰的有几户人家呢,别人家里能过得,咱们府里也能过得。” 尚婆子安慰忠勇侯夫人的话刚说完,小丫鬟就进来禀报,说是霍三奶奶来了。 霍三奶奶挺着她的大肚子,走的气喘吁吁。 忠勇侯夫人连忙招呼她坐下,嘱咐百结去拿酸梅汤。 “这大热天儿的,有什么事儿打发丫鬟跑一趟还不行,你何苦还要自己跑来。” 忠勇侯夫人看着杨真真大口大口的灌下一碗酸梅汤,有些嗔怪道。 “大嫂,什么时候府里才送冰啊,这天儿热的实在受不了了!” 霍三奶奶抽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孕妇本就燥热难耐,她还有两个月临盆,这个时候,身子又笨。夜里更是热的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忠勇侯夫人颇有些为难的看着霍三奶奶, “今年府里银钱紧张,不准备采买冰块了。弟妹要是热的实在难受,就自己掏点私房银子买几块你自己留着用吧!” “不买了?” 霍三奶奶听闻这个消息,心里大失所望。可是她又无话可说,整个府里的冰块都不采买了,她又怎么能要求忠勇侯夫人为她破例呢。 况且忠勇侯夫人都说了,她要觉得热,就自己掏银子买来自己用。 不买就不买,霍三奶奶也不在冰块的事儿上继续纠缠。她今天前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冰块儿。 自打高云霄转告了霍三奶奶,杨贵妃的娘家承恩伯府有意同霍骋结亲,霍三爷两口子就上了心。 转天就央了人到承恩伯府去打听情况。 两家人郎有情,妾有意,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霍三奶奶今天来找忠勇侯夫人,就是要跟她商量去杨府提亲的事情。 霍骋成亲是府里的事,这礼品礼金自然要忠勇侯夫人来准备。 忠勇侯夫人才操持过霍骁的亲事不久,一切都是有例可循的,自然不慌不忙。 吩咐尚婆子去取霍骁成亲时的账目,忠勇侯夫人问霍三奶奶,可找到可心的人儿去提亲,霍骁当时请的是成敏县主。 “烦请大嫂给县主下个帖子,请她来给骋儿当这个媒人吧!” 霍三奶奶在成敏县主面前,总觉得自己说话没分量,认为她这个当姑姑的看不起霍骋。 其实成敏县主对她的这三个侄儿还真是一眼看待,没什么差别。只不过,相比霍骁和霍驰小时候爱缠着她,霍骋总被三嫂揽的紧紧的,让她想亲近,也没有机会。 尚婆子拿来册子交给忠勇侯夫人。 “这是府里孩子成亲,公中给的份例安排,弟妹你先看看,你要有什么添的,咱们再商量。” 忠勇侯夫人将册子推给霍三奶奶,耐心的等她看完。 “大嫂,怎么公中就给这么点儿东西?我记得骁儿那时候可比这多的多。” 不光霍骁成亲时的东西多,就是霍三奶奶自己成亲时,她记得霍家送的礼品都比这个多。 “嗯,公中的份例就是这么多,我也觉得太少,所以骁儿的礼品礼金都是我和侯爷商量了,我们自己又重新另加的。” 所以她才说,霍三奶奶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另外商量嘛! 最后,霍三奶奶要了一份霍骁成亲时的礼单,又拿了公中的礼单,说要回去和霍三爷商量商量,看怎么安排霍骋的礼品礼金。 忠勇侯夫人自然无所谓,只说他们商量好了,提前给自己送个信儿,好让她有时间来准备。 霍三奶奶拿了两张单子,夜里跟霍三爷在蜡烛下拨了半宿的算盘,最后悲催的发现,如果按霍骁成亲的那个标准来准备,她的全部嫁妆搭进去也还差的远。 “明儿,我去找长公主。这孙子成亲,她这个做祖母的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霍三奶奶收了算盘跟霍三爷商量道。 “大嫂掌管着府里的财政大权,她就算中饱私囊,多给霍骁准备了,咱们也看不出来,反正吃亏的总是咱们。” 霍三奶奶有些愤愤不平的对自家相公抱怨。 第142章 稀里糊涂的三人 霍三奶奶坐着软轿,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抬到长公主的院门口。 下了软轿,一走进长公主的院子,在高大树木的掩映下,霍三奶奶就感觉到一阵凉爽,进了长公主的屋子,凉气更是扑面而来。 长公主正带着西洋眼镜跟高云霄说着什么,而高云霄正伏在一旁的书案上奋笔疾书,祖孙二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旁边放着两个硕大的冰盆,冰盆上面冰着一些新鲜的瓜果和乳酪,走近了还能闻到瓜果的清香。 高云霄率先看见霍三奶奶进屋,“三婶儿来啦。” 霍三奶奶冲她点头,随即向长公主行礼问安。 看她大着肚子,动作笨拙的行礼。长公主有些嗔怪道, “天儿这么热,你何苦跑来这一趟?我又不跟你争这些俗礼。回头热着了怎么办? 霍三奶奶知道长公主并不是真的责怪她,呐呐道, “这都是儿媳应尽的孝道。” 樱桃搬来一个圆凳放到离冰盆不远的地方,请她坐下凉快凉快。 长公主摘了头上的西洋镜,合上手上的册子。 “听你大嫂说,你们和承恩伯府已经说好了,要准备去提亲?” “嗯,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想着也请嫣儿做这个媒人,到时候到承恩伯府去。” 成敏县主这个姑姑出马,身份地位都合适。 霍三奶奶不开口,长公主也知道她今天来的用意,便直截了当的说。 “当初骁儿成亲,我给他出了一件聘礼,添了五百两银子。到骋儿这里,我一样,也给他出一件聘礼,添五百两银子。” 说完让樱桃递给霍三奶奶一本册子。 “这个册子里的东西,都是当初我大婚的时候,宫里赏下来的。无论是做工还是兆头都是极好的,你选一样吧。” 霍三奶奶拿着册子翻看了半天,最后选了一对儿东珠出来。 长公主吩咐樱桃去库房里将这对儿东珠取来。 这对东珠通体黑金色,又大又圆,洋溢着五彩斑斓的光。 霍三奶奶看着这对东珠满心欢喜,有了这对东珠装点门面是足够了。 但是霍三奶奶一想到霍骁的聘金和霍骋的聘金,心里顿时又有些不是滋味儿。 长公主看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却也不动地方,心道她还是有所求。 “你这是还有什么事情吗?有事儿你就直说。” 霍三奶奶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母亲,骋儿娶的毕竟是承恩伯的嫡女,这聘金上,公中给的份例实在有些太少了。当初骁儿和月明成婚,聘银可是足足有两千两。公中例银三百两,加上您给添的五百两,这才八百两,照着骁儿可是差太远了。这面子上有些说不过去吧。” “那你意欲何为?” 长公主听了霍三奶奶的话,脸上虽看不出表情,可语气里已隐隐有些不满。 霍三奶奶将心一横。干脆对着长公主道, “我去找大嫂了。大嫂不肯再添,坚持说公中的份例就是这个数。” “你大嫂说的没错。这是自建府以来,忠勇侯府就是这个规矩,你们要是嫌不够就自己添,没有人拦着你们。 你大哥大嫂给骁儿的聘银,都是你大哥拿命拼来的,他们有多少添多少,这个我管不着。你们两口子想给孩子添多少,我也不拦着,这些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 霍三奶奶听长公主这么说,心里的火气不由的滋生出来。 有些赌气的话赶话,跟长公主对怼了起来, “那大嫂掌管公中这么多年,她经手那么多银子,谁知道他们给骁儿添的是自己的银子,还是公中的银子?这无凭无据的,不全凭大嫂说嘛?” “那你的意思是,你大嫂中饱私囊了?” 自打高云霄处理了杨大,回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了长公主之后,长公主就对三房的霍三奶奶心中日渐不满。别的本事没有,净会在这私下里使些小动作。 “石榴,你去将夫人请来,让她带着这几年的账本儿,来和三奶奶对对账。” 长公主也不听霍三奶奶接下来的解释,直接让石榴去请忠勇侯夫人来当面对质。 霍三奶奶没想到长公主会是这个做法。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大嫂忠勇侯夫人,她来打小报告了吗? 霍三奶奶心里既忐忑又害怕。他们三房在这府中无权无势,一家人吃侯府的喝侯府的,背后说说小话还行,当面对上忠勇侯夫人,她是没想过的。 霍三奶奶心知肚明,没有忠勇侯府,他们是活不下去的。 忠勇侯夫人来的很快,气势汹汹的进了长公主的屋子。当着霍三奶奶的面儿,将厚厚的一摞账本,砰的一声摔在了她的面前。 “弟妹,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是质疑我多拿公中的银钱了? 弟妹,账本都在这儿,你可以一笔一笔的算一算,别说我多拿公中的银钱,单单这几个月,我往里填的私房银子就有几千两了,你要是不服,这个家干脆交给你来管算了。” 石榴去请忠勇侯夫人的时候,将霍三奶奶的话学了个十成十,一字不落。 忠勇侯夫人如今,本就为府里的账目头疼,正想着想办法甩掉这个烫手山芋。现在被霍三奶奶一闹,也算找到了理由,当即就跟长公主表示,她撂挑子不干了。没的平白往里填了银子,还要受这种冤枉。 长公主看她二人争执一番,也不从中调和。等待二人的火气慢慢平静了之后,才问忠勇侯夫人, “这个家你当真不当了?” “”母亲,这个家谁爱当谁当,我不当了,受不了这种冤枉气。我李胜楠这么多年,你可以说我糊涂,说我霸道,但是不能污我清白。” 霍三奶奶虽然心知这个时候不宜出声,但一听忠勇侯夫人撂挑子不干,心里却突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想法。 随即她偷偷看了长公主一眼,却被长公主一眼瞪了回来。 这个家论资排辈,也轮不到她霍三奶奶。 “那好吧,既然你不想当这个家,那就让骁儿媳妇来试试吧。” 坐在一旁书案上抄写的高云霄突然听到自己被点名,愣了几息的功夫,才反应过来,长公主这是要将管家的任务交给她? 纵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这个时候她不能拂了长公主的面子。 “骁儿媳妇,以后这个家你就试着当吧。我把曹嬷嬷拨给你,让她帮着你,你跟着你母亲学管家理事,也这么长时间了,正好趁机练练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可以去问你母亲。” 高云霄乖顺的点点头,冲着忠勇侯夫人说道, “以后还请母亲多多教导,儿媳有不对的地方,请母亲多加指正。” “你如今大着肚子,就不要再跑来跑去了。骋儿的事情,你们有银子就自己贴补,海了去花,我也管不着。自己手里没银子,就按照公中的份例来,有多大的力气使多大力气,面子都是自己挣得,人和人不能比。” 霍三奶奶被长公主一顿训斥,送了回去。 忠勇侯夫人没想到,自己赌气与霍三奶奶争吵,原想着是借机向长公主施压,让长公主知道自己管家不易。看能不能从长公主手里抠出点儿银子来贴补,没想到稀里糊涂的又丢了管家权。 关键这事儿还是自己说出来的,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高云霄看着长公主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心中不得不佩服。长公主这是一箭三雕啊。 等到忠勇侯夫人也离开,高云霄才凑到长公主面前,小心的说着自己的忐忑。她从来没有管过家,不要说忠勇侯府这么大的一个世家,就是小富之家,她也没有管理过呀。 “你只管放手大胆的去干,有祖母在背后与你撑腰,我看哪个敢跟你说个不字。” 有了长公主这句话,高云霄的心安定了不少。 既然应承了长公主,那她只能硬着头皮大胆尝试了。 第143章 管家 祁咏梅按照往常的时间,带着丫鬟枝儿赶到了倚梅阁,她一向习惯比忠勇侯夫人早到一会儿。 一进倚梅阁,祁咏梅就敏锐的发觉,倚梅阁今日的布局与以往有些不同。 以往,倚梅阁的中厅都是摆放着一把黄梨的圈椅,左右两旁各放置着一张圆凳,那是分别给她和少夫人准备的。 可是今天,圈椅旁边便只有少夫人一人的圆凳在。 枝儿进屋也发现了不对。环顾一周,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是哪个不长眼的烂蹄子,随便挪动了您的凳子。看我去把凳子给您搬回来。” 枝儿以为是那个丫鬟误搬了凳子,忘了放回原处。 枝儿又寻了只圆凳,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祁咏梅一屁股坐在圆凳上,等着忠勇侯夫人的到来。可是今天率先踏入倚梅阁的人却是少夫人。 高云霄进来便在主位上坐下,对于祁咏梅不可置信的目光,理都不理。此时,府里各处的管事婆子和丫鬟,零零散散的开始进入倚梅阁。 曹嬷嬷站在高云霄的身后。 高云霄冲阿香使了个眼色。阿香走过去要搀扶曹嬷嬷,让她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 熟料,曹嬷嬷上前一步冲着高云霄行了礼,说道 “少夫人的心意,老奴心领了,奴才就是奴才,少夫人心里再尊敬老奴,老奴也不能越了本分。” 曹嬷嬷说完,还看了祁咏梅一眼。登时,祁咏梅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了。后来,干脆两眼一闭,硬着头皮坐到底。 祁咏梅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忠勇侯夫人到现在都没有来。 高云霄瞅着喧闹的人群,跟曹嬷嬷对视一眼,冲她点点头。曹嬷嬷便上前站到人群的正前方,双手啪啪几下,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从今天开始,咱们府里暂时由少夫人当家做主,你们有事可以找少夫人禀告。” 曹嬷嬷的话音才落,刚刚安静下来的倚梅阁顿时又嘈杂起来。丫鬟婆子们不住的交头接耳。 祁咏梅听见这个消息,也有些措手不及。一连看了高云霄几眼,发现她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悠闲的看着人群,不发一言。 “你们还有没有规矩?这是成何体统,是想让我一个一个的罚你们吗?” 曹嬷嬷是长公主身边一等一的掌事嬷嬷,因此忠勇侯府的丫鬟婆子们对她都畏惧的很。 高云霄眼见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环视一周,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今天第一天当家理事,对于府里的事情还不是很熟悉,大家先按照母亲的规矩来,还是像以往那样有事儿说事儿,不必紧张” 有机灵的婆子上前禀告了自己手里的事情,高云霄有的不需思索,有的思索几息之后,就立马给出了答复,但大部分都是依着忠勇侯夫人在时的规矩来处理的。 最后汇报的人是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只见她支支吾吾的上前道 “少夫人,大厨房这个月的费用该结算了,要不然明天的采买就转不开圈儿了。” 高云霄昨晚翻了一晚上的账本儿,对于大厨房的诟病心知肚明。这也不是厨房管事婆子能左右得了的,于是扭头对阿香道, “你先去取五百两银子交给刘妈妈,这个月厨房里的事情,一切先由这五百两开支吧,以后的事情我再慢慢想办法。” 刘婆子没想到少夫人如此好说话,感恩戴德的离开倚梅阁,回厨房去了。 对于府里的事情,高云霄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全程都有自己的节奏。祁咏梅坐在一旁,见高云霄看都没看她一眼,自己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倚梅阁的人散了之后,祁咏梅带着丫鬟枝儿直奔霍三奶奶的院子。 到了霍三奶奶那里之后,祁咏梅才知道昨天在长公主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霍三奶奶和忠勇侯夫人双双挨了训斥,忠勇侯夫人又被撸了差事,两个人心里都不痛快,因此谁也没有想起来,要先知会祁咏梅一声儿。 听完霍三奶奶叙述的来龙去脉,祁咏梅有些责怪道, “姨母你也是,好好的,你去粘赖夫人做什么?没得害的夫人,丢了差事。” 霍三奶奶一听祁咏梅的话,立马给她甩了脸子,这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哈,这胳膊肘往外拐了得有十万八千里了。 “什么叫我害你婆婆丢了差事,是她自己斩钉截铁的跟长公主说,她不当这个家了,长公主不过是就坡下驴,收了她的管家权而已,恐怕长公主早就有这个心了。” “我不是怪你,姨母,只是你想想,夫人她毕竟还是耳根子软,如果你不去长公主那里,现在夫人还当着家,你去求求夫人,我再给你打打边鼓骋儿的事情,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现在换了少夫人当家,这个少夫人可不是夫人,她如果硬要按照公中的例银来说,我们拿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霍三奶奶何尝不知?可是现在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后悔也没有用。 “杨大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祁咏梅现在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杨大身上,可是杨大一走几个月,到现在都没有一丁点儿的消息传回来,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 “没有。” 霍三奶奶现在也是头疼不已,杨大的家人不停的找她要人。 “恐怕还得派杨虎再去一趟袁府。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什么线索。” 祁咏梅心里清楚的明白,如果让高云霄掌了家,那她在这个府里才是真正的,丁点儿的地位都没有了。她现在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高云霄失去管家权。 在长公主面前揭穿高云霄替嫁的身份,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今天第一天管家怎么样?” 霍三奶奶对高云霄的管家的事儿很是好奇,这丫头不是说是丫鬟出身吗,她应该不会管家理事的吧。 “能怎么样?这个烂摊子夫人都管不了。她跟夫人一样拿着自己的银子往里填窟窿呗。今天刚让人往大厨房送了五百两银子。” 霍三奶奶听了撇撇嘴。那这丫头恐怕填不了几天吧。 她一个替嫁的丫鬟,手里能有多少私房银子?能够往这个大窟窿里填。 但愿吧,祁咏梅心里想,但愿高云霄填不了这个窟窿的时候,管家的权利还能交回到忠勇侯夫人的手中。 高云霄这几天虽说是开始管家,可她依旧如以往的日子那般,上午管家理事,下午看书写字,只是这几天她有时爱在纸上写写画画,还时不时的要去霍二夫人那里找些大周的律法来看。 “青柳,你去霍管家那里,拿一份府里人口的花名册来给我。” 高云霄对着青柳取来的,忠勇侯府下人的花名册研究了半宿。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可是府中下人有什么不妥?” 阿香听见她叹气,起身去给她将蜡烛又点亮了几根。 “阿香,你可知道这府中仆从,去掉厨房、洒扫、针线、车马这些各司其职的人,有近一半儿的丫鬟都是养在三叔三婶儿的院子里的?” “那又怎么了?” 阿香不太明白高云霄叹气的原因。 “他们夫妻二人,一没有官身,二没有功名。按例是不能用这么多仆人的,就算要用也得是府里的仆从,可三房的下人就有五十人之多,超过了长公主的四十八人。要是被朝中有心的人,以此为由,参长公主与侯爷一个治家不严,一个逾制用奴。府里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霍家三房的夫妻二人,躲在长公主和侯爷的余荫下,享受的太久了。 “啊,那要怎么办,你要是裁撤了他们的人,岂不是得罪了三奶奶?” 阿香有些为高云霄担忧,管家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极易得罪人。 “我想个办法,慢慢来吧。” 第144章 杨贵妃 杨贵妃坐在淑芳阁寝宫的妆台前,任由宫女为她梳妆。 一旁的杨玉莹则在她的首饰匣子里为她挑挑拣拣,挑选一会儿要戴的钗环。 “呀,姑母,你都生白发了。” 杨玉莹看着宫女将一缕花白的头发小心翼翼的收进发髻,又用一旁的黑发交错掩盖起来,这样的杨贵妃看上去仍旧是乌发如云,光彩照人。 “傻孩子,姑母今年都三十八了,怎么能没有白发。” 杨贵妃十四岁入王府,跟着皇上一路摸爬滚打到这最高位,她的二皇子也是目前争夺皇储之位最有实力的人之一。 现在二皇子和四皇子皇储之争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她和皇后在这宫中也是东风压西风,庄家轮流做。 “姑母就是五十了,在我心里也是漂亮的。”杨玉莹扯着杨贵妃的胳膊撒娇。 “你那小嘴,跟抹了蜜一样,这好听的话儿还是留着糊弄你未来的婆婆吧,少来给我灌迷魂汤。” 杨贵妃梳完头,上好妆,起身坐到外间的木床上,开始用她的早膳。 “我不要其他人做我的婆婆,我想要姑母做我的婆婆。” 杨玉莹跟着杨贵妃在她旁边坐下,撒娇的低语道。 杨贵妃刚刚端起了粥碗被她重重的搁到桌上,凌厉的目光瞅了眼一旁服侍的宫女,几名伺候的宫女全都识趣的,默默退了出去。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不可能让你嫁给你二表哥的。” 杨玉莹听了她姑母的话,心里有些失落,强忍着泪意,哀求道, “姑母,我不做正妃,我做二表哥的侧妃还不行嘛?” 她实在爱慕二皇子久矣,就算不能嫁给她为妻,做个妾室守在她身边,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何况娘说,姑母初入王府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妾室,现在不一样得封贵妃,受皇上爱重吗? 杨贵妃看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侄女,不用说,她现在满头脑都是那些话本子里的情情爱爱。 “玉莹啊,且不说你二哥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待,但是现在我和你二哥走的这条路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像二皇子和三皇子这样年龄相当,实力相当的皇子,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宝座旁边还有对手存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你二哥现在要找的正妃,是能给他在朝中助力的人家,咱们承恩伯府拿什么助力你二哥呢?” 杨贵妃一句话就问住了杨玉莹,她也知道自己家里在朝中的尴尬地位。 “唉,你以为为人妾室就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碰到个性子好善良的主母,日子还能喘口气,碰到个睚眦必报的主子,那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孩子,好好嫁人,做个正头娘子,风风光光出嫁不好吗?” 杨贵妃回忆起自己当初在王府,在皇后手下受磋磨的那些日子,现在还心有余悸,不由得对皇后的恨意又加重几分。 “可是,姑母,我真的很喜欢二哥,我这辈子真的就跟二哥无缘了吗?” 杨玉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爱情的伤痛总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玉莹,你要知道,如果你二哥能登上大位,你这一辈子在忠勇侯府,他们都得将你捧到手心里,霍雄百年后,没准儿还能让你夫君承爵。万一你二哥失势,我和你二哥,还有咱们承恩伯府,只怕都将不复存在,那时候,忠勇侯府至少能护住你,明白吗?” 杨贵妃拿出帕子为她拭去眼泪,试图用生死大事,叫醒她那颗满是情爱的小脑袋。 “姑母,真的有这么严重吗?那我能帮你们做点儿什么呢?” 杨玉莹觉得日子不应该是吃吃喝喝,玩乐游园吗,怎么忽然就上升到生死了? 杨玉莹差不多算是跟着杨贵妃长大的,看着这个孩子心里真正的担心自己,杨贵妃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没有白费。 “你不用做什么,你只要安安心心的等着出嫁就好,以后好好的跟着霍骋过你们的小日子,别的不用为姑母做什么。” 杨贵妃太知道心里装着一个人,还要强颜欢笑跟另一个人一起吃饭睡觉的滋味,有多痛苦了。 用完早膳,重新梳洗上了妆的二人一起去给皇帝请安。杨贵妃的主要目的是想要给杨玉莹求一道赐婚的圣旨,为侄女在忠勇侯府抬抬身价。 她一个堂堂伯爵府的嫡女,总不能比不得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吧。 赐婚的圣旨到了忠勇侯府,喜气洋洋的霍三夫人果然立即就找到了云霄院。 霍三夫人在四个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软轿,一路浩浩荡荡的进了高云霄的屋子。 进屋之后,霍三奶奶先是从里到外的看了一遍高云霄屋里的装饰,又对着屋里的陈设仔细的检查了一遍。 最后才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青柳端来一盘香瓜放到霍三奶奶面前, “三婶吃点香瓜解解暑吧,在井里镇着了,吃着可爽口了。” 高云霄这里没有长公主院里的冰鉴,她还是保留着以往在登科巷时的习惯,在井里镇些香瓜之类的解暑。 霍三奶奶瞥了一眼,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香瓜,客气的冲高云霄点点头,手却动都没有动。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骋儿和承恩伯杨小姐的婚事,是御赐的亲事,这聘礼,婚房还有将来的酒宴都不能太寒酸。过两天就要去提亲了,你看这礼品上是不是再添点儿?还有公中的例银是不是也要多加一些?” 霍三奶奶看了高云霄准备的提亲礼,于京城之中只能算普通,实在配不上御赐二字。 “三婶说的有道理,这毕竟是皇上亲口赐下的婚事,咱是该办的风风光光,排场一点儿。” 高云霄肯定了霍三奶奶的想法,这几句话说的霍三奶奶心花怒放。 “只是三婶您也知道,我只是暂时管家,这府里库房的钥匙对牌都还在母亲那里,我想给骋弟多添点,也拿不出来啊。要不您去求求祖母或者母亲,只要她们开口赏了对牌,我就算点灯熬蜡,也得给您准备好。” 高云霄斩钉截铁的跟霍三奶奶保证。 第145章 新规矩 霍三奶奶觉得高云霄年轻,好说话。谁想到这个丫头滑不溜丢,答应的挺利落,就是不办实事儿。 讪讪的笑笑,霍三奶奶没有再继续跟高云霄说下去,而是闲话了几句其他事情,就起身带着她的丫鬟婆子回去了。 “这三奶奶也不知道是摆谱给谁看,在自己家还要带那么多丫鬟婆子,排场真是大的很。” 青柳进来收走了切给霍三奶奶的香瓜,想起她看着这些香瓜时,嫌弃的神情,不免开始吐槽。 少夫人和夫人在府里出门,也不过是带上一两个丫鬟服侍,她倒好,浩浩荡荡一片人,不知道的还当是那个宫里的娘娘出来了呢。 “先随她去吧。” 对于刚刚跟霍三奶奶说的话,高云霄还真不是刻意为难霍三奶奶,忠勇侯夫人确实是到现在,也没派人给她送府里库房的钥匙和对牌。 府里的管事婆子和丫鬟还是在倚梅阁领了她的吩咐,再去找忠勇侯夫人那里领钥匙和对牌。 高云霄心知肚明,这是忠勇侯夫人心里不痛快,在刻意为难她。所以她也不必为忠勇侯夫人着想,自然而然的就将霍三奶奶推到她那儿。 既然是皇家赐婚,于礼于制,高上一等无可厚非嘛。 霍三奶奶这次学聪明了,拉着祁咏梅来找忠勇侯夫人。 “母亲,杨小姐和骋儿的婚事,现在是御赐的,如果咱们办的太过朴素,到时候走出门去,人家不知道咱们府里是少夫人当家,到时候议论的还是您这个宗妇主母,丢的不还是您的面子吗?所以霍骋的婚事还得靠您来操持!” 祁永梅一顿连夸带哄,终于博得忠勇侯夫人一笑。 只是她毕竟被霍三奶奶背后告状的事情伤了心,不肯再插手三房的事情。只是将府中库房的钥匙让百结给高云霄送去,让她看着给三房添置。 高云霄得了忠勇侯夫人的同意,自然也不会吝啬,拉着霍三奶奶在府里的库房里挑挑拣拣了半天,最终才确定了让霍三奶奶满意的礼品。 “骁儿媳妇啊,这提完亲,就该给骋儿准备成亲用的院子了,你可得好好的上上心啊,怎么着也不能比你们住的那间差吧!” 霍三奶奶生怕自己的儿子在亲事上吃亏,早早地就要交代高云霄。 “放心吧三婶,您跟三叔先选选院子吧!看婚房定在哪间院子最为合适。修缮装饰咱肯定都按最好的来!” 府里的空院子还有好几处,当然最好的几处都已经被选完了,剩下的不是偏远就是布局不便。 不过,这就不是高云霄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高云霄帮着霍三夫人跟承恩伯府提了亲,双方按照三书六礼的流程,顺利进行着。 一转眼,高云霄掌管忠勇侯府也要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她对府里的大致情况也都了解的七七八八。 拿着自己写的一些计划,高云霄去了趟长公主的院子,这份计划她前前后后思索了一个月,现在需要长公主帮她把把关。 “你自管放心大胆的去干,趁着这个机会改改府里的风气也对,这么多年也是我的疏忽,对他们太过大意了,不知不觉竟然让他们养成了这般好吃懒做的性子。” 想起霍三奶奶私下的小动作,长公主也是担忧不已。 当天夜里,忠勇侯夫人,霍二夫人和霍三奶奶就收到了长公主派人传来的口讯,让她们次日辰时到倚梅阁,她有事情要宣布。 祁永梅照例带着枝儿第一个赶到倚梅阁,没想到被青柳拦在了门外。 “姨娘今儿回去吧,一会儿少夫人要和夫人,二夫人还有三奶奶在里面商量事情,奴婢没收到要您参加的命令,这倚梅阁您今儿就先别进了。” 青柳其实隐隐有点小佩服祁永梅,少夫人每日理事根本就不搭理这个祁姨娘,她还能上赶着日日来,就那么干坐着,也不走。 她的脸皮就那么厚,一点儿都不尴尬的吗? 祁永梅对青柳不客气的话语,心里虽有些生气,但脸上依旧不显。 “青柳姑娘可知道少夫人她们要商量什么事吗?” 祁永梅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跟青柳打听。 “姨娘您真会拿我玩笑,这主子的事情岂是我一个奴婢能打听的?您说是吧!” 祁永梅被青柳的这句话气的再也绷不住了,怎么她当了姨娘就能被一个丫鬟欺负了? 猛的转身往外走去,祁永梅在心里暗暗发誓,高云霄,我一定要戳破你的伪装,忠勇侯府的家一定要换我来当。 这些事情高云霄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和霍二夫人一起赶到倚梅阁的时候,忠勇侯夫人和霍三奶奶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喝茶不语了。 刚刚坐定,长公主身边的曹嬷嬷就带人进来了,几位夫人纷纷起身同她打招呼。 “给各位夫人奶奶见礼!” 曹嬷嬷虽然上了年纪,可是礼数规矩一丝都不错。 “长公主今儿叫了各位夫人来,是府里有新规矩要改,长公主说,现在东南战事吃紧,朝中动荡,咱们府里也改改规矩,各房都低调一点儿。” “新规矩让少夫人给各位夫人讲一讲吧!” 曹嬷嬷说完,也不管其余三人的反应,径直站到了高云霄的身后。 这为她撑腰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母亲,二婶,三婶,是这样的。这不是府里要准备霍骋的婚事嘛,这修缮院子,装饰屋子,聘礼酒席都要准备,零零散散下来,要花上一大笔的银子。 您几位也都知道府里如今的境遇,我是想着这样,以后府里吃喝的银子,还有各自院子里丫鬟仆从的月例银子,吃喝都一月一结,直接折了银子发到各个房里,由各房自己决定怎么花用,这样大家也都自由一些。” 高云霄说完,看着面前的三人没有反对的神情,接着又往下说道, “长公主的一应用度皆有内府支出,府里不用出银子。咱们府里这会儿每个月有一千二百两的收益,我是想着,每月拿出四百两留给霍骋成亲用,二百两用作府里公共支出,其余各房每房二百两。” 第146章 产子 “各房每月二百两?” 忠勇侯夫人一直掌家,率先反应了过来。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二百两够不够大房里的花用。 各房二百两,三房每月加起来还是六百两,看似和她管家时的用度差不多,可忠勇侯夫人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大了去了。 大房里平日就只有忠勇侯夫人、高云霄和祁咏梅,她们三个人用的丫鬟并不多,每个月有个三十两银子的月例足够了。剩下的银钱他们三个用来吃喝可比在大厨房时要宽松的多了。 因此忠勇侯夫人在心里忖度了一会儿,面上并无什么波澜,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安排。 霍二夫人更是满意的不得了,以往在公中,她几乎可以算的上是被遗忘的一个人,现在二房终于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了,霍二夫人当然没有意见了。 惟有霍三奶奶气的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大声说不同意。 霍三奶奶怎么能同意呢,二百两,光她们房里的丫鬟婆子的月钱就要用上八十两,何况他们房里还有两个姨娘,这连姨娘的月例银子加起来就用去一半了,让他们房里大大小小七八口人喝西北风去吗? “你这安排不行,你这分明是针对我们三房,让我们一家人怎么活?” 霍三奶奶怒目圆睁,盯着高云霄。 “三婶这话严重了,这京城之中十之八九的百姓家里,一月花销不足二十两,侯爷一月的俸禄才四百两,怎么别人家能活,大房二房能过,单单三叔三婶一家活不了?” 高云霄稳稳的坐在她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回着霍三奶奶的话。 “你少跟我提普通百姓家,这是忠勇侯府,是勋贵人家,不是普通百姓的家里。总之这个安排我不同意。” 霍三奶奶才不管高云霄说的什么十之八九的百姓,她自打嫁入忠勇侯府,过的就是人上人的日子。 “三婶当真不同意?” 高云霄看见霍二夫人向她投来的关心目光,微微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问霍三奶奶。 “不同意。” 霍三奶奶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也罢,那就还按母亲的老法子吧。霍骋成亲的时候,府里有三百两结余就办三百两的亲事,有五百两的结余,就按五百两来办。到时候万一办的太过朴素了,还得请三婶多多担待,毕竟我是第一次掌家,没有经验。” 霍三奶奶一听高云霄的这句话,立马就炸了毛,她说这小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你敢?霍骋和杨小姐是圣上御赐的亲事,你办的寒酸抠门儿的,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霍三奶奶也不怕高云霄拿霍骋的婚事来威胁,她也不是全然没有靠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您不能让我掌个家,就把自己的陪嫁拿出来给霍骋娶亲吧。我娘家不过是个五品小官,打发不了我几两银子,要不三婶现在就清算一下你自己有多少私房陪嫁,到时候拿来贴给霍骋娶亲吧。” 高云霄这话就是打算,霍骋的婚事要让三房独自承担了。 “弟妹,少夫人这就是为了霍骋的婚事办的好看,才提出来的安排,咱们也体谅体谅他,毕竟掌家不容易。” 霍二夫人看霍三奶奶和高云霄现在剑拔弩张的架势,生怕二人再吵起来,让人看笑话。 “二嫂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一个人花二百两,财大气粗的,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的日子艰辛。” 霍三奶奶这话是故意往霍二夫人的七寸上打,高云霄听了她的话,刚准备开口,就看见一个茶碗盖直直的朝着霍三奶奶飞来,在她脚前面摔碎,零落的残渣飞溅的到处都是。 “杨真真,闭上你的臭嘴。” 高云霄认识忠勇侯夫人快一年了,还从未见过她发如此之大的怒火。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在这个家里,论长幼尊卑,你们三房最末,不过一个庶子,靠着家里吃喝,你还在这里吆喝上了。” 霍三奶奶被忠勇侯夫人的气势一下子给镇住了,这会大口喘着气说,“你,你,你。。。”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吗?论给家里做贡献,骁儿、驰儿和二弟都是朝廷亲封的将军,三房有什么?秀才的功名吗?连骁儿媳妇和二弟妹,每个月都有五两朝廷发放的抚恤银子,你们三房可给家里挣过一文钱?” 忠勇侯夫人应该也是看霍三奶奶他们不顺眼挺久了,积蓄许久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二房那点不比你们强,要你来说三道四。莫说二百两,就是五百两、一千两,也是二弟妹该拿的。” 霍二夫人一直都知道长公主和大嫂在背后维护她,可当她真的遭人非议的时候,看着大嫂就这么虎楞楞的冲出来护着她,她才感受到在忠勇侯府过的有多幸福。 霍三奶奶此刻又羞又气,刚想起身,瞬间觉得肚子里一阵拧巴的疼,让她登时冒出一身的冷汗。 她也顾不得跟高云霄生气了,冲着高云霄就喊,快给我找大夫,随即就从椅子上出露到地上,捂着肚子哎哎的痛嚎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忙做一团,掐人中的、唤丫鬟的、叫大夫的,都围着霍三奶奶团团转。 霍三奶奶被忠勇侯夫人的那个茶碗盖吓了一跳,后来又被怒气攻心,当天夜里就早产了。 不过她腹中的胎儿本就快足月了,大夫说,现在生下来,问题也不大。 黎明时分,雯儿听见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霍三奶奶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足有七斤多。 高云霄听了这个消息,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穿了衣服去霍三奶奶院子里走了一圈,现在忠勇侯府是她当家,她来看看也正常。 祁咏梅抱着刚刚生出来的小宝贝,正喜欢的紧。昨天晚上是她在这儿守了一夜。 枝儿说少夫人来了,祁咏梅赶忙抱着孩子站到门口迎接。 高云霄瞅了瞅此刻还跟个小老头一样的小孩子,环顾了一周,问道,“三叔不在?” “昨夜说他帮不上忙,出门会友去了。” 祁咏梅语带嘲讽的说道,说是会友,谁知道会的是哪个红粉骷髅。 第147章 夏衣 跟霍三奶奶差不多同时产子的秦玉娘,写信给高云霄报了喜。 秦玉娘产下的是个女孩儿,她在信里说长得白白胖胖的,跟姑姑贺佑水,也就是高云霄的娘亲小时候很像。 自己又添了个小表妹,高云霄上午在倚梅阁理事的时候,那满脸的高兴劲儿,任谁都能看出来。 “岑娘子,府里人的夏衣要尽快赶制出来,这天儿可是越来越热了,你手里其他的活儿先停一停,夏衣的事儿你多上点儿心,实在忙不过来,就去洒扫浣衣上找人帮忙,尽量在月末让人人都能换上。你再跑一趟二婶三婶那里,看看她们院里的丫鬟用不用添置,需要的话,就按咱们拟定的这个标准让她们出银子就行。” 高云霄看了针线房岑娘子报过来的数字,在她拿着的单子上签了名字,让她去找尚婆子支银子。 高云霄吩咐给府里众人新添一身夏衣,眼看就进伏天了,府里不少人还穿着春衫。 岑娘子拿着单子,点头应是。 少夫人只批了府里奴仆的夏衣银子,各房的丫鬟婆子的都是分开另算的。大房的银子已经结算过了,现在她还得去趟二夫人三奶奶那里,要是她们也做,这针线房上还真的再派两个人去量尺寸。 岑娘子排队找黄婆子支完银子,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想着去完霍二夫人的院子,正好能顺路拐到大厨房里吃饭,府里下人们用饭的时辰从午时到未时,一直都有供应,因为丫鬟婆子们都是轮流吃饭,所以大厨房早早的就开始供应午饭。 刚走进霍二夫人的院子,就看到大厨房的刘婆子带着两个小丫头来给二夫人送饭来了。 岑娘子热情的跟刘婆子打招呼,刚走近她,就闻到一阵鲜香从她身后的食盒里飘了出来。 “刘姐姐,今儿这是给二夫人做了什么菜啊?味道如此鲜香!” 刘婆子跟岑娘子同为府里的管事娘子,平日里交情往来都不错,待她走近了,低声道, “今儿是好菜,采买上收到了一条活着的老鼠斑,还有几头活鲍鱼,这不二夫人平日里最爱这些鲜物,大厨特意做了让我给二夫人送来的。” 岑娘子闻着这味道,心想那肯定的花不少银子。 “那二夫人这顿饭不得好几两银子花啊?” “几两?光那一条老鼠斑就得十两银子,二夫人这顿饭得这个数。” 刘婆子冲着岑娘子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我的娘唉,这一顿吃掉她近一年的月例了! “这么多?二夫人可真够奢侈的?” “那倒不是,平日里二夫人吃的也简单,况且这老鼠斑,几个月里也碰不到一条活的,这东西也就是碰运气的。” 二人说着就进了霍二夫人的院子,岑娘子被唤了进去汇报夏衣的事情。 霍二夫人一听说要给丫鬟们做夏衣,忙唤春潮取五两银子给岑娘子,还另给了赏钱,让针线房加加班,早点给她的丫鬟们将夏衣赶出来。 她看着这帮小丫头们裹着厚厚的春衫都替她们热的慌。 岑娘子谢了二夫人,拿了赏银欢天喜地的出门。她原想着下午能再在三奶奶这里,得点赏钱,没想到吃了顿排头。 “给院子里的丫鬟添夏衣,要我自己掏银子?” 霍三奶奶半躺在床上,听了岑娘子的话,猛的坐了起来,惊的一旁伺候的婆子忙将她又扶了回去。 “三奶奶,你这坐月子呢,可不能动怒!” “少夫人说了,各院里添不添夏衣,全凭奶奶们自个儿拿主意,三奶奶莫生气!” 岑娘子陪着笑脸解释道。 霍三奶奶半躺在靠背上,没好气的对岑娘子道, “我们院子里的人不用添,你回去吧!” 打发了岑娘子,祁永梅跟着乳母,抱着小宝贝走了进来。 霍三奶奶坐月子,屋子里本就闷热,伺候的丫鬟又都穿着厚厚的春衫,个个大汗淋漓,一掀帘子,整个屋子里一股汗酸味儿扑鼻而来。 祁永梅忍不住劝霍三奶奶, “姨母,给丫鬟们换套夏衣吧!你闻闻她们一个个的,都要馊了。” 这天气,天天洗澡也难免会有汗臭味。 唉,霍三奶奶长叹一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该给丫鬟们换夏衣,她还知道屋子里用冰盆舒爽呢,可是银子呢? “我这院子里,丫鬟婆子乳母们,一共五六十口人,光换夏衣就要不到三十两银子,现在这一家子人。吃饭都要我来贴补,哪来的银子给她们啊?” 霍三奶奶这话虽有些夸张,可也是实情。因为光她月子里的燕窝补品,就花掉一百多两银子。 三房里众人,平日里山珍海味吃着,嘴巴已经被养刁了,普通的饭菜都觉得难以下咽。想要维持往日水平,霍三奶奶可不得掏私房银子贴补嘛。 提起银子,祁永梅也是爱莫能助。她手里本就没有多少钱,就算有也不会拿出来补贴给三奶奶。 三房不添置夏衣的事情被岑娘子报到了高云霄那里,高云霄倒是无所谓,不添就不添吧! 最先产生不满的,就是三房里的小丫鬟们。 看着整个府里的人都穿上了轻薄的夏衣,各个喜笑颜开,她们最先找到了霍三奶奶的管事婆子,托她向霍三奶奶求情,想给她们也都添套夏衣,毕竟整个府里,现在就她们没有。 得到了霍三奶奶明确的答复,不可能,不过她们真的想要,可以自掏腰包到针线房里去做,每人五百文。 这些二等三等的丫鬟们,月钱本来就低,自然不可能花上一两个月的月钱,自己去添置一套夏衣。 于是她们就又托到了高云霄那里,得到的答复是,银子已经拨给各房了,各房添不添置夏衣是各房的事情,府里不管。 丫鬟们两头都没得靠,渐渐的就有人求情,托到了阿香那里,说是想要从三房里调出来。 “行啊,只要三婶同意,府里缺人的地方,哪里都能调。” 只是调换一个岗位,高云霄觉得这都是小事儿。 霍三奶奶却发现,她院子里的丫头们伺候的是越来越不尽心了,不是出纰漏就是做事毛手毛脚。 她一连往府里执事堂送了两回惩处,最终还一状告到了高云霄哪里,让她好好的管一管府里下人的风气,免得办事都这么松散。 高云霄都是一笑了之。 “云霄,你真的不管么,你不怕府里下人们有样学样?” 阿香将一对小银镯子装进一只小匣子里,塞进包袱的里面。她正跟高云霄准备给秦玉娘和孩子的贺礼。 “不用管,你当三婶儿真的不知道她院儿里丫鬟们松散的原因?她只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啊,还能这样啊?” 阿香单纯,于人心上一向迟钝。 “我和你打赌,不出一个月,三婶肯定主动要裁撤她院里的丫鬟。” “为什么啊?” “扛不住了呗。不尽心的丫鬟,三婶儿才不会养着吃白饭呢!” 正好到时候府里也可以处理一批好吃懒做的人。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丫鬟们会不尽心?” “自古人性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府里所有人都有,唯独三婶儿院里没有,她们怎么能服气?不服气就要反抗啊!她们不敢明着来,只能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高云霄做过丫鬟,自然懂得小人物的心理。 并不是人性多坏,生存环境不同,人的反应也不同而已。 第148章 担心 小表妹过满月,高云霄不方便回去,便准备了一些样式吉祥的银锁银镯子,托阿香帮她跑一趟,正好阿香也想回去看一看。 “你这次回去,可以陪金花婶子待两天,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好好陪陪你娘。” 高云霄将几张银票趁阿香不注意,塞进她的包袱里。这次她让霍管家派了护卫跟着阿香,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我走了,你切莫夜里再贪凉,吃什么冰碗子,雯儿管不住你,你得自己想着自己的身体。” 一直以来,阿香都像个大姐姐一样,细心的照顾着高云霄的饮食起居。 “好,我知道,你别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了。” 她现在可是当家主母。 高云霄这个当家主母这次预料的果然没错,霍三奶奶给四少爷办完满月酒,就立刻大刀阔斧的裁撤了她院里一多半的人。 两个姨娘原本每人各有六个丫鬟,现在被她撤的只剩下一个。 庶出的那位大小姐身边也仅剩下两个丫头,生生被撤掉了六个。 高云霄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府里一众爱偷懒摸鱼的奴仆一同发卖了。 京城里世家之间,基本上都是姻亲套姻亲,谁家有个风吹草动,消息传的很快。 一时间忠勇侯府这个动作引得各家议论纷纷。 高云霄得了石榴的话,说是成敏县主来了,长公主叫她去见见。 成敏县主现在也是应祖母的人了,平日里忙的不可开交,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高云霄让青荷帮她上了妆,带着青柳去了长公主的院子。 “人来了,你自己问吧!” 长公主带着镜子又在摆弄她的那些册子,一见高云霄进屋,就冲着成敏县主说道。 “来,骁儿媳妇,坐到姑姑这儿来,你快给我说说,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要一下子发卖这么些人?” 高云霄被成敏县主拉着坐到她旁边,听了她的话倒先好奇起来了。 “姑姑怎么知道的?” “京城就巴掌大的地方,谁家有点事儿,上午发生的,恨不得下午就全京城都知道了。他们都问我是不是府里出事了,才发卖下人?” 一般都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或者府中衰败,维持不了面子,才开始发卖下人。 忠勇侯府衰败是不可能的,成敏县主前些天还收到了长公主偷偷贴补给她的一万两银子。 高云霄将自己担心朝中形势,府里和三房逾制用奴的事情告诉了成敏县主。 “我不能伸手到三婶院里去,就想了这么个法子,让三婶自己动手裁人。” “骁儿媳妇的担心不无道理,石榴,去把内府今天送来的邸报拿给少夫人看。” 邸报上清清楚楚的写了,朝廷在东南战事吃紧,粮草和兵力不足,双方胶着不前。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准备放一批大龄宫女出宫,收减后宫支出,支援前朝。” 竟然与高云霄的担心不谋而合。 这么巧?高云霄看完邸报,眉头深深地皱起。 东南战事不利,会不会接着从西北调兵? 西北兵初到东南,肯定不适应当地的气候地形,会不会有人将战事失利的原因归结到兵丁的训练素质上面? 会不会牵连到侯爷? 高云霄抬起头看向长公主,在她的眼睛里同样看到了深深地担忧。 “祖母,能不能进宫跟皇后讲,咱们将这笔银子捐了吧!” “什么银子?” 成敏县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的母亲说, “再卖府里的一个小庄子,凑够一万两,到时候我进宫去见皇后。” 为今之计,就是盼着忠勇侯府能起个带头作用,给朝廷募得一批银子,先稳住侯府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舍小钱保平安,总比让人一锅端了强。 霍骁带着五子,骑马站在高高的沙丘上面,望着北境的方向思索着。 现在已经六月了,情况怎么让他感觉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儿。 以往这个时候,草原上水草丰美,北境人都爱往草原深处迁徙,边境相对秋季来说,会安稳不少。 可是刚刚他们一路沿着沙丘走来,看到的是北境人在边境不远处扎营,却也没有频繁的扰边,像是在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五子跟着霍骁的视线往向北境,心里记着帐篷的数量,在心里估摸着大概会有多少人,多少的羊群。 现在他们的寨子在霍骁的带领下,短短几个月就吞并了周围的好几个小寨子,他们定风寨那一片的山头现在都是他们的,寨子里的战力能达到五六千人了。 上个月寨子里当家的新排了位,霍骁成了三当家的,大当家的是汪三水。 “三当家的,咱们要不要再抢一把北境人?” 五子坐在马上跃跃欲试。 第149章 红日 “再抢一把北境人?” 霍骁瞅了一眼五子,又望了望北境人的营地。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再想像冬天那次顺利逃脱,霍骁觉得希望渺茫。 当时汪三水他们绝对是走了狗屎运,一是碰上了营地里的北境人几乎倾巢而出,二是大雪茫茫,极易掩盖踪迹。 现在虽然他们寨子里有五六千的战力,可他们毕竟只是土匪,单单是作战素质就没办法跟实力雄厚的北境人抗衡。西北军对上北境人,他们都是三人对上两个北境人,勉强有赢的胜算。 没办法,人种的问题,北境人生的高大,单兵力量与素质,就是要强过他们。 北境与大周双方胶着这么多年,大周胜在人数众多,兵源要比全民皆兵的北境补充的快,所以大周与北境,一场大胜几乎能保二十年边境平安。 不过,要是能借助西北军的势力,偷袭一次也不是没有可能。 霍骁催马,带着五子沿着边境继续前行。难得这次汪三水对他放松了警惕,他身边监视的只有五子一人。 “前面到了祁水城,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城外查看,你去城内转一圈,看看每日守城的兵卫几个时辰一轮岗,几人一队?城里是否有商贩做生意?街上人口怎样?” 在祁水城外,霍骁安排五子。 “三当家的,你是要抢祁水城吗?” 五子看了看不远处的守卫,他们这区区几千人拿下这一座城,有点难度吧! 霍骁朝着五子的头上,兜头就是一巴掌, “让你干啥就干啥,少他妈的打听,明天这个时辰咱们在这儿集合,我再跟你解释。” 说完霍骁调转马头,往城外的方向疾驰,五子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难怪大当家的不放心三当家的,办事老是神神秘秘的。 霍骁一路疾驰,来到了去年出事的地方,卧牛岗。 当时霍骁将从北境人营地偷来的一包书信藏到了这里,霍骁一直怀疑自己被追杀,马家被灭门都与这包书信有关。 按照记忆中的位置,霍骁很快便挖出了那包书信。 这包书信之中,几乎全是北境文,霍骁看不懂,唯独一页纸上,寥寥写了一段汉文,是介绍蒋英明的。 大意是蒋英明来西北任监军,以后西北一切事宜由蒋英明负责,他们之间消息的传递与协商,让北境人直接找蒋英明就行。 霍骁看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吞了十斤沙子,噎的他满脸是泪。 他们这些小人物,在战场上浴血杀敌,被北境人扭断胳膊砍断腿,甚至失去性命,他们都认了。 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士兵种在心里的信念。可是这信算怎么回事儿,他们在前方奋力杀敌,还要防着背后的冷箭吗? 眼见红日就要跌落地平面,冷风开始阵阵吹起,霍骁收起那一堆信件上马,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他信马由缰,自己手里死死的攥着那张纸。 眼前血红的太阳,像是在嘲讽他。 蒋英明只是一枚棋子,那写这封信的人是谁? 这么大动干戈的为了这封信杀了马家那么多人,这么害怕被人知道吗? 霍骁坐在马上,反复端详那封信,信纸是普通的信纸,字迹也是一般的笔迹,不像是精心练过的。这样的信,即使被拿出来,也不能成为指证蒋英明的关键证据。 那北境人为什么会相信呢?看他们当时和蒋英明说话的态度,对此信应该是深信不疑的。 霍骁又将那份信仔细的看了一遍,最终在信纸的背面角落里,发现了玄机,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章,上面清清楚楚的印着篆书的四个字,岁岁康健。 这四个字? 这个印章让霍骁顿时觉得呼吸停滞,这个大小的印章,这四个字,他见过,在祖母的印章匣子里,有这么一枚印章。 霍骁当然不会怀疑长公主。 可他记得祖母曾经说过,秦家子嗣不旺,所以每个出生的皇子,当时先皇都会赐予一枚印章,期望的就是孩子们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久而久之,这就成了皇室的一个传统,每个能活过三岁的皇子,都拥有一枚这个印章。长公主因为是先皇的第一个女儿,深受他的宠爱,所以破例也被赐予了一枚。 霍骁记得当时他要跟长公主讨要,长公主怒斥他胡闹,说这枚印章将来是要陪葬的,给他弄丢了怎么办? 有了这枚印章,那这封信的主人肯定就是皇室之中的人,现在拥有这枚印章的人有几个? 霍骁一时间心乱如麻,怎么能这样,他们守护的就是他们秦家的江山啊? 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霍骁觉得他得见见父亲,亲自跟他禀报一声。 直接去大营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拿到这封信,如果再现身军营,只会给父亲甚至忠勇侯府都带来杀身之祸,就像马家那样。 想了想,霍骁直接催马,连夜赶去了军属村,他还得借用村长的关系,联系到父亲,最好能让父亲亲自跑一趟。 黎明时分,霍骁从军属村出来,赶往祁水城外跟五子约定的地点。 祁水城门一开,五子就跟着出城的人群涌了出来。远远地就看到霍骁窝在一颗树下盖着眼睛熟睡,马儿拴在一旁的木桩上。这一块儿还有好几个人也都是这样露天而憩的,他们都是夜里赶路,错过入城时间的。 五子一靠近,霍骁就醒了。一把拉下盖在眼上的破布,霍骁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 “回寨子里再说。” 二人翻身上马,调转方向回了定风寨。 霍骁和五子见了汪三水和二当家的。 “五子先说说。” 汪三水点名五子,霍骁冲着五子点头,他也想知道祁水城现在的情况。 “大当家的,三当家的让我去祁水城查看,我发现祁水城确实和以往不一样了。” 五子常年做探子,对于西北的各个城池都熟悉。 “祁水城现在是外松内紧,城外看上去一切都正常,可城内就不一样了。城内增加了巡视的兵丁,随时能拦住人查验身份不说,有一点不对的,当街就会被抓走。” 昨天他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抓捕,他因为会讲本地的方言而逃过一劫。五子有个特长,就是但凡听过的方言,十有八九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行商小贩也少了很多,街边的商铺也是开的稀稀拉拉的,不少铺子干脆都封了门板,关门了。” 三十年前,北境和大周开放过几年的边境通商,那时开始,祁水城因为便利的交通和湿润的气候,成了南北客商的聚居地。 不少生意人到现在也爱往祁水城跑,北境的皮毛宝石,大周的茶叶布匹都能在这找到销路。 因此北境人抢夺,祁水城可以说是年年必来之地。但奇怪的是,不但北境人来,小商小贩和南北货商也年年都来, “他们现在守城是八人一队,两个时辰一换,我在那儿守了一天,发现他们换来换去,好像那还是那一帮人儿,都脸儿熟。” 五子说着打了个哈欠,他也是一天一夜没睡了,就窝在城门下不远的一个角落里,按霍骁说的观察着守军。 祁水城以往都是十二人一队,四个时辰一换,但是值一个守城的班儿可以歇一天。 这样看来,是因为守城的兵丁数量少了,才不得不提高值歇的频率。 霍骁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然后推算出,值守的兵力减少了应该有三成。 眼见五子眼皮都要睁不开了,霍骁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北境人那边也不对头,他们的马儿都卸了马鞍,营地里还有不少女人和孩子。” 北境人是个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平日里都是刀不离身,马不离鞍的。尤其是当他们准备进攻侵略的时候,一定会把女人和孩子安排在草原深处,不会带着他们在边境扎营的。 这种种异常无一不说明,大周像是在等着打仗,北境人却不打算侵略。 “五子说,想着再抢一把北境人。” 寨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每日的口粮都是个大问题,为了这个,汪三水已经头痛多日了。 “我觉得如果我们摸清了北境人和西北军的情况,利用一把西北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霍骁将他的计划一点点讲给汪三水听,一旁的二当家率先跳了起来,引发的动静将快要睡着的五子惊的一个愣怔,清醒了。 “不行,你这太冒险了。稍有不慎,不单北境人不会放过我们,就连西北军恐怕也要收拾咱们,你当那群当兵的就那么好利用的?” 二当家名唤裘振,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原来手下也有一股势力,是最早跟着汪三水的一批人。 汪三水安抚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沉声道, “振哥,你先回去吧!我心里有数。” 霍骁的计划,他也觉得冒险,可是当土匪的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的嘛!关键是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存粮了,现在夏季还好说,等到天凉下来,手中无粮,可是会饿死人的。 裘振一听汪三水的话,就知道这家伙是心动了,可他实力人脉都比不上汪三水,大家选他做这个二当家,也是因为他平日里悉心维护着跟大家的关系,大伙儿给他个面子才选的。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不敢跟霍骁硬刚,裘振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那就按你说的,让五子配合你,你们再跑几个地方,挑一挑。” 汪三水虽让五子私下留心霍骁,是对他身世的好奇,可对他的计划安排从不疑心。 蒋英明拿着一卷名册来到霍雄平日议事的大帐,见只有两个亲卫在整理沙盘。 “侯爷呢?” “侯爷带着周将军去巡城了,今天一早才走的。” 西北与北境的边境战线太长 ,守军压力本来就大。自从皇上抽调了西北军三分之一的兵力,霍雄每日不是练兵就是巡城,一刻也不敢松懈。 蒋英明将手里的名册放到桌案上,对着墙上的地图研究起来。 “蒋大人还有事吗?侯爷和周将军估计巡完这一圈儿下来,要到后日傍晚才能赶回来。” 亲卫整理好沙盘,见蒋英明还待在大帐里,以为他是在等霍雄,便出口提醒。 蒋英明谢过亲卫,转身离开。 霍雄和周勇二人在和霍骁约定的地方,等了他将近半天,才看到霍骁的身形。 霍骁年轻,除了比去年瘦了一点,其余变化不大。 可霍骁看父亲,一年未见,霍雄苍老了许多。原本只有几根白发的鬓角,现在已经成绺的白了,梳起的发髻里也已是花白。 不待马儿站住,霍骁一把自马上翻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霍雄的面前。 “父亲!” 简简单单两个字,语带哽咽的从霍骁嘴里说出,听在霍雄耳里却是千斤重。 这一声父亲,他日思夜盼,尽管知道霍骁还活着,可不亲眼看到,做父母的,那个能放心? “好孩子,快起来!” 霍雄双手搀起霍骁,转头对着同样是老泪纵横的周勇说道,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三人简单的聊了几句,霍骁自怀里掏出一封信,对着周勇说了句, “麻烦周叔警戒!” 周勇微微点头,翻身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向着四周了望。 霍骁将信交给霍雄,又将印章的部分指给他看。 对于信中蒋英明的事,霍雄心里早有准备,从霍骁一出事儿,他就开始怀疑蒋英明,无奈自己手中并没有证据能指证他。 看到信纸背面的那个印章的时候,霍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印章,一连串的事情在霍雄心里都串了起来。 怪不得能驱使军中监军,马家被灭门的时候,霍雄和周勇就推断出应该是来自京城的势力,只有豢养的高手才有灭门的实力。 “此事非同小可,我要亲自回趟京城。” 霍雄将信纸折起,这是关键物证。 “父亲,你出行的目标太大,京城,还是我去吧!” 第150章 霍雄的心眼儿 “嗯,你回去也行。正好见见你媳妇。” 霍雄略微思索了一下,霍骁的话有道理,他在军营里还好,一旦离开营地回京,难保蒋英明不会怀疑,一路上派人跟踪他。 “媳妇?我成亲了?” 霍骁一脸懵,时隔一年,他怎么还成亲了。家里人不是以为他死了吗? 当初蒋英明拦着北境人,从他身上扒下衣物给一个替身穿上,又亲眼将他斩杀于自己眼前。送回去的肯定是一具尸体啊。 霍雄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霍骁,想想妻子李胜男干的事儿,有些吞吐的说到:“你娘以为你战死了,硬压着袁家将亲成了。你媳妇是抱着你的牌位进的门。” 哎呦,他的娘啊。幸亏他还活着,这要不然,不是害了袁小姐一辈子吗? “那真是委屈袁小姐了。” 霍骁顿时对于自己这个仅见过一面的妻子升起浓浓的愧疚感。 “呃,不是袁小姐,是她的丫鬟,叫云霄。” “高云霄?” 霍骁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竟然是她?那个一脸坚毅又倔强的小女孩儿?她嫁给了自己? 难以言明的喜悦自心底蔓延开来,霍骁突然觉得有点小害羞,这要怎么面对她呢?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见儿子突然沉默,霍雄以为他是对高云霄替嫁的事情不满意,又急着开口解释道,“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孩子是个好的,你回去别乱折腾她。” 霍雄的话打断了霍骁心中的那点子小旖旎,将他拉回现实。 清了清嗓子,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霍骁将自己调整到当下的状态,集中注意力跟霍雄说起了自己最近的发现。 “皇上跟广平王在东南胶着,抽调了我们十万兵马,现在西北守城的兵丁不足二十万,形势十分严峻,轮值调防我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霍雄跟儿子解释,为什么祁水城的值歇频次提高了。 他也发现了北境人的异常,怕的就是北境人虚虚实实,万一趁他不备偷袭,这个时候,要他连城救援是异常艰难的。 “爹爹,我现在在西边山上的定风寨,做三当家,我有个想法,想借助西北军的力量一用。” 霍骁跟霍雄简单的讲述一遍,自己怎么被汪三水所救,如何上山做了土匪,现在寨子里的情况。 听着霍骁的经历,霍雄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堂堂的五品将军,现在竟然当了土匪,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曾设想过霍骁可能是在外漂泊流浪,或者藏匿于某个角落,却从未想过他会到山上做土匪。 “唉,你也是身不由己啊。” 霍雄无奈地叹息道。 霍骁见父亲并未责怪自己,心中着实松快了不少。自古以来,官与匪之间便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而他这些天做土匪时也是心情沉重无比。 将自己的计划尽可能详细的讲给霍雄听,霍骁和五子一连走访了边境的几座小城,发现选来选去还是祁水城最为合适。 “嗯,那好吧!我先回去再把这个计划好好完善一下,五日之后就让你周叔过来找你商议具体事宜。”霍雄也想借着儿子霍骁的计划,检验一下自己这套守城之法是否有效,并顺便试探一下北境人的底细。言罢,三人便分道扬镳,各自返回营地去安排自己手下的人员。 然而,五子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几日三当家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但也并非什么大问题,所以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将此事告知大当家。 就是三当家的,有时会突然嘿嘿地独自笑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而有时候却像是陷入了困境一般,急得直挠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竟然会独自一人站在水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水缸看来看去,甚至还会回过头来问别人:“我长得帅吗?” 跟汪三水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安排,确定了先遣队伍的人员,和后方接应的位置跟时间,霍骁找借口下山去与周勇会面了。 五子将心里的疑问在脑子转了个圈,觉得三当家最近的事儿还是先瞒着大当家的好,万一三当家只是撞邪了呢? 霍雄带着周勇按照原计划,巡视了这次圈定的几座小城,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二人踏着夜色催马赶回军营,比原定的回营时间要晚上两三个时辰。 “侯爷回来了?巡城可还顺利?” 霍雄刚刚洗漱完毕,换上干净整洁的衣物,蒋英明便抱着一卷名册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此时,周勇正在与霍雄一同用膳,眼见着深更半夜蒋英明还往这边跑,周勇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怼道:“蒋大人还真是勤勉,侯爷奔波劳累一整天,连口气都不让人喘匀乎。” 面对周勇的指责,蒋英明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笑容,并没有动怒,而是心平气和地向他解释道:“周将军,您有所不知,并非下官不想让侯爷歇息,实在是朝廷催得紧,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呀!” 原来,上个月朝廷下达旨意,要求再次调拨五十名将领赶赴东南战场增援。 然而,霍雄一直拖延此事,企图蒙混过关。要知道,军队中训练普通士兵,只需三四个月便能初显成效;但培养一名合格的将领绝非易事,非得经过三五年时间、历经数十场战役的磨砺,方能成就。 霍雄实在不愿轻易将自己苦心孤诣栽培出的将领们,如此轻而易举地送至东南战场。 毕竟西北和东南两地相隔甚远,地理环境迥异,作战模式更是大相径庭。西北地区的将领们前往东南后未必能够迅速适应新的战场环境,如果届时因指挥不当导致战败,那么这口黑锅岂不是还要由他的人来背负? 霍雄对周勇和蒋英明之间的唇枪舌剑置若罔闻,匆匆几口便喝完了碗中的热汤,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坐下。 \"把名册拿给我看看。\" 蒋英明赶紧将手中的一卷名册递了过去。霍 雄仔细端详着名册上的一个个名字,心中暗自感叹:这蒋英明的如意算盘可真是打得精明到家了! 他所挑选的这五十个人,几乎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全都是经他霍雄亲手培养起来的,可以说是他的嫡系部队。一旦将这些人调走,那么填补空缺的必将是蒋英明的亲信。 瞥了一眼蒋英明,霍雄想起了那封信上的内容,既然他与北境人有联系,那不如干脆就用他一把,让霍骁他们干一票大的。 霍雄盯着名册看了一会儿,啪的一声合上了册子,对着一旁的蒋英明道, “蒋大人,这个名册我一时半会儿还跟你定不了。” “侯爷,朝廷已经催了好几次了,不能再拖了。” 蒋英明一听霍雄的话,顿时就有些急了,他一直拖了有一个多月了。 “我这次和周将军巡城,发现了不少的问题,所以我打算这几天搞个演练,试练一把这些守城的兵将,等过了这几天吧,我就给你答复。” 霍雄的话顿时引起了蒋英明的兴趣,顺着他的话问道, “侯爷打算怎么演练?” “我打算让人佯装土匪,去抢一回北境人,将他们引到一座城里,看看守军能不能防的住?” 霍雄的计划不可谓不大胆,但是他是边军主帅,蒋英明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对于军中的作战计划和任务,蒋英明从来都是认真倾听,积极执行,从不反对。 他心里明白,只有这样,他这个监军才能顺利在主帅身边留下。 北境王扎克一共有三个儿子,除了三皇子尚且年幼,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就羽翼丰满,这些年也一直对他的皇位野心勃勃。 北境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最近几年兵力大涨,扎克手下共有十二万人的军队。 因为北境人逐水草而居,闲时放牧,战时全民皆兵。夏季是草原水草正盛的时节,因此扎克只放了四万人给大皇子和二皇子,让他俩戍守边境。 两个皇子的营地相距并不远,他们也害怕拉扯的过远,到时候中间被西北军截断,无法相互救援。 大皇子和二皇子争斗多年,两人面和心不和,但大皇子要比二皇子建营早上几年,所以一直以来,大皇子都隐隐的要压上二皇子一头。 次日一早,霍雄的帅帐里就坐满了西北军的高级将领。 舆图和沙盘也早早的准备好,蒋英明低调的坐在人群里,不发一言。 “往年这个时候,北境人早早的就迁到草原深处,放牧牛羊了。可北境人如今整日里待在他们的营地,既不扰边,也不撤退,情形很是诡异。 各位也都知道,咱们西北军如今只有不到二十万将士戍边,如果北境王师倾巢而出,我们怕是没有防守之力,因此我想探探他们的虚实。 加之前两日,我与周将军巡城,发现有几座城的守卫,懈怠粗心,存在不少的问题,所以,咱们这几天要进行一场作战,试炼一下大家的真功夫。” 霍雄的动员前言讲完,帐内的议论声四起,这种高压环境持续的时间长了,是真的需要一场战役来释放一下焦虑的情绪。 “离格木儿和铁托最近的两座城,分别是连水城和黑山,你们觉得我们把目标定为哪里最为合适,大家讨论一下。” 说着霍雄起身来到沙盘处,对着地形和一旁的一名将领讨论起来。 蒋英明跟着人群也站到沙盘处,看着里面的沙丘和盆地陷入沉思。这条情报他要不要传给格木儿? 经过几轮的推演与商讨,最后霍雄他们终于定下了要佯攻铁托的计划。 “楚将军,我给你三千人,你负责佯攻铁托,看他是否出兵追击你。 同时李副将,你带五千人埋伏在连水城外,铁托攻过来,你就打埋伏。 格木儿一共两万兵力,连水城内现在守军也是两万,加上楚将军和李副将的八千人,你们一共近三万人,我要看看你们能不能防守的住? 成败在此一举,秦将军,你的连水城能不能守得住?” 霍雄询问立在一旁的秦将军,只见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立刻站直身子,眼神坚定道, “末将定不辱命。” 夜晚,一只黑黢黢的鸟儿自蒋英明的营帐里,飞了出去。 周勇在约定的地点等到了霍骁。 “侯爷说要利用蒋英明,让你们干一票大的,他从六百里外的敕州、甘州给你调配了两万人,但是这两万人只做接应,与埋伏。先头部队还要你们自己来。” 周勇自怀中掏出几页纸交给霍骁,这是详细的作战计划。 “蒋英明将消息传过去了吗?” 霍骁看完作战计划问道。 “传过去了,当天夜里就放了隼。” 霍骁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对周勇说到, “周叔麻烦转告几句话给我爹,格木儿和铁托虽然争斗的厉害,可是他的大局意识颇重。我想着他们难保不会联合起来。这份作战计划,我这里就按咱们商定的部分执行,可是你们那里,我觉得可以再完善一下。既然做了,那就干脆啃下北境人一块肉来。” 周勇和北境人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自然也是知道他们的秉性的。 “我会回去和你爹好好商量的,你好好准备你这里就行了。” 霍骁回到定风寨,和汪三水在议事厅里聊了半夜,两人反复商讨,最终确定了各自的任务。 “你确定西北军会助咱们一臂之力?” 汪三水还是有些担心,这次他可是几乎赌上了整个寨子的人。 “放心吧,三哥,西北军那里都安排好了。” 霍骁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发僵的身体。 “你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调动西北军这么多人,你肯定不是小角色。” 汪三水看着霍骁二十多岁的模样,觉得就算是将军也不可能轻易就能借到两三万人来用啊。 “三哥,你说过不问我的来处的。” 霍骁笑着说道。 第151章 再见 忠勇侯府响应皇后的诏令,裁减府中佣人、缩减开支、卖到资产也要支援朝廷的消息,迅速在京中贵族人家传开了。 大家明面上称赞,私下却议论纷纷,都说忠勇侯府不地道,自己一马当先挣了个好名声,拖累的他们也要倾囊而出。 高云霄拿着那张皇后写的嘉奖令,心里有些不满意,心想着一万两银子换来的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 眼见着长公主又在摆弄她的那些册子,高云霄有些好奇,她最近几乎每次来都能看到长公主戴着西洋镜,在倒腾这些册子。 “祖母,可是您的库房盘点出了问题?” 要不然怎么总是在摆弄倒腾这些册子。 长公主看着高云霄长叹一口气,摘了西洋眼镜,示意她过来给自己揉揉肩。 “我年龄大了,想着将这些东西早日整理出来,倒时候不慌乱。” 长公主是受了太后的启发,她的这些私库的东西,等到她百年之后是要收归皇室的。她活着还罢了,这些东西爱赏谁赏谁,内府管不着,可一旦她不在了,凡是登记在册子上的东西,内府是都要收回的,连她的嫁妆也不例外。 长公主这几十年里,生财有道。 她的嫁妆,加上这些年皇庄铺子里的产出生息,长公主自己算着她得有百万两的存银了。 所以以前侯府里的豪奢在长公主看来也不过是平常日子罢了。 “这册子上的东西都是死物,我想着怎么能将它们换了银子,将来以备不时之需。皇上现在对忠勇侯府的态度不明朗,我这心里啊,还是不安定。” 想着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东西,将来指不定进了谁的私库,长公主也有些不甘心。 高云霄听了长公主的话,想着以前外公总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看来皇家也不例外。 “怪不得您最近赏了我好些东西呢。” 长公主何止赏了高云霄自己,忠勇侯夫人、霍二夫人、成敏县主,连霍三奶奶刚出生的四少爷,长公主也派人送了东西过去,要不然霍三奶奶这几天会这么消停? 高云霄从长公主那里离开的时候,青柳又抱了大大小小一堆的盒子。 路上遇到了祁咏梅的丫鬟枝儿,看着她一脸愤恨的表情,青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现在不是你们跟着忠勇侯夫人掌家的时候了。 祁咏梅最近的日子过的清苦许多,每日的燕窝没有了,出行的软轿没有了,就连忠勇侯夫人也不再三天两头的赏她东西了。 高云霄虽然没有裁撤她院子里的丫鬟,可是相比原来随心所欲的吃喝点菜,穿不完的新衣,祁咏梅觉得这日子比之从前真是差的多。 忠勇侯府的生活早就让她忘了在祁府里姐妹共处一室,互相争抢衣裳头饰,自己动手吃喝的日子了。 因此当祁咏梅听枝儿来禀报说,杨虎回来了,还带着他想要的证人,立刻就振奋起精神来。 不得不说,杨虎就是要比他爹杨大强的多,一看袁府那里注意到他,立即就撤离了袁家所在的巷子,转而在离袁府不远的茶摊上打探到了消息。 杨虎顺着打听到的消息,一路摸到了袁家的庄子上,在这里找到了被打发过来的石婆子一家。 石婆子一家人自从被打发来到了庄子上,干的是庄里最脏最苦的活儿,跟往日的风光相比可谓是一落千丈。 因为事情的起因在刘石全身上,所以就连自家人也很是嫌弃他,石婆子也觉得要不是因为这个小儿子,自己也不至于跟高云霄结了梁子,临老落得个被打发到庄子上的结果,平日里话里话外也有些埋怨刘石全。 杨虎找到刘石全,提出二十两银子让他指证高云霄,刘石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的怒气也需要一个出口。 祁永梅在霍三奶奶那里见着了杨虎,拿到了刘石全的证词。 “你上次说能从通州找到证人,可是实话?” 杨虎想起了张家那个小闺女,他们上次说好了的。 “能找到,只是那人要一百两银子。” 杨虎觉得她要的有点多,当时就没立即答应她。 祁永梅立即吩咐枝儿取银子给他,让他去通州将人带来,她过几日要有大用。 高云霄,我这次双方人证俱在,我看你怎么狡辩,这次非得将你从少夫人的位置上拉下来,看你还鸠占鹊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祁永梅心里暗想,终于能到她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被人盯上了的高云霄此时还全然不知,她正兴奋的搂着阿香,看她带给自己的东西。 阿香在通州待了三四天,替她看了刚出生的小表妹, “你外婆说她跟你娘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还老是抱着她叫佑水。” 高云霄心知这是外婆的痴呆症又犯了。不过她还能抱孩子,看来身体还是可以的。 “你家呢?怎么样?” 说到阿香家,高云霄看她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不太好,韩大郎的差事丢了,今年朝廷征得赋税比往年高了两倍还多,我娘都发愁拿什么养我那两个弟弟了。” 朝廷要筹措军费,这银子可不得要从老百姓身上吸取嘛! “我跟我娘说了,以后我的月钱寄给她,贴补家用。” 高云霄虽然不赞成阿香的做法,但这毕竟是她的家事,叹了一口气,也并未阻止。 “我见到张子安了。” 阿香话锋一转,提到了当年的意中人。 “怎么样?见到他还心动吗?” 阿香摇摇头,想到如今张子安的模样,早与记忆中那个干净温暖的少年不同了。 “他娶亲了,听我娘说娶得是一家当铺掌柜的闺女,他媳妇泼辣的狠,整天在家里跟他的几个妹妹掐架,嫌弃他几个弟妹是累赘,吵闹着要分出去。” 想想那天的张子安,有些佝偻的背,一脸的苦大仇深,经过她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没认出阿香来。 第152章 揭发 听了阿香的话,高云霄内心也是百感交集。要是霍二夫人的话,可能会感慨一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可是高云霄和阿香只会感叹一句,唉,物是人非啊。 杨虎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带着张寡妇和张大妹上京了。 指认高云霄的事,张寡妇初听张大妹提起的时候,心里是反对的。 她与秦玉娘这么多年邻居加姐妹,平日里贺家对她也是多有帮扶,张寡妇本能的认为这件事情不妥当。 可是架不住大妹的软磨硬泡,还有那一百两银子的诱惑,张寡妇还是答应了陪张大妹上京的要求。 实在是大妹早就到了嫁人的年龄,可是子安媳妇说什么也不肯出一分钱的陪嫁,现如今这世道,稍微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会要一个一文钱嫁妆都没有的媳妇。 张寡妇宽慰自己都是为了给大妹凑嫁妆,她绝口不认自己也是因为嫉妒秦玉娘,才选择去指认高云霄。 明明俩人都是寡妇,她秦玉娘凭什么就能再嫁给一个黄大力那样,年轻又可靠的男人,婆婆不仅不反对,还积极促成。 明明秦玉娘她们已经到了一无所有,奔回老家的田地,怎么突然就又翻过身来,重新买了宅子,开起了豆腐坊。 自己的儿子成了秀才公,也娶了富户家的女儿,照理说自己不应该比秦玉娘过得差,可她现在家里整日鸡飞狗跳,吵闹不断。 当初为了给张子安凑聘礼,张寡妇手里的银子花的一分不剩,还欠了不少外债。 实指望儿媳妇进门能帮衬一把,谁知道娶了个搅家精进门,不但抠门,还将自己的儿子吃的死死的,连书都读不好了。 指认高云霄,虽然不知道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但想想张寡妇就觉得解气。 杨虎将母女俩安排在客栈里,自己就先去找祁永梅复命去了。 张寡妇想了想,交代张大妹道, “等到指认那天,我就不去了,免得回头你秦姨问起来,我不好说话。” 如果自己不去,秦玉娘问起来,她还可以一推二五六,都推到张大妹的身上去。 张大妹自然知道自己娘亲的想法,不过她也不在意,她早就与杨虎说好了,什么时候拿到银票,什么时候进府。娘亲不去,她正好能自己拿银子,这一百两就能全都归她了。 祁永梅得了杨虎的消息,和霍三奶奶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还未到午时,干脆就今天吧。 依着长公主的作息,等她午睡醒了去禀报,即使需要人证指认,花费些时间,可以长公主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性格,估计处理了高云霄都不耽误用晚膳。 “枝儿,你去门口确认一下,杨虎安排的那两个证人在不在?” 祁永梅算着时间,让枝儿去做最后的确认。 她则和霍三奶奶准备出发,前往长公主的院子。 长公主午睡刚醒,石榴给她切了一小盘的冰西瓜让她润润口,吃的正高兴的时候,小丫鬟说霍三奶奶和祁姨娘求见。 祁永梅平日里除了初一十五跟着忠勇侯夫人来给长公主请安,等闲不到这里来。 既然她俩一起求见,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长公主这会儿心情正好,见见就见见吧! 霍三奶奶和祁永梅进了屋子,给长公主行礼问安。 “你俩一起来见我,可是有事情?” 长公主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霍三奶奶和祁永梅对视一眼,祁永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回长公主,妾身有要事禀报。” 长公主看祁永梅一脸严肃的神情,顺手将没吃完的西瓜递给石榴,石榴接过盘子,招了屋里伺候的婢女通通撤下。 屋内一时间就剩下长公主和石榴,以及祁永梅和霍三奶奶。 “说吧!” “妾身要揭发,府中的少夫人乃是有人假扮,并不是真正的袁小姐袁月明,而是她的丫鬟高云霄。” 这句话,祁永梅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数次,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 “你说话可要谨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长公主语气威严,一句话都透着不怒而威。 “知道,妾身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还有人证。” 哼,长公主在心里一声冷哼,人证都准备好了,祁永梅和老三家的这是准备来场硬仗了。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长公主才开口对石榴说道, “你去将夫人,少夫人,还有二夫人都给我叫到这里来,我要当面问问。” 石榴点头应是,刚要出门,长公主似是有什么不放心,又将她叫回来,耳语了一番,才让她出门去。 “你也起来吧,去把你说的人证给我带过来,我要他们当面对质。” 祁永梅起身,出门去叫枝儿传唤她准备好的证人进府。 忠勇侯夫人和高云霄来的很快,霍二夫人在她们后面赶来。 长公主眼看着屋里的人齐了,环视一周,轻轻抿了一口茶,对祁永梅说道, “把你刚刚的话,当着你母亲的面再说一遍吧!” “母亲,我要揭发少夫人,她不是真正的袁小姐,她是袁小姐的丫鬟高云霄。她冒名顶替,丫鬟代嫁,欺骗了大家。” 祁永梅的话音一落,她就看到忠勇侯夫人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恶事。 “老大家的,你说说吧!两个都是你的儿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忠勇侯夫人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骁儿媳妇是我亲自娶得,怎么可能是冒名顶替的呢。肯定是祁姨娘撞邪了,在这儿胡言乱语。” 忠勇侯夫人的话,让祁永梅的心里一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夫人肯定是和袁家达成共识了,她是知情的。 幸亏自己是来找长公主揭发,要是去找夫人,这件事儿怕是不会溅起一点儿水花。 “启禀长公主,我没有胡说,一定是这个贱婢蒙骗了母亲。我有人证在,能证明她不是袁月明,她叫高云霄。” 祁永梅手中有证据,她据理力争,丝毫不让。 “那把你的人证带进来吧!” 长公主看都不看二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第153章 对质 首先被带进来的是张家大妹。 张家大妹一进屋一双眼睛睁得滴溜圆,四下撒摸。眼前屋里的陈列摆设,她这辈子做梦都没梦到过,在座的一个个夫人们,穿的戴的都跟画上的仙女似的,漂亮极了。 “大胆,还不跪下。” 石榴看张大妹一副獐头鼠目,四处乱瞄的样子,当即就大声呵斥。 张大妹被这一道威严女声,吓得立刻就趴跪在地上不敢动。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来府中做什么?” 石榴站在张大妹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我叫张大妹,家住封丘,登科巷。杨虎说让我来指认一个人。” “指认谁?” 张大妹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众人,然后伸手指向高云霄。 现在的高云霄与她认识的那个送豆花的小丫头,简直是天壤之别,此时的高云霄脊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一身的素绫夏衣,头上即使仅插了两只簪子,也是一副高贵的模样。 “指认她,高云霄。她原是我们巷子里贺家的外甥女。就是个卖豆花儿的。” 张大妹的话里那不加掩饰的嫉妒,引得屋里一众人鄙视不已。 石榴转身走向高云霄,俯身行了一礼,问道, “少夫人,您认得她吗?” 高云霄看都没看张大妹,轻轻摇头,也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霍二夫人问道, “你和那高云霄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是邻居,我们同住一条巷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和我哥还议过亲。” 张大妹看着高云霄,恨不得将她从云端拉下来。 听了张大妹的话,霍二夫人莞尔一笑,对着祁姨娘道, “按照我大周律例,证亲者亲证,祁姨娘,这张家大妹的证词不足以采信,你要证明少夫人是高云霄,至少也得找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作证,否则就算这官司打到大理寺,你这证人也做不得数的。” 霍二夫人的话,说的祁永梅脸色一白,她不通刑律,自然是不晓得这个的。 “我还有一个证人。” 祁永梅忙让人唤进刘石全。 依旧是石榴发问,刘石全回答。 不同的是,刘石全指着高云霄说她不是袁月明,而叫高云霄,是袁小姐的丫鬟。 这次不用霍二夫人发问,石榴就先开口了。 “你和袁月明是什么关系?” “小的是袁府的家生子,袁小姐是小的的主子。” 祁永梅想着,这下总不能错了吧!他可是袁家的人。 霍二夫人看着祁永梅,依旧笑的温婉,谁知开口就又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祁姨娘,本朝律例,依着亲亲相隐的原则,下人,奴婢、部曲(农奴),对家长不得作证。这袁家的家生子竟敢指正主子,恐怕得先治他个不敬之罪吧!” 祁永梅眼看霍二夫人也站到高云霄的那边,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到一直尚未发话的长公主身上。 “骁儿媳妇,你怎么说?” 随着长公主的话,屋内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了高云霄的身上。 只见她缓缓起身,走到刘石全的面前,伸手指着他对众人道, “这个人全家犯了错,被我娘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难为祁姨娘隔着这么远还能将这人找来。” 高云霄一句话就给祁永梅的行为定了基调,这是祁永梅故意找事儿。 “祁姨娘说我不是袁月明,那我问你,如果我不是袁月明,袁家大奶奶,为何隔三差五就到府里来看我?你让长公主信我嫂子还是信一个犯错被罚的下人?” 袁大奶奶那一步地动山摇的动静,满侯府都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袁大奶奶确实常来。 “姑母提亲,母亲去袁府商定婚期的时候都见过我,她们都没怀疑我,你现在说我不是袁月明,祁姨娘这是在质疑她们吗?你说长公主应该信你找的这两个人,还是信自己的女儿和儿媳?” 祁永梅现在是百口莫辩,她的身份地位自然比不得忠勇侯夫人和成敏县主。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我不是袁月明,那我问你,你所谓的真的袁月明在哪儿?为何你不将她找出来与我对峙?” 高云霄一步步走到祁永梅的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小脸,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费尽心机,栽赃诬陷我,到底是何居心?” “你才贼喊捉贼,明明你就是个赝品,长公主和大嫂都是被你蒙蔽了,你还要倒打一耙?我还要问你安的什么心?” 霍三奶奶眼看局势对祁永梅不利,一把扯过高云霄的胳膊,对着她吼道。 “三婶自重,莫要拉拉扯扯。” “你少跟我跩这些繁文缛节,你一个丫鬟还装什么装,今儿你说破天,你也是个假货。” “石榴,先把那两个碍眼的给我押下去。” 长公主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众人立刻都收敛了神色,齐齐望向她。 霍三奶奶也吓得松了手。 “祁姨娘,今儿你证也证了,问也问了,我不管你信不信,袁月明就是骁儿明媒正娶的妻,是我忠勇侯府的少夫人。这件事儿到此为止,我以后不想再听到有人提及这件事儿了。” 长公主不等祁永梅反对,就扭头又对高云霄说道, “骁儿媳妇,如今你当家,这件事儿怎么处理,我就交给你了!好了,都撤了吧!” 祁永梅和霍三奶奶看着忠勇侯夫人和霍二夫人相继离开,长公主也在石榴的搀扶下往内室走去,屋里一时间就剩下她们三人。 “想不到少夫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私下里没少给长辈们灌迷魂汤啊!” 祁永梅冲着高云霄讥讽一笑。 高云霄看了眼一旁的霍三奶奶,长叹了一口气,也没有理会祁永梅,转身离开。 “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啊?是鄙视我吗?” 霍三奶奶率先坐不住了,蹦起来要去追高云霄,被祁咏梅一把拉住。 高云霄刚一出门,就看到站在廊下的阿香和雯儿。 阿香见到高云霄一脸的激动,随后又是满脸的慌乱,上前抓着高云霄的袖子,不住地颤抖。 “怎么办?云霄,我杀人了!” 第154章 冲动的阿香 高云霄眼看着阿香浑身颤抖,就要站不住了,忙和雯儿一左一右的架起来她, “别急,阿香,有我在,咱们回去再说。” 雯儿和阿香看着高云霄被一脸严肃的石榴叫走,两人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院子里反正待不住,雯儿索性就到长公主的院子里去找姐姐樱桃打听。 樱桃现在也是一团雾水,今儿不该她当值,她正躲在屋里绣自己的盖头。看见雯儿神色焦急的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帮着她去找人询问。 一个常在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说,看见祁姨娘和霍三奶奶进了长公主的屋子,祁姨娘还带人来了,就在不远的抱厦里候着。 樱桃给了她一把糖,将她打发了,轻声安慰雯儿道, “莫担心,没什么大事,长公主真要有事,整个院子是要静默的,这个小丫头早就被清离了。” 如果长公主清院,那满院子都是值守的侍卫。 “咱们去抱厦下,偷偷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樱桃在府里的时间长,能从细枝末节上判断出来事情的大小。 二人悄悄来到抱厦附近,找了个不明显的地方藏身,雯儿偷偷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刘石全和一个丫头,心中顿时乱做一团。 袁家今日也没来人,这刘石全怎么还来了?还是祁姨娘带进来的。难道他要对高云霄不利? “姐姐,烦你派人去我们院子里叫一下阿香,我怕这两人就是冲着少夫人来的。” 雯儿紧紧的抓着樱桃的手,大热天的竟出了一手的凉汗。 阿香来的很快,被樱桃引着到了雯儿藏身的地方。 顺着雯儿手指的方向,阿香也看到了两人。 这两个人凑在这儿? “你认得那个女孩儿吗?” 阿香看着两人接二连三的被唤进屋去,眼泪直接就掉了出来。 “怎么办?他们肯定是祁姨娘找来指认云霄的,那个女孩儿是我们老家的邻居。” 阿香还不如雯儿镇静,一时间所有的往事都涌上了她的心头。 这个刘石全,她都不和他计较了,为什么还要跑来破坏她和云霄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生活,在袁家害的她和云霄还不够惨吗? 想起自己被迫打掉孩子时的痛苦,投井时的绝望和刘石全的冷漠,阿香内心觉得一股愤怒直冲头顶。 云霄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了,她不能再让这个人渣来毁了云霄的生活。 看着刘石全和那女孩被两个粗壮婆子押送了出来,阿香也不知道从哪就摸到了一块方砖,平日里娇滴滴的小姑娘,一阵风似的就冲了过去,高高举起的方砖被猛地一下砸向了刘石全的后脑勺。鲜血顿时飞溅而出,刘石全倒地就昏了过去。 一旁的这几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张家大妹就走在刘石全的身后,他头上飞溅出来的鲜血溅了小丫头一脸。 滚烫而又夹杂着铁锈的味道,张大妹本能的用手去擦,一手的鲜红惊得她刚想张嘴尖叫,就被一旁的婆子用手捂了。 笑话,这是你能尖叫的地方吗?惊扰了长公主,舌头都得给你拔了。 院外等着接人的霍然和霍景听见动静冲了进来。 霍然更是干脆,一手刀劈向张大妹,直接将她也打晕过去。 阿香看着倒地的刘石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杀人了。 阿香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担心会不会给高云霄惹麻烦。 “雯儿,你给我作证,人是我杀的,跟云霄没关系。” 阿香浑身颤抖着,一手还抓着那块方砖,一手扯过雯儿的袖子道。 “人没死,还有气儿。樱桃你去报告长公主,你们两个将她抬到外面去,雯儿你去找人来清洗地面,免得一会儿吓到夫人们。” 霍然处理这种事儿显然很有经验,他和霍景二人抬死猪一般将刘石全抬了出去,后面是两个婆子,一人一条腿的扯着张大妹往外拖。 樱桃很快就回来了, “长公主说了,一切处置交给少夫人了。你在这儿陪着阿香吧,我去叫人清洗院子。” 一场事故,说来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仿佛秋扫落叶一般在这个院子里略了过去。 高云霄和雯儿带着阿香回了云霄院,安抚了阿香,吩咐雯儿去找霍然打听情况。 “没事儿的阿香,他是袁家的家生子,死了就死了,你别怕。” 高云霄将阿香搂入怀中安慰,雯儿刚刚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 阿香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可是总爱冲动干这些勇猛的事儿。 雯儿回来的很快,带来了刘石全的消息。 “血止住了,府里的大夫说,可救可不救,救回来多半也是个摊子傻子,没得还要浪费了药材。” 雯儿一脸嫌弃的说道。 “救,怎么不救。好歹是一条人命。跟府医说,就往摊子傻子上救,情况平稳了就还给他送回去。” 高云霄看着雯儿道,为了让阿香不背负杀人的愧疚,刘石全也得给她活着。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 雯儿机灵,想也知道刘石全活着回去会有什么样的待遇,穷苦人家亲情的厚薄,也得看银子。 并非冷漠,人性向来如此。 “好勒,阿香这下你放心了吧。” 雯儿看阿香渐渐缓过神来,非要拉着她一同去给霍然传话,还美其名曰要她试炼试炼胆子。 看着阿香一脸不情愿的被雯儿拉走,高云霄长出一口气,吩咐清荷给自己取完酸梅汤去,渴了一下午了。 青柳和清荷几乎错身而过,青柳带着忠勇侯夫人的丫鬟百结进来。 “少夫人,夫人有话让我来交代。” 百结俯身给高云霄行了一礼,站起身等着高云霄询问。 “说吧。” “夫人说,要您处置祁姨娘的时候,不能打骂虐待,更不能随意发卖。” 高云霄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发笑,忠勇侯夫人还真是护得的紧啊。 “你去回了夫人吧,就说我知道了。” 既然这样,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置祁姨娘了。 第155章 处置 祁咏梅自长公主那里回到自己的院子,想着最后长公主说的那句话,这件事全交给高云霄来处理了。一想到这里,她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 霍三奶奶好歹还有霍三爷护着,是这个家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可她能算什么呢,一个妾室,还是个没有相公的妾室,高云霄要处置她,可以有一百种手段。 现在唯一能护住她的就是忠勇侯夫人了。 可是想想今天夫人看她的眼神,祁咏梅觉得她好像做错了。 硬着头皮来到忠勇侯夫人的院子,祁咏梅却没像往常那样被直接迎进屋里。 “祁姨娘,夫人正在休息,您先回去吧。夫人说了,关于您的事儿,她跟少夫人交代过了,让您安心回去等着,应该不会处罚的太严重。” 祁咏梅听着百结的话,内心五味杂陈,夫人这是生她的气了吧。 忠勇侯夫人的确很生气,不单单是生气,更多的是伤心,她对祁咏梅比高云霄这个正经儿媳妇都好,可是一腔热情换来的是她的不信任。 祁咏梅跳过她直接找长公主揭发高云霄这件事儿,可以用背叛来形容了,背叛了忠勇侯夫人对祁咏梅的信任。 高云霄慢条斯理的吃着菜,她的面前放了一碗酸笋老鸭汤。 慢悠悠的又喝了口汤,今儿这汤好,降燥又开胃。 “你吃完了没?这都吃了快一个时辰了。” 雯儿早就吃完饭等在一旁了,她现在急于想知道高云霄要怎么处置祁姨娘和刘石全几人。 “你别催,让她慢慢吃吧。夜里又没什么事儿。” 阿香轻轻拍了拍雯儿,她自打亲眼看到刘石全还活着的时候,就又恢复了往日沉静的性子。 “催什么催,让祁姨娘安安静静的过两天安稳日子不好吗?反正她又跑不出忠勇侯府。” 其实一但定下心来接受惩罚,你就会发现惩罚并不一定可怕,难过的就是知道自己即将要被处罚,却什么没做的时候。恐惧会被无限放大,稍有点风吹草动都要紧张的不得了。 未知的事情,往往才可怕。 雯儿听了高云霄的话,略一思索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这丫头心眼儿真坏,不过她喜欢。 高云霄等了两天的时间,才开始处理一干人等。 刘石全头上的血早就止住了,人也醒了。不过就像府医说的那样,半边身子完全失去了知觉,人瘫痪了。 高云霄命府医和忠勇侯府的车夫合力,务必要将刘石全送回袁家的庄子上,还要向石婆子交代清楚刘石全的状况。 至于以后石婆子怎么护理刘石全,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情了。 至于张寡妇母女,被羁押了两天,再见到高云霄,张大妹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了。 她们二人是有正经户籍的平民,不能随意处置发卖。 “阿香,你跟着送她们回去吧。回去将张婶子母女做的事儿,让你娘在巷子里都宣传宣传,跟舅娘说一声,张家大妹这样的人,谁家娶了都得倒霉,让她跟来张家提亲的人家都言语一声。你娘跟三姑六婆都熟,麻烦金花婶子也跟她们都言语一声儿。哦,还有,张大妹手里可是有一百两银子的嫁妆呢,这事儿张子安媳妇可不能不知道。” 大家都是一条巷子里住着的邻居,张寡妇的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张大妹更是做的可恶,既然她不想让高云霄好过,高云霄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既然不能明着惩处,那张大妹就在张家做一辈子的老闺女吧。 阿香能再次回家,这次还是为高云霄办事儿,当然乐的同意了。阿香这次还想将雯儿也带上,高云霄大手一挥,同意了。 杨虎也被霍然逮了起来,高云霄吩咐霍文,送他去西洋找他爹去了,也算成全他们父子一场。 祁咏梅听着枝儿来回一趟又一趟的,向她汇报高云霄处置的情况,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什么时候会轮到她啊? 终于高云霄带人进了祁咏梅的院子。 “怎么,祁姨娘不请我进屋喝杯茶吗?” 祁永梅没想到高云霄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能伸手请她进屋。 打发了屋里的丫鬟,祁永梅亲自给高云霄斟茶。 “你是不是疑惑这次你搞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却被长公主轻飘飘的打发了?” 高云霄喝了口祁永梅端来的茶,开口道。 高云霄其实本可以不用理会祁永梅,直接上门惩处就行,可是她与祁永梅同为霍骁的人,不跟她讲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害怕祁永梅回头万一再接着犯蠢,将来还是会连累整个忠勇侯府。 祁永梅听了高云霄的问题,忍不住多看她一眼,这两天她确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祁姨娘,你要是能证明我不是袁月明,就是高云霄,你觉得长公主要怎么处理我呢?” “当然是撵了你出门,或者扭送官府。” 祁永梅没好气的说道。 “嗯,若是平日里这也无可厚非。可是你知道府里刚刚给朝廷捐了一万两银子吗?你知道我们捐银子是为了什么吗?” 高云霄看着祁永梅那张美丽的脸庞,叹了一口气。 “祁姨娘,你可知道年前你和夫人出去施粥,那粳米熬粥的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忠勇侯府豪奢,现在不止一双眼睛盯着咱们府里,墙倒众人推,忠勇侯府经不得一丁点的事儿了。” 随着高云霄的话,祁永梅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后背上也渗出一层冷汗。 “你指认我不是袁月明,你可知道这件事儿一旦被证实了,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往小了说,是贻笑大方,损了霍将军清誉,往大了说,这叫欺君,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 祁永梅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事情好像就像高云霄说的那样。怪不得府里从上到下,都承认高云霄的身份。 “说吧,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自古成王败寇,祁永梅虽然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气势上还是不能输。 第156章 封院 “怎么处置你都是小事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和忠勇侯府在一条船上,忠勇侯府在,才有你的富贵,忠勇侯府倒了,你觉得你还有退路吗?” 高云霄看着这个满脸精明的女孩儿,虽说都嫁给了霍骁,可她们的选择全然不同。 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是祁咏梅自己选的,高云霄则是被迫的。 她们两个,一个进府就有忠勇侯夫人捧着,霍三奶奶护着,一个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拼命傍上长公主这棵大树,求得一丝喘息。 高云霄的一番话,如今听在祁咏梅的耳朵里,无疑是胜者的炫耀。 “你少在这儿教训我,你要不是站了个正室的名头,你能过的这样自在风光?” 高云霄看她一直执着于正室妾室的位置,心下也明了这人的偏执。 “正室,姨娘,对我来说没得选,祁小姐,当初没人拿刀子逼着你进着忠勇侯府吧。你贪恋侯府的富贵,进了府里。有了富贵你又要名声,你要不是为了争强好胜,怎么会有粳米施粥的事儿?使得侯府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祁姨娘,你太贪心了,有了富贵、又贪权势,我掌家之前,你在这府中,是不是夫人之下就数着你了。” 祁咏梅真真是自己的一手好牌被她打的稀烂,原本有忠勇侯夫人在,她一个妾室过的比高云霄这个正室还要舒心,后来即便忠勇侯夫人不掌家了,也从未在方方面面委屈过她。 是她贪心,想要将高云霄拉下马,舍近求远,寻了长公主。 在这件事儿上,她但凡心里尊敬忠勇侯夫人一点儿,事先问上她一句,也不至于被所有人针对,还伤了忠勇侯夫人的心。 “祁姨娘,做人不能太贪心。夫人吩咐了,对你不能打骂虐待,更不能随意处置发卖。你放心,夫人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说完,高云宵看也不看祁咏梅,径直出了她的屋子。 霍文带了杂役早就等在祁咏梅的院子外面了。 “霍管家,动手吧。” 高云霄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留下青柳在这儿监工收尾。 霍文朝着几个杂役一挥手,他们立马就有人过来,几人合力卸了院门。木工这时也拿了墨斗过来,等在一旁。 “你们。。。夫人不是有交代嘛,你们这么做,就不怕夫人发怒嘛?” 枝儿被几个粗壮婆子,拦在院子里,眼看着一堆红砖被卸在门口,急的直跳脚。少夫人这是要封了他们的院子啊。 “哼,我家少夫人,一没有打你们,二没有骂你们,只是禁了你们的足,这处罚还不够轻吗?” 小小的一道门,很快便累了起来,只留下中间一道二尺长宽的口子,做传递用。 “不用太大,够食盒恭桶传递就行。” 青柳看着木工当场制作框架,对着量尺的人道。 枝儿在院里也一直盯着他们,听了青柳的话,更是直接冲了过来,隔着那道口子冲青柳嚷到, “食盒和恭桶能在一处传递吗?你不如直接挖个狗洞算了。” “枝儿姐姐,洞开到这半腰,就是为了防止猫狗往里钻,吓着你们,你要不介意,现在还来得及,我让他们填了,给你直接挖个狗洞如何?” 主子不合,下人之间的争斗只会更甚。青柳自小在这府里长大,论起骂架气人,能力也是不遑多让。 祁咏梅院里的墙刚砌好,霍三奶奶就一阵风似的进了云霄院。 “少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禁足就禁足吧,做什么要封了院子?你这是不想让她跟人来往了?” 霍三奶奶本想到祁咏梅的院子里看看她,没想到走到那里,找不到门了。 “三婶,祁姨娘一个未亡人,又不需要交际应酬,封了院子更能潜心向佛,为霍将军祈福。免得阿猫阿狗的去打扰她的清净。” 高云霄这会儿正专心练字,被霍三奶奶一通搅和,乱了心境。 “唉,你看祁姨娘就不会在练字的时候被打扰。” 高云霄的这一招,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对祁咏梅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就是要折了她的心气儿。 “三婶,我劝你也回自己院里去老老实实带孩子,霍骋的亲事就在眼前了,你不要再挣整出什么幺蛾子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你也要将我的院子封起来吗?” 霍三奶奶觉得高云霄太张狂了,她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威胁她。 “封你的院子可不可能,毕竟那里住了那么多人呢。不过让你进去陪祁姨娘,也不是办不到?” “你敢?” 霍三奶奶一掌拍在高云霄的书案上,砚台里的墨汁飞溅出来,沁染了她的袖子。 高云霄对她的怒气只是笑笑,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异常。 “我敢不敢的,三婶要不要试试?” 霍三奶奶被她这一句话吊在了半空中,既不敢顶着话茬往下接,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堵回来,只气的胸膛起伏,脸色涨红。 高云霄看她像一只鼓肚的蛤蟆,也不再继续激怒她,高声喊清荷进来为她更衣。 “我要去陪长公主用膳了,怎么,三婶想跟我一起去吗?” 哼,霍三奶奶冲她冷哼一声,有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清荷麻利的给高云霄梳头上妆,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可是不住抖动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内心。 “想笑就笑吧,忍着不难受吗?” 清荷这才放松,笑出声来,她就喜欢看少夫人怼人,少夫人这张嘴也是,平日里不说话看着文文气气,气起人来,话里句句带刀片儿。 雯儿和阿香按照高云霄的交代,出了趟公差。 难得出府,又都是十六七的青葱年纪,两人在封丘的大街小巷好好的逛了两天,雯儿零零散散的买了一大堆东西。 返程的时候,霍然被挤得就只有屁股下面那一块地儿了,车厢内更是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霍然专心驾车,突然一颗石子从后方袭来,击中了他压在屁股下的长剑。 第157章 少夫人的朋友 几乎是本能的,霍然的长剑就出鞘了。 他浑身肌肉紧绷,戒备的盯着周围。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自后方传来,霍然此时虽依旧目视前方,可注意力全集中在马蹄声传来的地方。 马儿经过马车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速度,错一个马身的距离,骑在马上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霍然。 这,这是霍骁。 只一眼惊得霍然倒吸一口凉气,刚要出声,就见男子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前指了指,示意他在前面不远的茶摊儿上等他。 霍然激动的点头,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与霍骁年龄相仿,几乎可以说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训练都是一个师傅带的,只是两人身份不同,后来霍骁入了军营,他则被挑到侯府做长公主的亲卫。 不过,这份情谊始终都在,初闻霍骁遇难,他也是难过了好久。 看着前方的背影,霍然抖动缰绳,恨不得也要御马狂奔,可是这是未经训练过的老马,跟霍骁的马儿是不能比的,何况还拉着两个娇滴滴的姑娘。 即便霍然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雯儿还是觉得马车开始颠簸起来, “哥,怎么了?怎么突然加快速度了?” “前面有个茶棚,紧赶两步,咱们去那儿吃点东西,歇一歇。” 下个月,樱桃与霍然就要成亲了,雯儿心里早就把霍然当成自己人了,她现在也有两个亲人了。 正午时分,茶摊上的人不少,霍然买了几个包子给雯儿和阿香送到车上,天气炎热,茶摊上不少行路的男人都是打着赤膊,霍然怕她们冲撞了两个女孩儿。 送完包子,他自己往茶棚后面的树林里去了。那里是男人们放水的地方。 霍骁立在一棵树下,看着他两步跨了过来。 激动的互锤了两下,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车上是什么人?” “少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回通州给她办事儿去了。” 是高云霄的人?一丝异样划过霍骁的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一会儿咱俩找个机会换一换,你快马回府给我取套你们的衣服,再私下跟祖母汇报一声,我要偷偷混进府里去见她。” 霍骁快速交代了霍然一句,就先离开了。 霍然自树林里回来,问阿香和雯儿需不需要下来松快松快,两人结伴去对面的树林里方便了一下,三人继续赶路。 马车跑起来,流动的风吹在身上,虽隔着一道帘子,车厢里却并不闷热。微微颠簸的马车,晃得雯儿和阿香,困意四起。 因为有霍然在,二人毫无戒备,互相依偎着很快便打起瞌睡。 霍骁和霍然瞅准时机,一个错身,两人便交换了位置,霍骁继续赶车,霍然上马离去。 霍骁想要趁着夜色的掩护混入府里,所以并不催马,只是慢悠悠的任马儿往前赶。 雯儿和阿香一觉醒来,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两人足足睡了一下午。 分着喝了一壶水,雯儿想要掀帘问问霍然渴不渴,刚靠近门帘就察觉到不对。 回身冲阿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雯儿伏在阿香耳边悄声道, “前面赶车的人不对,不是霍然。” 阿香惊得瞬间瞪大了眼睛。 无声的张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雯儿也以口势回答,“味道不对。” 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独属的味道,霍然身上就有一种让雯儿闻起来很舒服的味道。 雯儿让阿香坐好别动,她自己则凑到门帘的地方,偷偷挑起一道缝,往外瞄去,果然连衣物也不对。 刚要回身,就被霍骁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 习武之人的耳力本就比一般人好,雯儿和阿香一醒,霍骁就知道了。 何况雯儿还要试图靠近他。 阿香惊恐的看着这个男人一下在将雯儿打昏,颤抖着道, “我们是忠勇侯府的人,你要干什么?” “你听着,我是你们少夫人的朋友,只要你不喊叫,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也没事儿?” 霍骁本不想对高云霄的丫鬟动粗,奈何刚刚雯儿偷看他时,两人目光相对,他一看雯儿张嘴,手比脑快,手刀已经劈上去了。 阿香虽然害怕,但一听他说是少夫人的朋友,心里也安定不少。虽然不知道他是袁月明的什么人,但应该不是仇人吧。 将雯儿拖到自己身边抱着,看着霍骁又继续回身赶车,阿香试探的问道, “你是少夫人的什么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是她以前的朋友,你对你们少夫人很了解吗?” 霍骁不答反问,小丫头还想套他的话。 “我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阿香单纯,不明白霍骁也是在向她套话。 “你是袁家的人?” 霍骁不确定这个丫头知不知道高云霄的身份,霍雄跟他说过,袁家是知道此事的。 “嗯。” 提到袁家,阿香害怕自己多言再给高云霄惹麻烦,便闭口不言。想着见机行事吧。 车厢里恢复了平静,两人沉默着赶路。 霍然终于赶在入京之前,拿了衣物赶来。 霍骁换了衣物,坐在前面赶车,霍然则依旧骑在马上。 阿香看着赶回来的霍然,庆幸自己没再多说话,他们竟然认识? 雯儿醒来,阿香将刚刚的事情讲给她听,一听霍然与打晕自己的人认识,雯儿也不再声张。 高门大院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不是她们这种丫鬟能探究的。 到了城门,霍然亮出忠勇侯府的令牌,守城的侍卫查看了一遍车厢,见是两名侍卫带着两个丫鬟,满车的物品,一看就是帮主子出门办事儿的,并无异常,便顺利放行了。 马车入城的时候,天就黑了,等穿越大半个京城赶到忠勇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人定时分。 霍然叫开了侯府的角门,马车直接驶入府里。 第158章 岁岁康健印 雯儿和阿香回到云霄院,没等收拾自己,就匆匆去见了高云霄。 “你是说,霍然给他送了衣物,他还说认识我?” “嗯,他进了长公主的院子。” 高云霄手里拎着一把团扇,在屋里慢慢踱步。 听了阿香和雯儿的叙述,高云霄慢慢的分析,能让霍然给他送衣物,那必定是他信任的人,这个人应该是跟忠勇侯府有关的人。 跟忠勇侯府有关,认识袁月明,二十多岁,还进了长公主的院子。。。 一个身影跃然而出,高云霄摇摇头,可他已经死了啊? 刚想在思考一下,青柳敲门说是长公主那里传话了,让高云霄带着阿香和雯儿过去一趟。 “怎么办?云霄,是不是我们给你惹了祸?” 阿香最担心的就是给高云霄添麻烦,是不是她和雯儿撞见的是她们不该看见的人,长公主要杀人灭口。 “别瞎猜,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去洗把脸,换换衣服,咱们一起去见长公主。” 高云霄安慰阿香,长公主自然让她过去,很显然就是要给她解开谜底。 带着阿香和雯儿进到长公主的院儿里,这里果然就像樱桃说的那样,值守的都是府里的侍卫。 雯儿一看霍然也提剑站在门前,心里稍定,一会儿看在姐姐的面儿上,他也能帮一把吧。 高云霄带人进了屋子,长公主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石榴正端着托盘往炕几上放碗盘。 “孙媳给祖母请安。” 高云霄在离长公主三步远的距离停下,屈身向她行礼。 “起来吧,到这儿来。” 高云霄走到长公主身边,这才看到石榴往炕几上放的是两样小菜和满满一大海碗的汤饼。 长公主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高云霄直觉的猜测,阿香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霍骁。 “好了没,出来吧。” 长公主拉着高云霄的手,却对着她身后不远处,内室净房的方向喊道。 高云霄扭头,顺着长公主视线的方向,就看到只着一身里衣的霍骁自净房里走出。 他应该是刚刚沐浴过,此时一身雪白的绫衣穿在身上,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身后,大步带风的走了过来。 可能是紧张的缘故,高云霄觉得他走路有些别扭,好像中风多年,才恢复不久的样子。 “霍将军?” 高云霄看着霍骁,因为心里已经猜到了,虽惊奇倒不至于大惊失色。 长公主满意的看着高云霄,这孩子这股镇定真是少有。 “嗯,骁儿回来了。你们先下去吧。” 长公主挥手,石榴便带着阿香和雯儿出门去了。 霍骁走到长公主面前,看着高云霄,他们二人并不陌生,可他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还是高云霄看出了他的窘迫,忙退后一步,朝罗汉床的另一边伸手,示意他先坐下吃饭。 “霍将军还没吃饭吧?” 霍骁早就饿了,这会儿高云霄给了他个台阶,他自然而然的坐下,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高云霄见他头发还在滴水,不等长公主开口,自动到净房取了条干布巾,为他绞起了头发。 长公主这个时候看高云霄真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觉得这孩子就是老天爷按她的心意捏来的。 高云霄此时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只能本能的按照自己的心意,感谢当下她觉得能做的事情。 霍骁吃饭很快,一大碗汤饼吃完,高云霄的头发才绞了个半干。 “好了,不滴水就行,一会儿就晾干了。” 霍骁回身,自然而然的自高云霄手中接过布巾,自己又动手绞了两下。 高云霄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骁儿之前失踪,府里隐瞒他的消息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回来了,此事还是要小心,最好不要被外人所知。你娘哪里就也先瞒着吧,我怕她喜形于色,再让人瞧出端倪。” 长公主交代道,让高云霄的丫鬟过来,也是因为她们在马车上见到了霍骁。 高云宵点点头,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霍骁自罗汉床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个荷包,打开从里面取出那封信交给长公主。 “这是从北境大皇子格木儿那里得到的,信里介绍的蒋英明,是西北军的参军。” 霍骁简单明了的跟长公主说了信里的内容。 “军中有人通敌?” 历年来,国与国的相争,从来少不了间谍通敌之人。长公主一目十行的看完信。 “是这里,祖母细看。” 霍骁将信纸翻转过来,指着角落里的一个印章给长公主看。 高云霄自一旁取了烛台凑到长公主跟前,帮她照亮。 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章,篆书雕刻的四个字,岁岁康健。 “岁岁康健印?” 高云霄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岁岁康健印,但从长公主的语气里,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嗯,我回来就是想求助祖母,看看这个印章是谁所有?” 长公主思索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身体也随着这口气塌了下来,仿佛一夕之间苍老许多。 “除了我,现存的皇子们和亲王郡王应该也都有,皇上也有。” 长公主起身走到她的书案前,自一个装满印章的小匣子里取出一枚雕着嘲风的印章出来,递到高云霄的手里。 “这就是岁岁康健印。自我祖父那代开始,每个皇子都有一枚。” 高云霄拿着那枚印章,沾了印泥,在一张宣纸上按了一下,岁岁康健四个小字跃然纸上。 “这要怎么查?总不能挨家挨户找人去比对吧?” 高云霄问出心中的疑问。 “那倒不用,凡是内府制作的印章,在尚宝监那里都有底印可以比对,只要找人拿了印信过去比对一下即可。” 这件事情说来容易,可做起来,便十分棘手了。 如果就这么大喇喇的拿着印信去尚宝监,难免会打草惊蛇。何况皇宫之中,并不是他们的地盘。 长公主坐下沉思了一会儿,高云霄试探的问, “能不能请太后娘娘帮帮忙?” 太后经营后宫多年,宫里人手众多,上次阿蜜不就是太后安排进去的吗? 长公主却对着高云霄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惊动太后,徐婉儿这个人她了解,这件事儿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要利用起来的。 第159章 心大的两口子 “好了,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骁儿这些日子跑马,辛苦了。跟你媳妇回去吧!小心叮嘱院里的人,莫要走漏了风声。” 长公主想了一会儿,觉得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去尚宝监,索性暂时放弃。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少不得。 高云霄心里到想过马君则,可是一是宫里情况复杂,他现在跟在鹏郡王身边,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不能进入尚宝监,二是不知道长公主这边会不会同意。 毕竟霍骁为了这件事到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的现身,可见对忠勇侯府关系之大。 趁着夜色正浓,高云霄回去的路上也不让人点灯,四人摸黑进了云霄院。 霍骁进了屋,高云霄站在廊下对雯儿和阿香交代,“从今日起,咱们这院子,除了你俩和青柳,青桐,青荷还有青莲,其余众人,谁都不许进。平日里,你俩不能同时出去,必须留一个人在家看家。四个青丫头你俩回去好好交代一下。” 青桐和青柳,青莲和青荷本就是雯儿和阿香在带,让她俩叮嘱一遍也合适。 雯儿和阿香顺从的点头,现在他们知道了,那个人是霍骁,是姑爷。 “那你们……你俩晚上准备怎么办?” 雯儿想到今晚他俩要一同度过,试探的问道。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高云霄被雯儿问到了心事,气的一巴掌拍到她身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谁会想到一个死掉的人还能回来,她是嫁进来做寡妇的啊! 眼见高云霄气恼,阿香心里也替她捏一把汗,可这事儿吧,她跟雯儿出不了一点力,毕竟俩人明面上是夫妻,要处理也得那俩人自己商量着来。 给高云霄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阿香和雯儿先去给高云霄准备洗漱沐浴的东西了,没有其他意思,这么热的天儿,睡前洗洗更凉快。 霍骁进到屋子里,熟悉的感觉登时就回来了。 环视了一圈,他发现这间屋子里的装饰和摆设基本没变,连帐幔用的都是他以前爱用的那副石青色的。 墙上挂的宝剑,博古架上的摆设,一切都和他去年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霍骁突然想起来霍雄说,是他娘硬压着袁家成的亲,看来娘亲真是气的不轻,这屋子根本就没布置,就给高云霄用来做新房了。 一溜五间,霍骁重新走了一遍,除了卧室和书房,其他地方几乎没有改动的痕迹。 霍骁在桌边坐下,连喝茶用的茶具都是他以前用的素白瓷。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明明知道有人闯入你的地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却并不觉得拥挤。 喝了一杯茶,高云霄还在廊下和她的丫鬟叽叽咕咕交代着什么,霍骁着实觉得有些困意,可高云霄不回来,他又有一种在别人家里的拘谨感,不敢随意进到她卧房,动她的东西。 最后实在熬不住的霍骁,索性自己收拾了炕几,在罗汉床上倒头就睡。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怕高云霄对他做什么。 高云霄等雯儿和阿香送完水,打发她俩回去休息,她一向不用人值夜,自己一直磨蹭到三更的梆子声响起,才掀帘进屋。 看见霍骁四仰八叉的在罗汉床上睡的正香,才悄悄地呼出一口气。 尽量用最小的动静洗了个冷水澡,高云霄小心翼翼的躺回床上,双眼一闭,也进入梦乡。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口子,心真大! 虽然很累,可霍骁还是按着往日的作息,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就起来了。 轻轻的叠好薄被,这应该是高云霄昨晚给他盖上的,他睡得时候没找到被子,就那么敞着睡得。 霍骁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子,在院子里选了个离正屋较远的地方,打了一套拳。 打完拳进屋,见高云霄还在睡,害怕惊扰了她,便到对面书房,想要寻本书看。 霍骁的正屋阔大,一溜五间。用帐幔隔开,东边做了暖阁和卧室,中间正厅,西边做了会客厅和书房。 两人一个卧房一个书房,一东一西倒也互不打扰。 霍骁看着书案上被堆叠的宣纸和各种字帖,一旁的匣子里还有各式各样的毛笔,原来她在练字。 拣着几张写过的宣纸察看,霍骁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呵,这字儿,跟他半斤八两。 他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绣花和练字儿了。 当年为了训练他的心性,师傅硬逼着霍骁练过一段时间绣花和写字儿,字儿没练出来,不过他可会补衣服了,他缝的衣服,针脚又密又平。 高云霄按着平日里的作息醒来,先扫了眼罗汉床上,除了叠的整齐的被子,早没了霍骁的身影。 人呢? 高云霄刚站到门口准备喊人,就听见西边传来咳嗽声。霍骁一身绫衣的自书房走来。 “嗯,能不能给我找件衣服。” 霍骁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夜他就是穿着里衣过来的,当时天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白天,霍骁觉得有些别扭。 虽说不用出门,可穿着里衣在高云霄面前,霍骁总感觉像是没穿衣服一样,有些羞涩。 “呃,我这就去找。” 高云霄忙唤了阿香进来。 她记得成亲时在衣橱里见过几套霍骁的衣物,后来阿香都给收起来了。现在衣橱里全是她的衣服。 和阿香翻箱倒柜的一通忙活,两人终于找出那几套霍骁的衣裳,可惜只有一件夏衣能穿。 “一会儿去库房里找找料子,你抽空再给他裁几套吧!” 高云霄交代阿香,霍骁的踪迹现在不能让人知道,因此她也不能让针线房的人来做,只能让阿香动手了。 第160章 吃饭 霍骁换好衣服出来,雯儿和阿香已经取了早餐过来,零零散散的铺了一桌子。 看了眼正在梳妆的高云霄,霍骁默默的坐在桌边,却并不动筷子。 “不用等我,你先吃吧!” 高云霄的发髻梳完还得一会儿,今儿取餐比平日要早,就是怕霍骁饿,才提前了一会儿。 有了高云霄的这句话,霍骁也不再客气。一顿风卷残云,他自己吃了两笼小包子,一笼蒸饺,一笼烧麦,两碗粥,还有一碗鸡丝面,三个炸饽饽,一份蒸糕和数样小菜。 雯儿看他吃的也并不是狼吞虎咽,可是筷子不停,眼看着食物一点点减少,碗盘一个个清空,霍将军最后还有点意犹未尽。 高云霄看着剩的一笼小包子和那碗粥,心知这是特意为她留的。 “你都吃了吧,反正也有点凉了,我一会儿让雯儿再去厨房拿点儿。” 高云霄将包子和粥端到霍骁跟前。 虽然心里估算着他的食量要比她们的大,可是霍骁一个人吃了平日她们三人的量,这还是让高云霄有些始料未及的。 眼看着霍骁三两口吃完,高云霄趁着阿香她们收拾的功夫交代道, “我一会儿要去倚梅阁,院儿里有阿香在,有什么事儿你喊她就好。” 霍骁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好,要是府里事儿不多,巳时能回来,事情要是多些,恐怕得要到午时了。” 高云霄想了想,回答道。霍骋的亲事在即,府里最近的事情要比平日里多些。 霍骁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高云霄今日到倚梅阁的时辰,比往日要早一些,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自然的和霍骁相处,借着理事的借口,提前避了出来。 高云霄和雯儿坐在桌边,一人一碟点心一杯茶,霍骁将她们三人的早餐吃了。 大厨房里虽然还能再做,但是往日她们的食量在那儿,高云霄怕再去取一趟惹人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阿香那里怎么吃啊?” 高云霄还惦记着阿香也没早饭吃。 “她吃青荷和青柳的,今儿她俩不当值吃饭晚一些。” 雯儿想了想,跟高云霄说道,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不能日日吃点心吧!” “以后你和阿香跟青柳她们四个一起吃,都拿到院里用餐。再从外面买一点儿,差不多就行了。” 青柳她们四个人,取餐的时候多拿点,雯儿和阿香的餐食就能带出来。 反正平日里阿香和雯儿基本上都是跟她一起吃饭,给她叫餐的时候多拿点,也就够她和霍骁吃了。 “一会儿让青桐去街上的铺子里买些熟食什么的,我怕午饭他不够吃。” 唉,谁能想到,堂堂忠勇侯府的少爷,在自己家里,还要从一帮丫鬟口中夺食,才能吃上饭。 距离霍骋的亲事时间越来越近,霍三奶奶将对高云霄的那点子怒气,全都放到这些繁杂的小事儿上来折腾了。 高云霄坐在倚梅阁一个时辰了,处理的全是关于三房的事儿。 “三奶奶说,府里库房中的大红桌布已经旧了,要重新做些流行的花样,奴婢找针线上的岑婆子问过了,六十桌下来,这些桌布差不多需用八十两银子。关键是岑婆子说针线房恐怕赶制不出来。” 管府里帐幔的张婆子躬身向高云霄禀报。霍三奶奶说的那批桌布花样确实不流行了,但不至于旧的不能用。府里的物件儿用的都是好料子,他们也都是用心经管了的。 “你去回了三奶奶,府里暂时没有这一项的预算银子,她要实在看不过去,就让她自个出钱去置办,回头用完收了,送到她的私库里去。” 高云霄叹了口气吩咐张婆子道。 前儿说迎亲的下人是忠勇侯府的门面,要一人给置身新衣,高云霄准了。才吩咐针线房的人赶制,今儿又挑桌布,霍三奶奶真会顺杆儿爬。 张婆子领命离去,青柳端了盘点心过来。 “少夫人吃点东西歇歇吧!” 给高云霄斟了杯茶递到她手边,青柳在她耳边低语道, “阿香姐姐说,这是少爷吩咐人送来的。” 原来他知道自己没吃饭啊! 心里一阵暖流划过,高云霄嘴边露出一抹浅笑。 霍骁在屋里憋闷了半晌,忍不住掀帘出门站到了廊下。 阿香正拿了针线坐在那里做活儿,看见霍骁出来,忙站起身子问, “霍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儿,我出来透口气,点心送去了吗?” 霍骁刚刚吩咐阿香给高云霄送过一回点心。 “送了,让青柳去送的。” 阿香看着他魁梧的身形,心道,看不出霍将军心这么细。 霍骁让阿香自己去忙,他自己沿着院子溜达,因为练武的原因,他的院子相对比较阔大平整,只在周围栽了一圈树。 早上打拳匆忙,没留意到在院子的一角还有架秋千在,这是给她搭的吧! 霍骁好奇的坐上去,刚悠了几下,就听见上面卡帕卡帕的声音,他太重了,架子有些承受不住。 反正闲来无事,霍骁索性让阿香又给他找了几根木棍,准备亲手给她重新搭一个。 高云霄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平日的秋千板好像跟往日有些不同。 阿香笑着迎上来,小声说道,“嫌我们以前搭的不结实,重新给你弄的。” 高云霄刚想坐上去感受一下,就听见院门口的吵嚷声响起,是青柳的声音。 “三奶奶,您稍等,少夫人正在休息,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禀什么禀,我亲眼看见她刚进的院子,这会子她能睡着?” 霍三奶奶声音尖利。 青柳还想据理力争,就见阿香走来,笑吟吟的说道, “三奶奶莫气,您总得等少夫人换件衣裳吧!少夫人说了,请三奶奶进来。” 阿香引着霍三奶奶到廊下一角的阴凉处,这里摆了一套石桌石凳。 “三奶奶在这儿稍坐,少夫人说这里凉快,她换衣服就来。” 说着就让青莲上了茶点招待霍三奶奶。 等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高云霄换了一条鹅黄色的纱织襦裙,一件月白色纱织褙子,向她款款走来。 “三奶奶久等了。” “我这等卑贱白身,连少夫人屋子都进不得的东西,等一等怎么了?” 霍三奶奶阴阳怪气的说道。 第161章 大雁 因着霍骁还在屋里,高云霄只想着早点将霍三奶奶打发了,便不与她纠结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三婶真是会打趣我,我哪里敢说不让您进屋,不过是觉得这里凉快,屋里憋闷罢了。” 高云霄坐下,笑着亲自给霍三奶奶斟茶赔礼。 霍三奶奶却是毫不领情。继续诘问道,“我问你,明明说好的,给承恩伯府的聘礼下的是一对大雁,怎么我看管事婆子往库房里放了一对木雁过去。” 大周习俗,两家结秦晋之好的时候,男方一般会猎一对大雁做聘礼,取大雁忠贞相伴之谊,又有鸿鸾添喜的好兆头。 可一来大雁是候鸟,二来猎大雁也要靠运气,不是说想要就有的。 “三婶,霍管家派人在集市上留意了,遇到活的大雁,肯定是会买下来预备着的,可这事也要靠运气不是。那木雁是防着实在找不到大雁,到时候临时顶替预备的,没说不给霍驰准备啊。” 高云霄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心里却腹诽,万一实在猎不到大雁,这亲事还要不办了不成。 “那你们成亲的时候,怎么就猎到大雁了,我看你就是觉得我们三房无权无势,眼里看不上我们罢了。” 霍三奶奶拿眼瞟了下高云霄,话里满满的讥讽。 “三婶,你要觉得我办事不利,就让霍骋自己去打猎,我听说我们成亲时的大雁是霍骁亲手猎到的,你要是心里不服气,就让霍骋上山去吧,我让霍管家给他派人手帮忙,什么时候猎到什么时候回来。猎不到,我看这亲事也别办了。” 高云霄听了霍三奶奶的话,心里也是火大,她好声好气的哄她不行,非得逼着她说出难听的话来。 霍三奶奶来找高云霄就是想要她来打个包票,保证霍骋成亲的时候准备的是大雁,这大雁和木雁在迎亲那天的牌面可是大不相同。 谁承想她不但不吐口,说话还这么强势。 霍三奶奶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最知道怎么拿捏这个年龄的小妇人。抽出帕子一甩,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对着高云霄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喊, “我就知道我们三房在府里不受人待见啊,我这大小也是个长辈,到侄媳妇的院子里,人家可连屋子都不让进啊,一碗碎茶沫子就打发了我啊,天杀的三爷啊,你没本事不争气,连带老婆孩子都让人瞧不起啊。。。” 高云霄看着霍三奶奶闹得这一出,当下确实被震住了。原来豪门大户家里的奶奶,也可以这不讲理的啊。 她还以为就她们市井小民这样呢,看来教养高低与财富还真没有直接关系。 一般来说,世家里的小媳妇看到霍三奶奶的这一出,直接就脸红了,毕竟这要传出去难免会落一个苛待长辈的罪名,尤其是那些当家主母,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落一个好名声。 高云霄不一样,她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何况这时候,忠勇侯府的第一任务是要消除在皇上眼里的威胁,所以这个时候声名狼藉一些,反而能浑水摸鱼。 高云霄回身交代了阿香一声,自己则坐在那里,淡定的看着霍三奶奶表演。 “少夫人,您要的冰碗子来了。” 阿香端来一只托盘,上面放了两只浇了蜜糖的甜瓜冰碗子。 “三婶,歇会儿,吃点冰碗子再哭吧,要不然这天儿容易中暑。” 高云霄吃了口冰镇甜瓜,伸手将另一只冰碗子放到霍三奶奶的跟前儿。 “我让人关了院门儿了,一会儿你放心大胆的哭,我保证你埋怨三叔的话,一句都漏不出去。” 霍三奶奶看她一副戏谑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气又恼。她用她帮着关院门儿吗? 霍三奶奶起身,冲着高云霄一跺脚,气的脚步蹬蹬的走掉了。 霍骁在屋里目睹了事情的整个过程,整个脸都要笑僵了。 没想到小丫头这么有趣,连气人都别具一格。 看看时辰,已经正午了。 高云霄吩咐雯儿,摆饭吧。 中午照例是他们夫妻二人吃三个人的饭菜,高云霄还特意让人买了些卤肉卤鸡什么的,满满登登的,也是摆了一桌子。 霍骁伏在桌案上假装看书,实则支起耳朵偷听高云霄和阿香说话。 雯儿一边摆饭,一边问高云霄,要是刚刚霍三奶奶非得闯进屋子里看到姑爷怎么办? 高云霄突然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 “那我就把她杀了,埋到咱们院子的大树底下,你看怎么样?” 雯儿知道高云霄是跟她在玩笑,阿香刚进屋,只听到了高云霄的回答,不知道雯儿的问题。 “啊~” 刚想开口问高云霄发生什么事情了,紧接着又听见霍骁的声音响起,“我帮你们挖坑。” 阿香吓得砰的一声摔了手里的果盘。她不在的这一会儿,屋里这是发生多大的事儿啊。 三人都被阿香的反应惊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乐的哈哈直笑。 摆好饭,高云霄就让雯儿和阿香去找青柳她们吃饭去了,他们两个有手有脚,不用人伺候。 经过刚刚霍三奶奶的事情,霍骁觉得他在高云霄面前没那么拘谨了。 两人边吃边聊,霍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跟高云霄解释道, “那对大雁,成亲时的大雁,不是我亲手猎的,那是路过集市,二两银子买的。” 高云霄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解释这个,笑了笑,表示无所谓,反正那也不是给她的。 看着高云霄不在意的表情,霍骁觉得心里憋闷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接着又说了一句, “以后有机会,我亲自给你猎一对。” 高云霄也感觉到自己刚刚应付的表现,可能有些失礼。面对霍骁的这句话,心里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冲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回答道, “嗯,我等着。” 霍骁顿时觉得屋里的光线都明亮了几分,她刚刚那是吃醋了吗?她还是喜欢自己亲手猎给她的。 第162章 霍骁的鼻血 夏日炎炎,烈日当空。午后的院子被太阳全面炙烤着,府里的下人都跑到阴凉地儿避暑休息。 阿香和高云霄带着清荷正满头大汗的在库房里,一匹匹的挑着料子。 袁夫人疼女儿,准备的大都是适合女子裁衣的料子和花色,后来忠勇侯夫人和长公主赏的也大都是适合高云霄穿的布料。 “唉,别找了。先去给霍将军量量尺寸吧,一会儿太阳落山了,咱们去长公主那里问问,看她老人家有没有吧。实在不行,你就出府去,给他买几身成衣算了。” 高云霄看着热的满头大汗的两人,自己也热的直喘粗气。 一件衣裳而已,怎么做不是,只要能穿到身上就行。 “少夫人,不行的,我看话本子里都说,给相公的衣物要亲手做,他才能感受到你的情谊。” 清荷有些羞涩的开口,她这个年纪对感情已经有些懵懂了。 高云霄拿帕子,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随即又给清荷擦了擦。 “谢谢少夫人,你真好,还帮我擦汗。” 清荷感激不已,她性子内向,一向话不多,就爱跟着阿香在屋里做活儿,偷看高云霄的话本子。 “我帮你擦擦脑子里的水,以后我的话本子你少看点儿吧。” 高云霄有些可怜的看着清荷,她和霍将军还没培养出来情谊,他从哪儿感受去。 如果说对他的感激之情,高云霄承认,她心里有,可是男女之情,这是她这辈子都不打算触碰的东西。 无他,袁月朗带给她的伤害,并没有消失。 阿香拿了软尺,高云霄喊霍骁来量衣。 高云霄在女子之中,身高算是顶格的了,可也只是刚及霍骁的肩头。 “将军,麻烦稍微矮一点,要不我量不好。” 霍骁微微蹲下身子,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闻到她的桂花头油味儿。 霍骁觉得自己的心脏咕咚咕咚快要跳出来了,本就热的天气,现在身上更是出了一层的薄汗。 “将军这么热吗?要不要切点冰香瓜来,厨房里有熬好的酸梅汤,我让人去取一碗吧。” 高云霄眼见着霍骁脸上渗出一层薄汗,皮肤也微微有些泛红,心道别中暑了啊。忙唤青柳去厨房里取一罐酸梅汤来。 感受到高云霄说话带来的风气,她拿着皮尺的手从他肩上划过,霍骁觉得凡是他触碰到的地方都麻麻的。 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霍骁,你是个能领兵打仗的将军,这点子诱惑都抵御不了吗?信念刚起,又一个声音道,这他妈是我媳妇儿,老子想啥都天经地义。 霍骁觉得高云霄要不再快点儿结束,他都要站不住了。 好在,下一秒,高云霄就宣布赦免了他。 “好了,将军。” “别叫我将军了,在家里觉得怪怪的。” 其实并不是在家里怪怪的,而是霍骁觉得高云霄这样叫他,总带着一种无法言明的疏离在。 “那叫什么?我觉得叫你霍骁也不合适?你的字儿是什么啊?” 男子成年,一般会有亲长赐字。高云霄想着霍骁应该也不例外。 一说这个,霍骁顿时有些难为情,支吾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师傅给我赐的字儿,叫~,叫~,” “叫什么~” 高云霄被他说的顿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瞪大眼睛期待着。 霍骁将心一横,吐出两个字儿,“山、根。” 高云霄被突如其来的两个字,笑的一口口水呛到了嗓子眼儿里。 霍骁很自然的伸手要去帮她,谁知还没近身,就见她神色慌张的躲开了。 霍骁伸去的手硬生生的被他转到自己的头上,挠了挠。 也是,两人毕竟还不熟识,他这样贸然的触碰,女孩子肯定会慌张的啊。 高云霄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问道, “怎么给你取个这么接地气的字儿?” “我师傅说,男人当如大山,沉稳巍峨,大山应做基石,能定能当。寓意很好,就是考虑的少了些。” 霍山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我还是叫你霍骁吧。” 怪不得长公主和夫人都叫他骁儿,从没叫过小字。 太阳的暑气刚刚落下些,高云霄带着青柳去到长公主的院子里。 长公主一见高云霄,就让石榴屏退了屋里人,拉着她,娘俩坐在一起。 “你和骁儿可还适应?” 长公主的神情和语气,让高云霄感觉女人八卦的心,与年龄地位无关。 “还行吧!祖母,你这里有将军穿的料子吗?我想给他裁几身衣裳,我那没有合适的。” 高云霄也不跟长公主客气,直接开口索要。 眼看着高云霄一心为霍骁着想,长公主哪里还有不配合,忙唤了樱桃,让她带人去找料子。 趁着这个功夫,高云霄将霍骁的吃睡情况,都事无巨细的向长公主汇报了一遍。 果然,晚饭时分,石榴就带人送了一桌席面过来,说是长公主心疼她太瘦,让她多吃点儿补补。 高云霄觉得老话儿说的太好了,奶奶疼金孙儿,三辈离不了根儿。 因着昨夜霍骁太累,高云霄也是刻意拖延,霍骁在罗汉床上将就了一夜。 可今晚,高云霄觉得在霍骁自己的院子里,再让他睡罗汉床就有些不合适了。 她执意要与霍骁交换,也是因为罗汉床对霍骁来说,有些短了,他蜷缩着睡,肯定不舒服。 “你睡床吧,床上铺了祖母给的青玉凉席,睡着可凉快了。” 此时屋里就剩他们二人,高云霄劝说霍骁去床上睡,霍骁执意不肯。 两人你来我往拉扯了一阵,霍骁说不过高云霄。 最后,霍骁干脆双眼一闭,抱着胸躺到罗汉床上装睡,不再理会高云霄。 无奈的叹了口气,高云霄拿出薄被,给霍骁搭在身上,现在虽然天热,后半夜还是有些凉意的。 轻轻给他盖好被子,高云霄刚要转身,就看见霍骁鼻子里两道血红,缓缓流出。一下子给她吓得惊叫起来, “呀,将军快起来,你流鼻血了。” 第163章 冰盆 高云霄的尖叫声,还是引来了阿香和雯儿,几个丫头慌里慌张的闯进屋中,看到的就是高云霄一手的血,正拿着帕子帮霍骁按着鼻子。 霍骁的两只鼻孔被她堵的死死的,只能张着大嘴呼哧呼哧的喘息,他又激动又紧张,原本就热的天气,现在整个里衣都被汗水打湿了。 众人一通忙活,又重新给霍骁打了洗澡水,收拾了屋子,好在阿香今天帮霍骁做的里衣已经完成了,要不然今天他真的只能赤裸着睡觉了。 霍骁洗完澡,照旧要到罗汉床上去,被高云霄喊住,“你去床上睡吧,那里还凉快一些。” 霍骁推辞,那算是她的闺房吧,他觉得有些别扭,不好意思。 “不用了,我还睡这儿就行。” 说完就要坐下,哪成想被高云霄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让你睡你就去睡,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干什么?睡觉去!” 高云霄手指着内室床铺的方向,呵斥霍骁。 除了霍雄,整个家里还没人这样对他说过话。 看着高云霄严肃的神情,霍骁心里有些打怵,低着头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一溜小跑的冲向高云霄的床。 净房里收拾善尾的青柳和雯儿偷偷的看着屋里的动静,看到霍将军乖乖顺从的上了床,两人面面相觑。 原来少夫人这么厉害的啊,连将军都有些害怕。 高云霄躺在罗汉床上,开着屋门,有微风吹过,觉得屋里凉快不少,很快便进入梦乡。 霍骁则不同,起初他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动。床上有种似有若无的香气,跟她身上的味道很像。 身下铺着的青玉凉席,将微微的凉意透过上面的一层棉布传到身上,霍骁觉得身上的燥热消散不少。 祖母将青玉凉席都给了她,可见是认同她的身份的。 一想到以后高云霄就是自己正大光明的妻子,两人要携手一生的事情,霍骁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激动起来。 听着远处高云霄那里没了动静,霍骁才悄悄坐了起来,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床的架子上挂着一床小东西,随着风的吹动,轻轻摇晃。 霍骁凑了上去,仔细辨认了一下,是一串绣着虎头的香囊,香气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个香囊挺有意思,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自己做一个。 早上去倚梅阁之前,高云霄带着青柳特意绕道长公主的院儿里一趟。 石榴见是少夫人,说长公主正在用早膳,忙打了帘子就要往里迎。 “石榴姐姐别忙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倚梅阁,就不进屋打扰长公主用早膳了。” 高云霄摁住石榴要去掀帘的手,拉着她到一旁,低声道, “我来是想跟长公主这里要些冰块,将军好像特别怕热,昨晚火气大的,流了一会儿鼻血。我想着先从长公主这里拿些冰块过去给他用着,今儿就吩咐霍管家上街去采买。” 石榴一听,连说不用。 内府里供的冰块长公主用的不多,大都也是用来镇瓜果了。 剩下的碎冰,也是被放到一边等它自个慢慢化掉。 “少夫人先去忙,我这就命人准备,待会儿亲自送到您院子里去。” 高云霄走后,石榴进屋向长公主禀报了冰块的事儿。 长公主听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着石榴道 , “都给她拿过去吧,我年纪大了,用不得这阴寒之物。他们年少气盛的,用着正好。” 石榴看见长公主的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道,“您也不问问,少爷和少夫人圆房了没有?这都两天了。” 长公主瞅了眼桌上的茶杯,石榴忙拿了凑到她的嘴边。就着石榴的手喝了一嘴,漱了口,长公主起身移步到罗汉床上。 “她俩成不了,这两个都是懂礼数,有分寸的孩子,没那么快的。”长公主说着又叹了口气,“她俩也算才熟识吧,别慌,缘分天注定,他们这是天定的姻缘,应该跑不了的。” 要不是上天注定,高云霄怎么能从一个市井孤女,兜兜转转到这忠勇侯府来呢。 听了长公主的话,石榴抿嘴笑了笑,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你别尽操别人的心,抽空也好好想想你的事儿。樱桃比你还小呢,明儿都要成亲了,你和霍文的事儿别一直这么扯着。都说女人善变,殊不知这男人的心比之女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翻起脸来,要比女人无情的多,一旦得不到他想要的,他才不管你们有多少年的情分,照样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长公主这辈子见了太多的薄情寡性的男子了。夫人活着的时候,当牛做马辛劳一生,两人也是人人称赞的神仙眷侣,可夫人死了还不到白天,继室就进门了,个个年轻漂亮。 二三十年的夫妻情,抵不了新人的几句枕头风。 石榴知道长公主这是心里惦记自己,顺从的点点头,说自己会好好考虑的。 高云霄从倚梅阁回到院里,就叫了雯儿进来。 从阿香手里接过两个荷包递给雯儿。 “这一百两是给樱桃的添妆,那个荷包里是你支的月钱银子。连带你给我的,一共二百两,都给你换成十两一个的银锭子了,选了百年好合的印模子。” 雯儿下午就要出府去陪伴樱桃了,她向高云霄支了两年的月钱给樱桃做嫁妆。她们没有亲人,只有彼此,雯儿给樱桃的压箱银子准备的足足的。 “雯儿,这是我给樱桃姐姐的添妆,你帮我带过去吧。” 阿香也自怀里掏出个装有银簪的小盒子,交给雯儿。 霍骁听她们谈论樱桃,知道这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樱桃不是定给霍然了吗? “是跟霍然成亲吗?” 霍骁也几步走过来问,见雯儿轻轻点头,他显得有些窘迫。忍不住的看向高云霄。 好兄弟结婚,他得随礼,可他现在身无长物。 高云霄哪有不懂的道理,起身走到床边,拿出她平日里放钱的匣子,递给霍骁。 “你自己取吧。” 她不知道霍骁要随多少,自然帮他做不了主。 霍骁抽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雯儿,扭头就对高云宵说到, “算我借你的,我以后挣得全给你。” 第164章 承恩伯府来人 距离三房霍骋的亲事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府中的事情越来越多,高云霄现在整天都在处理丫鬟婆子们禀告的事情。 高云霄前脚才从倚梅阁回来,后脚青柳就进来禀报,说是承恩伯夫人来了,在长公主的院子里,长公主让忠勇侯夫人和霍三奶奶都过去,当然也少不了当家的高云霄。 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又重新让清荷梳了头发补了妆,高云霄才带着青柳去见承恩伯夫人。 在杨贵妃的淑芳阁里,高云霄曾经见过承恩伯夫人。 承恩伯夫人对她的印象还是一个腼腆文静的小姑娘,没想到这次再见,她已经是这偌大侯府的当家人了。 高云霄进屋的时候,忠勇侯夫人和霍三奶奶已经陪着承恩伯夫人闲聊了一会儿了。 等着高云霄给承恩伯夫人行完礼,长公主就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的矮凳上去。 承恩伯夫人这次来,是想着邀请忠勇侯夫人一起进宫,去跟杨贵妃送谢媒礼和请帖。 虽然明知道杨贵妃不会来参加喜宴,可这该走的流程和仪式不能省。按理说,应该是霍三奶奶和承恩伯夫人一道去,可她身份低微,如果没有特赦,轻易是进不的宫的。 忠勇侯夫人自打霍三奶奶在长公主那里告了她的黑状,她心里就对霍三奶奶颇有微词,霍骋的亲事上更是问都不问。 所以这大热天的,让她替霍三奶奶跑一趟,她心里十分的不情愿,因此推托道, “我看让骁儿媳妇陪着杨夫人进宫吧,霍骋的婚事一直都是她在操办,她去也合适。免得回头贵妃娘娘问起来,我这一问三不知的,再扫了娘娘的兴。” 听了忠勇侯夫人的话,承恩伯夫人和霍三奶奶都变了脸色,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长公主看了眼承恩伯夫人,随后瞪了眼忠勇侯夫人说到, “你就陪着杨夫人进宫一趟吧,明知道骁儿媳妇这几天忙的很,还要给她添忙裹乱吗?” 有了长公主的这句话,忠勇侯夫人再推脱不免就有些过于失礼了,无奈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霍三奶奶也在心里轻轻的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她最怕出什么纰漏了。 承恩伯夫人和忠勇侯夫人商定好了明日进宫,人却迟迟不肯离去。看她的架势应该是有什么条件要提,但凡成亲前提的条件,多半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因此,长公主也不开口询问,几个人就这么干耗着喝茶。 终于承恩伯夫人坐不住了,委婉的开口表示想单独和长公主说会儿话。 高云霄识趣的起身,说自己府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安排,跟承恩伯夫人道别,带着青柳回云霄院去了。 其实与其在那干坐着,高云霄觉得真不如让她回来将手里积压的事情处理处理。再不济,她宁愿陪着霍骁聊聊天儿。 承恩伯夫人见屋里就剩下她和长公主,这才赔着笑脸跟长公主开口。 “长公主,是这样的。我琢磨着,玉莹和骋儿的婚事怎么说也是两家的大喜事,所以这操办婚事的人,想着最好还是换一换,我找大昭寺的高僧也算过了,他也说未亡人怕是于他们二人的婚事不利。” 承恩伯夫人的意思,说白了就是嫌弃高云霄是个寡妇,想着换个人张罗霍骋和杨玉莹的婚事。 长公主听了承恩伯夫人的话,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 “我理解,大喜之事都盼着能圆圆满满。只是我这府中,你看我吧,年岁大了不说,我是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丧孙,不是全福吉祥之人。” 长公主的话一出,承恩伯夫人连忙起身道歉。 “怎敢劳烦长公主,霍家一门忠烈这谁人不知。” 长公主摆手制止承恩伯夫人,接着说道, “老大家的你也知道,年前她才失了孩子,老二家的更是不用说了。我这满府能合的上的,就只剩你的这个亲家,她嫁到忠勇侯府十几年,从未担过事儿。” 长公主的意思很明显,承恩伯夫人如果要是想找个所谓的全福人,忠勇侯府便只剩下一个霍三奶奶。偏偏她这亲家母霍三奶奶又是个上不得台面,拿不出手的人。 承恩伯夫人斟酌了一番,觉得为了女儿的婚姻幸福,霍三奶奶就霍三奶奶吧。横竖忠勇侯夫人和长公主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丑,丢忠勇侯府的人吧。 高云霄很快便见到了长公主派过来解释的石榴。 外面日头正盛,石榴一路走来满头大汗。 阿香给她端来一碗用水晶碗装着的乳白色冰酪,上面浇了一层黄黄的杏酱。 “快尝尝阿香做的杏酪,可好吃了。” 现在屋里有冰盆,将牛奶用水晶碗扣了埋到冰盆里,待它凝固,浇上一层酸甜的果酱,冰酪入口即化,别提多美妙了。 石榴边吃边跟高云霄说了承恩伯夫人的要求, “长公主说了,让您将手里的事儿拢一拢都交给三奶奶,这大热天儿的,让她自个儿忙去吧。你也歇一歇,陪陪少爷。” 石榴说着,还偷偷瞅了一眼,正歪在罗汉床上吃杏酪的男子。 霍骁现在每日的事情就是吃,高云霄顺着石榴的目光望去,看见霍骁又在吃杏酪,这是他今天吃的第四个了吧。 送走石榴,高云霄吩咐阿香,不能再给霍骁吃了,天热,他才流过鼻血,再吃些杏子这样上火的东西,还想再流一次吗? 这厢刚交代完,院子里青桐就来禀报了。 “少夫人,祁姨娘那里看守的婆子来报,说是祁姨娘病了,她的丫鬟吵着闹着要出来给她请大夫。” 第165章 谁是祁姨娘 高云霄实在是被祁咏梅弄得不耐烦。 她就像是一个癞蛤蟆趴你脚面上,不咬人,却膈应人。 带着点儿赌气的成分,高云霄走到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看着霍骁问道, “将军,我把祁姨娘关起来了,现在她病了,你说要不要将她放出来?” 霍骁被高云霄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她有些闷闷不乐,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什么祁姨娘?谁的姨娘?三叔新纳的妾吗?” 高云霄看他一脸的茫然,神情不似作伪。难道他自己纳的小妾自己都不知道? “祁咏梅祁姨娘啊,跟我同一天进门的那个。” 祁咏梅,这个名字霍骁觉得有些耳熟,突然想起来,母亲好像是跟他说过要为他纳房小妾,是三婶的一个表亲。 想到这儿,霍骁才有些明白父亲跟他说成亲的事情的时候,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原来母亲不仅压着袁家成了亲,连小妾也没放过啊。 唉,他娘还真是固执。 “哦,你说的是梅丫头,你该怎处理就怎么处理就行,不用问我。” 霍骁回答的干脆。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把她关起来吗?” 高云霄很好奇,听说祁咏梅从小也是在忠勇侯府长大,两人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吧,霍骁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你把她关起来自有你关起来的道理,我相信你。你不是那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 高云霄被霍骁这直愣愣的马屁,拍的顿时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一张脸羞得通红。 原来马屁也能这么拍,高云霄觉得自己又学到一招。 既然不用再操心霍骋的亲事儿,高云霄自然也就闲了下来。她将祁咏梅和忠勇侯夫人年前腊八施粥的事儿,皇上对忠勇侯的申斥,以及长公主从太后那里听来的话,还有她和长公主对当前局势的分析都告诉了霍骁。 当然更少不了祁咏梅派人去通州和袁府调查她,并在长公主跟前带着证人揭发她的这件事儿。 霍骁听完,第一直觉就是忠勇侯府已经被皇上盯上了。怪不得现在高云霄和长公主处理事情,好像不是很在乎忠勇侯府的脸面了,这是在向皇上示弱了。 霍骁刚想张口,就见青柳又进来禀报,说是祁咏梅的丫鬟闹得厉害,问为什么还不给她家姨娘请大夫。 “奴婢去看了一趟,从小门里瞅见,枝儿嚎的挺响,但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焦急,我觉得像是装病。。。” 青柳看不惯枝儿和祁咏梅,前不久她还和枝儿吵了一架。 高云霄想了想,如果装病就将祁咏梅放出来,那她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小了些。 “你去让府医到祁姨娘的院子那里给她瞧瞧,该开药开药,别误了病情?” “是要放她出来吗?” 青柳有些愤愤不平。 “那院子不是留了个小门吗?食盒和恭桶都能传递,祁姨娘的小胳膊伸不出来吗?” 青柳一想到祁姨娘要隔着门让府医诊脉,心里就觉得痛快,外面的日头也不觉得大了,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166章 又见马六 这个季节,天长夜短。 高云霄被阿香叫醒的时候,霍骁也是刚起来。 他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回屋的时候,见到高云霄已经装扮好了。 “你不是不用帮霍骋操持亲事了吗?怎么今儿还要起的这么早?” 霍骁看着高云霄不同于以往的素净,今天的妆造要华丽一些。 “好看吗?” 高云霄今天穿的是一件黄色的薄纱褙子配草绿色的襦裙,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有活力。 在霍骁面前转了一圈,飘起的裙边配着长长的披帛,让她看起来像个落入凡间的仙子。 霍骁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流鼻血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好看,我的拳还没打完,我先出去了。” 看着霍骁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高云霄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没打完进屋干什么? 高云霄早上只吃了两只烧麦和一碗鸡蛋羹,粥是一口都没喝。 霍骁皱着眉盯着她,她今天比平日里吃的更少。 “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少?你不喝粥了吗?这有豆浆。” 霍骁将一碗冰豆浆挪到高云霄的面前,他记得她好像爱喝豆浆。 看了眼前的豆浆一眼,高云霄摇摇头跟他解释, “今儿要陪祖母进宫,喝的多了在宫里不方便。祖母车上常备着茶点呢,没事儿。” 长公主今天要带着高云霄进宫去给太后送请柬,过几天就是霍骋成亲的正日子了。霍骁心里明白,祖母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查到印章的事儿吧。 这件事儿现在耽误不得,如今皇上盯上了忠勇侯府,他们在明敌在暗,局势不甚明朗。 “那你自己万事小心。” 霍骁知道宫中规矩大,贵人多。 “有祖母在呢,长公主的面子就便是娘娘们也要顾及几分的。” 何况她从不主动惹事,她在宫里能装哑巴瞎子,绝不多说一句话。 进了宫,给太后请过安,高云霄就被打发出来逛御花园了。 依旧是那名叫做清泉的宫女伴着高云霄。 清泉边走边向高云霄介绍御花园的情况,因着这边的部分靠近太后的宫殿,所以等闲嫔妃也不会到这边来,所以在这里一般也不会碰到什么贵人。 “清泉姐姐自去忙,不用特意陪着我,我就到假山顶上的凉亭里坐着吹风,等太后娘娘和长公主聊完了,您再来叫我。” 两人都知道高云霄是为何来逛御花园,彼此相视一笑。清泉将她带到凉亭脚下,便转身离开。 高云霄一个人爬到凉亭里,御花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她一边眺望远处,一边想着今天不知道能不能碰到马君则。 “喂,这里。” 马君则的声音响起。他躲在凉亭下面的一个假山坳里。 见到老朋友,高云霄内心还是很高兴的。尤其马君则这次看起来身上脸上没有一点儿伤。 “上来说话吧。上面凉快。” 高云霄看他蜷缩着蹲在小小的山坳里,看上去挺憋屈的。 “不行,那上边面太高,目标太明显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两人一上一下,不凑近了也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马君则将一个荷包扔给高云霄,这还是上次托阿蜜带给他的那只。 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跟上次的差不多。 “你不说要跟我借银子吗?怎么?你没花?” 高云霄打开荷包,看见里面装的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花了,这是还你的。我今儿有件事拜托你。” 马君则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接开口道, “你帮我搞几副安胎药带进来。” “安。。。你要这个干什么?你怀孕啦?” “你是白痴吗?我怎么可能怀孕?” “你才白痴,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安胎药!” 马君则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我这是帮别人弄得。” 看他一副不愿多提的表情,高云霄也不追问。回头让长公主借口给太后送东西的时候捎进来就是了。 “那我给你带来了,回头怎么给你啊?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进宫的?” 其实高云霄一直挺好奇的,他怎么就知道她什么时候进宫的,还能准确的找到她。 “你当我在宫里这些日子都是白混的,太后宫里有我的眼线,你只要一进宫,我就知道了,你在哪儿我当然也知道了。” 马君则有些不屑的说到,俗话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宫中底层的小人物也有他的生存法则。在不违背主子命令的前提下,太监宫女们都通着气儿呢,毕竟谁还没个难处,要人帮忙的时候? “那你打点儿人脉不是需要银子吗?这些你留着吧。” 高云霄说着就将银子扔回给马君则,没想到又被他一把扔了回来。 “不用了,我现在能自己挣银子,不用我花钱打点,他们还得争抢着巴结我呢。” 第167章 马六公公的生意 马君则在狠狠挨了几顿打之后,觉得不能再任人欺负了。一味的退让和拿银子维护关系,并不是长远之计。 这是他骨子里的传承就显现出来,一个商机被他发现了。 马君则以前在外游历的时候就发现,很多书法名家的草稿也是有人买的,毕竟名家画作不是谁都能求到的。 宫中上好的宣纸和皇上的手稿废纸自然是有专人负责,可是皇子们日常的消耗品就管理的要宽松许多。马君则常常借口替集英殿的小太监们打扫,收集这些废纸手稿。皇子们都是从小由名师教导,书法绘画水平都要远超常人。马君则觉得这些废稿加上皇子们的头衔,肯定能受人追捧。 于是他就找了负责运送宫中笔墨纸张的小太监,经由他搭线,跟供应纸张的铺子老板达成协议,由他提供皇子们的手稿,笔墨铺子的老板往外销售,小太监负责运送,就此一条地下利益链正式形成。 后来马君则跟在集英殿伺候皇子们的小太监,也都搭上了线儿,由他们提供主子们的手稿,毕竟销量太好,他自己收集的废稿已经不能满足市场了。 小太监们自然乐的配合,毕竟有银子拿。 渐渐的,不光这些皇子们身边伺候的太监不欺负他和鹏郡王了,有那母亲身份低微,手头并不宽松的皇子,也开始讨好马君则了。 现在马六公公已经不是以前的受气包了。 听了马君则的话,高云霄打从心里替他感到高兴。果然聪明人走到哪里都能抓住机会。 “我也有一件事,你看你能不能找人搭上线?” 高云霄难得有事情请她帮忙,马君则当然不会推拒。 “什么事儿?你先说来听听。” 高云霄则将自己得了一个印章,想找人去尚宝监查查底印,这枚印章的主人到底是谁的事情,告诉了马君则。 马君则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会儿,目前他还没有熟识的人可以进入尚宝监,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他不能找人帮忙牵线。 “你不要勉强,要是不行的话,就算了,我再想办法吧!” 高云霄也知道宫中的情形并不像马君则所说的那样简单,他干的这事儿可以说是提着脑袋在做,风险也是极大的。 “你下次进宫,先把印章给我拓一份,我能找到就帮你找,查不到我也没办法。” 两人说定,高云霄远远地就看见清泉往假山这边走来,她收了装银子的荷包,提前几步下山去了。 高云霄和长公主一直耗到快要用午膳的时间她,才从太后宫里出来,此时她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打开马车上的抽屉,高云霄取出石榴早上备好的点心,又给长公主倒了杯茶,才和长公主边吃边聊起来。 高云霄不知道长公主找的人是谁,但是听长公主的意思,也是要等两天才能有消息。 “如果实在查不到,到时候就要找太后娘娘帮忙了。”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跟太后绑在一起,长公主一向不爱参与宫斗。 高云霄看着长公主有些疲累,忍不住上前为她揉捏肩膀。斟酌着要不要将马君则的事情告知长公主,想了想觉得还是先不说为妙,毕竟她也不知道马君则能不能做到。 马车驶回忠勇侯府的时候,霍骁已经用过午饭了,高云霄现在又热又累,倒并不觉得饿了。 卸了钗环,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守着冰盆,吃着阿香做的杏酪,这一刻高云霄觉得别提多舒坦了。 霍骁看着她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像极了多年前忠勇侯夫人养的那只猫,忍不住就想上前摸摸她的头。 搬了张凳子,霍骁刚一靠近高云霄,就见她立即绷紧了身子,脖子梗的硬硬的,双手紧紧搂着那碗冰酪,似乎是有些害怕。 霍骁不明原因,但是本能的不想让她感到害怕,就往后退了几步,笑着说到:“我又不抢你的杏酪,不害怕什么。” 高云霄见他退后,紧张的心才稍稍回落。她主动靠近霍骁还行,可是每当有男人靠近她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令她感觉害怕。 感觉到霍骁释放的善意,她也就坡下驴,玩笑道,“你昨天都吃了四碗,万一今天又忍不住了呢?” 两人虽然都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到心上,但霍骁还是记住了,他似乎有些害怕自己的接近。 第168章 鲍参翅肚 霍三奶奶自从得了承恩伯夫人的助力,从高云霄手里接了筹备儿子婚事的权利,现在整个人走路都带着风。 因为霍三爷的指点,让她有想做的,尽管去做,没钱就先以忠勇侯府的名义赊账,反正长公主和忠勇侯夫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要账的堵门吧? 府里有银子没银子自有当家的人来解决,最终又落不到他们头上。 霍三奶奶大手一挥,府中原来的旧桌布通通撤下,换上了绸缎庄新买来的流行货。 迎客的六色糕点换成了大吉大利的八样糕点,要的都还是京城祥云斋的抢手货。 刘婆子拿了霍三奶奶新拟定的菜单来找高云霄,在原定的菜单的基础上,又新增了两样,佛跳墙和鱼翅羹。 高云霄看完单子,叹了口气,问刘婆子, “这佛跳墙的原料和鱼翅,是你们准备还是三婶准备啊?” 刘婆子苦着一张脸回答:“回少夫人,三奶奶说让大厨房先采购,完事儿她再给银子,我就是两难,这才寻您来拿个主意不是?” 高云霄闻言轻蔑一笑,三叔三婶这是又想空手套白狼了。 “府里既然将霍骋的亲事交给了三婶,这酒席上的菜单,我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我提醒你一句,上次你们克扣府中下人餐食银子还账的事儿,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放了你们一马。只是我这人向来丁是丁卯是卯,我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高云霄可不想帮大厨房再收拾这个烂摊子,何况,这几十桌的鲍参翅肚,不是一二百两银子就够的。 刘婆子自然听得懂高云霄话里的暗示,回去就回拒了霍三奶奶的要求,给出的理由自然是大厨房里没有银子,跟少夫人那里也没能申请下来。不过刘婆子可以帮她联系平日给忠勇侯府供菜的商人,看他愿不愿赊账。 霍三奶奶气的直跺脚,但也只能打发霍三爷到市场上去找。 到了霍骋成亲的正日子,忠勇侯府里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忠勇侯夫人和二夫人也要出来应承那些相熟的夫人和亲眷。 高云霄没有通知袁大奶奶,既然承恩伯夫人介意她的身份,她干脆根本就不出席整场婚礼。 关上院门,跟霍骁在屋子里下棋聊天,央着霍骁又在那家秋千旁边给她搭了个吊床,这样穿堂风一吹,在吊床上躺着看书,别提多美了。 大厨房里今天一天都在忙着整治婚礼上的酒席,高云霄她们索性就从外面酒楼叫了两桌席面,青柳和青桐负责带人将几个大食盒拎了进来。 高云霄躺在吊床上,霍骁则坐在一旁的秋千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 青柳进屋放下食盒,就冲着高云霄疾步走来。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青柳满脸焦急,整个人看上去气愤无比。 “怎么啦?谁又惹你生气了?” 高云霄自吊床上坐起来,不疾不徐的问道。 “祁姨娘,我刚刚看见祁姨娘了。” “怎么回事儿?” 高云霄也有些震惊,她怎么出来了? “好像是三奶奶求了夫人,说是今天祁家夫人作为姨母也要来,让祁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封在院子里不好,所以才放了出来。” 霍骁听了也跟着走过来,原来是母亲,看来高云霄说的不假,母亲确实偏爱祁咏梅。 “以后在少夫人跟前稳重点儿,为这么点儿事,用的着大惊小怪的吗?放出来就放出来吧,以后找个理由再封进去就行了。祁夫人总不能天天来吧。” 解决事情的方法又不止一种。 第169章 安胎药 承恩伯夫人自打要求长公主换了筹备霍骋婚事的高云霄,心里就总害怕,等自家姑娘进了门会被她针对,因此对高云霄的事情格外上心。 就连在街上见到个侍女,也觉得像是高云霄的丫鬟。 承恩伯夫人觉得自己是看错了,随口跟她自己的丫鬟提了一嘴,就感慨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夫人,您说的可是进了回春堂的那个?” 丫鬟看着一个身形眼熟的人进了回春堂。 “那好像就是忠勇侯府少夫人的贴身丫头吧!叫青柳的那个?” 忠勇侯夫人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呢! “你没看错吧?” “夫人说的那儿的话,前两天才见过的,怎么会看错。” 既然确定了青柳的身份,承恩伯夫人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吩咐车夫将车远远的停在回春堂的附近,她眼都不眨的盯着进出的人群。 眼看着青柳提溜着一串药包出来,承恩伯夫人立马就派丫鬟前去药堂里打听。 恰逢坐堂的大夫去如厕,店里只有几个小伙计在那忙碌。 承恩伯夫人的丫鬟找了个看起来乖顺的小药童打听,说是她家夫人派丫鬟出来买药,话还没吩咐完,丫鬟就跑出来了,她怕丫鬟说不清再抓错药,特意跟过来问问。 “你们这丫鬟也真是,一问三不知,大夫问她几个月了,她不知道,问她胎象如何她还是不知道,亏得我们药堂的大夫经验丰富,给她抓了,换一家药堂,肯定就不敢给你抓这药。” 青柳只听高云霄吩咐她来抓安胎药,其他的信息确实是不知道。所以被老大夫一问就愣住了。所以小药童对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抓了就好,我们夫人怀孕五个月了,就是睡眠不太好。” 丫鬟跟药童说着,扭身就出了回春堂。 钻进马车里,就迫不及待的跟承恩伯夫人汇报。 “夫人,丑闻啊,惊天大丑闻。” “怎么啦?”承恩伯夫人抓着她的胳膊紧张的问。 “青柳那丫头抓的是安胎药。” 承恩伯夫人也被这个消息惊得坐了回去。高云霄她一个寡妇买什么安胎药,这是怀孕了? 那确实是丑闻,而且她还有朝廷钦赐的牌坊呢?这岂不是犯了欺君的大罪? 承恩伯夫人一想到这儿,原本对杨玉莹的那点子担心,瞬间烟消云散。 高云霄将来能不能保得住自己还难说,应该不会为难玉莹吧。 思及此,承恩伯夫人觉得她应该赶快回府,找承恩伯拿个主意,将高云霄的这个把柄攥在手里,这样玉莹在忠勇侯府就高枕无忧了。 这一切高云霄还都不知道,青柳将买来的安胎药交给她,高云霄就静静的等待着入宫的机会。 高云霄想着拓一份印章,就将她的一个朋友在宫中的事情告诉了霍骁。 “你是说马君则没死?他进宫了?” 看着霍骁激动的样子,高云霄这才想起来,马君则和霍骁原本就认识。当初马君则还问过她,怎么知道他的. 第170章 紧要的人 提起马君则,霍骁的内心是愧疚的。 马家被灭门的事情,他认为跟自己有直接的关系。 如果不是为了给霍骁帮忙,马家就不会被卷到这件事情中来,在定风寨,知道了马家被灭门的事情之后,他曾经有机会在汪三水面前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他还是顶着马君则的名字继续留了下来,这其中未尝没有赎罪补偿的心理。 现在知道马君则还活着,并且入了宫,霍骁还没来的及高兴,又被马君则的选择激出了更深的负罪感。他欠马家的,欠马君则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看着霍骁痛苦的模样,高云霄想要安慰他几句,可又觉得她的安慰无足轻重,毕竟再多的话,也比不了马君则失去的。 以前外婆就老说,人活在这世上都是带着使命来的,或是来报恩的,或是来讨债的,没有谁和谁之间的天平是正正好的,如果有,那也是历经了几世的纠缠,这辈子还完,以后就再无瓜葛了。 高云霄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一会儿,看着霍骁渐渐平复了心情,才试着开口问道, “那这印章的事儿还要不要拜托马君则去查?” 这印章的事情,毕竟关系到马家被灭门的真相,高云霄怕马君则知道了,霍骁和他以后这兄弟怕是没得做了。 “查,不但要请他帮忙查,我还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我必须要将马家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还马家一个公道,至于之后,马君则要打要杀,我绝无二话。” 高云霄被霍骁的这番话折服,这家伙平时看着憨憨傻傻的,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可没想到是非曲直看的这么通透。 是啊,马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的住,不管事情是不是霍骁故意的,毕竟是因他而起的,所以他必须得正面面对,积极处理。逃避永远不是办法。 “我给他写封信,你下次进宫帮我带给他。” 高云霄不知道霍骁的信里写了什么,只知道他从黑夜坐到黎明,花费了整整一夜。 或许是被霍骁的低落情绪传染,高云霄在霍骋和杨玉莹的认亲仪式上,看上去神情也是淡淡的。 高云霄给杨玉莹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双赤金的镯子。这还是前几天袁大奶奶请她帮忙时送的。 袁夫人对于自己的铺子被卖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她如今被袁通判收拾的不敢明目张胆的找高云霄的事情,可是拿捏一个刘家,袁夫人认为还是不在话下。 刘家自然不敢与地头蛇方家硬碰,于是便找上了高云霄。 如今她处理这种事情,早已经得心应手。吩咐霍文派人到通州走了一圈,宣誓完忠勇侯府的主权,自然有局中人帮着去处理这些事情。 这种事情对于会钻营的人来说,也是搭上忠勇侯府关系的一次机会。 杨玉莹看着匣子里的镯子,附身行礼道谢, “多谢大嫂,传言说大嫂小官之女,没想到出手竟这样大方。” 高云霄听了杨玉莹的话,微微皱起眉头,这话说的极为微妙,看似是实情,可又让人觉得话里别有深意。 这丫头是个有心计的。 “弟妹这话说的,以后都是一家人,对自家人,大嫂当然得把好东西拿出来啊,我家底儿虽薄,可也是学着仁义礼智信长大的。” 高云霄笑着回答道,言外之意就是,你杨玉莹连起码的道德都没有。 反正不是自己的认亲礼,高云霄才不在乎场面好不好看。 被怼的杨玉莹果然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彼此间的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其实高云霄一直都不明白,就算是承恩伯嫡女又怎样?难道她就非得一直要高人一头吗? 高云霄一个野草般的孤女,靠着自己的努力和命运的推搡,进了忠勇侯府,虽说现在也是手下管着几百人的少夫人,可她骨子里还是尊重生命的,对于杨玉莹这种一出生就在云端,视底层人为蝼蚁的贵女心态,自然是理解不了的。 高云霄一边和霍骁吃饭,一边跟他讲今日认亲的事情。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现在她已经习惯了霍骁的存在,习惯了饭桌上有个人风卷残云,习惯了夜里他的呼噜声。 听完高云霄的讲述,霍骁放下饭碗,说了句, “无关紧要的人,在意她干什么?” 高云霄对于他的说法感到很是新奇, “无关紧要的人?那对于你来说,什么才是紧要的人?” 霍骁凝视了她一会儿,开口道,“关心我的人,和我关心的人。譬如你。” 一句话说的高云霄顿时脸上红霞飞起,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他到底是不是装傻? 第171章 没钱 霍三奶奶早早的就起来了,带着丫头一遍又一遍的检查了给霍骋和杨玉莹准备的回门礼。 这几天,她总算美美的过了一把管家的瘾。原来指挥整个府邸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妙,奴仆们看她的眼神都与以往不同,那是恭敬中带着一股子畏惧。 可惜,过了今天,她就体验不到了。霍骋的婚礼结束了,她手中的权利自然要被收回,如果能永远都在她手中就好了。 高云霄早上照旧到了倚梅阁,刚坐定,就有婆子们上前禀报。 她们连着忙碌了几天,少夫人昨儿就发话了,让她们今儿将手中的事儿料理好了之后,可以轮着每人歇上一天。 府里搭建的天棚已经拆除,帐幔桌椅都已经收归库房。杯盘碗碟登记过后,也洗净归位了。负责管理帐幔的婆子将自己的工作早早的就完成了。 “嗯。好好歇一歇吧,给府里人传话,这个月除了月钱,每人额外再发半个月的月钱,这几日大家做的不错,辛苦了。” 高云霄交代曹婆子,她是曹嬷嬷的一个侄女,现在跟着高云霄身边,帮她管理着内宅的总务。 要想马儿跑,夜草不能少。这是原来老黄爷爷说的。她不能只让手下的人干活,不给一点儿甜头。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倚梅阁里的丫鬟婆子总算是全部离开了。高云霄趁着四下无人,双手举起,伸了个懒腰,一上午的时间坐下来,饶是她年轻,也觉得浑身有些僵硬。 “阿香,咱回去吧。” 刚要离开,青柳进来禀报,说是门房那里还坐着几个求见的人。 “什么人?”高云霄心里隐隐有些猜想。 “是来要账的人,一早就来了,只不过大早上的要账不吉利,所以特意等到少夫人您处理完事情,门房才来通报的。” 青柳低声解释道。她从小在忠勇侯府长大,被人要账的经历,这还是头一回。 “人既然来了,就带进来见见吧。” 高云霄活动了几下身体,又坐了回去。 不一会儿,青柳引着几个人进了倚梅阁。这几人分别是供应桌布的绣楼,供用点心的祥云斋,和供应鱼翅的海鲜商人,还有几家杂货铺子的掌柜。 因为忠勇侯府不是酒楼饭庄,不需要长期的供货商,所以跟人订的账期是三天,这还是因为需要的量大,祥云斋他们才同意的,要不然都得当场银货两讫。 高云霄看着几人交上来的单子,从几十两到几百两,再到海鲜商人的一千多两,笔笔单子上签着的不是霍三爷的名字,就是霍三奶奶杨真真的名字。 三叔三婶这是上次在大厨房那里得逞之后,想着故技重施了吧。 “各位,抱歉。这些账是我们府里三房的三爷三奶奶签的,所以你们还得去找他们。这些我签不了。” 高云霄将单子递给青柳,让她发还给在场的几人。 海鲜商人一听高云霄的话,立时在心里就反过来味儿了。确实,他平时给府里大厨房供海鲜,需要签单的时候,不是刘婆子的名字就是府中大管家霍文的名字。 怪不得这次刘婆子说要给他介绍生意,而不是以大厨房的名义为忠勇侯采买。 几人拿着青柳退回的单子,顿时有些焦急,本以为忠勇侯府的生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怎么还能不回账了? “各位放心,我这就让丫鬟带着各位去三奶奶院儿里,我不签,不代表三奶奶不结账。” 高云霄几句话安抚了他们,又让青柳带着几人往霍三奶奶院子里去了。 也不知道霍三奶奶跟这几个人是怎么商量的,青柳就看着他们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她的院子里离开了。 高云霄顶着大太阳刚回到云霄院,和霍骁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隔着窗户往外一看,是霍三奶奶带着丫鬟闯到了她的院子里,正跟雯儿和青桐撕扯,一方要闯进来,一方要拼命阻拦。 霍骁也顺着高云霄的目光看了出去, “让她进屋来吧,你别出去了,外面太热了。” “你怎么办?” 高云霄害怕霍骁被人发现,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你放心,我知道该藏在哪儿。” 霍骁说完往西边的书房走去。 “雯儿,让三婶进屋吧。” 看着霍骁的身影消失,高云霄才对着窗户喊道。 霍三奶奶比雯儿的动作还快,生怕屋里的人反悔,再将她拒之门外。 高云霄的屋子里有长公主那里送来的冰盆,霍三奶奶一进屋就感觉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不过,这凉气不但没有浇熄她心中的怒火,反而让她的不满更盛了。 “袁月明,你什么意思?你打发那些人到我院子里是什么意思?” 虽然知道高云霄的真实身份,但是长公主承认,她就还得是袁月明。 霍三奶奶不等高云霄让座,自己就坐下来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 “三婶儿真是恶人先告状,你和三叔签的单,我不让人找你们,还能找谁?” 高云霄干脆也坐下来,大声的回答道。 “那你就不能将银子付了吗?我们签的又怎么,难道不是为了骋儿的亲事,不是为了府里的面子吗?” 霍三奶奶自认为理直气壮,这笔银子就该公中出。 “没钱。公中没有这么多银子。三婶要补贴不给公中点儿。” 霍三奶奶简直被她大喇喇的无赖惊到了,那个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敢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两个字。别人家都是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当家没钱丢面子,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姿态恨不得将没钱二字写在脸上。 “你这冰盆用着,你跟我说你没银子,谁信啊?” 霍三奶奶指着一旁的堆得满满的两盆冰枝问。 “这是长公主赐的,我一个小官之女,拿来那么多银子,倒是三奶奶才娶了个贵女,想必嫁妆丰厚的很,不如让弟妹拿出来点儿,贴补贴补府里?” 高云霄将昨日杨玉莹认亲时的话,拿出来堵霍三奶奶的嘴。 “好,既然你也没钱,那这账就欠着吧,反正我们又不是大房,我们又不掌家,我倒要看看,别人耻笑的是那个?到时候被人堵着门要债,我看长公主那里你怎么交代?” 霍三奶奶狠狠的撂下一句话,想要试图威胁她。 “那就不劳三婶费心了,只是恐怕三婶也要跟自己的儿媳妇好好解释解释吧。毕竟才入你们家里的门,别让贵女看笑话才是。” 二人嘴上打了一会儿机锋,霍三奶奶没占到什么便宜,狠狠的瞪了高云霄一眼,才转身离开。 果然,要债的几人连着来了几趟忠勇侯府,被高云霄和霍三夫人踢来踢去,眼见要账无果,最后竟围坐在忠勇侯府的大门处,不走了。 一时间,忠勇侯府被人堵门要账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 忠勇侯府里第一个被问责,遭训斥的人,不是高云霄,也不是霍三奶奶,而是忠勇侯夫人李胜楠。 训斥她的人也不是长公主,而是上门而来的,忠勇侯夫人的嫡亲嫂子,御史大人的妻子。 “你是怎么掌的家,让人笑话成这样?” 李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差将手指头伸到忠勇侯夫人的脸上了。 “走,跟我去长公主那里去,先去跟长公主道歉。” 李夫人硬拉着小姑子往长公主的院子里走去。 第172章 弹劾 忠勇侯夫人一路跟在李夫人的身后,百口莫辩。她才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 李胜楠也是才知道要账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隔岸观火,亲嫂子就杀到了。她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难不成大哥在忠勇侯府安插了眼线不成? 忠勇侯夫人自小在父母的娇宠中长大,只养的这性子娇憨鲁直,任性的很,在李府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主儿,可她唯独害怕自己的大哥大嫂。 李大人任御史二十多年,一向不苟言笑。忠勇侯夫人一旦闹腾的狠了,李大哥只消一个眼神,她就吓得头都不敢抬。 连带后来进门的嫂子,忠勇侯夫人心里也有些惧怕。他们夫妇俩,一个公正严明,一个持家端方。后来闺中的几年,忠勇侯夫人过的实在是憋屈。 长公主得了消息,早早的就派了石榴等在花园的小径上,远远地迎着李夫人。有实力的人,无论地位高低,自然得人看重。 李夫人跟忠勇侯夫人进屋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坐在软榻上等着了。 “李蔡氏见过长公主,贸然入府,实在是打扰长公主了。” 长公主乐呵呵的让人为李夫人看座上茶, “李夫人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你再这样客气,我就不高兴啊。” 跟李夫人玩笑了两句,长公主吩咐荔枝去云霄院请少夫人。 高云霄成亲快一年了,还从未见过这个嫡亲的舅母。一是身份尴尬,忠勇侯夫人不提,她总不能主动往李府认亲去吧。 二是,李府与忠勇侯府,貌似联系并不紧密。 高云霄听了荔枝的传话,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什么李夫人。 倒是霍骁,荔枝一走,他就钻了出来。 “是舅母来了。” 看着高云霄有些茫然的眼神,霍骁心里猜测,母亲肯定没有带着她回过外祖家。 “我亲舅舅李田方,官居正二品的右都御史。先皇不喜朝中文臣武将来往密切。我舅舅位极人臣,咱们府里又手握重病,如果不是祖母极力斡旋,当初父母二人的亲事根本就成不了。所以这些年来,为了避嫌,除了三节两寿,母亲轻易不登外祖家的门,明面儿上两府也几乎不来往。” 怪不得高云霄从未见过李夫人。 “舅母这次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你收拾好就快去吧,别让舅母久等。” 知道了事情紧要,高云霄一刻也不敢再耽搁,带着青柳匆匆赶到长公主的院子。 李夫人这次来,确实是受李大人所托。 眼见高云霄赶到,长公主让石榴挥退左右,屋里只剩下她们四人。 李夫人看了眼高云霄,虽然不知道长公主这是何意,但她既然选择让这小丫头旁听,想来也是能信得过的人。 “夫君说,这次要账的事儿,背后应该有人推波助澜。弹劾您和侯爷治家无方,纵人欺压百姓的折子,昨日就递到都察院了。夫君压着还未呈上去,这件事儿像是早有预谋的。” 李夫人的话一出,高云霄立刻就想到了,霍骋和杨玉莹回门那天,青柳说要账的那些人在三奶奶院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便被打发出来了。 当时她便觉得奇怪,那些人跟她在倚梅阁耗的时间可不短,怎么轻易就被三婶打发了。而且后来的几次来要账,他们也都很好打发,从未表现出恼怒过。 “这折子不能呈上去,侯爷在外打仗,凭什么白白给他扣个屎帽子。” 忠勇侯夫人听了李夫人的话,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这事儿明明是高云霄和三房斗法,凭什么黑锅要他们夫妇来背。 “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李夫人声音也不大,但是几个字,就将已经隐隐有些暴躁的忠勇侯夫人镇的乖乖闭口,坐在一旁。 高云霄惊得瞪大眼睛,这是不是就是一物降一物,对长公主都敢不敬的婆母,在舅母面前却如此乖顺! 李夫人看都没看忠勇侯夫人,接着对长公主道,“而且还有更严重的事儿,夫君说,兵部已经有人上折子,弹劾侯爷,将东南战事不利的原因归咎于西北军战斗素质低下,纪律散漫,兵将不和上。” 李夫人的这几句话,听得长公主心中大骇。这是剑指西北军啊。 “前些日子,这样弹劾的折子,还只有一两人,这几天隐隐有汇集的趋势了,怕是朝中已经有人串联好了,一旦形成一股势力,怕是皇上会动摇对侯爷的信任啊。” 高云霄心里想,真实情况恐怕要比李夫人说的更加严重,这已经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了,恐怕皇上会趁机直接收了侯爷的兵权吧。 忠勇侯夫人这下彻底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李夫人跟前,扯着她的袖子焦急的说到, “大嫂,你跟大哥说说,让他替侯爷说说,这事儿肯定是有人陷害,大哥不也说了,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吗?” “你大哥说了,要账的事儿不如就先让它顺其自然,反正最多就是侯府面子有损,大不了被申斥几句,反正家长里短而已,他和几位大人求情转圜的话,要留给后面弹劾西北军的折子。孰轻孰重,你要分清。” 长公主听了连连点头,李大人考虑的周全。 “舅母,烦请转告舅舅,西北军是侯爷的命根子,可在皇上的眼里,未必。如果皇上在这件事儿上态度强势,还请舅舅明哲保身,免得牵连两家人。” 高云霄屈身对李夫人行礼,委托她转告。这一轻一重的两巴掌,明明就是想用来堵舅舅的嘴的。李大人如果在弹劾欺压百姓的折子上说了话,那后面的事情肯定就没有再张嘴的理由了。 一声舅母,让李夫人确定了高云霄的身份,心里对她的话也看中了几分。 该传达的事情已经传达到了,李夫人起身就准备离开,只是刚要起身,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坐了回去。 招手示意高云霄上前,从手腕退了一只翠绿的竹节镯,轻轻塞到她的手里,“舅母今儿来的匆忙,这是你外祖母生前赏我的,给你做个见面礼,也算是你外祖母给的念想吧。” 高云霄感激的又拜了拜李夫人,郑重的将镯子套到了手腕上。 第173章 进宫去了 忠勇侯夫人被李夫人拉着,亲自送她到大门外,都要上马车了,还被李夫人训斥了一顿。 知道这是做戏给外人看,忠勇侯夫人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听完李夫人的数落。 “骁儿媳妇应该是个懂事儿的,你以后给我拎拎清楚,再让我知道你带着骁儿那个小妾东串西串,你当心我亲自过来发卖了她。” 李夫人的话,让忠勇侯夫人心里相当的不服气,大嫂管的太宽了,她自己的儿媳妇,她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好的?你又没跟她生活过?” 忠勇侯夫人低声反驳了一句,却还是被李夫人听到了。 “你糊涂长公主也糊涂吗?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李夫人甩了帘子,钻进马车,扬长而去。 大嫂刚刚算是骂她了吗?怎么人人都指责她? 一时间忠勇侯夫人心中委屈万分,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喷涌而出。 赶忙掏出帕子掩面,这是在侯府的大门口,她可不能被外人看了笑话。 长公主和高云霄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祖母,印章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他们现在就好像瞎子赶路,完全摸不到方向。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显然这事儿,是有人看不得忠勇侯府受皇上信任。” 高云霄想了想,将她准备请马君则帮忙的事情告诉了长公主。 “祖母,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办成,所以没敢跟您汇报。” 有些惭愧的低下头,高云霞觉得自己其实有些越界了,印章的事儿她其实也不知道,长公主愿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嗯,你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不过你将来总归要独当一面的,我不能事事都给你拿主意,以后但凡你知道的,你就试着自己去处理吧。” 长公主和蔼的摸着高云霄的头,并未责怪她。 “事不宜迟,明儿我们就进宫。” 不等长公主请见太后的折子递进宫里,皇后宣她和忠勇侯夫人的折子就到了府里。 长公主带着的自然是高云霄,因为忠勇侯夫人生病了。 二人也不等明日了,当天就进了宫。 被皇后看似客气的训斥了几句,长公主保证回府就好好处理账目的事儿。 高云霄也被皇后当面训斥了几句,她一张脸羞得通红,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倔强的模样,让皇后心里觉得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聪慧,内里也是跟她那个婆婆一样,是个不开窍的倔驴。 二人自皇后的长春宫出来,高云霄自然是要找机会去见马君则的。 “祖母。。。” 长公主微微点头,让一旁的小内侍带路,引着他们往太后宫里去了。 被皇后训斥一通,她现在要去找她的老闺蜜诉诉苦去。 高云霄趁机来到御花园的凉亭处,马君则果然蹲在那个山坳处,猫着身子等她。 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安胎药和拓好的印章,交给马君则。 “我查出来了之后,就将信息传到城东破云斋那里,你每隔三天派人去问问,有没有六爷的信儿就行。” 马君则拿到东西就准备离开,他在这儿已经等了半天了,耽搁了不少的时间。 “马君则,霍骁回来了。” 刚刚还在斟酌怎么开口,高云霄一见马君则要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霍骁没死?” 这个消息无疑是令他激动的,当初他还为霍骁的死难过了好些日子。 “我这里有他给你的信。你看看吧。” 自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到马君则手里。高云霄并没有开口为霍骁解释什么,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说清楚的好。 马君则又窝回刚刚的那个山坳,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看了起来。 高云霄眼睁睁的看着马君则的脸色从欣喜变为悲伤,再到痛苦。 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悲伤可以这么默默无声又振聋发聩。 马君则将自己的拳头紧紧的抵进口中,眼泪无声的涌出。他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恨不得将自己塞到某处,拿着霍骁信的手不住地颤抖,白色的信纸被他半举着,像是求降的白旗。 高云霄想要上前安慰,可手刚刚伸出去,她就感觉自己不配。不是人格道德的不配,而是自己这点小小的怜悯,对比马君则此时承受的巨大悲伤而言,犹如蚍蜉撼树。 站在凉亭里,高云霞警戒的看向四周,她现在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给他争取一个可以稍稍发泄悲伤的空间,让他能自己待一会儿,不必强颜欢笑。 远远的看到太后的宫女清泉,朝着假山方向走来,高云霄出声提醒马君则,随后又迅速的从脖子上扯下什么东西,塞到他的手中。 “这是当初你给我的,是你家人为你定制的吧。留着做个念想儿吧。” 说完就匆匆下山去了。这是她进宫之前特意找出来戴上的。 拿着那条赤金的链子,马君则还能感受到链子上她的温度。他现在对家人的念想的确就只剩这条链子了。 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马君则觉得他们每次见面都是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她总能在他人生最狼狈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像个从天而降的仙子,拯救他。 如果她没有嫁给霍骁,如果他没进宫,如果他没背负这血海深仇,他是不是能请她坐下喝杯茶,静静的陪他待一会儿。 平复了一下心情,马君则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高云霄拓给他的那枚印章。霍骁信里说,这枚印章关系到杀害马家一百多口人的真相,他一定要好好查,查他个水落石出,还自家人一个公道。 双手快速的揉了揉脸,将平日假笑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马君则摇身一变,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马六公公。 第174章 真相迷离 临近十五,月色亮如白昼,又如纱一般笼罩住整个庭院。青桐和青荷拿艾叶熏了屋子和院子,驱赶蚊虫。 高云霄和霍骁两人在月光下绕着院子散步。 跟长公主回到忠勇侯府时,天色已经渐暗。但好在印信已经送进宫去,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没有跟霍骁提及马君则看到信的反应,高云霄不想再给霍骁增加心里的愧疚感了。 二人反复分析着李夫人送来的消息。 高云霄在心里一直疑惑,三房在这件事中有没有参与。 “如果没有三叔三婶这么高调的行径,忠勇侯府根本就不会赊账。” 因为高云霄早就将筹办霍骋婚事的银子预留出来了。 “你说要是这里有三叔三婶的手笔,那他们图的是什么呢?” 高云霄想不明白,大费周章的做一件事儿,总要从中得点好处吧。 或为名或为利,可是为名的话,难道就是为了让忠勇侯府颜面扫地吗?三房也是侯府的一份子,这样打了自己脸的事儿,怎么看都不像三叔那个好面子的人做的出来的。 可是为例,高云霄让人到市场上打听过,那些账单都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有也不是什么大额的数字。三婶应该也看不上那些蝇头小利。 “既然无利可图,难道真的是偶然?” 高云霄打从心里直觉的不相信。 “不是偶然。” 霍骁斩钉截铁的说道。高云霄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有时候当下看似无利可图,可要是从长远打算,未必不值得一做。” 霍骁看着高云霄那双黑碌碌的眼睛,月光下仿佛有摄人心魄的魔力。强迫自己直视前方,边走边跟高云霄解释。 “三叔三婶所图的,恐怕是这座忠勇侯府。” “原本他们是没有机会的,二婶早些年就跟祖母说过,她不愿意过继别人的孩子。父亲原本是想着让我一肩挑两房,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在了。府里下一代便只剩霍骋了。 依着正常的流程,应该是让你过继一个孩子,将来好承继忠勇侯的爵位,可是如果现在给父亲安一个治家无方,欺压百姓的帽子,恐怕将来在承爵的问题上,皇上就有理由绝了大房承继的机会,改立三房。” 霍骁说出自己心里分析的理由,就像他们边关,闲时修建工事,为的是战时。 “那如果三房要承爵,三叔是庶子,恐怕会降等袭爵吧,这对他们也不是好事啊。” “忠勇侯府之所以代代承袭的是侯爵,主要就是因为手握西北军,三叔一个文人,即便给他兵权,他也不会常驻西北苦寒地的,那他还不如降等袭爵,待在京城做个富贵伯爷,那才更适合他。” 不得不说,霍骁对霍三爷了解的是相当透彻。 “不过我奇怪的是,三叔想来是文人脾气,怎么会忽然把主意打到爵位上来了?” 霍骁拧眉思索,有些事情是经不得推敲的。 “什么是文人脾气?” “有贼心没贼胆儿。这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以前二叔说的。” 二叔以前就总说三叔是窝里横,所以他常常看他不顺眼。 “三婶是因为承恩伯夫人到访,说我身份不吉利,祖母才让她伸手承办霍骋的婚事的。你说会不会跟承恩伯府有关。” 高云霄顺着霍骁的思路往下推敲。难道是承恩伯府看上了忠勇侯府的爵位。 想想杨玉莹认亲那天的态度,高云霄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承恩伯府背后是杨贵妃和二皇子,我们和承恩伯府结亲,明面儿上就是跟二皇子扯上了关系,那么背后推波助澜的那只手难道是皇后和四皇子?那枚印章难道是四皇子的?” 霍骁一层一层的抽丝剥茧,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对啊,将军。这事儿是三叔三婶做下的,皇后和四皇子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并且反应这么迅速,提前一天就让人上了折子弹劾父亲和祖母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但是今日是皇后宣祖母和你进宫申斥的啊。” 高云霄仔细回想了今日在长春宫的场景, “我觉得今日皇后的训斥,有点像例行公事,并不是真心斥责的,难道她是在逢场作戏?” 原本清晰明朗的分析,现在越来越扑朔迷离。 高云霄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乱麻。 “哎呀,不想了,等等吧,看马君则哪里有没有消息,我现在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解决一件说一件吧。” 第175章 真相 如今京城茶余饭后议论的最为热闹的两件事,就是忠勇侯府赖账和朝廷要增收夏役的事情。 忠勇侯府的少夫人,听说将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了,才还清了欠的银钱。 还有人说,看到忠勇侯夫人的丫鬟进了当铺,怕是当了几样传家的宝贝才过的去难关的吧。 反正不管是压箱底的银子也好,还是忠勇侯夫人当掉嫁妆也罢,都只是人们聊天时的一个话题,与他们还是无关的。 但是朝廷要征收的夏役,却是实实在在的分摊到他们每个人的身上的。 这次夏役规定,凡是年满十四岁的男丁,每人都要征收二两银子。超过五十岁的男丁和女人不用缴纳。 如果交不上夏役银子,可以拿家里的粮食来顶,要是连粮食都没有,那挖河道和筑堤坝的劳工二选一。 这种都是最底层的贫民才选择的方式,无他,这是最劳苦的活计了。 早上天还未亮就要去上工,一直干到烈日正中的时候,才能让人喝碗凉水吃口玉米饼子,歇上一会儿。下午接着要干到日落。 一场夏役下来,很多人都经受不住的,虽说朝廷每日也供着两顿饭,可每年还是会累死许多人。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不过是紧紧手的事儿。可对于其他贫苦州县的百姓来讲,有时候几个月不见得能挣上这二两银子。 印章的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青柳这是第二次去破云斋了,还是没有消息。 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朝廷征收夏役的消息,当做新鲜事儿讲给高云霄听。 高云霄听完,双眉紧皱。青柳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场夏役会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随着她接触的圈层不同,高云霄发现穷人与权贵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令人咋舌,是你想象不到的两个世界。 她在登科巷的时候,一家人一年的花费不过二三十两,这还能保证全家人的温饱。 可是前些日子,她跟长公主到国公府做客,宴席上的一道出水芙蓉,看上去就是一块莲花状的菘菜泡在清水里,竟然就值五十两银子。 厨娘说,那看似清水的汤底,实则是拿数十只老母鸡活着火腿和山菌熬制了两天后,撇去浮油,又拿滤布细细漏过的。要的就是汤底清亮,入口鲜香。 她们头上的一朵绒花,脚上的一只绣鞋,都是别人一辈子的花销,上层的权贵从来都没有正式审视过百姓的生活,所以怎么能将他们当人看呢。 霍骁听了也只能喟叹一声,这夏役收的银子和粮食,有多少能到边关将士的手上呢。 这些人还有脸弹劾父亲,要不是他们霍家在西北苦苦支撑,怕是将士们早就饿死或者造反了。 “过几天,我亲自去趟破云斋。” 这种焦急等待,不知敌手是谁的感受让高云霄极度不爽。 马君则跟他合作的几个太监分了这个月的银子,又请他们喝了顿酒。 酒过三巡,茶过五味。马君则提出一个新的计划。 一听说还有新的赚钱的门路,这几个太监自然上心的很。他们也想多攒点钱,方便以后出宫之后,还能有好的生活。 “铺子老板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五皇子的墨宝在外面是一作难求,抢手的很。我想着,我们要是能拿到五皇子的墨宝,再加上他的印章,那拿出去就不是几十两银子的事儿了,恐怕一张就要上千两,那样的银子赚起来岂不痛快?” 马君则的想法一提出来,五皇子的太监就跳出来说到, “五皇子的书法画作都是一等一的,我也能淘换出来完整的画作,可是没有印章啊。” 五皇子的印章向来都是他自己存放着的,等闲人是拿不到的。 “我打听了,尚宝监里有各个皇家所有人的印章底印,如果我们能拿到底印,再找个人刻一块,那岂不是想要多少都行。” 马君则说着用眼瞅了一旁的一个小太监一眼,他平日就是负责运送纸张到集英殿的,宫里的书画也是让他夹带出去的。 他虽不起眼,可马君则打听到,他有熟人在尚宝监当差,要是能通过他拿到尚宝监的底印,就再好不过了。 果不其然,这小子当场虽然没说话,但是众人散场之后,他找到了马君则。 “我可以把底印给你偷出来,你拿着爱刻谁的印章就刻谁的印章,只一点,印章得在你自己手里,而且我要求这件事儿只有咱们三个知道,挣得银钱,我们俩要占六成。哥哥你也知道的,这种事儿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 马君则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模样,不情愿的点点头。心道只要能拿到底印,银子都给他又何妨。 两日后小太监拿了底印簿过来。 马君则装模作样的拓印了几分印章,又趁机从上面找到了高云霄给他的印章,拓印下来,还抄写了名字。 “这些印章不能在宫里找人雕刻,你趁机将这些交给破云斋的人,我已经安排了宫外的人帮我制作,到时候自会有人说要找六爷,让老板给他就是。” 马君则将几张纸折成一叠,匆匆塞给小太监。 高云霄给他的印章的主人,名叫秦翼。他入宫时间还不长,对皇室王爷皇子的名讳还有许多不清楚,马君则现在只想着赶快去找几个老宫人打听清楚。 他一定要弄清楚,杀害他马家的人究竟是谁? 高云霄带着青柳按照马君则交代的,每隔三天到破云斋打听一回。 这次终于让她等到了。破云斋的掌柜交给她好几张信纸,还嘱托了一句,六爷说让您找人将这些印章都刻出来,下次带给他。 高云霄点头应是,谢过破云斋的掌柜,带着青柳匆匆回府。 马车直接去了长公主的院子。 “祖母,拿到了。” 高云霄一进屋就凑到长公主的耳边低语。 长公主伸出手示意她噤声,又让石榴清院,招来霍然值守。 一切妥当,高云霄才自怀里拿出那一叠印章,从中找出标记名字的那一张。 长公主看到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字,秦翼。顿时就觉得一阵眩晕。 高云霄急忙上前搀扶,却被长公主抓住了手交代。 “这件事儿,先不要跟骁儿提起,跟谁都不能说,让我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云霄不明就里,她不走仕途,所以并不知道秦翼是谁?可看长公主的神情,怕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对着长公主点点头,高云霄算是答应了长公主。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长公主在高云霄面前从未有过如此虚弱低落的状态,高云霄有些不放心,一直抓着长公主的手不放。 “我没事儿,孩子。祖母只是累了。” 长公主一再的拒绝她的陪伴,高云霄也只能离去。可是心里始终是不安的。 从长公主的院子离开,高云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霍骁回话,索性带了青柳在湖边游荡。 高云霄站在湖边失神,青柳就站在她后面四下张望。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女子带了两个丫鬟向她们走来。 快走到跟前的时候,青柳才看清是三房的少奶奶。 “少夫人,三房的少奶奶过来了。” 青柳上前两步,凑到高云霄的身边提醒她。 高云霄此时心情正是烦躁的时候,自然不想看到杨玉莹,免得二人再生口舌。 叫上青柳,高云霄准备打道回云霄院。 却不曾想,杨玉莹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大嫂,见了我就走是几个意思啊?” 第176章 落水 面对杨玉莹的问话,高云霄不想理睬她,应付的回答了句,“我逛累了,想要回去歇着,弟妹自个玩儿吧。” 说完,带着青柳就要离开。不几乎她的袖子突然被杨玉莹扯了一下。 高云霄疑惑的转身,顺手想抽出自己的袖子,却发现被她牢牢抓在手里。高云霄有些轻蔑的看着她,怎么承恩伯府的嫡女就这样没规矩吗? “大嫂,你回去反正也是一个人,不如跟我在这儿吹吹风,聊聊天儿,岂不比你一个人关在房里有意思?” 杨玉莹说着还拿帕子捂着嘴轻笑,又与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嘲讽的意思不言而喻。 一把甩开她,高云霄正色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个不同路的人说话,还不如一个人清净自在。” 高云霄这会儿心里装着事儿,不想与杨玉莹在这儿歪缠。便想着不与她计较,赶快脱身回去。 谁知杨玉莹朝着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丫鬟几步上前便拦住了青柳的去路。 看着立在面前的丫鬟,青柳也有些生气。语带愤懑的冲着那丫鬟说道, “让开,好狗不挡道,你没看到我要走吗?拦到这里干什么?” 青柳可是忠勇侯府土生土长的家生子,在这府里仗着父兄在,下人们之中,一向也是横着走的主儿。 谁知那丫鬟竟然对青柳的话视若无睹,她仗着自己体格要比青柳壮硕,伸开双臂将青柳拦了个结结实实。青柳使劲推了她一把,那丫头竟纹丝不动,应该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高云霄见状,冷冷的看向杨玉莹,“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人们玩闹罢了,大嫂莫生气。” 杨玉莹也不看自己的丫鬟和青柳,只是面向着湖面轻松说道。 高云霄看杨玉莹这幅姿态,恐怕今天的事儿不是她临时起意了,只是将自己拦在这里,到底实在图谋什么呢? 高云霄刚想开口,就听见青柳一声惊呼,她转过身时就看到青柳已经半边身子向水中歪去。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抓青柳的时候,高云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信息,她身上还有那几张印信。 她不能落水,高云霄眼睁睁的看着青柳跌入水中。 刚想转身呼救,可这时一道大力已经向她推来,高云霄下意识的一只手护住前胸,一只手往后乱抓,慌乱之中也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什么,总之她借力一扯,才勉强让自己站稳了脚跟。 这时伴随着杨玉莹另一个丫鬟的惊呼,高云霄才发现她慌乱之中,竟将杨玉莹的薄纱襦裙撕扯下半边,露出她里面白花花的胸脯来。 幸亏这里没有外人,要不杨玉莹怕是要扎进湖里没脸见人了。 不理会那边的一阵慌乱,高云霄费力的将青柳自湖边拽了出来。湖边的水虽不深,可青柳也已全身湿透了。好在如今天气正热,即使掉进湖里,也不会像冬天那样激出一身的病来。 不过这一动静,算是彻底将高云霄内心的那点子憋闷和怒火全部激发出来了。既然杨玉莹要搞事情,那她就陪她玩把大的。 附身在青柳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青柳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这边,高云霄看着杨玉莹哭得梨花带雨,蜷成一团,她的裙子被高云霄撕坏,已经不能再穿了。 一个丫鬟急忙脱下自己身上的褙子,盖在杨玉莹的胸前,另一个早就飞奔回去给杨玉莹取衣物去了。 高云霄也不理会这哭泣的主仆两人,一个人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等着青柳的到来。 先赶过来的是杨玉莹的丫鬟和霍骋。丫鬟拿来了围帐和衣物。 只见霍骋一来,杨玉莹就娇弱的钻入他的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其实真说起来,杨玉莹比霍骋还要大上两岁。 高云霄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像是一只老母猪钻进一只小奶狗的怀里,那感觉,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两个丫鬟围了帐子,给杨钰莹将被撕坏的衣物换下来。 趁着杨玉莹换衣服的瞬间,霍骋来到了高云霄面前。 他倒也没有指责,只是平静的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高云霄要撕扯杨玉莹的衣物。 “刚刚我差点落水,无意间抓住弟妹的衣物,不是故意的。” 高云霄也认真的解释道。她说的虽简单,可都是实情。 “大嫂说的可真是轻巧,刚刚要不是丫鬟拉住我,我岂不是就被大嫂拖入水中了?” 杨玉莹换好衣物,也走了过来。听见高云霄三言两语就将霍骋打发了,心中不免一阵郁闷。 “那我给你道歉,刚刚是我鲁莽了。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再陪你一套衣物。” 高云霄反应很快,接着杨玉莹的话就道歉。 霍骋看高云霄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还主动要赔偿衣物。两忙朝着她摆手,另一边又开口劝自己的妻子, “大嫂也不是故意的,何况她也道歉了。我看就这样吧。咱们回去吧。” 杨玉莹见霍骋已经发话,自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也不想留恋,冷哼一声准备和霍骋一道离开。 “慢着。”一道声音传来,高云霄自石头上起身,缓步来到二人面前。 “这事儿还没完呢,弟妹怎么就要走了呢?” 霍骋有些不解,但看着高云霄一脸不善的盯着杨玉莹,他还是上前一步挡在杨玉莹的前面,将她护了起来。 “大嫂,我知道这事你不是故意的,你刚刚道过歉了,玉莹也不计较了,就让它过去吧。天不早了,咱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我和弟妹的事儿是了了,可是她的这两个丫鬟的事儿我还没说呢。” 高云霄站在霍骋和杨玉莹的面前,一双眼睛却穿过二人盯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 第177章 落水(二) 霍骋被高云霄的话,弄得一头的雾水,这里面怎么又牵扯到丫鬟的身上了。 “三弟还不知道吧,是弟妹的丫鬟要推我入水,我迫不得已才扯了弟妹的裙子。弟妹,将你的丫鬟交出来,让我问问原由吧。” 高云霄瞄了眼站在杨玉莹身后的两个丫鬟,又将目光投向霍骋身后的杨玉莹。 “大嫂真是说笑,好好的,我的丫鬟推你做什么?” “是啊,她做什么要推我,是有人指使的吗?” 高云霄顺着杨玉莹的话问下去,声音里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寒意。 今天她的心情出奇的不好,这个时候上赶着招惹她,就别怪她今日小气了。 杨玉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咬死不承认,高云宵拿她就没有一点儿办法。 而且当下的局势,他们四个人对上高云霄自己,想要离开那是轻而易举。她不相信,高云霄还能追到她的院子里去追问此事。 刚想要带着丫鬟和霍骋离开,青柳就带着一队府里的侍卫赶到了。 为首的是霍然。 “见过少夫人。” 霍然上前向高云霄行礼,随后几人齐刷刷的站成一排,站到了高云霄的身后,将杨玉莹他们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弟妹,将人交出来吧。” 杨玉莹看着高云霄身后的那一排侍卫,心里又有些惊惧的。她并不是害怕这些人,而是心惊,高云霄对忠勇侯府的掌控已经这么深了吗? 像他们府里,母亲掌家这么多年,可府中的侍卫还是大都在父亲的手里,母亲轻易是指挥不动的。 见杨玉莹不回应,青柳带着两个侍卫将刚刚的那两个丫鬟押了上来。 “说说吧,为什么要推我?” “回少夫人,奴婢冤枉,奴婢根本就没推您。我是看青柳快要掉下去了,伸手拽了她一把。根本就没推您啊,少夫人。” 丫鬟也是个有心计的,知道此时杨玉莹不会开口救自己,她就一口气咬死了,自己没有故意推高云霄。 “那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 高云霄知道这丫鬟不可能承认,自己也不会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可是今天她胸中的恶气非得找到个出口不可。 “奴婢不敢,可奴婢的确是冤枉的。” “你个贱婢,竟敢跟我顶嘴。” 高云霄一声呵斥,青柳立刻上前给了那丫鬟几个大嘴巴,脸颊瞬间通红一片。 杨玉莹在一旁看的火冒三丈。打狗还得看主人,高云霄收拾起她的丫鬟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手软啊。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玉莹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羞辱过。 “看不见吗?我在替你教训丫鬟。” 高云霄斜愣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我自己的丫鬟我自己会教训,就不劳烦大嫂了。我们走。” 杨玉莹难得的也拿出强势的姿态,准备硬要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她倒要看看府中的侍卫敢不敢拦她。 “那不行,她推我下水的事儿我还没处理呢。” 高云霄一挥手,自然有侍卫上前,钳住了丫鬟的两只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她都说了她是冤枉的了,大嫂难道要屈打成招不成?” “哈哈哈,笑话,她说自己冤枉就是冤枉的?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分不清是谁推的我?当时就你俩在我旁边,不是她就是你?你说吧。” 杨玉莹被高云霄的话怼的哑口无言。 说又说不过,走又走不脱,一时间急的直跺脚。 看看天色,高云霄也不再拖延。吩咐霍然将两个丫鬟都扔进水中,算是惩罚。 只见霍然和另一个侍卫合作,一人一只胳膊一条腿,轻轻松松的抬起一个丫鬟,随意的往前一扔,扑通一声,丫鬟就落入水里。 不过丫鬟好像会水,翻腾了几下就自己挣扎着游了上来。快游到岸边的时候,不几乎半空中又落下一个人来,正正中中的砸在她的背上,瞬间就沉入水中。 高云霄她们几人,站在岸边看着湖中的二人。 后来被扔进湖中的丫鬟好像不会凫水,挣扎着喝了几口水。霍然刚要派人下去营救,就见刚刚被砸入湖中的丫鬟翻身游了上来,拖着她往岸边游来。 眼见二人没有性命危险,高云霄和青柳带着人离开。 天色已经大暗,高云霄此时才觉得自己胸口的淤堵渐渐消散。 不说高云霄,只说杨玉莹这边,四人狼狈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刚一进屋,霍骋就被杨玉莹一把推了出来,房门在他面前被砰的一声关上。 霍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屋里杨玉莹的哭声,他使劲拍了几下门,不但没有人来开门,反而还听见屋里乒里乓啷的摔东西的声音。 “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欺负我,你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你还是个男人嘛?” 霍骋被杨玉莹的话说的脸色通红,他当时确实也是被侍卫吓到了,谁知道一向安静温柔的大嫂,今天像是个发怒的狮子,不仅调来了侍卫,对丫鬟的这一系列动作,也是让他大为震惊。 他原来一直感觉大嫂像是只安静的小兔子,永远那样沉默的待在大伯母或者长公主的身后,乖巧柔顺。谁知这才掌家多久,就变成一只母狮子了。 女人果真都是善变的。 杨玉莹自己在屋里折腾一通,心里的怒火才渐渐平息。让人煮了姜汤,她亲自给落水的两个丫鬟送去。 她们二人是母亲给她防身的,都有些功夫在身上,可是再会功夫的丫鬟,也是抵不过这些身手了得的侍卫。所以杨玉莹并没有责怪二人,反而悉心的安慰了一番。 “你俩都看清她的动作了?” 杨玉莹今天拦着高云霄弄出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试探承恩伯夫人跟她说的话,少夫人可能怀有身孕。 “看清楚了,她的胳膊在前面护的死死的。” 遇到危险,本能的护住前胸小腹,是每个母亲的本能吧? 哼,袁月明,你给我等着,咱们以后有的是切磋的机会。 杨玉莹在心里想象着,几个月后,她当场拆穿她大肚子的场景,心里不免一阵暗爽。 第178章 你是我的媳妇 高云霄带着清柳回到云霄院的时候,天已大暗,此时早就过了掌灯时分。 霍晓早早的就让人摆好饭等在屋里了。见高云霄回来,又打发了青桐去将饭菜重新热了。 “以后我要是赶不回来,你先吃就行,不用等着我。” 高云霄洗漱了,又换了件舒适家常的衣物,才坐在桌边跟霍骁说道。 “知道你在府中,哪有不等你的道理。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忙到现在才回来。” 听说她早早的就回府了,可一直等到天黑,霍骁也没见她回到他们院里来,想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霍骁觉得有时候他就像是个深闺怨妇,天天从高云霄出门就开始等,盼着她中午能早些完事儿回来陪他说说话,吃个饭。哪怕就是她在屋里睡觉,不理他,他也觉的有趣。 “嗯,怎么说呢?是有点儿小插曲。” 想了想,高云霄还是将她和杨玉莹在湖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霍骁。 霍骁听了并没什么反应,高云霄认真的盯着他的表情,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一丝的端倪。 过了一会儿,高云霄有些迟疑道, “怎么啦?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此时高云霄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这句话里隐隐有着说不清的怒气。这点子怒气被霍骁敏锐的捕捉到,他即刻回答道,不是。 声音太大,吓了高云宵一跳。 随后,霍骁放缓语气道,“我是觉得,你身边应该也得有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头,那样的话,就不必让青柳再赶回去找侍卫了,当场就能将那两个丫鬟给扔进湖里,没得耽误时间。” 霍骁的话,一瞬间就让高云霄想到了阿蜜。的确要是有阿蜜在,她一个人估计就能搞定了。不过阿蜜被长公主和她送进宫去了。 这些霍骁都不知道,他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霍然给高云霄找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实在不济,找个会功夫的人教她几招防身的本领也未尝不可。 高云霄万万没想到,霍骁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男人们一向不是最看重宗亲的吗?她见了多少男人为了维护自家亲戚而打压老婆的事情,不管妻子说的对不对,是不是为了这个家好,一旦涉及到他的亲人,妻子总是被指责和批评。有些甚至只是因为妻子与亲戚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丈夫便毫不犹豫地站在亲戚那边,对妻子严加训斥或打骂。 “你就这么相信我?你不怕是我没事儿找事儿?” 青柳在回来的路上,还跟她说,担心别人说少夫人嚣张跋扈,毁了她的名声。 “你是我的媳妇儿,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不相信你,我还能相信谁?” 霍骁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 高云霄看着面前这个傻大个儿,心中涌过一阵酸涩。她知道霍骁维护自己,祁咏梅的事情上,她就感受过了,可是如今听了他这句话,眼眶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湿润。 被人呵护信任的感觉真好。 “你不觉得我今天有些嚣张跋扈吗?” 高云霄问完后,就垂下头,不敢再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微微有些烧灼感。 “你堂堂忠勇侯府的少夫人,朝廷敕封的诰命夫人,跋扈点儿怎么了?等我平了北境人,也做了西北军的主帅,到时候我让你到大街上跋扈去,好不好?” 霍骁也发现了她微红的脸,顿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凑近她说道。 一股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感到恶心和危险,高云霄本能的身体后退,拉开与霍骁的距离。这种窒息感才稍稍减退。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高云霄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替袁小姐嫁进来的。” 对于这件事儿,以前高云霄不知道霍骁还活着,就没什么感觉,可是现在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会说会笑,甚至还让自己有些心动,高云霄就总觉得自己有一种行窃的感觉,像是她偷了原本属于袁月明的幸福。 “你很在意这件事儿吗?你要是觉得不妥,我找机会跟父亲商量商量,想办法看能不能将族谱上的名字给你改掉。只是那样一来,你这诰命身份怕就是没有了。” 霍骁收敛了玩笑的语气,正色跟高云霄说道。 看着他一本正经思考的样子,高云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她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重视自己的感受,愿意为了她去考虑这些问题。高云霄觉得霍骁此刻真的闯进了她心里。 他尊重并重视她的每一句话,接触的日子虽不长,可他从来都没有敷衍过她。那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的眼里也有她呢? “随缘吧,我虽然在意,可也知道不能强求,总不能为了改个名字,全家背上一个欺君的罪名吧。” 高云霄知道事情的轻重,霍骁的态度让她安心不少,反正时日还早,如今也不是纠结这件事情的时候。 二人相视一笑,都自觉的转换了话题。 高高兴兴的吃完了三人份的晚餐,趁着青桐和清荷拿艾叶熏屋子的时间,霍骁又和高云霄在院子里开始散步。 霍骁给她讲述西北这个时候的风景,高云霄则跟他分享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人的变化。 二人同频,脚步一致,看着月光下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近的一双影子,霍骁感觉他的心像擂鼓一样,咚咚作响。 他此时是不是该干点儿什么?鼓起勇气,霍骁刚想伸手去牵高云霄背在身后的小手,就听见廊下清荷在喊, “少夫人,屋子已经熏好了,可以进来休息了。” 霍将军的脸瞬间拉长到地上,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牵到她的手了。 第179章 护短 因着霍骁昨晚提的意见,高云霄上午去倚梅阁处理完府里的事情之后,特意取消了下午去霍二夫人那里练字的安排,在屋里陪着他下棋。 两人棋逢对手,下的一样臭。 高云霄悔棋,霍骁更过分,他竟然还藏棋子。 阿香和雯儿在一旁看这俩人下棋的时间都没玩心眼儿的时间长。 阿香端进来一盘紫红色的葡萄进来,对着二人道, “将军,您将棋子藏到鞋子里,也不怕走路硌脚。” 被毫不留情拆穿的霍骁,当下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他也不生气,当着高云霄的面,将棋子从鞋子里倒出来,又大剌剌的放回到棋罐里。 “咦,你恶心死了,青柳,快将这棋子都拿去洗了。” 高云霄被霍骁的几个动作搞得直捂鼻子,怪不得都说臭男人。 可能是感受到了高云霄对他的心意,霍骁如今在她面前放松了不少,不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早上甚至还当着她的面放了个很响的屁。 这要是放在前几天,霍骁不但不敢放,就算忍不住放屁,估计也会羞得满脸通红。可今天他甚至还给了高云霄一个挑衅的表情。 那样子,妥妥的一个恃宠而骄。 听见屋里高云霄唤青柳,在廊下当值的青桐打帘子进来回禀,青柳出去了。 高云霄将旗子让青桐拿去清洗,又催促霍骁去净房洗手。 二人守着冰盆吃葡萄,青柳兴冲冲的进来,一脸激动的跟高云霄禀报,府里刚刚发生的事情。 “少夫人,三奶奶刚刚带人去夫人院子里去了。” 高云霄看了霍骁一眼,她大概能猜出来三奶奶去忠勇侯夫人那里是干什么去的。 霍骁倒是无所谓,问青柳道, “去夫人院子里干什么了?” 青柳既然跑过来禀告,应该是已经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三奶奶去找夫人告状了。” 霍三奶奶的声音很大,隔着院墙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霍骋被杨玉莹赶出房间,无处可去,只能跑到霍三奶奶那里蹭饭吃。几句话便被自己的亲娘套出了原因。 一向掐尖儿要强的霍三奶奶岂能轻易忍下这口气? 可是她接连几次在高云霄这里吃了瘪,所以不敢贸然再跑来招惹她。 霍三奶奶认为忠勇侯夫人性子鲁莽没脑子,自己拿捏不了高云霄,还拿捏不了李胜楠吗? 反正她也不待见高云霄,就打着让忠勇侯夫人收拾高云宵的主意,去了她的院子。 “夫人怎么说,跟着霍三奶奶过来了?” 高云霄想着自己婆婆的性子,被霍三夫人忽悠的过来收拾她,不是没可能的。 看的出来高云霄有些紧张,霍骁剥了颗葡萄,趁她不注意塞到她的嘴里。 “放心吧!我娘不会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霍骁莞尔一笑,好歹他们也母子二十多年,他的娘亲他最为了解了。 “我娘这个人最倔了,她可以不喜欢你,但她这个人护短,只要你是她的人,她就绝不容许除了她以外的人欺负你。” 所以小时候,她娘打他行,霍雄绝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头。 这就导致霍雄什么时候想要收拾霍骁,都是把他远远的提溜到忠勇侯以外的地方去动手。 青柳听了霍骁的话,佩服的朝着他竖起大拇指。 “将军说的没错,夫人连屋子都没让三奶奶进,直接就在院里跟三奶奶说,少夫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让三奶奶管好她自己的儿媳妇就好。她的儿媳妇不用三奶奶管。” “三奶奶气的直喘粗气,说夫人不讲理,是非不分还护短。” 说到这儿,青柳想着霍三奶奶的表情,乐的直捂嘴,接着学道, “咱夫人也不惯着她,直接一句,我不护着自己的儿媳妇,我还护着你的啊!想的真美!” 青柳学着忠勇侯夫人平日里直愣愣的语气,确实能一句话怼霍三奶奶一个跟头。 霍骁看着高云霄随着青柳的话,渐渐放松的表情,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该怎么让母亲接受她呢? 不同于云霄院里的轻松愉悦,石榴看着佛堂紧闭的那两扇门,眉头紧锁。 樱桃也焦急的站在一旁,手里还端着备好的参茶和饭菜。 长公主自打昨日吩咐了谁也不许进佛堂打扰,她已经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了。 石榴每隔半个时辰就偷偷从窗缝往里张望,看长公主一个人坐在菩萨面前,似是沉思,又似是乞求什么。 “长公主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喝了,这样下去不行,你在这儿盯着,我去少夫人那里找她,看她能不能将长公主请出来!” 石榴跟樱桃交代了两句,就匆匆赶往云霄院。 第180章 菩萨 听了石榴的禀报,高云霄也顾不得梳头换衣,直接披着头发,特拉着一双软底稠鞋就往长公主的院子里奔去。 “石榴,你伺候长公主这么多年,这次怎么这么糊涂。长公主是有年纪的人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怎么受得了?” 高云霄一边疾走,一边斥责石榴。 花园小径上的石子,隔着薄薄一层鞋底,隔得她的脚生疼,可此时高云霄也顾不得许多。 一口气跑到佛堂,看见樱桃正隔着门缝往里张望。 高云霄一把将樱桃拨到一边,用力的拍打着门,边拍边往里面喊,“祖母,我是云霄,你把门打开。祖母,快把门打开。” 高云霄拍打了一会儿,将耳朵贴到门上仔细聆听,感觉屋内还是毫无动静。 情急之下,只见她后退几步,猛地撞向佛堂的大门。 一下、两下。。。 一连撞了几下,佛堂的门还是纹丝未动。石榴看明白了她的意图,上前跟高云霄一起往门上撞。 起初,害怕门框被撞掉,砸着屋内的长公主,可是现在屋内一直没有声音传来,高云霄隔着门缝只能看见长公主的一个背影,她不确定长公主是什么情况,因此决定要拼着全力也要将门打开。 “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发力,这次务必要将门撞开。” 高云霄和石榴樱桃交代道,她和石榴后退几步,刚准备来个助跑,就看见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来。 长公主一脸憔悴的站在里面,高云霄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将长公主抱入怀里,然后几乎是半抱半拖的将她扶到一旁的罗汉床上。 “祖母,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樱桃和石榴紧跟着就围了上来,二人都湿了眼眶。一副惊恐委屈的样子看着长公主,像是两只失恃的幼兽。 “石榴,给我倒杯茶。” 长公主沙哑着嗓子道,她一天一夜没喝水了,现在一张口觉得渴得厉害。 樱桃端来早就准备着的参茶,长公主一连饮了两杯,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你们去给我准备点儿吃的吧。” 长公主打发了石榴和樱桃,佛堂里一时间就剩下她和高云霄。 高云霄知道长公主这时候应该是身体虚弱,需要休息,她起身将门关上,回来坐到长公主的身边。 “祖母,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了。我虽不知道秦翼是谁?但不管是谁,有多大的事儿,云霄愿意跟您分担,咱们一起解决,您千万别再一个人撑着了。” 高云霄的话,让长公主心中一暖,这个孩子没有白疼她一场。 “好,以后祖母就靠着你了。” 高云霄将炕几搬到一边儿,给长公主背后塞了几个抱枕,让她半躺着休息。看的出来,长公主这会儿有些虚弱。 高云霄半跪在罗汉床上,为长公主揉腿,看她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她也不再出声打扰,而是自己打量起这间佛堂。 佛龛里供奉着一尊一尺高的白玉观音,手持净瓶,慈眉善目,俯瞰着芸芸众生。 高云霄看着香炉,仔细瞅了一会儿,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你笑什么?” 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高云霄一跳。她还以为长公主睡着了呢。 “祖母,原来您不信菩萨啊。” 高云霄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前凑到长公主的耳边,低声道。 “嗯?这是佛堂,胡说什么呢?” 长公主嗔怪的说道,同时用眼睛瞄了眼那尊观音,又接着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捂着嘴笑了一下,高云霄指了指香炉,说到, “菩萨跟前的香炉里,一没有燃香,二没有香灰。” 长公主在佛堂里待了一天一夜,连炷香都没给菩萨上,怎么能说她信佛呢? 被高云霄戳穿,长公主带着一点儿尴尬解释道,“时下京城的老太太都时兴礼佛,我便也让他们弄了一个。不过这地方用来静心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对于不想见的人,也能用礼佛打发了。 看着高云霄望向菩萨的眼神清明,长公主有些好奇,这个孩子信不信这些? “你也不信菩萨?” “说不上信与不信,我外祖父信三清,我外祖母倒是拜菩萨,不过我外祖父说她信得不虔诚,因为我外祖母可以说是信奉一切能帮她达成心愿的神明。这点儿上,我应该跟她很像,只要能帮我完成目标,我信它也无妨。归根到底,我还是信自己多一些吧。” 这一点儿上,高云霄觉得自己有些势利,目的性太强。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菩萨吗? 自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应该没有,如果有,为什么她从来所求都没被应答过。 听了高云霄的话,长公主心里对她的怜爱又多了几分,这孩子是苦水里泡大的,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甜。 而有些人,可能是甜蜜日子过久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石榴和樱桃准备了些软烂容易克化的细面过来,高云霄帮着伺候完长公主,才被她赶回自己的院子。 “回去吧,晚上我在祠堂里等着你和骁儿,我有话对你们说。” 看着长公主歪在床上睡着了,高云霄才和石榴她们二人道别,回云霄院。 她一着急,没跟霍骁解释就慌里慌张的跑出来了,霍骁这会儿肯定也是很担心吧。 高云霄疾步跑回自己的院子里,果然霍骁急的在院子里团团转。 “祖母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是不是跟印章有关?是宫里有消息了吗?” 一见到高云霄,霍骁一连串的问题立马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蹦了出来。 因为长公主特意交代暂时不告诉霍骁印章的事儿,而且高云霄也不确定,晚上长公主要跟他们说的事儿是不是有关印章,所以现在她依旧是避重就轻,只跟霍骁说了长公主在佛堂的事儿。 “祖母说,晚上让你我去祠堂见她。” “祠堂?” 霍骁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要在祠堂里见他,但是祖母既然这样安排,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第181章 鹏郡王 马君则自从知道那枚印章的主人叫秦翼之后,便一直在宫里暗暗打听。 可是宫里差不多他能接触到的,有些资历的老人都纷纷摇头,表示从未听说过有那个亲王或者皇子叫秦翼的。 难道他不是皇室中人?不对,他有岁岁康健的印信,按照霍骁心中所说,既然尚宝监里的印信簿上有底印,就一定是皇室中人。那为什么没人知道呢? 难道是已经死了。可是如果死了,印信又怎么会被盖到信上,让人与北境人私通呢?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在马君则的心里。 知道此事这会儿急不得,马君则也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一是怕打草惊蛇,引起这个秦翼的注意,二是马君则也怕自己露了马脚,没得到时候再连累了鹏郡王。 上书房里,皇子们正在跟着太傅上课,鹏郡王的座位在屋子的最后一排,离太傅最远的地方。 太傅年龄大了,可以说是老眼昏花,对于这几个母亲无权无势的皇子和鹏郡王,基本上都是放养的态度,反正皇上抽查功课也不会叫到他们。 宫里的生活其实远不如宫外,弱肉强食的厉害,宫女太监尤其是会看人下菜碟。 几个皇子有埋头睡觉的,有倒拿着书本装样子的,鹏郡王一个人歪坐在座位上发呆,眼神空空的望向远方,不知道实在思考,还是在放空。 马君则他们一群贴身太监,则等在殿外,各自找了阴影处凉快休息。太傅上课的时候,任何人不得入集英殿伺候,这是皇上最近新定的规矩。 因为皇子们被这群太监伺候的,连墨都不会自己磨了。 一个小太监凑到马君则的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块,迅速的塞到他的手里。这个小太监是五皇子身边伺候笔墨的。 马君则也不含糊,从袖筒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借着掏帕子擦汗的机会,将银票递了过去。 二人来往不过几息之间,一桩交易便已完成。 宫中目前除了二皇子和四皇子,就属着五皇子声望最高了。其实太傅的课程主要就是为这三位皇子上的。其余皇子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五皇子善花草,他的一笔兰花更是受人追捧。可是五皇子近两年的心思不在书画上,因此画的并不多,废稿也就更难搞到。 五皇子的这幅墨宝一旦卖出去,马君则估摸着他这一单就能再挣上三百两不成问题。这样一来,他和鹏郡王还有阿蜜的生活,就能宽松不少。 他虽挣得多,可宫中的开销也大,他们这种不受重视的人要想过的舒服体面,处处都要银子打点。 下课的时间到了,随着太傅的离开,小太监们一溜烟儿的进到集英殿,冲到各自的主子面前,帮着收拾课本笔墨。 马君则手脚利落的将鹏郡王的东西都收拾好,装进匣子里,提着跟在鹏郡王身后走了出来。鹏郡王今儿的砚台都没湿,可见是一个字儿都没写过。 自从马君则的生意做了起来,鹏郡王已经有好久没有挨过打了,他如今的生活平静,是难得的一段好日子。 “马六,今儿咱们去太后那里看看,我已经好久没见祖母了。” 鹏郡王跟众皇子一样,是可以在初一十五进入后宫,去给太后请安的。 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可是离开太后的日子里,心里总是不踏实。尽管后来太后将马六和阿蜜给了他,但是自小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太后早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棵大树。 二人熟门熟路的走进太后的院子,鹏郡王一进门就跟值守的宫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许久不来,他准备给太后一个惊喜。 “我一会儿要去陪太后吃饭,你去后院找洒扫倒夜香的老杨去吧。” 鹏郡王没头没脑的跟马君则交代了一句,就自己径直往太后的寝殿走去。 让他去找老杨?以前在太后宫中当差的时候,马君则知道太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人,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马君则起初被鹏郡王的这句话弄得满头雾水,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他去找一个倒夜香的老太监去。 可这是鹏郡王交代的事情,他虽不清楚,可还是乖乖照办。 在见到老杨的一瞬间,马君则就明白了,鹏郡王为什么让他来找这个老太监。 鹏郡王应该是发觉了他在向人打听秦翼的事儿,特意带他来太后宫里,帮他找线索的。 因为之前他一直打听的人,基本上都是最近十几年进宫的人,应该对宫中的往事并不了解。 这个老杨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面容沧桑,眼神浑浊,一看就是困在宫中多年的老人了。 老杨躬着腰,颤颤巍巍的除着后院砖缝里钻出的杂草,夏日里雨水大,这些草天天除,可天天还是有新鲜的冒头。 马君则上前帮着老杨将他手中的活计干完,从井里打了水帮着老杨清洗了手脸,又自怀里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卤肉,摆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这是他刚刚花五两银子,从太后身边的宫女那里搞来的。 应该也是鹏郡王帮着授意过的,要不那个宫女不会这么好说话。 老杨看着马君则这一套动作,伶俐又娴熟,显然是在主子跟前伺候惯了的。顺手从纸包中捏了一块卤肉塞进口中,慢慢的嚼了一会儿,顿时觉得口齿生香。 老杨闭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将沾满油渍的手在衣袍的下摆上蹭了蹭,原本脏污不堪的前襟就变得更脏了。 “说吧,要打听什么?” 老杨倒是爽快,直接开口问马君则。这人活着年龄大了就这一点儿好处,前朝后宫,是非论断,全在他的一张嘴里。任凭你当年权势滔天也好,胆小可欺也罢,最后留下来讲故事的,还得是活着的人。 显然,平日里可能跟老太监打听事情的人不少,老杨对此早就轻车熟路了。 第182章 秦翼 马君则见老杨爽快,冲着他拱了拱手,按民间的辈分叫了声叔,就开口跟他打听,有没有听说过皇室之中有个叫秦翼的人。 老杨听到这个名字,并不像马君则期待的那样,立即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好似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思索了一会,老杨反问马君则,“你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你为什么要打听秦翼?” 马君则看着老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渐渐的似有风暴升起,心里不由的升起一丝警戒。 “无意间听人提起的,有些好奇。” 马君则随口搪塞,并不透露任何信息。 “我不管你为什么查这个人,小子,看在你这口肉的面子上,我奉劝你,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那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马君则看着老杨郑重其事的表情,心里有些骇然,老杨这样说,那就证明这人在宫中只手遮天。 入宫十几二十几年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人的事儿,那就证明他的年龄不会太小。又在宫里只手遮天的男人,马君则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他尝试着用手指朝着天上指了指,又仔细的凝视着老杨的反应,生怕自己错过一丝的讯息。 老杨看着他的动作,闭上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位不是叫秦翔吗?” 马君则的话刚说出口,就被老杨扑过来,一把捂住了口鼻。 “这俩字是你我能提的吗?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啊,这偌大的皇宫,几万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对于他们来说,他就是掌管他们的天。这天下都是他的。 忠勇侯府的祠堂里,霍骁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初见那张纸上的名字时,霍骁虽气愤,但不至于暴怒绝望。因为早在知道这枚印章的来历的时候,心里就有准备了。 可是在听到长公主说,印信是皇上的时候,霍骁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 一直以来,他们守护的可是他秦家的江山,这几万万人可都是他秦家的百姓啊。皇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霍骁看着烛火照耀下的祠堂里,那一排排黑色的牌位,知道这个消息的祖宗们此刻在想什么?会不会觉得自己也死的冤屈。 他们霍家数代人,收的究竟是什么啊? 长公主一个人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低着头沉默。霍骁此刻能感受到祖母比她更痛苦。她甚至都无颜面对霍家的列祖列宗。 毕竟,长公主也姓秦。 此时祠堂内,只有高云霄看起来平静一些。 对于从小成长于市井乡野的她来说,对于皇权虽畏惧却并不敬仰。她甚至今天才第一次知道皇帝的名讳。 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皇帝是谁,老百姓不关心这个,更不关心皇帝是不是爱国,会不会通敌。 他们只关心今年的赋税如何,徭役重不重,担心地里的庄稼,期盼当年是个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好年景,让一家人都能吃上饱饭。 用老黄爷爷的话来说,老百姓想的就是,谁要能让他们一家吃饱穿暖,哪怕是老鼠当皇帝,他们也照样磕头。拜谁不是拜呢? 高云霄上前,想将跪拜已久的长公主搀扶起来,可她愣是纹丝未动。 不得已,高云霄轻声唤霍骁来帮忙。 霍骁此时犹不死心,也跟着跪到长公主的面前,再次开口询问, “祖母,你确定秦翼是皇上吗?他不是单名一个翔字吗?怎么又成了秦翼了?” 长公主表情痛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为霍骁解释。 皇上出生时的名讳就是秦翼。她的母亲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不知道是先皇看上了她,还是她使手段爬上了龙床,总之是怀上了龙子,母凭子贵成了皇帝的女人。 可是后宫哪是那么好混的,上有皇后,又有当时还是贵妃的徐婉儿,后宫里的女人怎么可能单凭怀上一个孩子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所以皇帝的母亲,到死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 “秦翼十四那年,我父皇驾崩,皇兄登基之后着礼部为我父皇选定谥号。最后礼部定的就是翌字。因着音与字都冲撞了父皇的谥号,秦翼就被迫改了名字,改叫秦翔了。” “因为改名的时候,他已经十四岁了,尚宝监的底印簿上是年满三岁赐印的时候留的名字,可能忘了修改,这才能被查出来。” “要说这人啊,可能真的有命运的说法,你看皇上自从改了名字,就被太子注意到了,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讨了太子爷的欢心,将他带在身边培养,所以后来才有了皇上平定北境,治理黄河的政绩在,也就有了后来太子爷临终托付江山的佳话。” 老杨给马君则讲完皇帝改名的事情,自己又自言自语了一番。 后面他的话,马君则并不入耳。 他的心思全都在秦翼是皇帝的这件事情的上面。 怪不得能轻易杀他马家百十口人,为了隐瞒他犯下的错误,就要牺牲他们全族成为冤魂吗? 马君则觉得他的胸膛快要被愤怒撑爆了,他满脑子都是要杀了那个狗皇帝的念头。 用仅有的一丝清明,控制着自己跟老杨告别,马君则现在只想着冲出去。 “小子,替我跟鹏郡王请安。说老杨给他磕头了。” 老杨也不拦着马君则,只是在他转身的时候,悠悠的说了一句。 不过就这简单的一句话,也点醒了马君则。 鹏郡王让他来找老杨,这不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的事儿吗?鹏郡王是什么意思呢? 马君则走到井边用凉水洗了把脸,他现在确实不能轻举妄动,这宫中的水太深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利用。 跟老杨道别之后,马君则找了处清净的地方待着,一边等着鹏郡王,一边思索着自己的事情。 刚刚以为自己解开了一个谜团,谁知还有更大的谜团等着他。 第183章 逃跑 高云霄和霍骁合力,将长公主自蒲团上搀扶起来,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看着那一排排的灵位,霍骁和长公主也是都低头不语,这让高云霄感觉十分的压抑。此时的祠堂里,就跟外面的天儿一样,闷热无比,让人喘不上气,仿佛是在憋着一场风暴雷雨。 她率先开口,打破祠堂内的沉闷。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皇上,我们以后怎么办?” 高云霄的话是看着霍骁说的,问的也是他。长公主虽能庇佑忠勇侯府,可她毕竟年事已高,忠勇侯府未来的安排,还得霍骁来做。 “写信的那个人是皇上,那就能理解蒋英明为何能听命于他了。” 霍骁站起来,不自觉的踱着步。 “那马家肯定就是他调动大内高手做下的。他既然已经知道这封信的事情,那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忠勇侯府,皇上是不会容许自己的把柄落入外人手中的。” “如今不过是父亲手握重兵,他不敢轻举妄动。” 高云霄顺着霍骁的思路往下想。 “年前皇上下令抽调西北军支援东南,看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对我们下手了。” “嗯,抽调西北军也好,征调将领也罢,就是想要消耗掉西北军,一步一步收回父亲手中的兵权。等到父亲控制不了西北,他或许就要借助北境人的力量,将父亲除掉。到时候,京中忠勇侯府只剩一个三叔,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霍骁心里想的其实比口中说的更加严重,这几年,朝廷派往边关的监军频繁调动,这其中恐怕已经被皇上安插了不少的人进去。 现在西北军可能就是一张筛子,到处都是漏洞。 “恐怕三叔也早就是皇上的人了,他利用承恩伯府控制三叔,让三叔搞了一出忠勇侯府欺压百姓的戏码,好毁了父亲在朝廷和百姓心中的形象,这样将来他处置忠勇侯府就容易的多了。” 高云霄和霍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看来皇上对忠勇侯府是非除不可了,那接下来他们要面对什么呢?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坐以待毙吗?” 高云霄看着霍骁问道,霍骁看了她一眼,两人又齐齐将视线投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将自己关在佛堂里一天一夜,恐怕也是在想这个问题吧。 “骁儿,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 长公主看着霍骁询问的眼神,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开口问他。 霍骁罕见的摇摇头,他虽然将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知道整个侯府面临的危险,但说实话,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忠君报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一向习惯面对敌人的刀尖,当这个刀尖来自背后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长公主看着自己这个身姿挺拔,高大勇猛的孙子,他这么好的孩子,一心为国,怎么偏偏就遇到这么个皇帝。 “云霄,你觉得咱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霍骁这里给不出答案,长公主又转而向高云霄问道。 嗯,高云霄没想到长公主会将问题抛给自己,不过,这个问题她刚刚还真的想了。 “祖母,既然打不过,咱们就跑吧。总不能一家人在这儿乖乖等死啊。” 长公主不意外她会说出这个答案,这个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跑?往哪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跑到哪去?” 霍骁看着高云霄问道,她的想法很好,可是他们一家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说说,孩子。把你的想法好好跟祖母说说。” 霍骁没想到,一向睿智稳重的祖母竟然要听高云霄的想法。他也不由的将视线都集中到高云霄的身上。 重重的叹了口气,高云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祖母,你别怪我大胆,我这也是空想,不知道成不成。” 高云霄拉了把椅子,坐到长公主的旁边,细细的跟她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想着,父亲目前手中还有二十万的西北军,一时半会儿皇上也不能拿咱们怎么办?这个时候咱们能不能找个理由,分批撤回西北去。一旦咱们都到了西北,那就进了父亲的地盘儿,以后咱就守着西北边境,过咱的日子。” 高云霄的话说完,其实她的心里直打鼓。 “你这是要父亲造反?自立为王?” 霍骁被她的话惊出一身的冷汗,随即就跟长公主解释,“祖母,云霄一个山野来的女子,不知道是非大义,请祖母饶恕她的愚昧。” 这还守着一个长公主呢,她虽是自己的祖母,可也是这大周的长公主,云霄怎么能当着祖母说出这种话呢。 霍骁担心的看了高云霄一眼,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长公主看着霍骁紧张的表情,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臭小子,祖母是你的什么人,你害怕什么?” 霍骁看长公主并不生气,一个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没想到下一刻,长公主的话又将他的心吊了起来。 “我觉得云霄说的没错。江山虽是我秦家的,可它更是这天下百姓的。皇上自己做下的错事,还妄想着抹杀一切,那不可能。霍家世代守护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是谁家的江山,只要能守住西北,不使北境人进犯我大周疆土,霍家就上对的起苍天,下不负厚土。” 高云霄听着长公主的一席话,心里对她的敬仰不由得又上升了几分。 长公主是真正有大义的人。 “祖母,这样做可以吗?” 霍骁对长公主的话,还是有些不确定。祖母也支持父亲自立为王? “咱们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一家人也都被灭门吧。如果皇上聪明,这件事儿就此揭过,咱们还是安安分分的忠勇侯,如果他非要赶尽杀绝,这种情况也是他自找的。” 长公主这个决定其实做的非常艰难,一面是自家的江山,一面是自己的儿孙。 难怪父皇曾说,其实公主比皇子还要难当。 第184章 大雨 此时,祠堂外面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如鼓,仿佛力有万钧。 雷声夹杂着闪电,直击人的内心。 借着闪电的光亮,高云霄和长公主都看清了霍骁脸上的惊恐和犹疑。 “云霄,去,把窗子打开。”长公主低声吩咐高云霄。 此时祠堂外面已经开始狂风大作,这时候打开窗户岂不是要让风将祠堂内的几十根蜡烛全都吹灭? 高云霄有些不理解长公主的做法,可还是起身按照她的吩咐,将祠堂左右的窗子全都打开。 窗子刚一打开,果真就有狂风呼啸着卷入屋中,几乎是瞬间就将屋内的蜡烛通通都吹灭了。 祠堂内一时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霍骁此时出声吩咐高云霄,陪着长公主待在原地,他则试着想要凭记忆摸索着,去找平日存放火折子的地方。 “不用了骁儿。” 长公主开口制止霍骁。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高云霄看见了霍骁脸上的疑问,但是她瞬间就明白了长公主的用意。 长公主并非不知道,打开窗户,狂风会吹熄蜡烛。 只是接下来忠勇侯府的日子,就如同此刻,狂风已然到来,蜡烛迟早要被吹熄,他们怎能不试着面对黑暗。 接下来的时光,谁也不知道忠勇侯府未来的出路如何,大家只能摸黑前行。 黑暗中长公主的声音传来,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但此时她的声音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厚重有力。 “骁儿别怕,也别慌。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的走下去。眼下一时间可能还不适应,但是你能摸索着去找火折子,就证明你对这祠堂的布局,当前的形势其实是了然于胸的,慢慢来,只要咱们一家人齐心稳住,一定可以打破这个困局,走出眼前的困境。” 长公主的话,讲得缓慢而又平静,逐渐安抚了霍骁那颗游移不定的心。 高云霄早就适应了祠堂里的黑暗,她悄悄的挪到长公主的身边,小心的护在她的左右,以免她在黑暗中行动不便,磕着碰着。 此时祠堂外面,大雨伴随着雷声,哗啦啦的已经开始落下,落在地上,瞬间就浸湿了一片。 “祖母,下雨了,咱们要不要回去?我让人送伞吧。” 因为霍骁邀过来,祠堂周围早就被长公主的侍卫清空。石榴都是远远的等在旁边的抱厦里。 长公主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这雨憋闷了一天,一旦开始,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停下。 她一把抓住高云霄的手,另一只手又伸出来,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抓住霍骁的手。霍骁赶快过来扶着她的另一侧胳膊。 高云霄和霍骁一左一右的搀扶着长公主到了门口,借着外面微亮的天光,隐隐约约的看到彼此的轮廓。 长公主毕竟上了年纪,霍骁担心雨天路滑,她再出了意外。便俯身蹲下来,背着长公主。 门边有侍卫放好的几把伞和蓑衣,高云霄捡了一件蓑衣给长公主披上,自己则拿了两把伞,准备一把给长公主和霍骁避雨,一把留给自己用。 霍骁背着长公主,一个箭步冲进雨中,高云霄紧跟在他身侧。 她一手为自己撑伞,另一只手还要将伞。高高举起,护在霍骁和长公主的头顶。 霍骁的速度很快,步子迈的又大,高云宵渐渐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她的注意力全在长公主的身上,为自己撑得那把伞早就被她扔在了一旁。她全力以赴的跟紧霍骁,早就忘了自己被雨浇得的湿透。 二人背着长公主回到她的院子里,即使有雨伞和蓑衣,长公主也还是被雨淋湿了不少。更不用说霍骁和高云霄早就成了两只落汤鸡。 樱桃和荔枝看着狼狈的三人,连忙叫了一众丫鬟婆子围了上来,自然是递毛巾的递毛巾,拿热茶的拿热茶,一时间屋内纷乱不已。 长公主看着他们二人的狼狈相,心疼自然是心疼的,可也打心底为这俩孩子高兴,毕竟,只有经历过痛苦的陪伴,才更显得身边人的珍贵。 樱桃拿了两套干净的衣衫过来,要让二人换上。 “不用了樱桃姐姐,反正回去也得淋雨,祖母这里离云霄院也不远,我们回去再换吧。” 既然浑身已经湿了,又何必再费工夫,浪费一套衣衫。 “你们好好留心祖母,她淋了雨,半夜切记莫要起了高热。” 高云霄明知道樱桃和石榴伺候长公主比她细心,可还是忍不住再三的交代。 此时,外面大雨依旧哗哗的下着,高云霄看了眼雨幕,又瞅了了瞅霍骁,开口问道, “你要撑伞吗?” 霍骁看着她被雨浇歪的发髻,湿哒哒的贴在头上,满头的钗环早就在刚刚的疾跑中,被甩的七零八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可是唯独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中,愈发的黑亮。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蕴含了满天的星光。 “你想不想打伞?还是说你想淋雨?” 霍骁不自觉的用宠溺的语气询问。此时,就算上刀山,他也会陪着她。 高云霄莞尔一笑,率先冲进了雨里,霍骁紧随其后。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自打知道了那枚印信的存在,高云霄和霍骁其实心里就一直像压了一块石头,只是顾及彼此,从未显露出担心而已。 如今侯府的处境,未来侯府的走向,这些都像一座大山压在二人的肩头,他们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一个像今晚这场大雨一般的,酣畅淋漓的释放口。 二人在雨中,由疾跑渐渐改为慢跑,到最后变成闲庭信步般的慢走。 大雨浇在二人的身上,霍骁也不在乎,他巴不得时间停在这一刻,因为他刚刚借机抓住了高云霄的手。 大雨难掩他激动兴奋的心情,霍骁觉得就这样,让他和高云霄在雨中走上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第185章 回去 不过,霍将军的美梦,在二人踏入云霄院的那一刻,终究还是破灭了。 刚一进屋,两只落汤鸡就被雯儿指着鼻子数落了一通。 “你说你们傻不傻啊,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学着小孩子去淋雨?下雨了不知道打伞啊?雨大不能避一避再回来吗?非要这样将自己淋个湿透的跑回来,唉,要我怎么说你?你说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 雯儿冲着高云霄就是一阵念叨。 阿香吩咐青柳她们去准备洗澡水,清荷去茶水房煮姜汤,又安排了青桐去伺候霍骁,她自己也拿了个帕子过来帮着高云霄擦拭。 高云霄洗了澡,抱着一碗姜汤小口小口的喝着,雯儿和阿香在她身后帮她绞着头发上的水珠。 “你说说,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你都不知道心疼你自己吗?” 阿香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不住的数落着高云霄。 忽然她又附身在高云霄的耳边低语道,“他淋雨就淋雨吧,你跟着胡闹什么?他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你能跟他比吗?” 说完还朝着霍骁的方向瞅了一眼。 高云霄顺着阿香的视线望去,霍骁也已经洗完澡换过衣服了。此时正捧着一碗姜汤,缩在书房的角落里,小心翼翼的喝着,边喝还时不时的偷偷往她这边张望。 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让人忍不住想笑。 接着又喝了口姜汤,雯儿和阿香还在她的耳边碎碎念。姜汤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雯儿和阿香的话也让她的心里暖暖的。 她虽经历了许多痛苦,可身边始终也有这样一群能随时温暖她的人。 高云霄知道,她即将走的路荆棘丛生,可是为了这群能温暖她的人,她也要用心走好每一步,为她们,也为自己挣出条活路。 如今,京中的事情已经大致弄清楚了,接下来的几天,每晚高云霄和霍骁都聚在长公主的院子里,商量着怎么让忠勇侯府退出京城,回到西北的事。 “祖母,我和云霄商量了,考虑着这几天就动身,回西北去。一来是要跟父亲禀明印章的事,二来,天气马上就要转凉,西北的局势不稳,我担心父亲的处境。接下来,和北境人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们商量了京中的事情,可是西北军那边也要提前部署。而且霍骁最担心的,还是北境人进犯的事儿。 他进京之前,和父亲联手,带着汪三水的定风寨,狠狠的抢了北境人一票,引起了北境人极大的不满,霍骁担心北境人会将这一笔记到西北军头上。那接下来的日子,西北军的压力就会极大。 霍骁担心的一点儿都没错。 霍雄和周勇他们制定的是佯攻二皇子铁托的计划,真实的目标是格木儿。蒋英明早早的就将计划传给了格木儿。 因此,当铁托被霍骁率领的土匪和西北军前后夹击,向格木儿求援的时候,格木儿并没有出兵援助,而是将重兵都布置在了自己营地周围,等着霍雄的大军到来。 一直到铁托的营地被抢光,他带着残部逃亡过来的时候,格木儿也没等到霍雄的大军来犯。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蒋英明看着格木儿传过来大骂他的讯息,也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不过,不等他将霍雄识破自己身份的信息传到皇上那里,北境人的反扑就开始了。 好在霍雄提前有准备,而且铁托的大军刚刚受到重创,格木儿能调动的人手还在西北军可控的范围内。 不过霍雄还是命令三军所有人都披挂上阵,连蒋英明都不例外。 蒋英明来到西北军中几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也参加了不少,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流血和死亡的酸书生。 可是当他看到刚被北境人洗劫过后的村庄里,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一处处残垣断壁,满地都是被杀的百姓时,还是免不了心痛。 “大人,前面发现一处,实在是。。。” 是他的卫兵小石头,名叫小石头,可也是个十七八的青年了。 小石头面带痛苦,对于前面发现的景象,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引着蒋英明来到村中的一块空地上,此时霍雄和周勇都下马立在那里。 那是一根一丈来长的木棍,上面串了一串稚子的头颅,看年纪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可能只有几个月,都是被人用刀齐刷刷的自颈部斩断。 蒋英明看到这幅景象的时候,只觉得胸中似是堵了一块石头,刚要上前,就听见小石头一句,大人小心。 他就被人扯到一旁,自前方射来的箭矢瞬间贯穿了小石头的脖子。 霍雄和周勇立马行动,着人侦察警戒。是一支五六人的北境人小队埋伏在这里。 蒋英明被小石头推倒,回身就看到他的卫兵倒在血泊里,汩汩直冒的热血他捂都捂不住。 那一刻,蒋英明觉得胸口里有东西再也压不住,一口黑血喷出,自己也晕了过去。 等到蒋英明清醒过来,他已经躺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只不过伺候在他身边的人不再是小石头,而是坐在一旁的霍雄。 蒋英明挣扎着坐起身来,沉默着看了霍雄一眼。 二人说都没有开口,良久,霍雄自怀里掏出一块玉质粗糙,甚至可以说只是块石头的玉佩交给蒋英明。 “小石头身上取下来的,应该是他的贴身之物,给你留作念想吧。” 蒋英明接过,用手摩挲了一会儿。这块玉佩他知道,是小石头买来准备送给跟他说亲的姑娘的。 小石头死前的景象,木棍上的孩子们的面容,在这一刻,突然又侵袭了蒋英明的脑海。那些孩子,有的还没有他的儿女大。 霍雄看着蒋英明一直摩挲着那块玉佩,也不出声催促,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坐着。 “侯爷,今晚能否陪蒋某一醉方休?” 蒋英明自床上下来,突然冲着忠勇侯开口。 霍雄看他一脸的痛苦与迷茫,转身几步走到营帐门口,吩咐值守的卫兵,拿酒来。 第186章 蒋英明的心事 军中缺粮,如今夏季,瓜果野菜易得,士兵们便用野菜汤充作一部分军粮,省下谷物以便过冬。 因此霍雄虽然作为主帅,他和蒋英明跟前摆的也不过是几个蒸洋芋,一碟子肉干,一碗凉拌野菜和一坛高粱酒而已。 蒋英明端起坛子,为霍雄和他自己各倒了一碗酒。 “侯爷,我敬你,先干为敬。” 蒋英明端起酒来,也不管霍雄喝不喝,自己先一饮而尽。 霍雄没有端起自己的酒,反而拎着坛子为蒋英明满上,看着他再次一饮而尽,一连喝了四五碗。 喝吧,看着蒋英明不要命似的给自己灌酒,霍雄反而觉得这个人还有的救,这样喝酒无非是想要麻痹自己,忘掉痛苦。既然有痛苦,就说明这个人还有良知。 蒋英明一口气喝了半坛子的烈酒,此时才觉得内心的躁动被稍稍安抚了下来,每日萦绕在心头的痛苦被醉意取代,整个人都能轻松不少。 “侯爷,你知道吗?我把我的眼睛蒙住,口鼻堵住,就连耳朵也堵了起来。来边关的这几年,我将我整个人都包在一个套子里,不给你们任何人看,也不想知道听到看到边关的任何事情。” 霍雄听着蒋英明开始自言自语,也不打断他,自己端了酒慢慢的品着。 “我,我不能拿自己当个人看,那样太痛苦了。我将自己当做一只鸽子,一条狗,主子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侯爷...我蒋英明也是读了三十几年的圣贤书啊。我知道忠义廉耻四个字的啊...我寒窗苦读几十年,为的是报效朝廷,报效国家。可是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说到激动处,烈酒也麻痹不了的神经又一次被触动,蒋英明抱着头嚎啕大哭。 “这些年,我想过反抗,想过逃跑,可是我的寡母妻儿都在他的手里,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啊...” 如果先前霍雄还能平静的品酒,那在蒋英明说到自己的家人被控制的时候,霍雄端着酒碗的手就微微开始有些晃动了。 像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在外,家眷一般都是要留在京城的。说好听点的是留在府里,其实就是留京为质的。 蒋英明怎么也是朝廷派来的三品监军,他的家眷,兵部和吏部自然是关注的,能被人扣起来,兵部吏部不敢言声的人,霍雄不敢再想... 蒋英明看着霍雄逐渐凝重的表情,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轻轻地碰了碰霍雄手中的酒碗,蒋英明一饮而尽。 “哈哈哈,侯爷,你也怕了吗?” 蒋英明看着霍雄,露出嘲讽的一笑, “侯爷常年不在京中,自然不关心我们这些文官调动。你可知在我之前的几任监军,现在的境况如何?他们全都...” 蒋英明用手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又用脚狠狠的捻了几下。 霍雄看了,心中的大骇。 蒋英明曾偷偷的调查过,在他之前有四任的监军,这些人长则三五年,短则一年,都在西北军中任职。 这几人自西北军中回来之后,有的升职,有的外放地方。可都无一例外,在半年或一年之后就离奇死亡,往往还都是全家殒命。 有的是家中半夜失火,有的是外放途中被土匪灭门,还有的是全家皆染疫病,有的则是被仇家寻仇,杀害满门。 蒋英明起初以为是他们拿了霍雄的把柄,因此遭到了西北军的报复。刚到任的时候,他私下还偷偷查过霍雄父子。 可是不久,他就接到了皇上的第一条密令和妻子的家书。 密令只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注意忠勇侯的动向,家书才是蒋英明心头的痛处。 妻子在信里说了他们被软禁的生活,一应吃喝用度皆可称之为奢华,可是一家人就是被困在这一方小院子里,没有任何自由。 就连一双儿女读书,也是有人进来授课,不能去学堂。 就在这时,蒋英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捏在手心里了。 “侯爷,你听了这么久,就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蒋英明又给自己和霍雄的碗里斟满了酒。 霍雄此时内心也是五味杂陈,脑中思绪翻涌混乱。 “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 此时喝酒的人换成了霍雄,他端起酒碗大口的喝着。 “因为瞒不住了,也不想再瞒了。” 蒋英明虽然昧着良心欺骗自己,不去关注边关将士和百姓的状况,可他毕竟不是真的毫无良知的人。 他在意自己的家人,可那被串起来的稚儿头颅,也是别人家的命根子啊。 “事已至此,我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可我不想侯爷还被蒙在鼓里,被人当做掌心的玩物。” 或许是积压已久的心事被解开,蒋英明此时浑身轻松,继而又反问起霍雄来了。 “侯爷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蒋英明自认为做事一向小心,况且这几年西北军与北境的并没有大规模的战役,他传递的消息并不多,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 “当年找到的那具霍骁的尸体是假的,当初你为什么要说服北境人留下他?” 霍骁曾说过,当初他被抓,北境人是要杀掉他的。 是蒋英明不知道跟北境人说了什么,这才将他关押起来。 蒋英明仿佛已经遗忘了,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好像也没有什么原因,就是惜才,这么好的将领,轻而易举的死在北境人的刀下多可惜。” “北境人就那么好说话?你三言两语就能让他们刀下留人?” 蒋英明的借口,霍雄才不相信。 “侯爷还真是...”蒋英明轻笑道,“骗不过侯爷,我当时是只是想着,不能让霍骁死在我的面前,我就跟格木儿说了霍骁的身份,是格木儿打了霍骁的主意,想着留下他,将来战场上用来威胁您。谁知道霍骁这小子运气好,本事大,竟然让他逃掉了。这也算是老天有眼吧。” 蒋英明说着,端起酒碗朝着天上举了举,敬了一杯。 第187章 鹏郡王(二) 霍骁心中纵使有再多的不舍,还是趁着夜色,打马离开了京城。 高云霄看着一如平日的屋子,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霍骁明明也没有在这儿待多久啊,她怎么就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了呢?抬手摸摸颈间挂着的那颗黑虎头,这是霍骁又重新做了送给高云霄的。 这次不是用来庇佑她的,是代替霍骁陪伴她的。 甩甩头,将这些低落的情绪甩出脑子,高云霄打起精神盘算着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 马君则交代的印章已经找人刻好了,高云霄盘算着怎么找机会送进宫中去。 临近中秋,长公主应该会进宫一趟的吧。 马君则这段日子的心思都不在生意上,自打知道将自家灭门的人是皇帝之后,他是抓住一切机会观察他。 以前没有刻意留心过,现在马君则才发现,皇帝无论在哪里,身边的明卫暗卫至少有三波人,守护在他的周围。 马君则和一众小太监,弯腰候在集英殿的廊下,听候着屋内的差遣。 偷偷的用眼扫了一圈,马君则发现除了那些腰中挎刀的侍卫之外,院子里的几个太监也跟他们不同。 虽然都是一身灰扑扑的太监服,可这几人明显看上去要比马君则他们壮硕,而且他们的手始终都放在腰间,像是下一秒就能从中拔出武器来战斗。 除了这两拨人,刚刚在皇帝来之前,马君则就注意到,院子里的那几棵大树上的鸟儿突然飞走了不少,紧接着就看到树冠摇晃了几下,想是已经有人先藏到了那棵树上吧。 皇上是临近午时的时候,来到集英殿的,进来就说要抽查皇子们的功课。 连正上课的太傅都被请到了偏殿,大殿内只剩下一众皇子和皇帝自己。 “朕给你们出道题,答得上来,就下课去吃饭,答不上来,就在外面太阳底下给朕跪上一个时辰去。” 皇帝看上去脸色并不太好,语带严厉的说道。 “如果天下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你们作为皇子要拿出政策来拯救百姓,你们都会怎么做?” 皇帝考的是治世,各位皇子一时间都沉思起来,轻易不敢率先回答。 看着各个皇子们都在低头沉思,皇帝发现只有鹏郡王在左摇右摆,看向各个皇子。 “秦鹏,你知道怎么处理吗?” 皇帝最不待见的人就是鹏郡王,他的存在像是时刻在提醒他,这个皇位他做的名不正言不顺,这个皇位本应是属于这小子的。 可无奈,他曾答应过太后要放这小子一命,她才肯帮他的。 “那还不简单,天下大旱,虽然不长粮食,可是鸡鸭总没旱死吧。鼓励老百姓改吃一段时间的鸡鸭就行了呗,再不济,吃鸡蛋鸭蛋也行啊。非得吃粮食吗?” 鹏郡王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一点都没有惧怕的模样,看上去对他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 皇帝听了鹏郡王的回答,面上虽然不显,可在心里早就笑疯了。这就是太后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人,五谷不分的人,有什么资格做这天下之主。 原本一上午被大臣们禀报的东南战况,各地旱灾,赋税徭役难征等事情,困扰的烦闷至极的心情,在这一瞬间竟消散了不少。 “嗯,算你答上来了,你可以放学走了。” 皇帝冲着鹏郡王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鹏郡王高声唤马六来给他收拾课本,马君则一边手下麻利的将东西装进匣子里,一遍趁机偷看皇帝。 猝不及防,被鹏郡王从后面踢了一脚。 “手脚麻利点儿,本王还等着吃饭呢。” 马君则这才收了心思,加快手上的速度。收拾完之后,躬身跟在走路一瘸一拐的鹏郡王身后,往外走去。 一直到离集英殿老远了,马君则还犹不死心的回头张望。 “别看了,你做不到的。” 鹏郡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看着马君则说道。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着马君则的目光也抽了一眼集英殿, “每日里,想靠近皇帝的人不知凡几,你以为他身边的人都是吃素的?” 马君则转身,看着鹏郡王那还带着稚气的脸庞问道, “王爷早就知道我的事儿了?” 鹏郡王轻轻一笑,“要入宫做太监,你一不是小小年纪,二不是罪人之身。这么明显的漏洞,要不是太后帮你,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吗?” 原来太后早就将他查了个一清二楚。 “太后查到了你全家被灭门的事儿,但具体是谁干的,我们也不知道。只是你既然铁了心进宫,那就说明是宫内的人干的。无论是谁,放你进来做个钉子,对于太后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谁知道你会扎到谁呢?” 鹏郡王看着马君则,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 “谁知道你竟然阴差阳错的救了我,后来在集英殿还曾舍命救过我。所以我才想着帮你一把。谁知道,找来找去,你找的竟然是皇帝。” “他刚登基的那几年,我父亲留下的人还在,他们商量着刺杀过他几回,可无一例外都被斩杀了。最后剩下的几个人,被太后护了起来,老杨就是我父亲以前的内侍。” 马君则原本还想着从江湖上找人刺杀皇帝,这样看来,应该是行不通了。 “下毒也没机会吗?” “下毒?你知道我父皇是怎么死的吗?就是被他下了毒药,你说他能放任自己再走我父皇的老路吗?” 鹏郡王说到先皇,脸上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马君则之前一直以为鹏郡王并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马君则甚至怀疑,这些年他也曾试图对皇帝下过手。 “他身边有个试毒解毒的高手,一般毒药根本奈他不了。死了这条心吧!” 鹏郡王的话,让马君则沮丧不已。 “慢慢来吧,此事宜缓不宜急。走吧,阿香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说完,率先踏步出去。只是起始两步迈的有些急,后来走路才慢慢的开始瘸了起来。 第188章 逛街 临近中秋,高云霄开始忙碌起来。 忠勇侯的节日自有定例,高云霄只要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进行就好。 给各个府上的节礼也都是现成的。霍文早早的就按照往年的规矩安排起来了。 高云霄忙碌的是自己的事情。 因为八月底,就要是外婆的生辰了。 以前家里条件有限,外婆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的生日。前些日子秦玉娘的信里才提到了外婆的生日。 “阿香,咱们去街上转一转吧!” 高云霄她们自打来到京城,还没有到京城的大街上去逛过。 以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高云霄轻易不出门。 “好啊,好啊!”雯儿一听比高云霄还激动。 三人要了马车,带着青柳往金坊的方向去了。 金坊的铺子要比通州的繁华的多。 三个人带着青柳,像土包子进城一样,被街道两旁的各色琳琅店铺吸引的走不动路。 其实忠勇侯府里各色珍品应有尽有,随便一件就是价值连城的礼物,可是高云霄觉得那些都不是她的,总要自己亲自挑选的才能代表自己的心意。 几人的第一站就是一家绸缎铺子。 高云霄一眼就看中一件棉花套的青色长袄。 “小娘子好眼力,这里头的棉絮都是今年从西北新运来的第一茬新棉花。你摸摸看,这里衬用的都是上好的细棉布。真是又软和又暖和。” 铺子这会儿不忙,掌柜的亲自来接待。一看高云霄的浑身穿戴,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儿,自然是殷勤的紧。 高云霄摩挲着棉袄,确实是新棉花才有的触感。而且这个颜色也好,外婆一定会喜欢的。 “这叫棉袄多少银子?” 掌柜的嘿嘿一笑,朝着高云霄比了一个二十两的手势。 “你抢钱啊?” 一件棉袄咋会值二十两。雯儿一把捞过来,翻来覆去的挑着毛病。 “小娘子您有所不知,这棉花袄子原本它值不了这么多,可是西北缺粮,听说今年的棉花就不往外卖了。我们这棉花也是我们老板的大费周折从西北用粮食换来的,所以才要这么贵的。物以稀为贵,是不是?” “那西北种棉花的人今年可挣大钱了!”高云霄试着搭茬往下聊,她们常居这深宅大院,对于百姓的生活了解的并不多。 “唉,小娘子此话差矣。什么时候发财的都不会是种地的农民。今年这徭役这么重,我看不知道多少人过不去这个冬天啊!” 掌柜的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个小娘子应该不差钱儿。 “掌柜的,十两银子,十两银子我就要了。” 高云霄并没有因为掌柜的一句唏嘘就心生怜悯。商人最是重利了。 “这,这实在是亏本了。我们店小利薄,使不得啊。” 阿香已经手脚麻利的将衣服叠好,用包袱包起来。 “老板,痛快点,我们还急着去逛其他铺子呢!没准儿一会儿还要回来再买你的衣服呢!” 三个人一唱一和,最后十两银子拿下了那件棉袄。 第189章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三人花十两银子拿下棉袄,美滋滋的继续往下逛。 高云霄给外婆又买了几条式样新颖的抹额,材料算不上华贵,但是胜在做工精细。 给秦玉娘和家里的小宝还有表妹都准备了不少的礼物,一上午逛下来,几人手里都大大小小的提了不少的东西。 “阿香,你不是说要给金花婶子买棉袄吗?这都逛了好几家了,你还没有能看的上的?” 几人逛累了,找了个路边的饭摊,点了几碗馄饨来吃。高云霄好久没有这么疯狂的购物了,甚至可以说,自打她手里有了银子之后,她还没有机会这样亲自花销过。 在侯府里一应吃穿都有份例,光是长公主赏赐的她就用不完,所以高云霄难得像今儿这么痛快过。 “唉,一件袄子就是十两银子,除了我娘,还有韩大郎和我两个弟弟,我这一算,光是给他们买袄子就得至少要三十两银子。这银子我得攒大半年。” 阿香如今的月钱全部都贴补给了家里,韩大郎自从被人抢了倒夜香的活计,就一直靠打零工维持生计,阿香的两个弟弟越来越大,家里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现在如果不是靠阿香的月例银子托底,王金花怕是又要被逼着重操旧业了。 “你给金华婶子买吧,还得给韩大郎买吗?” 高云霄有些不解,钱不够,只给自己的亲娘买不就行了? “唉,我娘说了,哪有敬母不敬父的。” 阿香一脸愁苦的说到,娘亲总是这样,事事都把韩大郎放到她的前面,逼着阿香对他像亲生父亲一样看待。 高云霄看着阿香,没有再说话,金花婶子一向如此,当初倒贴着房子也要嫁给韩大郎,甚至还曾帮着韩大郎逼阿香嫁给他的侄子。 后来要不是阿香偷偷的将自己卖掉,恐怕这时候孩子也生一大堆了。 “那你还买不买?” 雯儿和青柳听了阿香的话,也是极度的不赞同。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没办法替阿香做主。 “我想着一会去买点棉花,扯点儿细布,我自己抽空给他们做吧。” 阿香跟着周姨娘倒是学了一手裁剪的好功夫,自己做能省不少银子。 阿香跟饭摊儿的老板打听,这一条街哪里有卖棉花的铺子。她一路走来,绸缎铺子见了不少,可都没有看见卖棉花的铺子。 “小娘子你们来错地方了,金坊这里,寸土寸金。谁舍得拿这么好的地方用来卖棉花啊。你们要想买的话,东城西城都有。唯独咱们这一片没有。” 饭摊老板的话,提醒了几人,确实她们一路走来,见到的大都是饭馆和金银铺子、胭脂铺子、绸缎铺子等等。 来这里闲逛的人大都也像高云霄她们,衣着光鲜,身后或多或少的带着几个仆人。 几人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着一会儿陪阿香再去城东转转。 饭摊老板看着前面离开的四个小娘子,和她们身后远远缀着的几个侍卫,轻轻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光是刚刚那位爷打赏的银子,都够买上二斤棉花了。 马车一驶进城东,高云霄她们就感受到此处与金坊的不同了。 这里到处都是叫卖声,铺子跟金坊华丽的装修也不一样,都是简简单单的。 几人选了一家看起来顾客挺多的绸缎铺子,趁着阿香挑布买棉花的功夫,高云霄瞅见了一套跟她刚刚买的棉袄差不多的衣套。 “掌柜的,你这套袄子怎么卖?” 雯儿开口询问,高云霄站在一旁瞅着其他布匹。 老板此时正忙,没有注意到她们是一家,瞅了瞅雯儿,往高云霄的跟前走来。随口说了句,“您要是诚心,给八两就行。” 八两?高云霄被他的话震惊了。 雯儿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继续讲价道,“老板,五两银子行不行?” 高云霄假装没看上眼前的布匹,又往离雯儿更远的地方走了走。老板看雯儿是真心想要,便暂时舍了穿戴贵气的高云霄,专注的忙雯儿的这一单。 最后讨价还价,雯儿花了五两银子,又成功的帮着高云霄给外婆买了一套棉袄。关键是,无论是棉花与里衬都与刚刚那件十两银子的大差不差。 阿香那里也结算完毕,连棉花带细布,一共花四两不到。 回程的路上,高云霄看起来情绪不高,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雯儿和阿香轮流逗她,都见她始终不应。 过了一会儿,高云霄突然问青柳,“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第190章 难做的生意 几人回到府里,雯儿和阿香帮着整理高云霄买回来的东西。她则一个人跑到书房里,伏案在那儿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计划着什么东西。 此时,院里值守的丫鬟来报,通州的袁大奶奶又来了。 袁大奶奶前几天才来送过的中秋节礼,当时云霄院的大小丫头都得了她赏的银子。因此袁大奶奶今天一来,丫鬟们看着禀报的格外殷勤与积极。 袁大奶奶依旧是白白胖胖的,只是几天未见,看起来好像又圆润了一点儿。高云霄觉得袁大奶奶距她在袁府初见的时候,胖了最少也得四十斤。 她眼看着袁大奶奶从丰腴到圆润,又到如如今的富态,看来袁大奶奶的日子过的很是舒服啊。 袁大奶奶进屋先给高云霄行了礼,就坐在青柳给她搬来的圆凳上,等着高云霄忙完。 她一边喝茶,一边偷偷打量着高云霄。 人都说,贵气养人,这话看来一点儿都不假。 这才一年的时间,高云霄已经褪去了当初在袁府时的青涩与稚嫩,看上去端庄大气,尤其是她此时低着头认真书写着什么的时候,还带着点儿不怒自威的味道。 袁大奶奶这次来,是来求高云霄办事儿的。这一年来,刘家花大价钱维持着跟忠勇侯府的关系,确实在生意中便利了不少。 刘家如今手里的生意规模几乎翻了一倍。这虽然与他大哥的眼光手段有关,可刘家人心里都清楚,这里面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有忠勇侯府的面子在。 忠勇侯府在高云霄和霍骁的眼里,或许是摇摇欲坠的,可是在官场一般人家和生意人的眼里,那还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豪门,是上赶着巴结都不一定能搭的上的。 高云霄忙完,重新净了手,才坐到桌边,陪着袁大奶奶喝茶。 “大奶奶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又是哪阵风把您吹来的?” 喝了口茶,高云霄才慢条斯理的,跟袁大奶奶玩笑。 其实今天袁大奶奶所求的事儿,对高云霄来说并不难办。 刘家如今搭上了忠勇侯府,生意做的顺风顺水,因此就打算学着人家组建一支船队,跑跑海上的生意。 可是大周的造船业是掌握在官府手里的,一般载重的小船好说,要是上到三千料以上的船,就要官府审批了。 “这是要下西洋还是准备到南洋去?” 高云霄曾听过,那些跑西洋的商船,几乎都是整船整船的金子往回拉,可见远洋生意的暴利。不过这些都需要有经验的人和好运气。 泉州那里甚至有许多专门跑西洋和南洋的船队。 朝廷与东南胶着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广平王手里有钱吗?打仗其实打的就是银子。 “去西洋和南洋的船都得要五千料甚至八千料以上的巨轮,咱们通州的港口水浅,吞吐不了如此规模的巨轮,我哥是想着跑跑南北货的生意。” 袁大奶奶笑着跟高云霄解释。 如今朝廷禁止与南方的贸易。所有陆上的渠道几乎都被阻断。所以不少的生意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水路。 毕竟打着远洋的幌子,谁知道你是将货品卖到了哪里。 袁大奶奶今日所求,就是想请忠勇侯府出面,让船舶司将他们申请的五艘三千料的货船审批一下。 高云霄对这其中的事情不太了解,自然是先派人去霍文那里询问一番。 “我正好有个事儿要请教大奶奶。” 等回话的时间,高云霄跟袁大奶奶请教起了他们刘家的生意经。 “少夫人客气了,您想知道啥尽管问。” 袁大奶奶从小耳濡目染,对做生意也是有自己的一套心得的。 “你看,是有什么生意是外行人最容易被骗的?可是还很难追踪翻案的?” 袁大奶奶本以为高云霄应该问的是什么生意是最好做,最挣钱的?结果她开口问了这么个生音。 想了想,袁大奶奶说道。 “这做生意吧,无论大小,一是要懂货,二是要懂行。就是你得对你自己的货品得了解,有把握,这样才不至于在货的质量上遇到问题。第二个就是要了解行情,这就考虑的更多了,顾客的实力啊,要求啊等等。反正简单点儿的行业,最少也得学个三五年才能摸清精髓,要是货品水深的,怕是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力,连个掌柜的都混不上。你比方我家前些年亏了一个大单,就是我哥弄了一批玉料,他自己不识料子,被人忽悠着高价买了批普通的石头,结果赔了一大笔银子。” 袁大奶奶说到这儿,还有些唏嘘。那一次,刘家差点倾家荡产。 高云霄听了袁大奶奶的话,心中闪现过一个念头,害怕自己一会儿遗忘,她急忙起身去将这个想法写下来。 青柳回来回话,对着袁大奶奶高兴的禀报道,“大奶奶放心吧,霍管家说了不是什么问题,让您的人直接去找他就行。” 袁大奶奶高兴的直接扔给青柳一个五两的银锭子。 送走袁大奶奶,高云霄对着她写写画画的东西又研究了几天,才拿着它去到长公主的院里。 第191章 计划 长公主是知道高云霄想要回家乡给她外祖母贺寿这件事儿的。 高云霄曾跟她讲过,她的婆婆去世之后,是外公外婆接棒,养大了她。她这辈子最感恩的人,就是这几位老人,当然也包括她。 长公主也是过了耳顺之年的人,自然也明白老人盼儿孙的心情。所以对高云霄回乡一事,并未阻拦。 高云霄过来的时候,长公主刚刚才午休睡醒,这会儿正让人按摩着手脚,醒盹儿呢! 高云霄过去,很自然的接替了小丫鬟的活儿,给长公主捏起腿来。她的手劲儿比小丫鬟的大一些,显然这个手法长公主更满意。 “以前我外婆就经常手麻腿麻,我空闲了就让我给她捏一捏,捋一捋。” 高云霄一边动作一边给小丫鬟讲解,不能一味地揉捏,还要顺着筋络的方向推一推,好让血气能够运行的更顺畅。 太医说了,手麻脚麻就是老人上了年纪,血气比不得年轻人,手脚离心脉太远,血气过不去,才容易发麻冰凉的。 长公主听着她跟小丫鬟絮絮叨叨,交代各种问题,也不打断她,心里只觉得这孩子让人越看越爱。 又按了约有一刻钟,长公主觉得整个人都有精神了,才说要起来走走。 “你出发的日子和人手都定好了没有?” 高云霄此次回乡,给忠勇侯夫人的说法是要回通州袁家看看。忠勇侯夫人心里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可她也不能拦着出嫁一年多的闺女回娘家看看吧。 “定好了,后天一早就走,紧着赶路,能赶在天黑的时候到家。我带着阿香和雯儿,霍管家派了霍然和霍景给我。” 高云霄不想带着太多人回去,怕兴师动众吓着外婆。而且她打心底里认定,她回的是自己家,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那里安全的了。 “我到二十八就回来了,我把府里的事儿都托付给二婶儿了,母亲那里也禀报过了。” 高云霄陪着长公主从屋里一路走到外面的花园里。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早就没了暑气,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 “既然好不容易回去一趟,索性就多住几天,这府里十天半月没你,也败不了。” 长公主看她只准备在家待四五天就想着回来,心疼她来去匆匆,恐怕不能好好的跟亲人团聚。 “其实,要是骁儿不回西北,让他陪着你回去最好了。让你外婆看看她,也好安心。” 长公主无心的一句话,倒让高云霄瞬间羞红了脸。 想着霍骁的样子,高云霄觉得外婆如果见了他,恐怕会一眼就喜欢上他的。因为以前她总说,找男人就要找个健健壮壮,高高大大的,不能找个像外公那样,瘦的跟个小鸡仔似的,干活都搬不了一捆葱。 “以后会有机会的。”高云霄的声音小如蚊蚋,长公主觉得亏得自己这会儿还没耳背,要不然还真听不到。 二人一路散步到湖心亭上,长公主想要在这儿闲坐歇歇脚。 高云霄心里装着她的计划,自然不会真的舍得让这位老祖宗闲着。 高云霄从怀里掏出那张她写的计划,打开放到长公主面前。 “祖母,霍骁走之前曾跟我说过,皇上跟广平王的这场仗,恐怕到最后会以朝廷容许他自立为王作为收场。” “嗯,朝廷已经没钱了。我估摸着皇上最多也就再撑个一年半载吧!” 长公主有看朝廷邸报的习惯,知道国库亏空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很多时候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近两年来,中原地区不是大旱就是洪水,年景不好,老百姓已经连着两年没有正经收成庄稼了。 “霍骁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朝廷明年结束跟广平王的战争,皇上恐怕就要着手对付咱们了。不过明年秋天他还要靠侯爷给他守西北,好给他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所以咱们就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来准备。” 最迟后年入夏之前,她们全家就都得撤出京城。 长公主听了,微微点头,霍骁于局势上看的还是很清楚的。 “祖母,我想着,咱走的时候肯定是悄摸的走,那您积攒的这一屋子一屋子的宝贝,肯定是带不走了。那不就白白给了内府,给了皇上,所以我想了个计划,您先看看,合不合适。” 高云霄说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像个偷鸡成功的小狐狸。 长公主忍不住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这个丫头,撤走还要想着她,怎么能不让她偏爱呢? 长公主拿起高云霄放在前面的计划,细细的看了起来。 她的计划写的很仓促,看的出来只是个雏形,就连笔迹都很潦草。 “你这个鬼丫头,怎么这个都能想的出来?” 长公主看完计划,有些气恼的说了高云霄一句,她还真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第192章 回乡去 “你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儿会给你落个什么名声?忠勇侯府的倒还好说,你的名声就全完了!以后这京中提起你恐怕都会拿你当个笑话来讲了!” 长公主生怕高云霄不了解后果,跟她说的很仔细。 “祖母,《管子》有云,百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咱们先保住小命再说吧!反正咱们以后回了西北,她们说什么咱也听不到,爱笑就让她们笑去吧。” 什么名声面子,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她从来都不在乎。 高云霄跟着霍二夫人习字,间或也跟她读了不少书,现在说话也能文绉绉的拽两句了。 “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这个我再仔细看看,跟霍文商量商量,等你从家里回来再说吧!反正还有时间。” 随后长公主又赐给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给高云霄,还让石榴给拿了一些太医院制的老年人常用的保养丸药。这些一看都是早就预备下的。 所以,高云霄总觉得她对长公主亏欠太多,她给自己的偏爱如此明显。 云霄院里天不亮,就灯火通明。整个院子都开始忙碌起来,少夫人要回娘家住几天的事儿并没有瞒着府里,毕竟寡妇也有爹娘不是。 长公主那里派了樱桃来送行,霍二夫人因为要替高云霄管家,所以亲自过来了。 忠勇侯夫人自打梦见霍骁说对他媳妇很满意之后,也不再事事为难高云霄,这次也派了百结来送行。 唯独三房里毫无动静。 并不是杨真真不知道此事,而是杨玉莹昨天已经发过话了,她不敢去而已。 高云霄昨天从长公主的院子回去的时候,被杨玉莹看到了。她的丫鬟,大大小小的匣子抱了一堆,让谁看了不眼红。 杨玉莹倒不是嫉妒丫鬟抱的东西,她是伯府出身,自然不是祁永梅那点子眼界,她是羡慕高云霄在长公主跟前儿受到的偏爱。 起初,杨玉莹天天都去长公主那里请安,想要讨的她的欢心。 可是去了才三天,长公主就打发石榴来说,她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爱热闹,以后让她跟着霍三奶奶一样,初一十五来问声好就行。 杨玉莹怎么能甘心,那三天里她明明亲眼看到高云霄天天往长公主的院里跑的。而且府里的丫鬟也说了,少夫人经常陪着长公主吃饭。 怎么那高云霄是会隐身还是不说话,到了她这儿长公主就爱热闹了? 但是有再多的不服也没办法,杨玉莹胸口憋着的这口气便全撒到了霍三奶奶的身上。 “要不是你办的那丢人现眼的事儿,长公主至于连我都不待见吗?” 她从小就是被承恩伯夫妇捧到手心里长大的,就连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杨贵妃的心头肉,还要给她几分薄面,没想到却折在了高云霄这个小寡妇身上。 因此当杨真真提出要送高云霄的时候,杨玉莹就爆发了。 “我这不是觉得长公主那里和你二伯娘那里都去人了,整个府里就唯独咱不去,显得不好看吗?不用你去,我去就行。” 杨真真夹缝里生存惯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她小心翼翼的劝道。 “怎么,平日里被人奚落嘲讽的不够,这还上赶着给人送行去?我今儿就告诉你了,你要敢去,我立马就回娘家去,我要回娘家比她走的还早你信不信?” 杨玉莹一向跋扈惯了,哪里会做小伏低。 霍三奶奶只能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众人见马车都准备好了,三房也没人出来,便都会心一笑,默契的全不提此事。 高云霄一行人驾车出发。 此次出行,一共两辆马车,霍然和霍景一人赶一辆,侯府的马车,外表看起来虽是普通的青帷车厢,但内里宽敞舒适,三人坐在一起也不觉得拥挤。另一辆满满当当拉着的都是高云霄给家里准备的东西。 马车一路急驶,进入封丘县城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开始落下。 “雯儿,看到了吗?当初云霄就是在那儿指着摊子卖豆花的!” 阿香指着一间写着茶水的小摊儿给雯儿看。 高云霄早就看到这里了,旁边包子铺还在热气腾腾的下笼,这个时间了,何大姐还敢蒸包子,可见她的生意还真是不错。 再看见这熟悉的场景,高云霄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初冬,那个早早就下霜的早晨,她一起床,就看到氤氲着蒸汽的厨房里,外婆在烧火,舅娘在煮豆浆,院子里有老黄爷爷得儿搭得儿搭赶着骡子磨豆子的日子。 这个时候,外婆就会说,赶快喝了豆浆,去叫你外公起床去。 她捧起那碗加了糖的豆浆,喝一口,能甜到心里。 想到这儿,高云霄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近乡情更怯,欲语泪先流。 第193章 回家了 高云霄要回家给外婆做寿的事情,一早就写信给秦玉娘知道了。这两天家里就一直在盼着她的到来。 马车拐进登科巷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高云霄隐隐约约看见张家靠墙的墙壁上,另开了一道门,旁边好像还支了个摊子。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脸,看身形是两个妇人在忙碌着收摊儿。 张家这是搬走了吗?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高云霄的注意力就被等在巷口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是云霄姐姐吗?”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略带着一些稚嫩,应该是正在变声期的小宝。 阿香打起帘子,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朝着车厢走来。 走近了,高云霄认出来就是自己的表弟,贺小宝。 “小宝,快上车!” 高云霄自车厢里挪到外面,招呼着小宝上车。几年不见,当初的小孩子这会儿也有大人模样了。 “不用了,姐。我先回去给娘报信儿,你们这马车在巷子里,还没我跑的快!” 说完,不等高云霄开口,就一溜烟儿的跑走了。 马车停在贺家的门前,虽然黄大力已经将门都敞开了,可是忠勇侯府的马车要比贺家的骡车宽上不少,还是赶不到院里去。 何况高云霄知道,自家院子狭小,院子里也根本停不下两辆马车。 几人一起动手,几个来回就将马车上带的东西都卸到院儿里,随后霍然和霍景便赶着马车去寻旅店去了。 亏得这个时候,附近的邻居都趁着最后一丝天光,在家里吃晚饭,高云霄他们的动作才没引得人来围观。 秦玉娘听小宝说姐姐回来了,沾着面粉的手都没来的及清洗,在围裙上拍了拍,就着急忙慌的往外走。 她正在家里包饺子,远行的孩子回来了,普通百姓家里包顿饺子就是比较隆重的欢迎了。 秦玉娘刚出了灶房门口,就看见高云霄跑进院里。 “舅娘,我回来啦!” 高云霄拽着秦玉娘蹦蹦跳跳的说,哪里还有在忠勇侯府里见她时的端庄持重,此时的她,像个野丫头。 “到家了我就安心了。” 秦玉娘任她拽着,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她。 比上次见她的时候胖了一些,身高倒是没有明显的变化,大概是身形已经长成了,看上去是个大姑娘了。 “外婆呢?” 高云霄往灶房里瞅了瞅,没有外婆的身影。 “你外婆在堂屋里,哄小囡囡睡觉呢!去看看吧!” 秦玉娘转身,领着高云霄往堂屋里去了。 “娘,你看谁来了?” 堂屋里只有一盏小油灯,秦玉娘过去将灯芯拨亮,又将平日里不舍的点的蜡烛拿出来点上。 屋里一下子就亮堂了许多,高云霄也看清楚了,坐在小杌子上的外婆,她此时动作轻柔的拍着怀里的小婴儿。 高云霄和秦玉娘的到来,让小婴儿感到有些不安,在韩氏的怀里轻轻的挣动,韩氏便又顾不得看高云霄,一心都扑在小孩子身上了。 “外婆,我回来了。” 高云霄看着已经是满头银发的外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在她离开家里的这几年,外婆怎么苍老了这么多。明明那年她离开时,外婆还是满头花发,身形高大,现在佝偻的身子,看起来像只风干了的虾。 韩氏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这是又跑到哪里疯去了,也不说帮你嫂子干点活儿,那么大的丫头了,整天就知道玩儿。” 高云霄听了外婆的话,心中一怔,瞬间明白过来。外婆这是把自己当成娘亲了。 舅娘早先说外婆已经不认得人了,心里只有舅舅和娘亲,原来是真的。 擦了擦眼泪,高云霄上前搂住韩氏的脖子,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了,外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韩氏这才低声的说道,“你去我枕头下面,那里有给你留的炒黄豆,拿着吃了去吧。” 炒黄豆是高云霄长身体的时候,韩氏常给她做的,那个时候,她老是饿的睡不着,吃多少东西都填不满那个无底洞一般的胃口。外婆就给她炒豆子,让她饿了嚼两粒。 外婆虽然忘了她这个人,却还记得她喜欢吃炒黄豆。 “你先在这儿陪你外婆吧,我去灶房把饺子捏出来,晚上咱们吃饺子。” 秦玉娘轻拍了高云霄的肩膀,给她单独留了和韩氏相处的时间。 “外婆,我来抱囡囡吧!你歇一歇。” 高云霄自韩氏怀里接过孩子,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开始慢慢的跟她交代自己现在的生活,给她讲忠勇侯府和霍骁。 大多时候,韩氏都是发呆,高云霄也不介意,曾经她以为和外婆就要永别了,今生可能都不会再见。没想到,老天怜悯,让她还有尽孝的机会,她怎么敢挑剔呢。 外婆认不认得她不重要,她还有机会见一见外婆,能静静的陪着她,就这样就好。 秦玉娘来到灶房,阿香和雯儿已经动手在包饺子了。 “舅娘,你烧水吧,我俩包起来快。”阿香也算秦玉娘从小看着长大的,跟她自然熟络无比。 秦玉娘也不跟她客气,她反正也是拿阿香当自家孩子看待的。 厨房里的三个,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出锅了。 一帮女眷围在灶房的小桌上,人手一个粗瓷大碗,里面是堆得冒尖的一碗饺子。 黄大力怕雯儿不习惯和他在一张桌上吃饭,和小宝端了碗坐在门槛上,四处张望着寻找霍景和霍然。 “大力叔,你不用管他们,他们在外执行任务,有他们自己的安排。” 雯儿学着阿香,也开始喊秦玉娘夫妇舅娘和大力叔。她下车之前已经向霍然打听过他们的安排了。 毕竟是自己的姐夫,有些话雯儿问起来也方便。 看着这一屋子满满当当的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捧着碗,边吃边聊,说说笑笑。 雯儿总算明白,高云霄为什么总想着回家,忠勇侯府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没动摇过她的想法。 第194章 搬家吧 吃过饭,高云霄先去服侍韩氏在堂屋歇下,这才出来到灶房里帮忙。 秦玉娘正在屋里给囡囡喂奶,阿香和雯儿忙着刷碗洗锅,收拾灶台。 高云霄看着一旁角落里的木盆和尿戒子,熟练的端起来到井边打水,清洗起来。 秦玉娘从屋出来,就看到高云霄在那儿晾戒子,她也没上前阻拦,而是玩笑的说道, “小宝小时候的尿戒子就是你洗的,现在你回家来,还是逃不过给囡囡洗尿戒子。” “都是我的弟弟妹妹,舅娘你要再生一个,只要我有空,我还给你洗。” 高云霄也笑呵呵的说道。 在她的心里,她跟秦玉娘是一家人,只要是秦玉娘生的孩子,她都认。 何况黄大力对于贺家来说,也不能算作外人。 忙完灶房里的活计,雯儿陪着阿香回了王金花的家。阿香这次除了冬衣,还给她娘带了不少东西。 “今晚的豆子只泡一半吧!光把明天黄老板要的二十斤豆腐做出来就行。” 秦玉娘看黄大力提着水桶,来井边打水准备泡豆子,忙出声提醒道。 秦玉娘和黄大力现在还是每天靠做豆腐为生,两个人配合起来做的也快。 黄大力白天出去卖豆腐,秦玉娘就在家里伺候韩氏和囡囡,小宝如今上学已经可以自己往返了。 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些,但也算安稳平静。 “舅娘,你要是忙不过来,就买个丫鬟仆人来帮忙。” 高云霄是知道这做豆腐的辛苦的,以前家里大大小小五六口人齐上阵,每天还觉得辛苦的很,何况现在只有他们二人。 秦玉娘听了连连摆手,“忙不过来,小宝也能帮忙。你是不知道这如今的世道,家家都不好过,还是别太张扬的好。” 秦玉娘手里有银子,高云霄给的和长公主赐的,这些银子让她买上三五个丫鬟,当个富太太都不成问题。 可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以前登科巷里住的大都是读书人,不能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吧,可是家家都太太平平,很少有失窃的事儿发生。 后来,登科巷里有几户人家开始把院子往外分租,住进来的人就渐渐鱼龙混杂起来,整个巷子里也不似以往平静。 登科巷里凡是日子过得还可以的人家,几乎都遭窃过。就连她们家都少过两次黄豆。 “王金华前些日子把院子也租出去了一半儿,估计今晚阿香还要回咱家来住。” 王金花家里如今就是靠着阿香每个月补贴的银子,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有阿香贴补,韩大郎也不是懒汉,怎么金花婶子过日子这么精打细算。” 高云霄是知道阿香拿钱给家里的事情的,她在忠勇侯府的月例可不低。 “韩大郎挣那两子儿都给他老韩家花了,一家子就靠着阿香来养,唉,这孩子也是命苦。” 秦玉娘感慨的说道。她现在一般时间都不出门,这也是跟高云霄念叨念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自打上次出了张家母女被人带去指证高云霄的事情之后,秦玉娘行事愈发的低调谨慎起来,生怕再一个不小心,给高云霄带来麻烦。 “我来的时候,看张家墙上另起了门,怎么啦?他们搬走了吗?” 高云霄想起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摊子。 “没有,张家分家了。” 自打张氏母女被送回来,在秦玉娘和王金华的努力下,整个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张寡妇的的行事之后,张子安的媳妇就吵着闹着要分家了,说张寡妇的名声会影响张子安以后的前途。 “张家大妹得的那银子,也被硬压着平分了。” 张家得了银子的几个妹妹,被张子安媳妇迅速找人打发着嫁了。唯独这个张家大妹,没人敢娶。 一个黄花大闺女就敢贸然的跟着男人进京,虽说有张寡妇在,可毕竟名声不好听。何况,她的嫉妒心这么重,以后娶到家里去,怕也是要搅得家宅不宁。 张家大妹的亲事就被拖了下来,越拖也越没人要。 “张寡妇没办法,分了家,这才带着张大妹在墙上另开了道门,支了个摊子卖烧饼。” 不过张寡妇小气惯了,做的烧饼里不舍的放油酥,也不舍的放芝麻,周围的街坊也都不怎么捧场,所以生意一直都是稀稀拉拉的。 张家的事情,高云霄并没听进耳朵里,她的注意力其实全在登科巷的治安上了。 这次回来,除了看看外婆,高云霄还有一件事儿要和秦玉娘商量。 “舅娘,我有件事儿要跟你和大力叔商量。” 灶房里,黄大力和秦玉娘坐在桌边,认真的听高云霄说话。 “忠勇侯府遇到点儿麻烦,这个麻烦还不小。所以想着全家都搬回到西北去,那里有他们的祖宅。我是担心将来有个万一,我会牵连到你们,就想着你们能不能也跟着搬到西北去?” 秦玉娘知道,以高云霄忠勇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她和忠勇侯府早就撕扯不开了。虽然她顶的是袁家大小姐的名字,可是那霍三夫人能找到张氏,恐怕有心人也能找到证据,证明云霄的身份。孩子有这个担心也是难免的。 只是搬家不是小事,这件事她和黄大力还要商量一下。 “我和你大力叔晚上合计合计,明天给你答复行不?” “行,我走之前,您给我答案就成。” 夜里,秦玉娘在那翻来覆去的考虑。 “佑山的坟还在老家,咱要走是不是还要再给他迁一次坟。还有娘的身体,我真怕她长途跋涉受不了。” 秦玉娘皱着眉,一项一项的说着自己的担心。 “佑山哥就是为了西北百姓才死的,再回到西北他肯定高兴。你要是不想再动他的坟,咱就带着他的牌位走,以后我每年都带小宝骑马回来一趟祭拜他,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黄大力倒是干脆,云霄既然说了她的担心,那他们搬到西北去又何妨。 反正对于他们这种底层百姓而言,只要能安稳度日,在哪过都一样。 第195章 阿香的婚事 到了睡觉的时候,阿香果真跟着雯儿回来了。 高云霄和秦玉娘正坐在屋里整理东西,看见二人回来,高云霄玩笑道, “你俩再不回来,舅娘就要去金华婶子家里叫你们去了。” 说完,才发现二人神色都有些不好,尤其是阿香,看起来消沉的很。 用眼神询问雯儿怎么了?雯儿指了指院子,示意她出来说。 高云霄让阿香帮着秦玉娘铺床,她则和雯儿跑到灶房去说悄悄话。 阿香要回来探亲的事儿,也是早就写信通知过王金花的。 因此当阿香和雯儿大包小裹的回家的时候,王金花并不意外。 阿香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都交给王金花之后,就准备带着雯儿去自己屋里休息。也不知道娘亲有没有提前把她的床铺晾晒了没有。 “阿香,你今天还是和雯儿回云霄家去住吧!” 王金花叫住就要去休息的女儿,期期艾艾的张口说道。 阿香歪着头看向王金花,有些不解。 还是一旁站着的大弟开口说话,“娘把你以前住的那间屋子和仓房还有灶房都租出去了。爹说,反正你也回不来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王金花被女儿看的有些手足无措, “你爹说的也没错,你一年到头的也不回来,那屋子空着也是可惜。” 阿香虽然对王金花的话有些失望,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只是心里到底是有些委屈的,便忍不住责怪道, “娘,我的月钱都拿给你了,你还不够花吗?” 阿香和雯儿一个月可是有三两银子的月钱的。如今一个壮劳力一个月也不过就挣上二两银子而已。 王金花被女儿质问的有些哑口无言。 这时韩大郎突然掀开帘子进屋了,他走到阿香面前,刚想抬手,可能考虑到还有雯儿这个外人在,就改为开口训斥, “怎么,你娘把你养这么大,花你两个钱儿还要跟你报账不成?” 阿香不想跟韩大郎说话,拉了雯儿就要离开。 “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上哪儿去?” 韩大郎伸手钳住阿香的胳膊,硬是将她和雯儿扯了回来。 “既然这次回来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干脆就把亲事定了吧!” 阿香听了韩大郎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她看看王金花,发现她也是一脸的迷茫。 “我这签的是死契,我已经卖给袁家了,你怎么给我定亲?” “你少糊弄我,我找王婆子打听过了。她说一般大户人家,丫鬟到了年龄,也是可以赎身回家婚配的。你这次回来先定了亲,自己再攒两年银子,到时候给自己赎了身,直接回家嫁人不就行了!” 韩大郎说的很是轻松。 说到定亲,王金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试探的问到, “你说要阿香定亲,是要把她订给什么人家?” 韩大郎白了王金花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还能定给谁,订给宝财呗。除了宝财,谁还能再等她几年?” 王金花的心狠狠的被砸了一下。阿香还是逃不过他老韩家的魔爪。 那韩宝财头两个月才死了媳妇,韩大郎这就把主意又打到阿香身上了。 “宝财怎么会肯等阿香两三年呢,还是算了……” 王金花刚想开口劝阻,被韩大郎一个眼刀吓得闭了嘴,她现在已经挨打挨怕了。 阿香一听见韩宝财的名字,感觉的就像是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 “我不嫁,主子不放我走,我也没法嫁人,这亲事你爱找谁定找谁定去。” 说完就大力的挣扎着想从韩大郎手里脱身,奈何势力悬殊。 “今天你不答应,就别想回去!” 韩大郎说着,就喊自己的大儿子去拿绳子,想将阿香捆到就范。 “阿香,你就答应吧!主子不会不放人的,我姐樱桃刚成的亲,你还不知道嘛!只要你好好伺候,到时候主子不但不要你赎身的银子,还会赐你一大笔添妆呢!” 站在一旁的雯儿,突然也开口劝说起阿香来。 “你不知道,光是老夫人就赐了一千两银子给我姐,还有夫人,少夫人,和其他几位主子赐下的,咱们姐妹们给的添妆,零零散散我姐得了两千两银子呢!你也知道我姐夫也是咱府里人,他俩是老夫人赐的婚,他们两人成个亲,一共到手五千两银子!” 雯儿的语气颇有些自豪,五指伸开,更是在韩大郎眼前晃了好几下。 “所以说,你根本就不用担心,你要是现在定了亲,到时候手里得个一两千两银子,把它拍到你相公眼前,我保证他心甘情愿等你两年。要是你不定给外人,像石榴姐那样找个府里的管家,以后你家里人想去府里当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雯儿越说越顺溜,一番话说下来,明显屋里的韩大郎和王金花都变了神色。 韩大郎拽着阿香的手也放了下来。 “你们先回去吧,定亲的事儿,我和你娘再商量商量。” 韩大郎的话刚说完,阿香和雯儿就从王金花的家里跑了出来,几乎是一口气跑回了贺家。 高云霄听了雯儿的讲述,心里替阿香难过了一会儿,可这事儿她又不能贸然插手,只能等着阿香自己想通了。 晚上,高云霄陪着韩氏睡在堂屋,阿香和雯儿住了原本给高云霄准备的屋子。 躺在外婆的身边,高云霄入睡很快,一夜无梦。 感觉才刚刚合上眼,就听见院子里石磨咕噜咕噜的声音。 第196章 张寡妇求饶 高云霄听见石磨的声音,就迅速的爬起来,换了身秦玉娘前几天新给她做的衣服,去院里帮忙了。 黄大力赶着大青骡在围着石磨磨豆子,秦玉娘则在一旁填豆子,接豆浆。 眼看昨晚泡的豆子快要磨完了,高云霄挽起袖子,想要帮着秦玉娘去滤豆渣。 “你去引火,准备烧锅吧!这活儿太重,你俩干不来。” 黄大力一个人将一桶豆浆倒在滤布上,开始摇晃起来。 以前这个活儿就是他和老黄爷爷在干,现在大力叔还是习惯将脏活儿累活儿留给自己。 高云霄虽然没有开口问过秦玉娘,黄大力对她好不好。可是从昨天到现在,她发现黄大力虽然话不多,可是对秦玉娘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真心爱护的。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高云霄坐在灶前烧火,秦玉娘站在锅前煮豆浆。 第一锅的豆浆,秦玉娘总会给她盛上一碗,放上一层糖,喝起来热乎乎,甜丝丝的。 “豆浆好了,快去拿碗。昨天不是都吵着要喝豆浆吗?” 秦玉娘看高云霄还在那儿发呆,她得顾着锅里的豆浆,不能扑了锅,便出声催促她去拿碗。 微黄的豆浆还未入口,高云霄就闻到一股豆香,这是忠勇侯府大厨房里做不出来的味道。 高云霄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边喝还边咂麽着滋味,看上去像是在品什么极品美味。 秦玉娘被她的动作逗得前仰后合,这孩子一回来,她的心情总是止不住的好。 阿香和雯儿起来的时候,高云霄已经帮着秦玉娘在点豆腐了。看着锅里的豆浆一点点的凝聚,变成豆花,雯儿惊叹不已。 “桌子上给你们留着豆浆呢,快去喝了去。明天你们早点起,让舅娘给咱们做咸豆花吃。” 雯儿喝了口还温热的豆浆,忍不住赞叹, “怪不得你总看不上咱们府里的豆浆和豆花呢,原来刚出锅的豆浆这么好喝。” 小锅熬出来的豆浆本来就没大锅熬的好喝,何况府里的根本就是豆腐坊送来二次加热的。 今天是韩氏大寿的正日子,一家人除了黄大力去黄老板店里送豆腐,其他人都围着韩氏和小囡囡,说话聊天。 小囡囡已经勉强能坐住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跟高云霄如出一辙。 韩氏穿着高云霄给她挑的一套新衣,带了支祥云纹的金簪子,拉着高云霄的手,一遍又一遍的交代,到了婆家要勤快…… 今天热闹的氛围,让她想起了贺佑水出嫁的那天。 黄大力送完豆腐回来说,跟黄老板已经定好了,中午的时候,饭庄会送席面儿过来,就不用秦玉娘她们再动手了。 不知怎么的,高云霄看着黄大力跟秦玉娘低声说话的样子,竟然又让她想起了霍骁。 要是霍骁在这儿,会怎么样呢? 那个傻大个儿会不会也是抢着要干活儿,还是会抱着囡囡逗弄,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小孩子? 想的正出神,高云霄觉得自己腿上一热,瞬间将她拉回到现实。 原来是雯儿抱着小囡囡,发现她尿了,情急之下将她塞给了高云霄。 这下好了,小囡囡一泡尿浇湿了两人的衣裳。 高云霄还没换好衣服,就见阿香进来了。 “云霄,张寡妇来了,说要见你。” 高云霄回来虽然没有出门,可是张寡妇在巷子口那里见到霍然了。 上次押送她们母女回来的就是霍然。 高云霄本想着不见,可是人都追到家里来了,而且今天是外婆的生日,她也不想邻里闹得不愉快。 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到张寡妇已经等在院儿里了。她一见高云霄,就扑通一声跪在当院。 “张婶子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不用高云霄动手,阿香和雯儿一左一右就将张寡妇架了起来。笑话,这要让左邻右舍看到,该怎么议论她。 “少夫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 张寡妇虽然站了起来,可还是不住地跟高云霄躬身作揖,想求得她的原谅。 “婶子,你这话何来?我怎么你了,你就让我饶了你?” 高云霄一句话就问住了张寡妇。 的确,高云霄一没有打杀她们,二没有具体惩戒她们,只是利用了人性而已。 “少夫人,我们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跟你外婆这么多年邻居的份儿上,帮我说句话吧!” 张寡妇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还是想让高云霄饶了她们。 高云霄实在腻歪张寡妇这样的人,嫉妒别人拥有的,自己又不想付出一点儿,总想着利用眼泪和弱势让别人同情自己,从而占着便宜。 阿香看出了高云霄的不耐烦,上前对张寡妇道,“婶子,你不用求云霄,你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你自己做的事儿,你以为平日你的行事街坊们都不知道嘛?你要不是平日里就这样两面三刀,只单单一件事儿,你觉得大家就会这么对你吗?” 阿香想起张家大妹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如果没有她平时的纵容,这张家大妹估计是不敢那样说她的。 “你要想改变现在的日子,一是你自己改变做事做人的习惯,以后少算计少妒忌,二是你直接搬走,换个地方生活,这样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过往,你们还能重新开始。”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都要她付出努力和和实际行动,不能再依靠她的眼泪。 打发走张寡妇,黄大力定的席面也送到了,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为韩氏过了个整寿。 第197章 王金花的请求 高云霄自认为她已经够低调了,回家的这两天几乎都没有出过门。可还是有不速之客找了过来。 王金花领着一个妇人和女孩子进门的时候,高云霄和阿香正陪着韩氏坐在院儿里的小凳子上逗囡囡。秦玉娘在灶房里教雯儿做咸豆花的卤子。 阿香一见她娘进院儿,就抱着囡囡转过去和韩氏面对面,连个招呼都没打。 阿香背着身子对着王金花,她现在对她娘的态度很是复杂。说娘亲护她吧,可她总是听韩大郎的安排,说她不护她吧,娘亲也会为她说话,阿香现在觉得,娘亲对她的感情总是飘飘荡荡的,让她落不到实处。 王金花见阿香只顾着哄秦玉娘的女儿,也不搭理自己,这才硬着头皮跟高云霄开口, “云霄啊,这是阿香的大伯母,你叫她杨大娘就行。” 王金花指着一位四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的夫人说道。 妇人脸上颧骨高耸,一双三白眼看向高云霄,带着一脸的讨好。 高云霄只是微微对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王金花此时就显得有些尴尬。她以为以阿香和她的交情,高云霄怎么着也得给她两分薄面,好歹得问候一声吧。 “嗯哼,云霄啊,婶子和你杨大娘来是有件事儿想求你!” 王金花来到阿香跟前,推了推她,示意她起身让座儿,让她和杨婆子坐到高云霄旁边来说话。 没想到阿香竟然纹丝不动,顿时王金花和杨婆子脸上都显出不悦来了。 “阿香,去给我倒杯茶。” 高云霄此时开口吩咐阿香,又伸手让她将囡囡交给自己。 “是,少夫人。” 阿香起身,先是恭恭敬敬跟高云霄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向灶房走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期间看都没看王金华和杨婆子一眼。 眼见二人还站着,高云霄便指着阿香刚刚的小凳子对王金花说, “婶子坐吧!” 王金花看了眼杨婆子,又看了看那个凳子,不敢去坐。 这时秦玉娘带着阿香和雯儿自灶房中出来。 “金花来啦!” 秦玉娘一边跟王金花打招呼,一边自高云霄怀里接过孩子。 “快坐,只有一个凳子啊,我去给你搬凳子。” 借着搬凳子的借口,秦玉娘带着孩子回了屋里。 贺家实在是没有像样的茶杯,阿香用大陶杯给高云霄盛了些水端给她。 王金花和杨婆子见阿香和雯儿毕恭毕敬的站在高云霄两侧,她则一手端杯一手托底,慢条斯理的喝着水,动作优雅高贵。虽然是坐在这简陋小院儿的凳子上,可浑身的威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看看那个凳子,王金花现在觉得她不但不能去坐,反而好像跪下来回话更合适。 杨婆子暗中捣了捣王金花,让她开口说话。 “是这样啊,我听阿香说你现在府里管着她们这些丫头,婶子有个侄女,就是你杨大娘的小女儿,今年也十三了,你看她能不能跟着你进府去当差去?” 王金花的话还没说完,杨婆子就将藏在她身后的女孩儿拽了出来,一把推到高云霄的面前。 自打那天雯儿在王金花和韩大郎的面前说了那番话,他们就打消了要让阿香嫁给韩宝财的念头。笑话,阿香一个人就能挣上千两的银子,韩大郎怎么会让这笔钱落到外人手里。 况且,有这么多银子,再给韩宝财娶几房媳妇不够? 韩大郎就回了趟韩家,亲自跟他大嫂解释了缘由。 别看韩大郎在王金花面前作威作福,对她动不动就是拳打脚踢。可是他在自己的这个大嫂杨氏跟前,就像个碰到猫的耗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敢反抗。 杨氏虽然同意了韩大郎的提议,决定另外给儿子相亲,可是又提出了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阿香当差的地方去,打算到时候也让她挣份儿嫁妆回来。 这才有了王金花硬着头皮带着杨婆子来求高云霄的一幕。 王金花知道阿香跟高云霄在一处当差,上次阿香回来就跟她说过,高云霄管着整个府里的事儿,但是没跟她说在什么地方什么府里,更没说她如今的身份。 现在看来,确实是攀上高枝儿成凤凰了。 高云霄皱着眉看着被推到她眼前的小姑娘,呆呆愣愣的样子,一脸的迷茫。 “雯儿,你去看看。” 雯儿知道当下高云霄顾及阿香的面子不好拒绝,于是上前围着女孩转了一圈,开口问道, “识字吗?识数吗?这是几?” 只见女孩茫然的摇摇头,她不认识字,数也只会差到十个手指头以内。 “回夫人,不行,既不识字也不识数,府里用不了。” 雯儿干脆利落的下了结论。 “云霄,不就是个丫头吗?还有这么高的要求?能干活儿不就行了?” “怎么可能?我们府里就连洒扫上的小丫头也是要识字的!” 雯儿见王金花还要开口,就出声打断她。 “婶子,你以为丫鬟的银子就是那么好挣的,你知不知道,阿香走到今天也是遭了不少罪的。” 听了文二的话,杨婆子还是不以为意,高云霄看她还是暗戳戳的推搡王金花,让她接着求情。 于是便开口道, “她这样的资质,我带进府里,如果以后犯了错,被杖杀发卖,我可是不负一点责任的。婶子,我不是吓你,你问问阿香,高门大户里,那年不发卖一些下人,死几个丫头?” 这些王金花是实打实的听阿香说过,于是不等高云霄再开口,王金花就拉着杨婆子到一边嘀嘀咕咕去了。 最后杨婆子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王金花离开。 “唉,都是看着别人人前显贵,不想想会不会人后受罪。” 秦玉娘见王金花他们离开,这才抱了囡囡自屋里出来。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云霄当年为了家里,将自己卖掉的事儿,心里还难过的不行。 她们也不想想,十几岁的孩子,离了大人,到人家去为奴为仆,日子怎么可能好过,她们怎么就能一点儿都不心疼呢? 第198章 明月 原本打算在家里多待两天的高云霄,现在决定提前回去了。 因为已经不止一波邻居找到家里,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府里去做丫鬟了。 她们甚至都不打听高云霄在那儿当差,女儿送去能做什么,只想着能让她们发挥最大的作用,去挣银子补贴家里。 “舅娘,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搬家的事儿你和大力叔考虑的怎么样了?” 高云霄一边看秦玉娘整理给她带的东西,一遍问道。 “搬,我跟你大力叔商量了,你舅舅和外公的坟就不动了,每年让小宝和他回来一趟祭拜就行。你说让我们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都听你的!” 贺家的祖籍就是这里,贺佑山和贺含之的坟就在老家,给族里留些银子,让他们帮忙看着点儿就行。 高云霄看着秦玉娘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模样,离家的不舍不免又多了几分。 “现在还不急,我得提前派人去西北准备,到时候那边什么都安排好了,我再来通知你们。” 要选一座相对来说远离边境的城市,生存环境能舒服点就舒服点的地方。 这个地方还得求助霍骁帮忙,她对西北毕竟还是不太了解。也不知道他回到西北了没?到现在也没收到他一封书信,想给他写信也不知道该寄往哪里?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霍骁此时正望着天边的月亮,想着那晚月光下,他没牵到的那只手。 自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帕子,霍骁用它轻轻拭了拭沾在脸上的一些露水。 西北的天儿这时候夜里温度已经很低了,说话呼吸间开始有白色哈气产生。 擦完脸,霍骁又仔细的将帕子放回到怀里。这帕子还是他偷过来的。 其实也不能算是偷,是他离开那晚,高云霄给他送行时,他顺手从高云霄手里抽走的。 咕嘟咕嘟咕嘟,有连着响起的三声鸟叫,霍骁机警的轻身一跃,藏身到了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 远处是疾驰而来的两匹马,马上的人一边跑,一边还拿着一个哨子在吹。 是忠勇侯霍雄和周勇。 眼见二人跑的近了,霍骁远远的观察着他们身后,没有发现异常,这才翻身从树上下来。 “父亲,周叔。” 霍骁自京城回来之后,没敢直接回西北军大营,而是回了定风寨。 待了三四天,没察觉到什么异常,这才送信联系了霍雄。 霍骁将京中的消息,查探到印信的主人和长公主的决定,全都一股脑的告诉了霍雄。 发现父亲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镇定,霍骁不禁开口, “爹爹,你不觉得愤怒吗?” “我已经知道了,蒋英明都招了。” 霍雄将霍骁走之后发生的事儿,也告诉了霍骁。 “他有妻儿在皇上手里,他也是被逼无奈。” 蒋英明现在被霍雄软禁在军中,帮他瞒着皇上,两人尽量在拖延时间,霍雄正想办法,想要将蒋英明的家眷营救出来。 霍骁知道霍雄在京中应该还有人手在,他爹爹向来喜欢狡兔三窟。 第199章 回府 纵使有再多的不舍,高云霄还是要离开家里回到忠勇侯府去,或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吧! 高云霄又一次环着外婆的腰,抱了抱她。小时候觉得外婆的腰可真粗啊,她短短的胳膊都要抱不过来,可是现在外婆在她的怀里,竟显得如此枯小。 将头埋在韩氏的身上,高云霄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才轻轻放开她,随即对阿香她们说道, “咱们走吧!” 一行人转身往外走去,高云霄隐隐约约好像听到外婆叫了声囡囡,不是现在她们对秦玉娘女儿的叫法,是独属于她小时候的腔调。 回身又看了一眼外婆,发现她仍旧是呆呆的看着一处,嘴里嗫嚅着什么,高云霄用帕子拭了拭眼泪,说了声外婆,我走了。 随即上了马车,驶离了登科巷。 高云霄比原定的日子早一天回到了忠勇侯府。 马车在二门里停下,高云霄没有回云霄院,而是直接去了长公主的院子。 一路上行来,高云霄便觉得路上碰到的丫鬟与往日的感觉不同,仿佛是打了鸡血一般,走路都带风。 雯儿伸手拦住一个端了果盘的丫鬟,发现她是长公主院里的末等丫鬟。 “花儿,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是谁又给你说婆家了?” 花儿的父母都是侯府里的家生子,因她是老来子,又生的有些不太精明,高云霄便将她放到长公主的院子里做些洒扫跑腿的粗活,未尝没有护她一护的想法。 “不是的,雯儿,是三少奶奶有孕了,这会儿正跟着三少爷给长公主报喜呢,刚才三少爷一高兴,就给我们都打赏了。你看,我都有个银锞子呢。” 花儿伸手亮出一个约摸有一两多的银块子给高云霄她们看。 雯儿想要逗弄花儿,做势就要伸手去拿,慌得她连忙将手收回,紧张之下,差点打翻了果盘。 “好了,花儿。你去吧!” 高云霄制止了雯儿的胡闹,放花儿当差去。 这果盘应该是给杨玉莹的吧,长公主的衣食都是石榴她们几个大丫鬟伺候的,从不会假他人之手。 “走吧,咱们先回去云霄院去!” 高云霄在花园的岔路上,选择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既然杨玉莹在那儿,她就不去找不自在了。 高云霄回到自己的院儿里,青柳她们早就备好了她惯穿的衣物,理好了床铺。 换完衣服,高云霄美美的小憩了一番,坐了一整天车,也是怪累的。 “少夫人,少夫人醒醒。” 高云霄是被青荷叫醒的,朦朦胧胧中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外婆家,脑子里没有半分的警醒。 青荷看她睁开眼睛,就伸手将她搀坐起来,拿来鞋子要帮她穿。 “穿鞋干嘛啊?我还想再睡会儿。” 高云霄打着哈欠,浑身泄力又要躺回床上去。 青荷见状,一把又将她捞了回来。 “我的少夫人,不能再睡了。该吃晚饭了。” “我不吃了,你让我睡吧,好青荷” 高云霄挣着身子还是要躺回去,这会儿床的魔力太大,她顶不住。 “樱桃姐姐都来两趟了,长公主那里还等着您呢!” 青荷无奈的说道。 一提长公主,高云霄瞬间便清醒了。着急忙慌的起身,让青荷帮她梳头。 石榴揉揉自己笑的有些发酸的腮帮子,又看了眼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离去的方向,这才转身往院里走。 她是真佩服三少奶奶这颗争胜好强的心。本来跟长公主报完喜,打赏完下人,三少爷就说要回去了。 花儿端着果盘进来了,也是她多嘴,问了花儿一句,取个果盘儿怎么耽误这么久。 花儿便将路上遇到高云霄,被雯儿拦着询问的事儿说了出来。 “我看少夫人也是要往长公主这儿来,你要不信,一会儿少夫人来了,你问问雯儿,看我说的对不对!” 偏生这一句让三少奶奶听见了,刚离开座位的屁股又坐了回去,非要等着高云霄来,亲自跟她分享自己的好消息。 结果,等了一刻钟,众人也没见高云霄进来。 因为有花儿的话在前,长公主怕高云霄在人前尤其是三少奶奶跟前,落了口实,到时候被人说是不敬长辈,便打发人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樱桃到云霄院转了一圈,回来禀报,说少夫人正沐浴更衣,准备重新梳洗了来拜见长公主。 一般人,等到这里就应该回去了,可这三少奶奶愣是还要等,她只能又让樱桃私下跑了一趟,去提醒高云霄。 最后是长公主,陪着坐了一下午,实在是浑身难受,三少爷这才生拉硬拽将三少奶奶拖了回去。 石榴前脚进屋,后脚高云霄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第200章 先动三房 一进屋,高云霄就看见长公主半趴在罗汉床上,两个丫鬟在给她揉腰捏腿。 “祖母,这是怎么了,叫御医了没有?” 三两步来到床前,高云霄焦急的问。 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高云霄又将脸贴了上去,试了试温度,感觉没有异常。这才稍稍安心。 “我没事儿,不用叫御医。” 长公主挥退丫鬟,端起一旁炕几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还不是为了你个小没良心的猴儿,我在这儿替你巴巴的拖着那骋儿媳妇儿,你倒好,回去呼呼睡大觉了!你不是要来给我请安吗?怎么半道儿又回去了?” 高云霄回府先来给她请安这件事儿,长公主丝毫不怀疑。只是没想到,她中途会折返回去。 听了长公主的话,高云霄竟不知不觉做了个霍骁惯常爱做的动作——摸着脑袋装傻笑, “我这不是有些腻歪她,不想跟她打交道吗?” 上次自从将她的丫鬟扔进水里之后,高云霄就没再同杨玉莹说过一句话。 “你呀你呀,也是让人不省心。” 长公主知道高云霄看似听话柔顺,实则骨子里也倔强的很。 二人没有继续在杨玉莹的身上浪费时间,长公主让人摆膳,高云霄走了其实没几天,她却感觉像是好几个月没见她一样。 陪着长公主喝了几杯,高云霄跟她讲了这次回去,感觉家乡的变化和一路上的见闻。 这次的旅程,让高云霄感觉民间的生活确实比以往更加艰难了。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官道上的乞丐变多了。 霍然说去年的时候,官道上还是十来里路差不多能遇到一个,这次他们一路上几乎是三五里就能看见一个乞讨的人,有的还是一家人。 一般村子都是依水依路而建,间或七八里路就能有一个村子,所以七八里十来里路,遇见一个乞丐并不稀奇,那个村里都有没有田地,活不下去的人。 在村里讨吃喝不易,往往都会到官道上乞讨。 现在官道上的乞丐越来越多,就说明村里失去土地,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多。 高云霄觉得跟朝廷不断加压的税役有关。 “祖母,我这几天想了想,我们最好还是间隔着分批离开的好,而且越早越好,我怕朝廷拖不了多久!” 高云霄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想着让三叔一家先走。眼看秋闱就要放榜,不管霍骋这回能不能考中举人,我觉得都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给他找间书院,让三叔一家搬到书院去陪读,先让他们离了京城。” 这回杨玉莹怀孕,正好有借口让霍三奶奶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只要能先离开京城,后续慢慢辗转腾挪,总能到西北去。 “听说白马书院就不错,虽然是建在山里,可距离上也更靠近西北,到时候一切都能便利不少。” 高云霄说完,就静静的等着长公主的反应。 “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长公主满意的对着高云霄笑了笑。 “不过,单是陪读,老三是不会答应的。” 霍三爷表面上虽是一副文人做派,可骨子里最看重名利二字了。 “我已经让人给你姑父传话了,让他拣着偏远的地区,给他挑选一个位置,到时候凭着我的荫封,给他补个官职。先把他们夫妇打发了,剩下的再徐徐图之。” 成敏县主的夫婿,是吏部侍郎,给霍三爷安排个位置还是很轻松的。 “嗯,让他们分批离开也行,只要能离开京城就好。” 高云霄也觉得长公主的安排,对于霍三爷可能接受程度会更高一些。 “等你姑母那里给了回话,我就跟老三他们说,能早一天撤离就早安全一些。” 长公主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也不确定,霍三爷会不会肯放弃京中这荣华富贵,到偏远小城中去。 高云霄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张的问道, “祖母,咱们府里的事情,到时候会不会牵连到姑母,要不要让她提前做个准备?” 长公主安抚的拍了拍高云霄的手,心中高兴她还想着霍嫣,开口说道, “不用担心,祸不及出嫁女,除非是诛九族的大罪,只要有我在,他不敢定这么大的最给忠勇侯府。况且,你姑父堂堂一个二品大员,要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这么多年的朝堂他都是白混了。” 有了长公主的这番话,高云霄才稍稍放心,是了,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姑母,诛九族,首先他自己都跑不了。 两人随后又聊了一会儿,高云霄觉得有些犯困,这才离了长公主的院子,回到云霄院去。 第201章 大德 夜半,忠勇侯府,除了打更值守的侍卫,就只剩长公主的院里还亮着灯。 石榴拿了支络子在灯下编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半躺在床上的长公主聊天。 今天本不该她值夜,可是樱桃怀孕了,这会儿正是孕吐犯困的时候,索性她的活儿,石榴跟荔枝海棠她俩就分担了,只让她干点白日里跑腿儿的活儿。 长公主上了年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着急发脾气。石榴就让她坐起来,跟她聊聊家常,说些她感兴趣的话。 “我算着三少奶奶这胎明年落地,正好五月里天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到时候您就应曾祖母了。” 石榴想着下午杨玉莹那个炫耀劲儿,这要是明年真生个大胖小子,三少奶奶还不一定这么得意呢! “老祖宗,我有些不太明白。” 长公主与高云霄商议三房的事情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她。 “您明明说过,三爷的心思不纯,可能心里打着歪主意呢,为什么您和少夫人还要千方百计的让他们先走?” 石榴见长公主对杨玉莹的话题好像没兴趣,干脆就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长公主看了石榴一眼,示意她给自己倒茶,趁着石榴的手喝了一口,又半躺了回去,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晃,他也是要做祖父的人了。打小他就比老大老二看上去聪明,会讨的老夫人的欢心,也会在我面前奉承。可是就是因为聪明,不像侯爷他们兄弟俩,面对他爹的强压训练,只知道咬着牙硬撑,不知道变通。可也正因如此,他的性子也没有霍雄他们兄弟稳重沉励。她娘和老夫人的纵容,惯的他养成了眼高手低,虚荣浮躁的性子。” 长公主眼睛看向床尾,回忆着往事。 “后来,老侯爷也注意到了,想着将他也送进军营,狠狠磨砺一番,可都被他找机会儿逃掉了。” 后来霍三爷屡次考试不中,也来求过长公主,想让她出面为他谋个差事。 可当时,侯府里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老侯爷,硬是压着霍三爷提了个条件,除非是他能考中进士,要不然,他忠勇侯府丢不起这个脸。 老侯爷尚了公主,本身就自觉在人前矮了一头,要是自己的儿子,一个区区秀才功名就想靠着长公主的身份谋官职,传出去不是更让人笑话吗? 就这样,霍三爷一辈子连个举人都没考上,何况是进士,他人也就消磨了一辈子。 “他这几十年光阴虚度,虽然怨他自己,可毕竟也叫了我这么多年母亲,他有他的心思那是他的事儿,我这里总要看在母子一场上,帮他一把。” 石榴看着长公主鬓边散落的白发,心中不免一阵酸楚,长公主看似冷淡,其实将她们这些身边人都放进心里了。 “况且,圣人曾有言,治国理政,安民定家,不外乎大德小德。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大德又当以仁义二字为先,一个人也好,一个宗族也罢,可以于小德上有亏,但是于大德,尤其是仁义二字上,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这点云霄做的就很好,她与三房和杨真真不是没有龃龉,她跟骁儿也知道老三他们的心思,可是还能大度的顾及他们是一家人。这样的心胸和格局才是一个宗妇应该有的。” 长公主越说越觉得她对高云霄十分满意。 “我就知道是您眼光高,当初一眼就看中少夫人是个好苗子,留了下来。” 石榴一边说,一边扶着长公主躺下,给她放下帐子,让她趁着这会心情舒爽,抓紧时间睡觉。 高云霄下午补了一觉,这会儿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些日子,睡不着的时候,还有霍骁可以说说话,这会儿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 既然睡不着,高云霄干脆爬起来,喊了青桐来掌灯。自打霍骁回来,她就没有好好练过字,明天要去见霍二夫人,万一被她检查怎么办? 取了纸笔,高云霄打算认认真真的练上一会儿,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才刚写了没几行,脑子里的霍骁又跳了出来,指着她的字嘲笑,说她写的跟鸡爪子挠的一样,高云霄心里不服,她见过霍骁的字儿,明明他的字儿才是狗扒的。 脑子里的两个人在吵架,高云霄趴在灯下写的认真,青桐走过来偷偷伸了伸头,看了一眼她身前的纸,少夫人这一张纸上写的都是少爷的名字,这是想他了吧! 青桐蹑手蹑脚又拿来几支蜡烛,她的动作虽然已经放到最轻,可还是惊动了高云霄。 反应过来的高云霄立刻整个身子都趴在了书案上,试图掩盖自己写的东西, “青桐,你看见什么了?” “回少夫人,奴婢看着灯光太暗,怕您伤了眼睛,想着给您加几盏蜡烛。” 青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忍住不笑,尽量平静的回答少夫人的问话。 连着看了几眼青桐,夜里昏黄的灯光其实看不清人的表情,高云霄安慰自己,青桐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用在这伺候了,先回去歇着吧!” 打发了青桐,高云霄迅速在蜡烛上引燃了那张写满霍骁名字的纸,来了个毁尸灭迹。 青桐转过身去,才敢放松,让嘴角上扬,少夫人和少爷又不是没成亲,妻子想想相公而已嘛,紧张个什么劲儿? 第202章 三喜临门 时间一进九月,霍三奶奶一天几遍的派人到京兆尹府门前的八字墙上看,就是为了看看举人的成绩放榜了吗。 高云霄正在倚梅阁里听婆子们回话,青柳高兴的跑进来。 “少夫人,喜事,大喜事。三少爷中举了。” 忠勇侯府门前,来报喜讨赏的闲汉络绎不绝。 霍文已经命人开始抬了成筐的铜钱和笔墨纸砚,热热闹闹地发起来了。 霍骋中举自然是家里的大喜事,高云霄也吩咐,今天府中的奴仆人人有赏,中午让大厨房里赶紧整治几桌席面,为霍骋庆祝。 高云霄还没忙完中午席面的事儿,门房上的婆子就来报,说是姑奶奶成敏县主回来了。 着急忙慌的将席面的事儿交给曹嬷嬷,高云霄又马不停蹄的往长公主的院子里赶,紧赶慢赶终于在成敏县主头里来到了长公主的院门前,赶上了迎接成敏县主。 “看这一脑袋的汗,跑着来的吧!” 成敏县主并没责怪她没去二门里迎接,她是突然得了消息要来,根本就没有提前派人通知,高云霄和忠勇侯府自然是不知道的。 “嗯,姑母,你来的正好,赶上咱府里的大喜事。” 高云霄高兴的对成敏县主说道,她喜欢这个姑母,开朗大方,从来不鸡蛋里挑骨头,回娘家摆个姑奶奶的谱。 “我听说了,想不到咱们武将世家,还能出个举人老爷,回头我跟骋儿说说,让他再使使劲儿,也给咱换个文官的门庭。” 大周超重文轻武,同样的品级,武官历来没有文官权利大。 二人说笑着进了长公主的院子。 长公主这里自然也有人来报过喜了。 一见成敏县主进来,长公主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肯定是吏部那里有消息了,霍嫣是来提前送信的。 “今儿倒是三房的好日子,他们这是三喜临门啊!” 长公主的话说的成敏县主一头雾水,不就是霍骋中举和三哥谋缺了吗? “霍骋媳妇儿有喜了。” 高云霄凑到成敏县主耳边低声道。 “那真是大好事儿,三哥今儿可得多喝几杯!” 霍嫣心大,不跟她明着讲的事儿,她从来不多想。 中午全家人都聚在长公主的院里,热热闹闹的开了两桌。 长公主和成敏县主以及霍三爷父子一桌,忠勇侯夫人妯娌仨带着高云霄和杨玉莹坐了一桌。 长公主让石榴准备了上好的澄心纸和一匣子湖笔,赏给了霍骋,嘱咐他以后要更加勤勉,争取早日考取进士的功名。 “老三啊,霍骋这考中举人了,以后可不能让他再在国子学里混日子了。得正儿八经的给他找个书院,静下心来苦读几年了。” 饭毕,一家人坐着喝消食茶。 长公主语重心长的对霍三爷说道。 国子学是朝廷的学堂,招收的都是五品官员的公子及公侯伯爵府上的公子及其子孙。 国子学中讲学的虽然都是翰林博士,有学问的人,可是其中学习的风气并不是很好。 一堆官家的贵公子聚在一起,除了攀比斗殴,其他的事都不上心。 “嗯,多谢母亲关心。我回去就帮他找几家合适的书院。” 霍三爷读了这么多年书,自己虽然没考上举人,可这其中的弯弯绕也是明白的,长公主的话是有道理的。 “东山书院,白马书院,求真书院,都有我父亲的学生在,骋儿要是想去哪所书院,我就央了我大哥,给骋儿写封推荐信,相信这个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霍二夫人也笑着开口。 贾家在江南,是出了名的世家,祖上出了几任太傅,后来虽然没落了,没有再出过高官,可族中进士比比皆是,尤其是她爹的学生,可以说是遍布江南,就连偏北的白马书院也有。 “多谢二嫂。” “多谢二伯母。” 霍三爷和霍骋同时起身感谢。 霍三奶奶杨真真怀里抱着四少爷,身子坐的笔直。今天可叫她扬眉吐气了,她的儿子是举人老爷了,可以授官了。 不过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霍骋夫妻的身上,问完霍骋又开始关注杨玉莹。 一屋子女人,除了高云霄,都是怀过生过孩子的,谈起孕事来,各个兴致高涨。 高云霄一个人猫在角落,不参与,也不关注。 她现在心里最大的疑惑就是,长公主为什么不跟霍三爷提给他谋缺的事呢? 喜上加喜的事,现在公布了,不是更好吗? 霍二夫人正坐在高云霄的对面,她扭身对身边的丫鬟交代了几句,就见丫鬟起身出去,不一会儿高云霄就被人叫了出去。 第203章 霍二夫人的关心 高云霄从屋子里出来,看见站在院子里的竟然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潮。 “怎么啦春潮?” 担心是霍二夫人有事找她,高云霄关心的问。 “少夫人,我们夫人说有些事情要跟您说,想先请您到她院子里等她。” 说着,春潮就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高云霄跟她先走。 想想屋里好像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高云霄就跟在春潮后面往霍二夫人院子里走去。 屋里毕竟还有霍三爷和霍骋两个男人在,女人们讨论了一会儿,长公主就找了个由头,将话题从怀孕生子上转移开来。 杨玉莹还想趁着这个场合好好奚落高云霄一番,毕竟她可是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就算她也怀孕怎么样?她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知道吗?她只能像个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用嫉妒的眼光看着她被众人围捧着,问长问短。 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杨玉莹也没找到高云霄的身影,刚刚她只顾享受众星捧月了,没有注意到高云霄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走了。 霍二夫人脚步急匆匆的赶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看到高云霄正伏在自己的桌案上,认真的瞄着字帖。 抬头看到霍二夫人,高云霄放下手中的笔,施施然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一时间看上去,仿佛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二婶回来啦。” 霍二夫人这时候有些尴尬,是她让春潮将高云霄带回来的,这时候她该说点什么呢? “哦,我新的了本字帖,邀你来观赏一下。” 说完霍二夫人便走到书案前,翻找起来。 “二婶儿,别找了。” 高云霄上前搂住霍二夫人的胳膊,无视她脸上的尴尬,挽着她到暖阁坐下。 “二婶,你的心意我明白。” 高云霄是跟着春潮回到霍二夫人的院子时,才慢慢反应过来的。 霍二夫人应该是怕她听众人在那儿谈论怀孕生子的事,难过伤怀。毕竟,府中众人除了她和长公主,其余人都不知道霍骁还活着。 她一个年轻的小寡妇,这辈子是都没机会怀孕生子的。 “云霄,这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霍二夫人看她一脸的平静,心中才觉稍安。 霍三夫人的为人,霍二夫人比谁都清楚。高云霄以往和她有那么多针锋相对,还总是能隐隐的压上她一头。 这次总算被她逮到机会,霍二夫人害怕她会趁机让高云霄下不来台。情急之下,只能让春潮找借口先将高云霄带离。 说她是鸵鸟也罢,说她胆小如鼠也好,她觉得此时硬刚霍三奶奶没什么意义。只要能不让高云霄受到伤害,霍二夫人就觉得值得。 高云霄没想到霍二夫人竟然把她护到这种地步。 “二婶儿,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感受过有娘亲是什么滋味,我娘亲去世的早,我是被祖母和外祖母养大的。我想,被娘亲护着就是这般滋味吧。” 高云霄看着霍二夫人的脸庞,娘亲要是活着,好像也就是这么大的年龄。 一番话说的霍二夫人是又激动又心酸,忍不住拉过高云霄将她揽入怀里。 “孩子,你就在心里把我当做你娘吧。你娘肯定希望你身边所有人都对你好好的。” 众人自长公主那里散了之后,霍骋就被霍三爷拉着向他那群狐朋狗友炫耀去了,他霍老三一辈子虽然只是个秀才,可这回他儿子年纪轻轻就中举了,以后一个进士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霍三奶奶带着哭闹的四少爷回去睡觉了,只留下杨玉莹带着丫鬟慢慢的往回走。 她现在正沉浸在做母亲的欢喜之中,但凡跟孩子沾边的事情总喜欢反复琢磨。手忍不住在自己的小腹处摩挲。 “小姐,孟婆子说了,让你千万别总是用手去抚摸腹部,免得对孩子不好。” 丫鬟如意看她又开始摸自己的小肚子,开口提醒道。 孟婆子是承恩伯夫人给女儿找的稳婆,一听说杨玉莹怀孕就送进忠勇侯府来伺候了。 小姐现在的身孕还不足三月,孟婆子说这时候胎还没坐稳,万事都要小心,尤其是不能总是用手去抚摸腹部,免得惊了孩子,造成滑胎。 经如意的提醒,杨玉莹也想起孟婆子的话,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改为撑着腰部。 如意看着自家小姐的动作,心里有些好笑,小姐现在的腰还盈盈一握,肚子更是平坦的不得了,这会儿子撑什么腰啊。 “如意,你今天也见少夫人了,你看她有什么变化没有?你觉得她的肚子大了吗?” 杨玉莹刚刚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高云霄现在应该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吧,为什么就看不出来呢? 第204章 生意 半个月之后,霍骋带着他的书童和两个小厮,拉着一车书往白马书院的方向去了。 杨玉莹没有跟着离开,一是她怀孕时日尚早,胎象不稳。二是她心里还打着要揭穿高云霄隐孕的心思,所以她自己也不肯离开。 高云霄这个时候才向长公主问出自己的疑问, “祖母,为什么姑母来的那天,您不趁机跟三叔说给他谋缺的事儿,凑成一个三喜临门不好吗?” “难为你忍了这么多天才问,憋坏了吧?” 长公主跟高云霄相处的越久,就越爱逗弄这个小丫头。 “你三叔性子细,我要是当天就跟他说了,我怕他想的多,疑虑重,何况你姑父给他找的这个地方也确实偏远了一些,到时候他和你三婶一犯混,我怕他连霍骋都不让出京城,岂不是更难办。” 现在霍骋走了就可以逐个击破了。 “祖母,我还有一件事?” 高云霄趁着长公主高兴,就开口问起了她回外婆家之前给长公主的计划。 当时长公主给她的回话是等她回来再说,她回来之后,一直等着长公主的答复,谁知她绝口不提了。 高云霄担心自己的计划被长公主否决了,这才开口询问。 “在等几天吧,我让霍文去给你找铺子了,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 长公主让霍文去寻了金坊位置最好的两家铺子,想着将铺子租下来,给高云霄用。 能在金坊最好的位置开铺子的人,背后也是有实力的,所以这两天霍文正跟人周旋。 “多谢祖母支持,祖母你真好。” 长公主斜睇了高云霄一眼,这丫头怎么就那么会哄她呢。还每次都能哄到她的心坎儿里去。 “你按照你的计划,开始准备起来吧,毕竟生意上的事儿,早一天总强过晚一天。” 高云霄的计划其实是源于她给外婆买棉衣时的经历。 这绸缎铺的老板,看她衣物华贵,卖给她的东西就比一般人要贵上许多。一是觉得她有钱,二可能就是觉得她们这些贵妇人不事生产,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说白了,就是觉得她人傻钱多。 高云霄想着,自己就干脆利用别人对她不熟悉的心理,开上一间铺子,把买卖摊子往大了铺,把买卖往大了赔。 反正她背后有忠勇侯府托底,忠勇侯府和长公主的这些家当最好能让她趁机赔个精光。 到时候他们退回西北,内府那里也好交代不是。 铺子那里有霍文帮忙,高云霄就将心思都放在了要做的生意上面。 铺子开业,高云霄打算做玉石的生意。 就像袁大奶奶说的那样,玉石的水太深了,没有几十年的从业经验,根本就拿不准玉石的品质,何况还有切割,雕刻、打磨这些都要资深的老师傅才行。 所以高云霄觉得干这个买卖,赔钱应该是最快的。而且无论内行还是外行,还都挑不出,她赔钱的不对来。 高云霄忙着计划她的生意,长公主这里将霍三爷叫到了自己的院里。 霍三爷听了长公主的话,脸上的喜悦是溢于言表的,但是令长公主没想到的是,他回去和霍三奶奶商量了一夜,第二天给长公主的答复竟然是,他年纪大了,已经失了报效朝廷的心,只想在京城做个安稳富家翁。 霍三爷嘴里虽然说的轻松,其实心里难过的紧。 要不是承恩伯前两天跟他承诺,只要他能盯紧大哥一家,不让他们过继子嗣,他就能让杨贵妃跟皇上旁敲侧击,提出让骋儿继承忠勇侯爵位。 若果他现在离开府里,到时候大哥家里过继了嗣子,那这忠勇侯的爵位就与他们三房彻底无缘了。 何况杨真真说的也有道理,他到那偏远县城当个小官,挣得俸禄还不够他们一家几个月的花销,而且累死累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升到五品,给她讨个诰命。 他今年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与其在挣扎下去,还不如就守好眼前,给骋儿挣个好前程。 长公主听了霍三爷的话,并没有勉强他,天地之大,人各有命。 她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至于将来的事儿,谁知道会发展到哪里去呢?都是各自的造化罢了。 “老祖宗,宫里的内侍来传话了。说是太后娘娘心里烦闷,想召您明日入宫陪她去说说话。” 石榴凑到长公主身边低声说道。 “你去通知少夫人一声,让她准备准备,明日一早陪我入宫去。” 长公主现在进宫总是喜欢带着高云霄,这是府里宫里都知道的事儿。 第205章 战友 高云霄跟着长公主进了宫。 太后娘娘见了长公主,就开始拉着她大倒苦水,不停的发牢骚。这些自然不是高云霄可以旁听的隐秘,她自然而然的提出想去御花园走走。 现在高云霄根本就不用清泉指路,自己熟门熟路的就来到了假山上的凉亭里。 自打上次让马君则帮着查过印章之后,高云霄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马君则。 他查到灭马家全族的人是皇上之后,会怎么做呢?这皇宫戒备森严,他可不要单凭着一腔孤勇,就贸然行事! 一路上高云霄都有些担忧,害怕见不到马君则。 说到马君则,高云霄也弄不清他们之间的感觉,有时候她感觉马君则像是个兄长,有时也感觉他像个弟弟,但很多时候,高云霄感觉他们像是战友。 可能他们都是残酷命运的受害者和幸存者,高云霄能在马君则身上感受到一种凌离的破碎感,让她产生一种油然的亲近,像是灵魂的契合。 “怎么磨磨蹭蹭这么慢?” 高云霄刚站进凉亭,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假山的一处山坳里传出来。 山坳很小,只能够一个身材瘦削的成人蜷缩着窝进去,不过倒是隐秘的很,尤其是配着马君则灰不拉几的太监服,看上去和假山融为一体。 自打听说今儿高云霄要进宫,马君则交代了手里的事儿就到这儿来等着了,这会儿腿都蹲麻了。 轮换着伸了伸腿,回回血,好让麻木的腿舒服一些。 “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高云霄听他说她慢,以为马君则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没事儿,你不知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吗?” 听了马君则的话,高云霄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她以为这皇宫里是她家,她想出来就出来的了啊! “没事儿那你催个什么劲儿?害我瞎担心一回!” “我这不是想多跟你说会儿话吗?” 马君则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只不过当下的场合,他俩谁都没往心里去。 高云霄问出了她最担心的问题。 果然,马君则虽然听了鹏郡王的劝告,可他还是不死心,想着靠近皇上试一试。 在鹏郡王的帮助下,他别说靠近皇上了,距离皇上还有五十步左右,就被人拦下了。接下来就是盘问搜身。 幸好他听了鹏郡王的建议,只打算试探一下,身上既没藏毒,又没什么利器,除了贴身的二两银子,就在搜不出什么东西了。 被搜刮去银子,那些人这才放了他一马。 高云霄听了马君则的这一遭经历,心里也替他憋屈的很,可是没办法。那个人是天子,是皇上,单靠马君则一个人,复仇这事遥遥无期。 “马君则,不如放下吧!靠着你自己,你复不了仇的!别为难自己了!忠勇侯府打算退回西北了,不如我去求求长公主,你偷偷出宫跟我们回西北吧!” 高云霄不忍看他一人背负着仇恨,挣扎在这深宫,他已经够苦了。 “回西北?我以什么资格回西北?这副半残的身子吗?我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马君则当年几乎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进宫的,怎么可能轻易退出。 高云霄明白他的痛处,也不再强求。改为和他说起自己的生意来了。 “那你想找的人找到了吗?” 马君则听高云霄说完她的生意经,立马就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想玩一招金蝉脱壳,将长公主和忠勇侯府的私产都通过这个赔钱的生意,弄到西北去,到时候只给内府留一个空壳子。 “还没,这人哪儿那么好找。既要忠诚,又要真的懂玉石买卖。” 高云霄长叹一口气,实在不行,就分开找。只是那样一来,可能出纰漏的地方就多了。 马君则看她微微蹙眉的样子,觉得稀奇的紧,从他们认识以来,他还从未见高云霄苦恼过,她总是一副勇往直前的样子,原来她也有犯难的时候。 “今儿你进宫算是没白跑一趟。” 马君则又恢复了以往贱兮兮的模样,看着高云霄吊儿郎当的说道。 “什么意思?你能帮我?” 高云霄敏锐的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急切的问道。 “霍骁没告诉过你,老子家里以前是开矿的吗?还是专门开采玉石的。” 这个高云霄还真是不知道,她和霍骁在一起,聊到马君则的时候其实很少。 马家在西北确实有几座玉石矿,而且做玉石的生意已经几十年了。 在京城现在还有他家的铺子,玉石的买卖还在做着。 当初马君则决定从西北进京复仇的时候,将马家的生意大致归拢了一下,全数交到了他大姐马天蓝的手里,让他大姐看着办。 大哥被杀,马家一倒,马家的生意自然就成了大家蚕食的对象,马君则知道这是必然,只让他大姐守着家里的几个矿,攥紧了,这是细水长流求稳的生意,可保她们母子几世富贵。 以后没有娘家,能让他们母子傍身的,就只有这些身外之物了。 “你肯出宫帮我吗?” 高云霄以为马君则要亲自出宫去帮他,刚刚还说不能走,这就改变主意了? “我其实不太懂这玩意儿,我给你举荐个人,绝对忠实可靠,祖上几代人都跟着我们家了。你到城东一家叫珍宝斋的玉石铺子,找一个叫吕继业的人,就说马家六爷让你去找他的,我回去给你写封信,还让人送到破云斋。你拿着信去找他就行。” 马君则进宫,还是吕继业帮他打通的门路,吕家先祖当初被马家所救,后来的几代人都效忠他们家。 进宫前马君则交代吕继业,以后不用想着再报恩他们马家,这铺子连带着生意都送给他了。 可那吕继业非得固执的说,他会等到马君则出宫,将这一切都交还给他,如果他不出宫,他也会将这一切送回西北,然后给他建个衣冠冢,守他一辈子。 第206章 小狗 高云霄没想到入宫一趟,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对着马君则就是一通夸赞,直夸的他熏醺然,像是喝了半斤美酒,竟有些飘飘然。 高云霄越夸,马君则就越想再表现一下,这大抵就是男人的通病。 “还有你说长公主手里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器物,你根本就不用费心的想什么理由一件件当了,你拿着册子,找些做赝品的人,让他们照着图画给你做个八九不离十就行,反正这些东西平日里就是堆在库房。” 马君则见高云霄听的认真,又继续道,“照你所说,这一切都要等到长公主百年之后,才会交回内府,只要长公主在世一天,内府就没道理进你们府里查验吧!到时候,你们都退回到西北去了,内府还能跑到西北,忠勇侯的地盘上跟你们对质真假不成?” 高云霄仔细想想,觉得马君则说的确实有道理,只要有那个物件在那个位置上就成,至于真假,无所谓! 看了马君则一眼,高云霄不得不感慨,还是生意人的脑子转的快。 看看天色,高云霄估摸着太后和长公主的话也快要说完了,正好这时远远的就看到清泉向假山这边走来。 “我要走了,你回去别忘了替我写信。” 高云霄提了裙子就要离开,被马君则叫住。 “等等,这个给你。” 马君则自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轻轻抬手抛向高云霄。 高云霄双手接住,根本来不及看,顺手塞到袖袋里,就匆匆下山去了。 此时清泉已经爬到了半山腰。 “我还想着早点下山,好让你省几步路,谁知道你脚程这么快,都要爬到山顶了。” 高云霄现在跟清泉熟络无比,可以玩笑几句了。 “少夫人说笑了,长公主和太后说完话,等您有一会儿了,太后说怕您被风刮走了,这才遣了我来看看。” 两人一路玩笑着回了太后宫殿。 回程的马车上,长公主没有问高云霄去干什么见了谁,反而是主动跟她说起太后的烦心事儿来。 原来是皇上看鹏郡王今年已经束发,觉得他到了适婚的年纪,就让太后和皇后准备着给他物色王妃了。 “娶亲是好事儿啊,太后发什么愁啊?难道是皇后选的女子样貌家世不好?” 高云霄有些不明白。 “鹏郡王娶亲,样貌家世太后都不看重,主要是她认为鹏郡王还小。” “霍骋不也是这个年龄娶亲的吗?” 十五六岁成亲,年龄虽然不是很大,可这个年纪成亲的人也比比皆是。 “你可知道,成亲之后就是生子,像鹏郡王这样的处境,生子之后他自己就危险了。” 鹏郡王本来就是皇上碍于他的身份才勉强让他活下来的,他爹驾崩的时候他娘已经快要临盆了,他遗腹子的身份是朝臣众所周知的。 当时太后就是拿住了这点,才和皇上交换了条件,也算保他一命。 如果鹏郡王一旦成亲生子,他有了孩子,皇上势必要找借口除掉他,毕竟小的永远比大的好控制。况且,一旦鹏郡王去世,当初太后用来限制皇上的条条框框将不复存在。 连带着太后自己都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啊,那该怎么办?一旦皇上下旨赐婚,鹏郡王还是躲不掉啊,到时候可能还要被扣个抗旨的罪名,皇上这是要置鹏郡王于死地啊!” 高云霄想过皇权的斗争残酷,可真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彻底感觉到它的冰冷,怪不得长公主这么厌烦宫中那一套。 “太后有心让鹏郡王服了绝子药,断了皇上的计谋。可又心疼他小小年纪,所以现在又下不了手。这才整日里发愁。” 皇上这一招真是狠辣,要不然绝了鹏郡王,要不然绝了鹏郡王的子嗣,总而言之,是要绝了先太子的血脉。 两人越说越觉得皇家无亲情,马车里的氛围不免开始压抑起来。 高云霄不想继续在这种氛围里,就主动开口转换了话题,谈到了今天她见马君则的事情。 将马君则给他推荐人和提议做赝品的事儿告诉了长公主。 她也是感慨马君则的脑子好使。 长公主正统了一辈子,心里虽然觉得马君则这一招偷梁换柱可以事半功倍,但不免还是认为难怪人人都说商人重利轻义,心里是有些看不上的。 可她忘了,高云霄的那一招金蝉脱壳也没有光明到哪儿去。但是人就是这么双重标准,对于喜欢和不喜欢的,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长公主和高云霄回到忠勇侯府,正好赶上午膳时间。 现在但凡高云霄不在的时候,倚梅阁里处理府中事务的都是霍二夫人。因此高云霄也不用向以前那样急急忙忙扒上两口饭,还要再跑去处理府里的事务。 换了衣服吃了饭,高云霄又美美地睡了一觉,她这才起身。今天为了入宫,她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 叫了青柳过来梳头,高云霄坐在梳妆台前,才发现桌上的东西。 是阿香收拾她的衣物时,从袖袋里掏出来的。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贵重物品,就暂时先放在梳妆台上了。 原来马君则送给她的是这个啊,一个水晶的透明小狗。 高云霄将小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只水晶狗只有拇指大小,是由几块大小不一的水晶雕刻而成的,简单几笔,勾出了小狗的神韵。 她虽然不懂水晶,可看这通透纯净的程度,也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 马君则怎么知道自己属狗的,看着这只水晶狗高云霄越看越喜欢,索性将她放在了自己的首饰匣子上。 “你以后就在这儿安家了,可得看好我的首饰匣子啊,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儿了。” 高云霄对着小狗自言自语了一番。 马君则自然是不知道高云霄属狗这件事儿的,他只是偶然在天宫局看到匠人在修饰进贡的水晶,这些都是匠人去下的废料,雕刻了进贡给娘娘们的。 看见这只小狗,他就想起初见高云霄时她的样子,跟这只呲着牙的小狗很像,这才忍不住花大价钱买了下来。 第207章 吕继业 高云霄带着雯儿在破云斋买了几刀上好的宣纸,嘱咐伙计给她送到忠勇侯府去。趁机又取了两封信。 这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吕继业的,另一封写着马天蓝亲启。 高云霄记得马君则说过,马天蓝是他大姐。马家西北的玉石矿在她的手里。 拿着信,高云霄让雯儿去糕点铺子里买了四样糕点,这才让车夫改道,往城东的珍宝斋赶去。 珍宝斋的门脸儿不大,内堂面积却不小。里面一排排琉璃柜,各个擦的都是锃光瓦亮。 琉璃柜里摆了一对对的玉镯,珠链,耳坠子,和戒指。旁边还有一柜牌子,玉佛,手持等等。 高云霄转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玉石,其他的金银器物一概全无。 “这位夫人想看点什么?” 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抢先小伙计一步,走到高云霄跟前问候。随即扭头吩咐小伙计道。 “去给这位夫人准备茶点。” 高云霄看他气质温文尔雅,不像时下商人身上总有股浮躁感,心想这应该是铺子里的掌柜吧! “麻烦掌柜的,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高云霄朝他微微躬了躬身,问道,“贵店可有位吕继业吕先生?” 男子闻言小滞了一下,随即拱手道,“在下不才,正是吕继业。” 高云霄看着吕继业儒雅俊逸的身姿仪态,心里不免埋怨马君则不靠谱。 她昨日听马君则跟她形容的话,心里估算着吕继业应该是位六十左右的老者,这才买了些容易克化绵软的糕点做见面礼,现在幸好没拿出来,不然就糗大了。 “吕先生,马六爷交代我来找您的。我这里有他写给您的一封信,详情您一看便知。” 说着高云霄自怀里掏出那封写给吕继业的信,双手递了过去。 令高云霄没想到的是,吕继业竟然没接,而是反问她, “不知您说的六爷是哪位六爷?老夫生意人,朋友太多,怕弄混了。” 高云霄心想,这吕继业还真是谨慎。 “是西北来的,宫里的马六爷。” 高云霄说完,又一次将信递了过去。吕继业这才双手接了那封信。 这时小伙计端了茶点过来,吕继业顺手将高云霄和雯儿让到一旁的椅子上。 “夫人稍等片刻。” 说完拿着信就匆匆走向内院。 高云霄和雯儿等了约摸有一盏茶的时间,吕继业才从内院里出来。 只见他,来到高云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砰砰砰连着磕了三个头。 这个动作一下子将高云霄弄傻了,直到他磕完头,还没反应过来。 “吕先生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雯儿连忙上前扶起吕继业。 “请夫人恕老夫眼拙,不知道您就是六爷的救命恩人。我们家老太太说过,要是有幸见到您,一定要全家都给您磕上个头,谢您救我们六爷一命。” 吕继业说的是那年高云霄从土匪手里救下马君则的事儿。 没想到他在信里竟然告诉了吕继业。 “都过去了,吕先生不用这么重视。我今天登门,是有事情要麻烦您。” “六爷在信里交代了,您的事儿就是六爷的事儿,让老夫全力以赴配合您。夫人,咱们后堂一叙吧!” 来到后堂,高云霄将自己的想做的生意,计划和需要吕继业帮忙的地方都说了一遍。 “吕先生长年做玉石生意,帮着参谋参谋。” “夫人唤我老吕即可。” 吕继业花了约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帮着高云霄理顺了她的计划。 高云霄的计划想要成功,大致要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就是她的铺子要正常营业,铺货,营业,接待客人,甚至还要主动接触客户,这些都是一个正常玉石铺子应该做的。 第二部分,也是赔钱的地方。一个玉石铺子或者首饰铺子要想挣钱,就要自己把控石料,切割,雕刻,打磨,抛光等等一系列的过程。 其中尤其是石料部分,很容易看走眼。京城每年过年的时候,也有人在坊间赌石。 买的好了,一百两的石料能开出上万两的精品玉镯,看走眼的,也有花一万两买个只有青皮的料子。 第三部分,就是套出来的银子怎么送回西北去,毕竟几万几十万两的银子,不是小数目,钱庄里也盯着这笔银子呢! 高云霄听了吕继业帮她整理的计划,觉得马君则给他推荐的这位真是人才,她弄了好些天,都理不明白这些。 在她脑子里乱作一团的计划,到吕继业手里清晰明白,简简单单。 “我这个计划,还得请吕先生多费心。” 高云霄起身郑重拜托吕继业,术业有专攻,高云霄明白自己的短板,根本就没办法跟他这种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人比。 “夫人客气了,吕谋自当全力以赴。” 第208 肉烂到锅里 因为霍文那里的铺子还没谈下来,吕继业就先给了高云霄一个任务。 “夫人,您回去前期要准备三万两左右的银子,毕竟铺货也是要花钱的。” 吕继业需要时间来完善详细的计划,高云霄也需要时间来筹银子,所以两人约定十天后,再来珍宝斋讨论下一步计划。 高云霄和雯儿一坐上马车,雯儿就迫不及待的问, “云霄,你第一次见他,就这么相信他,你不怕他骗你吗?” 高云霄想了想,她好像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他是马君则推荐给她的,她对马君则有种本能的信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可用啊!” 高云霄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服雯儿还是糊弄她自己。 回到忠勇侯府,高云霄径直去了长公主的院儿里,跟她汇报了今天见吕继业的事情。 “吕继业大概帮着算了一下,前期需要大概三万左右的银子,我打算将府里那片小庄子卖了,铺子先不动。您这里您看要怎么处理?” 长公主手里除了皇庄,还有她这些年陆陆续续买进的不少土地,高云霄是想着先从这些私产的土地开始处理。 “先紧着京郊的地处理吧!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这回也算师出有名。” 长公主想了想说道。其他偏远州县的地,私下悄无声息的处理,一般不会引起注意,只有这京郊的地,大都在世家豪绅手里攥着,有点风吹草动,京里就全知道了。 “那还要不要跟各房说一声,毕竟还要卖侯府的一块地。” 忠勇侯府的产业其实并不太多,只有几间铺子和两三个庄子。就这,高云霄也不想留在京里,便宜了皇上。 “说一声吧,免得日后都误会你。” 长公主还是担心日后二房三房误会云霄中饱私囊。 长公主让石榴各房都跑了一趟,通知晚饭后都到她院儿里来,她有事要宣布。 天刚擦黑,众人就聚到了长公主的正堂里。 高云霄安安静静的坐在忠勇侯夫人和霍二夫人的下首。 对面是霍三爷一家。 长公主性子直爽,看各房的人都到齐了,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口说:“府里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日子过得确实是有些捉襟见肘。我想了想,一味地节流不是办法,还是的开源。老大那里现在连粮饷都发不齐,更不能指望着他了。云霄跟我说,她想开间玉石铺子,给府里增加一项收益,你们意下如何啊?” 长公主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顺便看看众人的反应。 见众人都不反对,长公主接着说道,“既然要做生意,就得有本钱。这铺子前期开销比较大,要三万两银子,我知道府里拿不出这么多,我个人和府里一家一半,这个铺子开起来了,算是府里的产业。所以府里得把城南的小庄子卖了,投到铺子里去,你们觉得如何?” 这次忠勇侯夫人就先开口了,“母亲,您也太纵着她了,这三万两的铺子,她说开就给她开。万一赔了呢?” 长公主只是看了忠勇侯夫人一眼,没搭理她,转而问霍二夫人的意见。 “骁儿媳妇一贯稳重,她觉得行,我觉得就没问题,我支持骁儿媳妇。” 霍二夫人说话不紧不慢,铿锵有力的表达了她对高云霄的支持。 眼看长公主的目光要转到三房这里来,霍三奶奶杨真真刚想开口说不同意,他的袖子就被霍三爷扯了一下子,示意她闭嘴。 “老三,你觉得呢?” “但凭母亲做主,做生意嘛,有赚有赔,都是常事,我觉得干的时间长了就好了。” 霍三爷看着高云霄,笑眯眯的说道,一副鼓励她的样子。 “既然你们都同意,我明就让霍文去寻个合适的卖家,将庄子出手了。” 长公主安排完,似乎忘了忠勇侯夫人的话,就张罗着让大家各自回去歇着了。 霍三奶奶不等回到自己院里,就扯着霍三爷的袖子不解的问,他为什么拦着自己。 “她万一赔了,那府里的庄子不就少了一处,到分家的时候,咱能分的就更少了。” “动动你的脑子,这庄子不卖,就值一万多两,母亲的私产是不会往府里多搭一分,这庄子一卖,母亲往铺子里搭了一万多两,铺子是府里的,等同于公中多了一万多两的银子。不管骁儿媳妇这铺子是赔是赚,这银子都是公中的,最终肉都烂到了锅里,等骋儿继承了爵位,不都是咱的嘛?” 杨真真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忍不住夸赞霍三爷脑子好使。 第209章 霍二夫人的坚持 众人都散了去,长公主独独留下了霍二夫人。 霍二夫人扶着婆母一路从正堂回到内室,两人婆媳几十年了,对彼此的脾气秉性都很了解。长公主这时候将她留下肯定是有事情要交代。 说起来,霍二夫人是长公主亲自为儿子挑选的对象,也是令她最满意的一个儿媳。当初从下聘到成亲,全是她事事亲为,一力操持的。 可惜霍二爷命不好,英年早逝。所以长公主内心对霍二夫人总觉得亏欠良多。 拉着霍二夫人的手,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长公主让石榴去将自己早就预备好的小匣子取来。 “我算着你父亲今年要过十周年的大祭了吧,你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动身回江南啊?” 十周年的大祭是件很隆重的祭祀,几乎要提前半年就要开始筹备。 “嗯,我嫂子说大哥他们月底就准备出发了,这次全家老小都要回去,人多事多,准备在祖宅住个一年半载才回来。” 霍二夫人母亲早逝,一晃老父亲也离世十年了。加上夫死子丧,现在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月底,跟着你哥哥回乡去吧。也替我给你爹爹上炷香。” 长公主将小匣子推到霍二夫人的面前, “这里面有二十万两银票,和一处小庄子。让你哥哥在家乡给你置间宅子,买几个丫鬟,以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长公主看着霍二夫人缓缓地说道。 “母亲,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您给媳妇指出来,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将我赶回娘家去?” 霍二夫人急忙将身子离开炕沿,在长公主跟前跪了下去。 “你这孩子,想哪去了。快起来。” 长公主将霍二夫人搀起,见她已是满脸泪花。 “唉,事到如今,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从霍骁失踪开始讲起,将他被北境人以假尸首偷换,软禁,马家被全族灭口,一直到高云霄拖人查到皇上通敌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霍二夫人。 霍二夫人只听得一张脸煞白,心里是又惊又喜。 喜得自然是霍骁还活着,可心里也为忠勇侯府眼下的处境担忧。 “你道云霄开铺子真是为了补贴府里吗?她那是为了将我手里的田产庄子都转移了,不想便宜给外人。” 长公主将小匣子又一次推给霍二夫人,“孩子,听我一回话,拿着这笔钱跟你哥哥回江南去吧!广平王割据南方,皇上的手伸不到那里,在你家乡安安稳稳的过好剩下的日子,不好吗?” 霍二夫人没有回应长公主的苦口婆心,反而是反问起她, “母亲,三弟他们不是也没走吗?” 长公主被她一句话问的有些不知怎么开口,是啊,三房也没走。 “老三不走,是他对这府里有念想,以后会怎样,那是他的事儿,我不能让你也陷到这危险里来。” 霍二夫人看着长公主那张跟霍二爷酷似的脸,她嫁进府里二十多年了,长公主从未跟她拿过一次公主的架子。 以前嫂子还忧心她婆婆是公主,担心家里规矩要比一般人家大,可她进府之后,婆婆处处善待她,拿她当自己的闺女一般看待,这些年下来,她早把长公主当成自己的亲娘了。 “娘,我们都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公主无诏不得离京,何况长公主还是御赐了公主府的长公主。 “老三既然想要这忠勇侯府,我自然是将这侯府留给他,搬回到公主府去。” 关于自己的退路,长公主也早已想好了。她是不可能依着高云霄计划的那样,偷偷跟他们离京的。 且不说她是朝廷册封的安平长公主,单单这京城,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这里有她的全部回忆,有她的父皇和母后,她就不能轻易离开。 她留在京里,就是给皇帝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能降低皇上对霍雄他们的戒心。 “娘,既然你不走,那我也不走。我跟着您搬到公主府去伺候您。” 霍二夫人也是打定了主意要陪着长公主。 “胡闹。万一将来皇上要降罪,我这个身份他要掂量掂量,你们怎么办?” 长公主难得对霍二夫人摆起脸色,严肃的说道。 “那我也不走,我是朝廷英烈的遗孀,我爹的门生故旧遍及朝野,我不信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降罪。” 霍二夫人将那只匣子退回到长公主跟前,又一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您这打算,云霄不知道吧!” 霍二夫人估摸着高云霄应该是连公主无诏不得离京的规矩都不知道。 “您要是不让我跟着,那我就告诉云霄去。” 以高云霄重情重义的性子,她知道了,估计自己也不会离京的。 “行,我先答应你,你别告诉那小丫头。” 长公主看着霍二夫人,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第210章 以色侍人 忠勇侯府和长公主手里的地块通过牙行挂了出去,霍文说这两块地都在京郊,应该很容易就能出手。 牙行的人也说,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概五六日的时间,就能成交。 这几日,高云霄上午处理完府中的事务,剩下的时间就是带着阿香和雯儿在京城的大小首饰铺子,玉石铺子那里闲逛。 吕继业交代她,一定要多看多问,最好还要带着她自己的玉石首饰去,一是为了方便比对观察,二是掌柜的看见了,给她展示的货品,肯定是跟她带的差不多同品级或者更好的。 连着逛了几天,高云霄发现了个有意思的现象。 前两天她们确实按照吕继业吩咐的,高云霄带着她的两对,长公主赏赐的镯子进了铺子,掌柜的都是亲自上来介绍,给她拿出来的数对镯子,也都是跟她手上带着的差不多品级的,甚至质量还要上乘的镯子。 这些镯子都在价值大几千两甚至上万两的样子。 后头又一次,高云霄懒得打扮,索性让青柳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仅插了根银簪子,穿了身平日里随身的细布衣裳就跟着雯儿她们出门了。 三人走在一起,因为年龄相仿,看起来倒像是三个结伴逛街的市井小娘子。 这次来到铺子里,接待他们的就变成了小伙计,而且给他们推荐的也是一些夹杂着杂质的杂玉镯子。 价格都是在十两二十两之间,最高的也不过五十两。 高云霄掏了一百两,买了两对质量相对好点的镯子送给阿香和雯儿。 算是给她们的奖励,辛苦她们天天陪着跑。 “以前觉得这些铺子都是狗眼看人低,势力的狠,现在想想也是,明知道你没银子买不起,何苦白白在你身上浪费着时间呢,还不如干脆给你推荐一些你能买得起的东西呢!” 雯儿此时已经将自己带入到玉器铺子的一方了,毕竟他们也是要开铺子的! “是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容易。” 阿香也深有感慨的说道。 果然过了五六天的时间,霍文给高云霄送来了三万两银子,家里的两个庄子都卖出去了,霍文已经跟人办过交割手续,也到衙门里办过文书字据了。 “文爷,还有一件事儿得麻烦您。” 霍文手边的事情多,跟高云霄汇报完庄子的事儿,他还要去忙铺子的事儿,金坊的铺子已经初步说好了,这两天就要去写租赁的契据了。 “少夫人有事吩咐?” “文爷可认识一些手艺人,专门做旧的手艺?” “专门做赝品假货的?” 高云霄面露尴尬的点了点头。 霍文在京城混了这么些年,作为忠勇侯府的大管家,三教九流的人自然是认得一些的。 “认得就好,我待会让石榴给您送些册子,具体的事情,让石榴跟您说吧!” 高云霄说完就让霍文走了。 石榴和霍文的事情,高云霄也知道,所以她也乐意卖石榴一个小小的人情,借口给两人创造个光明正大独处的机会。 忠勇侯府卖地开铺子的事情,经由承恩伯夫人的口,传到了杨贵妃的耳朵里。 杨贵妃在陪着皇上吃饭的时候,又当成个笑话,讲给了皇上听。 “看来忠勇侯府日子真是难过了,开个铺子还要卖两个庄子凑银子。” 杨贵妃细心的帮皇上将汤上的那层油脂撇去,放到他的面前。 忠勇侯府穷了?皇上想到蒋英明上次的来信里禀报的事儿,霍雄在西北到处搜刮,想着凑银子买粮草的事。忠勇侯府这是没进账了吧! 端起碗,喝了口汤,皇上此刻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杨贵妃趁机开口道, “皇上,忠勇侯已经没了儿子,那他这爵位打算怎么办啊?” 霍骁已经死了一年多了,他又没有孩子,这忠勇侯的爵位,霍雄是打算过继嗣子继承,还是交给三房,降等袭爵呢? 皇上瞟了一眼杨贵妃,看她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还像是年轻时的样子。不免轻哄道, “你急什么?眼下霍雄还活着,这爵位怎么继承朕就不能插手,再等等吧!朕不会忘了你的事的!” 杨贵妃见皇上这就等同是答应了,才羞答答的往他身上一歪,躺进了男人的怀里。 周围的太监宫女见状,有序无声的退出了杨贵妃的宫殿,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都说女人以色侍人不能长久,可杨贵妃这都进宫多少年了,还能将皇上迷的五迷三道的,有这么个娘亲在,看来二皇子这大位应该是稳了。 第211章 选妃 二皇子秦昊此时正在自己的寝宫里大发雷霆。他虽已成年,但尚未成亲,因此便一直在宫里住着。 原本干净整洁的宫殿,此时狼藉一片,到处都是碎掉的瓷片儿和挥洒一地的毛笔墨汁儿。 就这,二皇子犹觉得不算解气,拿起多宝阁上的一座唐三彩的骑马立像就要往地上砸去,被一旁的太监拦了下来。 “殿下,这是皇上赐下的,摔了不好交代啊!” 太监小心翼翼的将唐三彩自二皇子手中取下,远远放在一边儿。 他理解二皇子此刻的心情,这事儿搁谁身上能不气呢? 昨天二皇子才与杨贵妃商议好,定下了太傅的孙女周觅为自己的正妃,殊料今天就传出了皇后托人去太傅家里通气儿的事情。 据说太傅已经答应,要将孙女嫁给三皇子了。现在就等着皇上亲自赐婚了。 这眼看到嘴的鸭子飞了,二皇子的肺都要气炸了。 倒不是这周觅长得多倾国倾城,实在是太傅的态度,对于皇上立储这件事儿的影响很大,所以他才要尽力争取。 “范公公,范凯回来了!” 宫女小声的提醒站在二皇子身边的太监。 “让他滚进来回话。” 二皇子略带怒气的说道。范凯刚刚是去后宫给杨贵妃送信儿去了。 范凯看起来应该是赶得紧,连滚带爬的进了二皇子的寝宫,进来的时候连帽子都掉了。 “启禀殿下,皇上今晚歇在娘娘那里,小的将事情写了纸条儿,让人传给了娘娘,娘娘身边的宫女回话,说今晚一定让娘娘知道。” 范凯小心的解释道。他不能说的太明显,要不然会让二皇子觉得他在卖弄小聪明,会更厌烦自己。 “嗯,还算你聪明,下去吧!” 二皇子这时候也冷静下来,知道暴怒也解决不了问题,当下他只能等。 吩咐人将房间打扫了,二皇子转身去了集英殿的书房,太监连忙跟一旁的小太监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跟上。 马君则照例帮着集英殿的小太监打扫殿内,他正将废纸篓里的纸张一张张掏出察看,不急乎二皇子进来。 马君则急忙低头向二皇子行礼,昏黄的灯光下,二皇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让他先退出去,让他自己静一静。 马君则顺从的转身离去,却在殿外转了一圈,蜷缩到了后墙的窗户根儿下面听里面的动静。 他才不相信二皇子会到书房里来找清静。 马君则等在墙下,听见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忍不住偷偷的从窗户的缝隙里望去。 二皇子正挥毫泼墨,对着墙上的几个字临摹,只不过,他每写一张,就有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收走一张,丝毫不留下任何痕迹。 马君则心里正道可惜,二皇子的字儿在黑市上也值不少银子,脑子里却猛的跳出一个信息,不对,二皇子对着临摹的,是皇上的字。 他这是何意? 淑芳阁里的动静终于告一段落,外面早有宫女备好了热水等着屋内的人传唤。杨贵妃的大宫女,趁着她喊人送水的功夫,偷偷将一张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 杨贵妃面上毫无任何波澜,偷偷的将纸条攥到手里,转身退回到内室去劝皇上先去沐浴。 趁着皇上进入净房的功夫,杨贵妃一目十行的看完纸条上的内容,顺手又让它在灯下化为灰烬,只留空气中淡淡的一丝烟味。 皇上自净房里出来时,就看到杨贵妃正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一股淡淡的荷香飘了出来。 “太医说,荷香沁心入肺,能助眠。我给您点上,一会儿好睡个踏实觉。” 说完,就扣上香炉,拉着皇上重新回到床上,又一次依偎进他的怀里。 “皇上,臣妾有件事儿,是喜事儿想请您成全。” 皇上闭着眼睛正享受着温玉在怀,对于杨贵妃的话自然是予取予求。 “昊儿看上了太傅的孙女周觅,想娶她做正妃,臣妾想请您下道圣旨,成全他俩的亲事。” 杨贵妃知道皇后既然派人去太傅家里,肯定是提前得了皇上首肯的,她这个人做事一向周全。 那她也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她要让皇上知道,她也是有这个心思的。让皇上对她和秦昊心生愧疚,从而能弥补她们娘俩点儿什么。 “太傅的孙女,昊儿也看上了?”皇上看上去有些惊讶。 “昊儿昨天来求我,说他中意太傅的孙女,让我去求您赐婚,您昨天忙的很,我就没去打扰,什么叫‘也看上了’?除了昊儿还有谁?” 杨贵妃抓住皇上话里的漏洞不松口,非得刨根问底儿。 “皇后今儿来跟朕说,让朕给钰儿赐婚,说的也是这个周觅。” 皇上有些讪讪说道。 “那怎么办?皇上,昊儿钰儿亲哥俩儿,这要传出去亲兄弟抢夺一个女人,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您说怎么办吧?” “让昊儿另选一个吧,皇后那里我已经答应她了!”皇上有些无奈的说道。 杨贵妃听了皇上的话,也不做声,只是默默流泪,一副柔弱顺从的样子,只看得皇上心都碎了。 “过两天,你张罗着在宫里办场赏花宴,将你看的上的人家都请来,给昊儿好好挑一挑,顺便给鹏儿也挑一个,这次你说选谁就选谁,朕绝不阻拦。” 皇上最看不得杨贵妃这幅欲语还休,似泣非泣的倔强模样。忍不住搂进怀里一通哄劝,赏赐和好话许了无数,杨贵妃这才破涕为笑。 “那你以后事事都得先依着我,不能再不把我当回事儿。再有下次,我可就真生你的气了。” 她和皇后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持续十几年了,皇上自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两边的欺瞒哄骗。为的就是用她来威胁皇后,从而维持后宫的一个平衡。 皇上的这点子心思,杨贵妃也是明白的,只是做戏还是要做全套,她怎么也得给皇上一点成就感,让他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敬仰,这才是她这几十年能讨他欢心的原因。 第212章 石头记 霍文那里的铺子一定下来,高云霄就迫不及待的去看了布局,同时通知了吕继业,让他也过来参谋参谋。 不得不说吕继业就是干这一行的老手了,只见他带了两个年轻人过来,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手脚麻利,机灵能干。 三人进了铺子里,跟高云霄简单行过礼,就开始拿着尺子左量量,右比比。 吕继业也是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三人忙碌了一下午,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将一张纸交给高云霄。 “夫人,这是我给这铺子做的装修布局图,你拿回去先看一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儿,我们在商量着整改。” 高云霄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让马君则将吕继业推荐给了他,这人根本就不用自己指派,就像是长在她肚里的蛔虫一般,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拿着那张图,高云霄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就让石榴收了起来。她看着吕继业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用眼神无声的询问。 “哦,我还没跟夫人介绍,这个是我儿子,吕毅,这个是我徒弟,张胜。” 这两个人都是他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跟着他也算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 “我打算让他俩其中一个给您的铺子当掌柜,毕竟打理铺子这事您亲自出面不太方便,您只要不定时来露个面儿就行了。” 实话说,高云霄手里的确没有可用的人。长公主那里一时间也给她抽调不出这么合适的掌柜。 “那就多谢吕先生了。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既然吕继业能拿捏全局,高云霄就主动退居幕后,听他的安排。 “您给铺子取个名字,选个开业的日子。我们这几天赶赶铺子里的装修跟家具,接下来就是要铺货,上货了,到时候我将珍宝斋的尖货给你送过来,伙计什么的全都派过来,珍宝斋那里就暂时不营业了。我还要给您再引荐几位供货商,您那里要准备和账房,方便记账!” 高云霄没想到吕继业会做到如此地步,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这就等同于断了他的财路。 “吕先生,您让我如何感激?” 没想到吕继业竟然完全不在乎。 “夫人,六爷说了,您的事儿,就是他的事,让我对您像对他一样尽心。这些产业我们六爷全都不在乎了,我平日打理着也是为了等着六爷,打发个时光罢了。” 高云霄确实能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一股暮气沉沉的味道。 “那我这里就先谢过先生了。” 吕继业挥挥手,示意她天色已晚,让她先回府去。 高云霄回府之后,引经据典,东查西找,折腾了两天。最终给铺子取了个石头记的名字。 雯儿看着纸上的石头记三个字,忍不住问到, “你这是打地上随便拾了个名儿吧?这么随便?” 阿香也觉得太随意了,像是小镇上的杂货铺的名字。 只有霍二夫人听完,夸赞了一句,这是取自红楼里的? 高云霄觉得整个忠勇侯府,只有二夫人是她的知音。 铺子定在了九月二十八开业,杨贵妃的帖子送到忠勇侯府,九月二十五,她要在宫里设宴,请各家的夫人小姐去赏草木监今年新培育出来的墨菊。 杨贵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就是要给二皇子选妃,给忠勇侯府送帖子不过是看了长公主的面子。 高云霄本来不打算去的,可架不住霍三奶奶天天带着她那个庶女来问。 “三婶儿,你让三弟妹带着霍骊去不一样吗?” 杨玉莹虽说身份品级不够,可她是杨贵妃的亲侄女,以往平日里她进宫的次数都不少,这会儿怎么反倒求起她来了? “她近来身子不爽利,懒散散的不想动。” 其实不是杨玉莹身子有问题,实在是让她亲眼看着这些女人,在她心爱的二表哥跟前搔首弄姿,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愤怒,惹出祸事来。 高云霄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一次可以宣传玉石铺子的机会,去就去吧! 托长公主的福,这一年多,她跟着长公主也认识了不少的贵夫人,趁着这个机会跟她们多交流交流,没准还能多做成几笔生意呢! 第213章 钱庄 御花园里,草木监的人几乎将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精心培育的奇花异草,还有现今文人墨客最爱的菊花,按照琴棋书画几个主体布置的菊花展,全方位的展现了菊花的美。可是真正欣赏的人并不多。 二皇子秦昊和鹏郡王带着人站在假山的隐蔽处,居高临下的看着花园里的夫人小姐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看似在赏菊,实际上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鹏弟,这些小姐们各个花容月貌,气质非凡,可有你能看的上的?” 秦昊看了一圈,转头却问站在一旁的鹏郡王。 “都是庸脂俗粉!各个矫揉造作,看着就心烦。” 鹏郡王面带不屑的说道。别看他只是一个瘸子,对于选妃的要求还挺高。 二皇子听了他的话轻声一笑,朝着随侍的太监挥了挥手,就率先离开了。 他刚刚看过了杨贵妃重新给他选的那位小姐,样貌身材都数中上,虽然比不上周觅,但也算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娘亲给你选的是兵部郎中的嫡女朱玉,你别看他爹的官儿不大,可她哥哥却是羽林军的副统领,朱山。” 杨贵妃提前给儿子透露了姑娘家里的信息,跟他解释了选择朱玉的理由。 太傅的举荐虽然重要,可是能牢牢抓在手里的权利,一样重要。 高云霄带着霍骊穿梭在人群里,跟相熟的夫人们打着招呼。因为霍骊才十二岁,高云霄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在人前出风头,因此上拿她当个小丫鬟看待。跟别人寒暄时,并不介绍提及她。 霍骊心里有些不忿,母亲说了,让她进宫是为了给她扬名的,大嫂这般只跟人介绍自己的铺子,连提都不带提她的,她什么时候才能扬名。想到这儿,霍骊忍不住朝着高云霄翻了个白眼,小嘴一撅,干脆不再理会她。 趁着高云霄歇息的空隙,霍骊想着自己去跟那些小姐们交际一下,可凑了两三次上去,都没人理她。霍骊气的直跺脚,明明刚刚她们还跟大嫂说话来着。 高云霄看着她铩羽而归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替她难过,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被教的急功近利了。 这个年纪,无论学问还是女红,都和那些十五六的女孩子没法比,她拿什么扬名?何况,霍骊只是三房一个小庶女,身份地位全无,在这个名利场上,谁能看的着她?就算她博个才女美女的名头又怎样,勋贵人家结亲,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没有谁家的嫡出公子会愿意去娶一个庶女的。 在宫里交际一番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石头记开业的那天,凡是高云霄下过帖子的夫人基本上全都来捧场了,当然大家也是为了给长公主和忠勇侯府一个面子。 忠勇侯府的女眷,除了长公主,也都来铺子里帮着招待迎接,这一天可以说,石头记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贵气的地方了。 承恩伯夫人跟着女儿杨玉莹在铺子里逛了一圈,给女儿添置了一对镯子和几只玉簪,算是给高云霄捧场了。 “那就多谢伯母捧场了。” 高云霄笑的开心,瞥见一旁霍三奶奶的脸色,心里更是乐的不行。 承恩伯夫人都给女儿表示了,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拿出点儿诚意,就显得有些下不来台了,何况杨玉莹的肚里还怀着她的长孙。 “都是自家的铺子,玉莹看上什么只管戴。” 霍三奶奶话是说给儿媳妇的,可眼睛却是盯着亲家母承恩伯夫人的。 “玉莹,你长得白,这对紫玉镯子适合你。”高云霄说着就从柜台里拿出一对镯子帮着杨玉莹套在胳膊上。 高云霄难得和杨玉莹站在统一战线上。 凭着这些贵夫人的捧场,加上高云霄几乎是贴着本儿的售卖,石头记开业的头几天,生意竟然还不错。 海棠将这几日的账目拿给高云霄和吕继业看,她被高云霄从长公主那里挖过来给铺子管账了,银钱上还是要有个自己人才能放心。 这还是吕继业要求的。 “嗯,就按照这个业绩保持就可以,估摸着每月能赚个千把两就行。” 在京城,这个铺子的位置,赚千把两其实就是在亏钱。 但是高云霄是初次做生意,亏钱肯定要比赚钱容易,何况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夫人,我得回趟西北,去矿上给您找些料子,回头赌石的时候用,顺便还要见见大小姐,六爷的意思是,让您走大小姐玉石矿的路子,挂矿上的帐,将银子直接经由钱庄倒到西北去。给大小姐的信还在您那儿吧!” 马君则写信的时候,写了两封,一封是给他的,另一封是让他转交给马天蓝的。 高云霄这才想起来,确实还有一封信。 派人回府去给吕继业取信,高云霄继续跟他探讨帐目的事儿。 “吕先生,您说的银子经由钱庄直接倒到西北是什么意思?” 高云霄从未做过如此之大的生意,因此对于钱庄的业务并不太了解。 以她有限的经验只知道,钱庄可以存取银子。她不知道,大周的汇通钱庄遍及全国,在各个城市都可以做汇兑的业务。 “哦,我们的玉石矿给许多地方都供料子,玉石这东西又值钱金贵,所以如果带着银子或者银票来来回回会很危险,钱庄就有了汇兑的业务。就是买方和钱庄还有我们,共同达成协议,各持一方印记,买方将银子汇入钱庄,我们就可以持印记在钱庄支取银子了。中间银子流通的问题就由钱庄来承担解决了。” 吕继业耐心的给高云霄解释。 那这挺好,原本她还发愁,怎么能将银票安全的带回到西北去,毕竟一路上并不太平。 现在她只要想办法通知给霍骁就可以了,可是该怎么联系上他呢? 霍骁自打走了之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最近一段日子,西北的家书也没有,高云霄跟他是彻底断了联系。 第214章 霍骁来了 霍骁自打跟汪三水汇报了,要打通一条从西北到京城的信息通道之后,就从定风寨里挑了十来个头脑机灵,能识几个字儿的人出来。 然后秘密将他们丢到了西北军大营里,找了经验丰富的老斥候,训练了半个多月。 从西北军大营里一出来,五子直接就找到了霍骁, “三当家的,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西北军中还有你的熟人?那可是西北军大营,你不知道,刚一进去的时候,可吓死我了。” 霍骁看着这十来个人,发现他们的气质明显跟进入军营之前大不相同。因此也越发坚定了他要将土匪收编的心。 “你师傅没教你,上峰交代的任务,你只管完成就好,不该你探的不许打听吗?” 五子想起军营里受到的那些惩罚,立刻低着头灰溜溜的走了。 霍骁带领着这几个人,一路上从西北出发,沿途挑选了几个安全的落脚点,并帮助他们隐藏真实身份,妥善地安顿下来。 有的人假扮成师徒关系,开了一间小铺子;还有些人则装扮成老板和伙计,经营一家茶棚。 总之,每两个人组成一组,这样便于相互照应,同时也方便传递消息。 五子因为格外的机灵,霍骁让他带着周叔行一起到京城去。周叔行的学问是他们其中最高的。 霍骁给五子安排了个茶馆跑堂的活计,让周叔行在京畿衙门口摆摊,给人写信为生。 他俩的主要任务就是收集信息,尤其是京中的热点信息。 霍骁看着五子适应的挺快,就将自己早就写好的信交给五子,让他跑一趟忠勇侯府,将信亲自交到阿香的手上。 高云霄如今是隔一天去一趟石头记,平日里都有张胜和海棠在那儿盯着。 “云霄,你帮我看看这个。” 阿香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刚刚门房上有人来叫她,说是她老家的亲戚来看她了,害得她激动的跑了出去,结果被人莫名其妙的塞了一封信进来。 高云霄拿起阿香递来的信一看,忍不住嘴角上扬。 信封上写了山根二字,这是霍骁的来信。 山根是霍骁的小字,他的武学师傅给他取的,知道的人没几个。 高云霄迫不及待的拆开信,仔细看了起来。霍骁的信写的很短,只有短短两行,说了时间地点,以及一句吾心甚思。 高云霄的脸瞬间就红成一片,热腾腾的。 随后,吩咐阿香将她前两天新制的衣裳都拿出来,高云霄又叫了青柳进来梳头。 青柳给她梳头的功夫,高云霄将首饰匣子上看守的水晶小狗拿下,打开亲自挑了长公主最近赏她的一只金刚石的步摇出来,想了想,又拿出一只并蹄花的金钗出来。 高云霄最后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褙子搭配雾青色的襦裙,这才满意的带着阿香出了门。 五子送信回来,给霍骁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忠勇侯府的少夫人在金坊十字街那里开了家玉石铺子,听说生意好的不得了。 怎么自己刚离开两个多月,她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霍骁想象不出来,就她平日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柔顺样子,怎么当的了女掌柜的? 霍骁得了五子的消息,也没多在茶馆停留,而是就近找了家香水铺子,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找人刮了脸修了面,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这才出了香水铺子。 离着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霍骁就到了樊楼,提前预定了雅间。 以前高云霄说过,有机会一定要去樊楼吃顿饭,也感受一下京城大酒楼的热闹与繁华。 上一次霍骁在府里待的时间虽长,可是碍于他的身份,他不能光明正大的陪着她来樊楼吃饭,霍骁觉得颇为遗憾。 所以霍骁现在有机会了,第一件事儿想的就是来陪她到樊楼吃饭。 午间的樊楼比不得晚间拥挤,高云霄带着阿香刚踏进樊楼的大门,就有小二上来招呼着问,是不是高夫人? 高云霄点点头,小二示意她跟着自己往雅间里去。 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雅间,高云霄的心咕咚咕咚跳的作响,明明以前霍骁在的时候,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小二将她领到门口,就有眼色的退回去了。 高云霄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轻轻叩了两下门,然后伸手推开。 屋内的果然是霍骁,他的脸上没有胡茬,衣服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显然是用心打理过了。高云霄站在门口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带着水汽的皂角味儿。 阿香看见霍骁的那一刹那,瞬间明白了高云霄今天如此细心打扮的原由,轻轻的后退,阿香无声的将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屋内的二人一时间竟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明明之前已经互相表露过心迹,可是时间和距离带来的陌生感还是让二人有些手足无措。 霍骁上前,想要拉过高云霄的手,却被她巧妙的躲过了。 不行,当霍骁靠近的时候,她心里的阴影又一次影响了她。 高云霄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身体抗拒的本能她左右不了一点。 霍骁却似不介意,改为拉着她的衣袖到桌前坐下。 “我记得你爱吃这几道菜,就提前点了,快来尝尝,要不就凉了。” 看着霍骁放松的姿态,高云霄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霍骁面儿上虽然装作不在意,可是高云霄一次又一次对他的抗拒还是让他上了心。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高云霄并不是打从心里排斥他,因为上次下雨的时候,他曾经牵过她的手,当时高云霄并没有反抗。 霍骁一面慢慢跟高云霄聊着天,一边试着慢慢移动自己的身体,从侧面慢慢的接进她,高云霄并没有刚刚那样激烈的反应。 她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霍骁发现自己可以从侧面慢慢接进她,但是不能从正面或者后面靠近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在的。 霍骁打算找个机会一定要弄明白。 第215章 有没有想我 高云霄和霍骁本来就是心中有彼此,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环境里,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起来。自然用不了几句话,就找到了之前熟悉的感觉。 面对霍骁的殷勤,高云霄仿佛又回到了前些日子。 将手中的虾仁剥好放到高云霄的盘子里,霍骁状似随意的问道, “有没有想我?” 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高云霄的心头,她的脸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怎么能如此大喇喇地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即使是老夫老妻,听到这样的话也会感到难为情啊!然而,高云霄努力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内心却早已慌乱不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此时其实霍骁心里也是紧张的,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高云霄每沉默一秒,他的心就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煎熬。 霍骁真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这么问?不给自己留一点的余地,看着高云霄迟迟不做出回应,霍骁的心被高高的揪起,立马有些不知所措。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高云霄,不敢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生怕错过哪怕一点点她想要传递出来的信息。 终于看着她朱唇轻启,图露出两个字,“你猜?” 听到这句话,霍骁心中一喜,虽然他一向鲁莽,但此时也明白应该顺着杆子往上爬。于是,他咧嘴一笑,厚着脸皮说道:“我猜你肯定是想我了。” 高云霄被他赤裸裸的表达弄得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便埋头猛吃。 想了想觉得这样又有些不合适,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几片糟溜鱼片放到霍骁盘子里。希望食物能堵上他那张什么都敢往外说的嘴。 霍骁美滋滋的看着高云霄给自己夹菜,心里对自己刚刚的表现满意极了,谁说嘴笨就不能哄媳妇,只要实话实说不就好了! 高云霄连着吃了一会儿,害怕他又说出什么让她难为情的话来,便主动岔开了话题,说起了自己开的铺子来。 “吕继业我知道,以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马家的玉石矿几乎都在他的手上管理,是马大哥的左膀右臂。” 马家出事之后,原本的生意都被划分的差不多了,霍骁没想到吕继业竟然跑到京城来了。 对于铺子和生意,霍骁没有多问一句,高云霄做人做事,他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 做成了,他为她高兴,做不成,他帮她兜底就行了呗,老爷们不都是如此嘛! 做成了,他为她高兴,做不成,他帮她兜底就行了呗,老爷们不都是如此嘛! 至少霍骁从小学到的便是如此,她娘嘴直性子鲁,每每说话得罪了祖母还不自知,都是他爹在背后替她娘跟祖母赔不是说好话。忠勇侯夫人这么多年还改不了这个毛病,跟他爹霍雄一直以来的纵容也分不开。 “少爷,少夫人。小二来添茶了!” 阿香敲了敲雅间的门,禀报了一声,这才开门让跑堂的小二进去。 小二手脚麻利的撤掉冷茶,换了一壶热茶重新放到桌上,又询问了霍骁用不用夹菜,这才躬身退了出来。 屋里的男人虽然长得不错,但一身布衣。跟穿着锦衣的女子一比,是又穷又酸。 这俩人能是少爷和少夫人?摆明了是来幽会的情人嘛! 小二在心里耻笑阿香装模作样,这样的事儿他们干酒楼的见多了。 “唉,什么时候我也能傍个这样的小情人啊!” 小二看着雅间的方向,在一旁自言自语,不防备被掌柜的从后面一巴掌打到头上,瞎嘀咕什么,干活儿去。 此时的雅间内,高云霄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擦拭着嘴角。而霍骁则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当高云霄放下筷子后,霍骁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会就将桌上的饭菜打扫的干干净净 阿香去汇了账,霍骁跟着高云霄上了马车。两人在吗车车里腻腻歪歪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一直就在城中有游荡 他并不打算在忠勇侯府停留,只等着今晚见过长公主就要赶回西北去。 两人坐在马车里,阿香和车夫坐在外面。 “少夫人,咱们去哪儿?”阿香扭头问到,不能一直这样游荡啊 现在回府太早,可是霍骁又不想跟高云霄分开,便吩咐车夫去城外护城河。 “从城西的老杨茶馆过。” 老杨茶馆就是五子干活儿的地方。 马车路过茶馆时,霍骁特意指给高云霄看了看。 “五子是我留在京城传递消息的,以后有事情就让阿香到茶馆找五子,这条线儿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知道,府里的信路已经不安全了。” 高云霄明白霍骁的意思,所以这两个月她们极少往西北写家书。 “爹爹的意思是想让娘先撤回西北,毕竟她留在府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霍骁很想问问高云霄,最近他娘有没有再为难她,但又总觉得这话问出来跟邀功一般,想了想还是作罢。 “祖母想让三叔一家先走,可是三叔和三婶应该是另有打算,所以现在就霍骋一个人去书院了。祖母拿他们也没办法!” “哼,三叔打着如意算盘呢,不用去管他,有杨贵妃这层关系在,估计皇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犯不着。” 这世道,被忌讳的永远都是强者。 第216章 消息 霍骁的到来,像是高云霄做的一场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青柳早上起来,外面院子里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这才进冬月,这已经是今年落得第三场雪了。 嘱咐扫雪的小丫头动作轻点,别惊扰了正在睡觉的少夫人。高云宵呼呼谁的香喷喷 昨天半夜,三房的三少奶奶吵着肚子疼,非得让少夫人拿了长公主的帖子,进宫去请太医。连平时一直给长公主看病的蒋太医都不行,非要擅长妇科的曲太医不行。 高云霄跟着折腾了半宿,直到送走曲太医她才安歇下来,那时天都要亮了。 自打第一次落雪,杨玉莹不知怎么的就又跟她较上劲儿了,先是不顾自己大着肚子,硬是狠狠将她推倒在地上不说,后来更是半夜里折腾,三五不时的就要叫太医。 高云霄考虑到她怀着身孕,不想跟她计较。可她这不依不饶的劲儿实在是让她烦的很。 阿香掐着时间让高云霄多睡了半个时辰,没办法,谁让她是当家主母,倚梅阁那里还有一大家子的事儿等着她去处理呢! “阿香,我好困,我好想睡觉啊!” 高云霄抱着阿香的腰,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一双眼睛像是沾了胶水一般,睁都睁不开。 雯儿拿了在熏笼上暖好的袄子过来给她披上。 “以后三少奶奶再派人来叫您,您就装不知道,咱不管了,不给她叫御医。哪有她这样折腾人的!” 雯儿提起来杨玉莹最近总是半夜三更找御医的事儿就恨得牙根痒,她这摆明了就是在折腾云霄。 “那怎么行?她肚子里可是一条人命,孩子又没错。” 高云霄迷迷瞪瞪的说道。 女人怀孕生子,身体此时本来就虚弱,要是再不精心照料,就连闯鬼门关的力气恐怕都没有。 不过,高云霄心疼杨玉莹肚子里的孩子,杨玉莹打的可不是这个主意。 事情的起因也是很好笑,杨玉莹和丫鬟一直觉得高云霄肚子里是怀着孩子的,她也一直憋着一股劲儿要揭穿她隐孕的消息,让她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荡妇,让长公主也丢一丢她的老脸,让她看清楚她当做眼珠子一般疼爱的孙媳妇,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算着时间,杨玉莹觉得高云霄现在怎么也得七八个月的时候了,可是她的肚子竟然还是平平坦坦的,就连杨玉莹自己的肚子都已经拿衣服遮不住了,为什么高云霄还是这样? 尽管孟婆子说怀孕有前壁后壁之分,可这么大的月份了,不可能看不出一点儿的。 于是杨玉莹就让丫鬟如意带着孟婆子偷偷的去观察高云霄。 如意带着孟婆子躲在高云霄每日去倚梅阁的路上,远远的看着她带着丫鬟走过来,孟婆子只看了几眼,就斩钉截铁的跟如意断定,少夫人没有怀孕。 如意很惊讶的反复询问孟婆子,确定少夫人真的没有怀孕? 孟婆子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如意,这人怀不怀孕她要看不出来,还当什么稳婆。 于是二人将孟婆子的论断告诉了杨玉莹。 “没怀孕?没怀孕她吃什么安胎药?那这几个月她岂不是在戏耍我?” 气急败坏的杨玉莹不信,自己非要去试试高云霄。 于是在第一次落雪的时候,杨玉莹特意借口雪天路滑,要高云霄扶她一把,将她推到在地。 谁知道高云霄自己在地上打了个滚,麻利的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还问她有没有事儿。这在杨玉莹的眼里,高云霄就是在赤裸裸的嘲笑她的蠢笨。这岂是她能容忍的。 于是杨玉莹就开始变着花样的折腾高云霄,为的就是报复她故布疑云来戏弄她。可是她自己却忽略了,她和承恩伯夫人但凭一付安胎药就匆匆下了论断,认为高云霄怀孕了,高云霄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承认也没表露过的。 这一切的一切,高云霄自始至终都不知道。 高云霄收拾利索,吃过早饭往倚梅阁去的路上,看到了宫里的内侍,脚步匆忙的在霍文的带领下,往长公主的院子里去了。 “雯儿,你去长公主的院子里候着,看看内侍去干什么,有消息立刻来通知我。” 高云霄吩咐雯儿,自己也带着青柳往倚梅阁去了。 不是高云霄多心,而是这个内侍与平日里来宣召送赏赐的内侍不同,脸生的紧不说,看气质也比平日里的太监要硬朗一些。 果然,没等高云霄将府中的事务处理完,雯儿就匆匆跑来了。 “少夫人,宫里派人来通告,侯爷遇刺了,现在生死不明。长公主让您赶快过去!” 雯儿附在高云霄的耳边低声汇报。 将倚梅阁的事都交给曹嬷嬷,高云霄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往长公主的院子。 还没进屋,就听见忠勇侯夫人的哭泣声,和霍二夫人的劝解声。 “雯儿,你让阿香去趟老杨茶馆,去找五子问问,最近有没有消息。” 临近屋前,高云霄悄声对雯儿说道。 掀开帘子,高云霄一进屋就直奔长公主而去。 长公主此时正半倚在炕上,眯着眼睛,手中的佛珠捻的飞快。 “祖母,你还好吧!” 高云霄看她的状态,心中实在担心。 长公主沉默不语,只是将身旁的一张纸递给她。 是西北的军情急报,刚刚那个内侍送来的。 上面寥寥数笔,只说了霍雄遭人偷袭,被刺了一刀,现在生死不明。 高云霄看完,也是忧心忡忡。心里祈祷着忠勇侯一定要挺过来。 “云霄,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霍二夫人看看哭的不能自已的忠勇侯夫人,又看看歪在炕上的长公主,忍不住问高云霄。这个家里,现在可都指着她了。 高云霄起身在地上转了两圈,来到忠勇侯夫人跟前,轻轻握住她的手问到, “母亲,你想不想去西北,去看看父亲?” 高云霄的话一出,忠勇侯夫人的哭声就止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去西北,一直以来都是霍雄在外打仗,她在家里伺候长公主。 “可以吗?我能去吗?” 忠勇侯夫人有些质疑道,如果可以,她现在恨不得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西北去。 长公主此时也睁开眼睛看着高云霄,她在思索高云霄的话。 过了约摸有一刻钟,长公主坐起来发话, “老大家的,你去收拾收拾,马上带着骁儿媳妇入宫,去求皇后,准你去大营看霍雄!” 高云霄看长公主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就立刻搀着忠勇侯夫人离开长公主的院子,回去准备了。 进宫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趁着这个消息带来的影响,先将忠勇侯夫人送走再说。 第217章 谁去? 忠勇侯夫人呈给皇后的折子很快就被批复了,宫里的内侍传旨让她明日进宫觐见。 高云霄吩咐百结为忠勇侯夫人备好明天要穿的诰命制服,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只要一心一意伺候好她就行。 “母亲,您先好好歇一歇,明日我陪您进宫。” 忠勇侯夫人没想到高云霄竟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以忠勇侯夫人的想法,高云霄这会儿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时候,隔岸观火才是她应该做的。 “你这会儿干嘛对她这么好,你不想想她平日里都是怎么嘲讽你的?” 雯儿实在有些不明白高云霄的行为,这时候上赶着表演做个好媳妇了? 高云霄瞥了雯儿高高撅起的小嘴,并没有理会她的抱怨。 她这会儿并不是高风亮节,原谅忠勇侯夫人。而是想起了霍骁前些日子的话,忠勇侯曾说过,如果有机会就让忠勇侯夫人先撤回西北。 况且自霍骁离开这段日子,忠勇侯夫人好像都没再为难过她,那次回乡探亲,她不是还派人来送行了。这次开铺子,她嘴上虽然说着不同意,开业的那天还是带着人来帮忙招呼客人了不是。 安抚完忠勇侯夫人,高云霄又急着赶回到长公主那里。 长公主屋里燃着些让人平心静气的檀香,高云霄一进屋就闻到了。看来这个消息是真的让这个老人心里慌了神。 也是,毕竟就剩这一个儿子了,长公主的这一生,丧夫丧子丧孙,虽说生来就是权势滔天,可单看这一点,也是个命苦的女人。 “祖母。” 在炕沿坐下,高云霄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一上午了,她连口水都没喝呢。 “我让阿香去打听了。” 长公主看着她喝了一口水,就想跟她说话,抬手制止她,让她喝完再说。 几口喝完杯子里的茶,高云霄觉得舒服了不少,这才接着说道。 “我让阿香去找五子了,不知道有没有霍骁那里的信儿,我想看看这个消息的真伪。” 因为有霍雄的那句话,高云霄心里就总是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长公主却是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 “消息肯定是真的。这是八百里急递的军报,不可能传递假消息的。” 这份军报写来,不仅是为了传递霍雄的消息,更是有要朝廷重新指派将领的意思。 忠勇侯毕竟是西北军的一军统帅,虽说现在有副帅临时顶替,可正式人选还要经朝廷批准。 此时沉默头痛的不止忠勇侯府里,皇上的御书房里一样的气氛压抑。 “都说说吧,该怎么办?” 兵部,吏部,户部,工部的大小官员挤挤压压跪了一屋子,各个头低的像是只鹌鹑,不敢发出一点儿的声音。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单跪在一侧,也沉默不语。 皇上刚刚大发雷霆,西北军送来的不止这一张军情急报,同时来的还有催付粮饷和武器的折子。 “你们这一群人,平日说起来头头是道,现在我要一个能去西北领军的人都交不出来。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皇上将一叠厚厚的折子扔在众人面前。 朝廷一直以来都是重文轻武,本身这些年能领兵的将领就不多。现在东边还跟广平王胶着着,一部分的将领就是从西北临时抽调过去的,现在哪还有能担的一军统帅的人物在。 何况近几年,朝廷一直拖欠西北粮饷,这都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了,霍雄在西北想尽了办法搜刮,也只是堪堪维持住士兵的口粮而已。朝廷不解决粮饷问题,是都不愿意去接手这个烂摊子。 “皇上,老夫愿意前去西北为国效力。”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齐国公。 皇上看了眼他须发皆白的身形,已经佝偻的像是一棵怪松,心想,这老家伙怕是连马都够不着了吧。 “齐国公今年有八十了吧。你的心意朕领了,来人,给齐国公赐座。”说完又朝着众人冷笑一声,“一群废物,连个耄耋老人都比不上。” “启禀父皇,儿臣愿去西北一试。” 二皇子忽然开口道。 “儿臣今年二十岁,虽身为皇子,享天下供奉,可儿臣也是大周一员,自当为大周安危效力。儿臣愿意到军中历练,保家卫国,在所不惜。请父皇恩准。” 二皇子说完,坚定的朝着皇上磕了三个头,以示自己的决心。 “好,不愧是我大周的好男儿。朕就准了你的请求。” 皇上的面子终于被二皇子挽回一层,此时龙心大悦,当即任命二皇子为西北巡视使,择日出发西北。 只是他虽高兴,脑子还没糊涂,随即又下了一道命令,任命蒋英明代理霍雄西北军主帅一职,与副帅周勇暂领三军。 后宫里,皇后与杨贵妃同时得了消息。两人的反应却是天壤之别。 皇后当即就摔了一个汝窑的梅杯,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既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又可以到西北军中历练一番,趁机争取霍家和西北军的支持,她那个蠢笨的儿子就这样白白浪费过去。 “真是蠢货一个。蠢货,蠢货,蠢货!” 皇后气的连骂几声,觉得还抵消不了对三皇子的怒气。可是又没办法,自己还得指着他。 想了想,让宫女将今天忠勇侯夫人递来的折子找出来,她在仔细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地方找补一下。 杨贵妃此时却也是指着二皇子的脑袋,破口大骂。 “你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那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到霍家在那儿死了多少人了?西北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 杨贵妃边骂边哭,她知道二皇子的想法,可是一个母亲,怎会甘愿让自己的孩子到如此危险的地方去。即使为了那个位子也不行。 “我去求求你父皇,让他收回成命,总之西北我不许你去。” 杨贵妃决定,撒泼耍赖也好,哭泣哀求也好,她不能让二皇子到西北去。 “母亲,我心意已决,您别添乱了。” 第218章 请见皇上 天还未亮,高云霄就已经穿戴整齐,前往忠勇侯夫人的院子了。今天婆媳俩都是按品大妆,一身御赐的诰命服装。 扶着忠勇侯夫人上了马车,高云霄看着她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心里猜想着这几天吧是哭了一夜吧,待会儿进了宫,见了皇后娘娘还能不能哭的出来啊! 皇后应该是早有安排,两人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就有人安排了软轿,一路将高云霄婆媳俩抬到了皇后娘娘所住的千秋宫。 婆媳二人刚跟皇后行完礼,就有宫女搬来了圆凳,让她们坐着跟皇后娘娘回话。 “娘娘,臣妇和母亲今日请见是想求皇上恩准我们能去西北军中,探望父亲,请皇后娘娘开恩,准我们面见皇上。” 高云霄看忠勇侯夫人坐下后,只是一味的掉眼泪,不得不硬着头皮跪下说道。 皇后娘娘但是一贯的温柔,忙唤贴身的宫女将她搀起,柔声解释道, “起来孩子,快起来。本宫知道你们的来意,这不一大早我就派人去禀报了皇上,一会儿皇上下了早朝就过来,你们再耐心的等一等。” 说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是,谁家遇到这样的事儿能做的住,何况你家还是……” 皇后的后半句话还未说出来,忠勇侯夫人哭的更大声了。一时间惹得高云霄也有些心酸。 皇上来的很快,应该是下了朝就赶过来了。 这是高云霄第一次面见皇上,她不敢抬头直视皇上,这是大不敬的,以前嬷嬷教过。 皇上先是与皇后寒暄了两句,随后才冲着皇后点点头。 皇后娘娘看了看犹在哭的不能自已的忠勇侯夫人,果断的点名了高云霄。 面对这个大周朝权势最大的人,说心里不畏惧打鼓那是骗人的。 尽管心里害怕的不行,高云霄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将她们的诉求说了出来。 “母亲去年才失了独子,昨日又接到父亲生死不明的消息,臣妇们实在是不想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了。父亲守卫边疆,保家卫国,是忠勇侯该做的,臣妇们只想请求皇上恩准,让臣妇和母亲有机会再见父亲一面,以免徒留遗憾。” 高云霄不紧不慢的说完,到最后语调里也带着哽咽。她一字未提忠勇侯府逝去的先祖,只说了霍雄一人的事情,怕的就是令皇上感到霍家功高震主,不放她们离开。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哭的悲声阵阵的忠勇侯夫人,又看看一旁暗自抹泪的高云霄,并没有立即同意。 皇后娘娘拉了拉皇上的衣袖,同时看了一眼忠勇侯夫人,拿着帕子摸了摸自己眼中的泪水,劝导皇上。 “皇上,夫妻一场二十多年,任谁都受不了这等锥心的折磨啊!那大雁失去配偶尚不能独活,何况忠勇侯夫人去年还失了儿子,别让她老了老了留遗憾,您就准了她的请求吧!” 高云霄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帮她们求情。她偷偷抬头瞅了一眼皇上,发现他正瞅着皇后,脸上也有些惊讶。 “皇上这么看我干什么?我不过是为忠勇侯夫人说句话而已。于公,忠勇侯镇守西北多年,是实打实的国之栋梁。于私,他是您的表兄弟,钰儿的表叔,要我说,别说忠勇侯夫人要去,就连钰儿也该去西北,跟在忠勇侯身边学些本领。” 皇后这一番话说下来,高云霄在心里为她竖起大拇指,不仅为她们求了情,还能捎带手将三皇子塞到西北去。 不过高云霄偷偷瞄了眼皇上的表情,却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想学本领倒也不必都扎堆往西北凑,东南那里也能学会不少……” 皇上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后娘娘笑着推了推, “皇上,先说眼前的事儿吧,钰儿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忠勇侯夫人还跪着呢!” 皇后娘娘出声提醒皇上,还有外人在场,此时不是讨论三皇子事情的时候。 实际上,朝廷里是个人都知道东南必败,只有皇上不愿意放弃,此时若将三皇子推到东南战场上去,这不是擎等着给皇上背黑锅吗? 皇上连着抽了高云霄几眼,似是想起了她的身份,开口道, “你是袁氏是吧?就让你母亲自己去西北吧!你年轻,还是留下来照应长公主吧!” 二人也不磨叽,直接谢恩离宫回府去了。 高云霄没想到皇上的安排正合她意。本来还想着她要是陪着忠勇侯夫人离京,这生意该交给谁呢? 回到府里,忠勇侯夫人直接回到自己的院里准备行李去了,高云霄则去了长公主的院子。 刚跟长公主说完宫中皇后娘娘的事情,阿香拿着信急匆匆的赶来了。 是刚刚五子送来的。 高云霄迫不及待的打开,里面短短几行是霍骁交代的事情。 忠勇侯遇刺是真的,倒不是生死不明,只是稍稍受了一点轻伤,并无性命之忧。 这件事是蒋英明和忠勇侯联手做的一场戏,为的就是创造机会给忠勇侯夫人。 霍骁的信件和军报是同时发出的,只是一个是普通传递,一个是八百里急递,时间上就有了差异。 “祖母,霍骁信里说父亲并无大碍,是他们联手做的一场戏。” 高云霄将手里的信递给长公主,却被她笑着推开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年纪大了,看不清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事实证明,高云霄的应对是正确的。 蒋英明和忠勇侯算定了朝廷此时正是无人可用的时机,这才敢大胆的写了军报。 只是没想到二皇子会在中间横插一杠子。 看着朝廷发还回来的折子,二皇子竟被任命了巡视使,蒋英明一时觉得有些头疼。 “别苦恼了,想想也是好事儿,”霍雄拍了拍蒋英明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至少有二皇子在,朝廷拖欠咱们的粮饷应该就有人出面去要了,这下各部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也该给点儿吧!” 第219章 让谁去? 忠勇侯夫人那里打点行装,高云霄和长公主这里接了霍骁的信儿,高高提的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里,开始商讨前往西北护送伺候的人选。 时下正值隆冬,西北那边的深山里估计积雪得有齐腰深,所以单让忠勇侯夫人一人赶往西北,长公主自然是不放心的。 丫鬟婆子和侍卫,这些都入不了长公主的眼。 高云霄看长公主凝眉沉思,她也沉默着不说话。在她看来,哪怕是随侍一百个人,忠勇侯夫人该吃的苦还是要吃的。 但凡长途跋涉过的人都知道,一路上有经验的人虽然可以卡着旅店驿站赶路,可是不可控的因素还有很多,所以难免要有风餐露宿的时候。 “你不是去过西北吗?你也替你母亲想想,让谁跟着伺候她合适?” 长公主想了一圈,也没找出个合适的人来。高云霄是皇上点了名要她留下来的人,要不然让她趁机走了,也是好的。 高云霄心里其实早有人选,只是若是她直接发话,未免让人觉得有趁机清理祁姨娘的嫌疑,可这话从长公主这里说出来,那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让祁姨娘跟着母亲去吧!母亲最喜欢她,一路上两人也可以说说话解解闷儿。” “嗯,那就让她去吧,省的以后还要为她打算。” 长公主略一思索便答应了,当即吩咐石榴去通知祁姨娘,让她抓紧时间打点行装,准备跟着忠勇侯夫人一同出发。 忠勇侯府有马车,又有惯常来回西北的侍卫领路,年前是肯定能赶到军营的。 祁永梅自打那次趁着霍骋成亲被放了出来,日子就一直过得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生怕再惹了高云霄被封进院子里去。 好在后来高云霄也没在提过这事儿,祁咏梅便也不清不楚的这么拖了下来。 这件事儿让她看清楚了一个事实,决定她俩高低的,不是能力,而是所处的那个位置。 她再有能力又如何,在侯府的正经主子们眼里,她其实还是个下人。就连霍三奶奶,因为霍三爷不争气,在地位上对比大房和二房,平白也要矮上几分。 枝儿带着两个小丫鬟在院子里收拾落雪,祁永梅则站在窗前看丫鬟站在廊下更换梅瓶。 屋里的地龙烧的暖烘烘的,外面廊下的丫鬟一双手冻得通红。 石榴踏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祁永梅站在窗边摆弄一束梅花,远远看上去,人比花娇。这么妙的一个人,怎么就甘心为妾呢,年纪轻轻的就被关在这小院里,真是可惜了。 “石榴姐姐来了,快屋里请。” 枝儿眼尖,第一个注意到石榴的到来,她赶忙扔了手里的木铲,将人往屋里让。 石榴进了屋,祁永梅也是放下手中的梅花,殷勤的招待。 “快给石榴上热茶,这一路走来冻坏了吧!” 祁永梅看石榴身上的皮毛大氅,油光水滑,这哪里是个丫鬟,比她家里的姐妹穿戴都要贵气几分。 “姨娘别忙了,我来就是替长公主传个话。” 石榴笑着说道,她直接站在门口,谢绝了小丫鬟替她解下大氅的动作。 “夫人要去西北照顾咱们侯爷,长公主说了,让您尽快打点行装,陪着夫人一同奔赴西北军营。一路上,让您尽心照顾好夫人。” 说完,石榴也不管祁永梅的反应,没做任何停留,径直回去了。 枝儿端着热茶进来的时候,看到祁永梅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石榴早就没了人影儿了。 “姨娘,您怎么了?石榴来了说啥?” 枝儿将茶放到桌上,轻轻摇动祁永梅的胳膊,把她拉回到现实。祁永梅这才回过了神儿。 “长公主说,让我伺候夫人去西北军中,石榴让我尽早打点行装,这几日就准备出发。” 祁永梅回过神儿,倒也没有显得多慌乱,她心里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原来府里还有人记得她。 倒是枝儿炸了毛,急得团团转。 “这不是让您去送死吗?这死冷寒天的,叫人可怎么出门啊?那是西北啊,又不是两三天能到的地方。” “你胡说什么?这天儿夫人能出的了门,我怎么就出不了门了。” 祁永梅喝止住枝儿的胡说八道。她一个姨娘,那里有她拒绝的理由。 “不行,姨娘,咱不能去啊!那西北离京千里迢迢,听说那里的山里还有狼和熊瞎子,万一遇到了怎么办?它们会不会吃了咱们?” 枝儿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拉着祁咏梅的袖子不住的哀求。她不想去西北,更不想在这十冬腊月里赶路。 “姨娘,咱去求求长公主,不,咱去找三奶奶,让她去跟长公主求个情,放过咱们吧!咱们已经这么卑微了,府里怎么还不放过我们?” 府里人都知道侯爷在西北遇刺了,可对于枝儿这样的丫鬟来说,感受并不强烈,毕竟侯爷遇不遇刺都不耽误她吃饭干活,就算天塌了,她的生活也还是这一套。 可是到西北去,一路上她们这种下人是要受冻赶路的。 就在祁永梅看着枝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又有小丫头跑进来说,少夫人过来了。 祁永梅心里冷哼一声,今天她这院里可算来了不少的人物。 “下去擦把脸,别在少夫人面前丢我的人。” 祁永梅推了推还在流泪的丫鬟,难得对枝儿说这么重的话。 高云霄带着阿香进到屋里,一进来就闻到扑鼻的梅香。 祁永梅上前给高云霄恭恭敬敬行了个标准的妾室礼,然后将她让到上座。 “祁姨娘这屋里布置的真是雅致,不愧是才女,就是比我们这凡夫俗子的眼光好。” 高云霄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夸赞,她历来佩服比自己强的人。 “少夫人谬赞了,不知道您今儿大驾光临是有何吩咐?” 祁永梅觉得高云霄不会无缘无故的往她院子里跑一趟,她已经许久都没有理睬过她了。 这就是胜者对失败者的蔑视,不是仇恨,而是彻底的无视你。 第220章 不回来了 高云霄看屋里就剩祁永梅一人,干脆也挥手让阿香出去,到门口站着。一时间屋内就剩下二人。 “石榴刚刚来过了吧!想必你也知道了长公主的意思,我来就是想看看你愿不愿意去?” 高云霄一直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凡事摆到桌面上来讲。 让祁永梅一路陪着忠勇侯夫人去西北,在高云霄看来,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以前无所谓,但自打知道霍骁还活着之后,她心里是有些膈应祁永梅的存在,没有一对夫妻希望自己的婚姻里出现第三个人。 可既然祁咏梅已经进了霍家的大门,她作为当家主母,就不能对她不管不顾。毕竟当初让她进门有忠勇侯夫人的责任在,霍家也不是全然无辜。 尤其是霍骁那个狗东西,他也是同意了的,想想高云霄就觉得自己胸口里憋着一口气,恨不得上前去锤他一顿。 高云霄在待人接物上,其实跟忠勇侯夫人有些相似,那就是极其的护短。 以前贺含之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在家里养过几只大公鸡,其中一只不知怎么的,总是追着小宝啄。 高云霄每见一次就打它一次,还总是扬言要把它吃掉。可是有天,巷子里的那群坏小子不知怎的就捉住了那只公鸡,被高云霄知道了,追了二里地,愣是将那只公鸡抢了回来。 贺含之看着她身上因为抢夺公鸡被撕扯坏掉的衣服,问她为什么这么较真?就算公鸡被吃了,他们也是可以上门去讨要银子的,不一定非要将鸡抢回来的。 高云霄倔强着小脸怎么回答的,“不行,我认定的东西,就是扔了毁了,也得我亲自来,旁人都不行。” 当晚贺家的晚饭果真是炖的香喷喷的鸡汤,高云霄吃的最欢,连喝了两碗。 “怎么,少夫人觉得我可以不去吗?我有选择吗?” 祁永梅面儿上过得虽然低调了,可对着高云霄,心里还是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话里话外还是带着一股子压不下去的挑衅。 “祁姨娘,你是个聪明人。先前你也知道府里在朝中的境遇,今天我也再告诉你一点,侯爷虽然遇刺了,可还不到生死不明的程度。夫人这趟西北之行,是侯爷的意思。” 高云霄说完,也不看祁永梅一眼,只是端起茶杯默默的喝茶,留祁永梅一人在那儿琢磨。她是聪明人,这点子事情不会看不透。 过了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祁永梅慢慢回过味儿来, “你的意思是,此举就是为了送夫人走?” 高云霄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巧,话一说就透。 “祁姨娘就是聪明,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跟夫人走,只是祁姨娘,你如今在府中是什么位置?三婶儿现在还跟你走的近吗?你仔细想想,你究竟是三房的人还是大房的人?你是有心人,很多话不用我明说,你自己考虑吧!” 说完,高云霄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轻唤一声阿香,就带着人离开了。 屋中独留祁永梅一人对着桌子出神,高云霄说的没错,自打姨母娶了杨玉莹之后,明显着跟她来往的就少了,最近更是好些日子都没到她这里来了。 枝儿洗了脸又重新略微上了一点妆,姨娘既然说了不能给她丢人,那她怎么也得打扮的显眼些。 谁料才走到门口,就被少夫人身边的阿香拦下了。枝儿看着屋里,没什么动静传出,便也安静的等在门口,等着屋里的传唤。 听见屋内先唤了阿香,她刚想将头贴在门上听,就见屋门打开,少夫人带人就走了,枝儿这才掀帘进去。 进了屋,枝儿还未站定,就听着祁永梅吩咐她,将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她要安排人收拾行装。 “姨娘,咱不是要去求三奶奶去吗?怎么就收拾行装了?是不是少夫人刚刚来逼您了?” 枝儿不明白,祁永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坚决了。 “枝儿,西北我这次是去定了。少夫人没有逼我,你如果嫌跟着我吃苦,我就将你托付给姨妈,反正你本来就是这府里的丫头,去哪儿都可以的!” 祁永梅看着枝儿,慢慢的说道。 “那怎么行,我一辈子都要跟着您的!” 枝儿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她知道自己没有旁的丫头机灵,可这么多年,姨娘从未嫌弃过她,她当然要为姨娘肝脑涂地了。 “好枝儿,你莫觉得苦,咱们这次走这一趟,以后在府里的地位就稳了。” 祁咏梅看着枝儿急切的跟她表忠心,心里也是一阵感动,总算这府里也是有人真心对她的。 高云霄不会无缘无故的让她选择在大房和三房之间站队,既然让她选择,那就说明三房和大房对上了,能让这两房对上的,目前只有爵位了。 那就说明姨母他们已经盯上甚至要对爵位下手了。 这个时候,侯爷明明没有大碍,高云霄和长公主选择隐瞒,继而打算将忠勇侯夫人送到西北去,那就意味着,大房要退守西北,甚至要放弃爵位了。 为什么要放弃?结合前些日子府里的处境,祁永梅很快意识到,是忠勇侯府危矣。 所以高云霄才让她也跟着走,她有了这一次隆冬陪忠勇侯夫人远赴西北的功劳,再加上可能还要替她伺候一段时间侯爷的病情,那以后在侯府,她就是有功之人,将来无论有没有机会过继子嗣,高云霄和夫人都要记得她的情分,府中人轻易动不得她了。 虽然不知道高云霄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是想想这安排对她确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祁咏梅便也不纠结了。 “枝儿,快去将人都叫过来,我们分配一下任务,赶快收拾出来,免得误了夫人启程的时辰。” 转过弯儿来的祁永梅,行动那是相当麻利,安排人手,打点行李,恨不得将她院儿里值钱的都带走。 枝儿看着祁姨娘的阵仗,她这是存了不回来的心了。 第221章 粮库 忠勇侯府的大门口,高云霄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忍不住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 忠勇侯夫人去跟长公主辞行了,她提前过来再跟领队的侍卫交代一遍,因为是隆冬,需要在严寒中赶路,高云霄心里是一万个不放心。 忠勇侯夫人和祁永梅都是没出过远门,更没吃过苦的贵妇人,高云霄跟领队着重强调了一路上以安全为主,切莫强行赶路。 忠勇侯夫人终于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她示意跟在身边的祁永梅先上车,自己则将高云霄拉到一边,从贴身的袖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她,随即转身登上了马车。 高云霄看着那把小小的钥匙,心里有些不明所以,忠勇侯夫人这是何意? 昨夜,高云霄去了趟忠勇侯夫人的院子,跟她讲了忠勇侯的情况,解释了长公主的用意,但并未提起霍骁,毕竟西北大营里还没几个人知道霍骁的存在,万一忠勇侯夫人露了马脚,也是件麻烦事儿。 “府里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让您去西北,也是侯爷的意思。先前也不是瞒着您,实在是才得了父亲的消息。” 高云霄认真的跟忠勇侯夫人解释,希望她不要误会。 “你说侯爷没有性命之忧?” 忠勇侯夫人的关注点只在忠勇侯身上,其余的看起来并不在乎。 高云霄肯定的点点头,霍骁的信上写的是受了点儿轻伤。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用你教我怎么做!” 忠勇侯夫人双手合十,谢过老天爷。下一刻就将高云霄赶了出来。 看着百结尴尬的笑容,高云霄也没跟她计较,忠勇侯夫人这次的态度相比之前,已经算是好的了。 送别了远行的车队,高云霄刚回到院儿里,青柳就说夫人院里的一个婆子送东西来了。 忠勇侯夫人派人送来的是一只尺八长的盒子,上面挂着一把精致的黄铜锁头。 雯儿抱着盒子看了一圈,也没找到钥匙的所在。 “是不是那婆子忘了留钥匙了?”阿香怀疑道。 “钥匙在我这儿。”高云霄自袖袋里掏出那把钥匙,轻轻插入,用力一拧,锁头发出清脆的一声,盒子就被打开了。 盒子里面的东西也简单,只有几张票据。高云霄拿起来仔细查看,发现是金坊几间铺子的地契和京郊两个庄子的田契,户主写的都是李胜楠,这应该是忠勇侯夫人的私产。 高云霄看完笑了笑,将几张契书都放了回去,重新锁上了匣子。 这忠勇侯夫人还真是拧巴,这些东西给她吧,又不知声。既然钥匙是她亲手交过来的,高云霄就默认了这东西归了她。 府里虽说少了两个人,但日子好像跟以往也没什么不同。 高云霄照例是隔一天便往石头记去一趟,可能是天气的原因,铺子里的生意这几天都不怎么样。 海棠看着账本儿,急得抓耳挠腮,高云霄倒是淡定的很,一点也不着急。 巡视完铺子回去,雯儿已经让人将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都备好了。 今日大雪,大厨房里备的就是羊肉,不过是雯儿让他们单独切了,重新备了个锅子而已。 高云霄拉着雯儿和阿香坐下,三人一边喝酒一边吃锅子。 屋里的地龙烧的旺,加上又有锅子的热气蒸腾,高云霄干脆让人卷了帘子,边看着外面零落的雪花边涮肉吃。 这一刻,屋里是热闹的,可高云霄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霍骁在干什么呢?落雪了,他有没有锅子吃呢? 高云霄的画本子虽然看得多,但并没有体会过情爱,如果是情感经历丰富的人就知道,她此刻的感受,就叫做相思。 那此时此刻,被相思的霍将军在干什呢? 霍骁的头脸都被抱的严严实实的,正趴在风雪中观察着远处的一座大院儿。 他整个人几乎都被风雪湮没,却还是盯着远处的大门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这是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甘州城的巨富,大地主陈修为的宅子。 陈家几乎垄断了甘州近半数的土地,产的粮食被他牢牢地捂在手里,为的就是等到西北冬日缺粮的时候,抬高粮价,大赚一笔。 霍雄曾派人去找过他,想让他拿出一部分粮食,平价卖给西北军,可都被拒绝了。 如今,甘州城的粮价已经被他生生抬高了五成,原本尚能糊口的人家,都要开始断顿儿了。 霍雄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在跟霍骁的一次见面中,透露出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让正为定风寨众人冬日口粮发愁的三当家的发现了契机。 霍骁跟汪三水一汇报,那定风寨的众人如何肯罢休,这等欺压百姓的地主老财,不劫他岂不没了天理,怎能对的起他们替天行道的口号,更对不起他们土匪的行当。 于是,陈家就被列为定风寨此次行动的目标。 五子被霍骁派往京城,这盯梢侦查的活计就要他亲自带人来做了。 看着陈家粮站的大掌柜骑马而出,霍骁也带着两个手下悄悄地缀了上去。 陈家每隔五天就要往各个粮站里送一回粮食,霍骁他们是打算找到陈家的粮仓,洗劫一空。 几人跟着那大掌柜赶往一处偏僻的村子,果然看到重兵把守的一个仓库,原来陈家还养了私军来看粮。 “三当家,咱们找到他们的粮库了,是不是回去报告老大,夜里来劫粮。” 一个年轻人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想要大显身手。 霍骁远远的看着仓库的规模,心里估算着大致的情况。 “先别轻举妄动,这个粮库根本就装不下陈家的粮,再等等看。” 果然大掌柜并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就骑马接着赶路。 霍骁他们跟着他先后又跑了几处粮库,眼见的粮库一座比一座大,把守的人一处比一处多,那名急着回去禀报的年轻人这才意识到,先前的粮库很可能就是个障眼法。 霍骁每到一处都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粮库的容量和大概位置,直到与心里估计的陈家的存量数差不多了,才带着人回到了山上。 第222章 玉石市场 如今汪三水的定风寨早就成了附近最大的土匪窝子,光是青壮的土匪都有近一万人。 不过因为有霍骁在,定风寨里的土匪倒也不做杀人放火的事儿,但是抢夺客商,打劫富户的事儿,霍骁也是拦不住,毕竟土匪也得吃饭不是。 就这样,霍骁和汪三水达成了一种默契,一种兵与匪的默契。 回到寨子里,霍骁将探查到的消息报告了汪三水,两人和几个头领一商量,一个清晰的计划就制定完毕,抢劫这件事儿他们毕竟是干熟了的。 接下来就是按计划进行了,起初一切都很顺利,可是粮食运到一半的时候,西北军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 一众土匪怎么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的对手。 汪三水当即就命人带着能抢到的粮食先撤,留下霍骁在后面断后。 就这样,陈老爷存储了两年的粮食,幸而有西北军出手,得以保住了一半儿。 不过后来陈老爷为了感激西北军的救命之恩,将粮食半卖半送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这些事情,高云霄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几天她忙的团团转,因为吕继业从西北回来了,还拉回来了不少的玉石料子。 这几天高云霄都在跟着吕继业学习识料,辨料,恶补玉石的知识,用他的话说就是,她可以不精,但该懂的知识和行话,还是要明白的。 就算她日后是心甘情愿被骗,也要先学会跟骗子沟通不是,不然她一口白话,骗子根本就不屑骗她。 “少夫人明天最好做男子打扮,明日我带你去逛城东的玉石市场。” 吕继业瞅了瞅高云霄的身量,发现她的身高跟他不相上下,觉得她男装打扮应该也看不出来什么。 这样要求高云霄,倒不是女子不能出门逛市场,而是那里鱼龙混杂,男装打扮能省去不少事情。 城东的玉石市场是京城的玉石铺子和金银楼选料选货的地方。基本上西北的玉石,南洋和西洋来的海外玉石,还有南边儿过来的石料,在这里都能找到。马家在那里就有专门的供货铺子在,这次他拉回来的一部分石料就是要放在那里出手的。 每年年底,玉石市场还有一年一度的赌石活动在,各家铺子也会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好货在那天出手。 吕继业带着高云霄去逛玉石市场,就是想让她先在各家铺子跟前露个脸,到时候参加赌石大会的时候,也好让人记住。 “玉石这个行业,不坑熟人,也不坑生人,坑的就是半熟不熟,半懂不懂的人。” 吕继业领着高云霄走了几家铺子,看了一些石料,回头跟她总结道。 “为什么这么说?” 高云霄觉得每家铺子的人对她都很热情,并没有一定要她强卖的事儿啊! “熟人懂行,知道玉料的情况,他想骗也骗不了。生人因为知道自己不懂行,所以干脆也不会花大价钱去买料子,顶多是花个几十几百两的小钱来玩玩儿。骗也骗不了几个钱儿,唯独这半懂半不懂的人,才肯花大家价钱来买石料。” 吕继业看她有些疑惑,接着解释道,“这种人,你说他不懂吧,他知道石料的价值,你说他懂吧,他还不看料子,很容易就被懂行的人忽悠了。你知道刚刚咱们逛的那个店家,给你推荐的那个料子值多少吗?” “他说是最少也得两万两。” 高云霄记得清清楚楚,在玉石市场里转一圈,她才切实的感受到什么叫烧银子。 “那你觉得那块料子值多少?” 高云霄刚想要给个估价,发现她此刻脑子里想的,真跟吕继业说的差不多,她既觉得那块料子确实不错,但又不知道该值多少钱? 依着她自己对做生意的了解,高云霄勉强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怎么着也得一万两吧!” 一万两的东西卖两万两,在高云霄看来就是暴利。 吕继业听了他的话,却只是轻笑一声。 “那先生觉得值多少?” 高云霄看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晃动,只觉得一阵眼晕。 “两千两?” 这也太没天理了吧!这简直就是抢银子。 吕继业却仍是摇头,轻轻吐出一句,“是二百两。” 高云霄觉得自己眼前发黑,还有没天理了,二百两的东西敢卖出两万两的天价。 “那块料子,他给你讲的天花乱坠,听起来确实不错,按照他的说法,开出来的东西也得值那个价儿。可是那都是理想的状态下,老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块料子里有两条大裂,根本就开不出大货来,连对小镯子都开不出来。” 一块料子要是连对镯子都开不出来,那他基本上就挣不到什么银子了。 “而且那块料子里面的杂质也多,估计情况好了能做几块牌子,否则就只能车成珠子,串成链子了。” 那就是最不值钱的方式了。 听了吕继业的讲解,高云霄总算切实感受到了袁大奶奶说,他家差点为了几块玉石料子倾家荡产的感受了。 难怪她说玉石的水深,这样看来,何止是水深,对外行人来说,根本就是深不见底。 这一刻,高云霄心里不禁暗自庆幸,幸亏遇见了马君则,让他将吕继业推荐给她,否则她可能真的要将长公主和忠勇侯府的家底赔个精光了。 一天逛下来,高云霄的心是起了落,落了起,学会了不少的知识。 “接下来的事情,夫人您只要在家里将今天看到学到的东西,琢磨透了就行,剩余的自有老夫和张胜来准备。” 吕继业也知道高云霄今天受到了冲击,毕竟这些他们学习浸泡几年才知道的事情,今天算是一次性都教给她了,怎能让她不激动? 可是时间紧急,离着玉石大会没剩多久了,夫人必须熟识起来,否则就错过这个机会了,错过就要再等一年了。 第223章 玉石大会 日子一进腊月,时光仿佛就加速了一般,过的飞快。 忠勇侯府里陆陆续续的开始有各地的掌柜过来交账,这两天霍文的外账房里每天都被挤得水泄不通,这大部分都是长公主手下的产业,当然也有侯府的铺子庄子。 高云霄示意海棠也趁着这两天大家挤挤压压睁着交账的时候,带着账本去了霍文的外账房。 一堆男人堆里突然进来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自然是会吸引大家的目光的。 霍文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推手让一帮老家伙让路,他要先和海棠对账。 海棠在长公主身边服侍多年,又和石榴熟识,跟霍文自然也不陌生。大大方方的呈上账本,也不说话,等着账房噼里啪啦的核对账目。 外账房的会计和霍文都看过了石头记的账目,连连点头表示没有问题。海棠当着众人的面儿,从自己带来的小匣子里取出三千两的银票递给了管出纳银子的老唐。 厚厚的一叠银票,并不扎眼,可是引起大家激动的是,老唐说的一句,石头记两个月的利润是三千两。 这玉石铺子的利润真是惊人,一年的收入岂不是抵得上整个侯府的产业了。 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内院各处,大家对此虽然心中各有感触,但是谁也没有上赶着要去问,反正铺子是早就说好的,归公中所有,产生的收益自然也跟各房都有关。 霍三奶奶听了,私下里对着霍三爷又不断地夸了几回,直赞他有先见之明。 年底是玉石铺子里生意最好的一段日子,高云霄将府中筹备过年的事儿都拜托给了霍二夫人,她自己则每天都要往玉石铺子里跑。 “东家,您来了。” 张胜一看高云霄带着丫鬟走进来,急忙上前迎接。高云霄看着铺子里的人不少,用手指了指楼上,张胜笑着回到,“雅间儿里都安排满了。东家到后堂坐一坐吧。” 高云霄刚刚坐定,张胜就亲自端着热茶进来,放在高云霄的面前。 “你不必跟我客气,忙你的去吧。” 高云霄看张胜跑的殷勤,刚想劝他,就见他自怀里掏出一张大红色硬质烫金的请柬来。 “东家,这是玉石联盟派人送来给您的。” 高云霄有些疑惑的看着张胜,不是赌石大会吗?怎么又出来个玉石联盟。 张胜之所以跟着进来,就是为了给她介绍这玉石联盟的情况的。 所谓的玉石联盟就是玉料市场上,背后有玉石矿或者大量玉料来源的商家,自发推举组成的。 每年的玉石大会都有玉石联盟牵头组成,在大会上可以自由买卖玉料,也可以参加玉料的竞拍,就是赌石。 买过的玉料,都可以在玉石联盟的监督下,找老师傅当场切割,验看。尤其是像赌石这种一锤子买卖,就更需要一个公平的监督者,来帮着银货两讫,当场交割。 “这个大会都要参加吗?” 高云霄虽然知道她是一定要参加的,可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 “只要跟玉石相关产业的人一般都会参加,买不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这里了解一下同行的信息,反正就当是凑个热闹吧,每年人还挺多的。” 张胜说话轻缓,解释起来也透着一股温柔。 “那是不是玉石铺子的人,都要参与赌石?” 高云霄接着问道,赌这一字在她看来,总感觉沾着血泪和不详。 “其实也不能叫赌石,这个极其挑战买料人的眼光和运气,一般东家和掌柜的都会寻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帮着参谋。” 这个高云霄并不担心,吕继业说了,他自会安排。 “要是不参与赌石会怎么样?” 这个好奇宝宝,问个没完,不过张胜也不气恼,继续耐心的跟她解释。现在了解的情况越多,现场的时候越不容易抓瞎不是。 “其实,也不是非要买竞拍的料子,只不过玉料商都想着将自己手里的玉料卖个高价,所以好货轻易是不示人的。可是每家铺子里,每年都还得要有几对镇店之宝,这京城里,大小贵人过寿,送礼,甚至进贡,找的都是顶级的料子,你如果一件都没有,大客户以后就不往铺子里来了,这生意就差了不是。” 原来这玉石大会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你师父呢?他到时候跟不跟我们一起去?” 高云霄听了张胜的讲解,已经觉得自己内心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去见见世面了。 “我师傅去,但是他不会跟着咱们,他是玉石联盟的评判,自玉石大会召开前两天就不见外人了。不过我师父已经安排好了。” 张胜说着,让店小二去请了一位老者过来。 老人家一身粗布短褐,外罩一件羊皮大袄,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不过面色红润,说话声音亮堂,一看就知道是身体康健之人。 “这是我师爷,师父这次回去,特意请来帮您的。” 张胜给高云霄介绍,高云霄顺着他的话给老人行了个半身礼,慌得老头不知所措。 “我师爷看了一辈子石头,几乎可以说是从不走眼,师傅交代了,让您第一天竞拍的时候,全都听我师爷的,他说让您拍您就拍。” 吕继业事无巨细,全都替她打算好了。 不知不觉高云霄在铺子里逗留了一上午,拿了请帖准备回去的时候,张胜又开口提醒她,“东家,您还的再筹集五万的银子,参加竞拍的时候是要交保证金的。” 高云霄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就已经要开始往里填银子了。 回到忠勇侯府,高云霄用过午饭就直奔长公主的院子。 到了晚上,石榴又挨个通知了各房一遍,高云霄的玉石铺子又要开始集资了。 第224章 赌石(一) 这次高云霄筹集银子,倒是比上次要简单的多。 一是反对她的忠勇侯夫人已经离开了,府里没有人再不同意她的想法:二是铺子的利润就放在那里,这个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几乎是不费什么口舌,全府就都通过了抵押府中的铺子,从钱庄里借银子的决议。 其实偌大一个侯府本不该做事如此轻率,奈何这个府里的主心骨长公主默许,甚至还又拿出两间铺子的地契给高云霄用。 头脑清晰的霍二夫人明确表态支持高云霄的决议,剩下稀里糊涂的霍三奶奶,因为霍三爷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也跟着同意了。 因为有忠勇侯府这块招牌在,霍文几乎是当即就从钱庄里提了五万两银票出来,交给高云霄。 玉石大会一共持续三天,参会的人员可以自行选择参加的时间,不过只要是参与竞拍,都要交上五万银子的保证金,没有买到合心意的,大会再退还就是了。 玉石大会这天,高云霄照例着了男装的打扮,带了霍然和雯儿去玉石市场参加。 三人赶到的时候,张胜早就等在那里了,羊皮袄老汉跟高云霄打了个招呼,就自行离开了。 张胜告诉高云霄,他师爷是提前去场地看石头去了。不同时辰的日光,能看到石头不一样的纹理。 几人领了号牌,闲逛了一会儿,就听见锣声响起,是竞拍大会要开始了。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台上已经开始有人将第一块玉料摆了上来。 司仪讲了玉料的大致情况,宣布了起拍价是两千两,一声锣响,有对这块玉料感兴趣的人就上去查看了。 然后就是开始叫价的环节,高云霄下意识的寻找羊皮袄老汉的身影。找了一圈,最后在站台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他的身影。 高云霄和张胜都去看了这块玉料,两人都认为这块料子不错,高云霄想要竞拍下来试试。 羊皮袄老汉却对着二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参与。 第一块玉料最后一万两成交,买家当场要求切割验石,结果开出来不尽人意。 这时高云霄不禁开始佩服羊皮袄老汉的眼光。 第二块玉料的体积并不大,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可是叫价却不低,要三千两。高云霄看了看这块料子,觉得一般般,购买的意向并不是很大。 可是羊皮袄老汉却一直朝她点头,示意她下手。 这块玉料,不少人都和高云霄抱着一样的心态,觉得它太小了,开不出什么来,所以竞价的人并不多,最终高云霄以三千五百两的价格拍的了这块料子。 没有当场切割,是吕继业事先交待的。 后面陆陆续续又抬上来不少的玉料,高云霄都在老汉的暗示下,或拍或流,最后一场玉石竞拍下来,一共拍卖了三十多块石头,高云霄一个人拍下了三分之一,五万两银子花个精光。 她拍下的玉料有大有小,最后按照吕继业的吩咐,一起拿到玉石联盟监督的地点统一切割。 第一块开的就是那块比拳头大点儿的玉料。 当石头按照羊皮老汉画的印记被切开的时候,人群中发出哄的一声。 接着就有人传出,“稳了,就这一块玉料,东家您今天所有的玉料都已经回本儿了。” 这是一块隐隐带着紫色的玉料,水润冰透,玉质细腻。像高云霄这种不懂玉石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好。 张胜看了也高兴的说道,开出一对价值五万两的镯子没问题,余下的地方还能再做几个蛋面卖给金银铺子。真是光这一块料子就已经回本了。 在场的人都佩服高云霄的运气,这个时候大家都还以为她是靠运气拍到这块料子的。 接下来高云霄买的料子也都按照羊皮袄老汉画的印记被一一打开,无一不是精品的好料子。 这时候人们开始看高云霄的眼神慢慢变得不一样了,隐隐有了敬佩的意思。 高云霄的这些料子,有的当场就被人预定了,毕竟好料子就那么多,有的首饰铺子宁愿加价,也不想错过。 按照事先吕继业的吩咐,这些玉石料子能现场交易的,张胜现场就定出了了,只留了两三块品质极其难得的玉料,准备慢慢雕琢。 接下来的时间,高云霄感觉自己有点晕乎乎的,好像生活在半空中一样不真实。 一天的玉石大会下来,自己就挣了好几万两的银子。高云霄觉得捡钱都没有这么快的。 看着手里的银票,厚厚的一叠。高云霄扭头问阿香, “我是在做梦吗?阿香你掐我一下。” 阿香这时候也是懵懵懂懂的,她还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高云霄让她举牌子,她就举牌子,然后她们就挣钱了。还挣得这么多。 做梦她都不敢这样梦。 从玉石市场出来,高云霄回到铺子里,第一件事就是要感谢羊皮袄老汉。 谁知道老汉却也不住的跟她感叹,没想到她的运气这么好,这里面固然有他的眼光和经验在,但是能开出里面料子这么干净的玉料,确实也是他没想到的。 只能说,这次老天爷站到了她这一边,这是真正的天时地利人和。 高云霄从玉石铺子里回去,再一次将忠勇侯府的众人叫到了长公主的院子里。 只不过今天不是说集资的事儿,而是向大家展示她今天的战果。 厚厚一沓的银票被整整齐齐的放在一个大盘子里。几乎都是崭新的一千两的数额。 霍三奶奶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堆得银票,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啊。 杨玉莹看着这些银子,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并不是觉得这些银子多,而是觉得高云霄在一天之内挣这么多,这是财神娘娘转世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呢。 长公主和霍二夫人其实心里也被震惊了,这丫头还真是有本事,只是二人面儿上不显罢了。 高云霄看着众人的反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这玉石大会一共三天,明天和后天还各有一场。压轴的好东西都在后天,我今天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后天的那场,咱们还要不要下场参加了。如果参加,可能还要再筹三十万两的银子。” 第225章 银子 高云霄的话一出,无疑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凉水,屋里瞬间就炸了锅了。 “三十万两?”霍三奶奶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这高云霄还真敢说,恐怕这整个忠勇侯府也不值这么多啊。 不过心里虽这样想,可是再看到那叠子厚厚的银票的时候,反对的话她又说不出口。 今天一天就能把五万两变成十几万两,这样挣钱的机会,就是神仙恐怕也不舍得放过吧。 “大嫂,你也真敢想,咱们整个侯府恐怕都不值那么多吧?” 杨玉莹倒是说出了霍三奶奶的心里话。霍三爷瞄了眼长公主没有说话。 “是啊,所以我才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可是我也知道咱们府里是什么实力。” 高云霄接着杨玉莹的话题说到,看上去也是一筹莫展。 一时间屋内又从热闹变成寂静,大家都默默相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还是霍二夫人怕高云霄尴尬,主动打破沉闷,说到,“骁儿媳妇,你如果实在是想参加,我这还有三万两的积蓄,你先拿去用吧。” 高云霄看着霍二夫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二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无条件的支持她。 霍三奶奶见状却笑道,“二嫂还真是会做人,这三万两对比三十万两,能做什么?反正也凑不够,二嫂倒是惯会做这场面上的活儿。要是这样看,骁儿媳妇,三婶也给你拿三万两。” 霍三奶奶这话说出口,气的霍二夫人脸色煞白,就连长公主都沉下了脸。 高云霄敢要张口说话,就听见一道响亮的女声传来。 “三嫂这话说的也太刻薄了吧。整个府里都知道二嫂忠厚,她说帮骁儿媳妇,那就是真心帮骁儿媳妇,不像有些人,只喜欢嘴上说说,净干些面子活。” 是成敏县主掀了帘子进来了。 丫鬟上前给她解了披风,长公主唤她坐到身前,摸了摸她的手道,“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跑来了。” 成敏县主确实看了高云霄一眼,又瞅见了桌上的银票,才惊讶的说到, “原来是真的啊。诚实回家说今天在外面玩儿的时候,见到他嫂子了,说是挣了老些银子,我还不信,觉得他说大话,刚还把他骂了一顿,原来是真的啊。” 成敏县主听小儿子说的,觉得稀奇,就趁着这会儿府里不忙,回来看看老母亲,顺便看个热闹。 没想到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霍三奶奶的话,一时间没忍住脾气,就替二嫂说了两句。 “刚刚听三嫂的话,是为了银子说的,怎么啦?这挣钱了怎么倒生上气了?” 成敏县主并不知道高云霄现在的难处,就开口问长公主。 “骁儿媳妇说后天还有一天那什么大会,她还想参加,只不过要准备三十万两银子,这不说到凑银子的事儿上了。” 长公主三言两语给女儿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哦,那个赌石是吧。我知道,诚实年年去看,说是越到后面参加的越是大商家,赌的石头级别越高,开出来的东西有的比贡上的还好。” 成敏县主爱热闹,对于京城这些大大小小的玩乐的事情也经常参与,所以对玉石大会并不陌生。 “骁儿媳妇,你想去啊?” 高云霄只是笑笑,并不表态。 成敏县主也知道忠勇侯府的情况,说有钱吧,那钱都是母亲的,侯府比起其他公侯之家,可能财务状况还不如他们。 “既然你二婶都支持你了,我这个作姑姑的也表个态,我给你凑五万银子。不过你得给我算利息啊。” 成敏县主笑着说道。接着又看向霍二夫人说道, “二嫂,我明天就让人送银票来,你也得把银票备好啊。你可不能像人家说的那样,装好人啊。” 霍二夫人听了成敏县主的话,只是对着她笑了一下,接着转头叫来了自己的丫鬟,附身耳语了一番。 “既然来了,今天就陪我一夜吧,今儿打发人回去说一声,说我把你留住了。” 长公主拉着成敏县主的手不放,她年纪上来之后,也总是想孩子。 “母亲,你这是怕我明天不给你孙媳妇拿银子吧,今天把我扣在这当人质了。” 成敏县主的话惹得长公主一阵笑,直骂她猴精。 几个人说笑的功夫,霍二夫人身边的春潮进来,手里托了个匣子交给高云霄。 高云霄看着春潮,有些不明所以。 “拿着吧,这里面是三万两银票,还有两间铺子的地契。你不够就拿去抵押,我说到做到。” 霍二夫人对着高云霄解释完,又对着成敏县主说道, “嫣儿,我说到做到了,我可不是只干表面功夫的人。你派人回去传话的时候,可以一定要说清楚银票的事儿,免得明儿母亲不放人,回不了家。” 霍二夫人和成敏县主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似两人在打机锋,可句句话都剑指霍三奶奶。只将霍三奶奶如同放在火上一般炙烤。 只闹个满脸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杨玉莹看着婆婆那副羞窘的样子,自己也觉得挂不住面子,借口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只留下个霍三奶奶,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226章 五十万 霍三爷和霍三奶奶坐了一会儿,两人看上去都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霍三爷开口跟高云霄说道,一会儿派人将银票给她送来。 “三叔,我不白用你的银子,如果能参加,我就按比钱庄利息高三成的利给你,如果参加不了,明儿我就让人给你退回去。” 霍三奶奶一听还有利息可拿,不情不愿的心理立马就没有了。 “骁儿媳妇,是谁借给你银子都这样算吗?” 高云霄看霍三奶奶略带激动的表情,心里当然知道她的想法。于是笑着对她点点头, “都一样,二婶和姑姑那里也是这样的。这点子利息,跟我挣得银子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无论什么时候,关于挣钱的消息总是在人群中流传的最快的一个。 到了第二天早上,整个忠勇侯府都知道了,少夫人正跟人筹集银子呢,给的利息比钱庄还要高三成。 “这就算是从钱庄里抵押出银子给少夫人用,也是有的赚的啊。” “听说长公主要把手里的田产铺子都抵押了了,给少夫人用。” “好像咱们县主的儿媳妇也准备给少夫人送两万两银子吧。” 一时间忠勇侯府里谈论的话题全都是围绕着少夫人和银子展开的。 霍三奶奶看着自己匣子里的几张地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抵押了,再给高云霄那里送点儿银子。她已经派人去给她娘家人送过信儿了,在银子这个问题上,谁不想多挣点儿。霍三爷看了却笑他想不开,“你要给她就给她,咱就在一座府里住着,她还能跑了不成,再说了,有侯府和母亲在,你怕什么?” 高云霄一上午都和霍文在外账房和各大钱庄的掌柜的商谈,自打昨天高云霄在玉石市场赚了银子开始,各个大小钱庄的掌柜的就开始往忠勇侯府递帖子了。 他们每年都参加玉石大会,自然已经摸清楚了规律,像高云霄这样有玉石铺子的人,这个时候都会有资金的需求,不管是将钱放进钱庄也好,还是要再次抵押贷出也好,都是他们的生意。 高云霄看着霍文和和他们你来我往的拉锯,正看得津津有味,青柳进来禀报,说是承恩伯夫人来了,在长公主那里。 高云霄这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离开,她其实宁愿在这听这些掌柜的说话,也不想去面对承恩伯夫人。 承恩伯夫人其实也不想看到高云霄,是她看到高云霄的丫鬟去买安胎药,这才和杨玉莹说了怀疑高云霄隐孕的事情,才有了后面的大乌龙,让女儿对她是一通埋怨。 可是今天杨玉莹派人回家给她送了这个消息,她又不想白白错失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只能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令高云霄没想到的事,承恩伯夫人是来送银子的。 这点她自然不会拒绝,双方都为了各自的目的,倒也能装的和和气气的。 有了承恩伯夫人的开始,单单一天,高云霄就收到来自远亲近亲间,将近二十万两的银子。 当着长公主的面儿,高云霄拢了拢手里的银子。 “祖母,加上我昨天赚的,这都三十二万两了。这还没跟钱庄定下来呢。” 高云霄看着满满的一大匣子银票,心里有些飘飘然。这么多银子,换谁都得瓢。 “唉,我看你将来怎么收场。” 长公主忍不住的为她叹了一口气。 高云霄笑着安慰道,“祖母,我又不是骗银子,咱不就是为了找个理由光明正大的处理一下你手里的资产吗?” 有了这些银子,高云霄就能有理由将长公主手里的那些田产铺子一点点的套现了。 高云霄和霍文大致算了算长公主如今手里的资产,最终又从钱庄里抵押了二十万两,凑够了五十万两银子。 晚上,高云霄早早的就躺下了,她要养足精神,明天的任务很重,她要花出去五十万两银子呢。 第227章 赌石(二) 高云霄再次踏入玉石市场,这次的待遇便与前天大有不同,她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是慧眼如炬的石头记的东家。 玉石市场的看台上,已经大大小小的摆放了两排的玉料,这都是今天要参加竞拍的,各家的玉料都派了专人把守,防的就是有人看料子的时候动手。 今天的玉料都是价值千金的,磕碰不了一点儿。 看台的两侧已经整整齐齐的扎好了冲天的礼花,这是为了一会标王出现庆祝用的。 高云霄带着雯儿和霍然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一大堆的追随者。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看到羊皮袄老汉仍旧挤在人群里看料子,高云霄忐忑的心就安定了一半。 但是仍旧有些担心的望向台上,因为吕继业之前曾交代她,“到了第三天,买什么料子你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只是凡是吕毅手里的玉料,你一定要拿下来。无论出多少银子。” 高云霄的眼睛在台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看到吕毅的影子。扭头寻找张胜,才发现他刚刚赶到这会儿正大口的换气呢。 “张胜,吕先生明明说今天吕毅也会在台上,怎么没看到他?” 张胜大眼往台上一扫,确实没有。刚刚吕毅还过来交代他,说是让他看师爷的指示,必要的时候,拦一拦东家,别让她太冲动,买了不该买的料子。 他应该比自己回去的还要早啊,再仔细一瞧,张胜找到了此时已经脱下长衫,摘下发冠的吕毅,这家伙刚刚还是一个翩翩公子,这会子功夫就化妆成一个身穿短褐,腰扎绑带的武夫了。 用眼睛向高云霄示意了一下吕毅站的位置,高云霄看着那个保镖模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吕毅。不过张胜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他自然比她一个外人熟悉,张胜说是,那就是。 铜锣一响,竞拍开始了。 第一块玉料是一个二尺见方的石块,起拍价三千两,高云霄看着羊皮袄老汉冲着她点头,便率先举牌,这个时候很多人都还在犹豫,毕竟是第一块,好东西还在后头呢。高云霄便捡了个漏,五千两银子拍了下来。 到了第二块,大家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有不少的人,眼睛都盯着高云霄,可是这块玉料,高云霄并没有出手。 不是羊皮袄老汉没点头,而是她还不知道,吕毅手里的石头是什么底价,现在不敢贸然将银子都挥洒出去。 下一块就是吕毅捧了玉料上来,司仪宣布底价是一万两,羊皮袄老汉仿佛不知道石头是吕毅的,站在台下拼命的冲着高云霄摇头。 高云霄脑子里谨记着吕继业交代的事情,毫不犹豫的示意雯儿举牌,参与竞拍的人一看高云霄盯住了这块石头,也都紧咬着不放。一块石头的底价已经从一万两被抬到了九万多两。司仪最后一次叫价,这时不少跟着的,有理性的人,纷纷放弃,现在这块料子已经溢价了,实际开出来的货未必有这个价值。 高云霄谨记吕继业的交代,在最后一次落锤之前,将价格加到了十万,最终拿下了玉料。 之后凡是高玉宵参与竞拍的玉料,统统要比她没参与竞拍的料子,价格要高出不少,弄得高云霄轻易不敢再举牌。 对这种情况,玉石联盟自然是高兴的,因为玉料成交的价格越高,他们的抽佣自然就越高。 连着又拍下两块之后,高云霄数了数自己手里还有不到三十万两,便安心看戏,等着吕毅的出现。 没想到,最后一块最大的石头,就是吕毅的。 这块玉料体型巨大,约摸着得有两千斤重,需要四个成年人才能围过来。当初为了把它运过来,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找了专门的大车,用了四匹马,前拉后赶才弄过来。 当然它的底价也是最高的。 这块玉料的起拍价是八万两。依旧是高云霄一举牌,后面紧接着就有人跟上了。 羊皮袄老汉看高云霄举牌,拼命的冲他挥手,示意她不要加价,可是高云霄的一双眼睛并不看他。 张胜在一旁看着他师爷的动作,想起刚刚吕毅的交代,在一旁小声劝道, “东家,算了吧!我看着石头不怎么样!” 高云霄脑子里都是吕继业的交代,那里顾得上张胜的话,还是跟着一次又一次的叫价。 这时玉料的价格已经从八万两叫到了十八万两了。 高云霄咬了咬牙,直接叫到二十万两。就像前面说的,这块石头已经溢价了,不少人纷纷放弃。 可是人群中,居然还有两个年轻人死咬着高云霄不放。 “二十万零五千两。” “二十一万两。” “二十二万两。” 高云霄这时候不用雯儿替她举牌了,自己亲自上阵。 “东家,别跟了,这石头它不值这么多。”张胜此时也顾不得面子了,当着众人大声的冲着高云霄喊道。 高云霄却依旧是我行我素。 此时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真心要跟石头记的东家竞拍,而是像是在玩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游戏,看谁加注的发码精确,看这块已经偏离价值许多的石头能砸到谁的身上。 眼看价格已经喊到二十八万两,要往三十万两上走。 那两个年轻人也不再紧紧的跟着,而是死死的盯着张胜和高云霄。 高云霄这边喊出二十八万两之后,年轻人刚开口说出个二字,就看见张胜那边一把抢过了高云霄的牌子。 他立刻就将为出口的半句话关进了嘴里。 “这位公子,你是要加价吗?” 这场竞拍加价加的司仪都兴奋了,迫不及待的问年轻人。 “没有,我是说二十八万两太多了,我不跟了。” 年轻人的这句话一出,轮到张胜傻眼了,他明明是听见他开口,才抢的东家的牌子,这怎么能反悔呢! 可是没等张胜抗议,台上司仪已经哐哐落锤了。 最终,这块石头以二十八万两的价格落到了高云霄的头上。 第228章 人性 冲天的礼花砰砰作响,呼啸着奔向天空,凭空让这空气都提前多了几分过年的热闹。 高云霄被人簇拥着走到台上,玉石联盟的人也都从幕后走到台前。 吕继业冲她笑的一脸的和善,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高云霄此时有些像是做梦,看着台上台下人对着她道恭喜,对着她都是一张张笑脸,她知道这都是演出来的,背后都是一张张嘲讽的脸。 仿佛都在说,看这个傻瓜,被人骗了还不自知。真是个没脑子的货。 纵然她心里清楚,这是个她自己设的一个骗局,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感到空虚与绝望。 “云霄,你没事儿吧!” 雯儿看着她双眼发直,像是喝醉了一般,下意识的就拉着她的胳膊摇晃。 吕继业也发现了高云霄的这个状态,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在她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高云霄瞬间就被疼痛带回了现实。 看着她渐渐清明的眼神,吕继业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庆幸自己筹划的这个方案是最柔和的一个,要是干脆就按高云霄计划的那样,找个骗子一次性骗完她,估计小丫头更扛不住。 她还是涉世未深,未曾见过人骨子里的恶。 有的人就是这样,以他玩乐的心态,置人于死地,就如刚刚的那两个年轻人。 如果这件事儿不是早就设计好的,高云霄今天就能倾家荡产。 “带着她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张胜就行。” 吕继业看着高云霄,这个丫头经此一事,以后看人看事恐怕会大有不同。 高云霄虽然暂时恢复了清明,可整个人都还是懒懒的沉默着,雯儿也不敢去打扰她,带着她回府之后就躺下了。 躺在床上的高云霄,睁着眼睛熬了一夜。她的脑子就像过画片儿一样,回想着开铺子以来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凶险,越想越觉得吕继业这个人深不可测。 从他帮着她开铺子那一刻,所有事情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他利用铺子的利润,吸引住了府里人的眼球,让他能轻易筹得银子参加大会。 又让羊皮袄老汉这个看料子的老把式帮忙,让她赢了一把大的,将她推到显眼处。 一是能让她的光环能引来资金,二是能给她创造一批拥护者,同时也引来一批妒忌她的人。 以至于在最后一场里,能让这两批人既能轻易帮她抬价,又利用有些人妒忌不成就毁灭的心理,死咬着她往上溢价,从而将她驾到高台上,不得不花冤枉钱买了溢价的玉料。 这一切,无论内行外行看起来,都合情合理。比她当初计划的找个骗子,要高明的多。 而且,她手里有玉料,即使集资的人来要账,她有东西可抵,着急要就给石头,不着急就等她慢慢出手,这样一来,长公主那里的资产就能慢慢处理,光明正大的处理!不至于被压价。 最后可能她还能落一堆玉料运回西北去,这玩意不懂行的人看上去就是石头,又不怕偷又不怕抢。 所有的这一切,吕继业用的全是人性。 高云霄这一刻才觉得,以前这个世界展示在她面前的还是太简单了。 夜里,珍宝斋的后院里,吕继业和张胜吕毅还有羊皮袄老汉围着一个锅子喝酒。 羊皮袄老汉喝的快,已经躺在炕头呼呼大睡了。 唯独剩下屋里的师徒父子三人。 “师父,既然吕毅的那个石头是您早就设计好的,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拦着东家。” 张胜有些不解,反正这是一个东家自己设的局,为什么还要他费心费力的去拦。 吕继业端起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伸手拍了拍张胜的肩膀说道。 “你和吕毅不同,他志不在此,你是一心要干玉石这个行当的。” 张胜从八岁上就拜他为师,跟着他学习玉石这么多年,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能独挑大梁,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孩子忠厚老实,人品端方。 “你是石头记的掌柜的,明明看到不妥,你还放任东家犯错,以后谁家买卖还敢用你。” 只有让他拦住高云霄,最起码让同行看到他的动作,明白他的人品,才能将张胜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去。 “我和毅儿以后可能都不再继续干玉石这个行当,可你不同。你得干干净净的。” 张胜听了师父的话,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总是说什么没有以后的话。 “我过几天要带着毅儿和你师爷回趟西北,你继续照管好两个铺子,这个铺子你就先住着,暂时还不开张。” 吕继业还要后续处理这五十万两银子的事儿。他要亲自去趟西北,将银子交割给霍骁。 第229章 侍疾来了 因为石头记的东家提前退场,高云霄拍下的几块石头就没有当场切割,不过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石头记这次至少亏了有三十万两的银子。 这个消息一出,京城的玉石圈和金银楼相关的行业几乎可以说是炸了锅了。 人们总是这样,伤害没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什么都愿意议论。 很快高云霄的身份就被扒了出来,然后就有了忠勇侯少夫人刚愎自用,冲动无脑的闲话,更有甚者还编排了她和张胜的事情。 这件事儿很快也传到了京城的贵妇圈里。几个当初借给高云霄银子的夫人,更是借着串门子的借口,来忠勇侯府来打探虚实。 得到的结果就是,长公主病了,少夫人被禁足了。府里现在是霍二夫人当家,但是说到借出去的银子,就是成敏县主来处理了。她如今住在府里伺疾,无论是谁来,她就一句话,这不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吗?这么大个侯府能赖了你那几万两银子吗? 你要是要的急,高云霄拍回来的石头抵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玩意还得有专人切割,雕刻,打磨,这些夫人们即使拿到手里,往外处理也是件头痛的事儿。 反正有忠勇侯府在,肯定是跑不了的。 用这一招,成敏县主打发掉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此时生病的长公主和被禁足的高云霄正坐在暖炕上,帮着石榴挑选做床帐的花样子。一老一少加上一屋子的丫鬟,可是热闹极了。 成敏县主现在廊下跺了跺脚上粘的一点雪,听着屋内的动静,知道母亲没有收到半点影响,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自忠勇侯府回到家才一天,就听见小儿子带来的消息,说是高云霄被人起哄架秧子的亏了不少,她当即就替母亲担心起来。 一夜辗转反侧,害怕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气的生了病。 第二天一早,伺候完陈大人上朝,就立刻往忠勇侯府赶,果然刚进府就看到常年给母亲看病的太医在霍文的陪同下往外走。 虽然太医再三跟成敏县主保证长公主的身体无碍,可她还是不放心,非得自己亲自确定了才行。 急匆匆赶到长公主的院子,一进屋就看到祖孙俩守着一大桌的早点,其乐融融的享用,成敏县主突然就想到长公主曾跟自己说过的话。她人虽直,可并不傻,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长公主早得了消息,看见她就招呼她过来坐下,高云霄也起身过来,帮着丫鬟伺候成敏县主脱衣。 “石榴,快给我加副碗筷,我这大清早就赶来侍疾,还没吃饭呢!” 成敏县主说完就拉着高云霄一起坐下。长公主对女儿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府里这时候正好需要她这种泼辣性子的人来撑场面,霍二夫人虽好,可是太温和了。 一家三代人都默契的没提起昨日的事,认真而专心的吃起了早饭。 可能是有可心的人在身边陪着,长公主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第230章 山根的来信 高云霄的这个新年,过得是舒心又惬意。 长公主因为玉石的事情,一道命令下来,将高云霄禁足在她院子里,任何人不得探视与求情。 甚至还专门拨了两个婆子在云霄院门口守着,以防任何人探视。 这一道禁令可以说是将她保护的严严实实,替她隔绝了一切的烦恼与琐事。 府里现在是霍二夫人当家,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一应的待遇都比照从前。 原本府里的下人们觉得少夫人这回闯下这么大的祸,府里欠下巨大的窟窿,他们的日子就也得难过,没想到这次过年,二夫人当家,新年赏赐比以前还要丰盛。 因此府里除了霍三奶奶一家愁云惨淡,其他人的生活倒也没什么影响。 高云霄最近的日子就是吃吃喝喝,睡觉以及想想霍骁。 “阿香,你说真正的大小姐应该过得就是这种日子吧!” 吃喝不愁,不用挂心家事,每天没有任何烦恼。 “应该不是吧!真正的小姐们可是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样样都会的!” 雯儿这一年多跟着高云霄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丫鬟在外面也都会各自吹嘘自家的小姐,雯儿着实听说了一个大小姐学习的东西并不比男子少。 “你说这前头的我信,说这厨艺我确是不相信的。” 高云霄跟雯儿抬杠。 她跟着绿萝在袁大奶奶的小厨房干活的时候,就听她们说过,这大家小姐下厨房,有专门烧火的,还有专门洗菜切菜的,这还不算,还要有专门的厨娘帮着做白案,小姐们就是指挥着厨娘做菜而已,更多的时候还是瞎指挥。 三个人正在屋里聊的火热,青柳站在门口朝着阿香招手,说是门房派人来传话,府门口她的老乡来找她。 阿香一听就知道是五子来了。回屋跟高云霄说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长公主虽禁了高云霄的足,可并未拦着云霄院的下人自由出入。 等了约摸有一刻钟,阿香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一进屋就对上了高云霄急切的目光,让阿香觉得自己晚回来一会儿就是极大的罪过。 信果然是山根写来的。 霍骁在信里交代了吕继业去找他的事情,确认了他已经收到了来自马天蓝那里的五十万两银子。 霍骁还转达了霍雄的谢意,一是忠勇侯夫人和祁永梅已经安全抵达了西北军中,二是这笔银子解决了霍雄的后顾之忧,这一年的军费是不用发愁了。 信纸一共写了两页,高云霄看完就让阿香将第一页给长公主送去,这会儿她还不能出去,不然她非得亲自去跟长公主汇报。 长公主那里看完霍骁的信儿,只说了句知道了,就让阿香回去了。 等阿香离开,长公主对石榴说道,“你去取了甲字号令牌给霍文,让跟在吕继业身边的人撤了吧!” 石榴转身进内室取了令牌,去找霍文去了。甲字号令牌的命令,无论发出还是收回,都要比对令牌的。 第231章 救救我吧 正月十五元宵节,宫里太后赐了元宵给长公主。照例她是要进宫谢恩的,只是这次只能她一个人去了。 忠勇侯府里也包了好几种口味的元宵,高云霄和雯儿坐在桌边一人一碗,边吃边聊她姐姐樱桃的事儿。 樱桃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雯儿最近这心里一直在打鼓,她们和霍然都没有个长辈亲人在身边,生产这种大事儿,总觉得没个依仗。 “长公主不是让曹嬷嬷过去照料了吗?” 长公主待樱桃堪比自己的孩子,早早的就帮她找了稳婆,最近更是让她身边的曹嬷嬷过去坐镇,照料樱桃。 “曹嬷嬷在,可是我姐夫不是跟着阿香去封丘了吗?他不在,我就觉得不安心。” 霍骁的信里说在甘州城给忠勇侯夫人置了宅子,顺便给秦玉娘和黄大力也在附近安排好了住处。 甘州城在西北与中原之间,远离边境,但是也不靠近中原,是来往西北和中原之间的交通要道,最重要的是,甘州城是控制在霍雄手里的。 高云霄记得马君则的家就在甘州城。 阿香被高云霄派回去传达消息,顺便她也想劝说王金花跟着秦玉娘去西北。对于阿香来说,高云霄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值得跟随的。 这会儿时间还早,高云霄打算等春暖花开的时候,让秦玉娘她们直接找个镖局,护送着一家人去西北。 长公主入宫一见到太后,就发觉她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像是莫名的有些亢奋。 果然,太后等她行完礼就迫不及待的挥退左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的暖炕上排排坐。 长公主被她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鹏儿,出来吧!” 太后娘娘朝着屏风的方向叫了一声,鹏郡王就打那扇雕着黄山迎客松的玉石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四平八稳的走到太后和长公主面前,跪下行礼,哪还有半点瘸腿的迹象。 对此长公主虽感到惊奇却并不意外,在宫里藏锋露拙比着剑露锋芒要安全的多。 “鹏儿这是腿好了?” 长公主不知道太后让她看到这一幕是何用意,只能试探着说。 “早就好了,只是可怜这孩子,为了保命一直装瘸。” 太后说着就是一阵眼酸,眼泪顺着眼圈就滚落下来。 鹏郡王见状赶忙起身,三两步走到太后跟前为她拭泪。 长公主看着这一老一小的动作,心想今天找她来,这事儿恐怕不会小了。 默默的看着他们祖孙俩的表演,长公主觉得她还是被动一点儿好。 太后流了一阵眼泪,最后看长公主还是无动于衷,只能平复一下心情,推了推鹏郡王,说道:“你自己的事儿,你自己跟你姑祖母说吧!” 鹏郡王又重新跪在长公主的面前,磕头作揖说道, “请姑祖母救救鹏儿,帮帮鹏儿吧!” 长公主双手将鹏郡王扶起,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说。 “请姑祖母帮忙,救救我的孩子!” 鹏郡王坐下的第一句话就让长公主惊掉了下巴。 第232章 自由 看到长公主惊讶的神情,太后忍不住的为鹏郡王打起了圆场。 “这个孩子前两天来找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当时吓得我茶杯都摔了。” 鹏郡王被两位祖母看的脸色有些微红,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姑祖母也知道皇上要为我选妃了,我这个年龄就算是硬拖,也拖不了几年。” 这个长公主是知道的,皇上打的算盘,在场的三人也都一清二楚。 “我知道祖母为我准备了绝育药。”鹏郡王说着看了太后一眼,他能理解祖母的良苦用心。 “可能是老天开眼吧,让我遇上了喜欢的女孩儿,她也正好有了身孕,所以我想让她将孩子生下来,也算是为我留一丝血脉。” 在宫里隐藏怀孕的事儿还好说,可是一个奶娃娃是绝对藏不住的。 鹏郡王这才找到太后,想寻求她的帮助。 太后初听鹏郡王可能要当父亲以后,心里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这要是换一个人或者换一个地方,这都是个值得高兴的消息。 “祖母,你该为我高兴,这样我也算是有后了,没有辜负父亲生我一场,也没有辜负您为我隐忍这么多年。我如今的价值也就这么大点儿,这样我就能无牵无挂的喝那绝嗣的汤药了。” 鹏郡王倒是看的开,在这种畸形环境里长大的他,早就能接受各种可能了。 太后娘娘在宫中虽然浸淫多年,可她也不能保证在宫中养个小娃娃不被发现,何况皇后娘娘正在一点点的蚕食她在宫中的势力。 祖孙两个商量了一天,将身边能信任的人都筛选了一遍,发现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长公主了。 “祖母,我不想着这孩子将来觊觎那个位置,我只想着他能远离皇宫,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就好,我希望他能天南海北的替我走一走,看看这大好河山。我这一辈子是出不了这个笼子了,只盼着他能自由自在。” 太后听到鹏郡王的话,只觉得有些愧对这个孩子,他是权力政治的牺牲品,所以才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吧! 太后娘娘和鹏郡王计划的是,等孩子一生下来,就想办法交给长公主,让她带出宫去,养在忠勇侯府,正好高云霄膝下没有孩子。 长公主听了太后娘娘的计划,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愿意?我不愿意收养这孩子怎么办?” “秦臻,这是你哥哥的血脉,也是我盛儿的血脉,当初盛儿最喜欢跟着你,一口一个姑姑,你就看在他们爷俩儿的面子上帮帮鹏儿吧!” 太后说着就要起身给长公主下跪,被她一把捞了起来。 “你这是在逼我。” 尽管心里不舒服,可长公主还是看在自己哥哥和侄子的面子上答应考虑考虑。 “这不是还没生吗?我先回去考虑考虑吧!” 长公主面色有些不虞,连宫礼都没行,直接就起身离开了。 “祖母,姑祖母她这是……” 鹏郡王有些不确定,犹疑的看着太后。 “放心吧!她答应了。” 太后娘娘认识长公主这么多年,对她的为人最是了解,她一向重视亲情,不会真的不管的。 第233章 过日子的计划 高云霄是天擦黑的时候被叫到长公主的院里去的。 隔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长公主,高云霄此时的心情还有点激动,她想祖母了。 长公主的屋里点了不少的蜡烛,她上了年纪,夜里灯光太暗,看东西总感觉模模糊糊。 高云霄带着雯儿进了屋子就看见长公主一脸凝重的坐在炕上,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听见屋里的动静,看见是高云霄来了,长公主这才一扫刚刚的阴霾,露出笑容来。 先是仔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上去气色不错,长公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招手让高云霄上炕坐到自己身边来。 以往老是觉得她太瘦,这回过年,看着脸上像是有肉了。 “这回这个年过舒服了吧!” 长公主看着高云霄一上炕就自动的依偎进她身边,把脑袋扎进她的怀里,忍不住拨弄着她的一头乌丝。 高云霄天天不出门,也不见外人,便让青柳只是简单的给她挽了个发髻,没带任何发饰,主打一个轻松自在。 “无忧无虑,神仙一般,就是有点想您,要是能跟您一块儿就好了。” 对着长公主,高云霄一点也不含蓄,现在她在长公主面前,能找到跟婆婆和外婆面前一样的感觉了。 “你这张小嘴啊,就会哄我!” 两个人说笑了两句,长公主就让石榴带着雯儿出去了。 高云霄见状,自然知道长公主是有正事要跟自己说,她坐正了身体,长公主今天从宫里回来,莫非是跟皇上有关? “云霄,你跟骁儿是怎么打算的?” 长公主神色郑重,并不像是平常拿她打趣的样子。 高云霄不明所以,她和霍骁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想过! “我不明白,祖母,什么打算?” 长公主看她一脸的迷茫,便知道这俩人这会儿还是小孩子一般的相互喜欢,并没有做夫妻的状态。 “你们是夫妻,以后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这过日子的事儿没想过吗?” 长公主索性将话挑明了说,引导着高云霄去思考。 过日子,这三个字对于高云霄和霍骁来说,确实有点陌生。他们仅有的接触之中,更多的是试探,试探着彼此心中是否有对方的存在。 如果两人稍微有些经验就知道,他俩这会儿的感情都是来自喜欢,还上升不到爱。 高云霄想了想她和霍骁,觉得如果让他俩能在一起,每天同吃同住,自然相处下去,不就是过日子吗?这还要做计划和打算吗? 看着高云霄还是有些懵懂,长公主直接往重点问题上问, “就是生儿育女,你有想过为骁儿生儿育女吗?” 长公主知道他们尚未圆房,可生儿育女这是人性,回避不了的。 高云霄一听长公主的问题,心里瞬间就有了感觉,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想吐。以前的阴影袭来,几乎是顷刻间就将她拖入黑暗。 她觉得自己快要忘记了,可是这个问题又一次将她放下的包袱捡拾了起来。 她不能,高云霄不得不绝望的摇头,她不能。她不能忍受霍骁的近距离接触,她过不去那一关,这辈子可能都放不下那一件事! 长公主看着高云霄摇头,以为她还是年纪小,懵懵懂懂。心想着这丫头的灵气怕是都给了其他方面,于这感情一窍上,迟迟不开。 可是现在等不得她慢慢开窍,听太后的意思,鹏郡王的孩子怕是这几天就要出生了。 长公主可以直接替自己的儿子孙子做主,可她不想替高云宵做决定。 因为这个孩子一旦抱过来,养育的责任就落到了她的头上,母亲是一个责任很重的角色。 “如果现在我让你收养一个孩子做嗣子,你愿意吗?” 长公主也不再跟她绕圈子,而是直接了当的问。 收养嗣子? 高云霄的大脑先于情感开始分析起来。 她没办法接受霍骁,那就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她和霍骁多半是不会在一起的。她如果想要在霍家站稳脚跟,一个孩子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趁着现在的机会,收养一个嗣子,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感情上高云霄又说不清楚。她现在头脑有点乱。 长公主见她沉默着思考,也不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着。 高云霄看了长公主一眼,既然是长公主提出来的,那她肯定是有她的原因了。 “祖母,能告诉我是谁的孩子吗?” 长公主看她在这事儿上几乎是一点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跟她解释。 “是鹏郡王的孩子,估摸着就这几天就要生了,我也是正在纠结。” 收养这个孩子,对忠勇侯府来说,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毕竟他们如今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要是个女孩子,反而简单。金尊玉贵的养大,好好打发一副嫁妆,选个好人家嫁了,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可要是个男孩子,问题就多了,这不仅牵涉到霍骁长子的身份,他同时还是忠勇侯府的长孙,杨玉莹的孩子还有一个月才生,无论如何是赶不上的。 那就又到了问题的关键上,忠勇侯的爵位传承上,这个孩子是毫无疑问的袭爵之人。 长公主知道,霍雄和霍骁都不是看重爵位之人,可是三房不同,如果被他们知道,肯定千方百计要将这孩子的身份扒出来,到时候那就麻烦了。 其实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放弃这个孩子。 “可是祖母你做不到。” 高云霄听了长公主这么多思量之后,轻松的帮她说出了心里话。 如果长公主能做到,她就不会纠结这么多了,依她的性格,肯定当场就拒绝太后了。 “是啊,毕竟是我哥哥和盛儿的骨血。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选择才对。” 这些都是真心真意爱护过她的人。 “祖母,我养。我外公曾说过,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错的事儿,还要去做,这才叫选择。道法自然,顺从本心。选择的时候不用纠结,跟着自己的心走就行了。” 贺含之一辈子推崇道家,高云霄无形之中被他熏陶的,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处事法则。 “云霄,这不是件小事儿,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祖母这里也不催你,你得打算好了啊。” 高云宵看着长公主一脸凝重的表情,心里反而更轻松了。 “祖母,这世上银子和事情都能反复考量,独独这情字不能想的太多。来回比对,反复琢磨之后,这情字岂不变了味儿?” 高云霄知道长公主想收养这个孩子是为了情字,可是如果让她再反复思索,恐怕就有利益权重在里面,到时候带这个孩子恐怕就有了太多偏见。 当初贺家生活也并不富裕,可是舅娘对她还不是一心一意的好,那么多苦日子他们也熬过来了。如果当初舅娘因为家里的情况,不让她进家门,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是。 “我是担心,将来爵位的事情。” 这个孩子虽是高云霄收养的,可是长公主却是认真打算给他一个身份的。他虽是嗣子,可一旦上了族谱,那就是正儿八经的霍家嫡子。 如果霍骁将来又有了孩子,长公主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为了爵位起龃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长公主恨不得替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完。 “祖母,我们都要退回西北了,还想什么爵位?何况咱不是都说过吗?三叔恐怕对此是志在必得的。” 高云霄看着长公主有些走进死胡同,忍不住的开口提醒她。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在意就可以慢慢变成执念,不是大脑不清楚,只是钻进牛角尖而已。 “我这不是想着,皇上终有去的那一天,你们说不定过些年还要迁回来,到时候你们毕竟是嫡支。” 长公主有些碎碎念,可能是她也发现自己想窄了,这会儿说话倒有些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而不是往常那个英明睿智的长公主。 “好了祖母,不想了。既然我决定了,余下的事情就让我来安排吧。” 高云霄看着长公主鬓边的白发,如今已经隐隐的有些藏不住了。这个新年她过得舒坦,那是因为有长公主和霍二夫人在前面为她顶着。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高云霄服侍着长公主睡下,这才摸黑回了云霄院。 阿香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等着她。 “吃过饭了吗?我有些饿了,青柳去给我准备点儿宵夜吧。” 高云霄原本已经吃过晚饭,到长公主院里走了一趟,这会觉得肚里空空,又有些饿了。 阿香看着她笑话,难怪她能长得那么高,就这好胃口就是她们这些小矮子们都比不了的。 很快青柳就用托盘端来了两碗香喷喷的银丝面,配着几样小菜。 高云霄和阿香边吃边聊。 “你娘怎么说,跟我舅娘他们一起走吗?” 说到这里,阿香长长的叹了口气,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原本阿香想着让王金花趁此机会带着两个儿子,跟着秦玉娘他们去西北。因为她娘曾跟她说过,现在韩大郎对她打的更狠了,稍微有些不满意的地方,就对她拳打脚踢。 阿香想着趁此机会,让王金花甩掉韩大郎,一路上都有忠勇侯府的护卫和镖局的保镖,韩大郎是不敢纠缠的。 可是当阿香跟王金花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王金花却把她骂了一顿。 非说阿香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看不得她过好日子,好好的一个家非得给她嚯嚯散了,让她继续去当寡妇。 就连阿香的弟弟也站出来指责阿香,说她不安好心,她自己没爹,现在也想让他们变成没爹的孩子。 韩大郎更是直接就要对阿香动手,如果不是有霍然护着,她恐怕今天就回不来了。 韩大郎被霍然一脚踹飞的时候,王金花连滚带爬的过去,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可是对她已经被韩大郎勒到快断气的事儿问都不问,甚至还口口声声要和她断绝关系,说是从此就没有她这个女儿。 高云霄扒开阿香颈间围着的丝巾,看见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牙根咬的得直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去将那韩大郎手撕了。 “以后她家的事情你也别管了,你娘养你的恩情,这么多年你也算还完了,以后就让她们自生自灭吧。” 高云霄将帕子递给阿香,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 安抚过阿香,高云霄又将雯儿喊了过来。 既然要准备收养鹏郡王的孩子,那有许多东西就要先准备起来。 高云霄虽然没有生过,可她见过小宝小时候,知道小孩子离不开乳母和屎尿,所以这乳母是当下第一要事。 “你明天去你姐姐那里,让曹嬷嬷和乳母过来一趟。” 樱桃和霍然的宅子就在忠勇侯府的后面,离得很近。高云霄打算先让乳母在侯府里顶上几天,等曹嬷嬷给她找到新的乳母再让她回去,何况樱桃还没有生产呢。 至于寻找乳母,准备小孩子的物件就要曹嬷嬷指点着来了,她可是亲手帮着长公主带大了忠勇侯他们兄妹三个的老嬷嬷了。 安排完这些,高云霄又在书案前坐下。 这件事情她得跟霍骁说一声,虽然长公主说她可以替霍骁做主,可是高云霄想着还是要跟他说一声,要不然凭空冒出个孩子,高云霄怕他有些不知所措。 脑子里想象着霍骁回来,看见她抱着个孩子,高云霄就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笑完又忍不住一阵的心酸,这辈子她们之间是不会有孩子了,可以说可能他们之间根本就不会有一辈子。 只要一想到,霍骁将来可能会和祁咏梅甚至是其他的女人生孩子,会对着他们笑,会说好听的话哄她们,高云霄就觉的自己的心像是被揪成了一团。 刚刚提起的笔仿佛有千斤重,高昂的兴致瞬间就消失的无影踪。 算了,等孩子来了再说吧。 第234章 商议 集英殿的一角,马君则立在柱子旁,顺着半开的窗子不住的往里张望。 掩藏在树上的暗卫瞅了一眼,就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了别处。 因为从他的角度,看到的就是一个焦急万分的小太监。暗卫知道皇上此刻正在集英殿里考教各位皇子们的学问。等在殿外的小太监各个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等会儿主子挨了骂,出来头一个收拾的就是他们。 如果暗卫此时能绕到马君则的正面,看到他的眼睛,恐怕立刻就要警戒起来。 马君则的两只眼睛此刻就像发现猎物的毒蛇一般,死死的盯着猎物。 这种被死亡凝视的感觉,本能的令皇上感到不适,他环顾四周,又没找到这种不适的来源。 许是被刺杀暗害的次数多了,早就练就了一种直觉,皇上几乎可以肯定,这周围有人对他心怀不轨。 随着他低声对身边太监耳语一句之后,立刻就有大队的羽林军从四处涌出,瞬间包围了集英殿。 马君则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一秒就被鹏郡王踢了一脚,边踢还边骂,“不长眼的狗东西,看见本王过来了,还逃懒睡觉。” 羽林军的人过来的时候,鹏郡王还不肯放过马君则,还在不断的踢打他,丝毫未收敛。 暗卫蹲在树上,看着羽林军的人只是瞅了二人一眼,便绕道前行了,心里也有些鄙夷这个瘸子王爷。 皇上考教功课,鹏郡王从来都是第一个出来的,不管回答的对不对,只要他回答,皇上就让他离开,从不为难。 鹏郡王整日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学问好,殊不知宫里的人都在背后笑他是个草包王爷。 鹏郡王瘸着腿在前面走,马君则弓着背低着头跟在后面,两人如同两条丧家之犬一般,在集英殿里轻易没人愿意搭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后面一处密林,鹏郡王找了根粗壮的枝丫,轻轻一跃坐了上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君则。 “怎么?还没熄了报仇的心思?” 马君则闻言,摇了摇头,百十口的仇怎么能说不报就不报的。 “你刚刚也看见了,他只要一句话,瞬间就有这么多人出现在他周围,你就一个人,你要怎么报仇?” 鹏郡王轻蔑的笑道,马君则还真是异想天开。 “就算是跟他耗一辈子,最后争个鱼死网破,我也要报仇。大不了同归于尽呗” 马君则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很傻,反正他这辈子除了报仇,也没其他目标了。 “同归于尽?鱼死网破?我看到时候鱼没死,你这网不但破了,恐怕还得牵连九族吧!” 鹏郡王一句话就道清楚现实,马君则在这深宫内苑,要靠他自己的力量报仇,这辈子或许都做不到。 “马六,你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鹏郡王示意马君则往前一点,趴在他耳朵上说了自己的打算。 “殿下,你就这么相信我?” 马君则感觉有些受宠若惊,鹏郡王对他一直都是若即若离,并不是全身心的信任他。 “看的出来,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觉得你值得托付。” 鹏郡王说完话,意味深长的看了马君则一眼,见他似乎还有犹疑,便又解释了一句, “如果你从小就生长在这深宫,什么魑魅魍魉都见过之后,自然晓得什么样的人值得托付。” 鹏郡王跟马君则商量的事情其实也简单,他想让马君则出宫去陪伴保护他的孩子成长,反正长公主身边是可以有内侍的,他混在其中并不明显。 作为报酬,鹏郡王负责帮马君则报仇,除掉这个皇帝。这也是鹏郡王毕生的夙愿。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很让马君则心动,鹏郡王在宫中肯定比他熟悉,何况他还有人手可以帮忙。 最最关键的是,他有太后的力量在背后支持。 嘴里说是要考虑考虑,但马君则心里其实已经决定了。 实在不行,他就在外面招兵买马,反了他狗日的。 鹏郡王见他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是心里也知道这事情基本上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马君则虽然报仇不行,可这小子极其聪明,从他在宫里倒腾生意的那一天,他就看出来了。 太后的迎辉殿里,鹏郡王焦急的乱转圈子。 清晨的时候,阿蜜的开始发动了。 此刻迎辉殿后面的偏殿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和清泉陪着阿蜜。 太后看着鹏郡王急的来回踱步,忍不住呵斥他。 “女人生孩子而已,你看看你,成何体统。我平日里教你的大丈夫当处事不惊,遇事不乱,戒急用忍,行稳致远。你全都忘了吗?” 鹏郡王看着严肃的祖母,这才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下。可到底少年心性,不住颤动的双腿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内心。 “祖母,没有太医真的可以吗?” 鹏郡王想想那个走路都打晃的老嬷嬷,觉得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 他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祖母即使还有些老人脉,如今这事儿也不敢轻易声张。 看看时辰,阿蜜进去已经一天了,虽说头生子艰难,可是太后心里也是隐隐的有些担心。 长公主那里已经派人通知过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阿香生产。 终于在第二天快要黎明的时候,阿蜜筋疲力尽的产下了一个男婴。 “娘娘,是个小王爷,母子平安。” 清泉一路小跑着往太后寝宫里报喜,鹏郡王激动地一下子便从罗汉床上蹦起来,就要往后殿冲去。 “你跑什么,那血污之地岂是你能去的?去将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太后一把拉住鹏郡王,冲着清泉吩咐道。 “娘娘,阿蜜抱的死紧,奴婢怕伤了小王爷,不敢硬强。” 清泉有些迟疑的说道,何况那阿蜜是常年习武之人,力气大的她和嬷嬷两个人都近不了她的身。 “祖母,还是我去吧,我去劝一劝。” 鹏郡王轻轻挣脱太后拉着他的手,转身往后殿走去。 阿蜜是知道这个孩子将要被送走的,母子连心,她怀胎十月,又刚刚经历这痛苦的一遭才生下的孩子,怎么会舍得她离开自己。 鹏郡王进来的时候,阿蜜还半躺在满是血污的褥子上,怀里紧紧的搂着孩子。一旁的老嬷嬷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不住的呻吟。 慢慢的靠近阿蜜,鹏郡王看着此刻一脸憔悴,头发凌乱的阿蜜,心疼的往前,想将他抱入怀中。才刚刚将身子靠过去,冷不防被阿蜜一把推倒在地。 阿蜜一脸戒备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哀求。 “阿蜜,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其实,先前他已经和阿蜜商议过了,只是看现在阿蜜的情况,他也有些手足无措。让人母子分离的事情,他也不想做,何况这也是他的孩子。 阿蜜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被,露出里面孩子的小脸。 太后娘娘等在前殿,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对着站在一旁的马君则说道,你去,直接抱了孩子就跟清泉走,她会将你们送到该去的地方。 马君则身披着一件大大的斗篷,跟着清泉进了后殿。 鹏郡王还在劝说,但是阿蜜仍是不放手。 “殿下,让我来吧。” 马君则看着微微露出日光的天际,不得不上前将鹏郡王拉开。 “阿蜜,孩子是被送给云霄的,给你的云霄姐姐养,给她养你也不放心吗?在她身边总比留在宫里跟着你天天见不得光要强吧。” 马君则的话,让阿蜜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流着泪,仔细的又看了一眼这个孩子,才刚刚被他抱在怀里不久,还没来得及喝她一口奶。 想想这几个月的小心翼翼和鹏郡王曾经说过的话,他们的孩子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广阔天地,而不是像他们两个一样,做这深宫里的老鼠。 “阿蜜,你放心。我出宫就是为了保护这孩子的,我一定会让他安安稳稳的长大。” 马君则这段日子和这个小姑娘相处下来,知道她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忍不住心疼的跟她承诺。 鹏郡王狠了狠心,趁着阿蜜分心,一把将孩子从她手中抢过,塞进马君则的怀里,挥手示意他赶快走。 马君则将孩子藏在斗篷下,跟着清泉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雯儿和阿香焦急的坐在离宫门不远的马车上,看着一个身材胖大的男人和一个长得细高的男子朝着马车走来。 男子四下张望了一圈,示意胖大的男子上了马车,他自己则在车外放哨。 身材胖大的男子是昨夜在宫里值守的御厨,今日该他出宫轮休。 只见他一上车便慌忙的解开衣裳,一个浑身赤裸的孩子被一层白纱紧紧的裹在他的肚子上,他人本就肥胖,平日走路都是肚子在前,何况值守的宫卫平日里也没少拿御膳房的孝敬,所以对于他根本就没细搜,反而是仔细检查了马君则一番。 阿香和雯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宝贝,迅速的将孩子包起来,现在天气虽冷,可这孩子紧贴着胖厨子的肚子,倒也没有冻着。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将胖厨子放下,马车载着三人往忠勇侯府后面驶去。 因为孩子出生比预计的早了两天,这两天高云霄只能将孩子先安置到樱桃和霍然的家里。雯儿也被留下帮着照顾孩子。 马君则跟着阿香回到忠勇侯府,便被霍文安排人叫走了。 杨玉莹离着生产还有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孟婆子几乎天天都让她多多走动,不让她躺着坐着。吃过早饭,在孟婆子和如意的陪伴下,杨玉莹又在后湖那里闲转。 远远的,杨玉莹隐隐的好像看见高云霄带着一个丫鬟和两个婆子打扮的人,往长公主院子的方向走去。 “如意,你看那是不是少夫人?她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出来了?” 杨玉莹拉着如意,指着高云霄的方向让她看。 “就是少夫人,后面跟着的两个就是把守她院子的婆子。” 高云霄这是又要做什么妖了?杨玉莹对此好奇无比。 “你跟着去看看,少夫人去长公主那里做什么?” 杨玉莹对着如意吩咐道。 “小姐我走了,您这里。。。” 如意不想去跟着高云霄,小姐这里如果照顾不周,夫人回头会扒了她的皮的。 “我这里有孟嬷嬷,你快去,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眼看着杨玉莹就要生气,如意赶快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这高云霄也不知道给长公主吃了什么迷魂药,听母亲说,这个新年,面儿上不显,私底下长公主变卖了不少的产业替她补窟窿,甚至连那些位置极佳的商铺都卖了。 杨玉莹越想越生气,干脆也不散步了,带着孟婆子打道回府。 如意一直到临近午时才回来,进门就被杨玉莹劈头盖脸一顿骂,怨她磨磨蹭蹭,让她等了一上午。 如意心中委屈,长公主院子里的人嘴巴都严实,根本就打探不出什么。她是一直找到车马上才打听出来,少夫人乞求长公主明日让她去大相国寺烧香,保佑今年生意兴隆,能尽早将那几块玉料出手。 “车马上说,少夫人让人准备了不少的贡品和元宝,准备好好的敬神。” 如意说完,才敢偷偷的拭了一下脑门上的汗。 杨玉莹听完如意的话,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只有无依无靠的女人才将心思都花在这银子和权力上。她轻轻的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她肚子里有霍家的长孙,这是霍家的未来,她才不需要那黄白之物。 第二天,高云霄带着阿香,果然去了大相国寺,烧了大大的一堆元宝,还添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只不过并不是为了保佑生意兴隆,而是为逝去的贺含之和贺佑山,还有她死去的爹娘和婆婆。 回来的时候,恰巧就在大相国寺的门口捡到了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孩子。 忠勇侯府的少夫人坚信,这孩子是和她有缘,不顾大相国寺高僧的劝诫,坚决带走了孩子。 第235章 进府 高云霄抱着孩子进府的时候,没有避讳任何人。 她自二门上下了马车,径直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一路上穿过花园,经过后湖,在外面的下人几乎都看到了,少夫人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襁褓,一脸的兴奋与激动。 高云霄前脚刚走进院子,后脚就有人往她院子的墙外凑。一时间各个院子也都得了消息。 首先往高云霄院子里去的自然是长公主的大丫鬟石榴。 石榴估计只是去验证这件事儿的真伪,在云霄院待了都没有半盏茶的时间,就匆匆离开了。 如意猫在后湖的一棵大树后面,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云霄院,杨玉莹一听说这个消息,就派她来监视了。 眼见着雯儿出来,往侯府的后门方向走去,如意想跟,可又怕跟上去毫无意义,纠结半天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监视着院子吧。 雯儿回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曹嬷嬷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 这女人衣着干净整洁,从上到下打扮的很是利落,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让如意立刻意识到这是找的乳娘。 才想着要回去禀报,就看见石榴又带着两个婆子往高云霄的院子里赶来,不一会儿就抱着孩子往长公主的院子里去了。少夫人紧紧的跟在后面。 如意这才急匆匆的回去报信儿。 杨玉莹一听雯儿出去了一趟,就带回了曹嬷嬷和乳母,便立刻觉得自己被高云霄耍了。 谁家挑乳母,不是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寻么,找个合心合意的乳母,更是难上加难。照着如意形容的那样的乳母,不找个十个八个,根本就挑不出来。 这明显就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好你个高云霄,好一招瞒天过海,没准这孩子就是她自己偷偷躲出去生了,养在别处,算计着日子才抱回来的。 杨玉莹看着自己的肚子,原本这长孙的位置是她儿子的。 不行,她不能让这孩子留下,跟她儿子抢忠勇侯府。 石榴抱着孩子和高云霄前后脚的进了长公主的屋子,身后的两个婆子立刻就站在门口值守,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快,抱来给我看看。” 长公主迫不及待的从石榴手中接过孩子。小小的婴孩抱在手里还没有什么分量,长公主打开襁褓,就看见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双眼紧紧闭着,一张小嘴不住的蠕动。 “好,好孩子,看上去是个有福气的。” 高云霄也凑上前来,看着孩子。 “祖母,这怎么看出来他有福气的?” 长公主一手轻拍着孩子,一边跟她解释,“老话儿都是这样说的,说生下来不睁眼的孩子吉利。” “他刚刚吃奶的时候都没睁眼,而且阿香说,他从被抱出来到现在,一声都没哭。只是睡。” 高云霄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可爱,简直要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 或许是这孩子唤起了长公主身为一个母亲的记忆,她拉着高云霄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许多。 眼看着长公主还要再说,熟睡中的小家伙突然发出嘹亮的哭声。 高云霄熟练的往抱被里一摸,就知道是尿了。 秦玉娘家的小囡囡就是这样。 长公主的院里并没有小孩子用的东西,高云霄便抱了孩子回去云霄院。一路上婴儿的哭声这下证实了众人的猜测。少夫人就是抱了个孩子回来。 霍三爷是晚上回来,才从霍三奶奶口里知道这件事儿的。 他白天跟着承恩伯在花楼泡了一天。承恩伯在工部挂职,时不时能通过工部承接一些修缮重建的活儿。自从和他做了亲家,霍三爷时不时也能跟着挣一点儿,承恩伯吃肉他喝汤。 听说高云霄从外面抱回来个孩子,霍三爷心里对承恩伯的敬仰又多了几分。 承恩伯老早就提醒他,不要让大房有机会过继嗣子。 没想到他千防万防,还是让这丫头钻了空子。 其实霍三爷也没有怎么用心提防这件事儿,因为忠勇侯府历来人丁不旺,就算旁支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孩子。 霍二夫人独居这么多年,一是她自己不想过继孩子,二是族里也找不到人家愿意将孩子过继给她。 所以霍三爷就大意了,没想到高云霄竟然从外面抱回来个孩子。 “母亲那里怎么说?” 霍三爷一边让霍三奶奶伺候着洗脚,一边问道。 “不知道,母亲确实让她抱着孩子去了一趟,可后来又让她带着孩子回来了。也不知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霍三奶奶也派人留意着云霄院的动向,对这个孩子关心的很。 霍三爷不屑的看了霍三奶奶一眼,越看她越觉得没有花楼的头牌伶俐好看,可以不能娶回家来,要不然有这样一朵解语花在身边,岂不一件美事。 “明天你亲自去她院里看看,再到母亲那里打探一下,看看母亲是什么态度?” 虽然心里看不上霍三奶奶,可霍三爷交代起事情来,还是理所应当。 今夜忠勇侯府里有不少人都睡不着。 已经打过午时的更了,杨玉莹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小姐,已经后半夜了,您早点睡吧!” 孟婆子这会儿是不敢离开杨玉莹分毫,生怕她提早发动,来不及准备。 “睡睡睡,这要我怎么睡?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谁能睡得着!” 她这会儿每日都被孩子折腾的吃不下睡不着,心中本就窝着一团火,今儿又被高云霄刺激了一回,这会儿更觉得心中烦闷,看谁都不顺眼。 孟婆子被骂了,也不敢吱声,只能默默的睁着眼睛跟着熬,心里祈祷她快点生产。 霍三爷两口子屋里也还亮着灯,他在心里品算着,怎么才能阻止高云霄收养这个孩子,即便收养,也不能让他上族谱,有身份。 霍三奶奶也是背对着霍三爷默默的流泪,霍三爷看她的眼神,被她偷偷捕捉到了。她敬着哄着的人,对她竟是这样的感觉。杨真真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伤透了。 唯独高云霄,她是想睡却不舍得睡,这个孩子真的是跟她投缘,要不她怎么就看不够呢! 第236章 小满 一大早,高云霄的院子就开始热闹起来。 先是霍二夫人带着春潮过来,她对这个孩子好奇的紧,昨天就想过来,但是不确定消息是不是真的。 霍二夫人刚到没多久,就叫霍三奶奶也带着四少爷来了。 她也跟着看了看孩子,夸赞了两句,这才转移话题,问起了捡拾这个孩子的过程。 霍三奶奶问的仔细,高云霄今天出奇的有耐心,她问什么都回答的滴水不漏。三房盘问这一遭,她早有心理准备。 眼见着能问的细节全都问完了,霍三奶奶犹疑了一下,又问到, “长公主那里怎么说?她同意你收养这个孩子吗?” 这个问题,高云霄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腔。 屋里一时间有些尴尬,霍三奶奶面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却高兴极了。 她不说话,是不是代表着长公主不同意她收养这个孩子呢? 自认为打听到有用的信息,霍三奶奶也不多做停留,带着四少爷就回去了。 倒是霍二夫人看上去有些担心,她怀里抱着孩子,略带惆怅的对高云霄说道, “云霄,要是长公主不同意你收养这个孩子,你也别怨她,自古世家大族重视血脉,她也是没办法!” 高云霄却是冲着她轻松一笑,俯身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放心吧二婶儿,这是祖母给我牵的线儿,她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听了这句话,霍二夫人的心才放到肚里。 接着她又问起了孩子的名字,这孩子看起来像是刚出生,也不知道父母怎么就那么舍得,将自己的骨肉遗弃。 “还没起呢?大名不急,倒是真应该先起个小名儿叫着。您学问高,您给我们起个名呗!” 霍二夫人可以说是忠勇侯府里,文化水平的顶峰,起名这件事自然是要拜托给她了。 “这孩子虽说出生就没有父母,可是碰到了你。肯定是你们缘分颇深,佛祖才让你们遇见。我看这是你们娘俩的圆满。大道至简,小满即安。我看小名儿就叫小满吧!” 霍二夫人起身到书案前,大笔一挥写下小满二字。 接着又叫春潮将这两个字拿着,去请银楼的师傅给打制一个金项圈,里面刻上小满的名字。 “小满,小满,霍满,好听!” 高云霄对这名字很是满意,对霍二夫人送出的见面礼更是满意。 回到三房的院子里,霍三奶奶将打听来的消息说给霍三爷听。 “我不是让你去母亲那里打听吗?你这消息又不准确,说来有什么用?” 霍三爷一听高云霄并没有正面回答,一切都是霍三奶奶的猜测,不免对她有些抱怨。 霍三奶奶其实有些害怕和长公主接触,最重要的是,要她怎么问呢? 直接问,她觉得不合适?可是拐弯抹角的问,她又想不出该怎么说! 既然他看不上自己,嫌弃她笨,那就自己去问! 霍三爷看着霍三奶奶缩着脖子装鹌鹑,心里是又气又恼。 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在现实里,往往都是,己所不欲,才施于人。 没办法,霍三爷急于知道长公主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所以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见长公主。 陪着长公主饮了一盏茶,霍三爷被长公主问了最近在做的的事,还问了霍骋的功课,里里外外说了不少闲篇儿,就是找不到好的切入点。 最后干脆将心一横,直接开口问起了长公主对高云霄捡回来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打算的! “大哥不在家,如今更是昏迷不醒,我作为家里的男丁,自然要多多看顾着府里一些。” 霍三爷可能觉得直接问的有些突兀,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 “那是应该的。”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说道,“昨个抱回来,她就跟我说要收养这孩子,还要记到她的名下,我不同意。” 霍三爷心里咯噔一下,忙接着长公主的话说道,“这记到她名下,就等于是要上族谱,立嗣子了。这是族里的大事儿,可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谁说不是呢?可是我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你也知道她那个轴劲儿上来,谁都说不动。” “那母亲就同意了?” 霍三爷有些紧张的问道。眼睛紧紧的盯着长公主。 “没有,我想着一辈人不管两辈儿事,左右她上头还有你大哥大嫂,干脆就让你大哥大嫂来管吧!” 长公主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年纪大了,她早就不想管这些琐碎的事情了。 霍三爷在心里默默分析,大哥如今昏迷不醒,依着大嫂的脾气,恐怕是不会答应的。 “既然这样,那用不用我给大哥写封信,说明一下?” 霍三爷害怕长公主是推脱糊弄,于是主动要给霍雄和李胜楠写信。 “不用了,我让石榴写好了。你一会儿去趟兵部,把信交给驿递,让他们带到西北大营里去。” 说完就让石榴取了一封密封好的信给霍三爷。 霍三爷接了信,就要了马车往兵部去了。只是路上经过装裱铺子的时候,他进去待了一小会儿。 匆匆看完信上的内容,和长公主跟他说的差不多,霍三爷这才让伙计重新密封好,走出铺子。 马车在青石板上轱辘轱辘的走着,霍三爷想着书信的事儿,这信走兵部的普通邮驿,来回要将近两个月,即使他加银子走金牌急递,来回也还要半个多月,谁知道这半个月会发生多少的事情呢? 以那个小丫头糊弄长公主的本事,这半个月内,说不定就能让她把事情办成,给这孩子上了族谱。 霍三爷越想越心焦,不行,他不能让这个孩子留在府里,必要的时候,甚至他都不能让这孩子活在这世上。 马君则是长公主特意交代过的人,霍文让他换了一身府中男仆的打扮,将他安排在后湖那里主管花草的修剪。 从后湖一眼就能看到高云霄的院子,正好方便他守着小主子。 第237章 京中来信 尽管再不情愿,高云霄还是提笔给霍骁写了一封信,将小满的事情告诉了他。 霍骁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除了告诉他小满的事情,高云霄竟然都没写一句她自己的事情。 也不关心关心他过得怎么样? 不过心里泛酸归泛酸,霍骁觉得还是挺神奇的,以后他也有个小崽子四处跟着他叫爹了。 反复看了几遍高云霄的信,霍骁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打开另一封同样来自京城的信。 这封信是周叔行和五子写来的,收集的都是京里的一些热门消息。 霍骁一条条看完,立刻叫了手下吩咐他去跟大当家的说一声,他要去甘州城一趟。 霍雄如今跟忠勇侯夫人在甘州城养伤。一是因为二皇子的到来,霍雄有意避开他的势头,想要看看他的为人和能力。而是忠勇侯夫人和祁永梅两个女人住在军营里确实不方便。 霍家在甘州城里早就有宅子,霍雄便打着寻医治病的名义一直在甘州住着。西北军面儿上就交给了周勇和蒋英明。 这个宅子不大,只有两进,本来是预备给霍骁或者霍雄偶尔用来过夜的。如今霍雄夫妇住在前面,祁永梅住在后面。 霍骁熟门熟路的进了院子,直接就往正堂进。 忠勇侯夫人正在屋里给忠勇侯喂饭,看见霍骁进来,面上先是一喜,后来又似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也不理会儿子,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倒是忠勇侯看见霍骁进来,看着外面擦黑的天儿,问了一句,“这个时候过来,还没吃饭吧?” 随即就让忠勇侯夫人去给霍骁加菜。 他们在甘州城里相当低调,没有新添丫鬟,基本上家事都是忠勇侯夫人和祁永梅带着几个丫鬟在做。 虽然心里生霍骁的气,但是忠勇侯夫人还是不肯让自己的儿子饿肚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出门去给他准备饭菜去了。 霍骁讪讪的陪着笑脸,一句话也不敢说,看着娘亲出了门,才问忠勇侯。 “爹,你手不是没事儿吗?怎么吃饭还让喂了?” 忠勇侯也颇有些无奈, “是没事啊,可你娘非得喂,我有什么办法!” 知道自己娘亲的臭脾气,她要是认定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父子两人默契的没有再围着这个话题打转。 霍骁拿出收到的两封信给霍雄看。 长公主写的家书,昨日霍雄就收到了,蒋英明随家书送来的密信上说,家书一到,二皇子就命人打开看过了。 霍雄看完高云霄的信,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写信说高云霄收养孩子的事儿了。原来这孩子的身份竟是如此。 “祖母那里怎么回复的?” 霍骁看了霍雄书案上压着的那封家书问。 “你娘回的,当然是不同意。” 忠勇侯夫人当然不同意了,她的儿子明明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收养别人的孩子。 霍雄刚打开第二封信,忠勇侯夫人便带着祁永梅端着几样菜进屋了。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事儿。”忠勇侯夫人一边招呼祁永梅上菜,一边对着霍骁说道,“你们先吃着,我去跟梅丫头搭把手,给你收拾收拾后面的屋子。” 祁永梅听见忠勇侯夫人的话,瞬间脸就红了,刚刚夫人说了,今儿就让他们圆房。 祁永梅万万没想到,老天爷会如此厚待她,来到西北,她已经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了,上天却让她发现霍骁还活着。 “不用了,娘,我一会儿跟父亲说完话还要连夜赶回去。” 霍骁再傻也知道后院目前只有一间房能住人,其余放的都是从京城悄悄运来的东西。 今夜他打算找个旅店投宿。 忠勇侯夫人看看霍骁,又看看一脸尴尬的祁永梅,忍不住对着霍骁就是一通数落。 “回到自己家了,住一晚能怎样?” 如今她对祁永梅并不是原来的心境了,想着让他们圆房,也只是盼着能尽早抱上孙子而已。 忠勇侯夫人看着无动于衷的霍骁,拼命的向霍雄使眼色,想让他开口帮腔,留下霍骁。 “孩子还有事儿要忙,你跟着添什么乱!他说要走,就让他走就是了。” 霍雄一开口,就收到了忠勇侯夫人的一个白眼。 “父亲母亲,我先下去了。” 祁永梅乖顺的行了个礼,就拿着托盘出去了。此刻她的自尊心再也受不了了。 忠勇侯夫人被这父子俩气的半死,干脆也不理会他俩,去指挥着丫鬟准备洗澡水去了。 屋子里剩下父子俩,一个吃饭,一个看信,谁都没有将这件事儿放到心上。 霍雄也注意到信中的那条信息。 周叔行在信里写到,吏部郎官的一个小厮在茶馆闲聊的时候,说他主子接了个外派的活儿,如今正愁的不行。 具体没有透露,只说是三月里就要南下扬州,他主子说了,办成办不成,这个差事都是要被骂的。 “爹爹,你觉不觉得这吏部郎官是去谈停战的?” 朝廷和广平王在南方打了两年,这两年围着平江一带的几个城市,抢过来抢过去,朝廷既无法往前推进,却又不舍的收手,等于两年的持久战下来,除了劳民伤财,什么也没落下。 “我看八九不离十,这比咱们推测的时间要早啊!” 如今他们这里的局势也很复杂。 跟北境人胶着了一个冬天,如果不是有府里的银子在背后支撑,霍雄觉得他们很可能都挺不过这个冬天。 二皇子自打来到军中,事事都想插手,如果不是周勇带着他打了几场近身的肉搏战,让二皇子见识到了西北军的不易与危险。恐怕他早就要下场指挥了。 朝廷一旦跟广平王停战,那回撤的中原驻军如果要布置在中西部交界,万一皇上那天对他们动手,他的兵力只够守住边境,那时可以说是腹背受敌,轻轻松松就能被人瓮中捉鳖了。 霍骁也是意识到这个问题,这才匆匆来找霍雄商议对策。 “别管怎么说,给你媳妇写信,让她尽早准备回来吧!” 第238章 霍三爷的计划 霍三爷自兵部出来,越想越觉得有必要找自己的亲家承恩伯,为自己参谋一下,地点当然还是昨日去的那家花楼。 霍三爷一边喝着美娇娘喂到嘴边的美酒,一边跟承恩伯说了自己家的事情。 “不得不说,杨兄你真是料事如神。” 承恩伯对霍三爷的夸奖并不在意,没两把刷子,他当年能把自己的妹子送到王府,送到皇上身边去吗? “那你准备怎么办?” 承恩伯看着霍三爷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有些鄙夷,要不是他家顶着个忠勇侯府的名头,他才舍不得将女儿嫁过去,不过好在霍骋那孩子还不错,知道上进。 “还没想好,我这不是想听听杨兄的高见,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将证据坐实,趁势将那丫头赶出府去。” 霍三爷有些愤恨的说道,当初他觉得霍三奶奶和祁永梅那都是小打小闹,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儿,没想到后面他细细琢磨一番,还真让他回过来味儿了。 那小丫头就是假的,替嫁来的。 承恩伯同样对他后面的那句话感兴趣,让他仔细讲讲。 霍三爷肚子里毕竟是有些墨水的,绘声绘色的将高云霄替嫁以及霍三奶奶她们怎么找人对质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这种家丑本不应该为外人道,可霍三爷如今把着承恩伯,自然也就不忌讳什么了,何况,他女儿如今也是忠勇侯府的人,承恩伯总不会让人眼睁睁的看她女儿的笑话吧! “这件事儿也不是不能拿来用,只是马上要去找那个袁月明,只怕时间上来不及。” “你说她离开通州就没在回去过?” 承恩伯看起来对袁月明的事情非常上心。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当初找的都是她家里的丫鬟婆子,也是没找到正主,听说是外逃了。” 霍三爷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当时的细节,连美人喂酒都不喝了。 最后承恩伯只说让他按照他的原计划来做,寻找袁月明的事儿交给他。 要不说这世上无巧不成书,承恩伯和霍三爷说话并没有避讳陪酒的女子,两人的对话被她一字不差的全记进了心里。 花楼的作息自与平常人不同。昨日陪着霍三爷喝酒的女子,名唤杜鹃。 杜鹃在花楼里算不上头牌,可是姣好的容貌也是上乘,因此她平日里可比头牌忙的多。 这种整日卖笑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可杜鹃心里也明白,她还未到花信之年,正是能给老鸨儿挣银子的时候,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 杜鹃今儿起的格外早,趁着姑娘们都还在睡眠中,杜鹃敲响了一楼一间小屋的门。 花楼里姑娘的住宿也是分等级的,身份越高,越能挣银子,你住的房间就越好,楼层大都在二层三层。 杜鹃接着拍了几下,屋里才有人磨磨蹭蹭的来开门。 是一袭白衣,散着头发的一个年轻女子。如果阿香和雯儿在这儿的话,恐怕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大小姐袁月明。 “是杜鹃姐姐啊,有事吗?你起的可真早。” 袁月明打着哈欠闪了闪身,示意杜鹃进屋说话。此时的她一身的慵懒与散漫,完全不是当初在袁府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哦,昨有人跟我打听人,说是通州的,姓方,我记得月儿你家就是通州的,想来问问你认不认得。你本家姓什么来着?” 杜鹃绕了个圈子问她,就是想从她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确定这个月儿是不是承恩伯要找的人。 “哦,我本家姓袁。” “那你本名叫什么?” 杜鹃的这句话让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的袁月明瞬间清醒过来。 她可以入花楼为妓,可是真名是她的底线,也是她认为的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被卖的时候太小,早就忘了。杜鹃姐姐来就是问这?” 杜鹃看着月儿渐渐正经起来,心下怕她察觉,忙说道, “既然不是姓方,那找得人就不是你了!我先走了!” 杜鹃来问月儿这件事,就是为了确定好她的身份,回头与承恩伯做交易。 她要承恩伯替她赎身,借此机会离开花楼。 看着杜鹃上楼的背影,袁月明心里的猜疑渐渐涌上心头,她和她不过几面之缘,她被辗转几手才卖入这家花楼,来了也不过三个月而已,杜鹃为什么就记住她了? 她背后肯定打着什么主意! 不是袁月明揣度,而是现实一次次教会了她,这个社会是吃人的。 当初她天真,以为银子花完了直接回家就行,到时候一切都过去了,雁过无痕。 可是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和春燕当初带出来的巨款就被人连哄带偷的折腾完了。 她曾写信给袁通判,想让他派人来接回自己,可是得到的是一句他没有这样的女儿。 她不死心,写信给袁夫人,没想到竟然也被拒绝了。袁夫人不但拒绝了她,还让她为了姐妹们着想,以后就跟家里断了联系吧!这封信句句绝情,甚至都让她怀疑是不是母亲写的。 袁月明至此才发觉她好像真的做错了,可是很快,现实就又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的丫头,当初跟着她从袁府跑出来,一路上她都好吃好喝待她的春燕,竟然背叛了她。 袁月明直到被买她的鸨儿绑到云雨阁还不肯相信,春燕竟然偷了她的公验,将她卖了,还卖到了这等肮脏不堪的地方。 她跑过,也逃过,可是饥饿和皮鞭让她渐渐失去了抗争的勇气。她也想过一死了之,却终究没有动手的胆量,温水煮青蛙,她便这样一日复一日的苟且偷生。 袁月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杜鹃说的那个人打听的究竟是不是自己呢? 接下来的几天,袁月明只要没有客人。就时刻注意着杜鹃那里的动静。 直到承恩伯又一次来到花楼,这次杜鹃主动争抢着要陪他,还一身媚骨的非要将承恩伯往她房里拉。 袁月明趁着人多杂乱,偷偷的溜到杜鹃的房门口。 第239章 小满不见了 袁月明趴在门口儿,听着屋内承恩伯亲口说出袁月明三个字儿的时候,一把推开了杜鹃合着的房门。 高云霄自打有了小满,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她甚至还找了一块上好的绫布,非要动手跟着阿香学裁剪,准备亲自给小满做衣服。 眼看着她将一块上好的绫布剪的七零八落的时候,阿香忍不住动手将她往外赶。 “你快别忙活了,你不是说要写信给舅娘报喜吗?快去写你的信去吧,这里有我呢!快去快去!” 高云霄从将小满抱回来的时候,就念叨着要给秦玉娘写信报喜,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动手。 去摇篮里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小满,又伸手在他屁股底下摸了摸,确认尿戒子是干的,高云霄这才来到书案前动手。 她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一种做母亲的自豪,还是像是得了一件新玩具的雀跃,毕竟她没有经历过十月怀胎,不知道胎动是什么感受,也不理解有人跟你共用同一个心跳是什么感觉,高云霄觉得改天她可以去问问杨玉莹,算算日子,杨玉莹离预产期也没有几天了。 小满来到忠勇侯府虽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可是日子过得可谓相当低调,没有洗三,没有九天,甚至连满月酒,高云霄都没打算给他办。 高云霄觉得小满的事情,外人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焦急的等待了几天,杨玉莹终于在一天黎明的时候发动了。 她生产的阵仗很大,不仅霍三奶奶在,承恩伯夫人接到消息也带人赶了两辆马车过来,从车上卸下一堆的补品药材。 霍二夫人和高云霄也被霍三奶奶叫过去,一起等着。杨玉莹那不大的正堂里,人坐的满满当当。 头生子的产程都是无比漫长的,高云霄等了一会儿,就找借口溜了回去,与其在那儿干坐着,哪有回来陪着小满好玩儿。 小满如今一天一个模样儿,如今跟前几天红彤彤皱巴巴的样子完全不同了。现在的他一双眼睛黑溜溜儿的,整天四处撒摸,无论是谁上前,他都赠以微笑,虽然乳母说,这是小孩子本能的反应,对谁都一样,但高云霄还是觉得是他儿子聪明,知道对亲近的人微笑。 陪着小满玩了一会儿,小家伙就被抱走喂奶了。这时候霍二夫人的丫鬟春潮匆匆进来,脸上还带着焦急。 “少夫人,稳婆说三少奶奶的胎位好像横过来了,这样下去,不但生不出来,恐怕大人小孩都有危险。需要大夫给正正胎位。” 孟婆子举着一双血呼啦的手出来汇报的时候,春潮就在她旁边,情况看上去确实不太好。 “府里不是预备了大夫吗?” 高云霄记得大夫早早的都安排好了。 “承恩伯夫人不相信府里预备的大夫,非要让去请曲太医,二夫人也觉得曲太医如果能来,她心里也踏实点儿。” 霍二夫人被刚刚那一幕有些吓到了,这会儿也觉得有个太医在身边才行。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拿了帖子请曲太医。” 既然霍二夫人发话,她的面子高云霄肯定是要给的。 嘱咐好阿香看好孩子,高云霄换了衣服带着青柳出门请曲太医去了。 杨玉莹那里,承恩伯夫人和霍二夫人还有霍三奶奶看着丫鬟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里面还不住的喊着要白布和热水,三个人一下子都慌了。 她们虽然都生过孩子,可都是顺顺利利的就生下来了,谁见过这种阵仗,承恩伯夫人更是直接吓得坐在椅子上都起不来。 孟婆子出来又问,能不能再找个稳婆,她们俩人有些忙不过来。 “春潮,去让雯儿跑趟樱桃家,把曹嬷嬷和稳婆请来。” 霍二夫人如今管着府里的事儿,自然知道府里人员的动向。 “等等,再借云霄院两个丫鬟过来帮忙。” 霍三奶奶叫住春潮又嘱咐了一句。 云霄院里的人虽然都不太喜欢杨玉莹,可女人生孩子是闯鬼门关,倒也不至于袖手旁观。 雯儿去了樱桃家,青桐她们被春潮带走,院子里就只剩下阿香和乳母带着小满。 阿香看着乳母坐在阳光里给小满喂奶,就想着进屋将小满的褥子被子都拿出来晒一晒,这样睡觉的时候既柔软又暖和。 谁知一会儿的功夫,等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乳母倒在地上,小满也不见了踪影。 刚要开口喊人,冷不防感到自己后颈处一道大力袭来,眼前一黑,整个人扑倒在地。 高云霄带着曲太医赶到杨玉莹院子的时候,曹嬷嬷带来的稳婆才刚刚洗过手,正跟着霍二夫人她们说话呢。 “这两个稳婆就是经验少,一下子吓到了。这会儿没事儿了,胎位已经正过来了。” 不少稳婆手上都有些家传的功夫,不止是大夫会正胎位,她们做起来其实更熟练呢。 承恩伯夫人一见曲太医进来,急忙就上前见礼,催着曲太医去给杨玉莹把脉,看看还有没有危险。 高云霄给霍二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先离开,反正太医已经请来了,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带着青柳刚走出杨玉莹的院子,高云霄就发现阿香头发散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这里跑来,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竟然只穿了一只鞋。 高云霄心里直觉的意识到,这是出大事了。 疾跑几步,迎上阿香,高云霄一把拦住还要跑的阿香,发现她满脸的泪痕。 “少夫人,少夫人,孩子不见了。” 来不及听阿香解释,高云霄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找孩子。 “青柳,你去找二夫人,让她带人挨个院子给我搜。” “阿香,你回去咱们院子里等着,有消息立刻让人告诉我。” “我去找霍文,让他立刻封锁侯府。” 说完,也顾不得看她二人,高云霄立刻就大步跑着去找霍文。 高云霄提着裙摆穿过后湖,根本就没注意到地上那把被随意丢弃的扫把。 第240章 找到 霍文随即便封锁了忠勇侯府的各个出口,还派人去了府外搜寻。 高云霄此刻内心虽然忧虑,但面儿上反而平静的很。 她在回忆,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今天没有什么大事儿,全都是零零散散的鸡毛。 杨玉莹发动了,稳婆说胎位不正,霍二夫人让她去请太医。又让雯儿去了樱桃家里请曹嬷嬷和稳婆,青桐她们被叫去杨玉莹那里帮忙。 她院子里的人手几乎都被支开了,就只剩下阿香和乳母在带着小满。 接着她俩便被打晕了,这个行凶的人对她们的人员很熟悉,应该是府里的人或者熟悉忠勇侯府的人。 那不用说了,这个人高云霄用脚趾头也知道是谁了。 尤其是想起来,她带着曲太医进门时,那个稳婆说的话,给杨玉莹接生的稳婆没经验,吓坏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稳婆都是承恩伯夫人提前选好的,她怎么会给闺女选个没经验的稳婆呢?那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显然,杨玉莹不管是不是主动的,她都参与其中了。 心里对事情有了大致的判断,高云霄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小满的安危。 他们会将孩子弄到哪里呢? 马六一如既往的扫着那片地儿,时不时的往云霄院的方向瞅上一眼。来忠勇侯府的这几天,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平静而无趣的日子。 今天云霄院那里有些奇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院子,今日为何人员进进出出,看上去很是忙碌。 马六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劲儿地方,这样进进出出几回,云霄院里已经没什么丫鬟了吧! 就在他准备换个地方清扫的时候,他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婆子从云霄院里偷偷摸摸的出来,怀里抱着的是一个襁褓。 关键是这个婆子脸生的很,他可以肯定,她不是云霄院的人。 他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这儿守着,这个婆子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呢? 马六想要出声喊人,可这会儿偌大个后湖,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如果此时跑到云霄院去喊人,马六怕时间来不及,何况他算着云霄院里也不剩什么人了,如果有人,估计这个婆子也得不了手。 看着婆子抱着孩子往花园的方向走去,显然是想从那里的角门出去。 干脆利落的扔了手里的扫帚,马六暗暗的缀在婆子的身后,跟着她往忠勇侯府的角门那里走去。 角门像是提早就被预留好了的,婆子轻轻拉开半扇门,钻了出去。 角门一侧停着一辆马车,马六赶到的时候,婆子正抱着孩子往车上爬,马六占着身子细瘦的优势,也猫着腰,借着车子的遮掩,坐到了车的尾部,车棚正好将他的身形影住。 就听见车厢里婆子说了句走吧!马车就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马六此时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对方的身手如何,何况他们还是两个人。只能一路尾随着,准备见机行事。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城门,往东边的山里去了。 走了约摸有半个时辰的路,马车终于进了一个村子,来到最后面的一个农家。 院子的篱笆墙不高,马六从马车上下来,躲在了后面。 院子里有一个女人,估计是听见马车的声音,从屋里迎出来的。女人面黄肌瘦,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只见婆子从马车上下来,直直的就冲着女人走过去,将孩子交给了她。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塞到她的手里。 “处理的干净点儿,知道吗?” 女人听了婆子的话,顺从的点点头。然后就抱着孩子将婆子送上了返程的马车。 马六不明白婆子此举是何用意,这是要送给这个女人来养?看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他怀疑这个家能不能养活孩子。恐怕养活女人自己都费劲。 女人将襁褓放在院中的一个大磨盘上,自己回屋去了。马六刚想起身,就见女人又匆匆出来,手里还拿着块破布。 将包被一层层解开,这孩子无论是包的还是裹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这些做成荷包什么的,也能卖不少钱呢! “你能不能不要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一个拄着双拐的男子自屋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在地上爬行的小男孩儿,看的出来,这孩子的腿也有毛病。 “你就是这种事做的多了,才报应到小猫身上!” 女子将那块破布缠在小满的身上,一边包一边说道,“报应也比饿死强吧!这些孩子生下来注定就是见不得光的,怨也只能怨他爹娘,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孩子根据婆子的交代,是要放到后山狼头沟里喂狼的。为此,还特意打赏了她五两银子。 马六看着女子抱着孩子就要往外走,这才起身直接进了院子。 “这孩子我买了,你出个价吧!” 马六知道女子只不过是听人差遣,于是直接掏银子,要将孩子买回来。 能不杀生,女子当然不会还将孩子送去狼头沟,她又不是天生的恶人。 “十两银子。有银子你就抱走。” 女子看着马六一身灰扑扑的打扮,心里猜想着估计他也没有多少银子。 马六摸遍浑身,果然只找出了三两银子。 看着女子准备绕过他走出去,马六突然想起自己的链子,曾被高云霄拿走又还回来的那条赤金链子。 “我给你这个够了吧,你把孩子给我。” 马六从脖子上一把拽下链子,递到女人面前。 将链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又张嘴咬了一口,女人才将孩子递给马六。 看了一眼小满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马六也不多做停留,抱着孩子就往村里走去。 眼下当务之急的事是,他要去村里找辆车送他,不然凭他的脚程,走回忠勇侯府恐怕天都黑了。而且孩子还小,禁不得长时间饿着,这荒山野岭也没东西喂他。 马六在村里打听了一番,终于雇了一辆骡车。一路上他都在催促,现在也不知道高云霄有没有把忠勇侯府拆掉。 第241章 还我的孩子 忠勇侯府里的动静根本就瞒不了长公主,何况高云霄和霍文都快把府里翻遍了。 暖阁里,长公主和高云霄都安静的坐着,沉默着,一旁的西洋钟滴答滴答的摆着,每一下都在说着煎熬。 霍二夫人双手合十,嘴里默默无声的在祷告着什么。小满这小家伙儿,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就成功的住进了她的心尖上,现在每日去倚梅阁之前,她都要拐到云霄院去看他一眼,要不然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今天去看他的时候,小满还咧着嘴冲她笑了一下。 想到小满的笑,霍二夫人觉得自己的心更焦灼了。 看看时间,小满已经被抱走快三个时辰了,不满月的孩子一个时辰就要吃一次奶,这么长的时间,恐怕小满早就饿坏了吧! 高云霄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现在除了等在这里,别无他法。 忠勇侯府里地毯式搜索了一遍,毫无线索。但花园里半开的角门,基本上就能确定孩子被带走了。 霍文已经派了两批人出门去找了。 “启禀长公主,三奶奶那里派人来了。” 随着丫头的通传,一个圆脸杏眼的小丫头被带了进来。 丫头长得很是讨喜,声音也清脆。 “嘻嘻,恭喜长公主,我们三少奶奶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丫鬟来报喜本也无可厚非,可是此时她这一串清脆的笑声,在高云霄看来无疑不是嘲笑着这屋内的每个人。 “砰” 一个茶杯被摔在了丫鬟的面前,温热的茶水溅了她一身一脸。 “滚,给我滚出去!” 高云霄再也压不住她的脾气了。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挑衅吗? “云霄,冷静。” 长公主在高云霄暴跳之前喝止住她,霍二夫人也趁势将丫鬟赶了出去。 “老三这是话里不说,可事儿上是要做绝了啊!” 长公主喟叹一声。 小满这事儿面上跟三房没有什么关系,可私下里谁都能确定,就是霍三爷干的,但是一时又找不到证据,单这一点就让高云霄觉得憋屈。 冷静下来的高云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对长公主说道, “祖母,借你两个武婢和粗壮婆子用用,三叔既然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长公主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立即吩咐石榴去安排人,还特意点明了要身强力壮的。 与此同时,杨玉莹的院子里,她经历了一天才生下的孩子,被承恩伯夫人紧紧的抱在怀里,越看越欢喜,忍不住跟身旁的婆子炫耀的说着,这孩子跟她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霍三奶奶正指挥着人收拾善后,给太医封红包,给稳婆打赏。 她得了孙子虽也高兴,但不至于像承恩伯夫人那样,抱着不舍的放手。 四少爷如今也才刚会走不久,所以她对孙子的期盼也就一般。 霍二夫人带着春潮走进屋子,霍三奶奶就迎了上来。 “让我看看孩子,托你家的福,我也应上奶奶了。” 霍二夫人靠近承恩伯夫人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承恩伯夫人笑的有些尴尬。 “来让二奶奶抱抱,这看着可不瘦啊!” 霍二夫人说着就要从承恩伯夫人手里抱过孩子。 承恩伯夫人用力捞了一下,没想到霍二夫人用的力气比她更大,孩子瞬间就到了她的手里。 “那可不,稳婆说不到七斤呢。” 霍三奶奶没看到承恩伯夫人和霍二夫人的较量,自顾自的显摆着。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高云霄带着一众丫鬟婆子闯了进来,瞬间将屋子挤得慢慢当当。 霍三奶奶看着她的阵仗,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冲着高云霄嚷嚷道,“你刚刚不是派人来找过了吗?我这儿没你的孩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不同于霍三奶奶的愤怒,承恩伯夫人明显看上去紧张不少,她一见高云霄带人进来,忙要上前从霍二夫人怀里抱过孩子。 高云霄的动作却又比她更快一步,她两步跃到二夫人跟前,用力一弓腰,将承恩伯夫人撞退了一步,自己顺利从二夫人手里接过了孩子。 “哇,哇,哇。” 一阵嘹亮的哭声从一辆骡车上传来,马六一边慌里慌张的哄着小满,一边催促着车夫快点赶路。 如今他裤子的两条裤腿全是湿哒哒的,已经被小满尿的找不到一处干的地方了。 马六抱着小满,是轻拍也不行,摇晃也不行。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的手指塞了一节到他嘴里。 可能是觉得找到了吃的,小满是卯足了力气吮吸。 马君则看着他努力的样子,觉得一阵好笑,这个小笨蛋。手指被吮吸,传来的异样感觉,让马君则的心里痒痒的,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顿时让他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以前祖母和母亲看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让他有了一种无法无天的底气,觉得只要有她们在,星星都能摘的下来。 高云霄抱着孩子,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她带来的丫鬟婆子瞬间就将她围了起来。 承恩伯夫人带来的人想上前动手,却被两个武婢打了回去。 “少夫人,你要干什么?” 承恩伯夫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外孙落到别人手里,急得心里直冒火。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否则……” 高云霄看了怀里的小婴儿,慢悠悠的说道。此刻她有人质在手,该着急的人不是她。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知道你的孩子在哪儿。你自己没看好孩子,被偷了能怨别人吗?” 霍三奶奶说着就想往里冲,可又被两个武婢挡了回来。 “你不知道,有的是人知道,是不是杨夫人?” 霍三奶奶或许不知情,但承恩伯夫人绝对跑不了。 家丁说她来的时候带了两辆马车,可现在只剩下一辆,要去找曲太医的要求也是她先提出来的。 那抱走小满的人也极有可能就是承恩伯夫人安排的。 这一步步的计划,显然是早就安排好了,只等着杨玉莹发动了,人多眼杂,趁乱而为。 第242章 让狼吃了 霍三奶奶听了高云霄的话,下意识的就扭头看向承恩伯夫人,他们这是背着自己动手了? 霍三爷曾说过想要除掉那个孩子,她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少夫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先将孩子交给乳母,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承恩伯夫人要比霍三奶奶能沉得住气。 “夫人,我的孩子也饿着呢!你不用跟我说什么误会,咱们直接孩子换孩子就好了。若我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别想活。” 高云霄心里明白,此时比的就是谁能沉得住气,谁的心更狠。 许是孩子有点重,高云霄抱的有些累了,便将孩子放到脚前的地上,自己则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承恩伯夫人被眼前的一幕刺激了,立刻就怒目圆瞪,冲着身后的丫鬟婆子一挥手,命令她们上前去抢人。 长公主命石榴找的这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可不是吃素的,其中两个隐隐还冒着泛青的胡茬,灰扑扑的一张脸,一看就是做粗活儿的。 婆子们站成一排,将高云霄和孩子牢牢的围在后面,两个武婢则是站在最前面,一人对付两三个丫鬟婆子,毫无压力。 承恩伯夫人眼见自己的人根本不行,连忙叫了自己贴身的大丫鬟,对着她耳语了一句,就放她匆匆而去了。 屋里打斗的动静,传到了内室。杨玉莹生完孩子累的筋疲力尽,看着孩子被自己的母亲抱走,她立刻就昏睡过去。 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吵闹的声音,她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如意正撅着屁股扒着门框在看什么热闹。 “如意,外面怎么了?” 杨玉莹虚弱的躺在床上喊她。 如意没想到她这个时候会醒过来,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杨玉莹此刻觉得全身无力,见她沉默,也不想继续追问,翻身准备继续睡下去,却听见承恩伯夫人愤怒的声音,像是和孩子有关。 孩子?孩子怎么了? 毕竟是做了母亲,杨玉莹本能的支着耳朵继续听下去,接着就是霍三奶奶吵着让高云霄把孩子还回来的话。 这下杨玉莹彻底清醒了,她的孩子怎么落到高云霄的手里了。 挣扎着爬起来,杨玉莹勒令如意将她扶出去。 承恩伯夫人这里抢夺了一波,没占到什么便宜,继续和高云霄对峙着。 “你说我们偷了你的孩子,你可有什么证据?你要拿不出来,就把孩子还给我。” 承恩伯夫人知道高云霄手里拿不出证据,直接就质问她。 没想到高云霄根本就不理会她的质问,只见她弯腰从地上抱起孩子,看了一眼,略带厌恶的说道,“证据?我没有证据?这孩子在我手上,他能不能算证据?” 现在什么人情礼法,道德律例,高云霄通通不讲,她只要结果。 “什么时候我的孩子抱回来,他什么时候还给你们。” 杨玉莹刚被如意扶着出来,就看到外面对峙的场景,自己的孩子还被高云霄牢牢的抱在手里。 情急之下她也什么都顾不得了,虚弱的开口道,“你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否则我就让你的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承恩伯夫人一看杨玉莹憔悴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身后,立刻就上前呵斥如意,怎么把小姐带出来了。 杨玉莹的话让高云霄确定她是知道孩子下落的。 “那你就等着吧,我的要是孩子死了,你的也得陪葬。” 话说的虽狠,此时高云霄是实打实的开始担心起小满的安危了。承恩伯夫人和她对峙那么久,始终没有提过小满一句。 “陪葬?少夫人这话说的,让老夫看看你是怎么让我外孙陪葬的。” 是承恩伯,带着一众侍卫进来了。 刚刚还算高云霄占上风的局势一下子就扭转了。承恩伯夫人和杨玉莹也有了底气,说话也不似刚刚那样小心了。 “少夫人,你老老实实将孩子交给我,我们可以原谅你的一时冲动,否则我就命人动手了。到时候伤了你,可怪不得我们。” 承恩伯夫人此时说话明显凌厉了许多。 高云霄看着对面的一排侍卫,冷哼一声。 “这里是忠勇侯府,恐怕还轮不到你一个伯府夫人来撒野吧!” 杨玉莹被高云霄的话瞬间气到了,却又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随即说道, “高云霄,我知道你叫高云霄,你别仗势欺人,实话告诉你,你的孩子回不来了,这会儿估计早就让狼啃干净了。” 杨玉莹的话说的嚣张,可高云霄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既然这一切是早就计划好了的,那怎么处置小满,他们肯定也做了安排。 “你再说一遍?” 高云霄觉得这一刻,她的愤怒就要冲破头顶,奔涌出来。 “说就说,我说你捡的那个孩子,这会儿恐怕早就被狼啃干净了。” 杨玉莹看着高云霄愤怒的表情,心里终于感觉舒爽了。 没等她来的及得意,继续欣赏高云霄如困兽一般的表情,她就被承恩伯夫人一把捂了嘴。 “我的小祖宗,你没看孩子还在她手上,这会儿你刺激她干嘛?” 刚刚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开谈论那个孩子,就是怕刺激到她,到时候再伤了自己的外孙子。 现在倒好,她直接来了个大的。 “怕什么?我爹在这儿呢!” 杨玉莹被捂着嘴还辩解道,在她心里,没有承恩伯做不到的事儿。 承恩伯夫人无奈的撒手转身,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太年轻,做事不懂得厉害。 “骁儿媳妇,你看这样好不好,事儿反正就这样了,那孩子本来也是捡的,你把这个孩子给我,我明天再去给你捡一个,你看行不行?” 霍三奶奶的话听的高云霄只想笑,拿她当个三岁小孩儿一样哄吗? “既然我的孩子死了,那他也别想活。” 说完高云霄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高高的举起了孩子。 刚刚还得意忘形的杨玉莹,看到这一幕尖叫着晕了过去。 第243章 小满回来了 “快,拦住她,把孩子抢过来。” 眼看着高云霄将孩子举过头顶,承恩伯急忙命令护卫上前。 立时高云霄带来的武婢和婆子,便与承恩伯的护卫缠斗在一起,狭小的屋子里根本就施展不开,两方人马几乎是近身肉搏。杨玉莹布置华贵的屋子里,狼藉一片。 高云霄带来的人虽然身强力壮,可终究是女子,在身体上跟承恩伯的护卫有些天然的差距,渐渐的,除了其中的两个婆子之外,其余人都败下阵来。 即便如此,她们仍牢牢的护在高云霄周围。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高云霄渐渐有了危机感,此时这间屋子里几乎都是承恩伯的人,他如果让人趁乱对自己动手,就算杀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不行,她得想办法逃走。那这个孩子就更得在她手上了。 早在双方动手的时候,高云霄就将孩子放下,改为搂在怀里了。 一面观察着形势,高云霄大脑一面飞快的运转着,她得跟承恩伯谈条件,只要能出了杨玉莹的院子,她们就安全了,这里毕竟是忠勇侯府。 就在她准备开口喊停的时候,一阵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打外面传来。 屋里的人都听到了。 承恩伯是卫军出身,自然熟悉这个声音,这是禁军列队的脚步声。 下一刻,果然是霍文带着一队身穿盔甲的禁军,跑了进来。这是长公主仪仗中的卫队。 “将这些人通通给我拿下。” 霍文得了长公主的命令,一进院子便命令卫队将承恩伯带来的人通通控制住。 “霍管家,你这是何意?” 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被抓住,承恩伯愤怒的上前跟霍文交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霍文也不恼,任他抓着衣襟,还微笑着跟承恩伯解释,“杨大人稍安勿躁,长公主随后就到。” 下一刻,长公主在霍二夫人和石榴的陪伴下,坐着软轿被抬了进来。 原来霍二夫人见形势不对,趁乱带着春潮就赶往长公主那里求救。正好赶上霍文带着人过来。 府里的侍卫和下人大都派出去寻找小满了,没办法这才征调的卫队。 霍二夫人一进院子,就直接冲着高云霄疾走了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 “云霄,孩子找到了,霍文让人带回来了。” “真的?孩子有没有事儿?” 高云霄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想知道孩子有没有被狼咬伤。杨玉莹的话,让她有了阴影。 “孩子没事儿,就是饿了。已经抱回去给乳母喂了。” 听了霍二夫人的话,高云霄的肩膀慢慢塌下来,整个人突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歪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霍二夫人顺势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拍着。这也是个心宽的,整间屋子的人都在吵架打架,他却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连哭都没有一声。 长公主进了院子,也不让人落轿。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一院子人,尤其是承恩伯夫妇。 于公于私,承恩伯夫妇都是要先跟长公主见礼的。 不得不说,长公主就算平日里深居简出,可这天家威仪仍不减分毫。 承恩伯被她看了一眼,便觉得身上隐隐有些压迫感。 稳了稳心神,承恩伯便率先跪地给长公主行礼,后面跟着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杨大人起来吧!” 长公主仍然没有让人落轿。人群中她依旧高高在上。 “杨大人来侯府做客,是不是没看清路走错地方了?” 长公主这话一开口,讽刺的味道就出来了。 就算是一般人家串门,也知道外男不入内院。就算是亲近的人家,也得让主人家引着,免得去到不该去的地方,冲撞了府里的女眷。 像忠勇侯这样的人家,更是应该先去拜见长公主才是。 “长公主真会开玩笑,是我心急了,坏了礼数,小侄在这儿给您赔礼了。” 承恩伯说着就朝长公主躬身道歉。自称小侄,他这是硬攀关系了。 “我这不是听说玉儿生产了,着急来看外孙子,一时高兴,忘了您老人家,长公主可要见谅啊!” 不得不说,承恩伯能从一个侍卫混到伯爷,身上还是有真本事的,至少这逢场作戏的本领就炉火纯青。 “您老人家还没见过孩子吧,快,将孩子抱过来,给长公主看看。” 承恩伯转身给承恩伯夫人使眼色,示意她趁机去将孩子抱过来。 高云霄在屋里也听见了承恩伯的话,她下意识还想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却看到霍二夫人冲她摇摇头,自己扭身抱着孩子出去了。 避开承恩伯夫人伸过来的手,霍二夫人将孩子抱到长公主面前,打开盖着的一角,露出孩子的小脸。 长公主弯腰瞅了一眼,笑着说了声不错。可离得近的人都看得出来,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承恩伯就站在长公主面前,自然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心道,难怪女儿总是抱怨自己得不到重视,原来就连这重孙子也没被她看在眼里。 霍三爷是庶子,这老婆子自己的儿子孙子死的就剩一个,对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重孙子,自然就欢喜不起来。 承恩伯越想越觉得自己帮女儿争这个爵位很有必要。 长公主不知道承恩伯的小心思,但是带人在忠勇侯府闹事,欺负的还是她的宝贝,这长公主不能忍。承恩伯这不仅是不把忠勇侯府放在眼里,连带着还在她公主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杨大人闯我内院,可以说是为了看孩子,那打了我的人是为何啊?” 霍文招手,刚刚被打的那几个婆子便哭着上前,跪倒在长公主面前,纷纷请求主子为自己做主。 承恩伯面上一时露出几分尴尬,他的人打了高云霄带来的婆子是事实,可他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是因为高云霄抢了自己的外孙子,因为这是在忠勇侯府,在这里他是外人。 有些事可以私底下做,但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就像高云霄知道偷孩子的人是三房的,可她没证据。承恩伯也一样,高云霄身为伯娘,抱抱小侄子没什么,可如果他要说她用孩子做人质威胁他们,那牵扯出的事就是一大串儿了。 “都是误会,长公主,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承恩伯面上虽尴尬,态度却强硬,只是提出换个地方说话,根本没有承认错误的意思。 长公主看着这满院子的人,对霍文说道,“请承恩伯到松鹤堂吧!” 霍文引着承恩伯先走,长公主的软轿掉头之前,她突然抬手示意婆子们稍停,当着众人的面前冲着霍三奶奶说道, “去把老三叫过来吧,该他上场了,想躲到什么时候啊。” 听到长公主的话,高云霄扑哧笑出了声,长公主这就差指着霍三爷的鼻子骂他缩头乌龟了。 府里霍雄不在,只有他一个男人,本该支应门庭的人,内院都被人打进来了,他还不现身,这确实有些太不像话了。 霍三奶奶听了长公主的话老脸一红,羞得无地自容。承恩伯一来,她就派人去请霍三爷了,可连派了两波丫鬟都没将人叫过来。 高云霄没有跟着去松鹤堂,而是先回了云霄院看孩子。 小满已经吃完奶,洗了澡,在乳母的怀里睡着了。 轻轻的接过孩子,手上感受到小满的重量,高云霄这才有了真实感。 “在哪儿找到小满的?是谁抱回来的?” 高云霄抱着小满走到暖炕前,问正在炕上给小暖做衣服的阿香。 “说是后湖上一个管花草的,好像是叫马六的。” 阿香想了想刚刚送小满回来的那个年轻人,面生的紧,他应该就是马六。 “小满把人家全身都尿湿了,那裤子都紧贴着大腿。” 高云霄听阿香说是马六,第一直觉就是马君则。可他在宫里呢,怎么会到忠勇侯府来? “那马六是不是看起来二十上下,瘦瘦的?” 虽然脑子里觉得不可能是马君则,高云霄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对对对,说话还带着点西北味儿,跟将军说话很像。” 高云霄看阿香连连点头,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真的是马君则? 吩咐屋外当值的青柳,去将马六叫过来,高云霄说是要当面感谢小满的救命恩人。 松鹤堂里,长公主一直等霍三爷匆匆赶来,和承恩伯夫妇见过礼之后,才开始进入话题。 承恩伯面对长公主的又一次质问,不慌不忙的看向霍三爷, “三爷,我该如何回答?” 霍三爷此时头低着看向自己的鞋面,身子都快躬成一只虾,就是沉默着不说话。 承恩伯被他这动作和行为一下子气笑了。既然他不说,那就由自己来说吧。 原本霍三爷和承恩伯商量的计划是,趁着杨玉莹生产时,府里人多杂乱,承恩伯夫人负责带人趁机将孩子抱走处理掉,霍三爷负责出面处理忠勇侯府这边后续的情况。 反正孩子已经没了,高云霄再不愿意也没办法。 没想到这霍三儿是个这般货色,在他面前叫嚣着想要争夺爵位,为此不惜任何代价。承恩伯为了女儿的以后,选择帮他。 结果他这里该做的都做了,等到需要他冲锋陷阵的时候,这家伙怂了,躲在屋里不出去,任后院一群女人在那里争抢吵闹。他的外孙还差点因此丧命。 霍三儿这是想要利用他一把啊! 长公主在知道整件事的始末之后,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被霍三爷丢光了。 男儿争权夺利她能理解,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是为了自己能过得更好,她这个年纪早将这点子事情看透了。 就算承恩伯不说,府里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儿只能是三房的人干的。 世家大族,人口众多,谁家没点肮脏事儿,就像承恩伯所说,有些事儿可做不可说。 这件事儿原本就是承恩伯面儿上道个歉,长公主训斥几句将他打发了,回头自己动手收拾三房的事情。 可现在承恩伯将这一切摊开来说,长公主倒不好意训斥起他了,霍三爷这一招背信弃义,拿别人当枪使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厌恶。 “罢罢罢,幸好孩子已经找回来了,没有酿成惨剧,我看这件事就此揭过吧。” 长公主因着霍三爷,不得不吃下这个亏,将这口气硬咽下去,这件事儿若是传出去,那才是让人笑掉大牙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承恩伯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这次能这么快带人闯进忠勇侯府内,是因为他早就带人在不远处等待了。 “长公主要将这件事儿揭过就揭过吧,这口气杨某看在长公主和玉儿的面子上忍了。” 承恩伯这话说的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下子就让长公主好不容易才平息的心火又冒了出来。 “哼,承恩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用在这阴阳怪气,这件事儿咱们就算争到皇上跟前去,这错处不外乎也是一家一半儿,各打五十大板而已。” “长公主这话说的是不错,”承恩伯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只是我这里有个人,不知道长公主敢不敢让她跟着我们去见皇上。在皇上面前辩上一辩。” 承恩伯的话里带着一种志在必得,一下子就让长公主警觉起来。 “什么人?带过来让我见上一见?” 不同于长公主的疑惑,霍三爷在此时突然抬起了头,略带企盼的看向承恩伯,难道是那袁月明被他找到了? 承恩伯朝门外他带来的人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就被带了进来。 女子看上去约摸有十八九岁的年纪,梳着一个堕马髻,瘦瘦高高的,身形看上去和高云霄的确有几分相似,只是容貌要比她艳丽许多。 长公主一看她的身形,瞬间便明白过来了。这是真的袁大小姐袁月明。 女子上前走到长公主面前,恭恭敬敬的朝着长公主行了一礼。 “小女袁月明,拜见长公主!” 第244章 袁月明的自由 高云霄看着穿着一身灰扑扑下人服的马君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还真的是你?” 能在宫外见到他,高云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终于从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解放出来了。 “小的马六,见过少夫人。” 因为有青柳她们在,马君则还是照规矩给高云霄行礼磕头。在宫里这些日子,他谨慎惯了。 “没关系,这都是我的人。” 话虽这样说,高云霄还是让青柳等人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阿香在一旁陪她。 “你怎么到府里来了?” “阿蜜不放心孩子,鹏郡王派我来在暗地里保护孩子。” 马君则见屋里已经没了那些下人,他自己也松懈下来,自动的找了椅子坐下来。 “阿蜜?”高云霄有些惊奇,略一思索的问道,“小满是鹏郡王和阿蜜生的?” 马君则点点头,没想到她竟然不知道。 “你也太粗心了,孩子差点儿就被喂了狼你知道不?”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详细说一说。” 高云霄叫马六来,本来就是想询问小满的事情,顺道谢谢他。 马君则将自己跟着偷小满的婆子,一路尾随到狼头沟的事情告诉她。 “怪不得小满被抱回来的时候包被都被换掉了,只有一块破布。” 阿香在一旁说道,她当时还疑惑是不是马六在中间搞了鬼。 高云霄还想再问,门外的丫鬟禀报,说长公主请她过去松鹤堂一下。 高云霄只能让马君则先回去,自己再找机会跟他说话。 “不是要谢我吗?先给我拿十两银子。” “干嘛?” “我去把我的链子赎回来去,买小满的时候抵给那女人了。” 马君则觉得他好像一直在跟高云霄借钱。 高云霄一进松鹤堂就看到立在中间的红衣女子,虽然背对着她,但从身形上,也能猜得出来是大小姐袁月明。 这就是承恩伯要求换个地方说话的原因吗? 高云霄落落大方的冲着屋内众人见了礼,自然而然的就站在长公主身旁。 袁月明忍不住抬头打量她,从高云霄一进屋,站到了她的前面,她就敏锐的感觉到她们之间的不同了。 高云霄如今的气度早就不是今朝的袁月明可比了。 今天一早高云霄就被叫去了杨玉莹的院子,所以她只是简单的用一支紫花玉簪固定了发髻,又插了根金刚石的小步摇。 身上穿的也是平日居家的褙子,只是那材质一看就是上好的锦缎,看上去华贵无比。 袁月明看看高云霄,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绸衣,这是她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衣物了,又俗又艳。 老天爷还真是会捉弄人,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丫鬟小姐的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何况如今的她,还不如一个丫鬟。 “云霄,她是袁月明吗?” 长公主没有见过真的袁大小姐,所以也不敢轻易确认。 高云霄点点头,冲着袁月明的方向微微一笑, “袁小姐,别来无恙啊?” 承恩伯既然已经将底牌都亮出来了,高云霄这里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袁月明看高云霄跟她说话,却只敢微微点头,来之前承恩伯跟她交代了,让她少说话,事到如今,她身上早就没了当初袁大小姐的骄傲。 “承恩伯,这袁小姐我看也看了,你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她带来,肯定不是为了让我看看这么简单吧?” 长公主微微坐正了身体,直截了当的对着承恩伯说。 “长公主英明,这女子说她本应是忠勇侯府的少夫人,是被丫鬟替嫁了,才流落风尘。我这人就爱对美人儿心软,这不才带她来让您看看,也证实一下她究竟是不是贵府的少夫人?” 承恩伯挥挥手,示意袁月明下去,她如今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少给我扯七扯八的绕弯子了,我老婆子没精力跟你在这儿歪缠,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吧!” 长公主一向最烦这些绕圈话。 承恩伯见长公主爽利,略为思索了下,便开口道, “长公主,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前几日听说少夫人捡回个孩子,想要收养了当嗣子,日后好继承爵位,心里替我那女儿和外孙觉得不公罢了。” “依例,这忠勇侯的爵位应该是由霍将军继承,可霍将军壮烈了,他膝下又无儿女,这爵位就该由忠勇侯令择人选承袭,那就该是三爷承袭,您这突然弄出一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孩子来,杨某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 承恩伯说的都是事实,本来高云霄只要膝下无子,按序位,霍三爷是可以争取的。 “说到底,不过是老三想要这爵位罢了,是不是老三?” 霍三爷没想到长公主直接点名,他如今不能再装聋作哑不说话了,只能支吾了一会儿,才说道,“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霍三爷这话一出,承恩伯直接就哈哈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 长公主此刻看向霍三爷的目光里也满是厌恶,面对名利,自私到这种程度,这样的人她也是没见过几个。 “你就这么想要这爵位?为了爵位不惜联合外人要杀害一个襁褓稚子?在你心里你大哥算什么?他还没死呢?” 长公主被霍三爷的行径着实气到了。 “我今天就明确告诉你,这爵位你不用想了,我做主,就是要收养了那孩子,将来你大哥百年之后,让那孩子袭爵。” 霍三爷低着头不敢发声,承恩伯却跳起来不干了。 他今天本来是帮着霍三爷争爵位的,谁知道发现他是个小人,便想着让长公主给他个教训,可不是直接跳过他,让旁人袭爵的,那样他女婿不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长公主,既然要隔代袭爵,那我的小外孙岂不比这来历不明的孩子更合适?” 承恩伯看长公主这架势,心知霍三爷是彻底没戏了。 “要谁承爵,是我忠勇侯府的家事,承恩伯说了恐怕不算吧!” “我说了不算,那袁大小姐说了算不算?要不要请杨贵妃来做个评判,毕竟当初是她做的媒人啊!” 长公主盯着承恩伯看了一会儿,皱着眉说道,“你这是威胁我?” 高云霄的事情,只要不拿到皇上跟前公开说,私底下对他们一切都无所谓。可如果非要扯到皇上跟前,按她们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长公主知道,承恩伯跟祁永梅不一样,他是真的能接触到皇上的。 皇上看在她和杨贵妃的面儿上,肯定不会对忠勇侯府怎么样,但高云霄和袁月明的命就难说了。 “不是威胁,我只是提个建议。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长公主何必动怒呢?” “祖母,答应他吧!” 高云霄在长公主耳边小声的说道,同时又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袁月明站在门外的廊下,她不关心承恩伯拿她做筹码在换取什么,她只想着他能信守承诺,今天过后能将她的卖身契还给她。 “我可以同意你的提议,但我有个条件。” 长公主对着承恩伯道, “什么条件?” “我要你将这袁大小姐留下,她本来就是我府上的人。” 承恩伯没想到长公主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他已经答应了要将她的卖身契还给她,放她自由的。 看看门外,想想自己的小外孙,承恩伯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大不了一会儿就将袁月明的卖身契还给她,至于她能不能走的掉,就看她的本事了。 “那就麻烦长公主动笔写个折子,礼部和皇上那里自有杨某打点。” 长公主写了这个折子,等于就是在礼部给杨玉莹的儿子备了案,等到将来霍雄百年之后,新的忠勇侯自然就是他了。 承恩伯得了自己想要的答复高高兴兴的离开,走的时候特意将卖身契给了袁月明。 袁月明本来还欢天喜地的感觉自己自由了,可还没出松鹤堂,她就被两名侍卫带走了。 第245章 知道错了 雯儿听说袁月明被长公主留了下来,气的在屋里对着空气狠狠地骂了一通。 “你说她都当了妓女了,怎么还有脸活着。” “以前她是大小姐,高高在上,她欺负咱们,现在她竟然还敢来威胁云霄,你说天上怎么不降个响雷劈死她。” 阿香看看外面西下的太阳,开口打断雯儿, “行了,知道你嘴皮子厉害,你有这骂人的功夫还不如去松鹤堂看看,云霄什么时候回来?” 今一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让人感觉仿佛是忙了一个月般的疲累。 落日之后的松鹤堂,光线就渐渐暗了下来,显得屋里阴沉沉的。 高云霄和长公主二人坐在各自的椅子上,谁都没有出声,屋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高云霄不知道长公主在想什么,她坐在这里不说话,是感觉今天的事情真是心寒。 霍三爷对爵位有想法,这个不稀奇,高云霄和霍骁他们都知道。 可令高云霄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让人将小满送去狼头沟,要置他于死地。 小满尚未满月,他竟然下得去手。霍三爷在椅子上坐着低头的时候,高云霄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就在想,他是不是因为知道小满是捡来的才能下得去手,如果是霍骁亲生的会怎么样? 会不会看在霍骁这个亲侄子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后面听长公主说了霍三爷被刺承恩伯的事情,高云霄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就算小满是亲生的,也难逃霍三爷的毒手。 因为他本质上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他从来都未将妻子孩子看在眼里,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将霍三奶奶推到前面去替他应对高云霄的怒火。 其实就连杨玉莹生的儿子,他的亲孙子也没放在心上,要不然高云霄拿他做人质的时候,霍三爷为什么还是不出现! 霍三爷的行径让高云霄这样一个重视亲情和家人的人看,实在是难以接受。 为了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手段还实在是太过小人。 松鹤堂里渐渐看不清人影的时候,长公主才缓缓站起身,久坐的身体僵硬无比。高云霄急忙站起身去扶住她的胳膊,两人依偎着在黑暗里行走。 “祖母,有些人早点断了也好,不是同路人,相处再久也是徒劳。三叔心里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高云霄知道,长公主也是重情之人,她总是感念着霍三爷叫她一声母亲。 “嗯,祖母知道。今天你也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走出门外,自有石榴她们早就准备了软轿在院里等着。 高云霄目送长公主离去,自己也渐渐隐入黑暗里,花园里一高一低的石头小路让她走起来磕磕绊绊,直到雯儿远远的挑着灯笼来接她,油灯照出前面一片亮光,高云霄顺着亮光,脚下走的又平又稳。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放着光明大道不走,总爱走些阴暗不平的路呢?这路上要是摔断了腿可怎么办? 应该是真的累了,高云霄躺到床上,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她还未起身,雯儿就抱了小满过来。 小家伙刚刚吃过奶,这会儿还不想睡,挥舞着两只小拳头玩的不亦乐乎。 高云霄拿起一只拨浪鼓在他脑袋一旁逗弄,他的小脑袋跟着声音不住的转来转去,寻找声音的方向,三两下就将自己转困了,迷蒙的眼睛似睁非睁,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小眼儿一闭,睡着了。 吩咐乳母将孩子抱走,高云霄这才在青荷的伺候下开始穿衣。 今天她打算去见见袁月明,应该穿件什么呢? 雯儿听说她要去见袁大小姐,可劲儿的帮她挑选那些华贵的衣物,恨不得让她穿身诰命制服去。 高云霄最后还是选了一件居家的普通褙子,她的生活对于袁月明来说,不用刻意炫耀,早就是她高攀不了的梦了。 袁月明被关在后湖的水榭里,水榭与岸边只有一道小小的栈桥相连。 高云霄带着雯儿沿着栈桥一路走进水榭,袁月明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盯着湖面出神。 “少夫人好,给少夫人请安。” 看守的两个婆子看见高云霄过来,接连曲身向她行礼。 “辛苦二位了,去岸边歇歇吧!这是少夫人赏的,拿去买几块糕吃!” 雯儿上前替高云霄打发了两个婆子,自己则站在栈桥边看着高云霄进入水榭。 袁月明早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知道是高云霄来了。 “给少夫人请安。” 高云霄一踏入水榭,就看见袁月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跟她请安。她对这样的袁月明感到新奇,高云霄对袁大小姐的感觉,还停留在袁府时,袁月明霸道又强势的姿态。 “你这样子到让我有些不敢认了。” 高云霄低着头看袁月明伏身在地,脑袋贴着地面,整个人都快低到尘埃里了。 高云霄不理会她的夸张,穿过她身边,在屋内转起圈来,最终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袁月明等她安稳坐下之后,才一点点的转动身子,将自己调整到高云霄的方向,重新跪拜。一连串的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都是近几年她在花楼里学的本领,老鸨儿拿着皮鞭一点点训练出来,伺候客人的本事。 “大小姐,你看着忠勇侯府的湖景真美啊!” 高云霄才没注意到袁大小姐的绝活,她两手支着窗户,双眼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 “少夫人,求求你,放过我吧!” 袁月明昨晚一夜无眠,她知道自己被留下来,难免会落到高云霄的手里,早就做好了挨打受罚的准备了。 皮肉之苦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 她心里想象着高云霄对她的暴怒,命人狠狠的打她一顿,惩处她一下,就将她丢弃。她如果能侥幸捡的一条命,那从此也就自由了,卖身契她早就藏到鞋底了。 就算她运气差,没命了,也算是解脱了吧!毕竟她想自己了断,又总是没有勇气。 可是这样波澜不惊的高云霄令她感到害怕,她印象里的高云霄倔强耿直,是个爽快的人。 “少夫人,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逃走,你也不用替嫁。” “少夫人,您有什么气就冲着我来吧!是我对不起您,我给您磕头,给您道歉!” 袁月明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头不住的往地上了磕,这一套看的高云霄有些反胃。 演的这么假模假式,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求饶。 “好了,别演戏了。” 高云霄大喝一声,喊住了袁月明的动作。 “少夫人,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请您饶了我吧!” “你错哪了?” “我不该逃跑,设计少夫人你替嫁!” 袁月明说来说去,还是老生常谈。 高云霄看着她那张艳丽的脸,手指慢慢从她的脸颊两侧划过, “袁月明,我真想拿刀子划开,看看它究竟是有多厚?” 高云霄的这句话像是带着利刃的冰锋,让袁月明忍不住心里直打颤。 高云霄原来早就看穿了。 袁月明内心一阵绝望袭来,她早就知道袁月朗对高云霄没安好心,她落到袁月朗的手里,那就如同羊入虎口。 她还侥幸想蒙骗高云霄,试图以不知情掩盖过去,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少夫人,求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当初不该拿你跟袁月朗做交换,我不是人,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放了我吧!” 袁月明又一次将头磕的梆梆作响,只是这次的力度要大的多,一看就知道是真心求饶的。 高云霄看着袁月明的动作,往日的一幕幕又再次涌上心头,胃里忍不住的翻涌,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她。 高云霄几步冲向水榭之外,对着湖水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云霄,你怎么了,是不是她给你下毒了?” 雯儿看着她除了吐还是吐,心里又怒又急,气恼之下,跑进水榭里,拽着袁月明的身子就往外拖。 拖行了几步,觉得不解气,干脆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啪啪的几耳光打在袁月明的脸上。 “你给云霄吃什么了,快点把解药交出来!” 袁月明先是被她拖行的有些发蒙,还没反应过来就挨了几个耳光,刚想开口解释,不成想雯儿是真的恼极了,竟然一脚将她跺入湖水之中。 初春的天气虽然已经不冷了,可是湖水还是实打实的刺骨。袁月明在湖里挣扎,一双手不住的往上伸,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湖里除了水还是水,她在里面浮浮沉沉,就是找不到救命的东西。 “去喊人将她救上来,别让她死了。” 高云霄看着在湖里浮沉的袁月明,对着雯儿说道。 她呕吐了一会儿,这会儿觉得身体渐渐恢复,便扶着栈桥坐下,靠着一旁的护栏休息。 雯儿站在湖边朝着岸上的两个婆子大喊救人,她和高云霄都不会水。 马君则远远的听见有人喊救人,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雯儿一个人站在水边,冲着岸边激动的招手大喊,湖里有个人在不断的扑腾挣扎。 这个场景让马君则下意识的就认为落水的人是高云霄,因为他刚刚看到她带着雯儿过去水榭那里了。 扔下手里的剪子,马君则就往栈桥那里跑,平日里几步的距离这会儿竟觉得如此的遥远。 马君则的腿都要跑出残影了,可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赶到,因为两个婆子比他离得更近,等他跑到水榭的时候,两个婆子已经带着袁月明游到桥边了。 搭把手帮着雯儿将水里的人捞上来,马君则这才看清楚落水的不是高云霄,紧张到突突的心这才落下来。 “雯儿,你带着他们赶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让厨房给煮碗姜汤,这样的天儿可别着凉了。” 高云霄看着两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婆子,浑身湿哒哒的,急忙吩咐雯儿。 “知道了,您回去吗少夫人?用不用我叫阿香过来?” 雯儿还是有点担心高云霄的状态,不想放她一人在此。 “不用了,我坐一会儿自己就回去了。” 高云霄冲着雯儿挥手,示意她赶快带人去换衣服。 一行人走后,马君则才慢吞吞的踱到栈桥上,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你坐在这儿,我刚刚都没看到,还以为落水的人是你。” “你怎么不走?” “想偷会儿懒,不想干活儿。” 马君则弯腰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湖面。 高云霄也不理他,晃荡着双腿坐在桥边,二人一站一坐,对着湖景沉默着。 偷偷的将目光自远处收回,马君则看着湖面上的两个倒影,此时天朗气清,水面光的像镜子,将两个人的样子照的清清楚楚。 一个是少年英俊,一个是青春年少,这要放到戏台上,也是令人称道的郎才女貌吧。 马君则刚想伸头看的仔细一些,一阵微风吹过,湖面翻起一阵涟漪,原本清晰的水面顿时开始生起一圈圈波纹,推开了那幅美好的场景,仿佛打碎了一场梦。 呵呵,连风都知道不可能。马君则在心里自嘲。 “刚刚落水的人是谁?” 马君则看那女子年纪也不大,这府里的主子好像没有她这一号的。 “袁月明,真正的袁月明。” 高云霄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着,一动不动,仿佛是被人抽了魂魄,定在那里的一个傀儡。她这个状态看在马君则眼里,莫名的让他感到一种心痛。 “你怎么了?害怕了?” 马君则忍不住走到她身边蹲下来,高云霄仍是一动不动的望着水面。 “别害怕,真正的袁月明又如何?你还能怕她?” 以为高云霄是担心袁月明的到来,会抢回属于她的位子。 马君则四下环顾了一圈,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高云霄的胳膊,附身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你别担心,大不了你带着孩子跟我回西北,老子在那儿还藏了一大笔银子呢。” 第246章 做杂役去 高云霄被他蹭的有些不耐烦,忍不住问道, “你让我跟回西北,你不报仇了?” 见她终于不再沉默僵坐,马君则心里才觉得松快了些,顺势也在她身边坐下。 “报,怎么会不报,到时候我带着你,咱俩招兵买马,组建一支队伍,杀入皇城,反了那皇帝老儿,让我马家也坐坐这天下。” 高云霄被他夸张狂妄的话弄得有些无语,不过这样肆意张扬的马君则才是他的本性吧。 雯儿带着两个婆子押着袁月明过来的时候,马君则已经离开了。 袁月明被换了一身杂役婆子穿的灰色粗布短褐,一身光彩被遮去一半。原本高云霄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这身衣服突然给了她灵感。 袁月明跪在地上,此时她的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她在冷水里泡的时间最长,又猛喝了几口湖水,这会儿虽然也喝了姜汤,但还是抑制不住的感觉到寒冷。 “你们两个原来在府里哪处干活?” 高云霄没有理会袁月明,反而是先询问起了看守她的两个婆子。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矮胖的婆子上前回道, “回少夫人,我俩本就是府里的杂役,日常都是帮着各处干些出力的笨活儿。昨儿是曹嬷嬷知道我俩会凫水这才调了过来帮忙的。” 平日里像这样的轻省活儿根本就轮不到她们。 “你们平日做的这些活儿里,有哪些是你们不想干的?” 矮胖的婆子看着粗笨,但心眼儿真是够用,急忙回答道。 “嘻嘻,当然是刷恭桶了。” 高云霄对粗壮婆子的机灵很满意,便吩咐她, “以后你俩就带着她,但是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她以后就跟着你们干活,吃喝都照府里的标准来,不能苛待了她,知道吗?” “是,少夫人。” 二人欢天喜地的点头应是。她俩本来就是府里的最底层,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这下终于有人可以供她们驱使了,那以后倒夜香,刷恭桶的活儿就交给她了。 袁月明听着高云霄对自己的安排,抬头看了看两个粗壮的婆子。忍不住上前求饶, “少夫人,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我不要去做杂役啊。” 袁月明没想到高云霄不打她,不骂她,却将她扔去做杂役,她不要去做,她不想做那肮脏粗笨的工作,哪怕重新将她卖入青楼,她也不想去做下人啊。 “杂役怎么了?我们做杂役挣得是干净钱,靠自己的双手挣吃的,不比你这婊子卖肉要干净的多?” 两个婆子是知道袁月明的来历的,昨天一见她那身打扮和风尘的做派就能看出来。 高云霄不想再听袁月明哭嚎,挥挥手,两个婆子便识趣的架着袁月明离开了。 袁月明还想挣扎,可是瘦弱的她在婆子们手里就像个小鸡子,被那个高个子的婆子抽了几下,看着就老实了。 “回去吧,小满这会儿该醒了。” 回到云霄院,小满被乳母抱着正在院里晒太阳。 轻轻接过他,高云霄小心的将他抱在怀里。可能是意识到换了怀抱,小家伙瞪着一双眼睛使劲儿的看,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的人脸。 “哎呀,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啊?叫娘,我是你娘,记住了没?” 高云霄对着小满碎碎念,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懂。 阿香拿着一封信进来,看见她正在逗弄孩子,就径直走到她跟前,将信往前一递,说道,“孩子他爹来信了。” 信封上依旧是只写了山根二字。 高云霄将小满交给阿香,拿了山根的信,坐在山根搭建的秋千上读了起来。 山根的信写的厚,足有三张纸那么多。 信上从大到小将他最近的情况交代的清清楚楚。大到他当土匪,最近又收服了几个寨子,新扩增了多少人,如今的山头已经容不下他们了,最近他和汪三水准备重新再寻个山头,建个寨子。 小的事情也有,譬如忠勇侯夫人还是在生他的气,仍然不愿意跟他说话,但是给他新做了几身衣裳,他穿上,寨子里的人都夸他好看。 光是他自己零零碎碎的小事就写了两页纸,最后还指责高云霄敷衍他,给他的信里都没有说她的详细情况,让她以后写信学着点儿,就照他这个样子来写。 高云霄被他的信气的哭笑不得,仿佛看到了霍骁撅着嘴跟她抱怨的样子。 信纸的最后一页,才正经的写了一些消息。 霍骁在信上说了他和忠勇侯分析了得到的消息,觉得皇上貌似要提前结束跟东南的争夺,将精力都放回到中原。这样一来,恐怕皇上今年就能对他们下手,他们的计划就要提前,不能再拖了。信里建议她提前安排,启程回西北。 高云霄看了信,觉得刚刚松快的肩膀又有些酸痛。 叹了口气,拿着信站了起来,吩咐阿香看好孩子,她自己带着青柳往长公主的院子去了。 长公主今日起身要比往日迟了些,这时刚用过早膳。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正好今儿天好,陪我到花园里走走。” 长公主说着就让高云霄搀扶着她往花园里去。 两人远远的在前面走,石榴和青柳静静的跟在后面。 “祖母,霍骁来信了。” 高云霄想着信上的内容,语气不由自主的低沉下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长公主看她面色凝重,便停下来问她。 “霍骁说,他得到消息,皇上可能会提早在东南那里收手,他怕皇上今年就会对咱们下手,让咱们提早启程,回西北去。” 高云霄皱着眉头说道,她自打接到信就在想目前府里的情况,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怪不得朝廷前两天的邸报上又说要加征三成的人丁税。皇上这是为求和筹备银子呢。” 广平王都跟朝廷对峙了这么久,岂会皇上说停战就愿意停战的,朝廷这次少不得要拿出一笔银子补偿给他。 “祖母,那咱们怎么办?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可以离开京城啊?” 第247章 不能走 不同于高云霄的紧张与担忧,长公主看上去倒显得淡定许多。 “你记住,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儿,越是急切越要冷静,不要匆忙之下就做决定,下结论,越是慌乱越容易出错。” 说完长公主带着高云霄继续往前走。 花园里的花树已经陆陆续续长出了花苞,一颗颗小小的,挂在树上。 “这花儿我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开了,到时候就能出门赏花踏青了。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长公主今天兴致颇高,跟高云霄讲起了她年轻时骑马踏青和去看京中少女帮下捉婿的事情。 花园里一圈走下来,高云霄觉得自己身上微微有些冒汗。跟着长公主回到内室,高云霄才发现自己的里衣竟然都有些潮湿了。 长公主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头上还隐隐有热气蒸腾出的白烟儿,害怕她穿着这身衣服受凉,忍不住吩咐青柳, “去给你们少夫人取身衣裳来换,她晌午就在我这儿吃饭了。” 接着又让石榴去将霍二夫人请来, “咱娘仨好久不在一块吃饭了,今天好好喝两杯。” 长公主和霍二夫人都好杯中之物,高云霄被她们带的也能喝上一点儿。 霍二夫人的住处离长公主的院子近,她来的自然要比青柳快。 趁着高云霄去换衣服的空档,长公主对着霍二夫人道, “骁儿来信说京中局势不好,想让家里提早回西北。我打算过几天就让云霄回去,一会儿你帮着我把留京的事情跟她说说吧。” 长公主担心高云霄犯倔,招了霍二夫人来帮着做说客,两个人劝说的力度总要比一个人大些吧。 石榴知道午饭她们要喝酒,特意让厨房准备的都是下酒的菜。 丫鬟们摆好酒菜,就在石榴的带领下鱼贯而出,长公主说了,屋里不用人伺候。 高云霄看着长公主和霍二夫人面前的酒壶,跟自己的不一样。 “你量浅,还是喝果酒吧,这白酒怕是用不了几杯你就醉了。” 霍二夫人笑着跟她解释。 高云霄知道自己的斤两,忙拿起酒壶替长公主她们斟酒,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 三人高高兴兴的喝了几杯,长公主和霍二夫人对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 “云霄啊,祖母打算让你半个月之后就启程,出发回西北去。” “回西北,祖母,你想到办法啦?” 高云霄这会儿酒劲儿正起,只注意到长公主说的回西北,其他的都没进她耳朵里。她兴致勃勃的盯着长公主,想知道是用什么办法。 “嗯,半个月之后,城外的野花就开了,到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去踏青,你就趁机出城走了就是。” “我?咱们分批走吗?我在城外等你们也行。只是咱们就这样走了,三叔那里怎么跟他解释?” 高云霄担心的是霍三爷到时候发现长公主不见了,会不会去惊动皇上。 霍二夫人见高云霄还没反应过来,干脆直接挑明了说。 “云霄,我和你祖母不走,是你,是让你和小满半个月后出城。” 高云霄看着霍二夫人,觉得有些震惊,让她和小满出城?祖母怎么不走了? “祖母,你怎么又不走了?咱不是说好了吗?” 霍二夫人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看着难以置信的高云霄,拉过她的手对她说到, “你祖母不能走,也走不掉,她是皇家的长公主。大周的皇室规定,公主不能离开京城,除非是皇上钦赐,况且你祖母是被钦赐了公主府的长公主,她不仅有府邸,还有封地,这是位同亲王的地位,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呢,你祖母不能走。” 高云霄从来不知道这些,长公主这些年对她的慈爱,让她忽视了她的身份,只将她当成家里普通的老太太,她的一个亲人而已。她没想到身为公主竟也有这样的桎梏。 高云霄激动的挣脱霍二夫人的手,起身跪到长公主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道, “祖母,你不能走,那我也不走了。我陪你留在这里,二婶都可以不走,我也可以。” 长公主看她着急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 “傻孩子,我和你二婶不走,我们都有能够保命的资本,你留下来能干什么?一旦你的身份被戳穿,你自身都难保,你说你留下来干嘛?走吧,孩子,听话,啊。。。” “那我走了,府里的少夫人突然不见了,别人问起来,您怎么说啊?我还是留下来吧。” “袁大小姐不是回来了,她是货真价实的袁月明,有她在,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人说起来,那我们就是被袁家骗了,现在袁大小姐回来了,府里自然要将你打发了,到时候稍微圆一圆,这事儿就过去了。” 原来长公主当初留下袁月明是这个打算,高云霄想了想,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留下的借口。 “我不管,我不走,我这就给霍骁写信去,告诉他,西北我不回了。” 高云霄说着就站起身要往外走,被霍二夫人一把拉回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你要以当下为重,你不走,小满怎么办?留在这儿跟我们一起面对危险吗?我当初可是答应过鹏郡王跟太后的,要好好抚养他长大。你要是实在不愿走,那你就算帮我的忙,将小满送去西北,到时候你想回来,再回来。” 长公主慢慢劝道, “祖母,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高云霄听了长公主的话,气呼呼的坐下来说道。 唉,霍二夫人长叹一口气,冲着长公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了。 “好了,不说了,咱们接着喝酒。” 高云霄看霍二夫人举起酒杯,她也跟着端起杯子。她知道这是二婶儿的缓兵之计,反正不管怎么样,她都打定主意不走了。 第248章 起义 高云霄的倔脾气上来,谁都没有办法。长公主和霍二夫人只能将劝她回西北的事情暂时搁置。 小满满月这天,忠勇侯府里虽然没有动静,但是太后娘娘却宣旨将长公主叫到了宫中。 挥退了一旁侍候的宫人,太后娘娘急切的拉着长公主,两人坐到软榻上。 “孩子怎么样?长得好不好?” 看着太后焦急又期待的模样,长公主在心里叹了口气,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做长辈的哪有不惦记孩子的。 拍了拍太后娘娘的手,长公主劝慰道, “放心吧,孩子好的很,能吃能睡,骁儿媳妇给他养的白胖儿。” 有了长公主的这句话,太后的心才算放缓了下来。 “你不知道,我就那天抱走的时候看了那孩子一眼,小小的,连眼都没睁开,跟个小猫崽子似的。我这心里呀,就老是不放心。” 太后娘娘说着竟还抹起了眼泪, “鹏儿也是生下来就没娘了,从小就不知道爹娘长什么样?我一点儿一点儿将他养大,看见那孩子我就想起鹏儿小时候。” 长公主也想起鹏郡王小时候,他是遗腹子,可以说是打在太子妃肚子里的时候就受到万众瞩目。 不过,如果不是这满朝文武的关注,恐怕他根本就活不下来。 “放心吧,这孩子是个有福的,骁儿媳妇给他起了个小名儿,叫小满。” 长公主拉过太后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小满的名字。 “小满?自古小满胜万全。好好好,这个名字好。小满则圆。这个名字真是起到我心坎儿里去了。” 太后娘娘念叨着小满的名字,高兴地拭了拭眼泪。她对这个孩子就是这样一个期望,孩子圆圆满满,安安稳稳的长大生活就好。 长公主见她一提孩子就落泪,看了眼她的神色,转换了话题。 “你最近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是心情不错?” 长公主的话,一下子让太后来了兴致,她宣长公主进宫,一面是为了孩子,一面就是为了跟长公主说话。 向来不管是喜事还是愁事,太后娘娘都喜欢跟长公主分享,没办法,身份地位年龄都合适的人,就她俩。 “皇上近些日子,这头发都愁白了。” 太后娘娘一说起皇上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她也不用长公主开口问,自顾自的往下说道, “皇上想和广平王谈停战,广平王开口就跟他要一千万两的安抚银子,说是要用来贴补安抚这两年因为打仗流离失所的百姓。” “一千万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长公主听着一千万两,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数,这一千万两都够霍雄在西北支撑三年了。 “是啊,国库里没钱,皇上又不想动他的私库,就提高了三成的丁税不是?这一通收缴下来,只收了三百万两不到。气的他大骂户部的大小官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百姓手里没有银子,户部想收也没办法不是。” 长公主忍不住为户部的人叫屈。 “谁说不是呢?唉,后面还有呢。他这丁税一收,这流民就多了,南边的禹州,常州,那些偏远的地方的流民都往县城聚,这聚着聚着竟然有人带头起义了。他们砸了禹州的县衙,抓了县令,喊着起义造反了。” 太后娘娘边说边笑,将这事儿当成笑话一般讲给长公主听。 “造反?那可是大事?现在怎么样了?” 太后娘娘在宫里自有自己的人手,所能知道长公主接触不到的信息,这些事情朝廷的邸报上都没有。 “一共千百个人,都是种地的老百姓,禹州驻军一去就打散了,成不了什么气候。皇上已经下令各州驻军,配合当地州府衙门,遇到流民闹事,就地绞杀,不留活口。皇上这也是气恼了,本来就发愁,这地方上也不安定。昨来我这儿请安,我看气的眼珠子都红了。” 太后娘娘一想起来皇上烦闷的样子,她就莫名的开心。这江山不是那么好做的。 长公主却不似太后那么开心,反而忧心忡忡。 历朝历代的史书上都有百姓起义,这百姓起义不是简单的镇压就结束了,它就像是星星点点的火苗,一处扑灭,后面还有成片的在蛰伏,只要有一点风,就能趁势而起。往往一个地方有起义,相邻的地方也就不远了。 更可怕的是,百姓起义往往出现在历朝历代的末期,大周,要完了吗? 除了对朝廷局势的忧心,长公主还担心高云霄回西北的事儿。 西去的路上,本就不太平,如果再遇上流民起义,长公主担心会更加艰难。 “那这都起义了,朝廷的丁税,皇上还要继续吗?”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觉得皇上自上位这些年,年年增收赋税,根本就不管百姓疾苦。 “收吧,他不收,怎么跟广平王谈停战。要我说跟广平王这仗本就不应该打。” 当初广平王虽然势大,却并未自立为王,就是因为质疑太子之死,反对皇上,所以才遭到皇上的各种打击,最后被迫跟朝廷划江而治,自立为王。 长公主知道太后跟广平王关系匪浅,也不便多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长公主就起身告辞。离开的时候太后娘娘赐了许多东西给高云霄,其实是给孩子的满月贺礼。 长公主一路回到忠勇侯府,刚进院子就吩咐石榴去找霍二夫人过来,现在的局势,她们不能纵容高云霄这样倔强下去。 “母亲,不是说先放放,再跟云霄提回西北的事儿吗?” 霍二夫人有些不明白,怎么进了趟宫,回来长公主就改变主意了。 长公主将在宫里听到的,有关起义的事情告诉了霍二夫人,又跟她分析了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况,霍二夫人听了心里也是直打鼓。 “那我想办法再去劝劝云霄吧。” “你最好提前跟她的两个婢女说一声,如果最后她还是不愿意,就直接打晕了装到马车里送走。” 看来长公主是真的急了,连这样的办法都想出来了。 京城的早春就是热闹,还没等野外的花儿开,京城的成衣铺子和金银楼里就挤满了各家的小姐媳妇们,连带着高云霄的石头记都是生意爆满。 高云霄照旧在铺子里转了一圈,跟张胜聊了一会儿,虽然年前的玉石大会上她丢了面子,亏了银子,可不耽误铺子的生意越做越好,甚至还有不少人是因为玉石大会才知道石头记这个铺子的。 “你师父还没有回来吗?” 高云霄自打年根里吕继业父子离开后,就没有再收到他们的消息,这会儿对他们还隐隐有些担心。 “师父是正月底从甘州出发的,估摸着再有几天就要到了。” 张胜的话让她稍稍有些安心,她这几块玉料还等着吕继业回来处理呢。 “你师父回来之后,派人给我传个话儿,我有事要见他。” 高云霄给张胜留了句话,就带着青柳离开了。 霍骁之前给他的写的信上曾经提到过,吕继业是个人才,不仅见多识广,心思细腻,而且眼光和格局远超一般人,让她一定要想办法将人留在身边。 可是吕继业不止一次表示过,他的人生目标就是为马家活着,高云霄甚至在他的眼睛里都看不到情绪的波澜。 这样的人,她没有什么办法能留下他。 可如今不一样了,马君则出宫了,就算不为了留下吕继业这个人才,高云霄也想让他们主仆相见,成为彼此的支撑,因为偶尔马君则眼睛里也会有跟吕继业一样的情绪。 家族的灭亡,百十口的人命,这样的冲击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高云霄带人回到了忠勇侯府,一进屋子就看见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匣子。这些匣子各个精美,不是雕花刻字,就是镶了金银螺钿,里头的物件价值几何暂且不知,但是这匣子就不是凡物。 “这是谁送来的?” “长公主让石榴送来的,说是宫里赐下给小满的。” 阿香自打这些盒子送来之后,不敢离地半步,她要等高云霄看过之后登记造册的。 高云霄换了衣物,坐下来跟阿香一样一样打开来看。几乎都是孩子带的金银玉器,或者是寓意吉祥的摆件,其中一个匣子里还有一件小小的皮毛斗篷,那毛皮的质感一摸就是极品。 “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太扎眼了,收起来吧。这个等到冬日里给小满穿。小满呢?” 高云霄以为小满被乳母抱去睡觉了,没想到阿香说,小满被霍二夫人抱去她院子里玩儿了。 如今的天气暖和,抱走孩子出去走走也不是件坏事儿。 高云霄起身留阿香和青荷慢慢收拾,她自己带着青柳往霍二夫人的院子里去接孩子。 霍二夫人爱清静,她的院子里丫鬟婆子用的少,高云霄去的时候就看见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在廊下依着墙壁打盹儿。 青柳想要上前唤醒她,被高云霄制止,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多,想睡在哪儿都能睡着。 高云霄带着青柳刚想进屋,就听见里面霍三奶奶的声音传来,说的正是自己。 被人背后说坏话,她倒要听听都是怎么编排自己的。 “二嫂,你说她是不是会什么法术,我可听说那狐狸精都会摄人心魄的法术,长公主肯定就是被她迷住了,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的。你可不能再跟她走的进了,万一你也被迷住了怎么办?” 霍二夫人看霍三奶奶的话越说越癫狂,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以后你少叫些女先生进门给你说书,她要是狐狸精,第一个吃的就是你,你天天跟她作对,不先吃你吃谁?” 霍三奶奶被霍二夫人的话震住了,确实如此。 “好了,闲话扯也扯了,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吧,我还忙着呢?” 霍二夫人毕竟跟她做了十几年妯娌,对霍三奶奶的为人相当了解。明面儿上斗不过高云霄,不就是想着过过嘴瘾出出气。 “还不是小金宝的满月要到了,杨氏跟我商量着办满月酒的事儿。要求标准跟醉仙楼里的一样,我来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从醉仙楼里顶酒席?” 杨玉莹的儿子取了小命叫金宝。眼看着没几天就要满月了。 “从醉仙楼里定酒席也可以,只是这差的银子谁补?” 忠勇侯府里成亲、满月、出嫁等喜事儿都是有定例可依的,府里一般都按着旧历来办,超出的部分自然要各人承担。 “府里不是挣了银子了吗?” “玉石铺子是挣了银子,那不是都补贴到各月的花销上了吗?你也知道这个几个月府里就比往年过的宽松不少,要是这满月酒上也用这银子来贴补,那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还得紧巴巴的过。” 如今霍二夫人管着府里的大小事情,她这个人最是公正,头脑又清醒,霍三奶奶轻易糊弄不了她。 “所以你们要是想要从醉仙楼定酒席,就自己把差价的银子拿出来,这个银子府里不能出。我若同意出了这份银子,小满在这儿呢,他的满月酒也还没办,到时候你说我怎么办?骁儿媳妇能同意?” 霍二夫人抱着小满往霍三奶奶跟前一送,这么大一个证人就在这儿,自己看吧。 霍三奶奶长叹一口气 ,只能起身告辞。 这笔银子他们也不是拿不出,只是霍骋的婚事上,他们就出了一笔银子,将家底都差不多掏空了。后来还不容易霍三爷跟着承恩伯挣了一段时间的银子,也算攒下一点儿家底,可是这一个月以来,她也不知道哪里得罪承恩伯了,霍三爷是没有接到一点儿活计。 如果小金宝的满月酒在贴补一笔银子进去,那她手里就是没底的匣子,精光了。 高云霄躲在墙角,看霍三奶奶落寞的身影离去,这才打了帘子进屋。 她和霍三奶奶前后脚的功夫,霍二夫人有没听到院里的动静,心里一猜就知道高云霄听墙角了,于是打趣她,“小满快看,一个小狐狸来了。” 第249章 往事 “你三婶就是个着三不着四的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霍二夫人对着高云霄解释,霍三奶奶就是个看着聪明,小事上人精,大事上糊涂的人。 “我知道,我如果跟她一样,刚刚我就进来了。我回她几句话,保证让她下不来台。” 高云霄笑着逗弄小满,伸着双手将他接到自己怀里。 霍二夫人见她没有将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才放心的将小满送到她的怀里,起身给自己和高云霄倒茶。 “今年的新茶,我家自己种的,你尝尝?” 霍二夫人递了杯茶过去,自己也慢慢品了起来。 高云霄是不懂茶的,她知道喝起来不同的茶有不同的味道,但是具体的鉴别还是品尝不出来,毕竟对茶的了解也是要从小开始学习的。 “二婶家里还有茶树?” “我祖上在江南可是大户,家里有整整一片的茶山呢。说起来我们贾家也算是世代官宦,祖上出过几任太傅,听我祖父说当时家里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势,族里的青年才俊可以说人才辈出。可是后来有人犯了错,于是整个贾家被一撸到底,全都被革了功名,下了大狱。只有我祖父,因为不思进取,不愿读书,被留在了家乡,这才算是勉强保住了一条根。” 霍二夫人边喝茶,边跟高云霄将自己家的往事。 “但是这个事儿也让我祖父认识到,一个家族要想繁盛,还是需要权势的庇佑,在我父亲考取功名之前,他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世态炎凉,人性凉薄了。” “后来在我祖父的坚持下,我父亲也是天赋异禀,一路从江南考进了皇城,从秀才考到了状元。” 说起自己的父亲,霍二夫人语有荣焉,一脸的骄傲。 “状元?怪不得二婶你才学这么好?” 高云霄最崇拜有文化的人了。 “嗯,我父亲中了状元,不过他推谢了皇上赐的官职,选择回到江南开办书院,教授学生。” “为什么不当官?状元能当个很大的官了吧。” 高云霄有些不解,时下人人都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官场里钻。 霍二夫人莞尔一笑,云淡风轻的解释道,“我父亲深知自己的性格太过随性,不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而且贾家在朝中无人,只靠他自己,根本也做不出什么成绩。还不如远离官场,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一样桃李满天下。后来我大哥也是追随着我父亲的脚步,做个隐世的大儒,一样学生遍及朝野。” 霍二夫人解释完她父亲的事情,话题一转又说道高云霄的身上。 “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自信我父亲和大哥的学生能联名保住我,可是云霄,你不一样,你还是回西北去吧。” “二婶儿,你别说了,我不走,你说再多也没用。” 高云霄一听到霍二夫人又开始劝她,干脆背过身子不看她。 “唉,”霍二夫人看着她仍是一副拒绝的姿态,长叹一口气。 “云霄,这么长时间,你都没问问骁儿,他和侯爷知不知道这件事?” 高云霄听了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来,看着霍二夫人。 什么意思?难道霍骁和侯爷早就知道长公主不能离开京城?高云霄从来没想过他们早就知道,她一直认为霍骁和她一样,完全不知情。 她的疑惑看在霍二夫人眼里,点点头,霍二夫人缓缓开口道, “骁儿和侯爷早就知道,可以说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为什么?侯爷怎么能舍得长公主?霍骁他。。。” 高云霄觉得难以接受,这是自己的母亲和祖母啊,他们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接受了,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不管不问吗? “云霄,你从小在乡野长大,你不懂。越是根深叶茂的大家庭,越是早早的明白,尤其是忠勇侯府这样的武将世家,他们从上战场的那一刻起,就学习了两件事,一是不惧怕死亡,二是怎么在面对绝境的时候保存生的希望。只要有人在,就算全家覆灭也可以东山再起。譬如我家。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能讲什么儿女私情,你要走,明白吗?” 霍二夫人的话说的很是郑重,道理高云霄懂了,可是她仍旧摇头,她舍不下长公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霍二夫人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长公主不能走,她也不想走。就算她不贵为公主,只是忠勇侯府里的老夫人,她也会选择留下来。长公主留下是为了牵制皇上,护住忠勇侯府和霍家族人,给侯爷和你们争取更久的时间。长公主留在京城,就是给皇上吃了颗定心丸,她一旦离开,皇上就可以编制一个侯爷谋逆的罪名给你们扣上去,明白吗?长公主这么做是为了你们所有人,你明白吗?你不能为了你的倔强,就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说到最后,霍二夫人的话带着冲冲的怒气,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动静吓哭了想要睡觉的小满。 高云霄没想到长公主的牺牲牵动着这么多人,感动于她的付出,高云霄留着泪点头,“我走,二婶我走。” 一边哄着小满,高云霄一边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霍二夫人看她流泪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这个孩子重情义,她不说些狠话,就断不了她的念头。 将小满从高云霄怀里接过来,轻轻的摇晃着,霍二夫人放缓了语气对高云霄道, “听话就行,二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要相信二婶儿和长公主。二婶儿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住长公主的。” 高云霄趁机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掏出帕子拭了拭脸颊上的泪,她相信霍二夫人的话。 “既然要走,我就先回去了,祖母那里还请二婶儿帮我先回个话,等我收拾好了,就亲自去见祖母。” 高云霄说完就抱着小满回云霄院去了,一路之上走的贼快,霍二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的惆怅又加重一层。 第250章 梦境 高云霄抱着小满回去之后,就将孩子交给了乳母,然后一个人回到屋里闷闷不乐。 阿香进来问她晚饭要吃什么, “大厨房里说今天有刚摘的香椿,味道鲜极了,你要不要吃?” “阿香,去给我拿些酒来吧。” 高云霄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搬又搬不开,吐又吐不出,她迫切的想要一个发泄口,来出出这口气。 阿香很少看她这种困顿的样子,但是长久以来,她都习惯听高云霄的话,所以点点头,阿香就去安排了。 晚饭阿香还是给她安排了一道香椿炒鸡蛋,也有她要的酒,只不过是高云霄常喝的果酒。 高云霄看了一眼琥珀色的果酒,狠狠的推到一边, “我要白酒,去给我拿白酒。” 青桐不明所以,看看阿香,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香拍了拍青桐的胳膊,示意她在这里服侍,自己转身去给她取了壶白酒过来。 高云霄一个人自斟自饮,白酒一口下肚,又热又辣,仿佛能融化那块石头,减少她心里的沉重。 阿香看着她一杯接一杯,有心想要上前劝说,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不知道高云霄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从进入侯府开始,她就被高云霄护在了羽翼之下,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云霄冲在前面。 既然她这么痛苦,不如就让她痛快的喝一场,她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她喝醉的时候守着她,照顾她。 高云霄一杯接一杯,她的酒量本就不大,这白酒喝的又太急,没多大一会儿就醉了。 阿香看她举着酒杯的手摇摇晃晃,已经送不到嘴里去了,这才从她手里夺了酒杯,将她送到内室的床上去。 转头吩咐青桐去准备热水和毛巾,她自己则泡了一壶浓茶放到了暖窠里,方便夜里高云霄口渴的时候解酒喝。 阿香刚刚将茶壶放进暖窠里,就听见内室传来一阵嚎啕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惊动了外面值夜的青柳和雯儿。 “怎么了?” 雯儿只知道今晚高云霄一个人在屋里喝闷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屋里有阿香在,她也就没有在意。谁还没有个郁闷的时候。 “不知道,不过她想哭就让她哭吧。” 阿香和雯儿一路陪着高云霄走来,知道她的坚强与不易,打发了青桐和青柳回去休息,她们二人就站在外间里,离着高云霄几步的距离,看着她背身向里,躺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番大哭下来,被酒精控制的身体感到疲累不堪,高云霄的大脑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雯儿和阿香这才帮她脱了衣服,盖了被子,安顿下来。 高云霄觉得自己踉踉跄跄的来到一片草原,草原上一望无际,令她感到空旷与恐惧,好不容易她环顾四周,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长公主,可就在她想奔向她的时候,长公主竟然挥舞着双手跟她说再见,这让她害怕极了。 这么大的地方,她只认识长公主,现在她也要走了,留她一人可怎么办? 高云霄急的大哭,可是空荡荡的草原,无人回应。 成年人的世界便是如此,无论你前一天怎么狼狈痛苦,崩溃无助,第二天依旧要换好衣服,洗洗脸,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面对新的一天。 雯儿和阿香看她一如往常的样子,三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了,高云霄便把雯儿和阿香叫到一起,跟她俩商议这个事情,阿香好说,她一直都是跟着高云霄的,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雯儿。 她和樱桃才相认不久,高云霄不确定雯儿能不能舍下这个樱桃姐姐,跟她到西北去。 看到雯儿眼里明显的迟疑,高云霄也不催促她当场就做决定,而是劝她考虑一下。 “你如果想留在樱桃身边,我就拜托长公主将你收到她的院子里去,将来带着你回公主府。” 即使雯儿要留下,高云霄也要将她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阿香得了高云霄的话,就开始着手整理她们手上的金银细软了。如今高云霄再也不是刚进府时一穷二白的景象了,她现在也是小富婆一枚。 这两天高云霄不是往铺子里跑,就是抱着小满看阿香收拾行李,每天看上去忙忙碌碌的,抽不出时间往长公主院子里去。 “你这总躲着不见长公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咱们一直到走你都这样避着不见吧。” 阿香一边收拾一边开导高云霄,她能理解高云霄的矛盾心里,见了长公主觉得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内心愧疚。可是情势所迫,她又不能留下来陪着老太太。 高云霄抱着小满,慢悠悠的晃着,只是沉默,对阿香的话虽然没有回应,但阿香就是知道她听进去了。 张程派人送了信儿来,说是吕继业父子已经回到了京中,现在照旧住在珍宝斋的铺子哪里。 高云霄再出门的时候就带了马君则一起,还将她决定过几天回西北的事情告诉了他。 这两天出城踏青的人明显多了起来,高云霄坐在马车上,看着往城外去的马车,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阿香说的对,她不能一直都对长公主避而不见。 雯儿已经决定要和她们一起走,用她的话说就是,樱桃已经成亲生子了,她有自己的家庭,姐妹俩再亲,也是要各有各的生活的。 高云霄带着马君则没去金坊的石头记,而是直接去了珍宝斋,见了吕继业父子。 主仆见面,马君则还未说话,吕继业已经是老泪纵横了。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再见小主人了。 见不得这种令人心酸的场面,高云霄跟吕继业寒暄了几句,就率先上了马车,留下他们主仆二人叙旧。 不知道马君则跟吕继业说了什么,等到马车回府,高云霄只听见他轻飘飘的一句,“什么时候出发?提前通知我一声,吕继业要跟咱们一起走。” 第251章 三万人 初春的天气,西北还是寒冷异常。一场沙尘暴卷过来,顿时天地之间都是一片混沌,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霍骁和汪三水浑身上下都用布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汪三水抖抖身上的沙子,转身去看他之前选择藏身的地方,这会儿那里已经是一个高高隆起的沙丘了。 “老三,要不是你刚刚拽我一把,这会儿哥哥恐怕早就被埋到沙堆里了。” 他们两个从北边的黄沙屯过来,那里有定风寨正在新建的一个寨子,两人刚走到此处,霍骁看着天色就跟他说要有沙尘暴来了,让他下马找地方躲避。 汪三水自以为聪明的找了一处洼地趴了下来,觉得这个地方地势低,能避风沙。谁知刚趴好,就被霍骁连拖带拽的拉到了一处极小山坡的背面。连人带马都让俯卧下来。 汪三水还来不及开口,就见一处盘旋的黄色风暴呼啸而来。所过之处,皆是黄沙。 霍骁看着汪三水颇有些崇拜的看着自己,内心不由得有些小得意。 西北边境线极长,地理环境也颇为复杂,几乎涵盖了山地,沙地和草原,在内陆湖泊处还有一块平原。 霍骁从小就跟着守军轮防值守,自然对这些环境都极为熟悉。 整了整马鞍,清理了一下马身上的沙子,霍骁招呼汪三水快走,天黑之前他们要赶到附近的客栈,不然这里黑天之后,气温骤降,是要冻死人的。 “等一会儿,老三,你跟我说实话吧,你到底是谁?到现在了,你还不相信哥哥么?” 汪三水扯着霍骁坐骑的缰绳,今天打算问个明白。此时茫茫大漠就他们俩,即使有什么秘密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霍骁见汪三水摆出一副少有的固执姿态,想着今天如果不回答,恐怕真的走不了。 经过两三年的相处,尤其是汪三水和他一起将寨子扩展到如今,此时他们手中的武装力量已经有三万余人了。 汪三水对他的安排几乎是言听计从,从来不问也不深究为什么,只是一心一意配合他的每个计划。霍骁早就打心底里认可他了, “大哥可曾听说过忠勇侯霍雄?” “那谁不知道?西北军的主帅,霍侯爷家世世代代守咱西北百姓。” “忠勇侯正是家父,我单名一个骁字,霍骁。” 汪三水看着一本正经说话的霍骁,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猜测他应该当过兵,可能还是个头目,从这几次行动都能很好的跟西北军打配合,汪三水就知道,他肯定认识军中的将领,才能安排的如此严丝合缝。 没想到,他的身份竟是如此显赫。 “那你怎么化名马君则,不回西北军去,反而要留在我这山上当土匪?” 汪三水还记得他是被自己从北境人手里偷回来的。 “我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只能死遁逃命,军中是不能回了,大哥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又无处可去,大哥你知道的……” “不能得罪的人,忠勇侯都护不住你,可见你得罪的人权势得有多大?你小子肯定是闯了大祸了吧!” “还是大哥聪明!” 霍骁傻笑着挠头,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 汪三水看着霍骁,这家伙面憨心不憨,从他一路势如破竹,将方圆几百里内的土匪收缴干净这件事儿就能看出来。 幸好当年选择了与他做盟友,不然这会儿恐怕他也在山上训练呢。 “你把新寨子的地址选在黄沙屯,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汪三水本就不明白霍骁为什么放着相邻的山头不选,非要将新寨子放到这个边境线附近。 “要不说大哥能当大当家,这都看出来了。西北军在黄沙屯附近的守军人数最少,没办法,去年秋冬与北境人的战斗伤亡极大,军户现在补充不上来,守军严重不足,我只能将咱们的人放到这里来,以防万一。” 定风寨的这些人虽然还当不得正规军,可是一万人总比区区两千守军力量大吧! 霍骁还打算过些日子,请军中的教头帮着训练这些人一段时间,如果大家都同意,就让他们补充到西北军中去。 “嗯,要不等建好了,我来新寨子驻扎吧!”汪三水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守军,守卫百姓,在他看来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霍骁看了看天色,没有再跟汪三水聊下去,他们要加紧行程了,这时已经感受到寒冷了,等到太阳落山,他们要面对的不止寒冷,还有狼群。 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天彻底黑透之前找到了栖身的客栈。 这间客栈的老板已经和霍骁还有汪三水相当的熟悉了,原因无他,定风寨收服了方圆几百里的土匪,几乎将西北的这条商路荡清。 原先高云霄入西北时的那种每隔几十里一个土匪窝的情形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定风寨一家独大。 如今中原通往西北的这条路上,来往商队和做生意的店家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倒不是定风寨高风亮节,护佑百姓,不再打家劫舍,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我们毕竟是土匪出身,这看家的本领不能忘了。” 用汪三水的话来说,保护费还是要交的,只不过是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路上三步一交五步一收的,如今是只要进了定风寨的地盘,保护费一次性交清,后面就能畅通无阻,而且他们的价格合理,童叟无欺。 霍骁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虽然不赞成,但是毕竟定风寨里还有那么多的人要养,总的找个挣钱的门道吧。 跟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霍骁和汪三水几乎是秉烛夜谈。霍骁将他接下来对寨子的安排一一透露给汪三水听,当听到霍骁说,想要给寨子里的人入军籍的时候,汪三水激动的差点跳起来,那他岂不是摇身一变,就要从匪变成官了。 看着汪三水激动的表情,霍骁示意他动静小点。 “这个还要跟我父亲商量,毕竟还涉及到朝廷,我明天要去趟甘州,大哥你自己回寨子吧。” 霍骁刚刚上楼时得到掌柜的给的纸条,上面说霍雄要见他。 在跟长公主僵持了几天之后,高云霄还是选择去见了她。就像阿香说的那样,迟早都要面对的。 长公主见了高云霄,还像往常一样,丝毫没有对她生气的迹象。 “祖母,你不生我的气吗?” “唉,傻孩子。” 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心疼的说道, “祖母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这世上有太多两难的事儿,以后不许再这样钻牛角尖折麽自己了,万事都要想开点儿明白吗?” 原来长公主早就知道她那晚醉酒大哭的事情。 长公主还跟石榴感叹,“这孩子太重情义,自古情深不寿,唉,这不是修身的好习惯啊。” 自古以来,大多数的长寿者,在世人眼里,大都是自私自利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万事先想着自己,活得才会长久。 “老祖宗,您这就是歪理,我可没听过。” 石榴看着长公主有些伤感,忍不住逆着她的话说,好引着着她多说几句,抒发一下。 “歪理?那是你见的少,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就知道了。呵呵。” 高云霄自然也是没有听过长公主的这些歪理的。 将吕继业要跟着他们会西北的事情告诉长公主,高云霄还说了她计划要做到一些准备。 “石榴,去匣子里取了甲字号的令牌过来。” 高云霄知道府里这批虎头令牌代表的意思,甲字号的令牌已经是最高级别的指令了。 “你安排的人手若在平日里还行,如今这各地流民不断,到处都是起义的人,还是多加派些人手可靠。” 长公主自打知道流民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在担心高云霄她们路上会不太平。 石榴将令牌交给高云霄,这块小小的虎头拿在她手里,似有千金重。 “祖母,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我带你离开皇城,周游天下。” 高云霄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做到。 长公主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湿润起来,“好,祖母等着。” 初六,六六大顺,是个宜出行的日子。 高云霄和众多出城踏青的人一样,两辆马车,载着她和几个丫鬟,离开忠勇侯府出城去了。没有跟长公主辞行,只有霍二夫人到二门口送了送,没有人觉出任何异常。 一出京城的北大门,七八辆马车,和整整齐齐的两队人马,等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 霍文几乎将忠勇侯府培养的精锐悉数都派给了高云霄,带队的依旧是霍然。 这些侍卫加上马君则和吕继业父子,一行约有五十来人。 见到高云霄坐的马车来到,霍然一声令下,大部队簇拥着一列马车开始往北驶去。 霍骁接了霍雄的纸条,次日一早就马不停蹄的往甘州赶去。 进到霍雄在甘州的小院,就看见平日里忠勇侯的贴身护卫站在门口待命。 “父亲,你这是要去哪?我看见陈磊了。” 霍骁一进屋就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霍雄,忠勇侯夫人正在一旁搭理他的铠甲。 “二皇子前两天被北境人俘虏了,周勇来信说,北境人趁机偷袭了两回,现在营中军心不稳,我得回去一趟。” 霍雄说着将周勇写来的信递给霍骁,示意他自己看。 “二皇子被俘?” 信里说,北境人和西北军现在还是不断的有小规模的冲突,二皇子中了敌人诱敌的圈套,在一次冲突中被人俘虏了。 “父亲,你此时回到营中,不就被人拆穿你装病的事儿了吗?皇上那里如果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霍骁担心的说道,此时霍雄回到军营,虽然能稳住军心,但是一个装病的罪名就被坐实了。 “我此时如果不回去,北境人趁着军中人心不稳,攻破我们的防线,大驱直入怎么办?咱们辛辛苦苦守住的防线不就没有了?” 霍雄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的,可是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的清的。 “二皇子如今在他们手中,如果咱们能想办法就回来还好,万一就不回来,被北境人以二皇子为人质,万一向皇上提出条件,朝廷的损失可就大了。” 霍雄就是担心这个,毕竟是皇子,皇上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的,这样大周的面子上也过不去。 “你媳妇那里出发了吗?” 霍雄眼看着铠甲被搭理干净,伸出胳膊让李胜楠帮他穿上。 “才收到的信儿,出发了。估计这会儿离京已经有四五百里路了。” 霍骁这会儿看着父亲重新披挂,恨不得自己能替他穿上盔甲,冲进战场。 “不行你就去迎迎她,什么时候只有进了西北,才能将心放下。我走了之后,你时常来看看你母亲。” 霍雄简单的交待了两句,就带着陈磊上马离去了。独留霍骁母子在屋里, “你父亲一向如此,有时候我都想剖开他那颗心看看,究竟有没有我?” 忠勇侯夫人幽怨的说道,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妻子,就最近这段日子是两人相处最久的时间了。 霍骁看着母亲落寞的身影,只能上前轻轻的将她拥入怀里。 以后高云霄是不是也会有这种委屈的时刻。 此时,上书房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恨不得自己不需要喘气,好让皇上能忽略自己。 皇上拿着手里的折子,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上面的几行字,这是蒋英明写的,挂了金牌急递送来的战报,二皇子被俘虏了。 “蠢货,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皇上忍不住的摔打着手里的折子,口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 他派他去就是去监军的,谁让他逞能跑到前线去打仗的,这还好了,被俘虏了,如果蒋英明就不回来他,北境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狮子大开口呢? 广平王那里的银子还没凑够,这又填个大麻烦,皇上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流年不利。 第252章 格杀勿论 高云霄因为带着小满,特意交代霍然,一路不必赶得过急,遇到宿头就住进去,因此三天才走了四五百里路。 刚出京城的时候,路上的乞丐和流民还不明显,可能是京畿衙门管理的原因,一路上太平无事。可是出了京城的地界,官道上的乞丐和流民都要占到行人的一半了。 这种情况越往北行,越严重。 路上的流民各个面黄肌瘦,佝偻着腰背,他们三五成群,有的十几人聚在一起,更甚者还有几十人的队伍。 路上的行人几乎都是步履匆匆,结伴而行,如果被他们拦住,说是乞讨,可他们那架势,跟土匪也差不多了。 高云霄他们因为人多势众,一路上暂时还没有敢拦截他们的,可是每每到吃饭打尖的时候,就会有不少人围上来讨要吃喝。 霍然下令,一律不许理会。高云霄她们几个更是被建议,除了出恭,尽量都要待在马车上。 虽然霍然已经极力注意了,可是在夜里宿在客栈的时候,他们还是一连抓了两波试图闯入车队偷东西的人。 吕继业看着霍然头疼的样子,建议他, “让弟兄们把兵器都亮出来吧,这样多多少少能震慑一二。” 霍然他们出门的时候各个都是带了兵器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都将长剑佩刀用布条裹了起来,藏到了马车上而已。 如今霍然下令众人,将各自的武器都武装上身,侍卫们的威压一下子便都流露出来,确实震慑了不少的宵小。 高云霄从车窗的缝隙往外望去,路上的流民看他们眼光里明显带着凶狠贪婪和畏惧,各个站在路边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些刀剑可不是他们的锄头扁担能比的。 此时高云霄在心里佩服长公主,如果单单按照她最初挑选的十来人的护卫队,恐怕他们很难顺利到达西北。 谁知道路上的情况会严重至此,吕继业提高警惕的看着一路之上的人,他年前回去的时候,这路上虽然也到处是人,可情况远不至于如此。 这可是官道啊,时不时是会有驻军巡逻的! 他们这四天的旅程,吕继业还没见过任何驻军。这种情况,要么是驻军懈怠,要不然就是城里的情况比官道上更严重,驻军腾不出手来。 吕继业骑在马上,跟马君则说着自己的猜测。 霍然带人走在前头,马君则和吕继业则走在队尾押后。 几人一头一尾,其余侍卫走在两侧,将高云霄她们围在中间。 突然,前头队伍传来一阵哭声,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慢慢降了下来,直至停下。 马君则跟吕继业交代一声,他自己打马上前察看。 只见七八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有男有女,带着几个孩童一字排开,跪在路当中,嚎哭哀求着。后面站着两三层的流民,看上去也有三四十人的样子。 “求求贵人啦,施舍给我们几个铜钱吧,如果不行,施舍些吃的也行,孩子们都要饿死啦!” “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这些可怜人吧!” 马君则看着跪地的老人身后,那三四十个手拿长锨锄头的人,这些人可不像是来哀求的。而且前后还不断有流民在向他们这里聚集,大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和霍然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深深地担忧。 这些人明知道他们配有武器,还敢拦路乞讨,这明显就是想赌一把他们的善心,料定了他们不敢动手。一旦被他们拦下,这层层的流民就会像是闻着味的蚂蚁一般,肯定会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时就不是乞讨,而是瓜分了。 “你先跟他们交涉一下,我去问问少夫人!” 马君则侧身跟霍然商量道,高云霄毕竟是他们的主子,有些事儿还是要让她拿主意的。 “快点让开,要不然老子就动手了!”霍然抽出长剑,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威胁道。 可是那些老人非但不让,哭的还更狠了。甚至有两个还往前扑到他的马下,妄想将霍然从马上拉下来。马儿受惊,霍然不得不勒紧缰绳。 马君则见状,调转马头往高云霄的马车那里去了。 简单明了的跟高云霄叙述了一遍如今的情形,马君则还在想着如何跟她解释,当前的形势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就听见高云霄干脆利落的说出一句话。 “告诉霍然,全速前行,如有拦路者,格杀勿论。将咱们忠勇侯府的大旗给我张起来,让他们看看我们是谁?” 高云霄说话的时候语气坚定,带着莫名的狠厉,马君则不由自主的拱手说是。 双腿一夹马腹,马君则催马上前,边跑边喊, “少夫人有令,升旗,霍队长听令,全速前行,如有拦路者,格杀勿论。少夫人有令,升旗,霍队长听令,全速前行,如有拦路者,格杀勿论。” 马君则的声音一瞬间传遍队伍,也传到前面的流民那里。 队伍里几乎可以说是瞬间,就升起了几面黑底金字的大旗,上面是威风凛凛的虎头和大大的霍字。 霍然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一些流民,这还是心存侥幸啊。 既然少夫人已经下令,霍然也不再和他们废话。 伸手抽刀,唰唰两下,马前面的两名老头栽倒在地,鲜血从脖颈上汩汩流出,瞬间就引发了一片尖叫。 有手快的流民,上前掂了孩子就跑,生怕跑的慢了,那刀就砍到自己的身上。 后面的侍卫看到霍然的动作,纷纷抽刀拔剑,剑指围在一旁的流民,一时间杀气腾腾。他们都是见过血,收割过人命的人,此时身上的杀意释放,那些叫嚣的流民吓得纷纷避让。 “全速前进。” 霍然一声令下,队伍迅速穿过,马儿直接踏着地上两人的尸体向北而去。 高云霄坐在马车里,看着青柳她们瑟瑟发抖的身体,以为她们是被刚刚的情形吓到了,刚想开口抚慰,就听见阿香小声的在她耳边道,“她们是被你吓住了。” 青柳她们从没见过如此杀伐果决的高云霄,少夫人一句话,就有两人死在了霍然的刀下,这样的她着实令人畏惧。 “刚刚我若不下令杀了他们,这会儿恐怕我们就有危险了。他们是在试探,如果不震慑住他们,接下来我们就有可能给这帮流民给就地瓜分。” 高云霄慢慢跟青柳她们解释,她们长年深居内宅,被保护的很好,根本不知道这世道的险恶。 “你们记住,以后出门在外,收起你们的善心,没有尖刺的善心最是要不得!” 之后的行程,不知是忠勇侯府的旗帜起了作用,还是霍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震慑了他们,一路之上,确实太平了不少。 高云霄这里太平了,可是忠勇侯府却出事儿了,而且还是大事。 霍然拿着长公主一路上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将它递给高云霄。 算算时间和行程,这信应该是昨天写了寄过来的。她们的行程赶得慢,这信快马一天就能到她的手里。 拆信的时候,高云霄还想着应该是长公主不放心,写信嘱托她的家书。 可是打开的那一刻,三两眼扫过那简短的几句话,高云霄心里大为震惊。 “去,通知霍然,从明日起,早出发一个时辰,加快行程,尽快赶路。” 看完信,高云霄就打着帘子对马车一旁的护卫吩咐道。 “怎么了,少夫人?出什么事了?” 马车里的雯儿和阿香同时被她严肃的语气惊到,异口同声的问出口。 “长公主说小金宝被人捂死了,太医下的结论,霍文在府里排查之后说,可能是宫里的人干的。” “宫里的人,那就是皇上?” 雯儿的话刚出口,就被阿香捂了嘴巴,在外面这话可不能乱说。 高云霄点点头,皱着眉头说道, “嗯,长公主也是这么怀疑的,至于为什么捂死的是金宝,可能是找错了人,阴差阳错的摸到了金宝屋里。” 事实的情况也差不多真是如此。 皇上那里几乎是同时和霍雄得到的消息,二皇子被俘的事情,虽然他极力隐瞒,可是还是被杨贵妃知道了。 杨贵妃一趟又一趟的派人去上书房里请皇上,让他务必忙完政事要到她哪儿去。 皇上又不是真的会被杨贵妃三言两语糊弄的人,他自然知道杨贵妃找他是为了什么。 如今他还不知道北境人会拿二皇子做质,提出什么条件。怎么敢面对杨贵妃,肯定也不能跟她保证什么,何况皇上这会儿一个头两个大,自然也是不愿意再面对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因此皇上忙完便直接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皇后娘娘也是一早就得了信儿的,二皇子被俘,于三皇子来说算是天大的好事儿,她正巴不得二皇子回不来,被北境人弄死才好。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提起二皇子的事儿。 何况她手里正好有件皇上肯定会感兴趣的事儿。 陪着皇上吃完晚饭,确定他晚上会留宿之后,皇后娘娘这才帮着皇上宽衣散发,躺在床上帮他按摩头部。 “皇上,臣妾这里有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说吧,事关母后那里,说吧,实在也是小事一桩。” “说吧!” 皇上躺在皇后娘娘的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按摩。劳累了一天,皇上其实就想安安静静的睡个觉。 可目前人在皇后的地盘,他不得不给皇后几分面子,索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皇后说她的,他不往心里去就行了。 “是有人发现鹏郡王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前些时候好像吃胖了,那肚子鼓悠悠的,后来几天不见,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宫女们都在传,说她生了个孩子,可能是鹏郡王的。” 皇后娘娘的话一出,皇上整个人立马躺不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妾不敢打包票,可是听说太后宫里曾经叫过宫里一个会接生的老宫女去过,这个我也无从查证,就是道听途说而已。”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含蓄,可是皇上了解她,十分的把握她从来只肯吐口七八分。 “这件事儿朕就交给你去查,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有了皇上这句话,皇后娘娘起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两分口供,是接生老宫女和御膳房胖厨子的口供。 “生的是个男娃,算算这会儿也就将满月,孩子被长公主派人接走了。” 皇后娘娘一句话就总结了这两份口供的内容。 皇上拿着这两份口供,胸口的起伏能看出来他此刻的愤怒。 好你们两个老虔婆,竟敢联起手来糊弄朕,还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那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悄无声息,偷鸡不成蚀把米。 皇上起身走到窗前,招了招手,自有隐藏在暗处的守卫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去趟忠勇侯府,找到一个刚满月的男婴,把他给朕弄死,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以为将孩子转移出去,鹏郡王就安全了吗?自作聪明! 皇上如果今晚去了杨贵妃那里,那他就知道杨贵妃的侄女也诞下了一名男婴,杨贵妃还会让他尽快将长公主呈交礼部的折子批了,这样就不会有后面的阴差阳错了。 侍卫刚潜进忠勇侯府的内院,就听见黑夜里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一处院子里传来。 是乳母在给小金宝换尿布,此时已是深夜,整个院子里除了他俩还醒着,其余人等早就进入梦乡了。 换完尿布的小金宝睁着眼睛自己玩儿,乳母见他安静无事,便去净房上了个厕所,出来的时候见他双眼紧闭,以为金宝自己睡着了,就迷迷糊糊挨着他躺下。 一直等到天亮,乳母被奶涨醒,也不见金宝醒来拱着找奶吃,这才发现孩子早就冰凉。 长公主的信里说杨玉莹已经状若疯癫,估计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调整回来。让高云霄带着小满务必快马加鞭,早日到达西北。 “唉,好好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第253章 逃出来 霍雄回归到西北军大营,确实很快就稳定住了动摇的军心。在他的带领下,西北军连续几次打败了北境人的进攻。 可是对于被俘虏的二皇子他们却是束手无策。 “北境人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二皇子为质,换取更多的条件。” 蒋英明和周勇自从二皇子被抓走的那天起,就不断的在想办法营救他,可是探子派出去一波又一波,至今都没找到北境人藏匿二皇子的地方。 “如今跟北境人谈的条件是什么?” “已经跟北境人谈了两轮了,他们都坚持要用二皇子换取响水,长武和彬县三座城池,外加白银五百万两。” 这两轮的谈判都是蒋英明亲自去的,北境人如今已经不信任他了,因此谈判没有任何进展。 霍雄对着舆图跟周勇研究这三座城池的位置,刚看了两眼他的眉头就深深地皱在一起。 “侯爷,北境人的条件,我要不要写成折子递到皇上跟前去?” 蒋英明看着霍雄皱着的眉头,有些不确定。 “你该写就写,只是这三座城池不能给北境人。” 周勇跟蒋英明站在霍雄两侧,看他指着舆图上三座城池的位置说道,“这三座城池首尾相连,如果北境人从秋水城绕道,以彬县为跳板,直取甘州,那通往中原的路就畅通无阻了。咱们这西北边境就算白守那也长了。” 蒋英明听了霍雄的话,这才明白他说的该写写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将北境人的条件,和这三座城的地理位置,战略意义全部都写清楚,其中的利害也要告诉皇上,至于答不答应北境人的条件,就要看皇上的决定了。 “万一皇上答应了怎么办?那毕竟是他的亲儿子?” 周勇对此还是持怀疑的态度。 “皇上答应了,这城也不能给北境人。宁可背上一个出尔反尔的骂名,我也不能让他们在我手里被割让出去,这都是无数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岂可轻言放弃。” 这三座城池让他想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争,不光丢了三座城,还有二弟他们父子两条人命。 杨贵妃跪在上书房的大理石地面上,对着皇上不住的哀啼,求他救救二皇子。 “皇上,求您救救他吧,他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救,你让朕怎么救?你看看北境人提的条件,让我怎么救?” 说完,皇上将蒋英明的折子扔到杨贵妃的面前,示意她自己看。 杨贵妃一目十行的看完,丝毫不顾蒋英明后面写的那些东西,自顾自的爬到皇上身边,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 “爱妃,老二就算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他以后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将杨贵妃自地上拉起来,皇上试图开解她。 “为什么?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皇上您当年不是也曾经被北境人俘虏过吗?你这不是也坐上了龙椅吗?我只要他回来,其他的都无所谓!” “那能一样吗?他是割让了三座城池换回来的,朕当年是自己逃出来的!” 第254章 人头费 高云霄他们原本以为这官道上越是靠近西北穷困的地方,这路上的劫匪路霸应该越多,可事实好像不似他们想的这样。 马君则发现这一路上的行商旅人,在进入西北之后,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跟吕继业走在队尾,跟他稍稍努努嘴,吕继业就放缓了脚步,特意从队伍中驶出,赶上了后面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商队。 吕继业长年走南闯北,这问话套话自然是手到擒来。原来自打过了年,就有一股土匪掌控了这条路,开始设了关卡在路上收人头费。 商队路过是每人二两银子,行人路过是每人五百文铜板。 只要交了银子,一路上保你畅通无阻。 这事儿让马君则感到新鲜,没想到这土匪还挺有生意头脑。 他和霍然打赌,土匪是给他们按照商队还是旅人收人头费? 霍然用一个白眼给了马君则答案?他用手指着身后的大旗对马君则说道, “看清楚了吗?这是西北军的大旗,在这片土地上跟我要银子,我看他是活腻了!” 马君则这时才意识到他生意人的想法跟霍然官兵的想法这是大相径庭。 他们生意人因为常年没有身份与地位,遇到事情见到那些达官贵人,习惯性的想要用银子和阿谀奉承来解决,从来就没有自己的气魄。 等到了关卡的地方,事实果真如霍然说的那样,一群土匪不但不敢收银子,早早地就开了拦路的大门,让他们畅通无阻,一路向北。 高云霄他们一进入西北,霍然的安排也松快了不少,今天半下午就安排了客栈休息,连着赶了十来天的路,此时早就是人倦马乏,疲累不堪了。 高云霄看着呼呼大睡的小满,这家伙儿倒是一点都不受影响。 撩开帘子,高云霄看到站在马车前面的人,是霍骁。 怪不得霍然要原地休息了,原来是他来接人了。 看见高云霄要下车,霍骁自然而然的就伸出两只手,想要将她抱下来。 谁知高云霄将小满往他手中一放,自己扶着车跳了下来。 霍骁没想到自己双手会被放个孩子,这小家伙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可就是压的霍骁的两只胳膊直挺挺的,一双手更是死死的拽住孩子的包被,生怕他掉到地上摔住了。 高云霄看着霍骁的动作,在一旁捂嘴偷笑,没想到一个堂堂将军,竟然也不会抱孩子。 看够了笑够了,她才大发慈悲的将小满接过来,抱进自己怀里。 霍骁早就给高云宵他们准备好了房间,不过这次他没有亲自带着高云霄过去,而是让店小二带着她们先走,他自己则待在原地,等着后面的马君则走过来。 这是马家灭门惨案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霍骁看着马君则比从前更为瘦削的身体,整个人也不似以往风流洒脱,如今的他可以说是沧桑无比,霍骁心里一阵愧疚涌起,如果当年不是为了帮他,马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第255章 三当家马君则 霍骁和马君则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面对面沉默的站着。两人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霍骁对马君则是心生愧疚,想道歉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马君则看向霍骁的眼神里则带着一些恨意。他心知这一切都是大哥为了从霍家手里换取利益而心甘情愿做的决定,实际上怨不得霍骁。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又驱使他将原因推到霍骁的身上,只有这样,他的痛苦才能被分担一些。 霍骁刚想开口,霍然就大剌剌的向他走来,单膝跪地向他汇报。 他们自京中出发的时候,霍文就交代过他们,一旦平安将少夫人送达西北,立刻启程回京。 因为这次忠勇侯府的守卫可以说是尽数出动,如今这局势动荡,长公主的安危也很重要。 霍骁明白霍文的担心,也晓得其中的利害,交代霍然给兄弟们备好路上的干粮,就放他们南去。 送走霍然,客栈的老板紧接着就找到了他, “三当家的,您带来的人,房间都安排好了,马儿也安置妥当,这晚餐您看是送到各位贵人的房间还是在大堂里一块儿热闹呢?” 霍骁考虑了一会儿,吩咐客栈老板, “晚饭都送到房间去吧,一路舟车劳顿,早些用完让她们早点儿歇着吧!” 客栈老板得了他的话,丝毫不敢耽搁,小跑着去厨房安排了。 马君则看他在将军与当家的身份之间来回切换,忍不住出言讥讽到, “从将军到土匪,你适应的还真是快!你们霍家在西北世代为将,你说老百姓要是知道了霍家里面还出了个土匪,该有多伤心啊?” 马君则看着霍骁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心里不免一阵闷气,还想着再说两句刺他一下,不料被霍骁一句话堵了回来。 “不怕,我用的是你的名字,我如今是定风寨的三当家,马君则!” “你个无赖……” 马君则说着就往霍骁身上扑,他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是霍骁的对手。不过霍骁也摒弃了招式,两人都按照男人最本能的方式互殴,拳拳到肉。 高云霄正在房间里哄着小满睡觉,青柳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禀报。 “少夫人,那个马六和少爷打起来了!” 高云霄抱着小满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去,就看见两人都躺在地上厮打着。伸手将窗子关上,高云霄抱着小满又回到床上。 “少夫人,您不管吗?那马六我看最听您的话了!” 高云霄满不在乎的说道, “又不是我让他俩打起来的,我管什么?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打架而已,又不是挨不起这顿揍。” 高云霄才懒得理会他们。 霍骁和马君则打累了,马君则找了块磨盘倚着,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霍骁,仍旧忍不住好奇的问他, “你为什么用我的名字?” “起先被抓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家的事儿,想着先用你的名字应应急。后来知道了之后,就想着反正我也回不去军营了,用你的名字,心里能让你多活一天是一天儿。就这么叫着叫着,大家就都知道了。” 这或许也是霍骁想要弥补马君则的一种方式,可谁知道他竟然真的没死。 “你叫着吧,我如今叫马六……” 一个当土匪的马君则总好过一个当太监的马君则吧!这样日后他也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不是? 高云霄这这日子天天都在赶路,如今好不容易到达西北,心里提的那口气一旦放下,浑身的酸痛和疲累就一拥而上,让她早早地打起了哈欠。 吃过饭洗漱完毕,早早地吩咐了阿香关门落锁,高云霄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至于霍将军,他被马君则拉着喝酒喝到半夜,最后无处可去,只能和马君则同榻而眠,两人搂抱着,睡得也可香了。 第256章 没地儿住 有霍骁压阵,一路上自然是畅行无阻。也没有人再跟他们计较这人头费的东西。 高云霄他们的目的地是甘州城,一来是因为忠勇侯夫妇住在这儿,二来是因为秦玉娘一家也早就搬迁过来。 霍骁钻到高云霄的马车上,见缝插针的想要跟她说会儿话,自打昨日见了面,两人还没说过一句话呢!在他高冷的外表下,其实想媳妇想的紧呢。 看见霍骁进来,阿香和雯儿见状,颇为识趣的跳下马车,往后面青柳他们坐的那辆车上去。阿香还想将小满抱走,被高云霄拦了下来。 霍骁的半拉屁股刚抬起来,就看到小满的一张大脸横在了自己的眼前。 高云霄又伸手将小满塞到他的怀里,美其名曰是想要他们父子能尽快熟悉起来,毕竟带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 僵硬的抱着小满,霍骁求助的看向高云霄,这么小的孩子,他生怕自己一用力,就将他的胳膊腿儿弄折了。你让他战场上舞刀弄枪的都没问题,可别动不动就将这奶娃娃往他身上塞啊。 假装没看到他求助的眼神,高云霄半躺在倚靠上,语带轻松的开口问道, “小满的大名取了没有?我记得老早就在心里嘱托你了吧!” 高云霄在给霍骁的书信里,早就交代了让他给小满起名字的事儿,她自己没什么文化,自然就将这起名的事儿拜托给霍家父子了。 高云霄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名字很重要,因为它既承载了父母长辈对这个人的期望,又影响他长大后别人对他的初始印象,尤其是男孩子的名字。 “起了,父亲说既然不想让这孩子有什么野心,就起了单名一个朗字,取其开朗舒阔的意思。” 霍雄是知道小满的来历的,既然鹏郡王和太后都是希望这孩子将来远离皇宫,平平安安长大就好,那他就给取个朗字,希望这孩子日后能海阔跃,天高任鸟飞。 因此这名字起的也算恰到好处。 “霍朗,豁然开朗,嗯,好名字,小满你有大名了,你叫霍朗!” 高云霄一手托腮,一手刮着小满的小脸蛋儿,就是不伸手去接孩子。 倔强的霍将军看媳妇始终不与自己对视,只能慢慢的放松身体,调整了一个既舒服又不至于伤到孩子的动作,间隙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小满的屁股。 高云霄看着他逐渐柔软下来的姿势,抱孩子的动作已经有些娴熟了。不禁在心里吐槽,看来舅娘说的一点没错,哪有不会看孩子的人,只不过是不想用心去学罢了。 当初囡囡小的时候,高云霄回到家里发现,大力叔真是除了喂奶的事儿要舅娘亲力亲为,其他的事情,什么洗尿布洗衣服做饭这些繁重而琐碎的小事儿,他一个大男人可是一把抓的。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多训练霍骁,高云霄的计划还没在脑子里完成,就听见霍骁急切的喊到, “救命啊!快救救我!云霄快快快,你快看看小满怎么了?” 只见霍骁高高的举起小满,一双腿不住的弹腾,只见一股水印儿缓缓的自上而下,洇湿了他的整条裤腿。 看着霍骁手足无措的样子,高云霄乐的哈哈大笑,她还没见过霍骁如此狼狈的样子。 在霍将军的白眼儿中,高云霄勉为其难的接过小满,自己动手给他换起了尿布。 “你去换条裤子吧!这样穿着多难受!” 手脚麻利的给小满换完,高云霄才对着霍骁说道。 “我上马车这么长时间了,你终于想起来问问我了!” 霍骁略带不满的对着高云霄说,军营里的大哥们说的没错,这婆娘们果然有了孩子就把男人抛一边了。 “你说你跟小孩子吃什么飞醋,有裤子就去换一条,没裤子就去车外面坐着去,那样干的快。” 高云霄觉得有了小满之后,她自己好像自动就被带入到老夫老妻的感觉里了。 这种感觉既自然又踏实,仿佛是有了小满这个纽带,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牢固了。 又继续赶了一天的路,车队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霍家在甘州城的宅子。 忠勇侯夫人或许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接风宴准备的很是丰盛,还破例伸手抱了抱小满,夸了句这孩子长得真好。 吃饭的时候,霍骁和高云霄一左一右的陪着忠勇侯夫人,祁永梅则站在一旁服侍着三人。席间,谁都没有开口让她坐下来,一块用饭。 一顿饭吃下来,勉强也能称的上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可是吃完饭安排高云霄去休息的时候,忠勇侯夫人就犯难了。 原本这个宅子就小,忠勇侯夫人想着让祁永梅将后面的房间腾出来,暂时搬来与她同住,反正如今霍雄也不在。 腾出的房间给高云霄和霍骁住,至于带来的下人,跟着她的丫鬟们挤上一挤,等什么时候手里有了银子再置间大的宅院。 可如今没料到小满会来,总不能让乳母带着孩子去挤下人房吧,况且也实在是住不下了。 还有高云霄带来的几车东西,也腾不出地方来收拾了。 忠勇侯夫人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母亲不必为难,我们近些日子先住客栈,等到买了宅子再一起搬过去吧!” 高云霄善解人意的劝说忠勇侯夫人。这才解了忠勇侯夫人的尴尬。 忠勇侯夫人来的时候将手里的大件儿地产都交给了高云霄,此时估计手里剩的现银并不多。 霍骁也在一旁保证,一会儿将高云霄她们安置好了,他就去城里找宅子。这个问题他也忽略了。 忠勇侯夫人带着祁咏梅将两个人一直送到大门口,看着二人的车队远远离去还舍不得回身进院儿。 祁咏梅扶了扶头上特意攒的一支腊梅的绒花,跟在忠勇侯夫人身后进了她的正堂。 如今她的东西大部分都被送到忠勇侯夫人的屋里,高云霄她们虽然不在这住了,但是她能不能回到那间屋子里去,依旧不是祁咏梅自己说了算的。 看着忠勇侯夫人稍微扭动了两下脖子,祁咏梅识趣的上前为忠勇侯夫人按摩起来。 祁咏梅手上不停,心中也在酝酿这一件事儿。 她想摆脱霍骁妾室的身份,有机会也去做个人家的正室太太。是的,她后悔了。 第257章 又借钱 自打她来到西北见到霍骁之后,她从没想过他还活着,这让祁咏梅原本枯死的心又活过来了,这里没有高云霄,她想着只要她能抓住机会,未必不能提前先于高云霄生下霍骁的孩子。 可是自从开始和霍骁接触以来,别说圆房生孩子,他连看都不带看她一眼的。每次霍骁回来,祁咏梅都会悉心打扮一番,但是霍骁每次不是匆匆来取,就是埋头吃饭跟忠勇侯说话,她们根本就没有独处的机会。 而且她也看出来了,不止霍骁不愿意,霍雄貌似也没有看上她,她在这个家里,只比着仆人好上一点儿。 今天高云霄回来的这顿饭,让她彻底的认清了现实,霍骁的心里除了高云霄,恐怕从来都没有过她的位置。他们两人之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如果是这样,她不想在这府里苦苦的熬着了,她也才双十年华,青丝熬到白头,这将是多么漫长的一条路。 这里是西北,没有人认识她,她也还是完璧之身,在这里只要她愿意,只要霍家愿意,背靠着忠勇侯这棵大树,祁咏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找到一个清白人家做正室的,只是日子难免清苦些,可是这几年她也攒了些财物,手里比在祁家的时候好多了。 祁咏梅越想越起劲儿,手上的力道忍不住大了起来,只捏的忠勇侯夫人挣扎着要逃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连忙放松力道,祁咏梅跪倒在忠勇侯夫人跟前道歉。 “你这孩子,为这点子小事跪什么跪,快起来。” 忠勇侯夫人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双手想将她拉起来,没想到祁咏梅纹丝不动。 “夫人,咏梅有个不情之请,详情夫人成全。” 忠勇侯夫人这才正视她,“你起来说话。” 祁咏梅仍旧跪在地上道,“咏梅想任夫人做干娘,望夫人成全。” 忠勇侯夫人看着地上的祁咏梅,一脸严肃的说,“为什么?” “少爷和少夫人两心相悦,我不想去做乱人姻缘的事情,少爷对我也是百般抗拒,我不想做人人厌弃的人。” 忠勇侯夫人长叹一口气,祁咏梅说的这些话其实她也看出来了。 只是祁咏梅是她当初定的人,也是她张罗着娶进家门的,她不能开口说要休了她,这下祁咏梅的请求正好撞进她的心里。 “也罢,终究是你们二人没有缘分,挑个日子,咱们摆上一桌,以后你就是我和侯爷的干女儿,我让他给你挑个好人家,再给你置上一份厚厚的嫁妆,一定让你风光大嫁。” 这话正中祁咏梅下怀,她连忙叩头,嘴里立刻就改口喊娘。 告别了忠勇侯夫人,高云霄一行人又上了马车要往甘州城最大的客栈去。 霍骁看着高云霄莫名的有些心虚,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人家大老远千里迢迢的来投奔他了,结果弄得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高云霄看出了他的窘迫,这次非但没有讽刺他,反而替他找理由开解。 谁都没想到堂堂一军主帅会住这么小的宅子! “我们霍家人都是长年在军营里住,轻易不会有家眷过来,属实是没想过这件事儿!” 霍雄如果不是为了避开二皇子,恐怕早都忘了还有个小宅子在甘州城。 当初霍雄和霍骁计划着一家人退守西北的时候,是想着置间大宅院来着,可是无奈囊中实在羞涩,就暂时搁置了。 他们父子俩的饷银已经好几年都没领过了,手里稍微有些银子,也都被他们贴补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父子俩在军中地位高是真的高,可穷也是真的穷。 “我还有件事儿想请你帮上一帮?” 霍骁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开口。高云霄看他难为情的样子,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你能不能先借我五千两银子?” 果然就是这件事儿。从贴身的里衣里取出两张银票,高云霄交给霍骁。 是两张银票,一张五千两,一张一千两。 “用不了这么多,甘州城比不得京城寸土寸金,有五千两就能买座带花园的五进大宅了。” 就这还是在顶好的位置。 “剩下的给你做日常花销吧!你一个男人没有银子在身上,像怎么回事?” “我还没拿过这么多银子,平日里有个几十两银子就够我花用了。” 霍骁说着,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收入自己的袖袋之中。 高云霄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时候在袁家,他张开双臂任她挑选身上的配饰,还极力给她推荐身上的金带扣的样子。 霍将军的金钱观,朴实的有些可爱。对比那些带着女伴,在她铺子里动辄上千两买首饰的世家子弟,霍骁的行为简直配不上他的身份。 马车快要赶到客栈的时候,马君则打马追了上来。 “听说你们要去住客栈?那怎么行,小满还这么小,那客栈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能住客栈!” 高云霄看着马君则一脸担忧的神情,知道他身上有任务,于是开口解释道, “就住几天,等买到合适的宅子就搬走,不会长住的。” “那也不行,我在城东有座三进的小宅子,你们先搬进去吧!” 马君则刚刚没有跟着进霍家的宅子,就是领着吕继业父子去宅子里了。 这个宅子是他以前跟狐朋狗友在一起寻欢作乐时买的,里面的物事一应俱全,平日里有对老夫妻帮他看着宅子,冲做门房。 这宅子他家里人都不知道,如今没想到倒成了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高云霄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就同意了马君则的提议,一是带着小满确实不适合住客栈,二是她马车上还拉了不少长公主私库里的东西,在客栈里确实不安全。 第258 相信你 霍骁看着二人,愉快的拍板决定了去马君则的宅子里住。心里说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可他更清楚,高云霄的决定一向也是他左右不了的。 除非云霄自己愿意,否则霍骁向来只有听话的份儿。没办法,一物降一物,他就是被这小丫头拿捏住了。 一行车队掉头往城东驶去,马君则走在前头带路。 霍骁坐在车前晾他的裤子,这次赶得匆忙,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 高云霄看他落寞的身影,忍不住凑到他身边, “怎么?生气了?” “没有。”霍骁回答的虽简单,可这两个字蕴含的语气却很难让人忽略。 “霍骁,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高云霄看着霍骁,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什么意思?” 高云霄的话令霍骁有些隐隐的不安。 “如今京城的忠勇侯府有真正的袁月明在,我一出忠勇侯府,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做回高云霄了。你说霍骁和高云霄有什么关系呢?” 高云霄的话音刚落,霍骁就一个翻身,进了马车。 “高云霄你什么意思?你反悔了是不是,你已经嫁给我了,这辈子你都得是我的媳妇儿,你说过喜欢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霍骁的话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竟然有些语带哽咽。他的双手更是牢牢的抓住高云霄的胳膊不放,生怕他这次放手,高云霄就会离他而去。 高云霄被他大力的抓着,两条胳膊酸痛不已。 “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你说你没后悔,你说你不会离开我!” 傻小子执着起来是不会后退拐弯的。 “我说,你先放开我。你把我抓疼了。” 高云霄放弃挣扎,轻声的哄着他。霍骁看她一脸认真,这才松手,放她自由。 谁知下一秒,高云霄抄起小满换下来的尿布,劈头盖脸的就往霍骁身上打去。 “让你个傻子抓着我,你都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欺负我。” 霍骁看着发怒的高云霄,这下只敢双手挡在身前,东躲西藏,丝毫不敢还手。 “说我后悔了?我要是后悔了,这大周这么大的地方,我去哪里不行,非得千里迢迢带着孩子来西北找你?我用得着跟你一起应付忠勇侯夫人?我后悔了,我会拿银子出来跟你一起置宅子?” 高云霄越说越气,霍骁这个不动脑子的东西,肺都要给他气炸了。 “说我不喜欢你了?我问问你,霍骁和高云霄这俩人,从身份到名分上有关系吗?我要不喜欢你,至于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吗?” 高云霄也是越说越委屈,最后干脆也不打了,自己不住的用手抹泪。 “我告诉你霍骁,我这样跟着你不是没有条件的,我期盼着两个人能一条心,互相真诚以待,我拿出一万分的热诚对你,希望你能真心相待,你如果做不到信任我,那咱们不如就此分道扬镳,总好过最后猜忌折磨彼此。” 霍骁被这样决绝的高云霄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不断的用袖子帮她抹泪。 高云霄这话虽然是威胁,可更像是一颗定心丸喂进了霍骁的心里。 “云霄,我信你一辈子,你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我都无条件相信你!” 虽然霍骁的保证让高云霄心里好过一点,可她还是打算先晾一晾他,谁让他刚刚的话确实伤了自己的心。 可还没等高云霄和霍骁之间冷战上一个时辰,忠勇侯的贴身侍卫陈磊就从霍家的宅子那里找到霍骁了。 “将军,侯爷命你速速归营,有要事相商!”陈磊竟然还拿出了一块霍家的黑虎令牌。 高云霄心里明白这是侯爷正儿八经有事情要找霍骁去办,所以她也不扭捏,直接让霍骁跟陈磊骑马就走,他们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匆忙间送走霍骁,高云霄却也没有了去马君则宅子里的兴趣,她将事情都交给雯儿,嘱咐她看好孩子。今晚先大概整理一下,对付着过去,她现在急切的想要去找秦玉娘,就像小孩子受了委屈,想要扑进妈妈的怀里哭一场,她迫切的想要去见舅娘。 高云霄只带了阿香,两个人按照秦玉娘给的地址,让车夫在城郊的地方找到了秦玉娘的家。 秦玉娘的家占着很大一片的地方,西北的宅子和中原大有不同,这里地广人稀,往往是一家有一个大大的场院和一排低矮的房子,所以当高云霄带着阿香进门的时候,秦玉娘正看着囡囡在院里乱跑。 她自己则守着一个大木桶在捡豆子。 高云霄的到来让秦玉娘惊喜不已,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赶忙小跑着去迎接高云霄。高云霄已经紧跑两步投入到秦玉娘的怀抱里,两人相拥,喜极而泣,距离上次见面又是很久的事情了。 如今的囡囡已经能够满院子跑了,高云霄打量着这座宽大场院的东南角,有黄大力给囡囡搭了一架秋千,院子中间摆着豆腐架子和一盘石磨,还隔出了一块儿空地,种了些绿油油的蔬菜。 “舅娘,外婆呢?小宝呢?上学去了吗?” “大力叔去卖豆腐了?” 一连串的问题被高云霄问了出来。秦玉娘紧接着就迎着高云霄将她往屋里带,边走边跟高云霄解释道:“你外婆这些日子越来越不行了,现在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了,每天甚至连是否用过饭食都忘记了。 看了大夫,大夫也说就近几个月的事情,就这样熬着吧,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高云霄一进屋就看见半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睡觉的外婆。外婆被秦玉娘照顾的很好。脸色红润,身上也没有什么异味,看上去整个人的状态也不错。 高云霄对生死这件事情早在前些年就看开了。每个人都必然会走向衰老,生病,死亡,这些都是有定数的事情,人是万万挣扎不开的。 如果外婆的晚年走的没有痛苦,那么她的离开高云霄觉得自己也是能接受的。 看着外婆睡得深,睡得香,高云霄就没有打扰她,而是像小时候那样乖乖的跟舅娘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里一起捡豆子。 秦玉娘看了看高云霄,若有所思的问道:“什么时候来西北的?霍将军没跟你一起来?” 高云霄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从忠勇侯府离开的原因,到一路上的见闻都告诉了秦玉娘。 秦玉娘听闻忙不迭的嘴里念叨:“阿弥陀佛,感谢诸天神佛保佑,让云霄一路上能化险为夷。” 高云霄望着秦玉娘的这一举动感觉有些好笑,又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舅娘竟然由一头青丝变为了半头的花白。 舅娘如今也是近四十的人了。 “小宝,小宝去哪儿了? 小宝如今应该也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了!” “他跟着你大力叔,下乡游街卖豆腐去了。小宝来到西北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念书了。给他找了两间学堂,小宝都说先生讲的书他大都已经学过了,不想再浪费这个银钱。” “童生也已经考过了,可是再往上考就需要有更高学问的夫子指导,在西北这种穷乡僻壤是很难找到这样的人的。” “甘州城里倒也有几家学馆,可是小宝似乎对这些夫子都不怎么认可,宁愿在家里跟着黄大力走街串巷卖豆腐,也不想再继续读书。 云霄你帮帮忙,想想办法,贺家一直都是耕读传家,我不想到了小宝这一代就这样结束了。” 高云霄点头说道:“我明白,舅娘,我试着让二婶儿帮我寻几家书院,看看小宝愿不愿意去读书,虽然离家远点,但无论是将来小宝的科考还是读书都是有帮助的。” “好,好,好,那就一切都拜托给你了,我记得当年你舅舅就是在学院读了几年书。我和你大力叔没本事,两个人加起来认得字儿也不够一箩筐,读书识字上面我们实在是帮不了小宝。” 高云霄又问了秦玉娘搬来西北之后生意做的怎么样,秦玉娘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甘州城,城里城外的人并不多,人穷,而且西北人种豆子的也不多。这里的田地都用来种口粮了,最初你大力叔要跑好几个村子才能收到那么点儿豆子。” “不过今年好过点了,我和你大力叔在这周围买了十几亩的地,专门儿用来种豆子,这下就不用十里八乡的跑着收豆子了。” “西北土地贫瘠,大豆的产量又不高,百姓们为了糊口怎么会舍得拿那么珍贵的土地来种这些不能保命的东西,当然都是用来种口粮啦!” 两人正说着话,秦玉娘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高云霄说道:“你先帮我看着囡囡,我出去准备点儿东西。” 随即就往屋外走。 高云霄不知道秦玉娘出去做什么,可是囡囡这时候学会了走路,正是上蹿下跳最难看的时候,不过对于高云霄这个姐姐,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拉着高云霄就要往自己的小秋千那里带,请她推着自己坐秋千。 秦玉娘无论在何处,永远都会惦记着给高云霄留着一间屋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完饭,高云霄又坐在外婆的床边帮她按摩推拿了手脚,看着她舒舒服服的睡去,这才带了阿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第二天天不亮,院里照旧响起了石磨的声音。高云霄早早的起来就看见灶房的灶台上放好了一碗温热的豆浆。秦玉娘依旧站在氤氲的雾气里,对着高云霄说:“云霄快来,快喝,一会儿就凉掉了,舅娘给你放了许多的糖。” 这样的场景,帮高云霄度过了无数的痛苦日子。 高云霄喝完豆浆起身,帮着秦玉娘在灶房里煮豆浆。等到家里一切都忙完,黄大力和小宝赶着骡车去甘州城里卖豆腐之后,秦玉娘这才抱起囡囡。对着高云霄说道:“拜托阿香在家里看顾一下你外婆,我带你去两个地方。” 高云霄不明就里,只能将阿香留在家里看着外婆。她则跟着秦玉娘上了马车。这个时候高云霄才看见马车的后箱上,放了两大袋包的结结实实的纸钱。 马车来到的第一处地方,离秦玉娘的家里并不远,秦玉娘抱着囡囡先下了马车,随后看了看高云霄,示意她跟自己往前走。这里是一座小庙,高云霄抬头,只见庙楣上深深的刻着四个大字,“贺佑山庙。” 是给舅舅建的庙,这是怎么回事? 高云霄的话都没问出来,就看见秦玉娘抱着囡囡,两人跪在地上,对着庙里的一块灵牌,开始化起了纸钱。 “起初,我也不知道这是当地老百姓给你舅舅建的庙,为的就是你舅舅当初救人的情谊。 你舅舅那年开仓放粮,活了不少老百姓的命,不仅是他就职的那个县,连周围的几个县里的老百姓也有靠你舅舅发的救济粮活下来的,所以他们就自发自的建了这些庙。” “当初我和你大力叔收豆子,曾经往这十里八乡走过,这附近的各个乡县几乎都给你舅舅建了庙。” 高云霄也跪在火堆旁,一把一把的往火堆里扔着纸钱。舅舅当初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可能根本就没有想到今天老百姓会如此的感激他。 “来给你舅舅磕个头吧,这些庙也算你舅舅这一生没有白来一趟。” 到底是这些建庙的百姓们还是穷,庙里并没有给贺佑山塑像,只有一块小小的灵牌,写着贺佑山的名字。高云霄冲着灵牌深深的磕了几个头,又望着灵牌沉思了一会儿,没有人知道她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但是当高云霄走出这间小庙的时候,整个人挺胸抬头要比往日显得气宇轩昂了许多。 她是贺佑山的外甥女儿,这片田地由她的舅舅守护,高云霄感觉这就是舅舅给她带来的底气。 秦玉娘带着她又跑了附近的几个庙,高云霄一一烧纸,对着舅舅的灵牌磕头。家里还有小满在,而且马君则的宅子她还得让人来收拾布置,高云霄仅仅在家住了一晚,就带着阿香回马君则的宅子里了。 第259章 二皇子殿下 霍骁被霍雄的一份密信急匆匆的招入西北大营里,都没来的及帮着高云霄安置一下行李。 “去吧,孰轻孰重我知道,这里有雯儿和马君则他们在,放心吧。” 高云霄亲自送他到大门外,她虽没有当过兵,可也知道,军有招,兵必回的道理。 中军大帐里,微弱的烛光下,坐着霍雄父子和周勇还有蒋英明。以往都是围着舆图和沙盘商议事情的几人,今日却是难得的被安排在霍雄的书案两旁。 见到霍骁,蒋英明一点都不意外,他本来就知道霍骁还活着的消息。只是许久不见,霍骁早就褪去了当年的青涩,这会看起来沉稳老练了不少。 点头与蒋英明打了个招呼,霍骁坐下并没有说话。 霍雄示意蒋英明将那封来自京城的密信拿出来。密信是今早皇上寄给蒋英明的。如今蒋英明还在小心的维护着与宫里的关系,为的就是能帮霍雄拖一拖时间,同时也在想办法营救自己的老婆孩子。 “都看看吧!” 随着霍雄的指示,蒋英明将信摊开,放到桌子上。同时又起身去取了几支蜡烛过来点亮。 霍骁和周勇轮流拿过那张纸细细端详,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周勇看完情不自禁的爆了句粗口,同时大手往桌上一拍,“我草,这事儿都能干的出来。” 霍骁看完也变得沉默不语,常言道,虎毒尚不食子,皇上这还真下的去手。竟然为了城池,让他们找机会对二皇子下手。 “侯爷,您怎么看?” 注意到周勇和霍骁的沉默,蒋英明率先开口,打破了营帐里的寂静。蒋英明的一句话,让大家将目光都汇聚到霍雄的身上。 霍雄看着那句,“诸城必保,伺机除去二皇子。” 寥寥几个字,他的内心也是五味杂陈,他和皇上认识几十年,也做了四十多年的表兄弟,但是他从未了解过皇上。 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儿的时候,男孩子爱玩打仗的游戏,皇上永远是哪个不争不抢的温和角色,但是这样的人也极易被人忽略,霍雄就从来都没有拉他进过自己阵营,他也就没注意皇上在这一堆的男孩子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后来就是太子病亡,说是要禅位给他的时候,那是霍雄难得的见到他强硬的一面,不过霍雄却没选择加入他的阵营,霍家一向持中守例。 诸城必保他能理解,本来霍雄他们也没打算将这三座城池割让出去,可是这伺机除去二皇子,这是多重的一句话。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即便是不拿城池去换二皇子,那也要想办法营救吧!没道理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吧! 霍雄觉得他从未看清过皇上这个人。 “侯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这人是除还是不除?” 周勇是个急性子,他老早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天下怎么还有这样做父亲的,这不还未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吗?他们军人从不畏惧死亡,可这种毫无意义的放弃,让他觉得心惊胆寒。二皇子如今只是没找到下落,还未曾尝试过营救啊。 一圈人虽然都不赞成皇上的意见,可这毕竟是圣旨。 霍雄原地转了几圈,最后拍板决定, “救,最好能亲眼见到二皇子,我总觉得二皇子应该知道原因。” 这种直觉是霍雄与生俱来的,在战场上曾经被他验证过数次。 既然决定要救,那接下来想的就是营救的方法。 可是令人沮丧的是,周勇和蒋英明派出了好几波的探子去到草原上寻找,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派人再去探,不用非得盯着什么大牢监狱的探,满草原的找,最先要找的就是那些看似外松内紧的地方,二皇子金尊玉贵,北境人想也不会太亏待他了!” 霍骁交代道,他当初被藏的地方就不是什么大牢,而是一间普通的营帐。如果不是被汪三水误打误撞摸到那间营帐,恐怕谁都找不到他。 “如果这次要是再探不到,那就只能光明正大的去和北境人谈了。” 周勇不明白霍骁的意思,什么叫做光明正大的去和北境人谈?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就是我们先假装同意割让城池,但是我们要先见见二皇子,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再递降书。” 这个要求,相信北境人会答应的,毕竟那三座城池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事实果真如霍骁所料,探子们在一名头领的营帐里,发现了二皇子的身影,他并没有被五花大绑,但是身边看守的人太多,根本就没机会潜入进去。 “既然这样,就准备准备,去和北境人谈谈吧!” 霍雄下令,蒋英明便带了化妆之后的霍骁去到了北境人的大营。之所以选他二人,一是霍骁对北境人的营帐也算熟悉,二来他的身手较好,必要的时候能帮蒋英明一把。选择蒋英明的原因就更不必多说了。 北境人对蒋英明早已熟识,听闻他的来意,倒也没有为难,北境的大皇子格木儿对自己这次的计划相当自信,早早地就派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二皇子所住的大帐围了个结结实实。就凭这二人根本就不可能将二皇子带离草原。 在几个草原兵士的带领下,蒋英明和霍骁终于来到了二皇子的营帐,看着眼前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一圈卫士,霍骁干脆就放弃了营救的心,只能下次找机会再说了。 营帐里面除了二皇子,就只剩下两名随身伺候的北境市少女在。 二皇子披散着头发,一身北境人的宽袍席地而坐在一块兽皮上。 他的面前摆着一本汉字书和一杯清茶,整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受到苛待。 霍骁暗暗的打量着二皇子,他们的年岁差不多,可是二皇子看起来要比他儒雅的多。二皇子整个人就像书里形容的那种,公子如玉。 见到蒋英明和霍骁进来,二皇子的反应始终淡淡的,霍骁和蒋英明按照大周朝的礼制,恭恭敬敬的朝着二皇子行完礼,此时二皇子才转头对着两名少女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可能是格木儿提前交代过两名少女,她们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看见二皇子的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听格木儿说,父皇答应了献城投降的事情,这才派你们来见我的?” 二皇子语带疑问的说道,他的手轻轻的端起那杯茶。细白柔嫩的手指头,一看就没有摸过什么刀剑。 蒋英明转头看了一眼霍晓。又转头看了看二皇子。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岔开话题说道, “嗯,我们自从知道殿下您被俘虏,就一直派人在草原上寻找,可是寻找了数日都没有殿下的下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哼,我就说嘛,我的父皇怎么肯为了区区一个皇子舍弃他的江山呢?恐怕父皇不止不会来救我,还会降旨,让你们来刺杀我吧。” 二皇子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略带嘲讽,霍骁被二皇子的态度搞得有些震惊。 蒋英明依旧是想蒙混过关,打着哈哈说道,殿下真会说笑,霍骁却实打实的单膝跪地说道,本来想此次能趁机营救二皇子,可现实情况不容乐观,恐怕殿下还得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 霍骁的话成功引起了二皇子的注意。他转过头轻轻打量着霍骁,盯着他的眉眼看了一会儿,摹然笑道, “你就是忠勇侯家的霍骁吧。听格木儿说,你是第一个从他这里逃出去的人,托你的福才对我的看管如此的严密。” “回禀殿下,在下正是霍骁。” 霍骁既然来了,就没想着能瞒着二皇子他的身份的事情。一早一晚都是要爆出来的。 二皇子看霍骁这样一板一眼的,顿时也觉得没趣,转头依旧对蒋英明说话。 “蒋大人,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皇上是不是已经给你下了密旨,让你来刺杀我?” 面对二皇子的再三追问。蒋英明只能微微点头。又连忙补充道, “殿下,我和侯爷商量了,我们还是想要尝试着救你一救。有什么事情等咱们研究过后再说吧。” 二皇子就默的笑出声音,说到, “不用白费功夫,父王既然已经给你们下了圣旨,那我肯定活着走不出这北境人的大营。你们不行,肯定还有下一拨人,我又是何苦呢?” “说吧,是准备怎样刺杀本王?是要用刀剑还是给本王服毒?这种时候其实服毒最好了,我还能拖延一段时间,给你们机会跑出北境人的范围,跑出北境人的地盘儿。” 霍骁听着二皇子略显疯癫的话。看着他脸上虽然平静,可是眼睛里却透出深深的绝望 “殿下,还是容我们再试一试吧。” 蒋英明此时已经双膝跪地,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着没了样子。 “起来吧,蒋大人,本王知道你的忠心,可是本王也知道你的无奈,我们都是父王手中的一枚棋子,何苦为难自己呢?” 蒋英明无奈,只能从胸口掏出一包毒药放在二皇子跟前的桌案上。这还是随同密信一块从宫中过来的。 霍骁看着二皇子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那壶茶水,心想他内心也是紧张的。 “敢问殿下,您是如何知道皇上的秘旨的?” 二皇子对他莞尔一笑, “看,果然让我说中了吧,父皇就是有秘旨给你们。哈哈哈父皇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了解你。” 霍骁沉默着看着二皇子。 “我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个像父皇那样的明主明君。所以我打小就临摹父皇的字,学习父皇走路的姿势。揣度他的心思。梦想着有一天能为父皇分忧,成为坐上父皇宝座的人。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只要稍微稍微站在父皇的立场上去想,很轻易的就能明白皇王要做什么。 父皇不会为了三座城池放我出去的。即便他用三座城池换了我,一个被城池拿来做交换的皇子,你们认为还有机会坐上那张宝座吗?我到时候就是个废人。” 霍骁见二皇子分析的明明白白,便也不再劝说。 “那殿下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皇上或者杨贵妃的吗?” 提到杨贵妃,霍骁终于在二皇子身上看到了一丝沮丧。 “我是母妃的全部希望,如今我成为这个样子,不知道母妃将会多伤心难过。” 他曾经是母亲最骄傲的那个儿子,为了他,母妃能够舍得去她的全部身家和性命。来之前母亲已经为他定好了朱家的女儿。 母妃还盼着他。来年能让他抱孙子呢,这下他可彻底让母亲失望了。 二皇子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着什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石榴荷包,这只荷包还是他来的时候,母亲细心缝了,里面装了平安符交给他的,如今他将这只荷包还给母亲。 “这只荷包里,有我要对母亲说的话,麻烦蒋大人将此物转交给杨贵妃。” 蒋英明含泪将荷包贴身收入胸口。 “殿下还有什么话要对皇上说的吗” 二皇子轻笑一声, “麻烦蒋大人替我转告。跟父王说,说父王。他让我失望了。” 说完这一切,二皇子整理了身上的衣物,从铺着的兽毯站起身来,轻轻的走到霍骁身边,围着他打量了一圈,随即又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霍骁,我们秦家对不住你们霍家。” 一句话说的霍骁满头雾水。刚要开口再问,大皇子格木儿派人来请。 蒋英明和霍骁都知道这是催促的意思,二人向二皇子行了礼,便被带去了格木儿的营帐。 蒋英明拿出一个出色使臣的本事,将格木儿哄得开开心心,说他们回去就准备降书,希望北境这边能善待二皇子云云。 格木儿听了蒋英明的话直乐的心花怒放,派人将他们送至营帐外二十里,名为送行,实为监视,二人也不介意格木儿的这点小心思。双方各怀鬼胎,最后两人便打马离开。 第260章 下棋 二皇子计算着蒋英明和霍骁的行程,感觉他们已经跑出草原的范畴之后,才跟一旁的看守要了一大桶的热水,他要沐浴更衣。 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洗的干干净净,二皇子换上自己被俘时的铠甲,淡定从容的饮下了那碗调配好的毒酒。 霍骁和蒋英明这边,自打出了北境人的营帐,就双手紧握缰绳,一路疾驰,脑子里除了骑马赶路,不敢有一丁点的分心,生怕慢了一步,被北境人追上来,包了饺子。 朦胧的夜色里,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个明晃晃的霍字,霍骁他们这才敢降下马速,等到进了营地的时候,蒋英明觉得这两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格木儿看着被直挺挺抬过来的二皇子,气的一把摔了桌上的金质酒壶。 “好你个秦翼,你竟然给我来这招釜底抽薪。” 如今没了二皇子,他拿什么跟霍雄去换那三座城池! “抬下去烧了吧!” 格木儿看了眼二皇子平静的表情,行,这小子是个人物,比他爹强。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格木儿怎么能不生气? 这时候一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小个子窜了出来。 “大皇子,他们大周可以釜底抽薪,咱们也可以指鹿为马啊?” 小个子说了自己的计划,找个人代替二皇子就行,就在双方兵士里散播消息,说是大周同意用三座城池换他们的二皇子,只要能动摇了西北军的军心,令他们这边士气大增,还怕打不下来几座城池吗? 格木儿听了小胡子的话,略一思忖,觉得他的话可行,反正真正见过二皇子的人又没几个。 于是一大波流言,纷纷从北境人那里传入到西北军中。 西北军的兵士本就知道北境人提的条件,让他们拿自己用命换来的城池,去换个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的皇子,军中本就有极大的意见。 甚至私下还有不少的兵士对着二皇子已经开骂了。 这种情况霍雄自然看在眼里,二皇子依然为国捐躯,他便不能让他再受着无端的谩骂。 “传令下去,明日在奉英殿前高搭灵棚,送二皇子一程。三军将士全部披麻戴孝,哭送二皇子为国捐躯。” 霍雄一声令下,将士们也算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行动迅速的搭起了祭台,此时三军将士不但没有一个再指责二皇子的,纷纷都将怒气指向北境人,恨不得此时能上疆场,为二皇子报仇雪恨。 蒋英明站在祭台上念完给二皇子的悼词,看着台下兵丁哭成一团,一个个怒火中烧的样子,不禁心里对霍雄称赞一声,侯爷这一招比起北境人来说可真是棋高一招。 可转眼看着纷飞的纸钱和台下跪着的白花花的一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二皇子脸上决绝的神情和眼里的失望,他当时一定心痛至极吧! 一个即使救回来也将无缘帝位的皇子,死亡或许才是他最大的价值。皇上这一招棋下的妙,可是下的也是真毒啊! 果然两日之后,格木儿亲率他的一万大军来侵袭。北境人是务必要从西北军手里夺下这三座城池。 此时霍雄也屯兵边境,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兵力差不多,但此时大周的兵,群情激愤,都在为二皇子的为国捐躯,心中充满悲愤的时候,此时的战力不是平日可比的,生生的将北境人打了回去。还讨要回了二皇子的尸骨。 这一仗虽然打赢了,可是整个西北军从将领到兵士,没有一个人是喜笑颜开的,就连霍雄也表情凝重的对蒋英明说, “给皇上写战报,顺便把二皇子要带的话和荷包给皇上送回去。” 战报和荷包一路快马急递,不过六七日的功夫就到了皇帝的手里。皇帝看完战报开头,就将桌子拍的啪啪直响。 朝中大臣以为皇上是在为二皇子的死揪心愤怒,纷纷上前开言劝解。可只有皇帝此时心里明白他是在生气,在生霍雄的,这个老小子果真欺骗了他。 打着受伤的名义将他的家眷接回西北去,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明着和他对抗吗? 看着皇帝满脸的阴沉,大殿上的大臣们不敢多言一句,毕竟二皇子,二皇子的死也算是国之大殇。接下来要怎么处置?还要等皇帝发话。 谁知皇帝只是轻轻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贴身伺候的太监陪着他在这空空的大殿里坐着。 “去去将霍老三给我抓进大牢里。” “皇上是为什么呀?以什么罪名抓呀?” 老太监在一旁低声下气的问道。 “朕抓人还需要理由吗?” 皇帝一个人在大殿里默默的坐了半晌,对于二皇子的事,他不是不伤心。只是他太了解北境人。太了解格木尔,他知道怎么样做才能拿捏住格木儿的痛处,釜底抽薪。 二皇子其实是众多孩子里面最像他的那个人,可是因此他也明白。一个将来无缘于皇位的皇子,活着也是充满失望,充满悲愤和遗憾的一生,所以他才能轻松的做出这个决定。 坐了半下午。皇帝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脸上装出一副悲伤的神态。拿了那只荷包去到杨贵妃的殿里。 以皇帝的疑心,荷包里的内容他早就看过。皇帝将荷包轻轻的交给杨贵妃,随即便在一旁坐下,沉默不语。杨贵妃颤抖着打开那只石榴荷包。第一眼看见儿子拜别四个字就已经泪如泉涌。 她一只手紧紧的抓住那只荷包。一只手颤抖着拿着那封信勉强的将信看完。 二皇子满篇写的都是对她的不舍与愧疚。杨贵妃的心感觉全都碎成了一片渣渣。她的手用力的紧紧的攥着那只石榴荷包,摹的感觉到里面似乎还有一些硬硬的东西,可她不敢声张。 石榴荷包的表面被她缝满了宝石,为了不显得整个荷包干瘪,所以她在荷包的底部特意伸进了一块儿硬布,可是硬布的手感和里面厚重的感觉不一样。杨贵妃不确定皇帝有没有看过里面,所以此时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心上。 杨贵妃将自己哭晕过去。此时宫里面宫女,太监乱成一团。 皇上高喊着宣太医。 此时皇上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没有什么用于是嘱咐杨贵妃的贴身宫女好好伺候她的主子,自己便起身往皇后宫里去了。 杨贵妃其实自皇上一走就醒了,只是她示意身边的宫女不要声张,一个人默默躺在床上发呆。对于二皇子的死讯,杨贵妃一点儿都不意外,自打皇帝跟她商量着要放弃二皇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孩子活不成了。皇帝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数的,毕竟跟他睡了二十几年不是。 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下去,杨贵妃在颤颤巍巍的打开了石榴荷包,里面果真是一封信,是二皇子的亲笔信,足足写了有两页之多。 杨贵妃一字一字的看完这封信,然后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下来,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隐藏的白发,抹不去的皱纹。突然间又对着镜子疯疯癫癫的哭哭笑笑起来。 孩子,你说的对,是他对不起我们,是他骗了我们。 早在高云霄他们离开京城不久,霍二夫人就用今年是长公主虚岁六十五岁,生日要大办宴席为由。就和长公主搬回了长公主府,提前筹备起来,现在整个忠勇侯府是霍三奶奶当家。 霍三奶奶正陪着承恩伯夫妇在杨玉莹的院子里说话,杨玉莹自打失去了小金宝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对劲,所以承恩伯夫人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陪着女儿。 长公主走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原本就隶属于公主府的下人,如今的忠勇侯府就只剩下一个好看而已,里面剩的几乎都是一些老弱病残的家丁。 所以当太监带着一队侍卫闯进来抓人的时候,三奶奶就没有提前得到消息。霍三奶奶的院子。与杨玉莹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所以当霍三爷哀嚎着被抓走的时候,霍三奶奶和承恩伯夫妇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霍三奶奶急得团团转,连忙派人去到公主府向长公主求救。承恩伯夫人也悄悄的推了推承恩伯的袖子,示意他还能不能想办法救一救霍三爷。 承恩伯却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长公主府里的霍文来的很快。 “嗯,长公主已经派人进宫去打听了,但是抓霍三爷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目前还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三奶奶先稍安勿躁,等一等。这个情况急不得。” 霍文的到来安慰了霍三奶奶几句,随即就又用自己还要去打听情况为由匆匆离去了。 承恩伯夫人看着霍三奶奶无助的神情,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心酸,自己的女儿以后还要在这个府里生活,如果这个家就这样散了,她的女儿可怎么办?于是承恩伯夫人又一次催促了一下自己家的老爷, “你帮帮忙。派人去打听打听这霍三爷究竟是怎么得罪皇上了?” 承恩伯面容烦躁的站起来,狠狠的斜睨了她一眼。 自打小金宝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一直想跟宫里的杨贵妃娘娘联系,可是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娘娘那里依旧杳无音讯,不仅杳无音讯,更是连话都没有递进去? 今早上朝的时候突然听说了二皇子为国捐躯的消息,承恩伯这会儿心里正是难受的时候,怪不得娘娘这些日子一直以来都不见他,可能娘娘要比他们更早得到消息吧。怎么说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外甥,就这么在战场上白白的没了,娘娘怎么能不心痛? 这霍三爷被抓,那是他活该,霍雄是怎么在战场上保护二皇子的?堂堂大周朝的皇子就这么死了,霍雄这个蠢货为什么不救一救他?承恩伯心里猜测,皇帝一时间是因为找不到霍雄发泄,所以拿霍三爷开刀了。 这种情况下,任谁去说都没有成功的可能。只能等皇上自己慢慢消火,才能将霍三放回来,可这话他又不能说给霍三奶奶听,他一个妇道人家听了也白听,只会闹着他去帮忙,岂不是给自己添更多的麻烦? 承恩伯夫人开口跟承恩伯求助的时候,霍三奶奶就在一旁看着。看到承恩伯是确实不想管的时候,她才拿着帕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的抹泪。 谁知这个时候一向安静的陈杨玉莹却突然蹦起来。拉扯着承恩伯夫人的袖子不住的要求,让她帮忙带她进宫去找杨贵妃。 “娘,你让我去见见姑姑吧,姑姑肯定有办法救救我的小金宝,娘,我求求你了。” 承恩伯夫人被她扭的没办法,只能开口哄,“好,好,娘这就给宫里写折子。娘这就让你姑姑下旨,你姑姑有办法救小金宝啊,听话,咱们这就给姑姑写折子。” 谁知这哄人的一句话却彻底激恼了承恩伯,他扯着杨钰莹的袖子不住的摇晃说道。 “玉儿,你清醒点儿,你姑母此时正在悲痛之中,她顾不得你。你二表哥已经为国捐躯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去给你姑母添麻烦了。” “什么爹?麻烦爹,你说什么?” 杨玉莹被承恩伯摇晃的身体有些直发晕。不住的挣扎着。 “是你二表哥,是你二表哥死了,在战场上死了,你姑母正伤心的时候,月儿我们不去打扰他了,我们帮不了什么,我们只能让他自己消化这段痛苦。” 承恩伯不知道自己的这段话对杨玉莹的刺激有多大,刚听到二皇子的死讯,她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承恩伯夫人搂着女儿就是喊,找太医,找太医。 自从杨玉莹精神不正常之后,府里是常驻大夫,来给她扎了几针,嘱咐她小心修养。 杨玉莹被扎醒之后就仿佛换了一个人,比之前要平静许多,但是她的行为也越来越诡异,不住的抱着枕头喊小金宝。 “小金宝,你在哪里?你带着娘去找爹爹,好不好?我们一起去找二皇子,去找二表哥,去找你的爹爹,好不好?” 杨玉莹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大为震惊,不是震惊于他和二皇子的关系,而是震惊于杨玉莹彻底的疯了。霍三奶奶在一旁嚷嚷着,这说的人话? 岂有此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承恩伯难得硬气一回。 “说的什么话也与你们府上无关了,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们自己带回去。” 第261章 回家小聚 霍骁和蒋英明直接到中军大帐复命,之后就直接出营回甘州去了。 西北军的驻地离甘州骑马不过一天一夜的距离,这对于常年在马背上的霍骁来说,距离并不算太远。 霍骁赶到马君则的宅子里的时候,高云霄她们早就收拾停当,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马君则的宅子是个三进的,西北的房子以平房为主,为了阻挡风沙和冬天的严寒,屋子建造的也都不会太高大。 高云霄占了内院最好的一进,乳母带着小满跟着她住,后面的一进给她的丫鬟住,他们带来的东西也都安置在了那里。 马君则和吕继业父子住在了前院。 霍骁的到来让高云霄也突然间有些手足无措,主要是她根本就没有准备他的房间。 其实前院还有两间空着的客房,可是他们的关系外人还不知道,高云霄不想让如此私密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办法只能暂时将霍骁安置在自己的暖隔里,好在霍骁对于睡觉的地方并不挑剔,行军打仗的时候,睡在野地里的次数多了。 安排霍骁先去净房洗漱,高云霄让阿香将他们从京城拉回来的大箱子打开,这里面装的都是后来她给霍骁做的衣物。 “这里怎么还有我的衣物,这是府里绣房做的?” 霍骁看着沿边刺了万字纹的薄袍,不禁感到好奇。 “嗯,既然决定要来找你,当然是要把云霄院里的东西都拉来了。” 高云霄几乎将整个云霄院的东西都清空了,除了一些床帐幔帐没带,连霍骁平日里喝茶的器具都带来了。 看着霍骁不再是刚回来时的一副无精打采,疲惫不堪的样子,高云霄这才让青柳通知厨房给他上菜。 “我们都吃过了,这是马君则新招的厨娘,能做京鲁两个派系的菜,当然做的最好的还是西北菜,你尝尝手艺怎么样?” 恰在此时,乳母抱了小满过来。 “回少夫人,小少爷刚洗了澡,奶喂过了,尿布也换过了,这会儿精神头正好。” 高云霄喜欢在晚上睡觉之前,逗着小满玩一会儿。 小满如今已经要三个月了,这两天乳母说他隐隐有了想要翻身的念头,放到床上时,身子老是转过来转过去。这会儿天气渐渐热起来了,衣裳也穿得轻薄,更适合孩子活动,估摸着小满很快就能翻身了。 看着高云霄拿了支拨浪鼓在那儿逗弄孩子,霍骁也忍不住上前凑到一处。 “我能抱抱他吗?” 高云霄难以置信的看着霍骁,他不是一向都不太爱围着小孩子吗?以往都是她将小满硬塞进他的怀里的,今天怎么就转性了? “能啊,你是他爹,怎么就不能抱了?” 高云霄抱起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到霍骁的怀里,看着他慢慢的摇晃着小满的身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霍骁似乎有心事,因为他的眼睛里有迷茫还有疑惑。 “你抱着他的时候还好,但是放到床上的时候,可千万不能离人,这个小家伙快要学翻身了,稍不注意就能从床上翻到地上去。” 高云霄见他不主动说起心事,她也就装作不知,自顾自的跟霍骁说着家常。 “他会翻身,我怎么不相信。咱们西北的孩子都是一副包被裹到会下地走路,他这么小,怎么可能?” 霍骁不是没见过小孩子,军属村的大嫂子们都是生了孩子,一副包被捆着,孩子下地直接就能跑了。有的甚至都会说话了,家里还用石头压着呢。 高云霄白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爱以偏概全。 “你说的那我也知道,那是家里没人看娃带娃,直接裹了包被放竹筐里,不仅省人还能防狼,可你看小满跟他们一样吗?” 小满的身份自然不用她再重复一遍,但是她自己有钱能够精细点儿养孩子,为什么非要给孩子受那个苦? 小满对比着小金宝,日子已经过得够清苦了,小金宝还未降生,杨玉莹就给她找了三个乳母,轮流伺候他,生怕那个乳母睡不好吃不好,饿着她的孩子。 小满总共就这一个乳母,已经够低调节俭了。 霍骁还想开口,青柳端了饭菜进来,招呼着他过去吃饭。 高云霄趁机接过小满,将他放到床上,又拿起玩具逗弄着他学习翻身。 霍骁吃饭很快,等他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饭菜都吃完,小满还在那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去够高云霄手里的木质铃铛。 霍骁看着他笨拙的小样子,也忍不住想要全身发力,跟着他去够玩具。 夫妻两个配合,逗弄着孩子玩了一会儿,最后小满实在是累的筋疲力尽,玩着玩着就进入了梦乡。 高云霄也没急着将孩子抱给乳母,而是半躺着和霍骁一左一右护在小满的两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看着小满睡得一脸的满足,霍骁突然长叹一声,对着小满说了句话。 “或许你爹娘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儿,就是把你冒险从宫中送出来。” 高云霄见他眉头深锁,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霍骁以往回府见她的时候都是嘻嘻哈哈,这次回来好像要比平日里沉重了许多,总感觉像是经历一场什么打击。 “以往小的时候,祖母常教我尽量离皇子们远点儿,我不明白。总觉得他们叫祖母姑奶奶,就和我是一家人,都是表兄弟,跟舅舅家的孩子不是一样吗?那时候祖母就跟我说,天家无父子。当时我不明白。可是如今我明白了。” 霍骁的语气有些落寞,高云霄看着他微微耸下的肩膀,起身隔着小满拍了拍。 “祖母说过,天家何止无父子,天家本无情。” 这些话高云霄也听长公主说过,所以长公主在宫中除了太后,跟其他的嫔妃娘娘,几乎都不怎么来往,为的就是避嫌。 祖母曾说过,她讨厌那座皇宫。 第262章 疑惑 “将小满送回去吧,我看睡得挺沉了。” 霍骁抱起孩子,高云霄拿着小披风给孩子盖上,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这么一个提灯引路,一个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一路送至乳母的房里。 外面的月光正亮,高云霄索性熄了灯笼,二人就在院子里吹着微风,随意的散起步来。 “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看起来沉重的很?” 最终高云霄还是没忍住好奇,脱口而出问了霍骁。 霍骁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道。 “二皇子死了。” 高云霄曾经听霍骁提过一句,二皇子被北境人俘虏了,北境人提了一些颇重的条件,要求交换人质,可为什么好好的就死了? “怎么回事?是没救出来吗?” “嗯,一是北境人看守的极为严密,几乎不可能救出来,而是皇上降了道密旨,要求伺机除掉二皇子。” 高云霄听了霍骁的话,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霍骁一直闷闷不乐。 原来二皇子的死是皇帝下令的。他怎么能下的去手的。 “就算是只小猫小狗,养了这么多年也该有感情了,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去死?” 高云霄只是个生长在市井间的小女子,每日感受最深的就是家家的烟火气和一家人努力挣扎生活的力量,她实在不能接受一个父亲要让自己的孩子去死。当年饿殍遍野的时候,还要易子而食呢。 霍骁听了高云霄的话,苦笑一声说到, “事实证明,皇上的这一招釜底抽薪对北境人很好用。这下彻底绝了他们想要割让咱们那三座城池的心。不仅能稳定军心,还让二皇子有个好名声。” 高云霄不能接受他的说法,想到远在京城的杨贵妃,那个女人得到了皇上的千般宠爱,如果她得知害死自己孩子的人就是她的枕边人,她孩子的父亲,她会怎么样? “我不能接受,这都不是他刺死二皇子的理由?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高云霄此时显得有些激动,如果她还没当过母亲,她可能能接受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可是养育过小满之后,她觉得没有一个人能无缘无故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是什么原因呢?二皇子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死了?” 高云霄的话让霍骁想起了二皇子最后留的那句话, “跟父皇说,他让我失望了。” 二皇子既然已经预料到了皇上会让人杀了他,他自己也坦坦荡荡的接受了这件事,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皇上让他失望了?失望什么了?在哪里失望了? 这里面显然是有隐情的。应该就像高云霄说的那样,二皇子之死还有其他原因。 霍骁隐隐觉得二皇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真相,才绝望心死的。二皇子知道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霍骁的脑子里自动的思索着这些问题,高云霄则是在一旁不住的嘀咕不满,二人不知不觉竟从内院走到了外院。 外院里,马君则和吕继业摆了桌子正在月光下喝酒聊天。 见到高云霄和霍骁走来,吕继业急忙起身又拿来两把椅子和两副碗筷,马君则又邀请他们坐下来。 吕继业见他二人坐下,识趣得的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此时的月光正好,一片白光投下,既照的清亮,又不像白日那样刺眼。 “今天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马君则为霍骁倒上满满的一杯酒,自己端起杯子豪饮了一口,他不知道高云霄的酒量,就没有贸然的替她倒酒。 霍骁端起杯子,朝着马君则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马君则立即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二人同时饮光杯中酒,发出唉的一声长叹。 高云霄没有陪着他们喝,这种烧刀子她喝不来,拿起一旁的酒壶,默默的给二人将酒杯续满。 两人沉默着,连饮了两三杯,没有一个人开始开口说话。 马君则半躺在椅子上,抬头望着月亮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霍骁则是端着酒杯,抱胸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云霄看着二人的状态,既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大家一起沉默吧。她本也不是话多的人。 马君则突然将头低下来,对着霍骁问道, “霍骁,你恨皇上吗?” 霍骁被马君则的问题突然问住了。 “恨?不敢。嗯。。。或者说,不知道吧。” 霍骁犹豫再三,也没说出个准确的答案。他从小就被家里教育,要忠君爱国,从来没想过恨皇上这件事。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几乎与皇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连长公主这种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明白了它的吃人与黑暗,表面上还是要维护皇家的脸面。 “我不知道,你一定是恨得吧。” 霍骁看着马君则月光下咬牙切齿的一张脸,心里明白他的痛苦。回到西北的每一天,对他可能都是煎熬。 “恨,我当然恨了。我恨不得能将他千刀万剐了,也不能消灭我心中的恨意。” 端起酒杯深深的闷了一口。马君则接着自言自语道, “你说他都是皇上了,他拥有整个大周的江山,他竟然为了一封小小的信,竟然杀我全家。那封信能说明什么?说他通敌卖国?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啊,谁敢凭白去招惹他?他怎么就那么残忍,杀我全家一百多口人啊。他凭什么?” 马君则的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带着嘶吼了。 心知马君则已经喝醉了,再说下去的话就有些太过了,这里虽然不是京城,但是小心无大过。 霍骁招呼了吕继业过来帮忙,两人将他安置到房间的炕上,嘱咐了吕继业夜里照拂他一下,霍骁这才和高云霄回到了内院的上房。 霍骁心里还是想着二皇子的事情,可马君则刚刚的那几句话突然又让他想起了之前的那封信。 那封信明明是跟北境人的来往证据,这封信现在还在自己的手里,二皇子说的那句话如果跟这封信联系起来,是不是就说明,二皇子已经知道皇上之前的事情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263章 逛逛甘州 霍骁大清早吃完饭,就出门去牙行找牙人看房子了。或许是出于男人的虚荣心,霍骁一直不希望高云霄长期住在马君则的宅子里。 他跟高云霄保证,争取在最近的时间里找到一个令她满意的,五进的大宅子。高云霄的打算是既然要买属于自己的宅子,现在手里又有钱,干脆就一步到位。 将来忠勇侯夫妇搬过来,大家住在一起,各有各的院落,行动起来也方便。 高云霄才不理会他的保证,让他自己去忙自己的。她则带着雯儿和青柳几个人,将从京城拉过来的箱笼打开,将里面的纱帐,蚊帐,纱帘通通找出来,准备换上。 青柳拿起纱帘比了比,发现这里的房子不仅矮小,就连门框,窗户相比于京城来说也显得有些窄小。这纱帘要想挂的合适,得裁下去一大截。 “少夫人,这纱帘比门子要大的多,就这样剪了多可惜呀,要不然咱们去绸缎铺里逛逛,买一些纱帘,再重新做一个吧,反正做起来也不麻烦,有阿香姐姐带着我们,有个三五天也做好了。” 高云霄看着那些绣着金边,带着精美刺绣的门帘纱帘,也觉得剪了可惜,这都是当时按照忠勇侯府房屋制式做出来的。 “那行吧,你们把这些都收拾了,该晾的都晾上,咱们到街上也逛一逛去。” 留了雯儿和青桐她们几个在家陪着乳母看着小满,高云霄则带着阿香和青柳去了街上。 她们初来甘州城,还没有在这里真正的转过,摸不清哪条街道究竟是干什么的,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几条街中转悠了半天,才找到最繁华的一块儿。 挑了一间看起来豪华的绸缎铺子,高云霄今晚扫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同。这间铺子里的货物不仅量少,而且款式老旧,与京城时下流行的款式花样完全不一样。 “少夫人这都是京城去年流行的花样和款式,是不是咱们走错了,不如再找几家看看吧?” 阿香翻了一圈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几个人连着又逛了两三家差不多的铺子,发现无论是花样还是款式都大差不差。可见,这个地方不仅信息滞后,就连商品都是落后的。 接着几个人又转了几家银楼,发现就连银楼里的饰品也是同样的情况。 “少夫人,老旧就老旧点儿吧,我看这料子保存的都还不错,反正我们几个的手艺也比不上府里针线房的绣娘们。给我们好料子也做不出那么精美华丽来,不如这老料子用着踏踏实实的,反正能轻快透风就行。” 阿香在一旁劝慰道。青柳也跟着点头应和。 高云霄见她们两个都没有多大意见,她也觉得实惠就行,干脆就要了几匹纱布,又要了一匹清透翠绿的软纱,用来做蚊帐。 三人回家的路上,高云霄突然想起来,她说要给袁大奶奶写信。可自己又忘了,到底写还是没写?于是就问阿香,我说给袁大奶奶写信,我写了吗?阿香笑着推了推她,说你总是念叨这些,到现在也还没动笔呢。 高云霄也觉得这阵子事儿多,总是忙东忘西的,决定回去以后立刻就给袁大奶奶写信。 经过这几年和袁大奶奶的相处,高云霄很喜欢她这个人。虽然其中有袁大奶奶的刻意逢迎在,但是高云霄也是真心喜欢她的坦坦荡荡,她这个人性子直来直往,喜欢谁就对谁好,不喜欢谁,那是连边儿都不傍的主儿。 高云霄将她离京的事情以及目前忠勇侯府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都告知了袁大奶奶。而且还吩咐她,如果有紧要的事情,可以直接去找霍文,让他走长公主的关系帮她办理。 高云霄还将目前京中的形势以及她一路从南往北路上流民情况,也写信告诉了袁大奶奶,不过相信她走南闯北做生意,对这些事情的了解比自己更透彻。 最后高云霄还把自己今日在甘州城逛铺子的见闻也写下来分享给了袁大奶奶。 雯儿自小厨房拿饭回来,压着嗓子,低声对高云霄说,“厨房的厨娘说,今日马六一天看着都怒气冲冲的,在前面房间里是又摔又打,又跳又骂,不知道是谁惹了那个家伙了,厨娘问吕先生,她说吕先生劝也劝不住。” 高云霄听了只是点点头,目前她们只是算借住在马君则的宅子里,和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交集,这算是马君则的私事吧,她不方便插手,听了只能装作不知道。 “我们管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听了之后一带而过,别往心里去。谁还没有点儿自己的私事儿?” 霍骁跟着牙行的人,一上午跑了两处地方,看了两处宅子都在心里就摇摇头,感觉不满意,不是觉得宅子的格局不好,就是觉得宅子里的风光不行。 下午又看了两处地方,有一处只是满勉强满意,他便在心里做个记号,霍骁决定这两天再多跑几家,争取从中筛选出几处,再拿给高云霄看。 晚上霍骁一进门,刚走到前院,就闻到弥漫着的一股酒气从马君则的房间里传出来。 吕继业正在过道边的井边上,清洗着马君则吐了一身的衣服,霍骁低头看了他一眼,让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文士蹲在井边洗衣服,看起来真不像那回事儿。 霍骁就问道, “何至于此,马君则还买不起两个丫鬟了?” 吕继业听闻霍骁的声音,抬起头来笑道,“六爷不让人近身伺候,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服侍的动,我来就好。” 霍骁听了吕继业的话,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吕继业的意思,马君则的处境他是知道的,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喜欢别人靠近。 “这是怎么啦?大白天的就喝的酩酊大醉的。” 霍骁记得马君则好像没有白日里喝酒的毛病,忍不住的问了吕继业一句。 吕继业打了个哈哈,只是随便应付了一句。 “啊,是我家大姑娘的事情,等六爷醒了,六爷有想说的话肯定会找霍将军去说的。” 既然吕继业不想透露,霍肖也不想过多的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便独自往后院走去。 他刚一进门,就听见屋里高云霄和丫鬟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欢快,明亮,让人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光。 “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众人见霍骁过来,忙各自整理了衣饰,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 “回少爷,咱们小少爷会翻身了。” 青柳乐滋滋的跑到霍骁跟前报喜,同时伸出一双手想向霍骁讨赏。 霍骁看着青柳的动作,有心却无力,想打赏吧,身上只有大额的银票,不打赏吧,这小丫鬟将手伸了出来,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只能求助的看着高云霄。 “赏,我替少爷赏,今儿全院儿伺候的人,一人赏一两银子,给乳母赏五两,给我们小满呀,也赏一个新玩具。” 几个丫鬟得了高云霄的话,乐的嘻嘻哈哈的相继跑出去准备晚上的饭菜。 “你今天的宅子看的怎么样?” 高云霄从床上抱了小满,走到桌前坐下,霍骁很自然的弯腰从她怀里接过去小满。 如今的小满,小脑袋可以挺的直直的,便不爱让人横着抱了,小家伙抓着霍骁的头发,想要让他竖着将自己抱起来。 知子莫若母,高云霄看穿了小满的意图,手把手的教着霍骁怎么样一手托着屁股一只手搂着腰,将小满竖直的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家伙被霍骁抱起来,可能是高度的原因,看屋里的风景感觉都不一样了,睁着一双黑露露的眼睛,四处的不停的撒么。 霍骁一边抱着小满来回的原地踱步,一边还要抽空回答高云霄的问题。 “看了几处宅子,我都不怎么满意,要不然是格局不合适,要不然就是价格不合适,勉强选了一处,还算可以的,先留着,我打算多看几处,最后再拉着你一块儿去挑。” “好,我等你的安排。” 小满在霍骁的肩膀上趴了一会儿,感觉看的东西有些重复,便想着换一个姿势,可是霍骁一把大掌按住他的后背,让他动弹不得,小家伙急的直蹬腿,高云霄看出了小满的不满,伸手将他接过来,放到自己身上,轻拍着安抚。 高云霄将今日带着青柳他们出去买窗纱的事情讲给了霍骁听。 “我没想到甘州城和京城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高云霄说完之后感叹了一句。 霍骁紧跟着也长叹一口气。 “西北历来多匪患,商人便不爱往西北来。而且大周朝的军政历来分家。前些年和北境冲突没有这么激烈的时候,我和父亲还商量着开放过一段时间边境,那个时候边境的贸易都要比甘州城这里的好。” “甘州城虽是个交通要道,可惜人民苦穷,来这里也没有多少发财的机会,所以商人们便懒得往这边儿来,这边的信息货物相比于其他的州市就显得落后了些,整个西北都是苦哈哈的。” “其实也怨不得中原人嫌弃西北人粗犷无礼,圣人道,仓廪足而知礼节,在这片土地上能活下来都需要极大的努力,何况是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对百姓来说,并不重要。” 高云霄曾经来过西北,对西北的民风当然也是了解的,在那些偏远的乡村地区,妇女能顶一个壮劳力,根本就没有妇女不能出门,不能挣钱的道理,一个家里男人去当兵,全靠这个女人在打理,周围也就没有那么多对女人的限制。 两个人又扯东扯西的,聊了一会儿,只将怀里的小满聊的昏昏欲睡。霍骁见此机会便说道,你抱着小满辛苦了,我来给你捏捏肩吧。 他和高云霄之间的独处一直是横亘在他心里的一个问题。霍骁也发现了高云霄害怕自己的靠近,便想着有小满在,自己提前说明,看她会不会好一点。 果然在霍骁说出这句话之后,高云霄的身体明显的僵硬,呼吸一滞。沉默了两息,她算是勉强的点头答应。 霍骁慢慢地让高云霄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然后慢慢牵引着高云霄的注意力跟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来到她的后背,让她意识到他站在了她的后方。伸出双手在她的两侧让她看见,然后慢慢的轻轻的放到了高云霄的肩膀上。 高云霄的肩膀无疑是僵硬的。霍潇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轻柔的揉捏,缓慢的让她僵硬的肌肉放松下来。嘴里时不时的还问着小满的情况。高云霄的注意力一旦被放到小满身上,她的身体就会放松许多。 小满什么时候才能会走路?这个话题引起了高云霄的思考。霍潇便觉得手下的肌肉放松了不少。 高云霄看着霍骁渐渐的走到自己的背后。她的心开始突突的跳个不停,身上微微的就开始冒汗了。 那种可怕的窒息感和浑身僵硬的感觉又一阵阵袭来。但是为了和霍骁在一起,她想努力尝试,强忍着恐惧。她看见了霍骁放在自己眼前的一双手,又慢慢的收回,轻轻的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高云霄这一刻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可她不能后退。如果这次她后退了,吓到了,那他们还有没有以后?她是想和霍骁过一辈子的。 咬着牙感受着霍骁的双手,发现并不是记忆中那双强硬钳制的力量,而是温柔的,柔软的。霍骁的力道用的并不大,在高云宵能够承受的范围。霍骁有一招没一招的和她聊着,小满在她怀里不断的蠕动。 高云霄似乎忘了当时的场景,只感觉到现在,怀里的温暖,后背的温柔。渐渐的,高云霄觉得自己是可以忍受的。一颗急剧跳动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霍骁感觉到高云霄身体的变化,刚想为自己的伎俩赞叹一下,就听见外面雯儿的声音, “少夫人,开饭吗?” 高云霄的身体肃然收紧。 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霍骁此时恨不得想把雯儿扔到千里之外的大漠去。 第264章 马大姐 霍骁这两天接着找他的宅子,高云霄就带着小满看着青柳她们聚在一块儿做纱帘。两个人一个早出晚归,一个在家里操持家务,倒颇有了几分过日子的小夫妻的状态。 对于前院儿马君则的事情,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从厨娘和丫鬟们断断续续的分享和推测,高云霄也得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好像是马君则有个比她大不少的姐姐,嫁给了一户当初门第不如马家的人家。 俗话说,高门娶妻,低门嫁女。不少人家为了怕女儿家吃亏受气,都选择门户比自己家里低一些的人家,好保证自家的女儿不受婆家欺负。 马家也不例外,马家大姐自幼性子就软,当初马家老太太替她选了陶家,一是觉得陶家夫人性子好,不会刻意为难女儿,二是陶家族里有不少的读书人,虽然家里生意做的不如自己家,可银钱上也是宽裕的。 马老太太打算的是自己在陪嫁上给女儿添的足足的,外面又有马家老大护着陶家的生意,那陶家的后生看起来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儿郎,所以对自己给女儿选的这门亲事是越看越满意。 马家大姐嫁过去也确实像马老太太想的那样,一家子和和睦睦,尤其是她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之后,更是直接就在陶家站稳了脚跟。 本来一切都是按照马老太太期望的那样往前发展,可偏偏中间出了灭门这档子事儿。 马家被灭门之后,因为平日里陶家和马大姐的低调,并没有人联想到她身上去。 可怪就怪在马君则打算上京之前,将家里能抓在手里的地契田契和两座矿山都交到了马大姐的手里。 他的本意是奔着报仇赴死而去,这些东西留给马大姐,也是想多给她点儿傍身的东西而已。 这些东西马大姐起初并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她从小的家庭环境就教导她,财不可露白的道理。 可是当马家这头巨象在西北倒下之后,它的市场资源很快就被人瓜分殆尽,这时就有人想起了马家的这些固有财产了。 这些财产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两座玉石矿了。 于是就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了马大姐这里。 财产在马大姐手里是名正言顺的,外人不便插手,于是他们便想方设法的撺掇着陶家人,跟马大姐要她手里的田地和矿山。 都说财帛动人心,马大姐手里的这些财产比陶家整个氏族的财产还多,这怎么不令陶家人疯狂。 于是今日族长带着族老来找马大姐夫妇,想让他们给村里买祭田,捐学子们的束修银子,也不多,一年一万两银子。 明天族老们又带着村里熬不下去的贫困人家来陶家借银子,要救济。 马大姐被村里人弄得烦不胜烦,陶家为此也舍了不少银子出去。 后来还是吕继业回来了一次,拿了忠勇侯府的契书,说矿山已经卖给京城的忠勇侯府了,以后就跟马大姐无关,这才免了有些人的野心。 霍骁今天回来的早,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丫鬟守着高云霄正围坐在一圈,手里缝着帐子,雯儿还在那儿绘声绘色的说着什么。 他悄悄的进屋,除了正对着屋门的高云霄,其他的丫鬟都没注意到,霍骁自己搬了小凳子,坐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八卦。 “应该就是吕先生年前回去那一回的事儿,当时少夫人还嘀咕呢,说吕先生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怎么那么久了都不回来。” 阿香似乎记起了吕继业回西北找石头那回的事儿。 高云霄也忘了,过去的事情她总是忘得快,反正确实是有一回他回来的比平时要晚几天。 “这马小姐也是可怜,别说是她全家都死了,就是没死,这么一大笔钱财交到她手里,那不也是小儿抱金过闹市吗?” 青柳跟着高云霄在霍二夫人那里读了几天书,肚子里多少也有了点儿墨水儿。 “那马六这几天发的什么疯,马大姐的事儿不是解决了吗?” 高云霄的这几个丫鬟并不知道马君则和高云霄霍骁原来的交情,一直都当他是府里的下人看待,对于他自然是直呼姓名的。 “那谁知道啊?厨娘说她还没打听出来?” 高云霄眼看丫鬟们就要往其他事情上猜,觉得再说下去有些不合适,于是便对着霍骁道, “你回来了啊?” 一句话惊得一圈丫头脸红脖子粗的,自己太沉迷于八卦了,以至于连主子回来了都不知道,这要是在忠勇侯府,非得让曹嬷嬷打手板不可。 “好了,各自忙去吧。” 霍骁只是挥手让她们下去,并没有多说什么,调教下人是府里女主人的事儿。 两人照旧吃过饭逗弄了小满一会儿,霍骁思来想去,还是想去问问马君则,毕竟在他心里,总觉得自己亏欠马家的。 高云霄陪着他一路踱步到前院儿,今天两人倒是没在院子里喝酒,两人一人一杯清茶,吕继业正拿着张纸跟马君则说着什么。 见到他们二人的到来,吕继业进屋又搬出两只小凳子,在这个宅子里,主仆尊卑大家似乎都没有看的那么重。 “刚刚六爷还说要去找霍将军,没想到您和少夫人先过来了。” 吕继业对着霍骁客气了一句,又提了茶壶到厨房去要水了。 “你大姐的事儿怎么样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霍骁刚坐下,就直接开口问马君则。 只见马君则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捂脸,长长的叹出。 “老吕刚见到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了大姐的事儿,我就知道大姐过的可能不太好,可是谁知道,我前两天偷偷跟着老吕去看大姐,竟然发现我大姐被他们软禁在一间空屋里,已经饿的皮包骨头了,我要是再晚去几天,可能大姐就被饿死了,唔唔唔。。。” 马君则双手依旧捂在脸上,发出痛苦的嚎哭声,仿佛是不敢面对这件事情。 “那你怎么不将马大姐带回来?” 霍骁听了愤怒的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是那袁家看守极严,二是六爷两人双拳难抵众手。只能悄悄给大小姐送了点吃喝。最关键的一点儿是,大小姐说他们买通了府衙的人,将家里被灭门的事儿,由仇杀改成是大少爷里通内外,是叛国的罪,这样一来大小姐手里的东西就成了罪证,他们就能理所应当的收入囊中了 。” 吕继业提着一壶开水回来,替马君则解释道。 “这样一来,六爷就成了通缉犯了。” 听了吕继业的话,高云霄也气得不行, “究竟是谁,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来?马大姐的相公和孩子呢?他们也不管吗?就这么任人磋磨马大姐,祸害他娘亲?” 说到马大姐的孩子和相公,马君则双手突然往桌子上一锤,震满桌的茶水都从茶杯里洒了出来。 “这一家子的狗操的,他们直接跟我大姐要田产地契和矿山的手续,我大姐不给,他们竟听从外人的撺掇,就这样将我大姐所在屋内,就这么天天饿着,尤其是那俩小兔崽子,竟然还想独霸我马家的财产。” 其实如果没出这档子事儿,马君则并不反对将财产分给两个外甥,可他恼就恼在,这两个小崽子才十二三岁,就如此心狠的对自己的母亲,这哪里是儿子,分明就是两只白眼狼。 “那老陶婆子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她竟然当着我大姐的面儿说,不交出东西就活活饿死我大姐,反正得到的钱财足够给他儿子再取十个八个黄花大闺女了。” 马君则此时想起老陶婆子的面容,就感到背后一阵恶寒,那分明就是地狱里爬起来的鬼。 “那你姐夫呢?他也不管吗?” 霍骁觉得一个男人此时应该护着自己的妻子吧。 “我知道他姐夫干什么?他姐夫说自己无能为力,帮不了马大姐,也哀求她将东西交出来。” 高云霄一番话说出来,眼前的三个男人都惊呆了。 因为高云霄说的虽然不准确,但是基本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你怎么知道的。”霍骁好奇的问道。 “男人大都如此,既然已经有人替他冲锋陷阵了,他自然就是在女人跟前装好人了。如果没人替他在前面顶着,他恶毒的嘴脸比谁露的都快。” 高云霄环视了在场的三人,心说你们男人本质上都是自私凉薄的东西,只是家教不同,导致的负不负责任罢了。 这句话其实是长公主说的,她老人家阅人无数,她的话高云霄向来圭臬。 “那背后捣乱的人查到了吗?” 三人都默默忽略了刚刚高云霄的话,霍骁更是直接转换了话题。 “今天刚有点儿苗头,我和六爷怀疑是府衙徐知府的叔叔,徐五花。 吕继业拿着今天查到的内容递给霍骁看。 这徐五花有自己的正经名字,可因为靠着给自己的侄子做师爷,做了不少坑人的事情,他人吃的又胖,就被人将真名徐武华改叫成了徐五花。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云霄接过那张纸也抽了一眼,出声问道。 接下来就是吕继业的主场了,因为整个计划是他操刀的。 “这件事几乎全要靠将军和忠勇侯府才能完成。” 吕继业上来就给霍骁扣了个大帽子。 霍骁面对他的鞠躬谢意,忙不迭的挥了挥手。 “先生直接说吧,让霍某做什么?” 在吕继业的安排里,第一项就是要先将被软禁的那大小姐救出来。 最重要的事儿是,吕继业想要霍骁以马君则的名义,领着山贼将马大姐解救出来。 陶家不是要给马家定个通敌的罪名吗?那就先让他们背一个通匪的罪名,并且要将这个罪名给他坐实了。 事到如今,马家的事情已经成了一桩悬案,这在刑部都是挂名的大案,岂是它一个知府衙门能够定罪翻案的吗?但是通匪的罪名,可以说是就是的。 吕继业知道霍骁如今是顶着马君则的名头在山上当土匪的,这件事儿对于他来说,易于反掌。 第二项就是快马加鞭去京城要一张盖了忠勇侯府大印的空白纸张,当初霍文虽与吕继业签了契书,但玉石市场的事儿毕竟是假的,他就没往京畿衙门去备案,只在回来的时候为了帮大小姐,拿着在府衙备了案,这次正好自己再写一张就好了。 契书一式两份,这下只要契书对的上,这矿上说破天也是忠勇侯府的。 第三就是需要忠勇侯调派一批精兵去矿山接手管理,这个才能真正打消那些有心人的觊觎。 甘州城虽然与西北军,是各管各的,可是忠勇侯毕竟屯兵边境,这点面子徐知府还是要给的。 吕继业和马君则也商量过了,此时的矿山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只有交到更有力的强者手里,才能真正的护住它。 在西北,能有此能力并且让他们认可的,就只有霍雄了。 “以后矿山的收益,咱们你七我三,就当是我支援侯爷和诸位将士驻守边疆的粮饷了。” 西北军缺粮饷这件事儿,马君则一直就知道,他大哥当初没少帮着侯爷奔波筹集,如今这件事儿换他来完成。 霍骁和高云霄也干脆,听完了吕继业的计划,几乎是立刻就要起身去忙。 高云霄要忙着去给长公主和霍文写信,霍骁则是想要趁着夜色加急赶路,回定风寨一趟,他还要组织一些人手带下山来。 目前营救马大姐是重中之重的问题。 马君则看着他们二人就要转身离开,忙出声叫住霍骁。 “等等,我能和你一起上山吗?” 马君则不想这么坐以待毙,他想要亲自杀入陶家,去解救自己的大姐。 霍骁看了马君则一眼,对他说道, “我去备马,咱们一刻钟之后,在门后见。”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大步往前走,走了两步也不忘停下来等等高云霄,看她跟上来,才在她面前伸出自己的手,等着她自己主动将手放入他的掌中。 第265章 马大姐(二) 霍骁带着马君则,二人纵马趁着夜色向定风寨骑去。 定风寨要比西北军大营还要更偏西北一些,霍骁算计着距离,一路上不停歇,明天日落时分能进寨子里。 霍骁是在马背上奔袭习惯了的,老马识途,他还能在马背上眯着眼睛歇一会儿,往后回身看了马君则一眼,他就担心这样奔波,马君则能不能受得了。 没想到马君则始终跟在他身后两个马身的距离,死咬着不放,也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两人埋头猛骑,早一日搬来救兵,就能早一日救出马大姐。 霍骁他们一进入寨子的领地,汪三水就知道了。彼时他正跟这个寨子里管理财务的刘欢刘大爷商讨夏季怎么省钱度过。 如今寨子里靠人头费虽然可以让大伙儿勉强温饱,可是那个当土匪的人是为了过天天吃洋芋的日子的啊。他们寨子相比往南些的土匪寨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弱妇幼太多,真正能打能抢的人还被霍骁拉到新寨子去了。 汪三水有心想要在路上再抢几笔,可霍骁定的规矩他也不敢改,现在春夏季节,还有野菜可以充饥,等到冬天来临,他还得头疼。 “老大,三当家的回来了,还带了个年轻人。” “年轻人?是人质不?” 刘大爷一听,比汪三水还激动,别人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老大。 报信的喽啰摇摇头,他只看到远远的两匹马,具体情况还真不清楚。 “嗯哼,老刘啊,你先回去吧,银子的事情我和三当家的再商量商量。” 汪三水拿出老大的派头出来,打发了刘大爷。 霍骁带着马君则一路畅行无阻,直接骑马到了聚义厅的门前才翻身下马,自然有人过来为他们牵马。 马君则看着眼前的聚义厅,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是聚义厅,不过是一排低矮的平房,不过是连起来多修了几间而已,这是他见过最寒酸的聚义厅。 一个寨子的门面尚且能修建成这样,可见霍骁这三当家的混的有多惨,这样的寨子里,他能借出来几十个土匪? 汪三水知道他们要来,早早的就站在聚义厅门口等着霍骁。 “老三啊,你可回来了?想死哥哥了,没有你,这寨子里一众老小都快饿死了。” 看着矮胖的汪三水,马君则又一次怀疑吕继业这老小子出的主意到底靠不靠谱。 “大哥别急,我这不回来了吗?还带了我一个朋友,这是马六,他有事要求大哥帮忙,是笔大生意。” 霍骁知道汪三水就是面憨肚里精的那种人,这种人的迷惑性往往很高。 “那好那好,小老弟快快屋里请。” 一听说有大生意要做,汪三水很热情的请马君则进屋。 马君则刚想开口,就见霍骁对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跟汪三水打交道,还是得自己来,他怕马君则被汪三水卖了还帮他数银子。 “大哥,是这样的,我这兄弟想借咱们几个兄弟用用,去救她家大姐一命。”霍骁将汪三水拉到一旁,搂着他的肩膀说道。 “救命?咱爷们儿里面可没神医啊?” 汪三水跟霍骁打着哈哈。 “大哥真会开玩笑,我这兄弟不白用,他给银子的。” 霍骁低声凑到汪三水的耳边说道。 一说到银子,汪三水的态度立马就正经起来,也不打哈哈了,这是正经的生意,要好好谈的。 汪三水立马坐回到马君则的旁边,亲自为他斟了杯茶,马君则看了眼那碗里的茶水,这茶水是真的水,没有一点茶叶味。 “马兄弟,不知咱家大姐是怎么个情况啊,来跟哥哥说说。” 马君则便将马大姐的遭遇说了出来,只是隐藏了那两座矿的事情。 “大当家的,兄弟我不白借,我出一万两银子,只是我要有个要求。” 马君则也不傻,看霍骁对他的态度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我要求兄弟们得将我大姐所有的嫁妆都得搬回来,至于陶家其他的东西,随兄弟们处置。” 看着马君则咬牙切齿的模样,汪三水心里冷笑一声,这陶家怕是真的做的过分了,否则一般人不会恨到出银子找土匪来解决这件事儿。 “好兄弟,这档子事儿就包在哥哥我身上了。” 事已至此,马君则以为剩下的就是清点人马的事情了,可没想到的是,汪三水竟然拿出了一副舆图,放到聚义厅的长桌上,拉着霍骁研究起来了。 在地图上找到了陶家庄的位置,就在城郊,离甘州城有个七八里的样子,对于有骡车的人家来说,这和住城里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不过一般这样围城而建的村子,都比较富裕,里面的大户人家还会请些会功夫的人来看家护院。 霍骁一看到那张舆图,立马就开始双手搓脸, “大哥,你这是又要抄底了啊?” 这舆图还是霍骁从西北军那里给他搞到的,每当寨子里青黄不接的时候,汪三水就爱拿着这张舆图研究。 汪三水看了看马君则露出憨憨的一笑,眼神有些责怪的又看了一眼霍骁, “怎么说话呢?兄弟们出趟公差不容易,跑几百里地就抢这一家,这不是浪费吗?这人吃马要的都是银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既然要抢,自然是这村里每户人家都要公平对待了。” 汪三水说完还略带些愧疚的对着马君则又笑了一回。 “你先带着马兄弟去吃饭吧,我先研究着,吃完饭你在过来跟我一块看看。” 基本上,在打家劫舍这件事情上,霍骁是拗不过汪三水的,他始终过不了自己是兵的这道坎儿。汪三水不同,用他的话说,术业有专攻,他要尊重他的职业。 马君则和霍骁坐在一处窝棚的门口,摸黑吃着几个烧洋芋,还有一人半碗的野菜鸡汤,这还是三当家才有的待遇。 马君则终于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霍骁,他靠谱吗?” 霍骁跑了一天,早就饿了。大口吃着烧洋芋,对他说道,“你要相信他是专业的。” 霍骁跑了一天,早就饿了。大口吃着烧洋芋,对他说道:“你要相信他是专业的。” 马君则听完霍骁的这一句话,嘴里的半拉烧洋芋好巧不巧的,一下子噎在了嗓子眼儿里。霍骁赶忙端起鸡汤喂他喝了一口,别说这野菜鸡汤味道倒挺好的。 “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简陋的可怕?” 马君则伸着脖子勉强点了点头,这里到处都是低矮的窝棚,唯一像样的就是那一排房子,这根本就不像一个土匪寨子,倒像是难民窝。 霍骁也深深的叹了口气,对马君则说:“你可知道我们收的土匪十之五六都是老弱病残,仅有那么三四个能打能抢的,有的都是饿的半死。他们哪里是土匪?其实就是失去土地的农民。 没有办法才上山寻个活路,基本上全是携老带幼全家而来,其他寨子里嫌弃他们是个拖累,将他们拒之门外。只有大哥不嫌弃他们,只要是来的通通都收,与其说定风寨是个土匪寨子,倒不如说是个收容所,我进山之前他们一个个的都快饿死了,我是被他们从北境人大营里偷出来的,当时他们也是走投无路,被迫去偷北境人的东西。 大哥小的时候全家逃难,他爹娘,祖父母,弟弟,妹妹,全都饿死在半路上,只有他一个人逃到了西北。 所以他始终对家人,对这些老幼有一颗牵挂的心,这才是我和他合作的真正意义。 其实定风寨里如果不养这些老幼,依靠每年的人头费,他们足可以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可是汪三水始终站起来护着这些老弱病残,宁可在这里人人有口饭吃,不至于让每一个人饿死,也不会将他们弃之门外。这才是定风寨如今规模这么大的原因。” 霍骁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半碗鸡汤,又将碗里的野菜和几块鸡肉吃的干干净净。 “你是先去休息还是和我一块儿去聚义厅?” 马君则紧跟着喝完碗里的汤站起身来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两人相携往聚义厅走去。 两人来到聚义厅里的时候,厅里已经聚集了三四个人,正跟汪三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马君则对此并不熟悉,他只是捡了把椅子默默的坐在角落里看着霍骁和他们讨论。 马君则听他们商量怎么踩点儿,怎么抢劫,怎么逃离,怎么运输,甚至怎么销赃,一步一步分工明确,不仅在心里暗笑,他还有点儿瞧不起那个胖子,其实就像霍骁说的:“术业有专攻。”人家做的可专业了呢。 霍骁他们讨论到后半夜将睡在椅子上的马君则叫起来。 “走吧,跟我回屋睡,明天睡一天,明天夜里就要起床了,早一点儿赶到就能早一点儿救出大姐。” 马君则和霍骁足足睡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二人被叫起来吃饭,睡醒了的马君则和霍骁来到作为厨房的窝棚,这才看到整个寨子里的场景。 放眼望去,一半儿的人都是老弱病幼,各个安安静静的坐在空地上吃着属于自己的饭,没有争吵与打闹。 不少老人会将手里仅剩的两个洋芋偷偷的塞给孩子,孩子也会捧着半碗野菜汤,慢慢的喂那些围蹲在地上的老人。 霍骁拍了拍马君则的肩膀,示意他赶快去吃饭,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等到出发时,马君则又一次被震撼了,人人手中的火把宛如一条长龙蔓延在山间。霍骁和他的身后是一支长长的队伍,光战马恐怕都要有几百匹,这批战马是霍骁从西北大营那里弄来的,抢劫的时候没有马,可是不行的。 汪三水骑着马从后面赶来跟霍骁说道:“这次抢劫啊,不,这次营救大姐,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已经好久没有下山了,反正最近山上寨子里没有什么事情,他干脆也下山活动活动,见见世面。这个霍骁并没有什么意见,看了看时辰,霍骁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领先而去,后面紧跟着就是马君则和汪三水,后面一匹匹的战马和一路小跑的土匪们。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骑马的人率先到达了城郊。 霍骁安排了专人负责在这里整顿,等着后面步行而来的兄弟们,他就带着汪三水和马君则先回了城里。因为曾经无意中跟汪三水提过自己如今有个儿子,汪三水倒是一直挺好奇。这一次来到了甘州城,汪三水便想去看看霍骁的孩儿。 三人来到马君则的宅子里,马君则先回前院寻找吕继业,霍骁便带着汪三水直接往后面走去。 雯儿就坐在窗边,一抬头看见霍骁带了一个人进来,她喊了一句:“少夫人,少爷回来了!”便起身去帮霍骁打帘子。阿香这边正帮着高云霄给小满洗完屁股。 雯儿端着水盆就要往出倒,看见霍骁低头走了进来,与霍骁走个侧身。阿香以为雯儿依旧打着帘子是等自己出去倒水,便急忙加紧几步脚步往外赶,一水盆往外泼,谁知道紧接着就泼在了跟在霍骁后面几步距离的汪三水身上。汪三水人还没有进门,就被浇了个落汤鸡。 霍骁进门刚想跟高云霄说汪三水来了的事情,就听见外面雯儿和阿香齐齐的道歉声。 “怎么了?这是?” 高云霄闻声抱着孩子就要往外赶。 霍骁已经先她一步走出门去,看见汪三水从头到脚被淋了一个透心凉,霍骁也有些不知所措,高云霄加紧脚步跟着过来,也愣在了当场。 “没事儿,没事儿,都是误会!”汪三水倒是随和。 既然被淋的人都说无碍,霍骁只能领着汪三水先去换衣服,处理一下身上的水渍。 高云霄找了两件霍骁穿着有些宽大的衣服交给阿香,让她连忙拿去按照汪三水的身形改了,给送到他那里去,总不能让人家湿着一身衣服来吧。 汪三水洗了澡,坐在那里等衣服,一会子的功夫,就听见霍骁说这是阿香改过的衣服,让他临时穿一穿。 此时他还不知道阿香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266章 汪三水来了 经过长途奔袭,一天一夜的时间,虽然在城郊的树林里,汪三水做了简单的整理,可是就这么去到别人家里,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在汪三水的心里,他虽然可以和霍骁称兄道弟,可在真正要面对他的家人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深深的自卑的。 汪三水换上阿香为他紧改出来的衣服,你别说,还真的是挺合适。 这衣服虽说是霍骁的旧衣服,可比他来时穿的那件气派多了。 中午霍骁夫妇宴请汪三水,无论是高云霄还是阿香和雯儿,三人逮着机会就向她道歉,这一下倒弄得汪三水挺不好意思。 因为,汪三水是霍骁第一个带到家里的朋友。高云霄对此还是很重视的,派人到厨房交代了厨娘一声。厨娘便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狠狠的整治了一桌西北的特色菜。 汪三水提出想要看看孩子。高云霄便命阿香去乳母那儿将小满抱来。阿香抱着小满进屋,小满此时正对他头上那朵鲜红的绒花感兴趣,小手死死的抓着不放。霍骁没看到,从阿香怀里接过小满的时候,顺手让小满将那朵绒花带了下来。汪三水接过霍骁递来的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他其实很喜欢孩子,从小他的弟弟妹妹大多也是由汪三水带大的,所以汪三水抱孩子也很有一套,不像霍骁刚开始那么僵硬。 因为有小满在,屋里的气氛也相当热络,霍骁趁机也向高云霄介绍了不少汪三水的事情,云霄算是对汪三水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青柳过来说厨房那里整治好了,请客人到花厅去,霍骁便和汪三水两人相携走往花厅。高云霄自然是不去的,她询问霍骁用不用派两个丫鬟过去伺候,被霍骁挥手回绝了,两个大男人吃饭要什么丫鬟? 这一顿家宴汪三水是客人,霍骁作陪。马君则和吕继业做副陪,四人吃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就是汪三水的酒喝的有点儿多,走的时候摇摇晃晃,是霍骁给他扶上马的。 霍骁和汪三水两人相携往城郊的树林里走去,马君则和吕继业留下来商量着明日的行动。 “六爷这次去借了多少人马?” 马君则没想到今天就能带来这么多的人。他朝着吕继业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两百人,那挺不少了。” 马君则摇了摇头,说了句:“两千人马。” 吕继业倒吸一口冷气,两千人马,一个稍小点儿规模的村子里都不知道有没有两千人。 “他们计划是洗劫整个陶家村,霍骁好像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位汪老大。这个就跟我无关了,我只要救出我大姐就行。” 吕继业看着马君则的两个手指头,又听到他说了土匪们准备洗劫陶家村的事情,这时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跳出了一个成语,“引狼入室。” 不过引狼入室又如何?这都是陶家人自己做下的事情。 因为后面的土匪赶过来还需要一天的时间,所以霍骁和汪三水赶到树林的时候,树林里已经错落有致的搭起来一部分帐篷,马君则和吕继业是后面跟着赶来的,但看到土匪们埋灶做饭,排队打饭的场景,吕继业心里暗暗赞叹,霍骁带兵果然有一套,这些土匪们看起来可不像简单的散乱土匪,他们倒像是军纪严明的士兵。 汪三水被霍骁安置在床上的时候,还拉着霍骁嘴里喃喃自语的问:“阿香是不是那个圆脸的姑娘?”一路上不知道被汪三水问了多少遍,霍骁此时有些不耐烦,应付了是:“是,是,就是那个圆脸的姑娘。” 汪三水呵呵一笑,说道:“圆脸的姑娘挺好的。”随即就昏睡过去。 霍骁拉着吕继业和马君则在营地里巡视了一圈。今晚他就不回去了,他要留在这里看着大家。 后面赶来的人说是步行,但也是赶着马车来的,他们主要是负责运输和分赃。 这个时候负责踩点的人回来了,霍骁也没有让马君则和吕继业二人回避,草草的席地而坐,听探子们怎么说。 “三当家的,这个村子的人就是挺富裕的,家家户户夜里吃饭竟然都还点着灯。” 这句话马君则可能不明白,但吕继业确是知道意思的。老百姓大多穷苦,一天分为早晚两顿饭,有些富裕人家一天才有三顿饭。一般人家晚上吃饭都是趁着天色尚明或者微微有亮光的时候赶快吃饭,只有少数富裕人家才肯点灯着蜡的吃晚饭。 随即土匪们又用他们的黑话向霍骁汇报了几个踩点得来的信息,这些马君则他们就听不懂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成功营救出马大姐,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按着预定的时间,天擦黑的时候汪三水和霍骁领着马君则和吕继业四个人来到了陶家庄,土匪们将陶家庄紧密的围了起来。 汪三水朝着霍骁点了点头,是以马君则和吕继业在前面带路,他则寻着大道带着一部分兄弟们就这么闯入了陶家村。 这种事情霍骁一向是不参与的,后来马君则问霍骁为什么,霍骁说:“我的刀,对着百姓下不去手。” 当吕继业他们进入陶家的时候,他们全家人正坐在桌上吃饭,桌下还立着几个丫鬟。其实以陶家的日子完全可以进城做个富家翁,陶家并不缺钱,只是整个陶家村一多半的人家是以制陶为生的,几乎家家都是手艺人。制陶需要晾晒的场地,在城里寸土寸金,是找不到这么大的晒场的,所以陶家村虽然家家都富裕,却并没有都搬迁到城里去。而马大姐嫁的这个陶家,却又和陶家村的生意不一样,他们家是世代是以制作皮裘,皮帽为生的,对动物的杀生,皮子的蹂躏,炮制,这些也是需要大量的场地,在城里更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才留在了陶家村。 第267章 通匪 汪三水一进屋就一脚踹翻了炕上的炕桌,惊的陶老太太搂着两个孙子蜷缩在炕沿儿,陶家姐夫则被马君则狠狠从炕上拉下来,一脚踹翻在地。 两个孩子率先认出了马君则,不住的爬到炕边对着马君则叩头,不住的说:“舅舅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 马君则冷冷的斜睨了这两个孩子一眼,两个男孩儿也都有十三四岁了。以前去到马家的时候,老太太也是如珠如宝的疼着,却没想到翻脸如翻书。为了几座矿山,他们居然敢对自己的母亲做出如此虐待的事情,马君则是恨的。他高高的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朝两个孩子抽去,一人抽了一马鞭,这两个孩子又被陶老太太拉回去护在怀里。 马君则转移目标,将鞭子抽向了跪在地上的陶家姐夫。陶家姐夫一边挨打一边苦苦哀求,哀求马君泽能放了他。陶老太太蹲坐在炕上鼓起勇气问道:“马家小子,你想要干什么?你领的这是什么人?” 汪三水拎着刀挤到了马君则前面,笑眯眯的看着陶家老太太。 “老太太你也甭害怕,咱们就是大名鼎鼎的定风寨大当家汪三水,这是我们三当家马君则。” 汪三水指着马君则介绍道。 陶家姐夫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怪不得都说马君则那小子没死,原来是上山当了土匪。这下好了,自己虐待他姐姐的事情被他知道了。陶姐夫心里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 倒是陶老太太这时候镇静下来,颤颤巍巍的问道:“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我倒要问问姐夫,接下来他想怎么办?” 陶家姐夫自然不敢为难马君则,连忙跪地磕头道:“六,六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君则也不含糊,直接就对陶家姐夫说道:“我姐姐,人,我带走,当初我们家带来的嫁妆和财物我也让人带走,从此我们两家一刀两断,恩断情绝!” 陶家姐夫想的简单,心想只要以后不来找我的麻烦,现在怎么做都行。 此时陶老太太就不同意了。 “马家小子,你说的倒简单。你大姐这么多年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这些都不做数的吗?” 马君则被老太太穷横的态度气笑了说道:“老太太,你真以为这么多年你家的生意能一帆风顺,是因为你家的帽子好,那是我大哥在前面儿给你们撑着呢。 你别给脸不要脸。该是我家的东西一分不落的我全拿走,其余的你想也别想!” 陶老太太眼珠一转,又提出了新的条件:“行,是你家的你带走,这两个小兔崽子是你大姐生的,你也带走。” 陶老太太的算盘打的精明,这两个孩子是马大姐生的,就算是到了马家,他们身上依然留着陶家的血,将来马大姐百年之后,马家的财产肯定要有这俩孩子一份儿,既然是留着陶家血的孩子,将来必然还要回到陶家,这样这嫁妆要或不要都无所谓了。 只要这俩孩子将来能重回陶家,陶家就还能振兴起来。 陶老太太的话一出,两个孩子刚想上前去扯马君则的袖子,被他一左一右,又各给了一鞭子:“小白眼狼,跟我走?我立马就把你们俩扔到狼群中间去,还想占我家便宜,我马家就不养这种狼崽子!” 说完马君则也不和他们废话,拿出原来的嫁妆册子,吕继业带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抄拣去了。因为人多,不大一会儿嫁妆就都被清扫了出来。连带着马大姐也被从房间里搬到了马车上。 马家大姐上车的时候,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喊着:“娘,娘,你不要扔下我。”马大姐却毅然决然的上了马车,不为其他,只为这两个孩子曾经深深的伤害过他们的母亲。谁都不舍得伤害孩子,可反过来孩子朝母亲插刀子。那是专找心窝上插,而且一插一个准。 马君则带着马车和马大姐浩浩荡荡的离去。 唯有剩下的汪三水依然老神在在的坐在陶家的屋子里。此时除了陶家抄家之外,村里的其他人家,家里也坐着那么三五个土匪。他们此次来之前得了霍骁的命令,只抢劫财物并不让伤人,所以基本上也都是家家户户的粮食财物清扫一遍,大家都排着队,带着自己收获的战利品回到了马车上。 汪三水坐在陶家的堂屋里,陶老太太被儿子护在身后,一双三白眼狠狠的瞪着他,“ 这位大当家的还有什么事情吗?” 汪三水呵呵一笑说道:“我三弟的事情解决了,我的事儿还没完呢。” 紧接着就开始让自己带来的人掘地三尺的搜刮着陶家的财物。 要说汪三水的这几个手下个个是能人,无论陶家老太太藏在哪里的金条和银子,他们都能找的到。不一会儿,几个人竟然搜刮了小半袋的金条和银子。陶老太太每一次看到土匪们有收获,她的脸色就灰败几分。 最后汪三水坐了差不多又有一刻钟,几间屋子里实在搜刮不出来什么了,汪三水一声令下,所有人背着这些金条和银子,还有那装满马车的粮食,一行几人浩浩荡荡的离开,走之前汪三水不忘一刀劈开了炕上的桌子, 嘴里略带警告的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多行不义,必自毙! 咱们是土匪,你大可以去报官,去告我那三当家的是土匪,但是你们也要掂量清楚,这通匪是什么样的罪名? 我三弟虽然把大姐带走了,你们到底是一家人,你要是有不服,大可到官府去告,让他们来剿匪,捉拿马君则!” 这个时候陶家姐夫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马君则只是说他们一刀两断,并不提和离或休妻的事情。 这件事情他告到县衙去,他与马天兰的亲事仍在,马君则是土匪,马天兰就是通匪,那他陶家也逃不过去。 所以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陶家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只当是破财免灾。 可还没等到天亮,陶家母子还没从半夜的惊魂中定过神来,就有人开始闯入陶家,指着娘俩的鼻子骂了起来。原来每一户入户的劫匪们都把陶家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些族老家里面也被抢的精光,有几个族老也被人打的下不了床,这个时候陶家才明白,他们在这村里已经再无立足之地了。 第268章 金饼子 高云霄送走霍骁和汪三水,扭头便对雯儿说,把咱的饭菜布置到廊下的葡萄架下面吧,那里凉快些。 说完示意阿香将孩子放到一旁的罗汉床上,准备给他换尿布。 阿香刚将小满放到床上,一块牛眼大的黄饼子就掉了出来。 “咦,你这个小脏娃哇,你拉的屎都压成饼了,也不知道哼一声。”高云霄立马就要找东西去处理,却被阿香打断了。 只见她捏起那只黄饼子还在鼻子前面闻了闻,这才笑眯眯的对高云霄说, “你别冤枉俺们小满,这是块金饼子,才不是小满拉出来的呢!” 高云霄这才上前拿起那块金饼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虽然不大,却胜在厚实,足有一指厚,她约摸着得有五两。 这屋里今天一共就这几个人,这金饼子应该是汪三水给小满的见面礼。 将金饼子交给阿香收起来,高云霄打算一会儿等霍骁回来跟他说一声。 “这样汪大当家的还真是个体面人儿。” 阿香笑着说了一句,在她们心里,土匪就是粗鄙恶劣的,没想到这汪三水还挺讲礼仪规矩。 “看的出来,落草之前应该也是有家教的。” 高云霄觉得至少家里也是吃穿不愁的。 这五两金子确实费了汪三水不少口舌,因为起初刘大爷不给。 “大当家的,你不知道这能买多少粮食啊!” 老刘死死的攥着金库的钥匙,就是不给汪三水。 “我知道你心疼,老刘。可你想想,我作为定风寨这么大的一个寨子的老大,去看看侄子总不能空着手吧!那三当家为寨子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人家从你这儿分走多少?这是他的儿子,我拿少了,你说好看吗?” 汪三水看着刘大爷脸色有所松动,紧接着又说到,“这是三当家的孩子没做满月酒,他要那天心血来潮给孩子在寨子里做个酒,你说你们这大小头目是不是都得出点血,我走这一趟,就权当代表咱整个寨子了,为了寨里上下,这点金子不亏。” 老刘听他这么一盘算,觉得大当家说的有理,遂起身再三跟他确认, “你确定是五两金子啊,不能再多了!” “确定确定,我确定。你快去拿吧!” 汪三水冲着老刘摆手,这老家伙太轴,从他手里取点银子跟要他老命一样。 阿香收好金子出来,小满已经睡着了。她走到廊下唤青柳,让她去叫乳母过来,看着小满。 “阿香姐姐,你的绒花呢,怎么没带?” 阿香这才惊觉头上的红梅丢了,可能是被小满抓下来了。 “可能被小满抓下来了,我一会儿找找,你先去吧!” 昨天高云霄收拾东西,找出一盒花中八仙的绒花来,她自己不太爱戴这些东西,也忘了是谁送的了,索性就给几个丫鬟分了分。 昨夜拿到绒花的丫头们商量好了,今天人人都将绒花带上,算上乳母和厨娘,正好八个人,她们也凑个花中八仙。看看能不能引来真神仙! 第269章 活死人 马君则把大姐马天兰带回到宅子里,先暂且安置在了前院的客房里。 照顾了门口看门儿的老婆子过来,先守着大姐看一会儿,他要去后院儿找一趟高云霄。 “你说马六要见我?” 高云霄放下手中的笔,二门值守的婆子来报。 昨天她才买了几个小丫鬟和婆子来调料教,今天是婆子们看门的这一天,表现得还不错。 “请到花厅里去吧!” 这个时候,花厅里凉快,高云霄最近爱在这里活动。 她发现,几天的时间不见,马君则对他表现得疏离的多。 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花厅的两侧,打在打量着对方。 还是高云霄先开口的,她看着马君则有些窘迫的样子,便说道, “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大姐不是救出来了吗?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霍骁帮着将马天蓝送回来,直接就按着洗了把脸,而后就带带着这帮没有受过训练过得土匪上山分赃了。 “我没想到霍骁这次办事会这么顺利,所以伺候我大姐的人还没买,我想先从你这儿借两个丫鬟使使,照顾我大姐几天,等吕继业买过来人了,还得你费心帮着调教一二。” 马君则和吕继业两个大男人,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雯儿,你带着新添的两个小丫头去前院儿辛苦几天吧!” 高云霄对一旁伺候的雯儿说道,扭头又对马君则解释, “雯儿调教小丫头比阿香快,她教出来的小姑娘,又麻利又听话。” 马君则知道雯儿是高云霄的左膀右臂,能让雯儿去伺候他大姐,足以说明她的诚意。 雯儿去叫了两个小丫头,跟着马君则到前院儿去了。 霍骁一回到山上,这看宅子的事儿就又被放下来了,高云霄也不急,他说由他来找,那她就等着霍骁的消息。 中间,高云霄抽空去了趟前院儿,看了看马天蓝马大姐。 就算不为着马君则和她的情谊,单单马大姐在玉石矿的事情上,她也得过来感谢一下。 高云霄过来的时候,雯儿正带人给马大姐净了面,将她挪到太阳地下晒太阳。 “这么大的太阳,你让大姐这么晒能行吗?” 高云霄有些怀疑雯儿的行为。 “唉,没办法,大夫让多晒晒太阳,说大娘子这几个月不见太阳,才木呆呆的。我都是拿面纱给大娘子敷住脸,只晒晒身上。” 高云霄上前唤了声大姐,果然马大姐就那么木呆呆的坐着,也不反应,也不说话。雯儿把她摆弄成什么样,她就那么样坐着。 吃饭的时候也是,雯儿和两个小丫头喂什么,她吃什么,要是她们不喂,马大姐从不张口喊饿。 雯儿看着马大姐颇为可惜的说道, “就跟个活死人一样,一夜一夜的睁着眼,也不说话。不吃不喝不动,看着还不够可怜人的。马六来了劝几句,也不顶用,光大夫都换了四五个了,可是吃谁的药都没有什么起色。少夫人,你也帮着想想办法吧!” 未命名草稿 最近又看到了几位朋友的评论,再次我想回应一下,我不怕您的批评,只是希望不要上升到人身攻击上面,我们彼此有自己的人生路,谁都不知道屏幕前的人此刻正经历着什么,所以您可以批评我的小说,但我们不要捎带彼此的家人。 对于这部小说写到这个部分以来,一直在评论区让人诟病的两点,我想做个回应。 第一,这部小说自打立意开始,我就没打算写成爽文,因为在此之前,我自己的经历也好,我看过的那些关于女性成长记录的一些材料也好,统统都在诉说这一件事,一个女性的生存乃至成长都要比同等的男孩子艰难的多。 我不是在挑起男女对立,而是在阐述事实,在山里,在农村,在偏远地区,这些女孩子就像是被舍弃的野草一样,艰难的活着。她们虽然生活的环境恶劣,可每当笑起来那双泛着光的眼睛里,有羞涩,更有生活下去的力量。 所以我想写一个这样底层的力量,让她能冲破苦难开出花。 对于这部小说写到这个部分以来,一直在评论区让人诟病的两点,我想做个回应。 对于主角的经历,好多朋友都说苦,可是我自己经历过,接连两年内失去三位重要的亲人,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有的人得到优待,到晚年还有爸爸妈妈,可有的人就是被这么残酷被对待,所以朋友们放松一点,我们谁也不知道会抽到命运给的什么样的入场券。 第二,就是云霄和一系列女性被强暴猥亵的事情。 关于这个,它是个很沉重的话题。 在今天,约有十分之一的孩子遭遇过性侵与猥亵,更可悲的事,这件事的隐案比例是1:7. 我之前做心理工作,有段时间接连处理了好几起的熟人作案的强奸与猥亵,我接触过的最小的孩子只有四岁,她还不知道什么叫猥亵,最大的孩子十岁,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已经有了明显的羞耻感,即使没人跟她提起这件事。 我将这件事情放入文中,是因为当时的环境和社会条件,我认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多的是想告诉有此经历的人。 首先,你没有错,错的是犯罪的人,以你当时的年龄与境遇,你没有逃开,那不是你的错,它不值得你永远背负。 其次,虽然原因决定结果,可是我们不必一定按照原因过活,放下所谓的根源,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当下的选择很重要,不必为一个别人的错误,搭上自己的一生。 最后还是希望有些读者能理性回归阅读本身,不要上升到人身攻击。⊙?⊙!哎呀!从今天开始可能要断个十几天吧,就是在我做呀做的情况下,把自己做到了icu,还是抱歉,希望大家能等等我。 至于前一些落下的东西,出院之后准备慢慢补给大家,希望大家能对我的小说依旧保持期待,这一段时间我们来休息一下。哎呀嘞说 第270章 救救大伙儿吧 高云霄看着坐在阳光下的马大姐,明媚的阳光照在她毫无生机的脸上,越发显得凄凉,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越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马大姐从小到大生活顺遂,嫁人之后的生活也是幸福美满的。在她的认知里,枕边人是温柔体贴的,婆婆是开明大度的,孩子更是听话孝顺的。 人在顶峰的时候,周围都是好人。 马家被灭门之后,这些相处十几年的亲人,在她最需要安慰和帮助的时候,突然将他们最真实的嘴脸展现出来,人性的凉薄与自私,骨子里的贪婪与恶毒,统统被她体验了一遍,怎么能不让她绝望。 这种打击,是个人都承受不了。 高云霄看着马大姐那骨瘦如柴的样子,明明是在初夏的阳光里,可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发寒。 “先把大姐的身体照顾好吧,其余的事儿急不得。关键还是要大姐自己能走出来。” 这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可真正能放下,走出来的人能有几个? 不是这件事儿马大姐放不下,是心里的委屈与愤怒无处可发,是心里的绝望无可替代。高云霄只能长长的叹一口气,她真的是无能为力。 去京城的人回来了,带着霍文新作的文书,高云霄得到的第一时间便派人给马君则送去。 目前玉石矿还是由徐五花的人在控制,矿工的生活比之前更苦了,而且动不动还要被按上一个对抗朝廷的罪名,使得大小一众管理层敢怒不敢言。 马君则拿到文书便于吕继业兵分两路,他去找霍骁点兵,吕继业则带着儿子,先去玉石矿摸底,准备等霍骁的西北军一到,便跟徐武华进行交涉。 吴二牛左手拎着一坛子酒,右手提着一包卤肉,在一间青砖瓦房前的空地上来回逡巡。随后鼓起勇气进了屋子。这房子虽不大,但在到处都是窝棚草房之中,还是显得鹤立鸡群的。这是矿山安排给矿长的房子,原来的矿长被赶走之后,就是徐武华的小舅子丁进财在用。 吴二牛在矿山管着一支矿工,这些人都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这些矿工与他不是亲戚便是邻居,大家都是相信他,才跟着他背井离乡,来干这又苦又累的活计。 矿山的活计比在码头扛大包挣得要多,马家也是附近几个玉石矿上待遇最好的一个,给矿工开的工钱是五十文一天,包三餐,工钱一月一结。 吴二牛就是在这干了几年,觉得这个活计靠得住,这才敢带着乡亲来的。谁知这一切在几个月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官衙来了人,将原来的一众管理都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官衙府兵。来管理的人更是狗屁不懂,不仅将大家的工钱降为四十文一天,每天的三餐更是清汤寡水的稀粥,别说他们这些需要做重活的劳工,就连普通人的也不够果腹的。这些日子,他手下的矿工已经有好几个病倒的了。 也有矿工提出不干了,要回家,被看守的府兵几鞭子打在身上,瞬间整个后背就变得血肉模糊,不敢再言语了。 徐武华的人更是放出话来,矿上的劳工想要离开,除非是躺着抬出去。 吴二牛今天来到这儿,无非是想着跟上头打听打听,什么时候能给大伙儿发工钱。以前马家都是一月一结,矿工们能托人将工钱带回家中,养活一家老小。可如今已经好几个月了,矿上丝毫没有提过发工钱的事情,大家担心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许是有酒有肉的原因,徐武华的小舅子丁进财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对于吴二牛提出的发工钱的问题并没有生气。 “慌什么慌,我姐夫说了,工钱半年一发。” 吴二牛听了,眉头深深皱起,但他敢怒不敢言,工钱只要能发就行,半年就半年吧,大不了大伙儿拿到工钱之后,再想办法辞工回家。 丁进财看了眼吴二牛,仿佛明白他心里的打算,端起酒杯嘿嘿一笑,接着轻蔑的说到,“为了防止你们乱花,矿上决定扣押你们三个月的工钱,帮你们攒着。” 丁进财的话犹如一桶冷水浇在了吴二牛的心上,将刚刚燃起的那点子希望彻底浇熄。 “那什么时候发?” 吴二牛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接着问道。 “什么时候干不动了,什么时候发。” 丁进财笑嘻嘻的说道,语气中完全是一副不拿矿工当人看的轻视与傲慢。 如今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各县的流民这么多,只要他大手一挥,多的是人想来干这个活儿,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将这些矿工当人看,人命如蝼蚁,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吴二牛咬着牙,还算平静的出了丁进财的屋子,不是他不想反抗,实在是丁进财后面站了两个府兵,他要是动手无疑是自取灭亡。 这些府兵面儿上是为了保护矿山,实际上就是徐武华招来的打手,将这些矿工牢牢的控制在这里。 吴二牛垂头丧气的回到工棚,此刻是上工的时间,工棚里就只剩他一人。吴二牛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怎么手下的矿工解释工钱的问题,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喊叫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他急忙走出工棚,循声查看。 只见外面是一队身穿护甲的士兵,正与看守矿山的府兵缠斗。这些府兵就是徐武华从街面上找来的地痞流氓,怎么能是接受过训练的正规军的对手,不到一刻的时间,就被打的落花流水。 吴二牛躲在一旁看着那些府兵一个个被五花大绑,之后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铠甲的将领出现在矿山门口,其中就有他熟悉的老人,吕继业。 看见吕继业的那一刻,吴二牛觉得他们的救星终于到了。 此刻吴二牛也顾不得那些手持长枪的士兵,一路小跑着,冲到吕继业的马前。 “吕爷,您可回来了。求您救救大伙儿吧。” 第271章 陈将军的霸气 吕继业下马扶起痛哭流涕的吴二牛,来不及安慰,直接吩咐他, “二牛,你去将各队的工头都召集到矿长室,我有事要宣布。” 吴二牛忙不迭的点头,转身朝着矿山深处走去。 徐武华和丁进财虽然撤了诸多管理的职务,但是依旧保留了各个工头,毕竟他们还需要这些工头们帮忙管理矿工。 吴二牛前脚走,后脚得了消息的丁进财就带人赶了过来。 听闻吕继业是带着人过来的,丁进财就急忙派手下去找他姐夫徐武华了,还特意叮嘱了,让他姐夫多带些人手来,这姓吕的不挨顿狠打是不长记性。 可是当丁进财赶到矿山门口,看见那一队队手持兵器的士兵时,就心道糟糕,当他看见高头大马上的那几位身配长刀的将领时,就彻底认清现实,他们这次是碰上硬茬了。 丁进财心里纵然恐惧,可是仍强装着镇定,双腿发软的走上前去。 此刻并不是他勇敢,而是他深知,如果这时候他怂了,知府大人和他姐夫一样不会放过他的。为今之计就是拖延时间,等到他姐夫到来,到时候一推四五六,这事儿就与他无关了。 “姓吕的,这矿山已经跟马家无关了,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丁进财挥手示意它带来的府兵上前,挡在他的前面。 “丁进财,我家大小姐早就将矿山卖给忠勇侯了,这位是侯爷麾下的陈将军,我今天是帮着陈将军来收缴矿山的。识相点,你就早早交出账本,趁早走人。” 吕继业与丁进财早前就打过交道,知道这个人不过是仗着徐武华的势力,狐假虎威罢了。 “马家通敌,这是矿山早就被充公了,看到没,这都是知府大人派来的府兵,你再在这儿寻衅滋事,休怪我将你拿下?” 丁进财的话音刚落,就换回几声嗤笑,是骑在马上的陈将军和他的手下。 “笑什么笑?再笑将你们统统拿下。” 丁进财有些恼羞成怒,可他也就只敢耍耍嘴皮子,动手却是不敢的。但他不敢动手不代表陈将军不敢动手。 陈将军做军需官多年,无论是征粮还是征饷,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大声说过话。只见他催马上前,挡在丁进财前面的府兵立刻闪身让路,留下被吓得钉在原地的丁进财。 陈将军两鞭甩在丁进财的身上,轻薄的绸衣立刻就裂开一道口子。一片水渍出现在丁进财的身下。 “来,你拿下一个让本将军看看。” 陈将军的马鞭指过在场众人,锐利的目光扫过一众府兵,刚刚还冲着矿工大呼小叫的人,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不敢吱声。 吴二牛和大小工头站在一旁,看的心里无比舒畅,终于有人帮他们出了这口气了。 陈将军命人将丁进财和它带来的人绑了,统统押到矿山的空地上。徐武华带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个捆的像粽子一样的手下,被绳子穿成一串,冲着他哀叫连连。 徐武华在甘州街面上,仗着知府叔叔的身份,横行霸道习惯了。霍雄虽然手握重兵,但是军政各成一派的体系,他很少插手甘州的事务,自然西北军与甘州知府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因此,徐武华并未将陈将军他们放在眼里。 双方在矿长室前的空地上拉开架势,对峙起来。 大大小小的工头都自发的站在吕继业的身后,这让徐武华很是生气。 “吕继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这矿山现在已经被充公,是甘州府衙的产业。你如果还纠缠不休,等我禀告知府大人,将你也算作马家通敌叛国的余孽,判你个杀头的罪名简直易如反掌。” 吕继业听了徐武华的话,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跨步走到他面前,面对面的质问起他来。 “徐武华,你口口声说我们马家通敌,你可有能拿出的手的证据?你可有刑部的批文?” “批文 ?这是甘州城,天高皇帝远,知府大人的话就是批文,他说马家叛国通敌,马家就是叛国通敌。” 偏远地区的州府,远离京城,地方官往往都是一手遮天,普通百姓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县令一面,何况是知府大人。 不过徐武华今天遇到的是和知府大人平级的陈将军,当忠勇侯告知他马家矿山的事情的时候,正为军饷发愁的陈将军终于舒展了他整日皱着的眉头,难得的露出久违的笑容。 “徐武华,你仗着徐知府的势,未免太猖狂了。这矿山如今已经是忠勇侯的了,这是买卖文书,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今天就是徐知府来了,我也要将矿山拿回来。” 吕继业将契书打开,在徐武华眼前晃过。 徐武华下意识就想上前抢过吕继业手里的契书,孰料他刚伸出手去,还未沾到吕继业的衣裳,就感觉一道白光从自己的眼前闪过,下一刻,就有一阵剧痛自己的手掌处传来。 “啊。。。” 一道尖锐的叫声立刻从徐武华的口中发出,他的五根手指哪里去了。 “老吕,你跟他墨迹什么?” 陈将军举起带血的长刀,看都未看徐武华一眼。 不理会徐武华杀猪般的惨叫,陈将军的刀尖指着徐武华的手下,一股历经过生死的杀气自他周身溢出。 “我宣布,自今日起,这几座矿山就是西北军的了,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我不管之前这矿山是姓马还是姓徐,以后他就是西北军的资产,再让老子发现有人来矿山寻衅自扰,老子就治你们个延误军需,格杀勿论。” 这一刻,活了半辈子的吕继业才算明白了为什么马家老爷子非要处心积虑的跟西北军搭上关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是虚无。 空有银钱,没有权势作保,终究不能长久。功名利禄四个字,功名排在前面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陈将军的雷霆手段下,徐武华不敢,也顾不上再出幺蛾子,匆匆的带着他的手下,拿着自己的断指回城去寻找大夫去了。 第272章 爱而不得 吕继业要留下来帮着陈将军处理矿山交接的事情,便派了自己的儿子吕毅来向马君则报信儿。 马君则最近的全身心都扑在大姐马天蓝的身上,可是甘州城稍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遍了,马大姐的病情还是毫无起色。 矿山的事情多亏了高云霄和霍骁的帮忙,马君则觉得他有必要跟他们说一声。 霍骁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常常一上山就是半月不回,高云霄自来了甘州,与他也是聚少离多。不过她本来也不是爱粘人的性子,没有霍骁,她照常过自己的日子,就像袁大奶奶说的,只要手里有银子,过日子也不是非要男人不可。 马君则还未走进高云霄住的院子,就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他轻手轻脚的站在院门口往里张望,清荷和青柳正在搭架子,青槐抱了一堆被褥等在一旁。奶娘抱着小满站在一旁的阴凉里,看着他们忙碌。 阿香和高云霄在院里支了桌子,商量着给小满做些夏季的薄衣。阿香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高云霄脸色微红。 马君则看着院里的场景,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羡慕,随即便被浓浓的酸涩代替。这辈子他怕是都难以拥有这样的幸福了吧。 今日高云霄穿了一件细棉做的衣裳,头发也只用两只镶了金刚石的银钗固定,一身打扮简单清爽,但是斑驳的日光偶尔落在她的发钗上,反射的日光,闪到了马君则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没有回到甘州的时候,马君则就知道自己对高云霄有了别样的情感,但是他还是能克制自己的心,他有自知之明,一个残缺的人配不上那么美好的她。 可是回到甘州,尤其是见到霍骁之后,马君则便觉得他越发按捺不住自己内心对高云霄的情感。 或许是在这片他熟悉的土地上,又令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完整的人,或许是霍骁对着高云霄那幸福的笑,让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拥有,马君则觉得自己嫉妒了,这份嫉妒让他日日夜夜都想要看到高云霄,想像霍骁一样可以牵着她的手,拥她入怀。 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之后,马君则便刻意开始回避起高云霄,从她看向霍骁的眼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没有位置,爱而不得痛苦他自己承担就好,何必再让她徒增烦恼。 今天如果不是吕继业不在,马君则是不会蹬高云霄的门的。 “咦,你来啦?快请进,站在那儿干什么?” 高云霄抬头晃晃有些酸痛的脖子,率先发现站在门口的马君则。 吩咐青柳去泡茶,高云霄和马君则就在院子里坐下。 以前在皇宫,每次见面都是时间紧迫,两人匆匆忙忙的说上几句话就要各奔东西。后来在忠勇侯府,马君则是下人,尊卑有别,二人的相处,也是高云霄坐着,马君则站着。说起来,他们似乎还没有好好的相处过。 自从来到甘州,尤其是住进马君则的宅子之后,高云霄觉得她和马君则终于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马君则简单的将矿山的事情告诉高云霄,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脑子里就打算着起身离开。 可是说和做从来都是两件事。 纵然心里知道自己最好离开,尽量和高云霄保持点距离,可是马君则的屁股仍牢牢的坐在凳子上,未见移动半分毫。 阿香端来两盏茶并一碟黄澄澄的豌豆糕。 “快尝尝,这是厨娘刚做出来的豌豆糕,我吃着味道不错。” 高云霄招呼马君则,将小碟子往他跟前送。 “大姐那里,我让雯儿也带过去一碟,给她也尝尝鲜儿。” 高云霄知道马君则最近都在为马大姐的事情上火,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转到马大姐的身上。 “大姐的事情急不来的,你也别上火。” “嗯,甘州城的大夫几乎已经都寻遍了,听说南阳那里有个神医,我打算这几天带着大姐去那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得到。” 马君则想带着马大姐出去,一方面是想为大姐看病,一方面也是想让自己散散心,整理一下他纷乱的感情与思绪。 “听闻这个神医脾气古怪,从不出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得到。” 大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大姐的病治好。 “此时正值酷暑,甘州南阳,相隔千里,即便你能寻得神医,这一路奔波,大姐的身子能受得了吗?” 高云霄听了马君则的话,眉头不由得深深皱起。就马大姐如今的身体,即便不是酷暑,这么远的路,恐怕也受不了。 “依我看,还是让大姐先养养身体,等过了三伏天再去南阳的好。这样路上也能少受点罪。” 高云霄担心的事情,马君则确实没有想到。他一听说南阳有个神医,立马就心急火燎的想要带大姐去,却忽略了大姐的身体情况。 “这我确实没有想到,还是你心细。” 马君则长叹一口气,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想要掩饰一下自己此时心绪混乱,他不想让高云霄察觉到他的无能为力。 高云霄没有注意马君则的动作,她此刻在正在思索着,有什么办法能让马大姐减少一下旅途的辛苦。 “你想过带大姐走水路吗?” 高云霄突然转身,对着马君则问道。 “走水路?” 马君则确实没想过。 西北地区虽然地处内陆,但也有一处靠近运河,有个小码头。不过那个码头来往的船只很少,且大部分都是运货的小船,根本就没有载客的船。 “阿香,你去把袁大奶奶写给我的信拿来。” 高云霄吩咐站在不远处的阿香。最近袁大奶奶给她写的信里好像提到了,刘家的船要来西北,具体时间她看了,却没往心里去。 如果能借刘家的船,为马大姐腾出一处地方,一路坐船赶到南阳去,水面清凉,至少能减少夏日酷热之苦。 阿香取了信过来,高云霄仔细看了一遍,袁大奶奶说一个月后,刘家的船到西北。 马君则听了高云霄的提议,觉得她的办法可行。 “那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这就去给袁大奶奶写信。” 高云霄立刻起身就要往屋里去。 “云霄……” 马君则叫住了她,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怎么了?” 高云霄转身看他,一脸的疑惑。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第273想 比我强一点 高云霄怔怔的看了马君则一眼,顿了顿才低声说道,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徐武华被人簇拥着回到家,立马就派人全城到处请大夫。 断掉的手掌被包扎起来,可是面对那手帕上的五根手指,每一个大夫的反应都是一样的,摇头加叹气,感慨一句,除非是大罗神仙,否则谁也无能为力。 徐武华被气的,不顾失血过多的身体,将满屋的东西砸了个遍。 徐知府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一身官衣还在身上。 徐武华看见自己的侄子过来,立刻不顾长幼,跪倒匍匐在地,抱着徐知府的腿就嚎啕大哭,叫嚣着要让他为自己做主,一定要将矿山夺回来。 徐知府此刻倒比自己的叔叔冷静的多。安抚过徐武华,徐知府才开始向跟着他的小斯询问情况。 “这陶家不是说马家就剩马氏自己了吗?这冒出来的吕继业又是何人?” 徐知府虽然知道矿山这件事,可是具体经手的人一直都是徐武华,所以对于吕继业他并不知道。 “这吕继业是马家的一个奴才,之前矿山一直都是在他手里,后来马家出了事,之后他就消失了。我以为他是寻了新的出路,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他今天又回来了,还带了一队西北军来夺矿。清远,你一定要为叔叔报仇啊!” 徐武华边说边举起他被裹成馒头一般的手,在徐知府眼前摇晃,他失去的不仅有矿山,还有手指啊! “这吕继业是怎么跟西北军搭上关系的?你说马氏将矿卖给了忠勇侯府,那就是卖给了霍雄,她一介女流,足不出户,是怎么认识霍雄的?” 徐知府按下徐武华钟摆一样晃着的手臂,起身站起来在屋里踱步。 “西北地界上谁不知道霍雄,他们这些奸商多多少少都和西北军有些关系,马家原来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跟霍雄认识一点都不稀奇!” 徐武华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是不是害怕霍雄?你是不是不打算为我报仇了?”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徐武华有些激动的冲着徐知府叫嚷。 对于徐武华的质问,徐知府有些生气。 “他堂堂一个皇帝亲封的侯爷,一品的定北大将军,我一个小小的知府,凭什么不害怕?” 虽说大周军政各成体系,霍雄插手不了甘州的事情,可是品级在那儿,霍雄来了,他依旧是要下跪的。 何况皇上曾经下旨,要西北军自筹粮饷,甘州地处西北,在西北军的控制之中,每年甘州都是要给西北军上供的。 每年辛辛苦苦搜刮的那点子税收,除了上交朝廷的,剩下的几乎都被西北军搜干刮净,因此他当官这么多年,从来没贪污过老百姓的税银钱。他手里的银子都是那些商人们孝敬的。 “这件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西北军插手,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马家被灭门,吕继业和马氏,一个奴才一个女人,如果不是有人帮忙,那就是许诺了霍雄巨大的好处,将矿山全部奉上也不是不可能,那你要抢回矿山,无疑是虎口拔牙,霍雄是不会放手的。” 徐知府常年受贿,对这其中的门道儿最是清楚。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要小心应对,弄清这其中的弯弯绕,才能想办法将矿山收回来。” 徐武华听了徐知府的话,不由得感叹,怪不得大侄子能当上知府,这见识和头脑,确实比他强一点儿。 “来人,”徐武华叫过他的一个手下。 “你立刻去趟陶家,将陶家母子给我带回来。”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先从陶家下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陶家母子匆匆被带到徐知府面前,此刻的他们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光鲜。 村里人因为他们的缘故,几乎家家都被土匪搜刮了一遍,所以村民们将怒火全都撒在了他们身上,纷纷叫嚣着要将他们从族里驱逐出去。 这群人,他们吃肉的时候,跟着要喝汤。可他们出事之后,不但不伸手帮忙,还要落井下石,当初逼迫马氏往外掏银子的时候,可没见他们有一个不同意的,如今被抢了,个个都成了受害者。 要不是陶家老太太人精,及时将家里的一块良田上交给族里,这会儿恐怕他们一家四口就要沦落街头了。 从陶家母子的嘴里自然是听不到马家什么好话的,将马君则带土匪来村里抢劫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陶家老太太对着徐知府不停的磕头,呼天抢地的要求青天大老爷要为自己做主。 “这其中咋又有土匪的事情了?” 徐武华听了陶家母子的话,觉得这其中的关系怎么那么复杂。 土匪可不是西北军,那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玩意儿,普通人要是惹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徐武华虽然有个当知府的侄子,出入都有府兵保护,可轻易也不想招惹他们。 徐知府轻轻捋了捋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马家的小儿子是土匪,自古兵匪势不两立,那就说明矿山的事情,马家跟霍雄可能没跟牵线,纯粹是吕继业他们拿钱跟霍雄做了什么交易。 既然是交易,马家做的,他们徐家就也做的,如果要是能通过矿山跟霍雄搭上关系,说不定借着忠勇侯府的路子,他还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往上走一走。 “那马氏如今身在何处?” 徐知府想要跟马大姐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 “回大人,不知道。她被马君则带走了。” “马君则身在何处?” “回大人,小的不知道。” “你都知道点什么?” “回大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徐知府被陶姐夫一问三不知的情况,气的仰到,这样的人活该被抢。 “滚滚滚,将他们立刻给我叉出去!” 第274章 汪三水的心事 霍骁已经在山上待了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定风寨的众人刚在陶家村干了票大买卖,正是士气高涨,心痒难耐的时候。霍骁担心寨子里会有人借机生事,所以才跟着队伍又回到山里。 霍骁在定风寨里,绝对是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众人都知道三当家为人处世最是严厉,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因此就算有人犯了事要求情,他们宁可去求汪三水,也不会来找霍骁。 趁着汪三水他们处理抢来的财务的功夫,霍骁又下狠手将定风寨的队伍狠狠的整顿了一番,寨子里又回到了原来的平静。 霍骁跟着汪三水在寨子里巡视过一圈,才开口跟他道别。 “大哥,明日我就要下山了,寨子里的一切就麻烦大哥上心了。” “这就回去了?” 汪三水对霍骁的事从不多问,对他的行踪也从来不做限制。只是身边少了个得力干将,以后这一摊子事儿又要压到自己身上了。汪三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寨子里的事儿都有人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你放心大胆的走就行。这次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待些时日陪陪他们吧!” 汪三水笑眯眯的拍拍霍骁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嘱咐霍骁,虽然他还是个单身汉,但论年龄,汪三水觉得他应该这样叮嘱一下。 霍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确实非常思念高云霄和小满。一想到要见到他们,霍骁兴奋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清晨,霍骁匆匆啃了两个洋芋充饥,牵了马就要下山去。意外的却在寨子门口碰到了汪三水。 汪大当家穿着前些日子,阿香和高云霄用霍骁的衣物给他改的那件袍子,手里牵着马,看样子已经在这儿等候多时了。 “大哥,你这是也要下山去吗?” 霍骁不知道汪三水的动作是什么意思,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要出门,可是昨天他也没跟自己提要下山的事情啊! 汪三水今日的举动确实是临时起意。昨晚他躺在炕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他说给霍骁的那句话。老婆孩子热炕头。 汪三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想着自己也快要三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其实寨子里有不少大姑娘小寡妇想要跟着汪三水,可是他都避之不及。 并不是汪三水要效仿柳下惠,而是他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看不对眼的女性,他是坚决不肯将就的。 反正睡不着,汪三水索性下床。眼睛习惯性的往窗边的那朵小红花看去。阿香的脸庞立刻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花无意间被他带回寨子里之后,汪三水就将它插在了窗户上,早早晚晚都要看上一眼。 汪三水拿起红花轻嗅,心里琢磨着,他应该将花还给小姑娘。 面对霍骁的疑问,汪三水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嗯,我下山去转转,看能不能给寨子里再寻条新路,添些新的营生。” 霍骁不疑有他,觉得汪三水不愧是大当家,思虑的就是周全,眼光也越发的长远。 二人一起纵马出了定风寨,快马加鞭往甘州城赶去。 第275章 我想你了 霍骁此次回来,准备一心一意,就是要解决宅子的问题。 虽然高云霄并没有催促他,可男人的自尊心使然,让自己的老婆住在别人的宅子里,他总觉得不自在。 云霄之于他就像是一件稀世珍宝,他自己知道她的美好,所以只想偷偷将她藏起来,不想跟人分享。 高云霄自然是不知道霍骁的想法,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她这会儿正忙碌着安排汪三水的住处。 霍骁和汪三水赶在城门关闭前骑马入城,回到家里已经是人定时分。亏得是夏季炎热,高云霄睡得晚,要不然他俩非得被关到门外不可。 厨房里有现成的蔬果,高云霄一边催促霍骁二人去洗漱,一面吩咐厨娘去给他们做两碗臊子面。 “跟厨娘说,多下点面,他们赶了一天的路,怕是都没好好吃饭。” 交代完青柳,高云霄拿了霍骁的换洗衣物进了净房。 站在门边,隔得远远的,高云霄迅速的将衣物放在架子上,又快速的退了出来。虽然觉得尴尬,可如今她就是不想让丫鬟进去代劳。 察觉的自己的这点小心思,高云霄觉得有些脸红,没想到她也有吃醋的一天。刚刚她其实有偷瞄了一眼,但是因为害羞,加上氤氲的水汽,根本就什么都没看清楚。 想到这儿,不知怎么的,高云霄突然又觉得有些小遗憾。感觉自己的脸比刚刚更烫了,她赶快用手扇风,想要驱散一下心中的火热。 “云霄……” 霍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让高云霄刚刚降下的火热又迅速升温起来。 低下头,高云霄恨不得将脸埋到胸前,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羞红的脸。 可是霍骁的脚步越来越近,高云霄能清楚的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她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霍骁的声音再次响起,高云霄感觉他说话间的热气吹到了她的脖子里,让她也有些微微冒汗。 迟疑了一下,高云霄才轻轻的点了点头,下一秒她就感觉一股铜墙铁壁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霍骁抱着高云霄,一时间激动的有些难以自持。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力量来对待她,他想将她抱的紧紧的,揉进他的身体里,可又担心吓着她,又急忙松懈下来,温柔的从背后圈住她。 “云霄,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吗?” 抱着高云霄,霍骁将脸轻轻的在她发间蹭了蹭,才开口说道。 这个直男,说的话永远是那么直白。好在高云霄已经有了经验,不再像当初那样,被他一句话问的慌乱不已。 “想了,天天都在想你。” 高云霄的声音很小,如果不是两人此刻耳鬓厮磨,霍骁根本就听不见。 可就是这低如蚊蚋的一句话,让身经百战的霍将军心跳如鼓。 激动的将高云霄的身体转过来,霍骁忍不住的反问一句, “真的吗?” 以往高云霄从没给过他确定的回应,所以他有些难以置信。 高云霄害羞的抬起头想要点头,却突然发现,霍骁竟然赤裸着上身,就这么大喇喇的抱着她。 “哎呀,流氓!” 羞愤之下,高云霄激动的双手使力,竟将霍骁推了个仰到,他高大的身子砸向一旁的衣架,屋里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屋外服侍的青桐和青槐闻声,立刻就奔了进来。 二人一进净房就看到,少夫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少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旁边是散的七零八落的衣架子。 “看什看,还不快出去。” 霍骁此刻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对着丫鬟吼道。 第276章 家 汪三水沐浴出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略带香味的衣裳,这种香味儿让他浑身有些不自在。 衣服还是上次他换下来的旧衣服,只是被人仔细清洗过,还被熨烫整齐又熏了熏香。汪三水这辈子都没享受过带香味儿的待遇,没想到让一件衣裳抢了先。 阿香带着青柳端了两海碗的面条并几样小菜,给汪三水送了过来。夜深了,高云霄就安排他和霍骁各自在房里垫吧点宵夜,没在一起用饭。 “厨房里只有菜蔬,大当家先凑合着吃点吧!少夫人说等明儿买了新鲜的羊肉,再给您接风。” 阿香作为高云霄的大丫鬟,自然要替她应酬解释几句。 汪三水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面条,饿了一天的胃开始叫嚣,这比寨子里的烧洋芋简直要好太多了,他怎么会不满意! 尤其是搭配上阿香温柔的嗓音,汪三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这就很好了阿香姑娘,县太爷过得日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汪三水这人长得圆圆胖胖的,喜庆的一张脸让人根本就不相信他是个土匪。此刻他一口地道的西北口音说出这句话,让阿香更觉得这人是个憨厚老实的。 不过霍骁既然称呼他大当家,对他还颇为尊敬,阿香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对于他的话也只是回以轻笑。 “您说话真风趣,大当家换下来的衣物在哪儿,我们拿去给您洗了!” 阿香说完就示意青柳去取了汪三水放在床边的脏衣服。两人抬了澡盆出门离去。 汪三水囫囵咽下口中的面条,心里有些懊悔,他一个男人,怎么能让两个女孩子干这种粗活呢。 他和霍骁不同,生来就要靠自己的人,面对别人的服侍,多少都会有些手足无措。高云霄刚刚进去侯府的时候,也是适应了好几天。 自怀里掏出一朵红色绒花,长期的挤压让花朵已经有些微微变形,汪三水小心的整理了一下,又重新放回怀里。 这朵花该怎么找个机会还给她呢? 接下来的几天,霍骁又重新跟着牙行的人跑遍甘州城,寻找合适的宅子。 霍骁每日早出晚归,高云霄则照旧在家里逗弄小满,喝茶看书。 “少夫人,您对将军找宅子的事情就那么放心吗?我看您一点儿都不急。” 青槐给高云宵端来一杯凉茶,看她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就替她心急。 高云霄还在思索怎么回答的时候,雯儿心直口快的说了句, “那家雀配对下蛋的时候,还知道先筑个窝呢,让将军自己找个宅子怎么了?” 雯儿和阿香是陪着高云霄一路从丫鬟走到现在的,对高云霄的了解自然比青槐她们要多。 高云霄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既然两人决定一起组成一个家庭,那就不能只靠一个人,家是全家人的,只有大家一起努力,全都参与进来,才能将心凝聚到一起,把日子过起来。 譬如外公外婆,舅娘和大力叔。 第277章 粮食 汪三水白日里都是跟着霍骁一同出门去,霍骁去跟着牙行的经纪看宅子,他则是到市场上转悠。 他说下山来找营生,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寨子里的人多,每日的吃喝都是个大问题,账房的老刘近日就一直跟他在说储粮的事情,霍骁也跟他提过,中原粮食减产,恐怕会有灾民流向西北,这个冬天的口粮要提早准备。 西北土地贫瘠,小麦的产量并不高,贫苦百姓多以洋芋充饥。定风寨山上土地更是稀薄,易活量大的洋芋在那里也只够一小部分人的口粮,日常所需都要靠银子去买。 汪三水在城里连着转了两天,每天都是垂头丧气的回来。他现在面临着两个问题,一是银子不够,二是城里的粮食不多。 寨子里吃的要求不高,陈年的粟米高粱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东西,可是就是这些最便宜的粮食,汪三水手里的银钱也只能够买上三个月的,山上不到开春就得断顿。 “银子的事情还能再想想办法,可是即便有银子了,粮店的老板说,他一时间也弄不来那么多粮食。” 汪三水郁闷的喝了口酒,对着霍骁说道。 这个霍骁明白,此时不只是汪三水为了粮食发愁,军营里霍雄那里同样也是为了士兵的口粮头疼。 朝廷那里,除了之前二皇子要回来过两回粮草,其余的都是靠自筹。军需官快把西北各个县城跑遍了,可是征粮的效果并不好。 本来西北的粮食也只刚够百姓果腹的,军队的口粮是要靠朝廷调拨的,现在朝廷不作为,西北军等同是在和百姓争口粮,征粮的工作自然就难做了。 “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提前踩几个点,干脆再抢几家财主算了。” 汪三水无奈的跟霍骁商量道。他说的是前年冬天,他们就是靠抢了陈员外家的粮食,度过了一个冬天。 其实不到万不得已,霍骁并不想去抢劫财主。 西北这里大片的良田基本都在财主手里,他们掌握着大量的粮食,朝廷虽然有法令规定了粮食的买卖,可是他们只要跟衙门串通一气,这粮价基本就是财主们说了算。 为了护卫手里的粮食,一般财主家里都有大量的人手来看顾粮仓。 抢劫陈员外那次,算是霍骁和西北军联手,连抢带骗的运走了不少粮食。 财主不是陶家村那样的普通百姓,如果单靠定风寨的土匪去抢,对上财主家的护卫,容易有死伤不说,基本上也运不出多少粮食。 “这件事儿还得从长计议,等回了山上跟大伙儿商量一下再说吧!” 霍骁暂时没有同意汪三水的提议,他心里考虑的远比汪三水想的多。 除了定风寨,霍骁还想着黄沙屯那里的人,还有西北军。这些人的粮饷并不是几个财主就能解决的。 如今皇上对霍家的态度逐渐明朗,很多事情他不得不早做准备。 霍骁和汪三水是在院子里说的话,屋里的高云霄和阿香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高云霄经历过匪患,知道霍骁在山上当土匪的事,听到他们说起抢劫的事情倒还好,阿香却是有些难以置信。 汪大当家看起来那么憨厚老实的人,此时一口一个抢劫,这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冲击的。 第278章 定宅子 历时近半月的奔波寻找,霍骁和高云霄最终选定了城东的一处旧宅院。这间宅子虽然房屋已经老旧,可是无论是宅子的风水格局,还是亭台布置都深的高云霄的欢心。 霍骁和高云霄商量之后,决定找人好好将房屋修缮一番,该翻盖的翻盖,该重新装饰的就重新装饰。 修缮房屋的匠人听了高云霄的要求,细细估算了一下,最后给出一个半年的期限。 霍骁有些心急,刚想开口催促,被高云霄轻扯了一下袖子,这宅子是他们的家,以后要住一辈子的地方,她不介意工匠慢慢来。 敲定了宅子的事情,霍骁明显的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感觉生活都有了盼头。 汪三水在甘州城盘旋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寨子里去,粮食的事情虽然重大,但确实是急不来的。 高云霄为汪三水准备了一个包袱的干粮肉干备着他在路上吃,另一个包袱里是为他准备的两套新衣。 “这两件衣裳,少夫人要的急,我是按照上次给您改的那件衣裳的尺寸改的,您穿上试一试,有不合适的地方,我立时就改。” 阿香和青柳各提着一个包袱来到汪三水的屋子。汪三水的衣物是她动手裁制的,更改自然也得她来做。 汪三水在阿香和青柳的服侍下换上了衣服,一张圆脸微微有些发红,他长这么大,还未被人这样服侍过。尤其是阿香弯腰为他整理的时候,女孩子发髻上微带的熏香,断断续续的飘入他的鼻子。更是刺激的他有些心猿意马。 暗自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流氓,汪三水在阿香的指示下转了一圈,伸开双臂任凭她摆布。 试了两套衣服,阿香对肩膀处都有些不满意。 “我将肩膀这里再跟您改改吧,以后天凉了还能套着穿。” 阿香温柔的跟汪三水解释,只是个小改动,她决定当场就解决了。 吩咐青柳去取同色的丝线,阿香则拿着剪刀开始拆衣服。 汪三水坐在一旁,看着阿香低头的侧颜,她沉静的坐着,手下动作翻飞,可是面上仍是一派轻松。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中舞动,仿佛将他拖进一场梦境,透过这些微尘,汪三水觉得他看到了记忆中的母亲。 手不自觉的伸入怀里,汪三水拿出了一朵红色的绒花递到阿香的跟前。这是阿香上次不小心遗落的,他一直都带在身边。 “啊,我的绒花。” 阿香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绒花惊了一下,顺着绒花看过去,就看到汪三水一张略带窘迫的脸。不知怎么的,阿香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也有些微烫。 “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原来是拉到了这间屋里。” 阿香心知这绒花恐怕是被汪三水捡了去,但是她不能这么说,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暗通曲款的事儿。 汪三水不明白阿香话里的意思,以为她误会了,急忙开口解释,“不是的,是这绒花不知怎么的就掉到了我怀里,我回寨子里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我不是故意的。。。” 汪三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阿香的一张脸瞬间就如煮熟的虾子一样,涨的通红。 他这里有些不明就里,还想着再解释一遍,就见阿香紧接着一双杏目朝着他狠狠的瞪了一下,随即转身跑了出去。 阿香出了屋子就用双手捂住了脸,这个汪大当家真的不是来害她的吗?她才费力撇清,被他几句话就说的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 第279章 刘家的心思 一直到汪三水走后几天,阿香才敢将那朵红花戴在头上,可是每次戴都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看,让她想起汪大当家的,内心有些慌乱不已。 霍骁动身去往黄沙屯了,那里有他从定风寨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批青壮年,是他比照着西北军训练的,准备将来要补充到军队去的人。 二人的感情如今每天都在突飞猛进,霍骁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像只粘人的猫咪跟在高云霄的后头,可是他们也知道,如今京城里那位对他们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发难,霍三叔还在天牢里扣着,虽然长公主找了人打点了关系,他不会受什么罪,但是霍三奶奶仍是每天担惊受怕。 这就像是悬挂在霍家人头上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尤其是长公主还在京城,所以霍骁并不敢掉以轻心。 高云霄虽然并不参与这些,但是霍骁对她也没有隐瞒,关于定风寨和西北军,两人平时也说了不少,她对当下的局势心里也有几分准备。 霍骁走后,高云霄关起门来继续过她的日子。小满如今一天一个样,小小的一团,人不大,每天的事儿还不少,有他的陪伴,她的日子并不无聊。 “少夫人,您看谁来了?” 青柳一路小跑着进来,微微冒汗的脸上尽是兴奋。高云霄看着她雀跃的样子,不禁打趣道, “哦,莫不是那戏里的张生来了?” 青柳最爱话本子里的俊俏书生,看戏的时候就被戏台上的张生迷得七荤八素的,高云霄她们都知道,总爱三五不时的拿他来逗弄青柳。 青柳被高云宵说的直跺脚,语带嗔怪的说道, “不是,是袁大奶奶来了。” 她这厢话音刚落,就看到阿香陪着袁大奶奶进了院子。 阿香和青柳去前院给马大姐送点心,正好在门口碰到来打听问询的袁大奶奶,二人就将人请了过来。 高云霄见到袁大奶奶,露出颇为意外的神情。 袁大奶奶比高云霄上次见她,看上去又圆润了几分,如今的她已经不能称之为富态,整个人确实是有些胖大了。 袁大奶奶一见高云霄,脚下急忙赶了几步过来就要给她行礼。 “见过少夫人。” 高云霄上前虚扶了她一下,将她让到椅子上坐下。 虽然写信给袁大奶奶说了要搭乘刘家船舶的事情,高云霄却没想到袁大奶奶会亲自前来。 袁大奶奶这次来其实是刘家大哥的意思,刘家攀上忠勇侯这棵大树,是通过高云霄,这几年他们也一直小心维系着和她的关系。 前些日子高云霄突然写信给袁大奶奶说她离开忠勇侯府来西北的事情,让刘家大哥心里产生了几分担忧。 高云霄在京中玉石市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对她被长公主惩罚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新年的时候他让袁大奶奶借着送礼的机会也没有见到她,此次突然来西北,刘家大哥怀疑她是被长公主放逐了。 因此借着高云霄要求搭船的机会,袁大奶奶亲自来打听了,毕竟高云霄的境遇直接决定了他们刘家跟忠勇侯府的关系。如果她真的被放逐了,刘家大哥觉得他以后给忠勇侯府的孝敬就要翻倍了。 袁大奶奶跟高云霄寒暄了一番,最后还是进入正题,旁敲侧击的说起了她来西北的事情。 “好好的让您一个弱女子来这艰苦的地方,我知道了这个信儿难受了好几天,我这次来的时候给您带了些东西,如今都在码头上,回去我就让他们送来。” 高云霄看着袁大奶奶拿着帕子抹泪,心里虽明白她此次的来意,但还是觉得心里暖暖的。毕竟人家也是千里迢迢来看她了。只是她不知道霍骁还活着,自然就是将她如今的境遇往受罚上联系。 “那就谢谢袁大奶奶了,你的心意我领了。”高云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随即笑着说道,“我来的时候,长公主也是唯恐我在这儿受委屈,恨不得将整个侯府都给我装过来,七七八八的东西装了不少,我这儿什么都不缺。” 高云霄的一句话就让袁大奶奶的心放了下来,既然她这样说,那就说明不是被忠勇侯府放逐来的,至于具体原因,袁大奶奶知道,这不是她该打听的。 袁大奶奶要在甘州逗留两天,他们自南方运来的货物出手之后,还要等着北方的皮毛等物装船,这两天她还要到城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运回去的。 “大奶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看已经有女首富的气派了。” 看着袁大奶奶滚圆的肚子,青柳奉承道。 “哎呀,多谢姑娘吉言。我不过就是个贩南北货的二道贩子,离首富还差的远呢。” 袁大奶奶嘴里虽然说的谦虚,可是手早就伸到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青柳,让她给众人分分,请她们买花儿戴。 高云霄看着屋里的丫鬟们兴高采烈的跟袁大奶奶道谢,心里却揣摩起她的那句畈南北货。 晚上,高云霄在灯下思索到半夜,最后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给霍骁。 第280章 计划出游 袁大奶奶的那句贩南北货,让高云霄思索起粮食的问题。南方多水系,气候温和,粮食的产量一直都比北方高。 自大周朝立国之始,南方就承担了整个国家军队的大部分粮饷,近些年来,广平王自立为王,朝廷封锁了南北通道,北地的粮食才开始紧张起来。 高云霄在信里跟霍骁提了自己的想法,想要从南方购粮供应整个军队,这件事情太大,不是她能插手的,她能做的就是给霍骁提个醒。 霍骁接了信,立刻就动身往西北军去了。 这两天,袁大奶奶给高云霄带的东西陆陆续续被送了过来。 有南洋的琉璃球,上好的香料,还有各种稀奇的小玩意,都是刘家从南洋那里搞回来的。其中有一块巴掌大的小镜子,颇得高云霄的喜爱,这块镜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竟比长公主赏给她的一块内造的铜镜还要清晰。 “今年我哥哥又扩充了一下船队,托咱们侯府的福,新添了一条跑南洋商路的大船,以后有了新奇的玩意儿,我还给少夫人留着。各位姑娘也有份儿。” 袁大奶奶被一众丫鬟围着,给高云霄讲解那些新奇的玩意。 “大奶奶,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青柳听袁大奶奶的讲述,忍不住开口。 “青柳姑娘,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二年才跟着家里走南闯北去过一些地方。这人啊不出去不知道,咱们大周朝真是一处一景,美不胜收啊。” 袁大奶奶感慨着说道,话刚说完,斟酌了一下,又对高云霄笑道, “依我看,少夫人如今自己当家做主,自由自在,真不如趁着年轻,到处游玩一番,何必将自己困在这宅子里,每日就守着这一方天地。” 在袁大奶奶看来,高云霄如今上无父母管束,孩子年幼,又没有男人需要伺候,正是自己当家作主的好时候。于是她开始游说高云霄跟着她去南阳游玩。 “那南阳府的繁华不次于京城,沿着水路过去一路能看到好几个府城的风景,船舶靠在各处补给的时候,还能到处逛逛,这一个来回也就个把月,少夫人跟着去到处走走吧!” 高云霄确实被袁大奶奶说的有些心动,她毕竟也是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精力无限爱闯荡的年纪。 不过对于袁大奶奶的提议,高云霄并没有马上答应,只是笑笑没说话。 马君则昨天找来,想请她派个丫鬟帮忙陪着马大姐走一趟南阳。他新买的两个小丫头虽然让雯儿帮着调教过,可是出远门的时候,她们毕竟年龄还小,马君则担心有些事情她们想不到,怠慢了大姐。 高云霄原本想着还让雯儿陪着马大姐去,现在她被勾起了兴趣,于是考虑着自己带着雯儿一起去游玩一番。 既然决定了,高云霄也不拖泥带水,安排阿香在家看家,和奶娘一起照顾小满,吩咐雯儿和青柳帮她收拾行李,她自己则坐在书桌前给霍骁写信。 霍骁此刻正在西北军中,和霍雄几人站在舆图前商议着。 从南方购买粮食的事情,霍雄他们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以前想的都是从陆路经中原腹地运输,路途遥远不说,马车运送的量小成本还高。 高云霄在信里提了走水路的想法,这让霍骁觉得也不是不可行。以前他们都觉得西北没有合适的港口,现在既然刘家的船舶可以在甘州停靠,那他们也可以尝试一下,只是如今要考虑的问题,是船队,仅靠一个刘家是不可能的。 霍骁想着他们西北军要有一队属于自己的船队,而且从舆图上的位置来看,他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船舶如果停在甘州,粮食卸下来还要经陆路用马车一路运回来。”霍骁说着用手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 “我想着能不能将这里挖一条运河,直接让船开到邑川,这样就差不多到了咱们家门口了。” 霍雄看着舆图上的小小一段,心里估摸着实际的距离,大概有二三十里路。这一段一旦打通,那他们西北军的粮草问题就能解决了。 带兵打仗讲究的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样一来,即使朝廷发难,他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霍雄的目光从舆图移到了霍骁的脸上,他这个儿子经历了这几年的磨砺,明显要沉稳了许多,很多事情上也远比他自己有想法有魄力,不出意外,西北军他是可以放心交到霍骁手里的。 “船队的事情你先去和刘家碰碰头,运河的事情我们去现场看看再说。这件事儿要是能办成,那对咱们几十万士兵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儿。” 霍雄的大手在霍骁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是明显的对他的认可。 霍骁得了主帅的命令,立刻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急着去安排船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想高云霄了。 第281章 出发 马君则骑马走在前头,后面的马车拉着马大姐和高云霄一行人,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往码头出发。 袁大奶奶早就等在船上了,因为高云霄提前写信说过,刘家在来之前就命人将船舱改造一番,为的就是让贵人住的更舒适。 刘家船队一共来了三艘船,另外两艘上堆满了货物,只有袁大奶奶身处的这艘船上空荡荡的,这是她知道高云霄要跟着一起到南阳去之后,连夜派人腾出来的。 船舱分两层,二楼的两间房间,高云霄一间,马大姐一间,袁大奶奶自己则搬去下面,跟丫鬟婆子们挤做一处,这让高云霄觉得挺不好意思。袁大奶奶应该没想到她会真的答应她的邀请去南阳,不得不将她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她。 袁大奶奶倒不以为意,“我这人爱热闹,说话嗓门又大,这船舱隔音有限,住上面我害怕吵了马家大姐休息,正好住底下能跟着姐姐妹妹们一处玩闹,这不正合我意。” 袁大奶奶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高云霄心里感叹,觉得自愧不如,要不袁大奶奶能做生意,这份能屈能伸的态度就值得她学习。 眼见众人都安顿下来,袁大奶奶下令船只启航,她自己则进到高云霄的屋里,陪着她说话。 袁大奶奶刚刚坐定,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引得青柳伸头出去张望,她一向爱看热闹。 高云霄看青柳一副想看又看不到的焦急,索性大手一挥,放她出去打探情况。 青柳刚出船舱,因为站的高,一眼就看见船头站着的霍骁,此刻他正与刘家的护卫对峙,双方剑拔弩张,看样子下一刻就能打起来。 青柳虽然诧异霍骁为何在船上,但也知道当下应该马上报告给少奶奶。 听了青柳的话,高云霄愣怔了一下,她不是写信告诉霍骁自己要出门一趟吗?霍骁这怎么还追过来了?难道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思及此处,高云霄急忙让袁大奶奶传话,将霍骁带过来。因为袁大奶奶并不知道霍骁的事儿,安全起见,她只是说霍骁是她的一个朋友。 袁大奶奶知道高云霄有私事儿要处理,找了个借口就先出来了,与要进屋的霍骁侧身而过。 看着霍骁高大威猛的身躯,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不满,袁大奶奶心下了然。 前些天她还心疼高云霄年纪轻轻就要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今日见了霍骁,她才发现,原来少夫人比自己还会玩儿啊!不得不承认,少夫人的眼光不错,为什么她就遇不到这样优质的人呢? 霍骁此时还不知道袁大奶奶给他安排的新身份,他现在站在船舱,一脸幽怨的看着高云霄,不发一言。 高云霄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思考着自己那里做错了。此刻房间内就剩他们二人,气氛一时间略显怪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骁看着高云霄一直沉默,率先开口质问。一向沉稳的他,在遇到高云霄之后,总是沉不住气,她轻易就能让他方寸大乱。 第282章 安全感 霍骁的一句话问的高云霄满头雾水。 见她沉默,霍骁心里更是又气又怕。气的是她的不告而别,可是又害怕她会真的离开自己。 虽然从阿香嘴里知道了高云霄是去南阳游玩,可是霍骁心里就是有些介意,他不跟自己知会一声是什么意思,害怕自己会不同意吗?一时间各种思绪冲击着他的大脑,高云霄这种若即若离,可有可无的态度让他总觉自己有种身处云雾中的缥缈感,却也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儿,他抓不住她。 纵使高云霄已经是他的妻子,可是她却并不属于他。高云霄只要想,随时都能离他而去,这次就是证明。这个认知让霍骁感到不安。 高云霄不知道霍骁心里的七弯八绕,但是现在她知道当务之急的第一件事儿是要安抚他,因为霍骁现在就像是只被抛弃的大狗,既幽怨又可怜。 略一思索,高云霄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误会,估计是霍骁没有收到她的书信。于是她主动上前,轻轻牵起霍骁的手,想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可是霍骁竟然纹丝不动,高云霄手上加重几分力气,他的两脚就像生根了一样,依旧站在原地。高云霄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头,知道他这是在和自己生气,于是拿出几分耐心,从牵手改为搂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往前拉。 霍骁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高云霄看着他倔强的模样,心里也动了一丝怒气。不动是吧,那就站着好了。 高云霄自顾自的在窗边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倚在圈椅上看远处码头上的风景。 袁大奶奶从房间里出来,并未走远。她不清楚高云霄的意思,不知道该不该启程,只能下令船舶依旧泊在码头。 三五不时的往房间那里张望一眼,这人都进去有一会儿了,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这二人在卖什么关子。袁大奶奶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 船舶启航都有算好的时辰,船老大一直等不到指令,派人前来询问催促,袁大奶奶这才硬着头皮敲响高云霄的房门。 “少夫人,时辰到了,要起航吗?” 袁大奶奶问了一句,就将耳朵贴在门上,恨不得整个人能顺着门缝挤进去,好看看屋里的情形。 屋里依旧静悄悄。 高云霄看着霍骁还是一副老样子,一点软化沟通的意思都没有,心里的怒气又增添了几分。他平日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自己从未抱怨过什么,怎么轮到她出去游玩几天,他就这么生气? “你如果要跟着我去南阳,就过来坐在椅子上好好说话,如果不想去,趁现在船还没出发,尽早下船,该干嘛干嘛去。” 高云霄发现她其实不太会处理这种局面,只能试图让他们分开,从而避免纷争。 可是这句话听在霍骁的耳朵里,就只有一个意思,高云霄想让他走。 看着霍骁满脸的不可置信,高云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可能又误会了。 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高云霄看着霍骁转身往门口走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想让他留下,可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想让他走,又担心他们的感情会生出嫌隙,高云霄一时间陷入两难。 眼看着霍骁离门口越来越近,高云霄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急速的降落,他究竟还是走了吗? 袁大奶奶的耳朵贴着门,高云霄的那句话她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在心里夸赞,少夫人威武。 刚想继续探听,就看见房门被猛地从里面打开,整个身子贴在门上的袁大奶奶差点跌进去,勉强站稳,就看见霍骁黑着一张脸看向她。 “传话下去,开船。” 几个字说完,当着袁大奶奶的面,那两扇门哐当一声在她前面被关上。 第283章 替代不了 高云霄看着霍骁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心里顿时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可还不等她细品这种难过,就听见他砰的一声关了门,然后一脸怒气的冲着自己走过来。 或许是他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也可能是霍骁黑脸的样子太过渗人,高云霄觉得自己又有些透不过气了,许久不曾感觉到的那种恐惧与窒息感又重新笼罩在她心里。 霍骁几步走到高云霄面前,俯下身子,双手放在圈椅上,正巧将高云霄压制在圈椅上。 他弯腰俯视着眼前的女子,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 “高云霄,你究竟有没有心?你嘴里说着想我,趁我不在就不告而别,现在竟然还要赶走我?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霍骁此刻心里充满愤懑,越说越激动。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句句都是对高云霄的控诉,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属于自己,霍骁此刻极度没有安全感。这种漫无边际的虚空感让他抓狂,人也渐渐要失去理智,双手不自自觉的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高云霄看着霍骁逐渐逼近自己的身体,心里瞬间就被一种恐惧笼罩,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袁月朗和霍骁的脸交替出现在她面前,让她不知所措,那种窒息感又重新笼罩在她身上,她想呼喊,想让霍骁救救她,可是她的脖子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霍骁将人拥入怀里的时候才发现高云霄的异常,她的身体僵硬无比。这个认知让他的大脑瞬间恢复理智,蠢货,他怎么忘了云霄似乎害怕与人亲近的事情了。肯定最近两人的一些甜蜜的小动作让他得意忘形,以为云霄完全接纳了他。 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椅子上,霍骁看着高云霄有些发紫的嘴唇,这才发现她一直在憋气,似乎是不敢呼吸。 “云霄,你张嘴啊,呼吸,快呼吸。” 霍骁一边伸手往高云霄的人中掐去,一边低声的哀求,声音里不再是愤怒,反而是焦急里夹杂着恐惧,隐隐发颤。 疼痛刺激了高云霄,她的身体在她张嘴的那一刻开始柔软了起来,眼神也渐渐的变得清明起来,可是她看向霍骁的眼睛里还是带着一丝恐惧。 察觉到这些,霍骁将身体微微后撤,给她留出安全距离。 “云霄,我是霍骁,你好点吗?” 极力忍耐住想要触碰她的冲动,霍骁盯着高云霄轻声的询问。看着高云霄苍白的小脸,霍骁心里发誓,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搞清楚云霄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如此痛苦。 “你不生我的气了?” 高云霄的声音虚弱且沙哑,她伸出手主动扯了扯霍骁的袖子,下一秒她的手就被霍骁紧紧的握住。 小心的将高云霄的手贴到脸上,霍骁的眼圈有些微红,用他从未有过的一种坚定,温柔的说道, “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只要你别不要我。” 霍骁自打出生就是被忠勇侯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公主待他也是如眼珠子般的疼爱,他是忠勇侯府的长房长孙,未来忠勇侯的接班人,可以说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即便是面对那些皇子,他也从未低声下气的讨好过。 唯独在面对高云霄的时候,他愿意弯下腰,俯下身,将自己低到尘埃里,时刻追随她的目光。为了高云霄,霍骁觉得他可以付出所有,只求她不要抛下他,那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霍骁也不知道高云霄究竟是哪里好,可是他心里就好像有个模子,高云霄和那个模子就正好那么严丝合缝,谁都替代不了。 第284章 亲自动手 对于霍骁的到来,船上的人都默契的没有多说话。雯儿和青柳她们都知道霍骁的身份在外界还未公开,因此都用公子来称呼他。 袁大奶奶则是个上道儿的人,对于高云霄私下养个情人的事儿,自然也不会多嘴多舌,这在贵妇中虽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这船就这么大,偶尔见到霍骁,袁大奶奶总是忍不住要偷看两眼,唉,越看越觉得自己也想要一个这样的情人。 其实霍骁提亲的时候曾经去过袁府,只是那时她还被袁夫人磋磨,在厨房里安排招待县主,根本就没机会看看这新姑爷。 一眨眼几年过去,袁府早就物是人非,袁大人虽然汲汲营营不断的努力,可顶多也就是保住了他的乌纱,至于升迁他是没有盼头了。 至于府里其他小姐的婚事,到现在也都还没着落。 凡是能走上仕途的人,那个不是七窍玲珑心,他们看袁大小姐虽然嫁进忠勇侯府,但是进门就守寡,关键是这么多年来,袁家从未得到过忠勇侯府的提点,就连袁夫人和几位小姐也从来没出现在忠勇侯府的花会宴席上过。 袁大人和袁夫人的三节两寿,袁大小姐也从未出现过,只不要是憨傻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那些本来还想通过与袁家联姻搭上忠勇侯府的人家,也都熄了这颗心,放弃了袁家的小姐们。 袁大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想着从一些家境略差的学子中,选些品学兼优的年轻人给几个女儿,奈何袁夫人不同意。 “孩子们嫁过去要受多大的罪啊,你当这科举都是那么好中的,万一要是中不了,她们不是要过一辈子穷苦日子吗?” 袁夫人虽然最疼袁月明,可是其他女儿也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也不舍得她们过苦日子。 虽说如果下嫁,她能在嫁妆上贴补一些,可是袁夫人心里也清楚,她的嫁妆大头都给了高云霄,后来为了给她赔礼道歉,袁大人也差不多将府里的银钱财物都送给了她。 袁夫人手里的嫁妆给几个女儿一分,每个人也落不了多少,这也是她不同意女儿嫁进贫家的一个原因。 袁大奶奶早早的就将她的嫁妆转移了出去,袁夫人想打她的主意也捞不着,只能背地里天天骂上一通。 不过袁大奶奶并不在意,她早就和袁月朗析产分居了,只是顾着孩子的名声尚未和离而已。 这件事袁大人也默许了的。 袁大奶奶因为和袁月朗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所以她每次面对高云霄的时候,心里并不如面上表现的那样轻松。 她知道高云霄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跟她往来就是看在当初她救过她的面子上。这些年袁大奶奶也从未听她再提过,或者显露过与袁月朗有关的任何信息,看起来她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儿。 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高云霄肯定没忘,不仅没忘,她还一定不会放过袁月朗。只是这些年,她渐渐有权有势,为什么不去收拾袁月朗,这点儿袁大奶奶不明白。 天色渐晚,船只泊在一处小镇的码头,他们要在这里补给一些淡水和食物。 高云霄坐在船头上看着霍骁和马君则,二人正拿了吊杆在河里钓鱼。 许是昨日的事儿多少还是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今天俩人都刻意的保持些一些距离。 高云霄面上虽然一如往昔,可心里对袁月朗的恨意却再也抑制不住,她此时恨不得将那个畜生千刀万剐,为什么她的幸福明明触手可得,他却总是萦绕在她的心里,纠缠着她。 高云霄曾经想过要派人去杀了袁月朗,可是那些人手都是忠勇侯府的人。 杀一个人简单,但是她害怕她的从前被人查出来,长公主让她顶替袁月明的身份在侯府立足,已经是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不能让这些过往的污秽再被翻出来,玷污了忠勇侯府和霍骁的声誉。 所以她告诉自己,忍耐,等到自己变强,等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畜生。 第285章 长英 江上的晚风吹散了白日里蒸腾的暑气,一波一波的凉意扑面而来,袁大奶奶看着马君则他们钓上来的半桶杂鱼,提议让人在船头支了碳炉,摆了桌子,准备晚饭就在这里解决。 因为船上袁大奶奶,高云霄和马大姐都不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与霍骁同马君则也已经熟悉了,所以干脆男女并坐一桌,大家边吃边聊天。 袁大奶奶拿出了两瓶从南洋带回来的葡萄酒,分别斟给高云霄和马大姐。这个葡萄酒甜腻,霍骁和马君则浅尝了一杯,就换了平日里喝的玉堂春。 因为刚刚补了食材,厨娘特意多做了几个拿手的小菜,而后又动手收拾起那半桶杂鱼,准备给东家和贵客们做个杂鱼煲。 袁大奶奶体谅下人,特意让厨娘在船头的小炭炉上做,不用闷在炙热的厨房里汗流浃背。 几个人一边看厨娘麻利的拨鱼下锅,一面听袁大奶奶给他们讲解。 “这江里的杂鱼别看长的不大,炖出来味道却极其鲜美,长英从小在江边长大,炖鱼的手艺尤其好。” 听了袁大奶奶的话,叫长英的厨娘腼腆的一笑,黝黑的脸上还有些羞涩。高云霄打量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手,是个六指。 民间传说,六指的人招灾,一般家里要生下一个六指的孩子,大都在刚出生的时候溺死或者扔掉了。即使有的父母不舍,多数也会切掉孩子的一根手指,使其看起来正常。 像长英这样保持着六指长大的人还真不多见。 看出了高云霄的疑惑,袁大奶奶压低声音跟她解释, “这长英说来也是个苦命人。生下来他爹就要把她溺死,大冬天的扔到了河里,是她娘不顾刚生产完的身子,偷着下河把她捞了上来。捞上来她娘不敢将她带回家里,就把她托付给了村里一个瞎眼的老太太照顾,自己三五不时的去看看。” “后来两岁的时候,她娘病死了,没人接济她们,瞎眼老太太就带着她在各村里要饭。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到五六岁,他爹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她的存在,强行把她从瞎眼老太哪儿抢了回去。” “抢回去转手就把她卖给邻村一户人家做童养媳。那户人家也不是个心善的,对长英非打即骂,让她当牛做马一般干活,还不给吃的。” “最可恨的是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个傻子,长英明面儿上是要嫁给傻子,可背地里她那个公公总是对她毛手毛脚的,总想着对她下手。” “长英十四岁那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跟着村里的一个小伙子私奔了。两人初时也过过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后来等长英生了孩子,憧憬着一家人的好日子时,那人不堪养家的重任,就把长英卖到了娼寥,自己带着孩子消失了。” 袁大奶奶说到这儿的时候,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马大姐,她们的遭遇其实挺像,都是被家庭和亲人背刺,几乎一夜间家破人亡。 第286章 为什么活着 “被卖入娼寮怎么又到了你的船上?” 高云霄又看了长英一眼,她长得极其普通,模样只能说还算端正,这样的女子在娼寮也只能接待那些最下等的客人。 有些女子一天甚至要接待二三十个人,老鸨子可不管你受不受得了,反正只是几两银子买来的,病了伤了的,从不舍的请郎中,都是直接拖到江边扔了,管她死不死的。 这年头卖儿女老婆的人多了,妓院里从不缺女人。 “江英命大,受了伤被人扔到了江边,被一个船夫捡回去做了老婆。后来生了一儿一女,一家人靠一条小船过日子。” “朝廷和广平王打仗,在江上交手,江英家里的小船哪里是战船的对手,躲避不及,被撞翻到江里,一家人就活了江英自己!她自己游到江边,在岸上做了纤夫,跟着一帮男人靠拉纤过活。后来才辗转来到我家的船上。” 听了长英的遭遇,高云霄只能感叹一句,人命如草芥,女子犹甚。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霍骁狠狠的灌了口酒,身为军人,他最知道战争的残酷。 船上的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但是一直都木呆呆的坐着的马大姐突然冲长英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长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局促的冲着几人行礼,在座的都是贵人,她有点紧张。 “长英,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马大姐的语调淡漠冰冷,一句话便让这个妇人慌张起来。 贵人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让她活了吗?她做错了什么? 长英的恐惧难以掩饰,整个身子都开始打颤,她求助的目光看向在座的几人。 察觉到她可能误会了马大姐的话,高云霄率先反应过来。 “长英莫怕,大姐是想问你经历了这么多苦难,是什么支撑你活下来的?” 高云霄也觉得意志力不强的人,很难像长英这般活着,恐怕早就疯魔或者自杀了。 长英听了高云霄的问题,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 “既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活着,你没想过去死吗?” 马君则突然开口问道。大姐自从被救回来之后就隐隐有了求死的念头,他一直命人小心看护,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打消她这个念头。 求死?长英想了想,这次她开口了。 “有时候也想,可是我娘生我下来,把我养大,不是让我去求死的。这世上之人都难逃一死,我几次死里逃生,恐怕就是不到阎王爷收我的时候,既然不到时候,我不能干坐着等吧,总要吃饭或者干点啥吧!” 长英哆嗦着将话说完,小心的看了看马君则。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说错。 袁大奶奶看着几人神色各异,悄悄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枉我还曾自诩读过书,明事理。却活的还没有一个农妇清醒通透。” 马大姐苦笑一声,这是她今天开口说的第二句话。话虽不多,高云霄却觉得她把长英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几人趁着夜色,吃完饭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船上的房间不大,床铺更是窄小。 高云霄的那张床,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睡便有些拥挤,况且二人本来就未曾同床过。 有了高云霄白日里的经历,霍骁很自觉的在地板上铺了褥子。 高云霄也不跟霍骁客气,以他的身高,睡那张小床恐怕还没有地上睡得舒服。 因为有心事,高云霄聊天的兴致不高,两人早早地睡下。 黑暗里,霍骁的鼾声不远不近,高云霄看着地板上的身影,一阵悲伤又从心中涌来。 她是多么渴望能摆脱那场噩梦带来的枷锁。 霍骁,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奔向你。 辗转反侧,高云霄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烦躁,估摸着霍骁已经睡熟了,她悄声下床,小心翼翼的开门走了出去。 高云霄一走出房门,霍骁就爬了起来。知道她心情低落,他一晚上都警醒着,虽然闭着双眼,可高云霄的每一个动作都听在他的耳朵里。 悄悄地,霍骁始终在高云霄身后十来步的地方。 轻手轻脚的爬了几级台阶,霍骁就看到了立在船头的两个身影。 第287章 我好痛 高云霄一踏上甲板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根据身形判断,应该是马君则。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马君则转过头便看到向他走来的人儿。 “你怎么出来了?” “睡不着,想出来透口气。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伸手扶着高云霄的胳膊,马君则将她搀到船头,倚靠在栏杆上。 两人之间仅隔着半臂的距离,在这静谧无人的江上,马君则不想再克制自己。 “我睡不着,索性起来夜钓。兴许有那半夜不睡觉的鱼儿咬了我的钩呢!” 一阵凉风袭来,二人都没有在开口。 霍骁立在不远处,不眨眼地盯着船头沉默的身影。 良久,高云霄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人活着,为什么要那么苦呢?” “说长英吗?” “说你我。” 借着江面粼粼的微光,马君则看到几颗泪珠从高云霄的眼中滴落。眼泪很大颗,重重的砸到了他的心上。 许是压抑了太久,也许是今夜的夜色浓重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高云霄对着江面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自己的故事。 马君则也趴在船头望着江面,静静的听。 听她讲失去亲人时的惶恐,筹不到钱救人时的焦灼,在袁府时经历的绝望。 他每次见到高云霄的时候,她都是一副积极昂扬的样子,像是个小太阳,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高云霄落泪,马君则使出浑身的力量,压抑住自己想去拥抱她的念头。 高云霄放任着自己倾诉的欲望,顺着感觉说了许多,这些话她不能告诉舅娘,害怕她担心,还不能讲给阿香听,她明白自己是阿香的希望与依靠,更不能让霍骁知道,她的自尊不允许。 “你后悔当初的决定吗?如果有机会能回到过去,你会重新选择吗?” 马君则想了想,轻笑一声。 “傻丫头,我们那里有机会。既不可能回到过去,也不可能有其他选择。” “马君则,我的心好痛。” 高云霄说着,开始忍不住的哭出声来。自打记事起,她就从来没有选择的机会,命运总是推着她前进,急切又残酷。 马君则长臂一伸,将高云霄揽入怀里。 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怎么会不后悔,如果当初没有选择那条路,会不会自己就能给她幸福。而不是借着黑暗,才敢放肆一回。 马君则觉得江上的风太冷,冷的让他想起了净身房里的那张冰床。 此刻,后悔的痛钻心蚀骨。 他双手用力,紧紧的将人拥入怀里。 陷在各自情绪里的二人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粗重的呼吸声。 霍骁立在不远处,看着相偎的两个人,一双手被他攥的青筋暴起。 这是他的女人,只能他来心疼。 刚想抬脚上前,一个念头闪过,霍骁又站回了原地。 为什么她不抵触马君则的靠近? 她喜欢马君则?她喜欢马君则胜过自己? 她讨厌我?所以对自己的碰触才那么抗拒? 一股恐惧瞬间席卷了霍骁,让他立在当场,久久不能动弹。 第288章 妖精 霍骁站立在黑暗处,心里各种情绪翻涌,怜惜、愤怒、恐惧、悲伤,通通聚上心头,像一只只蚂蚁在啃噬他。 他想上前去质问高云霄,可是又害怕她会亲口告诉他,她的心另有所属。 霍骁就这样静静的站着,听着高云霄的哭声由大到小,最后化为若有似无的啜泣。 高云霄发泄了压抑已久的情绪,神智渐渐清明,这才挣脱了马君则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马君则感受着怀里的空荡,苦笑一下,也转身趴在船杆上,与她并排。 二人都默契的没有看向彼此,也没有在开口说话。 夜已深沉,连江边的蛐蛐都闭口不语的时候,高云霄转身准备离开。 “马君则,我们是朋友吧?” 这句话,她问的迟疑,却也带有一份不易察觉的希冀在里面。 自打西北初识,后来在皇宫里再次相遇,二人一同经历了许多,在高云霄心里,马君则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马君则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对她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夜色浓重,高云霄可能根本就看不见,但马君则依然不想让她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嗯,我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有了他这句话,高云霄觉得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冲着他摆了摆手,迈步转身离去。 马君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道,这辈子我做你的朋友,下辈子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换个身份来爱你? 霍骁人高腿长,早先于高云霄一步回到房中。 高云霄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霍骁依旧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睡的正香。 小心的绕过他,高云霄轻轻的躺回床上。 此时刚刚发泄过情绪的她,内心无比的清明。她一双眼睛盯着床顶的幔帐,心里也在思索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马君则抱她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害怕? 难道是霍骁比马君则身材高大,压迫感更强? 对比着霍骁和马君则,高云霄思索了一番,发现问题并不在他们二人,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高云霄与霍骁的亲事并不是正大光明得来的,在身份上两人更是云泥之差,所以不管高云霄愿不愿意承认,她的心里与霍骁是有距离的。 这种距离和差异,虽然让他们吸引彼此,有了感情,可是也更容易让他们对彼此没有安全感。 可是马君则不同。 他与高云霄早早相识,那时彼此都处在逆境,可以说见过对方最为狼狈的样子。后来皇宫相遇,彼此又都经历了人生中几乎是最为黑暗的事情,在高云霄眼里,马君则和他一样,是曾经破碎过的人,这难免会让她觉得惺惺相惜,将他与自己归为同一阵营的人。 在她心里,他们同属受害者,因此马君则并不会给她带来威胁,她便更能接受他。 有了这层认知,高云霄更觉得马君则这个朋友亲切,但同时又对霍骁愧疚起来。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高云霄翻身下床,坐在霍骁身边。 借着窗外的微光,打量着霍骁的睡颜。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霍骁的睫毛原来这样浓密纤长。手指划过他高挺的鼻子,来到他的嘴唇上。 霍骁紧闭着双眼,万分庆幸此时的光线并不好,不然高云霄肯定能发现他的异样。 此时他的脸颊绯红,心跳如鼓。 高云霄的手指微凉,但所过之处又仿佛都带着火焰,让他的肌肤烧灼不已。 感受到她的手指在自己的唇边停留,霍骁紧张的都忘了呼吸。 突然感觉一阵柔软掠过他的双唇,湿润中带着馨香,力道不重,像蜻蜓点水。 霍骁反应过来,刚想接着索取,那力道便离他而去。紧接着便是衣裙的摩擦声,是那双唇的主人回到床上去了。 霍骁满心的失落。 她是什么意思?明明抗拒自己的碰触,此刻又来偷亲自己?偷亲又只是那么一下,他都还没咂摸出滋味。 霍骁觉得高云霄就是个妖精,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是他又拿这个妖精毫无办法! 第289章 见微知着 夏季的南风毫无威力可言,刘家的船只顺水直下,没用几天便到了的南阳城。 得益于便利的交通,南阳城的热闹繁华不次于京城,这里南来北往的大小行商不断,基本上天南海北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高云霄他们一行人跟着袁大奶奶离了码头,往南阳城里赶去。 南阳城的城门高大,城墙的厚度也是高云霄前所未见的,光是门洞就有十来丈深。 进城的人络绎不绝,守城的卫兵把守的并不严,只对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做盘问,其余人皆可自由出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袁大奶奶领着他们到了一家三层高的小楼,这里是她常住的客栈。 几人都是不差钱儿的主儿,为了方便,马君则包下了客栈的一处小院子,这里清净自在,最适合给马大姐养病了。 高云霄此次出门就是为了游山玩水,当然不可能住个三五天就回去,再加上霍骁的身份仍未公开,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也包了个小院儿住下来。 马君则要寻的名医就住在南阳城里,他早就打听好了地址,因此次日一早,几个人就陪着马大姐来到了医馆。 他们来的时间不算晚,医馆还未开门,可是饶是如此,医馆门前已经有五六个人在排队了。并且在他们之后,还有人陆陆续续的赶来。 高云霄拉着霍骁沿着队伍绕了一圈,低声对他说着自己的发现。 “这个人医术肯定不错!” 霍骁跟着高云霄走了一圈,他得出的结论跟她出奇的一致,但仍是很好奇她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看着队伍之中,妇人不在少数,且有老妪也有稚童。” “嗯,怎么说?” “世道严苛,女子看病本就不易,这家医馆妇人排队的人多,就说明它是受到本地人认可的,如若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妇人等着。排队的人各个年龄段都有,那便能看出来大夫涉猎颇广,应该见过不少的病人,医道最重经验。这样推测下来,这位大夫医术肯定是不错的。” 一番话听的霍骁心里直佩服。高云霄心思细腻,见微知着。 霍骁是根据这间医馆所在的这条街上,除了这一间医馆,其余的皆是药铺,并且药铺里并没有坐堂大夫,通过这些,那就说明他们的医术皆比不上这位大夫。 两个人虽然得出的结论一致,但是观察的重点全然不同,霍骁能想到这些,是这些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摸索出来的。 霍骁看着高云霄略带得意的小表情,心里忍不住想道,她如果是男儿身,恐怕建功立业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医馆的大夫看病很慢,几人等了快要一个时辰,才总算轮到他们。 马君则将马大姐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到了名医面前。 中医问诊讲究的就是一个望闻问切,名医先是盯着马大姐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又问了几个问题,看病的流程与以往的大夫并无二致。 第291章 风流一回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闺女身体没什么大碍,慢慢调养就是。” 大夫慢条斯理的给马大姐把完脉,提笔在一旁的纸上开了个方子递给高云霄。 “这方子可吃可不吃,是一些疏肝解郁,养心安神的药。” 老大夫看着几人的穿着打扮和通身的气派,应该是家境殷实,又开口嘱咐了几句。 “她这身子虽然需要静养,但也别总让她呆在屋里,有空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终日里困在那一方小天地,无所事事,心思难免困顿,心路就会越来越窄。出来走走,多给她找点事情,慢慢的心路就打开了。” 有了大夫的交代,马君则这次便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大姐想独自待在客栈的要求。 姐弟二人跟着高云霄他们一起去了南阳城外的万亩荷塘。 这荷塘是专门种来供人游玩赏景的,荷塘周围有建好的一座座小院子,可供临时休息饮茶,也可以租下来,住上个三五日。 荷塘里有专门为男宾女宾搭建的观景台,分作两处。 此举是为了方便那些未婚的小娘子们。 高云霄和袁大奶奶带着马大姐去了女宾的观景台,霍骁和马君则被人带到了另一处。二人原本便是旧相识,可聊的东西很多,高云霄一点也不担心他俩会尴尬。 倒是袁大奶奶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霍骁的胳膊搭着马君则的肩膀,二人看上去亲密无间。心道,这个年轻人倒是男女通吃。 荷塘不但供人观景,还有小舟可以在荷塘里穿梭,让客人能体验一把诗中的横舟自渡。 高云霄和马大姐都是长年生活在内陆,根本就没见过这么大的一片水域。马大姐更是很少离开内宅,连池塘都很少见。 这连天的荷花盛景刺激了二人,顿时觉得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马大姐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词人的名作。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从前读的时候,总觉得应该很美,可是我从未见过荷花,便是想象也无从下手,原来这景比词更美。” 高云霄与马大姐是同一种心情。 “不知道这荷园里有没有酒,真想体验一回这沉醉不知归路啊。” 说完,三人便相视一笑。 客人能想到的,这荷塘的主人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很快酒和小舟都安排妥当,三人在船娘的搀扶下上了小船,划往荷塘深处。 酒是被冰镇过的果酒,喝起来冰凉酸甜,就着美景,三人不知不觉都喝的有些飘飘然,连马大姐都活泼了几分。 袁大奶奶更是打开了话匣子,三人聊天的话题也渐渐比平日里放肆了许多,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说起来,妹子,我真羡慕你。你看你那日子过得才叫精彩。” 袁大奶奶冲着高云霄挤眉弄眼,眼睛里满是调笑揶揄。 她的话说的高云霄云里雾里,这位此时酒意上头,反应有些迟钝,就这么但笑不语的看着袁大奶奶。 马大姐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她不明白袁大奶奶话里的意思,也不插嘴,就这么静静的听。 高云霄和马大姐的反应刺激了袁大奶奶,她的话更是张狂起来。 “等我回去了,我也学你,妹子。也调上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来陪我,打发这寂寂长夜。哈哈哈!” 高云霄反应再慢,这次也明白袁大奶奶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急忙开口解释。 “他不是……” 袁大奶奶一挥手,捂住高云霄的嘴,自顾自的说道, “我知道,他不是我想找就能找到的,我找不到你这样俊的,矮一点儿丑一点儿的我也能接受!” “你别看姐姐我不比你年轻漂亮,可我啊,有的是银子!” “不过啊,妹子,你这个你也得留心,万不能被他骗了去,我看他同大姐的兄弟勾肩搭背,别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 袁大奶奶的话越说越离谱,马大姐也听出了其中的关窍,知道这袁大奶奶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不知道那霍骁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高云霄看着袁大奶奶醉眼迷离,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干脆长叹一口气,不说了。 所幸船上就她们三个,肯定都不会当着霍骁的面儿说,误会就误会吧! 她只当是也风流了一回。 第292章 初吻 高云霄沐浴出来,隔着屋内那扇大大的窗户,看到站在露台上的霍骁。 荷塘边上建造的小房子非常的别致,除了有个大大的露台方便观景之外,房间里的墙上几乎都开有窗户,有大有小,窗型各异,应该是仿造南方园林的建造,打造不同的美景。 高云霄挑了一个巨大的窗户,在美人榻上坐下,上身趴在窗户上,感受着从湖里吹来的微风,欣赏着夜间的万亩荷塘。 霍骁此时身着中衣,面相荷塘,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这让他少了白日里的一份威严,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意。 今夜月光极盛,荷塘里的美景一览无余。月光带着一种银色的朦胧,洒在一望无垠的湖面上,既温柔又神秘。 风里夹杂着荷花清冽的香气,高云霄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微凉馨香,让人很舒服。 声音惊动了霍骁,他转头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松散着头发,双手托腮的趴在窗边,闭着眼一副沉醉的模样,像只夜空下的精灵。 这一刻,高云霄美得不似真人。 霍骁放轻脚步从湖边走过来,生怕惊醒了这只精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要靠近她的念头。 两人之间似是有所感应,在霍骁走来的时候,高云霄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霍骁披着一层月光,温柔的走向她。她在霍骁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惊慌失措。 随着霍骁的靠近,高云霄觉得她被霍骁炙热的眼神施了定身咒。她的心跳加速,身体想逃,可是心里又怀着丝丝期待。 她的精神与身体陷入一阵拉扯,来不及争个胜负,霍骁已经来到她的眼前。 下一刻,她的头被一只大手按住,惊呼被人一口吞没。 柔软香甜,和记忆中的感觉一样,霍骁并不知道该如何温柔的去吻一个人,在此之前他没有任何经验。他的动作全是凭借着本能的冲动。 或许是这月光太有迷惑性,也或许是霍骁的心跳让她受到鼓舞,高云霄没有反抗,二人一起沉沦在这近距离的亲密之中。 霍骁的手渐渐下滑,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揽入怀中,想念许久的愿望终于算是达成了。 一吻结束,二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霍骁还想继续,夹在两人中间的窗户像是不愿意了,随着微风摆动,扇叶一下一下的打在霍骁的头上。 高云霄看着他猴急又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像个傻子一样。 霍骁也渐渐冷静下来,有些羞赧的拉着她的一双手,二人就隔着一扇窗户开始聊天儿。 “阿宵,我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 自打那晚高云霄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他一下,霍骁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下了咒一般,脑子里总是若有若无的想着这点事儿,跟高云霄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忍不住盯着她的双唇看。 高云霄被他的话又惹得脸红不已。 这人在她面前还真是毫无保留,这话说的让她怎么接啊。 第293章 求人办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美好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在万亩荷塘流连了几日,高云霄他们要打道回府了。 霍骁也想找个山水田园,能隐居避世的地方跟高云霄过自己的小日子,奈何他身后需要考虑的人太多,有定风寨还有西北军。 霍家在西北的地位是这几十万的军士们给的,朝廷可以拖欠粮饷,可他们父子不能让这些为国拼杀的将士们饿肚子。 霍骁和马君则这几日几乎天天都聚在一起,商议着购粮的事情。 回城的马车里,二人依偎在一起,霍骁拉着高云霄的手不断的摩挲,这是他最近几日最喜欢的一个动作,将她小小的手掌裹在自己的大手里,攥的紧紧的。走哪都要牵着,连吃饭也不想松开。 “把你们送回甘州,马君则要跟我去趟平城。” 平城是广平王的封地,也是江水以南最繁华的城市。 “见广平王吗?” “嗯,军中购粮,需要的数目巨大,普通粮商肯定吃不下,况且西北天冷的早,也没有时间慢慢筹粮。” 粮食本来就在官府的管控之中,这种大规模的调粮,广平王不可能察觉不到,与其遮遮掩掩,等着被广平王发现,不如正大光明的求上门去。 “之前朝廷攻打广平王,西北军也曾被调派过去,你这样求上门去,广平王会答应吗?” 高云霄坐直身体看着霍骁,她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 “父亲与广平王相识多年,熟知他的为人,广平王虽然自立为王,却是个有家国大义的。何况我们如今的处境与他当年也差不多。父亲给他写信,我再亲自登门,应该可以的。行与不行都要试一试。” 更深的考虑霍骁没有说出来,帮着西北军渡过眼下难关,其实也可以帮着广平王分担他来自朝廷的压力。 西北军距离江南甚远,他们彼此之间构不成威胁。 “那可要好好的备一份厚礼,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最好再找一个能在广平王跟前说的上话的人一同前去。” 霍骁听了高云霄的话,忍不住挑眉,她这话跟父亲和几位幕僚说的一样。 “阿宵,你真聪明,你要是男儿,我必定将你招揽到身边做参将。” 说完他忍不住欺身就想吻上去,被高云霄用一柄团扇挡了回去。青柳还在外面,这马车为了通风,只挂了薄薄的一层纱帘,里面人的动作,从外面看的一清二楚。 “这有什么稀奇的,邻里吵架,要想重归于好,也要先有个赔礼道歉的吧!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求人办事不都这一套吗?” 高云霄虽然不懂军情,可她好歹也掌过家,于人情往来也算精通。 世上人与人之间都逃不过关系二字,国与国之间,地方与地方之间,不也都算是邻里吗,她只是照着这一套去想而已。 “嗯,我此次前去,就是想着打通关系,后面的事情我想着拜托给马六。他的身份便于行事。购粮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朝廷察觉,免得节外生枝。” 皇上给他们拨粮很难,但是要扣下他们的粮草却是易如反掌。 二人讨论着,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城门下。 “咦,怎么这么多人排队,我记得咱们前些日子进城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青柳坐在马车前面,看着入城的人群派的队伍宛如一条长龙。 高云霄和霍骁也掀了帘子往外看。 人群中大多数都是穿的灰扑扑的百姓,还有一些人身背包袱,手持木棍,像是长途跋涉过来的。 这样的人细看,还不在少数。 “应该是流民。” 霍骁皱着眉头说道,随即就跳下马车。 “我去前面看看,你好好的待在马车里,别出来。” 第294章 无能为力 霍骁下车去打探了一圈,面色沉重的走了回来。 “怎么回事?” 高云霄看他紧锁着眉头,有些担心的问道。 “确实是流民。” 农民种地,靠天吃饭。遇到洪涝干旱,蝗虫大风都是常有的事。 对于朝廷来说,每年都有地方会发生灾情,有百姓吃不上饭。各地官府也会发粮赈灾。 遇到灾荒严重的时候,官府无粮,也会允许百姓流动,自己逃难到其他地方。 但逃难也不是百姓想逃到那里就去那里的,为了地区治安的稳定,逃难的路线是由官府制定的,地方也是指定好的区域。 一般都是地广人稀的州府,所以去往西北的人会比较多。像是南阳城和京城这样繁华富足的大城市,因为人口众多,土地不足,灾民是不被允许进入的。 但是各个州府的土地粮食也都是有限的,地方官府也不会允许灾民无限制的进入,毕竟他们也要优先保证当地的百姓不被饿死。 “南阳城出现流民,是不是就说明接收灾民的州府已经饱和了?那看来这次受灾的面积很大?” “嗯,一连两年,旱涝轮着来,还有蝗灾,百姓能有多少家底经得起这么折腾的。” 霍骁看着缓慢蠕动的队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们初来南阳城的时候,进城只看公验,如今还要查验户籍身份,凡是受灾地区的人,一律不许入城。 “听说有的地方百姓已经起义,连县衙都砸了,皇上和朝廷也不管吗?就这么放任百姓苦苦挣扎,生死由命?” 离了京城,少了忠勇侯府的邸报,高云霄如今并不知道朝廷的动向。 “朝廷?” 霍骁冷哼一声,讥讽道, “那些京官儿只知道奉承皇上,我们要粮饷没有,前些日子给皇上修地宫,又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百姓?在那些人眼里,百姓尚不如蝼蚁,谁会关心他们死活!” 霍骁的话里带着浓浓的不满,高云霄心里也为百姓叫屈。在西北看到灾民的时候,她只觉得百姓苦,但今天却觉得不公平。 看着那些被拦在城门外的灾民,他们满怀期望的来,收到的却是绝望。高云霄想改变现状为他们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她只是个普通女子,能有现在的生活也是因为阴差阳错进了忠勇侯府,嫁给了霍骁。 “还没过两天好日子,就想些不自量力的事情。” 高云霄在心里嘲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城门流民的事情好像只对高云霄和霍骁有些影响,袁大奶奶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心情。 刘家的船已经装好了要北上贩卖的货物,顺便将高云霄几人带回甘州去。 袁大奶奶却要和他们分道扬镳,她要去趟通州,回趟娘家。霍骁让她去通知刘家大哥北上。 刘家有现成的船队,马君则出面去购粮,运粮自然也得找靠得住的人来。 刘家近几年就是靠着忠勇侯府的势力发家的,在外人眼里就是和霍家在一条船上了。 第295章 护院 南阳之行对马大姐的触动很大,她应该是自己想通了,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她不再困囿于房间里,如今三五不时的就会来找高云霄聊天。 霍骁和马君则已经出发南下有半个月了,他们骑马赶路,算算时间此刻应该已经到平城。 高云霄心里想着不知道他们跟广平王购粮的事情顺不顺利,青柳进来说马大姐来了。 以为她是来找自己闲聊的,高云霄命青柳将新制的茶点端上来,自己敛了心绪将马大姐迎了进来。 马大姐坐下却不似平日那般,她望向高云霄,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些难以开口。 “大姐,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只管开口。” 马君则走之前又郑重拜托过她照应一下马大姐。 看出来她的为难,高云霄主动开口询问。 她的话仿佛是给了马大姐一个开口的契机,她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说道。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矿山那里,吕继业在那儿好几个月了,我明日想去看看。” 出事儿之前,矿山就是她在打理,如今虽说有信得过的人盯着,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尤其是她想通了之后,更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好让她能忙起来。 “嗯,大姐想去就去。出门走走也好。” 去矿山是马大姐的私事,高云霄自然不会阻拦。 “原本应该让六弟陪着,可眼下他不在,我想着请妹妹家里的护院帮忙走一趟。不知道方不方便?” 马大姐终于说到了事情的重点。去往矿山需要一日的路程,但毕竟是要走山道,她和丫鬟们都是女子,出门在外总归有些不安全。 “哦,那我请汪大哥陪你们走一趟吧!” 霍骁走之前特意去了趟定风寨。他和马君则同时离开,家里就剩个看门的老头和小满,算是两个男丁。霍骁自然是不放心的。 原本是想着从山上找两个身手好的兄弟下来帮忙,谁知汪三水知道了,毛遂自荐。 “弟弟你放心走,哥哥亲自去,保证把家给你看好了。” 对于汪三水的热情,霍骁也不好意思拒绝,想想他的身手,的确是寨子里数一数二的。于是汪大当家就这么华丽丽的成了马大姐口中的护院。 说是护院,可高云霄才不会这么看汪三水。 一日三餐都是由厨娘单做了,丫鬟们送到他的房间里去。他只用夜里警醒着点,平日里他都是自由的。 “阿香,你去看看汪大哥在不在屋里,要是在的话,你直接问问他,明日方不方便陪大姐去趟矿山那里。” “这个时辰,他应该在,我看他平日都是这个时候打拳。” 阿香得了高云霄的吩咐,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往外走。 出了房门,想起正好汪三水有件衣服拜托她缝补,又回身到自己房里取了,准备一道送回去。 看着手里的黑色外袍,阿香心里直嘀咕,也不知道这汪大当家怎么穿衣服的,不是这里刮道口子,就是那里裂条缝,反正每件衣服都得缝补几回。 第296章 遇到吕毅 对于高云霄的安排,来传话的又是阿香,汪三水自然不会拒绝。左右不过是一天的路程,这会儿天儿长,早点出发,不耽误晚上回来守夜。 去往玉石矿的路简单的修过,虽不能说是康庄大道,但路面平整,宽度通行一辆马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汪三水赶马车是个老把式,一路上又快又稳。这山道上轻易见不到几个人,马大姐让丫鬟挑了车厢的帘子,隔着窗子看外面的风景。 忽然,一阵马儿的嘶吼声传来,稳稳坐在车厢里的主仆二人猛的被撞到了一起。马大姐一手拽住丫鬟,一手把住窗棂,这才没被甩出车外。 好在汪三水迅速勒紧了缰绳,没让马儿发狂乱跑,要不然路旁就是悬崖,三个人摔下去就是个车毁人亡。 马大姐撩起帘子看看什么情况,就听见汪三水的怒吼声, “你他妈找死吧!” 只见一个年轻人被汪三水像抓小鸡一样,揪着领子提溜起来,一把扔出一丈来远。 年轻人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冲着汪三水微微弯了下腰道歉,就要错身离开,看样子慌乱的很。 他一身锦袍破成褴褛,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疲累不堪。 “想跑?你惊了我的马,连句话都不说就想一走了之?” 汪三水伸手拦住年轻人,又拽着他来到车厢前,询问马大姐的意思。 马大姐无心为难年轻人,瞅了他一眼,刚想要放他离开,却觉得这个年轻人好生眼熟。 “你是……” 听到她的迟疑,原本低着头的年轻人抬眼望向她。 下一刻,年轻人激动的挣脱汪三水,猛的扑倒马车上。 “大小姐,救命啊,大小姐!” 马大姐终于想起来了,这是吕继业的儿子,吕毅。 吕继业父子不是守在矿山上吗?怎么吕毅一副逃难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马大姐心中立即警铃大作。矿山出事了。 “吕毅,出什么事儿了?” 吕毅刚想开口,就听见不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似乎人还不少。 “没时间了,大小姐。这是我父亲写给六爷的信,矿山又被徐武华带人占了。” 说着,吕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到马大姐手里。 “快上车,快。” 马大姐远远的看到一群人向着他们跑来,伸手就想把吕毅拉上马车。 “不行,大小姐。他们是来抓我的,你快走,快去找六爷,找霍将军来救我爹。” 吕毅说完,用力推了汪三水一把,示意他掉头快走。然后他自己冲着追来的人群走去。 这群人不认识大小姐,她现在逃跑还来的及。万幸,让他遇见了大小姐,求救的信算是送出去了。 马大姐看着吕毅决然的背影,心里一阵刺痛,她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眼见着吕毅拖住了那些人的脚步,她立即让汪三水掉头,以最快的速度往城里赶去。 一路马不停蹄,汪三水不停的甩着手里的鞭子,三人赶回宅子里的时候,高云霄他们才刚用过午饭。 第297章 蹊跷 事情紧急,此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汪三水和马大姐一起去内院见高云霄。 马君则和霍骁都不在家,这事儿只能他们三个商量了。 俗话说,三个臭郫匠,顶个诸葛亮。 马大姐将信交给高云霄,里面的内容她在马车上已经看过了。 趁着高云霄看信的功夫,汪三水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桌上的茶。 “阿香姑娘,能不能再给我拿壶水……” 汪三水渴极了,顶着正午的最大的太阳,连续几个时辰在外面赶车,他的以前早就被汗水浸个湿透。 “快去把井里镇着的酸梅汤给大当家的拿来,那个解暑消渴。” 阿香急忙挑了帘子出去,吩咐候在廊下的青柳,她自个儿则去了厨房,让厨娘给准备点儿快手菜,汪大当家渴成那样,马大姐她们应该也还没有吃饭。 高云霄将吕继业的信反复看了两遍,这才将那张纸放下。 纸上的字迹潦草,一看就是匆忙之下写就的。 “云霄,你说如今该怎么办?吕毅说让我找霍将军救他爹,六弟和霍将军都不在,吕继业会不会有危险啊?” 马大姐显然是慌了神,一看到高云霄放下信纸就开口问道。 “大姐,容我想想。” 高云霄安抚的拍了拍马大姐的手,起身在屋里踱步。 吕继业的信里说,矿山已经被徐武华带来的人包围了,他和一些管理人员都被控制起来。 徐武华带人来的很突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陈将军带来的人都被徐武华的人绑了,不知道是被处决了还是被关押了,他们没有再见过。 “矿山的劳工大部分都是这些管理带出来的,以后还要靠这些人去管理劳工,所以我觉得徐武华一时半会儿不会处理他们。” “但是吕先生就不一样了。他是咱们的人不说,他还三番两次的和徐武华对着干,恐怕徐武华不会放过他。” 此刻吕继业的处境确实很危险。高云霄不知道,徐武华找不到陈将军,他将自己断手的仇恨也记到了吕继业的头上。 “当务之急是要找人把吕先生救出来。” 吕继业对高云霄来说,亦师亦友,何况在京城还帮了她那么大的忙,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袖手旁观。 但是救人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因为吕继业特意在信里提到了一件事儿。 矿山里原本有陈将军留下的四百名军士,这都是西北的驻军。但是徐武华这次带的人却有两千人之多,所以这些驻军才能被轻松拿下。 甘州府衙的府兵总共不过千余人,这还包括衙役捕快在内。每次有剿匪或者押运等事情的时候,甘州知府还要向驻军借人来用。 徐武华带的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呢? 吕继业信里提到,这些人指挥有度,训练有素,一令一行,看起来绝不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应该是正规的军士。 这些人的口音也不同于当地人,听起来像是中原地区的方言。 高云霄越想越觉得心惊,这其中的蹊跷太多了。 第298章 三千对两千 霍骁和马君则现如今,不知道有没有到达平城,眼下是指望不上他俩了。 当下最要紧的事儿是先把吕继业从矿山救出来,多耽搁一天他就多一份危险。 高云霄在屋里转了几圈,在凳子上坐下来,看了看一脸焦急的马大姐和汪三水。 “大当家的,大姐,我认为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吕先生救出来,你们觉得呢?” “云霄,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吕叔为我家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救是一定要救的,你帮忙想想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同意!” 马大姐双手紧紧抓着帕子,一脸坚定的看着高云霄,眼睛里都是企盼。 虽然与她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高云霄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能安心依靠的气质,虽然她虚长几岁,可知道这件事儿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回来跟高云霄求助。 汪三水喝饱了水,此刻他倒是显得比较镇定。 “我一切都听弟妹的安排。” 霍骁没少跟他说过,他媳妇儿聪慧果敢,若是男儿也担得起一片天地。 现在的情况,他觉得还是听高云霄的安排比较好。 高云霄见他们二人都同意自己的想法,这才开口说出她的安排。越是这种紧急的时候,就越要统一意见,免得三人有了分歧,各自为政,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大当家的,如今救人就要靠定风寨的兄弟们了。” 高云霄冲着汪三水拱了拱手,语气颇为郑重。眼下她能想到的,最近的援兵,就是定风寨的土匪了。 “弟妹客气,你的话自当同三弟一样,有什么吩咐你直接说就是。” 汪三水摆了摆手,让她不用客气。 “大哥,如今寨子里可以调配的兄弟能有多少?” 汪三水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回道, “寨子里的精英大都在黄沙屯,如今挑出来能打能斗的差不多有三千来人吧!” 三千人,高云霄在心里揣摩了一下,吕继业的信里说徐武华可能带了两千人,且这些人极有可能还是朝廷的正规军。 三千土匪对上两千训练有素的军士,高云霄不知道胜算有多大? “大哥,要是咱们的兄弟,对上西北军,一对一,能有多大的胜算?” 高云霄开口询问汪三水,她自知不了解定风寨土匪们的战力,但土匪的命也是命,若是折损过大,汪三水和霍骁也是会心疼的。 汪三水自然是明白她的用意。 “一对一肯定是没有胜算的,但两个打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三千对两千,汪三水觉得他们能打个平手。 高云霄点点头,转而又询问起马大姐。 “大姐,你了解矿山,平常矿山的守卫都有多少人?” 马大姐想了想,道,“平日里矿山的守卫约么四五百人,主要是矿山里生活不易,人多负担也大。” “那照你这么说,徐武华就算带了两千人,也留不了多长时间?” “一两天还能凑合,时间久了,这些人吃喝矿上就负担不起。倒不是银子的事儿,而是山里的吃喝也都是从外面运进去的,越靠近矿山,路就越是崎岖难行,矿山当然不会愿意供这么多人白吃白喝。” 有了马大姐的这一番话,高云霄觉得他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大哥,麻烦你现在就回去,将寨子里的兄弟们都带过来,咱们还在上次的树林那里会合。” 汪三水知道她说的是前些日子,闯入陶家,救马大姐那回集合的地方。 汪三水点点头,起身离开。 劝说马大姐回房去歇一歇,高云霄自己则一个人坐在廊下思索。 那两千的兵士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操着中原口音的兵士,势必不是甘州的府兵,那他们究竟是从何而来?真的只有两千人吗? 是谁调动的他们? 高云霄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皇上,如果是他的话,那他此举是何用意? 她想找人去探查一番,可是眼下不是在忠勇侯府,她手边根本没有可用的人。 霍骁不在,她想通知忠勇侯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系。 高云霄此刻无比怀念她在长公主身边的日子,要是有她老人家在,势必知道该怎么做。 再不济,她也可以找霍文帮忙,霍文就是忠勇侯府的大管家。 想到忠勇侯府,高云霄突然觉得自己安逸的日子过久了,脑子都变笨了,她怎么把忠勇侯夫人给忘了,她还在甘州呢! 或许能通过她这个婆婆,联系上她的公公忠勇侯。 高云霄想到就就立即行动,跟阿香交代一声,就往霍家在甘州的宅子去了。 第299章 亲自去吧 忠勇侯夫人对于高云霄的到来既意外又惊喜,但看到她是独身一人的时候,又显而易见的有些失落。 “孩子呢?怎么没带着小满来?” 忠勇侯夫人不死心的又往外瞅了两眼,这才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小满这小家伙儿初见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可爱而已,可是等到霍骁他们带着他离开之后,忠勇侯夫人反倒日夜惦记起来。 好多次她都想亲自上门去看看孩子,但又想起自己以前对高云霄的成见,两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疏离,自己也拉不下脸来,这才作罢。 “母亲,我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跟您商量,就没带他过来。” 高云霄瞅了瞅忠勇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向她示意想要单独跟她说话。 “你们都下去吧。” 忠勇侯夫人挥挥手,带着高云霄往内室走去。 “母亲,你身边有没有人能联系到父亲。我有要紧的事儿禀告。霍骁如今也不在甘州,我只能来找您了。” 高云霄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矿山上发现中原兵士的事情,告诉忠勇侯夫人。 长公主曾经说过,她这个婆母,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人。 “咱们宅子里只有几个你父亲留下的卫兵,也就是看家护院,平日里他有事情都是派人来说,我有事儿也是写信给他。要不你写封信,我让卫兵给你送去?” 忠勇侯夫人也不问高云霄究竟是什么事情,反正只要是涉及到朝廷公务之事,长公主和侯爷父子从不告诉她,如今不过是多加了个儿媳妇而已,她早就习惯了。 “写信恐怕不行,母亲。此事,事关重大。” 高云霄不相信府中的卫兵,因为这件事情写到纸上,万一落到有心人手里,恐怕就是他们窥视君心,对皇上大不敬的证据。 可是这件事儿如果不让侯爷知道,高云霄又担心万一是皇上的布局,到时候他们失了先机,本来就处于劣势的他们,日子会更加艰难。 思来想去,高云霄决定自己亲自去趟西北大营,她要面见侯爷。 “母亲,我想去趟西北大营,还请母亲派两个人给我。” 如今西北遍地流民,路上并不太平,高云霄不打算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行不行?一定要万事小心啊。” 忠勇侯夫人有些担心的说道。 “母亲不用担心,我以前也去过的。要是骑马的话,很快就能到了。” 这是高云霄第一次在忠勇侯夫人身上感受到长辈的关心。 “那也行。你去的话就把小满带到我这里来吧,我帮你看着孩子,正好我也想他了。” 忠勇侯夫人说完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叠衣服来。 “我闲时给小满做了几件衣裳来,你看看大小可合适?” 高云霄拿起衣服用手比了比,都是些柔软透气的料子,看来忠勇侯夫人是真的用心了。 她高兴的说道,“我看着行,那明天我就把小满送来,正好您亲自给他试试。” 第300章 去祖母家 夏季的天儿阴晴不定,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几息之间就阴沉下来,空气里一股泥土的味道,高云霄知道这是要下雨的前奏。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感受不到一丝的凉爽,空气里尽是让人透不过气的潮湿闷热。 不知道汪三水有没有回到定风寨,这路上要是再遇场大雨,山里不比平原,恐怕山路更加难行。 紧赶慢赶,高云霄终于在雨滴砸向地面前进了屋子,险险地躲过一遭。 阿香抱着小满站在廊下,看见娘亲的那一刻,小家伙用力地想要挣脱,奔向高云霄的怀抱。 双手捏了捏小满的脸蛋,高云霄又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道,“想娘啦?小淘气。下雨了,你不在屋子里,在廊下干什么?” 说完,她从阿香怀里接过孩子,抱着他一起面向院子,看大雨哗哗落在地面上。 “他可能也觉得屋里闷得慌,一直指着屋外,想要出来。奶娘抱着他在院子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就是不归屋。一进屋子就嗷嗷的哭。” 阿香忍不住的告状,这小家伙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如今一不顺他的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哭,边哭还边观察大人的反应。 “你还会使性子了,明儿我把你送到祖母家去,看你还耍不耍脾气。” 阿香以为高云霄在开玩笑,拍着双手逗弄小满, “哎呀,怎么办?娘亲不要小满了,要把小满送祖母家去了,以后都见不到娘亲了。” 小满立即就撇着小嘴,泪眼汪汪的望向高云霄。 他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大人的话还是能听的懂的。不明白阿香是在跟他玩笑,单纯的孩子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 情到深处自然流露,小满哇哇大哭,嚎的整个院子都能听得到。 阿香和高云霄一看他这个地动山摇的劲儿,急忙开口哄道, “不哭不哭,阿香骗你的,你娘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你是她的心肝宝贝,他才舍不得把你送去祖母家呢。” 两个人连哄带晃,总算把这个小祖宗哄睡着了。 乳母过来,想要伸手把小满抱回他的屋子里去,被高云霄挥手拒绝了。 “不用,今晚让他跟我睡就行,你回去收拾一下小少爷的东西,明儿跟我一块去那边宅子里。” 乳母和阿香同时对视一眼,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少夫人,这真的要将小少爷送到夫人那里去吗?” “嗯,你下去收拾吧。仔细点,别漏了什么。” 看着乳母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阿香这才拉着高云霄的胳膊,紧张的询问。 “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要把小满送到夫人那里去?” 高云霄看了她一眼,斜倚在美人靠上,轻拍着小满,说道,“没事儿,就是夫人想小满了,想要小满去住些日子。” 她故作轻松的说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以你的脾气,如果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你不会轻易让小满离开你的。” 陪着她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儿,如今的阿香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了的。 阿香在高云霄身边坐下,从她手里将小满抱过来,好让她能休息一下。从忠勇侯夫人那边回来,她还没喝一口水。 看着阿香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高云霄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走吧,叫上雯儿,咱们回屋说。” 将小满安置在床上,阿香和雯儿已经等在一旁了。 她们三个人从袁府不打不相识,一路互相扶持到忠勇侯府,几年的时间下来,早就胜似亲人了。 高云霄如今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阿香和雯儿。 三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下,高云霄喝了杯雯儿端来的凉茶,这才低声跟她俩解释。 “我发现了一些事情,要跟侯爷禀告,可是夫人那里也没办法联络到他,所以我打算亲自去趟西北大营。” 看着高云霄严肃的神情,二人都意识到兹事体大,也不多问。 “我陪着你去,你一个人这路上又不太平,两个人好歹能做个伴儿。” 阿香不放心高云霄,她再能干,终归是个女子,从京城到西北这一路上,她可是知道其中险恶的。 高云霄一个人去西北她实在是不放心。 “不用担心,我带着护卫去,一路上都是骑马,不碍事的。” 轻轻拍了拍阿香的手,示意她放心。 “我有事情要交代给你俩。” “这个宅子写在马君则的名下,难保徐武华不会查到这里。所以最近这里不能再住了,霍骁不在,我们小心些总没错。” “所以明天阿香,你跟乳母带着小满住到夫人那边的宅子里去,夫人那里虽然狭小,非常时期,先将就几天吧。” 最重要的是,忠勇侯夫人那里有守卫的士兵,这样高云霄即使离开,也能放心。 “行,明天一早我们就过去。” 阿香冲着高云霄点点头,对于她的安排,她从无异议。 “雯儿,你明天带着青柳她们,陪着马大姐先搬到咱们买的那座宅子里去。先收拾出两间房住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高云霄买的那间宅子虽然有些破旧,但住人还是没问题的。她们如今就是要隐去踪迹,免得被徐武华找到,将她们抓了去威胁马君则。 既然徐武华带兵夺了矿山,抓了吕继业,难保他不会再找马君则寻仇。 “我尽量赶在大当家的带人来之前,从大营赶回来。雯儿你机灵点儿,这几天注意点儿这边宅子的动向。” 高云霄估摸着汪三水带人过来大概需要三天,她快马加鞭应该能赶上。 “事情真的这么严重吗?” 雯儿有些难以置信,这些日子以来,她以为她们回了西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希望是我小题大做吧,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高云霄冲着阿香和雯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可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 如果这些兵士真的是朝廷调派过来的,恐怕他们要面对的艰辛才刚刚开始。 昏暗的牢房里,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吴二牛一进来就感到一阵阴寒直往他的后脖颈里钻,大夏天里硬生生的让他打了个寒颤。 “劳烦军爷给开一下门,丁爷派小的来给吕继业送点东西。” 吴二牛冲着门口坐着的两个士兵点头哈腰,这个监牢是徐武华第一次接手矿山的时候建的,他还是第一次进来。 “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吴二牛麻利的掀开篮子上的竹盖,露出里面的笔墨纸砚,递到士兵的眼前。 “丁爷吩咐给吕继业拿来,让他交代账本的事情用的。” 值守的士兵在篮子里巴拉了一下,这才对着另一个人点头,让他带着吴二牛往监牢里面走去。 吕继业被关在监牢最里面的一间,旁边关着的是他的儿子吕毅。 看到吴二牛,吕继业显得有些惊讶。 自从徐武华带兵夺了矿山之后,矿山上的管理人员几乎都被他关了起来,吴二牛怎么跑了出来。 看出吕继业的疑惑,吴二牛放下篮子,瞅了眼一旁正在开锁的士兵,出声解释道, “吕爷,丁爷派小的给您送纸笔来了,丁爷说了,让您老老实实的交代,免得再受这些皮肉之苦。” “快点啊,送完就赶快出来。” 士兵开完锁,交代了一句就转身出去了。 吴二牛看他走远,这才自袖袋里掏出一个用麻布包着的小包袱,塞进吕继业的手里。 “吕爷趁热吃吧,这是才做的饼子。” 矿山上的劳工每日里都吃不饱,何况是吕继业这种被关在监牢里的人。 “多谢二牛了,你怎么。。。。。。” 吴二牛不能吕继业问完,就主动开口道, “我以前为了手下人的工钱,跟徐武华的小舅子丁进财喝过几次酒,所以他就认得我了。这次他手下挑人跑腿,就选了我,我这才能有机会进来。来的匆忙,只能给吕爷拿上几个饼子,吕爷勿怪。” 吴二牛低下头,心里有些愧疚。吕继业是他见到过的,对他们矿工最好的管事儿,如今他落了难,自己却帮不了他。 “这就很好了,二牛。谢谢你啊。兄弟们都怎么样?” 吕继业脸上还有未消得的青肿,连日来的关押,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堪。 “徐武华和丁进财根本就不把兄弟们当人看,如今夜里打着火把也要干活,生病受伤了也不给找大夫医治,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都是匆匆抬到后山给扔了,我偷偷去看过,尸体都被野狼野狗给撕了。” 吴二牛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矿工们如今都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也被扔进后山,死无全尸。 “吕爷,你说我们这辈子是不是都回不了家了?” 如今这矿山对劳动们来说,就像是座人间炼狱。这些士兵们把矿山围的跟铁桶一样,根本就跑不出去。 吕继业将手里的饼子给一旁监牢里的儿子递了两个,回头跟二牛低声说道, “二牛,你相信我吗?我这里有个主意,但是需要冒些风险,尤其是你。一不小心,你就可能有杀身之祸。” “我信你吕爷,只要能把兄弟们带回去,就是让我拿命换我也做。” 吴二牛激动的对着吕继业说道,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兄弟们是他带出来的,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人带回去,不然他也没有颜面再回家去见乡亲父老。 “附耳过来。” 吴二牛认真听完吕继业的话,在脑中又复述了一遍,确保自己记住了,这才对着他点头。 “我保证完成任务。” “记住了,一定要小心,行动之前一定要确保人员全部撤离出来。” “放心吧,吕爷。” 吴二牛得了吕继业的话,瞬间觉得日子又有了奔头。 将纸笔留下,他匆匆离开,去找人安排了。 吕继业看着桌上的纸笔,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 徐武华一直想从他这里得到矿山的账目,所以才没有立刻杀了他,这些天他每次只交待一处,并且用回款的事情拖着,这才勉强保住他们父子俩的性命。 但是账目总有交代完的那天,所以他才给吴二牛出主意,让他将劳工都团结起来,跟丁进财谈判,先将管理人员救出去,然后他才能心无旁骛的跟徐武华谈判。 “爹,你的主意行吗?” 吕毅对吕继业给吴二牛出的主意一直保持怀疑。 “放心吧,这个矿山在你爹手里几十年了,每一处都是我看着建设的,矿山的布局都在我的脑子里。错不了的。” 吕继业将手里剩下的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打开砚台开始磨墨,在吴二牛他们的行动成功之前,他还要靠这些账目拖着,等着六爷的援兵到来。 吕继业并不知道马君则和霍骁去了平城的事儿,他靠账目的事情拖延,又给吴二牛出主意,都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他相信六爷如果知道了矿山的事情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可是这些兵士肯定不简单,两千的兵士,六爷肯定要费些周折,除非霍将军能伸出援助之手。 矿山虽然说是也有霍家的一半儿,但这是他们眼巴巴的送上门去了,这些看守的兵士如果真如他猜测那般,是中原那边调派过来的,吕继业想,侯爷未必愿意为了一座小小的矿山跟他们对上。 吕继业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最后他就与这座矿山同归于尽,好为六爷除了这一桩麻烦。 也好彻底断了徐武华的念想。 可是吕继业不知道,此刻他的六爷不但不知道,还远在千里之外。 费劲心力想着救他的,是他曾经的半个学生,高云霄。 高云霄一大早起来,阿香和乳娘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屋里了。昨夜小满不知为何,兴奋的缠着娘亲,就是不睡。 “乖乖的听祖母的话,娘亲很快就回来了啊。” 亲了亲小满白嫩的小脸,高云霄在忠勇侯夫人和阿香的目送下,翻身上马,带着两个卫兵,一路疾驰,向着北方行去。 第301章 以退为进 马君则一袭白衣进了广平王府,手里还拎着在街上买的几样点心小吃。 “马公子出去了啊?” 门房看见他进来,客气的跟他打招呼。 “嗯,第一次来平城,上街逛逛,给家人买点新鲜的玩意儿。” “应该的,我们平城好吃的好玩儿的可多了。回松间院用不用小的给您带路?” 广平王府占地颇大,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在府里迷路。 霍骁和马君则被广平王安排在松间院住着,他们来平城已经有几天了,除了刚来的时候拜见过他一回,这几天一直都无缘得见。 “不用,我知道路,正好溜达着能欣赏一下王府的风光。” 马君则谢绝门房的好意,自己慢慢的往松间院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霍骁站在池塘边,旁边立着一位身形婀娜的妙龄少女,霍骁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惹得那位少女娇笑不已。 马君则见状,故意加重脚步,走了几步。 霍骁自小习武,耳力要比一般人更加灵敏,顺着声音就向他看了过来。 这一看,仿佛是发现了救星一般。 “周小姐,我的朋友回来了,霍骁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周品芳反应,霍骁就大踏步向着马君则走去,拉着他迅速进了松间院。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这是第几次来找你了?” 马君则在桌边坐下,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才放下茶壶,手边的茶杯就被霍骁一把抢了过去,牛饮一般的喝完了。 “家花哪有野花香,面对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你就不心动?” 马君则另取了一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轻缀了一口,打趣的望着霍骁。 “这艳福我消受不起。” 霍骁白了马君则一眼,在他对面坐下。 “别啊,说不定广平王一直晾着我们,不答应卖粮给我们,就是因为周小姐看上了你,想着把粮食给你做陪嫁呢?到时候美人儿在怀,岂不是双喜临门。” 马君则好像玩笑上瘾,眼见霍骁不说话,他越说越来劲。 “我有云霄就够了,这美人儿送与你,你要不要?” 马君则没防备,被霍骁隔着一张桌子,抓着他的衣领提溜了起来。 “我告诉你马君则,我这辈子就只有高云霄一个女人,你没机会的。以后收起你的小心思,记住,她永远都是我的人。” “你。。。。。。” 马君则没想到霍骁这么直白的警告他,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心思的。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相信她,但是你以后尽量离她远一点儿,免得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霍骁一脸严肃的盯着他,马君则此刻像是被人冬日里浇了一盆凉水,四肢百骸都是冰凉。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屋里的空气仿佛都阻滞起来。 良久,还是霍骁先打破沉默。 “外面情况怎么样?” 霍骁的身份还在隐瞒,他们进入广平王府的时候,是做了装扮的。因此外出的事情都是马君则在做。 “平城的粮价要比甘州低上一半还多,但是一人只能限购一百斤。大宗购买价格还能再商量,不过需要官府出具的许可证。这个不好办。” 马君则这两天借口逛街,去了平城的几家粮行,打听到的消息大致相同。 “也就是说,还是得需要广平王点头才行。” 霍骁和马君则初见广平王的时候,他待人也客客气气。 等到霍骁拿了霍雄的亲笔信出来,广平王待他们更是亲热了不少,一口一个贤侄的叫着。 可是对于霍骁提出来的,想要从广平王手里购入粮食的事情,他却一直推脱,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会不会是广平王还在介意,之前伯父派兵攻打他的事情?” 霍骁思索一番,冲着马君则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是,我已经当面跟他道过歉了,而且我父亲在信里也跟他解释了。且我看他当时的神情,不似作伪。如果他还介意,又何必硬要留我们在王府住下呢?” 霍骁和马君则原本的打算是在客栈里暂住两天,可是广平王却热情的邀请他们,甚至派人去客栈将他们的行李直接带回王府。 最初马君则还怀疑广平王是不是要软禁他们,好将他们作为人质扣下来,可是这两天他二人都能出入正常,根本就没有人阻拦他们。 “你说会不会是,广平王手里也没有粮食?” 这是马君则眼下能想到的一个原因,随即他自己又马上否定了它。 “不会,我打听的这几家粮行,说要订购的数目都不小,粮行的掌柜都没有犹豫,当即就应了下来。所以也不是没有粮食。” “他们这里气候好,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听说稻子一年都能结两茬,有的地方还能种三季庄稼。这里应该不会缺粮。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跟广平王打了这么多年。” 霍骁打算从南方购粮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 “那广平王是什么意思,就这么一直拖着我们,他打算干什么?” 这几天他们一直要求见广平王,但都被他的随从找各种理由打发了。 “别管他有什么打算,只要他不是明确的拒绝,那这件事就还有达成的可能。我们再等等,说不定广平王也在思索这件事儿。” 霍骁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几十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因此他要比马君则能沉得住气。 可此时广平王的书房里,有人却坐不住了,只见他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 此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微胖的身材,一张与广平王八分相似的脸上尽是焦急。 “父王,你为何不直接就跟霍骁提出条件呢?这两天他的那个随从一直在外面粮行打听,万一他以为我们不想卖粮给他,干脆走了怎么办?” 广平王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一副焦躁的样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吼道。 “你给我坐那儿,走的我头晕。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这叫以退为进,你懂个屁。” 第302章 合作 又接着等了两天,当霍骁再一次提出要求见广平王的时候,他被人请进了广平王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广平王,还有一个跟他长得相似的年轻人。 霍骁知道广平王有四子一女,但是从未见过他们,凭着年轻人的年龄推断,霍骁猜测应该是他的长子。 “这位可是大哥?” 霍骁称广平王伯父,按照这个辈分来讲,自然要称呼他一声大哥。 “嗯,这是本王的长子,伯行。今年二十八,论年龄你确实该唤他一声大哥。” 周伯行与霍骁见礼,二人少不得一阵寒暄互捧。 一刻钟后,三人才进入正题。 “伯父,不知道前两天我跟您说的,想跟您购买粮食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粮食的事情好说,咱们这里就盛产水稻,你要多少都保证能供应!” 周伯行颇为得意的说道。以前他们这里的粮食要供应全国,如今父亲直接断了给朝廷的上供,所以供应个西北军还是不成问题的。 霍骁见周伯行答应的痛快,立马就向他拱手谢道, “那就多谢大哥了!不知道这价格怎么说,大哥也知道我们西北,风沙满天,是个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如今朝廷又不拨给粮饷,这日子过得更是捉襟见肘,所以大哥能不能体谅一下弟弟,给个优惠点儿的数?” 周伯行没想到这家伙上来就直接打同情牌,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价钱都好说,贤侄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这粮食本王白送给你们又如何?” 广平王笑嘻嘻的就替儿子解了围。 “伯父说笑了,这可不是一斤两斤的事儿,这几百万旦的粮食怎么能让伯父白送,况且咱们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只要伯父能给个实惠的价格,小侄心里就感激万分了。” 霍骁看广平王父子推来扯去,就是不说粮食价格的事儿,加上他又晾了自己几天,恐怕会有所图谋,所以他不禁在言语间也加了几分小心。 “既然贤侄说到你们西北军银钱紧张,我这里有笔买卖想跟贤侄谈谈,要是做好了,你们不仅不用为粮食发愁,银子还能有的转,贤侄有没有兴趣啊?” “小侄,愿闻其详。” 终于谈到点子上了,霍骁其实并不怕广平王提条件,做生意嘛,一个坐地起价,一个就地还钱,只要有来有往,就有的谈。 “本王听说你爹偷偷弄了几个作坊,自己能打制几把刀枪,不知这事儿可是真的?” 原来是为了兵器。 朝廷自打断了西北军的粮饷,渐渐的连兵器也不管了。新征的士兵总不能扛着锄头上阵杀敌吧! 他们西北最不缺的就是煤矿和铁矿,冶炼打铁的人也好找,霍雄干脆就命人私下建了兵器库,专门负责兵器的锻造。 霍骁敢保证,他们自己打造的武器,不比军器监发下来的质量次。 “嗯,伯父也听说了?自己做着玩儿罢了!不过我父亲弄得这个作坊虽然不大,出品的东西倒是件件精品。” 既然广平王提到兵器,那霍骁当然抓住机会好好宣扬一下。 “既然这样,那大侄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我想用粮食跟你换点儿打仗的玩意儿你看如何?” 广平王跟朝廷拉锯多年,武器消耗巨大,但他实在找不到冶炼兵器的人才,他这里也没有适合锻造的地方。 “伯父玩笑了,这作坊不过是父亲弄来自己玩儿的罢了,伯父要的东西恐怕那些匠人做不出来啊!再说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霍骁不咸不淡的说道,这私下从南方倒卖粮食,和私造兵器卖给广平王,这两件事儿可不是一个量级的罪名啊。 霍家如今只想自保,私造武器还能找借口给自己开脱,一旦卖给广平王,被抓住了,这就是灭九族的谋反大罪。 “贤侄放心,这事儿只有你们父子和我们爷俩知道,绝对传不到其他人耳朵里,我看你不如先写信给霍雄老弟,看看他怎么说?” 霍骁嘴里虽然拒绝,但心里猜测父亲八成会答应。 他爹面上看着保守,可离经叛道的事儿没少带着他干。 “那我回去就给父亲写信,伯父您真是太大胆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霍骁脸上笃定的笑却很明显。 “既然咱们已经初步达成协议,我这里有个消息,想必贤侄或许会感兴趣。” 广平王可能觉得霍骁肯定不会拒绝,直接说道, “上个月,我的探子探到,肖建忠的五万人从江对岸悄悄撤走了,动向不明。这五万人马会去哪里呢?” 广平王的消息确实抓住了霍骁的注意力。 朝廷整建制的,人数均在十万以上的部队总共就三支,霍雄率领的三十万西北军,裴成荣将军的镇南军约摸也有三十万,还有一支中州军始终牢牢握在皇上手里。人数到底有没有二十万,霍骁也不清楚。 皇上是个多疑猜忌心重的人,中州军的大小将领都是他亲自提拔的,所以对皇上忠心耿耿。 这个肖建忠,霍骁并不熟悉,他一直都在南方,且没什么名气,这样的人,忽然被调动,他会去哪里呢? “情报我让人送到你的住处去了,贤侄不妨回去研究一下。” 霍骁正想多了解一下这个肖建忠,忙起身告辞。 周伯行对广平王的动作有些不解。 “父王,霍骁其实明明已经答应了咱们的条件,你为何又提起这件事呢?” “既然要合作,难免要拿出点诚意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他们父子看清楚,目前他们面对的局势,他们只有跟我合作,才能保住自己。” 广平王老神在在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耐心的解释。 霍雄给他提供武器,他向霍雄供应粮食,他们双方彼此帮助,才能一起牵制朝廷。 霍雄目前虽然不像他,暂时还没有谋反的心,可是广平王相信,以那位皇帝的性格,逼得霍雄跟他撕破脸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第303章 鸿沟 看完广平王给的情报,霍骁立即决定,要先回甘州去。 “皇上的登基之路一直为人诟病,所以这些年来,他看谁都觉得人居心叵测。加上幼年的经历,所以他敏感多疑,猜忌心又重,归根到底,也是这孩子没有安全感罢了。” 霍骁到现在都记得祖母对皇上的评价。 近些年,西北军和镇南军不断的调动,更换将领,唯独皇上手里的中州军,几年如一日的按兵不动。 大小将领更是好像焊死到那个位置一般,很少听说有升迁调动的事。 中州军在皇上手里,就是他心里最大的保障,是他防身的一把刀。 对于这把刀,他向来求稳不求快。 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员增减,那肖建忠和他的五万人应该也不会被安排到中州军里去。因为这么多人,如果添给中州军,势必要引起一些波澜。 有波澜,就有可能会引起动荡,这估计是皇上不愿看到的事。 那肖建忠的五万人,究竟是另有去处,还是被派往西北? 霍骁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在心里将事情默默的推理一遍,这虽然是他的猜测,但面对皇上,他们父子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这件事必须马上派人去侦查,还要立刻通知给父亲。 他要回去,跟父亲商量对策。 广平王这里打定主意要用粮食换武器,这跟他们联盟的意思很明显。 霍骁此次前来,主要目的就是要跟广平王敲定购买粮食的事情,后续交易的细节,本来也不用他来负责。 马君则和他带来的几个人完全能够应付。 霍骁将在广平王书房里的谈话大致跟马君则讲了一遍,对肖建忠的分析也没有隐瞒他。 “事出紧急,购粮的事情你等我的消息,之后的安排,你和杨司理看着办,兵器那边,我会派兵器库的人来协助你们,遇到跟要跟广平王扯皮的事儿,就让杨司理来,他是老油条了。你也学着点,以后重振马家就靠你了。” 马君则看着霍骁,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大哥仿佛又出现在他眼前。 “嗯,放心吧!只是我大姐就拜托……” 马君则话说到一半,斟酌了一下才接着开口, “拜托嫂子照顾一下。” 他面上平静,可心里却翻江倒海,嫂子二字,就是他硬在心里挖出的一道鸿沟,以后他和高云霄就是站在两岸的人,这辈子就像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的可能。 霍骁并不知道马君则心里如何打算,自从他理直气壮的向着马君则宣誓完主权之后,他就再不多想,他说过相信高云霄。 “嗯,她会的。” 霍骁百分百肯定,不用他交代,高云霄也会照顾马大姐,只要是到她身边的人,她一直都默默照顾着。 想起高云霄的脸,或嗔或笑的看着他,霍骁觉得他此刻想回甘州的心更盛。 匆匆去跟广平王拜别,霍骁谢绝了他要设宴为自己饯行的提议。 一人一马,趁着夜色出城去。 第304章 有野心没脑子 霍骁前脚刚走,后脚周品芳就带着丫鬟进了广平王的书房。 周品芳今年十九岁,是广平王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娇惯着养大。 广平王夫人早逝,对于这个跟亡妻八分相似的宝贝女儿,广平王可以说是千依百顺。 从及笄开始,广平王就开始给女儿物色对象,奈何周品芳挑来挑去就是没有能入眼的。 家世相当的,她说人长相不行,长相出挑的,周品芳嫌弃人没有风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气质出众,样貌家世都匹配的人,她又说年龄不合适。 广平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嘴里却又不敢催促,只能默默做好养她一辈子的打算。 她的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嫁人,那也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谁敢轻看。 广平王上了年纪,晚上总觉得眼前昏暗,因此沿着书房几乎点了一圈的蜡烛。 周品芳满头珠翠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看着如此耀眼的女儿,广平王脸上是掩不住的喜爱,一见她进来,就连连招手,让周品芳到他面前来。 “怎么夜里就过来了,可是有事儿找父王?” 周品芳望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大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就是想父王了,想着来看看您。” 周品芳一副温顺乖巧的样子,周伯行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 “你有什么意见吗?你妹妹来看看我怎么了?你少在那儿给我添堵。” 广平王冲着大儿子厉声呵斥。 “来看您?我看她这几天白天都忙着看男人,这是发现人走了,才想起您了吧。” 周品芳这几天整日里缠着霍骁,几乎上赶着追着人家,周伯行觉得丢脸至极。 “我就是看上他了,怎么着,你有意见?他高大英俊,气质出众,甩出大哥八条街,我看你是嫉妒吧。” 周品芳一改刚刚的乖巧,这会儿伶牙俐齿,火力全开。 “你,恐怕你是剃头挑子一边儿热吧!我看那霍骁根本就没看上你。” 兄妹两个是谁也不服谁,周伯行就是不服气,明明自己才是家里的长子,可父王总是打压他,对这个妹妹就差捧上天了。 虽然大哥周伯行说的是实情,可是周品芳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 他们二人无论是年龄,还是家世背景,全都旗鼓相当,她对自己的容貌也非常自信,放眼江南,比她长得出挑的人并不多。 “我的婚事自有爹爹为我做主,这就不劳大哥费心了。” 周品芳绕到广平王的背后,一双小手在他肩膀上揉捏,同时冲着父亲撒娇。 “爹,我看上霍骁了,你找人给我提亲去吧!” 周伯行这次倒没说话,周品芳如果能与霍骁联姻,那他们跟霍雄的联盟无疑会更加牢固,舍得一个女人,为他们换来一发助力,这个亲家能结。 广平王听了宝贝女儿的话,抬手将还放在他肩膀的手掌拍了下去,难得的对着她冷起一张脸。 “不行,那霍骁早已有家室,你与他绝无可能。” 对于广平王提出的,霍骁已有家室的情况,周品芳早就有了应对。 “那又如何,我不介意。我愿意效仿娥皇女英,与她平起平坐。” 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女,就算死了,她娘家还敢揪着忠勇侯府不放不成?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周伯行也开口为妹妹求情,这件亲事能成,对他绝对是一件好事。 “那你可知,霍家为何来平城求助,他霍雄如今就是朝廷的一根刺,秦翔早就想除了他,那霍骁身份不明,早就是个死人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化妆而来。” 霍骁为了表示与广平王合作的诚意,在他面前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在王府以外,他还是做了装扮的。 “霍家父子如今势弱,正是需要咱们助力的时候,我们两家联姻岂不是好上加好!” “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霍骁,父王要是不答应,我就绝食。” 周品芳被惯坏了,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威胁广平王。 “今天你就是饿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他。很不会去帮你提亲。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父亲息怒,我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 广平王看着离他几步远的大儿子,心里一阵烦躁,恨铁不成钢,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货,有野心没脑子,自私自利! 一把抓过桌上的盖碗,朝着周伯行的方向掷去。 “滚……” 第305章 牵手 有人珠翠华服,有人青衣小衫。 高云霄为了方便赶路,也为了进入军营时能掩人耳目,换了一身寻常侍从穿的青色短褐,头发梳成立髻,她身形高挑,和两个卫兵在一起,不看容貌的情况下,并不引人注意。 卫兵亮了自己的身份腰牌,三人纵马入营。 霍雄见到高云霄的时候,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 周勇将周围伺候的人都远远的打发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高云霄还是第一次见到周勇,给霍雄行完礼之后,紧接着冲着他福了福身。 “好孩子,不用多礼。” 周勇虚扶了一下,就站到了霍雄身后。这个女子就是霍骁的心上人?爱屋及乌,周勇越看越满意。 “父亲。。。” 高云霄心里焦急,眼看四下无人,就要跟霍雄禀报矿山兵士的事情。 “不慌,你先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越急的事儿越得从长计议,如今天儿都黑了,你缓一缓再说。” 霍雄看着她干的爆皮的嘴唇,这一路赶来,恐怕是马不停蹄。 高云霄苦笑一下,禀报的事儿是不急于一时,可是还有个被关起来的吕继业等着营救呢。 左右今晚是回不去了,她听话的去偏房里喝茶吃饭,只是吃饭的速度要比平日里快上许多。 此时高云霄不知道霍骁偷偷进入了营地。 她吃完饭进入霍雄书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舆图前的身影。 单从背影,就能看出是谁,高云霄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下眼睛,怀疑是不是夜里烛光昏暗,自己看出了幻觉。 刚刚她在书房里的时候,明明没见到霍骁啊。 霍雄父子专注的盯着舆图在讨论着什么,周勇先看到高云霄进来。 偷偷的扯了扯霍骁的袖子, “骁儿,你媳妇来啦。” 周勇还没来得及放手,差点被转身的霍骁带倒在地。 臭小子,激动个什么劲儿。 霍骁见过小时候做男装打扮的高云霄,但此刻的她又是另一种风姿,潇洒利落,换身锦衣,就是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 自己的媳妇,怎么打扮都好看。 两人虽然思念不已,但好在都够冷静,知道自己是为何站在这里。 四人围着沙盘,霍骁将标注的三角旗插到矿山所在的甘州。 “如果云霄所说的这些兵士就是肖建忠的人,那这五万人马是都在甘州,还是被打乱分派到各地,还得派人去侦查。” 霍雄看着甘州的地界,手上的指挥杖往旁边的几个城市点了点。 “先去这几个地方看看,查仔细点儿。” 周勇凑到霍雄身边,两人低声商量着,应该是调派人手的事儿。 霍骁一步跨到高云霄身边,偷偷的拉起她的手,藏到自己的身后。 轻轻挣脱了两下,霍骁抓的力气很大,显然是不愿放手,高云霄无奈选择放弃,幸好沙盘的高度刚刚能将两人的小动作遮住,她才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父亲怎么就能肯定矿山上的兵就是肖建忠的人?” 高云霄站在一旁虽然听的懂霍雄的话,但对于背后的原因却是一头雾水。 “镇南军虽然调动,但是还要防着广平王反扑,双方主要是江上作战,所以熟悉水性的本地军人,轻易是不会外调的。还有,父亲在京中时,曾见过肖建忠,知道他是中原人。” 高云霄微微点头,原来将领和士兵也有地域属性,就好像霍家就是祖籍西北。 注意到高云霄偷偷的打了几个哈欠,霍骁有些心疼,他听父亲说了,她是日以继夜赶来的,想必此时累坏了吧! 反正该汇报的已经汇报过了,接下来调派人手侦查他不方便出面,后续的应对部署也要等斥候回来再决定。 “父亲,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方便参与,我们就先回去了。” “嗯,周勇你带他们过去,今晚好好歇息吧!”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军中虽然有招待亲属的营所,但他二人身份敏感,周勇只能命人临时给他们准备了一个帐篷。 “条件简陋,先凑合凑合吧!” 第306章 情到深处 情到深处,拥抱和亲吻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二人也不记得是谁先靠近,又是谁先主动。耳鬓厮磨间,微喘的气息透露了彼此的爱意与思念,霍骁觉得这声音比干巴巴的话语好听的多。 烛光的照映下,两个人影投射在篷布上,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探索,追逐,拉锯,贴合,两个影子忙的不亦乐乎。 帐篷内的气温逐渐的升高,空气似乎都要有颜色的时候,霍骁的肚子发出雷鸣般的一串声响,这一切,戛然而止。 不同于高云霄捂着嘴哈哈大笑,霍骁闭着眼睛一阵懊恼。 这肚子,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来煞风景。 其实这也怪不得肚子,他从平城风餐露宿赶来,也是一整天都未进食了。 “我着急赶着跟父亲汇报,没顾上吃饭,这个点儿灶房早都熄了火了。” 霍骁好像对此已经习惯了,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里面还有两块硬邦邦的胡饼,就着水坐在毡布上吃了起来。 “你以前来这儿也是这样?” 高云霄指了指霍骁手里的干饼和水囊。 “没有,我都是住在父亲的屋子里,打地铺。” 对他来说睡霍雄屋里和睡帐篷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睡在地上。但是今天,他非常乐意睡帐篷。 高云霄猜想这帐篷怕不是周勇特意命人给他们二人搭的吧! “那我岂不是连累你了,跟我挤在帐篷里?” 看着霍骁一脸的暗爽,高云霄起了逗弄他的心情。自从两人关系有了突破之后,霍骁好像就打开了无赖的一面,总想时不时的挨挨蹭蹭,占她点便宜。 “怎么会?倒是你,帐篷条件简陋,我担心你睡不惯!” 这个帐篷一看就是匆忙布置的,只有地上铺着的一块毡布和一张小床,上面放着一床被褥。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桌子,放了一个粗陶的茶壶和两只陶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真当我是官家的小姐啊!这里好歹还有床,怎么着也比沙坑好睡吧!” 幼时高云霄和黄大力来西北,错过了宿头,好几次都是睡在野外。 她的一句话,让两人都想起了二人几年前初见时的情形。 两个人立场不同,几乎可以说是针锋相对。霍骁记得他貌似还对高云霄动过手。 “我那时还小,出手鲁莽了。我要是知道后来你会给我当媳妇,高低我不能那样对你。” 霍骁说着又向高云霄靠近,刚想伸手拉她入怀,被高云霄灵巧的从他胳膊下面溜了过去。 “不要闹了,我明日,还要赶早回去,吕先生还等着我救呢!” 高云霄心里始终记挂着吕继业,不知道汪三水带人赶过去没有。 时间拖得越久,吕继业的危险就越大。 “明早我跟你一块儿走,我跟父亲要着人手帮忙。你放心的睡吧!这事儿交给我就行。” 霍骁看她眼下的乌青,心疼不已。 两人都奔波数日,此时放松下来,自然又困又累,帐篷里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第307章 黄雀 霍骁和高云霄带了一支二十人的小队,人不多,但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 “你的身份……” “这些兄弟都是我以前手下的人,信得过,他们以后就跟着我了,不用担心!” 这次的事情让霍骁父子意识到,皇上的动作已经开始了,霍骁的身份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他身边还是留些人手才好。 况且传信侦查这些事也都需要自己的心腹来做。 “我们父子对大周从无二心,现在这局面着实有些讽刺。” 霍骁想想广平王提出,要用粮食换兵器时的胸有成竹,那姿态分明是算准了他们父子的境遇,恐怕这消息也是他分析之后才放给他的。 “家里大人糊涂,孩子跟着受罪。明明是他年轻时犯得错,如今却要为难咱们,跟着这样的皇上,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才怪。” 霍骁对高云霄的话不置可否,许是她从小乡野间长大,对皇权远不如他们敬畏,即便在忠勇侯府的时候,经常跟着长公主出入皇宫,她也只是做小伏低,恪守宫规而已。 一旦脱离侯府,脱离京城。她自由散漫的思想就又重新回归。 本来也是,普罗大众从不关心龙椅上坐的是谁,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水从来不在乎掌舵的人是哪个,但掌舵的人却总以为自己能征服汪洋。 霍骁和高云霄带人赶到约定的树林时,汪三水已经在这儿等半天了。 雯儿和马大姐也在。 霍骁和汪三水没有进过矿山,此时正拉着马大姐询问进山的线路和矿山的布局。 雯儿则将高云霄拉到一边。 “少夫人,你预料的没错,门房说确实看到两个脸生的人守在宅子外头,他没敢惊动,让他老婆趁着买菜的功夫来通知了我一声。你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 雯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出一身冷汗,幸亏云霄提前想到了,把她们都安排出去。这要是动作不及时,她们岂不是随时能被人一锅端了。 “别怕,雯儿。我在。” 高云霄轻抚了雯儿的头,温柔的安慰她。雯儿别看平日里敢说敢做,可她其实与阿香一样,极度依赖高云霄。 如今家是暂时不能回去了,高云霄没有跟雯儿一起去新买的宅子,而是跟着霍骁一起去了矿山。 尽管霍骁一再强调让她回去休息,他保证安全的把吕继业救出来,可高云霄却很坚持要一起去。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不会时时刻刻都待在我的身边,我总会有独自面对问题的那一天,到时候我该怎么办?跪地祈求老天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吗?” 高云霄从不相信鬼神,这次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霍骁,现在带人去营救吕继业的,只会是她和汪三水。 “霍骁,我想跟着去,我想学学你们是怎么调兵遣将,如何救人的!” 感受到她的坚持,霍骁无奈的同意。 “到了矿山你就在外围等着,不能乱跑!” 霍骁觉得还是提前约法三章的好,免得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我一不能打二不能战,我是去学习的,不是去送人头的,你把我当傻子么?” 高云霄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人人都像话本子的女主一样好不好。 * 到了矿山,霍骁先派了几个人摸进去侦查情况,他们还不知道矿山里如今有多少徐武华带来的兵士,是否像高云霄推测的那样,会撤回去一部分人手。 原本商定的一个时辰后回原地集合,结果不到两刻钟,派出去的几个人就陆陆续续回到原地。 “什么情况?” “启禀将军,除了后山有十几个人守卫,其余的人都聚集到小楼这里。看情况,矿山似乎发生了暴动!” 霍骁派出去的人都受过斥候的训练,在侦查分析情报这方面都是有经验的人。 “暴动?” 高云霄和霍骁对视一眼,天赐良机。 如果真是暴动,那么浑水摸鱼是最好的选择。在不清楚矿山的兵士是不是肖建忠的人之前,霍骁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 这也是霍雄没有出兵矿山的原因。他们还不清楚肖建忠大部在何处。 “再去探,摸摸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再找找有没有地牢监狱什么的,一定要先找到吕继业的踪迹。” 霍骁重新分配了任务,几人又领命出发。 * 吴二牛按照吕继业教他的方法,联络了矿山上的矿工,用罢工的方式和丁进财谈判,救出了除他们父子之外的所有管理人员。 今天又将所有人都带到了吕继业指定的地点,丁进财所在的小楼。 “丁爷,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放了吕爷他们,要不然,咱们兄弟还是不会上工的。” 这次跟丁进财谈判的人就不单是吴二牛自己了,好几个工头跟他一起。 “你以为同样的方法,你还能再威胁我一次?你们这些小喽啰放也就放了,如今还想要救吕继业,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的骨头几两重?” 丁进财所在的小楼被吴二牛他们团团围住,可他一点儿也不慌。 因为此时他的人,这些手持兵器的兵士又在外面围了一圈,将吴二牛又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很不巧,他就是那个黄雀。 “咱们的骨头轻,不值得一提。只是不知道丁爷的命和这矿山,那个对知府大人来说,更重要?” 吴二牛似乎对丁进财的话并不买账。 “你这话啥意思?说简单点,老子听不明白。” 吴二牛也想说的直白点,可他不会。这些话都是吕继业一句一句教给他的。他只会死记硬背! “丁爷不妨派人到井下去看看,三处承重点都被我们安了炸药,引线都被藏好了,只要丁爷有什么轻举妄动,我保证这矿山立刻就会变成废墟。” 等吴二牛的话说完,丁进财的脸一会儿阴一会儿晴,那脸上的表情,五颜六色,七情八欲,都写在上面,吴二牛觉得丁进财这黄雀应该是当不成了。 第308章 混战 进山的小路上飞驰过来一队人马,负责警戒的哨兵蹲在树上朝着霍骁他们发出警告。 “所有人隐蔽戒备。” 今天他们进山主要是为了探明矿山的情况,霍骁只带了一支百人小队,定风寨的大部队还留在树林里。 高云霄被霍骁拉着躲在一块石头下面,透过石头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在几个侍卫的护送下,向矿山方向纵马而去。 两人都没有见过徐武华,彼此对视一眼,霍骁和高云霄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徐武华。” 在工人罢工暴动的情况下,这时赶来的,只能是徐武华。 “你就在原地等消息,我先带人跟过去看看。” “嗯,小心点儿。” 霍骁他们隐身的地方离矿山并不远,即使跑步过去,也用不了多久。 徐武华骑马,比着霍骁先一步进了矿山。 他的到来,让刚刚还眉头紧锁的丁进财长出了一口气,拿主意的人来了,终于不用再为难他了。 徐武华听丁进财将吴二牛提出的条件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目光在吴二牛几个人的身上逡巡了一遍。 “去把吕继业带过来,我到要看看,吕继业能不能带着你们逃出生天。” 徐武华根本就不相信这一帮莽夫能够打过他的正规军。 吕继业被带到徐武华的面前,此时的他被折麽的奄奄一息,是被人架过来的。 “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安排人去拆炸药,别影响工人正常上工。” 多停工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银子。况且这个矿山最重要的就是这些坑道,一旦被炸,整座矿也就失去了赚钱的能力。 徐武华冲着他带来的人低声耳语了一句,等到工人都上工了,让他找立刻除掉吴二牛,这小子给他找了太多的麻烦。 “徐武华,放了这些矿工,让他们回乡去。” 吕继业被吴二牛架在身上,身体虽然虚弱,可一双眼睛仍旧炯炯有神。 吕继业心里明白,这时候千万不能松懈,他是咬牙强打着精神在跟徐武华谈判。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我把他们放了,谁给我干活去?” “我告诉你,那些炸药只有吕爷会拆除,你如果不答应我们的条件,那就干脆大家一起去见阎王,都落得个粉身碎骨吧!” 吴二牛的话激怒了徐武华,他平生两次吃瘪都是栽在吕继业手里。 上次因为他带着人来抢夺矿山,害得他失去了手指,如今又要用炸药来威胁他,连一个小小的卖苦力的东西都敢跟他挑衅,吕继业实在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徐武华越想越气,顺手拔出一旁的随从手中的长剑,向着吴二牛刺去。 长剑没入吴二牛的肚子,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吴二牛的这一嗓子像是落到荒草丛中的火星子,矿工们的愤怒瞬间被唤醒。 大家几乎算是一哄而上,将徐武华团团围住,外围的看守的兵士也与矿工开始争斗起来,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 第309章 炸药 很明显,矿工们并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的对手。他们手中的铁锹钢钎又重又笨,不等砸到士兵的身上,有人就被长枪捅了个血窟窿。 动乱几乎是在霍骁他们的眼皮下发生的。 “将军,我们动手不?” 一名十七八岁的士兵站在霍骁的背后,摩拳擦掌,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霍骁回头看了看身后,汪三水带来的人大都是青壮,他对这些人的战力心里有数,这几十人参与进去,毫无胜算。 犹豫间,高云霄赶了上来。 “打探情报的人回来了,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这怎么打起来了?” 刚刚那人回来还说,没找到吕继业,估计是双方在谈判,这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开始动手了。 高云霄他们所在的位置较高,离着矿山不远,里面的情况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这会儿矿山的守卫也顾不上警戒,全都参加到械斗中去了。 “这样下去吕先生有危险啊,霍骁。咱们得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吕继业和吴二牛这会儿被矿工们护着挤进了包围圈的最里面,但是眼看矿工们都要顶不住了。 霍骁看了眼矿山里的情况,没办法,想要救人就只能硬上。 “孔赫,你带定风寨的兄弟去后山解决守卫,等待接应。” “陈平,你速去树林找大当家,让他带人速速赶来。” “其余众人,我们此次行动的目标是救人,撤退的线路是后山,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齐声回答,显然定风寨的人也受过军事化的训练,对一些指令相当熟悉。 高云霄不用霍骁安排,自觉的站到孔赫身边。 “我跟他去后山等你们。小心点儿。” 霍骁点点头,带人直冲矿山而去。 霍骁和他带的人马像把锋利的大刀,直接在混乱的斗争之中杀出一条路,准确的挤进了包围圈,来到吕继业的身边。 吕继业看到霍骁的时候,觉得昏沉沉的天儿一下子放晴了,原本泄气的身体也能强撑起来,感谢老天,霍将军来了。 “想活命,跟紧我。” 霍骁对着吕毅说道,吕继业被人架着跟在他的身后。 此时霍骁冷峻的像把刚开刃的刀,锐利冷酷,一身杀气。他和十几名手下在前面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虽然有矿工帮忙拖住徐武华的人,可是他手下的兵士毕竟是霍骁他们的数倍,前往后山的这段路他们走的异常艰难,几乎每走几步就要挥刀砍杀一个。 眼看徐武华的人就要追上,霍骁只能调整队伍,让吕继业他们走在前头,他和手下留在最后收尾。 刚翻过一道深沟,吕继业让人搀扶着找到霍骁。 “霍将军能不能将人拖住,半刻钟就好。” 霍骁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此时是逃命,莫说是半刻钟,就是几息之间,敌人都有可能追上来。 “我有办法阻止他们。” 吕继业让吴二牛在矿山埋了几处炸药,其中一处就在这深沟附近。 “半刻钟不敢保证,你尽快。” 霍骁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对着吕继业说道。转头又对跟着他的十几人下令。 “列队,弓箭,准备。” 霍骁从西北大营带来的这些人身上都背着弓箭,但是近距离杀敌的时候,弓箭并不能发挥它最大的战力,况且每人箭囊里的箭有限,所以他们基本选择的都是近身的短兵器搏斗。 十几人分成两队,开始交替着往深沟对面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立刻就压制住了对方的追击。 徐武华看着中箭倒地的士兵,更加的气急败坏。本来就要抓住吕继业,彻底解决他。可半路又杀出一队人马,劫了人不说,还杀了不少兵士,这让他怎么跟上面交代。 当初借人的时候,徐知府可是在肖将军面前打过包票的,要一个不少的将他的兵送回去。 此时不光徐武华发怒,在他身边的中年人更是面色铁青,他跟着肖建中多年,大小战役也经历了数十场,可从未如此遭人压制过。 本来想着看守一座矿山,这件事儿闭着眼睛就能干,兄弟们不但能趁机休息一下,还有些外快可以捞,没想到,竟被十几人的小队反杀,砍杀砍伤他百十人。 这下他是既丢了里子,也丢了面子。 中年人直勾勾的盯着霍骁,下一秒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霍骁他们放完箭之后,双方都会暂停行动,中年人这边是害怕还会有箭雨袭击,不敢轻易行动,霍骁他们则是为了节省弓箭,拖延时间。 眼看对方没有放箭的打算,中年人命令手下继续追击,孰料他们刚有动作,霍骁这边就有一波箭雨袭来。 来回拉扯了有半刻钟的时间,最后一波弓箭也全部射了出去,吕继业对着霍骁点头,表示可以撤退了。 十几人听令撤到吕继业指定的地方,只留霍骁和吕继业站在深沟附近。 看着徐武华的人下了深沟,吕继业示意霍骁将手里引着的火折子冲着沟边的引线掷去,下一刻沟中就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深沟附近的石壁全部被震塌,滑入沟中,原本凿好的石阶也被震掉,只剩陡峭的石壁,再无爬过来的可能。 高云霄看着孔赫他们清除完守卫,就等在后山,一直望着下山的路。 爆炸声传来,她的心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孔赫听了爆炸声,立即就点人上山,高云霄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原本想要劝说她留下,但看着高云霄惨白的一张脸,孔赫也有些同情,只能装作没注意,任她跟在后面。 高云霄咬牙跟着孔赫他们的速度,不曾落后半点儿。 终于在半山腰,遇到了下山的霍骁他们。 虽然摆脱了追兵,但是他们也是狼狈不堪,霍骁的额头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下颌,看上去狰狞不已。 高云霄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另一只手去擦他额头上的血迹。 第310章 无处可去 “炸药爆炸的时候,溅起的石子打了一下,蹭破点皮儿,不碍事的。” 霍骁看着高云霄一脸的担心,不等她开口询问就先主动解释。 霍骁点燃了火折子,扛起吕继业就往后跑,可是带着一个人跑速度肯定要慢些,这才被石子击中。 吕继业被带到一处平地上,喝水修整了一会儿,这才稍稍恢复了点精神。 吕毅此时已经从旁人口中得知,此次救他们父子人竟然是高云霄,霍骁也是后来才加入的。 “霍将军,少夫人,大恩不言谢,吕某父子的命是您二位救下的,以后吕某父子听从您二位的指令,万死不辞。” 吕继业一见到霍骁和高云霄走来,拉着儿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想过可能是六爷马君则来救他,也有可能是霍将军,甚至连马大姐,吕继业都曾期盼过,可唯独没想过会是高云霄。 “先生快起来,这使不得。你在京城帮过我,还教会了我许多事情,我从心里拿您当做老师看待,” 高云霄弯腰将吕继业搀起来。 “说来惭愧,我当初帮您只是因为六爷的吩咐,真的当不得您的老师。” 吕继业一张老脸微红,显得很是尴尬。 “先生不必过于谦虚,无论您是否有意,我毕竟是在您身上学到了东西,救您我也是,但求无愧于心。您不用纠结,咱们各安其道。” 虽然霍骁说着自己的头没事儿,高云霄还是动手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 她带着吕继业要先去医馆找大夫,霍骁还要留下来等着汪三水的大部队。 矿山里还有不少矿工,吕继业说矿坑被炸,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工,害怕徐武华会迁怒他们,担心再波及伤害无辜的人。 霍骁答应他,要帮着矿工们逃出山去。 “那矿山要抢回来吗?” “现在情况不明,肖建忠大部还没找到。矿山暂时先这样吧!反正开不了工,等一切都摸清了再说吧!” 此时不宜正面和肖建忠对上,徐武华没见过霍骁,因此他们也不知道今天跟他们抢人的是谁,大概会归到定风寨身上去。 马君则是定风寨挂牌的三当家。 如今马君则的那座宅子恐怕被徐武华盯上了,高云霄也不敢贸然带着吕继业回去。 看过大夫之后,高云霄先将人安置在了客栈里,如今吕继业需要休养,马大姐的意思是他们自己租间宅子,她和吕毅一起照料。 其余事情等马君则回来再说。 出了客栈,高云霄站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竟然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该去忠勇侯夫人住的那间小宅子里接小满,可是接了孩子去哪儿? 她自己买的那间宅子还在修缮,青柳她们也是勉强住着。 长叹一口气,高云霄苦笑一下,暂时委屈一下小满,接着在忠勇侯夫人那里住几天吧! 她则牵了马一路往城门走去,如今高云霄想去,能去的地方,就是舅娘的家里。 突然好想舅娘了。 第311章 团聚 对于高云霄一个人回家,秦玉娘没有多问一句话。 孩子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心事,云霄的性格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秦玉娘心知以她如今的境遇,这个家对她也是爱莫能助,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她想回家的时候,敞开大门接受她。 “吃饭了吗?刚刚蒸的野菜肉包,你坐着我去给你拿。” 高云霄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她牵着马一进院子,黄大力就从她手里接过缰绳,牵着马往后院去了。 秦玉娘放下手里的活计,麻利的进灶房里给她端了几个包子出来。 高云霄从井边洗了手过来时,杏树下的阴凉处已经摆了一张小桌,上面放着包子和杂豆汤。 秦玉娘和韩氏坐在树下冲她招手,高云霄有一瞬间觉得恍惚,好像她只是如从前,出门送了趟豆花,从未离开过。 看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高云霄觉得自己好饿,胃里空落落的。 一口气吃了三个大包子,高云霄这才慢下来。 秦玉娘也不问,只是笑着问她,“包子好吃不?” “嗯,还是舅娘包的包子实在。” “你打小就爱吃我包的包子,今天就不走了吧,我去给你收拾屋子去,趁着这会儿天好,给你把褥子晒一晒。” “你跟你外婆说会儿话,她这一段时间精神还好,有时我一个看不住,她还自己串门子去。” 看着高云霄神情正常,秦玉娘这才跟她拉拉杂杂的说闲话。 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高云霄动作麻利的拿到灶房里清洗了,然后拎了秦玉娘放在院里的豆子,坐在韩氏身边开始拣豆子。 “你这人真是不经念叨,我还说这两天闲了,让你大力叔去找你一趟,今儿你就回来了!” 秦玉娘一边往绳子上搭被子,一边回头跟高云霄说话。 “那以后舅娘想谁了就念叨谁,多念叨小宝两遍,说不定他明儿也回来了。” 贺小宝考过童生之后,霍二夫人把他介绍到青松书院去读书。 青松书院离甘州有些远,小宝轻易不回来,秦玉娘想他了,也只能嘴里念叨念叨。 “还真是让你说中了,小宝就是明天回来。” 时间临近乡试,青松书院有不少学子是要到甘州来参加考试的。 为了避免考生们脱离书院之后,荒于勤习,书院专门派了监院和斋长来管理考生。 “这次书院安排了车马,小宝想趁着人多,一块作伴回家来看看,要是他一个人,就得等到过年你大力叔去接了。” 小宝虽然懂事,可毕竟也才十三四岁,一个人走上几百里的路,秦玉娘不放心。 “那我明天要去接他,好久不见小宝了,正好一家人聚到一起。” 高云霄开心的说道,曾经这是她的梦想,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这时光想想就觉得幸福。 “我说的就是这个,想着把你叫回家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秦玉娘觉得肯定是贺含之在天之灵保佑,这才能让一家人聚在一起。 * 如今天气不凉不燥,家里又是现成的马车,高云霄跟秦玉娘商议过后,决定带着外婆韩氏一起去城外接贺小宝。 一路上看得出来韩氏心情很好,拉着高云霄的手不放。 只是嘴里叫的依旧是佑水,高云霄母亲的名字。 一家人等在城门口,向着官道的方向眺望。 官道上的人来来往往,破衣烂衫的居多,有的人甚至衣不蔽体,拿了张草席盖在身上,就那么半躺在路边乞讨,面前的破碗里除了半碗黄沙,什么都没有。 “这草席,活着的时候当衣服被褥,死了卷吧卷吧就是副棺材。” 秦玉娘顺着高云霄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名乞丐,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今年的日子比前几十年都难。” 黄大力也接着感慨。他们虽然不愁吃喝,可他每日走街串巷卖豆腐,隔三差五还要到下面的村子里去,对于寻常百姓家的生活并不陌生。 光是这两个月,他都碰到好几户人家向他打听,家里要不要丫鬟,甚至还有人愿意将十五六的闺女给他做妾,只求能换上几担粮食。 三个人感叹归感叹,谁也没有要去给那乞丐施舍的意思。 自己活得都费劲,当不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青松书院的车队驶在官道上,与周围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坐的是无棚的骡车,可考生们都穿着学院发的衣服,一个个干净整洁,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 贺小宝在一群人之间年龄最小,身量也比别人矮上一截,高云霄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他。 “舅娘,你看见小宝了没?比以前白了,也长高了。” “那个?我怎么没瞅见?” 秦玉娘年纪上来了,眼睛没有以往好使,睁着大眼,愣是找不到儿子。 “过来了,他好像在跟夫子告别。” 贺小宝双手合于胸前,躬身向一个背对着高云霄的男子行礼。 这男子的背影高云霄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贺小宝此时也看见了高云霄挥动的胳膊,激动的向他们跑来。 回家的路上,贺小宝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在书院的生活,他交到的朋友,跟随学习的夫子,食堂的饭菜等等。 他这个年龄正是分享欲旺盛的时候,高云霄和秦玉娘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的插嘴问上一句。 “你刚刚鞠躬行礼的那个人是谁?看着要比你们都大点儿。” 那人看上去像是三十来岁的样子。 小宝不甚在意的说道, “那人是我们新来的斋长,平日里那谱儿摆的比山长还大。听说是上面安排过来的,目标就是冲着山长的位置才来的。” “人不大吧,知道的不少。你们这斋长叫啥名字?用不用给他送点儿啥,让他照顾照顾你?” 秦玉娘问完小宝,眼睛直接看向高云霄。 她已经习惯万事都要征求一下高云霄的意见。 “哦,他叫袁月朗,我们都叫他袁夫子。” 第312章 我害怕 袁月朗的名字从小宝的口中说出,高云霄立刻通身的冷汗流下。 她的脸色煞白,宽广衣袖下的手忍不住的攥成拳头,身体微微颤动,高云霄将大半身子都靠在车辕上,给自己寻个支撑。然后往韩氏身后挪了挪,挤进韩氏和车辕之间的小角落里。 秦玉娘很认真的在听贺小宝说书院里的事情,黄大力专注的赶着马车,高云霄庆幸此刻大家不曾注意到她,可以让她有喘息调整的机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她的心结原来一直都没有被解开。 本以为慢慢试着接受霍骁,她就能淡忘掉袁月朗给她带来的伤害。 可当那个畜生的名字出现在她耳中的时候,曾经的记忆裹挟着屈辱,愤怒,恐惧,绝望,像一堵高墙狠狠地砸向高云霄。 她憧憬的美好,和霍骁的未来,都被砸的粉身碎骨。 袁月朗像是一片恶臭的沼泽,将她困在其中。 高云霄觉得她的心中生出了千万把利剑,扎的她的心生疼。 真想将这些剑一刀刀插到那个畜生的身上,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高云霄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狰狞,她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七月的天,身上一阵阵发寒。 尽管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就像风雨中飘摇的叶子,茫然无依。 直到一阵温热传来,她的手被抓到干瘪粗糙的手心里,是外婆。 “囡囡,不怕啊。外婆抱抱。” 一句囡囡彻底击碎了高云霄的心理,这些年都是自己哄自己,什么坚强,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她扑进韩氏的怀里,嚎啕大哭。 “外婆,呜呜。。。” “外婆。。。” 呜呜呜。。。 “外婆,我好怕。。。” 高云霄的头埋进韩氏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就像她初到贺家时,抱住外婆那样。 “囡囡不怕,有外婆在,不怕不怕。” 韩氏的手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一如从前。 秦玉娘他们都被高云霄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着急的问她, “这是怎么啦?可是惊到了?” 黄大力勒住马停车,秦玉娘下意识的环顾四周,除了道路两旁的树林,就是路上来往的行人,看起来并无异样, 可是高云霄口里喃喃的害怕,她听的一清二楚,于是急忙扯了高云霄袖子里的手帕,举手向着四周摇晃起来。 “云霄回来,云霄回来,云霄回来。。。” 连着叫了三声,这才将那帕子塞回到高云霄衣服里。 黄大力将马车赶到一处僻静点的地方,一家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高云霄在韩氏怀里从嚎啕大哭,到小声啜泣。 看着她哭得差不多了,秦玉娘将水囊打开递到她的嘴边,小心的喂着高云霄喝了两口。 “好点了不?究竟咋了?” 秦玉娘眼中满是担心。 高云霄平复了一下心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笑,解释道:“刚刚看见一个好大的蛇,从车子边爬过去,一下子吓到了。” 秦玉娘似乎没想到高云霄会被蛇吓到,愣怔了一下,随后噗嗤笑了一声, “都多大人了,还被蛇吓到。。。” “姐姐你胆子真小,亏得我娘刚刚给你把魂儿叫回来了,要不你不就吓傻了。。。” “你少笑我,谁七八岁了,半夜起夜还要我陪着。。。” 黄大力又重新催马,一家人往家赶去,只有韩氏的手依旧紧紧抓着高云霄。 城外离家虽然不远,可对于韩氏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一路颠簸还是显得有些疲累,高云霄搀着她回到房间,服侍她歇息。 秦玉娘在小宝屋里帮着他铺床,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贺小宝看着高云霄搀着韩氏慢慢的走进正屋,这才小声问秦玉娘。 “姐姐怎么突然回来了?” 娘亲不是在信里说,等他回家了才去请姐姐的吗? 秦玉娘长叹一口气,在床边坐下。 “我也不知道,你姐姐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她不说,可能是怕我们担心吧。” 她才不相信高云霄是真的被蛇吓到,本来想着她会说出来,谁知道这丫头还是死咬着硬撑。 “姐姐不想说,就别逼她,她只要还想着回家就好。” 贺小宝低下头,将眼里的心疼藏进阴影里。家里都只当他是小孩子,可是姐姐卖身为奴的时候,他都记得。 姐姐带着他一家一家的跑着借钱,被笑着拒绝,被扫地出门,白眼咒骂都有,那滋味可真难受啊。 后来听娘给祖父父亲烧纸的时候哭,说姐姐成了寡妇,乞求他们在天上能保佑姐姐。 来到西北,贺小宝见到了那个自称是他姐夫的人,虽沉默但看上去还算可靠,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对姐姐好。 一路走来,从奴仆到夫人,姐姐的路或许比他想的还要难走。 “娘,明早煮豆浆别忘了给姐留一碗。我也要喝。” 贺小宝像是突然想到,蹦出了一句,把他恍惚的心神拉了回来。 “用你交代,明天早点起来帮我磨豆子。。。” 秦玉娘在贺小宝的头上拍了一下,起身出去喊高云霄。 娘俩作伴儿去市场买了菜,肉,出门时空荡荡的篮子,回来的时候被装的满满登登。高云霄怀里还抱了个大西瓜。 这个东西产量不高,但是在井水里冰镇过之后,清甜解渴。 一家人许久没有这样团聚过,秦玉娘下厨,高云霄打下手,娘俩一同忙碌,整出一桌子的菜。 “这么多,比过年还好。” 黄大力夹了块肉放到高云霄碗里,他的话不多,只会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 “就当是提前过年了,明儿咱们包饺子。” 看着挤在一张桌子上的家人,秦玉娘很是高兴。 “娘,咱明儿晚上吃饺子吧,我中午得去客栈见夫子。” 贺小宝不想错过一家人在一起吃饺子的机会,可功课又不能落下。 “你们夫子住在什么客栈?” 高云霄夹了口菜,慢慢咀嚼着,状似无意的问道。 第313章 不想 贺小宝背着书袋要出门的时候,高云霄也跟着他一起走出来。 “姐,我都这么大了,不用你送。” 贺小宝已经长到快和高云霄差不多高了,身上有了少年人的飞扬与不羁,自然不愿被当做小孩子看待。 “你想的美,我去街上转转,买点东西。” 高云霄捏捏他的圆脸,姐弟二人并排走在一起。 一直走到青松书院包下的客栈,高云霄看着贺小宝走进去,这才直着往前走去。 * 矿山的事情很是棘手,不仅是被解救出来的矿工如何遣散安排,还有就是定风寨的兄弟们这次牺牲受伤的人很多。 镇南军的实力不容小觑,虽说他们的伤亡也不在少数,可是定风寨对上他们,是结结实实吃了个大亏。 这让霍骁和汪三水更加深刻的认识到,兄弟们的战斗素养还要提高。 花了几天安顿好死伤的兄弟,霍骁才抽身回甘州。 那日高云霄和吕继业走的匆忙,他也顾不得询问她如今在何处落脚。 在山上霍骁虽然处理着寨子里的事儿,可心早飞下山去了。 知道马宅已经不能再居住,霍骁下山直奔永安街,他们新置办的宅子里。 至于忠勇侯夫人那里,霍骁从未勉强过高云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两个脾气秉性不同的人,有分歧很正常。 忠勇侯夫人虽然鲁莽,却也不屑于用阴私手段惩戒儿媳。两人分两处居住倒也和谐。 至于养老,新置的宅子有五进,还能像在侯府时那样,一人一个院子,各自安好。 自长公主嫁进忠勇侯府,他们霍家就没有儿媳非要端茶递水,床前尽孝的规矩。 对于那些非要儿媳布菜盛汤,强行立规矩的婆婆,长公主向来嗤之以鼻,他们这样有权势的人家,奴仆成群,哪里需要儿媳动手。 父慈子孝,要想小辈们孝敬,当长辈的首先要慈爱。 “年轻人哪儿经过什么事情,还不是要靠父母教导。她刚一成婚,诸事陌生,你得多点耐心。你们妯娌都四十多了,我还不是一样教你们!” 忠勇侯夫人当初对高云霄嗤之以鼻,长公主训诫她的时候,曾说过这句话。 母亲应该是听进去祖母的话,对于现状不曾说过什么,反而是年龄大了,觉得身边孤单,每次都跟父亲念叨,高云霄将小满带的很好,她很喜欢。 霍骁下山直奔永安街。 永安街的宅子在雯儿和青柳她们的督促下,工匠们提前修缮好两个院子,安顿高云霄一家三口绰绰有余。 可是霍骁却扑了个空。 雯儿似乎没想到霍骁不知道高云霄的行踪,她一面给霍骁端菜,一面向他解释。 “少夫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贺家舅娘那里,她说想老夫人了。” 霍骁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又牵马直奔贺家。 雯儿和青柳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霍将军这是拿家里当客栈了,少夫人不在,他是多一会儿都不想待的样子。 * 贺小宝背着书袋往家走,就听见一阵马蹄声自他身后传来。 这里虽不是闹市,可路上人来人往的,也不能催马狂奔。 贺小宝回头就看到霍骁坐在马上,一手扯着缰绳,眼睛望向远处的一排住户,似乎是在分辨什么。 “霍将军。” 霍骁被突然冲出的少年吓了一跳,急忙勒紧缰绳,害怕少年被马儿撞上。 “小宝?” 霍骁不敢确定,少年正是抽条的时候,身高容貌变化很大,若不是看他和高云霄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霍骁绝不相信,这是他当初见得那个小萝卜头。 “嗯,霍将军你来这儿是有公干吗?” 贺小宝的话让霍骁皱眉。 高云霄如今住在他们家,自己作为他姐姐的丈夫,来到他家门口,贺小宝却问出这样的话,这是为什么? “不是,我来接你姐姐回家。” 霍骁下马,他身量本就高大,坐在马上,贺小宝跟他说话,脖子都快仰断了。 “你们生气了?我姐前几天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啊!” 贺小宝停下脚步凝望霍骁,眼里有些掩藏不住的质疑! “不是,我从外地直接过来。跟你姐约好的来你家接她,没想到错过了。” 霍骁隐去了他先回过家的事情,免得少年胡乱猜疑。 “替我给舅娘外婆问安,我先回去了。改日和你姐一起来拜见。” 霍骁翻身上马,冲贺小宝拱了拱手,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等等,霍大哥。” 贺小宝看着就要离开的人,心里犹豫着这话该不该由他来说。 霍骁坐在马上,看着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人,他心里着急,身上不由自主便流露出一股重重的压迫感。 仰头看着像座小山一样的霍骁,贺小宝心里有些打怵,可想想高云霄嚎啕大哭的样子,他鼓起勇气开口道, “我姐姐好像有心事,你回来了,就多陪陪她。这几天我在客栈总能看到她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有两次贺小宝都想拦住她问问,可能他下楼去寻找的时候,姐姐又没了踪迹。 “嗯,多谢!我会好好对她的。” 霍骁冲着贺小宝点点头,同时心里的疑惑更多了。 “我白日里都在锦悦客栈跟着夫子读书,你有事可以去那儿找我。” 第314章 仙人跳 高云霄从秦玉娘家里出来,转头就在城郊的柳枝巷子里租了间小院。 柳枝巷子里有几户做皮肉生意的暗娼,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因此倒逼着那些正经人家纷纷搬离此处,整条巷子也空出了不少房子。 高云霄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子出神。 在舅娘家里住了两天,她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这次她要为自己报仇。 杀了袁月朗,除掉心里的这个恶魔。 袁月朗一直和青松书院的学生夫子住在一起,要潜进客栈杀掉他的难度很大,要想除掉他,就只能智取。 高云霄在客栈外面观察了两天,发现他们似乎是有规定,书院里的人轻易不会外出。 不过袁月朗是狗改不了吃屎,高云霄发现他每隔两天都要去城里的花楼一趟。 发现这件事情之后,高云霄就找到了柳枝巷子的这间房子。 在脑子里梳理着自己的计划,因为这次报仇只有她自己,所以一步步都要稳妥,确保万无一失。 整个柳枝巷子里,生意最好的暗门子,就是桂荣嫂子家,她人长得娇媚,身条也好。 高云霄选了午饭时,巷子里人少的时候,敲响了桂容嫂子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这是桂荣嫂子买来伺候她的丫鬟。 “我们大娘子这会儿正睡着呢,你晚上再来吧。” 小丫头说着就要关门,高云霄一只腿顶在门上,伸出手掌,一块二两重的小银锞子托到小丫头的面前。 “拿着去给你家大娘子说一声,有客人来了,这个就是你的了。” 一听银子是自己的,小丫头上手就要拿,可刚要碰到银子,那只手掌就攥住了。 “先去通报,回来再给你。” 小丫头悻悻的进屋去。 高云霄站在门口耐心的等着,二两银子都够桂荣嫂子接一晚上的客了,不相信她会不动心。 果然小丫头一蹦一跳的跑来。 “大娘子请你进屋去,银子能给我了吧。” 高云霄将银子抛给小丫头,径直朝着正屋走去。 桂荣嫂子披着一件外袍歪躺在炕上,露出胸前一片白花花的皮肤,大红的肚兜半遮半掩的挂在胸前,这是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看见高云霄进来,桂荣嫂子到先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她拢了拢衣服,系上了外袍。 “妹妹走错地方了吧,我这里不接待女客,还请回吧。” 高云霄没理会桂荣嫂子拒客的话,直接走到她面前,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拍到她的手上。 “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高云霄顿了顿,看着桂荣嫂子坐直了身子,态度认真起来,才继续开口, “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事成之后,再给你一张。” 桂荣嫂子拿着银票反复在手里翻看,她辛苦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对这笔意外之财她实在没有抵抗力。 可是生活经验告诉她,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 “你不会要我帮你做杀人灭口的事情吧。我一个弱女子,恐怕帮不上你的忙。” “放心,你只需要帮我把人引到巷尾那个宅子里就行,跟你无关。” “你要做什么?” 桂荣嫂子立刻警觉起来,手里的银票也觉得有些烫手。 “做个局而已,对你来说,不算大事儿。” 高云霄的这句话让桂荣嫂子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干她们这行的,一般都干过仙人跳。 这人肯出一百两银子让她去勾引人,那要钓的人肯定是条大鱼。 将手里的银票收进怀里,桂荣嫂子从炕上下来,亲自给高云霄倒了杯茶。 “妹妹喝茶,你真是好运气,你说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大金主。” “茶就不必了,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高云霄迈步准备出门,桂荣嫂子跟在她身后送她。 “这几天你就不要接客了,等我的消息。” “都听妹妹的。” 有钱赚,她是傻子才会接着卖肉。 送走高云霄,小丫头扯着桂荣嫂子的衣袖,好奇的问她, “大娘子,你说她让你勾引的人肯定有钱,那你为啥不趁机跟人透个消息,救他一命,” 小丫头的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说不定,那人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还能收你为妾呢。” 桂荣嫂子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心里冷哼一声,看不出来这个丫头鬼心眼还真多,以后自己还真得防着她点儿。 “你以为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啊,像他们做这种买卖的,身上可能都背着人命呢,我要真按你说的做了,我离死估计也不远了。” 说着,她在小丫头身上狠狠打了几下。 “你以为,你看到她一个人来,她就是一个人啊。” 小丫头委屈的直掉泪。 哪曾想,高云霄就是一个人呢。 第315章 只听吩咐 自从发现袁月朗去花楼,高云霄便在锦悦客栈住了下来,几乎日夜监视着他的动向。 青松书院是锦悦客栈的大主顾,不仅包下了大半个客栈,学生的饭食也都由客栈统一安排,虽说是简单的一荤一素,可这么多人下来,利润也是比不小的收入。 学生们用餐的桌子离高云霄住的房间很近,贺小宝也在其中。 担心被他发现,高云霄一直躲在房间偷偷观察。 袁月朗这两次去花楼,午饭都让客栈另准备了一道炙羊腰,以形补形。 看着跑堂的小二将羊肉端上来,高云霄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今晚袁月朗恐怕会去花楼。 耐心的等着客栈大堂里,用餐的学生陆续回房,高云霄这才偷偷溜了出来,她还要去柳枝巷子里做准备。 高云霄难掩激动,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猛跳,她只顾着朝前走,没注意一个身影跟着她从客栈里出来。 先去路边的食肆买了些便宜的酒菜,高云霄又掉头拐进了一家开在犄角旮旯的药铺。 高价买了些蒙汗药。 高云霄自知她一个人对付不了袁月朗,所以还是下药最为保险。 提着东西走进柳枝巷子,高云霄敏锐的觉察出自己身后有人。 如果是走在大街上,后面有人不稀奇,可柳枝巷子是个单向的胡同,有个人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她,高云霄心生警觉。 走近一户门楼深阔的人家时,高云霄一个闪身躲了进去。 她紧贴着这户人家的大门站立,准备看看跟着她的是什么人? 要是陌生的路人就先让他走,如果是对她心存不轨的人,她这样站着,也方便拍门呼救。 刚站定,高云霄就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发现她不见了,急着去追寻。 高云霄悄悄自墙壁后面伸出个脑袋,想要细看一下那人。 下一刻,一张圆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姐姐。” “小宝。” 高云霄没想到跟着她的人是贺小宝。 不等她想开口,贺小宝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质问,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高云霄没想到会遇到他,事先也没想过该找什么借口,只能含糊的说道, “我来找个朋友。” “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姐姐在这里还有朋友?” 贺小宝一脸的不信,谁家见朋友还要去趟药铺。 “姐,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为什么住在客栈里,怎么不回家?” 贺小宝比高云霄想象的聪慧,他敏锐的发现高云霄在筹划着什么。 “我有事儿,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你先回去吧。” 高云霄不想让贺小宝知道自己的计划,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姐,你别想瞒着我。我是你弟弟。” 贺小宝郑重的神情让高云霄内心一阵感动。可这是她自己的事情,而且是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让舅娘他们知道的事情。 高云霄了解秦玉娘,这件事情如果让她知道了,恐怕会比自己还要痛苦。 摸摸贺小宝的头,高云霄小声劝道, “好弟弟,回去吧,这件事儿你插不了手。” 贺小宝正是半大不大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拿他当孩子,尤其是他想保护的姐姐。 “我不回去,除非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要不然,就让我跟着你。” 贺小宝的倔劲儿上来,一副跟高云霄死磕到底的样子。 “姐,我见到霍将军了,如果你想把我甩掉,我就去找他,看他能不能把你抓回去。。。” 听到霍骁回来的消息,高云霄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霍骁找到她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她就没有机会了。 “那,你跟我来吧。” 姐弟俩一前一后进了高云霄租的小院。 当着贺小宝的面儿,高云霄将纸包里的蒙汗药加到了酒壶里面。 “我和你们的那位袁夫子,私下有过节。你看到了,我是想着给他下药。” “姐,你能告诉我什么过节吗?” 贺小宝心里有些猜测,因此问的小心翼翼。 他虽还不通晓男女之事,可是能让姐姐恨到下药的人,还是个男人,也没有几个原因。 “不能。” 这两个字更加印证了贺小宝的猜测。他一时间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哥哥。 “姐,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贺小宝的话让高云霄有些吃惊,这孩子不是该劝阻她或者追问她吗? “小宝,你。。。” 姐弟俩人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贺小宝一步跨到她的面前,狠狠抱住她。 “姐,你只管吩咐。我不需要理由。” 泪珠自高云霄眼睛里流出,她的背后一直都有人。 虽然贺小宝非常想要参与,可是高云霄还是以他年纪小拒绝了。 “那我先回客栈去跟夫子告个假,顺便帮你盯着点儿他,晚上我再过来陪你。夜里我怕你害怕。” 二人在柳枝巷子口分道扬镳,贺小宝回客栈,高云霄则掉头进了桂荣嫂子家。 第316章 头晕 对于怎么吸引一个男人的眼光,桂荣嫂子是有经验的。 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她稍微使了点手段,还不是乖乖的跟着她来到了小院里。 袁月朗这几年日子过的实在是憋屈,父亲早就放弃了他,将他扔到书院几年,不闻不问。如今更是一门心思都在周姨娘生的老二身上,他是被家里放逐的人。 刘湘雅(袁大奶奶闺名)那个贱人更是寡情薄意,整天忙着生意,对她一点关心都没有,连带着孩子对他也是陌生疏远的不行。 整个府里都知道袁大奶奶的生意越做越大,手里的银子多的花不完,可她竟然不肯贴补他一分一毫。 袁月朗为了给自己谋个书院斋长的位子,想让袁大奶奶给拿出一笔银子打点,可是她竟然拿出和离书逼他。 “和离?你想的美。刘湘雅我告诉你,你想要离开袁家,只有休书一张。” 袁大奶奶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并不害怕被休,只是女子被休离家时,是不能带走孩子的。袁月朗就是算准了,她当娘的人舍不得孩子。 这是在拿孩子牵制她,惩处她。为了孩子,她就要跟他过下去。 “休书?袁月朗,我犯了七出那一条?你要休了我?” 袁大奶奶这几年生意场上什么情况没见过,心态早不是当年的小姑娘。 “你写了休书,我倒要拿着去请父亲,上京去请族老来评评理,看看父亲是站在你这边,还是站在我这边。” 自己的两个孩子争气,读书很有天分,袁大奶奶相信袁通判为了孙子,也不会让他们有个被休弃的母亲,免得将来影响仕途。 “袁月朗,你听好了。” 袁大奶奶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乖乖签了和离书,打点的这笔银子我给你出,可是你要还是这样僵持下去。。。” 手上的银票拿在袁大奶奶手里摇啊摇,引得袁月朗的眼睛跟着晃啊晃。 “这些银子我足可以找个人杀了你。而且,我保证整个府里没人会追究。” 袁大奶奶声音并不大,可袁月朗却觉得她凶神恶煞的。 “你这个贱人,还想杀我,我现在就掐死你。” 说着,袁月朗猛地扑上去。 袁大奶奶如今的吨位,一般的力气是撼不动的,何况常年酒色不断,袁月朗的身子早就被掏空。 他不仅没将袁大奶奶扑倒,反而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来人。” 两个孔武有力的粗壮婆子推门而入,像是两座小山一般。 “给我看着他,什么时候同意了,再放他出来。” 袁大奶奶用帕子擦了擦手,顺手扔到地上。 “每日给些清水就行,让他好好败败心火,醒醒脑子。” 袁月朗挣扎着起身想要追上去,却被一个婆子跟提溜小鸡一样掂了回来。 “你们大胆,这是袁府,你们竟敢这样对我,等我让母亲发卖了你们。” 袁月朗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是人被婆子掂着,只能呈逞口舌之快。 “袁公子说笑了,婆子是刘家人,袁夫人在老奴这里说不上话的。” 换而言之,你算个什么东西。 袁月朗心里总有再多的不愿,可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他如今在袁府可以说是人人嫌。 饿了两天之后,不情不愿的签了和离书。 如今他每月只能靠书院里的工钱生活,他大手大脚惯了,日子难免紧吧。 所以桂荣嫂子说的价格难免会让他心动,再加上她长得不比花楼里的姑娘差,袁月朗便屁颠屁颠的跟着她走了。 袁月朗好色,但并不代表他对危险没有感知。毕竟他对甘州并不熟悉,所以一进到屋子,看到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酒菜时,他还是留了个心眼。 桂荣嫂子斟了杯酒送到他的嘴边,袁月朗一手搂着她的腰将人拉入怀里。 “这里你自己住?不会还藏着别人吧。” “当然不是了,还有个丫鬟伺候。总得有个人端茶倒水的吧。” 这院子不大,几乎可以一眼扫过,袁月朗进门的时候大致看了一下,确实除了门边低着头的丫鬟,院子里就再无旁人。 “那你喂我。。。” 袁月朗就着桂荣嫂子的手一口将酒饮尽,随后又假装咳嗽将酒吐在了自己的袖子里。 桂荣嫂子连喂了三杯,都被他如法炮制的吐掉了。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伺候伺候爷吧。” 说着,袁月朗扯了桂荣嫂子就要往床边去,刚一起身便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那些酒虽然被他吐掉了,但还是有些影响,袁月朗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迷糊,身上发软。 遭了,还是着了道了。 袁月朗假装昏睡过去,闭着眼睛,心里却一刻不敢放松,准备伺机逃出去。 第317章 你不配 袁月朗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感觉那娘们儿对自己上下其手。 如果不是自己身上还有些发软,他非得跟她好好逗弄一番,可惜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他还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那双手在袁月朗的身上翻找一通,最后摸出了他藏在怀里的荷包。 那是他仅有的一点银子了。 也罢,破财免灾,袁月朗只盼着那女人拿了他的银子之后,能发善心放了他。 渐渐地屋里没了动静,袁月朗偷偷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那个女人出去了,屋里只留他一人。 偷偷活动了下手脚,刚才装昏,袁月朗的全身紧绷,一动不动,胳膊和腿都麻了。 简单的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上不似先前那样无力,袁月朗刚想起身逃跑,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脚步声越走越近,直到一根绳子套到脖子上,袁月朗惊得立刻睁开眼挣扎起来。 高云霄没想到袁月朗竟然装昏。 两个人都立即加重手上的动作。 绳子套在袁月朗的脖子上,还没来得及打结,高云霄用力将人拉起来,随即又绕到他的身后,试图勒死这个畜生。 两人只是打了个照面,但也足以让袁月朗认出来高云霄。 他两手紧抓住套在自己颈间的绳子,想要挣脱。 “你这个贱人,原来是你。” 性命争夺间,二人几乎都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贱人,放开我。。。” “你这个婊子,我一定要杀了你。。。” 袁月朗一边挣扎一边辱骂,可是高云霄死死的抓紧手里的绳子,就是不放松一丝力气。 她双手牢牢抓着绳子,紧咬牙关,脖子上的青筋微微暴起,额头两侧浸出豆大的汗珠。 今天,她是打定主意要弄死这个畜生。 袁月朗的双手抓着绳子,他想要逃命,于是拼命用自己的肩膀和后背去撞击身后的高云霄。 两人缠斗间,高云霄被挤到了墙角。 发了狠的男人疯狂的撞向身后的女人,试图将她的手撞开。可是任他怎么挣扎,勒在颈间的绳子就是不放松一毫。 性命攸关的时刻,袁月朗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砸向高云霄的每一下都像要将她的胸口洞穿。 很快,她的脸上就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那双被绳子勒的发白的手,仍旧死死的攥着。 “你这个狗娘养的,操你娘,凭你也想杀我,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 袁月朗的一张脸也已经涨的通红,嘴唇隐隐有些发紫,可是那张臭嘴还是不住的吐出污言秽语。 “凭他不行,那加上我呢?” 贺小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洗衣用的棒槌。 十几岁的少年,一脸凶狠的朝着袁月朗走来。 “你敢?我是你的夫子。” 袁月朗双目欲裂,朝着少年怒吼,可是试图震慑的声音里透着恐惧。 “呸,你不配!” 贺小宝咬牙切齿,高高的举起手里的棒槌,用力朝着男人的头敲去。 袁月朗瞬间就如条死狗一般失去力气,重重的向前栽去,连带着高云霄也一起倒下。 “姐,你怎么样?姐。” 贺小宝扔了手里的棒槌,急忙去搀高云霄。 “我没事儿。幸亏你来了。” 高云霄惨白着一张脸,对着贺小宝露出一个无力的笑。 她嘴里说着没事儿,可是那双手仍旧抓着绳子不松开。 “姐,你松手,让我看看你受伤了没?” 贺小宝手上稍微用了力气,去拉她的手,可是高云霄的双臂早就失去了知觉,根本就不受控制。 高云霄坐在地上,任由贺小宝给她一点点的按摩着胳膊,少年的身下垫着被打晕了的袁月朗。 姐弟两人,相视一笑。 霍骁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地狼藉,和瘫坐着的两个人。 关心则乱,昏暗的烛光下,霍骁没注意到贺小宝身下还坐着一个人。 他这两天一直在找寻高云霄的下落。 因为贺小宝告诉他,曾经在客栈附近见过姐姐,所以他查找的重点就放在客栈周围。 夜色浓重,街上的人渐渐归家,霍骁看见贺小宝从客栈里出来,走的方向却不是回家的路。 已经快到人定时分,他一个孩子在外游荡,想要干什么去? 霍骁不放心,偷偷跟在后面,尾随着他一路,眼看着贺小宝进了这间小院。 夜里的柳枝巷子,有几家门口挂着红灯笼。 霍骁皱眉,这孩子知不知道这条巷子里都住了什么人。 他难道?这也太小了些。 霍骁觉得他应该去拦住贺小宝,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姐夫不是。 谁知进门却看到这一幕。 “云霄,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不等高云霄开口,霍骁就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高云霄此时的头发散乱,衣服缠斗间也被扯烂蹭脏,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咳咳。。。我没事儿。咳咳。。。” 高云霄刚一开口,就是一阵咳嗽,随即一口鲜血被吐了出来,她眼前一黑,身体歪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高云霄竟觉得晕了也挺好,至少能有时间让她想想该怎么对霍骁解释。 第318章 不舍 高云霄是被自己身上的疼痛给疼醒的,胸口处一阵阵的酸胀钝痛,像是有人在拿锤子不断的敲击着她。 痛的她睡又睡不着,躺又躺不住。 微微动了下身体,贺小宝便紧张的凑了过来,这个傻孩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守着她。 “姐,你怎么样?疼不疼?” 高云霄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贺小宝按了回去。 “大夫说,你肋骨折了,现在只能静养。” 难怪会这么痛,袁月朗对她是下了死手的,每一下撞击都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那个畜生呢?” 高云霄一把抓住贺小宝的手,眼里的恨意迸射而出。 她拼命才将人制住,可不是为了让他逃脱的。 “还在那个小院儿里。” 霍骁当时只顾着将高云霄抱走,他守在那里看守了半夜,手里紧握着他的那根棒槌。 每当袁月朗有苏醒的迹象时,他就拎着棒槌再给他一下。 “霍将军挑断了他的脚筋,就那么轻轻一下,也没见流多少血,他就疼的跟个鱼一样弹腾,嗷嗷大叫。” 贺小宝边说边向高云霄展示霍骁当时的动作,一脸的崇拜。 “我怕他惊扰了四邻,扒了他的底裤,塞他嘴里了。” ??? 一般人都会塞只袜子吧? 贺小宝有些脸红。 “我这不是怕他跑了,我一个人抓不住,就提前扒了他衣裳,光溜溜的,就算跑出去,也得让人当流氓逮起来。” “聪明!” 高云霄赞赏的看着少年,一晃眼,小豆丁都长大了。 “霍骁,说什么了没?” 高云霄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了。她想象不到他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愤怒,厌恶,嘲讽甚至是对她拳脚相向? 以霍骁的机敏,肯定能猜出来。 他们以后就要变成陌路人了吗? “霍将军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照顾好你,就走了。” “嗯,我没事儿了,小宝,我想自己待会儿,你去休息吧!” 高云霄说着就转过头,没办法,眼里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床帐,身下的床还有新制的淡淡漆味儿,是为了这间宅子新添的。 原本屋主留的床也很好,可是霍骁不喜欢,全部的家具都要换成新的,他说不想用别人用过的。 高云霄说不上来此时是什么感受,分不清楚身体和心里哪个更痛。 眼前是霍骁大张双臂站着,任他挑选身上饰品时的样子,笑的一脸真诚。 从那时起,就爱上他了吧! 下棋的霍骁,练武的霍骁,笨拙的偷亲她时的霍骁。 他会在忠勇侯夫人面前维护她,会在长公主面前称赞她,会替她照顾舅娘一家。 高云宵知道霍骁一直笨拙的爱着她。 在他的眼里,她看到过星光。 高云霄任由眼泪汹涌的落下,打湿一片枕头。 就这样挺好。 你不问,我不说,这或许是霍骁给她的最后体面。 本来就是阴差阳错的一段缘分。 霍骁进来时,看到高云霄沉沉的睡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 悬了一夜的心才稍稍放下。 听着有人进屋,霍骁低声的在和那人说些什么。 高云霄的眼里又是一阵酸涩。 她是如此眷恋他的温柔,可惜,他的未来里没有她。 脚步声渐近,走过来的不是霍骁。 “云霄,醒醒。起来把药喝了。” 是阿香。 霍骁心疼她,看着高云霄睡得沉静,不忍心叫醒她吃药。 刚刚还叮嘱阿香,让人好好睡,药凉了就再热。 叹了口气,阿香在床边坐下。她的两只眼睛下有着浓浓的青黑,这几天家里都快要翻天了。 知道高云霄失踪的消息,她和雯儿去了所有知道的地方,霍骁就差把甘州城跑遍了。 “你说你,把我阿香当什么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叫上我?” 说着,阿香就用帕子捂着脸小声的呜咽起来。 “我知道你是嫌我累赘帮不上你,可我好歹能帮你挡几下拳头吧。”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云霄,你让我怎么办?” 阿香心里是真的害怕,她们二人互相扶持十几年,早就成为彼此生命中的支撑。 尤其是对阿香来说,她几乎已经没有亲人了。 “对不起,阿香。” 第319章 别让他死了 看着高云霄神色淡淡,阿香知道她心里苦。 “云霄,你以后有事不要自己硬撑好不好,你要是觉得我帮不上帮,还有霍将军不是?” 霍骁对云霄的感情,他们这些旁观者看的一清二楚。 高云霄苦笑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阿香将两个枕头给她垫在背后,小心的扶她半躺着,歪在枕头上。 “来,把药喝了。” 用手背贴了碗壁,感觉到温度合适,阿香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送到高云霄的嘴边。 “看着就好苦。” 高云霄看着药碗,本能的就想往后缩。可看到阿香沉下来的脸色,又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前,一口气灌下了那碗药。 “苦,苦,苦。” “水。。。” 这药苦的她一张脸都要挤成一团,顾不得胸口的疼痛,挥舞着胳膊跟阿香要水漱口。 阿香一边拿水给她漱口,顺手又端来一小碟的渍杏干。 “这会儿知道苦了,跟人动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呢。” 阿香从小跟高云霄一起长大,不知道见她跟人打过多少次架。知道她看着柔顺,其实脾气上来,动手比动嘴还快。 “我不是跟人打架,我是想杀了他的。” “嗯,你跟人有多大的仇啊,要杀人。” 阿香斜睇她一眼,以为高云霄是在玩笑。 霍骁带着人回来,没跟任何人开口解释,贺小宝也只是说她跟书院的夫子动手了,所以阿香和雯儿她们都不知道高云霄受伤的真正原因。 “我遇到袁月朗了。” 听到这个名字,阿香手里的碗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顾不得收拾地上的碎碗,阿香紧张的抓住高云霄的袖子。 “你要杀的是他?杀了吗?你是身上的伤是他打的?” 这个畜生,伤害云霄一次不够,竟然又跑来甘州,老天爷为什么不降到天雷劈死他。 高云霄摇摇头。 “人被霍骁带走了。” 一听见是霍骁将人带走,阿香顿时就明白了刚刚为什么高云霄会苦笑。 也是,这种事儿怎么能让霍骁帮忙? “那他知道了吗?” 自古女子命若草芥,谁都能来踩一脚,可圣人们又偏偏教化,要求女人贞洁大于天。 贫家女子,田间地头,市井街道,怎么可能不抛头露面。所以被糟蹋的也不在少数。 平民百姓,生活不易。 遭遇不幸,那些心气儿高,性子烈的女子,不愿受此屈辱,了结自己的有。 可大部分的女子,都是自己默默承受,被家人草草嫁出去。 只是一旦被夫家知道,被休,被打,甚至被浸猪笼的,也时有所闻。 “应该知道了吧。” 说完,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 阿香看向高云霄,此时她的脸上尽是茫然。 她从来没在云霄脸上见过如此的神情,她一向都是解决问题的那一个。 “要不你去求求霍将军,我看他对你并没有生气。” 阿香有些心急,想着霍骁出门时对她的交待,他应该会接受云霄的吧。 “求什么?求他不生我的气?我没错,阿香。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不是我的错。。。” “你知道的,阿香。我是无辜的。。。” “阿香,我反抗了,反抗了。。。” “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 “我逃不出去。。。” “阿香,我没错。。。” 高云霄想冷静点儿给阿香解释,可是委屈的情绪却怎么都收不回来,眼泪更是不像她自己的,争先恐后的往外流。 自从出事之后,她和雯儿从未在云霄面前提过此事儿,这几年云霄也从来没有利用忠勇侯府的势力找过袁月朗的事儿,她以为云霄已经放下了。 “我知道你没错,乖,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得了你。” 阿香泪眼婆娑的抱住高云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霍骁。 一路纵马疾驰,霍骁一口气跑到了城外的一个树林里。 因为定风寨的人两次下山都是在这里修整集合,所以霍骁干脆让人在这儿搭了几个棚子,方便临时歇脚用。 孔赫被安排过来看着袁月朗,他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逗蚂蚁,时不时的瞅一眼缩在麦秸里的人。 其实这人根本就不用费心看守,脚筋被挑断了,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就是让他跑,他也爬不出这林子去。更不用说这两天只给他喝口清水,一粒粮食都没喂过。 离着老远就看到霍骁高大的身影,浑身散发着杀意,一脸阴沉的向着草棚走来。 孔赫急忙站直了身子,向着将军行礼。 “人怎么样?死了没?” “没有,在里面躺着呢。” 霍骁动手解下身上的佩剑扔给孔赫,抬脚进了草棚。他怕自己一会儿控制不住,会一剑砍了袁月朗。 孔赫不知道棚里关的是什么人,猜想着霍将军进去,应该是要审问什么消息。 哪曾想,人刚一进去,里面直接就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接下来就是拳拳到肉的声音和求饶声。 将军这是准备打到他吐口吗?可是也没听见他问话啊? 孔赫虽然不明白,可并不影响他对霍骁的崇拜。 听这揍人的声音,真男人!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霍骁才从草棚里走出来,浑身上下一丝不乱,要不是自己亲耳听见,孔赫真以为他是进去问话的。 “给他吃点儿东西,别让他轻易死了。” 虽然霍骁很想现在就杀了他,可是既然高云霄选择自己动手,恐怕也是想着,能亲手为自己报仇吧! 第320章 谁都不见 发泄完一通,霍骁觉得心里面没有那么憋闷了,其实他刚刚徒手就能扭断袁月朗的脖子,可是如今他不想他那么容易就死去。 霍骁不是故意偷听高云霄她们说话的。 本来是想着出门前看看云霄的情况,然后他要亲手了结掉这个畜生。 袁月朗觉得自己求生无望,死也要拉着人垫背,便早早地的就将他和高云霄的事儿全都告诉了霍骁。 当然少不了颠倒黑白,说是高云霄主动勾引的他。人之所以会坏,大抵就是他们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面对这个世界。 霍骁虽然不相信袁月朗的话,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高云霄。 这件事情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小,霍骁算是明白了,为何云霄一直以来对他若即若离。 从小树林里出来,霍骁又在城外跑了圈马,这才大汗淋漓的回家。 刚踏进屋子里,就听见小满的哭声。 小满被阿香抱在怀里,挣扎着朝躺在床上的高云霄伸出手臂,想要到娘亲的怀里去。 自打被送到忠勇侯夫人那里,母子俩已经有小半月没见过了。 虽然小满身边每天都有丫鬟乳母在,祖母对他更是宠爱万分,可是见不到高云霄的日子里,他还是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所以一见到娘亲,小家伙是彻底癫狂了,任是谁抱都不行,身子打着挺的往高云霄的方向扑,吓得阿香只能牢牢地将他整个人都箍在怀里。 眼看着娘亲不抱自己,小满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就那么湿漉漉的看着高云霄,小嘴一撇,委屈的哭出来。 刚刚才平静下来的高云霄见此情形,眼泪也是不争气的往下落。她如今也是干着急,身体的疼痛让她都抬不起来胳膊,更不用说去抱孩子。 阿香犹豫着要不要将小满放到床边,可是又怕这小子没轻没重的,再碰着高云霄。 刚要弯腰,就听见身后霍骁的声音传来。 “谁让你把孩子抱过来的。乳娘呢,去把他送回去。” 见阿香抱着小满,愣怔着站在原地。霍骁索性走过来一把将小满从她怀里薅了出来,随即转身出了房门。 阿香看着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霍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回头看看躺着的高云霄,她此时已经转过头去,阿香看不到她的表情。 “阿香,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阿香欲言又止,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的点头。 “你帮我把着门口,谁都不许进来。” 高云霄此刻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情绪,她一直以来都是个悲观的人,凡事都喜欢往最坏的方向设想。 这样,一旦有个好的消息,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惊喜。并非她不积极,实在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苦吃的太多的人,只要一点点甜就好。 霍骁这是厌恶她了吧,已经到了连孩子不想让她见的地步了吗? 高云霄此时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争执,一个说她想的对,一个在拼命的否定她。 就像一个卡在井半腰的人,一个使劲儿的想将她拉上去,告诉她事实不是那么糟糕,另一个也使尽浑身解数要将她拉下水,告诉她,她这样的人就应该在污泥里待着。 应该听谁的?该怎么处理她和霍骁的关系。 霍骁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让高云霄陷入了怎么样的挣扎里。 他将小满交到乳娘手里,又对雯儿她们交代,在少夫人养伤期间,不能让小满随意到她房里去,以免影响她休息。 霍将军平日里话不多,可说出来的字都是一等一的有分量,乳娘和一众丫鬟连声应是。 看着她们战战兢兢的样子,霍骁这才满意的往高云霄的屋子里走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阿香规规矩矩的朝他行礼。 “将军,少夫人说了,她要休息,谁都不见。” “我?” 霍骁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嗯,谁都不见。” 阿香肯定的冲着他点了点头。 第321章 分开 霍骁连着两天吃了闭门羹,回回都是被阿香冷着脸打发回来。 霍将军虽然于感情上稍显生涩,可不代表他傻。 高云霄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过,即使是两人还生疏的时候,她也是积极的在配合着他,从来没有逃避过。 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闭门羹他吃的够够的了。 霍骁阴沉着一张脸往高云霄住的院子里走去,那脸色谁见了都觉得骇人。 一会儿阿香要是还敢阻拦,他铁定一脚就将她踹的远远的。霍骁边走边想着自己破门而入,一定要高云霄给他解释清楚,为什么不见他? 跨进院门,就看到青柳坐在廊下,拿着丝线打络子。 霍骁的脚步惊动了她,这丫头抬眼望了望前方,视线扫过他,随即又重新低下头,将手里的丝线团起来。 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霍骁走近了,才听见她小声的说, “少夫人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您好好劝劝她。” 随即青柳起身,对着屋里说了句, “少夫人,我去趟恭房,一会儿就回来。” 屋里似有若无的传出一声嗯。 霍骁等青柳走出去关上院门,这才轻轻的推门走进去。 高云霄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小脸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原本看起来就瘦削的人儿,此时更是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霍骁一见她无精打采的半歪在床上,刚刚想要破门而入的气势全被他抛在了脑后。 二人对视一眼,高云霄看见他并没有很吃惊的样子。青柳本来就是侯府的家生子,在心里肯定跟霍骁更加亲近。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开口。 “身体好点了吗?还疼的厉害吗?” “霍骁,我们分开吧!” 霍骁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云霄,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可是刚刚她的嘴型说出来的确实是分开二字。 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的缘故,霍骁略过刚才的话,在高云霄的床边坐下,温柔的看着她。 “青柳说你这两天没好好吃饭,怎么回事?没胃口?” 高云霄微低着头,沉默不语。这样的她让霍骁心里有些焦灼。 “要不要我再找个郎中来看看?” “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厨娘去给你做?” “是不是想小满了?我去把他抱过来给你看看?” 霍骁自顾自的说着话,可是床上的人却不肯给他一句回应。过分的沉默,莫名的让他的心越来越慌,最后干脆站起身,想要借口逃离。 “霍骁,咱们分开吧!” 高云霄终于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说出一句话。这句话像道天雷击中了霍骁。 “高云霄,把这句话收回去,我当你什么都没说,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霍骁背对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的颤抖。高云霄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僵直的背部泄露了他的紧张与恐惧。 “霍骁。。。” “我说了,高云霄,你把话收回去。” 霍骁的语气里掺杂着浓重的喘息,仿佛是在极力的压抑着自己。 “分开,我说要分开。” 高云霄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仿佛是要发泄,也好像是在呐喊,像是要挣脱束缚在他们之间的一张大网。 “闭嘴!” 霍骁的声音骤然增大,压过了高云霄的话。下一刻,他突然长臂一挥,一把将幔帐下的花瓶扫到对面的墙壁上,瓷器撞击成碎片,落了一地。 “为什么?高云霄?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要折腾什么?” 霍骁转身,一脸愤怒的盯着高云霄,他这么爱她,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高云霄抬起胳膊放在自己的眼睛上,遮住一切亮光,让自己陷入黑暗里。她的声音低落,仿佛是从地底传来。 “我们要怎么好好过日子?霍骁,我们还能过下去吗?” 霍骁看不得她如此消沉低迷的样子,感觉下一秒,高云霄就好像失落人间的织女一样,穿上羽衣就可以飞离人间,飞离他。 顾不上高云霄此刻还受伤的身体,霍骁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拥入怀里。 嘴唇贴上她的耳朵,霍骁说话略带着哭腔。 “能,云霄,我不介意,我们就当它没发生过,以后我好好保护你,照顾你,再不让你置身危险,我和你过的是以后,不是从前。” 霍骁此刻的话,高云霄相信。 抬手轻轻拍拍霍骁的背,高云霄在他怀里贪恋了几息,用力的推开了他。 “谢谢你,霍骁。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第322章 你别后悔 “好,高云霄,你别后悔。” 霍骁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起身走出门去。 饶他是个泥人,这会也有几分土性,既然高云霄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要分开的话,那他就成全她。 强忍着怒意走出高云霄的院子,霍骁转身就一脚踹到刚垒好的影壁上面,一人多高的砖墙应声而倒。 这一下,整个宅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闹脾气了。 阿香和乳娘带着小宝在花园的草地上学走路,这里的空地还没收拾起来,霍骁的马儿暂时养在这里。 看着霍骁阴沉着脸,骑马离开,阿香将小满交给乳娘,自己急匆匆的往高云霄房里走去。 青柳不是说霍将军进房去劝云霄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脸色还一言难尽的样子? 一进屋,阿香看着高云霄,跟霍骁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好好的,怎么又吵架了?” 阿香从暖窠里倒了杯水递到高云霄的手上,而后在床边坐下。 “最后一次,我们俩要分开了。” 高云霄看起来已经整理过自己的情绪,此时的她冷静的有些过头。 “为什么?他不接受你吗?” “不是,是我的问题。” 高云霄不想阿香误会霍骁。 “云霄,不是我说你,我觉得你对霍将军有些苛刻了。” 阿香作为一个旁观者,将他们二人的感情都看在眼里,明明是互相爱慕的两个人,她就不明白,为何云霄非要如此偏执。 “阿香,他虽然说要跟我好好过日子,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 虽然霍骁说接受她,可是高云霄却觉得不安。她并不怀疑霍骁此刻的真心,可是未来呢? 如今他对她感情正浓,她颜色正盛,所以霍骁能接受她的那段遭遇。 可是再过五年十年呢,一旦彼此厌倦之后,这件事情会不会就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深壑。 高云霄想要的感情在这个世界很稀缺,她不仅要从一而终,还要心无旁骛。她要的感情是双向奔赴,而非一方委屈求全。 如果霍骁现在的选择只是一时冲动,未来他会有后悔的一天。到时候,曾经无比亲密的枕边人变得恶语相向,彼此拿刀戳向最痛处,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我宁愿现在分开,彼此冷静一下,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如果他就此放弃,我不会怨他,他没必要为我的不幸承担。” 高云霄的担忧阿香心里明白,她也有一段不甚光彩的过去,这都是他们不能言说的痛。 “你自己想好就行,云霄,我只是害怕你错过良人。” 阿香对自己的亲事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但是她不想云霄也像自己一样,孑然一身。 “走一步说一步吧,有缘的人怎么也打不散,无缘的人强绑在一起也是徒增烦恼。” 高云霄嘴上说的潇洒,可心里的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霍骁骑马出门,在城外狂奔了一圈,漫无目的的在城内闲逛。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觉得无比的落寞,一颗心空荡荡的,不知归处。 第323章 不做家翁 孔赫将一包玉米面饼子扔给袁月朗,又往他头顶的水盆里续了点水,转身关上门就出去了。 距离霍将军上次过来已经半个月了,孔赫没有再接到新的指示,尽管他已经在这个林子里待的很不耐烦,但是作为一名军人,服从是他学会的第一条守则。 袁月朗此时嘴唇惨白,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整个人看起来就剩一口气吊着。 他不知道高云霄要怎么处置他,可是他如今的境遇真是连狗都不如。狗至少还有身皮毛护体,他却是连个遮蔽的丝缕都没有,每日只能蛐蛐在这草垛里。更可恶的是那个看守的人,给他的脖子里还拴了条链子。 孔赫每隔两天都要去集市上采购点干粮,为了保险起见,他去附近村子里偷了条狗链来,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养狗的人家更少,这链子就那样挂在墙上,被孔赫顺手给拿了过来用在袁月朗身上。 袁月朗一手往嘴里塞着饼子,一手抹去眼泪。高云霄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个痛快? 高云霄这两天能在人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动。 她从屋里挪到院里,阿香搬了把椅子放在她的身后,让她坐在太阳地儿里晒一晒。 在屋里躺的这段时间,整个人身上都生出一股颓废之气。 “霍骁自那日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吗?” 高云霄看见青柳,招她过来询问。 “回少夫人,将军出门之后还没回来过。” 霍骁那日出门,没留下任何话,就这么干脆的离开了。 “你要是想他回来,不如我问问汪大当家的,看他在不在定风寨,托他帮你带个话?” 阿香看高云霄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忍不住从旁劝导。 汪三水最近隔三差五的就要下山来办事,阿香在街上见过他两回,知道他常落脚的客栈。 “不用,我只是想问问他,袁月朗的事儿。” 既然已经分开了,她就不用再顾及霍骁的心情,处置袁月朗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你不让霍文派人动手?以霍文的本事,你想怎么做,恐怕他都能办到?” 阿香回想起忠勇侯府的大管家,那人面上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斯文模样,背地里却是什么手段都使得。 “以前顾虑太多,想的太多。忠勇侯府在京中就是个靶子,不知道多少有心人盯着,我不能让长公主为难。更不想堕了霍骁的面子。” “那如今怎么又动手了?” 为什么又动手了? 高云霄抬头看了看天。 “可能是阳光明媚,不想再待在阴影里了吧。” 她总不能说,是有了和霍骁一生一世的念头,是有了为他生儿育女的冲动,所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这道沟就必须填平它。 甘州不是京城,除了家里的人,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更何况,袁月朗也是孤身在外,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只是没想到,袁月朗不是最大的难题。 最后她倒在了自己的身上,高云霄犹疑他们的感情,质疑他对她的态度,其实都是在怀疑她本人。 高云霄知道,她自卑了。虽然理智告诉她,被强暴不是她的错,可是打心底里,又清楚的感觉到,她配不上霍骁。 “少夫人,将军人很好的,您别生他的气了。” 青柳虽然听不懂高云霄和阿香说的话,可是小丫头最会察言观色,看着高云霄的脸色还行,就小心翼翼的替霍骁说起好话。 “傻丫头,你没看少夫人问将军的下落?” 阿香拍了青柳的脑袋一下,出声替高云霄解围。 青柳吐了吐舌头,脸色有些微红。 高云霄看了她一眼,并未做声。心里却是盼着再见霍骁一面,她真的很想知道袁月朗的下落。 只是她才主动提出的分手,才几天的时间又托人打听他的消息,高云霄脸上也有一点抹不开面儿,先等等吧! 以她对霍骁的了解,人一定还在他手里,至于是死是活她就不敢保证了。 霍骁浑浑噩噩在街上游荡了一天,这种空虚的时间实在难熬,干脆骑马去了大营。 撒出去打听肖建忠的人应该有消息了吧! 霍雄对霍骁的到来显得很是意外。 按照周勇和他开玩笑的说法,这小子眼珠子都要长到媳妇身上了,这小别胜新婚,两个人怎么也得厮磨一阵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周勇将最近收到的消息都拿给霍骁,看着他仔细研究的模样,心里一阵疑惑。 前两回霍骁见完媳妇时的状态,跟今天完全不同。 一种是时不时傻笑,一副春心荡漾,而今则是眉头紧蹙,一副谁欠他几百两银子的模样。 “侯爷,骁儿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霍雄不明白周勇的话,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霍骁,这孩子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是不是小两口闹矛盾了?” 周勇好奇的问道。他一个四五十的老爷们儿,其实平日里最爱的事情,就是八卦。 “不知道。” 霍雄敷衍了一句,又埋头伏案盯着纸上的文字。 “你这当爹的不问问?”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小年轻儿的事儿,我才不管。” 第324章 处境艰难 霍骁渐渐收敛了思绪,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投进了墙上挂的舆图里。 肖建忠的五万人马,打着剿匪或者镇压起义的名号,七七八八的分布开来。 东起临州,西至羊山,肖建忠的人马,生生在中原与西北之间隔出一道防线。 “肖建忠的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 周勇看着用朱砂标出的一道红线,脸上也再无轻松的神色。 肖建忠肯定是得了皇上的授意才敢这样排兵布阵的。 “我们现在是被两面夹击。皇上不发难还好,一旦他动了杀心,我们的处境便很被动。” 霍骁手指着边境的位置,语气里是浓浓的担忧。 皇上与北境人不清不楚,他可以利用格木儿一次,难保如今不会为了除掉父亲,再与北境联手。 “皇上要是与北境人联手,那不是饮鸩止渴吗?北境人的便宜是那么好占得?” 周勇还是不愿意相信。 他是一国之主,这江山姓秦,他怎么能将祖宗基业拱手于人。 “在我们这位皇上心里,百姓远比不得那个位置来的重要。” 霍骁自从见了二皇子,尤其是最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秦家对不起霍家。” 一直都让霍骁耿耿于怀,总觉得事有蹊跷。 “我霍雄从无不臣之心。” 霍雄一人站在沙盘外边,看着沙盘上的高低起伏,心里一阵悲凉。 “皇上这是在逼我,何至于此呢。” 沙盘上被三角旗标注的地区,几乎全部都是沙漠,山地,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 “能征收粮草,征兵的地方,几乎全在肖建忠手里了。” 霍骁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南北双面夹击,后续粮草兵源跟不上,西北军的处境艰难啊。 皇上是算准了父亲不会与北境人联手,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玩这招釜底抽薪。 “幸亏骁儿发现的早,邑川还在我们手里。” 肖建忠的人倒是去了邑川,被驻守邑川的西北军赶了出去,理由是这里有他们镇守,没有土匪起义军。 “周叔,杨司理他们回来了没?” 霍骁算算时间,广平王那里的粮食应该快到了。 “昨日第一批粮食已经入仓了,一共三十万石,虽然是陈粮,但是能吃。” 听说粮食到了,霍骁的心踏实了不少。 有了粮草,困境就能解决一半。 “至于广平王要的兵器,侯爷与我都觉得,暂时还是在咱们这里锻造了,运送过去。” 双方第一次合作,还是加点小心,留个后手的好。 “嗯。” 霍骁赞同的点头,父亲和周叔想的比他周到,合作虽然要共赢,但是维系关系的方式有各种各样,互相掣肘也是其中一种。 三人盯着沙盘,周勇的目光在霍骁父子脸上来回逡巡。 “那如今要怎么办?” “肖建忠那里没什么毛病,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 恐怕皇上的目的,也是想着让肖建忠切断他们的粮草供应,让父亲自乱阵脚,主动将把柄送到他手里。 “如今的关键是,邑川一定不能落到肖建忠的手里。” 霍骁手里的棋子插到邑川的地界上。 “你和云霄的消息一递过来,侯爷就派蒋英明和武将军过去了。” “我去吧,我担心过段时间,肖建忠能查到粮草的来源,再顺藤摸瓜查到邑川。” 万一他出兵攻打邑川,蒋英明恐怕顶不住。 正好他现在也需要冷静一下,他需要一个没有高云霄的地方。 第325章 自求多福 霍骁带人到邑川的时候,马君则和杨司理的船也泊进了码头。 这是第二批押运过来的粮食,一共五十万石。 两个月的奔波,杨司理和马君则都是一身的疲态,但是两人脸上的神情又是压抑不住的亢奋。 霍骁看着满载的马车从自己眼前驶过,像是一只只蚂蚁组成的队伍,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尾。 “辛苦了。” “不辛苦,将军。有了这些,孩子们就不用饿肚子了。” 杨司理眼含热泪,近几年他都没有这样开心过。如果以后能保证军粮按时发到士兵们手里,让他每月这样奔波他都愿意。 运粮船的来回都是杨司理着手安排的,对于运到广平王那里的兵器,霍骁并未向他隐瞒。 杨司理早就揣摩透了霍骁的用意,情势所逼,他一个小小的军需官,保持缄默就好,至于军粮从哪里来,未来将军派他到哪里去,他们这样的底层军官不需要操心。 谁给饭吃,就为谁卖命。谁将他们当人看,他们肯定也要高看那人一眼。 马君则在军中并无职务,便不用跟着杨司理一起回大营复命,他准备直接去甘州。 三人就此分别,杨司理朝马君则拱手告辞,马君则还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霍骁看着二人的小动作,假装没看到、 “走吧,给你接风。” 目送杨司理的马并入车队,霍骁邀请马君则跟他进入邑川县城。 “等等。” 马君则站在原地不动,朝着不远处的船队看了又看,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啦?” 霍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河面上除了这几艘船和一些看守的士兵,并无异常。 马君则长叹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指着船的方向说道。 “我给你带来个人。” 说完自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他的手里。 信封上写的是马君则亲启。 晃晃手里的信,霍骁疑惑地看了眼他,用眼睛询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他泄气般的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霍骁抽出信纸,几眼就扫完了纸上的内容。 “真是荒唐。你明知道我跟云霄已经成亲,又将她带来是什么意思。” 霍骁气的将手里的信纸团成一团掷向马君则。 “我有什么办法?她拿着信找到我的时候,船都过了峡岭了,我又不能让船队再掉头将她送回去,只能将人带回来了。” 他们的人和船都在广平王的地界上,装粮的人又都是周伯行安排的,让周品芳上船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更何况,周品芳还拿着周伯行写给他的信,信里拜托他照顾好其妹,人家并未提及周小姐此行的目的。 马君则知道周品芳就是冲着霍骁来的,他并不想给高云霄增添烦恼,如果不是顾及跟广平王的合作关系,他都想着随便靠岸将她扔掉。 如今这烫手山芋只能交给霍骁。 “如果我没来邑川,你打算怎么办?” 霍骁虽然气恼,可也知道马君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问他一句,也不过是自己心里憋闷罢了。 “先拖着呗,我临下船的时候,跟周小姐交代了,让她在船上等我,我安排好客栈派人来接她,然后带她启程去甘州,把她交给你娘。” 至于忠勇侯夫人是派人告诉霍骁,还是会告诉高云霄,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霍骁烦躁的在原地转圈。 高云霄如今要跟他分开,他脑子已经是一团乱麻了,现在又来个周品芳给他添乱,是觉得他日子过的舒坦不成。 看了眼马君则,这个家伙还想把人带到甘州去。 霍骁想想她娘平日里的行事风格,肯定会嫌麻烦,将人送到云霄那里去,到时候他想进门,更是无望。 他不该赌气跟云霄说那句话,她会不会后悔霍骁不知道,反正此刻他后悔了。 思索了一会儿,霍骁在马君则旁边蹲下,跟他商议。 “明儿你先别回甘州,只当帮哥哥一个忙,先带着周小姐去趟西北军大营,把她交给我爹。” 霍骁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只要是招待好周小姐就行,而且霍雄这个级别的当家人比他看上去更有分量,更加能凸显对广平王的看重。 至于他,随便一个军务就能让他苟一段时间。 “你这招真他妈孙子。” 马君则虽然觉得霍骁的办法鸡贼,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局势下,对各方都好的一个方式。 “行吧!嗯,恐怕不行。。。” 马君则刚答应,转头就看见从船上下来的几个人。 “晚了,你自求多福吧。” 第325章 一心一意 周品芳带着两名侍女施施然从船上下来,如果不是要在霍骁面前维持着礼仪姿态,她真想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俏佳人千里寻夫,那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如此的深情。想想一路上遭遇,周品芳都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动。 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霍骁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战场上面对凶悍的北境人时,他都不曾如此烦躁抗拒过。 马君则看着霍骁如头困兽,心里莫名有些舒爽,这就是招蜂引蝶的下场。 尽管心里极度不情愿,在周品芳走到面前的时候,霍骁还是先朝着她拱手见礼。 “不知道周小姐远道而来,今天实在是怠慢了。” 说完直接吩咐身边的随从,让他快马加鞭进城去通知蒋英明,请他帮忙给周品芳准备住处。 “霍将军言重,能得您照拂,我已经感激不尽。怎能说怠慢二字。” 周品芳姿态极其优雅的朝着霍骁还礼,望向他的眼波流转中,皆是深情。 可惜霍骁一心只想尽快甩掉麻烦,根本就不看向她。 看看天色,霍骁用手里的马鞭捅了捅站在一旁的马君则,颇有些为难的对着周品芳说道。 “周小姐尚在闺阁,与我二人同行实不相宜,烦请小姐带人暂回船上等待,稍后我派人来接。” 说完就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品芳。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她想与霍骁同行的想法。 霍骁说的没错,没想到他一个武将,竟也如此细心周到,为她的名声着想。 克己复礼,是个正直的人。周品芳心里对霍骁的爱慕又多了几分。 霍骁留了手下的人保护周品芳,他和马君则骑马进城。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马君则抓着缰绳,与霍骁的马追齐,进入县城之后,便不能纵马狂奔,二人由着马儿漫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没想好,既然今天是蒋大人安排的住处,就先让他来招待吧。” 霍骁还是想先躲着周品芳,他实在是不耐烦应付女人。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云霄不是爱胡思乱想的人,你提前跟她解释清楚,把人交给她来招待多好。” 马君则觉得这样既能让周品芳明白霍骁夫妻的感情,从而知难而退,又能给她留足面子,不伤了和广平王的和气,一举两得的办法多好。 “嗯,我想想吧。” 霍骁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 他当然知道这个方法好,可是他做不到啊。 如今高云霄提出要跟他分手,他还大言不惭的放过狠话,这时别说周品芳,就是霍骁自己恐怕都进不了家门。 听出霍骁语气里的应付,马君则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以霍骁的性格,这办法其实根本就不用他来提,他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 “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心里疑惑是不是高云霄有事儿,马君则将到嘴边儿的云霄二字咽回肚里,想起霍骁之前的话,可他又不想开口叫她大嫂,只能换个方式问。 “没事儿,云霄跟我闹了点儿别扭。” 霍骁不想对马君则说,高云霄要跟他分手的事儿。 “什么闹别扭?肯定是你做错了。” 马君则根本就没停顿,直接就给霍骁下了定论。 “你又不了解事实,凭什么说是我错了。” 霍骁很是不服气。他自己的媳妇,不用他一个外人来维护。 “我不用了解,就凭她想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她就不算有错。就算你俩有点口角,那也必须是你错。” 马君则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总算给自己找了个能接受的定位。 以后就当自己是云霄的哥哥吧。男女之情如何,亲情又如何,只要还能爱她就好。 “一心一意跟我过日子?” 霍骁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句话,之前高云霄也曾很认真的跟他说过。 彼此信任是高云霄最看重的事儿,所以对她的话,霍骁坚信不疑。 既然她是想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为什么又要提出分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吗? 霍骁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混蛋,为什么不能再多点耐心去问问她。 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云霄应该很伤心吧。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找个机会回去,好好哄哄她,别伤了她的心。” 马君则看着霍骁低头不语,知道他应该是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我知道,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霍骁的话成功让马君则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眼前的县衙出现在霍骁眼前,他利落的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晚上我再跟你细说,先跟我进去见见蒋大人吧。” 第326章 高门贵女 马君则跟着霍骁见了蒋英明,这才知道矿山里发生的事情。 “徐武华利用肖建忠的人,控制了矿山,吕先生派人逃出来求救,遇到大姐。云霄通过吕先生的信推断出了甘州增兵的消息,及时通知了父亲。吕先生已经平安救出。矿山暂时还未收回来。” 霍骁当着蒋英明和武将军的面儿,并未详细讲述救人的细节,只是简单的跟马君则解释了几句。 “多亏了少夫人聪慧。也幸好霍骁回来了,一切都是天意啊。” 武将军之前并不知道霍骁还活着,奉命带兵镇守邑川的时候,蒋英明才告诉他这个消息。 几年不见,霍骁看上去成熟稳重不少。尤其在知道邑川的运河是霍骁提出来挖掘建设的,心里更是佩服他的眼光和魄力。 霍雄父子在他们这些老将心里,就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霍骁笑着冲武将军点头表示感谢,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蒋英明, “邑川如今的状况如何?” 蒋英明的眉头一直皱着,伸手从一旁的案子上拿过一张邑川县城的舆图。 “县城不大,人口也不多,全县几乎都是平地。” 霍骁来之前,他和武将军正在商量着如何布防的事情。 邑川如今还不打眼,但是一旦被肖建忠和皇上知道这里的运河码头之后,为了切断西北军的粮草供应,邑川肯定是个必争之地。 可是此地背靠大河,地势平坦,肖建忠如果集中手里的几万人马来攻打,邑川如今的兵力根本受不住。 “布防很难,主要是咱们得人手不够。” 武将军和蒋英明到来的时候,只带了五千人,如今西北军根本就抽调不出大批的人马来。 连年征战,后续征兵又难,西北边境的防线本就绵长,所以只是守境,几乎就用掉了所有的兵士。 “人少就改变布防的方式。” 霍骁对着舆图研究了一会儿。对着蒋英明和武将军说道, “明儿我和武将军把邑川走一遍,考察考察再说。” 有道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者,诡道也。 实在不行,霍骁想着黄沙屯那里还有定风寨的人,到时候跟汪三水商量一下,借来用用。 四个人围着舆图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直到下人来通知吃饭,霍骁才惊觉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哎呀,周小姐还在船上呢。” 霍骁看着蒋英明,他之前派人来通知过他,希望蒋大人不会同他一样,也把周小姐忘到脑后。 “放心,已经派人安置到客栈去了。” 蒋英明捋了捋胡子,说了句让他安心的话。周品芳毕竟是广平王的女儿,来到他们的地盘儿上,肯定不能出纰漏的。 “邑川县衙的后衙狭小,又住着县令一家人,实在是腾挪不开,我就做主将周小姐安排在客栈,让陈大人的女儿过去陪着了。” 听着蒋大人的安排,霍骁觉得他既然做的如此周到妥帖,那接下来的招待也都交给他就行。 一连几天,霍骁带着马君则和武将军一行人,几乎跑遍了邑川的每个村镇。 周品芳向蒋大人打听了几次霍骁的行踪,得到的答复都是他公务在身,暂时抽不出时间。 “小姐,奴婢跟县衙的守卫打听了,霍将军他们确实很忙,每日早出晚归,甚至有时都不宿在衙门里。” 周品芳的丫鬟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忍不住的开解道。 “我当然知道他在忙,可是我千里迢迢来是干什么的,总不能就每日等在这客栈里吧。他既然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他。” “您也得找的到才行啊。” 丫鬟有些泄气的说,她们去县衙堵过人,可每次都赶不上。 “要不咱们去拜见忠勇侯夫人吧,你要想霍将军娶您,总得征得长辈的同意不是,您先从她那里入手,博得一个好印象?” 小丫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的话,没想到竟被小姐听了进去。 周品芳觉得她不但要去拜见忠勇侯夫人,还要去会会霍骁的那位夫人。 想着见到那个女子的场景,周品芳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脖子,露出一副高傲的姿态,她要让那个小官之女看看,什么叫金枝玉叶,高门贵女。 第327章 无能 周品芳拜托蒋大人给霍骁传达消息,她想去拜见忠勇侯夫人。 霍骁随后就抽出时间去客栈见了她。 当然是和马君则一起。 邑川的地界霍骁基本上都跑遍了,能利用的地形确实有限,所以霍骁决定回一趟定风寨,还是得向汪三水借点人手。 周品芳要去拜见忠勇侯夫人,霍骁觉得无所谓。但是高云霄也在甘州,霍骁不想她误会。 所以,霍骁决定跟着马君则一起回趟甘州。 因为有周品芳和她的丫鬟,蒋英明便安排了马车。霍骁和马君则骑马跟在后面,行程慢了不少。 “回甘州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回从广平王手里购置的粮食应付一个冬天不成问题,短时间内是不用再去平城买粮。 这次买粮,很多事情都是马君则协助杨司理,在跟广平王斡旋。 霍骁曾扫了眼运货单,除了粮食之外,还有不少南方的锦缎和茶叶,甚至还有一些胭脂香膏。 霍骁不知道马君则是如何说服杨司理的,但是不得不说,做生意这件事好像是他们马家骨子里就有的。 “不知道。” 马君则坐在马上,望着远处的黄土,露出一副迷茫的神色。 起初是想着查出来灭他马家满门的凶手,为全家人报仇。 结果查出来的人是皇上。 他在宫里试了各种办法,不要说报仇,就是靠近皇上都做不到。 后来还是托了小满的福,才得以脱身有了自由。 “我想报仇,可无疑是以卵击石,但是要放弃,我又心有不甘。” 毕竟是一百多条人命,这滔天的恨意不会因为他能力有限就消失的。 “我每天闭上眼就看到我哥躺在我怀里,浑身是血的让我不要报仇的样子。” “大姐也劝我,让我忘了这件事儿。我知道他们都是担心我,不想我去冒险。” 马君则的声音平静,仿佛已经迈出了仇恨这条河,上了岸。 “但是,从我大姐和我哥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儿,都像是鞭子抽进了我的心里。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苦笑一声,马君则侧头看着霍骁。 “是嘲笑,我觉得每一个字都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霍骁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是你无能,他是皇帝。这怪不得你。” “这我当然知道。可知道也没用,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就是无能,不能保护全家,不能为他们报仇……” “我现在甚至连我大姐和府里的老仆,都需要你们来帮忙营救。我真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马君则极力想掩饰自己的痛苦,可是手上的青筋却像是要冲破皮肤一般鼓胀。 霍骁不忍直视。 “哪里会是一无是处,你这生意都做到我眼皮子底下了。那半船的茶叶布匹应该不少赚吧!” 马君则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 “那船空着也是空着,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儿。我让杨司理单独理账,赚了亏了都是军中的,与我无关。” 他们马家虽然败了,可是手里零星的铺子生意归拢一下,也足够他们姐弟俩过一辈子,所以他才不会因公谋私,做这么没品味的事儿。 霍骁被马君则一句话噎得有些尴尬,干脆闭口不言。 只是在心里反复琢磨马君则刚刚那句,觉得我无能。 第328章 饯别酒 霍骁进门的时候,天色昏暗的已经看不清人脸。 门上的灯笼影影绰绰的照个人影,从身形依稀能分辨出是个男人。 门房里值守的人是霍骁留下来的,自然是一眼就能认出霍将军。 霍骁摆手示意他,不用声张,自己径直往高云霄的院子里走去。 府里主子少,没有几个下人。霍骁只在院外遇到了青柳和清荷两个丫鬟。 “少夫人歇了没?” 拦下青柳,霍骁看着屋里,灯光不甚明亮。 听出来是霍骁的声音,青柳显得很是兴奋。 “将军你终于回来了。少夫人还没歇,这会儿正吃饭呢。” 说着晃晃手里的一小坛子酒,“我俩去给少夫人取酒去了。” 霍骁接过来打开闻了闻,一股冷冽的甜香飘出来,是梨花白。 这种果酒对他来说就跟漱口水一样,但对女子来说,小酌一番却正合适。 “我拿给她,你们下去吧。” 霍骁轻推开门,人还没进到屋内,就听见高云霄的声音传来。 “青柳,你动作好慢啊,我都等的快睡着了。” “你少喝点儿吧,这都喝了一壶了。” 阿香背对着门口,站在桌旁对着她唠叨。 “我知道了,知道了,喝完就睡觉。” 高云霄的声音有别于以往的利落,带着一丝慵懒和轻佻。 无奈地叹了口气,阿香转身想要去找青柳拿酒,却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昏暗的烛光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霍将军!” 阿香大声的叫出口,意在提醒身后的高云霄。她此刻半伏在桌子上,一副软烂如泥的样子,实在是不雅。 阿香面对着霍骁,不知道云霄此刻有没有反应过来,心里急得不得了,可又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伸手去接霍骁手里的酒坛。 不知道霍骁看到云霄饮酒会怎么想,阿香绞尽脑汁想要替她开脱几句,可大脑一片空白,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你先出去吧,吩咐下去,别让靠近院子。” 霍骁侧身一步,绕过阿香,将酒坛放到桌子上。 “将军,云霄她最近晚上做梦睡不好,我这才让她喝一点,好睡得沉一些。。。。。。” 阿香一听要赶她出去,还不让人靠近屋子,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韩大郎撕扯着她娘的画面。 霍骁莫不是要对云霄动手。 “将军,是我主动让云霄喝酒的,是我的错,你打我罚我吧。您别对云霄动手。。。” 阿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的对着霍骁连连求饶。 高云霄此刻也反应过来,她胳膊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去扶起阿香,大脑一阵眩晕,整个人向一旁倒去,亏得霍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一只胳膊夹起高云霄,霍骁害怕她站不住,索性将人揽到自己身上。 “你起来,好好地,我罚你作甚。云霄不过是喝两口酒而已,做什么这么害怕。” 弯腰将阿香扯起来,手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先出去。 门吱呀一声合上,霍骁这才将满脸通红的高云霄放下。 “我陪你喝点儿。” 无视她的窘迫,霍骁起身给自己取了只茶盏做酒杯。 看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打开酒坛,不紧不慢的将二人的酒杯斟满,高云霄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道。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用过晚饭了吗?” 虽然两个人分开了,但又不是仇人见面,基本的礼貌和关心还是应该有的。何况在下人眼里,二人还是夫妻。 “用过了,在母亲那里吃的。” “哦。” 其实高云霄很想说,你干脆就歇在忠勇侯夫人那里不就得了,做什么还要往回跑。 但是心里又是一阵高兴。 屋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怎么今天想起来喝酒了?” 霍骁主动开口打破寂静。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没话找话的说道。 “这酒喝起来跟水一样,甜滋滋儿的。” “我让人给你换,府里还有一些柳林酒...” 高云霄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被霍骁一把按了下来。 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大掌拢住半个肩头,高云霄感受着他的力量,整个人动弹不得。 霍骁目不转睛的看着高云霄,一张脸上看不出表情。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高云霄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伏低了肩膀往一旁侧了侧,顺势将自己从霍骁的大掌下挪了出来。 “云霄,你别对我这么疏离。” 霍骁收回空无一物的手掌,落寞的看着旁边的人。 云霄对他说话虽然还似平常,可是那语气里的客气与疏离,却让他心如刀割。 眼前的人明明就在身旁坐着,却让他感觉相隔数里。 “慢慢习惯吧。等以后见面的次数少了,你就不这么觉得了。” 高云霄笑笑,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呢,借着斟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难过,高云霄低头专注的盯着面前的酒杯。 “我不要习惯,之前的话是赌气,我跟你道歉,云霄,原谅我好吗?” 霍骁端起酒杯,惩罚似的喝了下去。又拎起坛子给自己斟满,看那架势是要自罚三杯。 他用的是斟茶的茶杯,跟自己面前的小酒盅不同,高云霄担心他这样猛灌会喝醉,急忙用手去拦。 “你原谅我不?你要是原谅我,就喝了这杯酒。” 霍骁顺着高云霄的动作,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而指了指她面前的酒盅。 “好,我原谅你。” 高云霄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顺手又倒满一杯,举起来冲着霍骁。 “那杯原谅你,这杯敬我们以后,各生欢喜。” 霍骁脸上刚刚挂起的笑容,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压了回来。 “你。。。。。。” 霍骁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打在桌子上。只是胳膊抬得挺高,落下的时候手掌是泄过力的。 霍骁觉得眼前的女人怎么就跟块滚刀肉一样,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听。 他狠话也放了,离家也出走过了,为什么她就认死理,非要跟自己分开呢。 在屋里连着转了两圈,霍骁又一次在桌旁坐下。 这次他将高云霄面前的小酒盅也拿掉,放过去一个跟他的,一模一样的茶盏。 “我答应你,分开。那你今天要好好陪我喝一场,就当是饯别酒。” 第329章 保证书 阿香带着青柳送进来两坛子柳林酒,趁机看了眼高云霄,见她眼神还算清明,这才稍稍安心,带着人退了出去。 “这杯,敬咱俩也算夫妻一场。这些日子,我谢谢你。” 霍骁端起酒杯,举到高云霄的面前。 看着男人一脸的决绝,高云霄心里一阵酸涩,罢了,最后陪他喝一场,醉了就醉了。 一盏酒就那么一饮而尽,从喉咙到心口都是火辣辣的。 没等高云霄放下酒杯,霍骁的酒紧接着又倒了进去。 “这一杯,我祝你以后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谢谢,借你吉言。” 高云霄深吸一口气,豪放的一饮而尽。 看着霍骁又拎起酒坛,慌得她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杯子。连着两盏高度的烈酒,高云霄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轻飘飘。 “等会儿,容我......容我缓一下。” 听着高云霄的语调又开始变得迟缓,霍骁放下手里的酒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好,可惜以后没机会了。难得遇到一个跟我这么合拍的人。” 霍骁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冲着高云霄的杯子一碰,一口喝下。 “我陪你。” 听着男人话里的遗憾与不舍,高云霄不由自主的伸手拿起酒坛,自己斟满酒杯。 一杯接一杯,高云霄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 此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灵魂和身体一分为二。 看着高云霄的双眼迷离,霍骁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双臂将人的整个身子圈进怀里。 “云霄,这是几?” 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摇晃,霍骁试探的问道。 “你别晃我,我站不稳了。” 高云霄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的攀上男人的脖子,抓的牢牢的,生怕自己站不稳再摔倒。 “我不慌,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离开我?” 霍骁紧紧的环住她,开始慢慢的询问。 将人灌醉这种手段,霍骁也知道非君子所为。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正如马君则所说,高云霄是想要陪他过一辈子的,霍骁也从不怀疑,可是为什么她又反悔了呢? 让他去猜测分析,霍骁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只要能找到原因,将人留在自己身边,什么事情他都做的出来。 “傻瓜才想要离开你,傻瓜,我是一个傻瓜。” 细长的手指在霍骁的鼻子上来回抚摸,高云霄似笑非笑的嘟囔着。 “既然不想,又为什么非要分手呢?” 霍骁一把将她的小手抓在掌心,避免她继续点火,扰乱他的心神。 “唉,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残花败柳,不相配啊。我再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我能骗得了旁人,骗不了自己。” “霍骁一时半会儿对我不介意,他能一辈子顶着个绿帽子吗?换做是我,我都不敢说能一辈子不介意。” “现在分开,我不怨他,我害怕的是,以后他觉得后悔。” “他有家世,有父母宗族,有军功爵位,他什么都有,可我除了这颗心,什么都没有。” “以后他后悔,尚能抽身离去,还有新生活。我呢,就真的是一无所有。兰因絮果,恶语相向的时候再说后悔,何必呢?” “我有我的自尊......” 霍骁听着她一点点的吐露心声,忍不住轻吻上她的额头。 原来她在害怕。 “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云霄。我要的是你的未来,不是你的过去,我不介意。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纯洁的。” 霍骁紧紧的环住高云霄的身子,脸埋进她的颈间,闷闷的说道。 高云霄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旧自顾自的说着话。 “霍骁可以不提,我不能假装不知道他的态度,我不想过稀里糊涂的日子,我宁可清醒的痛,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两个人不能一心一意一辈子,我宁可不要。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施舍......” 霍骁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滴落,是眼泪,是高云霄的眼泪。 “不是的,云霄。我真的没有介意过,我不提那件事儿,不是我不能接受,而是每每想起来,觉得的我自己无能,都怪我。明明我那么早就认识你,我在袁府里见你的时候就想过,要是你能到侯府里多好,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带走你,是我无能。我没保护你.......” “云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害怕,我向上天发誓,一心一意待你一辈子。如果有一天我违背誓言,定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霍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眼泪。 “以前,没有爱上你之前,我觉得夫妻就是我爹娘、二叔三叔他们那样,娶妻、纳妾、生子,孝顺爹娘。我和你一起之后,才知道我爹待我娘有多不同。那是一种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只要你是你,我都爱的情分。” 就像他娘冲动鲁莽,甚至在祖母面前也常常失礼无状,可是父亲也总是默默为他娘兜底,在祖母面前说好话,缓和婆媳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也会生气,闹别扭,可父亲从未想着要放弃母亲,也从来没看过其他女人一眼。 “云霄,我喜欢你,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我喜欢的都是你,是你这个人。相信我,好不好?” “好,我相信你。” 高云霄的眼睛越来越沉,嘴里说的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再也不离开我,不赶我走了?” 无力地点点头,霍骁看着高云霄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不行,你别睡,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万一你明早断片了,不认账怎么办?” 霍骁说着就抱着人走到书案前,亲自动手磨墨,连哄带闹的让人写下一张保证书。 第330章 吃了你 事实证明,霍骁是有先见之明的,高云霄果然借着醉酒之名不认账。 任他如何保证,昨晚两人已经开诚布公的沟通过,并且达成共识,以后要一辈子相守。 高云霄就是微微一笑,表示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不认账。 “我不记得。” 昨晚霍骁灌她喝酒的事情,她记得。甚至也有些半真半假的意思,想借着醉酒的机会,向他解释清楚。 可高云霄错估了自己的酒量和柳林酒的烈度。 她只记得自己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话,霍骁将她抱的紧紧的,大脑越来越不受她控制,最后只觉得身子发沉,只想睡觉。 “哼。” 霍骁一副你果然如此的表情,慢条斯理的从袖筒里抽出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纸来。 高云霄看他动手一点点打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难道真的断片儿了? 纸被霍骁一巴掌拍在自己面前,他挑眉露出一个挑衅的神情。 “白纸黑字,我看你怎么赖!” 高云霄强装镇定,坐的笔直,却又忍不住偷偷的扫一眼那张纸。 虽然字迹潦草,可肯定是自己的字儿,错不了。 她和霍骁的字儿各成一派,旁人模仿不出来。 真是她写的?高云霄再也绷不住,抓起那张纸仔细研究起来。 字儿是她的笔迹没错,可这内容,高云霄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你怎么说?这可是你亲自写的!” 霍骁趁着她愣神的功夫迅速的从她手里将纸抽了回来,又仔细的折好放回袖袋。 这是关键物证,一定要妥善保管。 “没错,是我写的,怎么样?我喝醉了,一个醉鬼的话你能信吗?” “你,出尔反尔岂是君子所为?” 霍骁从未见过,无赖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人。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喝醉了说的话,算不得数。” 既然耍上无赖了,干脆就赖到底。长痛不如短痛,高云霄就是咬死了不承认,要和霍骁分道扬镳。 深吸一口气,霍骁被气得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一张脸比苦瓜还苦。 圣人说的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她竟然不讲道义,耍上无赖了。 霍骁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头脑一热,干脆也不过脑子直接扑了过去,拦腰将人死死的搂在怀里。 你耍无赖,我就耍流氓,大家一起来吧。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高云霄被他的动作震惊到石化。 这青天白日大早上的,他这是要干什么啊,让丫鬟看到了怎么办? “不放,你能奈我何?我以后就不走了,白纸黑字的你可写了,以后我都是你的人,不许我生出半分离开你的心思。我以后就把你系我腰带上了,咱俩走哪儿都不分开。” 高云霄习惯了霍骁平日里一脸正直稳重,此刻他大喇喇的说出这么羞人的话,一时间让她双颊热的火烧火燎的。显然她已经忘了,霍骁曾经的“你想我吗?”,给她带来的冲击。 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男人哪有真的腼腆的。 “别闹了,霍骁。” 高云霄用力掰了掰男人的手,却被他环的更紧。 “我没有和你闹,这话我只和你说一次,你如果再跟我说一句要和我分开的话,我保证你这辈子走不出我的掌心。我宁可关你一辈子。明白吗?” 霍骁的一只手扣在高云霄的脖子上,竟让她感受到他的一丝疯狂。 没有觉得害怕,高云霄打从心里升腾出一股兴奋,一股隐隐对抗又无法拒绝的诱惑。 反手掐上霍骁的脖子,高云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我手上可是有人命的,这样的我,你也敢要吗?” 狠厉、决绝又带着一种破碎的魅惑,这样的高云霄是霍骁从未见过的。 不同于以往的柔顺俏皮,霍骁觉得或许这一瞬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云霄。 一种内心成熟带来的强大。 “要,现在就想要。” 一把将掐着自己脖子的小手抓在掌心,原来心猿意马是这种感觉。霍骁明显的感觉自己的小兄弟正以不可控的速度发展。 怀里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变化。 “没和你开玩笑,我不是柔弱的小白花,我真的杀过人。” 高云霄显得有些慌乱,试图用杀人这件事让霍骁冷静下来。 “我杀的人更多,你怕我吗?” 说着霍骁的吻就落了下来,带着不可名状的火热与焦急。 “你想好,霍骁。我是要不死不休的。” 高云霄侧头在他耳边低语,却被男人一口咬在脖子上。 “认真点儿,你以后要敢对我有二心,我就吃了你。” 今日该是青柳和清荷当值,因为知道昨日夜间将军回来的事情,二人特意比着平日晚了半个时辰敲门。 以往霍将军在的时候,不等她们上值,霍骁就已经在院子里打拳,寒暑不断。 “青柳,咱们刚从后院过来的时候,你在花园空地那儿看见将军人没?” 清荷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忐忑的问。 如果将军不在,她们这些丫鬟在少夫人跟前不用顾及,敲敲门就直接进去了。 可是将军在家,一切都得按侯府的规矩来。 青柳抬手轻巧了两声门,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清荷又紧接着敲了两下,听着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刚开口说了个少字。 就听见屋内霍将军隐忍又压抑的声音传出来。 “滚......” 第331章 洗干净 入秋的山里,早晨的草上已经开始结了层薄薄的白霜,孔赫自远处跑来,头上蒸腾出一缕缕白烟。 “参见将军。” 孔赫在这林子里待的都快长毛了,每天不是数蚂蚁就是在山里到处乱窜,这座山都快让他翻过来了。 霍骁牵着马,跟在孔赫后头往前走,马上坐着高云霄,用披风围的浑身上下只剩一个头。 “人怎么样?没死吧?” 三人很快就走到棚子前面,霍骁将高云霄从马上抱下,又从马鞍上取下一个小包袱。 昨天初尝情爱的二人,折腾到日落西山才算消停。高云霄还是借口要去看小满,这才从霍骁的手里逃出。 等给小满喂完饭,陪着他玩了一会儿,高云霄才在阿香的催促中,回去用晚饭。 屋子里显然被收拾过,床褥被子也都换了新的。看着那张床,想到白日里二人的荒唐事,高云霄一张脸红的要滴血,幸好刚刚躲了出去,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至于被留下来的霍骁,他脸皮厚。 青柳几人摆完饭,自觉地就退了下去,还贴心的给二人关上房门。 霍骁此时就像一只刚尝过甜头的大狗,一见高云霄就自顾自的贴了上来,连吃饭也不好好坐着,非要拉着人坐到他的腿上。 “兔肉......” “炙羊肉......” 他自己一双手在高云霄身上不舍得拿下来,指挥着她拿着筷子喂自己。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吃完一顿饭,有人就要转移阵地,到床上去。 “老实点儿,我问你件事儿。” 高云霄动作利落的从他怀里跳下来,坐到一旁的妆台前。 “袁月朗在哪儿?” “就知道你得问他。” 霍骁歪在床上,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把他关城外了,等着你处置。你想怎么做?” 但凡此刻高云霄说一句,想要袁月朗死,他立刻就能出城去宰了这个畜生。 “当然是杀了他。” 简单几个字,却字字都是恨意。 高云霄伸手打开妆台上最大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掌长的匕首。 匕首上面装饰着各色华丽的宝石,抽出匕首,里面露出森森的寒光。这是长公主赐给她的。 “你这就是个玩意儿,杀不了人的,太短。” 霍骁起身从她手里拿过匕首,用指轻弹了一下刀身。 “削个苹果还行,杀人不行。” 人有皮肉骨头,要是用刀砍人,砍不了几个就得卷刃,所以他习惯用枪,他们霍家祖传的兵器也是长枪。 “我去吧,不等三更就能回来。” 主要是路上费功夫。说着就去扯一旁搭在衣架上的外袍。 “不要,我要亲自己动手。他不能就那么轻易的死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了他,怎么可能让他痛快的死去。高云霄觉得就算把十大酷刑都用在袁月朗的身上也解不了自己心中的恨意。 “行吧,我陪你。我先出去一趟,你先睡,明天早上我就带你过去。” 霍骁抓起外袍披上,没有跟高云霄解释,就出门去了。 * “没死呢,这小子命贱。一天一口粮食一口水,竟然他妈的挺过来了。” 孔赫打开棚子的木门,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这还是草棚四处漏风,如果是间封闭的屋子,非得熏死人不可。 “吃喝拉撒都在这儿,是臭了点儿。将军包涵。” 孔赫弯腰冲着霍骁连连道歉, “这小子光着身子,总在麦秸垛里捂着,身上怕是早就臭的不行了。” 霍骁看着只露出一个头,头发像毛毡一样贴着的男人,眉头皱起。 “你去打点水给他冲一下,把人给我带到外面去,想办法遮上点儿。” 说完就带着高云霄转身走了出去。 袁月朗被带离麦秸垛,浑身赤裸的扔在了草棚前面的空地上,温热的皮肤接触冰冷的地面,一时间冻得他直打颤。 还未等他抱臂缩成一团,下一刻,孔赫的一桶凉水就兜头直下。 水在木桶里已经隐隐有了小冰碴,浇在赤裸的皮肤上,袁月朗最大的感受不是冰,而是刺痛。尖锐的疼痛过后才是入心入骨的冰冷。 “救命啊,求求你饶了我吧...... 大哥,饶了我吧......” 袁月朗缩成一团,整个身子恨不得卷成一个球,不住的冲着孔赫求饶。 孔赫却不理他,转身又去不远处的沟里提了一桶水来,对着袁月朗的身上又是一泼。 刚刚通过揉搓,感觉自己身体恢复了一点温度的袁月朗,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又感受到了死亡的寒冷。 孔赫办事仔细,将军既然交代了要清理,他肯定要将人洗的干净一些。如此往复,他跑了三四趟打水,冲了四五回才将人冲洗的没有味道。 又重新拿了干草给人垫上,看着昏死过去的袁月朗,孔赫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他这里热的冒烟儿,这人眼看就要冻死了。 还要给他遮上点儿,免得污了夫人的眼。 四下找了找,除了落叶,就只剩自己夜里盖得一床破被子,被他搭在树上。 得,就先便宜了他吧。 用脚踢了踢干草上的人,他得确保这人还活着。 “唉,醒醒。遮上点儿” 看着袁月朗扭动了一下,孔赫将被子扔到他的身上。 “谢谢大哥。” 袁月朗欣喜若狂,抓着被子就紧紧地裹到了自己的身上。感谢老天,今天的折磨算是到头儿了吗? 霍骁吩咐完孔赫之后,就带着高云霄在棚子后面的不远处,生起了火堆。 随手拣了根细长的树枝,霍骁从怀里掏出两个还算温热的饼子,串了上去,动作流畅自然。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在火上转动了几下,就有香味儿飘了出来。 “你尝尝,我烤的饼子焦香。” 霍骁小心的掰下一块,用嘴吹了吹,才递给高云霄。 “你像是做惯这种小事儿的,为什么你老是独来独往的,以你的身份不该是前呼后拥,有一堆人伺候的吗?” 高云霄接过饼子,忍不住的问他。 以前在侯府,他的身份见不得光,所以总是独来独往,高云霄并不奇怪。可是后来两人单独相处,见他事事都是亲自动手,而且熟练无比,显然是自己独立习惯了的。 “在府里当然有丫鬟小厮,可是到了兵营,我首先就是一名士兵,父亲对我的要求更甚,怎么会允许有人来伺候我,所以习惯了。” 高云霄忍不住点点头,难怪她从未在霍骁身上感觉到蔑视,一种贵族对她们这些平民的俯视,他是自底层的士兵里成长起来的。 “将军,都收拾好了。” 两人刚刚吃完霍骁烤的饼子,孔赫就过来了。 第332章 恐吓 看着孔赫离开,袁月朗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庆幸他逃过一劫。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那位大哥又折了回来,后面还跟着霍骁和一个人。 待三人都走到跟前,袁月朗才看清披着披风的那人,是高云霄。 天要亡我。今天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希望她能给他个痛快。 霍骁将带来的小包袱,放在袁月朗的旁边,当着他的面儿解开。 包袱本就不大,里面装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瓶瓶罐罐,也有些尖棱的铁签子什么的。 袁月朗虽然不知道具体都是做什么用的,但本能的感到害怕。 霍骁从一堆东西里捡出一条黑色布条,转身递给孔赫。 “给他把眼蒙上。” “你想干什么?要杀就杀,蒙我眼睛做什么?” 袁月朗看着孔赫伸过来的手,当即就要爬起来,往前逃。他的双脚被挑断了脚筋,就算是逃,也只是拼了命的往前爬,他身上裹着被筒,爬起来像是只蛆虫。 还没向前顾涌两下,就被霍骁一脚踩到了头上,紧接着就是被蒙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他的手脚也被绑了起来。 五感共通,失去了视觉,袁月朗便对四周的声音和身上的触觉格外敏感。 “开始吧!” “给你用这把匕首,带血槽的,放血快。” “不要,给我找把钝的,我要一点儿一点儿的割他的肉……” 袁月朗陷在黑暗里,脑子里自动根据高云霄和霍骁的对话,出现一幅两个人对着一堆兵器挑选的画面。 哗……哗…… 是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袁月朗仿佛看见高云霄举着刀向自己走来,一股深深的恐惧笼罩着他。 下一刻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是疼痛吗?此时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知道高云霄的第一刀会扎在哪里? 袁月朗听着脚步声在自己的身旁停下,他的呼吸不由得越来越快。 要来了吗?她弯下腰了,她举刀了,下一秒袁月朗感觉身上一凉,不是痛感,是裹在身上的被子,被扒开了。 只是一瞬间,他的身上就出了一层的冷汗。 “求你了大哥,给个痛快吧!” 袁月朗此时被恐惧笼罩,根本感受不到寒冷,只觉得有无数把刀子悬在他的身上,不知道哪一把会落到何处。 这会儿他一点儿都不怕死,可他害怕这种被吊起来的感觉。 “啊……” 肚子上传来一阵剧痛,这一刀竟是捅进了他的小腹。 高云霄显然是用了大力的,小臂长的一把匕首,此刻就只剩一个刀柄留在外面。 袁月朗刚意识到自己的肚子被扎进了把刀,下一刻就感到一股大力又往外拉。 她竟然还要拔出来!呜呜呜…… “别拔了,这刀子本来就钝,你这么大力,估计扎穿了。” “再给我找一把……” 袁月朗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了小时候他拿木刺钉壁虎的场景。 小小的壁虎被他用木刺穿进身体,再一点点的敲进木头,最后围着木刺转动肚子,一圈圈的挣扎,直至死掉。 “用铁钉吧,你给我找块石头,敲起来省点力气。” 袁月朗听着高云霄的话,心里想着这是报应吗? 是他强暴高云霄的报应,还是他虐杀壁虎的报应? 听着铁钉桄榔桄榔的声音,那股恐惧又重新涌上心头,这次仿佛是要钉进他的喉咙,让他害怕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疼痛又一次袭来,袁月朗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孔赫上前探了探鼻息, “吓晕了……” 弱鸡一个,这点恐吓都遭不住。 “弄醒他……这才刚开始……” 霍骁用脚踢了踢死狗一般的男人,伸手从高云霄手里接过石头,扔到一旁。 袁月朗被一桶冷水浇醒,恐惧的记忆又回到了脑子里。 此时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寒冷让他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可是对声音仍旧是极度灵敏。 “你这样乱捅很费力气,一会儿我给你画几个地方,你照着捅,都是些肉皮薄,骨头缝的地方,省力气不说,捅进去又疼,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你都是从哪学的这些奇巧,怎么什么都知道……” “跟那些老斥候学的,他们什么都会,这都是刑讯逼供用的……” 袁月朗越听越心惊,在脑子里自动就把他受酷刑的画面想了一遍,怪不得他拿的那些东西让自己感觉害怕,这每件东西上恐怕都有东西在。 一点冰凉出现在他的肋骨处,是有人拿着毛笔在他身上描,那感觉就像是一条冰凉黏滑的蛇缠在了他的身上,爬上他的脖子。 随着毛笔在他身上描绘的越来越多,袁月朗觉得那条蛇也越缠越紧,绕着他的脖子缠了一圈又一圈,让他渐渐不能呼吸。 第333章 终于自由了 高云霄看着地上瘫着的男人,瘦骨嶙峋,像是条半死不活的黄鼠狼。 这就是在她身上作威作福的那个人?高云霄一脚踩着他的肩膀,抽刀一下子捅进了他的胸口,照着霍骁画的位置,不差分毫。 被伤害的记忆随之而来,高云霄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间狭小的房间里,她被袁月朗死死的压在身下。 他的一双大手在粗暴的撕扯着她的衣服,高云霄挣扎间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把匕首。 有救了。 趁着他的手伸过来拽她肚兜的时候,高云霄一口咬上了袁月朗的胳膊。 这一口,高云霄的牙都要咬碎了,生生将他的那块皮肉扯的外翻起来。 袁月朗吃痛,一巴掌就朝着她的脸上甩了过来,高云霄趁机将手中的匕首刺向他的胸口。 本以为能轻松拿捏的小丫头,没想到竟如此的凶悍,她竟然还带着凶器。 袁月朗看着扎进自己胸口的那把尖刀,怎么都不敢相信。 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还想要伸出去,去抓近在咫尺的高云霄。 却被她一脚踢下了床。 看着双目瞪得溜圆,却无力动弹的人,高云霄跳下床,仿佛是泄愤似的,继续拿着匕首在他的身上狂刺。 “你这个畜生……” “我要杀了你……” “让你欺负我……我要报仇……” “救救我……” 袁月朗微弱的气息,竟然在向她求救。 高云霄觉得可笑至极,他一个施暴者竟然妄想让受害人对他伸出援手。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一刀接一刀的在他的身上捅,直到袁月朗彻底断气,高云霄才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 整日缠绕在她身上的恐惧随着袁月朗一道消失了。 自由了,压在她身上多年的大山终于没有了...... 高云霄看着自己手上被血浸湿的匕首,腥臭黏腻,一把将它扔在地上。 她的手上也尽是鲜血,高云霄随手扯了一旁的幔帐,用力的擦了擦,这才跨过地上的尸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刺眼,晃得她迷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云霄……” “云霄……” 是谁在唤她? “停下来,云霄……” “我是霍骁……” 霍骁,是霍骁。他来了。 高云霄感觉眼前的白光渐渐弱了下来,她踉踉跄跄的循着声音往前走,终于感觉到一股力量,将她拉入怀里,紧紧的抱住。 “当啷……” 匕首掉落的声音。 高云霄看着眼前的人,四周铺满枯黄落叶的树林,这才惊觉刚刚好像是在回忆里。 “霍骁,我把他杀了,他没能伤害我,我把他杀了。” 高云霄高兴的拉着霍骁说,满脸却是抑不住的眼泪。 小心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霍骁温柔的说道, “嗯我知道,云霄是最勇敢的,我替你高兴……” 孔赫不好意思看此刻相拥而泣的两人,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袁月朗,此时他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的状态。 刚刚少夫人像是疯了一样的捅他,要不是将军早早地避开他的致命处,这会儿恐怕人都凉了。 看看地上血次呼啦的人,又看看高云霄沾染血色的衣裙,孔赫不由自主的提醒道, “将军,往西二十里处,山坳里有处地热潭……” “嗯,这里就交给你了,人你看着处理了吧!明日一早,在北门等我。” 霍骁对孔赫的机灵很满意,冲他点点头,抱着高云霄上了马。 往西走了不大一会儿,果真就发现一处水潭,氤氲的蒸汽笼罩着水面,远处的植物都要比他处绿上几分。 这里人迹罕至,高云霄大胆的解除身上的衣物走进边上的浅水里。 水温略高,在这清冷的秋天里,浸泡起来舒服无比。 整个人都没进水里,淡淡的硫磺味儿,让高云霄觉得她身上的污秽都被尽数涤去。 高云霄憋了一口气,还未冲出水面,就看到一双大长腿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你怎么也下来了?” 高云霄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穿着衣服就下水的霍骁问道。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溺水了……” 霍骁仍旧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傻瓜,我小时候跟婆婆学过凫水,刚刚不过是想练练憋气罢了。” 高云霄一双白玉般的胳膊自动环上霍骁的脖子,整个人都借着浮力挂在他身上。 “你会凫水吗?” “不会……” 霍骁的大手掐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附身在她耳边吐着热气。 “不如你教教我……” “好,那我先教你憋气……” 说着,高云霄的双唇主动覆上霍骁的唇,两道身影在水中交缠起来。 第334章 误会了 霍骁一大早就汇合了孔赫往定风寨的方向赶去,临走前简单的跟高云霄交代几句周品芳的事情, “嗯,知道了。” 高云霄的心头大患已除,难得睡的深沉,她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答应了什么,可是具体又想不起来。 左右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霍骁不会在她半梦半醒的状态下讲,忘了就忘了吧。 霍骁早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纠结也没用。 天气越来越冷,高云霄缩在被窝里不想起床, “这两天让人把地龙的烟道清清,火墙也收拾一下,把屋子烧起来吧。” 大人还好说,小满还未经历过北地的冬天,她担心孩子受不了,再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这宅子建的时候应该是花了一番心血规划的,各个正屋里基本上都有火墙,高云霄住的院子里还有地龙。 “嗯,阿香姐姐早就让人买了不少的柴火和木炭,都在后院堆好了。” 高云霄起身洗漱,清荷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跟她汇报家里的事儿。 这些日子她的注意力都在霍骁和袁月朗身上,家里的事儿和孩子都是雯儿和阿香在忙着操持。 “嗯,还是阿香想的周到,这要是开始落雪,再想买柴就不方便了。” 高云霄还记得那年在西北见到的大雪,真正的齐腰深,人根本就走不出去。 要趁着没有落雪之前,去趟舅娘和忠勇侯夫人那里,高云霄还想着去看看马大姐和吕继业,不知道吕先生的伤怎么样了。 一整个早饭,高云霄都在和阿香还有雯儿商量,要准备什么东西给长辈。 “少夫人,祁姨娘来了。还带着位姑娘。” 青柳进屋打断三个人的讨论,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 在忠勇侯府的时候,青柳就看不上祁咏梅的做派,本以为她来到甘州之后,待在忠勇侯夫人的身边,能少整些幺蛾子,不来掺和霍将军和少夫人的感情。 说知道少夫人他们的感情刚刚稳定,这个骚狐狸又来了,不但自己过来,还带着帮手。 “那女人一副鼻孔朝上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善茬。” 高云霄看着青柳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嗔怪道, “以后不许随随便便对人评头论足。” 青柳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出格了,赶忙低下头认错。 经过青柳的形容,高云霄想起霍骁早上说的事情,估计那就是周品芳吧。 “去请祁姨娘和周小姐进来吧。” * 按照周品芳的预期,她在拜见忠勇侯夫人的时候,就应该和霍骁的娘子打个照面。 她作为儿媳妇,理应是要陪着婆婆接待客人的。 忠勇侯夫人提前得了霍骁送的消息,知道周品芳的身份,对她的到来,做了十足的准备。 不仅提前让祁咏梅腾出了住的院子,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拨了过去,专门去伺候她。 周品芳是广平王按照公主的规格养大的宝贝,那通身的气度自然是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忠勇侯夫人一见就扯着她的手夸赞, “可叹我没有王爷的福分,只生了霍骁一个皮猴子,要是能有个女儿如周小姐一般的姿容仪态,我也得整日夸耀。” 忠勇侯夫人虽然不擅长与人交际,可她活了四五十年,又做过当家主母,这些场面上的应酬话还是随手拈来。 祁咏梅站在她的身边,跟着点头应和。 忠勇侯夫人没有开口介绍祁咏梅的身份,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出头惹人注意。 周品芳确实注意到了她。 上下打量了祁咏梅一番,周品芳眼里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长得是不错,可是站在忠勇侯夫人身边,唯唯诺诺的,活像个下人。夫人虽然一直带着她,但从头到尾都没跟她介绍,可见心里也是看不上的。 因为府里人少,忠勇侯夫人便借口家宴,让霍骁留了下来。 要不然桌子上就只有她和周品芳二人,这顿饭吃的该有多煎熬。 其实霍骁虽是外男,但他已经成亲,而且又是家里的主人,坐在这里也说得过去。 周品芳有心奉承忠勇侯夫人,便顺着她的话聊天,倒也不算冷场。霍骁全程埋头猛吃,不发一语。 祁咏梅的身份自然是站在忠勇侯夫人和霍骁的身后,布菜盛汤,忙着伺候。 霍骁吃得快,祁咏梅的胳膊都要轮冒烟了。她的注意力全在霍骁面前的碟子里,生怕自己的筷子跟不上。 周品芳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笃定,霍骁的这个妻子,在他们母子跟前根本就没有存在感。 因为霍骁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一眼。 百结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伺候周品芳。 两个人一边熏着被褥一边闲聊。 “夫人又想小少爷了,刚刚少爷要走,夫人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下回一定要把小满带过来。” 百结想起小满的可爱模样,心里也是想念的紧。 “少夫人要是能和夫人住在一起,那夫人就不用日日想念小少爷了。” 小丫头正是爱玩的年纪,自然也喜欢小满。 周品芳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她们的对话。 越听越觉得蹊跷。 “霍将军走了吗?他去哪儿了?” 周品芳叫住百结,让她到自己面前来回话。 “回周小姐,我们少爷回家了。她和少夫人不住在这里。” “你们少夫人没走吗?” 百结不明白周品芳为什么突然问起来少夫人,但她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 “我们少夫人今儿没过来,她可能不知道少爷今天回来吧。” 周品芳的眉头皱起,没过来? “那今天陪在夫人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谁?她不是霍骁将军的夫人?” 百结心知她是误会了。 “那个是我们少爷的姨娘,祁姨娘。她一直在夫人身边伺候。” 岂有此理,周品芳的一张脸沉了下来,看来是她小瞧这个袁月明了。 让一个姨娘留下来伺候婆婆,她自己和相公别府另居,清静自在的过日子,既应付了忠勇侯夫人,又独霸了霍骁,看来是个有手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