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失败后，通房只求权势富贵》 第1章 侍寝 梁沐祈初尝情事，食髓知味。 哪怕他并不满意竹心，还是要了她好几次。 芙蓉帐内，被浪翻涌。 竹心想推开他，艰难出声：“爷，奴婢真得走了。” 男人俯身封住她的唇，不知疲倦的继续索取。 有脚步声快速靠近，来人压低声音问：“多长时间了？” 守门丫鬟云秀垂着头，咬着下唇委屈回道：“快三个时辰了。” 话音落下，眼泪滴在鞋尖上，洇湿一圈。 方嬷嬷眉头一皱，转头敲门，扬声提醒：“世子，时间不早了，竹心还得去替太夫人做药膳呢。” 此话出来，屋里的动静方渐渐停歇。 竹心披上里衣，忍着疼痛，转身给梁沐祈盖好薄被。 收回手时，纤细的腕被捉住，身后人嗓音暗哑着吐出几个字。 “明日早点过来。” 竹心勉强露出个疲惫的笑回头，梁沐祈却已经合上眼。 调整好情绪，竹心拨开帐帘，趿着鞋子，绕到屏风外轻声喊道：“云秀姐姐，麻烦你进来伺候下世子，我得去赶紧梳洗，回太夫人那儿。” 方嬷嬷蹑手蹑脚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竹心的领口处，白皙的肌肤上青紫一片，眉头拧得更紧。 跟进来的云秀原不想瞧竹心，偏生经过时，嗅到了熟悉的冷梅香，还混合着陌生的绮糜气息。 忍不住侧目望了眼，隐约看到衣领里布满红痕。 云秀咬牙快步往内室走，一个不察，撞到了青松蔽日的苏绣屏风上。 噔！ 刚合眼的梁沐祈不悦的骂了声：“都给我滚出去！” “世子，世子，都是奴婢的错。”云秀连忙跪下求饶。 听到熟悉的声音，梁沐祈睁眼起身，掀开帐帘，眯着眼吩咐：“进来吧。” 云秀赶紧抹干净眼泪，笑着迎上去。 梁沐祈既然醒了，竹心便不能留下来梳洗。 她躬身绕进屏风里，悄然从衣桁上取下自己的衣物。 折身准备走时，梁沐祈两条长腿伸出来，云秀赶紧将帐帘挂在金钩上。 “留下来伺候爷沐浴。”梁沐祈懒懒说罢，低头看了云秀一眼，轻声道，“你去找婆子们送热水来，早点回去休息，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云秀刚给梁沐祈穿好鞋，眼泪绷不住落下来，委屈巴巴的抬头：“世子不喜欢奴婢了吗？” 梁沐祈抬手揉揉云秀的发顶，“说什么呢，爷怎么会不喜欢你。” “真的吗？”云秀眼角余光瞧见，后边的竹心已经穿好衣裳，正随意将浓密黑亮的长发拢起来，用发带绑住。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梁沐祈轻声笑了，单手勾起云秀尖细的下巴：“放心，你以后也是小爷的人。” 云秀登时两颊泛红，扭开脸，避开梁沐祈暧昧的目光，羞涩道：“奴婢这就去催她们赶紧送水。” 她一走，方嬷嬷跟着退出去，顺手将门扉合上。 竹心走上前去，伺候梁沐祈穿衣，被他反手搂进怀里，忍不住缩了缩。 梁沐祈轻笑，低头咬住她的耳尖，意有所指的问：“都是爷的人了，怎么还这般生疏？刚才咱们不是挺熟的吗？” 饶是竹心有所准备，还是被这浓情蜜意的情话，惹红了脸，努力推开梁沐祈不安分的手，按着嗓音提醒：“嬷嬷还在外头呢。” “管他呢！爷今儿高兴！”梁沐祈不管不顾将竹心推。 云秀进来时，便看到两人痴缠在一块，忍不住叫了声：“世子……” 软糯的嗓音像饿极了的黄莺鸟，柔弱又委屈巴巴。 梁沐祈被扫了兴，翻身往床上躺去，不悦的吩咐：“带她去梳洗整齐，别惹了祖母不快。” “世……”云秀还没来得及叫人，方嬷嬷进来拉她出去。 竹心这才脱身，到了后面的浴房里。 刚褪下衣裳，方嬷嬷从小门进来，上下打量着她满是痕迹的身子，眉心拧得像是能夹死苍蝇。 “瞧着一般般，本事倒不小。” 方嬷嬷放下手里的托盘，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到竹心面前，板着脸道：“赶紧喝了！别磨蹭。” 刺鼻的药味让竹心生理性的想吐，她强忍难受，面无表情的接过来一饮而尽。 见她这般上道，方嬷嬷才转身出去，拿了个红漆托盘进来。 回头看见竹心面色泛白，双手捂着肚子没动弹，她冷冷催促：“快点梳洗，别想赖在这儿，我在外头等你。” 说罢，方嬷嬷再次从小门离开。 竹心松了手，没有在意她说的话，泡进浴桶里，热水的包裹，驱散了身体的疲惫，赶走了小腹的寒凉，让她有了片刻的轻松。 到底是主子偶然的恩典，竹心不敢托大，快速洗完澡，来到小桌前。 托盘里放着一支祥云金簪，并一套紫红如意纹烟罗裙。 这是定国公府的丫鬟开脸后，固定的两件赏赐，代表她以后就不只是丫鬟，而是能伺候主子的通房丫鬟。 指尖拂过冰冷的金簪，又摩挲着柔软的衣裳，竹心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在想：如果是半年前有这些东西，姐姐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从小门出来，方嬷嬷的脸阴沉得很，抬眼瞧见竹心的装扮，脸色更难看了。 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过来，方嬷嬷到底还是忍住了，瞟了竹心一眼，转身就走。 双方在抄手游廊下相遇，是夫人院里的关妈妈，还有差点成为梁沐祈第一个通房丫鬟的琉璃。 她提着食盒，穿着国公府二等丫鬟的青襦白裙，站在烛光晃动的八角灯笼下，哪怕不施粉黛，依旧漂亮得极其惹眼。 “方嬷嬷。”关妈妈停下，笑着打招呼，“世子歇了吗？” 余光却是瞧着方嬷嬷身后的竹心，心里暗忖：难怪世子不肯放人，换了身衣裳，漂亮多了。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方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关妈妈放心，世子已经歇下，耽误不了明日的早课。” 话这么说着，眼角盯着身后的正屋，将将熄灯。 关妈妈自然也瞧见了，颇为遗憾的打量了眼琉璃：“看来这安神汤，世子也用不着了。” 双方交锋完，方嬷嬷带着竹心告辞。 待竹心经过身边时，琉璃冷不丁的伸脚去绊她。 第2章 避宠 竹心早有预料，高抬腿跨过去。 身子不适，动作有些滞缓，脚后跟踩到了琉璃的裙角，留下了个脏污的鞋印。 琉璃再也忍不住，扭头冲着竹心的背影小声骂道：“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竹心装作没听见，咬牙忍痛，快步跟上脚步越来越快的方嬷嬷，忧心忡忡的想：世子向来喜新厌旧，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进了松鹤堂的院门，方嬷嬷的脚步才慢下来，回头道： “回去换身衣裳，再去小厨房，别以为你伺候了世子，就能拿乔托大！” 竹心颔首应是，等方嬷嬷走远，转身碰到南枝提着食盒快步而来。 “竹心姐姐，吃了没？我给你做了神仙粥。”南枝过来，赶紧扶着竹心。 两人回屋，明明是五月的天，竹心裹上被子，仍旧觉得冷。 避子汤太过寒凉，药效霸道，不好好养上两个月，怕是很难恢复。 一个月内绝不能再喝第二碗，否则必定伤及根本。 南枝盛了一碗神仙粥过来，小米加葱白姜片熬煮半个时辰，驱寒生热，是压制避子汤寒气的药膳中，价格最便宜的方子。 吃完神仙粥，竹心才缓过神来，又要了两碗热茶。 见她小脸依旧苍白，南枝心疼得不行，握住竹心冰凉的手道：“明日得空，我给姐姐再做两碗补气粥在锅里放着，姐姐一回来就能吃。” 想起关妈妈的眼神，还有琉璃放出的狠话，竹心摇摇头：“明日我不去丹若院了。” 南枝不由担心：“是姐姐惹了世子爷不高兴吗？要不要明日求求太夫人……” 竹心笑道：“当然不是，世子爷挺高兴的。” “那就好。” 南枝刚庆幸完，竹心后面的话让她面色一变。 “走的时候，碰到了关妈妈和琉璃。” “她们去做什么！今日是你开脸的日子！她们难不成想赶你出来！”南枝急得不行，开始东想西想，“不行！明日我得找苏嬷嬷。” 竹心按住她的手，认真劝道：“南枝，不止是琉璃，还有世子爷身边的云秀，她们迟早会成为世子的女人。 一个是照顾世子长大的贴身丫鬟，一个是夫人特意挑选美貌丫鬟，世子只是不讨厌我，太夫人也帮不了我多少。 没有靠山，我谁也斗不过。所以，我必须留在太夫人这儿，不能去世子爷的丹若院。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南枝怔怔，没明白竹心的意思：“可是，你该教给我的，已经教得差不多了。若不是世子爷突然召你侍寝，你应该半个月后去他那儿的。” 窗外响起阵阵雷声，很快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竹心看向窗外，推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凉风灌进来，冻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心——”南枝赶紧起身，想提醒竹心别生病。 忽见竹心回头，眸光沉沉的道：“太夫人心善，身边的大丫鬟若是重病，想必不会立刻赶人。” 银龙似的闪电乍现，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瘦削的身影站在窗前，冷风吹动她单薄的衣摆，在地上映出一道纤细的长影。 竹心的脸隐没在浓郁的阴影里，天际传来隆隆雷声，南枝隐约听到她说：“我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和她们争，她们斗，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吹了半夜的冷风，竹心天没亮就发起高烧。 同屋的南枝急得要去禀报苏嬷嬷，被竹心死死拉住：“不能由你禀报上去，现在去小厨房守着药膳，记住我教你的话。” 南枝感受着手腕上的滚烫温度，犹豫挣扎，终究还是去了小厨房。 东方露出鱼肚白，乌云散去，晨曦穿透云层，给松鹤堂披上一层淡金薄纱。 昨晚下了小半夜的雨，处处弥漫着沁人的凉意。 陆续有开门的声音，竹心听得不甚清晰。 没多久，有人敲门，无人应答，外头的人便喊了她两句：“竹心姐姐，你在里头吗？” 另一道催促：“她已经是世子爷的人了，南枝都不管，咱们多管什么闲事。” “昨日方嬷嬷亲自去接的人，竹心姐姐肯定回了。” 说话的人是和南枝一样的二等丫鬟雪枝，推门进去，瞧见铺上有人，便快步上前，轻声喊道：“竹心姐姐，你醒了吗？” 帐内传来粗重的呼吸，雪枝直觉不对，掀开帐帘望去，竹心脸色通红，大汗淋漓，嘴唇龟裂流血，犹如泡在热水里的旧棉被，破烂不堪。 “青枝！快！快请大夫来！竹心姐姐病了。”雪枝回头大喊。 大个时辰后，正屋里，苏嬷嬷伺候太夫人更衣梳妆完，扶着她出来准备用膳。 瞧着来送早膳的是青枝，太夫人问了句：“南枝呢？” 青枝正要回话，苏嬷嬷先行回道：“昨夜竹心伺候完世子，回来做了半夜药膳，才去叫南枝过来盯着火。 昨夜变天，竹心染了风寒，今早才被雪枝发现高烧不退，南枝将药膳送来，红着眼找老奴告假，去照顾竹心了。” 太夫人疑惑道：“她伺候完祈儿，回来休息便是，药膳不是交给南枝了吗？她又何必亲自动手。” 青枝正要插话时，梅心抱着一束荷花苞进来，给太夫人请安后，替竹心解释：“南枝学了不到三个月，还差点火候，竹心不放心。 她想着过些日子便要去丹若院，也伺候不了您多久，加上南枝昨日辛苦了一天，她就亲自去做了。” 太夫人垂眸，尝了口药膳，果真是竹心做出来的，她放下调羹问：“大夫怎么说？这会儿可退烧了？” 青枝正要回话，梅心把装着荷花苞的汝窑冰裂纹天青插屏抱过来，先一步道： “还没退烧，大夫说昨晚喝的药有些重，加上操劳，又被风一吹，病情有些严重，短时间退不了烧，接下来几天怕还会反复， 得好生养些时日。” 操劳？太夫人问苏嬷嬷：“竹心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嬷嬷回道：“子时刚过回来的。” 沉默片刻，太夫人吩咐：“去库房切一两参片送去，竹心既病了，先在我这休养三个月再说。” 第3章 上位 青枝还想说话，被梅心带了出去。 两人走到游廊上，青枝推开梅心的手，气鼓鼓的道：“梅心姐姐，明明是竹心犯错，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再说了，原本该是你去伺候世子爷的！” “住口！”梅心惊得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世子爷的通房没那么好做。” 青枝仍旧不服气，想起昨晚的事，忿忿不平的道：“咱们府里就姐姐你最漂亮！琉璃都不如你，再说了，她也不像兰心姐姐那样能写会画！凭什么她能做世子爷第一个通房！” 梅心气得脸色发白，冷冷呵斥：“谁能做世子爷的通房，有太夫人和夫人决定，岂容我们这些奴婢置喙！太夫人心善，夫人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罢，再也不管青枝，转头往库房去拿参片。 排房这边，包婆子送大夫离开，南枝端着药进屋来。 竹心靠坐起身，指指炕几，让南枝把汤药放下，又指指外面，让她去忙。 南枝眼睛都哭肿了，不肯走：“太夫人不会怪罪我的。” 话音刚落，菊心提着食盒进来，劝了南枝两句：“太夫人赏了竹心姐参片，还派苏嬷嬷亲自去世子爷那儿告假，说是竹心姐这三个月先留在松鹤堂养养身子。” “真的？！”南枝难以置信的眨眨眼，泪珠从眼眶滑落，“太夫人不仅赏了参片，还让竹心姐姐留在松鹤堂？！” 菊心走到床边，放下食盒，拍拍南枝的手背：“我还能骗你，太夫人的身子是竹心姐一手调理起来的，这个档口，药膳万不能出问题，快去厨房盯着。” 南枝欢喜的回头，却见竹心已经闭上眼，她叮嘱了好几句，才离开去小厨房。 她一走，竹心睁开眼，扯着沙哑的嗓子问：“太夫人没有怪我吗？” 菊心摇摇头，坐在床边，拿起汤药一点点喂给竹心喝下：“你且放心，太夫人心善着呢。” 心善吗？竹心垂眸，若真是心善，就不选她去世子房里。 得罪夫人，以至于避子汤的药量都比寻常重很多。 这哪是为了避免怀孕，分明是冲着绝育去的。 若非如此，她何至于要让拼上性命，非得染一场风寒求太夫人庇佑。 喝完药，又用了些菊心带来的米汤，竹心才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夜色深沉，屋外传来的虫鸣声中，夹杂青枝愤愤的声音。 “琉璃这小贱人！居然爬趁着竹心姐姐病重，爬上了世子爷的床！” “这简直是不把太夫人放在眼里！” “夫人御下极严，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南枝担心她吵到竹心，出声打断她：“琉璃能留宿丹若院，定是经过夫人同意的，你莫要再说，传了出去方嬷嬷可不会放过你。” 想起方嬷嬷的脾气，青枝咬咬牙，安静了半晌。 到底她还是憋不住，恨恨道：“太夫人为什么选中竹心姐姐伺候世子爷，明明最初定下的梅心姐姐！ 要是梅心姐姐去伺候世子爷，定能牢牢拿捏住世子爷的心，岂会——” 见她越说越离谱，南枝强拉着青枝走远，严肃道：“这是太夫人的决定！梅心姐姐也好，竹心姐姐也好，定了谁就是谁，你再多说，我就要告诉方嬷嬷了。” 青枝哼了声：“你就维护她吧，等她去了世子爷院里，可帮不了你。” 等青枝回屋睡觉，南枝才提着汤药进了竹心的屋里。 “姐姐什么时候的醒的？怎么都不喊我一声？”南枝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着竹心的额头，眉心紧拧，“怎么还没退烧？” 说着，赶紧打开食盒，拿出汤药来。 竹心问她：“琉璃今晚留在世子爷院里了？” 南枝又给竹心背后垫了个枕头，再给她喂药，解释着今晚的事。 “姐姐别担心，你有太夫人撑腰，琉璃越不过你去的，再说了，她在世子爷院里不多呆了一个时辰便回了夫人院里，姐姐可呆了足足三个时辰呢，可见世子爷心里，还是更喜欢你些。” 想起今早的事，加上今晚突然给琉璃开脸，南枝忍不住问了句：“姐姐为什么不要世子爷送来赏赐？是不是因为你驳了他的面，今晚要要了琉璃的？” 竹心顿住，伸手接过药碗，仰起头一饮而尽，虚弱的笑道：“小南枝变聪明了，以后我离开松鹤堂，也就不用担心你被人欺负了。” 南枝不解：“为什么呀？世子爷偷偷派人送来的，只有我知道，姐姐悄悄收下，也不碍事的，不是更说明世子爷心里有你吗？” 休息了会，竹心恢复了些力气，点了点南枝的额头：“你呀，真以为太夫人和夫人不知道呢啊我是成了世子爷的女人，但到底还是奴婢，要有自知之明。 该要的要，不该要的不要。不管太夫人也好，夫人也好，谁会希望自己的好长孙，好儿子，对个丫鬟比对她们还上心呢。” 再说了，竹心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梁沐祈看起来多情，实则最为薄情。 之所以特意送来赏赐，不过是因为他刚通人事，两人又意外和谐，新鲜劲还在罢了。 但凡竹心接连伺候他几晚上，新鲜劲过去，世子爷身边女人一多，她的下场怕是比如心还惨。 想起姐姐的遭遇，竹心死死拽着掌心，她绝不要重蹈覆辙。 男人都是贱骨头，太容易得到的，也容易弃之如敝履。 接下来几天，琉璃夜夜留宿丹若院。 夫人便另外给了琉璃赏赐，又将琉璃的身契交给了丹若院的管事赵妈妈，让她把琉璃领回去。 府邸的奴仆说闲话时，人人都道竹心命薄，受不住世子爷的福气。 太夫人定下竹心教授世子通晓敦伦又如何，琉璃还不是后来者居上，踩着竹心上位了。 青枝跑到竹心面前来，气呼呼的说完这些话，竹心并不在意，淡淡一笑，没有任何表示。 “竹心姐姐，你怎么还不着急呀！要知道，你才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女人！”青枝完全无法理解竹心的无动于衷。 第4章 挑衅 窗外烈日高照，热得竹心摇起了蒲扇，余光瞧着床边小几上的参汤，半点想喝的欲望都没有。 “后日就是大端阳，大姑太太和小姑太太都要回来，梅心姐姐这会儿怕是忙得脚不沾地，你若是心疼她，还是别忙里偷闲到我这儿来。” 青枝也不是蠢人，听出了竹心在赶人，也不装了：“竹心姐，你是太夫人指给世子的，代表咱们松鹤堂的脸面。 你躲在这里乐得自在，琉璃可是放过话的，你惹了世子不快，才不敢回去的，她这般打你的脸，就是打太夫人的脸！” 竹心掀起眼皮子，淡淡的道：“留在松鹤堂养病，是太夫人吩咐的。” “你——”青枝还想说什么，有小丫鬟过来，说是梅心叫她过去。 青枝鄙夷的瞟了竹心一眼，“算了，以后你得罪人，可千万别再说你是我们松鹤堂的人。” 目送青枝离开，竹心摇摇头，端起手边的参汤，一口一口的喝完。 到底是太夫人珍藏的百年人参，这才喝了第二碗，竹心便感觉到身体恢复了不少精气。 看来这一两参片，应该能修复那碗避子汤带来的损伤。 傍晚时分，大姑太太和小姑太太的帖子便送到了松鹤堂，太夫人很高兴，吩咐苏嬷嬷给松鹤堂所有下人发了赏钱。 竹心也有，还是按照松鹤堂一等丫鬟的份例发放，一两重的银稞子。 雪枝亲自送来的，身后还跟着个熟人。 “竹心姐姐还没好呀？”琉璃端着托盘进来，故意装作惊讶的问道。 她的头发挽起，插着根珍珠木槿花竹节玉簪，青色的上襦绣着世子最喜欢的海棠花。 察觉到竹心在看自己的玉簪，琉璃放下托盘，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抚了抚簪头的珍珠木槿花，微微扬起下巴道： “这是世子爷今早赏给我的，说是珍珠衬得我愈发娇艳，他喜欢。” 竹心微笑着回道：“恭喜琉璃妹妹，世子爷喜欢就好。” 琉璃见她还能笑着恭喜自己，只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想起夫人的暗示，琉璃转头揭开托盘上的红布，里头是一根完好的人参，个头不大，瘦瘦小小，应当是关妈妈临时出门去买的，年份最多三十年。 “夫人说，那晚熬避子汤的婆子打盹去了，不小心多加了份药材，害得姐姐生病一场，夫人已经罚过她了。 这不是马上就要到大端阳，夫人心疼你伺候世子生了病，特意送了根完整的人参来，给你补补身子，早日恢复回去伺候世子爷。” 竹心伸手接过，重新放在小几上：“麻烦琉璃妹妹，替我谢谢夫人，等来日身体好了，我定会亲自去告罪。” “好，好。”琉璃面上笑得僵硬，心里恨得牙痒痒，竹心居然完全不在意世子爷宠她。 雪枝担心琉璃再待下去，迟早会激怒竹心，忙将太夫人的赏赐送过来。 除了银稞子，还有一套海棠刺绣织锦百迭裙。 “太夫人说，你虽然还留在松鹤堂，但已经是世子院里的人，这套衣裳是太夫人亲自挑的料子，昨日绣娘才做好送来的。” “我虽是世子的人，到底还是个丫鬟，哪里能穿这么贵重的料子，看这针脚走线，应该是杜绣娘的手艺。” 竹心伸手抚过雪枝递过来的衣裳，不由担忧：“两位姑太太马上要来，杜绣娘抽空给我做衣裳，会不会耽误她原本的差事？” “ 你且放心，两位姑太太和几位表姑娘的衣裳，都做好了，才给你做的。”雪枝解释完，故意将衣裳抖落开，比划在自己身上，“竹心姐姐你看，可漂亮？” 在雪枝揭开红布时，琉璃的脸色就变了。 她万万没想到，太夫人居然挑了匹织锦给竹心，还让杜绣娘亲自做衣裳，绣的还是世子最喜欢的海棠花。 两项对比，琉璃的刺绣上襦，完全不够看。 夫人给的赏赐也够分量，二百两纹银和两匹妆花料子。 琉璃气得牙痒痒，她总不能把银子和布匹带过来，耀武扬威吧。 再加上太夫人用的料子是比妆花更好的织锦，还吩咐手艺极好的杜绣娘亲自做好衣裳，才送给竹心。 愈发显得夫人对她，不如太夫人对竹心更上心。 眼瞅着琉璃气白了脸，雪枝见好就收，将衣裳收起来，送去衣柜放好。 她回来对琉璃道：“夫人和世子爷的心意，竹心姐姐已经收到，我们先走，让她好好静养，这样竹心姐姐才能快点回去丹若院，和你一同伺候世子爷。” 听到这话，琉璃更气了，想回呛世子爷压根不在意竹心，少给竹心脸上贴金了。 但今儿过来到底是夫人的吩咐，她也不敢乱说话，只能气呼呼甩开雪枝搭上来的手，扭头就走。 迎面撞上南枝，差点掀翻她手里端着的汤药。 “你干什么！”南枝侧身躲闪，生气质问。 琉璃盯着她手里的汤盅，盖着盖子，依然散发出浓重的药味来，看来竹心是真病了。 简单确认后，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南枝正要斥责，陡然发现琉璃头上的玉簪有些眼熟。 “嗯？” 跟出来的雪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疑惑道：“她那玉簪有什么问题吗？” 想起竹心的叮嘱，南枝赶紧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什么问题，对了，兰心姐姐找你呢。” “好好好，你照顾下竹心姐姐，我先走了。”雪枝点头，快步跟出来，盯着前方琉璃头上的玉簪看了眼，便转头去了兰心那儿。 来到床边坐下，南枝将汤药放下：“姐姐感觉好了些么？大夫说，今日的药，都是温养补气血的，配着参汤喝更好，姐姐可不能再任性了。” 竹心无奈端起手边的空碗道：“我的身子我最清楚，哪敢任性啊，也你瞎操心。” 她这么说，南枝才稍微放心，想起琉璃头上的玉簪，她忍不住问道：“琉璃今天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头上那根簪子，不是世子爷之前送给——” “嘘！”竹心抬起食指，让南枝别说话，转而道，“琉璃过来挑衅我，反被雪枝送来的衣裳气疯了，那根簪子……她以后会回过神来的。” 第5章 祸水 大端阳清早，大姑太太和小姑太太一前一后到国公府门口。 青枝和雪枝两人在门口迎接，带着两位姑太太，和三位表姑娘入府。 松鹤堂上下忙得不行，人手不够，还从大厨房调了两个丫鬟和四个婆子过来帮忙。 竹心的病没有完全好，还是来了小厨房帮忙，从调来的人中，挑了个手脚麻利的小丫头真儿打下手。 大姑太太嘴刁，吃过竹心做的药膳，便不愿意吃旁人做的。 她是太夫人嫡亲的女儿，当年低嫁了个寒门举子。 不曾想大姑老爷当年春闱未中，大姑太太咬牙拿嫁妆打点，送丈夫拜在程先生门下，加上国公府扶持，三年后终于考上进士。 大姑老爷如今在吏部当差，十多年前升到郎中，此后位置便没再挪动过。 早在去年腊月间，定国公捷报传回时，大姑太太便频繁来国公府。 也是这个时候，竹心做的点心入了大姑太太的眼，她被太夫人从二等丫鬟提做了一等大丫鬟。 是福，也是祸端。 “竹心姐，大姑太太人到了，正堂那边在催了。”菊心掀开竹帘进来，拉回了竹心的思绪。 “这就来。”竹心连忙将点心甜品装盘，走出小厨房，亲自交给南枝，“大姑太太若问起来，就说我还要准备午膳。” 南枝欲言又止，见竹心回头忙活，并没有在意，这才转身去了正堂。 半个时辰后，刚调进院里的小丫头书君跑到小厨房门口，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喊道：“竹心姐姐，大姑太太有话问你，叫你去正堂。” 竹心笑着应了声，转头回到灶台前，揭开锅盖，拿出里面炖好的四神汤。 走出小厨房，抬头瞧见个竹心不想打照面的两人。 她准备退回去，偏偏有人眼睛尖，远远喊了句：“诶！是竹心姐姐吗？” 这次是兰心在院门口迎人，梁沐祈笑容满面，正习惯性的逗弄她。 忽的听见琉璃叫出来的名字，梁沐祈微怔，随即驻足抬眸，笑容骤然消失，目光微冷，盯着小厨房门口的竹心。 琉璃用余光发现梁沐祈的反应，心里十分满意，继续冲着竹心挥手：“竹心姐姐，世子爷来啦，你是特意来迎接世子爷的吗？” 竹心手里端着托盘，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知道竹心是要去正堂的。 太夫人派了兰心去迎梁沐祈，竹心又岂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世子爷，太夫人和两位姑太太还在屋里等着，咱们先进去吧。”兰心向来不喜和梁沐祈说太多话，到底为了竹心，还是开了口。 梁沐祈何尝不知道兰心是替竹心解围，轻轻嗤了声，笑眯眯望着面前神情冷淡的少女，心里来了点兴趣。 “难得兰心姐姐开金口，我要是不从，岂不是驳了姐姐的面子。”梁沐祈盯着兰心低头垂眸的模样， 忍不住想起他和竹心那晚。 刚开始，竹心也是这副乖巧恭敬，却又疏离淡然的模样，待二人情浓时…… “世子爷~”琉璃感觉到危机，咬着下唇，扭着腰贴过去。 回忆骤然被打断，梁沐祈侧目望去，想起琉璃伺候自己的这些时日，美则美矣，却太过矫揉造作。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他迟早要纳云秀为妾，琉璃居然敢暗中欺负他的秀儿。 最关键的是，在房事上，琉璃远不如竹心合他心意。 明明琉璃已经伺候了他六次，加起来的时间，还不如竹心伺候他的一次长。 不是梁沐祈被弄得不舒服，就是琉璃明明痛得不行，还要装作很快乐，捏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刺耳得很，以至于她的面目都有些扭曲。 每次都搞得梁沐祈没了兴致，懒得看琉璃的脸，便总是速战速决，完事又觉得缺点什么。 梁沐祈猛地推开琉璃，冷着脸大步往正堂走去。 他速度快，在门口撞见准备进屋的竹心。 避无可避，竹心只要屈膝行礼：“奴婢给世子爷请安。” 梁沐祈心里有气，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听说你病了？ 我瞧着你，这不是挺好的吗？” 手里的四神汤若是凉了，味道就会变差。 以大姑太太的性子，怕是尝一口都不会碰，到时候她得重新做一份送来不说，还要吃挂落。 身后跟来的真儿是勤快，心思却有些多，原本是计划留在门外跑腿的。 竹心知道真儿不合适进屋伺候主子，但梁沐祈她更不能得罪，只能转身将手里的汤品交给她：“你进去后，交给南枝。” “是。”真儿强忍激动，还不忘给学着竹心的模样，给梁沐祈屈膝行礼，“世子爷，奴婢先进去了。” 梁沐祈看都没看真儿一眼，只望着真儿手里的汤品：“这不是给我准备的？” 竹心耐心解释：“这是适合大姑太太喝的四神汤，世子爷口味清淡，奴婢替您准备了乌梅姜茶，回阳通脉，生津解渴，最适合世子爷。” “是吗？你就不问问爷喜欢喝什么？”梁沐祈挑起竹心的下巴尖，强逼着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梁沐祈知道竹心是故意避开他的，活了这么久，他还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 从头看到脚，他就忍不住想起，两人深入交流的那一晚。 他很开心，竹心明明也很开心，可她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丹若院？ 兰心和琉璃快步赶来，琉璃要插话，被兰心冷冷瞟了眼，心有余悸没敢开口。 “是表哥来了吗？”屋里传出一道黄莺鸟似的声音。 有丫鬟打开帘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大姑太太的小女儿邢明妙，长眉圆脸，像极了太夫人。 梁沐祈松手，转头笑着看向她：“你大哥什么时候来？” 邢明妙走出来，刚巧看到梁沐祈的手从竹心下巴上收回来，眼珠子转了转，目光最后落在模样更出挑的琉璃身上。 “大哥还在衙门，下值就过来。” “对了，这位就是表哥的通房丫鬟对吧？”邢明妙走到梁沐祈身边，盯着琉璃不善的问。 琉璃心尖颤了颤，绷着脸回道：“回表姑娘，奴婢和竹心都是世子爷的通房丫鬟。” “嗯？”邢明妙侧目看向竹心，陡然发难，“当了表哥的通房，规矩都忘了？母亲最喜欢的四神汤都不亲手准备了？” 第6章 罚跪 竹心屈膝回道：“回表姑娘的话，真儿送进去的四神汤，是奴婢亲手准备的。担心凉了味道变差，奴婢便让真儿先送进去。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姑太太和表姑娘恕罪。” 上下扫了眼竹心的穿衣打扮，邢明妙便知道太夫人还需要竹心伺候，不敢得罪得太狠，转头又找梁沐祈告状。 “表哥，你看这丫头，是不是不喜欢你呀？不然怎么人都是表哥的，却还留在外祖母这里不肯走，怕不是想仗势欺人，我说她两句，她还敢还嘴呢。” 梁沐祈哪会不知道邢明妙的小心思，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他看得多了。 若是寻常，他懒得理会，偏偏竹心得罪了他。 “她从前哪有这么伶牙俐齿，怕真是仗着祖母的面，想欺负你呢。这种表里不一的丫头，是要好好惩罚，妙儿，你想怎么罚她？” 梁沐祈故意顺着邢明妙的话说，余光盯着竹心，发现她仍旧波澜不惊，心里愈发气闷。 都是他的人，琉璃处处顺着他，时时在他眼前晃，生怕自己失宠。 竹心凭什么敢拒绝他！ “我真的可以罚她吗？”邢明妙睁大眼睛，很是惊喜，因为世子表哥以前不太喜欢她，“我怎么惩罚她都可以吗？” 梁沐祈烦了：“都可以。” 邢明妙哪会放过这次机会，指着廊檐外的青石板路道：“去那里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琉璃松了口气，幸好这个表姑娘蠢，她顺利祸水东引，逃过一劫。 兰心蹙眉，正要解释，竹心暗暗摇头，示意她不要插手。 “是。”竹心不再做任何解释，转身走到廊檐下，对着邢明妙跪下。 日头已经升起来，初夏的天，阳光仿佛裹上了辣椒粉，落在皮肤上，不一会儿便热得难受。 热汗从额头上冒出来，竹心背脊笔挺，垂眸颔首，任由汗水湿透鬓角，划过脸颊，落进白皙的脖颈里。 哪怕知道梁沐祈站着没动，在等她求饶，竹心始终一言不发。 见她这个模样，邢明妙满脸快意，琉璃暗自庆幸。 只有兰心担忧不已，毕竟竹心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彻底。 梁沐祈本来没什么耐心，见竹心不开口，冷哼一声，甩袖进屋。 邢明妙赶紧转身跟上：“表哥，等等我呀。” 很快，琉璃和兰心也快步进屋。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竹心已经从冒热汗，变成流冷汗，衣襟背脊湿透，小脸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不能晕，绝对不能这个时候晕倒。 竹心咬破舌尖，强行打起精神。 直到门帘再次打开，大梁氏带着邢明妙出现在眼前，竹心这才倒在地上。 “快！快！把竹心姑娘扶进屋来。”大梁氏急得甩开楼妈妈的手，快步走下台阶，来到竹心面前，亲自扶她起来。 邢明妙满脸不高兴，鄙夷的盯着竹心，嘟哝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得知小女儿不知轻重的刁难人，大梁氏就不太高兴，随后便听说，竹心是梁沐祈的通房，这才察觉小女儿做错了事。 惹了母亲不快不说，还拂了嫂子谢氏的脸面。 毕竟梁沐祈是谢氏的儿子，他房里的人，做母亲的能管教，做祖母的也能插手，她这个出嫁的姑太太也能说上两句。 唯独女儿邢明妙不能牵扯进去，她姓梁，女儿却姓邢，是别人家的姑娘。 而且这次，听说梁沐祈已经安排上通房，说明定国公府在准备挑选世子夫人。 大梁氏带小女儿过来，便是想探探母亲的口风，她的妙儿有没有机会嫁给梁沐祈。 哪知道她趁着母亲休息，找苏嬷嬷这边打听，才知道竹心伺候梁沐祈一整晚，还赶回松鹤堂给母亲熬药。 再加上说是无心，实则有意的双份药材避子汤，感染风寒，高烧不止，差点没熬过去。 她母亲特意赏了百年参片，还挑了匹织锦料子，专门吩咐杜绣娘给竹心做了套衣裳。 嫂子谢氏也送了人参，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表明态度。 竹心如今是梁沐祈的人，谢氏可以欺负，梁沐祈可以欺负，旁人却是欺负不得的。 今日大端阳回娘家，竹心身体还没完全好，便亲自替大梁氏熬汤煮茶。 这会儿，又被她的小女儿逾矩罚跪，还当着松鹤堂下人的面晕倒。 大梁氏这个姑太太担个教子无方的名头不说，邢明妙怕是彻底没可能嫁给梁沐祈。 女人可以善妒，但绝不能毫无理由发作。 最关键的是，邢明妙还没嫁给梁沐祈，便对梁沐祈身边的女人动手。 这名声一旦传出去，别说再无可能嫁给梁沐祈，怕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 大梁氏自己就是低嫁吃了亏，如何能叫最疼爱的小女儿重蹈覆辙。 听见邢明妙还不知轻重的怪竹心，大梁氏闭了闭眼，心里做了决定，必须得给邢明妙吃个教训。 “来人！带三姑娘去小佛堂，替竹心姑娘抄写经书！” 周围陡然安静，半晕不晕的竹心佩服不已，不愧是太夫人的亲女儿，手段就是高。 抄经书都是给亲族长辈抄的，而且竹心是奴，邢明妙是主，大梁氏就是说说而已，给竹心一个交代。 反正太夫人最后不会让邢明妙抄的。 可惜，邢明妙被邢老太太养歪了，又被太夫人惯坏了，怕是想不明白大梁氏的用意。 邢明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回道：“娘！你在说什么！我替她抄经书？她谁啊！命有多厚？受得住我的经书吗？！” 大梁氏静静地望着邢明妙身边的丫鬟：“你们在等什么？” 两个丫鬟反应过来，太太是认真的，赶紧劝邢明妙离开。 邢明妙顿时气红了脸，甩开丫鬟的手，暴怒不已，指着竹心的鼻子大骂：“她这个贱婢，勾引表哥不说，还——” 啪！ 大梁氏气得扬手打了邢明妙一巴掌，打蒙了邢明妙不说，周围的丫鬟婆子都呆住了。 竹心也格外诧异，大梁氏居然会动手。 “娘……”邢明妙捂着红肿的脸，泪盈满眶，不可思议的喊了声。 正当竹心准备醒来时，苏嬷嬷突然打帘子出来。 第7章 立威 “哎哟哟，我的大姑娘，您这是动的什么气哟。” 苏嬷嬷上前来，拦住大梁氏的手，“表姑娘身骄肉贵，脸皮又薄，哪能这么罚她。” 转头吩咐菊心和玉枝送邢明妙去水帘房休息。 有主心骨在，还点出邢明妙该罚，但不能动手这么粗暴的罚。 看来苏嬷嬷拖延这么晚才出来，是太夫人的意思。 竹心这才放心晕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南枝在床边小声啜泣，见竹心动了，连忙擦拭眼泪，拿来汤药：“竹心姐姐，太夫人说了，等你病好了再去她跟前伺候。” “那就好。”竹心借着南枝的力，缓缓坐起来。 她一边喝药，一边听南枝絮叨白日里的事。 “姐姐是不知道，太夫人到底心疼表姑娘，明明是她犯了错，却什么惩罚都没有。 太夫人还吩咐苏嬷嬷亲自去库房挑了好些东西来，全都送给了表姑娘。 最让人生气的事，世子爷居然还去给表姑娘道歉，说他管教无方，下次定会好好教姐姐规矩！” 南枝越说越气，小脸通红，竹心疑惑下，南枝居然不知道邢明妙挨了一巴掌。 应该是苏嬷嬷封了口。 “气什么呢，谁叫她是主子，我是奴婢呢。”竹心并不在意这个，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大姑太太想求父亲定国公帮丈夫升职，这小半年频繁来府里，太夫人和夫人因梁沐祈的事斗得厉害，她便仗着姑太太的身份，插手的事太多，早就惹了夫人不快。 近日通房的事尘埃落定，梁沐祈娶妻的事也提上日程。 偏生大姑太太的长女已出嫁两年，嫡子都生了，只能带上不成器的幼女前来，探探口风，看有没有机会亲上加亲。 常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竹心早就摸透了大姑太太和邢明妙的性子。 这次她借太夫人的势，立自己在定国公府的威。 既做了主子的通房的丫鬟，岂能还叫人随便欺负了去！ 竹心在意的是另外两位表姑娘：“小姑太太带来的两位表姑娘，世子爷可有见过？” 南枝摇头：“邢家表姑娘去了水帘房，梅家的两位表姑娘随后也去了。” 喝完最后一口药，竹心确定，小姑太太并不打算亲上加亲。 梅家大姑娘比邢明妙还大一岁，去年三月份及笄，按理说，早该说亲的。 怕是这几年广宁伯府愈发没落，导致梅元娘的亲事不顺利，小姑太太便带着一双儿女前来，求一求太夫人牵线。 “对了，真儿进屋后，没惹几位主子不快吧？”竹心突然问道。 南枝脸色顿时不快：“这丫头野心倒是不小，先是说姐姐熬的汤都是她盯着在的，后来又装晕，差点将茶水泼到世子身上。” “太夫人眼前哪容得下这种歪门邪道的人，方嬷嬷当即命人把她拖下去掌嘴。”南枝说到这里，特别解气，语气愈发畅快。 “姐姐是不知道，今儿方嬷嬷才查出来，朱妈妈收了真儿娘的银子，才选了她来松鹤堂当差！ 和她一并调过来的莺儿，是真儿娘特意挑了个蠢笨的，好显得真儿聪明伶俐，指不定被主子看上，就飞上枝头了。 这会儿啊！朱妈妈去庄子上荣养了。只可惜，真儿娘是夫人的陪嫁厨娘，身契不在太夫人这儿。 加上真儿娘的手艺，老爷赞不绝口，便动不得她，方嬷嬷只能打发真儿去京郊别院当差，我想真儿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府里。” 竹心倒不这么认为，常嫂子的手艺旁人替代不了，夫人也需要她。 真儿有这个胆子在松鹤堂作妖，极有可能是常嫂子的意思，说不定夫人也是默许的。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惹了一身骚。 “真儿这点不入流的小伎俩，别说太夫人和大姑太太，玉枝都能一眼识破，看来有个聪明的娘，子女到底还是缺点心眼。” 困意袭来，竹心催道：“你去忙吧，太夫人的药膳耽误不得，过几日我身体好了，再慢慢教你。” 南枝眼眶一下红了：“姐姐真打算去丹若院了？” 虚掩着的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挪动声，竹心心思微动，拍拍南枝的手道：“我都是世子的人了，不去丹若院，还能去哪？” 想起昨日的事，南枝的眼泪啪嗒掉下来，呜咽道：“可是世子爷压根不喜欢你，还帮着表姑娘欺负你。你的病还没好，又病一场，身体怎么熬得住啊。” 门缝里又传来一声轻哼，竹心可以确定梁沐祈站在门外，便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凄然哭诉着。 “将来世子娶妻，我找个机会求个恩典，请太夫人或者夫人放我出门，替世子在未来的世子夫人面前博个好感，说不定能让世子爷念我一份好。” 咚！ 门外传来袖子摔倒门框上的声音。 南枝陡然回头：“谁在外面？” 没人应答，南枝急忙冲到门口，打开门望去，瞧见梁沐祈还没走远，身边跟着一言不发的兰心。 “姐姐，是世子爷！”南枝慌张回头，“世子爷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话？又生姐姐的气了？” 竹心窝进被子里，声音越来越低：“是我的错，世子爷生气是应该的，我先睡了……” 能来看她，证明自己的苦肉计成功了，至少梁沐祈是惦念自己的。 真的担心也好，想看笑话也罢，至少自己在他心里，短时间内是抹不掉的。 不过十来日，南枝下值回来告诉竹心，方嬷嬷发卖了个嚼舌根的婆子。 “方嬷嬷虽然严肃了些，但公事公办，姐姐还在松鹤堂一日，便不会叫姐姐平白遭人口舌。” 南枝说着，想起以后的日子来，神情低落道：“若是以后姐姐去了丹若院，没太夫人护着你，可该怎么办呀。” “总有办法的。”竹心看向窗外，泠泠月色透过纱帘，落下半室清辉，“这样的凄凉日子不会太久的。” 她在等，等梁沐祈会不会为了她动怒。 当夜，松鹤堂一片寂静，有人悄悄摸进竹心房里：“竹心姐，你睡了吗？” 第8章 示好 转眼间半月过去，竹心身体大好，加上南枝日日亲手熬药做汤食补，精神气已经完全恢复。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上午还是大太阳，太夫人歇在水帘房里，下午便来了雷雨，冲散了暑气。 竹心亲自做了祛湿汤，亲自挑选上好的土茯苓、五指毛桃、赤小豆、薏米和芡实，用自己独特的做法，给南枝演示。 辛苦一上午，竹心才分别做好两碗汤。 南枝看得头晕脑胀：“这么做的话，我一天都不用干什么了。” “我走后，你就会被提为一等丫鬟，替了我的位置，杂活交给下面的丫鬟做便是，你的首要任务是伺候好太夫人。” 竹心认真说完，望着南枝的喃喃道：“好好伺候太夫人，希望你以后能出门嫁个良人，过半辈子安生日子。” “姐姐……”南枝鼻头酸酸的。 雪枝进来，竹心便端起两碗汤转身：“我这就去。” “世子爷来了。”雪枝说完，看到竹心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两盅汤和两套碗碟，便不再多说。 来到正堂里，竹心给太夫人和梁沐祈屈膝请安，转身先给太夫人盛汤。 太夫人有意缓和两人的关系，打趣道：“竹心，你瞧瞧谁来了？” 竹心低头，小脸浮红，低声回道：“奴婢知道，刚才奴婢给世子爷请安了。” 瞧着面前的两盅汤，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她挑选的丫头，聪明这点上，从未看过眼过。 知道孙儿今天要来请安，早早便去小厨房亲自熬汤，还给她的好孙儿另外熬了一盅。 看来是上心了的，没有介怀上次罚跪的事。 竹心给太夫人盛完汤，转头看向梁沐祈。 他靠坐在太师椅上，歪着头，翘着二郎腿，右手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扳指，看似没有在意竹心，实则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竹心。 明明这身段，也没什么特别的。 为什么琉璃就是不如她呢。 “世子爷，这是奴婢亲手熬的祛湿汤，您要不要尝尝看？”竹心走到梁沐祈身边，低眉顺眼的屈膝问道。 梁沐祈这才抬眸打量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汤盅上：“小爷我不喜欢喝这种东西。” 竹心也没有勉强，准备退下：“那奴婢给您泡茶，是您喜欢的大红袍。” “哎，祈儿，这一盅汤竹心花了三个时辰做呢，你好歹尝尝看。”太夫人插话，冲着竹心道，“给他盛一碗。” “世子爷……要不尝尝看？奴婢是按照您的口味来改的，加了大红袍的茶汤，味道和寻常的祛湿汤不一样。”竹心顺着太夫人的话劝了两句。 梁沐祈每月至少来松鹤堂六次，竹心的手艺，他自然是尝过的，和别人的确不太一样。 “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勉强尝尝看。” 待竹心盛了一碗汤，并没有和从前一样直接递过来，而是先吹了吹，再叮嘱：“有点烫，世子爷慢点吃。” 面对竹心的小心示好，梁沐祈不免想起，前些日子在她门外听见的话。 竹心并不是真的沉闷无趣，也不是不会示弱讨娇，而是她出身低微，太守规矩。 至少在房事上，竹心可没有现在这般谨小慎微。 拿起调羹尝了口，舌尖微苦，而后回甘，茶汤不浓，却把药材的气味都压了下去。 “味道不错。”梁沐祈放下调羹，唇角勾了勾，“放下吧，这个赏你了。” 见他将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取下来，竹心放下汤碗，惊喜交加的伸出双手接过。 指尖碰到羊脂玉扳指，质地细腻莹润，不是凡品，立刻忐忑不安。 “世子爷，这，这是不是很贵重，奴婢真的能收下吗？” 竹心问完，又看向太夫人。 梁沐祈不高兴了：“小爷送给你的！就是你的！再贵重也是你的！” 太夫人笑眯眯的道：“收下吧，祈儿的宝贝多着呢，一枚扳指而已，算不得什么。” 说完，看向梁沐祈打趣，“你要是舍不得，赶明儿，祖母去库房挑块上好的羊脂玉，给你重新打一枚。” 竹心仍旧惶恐不安，小心翼翼的拿出帕子将扳指包好再收起来。 梁沐祈很满意，笑容更盛，正要找个借口叫竹心回去丹若院，外头的云秀进来禀报。 “爷，蓬蒿过来禀报，说是方世子来了，在静心斋等您。” 有国子监的同窗过来，梁沐祈只好作罢，和祖母告辞，又看了眼竹心，这才跟着云秀离开。 竹心没敢去送，只静静地望着梁沐祈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解。 琉璃若能伺候好梁沐祈，他就不该还惦念自己的。 再说了，琉璃不能让梁沐祈满意，不是还有他的心头好云秀吗？ 有点奇怪。 “还在发呆呢？祈儿都走远了。真要舍不得，今晚便去丹若院好了。”太夫人的玩笑话拉回了竹心的思绪。 她赶紧回头，红着脸道歉：“太夫人恕罪，奴婢只是太高兴了，都忘了送送世子爷。” 太夫人笑着摇头，招呼竹心过来：“我给你讲讲祈儿这孩子的脾性，他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主，若非惦念你，哪会来我这，这才半个月，都来了五次。” …… 子时过去，竹心才从太夫人的卧室出来，揉了揉发酸僵硬的肩膀，心里叹气。 伺候人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刚回寝屋这边，竹心远远看见，云秀提着食盒，在和南枝说话。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扳指，笑了下，快步迎上去。 “云秀姐姐怎么来了？可是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姐姐可别折煞我了，你是爷的第一个通房，该是我叫你姐姐的。”比起上次侍寝那晚，云秀明显客气多了。 “哪里哪里，云秀妹妹进屋来。”竹心也不客气，听出不是梁沐祈有事，便从善如流请她进屋坐下。 南枝去提了壶茶来，云秀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两碟点心来：“姐姐别嫌弃，这是今儿爷要的，他没吃赏给我了，我想着这点心姐姐没尝过，便趁着下值，过来送给姐姐尝尝看。” 一碟玫瑰花糕，栩栩如生，一碟莲花水晶糕，清香四溢。 竹心怔怔看了好一会儿，这并不是寻常的京城点心。 第9章 恨意 见她失神，云秀解释道：“点心师傅姓吴，是太夫人娘家侄儿周大人从江南寻来的，太夫人自从身体不好，便不碰这些点心，把人赏给世子。 今天鲁国公世子过来，爷特意命吴师傅做了这两碟点心招待客人，哪曾想，方世子与爷说了两句话，两人便走了，倒叫我占了便宜。 我想着竹心姐姐到底是爷的人，总不能厚此薄彼，便趁着有空，连夜给姐姐送过来。姐姐尝尝看，我一点没动。” “我知道。”竹心抬头，虚弱的笑笑，“大夫叫我多养些时日，酸甜苦辣咸都少吃，我记得琉璃妹妹喜欢吃点心，不如妹妹还是送给她去。” 云秀知道竹心的胃口不大好，将莲花水晶糕推过来：“琉璃吃不上的，姐姐放心，这点心没有加糖，用藕粉莲子加上莲花芯做的，清爽可口，最适合养病的人。” “云秀妹妹有心了。”竹心仍旧兴致缺缺，甚至透露出赶人的意思，“这天色不早，我送送妹妹。” 见竹心没有什么反应，云秀犹豫了下，低声道：“姐姐，你知道琉璃为什么吃不上这两碟点心吗？” “为什么？”竹心来了点兴趣。 云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因为她在世子面前说姐姐的不好，被爷禁足，在替姐姐祈福。” 竹心真有点惊讶，梁沐祈居然罚了琉璃，她下意识问：“夫人知道吗？” “不知道，只有我和赵妈妈知道。”云秀想了下，决定干脆好人做到底，拉住竹心的手劝，“姐姐千万别怪世子爷，他是被邢家表姑娘误导了，才让姐姐受苦的。” 瞧了眼门口，没有外人过来，云秀附耳说道：“半个月前，夫人的拙春院里，有个小丫头在背后嚼姐姐的舌根，世子爷很生气，当时就找来付嬷嬷，寻了个由头，将她发卖了出去。” “真的假的？”竹心故作惊讶，心里并不惊讶，毕竟半个月前，有人就告诉过她，夫人院里有个小丫头突然犯错被发卖。 那天只有梁沐祈去过那里，真要是犯了错，自然有关妈妈处理，哪会需要付嬷嬷出面。 云秀情真意切的点头：“当然是真的，这件事还是我从琥珀身边的锦葵那儿打听来的，她那天刚巧跟着付嬷嬷办事，外人都不知道呢。” “原来世子爷心里还是有我的。”竹心装出惊喜又惶恐的模样，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才挤出两滴眼泪来。 “姐姐别担心，琉璃再漂亮也没用，能讨世子爷的欢心才是最重要的。”云秀拿出帕子，给竹心擦拭眼泪。 两人好生说了会话，竹心才送了云秀离开松鹤堂。 回来时，碰见青枝下值回来，客气的关心了她两句。 “竹心姐姐怎么还没睡？是需要什么东西吗？你吩咐一声就是，玉枝这会儿应该在隔壁屋的。” “无事，云秀刚才给我送了两碟点心过来，是吴师傅做的，你跟我来，拿一半过去，分给雪枝玉枝南枝你们四个人尝尝。” 竹心边说边带路，青枝原想客气，但听说是云秀送来的，还是吴师傅做的，便忍不住过来看看。 跟着竹心进屋，瞧见两碟点心，青枝顿时睁大眼睛。 “这，这是玫瑰花糕和莲花水晶糕！”她怔怔回头，“上次两位姑太太过来，吴师傅说材料不好都在没做呢，居然给你做了？！” 竹心一边分装，一边解释：“不是特意给我做的，是世子爷招待客人用的，赏给云秀，她说这两碟点心味道清淡，我吃正合适，便拿了过来。” 提着食盒，竹心转身交给青枝：“我们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你们四个平日里也辛苦，吴师傅难得做了，大家一起尝尝看。” 青枝提着食盒，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是云秀自个儿送来的，还是世子派云秀送来的？” “有什么区别呢。”竹心微笑，“我和云秀都是世子的人，他赏给谁，不都一样吗？” “是的。”青枝快要绷不住了，“姐姐先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生怕再也装不下去不在意了。 凭什么是竹心成了世子的通房，而不是最漂亮的梅心姐姐！ 青枝心里不服。 关上门，竹心望着桌上的点心，转身回去床上睡下。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姐姐惨死的模样。 恨意不断涌出，压得竹心喘不过气来。 明明犯错的是周大郎，为什么死的却是姐姐！ 周老爷送来个点心师傅讨好太夫人，姐姐的死就这么被掩盖过去。 明明都定好梅心去做梁沐祈的通房丫鬟，临时改变主意，当着夫人的面，又变成了她。 向来清贵和善的定国公府，向来仁慈心善的太夫人，逼死了姐姐还不够，还要推她进火坑。 竹心想起自己压在床板底下的两封信，陡然起身，翻找出来。 借着月光，望着上面清隽的字迹，墨色半褪，纸张泛黄，字字句句都在关心她。 “都结束了……”竹心低声呢喃，找出火折子，将信封点燃，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两封信被火舌吞噬殆尽，化作一团灰烬，落在生锈的搪瓷盆里。 浑浑噩噩一整夜，竹心始终没睡好，卯时兰心下值回来，发现竹心又开始发烧，连忙叫了大夫过来。 诊断过后，大夫说她郁积于心，思虑太重，是心病。 太夫人得知后，派苏嬷嬷过来问话，竹心解释说，担心伺候不好梁沐祈，辜负了太夫人的期望。 听完苏嬷嬷的转述，太夫人捻着佛珠问：“云秀送来点心，是祈儿的意思吗？” 苏嬷嬷回道：“老奴猜测，有世子的意思，今早世子爷回来，带了两对金钗，赏了一对给云秀。” 太夫人点头：“玉枝这孩子心思简单，又多话，让她去好好照顾竹心，开导开导她，祈儿对她既上了心，以她的聪明气，定能在丹若院站稳脚跟。 将来祈儿娶妻，生下嫡子，她又精通药理，想来生下一儿半女不是难事。竹心有了祈儿的孩子，就是彻底翻身当主子，她姐姐也能瞑目了。” 苏嬷嬷道：“太夫人心善，竹心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第10章 求救 连喝三日药，加上玉枝在耳边叽叽喳喳，竹心实在没空多想别的事。 直到雪枝匆匆跑来，支开玉枝，关上门转身跪在竹心面前。 “竹心姐姐！求您救救兰心姐！” 最为冷静的雪枝居然这么失态，吓得竹心连忙掀开被子，起身扶她：“快起来快起来！先说说什么事？别着急，这里定国公府，天塌了，也有主子们在呢。” 雪枝哭着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不是的，这次谁也救不了兰心姐，她被方世子看上了！ 世子爷为难，带他来找太夫人，没想到，他又看上了梅心姐姐。方世子的小舅舅，在战场上救过国公爷。 太夫人肯定不会拂了他的面子，可太夫人最心疼梅心姐姐，肯定会松口放兰心姐给他的。” 想起鲁国公的名声和行径，雪枝哭得更厉害了：“方世子的房里人不知几何，更是烟花柳巷的常客，听说还有个外室子。 他的夫人又是厉害的，眼里容不得旁人受宠，通房都打死了好几个，以兰心姐的性子，怕不是熬不过半个月。” 竹心坚定的扶雪枝起来：“先别急，方世子这个人我远远见过，应该不是完全不讲规矩的人，你别哭，哭是没有用的，咱们先去打听清楚情况。” “好，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雪枝有些慌不择路，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冷静。 “你先去账房那边，和方嬷嬷说，水帘房东边的窗格腐烂了几节，过几天会更热，太夫人怕是会离不开水帘房，得赶紧换了。” 说完这些话，竹心转头去柜子前，从里面翻出两个早就做好的男用香囊来：“我去找世子爷，打探下那边的情况。” 雪枝终于冷静下来，帮竹心穿衣梳洗，然后兵分两路。 正堂门外的廊檐下，云秀拉着个眼生丫鬟的手，附耳过去悄声说话。 余光瞧见竹心端着茶点过来，便松了手，笑意盈盈的迎上来。 “姐姐怎么来了？” “听说世子爷前两天眼睛有些累，他又来了松鹤堂，我就亲手调制了一壶决明子菊花茶给爷。” 竹心说完，颔首摒气，总算是将脸憋红了些。 “是吗？姐姐的手真巧，不知道是在哪学的这些？”云秀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味，隐隐有些担忧，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她会做梁沐祈喜欢的可口小菜，但这些别人也会做。 偏生竹心会做的，旁人都不会。 琉璃漂亮，却脾气不好，她若非有照顾世子爷的情分在，只怕前几次琉璃挑拨，她就失了世子爷的心。 上次送给竹心的羊脂玉扳指，是世子爷七岁时，老公爷赏给他的，他就这么赏给了竹心。 她都没有呢！ 前些日子，世子爷带回来两对金钗，赏给了她一份，留了一份。 刚开始她以为是给琉璃的，结果只叫流霜姐姐去库房拿了一套笔墨给琉璃。 剩下的这对金钗，肯定是留给竹心的！ 明明琉璃已经失宠，世子爷却还没有宠幸她。 她一日不开脸，就一日只是普通丫鬟。 要是竹心回到丹若院，铁定会分走世子爷的恩宠去。 云秀实在担心，不免语气有些急躁：“我记得你是从庄子上调进府的，怎么认识这么多药材？” 听出云秀的嫉妒，竹心内心叹气，面上却露出惶恐来，不安的回道：“云秀姐姐忘了吗？老国公爷的乳母罗嬷嬷去庄子上荣养，去的便是我在的庄子。 我都是跟着她学的，粗浅的字，也都是她教给我的。后来入了府，有幸跟着贝妈妈学了几道药膳，后来调入松鹤堂，太夫人屋里的膳方，大家都可以看的。” “这么说来，你是自学成才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讥笑。 竹心惊恐的抬眼望去，是个眉眼英气的女子，穿着也和寻常大户人家的丫鬟不同，是改良的红色骑装，配上一双登云靴，愈发显得飒爽。 这个女子竹心认识，是鲁国公世子方伯仁的女护卫忘归姑娘。 传闻方伯仁和妻子离心离德，便是因为这忘归姑娘。 “不是的，不是的。”竹心垂眸，避开忘归犀利的审视，装出害怕的模样来。 云秀见了，赶紧从中劝和：“忘归姐，你别吓她，竹心姐姐聪明，识药用药，一学就会，若非如此，太夫人岂会调她到身边伺候，我没记错的话，她姐——” 差点说出国公府的禁忌，云秀赶紧闭嘴，转头扶着竹心的胳膊安慰：“竹心姐姐别怕，忘归姑娘没有恶意的。” “哼！心机深沉！”忘归转身别过脸。 云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得罪她，差遣小丫头进屋通报。 过了会，小丫头出来请竹心进屋。 竹心迈进屋内，正要屈膝行礼时，发现方伯仁身后站着个俊雅青年，身上的银灰直裰浆洗得发白，身材颀长，如松柏挺立。 她淡淡的扫过这人的面庞，给太夫人和梁沐祈行礼，再给方伯仁行礼。 “这小丫头瞧着有点特别？”方伯仁盯着竹心的脸，狭长的凤眼眯起来，审视着面前人。 因着方伯仁讨要梅心和兰心的事，梁沐祈本来就有些不高兴，现在发现他又盯上了自己的通房丫鬟，顿时垮下脸来。 “方大哥，这是我的通房丫鬟。” “是吗？那她怎么还在太夫人这里？”方伯仁笑眯眯的问，并没在意梁沐祈的心情，继续道，“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竹心没有抬头，侧目看向梁沐祈，露出求救的眼神来。 梁沐祈脸上不高兴，心里却开心得不行，板着脸拉过竹心的手：“爷的人，以后就乖乖待在爷的身边。” “是。”竹心低眉顺眼的应道，给梁沐祈斟完茶，便默默站在他身后，垂着头，努力按住翻涌的情绪来。 对面青年的目光，犹如无形烈火，炙烤得竹心无比煎熬。 直到梁沐祈察觉抬头：“方大哥，你身后这位是？” 方伯仁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介绍：“这位是荆州人士，姓张，名为之，我的至交好友，进京求学已有三年。 这月末为之便准备回家参加秋闱，虽出身寒门，生活困苦，目前只有秀才的功名，却身负经世之才，来年必定高中。” 第11章 妄念 “伯仁为何这般笃定？”始终沉默的太夫人突然开口问道。 “梁太夫人有所不知，三月间破获的郑家女拐卖案，看似是我出面调查破案，实则全是为之的功劳。”方伯仁神色认真的回道。 太夫人诧异望去：“当真？” 方伯仁正色道：“叔祖母若是不信伯仁，等明年放榜一看便知。” “梅心，请张秀才看座，来者都是客，哪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太夫人吩咐下去。 被点到的梅心，悄悄用余光看了眼竹心，见她还给梁沐祈添茶，心里稍微放心。 “张公子请入座。”梅心轻声唤道，拉回张为之的思绪。 “多谢。”张为之从善如流的落座，余光盯着垂着头的竹心，心如刀割。 等梅心斟茶完退回来，太夫人笑盈盈的道：“说起来，张公子和梅心也见过两次，不知道张公子可还记得？” “晚辈记得。”张为之收回视线，恭敬回道，“上次街头遇事，多亏了梅心姑娘解围。” 太夫人笑容加深，又问了张为之几口人，目前读书的进度，生活可还有困难，在哪求学。 张为之一一作答，待他说出自己在崔绩先生门下求学时，太夫人神色微凝：“敢问张公子说的崔绩先生，可是隐居在京郊鹿山的崔先生？” “正是家师。”张正言颔首回道，“自前年岁末，晚辈便搬到了家师的鹿山别院。” 太夫人看向他的眼神愈发热切，转头对梁沐祈道：“祈儿，你看看你，跟着伯仁到处玩，怎么也不学学他，多交一些为之这样的朋友。” 梁沐祈本来以为张为之是方伯仁的随从，并不是很在意。 自从竹心进来后，他总觉得张为之在偷看自己。 后来又觉得张为之的眼神不对，看起来更像是在偷看竹心。 “祖母这话说得，孙儿像是没有朋友一样，想巴结我的举子都不知几何，更遑论区区秀才。”梁沐祈语气很冲，因为他突然不喜欢这个张为之。 “祈儿。”太夫人无奈，又对方伯仁和张为之解释，“祈儿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容不得我在外人面前损他的面子，伯仁最是清楚，为之也别怪他。” 方伯仁盯着梁沐祈不爽的眼神，是冲着张为之去的，顿时起身告辞：“叔祖母哪里的话，说起来您老身边的几个丫鬟，不仅个个是美人，还聪明过人，晚辈无福消受，便和为之先行告退。” 不止太夫人惊讶，梁沐祈都侧目望去：“方大哥不是……” “天涯何处无芳草。”方伯仁正色回道，转头问张为之，“为之贤弟，这还是你曾经劝我的话呢？” 张为之垂眸应是，对太夫人作揖告辞。 太夫人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游移，也没有强留，吩咐梁沐祈和梅心送人。 梅心这才知道，方伯仁并没有看上兰心，也没有看上自己，而是带张为之过来走一趟，目的是彻底打消张为之的妄念。 “走。”梁沐祈见竹心低着头没动，歪头提醒了声，又交代她，“今天爷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晚上你再回来伺候祖母。” “是。”竹心转身和太夫人告辞，跟在梁沐祈身后出去。 太夫人盯着他们几人离开的背影，目光渐渐深邃，轻声吩咐：“苏嬷嬷，去打听想想鲁国公府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另外，仔细务必将这位张秀才的出身来历打听清楚，若真是个可造之材，我们定国公府未必不如鲁国公府。” 苏嬷嬷轻声应是，悄然转进穿堂，安排人手去做这两件事。 离开松鹤堂，梅心领路，方伯仁和张为之紧随其后，梁沐祈落在后面，关心着竹心的身体，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别扭。 “听兰心说，你又病了一回，祖母身边多的是人伺候，你就别赶着上，早点养好身体才能好好伺候我。” 竹心余光看到前方的张为之越走越慢，很明显还没有死心，便停下来，从袖袋里拿出两枚香囊来，装出娇羞的模样递给梁沐祈。 “世子爷，这是奴婢给您绣的香囊，里头放的是海棠花汁浸泡过的松针，提神醒脑，又驱虫防蚊。” “哦？”梁沐祈驻足，讶异挑眉，接过其中一只，放在鼻尖嗅了嗅，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故作不高兴，伸手揉了揉竹心的脑袋，“都说了，好好养病！给我做这些干什么！我身边还有云秀呢！哪需要你费这个功夫。” 梁沐祈得意极了，到底是小丫头，一个扳指就哄好了。 身体还没完全好，听说他来，就匆匆赶来送茶送香囊的。 这模样，分明和情窦初开的小娘子并无二样。 看来，那对金钗不必送了。 琉璃到底是母亲送给他的人，不能拂了母亲的面子，就送给琉璃好了。 “云秀，给我收好。”梁沐祈很满意竹心此时的表现，难得松口，“今日爷不用你伺候，早点回去休息。” 云秀本来还担心，听说竹心不用去丹若院，顿时放心，小心接过两只香囊。 不远的前方，张为之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背对着梁沐祈和竹心，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长袖下的掌心攥紧，薄唇紧抿，眼眶浮出血丝，万分不甘。 原来……她也会给别人做香囊。 “为之。”方伯仁无奈，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咱们该回去了。” 见张为之没有动弹，还准备回头。 竹心垂眸，狠下心来，突然仰起头，踮起脚尖，亲了下梁沐祈的下巴。 惊得云秀张大嘴巴，梁沐祈愕然失神，张为之攥紧的掌心霎时松开。 “世子爷，奴婢先告退了。”竹心屈膝，完全不敢看梁沐祈，生怕瞧见不该看的人，便转身匆匆离去。 梁沐祈怔怔抬手，摸了摸下巴，回味着刚才的柔软。 莫名回忆起两人的第一晚，嘴角勾了勾，望着竹心仓皇离去的背影，勾起心底深处的谷欠念。 于无形之中，萌生出一缕梁沐祈此时此刻并不懂的情绪来。 云秀回神，余光瞧见方世子和张秀才几人转身，直直盯着他们，顿时气得跺脚，咬牙提醒：“爷，还有外人在呢！姐姐怎能如此轻浮无状！若是传出去——” 第12章 痴心 “无碍！”梁沐祈回头，正好看到张为之踉跄着脚步转身，一步犹如千斤重，缓缓往前走。 背影孤寂得仿佛垂死的老鹤，有种说不出来来的失魂落魄。 梁沐祈没有在意他，走到方伯仁面前，开心笑说：“让方大哥见笑了，我这个小通房，平日里胆子小得很，也一直很守规矩，怕我忘了她，才斗胆肆意了一回。” “小丫头嘛，情窦初开是这样的。” “上次我见到的通房不是更漂亮吗？还是说沐祈不重皮囊，更喜欢这个？”方伯仁似笑非笑的调侃。 梁沐祈哪会承认自己对个奴婢上了心，口是心非的贬低竹心：“谁说的！不过是看在祖母的面上，饶她一回罢了，小爷我自然是喜欢美人的。” 方伯仁看向身边的梅心：“若说真绝色，还得是这位梅心姑娘，我不说听你说，你祖母给你准备了个绝色美人当通房吗？怎么这会儿变了？” “梅心姐姐，你去送送张秀才，我和方大哥说说话，马上就来。” 有些话，梁沐祈当着梅心的面，也不好说明白。 梅心躬身告辞，方伯仁不放心，叫忘归也先走。 云秀看到梁沐祈的眼神示意，心领神会的主动请辞，跟着忘归快步离去。 没了闲杂人等，梁沐祈说得也直白：“梅心姐姐漂亮是漂亮，只是我那表哥为她茶饭不思，我只当她姐姐，又岂能夺人之好。而且……” “若论美人，竹心的姐姐，那才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出淤泥而不染。”梁沐祈想起香消玉殒的叶儿，淡淡摇头。 再说了，这些婢子再美，也是奴婢。 外面的美人多的是，他还年轻，以后又不是找不到更美的，何必非常吃窝边草呢。 方伯仁假装吃惊：“竹心的姐姐？她姐姐呢？现在在哪？” 梁沐祈话头堵住，皱眉一瞬，很快笑着打哈哈：“都说红颜薄命，染了风寒没熬住去了。” 周家果然没落，养出来的嫡长子，畜生都不如。 要不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他梁沐祈才不会叫这种人一声表哥呢。 哪怕是有个当皇后的姑母，方伯仁看上梅心兰心，也会摆正姿态来要。 而不是给人下药污人清白，清醒后又不想负责，不给主人家告罪道歉，反而想悄悄把人打死。 想起竹心担心谨慎的模样，又联想她姐姐的惨死，梁沐祈忍不住怜爱了她两分。 祖母的用意，他也清楚，是想补偿她们姐妹。 梁沐祈原本很不乐意，在竹心侍寝了一晚后，又觉得还行。 如今发现这小丫头太单纯乖巧，对他痴心一片，怎么都得好好待她。 方伯仁知道深宅大院内，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自然识趣的没有再问。 定国公府大门内，忘归先出去套车，张为之找到机会，猛地抬头，定定望着梅心质问：“她是自愿的吗？” 梅心无奈：“张公子，我们自不自愿不重要，作为家生子，伺候好主子，是我们一辈子的任务，别说是伺候世子，哪怕把我们随便配给个瘸腿老汉，我们也得感激谢恩。” 张为之想起曾经两人谈心时说过的话，恨恨道：“可她说过，将来是有机会求个恩典赎身的。而且，我要是明年高中，若是求娶——” “张公子！”梅心余光看到方伯仁和梁沐祈过来，厉声打断他，“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若你愿意，可以等两年。” “世子娶妻，娶的定是名门贵女，到时候她或许有机会离开国公府。”梅心压低声音劝道。 张为之两眼放光：“真的？” 梅心焦急：“张公子回去好好想想，万不能再失态，连累旁人。” “好好好！谢过梅心姑娘。”张为之有希望，再次躬身作揖。 走过来的梁沐祈好奇：“这张为之什么时候和梅心这么熟悉了？” 方伯仁意有所指的回道：“看起来熟，说不定和别的人更熟悉。” “你指的是……”梁沐祈愈发奇怪，总觉得方伯仁今天来这里怪怪的。 说是看上兰心， 又不是很在意，看上梅心，怎么他一直在盯着张为之呢？ 送走二人，梅心和梁沐祈折回府邸，迎面走来个和梁沐祈有三分相似的少年。 “见过大哥。” 来人是梁沐祈的三弟梁沐平，年纪不大，却早早有了通房丫鬟，吃得脸圆肚大，眼下发青，脚步虚浮，见礼也软弱无力，还在偷偷瞄着梅心。 梁沐祈眉心紧皱，快速说了声免礼，便带着梅心返回松鹤堂。 望着他们的背影，梁沐平喃喃自语道：“要是祖母能把梅心姐姐赏给我就好了……” 身后年纪稍长的长随林枫无奈提醒：“三爷，今儿若是再迟到，毕学正会生气的。” “快走快走。”梁沐平赶紧提着袍子，往门外赶去。 傍晚用过晚膳，太夫人屏退伺候的梅心和南枝，遣人请了竹心过来。 竹心揭开帘子，进了东次间，直接跪在太夫人面前。 “请太夫人恕罪。” 太夫人靠着福禄寿喜的大引枕，捻着佛珠，淡淡问：“恕什么罪？” 竹心埃安额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认真回道：“恕奴婢轻浮无状的罪，当着贵客的面，坏了规矩，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太夫人悠悠的掀起眼皮子，意味深长的问：“只是这些么？我听闻，你还未调入府，便已经认识张秀才了。” “回太夫人，奴婢的确和张秀才有一面之缘，后来是入府，出门办事时，也见遇过两次，一次是跟着姐姐出门，一次是跟着梅心姐出门。” “哦？没有了吗？”太夫人盯着竹心的头，“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回话。” 竹心缓缓抬头，和太夫人四目相对，眼神恭敬而稳重，没有一丝慌张。 想起苏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太夫人内心思忖了下，最终做出决定：“我一手调教的丫头，坏了规矩，罚是免不了的。 看在祈儿的面子上，禁足三个月，抄写家规一百遍。下次再犯，可别怪我容不下你去。” 第13章 押注 竹心应是，起身退下。 随后苏嬷嬷绕过屏风，从内室出来，低声道：“要不要老奴再去问问梅心和玉枝，竹心向来做事周全，在她屋里什么都没搜到，不一定她和张秀才没有任何联系。” “可现在查到的是，梅心和张秀才私下见过好几次。”太夫人捏捏眉心，叹道，“若张秀才家世清白，有真才实学，倒也和梅心相配。” 苏嬷嬷犹豫了下道：“秋闱的结果还没出来，咱们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太夫人睁开眼：“不着急，伯仁这孩子上至皇宫内院，下至青楼赌坊，哪里没去过，看人的眼光从未出过错，行事有些乖张肆意，可他有皇后娘娘保着，谁也动不了他。” “太夫人的意思是，哪怕张秀才没能高中，通过他也能和鲁国公府邸搭上关系。”苏嬷嬷突然遗憾，“要是太夫人有个孙女就好，等张秀才高中，咱们也能光明正大的榜下捉婿，不至于提前押注，心里难安。” 说到这件事，太夫人的脸色冷下来：“那件事有进展了吗？” 苏嬷嬷正色道：“有，目前已经确定，国公爷再无生育能力。” 砰！ 太夫人猛地将佛珠砸在小几上，力道之大，直接撞断了珠绳，数颗佛珠叮铃哐当滚落到地上。 “好个谢氏！当真是好胆量！”太夫人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来。 苏嬷嬷眸色沉沉，低声问：“年底国公爷便要回京，怕是圣上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明年的春闱，乃是重中之重，谢家女儿多，他们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咱们也要早做准备，方家已经有人盯上了张秀才。” 沉思半晌，太夫人平静道：“盯着梅心不止有谢二郎，还有梁沐平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精心教养的丫头，可不是给他去祸害的。” “那老奴去准备了？”苏嬷嬷又问。 “去吧，事情先别告诉梅心，等荆州的消息送回来，我亲自和她说。”太夫人叹气，却又无可奈何。 她和祈儿，都太懂事，到底是有缘无分。 被禁足的竹心，当天夜里便搬去了西北角的小屋，寻常无人过来，只有玉枝送来衣食时，会提起松鹤堂的事。 “最近吴妈妈好忙呀，菊心姐姐都调去她身边帮忙，要是朱妈妈在就好了，菊心姐姐也能教教我规矩，不至于冲撞了主子，我还不知道。” 正坐在条案前的抄家规的竹心停笔，抬头问道：“有多忙？” 玉枝本来就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见竹心愿意和她说话了，忙不迭的回道：“忙得我都觉得菊心姐姐瘦了一圈。” “竹心姐姐，你是不知道，朱妈妈去荣养了，你也被调走了，最近兰心姐姐还时不时被世子爷叫去，也只有梅心姐姐清闲些。 太夫人让她在屋里绣花样子，梅心姐姐的手艺是好，但哪有杜绣娘的好嘛！干嘛非要梅心姐姐亲自动手。” 竹心收回视线，静静地呆了好一会儿，耳边的玉枝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些零碎小事。 她却已经失神，看来太夫人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竹心姐姐，竹心姐姐！墨水掉下去了！”玉枝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 回神的竹心低头，看到笔尖墨汁半干，一团浓墨像砸开的雨花，晕染在抄写了一半的家规上。 墨迹已干，再也无法修补。 “看来又得熬夜重抄一份了。”竹心收心，开始认真抄写。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要进入七月，天气热得竹心手握一会儿笔，便生出一掌心的汗来。 作为受罚禁足的奴婢，没去太夫人面前伺候，是分不到冰块的。 熬过酷暑，只能靠心静自然凉。 日头西移，窗外的蝉鸣吵得竹心的心静不下来，中午一道送来的瓜果还吊在屋后的井水里。 她干脆扔下笔，拿起蒲扇，去了屋后水井边乘凉。 没坐一会，背后突然响起南枝的尖叫：“竹心姐姐！你别想不开！” 竹心吓得手一抖，蒲扇掉进井里。 南枝立即飞奔过来，把竹心扑倒在地上。 知道她误会，竹心赶紧大声解释：“我在乘凉！乘凉！” “真的吗？”南枝这才松手，红着眼坐起来，“真的只是来乘凉吗？” 整理好衣裳，竹心搬了两个小板凳来，重新去拿了把蒲扇，给两人扇风：“你看看你，过来就满头大汗，我去不了水帘房，太夫人的冰块又分不到我手里，可不得受热。” 不等南枝说话，她又问：“你怎么来了？苏嬷嬷不是吩咐，只有玉枝能来吗？” 南枝擦干眼泪，惊喜说道：“梅心姐姐要出嫁啦！是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个张秀才，听说他们两情相悦，太夫人虽不高兴，却还是成全了他们。” “是吗……”竹心的手渐渐停下来。 南枝以为她累了，接过蒲扇，使劲摇起来：“松鹤堂现在忙得不得了，我请示过方嬷嬷，她说我可以来的，只是太夫人还不允许你见世子爷……” 竹心垂下头：“是我坏了规矩，受罚是应该的，你回去后，和世子爷说下，让他不必记挂我，等抄完家规，我就回去丹若院。” 说到这儿，南枝偷偷从袖子里拿出一对翡翠耳环来，悄声说：“这是世子爷让我偷偷送给你的，他说，他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出来的。” 微凉的触感，传到竹心心坎上，她站起身来道：“你跟我去前堂，我最近字好了不少，可以见人了，你帮我送封信给他。” “好。”南枝喜滋滋的跟着起身。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竹心修修改改，总也不满意。 最后还是南枝催促：“姐姐，我不能离开太久，你得快点写。” “嗯。”竹心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住躁动的情绪，开始提笔写信。 将信装在香囊里，竹心才交给南枝，并取下发髻上的竹纹银簪递过去：“我被禁足，不能亲自送梅心姐姐出门，没能亲自买东西给她添妆，这个是我很喜欢的簪子，你交给她，说这是我送给他们的新婚贺礼。” 第14章 恭喜 三天后，梅心来到屋里，竹心放下笔，转头看到她已经挽起头发，头上还多了根金镶玉花钗。 这支花钗竹心在太夫人的库房见过，是当年给施姨娘肚子里的女儿准备的。 “梅心姐，恭喜你了，终于脱籍成了良民，又嫁得好郎君，将来定能和和美美，一生顺遂。”竹心真的很高兴。 太夫人没有亲孙女，便一直把梅心和兰心当亲孙女来养，两人都知书达理，站出来和大家闺秀没有太大区别。 她们也是最可能被被太夫人脱籍嫁出去的。 竹心苦心筹谋来到太夫人院里，便也是希望将来能求个恩典，脱籍成良民，再寻个合适的夫婿慢慢经营，把家人都赎出来。 只是进了松鹤堂，她才知道，太夫人娇养身边的一等丫鬟，并不是她真的心善，而是定国公府到梁沐祈这一代，除了他，便只有两个庶出的弟弟，一个妹妹都没有。 京城的世家大族之间，彼此联姻通婚，有的人家适合娶妻，有的人家适合嫁女，偏生定国公府郎君有三个，却没有一个姑娘。 太夫人故意抬高大丫鬟的身份，便是想押注将来的举人进士。 竹心很心动，而且也主动了。 人算不如天算，太夫人和夫人的明争暗斗，害死了姐姐。 担心谢二郎一时冲动，走了周大郎的路，太夫人和夫人才各退一步。 竹心便成了两个女主人斗争的牺牲品，成了梁沐祈的第一个通房丫鬟。 她所有的计划彻底失败。 梅心既然没有成为梁沐祈的通房丫鬟，那么太夫人只能将她嫁出去。 经过上次方世子来的那一趟，竹心便知道，梅心极有可能会嫁给张为之。 以太夫人的手段，梅心的聪慧，一切都水到渠成。 “你真的高兴吗？”梅心望着竹心的眼睛问道。 “当然，我虽然暂时不能脱籍，但将来还是有机会的。”竹心从来没有放弃过，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和其他女人争夺梁沐祈。 他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梅心松了口气，握住竹心的手：“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想不开的。南枝说漏嘴的时候，我真的快要吓死了。你放心，张公子说，她等你。” “他等我？”竹心愣住，随即失笑摇摇头，“你们已经成亲，难道等我脱籍，你们就和离，他再娶我？” 梅心认真点头，竹心笑着推开她的手：“梅心姐姐，你怎么糊涂了？世子是太夫人一手带大的，若是我离梁家，便嫁给他，你猜世子会怎么想？他是懒散，是自负，但也很聪明的。” “我……”梅心垂眸，不敢再看她。 竹心笑道：“我将来离开梁家，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他。唯一幸运的是，梅心姐姐看起来也喜欢他，那我就放心了。” 梅心连忙摇头：“竹心，你误会了，我我我只是……” 后面的话，梅心说不出口。 她一开始对张为之没有任何感觉，但随着张为之求她给竹心带话，带信，带簪子，让梅心一步步了解张为之这个人。 等自己意识到，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为时已晚。 在太夫人开始行动时，梅心已经察觉到了太夫人的目的，但她没有行动，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绣花，没有提前告诉张为之。 她有私心。 竹心也知道。 “梅心姐姐，我是真的恭喜你们，他虽出身寒门，却有一身傲骨，能屈能伸，迟早有一天会青云直上的，他是个很好的夫婿，只是需要你一点点让他了解你对他的好，日子久了，他会把你放在心上的。” 说完，竹心转身请她坐下。 梅心闭上眼睛，到底还是拿出张为之的信来：“这是他给你写的信，希望你能看一眼。” “梅心姐姐，你不该如此鲁莽的。” 竹心蹙眉，伸手接过，看也没看，伸手接过，到条案旁的书柜里找出火折子。 “诶！”梅心下意识叫了声。 却见火折子的燃起来的火焰，已经吞没信封一角。 转眼间，便化作一团灰烬。 梅心察觉自己生出一丝庆幸，又暗自鄙夷自己，她居然变得这么虚伪。 来之前张郎便说过，竹心不会看，她也希望竹心不会看。 只是竹心真这么做了，梅心又觉得竹心和张为之都是坦荡之人，而她成了故作好人的伪君子。 竹心向来洞察人心，何况是她十分了解的梅心，知道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正处于趁人之危的自责中。 做到做了，哪怕梅心走到其中顺水推舟，决定他们命运却是太夫人，怨不得旁人。 “梅心姐姐，你该走了。”竹心不想梅心在这里多留。 多留一刻，以张为之的性子，怕是会生出不该有的期望。 梅心却做不到如此无情，拿出之前南枝带回去的竹纹银簪：“这是他送给你的，我不能收，而且，他希望你留着。” 竹心自嘲笑道：“姐姐真是糊涂，我留着当人把柄吗？若真要送我东西，来年高中，仕途顺遂，挣出一副身家来，送我套金子做的头面才是。” “你——”梅心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太寒人心，有瞧不起张为之的意思。 礼轻情意重，何况这支银簪，还是张为之亲手所刻。 竹心能说这么多，完全是看在梅心的面子上，张为之是她曾经寄托全部希望，费尽心血选中的脱籍稻草。 如今却为她人做嫁衣裳。 说不悔，不恨，不甘，是不可能的。 “梅心姐姐，你现在已经良家妇，和我这等贱籍奴婢，已是云泥之别，你若真希望成人之好，便等着我赎身出来就是，旁的话，也不必多说。” 竹心说完，转身回到条案前坐下，背对着梅心，死死拽着掌心，还未绞的指甲，掐进肉里，痛得她心尖发麻。 盯着竹心决绝的背影，梅心五味杂陈，想起张为之的深情，又想到竹心的处境，到底还是没有多说，收起银簪，转身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竹心枯坐良久，不知何时流了泪，痕迹已干。 第15章 情深 直到方嬷嬷带着小丫头送来冰盆和瓜果。 竹心方回神，匆匆挤出个笑来迎接：“嬷嬷怎么来了？” “你哭了？”方嬷嬷很诧异，她姐姐死在面前时，竹心都没有哭过。 想起苏嬷嬷的话，她不禁怀疑竹心，便试探道：“可是因为梅心即将离京？你见不到她了？” “我替梅心姐姐高兴还不来不及呢。”竹心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露出伤神的模样来，“我听南枝说，世子爷替我求情，我担心惹了太夫人不高兴，要真这样，倒是我的不是，连累了世子爷。” 方嬷嬷指挥着小丫头将冰盆和瓜果放下，眯着眼打量她：“当真？世子爷倒是吃了太夫人的挂落，不过你也别担心，太夫人只是觉得世子爷对个通房丫鬟太上心，传出去名声不好。” 竹心暗暗掐了自己指尖，终于挤出两滴眼泪来：“那那那……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世子爷还要说亲娶妻呢。” 仔细打量竹心的神情，方嬷嬷稍微放心，走到条案前，扫了眼她抄写的家规：“字倒是好了不少。” “先前太夫人便嫌弃我的字，不如梅心姐和兰心姐，趁着这个机会，便好生练一练，拿出去也不给太夫人丢脸。” 竹心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怨怼，反而充满感激。 方嬷嬷这才说起正事：“这是冰盆和瓜果，是世子爷吩咐我给你送来的。” “谢谢世子爷。”竹心激动得又出来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来，转头去床边的笸箩里，拿出两双做好的袜子来。 她低着头，含羞露怯的模样，让方嬷嬷皱了眉。 “这是我给世子爷做的两双袜子，本想给他做双靴子，但他只穿云靴，料子我现在被禁足，南枝又没资格支取，只能等以后出去再给他做了。” 方嬷嬷耐着性子听完，想起世子爷的脾气，到底还是收下，但同时也叮嘱：“你对世子倒是上心，但也不能恃宠而骄。 咱家丫鬟犯错，哪有禁足抄家规的，不是罚钱挨板子，就是贬去庄子上，也就是你如今做了世子的通房，罚钱挨板子不合适，送走更不行，这才罚你禁足，抄写家规的。 你有这做袜子的时间，不如早点悔过，快点抄完家规，太夫人也能早点放你出来，免得影响了他们祖孙之间的关系。” 竹心惶恐不已，眼睛又露出惊喜：“我我我……我真的可以提前出去吗？世子爷他……他当真恼了太夫人？” 其实不是世子闹，而是夫人借着竹心被禁足的事，给太夫人使绊子。 原本已经派媒人去太傅家求娶陆元娘，因竹心被太夫人禁足，梁沐祈为了这个事上蹿下跳，惹了陆家不满，便拒了媒人的来意。 太夫人一查，便知道消息是从夫人那边泄露过去的，气不打一处来。 作为过来人，太夫人哪里不知道，她越是阻拦梁沐祈和竹心见面，梁沐祈就在意竹心。 短时间还好，长此以往，梁沐祈生母谢氏不断从作梗，他们祖孙还真有可能伤了情分。 只是这里面的内情，方嬷嬷也不好说明。 竹心是聪明，但以后到底要在丹若院伺候，谁知道哪天会不会被夫人策反。 便只能浅浅的点明，叫竹心主动点，求求太夫人就能出来。 送完东西，方嬷嬷回到太夫人面前，将竹心的两双袜子呈上，又仔细复述一遍竹心说过的话，详细描述她说话时的反应。 太夫人仔细摸着这两双袜子，无奈叹气：“她从前最不喜做针线活，针脚粗糙得很，如今又是给祈儿绣香囊，又给做袜子的，还想做鞋子，怕真掉进了儿女情长中。 这以后去了丹若院，是要吃大亏的。祈儿这样的男子，要什么样的女人，竹心这般用情至深，伤的还是他自己。” 说罢，太夫人又翻看了下竹心抄写的家规，见字迹渐渐有了形，只是并不是一开始学的簪花小楷，墨迹越新，字迹趋近于草书。 大概也是为了做袜子，苦练针线，懒得花时间在修炼书法上。 放下家规，太夫人闭了闭眼，问：“兰心呢？这两天怎么不见他？” 替她捏肩的苏嬷嬷回道：“兰心去了世子那儿，说是谢二郎来了，有些事要问她。” “哼！”太夫人眼眸微沉，“怕不是想问梅心和张为之的事。” 苏嬷嬷笑道：“您老放心，兰心这丫头嘴最是牢靠，不该说的不会说。” 太夫人点点头，眼神却有些黯然：“兰心性子孤高，原本是最合适放出去嫁人的，要不是谢家小子和三郎这蠢东西，我岂会匆匆将梅心嫁出去。” “这时日还早呢，太夫人可以慢慢瞧，有合适的，也可以把兰嫁出去。”苏嬷嬷顺着她的话说道。 不曾想，太夫人却摇摇头：“怕是不行，竹心原本是给二郎留着的，现在成了祈儿的通房，总得给他安排个合心意的。 说到底，二郎也是我孙子，虽是庶出，姨娘却去得早，嫡母不喜，日子过得艰难，我这个做祖母的不关心，怕是没人关心。” 苏嬷嬷按摩的手顿了下：“可兰心这性子，怕是不合适二爷。” “我自是知道不适合，便在考虑菊心。”太夫人捏捏眉心，有些苦恼。 “菊心也不太适合。”苏嬷嬷微微松了口气，又道，“不过好在对太夫人忠心，胆子是小点，但二爷看在您老的面子上，断会好好待她的。” 站在跟前伺候的方嬷嬷抿了抿唇，想插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闲聊了会，方嬷嬷准备告辞时，提了句水帘房的窗格更换事宜，说是发现了采买那边贪了银子。 苏嬷嬷陡然抬头：“我等会去问问。” 待方嬷嬷走后，太夫人忽然问道：“水帘房的修缮，之前是朱妈妈负责的对吧？” 提到这事，苏嬷嬷只能点头：“是，她家的事，您也知道，两个儿子都不成器，这才误入歧途的。” “话是这么说，我有点不放心，你亲自去查查扶风斋的水帘房，苍官近来都在替我们办事，底下的小厮怕是不尽心。” 第16章 厌烦 太夫人发话，苏嬷嬷只能去亲自走一趟。 她一出现，夫人谢氏身边的付嬷嬷也匆匆带着人过来，两方人手同时开始查看。 采买管事贪污水帘房修缮银子这事，便再也瞒不住。 这个采买管事说起来，不是太夫人周氏的人，也不是夫人谢氏的人，而是老国公爷的人。 朱妈妈的儿子好赌，欠了大笔赌债，她才收受贿赂。 这个管事的独孙不赌，却是青楼常客，仗着祖父父亲为定国公府卖命，还扯着梁家大旗惹过几回事，都是谢氏出面处理的。 太夫人也早就对这个管事不满，但能压住谢氏，便偷偷放纵了些。 如今查出这管事贪了上千两银子，太夫人也怒了。 两边人手都开始推脱，希望对面当下发处置的恶人，自己来做善后补偿的好人。 为了这事，苏嬷嬷和付嬷嬷交锋了大半个月。 惹得梁沐祈在前院的扶风斋待不住，一直留在丹若院里。 琉璃便抓住机会，使尽浑身手段，伺候了梁沐祈几回。 偏生琉璃也不知道去哪学来的床上手段，勾得梁沐祈对她大为改观。 云秀急得不行，劝说无用，还惹来梁沐祈冷眼，她才想起竹心。 趁着太夫人午休的功夫，打着梁沐祈的名头，云秀见到了在抄写家规的竹心。 “你怎么还有心思抄家规？外头都快翻天了！” 竹心假装疑惑：“翻什么天？” 见她一脸茫然，云秀急忙将外头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告诉了竹心。 “现在你知道情况有多严重吗？太夫人和夫人斗法，给了琉璃这死丫头可趁之机，勾得爷白日胡来，这要是传出去，哪还有贵女愿意嫁过来？” 云秀从头到尾，都在替梁沐祈着想，想起前几日世子爷提出的要求，她就红了眼：“也不知道琉璃这贱人教了爷什么，爷……爷居然叫我用，用嘴……”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气得小脸通红。 看来琉璃得了高人指点，又加上扶风斋吵得住不了人，给了她可乘之机。 “按理说，世子爷应该给你开脸的。”竹心很好奇的是，梁沐祈居然到现在都没有碰云秀，说没有定力，但定力也是真的强。 云秀咬咬下唇，终究还是坦白了出来：“是夫人说，以后主母进门了，直接就能提我做姨娘，不用当通房受主母白眼。所，所以爷一直没碰我…… 流霜姐也时常提点我，说这会儿当通房，侍寝多了，避子汤就得多喝，将来生育艰难就不好了。” 竹心垂眸：“原来是这样。” 看来云秀不止在梁沐祈心里分量重，夫人也看重她，甚至丹若院里另一个贴身丫鬟都是真心为她好。 云秀到底单纯多了，喜欢她的人也多。 现在云秀对自己说的这些话，原本是不该说的。 竹心甚至都有些不忍心算计她。 “姐姐别，别难过，我我我，我没别的意思，爷喜欢我，他也喜欢你的，你看看他，为了你都和太夫人置气了。” 云秀发现她情绪不对，赶紧解释了两句。 “没事，我没生气，世子爷房里的事，你的确不好管，我或许还能好好劝劝，但现在我被禁足，出去不了。” 竹心露出思考的样子来，“苏嬷嬷和付嬷嬷都不好得罪这老管事，但又不能不处理，既然这样，你去和世子爷说说，八月秋闱他还要下场，年底国公爷就要回来，考得太差，世子爷怕是交不了差。” 云秀愣住：“我这么说，会不会惹世子爷生气啊，他本来就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参加科举的。” “你现在不提醒，等以后国公爷回来，骂的是他，他不高兴，就会怪你们，还不如免了中间一道，管世子爷考不考的中，态度摆在这里，国公爷也不会太生气。”竹心也与她透了底，耐心说明其中利害关系。 犹豫半晌，云秀点头，留下做云靴的料子：“上次你给世子爷做了袜子，想来更想做双靴子，我给你带来了。” 竹心看着面前这些料子，额角青筋突突的跳，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想装深情，打消太夫人疑虑，倒让云秀记住了这个事。 哎，真是讨厌做针线。 “谢谢秀儿！”竹心激动起身，狠狠抱住云秀，才遮掩住自己眼底的厌烦。 除了姐姐和娘，谁都不配穿她做的鞋子。 回了丹若院，云秀去见了夫人谢氏，将竹心的话，告诉了她。 谢氏原本没有在意，听到竹心提起国公爷，忍不住笑道：“不愧是婆婆挑的丫头，对夫君还真是了解。” 夫人没有生气，云秀很意外。 接着她便听到谢氏说：“竹心到底还是不够了解祈儿，你去劝的话，他压根不会生气。这些日子伯仁都留在家里埋头苦读，他看着不急，实际心里还是着急的。” “真的吗？”云秀很激动。 “我还能骗你，去吧，你不劝，等扶风斋的事完了，我也要劝的。”谢氏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云秀告辞，关妈妈端着樱桃冰酥酪进来：“太夫人当真要关竹心到重阳节？” 谢氏淡淡道：“婆婆惯用的手段，竹心不如梅心漂亮，没有兰心的才学，就是会做个药膳而已，祈儿对吃食并不挑剔，也就得不到的，祈儿才会在意。” 关妈妈点头，但她并不放心：“琉璃找楚娘子学房中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会不会带坏了世子？” 谢氏面色微冷：“流霜过来请示过我，祈儿想让云秀学一学，云秀不肯，找了她哭诉，看来琉璃是留不得了。” 关妈妈担忧：“咱们这儿，除了琉璃，世子谁也看不上。” “这不是还有兰心吗，我瞧着祈儿对兰心挺有意的。”谢氏端起手边的冰酥酪，吃了两口，冰凉软滑，驱散了身上的暑气。 她低声道：“我这个婆婆出身江南世家，先皇都想求娶进宫，也叫他们周家拒了，说什么世家女不入皇家，便嫁给我公公。 风水轮流转，圣上雷霆手段打压世家门阀，周家子孙凋零，被边缘化，国公府倒成了周家的依靠。” 第17章 重任 关妈妈附和：“可不是，如今的周家，还不如谢家呢。” 谢氏笑笑：“不过我也承认，世家出身的婆婆，教出来的人，就没有蠢的。夫君文能治国，武能定邦，从不耽于儿女情长。 连带婆婆身边的丫鬟，都比寻常官家姑娘更像是大家闺秀，梅心太忠心，兰心就很适合祈儿，在学业上也对祈儿有帮助。” 闲话聊完，谢氏认真斟酌了下竹心的话，或许是时候帮一下她。 不过目前不太能明显。 扶风斋的事，到底耽误儿子，琉璃这丫头也该敲打。 机会她给，就看琉璃能不能抓住。 心里有了决定，谢氏就派遣关妈妈去找琉璃，将她调去扶风斋伺候梁沐祈。 琉璃本来还有些忐忑，听完关妈妈的话，异常惊喜。 “夫人当真这么说？” “我还能骗你不成？夫人的意思是，丹若院离不开赵妈妈，流霜又是个没没脸也没出嫁的丫鬟，不适合去前院，竹心又被禁足。 只有你去扶风斋才最合适，既能伺候好世子，也能管束小厮。若是你有本事，还能从苍官和支离手里夺权，到时候夫人会更看重你。” 关妈妈也没有发话，夫人说得明白，伺候世子的人有云秀就够了，琉璃这性子最适合当一把刀。 若能从扶风斋里捅出一个突破口来，找窑娘学房中事的事，夫人就能既往不咎。 琉璃稍微冷静了些，原来不是特意给她和世子创造机会，而是需要她少粘在世子身上，从太夫人的地盘抢位置。 “请夫人放心，我是世子爷的通房，谁敢不给我面子。”琉璃也不蠢，知道是夫人的敲打她，但也给了她将功赎罪的机会。 眼看到到了七月底，热气渐渐散去，送来的冰盆和瓜果也断了。 扶风斋的事终于有了结果。 老管事睡了个小丫头，怀了孕，两人被送去庄子上荣养，他的儿媳和独孙被人牙子买走，带去了西北转手。 琉璃能当刀，却不是一把好刀，把太夫人和夫人，还有梁沐祈全都得罪了。 竹心刚刚抄完家规，望着手边的云靴料子，实在懒得动，便等着南枝前来，帮她送家规去太夫人那儿。 不然她继续待下去，云靴没做出来，实在有点奇怪。 南枝没来，倒是吴妈妈带着付嬷嬷过来，说是夫人有请。 “夫人要见我？”竹心下意识看向吴妈妈，见她点头，这才诚惶诚恐的懊悔，“可我的靴子还没做好。” 付嬷嬷笑着解释：“世子和方世子一块去了鹿山别院，跟着崔先生进学，下个月初六才回来嗯。” 竹心脸上感激，心里烦死了，她才不想做什么靴子。 吴妈妈既然过来，那定是太夫人同意的。 竹心还是先去给太夫人请安，这才跟着付嬷嬷去拙春院见夫人谢氏。 从竹心进门开始，谢氏便在打量她。 直到谢氏命人看座，竹心惶恐不安的神情，让谢氏颇为满意。 她今日请竹心来，便是要托付重任的。 “扶风斋缺个稳重的人，既能伺候祈儿，又能管束下人，苍官和支离到底是男人，不如女人心细，你是婆婆替祈儿挑选的人，我自是信你，只是……” 话说一半，谢氏笑容散了些：“我希望你能明白，世子才是你下半辈子的依靠，懂吗？” 竹心张张嘴，低头不敢看谢氏的眼睛，嗫喏道：“奴婢明白。” 谢氏知道几句话，是收买不了竹心的，来日方长，老太婆总有死的一天，这个定国公府迟早会落到她手里。 “珍珠，送客。” 门外进来个杏眼琼鼻的丫鬟，含笑带着竹心出门。 “竹心妹妹别害怕，夫人和世子是嫡亲的母子，这天下做母亲的，谁不想儿子好呢？太夫人有国公爷这个儿子，世子却是夫人的儿子。 将心比心，将来你将来生下的儿子，从小就被送到太夫人跟前抚养，你却只能像亲戚一样每日去看看，那该有多难受。” 珍珠说着，擦了擦眼泪，又笑着道：“说起来，有件事，你肯定还没得到消息，你娘怀上了。” 竹心陡然驻足，目不转睛的盯着珍珠，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要是夫人敢对她娘动手，别怪她鱼死网破。 珍珠跟着停下，拍着她的手背道：“夫人已经打点下去，免了你娘一年的劳役，让她安心养胎，还送去了好些补品，若这一胎是个儿子，将来也进府伺候世子。” 竹心垂下头，掩去脸上的冰冷，装出惶恐感激的声音来：“谢夫人恩典，谢谢夫人，竹心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离开拙春院，吴妈妈便等在门口，带着竹心回去松鹤堂。 太夫人没有多问，只道：“扶风斋缺个细心的人，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禁足，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便去扶风斋伺候祈儿。” 竹心应是，认真道谢，想起珍珠的威胁，到底还是忍住了。 既然太夫人和夫人站在同一边，应该是琉璃那个蠢货做了有损定国公府颜面的事。 她得先打探下情况。 回到久违的寝屋，没有当值的青枝和雪枝都来了，南枝和菊心换了时间，也来了。 大家恭喜完她，雪枝便率先说起扶风斋发生的事。 竹心饶是有心理准备，也听得目瞪口呆。 她不是在意琉璃下限低，欺骗小丫头，而是震惊那老管事，居然还能支棱起来，一发入魂。 南枝很担心她：“琉璃这次犯了大错，据说是主母进门前，都不许离开丹若院，扶风斋的事虽然暂时平息。 但那个地方，要和前院的管事打交道，你爹娘帮不上你不说，还要时时要你帮他们，你又年轻，怎么压得住那帮老油条？” 唯独青枝双眼失焦，安静的坐在一边，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闲话。 竹心便问：“青枝怎么了？梅心姐姐出嫁后，她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提上去的，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南枝张张嘴，到底没有开口，雪枝知道太夫人的决定，寻常人改变不了，便回答道：“太夫人打算将青枝送给二爷当通房丫鬟。” 第18章 野心 “二爷？”竹心怔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雪枝说的是谁。 二爷的生母高氏，是太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 当年夫人谢氏有孕五个月，国公爷生病，太夫人便将高氏调拨过去照顾。 待国公爷病愈，高氏被太夫人提成姨娘。 一个月后，高氏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同年生下二爷梁沐敬。 于是世子梁沐祈和梁沐敬同岁，两人相差只有半岁。 因着这事，夫人和太夫人生出怨怼来。 夫人谢氏极不喜欢梁沐敬，这个比儿子小半岁的庶子。 梁沐祈由于三岁时就被册封世子，又养在祖母膝下，宠溺过度，在国子监读书并不认真，反倒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是个典型的纨绔贵公子。 相反，梁沐敬由于三岁时生母去世，便由太夫人做主，养在了良妾施氏名下。 只是施氏的儿子梁沐平刚刚出生，自然更操心自己儿子。 自幼梁沐敬便懂得察言观色，养成了谨小慎微，沉默寡言的性子。 闲时便闷在书房读书，极少出现在人前。 所以梁沐祈在国子监成绩倒数，至今仍在末等初级班的广业堂。 而梁沐敬在国子监却名列前茅，去年岁末便升入高级版的率性堂，深受恩师喜爱。 谢氏知道儿子是世子，可以高枕无忧，不说丈夫，她不喜欢的婆婆周氏，也不是废嫡立庶的人。 却仍暗恨梁沐敬在国子监盖过儿子梁沐祈的风头。 太夫人一直都在照拂梁沐敬，但随着他年岁渐长，读书出色，便也渐渐生出不满来。 三爷梁沐平十三岁就要了贴身丫鬟，有了通房。 世子爷梁沐祈由于母亲和祖母的严加管教，进入十八岁才有了第一个通房丫鬟竹心。 谢氏不管梁沐敬，太夫人却不能不管。 竹心意外的是，青枝居然被指给了梁沐敬。 要知道，青枝是按照梅心的路数来培养的，偏生性子出现岔子，傲气过了。 太夫人明面上不曾斥责，心里对青枝还是不满的，毕竟她从未当面教训过青枝，只是提点梅心她们四人，多多引导下她，并没打算精心教养青枝。 以梁沐敬在国公府的处境，将青枝赏给他，当真算不得是个好前程。 脑中纷乱的信息瞬间理顺，竹心认真回忆了下二爷的为人，道：“二爷好读书，青枝是兰心姐启蒙的，读过几本书，想来也能伺候好二爷。” 青枝闻言，咬着下唇，红着眼眶，起身跑了出去。 她一走，南枝便鄙夷道：“还不是她野心大，堂而皇之地说梅心姐姐嫁出去了，她便有机会代替梅心姐姐伺候世子，被太夫人听见，才有了这一出。” “她……”竹心无语凝噎。 青枝被太夫人送给梁沐敬，真不是太夫人故意针对她，而是她自己作的。 平时在她们这些同为奴婢的人面前放肆也就罢了，居然在太夫人面前放肆。 当天下午，青枝被提成一等丫鬟，太夫人遣人请了梁沐敬来松鹤堂。 竹心闲不住，调制了清热去火的羹汤送去。 正巧遇到梁沐敬带着青枝从屋里出来。 和记忆中的一样，梁沐敬身着玄色直裰，眉目清冷，身材瘦削，唯独一双眼睛如深渊，叫人不敢直视。 竹心停下，屈膝见礼：“奴婢见过二爷。” 梁沐敬从前并不会停下脚步，只会随意摆手免礼，两人便各走各路。 这次他却停下，目光幽深的盯着竹心，沉沉道：“你怎么在这？” 竹心微怔，梁沐敬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问自己怎么没禁足吗？ 犹豫中，菊心从屋里出来，梁沐敬便带着青枝离开。 不知道梁沐敬说了什么，太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苏嬷嬷正在给她轻轻敲背。 这是太夫人气不顺的体现。 梁沐敬向来敬重这个幼时照拂他的祖母，且从未直接忤逆过任何人。 竹心进屋来，见太夫人皱眉看过来，便赶紧解释：“太夫人，奴婢给您熬了汤。” 苏嬷嬷见她过来，笑着问：“熬什么汤，你明日便要去扶风斋，难得休息，有南枝在，那需要你来做这些。” 在太夫人垂目休息时，竹心便将汤过来，盛了一碗送到太夫人手边。 淡淡的薄荷香，驱散了太夫人胸腔的烦闷，徐徐睁眼，望着面前的羹汤道：“这不是你惯常做四神汤。” “近日暑气散去，秋天快来了，太夫人这个时节容易困乏，脾胃不适，最近府中事多，奴婢便加了点薄荷和山楂，解乏醒神，通气消化。” 竹心解释完，太夫人忍不住盯着她的小脸，犹豫半晌，端起汤碗调羹，开始喝汤。 一碗特制四神汤下去，太夫人浑身舒畅不少。 她放下调羹，接过苏嬷嬷递来的帕子，赞道：“果然还是你的手艺更好。” “太夫人需要，奴婢随时都能给您做。”竹心顺势坐在太夫人身边的足踏上，给她揉脚脖子。 太夫人目光幽幽的望着乖顺的竹心，待菊心送进来一盆墨兰，她才挥手，让竹心退下。 待菊心禀报完梁沐祈在鹿山别院的情况，太夫人满意笑笑。 “既是这般，便将这盆墨兰给崔先生送去，以兰心这孩子的才情品貌，宋大郎也好，贺五郎也好，都是良配。” 菊心走后，苏嬷嬷不免担忧：“老奴最近发现拙春院那边，动静有点频繁。” 太夫人垂眸道：“看在祈儿的面子上，我暂且任她去，以后的账，等大郎回来，我再慢慢给她算。” 夜里菊心下值，竹心将留下来的山药糕拿出来，招呼道：“菊心，听南枝说这两日你在闹肚子，我特意做了这个点心。” 菊心本就饿得不行，顿时口齿生津，揉着酸痛的胳膊，到桌边坐下，囫囵吃了两个，顺手接过竹心递过来的温热银耳汤。 一碗下去，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拿出帕子擦擦嘴，菊心想起苏嬷嬷的话，今日又见到二爷碰到竹心姐时，竟停下来问了句话，不免有些担忧。 “竹心姐，你和敬二爷熟吗？” “这话怎么说？”竹心顺势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我先前在洗衣房干活，后来调进大厨房，最后才进的松鹤堂，他是主，我是仆，哪有熟不熟这个道理。” 第19章 利用 菊心面露为难，只是看在二人都是后进的松鹤堂，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 她凑到竹心耳边，低声道：“太夫人最开始想让你给送二爷当通房的。今儿太夫人做主，让青枝给他当通房，二爷不愿。 太夫人有点不快，问他看上了兰心姐还是我？他没有回话，太夫人怒斥了两句，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就不该肖想。” 听到这儿，竹心心里猛地沉下去。 菊心再次看了眼门口，用只更轻的声音说：“竹心姐，不是我胡乱猜测，我开始以为二爷看上了兰心姐，但太夫人问话，他没回答。 又说什么二爷不该肖想的人，我觉得可能是梅心姐。但上次给世子爷定通房的时候，太夫人问他想要谁，他说兰心姐这样的可以。 太夫人冷笑，他又改口说是竹心姐你，我思来想去，二爷从未想过梅心姐和我，那剩下的，便只有你了。” 顿了顿，菊心干脆和盘托出：“你走后，苏嬷嬷便问，你进来时碰到二爷没？你们说了什么话。” 竹心紧紧抓住菊心的手，将手腕上的银镯子褪下来，给她戴上：“菊儿妹妹，若非你提醒，我一心扑在世子爷身上，还不知道这个事，谢谢你救我一命。” 之前二爷一直旁敲侧击的找她打听兰心，她还以为梁沐敬真的瞧上了兰心呢。 没想到，居然是瞧上自己！ 难怪今日太夫人总是盯着自己，还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我知晓竹心姐的性子，若心悦二爷，岂会听从安排伺候世子，定是你自己心悦世子才心甘情愿的。”菊心庆幸，竹心和敬二爷并无私情。 她转手将银镯子塞回来：“这是你姐姐留给你的，我不能要，竹心姐以前帮我甚多，我岂能知恩不报！” 竹心感激不已，回头去钱匣子拿了六锭十两的纹银给菊心：“这个你得收着，你娘的药不能断。” 不等菊心红着眼推拒，竹心又道：“我可没说给你的！这是借给你的！看在咱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不收你利息好了。” 菊心突然抱住竹心，又懊悔又感动的哭道：“姐姐已经借了我二十两，加上这六十两，一共八十两，我一定努力攒钱，尽快还给你的。” 竹心拍拍她的背，轻声道：“先还兰心姐的，她买书需要的银子多，其次得还梅心姐的，她嫁了人，难得回来一趟，将来丈夫若能青云直上，她也得银子傍身才有底气。” 安慰好菊心，竹心又给她细细规划怎么攒钱，如何对付她爹。 深夜，待菊心和睡下，竹心辗转难眠。 别人不知道梁沐敬怎么对她起了心思，她现在细细想来，已经有了眉目。 当初她在洗衣房，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姐姐犯了错，自顾不暇，她被管事妈妈刁难，前途无望，才斗胆找上梁沐敬。 那时梁沐敬被嫡兄梁沐祈身边的赵妈妈刁难，是她出了主意，帮他脱险，让他认真读书，引来国公爷的关心，这才没了刁奴敢欺负他。 竹心帮她的目的，也是为了利用梁沐敬帮姐姐一把。 她调入大厨房后，梁沐敬已经靠读书在国公府站稳脚跟，彼此之间，也相互利用过几次，但都是互相有所求。 万万没想到，梁沐敬居然对自己有别的心思。 回忆过往，竹心认真思索过后，确定梁沐敬对她非男女之情，而是想要个得力助手。 看来以后必须和梁沐敬划清界限，免得小心眼的梁沐祈误会，耽误自己的前程。 清晨，竹心早早起床，去厨房给太夫人准备早膳。 南枝在身旁打下手，说起了梁沐祈送了信回来，说要回家一趟。 “不是八月初六才回来吗？”竹心奇怪。 “好像说是兰心姐姐有点不舒服，世子亲自送她回来。”南枝没有觉得奇怪，太夫人想让撮合兰心和世子，但世子明确拒了。 近来，她也从太夫人的问话中，察觉出太夫人想在崔先生门下，替兰心挑个夫婿。 加上世子进学本来惫懒，趁送兰心回家的机会，偷个懒也很正常。 竹心总感觉有点不对，梁沐祈这个人平日是喜欢偷懒，但眼看着九月就要下场，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偷这个懒，惹国公爷不高兴。 送早膳进正屋后，竹心发现太夫人在，夫人谢氏居然也在。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摆好早膳，谢氏主动起身：“我来伺候母亲用膳。” 太夫人斜眼睨着她冷笑，却也没有拒绝。 竹心便识趣的退下去，在门口候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世子横抱着兰心出现在眼前。 身旁的南枝惊讶的捂住嘴，竹心在意的却是，兰心头上染血的纱布。 “世子爷！”竹心赶紧迎上去，眼睛盯着兰心苍白的小脸，心尖颤了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沐祈正怒着，一脚踹开身旁跟着的人：“滚开！” 竹心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跟着云秀本想扶她，但看南枝在，便吩咐：“快！扶竹心姐姐起来。” 南枝气得发抖，赶紧扶起竹心。 竹心怔怔望着前面进门的梁沐祈和兰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扶她去休息。”身后突然出现梁沐敬的声音。 惊得竹心立刻回神，转身后退，低头给梁沐敬见礼后道：“奴婢无碍，南枝，我们进屋去。” 望着南枝搀扶竹心的背影，梁沐敬狠狠拽紧掌心。 成了梁沐祈的人，眼里心里都只有梁沐祈了吗？哪怕在梁沐祈眼里，只是碍事的玩意也无所谓吗！ 屋内，竹心和南枝收拾好早膳，交代南枝去将养心汤端来。 走到西次间珠帘外，竹心听到太夫人不停安抚：“我的兰儿，你怎忍心求死，祈儿都说了，你是她的人，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再说了，你是咱们定国公府养大的人，岂容鲁国公府这般欺负！他们要是不给我们家一个交代 ，明日我这老婆子就进宫见太后！” 话音未落，方嬷嬷匆匆过来，急急禀报道：“太夫人，夫人，鲁国公夫妇带着方四郎在门口负荆请罪。” 第20章 轻薄 太夫人和谢氏猛地回头，太夫人更是目光阴冷：“好！好！他们鲁国公府就是要兰心的性命是吧！” 谢氏眉心微皱，但也没有说什么，一切都听从婆婆周氏来处理。 “元娘！去！请他们夫妇还有方四郎那个狗东西进来！” “是。”谢氏领命跟着方嬷嬷去前堂。 太夫人叫了声竹心，竹心连忙进屋听命。 “去准备下，我要进宫一趟。”太夫人垂眸，布满皱纹的枯瘦五指，紧紧抓住兰心瘦弱的小手。 竹心立刻领命，转身出去叫上玉枝，去库房取太夫人的诰命衣饰。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在苏嬷嬷的带领下，竹心等人给太夫人换好衣裳首饰。 太夫人起身，顶五珠翟冠，着纻丝绫罗大袖衫，落金绣云霞翟纹霞帔，挂鈒花金坠子，接过苏嬷嬷递过来的一品诰命白玉笏板。 “苏嬷嬷，走。” 竹心回神，叫上玉枝雪枝和她一道，送太夫人上马车入宫。 临走前，太夫人嘱咐竹心：“好好劝劝兰心，鲁国公府要她死，是为了打我们定国公府的脸面，她的公道，我定替她找回来。” 回到松鹤堂，竹心看了眼雪枝，她便点头，转身离开，去找梁沐祈身边的苍官打听消息。 竹心接过菊心端来的汤药，来到西梢间门口，低声问道：“世子爷，兰心姐姐的汤药熬好了。” “进来。”梁沐祈的声音很轻。 蹑手蹑脚掀开珠帘入内，竹心一眼看到梁沐祈坐在床边，脸色阴沉的紧紧握着兰心的手。 云秀眼睛还红着，见竹心进来，忙过来接汤药。 梁沐祈回头，道：“她和兰心熟，让她来喂药。” “是。”云秀只好收手。 来到床边，竹心没让梁沐祈让开，自己跪在床头的脚踏上，小声道：“兰心姐姐，我是竹心，我给你喂药喝。” 原本紧闭双眼的兰心睁开眼，张开毫无血色的小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来。 竹心明白她的意思，侧头看向梁沐祈，忐忑询问：“世子爷辛苦了，要不然您先下去休息，我来伺候兰心姐姐就好。” 梁沐祈看了眼兰心，见她别过头，便知道竹心的话没错，起身让开道：“好好照顾她，我在外面等你。” 竹心小声应是，梁沐祈转身就走，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望去，竹心的裙子上赫然印着个黑脚印。 她艰难的起身，右小腿似乎使不上力，半晌才坐好。 梁沐祈皱眉，想说点什么，见兰心不肯喝药，便烦闷的掀开帘子出去。 云秀心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走后，竹心才重新给兰心垫个枕头，一边喂药一边劝慰：“姐姐什么都别想，太夫人已经进宫，方四郎的名声比方世子还不堪。 世子爷都护不住你，说明他完全没把定国公府放在眼里，你若死了，岂不是正合鲁国公夫妇的意思，所以兰心姐姐，你得活下去。” “至少，你也想想菊心，她是你从三爷手里救下来，你要是没了，她娘也熬不了多久，她爹那个性子，只怕也要随你而去。” 前面的话，兰心神色没什么变化，说到菊心，她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来。 竹心赶紧给她擦眼泪，急得不行：“姐姐怎么能哭呢？泪水碰到伤口可怎么办？” 她小心擦拭，生怕眼泪流进了纱布里。 喝完药好一会儿，兰心才冲着竹心点点头，却又想起梁沐祈的话，艰难拽住竹心的衣角，满脸都是后悔。 竹心叹气，紧紧握住她的手：“本来太夫人就想你伺候世子爷的，你不愿，世子爷也不愿，哪知道会碰到方四郎这个祸害。 你不必愧疚，我是心悦世子爷，但他身份高贵，将来会承袭定国公府，必定会娶一位贵女为妻，身边的妾室也不会只有我。 我怎会怪你抢了爷呢？再说了，世子爷身边已经有琉璃妹妹，将来爷娶妻了，云秀会直接抬为姨娘。 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女人在爷身边，我怎么会吃姐姐的醋？” 兰心知道她为人谨慎，认定的路会一直走到底，现如今，她到底也成了梁沐祈的人，将来要和竹心共侍一夫，心里便喘不过气来。 竹心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再也不开口。 只听到珠帘微微晃动，大约是梁沐祈在门口站着。 一直到傍晚时分，太夫人才从宫里回来，鲁国夫妇在听闻太夫人进宫后，便不再与谢氏打机锋，带着儿子匆匆告辞。 旁的话，太夫人没有说。 在苏嬷嬷吩咐下，竹心和菊心留下来，伺候太夫人沐浴更衣，用了一碗安神汤便沉沉睡去。 竹心回到寝屋时，已经是星子漫天。 雪枝在屋里等着她，门一开就揭开食盒，拿出一粥一菜一汤来。 “辛苦你了。”竹心疲惫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缓慢吃饭。 雪枝去过关上门，坐在竹心身边，开始说着她打听来的事情。 原来兰心之所以临时要回来，便是方四郎借着看望方伯仁的名头过去，实则调戏兰心，让她忍无可忍。 方四郎仗着父母宠爱，肆无忌惮，还揭了梁沐祈的短。 梁沐祈知晓方伯仁看似放荡，实则守规矩，这才与他相交的。 但方伯仁同父异母的四弟，则是个纯粹的祸害。 传闻方伯仁做的混账事，方四郎全都一次不落的做过，还有许多被父母遮掩下来的祸事，不为外人知晓。 这次在入京城门口，被方四郎的人制造混乱，掀翻了马车。 方四郎假意过来帮忙，实则行轻薄之事，梁沐祈带的不多，表明身份呵斥，甚至说兰心是他的女人，仍旧没能阻止方四郎。 兰心被方四郎摸了手，当即扭头撞到马车轮子上，鲜血流了一地。 要不是刚好黄御医休假回京，也在城门口，救了兰心一命，她怕是当场就没了。 本来梁沐祈要送兰心去丹若院养病，被兰心拼死拒绝，梁沐祈才抱着她回了松鹤堂。 想起菊心说，兰心见到太夫人第一面，便是求死，竹心便放下了筷子，再也吃不下去。 身为奴仆，命不由己。 第21章 教坏 太夫人不让兰心死，兰心就不能死。 正如当初，周大郎要姐姐死，姐姐只能心有不甘的死去。 竹心低下头，心头仿佛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竹心姐！竹心姐！”雪枝拉了下她的胳膊，才拉回竹心的思绪，“你还好吗？你的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竹心摇摇头，想起兰心的情况，只觉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她们这种一日为奴，终身为婢的处境，大概率永远也改变不了。 哪怕是定国公自己挑的良妾施姨娘，如今也活得谨小慎微，整个人疲惫不堪。 定国公的新鲜劲就那么两年，施氏生养了儿子，还是得哄着太夫人，顺着主母谢氏，看顾失了生母的梁沐敬。 以至于梁沐平没有梁沐祈的出身，却有梁沐祈的坏习性。 每每儿子犯了事，都得施氏这个生母出面，低声下气的收拾烂摊子。 想起太夫人和苏嬷嬷曾经的闲聊。 太夫人感慨施氏懂事，没将梁沐平教养得如梁沐敬一般，没有盖过了梁沐祈的风头。 这才对他们母子多加忍让照拂。 竹心忍不住在想，生养了儿女，才能翻身当主子，可想要在梁家立足，难道她也得学施氏，教坏儿女吗？ 给主子当妾室这条路，竹心从未想过，也从来不觉得这是太夫人的恩典。 她恨，可现在的她，却无能为力。 “雪枝，你先休息，我不放心兰心姐，去陪陪她。”竹心打定主意，决不能变成施氏这样的人。 “大夫说你不能再熬夜了，要早些休息，不然身子会垮掉的。”雪枝坚定摇头，不让竹心走。 竹心正色道：“我若不走，明日便要去扶风斋，松鹤堂人手不够，又会调拨旁人进来，兰心姐又如何放心养伤呢。” 犹豫半晌，雪枝终究还是松了手：“我陪你一起去。” 竹心拒了：“明日我歇下，你再去，免得怠慢了太夫人。” 第日清早，太夫人醒来，便闻到了醒神汤的香味，起身做到梳妆台前，发现次间果然放着一盅醒神汤。 竹心正在盛汤，眼底两片黑青，气色也特别难看。 太夫人不由问道：“昨夜竹心没回去？” “回去了，吃了点东西，不放心兰心，守着她半宿，鸡鸣时分便去给太夫人做醒神汤，才过来的。” 苏嬷嬷今日不在，是方嬷嬷替太夫人洗漱梳妆。 太夫人沉默良久，道：“遣人给祈儿说一声，竹心我得多留段时间。” 闻言的竹心松了口气，看来以后去丹若院的日子，没那么难受了。 不止太夫人心疼兰心，夫人谢氏亲自来看望兰心。 除了赏赐补药银子，还有命人去做了四套衣裳，打了两套金包银头面。 送走谢氏后，竹心再也熬不住，请辞回寝屋歇息。 南枝帮她脱鞋脱衣，忍不住愤懑：“夫人未免太偏心，对你和对兰心姐姐完全是两样，明明是你先伺候的世子爷！” 竹心陡然睁开眼，轻声呵斥：“住口！夫人如何，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南枝替竹心不服，哭着道：“我就是要说！上次你病了，还是替夫人和世子爷的病的，夫人怎么打发你的？那人参只怕二两银子都不值！ 这次兰心姐姐出事，夫人亲自来看不说，补药就有八副，还专门找黄御医去配的。衣裳四套，头面两套，都赶上梅心姐姐出嫁了！” 竹心头疼得厉害，拉着南枝坐下，好声好气的劝慰：“兰心这是被方四郎盯上，鲁国公府要她死，明显是冲着梁家来的。 不是她，说不定就是云秀或者琉璃了，兰心是替梁家受罪，和我的情况是不同的。夫人岂敢怠慢她。” 南枝啊了声，显然还不太明白此时为何：“不是方四公子起了歹心么……” “你等着便是。”竹心拍拍她的肩膀，倒头睡下。 定国公府和鲁国公府之间的龃龉，是老公爷就开始的，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 皇后娘娘不喜方四郎，但这次只怕还是会保住他。 国公爷不回京，兰心受辱这件事，难有定夺。 昏昏沉沉中，南枝在耳边叫她：“姐姐，姐姐，世子爷来了。” “谁来了？”竹心做了噩梦，身子困乏得很，眼睛都睁不开。 “算了，这个给她，另外你好好叮嘱她，别再不顾自己去伺候别人。”梁沐祈看她醒不来，把锦盒交给南枝，转身就走。 等梁沐祈走远，南枝替竹心收起锦盒，一回头，发现竹心睁着眼看着门口。 “姐姐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的？”南枝连忙坐到床边。 竹心摇摇头，撑着胳膊靠坐起来，问：“刚才世子爷来了？” 南枝起身道：“世子爷给你送了东西，我去拿给你看。” 拿来锦盒，南枝小心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祖母绿翡翠玉镯，翠绿欲滴，晶莹剔透，触指温润，瞧着像是被人戴了多年的。 “这，看起来挺贵重的。”南枝在松鹤堂是从三等丫鬟提起来的，并非没有见过好东西。 竹心颔首：“一般镯子不成双，应该是长辈所赐。” 她记得前年国公爷出征前，梁沐祈随父母去了趟谢家，带回了许多书和一只翡翠玉镯。 听梁沐祈和太夫人聊天，这只翡翠玉镯是谢家老太太的母亲所赐，据说是让梁沐祈留给她未来媳妇的。 另一只赐给了谢氏亲妹妹的长子。 竹心有点担心，这只玉镯便是谢家老太太所赐。 “收起来放在箱子底下，锁好。”竹心嘱咐完，仍旧不放心，“还是我亲自来锁好了。” 以后得找机会查查看，若真是谢家老太太所赐，她得想办法退回去。 傍晚时分，竹心从雪枝这里得知，梁沐祈已经回去鹿山别院，跟着崔先生进学，好好准备秋闱。 八月初六一早，梁沐祈从鹿山别院前脚回家，梁沐敬和梁沐平后脚从国子监回来。 三人归家休息一晚，明日便去贡院参加秋闱。 府邸门口，谢氏带着施氏迎上去：“你爹给你写了信，咱们回家看。” 第22章 秋闱 施氏走到儿子梁沐平面前，心疼不已：“平儿瘦了。” 唯独梁沐敬孤零零的站在后面，垂目静静听着两对母子寒暄。 正当谢氏要带着众人进去，远处有皇家仪仗队过来。 季公公快步上来，带来皇后懿旨，赏赐定国公府三位参加秋闱的公子一人座文昌塔，寓意文运昌隆。 另外还有中秋节礼的赏赐。 谢氏望着面前的文昌塔，如鲠在喉，却不得不谢恩。 送走季公公等人，谢氏带着梁沐祈回了拙春院，冷冷命人将文昌塔收起来。 她儿子读书如何，整个京城何人不知？ 他们定国公府，读书最好的，是死了生母的庶子梁沐敬！ 皇后居然用文昌塔来羞辱她！ 付嬷嬷清点中秋节礼时，发现了里面有一盒玉容膏，是大内宫廷独有的祛疤神药。 “夫人，这……”付嬷嬷将玉容膏送到谢氏面前。 谢氏沉吟片刻，命珍珠送梁沐祈回扶风斋去，她和付嬷嬷带着中秋上次去了松鹤堂。 太夫人望着面前的玉容膏，心里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皇后娘娘乃继后，若非看在老鲁国公的面子上，她这个后位未必坐得稳，看来，圣上决定给我们梁家一个交代了。” 谢氏悬着心也放下来：“幸好有母亲出马，不然夫君在边疆打仗，还得担心家里。” 太夫人凝目看她：“说起来，方四郎进得去鹿山别院，还有点奇怪呢。” 谢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回道：“方世子在里面，方四郎又仗着鲁国公府的面子，寻常人也不敢拦他。” 太夫人轻笑：“我记得，你们谢家和崔先生颇有些交情，近来鲁国公夫人给你递了不少帖子。” 谢氏提着心惶恐回道：“方夫人听说祈儿进了崔先生门下，便一直想让儿媳牵线搭桥，儿媳烦不胜烦，只能去见她一面，把话说清楚。 儿媳真不知道方四郎如何进的鹿山别院，他差点害了兰心，又损了祈儿的名声。儿媳只恨自己无能，帮不到母亲。” 事情已经有了定数，太夫人懒得和谢氏争论，等儿子回京，再一并和她算账。 云秀来时，竹心很意外，再得知梁沐祈要见她，更加意外。 谢氏不许梁沐祈来松鹤堂，太夫人也默认了，便是担心兰心和自己，耽误梁沐祈后面的考试。 竹心只好婉拒：“兰心伤势已经稳定下来，皇后娘娘又赏赐了玉容膏，应该留不下疤痕的，我这边走不开。” 说到这，竹心转头拿出绣好的明月挂桂枝的荷包，“麻烦云秀妹妹给世子爷带话，我不能亲自送他了，预祝世子爷桂榜题名。” 云秀张张嘴，想起夫人的叮嘱，到底还是没有再劝，又问起兰心有没有话带给梁沐祈。 竹心摇摇头，云秀便告辞离开。 回到丹若院里，云秀把竹心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却说兰心睡着，她来不及问。 梁沐祈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怀疑是竹心或者云秀从中作梗，接过荷包，兀自笑了笑，便起身回了扶风斋。 云秀有点拿捏不住，世子爷到底有没有生气。 还是说，因为兰心或者竹心，世子爷压根不会生气。 第二天太夫人亲自出门送三个孙儿出门，谢氏和施氏则是送他们到了贡院门口。 接下来九天七夜，太夫人在小佛堂念经拜佛，夫人则是频繁回谢家探听消息。 兰心难得安静养伤，伤势恢复得快了许多。 玉容膏名不虚传，那道狰狞的伤疤，肉眼可见的消失。 等梁沐祈考完回家，疲惫得倒头就睡。 云秀亲自守在床边伺候，三天后，梁沐祈才恢复精神来。 第一时间便去了趟谢家，自己的文章并没有得到好评，不免有些失落。 回府便想到竹心，便转头去了松鹤堂。 太夫人看他心情不太好，就没问秋闱的事，转而调侃道：“兰心这两天能下床走动，你可要去看看她？” 梁沐祈冷静下来后，便不太愿意见兰心，甚至有点后悔说出兰心是她的人。 现在祖母又来调侃自己，心情更不好了。 “祖母，你又打趣我。” 听出孙子的语气不对，太夫人收敛起笑容：“祈儿，我知道兰心的脾性与你不合，你当她姐姐，她也不愿给你做妾。 可你在城门口说过的话，那么多人听着，不能不作数。而且你不要她，坐实不了方四郎的罪，她以后也嫁不出去了，你就忍心她守活寡？” 梁沐祈听着祖母说兰心，脑海里便忍不住浮现竹心的脸，她和梅心竹心菊心三人的关系极好。 若是两人都要了，以后她们姐妹起了争执…… 不知为何，梁沐祈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形。 “祖母既把兰心给我，当初为何不直接给我。”梁沐祈心情更加烦闷。 太夫人却瞧出端倪来：“怎么？你当真喜欢竹心了？” “哪有！”梁沐祈脱口而出，大声否认。 见他这个反应，太夫人心沉了沉，姿色寻常，毫无才学的竹心，居然叫孙儿上了心？！ 这可不行！ 大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余光看到祖母脸色不好，梁沐祈只能违心解释：“祖母，孙儿又不是方四郎那样的人，什么女人都能要。 竹心是祖母做主给我的，琉璃是母亲给的，我心里还有云秀呢，这不是担心以后娶妻名声不好，到现在还没碰云秀呢。” 太夫人稍微放心：“你能这么想就好。今天去谢家，有没有见到谢家表妹？” 梁沐祈笑起来：“自然是见到了，韵表姐送了我几本书。不过般表妹送了我一把剑，感觉还不错，下次碰到方四郎，定要他吃个教训。” “哦？那你可喜欢谢家表妹？”太夫人笑问。 “当然——”梁沐祈发现祖母语气不太对，连忙解释，“祖母放心！我对谢家表姐妹，那是真的当她们是姐妹，绝不是想娶她们为妻。” 谢氏刚好过来，走到廊檐下，便听到这句话，脸色不由微沉。 玉枝禀报夫人来了，太夫人便收起了想要说的话。 “母亲，皇后娘娘送来帖子，请儿媳和大郎进宫一趟。”谢氏低头恭敬请示。 第23章 联姻 太夫人想起儿子信里面提到的事，点点头：“去吧。” 谢氏应是，带着梁沐祈离开。 回到拙春院，谢氏开门见山的道：“陛下应该想要你娶宗室郡主。” 梁沐祈微微发怔：“还没放榜呢， 这么快就要定亲吗？” 谢氏望着儿子的模样，轻轻摇头回道：“你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科举高中，便是锦上添花，不中，依然能入仕为官。” 想起父亲在考前来信里的叮嘱，梁沐祈不太懂：“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父亲从五年前开始，便殷切叮嘱我要认真读书。 这次信里更是直言不讳，若这次不中，下次再考。说是边疆日益稳固，依靠打仗建功立业的机会变少，唯有科举才是最稳的出路。” 提起这事，谢氏的笑容淡下来：“科举岂是那么容易靠的，哪怕是我百年谢氏，最聪慧的子孙，也不能保证一路顺遂，更遑论，还要和无数寒门耕读子弟相争。” 梁沐祈陷入沉默，他一直都知道，父亲母亲之间有分歧。 父亲希望他科举入仕，母亲却希望他在战场上立功，延续国公府荣光便好。 “你父亲此次斩首多纳密，活捉他最看重的两个儿子，有此赫赫军功，再和宗亲联姻，何愁国公府的荣耀会被斩断，削爵的事，轮不到我们定国公府。” 谢氏干脆说得再明白些，不想儿子夹在中间为难。 她当初选择嫁进梁家，一是丈夫文武双全，不是粗鄙武夫。 二是定国公府人口简单，少了许多勾心斗角。 三便是不用劳心费力培养子孙，嫡长子自有爵位承袭。 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二十年前谢家夺嫡之争中站错队，为确保谢家能东山再起，便需要她这个谢氏嫡长女与勋爵联姻，作为谢家的退路。 “联姻？”梁沐祈无法理解，“母亲的意思是，我只能娶宗室女吗？” 谢氏意味深长的道：“不是你只能娶宗室女，而是你只能娶嘉淑郡主。” 科举是一条路，但对她儿子梁沐祈而言，是走不通的。 “娶其他贵女，和娶郡主并无太大区别，娶妻乃父母之言，纳妾便由你心意。” 谢氏知道儿子自由散漫惯了，陡然得知这件事，一时有点不适应：“嘉淑郡主是淮阳王元配所生的女儿，陪伴太后多年，相貌昳丽，端庄温婉，你若见到，定会喜欢的。” 梁沐祈不再多言，总觉得母亲有什么话没说，但她不说，自己也问不出来。 嘉淑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近几日，梁沐祈一直住在扶风斋，云秀都不见，直到跟随母亲谢氏入宫。 竹心得知消息，有点好奇，这个时候入宫做什么？ 宫里最近的事，莫过于中秋前两天，太后从行宫回来。 太后和太夫人倒是有两分交情，只是—— 她想起来了，梁沐祈去参加秋闱时，太夫人给皇后回中秋节礼时，还给太后和一位郡主备了两份礼。 自从梁沐祈的通房定下来，太夫人和夫人便一直在打听适龄的贵女。 两位姑太太频繁来访，还有谢家时常给夫人送的东西，不就是因为梁沐祈娶妻的事么。 竹心有种直觉，这位郡主极有可能是梁沐祈未来的妻子。 日落西山，谢氏和梁沐祈才回府。 云秀站在二门内，只看到了谢氏过来，不见世子爷，便有些担心，上前给谢氏见礼。 话音刚落下，谢氏收敛笑意，静静盯着云秀：“近来大爷要好好休息，你就不必去跟前打搅。” 听出夫人话里的敲打，云秀惶恐应是，夜里怎么都睡不安稳。 八月底，梁沐祈又出门了两趟，终于回了丹若院。 云秀看见他，顿时眼泪冒出来，扑进他怀里。 梁沐祈牵着她的手进屋，说起最近的动向：“秀儿乖，我的亲事快定下了，等主母进门，定第一时间提你做姨娘。” 云秀脚步陡然停下：“真，真的吗？” 具体是谁，梁沐祈没说，云秀却整夜睡不着觉。 半夜琉璃摸过来打听，她差点说漏嘴，好在忍住，推走了琉璃。 被她这么一打搅，云秀更睡不着，便穿上衣裳，去了松鹤堂寻竹心。 恰好今晚竹心值夜，一看见云秀就猜到她的来意，抬手招呼她过来。 云秀提着食盒，是今晚梁沐祈赏赐的两碟点心， “姐姐还要这么辛苦值夜呀？”云秀看到竹心当值，还挺惊讶的。 竹心没有客气，边吃点心边回道：“近两批丫头苏嬷嬷都不满意，人手不够，我还在这里，就和菊心她们轮值呗，反正都是做习惯了。” 云秀闲闲问了太夫人几句，便忍不住问：“世子爷最近有没有来看你？” “没有啊，苍官来了两趟，说是世子爷最近忙着，过些日子再来给太夫人请安。” 言下之意，梁沐祈都不来给太夫人请安，兰心都不过问，哪会记得她。 竹心装出被勾出好奇心来：“世子爷怎么了？” 云秀差点脱口而出，世子爷要定亲了，想起夫人的眼神，又赶紧闭嘴，只能低头闷闷道：“没什么，挺好的。” 见她不说，竹心也不问，聊起了兰心的伤势，近来大姑太太又递了口信来，说是重阳节要来一趟。 聊了大半个时辰，云秀舒心了些，这才告辞离开。 苏嬷嬷突然出现，紧紧盯着竹心：“云秀来干什么？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你回答了什么？” 竹心赶紧起来，颔首回道：“云秀就是过来问，世子爷有没有来过松鹤堂？别的就没再问了，我给她说了兰心姐的情况，还有大姑太太和表姑娘要来的事。” 沉默半晌，苏嬷嬷笑着对她说：“让你伺候兰心，真是辛苦了。现在兰心伤势大好，头上的疤痕也几乎看不到，你们作为世子的通房丫鬟，也该回去伺候世子了。” “真的吗？”竹心立刻露出惊喜又期待的眼神。 苏嬷嬷看她这反应，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很快笑着拉起竹心的手道：“你和兰心情同亲生姐妹，既然都是伺候世子，她的性子你也了解。 我这个老婆子是看着她长大的，平日里太夫人也宠着，以后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你多多担待，照顾下她。” 第24章 威胁 竹心露出不安的模样来：“世子爷这么喜欢兰心姐，定不会叫她受委屈的，倒是我，总惹世子爷不高兴。” 苏嬷嬷知道竹心的心思有多深，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干脆挑明：“竹心，你娘怀孕的事，我已经禀报太夫人。 太夫人可怜你们母女，已经吩咐下来，待你娘十月份坐胎稳了，就接她进府里来，领个闲散体面的差事。 你既当了世子的通房丫鬟，自然比寻常丫鬟身份高，你好好伺候世子，在世子身边站稳脚跟，你娘也能跟着你享福。” 夜色浓郁如墨，昏暗的六角宫灯映照在竹心头顶，大半张脸都淹没在阴影里。 初秋的夜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随着苏嬷嬷的话，窜进竹心的脖颈里，透过皮肉，刺得她骨头发冷。 竹心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平静回道：“嬷嬷放心，您不说，以我和兰心的姐的交情，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苏嬷嬷放心了，轻轻拍拍竹心的肩膀：“这样就好，也不枉费兰心照拂你一番。兰心是聪明，但她性子孤高，委屈她做妾已是为难她。 将来面对世子的妻妾，她宁愿失宠，也不愿意使手段和你们争宠，全凭世子心意。你却不一样，聪明又有手段，你不在世子爷身边，他都记着你呢。” 竹心没有回话，她知道苏嬷嬷向来不喜欢她。 若不是兰心被迫给梁沐祈当通房，她哪里会撕下伪善的面孔，用母亲来威胁自己。 见她纹丝不动，苏嬷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你的手段，寻常人比不上，世子爷将来定能被你捏在手心，你瞧，敬二爷这等孝顺的人，都瞧上了你呢。” 竹心心头发紧，正要跪下，被苏嬷嬷双手强有力的托住，继续在她耳边提醒：“你是个小狐狸，我可是个老狐狸，你帮敬二爷的事，瞒得很好。 我也没有证据，但我能猜到肯定有你的手笔。我不是夫人，仗着是主子便瞧不起做下人的，你娘还是来府里的好。 太夫人眼皮子底下，你还有世子的宠爱，夫人也得忌惮三分。我也不求别的，只要将来兰心生下儿子能傍身，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竹心屈膝要跪，苏嬷嬷屈膝扶她，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终于还是竹心服软：“嬷嬷放心，世子待兰心姐向来挺好的，等主母进门生下嫡子，我定全力帮她怀孕生子。” “这就好。”苏嬷嬷扶她起来，塞了张银票给竹心，“听说你的银子都借给了菊心，这银子留好，免得要当世子给你的东西，要是叫夫人发现，太夫人都保不住你。” 竹心闭上眼睛，压住心里浮现的恐惧，哑着嗓音应是。 等苏嬷嬷走远后，竹心早已经满头冷汗，颓丧的跪坐在地上。 原来苏嬷嬷早就识破了她得真面目。 难道她被太夫人选做梁沐祈通房的时里，也有苏嬷嬷的手笔？ 竹心闭上眼，心冷如铁。 临近重阳节，放榜的日子也定了下来。 兰心的身材原本就纤细，这会儿更是瘦得叫人心有不忍。 大姑太太的帖子送来时，太夫人便叫来竹心。 “兰心目前已经不需要人伺候，但她还没想通，等将来她想通了，再去伺候祈儿。琉璃不够沉稳，云秀又还未开脸，你也该回去祈儿身边了，扶风斋到底还是缺个人。” 竹心有点惊讶，太夫人的安排居然和苏嬷嬷的猜测不一样。 她稍微宽心之余，乖巧的领命。 太夫人又赏赐了一笔银子，另加两套衣裳，和一套银质累丝嵌珍珠头面。 竹心感激不已，她现在缺钱，又不敢动用苏嬷嬷给的银票，便真心实意的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太夫人感慨， 竹心到底还是知恩图报的，“以后好好伺候祈儿，管好扶风斋，别让他为小事操心。”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竹心再次屈膝回道。 用过午膳，太夫人便去休息，苏嬷嬷在旁伺候，方嬷嬷领着南枝菊心几个人相送。 和梅心不同，竹心是给主子做妾，自然没有添妆一说。 南枝仍旧准备了一对银簪送给竹心，依依不舍道：“竹心姐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菊心没有多余的钱，将开春赏赐的鹅黄棉布裁剪一半，做了两件半袖送给竹心。 “竹心姐还年轻，不要总是穿得规规矩矩，鲜亮的颜色也要穿一穿，你也不差别人什么的。” 竹心知道，她说的是琉璃，容貌艳丽，衣着也是鲜艳那一挂的，无论站在哪，都特别扎眼。 雪枝送了一套笔墨，说是世子字好看，也喜欢兰心的字，希望竹心也多练练。 玉枝简单简单许多，直接包了二两银子给她。 最后是方嬷嬷，和玉枝一样，包了五两银子给她，只不过临行前，叮嘱了两句：“太夫人心疼兰心，夫人也挺心疼兰心，往后你大多数还是要靠自己。” 方嬷嬷向来严肃，从来不说废话，竹心略微思索，便隐约猜到了她得的潜台词。 之前苏嬷嬷原本说的是，她和兰心一块去伺候梁沐祈的。 今天却只有她一个人去，兰心暂且留了下来。 说明中间出现了变故。 以方嬷嬷的习惯，提到夫人，定然和夫人有关。 想起之前太夫人打算把兰心嫁出去，突然生出方四郎的事来，兰心成了梁沐祈的人。 难道这里面有夫人的手笔？ 竹心望着方嬷嬷的眼睛，见她神色如常，心里有了七分肯定。 兰心留下，肯定和夫人有关，方嬷嬷在中间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她先过去，只用对付琉璃和云秀， 不必担忧兰心，处境要好很多。 “谢过嬷嬷。”竹心很感动，她完全没想到，方嬷嬷居然会帮她。 方嬷嬷扶她起来：“时辰不早了，世子在丹若院，去吧。” 竹心走到松鹤堂的大门前，和众人告辞完，回头看到前来接她的赵妈妈和流霜，候在一旁，微笑着在等她寒暄结束。 第25章 吓唬 回到丹若院，正屋里传来琉璃肝肠寸断的哭声。 赵妈妈扫了眼竹心，遣了两个婆子将竹心的行李送到东耳房去，转头又吩咐流霜：“带她去见世子，我去忙了。” 流霜应是，抬手请竹心进屋去。 “爷，竹心姑娘到了。” 里头的云秀忙出来，神情十分激动得挽上竹心的手：“姐姐终于来了。” 随着她进屋，竹心看到梁沐祈坐在东次间的主位上，一脸不耐。 足踏前的人是琉璃，穿着嫣红的撒花薄纱裙，圆润的肩头微露，扭着腰跪在地上，发髻散落，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世子爷，世子爷……奴婢真的知错了。”琉璃哭红的双眼，泪水如雨落下，伸出白嫩的小手，去拉梁沐祈的衣摆。 云秀眉头紧皱，却又不敢多说，只能厌恶的瞪琉璃一眼，对梁沐祈道：“爷，竹心姐姐到了。” 梁沐祈在竹心进门时，便发现了她，只是他正心烦意乱，被琉璃勾起的邪火无处释放，偏生又不愿在竹心和云秀面前落了短。 云秀这一提醒，愈发叫他烦躁。 哪知琉璃趁着人多，行为愈发大胆起来，竟还敢伸手碰他！ 梁沐祈不耐烦的踢开琉璃的手，怒然道：“你若喜欢跪着！那就给我跪到明天！” 琉璃跟着世子这些日子，其实也摸透了他的脾性，嘴上不饶人，除了在床上粗鲁些，床下从未动过手。 陡然被梁沐祈这么一踢，当即愣住，小手顿时泛起一块红肿。 “爷……”琉璃难以置信，以至于忘了反应，待看到梁沐祈眼里真切的厌恶后，这才砰砰砰磕头告罪。 “世子爷恕罪！奴婢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从进来到现在，竹心站在次间外，垂着头，不多看一眼，也不乱说一句话，仿若隐形人一般。 梁沐祈其实一直在用余光看她，只是不管琉璃衣着不规矩，还是琉璃在趁机勾引，甚至到他真的发怒，琉璃悔悟磕头求饶。 竹心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哪怕云秀也会嫉妒生气，竹心却犹如木头人一般，他不开口，便不抬头看自己。 蓦然，梁沐祈全然没了留下来的意思，拂袖起身，甚至推开了要来扶他的云秀，大步离去。 屋里安静了一瞬，竹心这才抬头，望着面前懊悔不已的琉璃，目光淡然，心里满是不屑。 这种低劣的手段，怎么可能拢得住梁沐祈的心。 若不是有夫人谢氏撑腰，只怕她早就被梁沐祈赶出丹若院了。 “哼！你还不如我呢。”琉璃迎上竹心的目光，一边拉上薄衫，一边起身，“世子爷可不是好伺候的，兰心不来，你以为凭你的姿色，能笼络住世子的心！？做梦！” 云秀早就看琉璃不爽，见她这么肆无忌惮，再也忍不住驳斥：“拢不拢得住，又不是你说了算！” 嫌恶的望着琉璃的衣着，云秀恨不得上前亲手撕了去：“这里是国公府！你再穿这种不规不矩的衣裳，学那妓子窑娘，别怪我告诉夫人去！” 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琉璃一点都不吃云秀的恐吓，反而鄙夷盯着云秀的身段讥讽：“就你这干巴巴的身材，别说爷，我看了都倒胃口！ 不是有伺候爷多年的情分，你以为你能还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去夫人面前告状，可别忘了，我是夫人赏给世子爷的！” 云秀本来就不擅长争辩，气得脸红脖子粗，又被琉璃讥讽，再也忍不住回嘴道：“你不在的时候，还不是我伺候爷！ 你再用那些窑娘的下作手段勾引世子！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去告诉夫人！我就不信，夫人不护着爷，护着你！” 琉璃心里是怕云秀鱼死网破的，毕竟付嬷嬷已经敲打过她两次。 可她面上依然不屑笑道：“怎么？你瞧不上的手段，爷要你用，你还不是得乖乖用。你去告诉夫人，我就没张嘴吗？” “你——”云秀气昏了头，再也忍不住要动手，琉璃求之不得，还仰着脸往上凑。 幸好竹心及时拉住她，低声劝道：“云秀妹妹，别中了她的计，你伺候世子爷的手段，岂能和她相提并论。” 竹心再次打量琉璃的衣着，淡淡道：“按照家规，奴婢衣妆不整者，掌嘴十次，一个月不许到主子跟前伺候。你这样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琉璃已然变色。 她也是抄过家规的，只能忍着怒气狡辩：“我可没有在屋外去！别拿家规吓唬我！” “是吗？”竹心从来不说空话，对门外道，“麻烦流霜姐姐进来下。” 琉璃脸色更难看了，转身往梢间里跑，被竹心两步追上去，按住她的肩膀，任琉璃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半分。 流霜进屋来，看到琉璃的衣妆，面无表情的脸照旧没有一丝波澜：“按照家规，琉璃姑娘这种打扮，至少要挨十个板子。” 若说在丹若院，琉璃最怕谁，不是有世子撑腰的云秀，也不是管事赵妈妈，而是说一不二的流霜，话少，但说到做到。 琉璃真的怕了，反抗愈发激烈，大声喊道：“世子爷已经罚了我！我是世子爷的人！不经过世子爷的允许，你们谁敢私下罚我！” 流霜回道：“我这就去请示世子。” 说罢，完全不再管屋内，转身离去。 琉璃松了口气，竹心自然松了手，转头要走，又被琉璃强行拉住手腕。 “站住！” “琉璃姑娘有何要事？”竹心眼神平淡，轻轻推开琉璃的手。 刚才发现竹心的力气比自己要大许多，琉璃也不敢再随便动手，依然盛气凌人的质问：“兰心怎么没来？” 说起这个事，云秀也疑惑的看向竹心。 竹心微笑：“来不来自然有主子做决定。” 说完，便和云秀告辞，回去自己耳房里收拾行李。 大半个时辰后，竹心便收拾好了，得空坐下，环顾四周。 在松鹤堂，她和菊心住一个窄小的寝屋，桌椅衣柜俱全，月钱二两，近身伺候主子，下面有小丫头和婆子们恭维，吃穿用度也有着属于一大等大丫鬟的体面。 是定国公府大多数下人羡慕不来的待遇。 第26章 心意 来了这里，竹心作为通房丫鬟，分到了正屋的东耳房，单独住一间。 不止家具齐全，还有屏风隔出来的小浴室，再也不必紧着时间排队洗澡，冬日冒着寒风起夜去茅房。 要用热水，可以使唤婆子，要倒马桶，也有婆子来收拾。 府里的下人，见到自己，也要尊称一句竹心姑娘。 好像地位有那么一点点提高，她也应该满足才是，可不知道为何，竹心的更不满足了。 通房只是说好听的丫鬟，要是不能当上姨娘，这辈子终究还是得伺候别人。 当上姨娘最快的办法，莫过于怀上梁沐祈的孩子。 只是如今主母还未进门，谁敢怀孕？ 避子汤喝多了伤身，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怀上，也就琉璃这个蠢货赶着伺候梁沐祈。 想到这，竹心不免有些羡慕云秀，不管是梁沐祈，还是谢氏，想的都是等主母进门再伺候给她开脸。 这样避子汤能少喝些，只要在主母后面怀上孩子，也有机会留下来的。 这就是付出真心，也能得到庇护的人吗？ 竹心想起姐姐的下场，自嘲笑笑。 她可没有陪伴梁沐祈长大的情谊在。 琉璃今日这样不守规矩的勾引梁沐祈，大概也是认为自己是个威胁。 谢氏对她若满意，琉璃早就留在了扶风斋，哪里轮得到叫她竹心回来。 若只是对付琉璃，竹心完全不用担心。 偏生赵妈妈是国公爷安排的人，但这些年下来，她儿子受了夫人谢氏不少恩惠，她的心大概是偏向谢氏的。 梁沐祈今年虚岁十八，实岁十七，认真算下来，云秀比他还小半岁。 倒是流霜比梁沐祈大两岁，今年虚岁二十，也是给梁沐祈准备的通房。 只不过目前看起来，梁沐祈并没有看上她。 按照定国公府的规矩，丫鬟满了二十，若无婚配，也无意中人，可以求主子帮忙相看配婚的。 不知道流霜是哪种情况。 分析完丹若院的情形，竹心忍不住倒在床上感慨：又要重新开始了。 “竹心，流霜姐回来了，她说，世子爷请你去扶风斋。” 云秀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竹心当即起身，开门去迎。 来到正屋外的廊檐下，流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道：“跟我来。” “现在？”竹心有点诧异，她才刚来丹若院，还没熟悉这里呢。 流霜点头，转身就走。 竹心脸上露出一丝慌张来，下意识看向云秀。 云秀倒是一脸羡慕，还跟上来安慰：“姐姐别担心，能去前院伺候世子爷，是我和琉璃求都求不来的，你别担心，世子爷进来读书勤奋，没别的心思，你别担心。 再说了，咱们定国公府的规矩，在书房是不能只能伺候主子的饮食起居，通房丫鬟是不能留宿在那的。” “好。”竹心勉强点头，心里仍旧不放心。 以梁沐祈的脾气，他要自己留宿，谁敢不许！ 何况秋闱已过，以梁沐祈的水平，大概率落榜。 他有国公爵位继承，也不会真的用心，他要强来，自己怎么拒绝？ 竹心满腹心事跟着流霜走到二门子前，前来传话的人是苍官，她见过好些次，也不算陌生。 “谢谢流霜姐。”竹心对流霜道谢完，才跟着苍官去往前院的扶风斋。 走到无人的蜿蜒青石板路上，苍官压低声音道：“世子吩咐婆子，把夫人准备给兰心姑娘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我猜测，爷可能要姑娘留宿。” 竹心颔首，并没有特别意外，表示自己会劝慰世子的。 苍官想起太夫人的话，欲言又止。 扶风斋被一圈竹林包围，此时已经进入九月份，入了院门，便看到一丛黄灿灿的西湖柳月，在翠色的竹林中，璀璨夺目，吸引着进来人的眼球。 太夫人不喜欢这种鲜亮热烈的菊花品种，通常是比较淡雅的绿牡丹，或者是柔美的玉壶春。 竹心不由多看了两眼，便没注意到前方，梁沐祈已经走出来。 “这一丛西湖柳月是裴家表哥送来的，昨日才到，今日就开了花，我就想着让你过来看看。” “奴婢见过世子爷。”竹心赶忙收回视线，躬身给梁沐祈见礼。 梁沐祈免了竹心的礼，随后看了眼苍官，他便识趣的退下。 没了旁人，梁沐祈又道：“你可喜欢这西湖柳月？” 竹心低着头，望着面前灿烂夺目的明黄菊花，心潮涌动，显然是特别是喜欢的。 按捺住起伏的心绪，竹心恭敬回道：“裴公子送来定是名品，谁看了都会喜欢的。” “那你呢？”梁沐祈转头，静静盯着她，“你喜欢吗？” “奴婢自然是喜欢的。”竹心的头更低了，完全都没有看这一丛西湖柳月。 梁沐祈在崔先生门下进学，读的书不多，但却学到了怎么对心悦之人表达心意。 他记得开春时，祖母赏给菊心那匹鹅黄料子，竹心看了好一会。 想来，竹心应该是喜欢这种鲜亮热烈的颜色，裴表哥每年都会给他送菊花，所以今年他特意挑选了西湖柳月，等着竹心来。 万万没想到的是，竹心分明喜欢，却不敢多看，甚至回答的话格外谨慎，都不愿意对自己袒露喜好。 梁沐祈见过很多女人，却从未见过竹心这样矛盾的女人。 她明明对自己一往情深，甘愿为自己受苦受罚，却在两人距离咫尺时，又表现出万分疏离。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仿佛羽毛拂过心尖，勾得他心痒，却又挠不着。 “你既然喜欢，为何不肯抬头看？难道你是假喜欢吗？”梁沐祈本来就是没什么耐性的人，很快故态复萌，露出不悦来。 自从进宫了几次，梁沐祈从太后皇后的虚伪的夸奖中，以及母亲和姨母替他找补的话里，隐约察觉，自己未来的妻子，就是嘉淑郡主了。 母亲对他耳提面命，给他说了许多嘉淑郡主的喜好，教他如何在嘉淑郡主面前留下好印象。 梁沐祈知道自己要开始适应和女人相处，第一个便想到了竹心。 没想到的是，她压根不敢接受自己的好。 所以他有点生气。 第27章 吵架 竹心慌张抬头，露出心惊胆战的眼神，噗通跪下，害怕得都快哭了出来：“世子爷，奴婢喜欢！是真的喜欢！” 眼泪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配上白里透红的小脸，好一副任人欺凌的娇弱模样。 梁沐祈心头的那点气顿时烟消云散，无奈蹲下来握住竹心的手。 “你没看出来，这西湖柳月是我特意送给你吗？” 泪珠簌簌滚落，竹心咬唇喊了声“世子爷”，终于冲破无形的桎梏，扬手勾住梁沐祈的脖子抱住他。 梁沐祈笑起来，伸手将竹心打横抱起，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羞得竹心两颊绯红。 正当梁沐祈要转身进屋时，身后传来夫人谢氏的声音。 “大郎！” 梁沐祈忙不迭松手，几乎是把竹心甩下来的，快步迎上去，心虚问道：“娘怎么来了？” 将将站稳的竹心自然得追上来，屈膝行礼。 余光看到赵妈妈也在谢氏身后，心里便了然。 赵妈妈果然是谢氏的人。 谢氏冷冷扫过竹心，并未说什么，继续往扶风斋里走去，故意提起嘉淑郡主：“说起来，我让你画的画如何了？可是不知道嘉淑郡主喜欢什么？” 梁沐祈读书不行，鉴琴作画颇有水平。 他在国子监常年倒数，和方伯仁交好，名声也跟着受累，上次为了兰心，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彻底坐实纨绔浪子的名声。 第一次进宫，嘉淑郡主神色木然，一眼都没有多看他。 谢氏着急，求了婆婆周氏，太夫人便备了份礼，以梁沐祈的名义送给太后。 太后的帖子送来，谢氏又带着梁沐祈见了嘉淑郡主两次。 有两位老人家撮合，加上亲妹妹小谢氏，生性活泼，惯会逗老人家小姑娘开心，总算是让梁沐祈和嘉淑郡主说上话。 话一说开，原先的传闻便不攻自破，梁沐祈正经的时候，配着他那张好皮囊，很难不让产生好感。 婚事有了眉目，谢氏自然不想错过嘉淑郡主这个出身好，又养在太后膝下的宗室贵女。 有公主的待遇，却无公主之实的儿媳妇，对定国公府而言，既不会耽误梁沐祈的仕途，又能最大程度的帮到梁沐祈。 为此，宫里透露出联姻的意思来，不止谢氏，太夫人都认定了嘉淑郡主这个孙媳妇。 嘉淑郡主身份高贵，谢氏理所应当的认为，梁沐祈应该收敛性子哄着郡主。 儿子画技难得能拿出手，谢氏便催促他作一幅画送给郡主。 迟迟不见动静，加之竹心刚到丹若院，便被儿子喊去，赵妈妈一禀报，谢氏便马不停蹄的赶来。 一来便瞧见儿子抱着竹心往屋里去！ 这叫谢氏如何不怒，不能怪罪儿子，便只能记恨竹心这个勾引主子的狐媚通房。 看似催促梁沐祈，实则敲打竹心收敛点，她儿子马上就要迎娶郡主为妻，别坏了她儿子的婚事！ 梁沐祈听见母亲问他的画作得如何，顿时压力横生。 他就是不确定嘉淑郡主会不会喜欢他的画，才找来竹心提前看看的。 没曾想被母亲误会，心情更不好了。 他是堂堂定国公府世子爷，祖上是开国功臣，父亲这两年平定边疆，立下汗马功劳，竟还要低声下气讨好个不知好歹的郡主！ “母亲！我的画都是跟着父亲学行军布阵图学的，比不上那些大家 名家，都是些工笔刚硬的崇山峻岭，大漠长河，郡主不见得喜欢。” 梁沐祈冷着脸回道。 谢氏听出儿子的不耐烦，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竹心，内心万分不解。 这竹心不如琉璃梅心漂亮，不如兰心有才情，甚至还不如菊心单纯娇憨，也就守规矩点，居然能拢住儿子的心！ 收回视线，谢氏想起付嬷嬷的话，心里更担忧了。 怕就怕竹心是个满腹心机，装乖卖巧的狠人。 婆婆放弃梅心兰心，选了这么个人到儿子身边，是想死了之后给她添堵吗！ 谢氏之前还认为竹心像婆婆，能收拾住儿子院里的莺莺燕燕，也是个好事。 现在兰心既已经是儿子的人了，她现在越看竹心越不顺眼。 “郡主不喜欢？难道竹心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奴婢会喜欢？”谢氏再也无法强忍着怒气，不指责竹心。 “祈儿，你是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你都是为了你好！娶郡主不是娶公主，可以入朝为官。 嘉淑在太后面前比别的公主还得宠，你娶了她，等于娶了个公主！对你将来的前程大有裨益！ 现在婚事还没定下，人还进门，你作为男人，低头哄一哄如何了？哪怕是迎娶别家的名门闺秀，也是低头娶妻！ 再说了，你不也说了，郡主花容月貌，性子温婉，你挺喜欢的，也答应了我给郡主作一幅画送去。 怎么回来见了个通房丫头，就改变了主意？是不是她不让你作画？使了狐媚手段，想让你坏了你祖父定下的规矩？” 梁沐祈根本没想坏规矩，他叫竹心来，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到竹心，加上竹心向来规矩，不会像琉璃那样白日里就勾引他。 没想到被母亲误会，梁沐祈也忍不住辩解：“难道我在母亲心里，就是三弟那样不分轻重，不知规矩的人吗？ 竹心是祖母调教好，送给我的通房丫鬟，除了侍寝那一晚，还有在松鹤堂那次，她都规规矩矩，从未主动过！ 你们进来时，是我吓到了她，她跪在地上求饶！我是方四郎那种随意打骂奴婢的人，她是我的人，我扶她起来怎么了！ 她都这样守规矩了！你还要她怎样！她要怎么做，你会满意？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谢氏见向来乖顺的儿子，居然敢呛声，气得指着竹心的鼻子骂道，“这种奴婢要多少有多少，就是个随时能丢的玩意，你还拿这种东西当个宝？ 居然为了这种东西，对母亲不敬！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子！” 关妈妈和赵妈妈赶紧上前来，一个劝谢氏，一个劝梁沐祈。 呆怔中的竹心回神，赶紧跪下给梁沐祈磕头，小声祈求：“世子爷，不要和夫人吵架，不要……” 第28章 挨打 今日跟谢氏过来的大丫鬟是珊瑚，斜睨着跪在地上的竹心，暗忖这贱婢果然心机深沉！ 立即对竹心打起十二分警惕。 竹心可不想被赶出去，拉住梁沐祈的衣摆认错：“都是奴婢的错，求求世子爷认个错吧！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熟悉梁沐祈的赵妈妈赶紧接话：“世子您瞧，竹心都认错了，夫人哪里错怪了她，快快给夫人道歉，何必为了跟婢子，与母亲斗气呢。” “对对对！都是奴婢的错。”竹心双眼含泪，拼命给梁沐祈暗示。 再这样闹下去，赶出去都算轻的，要是真被按上魅惑主子的名头，只有发卖一条路了。 现在正是和嘉淑郡主定亲的关键时刻，太夫人未必肯保她。 梁沐祈看到竹心求饶的眼神，到底还是顺着赵妈妈给的台阶下来，低头道：“娘，我错了，我这就给郡主作画。” 关妈妈轻轻拍着谢氏的背，连忙打圆场：“夫人看，世子还是懂事的，知道是非对错，母子间哪有仇恨呢！不都是下面的人挑拨！” 谢氏的气顺了些，再看要跪下的儿子，连忙伸手扶他：“我是你娘，都是为你好，男儿膝下有黄金，就算我是你娘，也不能随便跪下。” 旁边的关妈妈赵妈妈你一言我一语打配合，母子俩很快重归于好。 无人在意的竹心跪在梁沐祈身后， 陡然察觉到一束阴冷的眼神。 侧目望去，是关妈妈身后的珊瑚，正凉凉的盯着自己。 竹心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待谢氏要带梁沐祈进屋，珊瑚冷不丁插嘴道：“夫人，既是竹心犯了错，按照家规，该掌嘴十下！” 梁沐祈顿时眉头微皱，正欲说话，被谢氏冷冷扫了眼，这才不甘心闭嘴。 “竹心到底是祈儿的房里人，伤了脸不好，改成掌心棍十下，珊瑚你亲自动手。” 谢氏说完，梁沐祈急了：“娘不是向来善待下人吗？怎么能对竹心动用家法呢？” “娘是善待下人，那也是无心之失的下人，而不是竹心这样明知故犯的下人，再说了，你小时候调皮，挨的掌心棍还少吗？也没见你怎么了。” 说到这，谢氏转头看向竹心，目光冷冷的道，“她不是对你一片深情吗？尝尝你从前的痛楚，有何不可的。” 竹心知道这顿棍子是逃不过了，立刻跪下谢恩。 见珊瑚拿了个擀面杖粗的棍子来，上面还带着毛刺，梁沐祈顿时不干，喊来苍官：“去拿教棍来！既是感受我挨过的打，那都得一样。” 谢氏无奈，只好点头同意。 珊瑚瞟了眼竹心，对竹心愈发不满。 苍官收到了梁沐祈的眼神暗示，去卧室枕头下，拿了个粗细适中的长棍来。 接过新棍子，珊瑚一摸，立刻感觉到不对劲，怎么有点软。 梁沐祈扶着母亲进屋，回头冷冷看了眼珊瑚，威胁她别多嘴。 犹豫一瞬，珊瑚到底还是没再多话，不然挑拨母子关系的人，就成了她。 拿着棍子来到竹心面前，珊瑚居高临下的道：“伸手吧。” 望着面前不似寻常材质的棍子，竹心不由想起云秀的抱怨，说琉璃从外面学了些下作手段，勾得梁沐祈欲罢不能。 难道这是…… 啪！ 珊瑚一棍子抽下来，落在竹心的掌心上，有点痛，但还能忍耐。 原本挺直的棍子，在打到人手上时，居然弯了个巨大的弧度，力气卸掉了大半。 再看竹心的手掌，只浮现了道浅浅的红痕，压根不会很痛。 “苍官，这是怎么回事？！”珊瑚面沉如水，扭头质问身边人。 “这是世子爷吩咐我拿来的棍子，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就去问世子爷，东西都是世子爷准备的。”苍官才懒得理她，双手敛在身前，面无表情的回道。 竹心若有所思，看来珊瑚这个棍子有点来历。 珊瑚气得差点骂出声来：“你们——” 赵妈妈从屋里出来，瞧见珊瑚还没动手的样子，赶紧催促：“快点打，待会夫人就要走了。” 潜台词是夫人一走，梁沐祈定不会叫竹心挨打。 珊瑚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动手， 深吸一口气，高高扬起手臂，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抽下去。 啪！ 这次痛多了，打得竹心眼泪直接飙出来，手心立刻浮现一道粗粗的红肿来。 珊瑚这才解气，再次竭尽全力打了一下，竹心这次不打算忍了，直接痛得尖叫爆哭。 吓得珊瑚一懵，竹心怎么敢的！ 又不是挨板子，打得她皮开肉绽，怎么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 苍官瞧见竹心脸色煞白，顿时着急：“珊瑚！你是个男人吗！哪来的牛力气！打坏了竹心姑娘的手，谁来伺候世子爷！” 这一次的确没上一下痛，但竹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顿打决不能白挨。 她越哭越凄厉，差点断了气。 正屋里也隐隐传来梁沐祈激动的声音。 珊瑚见状不妙， 正要动手继续打，关妈妈从屋里出来：“住手！看在竹心姑娘是初犯，夫人说到此为止。” 有了这句话，竹心顺势晕过去。 终于不用再忍了。 醒来时，竹心躺在东次间的软榻上，手掌已经上了药，冰冰凉凉的，压住了火辣辣的疼痛。 梁沐祈坐在她身边看书，见她睁眼，放下手里书过来。 旁边伺候的丁婆子拿了软枕，梁沐祈心里懊悔，没能护住竹心，便伸手对丁婆子道：“给我。” 丁婆子诧异了会，还是将软枕递了过去。 梁沐祈从未伺候过人，半天没放好枕头，竹心无奈，只好用开口指挥：“往左边一点……好了好了，就这里。” “算了！你来！”梁沐祈抽出枕头，又还给丁婆子。 竹心差点躺空，碰到受伤的双手，心里有点气，却又不能发作。 毕竟梁沐祈就是这脾气，一点耐心都没有。 能让他纡尊降贵守着自己，已经天下的恩宠了。 丁婆子塞好枕头，又拿了汤药，伺候竹心喝完，这才悄然退下。 竹心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爷，我晕了多久？爷给郡主的画作完了吗？” 第29章 动心 “你怎么这么多话！”梁沐祈现在听到郡主两个字，立刻炸毛。 又看到竹心低头闭嘴的模样，不耐烦的解释，“给郡主的画，爷早就作好了！本来想给你先看看的，母亲要得急，就直接给了！” 竹心松了口气，换上甜甜的笑哄他：“爷别生气，以后不能再和夫人顶嘴，生气了会长皱纹的，皱了皱纹，世子爷就不好看啦。” 梁沐祈的脾气臭，但不算坏，看她这样小心讨好，目光落在竹心裹着纱布的双手上，顿时又气起来。 “男人要什么好不好看！”话虽这么说，这句话明显还是取悦到了梁沐祈，臭屁的扬了扬下巴。 随即他又想到珊瑚的所作所为，还是很不满：“我都眼神警告过珊瑚！她竟然还敢这么打你！你我的人，居然受了这种苦，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珊瑚当然是故意的，要不是她提醒，夫人可能就是让自己罚跪。 竹心记下了这个仇，面上却还是求着梁沐祈：“爷别生气，珊瑚姐姐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不动手，也有别人动手的，总不能忤逆了夫人的意思。” 梁沐祈揉了下竹心的头：“也就你胆小心善，总是替别人着想！珊瑚不动手，让苍官或者院里的婆子动手，我看谁敢用力打你！” “世子爷的心意，奴婢都知道的。”竹心含羞垂眸，侧头往梁沐祈怀里靠了靠。 趁着扶风斋只有她在，必须让梁沐祈记得，两人之间，也是有柔情蜜意的时候，而不是只有床上伺候他时的欢愉。 梁沐祈怔了下，随即满意的抬手，拥住竹心的肩膀。 哪想他一时力气大了些，竹心被一挤，右手撞到了他坚硬的胸膛，痛得竹心再次飙出眼泪来。 “疼。” 梁沐祈连忙松手，再看竹心，眼眶里又挂着两颗泪珠，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我我……”梁沐祈从未认过错，一时结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的模样反倒逗笑了竹心。 “爷，奴婢没有怪你。” 竹心一笑，泪珠落下来，反叫梁沐祈更加后悔：“都怪我力气太大了，不然也不会挤到你。” “爷自幼跟着国公爷练武，武艺在一众勋贵公子里独树一帜！力气大是好事呢！不然怎么挥得动五十斤的红缨铁矛！” 这次竹心是真心夸奖，梁沐祈读书不行，但继承了定国公的武艺，哪次骑射打猎不是名列前茅。 两人的第一晚，梁沐祈多年习武，精力充沛，越战越上头，勇猛得差点叫她难以承受。 望着竹心红扑扑的小脸，梁沐祈忍不住想起两人那一晚上，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 竹心暗道不好，连忙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梁沐祈：“爷，奴婢上次看你练武还是三年前，是跟着太夫人过去，远远看了眼！爷挥剑的样子，真好看！我记得，我记得……” 说着说着，竹心开始卡壳，抿着小嘴，一脸苦恼的回忆：“我记得兰心姐姐说过，这叫什么来着，叫……叫……对了！叫英姿飒爽犹酣战！” 竹心仰着头，无比期待的望着梁沐祈的眼睛，两只缠着纱布的手合在身前祈求：“世子可以再练给奴婢看看吗？奴婢看了，说不定手就不疼了！” 梁沐祈起了欲念，没想到竹心却像崇拜英雄一样望着自己，单纯的眼睛里，只有敬仰，唯一的祈求也是想看他练剑，甚至还能假装手不痛。 不知为何，梁沐祈心里浮出几缕羞愧来。 面对竹心崇拜敬仰的眼神，他甚至都不敢直视，别过脸掩饰自己得愧色：“好，好！我这就去院子里练剑给你看。” 竹心对梁沐祈唯一的好印象，大概就是他练剑时专注的模样。 男人嘛，谁不爱人夸。 花言巧语，只要能帮到她，竹心能说破天来。 何况梁沐祈对她正上心，不多制造点回忆，将来兰心过来，云秀得宠，主母进门，未来还有更美貌的妾室出现，她拿什么和她们斗。 这两三年，定国公督促梁沐祈读书，对他的武功方面有些放松。 业精于勤荒于嬉，读书如此，练武自然如此。 竹心惊喜起身，顾不上披散的头发，便催促梁沐祈去院子里。 秋高气爽，现在日头不高，正是练武的好时候。 苍官有点奇怪，主子怎么这个时候要练剑，但看竹心一脸期待的模样，便知道了大概。 送来梁沐祈的佩剑海棠，苍官还悄声叫婆子搬了凳子和小几出来，摆上茶点，让竹心坐着看。 梁沐祈换好衣裳出来，竹心看得眼前一亮。 三年前，梁沐祈还是个身量不高的少年，此时他已经迈入十八岁，个头猛地蹿高许多。 身着的玄色骑装，将梁沐祈的窄腰宽肩完美显露出来，再配上他那张像极了谢氏的俊俏面庞，哪个女儿家看了不动心。 竹心甚至猜想，郡主能这么快对他改观，这张脸起了大用。 “世子爷。”竹心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人，不知为何想起他没穿衣裳的模样，忍不住红了脸。 梁沐祈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看着面前少女含羞带怯的偷看自己，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不像郡主那样高贵端庄，也不像兰心那样清冷孤傲，更不是琉璃那样自贱讨好，和云秀的温柔小意也完全不同。 竹心就像是他日日所见的一颗竹，淡泊内敛，随和不娇气，风吹雨打过后，被压弯的脊背，总是能很快挺起来。 “我来了。”梁沐祈也不知为何，心情突然雀跃起来，快步走向竹心，抚了抚她鬓角的长发，“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我家竹儿的美，世间只此一份，别家不再有。” 没想到的是梁沐祈居然会夸她漂亮，竹心垂眸，顺势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世子爷也是奴婢心里唯一的人。” 看来梁沐祈是真的对她动了真心，就是不知道这份真心能维持多久。 两人相拥不过几瞬，梁沐祈不小心一动，碰到了竹心的手，又是嘶的一声痛呼。 第30章 娇嗔 梁沐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慌张，连连道歉。 竹心生怕他再碰到自己的手，又说些酸掉牙的话，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推着他去练剑。 看着面前情窦初开的梁沐祈，一步三回头，竹心挥起缠起来右手：“世子爷！奴婢就在这里看着你！” “好！” 梁沐祈收心，走到练武的空地上，习惯性朝向东边，深吸一口气，开始活动筋骨。 眼前人开始渐渐和记忆中练武的少年重合，竹心缓缓垂下双手，静静望着曾经缠绵过的男人，一时间心里感慨万千。 她进定国公府的目标，是为了攒钱赎身，为了主子开恩放人。 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成了主子的房中人。 没有被随便配个小厮仆从，也没有赎身嫁个良民，而是成了世子爷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未来的她，要和许多女人争宠，斗得你死我活，为了分得定国公府的家产，变成竹心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这条路，她不愿，却被人逼着走上来。 那就别怪她满腹算计，只求荣华富贵了。 筋骨活动完，梁沐祈看了眼竹心这边，发现她笑了起来。 逆着光，看得不真切，在翠绿的竹林中盈盈而立，仿佛观音大士面前的龙女，落入凡间，叫人忍不住心生喜欢。 “竹儿！看好了！”梁沐祈扬声喊了句，便握紧手里的海棠剑，开始一招一式的练起来。 梁沐祈身材好，多年习武的底子在，哪怕刚开始不太顺手，身体的记忆也带着他越来越快。 剑影飘动，如蛟龙入海，抬手间便是翻云覆雨，叫人目不暇接。 竹心渐渐被吸引目光，越看越入迷，直到梁沐祈来了个连续凌空翻，剑出如龙，已然带上了几分杀伐之气。 她忍不住拍手叫好。 “嘶！” 竹心痛得小脸皱成一团，眼泪簌簌落下。 前方的梁沐祈停下，收剑快步过来，看到她扁着嘴哈气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毛毛的脑袋。 “傻乎乎的！你手都受伤了！怎么还能拍手叫好呢！当我是那街头卖艺的杂耍呢！” “奴婢没有！”竹心难得露出两分娇嗔，抬起头望着面前含笑的梁沐祈，大夸特夸，“世子的剑术举世无双！就是现在去战场上杀敌，只怕那异族人还没靠近，只是见了世子爷，就该落荒而逃！” 梁沐祈被夸心花怒放：“就能嘴甜！” 西北角扫地的婆子，时不时抬头看向这边，待两人进屋，便放下扫帚，悄然离开了扶风斋。 竹心受伤，自己吃不了东西，喝不了水。 她原本叫丁婆子喂自己，梁沐祈偏要亲自动手。 从未伺候过人的梁沐祈自然很不适应，不是差点把茶杯盖到竹心脸上，就是一块点心还没咽下去，第二块已经到了她嘴边。 竹心万分无奈，两颊被点心塞满，鼓鼓的，逗笑了梁沐祈。 “你好像夏天荷塘边的青蛙呀。”梁沐祈说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面颊，“好软。” 快速咽下点心，竹心假装生气，侧过脸去：“世子爷笑话我。” “哪有笑话你。”梁沐祈现在才发现，原来竹心还能这么可爱，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见竹心在偷看自己，梁沐祈将手里的点心塞进她的嘴巴：“快吃快吃！这是吴师傅研制的新品，我特意叫他做的！” “是吴师傅做的？”竹心愕然，望着桌上这一碟翠绿的奶糕，有些发怔。 因为姐姐的死，吴师傅才被周老爷送来。 她这算是在吃姐姐的血肉吗？ 不知道为何，胃里顿时一阵翻腾，竹心哇的一下把嘴里嚼了两口的点心吐了出来。 梁沐祈紧张拿来茶杯，这次小心许多：“快快！喝点水。” 等竹心一口喝完，梁沐祈又倒了一杯给她喝下。 “不喝了。”竹心阻止了梁沐祈还要倒茶的意思，白着脸解释，“奴婢有点不舒服，所以吃不下这么多点心，对不起，浪费了世子爷的心意。” 梁沐祈大手一挥，叫丁婆子把点心撤下去，转头哄她：“是吴师傅的错！我都说了，你受了伤，身体向来不好，怎么还能做这种让你吐的点心给你吃！我这就派人去骂他一顿！” 竹心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梁沐祈很着急，竹心看见珍珠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连忙抬起受伤的手擦拭眼泪：“不吴师傅的错！都是奴婢的错！世子爷不要骂他。” “哼！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错！”梁沐祈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大喊叫苍官进来。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珍珠，竹心惊得连忙起身，提醒梁沐祈：“珍珠姐姐来了。” 梁沐祈这才起身，看到珍珠身后的两个小丫头手里，分别捧着一个锦盒。 “这是大姑奶奶送给世子的笔墨。”珍珠笑着解释，抬手命人放下，又亲自打开给，梁沐祈看，“世子可喜欢？这是上好的松烟墨和湖州笔。” 这些东西，梁沐祈有一大把，母亲出身名门谢家，库房里首饰料子不多，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要什么样的都有。 他反应淡淡，吩咐进来的苍官：“收起来吧。” 珍珠看向躲在梁沐祈身后的竹心，微笑着道：“世子爷，太夫人请竹心姑娘去趟松鹤堂，说是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完。” 竹心微微放心，既是太夫人出面，她逾矩叫梁沐祈练剑给自己看，看到顶多就是罚跪。 “好。”竹心低头，声音却在发颤。 梁沐祈却疑惑：“祖母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我和你们一块去。” 珍珠又道：“等会裴太太和裴公子要来，夫人在松鹤堂有事，便只好请世子爷去迎一迎了。” 她这话出来，梁沐祈才察觉不对：“祖母找竹心到底有什么事？” 珍珠依然带着浅笑：“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要不然，等世子爷接到了裵太太和裴公子，再去松鹤堂问太夫人。” 沉默半晌，梁沐祈到底还是说了个好，转头牵起竹心的小手安慰：“你别怕，等我忙完就过去。” 等你忙完，黄花菜都凉了。 心里这么想，竹心面上还是放松不少，点头应好。 第31章 痛楚 松鹤堂正屋里，除了太夫人和夫人谢氏，便只剩下苏嬷嬷和珊瑚两位伺候的下人。 竹心给两位女主子见礼，太夫人没有应，谢氏放下茶盏，说了声免礼。 没听见太夫人的话，竹心不敢起身，便跪伏在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太夫人才垂眸望着面前的竹心，淡淡问：“可知错了？” “奴婢知错。”竹心沉声回道。 太夫人眸色幽深，盯着面前的竹心叹息：“你母亲刚刚进府。” 竹心身体颤了下，开始拼命磕头，砰砰直响：“求太夫人不要迁怒母亲，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不该痴心妄想世子爷的心！奴婢真的错了！” 几下过去，额头出现血迹，沾染在福寿花鸟的编织地毯上，顿时晕染成一团团深色来。 太夫人这才松口：“你是松鹤堂出去的人， 犯错了也代表我御下不严，去外头跪着吧。” 竹心极度不安，太夫人这么轻飘飘的惩罚她，肯定还有后手。 想到已经入府，还怀有身孕，竹心毫不犹豫的再次磕头：“太夫人罚奴婢吧，打板子，掌嘴都行，奴婢都认！是奴婢错了！太夫人惩罚奴婢就好！” 太夫人揉揉太阳穴，苏嬷嬷便走上前来，阻止还要磕头的竹心：“好了好了，你到底是世子爷的人，手还受着伤，现在头也磕破了，要是被世子爷瞧见，指不定多心疼呢。” 竹心泪流满面，想要解释，却被门外进来的两个婆子架着胳膊，直接拖了出去。 谢氏起身，走到太夫人身边，替她按揉太阳穴，嘴角微微翘起，半天才压下去，故作担忧的询问。 “这丫头是坏了规矩，可她到底是大郎的心上人，母亲这般重罚不太合适吧？万一伤了你和大郎的情分，就是做儿媳的不是了。” 她瞧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又道，“儿媳瞧着，怕是晚上便要下雨，这秋天的雨水寒凉刺骨，若是伤了身，将来怕是难以生养了。” 太夫人心里冷笑：你跑过来告状，不就是要我出面罚竹心吗？坏了祖孙情分，伤了竹心的身子，不都是你要的吗？ “一个婢子而已，现在最要紧的是祈儿和郡主的婚事。”太夫人垂眸，收敛起对谢氏的不满。 心里同时也在不快，竹心这丫头向来聪明，居然也会掉进儿女情长里。 看来，是得给她一个教训才是。 竹心跪在松鹤堂前院主路的中间，苏嬷嬷还叫人来给她的额头上药止血，缠上了纱布。 “不是我说你，平日里瞧着机灵，怎么一到了世子身边就被眼屎糊了心，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呢！” 苏嬷嬷作为过来人，好心又多说了几句：“不说以后，哪怕是现在，世子身边也不止有你一个人，琉璃暂且不提，云秀将来那是直接提成姨娘的。 更不用说，你的兰心姐，她人虽然在松鹤堂养伤，但以后去了世子身边，以她才情品貌，只要主母进门，太夫人立刻给她脱籍，良妾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人呐，要学会知足，咱们做奴婢的，身份低微，一朝攀上枝头，别以为能麻雀变凤凰，咱们都不是那个命。” 见竹心在发呆，苏嬷嬷凑到竹心耳边，用极轻微的声音警告：“叶儿不是这个命，你也不是这个命。” 听到姐姐的名字，心里压制的恨意陡然冲破障碍，蔓延到四肢百骸，充斥在每一寸血肉里，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苏嬷嬷看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这才满意拍拍她的肩膀：“你且放心，太夫人心善，不会牵连到你娘的。” 竹心自嘲的笑笑，慢慢转头，迎上苏嬷嬷居高临下的讥嘲眼神，张开嘴，灌进来一股股瑟瑟秋风，刺得嗓子眼疼。 她想抬手去摸摸喉咙，十指都被纱布缠住。 掌心的痛，额头的痛，都远远不及她失去姐姐的痛楚。 竹心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眼泪不停落下。 直到谢氏扶着珊瑚的手出来，停在竹心面前。 谢氏皱着眉，盯着一张虚伪的担忧面孔道：“竹心，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婆婆要罚你，作为儿媳妇，我哪里拦着住，你且放心，等会大郎来了，他定会替你求情。” 竹心恨得早已经身体麻木，只能缓缓给谢氏磕头谢恩。 “罢了罢了，你还受着伤，别谢恩了，赶快跪好，免得触动了伤口，那就是我的不是了。”谢氏挥挥手，扶着珊瑚款款离去。 秋天的雨来得慢，先是一阵阵风，裹挟着凉意，穿透竹心单薄的衣衫，争先恐后地往她皮肉里钻。 接着便是细如蚕丝的雨丝，随着秋风斜斜飘落，很快在竹心的头发丝上，挂上一串串细小的雨珠，给她的发髻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 乌云堆积浓重，沉沉压下来，雨丝便汇聚成雨滴，砸在灰白的青石板上。 几个呼吸间，便将青石板路晕染成深青色。 雨势渐渐变大，形成重重雨幕，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竹心浑身湿了个透，冷得直发抖，额头的伤口沾了雨水，像是撒了一把盐，痛得她牙齿打颤。 从未如此狼狈，竹心不禁在想，自己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远处的游廊下，传来雪枝的厉喝：“你去送伞！岂不是在打太夫人的脸！你自己被罚也就罢了，竹心姐可该怎么办！她还受着伤呢！”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竹心姐在雨中罚跪吗？！世子爷被裵公子绊住脚，外头是夫人身边的琥珀守着，苍官支离都进不去，我不帮竹心姐！难道还能指望世子吗！” 南枝挣脱不开雪枝如铁钳一般的双手，只能气得大叫。 啪！ 雪枝一巴掌落下，吓得玉枝手里的瓜子掉在地上，赶紧去拉开两人。 正在这时候，松鹤堂的院门口，传来一道凄厉的哭喊。 “竹儿！竹儿！” 竹心猛然回头，隔着厚重的雨帘，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阿，阿娘……” 原本昏昏沉沉的竹心彻底清醒，慌张回头，冲着母亲白氏大喊：“娘！你回去！不要过来！” 第32章 流产 白氏听到小女儿的声音，哪肯离开，扔掉手里的旧纸伞，不管不顾的想要冲进来，被看门的婆子死死拉住。 “住手！住手！”竹心惊慌失措，下意识起身，却因为青石板淋了雨水，湿滑不堪，转身便摔倒在地上。 雨水模糊了视线，身体像熟透的香瓜，摔得四分五裂，痛得竹心都撑不起身体来，只能趴在雨水里，虚弱的叫喊。 南枝大哭质问雪枝：“你们开心了！非要逼死竹心姐母女是不是！” 时间还没到，可看到竹心和白氏被松鹤堂大门阻隔，雪枝到底还是松了手，放了南枝过去。 南枝刚刚蹲下，便被竹心抓住手腕祈求：“快！去帮我娘！她还怀着孩子！不能淋雨的！那些婆子粗手——” 啪！ 院门口的白氏摔倒在地，腹部剧痛，顿时蜷缩成一团。 靛蓝的裙上，顿时被鲜血浸染。 “她……她好像流产了。”刚才没架住白氏的婆子吓了一跳。 竹心陡然松手，浑身陡然生出力气来，一步一步走往松鹤堂门口走去。 看到门口的婆子想拖走白氏，竹心猛然大叫：“滚！” 几个婆子怔了下，随即领头的婆子嗤笑一声，上前将竹心往门里面推：“竹心姑娘不好好跪着，来这里做什么。” 竹心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婆子力气又大，直接推得竹心往后一倒。 赶来的南枝伸手去扶，以至于两人一起滚下踏跺，摔进雨水里。 额头上的纱布被扯动，摩擦到伤口，金疮药早就被雨水冲刷没了，顿时头上冒出鲜血来。 竹心艰难起身，抬起头时，雨水混合血水从面颊流下，扯着嘶哑的嗓子，艰难喊着：“别动我娘……” 梁沐祈撑着伞赶来时，便看到的是这一幕。 瞬间瞳孔猛缩，几步上前，一脚踹翻拉扯白氏的婆子，吩咐苍官叫人来，自己则是跨过门槛，急急去扶竹心。 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的竹心，在看到梁沐祈出现时，松了口气，身体一歪，落进他的怀抱里。 “世子爷，奴婢错了，再也不敢贪心，不敢要世子爷的心，求您，救救奴婢的娘，她，她是无辜的。” 兰心和菊心匆匆出来，看到竹心的模样，像是染了血破纸片，白氏裙下已经有大滩的鲜血流出来，顿时面色骤变。 “雪枝！你带人送白妈妈进去！玉枝！你去请大夫来！南枝，你赶快去小厨房熬药，菊心留下看询问情况，我去请示太夫人拿药。” 快速吩咐完，兰心缓了口气，又提醒梁沐祈：“世子，竹心受伤又淋了雨，得赶快看大夫。” 梁沐祈再也不管竹心说什么，直接打横抱起她，转头对表哥裴恒道：“麻烦表哥撑下伞，我带她回扶风斋。” 跟来的看了眼院子里有条不紊的行动，白氏已经被抬走，剩下的菊心板着脸，在询问守门的几个婆子。 裴恒颔首，替梁沐祈撑伞，转头回扶风斋去。 作为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裴恒对梁沐祈这个表弟，还是很了解的。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表弟如此紧张。 梁沐祈怀里的丫鬟，裴恒在松鹤堂见过好几次，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据说去年岁末提成了大丫鬟。 前不久听说，她又成了梁沐祈的通房丫鬟。 反倒是之前一直被认定是梁沐祈通房的梅心，出门嫁了个秀才。 裴恒不知道这丫鬟发生了什么，淋过雨的身体瑟瑟发抖，双手缠着纱布，额头也缠着纱布，血水凝固在脸上，显得有几分狰狞。 嘴里还在虚弱的叫着娘。 向来受不了一点脏污的梁沐祈，居然一点没有嫌弃这个丫鬟，反而满脸担忧，不停小声哄着她。 “你娘没事，有兰心和太夫人在呢。你娘肯定没事的，别说话了，我马上就带你去看大夫。” 竹心紧紧拽着梁沐祈衣领的手松开，再也撑不住沉沉晕过去。 梁沐祈陡然加快脚步，不停叫喊：“竹儿竹儿！你别睡！醒醒！醒醒！” 赶回扶风斋门口，苍官迎着他们进去，还说大夫已经在里面。 大夫一看竹心的情况，连忙道：“世子爷，快吩咐人带竹心姑娘去沐浴，记得避开伤口。” 丁婆子连忙上来接人，梁沐祈却道：“我跟你进去。” 裴恒诧异抬眸，望着梁沐祈抱着竹心去卧室的背影，神情复杂。 在浴房里，梁沐祈轻手轻脚，和丁婆子一起帮竹心脱衣泡澡，又亲自给竹心额头上了止血药。 很快，丁婆子出去拿了热汤进来，喂给竹心喝下。 竹心便悠悠转醒，看到梁沐祈的第一眼，便激动得要起身。 身体探出水面半截，柔美波浪荡漾，梁沐祈看得喉咙发紧，别开眼抢着回道：“兰心会照顾好你娘的。” “谢，谢谢世子爷。”竹心脱力，噗通坐进浴桶里，水花飞溅，打湿了伤口。 梁沐祈很气，又伸手把她往上面捞了捞：“大夫说，伤口不能见水！留了疤怎么办！” 竹心苦笑，望着梁沐祈的眼神，充满爱慕又克制，一低头，连忙红着脸去推他：“世子爷先出去，这里有丁婆子在就好。” 梁沐祈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扶风斋现在只有丁婆子能照顾你，她一个人哪够。” 话一说完，发现竹心含胸驼背往侧身转身，忍不住笑了：“你都是我的人了，又不是没看过。” 泡完澡恢复了精神，竹心换好衣裳出来，在梁沐祈的坚持下，去了西次间的床上躺下。 大夫仔细看过竹心的伤势，重新上药，又开了几副药，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悲伤过重，才能彻底养好身子。 竹心低着头，咬着下唇抽泣，小声问梁沐祈：“奴婢感觉好多了，能去看看奴婢的娘吗？” “你娘……” 梁沐祈的话还没说完，竹心猛地抬起头来，推开梁沐祈的手，仿佛做了某种决定，下床跪在他面前。 “世子爷！奴婢只是个卑贱之人，能伺候世子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不敢奢求太多，这辈子只要能远远看着世子爷，便已经心满意足！请世子爷成全！” 第33章 不信 “你哪里卑贱了！你娘的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梁沐祈心疼得半跪下来，要扶起竹心。 竹心却铁了心，将下唇咬出血来，不肯起来：“世子爷！在这个世上，除了您，便是娘亲是我唯一的挂念。 您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有全府上下护着宠着，可奴婢的娘只有奴婢一个人会护着她，请世子成全奴婢！” 梁沐祈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不相信我？” 竹心的头贴到地面：“奴婢不敢。” “好！你要是走了！以后就别回来！”梁沐祈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白氏进府，白氏流产，是祖母和母亲在争斗，波及到了她们母女。 可看到竹心狠心推开他，一点都不相信自己会保护她，梁沐祈只觉得心脏绷得生疼。 哪怕被父亲讥讽，他的武功只是花拳绣腿，赢不了任何人，他都没有这么难受过。 竹心磕头谢恩，缓缓起身，还想说点什么，却见梁沐祈已经侧过身去，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只能低头告辞：“奴婢先告辞了。” 走了两步，竹心回头，梁沐祈的脸扭得更远了。 她只好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又回头一次，正好撞见梁沐祈扭头，忍不住喊了声：“世子爷。” “要滚就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梁沐祈明明不想这么说，却习惯性的脱口而出。 竹心心里冷笑，果然是个狗脾气，想要这种天之骄子低头，难如登天。 想想母亲流产的画面，竹心不断流泪，又叫了他一声，梁沐祈这次转身，彻底背对着她。 竹心再次跪下，喊道：“不是奴婢不相信世子爷，而是奴婢不想让世子爷夹在中间为难，奴婢是定国公府养大的，要是让世子爷背上不孝的罪名，奴婢宁愿世子爷一辈子恨奴婢！” 说完这些话，竹心再也不拖泥带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母亲更重要。 梁沐祈听完她的话，心里堵得慌，转头想说陪你一起去，却发现竹心的身影已经消失。 雨已经停下，乌云散去，半弯月挂在天上，照着竹心孤寂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来。 暂留在东厢房避嫌的裴恒听到外面的动静，抬眼望去，便看到目光坚毅，步履沉稳的竹心正大步往外走。 裴恒见过几个这样的人，但他们无一例外是都是男人，有的已经封王，有的已经拜相，还有的正在青云直上。 梁沐祈追出来时，竹心已经离开扶风斋。 “她竟不信我……”梁沐祈不敢置信，怔怔的望着空荡荡的院落。 裴恒出来，远远看到一身颓丧之气的梁沐祈，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表弟配不上这女子的想法来。 走到梁沐祈面前，裴恒拍拍他的肩膀：“我和母亲是被姨母请来的，交流画技也不急在这一时，应该是姨母让我故意留下你，不让你娶松鹤堂的。” 被表兄点破，梁沐祈垂眸，握紧了拳头，沉沉回答：“我知道。” 良久，他才睁开眼，望着天空的月色：“祖母和母亲都觉得她一个奴婢勾引了我，便拿了她娘来要挟她。 她娘流产，应该是母亲的筹谋，让她再也不肯留在我身边， 也为了让她记恨上祖母，不再忠心祖母。” 梁沐祈笑得怅然：“好个一石二鸟的计策，她们从来都不认为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对她上了心，她哪有机会留在我身边！ 她那样软弱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恨上祖母！也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冲动行为来。母亲怕是要失算了。” 裴恒回想起，月色下大步离去的少女，心里疑惑：软弱？表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等他提醒，梁沐祈躬身告辞：“表兄自便，我要去趟鲁国公府。” 松鹤堂里，太夫人没有见竹心，只让菊心带她去了白氏身边。 大夫还没走，正在指点南枝，如何熬药。 竹心擦干泪痕，快步上前：“我来我来，南枝你去小厨房，太夫人那里少不了你。” 南枝红了眼，不肯走：“那边我安排好了，雪枝在替我看着。” 深吸一口气，竹心推开南枝的手：“你必须过去！我们是奴婢，伺候好主子是我们的本分。” 她还要说什么时，菊心劝道：“太夫人心情有点不好，小厨房那边少不了你。” 南枝这才匆匆回去小厨房。 竹心感激的拍拍她的手，菊心便悄然退下。 问了一圈大夫，竹心并没有意外，娘亲这是第三次流产，已经习惯性滑胎，不然这一胎不会摔一下就没了。 只不过好好养着，还能生下来的。 正屋里，太夫人听完兰心的禀报，头疼得厉害。 苏嬷嬷小心劝道：“太夫人别太伤心，都是看门的婆子办事不力，连累了您，老奴已经和去方嬷嬷交代，追查到底，定不会叫这件事轻轻揭过去。” 太夫人没回话，苏嬷嬷心里咯噔，下意识看向兰心，她轻轻摇头，示意苏嬷嬷别再劝了。 待菊心进来，太夫人才问了句：“白氏那边如何了？竹心什么反应？” “回太夫人，白氏喝了药已经睡下，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大夫还在叮嘱竹心姐注意事项。” “竹心姐很感激太夫人，叫南枝回了小厨房，还让奴婢赶紧回来伺候太夫人。不过，刚才过来时，奴婢见到了丁婆子。” 菊心说到此处，抬头看向太夫人，见她点头，才继续说。 “丁婆子是苍官派来的，她说，竹心姐不愿和世子爷夹在中间为难，不敢以奴婢之身奢求留在世子爷身边。 世子爷很生气，叫竹心姐走了就别回来。竹心姐就回来了松鹤堂，她走后，世子叫上支离，离开了府邸，说是要去鲁国公府一趟。” 太夫人怔住，没想到竹心执意离开世子，更没想到的是，她的好大孙，怎么会想着去鲁国公府！ 找谁？ 方伯仁吗？找他做什么？ 夜色渐深，拙春院里的谢氏，面沉如水，慢慢喝着茶，看也不看面前跪着的琥珀和锦葵二人。 待付嬷嬷回来禀报，梁沐祈刚刚回府，谢氏才懒懒抬起来头来。 “我让你看着世子，怎么叫兰心的人进去了？” 第34章 灭口 琥珀颤颤巍巍的回道：“奴婢不知道小北是兰心的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夫人饶命！” 谢氏想了想，琥珀大部分处理拙春院的内务，对小北的事不清楚很正常，可锦葵就不一样了。 “说起来，松鹤堂看门的领头婆子，是锦葵的姨奶奶对吧？” 锦葵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求饶：“奴婢都是按照珊瑚姐姐的安排去做的！姨奶奶绝不会出卖夫人的！夫人饶命啊！” 谢氏却淡淡瞟着她：“她不说，你和你姨奶奶的血缘关系瞒不住，近来你给她送吃的喝的太勤快，难免不会怀疑到拙春院来。” 锦葵脸色煞白，再清楚不过夫人这句话的意思。 不等她再次开口，付嬷嬷一抬手，门口的两婆子进来，捂着锦葵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谢氏再次看向琥珀：“你是我从谢家带来的人，和锦葵不一样。她是举荐的，那就由你亲自去解决吧。” 琥珀心冷如铁，磕头谢恩，起身退下，并关上房门。 屋里安静下来，付嬷嬷觉得这事瞒不过太夫人，不由担心：“要是世子知道是夫人的手段，会不会……” 谢氏勾唇：“祈儿何等聪明，竹心要走，他脑袋再糊涂也该明白，是我容不下竹心的！我们是母子，他会记恨我吗？” “可太夫人那边……” “婆婆可没空管我，竹心没了姐姐，她娘又在松鹤堂门口没了孩子，正在思考如何展现她的心善呢。” 谢氏说完，盘算着日子：“等夫君回来，没有证据的事，太夫人能拿我如何？” 后院，琥珀停在水井前，回头让捂嘴的婆子松手。 锦葵立刻大哭：“琥珀姐姐救救我！救救我！我都是替夫人办事！从未背叛过她的！夫人不能这么对我！” 琥珀深吸一口气，直指要害：“你和云秀走得太近，不该说的说了太多，夫人容不下你。” “云秀……”锦葵瞬间明白过来，“奴婢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奴婢和云秀是一拨进的府，关系一直很好，夫人明明知道——” 在琥珀的挥手下，婆子拿来抹布堵住锦葵的嘴，再两人合力，把锦葵扔进水井里。 噗通一声，锦葵拼命挣扎，抓着湿滑的水井墙壁，指甲都断了，还是没能阻止下沉的趋势。 渐渐的，水井里没了动静。 水面归于平静。 琥珀强忍着泪水，吩咐两个婆子：“捞起她后，换上锦葵最喜欢的鹅黄团花裙子，好好安葬！” 天色亮了，锦葵失足掉进井里的消息，便传到了松鹤堂。 兰心眉头紧皱，转头去找方嬷嬷去打听。 苏嬷嬷心急如焚，这下子倒是她里外不是人。 提前接白氏进府，也是为了拿捏住竹心，哪曾想夫人如此心狠手辣，利用白氏激怒竹心也就罢了，还让白氏在松鹤堂门口流产。 眼看着太夫人要追查，夫人居然直接灭口！ 完全不把太夫人放在眼里！ 不知道太夫人醒来后，会有多生气，到时候万一迁怒到她，肯定会给方氏趁虚而入的。 竹心收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意外。 她甚至很清楚，谢氏灭口锦葵的主要目的，是锦葵和云秀走得太近，怀疑锦葵想上位，再加上她口风不严，迟早会被处置。 白氏还没醒，竹心便安心伺候母亲。 以前无论谢氏多过分，至少有底线在，这次是彻底激怒太夫人，不用她做什么，太夫人自然会有应对之策。 清早还下了阵雨，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寒气日渐深重，太夫人的屋里早早烧了炭盆放着。 太夫人洗漱梳妆，用完早膳，问了白氏的情况，苏嬷嬷才禀报了锦葵失足溺亡的事。 出人意料的是，太夫人并不惊讶，反而十分冷静的点头。 苏嬷嬷放下心来，看来太夫人已有对应之策。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梁沐祈带着支离，查到了松鹤堂，给祖母请安后，便找上兰心菊心问话，随后单独审问了送白氏到松鹤堂的几个婆子。 也不知道他如何问的话，几个婆子各个坦白交代，梁沐祈便去了拙春院。 珍珠想拦着，谢氏在卧室放话：“让他进来。” 梁沐祈比起从前来沉稳了些，先给谢氏请安，再坐下询问谢氏的身体，以及嘉淑郡主那边的事。 谢氏心里感慨万千，没想到儿子长大，竟是因为竹心这丫头。 看来这竹心果然留不得。 “母亲，儿子今天先去了趟松鹤堂，见到了兰心，她的身体已经大好，祖母的意思是，等方四郎的处置下来，儿子再接她到扶风斋。” 梁沐祈说完，谢氏眉头微皱：“竹心不愿意伺候你，琉璃又是个不顶用的，除了兰心，谁还能在扶风斋伺候你？” “所以儿子在想，要不然，儿子先要了云秀，这样她就能去扶风斋伺候我了。 ”梁沐祈提出解决办法。 谢氏立刻驳斥：“你和郡主的婚事眼看着就要定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要这么多通房丫鬟！不知道还以为你和那方四郎一样沉溺女色呢！” 梁沐祈一反常态，徐徐解释道：“竹心怕我，兰心祖母心疼她，琉璃太放肆，我想想去，还是云秀最合我的心意。” 谢氏听得额角突突跳，眯着眼打量儿子：“祈儿，你和娘说说话，是方世子教你这么试探母亲的吗？” 梁沐祈低头：“儿子不敢，这件事和方大哥无关。” “呵！”谢氏轻笑，懒得和他在打机锋，“我实话告诉你，是我不满意竹心，这女人心机深沉，手段了得，你现在刚有女人伺候，她是第一个女人，你在意些很正常。” 谢氏正色看向梁沐祈：“可是祈儿！是不止是我儿子！更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明年还要迎娶郡主为妻。你要在朝堂上大展宏图，而不是被一个奴婢牵着鼻子走。 你要云秀我同意，但我能去扶风斋伺候你的，只有兰心。她饱读诗书，写出来的策论，你恒表兄都要夸赞两句。 反正你已经为了兰心得罪鲁国公府，她已经是你的人，有她在扶风斋伺候你，绝不会像竹心琉璃那样勾引你，这样为娘才能放心。” 第35章 烙印 梁沐祈欲言又止，想说竹心也没有勾引过他，又想起方大哥的提醒，只能暂且忍耐下来。 “母亲是想兰心来督促我读书吧。” 谢氏笑起来：“你知道就好，兰心虽是你祖母的人，但她的才情品行，娘特别喜欢！” 梁沐祈还是不懂：“娘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按照祖母的意思等等呢？以后方四郎的处置下来，我再带她在身边，不是更好吗？” 谢氏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来：“只是她一个奴婢，又不是梁家真正的主子，能得你祖母和我的喜欢，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等方四郎的时期落地，谁知道那时候郡主是不是已经进门。万一等郡主进门，以你祖母的意思，肯定给她脱籍，抬她做你的良妾。 郡主何等身份，她一来，我们就给你抬个良妾，不仅是打她的脸，更是打太后娘娘的脸。现在她去伺候你，也就一个通房而已。” 见儿子神情越来越紧绷，谢氏松了口：“好吧好吧，她和别的通房不同，有骨气呢。做通房是委屈了她，但你以后喜欢，待郡主进门有孕，再提她做姨娘也不迟。 原来这一切真的都是母亲的谋划。 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人，梁沐祈总觉得母亲变得有些陌生。 他记得，母亲总是教自己，给人做妾的人，都是存了贪图富贵的心思，没有一个好东西。 自幼，他便对父亲的两个妾室很有敌意。 现如今，兰心不愿意给他做妾，他也不想勉强。 为什么到了自己这里，母亲却说，兰心能给自己做妾，是她的福气呢？他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再给兰心提身份。 梁沐祈不敢细想，匆匆离开拙春院，不知不觉，走到了松鹤堂门口。 恰好遇到竹心送大夫出来。 他想开口，竹心却远远福身，像是老鼠见了猫，扭头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顿时，梁沐祈感觉，心脏好像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肉，痛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耳边不由响起忘归姑娘的讥讽。 “梁世子装出这般深情，等明日见了更漂亮的姑娘，说不定转头就忘了竹心，旧人哪有新人好呢。” 真的是这样？ 梁沐祈不知道，想不明白，更无法理解母亲的区别对待。 母亲不喜欢父亲身边妾室多，却不在意他有多少妾室。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母亲偏偏要逼走，说是不能被一个奴婢牵着鼻子走，叫外人看笑话，耽误了和郡主婚事就不好了。 梁沐祈回到了扶风斋，没听母亲的意思，去找祖母要兰心。 他开始看书，看不下去就练剑。 累到五指再也抓不住剑柄，便仰头倒在练武场上。 无意中，余光看到渐渐枯萎的西湖柳月，眼前忍不住浮现竹心的笑容，自己也跟着傻傻的笑起来。 云秀偷偷跑来扶风斋时，看到长出胡茬的世子，顿时忍不住哭出声来：“世子爷！你不要难过了。” 梁沐祈坐起身来，冲她挥挥手：“快走！要是叫母亲发现，定要让你罚跪的！指不定还要打你手下呢。” 说起这个，梁沐祈眼前就浮现出竹心刺耳的惨叫，还有她包扎的双手。 自己心血来潮，喂她喝茶吃点心，哪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竹心就像一只小青蛙，两颊鼓鼓的望着她，无可奈何，却又满眼欢喜。 再一转眼，他赶到松鹤堂时，竹心大雨淋头，满脸是血望着她的娘亲，最后虚弱地倒在自己怀里，求他救救她娘。 明明这么可爱柔弱的人，母亲怎么会说她是个满腹心机的女子。 受伤的是她，挨罚的是她，求救的也是她。 最后为了娘亲，坚决离开他的，也是她。 梁沐祈起身回屋，望着昨日作好的画像，竹心笑容甜美的模样，就像一块烧红的铁，深深的烙印在他心里。 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云秀找到竹心时，她刚刚伺候娘亲睡下。 怕打扰到母亲，竹心拉着云秀出了屋，才敢问道：“怎么了？” “竹心姐！”云秀突然给她跪下，抓着她的手哭求，“求你去看看世子爷，他为了你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竹心狠心推开云秀的手：“你知道的，夫人不喜欢我在世子爷身边。” 云秀气得起身：“竹心！你怎么这么狠心！世子爷忘不了你，整日在扶风斋练剑，就因为你喜欢看，你却龟缩在松鹤堂，不管不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沉默良久，竹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因为梁沐祈做的这些事，兰心都一字不落的告诉过她。 甚至梁沐祈还画了一幅她的画像，挂在书桌前，抬头就能看见，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去书房。 要不是兰心第一次去，不知道这个规矩，她也不知道，梁沐祈居然画了她的一幅画像。 竹心不知道梁沐祈经历了什么，但梁沐祈对她思念之深，都出乎她的意料。 媚娘教给她的方法，居然这么有用。 原来媚娘说的都是真的。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到又失去的，才会让人刻骨铭心，无法遗忘。 “我如果去见世子爷，我和我娘都会没命。” 竹心刚说完，云秀柳眉倒竖：“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们的命哪有世子爷的命重要！你要再不去见他，世子爷就没命了！” “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他。”竹心没有在意云秀的偏爱，毕竟两人从小的情分，要云秀为了梁沐祈去死，她都心甘情愿。 “谁？”云秀知道竹心聪明，连忙换上好态度，“姐姐快说，世子爷真的等不了了。” “方世子。” 竹心说完，云秀愣住：“怎么是他？不是谢二公子，或者裴公子吗？” “不是，你写封信，说明世子爷的情况，让苍官送给方世子。” 云秀惊喜点头，随后苦恼：“我我我，我不会写信。” 她猛地抓住竹心的手：“你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还抄写过家规，你会写信呀！快快快快！你给方世子写封信。” 竹心摇头：“我不能写，夫人发现指不定找个借口发卖了我去。” 云秀着急：“那谁还能写？” 第36章 伤心 信件送到苍官手里时，他瞪大了眼睛：“你确定方世子能帮到世子爷？还有，这信谁写的？” 望着信封上的自己，苍官觉得很眼熟。 云秀才不管那么多：“让你送信就送信！世子爷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没有异常，私底下什么状态，没人比你更清楚，你要是为了世子爷好，赶紧去！” 苍官又看了眼信封，这是兰心的字迹，难道是太夫人的意思。 犹豫了会，苍官叫来支离，看着世子，自己便出房门送信。 收到信的方伯仁望着上面的一句话，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兰心姑娘的字迹没错，只是这句话怎么看都不像是兰心姑娘说的。” 忘归走过来瞄了眼，顿时笑出来：“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我看除了那个城府颇深的竹心姑娘，没有旁人了。你瞧瞧，生怕被人抓住把柄，还叫兰心姑娘来写信。” 方伯仁好奇：“说起来，你怎么对竹心姑娘这么不待见？” 忘归沉默了会道：“我哪有不待见。”说完就走了。 转眼看着桌面上的请帖，方伯仁想起梁沐祈很久没有骑马射箭了，也该叫他这个假书呆子出来散散心了。 免得明日桂榜出来，伤了他的心。 方伯仁亲自登门邀请，梁沐祈也是要面子的，急忙刮胡子洗头洗澡，焕然一新的迎接来客。 “哟！真用功读书了呀？看来这竹心还真成了你的心头朱砂痣，忘不掉了？”方伯仁能看出梁沐祈的变化，但不认为，全是因为女人的关系。 梁沐祈在外人面前，从不愿意示弱，仰起头道：“我堂堂定国公府世子爷，要什么女人没有，岂会因为她失魂落魄的！没出息！” 走到门口的云秀和竹心听到这两句话，顿时愣住。 前面的丁婆子要去禀报，被竹心抬手拦下。 竹心垂眸，看来梁沐祈只是一时没想通，有外人领着他出去转转，迟早恢复本性。 “我们走吧。”竹心低下头，转身就走。 云秀开心又为难，犹豫了会，还是追着竹心回了松鹤堂门口。 竹心停下：“你们先回去吧，世子爷跟着方世子出门几趟就好了，女人，他要什么样的都有，我又不值当他记在心里。” 云秀满脸抱歉：“是我不好，非要拉着你去看世子爷，对不起了，让你难过了。” “没事，回去吧。”竹心回头，跨进松鹤堂大门门槛，斜眼睨着躲在门后的珊瑚，“姐姐想听，光明正大的听便是，何必躲躲藏藏，一副做贼模样。” 珊瑚冷笑 ：“看来你的手段也不过如此，世子爷就是世子爷，岂会念念不忘你这种心机女人。” 竹心笑了笑，完全不在意珊瑚的讥讽，往院子里走去。 转到后院，遇到兰心在转角等她。 “后悔了？” “后悔什么，倒是兰心姐替我写信，帮我堵住了夫人的口，说不定夫人生气，会拿你出气。” “我不是说这个，我的字早在鹿山别院就有许多人见过，夫人早就知道。我说的是，世子对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伤心。” 竹心转头，看着后院玻璃花房里的绿牡丹，开得正盛：“世子要是为了我，要死要活，他就不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了。” 兰心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着面前的绿牡丹：“这是嘉淑郡主送给太夫人的，把大姑奶奶的玉壶春都比了下去，看来她和世子的婚事不远了。” 两人沉默良久，竹心平静的道：“说不定是皇后以郡主的名义送来的，毕竟郡主真要送礼，也该给世子回个礼才是。” “听说郡主最近经常出门散心，你知道这件事，才让云秀出面，找苍官给方世子送信吗？”兰心侧目，望着面前的少女。 明明无比熟悉，却从来没有看透过她的心。 竹心坦然回眸，迎上兰心审视的目光，笑道：“听说嘉淑郡主常年跟着太后礼佛，性情温婉，若能成为定国公府的主母，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兰心蹙眉：“你想得太理所当然了，除非——” 话音戛然而止，兰心突然明白，无奈失笑：“难怪苏嬷嬷说你一步三谋，从太夫人和太后皇后之间的来往中，你笃定娘娘们会竭尽全力凑成这门婚事。” 竹心没有否认，反而问起她的打算：“方四郎的处置没下来，你难道就一直留在太夫人身边？夫人只愿意你去扶风斋的心思，我们都知道。 太夫人和世子爷到底是嫡亲的祖孙，世子爷又在太夫人膝下长大的，太夫人留不了你多久的。 只要世子和郡主的婚事定下，你就得去扶风斋伺候世子爷。夫人可不想如太夫人的意，等郡主进门再让你过去。” 见兰心沉默，竹心直接挑明：“夫人喜欢你的才情，认可你的品行，却又不愿意高高捧着你。 你是通房丫鬟也好，由通房提成姨娘也好，只要没怀孕生子，终究是个任人拿捏的奴婢之身，她才会放心。” 兰心何尝不知道夫人的打算，自嘲笑笑：“通房和姨娘有何差别，都得仰人鼻息。真正脱离苦海的，只有梅心姐。” 说到这，兰心看向竹心，见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心情复杂。 “或许待主母进门时，你能在太夫人面前求个恩典，放你出去。” 竹心静静地望着前方：“希望如此吧。” 夫人不喜她，恨不得立刻赶她出门。 太夫人对她有愧，已经明确表露出给她脱籍的意思。 唯独梁沐祈是个变数。 或许她兰心可以帮到自己。 察觉到竹心的目光，兰心默契的点点头，表示她愿意相助。 “谢谢兰心姐。”竹心转身，感激的福身行礼。 远处的苏嬷嬷瞧见，眉头深皱。 第日桂榜出来，梁沐祈果然落榜，三爷梁沐平同样没考中，只有二爷梁沐敬中举。 报喜之人敲着锣鼓到定国公府门口，叫了许久的门，才出来个管事，给了三四两的碎银打发了他去。 谢氏收到梁沐敬中举的消息后，气得摔了两套茶盏。 “贱人都死了这么久！她儿子还要来膈应我！” 第37章 指点 夫人不高兴，太夫人却还是开心的，遣人请来梁沐敬，赏了他不少东西。 施姨娘气儿子不争气，却也无可奈何，谁叫她为了自保，对梁沐平疏于管教。 等儿子长大了些，性子定了，再难改变。 夫人不愿意给梁沐敬这个庶子送贺礼，施姨娘以前也都是避着他，避免血溅到自己身上。 如今梁沐敬中举，有太夫人和国公爷在，将来的仕途定然顺遂。 于是，施姨娘便带着贺礼，还有她不争气的儿子来松鹤堂。 施姨娘极尽恭维之态，话里话外，都是让梁沐敬这个争气的哥哥提携下梁沐平这个没用的弟弟。 梁沐敬记事很早，施姨娘早年间也养过他几年，后几年暗中背着嫡母，偷偷帮过他好几次。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梁沐敬自然知恩图报，提出梁沐平可以凭借票卷，去贡院领会试卷，他可以帮忙指点下。 “真的？！”施姨娘在内宅十几年，周旋在夫人和太夫人之间，对科举的规则完全不懂，听说还能领回试卷，当时眼睛就亮了。 坐在主位的太夫人闻言，缓缓放下茶盏：“既然这般，便将你们大哥的试卷也一道领回来，总得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梁沐敬知道梁沐祈这两天跟着方世子出门游玩，人不在家，便回道：“祖母，除了贡院发放的票卷，还需要本人亲自前去，才能领回试卷。” 太夫人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叫来方嬷嬷去请梁沐祈回家。 不到半个时辰，方嬷嬷就带着梁沐祈进屋来。 “婢妾见过世子。”施姨娘第一个起身行礼。 梁沐敬第二个起身作揖：“见过长兄。” 儿子没动，施姨娘推推盯着菊心的梁沐平，他这才回神，起身拱手：“见过大哥。” 梁沐祈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苍官跟在身后，手里捧着个盒子。 给祖母请安过后，梁沐祈便挥挥手。 苍官走到梁沐敬面前，打开盒子道：“二爷，这是世子爷的试卷，听闻二爷桂榜有名，特意请您替世子爷指点一二。” 太夫人分外诧异：“你没去京郊，去贡院领试卷了？” 梁沐祈摆正歪着的身体，神色严肃回道：“孙儿不如二弟，以后自然要好好努力才行。作为兄长，必须成为弟弟们的榜样，这样将来孙儿继承国公府，祖母和父母才能放心。” “哟！”太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才几天功夫，祈儿怎么突然变懂事了？这些话谁教你的？你的嘴可没有这么甜。” 几句话的功夫，梁沐祈便把所有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谁教他的，自然是方伯仁。 他可是亲眼看见方大哥在他父亲和继母面前，说了这么一套话，堵得他爹哑口无言，皇后娘娘身边的管事姑姑连连点头。 祖孙又是一番感慨，梁沐祈话锋一转，挑眉盯着梁沐敬：“二爷看完了？可有哪有不足？” 梁沐敬知道梁沐祈心里不服，对他的挑衅完全不在意，开始认真指出他的不足之处。 一番指点下来，屋里鸦雀无声。 太夫人神色平静，施氏忐忑不安，梁沐平还在偷看菊心。 梁沐祈脸色发青，直到梁沐敬说出最后一个问题：“还有长兄的字，实在有些潦草，给阅卷官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以后长兄就从练字开始努力吧。” “闭嘴！”梁沐祈终于忍无可忍，拍桌而起，气得扭头就走。 施姨娘再也不敢多留，连忙拉着儿子告辞。 太夫人知道梁沐敬并无偏颇，甚至指出的字迹问题，是最基础的态度问题。 她却仍旧责怪道：“敬儿，他到底是你长兄，话不能这么说，你们老师先生应该也教了你尊师重长，怎能专门气你大哥呢！ 你从前都不会这么说话的。他自幼以习武为重，自然没时间花在读书上，你读书天赋好，又努力，自然比你长兄厉害， 以后说话要委婉些。” 梁沐敬低头称是。 太夫人没了兴致，便叮嘱青枝：“好好伺候二爷，他读书累了乏了，也要出门走动走动，免得学不会人情世故。” 青枝低头回是，心里却怕得不行。 梁沐敬瞧着读书多，好说话，实则眼神冷得叫人发颤。 跟着梁沐敬出门，青枝鼓起勇气道：“二爷，奴婢很久没见过兰心姐和竹心姐她们了，可以留下来说会话吗？” 梁沐敬驻足，沉默了会道：“可以。” 青枝惊喜得连连福身，转头就小跑着去了后院。 这些天白氏的身体大好，不敢拖累竹心，一直要起床干活。 竹心为了不让她担心，只好去小厨房帮忙。 青枝过来时，看到她和南枝，顿时眼泪流出来，一把抱住南枝。 “汤快要熬干了！有什么话咱们待会说。”南枝不停提醒，青枝却不肯松手。 竹心瞧见，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过去拉青枝到一边来。 “怎么突然到我们这儿来了？发生了什么事？二爷不是去哪都带着你吗？” 听到竹心这么说，青枝哭得更凶了：“竹心姐，你能不能救救我！二爷太可怕了？我快要受不了，我宁愿在松鹤堂天天被方嬷嬷骂，也不想回去了。” 竹心皱眉，和南枝说了声，带着她回了寝屋那边。 听到梁沐敬中举，竹心并不意外，听到太夫人召见，她也不意外，听到梁沐祈主动领回试卷叫梁沐敬指点，她打断了青枝的话。 “等等！你说梁沐祈主动带回试卷，还叫梁沐祈指点？” 青枝也不敢置信，不停点头：“是真的！施姨娘和三爷也在呢！菊心玉枝，还有苏嬷嬷方嬷嬷都听到了！” 竹心下意识想到了方世子，有可能他这次也没有中举，便拿这些话对付鲁国公和继母。 梁沐祈跟着他去了趟方家，听到了这些话，学了回来。 接着青枝又说了梁沐敬一反常态真的用心指点，气走了梁沐祈，吓走了施姨娘和梁沐平，还惹来太夫人的责怪。 竹心更加无法理解，这个梁沐敬疯了吗？ 刚刚中举，夫人肯定不高兴，现在又在松鹤堂搞事，愈发显得梁沐祈懂事，简直在找死！ 第38章 不服 “辛苦你了。”竹心拍拍青枝的手。 以前她们之间有再多不快，也都是口头上的。 青枝离开了松鹤堂，才知道松鹤堂的姐妹有多好，梅心出嫁，兰心养伤，菊心在太夫人跟前伺候，她只能腆着脸来找竹心诉苦。 万幸的是，竹心也不计前嫌，还愿意安慰她。 想到在二爷身边的日子，青枝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竹心姐！你是不知道，二爷有多可怕！天天天不亮就起来读书！ 我只能跟着起来，他要亲自研磨裁纸，不让我动手，还不喜欢别人打搅，更可恶的是，还不让我发出任何声音来！ 在他身边，我真的快要受不了！我现在宁愿干粗活！被人骂！也不愿意当个隐形人跟着二爷身边提心吊胆！” 竹心叹气：“我记得二爷院里有个丫鬟伺候他的。” 说起这个，青枝哭得更厉害了：“竹心姐！萍儿说她没有开脸，以后甘溪院有她就行，我去静心斋伺候二爷！” “二爷的确不是重欲的人。”竹心这个还是知道的，梁沐祈身边只有后院有个萍儿伺候，施姨娘和太夫人想多送个丫鬟给他，都被他拒了。 青枝越说越激动：“竹心姐！我真的快要熬不下去了，二爷每个月初二要我伺候一次，每次都要我换上松鹤堂当差时的衣裳。 而且总要一个姿势，背对着他跪下，每次都不到一刻钟完事，又帮我清洗穿衣，避子汤也是吹冷了喂给我喝，然后教我写字。” 青枝一边说着，竹心袖笼下的手不由攥紧，特别是在练字这个点上。 她记得很清楚，有次她和菊心抱怨自己的字太难看，转头碰到来请安的梁沐敬，次日太夫人收到了字帖，用不着便交给兰心。 兰心的字本来就好，转头分给竹心她们三人，竹心以为是太夫人赏赐的，便多要了些。 次日得知是梁沐敬送来的，顿时浑身冒冷汗，找个机会送给了青枝南枝四个人。 青枝伺候了梁沐敬这么久，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不再猜测道：“真的好奇怪！我……我感觉他是不是没有放下兰心姐呀。” “别胡说！”竹心严肃阻止了青枝胡乱猜测，起身去给青枝倒茶，同时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今天梁沐敬不给梁沐祈面子，怕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要是叫太夫人察觉出些什么来，不止是她，娘亲可能都要被自己连累。 梁沐敬这个心思深沉，不是梁沐祈那样容易看透的人。 这次娘亲先被太夫人接进府拿捏自己，后又被夫人算计流产，她就像主子眼里蹦跶的蚂蚱，根本逃不出她们的手掌心。 等国公爷回京，梁沐敬的地位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他只怕会愈发大胆，不管是太夫人，还是夫人，一旦察觉梁沐敬对她的心思，她只有死路一条。 不能再等了！ 一定要离开定国公府。 青枝喝完茶，抬头发现竹心脸色有些发白，连忙起身问道：“姐姐身体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有些差？” 竹心顺势点头：“最近白天在小厨房教南枝，给我娘熬药，晚上还要教我娘府邸的规矩，顺便给她做两套衣裳，是有些疲惫。” 想起竹心和世子的事，青枝沉沉叹气：“早知道伺候主子这么难，我就不该起这个心思的，还不如听你们的话，好好伺候太夫人，将来求个恩典脱籍，出去嫁个平头百姓，当正头娘子的好。” “凡事都有变数。”竹心安慰青枝，“或许二爷娶妻时，你还有机会离开。” 青枝立刻望着竹心的眼睛，有点不敢相信：“世子爷心里有你的！你还真的想脱籍离开啊？” 竹心抬手摸了摸额头：“兰心姐把皇后娘娘赏赐的玉容膏给我用了，但伤口淋过雨水，疤痕没有彻底消除，我这种破了相的女人，不配伺候世子爷。” 女人的容貌何其重要，青枝惊得连忙起身，凑过去细看竹心的额头：“等等！我怎么没看……疤痕很浅，几乎看不出来，拿点粉遮一遮就行。” 留下的疤痕极浅，若是再养个三五年，完全消失也不是没可能， 但竹心不能留下了。 “破相之人，如何能成为世子爷的枕边人，太夫人若知道，也不愿我留下的。” 傍晚时分，竹心正亲自伺候太夫人用膳，梁沐祈猝不及防的闯进来。 “祖母！我看二弟的水平也不如何，我去——” 在看到竹心低头退下时，梁沐祈的声音戛然而止，太夫人见了，吩咐道：“给祈儿加双碗筷。” 竹心没回话，菊心连忙应下，给梁沐祈布好碗筷。 “太夫人，厨房的汤少不了奴婢，奴婢先行告退。”竹心小声请辞。 梁沐祈听了，冷笑一声：“怎么？松鹤堂还缺看炉子的小丫头？若是不够，我去请示母亲，让她给这里多添几个人手。” 竹心连忙跪下：“世子爷恕罪！奴，奴婢……” 太夫人瞧着竹心瑟瑟发抖的模样，到底还是劝了句：“我一个老婆子，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先下去。” 竹心连忙起身，给太夫人和梁沐祈福身后，转身就走。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但竹心也听了个大概。 太夫人和蔼问道：“你怎么突然来祖母这儿了？还说你弟弟的不是？” 梁沐祈轻蔑的回答：“我就是不服！梁沐敬那小子凭什么把我批评得一文不值，居然还说梁沐平那小子的文章做得比我好！他在桂榜上还是倒数第二名呢！有什么资格……” 后面的话，竹心没再听见，只觉得聒噪，原来梁沐祈连梁沐平都不如。 汤熬煮好之后，竹心叫玉枝送去，不再露面。 既已经决定，不留下来，那就要减少自己在梁沐祈心里的存在感。 到时候主母进门，有太夫人做主，以迎娶新妇为由，打发通房的名头，她定能顺利离开。 梁沐祈留到了月上枝头才告辞离开。 出松鹤堂大门时，他往小厨房看了眼，那里还亮着灯。 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当真不再露面！ 以为小爷我没了你不行吗？！ 第39章 破相 回到丹若院，云秀便迎了上来，告诉梁沐祈，夫人已经请了施姨娘去拙春院，后面梁沐敬和梁沐平也去了。 “别烦我。”梁沐祈不客气的推开杨汛桥。 他白天因为梁沐敬生气，在祖母劝说一番后，便消了气。 现在回来又因为竹心的避而不见生气！ 自己在松鹤堂留了快两个时辰，她居然一直不出现！ 可恶！ “爷……是奴婢哪里做错了吗？”云秀吸了吸鼻子，委屈喊道。 梁沐祈回头，连忙拉上她的手：“没有没有，是我心情不好，连累你了。” 云秀怔了下，以前爷从来不会给她解释的，都是冷着脸让她一边去。 “不不不！是奴婢的错。”云秀欣喜若狂，世子爷心里还是有她的，“都是奴婢顾着说话，没注意到爷的心情。” 梁沐祈不知为何，想起了竹心，要是竹心听到她的话，肯定会说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或者叫他练剑。 “没事，伺候我沐浴，我要休息。”梁沐祈垂眸，又想起竹心的躲避，忍不住生气，“叫琉璃沐浴梳妆，等会来伺候我。” 谁说没了竹心不行的，他有的是女人。 云秀怔了下，随即暗自咬牙，琉璃居然还有翻身的一天！ 她宁愿竹心伺候世子爷！ 琉璃收到消息，有点诧异，随即仰起头来，叫看门的婆子伺候她梳洗。 能不能翻身就看这次了。 梳妆完毕，琉璃难得换了个路数，规规矩矩的穿着丫鬟的衣裳进屋。 梁沐祈坐在榻上，转着手里的书，恍惚间看错了人，以为是竹心来了，当即起身。 待琉璃揭开珠帘露出娇艳的面庞来，梁沐祈一下子没了兴致。 不过看在她规矩的份上，冲琉璃勾勾手指：“过来。” 琉璃这次学乖了，没有逾矩，乖巧给梁沐祈捏肩斟茶，说着自己近来的字大有进步。 “是吗？”梁沐祈来了兴趣，“写给我看看。” 这一晚上，云秀进来了两次，发现琉璃居然研墨，写字给梁沐祈看。 不放心琉璃，她整整守了一夜，结果梁沐祈压根没叫琉璃伺候，临近子时便睡下了。 次日琉璃得了一根金簪，耀武扬威的在云秀面前炫耀，气得云秀早饭都没吃下去。 琉璃得宠的消息，传到竹心耳朵里，她稍微放心了些，看来梁沐祈并没有对她念念不忘。 接连几日，琉璃都在梁沐祈跟前伺候，梁沐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带着琉璃去了趟鹿山别院。 回来又到了松鹤堂这边来，主动找兰心说话，问了些学问上的事。 到了十月里，荆州的梅心来信，婆母身体大好，感谢太夫人的药方和赐药，另外一件事便是张为之是荆州府乡试的经魁。 太夫人大喜：“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他！荆州府桂榜的第三名，伯仁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竹心在旁边伺候汤水，垂眸掩去浮动的情绪。 如果张为之没有来定国公府，是不是…… “竹心，你去请世子来一趟。” “太夫人，还是叫兰心姐姐去请世子爷吧。”竹心再次拒绝太夫人的好意。 “你是怕夫人再为难你？”太夫人笑容渐渐淡下去。 竹心知道，自己必须说清楚了，她径直跪下来。 菊心见状，带着玉枝和几个小丫头下去，并掩上房门。 太夫人目光微凝：“你这是作什么？你是祈儿的通房，迟早要回去他身边的。” “奴婢想求太夫人给个恩典！”竹心仰起头来，目光坚定的回道。 “什么恩典？” “奴婢让夫人不喜，又惹怒世子爷，他如今专宠琉璃姑娘，将来身边还有许多其他女人，奴婢恳求太夫人在主母进门前，放奴婢出门。” 竹心说完，再次磕头跪下，再次抬起头来时，泪光点点，满脸忧愁：“太夫人心善，对奴婢恩重如山，只是奴婢出身卑贱，没有伺候世子爷的福分。 姐姐去后，唯有娘亲是奴婢心中唯一的牵挂，她的身子向来不好，前不久流产，将来再难怀上，奴婢便是娘亲的唯一的孩子。 请太夫人看在奴婢的姐姐，奴婢的娘，还有奴婢尽心尽力伺候的份上，在主母进门前，将奴婢这个通房脱籍放出去。 这样既能给未来主母一个面子，也能证明定国公府心善，奴婢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世子面前。” 太夫人眯了眯眼：“你当真想走？” 竹心坚定点头，抹掉额头上的脂粉，露出那道浅浅的疤痕来：“太夫人，奴婢这等破相之人，如何能伺候世子爷？” 太夫人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竹心起身走过去，并没有靠得太近，太夫人便看见一道不足半寸长的浅浅疤痕，正在竹心的眉心正上方。 “竟破了相！”太夫人很是意外，还伸手摸了摸，的确是一道疤痕。 她可舍不得竹心这么聪明的奴婢离开，以她的手段，短短时间内便拿住祈儿的心，将来定能对付谢氏，主母进门后，也能帮衬兰心。 偏偏竹心破相也是真的。 “兰心没用完的玉容膏不是给你用了吗？”太夫人怀疑，竹心是铁了心要走，才故意留疤的。 “奴婢用了，每次都是兰心姐亲自上的药。”竹心露出万念俱灰的模样来。 太夫人叹了声，若真是竹心故意留疤，将来她离开定国公府，短时间内也很难嫁个良人。 破相的女子，婆家都相当忌讳。 除非是那种缺胳膊断腿的老光棍，缺少人伺候，才会捏着鼻子娶这种破相的女人为妻。 竹心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太夫人仍旧怀疑，只是确定，竹心对长孙再无任何留恋。 “现在知道你额头上有疤的人不多，我可以送你去庄子上几年，替你寻药医治，这样你也能多陪陪你娘。” 太夫人仍旧不想放弃竹心这么好的棋子。 竹心再次磕头跪下来：“太夫人，奴婢愿意。” 这么快松口？ 太夫人不禁怀疑，是不是竹心故意这么做的。 犹豫半晌，她又试探：“祈儿她娘做的事，我另有计较，只是需要等国公爷回来再一并算账，到时候需要用你的时候……” 第40章 算计 竹心抬头：“奴婢愿意！ ” 太夫人心里开始怀疑，竹心是不是以退为进，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等祈儿的婚事定下来再说，你去叫兰心请世子来一趟。”太夫人闭上眼睛，对着竹心摆摆手。 “是。”竹心起身退下，转身后，目光冰冷。 原来太夫人还是舍不得她这颗棋子。 那就别怪她算计你们婆媳。 梁沐祈来时，竹心端着茶点，远远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刚才那是……”梁沐祈若有所思，只看到个熟悉的背影。 兰心以为竹心是不小心出现在这里的，笑着打岔：“是梅心接来信，世子快去进屋吧，太夫人在等你呢。” 梁沐祈知道她们四个人关系好，敛容不再多问，快步去了正屋。 得知张为之中举，还是荆州府的经魁，梁沐祈顿时如鲠在喉，立刻想起张为之来的那一次，似乎总是在看自己？ 不！是在看竹心。 以前他对竹心没上心时，还没有感觉，现在经历了和竹心分开后，他才明白了张为之是什么眼神。 居然看上了他的竹心！还娶了本该是他通房丫鬟的梅心！ 方大哥还对他赞不绝口，这等心机深沉的寒门竖子，只怕把所有人都骗了！ 他得提醒祖母，不能让梅心继续受苦，更不能让祖母被蒙骗。 “祈儿，快来！梅心写信回来，为之高中，我准备两份贺礼，以我和你的名义送去。” 太夫人招手叫梁沐祈过来坐下。 不等他插话，太夫人又道：“梅心说她过得很好，婆母慈善，夫君也待她极好，舍不得她受苦，中举后有了银子便立刻请了厨娘和烧火婆子，免了她日夜操劳的苦。” 梁沐祈认定张为之觊觎竹心，对他愈发有偏见：“祖母！他都是做给你看的！为的就是攀附我们定国公府！我看他居心不良，中举而已，立刻写信给您，就是要您送礼，好填补他请厨娘婆子的钱吧。” 太夫人皱眉：“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秀才困苦很正常，一旦成了举人，便有免去赋税的田地份额，哪怕中不了进士，也有机会补缺上任，哪会惦记我们家的这点银子。” 关于张为之觊觎竹心，梁沐祈不好明说，只道：“我看他骗了方大哥，看上梅心，又哄骗祖母把梅心嫁给他，祖母，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我们还是远离他好些。” 察觉出孙儿语气不对，太夫人仔细盯着他问：“难不成你还惦记着梅心？” “哪有！”梁沐祈否认，“天底下漂亮女人多的是，我只是不喜欢张为之这个人，担心祖母被他骗了。” 太夫人猜测，怕不是张为之中举刺激到了他，便语重心长的解释：“祈儿，那张举人完全没想过娶妻，若不是祖母手里有治疗她娘顽疾的药方药材，他只怕根本不会松口。” “认真说来，他似乎心有所属，梅心算是我逼着他娶的。毕竟咱们定国公府，也要走文人科举的路，还要和这些有出息的子弟多多来往的。” “什么！他心有所属！”梁沐祈顿时坐不住，心里暗骂：果然张为之觊觎他的竹心！ 被祖母这么一说，梁沐祈也想越不对，和祖母告辞，匆匆去找方伯仁，他肯定知道张为之心悦之人是谁。 梁沐祈心里痛骂了张为之一番，又暗暗希望，张为之的心上人不要是竹心。 他来得匆匆，去得匆匆，叫太夫人摸不着头脑，只当他是嫉妒张为之中举，便笑笑没有管。 竹心进来时，太夫人吩咐：“这些礼都是送给梅心夫妻的，你再检查一遍，若有信要带给梅心，赶紧写了捎上，今早安排人送出去。” “是。”竹心转身去了清点礼品。 她检查无误后，并没有写信，便叫了两个婆子进来，带着这些礼品去前院找雷管事。 回来的时候，竹心在路上磨蹭了会，便遇到了支离。 “竹心姑娘，你怎么在这？”支离迎上去，“是找世子爷吗？他带着苍官出门去了。” 竹心前后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叫支离到路边来：“我是趁着办差的机会，偷偷在这里等你的，想问问世子爷进来可安好。” 支离神情复杂，欲言又止，身后突然出现珊瑚的声音。 “支离！你在和谁说话。” 竹心假装吓得转身就跑，却故意掉了只耳环。 支离一时慌张，也没有发现耳环，珊瑚一过来，眼睛便看到枯草上挂着的翠绿耳坠。 看起来有些眼熟。 “没什么没什么。”支离心虚得很。 “没什么就在，在这里躲躲藏藏，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干什么呢。” 珊瑚说了两句，支离忙不迭离开，她便弯腰捡起耳坠，嘴角弯了弯。 夜里，竹心洗漱时，和白氏说了声，便出去松鹤堂转了圈。 路上遇到苏嬷嬷质问，她便如实告知，耳坠掉了，出来找一找。 “你会掉东西？”苏嬷嬷不信，又问了她白天去了哪。 竹心一一告知，听说她和支离说了两句话，苏嬷嬷眯眼：“你怕不是故意在等支离吧？” “是偶然遇上的。”竹心坚持。 苏嬷嬷笑了笑，没有多说，等竹心回去，转头去了趟扶风斋，找支离问了几句，便全都清楚了。 看来耳坠在珊瑚手里。 她回来松鹤堂将所有的事都告知太夫人。 太夫人沉吟良久道：“或许等郡主定亲，我就找个机会放她出去算了。” 苏嬷嬷暗道不对，太夫人却摆摆手：“去请夫人来一趟。” 谢氏刚听完珊瑚的话，就听到有人通禀，太夫人请她去一趟。 婆媳二人没有留下人伺候，太夫人说得也直白：“竹心这丫头忘不掉祈儿，我觉得找个机会给个恩典，给他们一家三口脱籍，你看如何？” 谢氏心里奇怪，婆婆居然肯放竹心出门，但想到竹心能永远离开梁家，她自然求之不得。 面上却不能太高兴，只能颔首：“母亲既然有这个想法，儿媳定然是站在您这边的。” “那你说，什么时机合适呢？”太夫人不想做这个恶人，她能看出来，大孙子还是很在意竹心的。 第41章 着急 谢氏心里冷笑，惯会在人前装好人，恶人全是她来做是吧。 想起儿子最近的表现，谢氏还是挺满意的，琉璃也规矩不少，等兰心去扶风斋，她就可以安心等待郡主进门了。 想起郡主的脾气，加上郡主对儿子不冷不淡，还有最近皇后居然打探梁沐敬这个庶子的婚事！ 犹豫再三，谢氏只能应下了：“母亲放心，待大郎和郡主的婚事定下，下聘礼前，儿媳定会亲自打发了她，表明我们定国公府对郡主的看重。” 太夫人点点头：“这就好，竹心这丫头向来听话，脱籍也是她一直想要的。你那边只用说服祈儿便是。” “母亲放心，祈儿还是很孝顺的，一个奴婢哪里有母亲高兴来得重要。”谢氏颔首回道。 待谢氏离开松鹤堂，竹心才转身回了寝屋，望着还在做针线活的娘亲，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她们终于要脱离苦海了。 “你爹今儿捎了口信来，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白氏忽然停下针线，说了这么一句。 竹心走过去坐下，笑意不达眼底：“娘，他应该是问我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进府里来吧。” 白氏尴尬笑笑，抓住竹心的手：“他到底是你爹，纵有千般错，他也是你爹。” 说着，她松手摸着肚子，神情凄切的喃喃道：“这一胎说不定是个儿子，如果能留下来，你爹答应过我，不会再打我了，可惜，这个孩子又没了。 要是我以后怀不了，你就把你姐姐留下的银子拿出来，给你爹典个妾，先生个儿子好吗？” “娘！”竹心抓住白氏的手，气得浑身发抖，“前两胎你养得好好的，特别是第一次流掉的还是个男胎！如果不是他打了你，你怎么会流掉这个弟弟！ 明明是他的错！你为什么要怪罪到自己身上！他要是想生儿子！那就和你和离啊！再娶一个生儿子啊！” 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白氏赶紧捂住竹心的嘴：“竹儿！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们这种奴婢哪有和离的！我和你爹可是曾太夫人做的主！ 你爹只能休妻，要是他休了我，连累了你可怎么办啊！听南枝说，你现在得罪了世子，要是世子就这么忘了你，你下半辈子可该怎么办呀。” 白氏说着说着，哭得情难自禁，竹心紧紧抱住她，压低声音道：“他休了你也好！有我在！一定不会再叫任何人欺负娘！娘且等着，我们快要脱离苦海了。” 哭了两刻钟，白氏累了，喝了安神汤便沉沉睡去。 半夜梁沐祈回去扶风斋，怎么都睡不着。 方伯仁笑他想太多，竹心是他的人，张为之也已经娶妻，还是被祖母逼着娶的，他能有城府！ 任人拿捏的小白兔还差不多，哪有什么心悦之人。 梁沐祈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闹出的动静有些大，支离便进屋来问他：“世子爷要不要回丹若院去歇息？” “不必了。”梁沐祈翻身，满脑子都是竹心，哪里还有心思和琉璃云秀周旋。 支离犹豫了会，将竹心白天来找他问梁沐祈的事说了。 梁沐祈瞬间坐起来：“当真？！” 黑夜里，支离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随后便听见梁沐祈下床吩咐：“点灯点灯！跟我好好说说，她今天问了什么。” 支离连忙找出火折子点灯，望着主子傻笑的脸，小心翼翼说了白天的事。 听到被珊瑚打断，梁沐祈顿时臭脸：“这个珊瑚！惯会坏我好事！” “跟我来，我要找个宝贝送给她。”梁沐祈又笑起来，原来竹心心里有他，都是母亲阻挠，两人才不能在一起的。 这么一想的话，张为之哪怕觊觎他的竹心，只怕也是单相思。 哼！这种寒门竖子不足为虑。 次日，竹心从南枝手里收到一块紫色的同心玉佩时，当即愣住。 “快收起来！”南枝偷偷道，“我藏在肚兜里，才没叫人苏嬷嬷察觉异常呢。” 竹心拿着这块同心玉佩，还是少见的紫色，顿时觉得像是烫手的山芋，只想快点扔出去。 她不禁在想，琉璃这个蠢货，自己都指点了她，居然还没笼络住梁沐祈！ 这样下去，夫人怕是要灭她的口才会安心。 不行！还是得去找太夫人。 竹心故意等了一夜，才趁着菊心下值的档口，单独见了太夫人。 “太夫人，这是世子爷昨天送给我的玉佩，看起来很贵重，奴婢不敢收。”竹心跪下，将紫色同心玉佩双手捧上。 太夫人刚开始没在意，待余光看到是块紫色玉佩时，顿时坐直身体：“竟然是这块玉佩！他竟然给了你！” 竹心暗道不妙，梁沐祈不会真的爱上了她吧。 望着低着头的竹心，太夫人情绪起伏了好一会儿，良久才淡淡质问：“怎么现在才送来？” “奴，奴婢……”竹心结结巴巴半天，最后只能闭嘴。 太夫人接过玉佩，仔细摩挲着，疲惫的说明这块玉佩的来历：“这是祈儿出生时，先皇后赏赐给她的。 我和他母亲这次的打算是，给郡主下聘时，便要用上这个，他居然给了你，真是……” 后面的话，太夫人没说，沉默半晌又道：“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到时候我会补给你一份体贴的嫁妆，哪怕你离开梁家，暂时找不到夫婿，也能靠这些银子好好过些年头。” 竹心跪下谢恩，她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谢，毕竟这世上没有比送银子更加真挚的恩情。 有了足够的银子，她和娘亲就能顺利甩掉沈大田，过半辈子清闲富贵日子了。 琉璃手段不行，兰心也急不来，竹心只能从云秀身上想办法。 趁着去大厨房的路上，拐弯去了趟丹若院，给云秀送了些果脯点心，顺道打听梁沐祈的动向。 云秀最近也没有见到梁沐祈，只知道他似乎有事在忙。 本来她想说的，但陡然反应过来，竹心以前从来不打听世子爷消息的。 难道她看琉璃得宠，心里着急了？ 竹心不知道，云秀却是知道，世子也跟没有让琉璃伺候他，只是叫他多看点书，练练字。 “我也不知道世子爷去哪了。”云秀无辜的望着竹心。 第42章 争宠 “你也不知道？”竹心愣了下，从云秀的眼里看到了防备。 反应过后来，她落寞笑笑，“你也不知道的话，难道只有琉璃妹妹知道？世子爷现在不喜欢我，喜欢她，要是我去找她，她肯定不会说的。” 云秀仔细打量着竹心的神情，犹豫了会问道：“你是不是想回丹若院来？” 竹心摇摇头，失魂落魄的回道：“我回来还能干什么，夫人不喜欢我，我更想离开这里。” “你都是世子爷的人，怎么还能离开？”云秀不信。 “真的！我听说忠义伯世子成亲前，为了讨好未来的妻子，将两个通房丫鬟都遣散了，给她们脱籍，给了两人一笔嫁妆，送回老家去了。 ” 竹心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羡慕，忠义伯世子亲自出手，要是梁沐祈也能这样就好。 说不定靠他对自己还有点愧疚在，会多给点银子自己。 云秀瞪大了眼睛：“你你你真想离开啊？” “不然呢。”竹心看到门口有鲜艳的裙角飘过，并没有在意，只凑到云秀耳边道，“我想离开是因为我爹，我爹天天指望我伺候世子爷，想让我出面给我爹找个妾室，好生个儿子。” “你爹疯了吗！？一个庄户上干重活的仆人，还想着纳妾呢！而且我记得你娘流产，不是被他打流产的吗？”云秀难以置信的盯着竹心。 竹心唉声叹气道：“所以我要是留下来，有这么一个爹，迟早会被世子爷嫌弃，与其这样，还不如认清自己早点离开算了。” 云秀顿时可怜起竹心来，抓着她的手道：“世子爷不是这样的人，你出去了，带着病弱的娘，不干活的爹，可该怎么活啊。” “所以，我想找姐姐借点银子。”竹心反手握住云秀的手。 “啊？”云秀愣住，但还是问了，“你要多少？” 竹心伸出两根手指头，说了个对云秀来说有点多的数字：“二百两。” 吓得云秀连忙推开她的手：“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我哪有这么多银子。” 看了眼门口，竹心强行凑过去，低声道：“我被世子厌弃，又被爹娘拖累，再怎么用尽手段，都无法和你们争宠，但我可以和你联手，对付琉璃。” 想起之前琉璃失宠，世子爷为了竹心茶饭不思，云秀说实话，还是很心动的。 “你打算怎么对付琉璃？” “很简单，琉璃现在装乖，是因为世子喜欢这种。” 云秀不认同：“我也很乖啊，世子还不是不——”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世子爷好像和从前是是不一样了些。 竹心耐心说道：“乖是一回事，但不能太卑微，你总是当世子爷是主子，久而久之，他就只当你是可以随便打骂的下人，这样是不行的。” “那我该怎么办？”云秀仔细想想，琉璃好像是和从前不同了，收敛了许多。 但同样很大胆，用世子的纸笔，还撒娇要世子爷喂点心给她吃。 完全没当自己是下人，世子爷却没有责怪她，还顺着她来，真是可恶！ 竹心在云秀耳边说了好一阵，云秀隐隐明白了些，心里还是怪异：“世子爷真喜欢这样的吗？” “你猜我为什么被太夫人和夫人责罚？就是因为我偶尔逾矩，但你不一样，你在丹若院多年，还有伺候世子爷长大的情分在，夫人会生气吗？” 不等竹心回话，云秀主动道：“不会的，仔细想想，我偶尔偷懒撒娇，世子爷都没有怪我。” “就是这样。”竹心点头，转口又问，“那银子的事？” 云秀咬咬牙：“可以借给你，但你走了，我找谁去？” 竹心倒很爽快：“开脸时候的赏赐，还有世子给我的羊脂玉扳指，我统统送给你。” “这些不止二百两了呀！你干嘛……”云秀突然停下，想起来，府里主子们的赏赐，都是登记在册的，不能随意变卖。 “行。”云秀不想看着琉璃一人占了世子，加上兰心迟早会回到世子身边，她还是很担心的，“如果有效果，能争到宠，银子我就借你。”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竹心才告辞离开。 不曾想走到院子中间，察觉背后凉凉的，回头看去，是流霜站在游廊转角盯着她。 竹心冲她笑笑，转头便冷下脸来。 自己做了三方准备，哪怕有人坏事，应该也能顺利离开定国公府的。 不到两天功夫，云秀便跟着梁沐祈出门去了。 一直到十月中旬，宫里下来帖子，请梁家三位公子去参加秋猎。 竹心努力给娘亲白氏调养，同时时不时去找下支离，打听梁沐祈的行踪。 太夫人没说什么，珊瑚却在她出门办差时，扔给她一袋银子：“缺钱的话，直接说便是，夫人也不是不体谅你。” 低头看着滚落脚边的荷包，竹心准备捡起来，却发现梁沐敬出现小路尽头，吓得她扭头就跑。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叫梁沐敬坏事。 哪知道，刚到松鹤堂门口，一头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好痛。”竹心下意识叫了声，正要后退道歉，手腕却被人抓住。 “知道痛还跑这么快！”梁沐祈的声音出现头顶上，吓得竹心猛地甩开他的手，连连后退，避如蛇蝎。 梁沐祈变了脸色，冷冷道：“怎么？我的手很脏吗？” 竹心前后这么一吓，连忙跪下求饶：“奴婢不敢！都是奴婢的错！世子要打要罚，奴婢都认。” 云秀这才回神，心里仍旧震撼。 她和竹心差不多高，世子爷没看到，她却看得清楚。 竹心发现是抓住她手腕的人是世子爷，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厌恶，绝对不是假的。 前两天琉璃还说，竹心是装的，实际是想联手自己对付琉璃，说到底还是想争宠的。 可现在云秀完全确认，竹心绝不想争宠。 “爷！别生气别生气，竹心姐姐肯定遇到了什么事，才这么慌不择路冲撞了爷的。”云秀赶紧安抚世子，悄悄用余光看着跪在地上的竹心。 突然间，就替世子不满起来。 跟着世子这么多天，云秀看得出来，世子还是很喜欢竹心的。 她居然不知好歹，敢讨厌世子！ 第43章 诅咒 “她能有什么事！我看就是故意撞上来的！”梁沐祈脾气上来，云秀的求情反而火上浇油，顿时怒道，“既然认错！那就给爷一直跪着认错！” 云秀还想再开口，梁沐祈扭头盯着她：“你再求情就陪着她跪下！没有爷的允许！谁也不许她起来！” 生怕被迁怒的云秀连忙闭嘴，心里依然疑惑，忍不住回头看了竹心一眼。 竹心微微颤抖的双肩，看起来像是哭了。 难道自己刚才是错觉？眼花了？ 待二人走远，竹心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止住笑意。 终于不用再对梁沐祈虚与蛇委。 被云秀察觉出端倪，她也无所谓了。 大半个时辰后，兰心送梁沐祈出来时，竹心还跪在松鹤堂门口，保持着伏地的姿势。 兰心故意问：“竹心？你怎么在这跪着？” 梁沐祈冷哼一声，明显还未消气。 不过云秀却发现世子在偷看竹心，便主动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样，那是该好好罚，按照府里的规矩，你便跪到明日卯时吧。”兰心完全没有打算替竹心求情的意思。 梁沐祈怔了下，想说这天气冷了许多，跪到明日，怕不是膝盖要废了。 话到嘴边，又想起竹心甩开自己的手，忍不住生气嘴快：“才跪到明天早上，也太便宜她了！以后别再出现爷的面前！免得碍眼！” 兰心并不意外梁沐祈会说出这种话来，转头佯装生气：“还不快回去伺候太夫人！免得在这里碍世子的眼！” 竹心应是，便赶紧起身，却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僵硬，动作缓慢了些，又被梁沐祈讥讽：“怎么？才跪了这么点时间，就走不动路了？” 生怕再出变故，竹心装出惶恐的模样，连滚带爬的跑进了松鹤堂。 梁沐祈见她迫不及待的背影，心里又气又闷！ 偏偏还不能叫竹心滚回来！ 身旁的云秀却开始疑惑，难道她之前并没有眼花？ 回了寝屋，竹心发现青枝在床边给白氏按摩，顿时笑容收敛，快步上前，警惕的问：“你怎么来了这里？我记得二爷不是离不开你吗？” 青枝特别高兴的回道：“自从上次和姐姐诉苦完，发现世子如此薄待你，便觉得自己已经算幸运。 更幸运的是，二爷近来叫我回了甘溪院，以后不必贴身伺候他，我这才有机会回来松鹤堂给太夫人请安呢。” 想起回来时遇到的梁沐敬，竹心的心沉入谷底。 绝不是青枝幸运，而是梁沐敬需要青枝帮他打探松鹤堂的消息。 自从中举，梁沐敬似乎不再打算隐忍。 这可不是好事。 加上梁沐敬似乎并没有放弃自己，竹心愈发迫切的想要脱籍离开定国公府。 只是没想到的是，太夫人和云秀还没找自己，第二天珊瑚便先一步找上门来。 她进了竹心的寝屋，直接甩给竹心一张银票。 竹心没有接，低头望着缓缓飘落的银票，上面的数额刚好是二百两。 这么精准的数字，看来云秀还是把她卖给了夫人谢氏。 “怎么？装清高？”珊瑚上下打量着竹心，“我倒是没想到你狮子大开口，一要就要二百两，若真的不想争宠，为何要故意撞上世子爷？害得——” 话说到嘴边，珊瑚赶紧打住，绝不能叫竹心的计谋得逞。 珊瑚一想起世子居然拿出裴公子调配的止疼化瘀膏，叫云秀送给竹心用，还不许说是世子送的。 她就来气！ 世子何其聪明的人，居然看不穿竹心的拙劣伎俩。 故意装人，又激怒世子被罚跪，惹来世子心疼！ 这么简单的手段，世子爷居然看不穿！ 珊瑚冷冷盯着面前的竹心，始终不明白世子爷到底喜欢她哪里！ 要不是这次云秀变聪明，主动来告诉夫人，她还不知道竹心的心机这么深。 竹心捡起地上的银票，快速塞回珊瑚手里：“无功不受禄，这银子珊瑚姐姐还是带回去的好，我已经放下世子，请夫人放心。” 珊瑚气笑了：“你要是真的放下了世子！怎么听说世子要陪郡主打猎，就急匆匆的设计撞上世子爷！？” “我……”竹心无语，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躲二爷梁沐敬吧。 “银子你不收也得收！夫人看在你伺候过世子爷的份上，特意赏给你的！”珊瑚气得把银票揉成团，丢在竹心脸上。 竹心抬手擦了擦脸，语气淡漠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这银子我不会收下。你若执意留下，我等会交给太夫人便是。” 珊瑚想起夫人的叮嘱，咬咬牙，只能憋着气捡起地上的银票团。 离开时，她猛地拉开房门，又踢了两脚门槛，气冲冲的离去。 竹心摇摇头，珊瑚想威胁自己，太嫩了。 安静了片刻，雪枝从床帏后出来，从衣柜里翻出贴着鬼画符的绿眼布娃娃，来到抓上班面前。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竹心神情凝重：“夫人要我死？” 她虽是在庄子上长大，母亲却是自小在定国公府伺候的，是后来嫁给沈大田后，沈大田得罪了雷管事，一道被贬到庄子上去了。 小姑奶奶的生母得宠那几年，得意忘形，不把太夫人放在眼里，后来被查出利用妖术诅咒老国公爷，不久便病逝草草下葬。 所谓妖术，便是找上歪门邪道的道士，施展诅咒。 白氏当初年幼，却也听老一辈的婆子说过，是那个姨娘床下，放着个写了国公爷名字的绿眼布娃娃，这才得宠的。 望着传闻中绿眼布娃娃，竹心一阵后怕。 若等夫人的人无意中发现这个，以太夫人的性子，她也难逃一死。 雪枝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道：“你娘去小厨房帮忙，我刚好得空，便想着替你们收一下欢喜的床段被罩，没想到珊瑚推门进来，等了片刻，才从袖子里拿出这个放到了你的衣柜里。” 竹心深吸一口气，按住对夫人的恨意，道：“我们去见太夫人。” 傍晚时分，夫人带着关妈妈和珍珠过来，和婆婆周氏商量完下秋猎的行装，便看了眼门外：“怎么不见竹心在跟前伺候？” 第44章 换人 太夫人垂眸，转着手里的佛珠，随意回道：“竹心的娘闲不住，去小厨房帮忙，她实在担心，便一直窝在小厨房里头。” 说完，她抬眸笑问：“你可是听说竹心这丫头近来在调配了一盅特别的安神汤，所以想过来试试看？” 夫人谢氏笑笑，顺势点头：“可不是，竹心这丫头心思灵巧，以后丹若院有她在，扶风斋有兰心在，我也就放心了。” “丹若院哪里轮得到她做主，主母进门，自然都听主母的安排。”太夫人的笑容淡了些。 谢氏无意中抬眼，见关妈妈点头，便冲着珍珠招手：“母亲，竹心这孩子说到底还是祈儿的人，总是在母亲这里也不太合适。 听说她娘病了，她还熬夜给她娘做衣裳，她的手艺远远不如云秀，我便命锦芳这几天赶制了两套衣裳送来。” “珍珠，送过去吧。”谢氏侧目温言道。 太夫人招招手：“锦芳的手艺我也知道，曾经杜绣娘还指点过两手，来！拿来让我瞧瞧。” 事情耽搁下来，不到两刻钟，竹心便端着一盅木瓜炖雪蛤来。 太夫人连忙笑道：“夫人给你娘做了两套衣裳，还不赶快谢恩。” 竹心惶恐，立即谢恩。 领了衣裳后，竹心亲自给谢氏盛了一碗木瓜雪蛤汤。 谢氏喝着口舌生津，滋润香甜，心里却渐渐沉了下来。 她可以确定，竹心肯定提前发现了绿眼布娃娃，却不能确定，太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回到拙春院，珊瑚匆匆迎上来，没看到带回来的竹心，便知道事情不顺，手心顿时冒出冷汗来。 第一想法是夫人会不会怪她办事不力。 “都退下，让我静静。”谢氏一反常态，让所有人都退下。 珍珠趁机拉着珊瑚去厢房的廊檐下，详细问着今日的事。 完了，她面色沉沉，安抚快要哭的珊瑚：“别怕，世子的婚事没有定下，太夫人不会动手的。” 月上柳梢，竹心伺候娘亲沐浴睡下，便拿着夫人赏赐的衣裳送回太夫人面前。 “奴婢不能接受夫人的赏赐。” 太夫人今日留了方嬷嬷伺候，淡淡回道：“她是主，你是奴，更何况还是祈儿的生母，我们定国公府的夫人，你不收，梁家就没有规矩了。” 竹心仰起头来，两眼含泪道：“太夫人！这衣裳是冲着要奴婢的命去的！若只是要我的命也就罢了，夫人分明要我们母女两个人的性命！恕奴婢——” “放肆！你竟敢妄加断论夫人谋害你们母女！”方嬷嬷知道竹心委屈，但国公府的规矩，却容不得她这么放肆。 难道真如传闻所言，竹心在努力争宠，想回到世子身边？ 太夫人摆摆手，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眼睛：“你当真想离开定国公府？” 竹心坚定点头，随后跪下：“奴婢不敢高攀世子。” “那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太夫人做出决定来，“这次你陪祈儿去秋猎，若能帮祈儿赢得郡主的芳心，我就送你们母女三人回老家。” “太夫人此言当真？”竹心陡然抬头，心里无比激动。 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太夫人这句话的意思。 留下沈大田，只给她们母女脱籍，还会帮忙把她姐姐的坟茔送回老家。 脱籍是竹心的谋算之内，留下沈大田是意外之喜，主家出面迁坟，则是精准击中了竹心的痛点。 方嬷嬷面露震惊，随即垂头不语。 太夫人闭上眼睛淡淡道：“我何曾说话不算话，前提是，你必须成功撮合祈儿和郡主。” “奴婢不敢保证能成功，但太夫人愿意给机会，奴婢愿意全力试一试。”竹心在这一点上，还是很相信太夫人的。 她老人家，言出必行。 转眼间进入十一月，云秀兴致勃勃的清点行装，突然看到关妈妈带着竹心来到丹若院。 梁沐祈正在院子里练剑，见了竹心，立刻停手，扭头进屋去。 云秀怔了下，对竹心的感激大过警惕，连忙迎上去。 “姐姐怎么来了？” 手还没碰到竹心的手，关妈妈便笑着道：“太夫人和夫人重新商量了下，还是竹心姑娘陪世子爷去林苑更好些。” 云秀手僵硬在空中，猛地扭头看向关妈妈：“不是说好让我陪世子爷去林苑吗？怎么突然变成——”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竹心，发现竹心神色平静的回道：“云秀妹妹，太夫人和夫人的意思是，我已经是世子爷的通房丫鬟，伺候他更方便些。” “谁跟你是姐姐妹妹了！”云秀也不笨，当即明是太夫人插手，改变了夫人的决定，让竹心替了她陪世子爷去林苑。 云秀不服，指着竹心的鼻子质问：“你明明说过你已经放下世子爷的！” 进屋的梁沐祈正在偷听，在竹心说出她要代替云秀去林苑时，心里不是不乐意，竟然萌生出窃喜来。 结果听到云秀说竹心已经放下自己，梁沐祈差点冲出去，心里又闷又气。 “你现在装不下去了？生怕世子爷忘了你？你又来说服太夫人给撑腰，这是夫人答应我的！琉璃去不了！你更去不了！” 云秀一时激动，泄露出夫人给她的承诺来。 梁沐祈听到这，脸上忍不住笑起来，竹心原来是装作不喜欢他，现在等不及了，所以拜托祖母帮忙，换下了云秀？ 关妈妈立刻打断云秀的话：“云秀姑娘！你还未开脸，并不是世子的房中人，此去林苑狩猎，世子半个月不能回家，若是不轨之人存心攀附，或者贵人赏赐美人，你如何能替世子挡回去？” 云秀气昏了头，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只觉得关妈妈也被收买，便有些口不择言。 “我从小陪世子爷长大，迟早是世子爷的人！整个国公府有谁不知道这件事？难道还有人比我更会伺候世子爷吗！夫人说过，我才是世子爷心里最重要的人，哪怕是将来的主母也——” 啪！ 关妈妈扬手给了她一巴掌，云秀的声音戛然而止。 向来对云秀和颜悦色的关妈妈，此刻冷冷道：“你也能和将来的主母相提并论！还企图污蔑夫人！” 第45章 用心 云秀被打，梁沐祈顿时藏不住，快步出来。 听到脚步声，云秀捂着脸，眼泪汪汪的回头，看到梁沐祈过来，顺势扑进他怀里。 关妈妈躬身见礼，随后便对梁沐祈道：“世子，云秀这丫头恃宠而骄，竟敢妄议未来主母，污蔑夫人，奴婢擅作主张教训她，还请世子爷恕罪。” 梁沐祈余光瞧见竹心屈膝行礼完，便垂着头不动，从他出现到现在，竹心哪像是在意他的样子，完全没有多看他一眼。 心里不知道生出一股闷气，梁沐祈便全都发泄在关妈妈身上，紧紧把云秀搂在怀里，嗤笑道：“我要云秀随我去林苑，就只要她去！” 关妈妈瞟了眼竹心，见她不打算出声，便故意火上浇油：“世子爷，太夫人用心良苦，一切都是为了世子好，所以暂时只能委屈下云秀留在府里。” “为了我好？还要委屈云秀？”梁沐祈的狗脾气又犯了，“我要是连伺候的人都不能自己选，小爷我不去了！” 竹心再也没办法冷眼旁观，再被关妈妈这么拱火下去，她还不如不去了。 “关妈妈打了云秀，到底还是云秀一时口误，惹来关妈妈误会，这才激情动手，云秀姑娘对世子的心意，全府皆知。 关妈妈说，夫人做的决定，我换上云秀去林苑。太夫人自幼抚养世子爷，疼爱都来不及，岂会让他不开心？ 世子爷若实在喜欢云秀姑娘，去太夫人面前请示一番便是，多一个人伺候世子爷，想来这是太夫人原本的打算。” 火上浇油谁不会，竹心直接点名关妈妈动手打云秀，顺势捋一捋梁沐祈炸起来的毛，暗示云秀没错，关妈妈错了。 再点名让她来换云秀的是夫人，太夫人向来疼爱梁沐祈，本意多带上她去林苑，是夫人不愿意，暗示梁沐祈去找太夫人。 三言两句下来，前因后果讲得明明白白，局势瞬间逆转。 关妈妈来不及插嘴，又被竹心打断：“世子爷，奴婢这就去请示太夫人。” “不必了！”梁沐祈冷冷瞟了她一眼。 云秀也转过弯来，委屈得蹭了蹭梁沐祈的胸膛，小声道：“奴婢是错了，不该不自量力和未来主母相比，更不该打着夫人的名头胡言乱语。 可奴婢犯错，自有世子爷惩罚，再不济，还有赵妈妈和流霜姐姐可以教训奴婢的……” 说着说着，云秀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梁沐祈小声安慰，不悦的看了眼关妈妈，转头对竹心道：“带路！去祖母院里。” 松鹤堂正屋里，梁沐祈别的都没说，只说了关妈妈不该逾矩教训他的人。 夫人谢氏只能罚了关妈妈，还让她给云秀道歉，自己也从头上拔下金钗，赏给了云秀。 母亲已经这般，梁沐祈也不再说什么，只道：“可以不带竹心，但云秀必须陪我去林苑，我已经习惯了她在身边伺候，没有她，我晚上睡不着。” 这些话，梁沐祈故意说给竹心听的。 最生气的人却是谢氏，当时斥责一声：“胡闹！你再习惯云秀伺候，她也只是个婢子，将来成了你的人，最多是个姨娘！什么叫没有她，你晚上睡不着！” 太夫人却知道孙儿的心思，和稀泥打了几句圆场，便叫梁沐祈带着竹心云秀回去收拾东西。 近来梁沐祈身边只有云秀伺候，琉璃完全近不了他的身，自是有谢氏相助，想让儿子彻底忘掉竹心。 如今云秀恃宠而骄，太夫人也并不意外，谢氏却耿耿于怀。 丹若院里，梁沐祈特意叫来流霜，给云秀添了几套衣裳和几样珠钗。 竹心在旁边目不斜视的站着，等候吩咐，完全没有在意。 梁沐祈越发觉得心里烦闷，嘱咐赵妈妈和流霜几句，便去了扶风斋练剑。 练到一半，又想起竹心波澜不惊的脸来，气得扔掉剑，去了屋里看书。 原来他最是讨厌看书，为了不想起更讨厌的竹心，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 没想到，逼着逼着，居然看了进去。 苍官提醒他用晚膳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梁沐祈一抬头，这才发现眼睛酸涩得不行，肚子也发出咕咕的叫声来。 “爷就算要挑灯夜读，也得从林苑秋猎回来再说，明日出发，可耽误不得时辰，爷还是早早用膳，沐浴歇息吧。” 苍官一边劝着，一边将两碟小菜和一壶清酒拿出来，并给梁沐祈斟满。 离开书中的世界，梁沐祈又想起竹心来，抬手喝酒，发现甜甜的：“这是什么酒？” “太夫人院里的荔枝酒。”苍官没敢说竹心去岁夏天酿的。 “味道不错。”梁沐祈夸了句，想起了去年夏天的事。 父亲打了胜仗，圣上龙颜大悦，送来的一筐荔枝，他吃了一颗，不爱这个甜腻味道，便没再吃了。 鲁国公府年年都有赏赐的荔枝，因为他们家出了个正得宠的继后。 他们定国公府能有荔枝吃，却是父亲在战场上流汗流血换来的。 当初父亲出征，梁沐祈想跟着去，却被父亲留下在家读书。 以前梁沐祈没想明白，这次秋猎宫里来的请帖里，还特意点名带上梁沐敬和梁沐平两人。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圣上早就不满这群坐吃山空的老牌勋爵，逮着机会便想推行削爵制度。 近些年，被提拔的年轻臣子，都是科举入仕者。 等世家势力盖过勋爵之家，定国公府再劳苦功高，子孙不经历科举的苦，是绝对斗不过世家子弟的。 广宁伯这两代子孙，全靠祖上荫补入仕，结果仗势欺人，混账不堪，全都丢了官，小姑母家的两位表妹婚姻不顺，便有这等原因。 细细想起祖母和母亲在耳边的唠叨，梁沐祈怅然，自己读书不行，或许娶郡主也是个办法。 鲁国公府能靠继后站稳脚跟，他们定国公府有祖上的从龙之功，加上父亲平定边疆的军功，自己再娶郡主为妻，应该也能站稳脚跟。 “苍官，把明日出行所带的礼单拿来，我要看看祖母和母亲给郡主准备了什么礼物。” 第46章 秋猎 定国公府三兄弟出门，谢氏带着施姨娘出门相送。 本来谢氏也要去的，但太后身体抱恙，许多夫人便辞了秋猎之行，趁着太后身体恢复了些，去宫里看望太后。 太夫人便送了帖子，后日进宫看望太后。 谢氏想要儿子和郡主的婚事顺利，自然得跟着进宫看望太后。 听完母亲的殷殷叮嘱，梁沐祈难得认真回道：“儿子明白，会和郡主好好相处的。” “祈儿……”谢氏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捧着梁沐祈的脸道，“你长大了，这样母亲也能稍微安心了。” 这对母子话说完了，施氏和梁沐平的话还没说完，她却只能赶紧推开儿子，叮嘱跟随的通房丫鬟如意，好好看着三爷梁沐平。 梁沐平扁扁嘴，抬眼看到梁沐祈和梁沐敬已经陆续上了马车，赶紧缩了缩脖子转头上车。 马车很大，梁沐祈还在翻看定国公留下的书，云秀一会儿送上茶盏，一会儿送上点心，又一会儿叫他休息。 梁沐祈啪的合上书，脸色不快：“能不能安静点！我看会书不行吗？” 云秀怔了下，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连忙跪着后退：“奴婢这就闭嘴！世子爷息怒。” 梁沐祈本来还在柔声说两句，余光瞧见竹心顺势往外挪了挪，顿时冷哼，耐着性子继续看书。 云秀顿时眼泪汹涌，以为梁沐祈在怪她，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拼命捂着嘴。 竹心递来手帕，她懵懵抬头。 刚想接过，又想起这次出行，本来只有她一人前来的，竹心是半路插进来的，顿时无视了竹心，自己从腰间掏出手帕擦眼泪。 竹心摇摇头，继续翻看着这次秋猎受邀的达官贵人有哪些。 约莫两个时辰后，马车停下，外面的苍官敲了敲车门：“竹心姑娘，到了狩猎林苑，该叫世子下车了。” “好。”竹心应下，回头看见云秀已经挪到梁沐祈身边，轻轻唤着沉睡的梁沐祈。 她便转头揭开帘子，推开车门，先一步下来。 前面的马车是鲁国公府的，方伯仁刚刚扶着妻子下车，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竹心。” 回头望去，竹心看到梅心出现在眼前，脸上顿时一喜。 哪知道下一瞬便瞧见张为之出现在梅心身边，顿时收敛笑意。 竹心点点头，指了指里面，梅心心领神会，和张为之说了两句，他们便先一步离开。 梁沐祈下车来时，并没有瞧见张为之，只看到竹心和青枝说话。 突然间，梁沐祈目光陡然转向身后，发现梁沐敬正在望着竹心和青枝那边。 梁沐敬淡然收回视线，冲着梁沐敬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小厮：“芦苇，去叫青枝回来，我们还要清点行装。” 芦苇走过来，叫了青枝回去，竹心便回头走到梁沐祈面前，屈膝禀道：“世子爷，前面还在排队，大约还要等半个时辰左右，您要不上马车休息下？” “上什么马车！我去找谢家表哥。”梁沐祈带上云秀苍官，扭头就走。 支离无奈笑笑，竹心摆摆手：“我们在这等着便是。” 梁沐祈离开片刻后，梅心和张为之再次出现，竹心不知为何，心里猛地跳了下，竟不敢看张为之的眼睛。 梅心过来，青枝自然也凑了过来，拉着梅心又哭又笑的。 待她倾诉罢了，梅心看了眼梁沐敬那边，对青枝道：“你该回去了，你瞧二爷一直在看你呢。” 青枝咬咬下唇，不该说的到底还是没说，扭头回去了。 梅心这才拉着竹心到马车前，挡住梁沐敬和张为之的视线，悄声道：“你可有把握？” 太夫人最是疼爱梅心，加上梅心现在又是举人太太，地位早就不同往日。 竹心想离开梁家的事，并没有瞒着梅心。 “太夫人说，若你无家可归，可以先到荆州去，到时候我也能——” “张六太太，你和张老爷琴瑟和鸣，待春闱过后，定能有个如意去处，等你们稳定下来，早日给张家添个儿女才好。” 竹心打断她的话，见梅心愕然，又塞给她两张养身体的药膳方子：“这是我娘吃过的，很有用。” 梅心张张嘴，欲言又止，竹心的处境她很清楚，竹心的态度，没有比这两张助孕的药膳方子更有力了。 犹豫中，竹心拍拍她的手：“快回去吧，张老爷应该是来找方世子的对吗？” 察觉到梁沐祈声音靠近，梅心不敢再多说，收下方子，快速离开。 没一会，梁沐祈过来，不悦的盯着躲在马车那边的竹心：“你在干什么？” “张六太太刚才来过，奴婢和她说了会话。”竹心转过来，贴心的打开车门， “世子爷可要休息？” 梁沐祈出去转了圈，谢家的马车在很后面，一路上不知为何，许多人夫人太太上来打招呼，拐弯抹角的问他的婚事。 想起家里的安排，梁沐祈只能赶紧回来。 “哼。”梁沐祈觉得竹心是故意的， 却又不能说什么，还是选择上车休息。 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定国公府入林苑。 负责检查的禁军统领，是定国公部下的长子，早早中举，由定国公引荐，入了禁军，三年摸爬滚打，升成了小队长。 梁沐祈下车来和他叙旧了会，竹心在旁听着，暗暗记在心里。 进了林苑，方伯仁已经在梁家所在院落前等着，竹心主动跟着两个管事，进去收拾屋子。 方伯仁盯着竹心的背影，似笑非笑的问：“她怎么来了？不怕你和嘉淑表妹不喜吗？” 梁沐祈在外面向来好面子，清了清嗓子：“一个婢子而已。” “是吗？”方伯仁又瞧了眼跟在身后的云秀，笑得暧昧，“这么快移情别恋了？是谁三番两次来找我讨教？” “方大哥可别在外人面前这么开玩笑，我这次前来，是想争取郡主的。”梁沐祈说得认真。 方伯仁眯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松手：“好吧，你既然打定主意了，我也就实话告诉你，姑母告诉我，陛下已经打算赐婚，你不争取也是你的。” 第47章 郡主 梁沐祈怔了下：“为什么这么着急赐婚？太后娘娘知——” 想起这次太后身体抱恙，母亲都没能跟来，梁沐祈便闭了嘴。 收拾完屋子，已经是太阳落山时分。 梁沐祈没回来，竹心便去厨房准备夜宵，想来梁沐祈也不会回来吃晚饭。 刚准备吃饭，支离匆匆跑进来对竹心道：“郡主来了！雷管事亲自去找世子爷了，让我来请竹心姑娘去前堂。” 竹心立刻简单整理下了衣裳，又仔细净手，这才跟着支离到前堂来。 坐在主位的嘉淑郡主立刻望过来，有点诧异。 “奴婢竹心，见过嘉淑郡主。”竹心上前行礼。 嘉淑郡主轻轻点头，温声道：“起来吧，我原以为梁世子会带兰心姑娘过来，便想过来瞧瞧她。” 来看兰心？竹心略加思索，便知晓郡主的来意。 “回郡主，兰心姐姐伤势未愈，还在太夫人院里养着，这次林苑秋猎，便没有带上她。” “原来还病着。”嘉淑郡主点点头，侧目看向身边的侍女，“蔷薇，这两本书便交给竹心姑娘，让她转交给兰心姑娘。” 站在郡主身后的蔷薇，顿时收敛凌厉的气势，笑着上前，把一方锦盒送到竹心手里。 “我家郡主听闻兰心姑娘颇有才情，之前随梁世子在鹿山别院时，还受过崔先生几次夸奖，这两本书是郡主特意挑选，送给她解解乏。” 竹心双手接过，屈膝谢恩。 嘉淑郡主打量了竹心两眼，又问道：“听说你厨艺精湛，做得一手药膳叫梁太夫人赞不绝口，想来梁世子也是因为喜欢你的手艺吧？” 她想打探下，竹心为何是梁沐祈第一个通房丫鬟。 “回郡主，奴婢的药膳更合太夫人和夫人的胃口，世子爷自幼习武，在饮食上并无特别要求，夫人如何安排，世子爷便吃什么。” 竹心明示郡主，她成为梁沐祈的通房丫鬟，和厨艺无关，又不动声色的夸赞梁沐祈不挑食，并不是沉溺吃喝玩乐的纨绔，而是兢兢业业习武，听母亲话的好孩子。 嘉淑郡主目露诧异：“是吗？听闻梁世子这几年都在国子监念书，对骑射并不热衷。” 竹心恭敬回道：“世子爷在国子监念书，回家便习武，国公爷还未出征前，每天天不亮就带着世子爷上早课。国公爷出征后，世子爷也会在家日夜练剑，风雨无阻。” “真的吗？”嘉淑郡主完全不信，总觉得竹心是故意夸梁沐祈的，有种瞎眼老太太，推销无能儿子的错觉。 郡主身边的蔷薇意有所指的笑道：“看来这次秋猎，我家郡主能一睹梁世子的风采了。” 竹心知道蔷薇在讥讽她，她依然微笑回道：“郡主和蔷薇姑娘等着便是。” 若是之前，竹心还真不敢这么夸梁沐祈。 现战报，竹心亲眼见过几次梁沐祈练剑，便知道他多年跟着定国公上早课的底子还在，让郡主眼前一亮是完全没问题的。 这几年在国子监，梁沐祈惫懒，跟着方世子混，名声不太好。 和定国公府不熟的人家，自然不会知道太夫人和夫人谢氏对梁沐祈管束极紧，苍官和支离轮流换岗盯着他，梁沐祈想鬼混也没有机会。 嘉淑郡主以为梁沐祈会带兰心来，怕是听说梁沐祈为了兰心和方四郎大打出手，这才前来打探的。 哪家贵女都无法容忍，丈夫婚前有个愿意冲冠一怒的红颜知己。 “郡主，有些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家世子自幼习武，读书天分一般，却向来孝顺亲长，恩怨分明，绝不会无缘无故与人结仇。” 竹心看得出来，嘉淑郡主是个聪明人，若能嫁给梁沐祈，以她的出身相貌，品行才情，和梁沐祈的关系坏不到哪去。 嘉淑郡主忽然间明白，为何定国公府会带上竹心前来林苑。 这等聪慧嘴甜，不卑不亢的丫鬟，很容易叫人心生喜欢。 “对了，听说梁世子这次带了两个丫鬟过来，另外一个是谁？”郡主其实都打听清楚了，但她就想听听竹心怎么说。 竹心回道：“另一个丫鬟名叫云秀，陪着世子一块长大。” 话说到此处，蔷薇忍不住皱眉。 “两人情分不浅，云秀倾慕世子已久，世子对她亦是宽待，与旁人不同。” 嘉淑郡主埃安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只微微点头。 “此行之前奴婢得罪了世子，他只想带云秀一人来的，是太夫人和夫人做主，奴婢才有此次机会，荣幸跟来见见世面。” 蔷薇表情难看得几乎快要绷不住，嘉淑郡主反倒笑起来：“看来梁世子有点脾气，却也知道听祖母母亲的话，的确是孝顺的。” 能带上竹心，也算梁沐祈有容人之量，对云秀好，看来也是个重感情的人。 一番话下来，嘉淑郡主对梁沐祈改观不少。 不过，她还是好奇：“不知道竹心姑娘如何得罪了梁世子？” 她虽然是第一次见竹心，却能看出来竹心的脾性和聪慧，不太可能会得罪梁世子。 “奴婢的娘亲小产，太夫人心善，留娘亲在松鹤堂养着，只是奴婢日夜担忧，分了心，没看到路，冲撞了世子。 加上最近梁世子的婚事有了眉目，定国公府，从老国公爷开始，便有婚前送走通房的习惯，以表示对未来主母的尊重。 奴婢便想自请出门，太夫人心善，想留下奴婢，但对未来的主母，却又不能不尊重。毕竟世子身边，除了奴婢，另外一个通房是夫人安排的。” 竹心苦笑：“奴婢是太夫人的人，自然要替太夫人分忧，奴婢出门是最合适的。” 蔷薇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舒展。 听到最后两句，她突然问道：“等等，梁世子的另一个通房不是云秀姑娘吗？” 嘉淑郡主同样好奇，她以为梁沐祈带竹心和云秀来，两个人都是他的通房丫鬟呢。 “不是，另一位通房是琉璃姑娘，原来是在夫人跟前的大丫鬟，相貌出众，与张六太太不分伯仲。”竹心笑着回道。 “竟是这样么？”嘉淑郡主心里对梁沐祈更有好感了。 第48章 遣散 梁沐祈重感情，又不会因为两人感情好，非要云秀当他的通房，从而忤逆祖母和母亲的安排。 这么看来，梁沐祈或许并非传言中的那样不堪。 嘉淑郡主思忖完，又突然好奇：“张六太太又是何人？” “张六太太原是太夫人身边的梅心姐姐，漂亮聪慧，世子爷对她没有太大感觉，太夫人就给梅心姐姐脱籍，备好嫁妆，把她嫁给当时还只是秀才的张公子。 没想到，张公子虽然出身寒苦，却是个可造之材，年纪轻轻便一次中举，此次秋猎，张举人夫妇也来了。” 竹心话里话外，处处透露着羡慕。 嘉淑郡主微微震惊：“你家太夫人居然把丫鬟脱籍嫁了出去？嫁的秀才，现在就考中了举人？” 先不说哪家夫人会舍得放走精心培养的大丫鬟，梁太夫人的眼光未免太毒辣，看中的秀才，转眼间就成了举人，还被邀请来了秋猎。 忽然间，嘉淑郡主想起太后的谆谆教诲。 “你别看梁家这小子不成器，实则肯定不是传闻的那样，他自出生便是梁太夫人亲自抚养，你瞧瞧如今的定国公，文武双全，为国为民。 现在梁沐祈太年轻，有太夫人教养，他母亲又是谢家的嫡长女，读书一般，但差不到哪去的。嫁给他，将来定国公府就是你做主。” “方家四郎，可不是个好东西。” 嘉淑郡主回神，望着面前的竹心，忍不住道：“你是个好姑娘，又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的，应该留下来的。” 竹心屈膝：“奴婢出身卑贱，却也识文断字，打瞌睡时，听兰心读书，也听进去了一些。心里向往的自然是嫁给普通良民，做个普通的民妇。” 梁沐祈匆匆赶到门口时，便听到竹心最后两句话。 向往嫁给普通良民？做个普通民妇？ “世子，郡主在里面。”雷管事连忙小声提醒。 嘉淑郡主连忙起身，梁沐祈回神入内，躬身作揖：“臣梁沐祈参见嘉淑郡主。” “梁世子免礼。”嘉淑郡主对梁沐祈改观，语气也亲和不少。 梁沐祈下意识看了眼竹心，见她冲着自己点点头，连忙邀请嘉淑郡主坐下。 二人的互动，蔷薇看在眼里。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两人在联手坑自家郡主，降下去的警惕心再次升腾起来。 两人的婚事到底还没有开始，嘉淑郡主也不便多留。 梁沐祈亲自送她回去。 等他回来，竹心正在安慰云秀。 “郡主突然到访，雷管事不让你跟着世子爷一道回来，也是怕郡主误会。你且放心好了，我已经和郡主说清楚，你和世子爷是清白的，她不会不喜欢你的。” 梁沐祈看见竹心，便想起竹心刚才背着他，和嘉淑郡主说的那些话。 “呵！巧言善辩！郡主纯良，怕不是被你骗了。” 竹心连忙解释：“世子爷，奴婢对郡主所说，句句属实。” 只是隐瞒了内情而已。 “句句属实？！”梁沐祈顿时炸毛，“你的意思是——” 发现他突然这么生气，竹心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打断他：“世子爷应该不知道，老国公爷和国公爷娶妻前，都遣散过一名通房。” 话音落下，不止梁沐祈，云秀都愣住了。 “有这事？”梁沐祈看向雷管事。 雷管事点点头：“没错，太夫人进门前，曾太夫人做主，替耿姑娘脱籍，备了嫁妆，送她离开了国公府。夫人进门前，太夫人做主，替叶姑娘脱籍备好嫁妆，送她回老家嫁人。” 耿姑娘是谁，梁沐祈不知道，但叶姑娘，他隐约听付嬷嬷说过，的确是父亲的通房丫鬟，自幼伺候父亲长大，是父亲的第一个女人。 云秀背后冒出冷汗来，如果她是梁沐祈的通房丫鬟，那主母进门前，要送走通房，岂不是就是她了！ 竹心见梁沐祈神色变换，最终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只好解释：“奴婢能伺候世子爷一场，是奴婢的福分。主母进门，遣散通房是规矩，不是奴婢，也会是琉璃姑娘。” 梁沐祈想问，凭什么不是琉璃！而是你？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有想过留下！ 深知梁沐祈的狗脾气，竹心干脆道：“或者说，奴婢和琉璃都不应该留下。这是定国公府的规矩，老国公爷和国公爷都是这么做的。” 心里堵得慌，梁沐祈转身就走，云秀追上去，都被呵斥退下。 有些事，必须慢慢铺垫，让梁沐祈有个心理准备，这才能避免他冲动行事，不愿意放自己。 竹心转头和雷管事说了声，便去了厨房那边。 夜晚很长，这里只有云秀和她，前半夜云秀肯定舍不得走，那后半夜肯定是她守夜了。 丑时过半，竹心提着食盒来到梁沐祈的屋前，发现云秀裹着被子，呆坐在门外。 “云秀妹妹，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你怎么来了？”云秀满脸疲惫，腾的一下起身，结果双腿僵硬，差点摔倒，幸好竹心快步上前，伸手扶着她。 “就我和你来了，林苑这里夜晚太冷，你扛不住的。”竹心推着她去厢房休息，“你养好精神，明日还要伺候世子爷呢。” 云秀满脸愧色，低头认错道：“是我错了，不该出卖你的，我没想到，定国公府还有这个规矩，夫人说你留不下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竹心也没指望云秀能守口如瓶，毕竟在她心里，梁沐祈才是第一位。 目送云秀离开，竹心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里替云秀不值，这么冷的夜晚被梁沐祈赶出来，在屋外受冻。 同时又庆幸自己距离离开梁家的时间不远了。 不免有些雀跃。 吱呀！ 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吓了竹心一跳，回头望去。 梁沐祈沉着脸盯着自己，半晌才说了句：“进来。” “啊？”竹心怔了下，梁沐祈叫自己进去做什么？ 瞟了眼卧室那边，压根没有点灯，梁沐祈摸黑不睡觉，在屋里干什么？！ 竹心忐忑的跟着进屋，四面八方的暖气涌来，顿时驱散了周身的寒气。 第49章 私会 次间里亮起灯来，梁沐祈坚毅的身影落在轻薄的纱帘上，随着灯火晃动，叫竹心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刷！ 纱帘被梁沐祈猛地拉开，露出一张熟悉的凶恶嘴脸来：“爷叫进来！还傻愣着干什么！” 竹心连忙跟进去，发现窗前的条案上，摆着几个锦盒，里头各自放着一卷画。 “帮我看看，郡主会不会喜欢这些画。”梁沐祈拿出手边锦盒里的画，解开系带，放在桌面上推开。 一幅雪中梅花的画出现在竹心面前。 第二幅是空谷幽兰，第三幅是竹林傲霜，第四幅是黄菊凌雪。 “这是祖母准备的，是周家先祖所画，先帝当年想求这一套画，都没能求来呢。”梁沐祈神情复杂。 如今的梁家为了他迎娶郡主，居然拿了这么一套画出来。 可见祖母有多在意这门婚事。 “夫人给郡主准备了什么礼物？”竹心记得谢氏祖上的书法也是天下一流。 “一套谢令姜先生的真迹。”梁沐祈回答得平静。 竹心却隐隐激动起来：“真是令姜先生的真迹？！” 作为史书上女诗人，女书法家，在男人主宰的世界，能被记载下来，可见她的才华有多么出众，才能盖住当时一众才子。 “你很喜欢？”梁沐祈发现，竹心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奴婢自然喜欢，只是奴婢这等出身，配不上谢令姜先生的真迹。”竹心是真心实意的回道。 想起嘉淑郡主的脾性，竹心正色道：“郡主性子温婉，聪慧过人，看到梁家送上此份大礼，定会感动不已，世子爷和郡主定能顺利定亲。” 梁沐祈在看到礼物时，便明白祖母和母亲没指望自己懂事，这才准备了这么厚重的礼物。 再看竹心， 他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来伺候我之前，就知道我娶妻前，会遣散通房，以表对未婚妻的尊重。” 竹心的确知道，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太夫人算是给她留了一条出路。 “奴婢知道。” 梁沐祈不知道为何，心好痛，想和从前一样叫竹心滚，但怎么都开不了口。 “就在次间睡吧，我不用你伺候了。”梁沐祈转身进了卧室。 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竹心有点奇怪，梁沐祈这是伤心了？ 随即摇摇头，他没有心，怎么会伤心。 梁沐祈醒来时，云秀听见动静，才进了卧室伺候他更衣洗漱。 “竹心呢？” “姐姐去厨房给爷准备早膳了，她说林苑寒气重，比不了府里，要给爷亲自熬汤。”云秀一边解释一边扶着梁沐祈下床来。 “哦。”梁沐祈点头，想起今日要去见陛下和一众皇子，便打起精神来，“换那套紫色的骑装，陛下曾经夸过我穿这个颜色和爹有几分相似。” 去面见皇帝，梁沐祈没带竹心，也没带云秀，只带了苍官。 中午宴饮过后，皇帝休息，太子带着文武官员的子孙一道去打猎。 支离便是出行打猎前被叫走的。 雷管事要去和几个宗亲皇子的管事联络关系，这边的事便交给了竹心和云秀。 竹心在准备醒酒汤，晚膳大约还是去回去皇帝那儿吃，喝酒免不了，万一像喝得酩酊大醉，她再准备也来不及。 刚刚收拾齐整，竹心和云秀打了招呼，准备睡个午觉。 负责搬运行装的小北过来敲门：“竹心姐你睡了吗？” 竹心只好转身开门：“准备睡呢，怎么了？是厨房还有什么事吗？” 小北压低声音道：“不是这里的事，是梅心姐叫我来找你，她要见你，这是她给的信物。” 望着塞到手里的竹纹银簪，竹心猛地握紧，盯着小北的眼睛问：“当真是梅心叫你送来的？” 小北点头回道：“当然是梅心姐，她说有要紧的事，怕你不来，才拿了这银簪当信物的，她说这是她成婚时，你送她的添妆。” “这银簪我也认识，我记得竹心姐你戴了很久，是梅心姐要找你，真的没错。”小北怕她不信，再三解释了下。 竹心点点头，问清了见面的地点，和小北交代一番说辞，应付云秀，便让他先走，她等会就去。 深吸一口气，竹心回头去屋里换了套衣裳，找了个帷帽遮住脸。 谨防意外，还拿上一把锋利的银剪刀。 能来林苑的人非富即贵，这会儿贵人们都去打猎了，可他们的下人正到处串门拉关系。 她要是被人发现，就只能那人倒霉。 走出院落不久，竹心远远看到了往山上走的梅心。 犹豫半晌，她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这片林子还是苍翠一片，山路修得很整齐，一路跟上去，竹心居然都没遇到什么人。 到了凉亭旁，梅心说了声，便转身下来，和竹心相遇时，低声道：“这里是太傅家休息的小山，寻常人不会来，但你们也快点聊。” “嗯。”竹心点头，知道这次必须和张为之说清楚。 不然他不会放弃自己的。 走到凉亭外，张为之听见脚步声回头，竹心解开帷帽，露出自己的脸来。 “奴婢见过张老爷。”竹心走近凉亭屈膝行礼。 张为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难以置信的盯着她，艰难的吐了几个字：“竹儿，你叫我什么？” 竹心落下帷帽，望着看不清神色的张为之：“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意思，放弃我，好好和梅心过日子的。” 张为之激动起来，想伸手，却又强行克制下来，紧紧攥拳道：“梅心姑娘说，定国公府太夫人已经答应你，在梁世子娶妻前，会放你们母女离开的。到时候——” 竹心冷漠的打断他：“张老爷！我和我娘离开，并不代表我会嫁给你做妾。” “我怎么会让你做妾！”张为之再也忍不住，抬手想拉开竹心的帷帽，却又处于君子之礼放下手来，认真回道，“竹儿，我和梅心姑娘并没有圆房。” “你——”竹心诧异的同时，心里思绪万千。 梅心漂亮聪明，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是太夫人当亲孙女养大的。 第50章 值得吗 别说梁沐平看上了她，谢家二郎也对她痴心不改，乃至梁沐祈对梅心都很尊重。 张为之居然对梅心没有动心。 “你既娶了梅心姐，就该好好对她。”竹心无奈的放下手，转身在石凳上坐下，“你知道我们这叫什么吗？这叫私会，被人发现，是要活活打死的。” 见她有所松动，张为之在竹心对面坐下，认真道：“梅心姑娘说过，只要你离开梁家，她会与我和离，我也会帮她找个——” “张为之。”竹心打断他的幻想。 “嗯，我在。”张为之立刻应声，目不转睛的看着竹心，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情意。 竹心取下帷帽，替他分析：“假如我离开了梁家，你和梅心姐和离，你再娶我为妻，这件事能瞒过梁家人吗？” 张为之挣扎了良久道：“我会请求外放，从此不再回京。” “你太天真了。”竹心环顾四周，“你能来这里，是陆太傅的面子，他想提拔你，重用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张为之没有回话，竹心继续道：“知遇之恩，堪比父母的生养之恩，你为了我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放弃你未来前程，这真的值得吗？ 你母亲含辛茹苦的浆洗衣裳，才养大你，送你去读书，熬坏了身子，如今卧床不起，你却要为了我放弃你的前程，你的母亲会怎么想？” 张为之的脸色渐渐发白，手指控制不住的发抖。 “梁家故旧遍布天下，但凡我的身份暴露，梁家人想到的是什么？想到的是你一介寒门子，觊觎主家的通房丫鬟，为了女人不择手段。 这种人梁家不会赶尽杀绝，但你想留在偏远之地和我在一起，他们定不会叫你好过，丢官不说，经商不能，做工都无人敢用。 张为之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又被陆太傅看中，明年春闱之后，不说状元及第，至少是个二甲进士。 有陆太傅引荐，将来必定入阁拜相，前途不可限量。为了我，你放弃你的前途，你的母亲，你的妻子，你的名声，值得吗？” 竹心一句反问，压得张为之起身，连连后退。 “可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张为之痛苦的抱头，不敢再看竹心的眼睛，“为什么梁太夫人要棒打鸳鸯，让你伺候梁世子，逼着我娶别人！” “因为我是生死不由己的奴婢，你是科举无人提携便永无出头之地的寒门子。”竹心站起来，戴上帷帽，对张为之道，“想要改变这一切，你必须出人头地，位极人臣，无人敢置喙你的决定，到时候，天下美人，你想要谁都可以。” 张为之颤颤巍巍的抬头，眼神痛苦而又复杂，喃喃自语：“真的要谁都可以吗……” 竹心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匆匆告辞：“有人来了！我得走了！” 匆匆离开凉亭，竹心和匆匆上来的梅心汇合。 “有人来了！我瞧着好像是方家四郎！” “你和张老爷上山去！他这种色中饿鬼，在京城门口就敢强抢兰心姐，要是瞧见你，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竹心推着梅心往山上走，看见张为之走出来，她揭开帷帽，冷静对着口型：“带梅心姐走！我相信你会保护好她。” 听到下山路上传来动静，张为之也冷静下来，快步下来：“我跟我们走，我知道还有一条路下山。” “好。”竹心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方四郎发现。 要是普通下人，她还能敷衍过去，若是逼急了，她大不了杀了这人。 偏偏出现在这里的是方四郎。 张为之带路，梅心在中间，竹心在最后，催促前面两人别回头了。 走到岔路口，不等张为之开口，竹心就问：“是这里吗？” “是，我——” 话说到一半，竹心已经摆摆手：“你们走吧！我不会那么倒霉在遇到那头猪。” 此时此刻，她对方四郎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梅心要追上去，被张为之拉住手腕：“她说的对！你必须先回去！方四郎上次强抢兰心姑娘都毫发无伤，我现在护不住你。” “可竹心也会被看上的，她也漂亮！”梅心心急，甩开了张为之的手。 张为之却再次拉着她往山上走：“我先送你回去！你要是出事，她会怪我的。” 梅心闻言，没再拖延，跟着张为之先上山去。 走在小路上的竹心，周围再也没有动静，但她仍旧不敢放缓脚步。 方四郎不去打猎在这里瞎转，梁沐祈万一打猎太快回来一趟，她就完蛋了。 一时不察，脚下一滑。 竹心滚落山坡，掉进了山沟里，手背上被枯枝划开一道伤口。 艰难的坐起身，头顶上的斜坡上传来一道声音。 “四爷，这是不是刚才那姑娘？” 方四郎喘着粗气爬上来，往下面看了眼，摇头：“不是不是！两人衣裳不一样，没带帷帽呢，不过这姑娘瞧着身段不错，还受了伤，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去，回去拿来药箱来。” “四爷自己去？还是小人陪您一块去吧。”小厮不想走。 “一个受伤的娇弱姑娘，带着帷帽，指不定是哪家贵女呢。”方四郎眯起眼睛，“你回去拿药箱！爷亲自去帮她，你再顺便多叫些人来。” 小厮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着急：“四爷！来这里的姑娘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您可不能胡来！” “滚！爷的事要你管！”方四郎一脚踹开小厮，“再废话回去就割了你的舌头。” 小厮只能转身离开。 方四郎忙不迭顺着山坡滑下来。 右脚肿胀得几乎动不了，竹心已经悄悄拿出银剪刀，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是方四郎自己要找死的。 下到山沟来的方四郎望着柔弱的竹心，理了理衣摆，清了清嗓子问：“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在下鲁国公府方四郎，敢问姑娘芳名？” 竹心没回话，也没动，积攒着力气。 “姑娘怎么不说话？是受了伤不能动吗？你别害怕，我来帮你。”方四郎笑眯眯的走过来，完全没注意到竹心微微动了下胳膊。 第51章 刺客 来到竹心面前，方四郎才发现，竹心的身上挂着枯枝，还沾染上几片树叶，另外手背上的伤口刚刚凝血，瞧着便很痛。 “我的好姑娘，手很疼吧？我来帮你止止血。”方四郎瞧着，便伸出他的咸猪手。 正在这时候，竹心猛地抬头，拔出剪刀，狠狠刺在了方四郎的手臂上。 方四郎都来不及叫痛，竹心猛地拔出剪刀，咬牙忍着剧痛，扭头沿着山沟往山下跑去。 身后传来杀猪般的惨叫，竹心却在想，要是方四郎瘦一点，腰弯得更低一点，她就能捅在方四郎的脖子上！ 叫他当场毙命。 拐了两个弯，右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剧痛，竹心浑身冷汗淋漓，再也提不上一丝力气。 眼看着竹心就要倒下，身前突然出现了个人，扶住了她。 “小心。” 竹心猛地抬头，发现是张为之，下意识问：“梅心姐回去了吗？” 张为之转身把竹心背起来，快速沿着另外一条路走：“回去了，你的脚受伤了，有办法瞒过去吗？” “只要回去，我自有办法。”竹心看他走的方向不对，连忙问，“你要带我去哪？” 很快，眼前出现了个竹心见过的人。 忘归睁大眼睛看着张为之背上的竹心，渐渐松开抱起来的手臂，目瞪口呆的问：“张为之你疯了？她是梁世子的通房丫鬟！” 张为之过来就把竹心交给到忘归手里：“她被方四郎追着滚落山沟，为自保刺伤了方四郎，你带她回去梁世子身边，只有他能保护她。” “方季仁这个好色之徒！”忘归一时激动，没在意竹心怎么出现在这里，匆匆点头，“你且放心，我定会好好送她回去。” 目送他们远去，张为之看到身上的污血，拔下头上的玉簪，划开了自己左手背，制造出和竹心作手背上差不多大小的伤口。 他低头将血迹覆盖住竹心的污血，这才转身上山。 来到半山腰，他就遇到了禁军，说是这里出现了刺客，盘查了他一番，确定他没有嫌疑才放他离开。 按照竹心的要求，忘归带着她翻墙入内，送她回了房间。 帮竹心换完衣服，忘归忽然问：“你去见张为之？” “我去见张老爷和梅心姐。麻烦忘归姐姐送我去厨房。”竹心解释完，又提起脏污的衣裳请求。 忘归看出来她要消灭证据，想到方季人的为人，点点头背着竹心去了厨房。 来到厨房，竹心先烧掉衣裳，接着扶着灶台，从后锅里舀了一瓢滚烫的开水，咬牙闭眼，狠狠往自己右脚上淋上去。 “你——”忘归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竹心再也忍不住，痛苦的叫喊出来，转头对忘归道：“谢谢姐姐，大恩必定不忘，接下来的事，我，我就自己来处理……啊！” 扭伤加烫伤，痛得竹心在地上打滚，还不忘摔碎一只瓷碗。 她甚至还抓起一块瓷片，划开已经结痂的伤口。 忘归此时此刻，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样对自己狠的人。 “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忘归听到外面的动静，匆匆说了句，便转身离开。 云秀赶进来时，看到蜷缩成一团的竹心，左手背流血，右脚脚踝高高肿起来。 “来人来人！快叫大夫！” 半个时辰后，竹心醒来，伤势已经处理好，云秀在旁边掉眼泪。 “姐姐怎么扭伤还烫伤了？” 竹心此时太过虚弱，只能浅浅解释几句：“昨晚半宿没睡，午觉也没睡安稳，想给烧水熬醒酒汤，哪知道一走神，打碎了碗，还扭伤了脚，开水也刚好落在扭伤的地上，是我不该逞强的。” “这么早熬什么醒酒汤！世子爷打猎还没回来呢，喝不喝酒都不一定呢。” 云秀从未见过竹心有这么大的失误，忍不住问，“是不是因为郡主和你说了什么？我觉得世子爷会赶走琉璃，不会不要你的。” 竹心摇摇头，撑着坐起来喝了药，又沉沉睡去。 大半个时辰后，竹心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 “这里是定国公府世子的院子，你们竟敢随意搜查！什么女刺客！我们这里丫鬟都没有几个，哪来的女刺客。” 竹心叫来守门的丁婆子，说了几句，让她过去。 没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云秀拦在门口：“丫鬟婆子可以进去！你们都留下！里面只有世子爷的通房丫鬟竹心，她是世子爷的人，可不是你们外男能看的！” “行。”有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竹心记得，是负责检查的禁军统领齐队长，他和梁沐祈关系还行，昨日进来林苑，两人叙旧了会。 她彻底放心，便安心躺下。 外面有人持不同意见，但齐队长坚持竹心是定国公府的女眷，外男不能随意进去。 最终，只有方家的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竹心，立刻眯起眼来。 “竹心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云秀没好气的解释：“姐姐昨晚没睡好，给世子爷熬汤时扭伤了脚，在床上养伤呢。” “什么伤？”领头的嬷嬷快步走过来。 她正要揭开被子时，云秀快步过来伸手拦住：“你乱动什么！姐姐不仅扭伤，还烫伤了，要是留疤，你能负责吗？” 竹心缓缓睁开眼，拿出右手来：“要是嬷嬷想看，给她看吧。” 云秀很气，但竹心坚持，只好轻轻揭开被子，露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脚。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谷大夫，他是黄御医举荐进林苑的人，专门给我们这些女眷看病，扭伤加烫伤，手背还被打破的瓷碗划伤了。” “手背划伤？”领头嬷嬷盯着放在被子里的左手。 竹心顺势拿出来：“我实在不小心，今儿没出去过，而且我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擅长做饭熬汤，五月的时候才做了我家世子爷的通房，这些都是能查到的。” “来人！拆开伤口看看。”领头嬷嬷开始怀疑这个竹心来。 上次定国公府的兰心姑娘差点撞死，指不定这个竹心就是定国公府请来的刺客。 第52章 收敛 云秀气炸了，转身护在竹心面前：“你们别太过分！竹心姐姐手无缚鸡之力，体重不过百，还没离开这里！怎么可能是刺客！ 你也不看看！你们家四公子肥头大耳，倒下去能压死一个人！体重快二百斤，哪会是你家公子的对手！” “你——”领头嬷嬷也不信，但扭伤和左手背受伤，和四公子描述的女刺客实在相似。 想起四公子描述那女刺客，心狠手辣，出刀如龙，再看竹心这模样，的确不太像。 不过她记得四公子描述的装扮。 如果真是竹心，肯定会有证物在的。 “来人！给我仔细搜！不能放过一寸地方。”领头嬷嬷也不敢太得罪梁家的人。 仔仔细细搜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领头嬷嬷隐隐感觉不对，余光看到小几上的笸箩，里面放着一把银剪刀，突然走过去问：“你用银剪刀？” 竹心来不及回话，云秀就开始呛声：“我也用银剪刀，不行吗？” 定国公府厨房里都会备用银剪刀，试试一些生菜，避免过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搜完了这里，禁军又去别的地方搜了。 方家的嬷嬷还去厨房，找到了打碎的瓷碗，摔出痕迹的木瓢，也看到准备醒酒汤的食材，和方家的配料还有些许区别呢。 没有发现相似的衣裳，也没有发现凶器，禁军自然带着方家人去别处找。 夜深时分，梁沐祈回来，静静望着面前竹心良久，最后嘱咐丁婆子好好照顾竹心，便离开了。 竹心养伤，云秀便忙了不少，倒是青枝得空，过来看了她两次。 在竹心受伤的第二天，梁沐祈突然神勇起来，射猎了一只鹿。 第三天，猎杀一只野猪。 第四天，活捉一头狼。 第五天，他深入山林，受了伤带了一只幼虎回来。 圣上大喜，重赏了梁沐祈，他却请求皇帝赏赐三瓶玉容膏。 皇帝奇怪便多问了两句，梁沐祈说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烫伤了脚，被鲁国公府怀疑她是女刺客，趁着他不在，把他的院子搜查了一番不说，还去找谷大夫确认伤势。 “是吗？”皇帝收敛笑意。 方四郎所描述的女刺客，他也听说了。 不过皇帝知道的是，方四郎的确受了伤，但伤势不严重。 出事地点是皇帝赏给陆太傅的别院，里面住着几对年轻的举人夫妇，都是陆太傅要举荐给他的人。 其中有个张举人的娘子，便是从定国公府出来的。 寻常人压根不会去那个陆家别院的小山，方四郎却出现在这里。 在那位张太太经过严密盘查解除嫌疑后，方家人又盯上了梁沐祈身边的丫鬟，根据大理寺少卿的排查，确定梁沐祈的丫鬟没出过门，伤势也没有错。 皇帝知道梁沐祈看起来在替他的丫鬟鸣不平，实际上是责怪他偏心方家，任由方四郎胡来。 “行，朕让黄御医亲自去瞧瞧。” 这天晚上，方四郎被皇帝下令连夜送走。 鲁国公夫人这才收敛，跟着儿子回家，顺道进宫去看望太后。 黄御医来时，竹心惊了惊，抬头看向云秀。 云秀便绘声绘色的解释了那天晚上的事。 “你听苍官说的吧。”竹心忍不住笑道，随后暗忖，看来皇帝也忍方家很久了。 不过鲁国公夫人居然没有留在家里，而是跟来这里，竹心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真的蠢，真以为有个继后小姑子，便能肆意妄为了。 这次皇后怕是要被他们母子连累了。 宫里的继后得知消息，顿时气得连夜召见鲁国公夫人母子，把他们痛骂一顿，顿时后悔，该听大侄子方伯仁的话，多加管束这对母子的。 自此，方四郎被禁足。 林苑这边，秋猎的最后一天，竹心闷得不行，实在在屋里待不下去，想要出去散散心。 这次她学乖了，叫上云秀还喊上支离小北，留了雷管事看家。 雷管事原本不同意，云秀去请示了梁沐祈，才放他们走的。 远眺着一望无垠的草场，竹心坐在轮椅上，心里恨不得能脚马上好起来，和云秀一样骑骑马多好。 竹心只能看着，喝着梁沐祈送来的补品，心里倒也痛快。 之前以为梁沐祈没长大，现在发现他除了练剑好看，骑射竟然也不错。 最关键的是，他在皇帝面前说的那一番话，肯定是有高人指点过的。 也不知道，是谁指点的。 “竹心。”身后传来梅心的声音， 吓得竹心心里一跳，完全不敢不回头。 听到支离问：“梅心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张举人呢？” 竹心这才放心回头，招呼梅心过来。 两人寒暄一番，梅心望着她的右脚和左手背上浅浅的疤痕，忍不住落泪道歉。 “和梅心姐无关，是我替世子爷熬汤摔了受伤的。” 梅心不知道竹心和张为之说了什么。 这些天来，张为之变得很沉默，再也没有提起过竹心，反而日夜不回来，出门结交认识来林苑的权贵。 以至于跟他们一同前来的举人夫妇，近来和他们都保持距离，不太和他们来往了。 “今天礼部侍郎相邀，相公去了陪安大人赏景作画了。”冷不丁的，梅心来了这么一句。 竹心微怔，随即笑起来，张为之总算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梅心姐，你是张六太太，安大人刚上任礼部侍郎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娘子安太太出身荆州，你也在荆州待过，应该找机会和安太太说说话。” “你怎么安太太出身荆州？”梅心话说完，随即自嘲道，“也是我忘了，有太夫人在，这种小事肯定都会安排好，让世子看一看的。” “既然张老爷已经想通，梅心姐也要快点跟上他的步伐，等他入仕，官做大了，你也能得个诰命夫人，到时候我们见面，我就要给你行礼了。”竹心故意打趣。 梅心有点害羞，但心里也是期待的：“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还是姐妹。” 竹心放心了，看来梅心还是很喜欢张为之的。 这样就好，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喜欢对方就行，这日子总能过下去。 第53章 中毒 张为之到底年轻，年岁大了，总能感受到梅心姐的心意，到时候他位高权重，后院里总要有个能掌事的女主人，他才能专心在官场上奋斗。 送走梅心后，时间也不早了。 竹心便吩咐小北：“去叫苍官和云秀回来，我们该回家了，今晚得收拾下东西，免得明天慌里慌张，落下东西在这里就不好了。” “好嘞。”小北走后，竹心便转动轮椅，准备试试能不自己动。 哪知道远远看见，有个贵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小河边发呆，身边也没伺候，她怀里的孩子挣脱出来，竟然爬到了草地上，张嘴啃着地面上的枯草。 “哎哎哎！”竹心一时激动，连忙冲着那贵妇人招手，“你孩子在吃草呢！” 那贵妇人听见了，扭头远远看了竹心一眼，又转回去发呆。 竹心望着那孩子还在吃草，再也忍不住，从轮椅上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拉起了孩子啃草的孩子。 贵妇人又看了她一眼，竹心干脆坐下来，抱起孩子来。 哪知道低头一看，发现约莫一岁的孩子瘦得不成样子，脸色泛着诡异的黄，眼底还有淤青。 “这……他中毒了。”竹心猛地抬头，看向贵妇人。 却见贵妇人阴森森的回道：“我知道啊，可是所有人都说他没中毒，我能怎么办呢。” 竹心仔细观察贵妇人的衣着，发现她穿着的好像是宫装，再看看孩子的襁褓，是宫廷敕造的。 “您，您是……” 望着面前的贵妇人，竹心脑子转得飞快。 皇后和贵妃她都见过，近来得宠的玉嫔娘娘，她大概知道是个什么相貌，那面前的贵妇人到底是皇帝的哪个妃子？ 望着怀里不过一岁左右的孩子，竹心猛地想起来，一年前，夫人给宫里送过一次礼，说是五皇子出生，贺才人晋升成了贺美人。 面前的贵妇人是贺美人。 “奴婢见过娘娘。”竹心赶紧行礼，又看到怀里的孩子，明明饿得不行，却一声不哭。 贵妇人继续看着前面，没有理会她。 想起娘亲流掉的那个孩子，竹心一时心软，低声道：“娘娘，五皇子中的毒，奴婢知道怎么解。” 贵妇人猛地扭头，双手抓住竹心的胳膊：“你说什么？你怎么解毒？” 竹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贵妇人将信将疑，最后望着面前的孩子，到底还是把孩子抢了回去。 “娘娘要掩人耳目也很容易，只要别去圣上面前邀宠就行，将来皇子顺利长大，去了封地，总能接娘娘离开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 竹心说完，也不管贺美人听不听得进去，转身就走。 她也不想惹麻烦上身。 背后传来贺美人的问话：“你是哪家的姑娘？” 竹心没有回话，坐回了轮椅上，刚好云秀他们也折返回来。 小北好奇的顺着竹心的方向问：“姑娘去那边做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看看。”竹心转头望过去，发现贺美人已经抱着孩子走了，她稍微放心。 应该不会惹麻烦上身了。 回了院里，谷大夫又来了趟，竹心没在意，以为是梁沐祈的吩咐。 谁知道，看完她的伤势，谷大夫悄悄塞给她半块玉佩：“这是娘娘给你的信物，她会带着五皇子好好活下去的，以后姑娘若有需要，可以找娘娘。” 竹心吓得反手扔回去：“我不需要！你快点带回去！我不认识什么娘娘。” 谷大夫捡起半块玉佩，放到旁边的小几上：“竹心姑娘若不想认，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只是殿下的命是姑娘救回来的，娘娘和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等他退下，竹心眼神复杂的望着小几。 那块玉佩边缘参差不齐，看起来像是被人砸成两半的。 门外传来小北的声音：“谷大夫！你在这里呀！快快快！快来看看世子！” 竹心连忙起身，把玉佩塞进怀里，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外，喊着小北问：“世子爷怎么了？” 正在这时候，苍官和云秀扶着梁沐祈出现在眼前。 他受了伤，已经经过简单包扎，远远看了眼竹心，便收回视线进了主屋。 谷大夫被小北领着进去了。 竹心犹豫再三，回去找了拐杖出来，来到了正屋里。 坐在软榻上的梁沐祈已经脱了上衣，谷大夫一边换药一边问：“这谁包扎的呀？怎么药都没有抹到正确的位置。” 梁沐祈扬起下巴，沉声道：“嘉淑郡主包扎的。” “啊？哦。”谷大夫赶紧闭嘴。 竹心走上前，还没问话，梁沐祈便阴阳怪气的问：“你都受伤了，怎么还来我这里？能伺候我吗？” 云秀连忙道：“奴婢来就行，竹心姐姐你快回去。” 竹心无奈，梁沐祈看起来不高兴，心里实际开心得不行，她要走了，梁沐祈才会真的生气。 “没事，我就在旁边看着，又不动手。” 顿时，梁沐祈的脸色垮下来，冷哼一声：“什么忙都帮不了，在这里碍手碍脚做什么！” 谷大夫听着怪怪的，但看竹心给梁沐祈倒了一杯茶过去，梁沐祈说了句“这还差不多”心里便明白，竹心在梁世子心里的地位不低。 想起竹心是梁太夫人安排给梁世子的通房，听说特别擅长药膳，调理身体，一切都合理起来。 看来娘娘和五皇子命不该绝，能遇到这位贵人。 不到两刻钟，太子和贵妃分别带着一位御医前来，竹心被挤到一旁，完全插不上话。 看着满屋子的贵人，竹心默默退下去。 谷大夫瞧见，连忙跟了出来。 “姑娘的脚还要多多休息，以后切记少走动。” 竹心点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醒来，云秀红着眼跑过来：“姐姐，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世子爷那边呢？”竹心奇怪，仔细听了下，外面吵吵闹闹，偶尔传来了个熟悉的声息。 “这里这里，那里那里，哎哎哎！你们仔细些，这都是郡主送给你们世子的。” 原来是嘉淑郡主身边的蔷薇来了，怪不得云秀红着眼跑来，看来是在那里完全插不上手。 第54章 救美 “世子爷哪里还需要我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伺候！人家有郡主的人帮忙，正高兴着呢！” 云秀说完，突然扭头过来眼泪啪嗒滑落：“竹心姐，以后主母进门，我们是不是就没有活路了？” 竹心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安慰道：“郡主性子温良，咱们守规矩些，哪会没有活路？ 倒是你得想清楚些，嫡妻是当家主母，咱们做妾的，以世子爷的事为先，以后就要以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事为先。” “你明白吗？” 云秀怔怔点头，心里其实明白的，但就是不服气：“郡主和世子爷的婚事还没定下呢！她们就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抢我们的活干！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听她越说越离谱，竹心赶紧捂住她的嘴：“云秀妹妹！郡主是皇室宗亲！太后亲自养大的，堪比公主！她怎么做都不是错！” 见她乖乖点头，竹心这才松手，转而询问：“昨日世子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郡主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云秀顿时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回道：“昨天太子和宁王带郡主去抓白狐，哪知道白狐没找到，碰到了一群饿狼。 幸好我家世子聪明神勇，不止赶跑了狼群，还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嘉淑郡主，把郡主安全带了回来。” 竹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当时方世子是不是也在？” 梁沐祈神勇她信，云秀还夸他聪明，竹心是一点不信的。 云秀点头：“在啊，好多人都在呢，二爷三爷也在，方世子指挥禁军保护太子宁王他们折返。” 想起昨天雷管事的问话，云秀又多说了两句：“二爷这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当场吓乱窜，还被人误伤了呢，读书好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不是靠世子爷！” 说着这些话时，云秀脸上满是鄙夷。 竹心却隐隐感觉不对，秋猎最后一天找什么白狐？白狐没找到，碰到一群狼。 最关键的是，嘉淑郡主竟然落单了。 让竹心感觉很不对的是，梁沐敬读书不错，骑射的确一般，但绝不是个临危乱窜的人。 看来有没有白狐都不一定了。 “对了，外面的人都在传，世子爷英雄救美，郡主对世子爷一见倾心，圣上回宫就要赐婚。”云秀的神情低落下来。 竹心拍拍她的手背，别的也没多说。 主母进门是迟早的事，不是嘉淑郡主，也会是别的贵女，没什么区别。 收拾完东西，竹心出来清点东西进马车时，看见青枝扶着梁沐敬出来。 他脸色惨白，右手用绷带吊着，瞧着伤势不轻。 “小北，你叫两个人，去帮二爷收拾东西。”竹心收回视线，又做了安排。 “哼！”背后传来熟悉的冷哼。 竹心手一顿，无奈叹气，堆起笑脸回头：“世子爷！听说你像个大英雄一样，赶跑狼群救了郡主！” 梁沐祈抬头看了眼梁沐敬，心里莫名不爽，随后望着竹心敬仰的神情，不爽才消散了些，嘴里却还是不饶人：“你的爷不来关心关心，反倒关心不相干的人！” “哪有！雷管事在前面送郡主的人，这里可不就是我做主，二爷也受了伤，总不能不管他，要是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家世子爷不待见庶弟呢！” 竹心边说边扶着梁沐祈上车，回头招来云秀：“你来伺候世子爷，我来安排外面的事。” 云秀听了，顿时笑起来快步赶来。 刚坐下的梁沐祈听了，想叫竹心留下，但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到底还是没开口。 他心里始终在想，如果定国公府没有娶妻前遣散通房的规矩，竹心还愿意来伺候他吗？ 离开林苑时，太子和宁王在出口处等着。 梁沐祈三兄弟只好赶紧下车。 太子完全不吝啬夸奖，夸得梁沐祈都有点不好意思，宁王则是关心梁沐祈的身体，送了许多药材补品。 远远站在后面的竹心发现，宁王送的药材补品，是梁家三兄弟都有份，只不过梁沐祈的那份最贵重。 听着他们寒暄，竹心也渐渐知道了昨日的来龙去脉。 原来白狐是太子手下发现的，郡主一时好奇，太子和宁王便陪同前去，叫上了好几方的人。 除了鲁国公府和定国公府的五位爷，还有宣平侯和勇毅侯的三位爷，加上兴昌伯和忠义伯的四位爷，以及平北将军家的大公子，辅国将军家的七公子。 昨天受伤的人不少，平北将军家的魏大郎受伤最严重，胳膊和腿都被狼群咬伤，失血过多，昨日已经连夜回京。 辅国将军家的曹七郎据说受了惊吓，也跟着连夜回京。 除了梁沐敬受了轻伤，还有宣平侯世子，忠义伯家的卫二郎都在混乱中受了轻伤。 其他人则是被狼群惊吓，自己吓自己，扭了脚或者胳膊膝盖擦破了皮，几乎没有受伤。 梁沐祈本来跟着方世子护送太子和宁王，有人发现郡主落单，梁沐祈这才折转出去，冲破狼群，带着嘉淑郡主从另一条路返回。 太子感叹：“说起来，当时情况混乱，要不是张为之提前发现郡主他们的动向不对，沐祈哪怕再神勇，也救不了郡主。” 听见太子提起张为之的名字，竹心愣了下。 梁沐祈渐渐从太子的夸赞中回神：“居然是张为之最先发现不对的吗？” “咦，你认识他？”太子好奇。 “见过两面，他是方大哥的好友，如今又被陆太傅提携，自然认识他。”梁沐祈的话说夸张为之的，但语气明显不对付。 旁边一直没出生的宁王说了句：“我记得张举人的妻子，好像是你们定国公府出来的人。” 太子看向梁沐祈，他只好点头，语气更加不耐烦：“是，他的妻子是我祖母身边的大丫鬟。” “是吗？”太子思忖片刻，笑着拍拍梁沐祈的肩膀，“难怪皇祖母多次说你是梁太夫人带大的，她眼光这么好，沐祈定和方世子不一样！” 梁沐祈不喜欢和张为之扯上关系，偏偏张为之总是阴魂不散，只能笑笑回道：“太子殿下过誉，臣哪里比得上方大哥。” 第55章 愿意 前面有人来催，太子赶紧说了几句，便和宁王一道先行出发。 梁沐祈重新回到马车上，总觉得太子最后两句话怪怪的。 他都不知道张为之这次来了林苑，更不想和张为之扯上任何关系。 不过看起来，太子和方大哥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以前两人的关系明明还不错的。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看来回去要问问祖母和母亲。 竹心没有进马车，和苍官坐在外面，脑子里全是太子提起张为之的那几句话。 郡主出事，被梁沐祈所救，偏偏最先发现郡主有危险的，又是娶了梅心姐的张为之。 若是有心人想要生事，只怕会以为这次遇险是定国公府策划的。 “苍官，林苑的消息有送回府里吗？” “姐姐放心，昨夜雷管事飞鸽传书回家，方世子亲自来了趟，说他已经问过于大人，昨天的狼群之事有蹊跷，刑部留了人下来调查。” “那就好。”竹心彻底放心。 话音刚落，云秀撩开帘子，探出半张脸来：“竹心姐姐，世子爷嫌我换药弄疼了他，叫你进去。” 竹心下意识道：“你怎么会——” “好。”她改了口，转身钻进车内，云秀便转身出去。 “世子爷可是感觉哪里不舒服？”竹心缓缓挪过去，知道梁沐祈并不是真的想换药。 梁沐祈一把抓住她去拿药箱的手腕，力气很大，竹心不由自主的扑进他怀里。 好硬！ 半张脸撞得生疼，竹心又不敢乱动，生怕碰到梁沐祈的伤口。 梁沐祈俯首，贴近她的耳廓，低声问道：“你和郡主说了什么？她怎么突然对我改观了？还说你伺候我一场不容易，不必遣散了去。”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尖，挠得竹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竹心真的无语，郡主居然主动愿意留下她？！ 是因为梁沐祈救了她，还是因为郡主并不是谢氏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世子爷本来就被外人误会了，奴婢只是如实相告，并未说什么特别的话。”竹心慢慢直起身体，别开头，努力避开梁沐祈的吐息。 梁沐祈偏要拽着她靠近，捏着她的下巴，强迫竹心抬起头来，对上他的双眼。 “若我说，留下你遣散琉璃，你愿意留下吗？” 竹心望着他的眼睛，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认真，心脏漏了一拍，却又很快恢复冷静。 “奴婢愿意。” “那你就等着。”梁沐祈松手，伸出长臂去捞竹心的右脚，“让我看看的伤势。” “世子爷……”竹心缩了缩右腿，“疤痕还在，特别难看。” 梁沐祈才不管她的意愿，强行抬起她的膝弯，撩开裙摆，看到裹着纱布的右脚踝，眸色暗沉下来。 “等我成亲以后，就拨个人伺候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竹心愕然，垂着头道：“谢世子爷。” 梁沐祈给她后腰塞了靠垫，又拿了软枕给她垫脚，竹心忍不住生出错觉来：梁沐祈或许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样？这是云秀教我的。”梁沐祈见竹心一脸感动的神态，忍不住翘起嘴角。 竹心闭了闭眼，果然还是没变，低头假装羞涩道：“谢世子爷，只是回了府以后，您千万不能这么做了，夫人会不高兴的。” 梁沐祈笑道：“你放心，这是在外面，母亲不会知道的。” “嗯。”竹心敷衍回道，连忙把安神茶送去，“爷，您喝点茶。” 可别废话了。 大约是得到了竹心的回话，梁沐祈又恢复了从前的挑剔姿态，好在他很快犯困，躺着睡着了。 竹心挪到窗边，掀开帘子往外看，下山还得很久，便也转身，寻个了舒服的姿势睡下。 回到定国公府，梁沐祈几人就被请去了松鹤堂。 太夫人详细问了昨日的情形，几人相互印证，补充了许多细节。 门外出现白氏的身影，太夫人便让竹心先回去休息，梁沐祈欲言又止，还是云秀低声说等竹心的脚恢复再说。 清早起来，竹心便发现院里的松柏枝叶上，凝出厚重的白霜。 竹心伤了脚，太夫人连白氏的活也免了，专门来照顾她。 白氏端着汤药进来，见她窗前吹冷风，连忙放下汤药，过来关上窗户。 “太夫人都说了，让你好好养伤，万一走多了，脚上留了疤怎么办？”白氏一边埋怨一边扶着她到床边坐下。 抬头盯着女儿没有上妆的额头，忧心道，“玉容膏真的消不掉你头上这块疤了吗？” 竹心摸了摸额头，笑着道：“不碍事的，若不然我换个发型遮住就好。” 白氏却担心：“万一哪天叫世子发现，他会嫌弃你的，到时候你在府里可怎么过呀？” 想着郡主和梁沐祈的婚事将近，竹心也不再隐瞒：“娘，太夫人答应过我，世子夫人进门前，放我们娘俩离开。” “啊？”白氏立刻急了，抓住她的手问，“是不是太夫人发现你头上疤痕？嫌弃你破相了？” 竹心按住娘亲的手，耐心解释：“娘放心，不是太夫人嫌弃我，说我一直想赎身，咱们买点田地，或者开个小铺子，不用伺候人不好吗？” 白氏怔了下，随即笑了起来：“你姐姐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想到打大女儿病逝，白氏的笑容又消失了：“能赎身肯定好，只是你爹……” “太夫人答应了我，只放我和娘脱籍。”竹心轻轻搓着娘亲发冷的双手，抢在她前面说话，“你别担心，沈大田身体不好，说不定没几年就去了。” 白氏知道小女儿的意思，神情复杂道：“他到底是你爹。” 竹心却不在意，又道：“咱们离京城远远的，到时候找个愿意接受娘的人嫁了，找不到就不嫁，以我和娘的手艺，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白氏满脸担忧：“你伺候过世子，再嫁便是二嫁，已经很难了，要是带上娘，更没人愿意娶你了，要是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娘宁愿留下，起码——” “娘！”竹心强硬打断她，“留下干什么？给人做一辈子的妾吗？” 第56章 赐婚 白氏张张嘴，想起自己嫁人都不由自己，何况女儿还是在府里伺候主子。 静默中，南枝欢欢喜喜的敲门进门。 “竹心姐姐，陛下赐婚的圣旨到了。” “是吗？”竹心惊喜起身，赐婚来得比想象中快多了。 这样的话，她和娘离开梁家的日子近了。 南枝进门关上门：“太夫人带着人亲自去前堂接旨，现在松鹤堂就剩下我和吴妈妈几个人了，要少好多赏钱。” “太夫人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好好当差，不会少了你的赏钱。”竹心仔细叮嘱了南枝几句，送她走了，这才回到白氏身边。 “娘，定国公府一直有主母进门前，遣散通房的规矩，您是知道的。”竹心眼里泛起亮光。 白氏记得，没到定国公府邸前，她的眼里一直都有光。 只是丈夫的性子，白氏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是自己妻女撇下自己，赎身离京，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们的。 赐婚的阵仗很大，皇帝特意派了崇德长公主前来。 从清早热闹到了傍晚，太夫人才回了松鹤堂。 不到半个时辰，南枝拿着赏钱来，分给竹心和白氏两大包。 “琉璃也是这么多吗？”竹心感觉赏钱的分量有点重，心里浮出不安来。 “这我哪知道，琉璃在丹若院呢。”南枝没有在意，开始绘声绘色讲述赐婚的场面，崇德长公主带来的赏赐。 听她讲完，竹心感觉有点不对，多问了句：“我记得崇德长公主嫁给了一位将军，你今天有听说是哪家的将军吗？” 南枝回道：“知道啊，今天驸马爷也一块来了，他是辅国将军的小儿子曹二老爷。” “崇德长公主是不是有个儿子，在曹家排行第七？”竹心立刻想到，在林苑受惊连夜回京的曹七郎。 “这个我得去打听下。”南枝起身要走。 竹心拉住她：“你别去打听，好好去小厨房看着，等菊心下值回来，我再问她。” 南枝点头，自己也不能久留，说了两声便回去了小厨房那边。 夜幕渐渐浓重，松鹤堂也逐渐安静下来。 菊心没来，兰心来了。 白氏见女儿眼神，便找了个借口出去。 兰心直言：“崇德长公主今天是来给太夫人赔礼道歉的，说郡主遇险一事，曹家真的不知道，白狐也是曹七郎想在嘉淑郡主面前表现，随口胡诌的。” “长公主不去给郡主道歉，怎么给太夫人道歉了？”竹心给兰心倒了杯茶递过去。 “回京当天，平北将军夫妻便进宫找陛下哭诉，说定国公府蓄意谋害她儿子的性命，大理寺和刑部查了两天，才查清楚和梁家无关。” 兰心接过茶杯，却并没有喝茶。 竹心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怕什么来什么，世子救了郡主，我就担心有人会认为狼群是梁家引来的，现在查清和梁家无关就好。” 见她完全不担心，兰心便知道竹心去意已决：“夫人和三位爷这两天一直在宫里，昨天晚上才回来。世子爷派人来请你去丹若院，被夫人训斥了。” “我听太夫人和夫人的安排。”竹心垂眸，并不打算问梁沐祈的事。 兰心想起刚才梁沐祈离开前的眼神，不禁担忧：“世子刚才送太夫人回来，和太夫人说想留下你放琉璃走，要么再要一个通房，到时候成婚前再放出去。” 竹心抬头：“太夫人怎么回答的？” “太夫人说，老国公爷和国公爷遣散的通房，都是第一个通房丫鬟，他也不能例外。” “那我就放心了。”竹心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抬头看向兰心，“接下来的日子，就得麻烦姐姐去照顾世子爷了。” 兰心眼里露出羡慕来：“希望你也能一切顺利。” 天气越来越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 自从月初陛下赐婚，定国公府便门庭若市，来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梁沐祈和嘉淑郡主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十八。 碰上三月春闱放榜，每次杏榜下面，少不了世家勋贵榜下捉婿。 京城婚事一多，嫁娶宴请便忙得人脚不沾地。 梁家和郡主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自然趁着不忙的时候多多往来，等定国公年底回京，怕是轮不到他们上门贺喜。 谢氏近来忙碌，身边的人都感觉不够用了，常嫂子便趁机求个恩典，接回了女儿王真儿。 竹心在屋里专心养伤，顺便跟着白氏学做针线活。 她打算，离开前给太夫人做套衣裳，给几个姐妹做几条帕子香囊，也好留作念想。 月底，淮阳王父子赶到京城，梁家备好礼物，崇德长公主作为媒人上门提亲。 第一件礼物便是先皇后赏赐的紫色同心玉佩。 淮阳王不仅认识，还记得原配王妃也有同款玉佩。 原料是手下进献的紫玉石，打出来两块玉佩，一块被他上贡送进京城， 一块便留给了他的原配。 “看来堂兄还记得这块玉佩，这是你送给陛下的新婚贺礼，皇后后来赏给了刚出生的梁世子，如今他迎娶你女儿，又回到嘉淑手里，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淮阳王心里愧疚，连忙邀请崇德长公主坐下，详细询问梁沐祈的为人。 听完崇德长公主的话，淮阳王沉默半晌才问：“林苑遇险的事，当真和定国公府无关？” “自是无关，太后宠爱嘉淑，太子和宁王恨不得自己娶了她，可他们早早娶妻生子，嘉淑也绝无可能当良娣侧妃，自然会想办法让心腹或者表兄弟迎娶嘉淑。” 崇德长公主说到这，不禁冷哼：“陛下还没老呢！他们就都斗得你死我活！差点连累嘉淑郡主和我儿。” 淮阳王默了默：你不是担心嘉淑，而是担心你儿子吧。 “定国公能文能武，他儿子我瞧着不太行，嘉淑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淮阳王自然能明白皇帝赐婚的用意，是要重用定国公父子，但他对梁沐祈生不出好感来。 崇德长公主斜眼睨着他：“反正他比你强多了，至少没在婚前弄出个庶长子来。” 第57章 福薄 淮阳王顿时老脸一红，不敢再多嘴。 “再说了，梁太夫人和梁夫人管梁世子管得进，今年才有的通房丫鬟学习人伦之道，梁家婚前还打算遣散通房，如何配不上嘉淑了？” 崇德长公主摇摇头，想起小儿子描述梁沐祈英勇救人的情形，忍不住感慨：“若我有个女儿，肯定不会放过梁沐祈这个好女婿。” 淮阳王疑惑，来之前他明明打听过，这个梁沐祈整日跟着鲁国公世子厮混，不是个好东西来着。 提亲完，崇德长公主便去了定国公府报喜。 太夫人的心落下来，派兰心去请梁沐祈回来捉大雁，初八再由谢家五个舅舅亲自去淮阳王府送纳采礼。 进了腊月以后，大雁几乎绝迹，梁沐祈捉得很不顺利，几次都早早回家，气得谢氏又训斥他一顿。 没想到梁沐祈装病，再也不肯出门去捉大雁。 太夫人头疼得很，突然想起竹心来，便叫兰心去请竹心劝劝梁沐祈。 “我不能去。”竹心听完兰心的话，提笔写了封信交给兰心，“这个时候哪还有大雁能捉到，我看谢氏就是存心磨一磨世子的脾气，结果过头了。” 兰心望着信上面的内容：“要是夫人知道你的主意，怕是又会记上你一笔。” 竹心无所谓：“反正我马上就要离开，随她去。” 不到半天功夫，梁沐祈捉回来一对瘦小的大雁，气得谢氏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谢二郎在旁边劝了几句，又带着梁沐祈出去捉大雁。 这次他们就顺利很多，半个时辰内就捉到一对肥硕健康的大雁回来。 梁沐祈很不服气：“既然舅舅家已经备好了大雁，为什么还要我捉这么多天！” 谢氏冷笑：“你的脾气再不改改，得罪郡主可是会连累一大家子人的。” “母亲不是说，妻子进门就要守夫家的规矩吗？我为什么还要怕得罪她？我的脾气不好吗？”梁沐祈扭头问云秀。 云秀顶着谢氏的目光点头说好。 梁沐祈便道：“我脾气这么好，她嫁进来也是她得罪我，我怎么会得罪她。” 说完就带着云秀走了，气得谢氏差点晕过去。 初八纳采礼送过去，淮阳王稍稍满意，感慨道：“捉了这么多天的大雁，看来梁世子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堪嘛。” 谢家五个舅舅回到梁家，与长姐好生说明了淮阳王的反应，谢氏这才消气。 三书六礼已经过了第一礼纳采，接下来便是第二礼问名。 当天谢氏就给两位姑太太下了帖子，邀请她们腊月十二去辅国将军家，再请崇德长公主出面，去淮阳王府请八字庚帖。 两位姑太太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认真装扮，备好礼物，带着女儿们，随谢氏一块去辅国将军家。 长辈们相谈甚欢，邢明妙却和曹七郎起了冲突。 好在这次是陛下赐婚，崇德长公主按着儿子道了歉，将事情揭过去。 回家后，谢氏送走两位姑太太和三位表姑娘，转头冷了脸，来了趟松鹤堂哭诉了一番。 说大梁氏拎不清，纵容女儿勾引曹七郎，差点坏了梁沐祈的婚事。 太夫人知道事情没这么严重，只道：“你放心，等祈儿成婚，我就把妙儿接进来亲自教养。” 谢氏噎住，只好应是退下。 腊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谢氏请来妹妹一家人，这才叫动梁沐祈一起去了趟护国寺，给他和嘉淑郡主合八字。 主持知晓这是赐婚，早前太后便送来两人的八字，让他看过。 梁沐祈祖上庇佑，福大命大，但命中有一劫，只要扛过去便能青云直上，子孙满堂。 所以梁家上下对梁沐祈管束很紧，也不让他去战场。 嘉淑郡主却是早逝的福薄之命，所以太后早早带她离京吃斋念佛，便是想化解她的福薄之命。 替嘉淑挑选梁沐祈为夫，便是看中他福泽深厚，太后才点头让皇帝赐婚。 两人八字可合，却为下吉，卦象显示子孙艰难。 主持隐晦提醒了谢氏，不必在嫡孙上较劲。 谢氏却怀疑主持被婆婆收买，认为婆婆察觉到了丈夫身体的问题，便急匆匆回家。 梁沐祈不在意这些东西，一直没进屋。 裴恒出来时问他：“嘉淑郡主身体情况如何？” “看着娇娇弱弱的，不就是普通大家闺秀的样子，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梁沐祈回他。 “嘉淑郡主进门后，若身体不太好，你们不必着急要孩子，夫妻二人合心顺遂最好。”裴恒认真提醒。 梁沐祈却不以为意：“身体不好就好了再生，我这么年轻，又不着急要孩子。” 裴恒叹气，转头又进去，让住持给妻子把脉。 跟着谢氏一道来的，还有苏嬷嬷和兰心。 她们回去便把主持说的话，告知了太夫人。 太夫人不认为谢氏会对亲儿子下手，但郡主若身体娇弱，免不了被谢氏逼迫。 “以后再说，主持既说过祈儿子孙满堂，便不用担心。” 夜里，竹心听到南枝说起梁沐祈和郡主问名不顺利时，怔了下。 南枝还在喃喃自语：“世子爷子孙满堂，两人八字相合却子嗣艰难，这岂不是说郡主身体不好不能生。” 竹心赶紧打住她：“南枝！以后郡主的事，你私下也不能议论！” “哦。”南枝缩了缩脖子，“我就是和姐姐说说，不会在别人面前说的。” 太夫人不在意，是因为梁沐祈能生，郡主若不能说，岂不是说梁沐祈会有多妾室替他生孩子。 想到这个，竹心想离开的心更急切了。 腊月二十二，定国公班师回朝，太子和宁王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太夫人带着众人早早去正堂等着。 竹心扭伤早就好了，只是烫伤过后，留下了几道狰狞的疤痕。 三瓶玉容膏用完了，疤痕还清晰可见。 她站在太夫人身边伺候，先是听见鞭炮声，后来才看见小厮匆匆跑进来报喜。 “国公爷出宫了，马上就回来了。” 竹心侧目看了眼太夫人，心里开始担忧，太夫人怕是要对夫人动手了。 她得尽快离京才行。 第58章 叶氏 等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谢氏带着施姨娘和三个儿子，迎着定国公快步进来正堂。 定国公进屋后，便跪在太夫人面前：“儿子让母亲担心了！” “起来起来快起来！”太夫人双眼冒出老泪，赶紧起身扶着定国公起来。 母子好一阵寒暄，这才落座。 定国公简单说了边疆的情况，确定异族被打服了，三五年不敢再犯大楚，众人这才放心。 接着，定国公又说皇帝的安排：“陛下的意思是，等大郎和郡主成婚之后，兵部尚书会请辞归乡，我再上任。” 谢氏有点不理解：“陛下怎么安排你进兵部？之前你不是说，有意让你进吏部或者户部吗？” 太夫人斜眼睨着她：“圣上的安排自有深意，我们安心等候诏令便是，官职又不是妆奁里的首饰，任你喜好挑选。” “母亲，这也怪我，之前和元娘说过，您就别怪她了。”定国公立刻替妻子解释。 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太夫人便没有在这件事上计较，转而问起上任之前的安排。 定国公笑道：“儿子已经安全回京，自是好好休息一番，陪陪母亲，陪陪夫人和几个孩子。” 太夫人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你书房伺候的两个婆子年纪大了，去年谢氏便做主放她们去了庄子上荣养，我想着你身边少不了人伺候，便做了主，请琼娘回来伺候你。”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年轻的丫鬟一脸奇怪，谁是琼娘？ 竹心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一下子没想起来。 只是余光看到谢氏笑容凝固，站在她后方的施姨娘低头，满脸惊讶。 接着，方嬷嬷便带着一名容貌清秀，眼角生出细纹的妇人上来，穿着朴素但得体大方。 她上前来，先给太夫人请安，接着便看向定国公，盈盈福身：“民妇叶氏琼英给国公爷请安。” 竹心立刻垂眸，居然是她。 吴妈妈在太夫人身边当丫鬟时，名字是寒英，那么这个叶琼英肯定也是贴身伺候过太夫人的。 不会是—— “母亲，你怎么把她请回来了？”定国公脸上看不出情绪，却还是认为太夫人做得不对。 太夫人淡淡道：“五年前，她丈夫落水溺亡，艰难带着两个孩子过活，去年冬天雪大，她熬不下去求到了我这里来。 我想着到底伺候过你一场，咱们定国公府在外的名声向来极好，我岂能就这么敢她走？便将她留了下来。” 谢氏的脸色已经渐渐发白，定国公转头用眼神安抚完妻子，又对太夫人道：“她求到母亲面前来，给她置办个小宅子，再多给些银子就是，怎么能又让她来府里当下人呢？” 太夫人视线落到谢氏脸上，似笑非笑的问道：“元娘，你说说看，琼英应不应该留下来？” 闭了闭眼，谢氏起身回禀：“既是母亲做的决定，儿媳无异议。” “你看，元娘都同意了。”太夫人看向儿子，接着招手叫叶琼英过来，拍拍她的手，“你安心伺候国公爷。” 叶琼英轻声应是，太夫人看向谢氏：“元娘，琼娘入良籍多年，她两个儿子在私塾念过几年书，颇有些聪明。 大郎前些年一直想办族学未成，我们便按照你的提议，资助西岭书院至今，琼娘的两个儿子便都安排进去吧。” 谢氏竭力按住心里的怒气，平静道：“母亲，西岭书院的山长是看在我们谢家的面子才勉强上任的，他的脾气您也知道，收下的每一个人学生都得考核通过才行。” 太夫人微笑：“无妨，到时候我让大郎送这俩孩子去考核便是。” 谢氏再也待不下去，找了借口提前离去。 “施氏，送老爷去书房休息。”太夫人扶着额头说了句，转头带着松鹤堂一众人等回了松鹤堂。 定国公面色微沉，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竟然这么差了吗？ 施姨娘走到定国公面前，忐忑出声询问：“老爷要回书房吗？” “回！”定国公抬头，扫了眼梁沐祈三人，“你们三个跟我来。” 梁沐祈忙不迭起身，跟在父亲身后，去往采樵斋。 拙春院，付嬷嬷挥手屏退所有人，急急扶谢氏坐下，小心掰开谢氏箍紧的五指，掌心果然掐出血来，指缝里全是刺目的红。 “哎哟我的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呢！咱们不是早就知道叶氏回京了吗？何必在意呢，国公爷还是站着您夫人这边的。” 谢氏咬牙切齿的回道：“那女人陪着夫君一块长大，到底情分不一般！所以我才执意送她走的！ 当年的高氏生了儿子，夫君还不是任凭我处置！今天叶氏那贱人明明已经年老色衰，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夫君在意的却是婆婆没有安置好她！不应该叫她回来当下人！你叫我如何不在意！他娘还想送叶氏俩儿子进西岭书院！？” “做梦！”谢氏冷笑，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看来她活着一天，这个后院我就一天不能做主。” 付嬷嬷有些担心，提醒道：“国公爷最是孝顺太夫人，咱们要是做得太过，会不会……” 谢氏静静地道：“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婆婆未必全都清楚，但她想挑拨我和远郎的夫妻感情，还是轻而易举的。” 付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夫人想等郡主进门再做反击，太夫人投鼠忌器不敢太过。可太夫人和太后的关系……” 谢氏轻笑道：“淮阳王心疼女儿，淮阳王妃可看不得嘉淑郡主过好日子，前王妃怎么去的，婆婆比任何人都清楚。 嘉淑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若是有机会查清生母的死因，岂会什么都不做，安心做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松鹤堂正屋里，太夫人单独留下竹心，怅然对她道： “琼英的亡夫是我亲自把关的，家境人品都挑不出错来，头几年夫妻也恩爱顺遂，陆续有了两个儿子。 只是她丈夫屡试不中，日渐消沉颓废，放弃科举后，教书不成，又舍不下身段去经商养家，最后竟沾染上酗酒的恶习，失足溺亡。” 第59章 善茬 见竹心低着头没回话，太夫人干脆直言：“你这丫头，最是聪慧，琼英有我给她安排好一切，尚且避免不了守寡养不活孩子的下场。 你怎能确定，离开我们我们梁家，带着你病弱的娘亲，能寻得一个好人家？过上你向往的良家妇日子？” 竹心转身给太夫人斟茶，静静回道：“因为太夫人对叶妈妈太好，夫人始终不能放心，我没记错的话，叶妈妈丈夫溺亡那天，正是他们夫妻二人进京给定国公府送春节礼的前一天。” 说到这里，竹心把手里的茶盏送到太夫人手里，道：“国公爷对叶妈妈情分不一般，曾太夫人原打算再赏个通房，叫国公爷打发出去的。 是太夫人您坚持送叶妈妈走，夫人却不相信您会这么好心，一直以为送走叶妈妈的人是国公爷。 叶妈妈的丈夫冯秀才，当初是有机会举人及第的，夫人三番两次从中作梗，才导致冯秀才一蹶不振。 他们夫妇最后一次进京时，正是太夫人和夫人争抢世子爷的时候，施姨娘又正得宠，夫人心思太深，难免想多了。 冯秀才的死成了压垮叶妈妈最后一根稻草，她求到了太夫人面前，太夫人心善，在京郊替叶妈妈找了个差事。 上次世子爷的婚事，夫人插手，太夫人便将叶妈妈母子三人接进京来，夫人才安生下来。 此次国公爷回京，太夫人接回叶妈妈，定是夫人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您是看在儿孙的面子上，才这般全夫人的脸面。 有太夫人护着，叶妈妈尚且日子艰难，奴婢已经惹得夫人厌恶，几次想置奴婢于死地，娘亲更是为了差点一尸两命。 奴婢只能活下去，姐姐去了，娘亲在这个世上，只有奴婢一个女儿了，奴婢心里感激太夫人和世子爷，但奴婢只想保护好娘亲。” 太夫人余光看到屏风后晃动的影子，淡然道：“琼英的事，旁人不知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竹心转身坐在太夫人脚边的锦凳上，一边替太夫人捶腿，一边恭敬回道：“叶妈妈丈夫出事那年，便是母亲和姐姐领的差事，送她去京郊。 上次我娘小产，锦葵落水，世子爷亲自审问，锦葵的姨奶奶全招了。奴婢也是后来从兰心姐姐那里得知，锦葵的姨奶奶替夫人办过不少事，其中便有叶妈妈的事掺杂其中。 近来世子爷和郡主的婚事正在筹备中，淮阳王府的人过来打听，叶妈妈的事便被翻出来，奴婢又在松鹤堂呆了好几年，前后便也能猜个大概。” 屏风后的身影明显，太夫人不欲多说：只问“你倒是个孝顺孩子，只是祈儿心里有你，放你走，我又如何给他交代呢。” “世子爷英勇神武，即将迎娶郡主，将来国公府都要交到他们手上，所谓夫妻合心其利断金，他心里更该有的，是他的妻子，这样才能接过国公爷肩上的担子。” 竹心垂下头，余光看到了熟悉屏风边露出的云靴边，彻底收回视线。 “我乏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太夫人见屏风后的人按捺不住，打断话头，挥手叫竹心赶紧出去。 “是。”竹心起身，躬身告辞。 待门帘落下时，屏风后的梁沐祈便出现在太夫人面前，神色紧绷着问：“叶妈妈丈夫的死，当真和母亲有关？” 太夫人喝了口茶，淡淡的掀起眼皮子看他：“我还以为你是替竹心着急呢，原来还是担心你娘才来的。” “我……”梁沐祈语塞，他主要是不想听父亲夸奖梁沐敬，二来也是担心祖母真的要送走竹心。 没想到，躲起来听了祖母和竹心的对话，他愕然发现，在叶妈妈和父亲之间，母亲竟是赶尽杀绝的那一个。 母亲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坐吧。”太夫人挥挥手，对梁沐祈也算满意，“比起竹心这丫头，你更在意你娘，也是个好事。” 梁沐祈心里堵得慌，他还是不敢相信母亲会做出这种事来。 “冯秀才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竹心是不是听信了谁胡说八道，对！一定是锦葵的姨奶奶怀恨在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太夫人重重放下茶盏：“祈儿，非要把证据放到你面前吗？” 梁沐祈不敢接话。 太夫人拿起手边的佛珠，缓缓捻动：“琼英原本嫁人生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你非要娘横插一脚，弄得她家破人亡，日子过不下去才回来求我的。 琼英是我身边伺候的人，竹心也是我身边伺候的人，她伺候完你不回来松鹤堂的话，指不定现在已经是一捧黄土了。” “那母亲为什么对兰心就很好？”梁沐祈依然不想相信祖母和竹心的话。 “因为兰心宁折不弯，绝不会卑躬屈膝的争宠，她在你身边，大约只会督促你学习，你母亲当然放心了。” 太夫人摇摇头，忍不住提点梁沐祈，“以后你可要多担待些她。” 梁沐祈想起兰心跟他去鹿山别院的那些日子，的确是每日监督他看书作文章，还会指点他的不足之处，弄得他挫败感极强。 直到兰心陆续指出其他人文章的不足，梁沐祈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 大约正因为如此，梁沐祈对兰心始终没有感觉。 “孙儿知道的。” 话锋一转，他追问起竹心来：“能不能先送竹心去庄子上，待我掌家——” 太夫人一听便知道大孙子没放弃竹心，直言打断他：“竹心聪明过人，心气可不比梅心兰心低！ 你娘可不是善茬，她放心不下琼英，敬儿的生母也和她脱不了干系。竹心的姐姐怎么去的，你我都清楚，是你母亲一手压下来的。 若非我怕梅心坏你和谢二郎的情谊，我怎会换竹心去伺候你！她如今铁了心要走，只求一条活路。 不说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的伺候我，也得看在她姐姐，她娘的份上，放她走才是。竹心有句话没说错，妻才是你最应该放在心上的。” 梁沐祈沉默着没有回话，太夫人拍拍他的手背：“你好好想想。” 第60章 吃人 采樵斋多了叶妈妈，能和她攀上交情的没几个，白氏恰好是其中一个。 当晚就被太夫人调去采樵斋帮叶妈妈的忙。 拙春院的谢氏沉得住气，作为妾室的施姨娘就急得几天没睡着。 趁着过来松鹤堂请安的由头，施姨娘半路拦住了竹心。 “竹心姑娘，听说你娘身子不好，这是当年我小产时，太夫人赏的养宫丸。” 施姨娘说着，便往竹心手里塞了个青花瓷的药瓶。 竹心没有推辞，道了谢，施姨娘心下大喜，便直言问道：“这国公爷回来好几天了，夫人那都去了一趟，你娘最近去采樵斋勤，不知道……” “施姨娘别担心，国公爷近来不是进宫，便是在书房会客，世子爷科举成绩还不如三爷，他都没空找世子爷的不是呢。” 说明采樵斋那边的情况，竹心便悄然收起养宫丸，瞅了眼小厨房那边，决定给夫人谢氏添点堵。 “近来夫人院里的珊瑚外出采买的次数有些多，施姨娘可要盯紧了。” 施姨娘若有所思：“夫人不是在忙世子的婚事吗？” 竹心笑了笑：“阖府上下，都在准备世子和郡主的婚事，夫人更是亲眼盯着，在以前，外务不是珍珠去，便是琥珀去，珊瑚向来是管束府邸内务的。” 点到即止，施姨娘也不是蠢人，笑得愈发热情：“养宫丸我还有几盒，若竹心姑娘需要，派个小丫头给茯苓的姑姑递个话便是。” 竹心颔首，送走施姨娘，转身时看到菊心忐忑望着她。 走到菊心面前，竹心接过她手里的竹篮：“这山药怎么是你送来的？南枝呢？” “她被夫人叫去拙春院了。” 菊心说完，见竹心点头就走，忍不住跟上来：“竹心姐，你和施姨娘说那些话，是因为珊瑚得罪过你吗？” 竹心停下来，认真望着菊心的眼睛道：“我们各为其主罢了，太夫人敲打了夫人，我也该敲打下珊瑚，不然拙春院的人会以为我好欺负的。” “可是……” 菊心还想说什么，竹心正色道，“菊心，你有方嬷嬷护着，梅心有太夫人心疼着，兰心是苏嬷嬷一手养大的，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可是你不是都要走了吗？这个时候得罪夫人……”菊心还是担心，总觉得竹心最近有些张扬。 似乎有点像，像苏嬷嬷说的—— 恃宠而骄。 竹心知道菊心性子胆小，但定国公府是吃人的地方，她也快要走了。 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菊心，我敢这么做，是太夫人默认的。我几次忍让，珊瑚却蹬鼻子上脸，太夫人不喜欢太懦弱的人，你明白吗？” 菊心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竹心拍拍她的肩膀：“主仆有别，但都是做奴婢的，太过忍让反而丢了主子的脸面。 以后你要记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真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得寸进尺，你也不必客气，知道吗？” 这些话，方嬷嬷也和菊心说过，她点点头表示知道。 施姨娘的动作，比竹心预计的快很多。 和竹心一别后的第三天，珊瑚便在茶楼被定国公抓了个现行。 珊瑚倒也忠心，咬死是自己要打听前淮阳王妃娘家事的，担心郡主进门后会仗着身份不敬婆母。 这是定国公回京后第一次动怒，命身边的得力亲卫熊明亲自动手，打了珊瑚三十多个板子。 若非叶妈妈拦着，珊瑚怕是要当场毙命。 夫人谢氏都来不及见赶过来，珊瑚就被连夜送去了洛城的庄子里。 竹心是夜里去给太夫人送安神汤，才从苏嬷嬷嘴里听说了这事。 “珊瑚前后用了几百两银子，还送了两套墨香阁的笔墨出去，肯定是夫人的意思。” 太夫人端起竹心送来的安神汤，尝了口才叹道：“大郎离家几年功夫，真是叫她忘了大郎的脾气。 前淮阳王妃的事，太后亲自下的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她倒好，想在这件事情上作文章，真是蠢到家了。” 苏嬷嬷瞥了眼竹心，见太夫人并没有请人的意思，便继续道：“老奴却觉得夫人的动作有点奇怪。 近来琥珀找了不少府邸里的老人闲聊，奴婢觉得夫人并不只是想拿捏郡主，会不会和前淮阳王妃的死因有关？” 太夫人眯了眯眼：“她若真动了查这个的心思，真是自找死路。” 说完她看了眼竹心，竹心便躬身退下。 刚关上房门，雪枝从院门口那边跑过来。 竹心多留了会，雪枝经过时，低声说了句：“国公爷刚从拙春院出来，半路折去了施姨娘院里。” 竹心点头，目送雪枝进屋去，心里感慨着施姨娘本事不小，这才转身回去寝屋。 白氏坐在屋里头发呆，听见响动抬头，见是女儿，赶紧起身几步跑过来。 “竹儿，你没事吧？” 扶着娘亲到床边坐下，竹心轻轻搓着她冰冷的手背：“太夫人分了炭，你怎么不用？” “炭火是分给你和菊心的，我哪能用呢。”白氏摇摇头，眼前总是不断浮现珊瑚躺在血泊里的模样，猛地抓住女儿的手。 “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早早脱籍，过些安生日子才是。” 竹心一听便知道娘亲看到了珊瑚受刑的画面，连忙安抚：“珊瑚犯了大错，若是传扬出去，会连累整个定国公府的。” 白氏不住摇头，嘴唇都有些发白：“不是的不是的！国公爷以前绝不会冲着要人命去的！何况珊瑚还是夫人的人，国公爷……和，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听到珊瑚差点被打死时，竹心也很惊讶，隐隐感觉国公爷和从前的确不一样了。 但又想到国公爷刚从战场回来，见惯了生死杀戮，也有可能还不适应，或者太夫人说了什么，国公爷想杀鸡儆猴罢了。 区区一个奴婢，在这些主子眼里，算不得什么。 “娘，你别怕，世子爷成婚前，我们就能离开梁家了。”竹心抱着娘亲，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柔安抚着。 门外的梁沐祈听到熟悉的声音，用陌生的语调说出来，不禁在想，难道竹心对自己的情意都是假的吗？ 第61章 断腿 安置好娘亲睡下，竹心起身去烧炭。 房门被推开，又匆匆被人合上。 竹心知道是菊心回来，没有回头，指了指身后的桌上：“给你留的汤和粥，趁热赶紧吃了，明日我们可有的忙。” 菊心看了眼门口，没去吃粥喝汤，而是过来帮竹心加炭。 “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世子爷，他来找你的吗？” 竹心手一顿，侧目望去：“是从我们寝屋这个方向回去的？” 菊心点头，竹心忍不住笑了，并没有很在意：“或许是来找我的吧。” 要是之前梁沐祈在门外，竹心肯定会发现，但一想到自己和娘马上就要离开梁家，她就不想装深情了。 “姐姐真的打算回房州吗？” 菊心知道竹心去意已决，但近来她打听过，房州在荆州以北的大山里，环境困苦，许多人食不果腹。 当年竹心的外婆便是饿得受不了，逃难来的京城，因会做菜被买进梁家的庄子里。 “当然，房州距离京城车程加脚程便有两个月，不像洛城，坐马车一天一夜便能到。叶妈妈夫亡家散，就是因为洛城离京城太近。” 竹心边说边扇着扇子，见火势起来，转身拉着菊心去桌边吃宵夜。 “琉璃去了丹若院伺候世子爷，珊瑚这次又出了事，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肯定不够，肯定要提两个人上来。 锦芳是个稳重的，锦葵一出事，她就顶了上来，剩下的锦瑟和锦琴，谁会被提上来呢？” 菊心喝完汤回道：“我感觉夫人没有要提锦瑟和锦琴的意思，这不是临近年关吗？兰心姐日日去夫人院里，南枝雪枝就不说了，玉枝都被夫人叫去了两趟。” 竹心点点头，心里大概明白，珊瑚伤势养好便会回来。 除夕傍晚，竹心给太夫人送完汤，出屋发现娘亲白氏在和梁沐祈说话，吓得连忙上前去请安。 梁沐祈望着低头垂目的竹心，总是忍不住想起竹心说的那些话。 到嘴边的话，愣是咽了回去。 “世子爷慢走。” 白氏的话拉回了竹心的思绪，竹心抬起头来，望着梁沐祈的身影渐渐远去。 如墨的天际炸开第一道烟花，和梁沐祈锦袍交相辉映，叫人挪不开眼。 “娘，你先去歇息，今晚我要替太夫人守夜，明早国公爷夫人他们来拜年，到时候还需要你在小厨房盯着呢。” 原本想说一说沈大田送来的信，白氏知道女儿不喜，到底还是闭了嘴。 大过年的，还是别让她烦心的好。 新年的清早，国公爷带着妻妾儿子来了松鹤堂。 竹心熬了一整晚，精神有些疲惫，好在兰心回来，替了她的位置。 躲在太夫人的卧室小憩不到半个时辰，玉枝悄悄进来，喊醒了竹心。 “太夫人叫你出去。” “嗯。”竹心立刻打起精神来，到了明间里去。 给几位主子请了安，说了些新年的吉祥话，拿了赏钱，准备退下时，夫人谢氏忽然开口。 “夫君你瞧，这就是母亲替祈儿挑选的通房丫鬟，乖巧懂事得很，今早郡主派来的人都在问，怎么不见竹心姑娘呢。” 国公爷上下打量了竹心一番，林苑的事他也了解了，颇为赞赏的点头：“母亲调教的人，自是不错，这才舍不得放她走，郡主自然也想留她。” 竹心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夫人察觉到珊瑚的事和她有关？ “既然这般……” 谢氏的话还未说完，国公爷又道：“咱们府上的规矩也得遵守，也是给淮阳王府和太后面子。” 此事便这般轻巧揭过，竹心长长松了口气。 梁沐祈静静望着竹心的侧脸，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从进门开始，竹心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听到母亲想留下她才开始紧张，直到父亲开口定论，她才彻底放心。 原来……她真的想离开梁家，离开他。 后面便是梁家族人陆续来拜年，竹心忙到中午的筵席散去，才找到机会回屋休息。 门推开时，屋里的两人僵持了会。 许久未见的真儿立刻放开白氏的手，捧着锦盒来到竹心面前。 “竹心姐姐，这是我特意买给你的——” 话音未落，竹心一把推开她，来到白氏面前，看到她手里的信，呼吸有些急促：“这是谁的信？” 白氏还未回话，身后的真儿便邀功似的上前来：“姐姐，这是你爹的信呀，旁人不愿意帮忙，我刚好来给姐姐送礼物，便特意带了进来。” 竹心深深吸了口气，她交代了苍官支离，也收买了二门的守门婆子，到最后竟然被真儿坏了事。 “信我收下，东西就不必了。”竹心从娘亲手里拿过信件，半请半推把真儿送出了门。 真儿拍了拍门，见竹心始终没有回答，她也不能久留，便只能咬牙先走了。 “竹儿，你爹说——” 白氏的话还没说完，竹心看也没看，直接把信扔进了炭盆里。 确定信封化为灰烬后，她才转身走到母亲面前：“娘，咱们再等等，太夫人答应我的，会解决好他的。” 担心再出意外，整个正月里，竹心带着娘亲守在小厨房里。 转眼间进入二月，春闱成了家家户户讨论最多的话题。 定国公府自然也不例外，国公爷每天都会去梁沐敬的静心斋半日。 好不容易熬过了正月，夫人谢氏还得筹备儿子的婚事，三书六礼，已过两礼，第三礼纳吉得挑个好日子。 看了所有的黄道吉日，谢氏属意初八，偏偏梁沐敬初八要进贡院，丈夫初二便说要亲自去送。 谢氏心情不好，常嫂子送茶点来时，提了府外的动静。 “你说竹心的爹摔断了腿，又被送回庄子去了？” 常嫂子点头称是：“说来也奇怪，刚好是真儿她爹捎沈大田来的，转个头买药的功夫，他就从马车上跌落，断了腿，真儿爹只好送他回去。” “女儿攀上枝头，接了母亲回来，却不曾见一面亲爹。”谢氏斟酌着，叫来珍珠，交代了几件事让她去办。 第62章 强要 初五清早，国公爷和谢氏来给太夫人请安。 谢氏提了初八去淮阳王府纳吉，国公爷眉心微皱，太夫人已经应下。 “这个日子不错。” 母亲发话，国公爷也不好再说送考的事。 定好的送考取消，变了成国公爷和夫人带着三个儿子去祠堂请卦纳吉。 梁沐敬沉默了两个时辰，青枝实在忍不住提醒他休息。 “你的字进步太慢，来，我教你。” “二爷明天还要去祠堂，晚了还得赶去贡院，要不还是早点休息吧。”青枝感觉梁沐敬很不对劲，但还是强忍着害怕说了出来。 梁沐敬静静地望着她，眼眸浓黑如墨，叫青枝不由自主转身去准备笔墨。 纳吉这种大事，原本竹心是不用去的。 关妈妈过来，说琉璃和竹心都是世子爷的人，按照规矩是要去的。 太夫人沉默半晌同意了，竹心张张嘴，到底没再多说。 来到祠堂院子外，竹心看见琉璃也在，还有青枝，以及梁沐平目前最喜欢的通房丫鬟如意。 作为主子们的女人，她们还是丫鬟的身份，所以连祠堂院子门都进不去。 按照长幼序列，竹心站在右边的第一个位置，琉璃青枝如意紧随其后。 琉璃稳重了许多，青枝则是一脸疲惫，瞧着没休息好的样子，如意左看右看，不敢随意插话。 熬到吉时将近，国公爷和谢氏陪着钦天监迈步而来，身后跟着梁沐祈三人。 让竹心意外的是，叶妈妈居然也跟着来了，留在了门外，站在了竹心的对面。 待主子们进了祠堂大院，竹心才敢抬起头来， 看向对面的叶妈妈。 叶妈妈冲她笑了笑，随即垂眸，不再多言。 寻常请卦纳吉很快的，给列祖列宗上香磕头，告知祖先夫妻二人即将成亲，接着便是占卜请卦，解读祖先的回应。 一般来说半个时辰绰绰有余。 现在国公爷他们进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出来，再耽误下去，怕是要错过去淮阳王府的吉时。 竹心正疑惑着，终于听到影壁后传来动静。 国公爷送钦天监出来，神情没什么变化，谢氏却眉头紧皱，梁沐祈一脸无所谓，梁沐敬则是面沉如水。 只有梁沐平一双眼睛四处看，暴露了他的不安。 纳吉不顺利？ “在等什么呢，跟我回丹若院。”梁沐祈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 竹心立刻回神，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琉璃眸光暗了暗，故意落后两步，和青枝如意说了几句话。 丹若院里，梁沐祈叫人送来一桌酒菜，单独留下了竹心。 云秀本不愿走，被流霜硬生生拉走了。 见竹心紧绷着身体没动，梁沐祈扯了扯嘴角：“怎么？怕小爷我白日宣淫？倒酒不敢了？” “奴婢不敢。”竹心低头过去，给梁沐祈倒了一杯酒。 梁沐祈捏着酒杯，迟迟没有喝，自嘲的说道：“我和嘉淑郡主的请卦结果是下婚，要是我和她的婚事黄了……” 竹心的心跌落谷底，他和郡主怎么会是下婚呢？ “不过钦天监说了，化解之法也很容易，找个与我八字相合的枕边人，替我挡劫，父亲便请钦天监看了你和琉璃的八字。” 听到这里，竹心的心提了起来。 “钦天监说，琉璃不适合，你——” 竹心再也忍不住抬头，梁沐祈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你更不合适，八字太硬，会克杀我。” 瞬间，竹心的心平稳落地，再次低头道：“奴婢福薄，配不上世子爷。” 下巴突然被人抓住，竹心被迫抬起头来，和梁沐祈四目相对。 他眼里有着陌生的疯狂和自傲，嘴角慢慢勾起：“可是竹儿，我从来不相信这个！” 话音刚落，梁沐祈便把竹心拽进怀里，俯首吻下来。 “呜呜呜……” 竹心拼命挣扎，奈何力气悬殊，始终逃不过梁沐祈的钳制。 乒里乓啷，酒盅被竹心挥倒，椅子也被竹心踢翻。 屋外，云秀咬着下唇，不甘的望着两道交叠的人影，倒在了软榻上。 两个时辰后，梁沐祈叫了声，流霜便推门进来，带着两个婆子送了热水去浴室。 竹心闭着眼睛，梁沐祈却偏要她睁眼：“你若再不睁眼，明日你爹就会出现在你和你娘面前。” 再也无法逃避的竹心，只能睁开眼，望着把她禁锢在怀里的男人，眼里蓄满了泪水，很快划过浮红的脸庞，落在布满青紫痕迹的锁骨上。 梁沐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仍旧一副不满足的模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失控的。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 竹心垂眸，眼泪再次滑落，啜泣着祈求：“世子爷，夫人不喜欢奴婢，奴婢留下来真的没有活路的。” “你且放心，我已经在城南买了宅子，你离开府邸后，便和你娘去那边住着，下人管事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以后再也不用伺候人。” 梁沐祈瞧着她脖颈上的伤痕，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你要是早点配合，爷怎么生气这么对你。” 竹心强忍着不适，勾住梁沐祈的脖子，小心迎合着。 心却彻底死了。 好不容易脱籍，却要她做外室，还不如想法子留下来当通房丫鬟呢。 床笫之事上，梁沐祈实在喜欢竹心，一路亲到她的肚脐上。 流霜在纱帘外提醒：“爷，该送竹心姑娘回去了。” 想起母亲的手段，梁沐祈还是强忍了下来，松了手，亲自替竹心披上里衣。 “先去沐浴，你不想伺候人，不伺候就是了，以后专心伺候我就行。” 竹心双脚落地，想起身，腿却软得不像话，差点扑倒在地。 幸好梁沐祈及时拉住了她，转身打横抱起：“站不起来就别逞强，有爷在呢。” 进了浴室，流霜紧跟着送来避子汤。 “出去。”梁沐祈把竹心放进浴桶里。 流霜还没走，他就拿起避子汤倒在地上。 “她以后用不着喝这个。” 流霜应是，悄然退下去。 竹心怔怔的望着地面流淌的药汁，整个人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梁沐祈要用孩子绑住她。 第63章 避孕 浴桶里，竹心还没回神，梁沐祈便进来了。 两个人实在拥挤，擦枪走火后又折腾了半个时辰。 直到赵妈妈来敲门：“世子爷，太夫人那边的兰心姑娘来了，说是太夫人请竹心姑娘回去。” 梁沐祈这才放开竹心，叫了流霜进来，伺候竹心更衣梳洗。 两刻钟后，竹心扶着流霜的手出来，看到满眼着急的兰心，眼泪顿时落下来。 “竹心！”兰心快步过来，从流霜手里接过人，便告辞离开。 进屋前和进屋后，竹心的衣裳发髻完全变了样。 云秀和琉璃，一个站在东厢房的游廊下，憋红了眼，一个站在西厢房的游廊下，掐红了掌心。 竹心半个身子都靠在兰心身上，沉声道：“兰心姐，他不想放我走，可机会在眼前，我非走不可。” 兰心抓紧竹心的手，努力撑着她离开丹若院：“我知道，这次你不能再拒绝梅心姐的帮忙了。” 回到松鹤堂，竹心便叫来南枝，让她去准备一些东西。 南枝半天才回神，急急抓住竹心的手道：“姐姐！你不能这么伤害自己？！” 竹心目光沉沉，左手抚着肚子：“我绝不能有孕，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主母就要进门，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有孕，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了。” 见南枝还在犹豫，竹心推了她一把：“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好好活着，旁的事以后再说。” 南枝走后不到半个时辰，拿了个小锦盒回来。 “这是？”竹心想站起来，奈何压根没什么力气，又跌坐在床沿上。 “是太夫人给避孕丸。”南枝走过来坐下，打开盒子道，“太夫人说这药没有你给我的方子伤身。” 竹心盯着面前的避孕丸，眸光渐渐暗下来。 之前跟着兰心清点库房时，她就知道太夫人有避孕丸，在房事前服用，效果极好，副作用也不小。 以后要想怀孕，便可以用配套的养宫丸调理助孕。 太夫人这个时候送这个来，看来是知道施姨娘送了养宫丸给她。 想起今日关妈妈过来请她去祠堂时，太夫人的沉默，竹心自嘲的闭上眼睛。 她一个奴婢，哪里比得过梁沐祈这个亲孙子。 吃了太夫人的避孕丸，竹心难受得不行，吃什么吐什么，睡也睡不好。 为了怕娘亲担心，竹心把白氏送去杜绣娘那儿。 饶是如此静养，几天过去，竹心还是瘦了一大圈。 京中春闱如期进行，梅心在场外帮不上忙，便安心在家做女红。 收到兰心的消息，她便立刻来了定国公府。 太夫人很高兴，连连推说梅心不该来的，脸上的笑容却没消失过。 待太夫人乏了，梅心才跟着南枝去了寝屋，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竹心。 “你怎么……” 竹心强撑着坐起来：“我没事，南枝你去守着房门。” 南枝点头，出去关上了房门。 梅心扶着竹心靠好，余光看到了熟悉的锦盒，顿时仰起头来。 “梅心姐，世子不肯放我走，可我想活下去，想和你一样，当个良家妇，哪怕不嫁人也不想再卑躬屈膝的伺候人了。” “世子爷还未成婚，怎么会不给你避子汤喝？太夫人又是怎么想的？”梅心想了很多，唯独没猜到梁沐祈对竹心上了心。 竹心垂下眼眸，低声道：“他们想让我做外室。” 梅心难以置信的张开嘴，半晌才道：“太夫人怎会出……” 电光火石之间，梅心猜到了缘由，不禁睁大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六太太，看在我成全你们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 梅心很纠结，一边是太夫人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边是竹心成全了她和张为之。 见她犹豫不决，竹心只能孤注一掷：“梅心姐，我不会让你左右为难的，你只需要帮我送一封信给忘归姑娘。” “是方世子身边的那个女护卫？你怎么认识她的？她会帮你吗？”梅心问完，心里又浮出愧疚来，“竹心，不能以后慢慢筹谋吗？” 竹心闭上眼睛，知道这件事很为难竹心，但整个松鹤堂，只有梅心是外人，能自由进出。 除了梅心，没有人能帮她。 “张六太太，你和他还没圆房吧。” 梅心神色微僵，很快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来：“他心里只有你，我答应过他的，会成全你们。” 竹心哪里看不出来，梅心对张为之的心意，这次连给忘归姑娘送信都不愿意，绝不是全是因为太夫人对她恩重如山。 “梅心姐，我可以帮你，或许做不到让他爱上你，但你若想好好跟他过日子，就不能是再这么生疏。” “我……”梅心被看透心思，羞愧得低下头，完全不敢看竹心的眼睛。 “梅心姐姐，我说过，会成全你们的，待我和我娘脱籍，我就带着她回房州。 定国公府的手伸不到那么远，世子还像个孩子，做不了梁家的主，帮帮我好吗？” 竹心伸手，紧紧握着梅心的手。 犹豫片刻后，梅心抬起头来，却仍旧不敢直视竹心，心虚问道：“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竹心从来不来说虚的：“十八日张六爷出考场，三月份才放榜，这期间至少还有半个月，我是不是真的帮你，姐姐自然能看到效果。” 梅心看向竹心，发现她和从前并没有区别，一心只想赎身离开梁家。 反倒是她，明明以前哪怕会得罪太夫人，也会帮竹心的。 原来，变了的人是自己。 “好。”梅心应下，但仍旧担心，“忘归姑娘是鲁国公府的人，她真的会帮你吗？要不然，还是我来帮你好了。” 竹心很感激，但婉拒了梅心的好意：“太夫人怎会不怀疑你，只是她不愿意怀疑你罢了。 可还有夫人在，她未必会放过你，连累你，便等于连累你们夫妻二人，耽误你们的前程就不好了。” “竹心……对不起。”梅心抓紧竹心的手，小声啜泣，“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太贪心了。” “并不是姐姐的错，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竹心递过手帕。 第64章 私心 大约是避孕丸的药效过了，没两天，竹心便能正常吃喝，精神气也跟着好了不少。 白氏察觉不对赶回来时，竹心正在窗前做针线。 看到女儿瘦削的小脸，白氏一下子哭出声来，跑过来紧紧抱住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娘，娘去求太夫人吗？”竹心扶着娘亲坐下，拿出手帕替她擦拭眼泪，“我是世子爷的人，他想要我合情合理，也合规合矩，我们做奴婢的，还能如何反抗呢？” 白氏哭着摇头：“太夫人不是答应过你，放你走的吗？而且我听说，你和世子爷八字不合。” 竹心笑了笑：“算命这种东西，我从来不信。你看郡主和世子的八字也不那么相配，太后皇帝，梁家上下不还是积极撮合了这桩婚事。” “万一你有了孩子呢？”白氏担忧的看向她的小腹。 “太夫人赏了避孕丸给我。”竹心并没在意，抬手给白氏倒一杯茶递过去。 哪知道白氏面色骤变，陡然起身，紧紧抓着竹心的手腕：“你说太夫人赏了什么给你？ ” “避孕丸，听说是行房之前吃最好。”竹心很奇怪，不明白娘亲为何脸色这么差。 “你吃了几次？”白氏的脸色苍白，箍着她腕子的手背青筋暴起。 疼得竹心皱眉：“太夫人送了三颗来，我担心怀上，接连吃了三天。” 白氏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一个劲的掉。 竹心被吓到了，连忙起身安慰：“娘！你别担心，施姨娘送了我养宫丸，身子能慢慢养回来的。” “不是的，不是的！”白氏松手，眼泪完全止不住，她颤颤巍巍的说，“太夫人的避孕丸最初的作用根本不是避孕。” “不是避孕？那是什么？” 竹心带着娘亲坐下。 白氏却抬起头，仔细摸了摸女儿的脸，明明瘦了不少，皮肤却比以前更加白皙滑嫩。 竹心隐隐明白了什么，白氏深深吸了口气，才止住眼泪，低声说道：“避孕丸原来的名字叫息肌丸。” “竟然是息肌丸……”竹心背脊发凉。 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前朝妖妃保持恩宠的秘方，长期服用能让女子肤如凝脂，容光焕发。 副作用却是女子极容易流产，之后再也无法有孕，身形消瘦，很难丰腴。 白氏再次抓紧女儿的手：“太夫人给你吃这个，肯定是不想放你走，你不能再吃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竹心沉沉点头，难怪吃了避孕丸后，她什么都吃不下。 看来太夫人并不愿意她这个时候有孕，更不愿意她离开了梁府有孕。 只想让她在外面好好伺候梁沐祈，但决不能出现外室子，抹黑定国公府的声誉。 “竹儿还记得小姑奶奶的生母怎么死的吗？”白氏忽然问道。 “记得，不是诅咒老国公爷吗？”竹心疑惑。 “不完全是这个，她服用息肌丸过量，诱得老国公爷伤了身，这才是主因。” 白氏怅然笑了，“原来我不打算告诉你的，太夫人这么做，明显是不放心你，那我也不必再提梁家隐瞒了。” 她定定望着竹心的眼睛道：“你外婆说的没错，定国公府不是什么好地方，给人当奴婢再忠心也当不了人，你很像她，我们回房州去。” 太夫人既然想留下自己，竹心便等不及了，当晚和娘亲假装吵了一番。 翌日给太夫人送药膳的档口，以娘亲非要回去伺候父亲为由，她不放心，要亲自跟着去趟庄子那边。 “你娘啊……”太夫人叹气，到底同意了。 竹心谢恩走后，苏嬷嬷有些不放心：“老奴感觉有点不对，竹心这丫头这么心疼她娘，怎么会和她吵架呢？要不然奴婢派人去跟着？” 太夫人摇摇头：“不必了，竹心有多讨厌他爹，我知道，竹心的娘现在还想着带竹心的爹走呢。 沈大田摔断腿有些蹊跷，你和方嬷嬷都说，近来拙春院那边的人和沈大田来往有些多，竹心回去看看也好。 免得我那个好儿媳发现了祈儿的打算，到头来，我要是连竹心的性命都保不住，我这个定国公府的太夫人是白活了。” 苏嬷嬷知道她在自责，忍不住劝道：“不能全怪太夫人，琼英要真的识趣，就不该三番两次进京，还被夫人碰见，以为她忘不了国公爷。 太夫人看，竹心这丫头就聪明，想离开梁家，也知道要走得远远的，她亲生的爹都能抛下呢。” “我要是私自放她走，祈儿肯定会怪我的。”太夫人仍在犹豫。 想起兰心的担忧，苏嬷嬷豁出去了：“太夫人，世子爷之所以对竹心上心，不就是因为她欲迎还拒吗？ 待郡主进门，兰心和云秀这俩丫头，都要去伺候世子爷，到时候哪还记得竹心？您是他的亲祖母，世子爷又孝顺，岂会和您置气。 再说了，竹心这丫头心思深沉，她三番两次逾矩，明显是有意而为，几次被太夫人和夫人罚了后，世子爷对她更加在意了。 这次哪怕您给了她息肌丸，作用虽是避孕，但万一世子爷又要了她，食髓知味，重蹈覆辙，那——”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太夫人捏了捏眉心，心里有了决断。 过了两天，兰心下值过来小厨房，南枝识趣的去门口守着。 “苏嬷嬷说动了太夫人，现在就看你的了。”兰心接过竹心送来的安神汤。 竹心福身道谢：“姐姐大恩，妹妹没齿难忘，若将来有机会回京，定会结草衔环。” “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苏嬷嬷本来就不喜欢你，倒是梅心那边，她是不是不愿意帮你？”兰心也和梅心见过几次，总觉得梅心有些变了。 望向窗外的笔挺的松柏，竹心感慨：“当了十几年奴婢，突然过了自由日子，加上她的丈夫才华过人，又重情重义，总是会生出些许私心的，我不怪她。” 兰心却不忿：“明明——” 竹心从来不会回头看，笑着推她出门：“兰心姐！快给太夫人送去，若是冷了，口感不好，又要我重新做一份。” 第65章 告假 “你呀。”兰心无奈，只能劝道，“以后离开这里，可千万要以自己为先。” “我知道的，这不是当奴作婢，身不由己，又没有依靠，只能步步谋算，低头讨好别人吗。” 送兰心出门后，竹心望着她的背影，或许只有兰心才能一直保持初心吧。 南枝都听到了，眼眶红彤彤的问：“梅心姐真的不愿意帮你吗？” “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幸好我能帮她，这样咱们就能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竹心走过来，招呼南枝，“从今天开始，我说你做，务必要把我教你的全学会。” “嗯！”南枝重重点头，心里知道，竹心姐留下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了。 眼看着春闱快要结束，拙春院突然忙起来，谢氏每日有半天时间都在娘家，梁沐祈则是日日跟着父亲出门，不是进宫就是去会见旧友。 竹心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和太夫人告假，带着娘亲出京去庄子上。 经过德益堂时，竹心塞给车夫一点碎银子，带着娘亲进去，请大夫给娘亲看诊，开了几副补药。 磨蹭了会，终于看到掌柜出现。 竹心没有犹豫，拿出谷大夫的信物，掌柜立刻躬身，抬手请竹心上楼。 “上楼不必了，这个你拿给谷大夫瞧瞧，调理不孕可有用？” 掌柜收下瓷瓶，又见竹心塞过来一锭银子，连忙推拒。 “掌柜放心，上面的刻印我已经削掉了。”竹心这么说完，掌柜的才勉强收下。 带着娘亲上车去，车夫多问了句：“你就给你爹开这么点药？” 竹心笑了笑：“他身强体壮，这些药是我给我娘开的，离开府里，总不好带着府里的药出来，便自己花钱买了几副药。” 车夫啧啧两声，不再多言。 赶到庄子上，竹心原本不想进去看沈大田的，白氏还在劝她。 屋里的沈大田听到动静，顾不得腿伤，撑着拐杖便跳出门来。 陡然见到竹心和白氏，他不由一怔，半天才看出来，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姑娘，是自家那个向来忤逆他的黄毛丫头。 如今的竹心早长高了不少，容貌也越发像大女儿，皮肤白皙得像是主人家的表姑娘，身上穿戴简单，却自带一股气势。 沈大田却眼睛一眯，盯着竹心的发髻间的首饰，是金子做的花钗。 果然如他们所说，他的女儿飞黄腾达了。 再看白氏，被借去公府前，还是面黄肌瘦的模样，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养得丰润不少，气色也是白里透红。 让沈大田想起妻子刚嫁给他时的模样。 再看自己，破衣烂衫不说，没了白氏伺候，胡子拉碴，浑身脏臭，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大女儿还在时，月月会送银子回来，这个小女儿攀了高枝，自己穿金戴银，接走母亲过日子，却丢下他这个亲爹在庄子上吃苦。 要不是为了去见小女儿一面，他也不至于断腿。 想到这里，沈大田怒从心来，扬起拐杖就要照着竹心的面门打去。 白氏吓得连忙去挡，竹心冷笑一声，稳稳接住沈大田的拐杖，往前一推。 沈大田便不受控制的接连后退，哐当摔倒在地上。 “你你你！”沈大田气糊涂了，指着竹心的鼻子大骂。 竹心却快步进屋，关上门把门闩插上，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阴森森的质问：“说吧，进京之前，你见过哪些人？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又给了你什么好处？” 沈大田顿时感觉左边胳膊上刀疤隐隐作痛，吓得连忙往后缩。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个倒反天罡的小女儿，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爹，是真的敢下手。 他吓得脸色发白，却仍旧大吼大叫：“我是你爹！你要是敢动我！定国公府绝不会要你一个弑父的人伺候世子爷！” 竹心可不吃他这一套，冷冷道：“你都死了，开不了口。我还是世子爷的人，这个庄子上的人巴结我都来不及，怎会帮你？” 沈大田吓得一哆嗦，紧紧捂着左胳膊，颤颤巍巍的道：“你如今发达了，我是管不了你，但怎怎么——” 见竹心的匕首凑过来，沈大田赶紧闭嘴。 “我问你，这段日子你见过哪些人？说了什么话？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的话，别怪我这个飞上枝头的不孝女动手了。” 她瞧着沈大田泛着恶臭的断腿，沉沉道：“反正你伤势严重，平日也不干活，死了的话，马庄头指不定就等着这一天。” 听到庄头的名字，沈大田吓得再次哆嗦了下，见竹心摸出两锭银子，顿时露出贪婪之色来。 挣扎了一瞬，他便老实交代。 竹心越听心里越沉，夫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竹儿！竹儿！他是你爹，看在娘的面子上，你和他好好说话。” 外面的白氏敲门不应，便急得大声喊出来。 竹心心烦意乱，把银子扔给沈大田：“看在娘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敢胡说八道，或者去主家，银子就别想了。” 听到小女儿竟然愿意给自己银子，沈大田喜出望外，看来白氏也不是全然没用，至少能劝住这个死丫头。 面子功夫还是做足的，竹心请来了郎中，给沈大田换药，要买了几条萝卜干，充作人参让厨房给沈大田熬汤喝。 马庄头到底是太夫人手下的人，被竹心仗势一敲打，又收了沉甸甸的赏银，该说的不该说的，自然都告诉了竹心。 送走马庄头后，竹心望着天边的落日，心情很不好。 谢氏到底掌家多年，定国公府迟早会落到她手里。 她若真做了梁沐祈的外室，怕是尸骨无存。 夜里，竹心睡在马庄头精细布置的厢房里，好不容易睡下，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极轻微的动静。 她立刻睁眼警醒，屏气凝神，悄悄从枕头下摸出匕首来。 待那人进屋，渐渐来到床前。 一只漆黑的大手撩开幔帐，竹心猛地向来人刺去。 对方怔愣了下，反应却极为敏捷，歪头躲开。 刺啦一声，匕首没能如愿刺中脖子，而是划破了来人的肩头衣裳。 第66章 心疼 手腕被大拽住，面前响起熟悉的怒喝：“你疯了！我是你主子！” 竹心紧绷的神情一松，如泄了气的竹筏，瘫坐在床上。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世子爷怎么来了这里？您不是跟着国公爷会客吗？” 发觉竹心的声音是少见柔软，还带着余惊未了的疲惫，梁沐祈便松了手，在床边坐下，搂着她解释。 “我跟父亲来见一位老先生，后日二弟出考场，父亲连夜赶了回去，我听苍官说你来了，便过来瞧瞧你。” 按住在身上游走的大手，竹心下床去点了灯，转头看向梁沐祈道：“我没带避孕丸，爷想要我怕是不成。” 梁沐祈怔了下：“什么避孕丸？” 竹心告知他是太夫人给的，也说明了药效和副作用。 沉默半晌，梁沐祈道：“这药你以后别吃了，我今晚不碰你。” 听他这么说，竹心有点奇怪，但想着自己要办的事，还是得好好哄着梁沐祈才行。 “要是爷不嫌弃，奴婢可以用手。” 竹心软着嗓音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去解他的系带。 梁沐祈却按住了她的手，目光沉沉的盯着竹心的眼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竹心没敢说出来，垂着头回道：“奴婢以后只能没名没分的跟着世子爷，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梁沐祈喉头一哽，斟酌良久才道：“你且放心，我以后会接你回来的，郡主喜欢你，待她执掌中馈，有她护着你，你就不必担心母亲不喜欢你了。 ” “是。”竹心柔声回道，心里却在冷笑，轻巧推开梁沐祈的手，慢慢解开他的腰间系带。 伺候完梁沐祈，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梁沐祈到底没有越界，也没有为难她。 竹心伺候他穿好衣裳，亲自送他离开庄子。 回来时，马庄头正提着食盒前来，满脸遗憾：“世子怎么这么快走了？” “他就是过来瞧瞧我。”竹心拔下头的金钗，塞进马庄头手里，“世子爷来过的事，还请庄头瞒着。 下个月世子爷就要成亲，传出些不好的流言，坏了他和郡主的亲事，夫人那脾气，我没好果子吃，你怕是……” 马庄头当然知道夫人的手段，快速收起金钗，连连点头：“竹心姑娘且放心，打死我我也不敢说世子爷半夜来了。” 竹心点点头，转身回去，问了些庄子上的事后，状似无意的道：“我爹这腿断了，走不得路，以后还请庄头多多照看，别叫他老出门。” 马庄头是看着竹心长大，当然知道竹心的照看是什么，笑着连连点头。 翌日清早，竹心便早早去厨房，亲手给娘亲熬药，花了些碎银子，便将这里的人口变动打听了清楚。 借着挑选蔬果的由头，竹心终究揪出夫人安插进来的人，转头给马庄头提了个醒，便带着娘亲回京去。 入城后，已是黄昏时分，竹心又去德益堂开了几服药。 坐在马车里，她有些心神不宁。 施姨娘给的养宫丸居然是用的真材实料，而且按照谷大夫的意思，养宫丸比宫里配方还精进些。 本来他要换回剩下的半颗药丸，但想自己研究下。 作为回报，待春闱过后，他给白氏重新配一副药养身子。 回府见过太夫人，竹心又收到了三盒养宫丸。 “你是聪明的，当年避孕丸的事，你娘也知道，这养宫丸是我改进了几番的，元娘当初生下姝儿后，亏了身子，便是吃这个养回来的，很艰难才生下妙儿，所以对她溺爱了些。” “奴婢谢太夫人大恩。”竹心跪下去，心里到底还是感动的。 至少太夫人没有杜绝她再嫁的出路。 太夫人抬抬手：“行了，昨夜祈儿去找你没？” 竹心点头：“找了，奴婢说身边熬不了避子汤，他便没强要。” “他倒是心疼你。”太夫人感慨，又想起苏嬷嬷的话，到底没再说什么。 日落日升，又日落，国公爷亲自接回了梁沐敬，单独与他在书房说了好些话。 谢氏心里不痛快，叫来施姨娘来，又是一阵磨搓。 夜里施姨娘过来给太夫人送熏香，竹心在她走时提点了两句。 过两日，国公爷便叫上梁沐祈和梁沐平一块，教他们习武。 谢氏这才好受了些，命厨房做了茶点，亲自端过去。 路上偶遇梁沐敬，叫着他一块过去。 国公爷倒也没说什么，喝了茶，转头叫梁沐敬回去休息。 梁沐敬应是，回去便教青枝练字，整晚都没有睡觉。 关妈妈送来甘溪院的消息，谢氏愈发畅快：一个庶子！凭什么踩着我儿的头去！ 读书厉害是吧，那就读一辈子书好了！ 定国公府世代子孙谁不是武艺高强，独独出了他这么个骑马都害怕的举人，那就一辈子读书吧！ 竹心知道这件事时，还是青枝盯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过来诉苦。 “二爷也想亲近国公爷，也想跟着国公爷习武，但夫人总是从中作梗，二爷心里不痛快，我可就吃苦了。” “以后二爷中了进士，授了官职，夫人有谢家撑腰，怕也是不会顺遂，要是能早点分家就好了……” “嘘！”竹心赶紧抬起食指，打住她的话头。 青枝吓得赶紧捂嘴，她不是有意诅咒国公爷早点死的。 实在是二爷在夫人手下过活，太难熬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被人欺负。 “好在，二爷对我还不错，就是老教我认字练字，我学不来这些啊。”青枝想起二爷强迫她做的事，一个脑袋两个大。 竹心却知道梁沐敬的心思，他不喜欢身边有蠢人，至少明面上得拿得出手。 只不过梁沐敬只教青枝练字，总是让竹心想起，之前梁沐敬送的字帖来。 心里总也不安稳，好在她马上就要走了。 定国公府去淮阳王府过大礼的日子定在了二十八日。 春闱过去已有十日，京城冷清了些。 梁沐祈和嘉淑郡主是皇帝赐婚，纳征下聘办得很隆重，京城再次热闹起来。 第67章 点破 定国公府送来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聘书由梁沐祈亲自所写，梁家族老齐在。 另外还有周老爷夫妇，谢家五个舅舅加舅母，裴家姨母夫妇，以及大梁氏夫妇，小梁氏和丈夫广宁伯世子，齐齐到场。 皇帝添了十八抬聘礼，派了礼部尚书亲自上门唱礼，给足了梁家面子。 淮阳王许久没有回京，见定国公府的姻亲从勋贵到世家都有，心里对梁沐祈的那点不快彻底消散。 王府热闹得淮阳王妃差点没主持好。 万幸有表姐在，她作为宣平侯世子夫人，早就见惯了这种大场面，帮了淮阳王妃的大忙。 谢氏打心底瞧不起这个淮阳王妃，等着看笑话，直到宣平侯世子夫人孟氏出面，才歇了心思。 松鹤堂里，梅心来了，与太夫人说完话，便来找竹心。 竹心赶紧藏起南枝悄悄送来的一对金钗，转身迎上去。 “你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梅心仔细打量竹心的脸，瘦了些的容色更加娇媚。 “托了太夫人的福。”竹心没打算细说，倒是笑问，“姐姐瞧着心情好了不少，看来和张六爷关系缓和了不少。” 梅心避开她的视线，脸上是遮挡不住的心虚，没有接这茬话，递给竹心一个信物：“忘归姑娘说，三月初三她在醉仙楼等你。” 望着面前一只箭头，竹心笑着接过，她赌对了。 忘归姑娘愿意帮她。 “谢谢梅心姐。”竹心收起信物，起身给梅心斟茶。 梅心却隐隐有些羡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忘归姑娘会帮你？你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她明明听云秀说过，忘归姑娘很不喜欢竹心的。 离开定国公府后，梅心认识的人不多，后来认识的那些举人娘子，因为丈夫突然改变性子，也和她疏远了。 陆太傅家的几位夫人奶奶，总有些瞧不上她。 要不是靠着竹心的指点，她总算和安太太搭上关系，有了来往，她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在京城立足。 忘归姑娘在鲁国公世子心里的地位，有目共睹，小姑奶奶几次想结交，都遭了冷脸。 竹心居然和她很熟？ “我也赌一把，和她算不得有什么交情。”竹心能猜到梅心此时在外面的处境，该说的她早就说了。 梅心身上的奴婢气息没有完全抹掉，又一心扑在张为之身上，旁人岂会高看她一眼？ 到底姐妹一场，当初梅心也帮了她许多，竹心忍受不住提醒：“梅心姐姐，你的出身算不得好，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也能看出太夫人的目的。 你刚成亲不久，怀孕这个事急不来，不是你生下了张六爷的孩子，那些夫人太太们，甚至举人娘子们，就会高看你一眼。 现在你要做的，是不卑不亢的与照常来往，好好经营和她们的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还是姐姐你教我的。 虽说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张六爷能撑起来，你若撑不起来，困在内宅，耽于儿女之情，时日一长，我教你的办法便不顶用了。” 被竹心点破自己的处境，梅心向来稳重的脸上，罕见多了几分难堪，愈发回避竹心的视线。 想了半天，终究找了个半真半假的借口。 “是，是婆母身体不好，急切的想抱孙子。” 竹心叹气：“你婆母急切，你急切，张六爷不急切，什么用都没有，之前你来信说，你婆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姐姐这般聪慧，怎么会搪塞不了你婆母？再说了，现在杏榜还没出来，一旦张六爷中了进士，金榜题名，你就是进士娘子了！ 我们跟着太夫人，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女眷，孩子这种东西，急不来的，也没必要着急，你们都还年轻呢。 放榜之后，赶着结交你们的人多如牛毛，你要做的，是多多出门走动，多认识些举人娘子，官家太太，辨别哪些人可以结交。 若有不懂的，大可以问你相公，夫妻之间最忌讳的，便是你不说，他不说，互相猜测，误会迭生，最后离心离德。” 听着竹心最后几句话，梅心怔怔呆住。 前天晚上，张为之也说了和竹心类似的话。 “这次春闱，我很有把握，至少是个二甲进士。你以后便是进士娘子，赶着上来结交的人会突然多起来。 趁着还没放榜前，你多出门走动走动，太傅大人门下的举人娘子咱们不必赶着去讨好。 你可以去找荆州来的几个举人娘子，她们和安太太也熟，想来你也是见过的。我们还是夫妻，得坦诚些。 以后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你大可以和我商量，免得生出误会来，事情万一变得难办，我也会苦恼的。” “梅心姐姐？”竹心见她发呆好了好久，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腕。 回神后，梅心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们之间这么心有灵犀吗？ “你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来给你瞧瞧。”竹心起身要走。 被梅心拉住，竹心回头。 梅心脸色渐渐发白，说了句不用，便仓皇告辞。 瞧着她的背影，似是落荒而逃。 来不及猜测梅心的心思，竹心转头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因为梁沐祈又来了，还要带她去醉仙楼吃酒去。 谢氏没说什么，只派了珍珠过来叮嘱了两声，让梁沐祈别胡来。 梁沐祈应下，送了套衣裳首饰，叫竹心换上，又亲自给她戴上帷帽，这才带着她出门去。 来到醉仙楼，竹心很紧张，不知道梁沐祈是一时兴起，还是有客人要见，只能紧紧牵着梁沐祈的手，身体也靠他极近。 梁沐祈对她这种反应很满意，上楼时步子都慢了下来。 这才悄悄告诉她：“你且放心，楼上的都是你认识的人。” “嗯。”竹心柔柔应道，心里却并不放心。 旁边正在下楼的方四郎晕乎乎的，在嘈杂的声音里，陡然听到一道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醉意消了大半。 他猛地抓住小厮的手，双腿直打颤，惊恐的四处张望：“我我我，好像听到了女刺客的声音……” “女刺客？”两个小厮立刻紧张起来，四处张望。 第68章 连累 见四周并无异常，两人好生安慰了方四郎一番。 左手边的小厮突然发现了梁沐祈，正要提醒，方四郎痛苦的记忆涌上来，大叫着要回家，两人便慌忙架着主子离开醉仙楼，匆匆回府。 进了雅间，竹心才发现，里面的是鲁国公府世子和忘归姑娘。 “沐祈竟真的带她来了？”方伯仁似笑非笑的调侃，“你和郡主成亲在即，万一叫人发现，坏了你们夫妻情分就不好了。” 梁沐祈扬起下巴：“郡主不在意这种小事，她还主动提出留下竹心呢。” 方伯仁挑眉，余光看了眼忘归，转头笑眯眯的问：“我听说你们梁家有婚前遣散通房的规矩，难道到你这没了？” 梁沐祈面色一僵，径直过去坐下：“自然是有的，我不是有两个通房丫鬟吗？又不是要全部送走。” 竹心听得面色发冷，倒是忘归察觉到了她的反应，过来取下她的帷帽：“他们喝酒，我们也去喝。” 两人走到屏风后的矮桌边，忘归挑了个背对着梁沐祈二人的位置给竹心。 忘归一边给她倒酒一边问她：“这酒不错，你尝尝，若是喜欢，可以带回去。” “谢谢忘归姑娘。”竹心根本没心情喝酒，但有求于人，她还是喝了。 入口才发现碗里是的水。 她怔怔抬头，忘归却莞尔一笑：“这酒好喝吗？” “好喝。”竹心点头，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忘归又给她倒了一杯，竹心又喝完了。 几次下来，竹心脸色有些浮红，梁沐祈注意到时，自己也有些醉了。 方伯仁拉住想起身的他：“贤弟，作为过来人我问你一句话，如果有一天郡主和竹心你只能得到一个，你会选谁？” “她怎么能和郡主相提并论！”梁沐祈难得认真，说的也是实话，“郡主是我的妻子，竹心只是我的通房丫鬟而已。” “嗯嗯，你说的对，以后别后悔就是了。”方伯仁继续给他倒酒，“说起来你们梁家遣散通房，也是好规矩，要我说，你放竹心走得了。” 想起祖母的规劝，母亲的恶意，梁沐祈笑了笑：“走啊！本来就要放她走。” 离开了梁家，她还能去哪。 她真以为她能摆脱自己吗？ 他梁沐祈要的人，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现在她不能留在府里，以后生了孩子，再接回来便是。 忘归看了眼笑意盈盈的梁沐祈，低声说了个时间。 竹心陡然神采奕奕的睁大眼睛：“会连累姐姐吗？” “自是不会的。”忘归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我真的没有想到，居然竟然有如此决心。” “若是可以，谁不想做个正头娘子。”竹心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醉了，竟然想起张为之来。 三年前，她精挑细选，相中了饥寒交加，命悬一线的张为之。 竹心给他送粥送药，租房聘人，仔细照料，救他于危难中。 察觉他才思格外敏捷，竹心咬咬牙，又替他借书抄书，购买笔墨，终于等到他考上秀才，换来他对自己一腔情深。 结果到现在，心思白费了不说，银子也都赔进去二百多两。 这是她三四年的积蓄，竟就这么花去了。 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去趟庄子上，连打点人的银子都没有，只能收下梁沐祈送她的金钗。 看到这对金钗时，便觉得眼熟。 收下后仔细打量，原来在云秀头上见过工艺一样的一对。 第一次见到，是张为之突然来定国公府的那天。 当时没注意云秀头上的金钗，现在想来，或许是临时改主意给了她羊脂玉扳指，这对金钗才留了下来。 仔细回忆了下，梁沐祈对她还挺好的，侍寝完生病，他便偷偷派人送了根珍珠木槿花竹节玉簪，看着款式便是精心设计过的。 竹心不敢收，送了回去。 梁沐祈狗脾气果然生气，转头要了琉璃。 这珍珠玉簪便成了琉璃耀武扬威的心头好，至今蒙在鼓里。 后面的镯子玉佩不说，这是不能动的。 现如今云秀有的金钗，她也有。 太夫人和夫人赏赐的首饰都不能动，赏银早就在和夫人斗智斗勇中，打点完了。 想起上次在庄子里，她拿金钗去打点庄头，愈发觉得不该给张为之花这么钱，给她人做了嫁衣裳。 这次她不再傻了，就该多多要银子首饰的。 今日梁沐祈要带她出门，她说没有打扮出门不合适。 梁沐祈立刻吩咐丁婆子去找了套织锦百迭裙，和一套金累丝嵌宝石头面。 衣裳倒是京城当下流行的款式，头面的款式瞧着便有些年头，上面的十多颗石榴色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竹心当场揪心，这种头面都是登记造册的，她当不了，只能用。 “我好穷啊。”竹心转头趴在忘归肩膀上小声啜泣。 忘归怔了下，拍拍她的肩膀：“以后慢慢挣便是，以你的手艺，开个醉仙楼这样的大酒楼没问题。” 没有问她钱哪去了，也没有主动借钱给她，却说她将来能靠手艺挣钱。 竹心这下子真的绷不住了，眼泪流了不停。 方伯仁见梁沐祈已经趴下，便起身过来，发现竹心也睡着了。 “她怎么也睡着了？” “觉得委屈吧。”忘归若有所感。 沉吟片刻，方伯仁正色道：“我答应过你，会娶你的，你别多想。” 忘归好笑的抬起头来：“若不是世子爷强行留我下来，这会儿我肯定已经建功立业，指不定就是个小将军了。” 提起这个，忘归心生遗憾：“如今边疆已定，我怕这辈子都得困在京城了。” 方伯仁还想说什么，忘归静静地问：“你答应我的，允许我去边疆看看。” “沐祈这小子对竹心的感情不一般，你这么帮她，她会连累你的。”方伯仁不是很赞同。 忘归望着眼前人讥讽道：“感情再不一般，不还是不妨碍你们娶妻纳妾吗？” 方伯仁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解释：“我和离需要时间，那些后来的妾室是她们硬塞给我的。” 第69章 难过 忘归却懒得和他争辩这些，低头望着竹心道：“我来京城这么久，第一次看到有女子拼命想为自己而活，她是你们这里的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我必须帮她，也是帮助我自己，我来这里太久了，差点都快忘了，我也是读过十六书，保护过三年百姓的人。” 方伯仁很不理解，忘归才十九岁，呆在他身边快五年了，怎么就读了十六书，还保护了百姓三年？ 她不是一直在保护自己吗？ 竹心其实在方世子问她怎么睡着的时候，便醒了。 她也能感觉到忘归知道她醒了。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说了好多她不该听的话，也不太理解的事情。 唯一两件让竹心比较震撼的是，方世子居然在谋划和离，难不成想娶忘归姑娘为妻？ 还有，忘归姑娘读过书，居然还想去参军打仗？ 她是女子，如何能去打仗？ “我们先走了。”忘归轻轻拍了下竹心的手背。 竹心只好假装迷迷糊糊的醒来，不敢去看方世子，而是问忘归：“姐姐这就走了吗？” 忘归起身，回头看了眼梁沐祈：“他没有方伯仁聪明，没有方伯仁魄力，也就仗着家世长辈，养出了自负自傲的性子，他配不上你。” 最后五个字，忘归是望着竹心的眼睛说的。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种话，说梁沐祈这个定国公府世子，配不上她这个伺候人的奴婢。 想起上次在林苑的事，忘归心里忍不住发疼，眼眶瞬间发红，溢出眼泪来。 她摸着竹心的浮红的小脸道：“竹心妹妹，你还小，永远要记住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该困在宅院的一方天地之中，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会难过的。” 竹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酸得厉害，眼泪悄然滑落，止也止不住。 除了娘和姐姐，从来没有人这么心疼过她，告诉她你还小，要照顾好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 她想说谢谢，说她知道的，喉咙却被人用无形的手掐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忘归抬手抹掉竹心的眼泪，情绪稍微平缓了些：“以后你就要自己擦眼泪了。” 竹心想说好，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 她送走方世子和忘归姑娘，看着他们下楼去。 和竹心不同，忘归穿着骑装，背脊笔挺，也从来不带帷帽，手里永远拿着她的佩剑，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明明方世子比忘归姑娘高，身形也比忘归姑娘魁梧，但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她心里也冒出一种想法来。 方世子配不上忘归姑娘。 他们身影消失在醉仙楼里，竹心忽然发现方四郎鬼鬼祟祟的进来。 她立刻转身关门，回到了梁沐祈身边坐下。 望着面前醉醺醺的梁沐祈，竹心又想起忘归姑娘的话来。 良久，她才笑了。 梁沐祈远不如方世子。 他居然能为了忘归姑娘和离。 所以传说中的宠妾灭妻，是真的吗？ 不对！ 忘归姑娘对外的身份是方世子的护卫，从来不是什么通房妾室。 只不过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方世子的通房，以护卫之名时时待在身边罢了。 她沈竹心却是梁沐祈的通房丫鬟。 桌上的各色菜肴都冷了，竹心拿了双新筷子来，开始一道一道的品尝这些菜式。 每一道菜都很特别，滋味各有千秋。 她默默记在心里。 离开梁家后，也许她不一定要去房州的山里躲起来，或许可以江南，慢慢攒钱，开个酒肆。 等赚了钱，再开个酒楼。 正当竹心在盘算时，门外的热闹中夹杂几道不寻常的鬼祟动静。 她立刻去拿来帷帽戴上。 外面的动静消失了片刻，终于有人忍耐不住敲了敲门。 竹心不敢出声，推了推梁沐祈。 “谁呀？” 门外的小厮低声道：“好像不是世子的声音。” 另外还声音回答：“可这间雅间是世子爷的名义订下来的。” 两人降低声音，嘀嘀咕咕了一阵，竹心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敲门声再次响起，远处去传来苍官的声音：“你们是谁呀？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你是定国公府的人？”门口的声音盯着苍官，确认之后，连忙自报家门，“我是鲁国公府四郎君身边的小厮。” “这里面是你家世子爷？” 苍官对方四郎身边的人可没什么好感，不悦道：“怎么？是你们家四郎找我家世子爷什么事吗？” “没没没，就是看到我家世子爷好像在这，所以过来问问。” 苍官冷笑，没有回话，两人也自找没趣，讪讪告辞离开。 等他们两人走远，苍官才敲门：“姑娘？世子爷还没醒吗？” 竹心过去开门，让他进来，关上门后望着还在睡的梁沐祈道：“我们不能出来太久，万一叫人发现他身边跟着个女人，指不定又会多出什么流言来。” 苍官挠挠头：“世子爷这个样子，咱们也不能回去，要不去世子爷城南的宅院里歇息下，姐姐刚好也认认路。” 竹心攥紧掌心，半晌才问：“世子爷和你说了？” “说了，那宅子是流霜姑娘一手置办的，赵妈妈和雷管事都不知道。”苍官到底太夫人拨给梁沐祈的人，心还是偏向竹心的。 “要我说，姐姐还不如想法子留下，以爷对你的情分，定不会让夫人伤害你的。” “我心里有数，我们先去城南的宅子吧。”竹心没有正面回答，心里却对流霜警惕起来。 赵妈妈和雷管事都不知道的话，那流霜就是梁沐祈的人。 想起那天进屋伺候的不是云秀，而是流霜，竹心自嘲的笑了笑。 苍官叫了两个跑堂的来，背着梁沐祈从后面的楼梯下去。 来到马车前，苍官撩开车帘，让竹心先上去。 几个人再里应外合的，把梁沐祈安置上马车。 苍官落下帘子，转头给了两人赏钱，交代了几句，这才驾着马车缓缓离开。 方四郎身边的小厮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梁世子身边的女人有点奇怪，咱们是不是没见过？走，回去告诉四爷。” 第70章 邀功 躲在被窝里发抖的方四郎听闻小厮禀报，顿时气得一人踹一脚。 “老子叫你们去盯着方伯仁，盯着鲁国公府的世子！不是叫你们去打听梁世子的又认识了什么女人！” “咱们没看到世子爷。”小厮捂着肚子委屈。 方四郎完全不听他们的话，紧了紧被子，喃喃自语道：“我前脚才去醉仙楼，方伯仁后脚带着那贱人去了，我还听到了那女刺客的声音……” “肯定是方伯仁要杀了我！肯定是他发现了爹娘的谋划，所以才对我动手的…… ” “滚！都给我滚！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两个小厮屁滚尿流的跑出去，生怕被迁怒。 城南的迎春巷闹中取静，居住的都是有点身份的富贵人家。 马车停下，苍官去敲了门，出来的婆子连忙问：“是姑娘来了？” “来了，你快叫你媳妇和你孙女出来，帮忙抬世子爷进屋去，他喝多了酒，这会儿不敢回府，先来这里歇歇。” 不等苍官说完，梁沐祈便悠悠转醒，竹心扶着他坐起来：“世子爷，咱们到城南了，你能走吗？醒酒丸不能吃多了。” 梁沐祈扶着额头，见竹心在身边，歪头靠在她的肩上：“我就知道你会照顾好我的，你放心，等我成了定国公，马上就接你回去。” 竹心没说话，倒是外面的声音愈发耳熟。 马车进了院子停下，竹心听到门闩插上的声音。 待苍官撩开帘子时，看到外面站着祖孙三人，竹心心里滚了下。 到底没有失态，主动招呼道：“汤婆子，林嫂子快来帮我，檀儿还小，让她站在一边就是。” 两人见竹心没有怪她们，连忙笑着上前来搀扶梁沐祈。 几人送了梁沐祈进屋躺下，竹心让苍官留下，自己则是去了堂屋里。 汤婆子， 林嫂子，还有九岁大的檀儿，三个人都低着头。 “都做吧，先说说怎么回事？前年你们一家不是脱籍回乡了吗？怎么又在京城来了？还在世子爷置办的宅子里？” 汤婆子看了眼儿媳妇，正要站出来，林嫂子拦住她，拉着女儿先一步跪下。 “竹心姑娘，檀儿爹去岁没熬过去，婆母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我太蠢笨，学不会婆母的手艺。 有人看上了檀儿，要她做童养媳，我不肯，便带着婆母女儿回了京城，本想找雷管事的，不曾想先遇到了流霜姑娘。 是，是她禀告世子爷，重新收下了我们。” 说到这里，祖孙三人都红了眼，林嫂子重重跪下磕头：“姑娘费劲心力帮我们一家脱籍回乡，我们却过不下去，只能回来重新为奴，浪费了姑娘的好意。” 汤婆子埃安打着了两下自己的脸：“都怪我，没伺候我孩子她爹，都是我的错，不关孩子她娘的事。” 檀儿很聪明，一手拉母亲：“不要跪，竹心姐姐不喜欢我们跪。” 一手拉祖母：“别打自己，不是祖母的错。” 小小年纪，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沉稳来。 竹心知道许檀儿的爹是个什么性子，他的死怕是另有隐情。 只是望着当初她和姐姐费心费力，送她们一家脱籍离开，不到三年功夫，她们又回来重新卖身为奴。 她心里很难受，难受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难道真如太夫人所说，没了定国公府的庇护，他们这些恢复成良民的人，就真的活不下去？ 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什么人天生就该为奴为婢的。 “你们去忙吧，我出去透透气。”竹心再也坐不下去。 走到屋外的游廊下，竹心环顾着这个宽敞雅致的三进院子，住她和娘亲绰绰有余。 庭院里，还移栽了一片竹子来，叶尖有些泛黄，显然还没适应这里的环境。 梁沐祈对她，真是够大方，还用心。 竹心自嘲笑笑，再大方再用心，都是一时的。 等梁沐祈哪天不喜欢她了，怕是宅子没了，竹子也没了，人也没了。 “姐姐，叶儿姐姐真的病逝了吗？” 身边出现檀儿的声音，竹心并不意外，但她也没有看檀儿。 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一心软，就留了下来。 让他们祖孙三人来照顾她，肯定是流霜的安排，是真心替她打算，也是真心牵制她。 “嗯，姐姐病逝了。”竹心到底还是狠不心肠，侧目望着这个自幼聪慧，吃尽了父亲苦头的小丫头。 让竹心想到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檀儿没说话，只是悄悄牵起了竹心的手。 “姐姐，对不起，娘没有办法，爹死了，我们还欠着债，祖母病了，本来说好卖了我给祖母治病的，娘后悔了，就带着我们回来了。” “死了也好，流霜我不太熟悉，但她既然忠心世子爷，你们好好听话，她不会为难你们的。” 竹心牵着檀儿的手，坐在栏杆上，比划了下她的身高：“你长高了许多，再过三四年，应该也能长我这么高。” 檀儿点头：“那我努力吃饭。” 梁沐祈不知道站在门边，抱着手臂，望着两人，满脸都是得意。 果然，他的安排竹心很满意。 伺候梁沐祈换了衣裳，竹心就带着他坐车回去了。 临行前，交代了一句：“檀儿，记住我和你说的话。” 檀儿再次重重点头。 “你瞧见了，这个世道没有男人，娘媳妇女儿都活不下去，所以乖乖你跟着我，我是我的女人， 我会照顾好你的。” 梁沐祈捏了捏竹心的脸，对她此时乖巧的点头，十分满意。 “你知道兰心没说我什么好话，我只是读书差了些，旁的又不差，以后继承国公的爵位，也用不着那么刻苦，所以你要自己瞧着，爷对你，可比别人都上心多了。” 听着他锲而不舍的邀功，竹心知道，不给他点甜头，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竹心凑过去，亲了下梁沐祈的脸。 “不够。”梁沐祈一把搂住竹心，欲念起了，但醉酒之后身体还疲软着，便压住念头侧过脸，“这边也来。” 竹心照做，靠在他怀里，忽然想起方世子和忘归姑娘。 她忍不住问：“世子爷了解忘归姑娘吗？” 第71章 义女 梁沐祈很不喜欢忘归，偏偏方大哥喜欢得紧。 他总是在想，忘归一个孤儿会些武功，便整日跟在方大哥身边，闹得后宅不宁，简直是个祸害。 以后他得找个机会，劝一劝方大哥，放了忘归走才是。 一个女人，功夫比方大哥还厉害！这还是女人吗！ “谁了解她啊？也不知道哪来的，方大哥一心系在她身上，家也不回了，再也没去过后院。” 他不喜欢忘归姑娘，竹心听出来了，便不再多问。 回府后，很不凑巧，两人一下车便遇到了定国公和梁沐敬。 定国公的脸色很难看，直到听见竹心行礼，他才略微放心了些：“竹心先回去。” 转而不悦的盯着梁沐祈，“你！跟我来。” 梁沐祈挨骂挨打都不怕，但最不喜欢在梁沐敬面前，挨骂挨打。 “二弟没什么事，就也回去吧。”梁沐祈说完，转头跟着父亲走了。 梁沐敬面无表情的躬身告辞，转头跟着竹心越来越快的步伐，追了上去。 竹心在心里把梁沐祈骂了一万遍，自己讨厌梁沐敬，别把梁沐敬往她这里赶啊。 拐进花园时，梁沐敬终于开口了。 “你当真要留下？” 竹心猛地停住脚，回头隔着纱看他。 她实在不能确定梁沐敬知不知道城南的宅子？ 若是知道…… 算了！他们祖孙三人，她已经救过一次，后面她要救自己了。 “奴婢不明白二爷的意思？”竹心福身，“奴婢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便匆匆离开。 梁沐敬眯了眯眼，他刚才看见，她主动去扶梁沐祈。 难道她不想走了？ 只因为梁沐祈是世子，所以甘愿给这种人蠢人做妾？ 为什么她不愿意跟自己？ 等他自立门户，他可以娶她为妻的。 这不是她一直想脱籍的原因吗？ 当个正头娘子，做个不再卑躬屈膝的良家妇！ 接下来几天，梁沐敬从青枝这里打听到，竹心日日在小厨房忙活，做了几道特色菜肴，引得太夫人赞不绝口。 梁沐祈这才确定，竹心并没有耽于情爱，她有自己的谋划。 难道她真的想回房州？ 他们之间这么有默契，竹心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去房州找个人随便嫁了，简直浪费她的能力。 她什么时候这么没有野心了？ 转眼间放榜将近，与此同时，初八这天，定国公府再次上门，去淮阳王府请期。 婚期早在圣旨下来时已经定好，所以国公爷和谢氏这次去，只是去商量了下细节，核对了下婚礼的流程。 初九放榜，京城锣鼓震天，不断有人报喜。 国公爷回来得很快，谢氏在门口等着，见夫君脸色不太好，绷着的嘴角顿时露出个畅快的笑来。 “怎么了？夫君？二郎中了吗？” 两人老夫老妻快二十年了，国公爷岂会不知道妻子此时的得意，便收敛情绪说了句：“没中，但二郎比大郎还小一岁，能一次中举，已经很不错了，三年后再考便是。” 谢氏喉头哽住，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要梁沐敬这小子没中就成，不然铁定铁定盖过了她儿子大婚的风头。 毕竟在丈夫心里， 科举入仕是他最看重的。 太夫人收到消息时，脸上还有遗憾：“没中啊……” 站在门口的竹心从南枝手里换了个食盒，这才进来。 “太夫人，我做了道新菜式，是岭南那边的蜜汁芋丸，软糯香甜，您来尝尝看。” 太夫人不爱吃甜的，但也不能拂了竹心的好意，最近她特别爱做些新奇的菜式，每每味道还不错。 她勉强尝了口，当真软糯香甜，刚才那点遗憾立刻消散了。 “我也吃过芋头，怎么搓成丸子，淋了蜂蜜就这般好吃？”太夫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当下开始细问。 竹心开始详细解释她的独门秘方。 太夫人感慨：“你这丫头，还真厉害，知道我们这吃岭南菜不习惯，还专门改了做法，要是……” “罢了罢了，我先歇息，你去忙吧。”太夫人靠在引枕上，能感觉出来竹心这么讨好自己，就是为了能顺利离开。 晌午前，国公爷和谢氏一块来了，告诉了太夫人一个消息。 张为之此次杏榜之上，名列前茅，他们已经打听过，这次上榜的贡士里面，张为之最年轻，相貌仪态最好，极有可能在殿试上争取到一甲进士。 竹心正在给太夫人沏茶，听到这话，手都顿了下。 太夫人更是惊喜不已：“当真？！” 随后痛快不的感慨：“我的梅心，不愧是她看上的书生，果然不同凡响。” 竹心继续沏茶。 国公爷却有些担心：“他虽然已经娶了梅心为妻，是咱们提前押注赢了，但他要是真成了一甲进士，梅心的出身对他并无助益。 我听说陆太傅很喜欢他，到时候万一……” 太夫人敛容道：“你且放心，殿试前，我便发请柬，收梅心为义女，她便是你的妹妹，如何配不上张为之了。” 谢氏听着，却有些不赞同：“母亲，他和方世子称兄道弟，大郎也和方世子称兄道弟，你若收了梅心为义女。这辈分岂不是乱了？” “那你收？”太夫人冷哼。 谢氏不说话了， 她是没有女儿，但也不至于收个奴婢为义女。 定国公府不要脸面，他们谢家还要呢。 “此事就这么定了。”太夫人有了决定，立刻发了几道帖子出去。 梅心来到松鹤堂，听完太夫人的话， 还有些晕乎乎的。 一甲进士？ 那岂不是状元榜眼探花？ 这才一年的功夫不到，他的相公就从一介秀才，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榜眼或者探花？ “梅儿，我就说你和我有缘，你瞧，你看上了为之，我们再用点手段，让他娶了你。来年他就成了探花郎，还是你眼光好啊，随我，随了我。” 太夫人抓紧梅心的手，欣慰得像是在看亲生女儿一般，忍不住感慨：“万幸我没有把你留在祈儿身边，我的女儿就该这般耀眼。” 梅心听着这些话，手却抖得厉害，如果不是她动了心，有趁人之危。 如今做探花郎娘子的人，该是竹心才对。 第72章 姐夫 “恭喜梅心姐，你也别太紧张，国公爷他们也是根据杏榜的名次来推测的。”竹心送过来一杯热茶。 梅心想抬头看竹心，想道歉，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太夫人以为她高兴过头了：“罢了罢了，你们姐妹去私下说话，我也高兴了一天，让我这个老婆子休息下。” 竹心便带着梅心去了花厅里坐下。 “兰心呢？”梅心还是不敢看竹心的眼睛。 “她去拙春院帮忙了，世子爷要成婚了，我也该走了。”竹心很是期待离开后的日子。 梅心再也克制不住，捧着脸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会把——” “张太太，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在想，也许我不一定要嫁人。” 竹心的话让梅心一愣，都忘了哭，怔怔抬头，她看见了竹心眼里，有自己从未见过的神采。 “有个姐姐说，以我的手艺，定能开个和醉仙楼一样大的酒楼，我近来试了试，大家都说我做的好吃呢。” “开，开酒楼？”梅心完全不知道，竹心怎么会想做这个。 “不止呢，那个姐姐还想参军打仗呢，我可比她差远了。 ”竹心突然发现，有了别的出路后，她似乎没必要躲在深山里了。 明明是梁沐祈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却要她躲起来？ 错的人又不是她！ 梅心突然发现，眼前的竹心好像愈发陌生了，她认识了什么样的姐姐，怎么会教她这些东西呢？ 女子不嫁人，如何在这世道立足。 “姐姐，所以我劝你，哪怕走了嫁人的路，也要好好经营自己的人脉，有时候，男人是帮不到你的。”竹心是认真劝她的。 梅心却误会了，张嘴了半晌才道：“我，我会把他还给你的。” 竹心皱眉，见梅心的神情还在惶恐中，知道她还没想明白，便出去叫来雪枝和玉枝来。 有些事情，自己没想通，旁人说再多也是不行的。 殿试在三月十五，定国公府的收义女的日子定在了十四，刚好前一天。 梁沐祈得知消息时，气冲冲赶来松鹤堂。 “祖母！你为什么要收梅心为义女！那张为之岂不是——” 成了他的姑父？ 他本来就讨厌张为之，梅心嫁过去，到底是个奴婢，梁沐祈也能装作没什么关系。 要是祖母收了梅心为义女，他和张为之就是正经的亲戚的关系了！ 可恶！ 想起张为之的脸，梁沐祈就攥紧了拳头。 太夫人招手叫他过来坐下：“生气什么，这种天生读书好的人，都很少见，叫梅儿挑中，也是我们定国公府的气运。” 梁沐祈梗着脖子道：“我不喜欢他！” “你还不喜欢敬儿呢。”太夫人只当他闹别扭，干脆言明，“我已经和梅儿商量好了，她的姓氏改成梁，名字也得改，我想了很久，叫——。” “祖母！你还要给她上族谱吗？”梁沐祈感觉祖母疯了。 太夫人淡淡道：“这是自然，陆太傅家的大夫人昨日已经来了趟，陆家还是懊悔错过他，咱们自然要隆重些。” 挣扎无望，梁沐祈退而求其次：“能不能让母亲收养，我实在不想张为之姑父！他也配我叫他一声姑父！” “你母亲应了。”太夫人的话打得梁沐祈措手不及。 “啊？那那那，那也不行！不然叫施姨娘收养梅心好了。 ”梁沐祈得寸进尺。 完全不想和张为之沾染上关系。 太夫人摇摇头：“帖子已经送了出去，她比你大，便是你的姐姐，为之便是你的姐夫。” 梁沐祈不可思议：“母亲怎会同意！” “她倒是不情愿，你外祖母亲自送了帖子来，劝她应下的。”太夫人还真想让梅心压谢氏一头。 谢家既然出了面，她也愿意给这个面子。 谁让谢氏自己生不出女儿来呢。 想起这个，太夫人赶走梁沐祈，回头看向卧室里：“竹心，你去请叶妈妈来一趟，我有事要问她。” 叠好衣裳，竹心便走出来，福身应是。 她要走时，太夫人又突然问了句：“你会不会怪我没把你嫁出去？” “奴婢不会。”竹心是亲眼看到梅心嫁人后的变化的，愈发认为忘归姐姐说得对，梁沐祈配不上自己。 她应该去开酒楼，做出个比肩醉仙楼的大酒楼才好。 竹心抬头，笑容坦荡，反倒叫太夫人说不出话来，挥挥手便她下去。 收义女的仪式，竹心没能赶上，因为娘亲病了。 大夫说娘亲是旧疾，但竹心感觉不对，这些天松鹤堂的下人少了一半，拙春院的人来来往往。 以夫人的性子，肯定不会让她完好离开。 太夫人和梁沐祈这会儿都见不到，她只好带着娘亲出府，去了德益堂。 碰巧谷大夫也在，瞧出了异常来。 “你娘中毒了。”谷大夫话一出，竹心的脸色就白了白。 谷大夫赶紧解释：“不过你且放心，她的症状还是初期，我在宫里见过两回，这是个慢性毒，你娘身子弱才发作快乐些，毒性很浅，很容易解毒的。” 竹心这才松了口气：“好。” 开了药后，竹心想到后日太夫人的安排，她便对谷大夫说实话：“谷大夫，我和我娘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个还给你。” 竹心拿出他给的半块玉佩，快速塞给谷大夫。 她不想夜长梦多，回了趟定国公府门口，遣人给太夫人留了话，便带着药和母亲转道去了庄子上。 马庄头还是能相信一下的。 竹心到天黑都没有出现，梅心彻底放弃了，与太夫人告辞离开。 她一走，玉枝匆匆赶进来，说了竹心的交代。 太夫人皱眉：“她怎么带着她娘去了庄子上？病了也不用这么匆忙吧。府上不是有大夫吗？” 梁沐祈感觉不妙，抬脚就要走，忽然回头：“祖母，她们的身契还在你这儿吗？” 倒是兰心听出不对来：“太夫人，世子，奴婢去打听下。” “我亲自去！”梁沐祈哪里留得住，快步离去。 屋里没剩什么人后，方嬷嬷悄悄上来禀报竹心和白氏的行踪。 太夫人面色微沉。 第73章 想跑 “白氏突然病了，竹心没叫府里的大夫，却去找德益堂的大夫，先回来留了话才走的。 那传话的老仆怎么刚巧喝醉了，酒醒了才想起来禀报，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下人这般松懈？” 方嬷嬷道：“奴婢已经加派了人手追上去，务必保证竹心和白氏安全到达。” 太夫人满意的点头，随即望着门外冷笑：“她不肯放过琼英，也不肯放过竹心，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 “你先下去，我得好好想想，孙媳妇进门后，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太夫人摆摆手，又靠在了引枕上。 苏嬷嬷要进来，被方嬷嬷拦住：“太夫人在想事情。” “你和太夫人说了什么？”苏嬷嬷感觉不对，方嬷嬷最近越来越逾矩了。 自从兰心被调走，雪枝她用的不是很顺手，南枝和菊心一条心，玉枝这丫头还不堪大任。 倒叫菊心近了太夫人的身，方嬷嬷也跟着被重用起来。 方嬷嬷双手揣在袖子里：“老姐姐，我还能说什么，自然都是太夫人担心的事。” 等方嬷嬷走远，苏嬷嬷才哼了声，她还是得去问问雪枝。 虽然因为雪枝和竹心关系近，她不太喜欢，但雪枝到底是兰心挑的人，她还是得用。 雪枝说完，苏嬷嬷皱得能夹死苍蝇一半。 夫人疯了吗？！ 在收义女的时候动手，过两天就是世子的大婚，这要是出了人命，不是存心给自己儿子找晦气吗？ 苏嬷嬷进不去屋，转头去扶风斋找兰心。 夜色浓重，马车到了庄子门口。 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竹心急急下车，准备敲门时，身后传来重重的马蹄声。 “世子爷！您慢点啊！那不就是竹心姑娘么！” 苍官的声音出现，竹心倏然回头，梁沐祈勒紧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吓得要上前问好的车后连连后退。 “世子爷？”竹心念头一转，便知晓怎么回事，赶紧上前去解释。 梁沐祈翻身下马，扯掉披风围住竹心，两手箍住她的肩膀，喘着粗气质问：“你是不是想跑？” 竹心知道得来软的，顺势靠进他怀里，低声抽噎道：“娘中毒了，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奴婢害怕……” 梁沐祈身体一僵，怒气陡然消散，抬头看见白氏从车里下来，惨白的脸在月色下格外瘆人。 “我去找母亲！”梁沐祈松手，转身就走。 竹心紧紧拉住他的胳膊，急切劝道：“世子爷，十八就是你和郡主大婚，这些日子全靠夫人操持。 爷连夜赶来这里，奴婢已经很开心了。无凭无证的事，要查也得等世子爷的大婚过去再说，奴婢只是太害怕，才连夜送娘来庄子上的。” 身后传来白氏的咳嗽声，竹心赶忙松手，把梁沐祈的披风给娘亲围着。 苍官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不高兴的开门：“谁啊？大半夜——” 瞧见是世子爷身边的苍官，看门的老仆一个激灵醒来，连忙打开大门，迎着众人进来。 马庄头更是急忙推开小妾，穿戴整齐前来请安。 不过他被拦在门外头，听说竹心和白氏回来，还叫人去厨房熬药，他便转头去了白氏那边。 屋里，竹心耐心劝道：“世子爷大婚在即，不合适为了奴婢的娘大动干戈，再说了，夫人为您操劳半年。 您却为了奴婢去质问她，做母亲只会寒心，若是传扬出去，外人只会说世子爷不孝，为了奴婢忤逆母亲。 你让郡主怎么看你？太后怎么看你，陛下又怎么看你？你和郡主的婚事，代表的是定国公府和皇家，一切都等婚礼结束再说好不好？” 梁沐祈冷静了不少，竹心说的，他也明白，但他总觉得，竹心不会乖乖留在自己身边。 “可以，祖母打算后天给你们脱籍，到时候我陪你们去官府消除奴籍，亲自送你们去城南。” 竹心垂眸，抬手给梁沐祈倒茶：“好。” 安置好母亲，竹心把另一支金钗给了马庄头，这才跟着梁沐祈回了京。 赶了一夜的路，回京时，已经天色蒙蒙亮。 今天是殿试，城门早早的开了，只见进城的人，不见出城的人，街道两边热闹极了。 马车走得很缓慢，梁沐祈靠在竹心怀里睡着，大约是真累了。 竹心掀开窗帘一角，好多人都在卖状元茶，状元饼，状元泥人等等。 每个人都在等三年一度的状元出炉。 想起太夫人的话，张为之极有可能中探花，竹心便自嘲的笑了笑。 街头那个算命的瞎子，说张为之必定高中，仕途通达，说她是贵主之命，身边贵人环绕，他们会是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妇。 看来算命这种东西，也只能信一半。 他们刚才进了府，珍珠便上前来：“世子爷，夫人请你去一趟拙春院，竹心姑娘，太夫人在松鹤堂候着你。” 梁沐祈埃安松开竹心的手，难得认真说了句：“你放心去，母亲那边有我呢。” “奴婢恭送世子爷。”竹心屈膝，并不相信他。 回了松鹤堂，兰心也在，太夫人也没有多问，只道：“兰心，你陪她去趟衙门，把她和她娘的奴籍消了。” 兰心拿着两张身契过来，竹心望着上面的名字和大印，心里隐隐激动。 终于能离开了。 再多的痛苦和不甘，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至少太夫人在这时候是心善的，果真放了她和她娘。 竹心跪下，郑重的磕了九个头。 太夫人颔首：“去吧，你们路上的盘缠，我也给你们准备好了，明日。祈儿这边，有他爹镇着，你别担心。” 去衙门前，竹心先去了趟寝屋，她带上梁沐祈给的羊脂玉扳指和祖母绿翡翠玉镯，去了丹若院。 云秀和流霜都不在，她担心夜长梦多，去找了琉璃。 “这两样东西卖给你，二百两银子不还价。” 琉璃认识那个羊脂玉扳指，却不认识绿翡翠玉镯，但跟着夫人，她练出了一些眼力劲，看出来这玉镯是极好的东西。 她在定国公府从未见过这样东西。 “你哪来的镯子？” 第74章 探花 “世子爷赏的。”竹心想着自己要走了，便生出一份善意，“我也老实和你说，你想留下的话，就把这两样东西送去夫人那，夫人看在你忠心的份上，说不定会留下你。” “这是什么镯子？”琉璃起身，这才起身过来打量放在桌上的镯子。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质地莹润，触之生温，不是凡品。 竹心可不想琉璃坏事，笑着道：“什么镯子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这镯子能让你留下，这扳指能帮你复宠，二百两银子，很划算的。” 琉璃没见过这镯子，也猜不到来历，但竹心说的话，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她和竹心不同，可以拿了银子再嫁，夫人不会对她怎么样，担心太夫人报复，也可以暂时先离开家京城。 等太夫人去世后她再回来。 竹心不一样，夫人一直想要她的命。 门外传来动静，看样子应该是云秀或者流霜回了，竹心盖上盒子：“你不要，云秀肯定要。” 琉璃不想离开梁家，按住竹心的手：“我要！只是——” 竹心抢话：“我要现银，银票和官银我可不敢用。” 深深吸了口气，琉璃还是应了：“好，我这就去凑。” 做事不能太明显，竹心又道：“我先去去房里收拾点东西，你待会送过来。” 琉璃怔了下，忍不住问：“你不怕我昧下你的东西？” “你不敢。”竹心笑眯眯的回道，转身就走。 回了丹若院的耳房里，竹心望着妆奁里的首饰，还有柜子里的衣裳。 若是拿去当掉，能换不少银子。 只是这些东西，在京城都是有定数的，在房州那个穷苦地方出现，实在扎眼。 去京城当的话，指不定明日就被梁沐祈发现了。 咬咬牙，竹心合上妆奁和柜子，转头去箱子里找。 这些年她和姐姐还是有一些赏赐的。 没一会儿，琉璃把银子送来，见她在收拾东西，忍不住问：“世子爷知道你要走吗？” “知道啊。”竹心没有回头。 琉璃前脚刚走，云秀后脚进来：“琉璃来找你做什么？” 进屋了，她才发现竹心在收拾东西，心里那点的嫉妒，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替竹心不值起来。 “要我说，世子爷这么喜欢你，琉璃走了也就罢了，你也走了，我都不知道世子爷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竹心清点好东西：“喜欢过就行了，秀儿妹妹，以后郡主进门，你不方便找世子爷的事，就郡主就行，夫人那边，你还是少去。” 云秀脸色僵了僵，半晌才道：“夫人是世子爷的母亲，我怎么不能去了。” 该说的话她已经说了，竹心和云秀告辞，便背着包袱离开。 兰心看到她的包袱怔了下：“你又不是现在就走？得等明天琼林宴上，国公爷带世子赴宴，你才有机会。” “这是我要当的东西，我太缺银子了。”竹心边说边上车，还招呼兰心上来。 有定国公府的腰牌，竹心和白氏的奴籍消除得十分顺利。 走出衙门，竹心只觉得腰杆都直了起来，拉着兰心去当铺，换了三百五十八两银子。 比想象中的多，竹心十分满意。 两人上车后，她拿出一百两给兰心：“这些日子多谢兰心姐帮扶。” 兰心要拒绝，竹心却道：“我们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这你必须得收下。” 犹豫了会，兰心还是收下了。 马车走到一半，远处忽然传来敲锣声，有人大喊：“殿试结果出来了！殿试结果出来了！” 很快人潮汹涌，她们的马车被堵在路边。 在嘈杂的喧闹之中，竹心听见了探花郎的姓名。 马车陡然安静，兰心轻轻握住她的手。 竹心勉强笑起来：“看起来，还要给梅心姐送一份礼了。” 她看向兰心：“我明日就要走，怕是见不到她，礼物我回去挑一下，可能没什么好东西了，到时候要麻烦兰心姐帮我送给她了。” 路上足足堵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再次动起来。 官兵开道，一甲进士准备游街，接受百姓祝贺。 兰心问：“你不打算留下看看吗？他的命是你救的，他的书是你借的，他的娘都是你的银子才熬过来的。” 竹心怔了下：“你怎么知道？” “是他告诉我的。”兰心叹气，抬手摸着竹心的脸，“我之前还在想，怎么就是他和梅心两情相悦了？便去找了他。” “他如果不来定国公府，还有回旋的余地。”竹心到底忍不住，趴在兰心的哭了，“梅心姐如果不替我遮掩，我和我娘都没有活路。” 兰心却有些生气：“她可以你遮掩，未必需要说，她和张为之两情相悦，张为之迫于形势承认，但推脱不愿意立刻成婚。 明显张为之心里只有你，若不是这样，他又何必求方世子来府上看你呢？梅心配合太夫人，用张母的性命要挟他成婚，实在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拍拍竹心的肩膀，兰心只能低声感慨：“要不是前几日张为之身边的小厮过来，说张老爷不会打扰你和世子，我才知道，他压根不知道你要离开定国公府。” “梅心她……不是从前的梅心了。” 竹心调整好情绪，擦拭好眼泪，笑着道：“兰心姐，过去的都过去了，只有梅心姐的话，太夫人才不会想太多，木已成舟，就这样吧。” “可惜，世子爷也不是个懂事的，要不然，你何至于被夫人记恨上。”兰心不由心疼，但很快又道，“你说你以后要开酒楼，等我分家出府，一定要去你的酒楼看看。” 竹心转头靠过去，喜滋滋的道：“只有兰心姐信我。” 马车到了府里，门还没关上的时候，游街的队伍刚好过来。 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竹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恰逢张为之身着大红袍，胸前带着红绸大花，左右与路人百姓还礼。 乍然回头，两人视线交汇。 张为之笑容凝在脸上，抬起的手慢慢落下。 大门缓缓合上，终究隔绝了二人的视线。 第75章 不行? 回到松鹤堂，竹心挑了一副笔墨交给兰心，又去找上南枝，仔细叮嘱她一番。 夜里，梁沐祈还没回来，谢氏倒是来了趟。 竹心还不急退下，便叫珍珠喊住。 “夫人这次是来见你的。” “是吗？她明日便要走，不知道你有何事找她？”太夫人神色颇为不悦。 谢氏从琥珀手里拿过来一盒膏药打开，用手指抹了点，仔细涂在竹心的额头上。 “你头上的伤到底是我的错，这盒膏药是我特意命人寻回来的，消除疤痕有奇效，到时候你嫁人也不成问题。” 竹心福身道谢，收下膏药退下。 回了寝屋，便反复冲洗额头。 她不相信谢氏。 至于这膏药，或许琉璃更需要。 琉璃收到东西时，怔了下，有点不敢用，便去找了夫人。 谢氏冷笑：“你也不放心的话，那就别用。我倒要看看，破了相的人，还有人要吗？ ” 琉璃拿着东西退下后，付嬷嬷上前来担忧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给她活路她不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谢氏摩挲着扶手，目光望着前方问，“我听说今天方四郎的人跟了兰心一路？” 付嬷嬷点头：“是，那方四郎有鲁国公夫妇护着，咱们实在不好动手。” 谢氏勾起嘴角：“你说，若是方四郎知道兰心要出京城，会不会生米煮成熟饭？” “这……”付嬷嬷心里觉得不妥，但还是回道，“竹心不是兰心，肯定不会自戕，说不定还会反杀，到时候连累定国公府就不好了。” “她已经脱籍，不是我们梁家的下人了，再说了郡主大婚，太后岂会让鲁国公府的人欺负梁家？”谢氏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除掉竹心。 儿子竟然还想着以后接竹心回府？甚至给她保证，以后好好读书，和郡主好好相处。 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绝对不能留下。 竹心没想到的是，她都睡下了，梁沐祈竟然又摸了进来。 这次她来不及摸枕头下的匕首，就被梁沐祈按住。 “这是松鹤堂！你怎么还在枕头下藏着刀剑？”梁沐祈完全不知道竹心怎么想的，“难不成还有人会在这里对付你吗？” “我娘不也是在这里中毒的吗？”竹心幽幽回道。 梁沐祈不说话了，转身坐在床边，低声道：“明天我带支离去琼林苑，苍官会去京城外十里亭接你们回来。” 竹心嗯了声，梁沐祈抚上她的脸颊，慢慢往下。 “爷！”竹心猛地按住他，“这里是松鹤堂！不能胡来！” “那就去扶风斋，那里没人。”梁沐祈不想放过竹心，总觉得心里不安。 距离他成婚没两天了，哪怕竹心怀孕，也不算坏了规矩。 感觉到逃不掉，竹心只好从了他，闷头卯足了劲，让梁沐祈不到半个时辰就缴械投降。 梁沐祈没有满足的感觉，反而觉得很丢脸，怎么每次一刻钟就…… 难道是他禁欲太久，所以不行了吗？ “我先走了。”梁沐祈匆匆穿好衣裳，仓皇而逃。 竹心穿好衣裳，准备去小厨房煮避子汤时，被苏嬷嬷叫住。 “这么晚了？你去小厨房做什么？” 吓得竹心身体一僵，半天才回头，见兰心摇摇头，表示苏嬷嬷没看见世子过来。 她才稍微放心：“没什么，肚子饿了，过来做点吃的。” 话音刚落，肚子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两声。 苏嬷嬷到底没再说什么，吩咐道：“太夫人醒了，你再熬一盅安神汤。” 转头又对兰心说：“麻烦你了，菊心告假，只能让你辛苦下了，等主母进门，你去了扶风斋，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没事的，苏嬷嬷快去太夫人身边吧，她做了噩梦，正是需要人说话的时候，方嬷嬷和雪枝的话都少，还是得您去才行。” 送走苏嬷嬷，兰心跟着竹心进了小厨房，看炉子的婆子一个激灵赶紧醒来，被兰心打发了出去。 没了旁人，兰心看见竹心熟练的从柜子底下摸出一包药来：“你知道世子爷要来？” “防范于未然，世子爷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以后可要辛苦姐姐在他和郡主之周旋。” 竹心刚解开药包，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拿个竹篮来扣住。 苏嬷嬷带着南枝进来：“让南枝来做，太夫人请你过去，有话和你说。” “放心，有我呢。”兰心拍拍她的手。 来到正屋卧室里，太夫人靠在引枕上，神色瞧着不大好。 竹心过去给太夫人按压虎口，转头问雪枝：“大夫怎么说？” 太夫人睁开眼回道：“大约是近来累着了，老毛病犯了，大夫叫我好好养着，别太操心。” “太夫人别想太多，国公爷已经回来，有什么事交给国公爷和夫人去办便是，再说了，苏嬷嬷和方嬷嬷也能替您解忧。” “我知道。”太夫人看起来疲惫极了，望着竹心的眼睛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我那个没能留下来的女儿，刚才，我梦见她了。” 竹心这个还真不知道，她知道施姨娘没了个女儿，没想到太夫人也没有了个女儿。 苏嬷嬷知晓内情，忍不住劝道：“太夫人这是想大姑太太了，等世子大婚完，咱们请大姑太太和表姑娘多住一些日子。” 太夫人却望着竹心的眼睛：“你想留下来吗？” 竹心低下头：“奴婢配不上世子爷，兰心姐能做的事，奴婢做不到。” “罢了。”太夫人彻底放弃，“那你陪我说说话。” 这一说，便说到了天亮，太夫人才歇息。 竹心算了下时辰，从梁沐祈离开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时辰过去了，不知道避子汤还有没有用。 刚出门往小厨房赶去，迎面碰到谢氏过来。 “听说母亲昨晚没睡着？是你陪着她的？都说了些什么？” 无奈之下，竹心只能转头进屋，和谢氏说起昨晚的情况。 谢氏问得详细，竹心担心有孕，不免露出破绽来。 “怎么？你有急事？” 竹心抬起头来，正视谢氏：“夫人，我今天便要离开梁家了。” 第76章 离京 谢氏笑了：“这么迫不及待？连奴婢都不说了？不等大郎回来？不和太夫人告辞？” 知道她没事找事，竹心也不想装了：“我已经和梁世子太夫人告辞过，至于奴婢，我如今是良民之身，不必再称。” “你倒是有骨气。”谢氏心里还是佩服她的，舍得放弃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但谁叫儿子不争气，居然置办了宅子，准备留下她。 “有些话我也直接说了，沐祈不止是我儿子，更是定国公府的继承人，他不该在你这种女子身上浪费时间，希望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竹心拧眉，但没再多说，她又耽误了一个时辰，避子汤怕是多喝两碗都没用。 “珍珠，你亲自送沈姑娘出府。” “是。”珍珠应完，转身抬手，“沈姑娘，请吧。” 来到寝屋门口，南枝已经在里面，紧紧握着食盒提手，正要开口，见珍珠紧随其后，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竹心走到她面前，拍拍南枝的手：“我不饿，送回厨房去吧。” 南枝想说什么，碍于珍珠在场，还是提起食盒：“竹心姐等我。” 她走后，竹心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珍珠想帮忙也没机会。 “真是麻烦姐姐了。”竹心背起包袱，转身走就走。 珍珠紧紧跟上。 快到松鹤堂大门口时，南枝在背后喊着：“竹心姐，等等我！等等我！” 竹心停下来，等南枝过来，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荷包：“银子不多，竹心姐不要嫌弃。” “不嫌弃，你好好伺候太夫人，她年纪大了，老毛病犯了，吃食上要更精细些才行。” 叮嘱完这些话，兰心也带着雪枝和玉枝来了。 三人分别给了一包银子，竹心完全没客气，全部收下。 珍珠仔细观察着几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发现大家对于竹心离开定国公府，都是祝福和羡慕。 南枝三人也就罢了，兰心居然也很羡慕？ 难不成她们都以为自己能和梅心那边，嫁个秀才，来年就成了探花郎？ 真是痴人说梦。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兰心主动打断南枝几人的话，推开竹心的手，“一路顺风。” 竹心点头：“她们几个就拜托兰心姐提点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南枝想追出去，被兰心死死拉住。 到了马车旁，竹心见珍珠没有说告辞的话，便知道她还不放心，要跟着去庄子上。 两人陆续上了马车，送他们走的车夫，是雷管事的小儿子雷踪。 竹心塞给雷踪一个荷包：“麻烦你了。” 雷踪也没客气，笑着拿了银子，把兰心的荷包还了回来：“这是兰心姐的荷包，我可不敢收。” 车帘落下，竹心再也撑不住，也放弃了找机会喝避子汤，枕着包袱瞬间入睡。 珍珠摇着头笑了，也开始假寐养神。 今天依然是进城的多，出城的少，加上雷踪的驾车技术不错，半下午马车就到了庄子里。 白氏早就准备好了，身边的马庄头带着妻妾一块送行。 竹心塞给了马庄头一把碎银子，示意他别乱说话，珍珠还在后面瞧着。 马庄头连忙收起银子，笑着点头，目送他们的马车朝着东边而去。 等等！十里长亭不是在南边吗？ 不会是夫人要送竹心姑娘走吧！ “来人！套车套车！”马庄头想起世子的叮嘱，转头进去庄子。 他得进城一趟。 到了官道边的驿站前，已经有马车在等着竹心。 雷踪下车，亲自帮忙搬行李，再三交代那车夫好好送人，只走官道，不许走小路。 珍珠见竹心母女二人上了车，这才放下心来。 换上的青布小车很挤，行李放上来，车内空间只刚好够两人坐下。 同样走的官道，这辆马车颠簸得不行，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白氏便有些受不住。 “娘，你再忍忍，前面便有个茶亭，我们到那里就停下。”竹心拿出清心丸来，给娘亲喂下。 又过了两刻钟，前方终于出现茶亭的标识。 车夫靠边停车，帮忙扶着白氏下来，转头发现竹心在往下搬行李。 “快来帮我，赏银少不了的。”竹心冲他挥挥手。 “哦。”车夫愣了下，还是赶快去帮忙了。 等行李都搬了下来，竹心拿出一锭五两的金子，塞给车夫：“你继续往前赶！越快越好，空车跑得应该很快的，日落之前应该能到洛城。” 车夫还是第一次见到金子，感受着手里的分量，还不少。 “那姑娘和……” “我们等人，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不想惹麻烦的话，得尽快赶到洛城，说我们在洛城下了车。” 竹心静静地望着车夫，见他挣扎了片刻，转手收起了金子：“姑娘放心，我会尽快赶去洛城的。” 望着车夫驾车离开，竹心松了口气，看来兰心姐看人也挺准的。 竹心带着娘亲进了茶亭，正在收拾茶桌的老板娘见到她，连忙过来帮忙：“哎哟！沈姑娘，你们来得真快，快进来喝口茶。” 进了茶亭，得知白氏晕车，老板娘立刻换了防晕车的汤来。 白氏喝完感觉好了不少。 老板娘拉着竹心说了好些话，白氏听得迷迷糊糊的。 直到忘归驾着马车出现，老板娘倏然起身：“来了！” “走，娘！”竹心立刻起身，一刻也等不及了。 老板娘热情的搬行李，完了拉着忘归的手，不停抹泪：“你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忘归抱了抱老板娘：“我看完了天下，自然会回来。” 竹心扶着白氏上了车后，便对忘归道：“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她刚才离开庄子的时候，看见马庄头变了脸，实在担心他给梁沐祈通风报信去了。 “后会有期，阿嬷。”忘归转身上车，扬起鞭子抽在了马背上。 在这一刻，竹心的心才稍微稳定些。 太夫人安排的车夫指引错误的路，苍官从十里长亭赶回京城也来不及了。 “娘，我们真的自由了。”竹心紧紧握着白氏的手，露出了个由衷的笑来。 第77章 追捕 白氏走了这一路，自然知道这些安排很不容易，顿时心酸得厉害。 “是，我们以后就是良民了。” 母女俩说了会话，白氏就有点累了，竹心给铺好垫子，放好枕头，安排好娘亲休息，这才出来坐到了忘归身边。 忘归一边驾车一边恭喜她：“终于离开梁家，你确定要和我去定州吗？那边日子可苦得很，你不一定受得了。” 竹心笑着回道：“再苦的日子，哪有日夜担惊受怕来得苦。” “这个的确。”忘归又抽了马背一鞭子，速度再次快起来。 明月高悬时分，她们的马车才到了小镇上。 忘归没有带她们去客栈，而是找了个农户敲门。 开门的大婶见到忘归，惊喜万分的她们进来，还叫了儿子媳妇起来做饭招待客人。 竹心爱你在旁边静静听着她们聊天，才知道忘归居然是这个大婶和她儿媳妇的救命恩人。 很快热饭热菜上桌，大家坐在一块吃饭，大婶热情得白氏差点招架不住。 生长在梁家，在梁家庄子上待了半辈子的白氏，伺候惯了主子，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热情客气的招待，忍不住哭起来。 原来这是两个女儿一直想要脱籍的原因。 竹心扶着娘亲进屋去休息，好不容易才安抚好她，安排娘亲睡下，转头出来道歉。 大婶刚才听忘归委婉说了两人的身份，心里也很是感慨，愈发温柔的安抚竹心：“你们母女俩不容易，以后慢慢过日子就会习惯的。” 竹心再三道了谢，拿了银子出来，在忘归的劝说下，大婶才收下银子去了厨房熬药。 天亮之后，她们与大婶一家告辞，继续往北方而去。 与此同时的洛城，梁沐祈满眼血丝的坐在衙门里，被国公爷身边的亲卫熊明死死按着。 “彭大人已经亲自带兵去搜了，阮大人也在亲自审问那车夫，世子要再胡来，别怪属下不客气。 无论搜查审问的结果如何，世子爷今晚都必须跟属下赶回京城，明天你还要去迎娶郡主！” 梁沐祈仰头笑了起来，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斜眼望着身边的熊明：“我只是想要一个女人而已，为什么你们不是要她死，就是要送她走？” 熊明是自幼看着梁沐祈长大的，无奈叹气：“沐祈，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不知道得不到是什么感觉，现在是一个女人，将来还有更多。” “爹也待见她？”梁沐祈心里无比愤怒，“叶妈妈能回来，竹心为什么不能！” 见他还这般脑子不清醒，熊明一手刀下去打晕了他。 没多时，彭大人匆匆回府，嘀咕道：“今天怎么回事？定国公府要找一个女人，鲁国公府也要找一个女人？” 熊明见状，快步迎上去：“彭大人，鲁国公府要找谁？” 彭知府叫苦不迭：“熊老弟，刚才方家送信来，说等会鲁国公身边的亲卫要来，说是要找方世子身边的一个女护卫，叫，叫什么来着……” “忘归。”熊明眯了眯眼，过来追梁沐祈之前，他就收到消息，在前几天，梁沐祈带着竹心去见过方世子。 怎么这么凑巧，方世子身边的女护卫不见了，竹心姑娘进了洛城也失去了踪迹。 正在这时，阮大人快步赶来：“熊大人，问出来了，沈姑娘压根没来洛城，你家车夫收了沈姑娘的金子，把她放在半路，自己空车跑来的这里。” “她们在哪下的车？”熊明一下抓到问题的关键。 “这这这。”阮大人从身后衙役手里拿出舆图来，指着一个茶亭。 话音刚落，外面有信差匆匆跑进来：“大人，是鲁国公府的信。” 彭大人接过来一看：“他们怎么又不来了？” 熊明上前问信差：“那鲁国公的人送完信往那个方向走了？” “北边。” “走！我们也往北边去！”熊明边说边过去点醒梁沐祈，“世子，我知道竹心姑娘在哪了。” 梁沐祈陡然起身，却因力竭差点摔倒，幸好苍支离扶着。 彭大人到底是官场上的老狐狸，没直接说去帮忙，而是叫来身边的亲卫。 “熊大人，你们去的方向，路上经过的夏阳县令，和坊州知州都是我旧日同僚，有什么需要，可以请他们帮忙。” “如此，便多谢彭大人了。”熊明拱手，带着梁沐祈北上。 夏阳县城北小院，忘归回来时，脸色出奇凝重。 竹心端着药从厨房出来，心里不禁一沉：“忘归姐姐，跟踪我们的是方世子的人吗？” 忘归摇摇头：“不是，是鲁国公的亲卫。” “鲁国公要除掉你？”竹心回想起上午横撞过来的空马车，现在还心有余悸。 两人进屋，忘归从怀里掏出舆图铺在桌面上，仔细观察了地形，沉声道：“我们不能继续北上了，必须改道，先去坊州。” 合上舆图，她十分抱歉的望着竹心：“鲁国公夫妇想除掉我不是一天两天了，鲁国公认为是我离间了他们父子，鲁国公夫人想制造意外，让方四郎继承鲁国公府。 只是在京城的时候，他们不敢明着来，暗着来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没想到我的行踪居然泄露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竹心摇头：“梁沐祈这个人最是受不得旁人欺骗他，我这么一走了之，他应该会被扣在京城，但他肯定会派人来抓我，说不定是我连累了姐姐。” “你先把药送给你娘喝下，她余毒未清，耽误不得。我去联系个商队，带我们去坊州城。” 忘归交代完，再次匆匆离开。 阴暗的卧室里，白氏喝完药，感觉身体好了不少，有了力气说话。 “竹儿，你和忘归姑娘走吧，是我拖累你们，我这条命撑不了多久了。” 竹心紧紧抓着娘亲的手道：“我不可能放下你的！我们好不容易离开梁家，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白氏知道劝不住女儿，疲惫的合上眼。 也许当初她就不该跟着女儿出来，或许她们就能逃离权贵的追捕。 第78章 逃命 傍晚时分，三人再次上路，跟随商队往坊州而去。 不久后，快要赶到坊州的熊明收到夏阳县令的飞鸽传书。 “世子，属下记得沈姑娘的娘亲中了这种毒对吧？”熊明把信纸递过去。 梁沐祈死死盯着信纸上的毒名，肯定道：“就是竹心她娘！” 这种慢性毒药价格昂贵，夏阳县的人绝对用不起。 在夏阳县买这个毒药的解药，肯定是竹心！ 熊明按住要上马走人的梁沐祈：“世子，夏阳县令说他们坐上了药材商的车，正在往坊州来，我们守株待兔即可。” 梁沐祈完全等不了：“万一她们不来呢？” “世子，我跟随国公爷几十年，斥候出身，在西北立了不少功才有今天的，你得相信我。 ”熊明的话不容置疑。 支离也在旁边劝道：“世子爷，咱们还没到洛城就被熊大人追上，这一路追查也都是熊大人亲自安排的，效果您也瞧见了。” “熊叔要是能帮我找回她，我一定赶回去成婚。”梁沐祈在愤怒失望和抓回竹心之间，选择了找回竹心。 熊明笑着点头：“世子爷既然信我，定不负使命。” 商队的车速并不快，因为运送的都是药材。 夜里驻扎在坊州二十里外吃饭时，忘归带了个花白胡子的老郎中，给白氏诊脉。 完了，他将竹心叫到一边单独说明病情：“余毒倒是清了，只是她身体亏空得厉害，忧思过重，不适合舟车劳顿。 我建议你们到了坊州，至少休息三个月再上路，你娘之前中的慢性毒幸亏很浅，她身体弱，应该是刚中毒便有了症状。 也算是因祸得福，捡回了一条性命。你们这么赶路，她的身体实在撑不住，若坚持下去，怕是撑不过一年。” 竹心回头看向和几个婆子说话的娘，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把她的忧思愁绪照得清清楚楚。 “谢过褚郎中。”竹心回头作揖，心里有了决定。 若到了坊州被梁家人发现，她便认了这个命。 火堆渐熄，众人陆陆续续睡下。 竹心正在给守夜的大叔煮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鹧鸪叫。 她不由抬头望去，现在才三月里，哪来的鹧鸪？ 忘归忽然从林子里跳出来，快速赶来竹心面前：“有人在合围，我必须离开这里，你娘留下，方家的探子没见她，褚郎中也会帮忙遮掩，你得跟我走！” “好！”竹心没有任何犹豫，塞给守夜的大叔一把银子，“麻烦大叔照看我娘一二。” 大叔也是爽快人：“姑娘放心，我们相信忘归丫头。” 第一次骑马，在夜里不说，还是逃命的路上，竹心紧紧抱住的忘归的腰，咬牙忍着大腿内侧的颠簸。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忘归忽然勒停缰绳，警惕的盯着四周。 很快路两边关闭的茶棚酒肆纷纷打开门来。 火把陆续燃烧起来，把四面八方照得亮如白昼。 竹心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发现围起来她们的人，不是衙门的官兵，是类似定国公府的护卫。 领头的中年男人望着面前的忘归叹息：“忘归姑娘，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你身后的女人是梁夫人要除掉的人，她身上带着西域迷香，怎么逃得出我们的手掌心。” 竹心死死按住掌心的匕首，原来那天谢氏给她涂抹的膏药里，居然带着西域的迷香！ 谢氏从来就没想过放她离开！ 忘归笑了：“原来是梁夫人和方夫人通了气，怪不得我们几次改变方向，你们都能追上来。” “伏队长你曾经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校尉，居然沦落到替鲁国公干脏活，真是令人遗憾。” 说话间，忘归已经拔出了剑来：“沈姑娘是无辜的，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伏队长看了眼躲在忘归身后的沈竹心，很是不解：“你要是不带上她，定能顺利离开，她连累了你，你居然还想帮她？” 忘归笑了笑：“想挺直腰杆当人的，我总是忍不住想帮一把，老毛病了，这辈子怕是改不了。” 伏队长脸色微变，忘归却不再管她，侧目看向身后的竹心，压低声音道：“抓紧我，要是血溅到你身上来， 别怕。” “嗯。”竹心点了头。 气氛陡然紧张，对方齐齐拔剑，伏队长也准备动手时，远方传来一道喊声。 “伏队长！刀下留人！” 不消片刻，一行人赶来，方四郎扶着两个小厮下车来， 满眼贪欲的盯着忘归喊道：“你要是愿意从了我，我可以大发善心留你一条命。” 忘归冷笑：“四爷做得了鲁国公的主吗？” 见她有所松动，方四郎掏出扇子，大腹便便的推开护卫们上前来：“你大可放心，我爹听我娘的，我娘听我的，只是你身后那个人，我得带她回去给梁夫人交差。” “梁夫人什么时候和方夫人关系这么好了？” “本来梁夫人想把她送给我的，听闻也是兰心一般的美人，我便来了。后来半路送来消息，说她破了相配不上我，来到来了，你跟了我也行，我带这个女人回去交差便是。” 伏队长皱眉，忘归在套话，同时拖延时间。 “四爷，咱们得动手， 免得生出变故。” 方四郎大笑起来：“生什么变故，来人！把人带上来！” 很快，两个婆子架着脸色惨白的白氏上前来。 望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娘，竹心瞬间红了眼，翻身跳下马，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夜风吹过，竹心爬起来抬头，死死盯着白氏。 啪的一声，方四郎猛地收起折扇：“哟！还真是美人！” 摸着下巴打量竹心一番，方四郎愈发心痒痒：“这瞧着也没破相啊，身段还这般……” 忘归立刻下马来服软：“我们跟你回去，你别动白大娘。” 方四郎忍不住大笑，拍着神色紧绷的伏队长：“你看，忘归姑娘总是这般心软，为了不相干的人马上答应伺候我，我大哥那个蠢货，还要她同意，随便拿捏个人，不就成了吗？” “你放开白大娘，我跟你回去。”忘归收好剑，一步步往前走。 第79章 杀了 “来人，松绑。”方四郎十分爽快，眯着眼在忘归和竹心之间打量，“不过你们今晚得同时伺候爷，如何？” 忘归强忍住厌恶：“先放开白大娘。” 方四郎抬抬手，身后的婆子便开始解绳子。 伏队长在忘归手里吃过好几亏，立刻出声阻止：“四爷！不可！” “你们这十多个精兵还对付不了这三个老弱妇孺？”方四郎很是鄙夷，说完还对竹心招招手，“小美人，你娘就在这里，还不快过来。” 竹心僵硬着身体，一步步走向方四郎，死死盯着娘亲。 松了绑的白氏跪坐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来，什么话都没有说，脸上却露出个解脱的笑容。 在所有人都盯着方四郎和忘归时，白氏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划破了喉咙。 鲜血如注，几瞬便染红了她得薄袄。 “快逃……”白氏用最后的力气做了口型，便沉沉合上眼睛。 “看守她得两个婆子吓得尖叫起来：“四四四……” 声音刚出，忘归猛地拔剑，两下劈开护在方四郎身边的人，转头挟持了他。 “都给我让开！” 竹心趔趄着跑到娘亲面前，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她，想叫一声娘，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仿佛有千百根针扎在喉咙和心口， 竹心紧紧捂着娘亲的喉咙，根本堵不住汩汩的鲜血。 很快，温热的血一股股从竹心的指缝之间冒出来，汇聚到她的手腕上，浸红了她的袖子。 被挟持的方四郎吓得颤抖如筛糠，直接尿了裤子：“女女女女……女侠……” 忘归冷冷盯着伏队长：“给我们准备两匹马！” 话音未落，抵在方四郎脖子上的剑刃便割破了他的皮肤，渗出血迹来。 感觉到脖子发凉，还流出温热的液体，方四郎再次结结巴巴的大叫：“滚滚滚滚……都给我滚滚滚远点！” 伏队长很清楚忘归从来都是少说多做的人，万一方世子赶来，忘归还能活，他肯定死路一条。 “都让开！牵马来！” 血流越来越小，竹心再也无法骗自己，紧紧抱着娘亲的头，喉咙发出痛苦的喊叫：“娘，娘……”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醒醒好不好……” 前面说的话，方四郎还没听清，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等听到后面两句，方四郎浑身紧绷，浑身汗毛倒竖。 “女，女女女刺客……” 方四郎再次尿了裤子，忘归简直想了结他算了，剑刃又贴近了两分。 他再也不敢出声。 竹心却知道，方四郎肯定认出了自己，她闭上眼睛，放开了娘亲，走到忘归身后，低声说：“姐姐你走吧，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你你你们果然——”方四郎这会儿战斗站不住，竹心就是那天在林苑的女刺客。 差点要了他的命。 看来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杀了她！ 忘归不同意：“人死如灯灭，你娘的尸首最多放火烧了，我能带你走。” 望着周围的盯着她们的人，竹心掏出匕首道：“我来挟持他，你走，我不会走的。” 看出了竹心要报仇的心思，忘归急得不行：“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不是跟我走，你活不下来的！” “我娘死了，活着也没意义了。”竹心抢先说道，“我身上有梁夫人下的追踪香，跑不掉的，如果姐姐真的为我好，替我和我娘立个衣冠冢，每逢清明上柱香吧。” 忘归望着竹心的眼睛，她已经存了死志，这会儿方伯仁的人也没赶来。 再留下去，两人谁都走不了。 “好。”忘归把方四郎交给竹心，然后翻身上马。 伏队长要动，竹心直接把匕首尖刺进了方四郎的脖子，吓得方四郎大叫：“滚滚滚滚！” 忘归上马回头，看见远处有人群赶来，有些迟疑。 “忘归姐！走吧！谁也不值得你留下！” 收回视线看向竹心，忘归看到她眼里的决心，她要杀了方季仁！ “好！”忘归点头，转身狠狠夹住马肚，驰骋而去。 望着忘归姑娘的身影淹没在浓黑的夜色里，竹心冲着悄悄绕后的伏队长一笑。 下一瞬，匕首便扎进了方季仁的脖子。 狠狠一切。 方季仁猛地瞪大眼睛，鲜血如注喷涌，如同刚才白氏那样，瞬间染红了华美的锦袍。 伏队长瞳孔猛缩，知道死路一条，必须杀了面前的神竹心交差。 竹心推开成了尸体的方季仁，转身回到娘亲身边，吓得两个婆子连连后退。 她跪坐下来，抱着娘亲，摸索着袖子里的火折子。 “给我杀了她！”伏队长暴怒。 万万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周围的护卫如梦初醒，齐齐拔刀而上。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数道箭矢射来，最前面的几个方家护卫应声而倒。 伏队长立刻带人后退，望着疾驰而来的几人，立刻大喊：“定国公府逃奴刺杀鲁国公府四爷！你们何故阻拦我们拿人！” 熊明一马当先，扫过面前的惨状，笑着道：“她们两个老弱，在你们二十多护卫的包围下杀了你们家四爷？说出去，有人会信吗？” 等梁沐祈等人赶来，伏队长立刻后退， 发现不止定国公府的人来了，还带着坊州的官兵前来。 看到跪在血泊里的竹心，紧紧抱着白氏，手边的火折子都鲜血浸湿，冒着一缕黑烟。 刺目的鲜红之中，孤零零的人抱着娘亲的身影，如同一把刀，直挺挺的扎进他心里。 梁沐祈所有的愤怒和失望，在这一刻化成了对自己无能的悔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竹心没见人动手，也没人来抓自己，不由奇怪抬头。 迎上梁沐祈的视线，她无声的说：“你们赢了。” 这一刻，梁沐祈只觉得头晕目眩，心里浮现出诡异的想法来，他彻底失去她了。 熊明和伏队长交涉了半个时辰后，选择束手就擒。 领头的放弃挣扎后，其他人自然纷纷缴械投降。 走到竹心面前，转头看着如同石化的梁沐祈，旁边是急得来回走动的支离，他选择叫来支离。 “带沈姑娘回去。” 第80章 有孕 熊明派人连夜送梁沐祈回京，明日的大婚可不能耽误。 他自己则是留下支离，带着一干人等回了坊州衙门。 大牢里，竹心环顾四周，桌椅板凳，床帐被褥，干净又整齐。 她忍不住笑出声：“这比我住过的客栈环境还好。” 熊明干咳一声：“沈姑娘是人证，不是嫌犯。” “人是我杀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可不是定国公府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鲁国公不会善罢甘休的。”竹心似笑非笑的道。 不知道熊明用了什么手段，让鲁国公府的护卫束手就擒，但她杀了方四郎的事，是板上钉钉的。 熊明知道竹心聪明，干脆挑明：“沈姑娘也不用套话，这件事牵涉了夫人，你要是认罪，夫人也逃不掉，我可不是为了世子爷才保你的。” “原来是这样。”竹心自嘲的笑笑，“夫人这次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我的人好好活着，她还要和方夫人撕破脸。” 沉默半晌，竹心见熊明还不走，不禁好奇：“你在等什么？” “等人来取证。” 话音刚落，有人外面喊道：“褚御医来了。” 竹心抬头望去，发现褚郎中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进牢房来。 “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褚郎中眼角和嘴角还有淤青，说话没了之前利索，明显是疼的。 褚郎中坐下后，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膏药来打开：“你闻闻这个，在身上哪个地方涂过？” 熟悉的香味，让竹心立刻确认，这和夫人谢氏给用过的膏药一模一样。 她指着自己的额头：“夫人曾经给我在这里涂了一大坨。” “只用过一次？”褚郎中又问。 “嗯，我觉得夫人没安好心，转手送给了世子的另一个通房丫鬟，她原来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褚郎中本来嘴角还疼，听到这话，顿时笑起来：“你倒是聪明。” 说罢，转头看向熊明，“幸亏你们保住了她，不然太后娘娘交代的事，我还不一定能找到证据。” 熊明神情尴尬，他是为了保护梁夫人。 很快，在褚御医的指挥下，支离用一张浸泡了药液的白色手帕，在竹心额头上敷了一刻钟。 取下来后，纯白的手帕上染上了淡淡的青色。 褚御医自小把手帕包好，交代熊明好好照顾竹心，以后还有用，这才离去。 蹲大牢的日子很轻松，竹心吃了睡睡了吃。 除了坊州知府和熊明来过几趟，问了些话，教她回京以后怎么说话，就再也没来过了。 从三月下旬到四月下旬，竹心才离开坊州衙门的大牢。 支离来接她，和他一道来的人，还有太夫人身边的方嬷嬷，以及国公爷身边的雷管事。 方嬷嬷看到她气色红润，到嘴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反倒是雷管事直接提起正事：“你娘的尸体，仵作已经取证完，你想把你娘葬在哪里？” 这一个月来，竹心一直刻意不去想娘已经身亡的事。 被他这么提起，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站都站不稳，幸好方嬷嬷过来扶她。 竹心才勉强抬起头，想要讥讽雷管事两句，胃里却翻腾得厉害，呕了好几下。 “身体不适？”前方传来褚御医的声音，“我来瞧瞧。” 雷管事连忙让路，请竹心和他进屋坐下再说。 褚御医搭在竹心的手腕上，原来还笑盈盈的脸，渐渐疑惑起来。 他看向竹心。 竹心隐约猜到了呕吐的原因，闭上眼睛道：“我只是在大牢待得太久了，没适应外面，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 “没事，好好养一养就成。”褚御医也揭穿她有孕的事实。 雷管事没什么反应，支离满脸庆幸，只有方嬷嬷神色微凝，总觉得竹心的反应很眼熟，这褚御医像是在隐瞒什么。 有些不愿意深思的事，到底因为褚御医的诊脉，让竹心不得不面对。 这个孩子不能留。 “雷管事，把我娘送回房州安葬吧，你知道地址的。” 他当然知道，但怎么都没算到竹心居然要送她娘回房州去。 支离犹豫了下还是劝了一句：“沈姑娘，你娘的尸首如今在冰库放着，这眼看着天渐渐热了，去房州路途遥远，怕是不适合送回去安葬。” 竹心回道：“烧成骨灰再送回去。” 方嬷嬷一惊，支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反倒雷管事松了口气，送骨灰回去安葬，还是很容易的。 褚御医在旁边静静瞧着，倒是对竹心生出一丝敬佩来。 难怪忘归要带她离开京城。 临走前，竹心单独找上褚御医，把娘亲自尽的小刀还给他：“这应该是我娘从你药箱偷偷带走的，我一直藏在身上，现在物归原主，给您添麻烦了。 ” 褚御医望着面前的小刀，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过来：“他们还以为方家的人偷偷藏起来了，好一阵审问，原来被你藏了起来。” “我帮御医一次，能不能和您讨一颗落胎药。”竹心神色平静的问道。 “这孩子是不是……”褚御医想起了梁世子那天便是在找她。 “不是。”竹心否认了。 褚御医想起京城里，已经成婚月余的梁世子和嘉淑郡主，到底还是摇摇头。 “哎，等我回京后再给你。” 回京路上，竹心老是犯困，一合上眼就睡着了。 一睡着，梦里全是娘亲举着小刀，切开自己的脖子，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渐渐幻化成大火，将娘亲吞没，一寸寸烧成灰烬的情形。 从坊州到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马车缓缓走了三天才到。 这三天，竹心吃了吐，吐了吃，睡着被惊醒，惊醒又犯困，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作为人证，竹心直接被送去大理寺的审讯室。 经过一番审讯后，她又被送去了大理寺后院，被两个不苟言笑的婆子彻底搜身，收走了一根银簪，关进了狭小的房间里。 留下一个婆子看守，另一个人便去审讯室禀报大理寺卿。 “崔大人，这是沈姑娘身上的利器。”婆子奉上银簪后，又严肃说道，“沈姑娘目前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第81章 取药 拿着银簪的张为之，和伏案看案卷的大理寺卿齐齐抬头。 婆子神情严肃道：“沈姑娘有身孕，她用过那西域香膏，这孩子最好不要留下。” 大理寺卿扶额，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梁世子的吧？” “不管这孩子是谁的，之前用过西域香膏的妇人，生下的全是怪胎。褚御医已经确认那些畸形胎儿的生母，在有孕半年内都用过这种香膏。 怪胎的影响好不容易止住，若是京城再出现一个类似的怪胎，庭州的谣言定会传入京城，对太后和圣上很不利。” 婆子说完，转头看向还未回神的张为之：“麻烦张大人进宫一趟，褚御医手里有专门落这种胎儿的药，可以保证不影响她以后再生育。” 大理寺卿想到沈竹心是郡主大婚前，梁家遣散的通房，且她的奴籍已经消除。 “为之，沈姑娘有孕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定国公府的人知道。” “好，下官这就进宫一趟。”张为之放下银簪，躬身告辞。 太医署，褚御医正和黄御医谈论太后的身体，外面进来人通报，翰林院的张大人求见。 褚御医一听便知道，他因何而来，起身道：“黄老弟，我们以后再聊。” 叫上药童，褚御医在茶厅里接待他。 “张大人久等了，你可是奉大理寺卿之命前来取药？” 张为之颔首：“是。” 褚御医挥手让药童把锦盒放下，然后去门口守着。 他这才回道：“张大人是伯仁推荐去大理寺帮忙调查坊州山匪一案的，我对你自是十分信任，也知道你是来拿落胎药的。 只是西域香膏引起胎儿畸形病症，我是一手跟踪治疗的，沈姑娘用的不多，我手里刚研制出解药，不知道有没有用。 目前流出庭州的西域香膏，按照王钦差的调查结果来看，已有上百盒。 用这些的妇人一旦怀孕，若生下怪胎，伤身不说，更多是被当做妖孽和胎儿一起打死。” 张为之隐约知道褚御医想要做什么，先一步道：“大理寺卿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不能留下，越快打掉越好。” 褚御医点头：“我知道，要沈姑娘用我的药生下这个孩子，来确认药到底有没有用，的确很为难她，也为难大理寺。 但只要确定这个药有用，将来救一个妇人，便是救了两个人的性命。我听黄御医说，沈姑娘和你家太太曾一同伺候梁太夫人。 张大人调去大理寺帮忙期间，张太太去了大理寺好几次打听沈姑娘消息，想来她们的关系极好。 所以想请令妻去问一问沈姑娘，可否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替其他可能怀孕的妇人试一条生路。” “内人去了大理寺好几次？”张为之下意识问。 “张大人不知道？”褚御医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张为之敛容回道：“下官并不知晓。” 褚御医若有所思，想起张为之殿试前一天，定国公府送了好多请帖，特意收了张太太为义女。 看来二人成婚有内情。 牵涉张为之和梁家的私事，褚御医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将落胎药推过去。 “这药虽然温和，她的月份也浅，但女子小产，还是很伤身体的，等会我去开拿几瓶养元丹来，麻烦张大人帮忙一起送去。” 出宫回到大理寺衙门口，张为之一下轿子，便看到妻子带着兰心等候在一旁。 张为之请了她们进去，在办案的休息室里招待她们。 兰心迫不及待的问：“竹心怎么样了？她现在可还好？你们是不是用了刑？有没有请大夫给她看看？” 不等他回话，梅心便急忙辩解：“褚御医都看过， 竹心定然不会有事。大理寺办案向来清正廉明，竹心又是证人，肯定不会用刑的。” 兰心不相信梅心的话，她紧紧盯着张为之：“我要你回答。” “大理寺不会用刑，褚御医亲自把的脉，沈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失去生母悲伤过度，又遭遇山匪受到惊吓，加上舟车劳顿，身体略有不适罢了。” 张为之说完，兰心和梅心齐齐放下心来。 他静静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梅心在松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松开攥紧的五指，这是她不再心虚的表现。 难道当初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当真另有内情？ 确定了竹心并未怀孕，梅心彻底放下心来，拉着兰心匆匆告辞离开。 竹心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提审时，大理寺卿不在，只有张为之在这里。 他挥退所有人，并关上房门。 审讯室密不透风，全靠点灯照明，竹心当初教梅心讨好张为之的办法， 其中便有让梅心说她是故意盯上张为之的。 认识张为之这些年，竹心自认为还算了解他的。 张为之当年落难，便是因为同乡的欺骗。 竹心不知道张为之信了梅心多少，不免有些担心他公报私仇，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张大人还要问什么？” “我知道是你教梅心这么说的。”张为之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起了旧事。 “什么我教梅心这么说的？”竹心微微愣住。 “我知道你不想给人做妾，知道你想逃出梁沐祈的控制，也知道你每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活下去。” 张为之说完，竹心已经泪流满面。 在他掏出手帕要走过来时，竹心抬手擦干眼泪，伸手避开他的手帕：“药呢？段婆子说你进宫去找褚御医拿落胎药了，给我。” 她的眼神太过决绝，张为之竟然生出犹豫来，拿着帕子的手在隐隐发抖：“你已经是良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想办法调去房州的。” “张大人已经娶妻，为何还要惦记我呢？”竹心刚才的被他感动了，但这里是京城，是京城的大理寺。 她活腻了，才会想着和张为之重修旧好。 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得尽快远离。 张为之想起褚御医的话，忍不住将西域香膏引起的恶果全盘告诉她。 “褚御医叫我问题，愿不愿意帮其他夫人试出来一条生路来？” 是不是这样说，她就愿意留下了？ 第82章 落胎 定国公府肯定不会认这个孩子，那么现在他能帮她留下这个孩子。 等离开大理寺，也只有他能照顾她和孩子。 时间久了，竹心肯定能明白他的决心。 “我不愿意，落胎药呢。”竹心打断了张为之的幻想。 “你……不愿意？”张为之没想到她竟然会拒绝。 她以前明明最是善良的。 如果娘亲还活着，这个孩子竹心或许会留下。 娘亲怀孕八次，只有姐姐和她出生长大，流过一个成型的男胎，一个成型的女孩，之后便是陆续流产，再也没能生下孩子。 竹心曾经以为，娘亲进了定国公府，肯定能生下最后那个孩子。 没想到，却死在谢氏手里。 她以为能留下替姐姐报仇，在那次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连母亲都护不住。 靠太夫人的庇佑？夫人的仁慈？还是联手施姨娘或者梁沐敬？ 竹心甚至想过，若能牢牢抓住梁沐祈的心，也是一条路。 可她看到的是什么，梁沐祈一不高兴，转头就要了琉璃，还默许琉璃来耀武扬威，逼迫她服软认错。 那一刻，竹心便知道，奴婢祈求主子的怜悯，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拼了命要逃走，最后搭进了娘亲的性命，她就算杀了方季仁替娘报仇，也丝毫没有畅快的感觉。 跟着忘归姑娘跑路，竹心看到了没见过的人间温情，也见证了权贵之间的互相利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后，又相互攻讦，只为了保全自身。 这天下就是当权者的天下，他们当奴婢的，生死不由己，那些当普通百姓的，也得仰仗权贵的鼻息活着。 不然她沈竹心哪能在房州衙门，住着比客栈还豪华的大牢。 回了京城，有定国公府打过招呼，张为之刻意照拂，她连一碗冷粥都没吃过。 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是梁沐祈的孩子，郡主进门也才一个月， 还没传出有孕的消息来，她这个孩子怎么可能留下来？ “我当然不愿意。”竹心眯眼盯着他的神情变化，忽然笑了，“张大人还真是好度量，居然愿意帮别人养孩子？ 难道是因为你现在成了梁世子的义姐夫，想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好攀上定国公府这棵大树？” 竹心一步一步走上前：“张大人怕是要失望了，这种勋贵之家，最忌讳生出庶长子，还是说你想这个孩子，威胁定国公府帮你青云直上？” 张为之脸色发白，踉跄后退，不停否认：“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竹心自嘲笑道：“也是，你娶了定国公府的义女，又被陆太傅赏识，还有方世子帮你，哪里需要我这个孩子做筹码。” “竹儿，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竹心不耐烦的打断道：“我不管你想要什么，我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更遑论这孩子极有可能是怪胎。” 望着面前冷漠要落胎药的竹心，张为之心口仿佛压住了一块巨石。 为什么竹心变得这么陌生了？ 和记忆中的她，是完全两个人了？ “我连我娘都救不了，我哪里救得了其他用过西域香膏的妇人？万一生下来还是怪胎？你和褚御医负责吗？” 张为之嘴唇嗫喏，说的什么，竹心完全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张大人，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久，会让别人误会的，还是说，你没得到过我？所以始终放不下？” 竹心彻底没了耐心：“要是这样，等我流产后，休养三个月，再伺候大人几天？” 张为之终于忍不住斥责：“沈竹心！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 “我是怎么样的人，张大人现在不是知道了？”竹心冷笑，朝着张为之步步紧逼，“大人要是不嫌弃，我也可以现在伺候您。” “住口！”张为之再也无法忍受，放下落胎药和养元丹，转身开门出去。 竹心看到落胎药的标识，打开盒子拿出鸽子蛋大小的药丸，直接放进嘴里。 为了保证药效，竹心强忍着苦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愣是仔细嚼碎了才咽下去。 落胎药入腹，悬着心落地。 竹心瘫软的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想起她刚才和张为之说的话，眼泪汹涌落下。 不消片刻，肚子传来一阵阵抽痛，从轻微到剧烈。 额头开始冒出热汗，竹心痛到撑不住，便侧身蜷缩在地板上。 很快腹下流出一阵暖流，汩汩不断。 疼痛却仍在继续，剧痛从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窜进大脑里，仿佛无数根针扎了搬来。 热汗很快变成冷汗，腹下还在不断流血。 审讯室内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竹心痛得满地打滚，咬破了嘴唇，终于惨叫出声。 门外的张为之不是没听见动静，直到听见竹心的叫喊，他的理智才彻底粉碎，慌忙推门。 迎面扑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远处看守的衙役都闻到了。 “张大人，你对沈姑娘用了刑吗？” 张为之慌张进来，正要去抱地上的竹心，门外传来衙役的惊呼：“熊大人！你们——” “滚开！”梁沐祈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几步赶到门口，看到躺在血中打滚的竹心，正抵死推开张为之。 梁沐祈想起任公公说，张为之进宫，专门去了太医署，拿了几瓶养元丹走了。 这东西是宫里娘娘们小产后，最常用的丹药。 原来兰心说，竹心极有可能怀孕了，是真的。 “滚开！”梁沐祈怒不可遏，拎起张为之扔到一旁，抱起瑟瑟发抖的竹心，“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熊叔！请黄御医！快请黄御医来！”梁沐祈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他真的不知道，女人落胎，竟然会流出这么血来。 熊明挥了挥手，派人去请黄御医。 竹心浑身发冷，全身痛不欲生，耳边还断断续续传来梁沐祈的声音。 她真的好想晕过去，但每一寸骨肉的剧痛，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 梁沐祈抱着她走出审讯室，嘱咐熊明留下审问张为之。 又不顾大理寺卿的阻拦，一脚踹开拦住的衙役，硬是带着她上了马车，回到了定国公府。 径直奔向扶风斋，把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 第83章 骗他 谢氏赶来时，流霜把她拦在门外，随后传来巴掌声，紧接着是云秀的哭声。 直到太夫人赶来时，黄御医和褚御医后脚赶到。 梁沐祈这才放了两位御医进来。 褚御医看到竹心的情况，便皱了眉：“她没吃养元丹吗？” 不等梁沐祈回话，褚御医连忙拿出养元丹来，放进温水来化开，喂给竹心喝下。 养元丹效果很好，竹心很快松开了眉头，沉沉睡去。 给竹心诊脉完，褚御医神色凝重道：“她吃的落胎药是我特制的，药效极强，你们耽误了这么久，没给她吃养元丹，这才造成血崩。” 梁沐祈这才想起，审讯室的桌上似乎有几个药瓶，低头认错：“是我的错。” 褚御医摇摇头，转身去给竹心开药：“她要是再多耽误两刻钟，怕是性命不保，梁世子以后行事，还是要冷静些，问清缘由再做。” 屋里安静了片刻，梁沐祈突然想起梅心和兰心回来说，在坊州大牢里，褚御医亲自给竹心把的脉。 他猛地抬起头来：“所以褚御医知道她早就有孕了？” “知道。”褚御医背对着他，一边开药方一边回道，“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间是世子和郡主大婚前，自然不能留。” 梁沐祈装了一个多月的温良，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是我的孩子！我们定国公府的血脉！你凭什么能做主打掉这个孩子！” 幸好黄御医也在，赶忙拉住了他：“梁世子息怒，褚御医也是替你们定国公府着想，要是太后和郡主知道了，这孩子还是留不下来的。” “这是我的骨肉，我凭什么不能做主！”梁沐祈开始口不择言。 堂屋里，太夫人坐不下去了，转头看向谢氏：“祈儿不想见你，外面的奴仆婢子，便由你来解决，我去劝他。” 谢氏脸色发青，正要起身，琥珀匆匆进来禀报：“夫人，郡主来了。” “走。”谢氏立刻收敛情绪，跟着琥珀出门迎接郡主。 太夫人一进来，梁沐祈忍不住质问：“祖母，你是不是也知道竹心有孕了？早就计划着打掉这个孩子，所以才叫梅心来骗我说，她没有怀孕。” “让二位见笑了。”太夫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先送了两位御医去次间，“菊心，把太后娘娘赏赐的太平猴魁拿来， 给两位御医尝尝。” 安排好两位御医，太夫人才转身进了内室，视线扫过小脸苍白的竹心，哪怕加了熏香，也掩盖不住被子下面传来的血腥味。 收回视线，太夫人看向长孙：“我若早就知晓，又岂会让你知道？” 梁沐祈喉咙滚了下，到底没说话。 祖母做事滴水不漏，这次知道竹心有孕，他还是从方嬷嬷这里知道的。 后面梅心兰心去了趟大理寺，回来告诉他竹心一切都好，竹心没有怀孕。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在院子里练剑，兰心过来告诉他，张为之去了趟宫里，她感觉很不对。 梁沐祈心里着急，以妻子的名义进宫，找上任公公，才知道张为之去太医署拿了几瓶养元丹。 任公公当时就很奇怪，这药是宫里娘娘们小产或者产后，镇痛止血，恢复元气所用的良药，张大人要这个干什么？ 小产或者产后？ 梁沐祈立刻出宫赶去大理寺，闯进审讯室就看到，竹心在血泊里打滚。 那一瞬间，他只感觉所有人都在骗他！叫他如何不失控？ 太夫人走到床头坐下，若有所思道：“说起来竹心怀孕的时间，应该是她离开梁家的前几天，那会儿，她一直在我身边。” 梁沐祈懊悔不已：“她离开前的晚上，我偷偷进了她的房间，兰心帮的我，所以祖母不知道。” “你想让她怀上？然后她为了孩子不留下也得留下？”太夫人简直要气笑了。 “那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这世上不会有人愿意替别人养孩子的，她只能留下。”梁沐祈依然固执。 太夫人摇摇头：“你就没想过，是她自愿打掉这个孩子？” 梁沐祈停滞了几瞬，才底气不足的辩解：“我看书上说，强行堕胎有可能一尸两命，她那么胆小，肯定很怕死的。” “祈儿，你根本不了解她。”太夫人再次看向竹心，“如果她娘还活着，这个孩子有机会留下，但她娘没了，她恨你母亲还来不及，怎么会留下你的孩子，你母亲的孙子呢？” “对她而言，这个孩子，就是仇人的血脉。” “祖母的意思是，她娘的死，真的和母亲有关？”梁沐祈不由后退了两步，“母亲为什么要杀了她娘呢？” 太夫人嗤笑道：“你母亲不是要杀了她娘，而是要除掉她们母女俩。” 梁沐祈转身想出去质问母亲，被太夫人喊住。 “她不会承认的，她会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方夫人和方季仁身上。” 太夫人起身，走到梁沐祈面前来：“祈儿，你不是孩子了，你母亲从来不是个善良的人，她为了谢家，为了掌控梁家，从来都是不择手段的。” 梁沐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缓缓摇头，不想相信祖母说的话。 “你和郡主成婚后第二天，她就把关妈妈调去丹若院帮忙，你外祖母送给你的镯子，你和郡主归宁那天，她才拿出来。 你们才成婚多久，她就旁敲侧击打听郡主是否有孕，前几天郡主生病，她便堂而皇之的拿回来了管家对牌。 蔷薇那丫头为什么找兰心的错误，你还认为是郡主耍小性子，故意给你难堪吗？蔷薇姑娘这是给你提个醒。 等到时候宣嬷嬷出面，她是太后的人，媳妇孝敬婆婆理所应当，太后便只能敲打你，到时候你还糊涂着，怕是会怪上郡主。” 太夫人干脆将这一个月来的事都摊开来讲明白，免得长孙还一心想着母亲，得罪了妻子和太后还不知道。 梁沐祈半晌才道：“母亲从未催过我们赶紧生孩子，她只是关心我和郡主的身体好不好，还送了许多补品，让我们不着急。” 第84章 恨不恨 “她怎么会催你？若是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能生呢！你那个裴家的表哥，成婚三年多还没有孩子。 哪怕他是京城最年轻的进士，少年成名，现在外面的人，谁不暗中嘲笑你表哥身体不好，怕是将来得从谢家过继？” 太夫人懒得说太多，“到底谁的问题，我们都清楚。你姨母性子单纯不知晓这些事，你母亲却是一清二楚，却从来不替他们辩解一二的。” 梁沐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表嫂身体不好，表哥也不着急，姨母也从来不说什么，京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长舌妇？！” “怕不是她们嫉妒姨母生下来表哥这样的儿子……” 太夫人见他自己主动打住话头，笑盈盈的回道：“是啊，裴大郎比谢家二郎还聪慧，你说，她们当然嫉妒了。” 梁沐祈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告辞离去。 他不敢相信，母亲竟然也嫉妒姨母。 半夜，竹心被饿醒，还没睁眼，就听见兰心的声音。 “快！把汤药和小米粥都拿来。” 睁开眼后，竹心发现自己还在扶风斋，兰心给她背后垫了引枕，这才端来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喝下。 要喝完了，兰心又开始喂小米粥，最后一勺粥里，洒上碾碎的养元丹，一并给竹心吃下去。 填饱了肚子，身体也暖和不少，竹心恢复了不少精神，望着跑前跑后的兰心，心里酸酸的。 从前是梅心在太夫人面前说了好话，她才能顺利进松鹤堂的。 姐姐还在时，对姐姐也照顾颇多。 所以一直以来，她对梅心始终是最好的。 哪怕她猜到梅心对张为之的心思，感觉到她和张为之成婚有隐情，她也不愿意怪梅心。 从前兰心经常冷着脸挑她的错，对她得要求也比旁人严格。 吃了落胎药后，她命悬一线，幸好被梁沐祈及时带回定国公府，这才捡回一条命。 梁沐祈会来大理寺，肯定是兰心猜到她有孕， 劝动了梁沐祈。 若是梅心知道她有孕，肯定会帮梁家隐瞒，而不是把这件事告诉梁沐祈。 现在睁开眼来，又是兰心跑前跑后照顾她。 竹心再也忍不住，流出两行泪来。 拿来热毛巾的兰心瞧见，连忙喝止：“你在坐小月子，怎么能哭呢！万一哭坏了眼睛怎么办？！” 热毛巾原来是要给竹心擦汗的，这会儿直接热敷在她的眼睛上。 “好好好，兰心姐，我不哭了。”竹心拿开热毛巾，虚弱得声音几乎听不见。 兰心听见了，在床边坐下，叫来丁婆子去重新换条新热毛巾来。 “你知不知道，若是世子晚去两盏茶的功夫，你命就没了。” 竹心回忆着在审讯室的情形，吃完落胎药，她就感觉不对，太痛了，血流不止，她甚至都叫不出求救的话来。 偏偏张为之还被她气走了。 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好不容易撞到椅子，张为之进来，她把张为之往桌边推，想让他去拿一同带来的养元丹。 褚御医既然说了西域香膏的副作用，落胎药定然不是寻常的堕胎药，所以另外几个养元丹里肯定是镇痛止血的药。 哪知道张为之不懂她的意思，还拼命想来抱她。 抱有什么用！ 救命的药才有用。 她差点要死的时候，梁沐祈出现，又强行带她回去梁家。 望着消失在眼前的养元丹，竹心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万幸梁沐祈叫来了褚御医，褚御医也随身携带了养元丹。 吃了养元丹后，她身体的剧痛就被镇压下去，身下流出的血也瞬间收住。 “这不是还有兰心姐嘛。”竹心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要不是你，我今天就真的没了。” 兰心气得点了下她的脑门：“你不是向来聪明吗？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是不是张为之为了他的前途，要灭你的口？” 竹心怔了下，摇摇头：“这倒不是，他应该只是听从大理寺卿和褚御医的意思，我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 “是啊，留不得，你这个孩子是婚前怀上的，要是叫郡主知道，迟早都被打掉。”兰心情绪突然低落。 “不是这个原因。”竹心想起张为之说的，神色严肃道，“兰心姐，是夫人给我用的香膏有问题，这种西域香膏会导致胎儿畸形。” 兰心听得直皱眉：“你离开公府的时候，还没怀上呢！夫人怎么知道……难道她知道世子去了松鹤堂？我明明帮他遮掩了，苏嬷嬷都不知道呢。” “这西域香膏来历有问题，除了导致胎儿畸形外，还有追踪香的作用，我被方四郎的人追上，便是因为这个香膏。” 竹心闭上眼睛，缓缓回忆着方四郎死前说的那些话：“她要我死，要我屈辱的死去，让世子彻底厌恶我。” 兰心忍不住的犯恶心：“难怪太夫人和世子摊牌了，夫人这么做未免太恶毒了。，一石二鸟之策，还能完美隐身。 现在方季仁一死，方夫人发了疯，要定国公府陪葬，为了撇清夫人和方家的关系，太夫人和国公爷这些日子殚精竭虑。 她倒好，整日对着郡主虚情假意，明着捧郡主，暗地里给郡主塞补药，不知道的还以为郡主不能生呢！” “夫人向来如此，兰心姐这些日子没少被她恶心吧？”竹心不想留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谢氏的为人。 锦葵那么忠心，谢氏都能下手灭口，她要是留下，哪怕生了孩子，也有可能被谢氏去母留子。 兰心下意识想倾诉这些日子的糟心事，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打住了。 她不是喜欢抱怨的人，何况竹心更需要休息。 “睡吧，我就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直接叫我就成。”兰心给竹心掖了掖被子，不想让竹心担心。 熄了灯，兰心转出屏风，来到次间，发现梁沐祈站在窗前。 月光流泻进来，撒了一地银辉，把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爷怎么来了？郡主睡了吗？”兰心小声过去，把窗户合上，现在还没完全入夏，夜风还有些凉。 梁沐祈转头问兰心：“她恨不恨我？” 第85章 销毁 “世子说这个话有什么意义呢？你倒不如想想，怎么安排竹心的去留问题。”兰心心累。 她总算明白夫人为何非要算计她，逼她成为梁沐祈的妾室。 小时候有祖母照顾教养，长大了有父母铺路，妻子娶的是能稳住爵位的宗室郡主。 担心他被郡主欺负，谢氏亲自出手。 害怕他不高兴，留下贴心的丫鬟云秀，担心他不成器，又执着让自己留在扶风斋，指点他的功课。 哪怕梁沐祈将来担不起大任，也能培养他的嫡长子。 谢氏暗中催促郡主尽快怀孕，只怕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祖母说，她可以留下。”梁沐祈没敢正视兰心的眼睛。 兰心转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后才按住心里的怒火：“你想留下她，那你护得住她吗？” 梁沐祈觉得他已经很给兰心面子了， 听她这么瞧不起自己，很有些生气：“我怎么护不住她了？” “方家迟早会查到竹心头上，万一国公爷按不下这件事，梁家定会推她出去认罪。”兰心静静望着他，“世子，你应该知道，夫人是绝对会这么做的。” “我会解决这件事的。”梁沐祈气得甩袖而去，再也留不下来。 沉思了半晌，兰心起身写了封信，叫来支离，给方世子送去。 她的话，梁沐祈听着刺耳，方世子的话应该没问题。 按照太夫人的意思，竹心被方四郎缠上，和鲁国公夫企图换人继承爵位有关，是方家内部的斗争蔓延出来，才给了谢氏可趁之机。 养了三天身体，竹心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下床完全没问题。 兰心却不允许她下床：“小月子也得躺在床上半个月，褚御医亲自叮嘱我，说你气血亏损太多，让我看着你吃一个月养元丹，半个月不许下床。” “我真的感觉自己好了很多，这个养元丹药效极好。”竹心为了显示自己好了，还清了清嗓子，“三天前我说话像蚊子，现在就能声如洪钟了。” “你这洪钟要是拿出用，在厢房的支离怕是听不到。”兰心知道她不想留下，想起方世子的回信，不由安抚道，“至少等大理寺定案了再说。” 竹心沉默了会问：“定国公府当真会为了我，彻底得罪鲁国公府吗？” 她可是亲手杀了方季仁的。 “方世子说，你给了忘归姑娘一条生路，他会帮你的。” 兰心说到这，想起这几天，梁沐祈中途匆匆回来过，认真告诉她，这次一定护住竹心。 谢氏几次过来打探情况，显然夫人并不知道梁沐祈在做什么。 太夫人那边也没有动静，难道是和方世子联手了？ 日子就这么安静的来到了五月里，端阳节是个重要的日子，郡主身边的管事甄妈妈亲自来了趟。 和她一道来的，还有竹心在林苑见过的蔷薇。 甄妈妈连忙按住要起身的竹心：“沈姑娘万万不可，您是定国公府的贵客，不必起身招待我们这些梁家的下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竹心点头，重新靠着。 蔷薇端着补品，静静瞧着，瞥眼看了下旁边的兰心。 难道真如兰心所说，竹心根本不想留下来，是世子强行留下她的？ 双方客气的寒暄了几句，甄妈妈便对竹心有了个大致了解。 从褚御医那里知晓竹心血崩差点没命，她就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没有点破。 留下补品和端阳节的份例后，甄妈妈就带着蔷薇离开了扶风斋。 走到无人处，蔷薇忍不住问：“沈姑娘血崩到底是因为怀孕，还是因为大理寺用了刑？” 甄妈妈神情严肃道：“堕胎还是用刑，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到底和方家四爷的死有没有关系。” “我听宣嬷嬷的意思是，应该有点关系，听说她和方世子曾经的女护卫关系还不错。 会不会是两人一同上路，被方四郎抓到了，我觉得方四郎应该是那个女护卫杀的。” 蔷薇早就把竹心的出身经历打听清楚，她又不是那个女护卫，武艺出众，哪能一刀了结了方四郎。 甄妈妈侧目看了她一眼：“鲁国公府的事，哪是我们能置喙的，太后娘娘说了，这件事和梁家无关，那便是无关。” 两人走远后，树丛后走出来个小丫头，望着她们的背影远去，转头跑回了洗衣房。 端阳节这天，梁沐祈没回来，反倒是任公公来了定国公府，请嘉淑郡主和谢氏进宫一趟。 兰心没告诉竹心，却因为紧张泄露了端倪。 “兰心姐，方四郎的案子是不是要定案了？”竹心感觉，梁沐祈这么多天不着家，谢氏也没找自己麻烦，肯定是要了结了。 “应该是的。”兰心话音刚落，丁婆子匆匆进来禀报。 “惠姑娘，圣上身边的天使来接姑娘进宫问话。” 竹心瞬间抓住兰心的手：“若是没有会连累姐姐，不要替我辩白，人是我杀的，皇帝要怪罪，也是拙春院那个倒霉，有太夫人在，影响不到你的。” 兰心轻轻推开她的手：“你且放心，我知道轻重。” 等兰心走后，竹心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丁婆子在跟前伺候，竹心尝试着套话，丁婆子只是笑，什么都不说，搞得她不知道从何下手。 琉璃来时，支离不在，便没人拦她。 “你给我的香膏有毒！！！”琉璃满脸恨意，吓得丁婆子赶紧起身到床前守着。 竹心笑了：“这是梁夫人给我的，我都要走了，自觉得配不上这东西，夫人看重你，自然是转手送给你了。” 琉璃气得脸色发白，偏生还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不敢用去找了夫人禀报。 哪知道夫人讥讽了几句，她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最后还是用了。 没想到，这香膏效果非凡，竟叫她留下了世子一次。 忍不住多用了几次。 哪知道，竹心一回京，付嬷嬷亲自前来，拿走了她妆奁里的香膏。 后来她在琥珀那里打听到，付嬷嬷把这东西连夜销毁，担心留下痕迹，连同渣滓并铜盆用油纸蜡封死，匆匆送出了京城。 第86章 挑拨 琉璃日夜难眠，什么东西值得夫人这么紧张。 这东西肯定有蹊跷之处，她背着夫人联系曾经教她房中术的窑娘，打听这香膏的由来。 这才知道，香膏来自西域，沾染上便很难抹除，无形中催男人动情。 同时有个致命缺点，据说能会导致将来怀上的孩子畸形，生下怪胎。 “你早就知道这东西有毒！所以故意来害我！”琉璃死死攥着拳头，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有丁婆子挡着，她早就冲上去，和竹心同归于尽了！ 竹心可怜的望着她：“东西是夫人送给我的，她不喜欢我，我当然不敢收，你是她的人，这么忠心去她面前禀报。 夫人是怎么对你的呢？我猜也没有告诉你实情吧。说不定她还讥讽了你一顿，你拿捏不准她的态度，为了表忠心，便斗胆用了。” “你——”琉璃万万没想到，竹心不仅知道她会去告密，还会被夫人讥讽。 不由想起她卖给自己的玉镯和扳指，说不定也有什么陷阱。 于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竹心哪里看不穿琉璃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淡淡道：“那只玉镯是谢家老太太送给未来世子夫人的，世子却偷偷送给了我。 我当时存了恶心夫人一把的心思，才把这东西卖给你，夫人心知肚明，所以你才能顺利留下，但也遭了夫人厌弃。 至于那扳指，世子的脾气你都还没摸清楚，加上郡主进门，兰心姐被刁难，你只怕犹犹豫豫还没用吧。” 琉璃隐隐察觉不对劲，冷着脸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想挑拨我背叛夫人吗？” 竹心笑了起来：“夫人不是早就放弃你了吗？需要我挑拨吗？当初她可是想同时赶走我和你的，要不是我留了个镯子给你，这会儿你早就被赶走了。” 琉璃面色发白，捏白的指尖隐隐发抖。 自从她想了个计策赶走扶风斋那个老管事，夫人对她便大不如前。 要不是她去看望珊瑚的时候，被珊瑚提醒了几句，她还不知道夫人对自己很不满。 竹心撑着身体坐起来，请丁婆子给琉璃搬了张凳子来：“郡主进门后，兰心便留在了扶风斋，夫人把管家对牌送出去，又拿了回来。 她要用人，我猜，珊瑚快回府了，你们从前关系最为要好，但她最近应该没有搭理你，毕竟在夫人明显已经放弃了你。” 丁婆子搬来凳子，琉璃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最终还是选择坐下。 “你都不在公府这么久？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兰心告诉你的吗？” 话音落下，琉璃自己都不信。 兰心日日被郡主身边的人盯着，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次数都少了，哪还有空去调查她这个被世子厌弃，被夫人放弃的人。 看到琉璃的神情变化，竹心愈发有把握，压低声音道：“夫人连夜销毁的东西，肯定是有大问题，指不定夫人为了自保，便要灭口。” 琉璃的心脏紧了紧，琥珀看着两人曾经的情分上，最后一次帮了她。 告诉她那香膏是被付嬷嬷销毁，渣滓都要封好连夜送走。 现在竹心这么一说，琉璃想起夫人的手段，瞬间生出更多的恐惧来。 竹心趁热打铁提议道：“现在你能依靠的，只有世子爷了，你只有复宠，才能在国公府待下去。而现在在国公府，只有我能帮你。” 琉璃被说动了，眼里露出期盼的神情来，下意识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做？” 从进来时的气势汹汹，到现在的低声求问，琉璃的变化，丁婆子是看在眼里的，对竹心愈发敬佩。 在世子面前，装柔弱，装乖巧，牢牢抓住世子的心。 在琉璃面前，又巧舌如簧，软硬并施，两盏茶的功夫，便策反琉璃，倒戈向她。 这等本事，定能稳稳当当留在定国公府。 哪怕国公爷极不喜欢竹心，夫人多次想要除掉竹心，只要世子心里还有竹心，将来生下一儿半女，谁也动摇不了竹心的地位。 竹心余光看见丁婆子的头更低了，嘴角微勾，到底是曾太夫人身边的人，还是很难短时间反水的。 不过，丁婆子明显已经动摇，她也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过来，我教你怎么复宠。”竹心收回视线，冲琉璃招招手。 琉璃挣扎了几瞬，还是乖巧的凑上前，附耳过去。 听完竹心的话，琉璃忍不住反问：“这样真的能行得通吗？不会惹世子爷生气吧？难道说你还是想离开公府？” “我这个样子，还离得开吗？”竹心自嘲笑笑。 梁沐祈把她抱回扶风斋，连夫人都被挡在门外。 这会儿，哪怕郡主还没起疑心，她身边的人也会起疑心的。 原本蔷薇对她就很警惕，她离开后，时时找兰心姐的茬，只怕现在她们都把怒火转移到了她身上。 琉璃将信将疑，至今不理解，竹心这么受世子宠爱，为什么还要拼命离开梁家，成了良民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叶妈妈便是鲜活的例子，丈夫成了秀才，儿子也生了两个，结果现在还不是求到太夫人面前，灰溜溜的回来了。 “琉璃姑娘，我们也合作过好几次了，我说的办法有没有用，你应该是最清楚的。”竹心累了，说完便闭上眼睛摆摆手。 “你来我这里太久，郡主身边的人不是吃素的，赶快回去吧。” 提到郡主，琉璃身子缩瑟了下，张嘴半晌，到底还是闭嘴匆匆离去。 丁婆子见竹心睡去，便悄声给她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离去。 屋里陷入寂静，竹心慢悠悠的睁眼，望着身上的被子，无声叹息：看来还得继续想办法拉拢丁婆子。 她这点改变，完全和忠心沾不上边。 夜幕降临，竹心是被兰心叫醒的，她神情激动，紧紧抓住竹心的手道：“世子爷总算有点用了，维护了梁家的颜面不说，还让鲁国公夫妇被陛下重重训斥了一番。” 竹心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世子爷还有这个本事？” 刚走到次间的梁沐祈脚步顿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第87章 凶手 “世子爷和从前不一样了。”兰心脸上露出欣慰来，“他好像也一夜之间长大了，有个男人的样子了，能顶住大事。” 次间的梁沐祈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他知道兰心总说些他不爱听的话，但他以为是兰心要求高，真相竟是兰心一直没当他是男人，是孩子！ 竹心听到屏风外的动静，猜测应该是梁沐祈回来了，立刻转换语气：“世子爷是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嫡孙，太夫人和国公爷夫妇难免宠坏了，其实他一直都有担当，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罢了。” 兰心一听，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瞧着屏风外的身影，便收敛了笑容，起身出去。 停在梁沐祈面前，兰心又恢复从前的严肃模样，提醒道：“今天少夫人也帮了世子爷，您这会儿应该多陪陪少夫人，而不是来这里看竹心。” 突然发现兰心在竹心面前那般温柔生动，在他面前却总是这副要教训人的样子。 梁沐祈气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赶走了世子，兰心这才转身进屋，坐在床边说起了金銮殿上的事。 今天早朝上，大理寺卿上奏，经过他请回的老仵作重新验尸。 根据致命伤的切口角度和深度，推算出是个五尺二三，身量偏瘦，脚长七寸多，力气小于普通男性，却又略大于普通女性的凶手所为。 兰心并不知道坊州发生的具体事项，但她知道，竹心的身高刚好是五尺三，力气是松鹤堂婢子中最大的。 竹心面对她的眼神试探，倒很平静：“然后呢？” “然后鲁国公便站出来，说你是凶手，禀报了你的身高五尺三，脚长七寸七，且力气稍大，可双手拎起两桶水，还说陛下若不信，可以派人抓你来检查。” 兰心知道竹心向来大胆，恩怨分明，白氏只怕并不是死于所谓的山匪之手，肯定和方四郎有关。 “鲁国公看来很爱重他这位继室。”竹心忍不住笑道。 “当然了，都想废长立幼，为了继室和幼子，头脑都不清醒了，居然能准确爆出你的身高脚长，还有力气大小。”兰心摇摇头。 皇帝是五个皇子中相争中，捡漏登基的。 他什么阴谋手段没见过，鲁国公一开口，便知道方家对竹心了如指掌，认定竹心就是凶手。 竹心作为梁沐祈的通房丫鬟，离开京城前，只去过一趟林苑，大理寺早就调查过，竹心和方家的人并无交集。 鲁国公府唯一见过竹心的，是世子方伯仁，但他和方四郎关系极差，和梁沐祈关系还不错，全京城都知道。 方伯仁怎么可能把竹心的身高体型，力气大小告诉方四郎？ 再说了，女子的脚向来私密，遮掩在裙摆之下，除了丈夫和身边亲近的姐妹母亲，旁人很难知晓。 鲁国公连竹心的脚长是多少都知道，很明显不对劲。 皇帝没回话，只下了早朝后请了方伯仁和梁沐祈去御书房问话。 两人早早通过气，方伯仁严肃，说了方季仁多次强抢民女，逼良为妾为婢的例子，再引出方季仁看上兰心的事。 梁沐祈生气，跪求皇帝做主，一个通房被觊觎，差点死了，这次被遣散的通房，又遇到了方季仁，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他上次忍让了一回，这次又来，便转头质疑是方伯仁放的消息，意图利用他对付方四郎，还说鲁国公早就想废长立幼。 方伯仁表示清者自清，不想和梁沐祈争吵，梁沐祈却不肯放过他，嚷嚷着皇帝不做主，他就带上郡主找太后。 绝不吃鲁国公府这个亏。 皇帝眼看着两人要决裂，只能赶紧安抚。 他想的就比较多，上次方季仁差点逼死梁沐祈的身边女人，这次又盯上梁沐祈身边的女人，鲁国公府怎么对定国公府的事这么了如指掌？ 近些年，皇帝刻意提拔了不少寒门士子，为的就是和老牌勋贵抗衡。 定国公是诸多有权势的勋贵中，唯一支持皇帝的。 其他勋贵则以鲁国公为首，阳奉阴违，联合对付寒门士子，向来看定国公不顺眼。 上次方季仁当街抢人，有皇后说和，皇帝勉强揭过此事，加上他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寒了勋贵的心。 帝王权术，制衡才是他所追求的真正目的。 如今定国公得胜回朝，他儿子又娶了母后最爱的嘉淑郡主，方季仁又盯上梁沐祈身边的女人，连这通房的脚长都知道。 很明显不对劲。 皇帝一边刑部尚书去调查方伯仁所说的事，一边派人请来嘉淑郡主和梁夫人。 问清事情后，皇帝发现和梁沐祈所说别无二致。 太后赶来，又请了兰心进宫问话，对皇帝说了重话。 “嘉淑不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不上心，哀家认了，这次嘉淑的夫家又遭方家陷害，哀家不能在坐视不理。 陛下若朕怀疑一个做饭熬汤的婢女，能在二十多个护卫的保护下，一刀了结方四郎，哀家觉得，卫嬷嬷也能上战场立功了。 毕竟她曾经两次替哀家挡住刺客，这等本事，应该比一个做饭熬汤的婢女厉害吧。” 皇帝很是愧疚，加上随后刑部侍郎，带着一具女尸上前来禀报。 说这应该就是杀了方季仁的凶手。 这女子乃坊州人士，身高五尺二，脚长七寸五，因是农家女，力气颇大，随母亲上街被方季仁强抢夺了清白。 第三天逃走后，发现方季仁踪迹，趁着山匪打劫的混乱场面，她冲出去杀了方季仁，带血逃走。 皇帝召来皇后，又请大理寺与刑部尚书核对案卷，几乎处处吻合。 这女子不想连累家人，便去坊州衙门自首，留下血书，撞柱自尽，吓得坊州知州连夜送女尸上京。 案子便这样定下，鲁国公夫人闻言，带着丈夫进宫， 却被拦在宫门外。 没多久，他们被太后身边的卫嬷嬷带到大理寺，见了坊州知州，人证物证都在，坊州知州当过前鲁国公的门客。 方季仁来坊州找人，他作为当地知州，是帮过忙的，不少人知道。 第88章 成熟 方季仁玷污的那农家女，更是直接在大街上发生的，根本瞒不住，许多普通老百姓都瞧见了。 坊州知州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的双重陪同下，只能九真一假说明情况。 鲁国公几乎全信了，他相信父亲的人不会骗他。 鲁国公夫人却不信，当场发了疯。 闹了大半个时辰，被鲁国公强行带走。 事后，被训斥的皇后又召见了鲁国公和方伯仁，把鲁国公骂了一顿，并且给方伯仁保证，他的世子之位不可动摇。 以后有什么事，皇后会直接召见方伯仁。 鲁国公想辩解，被皇后又骂一顿。 竹心听完兰心的话，感慨道：“看来不止太后皇帝之间有嫌隙，皇帝和继后之间，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恩爱嘛。” “因为皇后娘娘有孕了。”兰心神色凝重的道。 “皇后有孕了？”竹心真的很惊讶，毕竟现在的太子地位稳固，因为贵妃母子得势，两人的关系曾经极好。 想起梁沐祈曾经说过，太子突然疏远方世子，还有林苑嘉淑郡主差点出事。 难道就是因为继后有孕，太子感觉到了危机，转而想拉拢太后才有这么一出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兰心点点头：“太子和皇后的关系也不如从前了，只要皇后这一胎是个皇子，两人怕是会彻底不再合作，而皇后也需要人帮扶她。 鲁国公在幼子遇刺身亡这件事上，太过纵容方夫人，导致梁家被方家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连累皇后被皇帝训斥，失了圣心。 皇后自然要扶持一个年轻有为，一心为她们母子着想的鲁国公才行，这样未来的六皇子，才能有夺嫡的机会。” 竹心十分赞同，她还没想得这么深，忍不住问道：“这些事姐姐怎么推测出来的？” 兰心点点她的额头：“当初叫你多读书你不肯，自然是从书里看出来的，这天下可没有新鲜事。 你要想知道，最好是多看史书，来来去去，不都是为了自己得利益和权势么？所以我才说，世子爷长大了。 他现在也会利用帝王多疑，以退为进，用他纨绔世子的形象，反而给梁家挣回一个清白，也能救你于水火之中。 虽然大概率是方世子教他的，但他能如此配合，还让皇帝毫无怀疑，一方面是着急想就你，一方面也是他真的成熟了些。” 对于兰心夸赞梁沐祈的话，竹心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兰心说的史书有了兴趣。 在这件事里面，方世子看似是为了梁沐祈，实则是为了他自己。 他利用帝王的疑心，和梁家方家的仇怨，成功坐稳了世子之位不说，还离间了父亲和皇后姑母的关系，更是获得了帝王的怜惜，拉拢了梁沐祈，赢得了定国公的好感。 方伯仁这等手段，梁沐祈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 难怪定国公要催促梁沐祈多读书，谢氏因为家学渊源，哪怕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也被太夫人容忍。 原来读书这么重要！ 太夫人最喜欢梅心，但因为兰心读书好，也很看重她。 是不是当初，她也多读点书，太夫人或许就会救下姐姐？ “我想回到太夫人身边多读点书，兰心姐，你帮帮我吧。”竹心重新燃起了希望，原来读书这么有用，是通向权势的阶梯。 难怪天下读书人为了做官，日夜苦读，当了官才有权，有了权才有势，有了权势，什么钱财美色，自然而然都来了。 若将来她也能掌权，或许就再也不用顾忌太夫人对她的恩情，不用防备夫人想除掉她险恶用心。 再或许，这个小小的定国公府，根本困不住她。 兰心点头：“你不说，太夫人也会把你要回去的。卫嬷嬷前来给太夫人解释来龙去脉，便隐晦提到了你，希望你不会成为世子爷和郡主之间的阻碍。” “那刚好，我也不想成为这个阻碍。”竹心放心了。 半个月后，大梁氏和邢明妙来了国公府，入住松鹤堂。 太夫人以大梁氏为借口，派方嬷嬷带着小轿，专门请了竹心回去松鹤堂，指点南枝的厨艺。 梁沐祈回来后，匆匆赶到松鹤堂，见到大姑母和祖母笑成一团，邢明妙在旁边伺候，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他经过御书房那一遭，到底懂事了些。 大梁氏瞧见他慌慌张张又恢复沉稳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大郎瞧着和从前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母亲给我说说看。” 太夫人冲着梁沐祈招招手：“你还不进来给你姑母请安？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有个男人样子。” 听到“男人样子”几个字，梁沐祈便想起兰心的话来，顿时脸色有些不快，但和从前不同，他忍住了。 进屋给大梁氏请安后，梁沐祈便要告辞离开，他想去看看竹心。 御医让竹心好好休养一个月的。 万一来了松鹤堂妹没休养好，留下后遗症，他会寝食难安的。 其实，梁沐祈最近就寝食难安。 因为每次兰心都不让他单独和竹心相处，总是把他往郡主那边赶。 可不知道为什么，郡主带来的下人，他是越看越不顺眼，日日催促他关心郡主，句句暗示他不可宠妾灭妻，太后会盯着的。 梁沐祈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别人的威胁，昨日实在忍不住，抽了蔷薇一巴掌，一时气恼，还说了郡主两句。 蔷薇还叫嚣着要进宫，梁沐祈当即就说：“刚好，我也想问问太后，郡主怎么调教下人，还威胁起主子来了。” 郡主没见过这场面，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最后是宣嬷嬷出面道歉，罚了蔷薇两嘴巴，这才平息此事。 昨晚他无论兰心如何说，他就在厢房睡下，没回去丹若院。 今早去了国子监，半路收到消息说，竹心被接走，他才匆匆赶了回来。 “告辞做什么？待会你娘子要过来请安，待会你和她一块回去丹若院，陪陪她。”太夫人也知道昨日丹若院发生的事。 她也不满蔷薇很久了，郡主作，她可以忍，毕竟是太后膝下养大的宗室贵女。 第89章 民妇 偏生郡主性子冷清，对丈夫的印象一直不错，也比较宽容妾室和下人。 反倒是郡主身边的几个丫鬟格外嚣张，蔷薇处处刁难兰心，茉莉折磨琉璃，菡萏使唤云秀给院子里的下人做衣裳鞋袜，做得云秀受不了，跑到松鹤堂来诉苦。 其中蔷薇性子最要强，更是频频顶撞她的祈儿。 丹若院发生的事，太夫人都知道，只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暂且忍耐罢了。 祈儿院里的事，还得祈儿夫妻去解决。 以她这个长孙娇生惯养的性子，终究会忍不住的。 果然，竹心的事情尘埃落定后，祈儿发作了。 太夫人等的也是这一天。 “我哪有时间陪她！我忙着呢！”梁沐祈故态复萌，倔脾气上来，满脸都是不情愿。 听祖母这么说，他就知道丹若院的事没能瞒住祖母。 大梁氏若有所思，悄悄看了眼女儿，见女儿眼里露出希冀，立刻冷冷瞪着她。 邢明妙如芒在背，回看向母亲，连忙低下头。 很快，玉枝进来禀报，郡主来了。 在太夫人的再三劝说下，梁沐祈和邢明妙一块出门迎接。 郡主气色不是很好，一手扶着宣嬷嬷，一手扶着蔷薇。 梁沐祈犹豫了会，还是上前去，从宣嬷嬷和蔷薇手里接过郡主：“夫人身体不好，怎么还来请安，祖母又不会怪罪你。” 嘉淑郡主虚弱笑着：“今天感觉身体好多了，听说大姑母来了，她是长辈，我总要过来见一见的。” 两人进屋坐下，太夫人好一番关怀，大梁氏也十分热情，邢明妙本就活泼大胆，意外得了郡主喜欢。 一屋子其乐融融，宣嬷嬷见郡主脸色泛红，便知道主子撑不住，主动请辞。 太夫人看向长孙叮嘱：“祈儿，送你家娘子回去，好好陪陪她。”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不能耽误夫君。”郡主害羞低头，她知道太夫人是什么意思。 她身体还没好，实在不适合行房。 梁沐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不喜欢郡主身边的丫鬟，但对郡主这个妻子，还是很尊重的。 而且郡主这一病，愈发显得娇弱，勾出了他怜香惜玉的心。 扶着郡主起身，梁沐祈和祖母姑母告辞。 刚走出正屋，郡主却忽然停下：“夫君，怎么没看到竹心姑娘？她身子还没好吗？” 梁沐祈一怔，随即神色有些不自在：“我也没看到呢，不知道她在哪。” 郡主看向领路的方嬷嬷：“能麻烦嬷嬷带我们去看看竹心姑娘吗？” 方嬷嬷低头称好，转身带路：“世子郡主跟奴婢来。” 此时的竹心，正躺在当初禁足的小屋里，安静悠闲地摇晃着藤椅，手里拿着兰心送来的史记第一册，看得津津有味。 竹心没叫人伺候，所以梁沐祈和郡主走进屋里，她才反应过来。 下意识藏起书，竹心立刻上前行礼。 “见过世子爷和世子夫人。” 郡主怔了下，她来这么久，很少听见下人喊她世子夫人，少部分会喊少夫人，大部分还是叫郡主。 “快起来快起来，你身体可还好？” 竹心一看嘉淑郡主的气色，便知道她大病刚愈，还脆弱着，连忙请她去桌边坐下，再殷勤沏茶。 “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我自去夫人面前。” 被忽略的梁沐祈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除了他和郡主进来时，竹心给他行礼时，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是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殷勤围绕在郡主身边，不再给他一个眼神。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砰！ 梁沐祈踢了一脚凳子。 郡主看向夫君，眼神震惊。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梁沐祈这么生气，却又这么克制。 上次蔷薇惹恼了他，梁沐祈反手给了一巴掌，也不是现在这样气红了脸的模样。 “世子爷请坐。”竹心不敢过去挪凳子，给方嬷嬷使了个眼色。 方嬷嬷过去摆好凳子，请梁沐祈坐。 梁沐祈没动，竹心在心里把梁沐祈狠狠骂了一通，低着头过去，用自己袖子擦了擦凳子，恭敬请道：“世子爷，请坐。” “哼！”梁沐祈撩开袍子坐下，仍旧生气。 竹心只好赶快给他斟茶递上去。 梁沐祈斜眼睨着竹心，故意等了半晌，才伸手接过。 哪知道尝了一口，转口喷出来。 要不是蔷薇眼疾身快，挡在了郡主跟前，这口茶水就喷到了郡主身上。 “你给我喝得什么玩意！怎么这么难喝？”梁沐祈又生气了，气得拍桌，“你就是这么招待爷的？” 竹心直接骂了梁家祖宗十八代，这里是她禁足的小屋，吃喝用动，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这么骂，竹心还是麻溜的跪下告罪。 她已经发现郡主身后的宣嬷嬷，从进来不动声色的打量，到现在隐隐皱眉，显然是发现了梁沐祈对她很特别。 蔷薇的眼神也很不妙。 只有郡主还不明白，梁沐祈为何会这样。 方嬷嬷连忙解释：“这儿平时没人来住，之前只有竹心在这里禁足过，茶叶还是上次留下的，世子爷别生气，奴婢等会就派人送些好的过来。” 梁沐祈扭头，更生气了，还未开口，郡主已经回神，起身道：“方嬷嬷，若不然，我带竹心回丹若院去吧。” 环顾四周的简陋环境，郡主心里有些愧疚：“她身子不好，住在这里，我和夫君都会担心的。” 她虽然有些迟钝，但也能感觉到夫君对竹心是不一样的。 郡主见过琉璃兰心和夫君相处，和竹心是完全不同的。 “感谢郡主大恩，民妇是定国公府脱籍放出去的人，能去丹若院养病不合适。”竹心仰起头来，故意咬重民妇二字。 由此提醒郡主，她沈竹心已经不是定国公府的奴婢了。 郡主怔了下，立刻道歉：“是我失言。” 对面的梁沐祈脸色阴沉得可怕。 竹心来松鹤堂，已经和太夫人明说，她不再是梁家的下人，所以不会以奴婢自称。 她可以继续教南枝厨艺，但这是她用来换取每日吃喝住宿的劳作。 第90章 刁奴 太夫人同意了竹心的要求，按照外聘厨娘的标准，每月拨给她五两银子的月钱。 比竹心当通房丫鬟时的收入还多二两银子。 以至于她愈发坚定，绝不再为奴为婢。 兰心赶来时，便看到屋内主仆沉默，气氛紧张到压抑的情形。 “郡主，夫人有事找你，世子，方世子来了。” 两人前后起身，离开了竹心居住的小屋，兰心走时，冲竹心点点头，示意她别担心。 送走了世子夫妇，竹心收拾好桌子，重新靠到藤椅上，继续看书。 完全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郡主对她抱有善意，郡主身边的人可是各个充满恶意。 最关键的是，梁沐祈这个人靠得住一次，下次肯定原形毕露。 入夜时分，玉枝送了新的茶叶，还有一些瓜果点心来。 和她一同来的，还有郡主身边的蔷薇。 竹心并不意外，客气起身招呼她们进来。 “玉枝东西放在条案上就行，蔷薇姑娘是稀客，快进来坐。” 蔷薇进来了，却没有坐，玉枝去条案上放好东西，便找了烧壶热水来的借口匆匆离去。 “沈姑娘既已脱籍，就该离开定国公府才是。”蔷薇的语气不算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莫不是还在贪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竹心向来是别人对她客气一分，她便还一分客气。 蔷薇上来就兴师问罪，竹心也懒得装客气，转身去条案面前清点东西。 “蔷薇姑娘过来，郡主知道吗？宣嬷嬷知道吗？” “你不用郡主和嬷嬷来威胁我，我都是郡主好，不请自来也是替郡主分忧，不像你，客不客，奴不奴的，之前留在扶风斋，现在又躲进了松鹤堂，谁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蔷薇冷冷讥讽道。 清点完毕，心里核算了下银子，刚好是一个月的月钱。 竹心转身，似笑非笑的回道：“姑娘来问罪前，没有问过宣嬷嬷吗？我为何会留在梁家？我倒是想走，太后娘娘不放心梁世子，才让梁太夫人留下我的。” “你——”蔷薇不是蠢人，虽然生气，但看到竹心这么有底气，便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郡主宽厚，偏生养出了你这么个刁奴，这里不是太后行宫，也不是寿康宫，你以为你自作主张来我这里，梁太夫人会不知道？ 她不过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不想和你计较罢了。只是你再这么肆意妄为下去，别说挨世子一巴掌，将来郡主都得替你挨巴掌。” 竹心再也懒得掩饰锋芒，鄙夷的望着蔷薇，无情的嘲笑她。 这里是定国公府，郡主都规规矩矩的，作为奴婢，蔷薇还这么嚣张，真以为梁家上下敬重的是她这个奴婢吗？ 蔷薇脸色铁青，想起了她走前，芍药和茉莉劝诫，她还是忍不住来了。 “你最好没有别的心思！”蔷薇撂下一句狠话，匆匆离去。 没一会儿，玉枝提着热水进来，给竹心泡茶。 “竹心姐姐太厉害了，你是不知道，那蔷薇也是奴婢，却把我们梁家的奴婢当奴婢，呼来喝去的，大家对她不满了。” 竹心接过玉枝递来的热茶，吹了吹问道：“她这么嚣张吗？太夫人和夫人就没管管？郡主不管吗？” 玉枝从来都乐呵呵的，很少和人倾诉，这次却滔滔不绝的说了个没完。 “太夫人连松鹤堂的大门都不出，郡主来请安，蔷薇装得懂规矩，郡主一走，她挑三拣四，说我们这里伺候好，哪里没伺候好，难产得很。 偏偏苏嬷嬷说，她是郡主身边的人，有和郡主一起长大的情谊在，地位和云秀差不多，将来有可能当梁家的半个主子，叫我们乖乖听她教训便是。” 见玉枝说得口干舌燥，竹心把自己吹冷的茶递过去，玉枝一饮而尽，继续说起来。 “咱们松鹤堂的人还算好的，至少郡主不来，蔷薇也不会来，拙春院的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道了。 除了付嬷嬷，谁都被蔷薇教训过，亏得夫人身边的人，向来规矩，沉得住气，不然早就闹翻天了。” 竹心若有所思：“看来，夫人这么催郡主，又借机拿回对牌，也不完全是夫人的错。” 玉枝连连点头：“可不就是，郡主也糊涂，这样放纵蔷薇她们，阖府上下都要不待见丹若院的人了。” “这也不是我们能管的事，对了，明天你有空吗？我想去把兰心姐看过的书都搬来，南枝她们都忙，我只能找你了。” 竹心不再多想，她想要多看点书。 整日关在这个小屋里，闲着也是闲着，看书正好。 日子一晃进了六月，天气热得不行，太夫人和从前一样，瓜果冰盆都派人送了过来。 竹心白天看书，晚上便去小厨房，和南枝研究菜式。 大梁氏和邢明妙肉眼可见的胖起来。 这天邢明妙发现带来的衣裳小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胖了不少。 “娘，我是不是胖了很多？”邢明妙顿时慌张，“过几天，谢家表哥就要过来，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想着想着，邢明妙便责怪起竹心来：“都怪那沈竹心，非要亲自做菜！还真当自己是大厨了吗！” 大梁氏严肃提醒：“妙儿，祖母再三叮嘱，凡事在脑子里过三圈再说，半个月前你开始多吃一碗饭，我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听。” 邢明妙想起祖母盯着她的眼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我知道了，可是，娘，我的衣裳都小了呀，再赶制肯定来不及。” 大梁氏命人拿出她提前准备的衣裳来：“你试试这套。” “娘怎么还藏着另一套衣裳？”邢明妙惊喜万分，急急过去查看。 母女正说这着话，邢明妙发现兰心被菊心搀扶着走进院来。 “娘！你看兰心……” 大梁氏不说放下衣裳，起身出去，走到兰心身边，发现她走路姿势怪异，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请吴妈妈来一趟，叫她带上药箱。” 竹心收到消息时，立刻扔掉了手里的书，跟着玉枝赶去了正屋的西梢间里。 第91章 凌虐 太夫人坐在床边，脸色瞧着很难看。 大梁氏在旁边小声劝着：“母亲别生气，沐祈这孩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生气的，兰心说不定就是正好撞上了。” 邢明妙被拦在外面，好奇得恨不得冲进去。 偏生雪枝笑盈盈的拦着，她只能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直到竹心被放了进去，邢明妙彻底炸锅：“你凭什么放她进去！我是外祖母的亲外孙，她还是个外人呢！” 雪枝笑盈盈的，仍旧不生气：“这是大姑奶奶的吩咐，表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邢明妙还要作，大梁氏见竹心来了，带着母亲去了东次间，顺带叫上小女儿。 “兰心姐，到底怎么了？”竹心上次见兰心的脸色这么苍白，还是上次差点撞死在街上。 吴妈妈红着眼抹泪，小声回道：“是世子爷，昨夜强要了兰心，兰心不从，受了些伤，来松鹤堂前，又喝了三碗避子汤，怕是伤了根本，要养一阵子了。” 竹心想到梁沐祈的狗脾气，又想到兰心姐是个不会服软的人，气得整个身子都发抖起来。 “我去找世子爷理论。” 她转身就走，被兰心嘶哑着嗓子喊住：“你不能去！” 竹心忍了又忍，到底还是转身回来坐下，转头对吴妈妈道：“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兰心姐。” 吴妈妈点头：“我去厨房看药熬好了没。” 屋里安静下来，竹心伸手进薄被，发现兰心的手冷得不行。 “世子爷怎么会逼你喝三碗避子汤？”竹心冷静下来后，察觉到事情不对。 兰心轻声道：“第一碗是我要的，世子看我毫不犹豫喝下，气走了，第二碗是夫人院里的关妈妈送来的。 她说没看到我是不是真的喝了，实在不放心，我只能咬牙喝下。没想到我休息了会，少夫人身边的宣嬷嬷又带来了一碗避子汤。 她说的是软话，但意思是，我不喝，她就不会走，我只能喝下。” 说到这，兰心流下泪来，脆弱得像是初春消融的冰雪，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竹心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她们欺人太甚！” 难怪刚才太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郡主和梁沐祈成婚三个月不到，肯定不能让通房先怀上孩子。 兰心目光失了神，半晌没说话，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汤药也差不多可以喝，吴妈妈进来放下帘子道：“竹心，先给她换药，再喝药。” 吴妈妈走到床前，揭开被子，小心解开兰心的里衣，露出她身上的伤痕和淤青来。 竹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兰心小腹上的淤痕，明显是桌角压出来的，还有她脖子上的咬伤。 她仍旧气得双手发抖，梁沐祈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 待吴妈妈给兰心上完皮肤上的伤势后，又解开兰心的睡裙，轻轻弓起她的腿，轻声道：“你忍着点。” 兰心闭上眼睛，紧紧抿着嘴点头。 看到那个地方的撕裂伤势，竹心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去，掐破了掌心。 事情有些不对，梁沐祈不是再畜生也不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煎熬了两炷香的时间，吴妈妈终于上好药，转头交代竹心：“可以给兰心喂药了。” “好。”竹心回头，在床边坐下。 兰心缓缓睁开眼，甚至反过来安慰她：“你以前辛苦了。” 她说的是，竹心伺候梁沐祈的那段日子。 如今兰心也成了他的女人，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兰心姐，我没事，你先喝药养身体，别的都不重要。”竹心强忍着哭意，忍不住在想，明明梅心更适合留下来。 夫人却偏偏看上了兰心，太夫人偏心，风光把梅心嫁出去，又逼谢氏收了梅心为义女。 兰心不止要忍受梁沐祈不学无术，还担起了教梁沐祈的重任，现在还要忍受梁沐祈的凌虐。 感情她走后，全部的苦都叫兰心姐吃了。 她这样的性子，以后只会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委屈。 喂完汤药，竹心听到外面的动静，似乎是梁沐祈来了。 竹心给兰心掖好被子，叫来玉枝照看兰心，便起身出去。 梁沐祈看到竹心从屋里走出来，不由避开了她的视线。 “见过世子爷。”竹心屈膝行礼。 “免，免礼。”梁沐祈仍旧不敢看竹心，甚至产生了仓皇想逃的冲动。 “我可以问世子爷一些问题吗？”竹心伺候过梁沐祈几次，琉璃也伺候过他几次，两人谁都没有受过兰心这样重的伤。 他虽然脾气不好，性子也恶劣，但绝不会随便凌虐女人。 梁沐祈支支吾吾的回道：“我，我还有事，我先——” “世子，你可能被人算计了。”竹心打断他的话，直奔主题。 “你说什么？”梁沐祈转脸过来，和竹心四目交接，想起昨晚自己做下的事，其实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正捧着个锦盒过来的苏嬷嬷听到二人的对话，脸色沉了沉。 她走过去提醒：“沈姑娘和世子爷去厢房聊吧，免得打扰到太夫人和兰心。” 对于苏嬷嬷显露的善意，竹心也暂时抛弃前嫌，全盘接受。 竹心难得愿意正眼看他，这次兰心出事，也没有怪他，梁沐祈感觉心里又有了希望。 跟着竹心来到西厢房，梁沐祈见竹心关上门，心里隐隐激动。 难道她回心转意了？ “世子爷能说说昨晚经历的事情吗？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用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竹心神情严肃，盯着梁沐祈的眼睛，没给他一丝幻想的机会。 梁沐祈忍不住来气：“如果兰心没有出事，你是不是都不会和我说一句话？” “世子爷，你能不能成熟点？你被人算计，连累兰心，一点自责都不会有吗？”竹心忍着怒气反问。 要不是事关兰心姐，她才懒得和梁沐祈废话。 “好好好！在你心里，我为了你付出这么多！你只在意兰心是吧？”梁沐祈从来都没被人这么忽视过，怒气一发不可收拾。 “我就不说！你要查自己查去！” 第92章 下药 说完，梁沐祈转身去开门，吓得躲在门口偷听的邢明妙摔了个屁股蹲。 丫鬟连忙扶起邢明妙，两人转身就跑。 竹心咬牙扶额，软下声音来追上去，拉住梁沐祈的袖子祈求：“世子爷，你被人算计，兰心受了这么重的伤，被灌了三碗避子汤，你知道吗？” “三碗避子汤？”梁沐祈猛地回头，“只有丁婆子听她的吩咐，拿来一碗，她怎么就喝了三碗？另外两碗哪来的？” “一碗是世子爷母亲先送来的，一碗是宣嬷嬷后送来的，她们逼着兰心姐喝下去。”竹心想起自己第一次伺候梁沐祈时，用的两副药材熬得一碗。 现如今，兰心又遇到了同样的事，谢氏所谓的看重，也不过如此。 梁沐祈僵住了片刻，推开竹心的手：“我去问郡主。” “世子爷在逃避什么呢？第二碗避子汤是夫人送的，关妈妈亲自盯着兰心姐一滴不剩的喝进肚子。” 竹心追上去，拦在梁沐祈面前：“郡主是世子爷的原配嫡妻，与您成婚还不满三个月，至今未有身孕。 宣嬷嬷不了解兰心姐的为人，她又是太后赏赐给郡主的陪房嬷嬷，逼兰心姐多喝一碗避子汤，太夫人都不会说什么。 可夫人不一样，要兰心伺候世子爷的是她，现在又怀疑她没喝避子汤的人，兰心姐什么品行，夫人最是清楚才对！ 兰心姐为了你的学业，尽心尽责，惹你不喜，郡主进门后，她又日日督促你去郡主房里歇息，她为了你，付出已经够多了！” 竹心说着说着，眼泪落下来，双眸泛着泪光，直直盯着梁沐祈。 盯得梁沐祈不由抬手，替她擦拭眼泪，半晌才说了解释：“她是我母亲，因为表嫂的原因，母亲很着急。” 果然，梁沐祈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偏心而已。 推开他的手，竹心追问：“世子爷难道不奇怪吗？我伺候您的时候，您不是这样的。世子爷肯定被人算计了，夫人为长，郡主为大，兰心没法追究，可万一是别有用心之人呢？” 梁沐祈回忆着回家后的事：“母亲替我们定了新规矩，从这个月开始，逢一逢五，我必须去郡主房里歇息。” 说到这里，梁沐祈语气透出不满来， “我又不是配种的猪，配种的马，你都已经怀上过了，我肯定没问题。 郡主身子差，前些日子还病得下不了床，她如何能在短时间怀上？光靠我一个人努力有什么用！” 竹心深深吸了口气，她不是来听梁沐祈抱怨的，小心翼翼的引导他：“昨日正好是初五，世子爷回府后，直接去了丹若院吗？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梁沐祈回屋坐下，竹心心领神会的给他斟茶。 “我一回府，关妈妈就领着我去了丹若院，我在次间坐了会，和郡主说了会话，发现她在喝药，就找了借口去厢房看书去了。” 郡主喝的什么药？她的身体不是早就好了吗？ 竹心心里疑惑，没有问出来。 想起谢氏给两人定下的同房规矩，她觉得郡主喝的肯定是助孕的药。 “她身体不好，都喝上药了，同房只能算了，免得祖母说我不关心郡主。” 竹心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耐着性子问：“后来呢？你在厢房看书，还有别人来过吗？” 梁沐祈说起这个，便有些生气：“宣嬷嬷来了趟，说郡主身体不适，叫我去看看，她身体不适，叫大夫看啊！我看了就能好吗？！” “然后呢？”竹心不想管郡主的事，现在要紧的是兰心姐。 “我赶走了宣嬷嬷，晚膳是云秀和菡萏送来的，喝的汤是——”梁沐祈说着说着，怒气直冲心头，“我心情不好，便赶走了她们，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叫流霜进来收走了。” “爷哪里需要喝那种汤……”梁沐祈小声嘀咕了句，现在还觉得颜面受辱。 竹心已经猜到是什么了，不是虎鞭汤，就是鹿鞭汤。 以梁沐祈的能力来说，这些东西实在用不着。 不过郡主体弱，宣嬷嬷这般安排，应该是希望梁沐祈这边多出点力。 “后面呢？还有人来吗？”竹心觉得，宣嬷嬷虽然着急，但绝不会给梁沐祈下药，毕竟郡主是正妻，而且身体大概也承受不住。 “有，亥时过后，常嫂子送了碗夜宵来，说我母亲命她送来的。”梁沐祈忍不住感叹，“还是母亲了解我。” 竹心想到了常嫂子的女儿真儿，不禁问：“只有常嫂子一个人吗？还有别人吗？” 梁沐祈认真回想了下，道：“有，她女儿也来了，好像叫什么真儿吧，她被菡萏拦在了门外。” “真儿也去了丹若院？”竹心的目光渐渐沉下来。 “她最近总是跟着常嫂子，我见过好几回了，倒是那个菡萏，狗拿耗子！管着云秀不说，还要管拙春院的人！” 梁沐祈想到这里，对郡主身边的愈发不喜欢：“真是翻了天，定国公府姓梁，又不是姓萧！上次是蔷薇，这次是菡萏！” “怎么！我娶的是公主吗？我看曹驸马也没有我过得这么窝囊！偏偏祖母和母亲还叫我多加忍让！” “忍郡主就算了！什么蔷薇什么菡萏！不也是奴婢！竟敢对我指手画脚！这丹若院我不待了！” 梁沐祈怨念颇深，让竹心想起了单纯乐观的玉枝，说起丹若院的人来，也是这个神情。 丹若院的事，梁沐祈都得避着，竹心更没资格去操心，而是笃定：“所以真儿送你到了扶风斋？” 梁沐祈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给你下药的人，就是真儿。”竹心的眼眸染上寒霜。 “她？”梁沐祈对真儿没什么印象，甚至想不起来她的脸，“怎么会是她？她是母亲院里的人。” 竹心笑着问：“是不是还没到扶风斋，真儿就被常嫂子叫走了？” 梁沐祈点头，竹心气笑了，心里已经猜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只是，她没有证据，便不能定真儿的罪。 第93章 软绵 她起身走到次间，拿出笔墨纸砚来，一边加水研磨，一边给梁沐祈解释：“我给褚御医写一封信，等会你带上昨晚的床单，还有你的亵衣亵裤，去找他诊脉。 以他的医术水平，应该能查出你昨天中了什么药，你堂堂定国公府世子，被个三等小丫头下药算计，传出去有损你的颜面。” 梁沐祈听到床单亵衣亵裤，顿时烧红了脸，犟嘴道：“万一要是没被人下药呢？” 竹心凉凉看向他：“那世子爷在我心里，就是配种的猪，配种的马。” “你才是——”梁沐祈气得发抖，但却又不得不承认，昨天晚上他做出来的的确不是人事。 “我是第一个伺候世子爷的女人，怎么会不了解您。”竹心把墨迹吹干，折好放进信封交给梁沐祈，“褚御医若问起来，你说你要确定被人下了什么药，再找到证据，最后再来处置胆大包天的人，不然的话，你差点伤了郡主。” 梁沐祈脸一黑：“我又不是禽兽，郡主病了，我怎么还会强行要她。” “不是郡主的话，还有云秀呢，到时候，被灌三碗避子汤的人，就是云秀，她日夜为你操劳，身子不如兰心姐好，这三碗避子汤喝了，说不定就终身怀不上孩子。” 竹心说完，转身就走。 梁沐祈心里一震，忽的想起在大理寺审讯室，亲眼目睹竹心落胎时的模样，攥紧手里的信纸。 “竹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没有回答他的话，梁沐祈带着信，直奔太医署。 晌午用膳前，郡主来看望兰心，把宣嬷嬷和蔷薇留在了屋外。 郡主坐在床边，握着兰心的手道歉：“我不知道嬷嬷给你送去了避子汤，更知道夫人也送了去。” 兰心反过来安抚郡主：“郡主不用道歉，奴婢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 “沈姑娘，兰心姑娘就麻烦你了，我带了些培元丹来，是褚御医开的，治疗宫寒体虚效果极好。” 顺着郡主的视线望去，竹心看到了三个宫廷敕造的药盒。 竹心很感激，屈膝行礼：“兰心姐不方便起身，我在这里替兰心姐谢过郡主。” 郡主回说不用客气，请竹心也一并坐下闲话。 话里话外，隐晦问起梁沐祈去了哪。 这件事是在丹若院发生的，菡萏瞧出了真儿的心思，却没能阻止真儿给梁沐祈下药，谢氏御下不严也好，郡主管束不当也好。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没事，凭什么只有兰心姐躺在床上养伤。 说到底，郡主也有责任。 竹心便直言不讳：“昨夜世子爷强要了兰心姐不说，还弄伤了她。” “啊？”郡主怔住。 “竹心！”兰心急急要起身，被竹心按住，“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大概，世子爷被人下药，不去扶风斋的话，躺着便是郡主了。” 郡主第一个想到的是宣嬷嬷，感觉又不对，宣嬷嬷不可能让自己受伤的。 第二想到的人是婆婆谢氏，想着婆婆最近催促，还暗示自己可以安排下云秀，郡主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她和夫君成婚还不到三个月呢。 “郡主不要乱想，这件事夫人应该不知道，也和宣嬷嬷无关，她顶多给世子爷准备了虎鞭汤，等世子爷找到证据，他会亲自去给你解释。” 郡主突然想起昨天清早，她听到宣嬷嬷找芍药要库房钥匙。 在她的陪嫁里，的确有几根虎鞭，还有不少鹿鞭。 是太后专门给她准备的，说怀孕这种事，不能只靠女人努力，男人也得跟上。 “夫君是不是生气了？”郡主很清楚梁沐祈的身体没问题，也不着急要嫡子，总是劝她该有的时候会有的。 男人在这方面，最是好面子。 和梁沐祈成婚的这两个多月，嘉淑郡主也摸到了梁沐祈脾性的脉门，吃软不吃硬，好好说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在房事上，也比郡主想象的温和许多，除了新婚夜，之后再也没吃过苦头。 竹心有点无奈：“郡主，现在重要的是找出那个胆大包天，给世子爷下药，企图上位的人，而不是该担心他生不生气？” “男人嘛，总是不喜欢别人怀疑他不行，再说了，世子爷行不行，郡主应该最清楚。” 郡主点头：“哦，好好好，我回去让宣嬷嬷蔷薇她们好好查查。” 竹心想了下道：“让宣嬷嬷知道就好，没有确定证据前，不适合让很多人知道。” 送走了郡主，竹心回来坐下，转头对兰心道：“难怪世子愿意哄着郡主，这脾气软绵得，若是身边没几个厉害的丫鬟，还真容易叫——” “算了。”竹心自嘲笑笑，“郡主有太后照应着，还有淮阳王这个父亲，哪里需要我们操心。” 兰心看向皇宫的方向，忧心道：“太后的娘娘身体不太行了。” 瞬间，竹心神色微凛：“太夫人说的吗？” “嗯，我也在郡主那边听宣嬷嬷隐晦的提起过，若天气再热些，太后娘娘可能要去避暑行宫了，不知道郡主会不会跟着去。” “应该不会，郡主既然进了定国公府的门，太后肯定不会叫她。” 两人相视一笑，兰心又说起大梁氏丈夫来。 说是太夫人已经答应帮大姑老爷走动打点，升一升官了。 梁沐祈走后，到入夜都还没回来，太夫人便请了竹心去东次间。 竹心详细解释完，太夫人这才想起真儿这号人来。 “常嫂子那般伶俐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 太夫人不怀疑竹心的推测，对谢氏愈发不满：“怕不是瞧见谢氏把管家对牌要回了拙春院，她心思大了。” 竹心也猜测有这个可能，毕竟轻易被收走管家对牌，或许在真儿眼里，郡主是个好欺负的。 到了第二天早晨，梁沐祈还没回来，谢氏坐不住了，过来松鹤堂请安。 竹心在西梢间里照顾兰心，不知道太夫人和敲打谢氏的，只看到苏嬷嬷进来送汤药时，神清气爽。 “夫人说，等这盒养宫丸吃完，她出钱寻人，再给兰心配三盒。” 第94章 聪明 昨日郡主送来培元丹前，兰心吃的便是养宫丸，效果很好。 今天兰心吃的是培元丹，精神还不如昨日。 养宫丸效果这么好，让竹心暗暗惊讶。 当初为了抵消避孕丸带来的副作用，找谷大夫确认养宫丸没问题后，她便放心吃了太夫人给她的几盒养宫丸。 大概也是这几盒养宫丸的作用，临走前夜，才那么一个时辰，她就怀上了梁沐祈的孩子。 想起那个被她狠心堕掉的孩子，竹心闭上眼睛，按住了内心翻涌的情绪。 不停告诉自己，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才慢慢平复下来。 “配制养宫丸很花钱吗？”竹心在想，将来她离开定国公府，如果不容易有孕，也可以去配制两盒养宫丸。 苏嬷嬷把汤药递给她：“一颗药丸至少得五十两银子的成本，这还没算专门请人配制的费用呢。” 难怪这个养宫丸这么有用，原来这么贵。 竹心想了下，当初施姨娘给她的一瓶里有三颗，药丸不过小拇指半个大小，太夫人给的一盒里有六颗，约莫大拇指头大小。 效果也是太夫人的更好。 怪不得当初施姨娘像是下了血本的样子，她那一瓶三颗，的确不便宜。 松鹤堂离不开苏嬷嬷，她说完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兰心精神没昨天好，喝完汤药倒头睡下。 无人说话的竹心便翻开兰心介绍的地理杂记，寻找着她所需要食材的原产地。 梁沐祈进来时，竹心正摸着下巴，蹙眉研究书上的地图。 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夏阳县。 书上所说的崖州儋州，是两个海岛上的地名，上面记载的动植物，人情风貌，还有产出，都是竹心没见过，也有些无法理解的。 竹心的手从下巴上，摸到了头上，站在门口的梁沐祈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竹心和他看书的习惯差不多，也是摸头摸下巴。 听到笑声，竹心抬头：“世子爷回了！怎么了？查到了吗？” 她立刻放下书，快步迎上去，扶着梁沐祈去次间坐下，免得打扰到兰心姐。 “竹心，你没有证据，怎么确定有人给我下药了？” 梁沐祈拉着她一块到旁边坐下，双眸晶亮，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竹心一听这话这语气：“你给褚御医看了？已经查出什么药了吗？” 梁沐祈点头：“查出来了，是个名叫贪春的药，最近才在窑子娼门里流行起来的，无色无味，效果极强，放进茶水里，食物里，很难让人发觉。” “贪春？最近才在窑子娼门里流行起来的？”竹心直觉不对，她唯一知道府中和窑娘有联系的人，只有琉璃。 “竹心，你怎么这么聪明？而且……你还这么相信我。”梁沐祈伸出手，想要去找竹心的手。 他觉得，竹心对自己，肯定余情未了。 不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这么相信他。 竹心突然起身，琉璃怕是有祸事临头。 她好不容易策反了琉璃，要是这么没了，后面的事就很难施展开了。 事情来得比想象中，珍珠过来，请梁沐祈回去趟丹若院。 梁沐祈又烦躁起来，他才和竹心说了两句话。 “世子爷，你跟珍珠回去丹若院后，若是夫人或者郡主找到证据说，是琉璃给你下药，你一定要拦下来，这件事肯定不是琉璃做的。” 竹心急得双手抓住梁沐祈的胳膊，仰着头看他。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只是你怎么肯定不是琉璃做的？非要怀疑真儿呢？她是母亲——” 梁沐祈的话还没说完，竹心便打断他：“真儿是常嫂子的女儿，原来是在大厨房当差的，后来走了门路进松鹤堂，还把茶水差点泼到你身上，世子爷都不记得了吗？” “好像是有么回事。”梁沐祈记起来了。 “真儿一直都想成为世子爷的女人，她娘是夫人的从谢家带来的人，夫人这么聪明，没留真儿在拙春院里，定是知道她对你心思。” “这次给你下贪春，说不定就是在搏一搏。” 竹心推着梁沐祈出去：“琉璃到底伺候世子爷一场，没什么大错，不能平白替别人背了黑锅。” 梁沐祈起连连答应，出门前道：“那你等我回来。” “好好好，世子爷快去。”竹心很着急，她还得靠琉璃当自己的眼线呢。 好不容易送走梁沐祈，竹心一回头，看到邢明妙笑眯眯的盯着她。 “沈姑娘这是欲擒故纵吧？” 竹心面对邢明妙的试探，微微笑道：“听说谢家在替谢二郎择妻，表姑娘心悦世子爷许多时日了，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 邢明妙顿时黑了脸：“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想到母亲的叮嘱，邢明妙立刻闭嘴，狠狠瞪了竹心一眼，“你给我等着。” 望着邢明妙离去的背影，竹心笑了，被太夫人调教这么久，还是一点就炸，装出来的名门闺秀，谢家可看不上。 兰心睡的早，竹心也睡得早，压根没等梁沐祈。 所以梁沐祈翻窗进来时，竹心已经把抓住了枕头下的剪刀。 大约是已经知道竹心的习惯，梁沐祈靠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扣住她的手腕。 “别怕，是我。” 竹心瞧着床那边，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兰心姐。” 梁沐祈松了手，竹心起来披上衣裳，想拉梁沐祈出去：“我们出去说。” 被他反手搂进怀里，贴着竹心的耳边道：“不出去，我好不容易说服南枝替我引走苏嬷嬷，要是被她发现我来找你，你肯定又想逃。” 竹心沉默良久， 想推开梁沐祈，使尽了力气，也没办法做到，只能作罢。 “琉璃呢？丹若院那边发生了什么？” 梁沐祈很不爽，咬住竹心的耳尖，激得竹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就知道关心别人，从来不关心我，你是不是在想什么离开我？” 竹心叹气：“世子爷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呢。” 话音未落，圈住她的胳膊收紧，压得竹心喘不过气来。 梁沐祈恨恨在竹心耳边道：“你这辈子都别离开我！” 第95章 知恩 竹心完全挣扎不能，担心梁沐祈情绪上来，做了不该做的事，只好耐着性子顺着他得话说。 “现在有太夫人护着我，以后呢？世子爷在夫人眼皮底下护住我吗？” 梁沐祈怔了会，闷闷道：“我在努力了。” 竹心趁势推开他的胳膊，说着假话哄他：“好，我相信你，现在太晚了，世子爷赶紧回去，要是被人发现，世子爷没事，我可要倒大霉的。” “方夫人找了人天天盯着定国公府在，她认定你就是凶手，非要杀了你。”梁沐祈没说丹若院的事，反而说起了鲁国公夫人。 果然如他所料，竹心身体抖了下，没再推开他。 梁沐祈窝进竹心的脖颈里，给竹心一个承诺：“我在努力读书了，也很听父亲的话，你等等我好不好，到时候我有了嫡子，能独当一面，谁也阻止不了你进梁家的门。” 竹心轻轻嗯了声，并没有在意梁沐祈的承诺。 她在意的是，方夫人居然这么疯魔，派人盯着定国公府！ 打算来个守株待兔，她一露头就杀了她吗？ 正惊恐担忧之间，兰心翻了个身，梁沐祈担心被人发现，亲了一口竹心的脸，到底还是翻窗走了。 竹心睡不着，躺在软榻上，盖着薄被，仍旧觉得手脚冰凉。 她不确定梁沐祈是不是为了留下自己，故意这么说的。 再次翻身后，兰心的声音从床帘里传出来。 “竹心，世子说的，是真的。” 竹心猛地坐起来，扭头望着床帘那边。 一只素手揭开床帘，透过窗纱投进来的月光，映照着兰心苍白的脸上，愈发显得虚弱。 “我能看出来，世子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劝不动他，只有你开口，他才愿意听。” 不知道为何，竹心想起了忘归姑娘在醉仙楼说的话。 “喜欢又如何，耽误了他娶妻纳妾吗？” 兰心怔了下，随即苦笑：“也是，你现在已经脱籍，不是定国公府的奴婢，自然更加不想给人做妾。” 竹心走过去，摸着兰心发凉的手道：“明日你还是继续吃养宫丸，我吃过这个，效果很好。” “郡主还未有孕，我不能怀孕，也不想怀孕。”兰心别开脸，纤细的五指蜷起，她不想生下孩子，叫别人母亲。 不想让她的孩子变成梁二爷那样，事事不敢出头，处处忍让嫡兄，更不想让她的孩子变成梁三爷那样，愚蠢自私，还无能好色。 若是生下女儿，以太夫人的性子，肯定会早早定下联姻对象。 太夫人连嫡亲的大姑奶奶都舍得，何况她的女儿。 国公爷一生只有三个儿子，连个庶出的女儿都没有，太夫人另辟蹊径，培养身边的大丫鬟，梅心不嫁出去，也会是她兰心。 太夫人对她有养育之恩，知恩图报，这是兰心读了上千卷书悟出来的道理，她根本选择不了自己的人生。 竹心知道兰心心中所想，紧紧握住她的手：“没事的，我会陪着你的。” “竹心，你和我不一样。”兰心摇摇头，望着竹心溢出泪光的眼睛，“你已经脱籍，现在只等一个机会，方夫人松懈，世子爷移情别恋的机会，你就能远走高飞，这定国公府困不住你。” “姐姐。”竹心靠近兰心怀里，无声落泪。 谢家几个郎君还未来，宫里传出消息，太后要去行宫避暑。 太夫人带上孙媳妇嘉淑郡主入宫，留下谢氏在家操办迎接谢家郎君的宴席，气得谢氏开始严查府里的进出项。 万万没想到是，松鹤堂挑不出错来，丹若院也没有大问题，反倒是发现不少拙春院的问题。 太夫人和郡主回府前， 谢氏发卖了婆子，又罚了好几个小丫头，前院的老仆小厮也被送去庄子上好几个。 丹若院没有大问题，但谢氏趁机发作了下，训斥了菡萏，罚了茉莉。 转头又吩咐关妈妈给云秀送了抹手的香膏，还有一对海棠玉簪，安抚琉璃，好好伺候世子爷，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禀告去拙春院。 琉璃很惊喜，感觉夫人并没有彻底放弃她，对竹心派过来的人，随便就打发走了。 反倒是云秀拿着海棠玉簪，觉得烫手，趁着夫人收拾前院的功夫，悄悄来了松鹤堂，以看望兰心的名义，和竹心见了面。 云秀说丹若院发生的事后，惴惴不安的问：“两位姐姐，夫人趁着太夫人和郡主不在，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想起琉璃的兴奋劲，云秀越发觉得害怕：“你们是不知道，琉璃很激动，在家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借口出去了。 菡萏拦着她，琉璃还理直气壮地骂回去，说她有事要禀告夫人。她走后不久，很少露面的芍药姑娘，带着人出了门。” “芍药姑娘是不是去宫里告状了呀？” 云秀越想越害怕，觉得琉璃太蠢：“夫人和少夫人之间，气氛越来越紧张，她是丹若院的人，现在世子爷又不宠她，琉璃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嚣张的？ 难不成，她还真的指望，夫人会为了她，得罪郡主吗？” 竹心叹气，看来自己又要被卖了，琉璃这个蠢货，真是不堪大用。 以谢氏的心机，定能想到她收买琉璃的用意。 兰心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夫人是受太夫人的命令，重新掌家的，郡主管家期间，定国公府出了不少纰漏，她这么做是没问题的。 随郡主进宫的是宣嬷嬷和蔷薇，留下的三人中，芍药是负责管理郡主嫁妆的，如果她们觉得被夫人欺负了，应该是更伶俐的菡萏进宫才对。” “或许，芍药进宫，和别的事有关。”兰心管理太夫人的库房多年，心里出现了个猜测。 和定国公府无关，但和淮阳王府或许有关系。 郡主和世子成亲那天，因为世子是清早赶回来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身上，都担心世子会不配合成亲。 甚少有人关注郡主那边，兰心因为是管理库房的缘故，对郡主带来的嫁妆，不由多关注了些。 第96章 耳光 梁家给了淮阳王府一百二十八台嫁妆，皇帝添了十八抬。 大婚那天，郡主带回了一百六十抬嫁妆，比当年的崇德长公主出嫁还风光。 别的兰心不知道，但梁家的嫁妆都很实在，皇帝赏赐的更实在，抬回来的嫁妆中，她发现后面的百来抬嫁妆，有点轻了。 竹心不知道大婚当天的情况，但也明白兰心的意思：“和淮阳王府有关？” 云秀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就和王府有关？” “你别担心，夫人没做错，芍药不是去告状的。”兰心拍拍云秀的手，“你也不能离开太久，菡萏向来严苛，夫人赏的东西，你收着便是，再不济，还有世子爷会护着你呢。” 说起梁沐祈，云秀眼圈红了：“兰心姐，世子爷和夫人都说过，等世子成婚后，就，就抬我做姨娘的，但到现在，谁都没有提这个事。” 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云秀瞥了眼竹心，一下子哭出声来：“世子爷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明明答应过我的，要纳我为妾的。” 竹心和兰心四目相对，满心无奈，她们想尽办法不想给梁沐祈做妾，却有人因为做不了梁沐祈的妾而害怕大哭。 这就是竹心宁愿策反琉璃，也不愿意收买云秀的缘故。 在云秀心里，梁沐祈就是她的天，但凡对梁沐祈有一丝不利的因素，她都能敏锐的察觉出来。 云秀生是为了梁沐祈，怕死也是为了梁沐祈，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梁沐祈。 “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沏壶茶来。”竹心听不下去，哪怕她能理解云秀的所作所为，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人。 “竹心姐！”云秀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竹心的手，跪在竹心脚边，“你回来好不好？现在世子爷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你回来，不仅世子爷很开心，郡主也不讨厌你，我们丹若院原来的老人，也不用受蔷薇她们欺负。 有你在，世子爷才不会忘了我，而且，你也能帮到兰心姐姐呀！你忍心看她被人欺负吗？” 竹心无奈回头，一根根掰开云秀的手指头：“我要是愿意留在世子身边，当初何苦赔上我娘的性命？” 云秀张张嘴，眼泪流得更快了：“可是，你娘都没了，你无处可去了呀？难不成太夫人百年后，你还能跟着太夫人去了？” “有何不可呢。”竹心懒得和她多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 云秀彻底绝望，捂着脸抽泣，兰心想劝，但又只能摇摇头。 郡主是妻，世子不会冷落，她留在扶风斋，是对世子的课业有帮助，不仅云秀被遗忘，琉璃也是差不多的处境。 所以关妈妈一暗示，琉璃便蹦跶起来。 云秀却知道夫人是想利用她和琉璃，对付郡主，所以才慌不择路来松鹤堂，企图挽回竹心，拉回世子的注意力。 只可惜，吾之蜜糖汝之砒霜。 竹心尝过良籍自由身的滋味，又岂会甘愿成为半奴半主的妾。 发现次间的热水凉了，竹心便提着铜壶走出屋子，准备去小厨房重新烧一壶热的。 没想到刚刚踏出正屋门槛，远远瞧见，梁沐祈站在西梢间的窗前，死死盯着她，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明显怒极。 竹心心里咯噔了下，怕是刚才的话，他全听见了。 “见过世子爷。”竹心行礼完，转身就走。 梁沐祈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 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云秀快速跑出来，发现梁沐祈死死抓着竹心的肩膀。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我，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为了你，我差点耽误和郡主的大婚，为了你，我忤逆父亲，去找你！ 为了你，我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你想要什么，我不给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到底怎么样才能捂热？ 你只是个奴婢！我堂堂定国公府世子爷，难道配不上你吗？” 梁沐祈彻底爆发，歇斯底里的大吼，吓呆了想劝人的云秀。 竹心轻轻笑了，仰起头来，迎上梁沐祈愤怒的视线。 望着他满血丝的眼眶，爆红的面皮，还额角跳动的青筋，竹心忍受着肩膀上的剧痛，一字一句的提醒：“梁世子，我现在不是定国公府的奴婢，我姓沈，叫沈竹心，官府户籍上，清清楚楚写着我是良籍。” “我管你是奴籍良籍！你都是我梁沐祈的人。”梁沐祈不管不顾扣住竹心的后脑勺。 正要亲上去时，竹心再也忍不住，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耳光声出现，云秀彻底全身僵硬。 梁沐祈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盯着竹心：“你敢打我？” 下一瞬，梁沐祈一只手掐住竹心的脖子，将她提起来。 竹心被迫踮起脚来，梁沐祈等她求饶认错。 可竹心没有，很快她两脚悬空，小脸渐渐红了，梁沐祈的手紧了紧，再次用力，心里希望竹心哭出来，他就放开她。 可竹心还是没有，她的脸逐渐变得深红，只感觉喉咙快要碎了，眼睛开始发晕，竟然在想，死了也好。 梁沐祈慌了，手放松了些，竹心双脚落地，但她已经懒得支撑，一心求死。 正在这时，兰心跑出去，看到已经翻了白眼的竹心，不管不顾的冲出去，推开梁沐祈。 说起来也奇怪，她轻轻一推，梁沐祈便松手后退，竹心落在兰心怀里，缓过气来。 兰心着急的掐着竹心的人中，大声叫着：“来人！快请大夫！快请大夫来！” 看到竹心缓缓睁开眼，云秀这才反应过来，去扶梁沐祈，急得呵斥竹心：“你怎么敢——” “住口！”梁沐祈推开云秀，力气没控制住。 云秀后退几步，碰到了门槛，摔倒在地上。 远处有两个洒扫的婆子，还有站在屋角的玉枝和一个新来的小丫头。 梁沐祈冷冷走过去，和她们说了两句话，两个婆子，玉枝和小丫头连忙跪下称是。 他回头看向竹心，敛在背后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自从跟着方大哥进宫一趟，梁沐祈学了点唇语，他看见竹心说：我刚才死了多好，这样就能和娘亲姐姐团聚，还有那个……” 第97章 舍得 孩子。 竹心发现了梁沐祈在看自己，便闭上眼睛，住了嘴。 梁沐祈却猜到了，竹心想要说的什么。 刚才竹心的神情，像极了在坊州时，她抱着白氏时的模样。 她是真的想死。 梁沐祈后退好几步，落荒而逃。 大半个时辰后，谢氏过来松鹤堂，问了好几个人，都没问出来竹心如何得罪了儿子。 来到西北角的小屋里，谢氏看到竹心坐在窗前看书，脖子上的指印清晰可见，已经泛青。 “见过夫人。”竹心放下手里的书，给谢氏行礼。 谢氏走到桌前，翻了翻她看的杂记，又想起琉璃说的话：“我是没想到，你居然不是欲擒故纵。” “看来，留你一命也未尝不可。” 竹心掀起眼皮看着谢氏坐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她和梁沐祈不愧是母子，连利用都能说成施舍。 “夫人想杀便杀，我求之不得。”竹心转身，突然又回头说，“我再次提醒夫人，我不是你们梁家的奴婢了，你也休想拿沈大田来威胁我。” 说完，竹心就出去打水，准备收拾下屋子。 几天没回来，到处都落满了灰尘。 被无视的谢氏捏紧了扶手，脸色铁青。 以前白氏还活着的时候，她还能拿捏下竹心，现在白氏一死，竹心居然没想过母凭子贵，而是干脆利落的打了胎。 这种人实在难对付，再也没有把柄可以拿捏，为她所用。 都怪婆婆，居然真的愿意放竹心母子离开！ 若不是这样，她和儿子又岂会离心！ 明明放走竹心的人是婆婆，儿子却怪她！ 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谢氏憋屈离去。 夜里，太夫人和郡主回来，派玉枝前来，带竹心去正屋。 嘉淑郡主看到竹心脖子上的淤青，立刻起身来：“这……这真的是夫君——” 竹心给两位请完安，主动回道：“我得罪了世子爷，的确该死。” 半合着眼的太夫人终于彻底睁开眼，缓缓道：“那你说说看？你是如何得罪他的？” “我不想给世子爷做妾，宁死也不想。”竹心抬起头来，迎上太夫人的视线。 郡主捂住了嘴，有些不敢相信：“是不是夫君误会了你，我去……” 太夫人叫住她：“嘉淑，祈儿就是这样的人。” 嘉淑郡主停下来，缓缓回头，确认太夫人是认真的，还是不愿意相信。 看郡主站不稳，竹心扶着郡主重新坐下，太夫人这才道：“所以需要郡主多多包容祈儿，给他时间长大。 他并不知道你和谢氏之间的矛盾，不要怪他偏心他母亲。” 嘉淑郡主又看了下竹心脖子上的掐痕，忽然感觉头有些疼，扶着宣嬷嬷手起来，和太夫人告辞。 她们走后，太夫人让菊心和苏嬷嬷都下去了。 竹心上前添茶，太夫人忧心道：“我本来打算等郡主怀上孩子，便送你走的，方家派人盯着梁家，特别是下人采买的角门，日夜都没有少过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竹心低头，这件事梁沐祈也说了，兰心也知道。 看来谢氏来找自己，也是想用这个来威胁她。 太夫人喝了口茶：“我老了，成不了多少年，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竹心不由抬起头来，太夫人神情渐渐严肃：“可祈儿我放心不下，谢氏心里已经有了培养孙子的念头。” “还有国公爷呢。”竹心知道太夫人在担心什么。 太夫人苦笑着摇头：“你不懂，祈儿对你的执念，像极了他当年求娶谢氏时的模样，艰难得到的东西，都会格外珍惜，何况还是活生生的人。 斗转星移，将近二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但两人总是有几分旧情在，何况谢氏还是他的妻，她放弃了祈儿，我却不想放弃。” “竹儿，祈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他还是个孩子，当年大郎为了谢氏，改变那么多，硬是考取了举人，如今的祈儿，肯定也会为了你改变的。” 太夫人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覆盖在竹心白嫩的手背上。 “你不愿意留下，我也不强求，只希望你能帮帮祈儿和郡主，他们到底是夫妻，决不能离心离德，太后娘娘护不了郡主多久的。 郡主是祈儿的妻，他才是最应该保护郡主的人，你明白吗？我这么聪明，肯定能办到的，一如当初撮合郡主和祈儿一般。” 竹心不想和梁沐祈纠缠，在他下死手的那一刻，她真的没想过活。 沉默片刻，太夫人下了决心：“如果你愿意，我会给你姐姐一个交代。” 竹心猛地抬起头来，眼里隐隐激动。 半晌，她才低声问道：“太夫人打算给我什么交代？” “杀良民偿命，杀奴婢流放。” 太夫人眼神坚定，让竹心有一瞬间的恍然，她真的舍得吗？ 那可是周家的长孙，太夫人的亲侄孙！ 想到以前太夫人答应她的事，全都做到了，竹心真的很心动。 “你不用着急，可以慢慢考虑，方家你也不用担心，方夫人很快会自顾不暇的。”太夫人拍拍竹心的手背。 竹心起身跪下谢恩：“奴婢愿意报答太夫人的恩情。” 太夫人再次确认：“你可想好了？再次为奴，哪怕是活契，若祈儿不想放你走，你也很难脱身的。” “只要太夫人还姐姐一个清白，给她一个交代，奴婢愿意。”竹心伏地，再次磕头。 “好，我这个老婆子，应该还能活三年，你就签三年活契吧。”太夫人起身，亲自扶起了她。 临近子时，梁沐祈站在东次间里，仰头望着墙上的画像，已经快两个时辰。 苍官把竹心的身契送来时，梁沐祈不敢相信，急急拿过来确认。 “她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愿意——” 看到落款的签名和手印，梁沐祈的声音戛然而止。 苍官想起苏嬷嬷的交代，道：“太夫人说，人她已经替您留下，希望世子爷能好好读书，和郡主好好相处，能不能留下竹心姑娘，全看世子爷的表现。” 梁沐祈抚着落款的签字和手印：“才三年，她厌恶我至极，怎么会改变心意。” 第98章 姨娘 两天后，太后出行，带上了贺美人和五皇子随行。 竹心正在和兰心说着话，听到外面的动静，是梁沐祈带着嘉淑郡主过来请安。 没一会儿，邢明妙陪着郡主进来。 嘉淑郡主看到竹心穿着和菊心一样的衣裳，正奇怪着，邢明妙鄙夷的瞟了眼竹心：“郡主不知道，前天啊，竹心又签了卖身契，说是得罪了鲁国公府，想求太夫人庇佑呢。也不知道当初要死要活脱籍，是为了什么。” “鲁国公府，是方夫人？”郡主听宣嬷嬷说过，方夫人始终认为竹心是凶手，不想放过她。 昨日夫君也提到了，定国公府周围的可疑人员有点多。 竹心颔首，转身请郡主坐下：“奴婢去给少夫人沏茶。” 她一走，邢明妙就愈发不加掩饰：“也不知道在装什么清高，郡主，你说是不是？” 嘉淑郡主却推开邢明妙的手：“邢姑娘，竹心并不是装清高，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郡主竟然信了她？”邢明妙简直不敢置信，下意识就要说出竹心和表哥单独进厢房的事。 兰心抢先道：“表姑娘，我有些想和郡主单独说一下，能麻烦你先暂避吗？” 邢明妙忍不住发怒：“你算——” 见郡主看过来，她只能耐着性子退下。 以免郡主误会，兰心把竹心求梁沐祈调查的事都详细说了一遍。 上次和太夫人进宫，褚御医也在，太后也提到了这件事，让嘉淑郡主不必着急管家，先管好丹若院再说。 “原来是竹心劝的夫君，这次的确是我疏忽了。”郡主有些自责。 兰心解释道：“郡主不用担心，你跟着太后娘娘常年在行宫礼佛，对后宅之事自然不熟悉，慢慢来就是，竹心也是为了奴婢。 当时奴婢只以为自己惹怒了世子爷，没想到是世子爷被人算计，也怪奴婢，没有察觉到世子爷的异样。” 半个时辰后，梁沐祈带着郡主离开。 竹心这才提着茶壶回来，避开了和梁沐祈碰见。 坐了没一会儿，菊心激动的捧着兰心的身契过来：“兰心姐！世子爷和郡主做主，抬你做姨娘了！还把清风苑拨给你住！” 不止竹心，兰心都没想到，姨娘的名分来得这么快。 竹心想着邢明妙时不时过来挑刺，还有大梁氏旁敲侧击，想打听谢二郎的消息。 大梁氏在打什么主意，郡主也不堪其扰，竹心还是很感激她得的：“兰心姐单独去住清风苑也好，免得总有不相干的人过来，打听不该打听的事。” 当天，竹心就陪着兰心搬去了清风苑。 谢氏得到消息时，天上已经明月高悬。 听完珍珠的话，她当即拍桌：“抬兰心做姨娘，祈儿竟答应了？他不是要抬云秀做他的第一个姨娘吗？怎么会是兰心？” 珍珠想起松鹤堂的人，没叫竹心沈姑娘，又道：“奴婢听说，竹心似乎又签了卖身契。” “她又签了卖身契？！”谢氏笑着笑着，脸色越来越阴沉，“不愧是婆婆培养出来的人，还是愿意听婆婆的话。” 话音未落，琥珀进来禀报：“夫人，江南那边送来消息，说周家大爷，似乎又被发现狎妓不给钱逃单了，闹到了官府去。” 谢氏顿时消了些气：“周家真是越来越没落，狎妓还不给钱，婆婆还能沉得住气，怕是周家瞒得死死的，不敢来求定国公府吧。” “还继续关注吗？竹心已经投靠了太夫人，咱们就算答应给她姐姐报仇， 她也未必会站在夫人这边。”琥珀又问。 沉吟片刻，谢氏抬手：“继续关注，周家彻底败落那天，婆婆应该会很失望吧。” 六月底，定国公府的荷塘盛开，谢家亲戚如约而至，一同来的，还有张为之夫妇，和小梁氏夫妻。 这次小梁氏并没有带两个女儿过来。 来客陆续给太夫人请过安，男丁在国公爷和梁沐祈三兄弟的带领下，去了前院的莲花水榭赏花。 女眷则是在谢氏和郡主的带领下，去了后院的九曲画廊赏花。 都是自家亲戚，来客又多，不仅施姨娘要出来帮忙，兰心作为新抬起来的惠姨娘，也忙了起来。 竹心养了快一个月身体，早已经好得差不多，主动去大厨房帮忙。 真儿出现在眼前时，主动要来给竹心打下手时，她忍不住笑了。 “我已经挑了莺儿来帮我，今年她长进不少，手脚麻利了许多，我这里就不劳烦真儿妹妹了。” 竹心说到此处，上下打量真儿的衣裳，在最外面套了件嫩粉色的半臂，衬得真儿的小脸俏生生的。 想起谢氏和大梁氏的打算，竹心似笑非笑的提醒：“不是我故意针对真儿妹妹，你既进了拙春院，就该守规矩些，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夫人可刚刚惩罚了一批不守规矩的奴婢呢。” 真儿脸色僵了僵，不过她到底长进了些，仍旧绷着笑脸，和竹心告辞。 她出去时，正好碰上抱着荷花进来的莺儿。 两人差点撞在一起，莺儿连忙后退道歉，真儿一把推开她：“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滚远点！” 竹心叫了声：“莺儿。” 真儿背脊一僵，没再回头多说，只是快步离去。 大厨房人多眼杂，竹心招手叫莺儿过来，安抚了两句，便开始忙碌起来。 茶点是菊心和珍珠亲自来取的。 莲心茶，荷花酥，碧玉糕。 珍珠闻到了点点的香味，相似又略有不同。 “刚才我就听大姑奶奶说，竹心姑娘的手艺愈发精进，如今不做药膳，专做日常吃食了，我瞧着，妙姑娘圆润不少，都该是你的功劳。” 夸完竹心，珍珠拿出银锭来：“这是夫人赏你的。” 竹心坦然接过并谢恩，又叮嘱珍珠和菊心：“你们可要走快些，荷花酥沾染湿气，口感会变差，碧玉糕底下的冰块若是化了，便不能吃了。” 菊心点头，珍珠笑着回道：“竹心姑娘且放心，今日是谢家来客，若是我们没招待好，夫人脸上也是无光的。” 第99章 觊觎 送她们离开大厨房，竹心转头去看几道消暑汤的炉子。 莺儿乖巧的跟在身后，等竹心闲下来，悄然问：“竹心姐姐，你给我的点心，我能不能送给姐姐吃呀？” “能呀，你现在就可以去。”竹心盘算着，吴师傅的点心肯定也会端上去，不知道能不能打败他。 想起南枝送来的几张点心秘方，她就知道，太夫人这是在给她机会。 要是多给竹心半个月时间，她肯定能比过周家送来的吴师傅！ 半个时辰后，关妈妈过来。 “竹心姑娘，你做的点心几位夫人太太，还有姑娘们，都很喜欢。” “她们喜欢就好。”竹心不免失落，女眷里面打响名声，远不如得到谢家郎君一句夸赞。 兰心姐的才华，最开始便是得到谢大老爷的认可，名声才传播出去的。 她没有兰心姐的才情，便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太夫人亲自教她，哪怕是女人，也要把目光放在后宅之外，安身立命，最重要的还是得靠自己。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过是这世上的男人，为了驯化女人的手段而已。 竹心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像是她刚刚进松鹤堂那年，太夫人在东次间里，教导梅心和兰心姐的话。 “你要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本事，在后宅女眷中独一无二还不行，一定要在京城中独一无二，名声打响，牵涉到国公府的利益，国公府的主君才会替你多考虑下。 至于祈儿，别人会因为你而恭维他，他就面子得到了满足，便要考虑你的想法，如果你能让皇后太后记住你，乃至皇帝记住你，便不用惧怕方夫人。” 这是太夫人第一次对竹心说这种突破定国公府的生存之道。 竹心隐隐感觉，太夫人把她放在了和梅心兰心一个高度的位置。 今天亲自来大厨房，竹心是想让谢家几位老爷，哪怕只是几位郎君认可，她也算成功。 关妈妈见她神情低落，不免笑道：“怎么？你还不满意？惠姨娘用你的莲心茶，荷花酥，还有碧玉糕，做了三首诗，得了几谢家几位老爷的夸奖呢。 张大人还当场作画一幅，题词一首，你的茶点入了画，你的名字进了诗词，给今日的赏花宴更添了几分光彩，现在大家夸奖惠姨娘的同时，也夸了你呢。” 竹心听得心脏怦怦直跳，垂着头回道：“大家喜欢就好。” 她知道兰心姐肯定作诗来帮自己，万万没想到，张为之居然跟着作画，还作词！ 他疯了吗？！ “国公爷和世子爷吩咐我，请你去莲花水榭一趟。” 竹心不想去，但这么好露面的机会，她不能放过。 因为梁沐祈的原因，国公府很不待见她，这次必须改变自己在国公爷心里的印象。 “好。”竹心把消暑汤交给大厨房其他的人，便跟着关妈妈一道去了前院。 穿过二门子不久，正要经过假山小路时，竹心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梅儿，你始终不肯见我？是因为他中了探花，而我只是二甲进士吗？” 竹心怔了下，脚下并没有停顿，闷着头往前走。 带路的关妈妈却变了脸色，一把拉住竹心的胳膊：“你去带张太太去后院，我带谢二公子去水榭。” “关妈妈！哪有什么张太太，谢二公子？国公爷要见我？可耽误不得，咱们赶紧走吧。”竹心才不想多管闲事。 梅心和谢家的事，她可管不着，现在不能耽误了她去见国公爷。 关妈妈脸色变了变：“你——” 话音刚落，梅心匆匆跑出来，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只奔着竹心而来。 竹心甩开关妈妈的手，面色冰冷看着来人。 关妈妈急急要去找谢二郎，忽然脚步顿住。 察觉前方有人出现，竹心怔了下。 紧接着，谢二郎追了出来。 正要解释，陡然止住话头，怔怔望着后面的人。 梅心察觉不对，正要回头，却听见竹心屈膝道：“关妈妈，我们该走了，张大人和谢二公子想必是叙旧，张太太在此，也并无不妥。” 顿时，梅心如坠冰窖，等竹心走远，她才怔怔回头。 张为之走上前来：“我和谢公子的话说完了，我们一块回去吧。” 梅心想解释，张为之却压根没给她机会，转身就走，梅心只好慌张跟上。 谢二郎心疼得不得了，正要追上去，身后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表哥，觊觎有夫之妇，不是君子所为。” 良久，谢二郎才缓缓回头，望着梁沐祈，满脸痛苦的道：“若中探花的人是我，梁太夫人是不是就会把梅心嫁给我了？” 梁沐祈松了手，眉头紧皱：“表哥，你读书读得脑子坏了？她说到底，只是一个奴婢。” 谢二郎却不容旁人贬低梅心，呵斥道：“她如今是大姑母收的义女！你的姐姐！不是什么奴婢！” 梁沐祈脸色愈发难看：“表哥！你真是糊涂了！如果不是张为之中了探花，我娘才不会收她为义女呢！ 你是谢家最有聪明的人，肩上担负着谢家的希望，怎么能为了儿女私情辜负谢家上下的期望？做出这种事来！” 谢二郎攥紧拳头，仰头反驳：“是！我肩上担负着谢家的希望！你就没担负梁家的希望吗？你真以为娶了郡主就能高枕无忧？ 你那二弟一次中举，甚至你那三弟做的文章都比你好！现在靠父亲，将来靠庶弟是吧？空坐着世子之位，实则废物一个！ 你娶妻纳妾，又为了个通房，差点耽误大婚！害死沈姑娘的母亲，也要夺她回来！娇妻美妾在怀，好不快哉是吧！ 我至少中了进士，对梅儿也是一心一意的！你除了一张皮相胜过我，有个世子位置继承，你哪里都不如我！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梁沐祈被人直戳痛处，气得脸色发白，甩袖走人。 谢二郎冷静下来，不认为自己错了，朝着另一条路回去莲花水榭。 莲花水榭里，竹心给见了定国公，拿了赏赐，便跟着叶妈妈退下。 出来时，碰见了张为之夫妻。 第100章 相看 竹心颔首行礼，张为之抬手免礼，淡漠的从她面前走过。 跟在后面的梅心，看着丈夫远去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眼头也不回的竹心，心里顿时一空。 原来她在意的东西，他们早就放下，只有她被困在原地。 走远后，叶妈妈便拉住竹心的手，心疼不已：“你为什么又签了卖身契？若是缺钱？你找我啊，看在你娘的份上，我无论如何也会拿出银子来的。” 竹心摇摇头：“不是银子的问题，太夫人答应我，还姐姐一个清白。” 叶妈妈怔住，眼泪止也止不住，竹心贴心的递过手帕：“叶妈妈，我相信太夫人，正如你相信太夫人一样。” “听说冯大哥身体不好，一直患有咳疾，等今天过了，我给冯大哥准备几包药膳，您带去给他喝，还有就是，不能熬夜读书，身子会撑不住的。” 听到这话，叶妈妈再也控制不住，死死捂着嘴，抽泣起来。 好不容易安抚完叶妈妈，珍珠出现在前方。 竹心松开叶妈妈的手：“您快回去，到这我自己回去就行。” 叶妈妈也看到了珍珠过来，点点头道：“你也小心，记得跟在惠姨娘身边，别叫夫人找到错处。” 目送走叶妈妈，珍珠快步到了身后。 “竹心姑娘，夫人找你呢。”珍珠看了眼叶妈妈的背影，便开始套竹心的话，“我听说叶妈妈近来不缺银子，也不缺人帮忙的。” 竹心跟上珍珠的脚步：“缺个好大夫，冯大哥身子不好，总是熬夜苦读，愈发伤身，做娘的总是会担心的。” 珍珠听得皱眉，却又听见竹心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说若冯大哥父亲还活着，叶妈妈是不是就不用回来国公府？这世上哪有儿子会舍得母亲为奴为婢养活自己呢？” 九曲画廊里，正热闹着。 邢明妙和谢家两位表姑娘，很是合得来，陪着她们玩投壶。 竹心到来，两位谢家表姑娘齐齐看过来，邢明妙笑着解释：“这位便是竹心姑娘，手艺好得不得了，表哥喜欢得很。” 面对邢明妙的阴阳怪气，竹心落落大方的给两位行礼，转头再去给夫人和郡主等人行礼。 最后站到了兰心身边，把她面前的酒换成了茶。 这个时候，兰心姐是沾不得酒的。 夫人笑得很假，大梁氏若有所思，转头吩咐：“竹心，去厨房把消暑汤拿来吧。” “是。”竹心悄然退下。 她走后，谢韵看向妹妹谢般，刚才妹妹要喝消暑汤，大厨房那边说，炉子被人撞到，消暑汤没了。 她们对定国公府的消暑汤，一直记忆深刻，明明是温热的汤，喝下去却能很快静下心来，身体也不那么热了。 谢般看向姐姐，眨眨眼表示：别担心。 来到大厨房里，两个管事正在训斥莺儿，骂她为什么不看着炉子，要去找她姐姐！ “是我让她走的。” 竹心出现，两个管事妈妈立刻堆满了笑脸：“姑娘你瞧，这丫头真不省心。” 环视大厨房里的人，个个低头不语，临走前把炉子交给的王厨娘，她现在却不在。 真有意思。 “炉子我交给的王厨娘，和莺儿无关。”竹心招手，叫了莺儿过来。 两个管事妈妈顿时脸色僵硬。 她们不回话，竹心就问其他人：“王厨娘人呢？” 有个婆子斗胆站出来：“王厨娘的爹出事了，她说，把炉子交给了莺儿，她就走了。” “原来事出有因啊，莺儿，跟我去冰窖。”竹心不再废话。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实在拙劣。 反正她照顾好谢家来的两位表姑娘就好，旁的人，想来有太夫人在，也能镇得住。 回来迟了半柱香的时间，大梁氏开口便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出了意外？” 竹心将消暑汤，先送到谢韵和谢般面前。 打开一看，里面两份冰酥酪。 谢般顿时眼睛亮了，欢喜的捧起碗来，尝了一口愈发惊喜：“是醉仙楼的新品！” “是，听说般般姑娘没有吃到，我就以太夫人的名义去买了两份回来，今年天太热，再喝热汤，暑气也消不掉的。” 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冰酥酪，谢般小手一挥，重重有赏。 竹心一看，是三颗金瓜子，便欣喜谢恩。 接着谢韵也给了赏赐，是两颗金花生，竹心更加开心。 有银子进账的感觉真好。 最后，竹心才回头和大梁氏解释：“回禀大姑奶奶，两位表姑娘更喜欢吃冰酥酪，我在等醉仙楼送来，才晚来了些时辰。” 大梁氏笑得僵硬，连连夸竹心考虑周到。 邢明妙却冷冷讥讽：“怎么只要买了两碗？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我就不是梁家的表姑娘了吗？” 太过关注竹心， 以至于大梁氏来不及阻止女儿胡言乱语。 竹心躬身解释：“夫人和郡主都不喜吃冰，施姨娘在养身子，惠姨娘也在养身子，都不适合吃冰，谢家的夫人太太又忌口。 醉仙楼每日卖出的分量有限，需要排队，今日梁家晏清，能出去排队的人不多，这才怠慢了妙儿姑娘。 奴婢想着，妙儿姑娘前几天日日都吃两份，昨晚还闹着请奴婢去松鹤堂熬汤，所以想让妙儿姑娘晚点吃，免得再闹肚子。” 话一说完，大梁氏面色铁青，邢明妙气得脸色通红，看向母亲，发现她神情发冷，只能匆匆告辞回去。 大梁氏也坐不住，跟着告辞离开。 本来这场宴会，一来是庆祝谢二郎高中，增进定国公府和谢家的感情。 二来便是把邢明妙介绍给谢家女眷认识，看有没有机会和谢家结成亲家。 大梁氏是冲着谢二郎来的，谢家的太太们，则是替谢大郎来相看的。 如今这么一闹，谢家直接放弃了邢明妙。 哪怕谢家已经得知，邢钧要升职，邢家大姑娘在武安侯府的名声极好，她们也只能算了。 同样是姐妹俩，姐姐邢明姝，端庄大气，少有才名，如今管着武安侯府，也井井有条，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妹妹邢明妙，长相像极了大梁氏，花容月貌，诗书勉强，品行却实在不行。 第101章 自立 今日一看，谢家彻底歇了心思。 松鹤堂东次间里，大梁氏在太夫人面前，痛骂小女儿，最后扭头，跪在母亲面前痛哭。 “母亲！您得帮帮妙儿呀，她到底是您亲外孙，婚事可不能耽搁啊，若谢家二郎不行，谢家大郎我也能接受！” 谁知道，邢明妙听到这话，直接反驳：“谢二郎是两榜进士，谢大郎落第了不说，长得也不如谢二郎，他还不是长房嫡子，我才不嫁呢！” 大梁氏气得头晕，转身要去打女儿，被太夫人呵斥：“闹什么闹！谢家郎君是菜市口的白菜吗？任你们挑选？” “可是母亲，难道您忍心看妙儿嫁个普通人家？相公升职在即，若妙儿再嫁勋贵之家，会影响相公仕途的。”大梁氏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谢家最好。 谢家知根知底，而且家教也好，谢氏五个弟弟，除了四弟成婚十载未有一儿半女，才纳了一名良妾，其他几个老爷，都未曾纳妾。 按照谢家的家风，若是妙儿嫁过去，肯定不会因为妾室和夫家吵闹。 谢氏子，是京城的香饽饽，谢家女，有些人家瞧不上，有些人家却爱如珍宝。 直到谢氏嫁给当年的定国公，后来不仅能容下妾室，还能照顾好两个庶子。 梁二爷更是一次中举，梁夫人给国子监的老师们送了厚礼。 原来瞧不上谢家女的人家，也开始动了心思。 大梁氏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不想被女儿蠢哭了。 “谢家一开始就是替谢大郎相看的，如今妙儿露了底，在他们眼里，怕是都配不上大郎，你不想耽误邢钧的仕途，也不想耽误妙儿的前程，那边耐心等着，京城的好儿郎多的是。” 太夫人说完，喝了口茶，望着被惯坏的长女，忍不住叹气：“邢钧遣散妾室，可不单单只为了你，他也是为了他的仕途，不然的话，郎中的位置，他都不可能坐稳。” 大梁氏怔了下，正要说话，门外传来竹心的声音。 “太夫人，大姑奶奶来求见。” “哪个大姑奶奶？”大梁氏赶紧起身坐下，任由丫鬟给她整理妆容。 门外的梅心有些忐忑，不由看向竹心，想问她太夫人是不是怪她了？ 忍了半晌，到底没开口。 片刻后，太夫人才允了竹心她们进来。 看到梅心出现在眼前，大梁氏忍不住鄙夷：当了探花娘子，也没褪去奴婢做派。 梅心给太夫人和大姑奶奶请完安，竹心就扶着她坐下。 邢明妙刚才给竹心抹了面子，沉不住气，起身要走。 太夫人冷声道：“你现在若走了，那你的婚事由你们邢家做主去吧。” 大梁氏立刻呵斥：“给我坐好！” 邢明妙扁扁嘴，还是停了话坐下。 梅心和太夫人说了许多事，都是张为之高中后的人情往来。 说起陆太傅家的事，梅心实在委屈，忍不住落泪：“祖母，陆夫人总也瞧不上我，但偏偏又要在陆太傅面前装着对我好，我不想麻烦相公，只能来求求祖母，给我出个主意。” “为何不告诉张为之？夫妻一体，你落不到好，他再有面子，又有何用？”大梁氏不喜梅心，但也觉得梅心太过软弱。 “你是母亲悉心教导的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太夫人却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还未圆房？” 此话一出，邢明妙猛地抬头：“张大人有问题，还是——” 梅心脸色煞白，看了大梁氏和邢明妙一眼，心里揣测着竹心此刻是什么神情？ “元娘和妙儿你都受不住，陆夫人那边你又是如何受那么久的？” 太夫人有点不高兴，“你在我身边时，桩桩件件都能想得清楚。元娘是夫妻顺遂，被宠坏了，张为之既看不上你，你怎么糊涂成这样了？” 梅心急得起身要跪下，竹心拦住了她：“姑奶奶不可，太夫人说话，您好生听着便是，她这是给你出主意呢。” “一年功夫出头，你连竹心都不如了。”太夫人扶额，真的有些失望。 听到太夫人这话，梅心的脸更白了。 难道她不该讨丈夫欢心吗？ 竹心觉得梅心情绪有些不对，担心她说出不该说的来，便点明太夫人的意思：“张母病重，孩子肯定是要紧事，你不用出面，让张母出面，他若不肯，给他下点药便是，你怀上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听完竹心的话，梅心震惊回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太夫人无奈：“你给她出的什么主意！张为之不想生，你也不用着急，给荆州那边的张家族老暗示下，自然有大把的孩子任你挑选。 挑个聪明的，年纪小的，最后父母都不在世的孩子养着，男人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这孩子上了族谱，他官越大，越不敢动你们母子。” “我……”梅心低下头，知道竹心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了，如果相公不愿意，我会留心的。” 太夫人点头：“这就对了，大楚以孝道治天下，女人不能科举入仕，难以经商发家，唯独嫁人这条路，留给我们。 父亲靠不住，那就靠丈夫，丈夫靠不住，还有儿子，若都靠不住，趁早改嫁。张为之想平步青云，绝不敢忤逆生母，抛弃发妻。”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过两年，你主动给他纳妾，他若收了生下孩子你跑过来便是，他若不收，要一个清名，你就提出过继。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要回来问我？我知道你喜欢张为之，但他不喜欢你，一切白搭。 你好好经营张家，挣个贤惠名声，利用张为之的官身，好好替自己图谋一番，我给你的嫁妆不算少。 以你的本事，加上张为之娘子的名头，要什么没有？迟早陆夫人会有求到你面前的一天？ 她看不起你，是因为你没有显示出你的本事来，只觉得你是我们梁家的一颗棋子，你指望张为之没用的，得你自己立起来。” 太夫人说得太多，口干舌燥，竹心在她说完话，便奉上一杯温茶。 第102章 提醒 太夫人说的这些话，不止是对梅心说的，也是对邢明妙说的，更是对她竹心说的。 这么说来的话，想要逃离梁沐祈的控制，就不能把希望放在梁沐祈身上。 难怪太夫人要给她点心方子，让她在这场家宴上留名。 说了这么多，太夫人也累了，大梁氏带着女儿，送母亲去休息。 竹心则是送梅心回去。 还没出松鹤堂，梅心抓住竹心的手：“你想离开梁家吗？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太夫人愿意帮我。”竹心笑着推开她的手。 比起梅心来，还是活了几十年，看透一切的太夫人更加可靠。 或许太夫人也是利用她，但答应她的事，从来都做到了。 梅心还想说点什么，兰心带着谢家两个表姐妹来了。 谢般很喜欢竹心，看过兰心在前院做的诗后，闹着非要过来看看竹心。 她看到梅心也在，很是热情的招呼：“梅心姐姐！” “般般！”谢韵轻声呵斥了妹妹，“她是大姑母的义女，按规矩，我们应该叫她表姐。” 谢韵走过来后，主动和梅心问好，谢般也过来道歉加问好。 梅心倒不在意这个，寒暄完问道：“你们是来看望祖母的吗？” “不是的！我们是来找竹心姑娘的！她做的点心太好吃了，我们想问问她，能不能带点回去吃。” 谢般看向竹心，快步上去，眨眨眼：“可以吗？如果麻烦， 我们可以多等等的。” 竹心自然不会拒绝，请了兰心送梅心走，她则是带着谢般去采摘新鲜的荷花荷叶。 谢韵也很好奇，与两人告辞。 她们走远后，梅心笑骤然消散：“竹心变得好厉害，太夫人竟然带她在身边，我以为她会留在世子身边。” 兰心听得直皱眉：“你出嫁，我去伺候世子和郡主，太夫人肯定需要一个伶俐点的丫鬟伺候，她不喜欢世子，你和我不是最清楚的吗？” “兰心，你说我给相公纳妾，找个和她很像的女人，他会——” “张太太！”兰心听不下去，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张大人什么品行，我们都清楚，他不会纳妾的，你要是做了这种令人恶心的事，别说他，我都瞧不起你！” 梅心张张嘴，低头道：“是我想错了。” 九曲画廊后面的荷塘，连接着前院的埃安莲池。 竹心撑着竹竿上船，谢般看得两眼发亮：“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们身后的丫鬟连忙拦住谢般，直到梁沐祈的声音出现。 “再放一条船下去，我带表妹去采莲。” “真的！？”谢般回头，惊喜的冲过去，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如此，便多谢梁世子了。” 梁沐祈嫌弃的拍开她的手：“小小年纪，和谁学的？没个淑女样子。” 谢般呲牙：“跟表哥学的呀。” 很快，船划过来，梁沐祈问谢韵：“表姐要不要跟着竹心去？” 谢韵其实挺想去的，但不太适合，梁沐祈知道她别扭，对着竹心招招手：“带表姑娘上船采莲。” 竹心犹豫中，谢韵自己已经走到了船前：“我慢慢下来。” “表姑娘小心。”竹心连忙去扶她。 等谢韵上来坐稳，她才开始慢慢撑着竹竿，往荷塘里划去。 “竹心姑娘手艺好，性子也好，可有想过以后嫁给什么人？”谢韵伸手采摘了一朵荷花，状似随时问道。 竹心还不知道如何回话，旁边的谢般大叫起来：“表哥！你在干嘛！泥巴都甩到了我身上！我要去告诉姑父，让他揍你！” 梁沐祈心情烦躁，大喊闭嘴，又撑着竹竿靠岸，叫了两个婆子下来划船。 谢韵转头望着她：“竹心姑娘，表弟现在走了，你可以悄悄告诉我。” “还没想好。”竹心不了解谢韵，不敢乱回话。 采莲结束，竹心带着谢般去了厨房，谢韵回去了松鹤堂，果然看到梁沐祈在踢着院子门槛。 “你再踢下去，门槛都要被你踢破了。” 梁沐祈回神，忍不住怪她：“我让你试探下她，没让你这么直白的问她。” 谢韵笑了笑：“试探有什么用，对付她这种心思敏锐的姑娘，直来直去最好。” 走到梁沐祈面前，谢韵想起梁沐敬的眼神，给他提了个醒：“看在你一直送我书的份上，告诉你一句，你的二弟，似乎看上了沈姑娘。” “你说什么？”梁沐祈猛地抬头，“有什么证据吗？” 谢韵摆摆手：“没有证据，只是感觉而已，我听兰心说，沈姑娘最近在看书，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多看点书，免得有一天，沈姑娘读的书都比你多。” 梁沐祈脸色一黑，总觉得谢韵在讽刺他。 “我去见一下你祖母，你也别老在后院晃悠，我总觉得二哥有些不对劲，他应该还没有忘记张太太。” 谢韵严肃起来，和梁沐祈告辞便去了院里。 傍晚国公爷夫妇送走谢家众人，回了拙春院。 国公爷看见珊瑚拄着拐杖，在给小丫头训话，皱了皱眉。 “今年事多，郡主从宫里回来，也不愿意接手管家的事，对牌不要，钥匙都一并送了回来，我身边总得有人帮衬不是，等以后培养了好人，再送她走便是。” 谢氏解释完，国公爷也没有多说：“你做主便好。” 定国公府安静下来，竹心伺候完太夫人歇下，把这里交给菊心，便去了清风苑。 竹心没想到的是，梁沐祈也来了，两人就在门口相遇。 “见过世子爷，奴婢告退。”竹心行礼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梁沐祈静静望着她的背影，带着流霜进了院子。 兰心听到动静，以为是竹心来了，起身去迎，发现来人是梁沐祈，笑容顿时消失。 “怎么？不欢迎我来？”梁沐祈有点不高兴，竹心不喜欢他，现在连连心也不喜欢他！ 想起后日才是初一，兰心侧身请梁沐祈进来：“世子爷里面请。” 梁沐祈进屋，望着条案上的书，一本本翻过去：“这些都是她要看的书？” “是。”兰心说完，转头让墨儿再点两盏灯来。 第103章 行刑 回到松鹤堂寝屋，南枝刚刚从小厨房回来，看到竹心在屋里，很是惊喜：“竹心姐今天不去看书啦？” 竹心以前浪费太多时间，她现在一点都不想浪费。 梁沐祈到底怎么想的！不是还有琉璃和云秀吗？偏偏要去兰心姐院子里，耽误她的时间。 不知道琉璃还能不能用，若不能用，得想办法让云秀上位，梁沐祈不愧喜新厌旧的色中饿鬼！ “今天不看了，好好休息一晚上。”竹心白天劳心费力，要盯着厨房，还要照顾好贵客，累得很。 第二天，竹心还在伺候太夫人用早膳，兰心匆匆赶来。 给太夫人请安后，便禀明来意。 竹心怔怔看着兰心，太夫人颔首：“郡主有心了，既然这件事定要一个结果，那你便去吧。” 跟着兰心离开松鹤堂，竹心便迫不及待的问：“当真是琉璃？我敢确定不是她。” 兰心的表情很凝重：“这件事是付嬷嬷和宣嬷嬷一块查的，郡主和世子做的决定。” “世子昨晚不是在你那吗？”竹心奇怪。 “他在我那看书，到子时就回了丹若院。”兰心解释完，愈发欣慰，“世子爷变了很多，我今早过去请安，他待郡主也很好。” 到了丹若院里，竹心远远看见，琉璃被五花大绑捆住，嘴里塞着抹布，整个人瑟瑟发抖，不住低头想要磕头求饶。 兰心带着竹心上前请安，郡主抬手免礼，随后看向竹心：“你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的？” 蔷薇呈上一枚羊脂玉扳指来。 这东西，除了郡主她们后来的人，定国公府的人其他都认识。 “是，这是之前世子爷赏给奴婢的，离开定国公府前，奴婢把这个卖给了琉璃姑娘。”竹心躬身回话。 梁沐祈到底没有绷住，抬起茶盏猛地灌下去，才勉强克制住了情绪。 郡主其实知道这个扳指的来历，但看到竹心如此坦荡的回答，差点问出了不该问的话。 宣嬷嬷提醒：“郡主，这个扳指既然问清楚了，琉璃便没有偷盗的罪名，可少十个大板。” 郡主点头，看向被嘟着嘴的琉璃问道：“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琉璃，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呜呜呜！”琉璃拼命挣扎，她当然有话要说。 付嬷嬷转身道：“她应该是认罪了，郡主可以下令动手了。” 郡主犹豫了下：“要不让她再解释一下？这六十大板下去，怕是会没命的。” 站在旁边的竹心皱眉，别说六十大板，哪怕减去一半，打板子的人下狠手，琉璃也会没命的。 竹心扫了眼院子里，发现了四个陌生的婆子。 个个腰圆膀大，身材魁梧，两个拿着行刑的板子，两个手里拿一卷粗壮的麻绳。 付嬷嬷恭敬回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琉璃是拙春院出来的人，明知故犯，郡主没有罪加一等，已经足够仁慈。 今日若放过琉璃，以后大家都郡主仁慈，只怕个个变本加厉，通房说到底也是个丫鬟，妾室都算不上，郡主不必担忧。” 说到这，付嬷嬷朝着竹心和兰心这边看过来，意有所指的道：“丫鬟就是丫鬟，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哪怕是上了族谱的妾室，不敬主母，谋害主君，也是严惩不贷的。” 竹心垂下头，知道付嬷嬷在指桑骂槐，不和她一般见识。 只是琉璃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打六十大板？ 哪怕给梁沐祈下药的罪名，栽赃给琉璃，最多也是三十大板而已！ 难不成是，琉璃被翻旧账了？ 侧目望着目露绝望的琉璃，竹心总觉得夫人这是要冲着灭口去的。 能让谢氏如此紧张的事，她只能想到褚御医一直在追查的西域香膏。 “琉璃到底伺候本世子一场，刑罚减半吧。” 梁沐祈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发现他转头问郡主：“夫人你看，我这样安排可好？三十大板，不能再少了。” 郡主扫了眼付嬷嬷带来的四个婆子，到底还是点了头。 主母做了决定，付嬷嬷大手一挥，那四个婆子快步上前来，把琉璃按在条凳上绑好。 再当着所有丹若院下人的面，掀开她的裙子，扒开她的裤子。 瞬间，整个丹若院鸦雀无声，年纪小的丫头，甚至都不敢抬头。 蔷薇却十分兴奋的喊道：“都给我抬起来头瞧着！不敬主母！勾引主君！就是这个下场！” 竹心面无表情的望着，心沉到了谷底，哪怕梁沐祈愿意留琉璃一命，谢氏却不愿意，打不死就要琉璃屈辱自尽。 当众扒裤子，还是伺候过梁沐祈的通房丫鬟，也会受到这种屈辱的刑罚。 万幸的是，这里是后院，没有小厮男仆在这里，唯一的男丁就是梁沐祈，琉璃勉强能留住最后一丝颜面。 谢氏不仅要杀人诛心，还要杀鸡儆猴。 两个持着板子的婆子，齐齐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然后稳稳握紧板子手柄，高高挥起，交叉落下去，确保打在琉璃身上的板子没有间隙。 啪啪啪几下，琉璃向来养尊处优，立刻皮开肉绽，鲜血飞溅，肉沫横飞。 今天付嬷嬷是有备而来，不仅请了专业的打手，连行刑的板子都带着毛刺。 琉璃被堵着嘴，闷哼几声便晕了过去。 另外两个婆子看她晕过去，立刻各自从身边的木桶里舀了一瓢水，泼在琉璃头上。 很快，琉璃被惊醒，再次闷叫。 先选沿着条凳边缘，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竹心攥紧掌心，想到了在审讯室里，自己落胎血崩的场景，忍不住侧过头去。 “住手！”梁沐祈起身叫停。 宣嬷嬷也出声叫道：“来人！请大夫来！不对！蔷薇，快进宫去，请褚御医来。” 郡主晕了过去，脸色煞白，呼吸有些不流畅。 竹心见菡萏和茉莉上前去，拦住了打人的婆子，这才转身去郡主面前，从袖子里拿了一瓶清凉膏来。 宣嬷嬷不放心，抬手拦住，仰头质问她：“这是什么东西？” 第104章 心肠 “普通的清凉膏，奴婢也用的，没见过血腥场面的人，一般是受不住这种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 竹心解释着，拔开瓶盖，从里面挖出一点，抹在自己的太阳穴和人中处。 “嬷嬷您看，奴婢用着没问题，若真有问题，等褚御医过来，他一看便知，奴婢还能逃得掉吗？” 宣嬷嬷点头应下，收回手让竹心给郡主上药。 很快，郡主胸膛起伏，脸色恢复了血色，宣嬷嬷便要扶着郡主进屋。 竹心却回头看向一直盯着她们这边的梁沐祈：“世子爷，麻烦您抱少夫人进屋去。” 梁沐祈点头，众人让开，梁沐祈打横抱起郡主进屋。 大夫来得快，给郡主诊脉过后，开了安神汤，嘱咐梁沐祈和宣嬷嬷，不可让郡主再见这些血腥场面。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郡主悠悠转醒，看见梁沐祈守在床边，有些感动。 竹心转身从兰心手里接过汤药送，走到床前：“刚才晕住晕倒，世子爷吓到了，连忙抱郡主进屋，一直守到现在呢。” 她这话一出，不止梁沐祈，宣嬷嬷都侧眼望过来。 宣嬷嬷伸手，竹心便把汤药递给她，继续解释：“郡主以后若要立威，不必亲自盯着，您常年礼佛，需要慢慢来适应，不然世子爷会担心的。” “是吗？”郡主看向梁沐祈，看得他浑身不适应。 竹心话都说了，梁沐祈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管家的事慢慢来，以后，有我陪着你。” 他说得不算顺溜，但郡主知道他的脾气，能说出这般话来，已经不容易。 “谢谢夫君。”郡主靠近梁沐祈的手，顿觉安心不少。 谢氏听闻郡主晕倒，来时就看到了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竹心主动告辞，谢氏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进屋去关心郡主。 离开正屋，竹心看到云秀正和大夫说着话，似乎在祈求什么。 竹心走过去道：“云秀，你也别为难大夫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吴妈妈过来一趟。” 放走了大夫，云秀不由着急：“琉璃快不行了，你不让大夫看，她根本活不下去。” “琉璃的伤在臀部，你叫大夫如何看？再说这大夫，也是夫人请来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夫人的意图，你明白吗？” 云秀张张嘴，竹心看到吴妈妈提着药箱赶来，连忙招手：“吴妈妈，我在这。” 带着吴妈妈赶到了琉璃的寝屋，还没走到窗前，吴妈妈就眉头紧皱：“到底伤得多重？怎么不请大夫看——” 在竹心揭开床帘后，吴妈妈到嘴的抱怨戛然而止。 床上的琉璃趴着，已经晕死过去，背上和脚上盖着衣裳，臀部血肉模糊，已经见到了骨头，粗糙的撒了些金疮药止血，但根本止不住。 “怎，怎么……”吴妈妈刹说不出话来，赶紧转身打开药箱，一边拿银剪刀，一边吩咐道，“竹心你来备药，云秀你赶紧点火，完了去禀告郡主，请个女医来。” 吴妈妈和竹心给琉璃处理伤口，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等来女医。 一同来的，还有梁沐祈。 女医来了，竹心便去洗了手，出门去拦梁沐祈。 “世子爷来看望琉璃姑娘的吗？” “我是来看你的。”梁沐祈丝毫没有避讳。 领着女医进门的云秀脚步顿了下，但还是跟着女医进屋去了。 梁沐祈从竹心身上的血腥里，闻到了清凉膏的气息，他问：“是不是因为上次你落胎血崩，便见不得这些场面了？” 竹心垂眸：“世子爷多虑了，这个时候，你应该陪在郡主身边。” 梁沐祈很不高兴：“郡主喝了安神汤睡下了，我才过来的！你就这么讨厌我？” “奴婢不敢。”竹心依然乖巧。 若是从前，梁沐祈肯定觉得，竹心真听话，但现在他知道，竹心都是嘴上说说而已，就没有她不敢的事！ “我听苍官说，上次你在大厨房，被婆子杀鸡的血溅到了身上，吓得打翻了水壶，烫到了手，是不是真的？你给我看看你的两只手！” 梁沐祈才不管竹心给不给，直接去拉，竹心躲不过，只能给他看。 左手手背有一道浅浅的烫伤。 “我去郡主那，拿玉容膏给你用。”梁沐祈转身就走。 竹心赶紧拉住他：“世子爷！兰心姐的玉容膏还有，我不需要！你不能为了别人去找郡主要玉容膏！” 梁沐祈猛得回头：“你是别人吗？” “世子爷，别闹了好吗？你有这个心思，不如等郡主请来的女医给琉璃看完伤情，你再进去看看她，也能让云秀安安心。” 竹心真的很烦躁，梁沐祈哪里变了？和从前根本没有两样。 梁沐祈突然暴躁，一拳砸在旁边的门框上，吓了竹心一跳。 “你说是郡主请来的女医？明明是我请来的好吗？！要不是我帮琉璃减刑，又看琉璃撑不下去，她早就没命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 竹心怔住，半晌才问：“是，是世子爷请来的女医吗？” “当然是我了！郡主喝完药睡下，云秀连郡主的面都没见到，宣嬷嬷不可能帮琉璃，母亲更是直接让琥珀赶她走了，是我出去派人找的女医！” 梁沐祈气得转身就走，竹心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过了会，云秀出来，左右看了下：“世子爷呢？” “他走了。”竹心回头，却见云秀情绪低沉，“怎么了？” 云秀仰起头来，眼里明显有恐惧：“宣嬷嬷和付嬷嬷这么对琉璃，不仅仅是琉璃犯了错，也是想敲打我和兰心姐。 现在琉璃命都快没了，世子爷竟都不愿意留下来看她一眼，我真的不知道，世子爷的心肠竟然这么狠，郡主和夫人也没有很在乎琉璃的性命。” 竹心望着石头缝里长出来杂草，静静地回道：“你才知道世子爷心肠这么狠吗？郡主软弱，不代表她身边的软弱，至于夫人，锦葵怎么死的，你不会还以为，她是真的失足落水吧？” 云秀小脸煞白，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 第105章 抢食 女医留了下来，竹心确定琉璃能保住性命，才回了松鹤堂。 吴妈妈还在太夫人身边坐着，眼眶还红着。 见竹心来了，她便起身告辞。 太夫人问她：“你惹祈儿生气了？” “算是吧。”竹心不觉得是她的错，恶人突然发一次善心，又不是他真的变善良了。 再说，梁沐祈会请女医来，竹心猜测，或许是他想讨自己欢心。 “你这孩子。”太夫人摇摇头，竹心走过去给她捶肩膀，说起今日在丹若院发生的事情。 太夫人感叹：“也就你能劝动祈儿，兰心的话，他除了在功课上听一听，旁的，是一句也不愿意听。” 竹心却知道，兰心每次都硬邦邦请梁沐祈去丹若院，正常人都不爱听。 偏偏兰心也懒得虚与蛇委的哄梁沐祈，梁沐祈能善待兰心，是因为他还敬着太夫人在。 “这次做的不错，怀孕这个事，越是着急越是急不来，指不定等郡主打开心结，她就怀上了呢。褚御医说过，她怀孕艰难些，但并不是怀不上孩子。” 太夫人的暗示，竹心听懂了：“奴婢明白。” 伺候太夫人睡下，今夜是南枝守夜，她看竹心往小厨房去，忍不住担心：“你要去世子爷那边吗？” “嗯，今天是我误会他了，总该去道歉。”竹心却在想，梁沐祈愿意为了她，替琉璃请来女医。 其他的事情上，或许也能利用下。 很不幸的是，竹心提着食盒，走到二门子处，今日开门的婆子，换成了谢氏的人。 领头的婆子吐掉嘴里的瓜子壳，斜眼睨着竹心手里的食盒：“后院的人，哪怕是姨娘和通房，没有召见，也不得去前院。” 竹心正要摸银子，那婆子又讥讽道：“竹心姑娘要采买，也是白天出去，这深更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准备去勾引主子呢！” 她这般说了，竹心便放下了手，看来今日去不成了。 可若过了今晚，她去给梁沐祈道歉，效果怕是不太好。 竹心沉思了会，想起她离开松鹤堂时，邢明妙屋里的灯还亮着。 这几日，大梁氏严格控制她的饮食，她正饿得夜里睡不着，白天睡不醒。 望着手里的食盒，竹心转头回去松鹤堂。 她走到西厢房拐角，打开食盒，开始盛汤，故意弄出调羹和瓷碗相撞的声音。 “什么动静！”屋里的邢明妙立刻坐起身。 随后，她转身下床，吸着鼻子往窗户边靠近：“什么味道？” 丫鬟石榴连忙拉住邢明妙：“没有什么味道，姑娘是不是饿出幻觉了？要不奴婢给您再倒杯茶？” 邢明妙一把推开她：“不对！我就是闻到了！是肉汤的香味……” 砰！ 她一把推开窗户，看见竹心坐在游廊下吹着汤碗。 夜风吹过，带着浓郁的肉汤味道，窜进了邢明妙的鼻子里。 “快！拿给我喝！我要喝！” 竹心连忙把汤碗放进食盒，邢明妙怕她跑了，直接翻窗户出来，一把钳住她的肩膀：“给我喝！” 石榴匆匆跑出来，拉住主子的手：“太太走之前说过，让奴婢盯着您的！要是您没能瘦下来，奴婢吃不了兜着走啊。” 饿晕了邢明妙哪管得了这么多，推开石榴，抢过食盒，就开始大口喝汤。 “表姑娘想瘦下来，也不一定非要饿着自己。”竹心拿出汤盅来，主动给盛汤，大块大块的肉，也舀进碗里。 看得石榴急得跺脚：“竹心姑娘！你你你，你不能——” “闭嘴！”邢明妙也在忍不住，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边问，“什么办法？” “表姑娘主要是动少了，我听说你姐姐自幼便会骑马，表姑娘也可以学的，动起来，体重自然下来了，还可以正常吃肉吃饭。” 竹心看她吃得快，干脆全给邢明妙盛了。 邢明妙抱着碗吃到一半：“你确定？我娘也叫我多多出门走动，但没说可以正常吃饭。” “自然是确定的，大姑太太若不同意，表姑娘去找世子爷，请他教你骑马，等你学会骑马，就能打马球，到时候武安侯家的姑娘，谁也不敢嘲笑你了。” 竹心记得很清楚，邢大姑娘还没嫁到武安侯府前，便被人瞧不起，太柔弱。 后来是大梁氏亲自教女儿骑马打马球，在贵妃举办的马球会上，打败了武安侯家的两位姑娘，这才扬眉吐气。 “我娘说，我不如姐姐有毅力，怕是很难学会。 ”邢明妙有点退缩，但又舍不得到嘴的肉。 “你姐姐是要在三个月后马球会上，打败武安侯家两位姑娘，你又不需要打败什么人，不用着急，慢慢学。 三个月不行，那就半年，半年不行，一年也成啊，太夫人都说了，你还小，不着急成婚，你看谢二姑娘，十八岁了，谢家还不着急呢。” 竹心接过她的空碗，一边收拾一边交代：“咱们不着急，七月还热着呢，你慢慢磨世子爷，再求求太夫人，他肯定会答应你的。” 邢明妙是个急性子，立刻起身：“我现在就去找表哥！” 石榴吓呆了，连忙拉住她：“姑娘！这么晚了不合适！” “这么晚了的确不合适。”竹心假意附和。 “不合适什么呀！不趁着他烦躁的时候求人，等他去了国子监，我找空气啊！石榴！快给我准备梳妆更衣。” 邢明妙尝过肉味，是一刻也等不了。 竹心劝道：“世子爷在前院的扶风斋，您这样过去也不太行，奴婢去小厨房再盛一盅汤，你带过去如何。” “那你还不快去！”邢明妙摆手，拉着石榴进屋去。 一刻钟后，竹心亲自送邢明妙主仆到了二门子处，领头的婆子立刻收起瓜子，冷眼盯着竹心。 邢明妙上前发现被拦住，立刻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领头的婆子躬身道：“不是拦表姑娘，是拦她。” 她指着竹心说。 “她又不去！给我本姑娘滚开！”邢明妙怒上心头，一脚踹在婆子的心窝上，大步离开。 第106章 没救 竹心望着其他婆子连忙扶着领头婆子，微笑着道：“我就先走了。” 望着竹心离开的背影，领头婆子狠狠啐了口：“小贱蹄子！利用表姑娘暗算老娘！你给老娘等着！” 听到了这婆子的话，竹心也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次日一早，邢明妙喜滋滋的找到竹心：“表哥答应我了，他说去等他需要安排下时间，国子监的课程不能耽误。” “直接答应了？”竹心愣住，梁沐祈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兰心刚好从正屋里出来，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给了竹心一个眼神。 竹心送走邢明妙，把手里的药膳交给南枝，转头跟着兰心离开松鹤堂。 “怎么回事？” “世子爷昨晚来清风苑了，他问我，是不是你想学骑马？我猜，你是想让世子爷教郡主骑马，但七月不适合，八月比较合适。 你的想法是，世子不同意，表姑娘去找太夫人，太夫人做主，让世子八月带她们出去骑马，长辈的话，世子和郡主都会听。 世子已经成婚，但表姑娘未婚，他教表姑娘不合适，但郡主在的话，不仅合适，还能增进感情，你目的是帮郡主养好身子对吧？” 兰心说完，竹心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只是没想到，世子爷会去找你问，是不是我想骑马，以前他都不会多想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世子不一样了，你在看的书，他也在看。” “是吗？” “等会我要去看望琉璃，天气太热，她的伤口迟迟没有愈合，还有流脓的迹象，女医说，情况怕是不太好。” “去！” 晌午过后，竹心才忙完，兰心已经在游廊下等她。 带上今早做的药粥，竹心和兰心一块去了丹若院。 郡主在午休，宣嬷嬷便免了她们请安。 蔷薇领着两人去了琉璃屋里，浓重的药味里，夹杂着淡淡的腐臭味。 竹心瞬间眉头紧皱，快步走到窗前，发现琉璃已经醒了，想要坐起来，被云秀紧紧按着。 “你不能动，伤口本来就很难愈合，再动的话，凉气冲进被子，万一染上风寒，神仙都救不了你。” 云秀神情憔悴，看样子应该是熬夜在照顾琉璃。 “她要死，你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 竹心的声音一出现，琉璃立刻停止挣扎，扭头背对着她。 走到床前，云秀松了口气：“你们总算来了，琉璃她的伤势有些严重，郡主请芍药来看过，还拿了不少伤药来。 冰盆和吃食也是专门给了银子，让冰库和大厨房单独准备的，就是琉璃不太领情，活着不比死了好吗？” 琉璃的肩膀在隐隐发抖，竹心知道她在后悔，在挣扎，想要见夫人一面。 可惜，在付嬷嬷带着四个行刑婆子过来，谢氏就没打算再见她。 “兰心姐，你带云秀下去休息，我来照顾琉璃。”竹心放下食盒，从里面盛了一碗药粥出来。 等药粥凉了，她才开口：“夫人不会见你的，我们都知道给世子爷下药的人，不是你，但付嬷嬷拿了证据出来。 宣嬷嬷又要用力立威，郡主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如果不是世子两次改主意，这会儿，你的尸体已经送到了乱葬岗。” 琉璃红着眼扭回头，死死盯着竹心，哑着嗓子质问：“所以你是来看我的笑话？” “当然不是，夫人要的是你死，西域香膏的事才能彻底和梁家撇清关系，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可能保不住你，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去了你半条命。” 竹心舀起一勺子粥，放在嘴边吹了吹：“你先养好身体，有郡主在，你暂时无忧。” 勺子送到琉璃嘴边，她却没吃，突然笑了：“无忧？我的伤口都没办法愈合，你说我性命无忧？” “你若信我，等你伤势好了，向少夫人投诚，请求离开丹若院，我可以保你一条命。”竹心把勺子怼到琉璃嘴边。 淡淡的药味冲进鼻子，琉璃想起竹心最擅长的刹是药膳，迟疑片刻，还是张开嘴吃了。 一碗吃完，竹心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嘴角：“剩下的是你的晚膳和宵夜，明天我再来看你。” 琉璃出声喊住了她：“竹心！我知道世子爷喜欢你，你能不能让他来看看我？” 竹心捏了捏眉心，没有回头，半晌才道：“可以。” 离开屋子，兰心正好回来，看了眼门口：“她怎么样了？” “还在痴心妄想。”竹心彻底死心，琉璃没救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琉璃还不能看清，梁沐祈和谢氏一样，是个凉薄自私的人吗？ 兰心叹气：“辛苦你了，你回去吧，免得夫人又不高兴。” 天气愈发炎热，太夫人受不住，搬去了水帘房，邢明妙整日缠着太夫人，祈求现在就去骑马。 太夫人进了水帘房里，脑子总算清醒了些：“郡主体弱，受不得热，你和祈儿去，也不怕惹出非议？还是说，你想给祈儿做妾？” 邢明妙立刻跳起来：“我才不做妾呢！” “不想做妾，就乖乖等着，等郡主受得住了，你跟着郡主一块去。”太夫人从手边拿起《大楚帝王纪》的第一册来，“别的朝代你看不下去，咱们大楚朝的史记，你必须看，外祖母来考考你。” “啊？”邢明妙顿时垮下小脸。 竹心端着茶点进来，悄然搬来小凳子，在邢明妙身后坐下。 七月一晃而过，暑气消散，月底最后一天，太夫人又搬回了正屋里。 邢明妙如释重负，赶紧回了厢房，倒头大睡。 梁沐祈带着郡主来请安时，竹心还恍惚了下，今天怎么是他们一起来的？ 直到梁沐祈提出要带郡主和表妹去学骑马，竹心才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嘉淑，妙儿这孩子，性子不太沉稳，我让竹心跟着她，你也好省心些如何？”太夫人抓着郡主的手问。 蔷薇皱眉，侧目扫过竹心的脸，发现她脸上有讶色，心里冷哼：装！ 嘉淑郡主想起兰心所说，颔首同意了。 邢明妙不管谁跟着都行，只要能让她大口吃肉吃饭就行。 第107章 平妻 想起竹心的手艺，邢明妙就开始点菜：“既然后日就要去马场，竹心你这两天在小厨房好好准备下，我喜欢的都准备一份。” 梁沐祈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但想起兰心的叮嘱，还是没多嘴，而是对郡主道：“夫人喜欢什么，尽可以吩咐竹心，她手很巧，什么都会做。” 郡主有些惊讶：“真的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太夫人忍不住笑了，满意的望着长孙，他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 看来留下竹心，果然没错。 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郡主看在祖母和夫君的面子上，还是和竹心说了两种点心。 竹心又详细问了郡主的忌口，这才记在心里退下。 郡主送梁沐祈去了前院后，便往丹若院折回。 蔷薇忿忿不平的问道：“郡主为什么要同意竹心一块去！您明明知道，世子对她不一般！” “再不一般，也不过一个妾而已，皇祖母说过，祖母也说过，妾室进门，随夫君心意，妾室处置，也是任由我来的。” 郡主想起琉璃的伤势，现在还不能下床走路，忍不住后悔：“琉璃是夫人的人，她尚且能为了我，要她的命。 竹心是太夫人的人，她哪怕跟了夫君，也不会妨碍我和夫君的感情，更何况，她一点都不想伺候夫君。” 蔷薇想起竹心的脸，愈发不放心：“郡主，你太善良了！不知道后宅的阴暗，竹心和琉璃完全是两种人，您不能轻易相信她。” “我没有相信她啊，只是我和夫君去马场，总不能没有人照看表妹吧？”郡主无奈，只好转移话题。 她们走后，从树丛里走出来个瘦小的身影，很快掉头跑远。 竹心从清风苑出来，望着那个身影，忍不住笑了。 看来之前丁婆子说，扶风斋老有人盯着，看来就是她。 八月临近中秋，国子监放了假，梁沐祈表现不错，课业完成得意外还行，老师们便允了他提前告假。 要去马场教人骑马，梁沐祈不知道为何，叫上了很多人。 不仅自家兄弟，梁沐敬和梁沐平叫上了，还有张为之夫妇，以及方世子夫妻。 竹心下马车时，第一眼看到梁沐敬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 哪知道，又撞上张为之携梅心，左右两边还跟着，两对夫妇。 他们三人，整个京城都认识，上次殿试的状元榜眼探花。 竹心深呼吸了下，这才稳住心神，转头去扶邢明妙下车来。 “呀，这么多人呢，表哥怎么叫这么多人来？”邢明妙有些不乐意，心里有些胆怯，“早知道，我也跟嫂子和阿姐下个帖子。” “姑娘，来的都是夫妻，没有未婚的男丁，您不用担心。”竹心耐心给邢明妙解释，“等会若你放不开手脚，奴婢先学了，再来教你。” 邢明妙这才稍稍放心：“这是你说的，别怪我欺负你，我很早就听说外祖父手下的驯马师，无论男女，都很有脾气。” 在知道郡主要来，邢明妙就明白，表哥不可能亲自教她。 现在人来了这么多，她更加退缩，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幸好有竹心挡在她面前。 只要竹心学不会，她就不用丢脸了。 很快，一群人相聚在茶棚下，各自寒暄一番。 郡主最后给众人介绍：“这是我们定国公府大姑奶奶的小女儿，邢三娘，妙儿，过来给各位问安。” 邢明妙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知道表哥为何要叫这么多人来了。 除了方世子，和梁沐敬梁沐平两个庶子，另外来的三个，是当今皇帝很看重的一甲进士。 “这位是范太太。”郡主继续给邢明妙介绍，“祖籍苏州，乃苏州同知的长女。” 邢明妙乖巧问安。 “这位是翟太太，祖籍金陵，后搬去颍州，和翟大人青梅竹马，十五岁便已经成婚，如今儿女双全。” 邢明妙再次乖巧问安。 竹心站在后面悄悄打量，范太太穿着明显更华贵，也很会交际，拉着邢明妙夸了好一会儿。 但翟太太的笑容更真诚，看得出来，她和丈夫，应该是苦尽甘来，相濡以沫长大的。 最后介绍梅心，郡主难得给邢明妙和梅心两人暗示了下：“张太太是你表姐，等会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她。” 梅心感激不已：“郡主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妹的。” 至于方少夫人，她坐在隔壁茶棚，压根没有过来的意思，只望着聊天寒暄的男人们，神情有些恍惚。 过了会，梁沐祈带了几个女驯马师过来，走过来，主动牵起郡主的手：“我先带着夫人过去，你们若想骑马，也可以一起学。” 范太太笑着调侃：“快去快去，免得待会，我们就不放郡主走了。” 郡主红了耳根，和众多女眷告辞，跟着梁沐祈走远。 很快，不等竹心开口，邢明妙扫了几个驯马师，挑了个最矮小的来教她：“就你了！来教我骑马！教好了，本姑娘重重有赏！” 竹心抬起想拦住她的手，默默放下，因为她看到黑黝黝的驯马师也很意外，缓缓抬头后，眯着眼睛，露出了个不和善的笑来。 “小人粗手粗脚，姑娘若是下手重了，姑娘可别怪我。” 邢明妙完终于从这驯马师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禁有些退缩，但看到其他女眷都看了过来，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好，好。” 竹心叹气，只好跟着邢明妙出茶棚去。 很意外的是，方少夫人居然也走了出来，来到两人面前。 邢明妙现在很讨厌方家人，对来人还是警惕：“你来找我干什么？” 方少夫人死死盯着竹心：“我来找你。” “方少夫人有什么事吩咐？”竹心垂下头，不和她有任何眼神交汇。 总感觉她今天，是冲着自己来的。 “你能不能联系上忘归？我愿意接受她了，甚至愿意接受她做夫君的平妻。”方少夫人一步步逼近，明显精神状况有了异常。 竹心准备后退，没想到邢明妙居然挡在了她跟前。 第108章 嘲笑 “方少夫人！忘归是你们方家的人，你来找竹心问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怕不是替你婆婆来报仇的吧？” 邢明妙的声音大，一下子就引起了男客和女眷两边的注意。 众人匆匆赶来，最先赶到的是方伯仁，直接拉走妻子。 梁沐祈和郡主随后赶来，他一个翻身下马，上下打量完竹心和邢明妙，才放下心来：“你们怎么不坐下喝茶？” 郡主单独骑马，有些害怕，竹心便过去替她牵住缰绳，示意她别担心。 邢明妙嘟嘴：“我来学骑马啊，是方少夫人自己跑过来的，找我们问什么——” “表姑娘，驯马师走远了，我们跟上去吧。”竹心不想待下去了，身后的两道视线，灼热如烙铁。 但凡梁沐祈发现端倪，只怕又要开始发疯。 “我去学骑马！”邢明妙也受不住这么多人围过来，趁着人还没靠拢，赶紧拉着竹心和石榴的手，去追驯马师。 梁沐祈很无奈，但只能牵着郡主的缰绳，不敢走远。 倒是梁沐敬多问了一句：“大哥，侯大娘怎么也来了？” “侯大娘？！！！”梁沐祈猛地回头，望向远处。 竹心正和侯大娘温声说话，邢明妙在旁边一脸不耐烦，还在指指点点。 这一幕看得梁沐祈头皮炸裂，脑子里瞬间涌现出尘封已久的痛苦回忆来。 “谁挑的侯大娘！”梁沐祈很生气。 梁沐敬主动道：“大哥，我过去问问。” 梁沐祈刚想说好，脑子突然浮现韵表姐的话，回头看着梁沐平：“你去！” “我去？”梁沐平顿时双腿颤颤，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大哥，我当年学骑马，连侯大娘的第一道测试都没过，我哪敢和她说话呀。” “你不去的话……”梁沐祈冷了脸。 比起侯大娘，梁沐平更怕得罪大哥，到底还是磨蹭着挪了过去。 面对梁沐祈的审视，梁沐敬坦然躬身：“大哥，我去陪范大人了。” 完了转身准备离开，他却迎上了张为之审视的目光。 梁沐敬一直都知道张为之和竹心的过去，他挑衅似的抬手：“张大人可会骑马？若是不会，也可以挑一个驯马师教你。” “张某人虽出身寒微，君子六艺，却也是略有精通的。”张为之平静回道。 “二弟！”梁沐祈不喜欢张为之，但更讨厌梁沐敬，突然发现二弟和张为之不对付，还口出狂言，自然要有做兄长的风度。 “君子六艺你倒是精通，也没见是你被陛下钦点为探花？ 还不快给……姐夫道歉！” 有羞辱梁沐敬的机会，梁沐祈绝不会放过。 梁沐敬向来能屈能伸，低头作揖道歉，张为之自然不计前嫌。 不远处，梁沐平吓得回头就跑，竹心拦住侯大娘，主动表示她先学骑马。 邢明妙不服气，竹心却已经被侯大娘两手掐住腰肢，直接送上了马背。 接着，侯大娘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条细长的鞭子，狠狠往马屁股上一抽。 枣红大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蹄子，吓得竹心赶紧身体往前倾，死死抓住缰绳。 等驮着竹心的马跑远，邢明妙才反应过来，大喊道：“竹心！” 她的声音极其尖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 梁沐祈神色陡变，正准备扔掉手里的缰绳时，已经有人策马赶去。 是个鹅黄身影， 驾着同样一匹枣红烈马，快速赶到了狂飙中的竹心，对她伸出手来：“抓紧我！” 很快，竹心只看了一眼，便抓住了伸过来的手。 脱离马背后，竹心身体往下一沉，差点贴到了地面上。 好在来人猛地把她往上一拉。 顺着这人的力道，竹心转身坐到了女子身后。 没一会儿，女子停下马，自己先下来，再对竹心伸手：“下来吧。” 竹心心有余悸的撑着女子的手下马，一抬头，看见了个圆脸杏眼的姑娘，笑容灿烂的打量她。 “你敢让侯大娘教你起码，胆子真大！” “奴婢谢过姑娘，不知道姑娘是哪家女眷？”竹心看到她的衣着气质，便知道这女子出身富贵。 这是定国公府的马场，梁沐祈说过，他特意吩咐过，今天马场不招待别人的。 “她是忠义伯的小女儿，在定州长大，今年才回京。” 定国公的声音出现，竹心立刻躬身行礼。 梁沐祈等人，很快赶过来，给定国公请安。 不多时，有个少年牵着马赶来，梁沐祈眉头微皱：“怎么是他？” “怎么？你们不是同在国子监读书吗？不认识？”定国公语气不太好，很是看不惯长子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 等他们寒暄一番，竹心才知道，这个少年是忠义伯家的二公子，也就是救竹心女子的亲弟弟。 定国公今天和忠义伯也在这里，带着卫二郎和卫三娘过来。 卫三娘不想听大人聊天，便偷偷跑出来骑马，正好碰到了竹心在狂飙，顺手救下了她。 “走吧！他们聊天好无聊，你带我去见侯大娘，有我在，她没空为难你。”卫三娘拉着竹心，直接离开了这儿。 走了没多远，邢明妙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站住！竹心是我的人！你要带她去哪？” 卫三娘回头，望着眼前的女子，哈哈笑道：“邢三娘！你娘你姐不仅能骑会射，怎么到了你这，走个路都气喘吁吁的！” 邢明妙不会骑马，被武安侯家的姑娘嘲笑了好几年，现在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死丫头，竟然也敢嘲笑她。 “你敢笑话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舅舅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卫三娘不甘示弱，抱臂望着她。 竹心看邢明妙气红了脸，赶紧给她介绍：“这位是忠义伯家的卫三姑娘。” 邢明妙怔了下：“忠义伯家哪来的三姑娘？” 卫三娘一点也不介意：“我跟着我爹我姨娘住在定州，我认识你，你不认识罢了。” “原来养在姨娘跟前。”邢明妙顿时鄙夷的望过去，“管不得没规没矩，行为粗鲁。” 啪！ 卫三娘一鞭子抽在邢明妙脚前：“谁能有你没规矩！” 第109章 我学 道谢 这鞭子吓得邢明妙连连后退，顿时气急败坏大叫：“好啊你！居然敢对我动手！我去告诉我舅舅表哥！叫他——” 竹心赶紧拉住她：“表姑娘，卫三姑娘就是跟着国公爷来的。” 邢明妙怔了下，继续撒泼：“我才不管！舅舅肯定会帮我！她一个姨娘养的小贱人，竟敢欺负我！” “妙儿！”定国公的吼声从背后传来。 吓了众人一跳，邢明妙正要回头告状，发现定国公脸色不对，缩了缩脖子， 躲到了竹心和石榴身后。 和定国公一同走过来的，还有忠义伯。 他长得肚大脸圆，一派慈祥的模样劝道：“都是小丫头胡闹，国公爷别在意。” 忠义伯是定国公邀请过来谈事的，发现侄女不懂事，自然不能这么算了：“妙儿，给卫三娘道歉！” 邢明妙扁着嘴不肯，被定国公一瞪，只能乖乖道歉。 卫三娘挥挥手，并不介意：“梁伯伯若是真的心疼我，让你们家的侯大娘教我马上射箭好不好？” 忠义伯无奈呵斥：“三娘别胡闹！” 定国公倒是愿意，但侯大娘是他亲兵的遗孀，他向来厚待，从不苛求。 “侯大娘挑人有自己的想法，要不我去和说说？” 卫三娘走到竹心身边，拉出她来：“侯大娘愿意教她，我带她去就行！” 定国公看向忐忑不安的竹心，很有点惊讶：“是吗？侯大娘居然愿意教她？” 沉吟片刻，他道：“你们去吧，只要侯大娘愿意。” 不等邢明妙说话，卫三娘拉着竹心就跑，邢明妙气呼呼的追上去。 她们走后，定国公望着卫三娘的背影道：“这丫头性子倒是不错。” 忠义伯露出两分自豪：“这是自然，这丫头是我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和京城里的姑娘自是不一样。” 说到这，忠义伯又露出恰到一分的苦恼来：“就是这丫头性子野，也不知道她将来夫婿能不能管住她，受不受得住她这个脾气。” 定国公哈哈一笑：“卫老弟放心，你将来定能替三娘找个好脾气的夫婿。” 竹心没想到的是，侯大娘不愿意教卫三娘。 邢明妙顿时在旁边冷嘲热讽，卫三娘气炸了，扭头反驳：“别以为侯大娘愿意教你，她是看上了竹心！” “怎么可能？ ！”邢明妙不信，看向侯大娘想问她，但想起竹心刚才的情形，顿时退缩。 “竹心说了，她和侯大娘学了，再来教我。” 命不硬，只能嘴硬了。 卫三娘正要笑话她，侯大娘走到竹心面前：“你还学骑马马？” 机会难得，这不是读书，给几本可以反复读的书，一套笔墨就行的。 竹心很心动，如果和忘归姑娘逃亡时，她会骑马，或许就不会拖累忘归姑娘了。 “竹心！你学啊！你一定要学！你要是不学！我就找表哥表嫂告状！你学了得教我呢！” 邢明妙看不惯卫三娘，很是激动呼喊。 卫三娘感觉竹心是收到了惊吓，转头对邢明妙道：“她害怕，你别逼她。” “你管我逼谁！？”邢明妙不敢和侯大娘说，她想亲自学骑马，但她敢和卫三娘吵架。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侯大娘目光灼灼的望着竹心：“你想学，我保证你两个月内就能学会，你不是邢大姑娘，身娇体弱，要我说，一个月就够了。” 竹心望着她的眼神，莫名觉得侯大娘在看另外一个人：“你是不是认识我娘或者我外祖母？” 侯大娘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你倒是聪明，我受过你外祖母的大恩，你娘就是面团，你姐姐我也见过，死得太可惜了。” “我学。”竹心点头，既然是外祖母的恩情，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我去牵马。”侯大娘走了。 卫三娘急了，要去追人，被邢明妙拦住：“你说不过我就要跑啊！” “谁要跑啊，侯大娘要走了。”卫三娘拍开邢明妙的手，转身就跑。 竹心拉住她：“卫三姑娘，侯大娘去牵马来教我。” 大约是卫三娘太着急，竹心完全拉不住，往前一扑，摔倒在地上。 邢明妙找准机会，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卫三姑娘打人了！踹人了！” 她这一闹，嘉淑郡主等女眷赶过来。 竹心赶紧解释，是自己摔倒。 卫三姑娘倒也硬气，说自己不小心，邢明妙得理不饶人。 眼看着双方又要争吵，郡主头疼得厉害，还是梅心和范太太站出来，两边安抚，才稳住场面。 侯大娘牵着马来叫竹心，郡主想起刚才竹心被马拖着狂奔，不由担忧：“竹心，你要不要换个人？” 竹心谢过郡主好意，跟着侯大娘走了。 卫三姑娘匆匆和郡主等人告辞，去追侯大娘。 邢明妙想跟上去，被郡主叫住：“妙儿表妹，你在这里陪陪我们，范太太有些话想问问你呢。” “哦。”邢明妙不好拂了表嫂的面子。 这边的竹心，听侯大娘讲完要领，踩着侯大娘的膝盖，被她一顶，一下子翻身上了马。 本来还担心竹心的卫三娘，看到竹心稳稳上了马，这才放下心来。 她刚放慢脚步，就见侯大娘又是一鞭子，驮着竹心的大黑马开始狂奔。 这次竹心没有惊慌失措，伏着身子，脚掌着力，后跟踮起，跟着大黑马的奔跑节奏起伏，减缓自己的不适感。 “梁世子是在担心那姑娘吗？”范集发现梁沐祈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他这一出声，来的客人都朝着竹心那边看去。 梁沐祈强行让自己收回视线，发现卫二郎正在和梁沐敬小声说话，便颇为不悦：“不知道二弟什么时候，和卫二郎这般熟了？” 卫二郎解释：“上次在林苑，多亏梁二哥相助，我才受的轻伤，没能及时来道谢，是我的不是。” “是吗？”梁沐祈认真打量了下卫二郎。 上次在林苑，受伤的人不多，平北将军的长子受伤最严重，其次便是梁沐敬受了轻伤。 剩下受伤的宣平侯世子和卫二郎，都是擦破了点皮，流了点血，比梁沐敬的伤势轻多了。 第110章 骨折 “难怪你们能走到一块。”梁沐祈发现卫二郎瘦瘦小小，个子也不高，心里武断的认定，卫二郎和梁沐敬是一样的人，粗通骑射，弱鸡一个。 梁沐敬听出大哥的讽刺，担心卫二郎心里会难受，正要解释，发现卫二郎摸摸头憨憨回答。 “梁二哥相助之恩，小弟自然是不敢忘的，今天听说爹要过来找定国公，我就厚着脸皮跟来了，刚好给梁二哥亲口道谢。” 梁沐祈懒得理会，正要回头，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闷响。 范集立刻出声：“梁世子！那姑娘坠马了！” “什么！”梁沐祈猛地回头，转头牵起手边的马，骑着往竹心那边赶去。 张为之垂下眼眸，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询问榜眼翟义：“翟兄要不要去看看嫂子？” 翟义看了眼梁沐祈的背影：“我们现在过去好吗？” 张为之回道：“梁世子那边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有事想问问娘子，她对定国公府熟悉，这个马场的驯马师，她应该清楚。” “好，我们和梁二爷梁三爷说一声。”翟义点头，他今天并不想过的，是张为之出面，他才来的。 他出身寒门，骑射完全不精通，不太喜欢这个场合。 范集见他们要走，跟着道：“我跟你们一块过去。” 梁沐敬望着张为之的背影，目光沉沉，死死攥着掌心。 卫二郎若有所思，试探道：“梁二哥可是担心邢家表姑娘？” “卫贤弟误会，表妹有大嫂照顾，何须我来担心。”梁沐敬收回视线，邀请卫二郎去马厩挑马。 梁沐平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决定跟着张为之他们走，免得惹大哥不痛快。 围栏边，侯大娘替竹心查看完不能动弹的右腿，十分可惜道：“腿断了，看来得休养三个月。” 下马的梁沐祈听到这句话，正要上前来，侯大娘突然起身回道：“世子，你来得正好，听闻上次在林苑，是世子救了少夫人，属下正好来试试世子的武功长进到了何种地步。” 梁沐祈脸色微变，强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望着竹心道：“我先送她回去。” 侯大娘笑了：“世子爷怕不是又在找借口？” “不是，她不是腿断了吗？耽误不得。”梁沐祈着急，想直接带走侯大娘，偏偏他又知道自己打不过侯大娘，只会自讨苦吃。 “世子，废话少说，你以前断腿的时候，不也是派了两个时辰才回来找到大夫的吗？”侯大娘开始活动筋骨。 梁沐祈急得额角青筋直跳：“侯师傅，她是姑娘家，我是从小习武的男人，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侯大娘不吃他这一套，认定他是想拖延时间，指骨咔嚓咔嚓的响，步步逼近梁沐祈：“男人女人没什么区别，世子不用怜香惜玉。 今儿世子没有跑，还敢继续和我争辩，看来长进不少，那我就不客气了，务必好好招待世子。” 梁沐祈连忙侧身躲开，正要往竹心那边冲去，被侯大娘鹰爪似的的手钳制住肩膀，耳边响起熟悉的阴森笑意。 “世子读了几年书，看来没长进多少嘛，见到我动手还敢留下来，胆子不错，属下定要好好教教你。” 下一瞬，侯大娘开始直直掏向梁沐祈心窝，他再也顾不得竹心，且战且退，还不忘解释：“能不能容我叫来人过来？” 竹心望着两人越战越远，视线有些迷茫。 侯大娘居然还教过梁沐祈功夫？看样子，还打不过侯大娘。 卫三娘带着人赶来时，看到竹心僵硬着身体，完全不能动弹：“你怎么了？摔断腿了吗？” “嗯，麻烦卫三姑娘了。”卫三娘赶紧招呼马场的粗使婆子，把竹心抬上了担架。 客院里，大夫刚刚被竹心接骨完，隔壁就传来梁沐祈的惨叫，吓了竹心一跳。 卫三娘忍不住后怕：“幸好侯大娘没答应和我过招，梁世子都扛不住，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自取其辱。” 过了会，邢明妙过来，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看见卫三娘在这里，忍不住生气：“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三娘知道邢明妙只是逞口舌之快，并没有理会她，只给竹心道歉：“我先走了，下次我再去定国公府看你。” 不管邢明妙，卫三娘闷着头走了。 邢明妙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愈发不痛快，走到床前，看到大夫正给给竹心上夹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表哥也受伤了，胳膊骨折，还是那位侯师傅亲自接骨。” “世子被侯大娘打成了骨折？”竹心隐隐猜出侯大娘身份不简单，但没想到侯大娘会下这么重的手。 “不是被侯师傅打的，是他逃跑时，滚下山坡撞到了石头上。”邢明妙想起舅舅的冷言讥讽，连忙抓住竹心的手，“幸好有你替我学骑马，不然今天受伤的人，就是我了！” 两个人受伤，学骑马自然学不成，郡主便送走客人们，便安排马车带众人回去。 梅心走前，来看了竹心。 发现邢明妙正给竹心不停道谢，见她来了，邢明妙才仰着下巴走了。 “你之前出府少，不知道侯大娘的情况，她丈夫还未牺牲前，是国公爷最信任的亲兵。 世子武学启蒙，便是她丈夫跟着国公爷一块教的。后来她丈夫牺牲在边疆，她就接替了丈夫的任务，一直跟着国公爷。” 梅心解释完，发现竹心若有所思的点头，并没有很在意世子。 她忍不住问：“你和世子……” “对了，姑奶奶，过几日，我想给侯大娘做点药膳，你帮我打听下，她有什么旧疾。我今天只是粗略的看了下，她的风湿病比较严重，其他的，还没来得及问。” 竹心打断她的话，请梅心帮个忙。 “你，你不怪侯大娘吗？”梅心没想到，竹心完全没在意世子，居然还关心起侯大娘来了。 “怪什么怪，侯师傅教我骑马，是我愚钝，不掌要领，是我的问题。”竹心得知侯大娘的身份，对她愈发敬佩。 以女子身份，居然得到了国公爷的重用，还能上战场。 第111章 续骨膏 原来忘归姑娘想去战场，根本不是痴人说梦。 眼前的梁家就有女子上战场的案例，是她竹心一直不知道而已。 发现梅心难以理解的眼神，竹心笑着道：“姐姐别担心我，侯师傅连世子爷都敢打断手，我这断腿也很正常，我怎么会怪侯师傅呢。” 话音刚落，蔷薇端着两瓶续骨膏进来放下：“这是郡主赏给你的。” 竹心颔首谢恩。 “你可要好好记住郡主对你的好，别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来。”蔷薇语含讥讽的警告了一番，转头叫上梅心一块走。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苍官悄悄溜进来，拿了一瓶没贴标签的药膏来：“这是定国公府秘传的续骨膏，世子爷用了一半，让我偷偷给姐姐送来。” “郡主也送了。”竹心可不敢用梁沐祈给的东西，蔷薇才过来警告了她一番，万一被抓到把柄。 又是一场风波。 苍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悄悄塞进竹心手里：“姐姐放心，这药膏世子爷假装用完了扔了，我偷偷捡起来的，没人会知道。” 回头看了眼门口，苍官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刚才我过来时，发现蔷薇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应该是在偷听你和姑奶奶谈话呢。” 竹心面无表情的道：“我知道。” 不然，她也不会刻意打断梅心。 至于梅心是不是故意这么问的，知不知道蔷薇在外面，竹心不想去想，也懒得去想。 人心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姐姐肯定挨蔷薇的骂了。”苍官很是心疼竹心， “世子爷现在懂事多了，等世子爷有了嫡子，考上举人，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姐姐了。” 竹心皱眉：“这是世子爷说的？” 苍官含着眼泪点头：“是啊，世子爷最近熬夜苦读呢，只是这次断了胳膊，怕是会落下不少课程，也不知道，耽不耽误后年的秋闱。” 竹心：“……” 熬夜苦读有什么用，关键是要读进去，梁沐祈还想着能考上举人，再纳她为妾吗？ 定国公对他的期望可不是这么简单。 回到定国公府，竹心被送去松鹤堂，梁沐祈被送去丹若院。 太夫人看完竹心，简单问了几句缘由，立刻赶去看望她的好大孙。 松鹤堂安静下来，南枝才从小厨房过来，刚说了两句话，青枝便赶来了。 竹心眉头微皱，青枝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竹心姐，你怎么受伤了？没事吧？” 瞧见竹心的夹板，青枝很是不解：“明明是郡主和表姑娘学骑马，怎么是你和世子爷受了伤？” 她一边问一边拿出带来的续骨膏，还有几样补品：“竹心姐怎么总是生病受伤，来来回回好多次了，怪不得竹心不想留下，这搁谁谁也受不住啊。” 在青枝打开续骨膏的塞子，竹心便闻到了熟悉的药味。 和苍官偷偷塞给她的半瓶续骨膏，应该是同一种。 “竹心姐，你用这个续骨膏，是二爷赏我的，我赶紧拿来给你用。” “这样不好吧，这是二爷赏给你的，我怎么能用呢。”竹心赶紧推辞，一点不想和梁沐敬沾染上关系。 青枝客气了下：“姐姐还是收下吧，二爷听说你受伤，想起我上次扭伤脚，说是怕我以后受伤没药用，特意赏给我的。 但我现在又很好，用不着这个，你先用，用剩下了在留给我就是。我是手里实在拿不出好东西来，才带上二爷的赏赐。” 竹心坚定推回去：“那我更不能收了，这是二爷给你以防不时之需的，我是外人，不能用属于你的东西。” 青枝再客气了下，见竹心愈发坚定，这次收了回来。 “那这些补品你收下，是我之前在松鹤堂攒的银子买的，和二爷无关。” “这个我收下。”竹心稍微放心。 两人聊完了天，青枝匆匆告辞，毕竟她也不能离开太久。 回了屋，发现梁沐敬在主位上坐着喝茶。 “回来了？”梁沐敬抬眼，放下茶盏。 青枝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交代经过，不敢有任何遗漏。 梁沐敬沉默很久，才回道：“退下吧。” “是。”青枝逃也似的跑了。 她走后，梁沐敬狠狠抓紧扶手，目光愈发阴冷。 直到萍儿进屋来禀报：“二爷，忠义伯府给郡主递了帖子，说是三天后来拜访太夫人。” 说着，萍儿悄然送上一卷封蜡的密信。 梁沐敬打开密信，眉头微皱，随后想起竹心和卫三娘的关系，似乎不错。 这个主意倒也行。 太夫人回来时，已经快到傍晚。 竹心知道太夫人有话要问，已经拄着拐杖在东次间候着。 “你……既然来了，便好好坐着。”太夫人在苏嬷嬷和邢明妙的搀扶下，坐上罗汉床。 知道今天犯错，邢明妙主动给太夫人按摩。 好一会儿， 太夫人才缓缓睁开眼：“你答应了侯大娘，三个月后，还得去马场，妙儿也得去。” 邢明妙的手一顿：“外祖母！为什么我也要去？” 她慌张得不行，完全不想再见到侯师傅，竹心也就算了，表哥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如果她也要去，说不定就是断胳膊又断腿。 “外祖母！妙儿还小，学不会骑马，您得救救妙儿啊。”邢明妙一下子跪在太夫人面前，哭着求饶。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放心，过几日，你请你大姐姐回来几天，让她先教教你，她当初找侯师傅学骑马，也是你娘先教了两个月，侯师傅再教三个月的。” 邢明妙更加委屈了：“为什么我一来就要管着侯师傅学，姐姐却能先跟着娘学，我还是不要。” “还不是你自己挑的，侯师傅愿意应下你们，已经算不错了，当初你娘又是给她丈夫修坟茔，又是给她打造新兵器，才请动她的。 你们倒好，直接点名她，她一口应下，不知道省下多少银子和心思呢！你还在挑三拣四，你舅舅要是听了，说不定就要赶你回家去。” 太夫人点点邢明妙额头，余光看着竹心懵懵的神情，心里明白，这次邢明妙是托了竹心的福气。 第112章 义气 第三天晚上换药，竹心用了梁沐祈给的半瓶续骨膏，当天晚上就感觉舒服了很多。 一夜睡到天亮，还是兰心过来叫她，竹心才醒来。 “我怎么睡得这么沉？”竹心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发现精神特别充沛。 兰心打开食盒，拿出汤药和早膳来：“今天卫夫人和程二太太要来，我怕是顾不上你，书我都给你带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床边的条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二十本书，竹心感激不已：“谢谢兰心姐。” 墨儿抱着几只荷花苞进来，插在了条案头的花瓶里。 “竹心姐姐好好养伤，姨娘最近忙得很，丹若院和扶风斋都少不了她，你有什么事，派人来找我便是。 ” “不用麻烦你，兰心姐身边就你一个人帮忙，哪里离得了你。”竹心端起粥碗，说完便一勺一勺吃着。 兰心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告诉竹心：“宣嬷嬷觉得墨儿年纪太小，不够稳重，留下看守清风苑。 她替郡主做主，拨了个刚奶完孩子的汤嫂子来伺候我，苏嬷嬷不放心，把她孙女凝冰也调到我身边来。” 竹心张张嘴，半晌才道：“苏嬷嬷还是心疼你，我记得凝冰妹妹，说是明年就要放籍嫁人了。” 兰心叹道：“凝冰在庄子上管事，这要是牵扯进府里的事来，耽误了明年嫁人，那就是我的错了。” “别担心，宣嬷嬷也不是个不讲理的。”竹心拍拍她的手。 吃完早饭喝完药，竹心便靠在床上看书，偶尔南枝会叫她手下的小丫头云舒过来看看。 晌午过后，卫三娘来看竹心，和她一道来的，还有嫁去武安侯府的邢明姝。 和邢明妙相比，邢明妙更像她父亲，不笑时，脸色便有些冷肃。 卫三娘见竹心要起身，连忙跑过来按住她：“你赶紧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得好好养着。” 邢明姝这才露出笑容来：“三娘说的对，你要好好养着，才能恢复得快，你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又伺候过表弟，不用这么行礼的。” 正给竹心掖被子的卫三娘抬头：“你伺候过梁世子？” 竹心稳住心神，点了点头。 邢明姝走过来，请卫三娘坐下后，便给她详细解释了竹心和梁沐祈的过去。 “你常年不在京城，过年才回来半个月，自然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事。” 明明是正常的语气，描述的用词也没有任何偏颇，仿佛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可竹心就是听出邢明姝隐隐的敌意来。 卫三娘明显没有刚才热情，神情甚至还有些不自然，干巴巴的问了竹心几句，最终决定告辞。 送走卫三娘后，邢明姝转身回来坐下，上下打量着竹心，语气淡漠道：“你瞧着不如梅心兰心，却能牢牢抓住表弟的心，本事不错。” 听不出是夸奖，也听不出来是讥讽。 竹心知道邢明姝和邢明妙不同，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也鲜少有废话。 “不知道大表姑娘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要是梅心留下该多好，你心思不在表弟身上，表弟一颗心却全扑在你身上。”邢明姝答非所问。 竹心忍不住皱眉：“程二奶奶，有话大可以直说。” 邢明姝笑了笑：“也不知道外祖母怎么看上了你，居然这般重用你，我是来请你帮个忙的。” “什么忙？” “父亲的职位出现变动，如今方少夫人的父亲，成了父亲的顶头上司，我们邢家也好，梁家也好，不能再和方少夫人交恶。” 邢明姝直视着竹心的眼睛，捋了捋鬓角：“听说方世子的心上人，只有你知道她去哪了，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告诉我，忘归姑娘在哪？” 竹心深深吸了口气：“抱歉，程二奶奶，奴婢不知道。” “还挺有义气。”邢明妙夸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竹心知道忘归去的方向，但真的不知道她要去的具体地方，毕竟她的线路，都是在随时变化的。 “我知道了。”邢明妙笑了笑，起身来，“你好好养伤。” 目送邢明妙离去，竹心陷入心神不宁的状态。 半下午云舒送来点心，竹心叫她去请墨儿来一趟。 墨儿来了，听完竹心要几本调香的书，很是奇怪：“竹心姐姐怎么想起看这个书来了？” “这几天睡眠不太好，我又没多少银子，就想着自己研究下。” 在墨儿要走时，竹心又让她带上南枝准备好的药膳，给叶妈妈捎过去。 夜里，菊心悄悄过来，塞了两张的调香的方子给竹心。 “你哪来的调香方子？”竹心望着手里的陈旧纸张，颜色泛黄，质地细腻，应该是很长时间的老方子。 “这是我外祖母的方子，她以前是曾太夫人身边的丫鬟，靠的便是一手调香手艺，本来有三十多张方子的。 我爹的原因，这些年陆陆续续送给太夫人和夫人，换了赏赐，又偷偷卖出去了一些，现在只剩下这两张了。” 想起菊心的遭遇，竹心退回去：“这两张方子你还留着，定是最宝贝的，我不能要，我的银子你不用着急。” 菊心急了：“竹心姐！你无论如何得收着！我爹已经发现了这两张方子，如果不给你，他肯定会逼着我卖掉的。” “你爹不是被调走了吗？他又回来了？”竹心这次没有推辞。 “这不是临近中秋吗？我爹买通管事，前天就回了府邸，我娘的病又重了。”菊心说着，眼泪直往下掉。 竹心赶紧劝道：“你别急，好好劝劝你娘，实在不行还有方嬷嬷帮你呢。你爹找个法子赶走。” 菊心却哭道：“不是的，我哥我嫂这次也回来了，他们说，要我给小侄儿在世子爷身边谋个差事。” “你那侄子我没记错的话，才八岁，咱们府里暂时还没有哥儿出生，哪需要什么小厮书童。 再说了，就算等郡主生下大哥儿，你侄子八岁了，年纪也偏大了些，先不说郡主带来的人，夫人肯定要插手。 哪里轮得到我们松鹤堂的人去安排人手？” 第113章 买香 竹心安抚着菊心，心里有了主意，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吓得菊心立刻止住哭声：“这样行吗？ 万一我爹……” “现在你娘的病情加重，你哥嫂和你爹一起回来，肯定是和你爹串通好的，到时候万一你娘受刺激……” “好！”菊心抓住竹心的手，“我按你说的做。” 临近中秋，定国公越来越热闹，江南周家的人，提前亲自送来节礼。 竹心原本不知道这个事，是蔷薇过来送郡主的赏赐，顺带提了一嘴。 好不容易送走蔷薇，竹心望着苍官托南枝送来的续骨膏，隐隐觉得头疼。 南枝早上送过来，蔷薇下午就来了，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郡主或许没发现，但宣嬷嬷肯定察觉出了异常。 再这样下去，竹心觉得，她迟早会成为宣嬷嬷的眼中钉。 “云舒！” “竹心姐姐要什么东西？”云舒放下手里的笸箩，赶紧到床前来。 “拿笔墨来，我要买一些东西，等会你交给南枝。”竹心得让梁沐祈忙起来，再这么乱来，倒霉的还是她。 中秋过去两天后，南枝才空闲下来，出门去给竹心买东西。 出门不久，身后传来苍官的声音。 “南枝妹妹，你要买什么呀？” 南枝回头一看，苍官驾着马车，上面坐的人自然是梁沐祈。 上了马车，梁沐祈拿过竹心拟的清单：“她最近在学习调香？” “嗯，竹心姐说她睡眠不太好，银子不多，便打算自己做一做。”南枝按照云舒的交代说完，便观察着梁沐祈的反应。 梁沐祈沉默良久：“这样吧，我让苍官买好，他再卖给你。” 南枝想说不太好，但话到嘴边还是闭了嘴。 买好香料，南枝刚从梁沐祈的马车上下来，迎面碰上蔷薇。 见苍官拎下大包小包的东西给南枝，蔷薇就凑了过来。 这批香料，梁沐祈是按照最高品质买的，不管是她，还是竹心姐，都买不起。 跟着竹心姐这么久，南枝也机灵了不少，连忙回答蔷薇：“这是世子爷给郡主买的，听说郡主很会调香。” 苍官拉开车帘，听到南枝这么说，梁沐祈下车的动作就此打住。 南枝慌忙回头眼神祈求梁沐祈：“世子爷，最近郡主替您调了几道香，惠姨娘说您用着不错，所以您就替郡主买了缺少的香料回来，不是吗？难道您还想给郡主一个惊喜？” 梁沐祈瞬间明白了他们为何遇到南枝。 “是，我给郡主买的。” 蔷薇很惊讶：“世子爷知道郡主需要什么香料吗？” 梁沐祈神色不变：“所以我都买了一份，若是还有什么缺的，你来告诉我，我现在就去补上。” 郡主很开心，第一次主动开口留梁沐祈。 梁沐祈心情不好，但想到这是竹心的谋划，还是留了下来。 这一夜，郡主亲自替梁沐祈宽衣沐浴，她从未伺候过别人，做起来笨手笨脚的，还碰到了梁沐祈的骨折的手臂。 望着妻子忐忑道歉的模样，梁沐祈想起了当初，自己照顾竹心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 “令仪不必自责，你能亲自照顾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第一次听见丈夫叫自己的名字，郡主怔怔抬头。 眼前的梁沐祈看不出开心的模样，点漆如墨的双眼，泛着亮光，从浴桶里抬起湿漉漉的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去休息吧，叫云秀来伺候我。” 郡主红着脸退下，转头叫蔷薇，去请云秀过来。 云秀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但梁沐祈沐浴更衣完，就让她回去了。 接下来半个月，梁沐祈一直留在丹若院，一边养伤，一边跟着郡主学习调香。 兰心总算能放心下来，专心教宣嬷嬷和菡萏，从上到下的熟悉定国公府。 住在松鹤堂的竹心得知消息，还以为是兰心说了什么，不过梁沐祈肯消停下来，她总算是能安心，开始专心看书，同时研究下菊心给她的两张方子。 作为补偿，竹心又给了菊心一百两银子，权当做她买下来的。 自从中秋前，邢明姝来过国公府住了两天，邢明妙便不再来找竹心。 直到重阳节刚过，邢明妙又来了。 “你躲起来好意思吗？我不找你，你就不来找我吗？” 竹心一头雾水：“表姑娘，你就在太夫人身边，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不就是了，奴婢受伤，哪也去不了，怎么躲你呢？” 邢明妙其实被长姐教训过，让她不要和竹心走太近。 可最近母亲回来，发现她没瘦下来，留了个婆子盯着她。 吃肉不能，邢明妙难受得紧，这才跑过来。 邢明妙自知理亏，大声嚷嚷揭过话题：“你教我的吃法真的不会再长胖吗？” “自然是真的，表姑娘最近应该能感受到，体重是没有增加的。”竹心真的不明白，大姑太太为什么要追求纤细的身材。 难道就因为谢家姐妹身材纤细？ 她们是因为吃得少吃得精，对吃也不在意，是祖上传下来的习惯。 不是邢明妙这样习惯了大口吃肉的姑娘能学习的。 大梁氏随了老国公，骨架大，又自幼习武，吃得多也动得多，身材丰腴，个子高挑。 邢明妙像极了她，只是因为小时候生病，没接触过骑射刀剑，只继承了吃的习惯，少了动的习惯。 一旦吃多，自然是会长胖的。 “可是我娘让我再瘦十斤，她说读书人喜欢身材纤细的女子。”邢明妙神情恹恹，突然有些逆反情绪。 “当初是娘说，我要嫁给表哥的！现在表哥成了婚！父亲马上要升职，说我不能再嫁给勋爵之家，耽误父亲！ 凭什么姐姐能嫁！我就不能！二娘嫁给书生，至今还是个举子，等着候补呢！为了爹，现在非要我嫁给读书人！ 为了什么读书人，连吃饭都不让我吃饱！姐姐倒是身材纤细！二娘也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没见两个姐夫——” 话说到一半，邢明妙赶紧闭嘴，转头恶狠狠盯着竹心：“我刚才说的话！你要是泄露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第114章 敲定 竹心面无表情的点头，心里无语：又不是我让你说的。 “你什么时候能好，我要快点学骑马，大姐姐没空教我，她说武安侯府离不开她，爹爹在升职的关键时候，让我跟着外祖母学规矩。 我才不想学规矩！卫三娘都能跟着他爹去定州，我连起码都不能学！凭什么呀！我哪里不如她了！她一个庶女，过得比我还潇洒。” 邢明妙越说越委屈，竟然开始抹泪。 竹心却听出异样来：“你怎么知道卫三姑娘这么多事？” “她都来了好几次，外祖母很喜欢她，但舅母喜欢她妹妹，为此，外祖母和舅母还差点起了争执呢。” 邢明妙并没有在意卫三娘，只是觉得委屈：“卫家两个姑娘都是庶女，有什么好争的，给表哥做妾，表哥都不要……” 竹心心里有了猜测，定国公府难道要和忠义伯府结亲？ 下一个成婚的人便是梁沐敬，一想到这个人，和性情直爽的卫三娘成亲，竹心就感觉不太妙。 卫三娘怕是要被吃得骨头不剩。 “要是我能嫁给表哥多好……”邢明妙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门外的石榴听见，赶紧冲进来，发现竹心被主子摇晃着，表情扭曲，看样子是震动了伤处。 石榴过来好不容易安抚住邢明妙，竹心才有机会解释：“世子爷性子差，脾气坏，就算你嫁给他，以后也会有一堆妾室闹心。” “妾算什么东西！我是主母，还不是随我处置！我爹的那些姨娘，个个敬着我娘，大姐夫的姨娘，在姐姐面前像鹌鹑，不听话的，打了卖了都行。” 邢明妙一点不觉得妾室是个问题。 “是啊，妾室算什么东西。”竹心跟着她说。 石榴发现竹心情绪不对，邢明妙还在滔滔不绝说着管教妾室的办法。 终于等邢明妙心情舒畅走了，竹心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 刚准备休息，兰心敲门进门。 “兰心姐，你怎么有空过来？”竹心连忙坐起来，拉了凳子，招呼她过来坐下。 “你和是世子爷是不是吵架了？”兰心拿出两锭银子来， “世子爷说，这是还给你的银子。” “什么银子？”竹心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自己给了南枝二十两银子，去买香料。 后来苍官补了三百两，买了最好品质的香料，最后全送给了郡主。 竹心坦然收下：“上次买香料的银子，南枝贴了二十两，应该是世子爷想起来了。” 想到最近丹若院，世子和郡主相处越来越好，兰心问：“你说了什么，世子最近变化还大，跟着郡主学调香，书也看进去不少，还日日早起练剑，还教郡主呢。” “我什么都没说呀？不是兰心姐劝动他吗？”竹心奇怪。 听兰心姐这么一说，她都有些不认识梁沐祈了。 兰心不信：“真的吗？上次世子送了香料给郡主，还叫了云秀回来近身伺候，虽说现在是伺候两个主子，但菡萏再也不敢欺负云秀了。” “不是你说了什么吗？” 竹心摇头：“不是我，我以为是兰心姐说了什么呢。” 两人望着对方沉默很久，最终还是竹心起了话头：“世子爷既然在慢慢改了，说明一切在好转，这不就好了吗？” 兰心总觉得是竹心做了什么，但她不说，自己也不好问。 梁沐敬和卫三娘的婚事，最终在十月中旬敲定。 在这期间，竹心看完了三十多本书，兰心送来的史书和各地方的地理志，以及几本调香的书，还调配出了菊心给她的两种香。 一种是玉华醒醉，醒酒提神有奇效，竹心熬夜看书犯困，用这个效果很好。 第二种是雪中春信，竹心让南枝雪枝都试过，并没有特别的效果，便暂时封存了起来。 府里又有了热闹的喜事，这次忙碌的不是拙春院，而是松鹤堂。 月底时，竹心收到了侯大娘的信，约她和邢明妙五天后在马场汇合。 休养了三个月，竹心撑着拐杖去小厨房，帮忙教云舒，指点她熬汤熬药。 青枝来时，是红着眼睛的。 她看见竹心，径直跪下：“竹心姐！我不想离开定国公府！这里还有我爹我娘呢我弟弟呢！” 云舒很机灵，见状便去门口守着。 “国公府的规矩，大婚前要遣散通房。”竹心还没有完全适应双腿站立，只能拉着青枝的手解释，“以太夫人的习惯，必定不会苛待你们一家。” 青枝不停摇头：“竹心姐！我不想走！离开了梁家，去哪在找这么好的主人家？再说了，二爷一直对我很好，你，你不也留下来了吗？” 竹心松开手，低头望着她：“我从来就不想留下，可是如果我知道，我带着我娘离开，代价是我娘，我的确会想尽办法留下来。” 青枝缩了缩肩膀，她也知道，现在竹心留下，也是太夫人院里的丫鬟，而不是留在世子爷身边。 可是她爹娘想尽办法，送她进松鹤堂，就是给主子做妾的。 要是就这么离开，爹娘的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而且，看太夫人的样子，对二爷也很好，只要将来生下一儿半女，以她和二爷之间的情分，过得肯定比施姨娘还好。 “竹心姐，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二爷，离开了梁家，我还能嫁给谁呢？” “你真的想留下？”竹心幽幽问她。 “想！我想！” “做二爷的外室也愿意？” “愿意！愿——等等！为什么要做外室？”青枝要的是荣华富贵，离开了梁家，没有正经名分，她和孩子将来如何立足？ 竹心转过身去，继续备菜：“这是梁家的规矩，二爷不会更改的，顶多你求求他，他把你安置在京郊的某个宅子里。” 青枝犹豫了：“我想的是，留在定国公府呀。” “待国公爷百年后，世子爷和二爷三爷，自然是要分家的，你能留多久呢？二十年？三十年？到时候还不是得离开这个宅子。” “不！我就要留下！二十年三十年还长着！到时候我生下儿子，我靠我儿子就行！”青枝还是想留下。 第115章 骑马 想起卫三娘的脾性，梁沐敬的为人，竹心有些头疼：“容我想想。” 青枝感激不已：“谢谢竹心姐！我来帮你。” 竹心抬手拦住她：“不必！我要是想不出办法来，也就帮不到你，你别高兴得太早。” 青枝脸色僵硬了下，最后还是收了手告辞离开。 她一走，南枝就进屋来，低声道：“她先去找了兰心姐，兰心姐不帮她，她才来找你的。” “我知道，刚才我也没一口答应她，她肯定会想办法去找张太太的，不知道张太太听到了她的请求，会是个什么想法。” 竹心并没有在意，她就算要帮青枝，也得是青枝能帮忙牵制住梁沐敬才行。 她总觉得梁沐敬还没有放过自己。 转眼间，到了去马场的日子，邢明妙万万没想到，侯大娘指名道姓的要她也去！ 求了太夫人好几天没有用后，转头求去郡主那里。 郡主这几个月来，跟着丈夫早起练剑，发现身子好了不少，便同意了邢明妙的请求。 梁沐祈从国子监回来，听说她们还要去马场，忍不住微蹙眉头。 “沐祈，你会骑马，大姑母小姑母都会骑马，我们的母亲也会骑马，我不想和她们不一样，有你教我，我一定能学会的。” 郡主熟稔的牵起梁沐祈的手，轻轻摇晃祈求。 眼前妻子的神态，渐渐和曾经那个在扶风斋的人重合，梁沐祈点头应下。 竹心从马车里下来，不出所料，张为之和梅心又来了。 没了范集夫妇和翟义夫妇，梅心便过来陪着郡主和邢明妙，梁沐祈也罕见的主动找上张为之。 竹心跟在邢明妙身后，垂着头沉思，这次梅心会帮青枝留下，还是离开定国公府呢？ 她们聊了半个时辰左右，梁沐祈和张为之带着侯大娘过来。 邢明妙当场吓得手直发抖，扭头去端茶杯，结果茶水潵到了身上，她立刻起身：“石榴！带我去更衣！” “竹心，你先跟侯师傅去学！我等会就来！” 转头再和郡主告辞，邢明妙拉着石榴，头也不回跑了。 郡主根本来不及阻止，竹心倒是站出来回道：“郡主放心，奴婢先学，等奴婢学会，表姑娘就不怕了。” “你别担心，沐祈和我说，他会和侯师傅好好交代的，这次定不会叫你受伤。”郡主走过来拍拍竹心的手。 竹心屈膝谢恩，目不斜视的跟着侯大娘离开。 梁沐祈过来牵郡主的手，带着她去了一匹白色的母马面前，双手举着郡主的腰，送她坐上了马背。 梅心望着，心里很是羡慕。 转头看向丈夫，却见张为之正已经坐下，开始翻开随身携带的案卷。 原来他们这次出来，并不是要教她学起码。 明明世子都能和郡主举案齐眉，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能呢？ 梅心攥紧掌心，是不是竹心成了世子的人，相公才会放弃竹心？ 正这么想着，张为之忽然抬头看向梅心：“对了，昨天青枝来找你，听说她想留在定国公府？” “相公怎么知道？”梅心有些紧张，神情很是不安。 张为之认真思索后回道：“梁二爷不是良人，如果你想帮青枝，最好帮她离开梁家，另嫁他人。” 梅心指尖抖了抖：“是吗？可我听青枝说，梁二爷对她很好，从未苛待，只是习惯有些古怪。” “梁沐敬此人，城府极深，且他接近卫二郎另有目的，你若认为他是好人，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为之说完，低头继续看案卷，不再多言。 梅心挣扎良久，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决定帮青枝离开梁家。 今天竹心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特意请教过叶妈妈。 自从上次给叶妈妈送了药膳后，叶妈妈便和竹心来往很多，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 竹心才知道，叶妈妈居然也会骑马，还是国公爷亲自教的。 有了叶妈妈这个场外助力，今天的竹心有备而来，侯大娘很是意外。 “你的姿势有些国公爷年轻时候的影子。” 竹心知道瞒不过她，主动交代：“我请教过叶妈妈。” “原来如此。”侯大娘笑了起来，眼睛缝更小了，“世子爷用他自己做赌，换我耐心教你，看来是用不着了。” “世子爷用他自己赌什么？”竹心抓紧缰绳，心里怪怪的。 他们两人受伤的这三个月里，梁沐祈和郡主的感情越来越好，可谓是蜜里调油，夫妻恩爱，谢氏想找茬，都被梁沐祈尽数挡了回去。 梁沐祈怎么会和侯大娘有什么赌注？ 侯大娘不管他们的恩怨：“赌注是他下的，不过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也不能辜负叶妈妈的教导，免得说我这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 说罢，侯大娘翻身上马，是竹心上次骑的那匹大黑马。 她坐稳后，对着竹心的马抽了一鞭子：“让我看看琼英的本事有没有过时！” 早就摔过一次，加上这次也做好了准备，马也不上次的烈马，竹心开始调整姿势和呼吸，开始适应马儿奔跑的节奏。 不多时，郡主忽然望向竹心那边：“沐祈，竹心好像学会了。” 梁沐祈抬头望去，静静望着驰骋在草场上的少女，骤然回眸，阳光下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烂。 “竹心好聪明呀，这么就学会了。”郡主心里很羡慕。 梁沐祈收回视线，牵着缰绳，继续往前走：“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你不用着急，慢慢学，人和人是不同的。” 梅心走后，张为之听到草场上的动静，也抬起头来，静静望着竹心骑在马背上的模样。 原来她真的想离开，从未留恋过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学了一整天，竹心乐此不疲，要不是没劲了，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她完全不想停下。 邢明妙悄悄松了口气，祈祷侯大娘能忘了她。 哪知道，侯大娘扶着竹心回来时，第一句话就是：“明日姑娘再来，上午我教你骑马，下午我教竹心射箭，后天你也得学射箭。” 听到这话的邢明妙当即腿软，幸好有石榴扶着。 第116章 喜事 邢明妙小脸发白，哆嗦着问：“我为什么还要学射箭啊？不是学打马球吗？” 侯大娘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胳膊和屁股，用夸赞的语气道：“你这身子骨，比你娘当年还适合拉弓射箭，不学这个浪费了。” 完了！邢明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匆忙安置好邢明妙，竹心便去浴室洗澡。 刚脱完衣裳坐下，梅心在外边敲门：“竹心，我可以进来吗？” 不是梁沐祈，竹心就放心了：“进来吧。” 梅心走到竹心身后，洗了手，又拿了毛巾过热水拧干，搭在竹心的肩颈上：“我给你按一按，刚骑完马，需要熟络筋骨才不会难受。” “张太太是为了青枝的事情来的吧？”竹心没有和她寒暄，而是开门见山的问。 “是。”梅心察觉到了竹心的客气疏远，忍不住道，“我们之间，不必这么生疏。” 竹心转过身来，对视梅心的视线：“那你是想帮她留下，还是劝她离开呢？” 梅心回道：“自然是劝她离开，太夫人不会亏待她的，再说了，梁二爷迟早要和世子分家，她一个妾室，能分到什么呢？” 没想到梅心会这么说，看来她到底还是在为青枝考虑，竹心转过身去回道：“我们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她却被富贵迷了眼。” 梅心继续给竹心按摩，见竹心语气恢复了些，这才稍微放心：“青枝这丫头，自视不凡，来松鹤堂是冲着世子爷去的。 她的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太夫人喜欢聪明人，被送给梁二爷，也算是一条出路。如今能趁着大婚离开，好好替自己谋算才是要紧事。” “我不在府里，不知道府里的情况，青枝既然去找了你，定也是相信你，你找时间多多的劝劝她，在定国公府做妾，翻不了身的。” 竹心却道：“我劝她没用，她一直认为我打破了规矩，才来找我帮忙的。倒是梅心姐姐你，在外面认识的人也多，不妨替她好好挑一挑。 现在你是张太太，翰林娘子，又和陆家来往多，名义上夫人的义女，太夫人指着你和定国公府相互照应呢。 青枝这孩子，在松鹤堂不够看，出去了还是算机灵那一挂的。若是梅心姐姐替她找个好婆家，说不定以后还能帮衬你呢。” 梅心的手停下来，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若是能在官场上，帮一帮相公，或许能换来相公同僚的另眼相看。 太夫人几次都说，改变不了张为之，那就改变他周围的人。 周围的夫人太太，不是名门贵女，便是和相公青梅竹马， 只有她出身卑贱，地位是被定国公府和张为之抬起来的。 她至少还是清白之身，嫁给的张为之。 若是青枝就嫁在京城，以她的出身，还是张为之周围的人，那大家就不会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梅心姐姐？你在听吗？”竹心回头，抬手晃了晃，才拉回梅心的思绪，“我说最好让青枝远嫁，附近的洛城坊州什么的，都不行，太近了。” “在听在听，不过远嫁，我也不认识很多人，需要慢慢找找看。”梅心转身去给竹心拿干毛巾，收敛住眼底的情绪。 过了几天，郡主不太舒服，便只有竹心和邢明妙来马场。 侯大娘要求严格，邢明妙吓装晕失效，只能硬着头皮学。 在竹心的劝导下，她终于想通，反正要受苦，不如好好学算了。 免得苦都吃了，啥也没学会。 竹心骑马已经得心应手，自诩力气大，跟着侯大娘学射箭，偏偏远不如邢明妙随便来一下拉开的弓。 “很难吗？”邢明妙觉得竹心有些小题大做。 “不难吗？”竹心再次开始拉弓，对准靶子，只中了外圈。 邢明妙放下手里的弓，接过竹心的弓轻轻一拉，便瞪大眼睛：“为什么你的弓这么轻！这……” 她反复拉开试了下：“你这张弓顶多只能拉开六十斤！” “侯师傅居然偏袒你！”邢明妙很生气，对准前方的靶子，轻巧的一射，便正中靶心。 竹心走到旁边，拿起邢明妙的弓，使劲了力气，才拉开了一点点。 “不是偏袒奴婢，是奴婢只能拉开这六十斤的弓。”竹心很是羡慕的望着邢明妙，“听侯师傅说，你娘能拉开一百二十斤的弓，你应该是继承她的力气。” 邢明妙连忙放下手里的弓：“我的力气一点都不大！你不要胡说八道！” 侯师傅来时，扛着一张镶嵌了数颗红宝石的贴金重弓来，邢明妙瞬间眼睛亮了：“侯师傅，这张弓好漂亮，上面的宝石好闪啊。” “这是老国公爷从柔然公主手里缴获的，当年是你娘的嫁妆，前几年你娘为了请我教你姐姐，把这个送给了我。 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不喜欢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要是表姑娘能拉开这张弓，且能正中靶心，这个就还给你。 ” 侯师傅走到两人面前停下，放下红宝石黄金重弓，震得桌面上的灰尘齐齐跳起来。 邢明妙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竹心却注意到了。 她感觉这张弓，本身的质量可能就不轻。 “都是真的！”邢明妙摸了一遍重弓上的红宝石和黄金贴花，激动得不行，“侯师傅真的要送给我？” 侯师傅笑眯眯回道：“前提是表姑娘能做到我的要求。” “这有何难！”邢明妙一只手去拿重弓，哪知道胳膊一沉，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好在竹心过来帮忙扶了下，她才两只手勉强拿起来，放回桌面。 “这也太重了吧。”邢明妙擦汗。 “你娘就拉开过，要我说，以你的筋骨拉开是随随便便的事。”侯大娘拍拍重弓上的宝石，“这是柔然公主的宝贝，世上独一无二。” 邢明妙狠狠心动：“给我点时间。” 后面的日子，竹心专心学骑马，侯大娘则是指导邢明妙射箭，还教她在马上射箭。 十一月下旬，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定国公府出现喜事，郡主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第117章 相救 太夫人和夫人得到消息，立刻去了丹若院看望郡主，梁沐祈被挤到了一边。 他走到次间，望着窗外，叫来云秀：“你去门口看看，妙儿回来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云秀笑嘻嘻转身离去。 因为世子爷答应过她，等郡主有孕，就给她名分。 马场上，邢明妙经过侯大娘的指导，猛吃一个月的肉，努力锻炼，终于拉开了红宝石黄金重弓。 当箭矢正中靶心，竹心比邢明妙还高兴：“恭喜表姑娘！贺喜表姑娘！你中了！中了！” 跟着侯大娘在马场这些日子，竹心才知道，正常女子能拉开六十斤的弓，就算是不错。 强一点的，能拉开九十斤，这已经是凤毛麟角。 大梁氏很特别，她能拉开一百二十斤的弓，哪怕放在男子中，也是佼佼者。 只是她是女子，不能跟随老国公爷上战场，但仍旧深受老国公爷的宠爱，这把缴获的柔然重弓，是老国公爷做主，留给大梁氏的。 侯大娘教过邢明姝，她只能拉开九十斤的弓，现在见了邢明妙，发现她比邢明姝还有天赋，便起了爱才之心。 好在有竹心给她出谋划策，稳稳拿捏住了邢明妙，侯大娘才能培养好这个苗子。 邢明妙抱着重弓爱不释手，侯大娘走到竹心身边道：“你和你外祖母一样，很聪明有韧性，将来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而不是给人当奴婢。” “我会的。”竹心点头，跟着忘归走了一遭，她从来不觉得，定国公府困得住她。 侯大娘拍拍她的肩膀：“今天我送你们回家，今年过完年，我就要回边疆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竹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安神香来：“侯师傅不介意的话，晚上睡不着，可以用一用这个。” “好，我收下了。”侯大娘这次没有推辞。 回京路上，邢明妙不停和竹心说着话：“你说我娘要是知道，这张弓在我这，她会不会很惊讶？她为了姐姐送出去的东西，我给她赢了回来。” “会的，会很感动的。”竹心笑着道。 这些日子，邢明妙体重没减少，但体型苗条了些，当然还有竹心最羡慕的是，邢明妙又长高了。 本来两人差不多高的，现在邢明妙比她的头顶，还要高上去一点。 两人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过了会，石榴伸进个头来：“姑娘，皇后娘娘生了位公主，这会儿好多人赶着进城送贺礼呢，天刚刚下雪，路也难走，我们怕是不会准时回府了。” “没事没事，我娘今天又不来。”邢明妙不在意，继续摸着重弓上的红宝石，“这可是柔然公主的宝石呀。” 竹心想的却是，皇后生下了女儿，不是预料中的皇子，太子大概率会想办法和皇后方家缓和关系。 不然，贵妃和宁王坐大，太子的位置岌岌可危。 等了大半时辰，他们的马车才到了城门口。 守卫确认了路引和身份，准备放她们进去。 握着缰绳的侯大娘忽然睁开眯着的眼睛，扭头往斜后方看去。 “你们走不走啊！不走让开让我们走！”后面的人不耐烦催促。 话音刚落，数道箭矢飞速射过来。 侯大娘猛地转身，伸手往里面一拉，一手拽着竹心，一拽着邢明妙，跳下车来。 竹心隐隐听到有破风声，准备往外面看的，正好顺了侯大娘的势。 邢明妙就没有她那么幸运，直接扑在了地上。 守城的卫兵立刻拔刀：“来人！有刺客！ ” 紧接着又是一道道箭矢而来，侯大娘拖着两人躲在城门下。 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烽烟点起，城楼钟声也悠然响起。 邢明妙手里被塞过来一把剑：“保护好竹心和你的丫鬟！” 小北拉着石榴过来，紧紧护在主子跟前。 “我？”邢明妙吓得手抖，倒是竹心接过了她手里的剑，“我来。” 侯大娘趁乱摸到了马车边，从底座掏出两把弓，又在马车上拔下几支箭，转回来交给邢明妙。 “要是有人对你们不利，瞧中谁就射过去！不要害怕！” 很快京兆府兵和巡逻卫赶来，眼看着就要到了城门口，人群里忽然跳出来几个大汉，冲着竹心而来。 “搭弓拉弦！”竹心率先射出一箭。 只中了一个大汉的肩膀，其他人惊了，立刻拔刀冲过来。 邢明妙吓呆了，两箭齐发，中了两个大汉的脖子，当场倒地。 竹心立刻放下弓，专心给邢明妙递箭：“快点！表姑娘！” “好！”邢明妙见干掉了两个人，继续拉弓射箭。 咻咻咻！ 想冲过来的大汉，倒了一大片，只剩下两个。 身后的京兆府兵和巡逻卫兵来了，齐齐把城楼下的百姓护送进去。 “等等我女侠！”身后传来一道慌张的声音。 竹心害怕是刺客，连忙挡在邢明妙面前，发现来人是个穿着直裰的读书人，身边跟着个书童，还有个老仆。 “感谢姑娘相救。”书童这时候开口，“这是我家——” 邢明妙立刻打断他：“好哇！刚才就是你在后面催我们！我们凭什么要等你们！” 读书人长相清秀，连忙拉下书童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家小童无状，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话音刚落，竹心听到身后有动静，下意识抬头望去。 发现有个精瘦的汉子冲过来，竹心猛地把邢明妙往后拉去。 邢明妙一个不慎，往后扑倒，扑进了读书人怀里。 竹心来不及躲避，被这人提起匕首挟持住：“都给我让开！让我出城！” 周围的人群顿时让开，邢明妙气得要冲上去，被读书人死死拉住：“姑娘别冲动！那是个亡命之徒！咱们等官府的人来！” “滚开！官府的人还没有我有用呢！”邢明妙推开读书人，紧紧拿着弓，突然发现她手里没了箭，大声喊道，“放开她！我叫他们开城门！” 精瘦男人认识邢明妙：“邢姑娘的话，我是信的，但官府的人我不信，你要是心疼这丫头，不如换邢姑娘你来送我出城。” 第118章 血光 邢明妙气炸了：“你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原来这人是冲着她来的。 万幸他挟持的是竹心。 “姑娘！快叫他们开城门！”竹心发现脖子被匕首割开，流了血出来，连忙大喊。 她怎么这么倒霉，邢家到底得罪了谁？ 刚开始竹心还以为，是方夫人的人呢。 邢明妙赶紧扭头叫人开门，骑着马巡逻队长盯着竹心道：“邢姑娘，她是谁？” “她是我的丫鬟！她是谁！快点救她啊！开城门！” “一个丫鬟而已，死就死，刺客可不能跑掉了。”巡逻队长对邢明妙的话，不为所动。 气得邢明妙破口大骂，直到这时候，之前那个读书人递过来一根丢了羽毛的箭来。 “邢姑娘，这个能用吗？” 巡逻队长已经发话：“给我抓住刺客！要活的。” 话音落下，前方传来梁沐祈的声音。 “给我住手！” 竹心从来没有如此期待，梁沐祈赶紧出现，看到他身后带来的定国公府护卫，熊明也在其中，她松了口气。 哪怕自己重伤，应该还有活命的机会。 “梁世子，好久不见。”巡逻队长也认识梁沐祈。 忽然间，竹心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侯大娘，心更加安定。 邢明妙身后的读书人也也发现了侯大娘，悄悄拉了下她的胳膊：“邢姑娘，你的人来了。” “是侯师傅。”邢明妙和侯大娘对视了眼，下一瞬抢过读书人手里的箭，冷静的站到了巡逻队长身后。 “你靠这么近干什么？”巡逻队长皱眉侧目。 邢明妙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来，讥讽道：“幸好我姐姐没嫁给你，你这种冷血男人，狗都看不上！” 巡逻队长脸色一黑。 下一瞬，梁沐祈忽然骑马朝着竹心冲过去。 正观察巡逻队长这边的刺客，猛地转身，与此同时，侯大娘悄然近身，刺客来不及躲闪。 知道大势已去，正要抹掉竹心的脖子，邢明妙刹那搭弓拉弦，照着刺客的脖子而去。 “住手！”巡逻队长脸色骤变，狠狠呵斥，祈祷邢明妙的箭不准。 没了羽毛，箭矢的确失了准头，中在了刺客的手臂上。 侯大娘趁势上前，扭断刺客的两条胳膊，竹心猛地推开刺客，往前跑了两步。 梁沐祈翻身下马，正要冲上去，被竹心的眼神制止，任由竹心扑倒在地上。 邢明妙推开巡逻卫兵，快步冲上前去，一边扶起竹心一边埋怨：“表哥果然喜新厌旧，你都不扶一下竹心。” 石榴和小北随后赶来，竹心望着小北从熊明手里拿过金疮药，替自己止了血，这才放心闭上眼睛。 醒来时，天黑了，竹心躺在清风苑里。 兰心紧紧抓着她的手：“醒了就好。” 望着周围的环境，竹心摸了摸包扎好的脖子问：“我怎么在你这里？” “郡主有孕，赵妈妈疏忽用错了熏香，太夫人接郡主去松鹤堂小住，你见血光，便把你送来我这里。” 兰心解释完，梁沐祈和邢明妙就来了。 邢明妙和竹心经历了一场生死，彻底忘了大姐姐的叮嘱，哭着跑到床前，推开兰心，抱着竹心大哭。 “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救了我！不然我肯定死定了！” 竹心想说，她并不是特意救邢明妙，而是她自己本来就站在邢明妙后面，迈了一步躲不开。 不过邢明妙这么认为，她就认了。 “表姑娘没事就好。”竹心拍拍她的背。 抬头时，和梁沐祈视线撞上，她点点头，示意梁沐祈去看望郡主。 梁沐祈忍耐了很久，转头叫了兰心出来。 “好好照顾她，我去看郡主，有什么需要去找流霜，她只听我的。”梁沐祈说完就走。 兰心都来不及问话，回头进屋，看竹心一脸疲惫，赶紧去劝邢明妙。 好不容易送走邢明妙，兰心才有机会问竹心：“世子如果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会留下吗？” “狗改不了吃屎。”竹心对梁沐祈只有这一句话。 兰心怅然失笑：“这话你别被世子听见，他要是忍不住，会生气的。” 脖子上的伤不耽误事，但竹心也没回去，丹若院的事还没查清楚，郡主不走，她就不能回去，冲撞了郡主。 竹心原以为能消停三个月，没想到青枝气呼呼找来。 “你和梅心姐姐说了什么？她明明答应帮我留下的，现在她突然改口！说要给我介绍婆家！我才不要嫁给别人！” “梅心姐答应帮你留下？”竹心放下手里的书，眉头微皱。 想起之前在马场，梅心明明说过，青枝出去嫁人更好的。 她改变主意，不会是因为张为之和她说了什么吧？ “不是你说的？ ”青枝也愣住了。 两人一合计，青枝痛苦抱头：“梅心姐姐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竹心安慰：“嫁人挺好的，你看琉璃。” “琉璃她……是彻底不能走路了吗？”青枝这才想起来，世子的通房丫鬟，除了竹心，还有个琉璃呢。 不是竹心提起，她压根都忘了琉璃的存在。 “嗯，伤到了骨头，坐着都难受，若不是郡主舍得用药养着，怕是早就没了性命。”竹心一边说着一边给她斟茶。 青枝犹豫了，夫人不善，最喜欢杀鸡儆猴，卫三娘的脾气也算不得好，还有武功，她若是犯错，性命堪忧。 “我好好想想。” 腊月初八，夫人叫上儿子梁沐祈去了松鹤堂，亲自给太夫人告罪，请郡主回丹若院去。 松鹤堂里明枪暗箭，竹心不知道，她收到了叶妈妈亲手做的衣裳，还有两本地理杂记。 “这是？”竹心知道叶妈妈不会送书给她。 “我家大郎听说你在看书，找我找兰心打听下，你缺什么书，他给抄来。”叶妈妈笑容满面，拍着竹心的手，“大郎的身子好多了，多亏你配的药膳，这是他给你的谢礼。” 竹心笑了下，坦然收下：“如此，便多谢冯大哥。” 她转身进屋，拿了新配的药膳包出来：“天气越来越冷，这是我重新配的，叶妈妈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找德益堂问问我看，和冯大哥喝的药冲不冲突？” 第119章 故意 叶妈妈很放心：“大郎喝的方子，我给你看了，你再配的药膳，我信你！” “我到底不是大夫，你还是让大夫瞧瞧，免得耽误冯大哥，争取明年考上。”竹心坚持让叶妈妈去找大夫确认下。 说起德益堂，叶妈妈又道：“你介绍的谷大夫，医术真不错，大郎的身体不是一年两年不好，他改了一味药，大郎就明显有精神多了。” 竹心点头：“那正好，叶妈妈可以多去找他给冯大哥看看。” 腊八过后，郡主还是没回去丹若院，倒是琉璃被送去了庄子上养病。 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临近小年，竹心叹气，可惜琉璃对谢氏的忠心，换来的却是病逝庄子的命。 照常回到厢房，竹心发现两本地理杂记换成了两本旧书，看上面的印章，还是谢家祖上亲自撰写的。 “墨儿！你来下，我的书怎么变了？” 墨儿跑进来，连忙解释：“昨晚世子爷和姨娘来了下，世子爷喝茶，不小心把茶水泼上去了，就扔了这两本书，拿了这两本书赔给竹心姐。” 竹心：“……” 她敢肯定，梁沐祈就是故意的。 想到冯大哥身子不好，还辛苦抄书，结果梁沐祈这厮，直接把别人的书扔了！ 这些都是小事，小年这天，大梁氏带着邢明妙回来，坚持要把红宝石黄金重弓还回来。 邢明妙哭天抢地的不肯，大梁氏气得头疼，最后是郡主说和，国公爷拍板，暂时保存在梁家，这才作罢。 竹心在清风苑帮兰心算账，偶尔云舒过来，帮南枝问下松鹤堂往常的安排。 邢明妙提着重弓来时，竹心吓了一跳：“表姑娘！你怎么……又把这带回来了？” “我娘说，这东西我镇不住，非要我还回来！这是我从侯师傅手里赢来的，凭什么要我还回来！” 邢明妙气呼呼的进屋坐下，十分嫌弃这里的狭小：“这个院子怎么这么小？定国公府这么大，就不能给兰心安排个大一点的院子吗？” 竹心给她斟茶：“这是兰心姐自己选的，说是清净，也方便出门。” “不知道表姑娘带着这弓过来是……” “外祖母说这弓杀气太重，不让我留在松鹤堂，不就是担心她的曾孙子嘛。丹若院也不能放了，我不放心舅母，想来想去，觉得兰心最靠得住！ 她肯定不会随便让人拿走，也不会偷偷扣宝石下来变卖，所以我决定放在兰心这里好了！”邢明妙起身，开始四处寻找。 兰心和梁沐祈来时，她已经挑好了地方。 “邢明妙！你给我出来！”梁沐祈冷着脸叫道。 “马上就出来，等我放好我的东西再说。”邢明妙努力把弓塞进去床底，还露出一点，招呼梁沐祈道，“表哥！你也来帮一下，我和竹心力气不够大。” 梁沐祈走过去，把邢明妙拎了出来：“胡闹！你不放心， 就送去我爹的库房！放在清风苑是什么意思！” 邢明妙不服：“我才不呢！你爹是我娘的弟弟，我娘要是要，他会不给？” 竹心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明明记得邢明妙以前是哄着梁沐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敢和梁沐祈顶嘴了。 发现梁沐祈看了过来，竹心立刻低头：“奴婢去烧壶热茶来。” 回来时，梁沐祈和邢明妙已经走了。 兰心这才说起缘由来：“上次表姑娘在城门口射杀了好几个刺客，进城检查东西时，这张弓被登记在册，崇德长公主看上了表姑娘，想要她当自己儿媳妇。” “提她哪个儿子说亲？”竹心记得，崇德长公主三个儿子，除了长子成婚，次子和小儿子都还没有成婚。 “曹七郎。”兰心想起太夫人的话，有点担心，“曹七郎很得辅国将军的喜爱，陛下也很喜欢他，有意撮合他和太子妃的亲妹妹。” 竹心若有所思：“难怪大姑太太这么着急要弓回来，上次表姑娘出了风头不说，手里还有这个，任谁都会想起老国公爷的赫赫战功。 ” 两人聊完，兰心说了一嘴梁沐祈故意泼了竹心两本书的事。 年关着实忙碌，加上郡主害喜得厉害，兰心忙得脚不沾地。 云秀便是在这个时候，由郡主做主，抬做姨娘，贴身伺候梁沐祈的。 郡主的意思是，希望云秀能去扶风斋帮梁沐祈，但梁沐祈把她留在丹若院操持。 年后更是客来客往，梁沐敬的婚事，谢氏也不能真的不管，至少得装一装面子。 大厨房屡屡出错，竹心就被太夫人调过去坐镇，才稳住场面。 竹心望着大厨房的两个生面孔，便知道是宣嬷嬷提拔的人，老管事很不服她们，一个劲找竹心告状。 她不理会，珊瑚来这里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珊瑚的腿没有完全恢复，哪怕鞋垫是特意定制的，多看两眼，还是能看到珊瑚的腿脚有问题。 “竹心姑娘，今儿送去拙春院的点心错了。” “我这就核查下。”竹心颔首，转头进去叫人来问话。 很快，问题查了出来，是郡主这边的人疏忽。 竹心挑了两碟点心装好，提着食盒出来，交给珊瑚：“人已经按规矩罚了，晚点我去给夫人告罪，这两碟点心是给珊瑚姐姐尝鲜的。” 珊瑚直接推掉，食盒摔倒，点心滚落出来，是昨日谢家夸过的桔子水晶糕和石榴点翠酥。 “太夫人让你照看大厨房，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竹心低头认错，完全不和珊瑚争辩。 珊瑚知道竹心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对着干：“既然这般，我已经请示过夫人，让常嫂子和真儿来帮你。” “常嫂子和真儿？”竹心皱眉抬头，珊瑚却笑了起来，转身敲打一番，阴沉沉的走了。 大厨房的人这才敢说话，竹心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常嫂子没来， 真儿倒是来了。 她笑着上前来：“竹心姐姐，我娘还有事，她晚点再来。” “行，你跟我进来。”竹心没有废话，转身进去厨房。 真儿跟着进来，才发现莺儿居然也在，眼珠子快速转了转。 第120章 相亲 半下午，真儿偷偷溜了出去，刚走不远，就被竹心堵住。 “来人！给我搜身！”竹心早知道真儿不会老实，但她还敢这么大胆犯事，别怪她不客气。 三个婆子上前一个捂住真儿的嘴，一个按住真儿的手脚，最后一个搜身。 不消片刻，她们就从真儿身上，找到了半包泻药。 竹心看到真儿拼命挣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带真儿去了拙春院，找上关妈妈，人证物证，全部交给关妈妈。 离开拙春院，回到大厨房，竹心看到了在门口等着蔷薇。 “竹心姑娘，郡主请你去趟松鹤堂。” “请我去松鹤堂？”竹心疑惑，太夫人可是特意支开她的。 跟着蔷薇来到郡主面前，郡主看竹心找人，便解释道：“祖母上午见了崇德长公主妯娌，这会儿累了在休息。” 茉莉搬来锦凳，竹心顺从的坐下，等着郡主问话。 “我现在有孕快三个月了，褚御医亲自诊的脉，说我的胎已经稳了，兰心不愿意伺候夫君我不勉强。 云秀不同，是陪夫君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夫君对她也很好，一直想给她名分，但直到现在，夫君也没让云秀去伺候。 我想问一下，是不是我主动抬了云秀当姨娘，惹夫君不高兴了？” 竹心怔了下：“奴，奴婢也不知道，郡主可以直接问世子爷的。” “是吗？祖母说，我可以问问你的。”郡主露出忧愁来，“他一直在帮京兆府查案，初五就没回来了，我担心是不是我惹了他生气。” “是年前的刺客案吗？”竹心有听兰心说起过，说是那批刺客，的确是冲着邢明妙来的。 郡主点头：“嗯，我给大理寺卿夫人写信问过，她说这批刺客，似乎和老国公爷有关，他们是冲着妙儿手里那张重弓来的。” 竹心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郡主若实在不放心，让兰心姐去问问情况，这案子也不用他插手的。” 话音刚落，外面云舒进来禀报：“世子爷！郡主在里头呢！” “令仪，我给带了新的香料，这几天有点忙，等到了十五，我带你去看赏灯。” 梁沐祈来了，竹心便起身让开。 发现竹心也在，梁沐祈的笑容戛然而止。 “奴婢先退下了。”竹心告辞离去。 郡主很是惊喜，连忙起身去。 走到屋外的竹心听到郡主的笑声，便知道他们只是误会，没有沟通到位而已。 十五这天下午，周家来人，太夫人给竹心放了假，不用去大厨房，也不用来松鹤堂。 竹心打算在家看书，叶妈妈找来，非要叫她一块出门去逛逛。 年前进宫路上，方夫人一脚把鲁国公踹下马车，被皇后勒令禁足。 兰心也说盯在定国公府周围的人撤了。 竹心怀疑是因为，年前刺客的缘故，京城调遣了京郊大营的军队进城巡逻，替换了原来的巡逻卫兵。 “你在担心上次的刺客吗？别担心，今天圣上为庆贺宝和公主出生，特意举办九天灯会，加派北衙禁军出来巡察，定不会出事的。” 叶妈妈极力劝竹心出门，“你总呆在家里看书，脑子会看坏掉的。” 竹心疑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您怎么知道，圣上会派遣北衙禁军巡察？” 叶妈妈左右看了眼，凑到竹心耳边低声说：“是我伺候国公爷时，看到圣上送给他的密信，而且今晚还是国公爷带军巡察。” “当真？国公爷不是要陪夫人去谢家吗？”竹心记得，中午国公爷和夫人来松鹤堂用饭，提过这件事的。 “应该是幌子。”叶妈妈笃定今天肯定不会出现意外，“有国公爷在，你大可以放心。” 竹心知道国公爷平定了边疆，但她只亲眼看过熊明的能力，这样来说的话，今天的九天灯会应该不会出现变故。 “好，那我们别走远，就在曲池赏灯。”竹心还是不放心。 曲池是北城和东城交接的小湖，周围商户林立，车水马龙，醉仙楼便是在曲池边，景色极好。 跟着叶妈妈从北城一路往南，竹心发现，今晚的巡逻卫兵，的确和从前不同，而且也多了不少。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天还没黑，竹心就挤得快走不动路。 等她抬头时，叶妈妈领着个高自己半个头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竹儿，这是我家大郎，你瞧瞧，怎么样？俊不俊？”叶妈妈推着冯大郎到竹心面前。 竹心望着面前的瘦高少年，偏白的脸上迅速浮红，结结巴巴的拱问礼：“见过竹心妹妹。” “冯大哥免礼！免礼！”竹心赶紧虚虚扶他，冯大郎的脸更红了。 叶妈妈促狭的调侃：“怎么？看见竹儿妹妹知道害羞了？你是男子，要大方点，这段时间，你吃的药膳，都是竹心亲自配的呢。” 冯大郎的脸更红了，更加不敢看竹心。 听着这话，竹心总算知道，为何叶妈妈非要她出来。 原来是要给她们二人相看。 “冯大哥性子温和，人很好的。”竹心有点尴尬，她知道叶妈妈和生前和娘亲要好，但没想到，叶妈妈当她是亲人，也想和她成为一家人。 叶妈妈瞅着，塞给儿子一把碎银子：“等会竹儿喜欢什么，记得给她买。” 冯大郎终于忍不住：“娘，我知道。” “好好好！你们先逛逛，我去给你弟弟买点笔墨。”叶妈妈摆摆手，转身就走。 竹心瞬间如遭雷击，她简直想扭头回梁家算了。 叶妈妈这也太奔放了吧。 “我娘就是这个性子，你别怪他。”冯大郎护着竹心走到一边，这才开始解释。 再次抬头打量冯大郎，长得很秀气，眉眼特别像年轻时候的叶妈妈，大约是因为一直病着，所以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我知道，冯大哥的身体好些了吗？”竹心从来不害怕和陌生人聊天，笑盈盈的问。 冯大郎看怔了，回神后连忙拱手道歉：“沈姑娘，是在下莽撞了。” 竹心忍不住笑道：“哪有，冯大哥人很好呀，一点也不莽撞。” 第121章 推开 和梁沐祈不同，冯大郎特别敏锐，很顾忌竹心的感受，谦虚有礼，又没有生疏感。 有点儿像和竹心熟悉半年的张为之。 竹心收起笑容，指着前方问：“冯大哥，我们去买糖人吃吧。” 冯大郎看出她心情不佳，也没多问，而是给竹心讲起前方糖人的来历。 “这种是糖人是蜀地传过来的，重在糖人师傅的技艺。” 站在小摊前，冯大郎付了银子，竹心接过糖人，咬了口，甜甜的。 “是麦芽糖做的。” 冯大郎微笑着解释：“你可以多吃两口，里面还加了别的。” 竹心又吃了两口，吃出了桂花和薄荷的味道：“好吃。” 她常年在定国公府，出门就是替主子办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过，还能尝尝刚做好的糖人。 “谢谢冯大哥。”竹心转身，又要了一个，递给他，“你也尝尝看。” 对面的茶楼二层窗边，翟义见张为之看了楼下很久，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拥挤的人群里，他终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不是梁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吗？她身边的人……” “是西岭书院的冯大郎。”张为之回答了翟义的疑问。 这件事是太夫人交给他，他一手操办的，如何会不认识冯家两兄弟。 翟义惊讶：“上次你找陆太傅，便是因为冯大郎兄弟进西岭书院？” “他怎么和竹心……”翟义不知道竹心的过去，但想起梅心曾经也是梁太夫人身边的丫鬟，于是明白了什么，“看来他们应该是两情相悦。” 张为之起身，翟义连忙追上去：“你不是要等范兄来了一起说吗？怎么就走了？” 等他走到楼下，发现糖人摊前，已经没有竹心的身影，攥紧的双手骤然松开，无力的垂在身侧。 快到曲池时，前方有黑甲兵出现，人群出现一瞬间的慌乱，冯大郎连忙护着竹心靠到一旁，死死抵着身后挤过来的人群。 “冯大哥，我没事的。”竹心特别后悔，为什么非要答应叶妈妈出来，相亲就算了，还遇到这么多人。 竹心努力后退，渐渐被挤到了墙边上，人群总算稳住。 她刚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了侧头望过来的一个黑甲兵。 戴着厚重的头盔，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竹心也瞬间认出了这个人是梁沐祈。 森冷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 她下意识往冯大郎怀里一缩，用冯大郎的身体，挡住自己的脸。 梁沐祈不是去陪郡主了吗？ 怎么混在一群黑甲兵里？ 想起叶妈妈的话，竹心立刻明白过来，陪郡主赏灯，怕也是幌子。 黑甲兵一走，人群便松开，冯大郎连忙后退：“是不是挤到你了？” “没事没事。”竹心有些心不在焉，再次抬头看了眼黑甲兵的背影，难道今晚要抓什么人吗？ 国公爷领军，梁沐祈也在，这是上阵父子兵，定有大事。 竹心有些不安：“邓大哥，我想回家，这里人太多了。” “好，我送你回家。”冯大郎立刻答应，并没有为难竹心。 两人跟着黑甲兵折返，逆着人流往定国公府走去。 走了没一会，叶妈妈从身后追上来。 “你们俩去哪？” 冯大郎解释完缘由，叶妈妈拉住竹心：“你放心，我刚才看到了国公爷，有他在，不会出意外的。” 竹心愈发不安：“叶妈妈，就是看见了国公爷，我才觉得不对劲，黑甲军是隶属圣上直接调遣的亲兵，我们得回去，冯大哥也跟我回国公府去，等明日再走吧。” 叶妈妈还是相信国公爷，怎么劝都不行。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曲池那边的灯亮了起来。 “咱们就过去看看，就看一下好不好？ ”叶妈妈知道竹心平常不得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竹心看了眼前后，巡逻的官兵一茬接着一茬，心软答应了。 这会儿，大家都朝着曲池挤，三个人千辛万苦的挤到了曲池边的姻缘树下，摆着好几个算命摊子。 叶妈妈领着俩人直奔人最少得摊子前，转头对冯大郎和竹心道：“这位老先生已经答应我，给你们算一算。” 说着，她就一手抓住竹心的右手，一手抓住儿子的左手，递给算命的老先生：“就是他们。” 老先生放下手里的书，先看了冯大郎的手相，眉头紧皱：“这位郎君体弱多病？不该来人多的地方。” “我们马上就回去。”叶妈妈把竹心的手递上去。 “她……”老先生抬头看向竹心的脸，不由睁大了眼睛，“这……” “如何？！”叶妈妈着急。 “这位姑娘命极好，你家郎君若能娶到她，定能福寿绵延——”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 人群顿时慌乱，冯大郎护着母亲和竹心后撤，竹心悄悄掏出匕首，随时应对金记情况。 竹心看到人群在把他们往桥上挤过去，她立刻指着醉仙楼的方向喊道：“冯大哥！我们往那边去！” “这种时候，醉仙楼不可能放人进去的！”冯大郎个子最高，但到底瘦弱，很快有些撑不住。 叶妈妈则是浑身僵住，竹心看到她的反应，知道她想起了冯秀才的死。 “听我的！决不能去桥边！你护着你娘！我来开路！”竹心深一口气，开始顺着人群往醉仙楼涌过去。 人群尖叫涌动，叶妈妈总算回了神，紧紧抓着冯大郎：“不要去水边！” 醉仙楼门口早就挤满了人，竹心带着他们往后门走去，不知道梁沐祈的暗号还有没有用。 刚挤出人群，冯大郎忽然推了竹心一把：“小心！” 叶妈妈随后大叫：“大郎！” 竹心立即回头，看到冯大郎腹部插着一把短剑，站在他身后的老婆子，猛地抽出短剑，直挺挺向竹心砍过来。 “小心！”竹心推开叶妈妈，倏然抽出匕首，挡住了老婆子第二刀。 叶妈妈赶紧扶着倒地的儿子：“大郎大郎。” 冯大郎却望着竹心：“快，快救……” 第122章 有毒 身后传来破风声，竹心余光看见一个老汉提着大刀，朝着竹心砍来。 竹心侧身闪避，老婆子和老汉立刻转动手里的短剑和大刀。 这两人不是普通人！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周围，竹心转身就跑，背后汗毛倒竖。 她知道，这次自己逃不掉了。 咻咻！ 两支箭矢从背后射过来，刀尖划断竹心的发绳，青丝散落，扑倒在地。 身后传来两声闷响。 竹心回头，看到个少年骑着马提着弓赶来。 “沈姑娘，你没事吧。” 清俊的少年，隐约有崇德长公主的影子。 “来人！把两人带回去去调查。” “你是曹七郎？”竹心猜到了他的身份，浑身都在发抖，完全站不起来。 曹七郎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几瓶药，走到竹心身后：“他流血太多，快点上药。” 竹心这才侧首，看到奄奄一息的冯大郎。 她颤抖着身体走上前去，扫了眼曹七郎带来的药，动作陡然快起来，开始帮着给冯大郎上药。 “你也会？”曹七郎惊讶了一声。 竹心却突然停下，望着双手变成暗红的血，声音都在发抖：“毒，有毒，短剑上有毒！” 冯大郎感觉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仰起头对竹心道：“麻烦沈姑娘，以后，以后帮忙照，照顾我娘，还，还有我弟……” 话音骤然停下，叶妈妈死死抓住儿子的手，突然晕了过去。 曹七郎连忙叫人来：“快！送他们去医馆！怎么会有毒呢！哪来毒啊？” 事情出现超出预料，曹七郎立刻掏出信号弹，往天下一放。 炸开的烟花响彻天际，镇守在宫门口的黑甲军，有一支开始急速赶来。 曹七郎蹲下来，探了探冯大郎的鼻息，对竹心道：“沈姑娘，他死了，我要带他回大理寺去验尸。” 竹心转身抱住冯大郎的尸体：“我知道是谁杀了他，你们不用带他走，叶妈妈没看见他，会疯掉的。” 曹七郎不信：“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竹心泪如雨下，感受着冯大郎的身体在渐渐失去温度，心里不断在想。 如果冯大郎没有推自己那一下，会不会就不会被捅一刀。 或许他就不会中毒。 如果她没有答应叶妈妈出来，也不会发生这件事。 梁沐祈赶到时，一眼看到曹七郎的人围着竹心， 她紧紧抱着满身是血的冯大郎，哭得泣不成声。 “梁大哥！这里！快点过来！沈姑娘不肯放人！”曹七郎看到了救星，赶紧迎上去，“沈姑娘非说，伤了冯大郎的人是方夫人的人，这，这没有证据的事……” 梁沐祈推开曹七郎，走到竹心面前，取下头盔，露出带血的脸来：“沈竹心！你必须放开他，今晚的事，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不一定就是方夫人——” 竹心哭着哭着笑起来，死死盯着梁沐祈：“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是冯大哥推开了我。” “冲着你来的也好，不是冲着你来的也好，京城出现的命案，现在必须交给大理寺！” 梁沐祈说完，掰开竹心的手，按着竹心的胳膊，拖着她后退。 竹心就眼睁睁的看着曹七郎，指挥着属下，带走了冯大郎的尸体。 她狠狠咬在梁沐祈的手背上，咬出了血，梁沐祈忍着，一声不吭。 直到曹七郎走过来，大呼：“她疯了！快快快！打晕她。” 竹心松了嘴，死命推开梁沐祈，却怎么也推不动。 “别闹了竹儿，我不想看到你出事。”梁沐祈依然没有松手，转身把竹心扛上了马背，送她回去了定国公府。 流霜早就在门口候着， 梁沐祈担心流霜打不过竹心，直接打晕了她，才把竹心交过去。 “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出事。” 竹心醒来时，发现自己不仅五花大绑，嘴巴也被牢牢塞住。 看到周围的环境，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扶风斋。 流霜看起来很憔悴：“竹心姑娘，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扶风斋，我来照顾你。 ” 竹心猛地仰头，死死盯着流霜，十五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捏了捏眉心，流霜理清楚思绪给竹心解释：“前天京城出现了逆贼，企图引起恐慌，刺杀陛下，给你和冯大郎算命的人，就是当年晋王身边的谋臣戚辛。” 由于太夫人需要她鞭策邢明妙的关系，竹心对几册《大楚帝王纪》十分熟悉。 晋王是当今皇帝的三皇兄，是前太子死后，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 当年还是德妃的太后主动留下当诱饵，成为晋王人质，皇帝带小舅子奇袭，拿下晋王，救下了太后。 圣上的亲妹妹永城公主，却死在这场夺宫之战中。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大楚史书上记载的逆贼晋王，身边最有勇有谋的能臣戚辛，居然活到了现在？ 给她算命的老先生，竟然是早就死在了史书上的戚辛？ “方夫人昨天早晨自尽在鲁国公府，鲁国公被软禁在家，冯大郎中的毒也查了出来，是西域的烈性毒药，没有解药。” 流霜说完，转头望着竹心：“叶妈妈和戚辛接触过太多次，她和冯二郎现在被关在天牢，世子为了你，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说不定会引火上身，连累整个定国公府。” 沉默良久，流霜羡慕道：“你真幸运。” 竹心情绪平缓下来，牵涉到二十多年前的夺嫡之争，她这种小人物，根本不可能抗争。 如果没有梁沐祈，她这会儿应该也在天牢。 流霜看她情绪稳定下来，便过去拔掉她嘴里的巾子，慢慢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你就在这里好好住着，谁也不需要见。” 竹心轻轻捶着僵硬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对流霜道：“我要是龟缩在这里，不仅害了我，也害了他，更害了定国公府。” “你——”流霜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流霜起身，首先看到的就是夫人谢氏。 下一瞬，数个黑甲军进来，分列两边，竹心看到了熟悉的大理寺卿。 竹心缓缓下床来，神色平静的问好：“唐大人，好久不见。” 第123章 结果 大理寺卿叹道：“沈姑娘，请吧。” 让竹心意外的是，她没有去天牢，而是去了皇宫。 被几个年纪很大的嬷嬷围着验身，接着聊家常，又叫她做饭熬汤，还做了一双袜子。 等大理寺卿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他照常问了几个问题，竹心就被送出了关押她的偏殿，来到了太后宫里。 除了嘉淑郡主，她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太后娘娘，这位就是沈姑娘呀？瞧着还没有张大人的娘子漂亮呢。”贺美人一边给太后捏肩膀，一边打量着竹心。 太后笑着点头：“虽说妾室以色侍人，但到底也得有几分聪明气，才能留下来不是？” 贺美人娇羞一笑：“太后娘娘又取笑嫔妾。” 给众人请安后，竹心被郡主叫到了身边，低声对她道：“你别担心， 这几个月，你就在我身边。” “谢郡主。”竹心明白过来，她可以不去天牢，肯定是郡主求了太后。 太后被贺美人逗得哈哈大笑，外面有宫人进来禀报，皇后带着宝和公主求见。 前几天皇后单独过来，太后没见。 现在宝和公主跟着一块来了，太后到底心软：“请她们进来吧。” 皇后亲自抱着宝和公主，给太后行礼。 太后见状，连忙派人上前去：“快起来！孩子还小呢。”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太后到底对皇后的脸色好了些。 郡主怀着孕，身体不适，便带着竹心和宣嬷嬷告辞退下。 贺美人望着竹心的背影，想起谷大夫说的话，给贴身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伺候完郡主睡下，宣嬷嬷让竹心退下。 刚走出来，竹心就看到贺美人身边的宫女，端着红漆木托来。 “郡主歇下了，我去叫宣嬷嬷出来。”竹心转身要走。 “沈姑娘留步，这东西你替郡主收下吧。”宫女走过去，把木托直接交给竹心，接着便躬身告辞。 宣嬷嬷掀开帘子出来：“谁来了？” 竹心转身：“是贺美人送来的东西。” 走到木托面前，宣嬷嬷打开盒子，又快速盖上，从竹心手里抢走了木托。 从一月中旬一直到四月下旬，刺客案终于有了结果。 兵部尚书被抄家斩首，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六部和京郊大营迎来了剧烈震荡，抓的抓，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 梁沐祈进宫来接人，竹心正在逗着五皇子。 “五郎，我们该走了。”贺美人从屋里出来，冲着五皇子招招手。 两岁多的五皇子走路还不稳，却已经开始朝着贺美人飞奔而去。 贺美人牵着五皇子，经过竹心身边时，低声问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等你。” 送走贺美人母子，梁沐祈等着竹心回来：“你怎么和贺美人这么熟了？” “是娘娘时常带着五殿下过来，和郡主交流怀孕的心得，奴婢只是偶尔照看下五皇子。”竹心低下头，比起她来，郡主才是和贺美人更熟的人。 梁沐祈不再多问，转身进去去。 原本是计划上午回家的，太后实在舍不得，拉着嘉淑郡主的手说到了下午，才放了他们离开。 冗长的宫道上，郡主身怀六甲，坐在皇后赏赐的公主轿辇上。 她想起贺美人的话，到底还是开了口：“沐祈，等我生下孩子，让竹心去照顾你吧。” 梁沐祈抓紧郡主的手：“你别多想，好好准备生产，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 郡主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竹心：“竹心，你不愿意留在沐祈身边吗？” 这种问题，从上个月开始，不知道贺美人和郡主说了什么，郡主强烈想要她给梁沐祈做妾。 竹心深吸一口气：“郡主，上元节那天，我出门是和冯大哥相看的。” “哦。”郡主失望，但很快振作起来，“你若喜欢读书人，我可以请义姐回来，她认识的人多，都是读书人，可以替你看看。” “多谢郡主关心，这事不急，明年秋闱我再考虑这件事。”竹心躬身回道。 想起梅心也是上一次秋闱，选的张为之，郡主点点头：“我明白了。” 再看丈夫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郡主心里说不出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 夫君似乎真的放下了竹心，但贺美人的意思是，如果竹心没能留下，她是不会帮自己得。 出了宫门，换了马车，回到了定国公府门口。 在他们前面也停着一辆马车，很快，定国公从车上下来，随后转身伸手。 竹心听见一道稚嫩的声音：“多谢国公爷，我来就行。” 从车上下来个比竹心矮半个头的少年，模样和冯大郎有七分像。 他转身扶着叶妈妈下来。 三个月的天牢日子，叶妈妈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但并没有外伤内伤的症状。 “你过去吧。”郡主见竹心着急，允了她去看望。 竹心匆匆道谢，几步赶了上去：“叶妈妈，你没事吧？” 她实在担心，上下打量，确定叶妈妈没有受伤后，才稍微放心。 叶妈妈抬起手也在看竹心，最后激动的摸着竹心的脸：“你没事就好，是我连累了你，都怪我。” 定国公看叶妈妈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提醒：“先进去吧。” 叶妈妈只当没听到，扶着竹心和小儿子的手，转身往府里走。 几人走到岔路口，定国公提醒：“去采樵斋吧，文彬是男丁，去不了后院。” 叶妈妈沉默了几瞬：“好。” 竹心的手被紧紧抓着，明显叶妈妈很不安。 定国公也没有说什么，只吩咐雷管事赶紧去收拾屋子。 到了采樵斋里，竹心刚要扶着叶妈妈进屋去，她却陡然站住，望着面前定国公的背影问：“国公爷，我只问你一句话。” 国公爷脚步一僵，缓缓回头，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解释道：“能不能给我时间，慢慢给你解释。” 叶妈妈笑了起来：“不必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戚辛要给大郎算命？” 国公爷神色凝重，到底还是回答了她的话。 第124章 诱饵 “是。”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叶妈妈彻底崩溃，双腿瘫软，滑坐在地上。 竹心跟着跪下来，努力拖着叶妈妈的身体。 叶妈妈的身子开始发抖，想要哭出声来，最终只能张着嘴流泪，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定国公往叶妈妈走了一步，叶妈妈大叫出来：“我不用你假好心！你明知道戚辛的身份！明明知道那天晚上会出事！ 你还是利用我们母子当诱饵，梁志远！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我叶琼英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梁家了！ 相公被夫人害死，我儿子又被你害死！现在我和二郎的命，你们是不是也要拿去才甘心！” “琼英，你听我解释……”定国公伸手往前走。 叶妈妈却拖着身体往后退，眼泪越流越多，声音越来越激动：“是！我原来是你们梁家的奴婢，命都该是你们梁家的！ 我明明问过你，那天晚上能不能出门！是你说的，能出门！没有问题！有你在！整个京城都不会出事的！” 叶妈妈恨恨的盯着定国公的脸，凄惨的笑道：“我就不该相信你，不该回来的！都怪我，害死了大郎……” “噗！”叶妈妈再也控制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熊明！快！请黄御医来！” 定国公立刻吩咐，几步上前来，紧紧把叶妈妈抱在怀里，不停道歉。 叶妈妈却没有看他一眼，只紧紧盯着竹心的眼睛，断断续续的祈求：“竹，竹儿，二，二郎就，就麻烦你照顾，噗！”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定国公一边给她擦血，手一边在发抖。 竹心想起冯大郎的临终前，也是交代她，要照顾好他娘和他弟弟，现在叶妈妈又把冯二郎托付给她。 冯大哥的救命之恩，竹心无以为报，只能跪下磕头：“您放心， 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梁沐祈扶着母亲谢氏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父亲抱着叶妈妈在哭，竹心抱着冯二郎在哭。 唯一该哭的人，冯二郎却十分冷静，靠在竹心怀里，从静静望着娘亲，到缓缓抬起头来，和梁沐祈的视线撞上。 谢氏看到这一幕，猛地抓紧儿子的胳膊：完了！ 叶琼英一旦死了，她再无翻身的余地。 黄御医来了，叶妈妈早已经断了气，吐出来的血，早已经干涸凝固。 定国公让黄御医给冯二郎诊脉，略微皱眉后，随即又开始查看他的眼底和舌苔。 “国公爷，这孩子好像中过贪春。”黄御医立刻紧张起来，带着冯二郎去了旁边的屋里。 片刻后，黄御医满头大汗走出来：“国，国公爷，那孩子被人下了贪春，生生忍了下来，可能伤到了命根子。” 竹心心头一紧，快步跑出去，去了旁边的屋里。 冯二郎正在系腰带，连忙背过身去：“姐姐等会再进来，我还没穿好衣裳。” 竹心却管不了那么多，抬脚就要进屋，被赶来的梁沐祈抓住。 “男女授受不亲！” “他是我弟弟！”竹心狠狠甩开梁沐祈的手，强行扒掉了冯二郎的裤子。 霎时，竹心后退两步，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在看到冯二郎腿上的坑坑洼洼的伤口时，她终于明白，黄御医所说的圣上忍了下来，是什么意思。 竹心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国公爷明明说过，会保护好你们娘俩的，你是叶妈妈最后的儿子啊……” 冯二郎穿好裤子衣裳，走过去跪在竹心身边，反过来安慰她：“姐姐别哭，我没事的，黄御医说，我还有机会治好。” 竹心紧紧抓着他的手，心里燃起希望：“对！黄御医说了，你肯定能治好。” 梁沐祈静静望着眼前的竹心，和记忆中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坚强固执，又有点发疯。 记忆中的竹心，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冯二郎回头，他的脸和冯大郎实在太像，让梁沐祈忍不住想起，人潮汹涌之中，竹心躲在冯大郎怀里的模样。 “世子爷，我想去看看娘，可以吗？”冯二郎十分有礼貌的询问。 竹心站起来，牵着他的手：“走，我带你去。” 梁沐祈紧紧盯着两人牵着的手，努力按住涌出来的怒气。 直到他们走出屋子，梁沐祈也没有说什么。 父亲都护不住的人，他又强行把竹心留在身边，就能护住吗？ 一股无力感传遍四肢百骸，梁沐祈靠在门框上，想起了方大哥曾经说的话。 “竹心和忘归是一类人，强留是留不下的，他们就像沙漠的沙砾，不起眼，但被人和其他沙砾一起我在手中，便会悄然掉出去。 你再想找的时候，整个沙漠里，你早就认不出谁才是竹心。除非你的掌心里，只有竹心这一粒沙，不然，你迟早会失去她的。” 父亲走过来，拍拍梁沐祈的肩膀：“等会你和我去趟天牢。” 夜幕降临，叶妈妈的尸体被回来的定国公带走。 兰心过来请竹心去了松鹤堂。 太夫人问了琼英的事，指尖颤了颤，不知是后悔请琼英回来，还是担忧国公府的处境。 国公爷替陛下办事，却没能护住当诱饵的叶妈妈母子。 这三个月里，京城许多人牵涉其中被处置，却依然没能清理干净。 有人在保护戚辛和晋王旧部。 竹心甚至在想，如果她也被抓进天牢，肯定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国公爷并不如她以为的那样，牢不可破。 忽然间，竹心想起贺美人说的话。 “这天下，是萧家的天下，一个定国公府，也不过是皇权手里的棋子。你这么聪明，何必屈居在定国公府这个小地方呢？ 若真到了夺嫡那天，定国公府一旦站错队，便是万劫不复。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如何能躲过抄家灭族的浩劫？” 竹心攥紧掌心，她在定国公府，便已经身如浮萍，生死不由己。 离不开，逃不掉。 不如借势为自己筹谋。 万一定国公府如兵部尚书府一样，被抄家灭族，她得有第二条路。 “竹心，贺美人有没有和郡主说什么？”太夫人的话，拉回竹心的思绪。 第125章 婚礼 “回太夫人，她们主要聊的是养胎生产，有些时候，奴婢在外面照顾五皇子，有些时候奴婢会被宣嬷嬷请出去。”竹心如实回答。 太夫人沉沉叹了口气，良久才摆手让竹心退下。 叶妈妈的死在了四月，人间芳菲已尽，下葬在六月，小荷露出尖尖角。 国公爷在七月被任命为兵部尚书，梁沐祈不再去国子监，而是进了北衙禁军，成了左羽林军旗下的一名小队队长。 月底，被推迟三个月的婚礼，终于进行。 梁沐祈成婚时，定国公还未被授予官职，来客都是冲着郡主来的。 现在兵部被大清洗，定国公走马上任，梁沐祈又进了北衙禁军，梁沐敬这个举人成婚，反而没人在意。 宾客都是冲着定国公和梁沐祈来的。 谢氏总算是扬眉吐气，好好在梁沐祈的婚礼上风光了一把。 竹心在后院接待女眷，忽然发现，有个打扮十分素净的太太，头发有些花白，独自坐在角落里。 她面前的茶杯空了，竹心瞧见其他人都忙，便主动提着茶壶过去添茶。 “谢谢。”太太抬起头来，竹心怔了下。 感觉她的面相有些眼熟。 这位太太发现了竹心的异样，轻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竹心垂头道歉：“没有，只是……” 她再次抬头看着面前的太太，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不知道太太的丈夫姓什么？” “姓齐。”齐太太笑着回道，笑容有些勉强。 电光火石之间，竹心知道面前人是谁了，她忍不住问：“齐太太是不是有个儿子，在北衙禁军当队长？” 之前她跟着梁沐祈去林苑，负责保卫皇帝的便有一个齐队长，他父亲是定国公的旧部，他也是由定国公举荐进的北衙禁军。 当时进去，齐队长还和梁沐祈叙旧了好一会儿，他们离开时被刁难，也是齐队长放他们通行的。 从那两次看来，齐队长和梁沐祈的私交是相当好的。 齐太太怔了下，随即眼眶里溢出泪花来，强忍着哭腔道：“是，只是上元节那天，他为了保护皇上牺牲了。” 骤然，竹心想起了那天晚上，梁沐祈脸上的血。 不会就是那个齐队长的吧？ “抱歉！奴婢不知道齐队长他……”竹心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齐太太。 “竹心！你在干什么！”关妈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竹心连忙跪下道歉。 齐太太却知道，儿子和梁世子关系不错，但他很少来定国公府，自从十四岁进了北衙禁军，家回得少了，也没怎么和梁世子见面。 如今七八年功夫，定国公府的丫鬟居然认识儿子。 齐太太抬手：“没事，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竹心愧疚起身，齐太太对关妈妈解释了一番，让她先去忙，有竹心陪着就行。 关妈妈叮嘱了竹心两句，才转身离开。 齐太太却很和蔼，拉着竹心坐下，抚着竹心发凉的手背：“你能说说看，你在哪里见过大郎？” “在林苑的时候，他当时负责检查进出的马车，因为排队时间长，齐队长还和世子爷说了快半个时辰的话。” 竹心一边说着，齐太太的眼泪就忍不住流。 她赶紧拿出手帕替齐太太擦拭眼泪：“后来，我们出来时，被人刁难，还是齐队长放我们过去的。” 起抬抬头再也绷不住，紧紧抓着竹心的手：“你能不能请你家世子爷来一下，我想问问他，当时和大郎说了些什么话。” “好。”竹心到底还是忍不住，答应了齐太太的要求。 竹心去和方嬷嬷说了声，便转身离开九曲画廊。 打听到梁沐祈在前院，二门子那儿，又是谢氏的人看着，肯定不会让她出去。 犹豫了会，竹心抬头看见，梁沐祈扶着郡主过来。 两人进了二门子，郡主见竹心看了梁沐祈两眼，便问：“你找夫君有事？是祖母找他吗？” 竹心抬起头，看向梁沐祈：“是齐太太找世子爷。” 梁沐祈把郡主交给竹心：“你送郡主回去，我去见她。” 目送梁沐祈走远，郡主犹豫了会，问竹心：“齐太太是谁？” “是齐队长的母亲，齐队长和世子爷在上元节执行任务时，牺牲了。” 竹心说完走过去，扶着郡主的手，准备送她回去。 郡主却怔了下：“原来是他，都怪三皇兄，如果不是他非要去看什么九天彩灯，齐队长也不会出事，夫君也不会受伤。” “世子爷受伤了？”竹心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嗯。”郡主想起当时的情况，“他的伤还包扎好，收到了曹七郎的信号，又匆匆披甲上马，赶去帮曹七郎了。” 竹心的手抖了抖，原来梁沐祈当时还受着伤。 曹七郎放的信号弹，梁沐祈或许都不知道，是她和叶妈妈冯大哥出事，梁沐祈却还是快速赶来了。 突然，竹心想起兰心姐的话。 世子爷真的变了。 “怎么了？ ”郡主发现了竹心的异常，“是担心夫君吗？他的伤势不重，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竹心不想让郡主误会，解释道：“不是，我是后怕，如果冯大哥不在我身边，他没有推我一把，这个时候， 死的就是我了。” 郡主很遗憾，竹心还是不想留下：“这些都是意外，你不要自责。” “不是意外，不是意外，是我害了冯大哥。” 定国公还害死了叶妈妈。 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死，在皇帝的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谢氏被定国公送回谢家，郡主被梁沐祈送回宫里。 只有叶妈妈被定国公蒙在鼓里，当了他立功的诱饵。 郡主扶着肚子安慰：“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夫君托我给冯二郎寻药，目前已经有了眉目，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要照顾好冯二郎，他是叶妈妈唯一的孩子了。” “郡主，奴婢送您回去吧。”竹心不敢让郡主操心，赶紧送了她回去。 来到丹若院，安置好郡主，竹心便准备告退。 郡主却想起贺美人派人来递的消息，叫了竹心留下，并屏退了蔷薇和茉莉，不让丫鬟伺候。 第126章 顾虑 蔷薇不放心，盯着竹心无声警告了两声，这才退去门口守着。 郡主缓缓开口：“淑妃看上了妙儿表妹，想让她给三皇兄当王妃。” “什么？邢家知道这件事吗？太夫人和国公爷知道吗？”竹心可不想让梁家掺和进夺嫡之争中。 邢明妙是定国公府的表姑娘，邢家的嫡幼女，她要是嫁给三皇子，不就相当于战队了吗？ 竹心立刻想到贺美人的话，一旦站错队，便是抄家灭族的劫难。 晋王都死了那么多年，皇帝对晋王还这般忌惮。 为了追杀晋王的旧部，联手定国公舌下这么个惊天大局，还利用了皇后刚生下的女儿做幌子。 “他们都不知道，我刚刚才收到消息。”郡主叹气，摸着肚子道，“公公和皇祖母促成了我和夫君的婚事，便是不想沾染上夺嫡之争，哪知道，怎么都逃不掉。” 竹心正想问，消息是太后送来的吗？ 郡主却抢先问道：“兰心很好，她一直在为夫君着想，为我着想，为太夫人着想，她考虑的是整个定国公府，但她不喜欢夫君。 夫君如今是沉稳了不少，但我总觉得自己没有走进他心里去，你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你能不能留下来帮帮我？” 听到郡主这么问，竹心立刻知道，消息不是太后送来的，是贺美人送来的。 “郡主，奴婢心有所属。”竹心低头婉拒。 “是，冯大郎吗？”郡主没想到，竹心居然有心悦之人。 “不是，他已经成婚，而我也不愿意做妾，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还是想明年秋闱前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若是能找到个和他很像的人，也未尝不可，郡主，奴婢跟在太夫人身边好几年，能读会写，也看了不少书。 太夫人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若我们离开梁家嫁人，定要找个读书人，好好督促他赏金考取功名，这样我们就能妻随夫贵。” 竹心半真半假的说完，哽咽道：“有机会做个当家主母，谁会想做妾呢？” 郡主递过手帕：“原来你和旁人真的不同，是我想错了。” “现在我还在定国公府，也可以帮郡主啊。”竹心接过手帕，笑了起来。 等竹心擦干眼泪，郡主叫了蔷薇进来。 蔷薇的神情有些紧张：“郡主，刚才世子爷在外面站了好久，你们说完话，他又走了。” 郡主看看门口，又看看竹心，忽然笑了：“或许我该学学你。” “郡主和世子爷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您有什么话，直接和他说就是，夫妻之间，哪还需要揣摩猜测呢，若是这样，又何必结这个亲。” 竹心反过来安慰郡主，“世子爷以前是有些糊涂，但现在不一样，他能跟着国公爷守卫京城，保护陛下，他已经能扛起半个定国公府了。” 梁沐祈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竹心无从得知，但他们夫妻之间，猜来猜去，实在没意思。 竹心看着都着急，不如好好在郡主面前夸一夸海口，郡主这么包容人，没道理梁沐祈还是改不了他的狗脾气。 郡主有些忐忑：“真，真的可以吗？” 竹心见郡主有所松动，起身凑过去，教她怎么和梁沐祈拉近关系。 “这，这不合规矩。”郡主红着脸连连摇头，抚着肚子，“万一，万一夫君不愿意怎么办？” “其实郡主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您马上要生产，剩下的时间不多，要是有所顾虑就算了。”竹心也没有强求。 梁沐祈进了禁军，回家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现在郡主怀孕九个月，再过半个月，便彻底没了机会，必须休养身体，照顾孩子。 带孩子有多磨人，郡主的注意力肯定会被转移，时间一长，谁知道梁沐祈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身边又会多出哪些女人来。 如果郡主这一胎是个儿子，后院多些女人也无妨，要是是个女儿，别说谢氏，太夫人怕都要着急起来。 齐队长牺牲，梁沐祈同样有可能牺牲。 离开丹若院，是蔷薇送竹心出来的。 她在院门口问竹心：“你刚才和郡主说了什么？” “教郡主如何增进夫妻感情。”竹心有时候在想，也许就是身边的人太强势，保护太周全，郡主才会这么温软。 “什么办法？”蔷薇想起郡主的反应，直觉竹心的办法，绝对不是个正常办法。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郡主若有疑问，会问宣嬷嬷的。”竹心没再多说，告辞离去。 蔷薇觉得竹心心怀鬼胎，扭头去找宣嬷嬷。 宣嬷嬷一下就猜到竹心的办法是什么，交代蔷薇：“你若闲着无事，多去大厨房转转，多盯着点那个叫真儿的丫头。” 刚回到九曲画廊，云舒就跑过来拉着竹心：“齐太太在等你呢。” 齐太太眼眶还是红的，见竹心过来，连忙起身来：“原来你就是竹心，快快快，这边来坐。” 竹心不知道梁沐祈和齐太太说了什么，齐太太对她，热情得过分，从衣食住行，到琴棋书画，什么都聊。 偶尔夸赞一两句太夫人教导有方，慧眼识珠，始终没有提起过夫人谢氏，也没有询问郡主的身体情况。 聊到最后新娘子进门，婚宴开席，齐太太都舍不得放竹心走，和太夫人告罪了一声，带着竹心去松鹤堂聊。 大多数时候，倒是竹心在听，齐太太在说，她偶尔附和一两句。 太夫人回来后，齐太太才依依不舍放了竹心，与太夫人告辞。 齐太太的丈夫是定国公的旧部，在战场上受了伤才回京领了闲职，与定国公关系很不错。 见她喜欢竹心，太夫人就让竹心送了齐太太回家。 齐家住在城东，地段不好不差，竹心跟着齐太太下车，抬眼就看到了门上的白联和门檐下的白灯笼。 竹心进了他们家，才发现这里冷清异常。 除了洒扫的两个婆子，和砍柴的老仆，一个年轻的丫鬟都没有。 齐太太并没有留竹心很久，只是叫她坐下喝了口茶，说了句：“这是大郎喜欢的，平时回来不多，便剩下了许多。” 第127章 万骨枯 “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派人送你回去。”齐太太起身，又亲自把竹心送到了门口，叮嘱车夫务必要把竹心送到定国公府。 竹心感觉有点怪异，和齐太太告辞便上了马车。 回到定国公府，太夫人还没歇下，问了齐家的情况，竹心不敢遗漏，详细说明情况。 太夫人沉默良久才道：“是我们对不起齐家。” 夜里，竹心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不停浮现荒凉孤寂的齐家。 实在睡不着，她悄悄起床，去小厨房熬了一盅汤，去找方嬷嬷打听。 方嬷嬷还没睡，正在给孙子纳鞋底，抬手招呼竹心坐下。 竹心连忙给她盛汤，又帮忙穿针引线。 喝了两口汤，方嬷嬷才幽幽道：“齐太太以前有两个儿子，齐大郎比世子大三岁，成婚也比世子早了好几年。 齐二郎比世子小一岁，兄弟俩自小跟着齐大人在边疆，大约是八年前，柔然余孽偷袭边陲小镇。 当时正好是齐大人带小队巡逻，遭遇上百人伏击，受伤逃回小镇发现，柔然人在烧杀抢掠。 齐大人纠集人马拼死抵抗，等援军赶到时，发现大儿媳妇被柔然人掳走，小儿子尸首分离惨死家中。 送母亲和幼子进城的齐大郎匆匆赶回小镇，要带兵马去救妻子，被齐大人拦住，派人押着他回了幽州。” 竹心想起齐家并没有小孩，不禁问：“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国公爷带兵平定扫荡了柔然余孽，救回了很多被掳走的妇人女童，却没能找到齐大奶奶。” 说到这，方嬷嬷放下手里的汤碗：“再后来，国公爷回京休养，给齐大人安排进了将做监，齐大郎进了北衙禁军。 一场风寒，齐太太撑了过来，齐大人的孙子却没能撑过来。齐大郎一直坚信妻子还活着，不肯再娶，直到这次……” “哎。”方嬷嬷不忍再说下去。 竹心想起齐家的寂寥，心里很难受，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齐大人有军功，有定国公照拂，却依然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孙子都没能保住。 为什么齐大人不让大儿子去找大儿媳妇，大概是军令不可违。 明明齐大郎回了京，加入禁军，应该是安全的，偏偏又遇上晋王旧部作乱。 齐太太接连失去幼子孙子，现在又失去长子，还得来参加定国公府的婚礼喜宴。 这……叫齐太太如何待得下去！ 竹心莫名想到了叶妈妈和冯大哥，他们的死，送定国公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活下来的冯二郎，作为下人的儿子，却连参加喜宴的资格都没有。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竹心读过很多次的一句话。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些还只是竹心自己看到的，还有无数她不知道的白骨，才铸就了如今声名显赫的定国公府。 原来，荣华富贵，是要踩着别人的鲜血白骨才能拥有。 竹心忽然间就想到了娘亲和姐姐，她们的死，一个是因为谢氏要斩草除根，一个是因为太夫人侄孙见色起意。 现在她竹心被困在定国公府，何尝又不是梁沐祈的一己私欲。 “你或许是对了齐太太的眼缘，太夫人以后可能会让你去多陪陪齐太太。”方嬷嬷重新拿起针线，继续做着鞋底。 竹心和方嬷嬷告辞，出了屋，走到松鹤堂的游廊下，想起了大梁氏对小梁氏的敌意。 大梁氏作为嫡女是下嫁，是因为当时定国公府风头太盛，老定国公府军功显赫，为了避开夺嫡之争，让最爱的女儿嫁给穷书生。 后来夺嫡落下帷幕，小梁氏作为庶女嫁给了广宁伯长子，避免入宫为妃，牵涉进党争中。 哪怕定国公和谢氏的婚姻，表面上看是定国公强求来的，实际上也是谢家妥协让步，为了避免被新帝清算，逼着长女嫁给定国公。 定国公府对比京城其他勋贵家族，已经算得上是治家严谨，家风上等，却仍有许多妥协。 皇帝登基多年，发现晋王旧部，直接抄了兵部尚书的家。 过了好些日子，竹心才得知，嘉贵人在娘家被抄当晚，便已经自尽。 在皇权面前，若是皇帝需要，定国公府也不是不能牺牲。 “看来谁也靠不住，还得靠自己。”竹心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她真的得要替自己好好打算了。 第日，新妇敬茶，太夫人取下头上戴了许多年的碧玉簪，送给了卫三娘。 谢氏按照份例给的金钗和红封，定国公府另外给了卫三娘一套兵书，卫三娘很喜欢，连连道谢。 梁沐祈再不喜欢梁沐敬，面子功夫还是做到了。 郡主从一开始，就挺喜欢卫三娘的，如今做了妯娌，更是开心。 梁沐敬夫妇收完了长辈的见面礼，接着便是给梁沐平送见面礼，以及给府里的下人分发喜钱。 竹心收到了卫三娘身边钱妈妈的的红封，掌心微沉，看样子不止二两银子，起码有五两银子。 她屈膝谢过，心里开始盘算，得自己做点生意，银子生银子才行。 不然她到时候离开， 又被梁沐祈抓回来，还得向太夫人低头，才有月例银子。 万一太夫人去世，谢氏恨不得杀了她，郡主身边的人都不是善茬，总不能她沈竹心坚持了半辈子不做妾的念头，要因为银子向梁沐祈低头吧？ 忙到了下午，竹心才抽出空来，提着自己新做的点心，去甘溪院找梁二奶奶。 卫三娘正被钱妈妈耳提面命清点嫁妆。 “二奶奶在吗？” 竹心的声音在院里出现，卫三娘立刻推开账本，“钱妈妈来点，竹心来了，肯定是祖母找我有事。” 钱妈妈把账本交给翠柳，跟着主子赶紧出去。 卫三娘听来竹心来意，颇为失望：“不是祖母找我啊。” 看到钱妈妈过来，竹心猜到卫三娘为什么这么着急跑出来，笑着道：“二奶奶和二爷新婚燕尔，听说他忙完便去了静心斋看书，二奶奶可以看看二爷呀？” “这，这合规矩吗？”卫三娘低下头，小脸浮现红晕，声音也羞涩不少。 第128章 弟弟 “自然是合规矩的。”竹心笑着回道。 钱妈妈昨夜是亲自守在婚房外的，姑爷不管哪方面都挑不出错来。 婚前遣了通房，婚礼当晚，圆房也很迁就自家姑娘，还亲自抱着姑娘去了浴房沐浴。 两人明明并不熟悉，相处起来却难得和谐。 只是有一点，钱妈妈觉得梁二爷有些看不透，等自家姑娘睡下，他竟然还起身看了半个时辰的书。 下一次春闱还远着，梁二爷何至于这么拼命吗？ 新婚夜还要看书！ “奶奶若不想看账，就带上茶点去看下二爷。”钱妈妈打心底希望，姑娘和姑爷能恩爱的。 卫三娘惊喜不已：“好好好！我去看梁——看相公。” 只要不看书看账，让她做什么都行。 “奴婢叫翠容陪您去。”钱妈妈还要帮着清点嫁妆，只能另外派人去。 “竹心陪我去就好，翠容还要照看孩子，哪有功夫管我。”卫三娘怕钱妈妈外，就怕最怕翠容了。 钱妈妈笑起来：“那奴婢陪您去，竹心还要伺候太夫人呢。” 她可不能让姑娘给太夫人留下骄纵的印象。 “奴婢陪不了二奶奶，奴婢去前院是看文彬的。”竹心被谢氏的人刁难，去不了前院，自然有人能去。 “文彬是谁？”卫三娘没听过这个名字。 钱妈妈却是昨晚就打听清楚，连忙解释：“是竹心姑娘的弟弟。” 旁的也没多说，毕竟再详细的事，她也打听得不甚清楚，只知道竹心认了冯文彬当弟弟。 国公爷留他在采樵斋住下，亲自寻大夫寻药给冯文彬治病。 在钱妈妈和翠容之间，卫三娘当然选择翠容，着急之下，直接拿了竹心的点心就走。 来到二门子前，领头的婆子瞧见竹心，立刻起身。 她放了卫三娘过去，拦住了竹心：“不知道竹心姑娘这是要去哪？” “你们怎么回事？竹心不是给你们看了松鹤堂的腰牌吗？你们竟然还敢拦人？” 卫三娘性子直接，跟着父亲身边长大，但逢年过节也会回京，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后宅里的弯弯绕绕。 这婆子明显就是在刁难竹心。 难道是郡主看竹心这个前通房不快？ 领头的婆子犹豫了会，告罪认错，放了竹心过去。 终于到了前院，竹心也没有隐瞒卫三娘：“她们是夫人的人，夫人不喜欢奴婢，她们才这样的。不过再过两年，奴婢就能离开了，也不必惹夫人心烦。” 卫三娘有些尴尬，之前得知竹心是梁沐祈的通房丫鬟，以为她是故意攀附邢明妙的。 后来卫家和梁家谈婚论嫁，夫人谢氏又不喜欢她，卫三娘知道这桩婚事，父亲很看重，她见过梁沐敬，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为了自己的婚事，卫三娘刻意疏远竹心。 直到如今成婚，她才发现，讨婆婆的欢心没用，要讨祖母的欢心才行。 所以今天敬茶后给下人的喜钱，她特意叮嘱钱妈妈，多给了竹心三两银子。 “是，是我误会你了。”卫三娘脾气直，听竹心解释完，愈发感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立刻道歉。 “二奶奶哪里需要给奴婢道歉，今天奴婢一来是感谢二奶奶的红封，二来是想借二奶奶的光，去看看文彬，是奴婢应该感谢您才是。” 竹心很喜欢卫三娘，太夫人也喜欢她，所以竹心从来没在意卫三娘的疏远。 本来竹心到了提点下卫三娘，但想到梁沐敬这个人容易多想，最后还是算了，免得自找麻烦。 采樵斋门口，竹心遇到了梁沐祈。 “奴婢见过世子。” 梁沐祈盯着她看了会，这才免礼匆匆离去。 竹心松了口气，在厢房看到了正在读书的文彬。 他很像叶妈妈，更像他的大哥。 “姐姐。”冯文彬起身，上前来迎她。 “你坐下！我自己进来！”竹心连忙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迈进屋里，“我就是来看看你，听兰心姐说，你换了方子，现在感觉可还好？” 冯文彬点头，收起书本准备给竹心倒茶：“我一切都好，姐姐别担心。” 竹心拦住他：“我不渴，我来看看你看了哪些书，姐姐也读了不少书呢。” 翻看着他的书，竹心有些头疼，以前见过梅心和兰心姐看，她不怎么喜欢，所以有印象，但又没印象。 “你辛苦了。”竹心放下他的书，突然有点理解梁沐祈，这么枯燥的书，真不是一般人能看下去的。 “不辛苦，姐姐喝点水。”冯文彬还是倒了茶，递到竹心面前来。 竹心扫了眼四周问他：“你有什么缺的吗？” 冯文彬思索了会：“暂时没有。” 这几个月里，竹心过来看他的次数不多，大多数都是兰心过来，但竹心还能能看出这孩子的脾性。 早慧成熟，和冯大哥如出一辙。 “没有就好，这个给你。”竹心放心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来，塞进他手里。 冯文彬的手一沉，连忙起身：“姐姐，我不缺钱。” “这不是给你的，是我暂时存在你这里的。” 竹心把银子推回去，开始认真和他说起自己的打算。 “我和你娘一样，现在签的是活契，还有两年到期，到时候你的病肯定能治好，咱们再留在府里也不合适，你还要读书，我们就搬去西陵书院山脚。” 冯文彬怔怔望着竹心：“姐姐要，要供我读书？” 竹心笑着摸摸他的头：“当然啊，你这么聪明，当然要想继续读书，你放心好了，姐姐这两年多多攒银子的。” 冯文彬眼眶红了：“姐姐不用为我做这么多，你还要嫁人，给自己攒嫁妆呢。我娘留了些银子给我，离开了梁家，我也读得起书。” “万一你一次考不中呢？”竹心叹气，劝他，“你答应你娘你哥，会好好照顾你的，当然要说到做到。” “你放心好了，我会找机会出去瞧瞧，遇到合适的铺面田产，就用你的名义买下来，我努力赚银子，你好好读书，保证不会让你半途而废。” 竹心拍着胸膛，“一切有姐姐我呢。” 第129章 难产 冯文彬想起了娘亲，为了他们兄弟有钱读书，才来的定国公府：“你买给你自己啊，我不能要你的银子，也不能要你的铺面。” “我是奴籍，不能置办田产铺面的，当然只能挂在你名下。”竹心起身，扶着他坐下。 “等我赎身，你再转回给我不就行了，再说了，如果你的身体治不好，到时候我就嫁给你，咱们收养几个孩子，田产铺面在谁名下无所谓的。” 听到竹心的话，冯文彬再也绷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竹心拿出手帕给他擦眼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这点小事哭什么。” “如果你能治好，到时候姐姐一定给你找个合心意的姑娘成亲。”竹心拍着他的肩膀，“男儿有泪不轻弹，以后不许哭知道吗？” 冯文彬伸手抱住竹心的腰：“好，我都听姐姐的。” 竹心拍拍他的头：“快点看书，等会晚上，我还叫兰心姐给你带吃的，那些婆子总是拦我，但不会拦兰心姐的。” 门外的定国公听得直皱眉，二门子的婆子拦着竹心，不让她前院？ 他侧目看了眼雷管事，雷管事擦擦汗，连忙退下，去重新安排看门的人。 等门外的人走远，竹心才起身，叮嘱了几句，离开了采樵斋。 回后院时，竹心就发现守门的婆子换了，领头的婆子对竹心还有几分讨好。 竹心摸出碎银子来：“以后我替太夫人办事，就麻烦几位行个方便了。” 四个人收了银子，连忙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当晚，竹心提着食盒，顺利到了前院。 进了采樵斋，发现谢氏刚从正屋里出来，竹心侧身让路，给谢氏请安。 谢氏扶着付嬷嬷的手，走到竹心面前，淡淡说了句：“你最好是真的想离开定国公府。” “奴婢的心愿了结，自会离开，夫人不必担忧。”竹心缓缓抬起头来，和谢氏四目相对。 “哼。”谢氏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她实在没空对付竹心这个成不了气候的小角色。 如今宣嬷嬷和蔷薇日日来拙春院，梁沐敬这小子，仗着娶了忠义伯府的庶女，对她也多有怠慢。 施姨娘为了梁沐平的婚事，上蹿下跳，不是找婆母，就是找夫君，妄图给她儿子娶个贵女。 也不看看她儿子，文比不上梁沐敬，武不如自己儿子，还偷懒好色，也配娶个贵女！ 竹心进出自由后，太夫人果然把齐太太的帖子递给她。 “今天你不用伺候我，去齐家陪陪齐太太。” “是。”竹心收下帖子退下，清点好礼物，叫上小北驾车出了门。 齐太太早早在家中等着，准备好了茶点，屋子院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竹心陪着她，听她说话，自己做做针线活，一天就这么一晃而过。 第二次齐太太的帖子送来，太夫人便让竹心直接去，以后不用禀报给她。 竹心前脚刚走，后脚郡主就发作了，定国公府上下都紧张起来。 齐太太和上次相比，头上多了根银簪。 “太太今天气色真不错。”竹心夸了句，一手提着礼物，一手挽着齐太太的手，进了齐家的院子。 “这是相公送给我的。”齐太太很高兴，还抬手抚了抚簪子。 竹心笑道：“齐大人眼光真不错。” 心里也放心不少，看来上次留在齐大人书房里的信，起了作用。 两个儿子都没了，儿媳和孙子也没了，要是齐大人再一心扑在衙门里，齐太太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两人刚坐下说了会话，外面便有人敲门。 婆子开门带人进来，居然是云舒。 “竹心姐，郡主难产，太夫人请你回去！” “好！”竹心立刻和齐太太告辞。 齐太太想起自己生两个儿子时，也是难产，便主动道：“我也去吧，我生大郎和二郎的时候也是难产，有经验。” 竹心点头，和齐太太一块跟着云舒回了定国公府。 两人赶回丹若院门口，门口的珊瑚拦住竹心：“竹心姑娘，太夫人找的人是你。” 齐太太脸色变了变，竹心立刻明白，珊瑚是嫌弃齐太太晦气。 “没事，我这就回去。”齐太太强忍着泪意，主动告辞。 竹心却觉得齐太太真的可能帮到郡主，转头对云舒道：“齐太太是客人，你带她去松鹤堂休息。” 不管珊瑚的脸色，竹心握住齐太太的手：“等会，说不定还需要太太帮忙呢。” 齐太太的脸色好多了，连忙松开手：“好好好，你快进去。” 进了正屋，太夫人看到竹心出现，总算是松了口气：“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进去了。” “好。”竹心目送太夫人进去，转头看向周围的丫鬟婆子，个个敛容待命。 她站在正堂里，盯着进出的人和物，一刻也不敢松懈。 哪怕珍珠已经在这里盯着。 褚御医和黄御医一块到的，竹心连忙送他们进去。 里间的声音越来越弱，竹心回头问珍珠：“有送消息给世子爷吗？” “今天国公爷和世子爷陪着陛下去了林苑。”珍珠委婉回道。 意思是梁沐祈没空赶回来。 竹心皱眉，也不管珍珠，看到外面干着急的菡萏，把太夫人的腰牌递给她：“去找雷管事，让他带你去请世子爷回来！” 菡萏很激动，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屋里：“我，我能去吗？” “你放心，屋里有珍珠，屋外我来盯着。”竹心坚持让菡萏去。 犹豫再三，菡萏想起郡主昨日说的话，扭头就跑。 大半个时辰后，两位御医确定了方案，但风险也有些大，可能保不住孩子。 谢氏是过来人，当初生了梁沐祈伤了身子，后来再难有孕。 意思是这个孩子若不能保住，以后再也生不了？ 万一是个女儿呢？ 太夫人并不在意这些，当机立断：“保郡主！” “母亲！”谢氏着急，他们定国公府娶郡主，就是为了和皇室联姻，但又不牵涉进皇权争斗，所以需要有皇室血脉的后代。 若郡主不能生，最多只能保这一代平安。 她丈夫已经用战功换来了平安，现在更需要的自然是郡主的孩子。 第130章 女儿 太夫人瞪了谢氏一眼，对黄御医道：“保郡主，您有什么要求，我们全力配合。” 从上午到下午，郡主还是没能生下来，她已经喊不出声音来。 梁沐祈终于赶回来，披甲挂剑都来不及更衣。 竹心看到院子门口的人，连忙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你确定？”梁沐祈盯着她的眼睛。 “不确定，但齐太太两次难产，她肯定能帮到郡主。”竹心可不敢保证，齐太太能救下郡主母子。 “好！你去请人来，我带齐太太进去。”梁沐祈做了决定。 竹心快速赶去松鹤堂，带来了齐太太，有梁沐祈在，珊瑚一个字都不敢吭。 到了屋里，谢氏心里不高兴，但面上还是温和的问怎么带齐太太来了？ 梁沐祈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直接带着齐太太进了里间。 “这，这……”齐太太脸色有些苍白，完全没想到郡主的情况竟敢这么糟糕，和她生小儿子时一模一样。 太夫人不知道齐太太居然也来了，骤然想起当年齐太太和郡主的情况极为相似。 当初帮齐太太接生的产婆早已经去世，但太夫人知道齐太太曾经帮她儿媳妇调整过胎位。 “你帮郡主调整胎位，救郡主母子一命！” 齐太太看了眼瘦小的郡主，有些不敢：“我，我怕是不行。” 当年她的儿媳妇身强体壮，和现在郡主完全不一样。 “齐太太！现在只有你救下郡主肚子里的孩子了。”太夫人要跪下，被齐太太和谢氏赶紧拦住。 齐太太只好答应：“我，我试试看。” 天色暗下来，齐太太望着面前气息微弱的郡主，想起了自己，也想起了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儿媳妇。 “你们过来帮我！”齐太太挽起袖子，开始指挥两个稳婆。 屋外的竹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见里面的郡主忽然惨叫起来，断断续续。 终于在亥时一刻，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竹心悬着心终于放下，看来齐太太还是有用的。 “不好！郡主大出血了！”齐太太第一个发现郡主不对。 忙了半个时辰，终于稳住了郡主的情况，齐太太才被人搀扶着出来。 竹心看到谢氏也跟着出来，虽然是在笑着感谢齐太太，但笑意不达眼底。 看来郡主这一胎是个女儿。 带着齐太太离开丹若院，竹心亲自送了齐太太回家。 “今天多谢太太救了郡主和姐儿。” 齐太太知道竹心没进去，怔了下：“你怎么知道是个姐儿？我都不知道是哥儿还是姐儿呢？” 竹心没有说太多，只道：“太太好好休息，太夫人和郡主会先给你送谢礼的，夫人随后就会送到。” 回到定国公府，竹心正好遇到苏嬷嬷和蔷薇，两人备好了礼物，准备去齐太太家。 蔷薇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对竹心的态度好了不少：“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带了齐太太过来，姐儿说不定保不住。” “你们快去忙，我还要给太夫人回话呢。”竹心挥挥手，送走蔷薇和苏嬷嬷。 松鹤堂卧室，太夫人已经沐浴完，躺在床上。 竹心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太夫人颇为不悦：“这个珊瑚！还真是会挑时候。” “太夫人别担心，宣嬷嬷自会收拾她。”竹心从南枝手里接过汤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太夫人喝下。 太夫人身子舒畅不少：“半天幸好有你带了齐太太回来，不然祈儿的第一个孩子还保不住。” 竹心垂眸，替郡主不值：“这都是托了太夫人的福气，您不让奴婢去齐家，奴婢也不会刚好带齐太太回来。” 郡主生了女儿，除了太后和皇帝的赏赐，宫里但凡有品级的妃子，都备了厚礼送来，官员女眷，自然闻风而动。 一时间，定国公府门庭若市，比梁沐敬成亲时还热闹。 太夫人忙着照看曾孙，待客的事，便交给了谢氏，谢氏叫来卫三娘帮忙，一直忙到了月底，卫三娘晕倒。 大夫诊脉过后，才发现她怀有身孕。 人人都恭喜谢氏双喜临门，谢氏心里难受，脸上却不得不绷着笑脸回应。 竹心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和冯文彬回府。 她刚刚把定国公给文彬的五百两，还有自己攒的二百两，以冯文彬的名义，全部存进了钱庄，换成了银票。 “二奶奶这么快就有喜了？”竹心立刻想到了谢氏，怕是会很不高兴。 “姐姐银票你拿着，我想月底就回去西岭书院，我不能在耽误时间了。”冯文彬把银票包好，交给竹心。 “怎么突然要走？你的……伤还没好呢。”竹心不放心，又把银票退了回去，“我在这里不缺银子，银票是记在你名下，你就拿着，免得让旁人生出疑心来。” 冯文彬犹豫了下还是收下了：“那好，姐姐若需要银子，你给我写封信，我把银票给你送回来。” 竹心见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急得抓住他的手腕：“你是不是担心明年的院试？” “是，褚御医的这个方子在慢慢起作用，我不想浪费时间，想早点带姐姐离开这里。”冯文彬仰着头，望着竹心的眼睛。 顿时，竹心只感觉鼻头一酸，紧紧抱住他：“好！我等你！” 刚回来的梁沐祈静静望着，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只是平静的看着两人。 旁边的苍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梁沐祈开口：“你去扶风斋先和兰心商量下，我先去看下乐姐儿。” 等梁沐祈走远，苍官赶紧小跑过来：“竹心姐姐！你，你和你弟弟怎么……” 竹心没注意别处，很是疑惑：“世子爷回了？” “刚刚回来，去看郡主了。”苍官推着冯文彬往采樵斋去，“你赶紧回去，我有事和竹心姐姐说。” 冯文彬告辞离去，竹心听苍官说兰心在扶风斋，便跟着一块去过去。 “兰心姐怎么在扶风斋？” “当然是北衙禁军里面的事，世子需要惠姨娘帮忙看下账本，有些多，惠姨娘怕是一个顶不住，竹心姐姐你可得帮帮她，这几天，惠姨娘日夜没休息呢。” 第131章 恩爱 来到扶风斋，兰心听完竹心的来意，看了眼门口：“世子过会要过来，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竹心走到兰心身边坐下，开始帮忙看账：“你放心，郡主前半个月前就想通了，在这个国公府，世子才是她能依靠的人。” 她掐指算算日子：“郡主出了月子有五六天了，差不多可以了，世子不会过来的。” “你确定？”兰心突然很好奇，这半个月来，竹心到底教了郡主什么办法。 世子不仅每天回府，还尽可能的早回来，陪着郡主和乐姐儿。 竹心翻了翻账本：“当然确定了，说不定世子都不会回来扶风斋呢。等等，这账目怎么这么乱？” 兰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这样的，如果不乱，世子也不会把账本带回来，让我们先过一遍，压根不敢让大理寺或者刑部，直接调查，谁叫管理禁军账目的副统领，是贵妃的亲弟弟呢。” “陛下这是要拿国公爷和世子爷做他的刀？”竹心看了不少史书，不了解权力运行规则，但也能看出点端倪来。 “看样子，陛下就是这么打算的，今年去林苑，陛下谁也没带，唯独带着国公爷和世子爷，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兰心继续翻看着账本，竹心也耐心下来，边看边记录。 今晚，梁沐祈果然没有回到扶风斋来。 熬到未时一刻，竹心撑不住，和兰心告辞回了松鹤堂休息。 次日一早，竹心起来去伺候太夫人，说了昨夜梁沐祈留宿丹若院的事。 太夫人颔首，吩咐方嬷嬷去库房拿了几本古籍出来。 竹心谢过太夫人，准备把书去送给文彬，半路被翠柳追上。 “竹心姑娘，二奶奶有事请你去一趟。” “二奶奶可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有什么想吃的？”竹心担心是不是谢氏对卫三娘做了什么。 翠柳有些不好意思，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是奶奶太无聊，二爷和钱妈妈拘着她，不许随意出院子，奶奶太闷了，想找你聊聊天。” 竹心看了眼手里的书：“这样吧，我先把书送去，等会再去你们奶奶那儿。” 翠柳感激不尽：“多谢竹心姑娘，这是钱妈妈的心意。”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塞进竹心手里。 竹心也没有客气，笑着收下。 给文彬送完书，竹心找上支离去打听了下，确定梁二爷在静心斋，这才回了后院。 她先去了松鹤堂挑了两样容易消化的点心，这才提着去了甘溪院。 卫三娘早就在院门口候着，见到竹心，毫不犹豫的飞奔上去。 “你总算来了！快快快！陪我练剑！” “奴婢不会。”竹心被拉着走出院子中间，卫三娘直接塞给她一把没开刃的软剑，“我教你！你能在侯大娘手下学会射箭，区区练剑，简单得很。” 竹心紧张得盯着她的肚子：“你不是还怀着孕吗？” 她抬头看向钱妈妈，看到钱妈妈无奈笑道：“麻烦竹心姑娘陪一陪二奶奶，她自幼没被家里关起来过，坐胎期间，麻烦竹心姑娘了。” 她们都这样说了，竹心只能小心陪着。 卫三娘比想象的谨慎，真的只是教竹心练剑，一招一式都很慢。 太夫人晚上才知道这件事，叫方嬷嬷去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给竹心。 有了银子，竹心觉得陪二奶奶练剑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过。 只是没两天功夫，蔷薇过来甘溪院，请竹心去丹若院，郡主有事要找她。 卫三娘心里不舍得，表面上还是笑着送竹心走了。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好无聊啊，大嫂不是在带乐姐儿吗？怎么突然要找竹心去！” 钱妈妈却是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郡主生产时，是竹心派人去请世子回来的，齐太太也是竹心带回来的。 坐月子快结束时，奴婢发现世子回府早了许多，昨夜还留宿丹若院了呢。奴婢还没听说，郡主提了哪个丫鬟伺候世子呢。 最关键是，惠姨娘在扶风斋，听说是给世子整理书籍，后院都没回来过几次。刘姨娘那儿，世子也跟没去过。 昨日奴婢还听说，刘姨娘眼巴巴的等在二门子处，被茉莉截胡，带着世子去了丹若院呢。” 卫三娘震惊：“嫡母说，女人生产后，要提拔自己人伺候丈夫，郡主是仗着身份，故意拿乔吗？她不怕婆婆生气吗？” 钱妈妈记得，刘姨娘忍着眼泪去了趟松鹤堂，后来又回了她的丹桂阁，今天还没去丹若院看乐姐儿。 “奴婢猜测，郡主和世子关系突然变好，可能和竹心有关，二奶奶还记得不？你和二爷新婚第二天，也是竹心让你去看望二爷的。 在这之后，你被夫人为难，二爷给你出了不少主意呢！这次奶奶怀孕，二爷每天都会回来甘溪院陪您用晚膳呢。” 卫三娘点点头：“好像是的，自从那次给相公送了点心，相公就更关心我了。 ” 丹若院里，郡主的气色比月子好了许多，到底难产大出血，还没有完全恢复，郡主说话的声音还很轻。 不过她眉眼里藏不住的笑意，证明郡主这段日子过得很如意。 “这是赏给你的。” 菡萏抱着锦盒上来，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放满了银锭。 竹心内心激动，但面上还是表现出惶恐来：“郡主怎么突然给奴婢这么多赏银？” “你给菡萏太夫人的腰牌，让她去请沐祈回来，还有齐太太被珊瑚拦住，也是你让沐祈带她进屋来，不然乐姐儿说不定都……” 想起生产那天，婆婆在保大保小上的迟疑，郡主到底还是寒了心。 幸好太夫人坚定，丈夫也陪在自己身边，完全不在意男人不能进产房，一直抓着她的手在。 “按照你说的办法，沐祈近来很迁就我，完全没有怪我的意思。”郡主说着说着，小脸浮现一丝红晕来。 “能帮到郡主就好。”竹心看到他们夫妻恩爱有加，彻底放下心来。 梁沐祈也挺出乎竹心的意料，没有因为生产不能同房，去找兰心或者云秀，也没有因为郡主生的是个女儿，而不高兴。 第132章 赏银 郡主按照她的指点，示弱撒娇，吃醋管束，身子不行，手也行，反正梁沐祈动了情，也不需要郡主用力。 在家能够纾解，也免得他出去找野花。 目前看来效果极好。 竹心收下银子，陪着郡主聊了会天，乐姐儿醒了，奶娘把孩子抱过来，放在郡主身边。 肉嘟嘟的小奶娃，眉眼很像梁沐祈，长大了定然是个大美人。 竹心怔怔望着孩子，忍不住想，若之前那个孩子能留下，是不是也是这般玉雪可爱。 “你想抱一抱吗？”郡主看出她很喜欢孩子，但从来不敢抱。 “奴婢力气有些大，怕伤到了她。”竹心摇摇头，拒绝了郡主的好意。 她真的很怕，自己抱着这个孩子，会舍不得放手，会忍不住想哭，会后悔没有留下自己的孩子。 郡主作为母亲，能感觉到了竹心对孩子的喜欢，也能体谅她曾经被逼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正如竹心所说，男女之情，哪里容得下旁人插足。 如今的她，再也说不出让竹心留下来，伺候夫君的话来。 屋里多了些，都是竹心没见过的东西。 有挂在墙上的沙漠图，也有放在条案上没写完的字，还有手工雕刻的木剑，以及梳妆台上，堆满的各种首饰。 竹心都能认出来，画是梁沐祈画的，字是梁沐祈写的，木剑是梁沐祈刻的，首饰的风格，一看就知道是梁沐祈的眼光。 看来梁沐祈总算有了做丈夫的样子，做父亲的责任。 太夫人交给她的任务，竹心完成得很好，是时候去问下周家那边的进展。 竹心算了下时辰，梁沐祈快要回了，便抱起银箱起身告辞。 郡主没有留她，也不想让丈夫碰到竹心。 只是竹心提前半个时辰离开，还是意外碰到了梁沐祈。 “奴婢见过世子爷。”竹心低头屈膝，恭敬行礼。 梁沐祈扫了眼她手里的银箱，想起了昨日妻子的打算，要感谢她叫回自己，请来了齐太太。 “嗯。”梁沐祈点头，跟着茉莉往丹若院去了。 快要到松鹤堂时，云秀红着眼拦住了她。 “我有话要和你说！” 瞧着后面人来人往，竹心拉着云秀进了松鹤堂，去了她的寝屋，又让云秀的丫鬟虹儿去门口守着，这才对对她说：“你说可以说了。” 云秀几步走到竹心面前，揭开她手里的银箱：“你就是为了银子，才教郡主争宠的吗？” 竹心听得直皱眉：“云秀，郡主是世子爷的正妻，哪里需要争宠？争宠是妾室才要做的事，我只不过教他们怎么做一对正常夫妻罢了。” “什么正常夫妻！郡主怀孕期间也就罢了，那会儿世子爷在忙，现在郡主产后不能伺候世子，你凭什么教唆郡主不让我和兰心姐伺候世子爷！” 云秀坚定认为是竹心为了银子，才教郡主这么做的。 “你要银子好好伺候太夫人就行，为什么要耽误我们的前程！现在我不能伺候世子，以后郡主更不会让我伺候世子爷了！” 想起太夫人的话，云秀委屈得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竹心蹲在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郡主难产，身子还不好，世子爷现在接手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说不定需要郡主帮忙。 这个时候他沉溺在妾室院子里，你叫郡主怎么想？你让郡主怎么想？万一真需要郡主帮忙，世子爷习惯你们小心讨好。 在郡主面前语气不好，或者生气，夫妻生了嫌隙，惹了太后，等于惹了陛下，定国公府如今的权势富贵，都是陛下给的。 到时候你就是跪在郡主面前都没用，你别着急，时间还长着呢。再说了，郡主还没生下嫡长子，你们赶着想抢先生下庶长子？” 云秀怔住：“我，我没有！我就是担心没人伺候世子爷…… ” “我相信你，郡主会相信你吗？宣嬷嬷蔷薇会相信你吗？”竹心蹲得腿都麻了，扶着云秀起身坐下。 “现在不是争宠的时候，等郡主生下嫡长子，你想怎么争宠，我绝不二话，现在你赶着争着，太夫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竹心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云秀在梁沐祈身边，会养成这么个天真的性子。 妻和妾的不同之处，谢氏和施姨娘的例子就在眼前，她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何况梁沐祈娶的，还是太后跟前长大的嘉淑郡主。 “你好好等等，别惹太夫人生气，你没看夫人都没在郡主面前露出不满来吗？”竹心言尽于此，云秀能不能听懂，她管不了了。 送走云秀，竹心清点了银子，足足三百两，难怪她抱着那么沉。 这么一来的话，她手里的银子，完全可以置办田产铺面了，完全不需要文彬那儿的银票。 加上太夫人给的一百两，她现在又有了四百两！ 看来，是时候出去瞧瞧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竹心像个陀螺，没有一刻空闲时间。 隔三天去趟齐太太家，得知齐大人做过军营的账目，顺道和她打听军营里的账目门类。 隔两天去趟甘溪院，陪着二奶奶练剑聊天，给她做点心吃。 剩下的一天，竹心开始满京城转悠，调查各处的铺面和经营情况。 每天晚上还得去帮兰心姐查账对账，整个人肉眼可见疲惫消瘦下来。 文彬得到了定国公的同意，准备十月初一回去西岭书院。 竹心特意和太夫人还有二奶奶告假，亲自送他出城。 坐在车上，竹心难得放松，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但她不能睡，还得清点文彬的药材和药膳。 终于，冯文彬看不下去，按住了竹心的手：“姐姐，你睡会吧，不用清点的，出发前，我已经清点了两次，确定没有错。” “是吗？”竹心摸摸他的头，到底还是没强撑，蜷缩靠在枕头睡着了。 冯文彬悄悄往外面挪了些，让竹心靠在了他的腿上，静静打量着竹心的睡颜，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这次回去一定努力读书！绝不再调皮！娘和大哥去了，现在只有姐姐和我相依为命了。 第133章 买铺 马车到了西岭书院，冯文彬没打算叫醒姐姐，竹心却自己听见了一个不想听见的声音，陡然惊醒。 “到了吗？” 冯文彬拿行李的手僵住，很是自责：“对不起，是我惊醒了姐姐。” 竹心摇摇头：“不是你，是二爷。” “梁二爷？”冯文彬转身揭开车帘，看到了西岭书院门口，梁沐敬正和自己的同窗说话。 察觉到他的视线，梁沐敬和面前人告辞，转身朝着这边走来。 在定国公府的这段日子，冯文彬和梁沐敬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唯独有一次他遇到不懂的问题，定国公派人叫来梁二爷，指点了他半个时辰。 冯文彬不喜欢梁家人，所以再也没有显露出自己需要人指点。 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是冲着姐姐来的。 “姐姐，我下车去应付，你就留在车上。”冯文彬立刻转身，下车去请来自己同窗，帮忙搬行李。 梁沐敬看了眼马车，很快收回视线：“蓬蒿，你去帮下文彬。” 蓬蒿走过去，冯文彬没有拒绝，感激道谢，主动邀请梁沐敬进书院去。 没有迟疑，梁沐敬便跟着文彬进了书院。 等他出来时，发现小北的马车已经离开。 冯文彬送梁沐敬出来，主动解释道：“姐姐也在车上，这些天她太累了，睡着了没醒，我就没让她给二爷请安。” “无碍，她最近的确太累了。”梁沐敬的情绪并没有起伏。 送走梁沐敬，冯文彬夜里找到同窗旁敲侧击，发现梁二爷在他进府后，便蓄意接近了同窗。 冯文彬察觉到危机，连夜给姐姐写了信送去。 竹心收到信时，正准备出门去齐太太家，途经了梁沐敬偶遇文彬同窗的书店，默默观察了下才去了齐家。 近来齐太太出门了几趟，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竹心发现了有刚才那个书店的笔墨纸砚。 “太太这是在哪家店买的？瞧着质量不错？”竹心拿起狼毫笔，状似无意的问。 齐太太扫了眼，似乎不太愿意提起：“质量不错，嫁给偏贵，你银子不多，不用给你弟弟买那么好的东西，我知道有家物美价廉的店，可以介绍给你。” 竹心点头，没有追问，跟着齐太太出门后，转到了这家店门口。 掌柜的明显认识齐太太，热情招呼她们进去。 齐太太被迫买了二十两银子的东西，不高兴的回了家，连想要的布匹都没去瞧。 回了家，齐太太才说了实话：“不过是宁王妃的表弟妹而已，真是逮着人就要去她家买东西！ 谁家银子不是辛苦赚来的！卖得这么贵，谁还愿意当回头客！要不是想着相公的顶头上司是宁王妃表弟，我才不买呢！” 竹心好生安抚了齐太太一圈，透露出想置办铺面的想法，齐太太立刻道：“你想置办的话，我手里就有两个铺子。 当初这两铺面也是挣过钱的，买的时候就花了三百两，后来我御下不严，如今换了几次掌柜都不行。 这两铺面卖了快两年，被掮客死命压价，只愿意出一百两，地段不算好也不算差，在城西正街上，我一百两卖给你吧。” “这不行，不能叫太太吃亏。”竹心连忙拒绝，“太太既然赚过钱，还是按照原价吧。” 齐太太准备回娘家住段日子，手里的铺面没精力管，坚持要卖给竹心，两人讨价还价，最后竹心给了二百两银子。 天气愈发寒冷，齐太太原本计划是月底走的，结果齐大人的调令中旬就下来了。 竹心赶紧去接文彬回来，签字过户，去衙门登记。 忙完所有的事，齐太太抓紧竹心的手：“你要能和我一块去扬州就好了。” “太太放心，我们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扬州那么漂亮的地方，我肯定会去的。”竹也想早点离开。 身后传来马蹄声，齐大人已经快步迎上去：“属下参见梁大人！感谢梁大人成全我们夫妇！” 定国公翻身下马，忙扶齐大人起来：“快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们。” 竹心回头，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梁沐祈，戴着厚重的头盔，只露出了一双深沉的双眸。 她屈膝冲梁沐祈行礼，随后再给定国公请安。 定国公看到冯文彬，总是想起琼英的死，免了文彬的礼，转头对竹心道：“文彬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告诉雷管事，他会替你办。” 竹心再次屈膝谢恩，有了定国公这句话，他们的铺面定然能顺利开下去。 送走齐太太夫妇，竹心便亲自送了文彬回书院，叮嘱他警惕梁沐敬，以及和身边人保持距离。 梁二奶奶的生母提前回了京城，郡主专心照看女儿，竹心空闲下来，终于能够专心去考察铺面。 进了十一月，天气冷得诡异，京中布匹棉衣的价格一路飙涨，连带着药材也略有涨幅。 竹心打算开个点心铺和成衣店，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压垮了许多房屋，坊州最为严重，山匪再现，周围的折子雪花一般的送进宫里。 梁沐祈被派去捉拿山匪，出发前，谢氏提议让云秀陪同，郡主来不及反应，谢氏已经把人送往扶风斋。 很快，云秀被丁婆子送了回来，郡主这才笑了出来。 谢氏被儿子驳了面子，只能冲着郡主来，望着她怀里的乐姐儿道：“说起来，元娘也有三个月了，不知道褚御医那边，怎么和郡主说的？” 郡主笑容僵住，半天才回道：“沐祈让我先好好养一年身体，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谢氏抬头，郡主想起竹心教的，拿出当郡主的气势来：“我的身体怎么样，婚前母亲就知道，也说过一切有您的。” 这话怎么这么刺耳，完全不像郡主会说的话，谢氏抬头看了眼宣嬷嬷，又看了眼蔷薇。 看在儿子和郡主正的关系正好的份上，谢氏还是忍了下来。 “郡主若是需要什么药材，随后派人来说一声。” “母亲放心， 有缺的药材，我会——给皇祖母写信的。”郡主近来日子过顺了，想起贺美人送来的消息，对谢氏愈发不信任。 第134章 偷情 谢氏按住心里的火气，把乐姐儿交给郡主：“郡主身子虽然弱了些，但作为母亲，还是应该多抱抱孩子，别总是让奶娘丫鬟去抱。 你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少夫人，若有缺的，我们定国公府无论如何都会给你置办好，完全不必要麻烦太后娘娘。” 郡主想起谢氏没养过这么小的孩子，心里对她的教训不服。 宣嬷嬷察觉气氛不对，赶紧解释：“夫人放心，褚御医说了，再过三个月，郡主能出房门了，有了力气，自然会多抱抱孩子的。我们什么都不缺，若有缺的，自然会告诉夫人您。” 谢氏点头应好，起身走了。 回到拙春院，谢氏气得摔了一套茶具，吓得屋里众人都不敢大声呼吸。 她扫了眼珍珠和珊瑚，最后目光落在珍珠身上：“说起来，你表哥明年就要回京了。” 珍珠心里一跳，连忙应是：“表哥等了奴婢五年，奴婢也一直在等他。” 谢氏捏了捏眉心，扫过珊瑚的腿，最后问了句：“琥珀呢？” 话音落下，没人回答她。 城西的四方茶馆里，竹心刚和掌柜的聊完天，余光忽然发现，有个眼熟的身影正在上楼。 她抬头望去，只见那女子带着帷帽，身边跟着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扶着着女子的手，不安分的在腰间摸索。 这个年轻人怎么有点眼熟。 在脑子里过了遍，竹心惊讶捂住嘴，这不是之前扶风斋当过差的小厮吗？ 自从琉璃赶走那个倚老卖老的老仆后，老仆提拔的小厮也一并被赶了出去。 话虽如此，这人还是在定国公府当差。 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什么来着。 吴用！ 竹心望着两人进了二楼雅间，指着隔壁的雅间道：“我要定下那个雅间。” 掌柜知道竹心阔绰，连忙派了侍女送她上去。 进了屋，竹心让侍女退下，自己静静喝茶。 直到隔壁传来暧昧的喘声，而且这声音还是个熟人！ 竹心的手一顿。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看上吴用这个废物？还和他在府外公然偷，偷情？ “好姐姐，我想留在你里面。”吴用欲望上头的祈求声音，越来越大。 “不行！会怀孕的。”琥珀的声音清晰传来，带着粗重的呼吸。 “坏了我们就去找夫人做主！你是她心腹丫鬟，夫人怎么会不成全你？ ”吴用一着急，大约用了强。 砰的撞开了桌子。 随后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别得寸进尺！我还要多攒钱银子呢，成婚的事三年后再说。”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竹心听到一声砰的关门声，隔壁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会，隔壁传来桌椅被踹的声音，吴用气恼又愤怒的声音响起：“小贱人勾引老子！爽完翻脸不认人！真以为老子这么好欺负吗！成了老子的女人，还想跑！做梦！” 后面不堪入耳的咒骂声，竹心默默喝茶，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琥珀是谢氏除了珍珠外最信任的人，而且她看着不显，实际上很聪明，而且很会审时度势。 怎么会和吴用这种人纠缠在一起？ 竹心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她又在街上观察了几天，发现比起受冻，更多人需要的是食物。 这几天，陆续有人开始开设粥棚。 民以食为天，生病总要吃药，竹心改了主意，决定开包子铺和药铺。 包子铺成本小，工人也好找，但药铺成本大，需要工人也比较特殊，竹心去了趟德益堂，和谷大夫约了时间，决定先了解清楚再开张。 腊月转眼就到，大雪一场一场的下，涌进京城的人越来越多，京兆府忙得脚不沾地，严格限制流民入城。 粥棚是雷管事管外，施姨娘和兰心管内，竹心便接手了扶风斋的所有账本。 竹心要赶紧开张包子，找了雷管事，他便指派了小儿子雷踪和小北，去帮竹心。 初八开张完，生意算不得很好，但架不住竹心的杂粮包难吃但不饿肚子，还是稳定保个本的。 盯了三天，竹心便全都交给冷掌柜夫妻，回去专心看账。 梁沐祈是十五清早回来的，没有去丹若院，直奔扶风斋，进屋看到有人伏在案头，以为是兰心，直接披风扔过去。 “把前年的账本全部找出来！” “世子爷！”竹心猛地抬头，正给自己倒茶的梁沐祈回眸。 两人四目相撞，静默了几瞬，梁沐祈继续喝茶：“三年前的账本全部找出来给我！” 竹心赶紧开始翻找，依次抱着所有的账本，送到了梁沐祈面前。 “这是奴婢和兰心姐记录有问题的地方。”竹心赶紧把两本记录册子送过去。 梁沐祈接过来，先看了兰心记录的册子，记录了一半，要点清晰，问题也一针见血的指了出来。 再看竹心的册子，写得更加详细，甚至还能推测款项的真实取向。 “你怎么知道这些钱去哪了？这是只有在军营里做过事的人才会知道。”梁沐祈抬头看她。 竹心解释：“奴婢去看望齐太太时，聊天问过她，齐大人之前也负责过军营账目，齐太太也帮过齐大人算账。” 梁沐祈点头，继续翻看下去，越到后面，发现竹心还计算出了被贪墨银子的大概数目。 “这都是你算出来的？祖母教你的？”梁沐祈放下册子，像是第一次认识竹心一般望着她。 竹心回道：“不是太夫人教的，是奴婢和兰心姐讨论出来的，后面做假账的部分，是奴婢根据齐太太的经验认出来的。” 梁沐祈再次看了下兰心做的记录册子，但她只记录一半，而且竹心和她不同的地方在于，竹心对军营内部的情况更加熟悉。 推测数目的部分也更加精准。 只是这些账目，牵涉到宁王和贵妃，梁沐祈想起齐家大哥的牺牲，最后决定不让竹心继续看账。 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大。 “你去休息吧， 以后我这边不需要你帮忙。”梁沐祈挥手，让竹心退下。 “是。”竹心躬身告辞。 等她走后，梁沐祈再次翻开竹心做的记录册。 第135章 爬床 他和父亲调查的这些事，花了好几个月，还动用了父亲的关系，竹心居然能推测大半，连被贪墨的银子也有大概的数目。 梁沐祈放下账册，叫来支离，询问竹心最近在做什么。 支离心里忐忑，但还是如实回道：“除了帮世子爷看账，白日里竹心姑娘在操持开包子铺的事。” “冯文彬的铺子不是交给雷管事去办吗？怎么是她在操心？”梁沐祈皱眉，现在想起来， 她好像是瘦了好多。 “一直都是竹心姑娘在操心，几乎是亲力亲为。”支离的声音越来越小。 话音刚落，门外出现蔷薇的声音：“世子爷，郡主醒了。” 梁沐祈让支离收好账本，起身跟着蔷薇回后院去，一路上都在问郡主的身体，和乐姐儿的情况。 蔷薇安心不少，看来世子是真的放下了竹心，笑着说起郡主和乐姐儿的事来。 梁沐祈回了丹若院，郡主便给他告罪，说是得罪了母亲，想要梁沐祈陪她去趟拙春院。 听完事情缘由，梁沐祈安抚道：“你好好养身子，一定要按照褚御医的医嘱来，再照顾好我们女儿，母亲那里，一个人去就行。” 郡主心里感动，上次和婆婆多争执了两句，宣嬷嬷事后告诉她，不该提太后的。 没想到夫君完全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陪着郡主说了会话，梁沐祈又抱着女儿转了几圈，逗得乐姐儿咯咯直笑。 望着越来越像自己的女儿，梁沐祈忍不住在想，如果竹心的那个孩子能留下，是不是也是这么可爱。 抱着抱着，乐姐儿在梁沐祈身上睡着。 他悄悄把孩子交给郡主，便去了拙春院。 郡主抚着女儿粉嫩的脸颊道：“皇祖母和皇姑母选的人，果然没有错。” 宣嬷嬷也放心下来：“是啊，当初都说梁世子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成亲后变化会这么大，太后娘娘是真心替郡主着想的。” 竹心窝在小厨房里，用买来的各种粗粮，调配改善杂粮包的口感。 完全没闲心思管外面的事，偶尔收到文彬的信，便会趁着看书累了，给他回信，补上药膳包。 直到小年过后的一天，扶风斋发生了大事， 真儿爬上了梁沐祈的床，被方世子和方少夫人撞见，闹了开来。 谢氏病倒了，这件事便交到了郡主手里。 梁沐祈确定没有碰真儿，但她衣衫不整的出现自己身边，又被外人瞧见，不好直接动刑。 方少夫人转身就走，去后院给梁太夫人请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单独见见竹心。 竹心来时，梁沐祈正和太夫人辩解。 “祖母！孙儿真的没有碰她！宣嬷嬷已经检查过她的身子，还是完璧之身！她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太夫人当然知道孙儿是被冤枉的，苏嬷嬷也亲自去查了审了。 “我知道，但她是你母亲院子里的人，你和郡主想如何处置，还得禀报你母亲才行。” 梁沐祈起身就道：“这种不择手段的贱婢！直接杖毙就是！哪还需要和母亲禀报！” 竹心正要请安，身后传来关妈妈的声音。 关妈妈带着常嫂子进屋来，常嫂子直接扑在梁沐祈跟前，死命磕头：“世子爷！都是奴婢教女不严！若世子爷真罚直接罚奴婢吧！奴婢愿意以死抵真儿的罪。” 梁沐祈一脚踹开常嫂子：“回丹若院！” 关妈妈见太夫人老神在在，并不说话，便知道太夫人不会管这件事，拉着常嫂子往丹若院赶去。 方少夫人连忙起身：“沈姑娘，你来了，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竹心看到太夫人点头， 她才跟着方少夫人出了屋。 “沈姑娘，忘归有没有给你写信？”方少夫人比起从前来，再无傲气，多了几分卑微。 “没有。”竹心实话实说。 方少夫人却不信，抓住竹心的胳膊：“当初你们被婆婆追杀，她都没有抛下你，她怎么可能不会给你写信！ 你是不是担心我会伤害她？不会的不会的！只要她回来，我愿意和伯仁和离，把正妻的位置让给她！” 竹心很无奈：“忘归姐姐真的没有联系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方少夫人要跪下，被竹心死死拉住。 “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我不会打扰她的，我只想让伯仁开心一点，只是想让他好好对自己。” 方少夫人泪如雨下，整个人的身子瘫软在竹心身上，和从前骄傲的方少夫人判若两人。 竹心赶紧给方少夫人的嬷嬷和丫鬟使眼色，让她们带主子走。 几个人却不敢动，最后还是太夫人走出来，亲自安抚方少夫人：“你这孩子又是何必，伯仁如今对你不好吗？ 他遣散妾室，整个鲁国公府都交在你手里，孩子他也日日照看，每天都在睡在你身边，如今愈发被陛下重用，不是你一直对他的期望吗？” “可是他心里没有我，他做这些都是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他心里只有忘归，他睡在我身边，可他的心不在我这。” 方少夫人撕心裂肺的哭诉，太夫人满心无奈：“他的人在你这就行，要他的心做什么？哪怕他不愿意碰你了，你如今有了嫡长子，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对于太夫人的劝慰，方少夫人完全听不进去，只是哭，哭到最后晕了过去。 伺候方少夫人的人才赶紧上前来，扶着主子去了厢房。 竹心扶着太夫人进了东次间坐下：“昨日，敬儿过来，想要南枝做他的姨娘。” 话音未落，竹心猛地抬起头来。 太夫人摆摆手叫她坐下：“你放心，南枝这孩子脾气像你，自是不肯给人做妾的，我打算把菊心给他。” 正进屋的方嬷嬷脚步顿了下，很快进来，把两本库房册子放在太夫人手边的小几上。 “三娘月份大了，青枝又被遣走了，敬儿身边总得有个人伺候着，你帮我挑挑，哪些东西合适给她做嫁妆。” 太夫人大约是累了，疲惫的闭上了眼。 竹心侧目和方嬷嬷对视上。 第136章 双胎 方嬷嬷点点头，让竹心挑选。 这么看来的话，太夫人想把菊心给梁沐敬，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的。 只是太夫人等到了这个时机，才告诉竹心的。 算算月份，梁二奶奶的肚子最多才六个月，但肚子大得像是郡主七个月的样子。 难不成是双胎？ 自从梁二奶奶的姨娘常来公府，竹心便再也没去过甘溪院。 梁二奶奶怀的，是不是双胎，大概率也只有甘溪院和太夫人知道。 替菊心挑好了嫁妆，竹心立刻告辞，马不停蹄找上了菊心。 她呆呆坐在寝屋里，正在清点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 “你知道了？”竹心走过去坐下。 菊心回神，呢喃回道：“嗯，太夫人说二爷和二奶奶都会对我很好，等二奶奶生下嫡长子，我便不用喝避子汤。” 竹心对卫三娘放心，对梁沐敬可是一点不放心：“你难道真的想给二爷当姨娘？” “这是太夫人的恩典，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我愿不愿意，并不重要。”菊心没什么感觉，只是当这一天到来时，还是有些怅然。 她望着竹心的眼睛道：“当初太夫人突然改主意，让你去伺候世子爷，你不愿意，不还是去了吗？” 竹心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要我说，二爷还不如三爷呢。” 比起梁沐敬来，梁沐平或许更适合菊心。 和青枝不同，菊心心思细腻，肯定会发现梁沐敬的异常，万一她害怕，被梁沐敬察觉，肯定会没命的。 最关键的是，竹心已经证实，梁沐敬和宁王有来往。 卫三娘有孩子，有忠义伯府护着，菊心一个奴婢出身的妾室，什么靠山都没有，真到事发那天，太夫人万一不在，菊心连求条生路的机会都没有。 “三爷？最近夫人病了，三爷的亲事耽搁下来，施姨娘急得不行，找了太夫人好几次，还找了我几次，想让我在太夫人面前多提提三爷呢。” 菊心觉得梁二爷和梁三爷没什么区别，真要比较的话，还是梁二爷好些，至少婚前只有青枝一个通房，婚后也遣散了。 现在梁二奶奶怀孕六个月，梁二爷身边也没有通房姨娘，对比世子爷和三爷来说，二爷真的算很好了。 太夫人也是真心在替她打算。 “等等！施姨娘让你在太夫人面前，多提提三爷？”竹心察觉到了不对，施姨娘这个人，能在谢氏手下活到现在，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是啊，施姨娘说，夫人不管三爷的婚事，现在只能靠太夫人多多操心了。” 菊心低着头，仍在想去伺候二爷的话，要不要去找青枝打听打听二爷的脾气。 “我觉得施姨娘，可能是看上你了。”竹心拉回了菊心的思绪。 “啊？”菊心抬头，怔怔道，“不会吧，我也没什么值得施姨娘看上的，三爷身边又不缺女人。” 竹心认真考虑了很久，对菊心道：“咱们先想想办法，能不做妾就不做妾，实在不行，宁愿去伺候三爷，也不要去二爷身边。” 菊心不明白，但竹心向来聪明，她相信竹心：“好，那我试着拖一拖。” 当晚，竹心就去找了施姨娘，求施姨娘帮忙介绍几个实在人给菊心相看下，当个良家妇人，总比当做妾强。 施姨娘一听，心里跳了跳，连忙安抚：“你放心，我定然替菊心好好看看。” 回了松鹤堂，菊心在屋里等她。 “太夫人说，二爷只相信她身边的人，我不去的话，将来南枝也要给二爷的。”菊心不想拖累南枝。 “他——”竹心攥紧拳头，梁沐敬看来是非要盯着她身边的姐妹了！ 好半天，竹心才冷静下来，对菊心道：“你别担心，现在太夫人离不开南枝，云舒还是个小丫头，担不起大事来，我们先解决你的事。” 菊心点点头，仍旧担心：“会不会连累姐姐？” 竹心摇头：“不会。” 他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一夜过去，真儿留在丹若院，成了梁沐祈的通房丫鬟。 竹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包子铺里，教冷掌柜夫妻改良的杂粮包配方。 她已经不想去思考郡主怎么做出的这个决定，答应太夫人的事，她已经做到了。 郡主女儿顺利怀上孩子，难产也能母女平安，现在和梁沐祈的关系也是亲密无间，是个正常夫妻状态。 太夫人说明年正月，周家会带上周大爷过来拜年，是时候给她一个交代。 竹心便不再想管丹若院的事，离开包子铺，便坐车去了西岭书院。 让她没想到的是，竹心会在西岭书院遇到青枝。 她梳起了头发，头上插着一根金簪，身边站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和个瘦小的少年大声说话。 “好好读书！大哥现在给你又娶了嫂子，将来你的衣裳鞋袜，她都包了！你也不用担心大哥吃不上热饭，咱们老娘没人伺候了！ 她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伺候老太太的，会做饭，手也巧，细腰一掐，都能出水来！大哥喜欢得很，咱们娘对她也满意！” “大哥，这，这是书院，你别说这种荤话。”少年涨红了脸，悄悄看了眼漂亮得扎眼的嫂子，两眼无神，神情有些憔悴，不禁有些心疼。 竹心揉揉眼睛，再三确认，才发现前方的两眼无神的女人，真的是青枝。 最先发现竹心的是那个少年，发现竹心在看青枝，连忙对着青枝喊道：“嫂子，那位姑娘是不是认识你？” 青枝木然抬头，发现是竹心，扭头就要跑，却被丈夫死死拉住。 “你跑什么跑！信不信我抽你！” 看到男人扬起来的巴掌，青枝顿时吓哭了，瘫坐在地上。 竹心再也稳不住，快步跑上前去，把青枝拉到自己身后：“你是谁？” “我是他丈夫！你又是谁？”男人顿时扬眉怒目，“你是她娘家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竹心姐姐！他，他是我相公。”青枝抓住竹心的胳膊，哽咽着说完，随后低头小声哭起来。 第137章 婆娘 少年赶紧拉下大哥的手：“大哥，她们认识，我看这位姑娘的打扮，有可能是定国公府的人。” 男人这才收了手：“定国公府的人？” 竹心没有理会那对兄弟，转身给青枝擦眼泪：“梅心姐给你找了这么个夫婿？” 青枝听到梅心两个字，愣了下，随即绷不住趴在竹心的哭起来。 “是，是的。张太太说，他是最合适的，旁的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身后的男人听得怒气又升起来：“我是你男人！什么他他他的！你爹娘收了我的聘礼！你就是我婆娘了！要叫我当家的！” 青枝吓得一哆嗦，少年赶紧拉住大哥，竹心护着青枝回头，上下打量着男人：“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在哪里当差？家里有几口人？每月的工钱是多少？” 不等大哥回答，少年连忙作揖回道：“回姑娘，我是左夏，这是我大哥左勇，我们是洛城人士，大哥在京郊大营当小队长。 他每月的俸禄是三两银子，外加二斗米，每年夏冬都会有分发两匹布，春秋分发十斤肉。 现在家里除了大哥，剩下的就是我，还有个八岁的妹妹，以及前年摔了腿，现如今不能下床的老母亲。” 左夏去说出来的事，一查就清楚，做不了假。 竹心稍微放心了些，但打量着左勇的身材，还有他浑身上下的莽夫气质，和梁沐敬完全是两种人。 难怪青枝怕他，整个人精神也不太好。 “你大哥怎么认识青枝的？”竹心继续问。 左勇却不耐烦了：“是张翰林的娘子介绍！她爹娘同意了！成亲认识的！有什么问题吗？” 竹心不敢相信，转头问青枝：“你是成亲才见到他的？” “是，是的。”青枝想起左勇每天晚上都要她到半夜，她不愿意，就是现在这个神情，脸色陡然发白，死死抓着竹心的胳膊，“张太太之前压根没和我说，是个当兵的军汉。” 听到青枝叫梅心张太太，竹心便知道，这桩婚事，梅心没有过问青枝的意思。 “你到底是谁？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问她做什么！”左勇感觉这个女人不一般，青枝好像很信任她。 竹心冷笑：“难道媒人没说，她原来是什么人？” “说了啊！不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要的通房赶了出来，我要不是死了婆娘，我哪肯要她这种女人！找个黄花大闺女不好吗！” 左勇发记得媒人的叮嘱，不要让青枝和京城里的贵人丫鬟接触。 免得她生出异心跑了。 他看竹心不是善茬，上前两步，就要来抢青枝：“她是我婆娘！我们要走了！把她还给我！” 竹心扭头看了眼悄悄靠过来的小北，拉着青枝后退：“小北！” 左勇一看，果然是抢人的，立刻暴怒：“她是我花了五十两聘礼娶的婆娘！把她还给我！” “哥！别冲动！你们是去官府转了户籍的，嫂子是我们左家的人！跑不了的！你别激动！”左夏一看大事不妙，赶紧去拉人。 可他太瘦弱，完全不是大哥对手，直接被甩开。 小北拦住左勇：“这位大哥，我家姐姐有些事要问青枝姐，你还是在旁边等下吧。” “滚开！”左勇气急败坏。 两人瞬间在西岭书院门口缠斗起来。 左夏急得满头大汗，直到看到京郊大营的队伍过来，这才稍微放心。 哪知道，京郊大营的人过来，却是扣住了大哥。 “你是哪个小队的？怎么在西岭书院闹事？” 梁沐祈的声音传来，竹心诧异抬头。 左勇不认识梁沐祈，气得大吼：“他们抢我婆娘！什么叫我闹事！你又是谁？怎么带着京郊大营的人！” 旁边的副将赶紧翻身下马，给了左勇胳膊一拳：“这位是定国公府的梁世子，你瞎叫唤什么呢！” 竹心安抚好青枝，走到梁沐祈跟前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今天碰到青枝，想和她说说话，被这位左大人误会，是奴婢不是。” “你这个——”左勇气得差点跳起来，被上司猛地踢了下膝盖，立刻闭了嘴。 梁沐祈翻身下马，问竹心：“你过来看文彬？” “嗯，意外碰到了青枝。”竹心回头，招手叫青枝过来。 青枝赶紧跑了过来，她很想让世子做主，但上花轿是爹娘骗她上的，聘礼也收了，她只能低头认命。 “是，他是我丈夫，让竹心姐误会了，是奴……我不好，世子爷不用担心。” 竹心没有说什么，看了眼梁沐祈身后的人：“世子爷怎么来了西岭书院？” 梁沐祈看到接他的人出来，快速回道：“我是来看望几位世叔的，我先进去，把苍官留下，有什么事你们就进来找我。” “谢世子爷。”竹心屈膝，侧身让路，目送梁沐祈进去书院。 等梁沐祈走了，副将才扶起左勇：“你这脾气，怎么有了娘子还没有改？怕不是吓到了你家娘子。” 青枝想着这些日子，除了累些，也没别的不好，婆婆很喜欢她，小叔子也很懂事，丈夫除了在房事上频繁了些，也没有真的动手打过她。 想起隔壁家那个军汉的娘子，总是隔几天脸上就挂了彩，青枝觉得， 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竹心姐，我没事，我是跟着相……当家的过来给小叔子送衣裳的。” 竹心觉得眼前的青枝有些陌生，只问了句：“他打过你吗？银子给你吗？” 青枝摇摇头：“没有，银子也是给我管的，我们家，除了小叔子，就是我会认字算账，家里的十多亩田的租子也是我去收的。” “那就好，你要是有什么事找我，去城西大丰包子铺找冷妈妈。”竹心也不再多问，看着她回到了左勇身边。 左勇冷着脸，说了青枝几句，转头和弟弟叮嘱几声，然后带着青枝走了。 苍官这时候才走过来：“竹心姐姐，青枝怎么嫁了这么个……”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半晌才说，“我记得，青枝的婚事不是梅心姐置办的吗？” 第138章 调任 想起青枝对梅心的称呼，竹心纠正苍官：“以后，你可以叫她张太太，也可以叫她姑奶奶，唯独不能再叫她梅心姐了，知道吗？” 苍官怔了下，连忙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 冯文彬出来时，左夏准备回书院，直到他看到冯文彬直奔向竹心，叫竹心姐姐，他不由停下脚步。 这就是他的姐姐吗？ “冷不冷？怎么穿得这么少就出来了？”竹心摸着他的头，忍不住笑起来，“你长高了，对了，上次我托人带给你药膳，你们师母吃着怎么样？” 冯文彬点头：“现在师母好多了，她说，等过完年，再亲自去给你道谢。” 竹心摇头：“不用不用，对了，你说你们老师夸奖你的文章是哪一篇？给我看看？” “是这一篇。”冯文彬从怀里掏出一篇折起来的文章来。 摊开纸卷，竹心认真看着：“字有进步，这几个典故用的不错，不过这里有点问题……” 冯文彬用心听着，不住点头。 不远处的左夏看着听着，仍旧觉得不真实：原来冯文彬真有个无所不能的姐姐，长得和嫂子一样好看，还不怕大哥，会给师母配药膳，竟然还能指点冯文彬的文章。 天下居然真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看起来她和嫂子差不多大。 想到嫂子，左夏记得，嫂子的字很好看，还问他要不要多买点书。 家里不缺钱，但也不能乱花钱，特别是母亲摔断了腿后，所以他没有让嫂子买书。 但这次嫂子除了送衣裳过来，还是给他带了两本书。 是他一直想买，但舍不得买的书。 他去书店问过，一本就要十二两银子，两本是二十多两，是大哥八个月的俸禄。 这两本书，嫂子买了，是因为她也看过吗？ 望着竹心对冯文彬说的话，左夏觉得，嫂子肯定看过。 “你认识他吗？”竹心忽然看向左夏问道。 冯文彬顺眼看过去：“认识，他坐在我旁边，读书很用功。” 竹心道：“他是青枝的小叔子，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和他交个朋友，打听下他们家的事。” “好。”冯文彬一口应下。 交代完事，竹心叫冯文彬回了书院，她转身和苍官告辞，先和小北回城。 她走了不到一刻钟，梁沐祈后脚出来，发现竹心不在，转头问苍官：“她呢？” “竹心姐姐走了呀。”苍官小声回道。 梁沐祈看了眼苍官，转身上马去追竹心，把她又叫了回来，进了书院去见了冯文彬的师母楼太太。 楼先生也在，竹心近来读的书多，和他们聊起天来，如鱼得水。 让楼太太忍不住夸赞：“难怪文彬这孩子，总说他姐姐聪明，读书比他快，知道的也比他多，他倒是一点没撒谎。” 竹心谦虚：“太太过奖，我就是学了点皮毛。” 比起兰心姐来说，她这点东西，不值得楼太太这么夸奖。 哪知道楼先生却道：“沈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和你聊了这么久，能看得出来，经义你看的不多，但史书和各地方的地理志，你绝对没少看。” 楼太太点头：“你说的有些地方风俗，我都还不知道呢，夸你一句，博览群书也不为过。” 竹心自从回来定国公府，的确看了不少书，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奖，脸颊不由有些发热，只能不停腼腆笑着。 旁边的梁沐祈余光静静打量着竹心，这好像是竹心第一次因为外人的夸奖害羞。 在西岭书院耽误了半天功夫，离开时，已经是傍晚。 梁沐祈突然想起竹心学过骑马，在竹心上马车时问道：“要骑马吗？” 竹心愣了下，看了眼京郊大营众人：“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梁沐祈挥手，副将立刻牵来一匹马。 准备上马时，梁沐祈忽然道：“陛下调我去了京郊大营当仁勇校尉。” 竹心看过大楚的武将官职，仁勇校尉不是九品官吗？ 她看向梁沐祈，发现他已经翻身上马，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竹心也不多问，小心上马，慢慢适应着马场外的道路。 今天穿着裙子来的西岭书院，到底不方便，走了五六里路，竹心还是下马坐上了马车。 梁沐祈看着马车走远，这才吩咐队伍掉头， 继续往西岭书院的方向赶去。 腊月二十八，西岭书院终于放假，竹心刚刚把文彬接回来，门口遇到了钱妈妈在送卫三娘的生母简姨娘。 钱妈妈见到竹心，连忙给简姨娘介绍：“这位就是太夫人身边的竹心姑娘。” 竹心赶紧见礼，简姨娘连忙扶她起来，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插在竹心发髻上。 “三娘这孩子，自幼跟我在定州，被她爹宠坏了，三娘照顾不了姑爷，的确不应该拦着太夫人送人的，是我的不是。 你们二奶奶她的脾气就这样，还需要时间改，你们看在她怀了梁家子嗣的份上，慢慢劝她好不好？竹心姑娘的话，太夫人肯定还是会听的。” “简姨娘别客气，太夫人也不着急的，只有这个想法，人还没挑定呢，大概率会等到二奶奶出了月子再做决定的。”竹心连忙扶起简姨娘。 好不容易送走简姨娘，竹心准备回去松鹤堂，门口的小厮忽然喊道：“周家的车来了，快快快！去禀报太夫人！” 竹心猛地回头，钱妈妈笑道：“周家的人来了，我这边还要去照顾二奶奶，先走了。” “好。”竹心送走钱妈妈，回头看到了停在了公府门口的马车。 小厮搬了马凳过去，满面油光的周大爷从车里下来，颇为嫌弃的推开小厮的手：“蝉鸣人呢？” 紧接着，有丫鬟过来打车帘子，出来个容长脸的妇人，淡淡回道：“她身体不适，我把她留在洛城了。” 周大爷脖子一缩，嘟哝了几句，到底没敢回嘴。 竹心转身就走，周大爷往定国公府门口看去，发现没人出来迎他们，很是不高兴：“怎么没人来接我！” 话音刚落，苏嬷嬷出现，快步出来迎人，周大奶奶这才下车来。 第139章 避难 “大爷大奶奶，太夫人在屋里等你们呢。”苏嬷嬷满脸堆笑，亲自扶着周大奶奶进府。 周大爷却盯着屋里，刚才瞧见个丫鬟的背影，怎么有点像叶儿？ 苏嬷嬷回头：“大爷在看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太夫人在等你们呢。” “哦哦。”周大爷跟着进府。 太夫人娘家来了亲自，谢氏身体再不舒服，也得过来一趟。 竹心在小厨房里准备茶点，并未露面。 直到傍晚时分，梁家人都回来，齐聚松鹤堂，甚至连郡主都过来了。 前堂忙不过来，竹心被方嬷嬷叫去太夫人跟前伺候。 来到正屋里，周大爷看到竹心的第一眼，视线便紧紧黏在她身上。 这个屋里，除了郡主和卫三娘，还有她们带来的人，谁都不明白，周大爷为何这么盯着竹心瞧。 堂屋陡然寂静，周大奶奶察觉出不对劲来，太夫人面色淡淡，定国公眉头微皱，谢氏似笑非笑。 梁沐祈脸色是少见的冰冷，梁沐敬则是喝着茶，梁沐平低着头，坐立不安。 郡主和卫三娘也察觉出不妥来，直到周大爷忍不住打破沉默：“太姑母，这个丫鬟是……” 太夫人没有理会他，只免了竹心的礼，竹心转头给其他人见礼，唯独没有给周大爷见礼。 周大奶奶看到这，心里猛地一跳，连忙起身免了竹心的礼。 旁边的周大爷很不满，正要借机生事，被周大奶奶狠狠瞪了眼，这才压住了丈夫要骂人的冲动。 他们来定国公府是避难的，可不能在这种小事上，惹了梁家不喜。 倒是尚且年幼的周雯有点害怕：“娘，大家为什么不说话呀。” 谢氏的笑意再也绷不住，让周大奶奶愈发感觉这次不该进京的。 太夫人冲着周雯招招手：“雯儿，别怕，到曾姑母这儿来。” 周雯本来一直跟着太夫人玩的，是周大奶奶见太夫人累了，才把女儿拉过来的。 “竹心，带雯儿出去玩吧。”太夫人把孩子交给竹心。 周雯有点害怕，自从竹心进来，屋里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竹心从小几上的匣子里拿出个九连环来：“雯姑娘，奴婢会解这个，想学吗？”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周雯点点头，跟着竹心离开了堂屋。 后面的接风宴，周雯是被南枝带回来的，竹心再也没有露过面。 周大爷夫妻的住处，安排在了松鹤堂旁边的观雪堂。 周大奶奶看出梁家有事要商量，便带着妻女早早回去歇息。 抬手屏退下人，定国公开门见山的问：“母亲打算怎么帮表侄？” 谢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婆婆开口。 梁沐祈却坐不住，想问祖母为何要让这个表兄进京？ 他还没开口，太夫人平静地道：“他们写信过来，说是给我尽孝，想陪我几个月，既然如此，让他们陪着便是，旁的事，你不用管，我们梁家也管不了。” 定国公惊愕，梁沐祈松开扶手，这样他就放心了。 谢氏则是一脸不可置信。 郡主和卫三娘对视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夫人继续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陛下对我们定国公府多有倚重，祈儿也被调去京郊大营历练，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别人抓到把柄。” 定国公对这个不成器的表侄没什么好印象，但若他们彻底放手不管，未免会让周家寒心。 他正准备问话时，外面传来云舒的尖叫，随后是一阵慌乱的怒骂。 梁沐祈立刻起身出去，定国公跟着起身，梁沐敬紧随其后，梁沐平一脸懵逼，被施姨娘踢了一脚，只好不情不愿的追上去。 松鹤堂门口，几个婆子护着竹心和云舒面前，地面是打翻的汤碗和托盘。 周大爷明显还处于醉酒状态，指着几个婆子大骂：“你们竟敢拦我！本大爷看上这个丫头，是她的福气！” 梁沐祈气得上去就是邦邦两拳，打得周大爷扑在地上，惨叫连连。 他还要动手，被定国公拦住：“来人，送周大爷回去。” 赶出来的周大奶奶看到丈夫满地找牙，脊背一凉，赶紧上前去给定国公见礼，让身边的婆子扶丈夫回去。 周大奶奶余光瞧见竹心正扶着云舒进去，又看到梁沐祈手背上的伤痕，心沉到了谷底。 她只能连连卑微道歉，替丈夫收拾烂摊子。 若是从前，梁沐祈定会痛骂周大爷这个表哥一顿，但现在他知道，有些人生性就是这样的，改不了。 定国公无奈叮嘱周大奶奶：“你好好盯着他， 别让他出观雪堂，母亲对他失望透顶，可别叫他连累到你和雯儿。 青哥儿这孩子虽然才五岁，但天资聪颖，你们将来回去，多把心思放在青哥儿身上，表哥和表嫂都管不了他，你也管不了的。” 言尽于此，定国公便带着三个儿子去了采樵斋。 母亲的意思，他已经明白，定是和周家通过气，所以青哥儿没有跟上来京城，免得遭了连累。 这些话，他需要好好和三个儿子说清楚，特别是二儿子和三儿子，他们是庶子，极有可能抹不开面子会帮这个不成器的表哥。 望着定国公离开的背影，周大奶奶眼皮子直跳，手脚冰凉，扶着婆子的手回了观雪堂。 松鹤堂正屋里，竹心带着涂了药的云舒进来。 她还没开口，云舒便激动告状：“太夫人！竹心姐姐要去前院看望她弟弟，刚出松鹤堂的门，就被周大爷拦住。 他还要伸手摸竹心姐的脸，奴婢刚好经过，气不过，便拿了托盘砸了周大爷，太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好了！” 谢氏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郡主和卫三娘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周大爷怎么这般好色？ 居然还敢动太夫人身边的人！ 施姨娘和兰心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一切都在预料内。 太夫人淡淡道：“去抄一遍定国公府的家规。” 云舒怔了下，这也算罚？ 竹心伏在地上谢恩，告辞后拉着云舒出去。 她们走后，谢氏才开口问：“母亲真的不帮帮周家吗？” 第140章 靠己 太夫人斜眼睨着她：“你想我怎么帮周家？” 谢氏原以为拿住了婆婆的把柄，没想到婆婆居然要袖手旁观，难道她不怕周家埋怨吗？ 屋里安静了片刻，郡主和卫三娘都不能久坐，太夫人命苏嬷嬷和方嬷嬷送她们回去。 兰心自然跟着郡主回去丹若院，真儿这些天不消停，让郡主很是不痛快。 谢氏也懒得留下，带着珍珠和锦芳回去拙春院。 施姨娘没有跟着告辞，而是跪下来说起儿子的种种不是来，埋怨夫人称病不管儿子的婚事，哭诉她一个姨娘又不能出面替儿子相看。 太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你看上了菊心？” 施姨娘哭声戛然而止，倒也没有辩解：“是。” 夜里，竹心打开神龛后面的机关，里面的底座一转，娘亲白氏和姐姐的牌位便出现在面前。 她打开抽屉，取了香，点燃后给娘亲姐姐各上一炷香。 “阿娘放心，姐姐别怕，我报完仇，就带你们回家。” 竹心跪到子时，身后的房门才被人打开。 菊心进来，她才起身恢复神龛，转头问道：“施姨娘说动太夫人没有？” “太夫人有改主意的意思，但没有完全确定。”菊心走到桌边坐下，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别紧张，这几天我去文彬那儿，替你好好打听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竹心也不愿意菊心跟着梁沐平。 将来分家，他最没有前途。 菊心不太放心：“我比不了你们，有人会看上我吗？” “不要妄自菲薄，书院的人瞧不上你，我还可以去外头替你打听呀，总比留在梁家，后来被遣散，嫁给——” “竹心姐说的是青枝吗？前些日子，我听张太太送信来说，她已经替青枝找好了婆家，是个怎么样的婆家？竹心姐知道吗？” 提起婚事，菊心到底还是很在意的，下半辈子的人生，就看嫁的是什么人了。 “嫁的不好不坏，有点累，比不了定国公府。” “有多累？” “需要伺候断腿的婆婆，给丈夫婆婆做饭，给小叔子做衣裳鞋袜，操持家务。” “那青枝缺银子吗？” “不缺，她丈夫的俸禄都给她。” “这样已经很好了，是个小吏吗？” “是京郊大营的军汉。” 菊心怔住，半天没说话，完全无法想象，青枝嫁给了五大三粗的军汉。 她半天才道：“青枝不是喜欢二爷那样的读书人吗？至少也是世子爷那样长得……” 说到一半，菊心忽然想起，张太太送回来的信里，没有具体说明青枝嫁给了谁，只说了青枝爹娘同意，还亲自去送了亲。 “青枝婚前不知道她要嫁给谁？！”菊心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青枝居然就这么嫁了过去。 “菊心，所以你能不给二爷三爷做妾，就不要做！你现在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到时候机会会变少很多，不是每个人都能让太夫人操心的。” 竹心抓住她的手：“人一定要靠自己！” 菊心懵懵懂懂的点头。 过年的定国公府，谢氏再也病不下去，大儿媳妇在养身子，二儿媳妇挺着大肚子，她只能请来施姨娘和兰心帮忙。 和府里的热闹相比，观雪堂冷清得不行。 周大奶奶等贴身嬷嬷回来，告诉她竹心的来历，以及她有个姐姐被丈夫打死的事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定国公府不会帮丈夫渡过这次难关了。 卧室里的周大爷还在骂骂咧咧，念叨着也不送个年轻丫鬟来伺候他。 女儿周雯静静地陪着母亲，十分乖巧。 周大奶奶想起定国公的话，摸着女儿的脸，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进屋里，给了丈夫一巴掌。 屋里安静片刻，随后爆发出周大爷的吼声：“你疯了！你你你竟敢打我！信不信我去告诉——” “你去啊！你现在就离开定国公府啊！”周大奶奶望着相公，彻底死心，转头叫人备好礼物，她得去见一见竹心。 竹心在采樵斋里，陪着冯文彬看书。 周大奶奶是带着女儿来的，进屋还很意外：“原来表叔不在呀，这是沈姑娘的弟弟吗？” 面对周大奶奶的热情，竹心回了她的话，带着周大奶奶去正屋里，转身派人去请定国公。 周大奶奶完全来不及阻止，套近乎失败，她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沈姑娘，我今天过来是给你赔罪的。” 竹心拦住屈膝行礼的周大奶奶：“奴婢受不起。” “你想要银子，还是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一定尽力办到。”周大奶奶抓紧竹心的手。 “周大奶奶，您是个聪明人，太夫人的意思，您肯定懂的，烂掉的果子若不及时丢弃，到时候整篮子都会烂掉。” 竹心缓慢而又坚定的推开周大奶奶的手：“定国公府如今深受陛下器重，御史台正愁找不到梁家的把柄，若这个时候，太夫人帮了大爷，岂不是置定国公府于危险境地？” 周大奶奶猜到了太夫人的意思，但她还是不信：“只要拖下去不就行了吗？难不成他们还敢来定国公府抓人？” “兵部尚书府的事情，大奶奶听说了吗？”竹心扶着她坐下。 “嘉贵人是除了贵妃娘娘之外，最受宠的妃嫔，娘家出事，她当晚便自尽，为了定国公府的将来，太夫人不会冒险的。” “定国公府和兵部尚书不同的！”周大奶奶还是不想放弃。 “是啊，国公爷支持削爵，早就得罪了一众勋贵，如今国公爷立了战功，世子爷娶了郡主，而陛下刚好需要定国公府做一把刀。” 竹心把茶杯递过去：“奶奶您自己想想看，若手里准备切菜的刀出现一个缺口，第一想法是不是换一个新的？” 周大奶奶不在京城，对并非不知道京城的形势。 “陛下年纪大了，必须给太子铺路，你明白吗？新皇登基前，定国公府决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奶奶若是大爷情深义重，便做好和定国公府恩断义绝的准备吧。” 竹心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周大奶奶叫住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姑母的意思？” 第141章 出征 望着采樵斋的庭院，竹心淡淡回答身后人的话：“这是奴婢悟出来的意思，太夫人是周家的太姑，更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雯姐儿还小，大奶奶可要好好想清楚。” 定国公府的热闹和竹心无关，过了初十，她出门去包子铺帮忙。 年后雪停放晴了几日，进城的审查随之宽松，竹心观察了几日，吩咐冷掌柜夫妻，改做白馒头和肉包子，杂粮包每日定额做一百个即可。 又是一年上元节，今年没有黑甲兵巡查，京郊大营的人倒是来了不少。 竹心带着文彬在曲池放河灯，祭奠完亲人，准备回府时，忽然在姻缘树下看到了个熟悉的背影。 “姐姐，是姑爷。”文彬认出了张为之。 “走吧。”竹心牵起他的手，转身就走。 脑海里忍不住想起，当初她和张为之也是来这里算过命的。 不管是她和张为之来这里，还是和冯大哥来这里，她的命，似乎没怎么变过。 都说她是富贵命。 可为什么她现在还过得这么苦呢？ “小心！”冯文彬拉着竹心推到路边，避开了疾驰而过的信使。 竹心抬头，望着那个信使的背影：“好像是北边来的。” 不会是边疆又出了事吧？ 正月十八下午，竹心在小厨房研究包子，南枝慌忙跑进来。 “竹心姐！快！快去堂屋，世子爷把太夫人气晕了。国公爷差点对世子爷动了手。” “怎么回事？”竹心赶紧解下围裙，擦干净手，跟着南枝去正屋。 南枝跟着小跑回道：“世子爷主动请缨，要去幽州抵抗卷土重来的柔然人。” 竹心脚步骤然停下来：“柔然人卷土重来了？” “是，太夫人不让世子爷去，世子爷没和国公爷商量，也和太夫人和夫人商量，直接和陛下说了这件事。” 南枝急得不行，拉着竹心赶到了正屋里。 国公爷站在梁沐祈跟前，指着他的鼻子想骂人，却又被郡主跪下拦住：“父亲！这件事我们慢慢商量！” 谢氏从卧室里面出来，瞧见儿子固执的模样，越看越生气，又瞧见郡主在旁边，忍不住借题发挥对郡主的不满。 “大郎！你还没有嫡子你知道吗？你去了幽州，万一出了事，你爱我和你爹怎么办？” 郡主神色一僵，低头道歉：“是儿媳的错，没能劝住夫君。” 竹心不想管这一家人的恩怨纠葛，赶到了卧室里，坐在床边，大夫正在给太夫人施针。 等了会，太夫人悠悠转醒，对着竹心招了招手。 竹心赶紧上前坐在床沿上，握住太夫人的手：“您别急，慢慢说。” “你可不可以给沐祈生个儿子？” 话音未落，走到屏风外的梁沐祈和郡主齐齐顿住脚。 竹心小心安抚道：“太夫人别担心，郡主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了，不是还有兰心姐和云秀吗？她们都可以给世子爷生儿子。” 看太夫人的神色，梁沐祈出征这件事，是没办法改变了。 梁沐祈的女人多的是，哪里需要她去生。 太夫人扯着皱巴巴的嘴角，轻声说了句：“是我对不住你。” 在这一瞬间，竹心发现，太夫人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梁沐祈扶着郡主进屋，竹心让开，让他们去安慰太夫人。 走到正屋里，谢氏正拉着云秀的手说话。 兰心站在一旁沉默，真儿则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最后落在竹心身上。 去小厨房看了眼汤药，竹心回来时，远远看见梁沐祈甩开了郡主的手，蔷薇气得大声呵斥。 “世子爷！你能不能别任性！你以为郡主想这样吗？她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太夫人！” 梁沐祈看到了竹心，看到了她平静的脸，突然不想再争辩下去，扭头就走。 竹心过来时，被郡主叫住。 “竹心，你能不能去劝劝他？” “郡主。”竹心回头，很是无奈的望着郡主，“奴婢和您说过，世子爷心里有你，就不会再管其他人，你要他去兰心姐和云秀那儿，这不是把推开世子爷吗？” 郡主眼泪划过面庞，半晌才道：“可我生的是个女儿。” 竹心很无奈：“柔然人的野性早就被老国公爷打没了，他们几年前也卷土重来过，被国公爷半个月就赶走了。 这次他们回来，大概也是因为去年年末的暴雪，饿的实在受不了，这才冒险进犯幽州，奴婢相信世子爷会安然无恙的。” 郡主怔了下：“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竹心很想对郡主说，以后少看点佛经，多看点史书。 梁沐祈又不是傻子，丢性命的事，他会赶着上前去吗？ 现在皇帝正是重用的定国公府的时候，岂会让定国公寒心？ 再说了，梁沐祈还是郡主的丈夫，若郡主守寡，太后第一个要跳出来痛骂皇帝。 梁沐祈没和定国公商量，竹心猜测，可能和调查禁军的账目有关。 出了正月，调令下来， 梁沐祈二月二十八出征。 定国公和谢氏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让梁沐祈多去丹若院。 半个月时间，梁沐祈为了安祖母的心，每日都会留宿丹若院。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最后一天，梁沐祈没有来松鹤堂请安，随后云舒悄悄摸到小厨房来，告诉竹心。 “世子爷去了刘姨娘院里。” “是吗？”竹心也并不是很意外，郡主大约觉得自己怀不上，便推梁沐祈去了兰心和云秀那儿，惹怒了梁沐祈。 “郡主真是糊涂。”竹心摇摇头，“她这么焦虑，怎么可能怀得上，我记得她怀上乐姐儿的时候，正是心情好的时候。” 那时候，梁沐祈在家教郡主练剑，出门教郡主骑马，处处都呵护到位，气色都好了不少。 自然很容易怀上，郡主现在这种情况，能怀上才奇怪呢。 云舒若有所思的点头：“所以二奶奶顺利怀上，是因为她没有烦恼？” “你这小丫头，整天想写什么呢。”竹心点点她的额头，“闲着无聊，帮我配一下药膳。” 梁沐祈出征的那天，竹心正好要去西陵书院，给文彬送衣裳和改过的药膳。 第142章 不孕 门口一堆人，竹心挤不出去，便站在人群后瞧着。 此时的梁沐祈正逐一安慰着父母和妻子，还不忘和兰心云秀说两句。 想想梁沐祈以前的脾气，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几年下来， 他没继续读书，反而要上战场了。 忽然间，梁沐祈看了过来，竹心笑了笑，他表情没有变化，转身上马，和家人告辞。 等梁沐祈带人走远，竹心才和兰心姐说了声，上了马车去西陵书院。 他们的马车跟在梁沐祈的军队后，到了分岔路口，便快速奔向西岭书院。 西岭书院课程安排得很紧，小年都不放假，正月十五一过便收假。 年前，褚御医给文彬改了方子，说是有了定国公府提供的药材，应该三年内就能治愈。 竹心心里很感谢定国公，居然为了文彬，找到了好几种罕见的药材。 出征路上，梁沐祈回头看了眼往西陵书院方向去的马车，转头便开始加速往幽州赶去。 苍官心里嘀咕：明明是世子爷请陛下赐药，非要说是国公府找到的，也不和竹心姑娘说一声。 上次见过楼太太，这次竹心便能进去书院了。 她先给楼太太送了药膳，陪着楼太太喝茶聊天，谈天论地，等到文彬下了课，才起身告辞。 来到冯文彬居住的小院里，竹心遇到了青枝，准确来说，是青枝在这里等她。 “竹心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怎么了？ ”竹心把东西交给文彬，陪着青枝到屋里坐下。 左夏也默默拿过嫂子送来的衣物，瞧见冯文彬在泡茶，他就去拿出昨天买的点心来。 冯文彬看他：“这不是你的宵夜吗？” “冯二哥都拿了先生送的茶叶，我这点点心算什么。”左夏笑着解释。 竹心看到两人一人送茶，一人送点心：“都是自家人，以后别这么客气。” 左夏憨笑点头，竹心摆手：“你们快先去吃饭，我和青枝聊会天。” “好嘞。”左夏转头准备叫冯文彬，发现他脸色阴沉沉的，小声道，“冯二哥，我们去吃饭吧，顺便给嫂子和你姐姐买一份。” 冯文彬觉得无事献殷勤，冷着脸转身就走。 他们走后，青枝才说出她过来的目的：“当家的这次主动跟着世子爷去了幽州，我有点心，你能不能托世子爷多照拂下他？” 竹心没想到左勇居然也跟去了：“这次去的人，我听兰心姐说，都是世子爷亲自挑选的人，他肯定会都照顾好的。” 青枝摸了摸肚子：“他说，家里太缺银子，不好总用我的嫁妆补贴小叔子，非要去挣点军功回来，升个职俸禄也能跟着涨一点。” “你是怀上了？还是没怀上？”竹心发现，青枝比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圆润了不少。 “没有。”青枝咬了咬下唇，“按理说，以当家的那个频率，我早该怀上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他上一个娘子，半个月就怀上了。” 青枝有点担心：“是不是我喝多了避子汤，伤了身子？所以一直没怀上？” 竹心想起太夫人和谢氏的担忧，青枝的婆婆肯定也是担心的，所以青枝才这么着急怀上孩子。 “是你婆婆催你吗？” “差不多，婆婆担心当家的万一在战场上受伤或者别的……她这半个月，天天催促当家的去我房里，大白天的也来。” 青枝说着说着，脸颊红了个通透，但很快又担忧起来：“哪怕这样，我还是没怀上。” 竹心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梁沐祈身边肯定有不少人保护，但左勇就不一定。 “你要是真的担心， 我给你介绍个大夫，他对这方面还比较懂。” “好啊好啊， 哪个大夫？是国公府里的吗？” “不是，是德益堂的谷大夫，只不过他最近好像要调去太医署了。” “真的吗？好好好！你帮我约个时间，我先确定下，是不是我的问题。”青枝很是感激，头上摸了下，咬牙拔下金簪，递给竹心，“这个送给你。” “不用客气，等你真查出来你的问题，他给你治好了，你给我包个二十两银子就行，这是金簪你相公买给你的，我哪能要。”竹心退了回去。 现在看青枝，似乎过得还不错。 或许不一定要找个读书人给菊心。 “青枝，你离开定国公府这么久了，认识的人多吗？有没有合适的男人要成婚的？一定要是家庭清白，人品过得去，而且是头婚的。” 竹心问完，青枝怔了下：“是谁要脱籍吗？” 有些事情也瞒不住，竹心干脆挑明：“菊心，太夫人在犹豫把她给二爷还是给三爷，我做妾就是性命交给别人，到底不如嫁个良民，当个正头娘子的好，所以想帮她先打听下。” 青枝想了下周围的那些邻居，摇摇头：“我家这个我都快受不了，别人家的都不太行，菊心姐若能出来，还是找个读书人好。” “你先帮忙打听，不用着急的。”竹心解释。 冯文彬和左夏买了饭带回来，竹心让青枝先吃，她则是把冯文彬叫到了门外，低声问他：“近来感觉怎么样？早上能支起来吗？” “啊？”冯文彬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竹心往他下面望去，顿时涨红了脸，侧过身去，结结巴巴的道，“还，还没。” 竹心很担心：“你已经十三岁了，下半年就要进十四岁，不过也不急，你慢慢吃药，慢慢来。” 不再多问，竹心进屋吃饭，左夏出来，看到冯文彬脸上血色还没褪去，小声问：“刚才你姐姐问了你什么啊？” 冯文彬立刻冷下脸：“和你无关，以后你别瞎打听我姐姐的事。” 左夏缩了缩脖子：“哦。” 和青枝问了下当初和梅心相处的细节，竹心便回了定国公府。 进了府，竹心得知，崇德长公主带着小儿子来了，张为之和梅心也回来了。 她到松鹤堂时，发现曹七郎站在廊下，丢着石头。 张为之在他旁边说着话，曹七郎一脸不耐烦。 第143章 随便 竹心没有过去，打算绕路去小厨房，却被曹七郎一眼看到，连忙大声喊道：“埃！沈姑娘！你要去哪？我有话要问你。” 曹七郎追上来，张为之犹豫了会，也跟了过来。 竹心无奈，只能等他们过来。 “梁世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曹七郎上来就问。 “曹公子， 世子爷没有和奴婢说什么。”竹心面无表情的回道。 曹七郎不信，抱臂围着竹心打量：“不可能啊！去年他特意叮嘱我，让我特别关照你，还说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用他给我的信号弹呢！你不是他的——” 张为之看见宣嬷嬷从屋里出来，打断曹七郎的话：“沈姑娘和世子没有关系，她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 “是吗？”曹七郎不信，但想起近来的传言，梁世子和郡主举案齐眉，恩爱有加，也可能已经看不上竹心了。 “抱歉抱歉，是我鲁莽。” 宣嬷嬷过来， 请竹心进屋去，曹七郎连忙挡在二人跟前：“等下等下！我还有话没问呢。 ” 他转头问竹心：“那个，邢姑娘之前是和你一起学骑马射箭的吗？她真的能拉开一百二十斤的重弓？” 竹心回道：“是的，表姑娘能拉开一百二十斤的重弓。” 曹七郎来了兴趣：“真的假的？下次你们再去马场，你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宣嬷嬷干咳两声：“竹心，太夫人请你过去。” 竹心没有回答曹七郎冒昧的要求，躬身告辞，和宣嬷嬷进了正屋。 让她意外的是，不只是崇德长公主夫妻在这里，崔绩先生夫妇也在这里。 太夫人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微笑着招手叫竹心过来：“你给殿下和崔太太他们说说，妙儿性子如何，她骑马射箭如何，读书如何？” 竹心点头应是，没有夸大，也没有贬低，实话实说。 崇德长公主越听越满意：“不愧太夫人调教的，这京城里哪家姑娘比得上妙儿，能文能武，脾气还这么直率，本宫喜欢。” 崔太太看了眼丈夫，颇为担忧，他们如何抢得过崇德长公主。 没想到崔绩捋了捋胡子道：“邢姑娘脾气的确直率，只是眼缘这个东西，还得让孩子自己看看才行，太夫人您说，是不是？” 太夫人特意把崇德长公主和崔绩夫妇安排在同一天，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 定国公府如今已经足够显贵，邢家走的是清流路子，不合适把女儿嫁给勋贵。 她看上了清河崔氏的崔九郎。 “这个好啊。”崇德长公主不甘示弱，“七郎这孩子，别的不行，就是人机灵，性子活泼，京中贵女，喜欢他的多了去。” 崔绩笑而不语，崔太太却不太抱希望，特别是了解到那天，是邢姑娘救了他们的侄儿。 而他们的侄儿还给邢姑娘留下了不礼貌，而且懦弱的印象。 送走客人们后，竹心回来，看到大梁氏在教训邢明妙。 “你这孩子犯什么混！崔九郎多好，你怎么就看不上他了？” 邢明妙扁扁嘴：“他就一个小鸡仔，我才不喜欢他这样的人。” 大梁氏头疼：“曹家咱们不能高攀，听你外祖母的话，你和崔九郎见一见，他是个好孩子，他可是崔绩先生的侄儿！ 当初我想就你舅母介绍崔家的郎君，她还讥讽我呢！现如今，崔家自己找上门来，我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邢明妙不明白：“娘！这是我的婚姻大事！你是扬眉吐气了！我不喜欢崔九郎，到时候和离了，就很难找下家了。” “说的什么话！呸呸呸！”大梁氏戳了下女儿的脸，很是不满。 太夫人看她们母女争辩够了，这才说道：“我们也不能拂了长公主的面子，祈儿和郡主还是她保的媒呢。” 大梁氏不说话了，半天才道：“那也不能让我的妙儿还这个人情吧。” “让妙儿先和崔九郎曹七郎去马场见见面，合不合适，他们自个儿决定。”太夫人见过曹七郎，笃定曹七郎受不了妙儿的脾气。 崔家既然请了崔绩夫妻过来探口风，说明崔九郎对妙儿是有意的。 只要崔家有意，一切都好办。 二月没几天了，去马场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月初六。 邢明妙兴高采烈的去，意兴阑珊的回来。 大梁氏急不可耐的问：“如何了？你更喜欢谁？” “谁都不喜欢。”邢明妙没啥兴致。 气得大梁氏拍桌：“你别挑三拣四的了！再拖下去，淑妃求到了圣旨，你就要嫁给三皇子了！” 邢明妙无所谓：“随便。” “随便你娘啊！”大梁氏气得口不择言。 “你不就是我娘吗？”邢明妙顶嘴。 太夫人眼看母女俩要吵起来，赶紧让石榴带邢明妙下去。 她这才问竹心：“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竹心想起马场里的混乱，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尽量简明扼要的回道：“曹公子带了几个朋友，有位姑娘是武安侯家的六娘，也能拉开一百二十斤的重弓，表姑娘和她差点打起来。” 大梁氏皱眉：“六娘怎么也去了？姝儿没和我说啊。” 太夫人心知肚明：“自然是瞒着程家去的，程六娘若是去了马场，姝儿岂会不去？今天可是妙儿去相看的。” 竹心继续道：“崔公子后来发现，程六姑娘的重弓有问题，奴婢顶多能拉开六十斤的弓，但奴婢能拉开程六姑娘的重弓。” “哦？”太夫人和大梁氏齐齐看过来。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程六姑娘这是故意来砸邢明妙的场子。 大梁氏感觉不对：“若是这样，妙儿应该高兴啊，她比程六娘厉害。” 竹心回道：“崔公子没让我当场告诉表姑娘，是回家路上才告诉她的，表姑娘气得折转回去揍，揍了崔公子一顿，打得崔公子鼻青脸肿。” “什么！她她她！”大梁氏差点气晕。 太夫人先是担心了下，后来想明白了什么，笑道：“成了！” 曹七郎带程六娘去了马场的事，长公主是三月中旬才知道的，回去便打了儿子一顿，把他送去了定州。 第144章 失踪 崔绩夫妇得知曹家的动向，便带着礼物去了邢家。 邢家崔家定下婚事时，正逢月底最后一天，卫三娘发作，五个时辰顺利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太夫人很高兴，亲自去了甘溪院看望。 竹心不想去，但太夫人要她陪着，梁沐敬果然卧室里。 她只能低着头，静静听着太夫人安抚卫三娘。 钱妈妈在外面发喜钱，翠容生过孩子，特意在卫三娘面前伺候。 太夫人在窗前，翠容便退后了些，站着站着，她发现，梁二爷似乎在看—— 竹心姑娘？ 等她回头时，发现梁二爷又在看孩子。 难道是她眼花了？ 谢氏和郡主过来贺喜，两个人笑得都有些勉强。 郡主没有怀上，云秀也没有怀上。 现在看着卫三娘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两人心里都有点发苦。 太夫人也没有为难她们，也不想打扰卫三娘太久，起身叮嘱梁沐敬几句，带着众人走了。 屋里没了外人，卫三娘想起生产时，相公一直陪在身边，姨娘和钱妈妈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特别是现在，梁沐敬看完儿子，又在叮嘱萍儿，大厨房送来的膳食，都要仔细检查用过过，再给卫三娘吃。 卫三娘犹豫了会，终于鼓起勇气：“相公，你能不能不要纳妾？” 钱妈妈一怔，翠容头上冒出冷汗来。 梁沐敬走到床边，握住卫三娘的手：“你别想太多，我现在不纳妾。” “嗯。”卫三娘靠在他怀里，心里很是感动。 钱妈妈放心，和翠容对视一眼，幸好主子生了两个儿子，姑爷看起来还挺高兴。 不过她也听到了梁二爷的话。 是现在不纳妾，不代表以后不纳妾。 松鹤堂里，太夫人拿出梁沐祈的信来，让竹心念给郡主和谢氏听。 信里梁沐祈交代了自己在幽州的情况，又请太夫人好好劝劝郡主和母亲，孩子的事不用着急。 郡主很感动，心里宽慰不少，但谢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一是亲生儿子没给她写信，给祖母写信，而是再三叫她别插手丹若院的事，气得谢氏没有当场甩袖走人，全靠她的涵养在支撑。 太夫人好好劝了郡主，也提点了谢氏，随后让竹心送她们离开。 竹心望着婆媳两人离开松鹤堂，便分道扬镳，无奈叹气。 看来谢氏和郡主之间，是彻底生出了隔阂，再难修复。 春尽花谢，褚御医和黄御医来定国公府愈发频繁。 竹心去清风苑，逐渐发现兰心身上的药味越来越浓，终于忍不住问道：“兰心姐，郡主现在天天喝药吗？” 难得回来休息了下，兰心不想提起丹若院的事，但竹心闻起来，她还说了：“不只是郡主，云秀都开始喝药，世子爷不在，她们喝再多药有什么用呢？” “云秀很喝什么药？她的身体好得很，是药三分毒，指不定还把身体喝垮了呢。”竹心完全无法理解云秀在想什么。 提到郡主不容易怀上的事来，兰心突然想起太夫人给她吃过的养宫丸来：“你说，养宫丸郡主能吃吗？” 竹心想了会，有点犹豫：“应该不能吧，我没记错的话，养宫丸是避孕丸的解药，你上次吃也是因为避子汤喝多了。 这种药我问过外面的大夫，药效很猛，像我们这样服用太多避子汤的人，喝起来没问题，但郡主那样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兰心很遗憾：“难怪太夫人没拿养宫丸给郡主。” 半个月过去，梁沐祈的家书迟了三天还没送回来。 谢氏实在坐不住，硬着头皮来到松鹤堂问婆婆。 太夫人神色凝重回道：“今早我已经让郡主带着乐姐儿进宫，太后应该会带着郡主去问陛下的。” “好。”谢氏的手在发抖，匆匆告辞，离开国公府，赶去了谢家。 竹心从西岭书院回来，刚进二门子，便遇到了甘溪院的萍儿。 她手里提着篮筐，笑着对竹心道：“姐姐，我想学做糕点，你能不能教教我。” “抱歉，我没空。”竹心皮笑肉不笑的拒绝，她才不想和梁沐敬的人有牵扯，转身便走。 萍儿却非要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世子为什么失踪吗？” 竹心脚步一顿，侧目盯着她：“不想。” 说完，便快步回了松鹤堂。 兰心在东次间里调香，有些心不在焉，竹心埃安不由想起萍儿的话，连忙问道：“世子爷的家书还没送回来吗？” “没有，太夫人刚刚睡下，郡主去了宫里还没回来，夫人去了谢家，目前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说完，兰心放下手里的木槌，抬头问竹心，“世子爷是不是出事了？” 竹心连忙安慰：“兰心姐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只是送信的人在路上耽搁了呢。” 安抚好兰心，竹心纠结了两刻钟，还是决定去找萍儿。 没想到，萍儿还在二门子处等她。 “竹心姐，现在愿意教我了吗？”萍儿微笑问道。 “自然是愿意的。”竹心转身往大厨房走去。 萍儿去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竹心姑娘，今儿我要看下我哥。” 竹心立刻扭头，紧紧盯着萍儿，要见她的人不是萍儿，而是梁沐敬。 想到兰心姐心神不宁，太夫人居然都坐不得睡下了，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嗯。” 城西的小院里，竹心迟迟没有进屋，哪怕梁沐敬已经转身，指了指桌边的椅子，她还是没动。 萍儿从厨房出来，走到竹心身边提醒：“沈姑娘，你既然来了，何必要做出这个姿态呢？世子爷的消息，整个京城，知道的人没几个，你确定不进去？” 竹心终于走进了屋里，坐在了梁沐敬对面。 梁沐敬倒了一杯茶递过来：“竹儿，这是你喜欢的茶。” 竹心没空和他东拉西扯：“世子爷出了什么事？他人在哪？” “你爱上了他了？”梁沐敬抬眸，打量着竹心的眼睛，半晌才遗憾道，“你怎么能心软呢？ 兰心是大哥的女人，她的身家性命都和大哥的荣辱绑定，但你不同，再过一年你就能离开定国公府了。” 第145章 越界 “梁沐祈在哪？他是死是活？”竹心提高声音问道。 “你不想做妾，我可以给你正妻之位。”梁沐敬打开桌面上的锦盒，“这是我所有的田产和铺面，还有银票，你都可以随意支配。” 竹心站起身来，再次问道：“你怎么知道梁沐祈失踪的？谁告诉你的？为什么你会知道？” 梁沐敬拿出一张京城的舆图来，指着竹心包子铺的位置道：“齐大人得罪了人，所以齐太太的铺面被人盯上很久了，你需要有人帮你。” 脑子里各种信息集合，竹心只能想到宁王，但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知道梁沐敬攀上了宁王。 “国公爷告诉你的？还是你从忠义伯府那边知道的？” “文彬这孩子不错，但你不应该把铺子记在他名下，他到底是外人。” “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不对，你怎么会认识武官呢？忠义伯府的人除了卫二郎，没人搭理你。” “我这几个铺面，你想了解的话，我可以让萍儿教你。” 两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完全不管对方说了什么。 直到萍儿端着晚膳进来：“二爷，沈姑娘，你们先吃点东西，慢慢聊。” 竹心转身就要走，梁沐敬站起身来质问：“我说过，可以给你正妻之位，但是需要时间。” 听到他的话，竹心没有回头：“二爷的妻子是卫家三姑娘，与我何干，二奶奶还没出月子，二爷应该好好陪陪二奶奶和两位哥儿。” 梁沐敬笑出声来：“卫三娘这种没脑子的女人，只是暂时是我的妻子而已，你不是想给你姐姐报仇吗？把周家大表哥带出定国公府，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竹心缓缓回头：“你要做什么？” “帮你报仇。”梁沐祈笑起来。 “别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出事，定国公府得不到好处，你是梁家的二爷，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竹心可不信他。 梁沐敬嗤笑：“定国公府将来又不是我的，好处也不是我的，都是梁沐祈的，我这不是大义灭亲，为民除害吗？” 竹心静静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梁沐祈在哪？”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梁沐敬攥紧掌心，“他那种废物，害死了你姐姐，你娘，你还在关心他？！” “他敢当着定国公的面打周大爷，你敢吗？”竹心冷冷讥讽。 梁沐敬笑着走过来，想要伸手摸竹心的脸，被竹心退后躲开。 他也完全不在意：“没必要逞一时之能，害死你姐姐的凶手，敢觊觎你的人，很快就是一具尸体。” “是吗？”竹心露出不耐烦来，“我答应帮你，梁沐祈在哪？” “他失踪了，违抗军令深入敌营，企图救回被柔然人掳走的女人，我看过地图，他越界了，有可能遇到了鞑靼人。” 梁沐敬又问：“六月前能带他出府吗？” 竹心笑了：“这个月就可以。” “太快了，最早五月中旬。”梁沐敬给了具体时间。 “你果然另有企图，我既然要出手，自然是越快越好，趁着定国公府的人都关注着梁沐祈，快刀斩乱麻，才能避免惹祸上身。” 不再和梁沐敬讨价还价，竹心转身就走。 萍儿走过来，低声问：“要不要留下她？” “留下她没用，我要的是有用的人。”梁沐敬抬起头，静静望着竹心远去的背影，叮嘱道，“回府后，你盯着她的行动，有异常随时来禀报。” 梁沐敬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锦盒：“你把东西收好，我该去给娘子和孩子们买礼物了。” 萍儿点头应是。 回到松鹤堂，竹心去了小佛堂里拿出签筒，摇了摇，然后从里面挑了只上上签出来，来到正屋的卧室里。 “太夫人，奴婢刚才给世子爷求了一支签，你看，是上上签。” 竹心把上上签递给太夫人，“世子爷肯定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兰心匆匆跑进来，激动道：“世子爷有消息了。” 太夫人一下子坐起来：“当真？他回来了吗？” “还没有，是菡萏先回来告诉我的，太后和郡主去见了陛下，得到的答复是，世子爷性命无忧。” “果然是上上签！”太夫人紧紧抓住手里的签，笑着笑着哭了。 深夜时分，竹心回寝屋睡觉，菊心忽然坐起身来：“竹心姐，青枝给我送了信，她信上说，想让我给她一份避子汤的方子，我给了。” 竹心猛地坐起来：“为什么要避子汤的方子？她信上没说别的吗？” “没有，她是不是怀不上孩子？怀疑是国公府的避子汤有问题？”菊心有点担心。 “我这几天想办法查查看。”竹心躺下。 现在还需要用到避子汤的人，除了梁沐平的凌波院，就只有周大奶奶夫妻住的观雪堂。 凌波院是施姨娘亲自盯着的，不好拿一幅出来。 观雪堂的话，就轻松很多。 去大厨房帮了几天忙，竹心发现莺儿被谢氏和郡主两边的人欺负。 又等了几天，竹心拿到一副药，走了方嬷嬷的路子，把莺儿调到了松鹤堂去。 竹心带着药来到德益堂，见到了谷大夫，把避子汤的方子递给他。 “青枝到底有什么问题？她喝的避子汤并不多。” 谷大夫仔细查看完油纸包里的各种药材，满脸奇怪：“很正常的方子啊，喝这个根本不会绝育，她怎么会绝育呢？” 竹心听到绝育二字，眼前立刻浮现出梁沐敬的脸来。 一定是他给避子汤做了手脚。 “青枝还有机会怀上孩子吗？”竹心抬头问道。 “机会很小了，上次你给我养宫丸或许有点用，不过配方的药材应该很贵吧？”谷大夫犹豫了下，“我分析了下你给的药丸，调了一副类似的，不知道作用怎么样，左家娘子是愿意试一试的。” “你先给她试试，那养宫丸我再去想想办法。”竹心塞给谷大夫两锭银子，转身便要走。 谷大夫想起贺美人的话，又把银子塞了回去：“我调配的方子，让娘娘身体好了不少，她说，可以帮你一个忙。” 第146章 打听 竹心回头，盯得谷大夫心里发毛：“沈姑娘，娘娘在宫里举步维艰，她需要你的养宫丸，再怀一个皇子。” “我尽量。”竹心扭头就走。 寝屋里， 竹心枯坐了好久，直到云舒进来：“姑奶奶回了，太夫人请姐姐过去。” 竹心连忙起身，把养宫丸放回柜子里，跟着云舒到了正屋里。 不止梅心，张为之也在。 太夫人激动得扶着苏嬷嬷的手，望着张为之：“你确定祈儿没事？” “太夫人放心，这是陆太傅的门生送回来的消息，他是幽州知府，两度留任，对柔然人和鞑靼人都很熟悉。” 张为之说完，太夫人退后坐下，不停喃喃自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见竹心，她连忙招手：“你抽了个上上签，祈儿没事，他没事！” 这话说出来，张为之和梅心都看了过来。 竹心安抚好太夫人，让苏嬷嬷和南枝送太夫人回房歇息。 她转身问张为之：“姑爷，奴婢可否单独问你几个问题？” 梅心骤然捏紧帕子，勉强挤出笑容来走过来：“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相公知道的，一定会回答的。” “可以。”张为之答应了她。 竹心推开梅心伸过来的手，微笑道：“张太太放心，奴婢只是问一下世子爷的事，您不放心，可以看着，我们就在厢房的游廊下说话。” 带着张为之来到厢房门口，竹心看到梅心果然跟了出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这边。 竹心转过身，背对着她问张为之：“世子爷是不是为了救被掳走的大楚女子，才追上去的？” “是。”张为之拧眉，“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他去了鞑靼人的领地？”竹心又问。 “是。” 确定梁沐敬所言为真，竹心闭上眼睛，好半天才睁开提醒张为之：“你们可能被宁王盯上了，你们知道的事，他也知道。” 张为之静静回道：“好。” 竹心转身走到梅心面前，给她行礼告辞。 一直到端午前夕，幽州终于传来消息，梁沐祈将在六月初到达京城。 端午过后两天，梁沐祈的家书终于送到了定国公手上。 笼罩在定国公府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邢明妙的崔九郎的婚事也开始有了进展。 五月十五这天早晨，翠容在二门子处等到了竹心，说她刚好也要出城，希望竹心捎她一程。 两人坐上了马车，翠容塞给她一锭银子：“竹心姑娘，你了解锦瑟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竹心奇怪：“卞嫂子，您怎么打听起拙春院的人来了？” “昨晚夫人把锦瑟姑娘送到了甘溪院，说是二爷身边少不了人伺候，两位哥儿才两个多月大，让我家奶奶专心照顾两位哥儿。 奶奶非要亲自喂奶，这段时间的确疏忽了二爷，可太夫人不是是要给二爷安排妾室吗？怎么是夫人送了人过来？” 翠容满面愁绪，紧紧抓住竹心的手：“我们劝了奶奶，她说二爷答应了她的，但夫人是婆婆，二爷如何能拒绝，还不如——” 菊心过来伺候二爷呢。 知道竹心和菊心的关系好，她也听钱妈妈说，竹心似乎在外面替菊心打听，所以后面的话，还是忍住没说。 “锦瑟我见的次数不多，她挺漂亮，话比较少，办事还算伶俐。”竹心一边回着翠容的话，一边开始担心菊心的婚事，怕是要出变故。 难不成施姨娘等不及，去谢氏那边提了两句？ 翠容想起钱妈妈的叮嘱，到底还是问了出来：“竹心姑娘，你和萍儿妹妹比较熟悉，应该也比较了解二爷，他是个看中皮相的人吗？” 锦瑟是当前拙春院里，最漂亮的丫头，近来的确跟在夫人身后，她们都以为锦瑟是给世子爷准备的。 哪知道，竟然是指给了二爷！ “卞嫂子放心，太夫人说二爷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我猜应该不是注重皮相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了青枝走。” 竹心回了翠容的话，收了她的银子，自然要给她提醒：“嫂子若要打听，可以去找琥珀。” 翠容苦笑：“我们当然知道要找琥珀，但自从夫人称病，琥珀就没有离开过拙春院，听说是病了。” 她这么一说，竹心才发现，的确好久没有见到琥珀了。 仔细想了下，似乎是从真儿爬上梁沐祈床的时候开始的。 竹心又想到城西茶楼撞见的事，心里浮现出一种可能来， 不会是谢氏想要琥珀给梁沐祈做妾，她不愿意，特意找上吴用…… “卞嫂子，你可以去找琉璃姑娘问一下。” “哪个琉璃姑娘？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原来是世子爷的通房丫鬟，后来犯错挨了板子，走不了路，夫人便送她去庄子上荣养。” 翠容睁大眼睛：“犯了什么错？居然被打断了双腿！” 别的话，竹心便不再多说，她给翠容指明了方向，能不能见到琉璃，就看她们的本事了。 出了城，翠容便下车和竹心告辞。 到了西陵书院，竹心看到冯文彬身边，站着个我温润的年轻人。 “姐姐，他是阮师兄，今年四月间考取了秀才功名，如今二十有一，家中有个小妹，父母健在，尚未婚娶。” 冯文彬介绍完，又对阮秀才道：“阮师兄，这位便是我姐姐，她有个妹妹尚未嫁人。” 阮秀才连忙作揖见礼，竹心福身回礼，跟着冯文彬去了他的小院详聊。 聊到了两个时辰，竹心打听了清楚了他的家庭情况，还考核他的功课，对他的脾性也有一定了解。 从阮秀才的衣着来看，直裰浆洗得发白，看来家里比较穷。 不过对菊心而言，穷不是问题。 送走阮秀才，竹心又单独和冯文彬聊了小半个时辰，听说是楼太太介绍的，心里放心不少。 竹心留下药膳，去拜访了楼太太，这才往定国公府赶去。 下了车，兰心已经门口候着：“你总算回了。” “怎么了？”竹心看兰心姐严肃的神情，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第147章 推荐 “菊心被太夫人给了三爷，说是等三爷成婚后，抬她做姨娘，只是从今天开始，便要去凌波院伺候。”兰心的语气算不得好。 竹心跟着她的步伐往松鹤堂赶，同时追问：“是三爷看中了菊心？” 兰心的脸色更难看了：“是周大爷，他想要轻薄菊心，被三爷拦住，三爷还挨了一巴掌呢。” “他怎么敢出观雪堂的！”竹心之前还在苦恼，观雪堂被周大奶奶管束得像铁桶一般，她一直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周大爷一出来，居然又动了色心！ “可恶！”竹心越来越气，恨不得冲进去，直接砍了周大爷。 兰心赶紧拉住她：“你得冷静点！太夫人把他送去前院关了起来，太夫人想见你，是想让你查查，周大爷离开观雪堂，碰到菊心，又碰到三爷，是不是和施姨娘有关。” 想到谢氏忽然把锦瑟送给梁沐敬，竹心忽然笑了：“看来，施姨娘和夫人联手了呀。” 松鹤堂正屋里，周大奶奶正不停给太夫人解释。 菊心在旁边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竹心进来时，几个都转头看过来，太夫人招手：“你过来，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周大奶奶心里有些发慌，在听到太夫人让竹心去查施姨娘和谢氏时，她松了口气。 看来太夫人并不打算现在动手。 当天晚上，施姨娘主动找到竹心，直接坦白：“太夫人有意送妾给二爷，是我透露给夫人的，我也看上了菊心，周大爷跑出来是意外，和我无关，平儿也只是碰巧路过。” 竹心笑了：“这么说来，是夫人放了周大爷出来？三爷也是夫人引过去的？” “竹心姑娘，我可没这么说，我做的事情，我都交代了，你再怎么查，也是这些事。” 施姨娘破罐子破摔：“我也不想得罪太夫人，更不想得罪你，我不受宠，平儿也不被国公爷看中，我只是替我们母子稍微谋划下而已。 我做的事情，太夫人心知肚明，不然她也不会立刻把菊心送去凌波院。真查到最后，还是夫人的问题，她不放心二爷，所以提前送了锦瑟过去。” 竹心笑着摇头：“这些话，你怎么不去和太夫人说呢？” 施姨娘张张嘴，留下一张银票：“看在我们曾经相互帮过的份上，你帮我一次。” “既然和姨娘无关，姨娘又何必担心呢？”竹心想起文彬好不容易找到阮秀才，临到头来，居然功亏一篑。 留下银票，施姨娘转身走了。 竹心进了观雪堂，查了两天，又去了拙春院，意外见到了琥珀。 她看起来比从前瘦了许多，神情也憔悴了。 两人远远对视一眼，琥珀便进了屋。 在关妈妈的监督之下，竹心问了几个人，虽然没有证据，但已经确定，周大爷能离开观雪堂，就是谢氏的手笔。 梁沐平到底是谁引导过去的，迟早会真相大白。 竹心离开拙春院，给太夫人复命。 太夫人放下手里的信纸，平静道：“看在祈儿的面子上，这件事以后再算。” 松鹤堂里的熟悉面孔越来越少，菊心走了，竹心便和苏嬷嬷接替伺候太夫人。 六月初二这天，梁沐祈被人抬回府里。 竹心扶着太夫人去了丹若院，看到了受伤卧床的梁沐祈，眼神坚毅了许多，气质也比从前沉稳。 抬眼间，从前的纨绔轻浮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很难想象的稳重冷静。 浓重的药味里，竹心还能闻到一丝丝血腥味，从传来消息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看来梁沐祈这次伤得不轻。 太夫人从前总能说很多话，或是宠溺，或者教训。 这次，她望着梁沐祈，她只是掉下两滴浊泪，没有责怪，也没有夸奖，只说了一句：“安心养伤，回了家，有你母亲，有你娘子，别的事你不用操心。” 梁沐祈点头：“嗯。” 竹心忍不住抬眼，看向梁沐祈，他的身上，已经逐渐有了定国公的影子。 突然间，梁沐祈抬头看过来，两人四目相撞，竹心垂目避开。 “令仪，送祖母回去。”梁沐祈开口交代。 郡主应好，转身扶着太夫人离开。 竹心跟在后面心道：原来郡主的名字叫萧令仪。 冯文彬也回了趟，送了梁沐祈一本手抄书。 他要走时，被苍官叫住：“世子爷请你去趟丹若院。” “这不合适。”冯文彬并不想见梁沐祈，他不喜欢定国公，也不喜欢越来越像定国公的梁沐祈。 “合适的，世子爷说，这次没能考取秀才功名，他打算送你去崔先生那儿，争取明年就考上。”苍官没有放冯文彬离开的意思。 冯文彬第一次这么被人这么直接戳中痛处，想起姐姐为他做的一切，他的确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竹心得知消息，赶到丹若院时，郡主也在，正和梁沐祈说着话。 梁沐祈吩咐云秀：“你去和她说。” 云秀带着竹心出来：“你别误会世子爷，他叫来文彬，是要给他推荐去崔先生门下，西岭书院虽说是定国公府的半个族学，但收的人多，到底也是要看成绩重点培养。 文彬资质一般，要是留在西岭书院，怕是还要耽误个好几年。世子爷是为了文彬好，你不要误会世子爷。他没有恶意的。” 竹心道歉：“是我错怪世子爷了。” 梁沐敬回京不到三天，皇帝的调令下来，封了他正六品的昭武校尉。 出征前，梁沐祈已经从九品的仁勇校尉提成了八品宣节校尉。 这次抗命救人，还搞出失踪一出戏，不贬反升，让京城里的人精们闻风而动，纷纷上门来看望。 谢氏这次没有客气，直接带着萧令仪和卫三娘待客。 三皇子的到来，让定国公府的气氛陡然一变。 好在有嘉淑郡主在，身份上压住了三皇子，这才没有接下三皇子的扔过来的坑。 曹七郎早就得到消息，连夜赶回了京城。 让竹心的意外的是，齐大人夫妻也赶回了京城。 六月中旬正热的天，梁沐祈躺在松鹤堂的水帘房里，见了齐大人夫妻。 第148章 争吵 太夫人让竹心也过来。 她到时，不算大的水帘房里，略显拥挤。 除了齐大人夫妻，还有云秀和真儿，以及一个眉眼明艳的女子，她身边站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 齐太太紧紧抓着男孩的手，不停给梁沐祈道谢。 只一眼，竹心便猜到了，这个女子是齐大郎的娘子，这个男孩，是典型的中原人相貌，嘴巴和下颌线，也很像齐大郎。 这是齐大郎的遗腹子！ 蔷薇来时，齐太太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招手叫竹心过来：“这是我大儿媳妇晴娘，这是我的小孙子冀哥儿。” 竹心拿出个小金豆来递过去：“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齐冀接过，颔首道谢，没有开口。 是他身边的晴娘用着怪异的口音生涩道歉：“谢谢。” 想到方嬷嬷说，晴娘被掳走，这么多年，不仅活了下来，还保住了齐大郎的血脉，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齐大奶奶不用客气。”竹心放慢语速回道。 晴娘怔了会，眼眶顿时红了。 蔷薇过来询问，齐大人一家的忌口。 齐太太抓紧孙子的手：“不用了，我们不留下用饭，后天我们还要赶回扬州，就不多留了。” 晴娘和齐冀跟着起身，和梁沐祈告辞。 竹心亲自送他们上了马车，晴娘忽然问：“我……我……我明天还能，还能找你吗？” “当然可以。”竹心笑着点头。 晴娘转身下车，紧紧抱住了竹心，还是用着她怪异的口音说了声谢谢。 齐家的马车走远，竹心转身回府，见到了萍儿。 “竹心姐姐，上次你教的配方，我有些忘了，可以再去教教我吗？” “我厨艺不精，萍儿姑娘还是去找府里的大厨吧。”竹心毫不犹豫的拒绝，快速回了松鹤堂。 中午，竹心去给梁沐祈送饭，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真儿在讥讽蔷薇。 “世子爷不喜欢这些东西，你不知道吗？你都来了多久？郡主头发掉了一根，你都知道，世子爷什么口味，你竟然还不知道！ 不想送饭的话，以后不必送了！世子爷有我和云秀姐姐照顾，定能快速恢复！你们就不用瞎操心了！” “你！你——你这个贱婢居然敢——”蔷薇第一次发现，真儿居然胆这么大。 内室里的梁沐祈没出声，她立刻笃定是世子给真儿撑腰。 “我是贱婢！你不也是？你有什么资格指着我的鼻子？起码我知道世子爷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真儿越说越起劲。 在丹若院受了这么久的委屈，终于找到机会踩回去。 云秀连忙拉她：“真儿，你别和蔷薇吵，世子爷会不高兴的。” “世子爷要不高兴！他早就出声了！”真儿听到世子这么久没出声，愈发狐假虎威，要痛快喷蔷薇一顿。 竹心快步走进去，目光落在真儿身上：“太夫人命我给世子爷送饭，云秀留下，真儿你退下吧。” “凭什么！是夫人叫我来伺候世子爷的！”真儿在竹心手里吃了不吃苦，好不容易有翻身的机会，哪肯放过。 仗着夫人撑腰，真儿打死都不会离开这里，她只要找到机会，怀上世子爷的孩子，抢先生下庶长子，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她享定了！ “你是松鹤堂的人，有什么资格叫我走！要走也是你走！” 竹心走到蔷薇身边，对着她笑了笑。 蔷薇皱眉：“原来是夫人派你过来的。” “蔷薇姑娘先回去吧，这里有云秀伺候就行。”竹心说完，把是和交给竹心，然后望着真儿，“你自己走，还是我叫人来拖你走？” “你敢！”真儿气急败坏，她还记得竹心把自己绑去拙春院的事。 蔷薇走了，门外的婆子也进来了，真儿看了眼内室，到底还是决定去拙春院告状。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竹心叮嘱了云秀几句，转身就要走。 “竹心姐，你不去看看世子爷吗？” “我已经看过了，你好好照顾他，我还要去伺候太夫人。”竹心没有任何停留，紧跟着离开。 云秀进屋，梁沐祈放下手里的兵书，扫了眼云秀摆好的饭菜，都是他喜欢吃的，且口味清淡的。 “竹心姐……” 话还没开头，梁沐祈便问：“等会你去请少夫人过来一趟。” 云秀点头。 萧令仪带着乐姐儿过来，梁沐祈笑道：“果然还是你懂我，乐姐儿的周岁宴可要好好安排。” “沐祈，我已经吩咐下去，停了兰心云秀的避子汤，你想要真儿侍寝，也是可以的。”郡主望着床上的梁沐祈，还是说了出来。 梁沐祈笑容渐渐消失：“令仪，我说过，我们不用着急要孩子，这次是为了救了齐家嫂子和齐家的独孙，我才冒险的。” 他伸手抱过乐姐儿：“你是我的妻子，我只想和你生孩子。” 郡主心里感动，但又很难受：“可是褚御医说，我还要好好调养几年，才适合再次怀孕。” “等几年无所谓，我们有乐姐儿就行。”梁沐祈抓住妻子的手。 云秀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心里发酸，但又很高兴，世子爷没有责怪郡主。 东次间里，太夫人给竹心看了几张案卷。 “他的案子已经送到了刑部，按照刑部尚书的意思，如果我们定国公府不插手，这个案子就会依法判决。” 竹心一张一张的看完案卷，她这才发现，周大爷手里的命案，原来不止姐姐一个，能被登记在案卷上的，已经是重大案情了。 这些女子，有自家的奴婢，也有别人家的奴婢，还有良家妇女，甚至还有刚成亲不久的妇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就这么一尸两命被周大爷祸害没了。 最后一张案卷是，周大爷狎妓逃单，惹了当地的地头蛇，把周大爷犯过的案子全都一并翻了出来。 原来收了银子的人家，这次收了青楼大东家的银子，个个都跳出来，要告周大爷，他们夫妻才逃上京城来避难的。 “案子送到了刑部，有证据之前这些人家是和解过的。所以最后的判决结果，最多是流放。” 第149章 不公 太夫人的话落在心头，竹心放下案卷，她不甘心，周大爷手里这么多条人命，最后竟然只能流放！ “定国公府不会插手，所以到时候，他能不能走到流放地，还很难说。” “这么多人命，都不能换来一个斩首示众吗？”竹心抬起头来质问。 “他捐了官，进了官籍，判决自然会和庶民不一样，这就是大楚的律法，刑不上士大夫。”太夫人平静回答她。 竹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松鹤堂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前院的莲塘前。 她心里愤恨。 刑不上士大夫，这天底下只有男人能入朝为官，难道只要是当官的男人，就能随便要了女人的性命？ 不公平！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竹心跪在地上，五指死命的抓着青石板，指甲都断了，流出血来，她仍旧不觉得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进观雪堂，替姐姐报仇。 面前递过来一张手帕，竹心抬起头来，发现是梁沐敬蹲在自己面前。 “你还在等什么呢？等祖母的善心？替你杀了她的亲侄孙？说到底，我这个表哥身上，流的是周家的血，祖母总要留他一条性命不是？” 竹心推开梁沐敬的手，慢慢的站起来：“不是你让萍儿告诉我，晚点动手吗？” 梁沐敬并不介意她的冷淡，用手帕擦了擦手：“现在差不多了，最晚月底前。” “知道了。”竹心转身就走。 “祖母在利用你，她早就放弃了周家大表哥，你不愿意留在大哥身边，但偏偏你最了解大哥，如今他们夫妻顺遂，你便没了利用价值，她就和你摊牌了。” 梁沐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竹心脚步顿住，只说了句：“我要是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二爷又怎么会对我念念不忘？” 望着竹心远去的背影，梁沐敬笑了，望着手帕上绣着的竹子：“这么难驯服，难怪大哥这个蠢货屡屡受挫，被人玩弄与鼓掌之间都不知道。” 等梁沐敬走后，莲塘后面的竹林里，梁沐祈冷着脸走出来，身后跟着的苍官满头冷汗，搓着掌心，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竹心姐姐居然和梁二爷还有这层关系！ 他们要对周大爷做什么？ 梁沐祈望了会竹心归跪过的地方，叫上苍官继续出府。 竹心准备动手这天，苍官忽然出现：“竹心姐姐，明天文彬就要去崔先生门下，你去送他吗？” “明天就去？这么快？”竹心疑惑了会，“我去！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周大爷那边过来，他好像出门了，我准备找人去问问周大奶奶，竹心姐要是有空， 可以去帮我问下吗？” 自从苍官发现了竹心和二爷的秘密，心里的天平终于倒向了世子。 竹心犹豫了下应了这个差事。 她转身要走，苍官忍不住问：“竹心姐姐，你一点都不曾喜欢过世子爷吗？” 听到这话，竹心觉得今天的苍官有点奇怪，回头答道：“我们做奴婢的，哪能奢望这种东西呢。” 苍官现在越看竹心，越怀疑她是不是投靠了二爷，忍不住追上来问：“竹心姐姐，先不管身份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世子爷？” 竹心怀疑是梁沐祈派苍官来试探自己，谨慎回道：“不敢想，也不妄想，所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世子爷。” 苍官气得差点指责：那你是不是喜欢二爷？ 好在他忍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世子爷真的很喜欢你，他为你做了很多事，也为你改变了很多。” 竹心很无奈：“世子爷也很喜欢郡主，为了郡主做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 苍官张张嘴，憋了一肚子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竹心拍拍他的肩膀：“我去问问我周大奶奶，等会就回来。” 见竹心满心思在给她姐姐报仇上，苍官气得直跺脚。 世子爷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世子爷为了竹心姐姐做了这么多事，竹心姐姐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实在替世子爷委屈。 周大爷没回来观雪堂，竹心感觉有点不妙，事情好像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她赶回来时，苍官还留在原地，看起来很纠结。 “周大爷不在观雪堂，他真的出去了吗？”竹心很着急，事情有点顺利地奇怪。 总感觉是有人提前放了周大爷出去。 是梁沐敬吗？ 他要是有那个胆子，就不会来找自己了。 “出去了，竹心姐姐要出去找找吗？”苍官心里一旦出现怀疑的种子，越看竹心越有二心。 “我去找什么，我还要去伺候太夫人呢，我先走了。”竹心转身就走。 等竹心走远， 苍官给了自己一拳：“居然没有直接问出口！” 过来支离瞧见，心里有点担心：苍官哥不会喜欢竹心姐吧？ 竹心刚到松鹤堂门口，便看到周大奶奶慌忙急火的带着人走出观雪堂，看她的装扮，应该是要出府。 半个时辰后，周大奶奶身边的妈妈赶回来，跪到太夫人面前。 “太夫人！大爷被官府抓了， 我家大奶奶还在周旋，您得帮帮他们呀。” 太夫人缓缓睁开眼，神情有点不快：“我不是他们都别出门吗？” “这，这……”这妈妈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奉命回来求救的。 犹豫半晌，太夫人对竹心和苏嬷嬷道：“你去告诉祈儿一声，苏嬷嬷，你去找一趟国公爷。” 竹心应是，快步赶去了水帘房，站在内室外面，禀报了周大爷出事的消息，然后就准备告辞，去追上苏嬷嬷。 哪曾想，梁沐祈出声叫住了她：“是吗？你留下和我详细说说，云秀，你去告诉苍官一声，让他去打听下。” 竹心心里着急：“世子爷，还是奴婢去告诉苍官吧。” 云秀知道竹心的心结，也知道世子担心竹心情绪激动露了馅，赶紧起身道：“我去我去！竹心姐，你来照顾世子爷。” 竹心站在门口没动，云秀推着她进去。 梁沐祈躺在床上，乌发披散，靠着大引枕，手里拿着兵书，侧目：“过来。” 第150章 流放 竹心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开始继续着云秀的活，给梁沐祈碾药。 耳边是连绵不断的水滴声，跟前是不碎不碎的外伤药粉，最重要的是，竹心居然在浓郁的药味中，分辨出了梁沐祈气息。 果然，天气还是太热，这里还是太潮湿，梁沐祈住得太久，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离开定国公府后，你打算去哪？” “嗯？”竹心手一顿，脑子快速转动，思考着梁沐祈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青枝嫁的人还不错，这次回京如愿升官，你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梁沐祈又问。 竹心发现梁沐祈的气息怎么越来越浓郁了，抬头望去，迎面撞上梁沐祈的脸，两人的鼻尖差点碰到。 吓得竹心连忙后退，摔在了地上。 “怎么？你怕我？”梁沐祈重新靠着，斜眼睨着竹心。 他可记得清楚，梁沐敬在说他蠢货的时候，竹心没有反驳，梁沐敬那个小人威胁竹心时，她可是一副傲气得不行的样子。 “我要是没有利用价值，二爷又怎么会我念念不忘？” 这两天，脑子里一直反复响起这句话。 梁沐祈沉沉盯着竹心惶恐的脸，真想掀开被子，撕掉她的伪装。 原来的他不知道的时候，梁沐敬就对竹心念念不忘！ 两个人居然还暗中联手，准备对付周家大表哥！ 竹心发现，她居然看不透梁沐祈的眼神，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去了趟幽州，打了柔然人和鞑靼人，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奴婢不敢。”竹心低下头，想起苍官的试探，担心梁沐祈又故态复萌，谨慎回道，“奴婢暂时还没想过嫁人。” “哦？之前你不是和冯大郎相看吗？”梁沐祈到底忍不住，还是讽刺了出来。 竹心头一歪，偷偷看了眼梁沐祈。 视线相撞，被抓个正着。 “现在我要攒钱供文彬读书，带着他，怕是不好再嫁，嫁人的事，以后再说。”竹心抬起头来，坦然回道。 梁沐祈按捺住怒气，淡淡道：“他读书的事，我们梁家会负责，你不必担忧。” “总是麻烦国公爷也不好。”竹心婉拒梁沐祈的好意。 “继续碾药吧。”梁沐祈不再追问，专心看起书来，他怕自己一生气，漏了馅。 云秀回来时，竹心在收拾屋子，药材已经碾好，世子爷在看书，安静又和谐。 竹心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世子爷。” 云秀想和她说说话，被梁沐祈打断：“秀儿，过来帮我换药。” “是。”云秀只好打住这个念头，赶紧去了床边。 夜里，定国公回来，径直来见太夫人。 两人在屋里聊了半个时辰，定国公才出来，看见竹心，他说了句：“你姐姐在天上，应该能瞑目了。” 竹心屈膝见礼，心里很是激动。 太夫人真的不帮周大爷！ 周大奶奶是第二天回来的，她在太夫人脚边哭了很久，提到了很多人，但太夫人没有心软，只道：“雯儿这孩子，我瞧着不错，可以和姝儿的儿子定个亲。” 闻言，周大奶奶猛地抬起头：“太夫人！” “你愿意吗？武安侯府对周家来说，是很难攀上的高枝。祈儿现在还没有儿子，我只能如此安排，你要愿意，我便着手准备，要不愿意，你就带着雯儿回江南去吧。” 太夫人接过竹心递过来的汤药，吹了吹，喝了一口，果然很苦。 周大奶奶坐了大半个时辰，最终答应了太夫人的提议。 定国公府没有插手，周大爷的案子判得极快，七月中旬便下了判决。 流放幽州。 竹心得知消息时，正在给梁沐祈做饭，自从那次替了会云秀，之后梁沐祈便说，她做的饭菜最合口味。 以至于竹心不得不一天有半天时间，都待在小厨房里。 她想多看看文彬看的上，都没有时间了。 “原来只是流放。”竹心放下手里的锅铲，眼神逐渐失焦。 梁沐敬想在周大爷身上做文章，竟也没有成功么？ 宁王怎么这么废物！ 定国公府上下都在忙着准备乐姐儿的周岁宴，郡主亲自操办，还请了小梁氏回来，连带着两位表姑娘也一并到来帮忙。 由于大梁氏处处要强，谢氏瞧不起小梁氏是庶出，多年以来，除了逢年过节，小梁氏很少来定国公府。 这几年若非两个女儿的婚事没有着落，小梁氏也不会硬着头皮回来求太夫人。 眼看着大女儿熬过了十八，太夫人这边迟迟不给个准话，小梁氏都打算豁出去，去西岭书院挑一挑。 谢氏送过请帖，还特意嘱咐她带上两位女儿，小梁氏便知道机会来了。 只是她小心讨好，换来的却是，谢氏经常让两个女儿去松鹤堂给梁沐祈送东西，每次都是当着郡主的面说的。 小梁氏最开始的感激和热情，在短短三天内，被彻底浇灭。 梅元娘提着舅母让她送给表哥的东西，来到了松鹤堂小厨房。 “沈姑娘。” 竹心回神，一不小心碰掉了案板上的锅铲，她连忙弯腰捡起来，这才回头：“大表姑娘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做吗？” 梅元娘走进来，把手里的熏香递给她：“沈姑娘，这两天舅母不是叫我，就是叫妹妹去给表哥送东西。 表哥卧病在床，行动不方便，我们作为表妹的确应该去看望他，但我和妹妹到底不是表哥的亲妹妹，总是要避嫌的。” “大表姑娘想让奴婢帮忙送去？”竹心望着梅元娘手里的香盒，立刻想到了谢氏的目的，“这是夫人买的？” 梅元娘神色颇为无奈：“是舅母让关妈妈带我去买的，我不知道这是要给表哥用的。” 郡主擅长调香，梁沐祈压根不缺熏香，谢氏偏偏让梅元娘这个没出嫁的表姑娘去买香，还亲自给梁沐祈送去。 这是想让梁沐祈纳梅元娘做妾？还是含沙射影提醒郡主呢？ “奴婢去送吧。”竹心接过香盒，反正得罪谢氏也不是第一次，不在乎多来几次。 梅元娘很是感激：“谢谢沈姑娘，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第151章 换药 竹心对梅家的两个表姑娘很有好感，顺手的人情，还是愿意帮一帮的。 只是她到了水帘房时，刚推开门，就看到真儿跪在地上哭，穿着有些太过于清凉。 云秀正跪在床前，小声安抚脸色铁青的梁沐祈。 “竹心姐姐！你快来劝劝世子爷，他不肯让我换药，也不肯让真儿换。”云秀是真的着急，“褚御医说，一天换三次药，不能耽搁的。” 竹心走过去，对云秀道：“你先带真儿出去，我来劝世子爷。” 云秀硬拉着真儿离开，屋里安静下来，竹心走到案桌前，揭开博山炉的盖子，开始更换熏香。 “这熏香原本是夫人交代大表姑娘送来，她觉得不合适，便让奴婢送来。” 梁沐祈沉默半晌回道：“过两天我就回丹若院。” 竹心换好熏香，躬身告辞：“世子爷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叫苍官来替您换药。” 梁沐祈目光微凝，沉声吩咐：“你来换药。” 竹心缓缓抬起头来：“世子爷，奴婢还要给您做饭，耽误不得。” “苍官今日有事，暂时来不了。”梁沐祈紧紧盯着她的视线。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竹心只好低头上前，跪在床前，望着梁沐祈的玄色中衣，迟疑着没有动手。 “怎么？不知道怎么伺候我了？”梁沐祈俯首，温热的气息洒在竹心脸颊。 竹心侧首避开梁沐祈靠近，伸手解开系带，有条不紊的替他脱下中衣，解开缠绕在胸腹上的纱布。 敷药的伤口处，只有浓郁的药味，完全没有伤口未愈合的血肉气息。 她拿起银镊子小心替梁沐祈夹下凝结成块的药粉，精壮的胸膛上，一道愈合已久的狰狞疤痕出现在眼前。 竹心拿起干净纱布，沾了烈酒仔细清洗，完了，不动神色调药上药，再用新纱布一圈圈包好。 最后给梁沐祈小心穿上中衣，收拾好药箱，起身告辞。 梁沐祈这次没有阻止她离开，只静静盯着竹心的背影，想起方大哥的话。 “沈姑娘很聪明，很多事情你不说，她都能一点点察觉出来。” 闭上眼睛，梁沐祈按住自己的伤口，静默良久，陡然睁开眼，继续看兵书。 又是一年秋闱到来，京城再次热闹起来。 竹心把自己研究出来石榴桂花糕，取了个小状元糕的名字，放在包子铺里卖。 第一天免费送，第二天半价，第三天买三送一，第四天买五送一，到了第五天，由于寓意好，味道酸甜开胃，供不应求。 由于乐姐儿的周岁宴，梅元娘找了竹心帮忙被谢氏知晓，谢氏便把竹心请去拙春院帮忙。 小状元糕来不及扩大生产，便只能限量销售。 没想到的是，越是这般，小状元糕的名声越响亮。 当施姨娘买回小状元糕送给谢氏品尝，还得到了谢氏的夸赞，竹心只觉得这个世界真的荒谬。 她当初费尽心思，讨好谢氏，得到了不过是不咸不淡的还行。 后来太夫人帮她在招待谢家来客的宴会上扬名，谢氏依然瞧不起她。 小状元糕竹心没有费多少心思，也只是为了趁着秋闱，赚一把普通百姓的钱，结果谢氏还挺喜欢。 “味道还不错，等会你再去买点回来。”谢氏吃了还想吃。 竹心低着头检查账目，不敢说话。 施姨娘解释：“回夫人，这小状元糕是限量售卖的，每日五十份，妾身也是从别人那加价买来的。” “倒是挺有头脑的，味道不错，限量售卖，名气打响，之后也不愁赚银子了。”谢氏认为这是店家的售卖手段。 竹心再也绷不住，忍不住抬头，望着碟子仅剩的一块小状元糕问：“夫人，这点心真的好吃吗？” “你想吃？”谢氏笑了笑，施舍似的道，“赏你了，你可要用心尝尝，好好学学。” “谢夫人。”竹心起身道谢，从珍珠手里接过小状元糕，慢慢吃着。 味道还不如昨天的好呢。 果然谢氏不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等忙完离开拙春院，梅元娘悄悄跟上来：“你想吃的话，我明日派人去排队给你买。” “不用了，奴婢吃够了。”竹心谢过梅元娘的好意。 “吃够了？”梅元娘疑惑。 考生们进了贡院，小状元糕的热度才降下来，由于味道不错，每天依然早早卖完。 周大奶奶是在初十清早，带上周雯去见了太夫人，便出门去送丈夫。 竹心被谢氏留在拙春院算账，由于失神，不小心碰翻了茶盏，打湿了账本。 谢氏正和郡主商量着周岁宴的细节，听到响动，齐齐看过来。 “夫人饶命。”竹心赶紧简单吸了下账本上的茶水，连忙跪下。 “出去跪着吧。”谢氏淡淡吩咐，转头又道，“去请叫琥珀过来。” 竹心走到了院外，跪在了青石板路上，紧紧抓着袖子，眼前不断浮现姐姐临死前的惨状。 凭什么杀人凶手还能活着！ 官籍！奴籍！哪怕成了良民，在太夫人这种贵妇人眼里，也不过是区区庶民。 琥珀扶着小丫头的手过来，看到了罚跪的竹心，想起珍珠说起，周大爷今日出发去幽州，便知道竹心为何会犯错。 忠心耿耿，结草衔环有什么用，在血缘亲情面前，都不值一提。 梁沐祈带着云秀过来，经过竹心面前时，停了下来：“我最近胃口不好，去做点山楂糕来。” 云秀见竹心没反应，赶紧扶着竹心起来：“竹心姐姐，世子爷让你去做点山楂糕来。” “是。”竹心木然屈膝道谢，如提线木偶般一步一步离开拙春院。 回了松鹤堂的小厨房，竹心心不在焉的做着山楂糕，越想越愤懑，脑子不停回忆着太夫人的话。 刑不上士大夫。 偶尔闪过梁沐敬的话。 祖母总要留他一条性命不是？ 忽然间，竹心双手顿住，想起了谷大夫的话。 贺美人想要复宠，想要再怀一个皇子，所以需要养宫丸。 如果贺美人能帮她杀了周家大爷呢？ 区区养宫丸，又算得了什么！ 竹心快速回了寝屋，写了一封信卷起来锁进银簪里。 第152章 不甘 回去小厨房做好山楂饼，竹心插上银簪，把山楂饼装进食盒，去了拙春院。 还没到院门口，竹心远远看到珊瑚站在台阶上，正教训着几个小丫头。 忽然间，珊瑚抬头，看见来人，挥手让小丫头进屋去。 竹心走过来，珊瑚没有打算让开路的意思。 她只好抬起头来解释：“是世子爷要吃山楂饼，奴婢刚刚做好，便马上送了过来。” “不必了，常嫂子已经给世子爷做好了。”珊瑚阴冷的回道。 竹心没有迟疑，转身告辞，肩膀却猛地被人按住。 珊瑚阴冷的声音出现在耳畔：“谁允许你走了？” “不知道我是应该进去跪着，还是在这里跪着呢？”竹心转身，笑着问她。 看到竹心的笑意，珊瑚的脸色更冷了，指着旁边的台阶道：“就在这里跪着！” 竹心看到了郡主走过来，便撩起裙子准备跪下。 郡主看了眼身边，蔷薇快步赶出来，一把拉住竹心：“郡主说有事找你，跟我们回去丹若院去吧。” 说完，蔷薇斜眼睨着珊瑚：“不知道夫人可还有事，需要竹心姑娘？” “无事。”珊瑚侧身退下。 跟着郡主到了丹若院门口，竹心便停下，屈膝道谢：“多谢郡主解围。” 郡主笑道：“我是真的有事找你。” 竹心跟着郡主进了丹若院，来到正屋里，发现梅元娘和梅二娘也在，桌上还摆着大丰包子铺的小状元糕。 “谢谢大表姑娘。”竹心烦躁的心，总算有些安定。 梅二娘小跑着过来，拉着竹心到桌边坐下：“长姐没买到，是郡主特意派人去买的。” 竹心此时心情更加复杂，要是她们知道，这铺子是她的，点心也是她做的，不知道她们会是什么心情。 在丹若院里坐了会，竹心便跟着梅家姐妹告辞。 茉莉走到郡主身边道：“梅家两位表姑娘对世子爷没有想法，但竹心可就是不一定。” “我相信她，如果她真的想要留在夫君身边，有太多机会了。”郡主从见到竹心第一面开始，便对她颇有好感。 自从上次竹心赶走真儿，蔷薇对竹心也改观了些：“奴婢也觉得，竹心 对世子爷没有想法。宣嬷嬷上次不是说，在大理寺的时候，那落胎药是竹心主动吃下去的吗？ 她当初有自己的心思，趁机答应了褚御医的请求，这会儿乐姐儿头上不是有个庶姐，便是有个庶兄。” 郡主很安心，但随即想起贺美人的条件，她又有些贪心：“要是竹心能永远留在梁家就好了。” 只要竹心愿意留下，她一定会把竹心当做亲姐妹对待。 送梅元娘回去的路上，竹心拔下头上的银簪递给她：“今天真是谢谢大表姑娘，奴婢有件事，还真需要你帮忙。” “你尽管说。”梅元娘把银簪推回去。 “这个是给德益堂的，奴婢有个小姐妹出府嫁人，只是她一直怀不上孩子，希望德益堂的大夫能多多上心，替她用心诊治。 ” 竹心把银簪递回去：“周岁宴前，奴婢脱不开身，周岁宴后，又到了秋闱后，加上妙姑娘的婚礼，奴婢怕是忙不过，这几天夫人盯得紧，只能拜托大表姑娘派人去一趟。” 梅元娘收下银簪：“你放心，我让彩云亲自送去。” 在定国公府待腻了，梅二娘眼睛一亮：“长姐！我去我去！” “别捣乱！”梅元娘嗔了妹妹一眼。 定国公府的周岁宴办得热闹极了，竹心被谢氏还牛马使唤，她一直没有收到谷大夫的回信，不禁有些担心，以至于她出了两次错，冲撞了客人。 若非郡主出面，竹心怕是免不了挨珊瑚几巴掌。 终于熬到了周岁宴结束，甘溪院的两位哥儿染上了风寒，梁沐敬求到了太夫人面前，褚御医便被请到了府里。 竹心便是在这个时候，从褚御医带来的药童手里，收到了贺美人的回信。 “人头换药。” 短短四个字，竹心已经能想象到，贺美人这说这句话时的风轻云淡。 原来她想要报仇这么容易。 苦苦与太夫人周旋交易，她还对太夫人感激涕零，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区区流放。 看完回信，竹心立刻把信丢进炉子里烧掉。 望着转瞬间成为灰烬的信纸，竹心缓缓笑了起来，双眼里倒映着两团火焰，心里渐渐生出对权势的渴望来。 或许贺美人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鲁国公府成为勋贵的头领，处处和定国公作对，兰心姐被方四郎羞辱，梁沐祈差点都没能护住她，不就是因为他们家出了个皇后吗？ 一个小小的贺美人，都没有把周家放在眼里，甚至也不在乎定国公府的反应，直截了当答应帮她报仇。 难怪太子和宁王为了皇位要你死我活。 权势真是太诱人。 在竹心耐心等待贺美人动手时，甘溪院出了件事，锦瑟被查出来，故意谋害两位哥儿。 二奶奶当即跑到松鹤堂求太夫人做主，哭得肝肠寸断。 太夫人派了方嬷嬷过去调查，所有间接证据指向锦瑟，但并没有直接证据，是锦瑟故意谋害两位哥儿。 最终的结果是，谢氏做主，打了锦瑟二十大板，并把锦瑟留在松鹤堂给太夫人调教。 等太夫人认为调教好了，再送回甘溪院去。 夜里，竹心伺候太夫人歇息。 太夫人问她：“你觉得这件事和锦瑟有关吗？”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锦瑟故意谋害两位哥儿的。”竹心替太夫人盛了一碗安神汤，一勺一勺喂给太夫人喝。 喝了两口安神汤，太夫人忽然问道：“我这侄孙只是流放，你是不是并不甘心？” 竹心的手一顿，垂眸遮住眼底的阴翳，坚定回道：“是。” 太夫人叹气：“是兴儿对不起你姐姐。” 喝完了安抚汤，太夫人给了竹心一个承诺，并递给她三张契书：“年底我就放你走，我已经给你在房州城里都置办好了，你下半辈子，想不想嫁人都行，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 竹心低头望着手里的契书。 第153章 死了 第一张是房州城内一座三进宅子，地段极好，就在衙门旁边一条街。 第二张是房州主街上一间五开间的酒楼，地段最好，上面还登记着十个签了死契的奴仆。 第三张则是房州城外二十亩良田，朝南方向，距离河道不远不近。 竹心嘴角泛起冷笑，合上三张契书，退下给太夫人磕头谢恩。 看来现在的她没了利用价值，还有可能威胁郡主和梁沐祈的夫妻关系，太夫人要送她离开了。 难怪甘溪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夫人没让她去调查。 这么丰厚的赏赐，很难说得上是过河拆桥，但很明显，太夫人并不放心她，觉得她必须离开京城，离开梁沐祈，最后还留在一个定国公府能掌控的地方。 “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文彬读书的事，你且放心，我不管，国公爷也会管的，将来等他金榜题名，你再来京城祝贺。” 太夫人抬了抬手。 竹心起身，露出三分感激三分忐忑，还有四分失落的表情来，与太夫人告辞。 背过去的瞬间，竹心脸上所有的表情表情消失殆尽，剩下的便是无尽的冷漠。 姐姐，你说得对，我早就该离开定国公府。 只是大仇未报，我岂能安心。 竹心专心留在小厨房里研究各种点心，同时无意中透露出去，大丰包子铺是在文彬名下。 自然，熟悉竹心的人，立刻知道，小状元糕是竹心做的。 谢氏知道这件事后，一夜未眠，次日便重新重用琥珀。 恰逢秋闱放榜，由于解元刚巧吃过妻子准备的小状元糕，大丰包子铺顿时客盈满门。 竹心顺势推出状元糕，给太夫人请示过后，便光明正大的去了大丰包子铺做状元糕。 鹿鸣宴过去，大丰包子铺的客人才少了些。 文彬去了崔先生别院读书，一个月有三天假，而且随时可以请假。 他得知竹心居然离开定国公府，激动得直接请了三天假。 在看到房州的三张契书后，冯文彬沉默了。 “乖，别担心我，有人给我安排好了，也是一种幸运。” 冯文彬却红了眼，紧紧抓住竹心的手：“是我太蠢太笨！害得姐姐被他们逼去房州！” 竹心摸摸他的头：“你还小，要是能一举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你那还需要定国公府资助你，多少人都要抢着给你送银子。” 阮秀才提着热包子进屋，正好看到冯文彬靠在竹心的肩上哭。 这次秋闱他落榜了。 “阮公子进来坐。”竹心知道阮秀才还和文彬经常通信往来，是因为他想学张为之，娶个定国公府的丫鬟，仗着定国公府的势力进入官场。 这些日子以来，竹心也算是看透了，定国公府的确是棵大树，就看怎么利用了。 支开文彬，竹心请阮秀才坐下，和他开门见山：“我年底就能恢复自由身，离开京城，可能帮不到您了。” 阮秀才也是聪明人，说话滴水不漏：“沈姑娘若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帮忙，文彬放假，我也会好好照看他的。” “如此，便多谢了。”竹心喜欢和聪明人对话。 秋高气爽，眨眼间便到了九月底，夜里寒气渗人，包子铺的生意，借着两次状元糕的光，维持在了个不错的水平。 竹心自从收了太夫人的三张契书，除非太夫人和郡主请她回去，不然她就歇在铺子后，学着做生意算账。 钱妈妈来找竹心，她正在和冷掌柜对账。 怎么算，都少了八文钱。 将来去房州，竹心是要管个酒楼的，所以账目出现问题，她特别在意。 以至于钱妈妈叫了她两声，竹心才反应过来。 “钱妈妈？” “沈姑娘，我能单独和你聊聊吗？”钱妈妈神情有些憔悴。 竹心带她去了后院茶室，给她倒了杯茶。 钱妈妈见竹心没有主动问，便知道竹心彻底不再管府邸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沈姑娘，你能留在二奶奶身边吗？” 原来她这么吃香？竹心笑得无奈：“钱妈妈，我已经和卞嫂子说得很清楚，我年底便要脱籍去房州。” 钱妈妈脸上勉强的笑容彻底消失，自说自话：“二爷要了萍儿当通房丫鬟，半个月前，太夫人把锦瑟也送了回来。 二奶奶做主，抬了锦瑟做姨娘，没敢把她留在甘溪院里。五六天前，二奶奶又把翠柳送给了二爷，但二爷好像并不高兴。” “沈姑娘，你能不能帮帮二奶奶，她现在一边操心两位哥儿，一边还要笼络二爷，分身乏术，现在病倒了。” 竹心只能安抚道：“这二爷和二奶奶的事，我一个松鹤堂的人，哪里清楚二爷的脾性。” 钱妈妈提了各种条件，银子，再嫁人选，甚至说起文彬若考不上，二奶奶愿意去求忠义伯，给文彬谋个差事。 旁的竹心不在意，但钱妈妈觉得冯文彬走不了科举这条路，她彻底冷了脸。 “文彬的事，不劳烦二奶奶操心，他一次考不上，两次考不上，我就一直努力攒钱，供他考上为止。” 发现自己失言，竹心态度坚决，钱妈妈只能悻悻告辞离开。 竹心没想到的是，白天送走了钱妈妈，夜里居然迎来了梁沐敬。 为了避人耳目，竹心只好去了对面茶楼订了间雅座。 梁沐敬派蓬蒿守在门口，关上门进屋来，坐在竹心对面。 “周兴死了。” “是吗？”竹心面无表情的反问。 从进来开始，梁沐祈便紧紧盯着竹心的表情，始终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来。 竹心忽然笑出声：“死了正好，免得浪费粮食。” 实在太开心，竹心给自己倒杯茶，又给梁沐敬倒杯茶：“来来来！我们干杯！” 她兴致起来，转头去开门，叫了一壶酒一桌菜。 竹心放纵大吃大喝，梁沐敬眉头紧皱，心里开始怀疑，周兴的死，是不是和竹心没有关系。 她看起来，好像有些乐疯了。 如果和竹心有关，她不该是这个反应。 梁沐敬想起卫三娘近来盯他盯得紧，起身走了。 留在屋里大吃大喝的竹心，笑着笑着就哭了。 雅间门被推开，有人在竹心对面坐下。 第154章 人头 竹心以为是梁沐敬，把面前的酒壶推过去：“二爷若不喜欢用杯子喝，直接用瓶喝！畅快！” 她缩回的手被人按住，熟悉的触感刺激得竹心浑身发毛，猛地抬起头来。 坐在对面的人，不是梁沐敬，而是梁沐祈。 他沉着脸，一动不动的盯着竹心，死死箍着竹心的手腕，眼神像是要杀人。 “世子爷？怎么是你呀？”竹心打了个酒嗝，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梁沐祈死死钉在桌面上。 望着竹心半醉不醉的模样，两眼含泪，双颊酡红，神情又哭又笑，梁沐祈嘴边的质问瞬间变了。 “你为什么喝酒？” “开心啊。”竹心嘟嘴，抬起左手去拍梁沐祈的手，“好疼，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梁沐祈没有松手，箍得更紧了：“你为什么会和梁沐敬在这里喝酒？” “你管我和谁喝酒？你管得着吗？”竹心站起身来，气恼吼道，“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推开窗户，大喊非礼了！到时候你夫人知道了，我看你怎么办！” 犹豫几瞬，梁沐祈松了手，盯着竹心抱着酒瓶不停的喝，终于问出来正经事来：“周家大表哥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竹心外头，冲着梁沐祈一笑，嗔道：“你猜？” 梁沐祈攥紧掌心，眸色渐渐暗下来，喉咙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压着嗓音道：“是梁沐敬帮你的？” 竹心哈哈笑起来：“他那种废物，做什么都畏首畏尾，要是能杀了周兴，我就能当上郡主了！” “沈竹心！”梁沐祈忍无可忍，“你给我好好说话。” 摇摇头，竹心迷蒙着双眼，看到了梁沐祈腹下的隆起，忽然捂着嘴笑起来：“世子爷还喜欢我呢，最近禁欲太久了吗？郡主不是让你多去妾室那里吗？” 梁沐祈紧紧抓着桌沿，手背上和额头上，青筋暴起，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 “周兴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竹心知道，装疯卖傻没有用，梁沐祈在主动要她换药，便知道自己心里所想。 今天梁沐祈出现在面前，有梁沐敬故意泄露行踪，想试探她，当然也是有梁沐祈早就不是从前那个纨绔子弟的原因。 深深吸了口气，竹心抬头，迎上梁沐祈的视线：“他的死当然和我有关系，我天天诅咒他死，老天爷可怜我们姐妹，便显灵了。” 梁沐祈看不透她，正如竹心也看不透梁沐祈，两人对视了快一刻钟，直到门外苍官紧急敲门。 “世子爷！得走了。” “少和梁沐敬见面，他不是好人。”梁沐祈留下一句，转身就走。 竹心起身，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问：“那世子爷愿意当一次好人，放我走吗？” 梁沐祈脚步一顿，没有回答她的话，很快消失在眼前。 雅间里陡然安静下来，竹心冷冷讥讽：“男人果然都犯贱。”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又在雅间里坐了大半个时辰，醒了酒，竹心才起身离开。 在她走后，琥珀从隔壁屋里出来，望着竹心的背影沉思，随即勾起了嘴角。 今年的十月冷得极快，阴雨连绵不断，连带着包子铺的生意也差了许多。 竹心照常去德益堂学习如何开药铺，这次她被掌柜带到了后院的地下密室里。 在阴暗逼仄的密室里，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竹心看到了一个独眼男人，正在给自己手臂缠着绷带。 桌面上点着油灯，还有个靛蓝的包袱皮，底部颜色有些发黑。 竹心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发现包袱皮打了死结，她看到独眼男人的凳子边，靠着一把大刀。 “大侠，能借你的刀用一下吗？” 独眼男人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竹心平静中带着点期待的眼神，咧嘴一笑：“用吧。” 竹心盯着男人的笑，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匕首：“突然想起我带了匕首，还是这个更合适些。” 熟练的割开包袱皮的死结，竹心小心翼翼摊开包袱皮。 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头颅，惊恐神情凝固其上，竹心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擦干眼泪，竹心抬头问独眼男人：“我能带走这个吗？” “这个头，有人花了三千两买下，你愿意出三千五百两，我就卖给你。”独眼男人饶有兴味的盯着竹心。 竹心一噎，默默盖上包袱皮，从袖子里拿出个小木盒来：“东西在这。” 独眼男人起身过来，竹心警惕的后退，他打开盒子发现只有三颗：“怎么这么少？” “只有这么多。”竹心转身就走，从慢走到快走，最后是小跑着逃离密室的。 离开德益堂，重见天日，初冬的寒门，居然也能感觉到一丝温度。 竹心慢慢走在大街上，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越来越近的大叫：“让开！让开！” 百姓纷纷退让至道路两边，竹心随着人潮后退，抬头看到了驿站的信差策马疾驰而过。 想起上次的信差，还是柔然人卷土重来。 现在才刚刚进入冬日，比去年这个时候冷多了，难不成柔然人又来了？ 竹心转身要走，发现有个人站在身边。 熟悉的身形，让竹心猛地后退两步，抬起头来望着来人。 “你怎么在这？” “我刚才在德益堂买药。”张为之提起手里的药包。 竹心大仇得报，心里虽然略有遗憾，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但总算给姐姐报了仇。 “是你娘子病了？” 能让张为之亲自出门买药的人，除了张母，便只有梅心。 张为之看着前方的客栈：“这是给母亲的药，我能和你聊聊吗？” 竹心想起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心情很好：“可以啊。” 两人去了前方客栈的雅间，竹心点了几个招牌菜，边吃边问：“不知道张大人想要问什么？” “你是不是要走了？” 竹心以为他会问，周兴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居然还在关心她的去向。 前段日子梅心回了两趟定国公府，看来太夫人的安排，梅心也知道了。 第155章 入狱 “太夫人给了我宅子铺子田产，把我安置在坊州城里。” 竹心说完，便继续品尝美食。 张为之沉默了很久，起身叫来小二结账，便和竹心告辞离去。 吃饱喝足，竹心走出客栈，远远看到了梅心乘坐的马车。 晃动的车帘证明梅心是刚刚放下帘子的。 她在跟踪张为之？还是跟踪自己？ 想起这段日子，梅心压根没出现在大丰包子铺附近，竹心便笃定，梅心是在跟踪张为之。 “哎……”竹心摇摇头，转身往大丰包子铺走去。 进了城西主街，竹心发现包子铺围了一群人，领头两个大汉揪住冷掌柜的衣领，作势要打人，冷大娘跪下求饶。 周围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七嘴八舌说着话。 竹心悄然靠上前，很快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两个大汉的娘子买了状元糕回去，吃得上吐下泻，现在来找大丰包子铺的掌柜夫妻讨说法。 这些日子包子铺的包子点心，都是竹心亲自盯着的，还亲自动手做的。 不可能出问题。 竹心暗暗记住这两人的形貌，转身就要赶回定国公府。 哪想迎面撞到了个大娘。 “对不起对不起。”竹心连忙道歉。 “竹心！？” 声音怎么有点熟悉，竹心抬头望去，发现挎着篮子的大娘不是别人，正是住在城南的林嫂子。 “林嫂子，你怎么来了这里？”竹心主动上前去帮忙提东西。 林嫂子眼神有些闪躲：“我，我就是看到这里，很热闹，过来看看。” 竹心努力按住心底的不安，梁沐祈这会儿，白天忙着带兵，夜里还要照顾郡主母女，应该不可能还有着强留她当外室的想法。 “哦，铺子出了点问题，我要去找人帮忙，林嫂子回去吗？”竹心试探性问道。 “回去回去！这就回去。”林嫂子连忙和竹心告辞。 两人分道扬镳。 竹心先去对面的茶楼，塞给茶楼掌柜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他去帮冷掌柜周旋。 “多的银子，全是掌柜的。” 茶楼掌柜也不是没遇到过包子铺这种事，哪怕有确凿证据，也是三五两银子打发，竹心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他有些不确定：“沈姑娘当真要花这么多银子？” 竹心点头：“我只要冷掌柜夫妻没事就行。银子不是问题。” “好！”茶楼掌柜一口应下，“包在我身上了！” 交代完这边的事，竹心便赶回定国公府，还没找主动开口，就被小北带去雷管事那边。 “这几天你有没有见过世子爷？知道他去过哪些地方吗？”雷管事一脸焦急。 竹心连忙问：“世子爷出了什么事吗？我没见过他，一直在铺子那边忙。” 雷管事匆匆了下一句：“世子爷被抓进了天牢。”便匆匆离去。 梁沐祈怎么会被抓进天牢？ 他犯了什么事？皇帝不是正信任他们父子吗？ 竹心快速掏出一张银票给小北：“去大丰包子铺！，埃 兰心看见竹心在府里，直接拉着她去了松鹤堂。 正屋里，竹心居然见到了大姑老爷邢钧，还有小姑老爷广宁伯世子梅卓。 邢钧神色严肃说着：“此时牵涉到贵妃的亲弟弟，小婿已经恳请了老师和蔡尚书帮忙打听。” 小姑老爷梅卓打着哈欠，仿佛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直到太夫人问起：“梅贤婿，你这边可有打听到什么？” 梅卓这才正经起来回道：“岳母放心，沐祈这孩子机灵着，不会有事的。贵妃的亲弟弟做的那些事，早就引起了不少埋怨。 大舅子现在还没回来，郡主也梅送个消息回来，说不定陛下关押沐祈，是有别的目的呢？” 太夫人点头，命苏嬷嬷和方嬷嬷送走了两位女婿。 闭眼休息了片刻，太夫人睁眼：“竹心，祈儿去找过你吗？” “回太夫人，没有。”竹心如实回道。 屋里再次陷入安静，太夫人似乎很疲惫，却又没有要去休息。 竹心斟酌了会，轻声道：“太夫人，文彬名下的包子铺，有人找茬。” 太夫人立刻睁眼：“现在吗？” “是。”竹心乖顺回道。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太夫人重新闭上眼睛。 竹心回到包子铺时，发现店门已经关了。 她就转到后面，从后门进了屋。 冷掌柜夫妻看到她连忙说了今日的事，竹心确定两人没有受伤后，给他们放了半个月假，自己出城去看望文彬。 鹿山别院里，竹心碰到了崔九郎，他红着脸，打听了一下午邢明妙的事。 直到熊明出现问她：“世子爷不在这里吗？他没有来找你？” “不在。”竹心赶紧起身，“他没有来找我？他还没有回家吗？” 熊明摇头，准备转身就走，忽然停下：“你跟我回府。” 竹心总算找到机会，和崔九郎告辞。 崔九郎也得到了消息，连忙追上来：“需要我进城帮你找吗？” 熊明很嫌弃崔九郎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拱手道谢：“不麻烦崔公子了，您还是好好备婚吧。” 竹心换上骑装，跟着熊明先去了京郊大营，后去了林苑，半夜才赶回定国公府。 “熊大人，世子爷是什么时候出天牢的？你们在京城里面找过了吗？”竹心不觉得梁沐祈会突然失踪，至少也该送个消息回来才是。 “午时两刻离开的天牢。”熊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世子爷在哪？” “不知道，只是我在想，世子爷有没有可能去了朋友家里？”竹心想起上午遇到的林嫂子。 莫名想到梁沐祈在城南置办的宅子。 会不会在那里？ “夫人和谢家几位夫人太太都去问了，没有。”熊明望着竹心并不担忧的神情，挥挥手让竹心回去，“你回去休息吧。” 他带着竹心找了这么久，世子爷始终没有出现，看来应该是放下了竹心。 竹心躬身告辞，转身离开定国公府。 刚走出公府大门，竹心看到一辆马车停下，车夫赶紧下来，摆好马凳，揭开车帘，苍官扛着梁沐祈的胳膊出现在眼前。 第156章 点灯 “世子爷？”竹心惊讶不已。 梁沐祈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半个身子都靠在苍官身上，步伐虚浮，气息也很粗重。 竹心下意识上前，苍官也连忙喊道：“竹心姐姐！快——” “让她滚！”梁沐祈陡然挥手，不耐烦的呵斥道。 苍官一怔，竹心立刻停下脚步。 随即苍官改了口：“麻烦去请支离来一趟。” 竹心连忙应下，转身要走时，熊明出来了。 他快步上前，从苍官手里接过梁沐祈，扣住他的手腕，神色微变。 苍官正要解释，熊明直接把梁沐祈背起来：“进屋再说。” 熊明背着梁沐祈经过竹心跟前时，熟悉的情欲气息，夹杂一缕幽香窜飘了过来。 竹心转身，凝目望着梁沐祈的背影。 他到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事？ 犹豫中，竹心转身离开，来到了城南的迎春巷里。 她远远望着梁沐祈置办的宅子，院门紧闭，但门口的灯笼是亮着的。 按常理来说，这里住着汤婆子林嫂子祖孙三人，亮灯并不奇怪，但竹心深知，汤婆子和林嫂子都是极其节俭的人。 如果只有她们祖孙三人住在这里，绝不会点上门灯。 梁沐祈消失的几个时辰里，应该是在这里。 哐哐两声轻响，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汤婆子和林嫂子陆续走出来，两人说了会话，林嫂子便裹紧了衣裳，往主街上走去。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竹心悄悄跟了上去。 很快，林嫂子来到了德益堂门口，敲门入内，请了竹心见过好几次的医婆，回到了迎春巷。 竹心回到包子铺里，生了炭，冻僵的身体才渐渐回暖。 那个医婆是专门给城西那边的贫苦妇女看病的。 迎春巷里住着位姑娘。 沉沉睡去后，竹心是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的。 “竹心姐！竹心姐！” 竹心艰难的睁开眼睛，想要起身，发现身体像是泡了水的棉花，死沉死沉的，嗓子呀哑得说不出话来。 咕咚！竹心使不上劲，滚到了地上。 门外的云舒着急，转身去找人来撞开了房门。 云舒快步跑进来，扶着竹心上了床，发现她的额头滚烫：“快！去请大夫来。” 半个时辰后，云舒送走大夫，回来给竹心喂了汤药，她才稍微清醒了些。 屋里出现了苏嬷嬷的声音：“直接带她回府养病。” 竹心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苏嬷嬷的身体轮廓，嗓音沙哑问道：“嬷嬷怎么来了？” 苏嬷嬷走到床前来：“世子爷病了，谁也不见，太夫人都不见，所以我想请你回去瞧瞧世子爷。” “昨天世子爷回来时，他叫我滚。”竹心艰难的说完话，便猛烈的开始咳嗽，肺疼得要命，眼泪都飙了出来。 云舒终于忍不住回道：“苏嬷嬷听见了，竹心姐去也没用，何况竹心还病着，哪能去照顾世子爷。太夫人压根没请竹心姐回去好吗！” 苏嬷嬷哼了声，扭头就走。 休息了会，竹心睁开眼，抓住云舒的手问：“世子爷是不是迁怒兰心姐了？” 云舒满腔愤懑道：“什么迁怒！我看就是故意的！兰心姐在门外跪了一天，明明是郡主惹怒的世子爷！却偏偏罚兰心姐！” “别，别生气，你把药都熬好了，赶紧回去告诉南枝，我没事，不用她担心。”竹心愈发确定，迎春巷住着个对梁沐祈来说，很重要的人。 云舒熬好了药，按照竹心的交代，去钱箱里拿了银子，找上斜对面茶楼的苟掌柜，要了个粗使婆子来，暂时照顾竹心。 六天后，竹心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便给了粗使婆子结了工钱，叫她回去。 推开包子铺的大门，竹心发现林嫂子站在门口。 见到竹心，林嫂子转身就要走，竹心叫住她：“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林嫂子心虚，不敢看竹心的眼睛。 竹心猜到可能是迎春巷的姑娘有事，便拉住林嫂子进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林嫂子咬牙道：“竹心，你能去国公府找一下世子爷吗？” 竹心迟疑了下回道：“这个……我十二月就要离开京城，不算是定国公府的丫鬟了，现在去不太合适，你有什么事需要世子爷帮忙，你告诉我，我也许能帮到你。” “这……”林嫂子满脸焦急，觉得自己好像 背叛了竹心，但情况紧急，她只能开口，“我需要一个厉害的女医，一定要很擅长女科才行。” 旁的话， 林嫂子不敢说。 竹心想了下：“好，我写封信给你，拿着这个去找吕大夫，你应该还记得她住在哪。” 林嫂子怔住，随即感激不尽，道谢完便匆匆离去。 还有两天才进十一月，天上已经下起雪来。 开门的这个档口，斜对面的苟掌柜悄悄过来告诉竹心，之前闹事的两个大汉第二天就被京兆府抓了，下了大狱。 “沈姑娘，事情你已经解决，你家生意还不错，按理说，应该赶紧开门做生意才是。” 苟掌柜明里暗里，想打听竹心的靠山是谁。 竹心笑道：“铺子我不打算开了， 腊月里我就准备出发回老家的，那边的酒楼我总不能不管。” “你老家在哪？”苟掌柜眼睛亮了起来。 “房州。” “这，这么穷的地方啊。”苟掌柜还以为是江南那边的富庶地方呢。 “京城的生意没有靠山，实在难做，现在好多点心铺包子铺，甚至酒楼客栈，全都会做状元糕了，我也没什么优势，还不如回老家算了。” 竹心起身，提了提空茶壶：“哎呀，没水了。” 苟掌柜是个人精，连忙起身要走，愈发客气：“茶楼离不开我，下次再来叨扰沈老板。” 送走苟掌柜，竹心决定去趟德益堂，让大夫再给自己瞧瞧。 她刚坐下不久，掌柜的过来，请竹心去后院看诊。 来到后院茶室里，竹心见到了谷大夫，神情很是激动：“沈姑娘！你那养宫丸果真是神丹妙药，娘娘顺利有孕！前几天陛下龙心大悦，娘娘晋升为贵人！” 第157章 送嫁 “这是娘娘有福气，和我没有关系。”竹心撇清关系，“谷大夫还有什么事吗？” 谷大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契一张房契递来：“这是娘娘的谢礼，城东平康坊的一座三进宅子。” 竹心真的很心动，但她还是推了回去：“年底我要去房州了。希望能从娘娘这里讨个武功高强的人，护送我去房州。” 见她没有划清界限，还主动要人，谷大夫一口应下。 回到前堂，竹心买了几瓶化瘀化血的膏药，又去万宝阁挑了支白玉兰花簪，候在定国公府的角门口。 等到小北出来，竹心把膏药和簪子交给他：“帮我送给兰心姐，谢谢她的药丸。” 小北想起丁婆子的话，不由问道：“竹心姐姐不回来了吗？你的卖身契还在世子爷手里呢。” 竹心愣住，半晌才道：“我的卖身契在世子爷手里？” 不应该是在太夫人手里吗？ 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好在竹心快速冷静下来：“没事，世子爷答应过太夫人的，年底会放我走的。” 小北有点不信，但也没有多问，拿了进去了。 回到包子铺，竹心远远看到，青枝坐在铺面门口的台阶上。 “青枝？” 青枝提着包袱起身：“竹心姐！你回来了！” 竹心快步走过去，开了锁，带她进屋坐下，去泡了壶茶来，给青枝倒了热茶递过去。 “你这是？” “我没怀上孩子，打算进京来，找相熟的人牙子给丈夫买个丫头。”青枝的神情有些低落。 “你们成婚还没多久呢！再说了， 左家要是嫌弃你不能生，你们和离，他再娶不就行了。”竹心不赞同她的做法。 青枝擦了擦眼泪：“可是我爹把银子花光了，还找左家又借了五十两，他用我娘的名义骗了一百两走了，不然我早就还了左家的银子和离算了。” 竹心疑惑：“你爹是吃喝嫖赌抽，沾染上了哪一样？” “赌。”青枝低下头来， “不然他们也不至于非要把我卖给左家。” “跟我去房州吧，你的银子我替你还上。”竹心替她做了决定。 青枝抬头：“你要去房州做什么？” 竹心道：“太夫人给我安排的，我不去不行。” 把房州那边的情况说了，青枝心里生出向往来，颇为羡慕道：“世子爷和二爷果然是不一样的。” 其中缘由，竹心没有细说，只是笑问：“你去不去？” “去！”青枝没有犹豫太久，一口应下。 两人商议好，竹心十二月初去洛城和青枝汇合。 十一月初二是个好日子，邢家嫁女，清河崔氏的崔九郎亲自迎亲，京城难得热闹了几分。 应邢明妙的要求，竹心去了邢家送嫁。 她不想惹麻烦，便留在邢宅门口。 直到石榴出来非要叫竹心进去，从前院到后院，竹心发现，邢家的确比定国公府小很多，也简朴很多。 出嫁房里，邢明妙正在挨邢明姝的训，蔫头巴脑的。 看到竹心出现，邢明妙立刻起身：“竹心！你来了！快快快！过来下！我有话问你。” 竹心给两姐妹行礼，这才走到邢明妙面前。 “崔琰是个什么样人？你觉得他如何？我听熊叔说，你过了鹿山别院好几次，每次崔琰都在。”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竹心耐心又仔细的给邢明妙解释，没有夸张，也没有隐瞒。 邢明姝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些。 哪知道邢明妙炸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第一次见到我就见色起意！为什么不等春闱结束再来娶我，非要现在就娶我！” 竹心不知道该怎么说，淑妃和崇德长公主都看上了她，邢明妙也是知道的， 不快点成亲的话，会夜长梦多的。 “清河崔氏如何配不上你了？”邢明姝收敛笑容，严肃训斥，“母亲怎么教你的，去了崔家，你还这么任性，会让崔家看笑话的。” 邢明妙扁嘴，没敢顶撞长姐。 竹心小声安抚了几句，邢明妙便乖乖坐回了梳妆台。 黄昏送嫁，邢钧刚刚升官，来客极多。 竹心劝好了邢明妙，哪知道她趁着邢明妙走后，突然拉住竹心的手：“你跟我去清河县好不好？” “啊？”竹心想不通她的脑回路，“年后你不是还要陪崔公子赶考回京的吗？你怕什么，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你就回来了。” 邢明妙觉得委屈：“我不想嫁给他，我想嫁给表哥……” 正走到门口的郡主脚步一顿，还是卫三娘给里面的人提了个醒：“妙儿表妹，我和郡主来看你了。” 竹心赶紧起身去迎接：“郡主，梁二奶奶。” 两人见到竹心，居然有种特别的亲切感，把刚才邢明妙的话，也暂时抛到了脑后。 “不是明年三月才走吗？怎么年底就要走？”郡主无比迫切的希望竹心能留下来。 卫三娘也是：“是啊，你的包子铺怎么也不开了？” 邢明妙有点不高兴：“大表嫂二表嫂，你们是来看竹心的，还是来看我的。” “自然是来看你的。”竹心领着她们进屋。 两位有过成亲经验的嫂子，到底还是比竹心了解得更多些，你说几句，我说几句，安抚住了邢明妙不安的心。 从京城到清河县，至少需要半个月的陆路，十天的水路。 宴席散尽，崔九郎带着伴郎来接人，一口气做了八首催妆诗，一首比一首精妙，外面的鼓掌声不绝于耳。 郡主也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崔家子，果然才华横溢。” 卫三娘听不懂太懂，看向邢明妙，发现她皱着眉头，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 竹心作诗不行，但她读过的诗多，崔九郎这几首催妆诗，的确作得极好。 房门打开后，崔九郎穿着一身红衣，抱着大雁一步步向邢明妙走来。 邢明妙连忙举起扇子，偷偷瞄着崔九郎，悄悄红了脸。 现在看着，崔九郎长得好像还行。 虽然比不上表哥，但也挺好看的。 冗长的婚礼仪式过后，邢明妙上了马车，帘子落下，随即禁不住哭起来。 第158章 为奴 竹心望着车队启动，心里是羡慕又感慨。 这场婚礼不如梁沐祈娶郡主隆重，但处处都彰显了崔家的用心，邢明妙以后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不像她们做妾的，特别是竹心这样的家生子，主子一句话，她就得洗干净去房间里等着。 将来她要是嫁人，这些仪式也一个不能少。 梁沐祈在看竹心时，忽然发现身边的张为之也在看竹心，熟悉的不快涌上心头。 “小心。”竹心踏空时，被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扶了一把。 竹心连忙转身后退：“多谢。” 温润的声音在跟前响起：“不必客气。” 竹心抬头望去，发现是个埃安微胖的中年男人，皮肤很白，笑容浮于表面，眼神让竹心有些不舒服。 梅心走过来：“霍大人。” 姓霍，皮肤还这么白，如果瘦下来，相貌应该很不错。 “张太太，这位姑娘你认识？”霍大人问。 梅心还未回话，张为之和梁沐祈同时走过来。 两人和霍大人寒暄了几句，梁沐祈便带着竹心离开，留下张为之和梅心应付霍大人。 梁沐祈把竹心带到了郡主身边：“你们这些女眷都离霍大人远一些。” 郡主和卫三娘神色齐齐一凛，表示知道了。 跟着郡主她们回府路上，竹心才得知，那个霍大人是淑妃的亲哥哥，也就是三皇子的亲舅舅。 这次邢明妙出嫁，原本是不想邀请他的，但邢钧调去礼部当左侍郎，右侍郎便是这位霍大人。 只能给霍大人发了请帖。 竹心好奇：“是因为邢家拒绝了淑妃吗？” 郡主摇摇头，没有开口，卫三娘鄙夷道：“是因为他喜欢已婚妇人，曾经和好几位官家太太偷情被人发现，闹到了陛下面前两次。 要不是他的亲妹妹当年正得圣上宠爱，他早就被贬离开京城了！而且我听我娘说，他连府中配了小厮的丫鬟也不放过。” “这……”竹心背脊发冷，突然有点不敢住在包子铺里。 郡主问她：“要不，你跟我们回府，反正你也留不了多久，我们也不会当你是丫鬟。” 卫三娘连连点头：“是啊，有些问题，我们不好总去打扰太夫人，只能来问你了。” 竹心婉拒了她们的好意。 到了定国公府门口，竹心下车告辞，独自一人往包子铺走去。 她很奇怪，郡主希望自己回去，肯定是因为和梁沐祈生了嫌隙，卫三娘为什么这么希望她回去？ 不知道为何，竹心总感觉背后有梁沐敬的手笔。 走出城北的区域后，巡逻的卫兵明显减少，竹心不敢回去包子铺，最后去了德益堂。 掌柜看到她，有点意外，迎她进来关上门后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谷大夫不是说他再考虑几天吗？” “什么消息？”竹心话音落下。 发现之前在密室里见过的独眼男人走了过来，换上德益堂伙计的衣裳，头发打理干净，浑身的煞气收敛了不少。 掌柜开始擦汗：“你不知道？” 竹心立刻望着这个独眼男人：“他就是，谷大夫给我找的护卫？” “是，是。”掌柜的其实还有些怕这个男人，声音都变小了许多。 “原来你就是我的东家。”独眼男人咧嘴一笑，气势瞬间铺开，竹心有点害怕。 独眼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步光，从军十三年，瞎了眼混了三年江湖，承蒙贺大人收留救我一命，如今我必须找个人给我换个身份，所以决定卖身为奴了。” “还要我给你换身份？”竹心扭头就要走。 忽然想起前去房州路途遥远，太夫人连亲侄孙都能放弃，万一送她去的人…… 现在还没离开定国公府，竹心便有种寸步难行的无力感。 最关键的是， 她的卖身契还在梁沐祈手里。 “好。”竹心应下。 掌柜愣住，独眼男人也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毕竟竹心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小丫头。 竹心担心梁沐祈和张为之都忌惮的霍大人，直接对步光道：“跟我回去包子铺吧，你身份的问题，我需要好好想两天找谁帮你办。” 步光眯了眯眼：“你得罪了人？还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 “不算得罪，我这么个小姑娘，容易被人觊觎。”竹心也没有隐瞒，“如果他看上了我，可能今晚会过来。” “哦？那你需要我怎么办？”步光发现，眼前这个小丫头很特别。 “很简单，你杀人我抛尸。”竹心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善人。 人她也杀过了。 “你杀过人。”步光一眼看出她的底细。 竹心笑道：“自保而已，被逼无奈的。” 被夹在中间的掌柜冷汗岑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沈姑娘还杀过人？ 夜色太深，竹心不好打扰掌柜，带着步光回了包子铺。 没想到在门口看到了支离。 他提着灯笼，正要叫竹心，陡然发现竹心背后跟着个男人。 “竹，竹心姐，他，他是谁？”支离发现这男人带着斗笠，穿着黑衣，若不细看，差点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在定国公府这么些年，支离还是见过世面的，能感觉到这男人不是普通人。 竹心没有解释，而是问他：“你怎么来了这里？” 支离指了指旁边的马车：“苍官让我来接你回府，兰心姐病了，需要你的照顾。” “兰心姐身边有墨儿在呢，不需要我。”竹心转身开锁，叫了步光进去。 “不是！竹心姐！他到底是谁？不会是——”支离话到嘴边，还忍了下来。 竹心拍拍他的肩膀：“我买的仆人，虽然有点残疾，但胜在价格便宜。你赶快回去，明日我再去看望兰心姐。” 推走了支离，竹心转身关上门，去了柜台后面，抽出两把大刀来。 “你看着哪一把趁手。” 步光眼睛亮了亮：“姑娘生意不做，在屋里藏着刀剑，真有意思。” 竹心又摸出一把菜刀和软剑来：“得罪的人有点多，总需要点兵器防身不是。” 仔细挑了挑两把刀，步光选了比较的沉的那一个，在手里掂了掂：“这个勉强，但还是有点轻。” 第159章 保护 “这玩意贵着呢，我还是从原来主人家偷偷用低价买的。”竹心说完，带着他去了后院。 竹心指着她隔壁的房间：“你睡在这里，夜里记得别睡死了。” 步光拎着刀调侃：“孤男寡女，姑娘真不害怕？” “不算害怕吧，你死了有人会给我报仇的，就怕我不是死在你手里，而是死在今晚可能过来的人手里，那才是死的真冤枉。” 竹心又给他指了厨房和茅厕的位置，便进屋去睡了。 关上房门，竹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拿出帕子，擦干手心的冷汗。 涉及生死，岂能不怕。 在没有完全了解步光前，竹心只能假装不害怕，还得准备好足够的银子，才能养活两个人。 离开了定国公府，真的寸步难行。 竹心忽然有些理解青枝，难怪她不愿意离开梁家。 有国公府的庇佑，至少不用为生死担忧，也不用担心家里缺钱，把她卖给鳏夫当填房。 扶风斋里，支离和苍官说完话，陡然抬头，看到了世子爷站在门里。 “你看谁呢？”苍官心情不好，回头一看吓得脚软，连忙解释，“竹，竹心姐一个人在外面，这，这不是害怕吗？所以买个男仆既能看家，也能帮她干活。” 梁沐祈没有说话，推开苍官，径直离开扶风斋。 苍官赶紧追上来：“世子爷，郡主还在丹若院等你呢。” 见主子不回话，苍官又硬着头皮道：“您要是不想去郡主那儿，可以去惠姨娘或者刘姨娘那儿。” 梁沐祈陡然停下：“你可以回去了。” 苍官看主子大步往角门叫去，连忙追上去：“世子爷要去——” “滚！”梁沐祈冷冷呵斥。 苍官只能停下，目送着世子叫上了费遗和田越跟着出门。 不过他也能知道，世子爷不去包子铺的话，肯定会去迎春巷。 马车停在包子铺斜对面的巷子口，梁沐祈吩咐：“费遗，去保护她。” “是。”费遗提上刀，悄然往后院绕去。 驾车的田越沉默着，直到梁沐祈开口：“去迎春巷。” 从城西到城南并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迎春巷里。 灯笼是亮着的，梁沐祈犹豫再三，还是下了车。 没想到他刚准备敲门，院子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祖母的故旧吕大夫。 她提着药箱，望着梁沐祈怔了好半天，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里面。 “苏……” “还请吕大夫保密。”梁沐祈作揖。 吕大夫想起这些天定国公府的传闻，只能叹气：“苏姑娘的伤势在慢慢恢复，你好好照顾她，将来……” 有些话不该她说，吕大夫便躬身告辞，走到了巷子口，坐上了青布小轿回了家。 梁沐祈跟着林嫂子进屋坐下，看了眼熄灯的后院：“你们怎么请来的吕大夫？” 林嫂子浑身抖得厉害，颤颤巍巍的回道：“是，是竹心写了一封信给奴婢，让奴婢去请吕大夫的。” 噗通一声，林嫂子跪下：“奴婢没有告诉竹心苏姑娘的事。” 梁沐祈摩挲着指尖，淡淡吩咐：“下去吧，我今天在厢房休息。” “是。”林嫂子赶紧退下。 回了厢房，梁沐祈睡不着，便起来看书。 没多久，檀儿过来敲门：“世子爷，苏姑娘想见你。” 梁沐祈犹豫了会，还是起身跟着檀儿去了后院。 与此同时，包子铺后院，竹心紧紧抓着匕首，靠着墙根，心跳如擂鼓。 步光透过门缝紧紧盯着对面厨房的屋顶。 双方对峙了快半个时辰，步光松了口气：“他走了。” 竹心瘫软在地上，暗自庆幸，她带了步光回来。 点燃了屋里的油灯，步光回头看着竹心发白的小脸，很是不解：“你到底得罪了谁？来盯着你的这个人，武功不俗，极其擅长潜伏盯梢，很像是战场上的斥候。” 竹心想起郡主所说，淑妃的父亲曾经是兵部侍郎，霍大人也在京郊大营待过，只觉得后怕。 “我说我只见过那人一面，而且还是他拂了我一把，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冲突，你信吗？” 步光皱眉，上下打量着竹心：“你这相貌身段，怕不是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中了。” 竹心扶墙站起来：“恭喜你，猜对了。” 费遗赶到迎春巷的院里，发现田越坐在通往的后院的二门口。 “世子爷呢？” “你怎么回来了？”田越起身。 “沈姑娘身边有个高手，我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发现了，我坚持留个一个时辰，觉得留下去可能会发生误会，便回来了。” 费遗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田越神情渐渐严肃：“沈姑娘还是定国公府的人，她哪找来的高手？” “所以我才要见世子爷。”费遗看向后院，“世子爷在苏姑娘房间里？” “嗯。”田越重新坐下，“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费遗也跟着坐下：“世子爷在天牢被人暗算，苏姑娘帮了他，我才不去触这个霉头呢。” 后半夜，梁沐祈从正屋里出来，发现费遗回来了，快步走过来。 费遗赶紧交代来龙去脉，梁沐祈沉默良久，吩咐道：“你去隔壁盯着，以后离她远一点。” “是。”费遗马上动身赶往包子铺。 天亮后，竹心醒来推开房门，步光已经站在院子里，紧紧盯着隔壁的屋顶。 竹心心里发紧，连忙走上前去，小声问：“怎么了？” “昨天那个人在隔壁。”步光回道。 “隔壁也是我的铺子！”竹心觉得她被人盯上了，“我们再住几天看看。” 接下来的几天，竹心把两份状元糕的方子卖给了，拿了六十两银子，开始置办田产，另外找人转租铺子。 竹心为了掩人耳目，又去牙行挑了个小丫头。 只是步光的户籍还是不好办，需要衙门有人才行。 “谷大夫能解决你的户籍问题吗？”竹心不想去找太夫人，也不想去找郡主，！更不想去找梁沐祈。 “要是谷大夫能解决，我也就不用卖身为奴东躲西藏。 ”步光拎着几十斤的食材，走了快一个时辰，累得不行。 第160章 帮忙 步光又看着两手空空的竹心，还有她身边的黄毛丫头：“姑娘，我就算是你的随从，也是会累的，咱们先回去好不好，把东西放下好不好？” 竹心望着身边的小丫头：“走吧。” 他们走后，梅心揭开了马车帘子，静静望着竹心的背影，指尖渐渐发紧。 过了会，她身边的丫鬟跑回来，低声道：“刚才沈姑娘的确给大人身边的鸿雁留了口信，只是沈姑娘说了什么，鸿雁没有告诉奴婢。” “好，我知道了。”梅心放下车帘，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两天后，张为之准时来了茶楼。 竹心起身行礼：“见过张大人。” 张为之想说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但看见竹心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便忍住了。 “张大人请坐。”竹心主动给他斟酒，拿出三张身契来，“听闻大人刚刚调去了户部，我想请大人帮个忙，替他们登记一下。” 接过三张身契，张为之很快看到了个名叫步光的男子，少了一张原契。 竹心等到张为之抬头，主动解释：“我现在还没有脱籍，但快了，下个月初就能拿回我的卖身契，官府那边我还是良籍，所以想麻烦张大人行个方便，把他们二人登记在我名下。” 张为之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你什么时候去房州？” 竹心没有隐瞒：“我打算带青枝一块去，到了腊月，就去洛城和青枝汇合。” “青枝也要去？梅心说青枝下月初要来看她。”张为之很奇怪。 “是吗？”竹心并不是很意外，“那就是我带着他们去。” 或许是青枝不想离开左家，也或许是左勇并不知道妻子和母亲的打算。 青枝说到底是梅心培养的人，肯定更相信梅心些。 张为之手下三张身契：“好。” 竹心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连忙从多多手里拿出十包药膳来：“我去德益堂打听过你母亲的病情，这些药膳我也和谷大夫核对着，你母亲可以吃，祝她早日康复。” “多谢。”张为之收下，别的没有再多问，起身和竹心告辞。 竹心要送他，被张为之拒绝：“梁世子在隔壁。” “嗯？”竹心怔住，望着张为之提着药膳包推开门，梁沐祈站在门外。 鸿雁抖着嗓音道：“大，大人，梁世子不让我禀报您。” 张为之把药膳包交给鸿雁，给梁沐祈作揖见礼，别的什么都没说，告辞离去。 苍官看到屋里的竹心，神情很是复杂。 竹心深吸一口气，走到梁沐祈面前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你找张为之做什么？”梁沐祈问她。 “请张大人帮个忙。”竹心坦然回道。 “你为什么不找我？也不找祖母？”梁沐祈无法理解，“你现在还是定国公府的人。” 听出他话里的愤怒，竹心干脆直接明了的说开：“世子爷，太夫人说，下个月就要把卖身契还给我，希望世子爷做个守信的人。” 梁沐祈强忍着怒气反问：“我要是不还呢？” 竹心自然没有办法：“那我只能等到明年三月再走了。” “哼！”梁沐祈拂袖而去。 苍官很是无奈，赶紧追上去。 回了包子铺，竹心没想到，梅心居然会在屋里等着。 “张太太请坐。”竹心转头叫多多去烧壶热茶来。 梅心并没有坐下，只问：“你找相公有什么事？” 竹心转身坐下：“我买了两个人，但我现在还没有恢复自由身，腊月间我就要走，所以等不到明年三月，希望张大人通融一下，把我的人先登记在我名下。” “只是这件事？”梅心不信。 “不然我还能有什么事？张太太，我不是霍大人，对有妇之夫没有兴趣。”竹心接过多多的茶杯，一口喝完。 梅心犹豫再三，忽然跪下：“竹心！看在我曾经帮过你的份上，你留在相公身边吧，帮我生个儿子，对外你是贵妾，在张家，我们不分妻妾好不好？” 多多没见过这种场面，震惊得张大嘴巴。 竹心没有扶她，也没有答应她：“张太太，我当初给张大人花了不少钱，在他身上费了不少精力，他帮我一次，也是应该的。” “只是一次吗……”梅心完全不信。 她扶着丫鬟起身，背对着竹心道：“青枝的事，我已经替她解决，她就不劳烦你了。” “好。”竹心笑了。 在梅心跨出包子铺的那一刻，竹心叫出步光：“收拾东西，我们准备搬家吧。” 第二天一大早，鸿雁送来四张契书，竹心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赏银递给他，便招呼步光搬家。 他们搬到了城外一家农户里，住到了腊月里。 两场暴雪耽误了五六天功夫，等雪融了一半，竹心留下多多，带上步光坐车进城。 在进城检查路引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沈姑娘？” 竹心假装不认识，哪知道身后的人居然走到了她身边，微笑着看了眼她，吩咐卫兵：“她是定国公府的人，放他们进去吧。” 检查路引的卫兵不再核对步光的身份，侧身让路：“小人见过霍大人。” 不得已，竹心只好装作惊讶的神情，惶恐给霍侍郎见礼。 “沈姑娘不用客气。”霍侍郎扫过竹心的身段，笑容加深，“遇见就是缘分。” 竹心感觉不对，这霍侍郎怎么一副话里有话的意思，连忙道谢，上车进城。 马车从角门进了定国公府，竹心叮嘱步光，好好照看多多。 步光点头，余光看向旁边的马车，车前坐着个年轻人。 竹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在车辕上眯着眼抱臂睡觉的费遗，给他解释：“他以前是定国公府护卫，现在应该是梁世子的亲兵，照看好多多，等我回来。” 步光忽然笑了：“姑娘把这丫头带上，我一个大老爷们，照看不了这么小的丫头片子。” “行。”竹心也算是有些了解步光，他有事的时候，就不喜欢多多跟着他。 带着多多进了后院，竹心把她交给清风苑的墨儿照看，这才去了松鹤堂。 第161章 矛盾 太夫人病了，是下暴雪那几天的病的。 郡主请来褚御医，谢氏也请来了谢家的府医，卫三娘和翠柳，抱着孩子坐在床尾，教他们喊曾祖母。 梅心则是亲自给太夫人侍弄汤药。 竹心在次间里等了快半个时辰，梅心才端着空碗出来。 “世子爷这些天忙着，还未回来。” “我来看望太夫人。”竹心恭敬回道。 紧接着，郡主和卫三娘出来，竹心这个月回来拿卖身契的事，她们都已经知道。 竹心给她们见礼，郡主还没开口，卫三娘直接把成哥儿递过去：“竹心，你来抱抱他，我好累。” “是。”竹心抱着八个月大的成哥儿，完全不费力。 卫三娘感慨：“还是你力气大，奶娘钱妈妈她们总说他太重了。” 谢氏便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从翠柳怀里把立哥儿抱过来，打趣道：“两位哥儿能吃能睡，可不得胖乎乎的。” “竹心，你瞧立哥儿，是不是比成哥儿胖一些？”谢氏走到竹心面前来，对比着两个孩子。 竹心余光发现郡主神色黯淡，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感叹：谢氏这是对郡主愈发不满了。 蔷薇想插话，被郡主抬手拦住。 谢氏抱完了立哥儿，又和竹心换了过来，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卫三娘一番，最后意有所指的道：“这两个哥儿，一个随你，一个随二郎，多好啊，也不知道大郎什么时候能有个儿子。” 郡主的脸色白了白，实在待不下去，便和众人告辞。 回到丹若院，郡主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蔷薇很生气：“又不是郡主的错！是世子爷不去两个姨娘院里！不碰奴婢，也不碰真儿！ 凭什么夫人要阴阳怪气郡主！明明都是世子的错！是世子说，他不需要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的！” 宣嬷嬷抱着乐姐儿进屋，郡主连忙起来，擦干眼泪。 乐姐儿拿着糖递给郡主，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娘，娘，不哭，不哭。” 郡主紧紧抱着女儿，到底还是埋怨起自己来：“都怪我不争气！” “怎么能怪郡主呢！世子爷都说了不用着急！他也知道您的身体需要调养！夫人怎么不去世子爷面前说这种话！只在郡主面前说！” 蔷薇气得要死，宣嬷嬷转头叫蔷薇把乐姐儿抱出去，过来安抚郡主：“郡主别急，等下次世子爷回来，你好好和他说一下。” 郡主想起梁沐祈近来忙的事，又不忍心打扰他：“可是最近他要办陛下交给的事情，被贵妃和宁王盯着，我哪能这么不懂事，用家里这点小事打扰他呢。” 宣嬷嬷沉默，上次世子发火，罚了惠姨娘，都没有舍得说郡主一句不是。 后来又主动歇息在丹若院，告知郡主，他被郭统领暗算，吃了大亏，无心浪费时间在女人身上。 “过段时间再说吧。”宣嬷嬷只能顺着郡主的意思，“如今后宫里，贺贵人分了贵妃的宠，贵妃应该分不出心思来对付世子爷。” 郡主心里好受了些，同时奇怪：“贺贵妃当年被贵妃害得难产，不是说怀不上了吗？怎么又怀上了？” 宣嬷嬷沉默了几瞬：“老奴过些日子进宫打听下。” 等到了天黑，太夫人还没睡醒，梁沐祈倒先回了府。 他先去了拙春院，再去的丹若院，最后才来的松鹤堂。 竹心听完这段日子定国公府的发生的事，感觉有点怪怪的。 谢氏和郡主的矛盾，加深得有些太快了。 “太夫人的身子愈发不好，她着急抱孙子也很正常。” 竹心安慰完兰心，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田契来，“谢谢姐姐的药，等我到了房州，若是遇上良人，便不用担心怀不上孩子。” 兰心把田契推回去，正要说那多的养宫丸她也用不着，余光便看到世子进了屋来。 “世子爷。” 竹心赶紧起身，跟着兰心行礼。 梁沐祈走进次间，望着里间问兰心：“祖母还没醒？” “还没。”兰心有点担心竹心，但梁沐祈并未在意竹心，而是叮嘱她，好好照顾太夫人，劝一劝夫人谢氏。 等梁沐祈走转身要走，竹心忍不住抬头提醒：“世子爷，我的卖身契该给我了。” 兰心侧目望去，竹心却径直走到梁沐祈面前再次行礼：“世子，这是太夫人答应我的，我听苍官说，卖身契在您这里。” 梁沐祈平静的望着竹心坚定的眼神：“三日后，我再给你。” “为什么要等到三日后？万一再下了暴雪，我就走不了了！年前到达不了房州。” 梁沐祈没有理竹心，大步流星的离去，气得竹心咬牙切齿。 兰心想起郡主这几日的担忧，上前来劝道：“最近世子爷在查郭统领任期内的账目，贵妃吹了几次枕头风。 导致国公爷被陛下挑了几处错，世子爷忙得脚不沾地，可能是最近要和郭家分个对错了。” 竹心想起城门口遇到的霍侍郎，觉得留在定国公府还是不行。 “等太夫人醒了再说。” 次日下午，竹心没等到太夫人醒来，反而等到了定国公加派护卫家丁，严密看守各个出进门。 竹心感觉不对劲，回头看了眼内室，忽然问南枝：“苏嬷嬷这两天怎么一直没有出现？” 南枝不知道，倒是整理衣裳的雪枝提了句：“暴雪最后一天，苏嬷嬷和太夫人单独聊了两个时辰，后来苏嬷嬷便和吴妈妈交代了一声，离开了松鹤堂。” “苏嬷嬷不在府里？”竹心起身，大感不妙。 “不在。”这次是兰心回答的。 她侧身让路：“吕大夫，里面请。” 吕大夫提着药箱进来，跟着竹心进了内室。 给太夫人仔细检查过后，吕大夫又详细询问南枝雪枝，太夫人一个月内的饮食和作息。 竹心等她们说完，再问南枝：“这一月内，有谁来见过太夫人？” 南枝心有灵犀的回道：“有！是苏嬷嬷带进来的，我们都不知道是谁。” “我去前院查一下！”兰心说完，交代竹心，“你好好照看太夫人。” 第162章 出城 等到了深夜，郡主扶着兰心的手进来：“我已经派人去救苏嬷嬷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吃了吕大夫的汤药，太夫人总算醒了过来，叫了郡主过去，让其他所有人退下。 约莫两刻钟，内室传来郡主的啜泣声。 蔷薇要闯进去，被兰心死死拦住：“这里是松鹤堂。” “你没听到郡主在哭吗？”蔷薇急得不行。 “在哭，证明郡主没事，郡主需要你，自然会叫你进去。”竹心守在内室门口，寸步不让。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郡主失魂落魄的出来，看向竹心：“祖母叫你进去。” 竹心屈膝，转身进了内室，跪在窗前的脚踏上：“太夫人，奴婢在这里。” 太夫人缓缓睁开眼，眼神浑浊不堪，只能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伸出枯瘦的手毫无方向的摸索。 竹心主动握住太夫人的手：“您说，奴婢听着。” “周……” “周家怎么了？”竹心补充完太夫人的意思。 “宁……” “周家投靠了宁王？”竹心神色一凛。 太夫人的眼眶里流出一滴浊泪来：“姝，姝儿……” 竹心有点不太明白：“程二奶奶也和宁王有关系吗？” “不，救，救雯……” “程二奶奶要对雯姐儿动手？”竹心不明白，邢明姝怎么会对周雯下手。 太夫人咳了一声：“是，是我的……” 竹心立刻安抚：“太夫人放心，奴婢想办法，尽量救下雯姐儿的。” 等太夫人睡去，竹心走出来，直接问郡主：“雯姐儿是不是和程家三郎定了亲？” 郡主很茫然，兰心回道：“是，太夫人做的主，已经换了信物。” “难怪。”竹心心里感叹，太夫人年纪大了，邢明姝自从嫁了人，便很少来定国公府看望太夫人，不知道人心是会变的。 邢家姑娘，太夫人或许还能做主，但程家的哥儿，何况还是邢明姝唯一的儿子，她怎么舍得，让儿子和一个罪臣之女定亲。 “郡主还有人可以调动吗？” 郡主正想说有，宣嬷嬷上前回道：“暂时没有，雯姐儿怎么了？” 卫三娘忽然起身：“我有人可以帮你。” 竹心有些惊讶，但话既然说开，只能说明情况。 郡主怔住，没想到太夫人居然暗中撮合雯姐儿和程家三郎。 熬过了这一夜，苏嬷嬷被人送回来，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但她坚持要见太夫人。 苏嬷嬷进了内室，挥退了所有人，不到半个时辰，太夫人叫人进来。 兰心第一个冲进去，看到已经没了气息的苏嬷嬷，噗通跪下哭了起来。 太夫人怔怔望着窗前的尸首，半晌才回神，吩咐厚葬苏嬷嬷。 兰心去操持苏嬷嬷的后事，竹心便守在了太夫人身边。 她没有主动开口，但太夫人明白她想要什么。 天色渐渐暗下来，太夫人喝完了汤药，用了晚膳，屏退了其他人，单独留下竹心。 “你去找费遗，他会送你去房州。” “他不是世子爷的亲兵吗？”竹心抬起头来。 太夫人从枕头下摸出竹心的卖身契，递给她：“祈儿不想放你走。” 竹心接过卖身契仔细检查，确认不是伪造的，终于放下心来。 收起卖身契，竹心后退两步，伏在地上谢恩：“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见竹心并不接话，一肚子话只能咽了回去。 拿到了卖身契，竹心匆匆出来，找上南枝交代了几句，毫不迟疑的叫上多多，去了前院。 能变卖的，竹心已经托付南枝变卖，统统换成了银子。 为了防止上次的事再发生，竹心把绝大部分银子存在了文彬名下。 只是竹心来到前院角门，发现这里戒备森严，步光也不在这里。 这些护卫家丁中，竹心只认识雷管事的小儿子雷踪。 犹豫再三，竹心还是走到雷踪面前。 “雷小哥，放我们出去。” 雷踪指着高墙上的天空：“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竹心勉强笑了笑：“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雷踪详细解释：“晋王旧部再次现身，杀了郭统领的宠妾！ 现在禁军全程搜捕逆贼，你最好再等等，至少等到后天。” 抬头望着快三丈高的院墙，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又像是要下雪。 竹心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定国公府的人了！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麻烦雷队长了。” 见雷踪迟迟不松口，竹心拿出自己的卖身契：“这样总行了吧！” 雷踪挣扎良久，只能抬手。 守门的护卫让开路来，打开了角门，放竹心和多多出去。 很快，角门重新关上，支离从不远处跑来，激动的质问雷踪：“你干嘛放竹心姐姐走？！世子爷要是知道了——” 雷踪也无奈：“她到拿到了卖身契，证明太夫人是想她走的，世子爷不想放她走有什么用！” 支离急得团团转，嘟囔着往扶风斋赶去：“得想办法告诉世子爷。” 竹心带着多多刚走出巷子，发现一辆双驾马车停在面前。 车辕上出了个年轻车夫，还坐着步光。 “这不是我们的车。”竹心生出警惕来。 步光指了指前面：“我们要出城的话，只能乘坐霍大人的车。” 年轻车夫笑着请道：“沈姑娘，大人让小人来接你。” 竹心望着越来越近的黑甲兵，又看到步光在偷偷给自己使眼色，踌躇片刻，决定赌一把。 上了车，他们一行人顺利出城。 听到身后的盘查声越来越远，竹心悄悄递给多多一把匕首。 多多抖着手接过来，藏在自己袖子里。 车外的步光正和年轻车夫套话。 “我家姑娘皮软肉嫩，你家大人准备把她安置在哪？宅子小了，差了，我家姑娘可不愿意。” 车夫回道：“沈姑娘放心，大人准备送你们去洛城，买的那可是五进的大宅院，奴仆婢子都安排妥当，姑娘直接过去住就成。” 步光哈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天空乌云密布，远处不断传来隆隆雷声。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步光忽然道：“这位兄弟，尿急。” “行。”车夫勒停马车。 第163章 不顺路 步光跳下车，转了圈，悄然来到车夫身后。 竹心只听到一下咔嚓的骨头碎裂声，她便猛地揭开车帘，发现步光正扛着车夫往旁边的树林走去。 “我来帮你！”竹心让多多守好马车，赶紧追了上去。 步光扔给她一把小铁铲：“有人用你的名义给霍大人写了信，说你愿意跟着他，只求逃离定国公府。 霍大人刚开始应该是不太愿意的，后来那个人又给他写了封信，不知道说了什么，这家伙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遇到他的？”竹心看了眼还睁着眼的车夫。 “是他来来找我的。 ”步光侧目望着竹心，“说你什么时候离开梁家，再等两天，我们就出不了城了。” 竹心忽然想起雷踪的话，也是叫自己等两天。 果然！梁沐祈不肯放过她！ “就这了。”步光丢下尸体，挑了个土质松软的地方开挖。 望着他熟练的挖坑动作，竹心一边帮忙一边打听：“你以前经常干这个吗？战场上需要你随时挖坑吗？” “差不多吧，兄弟战死，都是就地掩埋，以免被敌军拖走当军功，被豺狼秃鹫啃噬。”步光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竹心并没有彻底解除怀疑，但还是快速帮忙挖坑，把人埋了。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处理好尸体，返回路边。 多多看到他们回来，顿时流出眼泪来。 步光驾车，改换了方向，是朝着坊州去的。 竹心没说什么，只安抚着多多，给她吃了几块点心。 从白天一直到跑到了黑夜，两匹马累得不肯动，步光才找了个地方生火。 竹心提着铁壶和水袋下车来，多多拎着牛肉干和烙饼跟上。 三个人围成一圈，水热了泡饼，就着牛肉干吃起来。 吃饱喝足后，步光灭了火，又埋了土消烟。 竹心带着多多上车，翻找出毯子睡下。 过了会，多多睡着，竹心悄然下车来，坐在他身边：“你怎么杀的周兴？” “两刀了解的他，一刀砍偏了，断了他一条腿，第二刀才砍断了他的脖子。”步光说完，借着微弱的星光，发现竹心一脸不高兴。 “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竹心恨恨回道：“你杀得太快了，我姐姐可是被活活打死的，煎熬了快一个时辰才咽的气，他死得这么痛快，实在便宜了他。” 步光奇怪：“你是定国公府的丫鬟，你姐姐应该也是，怎么死在了周兴手里？” 竹心自嘲笑道：“他是主，我们是奴，他看上了我姐姐，强行玷污我姐，却又不肯负责，害怕被他娘子知道，污蔑我姐姐勾引他，活活把她打死。 如果不是被我前主子的人发现，我可能都见不到我姐姐最后一面。周兴死得这么快，都没什么痛苦，真是老天爷都看菜下碟。” “难怪你要离开定国公府。”步光抬头望着天上，“在边疆的军营里，几代定国公的名声都不错，我瞧着，下一代定国公也还行。” “你说的是梁沐祈？”竹心疑惑。 步光掏出酒袋，喝了口：“不是他还有谁，居然敢动禁军的账，倒是有点他祖父的影子，比他爹强。” 竹心起身：“我去睡了。” “你干嘛不跟着他，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步光突然问了句。 竹心脚步顿住，好半天才回头：“你倒是谁？怎么对京城的事，定国公府的事，这么清楚？” 步光笑了起来：“你果然聪明，难怪不愿意给梁沐祈做妾，这小子远不是外面传言的那么不堪啊。” “对了，帮我登户籍的人，是你的老情人对吧？”步光起身，追了上来。 竹心赶紧上车，懒得理他。 好不容易睡着，马车突然发动，惊醒了竹心和多多两人。 “怎么回事？”竹心拉开车帘。 步光脸色凝重道：“有人军队在附近！我们得赶紧在。” 竹心想到坊州的山匪：“是官府来剿匪吗？” 步光忽然嗤笑一声：“这里的山匪不早被杀了干净？！” 马车突然颠簸，竹心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倒，幸好有多多拉住她。 “坐好了！”步光大叫一声，开始猛抽马屁股。 道路越来越狭窄，坑坑洼洼，颠得竹心和多多撞来撞去，浑身都疼。 多多受不住，竹心眼疾手快拉开车窗帘子，扶着多多往外面吐出。 看到路两边都是密林，竹心浑身一紧，凑到车前问：“我们为什么不走官道？” “我不能和官府的人碰见！”步光说完，猛地勒停马车。 竹心再次往后一倒，还没坐起来，听见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前方大哥！能否捎我们一程！” 步光没见过这人，加上林深天黑，他警惕的望着前方来人：“你们是谁？大半夜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前方人犹豫了会，说了一半身份：“我们是京郊大营的人！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送我们去同州！” “不好意思！不顺路！”步光坚定拒绝。 前面这有这么一条小路，为了避免冲突，步光放慢速度过去。 哪知道靠近才发现，堵着他们去路的不止有一两个人，而是有上十个人，还有十匹马，每个人都穿着黑甲，手里提着长枪，背上挂着弓箭。 步光面色陡变，想掉头已经来不及。 “这位大哥，我家主子深受重伤，若是延误，恐怕性命不保。” “要是我们不送你们过去呢？”步光已经摸腰间的刀。 拦路的数十人立刻缓慢挪动脚步，形成一个半包围圈。 问话的男人抬手：“不知道大哥带有几个人？我们可以用两匹马换你们的马车。” “熊大哥！别和他们讨价还价了！直接绑了他们！抢过马车！世子快要不行了！”又是一道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竹心想说服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她只要一现身，熊明定能一眼认出她来。 “送他们去同州。” 竹心的声音出现在马车里，问话的熊明怔了下，随即养伤问道：“原来是沈姑娘！能麻烦沈姑娘照顾下世子爷吗？” 第164章 拔箭 步光回头， 看到竹心提着药包下车来，立刻抓住她的胳膊：“你不是——” “不帮他们，我们也走不了。”竹心推开步光的手，走到熊明面前问，“世子爷在哪？” 熊明立刻吩咐：“送世子上马车去！” 很快，两个黑甲兵抬着担架出现，梁沐祈躺在上面，一支箭正中胸口，田越在旁边固定着梁沐祈的上半身。 竹心叫多多下来，把所有的毯子都铺在马车上，这才让田越他们抬梁沐祈上车。 田越从怀里拿出两颗夜明珠来，递给竹心：“我来查看世子爷的伤口。” 有夜明珠照着，竹心看清楚了梁沐祈的脸，半张脸都是血，双眼紧闭，薄唇惨白，面如金纸。 插在胸口的箭镞紧紧贴着心脏，随着起伏的胸膛一上一下，但凡偏一点，这会儿的梁沐祈应该就是一具尸体。 “沈姑娘，能随我们回京吗？”田越抬头问道。 竹心放下夜明珠：“马车给你们。” 她转身时，衣角被人拽住。 “田队长！”竹心恼怒回头，发现是梁沐祈抓着她的衣角。 抬头望去，梁沐祈缓缓睁开眼，胸膛起伏得越发厉害，喘着粗气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竹心推开他的手：“我要去房州。” 梁沐祈挣扎着要起来，田越赶紧按住竹心的肩膀祈求：“沈姑娘，求你了，世子爷要是死在这，贵妃和宁王就要一手遮天了！” “我下去和步大哥说一声。”竹心见梁沐祈又抓住了他的裤脚，无情拍开梁沐祈的手，“我马上上来。” 下了车，竹心发现，熊明似乎想和步光说话，但熊明走上前一步，步光后退一步。 “步大哥！”竹心快步走上去，低声说道，“你带着多多先走，我先陪他们去趟同州。” 步光皱眉：“他胸口的箭镞，只要歪一点，必死无疑，我们进山的路有多颠簸，你最清楚，他要想活下来，最好立刻拔箭。” 竹心扭头走到熊明面前，说了步光的建议。 熊明面露苦色：“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两个军医都死了，我们这里没人敢给世子爷拔箭。” 竹心很烦，望着马车帘子，眼前总是浮现梁沐祈的脸来。 突然间，田越拉开车帘：“熊叔！世子的伤口在冒血！” “什么！”熊明连忙跑到马车边，看到晕过去的梁沐祈，他暴怒吼道，“不是让你看着世子的吗！箭怎么动了！” 田越委屈，却不敢还嘴，只能看向竹心那边。 竹心马上背过身去，梁沐祈这个笨蛋！性命攸关的时候！动什么动！ 熊明立刻追问：“费遗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身后乱成一团，竹心心里七上八下，无比纠结，直到她听见熊明大吼：“梁沐祈！你对得起你爹你祖父吗？！她沈竹心就在这里！我亲自看着！你还想要什么！” 竹心猛地抬头，走到步光面前：“救他。” 步光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我又不是军医，哪里会救人。” “你会。”竹心笃定，压低声音道，“看在我帮你隐瞒身份的份上，救梁沐祈一命。” “我什么身份？”步光觉得好笑。 “你是晋王旧部。”竹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耳边有轻风拂过，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紧紧贴着竹心的脖子，面色变得极其冰寒：“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蝉翼刀在冬夜里，还有寒风冰冷，竹心凑到他耳边：“步大哥，你帮我这一次，我放你走如何？不然咱们在这，也是两输的局面。” 竹心在赌，赌步光不敢杀了她。 夜黑风高，又是深山老林，竹心死不死无所谓，梁沐祈不该死。 如果没有听过步光对定国公几代人的评价，竹心真的会狠下心来，放任梁沐祈死了算了。 刚好她也不用再担心被抓回去。 僵持片刻，熊明发现异常，缓缓靠过来：“沈姑娘，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余光瞟向身后数十个黑甲兵，特别是越来越近的熊明，他是陪了定国公快三十年的亲兵，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心腹副将。 步光快速做出决定，收起蝉翼刀：“姑娘，我以后还跟着你，但我可不保证能救活他。” “我信你。”竹心转身，带着步光走到马车边，撒谎不打草稿，“熊副将，步大哥曾经是兽医，处理过不少世子爷这种情况。” 熊明看向跟过来的步光，仔细打量：“兽医吗？” 最后他又问竹心：“你相信他？” 伸手打开车帘，竹心看到梁沐祈胸口被鲜血染红：“不信也得信了。” 田越急得不行：“管他什么兽医！有经验就行！世子必须活下来！” “别动。”竹心上车去，按住梁沐祈的胳膊，转头在包袱里找到了银剪刀，小心剪开梁沐祈的衣裳。 插着箭镞的伤口还是缓缓冒血，竹心的视线，却被胸膛上横七竖八的大小伤疤吸引。 四年前，竹心去伺候的梁沐祈那晚，抚过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 当时的梁沐祈还是个纨绔少年郎，身上没有一处伤疤。 步光上车来，递给竹心纱布和金疮药：“你再看下去，他就死了。” 仔细检查完梁沐祈的伤口，步光神色有些凝重：“这个箭头……有倒钩。” “那怎么拔？”竹心按住梁沐祈胳膊的手紧了紧。 “简单。”步光抬头，咧嘴一笑，“在他背后开一个口，把箭头钉过去就行。” 竹心下意识看向身后，田越郑重点头：“军医临死前，也是这个办法，只是我们医术不精，不敢动手。” 步光把梁沐祈扶着坐起来，靠在竹心肩上，转头吹燃火折子，烫了烫切口的刀刃，叮嘱竹心：“给他嘴里塞点东西！免得咬到了舌头。” 慌忙摸出手帕，竹心侧首递给梁沐祈，他却靠在肩头，气若游丝道：“不需要……” 找准位置，又拿了烈酒反复擦拭，步光对竹心道：“这小子要是撑不住！你得想办法让他保持清醒，不然神仙难救。” 第165章 别睡 竹心挺直背脊，扛起梁沐祈半个身体，贴着他耳边说：“你要是死了，我就回京去找张为之。” 梁沐祈猛地睁开眼，步光趁机划开梁沐祈的后背，顺着肌理切进去，碰到了箭头，立刻又插进去一把刀。 “动手！”步光吩咐田越。 田越立刻把箭头猛地往后按进去，箭头从背后出来，步光抓住快速拔出。 “唔！”梁沐祈闷叫一声，后槽牙倒要咬碎了！ 鲜血飞溅到步光脸上，他马上开始给梁沐祈缝合伤口，上药止血，缠紧绷带。 竹心随即放梁沐祈躺下，看到他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鲜血却很快染透纱布，梁沐祈呼吸渐渐急促，浑身开始冒冷汗。 步光又给他喂了一颗续命丹，发现他已经吞咽不下去，便挖出续命丹交给竹心：“赶紧用热水化开。” “好。”竹心的手在发抖，找出水袋，倒在碗里，把续命丹捏碎了放进去搅匀，转头却发现，“没有勺子。” “你自己想办法。”步光已经伸手在按压伤口，帮忙止血，抬头发现梁沐祈的眼神有些失焦，在晕厥的边缘，烦躁提醒， “快点！他要没命了！” 竹心只好端起药碗，自己喝一口，俯首下去，嘴对嘴喂给梁沐祈。 第一口太多，流出来不少，竹心第二口就喝少一点，再继续喂给梁沐祈。 这次梁沐祈几乎能缓慢咽下去，竹心便按照这个分量，一点一点的喂给梁沐祈喝下去。 很快一碗药喝下去，梁沐祈的呼吸稍微平缓了些，按在梁沐祈胸口的大手指缝里，也没有再渗出血来。 观察了两刻钟，梁沐祈伤口的血终于止住，步光松了口气。 车外的熊明问竹心：“你们过来时的路怎么样？” “不行！”回他话的人是步光，“不能走回头路！绕过蒲州，去绛州！” 熊明紧紧盯着步光的脸，看他熟练的配药，有点像军医的作风。 竹心想起步光突然驾车赶路，说是因为遇到了附近有军队。 她看向熊明问：“你们是被什么人追杀？” 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熊明并没有回答竹心的问题，而是吩咐下去：“走！去绛州。” 马车走得很慢，步光亲自驾车，还改换了好几次方向，帮众人避开了斥候的侦查。 熊明骑着马跟着旁边，越看步光神情越凝重。 天光熹微，竹心发现梁沐祈脸色红润得不对劲，伸手一摸，立刻喊道：“步大哥，梁世子发起了高烧！” “你们去打溪水来，给他降温！”步光勒停缰绳，找了个避风的方向停好，很自然吩咐田野他们去办事。 冬天的溪水冰冷彻骨，一盆盆往车里送，变成温热以后，又被一盆盆的送出来。 熬过了三个时辰，梁沐祈的体温终于降下去，但很快，竹心又发现不对。 “他的身体在发冷！” 步光转身探个头进来：“按时给他喂了续命丹吗？” 竹心点头：“喂了。” 低头看着昏迷的梁沐祈，她不由抓紧梁沐祈的手：“他在发抖。” 步光发现梁沐祈的手在渐渐松开，马上叮嘱：“你想办法叫醒他，别让他睡着。” 随后回身，对熊明道：“我们得赶快到绛州！你家世子爷情况不太好。” 熊明立刻追问：“还有多久能出山？” “最快两个时辰。”步光开始抽马屁股，疯狂加速，“你们谁赶紧去蒲州买药。” 说着他报了个店名，又报了一连串药材。 蒲州是郭统领的根据地，他们要是现身买药，肯定会被发现。 现在情况紧急，熊明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去买药！田越你好好保护世子！我们在绛州汇合。” 田越领命，目送熊明带着两个黑甲兵骑马狂奔而去。 车里，竹心发现梁沐祈的手彻底失去了动静，似乎也听不到他说话。 怎么办，怎么办。 “世子爷？世子爷！梁沐祈！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梁沐祈毫无反应，竹心心急如焚，想起昨晚她提起张为之，梁沐祈有反应，于是故技重施。 竹心生怕梁沐祈听不见，特意躺下，靠在梁沐祈耳边大声说：“我和张为之早就认识，如果不是太夫人突然改变主意，让我去当你的第一个通房丫鬟。 这会和张为之成亲的人就是我！被人叫张太太的人，也是我！如果我嫁给了张为之，我的孩子这会儿已经两岁多了。” 最后一句话，竹心说出来时，哽咽了下。 提到孩子，她到底还是意难平。 大拇指忽然被握住，竹心惊喜坐起来，来不及擦掉眼泪，发现梁沐祈没有睁眼，但他已经有了意识。 “你还吃这种陈年老醋？反正我已经拿到了卖身契，恢复了自由身，将来想嫁谁就嫁谁，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话还没说完，大拇指便被梁沐祈攥紧。 竹心发现，梁沐祈脸色红润了不少，气息也粗重了起来。 担心梁沐祈崩裂伤口，竹心赶紧安抚：“你也别激动，我暂时不会离开你的，咱们还在逃命中呢。” 大拇指没有被放松的迹象，竹心只好拿出他的家人来劝道：“梁沐祈，你好好想想，你要是死在了这里，你爹娘该多伤心。 太夫人本来身子就不好，要是得知了你的噩耗，怕也会撑不住。再说了，郡主还在家里等着你，乐姐儿还这么小，怎么能没了爹。” 梁沐祈渐渐放松，竹心安下心来：“所以你要好好养伤，一定要活下去。” 慢慢的，梁沐祈的呼吸渐渐平缓。 竹心正要放心，照常探了探梁沐祈的鼻息，发现气息在逐渐微弱。 “梁沐祈？梁沐祈！你不担心你爹娘，你祖母娘子，还有女儿吗？” 梁沐祈没有反应，气息还在减弱。 “喂！我嫁给张为之你也不吃醋了？”竹心不想搬出张为之来，但情况紧急，只能拿来用一用。 没想到，梁沐祈还是毫无反应。 竹心吓得赶紧去拍梁沐祈的脸，凑过去说道：“要是你死了，将来继承定国公府的人就是梁沐敬了，到时候——” 第166章 质问 话还没说完，梁沐祈猛地睁开眼，和竹心四目相对。 两人面对面贴得极近，竹心担忧的神情尽数落入梁沐祈的眼底。 竹心猛地起身，很是生气的拧了下梁沐祈的胳膊：“你果然最在意的还是梁沐敬！生怕他夺了你爵位！” 她还以为梁沐祈心里多少还是有家人的。 “你，你，你和梁沐敬是，是什么关系？他有，有没有碰过你……”梁沐祈攒足了力气，一动不动的盯着竹心质问。 竹心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盯着梁沐祈：“你开口居然是为了问这个？！” 梁沐祈死死盯着竹心的脸：“你，你和他，有没有……” “有什么有！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什么男人都要？！”竹心简直无语，梁沐祈一开口居然问梁沐敬有没有碰过她？！ 见梁沐祈一副放心的表情， 竹心冷笑：“你和梁沐敬也没什么区别。” 梁沐祈瞬间抖着嘴唇，满脸恼怒的瞪着竹心，用快要听不到的声音反驳：“我才不是他那种废物……” 竹心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你堂堂定国公世子，圣上册封的正六品昭武校尉，还不是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嘛。” “我……”梁沐祈急切的想要解释，结果触动了伤口，痛得面色骤变，仿佛揉成的一团纸。 “别解释了，等你恢复了再说，反正我是会一直看你笑话的。”竹心按住他的肩膀，拿着手帕擦拭梁沐祈额头上的冷汗。 梁沐祈冷静了不少，竹心也不敢反复刺激他，万一刺激过头，一命呜呼，她被定国公府清算就算了，不能连累步光和多多。 竹心替他擦完冷汗，握住梁沐祈的大拇指，软声提议：“你闭着眼睛好好休息，我隔两刻钟按一下你的手心，你要是还会活着，也按一下我的手心，好不好？” 梁沐祈望着竹心哄他的模样，瞬间想起当初两人情谊正浓的时候，竹心也是这个样子。 “好。”梁沐祈乖乖闭上了眼睛。 竹心彻底放心下来，握着梁沐祈的大拇指，靠着车壁，也开始闭眼养神。 两人配合默契，竹心眼看着快要出山，忽然有黑甲兵骑马赶来，把步光要的药材交给他们，便吐出一口血，从马上坠落在地。 田越连忙过去探了下战友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死了。 在看他背后，插着三支玄铁制造的箭镞。 看来熊叔他们被发现了！ “转道！去绛州！”田越立刻把尸体放在马上，开始领路改道。 天色早就暗下来，夜里寒风呼啸，如鬼哭狼嚎，吓哭了多多。 竹心一手握着梁沐祈，一手牵着多多，小声安抚。 马车的速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多次掉头，身后跟随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少。 在他们终于离开大山，到达空旷地带时，步光才停下马车，找了个地方，支起锅给梁沐祈熬药。 没有颠簸，梁沐祈睡着，呼吸平稳，竹心这才悄然下车。 发现剩下的人只有田野和步光，其他三匹马则是驮着五具尸体。 田越找好了地方，准备挖坑埋尸，竹心拿了铲子过去帮忙。 正一铁锹下去的田越缓缓侧目，很是不解的盯着竹心：为什么她这么熟练？ 过了会，步光走过来，也拿个铁锹，对竹心道：“你去给梁世子喂药，我来帮他。” 随后田越发现，步光挖坑的动作又快又稳，比竹心更加熟练。 “你找的啥地方！要埋五具尸体呢。” 说完步光又去附近转了圈，找了个土质松软的山沟，冲着田越招手：“这里这里！” 竹心见田越并没有多问，也很听步光的话，才放心端着药回了马车上。 叫醒梁沐祈，竹心把碗边沿贴到他嘴边：“慢点喝，别呛到了。” 梁沐祈没有张开嘴，静静地望着竹心。 “我出门没有带勺子，你现在醒着，侧着头，我可以慢慢喂给你喝下去。”竹心不知道梁沐祈在等什么，只能如此解释道。 “我知道，你之前怎么喂我吃药的，现在就怎么喂。”梁沐祈目光灼灼的盯着竹心。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拔出箭头后，半晕不晕的时候，有人喂给他喂药，是他贪恋了好久的柔软。 竹心眼睛微眯，笑着道：“看来梁世子伤势恢复不错。” 说完，她一手抬起梁沐祈的后脑勺，一手把药碗送到梁沐祈的嘴边，趁他还没反应过来。 直接一碗汤药灌下去，呛得梁沐祈咳红了眼，牵动了伤口。 “多多，去把剩下的药装进水袋。”竹心把空碗和水袋一同递给多多。 发现竹心生气，多多连忙抱着碗和水袋下车去。 竹心静静望着梁沐祈：“这次救你，算是你当初没有把我交给鲁国公府的回报，这次之后，我们互不相欠。” 一口气说完，竹心重新拿起铲子，去帮忙挖坑。 埋完尸，竹心也不进马车，让多多进去盯着梁沐祈。 步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加快速度往绛州城里赶去。 天色渐亮，他们眼看着快要到了官道上，步光猛地勒停缰绳。 田越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步光给了竹心一个示意，让她进车里去。 竹心揭开帘子，发现梁沐祈居然坐了起来，手里已经握起了他的佩剑。 “你们躲在车里别出声。” “你还——”竹心下意识抓住梁沐祈的胳膊。 梁沐祈侧目望着他，不正经的笑道：“舍不得我？” 竹心立刻冷着脸松手。 沉默的对质了一刻钟，田越率先打破沉默：“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再次等候？” 诡异的安静，没有人回话。 步光猜到了是谁，敲了下车壁。 梁沐祈回头看向竹心：“你们得罪了谁？” “很多人。”竹心不知道，她只知道，知道步光身份的人不多，但想拿步光去邀功的人不少。 晋王余孽，可是皇帝的心头大患。 如果梁沐祈知道步光的身份…… “我去引开他们！”步光跳下车，换了一匹马，不等田越和梁沐祈回话，便一夹马肚往前面冲过去。 第167章 小气 竹心攥紧掌心，余光看见梁沐祈将车帘拉开一条缝隙。 远处的步光骑着战马，居然毫发无伤的穿过了箭雨，奔向了官道。 不一会儿，便有数个黑衣人骑着马追了上去。 田越瞪大眼睛，开始怀疑步光的身份。 梁沐祈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眼竹心，发现她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候，田越突然掏出信号烟花，往天上放去。 炸开的烟花伴随着晨光，惊醒了数只喜鹊。 下一瞬，两边的树林里面出现了二十来个镖师模样的人。 田越发现这些镖师装扮的人，特别眼熟。 很快，有个田越认识的人出现在眼前。 “霍大人！” 田越惊疑不定，三皇子什么时候和宁王结盟了吗？ 淑妃的确不受宠，但她好歹是皇帝当王爷时的侧妃，而且皇帝登基，淑妃的父亲是立了大功的。 三皇子已经过了十五，还迟迟没有册封，便是皇帝忌惮霍尚书当年的门生，如今遍布朝野。 皇帝正在重用寒门士子，支持三皇子的人，必定会对太子造成威胁。 霍侍郎走出来，望着熟悉的马车，微笑问道：“梁世子可在车里？” 梁沐祈正准备出面，被竹心按住肩膀，低声解释：“他是冲着我来的，肯定以为是你们抢走了我，我跟他走，你带着多多赶紧进城。” “你和他……”梁沐祈反手抓住竹心的胳膊，脑子快速转动，“所以你是走他的门路出的京城？” “是。”竹心推开梁沐祈的手，“迟则生变，邢家拒了淑妃的好意，已经对定国公府生了怨，如果世子真的想救我，等你安全回到京城再说。” 梁沐祈不肯松手，竹心气道：“他们人多势众，你死在这里，他们肯定栽赃给宁王！到时候你救不了我，定国公府还便宜了梁沐敬！” 利弊面前，梁沐祈松了手。 竹心揭开车帘，走下车来，转头看向霍大人：“梁世子不在车里，他派了亲兵来接我，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霍侍郎盯着马车，怀疑笑道：“是吗？” 竹心不紧不慢的自嘲：“我一个小小的奴婢，何至于能让梁世子兴师动众来追我，霍大人对我不上心，只派了个年轻车夫来接我，自然不成的。” 身旁的田越总算听懂了竹心的意思，心里震惊的同时，更多的还是对竹心临机应变的赞赏。 世子不出现最好，免得被三皇子的人发现世子受了重伤，趁机杀人，然后栽赃。 “既然霍大人派了这么多人来抢人，在下愿意成全大人，等在下回去，世子要罚要打，全和霍大人无关。”田越立刻接话。 竹心起身走向霍侍郎，眼看着走到了双方中间，车帘忽然被人掀开。 “霍大人，她是我的女人，不能跟你走。”梁沐祈说完，便跳下车来，看得田越心惊胆战，立刻翻身下马。 走到一半的竹心闭上眼睛，心里无比后悔，没有在车里打晕梁沐祈。 她就知道，梁沐祈这么小气的男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别的男人身边。 “梁世子，你果然在车里。”霍大人微笑，视线在竹心和梁沐祈身上扫来扫去，“都说梁世子是性情中人，有个特别钟爱的通房丫头。 当初梁世子千里追人，搅动洛城坊州一众地方衙门，只为了追回逃走的宠妾，以至于差点耽误了大婚。 现在看来，传言果真不假。这次梁世子应该在替陛下办差的，居然擅离职守，来追你心爱的逃妾，不怕陛下震怒吗？” 梁世子笑着望着竹心走去，田越亦步亦趋的跟上。 “霍大人既然知道，不如卖定国公府一个面子，不要夺人所爱，把她留给我，回京之后，晚辈定会重谢大人。” “实在抱歉，我看上的女人，还是主动求我的女人，我可舍不得。”霍侍郎抬手，二十多人立刻形成包围之势。 竹心立刻跪下：“霍大人！我愿意跟你走！条件是，你先放梁世子他们离开。” 梁沐祈震怒，几步冲上前，拽住竹心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梁世子！你我缘分已尽，在郡主手底下，我活不下去，只能另求生路。”竹心使劲掰开梁沐祈的手，不停给田越使眼色。 田越连忙上前来拉住梁沐祈：“世子爷！一个女人而已，我们不能得罪三皇子和淑妃。陛下虽然忌惮三皇子，但他们到底有霍老大人的势力支持。” 霍侍郎顿时眯起眼睛，一个小小的亲兵都知道这件事，看来三皇子的谋划是瞒不住了。 斟酌片刻，霍侍郎扬声笑道：“梁世子，她既然不愿意跟你，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不如放手，成全我们。” 竹心一点一点推开梁沐祈的手，用唇语告诉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梁沐祈不肯放手，头上开始冒出冷汗，竹心只能刺激他：“难道你想定国公的位置让给梁沐敬吗？” “世子！放手吧！”田越实在看不下去，帮着推开梁沐祈的手。 竹心转身，坚定的走到霍侍郎面前，屈膝行礼：“见过霍大人。” 霍侍郎抬手，似笑非笑的邀请：“过来。” 强忍着翻涌的恶心，竹心一步一步走到霍侍郎身边，被他一把搂住腰肢。 大手捏了下竹心的腰，霍侍郎颤着嗓音的感慨：“还没尝过定国公府的女人呢。” 说完这话，霍侍郎抬起下巴吩咐：“杀了他们。” 竹心猛然抬头：“大人不是说……” “怎么？你心疼了？”霍侍郎眯眼望她。 田越立刻拉着梁沐祈飞速后退，过快的速度导致梁沐祈胸口浸染出现鲜血来。 霍侍郎立刻眯起眼睛：“果然。” 梁沐祈甩开田越的手，拔剑持在手中，剑影闪过，鲜血飞溅，两条胳膊落地。 落在竹心腰间的手骤然停下，死死盯着面色苍白的梁沐祈：“不愧是梁霄天的孙子！八百精兵竟没能杀了他。” 竹心紧紧盯着与数十人战斗的梁沐祈，眼睁睁望着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胸口鲜血越流越多。 这样下去，梁沐祈活不到援兵赶来。 第168章 要她 挟持了霍侍郎，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必死无疑。 为了梁沐祈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竹心想活下去，可跟着霍侍郎这种人，还不如跟着梁沐祈呢！ 多多忽然下车来，往冲向梁沐祈的人丢了个爆雷。 砰的巨响，浓烟弥漫，直接炸得最前面的两个血肉模糊，仰头倒地。 身后追着的两个人也跟着被震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都齐齐望着惶恐的多多，她却对梁沐祈说：“世，世子，救，救救姑娘！” 梁沐祈第一个反应过来：“你哪来的爆雷？！还有多少？” 这边的霍侍郎两眼放光，拔剑大喊：“杀了梁沐祈！重赏黄金千两！抓住那个黄毛丫头！抓活的！重赏黄金万两！决不能让爆雷落到定国公府的人手里！” 一声令下，所有的镖师红了眼，不顾生死的往梁沐祈冲过去！ 竹心不再有任何犹豫，拔出匕首抵住霍侍郎的脖子，大吼道：“都给我住手！” 匕首尖已经刺破霍侍郎的皮肤，鲜血流进衣领，才让霍侍郎冷静下来。 “住手！” 场面有瞬间的安静，田越立刻扛起梁沐祈上车。 在上车时，梁沐祈看到了竹心身后的烟花信号，竭尽力气一掌拍开田越，自己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竹心急得大喊：“带多多快走！这东西决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这种威力的东西，完全不是刀剑能比的。 田越急得拉起梁沐祈：“世子爷！走啊！沈姑娘都叫你走！” 多多连忙把剩下的两个爆雷交给梁沐祈：“救，救姑娘！” 梁沐祈擦干嘴角的血，扶着田越的手缓缓站起来：“霍大人！放了竹心！这东西给你！” 霍侍郎不敢回话，因为竹心的刀尖已经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正在僵持中，镖师人群中有认出了爆雷：“宁王殿下也在找这个！咱们不用管霍大人！抢了东西！抓了人交给宁王殿下！照样拿赏金！” 竹心瞬间明白，霍侍郎根本不是来抓她的，是来找爆雷的！ 余光看到霍侍郎的手动了下，竹心不再犹豫，直接用力，一刀扎进霍侍郎的脖子里。 鲜血飞溅，竹心推开霍侍郎。 缓缓倒地的霍侍郎，难以置信望着竹心，张大嘴想说话，却只能望着竹心蹲下来，照着他右手狠狠扎了几下。 霍侍郎面色扭曲，死不瞑目。 竹心在他身上摸索。翻出了几封密信和两张令牌。 霍侍郎死得太突然，一众镖师愣住。 竹心大声喊道：“现在归顺定国公府！就是归顺了太子殿下！” “他，他们是太子的人。”有人开始犹豫。 领头的人却看了眼虚弱的梁沐祈，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爆雷：“宁王发了悬赏！太子可没有发悬赏！” “你！给我去找住那个女人！其他人跟着我杀了梁世子！抢了爆雷领赏！” 大部分选择了响应领头的决定，竹心不再犹豫，转身就跑，拼了命跑。 身后接连响起两声炸雷，不到半刻钟，竹心的肩膀被按住，她反手就是一刀。 划伤了追过来的方脸大汉的胳膊，转头却被这人扭住胳膊跪在地上。 方脸大汉啐了一口：“小贱人挺厉害！” 说着便拎着竹心赶到了梁沐祈和田越面前。 “放开大哥和三哥！交出那个黄毛丫头！我就放了她！” 竹心两条胳膊脱臼，浑身已经冷汗淋漓。 方脸大汉拔刀指着竹心的脖子道：“梁世子！你要黄毛丫头还是要她？” “带多多走！”竹心刚说一句话，就被卸了下巴。 梁沐祈立刻开口：“我要她！” 多多吓呆了，但还是走到梁沐祈身边。 竹心绝望之际，忽然看到远处有人骑马赶来。 “快点！”方脸大汉也发现有人过来，急不可耐的大叫。 梁沐祈推着多多缓缓走上前，田越一时心急，左手的刀离了挟持的镖师：“世子不可！” 话音未落，刀柄被人弹开。 脱离挟持的镖师直接冲上来，撞到梁沐祈，用完好的膝盖压住梁沐祈的头。 “现在不用选了！” 方脸大汉面露喜色，扔掉竹心，直接去砍梁沐祈。 千钧一发之际，两支羽箭擦过竹心的耳尖，正中方脸大汉的后心口，和压住梁沐祈脑袋的镖师脖子。 扬起来的刀缓缓落下，压住镖师脖子的男人仰头到底。 多多赶紧爬起来，去扶起竹心。 田越不再犹豫，一刀了解手下的镖师。 “给，给……”梁沐祈一边吐血一边望着竹心那边。 “我真是——”田越气白了脸，却只能来到竹心面前，咔嚓几声，复原了竹心的下巴和两条胳膊。 竹心扶着发抖的多多，来到梁沐祈面前，扬手给了他巴掌。 田越猛地抬头：“你疯了！” 梁沐祈却大笑起来，抬手要摸竹心的脸。 忽然，梁沐祈猛地拉过竹心，转身把挡住了方脸大汉挥过来的刀。 背上挨了一刀，梁沐祈再也没有力气，直接瘫倒压在竹心身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自嘲着说：“对，我疯了，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你死……” 一队人马停在竹心身边，方伯仁翻身下马，望着浑身是血的梁沐祈，赶紧吩咐：“军医！快点救梁世子。” 几个老头子从竹心身上拖走梁沐祈，就地开始给他缝合伤口，上药止血。 竹心跪坐在地上，怔怔望着被军医围起来的梁沐祈，泪水模糊了视线。 泪水滴落在沾染梁沐祈鲜血的掌心上，带着血丝没入尘土。 多多害怕的躲在竹心身边，小声说道：“姑娘，步大哥来了，但他不敢过来。” 才说完话，步光看到方伯仁的脸，立刻调转马头，毫不犹豫的疾驰离去。 方伯仁紧紧盯着步光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掌焦黑的泥土。 最终，他转身来到了竹心面前，半跪下来：“你是不是联系上了忘归？” 竹心抬起僵硬的胳膊，擦干眼泪，望着方伯仁手里的黑土，不知道是在质问方伯仁，还是在质问梁沐祈：“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方伯仁看了眼缩瑟的多多，转头去问田越，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转头望向相拥的竹心和多多，仿佛看到忘归和她救下的孤女。 第169章 好 定国公赶到绛州时，梁沐祈刚刚醒来。 第一句话就是：“她呢？” “你这个逆子！”定国公冲到床前，恨不得把这个不孝子拎起来揍一顿。 田越和吊着胳膊的熊明赶紧拦住他。 “国公爷息怒！国公爷息怒！” 梁沐祈依然固执的问：“她呢？她在哪！” 定国公望着只剩一口气的儿子，想起熊明和田越送来的密信，到底还是心软，坐了下来。 “你母亲，还有你娘子，乐姐儿，都很想你。” “她在哪？”梁沐祈挣扎着要起身。 被定国公一把按住，怒气腾腾升起：“你这个混小子！你爹娘女儿不要！要一个心里根本没有你的女人！你再这样固执，我马上去杀了她！” 端着药进屋，竹心听到定国公的话，便把汤药交给了门口的费遗。 “站，站住……”梁沐祈背后受伤，本就是趴着的，从人缝里看到竹心转身就有在，激动得跪起来。 竹心走到门外，费遗赶紧追上来，把汤药递给她：“沈姑娘，还是您进去照顾世子爷吧。我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照顾不了世子爷。” 抬眼望向谎话拙劣的费遗，竹心轻声笑道：“费大哥没听见吗？国公爷要杀了我呢，小命要紧，我就先走了。” 转身走了没几步，定国公的声音出现在背后：“你进去照顾他，我不会动你，霍侍郎的死，我们来解决。” 竹心笑着回头：“国公爷如实告知便是，我相信淑妃娘娘定能明察秋毫。” 定国公面色微沉：“你不要得寸进尺。” “父亲！我单独和她说。”田越和费遗架着梁沐祈出来，气得定国公转身扬起巴掌来。 梁沐祈抬着头，定定望着父亲，喘着气道：“当年祖父祖母不同意你娶母亲，谢家也看不上你，父亲便去参加科举。 你明明知道谢家同意母亲嫁过来，是因为谢家想利用我们梁家，躲过陛下的清算，可你还不是执意娶了母亲！” “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定国公气得指着竹心怒道：“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奴婢！我们梁家的家生子！长得有点姿色，脑子聪明点而已，你要什么女人，为什么偏偏要她这种勾搭霍侍郎的女人！” 梁沐祈仰头笑了：“爹，因为我是你儿子啊，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啊。” 他这个混不吝的模样，气得定国公再也忍不住，一巴掌下去，打得梁沐祈头晕脑胀，睁不开眼。 费遗赶紧解释：“国公爷明察！属下已经有线索，能证明是有人模拟沈姑娘的字迹，给霍侍郎送了两封信。 沈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委身他人！而且这一次要不是我们遇到了沈姑娘，她救了世子爷一命，国公爷可能都见不到世子爷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 定国公早就知晓，他就是看不惯儿子为了女人要死要活，还差点耽误了大事。 自己生的儿子，定国公还能怎么办，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费遗赶紧求道：“沈姑娘，世子爷不肯喝药，他非要出来见你，伤口又裂开了。” “我来吧。”竹心走上前，帮忙扶着梁沐祈进屋。 给梁沐祈重新换了药，竹心接过费遗递过来的药碗，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喂给梁沐祈喝下。 喝完了药，梁沐祈让费遗和田越退下，然后抓住竹心的手：“跟我回京好不好？” “好。” 竹心回答得太干脆，以至于梁沐祈还没反应过来，率先提出了条件：“你不想留在……等等！你说什么？” 梁沐祈激动的撑起胳膊要起来，被竹心轻轻按下去：“好好躺着养伤，我说，我跟你回京。” 盯着竹心的眼睛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梁沐祈才确定，她没有骗自己。 “你，你真的愿意？” “嗯，我跟你回京，回梁家，但我有个条件。”竹心握住他的手，“我不想留在后院，我想待在扶风斋。” 不知为何，梁沐祈的心尖颤了颤，他总觉得，竹心和从前不一样了。 竹心见他迟迟没有回话，又解释道：“我不想惹郡主不喜，也不想和别人争宠。留在后院的话，这些避免不了。” 梁沐祈收回了手，不敢看竹心的眼睛。 明明他已经达到了目的，成功留下了竹心，为什么他现在反而更加害怕了？ “好，我答应你。” 接下来两个月里，在竹心的悉心照料下，梁沐祈的伤势恢复了大半。 方伯仁带着圣旨赶来绛州，梁沐祈擢升为正四品忠武将军，兼北衙禁军左羽林军统领。 同时赏赐沈竹心黄金千两，珠宝两箱，嘉奖其救下梁沐祈的功劳。 对于这份赏赐，竹心很意外，在清点过珠宝后，默默估算了这些珠宝的价值，少说值个一万两白银。 这么算下来的话，她手里便有两万两的银子了！ 原以为太夫人和郡主的几百两赏赐，已经很大方了，没想到，皇帝的赏赐会有这么多。 按照她原来大丫鬟二两的月钱，不吃不喝也要攒八百多年！ 难怪那些男人拼了命的科举，哪怕不当贪官污吏，只要皇帝办好差事，赏赐下来，谁会不拼命！ 竹心终于笑起来：看来回京也可以是个不错的选择。 难怪贺美人拼命争宠，惠及娘家不说，要什么有什么，生下的儿子说不定还有机会继承皇位。 财帛动人心。 有钱远远不够，还需要有权有势，才会有人效忠。 皇帝选百官，百官牧万民，仔细想想，不都是靠钱靠权来维系吗？ 她伺候太夫人，伺候梁沐祈，和百官伺候皇帝，似乎并无太大差距。 离开了梁家，她能躲过一次霍侍郎这样的人，能躲过第二次第三次吗？ 区区庶民，在霍侍郎这样的人面前，不过蝼蚁。 想要好好活着，自由的活着，当一个庶民是万万不能的。 “沈姑娘点完了吗？”身后传来方伯仁的声音。 竹心回神，盖上宝箱盖子锁好，转身见礼：“见过方世子。” 方伯仁抬手，很自然的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多多这孩子虽然担心，但心里很在乎你。” 第170章 回京 想起这段日子，方伯仁派了人过来照顾她和多多，实际上是监视她和多多。 竹心在方伯仁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道方世子想问爆雷的事，还是忘归姐姐的事？” 方世子握住茶杯的手一紧：“你会告诉我吗？” “说实话，我什么都不知道，爆雷是步大哥给多多的，我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忘归姐姐的消息。”竹心如实回道。 “步光在哪？他的身份是假的。”方伯仁一语道出真相。 竹心摇头：“我不知道，我去房州需要有人保护，刚巧他需要一个身份，我们达成了交易。” 方伯仁眯了眯眼：“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相信他的？万一他利用完你，要杀人灭口呢？” 竹心笑了笑：“我没有选择，只是相信我的眼光罢了，结果也证明，我的眼光完全没有问题，他帮了我，救了世子爷，这些已经足够，他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沉默片刻，方伯仁才起身：“你要想走的话，我可以帮你。” 竹心跟着起身：“多谢方世子好意，我已经答应世子爷，以后留在他身边。” 方伯仁猛地侧目看过来，半晌才问：“你竟然愿意做妾了？” “妾不妾的，已经无所谓，离开世子爷，今天是这个霍大人看上我，明天说不定就是那个霍大人看上我。 这世上少有人比世子爷模样好，何况他还年轻，体力甚好，最难得是，他还很喜欢我，为了我连命都不要。 我这种命如浮萍的女人，总归是要伺候人的，还不如留在世子爷身边好了，至少他会真心待我。” 竹心说完，屈膝和方伯仁告辞，一转身，便看到了梁沐祈。 “世子爷来了。”竹心笑着迎上去。 梁沐祈却总觉得她笑意不达眼底，但竹心没了从前的冷意，总算抚平了他心里的执念。 “你先下去，我和方大哥聊一聊。” “是。”竹心屈膝告辞，转身离去。 方伯仁望着竹心的背影，对梁沐祈道：“你留住了她的人，没有留住她的心。” 梁沐祈哼了声：“那也比你好，别人都知道忘归姑娘的消息，只有你不知道。” 这种扎心的事情，方伯仁不想再提，马上转移话题，说起正事：“陛下虽然骂了贵妃，斥责了宁王，还把郭大人调去了京郊大营，但还是不痛不痒，他们迟早会反扑。” 摸了摸胸口的伤疤，梁沐祈冷冷道：“你以为我只发现禁军的账目有问题？我救了齐家大嫂，当年柔然人怎么闯关进来掠杀百姓的，也该真相大白了。” “是宁王的人？”方伯仁立刻严肃起来，“陛下可以容忍他们贪污，他们陷害好官，唯独不能容忍任何人和外族人勾结。” “这就是郭大人非要杀我灭口的原因。”梁沐祈转头看向门外，“陛下这个时候才招我回京，便是因为春暖花开，外族人熬过了冬天，陛下可以慢慢清算。” 厨房里，竹心在教多多做点心：“等以后你跟着我回了京城，我就留在包子铺帮我算账好不好？” 多多睁大眼睛问：“可我还不认识字呢，怎么算账呀？” 竹心温和笑道：“我教你呀。” 三天后，竹心和多多坐在车马里，跟着方伯仁和梁沐祈回京。 多多悄悄望着车窗外的梁沐祈，小声问竹心：“姑娘，世子爷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好，他为什么不坐马车呀？” 竹心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她并不担心，只小声道：“有些人就是这样，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那么珍惜。” 半个月后，竹心回到了定国公府。 谢氏带着阖府上下，专门在大门口接人。 梁沐祈先下车来，谢氏快步上前，还未开口，发现儿子转身伸手，扶着竹心下车来。 “妾身见过夫人，郡主，二爷，二奶奶，三爷，施姨娘，惠姨娘，刘姨娘。” 周围瞬间安静，梁沐祈扶着竹心起来，吩咐苍官：“带沈姑娘去扶风斋。” 竹心走后，谢氏脸色难看，但看在儿子安然无恙的回来，到底没有扫兴：“好好好！回来就好。” 郡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知道竹心救了梁沐祈，但也听说了梁沐祈不要命的救了沈竹心。 “乐儿，快叫爹爹。”郡主从蔷薇手里抱过女儿，走到梁沐祈身边。 “爹！”乐儿很聪明，伸手就要梁沐祈抱。 梁沐祈抱过女儿，和母亲谢氏说着话，便进了府邸。 苍官按照梁沐祈的吩咐，把竹心安置在西厢房里。 竹心有点意外：“西厢房不是专门留给裴公子住的吗？” “姐姐放心，裴家奶奶有了身孕，裴公子以后不会再在这里住。”苍官迎着竹心进屋，“这里所有的家什都是新置办的，首饰也都是世子爷从库房挑的，绣娘等会就来，亲自给您量体裁衣。” 环顾着装扮一新的西厢房，虽然有她喜欢的东西，但风格还是梁沐祈的风格。 竹心放心不少，看来梁沐祈对她的确很上心。 坐下后，丁婆子殷勤上来斟茶，竹心捏着汝窑冰裂纹的茶盏：“我记得这套茶具是太夫人的珍藏。” 苍官解释道：“世子爷说了，按照姐姐喜欢的来布置，我可以特意去找南枝打听说，她说姐姐喜欢贵的，这个是阖府上下最贵的一套茶具，银子都买不到呢。” “南枝居然这么说？”竹心笑起来，她只是喜欢低调奢华的器具，而不是最贵的。 不过太夫人这套汝窑冰裂纹茶具，的确是低调奢华的风格。 梁沐祈竟然舍下面子，去找太夫人要了这个来。 太夫人不是担心她被梁沐祈独宠吗？竟然这么痛快的把这套茶具送了过来。 喝完茶，竹心有点诧异：“怎么里面还有石榴味？” 苍官笑道：“世子爷说您喜欢石榴，吴师傅专门炮制的石榴龙井，姐姐可喜欢？” “味道不错。”竹心又喝了杯，“吴师傅手艺这么好，留在梁家实在可惜。” 第171章 不分离 兰心来时，竹心还没睡醒，丁婆子不敢让她进去。 跟过来的汤嫂子几次想要进去叫人，被兰心抬手拦住。 竹心醒来时，打着哈欠唤了丁婆子一声，兰心才跟着丁婆子进来。 看见来人，竹心连忙转身下床行礼：“妾身见过惠姨娘。” 望着面前的人，兰心神色复杂的扶她起来，正要说话，跟进的汤嫂子阴阳怪气的讥讽：“真是好大的架子！世子爷都没休息，你还好意思休息？！” 竹心知道，汤嫂子是宣嬷嬷派到兰心身边的人，今日跟过来，怕就是为了探一探自己的底气。 “是世子爷让我回来好好休息的，这一路颠簸，我都没睡好。”竹心委屈垂眸，干脆坐上床去。 “你——”汤嫂子见竹心还沿着杆子往上爬，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她先被兰心呵斥道：“不得对沈姑娘无礼！她是世子的救命恩人！你出去等着！” 汤嫂子不服，兰心淡淡道：“定国公府的规矩，你要不懂，我可以请宣嬷嬷来教教你。” 提到宣嬷嬷，汤嫂子才不得已退下，离开西厢房，便转身去了丹若院。 兰心坐在竹心身边问她：“你真的愿意留下来？” “嗯，世子爷对我很好。”竹心按照和梁沐祈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 “你……”兰心不知道该说什么，霍侍郎出现在绛州，她怀疑竹心是被霍侍郎吓到了。 沉默半晌，兰心才说出此次过来的目的：“太夫人病了，有些严重，她想见你。” 竹心知道太夫人想说什么，抬头道：“我可以伺候世子爷，但我会喝避子汤。” “那你还不如不回来。”兰心叹气，愈发心疼竹心。 梁沐祈和郡主走到门口，正好听见了这两句话。 郡主下意识看向身边，发现梁沐祈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两人进屋，竹心连忙起身，给他们行礼。 “免礼免礼！”郡主赶紧上前，扶竹心起来，“幸好有你救了夫君，还照顾了夫君这么久，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行礼。” 竹心屈膝道谢：“谢郡主。” 梁沐祈等她们寒暄完才开口：“祖母那边，我去解释，你不必去后院。” “是。”竹心感慨，梁沐祈还是有优点的，至少说到做到。 她不想去后院，真的可以不用去后院。 “令仪，你和兰心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梁沐祈转头对郡主二人道。 郡主怔了下，心里难受，但还是点头准备告辞。 竹心拽了下梁沐祈的袖子，梁沐祈侧目看过去，发现竹心给他拼命使眼色，不停看向郡主。 梁沐祈闭了闭眼，到底还是开了口：“我晚上会回去丹若院歇息。” 原本看到竹心拉丈夫袖子，心口有些憋不过气，突然听到梁沐祈这话，郡主怔怔抬头：“今晚就去丹若院吗？” “嗯。”梁沐祈推开竹心的手，扶着郡主出屋，“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你好好养身子，争取早日怀上。” 郡主又惊又喜，但总觉得自己怀不上：“祖母和母亲都很着急。” 梁沐祈安抚道：“以后我每天去你院里歇息，直到你怀上。” “这，这真的可以吗？”郡主压力有些大。 前些日子进宫，太后也委婉说了下，如果她暂时怀不上，先让妾室生个庶子，以免梁沐祈出了意外，连个儿子都没有，到时候过继其他房的儿子，乐姐儿将来没有依靠。 “没什么不好的！祖母和母亲那边我去说。”梁沐祈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愈发不喜欢郡主优柔寡断的性子。 明明心里很高兴，他只和她生孩子，却又碍于长辈的压力，犹犹豫豫为难自己。 送走了郡主和兰心，梁沐祈转身进屋来，发现竹心坐在了妆奁前，一支一支检查首饰的材质。 “都是我库房里最贵的。如果不够，你可以自己叫人打，也可以自己出去买，银子找支离要就行。” 梁沐祈说完，竹心惊喜起身，搂住他的腰，垫脚亲了口他的脸颊：“世子爷真好，那我不客气了。” 想念已久的柔软触感，瞬间点燃了梁沐祈心里的欲望，他单手搂住竹心的细腰，耐着性子问：“如果我要了你，你真的会喝避子汤吗？” 竹心避开梁沐祈的审视，侧首靠进他怀里：“郡主还没生出嫡子，要是让妾室先生了庶长子，肯定会被郡主带去丹若院养着。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想让自己下一个孩子还被人抢走，所以我宁愿不要生，也不想母子分离。” 梁沐祈心里钝痛，紧紧抱住竹心，半张脸埋在温热的脖颈里，闷声道：“好，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分离。” 竹心摸索着去解梁沐祈的腰带，却被他抬手按住：“避子汤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不碰你。” “真的吗？ 那我去睡了。”竹心转身就走。 梁沐祈一把把她拉回怀里来，亲吻着竹心的细嫩的脖颈：“不要睡，陪陪我。” 竹心靠在他怀里，轻轻拍着梁沐祈的背：“好，我陪着你。” 没一会儿，苍官敲门：“世子爷，国公爷回来了，他请你去趟采樵斋。” 梁沐祈放开竹心，亲了下她的额头，“等我回来。” “好，我等着世子爷。”竹心笑着点头，亲自送他离开扶风斋。 院子门口，竹心看到了远处的珊瑚，冲她笑了笑，便转身回去，叫来支离。 既然梁沐祈让她别客气，她当然不会客气。 支离听完竹心的要求，有些为难：“竹心姐姐，你要这些东西，怕是要支取上千两银子，要是郡主管家还好，现在还是夫人管着家……” “你去办好了，要是账房不给钱，你就去找世子，反正他答应我了，银子我随便花。”竹心才不会客气。 她可以做妾，但不能一直做妾。 伺候了别人二十年，她沈竹心也该过过主人的日子。 没多久，支离带着万宝阁的二掌柜过来。 数十个箱子摆在面前，里面摆着各种首饰，金银玉石，造型精美，各种风格都有。 第172章 奢靡 竹心认真挑选了一番，挑了一套赤金累丝凤凰头面，以及一套赤金点翠头面。 万宝阁的二掌柜眼睛都亮了，激动夸赞：“沈姑娘好眼光！这两套头面可是我们店的经典款式，畅销得很呐。” 其实就是带过来头面中，最贵的两套。 跟在太夫人身边这么久，竹心的眼光早就练就得无比毒辣，这些头面的价值，能不能保值，她心里都有盘算。 挑完头面，竹心又挑了两根金簪，两根金钗，以及两根金步摇。 二掌柜还想给竹心推销玉簪和珍珠花钗，被竹心直接拒绝：“你推荐的，我都不喜欢，支离，带掌柜的去结账吧。” “是。”支离一脸苦相，关妈妈可是叮嘱过的，让他盯着竹心姐姐不要得寸进尺。 可一看竹心姐姐挑的首饰，何止得寸进尺，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支离带人去账房结账，账房一听要支一千三百八十两银子，立刻派人去拙春院禀告。 二掌柜是个人精，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今天沈姑娘这笔生意，是他三四个月的业绩呢。 最重要的是，这两套老款头面终于卖了出去，也能在东家面前，和大掌柜争一争。 很快，关妈妈赶来，脸色铁青的问支离：“竹心挑了一千多两银子的首饰？” “是的。”支离小声回道，怕关妈妈不同意，便提醒道，“世子爷说，从他的账上走。” 关妈妈冷笑，世子爷一个月也才一百两银子的月例。 竹心一次就花了世子爷一年多的月例，这才第一次，以后怕不是会无法无天！ 想起夫人的交代，关妈妈还是忍了下来：“结账吧。” 二掌柜眼睛一亮，定国公府的有点意思啊，沈姑娘只是梁世子的通房丫鬟，居然能支配这么多银子？ 看来他以后可得好好巴结沈姑娘。 结完账，支离赶紧回了扶风斋，发现竹心已经睡下，只能去采樵斋等着。 梁沐敬和梁沐平等在正屋外。 见支离过来，梁沐平习惯性问了句：“大哥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你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什么急事。”支离苦笑着摇头。 过了会，苍官从屋里出来，支离赶紧说了竹心花了一千多两银子的事。 数目之大，引得梁沐敬和梁沐平齐齐侧目。 苍官点头：“知道了，这种小事不用来禀报世子爷，好好回去照顾沈姑娘，听候她差遣。” “嗯。”支离转身回了扶风斋。 醒来后，裁缝和绣娘来给竹心量尺寸。 对于衣裳，竹心没有特别喜欢的款式，但有一个要求，那就要舒服。 绣娘殷勤的给她推荐各种流行款式，竹心挑了四套，又按照她喜欢的款式和颜色，挑了四套。 至于料子，竹心没有特别要求，舒服就好。 裁缝看出竹心是个大主顾，立刻拿出压箱底的好料子来介绍：“沈姑娘，你看这料子如何？是新罗国运过来的鱼牙绸，颜色艳丽，触之光滑。 整个京城，除了宫里，只有我们云霞染才有。还有这浮光锦，流光溢彩，最是衬您的肤色，还有这软烟罗，触感比普通的烟罗好上千倍万倍。” 竹心一一摸过，笑道：“那就各来一匹。”转头吩咐绣娘，“鱼牙绸做这套石榴裙，浮光锦做这套撒花裙，至于软烟罗，给我做套寝衣。” 裁缝和绣娘都被震惊到了，定国公府的主子这么奢靡阔绰吗？ 自从鲁国公夫人去世，他们云霞染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大方的主顾了。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要好好巴结这位沈姑娘了。 裁缝绣娘走后，竹心便叫来支离，问了账房的事。 支离如实说完，便发现手里被塞进来一锭银子，连忙推辞道：“姐姐，我不能要你的银子。” “你不要我就给别人了？你不娶媳妇了？”竹心打趣。 “好好好，我收下就是了。”支离收下银子。 竹心派丁婆子去了趟清风苑，把自己的书都搬了过来。 正如她的预料，梁沐祈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早上，睁眼看见梁沐祈坐在桌前看书。 “世子爷来了？我这就去洗漱。” 竹心刚要起身，梁沐祈走过来，塞给她半张对牌：“我要出门几天，我把苍官和支离都留下，你好好待在这里，想要什么，数额小的，去公共账房支取，数额大的，去找窦先生，从我私人账房支钱。” “这……不太合适吧。”竹心是打算放肆这一次，一来是攒点首饰，将来可以变卖换钱，二来是有机会享受，当然不能亏待自己。 她救了梁沐祈，谢氏肯定不会在意这一千两银子的花销，却肯定会在意她这么嚣张的态度。 郡主和谢氏关系不好，但有别人的女人这么花自己丈夫的银子，多少会心疼的，肯定会暗示梁沐祈。 “没什么不合适的，本来郡主要单独给你两千两，你是救了我，又不是救了她，我不需要她出钱，再说了，你是我的女人，花我的钱不正合适吗？” 梁沐祈说完，起身便走了，留下竹心坐在床上发呆。 梁沐祈居然允许她随便用他的私房钱。 方嬷嬷过来敲门，竹心才回神收起对牌，叫来丁婆子替她梳洗。 丁婆子没有做过这么细致的活，方嬷嬷便亲自过来给竹心梳妆，挑选首饰。 “你身边还是缺个伶俐人伺候，朱妈妈回了松鹤堂，她儿媳妇梳妆是一把好手，你要是——” “多谢方嬷嬷好意，我到时候自己挑人。”竹心打断了她的话。 梳妆更衣完，竹心来到了松鹤堂正屋里，给太夫人请安完，便坐在床沿边上。 两三个月没见，太夫人老得厉害，原本花白的头发，在短短时间内，竟全都变成了白色。 “你当真愿意留在祈儿身边？”太夫人抓住竹心的手，轻声问道。 竹心颔首：“我愿意的，世子爷对我很好，我想了下，这世上除了我娘我姐姐，便只有世子爷对我最好了。” 太夫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长叹气，闭眼休息了好长时间，才再次睁开眼。 第173章 大方 “我没多少时日可活了。”太夫人一脸悲怆。 “太夫人放宽心，好好养着，定能长命百岁。”竹心垂眸安慰道。 听到竹心敷衍的回答，太夫人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沉默良久，太夫人放弃了打感情牌，直言道：“定国公府和宁王已经不死不休，太子度量太小，想坐山观虎斗。 祈儿有勇有谋，但到底经验不足，对付那些老狐狸还有些吃力，我不想祈儿重蹈覆辙，和他爹一样，被人暗算。 这次他们没能要了祈儿的命，下次他们肯定会来阴的，大郎最后的孩子，便是施姨娘肚子的女儿。 可现在，祈儿只有一个女儿，他不知道人心险恶，暗箭难防，至少祈儿得有一个儿子，我才能放心。” 竹心惊讶，国公爷竟然那么十多年前就不能生育，而不是他为了谢氏不再纳妾？ “郡主的身体已经恢复，世子爷也每天都歇息在丹若院，他们会有儿子的。” 太夫人不想听这些话，目光微凝，沉声道：“现在祈儿只能听你的劝说，难道你不想自己生个儿子，继承定国公府吗？” 竹心抬头，迎上太夫人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我绝对不会再失去第二个孩子，定国公府，我不在意，我只在意我的孩子。” “你——”太夫人激动得咳嗽起来。 身旁的方嬷嬷连忙拿了参片上前，给太夫人含着。 竹心起身：“太夫人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 望着竹心的背影，太夫人怔怔道：“难道真是我做错了吗？” 方嬷嬷到底忍不住替竹心说了两句：“太夫人，人心是肉长的，真心才能换真心。” 太夫人喃喃道：“真心换真心？” “太夫人别着急，老奴愿意去劝劝她，咱们不能强来，世子爷的脾气，我们都清楚，只会物极必反。” 方嬷嬷安抚着，转而说起梁沐平的婚事来：“最近夫人替三爷相看了好几家姑娘，老奴觉得，弘农杨氏的三姑娘不错，三爷读书不行，参军也不合格，总归得找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姑娘才合适。” 太夫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好，你用我的名义给杨家二太太送张帖子。” 十来天后，竹心吃腻了大厨房的饭菜，便派支离去醉仙楼卖。 苍官带着几个婆子进来，竹心各自问了些话，最后挑了莺儿的奶奶童婆子。 童婆子为了病重的大孙女，得罪了大梁氏，被贬去洗衣房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翻身，激动得给竹心不停磕头。 竹心身边有了新人伺候，丁婆子有了危机感，对竹心愈发殷勤上心，对竹心有问必答，生怕不能被重用。 几天下来，竹心发现，丁婆子竟然知道梁家不少旧事。 当初扶风斋之前被琉璃送走的计管事，是替定国公试毒的。 还有和琥珀私通的吴用，他爹曾经竟然是梁家的护卫，为了救定国公而死。 难怪当初谢氏不敢直接赶走计管事，发现吴用和琥珀的事，只禁足了琥珀，而没有对吴用动手，只调走了他。 原来前院的关系比后院的还要复杂。 难怪郡主管家会出现纰漏，一个安排不周到，马上就出了几个岔子。 看来管家也难得很啊。 现在的竹心手里有钱，对身边的人都很大方，很快名声便传了出去。 不少人为了银子，都乐意主动和丁婆子童婆子攀谈。 府外的事有苍官和支离，前院的事有丁婆子，后院的事，则是有不少为了银子来的聪明人。 竹心这才得知，太夫人一病不起，头发全白，是因为年前梁沐祈传回身死的消息。 定国公带兵剿匪，实则暗中追查宁王养豢养私兵的证据，同时接应梁沐祈。 谢氏强撑着儿子不可能死的念头，在京城各家走动。 郡主则是带着兰心进了宫，从贺婕妤这里打听了不少淑妃和贵妃的消息。 定国公府则是交给施姨娘和云秀来管，竟也没有出什么大事。 “沈姑娘，真儿求见。”丁婆子进来通禀。 竹心想到以后，终究还是要去后院的，便抬了手：“请她进来吧。” 真儿一进来便四处张望，满脸的嫉妒完全掩饰不住。 “竹心姐姐，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我带了我娘做的点心过来给你尝尝。” “是吗？你没在里面放什么别的东西吧？”竹心似笑非笑的问。 吓得真儿面色一僵，半天才挤出个笑容来：“姐姐哪里的话，您要是担心，我亲自吃给你看。” 放下食盒，真儿立刻吃了块点心咽下去：“姐姐你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竹心懒得和她打机锋，拿起面前的书继续看：“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真儿递过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你不想替世子爷生儿子，我来！你教我怎么做，世子爷才会喜欢我。” 拿起面前的银票，竹心仔细检查，确定是真的后，又放在了桌面上：“我买一次首饰就花一千多两呢，这点银子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你别太贪心，你不想生儿子，等我将来生了，定叫他好好孝顺你！难道不好吗？ ”真儿又加了一张银票，“我只有二百两银子，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竹心头也不抬的道：“拿走吧，我不缺银子。” 真儿气急：“你到底想要怎样！郡主生不出儿子，你又不想生！让我生啊！我想生！夫人只是想要一个孙子而已！” “那也轮不到你！”梁沐祈冷冷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正激动的真儿瞬间变了脸，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来，捏着嗓子扭着腰凑过去：“世子爷，奴婢……” 梁沐祈一脚踹开她：“滚！” 丁婆子赶紧拖着真儿出去，童婆子顺道捂住真儿的嘴，不让她打扰世子和竹心。 竹心连忙起身，接过梁沐祈的披风：“世子爷怎么没去丹若院？又和郡主吵架了？” “嗯。”梁沐祈坐到书桌边，翻开竹心看的书，“你怎么在看这个？你又不用参加科举？” 第174章 只爱 “这不是文彬马上就要院试了吗？我想看看，这到底有何难的。”竹心走到梁沐祈身后，给他捏肩，“世子爷因为什么原因和郡主吵架？” 梁沐祈的手顿住，转头看向竹心：“你想知道？” 竹心勾住他的脖子：“我只是看世子爷不开心，想让世子爷开心点。” 伸手将竹心揽进怀里，梁沐祈靠在她肩上，闷闷道：“我不是种马种猪。” 这是受了委屈？竹心转身，面对面坐在梁沐祈腿上，捧起他的脸道：“世子爷当然不是，你要是不想去丹若院，今晚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两人四目相对，梁沐祈抬手扣住竹心的后脑，吻住了她的唇。 情到深处，竹心哑着嗓子催促：“去，去榻上……” 梁沐祈依言抱起她，啃咬着令他魂牵梦萦的锁骨，情不自禁的轻哄：“竹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倒在软榻上，竹心勾住梁沐祈的腰：“世子爷不是想让郡主生吗？我不行的。” 说着她便伸手去拉梁沐祈的衣领。 梁沐祈突然停下，竹心睁开眼，小脸通红的望着神情极其认真的梁沐祈，疑惑问道：“世子爷？” “你行的，我也绝不会不会你们母子分离。”梁沐祈抓住竹心的右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我不想和别人生，只想和你生。” 发现他是认真的，竹心目光渐渐清明，咬着下唇道：“我不想世子爷因为我，惹夫人郡主不高兴。” 谁生出庶长子，谁就是出头鸟，她回来定国公府是为了荣华富贵，是为了梁沐祈将来的权势。 可不是为了成为谢氏和郡主的眼中钉。 “我高兴就行，竹儿，不管是你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都由你亲自教养，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我们的孩子。” 梁沐祈低头吻在竹心的脸上，半晌没有得到竹心的回应，抬眼看她。 只见竹心闭上了眼睛，也不再主动。 “你不相信我？”梁沐祈起身，跪坐在竹心的腰上，双手捧住竹心的脸，“睁开眼睛，看着我！” 竹心缓缓睁开，眼里再无一丝动情：“我相信世子爷，可是世子爷能时时刻刻在身边保护我吗？” 梁沐祈脸色渐渐阴沉，双手钳住竹心的肩膀：“你就是不愿意怀上我的孩子！是不是？” “现在不是时候。”竹心抬手攀上梁沐祈的胳膊，一路往上，抓住他的肩膀起身，抬头去亲梁沐祈的唇。 “我知道了。”梁沐祈侧头避开竹心的吻，推开她，拢起被竹心拉开的衣领，转身大步去了正屋。 仰头倒在软榻上，竹心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有些失神。 梁沐祈好像真的爱上了她。 什么不想和别人生，只怕郡主也是梁沐祈挡住其他女人的托词，他只爱他想爱的人，所做的一切好像是因为她。 不知为何，竹心心里生出一股悲凉来。 梁沐祈敢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她却不敢为了梁沐祈奉上自己的真心。 她不敢赌，一旦梁沐祈不爱她了，便是满盘皆输。 没了她，梁沐祈还有妻子，姨娘通房，甚至还有住在迎春巷的姑娘。 整个定国公府都是他的后盾。 “童婆子，叫人送水来，我要沐浴。”竹心坐起来吩咐。 沐浴完，竹心便继续看书，从前觉得枯燥的东西，居然渐渐能看进去了一些。 想起近来太子和宁王相争，三皇子在背后暗中想当渔翁，反倒打落牙齿和血吞。 竹心莫名觉得，这天下就是巨大的定国公府。 定国公是一家之主，皇帝也是天下之主，梁沐祈是定国公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太子也是皇帝精心培养的下一任皇帝。 梁沐祈和梁沐敬的矛盾，太子和宁王的矛盾，何其相像。 她如今跟着梁沐祈，享受荣华富贵，与贺婕妤似乎也并无两样。 贺婕妤为了儿子，也是为了她，拼命争宠，怀上孩子，难道她将来也得走贺婕妤的路？ 皇宫和定国公府还是不一样的。 梁沐祈的地位很难动摇，除非他死了，还没有儿子…… 倏然，竹心有点理解，为何太夫人这么着急，梁沐祈从出生就在她身边，对她最为孝敬。 谢氏摆在明面上催促郡主，也是因为梁沐祈是她亲儿子，过继来的，终究没有谢家的血脉。 郡主着急，惹梁沐祈不快，也是因为乐姐儿将来也需要一个血脉更亲近的兄弟，哪怕不是郡主生的，也得是梁沐祈的血脉。 甘溪院已有一对双生子，若梁沐祈没有儿子，这定国公府没有落到梁沐敬手里，也会落到梁沐敬儿子手里。 竹心推开窗户，看到了东次间的灯亮着，是梁沐祈还在看书吗？ 看着看着，东次间的窗户被推开，梁沐祈的脸出现在窗前。 视线在夜色中交汇，竹心正要起身，东次间的窗户被猛地关上。 竹心：“……” 熟悉的狗脾气又出现了。 算了，还是睡吧。 等了一刻钟，梁沐祈发现西厢房的竟然熄了灯，顿时打开窗户，死死盯着刚才还打开的窗户。 “好哇！” 梁沐祈气疯了，她凭什么能睡着！ 苍官站在主子身后，欲言又止，但又怕被迁怒，最终选择闭嘴。 春闱一晃而过，梁沐敬中了，名次却让定国公不太满意。 竹心在忙着给文斌写信，童婆子悄悄过来禀报：“沈姑娘，贺婕妤今早失足早产，夫人和郡主进宫去了。” “郡主进宫很正常，怎么夫人也去了？”竹心有点奇怪。 童婆子压低声音道：“我大孙女打听到的，说是淑妃娘娘请了谢家两位姑娘进宫，似乎掺和进贺婕妤流产的事情里面去了。” 竹心颔首：“你大孙女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她叫燕儿，现在还在洗衣房当差。”童婆子恭敬回答完，很是感激道，“幸好莺儿进了松鹤堂，我过来伺候姑娘，现在洗衣房的人都不敢再欺负她，她才有机会打听到这个消息。” 这个还挺难打听到的，竹心点头：“等会我去找雷管事说说看，燕儿这么聪明，不该浪费在洗衣房。” 第175章 松口 童婆子激动跪下：“姑娘大恩，奴婢万死难报。” 竹心亲自扶她起来：“活着才能报恩，什么死不死的，不要说这种晦气话。” “奴婢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姑娘。”童婆子没想到，他们一家人，竟然这么轻易的脱离了苦海。 “那就好好照顾我，做好我安排给你的事。”竹心也需要有人忠心自己，这样才能在定国公府站稳脚跟。 谁知道梁沐祈哪天会不会爱上别人呢。 当天晚上，不止谢氏和郡主没有回来，梁沐祈和定国公也没有回来。 竹心有些担心，定国公府不会被牵连进去吧？ 贺婕妤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这么重要吗？那当初她怎么那么落魄？ 受宠时是人上人，失宠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太夫人时，菊心来了。 见到菊心挽起来的头发，竹心倏然起身：“菊心……你怎么……” 菊心苦笑着走进来：“竹心姐姐，三爷说他已经有好几个通房丫鬟，到时候成婚，要送也是送其他人走。” “是施姨娘的意思，还是三爷的意思？”竹心带她过来坐下。 “三爷有意，施姨娘也想敲打我爹，现在我娘的药都是从三爷的私账上走，哥嫂也安分下来，也算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对于目前的现状，菊心很满意。 接过竹心的茶盏后，她也没有拐弯抹角：“是方嬷嬷让我来找你的。” 竹心喝了口茶：“我当然知道，三爷亲事耽搁，谢氏一门心思在世子身上，太夫人自己也想在死前，看到曾孙呢。” 其实在菊心眼里，世子对竹心姐真的很好，太夫人也很喜欢竹心姐，但她不觉得竹心姐能劝动世子。 在她眼里，世子和国公爷一样，是很喜欢，很敬重郡主这个妻子的。 “世子真的会听姐姐的话吗？” “我直接劝肯定不行，但我有办法能让太夫人尽快看到曾孙。”竹心喝完茶，“太夫人这次又想拿什么来收买我呢？” 菊心摇头：“太夫人说，夫人打算下个月接你爹进府。” 竹心面色骤冷，瞬间攥紧杯盏：“是吗？” “太夫人说不强求你劝世子爷，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世子爷，关于你爹的事情，不能太激进，人若无软肋，便容易叫人忌惮，不是你爹，也会你身边的其他人。” 菊心其实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忍不住劝道：“竹心姐，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留下来的，但以后总要仰仗世子爷过日子。 他过得好，你才能过得好。像是三爷，自从婚事有了眉目，心也静下来不少，不再和通房们胡作非为，最近都开始练剑来着。 之前只有施姨娘对我好，现在三爷有什么事情不懂，拿不定主意，也来找我，我现在过得比在太夫人身边，轻松不少。” “我试试看吧。”竹心到底松了口。 将来有没有机会离开定国公府另说，现在的她，的确全靠梁沐祈喜欢她，日子才过得这般畅快。 菊心离开扶风斋，便去了松鹤堂回禀太夫人。 方嬷嬷劝道：“您看，竹心也是真心想过好日子的，太夫人又何必担忧她会破坏郡主和世子的感情呢？” 太夫人睁开眼，望着窗前条案上的几个送子观音。 最大的一尊是羊脂白玉的，高九寸，其次便是两尊翠玉的，高五寸，最后则是三枚一寸金镶玉的挂件。 “把一件金镶玉挂件换成实心纯金的，给竹心送去。” “是。”方嬷嬷看了眼雪枝，让她去办这件事。 翌日晌午，郡主和梁沐祈先回来，径直去了松鹤堂。 晚上，定国公回家，谢氏去了谢家。 第三天一早，宫里传出消息，贵妃被贬为郭婕妤，宁王禁足一年。 贺婕妤一尸两命，被追封为贵妃厚葬，太子夫妇亲自主持丧仪，京城所有的外命妇都要入宫吊唁。 郡主找到竹心，想带她一并入宫。 竹心应下，随郡主入宫吊唁贺贵妃。 马车上，梁沐祈闭目养神，竹心跟着郡主坐在车内，小声询问：“郡主能和我详细说说这些天宫里发生的事吗？” 郡主点头，开头便是一句叹息：“贺贵妃倒是赢了，可她留下个无依无靠的五皇子，他才四岁，又何尝不是输了呢。” 贺贵妃从美人升到贵人，固然是因为怀孕，可她在怀孕后，反而比怀孕前更加受宠，从贵人升到婕妤，郭贵妃坐不住了。 因为郭贵妃发现皇帝还想给贺婕妤晋位分。 当时的贺婕妤这一胎还没生下来，贺婕妤就成了贺嫔的话，空缺的贤妃位置，肯定是贺婕妤的。 郭贵妃动了手，谁知道淑妃也动了手，还牵连了谢韵。 皇帝震怒，下令大理寺卿彻查。 幸好谢氏机敏，抢先找到了差点被杀的人证，谢韵这才全身而退。 郭贵妃被贬，是谋害贺婕妤母子的罪名，宁王被禁足，却是给定国公府一个交代。 至于淑妃能安然无恙，是因为三皇子的亲舅舅霍侍郎死了，三皇子也遭受连累，被封了个郡王。 等琼林宴过后，皇后便要举办赏花宴，替河西郡王挑选郡王妃。 “我怎么觉得陛下这是……利用贺婕妤的死，替太子铺路？”竹心抬头看向郡主，却对上了梁沐祈缓缓睁开的眼睛。 郡主怔了下：“应该不会吧，陛下宠爱贺婕妤，贺婕妤这一胎若能生下来，也会是个皇子，陛下在位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妃嫔差点拥有两个皇子。” 梁沐祈回答了竹心的疑问：“你想的没错，陛下就是在替太子 扫清障碍。当初追杀我的人里面，有太子的人。 虽然太子派来的人不是主力军，但我中的那一箭，是太子手下的神箭手放的，只有他能在那么远那么混乱的时候射中我。 证据父亲早就已经呈上去，陛下没有对太子有任何处置，作为安抚，琼林宴之后，父亲会被擢升为东宫十率的大统领。” 郡主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竹心倒是明白皇帝的用意：“看来陛下是真的很在意太子。” 第176章 无情 贺贵妃葬礼极其隆重，太子牵着五皇子的手，一起扶灵送葬。 竹心远远望着两兄弟的背影，垂眸遮住眼底的讥讽。 果然，是个人就有偏爱。 太子差点杀了梁沐祈，皇帝不仅没有任何处罚，反而给太子机会拉拢定国公。 五皇子的生母和弟弟刚死，正需要父亲安慰的时候，却被皇帝当做太子兄友弟恭的工具。 皇家，还真是无情呢。 殿试因贺贵妃的葬礼推迟了几天，新一届的一甲进士出炉，京城重新热闹起来。 梁沐敬的名次也随之出来，他考得不算好，只是三甲同进士。 定国公有些失望，太子却送上贵重贺礼，亲自来了趟定国公府，太子妃带着妹妹亲自来看望太夫人。 太子妃的妹妹在郡主带着乐姐儿来了后，便主动上前行礼攀谈，逗得乐姐儿咯咯直笑。 竹心打量着稚嫩的王六娘，圆圆的脸蛋是少女的天真，眼里却压住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老成。 “这位姐姐是谁呀？”王六娘拉着郡主的手，好奇的看向竹心。 郡主正要解释，竹心屈膝：“我是郡主和世子身边的丫鬟。” 王六娘睁大眼睛，目光灼灼的望着竹心穿着的鱼牙绸：“你穿的衣裳真好看，嫡姐也有两件呢。” “六姑娘喜欢吗？若喜欢，我可以介绍云霞染的掌管给你，他家还有两匹鱼牙绸。”竹心笑着向乐姐儿伸手。 原来牵着王六娘手的乐姐儿，马上转身，要竹心抱。 郡主的总算放下来，连忙吩咐：“你带乐姐儿回去吧，这里有我。” “是。”竹心抱着乐姐儿转身出门。 刚离开松鹤堂，便看到梁沐祈和带着太子前来。 乐姐儿看见梁沐祈，欢喜伸手叫道：“爹，爹爹！抱抱。” 竹心把乐姐儿送到梁沐祈怀里，转身跟上来：“乐姐儿很喜欢王家六姑娘，六姑娘瞧着年纪小，没想到也挺会照顾这么小的乐姐儿呢。” 梁沐祈看了竹心一眼，心领神会：“你回去吧，乐姐儿交给我就行。” 竹心这才放心退下，回到了扶风斋西厢房，进屋就仰头倒下。 好累。 太子妃好难对付，有点谢氏的影子，但她比谢氏更八面玲珑，幸好有太夫人，不然郡主哪里应付得过来。 躺了没一会，兰心敲门进屋：“郡主请你去丹若院一趟。” “如果是让我劝世子爷，允许蔷薇伺候他，那还是免了吧。”竹心别的不知道，对梁沐祈还是很了解的。 他讨厌蔷薇，从郡主进门到现在，梁沐祈就对蔷薇没有一点好感。 兰心沉默了好一会儿，在竹心身边坐下：“世子爷也不来清风苑，也不去丹桂阁，要是你去——” “兰心姐姐！我知道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竹心坐起来，转头望着她，“如果我再有了孩子，我不可能交给别人去养。”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兰心低头道歉。 没多久，梁沐祈冷着脸回来，径直进了正屋，把跟在身后的云秀关在门外。 焦急的云秀看见竹心走到门口，连忙跑过来求助：“竹心姐姐，世子爷和郡主吵架了，这次吵得有点凶，世子爷这次的话有些重。” 竹心忍不住逗她：“那你觉得是世子爷错了，还是郡主错了？” “当然是……我也不知道。”云秀突然冷静了些，“世子爷和郡主从松鹤堂回去丹若院的路上，告诉郡主少和太子妃来往。 让郡主不要再见王家六姑娘，王家想把六姑娘送过来给世子爷做妾。郡主就问了句，世子爷喜欢什么人的人？世子爷就，就……” “就说了什么？”竹心好奇，梁沐祈怎么会这么生气。 “说郡主若是闲得慌，就好好待在管教乐姐儿，多和宣嬷嬷学学怎么辨识人心，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轮不到郡主来管。” 云秀觉得是郡主的错：“以前世子爷私下一直叫郡主的闺名，这次突然叫了郡主，直接扔下郡主和乐姐儿走了，乐姐儿哭了，他还是硬着心肠来了这里。” “郡主也真是的，好好调养身子，安心备孕不行吗？非要惹世子爷生气，他那么喜欢郡主，郡主居然看不出来。” 竹心微微蹙眉，云秀这心也偏地太厉害了。 梁沐祈倒是立住了好丈夫的形象，却不知道是郡主承担了所有压力。 想起菊心那天带过来的话，竹心心里一动问云秀：“郡主真的愿意让别人替她生个儿子？” 云秀想起郡主几次对她说的话，连连点头：“郡主愿意的，但世子爷不愿意。” 竹心凑到云秀耳边说了几句。 “这能行吗？”云秀有点不信。 “你放心，能行的，你去和宣嬷嬷说，别和郡主说，她被太后养得太单纯，很多事情一下子不能转过弯来。”竹心拍拍云秀的手，推着她赶快去丹若院。 说到底还是梁沐祈不够喜欢郡主，他表哥裴公子，同样是妻子不孕，却默默承担了所有的流言蜚语。 爱和不爱，真的很明显。 竹心走到正屋门口，敲了敲门：“世子爷？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人回话，竹心继续敲了两下：“世子爷要是不回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还没没有回话，竹心便放心推开门，发现梁沐祈坐在堂屋的主位，冷笑质问：“谁允许你进来的？” “是世子爷允许的呀。”竹心快步跑上前，直接面对面坐上梁沐祈的腿，勾住他的脖子，晃着腰撒娇。 梁沐祈冷着脸按住竹心的腰，俯首逼近：“你在勾引我？” 竹心亲了亲他提拔的鼻尖，笑吟吟的道：“是呀，所以世子爷克山病二别生气了？云秀着急，兰心姐担心，郡主难受，还有个真儿在虎视眈眈，想爬上世子爷的床呢。” “那我们要个孩子？”梁沐祈亲着竹心的脸颊，轻声问道。 “我们迟早会有孩子的，但现在最需要孩子的人是郡主。”竹心故技重施，想亲亲梁沐祈的脸，却被他用左手钳住下巴。 迫使竹心对上梁沐祈的眼睛。 第177章 自家人 竹心直接仰头，碰了下梁沐祈的唇。 瞬间，梁沐祈所有怒气烟消云散，但心里仍旧憋屈得紧。 他幽幽问道：“不是你说，随便的男人是种马种猪吗？我现在不随便了，你又叫我当个随便的男人，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希望世子爷成熟些，郡主压力也很大的，要是在遇到追杀，我再也不能出现在世子面前救你了。”竹心继续亲他。 梁沐祈被勾得压不住枪，又想到竹心不愿意先生孩子，到底还是咬牙忍住，推开了竹心。 “我去给郡主道歉。” 竹心摸了摸自己的唇，梁沐祈这么容易勾引吗？ 明明有了欲念，却还是生生克制住了。 琼林宴前后，梁沐祈突然忙起来，有好几天没有回家。 竹心正乐得自在，童婆子着急进来：“沈姑娘，燕，燕儿被调去了甘溪院。” “什么时候的事？”竹心倏然起身，第一个想到梁沐敬，但这几天他也不在家啊，“谁做的主？” 童婆子连忙回道：“就今天上午的事，二奶奶看上她机灵，说身边正好缺个人。” 竹心稍微放心：“燕儿暂时没事，你别急，咱们等两天看看。” “好。”童婆子自从跟了竹心，渐渐也摸索竹心的脾性来。 自从她发现竹心防备二爷，自然而然的认为二爷不是好人。 两天后，皇后给郡主下了帖子，邀请郡主参加赏花宴。 郡主本想带上竹心，被宣嬷嬷阻止，换成了芍药。 听到芍药跟着进了宫，竹心终于放心，看来宣嬷嬷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蔷薇不讨梁沐祈的喜欢，那就换成芍药。 竹心见过芍药两次，的确是个美人，性子安静，或许不讨人喜欢，但也不会像蔷薇那样，惹梁沐祈厌恶。 晌午时分，南枝送了个五寸高的纯金送子观音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还带着点初夏的热气，南枝揭开红布的刹那，竹心被纯金的送子观音闪了眼睛。 “太夫人怎么又送了个送子观音来？”竹心嘴上奇怪，身体却欢喜的很，快步走到桌前，伸手抱起来。” 很沉。 “是实心的。”竹心重新抱起来掂了掂，“上次的挂件才七八两重，这个起码有十来斤啊。” 南枝看到竹心姐并我没有受委屈，终于笑了起来：“姐姐喜欢就好，这是太夫任命工匠打的，她说你喜欢金子，以后送你的东西，全用纯金做。” 竹心放下纯金送子观音：“太夫人对我未免有些过于大方了，我也没帮什么忙。” “太夫人说，你是梁家的人，对自家人当然要大方。”南枝没想到，太夫人竟然能猜到竹心姐的疑问。 望着面前的纯金送子观音，竹心笑了：“既然是自家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上次送的挂件，这次的雕像，都是纯金的，且没有标记。 竹心随时都可以拿去融掉换成银子，或者打其他喜欢的物件。 “原来从前没有把我当自家人……” “竹心姐刚才说什么？”南枝正在把送子观音重新装起来，没听出竹心的话。 “没什么。”竹心带着南枝去西次间的柜子后面，打开最近的箱子道，“放这里吧。” 南枝望着面前好几个大箱子问：“这些都是竹心姐的东西？” 竹心颇为自豪：“是啊，大部分都是陛下赏赐的。” “真羡慕姐姐，以后我也要好好存钱。争取将来求个恩典，赎身再找个好人嫁了。”南枝打定主意，以后要省着点花钱。 两人刚放好送子观音，挽着手出来，蔷薇慌忙急火的冲进来扶风斋，大叫着：“竹心！竹心！你在哪？” 听到声音， 竹心连忙走出厢房，蔷薇几步跑过来，拉着竹心就要走。 竹心立刻停下，反手拉住蔷薇：“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着急？” 蔷薇扭头掉下眼泪：“谢，谢家姑娘出事了，她，她落水被，被三皇子救了。淑妃娘娘要指婚，她，她撞柱自尽了。 ” “什么？！”竹心立刻跟着她往丹若院去，“你详细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们刚走出扶风斋，宣嬷嬷快步迎上来：“你们有看到世子吗？” 竹心摇头：“没有，他不在扶风斋。” 宣嬷嬷脸色沉重的道：“世子爷送郡主回了丹若院，转身就走了，他没去松鹤堂，也没来扶风斋，那他会去哪里？” 竹心看蔷薇没说清楚，便主动走到宣嬷嬷面前来：“嬷嬷先和我说说，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先回丹若院吧。”宣嬷嬷看了眼远处的萍儿，转身就走。 来到丹若院里，竹心发现郡主双眼失焦，怔怔抓着一张不属于郡主的帕子。 宣嬷嬷让蔷薇去照顾郡主，她则是带着竹心来到了门外。 “谢姑娘被人算计落水，河西郡王救了她，刚巧淑妃带着皇后经过，送谢姑娘去了凤仪宫。 淑妃与皇后商议，直接选定谢姑娘当郡王妃，幸好皇后安排派了人请郡主和太后娘娘过去。 这才阻止了淑妃的阴谋，等谢姑娘醒来，她跪下给太后娘娘表明心意，无意河西郡王。 她说是有人陷害河西郡王，为了不耽误河西郡王娶妻，谢姑娘她……她当场撞柱，幸好郡主的妹妹拉了她一把。 谢姑娘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只是事情还没查清楚，陛下便给河西郡王和谢姑娘赐了婚，赏花宴就此结束。” 竹心回头看向屋里：“郡主和谢家大表姑娘出事有什么关系？” 宣嬷嬷叹气：“谢姑娘是喝了郡主的茶，才晕倒落水的。” “世子爷责怪郡主？”竹心不觉得梁沐祈会这么冲动，这明显是淑妃和河西郡王的算计。 “是夫人怪郡主，世子爷夹在中间很为难。”宣嬷嬷忽然庆幸，梁沐祈对郡主至少还有夫妻情谊的。 竹心看向拙春院：“夫人回来了吗？” 宣嬷嬷点头：“谢家现在不见任何客人，包括夫人。” 一直到夜深，谢家大老爷夫妇都来了一趟，与谢氏和定国公商议了事情，梁沐祈还是还没有回来。 第178章 外室 定国公很生气，派了熊明去抓梁沐祈回来。 竹心随着郡主去采樵斋，谢氏看到郡主，便激动起身，要不是定国公抱住了她，谢氏肯定会失控。 “郡主，我们下次再来吧。”竹心赶紧劝郡主离开。 这还是竹心第一次看到谢氏失态，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定国公，如此小心翼翼的哄着谢氏。 郡主抖着苍白的唇，缓缓福身告辞。 定国公挥手，让他们快走。 丹若院里，郡主回来坐下便控制不住的自责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我喝的茶没事，韵表姐的茶怎么会出问题呢？” 竹心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要不郡主明天进宫去问问太后娘娘？” 话音刚落，梁沐祈出现在门口。 郡主立刻起身迎上去，拼命解释，梁沐祈却看向竹心道：“你回去。” “你回去吧。”郡主松也看向竹心，“我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竹心福身告辞，回到了扶风斋。 她本想坐下看书，奈何总是想起谢韵，她可是谢家这一辈最有才貌品行最好的姑娘。 当初定国公府没定下嘉淑郡主时，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她。 后来谢家不愿意，加上梁沐祈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还在初级班，这事便一直拖了下去。 梁家的次要选择邢明姝，但这次轮到谢氏不乐意。 大梁氏是个果断的主，谢氏不乐意，她转头便把长女嫁去了武安侯府。 直到定国公得胜归来，梁家再次显赫，谢家二郎又痴心于一个梁家的丫鬟，谢家才改变了主意。 只是这次，梁家选择了回京的嘉淑郡主。 竹心没想到的是，谢韵最后居然要嫁给河西郡王，难怪她宁愿撞柱自尽。 若是谢韵就这么死了，谢家还能得一个清流的名声，坏就坏在，谢韵不仅没死，皇帝还赐了婚。 这下谢韵要是再出意外，便是抗旨。 怎么这皇帝总是做些不得人心的事情。 想起去世的贺贵妃，竹心感觉，这可能又是皇帝的制衡之道。 原来世家也不能一直安稳，世家贵女的婚姻，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端阳节来临，崔九奶奶送了帖子过来。 自从上次出事，梁沐祈再也没来过扶风斋，等竹心被叫去松鹤堂，她才发现，梁沐祈时常睡在衙门。 郡主的脸色很差，脂粉都遮不住她眼底的淤青。 邢明妙倒是红光满面，和太夫人说完话，拍着肚子道：“外祖母！我怀孕了！刚刚三个月！” “真的？”太夫人眼里多了几丝光彩，抓着邢明妙的手道，“拍什么肚子呀！小心伤到孩子！方嬷嬷！去库房里，把我那把剑拿出来送给妙儿。” “当然是真的呀！不信外祖母摸摸看。”邢明妙牵着太夫人的手放在她肚子上，引得太夫人连连叫乖孙。 邢明妙回头看了眼：“外祖母要送我的，是什么样的剑呀？要是普通的剑，我才不要呢。” 邢明妙应该过得很好，整个人比出嫁前张扬又自信。 她的到来，让太夫人恢复了不少精神。 只是陪在一旁的郡主脸色更加难看，特别当邢明妙牵着太夫人的手，放到邢明妙的肚子上。 郡主摇摇欲坠，还是芍药机灵，赶紧搬了凳子来，扶着郡主坐下。 屋子的气氛实在不适合郡主留下来，竹心便走到床前：“太夫人，九奶奶，你们祖孙慢慢聊，这会儿乐姐儿应该醒了，我们先退下了。” “好的好的，等我收下外祖母的礼物，就去丹若院找你们。”邢明妙点头，和郡主挥挥手。 扶着郡主离开松鹤堂，竹心发现郡主轻松了不少，只是眉宇间的郁色，并没有消散多少。 竹心送郡主回到丹若院，才发现郡主身边多了两个妈妈。 蔷薇解释道：“她们是太后娘娘送来的，教郡主学习管家。” “嗯。”竹心躬身告辞。 看来郡主也在慢慢改变，成了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总不能一辈子自持身份，把定国公府交给下人去管。 竹心叹道：大家都过得这么难，到底谁才过得痛快呢。 端午这天，大梁氏夫妻，邢明姝夫妻，小梁氏夫妻，还有崔琰和邢明妙都来了定国公府。 梁沐祈却迟迟没有回来，定国公派熊明去找。 他回来时，头上直冒冷汗，告诉定国公世子不在衙门，也不在谢家方家，他找遍了亲朋好友的家里，都没有找到梁沐祈。 因为邢明妙的到来，太夫人精神好了很多，难得起床与家人血亲团聚。 结果梁沐祈却不在家。 场面冷下来，定国公知道儿子在闹什么，平静得道：“二郎，你大哥没回来，你来替你大哥给诸位敬酒。” 谢氏攥紧掌心，却碍于大小姑子，还有两个女儿女婿都在场，只能强行忍住。 梁沐敬扶起卫三娘，他敬酒，卫三娘便去了谢氏身后布菜。 瞬间，谢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侧目看向郡主。 郡主要起身，大梁氏却故意道：“郡主瞧着不大舒服，还是坐着吧，二郎媳妇也是大嫂的儿媳妇，她来伺候大嫂就行。” 卫三娘压根没有正经伺候过谢氏，手忙脚乱的，好在谢氏也没有为难她。 竹心懒得看这一家人虚与蛇委，便悄悄退下。 她叫来支离，给了他一个地址：“你去问问，世子爷在不在这里？” 支离望着陌生的地址，没有怀疑，收拾一番悄悄从角门出去。 大半个时辰后，梁沐祈回来了，神情疲惫的给家中长辈和亲戚道歉。 他甚至给梁沐敬说了声谢谢。 竹心正在旁边冷眼瞧着，云舒叫她去前院。 支离见到竹心，手都在发抖，嘴也在哆嗦，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世子爷从那儿回来的？”竹心猜到了支离为何有这儿反应。 “是，是的，我还没走过去，就看到世子爷那院里出来，身边还站着个……”后面的话，支离实在说不下去。 他真的没有想到，世子爷和郡主吵了架，不去姨娘院里，也不来扶风斋，甚至端午节这天，还缺席了。 去了外室那里。 第179章 丽娘 竹心递给支离一锭银子：“记得保密，我想个办法，让世子爷纳了那位姑娘回家，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定国公府现在树敌有点多，梁沐祈现在把那姑娘藏得严实，他去的次数多了，迟早会被发现的。 端午宴席的后半段如何，竹心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梁沐祈恳请邢明姝的丈夫，武安侯府的程二爷出面，请他大嫂去宫里劝一劝淑妃。 淑妃和武安侯世子夫人是手帕交。 程二爷当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再三强调这是陛下赐婚，婉拒了这事。 邢明姝则是干脆很多，直接告诉梁沐祈，淑妃一手策划的婚事，不可能白白放弃。 后来梁沐祈又找上了小姑父广宁伯世子，她妹妹是宫里的梅才人。 广宁伯世子倒是想帮忙，但他妹妹不受宠，入宫十来年，承宠才两次，连个女儿都没有。 大姑父邢钧倒是很主动，却是劝梁沐祈不要瞎折腾，这场赐婚，陛下是有考量的。 其他客人走后，崔琰和梁沐祈说了真心话：“先让谢姑娘嫁过去，之后的事在慢慢筹谋。” 邢明妙说完这些话，双眼有些失神：“我从来没有见过表哥低头求人，也没想到他低头求人，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竹心把剩下的两碟点心拉过来：“你说就说，怎么还能不停的吃，你这才三个月，哪能吃这么多，到后面可怎么办，胎儿太大，会很难生下来的。” “我就是想吃嘛。”邢明妙起身抢过来，抓起两块点心，哐哐塞进嘴里。 这个吃法根本不行，竹心又抢了回来，邢明妙气得扭头坐下：“你们都不给我吃！我饿啊！饿死我了！我死了算了！” 想起崔琰送邢明妙过来时的叮嘱，竹心只能好耐心解释：“崔九奶奶，真不是我不给你吃，你家九爷说，你中午吃了两大碗饭，还吃了三个鸡腿，半碟牛肉，其他蔬菜瓜果他还没算呢，再三叮嘱，不要给你吃点心的。” 邢明妙狠狠拍了下肚子，吓得竹心赶紧抓住她的手：“你怎么动不动就打自己的肚子？打坏了怎么办？” “都怪他！没有怀他，我根本不会饿的，吃一碗就行。”邢明妙难受得近，“竹心你给我煮点肉，像之前那样，加一点盐就行，别的都不要。” 竹心看她真的是饿了，只好点头同意。 自此，邢明妙便住在了定国公府。 崔琰是二甲进士，出身清河崔氏，才华颇得皇帝喜欢，免了朝考，直接进了翰林院任庶吉士。 有邢明妙的陪伴，太夫人的病情日渐好转。 河西郡王和谢韵的婚事定了在六月十八，成婚后便要去封底，无召不得回京。 淑妃得知消息病了半个月，谢家和定国公府都松了口气。 六月初，郡主病了，竹心再也坐不住，确定梁沐祈去了衙门，提着一盒点心敲开了迎春巷的院门。 林嫂子看到竹心怔了下，正要解释，竹心平静回道：“我是来见你们姑娘的。” “这，这……”林嫂子到底还是让开了路。 竹心进了屋，看到了眉眼清冷的女子，体态纤细，腰肢盈盈一握，正教檀儿算账。 看到竹心出现在眼前，女子连忙起身，下意识看向林嫂子。 “我是沈竹心，梁世子的丫鬟，姑且算是他的通房。”竹心自报家门，与面前女子福身行礼，“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有事需要和姑娘商量。” 女子惊讶了下，随即热情邀请：“你就是竹心，快快快！请坐，请坐，我姓苏，单名一个丽，我和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叫我丽娘。” 竹心跟着她坐下，很是疑惑的问：“苏姑娘认识我？” 苏丽娘上下打量着竹心，连连点头：“世子在我面前多次提起你，没见过但也认识了，而且吕大夫也是你请来的。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很感激你，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没想到是你主动来找我了，实在抱歉。” 两人会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林嫂子松了口气，连忙下去煮茶。 竹心能看出苏丽娘是个脾性都很好的人，余光打量着周遭，和上次她过来的时一模一样，并没有增添新的陈设。 看起来，她也不是个贪慕富贵的人。 “你是不是想问，我和世子是什么关系？”苏丽娘看出了竹心的疑惑。 “是。”竹心如实回道，并解释，“最近世子爷一直没有回家，世子夫人病了。” 苏丽娘知道这件事，叹道：“我劝过他，他不肯回去，少夫人病了，他无论如何也该回去了。” 竹心越听越不明白：“你和世子爷……” 沉默了会，苏丽娘苦笑道：“我现在姑且算是世子的外室吧。” “你有家人吗？”竹心感觉她和梁沐祈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 苏丽娘的情绪瞬间低落，眼中浮出一层水雾，哽咽道：“现在没了。” 林嫂子刚好送茶过来，给竹心解释：“苏姑娘的父母兄嫂，为了帮世子爷死在了鞑靼人手里。” “不帮世子，我们也活不下来，是世子救了我。”苏丽娘擦干眼泪，抬头问道，“我会帮你劝世子回去的。” 竹心摇头：“你住在这里不安全，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进定国公府，世子给你一个名分，这样世子躲起来，郡主也知道他在哪，不会担惊受怕。” 苏丽娘张张嘴，记得当初她刚入京时，世子也问过她类似的话。 似乎从上次重伤回京，世子便再也没有说过这种话。 “我的命是世子救的，本不该挑三拣四的，只是世子爷他最近，好像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大事。 他说在家里总也睡不着，来我这里才能勉强睡两三个时辰，我知道，有些话，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 可我真的从没有见过世子爷这般颓丧的模样，从前的世子就算去追杀柔然人，被鞑靼人追杀，也是意气风发的。” 苏丽娘说着，两滴眼泪落下，竹心递过手帕：“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的，世子爷是天之骄子，可他也只是定国公世子而已。” 第180章 纳妾 擦干眼泪，苏丽娘怔怔抬眸，不明白竹心的意思：“定国公世子这个身份，还不够尊贵吗？” 竹心喝了口茶润嗓子，耐心解释：“比他身份尊贵的，譬如太子殿下，照样会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为太子也要听陛下的话，他才能是太子。世子爷也得听国公爷的话，而国公爷头上还有太子，这样说，你明白吗？” 苏丽娘隐约有些懂竹心的意思，紧紧捏着帕子，心里总是不安定：“我，我这样的还能进梁家吗？世子夫人会同意吗？” 竹心总算说服了她，安抚道：“苏姑娘若是相信我，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安排好，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你也放心，郡主肯定会喝你的茶。” 仔细交代了林嫂子几句，竹心便起身告辞。 苏丽娘到底还是更担心梁沐祈，送竹心到门口，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沈姑娘，你能不能劝劝世子，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谢家和河西郡王的事，竹心说了，苏丽娘大概也理不清头绪，便点头应下，嘱咐檀儿好生照看苏丽娘。 回到定国公府，竹心径直来到松鹤堂，给南枝使了个眼色。 南枝便领着邢明妙去了小厨房。 苏丽娘的事，宜早不宜迟，竹心便简明扼要的交代完，最后提出自己的建议：“苏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又对世子爷有恩。 咱们还是要好好对她的，我看世子爷对她很上心，他不愿意去惠姨娘和刘姨娘那儿，苏姑娘他总要给心疼几分不是？ 来了定国公府，苏姑娘能依靠的也只有世子爷，等苏姑娘生下长子，也能了了太夫人的一桩心愿不是？” 太夫人半天没有回神，她有点不敢相信，祈儿居然置办了个外室，还养了一年多，阖府上下，竟没一个人发现。 “你是怎么知道苏姑娘的存在？” 关于梁沐祈曾经的打算，竹心自然是一并交代，迎春巷的宅子，本就是给她准备的。 “荒唐！真是荒唐！”太夫人气得头发晕。 竹心赶紧给太夫人的心口顺气：“太夫人别生气，世子爷幸好带了苏姑娘回京安置，不然叫外人知道，咱们定国公府不管救命恩人，那才大麻烦事呢。” 太夫人恨恨捶了下床板：“我什么时候教过他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竹心正要解释，雪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奴婢见过世子爷，太夫人——” 话还没说完，梁沐祈已经进屋来，几步走到床前，看了眼竹心，又快速别开竹心的视线。 “你，你这个不孝孙！给我跪下！”太夫人是真的气急了。 梁沐祈也没有任何犹豫，聊提衣摆笔挺的跪在床前。 竹心起身告退，出了屋子带上门。 从小厨房过的邢明妙正在啃一块肉干，很奇怪的问：“外祖母歇下了？” “太夫人有话单独和世子爷说。”竹心带着邢明妙去了厢房。 不多时，郡主赶来，方嬷嬷拦住了她。 郡主想找竹心问话，但又不想看见邢明妙，便遣了蔷薇去请竹心过来。 “我也要去！”邢明妙连忙放下肉干，“我感觉好久没见到表嫂了，明明我都住在这里了，怎么每次都错过了她。” 竹心推着邢明妙回去坐下：“太夫人在生世子爷的气，你确定要过去？” 邢明妙下意识摇头：“不去不去！” 从前太夫人留她在松鹤堂学规矩，邢明妙最怕的就是外祖母不笑。 何况现在竹心说，外祖母在生气。 安抚好邢明妙，竹心赶到了正屋门口，郡主连忙迎上来：“沐祈怎么突然回来了？是衙门有事？还是太夫人有事？” 仔细斟酌片刻，确定太夫人不会为难苏丽娘，竹心才缓缓答道：“大约是在商量给世子爷纳一门良妾的事。” 郡主怔住，蔷薇也是过了会才反应过来：“纳妾？这种事不是应该和郡主商量吗？！怎么是太夫人——” “住口！”郡主回神，呵斥了蔷薇一声，强忍着难受替太夫人辩解，“祖母也是替我和夫君操心，总归是要纳妾的，祖母不做主，婆婆也会做主的。” 竹心扶着郡主的手，准备送她去东厢房休息：“太夫人肯定会过问郡主的意思，您且放心，郡主不同意，太夫人会换个人的。” 郡主勉强挤出一个苦笑来：“我相信祖母会替夫君挑个他喜欢的人。” 话一说完，郡主再也绷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珠子，不停落下。 芍药默默送上手帕，郡主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对竹心道：“让你见笑了，我，我只是自责，没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还要祖母替我们操心。” 竹心正要开口，身后的门倏然打开，她立刻回头望去。 梁沐祈不敢看竹心，扔下一句话：“你陪郡主去见祖母，我先回衙门去了。” 等他离开松鹤堂，蔷薇彻底爆发：“世子怎么这么过分！他不喜欢我！不喜欢芍药！他直接说啊！郡主又不是不肯给他纳妾！” 郡主白着脸呵斥：“蔷薇！你回去！这里有芍药和竹心就行。” “郡主！”蔷薇委屈得不行，连连道歉，“对不起，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不要赶走我好不好？” “你回去吧。”郡主下了决心，坚持不让蔷薇留下。 “奴婢告退。”蔷薇到底还是没有忤逆郡主的意思，叮嘱了芍药两句，便转身离去。 竹心带着郡主来到太夫人床前，轻声唤道：“太夫人，郡主来了。” 太夫人缓缓睁开眼，因邢明妙到来才有的几分精神气，在此时此刻，消失殆尽，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她挪动着枯树枝一般的手，郡主连忙上前坐下，握住太夫人的手：“祖母，我在这里。” 浑浊的眼珠子转动着，太夫人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是我，是祈儿，也是定国公府对不起你。” 郡主不停摇头，只是想起竹心的话，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往下掉。 太夫人直直望着郡主的眼睛，喘着气道：“我，我这个老婆子，活不了多久了……” 第181章 人心 “不会的不会的，祖母一定能长命百岁。”郡主哭得更厉害了，不停摇头。 气氛到了这里，太夫人便趁热打铁：“我现在没有别的心愿，就是想在死之前，看一眼祈儿的儿子。” 明明心里不愿意，也难受得要命，郡主却还是点头答应：“好，我一定完成祖母的心愿。” 冷眼旁观的竹心无比叹服，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套操作下来，郡主不愿意也得愿意，不然就是不孝。 太夫人的气渐渐顺了，抓住郡主的道：“我挑了个姑娘，是幽州人士，她父母兄嫂对祈儿有救命之恩。 她孤苦无依，能依靠的只有祈儿和你，等她进门，生下儿子，你先养着，若以后你和祈儿有了嫡子，再送回去就行。” 郡主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道：“孙媳都听祖母的。” 竹心静静地望着太夫人，原来算计人心的模样，得这般口蜜腹剑才行。 好话都是太夫人说的，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吃亏的人还得对太夫人千恩万谢。 谢氏收到消息时，方嬷嬷和宣嬷嬷已经亲自抬着轿子，去把苏丽娘接了回来。 丹若院里，苏丽娘穿着桃红喜服，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给郡主敬茶。 “夫人来了。”门外菡萏扬声禀报。 郡主立刻接过苏丽娘的茶，快速喝了口放下，扶苏丽娘起身来。 “我们去见婆母。” 竹心扶着苏丽娘，眼神示意她别担心。 跟着郡主来到门口，苏丽娘迎上谢氏凌厉的目光，吓得顿时低头。 郡主扶着谢氏的手进来：“母亲怎么来了？” 谢氏没有动，冷冷盯着苏丽娘问：“你怎么突然给大郎纳妾？大郎知道这件事吗？大郎喜欢这个妾室吗？” “回母亲，丽娘是祖母挑的，我也亲自打听了，身世清白，还和夫君是旧相识，夫君对她也很满意。”郡主解释着，扶着谢氏进屋到主位上坐下。 竹心扶着苏丽娘上前给谢氏行礼：“妾身给夫人请安。” 谢氏余光看到桌面上喝过的茶，郡主都接受了这个苏姨娘，她作为婆婆，也没有资格置喙。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和大郎怎么认识的？” 苏丽娘有些害怕，好在这些问题，竹心早就教过她，一一仔细回答，让谢氏挑不出一点错来。 按理说，谢氏过来瞧瞧也没什么，只是梁沐祈实在担心，得知消息，愣是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 梁沐祈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大步流星进屋来，梁沐祈率先看向苏丽娘，确定她没事，这才安心。 两个人当着众人的面眉目传情，郡主心里发苦，谢氏却是再也忍不住，拍桌怒斥：“大郎！你不是在北衙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会如何看你？” 对于竹心和郡主，梁沐祈都是放心的，迎苏丽娘进门的流程和细节，都是她们禀报过自己的。 梁沐祈不放心的是母亲谢氏。 看母亲生气，他立刻护着苏丽娘解释：“娘，丽娘已经进门，令仪都安排好了，住在清风苑隔壁的朗月苑，若是没什么事，儿子先送她回去。” 谢氏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的盯着梁沐祈护着苏丽娘快步离开。 屋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跟自己找不痛快。 “好！好得很！”谢氏重新坐下，扫过面前一屋子女人，最后看向郡主，“令仪，你是大郎嫡妻，你给她纳妾，我不该说什么。” 说到这，谢氏看向兰心和云秀：“她们是我们府里的家生子，知根知底，大郎不喜欢。” 接着又看向竹心，“她是大郎真心喜欢过的丫头。” 最后扫过真儿蔷薇芍药三人，“她们是你和我挑的通房丫鬟。” 想起儿子维护苏丽娘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维护高姨娘和施姨娘的丈夫，谢氏强忍着恨意提醒郡主。 “这个屋里的女人，都是你能随意处置的。这苏氏来历不明，还和大郎很早就认识，以良妾的身份进门，将来她母凭子贵，别怪我没提醒你，良妾可不能随意处置的。” 郡主何尝不知晓，宣嬷嬷也不同意她接纳苏丽娘，可祖母开了口，公公婆婆催着要孙子。 眼看着乐姐儿都要两岁了，从成亲到现在，三年多，她没能给夫君生个儿子，本来就是她的不是。 丈夫不碰妾室，她却迟迟没能怀上，还能怎么办！ 既然是丈夫喜欢的女人，只要能生下儿子，郡主已经不在乎了。 “儿媳明白。” 谢氏气笑了：“你说说看，你明白什么？” 郡主低眉顺眼的回道：“儿媳没能给夫君生个儿子，既然这样，别的女人生下来，儿媳抱过来养也是一样的。” “你——”谢氏简直想骂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到底碍于郡主的身份忍住，“既然郡主这么想，我就不多说了。” 谢氏起身离去，留下一屋子女人。 蔷薇扶着郡主坐下，想说世子两句，余光瞧见两个管事妈妈，到底闭了嘴。 良久，郡主回神，笑得十分勉强：“你们都回去吧，我想好好休息下。” 竹心等人福身告辞，真儿是丹若院里的人，却也悄悄跟了出来。 离开丹若院，真儿第一个追上来问：“几位姐姐，那苏姨娘和世子爷到底什么关系？” 没人回答她的话，云秀看不下去，望着身后道：“菡萏来了。” 真儿浑身皮一紧，连忙扭头赶了回去。 三人来到清风苑门口，齐齐看向隔壁的朗月苑，府里的管事们，早就闻风而动，过来送贺礼。 好在有梁沐祈安排过去的流霜，挡住了所有人。 “先进屋再说。”竹心率先进了清风苑。 兰心和云秀紧随其后，跟着竹心进屋坐下，墨儿送了茶点上来，便退下去门口守着。 知道她们想问什么，竹心也没有藏着掖着：“世子爷对苏姨娘很不一样，只有她才能生下世子爷第一个儿子。” 云秀虽然失落，但明显更替梁沐祈开心：“谁生都一样，只要能生下来就行。” 第182章 想通 兰心却觉得苏姨娘的来历有些问题，转头看向竹心：“苏姨娘当真认识世子爷一年多了？” “这是自然。”竹心知道兰心肯定会怀疑，按着她的手解释，“救命之恩，若不能报答，叫外人知道，会戳梁家的脊梁骨的。” 接下来几天，梁沐祈不仅准时回家，还夜夜都留在朗月苑。 郡主还没有反应，谢氏率先坐不住，叫了苏丽娘去拙春院里。 大半个时辰后，梁沐祈赶回来，和谢氏吵了一架，强行带走了苏丽娘，吩咐流霜，除了郡主和太夫人，苏丽娘谁都不用见。 谢氏气了个仰倒，来不及管束儿子，河西郡王和谢韵的婚礼如期而至。 郡主带着兰心去谢家送嫁，竹心便托兰心给谢韵带去了一份添妆，悄悄叮嘱兰心一定要让谢韵在无人的地方再拿出来。 竹心在扶风斋里，继续看着书，流霜过来时，她还有点惊讶。 “你能来前院了吗？” 流霜躬身回道：“沈姑娘，奴婢在正月里已经嫁人。” 竹心这才发现流霜是挽着个堕髻：“苏姨娘找我？” “是。”流霜起身请道，“苏姨娘有些话想和你说。” 来到朗月苑里，苏丽娘正坐在榻上看书。 竹心快步走上去：“苏姨娘不用起身。” 苏丽娘请竹心坐下后，便让流霜和檀儿都退下：“昨日，世子和我说，他想通了。” “想通什么？”竹心感觉有些奇怪。 “你说的没错，他需要一个儿子。”苏丽娘握着茶盏，盯着竹心的眼睛欲言又止，“你是不是一直在怪世子不放你走？” 喝完茶，竹心还是不明白：“我不怪他，我现在过得比从前好多了，再也不缺银子，不用担心自身安危。” 苏丽娘伸手握住竹心的手：“可是你不开心。” 竹心刚想说开心什么，并不重要，苏丽娘眼泪落下来，哽咽道：“我和你一样，再也没有亲人了，我很感激世子，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恨他，他已经很努力在改变自己了。” 恨吗？竹心真的不恨，只是怪这个世道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她们这种底层人，命如蝼蚁，哪有恨的资格。 面对竹心的沉默，苏丽娘起身去枕头下，拿了一枚竹纹玉簪来，递到竹心手里：“这是他雕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出来的。” 望着手里触之升温的簪子，竹心笑着手下：“他能想通就好。” 深夜，梁沐祈回来，直接来到了扶风斋。 他看到桌前的竹心和从前一样，依然插着两根金簪，并没有戴他送的玉簪。 “世子爷怎么来了？”竹心赶紧放下手里的书，趿着鞋子快步迎上去，拉着梁沐祈到软榻上坐下。 梁沐祈递给她一叠契书：“这是表姐让我带给你的，说是她送给你的还礼。” 竹心接过来一看，发现是这些契书，居然是京城久负盛名的沧澜斋的地契和房契，还有几个掌柜伙计的身契。 “这，这……”竹心惊讶抬头，“表姑娘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铺子送给我了？” 梁沐祈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我也想知道，表姐为什么会把这个送给你，听兰心说，你送了一份添妆给她，你送了什么？” 竹心不敢说，她送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给谢韵。 毕竟哪有人新婚送匕首这种利器的。 只是谢韵和河西郡王的婚姻，实在让人心疼，与其过去受窝囊气，不如等到淑妃失势，找个机会了解河西郡王。 她相信谢韵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添妆，你也知道，我能用的银子都是世子爷的，哪有钱送很贵重的东西。”竹心试图蒙混过去。 梁沐祈扶着竹心的肩膀，亲了下她的额头：“丽娘的身子不太好，吕大夫说需要再休养一年，所以我今晚去丹若院。” “她身子不好？是上次……”竹心想到了林嫂子硬着头皮找上她求助的事。 “是，我被人算计，这笔账我一直记在心里，迟早我要还回去。”梁沐祈说完，便起身告辞。 谢氏回了拙春院，越想越难受，直到琥珀进来禀报。 “夫人，世子爷去了扶风斋，在沈姑娘那儿坐了两刻钟，便去了丹若院。” “总算还是知道轻重，没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谢氏放宽了心。 随后她又听见琥珀禀报：“锦瑟送回消息，二爷这两天去了她院里，给她喝的避子汤里面加了绝嗣草。” 谢氏猛地抬头：“可有证据？” 琥珀拿出一个小油纸包：“锦瑟办事，夫人放心。” 望着面前的油纸包，谢氏冷笑：“不过一个小小的九品太祝，还是不受重视的鸿胪寺太祝，也敢这般猖狂。” 斟酌半晌，谢氏吩咐：“把这个消息，想办法送去扶风斋和我们家的姑奶奶。” 琥珀领命退下。 今年的夏天热得人发晕，竹心派支离去账房问了下，发现梁沐祈的公账早就花完了，目前超前支出了一年打十个月。 竹心听到支离的话，侧目望过去：“上次我不是才超出一年零四个月吗？怎么又多出六个月来？” 支离没敢说，倒是童婆子机灵打听到了情况：“上次世子爷从扶风斋去丹若院，是芍药姑娘伺候的世子爷。 第二天，除了按照管理送给通房丫鬟的首饰和衣裳，世子爷还另外赏了五十两银子，又派人去单独买了保子汤的药材送去，又花了三十两。 后面几天，世子爷又去了刘姨娘和惠姨娘院里，前前后后有花了四百多两银子，另外还有一百两，是给刘姨娘打了两支海棠花钗。” 竹心这些天在专心熟悉沧澜斋的经营，对后院的事没有上心，兰心姐倒是来了一次，她实在太忙，没理解兰心姐的意思。 原来上次兰心姐过来，是想来打听世子爷为什么突然转变的。 苏丽娘说梁沐祈想通了，竟然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竹心点头，拿出梁沐祈私人账房的对牌，“去找窦先生，赶紧准备个……五十两银子的冰来。” 第183章 引荐 支离怔了下，随即接过对牌去找窦先生支取银子。 回来的路上，支离遇到了琥珀，鉴于竹心的耳提面命，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没套出有用的话来，琥珀便暗示了几句甘溪院的避子汤。 支离匆匆赶回去告诉竹心。 “你不用管这个事，琥珀肯定会告诉张太太的。” 竹心继续专心整理账本，发现沧澜斋的账目，不仅清晰，而且也和普通人的记账方式也不太相同。 研究了大半个月，竹心才终于学会了这种记账方式。 简单明了，还严谨有条理，做假账的可能性也降低了百倍不止。 “好厉害的记账方式。”竹心忍不住感慨。 支离买好了冰，竹心分成三份，便派遣童婆子给苏丽娘和兰心姐各送去一份。 半个时辰后，支离提着一份冰回来：“惠姨娘说，她不需要，太夫人给她单独拨了银子买冰。” 竹心没有在意，只是吩咐：“那就留给我用。” 月底，天气渐渐转凉，兰心确定有孕，郡主便把她留在了丹若院照看。 “真的吗？”竹心赶紧收拾好账本，备好礼物往丹若院赶去。 在过去的路上，突然想起自己大半个月前给兰心姐送冰，被兰心姐退了回来，说是太夫人给她拨了银子。 难不成那个时候就要已经有孕？竹心转道去了松鹤堂。 事情已成，竹心也刚好有件事需要太夫人帮忙。 太夫人今日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东次间里，和邢明妙说着话。 “你婆婆既然要上京来照顾你，到时候你还是得回去，要不然你去你娘那儿也行，不然你婆婆会有意见的。” 邢明妙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却并没有很显怀，边吃着肉干边回道：“我才不回去呢！相公说了，我好好呆在定国公府就行。” 太夫人倒是喜欢邢明妙，但又怕郡主瞧着闹心，万一这外孙生了个男孩，更是惹郡主伤心。 “你和你娘闹脾气了？怎么就不愿意回邢家呢？” 邢明妙说得也直白：“我在这里能吃能喝，还没长胖多少，想去哪去哪，没人敢管我，身体也好得不得了，我才不回去受我娘的管束，特别是我祖母，总是嫌弃我不想大家闺秀。” 太夫人忍不住笑道：“好好好，你就留在这里。” 竹心进来，给两位行礼，禀报了兰心姐有孕的消息。 邢明妙也没有意外，反而奇怪：“你怎么才知道？” 太夫人干咳一声，邢明妙赶紧闭嘴，冲着竹心吐了吐舌头。 “兰心有孕的事，我大半个月前就知道了，还派了吴妈妈过去伺候。”太夫人说完，瞧了眼云舒。 云舒便机灵的搬来凳子，请竹心坐下。 算算日子，太夫人翻看着手里的账本：“我本想瞒到满三个月的，现在看来，却是瞒不住了，过些日子，等凝冰成亲，我再给兰心派几个信得过婆子丫鬟过去。” 竹心等邢明妙起身去消食，便和太夫人提了要求：“我想把手里的两个铺子重新开起来，但缺少两个得力的掌柜，太夫人能否引荐两个人给我。” 太夫人想了下：“那铺子不是记在文彬名下吗？你怎么还在管？你要想自己开店，我另外给你两个铺子。” “谢太夫人好意，我就不客气了，既然这样的话，太夫人给我引荐四个掌柜吧。”竹心一点也没有推辞。 攥在自己手里的银子铺子，才是自己的。 太夫人笑了下：“你又不要孩子，要这么铺面银子做什么？难不成将来都给文彬？” “留给他也行，将来我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竹心摸着肚子回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定国公府里，谢氏慢慢老去，郡主羽翼渐丰，总要分个胜负出来，她再要孩子才最合适。 自己培养的人，太夫人自然能了解竹心的想法，便也真心提点道：“文彬到底不是你的血脉亲人，是时候把你爹接进府里来了。” 竹心也奇怪这个：“之前夫人不是要接我爹进府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自然是因为苏姨娘比你更有威胁性，谢氏这个人，恨了我半辈子，觉得祈儿和她不亲近，都是我在中间挑拨离间。 她从来不会反省自己，我养祈儿才几年，祈儿启蒙后，便一直是她亲自照看的，有时候养孩子就是这样。 你管得越紧，孩子便和你越不亲近，祈儿的性子随他爹，看着规规矩矩，很是孝顺，骨子里都犟种。” 太夫人看着竹心的脸，心里不由五味杂陈：“说到底，你还不了解祈儿，如果当初你肯服软，哪怕是假意，他腻了厌了，或许真的放你走了。” 竹心在梁沐祈身上跌倒了两次，当然知道太夫人现在说的都是真话。 只是如今她经历这么多后，愈发觉得，靠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富贵没有权势的支撑，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想来梁沐祈想通，也是因为谢韵的婚事无法改变想通的。 定国公府世子尚且都如此，她沈竹心一个区区庶民，如何保得住房州的产业。 太夫人过世，谢氏可不会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照拂她。 梁沐祈更不用想，知道她在那里，真的会放过她吗？ 将来梁沐祈爱上了别人，她一个女人想要守住房州的产业，必定艰难。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跟着梁沐祈算了。 太夫人叫来雪枝，拿了四个人的身契，两个铺面给竹心：“这四个掌柜都是子承父业，在我手里也用十多年，你能不能用起来，就看你本事。” 竹心拿着六张契书磕头道谢。 “下去吧，兰心有孕的消息既然瞒不住，你以后多去清风苑，好好照顾她。”太夫人累了，摆摆手靠在引枕上闭上眼休息。 仔细看了这四个掌柜的身契，竹心便出去找方嬷嬷打听。 方嬷嬷常年在内宅，对生意上的事了解不多。 等竹心出来，朱妈妈凑了上来，满脸谄媚道：“沈姑娘，府外的事，我了解啊，你想打听什么人？我都清楚。” 第184章 婢妾 走到松鹤堂门口， 竹心递给朱妈妈一块碎银子：“妈妈离开了府里一段时间，有些人有些事，您可得好好打听清楚了再说。” 朱妈妈咬了下碎银子，立马弓腰哈背的送竹心出去：“沈姑娘慢走，我一定好好打听。” 扶风斋里的西湖柳月开了第一朵花，河西郡王妃的中秋贺礼送到了京城。 谢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弘农杨氏也派了族人前来商议婚事，乐姐儿的生辰便交给了郡主去办。 去年乐姐儿的周岁宴办得很隆重，今年三月底，二房的两位哥儿满周岁，撞上梁沐敬的参加春闱，梁沐祈回京养伤，京城气氛不对，便低调摆了几桌。 现在乐姐儿满两岁，二叔子进了鸿胪寺，三叔子即将成婚，加上过几天便是中秋宴，惠姨娘有孕，谢氏也不闻不问，郡主不想大肆操办。 竹心打了个黄金长命锁，特意给乐姐儿送来，进了院子便听见蔷薇在和茉莉抱怨。 “郡主越是这般小心翼翼，他们就越是瞧不起咱们，要我说，郡主就该好好办一下大姐儿的生辰！” 茉莉发现竹心过来，咳嗽了声，转身迎上来：“沈姑娘来了。” 蔷薇通禀后，竹心才跟着茉莉进屋，发现郡主正在教乐姐儿认字，屋里也没有打算给乐姐儿操办生辰的气氛。 “婢妾给少夫人请安。”竹心福身见礼。 郡主一下没反应过来，是芍药赶紧上前来：“沈姑娘免礼，这边请坐。” 乐姐儿到底年纪小，面对枯燥的文字，总也耐不住性子，郡主一严肃，她便有些害怕。 瞧见竹心过来，乐姐儿便拉住母亲的手道：“娘，竹心来啦，竹心来啦。” 竹心从童婆子手里拿过锦盒打开：“大姐儿，这是婢妾送给您的生辰礼物。” 自从知道兰心有孕，整个府里的风向便有所改变，谢氏完全不管乐姐儿的生辰宴，下人便也跟着不装了。 郡主从出生起，便没有受过这种气，偏偏宣嬷嬷和两个妈妈都劝她要忍着。 她连竹心也不想见，便想着冷脸赶人。 哪想到竹心一点不介意，还主动过来抱乐姐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郡主本来就是个软性子。 “你怎么亲自来了？礼物遣人送来就是。”郡主心情很不好，眉宇间郁气凝结，整个人的精神差了许多。 竹心把乐姐儿交给蔷薇，转头劝慰郡主：“少夫人既然要接手管家，乐姐儿的生辰宴便马虎不得。” 郡主有点不理解：“你怎么突然改口叫我少夫人了？还有，你自称婢妾，是因为夫君不喜欢你了，惠姨娘有孕，你要和她们争宠吗？” “在少夫人这里，婢妾便直说好了。”竹心端正神色道，“郡主的身份不会改变，永远都是郡主，但您既然嫁进了定国公府，郡主也是府里的少夫人。” 郡主没有说话，这些话自从太后派了两个管事妈妈过来，宣嬷嬷也和她说了好几次。 竹心见她沉默，便知道郡主心里清楚她说的意思。 “婢妾既然选择跟世子爷回来梁家，便做好了伺候世子爷和主母的准备，妾无论高低，贱妾也好，良妾也罢。 在世子爷的嫡妻面前，也就是少夫人您这个当家主母面前，都要受您的管教。按照规矩，妾室是要日日过来给少夫人请安的。” 郡主这些都知道，看了眼蔷薇，示意她把乐姐儿抱出去。 蔷薇便叮嘱了芍药一句，带着乐姐儿离开。 推开乐姐儿的《千字文》，郡主拿过几账本翻开：“宣嬷嬷说过，我放在首位的身份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说的，我都知道。 我只是不甘心，母亲的嫁妆，成了那个女人的！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成了那个女人女儿的！” 说到此处，郡主捂着眼睛，双手撑着在桌面上，强忍着哭腔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留在太后娘娘身边，父亲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 嫁妆有问题，我也没有怀疑过父亲，只怀疑出身低微的继母，怀疑对我不敬的管事，可真相摆在面前，我才知道我有多可笑。” 郡主缓缓抬起头来的，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不解：“陛下赐婚，如果没有父亲的默许，她们哪有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要我把郡主的身份放在后面，那谁来替我娘的死翻案？我是她唯一的女儿，这个世上，我都忘了她，谁还会记住她呢？”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少夫人慢慢筹谋便是，太夫人熬不了太久。”竹心不知道该怎么劝，母仇不报，的确难以安心。 等到泪痕渐干，郡主轻笑道：“她们九月进京，皇祖母派人告诉我，德妃似乎有意向陛下请旨，给妹妹和四皇子的表哥赐婚。” 竹心奇怪：“四皇子的表哥？好像大不了四皇子几岁，这么早请陛下赐婚做什么？” 郡主没有说，而是说起太夫人的病情：“祖母近来身体越来越差，我要忙的事有点多，你能不能帮我去多陪陪她。” “好。”竹心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得到郡主的信任，她也不着急，提点郡主道，“谢家有本识字图册，从图案到字的变形，世子爷书房就有，可需要婢妾送您送来？” 盯着竹心看了半晌，郡主想到女儿近来越来越不愿意靠近自己，便点了头。 乐姐儿的两岁生辰宴到底还是热闹办了，太后送了厚礼，皇后还特意打造了一对玉佩，宝和公主一个，乐姐儿一个。 太子妃和宁王妃遣人送了礼物，没几日，去清风苑走动的人少了，来丹若院的人便多了许多。 中秋宴上，邢明妙的公婆亲自来接人，当着定国公和大梁氏夫妻的面，许下了许多承诺，带走了儿媳妇。 崔琰却偷偷找上梁沐祈，恳请他去和郡主说一下，若是得空，时常去陪陪邢明妙。 梁沐祈不解，崔琰也说得明白，他母亲是个拎不清的，间接害得大嫂一尸两命。 如今母亲对他和邢明妙的这个孩子愈发看重，崔琰担心妻儿生产出意外。 第185章 也有 “有这么严重吗？”梁沐祈觉得崔琰过于担心，“那是他们的亲孙子。” 崔琰却郑重道：“孙子是亲的，但儿媳妇不是，不是每家都能像表兄家这般和睦的。崔氏一族……不说也罢。” 家族越大，腌脏事越多，梁沐祈和他生活的环境，犹如云泥之别。 他说了，梁沐祈也不一定能听懂。 “总之我宁愿妙儿留在你们家，至少不用挺着大肚子伺候我母亲。”崔琰说了个梁沐祈能明白的事。 梁沐祈能明白，但他不能理解：“谁家孕妇五六个月的肚子，还要伺候婆婆的？什么规矩啊这是。” 崔琰想起家里的事便担心得直跺脚：“我大哥第一个孩子就是这么没的，第二个孩子难产，母子双亡。 我母亲瞧着收敛了些，但我爹想要争一争族长的位置，他肯松口让我取妙儿，也是看上了岳父如今的官位。 总之，你不会明白的，你外祖母家早早从琅琊迁到京城，很多规矩是他们为了避免和京城勋贵通婚才有的。 世家子女从来都不是你们看到的这么光鲜亮丽，妙儿的脾气不好，但她心地善良，我不想让她重蹈大嫂的覆辙。” 梁沐祈看他实在严肃，便应下了。 回到丹若院，梁沐祈看到妻子正在教女儿认字，还是他小时候用过的识字图册。 瞬间便想到是竹心送来的。 “少夫人，世子爷来了。”芍药快步进了次间禀报。 梁沐祈看了眼芍药，郡主已经牵着女儿出来：“世子爷怎么没去看惠姨娘？” 想起崔琰的担忧，梁沐祈抱起女儿，牵起郡主进了屋，说了崔琰的请求。 郡主点头：“夫君放心，九月我便得空，到时候带乐姐儿去看看表妹。” “你怎么不去看惠姨娘？”郡主又问了一次。 梁沐祈把女儿递给蔷薇，让她带走，这才回头对郡主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任谁都要叫你一句嫡母的。” 郡主红了眼，犹豫了会决定和梁沐祈坦白：“芍药她，也有身孕了。” “真，真的吗？”梁沐祈恍惚了会，握紧郡主的手道，“这样也好，两个孩子总能有个儿子，到时候你抱过来养在跟前，说不定我们也会有儿子的。” “沐祈。”郡主心里感动，靠进了丈夫怀里。 重阳节来临前，竹心总算找到机会，见了孔曹严华四位掌柜。 亲自审问过一番，发现朱妈妈的消息，几乎没有太大差错。 太夫人给她的两间铺面，都是城北，一个是布庄，一个是金银楼。 孔曹两位掌柜本就是管着布庄和金银楼的，竹心没有动。 严掌柜之前是城南的经营酒楼，醉仙楼名声大噪后，经营状况便越来越不好，最后铺子给了梁沐祈，他就去了洛城。 竹心打算把包子铺改成点心铺，派遣了严掌柜去打理。 华掌柜本来是庄头，后来展现出做生意的天赋，便被太夫人调进京城来管了一段时间的杂货铺。 筹备药铺很久，竹心便把药铺交给华掌柜。 重阳节这天，城西的两间铺面开张，竹心亲自去看了眼，坐在苟掌柜的二楼雅座，点了一壶大红袍。 苟掌柜敏锐发现竹心的衣着发髻和从前不同，愈发殷勤的打探着竹心的底细。 竹心这次没有隐瞒，而是爽快拿出定国公府的腰牌来：“这边是我家。” “定，定国公府……”苟掌柜身体一软，差点坐着就摔倒了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赶紧起身，弓腰谄媚：“是小人有人不识泰山，竟不知道沈老板是梁家的人，从前多有得罪，沈老板见谅，见谅。” 对于苟掌柜的反应，一切都在竹心的预料中，她想知道的是：“上次来大丰包子铺闹事的人，背后主子是谁？苟掌柜知道吗？” 苟掌柜再三斟酌下下，小声回道：“小人也不知道呀，要是沈老板想要查，小人倒是可以给你介绍几个人。” 竹心抬起茶盏喝了口，赞叹道：“味道不错，不过还是比不上定国公府世子爷赏给我的。” “沈老板是……”苟掌柜愈发有些拿捏不定，心里还是怀疑竹心的身份。 难道她并不是定国公府几位主子手下的掌柜？ 他明明记得，梁太夫人和梁夫人，手下也有一些女掌柜的。 竹心放下茶盏，拿出一张银票推过去：“我是梁世子的枕边人。” 苟掌柜仔细打量着竹心，最近的确听说梁世子纳了一门妾室，听说是幽州来的，怎么瞧沈老板，都不像是幽州人。 “掌柜的要是为难，那便算了。”竹心正要拉回银票，被苟掌柜伸手按住。 “沈老板别急，小人刚好有点门路，只是需要些时日。” 想起齐太太的话，竹心干脆给他指条明路：“苟掌柜可以和宁王妃表弟妹的手下掌柜打打交道。 ” 苟掌柜瞬间面色微僵，但快速赔笑应是。 回府后，竹心径直去了松鹤堂，邢明妙挺着大肚子在骂人，郡主劝都劝不住。 看见竹心，郡主连忙招呼：“妙表妹，你看谁来了？” 邢明妙一回头，立刻跑上来哭诉：“你终于回来了！我在我婆婆那儿，快饿死了！你是不知道，我那婆婆这不许我吃那不许我吃，非要逼我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吃的什么？”竹心扶着邢明妙坐下，她的肚子竟然比之前还大了些，“你和我说说看。” 沉默想了半天，邢明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搞成一坨糊糊，也吃不出味来，崔琰叫我别吃，现在我每天只能吃他头天晚上带回来的剩菜。” 说起这个，邢明妙委屈得不行，扭头看向郡主：“要不是表嫂去了几趟，我就得一直吃剩菜。” 竹心有点不信，抬头看向郡主，却见郡主默默点头：“我问过崔太太，他说这是他们崔氏的规矩。 还有表妹吃的东西，我感觉有些不对，这次悄悄带了点回来，等会褚御医给惠姨娘和芍药诊脉完，他就会去检查下这东西。” 第186章 转胎 “芍药？”竹心怔住。 邢明妙马上替郡主打抱不平起来：“之前表哥不肯要姨娘通房侍寝，现在着急生儿子了，这才一个多月，一下子两个都怀上了，马场的力种马都没这么厉害。” 太夫人侧目看过去，吓得邢明妙背过身装没看见。 竹心彻底放心，兰心和芍药都怀上了，至少有一个儿子吧。 不多时，褚御医快步赶来，端着个碗问：“这东西是谁吃的？” “是我吃的，怎么了？”邢明妙赶紧站起来，心里也开始害怕，不会是什么毒药之类的吧。 “吃了多久？还记得吃了几次吗？”褚御医神情更加凝重。 邢明妙忐忑回道：“快，快一个月了吧，具体几次我忘了。” 她身旁的石榴连忙回道：“一共十八次，前六次奶奶都吃了一碗，后面十二次，奶奶都是象征性的吃一口，奶奶不吃，太太不就不走。” 褚御医什么话都没说，赶紧过来给邢明妙诊脉，越诊脉神情越严肃。 太夫人再也躺不住，起身要起来，竹心赶紧上前拦住：“太夫人别担心，先听褚御医怎么说。” 诊脉之后，褚御医望着太夫人问道：“要不让崔奶奶先回避一下。” 邢明妙顿时起身：“你就直接说！我倒要看看，婆婆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太夫人知道外孙女的脾气，便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褚御医望着邢明妙的肚子道：“她吃的东西，是民间配的转胎丸。” “好个崔家！竟敢给我的妙儿吃这种东西！”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冷声吩咐方嬷嬷，“给我去请表姑爷回来！” 郡主一脸茫然，转胎丸是什么东西？还有这种东西吗？ 倒是竹心常出入德益堂，知道转胎丸的害处，连忙问褚御医：“崔奶奶是五个月吃的，应该没有用才对，会不会……” “你说的是早期的转胎丸，崔奶奶吃的，是添了西域草药的改良版，只要孩子没生下来前都能用。” 褚御医说完，神色颇有些凝重：“目前太医署所了解到的病例，一共有十九例，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吃了这个的孕妇，必定难产。 目前所了解到的十九个孕妇中，母亲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如果原来是女孩，生下来会变成阴阳胎儿，生下来活着的只有三个，但都在一个月内夭折。 如果原来怀的就是男孩，生下的孩子比寻常的男婴要重许多，头骨也会大很多，大部分都在被年内夭折，目前还有两个活着。” 郡主听得面色发白，太夫人脸色冷得不不像话，只有邢明妙气得吩咐石榴：“去把我的剑拿来！之前崔九说他们家人脑子不清醒，我还不信！ 他们竟然真的敢给我吃这种东西！看我不——” “妙儿！”太夫人扬声呵斥，“给我好好坐下，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松鹤堂，你娘还有你姐姐，都不用见了。” 竹心突然想起中秋宴上，崔琰父母过来接人，大梁氏和邢明姝也在。 难道非要邢明妙回去的人，是大梁氏和邢明姝？ 屋里安静下来，太夫人抬头问褚御医：“妙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救吗？” 褚御医摇摇头：“崔奶奶的肚子已经超过她原本应有的大小，怕是已经来不及，这个孩子怕是留不得，不然母体很难活下来。” 邢明妙摸着肚子不停流泪：“难道非要现在打掉孩子吗？” 到底是怀了六个多月，邢明妙还是舍不得。 褚御医却严肃道：“崔奶奶不可胡来，六月八月都不能引产，最后等到下个月再处理。” 邢明妙终于害怕起来，靠在郡主怀里哭：“我就说了不回去的，娘和姐姐非要我回去，现在好了，孩子保不住了。” 望着面前痛哭的邢明妙，郡主心里无比庆幸，定国公府没有逼她吃乱七八糟的药。 也没有逼她吃什么转胎丸，只是让她劝夫君和别的女人生而已。 崔琰来得很快，在听完褚御医的话，脸色煞白的跪在褚御医面前：“求求御医，一定要保住妙儿的性命。” 褚御医扶起崔琰：“你会尽力的。” 崔琰不肯起来：“不要尽力！一定要救我娘子！孩子我不要了！我只要我娘子！” 脑海中大嫂的惨叫犹响在耳边，母亲的逼迫，大哥懦弱，导致大嫂一尸两命。 一年的丧期还没过，母亲又逼着大哥续弦，挑的还是所谓好生养的寡妇，大哥不肯，又想尽办法给大哥送妾，甚至不惜给大哥下药。 哪知道，妾室也和大嫂一样的症状，生下畸形儿，一尸两命。 崔琰这才写了信给族叔，跑来了京城参加科举。 万万没想到的是，父母还追来了京城，在得知是岳母和妻姐请来的后，他又不好拂了岳母和妻姐的面子。 一时犹豫，竟然害了妙儿和孩子。 崔琰跪在地上，痛苦抱头，完全不敢进屋去面对妻子。 竹心出来时，他仍旧跪在地上，褚御医指了指他，便转身去小厨房熬药。 “崔九爷，表姑娘请你进去，她有话和你说。”竹心望着面前的男人，很难以置信，这个世上真的存在，要妻子不要父母儿子的男人吗？ 半晌，崔琰才缓缓起身，扶着柱子起来，颤抖着声音问：“妙儿是不是要提剑杀了我？” 想起邢明妙的第一反应，竹心欲言又止，没敢点头。 崔琰大呼一口气：“那就好。”抖了抖衣摆，转头进屋去。 竹心追上来，想说你误会了，崔琰已经进了屋。 邢明妙坐在次间里，看到崔琰进来，毫不犹豫的提起剑，被石榴赶紧抓住：“姑娘别冲动！别冲动！” 崔琰进来就跪在邢明妙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错：“都是我不好，害了娘子！娘子要打要骂，都随便你。” 拿不到剑，邢明妙就站起身来，撸起袖子，攥着拳头就照着崔琰脸上来了一下。 “啊！”崔琰惨叫。 吓得郡主连忙起身去拉人，跟进来的竹心也惊呆了。 邢明妙居然在郡主和石榴的双人拉扯下，还能用脚踹了崔琰几下。 第187章 变了 转瞬间，崔琰脸上便挂了彩，偏偏他还不怕，跪着往邢明妙跟前凑过去。 啪啪啪！ 几个耳光甩到崔琰脸上，竹心终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之前二人还没有成婚，邢明妙就打过崔琰一顿。 也是这么不留余力，崔琰没敢反抗，还一点不怪邢明妙。 “表姑娘息怒！等会崔大人还要去翰林院呢！”竹心赶紧上前扶住邢明妙的肚子，“小心你的身子，褚御医说六月还不能引产呢。” 最后这句话终于让邢明妙冷静下来，捂着肚子大哭起来。 等邢明妙哭累了睡下，崔琰才一瘸一拐的进了内室，跪在太夫人面前。 竹心叮嘱石榴好好照顾她，便跟着郡主一块去前堂。 大梁氏来了，去不了松鹤堂，便去了拙春院。 郡主和竹心过来，大梁氏立刻起身：“妙儿呢？她还好吗？” “褚御医说，下个月引产。”郡主坐下，整个人疲惫不堪。 大梁氏急了：“褚御医难道没有什么办法救一下吗？孩子能不能保住？” 在这一刻，郡主突然觉得，婆婆谢氏竟然如此和蔼可亲。 竹心担忧郡主说错话，便主动站出来道：“崔奶奶怀的若是个女儿，那么生下来便是阴阳胎儿，若是儿子，也是畸形儿，极有可能半岁内夭折。” “怎么会这样……”大梁氏瞬间后悔。 见大梁氏还心存侥幸，竹心直言道：“姑太太，若不提前引产，等表姑娘怀够了月份再生，表姑娘必死无疑。” 大梁氏两退两补，坐在了椅子上，突然，她起身来要去松鹤堂：“妙儿，我要见我的妙儿。” 珍珠和琥珀拦住她。 谢氏很平静的道：“我早就和你说过，妙儿留在我们梁家才是最安全的，你不信我，也该信你家女婿不是。” 大梁氏转头跑到谢氏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哭着质问：“你明明说过，那转胎丸只有前三个月吃才有用的，妙儿的公婆是她怀孕五个月才来的，他们怎么敢……” 听到这个消息，竹心下意识看向郡主，郡主也正好看了过来。 原来谢氏提醒过大姑太太的。 推开大梁氏的手，谢氏喝了口茶，缓缓道：“你以为我祖父祖母为何离开琅琊谢氏，得势的一两房，或许不会这么对女儿儿媳。 世家绵延数百年，早就有无数分支，谁不眼馋嫡枝的传承，为了族长之位，总有人愿意抛弃良心，丧心病狂。谢氏如此，崔氏同样如此。” 想到没落的周氏，便是因为周氏管教严厉，一旦发现这种腌脏事，便再无继承主家的机会。 一代两代或许能有所保证，但谁也不能保证代代子孙，皆如同先祖一般才华横溢，品行端正，能力可扶起大厦。 “或者说，你们所羡慕的世家都是如此。” 大梁氏到底没能见到女儿，便被邢钧接了回去。 梁沐祈是回家后才听说的此事，他没有去丹若院，也没有去清风苑或者朗月苑，而是来到了扶风斋。 竹心正在核对账本，梁沐祈在她面前坐下，她都不知道。 直到童婆子小声提醒：“姑娘，世子爷来了。” “嗯？”竹心抬头，发现梁沐祈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世子爷怎么来了婢妾这里？” 放下手里的笔，竹心连忙起身去倒茶。 梁沐祈起身走到她身边：“我们之间，非要如此生分吗？” 竹心最近的心思不在梁沐祈身上，对他的变化有所察觉，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便小心翼翼的问：“世子爷觉得生分吗？” 她放下茶壶，转身搂住梁沐祈的腰，仰着头对他笑。 梁沐祈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推开了竹心：“不要对我假笑！我不喜欢！” 望着梁沐祈离开的背影，竹心很奇怪，他好像是变了，变得有些陌生。 明明之前，他还很喜欢自己的假笑。 算了！打理好自己的铺面更要紧。 总不能一直去找窦先生支取银子用，哪天梁沐祈不喜欢她了，还是得靠自己，以后若是有了儿女，她没有嫁妆，必须多挣钱，才能偷偷补贴儿女。 最近这段日子，卫三娘为了养好两个儿子，花了不少银子。 梁沐敬是庶子，月例只有三十两，全都交给了她。 另外十两的笔墨钱，十两的书本钱不能动，当了官在外总要有些吃喝的花销。 作为梁沐祈妻子的卫三娘，同样也只有三十两，不过她作为媳妇，还有十两银子的脂粉钱，和十两银子的头花钱。 两个儿子出生后，各自有二十两月例，但这还远远不够。 卫三娘少不得要动用自己的嫁妆。 钱妈妈倒是打听到定国公府的三位爷，都有各自的私产，以及私人账房。 她忍不住劝道：“奶奶何不和二爷说一声？” 近来丈夫对她越发冷淡，卫三娘不想低声下气的去要钱：“我不想和他说，反正我也有银子，他不管儿子，我管就是了！” 钱妈妈心疼主子，想了好一会儿道：“咱们城南的那三间铺子，近来经营不太好，每个月的利润少了许多，奴婢怀疑是姑娘嫡母做的手脚，这几间铺子，咱们还是要亲自管起来，该换的人也该换了。” “这些我都不会。”卫三娘当然想过，从她生了儿子之后，就发现铺子的收益越来越少，偏偏她查看账本还看不明白。 “奶奶可以请沈姑娘来问问，奴婢瞧见，沈姑娘的那两间铺子重新开了张，管理铺子的两位管事，是之前太夫人的人。” 钱妈妈这般建议道，心里其实想让二奶奶去求太夫人指点，但太夫人病着，这么辛苦也不太好。 要是太夫人能主动给人就好了。 卫三娘怔了下：“真的吗？那我明日去看看她。” 布庄和金银楼的账目没问题，沧澜斋的账目更是清晰，唯独新开的两个铺面，竹心有些苦恼，生意很差。 竹心倒是能自由出入定国公府，但太夫人那边也需要她照顾。 要是有个人帮去看看铺面就好了。 “姑娘，二奶奶来了。”童婆子进来禀报。 第188章 后悔 “二奶奶怎么来了。”竹心赶紧收起账本，这才起身出门去迎接。 卫三娘不仅来了，还带着两个儿子来了。 竹心赶紧迎上去，带着她们进屋坐下。 等童婆子送了茶点，钱妈妈就牵着调皮捣蛋的二哥儿去了屋外。 大哥儿安静的坐在卫三娘身边。 他刚出生时，和卫三娘几乎一模一样，现在一岁多，长开了，竟然越来越像梁沐敬。 竹心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大哥儿，询问卫三娘过来有什么事。 卫三娘生孩子前，还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生了孩子后，和丈夫关系越来越冷淡，性子竟然也慢慢扭捏起来。 好半天，她才说明来意，想请竹心的几个掌柜，帮忙看看她铺子的问题。 竹心正不知道自己两间铺子问题出在哪，太夫人给的铺子还要沧澜斋，完全没有问题。 她现在对做生意这块，实在摸不着头绪。 瞌睡一来，就有人递枕头。 竹心很想答应，但梁沐敬这个人，她不得不防。 而且梁沐祈要是知道她和二房来往这么密切，肯定会不高兴的。 要是把私房钱的对牌收了回去，竹心就亏大了。 “你要是有所担心的话，我叫钱妈妈把账本送来扶风斋，之后若是有什么问题，要亲自问，就让钱妈妈带人去铺子里如何？” 卫三娘很缺钱，看竹心为铺子这么上心，每月三次给鹿山别院送东西，定然也是缺钱。 “你若没有银子周转，我可以借给你。” 坐吃山空是不行的，两个儿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竹心迟疑着问：“二奶奶不找二爷帮忙吗？” 听到梁沐敬，卫三娘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但家丑不外扬，她便打了个马虎眼：“他在衙门忙着呢，我怎么好意思用这种小事去打扰他。” 事关银子，可不是小事。 不过听卫三娘说，梁沐敬不掺和其中，竹心便应了下来。 过了两天，钱妈妈把账本送过来，竹心粗略看了眼，便能看出不少问题。 等两个掌柜先后过来，竹心分别听了两个人的话，相差不大。 都是有人从进货开始出货，从中克扣，质量变差，没了回头客，生意自然做不下去。 竹心对钱妈妈道：“你们该换人了，若是缺人，我去给太夫人说说。” 钱妈妈感激不已，摸出银子来，竹心婉拒。 太夫人倒也没有拒绝，叫了卫三娘去松鹤堂，亲自教了她几天，另外拨给她两个人。 等卫三娘走后，又遣人去请了郡主过来，给了郡主六间铺面和两个商队，以及两顷地和三个庄子，管事也一并给了郡主。 郡主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意外的对兰心少了些芥蒂，去了趟清风苑。 竹心默默记着，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消弭芥蒂。 果然银子很重要。 秋去冬来，今年的冬天不算冷，进了十月，竹心还穿着薄衫。 跟着钱妈妈去了几趟城南，竹心总算是对生意有了初步的了解。 原来做生意，并不只是有个铺面，雇几个人就行。 除了米粮店能自产自销，其他的铺面，都要从别处进货，如果遇到机遇，还可以买下不少手艺人养着。 竹心突然明白，为何太夫人还给了郡主两个上商队。 这应该是太夫人的核心产业。 邢明妙在准备引产的事，定国公府管理得愈发严格，竹心最后一次来看点心铺和药铺。 她还没走过去，就被苟掌柜请到了雅间里。 “苟掌柜打听好了？”竹心笑眯眯的问完，便抬手喝了口茶。 熟悉的味道，让她惊讶：“你这里也用上这么个品质的大红袍呀？” 苟掌柜愈发恭敬：“沈姑娘喜欢就行，您想知道的事，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上次闹事的人，的确是宁王妃的表弟妹指派的。 这会儿宁王妃的表弟已经被革职，他们夫妻已经变卖了铺子和田产，收拾行李会老家去了。” 竹心怔住：“是因为上次来闹事？” 她记得太夫人派人处理过，只是敲打了下背后的人，没打算动真格的。 “自然不是，宁王妃那个表弟实在不是东西，强买强卖，被十几个人联名告到了京兆府，他媳妇做的事也一并被抖落出来。” 苟掌柜说着，压低声音道：“现在宁王和贵妃失势，宁王妃哪还顾得住这不成器的表弟和表弟媳妇呀，当然是弃车保帅了。” 近来，宫里有些风平浪静，竹心只隐约听郡主说过，陛下似乎常常去德妃宫里。 正因为这个事，郡主才担心，德妃的枕头风吹动了。 竹心离开后，梁沐祈和方伯仁从隔壁屋里进来，苟掌柜连忙躬身见礼。 梁沐祈走到竹心坐在位置上，端起她喝过的茶盏，一饮而尽。 “以后好好照顾她，她有什么问题，你办不了，你就来找我。” 方伯仁在他对面坐下，苟掌柜机灵的给他倒了一杯茶：“东家请。” 端起茶盏，方伯仁斜睨着苟掌柜：“从今天开始，你的东边是梁世子。” 苟掌柜立刻改口：“小人明白，方世子放心。” 望着面前眉头不展的梁沐祈，方伯仁以过来人的口气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明明担心她，在背后偷偷帮她，却不肯告诉她？” 梁沐祈放下茶盏：“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方伯仁喝着茶，望着窗外道，“别说你后悔没有放她走。” “不是的。”梁沐祈抬头，“我在想，娶了郡主是不是一个错误，如果我——” 方伯仁重重放下茶盏：“沐祈！这些话我今天就当没有听到过！出了这个门，你给我老老实实闭嘴！” 梁沐祈痛苦的扶额：“我最近才知道，原来我和郡主之间，一直有竹心的存在，这一切都是祖母安排的！” “我以为我喜欢上了郡主！我是爱郡主的！可是当我知道真相后，我发现我爱的人好像还是她。” 静静盯着面前痛苦抱头的梁沐祈，方伯仁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说了一句：“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第189章 引产 到了定好的引产日子，褚御医来了定国公府，崔琰也早早请假。 大梁氏和邢钧也来了，坐在定国公的采樵斋里。 姐姐和姐夫家的事，定国公本来不想管，奈何崔家对侄女做的事，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定国公放下茶盏，抬头问邢钧：“九郎这孩与我们交了底，孩子他不要，要保住妙儿的命，之后回清河自请下族谱。” 邢钧顿时着急，还未说话，便听到想谢氏的冷笑。 犹豫再三，他推了下妻子大梁氏。 满肚子火气的大梁氏一把把丈夫推到在地上：“推什么推！我原以为崔家是名门世家，没想到吃人肉不吐骨肉！我就说了，齐大非偶！崔家我们高攀不上！你舍不得崔家！你自个再生个女儿嫁过去！” 邢钧在家里一直都是听大梁氏的，出了门，都是大梁氏听他的。 这还是大梁氏头一次这么不给他面子。 正要发作，定国公幽幽出声：“邢大人要是觉得姐姐哪里做得不对，我便亲自接姐姐回来住段时日，刚好母亲念得她紧。” 定国公这话一出，邢钧立刻哑火，内心仍旧舍不得崔家这门姻亲，不由有些埋怨梁家。 “说到底，这桩婚事也是你们梁家同意，我们邢家才把妙儿嫁过去的。现在说要断亲的，也是你们梁家，妙儿是你们梁家的姑娘吗？” 谢氏实在看不惯邢钧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邢大人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初你升职在即，不说门路是我们梁家找的。 妙儿的婚事耽误不得，你为了迎合陛下，不愿意妙儿嫁进勋爵之家，崇德长公主不知道多喜欢妙儿，是你来求我们，先和谢家相看下。 我都是后者脸皮请了谢家来，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妙儿和崔九倒来了缘分，我还在和谢家说呢，邢大人迫不及待的找上了崔先生。 你说妙儿是我们梁家做的主，你这个当爹的不同意，姐姐这个当娘的不同意，谁敢做妙儿的主？” 邢钧低下头一声不吭，脸烫得厉害。 大梁氏坐不住，起身要去后院，雷管事匆匆来报：“程二太太带着崔太太和崔老爷来了。” 邢钧抬头窃喜，发现大梁氏横眉瞪过来，赶紧低头不敢再说话。 定国公眉头紧皱，对妻子道：“你去后院照看妙儿，这里我来就行。” 谢氏才不想见崔家人，起身告辞去了后院。 躺在西屋里的邢明妙说到底，还是很怕的，她已经接连喝了三天药，今天一早，便觉得肚子坠得厉害。 太夫人亲自陪在她身边，竹心菊心候在一旁，还有张太太也来了。 引产婆也是太夫人亲自找的两个老手。 褚御医备好一切好，等太阳升起来，屋里渐渐暖和，便准备动手，还感慨着：“幸好今年冬天来得晚。” “沈姑娘，等会你给我禀报情况，我教你们怎么做。”褚御医把最后一碗药送过去，便开始给邢明妙施针。 约莫两刻钟后，邢明妙突然精神起来：“好像不痛了。” 褚御医继续施针：“别说话，好好保存力气，引产和生孩子没区别，是我施针减轻你的痛苦，沈姑娘说，一般人按不住你。” 邢明妙扁了扁嘴，到底没再多话。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邢明妙突然要起来：“我想如厕。” 褚御医立刻收手，转头对两个引产婆叮嘱：“两个时辰内，若孩子出不来，你们一定要及时说。” 竹心听到这两句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会不顺利？ 屋里安静下来，两个引产婆不停引导着邢明妙用力，竹心观察了一刻钟，便去外间禀报具体情况给褚御医。 次间的桌上，温着七碗药，褚御医挑了第三碗给竹心：“喂给邢姑娘喝下。” 竹心端着药进了西内室，谢氏后脚进来，看了眼院门口，问朱妈妈：“怎么没让崔大人进来？” 朱妈妈恭敬解释：“是表姑娘不让他进来的。” 谢氏点了头，走到褚御医身边，看到桌面上的药，不由担心：“妙儿的情况这么危急吗？” 褚御医听到了屋内的邢明妙的叫喊声：“她这一胎应该是个男婴，头太大了，若是不行，怕是要剖腹。” “这么严重？”谢氏对崔家的恶感更深了。 本想抬脚进屋，想起自己怀孕时也是难产，差点没了性命，当年的褚御医资历还不算深，却愣是把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谢氏便在次间坐下，又想起自己生下儿子后，便再也怀不上，她不由问了句：“妙儿以后还能怀上吗？” 褚御医抬眼，静静望着谢氏，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良久，谢氏才骂了句：“崔家真不是东西。” 内室的喊声越来越大，竹心这次出来，头上都冒出了冷汗来：“褚御医，孩，孩子还活着，但是头太大，卡着出不来，撕裂伤在慢慢扩大，引产婆问，要不要保孩子？” 谢氏倏然起身，看了眼珍珠。 很快，珍珠领着崔琰进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保什么孩子！保我娘子！快快快！褚御医你快进去盯着！我娘子的命要紧！别管什么男女大防了！” “你确定不要孩子？”褚御医拎起药箱。 崔琰不管了，拉着褚御医就冲进了内室，看到邢明妙面如金纸的脸，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推开梅心和吴妈妈。 “明妙！你打我，你现在就打我！” 褚御医转头对太夫人等人道：“你们可以出去了，我要动手了。” 太夫人点头，扶着方嬷嬷和梅心的手来到次间，看到失神的谢氏，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发现褚御医拿出了好几个刀来，开始吩咐竹心：“先过酒再过火，刀刃温度冷到和你手温差不多再给我。” 引产婆忽然抬头：“奶奶大出血了。” “崔琰！别让你娘子咬到舌头，我要动手了。”褚御医吩咐完，便叫两个引产婆按住邢明妙。 竹心见过别人生孩子，但从来没见过，有大夫要剖开孕妇的肚子。 这到底是保大还是保小？！ 第190章 失宠 竹心的手在隐隐发颤，但看到褚御医有条不紊的动手，一层层切开邢明妙的肚皮，最后拿出一个面色青紫的男婴交给自己。 颤抖的手骤然平稳。 低头望着这孩子，竹心心脏紧了紧，他怎么不哭？ 想到之前接生婆的交代，竹心立刻开始清理婴儿嘴里的污秽，将孩子侧着放进襁褓里，用力拍了下婴儿的屁股。 “哇！”男婴发出一声孱弱的啼哭。 褚御医快速一层层缝合肚皮，开始上药止血，并且紧紧缠压住伤口。 引产婆早就处理好下面的撕裂伤，开始收拾弄脏的被褥。 邢明妙咬着崔琰的胳膊，咬得满嘴是血，突然听到孩子的哭声，扭头往外面看过去。 “他，他还活着？” “是！你别说话，好好休息，孩子活着呢。”崔琰立刻挡住她的视线，用左手给邢明妙擦汗。 “好。”邢明妙闭上眼睛，可肚子疼得要命。 太夫人和谢氏进来，竹心已经包好了孩子，转头看向两人。 谢氏快步上前来，发现孩子的头过于大，而且五官有些奇怪：“这……” “我来吧。”谢氏抱过孩子，“你去照顾母亲。” 半个时辰后，喝了药的邢明妙沉沉睡去，崔琰没有出来看孩子，而是褚御医出来了。 他检查了孩子的情况，神色凝重吩咐药童：“你回去给太后禀报下，我要留在梁家一个月。” 太夫人一听，赶紧追问：“这孩子是不是？” 褚御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亲自来照料，对外面的人说这孩子没了。” “好。”太夫人终于熬不住，摇摇欲坠，竹心上前去，“扶太夫人回去歇息吧。” 安置好太夫人，谢氏命人送了一批补气血的昂贵药材过来，亲自交给石榴，仔细叮嘱了南枝，这才回了拙春院。 松鹤堂的气氛有些凝重，入了夜，竹心送梅心离开。 梅心对她的态度，似乎回到了从前，主动挽着竹心的手问：“有你在祖母身边，我就放心了。” 竹心感觉怪怪的，什么叫她在太夫人身边？梅心就放心了？ 推开梅心的手，竹心恭敬道：“张太太言重，伺候太夫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梅心完全不介意她的假客气，继续过来挽着竹心的手：“我去看了兰心，这才知道你还是个通房丫鬟，世子爷之前那么喜欢你，怎么没抬你做姨娘？” 这次，竹心停下脚步，抬头迎上梅心的好奇：“张太太怎么笃定世子爷喜欢我？怎么会肯定这天下的男人，会一直喜欢一个女人？” 梅心脸色白了两分，却仍没有松开竹心的手，强行堆出个笑来：“我们到底姐妹一场，总不能看你过得不好。 听说世子爷纳了门良妾，还把流霜拨了过去伺候？为了她还忤逆了母亲，你可要好好打探下这个妾室的来历，到哪点吸引世子。 如今兰心和芍药都有了身孕，你要想在定国公府站稳脚跟，趁着世子爷还念着你，你赶紧怀个孩子，将来世子哪怕移情别恋，你也能有个依靠。” 这么担心她失宠？还这么催促她要孩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梅心放不下梁沐祈呢。 竹心总觉得梅心有些过于关心自己，想起上次两人正式见面，还是在包子铺里，她跪下来求自己，和她共侍一夫。 “年前我被霍侍郎接走，是有人给模仿我的笔迹，给霍侍郎送了求他救我的信，我记得梅心姐特别擅长模仿人的笔迹，不会和梅心姐有关吧？” 话未说完，梅心便推开竹心的手，笑容愈发勉强：“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祖母要是知道，会生气的。” 梅心再次拉住竹心的手：“你是查出了什么吗？是世子爷帮忙查出来的吗？需要我帮你调查吗？ 如今你失了宠，又没能怀上世子的孩子，肯定在府里寸步难行，我是真的担心你，你若缺钱，我借给你。 自从相公调去了户部，我名下也开了好几间铺子，收成很不错，你那个弟弟文彬，虽然在鹿山别院读书，但还是很需要银子的。” 竹心推开梅心的手，心里肯定霍侍郎盯着自己，和梅心绝对脱不开关系。 “我现在跟着二奶奶学做生意，不劳烦姑奶奶担心。” “可是二爷——” 梅心话起了个头，竹心便冷冷打断：“姑奶奶慎言，你也知道世子爷如今身居高位，他向来不喜二爷，若因为你的闲言碎语，惹得两位爷兄弟阋墙，别怪我去太夫人面前告状。” 想到太夫人没有多少时日，梅心还是忍了下来。 自从世子年前出事，太夫人发现她帮不了定国公府，也没有按照太夫人的指点，过继一个儿子养在跟前，太夫人便对她冷淡了许多。 梅心放低姿态央求竹心：“好妹妹！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要相信我，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张太太慢走，我还有事要忙。”竹心懒得和她纠缠，去了清风苑找兰心。 望着竹心离开的背影，梅心紧紧攥着掌心。 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她，等太夫人百年，她在这个定国公府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相公不喜，太夫人也不待见她，她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竹心成了梁世子的女人，相公还是没有放弃竹心！ 清风苑正屋里，墨儿带着竹心进来，兰心立刻起身：“怎么样？表姑娘还好吗？” 简单说了松鹤堂的情况，扶着兰心坐下，竹心不由看向她的肚子：“算算时日，你也快满四个月了。” 太夫人拨过来的丫鬟云展，端着药进屋来，兰心接过试了温度，便一饮而尽。 竹心望着云展端走空碗，忍不住追问：“不是已经过了前三个月吗？怎么还在喝坐胎药？” 兰心摸着肚子回道：“褚御医说我气血不足，坐胎药不能停，别人四个月开始显怀，我这还没什么动静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来看看。”竹心走到兰心身边坐下，用手测量了下兰心的腰围，的确没涨多少。 第191章 工具 竹心收回手的时候，碰到了兰心的手，冰凉冰凉的，赶紧抓住她的手。 “姐姐的手怎么这么冷？现在还没入冬呢。” 话音刚落，有个婆子端着炭盆进来，放在了兰心的脚边。 兰心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怀孕前太瘦，怀孕后看了几个大夫，都说我气血不足，坐胎药不能停，不然生产容易血崩难产。” 说着，墨儿拿了暖手炉过来，竹心赶紧递给兰心姐。 她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热得不行，兰心却感觉刚刚好。 “你的身子不是一向很好吗？怎么怀个孕就气血不足呢？郡主当初怀乐姐儿的时候，中间几个月也没有喝坐胎药的。”竹心感觉有点不对。 兰心这次感觉缓过气来：“也不知道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 两人沉默片刻，兰心不想自怨自艾：“只要这胎是个男孩，以后我就不用生了。我真没想到，崔大人竟然对表姑娘这般情深义重，万幸表姑娘选的人是他。” 听出兰心语气里的羡慕，竹心忍不住问她：“兰心姐有过心悦之人吗？” “心悦之人……”兰心的眼神逐渐渺茫，似乎想到什么，却又摇了摇头，“这世上的男子，像崔大人这样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世子爷和张大人这样的。” 一个天生富贵，要风得风，若非有家族的压力扛在肩上，大概率一辈子会是个纨绔子弟。 一个是寒门士子，艰苦求学，碰到了机会，便牢牢抓在手里，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 “功名利禄，财权美色，才是他们所求，感情一事，认真无用，日子能过便罢了。” 兰心说完，放下暖手炉， 从小几上的热盅里盛了一碗枸杞鸡汤喝下。 没多时，便开始犯困。 竹心起身告辞，突然间并不想回扶风斋。 她一直在想，兰心姐的身体并不差，怎么会突然气血不足？ 按兰心姐的意思，若是在孕期不好好补气血，生产时容易血崩。 莫名的，竹心想到了自己落胎时，也是血崩。 脚步骤然停下，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灵光一闪。 没记错的话，贺贵妃也是难产血崩而死。 她们三个人的共同点，似乎是……都吃过养宫丸。 难道养宫丸还是有问题？ 当年施姨娘的女儿，也没有保住。 问题是在养宫丸上吗？ 竹心上次怀上，还是梁沐祈偷摸进了她的房间，一次就中。 前段日子，谷大夫说，贺美人吃了她的养宫丸，也很快就怀上了。 这次，她也问过兰心姐，梁沐祈只来过她的清风苑一次，芍药不知道侍寝过几次，但侍寝最多的人是云秀，有五次来着。 现在兰心姐是最先怀上的。 难道真的是养宫丸有问题！ 竹心下意识回头，想去松鹤堂问一下太夫人。 她从来没听说，谢氏吃过这个，在郡主怀不上的那段日子，太夫人也从来没说过要给郡主养宫丸。 繁杂的线索，无形之中连成了一张网，从深不见底的水里兜出了真相。 养宫丸的确能让女人一次怀上，但副作用也很明显。 孕妇容易血崩。 原来她和兰心，根本没有挣脱太夫人的算计。 “哈，哈哈哈……”竹心跪在地上，双手艰难撑着身体。 她算什么，叶妈妈算什么？青枝算什么？兰心姐又算什么？ 将来的菊心，只怕也会重蹈覆辙。 梁沐敬不想青枝有他的孩子，便给青枝喝绝嗣汤。 太夫人想要她和兰心姐给梁沐祈生孩子，大把的养宫丸送过来。 亏她还以为，太夫人是真心对她们好的。 归根结底，妻才是人，妾只是男主子们繁衍子嗣的工具而已。 “沈姑娘是不舒服吗？”流霜的声音出现在跟前。 竹心拍开她的手，缓缓抬头，果不其然，梁沐祈站在跟前。 梁沐祈望着她脸上的泪痕，下意识想要上前，却生生止住，沉默了会吩咐流霜：“送她回去。” 流霜再次过来扶她，被竹心再次推开，慢慢的站起身来：“不劳烦世子爷。” 望着竹心转身离开的，梁沐祈交代流霜：“去查查看，她遇到了什么事。” “是。”流霜低声告退。 回到扶风斋，不管是书，还是账本，竹心都看不进去，浑身都止不住的发冷。 太夫人尚且如此，等到谢氏当家，她还有活路吗？ 养宫丸的事，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竹心的心脏上。 看来，她得自己去验证了。 十月底，崔琰父母把崔琰告到了衙门，碰巧遇到了刑部侍郎，又不小心闹到了陛下跟前。 崔琰和父母对峙金銮殿，面对父母指责他不孝，非要他和邢明妙和离再娶的要求，崔琰再也不想忍让，将崔家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金銮殿上顿时鸦雀无声，崔琰掷地有声的反问皇帝：“敢问陛下！转胎药这种东西，孕母必死无疑不说，生下来的孩子十不存九，这种所谓神药，难道不是毒药吗？ 何况我家大嫂已经被逼死，母子双亡，我如何忍心看着娘子为了一个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怪胎去死？” “陛下！微臣请求陛下彻查转胎药！目前市面上流通的转胎神药，毒性比之前更甚，添加了来自西域的绝嗣草！” 皇帝面色微变：“又是来自西域？！” 崔琰知道，此事若不闹大，他便脱离不了崔家，抬起头请命：“百姓愚昧，若此药广泛流传开来，无数孕母肯定会被逼着吃下这等毒药。 她们性命不保不说，生下来的孩子也大多数夭折，侥幸活下来的，也有各种问题。此事，太医院已有二十多样病例。 人口是我们大楚的根基所在，西域三十六国，数千年来，无数次想进攻中原，占领我们中原的领土，又无数次铩羽而归。 他们灭我们中原的心不止，明的不行，便来暗的。之前便有西域香膏在青楼里流通，跟之前还有生子药流行，陛下！此事不能不查！” 带着崔琰父母来的刑部侍郎早已经汗流浃背，跟随而来的京兆府尹，终于放下心来。 第192章 神药 西域香膏的事，大理寺已经接手，在暗中调查。 这次崔琰提起更早些年的生子神药，号称只要行房一次，女子便能怀上，但大多数孕妇却没能熬到十个月生产时。 为了子嗣，很多人家便开始杀母取子。 此药在潮州盛行，导致妇孺纷纷出逃，折子送到京城，先帝派了钦差大臣前去调查， 才发现端倪，封禁了此药。 没想到多年以后，被崔琰再次提及。 难道当年的生子神药也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皇帝记得很清楚，潮州无女，拐卖行业盛行，人贩子盯上了勇毅侯家的姑娘，这才解开潮州被按下去的折子。 先帝当年，便是因为这事，动了废太子的心思，晋王趁机上位。 “好！从今天开始，你崔琰便跟随刑部尚书彻查此事。”皇帝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太子。 但他需要敲打太子。 “刑部侍郎，即日起，革职查办！”皇帝一语定调。 听命来给定国公府找不痛快的刑部侍郎立刻喊冤 ：“陛下！陛下！微臣冤枉！冤枉啊！” 皇帝不想听他喊冤，直接命人把他拖了出去。 褚御医前来，仔细交代了西域香膏的进展，还有这次发现的转胎神药，听得皇帝面色阴沉。 “来人！请方伯仁进宫来！” 崔琰回来时，竹心正准备去松鹤堂，听完他在金銮殿上的事，脑子里立刻想到了太夫人的养宫丸，不会就是生子神药吧？ 西内室里，邢明妙还是只能躺着，肚子隐隐作痛。 等到崔琰和竹心进屋来，她便侧着头问：“我还能看下武哥儿吗？” 竹心看了眼崔琰，发现他神色如常，大步走上前去，跪在床边道：“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着你家相公就行！” 邢明妙哼了声：“你有什么好看的，我天天都能见到，我想看看孩子，难不成他……” 正在这时候，石榴抱着孩子进来：“九爷，褚御医刚才说，让奶奶瞧瞧孩子。” “快快快！送过来！”邢明妙没想到孩子还能活下，愈发迫不及待。 石榴抱着孩子上前来，只一眼，邢明妙便扭过头去。 竹心赶紧摆手，让石榴抱着。 好半天，邢明妙才回头：“他怎么这么丑？而且长得不像我，也不像崔琰……” 大约是要走了， 崔琰难得正经：“是崔家的错，你在家好好养伤，我去调查转胎神药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会不会怪我？” “滚滚滚！”邢明妙到底红了眼，心里难受得要命。 竹心赶紧拧了热毛巾递给崔琰。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随便！一定别哭！不然会瞎了眼睛的，到时候你再也不能练剑拉弓了。”崔琰赶紧给邢明妙擦眼泪。 哄了邢明妙大半个时辰，邢明妙才沉沉睡去。 崔琰蹑手蹑脚的起来，郑重给竹心作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娘子就麻烦沈姑娘多多照顾。” 竹心赶紧扶起他来：“崔大人言重。” 送崔琰出门，他又絮絮叨叨叮嘱了很多事，这才去给太夫人辞行。 回到内室，竹心发现邢明妙睁着眼睛在，连忙过去，发现她没有哭，神色倒出乎意料的平静。 “表姑娘睡不着吗？我给讲讲故事。” 邢明妙扭头看过来：“竹心，武哥儿是不是活不下来？” 沉默片刻，竹心点了头，担心邢明妙伤心，她赶紧解释：“你别多想，好好养身子，褚御医说……” “说什么说！”邢明妙气得脸色通红，“我以后不生了！也不给崔琰纳妾！我倒要看看！崔家敢对我怎么样！” 金銮殿上的事，竹心猜测，等崔琰调查完回来，怕是还会和崔家来个了结。 “崔大人被父母告到了金銮殿，崔大人为了你要断亲，他说你才是他最重要的人，所以这次他是去调查转胎神药的事。” 竹心说完，邢明妙到嘴边的咒骂生生止住，难以置信的问：“父亲会同意吗？长姐会同意吗？” “你引产那天，你爹和你姐姐都来了，但太夫人没让他们见你。”竹心也是过了几天才知道，邢明姝居然带着崔琰父母来了。 崔琰父母以家事为由，要带走邢明妙走，气得大梁氏破口大骂，连带着邢明姝也一并挨骂。 定国公直接亮了刀，崔琰父母才闭嘴跑路。 大梁氏当场给了邢明姝一巴掌，邢明姝不哭反笑，质问大梁氏和邢钧：“我受过的苦！凭什么她不能受一遍！我要替邢家着想！她也是邢家的姑娘，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邢钧生气，被定国公一句话骂了回去，单独和邢明姝聊了聊。 大梁氏哭着给大女儿道歉，却没有得到邢明姝的原谅。 “长姐肯定带了崔琰的爹娘来了。”邢明妙扁着嘴，委屈得眼泪都溢满了眼眶，“她总是叫我尊敬公婆，不能给爹娘丢脸，不能给爹的仕途添麻烦。 可我都要死了！长姐也只在乎这些。爹喜欢长姐，娘也偏心长姐，我就是个多余的！难怪外祖母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就是见不得我好。” 竹心想了下，还是把邢明姝和父母的争执说了出来。 邢明妙愣了下：“怎么会？娘只打我，从来没打过姐姐，再说了，我爹没管吗？” “国公爷在呢，你娘可是他的亲姐姐。”竹心提醒。 沉默半晌，邢明妙笑了起来：“原来在娘心里，还是关心我的。哼！爹偏心就让爹去偏心吧！我有娘，有外祖母还有舅舅。” 发现邢明妙这么好满足，竹心一肚子安慰卡在了喉咙里。 过了会，崔琰又回来了，发现邢明妙笑哈哈的，见到他才陡然冷脸，连忙又装孙子哄了邢明妙一番，这才退出来塞给竹心两张银票。 “麻烦沈姑娘了。” 竹心拿着银票进来，发现邢明妙又开始担心：“崔琰刚刚当官没多久，他还查案吗？要是为了我，还是算了吧，万一查不出来，肯定会得罪陛下的。” 想起崔琰对邢明妙的关心，竹心羡慕道：“你放心，还有刑部尚书呢。崔大人这样的男子，真是世上少有。” 第193章 改良 邢明妙望着竹心的神情，顿时得意极了：“这就是我的命！没有孩子有个好相公！你也不用羡慕我，表哥也很喜欢你啊。” 竹心垂眸，遮住眼底的讥讽：“再喜欢他也有妻，也在不停纳妾，我又算什么呢。” 只是他的意难平而已。 自从成了婚，邢明妙才有些理解竹心，反过来安慰她：“要我说，当初你嫁给张为之就好了，你这么聪明，应该用点手段，把张为之从梅心手里抢过来的，这样你就是翰林娘子了。” “啊这……”竹心完全不知道，邢明妙怎么会突然提到张为之。 邢明妙神色认真道：“崔琰说张为之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为人清正，品行端正，梅心这么多年没生个一儿半女，他毫无怨言不说，还处处给她体面。 这么好的男人，除了家世比崔琰差，方方面面都比崔琰好！长得也比崔琰好看些呢！但凡他身世再好点，我都心动呢！” 竹心：“……” 默默替崔琰叹气，邢明妙真是从来都没变过，看人只看脸。 定国公府安静了一段日子，竹心也安排好了时间。 上午来陪邢明妙，下午跟着太夫人的几个掌柜去解决卫三娘陪嫁铺子的问题，晚上就回扶风斋去，看书看账，记录做生意的心得。 秋去冬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是进了腊月才落下的。 薄薄一层白雪，连松鹤堂的松柏都没盖住，太阳出来照了两个时辰，便全部融化。 看来今年是个暖冬，只是这般的话，来年的收成怕是不会太好。 竹心照常来到西内室里，发现石榴正拼命劝着邢明妙。 “姑娘放心！武哥儿好着呢，已经吃奶睡下。” 邢明妙不信：“昨晚我听见他哭得厉害，我要去看看他。” 石榴急得不行，见竹心来了，连忙拉她过去：“沈姑娘你快来劝劝我家主子。” 关于武哥儿的奶娘，才两个月的功夫，已经换了五个。 武哥儿大约是快要熬不住，越来越凶，不是抓伤了奶娘的脸和脖子，便是差点咬掉奶娘的女乃头。 有三个是主动是请辞的，后面两个是真的受伤熬不住请辞的。 “石榴，去把孩子抱过来吧。”竹心觉得，母亲总是要放不下孩子的。 石榴有些担忧，但竹心点了头，还是去抱了过来。 武哥儿从抱起来开始就哭，直到来到邢明妙面前。 望着面前的大头儿子，身子很小，瘦骨嶙峋，以至于五官愈发奇怪，透露着诡异。 啪！ 武哥儿的手一挥，抓伤了石榴的脖子，顿时出现一道血口子。 邢明妙赶紧推开这个孩子：“这不是我儿子！拿走！拿走！” 石榴赶紧抱走孩子，竹心则是安抚邢明妙：“表姑娘别怕。” 从这天开始，邢明妙便不再闹着要起床，不再闹着要看孩子。 直到腊月初十，武哥儿病逝在第二场冬雪的夜里。 褚御医叹气，去请示了太夫人，很快便出来，吩咐下人去把武哥儿埋了。 竹心在屋里候着他：“有些事情，褚御医能替我解惑吗？” “是武哥儿的事？”褚御医知道，竹心一直在照顾邢明妙。 “不是，是生子神药的事。”竹心抬手，请褚御医去厢房那边谈。 褚御医皱眉，但到底还跟着竹心去了厢房。 听完竹心的话，褚御医沉思片刻道：“惠姨娘的身体，的确有些像是当年生子神药的症状，只不过她如今喝了我给她开的药，也和正常人并无太大差别。”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宫寒的孕妇，也会有畏冷手脚冰凉的症状。” 竹心报出来养宫丸的配药：“那这个方子呢？” 褚御医神色骤变：“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方子？德益堂？” “褚御医知道德益堂？”竹心怔住。 斟酌片刻，褚御医回道：“贺贵妃便是吃了德益堂的药，才怀上的孩子，她的症状更像是服用了当年的身子神药。 不过这个方子已经改良过，贺贵妃有黄御医开的药补着身子，好好养着还是能安稳生下孩子的，偏偏她摔了那一下，实在要命。” 竹心怔怔回道：“我请德益堂的大夫，给别人治过不孕不育，不知道……” “这个你放心，德益堂这方面的确还行，但这个方子对正常妇人更有用。”褚御医稍微放心了些。 谢过褚御医后，竹心回到了正屋里，她怔怔望着东内室。 养宫丸竟然真的是当年的生子神药改良的。 又过了十来天，年节将近，谢氏开始操持过年的事项，郡主也跟着忙碌起来。 邢明妙自从武哥儿死后，便不让竹心再来。 临近年关，各处的铺子也忙得很，竹心便专心在外面跑，跟着太夫人的掌柜们，熟悉做生意的流程。 直到她从城西的点心铺出来，迎面撞上瘸了腿的吴用。 “琥珀要见你。”吴用拄着拐杖张，指了指对面的茶楼。 竹心想了下，还是去了茶楼。 琥珀在里面喝茶，见到竹心，直接拿出一枚眼熟的羊脂玉扳指：“夫人要送琉璃上路，她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 “她不想见世子？”竹心觉得奇怪，若是这枚扳指送到梁沐祈面前，他还是有很大概率去看看琉璃的。 琥珀哂笑：“是因为世子爷送了一根你不要的簪子，她却当成宝，被你们蒙在鼓里，苦熬了这么些年，难道她死前，也不该知道真相吗？” 竹心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问：“她要我什么时候去？” “最迟正月底。”琥珀抬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起身，“茶钱我已经付过。” 等琥珀下了楼，竹心起身走到窗边，发现琥珀塞给吴用两锭银子，便嫌恶的挥开他的手，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吴用咬了咬银子，确定是真的，便放进怀里，冲着琥珀离开的方向啐了口，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苟掌柜殷勤的送了点心上来：“哎，沈姑娘的客人走了？” 竹心叫苟掌柜过来，指着吴用道：“你认识他吗？知道他要去哪吗？” 第194章 复位 “当然知道啊，他是沈姑娘客人的相好嘛，有了钱便去暖香阁点两个妓子，等到没钱了，就会被老鸨赶出来。” 苟掌柜一脸嫌弃：“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总是给他银子。” 竹心关上窗户，要给苟掌柜赏银，他却赶紧推辞：“咱们多熟的关系！小人哪能要沈姑娘的银子！” 盯着面前义正言辞的苟掌柜，竹心总感觉怪怪的，当初苟掌柜可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两张状元糕的方子，也要和她狠狠杀价。 “苟掌柜最近发财了？”竹心试探了句。 苟掌柜一哆嗦，连忙弓腰笑道：“小人还指望着沈姑娘带上小人发发财呢。” 懒得和他废话，竹心转身下楼离开。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个伙计拿了信赶紧去了北衙。 扶风斋里，竹心盯着面前的羊脂白玉扳指好半天，迟迟下不了决心。 直到门外响起支离的声音：“世子爷，沈姑娘在这个屋里。” 竹心连忙藏起扳指，起身去迎，梁沐祈抬脚进屋来。 一股酒气扑面涌来，梁沐祈的身子也顺势倒在竹心身上。 支离赶紧上前来，帮忙扶着梁沐祈去了床上躺下。 梁沐祈推开支离的手，拉着竹心的手坐起来，紧紧抱着竹心的腰：“我什么都给你，你什么都不要，你不要把我推向别人身边好不好？” 竹心不知道梁沐祈喝了多少酒，赶紧给支离使眼色：快点送热水来！ “竹儿，你亲亲我好不好？”梁沐祈抱着竹心的腰，仰起头来央求她。 “先洗澡，等你酒醒再说。”竹心最近实在没空搭理梁沐祈，“婢妾给您去拿衣裳换洗。” 梁沐祈听到她的自称，心脏猛的一缩，瞬间拽紧竹心的腰，不肯放她走。 竹心耐心哄了他好半天，梁沐祈还没任何放手的迹象，直到竹心低服软：“世子爷不放手，婢妾怎么亲你呢？” 梁沐祈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 酒劲上头，梁沐祈再也撑不住，晕倒在软榻上。 过了会，苍官进屋来，手里还抱着两本案卷：“世子爷怎么睡着了？” “这么晚还有公务要忙吗？”竹心推开梁沐祈的手，伸手接过来，放到书桌上放下，“等会支离带人送水过来，你就帮忙抬他去沐浴，我去正屋找衣裳。” 苍官见竹心已经走了，只好转身走到榻前，刚弯下腰准备扶人，发现主子睁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 “世子爷？”苍官小声喊道。 梁沐祈没有反应，门外支离已经送了水过来，苍官赶紧叫他过来帮忙。 正屋里，竹心找好了衣裳，准备出去时，不小心碰到了书架上的册子。 她赶紧捡起来，发现是竟然是一本女子画册，还详细附录着姓名年龄家世，以及才情品行。 “这是？”竹心翻看了几页，发现上面记录的，都是六品以下官员的嫡女。 单看画册上的相貌气质，便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翻到最后，出现了几个朱笔标注的字。 “徐父得罪宁王，入狱三个月，最可。” 竹心猛地合上册子，是谢氏的字迹。 谢氏想给梁沐祈纳妾，选了个才貌品行家世，方方面面都极好的姑娘，还趁着别人父亲落难，逼良为妾！ 放下册子，竹心忧心忡忡的抱着衣裳回到厢房，隔着屏风，发现梁沐祈已经泡在浴桶里。 苍官正在唉声叹气，支离不停追问：“夫人为什么要逼世子爷呢？” “这都怪——”苍官正要回话，发现竹心来了，赶紧闭嘴，“姐姐快过来，我还有事要去忙。” 竹心走到屏风后面，放下衣裳，接替了苍官的位置：“听说谢家正在给三姑娘相看，可有结果？” 苍官正要回话，发现主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冷冷盯着他。 “还，还没呢，婚姻大事，哪有那么容易相看好，再说了谢家三姑娘年纪尚小，也不着急的。” 改口解释完，苍官便快速离开。 回头看着浴桶里的梁沐祈，竹心犹豫了会，不想掺和进谢氏的事里面去。 梁沐祈纳妾，伤的还是郡主的心。 泡了大半个时辰，梁沐祈缓缓睁开眼，支离识趣的退下去。 竹心拿来干毛巾问：“世子爷可要起来？” “母亲想让我纳徐氏女为妾。”梁沐祈冷不丁说了句。 “是吗？世子爷可喜欢徐氏女？”竹心走到梁沐祈身后，替他绞着头发。 梁沐祈猛然转身，抓住竹心的手腕，咬牙质问：“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手腕疼得厉害，竹心蹙眉求饶：“世子爷，婢妾疼。” “如果我和郡主和离——” 竹心面色陡变，用另一只手捂住梁沐祈的嘴，不停看向屏风外，确定没人在压低声音道：“你别发疯！会连累整个定国公府的！” 梁沐祈掰开竹心的手：“你跟我回来，就没有一点是因为喜欢我，在意我吗？” 竹心赶紧软下嗓音来哄他：“婢妾喜欢你的，在意你的，手真的好疼，你也别说胡话好不好？” 明明是熟悉的脸，也是梁沐祈想要听到的话，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 “算了。”梁沐祈松手，起身走出浴桶，披上衣裳，趿着鞋子，离开厢房去了正屋里。 大年三十，一顶小轿从侧门进了定国公府。 同时，天牢的徐大人被家人接了出来，发现女儿不在，连忙问妻子。 “若若呢？她怎么没来？” 母亲，妻子，儿子儿媳妇都沉默不语，倒是年纪还小的孙子天真的说了句：“姑姑嫁去梁家啦。” 徐大人面色微变：“哪个梁家？” 最终还是徐太太跪下来：“相公！是我对不起你！三娘若是不嫁给梁世子，迟早会被贵妃指给宁王的，宁王妃手里多少人命，我怎么可能——” “等等！哪个贵妃？”徐大人抓住妻子的手质问，“贺贵妃不是追封的吗？”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母亲上前来，扶着儿媳妇起来：“是郭贵妃，几天前，贵妃复位，咱们徐家得罪了宁王，若想不被清算，只能投靠定国公府。” 第195章 敬重 徐大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妻子的鼻子大骂：“我徐圩一生清正！在御史台任职十三年！凝实也不屈服于权贵！你竟然让我的女儿给梁沐祈那个混蛋做妾！” 听儿子骂完，徐母才淡淡道：“行了，三娘不去做妾，我们就要来天牢给你收尸了。” 徐圩仍旧气恼，甩了袖子便往皇宫走去。 徐太太和徐大郎要去追，被徐母拦住：“别管他，事情我们已经做了，没必要再陪着他去装样子，别让云哥儿冻着，他这个月还没吃过肉呢，刚好梁家送了新鲜的鹿肉来，我们都一起尝尝。” 看着沉默的妻子，饿得嘴馋的儿子，徐大郎到底回来了。 只有徐太太还不甘心，徐母却道：“走吧。” 徐家其他人回家，徐太太不忍心，还是追着丈夫而去。 松鹤堂里，气氛压抑得叫人都不敢呼吸。 太夫人坐在主位上，望着面前跪着的徐氏，冷冷质问谢氏：“祈儿纳妾，你可过问过令仪？” 谢氏含笑回道：“长辈赐妾，儿媳妇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惠姨娘和芍药都怀孕身孕，郡主忙碌，顾不到祈儿，作为母亲，自然要替他安排。” “不是还有云秀和竹心吗？”太夫人面色阴沉，对谢氏愈发不满。 瞧了眼竹心，谢氏淡淡回道：“沈姑娘忙着给祖母和二郎媳妇打理铺子，哪有功夫照顾大郎，云秀病了，不方便照料大郎。” 太夫人看向沉默的梁沐祈：“你同意了？” 梁沐祈抬头，起身给太夫人作揖：“回祖母，孙儿同意了，身边的确缺少一个贴身人照料。” 望着互相打配合的母子俩，太夫人眼底尽是失望：“祈儿，你可知道，徐家得罪的是谁？” “孙儿知道。”梁沐祈低头，再次作揖。 完了他便转身扶着徐若若起身，走到郡主面前，从流霜手里拿过茶盏，递给徐若若后，对郡主道：“麻烦夫人喝一口徐氏的茶。” 郡主袖笼下的掌心在发抖，蔷薇气得脸色通红，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时，被宣嬷嬷死死按住。 良久，郡主才抬头问梁沐祈：“你可喜欢过我？” 梁沐祈垂眸：“你是我的妻，我自然敬重。” 听到敬重两个字，郡主突然觉得自己付出的真心，在此刻看来，只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好，我喝。”郡主站起来，从徐氏的手里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又从头上拔下金簪，递到徐氏手里。 迟迟没有开口的国公爷起身，看向梁沐祈三人：“去祠堂。” 梁沐祈把徐氏交给流霜，和太夫人母亲还有郡主告辞完，便跟着父亲大步离开。 屋里炭盆燃尽，偶尔响起几个婆子加炭弄出的拨弄声。 竹心庆幸，邢明妙出来，不然还要陪着梁家这一大家子苦熬。 眼看着快要到子时，谢氏起身要去巡查府邸。 太夫人仰头望着谢氏离开的背影：“德妃看上的令仪的妹妹，不是你们谢家的般般。” 谢氏没有回头，只沉声道：“韵儿去河西前，祖母也说过，会想办法的。您为了妙儿殚精竭虑，为了郡主用心筹谋，我们谢家的事，你和夫君不管，我和祈儿来管。” 说罢，谢氏便大步离去。 郡主怔了下，隐约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起身给太夫人道歉：“都是孙媳不好，让祖母为难。”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受伤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用手背去挡。 木已成舟，太夫人摆摆手：“都下去吧，我乏了。” 竹心也要走，被方嬷嬷留下。 送太夫人回房歇息下，太夫人自顾自的对竹心道：“德妃和贵妃不同，她是陛下还是皇子时期，便一直陪着陛下身边的女人。 她看中的根本不是谢般，萧令柔是德妃最后的选择，再说了，四皇子和四皇子的表哥区别可大着呢，谢般完全没有必要担忧。 陛下也不可能把谢家两姐妹分别嫁给两个皇子，再说了，太后还活着，我难道会眼睁睁看着谢般落入虎口吗？ 我只是想让谢家等一等，耐心等一等，婚姻大婚不可儿戏，挑错了人，挑错了人家，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如今贵妃复位，定然是太子又做了让陛下不高兴的事，徐家撞在枪口上，贵妃要杀鸡儆猴的人，梁家不该掺和进去的。” 说完这些，太夫人缓缓闭上眼睛：“祈儿他娘，总是觉得我偏心，对她有意见，帮周家不帮谢家，可她这么做，会把梁家卷进夺嫡之争的。” 竹心想起了贺贵妃，她死了，她还有个儿子呢。 回神再看太夫人，发现她已经睁开眼，定定望着自己：“贺贵妃能怀上第二皇子，是你把兰心没吃完的养宫丸，给了她对吧？” “我……”竹心掌心开始冒汗。 太夫人却笑了：“我问过褚御医，贺贵妃症状和吃过养宫丸的孕妇一模一样，兰心不会骗我，你为了改嫁吃养宫丸？你连嫁人都不想，怎么会想生孩子呢。” 她缓缓侧头，望着竹心冷凝的脸，微微笑道：“我现在才发现，最像我的人原来是你，不是梅心。” 竹心跪下来：“我必须为自己打算，太夫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梁家。” “是啊，我当然是为了梁家，霄天一手撑起来的定国公府，我若没有好好守住，等去了黄泉路上，怎么给他解释呢。” “谢氏啊，撑不起梁家……”太夫人似乎沉沉睡去。 回到扶风斋，子时已经过了大半，竹心发现正屋的灯亮着，便去了廊下问苍官：“世子爷怎么回来了？不守岁吗？” 苍官面露苦涩：“徐大人跪在皇宫门口敲了登闻鼓，惹得陛下大发雷霆，要砍了徐大人，国公爷去了宫里，带上了二爷，叫世子爷回来安抚徐姨娘，留了三爷守岁。” “他怎么没去徐姨娘那儿？”竹心对徐家不了解，只知道徐家应该宁王要除之后快的人。 定国公既然进宫，想必是要保住徐大人。 苍官赶紧拉着她走远，都快哭了：“好姐姐！您可别火上浇油了！徐姨娘又不是世子爷要纳的！是夫人为了谢家三姑娘的婚事，逼着他纳妾的！” 第196章 徐氏 “你知道徐家犯了什么事？”竹心好奇。 “徐大人是坐镇御史台十三年的言官，除了御史大夫，便是他的资历最老，向来刚正不阿。 之前贵妃被贬，宁王被禁足，他仍旧不满意，连续半年弹劾宁王的人，惹怒了宁王，被人抓住把柄，赊欠了酒楼二两银子，进了大牢。” 苍官简直无法理解：“赊欠二两银子，居然会被抓进大牢？还被关了好几个月？宁王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竹心若有所思：“原来是御史台的大人，不过他们这种人家，怎么会愿意把女儿送来勋贵家里做妾？他们不是一群要骨气不要命的人吗？” “所以徐大人去敲登闻鼓，连带着把定国公府也一并告了。”苍官想起这件事，忍不住生气，“我听说徐姨娘大半年没吃过肉，还日日做绣品补贴家用呢！这当爹的，连累一大家子！” “徐姨娘之前是不是被宁王看上了？”竹心始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为什么梁沐祈纳了徐家女为妾，谢般就不用担心被指婚给四皇子呢？ 犹豫了会，苍官压低声音道：“清流不清，勋贵会再次占上风，削爵的事，会推行不下去的。 谢家五个舅老爷有三个是进士不说，这次谢大郎也中了进士，谢家已经是真正的一门五进士。 在朝中的地位，接下来必定举足若轻，陛下想打压勋爵，也不想看着世家坐大，清陛下只能扶持清流。” 竹心明白了，清流的女儿都沦落到给勋贵子弟做妾，其他清流只怕更不愿意出头。 到时候朝中形势又会变成，世家和勋贵两分金銮殿的情形。 要是谢家真有了两个皇子女婿，加上定国公府这个姻亲，睡不着的就不只是太子和宁王，而是皇帝自己了。 京城的形势已经这般复杂，定国公府在掺和进去，怕是彻底逃不掉夺嫡之争。 难怪太夫人不愿意让谢氏去管谢般的婚事，皇帝根本不可能让她嫁给四皇子，不过嫁给三皇子的表哥，还是很有可能的。 徐大人的女儿成了梁沐祈的妾室，清流被打断骨头，皇帝想要扶持清流，就不可能再让谢家女和皇子沾上关系。 “沈姑娘，徐姨娘求见。 ”身后传来丁婆子的声音。 竹心回头往院子门口望去，徐姨娘提着灯，站在寒风里，稳如磐石，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等着。 这么好的姑娘，真的可惜了。 “苍官，去请徐姨娘进来，别冻着了。”竹心吩咐下去。 “不问下世子爷吗？”苍官瞪大眼睛。 话音刚落，梁沐祈出现在门口，盯着竹心道：“你去带徐氏进屋。” 竹心福身应是，转身走出了院门口，从她手里接过灯笼：“徐姨娘快进来，世子爷在屋里等你呢。” 徐姨娘跟着竹心迈过门槛，客气谨慎的询问：“不知道姐姐是？” “我是世子爷的通房丫鬟竹心，住在扶风斋西厢房，姨娘以后要什么吩咐，直接说一声便是。”竹心扶着徐姨娘的手进屋。 苍官看了眼桌上的茶壶，竹心便上前去给梁沐祈斟茶。 徐姨娘瞧着二人熟稔的模样，心里有了底，福身给梁沐祈见礼：“妾身见过世子爷。” 梁沐祈抬手免礼：“坐吧，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么来了我这里？” 犹豫了片刻，徐姨娘跪在地上，盈盈一拜：“求世子爷带妾身去皇宫门口，父亲脾性太过刚正，会连累定国公府，连累妾身的母亲。” “父亲让我在家里陪你，你父亲的事自然有我爹去解决，你不用担心。”梁沐祈不想和她废话，“要是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回去。” 徐姨娘却抬起头来，眼神坚定道：“世子爷不了解妾身的父亲，他对名声，对他的节操，看得比我们徐家所有人的性命还重要，妾身这个不孝女若是不去，他必会连累定国公府！” 竹心想起苍官说的徐大人，似乎和徐姨娘嘴里的父亲，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世子爷，要不然去看看？”竹心不是不相信国公爷，她是不放心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 连累定国公府可不行。 梁沐祈斜睨着她：“你很想让我去？” 竹心走到他身边，抬手替梁沐祈捏肩：“婢妾知道世子爷——” “走！”梁沐祈推开她的手，走到徐姨娘面前，“你确定能劝住你爹？” “妾身确定！”徐姨娘起身来。 “世子爷，婢妾随您一块去吧，徐姨娘刚来府里，还不会伺候您。”竹心追上来，拉住梁沐祈的手问道。 梁沐祈静静看了竹心半晌，点了头。 徐姨娘暗暗惊讶，竹心已经扶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姨娘别害怕，世子爷面冷心热，很好相处的。” “多谢竹心姑娘。”徐姨娘可不敢再叫竹心扶着她，连忙和竹心挽起手来。 三人上了马车，梁沐祈闭目养神，徐姨娘如坐针毡。 倒是竹心乐得自在，一边煮茶一边问：“听人说徐大人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姨娘能劝动徐大人，想来定是他心疼你这个女儿。” 徐姨娘面色僵了僵，轻轻笑道：“是啊，我这个女儿，曾经是他的骄傲呢。” 一路上，竹心又是斟茶又是切点心，努力套话，愣是没从徐姨娘的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消息来。 看来这个徐氏不好对付，警惕性太强，和苏姨娘那样出身平民的女子到底不同。 马车还没停稳，竹心便听到一句句慷慨激昂的咒骂。 “好你个书读了一半的老家伙！强抢我女儿给你儿子做妾，真是目无王法！” 徐姨娘和梁沐祈请示了一声，便赶紧下车去。 竹心仔细听了会，喃喃自语道：“到底是言官，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梁沐祈冷不丁来了句：“文官谏言，又不是泼妇骂街。” “是，世子爷，我们也下去瞧瞧？”竹心过来扶他，梁沐祈却甩开竹心的手，自己钻下车去。 寒风卷起的车帘很快落下，挡住了竹心的视线，她笑着摇头，熄灭了炉子，这才跟着下车。 第197章 混账 徐大人的骂声戛然而止，竹心抬头望去，四周的禁军早就把这里围了个严严实实。 “父亲！你辞官吧！女儿能养活一家人。”徐姨娘的声音在寒风里传过来，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徐圩脸上。 “你！你这个不孝女！”徐圩从未被人这般下过面子，气得扬手就要打。 徐太太想起身，结果膝盖僵硬，差点摔倒。 面对气急败坏的父亲，徐姨娘冷静的扶起母亲，没有给徐圩留一丝颜面：“父亲不贪污不受贿，是大楚刚正不阿的言官。 人人都怕你，人人都称赞你，又人人都恨不得你死！祖母的嫁妆已经花完了，祖母为了你日常交际，日日熬夜，已经坏了一只眼睛。 两个姐姐为了接济家里，如今连一封家书都送不回来。哥哥等候补缺三四年，就是因为父亲得罪的人太多。 现在女儿卖了自己，给梁世子做妾，换来父亲一条性命，我们不欠你的了，父亲也该放我祖母，放过母亲，放我哥哥和姐姐们！” 徐圩再也控制不住，一步上前来，给了徐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 梁沐祈脸色微变，正要上前，被定国公严神制止。 被打歪头的徐姨娘缓缓扭回来，擦拭着嘴角的鲜血：“父亲是陛下的好臣子！却不是我们徐家的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祖父！ 凭什么我们就该为了你的名声，你的气节，要忍受诸多白眼，要过得比城西的贫民还不如？父亲这么多年，给过家里一个铜板吗？” 徐姨娘彻底放开，环顾四周的黑甲军，仰头笑起来：“人人都说清流是大楚的脊梁骨，可大楚脊梁骨的家人快要饿死了，脊梁骨也被人栽赃陷害，差点死在了天牢！” “原来大楚的脊梁骨，还比不过一块狗骨头呢。” “住口！！！”徐圩暴怒呵斥，扬手正要打过去时，竹心快步冲上前来，推开了他。 “她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徐姨娘！岂是你能随意殴打的？” 徐圩一个不察，摔了个屁股蹲。 定国公看向身边，发现他已经快步赶上前去，护在竹心和徐姨娘跟前：“徐大人，她是我们定国公府的人，徐大人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爹都不敢——”徐圩瞪圆了眼珠子。 梁沐祈很是瞧不起徐圩这样的男人，养不活家人就算了，还连累家人：“我爹不敢！我敢！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打害你进天牢的人。” 徐圩眼看着要气晕了，宫门后面忽然传出大总管的声音：“国公爷！小梁将军！陛下有请！陛下有请！” 定国公彻底松了口气，皇帝总算出面了。 御书房里，皇帝给徐圩了个烧热的凳子，又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梁沐祈和徐三娘，最后望着定国公道：“你养的什么混账儿子。” “是臣教子无方。”定国公躬身作揖，“陛下要打要罚，不用客气。” 皇帝扫了眼梁沐祈：“怎么？你不服气？” 梁沐祈抬手回道：“微臣没有。”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儿子还不服气呢。”皇帝虽然是责备的话，却是笑着说的。 沉默半晌，皇帝望着面前的徐圩问：“你觉得朕对你不好吗？” 徐圩立刻跪下：“微臣不敢！” 再看徐圩的女儿，背脊笔挺，神情冷静，不卑不亢，不惧不媚，反倒有徐圩父亲的几分影子。 “徐圩，你去河西牧羊吧。”皇帝叹气。 离开京城，他岂不是没有活路，徐圩立刻伏在地上：“微臣教女不当，治家——” 话还没说完，皇帝便打断他：“你养了个好女儿，辞官的话也不用再说，朕让你去你就去，你儿子的官职，朕自有安排。” 徐圩想到这几年儿子郁郁不得志的模样，挣扎片刻，到底松了口。 梁沐祈嗤笑，皇帝不悦：“梁沐祈！你笑什么？” “微臣笑身边有个小人，女儿做妾就要打死，儿子当官就可以不在乎气节了。”梁沐祈打心底讨厌这种虚伪的人。 什么清流，正是有了这种装模作样的清流，真正的清流才不敢冒头。 徐圩气得抬起头来：“好！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定国公赶紧拉住他：“徐大人冷静，冷静！是我教子无方，别和小辈一般计较嘛。” 皇帝摆摆手：“定国公留下，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哪有春节还待在皇宫的。” 离开御书房后，徐三娘想和父亲说几句话，却被他冷哼一声拒绝。 徐太太只好留下来：“三娘，你有什么话和娘说，娘回去再和你爹说。” “好。”徐姨娘点头，福身对梁沐祈和竹心道，“世子和姐姐先走，妾身等会就追上来。” 竹心点头应是，牵起梁沐祈的手往宫门外走。 没走几步路，梁沐祈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冲出去护着徐氏？她爹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婢妾——”竹心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梁沐祈捂住嘴压在宫墙上，低头逼近，“你再给我说这两个字试试看？” 前后都有巡逻的侍卫，竹心赶紧点头，梁沐祈这才而松开手。 重获自由后，竹心暗中白了他一眼，这才慢慢解释：“我是看了好半天，才发现这是国公爷和陛下之间的拉扯，事实摆在眼前，陛下需要一个台阶，你们不愿意给，我来给就是。” 梁沐祈抓住她的手腕停下：“你知不知道，万一你没找准时机，是会人头落地的？这里不是定国公府，是皇宫！我保不住你！” 竹心仰起头来，迎上梁沐祈的视线：“在定国公府的时候，世子爷也没有保护好我啊。” 承受不住竹心的视线，梁沐祈松手转身，低声辩解：“之前是我不对，是我太糊涂，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 “世子爷要保护的人，不止有我，还有你的祖母，父母，兄弟姐妹，妻妾和整个定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还没想明白吗？” “我肩上扛不起那么多责任。”梁沐祈彻底背过身去。 第198章 期待 竹心叹气：“你扛不起来，自然会落在太夫人肩上，国公爷和夫人肩上，甚至是郡主肩上。” 见梁沐祈迟迟没有回话，竹心刚想说她可以帮他。 梁沐祈猛地回头，定定盯着竹心的眼睛：“你一个女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说完，他便大步离去。 过了会，徐姨娘和徐太太过来，发现梁沐祈走远。 徐姨娘小声问道：“世子爷生气了吗？” “嗯。”竹心扶着徐姨娘的手，发现她的手在隐隐发颤，“姨娘别担心，世子是生他自己的气。” 习惯了在战场上拼杀的梁沐祈，除了上次被人放暗箭，每一次都是大胜归来。 可朝堂的阴谋诡计，可不是全靠勇气和兵力能解决的。 今年的正月，定国公府没有太多欢快的气氛，竹心忙着算账，忙着学做生意，忙着打听徐家后来的情况。 徐圩被调去河西，十五一过便动身离京。 翌日一早，徐老太太和徐太太被皇后召见，重赏一番。 吃了半个月肉的徐家，终于赢来了第二重胜利，再也没人敢故意为难他们。 徐姨娘的大哥也在太仆寺谋了个差事，皇帝亲自安排，加上有定国公去打点，徐大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愣是在梁沐祈面前哭了大半天。 眼看着正月快要过去，竹心终于决定去见琉璃。 阴暗潮湿的屋里，还没走到床前，竹心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肉气息。 等她点了灯，床上的形同槁木的琉璃快速闭上眼睛，沙哑着嗓音祈求：“快！快灭了灯。” 竹心没有去熄灯，而是拿到床前来：“你多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适应了一炷香的时辰，琉璃缓缓睁开眼，脸上几乎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像是被恶鬼吸干了血肉一般可怖。 她自嘲笑道：“我这种人，见不见太阳，有什么区别呢？总归是要死的。” 看到枕头边的珍珠木槿花竹节玉簪，竹心没有多说，起身去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又去烧了热水端过来。 琉璃静静望着竹心，半晌才问：“世子爷都不愿意来看我？为什么你会愿意？” 竹心倒了一碗水，放凉后拿起勺子一点一点喂给琉璃，滋润了她干枯起皮的嘴唇。 “你给世子爷送信了？” “何止送信。”琉璃转头看向身边的竹节玉簪，“我连这个都送了过去，世子爷还是不愿意来看我。” 温润入喉，琉璃多了几分力气，艰难的抬起胳膊，把簪子抓在手里，悲凉自嘲道：“我以为世子爷是喜欢过我的，可我没想到，他喜欢的，一直是你。” 水喂完了，竹心出去要了蜂蜜来，再次一点点涂在琉璃的嘴上：“世子爷的喜欢来得快去得快，这个世上的大部分男人，和他都差不多，你也不用太伤心。” 琉璃不信，死死盯着门口：“我给世子爷写了信，告诉他，你今天会过来看我，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我笃定他的心里有你，他一定回来的。” 竹心却笑了：“你怕是不知道，今天是苏姨娘的生辰，世子爷早早带她出门，你觉得世子爷会为了我过来看你？温香软玉在怀，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世，世子爷……”琉璃盯着门口，呼吸陡然开始急促。 “你还在期待什么呢？世子爷和普通男人没有区别，一点担当都没有，我早就告诉过你，夫人不值得信任，世子不值得依靠，我们要靠自己。” 把最后的蜂蜜喂给琉璃，竹心起来后转身，梁沐祈正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脸焦急的苏丽娘。 瞬间，竹心头上冒出冷汗来，福身给梁沐祈见礼。 梁沐祈面无表情的进来，走到床边坐下，给琉璃掖了掖被子。 琉璃哭得泣不成声，咳嗽连连。 约莫是回光返照，琉璃忽然有了力气，慢慢撑着坐起来，抓着珍珠木槿花竹节玉簪送到梁沐祈手里：“这，这个是，是世子爷特别为奴婢打造的簪子对不对？” 面对琉璃卑微的祈求，梁沐祈沉默了一刻钟，还是决定不骗琉璃：“这是我给竹心特意打造的，她不要，我才转赠给你。” 琉璃再也控制不住，死死捂住耳朵，自欺欺人的大叫：“不是的！不是的！这就是世子爷专门给我的！就是世子爷专门给我的！” 噗！ 吐出一口鲜血，琉璃慢慢的歪倒身体，视线仍旧死死盯着梁沐祈，她想抬起手，再摸一下梁沐祈的脸，最终却吐出一口气，左手摔在梆硬的被子上，不甘的合上了眼。 琉璃死了，死在正月的最后一天。 死前得知她爱的人，原来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苏丽娘哽咽起来，扭头不忍心看琉璃的惨状，竹心扶着她出去：“姨娘别哭，人都有生老病死，避免不了的。” 梁沐祈叫来了庄头管事，替琉璃收了尸，便转头对苏丽娘道：“你先回去，我还要去京郊大营一趟。” 竹心抬头看着梁沐祈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梁沐祈这算是彻底放下了她吗？ 不过无视她挺好的。 目送琉璃的尸体被抬走，苏丽娘忍不住抓紧竹心的手：“人死如灯灭，竹心，你能不能分一点爱给世子，他真的很苦很难，很不容易的。” 竹心收回视线，望着苏丽娘的眼睛：“你应该是喜欢世子爷的，怎么会允许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 苏丽娘泪如雨下：“我本来就该死在幽州的，是世子从柔然人手里把我抢回来的，他受了伤，真的差点被敌人的刀砍到了脖子上。” “我的命本来就是他的，我只想让他开心一点，他当初要了我，也是被人算计。世子很早就说过，他不喜欢我，还说要给我找个夫婿。 是我不肯，当他的外室，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回府，也是心甘情愿的。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一点。” 竹心艰难扶着快要瘫坐在地上的苏丽娘，心里真的无奈。 定国公府也会翻船的，怎么这些女人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第199章 沉寂 一个云秀已经够了，又来一个苏丽娘，还不如之前的琉璃有脑子，至少她曾经在想尽办法勾住梁沐祈的心，想要荣华富贵，想往上爬。 送了苏丽娘回到朗月苑，檀儿赶紧送了汤药。 竹心皱眉：“苏姨娘的身子还没好？” 檀儿摇摇头：“吕大夫说，姨娘郁结于心，是心病，汤药只是治标不治本，但姨娘又缺不了。” “流霜，怎么回事？”竹心放下床帘，回头问道。 “沈姑娘跟奴婢出来，奴婢仔细和您说。”流霜十分客气，请竹心到外间来。 遣走门口的婆子，流霜便一五一十的交代：“苏姨娘没进府前，便因为家人全死，患上了心病，后来她一心扑在世子爷身上，但世子爷不开心，她也不开心，如今是心病复发了。” 竹心瞬间想到了过世的母亲和姐姐，捂着嘴转过头去。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关心苏丽娘。 原来他两人是同病相怜。 流霜发现竹心在忍着哭意，明白她的心结所在，低声道：“若是可以，沈姑娘可以多来陪陪苏姨娘。” 竹心笑着转身，噙着眼泪道：“我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怎么说服得了她。” 她绝对不会成为下一个琉璃，也不会成为下一个苏丽娘。 琉璃的死，没有掀起一丝涟漪，国公府依然热闹。 自此以后，梁沐祈再也没有来扶风斋，而是经常去看望兰心，陪伴苏丽娘。 他不在的时候，便会叫徐姨娘来朗月苑。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二月份便已经春暖花开，弘农杨氏的送亲队伍到达了京城，定国公府再次热闹起来。 翌日婚礼，京城十里红妆，定国公府忙得不可开交。 方嬷嬷带着一尊纯金聚宝盆亲自过来请人，竹心只能放下手里的铺子，来到郡主身边帮衬着宣嬷嬷和郡主。 等送了新娘子入洞房，竹心拿了郡主的赏赐，准备回扶风斋，忽然想起，梁三爷的婚事，不是说好太夫人定调，谢氏操办的吗？ 怎么谢氏突然撂挑子不干了？ 竹心收回踏出二门子的脚，转头去了松鹤堂。 太夫人躺在榻上，邢明妙正在给她念崔琰送回来的家书，逗得太夫人咯咯直笑。 南枝进屋揭开帘子禀道：“太夫人，沈姑娘求见。” “竹心来了，快快快！请她进来！”邢明妙赶紧起身，抢先一步来到了门口，拉着竹心进屋来。 意外的是，梁沐祈也在这里，坐在太夫人对面喝茶，身边站着个眼熟的年轻妇人。 梁沐祈放下茶盏，和太夫人告辞：“祖母，孙儿先带着孟嫂子去丹桂阁。” 太夫人笑着颔首：“去吧去吧，好好照顾云秀，这孩子总算是得偿所愿，你也别总是去苏姨娘那儿，也该多去看看她才是。” “孙儿知道。”梁沐祈作揖，转身就走。 竹心福身相送，始终未曾抬头，直到帘子落下，邢明妙拉着她到榻上坐下。 “你看你看，崔琰江南很漂亮，等我养好身体，他办完差事，就带我去瞧瞧呢。” 信上描绘的江南，有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朝阳，也有山寺月中寻桂子的夜景，更有吴娃双舞醉芙蓉的繁华。 崔琰才情上品，别说是邢明妙，竹心沉寂的心，都浮动了两分。 陪着邢明妙聊完天，竹心送她去睡下，这才回来问太夫人，今日主持梁沐平婚礼的，怎么是郡主。 太夫人心情还不错，笑着回道：“大概是杨氏的模样，像极了她大伯吧。” 竹心不懂，太夫人闭上眼睛：“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兰心快要生产，你可得盯紧些。” “是。”竹心起身告退。 出了屋，朱妈妈亲自送她出去，竹心拿出一袋银子递给她。 朱妈妈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压低声音道：“夫人没嫁给国公爷前，曾经和杨氏的大老爷议过亲，听说庚帖都换了。” 竹心顿住，侧目看向朱妈妈：“当真？” “前一句话，我敢保证是真的！京城知道这事的人不少，至于庚帖有没有换过，我只就不确定了，反正谢家对外说是没有换过的。” 拔下头上的金簪，竹心塞进朱妈妈手里：“今日世子爷过来有什么事吗？” 朱妈妈一点不嫌弃的咬了咬金簪，确定成色极好，这才塞进袖子，拍着竹心的手安慰。 “你也多努努力，别把心思放在生意上，将来攒了不少钱，便宜的还是别人，得赶紧调理调理身子，趁世子爷还年轻要个孩子。 刘姨娘有孕一个多月了，世子爷担心虹儿不够稳重，来太夫人这儿要人，太夫人便请回凝冰的大姐孟嫂子。 孟嫂子儿女双全，又亲自照看过弟媳妇怀孕生产，是个稳重懂得照顾孕妇的人，世子爷还给她当家的安排进了铺子当账房先生呢。” 竹心谢过朱妈妈，便转身回去了扶风斋。 没想到多多居然在等在屋里。 “你怎么还没回去？” 多多今天来定国公府帮忙，拿了不少赏钱喜钱，等竹心关上门，她才走过来，递给竹心一封信。 “是步大哥的信。” 竹心拿着信的手一紧，忙请她坐下，小声问：“什么时候收到的？” 多多同样放低声音：“半个时辰前，我刚回点心铺，准备找衣裳洗澡，发现了这封信。” 上次一别，竹心希望步光永远不要再出现。 没想到他的信来得这般快。 犹豫了好半晌，她才拆开信来看，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加一个手印。 竹心猛地把信纸揉成团，心里又气又怕。 他怎么敢的！ 开口就要找她借两万两白银！ 想到皇帝之前赏赐黄金和珠宝，步光肯定是知道自己有这么多银子，才开的口。 多多跟着紧张起来：“姑娘，步大哥信上说了什么？” 竹心回神，起身拿下灯罩，把信封烧了扔进铜盆里，转头抓住多多的手：“没说什么，他叫我们别担心他。以后你就好好听掌柜的话，别离开铺子，等我……” “算了，你今晚就陪我睡一晚，明天再回去。”竹心改了口。 第200章 赐礼 翌日天还没亮，蔷薇就过来请竹心去丹若院。 郡主正在清点礼单，见竹心过来，把礼单转过来问道：“你看看这些礼品，送给刘姨娘可合适？” 竹心给郡主见礼，随后拿起礼单扫了眼，恭敬回道：“这礼物似乎有些过于贵重了。” “不算贵重，徐氏和苏氏那边，我都送了人过去照顾，云秀有夫君亲自去太夫人那边要了人，我就多给她准备点礼品好了。” 说着这些话时，郡主比起从前来，平淡了许多，似乎对于妾室怀孕这件事，并没有很在意。 菡萏从门外进来提醒：“少夫人，该去正堂了，拙春院那边动了。” 郡主起身，走到竹心身边：“你跟我一块去，等会回来丹若院，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呢。” “是。”竹心颔首，总觉得郡主的变化有些过于快了。 她们前脚来到正堂，定国公和谢氏后脚便进屋来。 施姨娘终于放下心来，是第一个到正堂的，早早站在谢氏的位置边，翘首以盼。 不知道儿子能不能讨得杨氏欢心。 约莫一刻钟过去，梁沐祈带着徐姨娘过来，竹心瞄着郡主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袖笼微微动了下。 看来并不是完全不在意。 梁沐祈落座没一会儿，忽然朝着对面望去：“二弟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并无。”梁沐敬恭敬回道，不再抬眼。 身旁的卫三娘觉得奇怪，瞟了眼对面，难道是因为徐姨娘是坐着的？ 她看了眼身后的锦瑟，徐氏可不一样，是梁沐祈正经纳回来的良妾，而锦瑟不过是婆婆赏赐给丈夫的贱妾，根本没资格坐下。 再说了，施姨娘也还站着呢。 “来人，给施姨娘赐座。”谢氏突然吩咐了一声。 琥珀搬来锦凳， 请施姨娘在旁边坐下。 施姨娘瞬间忐忑，捏着帕子看了眼谢氏。 只见谢氏和颜悦色的道：“你是三郎的生母，三郎媳妇第一次见公婆，也要拜见你的。” 这话吓得施姨娘赶紧看向国公爷求助，国公爷却平静道：“你按照夫人的安排来便是。” 施姨娘福身给谢氏道谢，这才忐忑坐下。 屋里安静片刻，门外有妈妈禀报：“三爷和三奶奶来了。” 新婚夫妇进屋后，竹心偷偷打量，发现杨二娘相貌端正，一双桃花眼娇而不媚，红润朱唇含笑，恭恭敬敬的给谢氏定国公和谢氏敬茶。 谢氏喝了茶，按照卫三娘的份例给了敬茶礼。 定国公却迟迟没有接过杨二娘的茶，紧紧盯着三儿媳妇的眼睛，眼神渐渐暗沉。 直到梁沐平害怕出声：“父，父亲，您怎么了？” “无事。”定国公接过杨二娘的茶，一饮而尽，随后把茶盏还给杨二娘时吩咐，“老雷。” 雷管事赶紧抱着个盒子送到杨二娘面前：“三奶奶，这是国公爷单独给你的见面礼。” 梁沐平谨记生母施姨娘的交代，要多多照顾妻子，连忙伸手去接。 雷管事却避开他的手，送到杨二娘面前：“三奶奶，这是国公爷送给您的，需由您亲自收下才行。” 杨二娘始终含笑，低着头双手接过，转头交给贴身妈妈，再次跪下盈盈一拜。 “儿媳多谢公公赐礼。” 定国公颔首，看向施姨娘：“给三郎生母见礼吧。” 施姨娘赶紧起身，在杨二娘还没有屈膝前，赶紧扶起她来：“三奶奶不必多礼，去给两个大伯子和嫂子见礼吧。” 说完，便取下自己手镯送给了杨二娘。 杨二娘到底还是屈膝谢过，立刻把玉镯戴在了手腕上，羞涩牵起梁沐平的手，转身准备来梁沐祈面前。 不想梁沐平一时不察，撞翻了蒲妈妈手里的锦盒。 啪嗒！ 锦盒里滚出一枚象牙鸿雁衔书纹镂空香球，散发着极淡的兰花气息。 “爹爹！！！”梁沐平吓呆了，连忙躬身去捡。 杨二娘却先他一步捡起来，仔细收好，替丈夫道歉。 郡主双眼微眯，再次嗅了嗅空气着幽兰香气，这是…… 弘农杨氏家传的千年香！ 兰香不持久，但弘农杨氏有一炮制秘法，能锁住兰花的香味上百年之久，千金难求。 在世家交换庚帖时，都会特意去求二钱千年香。 由于千年香分量少，一般是放在容量更小，制作更精美的香球中，随聘礼送去女方家，以示百年好合之意。 谢氏面无表情，直到梁沐平夫妇给梁沐祈等人见礼完，她第一个起身离开。 定国公起身交代了施姨娘几句，便也跟着离去。 梁沐祈和梁沐敬紧跟着离开，郡主作为长嫂，还主持了杨二娘的婚礼，自然要留下来多和她说几句，再去松鹤堂见太夫人。 卫三娘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自然是想要和竹心单独聊一聊嫁妆铺子。 两人跟着郡主和杨二娘身后，悄悄咪咪说了好一会儿话。 郡主忽然停下，回头对竹心道：“乐姐儿这会儿也该过来给祖母请安，你去接姐儿过来。” 不等竹心回话，卫三娘便主动请示：“大嫂，我和竹心一块去吧。” “行。”郡主笑着点头。 目送郡主和杨二娘走远，竹心就跟着卫三娘往丹若院去。 没有外人在身旁打扰，卫三娘便开门见山的提议：“这些日子以来，铺子换了人，田庄那边的管事也上心了不少，我手下总算有了结余的银子。 去年是个暖冬，今年春天来得早，我问过我爹，他说他在钦天监那边打听的，说这几年的天象都极好，让我多买点田地铺子。 上一年江南荆州襄州大丰收，今年只怕更甚，错过了这次机会，后面的田地铺子怕是会更紧俏。 你手头应该不缺银子，而我这边又有门路，咱们合伙买地开铺子吧，加上祖母给的人，我爹和姨娘也给了人，你又能亲自盯着，咱们今年肯定能赚钱的！” 竹心瞬间明白，卫三娘是看上了皇帝的赏赐，露出为难的表情来：“三奶奶，不是我不赚银子，而是田地铺子，最近涨价得厉害，真的不划算。” 第201章 未婚 卫三娘刚想说你手里不是有皇帝的赏赐吗？被钱妈妈打断：“奶奶，前面就丹若院了。” 接到了乐姐儿，茉莉亲自跟在小主人身后。 有郡主的人在，卫三娘便没有再提合伙做生意的事。 进了松鹤堂的院子，竹心远远看到，梁沐平扶着妻子杨二娘走出正屋，还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她。 直到竹心她们走来，杨二娘才轻轻按住梁沐平的手，和卫三娘福身行礼。 “二嫂，大嫂在里面伺候祖母，祖母身子不适，让我们先回去。” 卫三娘不知道为何，对这个新进门的弟媳，总生不出喜欢来，客气道：“弟妹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大嫂就行。” 杨二娘再次行礼道谢，临走前，还冲着竹心笑了笑。 梁沐平夫妻走远没一会儿，卫三娘便嘟囔道：“还真是多礼。” 卧室里，太夫人正牵着郡主的手说话，瞧见卫三娘进来， 便问了两个哥儿的情况。 提起儿子，卫三娘露出笑容来，详细说了好些儿子的事来。 竹心悄悄看着郡主，发现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了，神情稳定得很。 问完二房的两个哥儿，太夫人赏了些小玩意，便让卫三娘先回去。 卫三娘瞧了眼竹心，见她站着纹丝不动，还是识趣的告辞。 没了旁人，太夫人便对竹心直言：“令仪以后管家，你多多帮衬她，等兰心得空，你再去管外头的事。” “是。”竹心颔首，心里却在奇怪，太夫人的眼神怎么看起来有些凝重。 太夫人招呼乐姐儿过来，问了她最近学了哪些字，又夸了乐姐儿一番，这才让众人退下。 回到丹若院，郡主让蔷薇带乐姐儿出去玩，单独留了竹心。 “祖母怀疑杨二姑娘被换了，她已经派人去调查，婆婆和杨家的事，你应该知道一些，我也坦白告诉你。 这次小叔子和杨二娘的婚事，虽然是杨家主动上门探口风，最终却是太夫人拍板的，她想利用杨家制衡婆婆。” 联想到谢氏婚前放弃主持婚礼，郡主不得已顶上，再到今天谢氏对施姨娘的客气，以及三奶奶的言行。 竹心立刻问：“三奶奶是不是故意让三爷打翻国公爷的东西？” “是。”郡主紧接着说了这香球的来历。 “这难不成是杨家和谢家之间的定亲信物？”竹心陡然想起郡主极其擅长调香，定是确定那是千年香才这么笃定的。 郡主点头：“是，皇祖母便有两个装有千年香的香球，一个白玉的，出自宫廷敕造，一个象牙的，是杨家进贡的。 目前象牙制的香球，只有杨家最为巧夺天工，我一眼辨认出那是杨家的东西。上面的花纹还是鸿雁衔书，是专门用在婚礼中的香球。 我刚才求证祖母，她点了头，但没有说为什么这东西会留在国公爷手里。我怀疑，杨大老爷是不是也跟随车队进京了。” 顿了顿，郡主严肃道：“根据宣嬷嬷告诉我的消息，杨大老爷至今未婚。” 竹心震撼不已，内心深处冒出一个念头来。 难不成当年国公爷能娶到谢氏，是用了定国公府的权势？逼迫谢家的？ 不然寻常情况下，定亲信物是一定会送回去的。 联想到梁沐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竹心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先不说杨家有没有换新娘，太夫人想利用杨家女制衡谢氏，也是在给郡主掌家铺路。 很明显，这个手段奏效了。 第二个问题就是，杨大老爷居然终身未婚？杨家还换了新娘过来，杨家到底想干什么！ “祖母让我管好后宅，在没有查明杨氏真正身份的情况下，一定要要好好盯着她，兰心和芍药生产在即，我还要管家，清点嫁妆，实在腾不出手来。 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后院的事，你也比我了解，你和施姨娘的关系也很好，小叔子留下了菊心和如意，以你和菊心的关系，肯定能事半功倍。” 郡主起身，从条案上抱来个小箱子：“我知道你缺钱，这些金子都是给你的。” 打开箱子锁，竹心看到了里面整整齐齐的金条，严丝合缝的码着，没有浪费一点空隙。 谁会嫌钱多，何况郡主出手，如此大方，竹心便收下了。 “少夫人放心，婢妾会近来会和施姨娘菊心多走动的。” 拿了金子回扶风斋，已经快到了晌午。 竹心亲自送多多回铺子里，再三叮嘱冷大娘盯着多多，又给了严掌柜一锭金子，注意铺子的异常。 严掌柜不明所以：“近来铺子的生意还不错，咱们也是扛着定国公府的招牌做生意，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闹事，沈姑娘何故如此紧张？” 耳边回响起卫三娘的话，竹心半真半假的道：“最近铺子买卖租金涨得厉害，水田庄子的价格更是翻了三倍不止。 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这里是城西，万一真有人不长眼，瞧上了咱们的铺子，到时候再防备可就来不及了。” “是。”严掌柜将近四十来岁，这股涨价妖风的确奇怪，心里对竹心不由收了几分轻慢。 安排他来城西，严掌柜是不太服气的，从心里深处不太敬重竹心。 但只是近来，竹心的几道改良点心很实惠，薄利多销，持续一段时间，生意渐渐稳定，利润也在慢慢涨起来。 严掌柜才稍微改观，去年丰收，今年暖春，生意越来越好，他才稍微认可竹心。 别人都在想方设法的扩张，他自然也是动心的。 今天竹心过来，提点了他一句，严掌柜才发现，竹心身上有着太夫人的影子。 “沈姑娘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竹心近来跟着太夫人的人，和卫三娘嫁妆铺子的老掌柜伙计斗智，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一亩水田正常年份产二百斤粮食，能卖一两银子，也就去年收成好，产出是二百三四十斤粮食。 但就算这样，一亩地五两银子的均价，咱们以去年的收成来算，四年才能勉强回本，这还没扣除佃农的花销。 如今一亩水田涨到了十五两银子，谁能保证年年收成好？均摊下来，起码得十五年回本。” 第202章 送信 竹心给严掌柜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这万一遇到灾年，他们二十年都不能回本，生意人最是精明。 这种投钱二十年才能挣钱的生意，他们可不会干。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是你之前经营酒楼，没亲自接触这种粮食生产的事。 和直接寻商户采购还是不同的，涨跌对于大主顾来说，并不算很明显。我们点心铺子小，算是零散买家，所以对价格的感知比较深。 接下来都是暖冬的话，田地庄子自然值钱，相同的铺子进价变低，可若是有人想让价格保持不变，乃至涨价呢？” 严掌柜也认识一些大商户，囤货居奇，垄断后涨价，都是常规操作。 只是少有人在田庄铺子上动心眼，毕竟再贱卖，也有个底价在那。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吧？” 竹心在听到卫三娘说，是他爹透露的消息，便怀疑这件事可能和宁王贵妃有关。 这会儿贵妃正得宠，宁王在朝堂上失势，自然而然的想从别的地方动心思。 她看的史书上，无论是造反还是笼络人心，钱都是起家根本，战无不胜的利器。 何况竹心亲眼查过禁军的账目，郭统领做过什么，她一清二楚。 现在梁沐祈进了禁军，还在调查京郊大营，宁王大概率是不敢在衙门动手脚的。 过惯了奢靡日子，哪还过得下去苦日子。 哪怕是在小小的定国公府里，竹心自己也是靠大方的名声，笼络住人心的。 “自然不是一般人，我们才更要小心。” 竹心又摸出一锭金子来：“我知道严掌柜跟着我受了委屈，但我能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少不了严掌柜的。” 严掌柜第一次没做什么事，就收到这么多赏银，态度愈发恭敬：“沈姑娘放心，哪个大商户不是从小生意开始做起来的。” 总算安定了严掌柜的心，竹心准备再见多多一面，哪想刚进屋，房门就被人猛地关上。 “姑娘，不是我缺钱，也不是戚先生缺钱，是忘归姑娘缺钱，你都要见死不救吗？” 竹心慢慢回头，步光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提着刀，侧目交代多多：“去隔壁拿几副药回来。” 多多没敢动，竹心点头，她犹豫着离开了房间。 步光还不忘威胁：“我现在可是通缉犯，要是在这被人发现，你家姑娘可脱不了干系。” 吓得多多猛地回头，竹心摆手：“去吧去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等多多走远，步光噗通跪在地上，咬牙骂道：“好个方伯仁！下手真狠！” 竹心迟疑了几瞬，扶着他起身到多多床上躺下，从衣柜里拿出药箱来，给他处理伤口。 “忘归姐姐现在还好吗？” 步光睁开眼笑道：“还是你有良心，关心她好不好。” 竹心重重按住伤口，惊得步光差点提刀，龇牙道：“你公报私仇！” 包扎好伤口，竹心才坐下问：“忘归姐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你当真想知道？”步光撑着胳膊起身，盘腿坐好。 “不知道缘由，我是不会给钱的。”竹心笃定他现在缺钱得很。 思忖片刻，步光正色道：“她当了一军副将，军饷被人贪污，手下一万将士要吃饭，目前需要五万两。” 竹心面色骤变：“你当我是什么？我哪有这么多银子？再说了，朝廷不是运送粮草吗？” 步光嗤笑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实话说，粮草勉强也够，但军饷是实实在在被人克扣，一个铜板都没有送过去的！” 竹心觉得皇帝还算个明君，不至于克扣军饷。“没有上报给朝廷吗？” 步光面带不屑：“规则上可以拖延三个月，但边境现在等不得，西厥人仗着草肥马壮蠢蠢欲动，若不是楚将军镇守，庭州早就被攻破了。” 沉默良久，竹心盯着他的眼睛问：“我要怎么相信你不是为了造反呢？” 步光早有准备，拿出忘归的亲笔信来：“这是楚将军准备送给陆太傅的信，可陆府周遭守卫森严，我送不到他手里。” 接过他的信，竹心仔细确认过后：“我可以帮你送到。” “你不怕惹祸上身？”步光沉沉质问，“这个时候，宁王的人可紧紧盯着陆府在。” 竹心可不想拿出自己的银子来：“忘归姐姐既然相信陆太傅，就按照忘归姐姐的意思来。” 军饷少了，皇帝会震怒，派人严查，可若凭空多出军饷来，皇帝就要赶尽杀绝了。 做了皇帝该做的事，通常只有反贼才会干。 此时此刻，竹心多么幸运，自己读了不少史书。 “沈姑娘对定国公府还真是情深义重。”步光笑着躺下，他知道，自己试图拖定国公府下水的计策失败了。 竹心起身：“情深义重不至于，只是我已经是定国公府的人，这次看在忘归姐姐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追究，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推门出来，多多刚好拿了药回来，竹心叮嘱了几句，才让多多进去。 身后多多奇怪：“步大哥走了吗？” 竹心回头，发现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认真交代了多多几句，竹心才带着信折回定国公府。 在扶风斋待了三天，竹心还是没能想出来，该怎么把信送给陆府。 直到梁沐祈带着徐姨娘回来，在正屋挑灯夜战，竹心才察觉事情有些不对，悄悄走到门口， 和苍官打听。 “还不是禁军的账目突然填了上来，世子爷觉得不对，正连夜核对呢。” 竹心想到了庭州被克扣的军饷，不会这么巧吧…… 屋里的梁沐祈喊了声苍官，他连忙和竹心告辞进屋。 过了会，徐姨娘出来，瞧见竹心在门口候着，立刻解释：“世子爷在忙，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去告诉世子爷。” 想起昨日谢氏去了趟陆府，虽然大概率和杨二娘归宁有关，但至少说明定国公府和陆家还是有来往的。 这封信，竹心的原计划是交给张为之，但上次谁给霍侍郎的信还没查清，她不敢冒这个险。 第203章 扼腕 梁沐祈这边还比较好解释，他的心思放在了禁军和其他妾室身上。 梅心那边就不好说了，竹心要是再和张为之联系，上次的事和梅心无有没有关系，她不知道。 竹心只知道，下次她出事，肯定有梅心的手笔。 月光如水，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徐姨娘和互相打量着，直到屋里传来梁沐祈的声音。 “徐氏！这里的账目对上上！” “我先回去禀报世子爷。” 徐姨娘说了声便要进屋，竹心立刻拿出信件交给她：“麻烦姨娘送给世子爷。” 望着手里信件的落款，徐姨娘含笑点头， 转身进屋。 很快，梁沐祈暴躁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对不上！” 徐姨娘温声道歉，随后屋里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徐姨娘的声音才缓缓解释：“这里是因为……” 解释了将近半个时辰，梁沐祈的语气才好转不少：“我知道了，你整理做个总结。” “世子爷可有总结的例文？”徐姨娘心里咯噔，小心翼翼的询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梁沐祈才道：“你回去休息。” 徐姨娘应是，随后轻声道：“这是沈姑娘让妾身交给世子爷的信。” 又是一阵沉默，梁沐祈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她在外面？” 安静两瞬，徐姨娘愈发柔声回了个是。 竹心担心梁沐祈不愿意帮忙，准备敲门求见，屋里才传出梁沐祈暗沉的嗓音：“你去告诉她，信我会送到。” 徐姨娘连忙起身告辞，走出来时，额头满是薄汗，瞟着身后小声道：“世子爷应了，你别担心。” “多谢姨娘相助。” 竹心福身道谢，被徐姨娘赶紧扶起来，往西厢房走去：“刚好有些事情，我也想从沈姑娘这儿打听下。” 两人进了厢房，徐氏抬眼望去，不由怔住，刚跨过门槛的脚，犹如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般，怎么也挪不动。 她已经打听清楚竹心的身份和经历，似乎和传闻中的，又不太一样。 沈竹心真的只是失宠的通房吗？ 这种富丽堂皇的黄花梨木家具，和正屋的分明是一套。 更别说墙上的古人字画，屋角的官窑大插瓶，还有书架上和条案上的书卷，以及她在正屋里都见过的汝窑冰裂纹茶具。 只一眼，徐姨娘便挪不开视线。 她知道沈氏已经赎身，但世子根本没有给抬沈氏为姨娘，说是通房，但也不能算是丫鬟。 难道沈氏并没有失宠？ 竹心看出她的疑惑，想要扶着徐氏胳膊，反被徐氏扶着进屋。 “这里原来是世子表兄裴公子住的。”竹心如实解释，但只说了一半，并没有告诉徐氏，这个厢房是梁沐祈重新布置过的。 “原来是这样。”徐姨娘稍微放心，安心坐下，不过通房能住在厢房，证明沈氏在世子心里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 她愈发客气问道：“世子爷之前带回来的账本，是谁帮忙核对总结的？” 徐氏很聪明，竹心没有打算隐瞒她：“最开始是惠姨娘，后来她忙不过来， 便叫上我一块帮世子爷处理账务。” “原来是这样。”徐姨娘松了口气。 早前她便听御史大夫家的大姑娘提起过，定国公府有个兰心姑娘，才名远扬，诗词文章，堪比谢氏女，曾叫崔先生门下的一干学生自愧不如。 惠姨娘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却是夫人定下给世子的，又是除了郡主之外，第一个怀上孩子的姨娘，定然是因为品行才能皆上乘，才有如此待遇。 转念一想，惠姨娘这样女子，哪怕生怕平头百姓家，都不用给人做妾。 如今的境遇，真叫人扼腕叹息。 竹心给徐氏倒了茶，说了几个总结要点，以及注意事项。 “徐姨娘要是能等的话，惠姨娘生完孩子，你可以去详细问问她。” “多谢沈姑娘相助。”徐姨娘对竹心生出好感来，“惠姨娘那边，我不太好打扰，以后若有不懂，还希望能沈姑娘能帮帮我，以后沈姑娘有需要帮忙的，我定倾囊相助。” “姨娘放心，能帮的我一定帮。”竹心含笑点头，随即问出自己的疑惑来，“我现在便有个事情想打听下？” 徐姨娘很热情回道：“你问。” 竹心却迟疑着开口：“这件事可能会涉及到您父亲，不知道我能不能问？” 瞬间，徐姨娘便收敛了几分笑意，斟酌片刻道：“你先说说看。” “是这样的，我听说徐大人入狱，是赊欠了二两银子的酒钱，我不太明白，赊账又不是赖账，何至于会进大狱呢？” 竹心的问题出乎意料，完全没有打探徐家隐私的意思，只是奇怪赊账进大狱这种律法从何而来。 徐姨娘凝神盯着竹心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一个丫鬟出身的通房，问起朝廷律法来，有些诡异的割裂感。 “要是姨娘不方便回答，那便算了。”竹心以退为进。 这种问题，她可以去外面打听，但作为徐圩的亲生女儿，没有人比徐姨娘更清楚这个律法的作用，以及存在的暗箱操作。 “无妨。”徐姨娘既然决定和竹心打好关系，这种很有分寸的问题，她自然乐意解答。 关于徐圩入狱的缘由，还得追溯到太祖时期，将直言进谏的御史拔到了一个超然的地位说起。 曾经的御史台，是真的个个骨头硬不怕死，宁死也要直言进谏。 赊欠二两银子入狱的便是第一任御史大夫裴大人，起因是当年的太子为了替太祖贺寿，奢靡无度，以大楚国库的名义，赊欠了二十万两白银。 拖了三年，诸多商人没有收到银子，便敲了登闻鼓，皇帝生气，但舍不得责备太子，便想囫囵了事。 裴大人想到前几日，他的长子赊欠喝酒，他便主动请罪，坚持入狱受罚，以身作则展示子不教父之过的责任。 太祖终于下定决心，惩罚太子，削减东宫用度，偿还二十万两的欠款。 这件事在史书上有记载，竹心看过。 第204章 剖析 不过在书上只是两句话带过，主要说的是太祖以身给万民作则，太子犯错，与庶民同罪。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种内情。 徐姨娘看竹心听得这么入迷，便说了个竹心大概率不知道的事：“当年的御史大夫，便是裴公子的高祖。” 竹心怔住，下意识追问：“裴家如今败落，难不成和太祖太子有关？” “是。”徐姨娘发现，竹心出乎意料的聪明，“化成皇帝不喜欢裴家，裴御史辞官后，裴家后人一直不得重用，但裴家子出类拔萃，在学子和清贵中，很受尊重。” “清流和清贵有什么区别？”竹心敏锐发现了这一字之差。 徐姨娘笑了笑，拿他父亲举例：“我爹这种沽名钓誉，为了名声表现出强硬态度谏言的官员，完全不知迂回，孤立无援，连累一家子，便是所谓清流。 裴公子的高祖，现如今的陆太傅，便是清贵之臣，他们才是真正的洁身自好，能直言进谏，更能以身作则，受各路人马敬重的好官。” “原来是这样。”竹心若有所思。 徐姨娘的神情却有些凝重：“父亲入狱，是想效仿裴御史，搏一个名声，替哥哥找个门路，偏生贵妃复位， 宁王需要杀鸡儆猴重新树立威势，父亲便成了出头鸟。 陛下如今宠爱贵妃，有意重新重用宁王，太子与继后生了嫌隙，已经举步维艰，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涉及到朝堂大事，竹心知道的不多，但如今形势，她也能从梁沐祈的动作，太夫人的情绪中窥探一二。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剖析得如此明白。 御史台消息灵通，从两人交谈中，还有梁沐祈让她来代替自己，竹心能看出，徐氏是个有见识有能力的女子。 她这样的官家之女，竟然沦落到给梁沐祈为妾，竹心越发感觉，太子和宁王之争，怕是会愈演愈烈，波及到更多人。 说不定，这次军饷的问题，便和太子宁王有关。 朝堂大事太沉重，竹心也说不出自己的见解来，便起身挑了本书送给徐氏。 “姨娘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多看看书打发时间。” 徐姨娘望着手里的文集，仔细辨认后激动不已：“这是令姜先生的真迹 ！” 竹心委婉解释：“这是拓印本。” 真迹虽然也在她这里，但她舍不得送给旁人，何况梁沐祈要是知道，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拓印本也极为难得了。”徐氏郑重作揖道谢，完全没有客气。 送徐姨娘走的时候，苍官在门口候着，亲自徐氏出门，随后跟着竹心回到厢房。 苍官很不放心：“竹心姐姐送的真是拓印本吧？真迹可不能流落去外面，当年郑皇后都没有求到的真迹，若是……” 竹心知道他是梁沐祈派过来盯着她的，恭敬回道：“请世子爷放心，真迹我可舍不得呢。” “姐姐……这般也好。”苍官很希望她说出，这是世子爷送的，所以舍不得。 因为喜欢谢令姜，所以舍不得也行吧。 苍官回去正屋，如实转告了竹心的回答。 良久，梁沐祈忽然笑了：“果然！” 她心里压根没有我。 梁沐祈走了，去了苏丽娘院子里。 第日苍官过来苦苦劝说，竹心也没有在意，只是追问：“世子爷打算什么去陆家？” 苍官欲言又止，最终无奈说了句：“昨晚费遗就送了过去，姐姐大可以放心。” “他有没有让你去鲁国公府？”竹心有点担心，梁沐祈会去给方伯仁透露消息。 毕竟以方伯仁的性子，还是很有可能追问她忘归的下落。 “没有。”苍官到底是和梁沐祈从小一块长大的， 还是能摸透主子的几分脾性，“我觉得世子爷认为，忘归姑娘和你一样狠心，没必要告诉方世子。” 竹心彻底放心：“那就好。” 阴差阳错反而解决了她一个麻烦，竹心转身去拿一锭银子出来：“以后我还有很多要麻烦你的地方。” 苍官收下银子，憋了一肚子想说，见竹心不在意，只能作罢。 太夫人染了风寒，谢氏去了松鹤堂侍疾，定国公府的事，彻底交给了郡主。 卫三娘在忙着买田买铺子，杨二娘则是日日去松鹤堂给太夫人和谢氏请安，随行还带着菊心。 竹心悄悄找上菊心打听凌波院的情况，菊心对杨二娘这个主母，话里话外充满了好感，觉得自己很幸运。 越是这般，竹心越是不放心，又问了南枝和雪枝几句，她们对杨二娘的好感，不止大于卫三娘，甚至大于郡主。 转眼间进了三月，天气愈发暖和，太夫人的病情也跟着好转。 张为之夫妇前来看望太夫人，谢氏总算得空，准备回拙春院歇息，杨二娘主动去送。 珍珠委婉拦下她：“三奶奶还是好好陪陪姑爷和姑奶奶，郡主脱不开手，二奶奶要照顾两个哥儿，何况三奶奶又得太夫人喜欢，姑奶奶也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呢。” 杨二娘早就听闻谢氏收养的义女，原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久闻不如一见，她便推开珍珠的手，走到谢氏身后，轻声道：“明日族亲便要返程，上次母亲没有回答婆母的问题，这次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回答，婆母若是得空，今日可以去见母亲。” 谢氏淡淡回了嗯，便扶着付嬷嬷的手离去。 竹心站在屋内，觉得这个三奶奶很棘手，正准备进屋，却听到杨二娘叫住了她。 “沈姑娘现在有空吗？” “三奶奶，我先这花送进屋去，等会就出来。”竹心微笑回道。 杨二娘点头，笑容加深：“快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卧室里，梅心坐在床头，紧紧握着太夫人的手，张为之站在梅心身后，正听着太夫人的谆谆教诲。 竹心悄然把怀里的迎春花插进花瓶，整理好后，正准备退下，听见太夫人叫了她一声：“竹心。” 抬头望去，太夫人冲竹心抬手：“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走到床前的锦凳上坐下，竹心的手便被太夫人紧紧抓住。 第205章 心愿 太夫人郑重道：“褚御医告诉我，兰心这一胎是个男孩，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你的孩子被送到丹若院，你和祈儿也该有个孩子了。” 余光看到梅心攥紧了帕子，竹心微微勾起唇角，垂着头装出委屈的模样来：“我知道太夫人是为了我好，可世子爷有了宠妾，也有得力助手，我怕是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 “你且放心，一切有我替你做主。”太夫人说完，看了眼梅心，便合上了眼睛。 送张为之和梅心出门，梅心忽然抓住竹心的手：“世子心里是有你的，有祖母帮你，你肯定能如愿的。” 竹心笑而不语，看向梅心身后的张为之，他倒是神色如常，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如梅心的愿。 察觉竹心在看丈夫，梅心立刻松手，匆匆和竹心告辞，带着张为之匆匆离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竹心无奈摇摇头，仰起头，眯着眼看着天空上的灿烂阳光。 真的，好刺眼。 “竹心姐姐。”雪枝的声音从背后出现，“三奶奶说她今天有点事，明天再去找你。” “我知道，她今天哪里会有空呢。”竹心转身，发现雪枝欲言又止，便道，“你想说什么，问什么，直接开口就是，我们之间，不需要斟酌。” 雪枝低声提醒：“我觉得三奶奶嫁进梁家别有目的。” 竹心并不意外雪枝这话，她是这四个丫鬟里，最聪明的一个，哪怕太夫人没有最倚重她，雪枝能察觉到不对劲，也很正常。 “好好照顾太夫人，府里别的出问题，和你们无关，但若在松鹤堂出问题，你们都逃不了干系，保重自己最重要。”竹心同样提醒了雪枝。 离开松鹤堂时，莺儿拿着两个香囊追上来：“沈姑娘，祖母说你最近夜里睡不好，姐姐便做了两个香囊给你，挂在床头助眠的。” 竹心接过来闻了闻，是她常用的配方，便笑着摸了摸莺儿的头：“替我谢谢你姐姐，好好听云舒的话。” 莺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两人刚走出松鹤堂院门，就看到梁沐敬和卫三娘分别抱着一个哥儿过来。 竹心带着莺儿给他们行了礼，便侧身让他们进去。 跟在梁沐敬身后的萍儿忽然回头，看了眼莺儿，让竹心有些担忧。 “莺儿，这些日子你别离开松鹤堂。” 当天晚上，梁沐祈匆匆赶回来扶风斋，径直来到竹心面前问：“今天母亲在松鹤堂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竹心赶紧扶着他坐下，吩咐童婆子去请雪枝过来，自己则是说了自己知道的事。 雪枝过来，将屋外的事，详细禀报完。 梁沐祈面色发冷，扔下一句：“以后少和凌波院的人来往。”便匆匆离开。 直到快要天亮，童婆子叫醒竹心，说是三奶奶的大伯突然病逝，郡主要代表定国公府去吊唁，菡萏在门外等着她。 杨大老爷居然病逝了？ 竹心赶紧起床更衣梳洗，跟着菡萏去丹若院的路上，才得知杨大老爷是见过了夫人谢氏后，骤然病逝的。 杨家似乎早有预料，丧仪的的东西已经准备齐全。 国公爷现在还留在拙春院，派人去宫里告假，并表示夫人身体不适，将吊唁的事交给了郡主。 进了拙春院正屋，梁沐祈正在安抚郡主：“我今日也请了半天假，陪你一块去，杨家人敢对你不敬试试看。” 郡主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婆婆和杨大老爷的死有关，若是传出去，当年的旧事肯定会被翻出来。 这对定国公府很不利。 “夫君，你也不要冲动，杨家人都没说什么，咱们按照章程来办就是。” 梁沐祈冷笑：“早该死的人，偏偏要京城死，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我看三弟的媳妇嫁进来，别有目的吧。” 郡主吓得赶紧起身：“沐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更不能让外人听见。” 余光看到竹心在屋门口，赶紧招呼她，“竹心，快！进来！有些事情，我需要交代你一下。” 竹心进屋，梁沐祈起身就要走：“我去看看丽娘，等会你们要走，派人来叫我。” 郡主都来不及挽留， 梁沐祈已经出屋走远。 “这……”郡主回头看向竹心安慰，“夫君的话， 你别在意，祖母说过，会让你有个孩子的。” 听着这熟稔的语气，竹心抬头看向郡主，不知不觉，郡主和前三年的区别越来越大，愈发有了当家主母的气度。 只是这样的她，是永远挽不回梁沐祈的。 “婢妾多谢少夫人。”竹心屈膝谢恩。 郡主怔了下，随即笑道：“过来坐，我和你说说昨天的事。” 昨天杨二娘被临时叫走，不是因为杨大老爷病逝，而是因为谢氏去杨家，是她的原因。 国公爷带着杨二娘赶去杨家，发现谢氏和杨二娘的母亲在聊天。 他则是径直去找杨大老爷，聊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争吵起来。 还是谢氏过去敲门，国公爷才出来带着谢氏回家。 他们一走，杨大老爷便骤然病逝，杨家立刻派人给京城故旧，还有杨家族人送去消息。 杨大老爷病逝的事，便快速被京城权贵得知。 作为杨家的姻亲，谢氏应该去吊唁的，但国公爷不让谢氏去，这只会让外人浮想联翩。 郡主担忧，此事会被人大做文章。 竹心忍不住叹气：“这就是一个局，针对夫人，针对国公爷，针对梁家的局，在三奶奶和三爷的婚事定下开始，这个局也就定下了。” “杨家想要什么？”郡主完全不理解，“婆婆和杨大老爷的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们拿这个做文章，想要图谋什么呢？” “或许只是了却杨大老爷的心愿。”竹心不认为，杨家短时间内，能算计到定国公府什么。 “不太可能吧。”郡主有点不信。 竹心提醒：“杨大老爷至今没有成亲呢，膝下只过继了嗣子，还养在亲生父母跟前，承诺上下嘴唇一碰便能说出来，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呢。” 第206章 血崩 郡主无言，心里生出羡慕，又觉得杨大老爷悲凉。 但最终，她还是站在了定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上道：“我们不是当事人，不知道真假，公公既然让我和夫君过去，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便是。” 门外的宣嬷嬷进来禀报：“少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发现梁沐祈不在，宣嬷嬷忍不住问：“世子爷呢？” “他在苏姨娘那儿。”郡主的语气有一丝波动，不过很快恢复，笑着对竹心道，“你去请世子爷吧。” 竹心躬身告辞，来到了朗月苑。 她还没有进屋，便远远看到窗下的两人，梁沐祈正握着苏丽娘的手，教她画画。 檀儿最先发现竹心，连忙禀报：“姨娘，世子，沈姑娘来了。” 梁沐祈放开苏丽娘的手，温声交代了几句，便走出屋来。 “怎么是你过来？” “郡主吩咐的。”竹心福身回道。 沉默片刻，梁沐祈走下台阶，径直走到竹心面前：“走吧。” 两个人离开朗月苑后，苏丽娘身后的尹妈妈低声劝诫：“苏姨娘可以当心这个沈姑娘。” 苏丽娘和檀儿齐齐回头，尹妈妈连忙躬身道歉，扇着自己的嘴：“是奴婢多嘴。” “下去吧，以后屋里有檀儿伺候就行。”苏丽娘回头，望着桌面上的画，问着檀儿，“沈姑娘到底想要什么呢……” 檀儿也不知道，所以她没有回话。 此去杨家，风平浪静，杨二老爷甚至还对梁沐平改了观，好好和他说了会话。 回府后，梁沐祈和郡主先去拙春院。 国公爷坐在次间里翻看案卷，听完郡主的话，他沉默了很久，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梁沐祈担心母亲，不由追问：“父亲，娘呢？” 竹心感觉不妙，果不其然，国公爷冷笑道：“你娘病了，要好好养病，你这个做儿子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你母亲！从今天开始，你天天过来请安。” 郡主终于听出公公的语气不对劲，正忧心着，梁沐祈躬身应是。 终于离开拙春院，竹心忍不住翘起嘴角，看来她猜对了。 国公爷和梁沐祈不愧是父子！脾性和手段，真是像极了。 “你笑什么？！”梁沐祈冷冷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竹心抬头，发现梁沐祈的眼神冷得要结冰，赶紧跪下假装认错，“我，我只是在想，兰心姐姐快生了，替，替她高兴。” 梁沐祈冷笑：“你不是替她高兴，而是想利用她吧。” 郡主赶紧劝和：“夫君，竹心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误会。” “误会？”梁沐祈侧目望着郡主，眼神愈发不屑，“你知道什么？她这种女人心机深沉，步步谋算，你还敢留她在身边？” 不等郡主解释，梁沐祈转头看向地上的竹心， 攥紧掌心讥讽：“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碰你！祖母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说罢，梁沐祈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郡主扶着竹心起来，解释得苍白无力：“你别担心，他只是一时气话。” “少夫人，婢妾没有担心，这不是还有兰心姐的孩子嘛。”竹心反过来安慰郡主。 哪想到郡主的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这，这个也是。” 杨家很快扶灵回乡，定国公府的阴郁气氛，在国公爷去上朝后，总算消散了些。 在兰心发动的这天，更是直接消散。 太夫人硬是坐了轿子，去了清风苑亲自陪着兰心。 褚御医收到消息，便立刻赶来。 竹心紧张得手有些发僵，完全帮不上忙，便来到了内室外面陪着郡主。 按照褚御医的安排，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全。 所以兰心提前了十来天生产，所有人都反应极为迅速。 郡主发现竹心有些过于担心，便起身到她身边坐下：“你放心，有褚御医在，不会有事的。” 说着，郡主从蔷薇手里接过热茶，送到竹心手里。 掌心处传来的温热，驱散了竹心的些许紧张。 她正要抬起手来喝一口，内室突然传来稳婆的惊慌叫声：“褚御医！惠姨娘血崩了！” 啪！ 竹心手一抖，茶盏摔在地上，顾不得郡主，便要往屋里跑。 哪知道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吓得竹心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血崩！果然是血崩！ 而且来得这么快！ 脑海里划过太夫人的脸，竹心突然低头失笑：原来在太夫人眼里，自己是棋子，兰心姐也是。 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竹心！竹心！你怎么了？”郡主发现竹心的情况很不对，赶紧叫上蔷薇，一块把竹心起来坐下。 听着内室褚御医快速又紧张的交代，内心深处最一点感恩，终于彻底消散。 竹心不怪太夫人利用自己，但她不能理解，兰心是太夫人一手培养的，就因为出身低贱，便只能一辈子当棋子吗？ “婢妾没事。”竹心抬头，望着郡主担忧的神情，心里一阵悲凉。 太夫人真是好手段，郡主越来越有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身上同样有着太夫人惯用的怀柔影子。 郡主总觉得竹心的眼神过于哀伤，连忙握着竹心的手道：“你放心好了，孩子我会留在惠姨娘身边一两个月的，有褚御医在，他们一定母子平安。” 竹心垂眸，掩去眼底的淡漠，郡主到底太年轻，能学得太夫人几分手段，已经算是聪慧。 可郡主到底狠不下心来，难怪太夫人要留她在郡主身边。 帮梅心让张为之死心，真正目的是为了离间她和梁沐祈吧。 也不知道太夫人说了什么，梁沐祈居然会当众说出，以后不会碰她的话。 太夫人，你了解你的孙子，但根本不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国公爷和老国公爷不一样，梁沐祈只会和老国公爷更不一样。 从早上到下午，最后傍晚时分，兰心终于产下一子。 太夫人高兴得赏赐了整个定国公府，郡主从方嬷嬷手里接过孩子，有些惶恐无助：“这孩子要不要先留在惠姨娘身边？” 同样是为人母亲，郡主很能体会兰心此刻的感受。 第207章 脱相 太夫人神色严肃道：“不必，你是孩子的嫡母，这孩子就应该留在你身边。” 郡主想拒绝，甚至想搬出芍药的孩子来说事，太夫人却淡淡道：“等芍药生下来再说。” 发现祖母知道了自己的打算，郡主心虚不已，只能点头同意。 竹心察觉了一丝算计的味道，悄悄来到了床边，握住兰心的手。 闭着眼的兰心缓缓睁开眼，脸色苍白如纸，正要开口，竹心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你放心，哥儿很好，郡主也答应带哥儿去丹若院。” 兰心彻底放心，沉沉睡去。 惠姨娘生下三哥儿的喜事，彻底冲散了定国公府的紧张气氛。 第日一早，谢氏便赶来朗月苑看望孙子，等三哥儿睡下，她去了内室看望兰心。 兰心生产大出血，整个人还虚弱着。 谢氏也是这么过来的，替兰心掖好被角：“你替沐祈生了长子，以后我会好好教导这个孩子的。” 旁边的竹心听得直皱眉，谢氏这是要和郡主抢孩子？ 兰心想说话，但她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氏叮嘱竹心：“好好照顾兰心，三哥儿我会想办法多留一段时间的。” “多谢夫人。”竹心此刻是真心感激。 谢氏也突然觉得竹心顺眼不少，竟然也松了口：“这几日沐祈在禁军那边忙着，你要是有空，去请他回来一趟，至少看看孩子。” 竹心诧异抬头，谢氏给了她一个施恩的眼神，便转身去看孩子了。 来到床边坐下，竹心安抚了兰心几句：“你放心，郡主已经答应太夫人，明天就抱这个孩子去丹若院，三哥儿差不多已经熟悉了奶娘。” 兰心这才放心，竹心却觉得心酸：“兰心姐，等夫人走后，我把三哥儿抱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兰心再次拒绝，眼神十分坚定。 从孩子生下来到现在，兰心一眼都没有看过孩子，仿佛这个孩子不是她一样。 竹心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但她又不能改变兰心的决定，只能默默照看兰心，说着三哥儿的饮食睡眠习惯，还有他的长相和喜欢抓人头发的坏习惯。 次日傍晚时分，郡主和宣嬷嬷才过来，抱着三哥儿给兰心看了眼，又说了很多道谢的话，这才带着三哥儿离开。 一同带走的，还有褚御医接生的药箱和药材。 竹心照顾兰心睡着后，便去了丹桂阁看望云秀。 她被拦在门外，竹心也不担心，只让守门的婆子带一句话给云秀。 “你就说，孕妇闷久了，会食欲不振，将来对孩子不好。” 站在院子门外等了片刻，出来的人是梁沐祈去太夫人面前求的孟嫂子。 “沈姑娘可算来了，我说的话，刘姨娘根本不听。” 跟着孟嫂子进屋，竹心发现窗户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 现在已经很暖和了，屋里还生着炭，掀开帘子进了内室，云秀躺在床上，瘦得颧骨都凸了起来。 整个人直接脱了相。 竹心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认眼前人是当初那个有点小聪明的云秀。 “你来了。”云秀的声音有气无力。 床头的小几上，还温着药。 走到云秀面前来，竹心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变成了药汁，熏得她几乎晕厥。 “孟嫂子，去把屋门打开。” 竹心说完，孟嫂子看了眼云秀，见她点头才过去开了门。 药味散了些，但仍旧不够，竹心去放下帘子，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 躺在床上的云秀似乎也活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等云秀适应完，竹心才拉开窗帘子，清风吹进来，阳光也照进屋子，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息，骤然消散。 竹心在床沿坐下，摸了摸云秀的头：“怎么把自己关在屋里？” 云秀气若游丝的回道：“上个月我染了风寒，孩子差点没保住。” “孟嫂子，去拿点小米粥来，顺带在要一盅鸽子汤来。”竹心吩咐下去，转身又去关了窗户。 到底是春天，还怀着身子，看样子病气还没完全散，不能再着凉。 半个时辰后，云秀吃完小米粥，喝完鸽子汤，脸颊上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些。 云秀闭眼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睁眼：“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世子爷多久没来看你了？”竹心发现，云秀的杯子也有潮湿，不由看了眼身后。 孟嫂子赶紧解释：“是刘姨娘说，没了这床被子，她睡不着。” 竹心当然能猜到云秀为什么睡不着，但现在梁沐祈不在家，连兰心母子都没有去看过，更不可能来这里。 “虹儿，抱一床新被子来。”竹心说完，转头按住云秀的肩膀，“今晚我就去请世子爷回来，他最是喜欢干净，你总不能赶他走不是？” 云秀这才作罢，竹心让她休息了会，这才说道：“兰心姐生了个儿子，世子爷不回来看也就算了，连个消息也没送回来。” “世子爷忙着呢，等他回府，你再让他过来也行。”云秀打心底替梁沐祈着想，不忍心叫他耽误正事。 竹心简直无法理解云秀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为了他的孩子，病成这样还不想喝药，坚持苦苦熬着，他呢！ 纳妾都没停过，甚至都没有来看你一眼，你这是为了什么？世子爷已经儿女双全，这个孩子没了，还有下一个！” 云秀却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闷声道：“我不确定兰心和芍药能不能生下儿子，我只是想给世子爷生个儿子。” “别哭了，你这也快三个月了，好好养胎，多吃多走动，今晚我去接世子爷，一定叫他来看你。”竹心拍拍被褥，表示自己要走了。 “我知道的！你等世子爷下值了再去。”云秀探出脑袋来。 竹心望着她瘦弱的模样，嗯了声，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云秀在背后说道：“少夫人不想养兰心姐的儿子，她最希望芍药能生下来儿子，若芍药生的女儿，她想养我的儿子。”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竹心闭上眼睛回道：“我知道了。” 第208章 相求 沉默良久，竹心才睁开眼，转头叮嘱孟嫂子：“好好照顾刘姨娘，等会换被褥的时候，一床一床的换，门窗关紧些，炭火也烧旺一些，她要是再病了……” 后面的话，竹心没说，孟嫂子也知道轻重，躬身应是。 天色渐渐昏暗，竹心带上支离，叫小北套了车，去了北衙门口候着。 支离出来时，满头大汗的小声回道：“世子爷说他今天虽然不用出勤，但衙门还要是要忙，让姐姐先回去。” 竹心勾起嘴角笑了，交代小北：“去户部衙门。” “去户部干什么？”小北愣住。 倒是支离反应过来，撒开脚丫子又冲回了北衙里去。 小北不懂：“沈姑娘，咱们这要去哪？” “去户部。”竹心是真的有事要找张为之。 费遗这么久还没查到，到底是谁给霍侍郎送去的信。 是不愿意查，还是查到了不愿意告诉她。 竹心不想再等下去，既然梁沐祈不知道，那她就去找能查到的人。 小北犹豫了下，还是调转车头，往户部赶去。 马车刚刚停下没一会儿，竹心就听到了张为之的声音，心里感慨，鸿雁还真是个实诚性子，张为之也真守时，说是这个点下值，还真就是这个点。 鸿雁率先发现定国公府的马车，提醒主子：“大人，那边好像是定国公府的马车。” 话音落下，竹心掀开车帘下车来，正好张为之回头。 小北愈发困惑：“沈姑娘要找张太太，直接去张家就好，为什么要找太夫人要腰牌，来衙门这边？” 张为之迟疑了会，见竹心定定看着自己，便知道她有事，和同僚说了两句，转身来到竹心面前。 “沈姑娘。”张为之作揖见礼。 竹心福身还礼：“张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张为之看了眼周围陆陆续续下值的人，不知道竹心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应下：“沈姑娘请说。” “霍侍郎之死可有结案？” “目前已经结案，但仍有疑点，淑妃和霍家还在追查。” 果然，淑妃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竹心把状纸交给小北：“送给张大人。” 小北接过，送到张为之手里，张为之一看，梅心微蹙，缓缓抬头。 竹心迎上他的目光，平静道：“张大人若愿意，我沈竹心感激不尽，若真相让张大人为难，希望张大人以大局为重，我只想要一个真相，别的，我并不需要。” 张为之手下状纸，竹心福身道谢并告辞，转身上了马车，叫小北回家。 望着马车远去，张为之始终没有回神，她的意思是…… “张大人，刚才那位姑娘是？”户部侍郎安大人过来，“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 张为之对这位在礼部出任侍郎，就一直照拂自己的上司很是敬重，连忙回身见礼：“安大人，她是内人的手帕交，如今是定国公世子的妾室，她有事来着定国公世子，顺道过来让我送个东西给内人。” 安大人点头：“我似乎想起来了，梁世子没成婚前，她就一直在梁世子身边。” 两人讨论了几句衙门的事，便各自回家去了。 竹心前脚进定国公府的大门，下一瞬，背后就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转身回头，梁沐祈已经翻身下马，沉着脸大步走到竹心面前，抓着竹心的下巴质问：“你到底是来找我的？还是去找他的？” 苦苦追上来的苍官头也不抬的大喊：“世子！太子殿下还等着您呢！” 苍官下马后，抬头就看见剑拔弩张的两人，顿时闭了嘴。 竹心暗暗掐着掌心，终于挤出两滴眼泪来，但眼泪实在太少，没能落下来，只汇聚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反而愈发惹人怜惜。 梁沐祈松了手，冷冷道：“我可没有用力。” “我知道世子爷心疼我，舍不得用力。”竹心捏着嗓音说话，伸手去拉梁沐祈的袖子，却被他一把挥开。 照旧是没敢用力。 竹心闭了闭眼，把眼泪挤出来：“我想知道，到底是谁给霍侍郎送的信？” “我……还在查。”梁沐祈避开竹心的视线，迈进门槛，往府里走去。 转身回头，竹心盯着梁沐祈的声音大声追问：“世子爷不愿意说，我可以不问，惠姨娘给你生了个儿子，世子爷总该去看看，刘姨娘病刚好，世子爷也该去看看。” 梁沐祈额头上青筋暴起，没有回答竹心的任何问题，大步往后院去了。 苍官胆战心惊的过来，压低声音道：“我的好姐姐，世子爷这几天被太子和宁王烦得不行，非要送女人给他，你怎么还敢给他找不痛快？” 竹心垂下眉眼：“我只是在想，将来我要有了孩子，是不是也和惠姨娘刘姨娘一样。” 苍官愣住，半天才怔怔回道：“不会的，世子爷不是这样的人。” “人心总是会变的，谁知道世子爷会喜欢我多久呢。”竹心能感觉到，梁沐祈对她的喜欢已经在慢慢消失了。 所以，太夫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需要一个孩子，在这个定国公府立足。 深夜时分，梁沐祈回来扶风斋，竹心听见动静，连忙出门迎接。 他看到竹心的穿着时，睁大了眼睛。 等竹心跑到面前，搂住自己的腰，梁沐祈彻底爆发，扯掉自己的披风，把竹心死死围住 ：“你在发什么疯！冻病了怎么办！” 竹心不放手，委屈巴巴的抬头：“世子爷，奴婢也想给你生个孩子。” 在这一瞬间，梁沐祈心动了，可在苍官提着灯笼过来，他看清了竹心眼底的虚伪，一把推开了她。 这次梁沐祈没有省力，竹心跌坐在地上，尾椎骨生疼，裹紧了梁沐祈的披风，心里暗叹：他果然不似从前好骗了。 苍官纠结了会，最终决定放下灯笼，扶着竹心起身：“竹心姐姐，你干嘛要惹世子爷生气！现在的世子爷又不是从前的世子爷！” 竹心苦笑：“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 只是不这么做，梁沐祈要么是慢慢忘记她，要么是宠妾灭妻，两条路都不是她想要的。 第209章 照顾 过了两天，竹心才打听到，梁沐祈去看了兰心，被赶走后，没有去丹若院，而是去了丹桂阁陪了云秀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梁沐祈才去了丹若院看望自己的儿子。 郡主把三哥儿抱给梁沐祈，他却转身去抱起了乐姐儿。 后来，梁沐祈继续留在了衙门。 梅心来时，竹心刚准备松鹤堂离开，去丹若院帮郡主见一见府中的几个大管事。 “张太太来了。”竹心回头对蔷薇道，“你先回去，让少夫人稍等，我等会就来。” 蔷薇上下打量了梅心一眼，点头应是匆匆离去。 迎着梅心进屋，先见过太夫人，竹心才带着她到厢房坐下。 “莺儿，去烧壶热茶来。” 面对坦然自若的竹心，梅心终于绷不住，一连串的质问抛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世子不是在帮你查吗？你为什么要找相公帮忙？还打着我的名义？” 竹心觉得好笑，抬眼看她：“我为什么找他，你难道不清楚吗？如果世子爷愿意帮我，我怎么会找上张大人？” 梅心攥紧帕子，眼睛左顾右盼，坐立不得。 终于，她起身道：“你写一封信，让他别查！查下去，会连累他的！” 犹豫再三，梅心落下两滴眼泪来：“难道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掉进深坑，永世不得翻身吗？” 不止是竹心变了，梅心也变了。 心里的猜测，在这一刻被彻底坐实。 莺儿送了热茶进来，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便躬身告辞，去了门外候着。 屋里安静片刻，竹心望着茶水里蒸腾的雾气，心如止水的缓缓道来：“在去找张大人前，我也是心存侥幸的，希望这件事和你无关。” 梅心颓然坐下来，斜眼睨着竹心：“不止和我有关，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猜到了为什么世子没有查下去，你让相公趟这趟火坑，会害死他的，也会连累定国公府的。” “威胁对我没用。”竹心抬眼，歪着头笑道，“我既然猜到了，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我得罪的人就那么几个，而且我敢得罪，自然是因为他们也得罪了定国公府。” 面对竹心的胸有成竹，想起近日来太夫人的冷淡，梅心愈发拿不定主意。 竹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张太太，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你曾经最是喜欢，怕是平日里难得喝到，不如坐下来好好尝尝？” “不必了。”梅心连告辞都忘了，转身便匆匆离去。 熟悉的茶香，熟悉的味道，竹心记得自己第一次喝到西湖龙井，还是梅心偷偷给她留的。 如今她亲手泡的茶，梅心却连喝一口都不愿意。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竹心大部分时间都在丹若院，帮郡主和各处的管事打交道，安排今年各项事宜。 偶尔得空，竹心会去照看三哥儿，心里几乎肯定，褚御医应该告诉过郡主，芍药怀的也是个男孩。 不然三哥儿至今，也不可能没有名字。 乐姐儿还未出生，梁沐祈和郡主就已经把名字取好了。 芍药发作是阳光灿烂的午后，郡主得知消息，立刻丢下手里的账本，全部交给竹心，跑去了厢房伺候。 屋里的惊动，吵醒了刚刚睡下的三哥儿，奶娘慌忙抱起孩子哄着。 丹若院的大部分人，都去了西厢房候命，进进出出，谁也没有在意三哥儿。 竹心无奈，只能起身去了西次间，从奶娘手里接过三哥儿，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在肩膀，哼着娘亲从前给她哼唱的歌谣。 奶娘是郡主安排的人，发现郡主不在意三哥儿后，便不是很上心。 这会儿瞧见竹心一下子哄好了孩子，不由老脸发烫，颔首替自己辩解：“三哥儿就是喜欢沈姑娘，你一来他就不哭了。” 竹心转身，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的奶娘：“听说你儿子一直想寻个差事？” 胡奶娘给宣嬷嬷提了两次，也给郡主暗示过，但她们都没有接话茬，只让她等着。 没想到率先问起这个事的人居然是竹心。 “是，少夫人可是给沈姑娘说过？”胡奶娘这段日子看得清楚，郡主很是倚重这个沈姑娘。 虽然沈姑娘似乎失宠，但不靠世子爷，得了主母的青睐，也能活得很好。 竹心笑着摇摇头：“不是，就是随口听流霜说了一嘴，刚好我名下有个点心铺，要找个伶俐的伙计，最好是会识字算账的。” 胡奶娘也不是第一次给大户人家当奶娘，自然能听出竹心的潜台词。 她家儿子的身份，竹心早已经打听清楚，这和郡主无关。 宣嬷嬷的意思，胡奶娘也明白，但她不想让儿子做奴仆，沈姑娘这会儿主动提出的话头，正好说在了她心坎上。 “我的点心铺也只是暂时招人，将来你儿子不愿意了，提前两个月告知一声就行。”竹心继续给她定心丸。 胡奶娘心动了：“那沈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竹心把睡着的三哥儿放进摇篮里，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脊：“自然是好好照顾三哥儿，从小离开了娘，嫡母又不喜欢，总要有个人悉心照顾才是。” “没有别的？”胡奶娘疑惑。 “自然没有别的。”竹心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来，送进胡奶娘手里，“你一个女人家，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我只想有个人好好照看这孩子。” 她的话刚说完，身后的珠帘晃动了下，竹心猛地回头，追了出去，抓住了真儿的肩膀。 “你听到什么？”竹心把真儿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真儿从来没在竹心手里讨过好，何况她软硬不吃，比起郡主和宣嬷嬷来，她更害怕竹心。 “我什么都没听见。” 竹心看了眼西厢房那边，抛出了个对真儿而言，诱惑力十足的条件：“我可以教你怎么怀上世子爷的孩子。” 真儿睁大眼睛：“你没骗我？” “你若不信，可以等我先怀上再说。”竹心松了手，半是商量办事威胁的说，“我的条件也很简单，闭好你的嘴，若是你娘知道，我有一百种办法赶你出定国公府。” 第210章 凭什么 眼看着世子的妾室越来越多，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来，真儿是打心里着急的。 她一个空有名分，靠算计世子，攀附主母得来的通房名头，要是始终没有孩子，很难在定国公府站稳脚跟的。 真儿远远看过沈竹心的厢房，也通过娘和琥珀姐姐打听了一些消息。 如今的竹心虽然失宠，但待遇和银子都是不缺的。 最关键的是，明明她们一样是通房，自己要伺候主母，干各种杂活，竹心却什么都不用干，当有人伺候。 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名分什么的，真儿根本不在意，她要的是名分带来的荣华富贵，而不是空有名分。 “只要你能说到做到，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真儿实在太着急，通房有随时被赶走的风险。 只要有了孩子，不给她名分，她也能留在定国公府。 “真儿！”远处传来菡萏的声音，真儿转身就跑，躲去了后院。 菡萏快步过来，看了眼屋里，试探道：“三哥儿是不是醒了？” 竹心微笑着解释：“又被奶娘哄着睡下，真儿想进屋去瞧瞧，我没让她进去。” 迟疑了会，菡萏还是不放心竹心在这里，递了台阶过来：“说起来，褚御医叮嘱惠姨娘要坐三个月的月子，我们这里正忙着，沈姑娘不如替少夫人去看看惠姨娘？” 郡主想用她，但又始终对她有防备，竹心能理解，自然是顺着台阶走下来：“那我先去惠姨娘那儿了，少夫人有需要的地方，随时派人过来通知我一声便是。” 菡萏亲自送竹心离开了丹若院，见竹心走远，才转头叮嘱两个守门的婆子：“芍药没生下孩子前，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清风苑里，兰心靠坐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册子，徐姨娘坐在床边，一副耐心受教的模样。 凝冰瞧见竹心进来，立刻迎着她进卧室，提醒道：“姨娘，沈姑娘来了。” 徐姨娘赶紧起身让座：“沈姑娘来了，快坐。” 兰心放下手里的册子，看了眼凝冰，她便说了个找书的借口，请徐姨娘去厢房帮忙。 她们走后，竹心坐在徐姨娘的凳子上，拿过兰心面前的册子，是一本账册总结。 看笔迹，是徐姨娘写的。 “世子为什么不让你帮他？你惹他生气了？”兰心知道竹心的脾气，见她不说话，只能替徐氏解释，“徐姨娘看账算账没问题，但总结问题让世子不满意。 她也不像来打扰我，是因为最近世子爷接连五天没有找她，徐姨娘又听说，世子爷在外面，和太子宁王来往都很多，担心，徐家会被牵连。” 竹心合上册子还回去：“世子爷心里有数，你们都别瞎担心，我问过苍官和费遗，他们说，是最近出现了不少抢占田产，强买强卖铺子的事。 国公爷和世子爷已经有了眉目，这件事原本是贵妃和宁王主导的，但现在又查到了太子的手笔，似乎还和四皇子有关。 他不用徐姨娘，不是因为徐姨娘没做好差事，而是比账目更严重的问题要出现了。几位皇子这么胡来，丰年出现这么流民，是要出大乱子的。” 兰心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太子到底在想什么？他怀疑继后，与贵妃德妃不对付，不是还有他外祖父吗？只要他不出大错，皇位迟早是他的。” “纵观历史，有几个太子能顺利继位呢？宁王仗着母妃得宠，气焰越来越嚣张，太子睡不着是正常的。” 说完外面的事，竹心便说起了家里事：“芍药发作了，如果生下的是个儿子，三哥儿你打算怎么办？” 这段日子夫人来了几次，兰心差点就要动心，但她还是想按照太夫人的意思来。 “郡主是主母，她要养哪个孩子，她决定就是。” 竹心不禁动了气：“兰心姐姐！你知不知三哥儿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是他的亲生母亲！” 恍惚间，兰心动摇了，但很快又恢复冷静：“三哥儿能养在嫡母跟前，是他的幸运。这个孩子，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 最后这句话气得竹心起身站起来，想说兰心几句，但却又没有立场去说她。 谁让芍药是后一个月怀上的孩子，兰心是先一个月怀上的，还是个儿子。 如今的竹心和太夫人之间，已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她看清楚了太夫人，但不想兰心一直被蒙在鼓里。 “养宫丸就是崔大人他们调查的生子神药改良过的。” 兰心神情平静的道：“我知道，太夫人在我怀孕前就说过。” 竹心气得小脸通红：“所以你一直知道太夫人在利用你？甚至不惜你的性命，也要给梁沐祈生个儿子？他的妾室那么多，凭什么是你！” “我……”兰心正要回话，视线移到了竹心身后，“世子爷？” 梁沐祈出现在身后，竹心迅速冷静下来，走到床前按住要起身的兰心：“你不用担心，我来和世子爷解释。” 竹心回头，梁沐祈已经在外面坐下。 他望着缓缓出来，在自己面前盈盈福身的竹心，内心深处残留的感情，在听到竹心的解释时，彻底消散。 “世子爷，我只是不甘心，我们只是你们手里的棋子。”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梁沐祈似乎也不意外，为官这几年，他也能揣摩人心，猜测人心所想。 “是。”竹心抬头，和梁沐祈四目相对，“我只是在想，你梁沐祈是人，我沈竹心也是人，兰心也是人，你们对我们有恩，我们就连想当个人也不能吗？ 再说了，你们要用人，不是我们也有别人！你们选择我们，不也是因为，我们比别人更有利用价值吗？” 梁沐祈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所以你偷偷喝调理身体的药，吃培本固元的药膳，是因为不想因为生孩子而死？” 竹心指尖微颤，她没想到，梁沐祈居然知道了这件事。 良久，她才回了个是。 梁沐祈轻笑：“我说过，我以后不会碰你的，这样你能好好活着。” 第211章 冷落 竹心正要问话，梁沐祈冷着脸起身，漠然说道：“但你永远别想离开定国公府！你不想给我生孩子，你也别想给张为之生！你这辈子到死，都只能我梁沐祈的人！” “梅心告诉了你什么？”竹心面色微变。 “她说的，我自是不信，费遗说的，我就不得不信了。”梁沐祈讥讽说完这些话，便拂袖而去。 噗通！ 竹心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墨儿扶着兰心出来：“梅心她怎么会把这件事告诉世子爷？” 不过片刻，竹心立刻振作，扶着兰心回房躺下，交代墨儿：“以后我会想办法留在少夫人身边，你们务必要照顾好兰心姐，不靠他，我就不信我活不下去。” 夜里临近子时，芍药生下了四哥儿，梁沐祈留在了丹若院，亲自给两个儿子取名。 三哥儿取名为应，四哥儿按照郡主的要求，取名为辰。 芍药是顺产，不过几天功夫，四哥儿的体重就超过了三哥儿，郡主更是亲自照料，日夜守在摇篮前。 以至于冷落了女儿，也没有发现。 竹心带着府外大管事的话过来求见时，便远远看到乐姐儿蹲在游廊外。 日头很烈，她就低着头望着脚尖，身边的两个丫鬟也不敢靠近。 过了会，茉莉禀报完出来，带着竹心进院。 她忍不住问：“乐姐儿怎么了？你们不管她吗？” 茉莉笑了笑，意有所指的道：“这不沈姑娘该过问的事，没人上前，自然是因为乐姐儿犯了错。” 进屋说完大管事的提议，竹心又耐心解释了京城内外的田庄铺子交易，引发的各种事情。 郡主不懂，宣嬷嬷却是明白：“少夫人，咱们必须好好管束这些管事，咱们不求挣钱，但也不能伤天害理。” 四哥儿突然哭起来，郡主赶紧把他抱起来。 竹心这才看到四哥儿胖乎乎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红色划痕。 联想到乐姐儿在屋外委屈的模样，竹心默默替乐姐儿不值。 郡主疯了吗？乐姐儿可是她亲生女儿！ 过了会，院里的管事妈妈过来，询问少夫人要不要给三哥儿办满月酒。 按照郡主的意思，四哥儿的满月酒，肯定是要办的。 三哥儿已经满了月，但办不办，总要给交代。 犹豫中，竹心提了建议：“不如让两位哥儿一块办，太夫人近来身体越来越差，夫人都去了护国寺，替太夫人祈福。 少夫人近来管家，又忙着照看两位哥儿，总要用点喜事冲一下太夫人的病气。只是太夫人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奢靡，咱们就合二为一，简单操办下如何？” 宣嬷嬷看了眼竹心，低声对郡主道：“老奴觉得沈姑娘的提议不错，这满月酒要办，但也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郡主放下四哥儿：“好，就按照竹心来办。” 在丹若院留到了深夜，竹心离开时，碰到了真儿，提点了她几句，真儿却一脸狐疑。 竹心也懒得和她多说，真儿倒是野心不小，可惜本事不够，还生性多疑，还不如琉璃呢。 想到琉璃，竹心便悲从心来，指望梁沐祈，简直是自找死路。 前院的莲塘冒出了尖尖小荷，定国公府也热闹起来，两位哥儿满月酒的请帖发出去，四哥儿便记在了郡主名下，上了族谱，去户部登记了姓名。 至于三哥儿，依然记在兰心名下，但还是留在了丹若院，和四哥儿一块。 四哥儿闹腾得很，相比之下，三哥儿就安静很多。 每次竹心看到三哥儿，就在想，如果当初是她先怀上孩子，是不是也是这个境况？ 满月酒结束，定国公府两个哥儿也露了脸。 等郡主回神发现女儿不见了，一通询问，才知道真儿带着乐姐儿去了扶风斋。 “谁带乐姐儿去了扶风斋？”郡主觉得不可思议。 菡萏认错，茉莉却看了眼竹心：“沈姑娘……” 郡主烦躁得很：“竹心这些日子，都跟着我在操心满月酒的事，她都没回去扶风斋几趟！她知道什么！” 发现郡主生气，竹心赶紧趁机劝道：“这段日子，少夫人也的确冷落了乐姐儿，不如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世子爷，给乐姐儿解释两句？” 想到自己的心事终于了结，郡主认真回想了下，她的确冷落了女儿，便立刻做了决定：“是我的错，茉莉，准备一下，我们去看夫君和乐儿。” 一行人来到扶风斋院里，远远听见乐姐儿的咯咯笑声，窗上映着父女俩的身影，旁边还有更研墨的人伺候。 梁沐祈在教乐姐儿写字，真儿在一旁伺候。 郡主原本很开心，可进屋后，看到真儿涂脂抹粉的脸，笑容骤然凝固。 “乐儿，你娘来了。”梁沐祈放开乐姐儿的手，抱着她下椅子来。 乐姐儿人太小，个子太矮，没发现母亲的神情不对劲，屁颠屁颠的跑上前来。 “娘！爹爹刚才教我——” 话还没说完，郡主就避开女儿的拥抱，快步走到梁沐祈面前，余光扫了眼脑袋快要垂到地上的真儿，忍不住阴阳怪气。 “夫君要想见女儿，直接来丹若院不就行了？何必让人送乐姐儿过来？实在要乐姐儿来前院，我让茉莉送来便是。” 实在是满月酒上，不少夫人太太都在明里暗里推销女儿，给梁沐祈做妾。 在发现真儿这个一心爬床的女人，居然出现在丈夫身边，郡主彻底绷不住。 “乐姐儿的字，我也在教，夫君若是觉得我教不好，也不至于让一个通房丫鬟送她过来吧？” 被忽视的乐姐儿差点摔倒，幸好竹心稳稳接住了她。 乐姐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母亲劈头盖脸的质问，似乎都和她有关，但似乎又和她无关。 母亲不喜欢真儿，她一直知道。 但这段时间要不是真儿，她都见不到父亲。 瞬间，乐姐儿委屈得哭起来，竹心赶紧抱着她哄。 听到女儿刚才还在笑，这会儿又在哭，郡主的火气蹭蹭直冒：“乐儿！娘怎么教你的！你马上就满三岁了！怎么还——” “她才三岁！哭一会儿怎么了！” 第212章 可怜 梁沐祈突然发怒，径直越过郡主，走到竹心面前，抱过女儿，回头对郡主道，“今晚乐儿就留在我身边，你去照顾你儿子吧。” “苍官！送郡主回去！” 郡主睁大眼睛，又气又急，转头看向真儿，又听见梁沐祈道：“乐儿需要人照顾，真儿你也留下来。” 瞬间，郡主泪如雨下，竹心赶紧劝道：“大姐儿，这几天你娘很想你，今天好不容易安置好两个弟弟，她想晚上陪你睡的。” 到底是母女，乐姐儿挣扎着要下来：“爹！我要娘！我要跟着娘！” 梁沐祈沉沉看着竹心，到底还是抱着女儿到郡主面前，把女儿交给郡主。 自然，真儿也不能留下。 回到丹若院，真儿就跪下，宣嬷嬷命人给她上夹刑。 惧怕到了极点的真儿毫不犹豫出卖了竹心：“少夫人饶命！饶命啊！都是竹心指使我这么做的！都是她教我的！” 在场所有人立刻看向竹心，竹心马上跪下，仰着头给郡主解释：“少夫人，婢妾只是让真儿别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世子爷身上。 婢妾叫她好好照顾乐姐儿，这样能替主母省心，将来说不定有机会伺候世子爷。婢妾的确说过，要是主母太忙，可以带乐姐儿去找世子爷。 可婢妾真的没说过，叫真儿去扶风斋？还是在不告知郡主的情况下这么做！如果婢妾要讨好世子爷，为什么不自己带乐姐儿去找世子爷呢？” 竹心满眼诚恳：“再说了，跟着郡主的这段日子，郡主难道还不明白，婢妾想要的是什么吗？婢妾想要孩子，还从来都没想过爬床争宠！ 婢妾原本就住在扶风斋，那么多夜晚，那么多和世子爷单独相处的机会，婢妾要是有二心，早就爬上了世子爷的床！” 宣嬷嬷是相信竹心的，竹心有太多机会，没必要教真儿去勾引世子。 “来人！用刑！” 真儿还要辩解，已经被人捂着嘴拖下去。 很快，外面传来真儿哭嚎。 直到有人禀报梁沐祈过来，郡主才匆匆起身，正要迎出去，竹心和宣嬷嬷同时劝道：“少夫人不能出去！” 郡主奇怪，但还是依言坐下。 外面传来梁沐祈几声怒斥，接着真儿的声音消失不见，梁沐祈才进了屋。 茉莉上前迎着梁沐祈坐下，又殷勤给他斟茶。 站在郡主身边的竹心垂眸沉思，茉莉是代替了芍药的位置？ 比起菡萏来，茉莉明显不讨梁沐祈的喜欢，现在梁沐祈更喜欢规规矩矩的丫鬟。 “真儿犯了什么错？”梁沐祈喝完茶，冷声质问。 郡主气消了，便低头认错：“是我的错，以为真儿又想……便忍不住生气。” 梁沐祈诧异看过来，沉思了会道：“我今晚歇息在这里，这段时间，我也冷落了乐姐儿，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这次轮到郡主诧异，随即面露惊喜来：“哪里哪里，是我的错。” 夫妻的紧张关系缓和不少，竹心稍微放心，对上宣嬷嬷的眼睛，便低声告辞，跟着宣嬷嬷离开屋里。 “以后世子爷过来，你就去照顾芍药。”宣嬷嬷这敲打，明面是不放心。 竹心乐得自在，低眉顺眼的应是。 来到芍药的屋里，她正在做针线，竹心便过去讨教。 一连几日，梁沐祈都来了丹若院，直到苏丽娘派了檀儿过来。 梁沐祈想了下，去朗月苑坐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去了丹桂阁。 夜里，乐姐儿问郡主，爹爹为什么没有来时，郡主气得把笔杆子一摔，吓得乐姐儿赶紧道歉。 竹心越看越不对，正要开口，门外茉莉通禀：“少夫人，世子爷来了。” 宣嬷嬷看过来，竹心只好告辞离开。 五月下旬，徐姨娘有请，得了郡主的同意，竹心跟着徐姨娘到了扶风斋里。 她望着紧闭的门扉道：“世子爷好像有些不对劲，他不见我，也不想见郡主和丽娘，刘姨娘又在养胎，我思来想去，只能来找你。” 顿了顿，徐姨娘抚摸着小腹：“我有了身子，不适合伺候世子爷。” 竹心猛地侧目，只听见徐姨娘轻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错过这次机会，你和世子爷之间的嫌隙再难弥合了。” 沉默了片刻，支离开门从屋里出来，看见竹心，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飞奔过来，拉着竹心就要进屋。 来到门口， 竹心按住支离开门的手：“去准备热水吧。” 轻声来到屋里，梁沐祈狼狈的蜷缩在地上，冷汗早就浸透了中衣，嘴里咬着叠着条状的巾子，左手五指抓着地毯，右手死死抓着刀柄。 竹心瞬间想起了苏丽娘遭遇过的事，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被人算计过一次，居然还能被人算计第二次！ 梁沐祈真就是有勇无谋吗？ 想起文彬如今的情况，竹心忍不住笑了。 听到动静的梁沐祈猛地扭头，模糊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幽暗的香气飘进鼻腔，梁沐祈蜷缩得更加厉害，吐掉嘴里的的布巾，暴喝一声：“滚！” 竹心笑容加深，走到梁沐祈面前蹲下：“我要是个男人，坐在了你的位置上，谁敢算计我！我不杀了他，我就不姓梁！” 梁沐祈死死咬着后槽牙，只能眼睁睁看着竹心伸手摸着他滚烫的脸。 “你真可怜，我帮你这一次，记得下次还我。” 说完，竹心开始去解腰间系带，幽香浓郁，在一瞬间击溃了梁沐祈的理智，起身扑倒竹心…… 门外的支离听得心惊胆战，几次想要冲进去，被徐姨娘死死拦住。 东方露出鱼肚白，鸡鸣愈发响亮时，屋里的动静才渐渐停息。 徐姨娘推门进来时，看到竹心缩在书桌底下，裹着一件被撕裂的外衫，整个人都在发抖。 梁沐祈披着外袍，坐在床沿上，低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听到开门的动静，梁沐祈抬眼望去，对上徐姨娘担忧的目光。 彻底的寒意爬上背脊，徐姨娘留下了药箱和衣裳，吩咐童婆子和丁婆子把热水放好，便离开了屋内，悄悄关上门。 第213章 击溃 原来苏丽娘遭受的是这种折磨，竹心闭上了眼睛，身下骤然剧痛，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梁沐祈抬头，艰难起身，走到书桌前蹲下。 正要伸手，竹心却抱紧了胳膊，沙哑着嗓音拒绝：“不要。” 心里陡然刺痛，梁沐祈的手僵硬在半空，缓缓落下后说了句：“是我的错……” 竹心可不想白白受这一遭，她不是苏丽娘，逆来顺受，也不是梁沐祈，有勇无谋，伸手抓住梁沐祈要收回去的手。” “我要沐浴上药。” 梁沐祈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出来，来到浴室里，浑身青紫伤痕，触目惊心，身下的伤势更是刺眼。 坐在软榻上，竹心靠在梁沐祈身边，静静看着他一点点给自己擦洗身体，脑子里的思绪混乱不堪。 直到梁沐祈给她身下上药时，他立刻对门外喊了句：“支离！去请吕大夫来一趟。” 竹心陡然抬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吕大夫来时，看到床上的竹心，罕见的没有先看病人，而是先找梁沐祈私聊。 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吕大夫来到竹心面前，重新给她清洗上药，一边感慨：“幸好这次世子吃了我给他的解药，虽然没有完全起作用，但至少还有点用。” “你现在的情况，可比苏姑娘好多了。” 竹心回神：“上次世子中的也是贪春？这次呢？” 吕大夫的手停顿下来：“这次的药可比贪春厉害多了，若是贪春，世子不需要你当他的解药，陛下明明都派了人去查，怎么至今还没有消息。” 睡了一天一夜，竹心才恢复了不少精神气。 她一睁眼便看到郡主，正要起身被郡主按住：“你好好养伤，明日我在进宫一趟，沐祈这次，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竹心不由担心：“太后娘娘不是病了吗？您总是去打扰她老人家也不太好。” 郡主心里安定不少：“也就你还在替我着想，明日是祖母要进宫，我陪她一块去的。” “是太夫人要你跟着进宫的？”竹心不知道梁沐祈打算怎么办，但这件事，应该不会被糊弄过去。 “你放心，婆婆也要进宫，这次沐祈出事，我们怀疑府里有宁王和太子的线人，他去陆家，没几个人知道，这次的事非同小可。” 郡主安抚完她，留下了蔷薇照顾竹心。 等郡主走后，蔷薇四处打量，最后盯着案牍上没写完的信看起来。 “你这是写信给崔大人？”蔷薇抬头看过来。 竹心闭着眼睛没有回话，自从杨二娘进门，杨大老爷的事一出，邢明妙就被大梁氏和邢钧接回了家。 三月里，邢明妙还写了两封信过来，到了四月，便一点消息没有。 现在五月快过去，她用郡主的名义给邢明妙下帖子，得到的却是邢明妙婉拒的帖子。 以邢明妙的性子来说，她不来就不来，不可能找个借口委婉说不来。 “我问你话呢！别以为你帮了世子爷一次，就能蹬鼻子上脸。”蔷薇拿着信走到床前。 竹心倏然睁开眼：“快去告诉太夫人和郡主！崔九奶奶出事了！另外派人去找世子，越快越好，全京城搜捕！尽快找到表姑娘！” 蔷薇也不蠢，定国公府现在正好没有借口大肆搜查，立刻回去找郡主。 当天傍晚，禁军出动，各家各户大肆搜查，顿时人心惶惶，各路人马都在打听出了什么事。 直到六月初九，宁王的小舅子荣三郎被抓入狱，这次大搜查才结束。 与此同时，户部侍郎安泉联合御史大夫，弹劾宁王私自挪用军饷，证据确凿，震惊朝野。 五月的梅雨推迟到了六月，整个京城笼罩了阴雨连绵中，接连不断地同谋被送到菜市口斩首，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接着便是张为之上奏，武安侯世子在禁军六年任期内，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抢占民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同样证据确凿。 七月上旬，武安侯世子被斩首，武安侯病重辞官，三日后病逝，爵位由武安侯次子继承。 随之而来的，便是禁军账目大彻查，梁沐祈手里的证据，成了重创宁王的利器。 伴随着崔琰归来，西域胡商谋害大楚妇女的阴谋，被彻底揭穿开来。 胡商的引进是贵妃父亲大力推动的，这成了击溃宁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帝震怒，贬宁王为安南郡王，即刻出京，贵妃自请去护国寺清修赎罪。 又是一轮大清洗，无数富商卷入其中，有崔琰的证据，京城菜市口的青石板都渐渐染成了暗红色。 一时间，商户人人自危。 郡主带姚氏回来时，竹心正害喜得严重，正一封一封的烧掉张为之送来的信。 从三月兰心生下三哥儿，她去北衙求见梁沐祈被拒，便转道去求张为之，两人的通信一直没有断过。 准确来说，是张为之单方面送信给她，禀告调查的进展。 直到现在一切尘埃落定，除了武安侯次子因为娶了邢明姝，邢钧和定国公联手作保，他才逃过一劫。 别的，竹心都很满意。 童婆子匆匆赶来，瞧见铜盆里的灰烬还亮着几点星火，连忙提着冷茶过来浇灭。 “世子爷正和郡主吵架在，您真的不过去劝劝吗？” 竹心低声道：“我还是去看看太夫人，这两三个月，郡主和夫人在外面帮世子，家里全靠太夫人，她不能再熬下去了。” 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平安生下来，太夫人要走了，谁给郡主作保，她对郡主没有威胁呢。 一起身，竹心便吐了一口苦水出来。 童婆子翻出藏起来的酸梅干递到面前，竹心吃了几颗，才压住满腹的恶心。 “姑娘这又是何苦，既然早就发现有孕，应该马上告诉少夫人的……”童婆子又端了热茶过来。 “府里不是有二奶奶和三奶奶吗？” 闻言，竹心抬起头来问：“最近三奶奶还经常去丹桂阁吗？” 童婆子点头。 竹心闭上眼睛，懒得管了。 她已经仁至义尽，云秀非要相信杨二娘的养胎秘方，这就是他们母子的命。 第214章 狗猫 童婆子收拾好灰烬，伺候竹心换了衣裳，便跟着去了松鹤堂。 刚过二门子，竹心远远看到杨二娘迎面走来。 “沈姑娘！”杨二娘快步上前，上下打量着竹心，“怎么几日没见，你越发憔悴了？可是在担心世子？” 竹心屈膝行礼：“见过三奶奶，我是担心太夫人。” 这话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杨二娘狐疑看了眼身边的蒲妈妈，见她也很疑惑，这才扶着竹心起身。 “你瞧，这可是我的错了，祖母认真教我和二嫂，偏生我们都不争气，远远不如大嫂，这个家呀，还得大嫂和你来。” “三奶奶言重，这个家是郡主撑起来的，我不过在从旁辅助而已。”竹心知道杨二娘要挑拨离间，便立刻纠正她。 妻和妾怎么能相提并论。 话音落下，蔷薇也恰好出现，快步走过来。 “竹心，少夫人请你去丹若院。” 竹心正要拒绝，南枝匆匆跑来，眼眶还红着：“竹心姐姐，太夫人她，她要见你。” 这话一出，蔷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问南枝：“太夫人怎么了？可是又没睡好？” 南枝摇头：“不是，太夫人刚刚吐了一口血。” “走！”竹心连忙提着裙子就往松鹤堂赶去。 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杨二娘侧目问道：“蒲妈妈确定她怀上了？” 蒲妈妈也很疑惑：“有点像，但具体还得让大夫瞧瞧。” 杨二娘思量片刻，轻声道：“刚好，我认识一位新来的御医，不如等过些日子，我请那御医来，也顺便帮沈姑娘瞧瞧，我倒要看看，什么病，能病这么久。” 竹心前脚刚到，梁沐祈和郡主后脚也来了。 太夫人的头发不止全白，还掉了不少，眼窝凹陷得更深，说话也出气多，进气少。 谢氏亲自在床前侍疾，等太夫人的精神好些，她才转身对梁沐祈和郡主道：“你们陪着祖母说会话，我去找国公爷。” 这半个月里，竹心实在熬不住，便和太夫人禀明情况，回了扶风斋养胎。 太夫人便叫了谢氏过来侍疾。 竹心隔着几人，与太夫人目光相碰，便缓缓垂下头来。 她实在拿不准太夫人会不会将她怀孕的事，公之于众。 谢氏走后，郡主上前去伺候，低声解释道：“祖母，姚氏是皇祖母挑的人，性子单纯，姚家答应帮出面做污点证人，只求我能保住姚家的血脉。” 提到这件事，梁沐祈便皱紧了眉头：“你不是说不告诉祖母的吗？” “我若不告诉祖母，夫君会留下姚氏吗？”郡主抬头反问。 梁沐祈攥紧了拳头，竹心突然干呕，猛地出气，才变成了一声巨响的咳嗽。 打断了郡主和梁沐祈的争执。 两人齐齐看向她来，郡主骤然发现竹心瘦了好多，连忙问道：“你的病还没好吗？” “多谢少夫人关心，快好了。”竹心不敢抬头，因为她发现梁沐祈的视线死死盯着她的小腹在。 “是我不好，要你照顾祖母，还要你盯着两个妯娌，管着这个家。”郡主心里对竹心还是很感激的。 若不是竹心盯着，她是没办法甩开手，去对付继母和妹妹的。 梁沐祈正要开口询问，太夫人先一步道：“这个姚氏已经来家里了？” 话题又拉了回来，郡主赶紧解释：“已经来了，她原本是不肯做妾的，是他爹跪下来给她磕头，她才跟着我回来的。” 太夫人眼神渐渐飘远：“这段时间，陛下过了，若没有贵妃和宁王撑腰，这些商户哪敢胡作非为，说到底，也是陛下偏心了，错的是郭老大人，错的是贵妃宁王。” “只是可惜，在这场乱子里，那些没了性命的可怜人。” 说了这么多话，太夫人也累了，转头说起正事来：“姚氏既然是太后娘娘挑的，祈儿，你就留下她，当个狗儿猫儿都行，不是女人送到家里来，你就要要的。” 郡主面色僵住，梁沐祈反倒松了口气。 “对了，竹心，这段日子你还是回去郡主身边，忠义伯府也牵涉进了这桩案子，二奶奶手下有一些田产铺子有问题，你也帮着处理下。” 太夫人交代完，便闭上了眼睛，很快呼吸轻缓，似乎是睡着了。 郡主没有察觉出异常来，扶着竹心的手道：“你的病还没完全好，我尽量让你休息，等我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来找你。” 竹心为了打消梁沐祈的疑虑，屈膝谢恩：“无妨，婢妾跟着郡主去丹若院。” 离开松鹤堂，到回到丹若院，竹心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 梁沐祈跟着郡主进屋，看到了站在屋里的姚氏，杏眼圆脸，皮肤白皙，身段玲珑，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 竹心一瞧：得！原来是个小丫头，难怪梁沐祈不喜欢。 “姚氏，坐吧。”郡主落座后，便抬手请她坐下。 “多谢郡主。”姚氏僵硬的道谢，绷着脸坐下，一眼都没看梁沐祈。 蔷薇正要呵斥，被竹心拦住，摇摇头让她别多话。 郡主已经习以为常：“夫君你看，你就听祖母的，让她留下吧，把她……” 猫儿狗儿的话，郡主没能说出来，便改了口，“当个妹妹也行。” 姚氏知道自己过来的目的，听见郡主这么说，顿时笑了起来：“好啊，我就当郡主和世子的妹妹。” 一句话，惹得郡主无语看过来，梁沐祈好奇抬头。 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姚氏也是胆子大，继续犟嘴：“刚才郡主说的，让我当妹妹的。世子不喜欢我，我就当郡主的妹妹好了。” 竹心突然间明白，为什么太后会送姚氏过来。 这个性子，完全对郡主造不成任何威胁。 “先看看你的嫁妆册子，我是你丈夫，总要为你分忧。”梁沐祈主动示好。 郡主受宠若惊：“你，你答应我这么做了？” 梁沐祈难得一本正经：“其实按照我的想法，你既然有了证据，直接告到陛下面前就行，何必如此麻烦，只对付你继母！你爹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他还不是纵容了？” 第215章 烂泥 见郡主脸色发青，梁沐祈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夫妻二人整理检查嫁妆册子，竹心便在一旁伺候笔墨，偶尔看几眼，便心惊不已。 郡主的嫁妆居然有这么多？ 这还是被淮阳王妃昧了许多剩下的，难怪郡主一出手就是一箱金条。 熬到了快子时，竹心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郡主也提过让她去休息，她笑着拒绝，强打着精神说不困。 梁沐祈合上账册：“夫人先休息，我还要扶风斋处理点事，明晚再过来。” 回到扶风斋里，梁沐祈叫来支离，详细问了竹心这半个月来的饮食。 等费遗回来，说到竹心停了调理身子的药，也改了药膳方子，他抬抬手让两人下去。 枯坐一夜，梁沐祈早早出门，单枪匹马的赶到了张宅。 门房看是梁世子，以为他来找太太，正要派人禀报，张为之出现，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要去衙门。 梁沐祈几步走上前去，扬手给了张为之一拳，打得张为之半天起不来。 鸿雁吓死了，立刻叫人：“快！快去请太太来！” 不想被人打扰，梁沐祈提着张为之的衣领，把他拖到了最近的倒座房里。 砰的关上门，他又是一拳把张为之打倒在地上，再次把张为之提起来：“是你告诉她程二奶奶用她的名义，给霍侍郎送信？” 张为之回了神，嘴角弯了下：“世子不是早就知道吗？我能查出来，她迟早也会知道，你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去呢？” 又是一拳打下去，梅心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世子！世子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相公。” 梁沐祈正在气头上，回头厉喝一声：“滚！” 吓得梅心不敢说话。 半晌后，梅心似乎离开，梁沐祈再次把张为之提起来，放在座位上。 “武安侯府和宁王没有关系。” 张为之怔了下，随即失笑，两只眼睛黑黝黝的，肿胀起来，看起来滑稽又可笑，嘴角也是歪的，说话不清晰但很连贯。 “梁世子，若武安侯府真的和宁王毫无关系，陛下何故如此生气？再说了，以国公爷的手段，岂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梁家表姑娘的公公，突然病逝？” 梁沐祈没有说话，脸色青青紫紫，阴晴不定。 张为之起身，提起茶壶，发现是空的，吩咐门外的鸿雁：“去趟衙门，给我告个假。” “梁世子，我家下人不多，请您将就了将就了。” “别废话！是她让太夫人用妙儿的名义让我搜捕，抓了宁王的小舅子，后面安泉和御史大夫弹劾宁王。 到后来，你趁势弹劾武安侯父子，看似你想推程二爷上位，实则是想置武安侯于死地！这是她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让她这么做的？” 面对梁沐祈的质问，张为之突然很可惜：“她居然给你这个蠢货做妾？” 梁沐祈猛地起身，张为之不徐不疾的讥讽道：“你在北衙六军，你爹在东宫，禁军的账目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别说你不清楚。” 张为之揉着嘴角，继续慢慢说：“武安侯父子不干净，不然陛下不可能留下程二爷，邢钧和你爹的面子没那么大，毕竟邢明姝又不是定国公的亲女儿。” “我能这么顺利，自然是有人顺手递刀，梁世子不如猜猜看，是谁给我递来的刀？要置武安侯父子于死地？” 梁沐祈闭上眼睛：“表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见他还在妄图挣扎，张为之嗤之以鼻：“难怪竹儿过得如此艰难，你简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 “邢明姝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梁太夫人给周姑娘和她儿子定亲，她不愿意，便要周姑娘母女死，要不是你家二奶奶出面，忠义伯府帮了忙，周家这会儿怕是已经家破人亡。” 提到周家，张为之露出怜悯的神情来：“梁太夫人当真是对对得起你们两家，也对得起周家。” 又想到竹心，他低头叹道：“偏偏对不起她。” 说不过张为之，梁沐祈开始转移话题：“宁王挪用军饷的证据，你就这么用了！结果宁王也不过被贬为郡王，贵妃也依然安然无恙！你还不是利用了她！” 张为之站起身来：“我说没利用她，你信吗？我们心有灵犀而已，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她知道我需要什么，而你梁沐祈，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等！你想慢慢来！你想一切都按照你的想法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邢明姝连你都利用了，你还不信！”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又知道什么？你凭什么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再次一拳打翻张为之，梁沐祈直接骑在他身上，正要下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房门突然被人猛然推开！ 郡主站在门口，看到屋内的情况，失望了到极点：“竹心，你去……劝一劝世子。” 竹心特意叫上郡主过来，便是希望郡主能劝住梁沐祈。 现在怎么又…… “竹心，你快去劝劝世子爷。”梅心看到鼻青脸肿的张为之，慌忙推着竹心进屋去。 一个不察，竹心被推进屋里，双脚急忙抬起迈过门槛，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里面倒下去。 竹心下意识拱起腰，护着肚子，准备摔在地上。 只听见前方传来破风声，她落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噗通！ 梁沐祈还是摔在了地上，当了竹心的人肉垫子。 饶是如此，竹心还是头上冒出冷汗，撑着要起来。 “沐祈！”郡主陡然抬头，快步进来。 梅心后知后觉，赶紧跟进来。 张为之要扶竹心，被梁沐祈伸手挡开，竹心站起来后，连忙后退两步，低着头，浑身难受得不行。 郡主担忧检查完梁沐祈后，她才回头，发现竹心推开梅心。 陡然间，郡主想起来，刚才就是梅心推的竹心。 眼看着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竹心实在站不住，直接跪下，伏在地上：“都是我不好，请世子爷恕罪，张大人恕罪。” 难得喘息的时间，竹心却无法放心，梁沐祈肯定猜到了她有孕。 不然不会非要替她挡这一下。 第216章 可笑 张为之刚才那个错愕的眼神，怕是也猜到了。 希望张为之能出面帮忙解围。 竹心真的站不起来。 “梁世子，都是下官的错。”张为之撩开衣摆，跪在梁沐祈跟前，“你要打要骂，下官绝不会再还手。” 竹心心里发酸，眼角流出泪来，攥紧了掌心，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梁沐祈定定望着面前跪着两人，骤然想到了张为之那句话。 “我们只不过心有灵犀而已。” 郡主感觉气氛有些怪，张为之才在宁王的案子里立了大功，丈夫到底因为什么和张为之起了冲突？ 竹心跪下也就罢了，张为之怎么也跪下了？ “沐春，快！扶张大人起来。”郡主余光看到呆住的梅心，终于回过神来。 她不敢去劝梁沐祈，梅心可以去劝张为之呀！ 梅心的名字改成了梁沐春，是郡主叫了她第二遍，她才反应过来。 艰难挪到张为之身边，梅心跟着跪下来：“世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小心推了竹心，要怪就怪奴婢好了。” 梁沐祈哑然失笑，原来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这么个无恶不作的人？ “既然你们都认错，本世子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们好了。”梁沐祈讥讽了两句，不顾郡主也在这里，转身就大步离开。 郡主半天才回神，发现竹心回跪着，连忙吩咐：“蔷薇，快扶竹心起来。” 蔷薇其实早就去扶竹心了，不过是最近郡主变了好多，她再也不敢强出头，这才作罢的。 竹心起来后，终于坐下，鸿雁送了热茶过来。 她哆哆嗦嗦的喝完，总算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一颗心也安稳落地。 没想到郡主问完梅心和张为之，转头又责怪起竹心来：“你怎么回事？刚才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哄一哄世子？他以前不是很喜欢你吗？ 难道你现在连苏丽娘和徐氏都不如了？你这样，我还怎么给你机会？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孩子吗？” 竹心愕然，郡主居然怪她哄住梁沐祈？ 别太可笑了？她在丹若院这段日子，梁沐祈一来，她被支走。 也就昨天因为姚氏的事，两人才稍微缓和了下关系。 “难道不是你的错？沐祈好心帮你！你居然害怕他，还跪下认错？”郡主真的不想再和梁沐祈斗气，也不想得罪张为之。 只能将这个罪名扣在竹心头上。 蔷薇都呆住了：“少夫人，奴婢看到是——” “住口！”郡主骂了句，转头对梅心挤出一个笑来，“义姐，都是竹心的错，你别怪她，要是你生气，我就把她留在你这，让你解气。” 梅心也没想到，郡主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张为之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来作揖：“郡主，刚才是内人推了沈姑娘，是内人的错，不是沈姑娘的错。” 郡主笑得勉强：“是吗？” “如果郡主觉得是沈姑娘的错，不想她回定国公府也可以的。” 张为之这句话精准踩到了梅心的心结，梅心立刻站在张为之这边，福身认错：“都是我的不是，刚好的太着急，才不小心推了竹心，她是你们定国公府的人，郡主还是带她回去的好。” 事情远超出郡主的预料，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竹心回府。 在马车上，郡主又拉着竹心的手道歉：“竹心，刚才我是不想得罪张大人，才对你说这些话的，你不要怪我。” 竹心垂下眼眸，轻声回道：“我不会怪少夫人的。” 看得出来，郡主的确急病乱投医，只是她这么做，反而适得其反。 进了八月里，天气便彻底转冷。 竹心换了厚实的衣裳，低头盘算着定国公府的进出项。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才发现，自从郡主接手管家以来，各种错漏，乱账，频频出现。 她不得不帮忙从头理顺，需要问话的，她单独写成册子，交给宣嬷嬷，需要检查核对的，便交给两个管事妈妈。 至于她们怎么做，竹心会备注上建议，她们要不要按照自己的办法来，竹心也不在意。 眼看着就要盘算今年的账目，郡主愧对女儿，提出要好好操办乐姐儿的生辰。 竹心只好放下手里的册子，转头去给乐姐儿安排生辰。 连日的操劳，加上身子本来就不舒服，竹心病倒了，还病倒在杨二娘过来给乐姐儿送生辰礼的时候。 晕过去前，竹心只觉得天旋地转，看见杨二娘奔过来的身影停下：“快！去请谷御医过来！他刚好没有走！” 是谷大夫吗？ 竹心强撑着精神，被蔷薇和芍药扶进了厢房里，躺下片刻，喝了一碗糖水，继续苦熬着。 直到杨二娘带着谷大夫出现在门口，竹心才放心晕过去。 她在扶风斋那几个月里，都是谷大夫开的药遮掩，他知道自己不想暴露有孕的事实。 谷御医来到床前，看到要看诊的人，回头看了眼杨二娘，见她点头，这才开始悬丝脉诊。 反复诊脉半个时辰，杨二娘心急如焚，恨不得开口催促。 直到郡主进来，谷御医才起身道：“梁三奶奶，请恕在下医术浅薄，沈姑娘似乎是肠胃不适，加上操劳多日，郁结于心，这才晕倒，她需要静养。” 郡主本来在松鹤堂，听说杨氏去了丹若院，又碰上竹心晕倒，她心里又期望，又害怕。 听到谷御医的话，郡主有点失望。 如果竹心能怀上，这会儿应该也快三个月了，如能如何也能诊出来。 “是我的错，乐儿生辰的事，你也操办得差不多，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几天。”郡主安抚着竹心，透露着善意。 竹心迷迷糊糊醒了，实在是被恶心得睡不着。 明明昨天还在说，希望她怀上梁沐祈的孩子，这会儿却又暗自庆幸她没有怀上。 给谷御医赏银，郡主亲自送他们离开。 走远后，谷御医又提醒句：“梁三奶奶，大内宫廷有一种养胎丸，可以遮掩住前四个月怀孕脉象，对胎儿孕妇都无副作用，您看会不会是那沈姑娘……” 第217章 暴怒 杨二娘打断他：“沈氏可没有这种通天本事，她要是这个药，我倒要好好巴结她了。” 谷御医低头告辞，转身离开了定国公府后院。 倒是杨二娘身边的蒲妈妈奇怪：“奶奶，奴婢觉得沈氏或许能弄到这个药，褚御医是郡主的人，但还有太夫人和世子熟悉的黄御医呢。” 杨二娘认真思考了下：“不可能！我一个想拉拢的人就是黄御医，他要是这么容易收买，我何至于找个刚提起来的谷御医。” 想起自己的筹谋连连受挫，杨二娘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京城居大不易，关系错综复杂，我实在难以下手。” 蒲妈妈对此也深有感触：“若不然，奶奶先备孕，尽快怀上三爷的孩子。” “给梁沐平生孩子？”杨二娘扯了扯嘴角，讥讽道，“他配吗？” 她们走后，萍儿从树荫后面走出来，转头便去了前院。 后面乐姐儿的生辰，郡主没叫竹心出面，让她回去扶风斋养病。 竹心不想回去，便去了清风苑，顺道带着三哥儿回去。 兰心的早就能下床，但她还要帮梁沐祈，便一直留了下来。 在看到竹心抱着三哥儿回来时，兰心一时怔住。 “三哥儿，这是你娘。”竹心抱着走到兰心面前，把孩子的胳膊袖子卷起来，一道刺眼的疤痕赫然出现。 兰心的手一抖，连忙伸手抱过儿子：“这是怎么弄的？” 看到兰心的反应，竹心疲惫的转身坐下：“上个月，四哥儿的奶娘不小心碰到了烛台，砸在了三哥儿胳膊上，当时我在松鹤堂，知道的时候，伤口都结痂了。” 摸着儿子的疤痕，兰心再也控制不住哭起来。 竹心也没有说话，等她哭完，才缓缓说道：“我五月二十那天，怀上了这个孩子。” 兰心骤然抬头，屋里有杯盏落下，竹心扭头望去。 帘子揭开，苏丽娘从里面走出来，走到竹心身边坐下，笑容浅浅：“我也有了，已经三个月了，我算了下日子，是五月初十那天怀上的。” “我听徐妹妹说，上次是你帮了世子，幸好有你。”苏丽娘真的很高兴，“世子肯定很高兴吧？” 竹心沉默，推开了苏丽娘的手：“这个孩子我只告诉了太夫人，我只打算告诉兰心姐，让她帮我隐瞒的。” 苏丽娘怔住，半天才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郡主的信任，如果我怀孕的事情暴露，郡主不可能再相信我。”竹心不知道该怎么和苏丽娘解释。 为了缓和气氛，竹心主动问起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苏丽娘想想也有点后怕：“是前几天才发现的，如果是兰心姐姐过来找我借东西，檀儿说，这件事不能让尹妈妈知道，所以我这几天来了清风苑。” 竹心想起吕大夫的叮嘱，不免要多嘱咐苏丽娘几句：“你身子弱，虽然这个时候差不多可以怀孕，但你应该多观察些日子的，还有就是，你要开心些，怀孕这个事，心情也很重要的。” 苏丽娘这个性子，比云秀还糟糕，万一钻了牛角尖，谁也救不了。 她们在清风苑里聊着怀孕的注意事项，云秀却在乐姐儿的生辰宴上摔了一跤，直接羊水破了。 是茉莉过来送的消息，请竹心过去帮忙查一下。 来到了九曲画廊，宾客们已经散了，乐姐儿也惴惴不安靠着母亲，谢氏正绷着脸，挨个审问。 知道竹心出现，郡主才有了主心骨，只是看到兰心也来了，她顿时有点不高兴。 竹心给谢氏和郡主行了礼，随后扫了在场人一眼，问宣嬷嬷：“事情怎么发生的？” “是，是蔷薇着急给乐姐儿送铃铛，没看到走出来的刘姨娘。”宣嬷嬷硬着头皮说完，竹心不由看向谢氏。 谢氏淡淡道：“不存在意外，规矩就是规矩。” 这么说的话，事情应该不简单。 竹心立刻开始帮着谢氏一块审问，很快发现端倪。 “你是哪个院里的人？”竹心盯着个眼生的小丫头问。 小丫头立刻跪下来：“奴，奴婢是洗衣房的，今天过来帮忙。” 后院再怎么缺人，也不可能去洗衣房调人，一般都是从后院调用熟手。 正在这时候，跪下来一众奴婢中，有个人抬起头来：“奴婢从前也是洗衣房的，她是三奶奶身边的丫鬟叫来帮忙的，没有经过正式的调教。” 此话一出，谢氏笑了起来，看向面前的小丫头：“关妈妈，给我查，是谁叫她来的。” 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去，很快有人供出了凌波院的子规。 继续查下去，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杨二娘院里的子规和前院的人来往过于密切了些。 三奶奶在郡主都不在家的时候，都没有管过家， 都是二奶奶卫三娘顶着，她的人去和前院打交道。 不由让人深思。 竹心忽然对谢氏道：“夫人，近来，云秀和三奶奶来往也挺多的，三奶奶还教了云秀什么保胎秘方呢。” 刚说完，有人回来禀报：“刘，刘姨娘难产，大夫问，保大还是保小。” 谢氏斜睨着脸色苍白的郡主：“说起来，你这个当主母的，未免有些太不关心丈夫的子嗣了。” 话说完，谢氏便道：“保大。” 好在，黄御医和谷御医来得很快，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云秀坚持保孩子，拼死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最终一尸两命。 竹心没有去丹桂阁，一直留在丹若院，挨个复盘生辰细节。 快要发现漏洞时，茉莉慌忙急火的跑来，拉着竹心往丹桂阁赶去。 还没进院子，竹心就听到梁沐祈暴怒的呵斥：“你是当家主母！云秀怀孕你不管，乐儿生辰你非要她过来！ 她被人撞到，你什么都不知道！她难产你也不去看一眼！她非要保孩子，你也不去劝一下！我娶你是干什么的？你到底有什么用？” “沐祈！”谢氏终于听不下去，“非要保孩子是云秀的决定，她不肯喝药，黄御医和谷御医也不敢劝，我也有错。” 第218章 虚名 竹心走进屋里，看到床上的白布盖过了头顶，床边的摇篮里，白布也裹着个瘦小的身子。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竹心不忍再看第二眼，径直走到谢氏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谢氏面色微沉：“当真？” “这是我的猜测，还需要证据。”竹心低下头，这才发现梁沐祈没有再骂郡主。 郡主的抽泣也停了下来。 这个屋里，竹心实在待不下去，明明没看到云秀和孩子死后的模样，害喜的时间也过去了，她就是忍不住犯恶心。 快步赶到门外，竹心扶着柱子，蹲在地上开始疯狂吐苦水。 谢氏走出来，盯着竹心看了好一会儿，吩咐珍珠：“请黄御医给她来看看。” “多谢夫人好意，前段日子我晕倒谷御医给我诊过脉，没有怀孕。”竹心擦干净嘴角，起身道谢。 “是吗？真是可惜。”谢氏依然心有怀疑。 梁沐祈从屋里走出来，静静看了竹心一会儿，转头吩咐流霜：“去告诉苍官一声，我要告假三日。” 谢氏不满，却想起云秀和儿子是自小的情分，到底还是算了。 丹桂阁挂起来灵幡，梁沐祈亲自主持了云秀丧仪，厚葬了云秀，还重新安排云秀家人的差事，加送了三千两的奠仪。 竹心替郡主过来送奠仪时，正好看到了云秀父亲跪下谢恩时，按不下去的嘴角。 死了云秀一个，他们全家都彻底翻身。 真是讽刺。 送完奠仪，竹心福身告辞，梁沐祈罕见的问了句：“你能不能多留一会？” “少夫人还等着我回去，云秀的死，还没查清楚呢。”竹心屈膝告辞。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梁沐祈自嘲笑笑，随后便一点一点烧着护国寺大师的超度经文。 直到夜深，耳边出现了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世子，你该用膳了。” 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碗碟声，很明显，姚氏不会伺候人。 梁沐祈也没了心思问她是不是郡主派来的，拿起筷子便大口吃饭。 丹若院里，竹心还在熬夜盘算，芍药哈欠连天的问：“能不能明天再算？郡主都歇下了。” “你先睡吧，我去出去下。”竹心系上披风，匆匆赶去了凌波院。 宣嬷嬷悄悄派了人跟上。 大半个时辰后，跟着竹心的人回来禀报：“沈姑娘去凌波院找菊心姑娘了，差点被蒲妈妈发现，好在沈姑娘及时走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丹桂阁的人也回来了，说着姚氏的动向。 “姚姨娘先伺候了世子爷用饭，但笨手笨脚的， 都是世子爷自己动手，后来世子爷似乎哭了，姚姨娘便过去安慰世子爷。” 宣嬷嬷眉头一皱：“然后呢？” “然后，世子爷突然生气，叫姚姨娘滚回去。”禀报的人也胆战心惊的。 “行了，都下去吧。”宣嬷嬷稍微放心，至少姚氏是个安分，听了郡主的话，也没有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只是不讨喜罢了。 云秀的死，很快如风而逝，从八月中旬到下旬，谢家送来喜帖，谢般本月二十八出发去琅琊，嫁的乃琅琊王氏本家，二房长子为续弦。 梁沐祈再不想见到郡主，还是来了丹若院。 如今郡主不再刻意调走竹心，梁沐祈进来时扫了眼竹心，比起前些日子，竹心脸上总算恢复了血色，脸颊也圆润了些。 竹心沏茶送过来，听完梁沐祈说完谢般的未婚夫，忍不住顿住。 茶水没来得及降温，杯壁烫手手腕抖了下，飞溅出来的茶汤落在了梁沐祈手背上，顿时起了两个红点。 梁沐祈眉头紧皱，竹心吓得赶紧跪下，砰砰磕头：“都是奴婢的错！世子爷恕罪！世子爷恕罪！” 见丈夫一言不发，郡主忍不住劝了句：“我记得般般表妹，以前和竹心关系不错，她是担心……” 话未说完，梁沐祈起身：“好好管束你的人，明天我和你去趟谢家，亲自送送表妹。” 郡主送走丈夫，回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竹心，顿时无比心累：“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夫君看在表妹的情分上，都没能软下心肠。” 竹心低声认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谢家这般着急定下琅琊王氏，还是二房这种能竞争下任族长的长子，还是续弦！ 对竹心生出失望来，郡主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姚氏。 忙完主母交代的任务后，天色已经暗下来，竹心疲惫回屋，芍药正好看到她的侧影，下意识说了句：“你似乎胖了些。” “是，最近吃的有点多。”竹心马上开始吸肚子，走到芍药身边，拿了碟子里的糕点吃起来，“今晚我要去松鹤堂看看太夫人，听南枝说太夫人近来似乎做了噩梦。” 芍药问：“可有请示过郡主？” 竹心点头：“郡主同意了，还让我明天就在松鹤堂照顾太夫人。” 起身把剩下的点心装进食盒，芍药转身把食盒递给竹心：“这几天你看着很喜欢吃这个金丝糕，都带上吧。” “谢谢芍药姐姐。”竹心激动接过，准备离开时，忍不住问了句，“你已经替郡主生下嫡子，郡主难道一直让你做个通房？没有说抬你做姨娘的打算？” 这个疑问，不是竹心第一个问，芍药早已经习惯，笑着回道：“我不喜欢世子爷，也从未肖想过名分，郡主对我很好，我不在乎虚名。” “是吗？”竹心怜悯的望着芍药，“昨天我听郡主提起过，说想抬你做个贵妾，是宣嬷嬷不同意，这才作罢的。” 芍药怔住，随即浅笑：“我知道，宣嬷嬷也是为了郡主。” 见她神情有异，竹心再次道谢，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道：“定国公府的贵妾，虽然也是姨娘，但有一点好处，贵妾可以回家探亲，施姨娘每年都会回家两次，而不用等着家人来国公府。” 说完这些，竹心才抬脚出屋。 屋内的芍药渐渐攥紧了掌心，内心挣扎许久， 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过来送衣裳的茉莉，缓缓走到厢房门口，望着竹心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心里若有所思。 第219章 茶凉 太夫人似乎有些迟钝，竹心跪下请安叫了她两次，太夫人都没有反应。 还是方嬷嬷上前，凑到太夫人耳边说了两句，太夫人才反应过来。 “是竹心来了啊，快起来。” 竹心接过方嬷嬷的汤药，一点点给太夫人喂药。 等她喂完，太夫人忽然抬头望着竹心的眼睛：“你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在丹若院里？” 竹心侧目看向方嬷嬷，满脸皆是疑惑。 方嬷嬷赶紧给太夫人解释：“您不是说，让竹心好好帮郡主掌家吗？世子爷和郡主闹不愉快，还需要竹心在其中弥合呢。” 太夫人头有些疼，但还是点了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令仪怎么过来看我？”太夫人的眼神清晰了些，便合上了眼。 竹心耐心解释着明日的事，听得太夫人陡然睁眼：“他们怎敢——” 话说到一半，太夫人颓然：“罢了，这是谢家女的命。” 眼看着太夫人不想说话，竹心便悄悄退下。 方嬷嬷把太夫人交给南枝，跟着竹心来到了次间里，打开汤盅，给竹心盛了一碗鸽子汤。 “这段时间你在丹若院辛苦了，你别怪太夫人，兰心生了长子，少夫人心里到底还是介意的。” 竹心接过方嬷嬷的鸽子汤，慢慢喝完，抬头道：“菊心说，三奶奶赏给她的金钗里，还有被褥中，掺了绝嗣草粉末。” 方嬷嬷准备坐下的身子顿住，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你确定？” 竹心拿出菊心交给她金钗：“这是她当做还给我的证物，之前三奶奶还只是给她和如意喝避子汤，现在看来，三奶奶是打算要孩子了，提前解决后患。” “杨氏……她怎敢……”方嬷嬷死死攥着小几桌沿，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放下手里的空碗，竹心提起茶壶给方嬷嬷倒了一盏茶：“嬷嬷别生气，三奶奶的性子，咱们不是已经摸了七八分吗？ 我倒是好奇，她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之前明明也在喝避子汤的，这会儿反而准备要孩子了，看来三奶奶遇到了什么麻烦呀。” 方嬷嬷怒火中烧，竹心趁机问道：“对了，太夫人到底生了什么病？方嬷嬷应该知道的。” 侧目迎上竹心清亮的眼眸，方嬷嬷忽然发现，她是不是低估了竹心。 面对方嬷嬷的沉默，竹心也不着急，只是继续说着菊心：“她在凌波院的日子过得艰难，施姨娘应该是想她和如意生下孩子，再抬姨娘的。 只是如今三奶奶突然改变主意，想来应该和云秀的死有关系。我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云秀母子的死，就是三奶奶的谋划。 可是方嬷嬷，我也曾经受过你不少教导，当年的苏嬷嬷更是说得直白，事出反常必有妖，三奶奶动大房的人，目的怕是不简单。 ” 方嬷嬷松了手，缓缓闭上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 对方既然想打开天窗说亮话，竹心自然配合：“自然是荣华富贵。” 听到这句话，方嬷嬷稍微放心，哪想到，竹心又说了后面一句：“还有权势地位。” 方嬷嬷骤然睁眼，目光如炬的盯着竹心：“你想要什么地位？你最好也不过，如今天的施姨娘一般，还想要什么权势，什么地位？” 竹心抵着抚摸着肚子：“方嬷嬷，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向来忍得住，想的也明白，梁家的主母，我瞧着也没什么好当的。 我只不过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而已。若是男孩，子肖母，他定然如我一般聪明，科举定不成问题。 若是个女孩，我有把握，把她教导成我希望的模样。我这一辈子被困在定国公府为婢为妾，我的女儿自然要嫁给她的……” 方嬷嬷神色紧张，竹心浅浅笑道：“自然要嫁给她的心上人。” “如今太夫人的威势在府里愈发减弱，郡主心慈手软，还看不清楚形势，昏招频出，绝不是夫人的对手。 菊心将来多少得靠大房照拂才是，再说了，施姨娘固然喜欢菊心，可她更喜欢出身名门世家的三奶奶。” 竹心说完，也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茶盏：“你瞧，太夫人还活着呢，送来的茶叶就不如从前了。以后的话，我就用不着方嬷嬷了。” 见方嬷嬷还是没有回话，竹心彻底摊牌：“嬷嬷若不顾念菊心，也该顾念你们一大家子，苏嬷嬷的家人现在是什么待遇？你我都是亲眼瞧见的。 兰心姐重诺，也为了安郡主的心，儿子都不见，对苏嬷嬷一家，也只能用银子接济。这个府里，哪个主子都不吝啬，地位才是重要的。 如今我被世子爷厌弃，却到底在郡主面前说上几句话，国公府只要在郡主受伤，我的话就能管用。兰心姐如今的话，有多少人听，你我都清楚。” 人走茶凉，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方嬷嬷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想要怎么做？” “我想要太夫人替我的孩子作保，郡主问责起来，我只能是无辜的，不知道自己有孕。”竹心垂眸，双手抚着小腹。 “只是这样？”方嬷嬷不太相信，竹心如今殚精竭虑的筹谋，想要的肯定不只是这些。 竹心没有回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味放凉了些，味道愈发发苦，过两天，我给嬷嬷送一斤新茶来。” 离开前，竹心才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太夫人有时候会忘记一些人，大部分都被她忘记过，除了世子爷，便是雯儿表姑娘。” 竹心停下，回头对方嬷嬷道：“好好照顾太夫人，在这个国公府，没有人比我更想让她活得久一点。” 离开松鹤堂，竹心来到了扶风斋里，正屋里的灯还亮着，有一道身影落在窗户上。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窗户忽然被人推开。 两人视线陡然交汇，梁沐祈也没想到竹心会来这里，手还放在窗户上，便这么僵持了许久。 直到苍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竹心姐姐，你怎么来了？” 第220章 成全 竹心转身，看到他手里的卷册，笑着道：“我来看看世子爷，有些事想单独和他聊聊，你这手里这是……” 想到主子的交代，苍官立刻递给竹心：“这是淮阳王府近些年来的动向。” “好。”竹心接过，转身进了屋，来到了梁沐祈跟前，边放下卷册边道，“这是淮阳王府的来往人员名单，还有近来的进出大项。” 梁沐祈简单的翻看完，便合上册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请世子爷，帮我给般般带个礼物。”竹心从怀里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梁沐祈掀起眼皮子，语气淡漠。 竹心怔了下，随即恭敬问道：“四皇子表哥的婚事是不是定下了？” 盯着竹心看了足足两刻钟，梁沐祈才收回视线：“坐吧。” 内心暗自庆幸，她猜对了。 “陛下赐婚，阎大郎将在年后出了正月，迎娶陆太傅的次孙女。”梁沐祈说着这话时，眉眼间露出不满来。 望着面前的淮阳王府的卷册，竹心轻声道：“世子爷放心，陛下绝无可能再给四皇子挑一个名门贵女。” 梁沐祈侧目，微微挑眉：“哦？你怎么知道？” 竹心知道的事情不多，但皇帝明显没对贵妃重罚，宁王随时有翻身的可能：“这只是我的猜测。” 又是一阵沉默，竹心没听到梁沐祈的追问，便抬起头来。 没想到，正好撞进梁沐祈幽深的眼眸里。 “世子爷……”竹心莫名有些紧张，“我……” 后面的话，竹心突然说不出来。 梁沐祈继续看着卷册，始终没有再多问一句。 想到太夫人的情况，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必须尽快给自己铺路。 “世子爷！”竹心坚定了信心，起身跪下，“我怀孕了。” 梁沐祈并不意外，也没有多看她一眼：“是吗？你想要什么？” 竹心一字一句道：“我想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所以想一直留在郡主身边，直到怀孕的事被她发现。” 手里的笔一顿，梁沐祈再次沉默了很久，缓缓吐出一个字来：“好。” “多谢世子爷成全。”竹心起身告辞，走得干脆利落。 梁沐祈忽然折断了笔杆，吓得进来的苍官立刻停下脚步，捂住了嘴。 扔掉断成两截的笔杆，梁沐祈拿了新笔，继续写信。 离开扶风斋，刚过二门子，竹心看到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窜进了草丛。 竹心立刻警惕，叫来巡夜的婆子，在她不耐烦之前，便塞给她一锭银子。 婆子顿时喜笑颜开：“沈姑娘这是要去哪？” “去松鹤堂。”竹心边走边打听，“对了，最近有哪些人总想去前院？” 话音落下，又是一锭银子递过去。 婆子笑得合不拢嘴：“还能有哪些人？大房是真儿姑娘，二房是萍儿姑娘，三房嘛，自然是如意姑娘。” 到了松鹤堂门口，竹心把最后一锭金子递给婆子：“今天我去过前院的事，麻烦你们了，这些钱你拿去请守门的婆子吃酒。” 这锭金子同样是五两的重量，婆子觉得这事不好办，但谁叫竹心有钱，还深得郡主信任。 宣嬷嬷和蔷薇几个，都看不顺眼她们这些府里的老人，总想换掉她们，难得竹心在郡主面前也能说上两句话。 不如便做个顺水人情好了，将来也能多多照拂她们这些府里的老奴。 “沈姑娘放心，老奴都明白，只是你也抓紧才是，赶紧怀上，到时候，可千万别学惠姨娘不要儿子，少夫人这人呐，都被个老嬷嬷牵着鼻子走，咱们也就能指望指望沈沈姑娘帮衬一二了。 ” 竹心一副受教的模样，目送走了这婆子，才转身进去。 正屋卧室的灯已经熄灭，西次间里亮着一盏油灯。 守夜的云舒还在打着哈欠，看见竹心走过来，连忙起身道：“竹心姐是来找南枝姐的吗？她今晚不值夜，是雪枝姐姐值夜。” “我就是来找雪枝的。”竹心拿出油纸包的点心来，“吃点吧，过会儿就进屋睡觉，外面还有婆子们在守着呢。” 云舒笑着接过，转身给竹心打开帘子，竹心便推门进去。 “谁？”雪枝警惕的问了声。 “是我。”竹心掀开珠帘进了西次间，发现雪枝的案桌上，堆满了账册，新新旧旧，一摞接着一摞。 雪枝连忙起身，挪开椅子请竹心坐下，转头去盛了一碗鸡汤来：“竹心姐怎么来了？” 随手翻开一本旧账册， 竹心看到朱笔标注的几个字，还是兰心的笔迹。 “最近公账房里支出越来越多，世子爷连续纳了三门妾室进来，物价也就最近才稍微平稳些，想来，应该出现了不少亏空吧。” “亏空不是问题，过些时日就能平摊下来，问题是前段时间，层层管事办差的下人，习惯了抽一层。” 雪枝在竹心对面坐下，拿出一本新账递过来：“物价低的时候，他们扣留一成，一两银子的东西也就多报一钱银子。 前段时间物价飞涨，原来一两银子的东西得一两五钱银子才行，他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多报了一钱五的银子。 后来府里没打算趁机买田产铺子，压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管事，他们没有油水，便在采购上动了手脚，多报了二成。 一两银子多了三钱银子的本，定国公府不缺钱，但也不能这么弄啊。再说了，如今物价降下来，他们却还是按照多三钱的银子来报账。 这多出来的可就不是二成，而是三成了！一个人这么敢，还能杀鸡儆猴，偏偏一群人这么赶！加上郡主还总想换人，原来的老人愈发团结。 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国公府的账目迟早出问题！偏生太夫人这会儿病着，有做不了主，少夫人一心要换人，夫人就坐山观虎斗，完全撒手不管。” 一肚子苦水倒出来，雪枝头疼不已，转手又翻开一本账：“之前有苏嬷嬷坐镇，没人敢造次，方嬷嬷向来只管府里的内务，压不住所有人。” 第221章 下棋 竹心看完雪枝送过来的账册，倒也没有很意外。 “朱妈妈对太夫人心有芥蒂，眼里全是银子，更是欺上瞒下，企图以国公府的名义搞银子。幸好吴妈妈不和她同流合污，不然上次就有管事偷偷去买田产铺子了！” 雪枝也很是庆幸：“如果吴妈妈没有过来告诉方嬷嬷，这会儿，定国公府肯定不能撇清关系。” “我来帮你瞧瞧。”竹心喝完鸡汤，开始帮雪枝整理账册。 鲁国公府里，方伯仁正在听下人禀报，门外有人来敲门。 “世子，归德将军来了。” 方伯仁放下手里的册子，起身出门去迎：“沐祈，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贵妃还是宁王那边有异动？” 梁沐祈跟着他进屋坐下，扫了眼桌上的卷册，全是边疆一带的信件。 他抬头纹：“你还没找到她？” “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担心，比起我们方家，现在你们梁家才真的处于风口浪尖，万事都要小心才是。”方伯仁提起茶壶，给梁沐祈倒了一杯茶。 沉默半晌，梁沐祈才道：“上次我给陆太傅的信，是沈氏给我的。” 方伯仁又放下手里的册子：“这次扳倒贵妃和宁王，你们定国公府是出头鸟，虽然少不了太子姑母还有德妃淑妃在背后推波助澜，但陛下没有对贵妃如何，证明心里还是对你们梁家有不满的。” “忘归的事，你们以后别插手，我来处理就行。”方伯仁心里感激，但还是拒绝了梁沐祈的好意。 不管是朝堂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梁沐祈一旦想起，便觉得无比心烦。 “方大哥，祖母病了，母亲一心在追查般般的事，郡主她……不提也罢，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不了主？” “你所说的做不了主？是指纳妾？”方伯仁彻底收起面前的册子，吩咐小厮去拿了棋盘过来。 梁沐祈本来就不喜欢下棋，看见这个更加心烦：“这么晚了，下什么棋？” 方伯仁往中心下了第一颗棋子：“我在教你如何在朝堂里生存，陛下这次晋你为归德将军，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但坏就坏在，太子并不满意。” “太子满不满意，和我们梁家有什么关系？联合大商号哄抬地价房价，太子也出了不少力，德妃也不是什么好人，四皇子表哥参与其中，我是有确凿证据的。” 梁沐祈说完，随便下了一枚棋子。 方伯仁摇摇头：“这个天下，不是太子宁王的，也会是三皇子四皇子的，你们梁家到这个时候，还不想站队，除非交出兵权。” 梁沐祈眉毛一挑：“交出兵权，我们定国公府可不得被他们吃干抹净？” “你既然知道，那就该明白，边疆无战事，陛下就会对你们梁家越不满意，四皇子表哥定下陆太傅的孙女，便是陛下逼着陆家站队。” “陛下这么做，不怕寒了清贵的心吗？”梁沐祈对这桩婚事不满，心里几度想过，若他有姐妹，怕也会被赐婚。 “这不是陛下重新调整俸禄，给了清流一路活路吗？你们梁家早就卷进了夺嫡之争中。”方伯仁继续下棋。 两人沉默了会，越下越快，很快，梁沐祈便出现被包夹之势。 他抬头停下：“徐氏是母亲擅自做主的。” 方伯仁笑了笑：“那姚氏呢？” 梁沐祈脸色难看：“是太后和萧令仪擅作主张的！” “那你敢拒绝吗？”方伯仁叹气，“不敢拒绝，你父亲迟早会无法拒绝太子的，毕竟他在太子身边当差，无法拒绝太子，后面还有宁王，三皇子，四皇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脑海里万种思绪闪过，梁沐祈只能说出一句话：“我不能再辜负丽娘。” 听到他这自私自利却又瞻前顾后的话，方伯仁沉沉回道：“你想要的太多，迟早会失去所有的，从一开始，你就该给苏姑娘挑个好人家嫁了。 而不是拖着她，直到她不得不进你们梁家为妾。我听说云秀母子一尸两命，你厚葬了他们？还给了她家人超出规格的待遇？” “你怎么知道？”梁沐祈话音落下，方伯仁落下一子，吃了梁沐祈一大片。 一颗一颗拿起梁沐祈的白子，方伯仁意有所指的道：“自从梁太夫人病重，你们梁家就出了问题，何止云秀母子的事，你的徐姨娘有孕四个多月，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梁沐祈面露惊色，很明显并不知道。 “你真是……”方伯仁不知道该怎么说，“郡主管不了你们梁家，按我的意思，你马上请你母亲出面，接管定国公府，在这么下去，你们府上就成了筛子。 上次你们定国公府的管事，差一点就做出了强买强卖的事，你想对付宁王，是差一点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还有这种事？”梁沐祈怒然起身，完全不顾棋盘。 方伯仁没有管他，看到他手里的棋子移了位，而是问道：“你要下在这里吗？还有机会改的。” 梁沐祈烦死了，看了眼棋盘：“就这里！你先和说说，我们家管事强买强卖的事。” 按照梁沐祈的颓势，方伯仁乘胜追击，又吃他一片：“这是你们的家事，你得自己去查才行，或者信得过的人去查也行。” 想了一圈，梁沐祈本想让萧令仪去查，但最近这段日子，都是她管家，这事便是出现在郡主管家时期。 思来想去，祖母病重，他能信任的，居然只有母亲！ “对了，淮阳王府的事，你们得放一放，郡主妹妹的婚事，陛下似乎想把她指给谢二郎。”方伯仁看他举棋不定，便说了个重磅消息。 这下子梁沐祈彻底没有下棋的心思：“陛下到底想干什么？谢家连邢家的姑娘都瞧不上，连夜给般般定下婚事，会看上萧令柔？” 方伯仁抬头：“陛下赐婚，何须看你们当臣子的脸色？谢家一门五进士，谢二郎还一直没有成婚，谢家女不愿意当棋子，那就当让谢家子来当好了。” 第222章 留恋 梁沐祈的神色变换不定，最终缓缓坐下来，看了眼棋盘：“我应该怎么往哪下？” “我给不了你具体的建议，毕竟我姑母是皇后，她也有自己的野心，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人。” 方伯仁继续落子，这次他没有再说题外话，开始教梁沐祈下棋。 本来梁沐祈耐不住性子，但方伯仁沉得下心来，他也就慢慢抛弃了脑子里的杂念。 一个是老手，一个是新手，差距太大，梁沐祈被杀得丢盔弃甲。 “再来。”方伯仁重新收拾好棋盘。 梁沐祈终于说了句：“我不会下棋，你又何必非要我下棋呢。” 方伯仁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丝苦笑：“我以前也不会下棋，是她教我的。” “你不是从小就会下棋吗？”梁沐祈不解。 “沐祈，你不能想要太多，还想置身事外，在朝为官，不是带兵打仗，有时候赢了不一定是赢了，输了也不一定是输了，你第一个要改掉的，就是你不耐烦的脾气。” 看到窗外天色渐亮，方伯仁放下手里的棋子：“陛下要所有人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只是臣子，阻挡不了他的意志。” 梁沐祈想了很久，准备起身告辞， 方伯仁送他出门，又说了句：“姑母有孕了。” “皇后娘娘刚刚才和太子的关系稍微缓和？她这个时候有孕，岂不是……”梁沐祈后面的话没说，毕竟方伯仁是站在皇后这边的。 “所以皇后打算把五皇子带到跟前来养，以吸引太子和德妃淑妃的注意力。”方伯仁说得坦然，“姑母很喜欢你母亲。” “你怎么确定皇后这一胎就是个皇子？”梁沐祈觉得方伯仁和皇后未免太自信。 方伯仁叹道：“所以姑母打算把五皇子记在他名下。” 梁沐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皇后这一胎是个皇子，那五皇子……” 方伯仁直言：“自然是弃子。在贺贵妃身死的那一刻，他的命就不由得他自己了。” 一夜过后，重重的寒露昭示着天气又变冷了些。 邢明妙悄悄来了趟定国公府，看望了太夫人，恰好太夫人病发，不记得她了。 她跪在窗前一声声的喊着外祖母，太夫人却茫然的望着邢明妙。 竹心已经渐渐显怀，不敢太用力，只能小声劝慰：“表姑娘别哭，太夫人要是清醒，会难过的，她这么喜欢你……” “可为什么她记得雯儿，记得表哥，就是不记得我？”邢明妙擦干眼泪，转头望着竹心道，“所以在外祖母心里，我不是最重要的，比不过表哥就算了，还比不过周雯。” “周家现在日子过得艰难，太夫人担心也是正常的，大约是她的心愿未了。”竹心扶着邢明妙坐下，转身去给她倒茶。 邢明妙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说了句：“我刚从拙春院那边过来，表哥也在，他请舅母管家，是不是表嫂做错了什么？” 竹心怔住，缓缓回头：“或许吧。” 这大半个月来，竹心才发现，她提出来的建议，郡主压根没有采纳，准确来说，是宣嬷嬷没有采纳。 难怪雪枝苦恼，府里的账目越来越混乱，下人也越来越不服管教，定国公府已经有了太多问题。 或许问题不是从杨二娘进门开始，而是从太夫人彻底管不了事开始的。 “算了，这种事我也管不了，表哥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他只喜欢长姐，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我的错。” 邢明妙笑起来，抓紧竹心的手：“不过这次，幸好有你，我和崔琰才能逃出生天，不然的话，我们肯定死在江南了。” 想起邢明妙逃出邢家，只身赶赴江南，竹心还是很后怕的：“表姑娘以后，可不能再干这种事，免得叫崔大人担心。” “哼！他才不担心呢！美人在怀，屋里还有两个美婢，我要是没去，他肯定不想回京了！”邢明妙一说起崔琰，气得不行。 竹心却相信崔琰的人品，很羡慕邢明妙现在生活，故意打趣到=道：“以后你亲自看着他，看看崔大人敢不敢再碰别的女人。” 邢明妙顿时扬起下巴：“哼！他敢！”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沐祈过来了，看着屋里的两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奶奶，世子爷来了。”石榴第一个发现梁沐祈，赶紧小声提醒。 竹心连忙松开手，起身站起来，邢明妙很不高兴，冲着进来的梁沐祈吼道：“我和竹心说会话怎么了？你一来，她就怕。” 梁沐祈看了眼竹心的肚子，便往卧室走去。 等他进了卧室，邢明妙压低声音道：“我发现表哥越来越阴森，脾气也越来越奇怪，我马上就要走了，要不你跟我去江南，反正你也没有卖身契，是自由身了。” 说实话，竹心很心动，只是她真的不想再矮人一截：“我不太方便。” 邢明妙有点着急：“怕什么！你要为你自己想，千万不能被孩子拖累。” “你知道我……”竹心可不觉得邢明妙会有这个眼力劲，也可能会打听到她怀孕的事。 “你跟我走就是了！”邢明妙愈发急迫，“表哥纳妾都没停过，表嫂还是郡主呢！也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你比得过郡主吗？还留恋什么！我都不能生了，崔琰现在敢放一个屁吗？他身边连个母苍蝇都没有！” 竹心看到梁沐祈出来，连忙起身打断邢明妙：“表姑娘！世子爷出来了。” 梁沐祈冷着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们。 邢明妙回头，吓了一跳，顿时跳起来挡在竹心面前：“你瞪什么瞪！我去和外祖母说，竹心跟我去江南。” “最近崔琰和张为之见的次数有点多啊。”梁沐祈一语道破邢明妙的来意。 “世子爷！我从来没想过离开定国公府！请世子不要怪罪表姑娘！”竹心赶紧跪下求饶。 “竹心！你快起来！快起来！”邢明妙赶紧拉她，又不敢用力拉，生怕伤到竹心肚子里的孩子。 “来人！送崔九奶奶回家！”梁沐祈吩咐下去。 第223章 受罚 门外的流霜进屋来，请邢明妙离开。 邢明妙不肯。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竹心赶紧起身，一个不差点摔倒，梁沐祈下意识动了下胳膊，邢明妙却动作更快。 “小心小心！”邢明妙稳稳拖住竹心，又扶着她坐下，从袖子掏出个一张地契，“这是我的陪嫁庄子，之前是外祖母给我的。 要是你不想在梁家待了，就去这个庄子上住着。户部那边，我已经去改成了你的名字，到时候去按个手印，签个名就行。” 邢明妙临走前，还瞪了眼梁沐祈，怪声怪气的说了句：“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你真以为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啊。” 梁沐祈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竹心赶紧起来，低头听他吩咐。 “你先回去，以后母亲会教少夫人管家。” 竹心福身应是，躬身离开，去了丹若院。 谢氏已经坐在明间里，郡主的脸色不太好看，在二人面前，跪着几个管事妈妈。 关妈妈则是站在谢氏身边，手里捧着本册子，一条一条说明情况。 直到郡主快要绷不住，宣嬷嬷转身跪下来：“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这些问题都奴婢都知道，没有告诉少夫人。” 瞧见竹心过来，谢氏看了眼珍珠。 珍珠出来请竹心进屋，谢氏意有所指的道：“沈姑娘还真是兢兢业业，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宣嬷嬷不懂，少夫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不等竹心跪下认错，谢氏扫过她的肚子：“不如你就替少夫人受罚？” 竹心面色发冷，想要跪下去，被珍珠死死拽着：“夫人还未说如何惩罚呢。” 郡主再也坐不住，起身要跪下，被关妈妈眼疾手快拦住。 没有办法，郡主只能开口认错：“母亲，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怪竹心。” “你是定国公府的少夫人，你永远不会有错，有错的都是这些当下人的。”谢氏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口。 郡主还想说什么，宣嬷嬷伏在地上道：“夫人，奴婢们愿意替少夫人受罚。” 瞬间，竹心攥紧了掌心，宣嬷嬷这是看出来了！ 正在这时候，尹妈妈匆匆赶来求见：“夫人！少夫人！苏姨娘，她吃的东西里被人掺了麝香……” 谢氏第一个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刚刚，世子爷很生气，正在审问朗月苑的人。”尹妈妈声音放低了不少，因为她发现，少夫人这里，气氛也不太妙。 “走！”谢氏交代关妈妈留下，带着珍珠琥珀匆匆离开。 宣嬷嬷立刻起身：“少夫人，你也得过去。” 郡主不太想过去，但宣嬷嬷又说：“刘姨娘母子的死，还悬在世子爷心头呢。” 说到了这个，郡主才答应过去。 朗月苑里，跪了一大院子的人，谢氏正亲自问话，几个丫鬟婆子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说话。 郡主过来，谢氏忍不住讽刺：“你也是定国公府的少夫人，管不好这个家，我不怪你，但苏姨娘和徐姨娘有孕，你居然都不知道！” “徐，徐氏也有了身孕？”郡主面色发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竹心悄然扶着郡主站好。 谢氏看到这一幕，眼神愈发不屑，转头看向宣嬷嬷：“太后把郡主托付给你，不是把她当做小姑娘来养的，你早就知道她们有孕，却隐瞒不报，是何居心？” 宣嬷嬷没有任何解释，只说道：“都是奴婢的错，夫人要打要罚，奴婢都心甘情愿。” “我怎敢罚你？不如让其他人受罚如何？”谢氏再次扫过竹心，两人四目相对。 郡主的脸更白了，手都得发抖。 竹心悄然松了手，跪在宣嬷嬷身边：“奴婢愿意替宣嬷嬷受罚。” “哦？”谢氏神色微凝。 郡主急得不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咄咄逼人的谢氏，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蔷薇也跪下来：“夫人罚奴婢吧。” 最后的茉莉犹豫着不想跪下，但她要是不跪，实在太过刺眼。 谢氏眼神渐渐阴沉，死死盯着跪着竹心。 她这是笃定郡主不会让她受罚，还是笃定沐祈不会看着她受罚？ 诡异的沉默中，梁沐祈从屋里出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谁犯的错，罚谁就是了。” “沐祈。”谢氏起身，回头看着儿子，心里拿不定主意，儿子到底知不知道沈竹心有孕，“宣嬷嬷是太后娘娘的人。” 梁沐祈看向郡主：“宣嬷嬷到底是奴婢，少夫人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郡主彻底绝望，喃喃道：“梁沐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下人欺上瞒下，若不是看在你和太后的面子上，杖毙都是可以的。”梁沐祈彻底显露杀心。 宣嬷嬷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再次表示愿意受罚。 谢氏叫了人押着宣嬷嬷上刑登，一板子打下去，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宣嬷嬷一声不吭。 第二板要落下时，竹心陡然起身，冲上了上去。 板子落在了竹心的肩胛骨上。 梁沐祈一步跳下台阶，谢氏的手一抖，脸色血色骤然退下。 “竹心！”郡主终于回神，两步冲上去，拦住了打板子的人，“都给我住手！” 忍着肩膀上的剧痛，竹心不停留着冷汗，还不忘对谢氏道：“奴，奴婢愿意替郡主，替宣嬷嬷受罚受罚……” 梁沐祈睁红了眼，指节捏得咔咔作响，终于松口：“都退下！从今天开始，这个家交给夫人！” 说完便转身进屋去。 管家权的交接，终于尘埃落定。 竹心回去了丹若院，简单给肩膀上了药，就去大厨房亲自给宣嬷嬷熬药。 南枝过来时，她低声说了两句。 “这……”南枝震惊不已。 “这个苦不能白吃。”竹心推开南枝，“前几天，施姨娘还在打听你的婚事，说是她有个侄儿，正好要娶妻。” “竹心姐！你用担心我！方嬷嬷会帮我的！再说了，太夫人还活着呢。”南枝红了眼眶，不停摇头。 竹心抓住南枝的手腕：“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万事都要未雨绸缪，我曾经以为，太夫人不会亏待我们，但在自己人面前，你们都是外人。” 第224章 托付 放开南枝的手，竹心转身忍着烟熏继续熬药：“这种苦日子不会熬太久的。” 南枝到底还是走了。 正在竹心泪流不止时，身边伸出一只素手来：“沈姑娘，我来帮你。”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竹心转头看去，从萍儿手里拿回来芭蕉扇：“不用麻烦萍儿姑娘，我自己就好。” 萍儿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趁着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道：“沈姑娘也该顾忌顾忌肚子里的孩子。” 竹心茫然抬头：“什么孩子？” 忽然，竹心露出苦笑来：“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了，我没有孩子，御医看过，府医也看过，我倒是想要一个孩子，这不是在拼命讨好少夫人吗？” 望着面前沧桑憔悴的竹心，萍儿很难以想象，她曾经是太夫人的得力大丫鬟，主子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难道被世子和郡主逼疯了？脑子都坏了？ 这种作风，完全不像是竹心的手段。 总不能是苦肉计，那也没必要拿肚子里的孩子去赌。 最关键的是，世子眼看着她挨打，都没有关心一句，多做一件事，难道竹心真的失宠了？ 萍儿走后，竹心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冷漠。 两天后，凌波院的子规死在了柴房，杨二娘跪在拙春院门口，苦苦解释了一整天，都无人理会。 杜鹃赶来时，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她抱着伞道：“三奶奶，关妈妈在我们院里搜出了麝香。” 杨二娘猛地抬头：“不可能！” 绝嗣草粉末她还有！麝香她绝不可能有！苏姨娘院子里的麝香和她无关！ 谢氏带着郡主回来拙春院，竹心跟随其后。 第一滴雨落下，将清灰的青石板洇湿一个点。 很快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下，谢氏缓缓走到杨二娘面前：“来人，送三奶奶去护国寺，修心一年。” 淋成了落汤鸡的杨二娘仰起头来，隔着重重雨幕笑出声来。 绝嗣草来自西域，谢氏果然不敢拿出来当证据，反倒用麝香来惩罚她。 做梦！ “母亲！我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不能去护国寺了，下个月，父亲母亲便要过来看我。”杨二娘笑容越来越大，满脸都是对谢氏的嘲讽。 谢氏勾唇笑了：“来人，送三奶奶去凌波院，禁足一年。” 几个婆子拖着杨二娘起来，送她回去了凌波院。 众人回到了拙春院正屋里，谢氏特意给竹心赐座。 郡主很是感激：“多谢母亲。” 谢氏轻笑，目光扫过弓着背脊的竹心，对她愈发敬佩，能彻底收买郡主，还真有本事。 “徐氏有孕，苏姨娘这一胎，保下来有点难，你以后好生照看，送去的东西，都先交给流霜，再送给她们，明白吗？” 到底是儿子的媳妇，谢氏也不能什么都不教。 雨下了大半个时辰，开关门时的冷风，愈发透骨。 茉莉匆匆过来禀报郡主，宣嬷嬷发起了高烧，浑浑噩噩说着些胡话。 谢氏自然放了郡主先回去，单独留下了竹心。 “听说这几天，都是亲自给宣嬷嬷熬药换药，甚至清洗身体？”谢氏开口就是试探。 “是。”竹心想到肩膀还隐隐作痛，便涌出无尽的恨意来。 哪怕行刑的婆子留了手，还是痛得不行。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 听到她这么谨小慎微的回答，谢氏有一瞬间，是真的相信竹心彻底投靠了郡主。 可是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问了几句话，谢氏便觉得无趣，让竹心回去。 望着竹心的背影渐渐消失，谢氏问着身边的付嬷嬷：“你说，婆婆真的给她吃了宫里的养胎丸吗？会不会是竹心收买了松鹤堂所有人？” 付嬷嬷沉声道：“我们给够了钱，朱妈妈什么都会说，竹心有钱，但把银子用在朱妈妈身上，完全没必要。” “这就有意思了，婆婆到底在想什么。”谢氏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梁沐敬，听闻萍儿的话，足足沉默了一个时辰。 萍儿实在忍不住：“主子，宣嬷嬷发起了高烧，若是处理得当，咱们可以少费很多心思。” 梁沐敬转头问道：“三奶奶那边有动静再说，我们可不能被夫人抓住了把柄，上次卫氏买铺子，差点被谢氏察觉出异常来，现在，嫡母亲自管家，我们很难有机会。” 竹心回到了丹若院，郡主正在陪乐姐儿练字。 她正要去沏茶，被郡主叫住：“让茉莉去就行。” 茉莉转身出屋去，竹心来到郡主面前，忐忑不安道：“以后还是奴婢去吧。” 叫丫鬟带走乐姐儿，郡主亲自扶着竹心坐下：“宣嬷嬷病了以后，我倒是空闲下来，只是有些事，我实在拿不定主意，你能不能帮帮我？” 竹心点头：“奴婢愿意鼎力帮忙少夫人。” 郡主忽然自嘲：“可是如今，我已经在夫君面前说不上话，这几天，他一直住在朗月苑，兰心都不见，徐氏也不见。” “他不是还在因为云秀的事怪我？”郡主说着说着，便自怨自艾起来。 竹心耐心劝慰：“这件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是三奶奶身边的子规做的。” 郡主难得聪明了一分：“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我这边已经有两个哥儿，万一苏氏和徐氏又生下两个哥儿，她总不能——” “说不定三奶奶就是在慢慢筹谋呢。”竹心缓缓引导，“郡主若不放心，奴婢帮您慢慢查。” “不行！”郡主一口拒绝，“你得帮我做这件事，宣嬷嬷病重，我只能托付给你了。” 说完，她就拿出几张鉴定结果出来：“这是我目前搜集到的证据，夫君会定时派人来给我汇报他那边的进展，太慢了，我等不了！” “少夫人怎么突然这么着急？”竹心很不解。 “听说陛下有意指婚，似乎是陆家二郎，决不能让淮阳王妃得逞！”郡主眼神罕见的坚定，“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决不能让她带进陆家！” 竹心再次看了眼面前的鉴定结果。 第225章 借钱 这些都是证明她嫁妆单子上的珍品，是假的，而流在江南等富庶地带的赝品，竟然是真的。 难怪郡主生气，亲娘的嫁妆，居然继母偷梁换柱。 只有这些可不太行， 竹心试探性问道：“少夫人，咱们得多搜集些证据，一击毙命才行，最好能伤到淮阳王府根本。” 郡主怔了下：“上次夫君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若连累到父亲，会不会对定国公府有影响？” 竹心深一口气：“这件事，郡主确定会影响到定国公府？” “我明白了。”郡主缓缓点头。 拿到了郡主的腰牌，竹心又去大厨房熬药，亲自给宣嬷嬷喂了药，她才转身去松鹤堂。 走到无人的小路上，一个婆子突然窜出来，送回来一袋金子：“沈姑娘，前几天我那老姐妹手没守住，她不敢收您的金子。” 竹心停下，把金子推回去：“你们放心收着，打宣嬷嬷那一下没留余力就成，我这一下，没伤到骨头，没关系的。” 婆子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以后有用得着我们这些老姐妹的地方，沈姑娘尽管说。” “刚好，有件事需要你们盯着下，多看点凌波院的人，施姨娘请示了夫人，抬了菊心和如意当姨娘，不再留在凌波院。 想来三爷以后也会很少去凌波院，你们巡逻过去的时候，多盯着那边，看看三奶奶院子里的动向。”竹心自然不会客气。 “沈姑娘放心，这种小事包在我们身上。”婆子立刻应下，随后悄悄退下去。 松鹤堂的西次间里，这次不仅有雪枝在，方嬷嬷也在。 雪枝看见她，连忙迎上来：“这几天按照你的办法做了，有了一点效果，只不过还有有些老管事倚老卖老，还是按照多三成来报账。” 竹心坐下后，照旧是一碗鸡汤放在手边，她先喝完，暖和了身子，这才慢慢回道：“你放心好了，夫人管家，他们会收敛的，但松鹤堂这边，咱们自己来慢慢来安排便是。” 又教了雪枝几个办法，竹心便让她先回去休息，转头看向方嬷嬷：“这次真是多谢您了，还是您了解夫人，从朱妈妈身上下手，夫人才会信我们。” 方嬷嬷面色看不出情绪来：“沈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竹心这次说了实话：“我听说太夫人手里还有两个商队，正是走京畿到江南这条路的，不知道太夫人准备把这两个商队留给谁？” “你怎么盯上了这个？”方嬷嬷对竹心越发忌惮。 “不过刚刚才了解到，原来商队除了跑南闯北做生意，更重要更有价值的地方，还是在于他们消息灵通，会来事，与各方地方官交好。”竹心翻了翻眼前这些账目，银子亏空原来不重要。 重要的是，银子还能生银子，甚至消息准确，还能空手套白狼。 这个偌大的定国公府，原来是这么撑起来。 方嬷嬷帮了竹心一次，把柄已经给了过去，她深知竹心的性子，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继续帮竹心。 “这是留给雯儿表姑娘的，准确来说，是留给周家的。” 竹心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以后太夫人怕是用不着，等我给太夫人生下孙子，嬷嬷应该能放心我了吧？” 方嬷嬷没有说话，竹心也没有久留，转身便回了丹若院。 苦熬半个月，宣嬷嬷在一场深秋的雨后，骤然离世。 蔷薇是第一个发现宣嬷嬷死的人，吓得尖叫，飞快来禀报郡主。 竹心放下手里的笔，交代了菡萏两句，跟着郡主赶去了宣嬷嬷房间里。 若隐若现的味道，漂浮不定，他们果然动手了！ 竹心捂着口鼻退出来：“少夫人！不对劲！我们得禀报夫人！” 谢氏闻讯赶来，立刻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药味不对，立刻派人去宫里禀报太后，通知太医署的人。 黄御医和太后的贴身嬷嬷一块赶来。 有谢氏、御医、以及宫里的掌事嬷嬷坐镇，竹心安心在后方劝慰郡主。 调查了半个月，矛头指向凌波院的杨氏，谢氏纵使再蠢，也知道宣嬷嬷的死，不可能是杨氏动的手。 凌波院的一举一动，都在谢氏的眼皮子底下，哪有这种通天本领。 谢氏转头开始调查甘溪院，很快发现翠柳行踪可疑，一番调查，确定令宣嬷嬷致死的断肠草，是翠柳夹带进府里的。 翠柳跪在地上大哭冤枉，她实在受不住刑罚，为了不连累二奶奶，认罪了，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梁沐敬身上。 不用猜，谢氏也知道，这事就是梁沐敬利用的翠柳，正当她要提审梁沐敬这个庶子，定国公赶回来，阻止了她的行动。 当天夜里，竹心得知梁沐敬居然被调去边疆当监军，心里暗恨，居然叫梁沐敬逃过了这一劫。 不然以谢氏的性子，定叫梁沐敬生不如死。 调令来得太快，出发日子也快，便是在十月二十日前必须出发。 梁沐敬带上了锦瑟，卫三娘送行，哭得跟泪人一般。 竹心只看了一眼，便转头上车，去往城南，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再次见到忘归，她脸上多了一条浅浅的疤痕。 “忘归姐姐！”竹心顿时心脏一抽，快步上前。 忘归扶着竹心坐下，打量着她凸起的肚子：“你怀孕了？” 竹心点头：“已经五个月了。” “怎么不太显怀？有没有找大夫看过？”忘归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没想到，你还是没能离开定国公府，我以为我立下军功，就能救你出火坑的。” “忘归姐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竹心看得出来，忘归的神情很是憔悴，眉间已经有皱纹。 “是，我想找你借钱。”忘归很不好意思的开口。 “多少？我现在手里能调动的大约只有五万两。”竹心直接和忘归交底。 “这么多！”忘归震惊，下意识问道，“梁沐祈不是厌弃了你吗？你哪来这么银子？” 竹心也没有隐瞒她：“我在帮郡主，也在帮太夫人，加上我自己的存款和运作，最关键的是，有个铺子是别个姐姐送我的，很挣钱，所以有这么多。” 第226章 病倒 忘归想了下道：“你借我三万两，其他的我自己再去想办法。” “姐姐到底需要多少银子？你跟我，我来想办法，你要是被方伯仁发现，怕是很难出京城。”竹心很担心忘归也被困住。 听到这个有些遥远的名字，忘归怔了下，才想起近来打探到的消息：“我现在可不怕他，有镇国大将军庇护，他不敢胡来。” 竹心觉得这个将军的名号有些陌生，但又有些熟悉：“这个镇国大将军是？” 忘归神情肃穆道：“他是太子的外祖父，如今镇守北庭，羌人，吐火罗，大食人，卡拉干达都不敢进犯一寸土地。” “他外祖父这么厉害吗？”竹心还是第一次听说镇国大将军，居然这么厉害，“可是，我好像没听说他打过什么大胜仗啊？” 离开京城后，忘归一路往北，路过河西，终于到达庭州，她能一路升迁，也少不了镇国大将军的提拔。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皇帝一直留他在边疆，逢年过节也未曾召回，换个角度想，只有可能他才能镇压住这些异族。” 竹心打算回去好好查查这个镇国大将军，转而继续追问：“忘归姐姐，你需要多少银子？” 忘归还是只说三万两，竹心默默估算了下，按照之前步光所说，她手下的人，怕是十万两都打不住。 回到定国公府后，卫三娘特意在扶风斋门口等她，萍儿也跟在她身后。 “竹心，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卫三娘的神情有些恍惚，死死抓着竹心的手腕。 “好。”竹心带卫三娘进了厢房，给童婆子使了个眼色。 童婆子便抬手拦住萍儿和翠容：“姑娘和二奶奶要单独聊一聊，不需要人伺候。” 翠容实在担心，想拿银子收买童婆子，被委婉拒绝：“萍儿姑娘都不担心，卞嫂子也来了公府几年，应该知道规矩的。” 看了眼萍儿，翠容只能耐心道谢，站在外面候着。 屋里的卫三娘紧紧抓着竹心的手祈求：“宣嬷嬷的死，绝对和翠柳无关，竹心！郡主这么相信你，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你救救她好不好？” 一根一根掰开卫三娘的手，竹心直言拒绝：“不是我不帮你，夫人都已经要拿你二爷问话，哪知道事发突然，陛下的调令下来，夫人才停止调查，翠柳才不得不得背锅的。” “不可能！翠柳肯定误会了二爷，他为什么要害宣嬷嬷？ 大房的事，和我们二房有什么关系？” 直到此刻，卫三娘还在替梁沐敬辩解，神情处在一种十分纠结的状态中。 竹心转身给她倒了一杯冷茶：“二奶奶可以去问问夫人，云秀母子的死，让世子爷很伤心，苏姨娘差点出事，现在宣嬷嬷的汤药里，被人下了断肠草。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针对的大房，本来翠柳是机会脱身的，只可惜，连二奶奶都不相信她，她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卫三娘忽然推开竹心，厉声道：“我知道了！你现在投靠了郡主！你是世子的女人，还想给世子生儿子，你当然不会帮我！ 二爷读书好，世子嫉妒他，我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婆婆恨我，我好不容易讨好太夫人，郡主又赶我走了，现在你也一样！ 你就是嫉妒翠柳！她能给二爷做妾，而你却要给世子当通房！哪怕你怀上了孩子，还要鞍前马后的伺候郡主！即使如此，世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竹心捂着肚子后退两步，冷冷道：“二奶奶既然这么认为，又何必来求我呢？我是失宠，可肚子里怀的，是世子的血脉。” 卫三娘走后，竹心抬手擦拭掉额头上的冷汗，才转身缓缓坐下。 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竹心闭上了眼睛，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肚子越来越大，郡主迟早会发现的。 梁沐敬的离开，最直接的，便是翠柳背了毒害宣嬷嬷的罪名，直接送到官府，三日后便实行了凌迟。 郡主因为宣嬷嬷的去世，直接病倒。 整个丹若院，便间接性的交到了竹心手里。 她终于不再担心，开始利用郡主手里的权力，打听宫廷和京城的消息。 太后身体不适，五皇子被皇后收养，日日带着宝和公主，和皇后一块，去太后宫里侍疾。 为此，太子再次疏远皇后，皇帝很不满意，训斥了太子两次，与此同时，德妃代替郭贵妃成了宠妃，四皇子也开始日日被老师夸奖。 谢家二郎从翰林院，被提拔进了中书省，出任八品主事一职。 看起来官职品级降低，从翰林院到中书省，多少一甲进士都跨不过去的天堑，谢二郎却轻易跨了过去，实则是明降暗升。 竹心来不及考虑其中的深意，便开始利用职权之便，调查淮阳王府的时候，抽调了一万两银子。 转头去松鹤堂里，和方嬷嬷确认后，从太夫人的账上借用了三万两银子。 加上竹心自己的三万两，一共才七万两。 如果可以，竹心真的不想去找窦先生支银子。 十月初三这天傍晚，皇帝染了风寒，梁沐祈被宣召进宫。 千载难逢的机会，竹心当机立断去找了窦先生，开口就要支取八万两白银。 窦先生原来是低着头看账的，听到竹心说的数目，缓缓抬起头来，眯着眼打量着竹心：“这是沈姑娘的意思？还是世子的意思？” 竹心脸不红心不跳：“自然是世子的意思，我自己有钱，世子有急用，能支取吗？” 望着面对半块对牌，窦先生自然知道这个东西的分量，另外半块就在梁沐祈手里。 心里快速盘算了几圈，决定先安排银子，再送信询问世子。 窦先生快速拨动键盘算了下：“银票，白银，黄金，以及九月送了一批粮食布匹回来，折算下来，拢共只能筹集到五万两，剩下的三万两还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调动。” 不能等半个月，万一梁沐祈突然回来，岂不是露馅了。 竹心犹豫了一瞬便回道：“五万两也行，你这边若不方便折成银子，我这边有银楼可以兑换。” 第227章 巾帼 窦先生微笑道：“沈姑娘放心，世子名下也有个大钱庄。” “那就好。”竹心拿出两锭黄金来，“辛苦窦先生了。” 离开账房，竹心便蹲守路边，等到支离进去又出来，竹心拉着他，退到草丛后。 “世子爷的信给我吧，过两天，郡主要进宫去看望太后娘娘，到时候肯定会见世子爷的。”竹心伸手。 支离沉默了片刻问道：“竹心姐在窦先生这里支了多少银子？从前我去支两万两，他都不意外的。” 原来窦先生的底线这么高啊。 竹心抚摸着凸起来的肚子，面露苦涩道：“我还不是替郡主办事在，这会儿世子爷进宫伴驾，郡主的事不能停下，我只是周转一下而已，难道你还不信我？” 支离一脸为难：“不是的，竹心姐……” 话还没说完，竹心便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疼，好疼。” “我这就去请大夫！”支离也慌了，转身就要走，却被竹心拉住。 “你信我，信就给我。” 正迟疑着，关妈妈带着琥珀过来，边走边抱怨。 “夫人瞒着国公爷给谢二公子疏通，这要是被人发现，夫人怕是……” 琥珀发现了竹心，扫过了一眼，笑着道：“夫人帮衬了谢家这么多次，不差这一次，国公爷哪次不都还是原谅了夫人。” 关妈妈却很担心：“话是如此，只是我总觉得太夫人病重不管家后，特别是杨大老爷一死，国公爷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两人进了账房院子，竹心拉着支离回了扶风斋，借谢氏的作为来劝他：“你也看见了，国公爷纵容夫人，世子爷把半块对牌交给我，也会纵容我的。” 支离很头疼：“姐姐，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郡主的嫁妆，哪怕被淮阳王府换了不少，仍旧不缺银子的。” 竹心知道，今天她必须说个过得去的理由来。 “我是帮镇国大将军。” “谁？”支离睁大眼睛，“镇国大将军？姐姐怎么认识他？大将军需要姐姐帮忙吗？” “你就说一句，信不信我？”竹心不想把忘归牵扯进来。 反正忘归姐姐在边疆，也是镇国大将军提拔的。 被逼得没有办法，支离终究还是选择相信竹心，把窦先生的信交给了她。 “我信姐姐这一回。” 拿到了窦先生的信，竹心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 信里居然没有直接说银子的事，而是问起幽州那边的军饷出了问题吗？ 难道上次梁沐祈也遇到过这种事？ 竹心没有想太多，转身进屋，把这封信烧了，背对着支离道：“我会想办法还上这笔银子的。” “竹心姐姐……”支离听得眼皮子直跳。 三天后，竹心把十二万两亲自交给忘归。 她很是歉意的对忘归道：“要是你能再等等，我还能弄到更多银子，目前只有这么多了。 忘归看了眼银票的数目，再三确认后，震惊抬头：“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难道定国公府的银子都归你管了？” 竹心认真想了下：“差不多一半归我管，但大头还是不能动的，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犹豫再三，忘归还是收下了，同时提醒竹心：“今年北庭一带会迎来寒冬，不知道京城这边会怎么样，你们做好准备。” “钦天监不是说，今年是个暖冬吗？”竹心诧异，“不对，接连几年都是。” “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我只知道北庭这个冬天不好过，总之你要早做打算。”忘归说完，便提上包袱和剑，和竹心告辞。 等忘归离开后半个时辰，竹心才走出两人会面的小院，没想到，迎面看到了青布小车边的张为之。 对方看见是她，也露出惊愕来。 正在这时，车帘掀开，安泉问道：“是哪位——” 视线落在竹心上，话音戛然而止。 一刻钟后，张为之请了竹心上车详聊。 安泉也没有贸然问竹心给了忘归多少银子，但按照忘归在别处只筹措到五万两，竹心这边应该是大头。 “沈姑娘和楚姑娘一直有联系吗？” “联系不多。”竹心很是谨慎，安泉这个人，每次都能一点点升迁，看似站队，实则每次都没有站队。 他提拔张为之，张为之又是陆太傅看重的人，难道安泉是清贵一派的人？ 安泉点头：“有联系就好，以后沈姑娘若需要帮忙，尽管告诉在下。” 简单试探了下，安泉到底有所顾忌，还是放了竹心离开。 等她一走，安泉就问张为之：“不知道沈姑娘代表的是谁？太夫人病重，我们联系不上，梁夫人直接拒绝了我们。 定国公倒是模棱两可，一直拖着不给回答。这沈姑娘总不能是，梁世子的意思吧？ 他和他爹不是一条心吗？” 张为之隐隐猜到其中缘由，意有所指的道：“或许，就是沈姑娘和楚姑娘私交不错。” 安泉笑着摇头：“私交再好，她一个梁沐祈身边的妾室，能调动这么多银子？我可不信，楚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战功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沈姑娘只是定国公府的一个妾室，她能有什么见识，如今怀着孕，还得到处跑，指不定就是梁沐祈觉得她能掩人耳目，才让她出来的。” 上司这样说，张为之只能选择闭嘴，只有他知道，这些银子一定是竹心自己筹措的。 竹心换上宽松的衣裳，照常来到郡主面前，许久未见的褚御医站在屋里。 蔷薇皮笑肉不笑的请竹心坐下：“听芍药说，你最近长胖了不少，肠胃也很不舒服，饮食也不规律，少夫人给你请了褚御医来看看。” “多谢少夫人。”竹心立刻躬身道谢，主动伸出手来。 褚御医看了眼郡主，才开始给竹心诊脉。 一炷香的时辰后， 褚御医缓缓起身，对郡主道：“沈姑娘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竹心愕然，随即惊喜，见郡主脸色不对，连忙低下头来：“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郡主面无表情的吩咐：“你下去吧。” 第228章 姐儿 等竹心走后，褚御医拱手回道：“之前谷御医看过，府医也看过，都没检查出沈姑娘有孕，梁太夫人手里有宫廷的养胎丸。 我已经问过徐姨娘，她说她也吃了这个，看来沈姑娘的情况，大概也和徐姨娘一样。只是太夫人没有告诉沈姑娘她怀有身孕。” 郡主生气，却又有点后怕，喃喃道：“她之前还替宣嬷嬷挡了一板子，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夫君肯定又会怪我的。” 蔷薇却不着这么认为：“太夫人瞒着少夫人，说不定就不想要沈氏生下这个孩子呢。只不过太夫人不会自己动手， 毕竟她惯用的，便是借刀杀人，要少夫人来背这个锅。” 郡主又觉得不太可能：“祖母一直在劝导我和世子，她应该不会这么做。会不会是夫君不想要这个孩子？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情分。” 眼看蔷薇带歪了话题，还是菡萏出来提醒：“少夫人，应该问问褚御医，沈氏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对对对！”郡主赶紧转头：“你说徐氏怀的是双胎，两个孩子的脉象确定不了性别，竹心怀的不是双胎，总能确定她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吧？” 褚御医躬身回道：“是女孩。” 郡主瞬间放心：“原来是个姐儿，这样也好。蔷薇，去请竹心进来坐吧，等会就让她随我们进宫。” “少夫人！”蔷薇不明白，为什么郡主一点不生气，“说不定她和世子合起骗您呢！” “她这段日子，丹若院和松鹤堂两头跑，还要时不时出门替我办事，不管是徐氏，还是云秀，都很谨慎，我更倾向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郡主选择相信竹心，毕竟梁沐祈进宫后，淮阳王府的事，都是竹心亲力亲为，而且进展不少，比宣嬷嬷在时的速度，快多了。 再次进屋坐下，竹心仍旧很忐忑：“奴婢真的怀上了吗？要不要让褚御医再瞧瞧？奴婢也看过好几次大夫了，每次都给我开的调理肠胃的汤药。” 褚御医微微拧眉：“你还在喝调理肠胃的药？” 竹心点头：“喝了大半个月，芍药知道的，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就改成药膳了。” 气氛忽然严肃，郡主也察觉到问题所在：“你喝的什么方子？赶紧去拿来给褚御医看看。” 竹心正要起身去拿方子，郡主吩咐茉莉去芍药那儿取。 很快，茉莉带回方子，褚御医仔细看了下：“这里面怎么有这么多寒凉的药材？” “是我看着腰围粗了不少，所以让大夫加的。”竹心顿时紧张，“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坏处吧？” 褚御医转身给竹心重新开方子：“我先开两副药，你喝着，注意以后千万别劳累。” 再次看了眼竹心的肚子，他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竹心紧张得溢出泪花来，转头问郡主：“要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奴婢还有下次机会吗？” 下次机会……郡主苦笑：“我也不知道。” 她都没有下次机会呢。 开完药，郡主本想留下竹心，但这么好的机会，竹心可不想放过，坚持要跟进宫去。 饶是蔷薇怀疑竹心别有目的，看在她这么忠心的份上，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来到太后寝宫，郡主和太后在内殿说话，竹心等一干人等，等在外面。 没一会，皇后带着宝和公主和五皇子过来。 竹心本来没有在意的，是宝和公主甩开了五皇子的手，她才注意到了比个头矮小的五皇子。 想起贺美人还活着的时候，五皇子还能养得白白胖胖，现在这几年，又矮又黑，哪像个皇子。 明明跟着皇后，却像是个隐形人，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隐忍。 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突然竹心想到了三哥儿，心里叹气。 贺美人要是活着，五皇子肯定还有一争之力。 这天底下来，像兰心姐这样把自己儿子推出去的，竹心还是第一次看见。 “别弄坏了我的裙子。”宝和公主人小小的，和乐姐儿差不多大，脾气却不小，也完全没有把五皇子当哥哥。 五皇子默默后退。 皇后察觉蔷薇看过来，这才牵起五皇子的手，却是对蔷薇几人解释：“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脾气也有些怪，你们别害怕。” 蔷薇哪敢说皇子不是，躬身回道：“奴婢不害怕。” 过了会，郡主从屋里出来，叫了皇后进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皇子悄悄退出来，站在门口候着。 竹心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倒是郡主想起太后的吩咐，招手叫五皇子过来，问了他近来的读书怎么样，吃穿用度的情况。 五皇子惜字如金，要么说一般，要么都说好。 郡主摸着五皇子的脸：“以后我常带乐姐儿进宫见你好不好？” “好。”没有意外，五皇子的回答一样。 “竹心，我记得你小时候带过五皇子，你和他说说话。”郡主忽然吩咐道。 “是。”竹心抬头，走到五皇子面前，给她福身行礼。 “免礼。”五皇子看都没看竹心。 这样下去可不行，郡主又吩咐：“你带五皇子出去转转，多问问他。” 竹心察觉到郡主对她的态度有所变化，愈发恭敬的应是，抬手请五皇子出大殿去。 走到没人的廊下，五皇子突然塞给竹心一瓶药，小声说了句：“谷御医。” “哦。”竹心立刻收起来，又把郡主问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次五皇子多说了些，竹心隐隐察觉不对，皇后似乎在防备五皇子，并不是想真的培养他？ 而且三番五次，在有太子的场合夸奖五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捧杀吗？ 再看五皇子矮小的个头，呆呆傻傻的模样，太子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竹心出于好心，提醒了句：“以后读书，心里明白就行，在外人面前就装不知道。” 五皇子怔怔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两人没走一会儿便回来了。 郡主正和太后的贴身嬷嬷说话，见他们回来，那嬷嬷立刻退下。 “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第229章 赶走 竹心恭敬回道：“五皇子不记得奴婢了，他回奴婢的话，和回郡主的一模一样。” 站在旁边的五皇子若有所思，把竹心的态度和回答记在了心里。 “是吗？”郡主有点不满。 正好皇后出来，笑盈盈的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郡主起身解释：“皇嫂，我们在聊五皇子，这孩子有人认生，还不记得竹心了，当初竹心可是照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呢。” “别是你身边的婢女了，就是他身边的太监，换了他都不知道，我耐心教了好几天，这孩子就是不开窍。” 皇后心里很是可惜，这样的话，完全不能沾沾四皇子的光，也吸引不了多少太子的火力。 “不过我会好好教他，毕竟他是陛下的儿子。” 郡主低头看了眼皇后的小腹，想起太后的叮嘱，调整好情绪，曲意逢迎：“可不是嘛？还是要辛苦皇嫂，谁让你才是大楚的皇后呢。” 这话让皇后心情舒畅不少，主动握着郡主的手：“也是，宝和和乐姐儿年龄相仿，下次你进宫，可要带乐姐儿来才是。 ” “你放心，下次乐姐儿肯定会来。”郡主笑着点头。 离开皇宫，回到定国公府，郡主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竹心。 “我知道你怀着身子，不能操劳，但母亲的嫁妆，越快夺回来越好，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竹心正愁着怎么不放手呢，不然郡主身边的两个管事妈妈，肯定会发现不对来。 “郡主放心，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这次，郡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让竹心单独居住，还派了真儿过来伺候。 在这一刻，竹心终于确定，郡主是在给她找不痛快。 真儿认识了几个字，但认不全，所以没有关注账本的事，只死死盯着竹心的肚子道：“你还说帮我？结果你自己先爬上了世子爷的床！” 竹心知道，她必须解决掉真儿。 只是在真儿毫不犹豫出卖她的那一天开始，竹心就知道，自己不能在真儿身上摔倒两次。 上次是她准备周全，才顺利通关。 “我帮你？你听我的吗？我让你扶风斋了吗？你还敢利用乐姐儿？你当真以为世子爷什么都不知道吗？而且，你这种人，值得我帮吗？” 真儿正要狡辩，竹心直接起身把茶盏摔在她身上：“你要么自己滚，要么我叫人来赶你走。” 望着打湿的裙子，真儿难以置信：“你敢这么对我？” 眼看着真儿就要冲上来，竹心连忙后退，把桌上的账册往地上一扔，立刻大喊：“来人啊！真儿摔了少夫人的账册！” “你你你……”真儿瞪大眼睛。 菡萏早就注意到这边，听到动静，立刻带着婆子进来，发现竹心和真儿围着桌子转，茶水染湿了地毯。 地毯上乱七八糟的躺着许多账册。 “来人！把真儿带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菡萏立刻吩咐下去。 几个婆子进来，直接拖走真儿。 真儿连连大叫：“是沈竹心推的！茶杯也是沈竹心摔的！凭什么打我！我要回拙春院！我是夫人送回来的！你谁敢打我！” 很快，真儿的嘴被捂住，一板子一板子落在皮肉上，发出一道道闷响。 竹心蹲下来，一边收拾账册，一边担忧：“我也不知道真儿为什么要诬陷我，还要这么骂我，还骂我肚子里的孩子……” 菡萏没让小丫头动手，而是亲自过来帮忙，并解释：“上次的事后，真儿回了拙春院，这次夫人送她回来，说是调教好了，其实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话里话外，全是对真儿鄙夷和嫌弃。 看样子，郡主是想利用她的手，赶走真儿。 果然，别的女人怀上自己丈夫的孩子，心里还是不痛快的。 收拾完账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有几本被茶水浸染，还要拿出去晾晒一番。 菡萏处理好竹心这边的事，就回到了正屋里，说明了情况。 郡主怅然：“还是她有办法，只是她还怀着孩子，万一真出了什么问题，夫君怪罪下来……” 茉莉忍不住劝道：“这个孩子压根没有经过郡主的同意，若是保不住，就是她的命！太后娘娘都说了，有趁手的刀，当然要用。 再说了，沈氏一句推辞的话都没说，赶着上来要帮郡主的，又不是郡主拿着刀逼她的。能被郡主重用，是她的福气。” “也是，我终究还是要替自己考虑，替乐姐儿打算，在这么软弱下去，婆婆怕是永远都不会把梁家交给我。”郡主说服自己，不要再心疼别人。 她是郡主，是梁家的少夫人，想用谁就用谁。 利用太夫人的人脉和消息渠道，竹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关键人证，只是她并没有立刻禀报郡主。 毕竟孩子还没有顺利生下来。 郡主要利用她，她何尝不想利用郡主。 十一月中旬，梁沐祈从宫里回来，竹心再次抽调了三万两，补上了太夫人那儿的借款。 梁沐祈在见过窦先生后，又叫来支离问了一番。 最后他又去了松鹤堂，发现账目齐全，并没有借款出去。 本来梁沐祈已经走到丹若院门口，突然发现竹心挺着肚子，还在搬卷册，明明脸上都是疲惫，却还是对蔷薇笑着说没事。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刺眼，梁沐祈转身就走。 二门子的苍官看到主子这么快回来，下意识看了眼流霜，只见她摇摇头。 苍官震惊：世子居然去质问竹心姐！那可是五万两银子啊！ 胆战心惊的熬到了腊月，竹心终于确定，梁沐祈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只是郡主这边却炸了锅，叫来姚氏质问。 “听说这几天，世子爷天天叫你扶风斋，还教你写字作画？” 这些事情，原来夫君不止会对她一个人做。 姚氏到底年纪小，被郡主冷脸质问，直接吓哭，跪下求饶：“都是我的错！请郡主恕罪！” 郡主冷笑连连：“我还要恕什么罪？你好好伺候夫君才是，毕竟苏姨娘和徐姨娘都怀有身孕，也只有你能伺候他了。” 第230章 调皮 “不是的！不是的！郡主误会了！世子爷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陪陪他。”姚氏吓得脸色煞白，说得语无伦次。 可这话落在郡主耳朵里，还是刺耳：“那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也想赶紧怀个孩子？” 余光盯着竹心越来越明显的肚子，郡主不由攥紧了帕子。 如果夫君能来她这里，她未必就不能怀上。 “怎么？她不能怀我的孩子？”梁沐祈声音出现在门口，吓得屋里众人背脊一紧。 竹心更是担心，梁沐祈是来她的。 郡主没想到梁沐祈会突然过来，连忙起身迎接：“夫君，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来：“是来找姚氏的吗？” 梁沐祈经过竹心面前时，发现她很紧张，转身到了主位上坐下。 郡主立刻吩咐：“菡萏！去沏茶。” 菡萏领命，出门时看了眼茉莉，发现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刚才茉莉居然没有通禀，直接带了世子进来。 “我来找你的，陛下那边，已经让中书省拟旨，准备给谢二郎和你妹妹赐婚。”梁沐祈不徐不疾的说道。 郡主刚坐下又站起来：“怎么会是谢二郎？！不是陆家二郎吗？” 梁沐祈淡淡道：“陆二郎已经定亲，陛下岂会坏人姻缘。” 眼看着郡主要追问竹心，他又道：“你放心好了，谢家不可能让陛下赐婚的。” “你怎么确定的呢？”郡主还是不信，“陆家还有三郎，谢家也要三郎，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 “自然是打算从你妹妹身上下手。”梁沐祈刚从谢家回来，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计划，“到时候淮阳王妃求到你这边来，你可要顶住。” 郡主迟疑道：“什么意思？” 梁沐祈起身，懒得多久解释：“玉娘，跟我去扶风斋，毕竟你是郡主送给我的妾室，我可得好好疼疼你。” 姚氏脸色煞白，在梁沐祈的目光压力下，终究还是僵硬着身体起来，和郡主告辞，离开了丹若院。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郡主颓然坐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姚氏的爹还在自己手里，她怎么敢—— 蔷薇低声道：“少夫人，奴婢去查。” “好。”郡主痛苦的捂住脸。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和梁沐祈走到这一步。 竹心感觉很奇怪，梁沐祈和姚氏的相处，有点像他们当初。 刚才姚氏说，梁沐祈没有对她做什么，难道两人还没有圆房？ 梁沐祈忍得住？ “少夫人，你可以去多看望下太夫人，如果碰到太夫人清醒，她说的话，世子爷肯定会听的。”竹心走过去安抚，给她出了个主意。 郡主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竹心的脸，感动得不行，目光却落到她的肚子上，瞬间又冷了心肠。 “我知道，你先去忙吧，你也听到了，我们得尽快了。” “是。”竹心回了厢房，茉莉随后进来。 “沈姑娘。”茉莉给她行礼。 竹心笑着抬头：“茉莉姑娘这是做什么？” 茉莉拿出一张当票来：“我想问问这个，不知道沈姑娘能不能解释下？” 望着面前的当票，竹心也不意外，菡萏管着内务，没了宣嬷嬷，蔷薇根本不会发现他做抽调了银子出去。 至于对账目最清楚的芍药，也是最有可能发现竹心作为的人，因为生下了郡主的嫡子，这会儿只能做做针线，屋子门都很少出。 只有茉莉心眼多，分担了一部分宣嬷嬷的外务。 “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要一半。”茉莉把当票推到竹心面前。 竹心失笑：“你以为我贪了少夫人的银子？” 茉莉很自信：“难道不是？证据都在这里。” “当然不是，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而已，年底前就还回来。”竹心被茉莉这么一提醒，也该赶紧把郡主的银子补上，东西都赎回来。 “你挪用去做生意了？”茉莉可不觉得，有什么用意要动用三万两银子，“我也跟郡主见识了不少，三万两银子的生意屈指可数，岂是你这种内宅妾室能做的。” 很显然，茉莉瞧不起她，竹心也不在意：“那你可以等着看，明天我就把银子补上。” 送走茉莉，竹心立刻上床睡觉，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补回这个银子。 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竹心的肚皮好几下。 竹心轻轻拍了下：“别调皮。” 正想着，竹心望着自己的肚子，忽然笑了。 既然梁沐祈不找她的麻烦，她去找窦先生支钱好了。 第二天天不亮，郡主带着竹心来到了扶风斋里，发现姚氏睡在值夜丫鬟的软榻上。 梁沐祈最讨厌别人吵醒他，正要生气，发现竹心冲着自己笑了笑。 “郡主这么找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梁沐祈到底还是收敛了脾气。 “我，我想和你一块去看看祖母。”郡主有些心虚，她想捉住两人在床，趁机发作的。 结果两个人是分开睡的。 梁沐祈不信，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头就吩咐：“玉娘，伺候我更衣梳洗。” 姚氏慌忙起身，正要过去，郡主忽然道：“竹心！你去！” “你让她来？”梁沐祈陡然转身，盯着郡主的眼睛质问，“萧令仪！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挺着大肚子替你办事，你还要她伺候人？” 郡主脸色血色尽失：“所，所以你还喜欢她对不对？” 梁沐祈懒得理她，叫来苍官伺候自己。 竹心低声道：“少夫人，奴婢这就去，你别和世子爷置气。” 她跟着苍官进屋，挑了梁沐祈最喜欢的衣裳，交给苍官，抬头就看到梁沐祈漠然的眼盯着自己。 “世子爷，不想摸摸念姐儿吗？”竹心走上前去，抓住梁沐祈的手，很热，比从前粗糙了很多，轻轻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梁沐祈原本是要推开竹心的，但在碰到竹心微凉的指尖时，身体陡然僵住，只能任由她牵过去。 肚皮突然被顶起一个小尖尖，梁沐祈赶紧拖住竹心的肚子：“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爷别怕，这是正常的胎动，念姐儿一直都这么调皮。”竹心示意苍官伺候梁沐祈更衣。 第231章 填补 穿好衣裳后，梁沐祈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怀的是个姐儿？” 竹心叹道：“郡主能容下我，便是问过褚御医，这一胎是个姐儿。” 沉默了会，梁沐祈又问：“你怎么擅自给她取名字了？” “这不是三哥儿之前一直没有名字吗？世子爷连儿子都不在意，我肚子里这个女儿，怕是更不会在意，所以知道自己怀上，我就给她取了名字。” 看着梁沐祈穿好衣裳，竹心牵着他坐下，亲自给他梳头束发。 梁沐祈再次沉默，直到苍官端来洗漱的水和用具，他才抬头问：“你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竹心没有隐瞒他：“我不想忘记我第一个孩子。” “我……”梁沐祈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突然想到云秀母子，他问，“云秀的死，真的和三弟妹有关吗？” “自然有关，只是目前还查不出来，云秀真正难产的原因，若世子爷舍得，可以请谷御医验尸。”竹心认真给了建议。 梁沐祈闭上眼睛：“不用了。” 再次睁开眼，他眼神清明了许多：“你对我示好，想要什么？” 竹心举起三根手指：“我需要银子填补亏空。” “三千两？”梁沐祈觉得不会这么少，“你有什么亏空需要补？” “三万两。”竹心笑着说出这个数字，吓了苍官一跳。 梁沐祈皱眉：“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竹心老实交代：“我弄用郡主的钱，被茉莉发现，她要抽一半，我哪里拿得出来，用都用了，所以只能来求世子爷，帮我暂时补上，以后我会还你的。” 梁沐祈没有回话，冷着脸掀开帘子走出卧室，穿过次间，来到正屋里。 “走吧！我们去看祖母。” 郡主看了眼他身后：“竹心呢？她不去吗？” 梁沐祈冷笑：“这种胆大妄为的奴婢，你以后不用留了！赶出门最好。” “夫君，竹心怎么得罪你了，她……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郡主可不能这个时候赶走竹心。 她连苏氏和徐氏都容下了，自然能容下沈竹心。 想起竹心的话，梁沐祈讥讽道：“一个丫头而已。” 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出去，郡主赶紧追上去。 苍官追出去，看到两个主子走远，又回头看向款款出来的竹心：“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敢的呀？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吗？” 竹心把对牌交给苍官：“去找窦先生，支三万两出来。” “世子爷可没答应你。”苍官又把对牌还回来。 “但他也没有拒绝呀，不拒绝就是默认可以嘛，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放心去好了。”竹心把半块对牌塞进苍官手里，推着他出门。 “我要是没怀这个孩子，我就自己去了。” 半个时辰后，苍官绷着脸带回了三万两的兑票。 竹心确认无误后，连忙问：“窦先生有没有多嘴问话？” 苍官很是无奈：“我又不是第一次取银子，窦先生多什么嘴？” “这么说，窦先生能接受的上限是三万两咯？ ”竹心默默点头。 “我可没这么说！”苍官实在想不通，“你在府里，又不缺银子，到底有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竹心可没时间和他解释，回了趟丹若院，交给他一堆当票：“赶紧帮我把东西和银票赎回来。” 郡主去了松鹤堂，足足一天，等苍官把所有东西处理妥当，竹心才回了丹若院里。 她前脚回来，茉莉后脚进院，身边还跟着管事妈妈。 “郡主晚上回来用膳吗？”竹心迎上去，笑着拉起茉莉的手。 茉莉发现院里的婆子们在清扫走廊，连忙去了芍药屋里，追问今天有什么人来过？ 芍药奇怪：“沈姑娘说，库房的东西，需要趁着天儿还好，先晒一晒，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转身走出屋来，竹心正和管事妈妈聊得火热，茉莉这才发现，这个管事妈妈也被竹心收买。 她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便是竹心想告诉她，所有的东西已经归位。 京城下的第一场雪来势汹汹，片如鹅毛，不到半个时辰，入眼便是广袤的银装。 各地上报雪灾的折子一封接一封送到御书房，皇帝病刚好，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皇后抢先一步，尝药侍疾，五皇子在冰天雪地里求神拜佛，怜悯大楚子民，引起太子不满。 东宫太监肆意欺凌五皇子，又恰好被出门的皇帝瞧见，转头进了东宫，太子和宠妾白日宣淫，皇帝再次病重。 陆太傅被任命为宰相，辅佐四皇子监国，处理雪灾事宜。 顿时，京城流言四起，太子失德，恐已失圣心。 竹心便是在这个时候跟着郡主进宫，小心翼翼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这次带你进宫，主要是皇后娘娘想见你。”郡主牵着乐姐儿的手，告诉了这次进宫的缘由。 至于皇后为什么要见她，竹心约莫能猜到一二，利用郡主的关系，她已经知道，镇国大将军送了信给太子。 皇帝命年纪尚小的四皇子监国，未尝不是一种捧杀，从而庇佑太子。 抬头望着宫道的尽头，细雪纷纷，不断有宫人在清扫，竹心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走得很稳，生怕走错一步，一失足遗憾终身。 “奴婢会好好劝导五皇子的。” 凤仪宫里，皇后热情的和萧令仪寒暄，介绍宝和公主和乐姐儿认识。 宝和公主难得有个同龄玩伴，很是开心，拉着乐姐儿去看她新得的玩具。 乐姐儿习惯了步子慢，行动不跳脱，差一点摔倒。 幸好五皇子早就有准备，连忙扶住了乐姐儿。 “都怪你！要不是你们挡着我们的路！乐儿妹妹怎么会差点摔倒！”宝和公主很不喜欢这个五皇兄。 自从他来了凤仪宫，母后每次在父皇面前，总是更关心他。 五皇子低头道歉，乐姐儿则是赶紧表示自己没事。 “宝和，不得无礼，快给皇兄道歉。”皇后板着脸训斥道。 熟悉的话出现，宝和红了眼，甩开乐姐儿的手，扭头就跑了出去。 乐姐儿去追，唯独五皇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低头给皇后道歉。 第232章 想爹 皇后招手叫五皇子过来，望着竹心道：“你还记得不得这位沈姑娘，你在太后宫里的时候，就是她陪的你。” 五皇子紧张的绞着手指，细声细气的回道：“不记得了。” “是吗？让她带你去书房看书吧，等会再过来。”皇后说完，便吩咐左右带五皇子和竹心离开。 她们走后，郡主愈发不解：“娘娘怎么总是让竹心去照顾五皇子？当年五皇子还小，怎么会记得她。” 皇后意味深长的道：“自从贺贵妃死后，这孩子便失去了依仗，吃不饱穿不暖，人也变得痴呆了许多。 从他来了凤仪宫，我给他安排好了最好的先生启蒙，偏偏他不开窍，认的字还没有宝和多，三番两次讨不到陛下的喜欢。 我自认为对他尽心尽力，耐心教导，本来都想要放弃的。但前些日子陆太傅进宫，却说这孩子他可以教。” 郡主在皇祖母那边，知道了皇后的打算，琢磨出一点念头来：“你觉得他在藏拙？” “这就不知道了，陛下当年也是晚慧，万一他也是，我就不得不防了。 ”皇后轻轻抚着肚子，说回正事，“嘉淑你还年轻，其实也可以自己生一个儿子的。” “我身子不好，怀上乐姐儿已经不容易，现在夫君又忙起来，怕是更不容易。”郡主露出苦笑来。 她倒想再怀一个，可褚御医说，她这个情况很难再怀上，哪怕要怀，最好也等乐姐儿满了五岁之后再说。 皇后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郡主的难处，轻轻拍着郡主的手劝道：“你们大房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怀，一个接一个生，你还是得放下身段，好好哄一哄沐祈，自己生的才是最亲的。” 书房这边，两位嬷嬷亲自盯在左右两侧。 竹心翻开千字文来，一遍又一遍的教他认字，不厌其烦。 两位嬷嬷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五皇子才勉强记住了三个字。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茶壶都空了三个，五皇子才重新认识了十个字，头三个，又忘了。 郡主过来时，两位嬷嬷便躬身告辞。 “五皇子还在看千字文？”郡主进屋后，看到桌案上的书，实在惊讶，“乐姐儿都快——” 发现五皇子缩了缩脖子，郡主便叫人送五皇子去皇后那儿。 竹心满脸疲惫，给郡主请安后坐下，直接吃完了面前的两碟点心。 “五皇子实在不行，奴婢反复教他，他总是记住了又忘了，真是为难先生，为难皇后了。” 正殿里，皇后考察完五皇子，便吩咐宫人带他下去休息。 两位嬷嬷便一前一后的说明在书房的情况。 “沈氏性子稳重，有耐心，五皇子沉默，她就一遍遍的教，还图画帮他记忆，甚至后面讲故事，古代的各种由来。” “五殿下似乎比从前更加愚钝，情绪很紧绷，心不在焉，有好几次都没有认真听沈氏说话，反而频频看向茶点。” 皇后扶额：“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看来沈竹心也不管用，或许得想想别的办法。 中午用膳时，陆太傅和四皇子被请到了凤仪宫里一块用膳。 这是竹心第一次见到陆太傅，身姿修长，气质儒雅，举止沉稳，精神矍铄，不卑不亢。 不知道是不是竹心的目光太过强烈，陆太傅也看了她一眼。 眼神温和，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威压感，仿佛萍水相逢的两人，再次相遇。 “陆宰相，请坐。”皇后对陆太傅十分客气。 陆太傅请皇后和郡主，还有两位皇子，以及郡主和乐姐儿先坐。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 皇后亲自送走陆太傅和四皇子以及五皇子。 郡主下午要去看望太后，便带着竹心和皇后辞行。 这次有轿辇来接人，郡主带着乐姐儿坐在上面，竹心缓缓缀在其后。 半路上碰到了德妃和淑妃，郡主只能下来，和两位见礼。 竹心好奇盯着淑妃身后的宫女，对方有所察觉，慌张撞上竹心探究的目光，便匆匆低着头，背脊弓得更加厉害。 到了太后宫里，竹心主动告诉郡主：“淑妃身边的宫女有孕，奴婢斗胆猜测，已经四到五个月了。” 郡主顿住脚步：“你确定？” “确定。”竹心原来只是好奇，在看到那宫女心虚的模样，便直接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今天幸好带了你进宫来。”郡主还是感激，把乐姐儿交给竹心，“你照看下姐儿，我先去见皇祖母。” 竹心带着乐姐儿在侧殿里喝茶吃果子，发现乐姐儿此时活泼多了。 一会儿问蔷薇这个能不能带回去，一会儿问竹心会不会做这种点心。 “乐姐儿是不是更喜欢在太后娘娘这里来？” “是啊，我只喜欢这里。”乐姐儿说着话时，右手捂住了左手手腕。 “乐姐儿！给奴婢看看您的手。”竹心扶着肚子起身。 乐姐儿下意识把手往身后一藏：“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蔷薇看了眼竹心，趁着乐姐儿没注意她这边，直接推了下乐姐儿的袖子，手腕上的有两道红肿的勒痕。 “大姑娘！这是谁——” 话还没未说完，竹心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艰难的蹲在乐姐儿面前，哄她：“给我们看看，给你涂点药，一下就不疼了。” 乐姐儿犹豫道：“你们能不告诉娘吗？” 蔷薇又气又急，想告诉郡主，又不敢告诉郡主，只能催促竹心：“你快说句话呀！” “我们可以不告诉娘，但可以告诉你爹啊。”竹心不知道郡主怎么教的乐姐儿，更不知道宝和公主小小年纪，怎么下的手。 郡主的亲女儿尚且要忍气吞声，将来她的女儿岂不是…… 竹心不想往下想，扶着桌子站起来，对蔷薇道：“你在这里等郡主，我带大姑娘去找世子爷，她是郡主的女儿，也是世子的女儿，更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 到底还是心疼占据了上风，蔷薇点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郡主，要是郡主问起来……” “就说乐姐儿想爹爹了。”竹心给她出了个主意。 第233章 撑腰 她们走时，轿辇还在门口等着。 竹心也走抱不动乐姐儿，便拿出一袋金子来，交给领头的太监：“麻烦公公了，送我家大姑娘去趟朱明门。” 陆太傅进宫，辅佐四皇子监国后，梁沐祈也被下了诏令，镇守朱明门。 “我家大姑娘想爹爹了，世子爷这会儿在朱明门上值，我们过去看一眼就行，不会给公公们惹麻烦的。” 竹心拔下头上的金钗递过去：“这个是专门给公公吃酒的。” 公公这才点头：“好。” 乐姐儿坐在轿辇上，竹心跟在旁边慢慢走，同时慢慢教着乐姐儿：“等会见到你爹，你就跑出去让他抱，如果能哭出来就哭，哭不出来就委屈点，把你的手给给你爹看。” 领头的公公心里奇怪着竹心的身份，却又不敢多问。 他听得出来，刚才竹心贿赂的语气，和现在教乐姐儿的语气，是完全两个人。 现在竹心，杀气十足。 过了两仪门，前方便是朱明门，竹心已经看到了骑着马的梁沐祈。 他正在和副将交代，调转马头赶了过来。 竹心让轿辇停下，牵着乐姐儿下来。 梁沐祈翻身下马，转身往竹心和乐姐儿这边来：“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不是说去看太后和皇后吗？” 乐姐儿没动，往竹心身边靠了靠，她有些怕父亲。 这段时间，父母吵架，她其实都知道。 竹心轻声安慰：“别怕，他是你爹。” 乐姐儿没动，死死抓住竹心的手，竹心只好抬头：“世子爷，你带着头盔，乐姐儿不认识你了。” 梁沐祈便取下头盔，乐姐儿看清父亲的脸，这才快步跑过去，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冰冷的铠甲，乐姐儿也不怕，就是紧紧抱着父亲。 手足无措的梁沐祈抬头看向竹心：“她怎么了？” “大姑娘被人欺负，是谁欺负她，她也不肯说，郡主在太后身边，我等不及就带着她来找你。” 竹心说完，乐姐儿就把自己的手腕给父亲看：“好疼。” 看到手腕上的红痕，梁沐祈眉头紧皱：“怎么回事？谁欺负的你？你偷偷告诉我。” 乐姐儿凑到父亲耳边，轻声说了名字。 梁沐祈赫然抬头，直直望着竹心。 竹心扶着肚子，平静的道：“我也是即将有女儿的人，见不得小姑娘被人欺负，小孩子不懂事，大人总要懂事吧，欺负小孩算什么，你是她爹，总要管管吧。” 沉默良久，梁沐祈抱着女儿对竹心道：“你先回去，乐儿就留在我这里。” “如此，便多谢世子爷了。”竹心微微福身，扶着笨重的肚子，叫上轿辇，一步步往内廷走去。 望着竹心远去的背影，乐姐儿忽然说了句：“爹爹，你为什么不抬竹心当姨娘呀？她总是这么辛苦，以后都不能给我做点心了。” 梁沐祈心里苦涩：“是她不愿意。” 回到太后宫里，蔷薇发现乐姐儿没进来，连忙跑出去看了看，惊慌回头：“大姑娘呢？” 竹心抓着扶手坐下：“被世子爷留下了，他说想大姑娘了。” “世子不是当值吗？乐姐儿怎么能去捣乱？！世子胡来，你怎么不劝劝？”蔷薇急得不行，要去见郡主。 被竹心喊住：“郡主会给乐姐儿做主吗？她不能，世子可以。” 蔷薇猛地回头，心情复杂望着竹心，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竹心忠心吧，她敢带着乐姐儿去找世子，让世子出面替乐姐儿撑腰。 说竹心不忠心吧，她偏偏都是为郡主，乐姐儿着想，看不得乐姐儿吃一点亏。 在蔷薇内心煎熬时，郡主终于出来，听说了乐姐儿的事，气得冲竹心喝道：“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乐姐儿只和宝和公主一起玩过，你这不是——” 竹心真的很累，不想顺着郡主慢慢说：“郡主想讨好皇后，一定要利用乐姐儿吗？她比公主小，比公主懂事，但她也是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受了委屈，一声道歉总该是要的。” 郡主还想说话，骤然对上竹心冷淡的眼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郡主是怎么想的，但乐姐儿还不满四岁，你让她一个小小的人，去做不该她做的事，我想问你句，郡主母亲当年，有这么对郡主吗？” 声声质问，一个字一个字击打在郡主心头，脸上浮现愧色。 “是我对不起她。” “太后想要郡主做什么，不如我来帮郡主出主意。”竹心真的很心累，比教五皇子装傻还累。 不怕假傻，就怕真傻。 郡主自幼养成的单纯性子，要她短时间内，适应宫里宫外的阴谋诡计，实在强人所难。 内心挣扎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郡主决定告诉竹心。 蔷薇想要阻止，郡主回了她一句：“你能我出主意吗？” 一句话堵得蔷薇只能跟着退下。 关上大门后，郡主双手扶着额头道：“皇祖母的身体比祖母还糟糕，庇佑不了我多久。皇祖母说，如果祖母也去了，将来我只能另找靠山。 一个乐姐儿，肯定不能成为我的依靠，除非我亲自生个儿子，可以用永城姑姑的名义，给乐儿请封一个县主。 但是我没有儿子，便不能轻易用掉永城姑姑的名义，只能先和皇后打好关系，她已经怀孕。 如果皇后生下一个皇子，我就会以太后名义支持皇后母子，如果是个公主，祖母叫我明哲保身。 直到陛下驾崩前，我再进宫求他，给乐儿册封县主，保她一身荣华富贵。哪怕将来我在梁家过得不好，也能去她的府邸终老。” 郡主抬头：“只是皇后一直似乎并没有很想拉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近太子妃一直给我送帖子，我心里很是犹豫。” “郡主为何要想这么遥远的事？如今太后还在，你又是定国公府的长媳，还是郡主的身份，照常和皇后往来，也去见一见太子妃，两边不得罪就行。” 竹心真的无法理解，郡主这种身份，身后还要这么多人撑腰，为何要么谨慎犹豫？ 郡主不解：“这样不会得罪皇后吗？” 第234章 升职 “说不定不会得罪皇后，还会拉近你和皇后的关系呢。”竹心感慨，郡主真的不适合勾心斗角，人性都想不明白。 想起太子妃也有个长女，如今已经六岁，竹心便建议道：“等会，我们就去东宫，见一见太子妃，安抚一下她，毕竟太子失了圣心，少不得依靠太子妃呢。” 对于这个建议，郡主决定先去请示下太后。 得到了太后的允许，郡主就带着竹心去了东宫。 太子妃对郡主突然到访很是意外，连忙出门迎接，发现竹心挺着肚子跟在身后，分外诧异。 郡主对竹心彻底交心，主动牵起竹心的手道：“这是沈氏，便是她提醒我说，年后就是长仙郡主的生辰，正月里大家都忙，所以我就先过来瞧瞧。” 迎着嘉淑郡主进了东宫，很快太子也出来了，发现梁沐祈不在，很是失望。 来之前，竹心已经替郡主预设了太子出现的情况，甚至猜到了太子的反应，应对方法自然也教给了郡主。 郡主笑着回道：“太子堂兄可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夫君的？你尽管说，我带给他就是，至于能不能帮到你，这就不是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不止太子，太子妃都很惊讶，郡主时常进宫来看望太后，而太后在皇帝面前说的话很有分量。 这意思是太后是站在东宫这边的？ 太子狂喜，立刻说道：“你就和他说，若是得空，过来看看我便是，那些舞姬他不喜欢，我再给——” “咳咳！”太子妃疯狂咳嗽，打断了太子的话。 冷静些许，细看郡主的表情，太子才知道说错了话，连连道歉。 太子妃给太子使了眼色，太子便称病回去寝殿。 郡主的脸色不太好看，之前太子和宁王拼命给夫君送女人，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丈夫说错话，自然得太子妃这个妻子来道歉：“嘉淑，太子近来和梁世子见面太少，唯独能想起来的，还是他们之前喝酒的事。 你不要怪太子，他也是被齐良娣这个女人迷惑了，不然父皇怎么会怪罪太子？太子的心思，你也知道的，没什么坏心眼。” 郡主的脸色已经缓和，点头道：“皇嫂放心，我一定带话给夫君的。” 过了会，长仙郡主过来，给嘉淑郡主请安，乖乖巧巧的模样，和乐姐儿有点像。 正在郡主准备开口关心长仙郡主时，门外有凤仪宫的宫人求见。 太子妃面色微沉，但还是命人请那宫人进来。 宫人十分客气，说是皇后和宝和公主，这会儿在太极殿，请嘉淑郡主过去一趟。 郡主还有茫然，怎么是去太极殿？ 竹心轻声提醒道：“大姑娘应该也在那儿。” 瞬间，郡主回神过来，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感动，应该是夫君替女儿出头了。 和太子妃告辞，郡主又去了太极殿门口。 没想到的是，皇后和宝和公主也在门口候着。 “嘉淑！你可算来了！”皇后一改之前的面热心冷，上来就握住嘉淑的手，“你看看我，刚刚才知道宝和欺负了乐儿，我这就带着她来给乐儿道歉，哪能欺负妹妹呢。” 郡主心里无比震撼，皇后肯定早就知道，但并没有在意。 她不知道，是夫君见了陛下起了作用，还是自己见了太子妃起了作用。 现在的她，忽然就不那么患得患失。 原来只要方法到了，皇后也很好拉拢的。 两人寒暄着，宫殿大门打开，大总管请皇后郡主还有公主进去。 竹心留在门外，望着缓缓关上的太极殿大门，感受着里面的暖气一点点消失，心里在想：将来到底谁能住进这个巍峨雄伟的太极殿呢？ 等了不到两刻钟，梁沐祈便抱着乐姐儿，带着郡主出来。 看见竹心撑着腰很是疲惫，梁沐祈便吩咐田越：“去牵马车过来。” 回家路上，郡主激动的给竹心讲着皇帝面前，皇后如何认错，宝和公主维护皇后，主动认错的事情。 竹心点点头，靠着车壁，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了定国公府门口，竹心下车来，郡主忽然问：“要不你住到若桂阁去？你也要生了，有个安定的地方也好。” “好。”竹心没有拒绝，她真的不适合再奔波了。 好在正月也基本上没有府外的事。 竹心被升成姨娘，丹若院两边分别有两个小院，一个是云秀住过的丹桂阁，一个便是竹心如今居住的若桂阁。 从一开始，就是给梁沐祈未来的妾室准备的。 在云秀住进丹桂阁时，若桂阁便跟着修缮了一番，只是有许多竹心不满意的地方，叫来工匠重新调整了下。 未了，竹心又派人去扶风斋把厢房里的家什都搬了过来。 安置好这一切，便已经快接近小年。 府上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淮阳王妃和萧令柔。 竹心刚把谢家的消息送给郡主，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上门来求见。 谢氏如今掌家，自然是她接待。 面对这对母女的虚伪探听，谢氏冷笑连连，话里话外讽刺，极尽阴阳怪气。 哪知道淮阳王妃本就是商户女爬上来的，对这种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讥讽，完全不介意，一直赔着笑脸。 反倒把谢氏气到了，这才懒得理会这对母女，派人来请郡主来。 竹心算了下日子，她已经怀孕七个月，正是要紧时候，实在不敢跟着去对付淮阳王妃母女，便推荐了兰心前去。 郡主有些担心：“惠姨娘性子直，会不会对付不了她们？” “少夫人放心，直她们才没有办法，教导人学规矩，兰心姐最是在行。”竹心给郡主吃了定心丸，又派童婆子去请兰心。 发现竹心身边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郡主问道：“要不要我拨两个人给你？” 竹心已经有了人选，趁机要人：“其实，我早就看好了，童婆子的孙女，燕儿就很好，要不然郡主把她调过来给我用吧。” “没问题，一个人够不够？要不我再调两个人给你？”郡主觉得竹心要的太少。 第235章 好着 “够了够了，平时我都在少夫人这里，也用不着什么人。”竹心可不想身边出现别人的眼线。 哪怕她能辨认出来，郡主给她的是不是眼线。 一直到天黑，郡主和兰心一块回来。 郡主脸上是久违的笑意，看见竹心便快步走上来：“今天真是痛快，我从没见过她们母女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胡奶娘，去把三哥儿抱出来，给惠姨娘看看。”竹心趁热打铁，当着郡主的交代下去。 正如竹心所料，郡主似乎已经释怀，吩咐蔷薇一块去把四哥儿也抱来。 看到儿子，兰心有些恍惚，从没有抱过孩子的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抱儿子。 三哥儿很怕她，转头要竹心抱。 竹心抱过孩子，送到兰心面前：“你和他多熟悉就行。” 见三哥儿还是直躲，竹心只好把孩子送到郡主面前：“少夫人，你抱抱哥儿。” 郡主抱三哥儿不多，但每日都会看看三哥儿，所以三哥儿一点也不怕她，冲着郡主就伸手。 “这孩子认生呢。”郡主想把孩子送给惠姨娘养，但惠姨娘似乎没有要孩子的意思。 她抱了会，便交给胡奶娘。 下人退下去，竹心听郡主说，加上兰心补充，这才知道，萧令柔是冲着河西郡王去的，也就是原来的三皇子。 谢家手里有她写给河西郡王的诗和信，是谢韵从河西寄回来的。 再加上陆二郎也收到了这种信，还三番几次，差点和萧令柔撞到一起。 谢二郎呈上诗书信件，陆太傅也舍不得谢家二郎娶了萧令柔，耽误了终身大事。 皇帝一看一听，便彻底熄灭了赐婚的心思。 连带着还训斥了德妃几句，怎么和淮阳王妃这种女人往来。 现在萧令柔的名声在京城的名声毁了，稍微有点门第的大家大户，都看不上萧令柔，她们这才急了，不送帖子就上了定国公府的门。 话里话外，都是希望萧令仪能帮妹妹说个好人家。 萧令仪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恨不得要刹那骂继母和妹妹，好在兰心跟她过去，一番直白的严厉指责，说的母女俩人脸色煞白。 最让母女二人绝望的是，兰心已经给淮阳王写了信，接她们母女回淮阳说亲。 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淮阳王妃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看着继女高嫁国公府，比亲生女儿却名声尽毁，灰溜溜离开京城，还让她难受。 所以淮阳王妃母女毫不犹豫离开了定国公府。 竹心知道兰心出马，定能赶走这对母女，但到底治标不不治本，这对母女死皮赖脸的程度，不是一般的厚。 萧令柔不成婚，淮阳王妃怕是死也不会离开京城。 年关将近，竹心几个铺子的银子也陆续送来，特别是沧澜斋，利润大到惊人。 竹心立刻补上了郡主账上最后一万两。 她累得厉害，实在熬不住，便推荐兰心来替郡主办事。 若桂阁卧室里，竹心窝在床上，翻看着沧澜斋历年的账目，越看越体会到谢韵的厉害。 想起萧令柔和谢二郎的婚事差点成了，谢韵送回来的关键证据，让皇帝改变了主意。 能拿到这个，还是在河西郡王手里拿到的，皇帝大概也能猜出来，当年的三皇子怕是也没有拒绝萧令柔。 这样的女子，赐给谢二郎，实在侮辱人。 “真是可惜，谢姑娘这般惊才绝艳的人，居然嫁给了河西郡王这个废物。”竹心祈祷着，谢韵能早日用上那把匕首。 大年三十，太子离开东宫，到了太极殿伺候。 皇后连夜叫方伯仁来了趟定国公府，与梁沐祈彻夜长谈到第二天一早。 竹心一觉醒来，发现梁沐祈坐在床头，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窗外天光大亮，太夫人病重，免了众人的拜年，只和定国公说了几句话。 梁沐祈等到父亲出来，就被叫到了采樵斋。 定国公让他去多去看看几个妾室，特别是沈氏。 听完梁沐祈的话，竹心也并不意外，如今太夫人能有一半的时间清醒，便是她向谷御医求的药，经五皇子的手带回来的。 方嬷嬷不信她，南枝和雪枝是信的，如今太夫人通过定国公，让梁沐祈来看自己，应该就是太夫人对她的感谢。 “我要你看什么，我吃好喝好，郡主也信任我，日子好着呢。” 竹心转身下床，半天没能起身来，梁沐祈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 拿起木梳，梁沐祈伸手抢过去：“我来。” 终于，竹心感觉到了不对劲，扭头看梁沐祈：“你吃错药了？” 梁沐祈把她的头摆正，望着镜子里的竹心道：“这是方大哥教我的，说要以诚待你，这样才能得到你的心。” 酸溜溜的情话，从梁沐祈这个狗脾气嘴里说出来，刺得竹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无意中一瞥眼，铜镜中的梁沐祈神情温和时，竹心还是愣了下。 不得不说，安静时候的梁沐祈，仗着一副好皮相，的确很骗走不少姑娘的芳心。 “怎么了？”梁沐祈发现竹心失神。 竹心垂下眉眼，感慨道：“我在想，如果世子爷再丑一点，当年我就不会答应太夫人来伺候你了。” 梁沐祈的手一顿，脸一黑。 要不是方大哥的教导还在耳边回响，他真的摔了木梳走人。 真是越纵容，竹心越不客气。 始终没有听到梁沐祈发怒的声音，竹心讶然抬眼，发现梁沐祈绷着脸，继续给她梳头。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有。”梁沐祈哼了声，梳理顺了所有头发，他就把木梳交给燕儿，在竹心身边坐下，伸手摸着竹心一突一突的肚子。 “她又在闹你了？” 竹心发现梁沐祈今天的心情很好，透过铜镜看他：“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 梁沐祈本来不想说，但想起方大哥的话，还是告诉了竹心：“张为之派人去荆州老家，打听族人中两岁以下的男孩。” “是吗？”竹心叹气，应该是张母快要撑不住，所以他决定过继个儿子，来安母亲的心。 第236章 放下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梁沐祈抓住竹心的手，语气里的醋味冲人得很。 掰开梁沐祈的手失败，竹心只好让燕儿停下，转头对他道：“我不喜欢他，只是觉得遗憾，他前途无量，没必要因为我不要亲生儿子，我不想他走上杨大老爷的老路。” 梁沐祈气得站起身来， 捧着竹心的脸，逼迫她望着自己的眼睛：“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担心他！我才是你丈夫！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 我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竹心不想和他争辩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先说正事好不好？陛下明显准备重用他，户部尚书突然请辞，安侍郎升任户部尚书。 他作为安侍郎一手提拔的门生，最迟今年秋闱后，肯定要往上面升一升，你盯着他的动向是应该的，你怎么——” “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梁沐祈心里气急，“我什么都迁就你，我什么都给你！结果在你心里，我还是不如他！” 燕儿紧紧抓着木梳，死死盯着梁沐祈的手，生怕世子一个激动，要动手。 毕竟之前世子动不动就要踹人的记忆，她还记忆犹新。 竹心再也忍不住，趁着梳妆台桌面站起来：“梁沐祈！你不是孩子了！你能不能懂事点！我在和你正事呢，你老揪着这种小事不放干什么？” “你先说。”梁沐祈气得呼吸粗重，还不忘帮忙托着竹心的肚子，减轻竹心腰部的压迫力。 这么一来，竹心的确不累了，但她气笑了，完全不知道梁沐祈脑子里到底装什么什么浆糊。 不关心张为之仕途，对定国公府的利害关系，反而抓着她没有放下张为之这种完全没必要的事不放。 笑完了，竹心抬头，指着自己的肚子道：“我既然给你生孩子，就说明我没打算再嫁其他人，你总能放心了吧？” “不是这个，我就是想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彻底放下张为之？”梁沐祈固执起来，简直叫人头疼。 竹心腿酸，摆摆手：“放下了放下了。” 梁沐祈却不依不饶道：“你这么敷衍我，肯定没有放下！” “好吧，我没有放下。”竹心真的头痛欲裂。 砰！ 梁沐祈给了墙壁一拳，吓得燕儿手一抖，木梳掉在地上，赶紧挡在竹心面前。 竹心抬头，看到梁沐祈手背骨节上在滋滋冒血，急忙吩咐：“燕儿！快去拿药箱来！快点！大年初一，怎么能见血呢！” 要是被谢氏发现，郡主知道，又要来烦她。 梁沐祈忽然笑了：“你在关心我。” 竹心没好气抬头，看见梁沐祈傻呵呵的在笑，想起当年谢二郎喝了梅心一盏茶，也是这么笑着。 她一边给梁沐祈清洗伤口上药，一边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谢家二郎见面很多？” “你怎么知道？我在朱明门当差，他在中书省当差，一天至少要碰见两次。”梁沐祈想也没想，直接告诉了她。 “你以后少和他见面，免得被他带傻了。”竹心不怕梁沐祈犯浑，不怕他多情，也不怕他冷漠，就怕他偏执。 偏执如谢二郎，至今未娶妻，固执如张为之，始终不肯和梅心圆房。 有时候竹心在想，梅心抢走了张为之，却始终和张为之离心离德，这种婚姻，有什么意思呢。 给梁沐祈包扎完，竹心抬头，看见他抿着嘴，努力绷住不笑，但嘴角实在压不住。 “国公爷让你去看望几个妾室，又不是专门来看我，你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一碗水要是端不平，郡主是会吃醋的，赶紧去看看徐姨娘和苏姨娘。” 竹心起身推着梁沐祈往外面走：“我还想好好在少夫人身边待着，努力攒钱，到时候攒够了还给世子爷。” “你找张为之帮忙，给他钱了吗？”梁沐祈转身，狗脾气又上来。 “好好好，不还不还。”竹心又把他推回去，叫燕儿送梁沐祈出院子。 燕儿回来时，低声告诉竹心：“奴婢看到了萍儿姑娘，还有丹若院里的婆子。” 这两个人都在竹心的预料中，带着燕儿坐下：“我知道，咱们先盘算下账目，离开了扶风斋，咱们去账房支银子都不方便了。” 两人刚拨动算盘，童婆子进来禀报，说是琥珀求见。 竹心略一思索，便叫燕儿把账册都带下去，这才吩咐：“请她进来吧。” 琥珀还带着两个婆子，一人捧着一个小箱子。 “奴婢琥珀给沈姨娘请安。”琥珀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 “免礼。”竹心也没有像从前那般客气。 如今她是定国公府的半个主子，再也不用小心讨好各个院子的管事妈妈丫鬟了。 转身叫两个婆子上来，琥珀亲自打开箱子，第一个里面是一套纯金的长命锁手环脚环，，第二个里面则是两本书。 琥珀捧起第一个箱子，送到竹心面前：“这是夫人送给姨娘和姐儿的，希望姨娘能伺候好世子，姐儿能顺顺利利，长命百岁。” 竹心伸手拿起比自己手掌还大的长命锁，取出里面镶嵌着小长命锁，轻笑道：“东西的确很是精巧，替我谢谢夫人。” 接着，琥珀取出第二个箱子里的两本书，送到竹心面前。 一本《女德》一本《女戒》。 “夫人希望沈姨娘能认真看一看这两本。” “这两本书，我早就烂熟于心。”竹心当然知道夫人的意思，并没有在意这个敲打。 琥珀挥手，让两个婆子下去，再次给竹心福身见礼：“奴婢有件事，想请沈姨娘帮个忙。” 竹心诧异抬头：“哦？还有什么事是琥珀姑娘做不到的？” “请沈姨娘帮我除掉一个人，可以留他一命，但要让他四肢瘫痪，眼不能看，口不能言。”琥珀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药粉来。 接过她的药粉，竹心埃安轻轻捻动：“做这种事容易留下把柄，我有更好的办法，但作为交换，你能帮我什么呢？” 琥珀也很直接：“以后奴婢就是沈姨娘的人。” 竹心正色起来，让燕儿去门口候着。 第237章 不清醒 没了旁人，竹心抬手请琥珀坐下，说话也很直接：“夫人待你不好吗？” “夫人待奴婢很好，吃穿用度，家人的差事，都安排妥当，唯独奴婢不想成为世子的女人，忤逆了她。” 琥珀没有坐下，反而跪在竹心面前，“奴婢和吴用私通，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才逃过了伺候世子的命。 可夫人赶走吴用，打掉奴婢的孩子，圈禁奴婢。若非珊瑚实在扶不起来，奴婢也不会被夫人重用。 夫人的心太狠，她想让奴婢去伺候三爷，奴婢不想走上锦葵的路，更不想走锦瑟的路，只能自找生路。” 竹心一直都知道琥珀清醒，但听到夫人想让琥珀去梁沐平身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还有锦芳和锦琴吗？” “谁让三爷看上了奴婢，不要锦芳锦琴呢。”琥珀自嘲笑道。 “夫人有这个心，吴用出事，应该更加帮不到你吧。”竹心发现，自己不太理解琥珀的思路。 琥珀微笑：“如意自然会帮我，她能得宠至今，还和菊心一起被抬做姨娘，可是我一手帮她上位的。” 竹心肃然起敬：“原来是这样，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不是还可以投靠少夫人吗？她正缺人呢。” “少夫人担不起大事，如今一切不都是靠着沈姨娘你吗？”琥珀对竹心愈发恭敬，“苏姨娘全靠世子爷的宠爱，徐姨娘谨慎聪慧，不相信任何人，至于姚氏，只不过是世子手里的棋子罢了。” “姚姨娘怎么说？”竹心突然好奇，她不是太后挑的人吗？也是郡主做主的，怎么就成了梁沐祈的棋子？ 琥珀起身来：“这件事，奴婢以后再和沈姨娘细说。” 不到一个时辰，梁沐祈又回来若桂阁，仔细看了谢氏送给竹心的礼物。 看到长命锁时，他还很高兴，看到两本书时，他反手就扔掉地上。 “你哪里需要看这种书！” 竹心吩咐燕儿把这两本书捡起来放好，叫梁沐祈过来坐下，才刚刚靠近，便觉得他身上的香味有些熟悉。 她忍不住靠近梁沐祈闻了闻，气味幽凉，有点熟悉。 “怎么了？突然喜欢我了？”梁沐祈搬起椅子，到竹心身边坐下。 竹心打了个哈欠：“别说有的没的，你去看丽娘和徐姨娘没？丽娘的身子好些了没？” “去看了，丽娘的身体还是不太好，褚御医只开了些安眠的药，孟嫂子贴身伺候，饮食还行，就是她想得太多，我也劝不住。” 梁沐祈正说着，发现竹心在看自己：“你是劝不住，还是不想劝？” “当然是劝不住了！”梁沐祈又露出不耐烦来，“我又给她安排了两个人，全天保证她身边都有人在，我对她还不好吗？” “好好好，徐姨娘那边呢？”竹心最在意的就是徐氏。 自从徐氏主动告诉竹心她有孕后，一直藏到了五六个月，才被郡主知道。 原本出门就少，现在压根就不出门。 是担心杨二娘害她的孩子吗？杨二娘不是被软禁了吗？她在担心什么？ 难道是苏丽娘院里出现了麝香？ 正在这时候，梁沐祈若有所思道：“我总觉得她每日睡的时间有些长，当初云秀是病了，她气色瞧着还不错，但就是有点奇怪，也没说哪里不舒服。” “可有定时请脉？”竹心刚说完，便打了个哈欠。 嘴巴还没合上，梁沐祈扶着她道：“你若困了，就好好去休息。” 竹心推开他的手，捂住了口鼻：“是你身上的香有问题，最近这段日子，念儿闹得厉害，我睡不着，好些天没有困意了。” 梁沐祈立刻回头两步，嗅了嗅自己的衣料，一股凉凉的幽香，凝神静心，他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想到郡主很擅长调香，竹心立刻建议：“你去看望下郡主，她或许能闻出来。” 竹心见梁沐祈迟迟没有回话，只好改口：“乐姐儿也很想你的，两个哥儿也能认人了，你这个当爹的，也该去看看他们。” “好。”梁沐祈神色凝重，起身离开。 等他走后，竹心困意汹涌，连忙叫来燕儿，扶她去歇息。 从上午一直睡到了天黑，竹心才悠悠转醒，发现兰心坐在床边看书。 “你醒了。”兰心连忙扶她靠坐起来，“感觉如何？” “还挺舒服，没有那么疲惫了。”竹心认真感受了下，发现身体有种很意外的轻松感，低头看了眼肚子，“念儿今天有点安静，总算睡了个好觉。” 兰心眉心微蹙：“等会褚御医就会过来，给你们都看看。” 竹心顿时抬头追问：“为什么？” 抬手摸了摸竹心的额头，兰心温声解释：“世子去看了徐姨娘，她屋里所用的安神香，名叫雪中春信，有凝神助眠的效果，寻常人用没问题，但对孕妇来说，好像不能用。” “等等！”竹心扶着额头，仔细回想了下，上午梁沐祈过来，她就是闻了这个凉凉的幽香，才生出困意的。 从她醒来，到兰心解释完，竹心才想起这件事来。 脑子好像有些不清醒了。 看竹心神色不对，兰心连忙问道：“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竹心抬眼，摇摇头：“没有，相反，我感觉念姐儿不闹腾了，整个人轻松很多” 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念姐儿总是喜欢顶竹心的肚皮，这个时候，却格外安静，没有一点反应。 “兰心姐！你来了多久？”竹心开始担心。 “两个时辰，之前都是燕儿在照看你。”兰心立刻回道，同时握住竹心的手。 心里忽然慌张，竹心转头叫着燕儿。 燕儿进屋来，她立刻问：“我睡着的时候，念姐儿可有闹腾？” “没有。”燕儿摇头，连忙解释，“奴婢一直守着姨娘在，就是怕念姐儿把姨娘闹醒了。” 竹心的手在发抖：“褚御医什么时候来？” “马上就来！世子爷亲自去请褚御医来的。”兰心发现，竹心的手在瞬间就冰冷下来，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 兰心转头吩咐：“炭火烧旺一些。” 第238章 精神 燕儿转身便去加炭。 屋角的灯笼，光线渐渐暗下去，燕儿去拿了油壶进来，取下灯罩，挑起了灯芯，一点点的加进灯油，周围瞬间亮堂。 竹心一手抓着兰心，一手扶着肚子，心里一直在想，念姐儿怎么还没醒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嘎吱声，童婆子在外面通禀。 “姨娘，世子和少夫人来了。” 很快，几个人进屋来，郡主连忙请褚御医上前去：“快！给竹心看看，她和孩子没事吧？” 兰心让开，褚御医坐下给竹心诊脉，反复斟酌了半个时辰，他才缓缓道：“沈姨娘放心，孩子应当无大碍。” “她现在还没醒，会不会……”竹心真的很害怕，万一这个孩子没有保住，她会怎么办。 这是她世上唯一的血缘亲人了。 竹心不敢多想，但眼泪却控制不住的落下。 该说的已经说了，褚御医开了两副汤药，起身对郡主说：“好好照顾沈姨娘，她的情况比徐姨娘好很多，老夫也不能确认，只能慢慢来看，看生产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郡主刚想对梁沐祈说别担心时，发现身边已经没了梁沐祈的踪影。 “世子呢？” 蔷薇低声回道：“世子爷说去看看徐姨娘。” 看向房门处，郡主很难以理解：“他一句话还没和竹心说呢。” 燕儿提着热茶过来，解释了句：“大概是世子爷过来看姨娘时，姨娘和世子爷吵了架，惹世子爷生气了。” 回头看向靠在兰心肩膀上哭的竹心，郡主心里很不是滋味，竹心眼里只有孩子，完全没有世子。 明明是她曾经很希望看到的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郡主突然在想，如果她不是郡主，没有生乐姐儿，养着他的两个儿子，梁沐祈是不是也是这般绝情。 一直到初三，念姐儿又开始顶竹心的肚子。 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竹心高兴得给了燕儿和童婆子重赏。 褚御医都不知道雪中春信会对胎儿有什么影响，竹心只能更加小心翼翼，戴好帷帽，穿好披风，在院子走廊下走动。 尽量不在屋里多带，任何有味道的东西，都暂时放到了后罩房去。 一直到正月底，竹心才感觉脑子恢复了从前的灵巧。 兰心过来时，发现竹心拄着拐杖，肚子已经长大到了一个快要托不起来的地步，她也要在屋外走动。 看得兰心心惊胆战跑过去扶她：“褚御医说，让你好好在屋里休息，每天走个一个时辰就行，你怎么不听呢。” “我很害怕。”竹心叫燕儿搬了两个凳子过来，慢慢坐下，这才解释缘由，“我问过稳婆，云秀难产，便是她的宫口开得不够大，孩子出不来才导致的难产的。” 这次兰心没有说话，只道：“那你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一直在外面不停走动。” 竹心腰酸背疼，但她总是怕回到屋里去：“我怕要是再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徐姨娘停用了雪中春信，精神比以前差很多，不过她的胎动也渐渐明显了起来，应该问题不大的。”兰心只能这么安抚竹心。 褚御医都看不出来的问题，她更加看不出来。 “兰心姐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个孩子，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竹心这段时间想了很多，甚至怀疑过太夫人。 毕竟雪中春信的香方，是太夫人给她的。 徐姨娘是谢氏的人，因为这个，太夫人才要对徐氏动手吗？ “世子从初十之后就被皇帝宣召入宫，今天上午他支离送了消息回来，说他要回府来，到时候我去请世子来看看你。” 风渐渐小了，兰心撩起竹心帷帽的纱帘，让她视野宽阔一些。 感受着春风的暖意，竹心笑了笑：“他不会来的。” 想起郡主的交代，兰心还是问了出来：“你和世子到底怎么了？别人不知道，但我是了解的，世子心里一直有你。” “是吗？我怎么听说，最近苍官给姚姨娘送了不少精巧的玩意，她想出门，苍官就亲自带她出门。”竹心最不在意这种没有用的“有你”。 兰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郡主管不了苍官，自然管束不住姚氏，偏生夫人又放任姚氏自由。 以至于府里上下，都在巴结姚氏。 一直到天黑，梁沐祈也没有来若桂阁，不过叫人送了个纯金的九连环来。 竹心看到金子，心情总算好了些。 等燕儿拿起来时，发有点沉，竹心赶紧叫她递过来。 这重量…… “快！拿称来称一下。”竹心总觉得怀孕后，她脑子有些不够用。 燕儿拿了称来，发现这个九连环足足有三斤重。 竹心再次提了提：“看来是个实心的，收起来吧，登记入库，念姐儿可玩不动这个。” 夜里，兰心送了夜宵过来，这次还抱着三哥儿来了。 竹心一边吃一边听着兰心说起宫里的事。 “太子下个月便要监国，四皇子监国有功，被册封为洛王，二月便要出发去洛城。” “看来陛下发现，太子得有个竞争对手才行，洛王的封地在洛城，和京城区别也不大嘛。”竹心喝完最后一口汤，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三哥儿和墨儿玩得开心，竹心越看越喜欢：“以后念姐儿出来，也能和三哥儿作伴了，郡主有没有说，让你带三哥儿回去？” 这些日子留在丹若院帮郡主，兰心和三哥儿接触的时间不少，母子连心，到底还是舍不得。 “没有。”兰心的神情有些落寞。 “慢慢等着吧，等四哥儿年纪再大点，两个孩子再住一起，便有些不合适。”竹心也不着急。 进了二月，四皇子被封王，离京去了洛城。 太子春风得意，送了厚礼来定国公府，皇后也着急，连连召见郡主入宫。 苏姨娘便是在外面一派热闹的氛围中，按时发动。 褚御医早早住在前院，得到消息就去了朗月苑。 梁沐祈得到消息，也和皇帝告假，赶了回来。 若桂阁里，竹心急得走来走去。 第239章 夭折 苏姨娘这一胎从怀上开始，就不太顺利。 怀孕快三个月，还是兰心发现苏丽娘有孕的，中途还在身边发现了麝香，差点流产。 好不容易熬到了孕后期，苏丽娘心思太重，连梁沐祈都受不住。 两个时辰后，童婆子赶回来，告诉竹心：“苏姨娘没有难产，是头位，少夫人带着兰心，还带上了芍药过去安抚她。” “那就好。”竹心稍微放心，安心坐回了屋里。 从上午一直到傍晚，苏姨娘顺利生产的消息，送了过来。 竹心彻底放心，安心吃完饭，然后沐浴更衣，准备躺下休息。 门外有燕儿的惊呼声：“少夫人，你怎么来了？” 很快，郡主进屋，脸色十分难看，一字一句的道：“苏氏生下的哥儿，夭折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顺利生下来了吗？”竹心连忙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肚子隐隐作痛。 郡主颓丧坐在竹心床边，自责道：“我真的准备好了所有事情，褚御医也留在家里，什么都给她准备是最好的，孩子生下来也哭了，就是声音不大。 这孩子就吃了奶娘一口奶，便啼哭不止，芍药哄了大半个时辰才哄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一觉就睡了过去……” “我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郡主痛苦不堪，满脸都是自责，“沐祈赶走了所有人，也不许所有人透露孩子已经夭折的事，我真的尽力了……” 竹心却隐隐感觉不对：“吃了一口奶就哭个不停？” 沉浸在自责和悲伤中郡主，完全没有听到竹心的疑问，一个劲在喃喃自语。 等菡萏过来请她回去，郡主才起身告辞。 躺在床上，竹心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连忙叫来童婆子，交代她去见太夫人一面，一定要等到太夫人清醒，和她详细说明情况。 三天后，方嬷嬷亲自来了朗月苑，看望过苏姨娘，想劝梁沐祈去上值，还是失败了。 又过了五六天，童婆子慌张跑回来，腿都在发软。 “姨娘！查出来了！苏姨娘院里的奶娘，从两个月前就一直服用少量朱砂，奶水里面有毒，哥儿本来就体弱，吃了一口奶，受不住就悄无声息去了。” 竹心后退两步，幸好有燕儿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会是奶娘？奶娘怎么说？” “奶娘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奶娘还是世子爷亲自去找的，因为不放心少夫人，谁想到……” 童婆子说不下去，心疼得不行：“那么小的孩子……对了，徐姨娘的奶娘也有问题，现在已经换了。” 不知道徐氏是不是受惊了，第二天晌午便发作了。 定国公府顿时有些忙乱，竹心得知消息时，已经傍晚，坚持用了晚膳，散了步，沐浴完，准备睡觉时，肚子突然痛起来。 “燕，燕儿！”竹心站不住，双手紧紧扶着门柱，“我，我好像要，要生了……” 门外的童婆子听见，立刻要去禀报少夫人和世子。 竹心很害怕，扬声叫住她：“不要去！你过来！去，去松鹤堂！如果太夫人不太清醒，你就告诉方嬷嬷，让她给宫里送信，再请一个御医来。” 巨大的不信任，笼罩了竹心心头，没了太夫人盯着，谢氏掌家果然会出问题。 在竹心的交代下，燕儿准备好了生产的东西。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谷御医才匆匆赶来定国公府，方嬷嬷立刻带着他和稳婆去了若桂阁。 从晚上到天亮，徐姨娘顺利诞下龙凤胎，姐儿哭声洪亮，哥儿却没哭，瘦瘦弱弱的，好在拍了一巴掌屁股，哥儿也哭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为了安全起见，胡奶娘被借过来用。 等二姐儿和五哥儿都吃了奶，顺利睡着，众人才稍微安心。 梁沐祈犹豫再三，把徐姨娘交给了郡主来照看。 他去朗月苑安抚了苏丽娘，即刻便准备赶回皇宫去。 到了府门口，费遗悄然跟上来询问：“谷御医比褚御医接生更厉害吗？” “什么意思？”梁沐祈骤然停下，“谷御医什么时候来的府里？” “昨晚就来了，不是世子请来的？”费遗发现了问题所在，“谷御医没去徐姨娘院子里？” 梁沐祈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往若桂阁赶去。 等他赶到院门口时，屋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竹心望着皱巴巴的女儿，亲了亲她的鼻尖，让燕儿给赏银，这才把孩子交给方嬷嬷去清洗包上襁褓。 燕儿送谷御医出来，一眼看到院子门外的梁沐祈，心里顿时咯噔。 主子不相信松鹤堂以外的人，包括世子爷，所以生产的事并没有声张。 谷御医发现气氛不对劲， 主动走到梁沐祈跟前恭喜：“祝贺梁世子，喜得千金。” “她们还好吗？”梁沐祈想进屋看看，却不知为何，双脚犹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母女平安，沈姨娘生产前做足了准备，没有受太大的苦。”谷御医也是感慨，幸好竹心身体强健，才能这么顺利。 “她是什么时候发作的？”梁沐祈怔怔问道。 谷御医恭敬说了沈竹心生产的过程，明明是安抚的话，梁沐祈的脸色却渐渐苍白。 燕儿忐忑不安，不敢到世子跟前，也不敢进屋去禀报主子。 犹豫中，梁沐祈转身和谷御医离开。 等竹心睡了一上午醒来，兰心已经在身边，怀里抱着哇哇直哭的念姐儿。 “你当真要自己喂念姐儿？” “当然，谷御医说我今天没有奶，后面几天也都会有的，还是我自己来喂念姐儿才放心。”竹心叫来燕儿帮忙，揭开了她的中衣。 念姐儿力气大得很，剧痛穿进脑子里，竹心直冒冷汗。 将两刻钟过去，念姐儿还没吃到奶。 竹心痛得不行，颤抖着声音叫燕儿上床来，在另外一边试一试。 这次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奶水就被念姐儿吸了出来，念姐儿的力气也缓和下来。 吃饱之后，念姐儿便沉沉睡去。 兰心帮忙把孩子抱到摇篮里放下，这才转身。 第240章 顺利 看着燕儿在帮竹心清洗，兰心心疼得不行：“你这又是何必呢，夫人给你准备好了奶娘，已经检查过，没有问题。徐姨娘也说，过两天就换上新奶娘的。” “不会的。”竹心扭头，静静地看着兰心，“她不会把胡奶娘还回去的，你们都不了解她。 而我，虽然只了解她一点点，有苏姨娘的前车之鉴，她不会再用别的奶娘，说不定也要自己喂奶。” 顿了顿，竹心想到徐姨娘是双胎，叹道：“如果她和我一样，只生了一个，说不定用不上胡奶娘。 只是现在两个孩子，她自己的奶肯定不够，只能截住胡奶娘。在孩子的安危面前，什么信任都是不存在。” 兰心沉默了好久才道：“所以你没有去禀报夫人和少夫人，只告诉了太夫人，万一她不在清醒状态呢？请不来谷御医呢？” 竹心笃定道：“方嬷嬷不会不管我的，这个可是世子爷的血脉，除了苏嬷嬷，便是方嬷嬷最了解太夫人，我赌的是太夫人会照看梁沐祈的孩子。” 吃完了饭，竹心便沉沉睡去。 不到两个时辰，她就被念姐儿的哭声吵醒，这次兰心不在身边，反而是郡主坐在床边。 “少夫人。”竹心躺着没动，和郡主问安。 郡主的心情很是复杂，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竹心生下孩子的人。 竹心知道她在介意什么，面露诚恳的解释：“少夫人，我在徐姨娘之后发动的，褚御医只能替一个人接生。 她先发作的，我总不能把褚御医抢过来。生孩子这件事，毕竟有先有后，你们又全在徐姨娘那儿，所以我去找了太夫人。 好在生产顺利，我和念姐儿都平安。多谢郡主来看我，奶娘我也不用了，我自己就能喂她，若是徐姨娘需要，可以给她用。” 说完，燕儿便抱着孩子上前来，念姐儿吃上奶，便不再大哭。 望着竹心喂奶的模样，郡主渐渐释怀，这么个可爱的女儿，她也有一个。 为人母亲，操心的总是很多。 “我知道，婆婆那边，我去解释。”郡主起身，交代燕儿好好照顾竹心，便带着人离开。 拙春院正屋里，谢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候在面前的付嬷嬷等人，大气都不敢出。 最终还是付嬷嬷开口：“夫人别生气，沈姨娘或许就是担心，毕竟有苏姨娘和徐姨娘的前车之鉴，她不敢声张也不敢用奶娘。” 谢氏自嘲道：“她这是防着我呢！若桂阁没几个人伺候，居然敢拦住关妈妈！怎么不见她拦住郡主！” 付嬷嬷耐心劝道：“这是沈氏不识好歹，她怀的是世子的血脉，不就是仗着这个孩子才敢胆大妄为么？ 夫人别生气，不过一个姐儿，也就是个庶女，难不成还能越过乐姐儿去？再说了，在三姐儿前面，还有三个哥儿，和两个姐儿。 她们母女算得了什么！现在她还能靠一靠太夫人，将来太夫人去了，她还能翻天不成？还不是得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 知道付嬷嬷都是偏心她说的，但谢氏的心情还是舒畅不少。 “也是，沐祈都没有去看她们母女一眼，我又担心什么呢，生的是个女儿，头上还有乐姐儿，徐姨娘的女儿，她也成不了气候。” 琥珀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随后便听见谢氏叫她禀报调查奶娘的进展。 犹豫了一瞬，琥珀决定瞒下来，免得惹祸上身：“还没有进展，奶娘软硬不吃，什么都没说。” 谢氏瞬间变了脸：“岂有此理！我给了她重金！让她来奶我的孙子，她居然敢下毒害死我的孙子！把她全家人都抓起来！一并审问！” 关妈妈还想劝一句，被付嬷嬷瞪了一眼，只能低头下去。 琥珀领了命令，转身告退。 二月下旬，天气依然没有转暖，竹心的吃穿用度，谨慎又谨慎，熬得燕儿和童婆子疲惫不堪。 兰心便把凝冰送了过来，瞬间缓解了竹心的压力。 凝冰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但有照顾产妇的经验，关键是，她继承了苏嬷嬷的机敏。 很多事情，竹心一个眼神，凝冰就知道该如何去办。 若桂阁的人还是不够，竹心便叫凝冰去见了趟苍官，把丁婆子要了过来。 燕儿便能放开手脚，去外面打探事情，童婆子专心孩子，丁婆子又带了个刘婆子过来，是云秀姑婆，干着洒扫等轻便活计。 很快进了三月里，念姐儿一天一个模样，竹心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天气终于有了转暖的迹象，太子提出要去林苑春猎，给皇帝打几头鹿补补身体。 定国公不赞同，皇后却小心翼翼的劝慰，陆太傅保持中立。 最终，皇帝似乎另有考量，叫太子带上五皇子一块去林苑。 太子不太高兴，觉得他一个小毛孩，分明就是抢功劳的，愈发不喜。 不过这是皇帝的命令，太子再不喜欢，还是带上了五皇子。 只不过，天气陡变，接连三天的暴雨，冲垮了进出林苑的路，太子和五皇子被困在山里。 梁沐祈临危受命，赶去了林苑救太子和五皇子。 定国公府上下担心不已，除了若桂阁里，竹心一边专心照看念姐儿，一边养着身子。 一直到三月底，梁沐祈带了受伤的太子回京，五皇子被泥石流冲走，生死不明。 刚刚有起色的皇帝，又病了下去。 这次皇帝没有叫太子监国，同时宫里传出喜讯，淑妃身边的宫女早产，拼死生下六皇子，自己却不幸身亡。 皇帝确认过起居注后，便册下令让淑妃带着六皇子监国。 瞬间，霍家再次翻身，淑妃亲自召见大理寺卿，要重新调查霍侍郎的死。 太子失望，沉溺齐良娣的温柔乡，只能由太子妃带着儿女，日日去给皇帝请安。 四月中旬，疑似五皇子的尸首被寻回。 皇帝命人厚葬五皇子，并追封他为福王。 不到三天时间，皇后生下一个公主，当天晚上，郭贵妃悄悄被人接回皇宫。 宫里风起云涌，局势变化万千。 第241章 验尸 定国公府里，竹心已经回到了丹若院里，替郡主出谋划策。 “这些日子，姚氏怎么闭门不出？”郡主每次进宫想见一面梁沐祈，都没能见到。 姚氏却能随时出府，去见她的丈夫。 郡主实在坐不住：“这个姚氏是皇祖母给我挑的人，你们说说看，这姚氏不是生出了二心？” 兰心谨慎回道：“若少夫人不放心，等她回来，我就去她院子里看看。” 对这个回答，郡主并不满意，转头看向沉思的竹心：“竹心，你的看法呢？” 沉浸在思索宫廷变化的竹心骤然回神，说出了她早就知道的事情：“郡主不必担心，我已经确认，姚氏有孕，估算下日子，差不多四个月了。” “你怎么知道？”郡主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没想到竹心已经确认。 竹心笑着道：“少夫人，我收买了苍官，是他告诉我的，毕竟每次姚姨娘进出府邸，都是苍官陪着，再不济，也是支离陪着。” 郡主有些不信：“你怎么收买他们的？” “他们本来就是太夫人送到世子爷身边的人，我和兰心姐对他们都很熟悉，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加上我舍得花银子，他们总会透露一两句的。” 竹心这般解释完，郡主信了，兰心却有些不信，苍官和支离都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等兰心送竹心回去若桂阁的路上，她才直接问道：“你不是用银子收买的他们，你到底用什么办法打听到消息的？为什么要骗郡主。” “果然瞒不住姐姐。”竹心倒也坦诚，“苍官看上了南枝，他年纪也到了，是该娶妻了，我答应帮他牵线搭桥。” 兰心停下脚步，拉住竹心的手：“你这是在利用南枝，她知道你这么做了吗？” 听出兰心语气里的责怪，竹心意外回头：“兰心姐，我当然问过南枝了，她说只要苍官能脱籍，她就愿意！苍官说世子已经答应他，等他娶媳妇就给他脱籍的。” “如果我没有问清楚，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又不是太夫人，又不是夫人，我和兰心姐吃过的苦，我怎么会让南枝再吃一遍？” 竹心觉得委屈，甩开兰心的手，自己跑回了若桂阁。 进屋坐下，竹心仔细回想着在丹若院发生的事，茉莉似乎和兰心走得有些近。 在她怀孕前两个月，生产坐月子的这两个月，都是兰心在帮郡主打理账目。 刚才去和郡主出主意，发现兰心姐也知道郡主的嫁妆有问题。 菡萏和两个管事妈妈都看不出账目有问题，但兰心姐一定能发现。 看来茉莉肯定和兰心姐说了什么，兰心姐这才会怀疑她。 念姐儿哭起来，竹心回神，才发现童婆子抱着孩子。 “给我吧。”竹心伸手接过念姐儿，熟练的开始喂奶。 看来得找个机会除掉茉莉。 不过在此之前，竹心得办到琥珀的事，确认一下，琥珀是不是真的会背叛谢氏。 竹心等念姐儿睡下，便叫来燕儿，给她一笔钱和一个信物，去找小北。 燕儿没有任何迟疑就悄然去了前院。 凝冰从大厨房回来，说是徐姨娘带着二姐儿去了松鹤堂，问竹心要不要去松鹤堂一趟。 望着熟睡的念儿，竹心摇摇头：“虽然现在快五月了，但这几天我腰疼得厉害，万一下雨，念姐儿冻着了，我会后悔死的。” 伸手摸着念姐儿的光洁的脑门，竹心露出和蔼的笑容来：“我只有姐儿这么一个孩子，可舍不得她呢。” 言出法随，半下午真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 松鹤堂准备倒是齐全，徐姨娘担心儿子，非要带着女儿回自己的院子。 二姐儿不出意外的发起高烧，传染给了五哥儿，两个孩子一块发烧起来，谢氏和郡主连夜赶去看望。 谢氏这会儿怕得不行，担心孩子又夭折，气得骂了徐姨娘好几句。 倒是郡主有经验，很快发现五哥儿不对：“母亲！徐氏！五哥儿这是要惊厥的征兆！我这就派人去请御医来一趟。” 褚御医在三月份已经离京，所以请来的人是黄御医。 两天后，二姐儿退烧，五哥儿越烧越厉害，最终控制不下来，夭折在五月初一的雷雨夜里。 竹心得到消息时，无比庆幸她没有带念姐儿去松鹤堂。 又失去了一个儿子，梁沐祈回家了。 徐姨娘哭红了眼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沐祈抢走儿子的尸首。 “这个时候你哭什么哭！孩子才两个月大，你为什么要带去松鹤堂！祖母看过很多次乐姐儿，少一眼二姐儿怎么了！” 抢走孩子，梁沐祈抱着儿子的尸首出来，转身交给流霜：“送去大理寺验尸。” 追出来的郡主愣住，想说什么，却只能看着梁沐祈没有撑伞就走进暴雨里。 谢氏出来，交代关妈妈：“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这里院子里，好生照看二姐儿。” 听到这句话，郡主才骤然回神：五哥儿的死有问题。 所以当郡主赶来若桂阁，告诉竹心这些消息时，竹心也很震惊。 “二姐儿没事吧？”她首先担心的还是孩子。 郡主也很害怕：“暂时没事，婆婆留了关妈妈照顾二姐儿，应该没有问题。你说，三哥儿和四哥儿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丹若院之前是宣嬷嬷在管，后来是我，现在是兰心姐，乐姐儿和两个哥儿都不会有事的。”竹心轻声安抚。 心里却在奇怪，就算谢氏得罪了不少人，也不可能得罪所有人啊。 再说了徐氏自己就很小心，要不是这次去了趟—— “朱妈妈！”竹心立刻抓住郡主的手，“快！去告诉夫人！朱妈妈有问题！还有二姐儿上次从松鹤堂带回来的衣裳东西，全部检查一遍！” 郡主立刻起身，赶去了拙春院，告知了婆婆谢氏要去检查二姐儿的东西。 谢氏凝神：“谁发现的？” 想到竹心的交代，郡主选择了略过这个问题：“母亲！快点去查查看！还是二姐儿的性命最重要。” 第242章 打谁? 小北接沈大田回府途中，被郭大郎的马车撞得人仰马翻，波及了不少无辜百姓。 像往常一样喝得晕头转向的吴用反应最慢，被夹在中间，口吐鲜血，手脚俱断，哀嚎声震天。 郭家的随从扬起鞭子，便抽上来，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吴用，吐完血，又吐白沫。 稳住马车的小北眼尖，发现吴用是定国公府的人，这才扬声喝止：“住手！我们是定国公府的人！” 耀武扬威的郭家随从才收回了鞭子，见小北拿出定国公府的腰牌，这才回头请示主子。 “什么东西！给我打！”郭大郎才不管那么多。 姑母重回皇宫，他受的一肚子气，自然要发泄出来。 场面顿时混乱，小北谨记燕儿的叮嘱，千万要保吴用一条小命，以至于没看护好沈大田，他也挨了一顿打。 万幸京兆府的人赶到，才阻止了这场祸事。 郭贵妃当即召侄子进宫来，当着梁沐祈的面，让人杖了二十军棍。 梁沐祈刚开始没有在意，只是知道受伤的是两个下人，便大方表示不用客气，赔够医药费和赔偿金就行。 等他回到定国公府，听说竹心去了拙春院，立刻赶了过去。 竹心跪在谢氏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请夫人替沈大田做主。 “做什么主？”梁沐祈进屋来，立刻问道。 “世子爷，求求您，替我爹做主，他在外面被人打断了腿，新伤加上旧伤，这条腿怕是要废了。”竹心爬到梁沐祈跟前， 拽着梁沐祈的衣摆，擦了下鼻涕。 梁沐祈实在受不了，猛地拉回自己的衣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还不快送沈姨娘回去！怎么能来打扰夫人！” 凝冰和燕儿迟疑了下，便拖着竹心离开告辞。 谢氏颇为意外，斜眼睨着儿子：“你当真不管了？她去求了郡主，郡主很为难，才过来求我的？” “在太极殿里，郭贵妃已经打了郭大郎而是军棍，答应赔钱，受伤的到底只是我们梁家的下人，也不能不给陛下和郭贵妃面子。”梁沐祈绷着脸回道。 “哦？郭贵妃动作这么快？”谢氏若有所思，随即轻笑，“难怪郡主会觉得为难，不过我记得竹心和她爹的关系并不太好。” 梁沐祈当然知道，从前他看不懂，如今的他，一眼就看出来，竹心是故意过来哭这一场的。 走到她身边，还有淡淡的洋葱味，分明是做给外人看的。” “母亲，验尸的结果已经出来，请您继续查。”梁沐祈把验尸结果交给母亲后便起身告辞。 回了后院，梁沐祈去了朗月苑半个时辰，又去徐姨娘身边看了眼女儿，这才回到扶风斋，叫来田越。 “等天黑之后，叫上兄弟，准备干架！” 田越有点意外：“要打谁？” 最近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世子爷的啊。 “郭大郎！”梁沐祈冷冷吐出三个字。 当天夜里，郭大郎也断了一条腿，郭贵妃在太极殿哭了一整晚，最后皇帝叫来太子，把他痛骂一顿。 梁沐祈没想明白，皇帝怎么直接怀疑太子，便趁着夜晚，悄悄摸进了若桂阁。 因为要喂夜奶，竹心最近浅眠，念姐儿也放在身边。 床边出现了动静，她还以为是凝冰提前醒了，凌空摆摆手，嘟哝道：“姐儿还没醒，你先睡一会。” 漆黑的夜里，手腕被一只粗粝的大掌捉住，吓得竹心正要摸枕头下的匕首，被梁沐祈眼疾手快的抓住。 “你怎么认不出我了？” 竹心是被第二手被捉住，才认出梁沐祈的，生怕吵醒了念姐儿，小声问道：“你来干什么？凝冰还在外面呢。” 梁沐祈顺势在她身边躺下，强行挤进竹心的被窝里，贪婪嗅着令他魂牵梦萦的幽香。 只不过现在竹心身上的奶香味更重，引得梁沐祈蠢蠢欲动：“放心，我已经打晕了她，不会有人会突然闯进来的。” “别乱动！”竹心抓住梁沐祈的手，“别发疯！你想要去找别的女人。” “好。”梁沐祈应下，收回了手。 这反叫竹心感觉格外别扭，仔细想了下，她猜到了一种可能，推了推身边的人：“你去打了郭大郎？” 梁沐祈骤然睁开眼，双目炯炯道：“我就知道，你爹受伤，是你一手安排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和你很有默契，知道你想灭一灭郭家的威风，所以也断了他一条腿。” “哼。”竹心扭过头，避开梁沐祈温热的呼吸，“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想打他，我只不过猜中了你的心思而已。” “要是别人，我才不管呢！你再讨厌他，他也是你爹，是我们定国公府的人，我当然要替你出头！你和别人又不一样。”梁沐祈得寸进尺，亲着竹心的脖子。 这次利用沈大田受伤，证明了她在梁沐祈心里还是有她的，竹心彻底放心。 只是实在担心吵到女儿，加上以后也要梁沐祈帮她们母女铺路，竹心温声哄道：“再过三个月，我身子养好了你再来好不好？” 梁沐祈心里有点不舒服，钻出被窝，给竹心盖好被子：“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竹心要小心抓住他的手：“还有别的事？不是因为姚氏有孕，伺候不了你，所以你才来找我的吗？” “当然不是！”梁沐祈捏着竹心的手指，一根根的数着，竭力压着自己的脾气，“我来找你，有个事不太明白，陛下没有怀疑我，反而直接认定是太子做的，我想为什么？” “你居然在想这个事？”竹心也是惊奇，梁沐祈似乎变聪明了些。 这话瞧不起人的话，听得梁沐祈脸色一黑：“我当然要想这个！陛下越来越信任我，伴君如伴虎，我再怎么样，也要替梁家上下几百口性命着想。” 竹心慢慢坐起来，披上外衫，告诉了梁沐祈真相：“因为这次牵连的无辜百姓中，便有齐良娣的表弟呀。 虽然我们定国公府一重伤一轻伤，但到底是下人，岂能和齐良娣的表弟相提并论。再说了，太子近来宠爱齐良娣，太子妃都得靠边站呢。” 第243章 保男胎 想到郭贵妃这么容易复宠，竹心对未来的日子越发有了信心：“陛下也是过来人，明明看重太子，但他的心就是控制不住偏向郭贵妃，自然会认定是太子替齐良娣出头。” 梁沐祈奇怪，心里生出不安来：“你怎么知道齐良娣的表弟会出现在那？会被牵连其中？是张为之告诉你的？” 竹心无语，见她不说话，梁沐祈不由抓紧竹心的手：“被我猜对了！你想要查什么，你来找我啊！你我的女人！你总是找干什么！” “你别自顾自的瞎猜好不好！才说了你变聪明了！”竹心赶紧解释，又拉了拉自己的手，委屈道，“手好疼。” 梁沐祈赶紧松开，着急追问：“那你怎么知道？” “郡主的人，我能用，查清楚了郭大郎的行踪，也能及时知道你在宫里的消息，太夫人的人我也能用，而且很好用。” 竹心之所以希望太夫人活长久一些，便是希望太夫人能看到她的“忠心”，财产她可以不要，但太夫人培养的人，她实在眼馋。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齐良娣的表弟经常去城西的一个青楼，每日准时准点，没钱就会被赶出来。 撞上郭大郎的车队，是我吩咐小北做的，目的是让定国公府上下看看，我有多少孝顺我爹，我也有软肋。” 沉默了会，梁沐祈忽然问：“郡主一直都知道我在宫里做了什么？” 竹心知道他肯定会觉得自己被监视了，牵起梁沐祈的手安抚：“太后还在宫里呢，阖宫上下，除了皇帝，便是太后权力最大。 皇后都要哄着太后呢，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哪怕郡主没有刻意监视你的行踪，总会有聪明人禀报给她的。” “所以你才在怀着念姐儿的时候，受那么多苦也要取得她的信任？”梁沐祈心里很难受，突然有些理解父亲，为何非要他好好读书。 比起心眼子来，还是读书人的多。 竹心发现梁沐祈的情绪逐渐有些捉摸不透，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到他的腰，挠了挠他腰侧的痒痒肉，被梁沐祈一手按住。 “别闹。” “不是闹，世子爷是不是禁欲太久？要不然我给你挑个通房丫鬟？ ”竹心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梁沐祈渐渐放开竹心的手，压着嗓音道：“上次伤了你之后，我再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竹心才不信：“真的吗？那我好好帮帮世子爷。” 眼看着快要结束，念姐儿突然大哭，惊得两人精神紧绷。 哭了会，等念儿砸吧砸吧嘴，哭声变小，竹心要喂奶，只能起身点了灯，从保温桶里舀了热水，用香胰子反复洗手洗干净。 刚刚洗完，梁沐祈走过来，端着水盆要走。 竹心拉住他的胳膊，指了指保温桶：“还有干净热水。” “不用，我先简单洗一下，你赶紧去喂念儿。”梁沐祈去了外间。 刚醒不久的凝冰忍着脖子的剧痛，只能被迫装睡。 抱起念姐儿，竹心解开衣带喂奶。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梁沐祈准备和竹心说一声，回头看见竹心喂奶，登时看直了眼睛。 竹心抬头，脸颊发烫，立刻扭过身去，挡住梁沐祈炙热的视线：“要走快走！等会凝冰醒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呢。” 梁沐祈瞟了眼装睡的凝冰，只能忍住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等梁沐祈离开若桂阁，丁婆子立刻敲门：“姨娘可需要帮忙？” 瞧着床沿上的白点，竹心点头：“进来吧。” 丁婆子一进来，发现凝冰求救的眼神，便低声道：“快起来帮忙，主子知道你醒了，才赶世子爷走的。” 喂饱了念姐儿，竹心让她趴在肩头，起身转圈哄着她入睡。 等丁婆子和凝冰换完床单被褥，竹心才对凝冰道：“世子爷从很早开始就喜欢翻窗户，你别怕，以后他来了，你就默默退下，别反抗，免得他一手刀下来，你的脖子等于落枕半个月。” 凝冰低着头回是。 端午一过，天气才正式转暖，竹心才带着女儿去松鹤堂看望太夫人。 太夫人还睡着，竹心便和方嬷嬷玉枝说话。 直到徐姨娘带着二姐儿过来，几人才停下，方嬷嬷亲自迎她们进来。 徐姨娘的情绪很低落，反倒是二姐儿很活泼，玉枝逗得她咯咯直笑，半天停不下来，引得念姐儿好奇得探头探脑。 等两个姐儿睡下，太夫人还是没醒，竹心吃着午膳，见徐姨娘没有胃口，安抚了一句：“为了二姐儿，你也多吃点。” 念姐儿隔一个时辰就要吃一次，竹心为了保证奶水充足，现在是什么都吃，以至于身材比孕期圆润了不少。 徐姨娘怔怔抬起头，看着竹心大口吃肉吃菜，终于勾起了一点食欲。 只是吃了没两筷子，她便落下泪来：“都怪我，不该相信祖母的，不该用雪中春信的，说什么能保佑我顺产，还能保住男胎。” 竹心缓缓抬起头来，疑惑半晌才问：“哪个祖母？是……太夫人吗？” 她转头看向卧室里面。 徐姨娘摇摇头，想起夭折的儿子，眼泪控制不住的留下：“不是的，是徐家我的祖母。 她明明说过，先皇后也是用了这个，才顺利生下的太子。明明说好的，这香保男不保女的。 为什么夭折的会是五哥儿？为什么会是我的五哥儿？ 不是应该男孩比女孩更强壮些吗？” 啪！ 竹心重重放下筷子，吓了徐姨娘一跳，怔怔抬头看过来。 “所以你用这个，是为了保住你儿子？放弃二姐儿？” “我，我没有……”徐姨娘心虚，低头不敢看竹心的眼睛。 面对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竹心心烦意乱，快速吃完饭，便来了东次间。 看着熟睡的两个小丫头，她想到了拼命想生儿子的娘，想到了拼死要生下儿子的云秀，又想到至今还不知道，儿子已经死了的苏丽娘。 想到兰心和芍药都生了儿子，梁沐祈对这两个儿子也没有多喜欢，这俩儿子的待遇还不如乐姐儿呢。 第244章 信物 过了会，徐姨娘来到竹心身后，小心翼翼的问：“我能问问五哥儿的尸首什么时候能送回来吗？” “快了，夫人那边快有结果了。”竹心很放心，有兰心协助郡主，这件事若是牵扯到谢氏的人，也逃不掉了。 “以后我能带着宁姐儿去你的若桂阁吗？”徐姨娘又问。 竹心知道她想拉拢自己，这次来松鹤堂，她也有这个意思，毕竟徐氏很聪明，来定国公府这么久，只在孩子上面犯了一次糊涂。 可她不想和徐氏这种只当女儿是棋子的人交好。 转身回头，竹心也说得明白：“世子爷至今还没有来看念儿一眼，都看了宁姐儿好几次，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宁姐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世子爷对儿子女儿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徐姨娘的脸色白了白，想从竹心这边再次讨好梁沐祈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等宁姐儿醒来，她就带着孩子离开了松鹤堂。 见竹心还生气着，方嬷嬷过来劝她：“这也不能怪徐姨娘，夫人盼着孙子呢，郡主信任你，也是因为你怀的是个姐儿。 不说别的，咱们就看施姨娘，她能在定国公府立足，也不也是因为生下来三爷？夫人能容下她，也是因为三爷上不了台面。” 竹心笑了：“嬷嬷也知道，夫人能容下施姨娘，是因为三爷不成器。徐氏想拼个儿子，不就是看着郡主没有生儿子嘛。” 方嬷嬷还想说什么，竹心直接打断她：“嬷嬷也不用劝我，我不喜欢徐氏这样的人，哪怕知道和她交好，对我利大于害，我也不愿意。” “就是就是！”突然出现的南枝也很生气，“苏嬷嬷去后，孟家上下现在靠着兰心姐的势呢！靠孟嫂子和凝冰的钱呢！” “你们呀……”方嬷嬷无奈，转头进去卧室。 过了会，雪枝走过来，还是想劝竹心：“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儿子才能分到家产，世子能分到七成，其他三成哪怕上十个人平分，也是一笔极其丰厚的财产。” 抬头环顾四周，她感慨道：“定国公府一百多年的积累，谁会不心动呢。” 竹心知道雪枝想劝她也生个儿子，但她想的更清楚：“雪枝，你只是看到定国公府的钱，定国公府的势。 但你没有看到，男人会有偏心，男人会有多滥情，男人靠不住的，自己手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太夫人身子还好着，以她对你的喜欢，这些道理，她都会仔细教给你的。” 雪枝点头到一半，立刻垂下头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竹心暗叫不好，怎么又没听见梁沐祈的脚步声，是她耳力退化，还是梁沐祈的功力有所进步？ 深吸一口气，竹心起身回头，福身给他见礼：“妾身见过世子爷。” 梁沐祈看都没有看竹心一眼，径直走到了卧室里，询问方嬷嬷：“祖母今天还没醒吗？” 方嬷嬷在里面解释了几句，梁沐祈便走出来，交代雪枝好好照顾祖母，至始至终，只当竹心不存在。 等他一走，雪枝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竹心姐，世子爷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竹心不知道梁沐祈想干什么，只能打着哈哈：“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日头西斜，太夫人半下午才醒来，喝完药用了膳，竹心才抱着女儿进了卧室。 “念儿，这是曾祖母。”竹心给女儿介绍道。 太夫人望着肉乎乎的孩子，心里总算有了些许安慰，让方嬷嬷把她的见面礼拿出来。 是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套庄子的各种契书。 竹心仔细看了眼，发现是邢明妙给她那个庄子的隔壁，心里这才稍微宽慰，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念儿，快多谢曾祖母。” 念姐儿咯咯笑起来，太夫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问了念姐儿的饮食睡眠，最后夸了句竹心：“你是个好娘亲。” 竹心抱着女儿笑道：“那当然，我有个好娘，我娘的娘也很好，我自然也会和她们一样。” 太夫人怔怔看着竹心的笑容，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很像你外祖母。” “姐姐和娘也这么说过。”竹心终于不再，想起姐姐和娘，便想要哭，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女儿。 她不会让任何伤害念儿的。 临走前，竹心提了一嘴徐姨娘也来过，太夫人皱眉：“今天什么日子？” 竹心说了时间，太夫人沉吟片刻：“方嬷嬷，把赵掌柜的信物给竹心。” 方嬷嬷很是惊讶，但还是去拿了东西。 收下了太夫人赠送的信物，竹心低头表示：“我定会把这件事尽快查出来的。” 离开了松鹤堂，竹心心里还是很震撼，她怎么都没想到， 赵掌柜居然是万宝阁的东家。 而他能在京城开着这么大一个专卖各路珍宝的店，居然是太夫人牵线，找了太后做靠山才开起来的。 竹心一直以为，万宝阁背后皇帝或者太子宁王之类的。 一心礼佛的太后原来也并没有免俗。 万宝阁更珍贵的地方，还是在他的消息极其灵通。 竹心去找兰心，询问调查的进展，兰心似乎有所顾虑，没有全部告诉她。 既然这样，竹心便联系上琥珀。 次日，真儿便被人捉奸，当时就被夫人谢氏杖毙。 速度快到竹心直拧眉，真儿虽然不太聪明，但也没必要和下人通奸吧？ 借着去前院看望沈大田的机会，竹心见到了琥珀。 “真儿当真和下人通奸？” 琥珀微笑：“当然，证据确凿，我帮着隐瞒了一次，第二次碰巧被夫人发现，我这个奴婢和小厮私相授受，都被落胎禁足。 她可是世子爷的通房丫鬟，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丑事，别说常嫂子磕破了头，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竹心一直很清楚谢氏处事狠辣，但真儿倒是谢氏陪房的女儿：“夫人做得这么决绝，不讲一点情面，不怕姚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吗？” 第245章 恶人 琥珀露出一排皓齿，双眼眯成一条缝：“所以夫人这次吸取了教训，把常嫂子一家都送去庄子上，所以连真儿的全尸都没有留，直接送去乱葬岗喂了狗。” “夫人这么做，不怕你们寒心吗？”竹心突然理解了琥珀。 在谢氏手里讨生活，的确比在郡主身边难多了。 这么一对比，三个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只有太夫人说软话做实事，还会给人留一条生路。 难怪大家当初都拼命想来松鹤堂。 琥珀看了眼窗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苏姨娘的奶娘被人下毒，是锦葵的娘干的。锦葵死在夫人手里，她娘就锦葵这么一个孩子，当然恨夫人了。 只不过，定国公府后院管理严苛，纵使如今有些漏洞，但她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报仇，毕竟她连正正经经见夫人一面都做不到。 碰巧，世子不相信夫人，也不相信少夫人，是他自己从外面寻来的奶娘，意外被锦葵的娘知道了，便找到机会接近下毒。 其实夫人已经查到了锦葵的娘，但她不敢直接拿出来，因为锦葵的死，是夫人需要人背锅才造成的。 从一开始，锦葵的娘，知道夫人迫切的想要孙子，想毒杀的是三哥儿和四哥儿，偏偏你在丹若院，铁桶一块。 所以她只好转移目标，但凡苏姨娘和你一样，生下的是个姐儿，或许这孩子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竹心眯了眯眼，语气渐渐冷肃：“锦葵的娘怎么知道后院的事？怎么这么清楚，夫人想要孙子？不会是你告诉她的吧？” 琥珀坦然承认：“是啊，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孩子，但也想好好生下来呢，夫人偏偏不给我们母子生路。” “你现在又来告诉我这个，不会是兰心姐也查到了锦葵的娘，还查到了你，而你担心锦葵的娘知道，锦葵是死在你手里的，所以你才来主动告诉我，想借刀杀人？”竹心发现，琥珀似乎早就背叛了谢氏。 并不只是她失去孩子后，才对谢氏产生恨意的。 再次看了眼窗外，琥珀催促道：“没错，你想要郡主的信任，想要太夫人手里的东西，还想灭一灭夫人的威风，锦葵的死，还有锦葵的娘，你便是最好的刀。” 说完这些，琥珀便悄然从后门离开。 竹心沉默了很久，直到被打晕的沈大田都醒了过来。 发现站门窗前的小女儿，半张脸都没入阴影里，沈大田吓得拼命挣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别闹了，爹，等会你的腿就彻底残废了。”竹心露出个笑容来， 走到沈大田的窗前。 看到小女儿对着自己笑，沈大田仿佛看见了鬼，挣扎得更厉害了，拼命往床角缩过去。 望着沈大田的模样，竹心眉头紧皱：“爹，你这个样子，如何能镇住那些老仆老管事，我和念儿还要你帮忙呢。” 沈大田怔了下，呜呜呜叫起来。 竹心扯掉他嘴里的抹布，他立刻追问：“你当真给世子生了个儿子？” “生了个女儿。 ”竹心不悦纠正。 “怎么是个女儿啊！”沈大田满脸嫌弃，见竹心神情变冷，连忙赔笑，“女儿也行，反正都是世子爷的血脉，是我的乖乖外孙女。” 望着沈大田的嘴脸，竹心恶心得差点把晌午饭都吐出来，但沈大田这把刀，用得实在趁手，在府里没有清理干净前，也能替念儿吸引注意力。 她还是忍着恶心，虚伪笑道：“爹爹是唯一的长辈，也是念儿的外祖父，我已经在太夫人那儿，替你求了个清闲的差事，钱多事少，还能喝酒吃肉。” 沈大田听得两眼冒精光：“当真？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竹心微笑：“怎么会呢？只要爹爹乖乖听女儿的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想到自己丧妻有几年了，沈大田试探性的问道：“那你给我找个二八小丫头当续弦？” 竹心微笑加深：“爹爹，你别逼我剪了你的命根子。” 这话吓得沈大田拱起腰来，连连点头：“好好好！爹爹一切都听女儿的。” “这样就好。”竹心转身去开门，叫小北进来，“带我爹过去吧，既然开始领钱了，就该好好干活。” 小北睁大眼睛：“沈大爷的腿还断着呢。” “断着更好，提前叫我爹见识下，那群老仆的厉害，他有伤还能有个借口，要腿好了，怕是会跟着这群老仆喝酒吃肉，厮混去了，到时候我还不管了。” 竹心又详细交代了几件事，小北听得愈然奇怪。 他知道沈姨娘和沈大田关系不好，但也没必要这么狠吧？ 几天过后，沈大田便和几个老仆吵了起来，开始疯狂摔东西，拖着断腿也要打架，闹到了谢氏面前去。 竹心匆匆赶来，看到头上挂彩，还气呼呼的沈大田，便感叹：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 “爹！你怎么了？你怎么又受伤了？”竹心看到沈大田，立刻扑上去跪着，眼泪鼻涕一把流。 浓郁的洋葱味熏得沈大田也开始流泪，偏生腿还上着夹板，实在挪不动，只能拼命后仰脑袋，避免熏瞎了眼睛。 父女俩哭成一团，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父女情深。 竹心眼看着时间差不多，听见外头有人通传郡主过来了，她才转身冲谢氏磕头。 “夫人！求求你！替我爹做主吧！他才来府里，就被一群人这么欺负，我作为女儿心疼得睡不着吃不下。 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要是不护着他，谁还能护着他？上次打断我爹腿的人，身上有官职，我得罪不起。 可这次欺负我爹的人，也是府里的下人，我爹也是下人。我还是世子爷的姨娘，还在少夫人身边办事，他们分明是欺负我呀！” 竹心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声音洪亮，连角落里耳聋的婆子都听得清楚。 何况已经到了门口的郡主，她面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抬脚进来，扶着竹心起来，仔细问了事情缘由。 在竹心的眼神示意下，沈大田开始添油加醋，唾沫横飞，极尽所能的把欺负他的几个人全骂了一遍。 第246章 道歉 郡主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呆住。 最后是谢氏发了话：“沈氏到底是府里的半个主子，还生下了三姐儿，她就这么一个爹，咱们要照顾老仆，也不能让沈姨娘寒心。” “来人！把几个老仆和他们的家人全部贬去庄子上！” 竹心转头又跪下：“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年纪大了，总是有些拿乔托大，但他们对定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夫人这么直接把赶走他们一大家子，会叫其他下人寒心的。我爹到底是个新来的，很多规矩都不懂，不如夫人叫他们给我爹道歉就好。” “只道歉？不赔钱？”沈大田急得脱口而出，看到女儿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吓得顿时一缩脖子，闭了嘴。 郡主还想着延续宣嬷嬷的办法，利用这群老仆，从谢氏手里夺回管家权呢。 她当即便连连点头：“竹心说的没错，他们对我们定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直接赶走，要是传出去，反而说我们梁家不近人情，苛待下人了。” 谢氏冷笑：“既然你们有了主意，你们自己处理就好，以后不用来找我了。” 竹心又跪下：“夫人息怒！少夫人只是着急，她也是为了夫人好，现在定国公府少不了夫人，最后怎么做，还是得夫人决定。” 听到竹心的话，郡主才想起来，如今是婆婆谢氏管家，立刻低下头来：“母亲来安排吧。” 望着郡主和竹心一唱一和，谢氏差点笑出声来。 感情是让她来做这个恶人。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请几个老仆给沈大田道歉吧。”谢氏交代下去，想了下又道，“再叫这几个人凑一凑，至少给沈姨娘的爹，凑个医药费不是。” 几个老仆坐在一个屋里，儿子媳妇都来了。 聪明点都在劝他们准备个二十两银子，好好给沈大田道歉。 不聪明的，便一口咬定，沈竹心失宠，生的又是女儿，只打算给沈大田五百钱，还说自己大方，不和沈大田计较。 还有犹豫不定的，等着看谁人数多，听谁的。 几个老仆愿意给几个钱，但谁不愿意拉下脸面，去给新来的沈大田道歉。 等到梁沐祈回来，只有一个老仆被大儿子押着去给沈大田赔了二十两，还道了歉。 “这群老东西。”梁沐祈沉思了下，叫来苍官，低声说了几句。 苍官瞪大眼睛：“这，这行吗？” 梁沐祈冷笑：“不动这群有老苦劳的老人，他们不是有儿子孙子吗？各个有样学样，也该教训下了。” 很快，不到五天功夫，几个老仆的儿子，不是撞碎了世子的玉佩，就是摔坏了世子的砚台，要么就是养死了世子的西湖柳月。 玉佩砚台，梁沐祈都不心疼，听说西湖柳月枯死了两株，他当即叫来田越，把人找来痛打二十大板。 聪明人醒悟过来，赶紧过来给沈大田赔钱道歉，不聪明的看到半身不遂的花房伙计，也吓软了腿。 凝冰跑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时，竹心立刻问道：“什么材质的玉佩？哪里产的砚台？” “是羊脂白玉的玉佩，价值一百二十两呢，是徽州产的砚台，五十两一块呢，都是文彬特意送给世子爷的礼物。” 听凝冰说完，竹心肉疼不已：“银子，我的银子，那都是我的银子！” 凝冰知道主子最近算账，银子进账很快，虽然她也不知道是哪里进来的，但主子还是一副很缺钱的样子。 生闷气了半天，竹心抽了个时间，见了一面赵掌柜。 竹心意外的是，赵掌柜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你是梁太夫人的？”赵掌柜没想到，来的人不是梁夫人，也不是邢太太和梁少夫人。 “我是梁世子的姨娘沈氏。”竹心客气见礼。 赵掌柜连忙请她坐下：“原来是沈姨娘。” 竹心好奇：“你认识我？” “梁世子来找过我，说以后沈姨娘需要首饰，我们直接送就是，从他的年底分红扣掉就是。”赵掌柜也没有隐瞒。 毕竟在他眼里，沈姨娘是个很受宠的妾室。 郡主需要首饰，梁世子都没有亲自叮嘱过，却对沈氏予求予取，那么沈姨娘自然是不同的。 再加上这次梁太夫人的信物，居然交给了沈姨娘，看来这个沈氏的确很不一样。 “他这么说过？” 赵掌柜点头：“若是沈姨娘不信，我还可以派人回去，取他的签字画押的契书来，我们生意人，做事都是有规矩的。 只不过沈姨娘只请我们的人去过府上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请人去过，所以还没有机会告诉您。” 竹心抬手拦住要走的侍女：“不必，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找你帮个忙。” “这个人买的朱砂，你能搜集所有证据吗？”竹心把画像和朱砂数目，还有购买时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赵掌柜也是聪明人，扫了眼便知道内情：“您这是想绕开梁夫人调查？” “还有梁少夫人。”竹心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人的身份有点特殊，但我家世子为此夭折了一个儿子，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难怪太夫人会把信物交给你。”赵掌柜严肃起来，收下画像，“沈姨娘放心，我会快速查清楚，搜集所有证据，让二掌柜送到你府上。” 竹心和赵掌柜告辞，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拦了车。 凝冰揭开车帘，看到来人是梅心，回头看了眼主子。 望着梅心手里牵着的孩子，竹心还是决定见一见他们母子。 毕竟，梁沐祈这个人实在小气，因为讨厌张为之，连梅心都不让进府来了。 两人去了醉仙楼的雅间里，梅心教身边的孩子叫竹心：“这位便是舅舅的姨娘，她和母亲关系很好，你也可以叫她姨母。” 不过两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喊了声姨母。 大约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竹心发现，自己的心肠对孩子似乎也硬不起来。 “嗯，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看了眼梅心，见梅心点头，他才小声回道：“我叫张平安。” 霎时，竹心的心跳漏了个一下。 第247章 坦荡 “平安，这个是给你的见面礼。”竹心从荷包里拿出两颗精巧的金花生来。 张平安看向梅心，见她点头，他才敢伸出双手接过来，还礼貌的作揖，给竹心道谢。 一板一眼，还真有几分像张为之。 梅心发现竹心似乎变了好多，这才小心翼翼的问起：“太夫人怎么样？这段日子，我倒是想带平安去府上看看，只是总是不凑巧。” 竹心也没有接这个话茬：“太夫人如今半醒半睡，大多数时候的确不太方便见人，上次我带念儿去看望太夫人，也等了大半天呢。” 听说太夫人身子不行，梅心也急了：“没请宫里的御医看吗？” “自然是请了的，只是太夫人年纪大太大，人老了，能熬到今天已经不容易。”竹心一边回话，一边发现张平安神情紧张，似乎很害怕。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梅心叫丫鬟把平安带出去，这才和竹心说明白：“我现在都是按照祖母的意思的来办的，世子不想见相公和平安，让我去见见祖母也好，世子喜欢你，只要你肯开口， 我肯定能见到祖母的。” 放下的手里茶盏，竹心一脸为难：“张太太，你太高看我了，你哪怕没有进府，应该也知道，如今我并不受宠， 连带着世子都没看一眼念儿。 若非我早早投靠少夫人，在少夫人面前也能说上一两句话， 这会儿念儿怕是要跟着我吃苦呢，我过得也很难，张太太也该体谅我才是。” 梅心如鲠在喉，她终于知道竹心为什么愿意见自己了。 只是她还是接受不了，往日的情分如风消散，两人此刻面对面，却只剩下赤果果的利益交换。 “是我对不起你。”梅心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或许几年前，竹心还会在意，可是现在的她，没有完全拿住梁沐祈前，决不能再心软一分。 今日的心软，谁知道明日会不会变成刺向念儿的尖刀。 人心，真是不堪直视。 “梅心姐姐没有对不起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在这个世上，谁都会有自己的私心，我不怪你。” 竹心提起茶壶，给梅心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我也不能出来太久，念儿虽然吃奶的间隔变长了，但一旦闹起来，谁也哄不好的。” 捧着竹心送来的热茶，梅心知道，她如今只能和竹心利益交换了。 “小姑太太的长女，梅元娘定下了琅琊王氏的九房十七郎，是夫人主动牵线搭桥，小姑老爷瞒着小姑太太做的主，秋闱应该就要走上议程了。” “王氏是个火坑，如今齐良娣受宠，太子妃感觉到了危机，不得不放低身段，和王氏搭上关系，偏偏陛下最是忌讳这个。 夫人这么安排，无非是想挑个信得过，又乖巧懂事的姑娘，去琅琊帮衬般般表姑娘，太夫人这么做，算是彻底得罪了小姑太太。” 竹心转头看向窗外，对谢氏的不置可否：“人还真是偏心，自家侄女的命就是命，别人家女儿的命，就不是命。想做个好人，真难。” 瞧着时间差不多，竹心起身：“过些日子吧，天气热些，等我除掉府里的老鼠虫蚁，会给你送帖子的。” 望着竹心离开的背影，梅心神情复杂，甚至有一丝后悔：如果是我留在了府里，是不是也能得到这一切？ 走到一楼出门时，竹心看到谢二郎，身边还有个年轻公子，好奇打量着竹心。 “她就是……” 谢二郎拱手作揖：“沈姑娘，能麻烦给我带个话吗？” 竹心回头看了眼，并没有发现梅心跟下来，便知道梅心在躲谢二郎。 “谢大人如今前途无量，这又是何必呢。” “我是想告诉她，我要定亲了。”谢二郎说出这些话时，眼睛里明显没有了光彩。 他身边的年轻公子很是不满：“你小子倒是坦荡，也不知道祖父看上了你什么！” 听到这话，竹心噗嗤一笑：“这位公子，你家祖父就是看上了他坦荡呀。” 说话的年轻公子别开脸，对谢二郎仍旧不满。 “我以后会要照顾自己的妻儿，自己的家族，希望她能多替自己想一想，若是将来……” 谢二郎话还没说完，年轻公子便龇牙道：“别说屁话！你敢对我妹妹不好！我可不是我大哥，看不惯谁，是要动手的。” “这位公子说的对，谢大人既然已经决定娶妻生子，便要好好对待妻儿，三心两意会惹得家宅不宁，你表弟如今的狼狈样，你也看到了。” 竹心很敬佩谢二郎，能熬到二十四岁才定亲成婚，还是谢家这样的世家，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才能做到。 “说起来，你和世子也是表兄弟，自幼关系极好，怎么你们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谢二郎面色凄惶，不敢看竹心的眼睛：“沈姑娘过誉了，我和表弟都是一种人罢了，都是地上的泥，裴表哥才是天上的云。” 年轻公子听到他这么自贬，又不高兴了：“梁沐祈哪能和你相提并论！他早已经妻妾成群，整日风流快活看，除了方伯仁，便属他是最大的膏粱子弟！ 你谢二郎洁身自好，人品贵重，才学过人，还风度翩翩，最关键的是身体健康！除了有点死脑筋外，什么都好！你以为我祖父眼光很差啊！” 竹心真的不能多说了，便答应了他：“下次张太太来府上，我定和她好生说一说。” 回到定国公府，童婆子和丁婆子已经抱着念儿在等竹心。 原本没哭的念儿，看到竹心过来，哇的一声哭出来，竹心顿时心疼，直接带念儿去了扶风斋。 正巧碰到梁沐祈送方伯仁出来，竹心只好转头去厢房。 丁婆子看到世子皱眉，便赶紧拉着竹心去正屋里：“世子要走，咱们还是去屋里，东西齐全些。” 竹心偷偷看了眼梁沐祈，发现他带着方伯仁无视了自己，这才放心，跟着丁婆子进屋去。 屋门关上后，方伯仁骤然停下，回头望去：“你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第248章 好人 “当然是揪出母后凶手。”梁沐祈看了眼少了两株的西湖柳月，神色愈发阴沉。 他已经隐隐猜到，竹心为什么只肯偷偷见自己。 大张旗鼓的偏爱，哪怕只是做戏，也会引人嫉妒。 方伯仁想到了定国公府最近发生的事，拍拍他的肩膀：“你想的太简单，又身居高位，看不到府里的阴暗面，她比你聪明，要动手前，多问问她。” 梁沐祈没有回话，只是问了句：“六皇子这次出事，你可有线索？” 屋里，喂完念姐儿，丁婆子叫人送来热水衣裳。 “姨娘涨奶得厉害，还是沐浴更衣完再回去。” 竹心望着送来的衣裳首饰：“怎么这里还有我的东西？” 丁婆子低声回道：“都是世子爷准备的。” 她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沐浴更衣完，竹心抱着念姐儿回到了若桂阁，望着越来越像梁沐祈的女儿，心情突然有的点烦躁。 “好好照看念儿，我去少夫人那儿。” 丹若院正屋里，原本里面还说得热闹，听到竹心来了，顿时安静下来。 竹心知道，郡主放下兰心生下庶长子的偏见，比起她来，会更喜欢兰心这样的“好人”。 只是想要掌家，“好人”是掌不下去的。 忽然间，竹心有点理解，为何宣嬷嬷会隐瞒郡主许多事。 如果把事情全部告诉郡主，以郡主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快速笼络家里的老仆老管事，利用他们和谢氏作对。 毕竟老仆老管事做的恶，可比他们的苦劳更叫人震惊。 贪污偷懒，吃卡拿要，已经是好人。 “少夫人，我已经查到了苏姨娘的孩子，是谁害死的。”竹心开门见山，兰心神色微凝。 只要郡主着急追问：“谁？” 竹心恭敬回道：“锦葵的母亲。” 郡主迷茫：“谁是锦葵。” 待竹心仔细说了锦葵的来历和死因，郡主难以置信，睁大眼睛，半晌都没有回神。 最后还是兰心继续问了下来：“可有证据？” “有，但我还需要人证，所以能麻烦兰心姐帮帮我吗？” 竹心需要让兰心看看，她是利用了郡主，但郡主同样离不开她。 月底，天气越来越暖和，杨二娘顺利生下女儿，谢氏亲自去看望了她，解除了她的禁足，并带走了四姐儿。 竹心跟着郡主去看望杨二娘时，她神色平静，安静的喝汤道谢，温温柔柔，没有任何不满。 离开时，竹心发现萍儿也跟着二奶奶来看望杨二娘，察觉出不对来。 叮嘱了几个伺候杨二娘的婆子，竹心才离开。 给女儿喂奶完，竹心越想越不对，找了个借口， 又回来了凌波院，这次施姨娘带着如意和菊心来看杨二娘。 不知道杨二娘说了什么， 施姨娘感动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竹心进屋时，杨二娘便吩咐蒲妈妈去迎她前来。 “多谢沈姨娘来看我，刚好有些问题，我还想问你。”杨二娘抓住竹心的手不放。 施姨娘想看孩子，便留了个妈妈下来，去了拙春院。 面对杨二娘突如其来的热情，竹心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不过对于杨二娘关于孩子的问题，她还是尽心尽力的回答。 回到若桂阁不久，竹心还没坐下，蔷薇就过来请她过去。 “三弟妹出了点事，婆婆和施姨娘都已经过去，你以前有没有哪里得罪过她？”郡主并没有很在意，但还是有点好奇。 竹心面露怪异：“并没有。” 从杨二娘进来以来，竹心和她接触的机会不太多。 何况一直以来，杨二娘的形象都是个好脾气的世家女，和夫人谢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郡主想了会，还是决定告诉竹心：“三弟妹的汤药里被人掺了红花粉，所有人都说只有你经手了汤药。” “我？”竹心哑然失笑，杨二娘这是想干什么？ “你别担心，婆婆和施姨娘都是相信你的，所以没让我插手，她们去查就行。”郡主安抚道。 不到两天功夫，竹心收到了赵掌柜的来信。 看完之后，她便起身去了京城最大的医馆，拿到了证据，带着人证回府。 马车刚刚从角门进府，凝冰低声道：“付嬷嬷带着人前面。” 竹心掀开车帘，望着付嬷嬷一步步走过来，客气给自己行了个礼。 “老奴见过沈姨娘。” “付嬷嬷客气了。”竹心扶着凝冰的手下车来， 亲自扶起付嬷嬷，“是夫人有事找我吗？” 付嬷嬷看向竹心身后的马车：“不知道沈姨娘带回了什么客人？夫人想亲自见一见。” 这么看来的话，谢氏早就清楚苏姨娘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暂时还不行，她得先去见少夫人。”竹心松开手，温声说着，眼神却直直迎上付嬷嬷的视线。 对视片刻，竹心终于等到了梁沐祈，远远便冲着他招手：“世子爷，我在这里。” 付嬷嬷面色难看，缓缓回头，发现世子真的回来了。 竹心看了眼凝冰，示意她把人证带下车，便走到付嬷嬷身边，低声说道：“云秀母子的死，世子爷本来就忍着在。 丽娘可不是梁家的奴婢，她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女，父母兄嫂为救世子而死，她自己也救了世子一命，才被迫来梁家为妾的。 世子爷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夫人和少夫人都靠不住，若非太夫人病重，丽娘母子定能安然无忧，夫人若真的后悔，至少给丽娘一个交代不是？” 梁沐祈看了眼付嬷嬷她们，神情颇为不悦：“她来干什么？” “就是过来问问我，世子爷又被连累挨训了？”竹心牵起他的手晃了晃。 “你怎么——”梁沐祈眉头紧皱，见竹心指了指丹若院的方向，推开了竹心的手，“你先去少夫人那边，我要去看看姚氏。” 竹心“哦”了声，带着人先到了丹若院里。 郡主早就在收到了消息，见只有竹心回来，不由怔了下：“夫君呢？” “世子爷去看姚姨娘了。”竹心轻声回道。 “先问问你带回来的人吧。”郡主敛容，开始说起正事。 第249章 不怪 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的一切都条理清晰的摆在郡主面前。 锦葵的死，追溯起来，还和竹心的娘，白氏的死有脱不开的关系。 郡主心里突然想问竹心，你这么积极快速的查清楚，是不是为了你娘？ 梁沐祈来了，郡主起身迎上去：“夫君，可还在担心苏氏？你放心，今早我和兰心去看了她，精神还不错。” 来到主位上坐下，梁沐祈又重新问了一遍话。 长久的沉默后，还是竹心率先提出来：“事情既然查清楚，世子爷也该去告诉苏姨娘真相。” 郡主不赞同：“她还不知道孩子已经没了，这会儿能吃能睡，等她身子好些再告诉她。” “是吗？”竹心想起檀儿过来求她帮忙，请世子郡主他们不要再骗苏丽娘，便忍不住想笑，“少夫人，你当真觉得苏姨娘现在的状况还好？” “不好吗？我和兰心……” 郡主的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人带着檀儿进来。 檀儿来到众人面前便跪下砰砰磕头：“姨娘什么都知道，你们骗她也没用，她不能再用安眠香了，这样下去，她活不了多久的。” 梁沐祈骤然起身，郡主犹豫了会，还是追了上去。 把人证物证交给兰心，竹心转身就要回若桂阁，却被兰心叫住：“你早就知道，苏姨娘在过量使用安眠香？” 竹心没有回头，只平静回道：“我知道少夫人是想帮苏姨娘，让她养好身体，可是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对她意味着什么。 夫人早就知道真相，少夫人也知道和夫人有关，偏偏奶娘是世子找来的，她纵使不知道真相如何，也知道她的孩子是定国公府害死的。 你们都觉得瞒住了她，为什么从来不想想，这都几个月了，从最开始第一个月，她迫切的想要看孩子，到后来她再也不提孩子。 这世上哪有母亲不想看一眼亲生孩子的？哪怕是兰心姐你，也会从身边人嘴里听到咳字的消息。她只不过是宁愿折磨自己，也不愿意责怪你们罢了。” “兰心姐，少夫人没发现？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吗？”竹心回头，望着面色发白的兰心一字一句的道，“你看，没有依靠的好人，能在这个定国公府活下去吗？” “我也劝过少夫人……”兰心的话，还没说完，竹心就走了。 太过苍白无力的辩解，实在听得刺耳。 竹心什么都明白，所以她没有奢望郡主真心关心苏丽娘，也没有指望兰心会背着郡主给苏丽娘想办法。 她也有自己的女儿，谁知道下次，出事的会不会是梁沐祈的女儿呢？ 竹心不敢赌，也不敢阻拦郡主，哪怕她知道这种浅薄的关心，会加重苏丽娘的绝望，她能做的，只有尽快查清真相。 好叫郡主知道，利用苏丽娘是讨不好梁沐祈的。 照顾好女儿睡下，竹心算着账目，日头渐渐变高，便脱掉了外衫。 晌午刚好，一阵轰轰雷鸣吵醒了女儿。 竹心赶紧去哄女儿，没一会儿，菡萏求见。 见她身上淋透了，竹心让燕儿去拿热水和干净衣裳来。 菡萏一下跪在地上：“沈姨娘，求你去劝劝世子爷，郡主真的不是有意的，没想害苏姨娘。” 燕儿拉她起来，拉也拉不动，念儿瞧见，咯咯笑了。 竹心瞪她一眼，念儿笑得更厉害：“凝冰，把孩子抱进摇篮去。” 凝冰抱走了念姐儿，但不敢把她放进摇篮，从出生到现在，念姐儿一进摇篮就哭。 “起来仔细说说看，少夫人怎么又和世子爷吵架了？”竹心硬是拉菡萏起来坐下。 菡萏算是脑子最清醒的一个，说得很直接：“世子怪少夫人正事不管，少夫人委屈，她作为儿媳妇，怎么能得罪婆婆。” 竹心无奈道：“以前我就和少夫人说过，她是郡主，她是乐姐儿的母亲，可以不用在乎下人的生死，但办事一定不能糊涂。” 菡萏张张嘴，又听竹心说道：“苏姨娘是半个主子，算不得下人，更不能糊涂，会叫人其他人寒心。” “我知道了。”菡萏起身福身道谢，便匆匆离去。 六月中旬，郡主叫来几个管事，处置了所有相关的人，收了贿赂的，全家都卖了出去，无意掺和进来的，全家贬去了庄子上。 至于凶手和帮凶们，则是直接交给衙门。 第二天苏丽娘便出了朗月苑的门，来给郡主道谢。 之后便来到了若桂阁，看望竹心和念姐儿。 在看到苏丽娘一步三喘气的瞬间，竹心便知道，她活不久了。 扶着她坐下，竹心亲自吩咐了几道药膳，嘱咐燕儿：“去松鹤堂，请南枝做。” 苏丽娘连忙按住竹心的手：“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这几天太夫人都是傍晚才醒，南枝她们也没什么事做。”竹心叫童婆子送了蜜水来。 喝了一碗，苏丽娘的脸色好多了。 “谢谢你。” “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并不完全是为了帮你。”竹心实话实说，又给她倒了一碗蜜水。 苏丽娘这次喝得很慢，一勺一勺的舀起来，半天才抿一口：“最近世子爷脾气好了很多，我知道你肯定是接受了他，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但看到他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竹心听得直皱眉：“你别多想，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你根本不了解你自己，檀儿的娘说，从前你也很像你姐姐的。”苏丽娘放下调羹，抓住竹心的手。 “黄御医没当着我的面说，但我的身体我知道，熬不了多久的，你以后就留在他身边好不好？至少不要离开京城，定国公府将来还要他扛起来的。” “这些话是……”竹心感觉有人对苏丽娘说过什么。 苏丽娘知道瞒不过竹心，松开了手，继续喝着蜜水：“是方嬷嬷替太夫人来说的，我不怪世子，从来不怪他，只是怪我自己，没能保护我和孩子。” 眼泪掉进碗里，很快淹没在浅黄的蜜水中。 竹心垂眸，掩去眼底的厌恶，太夫人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第250章 争一争 派冰凝送了苏丽娘回去，竹心望着女儿，总觉得太夫人不会放过她的。 “丁婆子，你拿着这个去扶风斋，说念儿想爹了。”竹心取下腰间的荷包，交给丁婆子，“一定要亲手交给世子。” 丁婆子小心收下，高兴不已：“姨娘能想通就好。” 夜里过了亥时，竹心快要睡着时，窗户便有了动静。 她立刻起身睁眼，梁沐祈已经到了床边，发现女儿不在床上。 “念儿呢？” 竹心拉他到床边坐下：“我把她送去厢房睡了。” 梁沐祈看竹心主动替自己宽衣解带，抬手捉住她的腕：“你想求我什么事？” 知道瞒不过他，竹心便说起白日的事来：“丽娘来了我这里一趟。” “她说了什么？”梁沐祈有些紧张。 “她很感谢我，希望我以后能好好照顾你。”竹心靠进他怀里，“世子爷，要不你再给她一个孩子？” 梁沐祈低头咬了下竹心的耳尖，痛得竹心叫出声来，仰头看他，装出可怜的模样来：“世子爷，我疼。” “知道疼就好。”梁沐祈吻了吻她的额头，“这种话以后你再说一次，我就咬你一次。” 竹心瞪圆了眼睛，抬起双手捂住耳朵：“你还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吗？” 梁沐祈弓着腰埋进竹心的脖颈里，闷声闷气的问：“要不你再一个，到时候我把葳蕤堂修缮一番，你和丽娘住过去，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不想再推远你了。” “葳蕤堂是太夫人留给夫人的，她不要才闲置下来，你让我和丽娘去住，别说夫人心里会有想法，少夫人也会不高兴的。”竹心退缩了。 “我问过祖母，也问过父亲，他们都同意了。”梁沐祈抬头，定定望着竹心的眼睛。 坚定的眼神让竹心有些紧张：“夫人和少夫人呢？” 发现竹心避开自己的眼睛，梁沐祈捧住她的脸：“丽娘的孩子，是母亲的错，至于令仪，淮阳王进京了。” 竹心喃喃道：“你们要动手了吗？” “这次是御史大夫上奏弹劾，前淮阳王妃的死，陛下必须给一个交代。”梁沐祈难得认真。 “郡主的生母……”竹心突然好奇起来。 她在松鹤堂时，太夫人对这件事便很是忌讳，后来又隐约发现，谢氏似乎在查这件事，有意离间太夫人和郡主。 可惜，太夫人棋高一着，趁着病重，告诉了郡主真相，还给郡主留了很多遗产和得力助手。 郡主感动得泣不成声，竹心当时就在外面，现在越发好奇。 “能偷偷告诉我一点，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你——”梁沐祈刚想拒绝，又想到方大哥的话，还是决定告诉竹心，“淮阳王妃偷郡主的嫁妆，现在看来，反而是小事。” “这还小事？”竹心不解。 “之前都传言，郡主生母为救太后受伤，被现淮阳王妃害死，其实她真正的死因，是陛下要杀了她，而淮阳王妃抓住了这个机会。” 梁沐祈说完，还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郡主。” 竹心起身，跪在他身后，替他揉肩：“或许，郡主已经知道了呢。” “难道是——”梁沐祈扭头，竹心慢慢点头，“太夫人说的。” “陛下连救命恩人都能杀，为了他的皇位，什么人都可以放弃！郡主居然不怨恨皇帝！”梁沐祈在知道这个件事后，陪伴在皇帝身边，愈发谨言慎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郡主还是太后娘娘一手抚养长大的，她在宫里的地位超过了所有公主，郡主是孝顺的孩子，何况她母亲，也的确死于她继母之手。”竹心太了解郡主的性子，也能猜到太夫人怎么劝的她。 无非是君臣之义不可违，养育之恩不可负，以及要替乐姐儿和梁沐祈着想。 “要是有一天，为了他的皇位，要我们定国公府去死呢！她就是妇人之仁！”梁沐祈压根不赞同竹心所说。 竹心的手顿住：“有这么危险吗？” 梁沐祈本来不想说，但他忽然发现，竹心和萧令仪完全不一样，不会质疑他，也不会争辩，更不会盲目相信皇帝。 “有，太子一直在逼父亲站队，但他不知道的是，宰相会把所有折子送去太极殿，都是皇帝过目后才做的决定。” “皇帝不信太子？”竹心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认真思考了会，梁沐祈忍不住讥讽：“太子也的确不上进，偏宠齐良娣，逼得太子妃和他离心，陛下自然不满。” 竹心继续给他捏肩：“世子爷还说太子呢，您不也是偏宠姚姨娘，惹得少夫人生气又难过。” 梁沐祈听出他话里的醋味，转身把竹心压在薄被上：“你吃醋了？” “我哪敢啊，就是希望世子爷能雨露均沾，多看看丽娘，徐姨娘不得二姐儿疼爱，你这个做爹的，也该去看看，郡主到底是你的妻，你也不能总和她吵架。” 竹心勾住他的脖子，抬头亲了亲梁沐祈的唇。 望着看不清神情的竹心，梁沐祈追问：“那你呢？你不希望我多来吗？” “现在还不希望。”竹心也没有瞒他，“郡主真的很爱世子，我和念儿还得靠她呢，等以后我念儿长大些，世子爷想要——” 梁沐祈放开竹心，背过身去：“所以你今天叫我来，不是因为你想我，也不是因为你需要我，是想劝我去别的女人身边！” 察觉梁沐祈生气，竹心赶紧爬起来，想去看他的脸，偏偏梁沐祈在气头上，竹心一转，他也转。 两个人在床上转了好几圈，竹心率先放弃：“世子爷，我想要太夫人的人，我想要给念儿争一争，也给自己争一争，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梁沐祈转过身来，盯着竹心的眼睛：“我做得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要钱，我给你钱，你要地位，我给你地位，你要我专宠我也给，你难道要我休了郡主，扶你做妻？” 竹心张张嘴，自嘲道：“从我答应跟你回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放弃嫁人为妻。” 第251章 护送 梁沐祈心如刀绞，看不得竹心失去光彩的眼睛，紧紧抱住她：“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一定会证明我是爱你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竹心抬手，环住梁沐祈的腰：“好，念儿太小，你去找少夫人，三哥儿不是嫡子，一直留在郡主身边也不太合适，还被下人欺负，不如送到丽娘，她肯定会好好照顾三哥儿的。” “好，我现在就去。”梁沐祈拉开竹心的手，起身去了厢房，看了眼念儿，才离开了若桂阁。 第二天一早，三哥儿就被郡主亲自送到了朗月苑。 苏丽娘看到三哥儿乖巧的上前来，叫着自己“姨”，顿时泪如雨下。 郡主还要和梁沐祈进宫，叮嘱了两句便急匆匆的离开。 三哥儿诚惶诚恐，不知所措的转身抱住尹妈妈的腿，比起这满院子的人，还是尹妈妈，他更熟悉些。 竹心赶来时，尹妈妈正抱着三哥儿哄着。 三哥儿看到她来，立刻向竹心伸出手来：“姨，姨姨。” “应哥儿。”竹心心疼得不行，赶紧伸手抱过来，身后凝冰怀里的念儿瞧见，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苏丽娘着急过来，要帮忙抱念姐儿。 念姐儿不要她，苏丽娘只好来到竹心面前：“要不我来抱他吧，你还是去抱念姐儿。” “好。”竹心等的就是这个，轻声对应哥儿道，“让苏姨娘抱抱你好不好？像芍药姨姨抱你一样。” 三哥儿对这里很陌生，但他很信任竹心，乖乖点头，转身对苏丽娘伸出手。 苏丽娘抱着三哥儿，哭得更厉害了，应哥儿还乖巧的给她擦眼泪：“不哭不哭，姨姨不哭。” 带着念儿在朗月苑待了一整天，准备走时，玉枝来了，请竹心去趟松鹤堂。 次间里，南枝和雪枝逗着念姐儿，方嬷嬷一边叫她们别闹念姐儿，一边盯着卧室里。 竹心坐在床边，伺候太夫人喝药。 和上次相比，太夫人的颧骨更加凸起，眼睛深深凹陷，几乎睁不开。 喂完了药，竹心又开始伺候太夫人擦洗身子。 待给太夫人盖上被子，太夫人才缓缓开口：“念姐儿在外面吗？我想看看她。” “南枝，抱念姐儿进来。” 竹心说完，南枝抱着念姐儿到跟前来，方嬷嬷也进来帮忙收拾药碗衣裳等。 念姐儿不怕生，还好奇的抓了抓太夫人枯瘦的手指。 “她很像祈儿小时候。”太夫人笑了起来，随后看向竹心问道，“听说祈儿一次也没看过念姐儿？” “少夫人来看过几次，我也经常抱着念姐儿去丹若院，总是不巧凑，碰不到世子爷。”竹心垂下眉眼，说着事实。 太夫人望着依偎在竹心怀里的念姐儿：“我跟徐氏说了，要多带宁姐儿出来见人，她偏不肯，好好的小姑娘养成了怕人的样子。” 竹心顺着她的话说：“我也劝过徐姐姐几次，她说担心宁姐儿，五哥儿的事，至今还是没查清楚呢。” 太夫人定定望着竹心，她的上半张脸没入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良久，竹心听见太夫人问：“你想要什么人？” “我想要侯大娘。”竹心抬起头来，眼神坚定。 听到这个名字，太夫人有些意外：“怎么是侯大娘？” 竹心神色认真道：“我想请侯大娘将来教念姐儿骑马射箭，她是个姑娘家，也该和妙儿表姑娘一样，受了欺负也能打回去。” 太夫人神色复杂，缓缓闭上了眼睛：“好。”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人，竹心很开心，喂完念姐儿，便转身出去，亲自给雪枝支了几招。 雪枝睁大眼睛：“这，这样能行吗？” “能行的，你放心，最多半个月，这些老管事会老实下来的。”竹心确信，这次淮阳王妃会死。 月底，宫里传出消息，淮阳王妃克扣偷盗嘉淑郡主的嫁妆，教女无方，削去王妃封号，贬为庶人。 竹心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早早在丹若院等着。 郡主是一个人先回来的，脸色很是苍白。 蔷薇和茉莉大气也不敢出，扶着郡主进屋坐下。 “你们都下去，我和沈姨娘单独聊一聊。”郡主抬手。 茉莉看了眼蔷薇，见她点头，两人便躬身告退。 屋里安静下来，竹心小心翼翼的问：“怎么样了？” “父亲在太极殿长跪不起，自请降为郡王，求陛下饶她一命。旁边有贵妃说情，她活了下来。”郡主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满脸倒是不甘心。 “为什么，我不怪陛下，也不敢怪陛下！他却连仇都不愿意帮我报！” 竹心想说点什么，但郡主的性子，劝了也没用。 哪怕太后崩了，皇帝仍旧给她撑腰，郡主还是不会怪皇帝一分一毫。 “世子爷没跟您一起回来吗？”竹心忽然担忧起来，梁沐祈不会去半路截人了吧。 “他说，贵妃既然有意相助，自然要好好报答贵妃。”郡主回过神来，抓住竹心的手，“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竹心顿时担心：“少夫人都不知道世子爷去哪了？ ” 郡主很失望：“原来他连你也没有告诉。” 想起梁沐祈冲动的行为，竹心立刻起身：“少夫人，我们得去找夫人，只有她能阻止世子爷胡来！” 话音刚落，梁沐祈出现在门口，郡主赶紧起身迎上去。 “你去哪了？” “一来护送岳父他们出京，二来我去见了姚氏的表哥，给安南郡王一个回京的机会。”梁沐祈坐下，接过郡主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郡主怔住：“你要干什么？” 梁沐祈抬头：“陛下这么对你，也是没有完全没考虑我们的定国公府，甚至太后的脸面，他也不想给。 最关键的是，我们还得提防你继母死在回家的路上。这次是熊叔亲自暗中护送，确保他们能到家。” “不，不会的。”郡主后退了两步，“陛下不会这么做的，他要杀了早就杀了。” 竹心倒是明白过来：“陛下不想背上杀人的名声，但又想除掉淮阳王妃，所以想放他们出京的路上，暗中动手。” 第252章 守信 发现梁沐祈在看自己，竹心停了下来，郡主却催促道：“快说快说！” 竹心只好继续说下去：“到时候外人自然会怀疑是是我们梁家动的手？如果有人弹劾定国公府，陛下肯定会否认，维护梁家，压下反对的声音。 这样不仅能成全陛下的仁德之名，还能趁机打压下定国公府！最关键的是，定国公府还不得不承受这个情。” 梁沐祈放下茶盏，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你倒是聪明。” 竹心赶紧低头：“妾身只是随口一说。” “我去看下姚氏，明天我带乐儿去骑马，她快四岁了，可不能还没有骑过马。”梁沐祈交代完，便起身离开。 郡主想追出去挽留，梁沐祈的身影都瞧不见了。 回头看见竹心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竹心，要不明天你带上念姐儿，陪着夫君一块去马场？有你在，我才放心乐儿，毕竟你也会骑马。” 说着，郡主打量了下竹心的穿着打扮：“你这样也太素了，等会我给你挑几样首饰，你好好打扮下。” 竹心真的无语，婉拒道：“念姐儿太小，才五个月大，不能带她去太远的地方。” “要不这样，你把念姐儿留下，我叫徐氏帮你照看一天，你专心照顾乐儿和夫君可好？这也是你的机会。”郡主殷切的望着竹心。 想到念姐儿会被送去徐氏那里，竹心便冷了心肠，低声道：“念姐儿吃惯我的奶，怕是吃不惯别人的，我明天带上念姐儿一块去。” “你放心，我会给你多派些人照顾念姐儿的。”郡主拉着竹心进了卧室，打开妆奁，一支一支拿起来在竹心鬓间比划。 半个时辰后，竹心才回到若桂阁，直接吩咐燕儿把这些首饰拿去卖了换银子。 望着乖巧懂事的念姐儿，竹心坐不住，叫丁婆子去了趟松鹤堂。 夜里，竹心坐在梳妆台前，梁沐祈果然准时翻窗进来。 “你在等我？”梁沐祈走到她身后，发现竹心今晚上了妆。 昏黄的烛光下，望着愈发丰腴的竹心，多了几分媚色，梁沐祈实在心动，干巴巴问：“明天你也去吗？” 竹心皮笑肉不笑：“少夫人想让我带着念姐儿一块去。” 梁沐祈神色微变：“念儿还这么小，她在想什么！” “还不是你！”竹心生气起来，转身埋怨梁沐祈，“郡主还知道带上念姐儿，你根本就不关心念姐儿，是我在喂她！ 她不跟着我，就要被少夫人送去徐姨娘那边！我才和徐姨娘井水不犯河水，划清界限，我怎么放心把念儿送到她那！” “对不起，是我没想到念儿还需要你喂奶。”梁沐祈低着头，很是自责。 想了半天，忽然道，“这样吧，我明天去和乐儿说，下次再去。” 竹心却不同意：“不行！你已经答应了乐姐儿，就要做个守信用的人，将来也能给念儿做个榜样。” “哦。”梁沐祈应了声，看着竹心灵动的神情，是他少年时候，才见过的模样，心里泛起久违的酸涩欣喜来。 “世子爷？”竹心发现梁沐祈的反应有些奇怪，立刻放软了音调，伸过手来，“我来帮你捶背？” 梁沐祈摇摇头，转到竹心后背来：“你亲力亲为的照顾念儿，太累了，我来给你捶背。” 竹心觉得梁沐祈今天很奇怪，按住他的手道：“世子爷伺候陛下太辛苦，我还有燕儿凝冰呢。” “哪有你照顾念儿辛苦，要伺候祖母，还要替郡主办事，你自己的铺子也没落下。”梁沐祈坚持要给竹心按摩。 明天去马场，竹心不可能久留，便只能顺着梁沐祈的意来，趴在床上躺着。 按着按着，竹心困意越来越足，迷迷糊糊的问：“世子爷从哪学来的？” “从熊叔那儿偷学来的。”梁沐祈说完，再一看过去，发现竹心已经睡着。 梁沐祈静静望着竹心熟睡的模样，忍不住弯了眉眼。 待竹心熟睡，他便悄然下床，给竹心盖好薄衾，叫来凝冰，叮嘱了几声，便翻窗离开。 凝冰不懂沈姨娘的想法，更搞不懂世子爷的做法，只能默默听吩咐。 没睡一会，念儿一哭，竹心立刻起来，往身边一摸，发现梁沐祈已经走了，忽然失笑。 梁沐祈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 燕儿抱着孩子过来，竹心熟练的开始解开衣带喂奶，望着沾上乳汁的中衣，想到明天还要出门去马场。 念姐儿太小，郡主不在意，她出行不便，郡主更不会在意。 郡主只在意她能不能抢回梁沐祈。 到底太夫人的教的，思路是对的，可惜，手段实在不高明。 次日一早，茉莉和蔷薇来了若桂阁，竹心还在收拾念姐儿的东西。 等了快一个时辰，竹心才跟着她们去了前院。 乐姐儿想骑马，不想坐马车，郡主在一旁斥责：“你什么都没学会，怎么能骑马？要先学会才能骑。” “可是爹爹说，可以给我安个小马鞍，和他骑一匹马。”乐儿委屈到了极点，眼泪憋在眼眶里，愣是没流下来。 郡主听得生气，却又不能直接说梁沐祈的不是。 直到竹心带着念姐儿过来，她才把乐姐儿交给丫鬟，自己则是走到竹心面前：“我们还要等会，夫君去了姚氏那边。” 竹心笑着点头：“我们等着就是。” 郡主仔细叮嘱了很多事，竹心耐心听着，不置可否。 梁沐祈来了，身边还跟着南枝。 “南枝怎么来了？”郡主不由紧张，看了眼竹心，完全没发现暗自高兴的苍官。 “祖母不放心乐儿，叫南枝亲自跟着。”梁沐祈走过来，伸手抱起乐姐儿，“等会和爹爹骑马，开心吗？” 乐姐儿看了眼母亲，低声道：“我不骑马了，和沈姨娘妹妹一块坐马车。” 梁沐祈看向郡主，郡主想解释，他已经抱上乐儿上马车：“我陪乐儿坐车。” 郡主面色微僵，转头叮嘱蔷薇和茉莉好几句，这才叫竹心和念姐儿上马车去。 第一次坐马车出门，念姐儿新奇的不行，盯着晃动的车窗帘子咿咿呀呀的叫。 第253章 料事 凝冰见竹心点头，便将车窗帘子拉开一点，外面五颜六色的摊子，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顿时吸引了念姐儿的注意力。 竹心只好抱着女儿凑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 胳膊实在酸疼，便换成凝冰来抱，凝冰抱不动，又换成丁婆子。 直到念姐儿饿了，她才放弃看窗外，竹心喂完奶，拍了念儿几下背，她就睡着了。 “文彬收到信了吗？” 丁婆子一边替竹心整理钗环，一边笑着回道：“收到了，昨晚他就去了庄子上等着沈姨娘呢。” 竹心想到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秋闱，忍不住替他担心：“也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顺利考上。” “姨娘放心，冯二郎是个好孩子，有崔先生教他，这次定能一次考中。”丁婆子安慰道。 “这两年我怀念儿生念儿，没空去看他，是我的错。”竹心望着怀里的女儿，“等会就能能看到舅舅了。” 到了马场里，竹心并没有着急收拾东西，趁着乐姐儿去换衣裳的空档，和南枝说了几句。 南枝不懂，但还是去了梁沐祈身边。 蔷薇经茉莉提醒，立刻跑到了竹心这边来：“你让南枝去世子爷身边干什么？她是来照顾乐姐儿的！” 回头看了眼休息的别院，竹心微笑：“少夫人丫鬟婆子都安排好了，南枝也插不进去，不如叫她去伺候好世子爷。” “你！”蔷薇气得立刻转身，看见梁沐祈正在呵斥茉莉，立刻上前去替茉莉辩解。 梁沐祈只是冷笑，远远看了眼竹心，翻身上马去，片刻就瞧不见踪影。 宣平侯世子来到马场里，竹心忽然笑了，转身回了别院，去看念姐儿。 过了会，茉莉在门外求见。 “请她进来吧。”竹心望着熟睡的女儿，满脸都是笑意。 茉莉进来后，静静看了会才道：“你想推南枝上位？” 竹心轻笑一声，转身打量着眉眼更精细的茉莉，拔下头上的海棠花钗，插在她头上：“世子爷喜欢海棠，你该多戴上这个才是。” 拔下海棠花茶，茉莉连退两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吗？我可没有觊觎世子爷！” 慌张的眼神直接出卖茉莉，竹心围着她一步步打量：“你没有觊觎世子爷，今天应该是芍药来才对，蔷薇已经定亲。 我听说少夫人给你介绍了好几个人，你都不满意，只说自己只想伺候在少夫人身边。你若不成婚，少夫人不多想，我可是会多想的。” 茉莉快速收敛神色：“世子爷不喜欢南枝这样的女人。” 竹心听得想笑，叫凝冰去拿自己穿过的一套衣裳来：“你很聪明，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南枝心气高，我可舍不得她给人做妾。” “你要不要这个机会，自己看着办，我等会就要走，念姐儿太小，晒不得太阳也吹不得风，我带她去庄子上避一避，世子爷就交给你了。” 拍拍茉莉的肩膀，竹心从凝冰手里接过衣裳首饰，亲自交给茉莉。 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茉莉无声屈膝，带着衣裳首饰离开了这里。 “果然是个有野心的。”竹心转头坐在女儿身边，等着她醒来，便去庄子上见文彬。 约莫半个时辰后，丁婆子进来，悄声说道：“世子爷叫了茉莉陪同，蔷薇气死了，又不敢当着外人的骂，乐姐儿在跟着南枝喂马。” 竹心感慨：“太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丁婆子奉承道：“还是沈姨娘最了解太夫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念姐儿醒来，竹心就抱着女儿找上蔷薇：“念儿有些适应不了这里，我带她庄子上休息，晚点和你们一块回去。” 念儿刚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蔷薇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走，去和长姐告辞。”竹心抱着念姐儿来到了乐姐儿面前。 “大姑娘，我带念儿去庄子上避风，你就乖乖跟着南枝，等你爹忙完，他会教你骑马的。”竹心蹲下来，让乐姐儿看着女儿。 乐姐儿赶紧去脱下手套，又去净手，这才回来，认真和念姐儿告辞。 “妹妹再见，等下次我会骑马了，我就教你。” 竹心发现，乐姐儿真的越来越像兰心了，起身叮嘱了南枝几句，便起身告辞。 来到庄子上，文彬坐在廊下看书。 他一站起身来，竹心就在感慨，两年没见，竟长这么高了。 “姐姐。”文彬快步迎上来，看到竹心怀里的婴孩，“这就是念姐儿吗？” “是啊，要不要抱抱看？”竹心把念姐儿转个身，对她说，“这是文彬舅舅。” 念姐儿没见过文彬，但看母亲和他说着话，伸手就要他抱。 竹心顺势递过去，文彬整个人僵硬得不知所措，软乎乎的孩子在怀里乱动，一会儿摸摸他的下巴，一会儿抓抓他的衣领。 “念儿，别闹舅舅。”竹心抱回念姐儿，跟着文彬来到廊下坐着聊。 念姐儿不肯坐，竹心就把她交给凝冰带着去玩。 “这次秋闱可有把握？”望着远方，竹心一边喝茶一边问。 冯文彬认真回道：“有六成把握。” 竹心看过来：“崔先生怎么说？” “他说我……这次定能考上。”冯文彬有些不好意思，没敢看竹心，“崔先生说我很努力，我知道是他安慰我，才这么说的。” 想起他以前院试都考了好几次，竹心知道他很自卑，压力也很大，便正色对他说：“崔先生从来不会安慰任何人。” 冯文彬缓缓抬头，惊讶望着竹心：“可是……” “好好考，不要想太多，崔先生说你可以，你一定可以，人不能好高骛远，但更不能妄自菲薄。”竹心给他换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接过热茶，冯文彬郑重点头。 趁着念姐儿睡觉的时间，竹心去田地周围瞧了瞧，发现地里居然没有水，干巴巴的。 这个庄子可是太夫人给邢明妙，邢明妙又转送给她的。 地理位置极佳，地势平缓，靠近河流，土质也极其松软，很适合种粮食。 哪怕是年头不太好的时候，也能丰收。 第254章 好处 庄头停下来，小心翼翼的解释：“东家，咱们这田地已经算好的，更远些的地方，田地都发裂来着呢，穗子结得也不如咱们这多。” 竹心蹲下来，捋一下面前的稻穗，数量和往年差不多，但穗子比往年小了不少。 这里都已经缺水成这样，远离河流的地方，可想而知，干旱只会更加严重。 带着文彬，竹心又去看了眼附近的河，水位降低了一半 沿着河流往上，便是几处马场，定国公府的马场自然也在其中。 养草是为了养马，而养草需要的水，比种粮食还要多。 “文彬，今年怕是有旱灾没有报上来，到时候你桂榜题名，万事倒要低调行事，尽量少出门，专心读书，知道吗？” 望着还没到枯水季的河流，竹心便决定要早做打算。 百姓挨冻会死，但百姓挨饿，是要造反的。 吃过了响午饭，竹心亲自送文彬出门。 转身准备回到屋里，陡然发现周围安静得异常，竹心看了眼丁婆子，又看了眼马场的方向。 丁婆子悄然退下。 没想到，下一瞬屋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来。 “你最好叫她回来，不然连累了你女儿未来的荣华富贵不说，定国公府说不定也要被老皇帝忌惮。” “不用去了！”竹心叫住丁婆子，深吸一口气进屋，看到凝冰被五花大绑，两个婆子晕倒在地。 她抬头看向床边的步光：“你竟然还敢回京？” 步光侧目看过：“有何不敢的？我年初就已经回京，只不过哪知道你已经怀孕生女，整日躲在定国公府，我联系不上你而已。” 望着床上的女儿，竹心问：“我能叫她们都走，我单独和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步光微笑，转头望着床上的念姐儿，“你这女儿，怎么这么像梁沐祈，一点都不像你。” 竹心走过去给凝冰松绑，再三叮嘱她：“去门口守着，叫丁婆子进来，帮忙把这两个人也抬走。” 凝冰担忧：“姨娘你呢？” “我没事，这人是逃奴，他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呢。”竹心推着凝冰出去。 “啊？”凝冰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出去叫了丁婆子来，把屋里的两人拖出去。 关上屋门，竹心走到床边，抱起女儿立刻后退：“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步光看向床后：“出来吧。” 帐帘被一只小手揭开，出现在竹心面前的男孩，不正是—— 失踪的五皇子！ 和之前相比，此时的五皇子胖了不少，从左边眉尾开始，一道狭长肉色疤痕穿过左眼、鼻梁，右脸，一直到右边的下颌处才结束。 “他他他……还活着？”竹心死死盯着五皇子。 步光直接叫他：“去沈老板面前，让她摸摸你的脸。” 五皇子一步步走到竹心面前，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我有没有吓到你？” 竹心确定五皇子还活着，走到床边把女儿放下。 “你不怕我对你女儿不利？”步光扬了扬眉毛。 “比起我来，你应该是走投无路，才冒险找上我的吧？”竹心伸手摸了摸五皇子脸上的疤痕，“还有救。” 五皇子顿时流出眼泪来，摇摇头：“我没事的，姐姐不用替我担心，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步光几步走过来，拍拍他的头顶，龇牙咧嘴的恐吓：“为了救你，老子死了上十个兄弟！为了给你治伤，我们丢了多少暗桩，先生都被你牵连！” 越说越气，步光一把揪住五皇子的衣领：“你他娘的居然只想活着就好！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废物！就不该救你！留你在山里喂狼！” 五皇子吓得瑟瑟发抖，很快脸色浮白，满头冷汗。 步光赶紧松手，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一颗塞进五皇子嘴里：“打不得骂不得！狗皇帝几个儿子都狼心狗肺，像极了这老东西！你小子怎么一点不像狗皇帝！” “他怎么了？”竹心端了茶水过来，递给五皇子喝下。 “余毒未清，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要不是先生说——”步光满脸怒容，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扭头去了外面。 竹心扶着五皇子坐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步大哥怎么称呼你的？” 五皇子低下头道：“他们叫我小子，小孩，怂包——” “停！不用说了。”竹心打住他，心里觉得这个已经进了皇陵的五皇子，真的很实在，这个样子，能活下来的确是天大的幸运了。 “你现在要隐瞒身份，你的称号，名字都不能用，我叫你小五怎么样？”竹心循循善诱。 这孩子长得很像贺美人，的确不太像皇帝。 小五点点头，眼眶还红着。 “你找看下我女儿，我去和步大哥聊一聊。”竹心起身，指了指床边。 “好。”小五很乖，马上就起身去床边守着，坐在窗前的脚踏上，也没敢坐在床边。 竹心想到这孩子的经历，真就是没了娘，爹也没了。 走到屋外，凝冰看到竹心须全须尾，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你不会打算把他留在我这里吧？ ”竹心站在步光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处的稻田边，不断有人在挑水进来。 “他不能再跟着我们东躲西藏，整个京城，只有你会救他。” 步光说到这，竹心噗嗤笑出声来：“你还真是不了解我，我会救梁沐祈，是因为我知道救他就是救我，回了定国公府，只要我不动心，他的心里就会一直有我，我在定国公府的日子，便不会难过。” 竹心侧目看向身边的步光：“救他，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步光啧了声，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讥讽，意味不明的说了句：“你还真是深谙人性，难怪你能在定国公府如鱼得水。” “我最多收留你们三天，三天之后，离开这里，皇帝脑子正糊涂着，我女儿是定国公府的血脉，我可不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说完竹心便转身要进屋，步光回头盯着她的背影道：“戚先生给他算过命，紫微星动，新星出世，他就是未来的皇帝，这难道还是损人不利己吗？” 第255章 抓脸 竹心低头笑了：“你们连晋王的遗腹子都保不住，我会相信你们能扶持他登基吗？” 被人揭穿老底，步光面上发僵，想说什么，却到底闭了嘴。 他们说的这些话，屋里的小五全都听见了，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紧张的望着竹心，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小五，不是我不救你。”竹心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床上熟睡的女儿，“而是我现在有了牵挂，我不能拖定国公府下水。 定国公府好，我才能好，念儿才能好好长大，你也知道，没有娘的孩子，便没了爹。要是我为了帮你，被梁家迁怒，念儿这辈子就毁了。” 竹心说完，噙着眼泪转过身来，扶着小五坐在床边，牵着他的手，摸了摸念姐儿的手：“你看，她还这么小，要是没了我，她该怎么活下去啊。” 小五咬着下唇，努力忍着不哭道：“我知道，姐姐已经帮了我和我娘好些次，我不该再连累姐姐的。” 竹心抬手摸着小五脸上的疤痕，心疼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治好脸上的疤痕，也会想办法替你找来解药。 我知道步大哥对你不好，他们也是利用你，你活得艰难，等会我就叫凝冰去拿银票，记得在路上好好吃饭吃肉，想办法多读书。 长大了，强壮了，脑子聪明了，你才能给你娘报仇！才能有机会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识破别人的阴谋诡计。” 越说越哽咽，竹心紧紧抓住小五冰凉的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念姐儿还这么小，他爹你也知道，妻妾成群，儿子女儿那么多。 和你父皇一样，念儿的爹只爱他自己，要不是趁着念儿爹，现在还有几分喜欢我，念儿哪能好好活到现在？ 念儿前面两个哥哥，一个出生被人下毒夭折，一个才两个多月大，被人算计染了风寒夭折，要是念姐儿是男孩，她还能活到今天吗？” 想起在宫里种种经历，五皇子泪如雨下，起身跪在竹心面前：“我不会连累姐姐的！更不会连累妹妹的，我马上就走！” “别！既然你来了，我一定帮你，至少给你解毒治脸，起码要好好照顾才行，我不能一直留你，实在是没有办法。”竹心赶紧扶他起来。 转头又望着女儿，“今天也是托了念姐儿的福气，她还小，吹不得晒不得，所以我们才来了庄子这里，小五以后若能……算了，说这些做什么。” “以后我要是能报仇，能回去，一定报答姐姐的恩情，照顾好妹妹的。”小五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竹心很是感激，叫凝冰去准备饭菜，叫童婆子去裁几套衣裳来，另外还叫人拿了文彬留下的书箱。 “这些书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着。” 小五挑了几本出来：“这些是陆太傅叫我看的，但我现在还没有看完的。” 竹心微微诧异，五皇子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聪明许多。 看来还是缺少人指引他。 “好，你还有什么缺的吗？明天我派人给你送过来？”竹心看了眼门外，步光还站在走廊下。 难道他真的是未来新帝？ 犹豫了一会，念姐儿哭起来，拉回了竹心的思绪，看到女儿，她立刻按住心头浮起来的欲望。 皇帝只是装病，且不说太子，宁王都比五皇子强。 年轻力壮的皇子，可比几岁的小儿更能稳住朝堂。 抱起念姐儿的时候，竹心才发现，女儿的小手死死攥着小五的手指，怎么都不肯放开。 “念儿！快放开哥哥，不然你饿着肚子陪哥哥玩。”竹心尝试着了几次，女儿还是没有放开小五。 小五倒是很懂事：“姐姐我转过身去，你喂妹妹就好。” 望着女儿一手抓着小五不放，一手抓住自己不放，竹心气得想拍她两下。 只是舍不得看女儿挨饿，竹心叫凝冰进来，关了门，又支起 隔帘，这才开始喂女儿吃奶。 吃着吃着，竹心尝试着要掰开女儿的手，愣是掰不开。 竹心气得翻白眼，长得像梁沐祈就算了，性子怎么也这么像梁沐祈。 看来以后得少让女儿和梁沐祈接触。 吃饱了，念儿便转身去抓帘子，偏生她人又小，胳膊短手又小，竹心只好叫凝冰把念儿抱过去。 她穿好衣裳，这才揭开帘子，发现念儿在抓小五的脸，满脸都是红痕。 小五还忍着痛对她笑。 “念儿！”竹心大喝一声，吓得女儿一怔，随即还笑起来。 “怎么能随便抓别人脸！”竹心硬是从小五手里抢过女儿，拍了拍她的手，“我怎么教你的！” 被打了手，念姐儿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小五急得赶紧过来解释：“不痛的一点都不痛！妹妹这么小，她喜欢抓就抓好了。” 竹心扭头望着小五长长短短的红痕，耐着性子教训：“你不能这么纵容她！以前她在家里便抓丫鬟婆子的脸和头发。 上次还差着抓了哥哥的脸，若是三哥哥也就罢了，她四哥哥是主母的嫡子，到时候我帮不了她不说，四哥儿还是心狠的，肯定要抓回来。 现在不教她，以后她看见人就抓，会吃大亏的！” 小五低头道歉：“对不起姐姐。” 等念姐儿哭累了，竹心这才抱着女儿坐下，叫小五过来，教着女儿：“这是哥哥，不能随便抓哥哥的脸，知道吗？以后回家，哥哥姐姐的脸和头发都不能抓。” 念姐儿咿咿呀呀很快笑起来，小五摸了摸自己的脸，怔怔问道：“妹妹好像一点也不怕我脸上的伤疤。” 竹心想起念姐儿以前闹得很，她拿中元节跳大神的面目来吓女儿，念姐儿愣是一点不怕，还咯咯笑。 “她胆子大得很，你这点疤痕她才不怕呢。” 小五也对着念姐儿笑：“之前遇到的小孩都有点怕我，要么就是欺负我，妹妹果然和姐姐一样心善，不会看不起我。” 竹心很无语，但又想起他之前在冷宫，在凤仪宫的经历，只能无奈叹息：“你也要好好辨认下，以后别人是真对你好，还是假对你好。” 第256章 天黑 小五抬头认真道：“我知道，像姐姐这样，就是真对我好。” 竹心张张嘴，到底没说话，把念姐儿交给凝冰：“我出去看看。” 再次出来，步光倒是在悠闲喝茶，眼神平静了许多：“你还真会利用人心，重要的忙不帮，还能黑的说成白的，叫这小子感激涕零。” “人嘛，总是要为自己考虑的。”竹心在他身边坐下，抬头望着前方，“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太夫人的手段，这么好用。” 小恩小惠，投资一个未来的可能性，的确很划算。 步光提起手边的茶壶一饮而尽，随后起身：“我晚上来接他，麻烦你照看下他。” “行。”竹心应下，望着步光大步离开。 屋里的笑声越来越大，竹心忍不住回头望进去，发现凝冰抱着念姐儿，小五跪在地上爬行，给女儿当马骑。 竹心扶额，收回视线，静静望着前方。 皇位岂是那么好争的。 半下午，竹心看了眼天色，感觉要下雨，便起身进屋，本想把小五留下，但步光这个人，心机深沉，指不定要拖定国公府下水。 可若带他走，岂不是正中他的意？ 犹豫半晌， 竹心决定安全为上：“小五，你先跟我们回定国公府好不好？ 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小五这次没憋住，眼泪像是断线珠子一样落下。 带着小五上车，竹心又交代了一遍庄头等人，再给赏银，承诺他们后三年上缴的作物可以减半。 庄头等人立刻跪下来，给竹心磕头谢恩。 上车后，竹心先带着女儿去了马场，留了小五在车上，也没特意让人守着。 茉莉倒是好奇，瞟了两眼，到底没敢掀开车帘。 环顾四周，宣平侯等人已经走了，竹心只看到梁沐祈骑马，一手牵着自己的缰绳，一手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上面坐着乐姐儿。 乐姐儿倒是一点不害怕，反倒吓坏了蔷薇和南枝等人。 天上乌云堆叠，梁沐祈看时间差不多，这才停下来。 蔷薇要去抱乐姐儿下马，被梁沐祈呵斥：“她会下来！” 接着有马奴上前来，跪在马边，乐姐儿踩着马镫，先下半个身子，再踩着马奴的背，跳到了地面上。 “爹！我会骑马了！” 梁沐祈走过来，揉揉乐姐儿的脑袋：“好！下次你就要自己骑了。” 乐姐儿脸蛋红扑扑的，重重点头：“嗯！” 竹心抱着念姐儿走过来：“乐姐儿，世子爷，这天快要下雨，我们该回去了。” “好。”乐姐儿今天很开心，“妹妹怎么睡着了？” 望向趴在肩头的念儿，梁沐祈笑道：“你以前这么大的时候，也在睡觉。” “走吧。”竹心转身。 等竹心上了马车，小五紧张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 竹心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怕。 车外很快响起蔷薇和茉莉的争执声，等到南枝说了句乐姐儿来了，两人才停下。 回到定国公府里，竹心下车来，递给小北一锭银子：“念姐儿弄脏了马车，等天黑下来，你好好整理清洗下。” 小北一口应下：“姨娘放心！交给我好了。” 等竹心他们走后，小北有点疑惑，干嘛要等天完全黑下来。 他走到车前，揭开帘子，看到里面端坐的小孩，下一瞬便猛地合上。 自己没有看错吧？ 车上的小孩，怎么那么像死了的五皇子？ 深深吸了口气，小北悄悄揭开车帘，发现车里坐着的就是五皇子。 瞬间，心脏扑通直跳。 小北立刻明白，沈姨娘为何会叮嘱一句，天黑再清洗。 没有办法， 他只好守在车边，等到大部分都去吃饭的空隙，把一套小厮的衣裳扔进去，压低声音道：“快点穿上。” 很快，车里有了动静，天也完全黑下来。 小北左看右看，轻声道：“下车来，帮我解车套，搬东西。” “好。”五皇子下车来，低着头，专心听小北的吩咐。 送五皇子回了自己房间，小北才另外叫人去收拾马车，回来便仔细盯着五皇子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想起竹心给自己的名字，小五回道：“沈姐姐叫我小五。” 小北按住快要骤停的心脏，好半天才说：“好！你在这个屋里别动，我去给拿吃的。” 刚刚回来的竹心和梁沐祈，直接被芍药请到了扶风斋。 正屋的门是关着的，兰心也在。 她伸手抱过念姐儿，又叫乐姐儿跟她去厢房，给了竹心一个眼神暗示。 竹心点头，跟在梁沐祈身后进了紧闭的正屋。 屋里跪着个男人，姚姨娘脸色苍白的坐在下首位上，郡主面色阴沉的望着她，直到两人进来。 “沐祈！”郡主立刻起身，完全没注意到竹心也跟了进来，“姚氏她——” “苍官！带殷老板下去，好吃好喝招待着。”梁沐祈吩咐完，便扶住了起身要跪下的姚氏，“别担心，一切有我。” 郡主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盯着苍官带着男人问：“你知道姚氏做了什么吗？” 等到正屋门再次关上，梁沐祈扶着姚氏坐下，抬头对郡主道：“我当然知道，玉娘肚子里怀的，是她表哥的孩子。” “你！她！”郡主颓然坐下，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竹心倒是灵光一闪，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抬头朝着梁沐祈看去，他也侧头看过来，对着竹心一笑。 转身去坐在主位上，梁沐祈淡淡道：“玉娘进门，你们没问过我的意思，也没问过玉娘的意思，她有心上人，不肯伺候我，我梁沐祈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需要逼一个女人去死。” 郡主脸色又白了白，姚氏还想要站起来，被竹心稳稳按住。 姚氏不解，竹心只是摇摇头。 “我们如何要她死了？”郡主问出来，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梁沐祈看向郡主，目光沉沉道：“太后想要姚家为你所用，死他爹一个人可不行，安南郡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何况安南郡王马上就要回京，以贵妃的手段，说不定很快恢复宁王的封号，与太子分庭抗礼。” 第257章 为何 郡主抬头，对上梁沐祈的目光，陡然又扭过头去，这才发现竹心在这里。 “少夫人，蔷薇和茉莉吵架了。” 两人共事有一段日子，郡主自然明白竹心的意思，再看向梁沐祈。 他倒是一脸无所谓：“玉娘不愿意，茉莉倒是挺愿意的，只是夫人不愿意而已。” 郡主捏紧帕子：“我，我没有，要是夫君喜欢，我可以今晚就叫她去伺候你。” “不必了。”梁沐祈垂下眼眸。 “要是你满意茉莉，我再去给你找，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郡主急得站起来。 梁沐祈摸索着扶手：“我在眼里，难道就是这么个贪色之徒吗？” 竹心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替郡主辩解，梁沐祈已经开始发难。 “五哥儿的死，你们查不出来，我便亲自来查，玉娘肚子的孩子，我已经问过黄御医，是个男孩，想要动手的人，这次机会，应该不会放过。” “你是利用姚氏的孩子……”郡主震惊。 “难不成要用应哥儿？”梁沐祈侧目望去，满眼皆是冰凉。 郡主抓住扶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用孩子去……” 梁沐祈冷笑：“你这么善良，为何不防范于未然？定国公府是交到你手里的，难道丽娘的孩子，徐氏的孩子，就该死吗？” 说罢，梁沐祈起身：“想要姚家，姚家的人，为定国公府所用，我成全了他们，不是比你们威逼利诱，仗势欺人更好？” “走。”梁沐祈走到姚氏面前，说了声。 姚氏扶着肚子，和郡主福身，跟着梁沐祈离开了屋里。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竹心闭上眼，不愧是太夫人教出来的孙子。 蔷薇从屋外进来，喋喋不休的说着今天茉莉的心机。 郡主却没有精力管这种小事，抬头看向竹心：“夫君到底在生气什么？” “少夫人，世子爷在生气，你们给她纳妾，给他送女人，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要。”竹心叹息。 “苏丽娘不是他养的外室吗？谁逼他了？”郡主仍旧不甘心。 “少夫人知道了？”竹心其实并不惊讶，但因为梁沐祈，而迁怒于苏丽娘，实在不理智。 “什么祖母逼他的，分明是他三心二意！”郡主委屈得失声痛哭。 蔷薇赶紧去安抚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停冲竹心使眼色。 只是有些事情，竹心必须说清楚：“少夫人，世子爷如果没有被宁王算计，他根本不会纳苏丽娘为妾。 这件事情发生了，她迟早会宁王的人发现。不如进来定国公府，反而不用叫人担心。” 郡主自嘲笑笑，竹心只能叹道：“纳恩人为妾，不是太夫人会做出来的事，你可以怀疑世子的人品，但太夫人的人品，难道太后娘娘也看错了？” 郡主擦干了眼泪，竹心继续道：“至于徐氏，夫人独断专行，少夫人应该是感同身受的。” “他当年为什么要救我……”郡主靠在蔷薇怀里，泣不成声。 竹心遮住眼底的凉薄，心里很清楚，如果换一个人的话，梁沐祈也会救。 嘉淑郡主并不特殊。 何况，根据云秀所说，梁沐祈救郡主，也是当时只有他距离郡主最近。 当天夜里，云舒悄悄敲响了若桂阁的门，竹心刚好没睡，以为南枝和苍官有什么事。 “竹心姐姐怎么能这么为难小北哥呢！”云舒递给竹心一封信，表情很不高兴。 看完信上的内容，竹心诧异：“你知道我让小北做什么吗？” 云舒摇头：“不知道，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小北哥这么为难过。” 想到小北已经和表妹定亲，竹心试探性的问道：“你喜欢他？” “谁喜欢他了！不就是他帮过我几次，我不想看他为难而已。”云舒眼里有些难受。 “明年小北就要成亲，我已经给他备好了聘礼，你到时候准备送什么给他？”竹心拉了凳子过来，叫云舒坐下。 云舒哪里坐得住：“我早就准备好了，先走了。” 她一走，凝冰便进来问：“怎么是云舒送的消息过来？” 烧掉手里的信纸，竹心倒不在意这种小事，想的是，小北居然留下了五皇子，还没有被发现。 看来留下五皇子也并非不可。 翌日一早，竹心去丹若院，发现郡主不在。 倒是门口的兰心快步过来，压低声音道：“昨天京郊出现了晋王旧部，平北将军亲自带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搜查，你们昨天没碰到什么人吧？” “没有，就是念姐儿闹了些。”竹心扶着兰心进去，“郡主这一大早去哪了？” “太子夫妇上门，郡主去了扶风斋。”兰心想了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晋王旧部有关。” 竹心想起昨天见到的宣平侯世子，他可是安南郡王妃的亲哥哥，太子应该是为了安南郡王而来。 不出所料，郡主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安南郡王要回京了。” “果然。”竹心看了眼门外，梁沐祈没有过来，看来对付安南郡王，他很有把握。 比起安南郡王要回京的消息，竹心更在意的是步光，他到底能不能准时接走五皇子。 过了两天，始终没有收到步光的消息，竹心给梅心送了帖子过去。 当天下午梅心就来了定国公府。 竹心抱着念姐儿，梅心牵着张平安，两人一同往松鹤堂走去。 “你这么亲力亲为，实在太辛苦了些，若不然，我挑个信得过的人给你。” “行，过些日子，我有空了你带人上门来。” 进了松鹤堂的院子，云舒立刻迎上来：“方嬷嬷和南枝姐在照顾太夫人，雪枝姐还在忙，玉枝姐等会从二奶奶那边回来。” 梅心扫了眼，这里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就是有些不同。 待两人进屋落座，竹心亲自给梅心斟茶：“这是姐姐最喜欢的白毫银针，今年刚送到京城的。” 抬手接过，梅心尝了口，的确是新茶，上次她能喝到，还是在陆家呢。 周围的小丫鬟，却再也没有她熟识的。 第258章 认可 “平安，过来，这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竹心冲着张平安招手，从燕儿手里拿了个通体莹润的玉佩过来，仔细系在他腰上。 梅心看出这玉佩价值不菲，不由担心：“这么贵重的东西，会不会……” 抱起张平安，竹心意有所指的笑道：“姐姐和我客气什么，这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还指望他好好帮帮我的念儿呢。” “沈姨娘说笑了，平安还得定国公府多多提携，他将来能考个进士，我就很高兴了。”梅心到底还是遗憾，没能养个张为之的亲生儿子。 哪怕并不是她生的。 竹心倒对张平安充满信心：“他爹是探花郎，平安将来怎么也得考个榜眼不是？” 张平安望着笑意盈盈的竹心，总算没有那么紧张。 梁沐祈牵着乐姐儿来时，便看到竹心抱着一张肖似张为之的脸，对着竹心笑。 “他是谁？” 一声不悦打断竹心和梅心的谈天。 竹心赶紧放下张平安，起身迎上去：“世子爷，大姑娘来了，快请进。” 梁沐祈拽住竹心的手腕，面色阴沉到了极点：“这孩子是谁的？” 梅心赶紧解释：“这是我和为之的孩子，名叫张平安。” 说完，她赶紧对张平安道：“快，见过世子爷和大姑娘。” 张平安吓得发抖，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骤然，梁沐祈想起张为之的确收养了个儿子，扭头看向张平安：“为什么这么像张为之？” 竹心无语，倒是乐姐儿奇怪道：“爹！他是张大人的儿子，不像张大人才奇怪好吗。” “大姑娘说得对，世子爷生气做什么。”竹心牵着乐姐儿进屋坐下，“你带着平安玩好吗？” 乐姐儿点头，素日出门少，进宫她又不喜欢宝和公主，对张平安倒挺感兴趣的。 “说起来，我还是你表姐呢，快！叫我一声表姐听听。”乐姐儿牵着张平安进去，没有管自己爹了。 竹心瞧着孩子们进去，念姐儿还凝冰怀里咿咿呀呀的叫，便专心给梁沐祈顺毛。 “世子爷听听，张大人的儿子，当然得像张大人啊，不像岂不是叫人怀疑，今日姑奶奶回来，也是看望太夫人，一片孝心在这里，你又何故生气，惹大家不开心呢。” 梁沐祈盯着张平安畏畏缩缩的举止，稍微放宽了心，长得像罢了，张为之近来忙得很，怕也没空教养这个孩子。 “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竹心转头去给他斟茶，旁边的梅心却无比震撼，世子居然这么听竹心的话，竹心居然三言两句就平息了世子的怒气。 太夫人是半个时辰后醒的，梁沐祈先进内室，和太夫人说了两刻钟的话，出来就抱起乐姐儿要走。” “爹！我要和平安还有妹妹玩。”乐姐儿不肯走，挣扎着要下来。 梁沐祈紧紧盯着张平安，到底还是放下了女儿：“不能玩太久，等会你娘发现你没回去，肯定会派人来接你的。” 乐姐儿扁扁嘴，说了声知道，情绪落下来。 竹心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想主动问，只道：“世子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姑娘的。” “我走了，可能要几天才能回来，你想和我说点什么吗？”梁沐祈和宁王的人接触多了，愈发觉得竹心的心不在定国公府里。 余光看到念姐儿还在咯咯笑，梁沐祈摇摇头，不会的，俩人的孩子都有了，竹心不会离开他的。 送梁沐祈走了，竹心抱起念儿，牵着乐姐儿，梅心则是带着张平安，一块进了内室。 太夫人的眼睛快要睁不开，头发花白毛躁，脸上只剩下一层皱巴巴的皮，出气多进气少。 梅心一下跪在床前，紧紧抓着被角：“都怪我不好，没有听祖母的话。” 方嬷嬷给太夫人的嘴角擦了点蜂蜜，又喂了点水，太夫人才有了些精神，没有回应梅心的话，而是望着乐姐儿。 竹心推着乐姐儿上前：“和曾祖母说说话。” 乐姐儿来看过曾祖母好几次，完全不害怕她，反倒是张平安有些怕，往梅心身后躲。 “曾祖母，乐儿来看你了。”乐姐儿乖巧的趴在床边，凑过去把脸给曾祖母看。 太夫人喉咙里发出浅浅的嗯声，又移动视线看向竹心，以及她怀里的念儿。 好一会儿，竹心领悟了太夫人的意思，把念儿抱到乐姐儿身边，太夫人的眼睛柔和了很多。 进来这么久， 太夫人一个眼神没给梅心和张平安，梅心的眼泪干涸在脸上，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念儿手劲大，抓住被角紧紧不放，竹心好半天才拖下来，狠狠给了念儿手背两下，哪知道她不哭反笑。 直接把竹心气笑了，转头把念儿交给凝冰，她便给太夫人掖了掖被子：“过些日子，等太夫人身体好些，我再带其他孩子过来， 您先瞧瞧梅心姐的孩子，他叫平安。” 竹心冲着张平安招招手，梅心马上起身，推着平安到床前去。 太夫人定定望着张平安好半天，才点了头。 梅心一下哭出来，带着张平安跪下：“这是外曾祖母，我们给她磕三个头。” 张平安很乖，看得出来，对梅心也很信任，没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磕了头，方嬷嬷拿来见面礼，交给梅心手里。 太夫人太累了，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得到了太夫人的认可，梅心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她们刚准备走，郡主带着蔷薇匆匆赶来，乐姐儿原本牵着张平安的手，看见母亲，立刻松了手站好，笑也不敢笑了。 “见过少夫人。”竹心和梅心齐齐行礼，张平安瞧着，也跟着作揖。 郡主盯着张平安看了会，连忙扶起两人：“都是自家人，何需要这么客气，这个就平安吧，来来来，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蔷薇在郡主的示意下，送上来一个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套笔墨纸砚。 是宫里进贡的上品。 梅心立刻屈膝谢恩，郡主热情扶她起来：“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个饭，去我的丹若院坐坐。” 第259章 争抢 看来是梁沐祈主动告诉郡主张平安来了，郡主要拉拢梅心，竹心乐见其成：“梅心姐就留下来用个饭，咱们也好久没见，再说了，你不想见见兰心姐吗？” 梅心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看在郡主盛情邀请的面子上，她还是答应了。 一行人去了丹若院，院里顿时热闹起来。 兰心在她们进屋前看见梅心过来，行了个礼，便借口离去。 郡主没察觉两人的微妙关系，还有点奇怪：“兰心这会儿再忙也该留下来陪陪义姐说说话才是。” 梅心面色尴尬，竹心笑着缓和：“兰心姐定是要要紧事，说不定过会就回来了，少夫人， 咱们先进屋坐着， 在这外头说什么话呢。” 三人进屋坐下，郡主难得说了句：“乐儿，你是姐姐，带着弟弟妹妹去玩吧，等会用饭，我叫你们。” 乐姐儿大喜过望，与几人告辞，便带走了念儿和张平安。 梅心暗暗诧异，余光打量着竹心的神情，发现她完全不担心。 几人喝了几杯茶，徐氏带着宁姐儿过来见梅心。 有段日子没见，竹心发现宁姐儿瘦了不少，微微蹙眉。 郡主也瞧出异样来：“二姐儿这是怎么了？” 徐氏垂头解释：“二姐儿这些天在闹肚子，瘦了些。” “看过大夫没？”郡主这会儿有点紧张，不等徐氏回答，她转头吩咐蔷薇，“去请黄御医来一趟。”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少夫人的！”徐氏有些惶恐，连连拒绝。 竹心看不下去，意有所指道：“宁姐儿之前虽然生过几次病，但身子向来强健，少夫人既然这么说了，还是请御医来看看比较好，到底是小孩子，马虎不得。” 定国公府的情况，梅心也是了解的，跟着劝道：“孩子的事，还是谨慎些好，少夫人也是疼孩子。”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徐氏再拒绝也不好。 黄御医还没来，苏氏带着应哥儿过来，兰心也跟着来了。 应哥儿很乖，跟着苏氏一道行礼。 梅心赶紧扶两人起来，看了眼旁边的兰心，不明白三哥儿为何跟在苏氏身边。 比起之前，苏丽娘脸上多了些笑容，情绪也不再那么低沉。 等她拿出见面礼要见张平安时，梅心明白过来，三哥儿放在了苏氏身边养着。 乐姐儿带着张平安回来，一同来的，还有四哥儿和芍药。 只不过四哥儿明显不太亲近芍药。 竹心垂眸微笑，看来郡主还没放弃梁沐祈，茉莉的醋也吃，不过也好，总算看清楚了芍药的忠心。 苏丽娘带着三哥儿认识了张平安，又给了张平安见面礼，芍药这才带着四哥儿上前来。 哪曾想，四哥儿上来就抢走了张平安手里的九连环，还把张平安手背上抓出一条红痕来。 梅心下意识护着四哥儿，发现竹心皱眉，兰心冷漠，立刻护着张平安后退，关心道：“没事吧？” 张平安摇摇头：“没事，只是那个九连环……” 郡主总算反应过来，走到四哥儿面前：“这是三哥送给平安的礼物，明天母亲再给买一个好不好？” 四哥儿坐在地上就哭，张平安连忙摆手：“给弟弟吧，我家也有九连环。” 苏氏低声和三哥儿说了句话，三哥儿也站出来道：“哥哥，我再送你，你一个。” 郡主也不想闹得不愉快，打算就这么过去，乐姐儿却跑到四哥儿面前，猛地从他手里抢过九连环。 “这不是你的！是平安的！” 说完她就转身，把九连环塞进张平安手里。 四哥儿天不怕地不怕，有些被惯坏了，但他唯独怕乐姐儿，被抢走东西，扁着嘴眼泪聚集在眼眶，就是不敢哭出声来。 郡主正要呵斥女儿，竹心悄悄挠了下女儿的痒痒肉，念儿便咯咯直笑。 她向来什么都不怕，在骤然安静的屋里，笑声格外明显。 “实在对不住，念姐儿这孩子太小，什么都不懂，乐姐儿，你快带平安弟弟去擦药。”竹心不等众人反应，便给乐姐儿眨眨眼。 乐姐儿反应过来，拉着张平安就飞快跑出去。 菡萏拿来几个四哥儿喜欢的玩具，芍药赶紧把见面礼交给梅心，便带着四哥儿离开。 念姐儿还在笑，竹心一个劲给郡主和梅心赔不是。 兰心这时候走过来道：“少夫人，不能再这么惯着四哥儿。” “我知道。”郡主其实明白兰心的好意，但她就是忍不住多看了眼三哥儿一眼，为什么兰儿的儿子，这么乖巧懂事？ 所以兰心还是偏心吗？把儿子送到苏氏身边，是不是就是兰心找梁沐祈说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生根发芽。 竹心拍着念姐儿，心里庆幸，幸好梁沐祈动作快，早早把三哥儿送去了苏丽娘身边，不然后面只会有更多糟心事。 吃过饭后，郡主和竹心亲自梅心母子离开。 定国公府门口，张为之居然等在这里。 梅心不由看了眼竹心，发现她倒是坦然，这才稍微安心。 张为之上前来给郡主行礼，又给竹心作揖问安。 看到张平安性子太胆小，乐姐儿还在安慰他，竹心忍不住多说了句：“张大人，平安是个好孩子，你作为父亲，也该好好上上心。” 郡主和梅心齐齐看过来，张为之也微怔，仰头看向竹心。 竹心走到张平安面前，摸着他的小脑袋道：“子不教父之过，孩子女人生了，教养责任，父亲也该担起来才是。” 张为之作揖道谢，走到张平安面前，蹲下来问他：“以后爹爹给你启蒙可好？” 来京城有段日子了，张平安说实话还是有点怕张为之这个父亲的，这还是父亲第一次蹲下来和他说话。 瞬间，两人亲近了不少。 张平安也没那么畏畏缩缩，郑重点头：“好。” 张家人走后，竹心跟着郡主回府，见郡主欲言又止，她道：“少夫人也不要太拘着乐姐儿，世子爷得空，也叫他累一累，才会知道养孩子的辛苦。” 郡主反问：“那你为何从来不带念姐儿去看他？” 竹心转头问道：“郡主真的希望我去吗？” 第260章 折弯 黄御医来了趟，宁姐儿便郡主被接到了丹若院住下。 没两天，太夫人滴水不进，黄御医住进了定国公府，谢氏不得不去松鹤堂侍疾，管家权便交给了郡主。 徐氏在便是这个时候来的若桂阁，竹心把念姐儿交给凝冰，又命燕儿上了一壶好茶。 “彩琴，你也退下。”徐氏说完，等屋里没人，压低声音道，“贵妃有孕，安南郡王应该要恢复宁王封号了。” 竹心终于抬起头来：“姚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徐氏递过两张状纸来：“这是张大人通过我哥哥，叫我转交给你的。” 接过来仔细看了眼，竹心便收起来：“宁姐儿你放心，我会帮忙照看的，少夫人如今重用芍药，防备茉莉，她既然照看宁姐儿，我会叮嘱她的。” 看了眼西内室，徐氏斟酌着问道：“你不怕念姐儿遭罪吗？” “我等他们呢。”竹心完全不在意。 衣裳做好后，竹心见徐氏还不打算走，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长叹一声后道：“梁沐祈已经不是从前的梁沐祈，他到现在都没有要过我一次。” 徐氏的脸色白了白，抿着唇仍旧不甘心：“如果和从前一样，变成和你和兰心一样，是他少不了的人呢？” 竹心怜悯的望着徐氏：“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纨绔的定国公世子，浑身都有破绽，现在的他，是从从三品归德将军，兼北衙禁军左羽林军统领，还掌管京郊大营第一营，是陛下心腹重臣，长随太极殿，皇后和贵妃都要敬他三分。” 徐氏喉咙发干，正因为如此，祖母才催得急，急切的要她给梁沐祈生一个儿子。 “我知道徐姐姐为何着急，只是咱们女人，做得再多，娘家会念你的好，却也会得寸进尺，人心的欲壑难填，徐姐姐不如好好照看宁姐儿，将来也是个依靠。” 竹心看了眼施姨娘住所的方向：“定国公府名声在外，只要生育儿女，不管男女，都会好好照看的。 其实，徐姐姐这么聪明，应该也能看出来，在这个定国公府，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远比有个愚蠢废物的儿子更合适。” 徐氏闭上眼睛，起身跪在竹心面前：“哥哥如今虽然在太仆寺稳定，比起父亲来，也算得上如鱼得水，可父亲到底是祖母的儿子，母亲的丈夫，也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不管他。” 望着面前的徐氏，竹心想起了当年在皇宫面前怒斥徐圩无能的她，明明没过多久，徐氏挺直的脊骨，终究还是被亲情缠绕，折弯了。 “徐姐姐，不是我不帮你，我也知道你父亲在外面熬不住，也清楚你们徐家定会知恩图报，可梁沐祈他，真的不是从前的梁沐祈了。 他已经学会控制了自己的欲望，已经不再鲁莽，知道隐忍筹谋，学会耐心等待时机，用人不疑，杀人也干脆利落。” 现在回想起梁沐祈不动声色策反姚氏，利用姚氏和她表哥的孩子，牢牢把姚家握在手里为己所用，竹心还是一阵后怕。 男人在乎的名声，他似乎并不在意。 认真想想，从梁沐祈不在意儿子这个点上，其实已经初见端倪。 “从姚氏有孕开始，他就不是世子爷，而是陛下委以重任的将军，他不想给你孩子，你难道要学真儿吗？” 竹心想拉徐氏一把，但她能不能想通，全看她自己。 徐氏紧紧攥着衣摆，恍然失措：“徐家生我养我，父亲再多的错，难道生死之间，我这个当女儿的还要见死不救？” 多年的君臣父子，孝道为大，已经深深刻在徐氏的骨髓之中。 “救当然可以救，只是你自己想清楚，你若惹了世子厌恶，对夫人来说，便失去了用武之地。 世子最喜欢乐姐儿，不在意三哥儿三哥儿，一点没有看中儿子的意思，你觉得宁姐儿比得过上面的哥哥姐姐吗？” 竹心叠好衣裳，收好笸箩，最后提点了她一句：“你嫂子作为儿媳妇，怎么对徐家的，你虽然是梁家的妾室，但你也该明白，你现在是梁家人，你女儿姓梁，不姓徐。” 遣人送走徐氏，竹心便去了前院，来到小北屋里。 小北装了几天病，看到她来，瞬间从床上跳起来：“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来了！” 扫了眼屋里，竹心问：“小五呢？” “姐姐，我在这里。”小五从床后面的跑出来，手里还拿着点心。 气色明显比几天前好多了。 竹心上下打量着他，摸了摸小五脸上的疤痕：“你放心，我已经在联系褚御医，会治好你的脸。” 小五咧嘴一笑：“谢谢姐姐。” 旁边的小北看得心惊胆战，一只眼睛盯着五皇子，生怕他大声告状，一只眼睛盯着门口，生怕有人过来敲门。 把手里的包袱交给小北，竹心便道：“再麻烦你几天，我会尽快带他走的。” 小北接过包袱来，沉甸甸的，送走竹心后，打开一看，三本书，三百两银锭，还有两套欢喜的衣裳。 “竹心姐姐对你可真好，她最讨厌给别人做衣裳鞋子呢，世子爷都没有你这个待遇。”小北语气酸溜溜的。 小五郑重点头：“我会记在心里的。” 小北忍不住提醒：“皇帝封了你当福王，以后你恢复福王的身份，可别忘了竹心姐姐的相助之恩。”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小五抓紧了手里的衣裳，他也知道姐姐不喜欢做针线活的。 为了他，居然还一次做了两套衣裳。 若桂阁里，竹心摩拳擦掌挑了好几匹料子：“果然女红还是时常做才能保持手感，练完手，感觉做念儿的衣裳也没那么难了。” 凝冰抱着念姐儿在旁边道：“姨娘要是不喜欢，还是叫绣娘做吧。” “念儿出生到现在，我都没给她做过衣裳，我娘生下我，从小到大，给我做了几十套衣裳呢，我一套不做，也不太好。”竹心趁着现在还有空，决定至少做两套。 念儿又笑起来，竹心扭头：“就知道傻乐，也不知道像谁。” 第261章 绝育 七月流火，今年的暑气去得快，太夫人总算好转，谢氏也解脱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夫人说了什么，谢氏并没有着急要回管家权。 眼看着就要到八月，秋闱将近京城格外热闹，哪想到贵妃意外流产，安南郡王妃被紧急宣召入宫侍疾。 梁沐祈回家，直接去了丹若院，叫来徐氏，聊到了临近子时，又和嘉淑郡主一块入宫。 没一会，有个小丫头送消息来若桂阁，竹心沉思良久，起身道：“去告诉你家茉莉姐姐，好好照看着丹若院的几个小主子，世子会记住她的功劳，太后娘娘怕是不行了。” 小丫头闻言，匆匆福身，扭头就跑。 竹心把女儿交给凝冰，严肃交代了几句，又叫来丁婆子和刘婆子，拿出自己的腰牌分给两人：“宫里出了大事，若定国公府里有人趁乱作妖，谁要动念姐儿，丁婆子去找世子，刘婆子去找文彬。” 丁婆子一口应下，刘婆子玉儿怔怔点头。 带着燕儿离开若桂阁，竹心快步往松鹤堂赶去，燕儿不明白：“姨娘不是说刘婆子有可能有问题吗？姨娘还这么信任她？” “我不是信任她，我信任凝冰和丁婆子，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文彬这孩子，叶妈妈当年可是对刘家有大恩的，若她一意孤行，我自然不会再给她机会。” 燕儿点头，不再多问。 松鹤堂门口，竹心和谢氏差点撞上。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一同进了院里。 太夫人醒了，南枝正一口一口喂着汤药，瞧见竹心和谢氏进来，盯着床前的两个锦凳。 竹心转身道：“夫人请坐。” 方嬷嬷这时候插话：“沈姨娘也请坐。” 南枝喂完药，又仔细给太夫人净面，这才悄然退下，去次间里守着。 太夫人缓慢开口：“你们来这里，应该是猜到太后崩了。” 竹心心思微动，谢氏也不知道？ 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发现谢氏也正侧目看过来。 四目交汇，又快速错开，齐齐明白，太夫人早就知道太后不行。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祈儿这孩子，担得起大任，元娘你作为他生母，也该相信他一回。” 竹心很是诧异，谢氏居然不信自己儿子！ “竹心，祈儿对你，有目共睹，我知道你一旦有机会，肯定不会留下来， 但能不能看在念姐儿的面子上，好好对祈儿？” “太夫人放心，我会照顾好世子的。”竹心垂眸，并不想给太夫人任何承诺。 长叹一声，方嬷嬷去旁边的条案上，拿了个八宝锦盒来，打开后，里面放着半截泛黄的衣角？ 隐隐能看见上面绣的桂花纹样。 谢氏猛地攥紧帕子，实在沉不住气质问：“母亲！我替远郎生下沐祈，还操持定国公府这么多年，你要我好好教令仪，我也答应了，这东西为什么不给我？就算不给我，也该给远郎或者祈儿啊！” 竹心再次望着八宝锦盒里的东西，万分惊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谢氏居然如此在意。 “你想过交给你，但你对大郎做的事，他能原谅你，我不能！”太夫人激动起来，咬牙切齿的道，“你竟敢让远郎断子绝孙！若非如此！我岂会不把漕帮托付给你！” 谢氏的脸色骤然惨白，承受不住太夫人的恨意，缓缓低头。 什么断子绝孙？总不会是…… 想到国公爷有了梁沐平后，再也没有一子半女出生，难道国公爷不能生，是谢氏造成的？国公爷还不怪她？ 听多了给女人灌红花绝育的，竹心还是第一次听见有男人绝育，还是位高权重的定国公。 竹心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敬佩谢氏大胆，还是感慨定国公对谢氏的纵容。 所以并不是谢氏不能生，而是定国公生不了。 余光悄悄打量着谢氏发颤的指尖，竹心感慨，难怪太夫人对谢氏这般痛恨，亲儿子被儿媳妇搞绝育，儿子还不怪自己妻子。 作为母亲，竹心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要是念儿被个男人弄绝育，念儿还不在意，她肯定要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太夫人真是沉得住气。 “这个我打算留给念儿，漕帮这边，你暂时替念儿管着，直到念儿出嫁。”太夫人缓过气来，便对竹心说明了自己的安排。 竹心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当然知道漕帮的含金量：“所以定国公府从来都不缺银子，都是因为有漕帮的供养？” “是，也不是。等你接手以后，你就会知道。”太夫人肉眼可见的疲惫，缓缓道，“都退下吧，我也活不了多久。” 谢氏起身来：“母亲为何要给念姐儿？为什么不给乐姐儿？应哥儿是沐祈的长子，您难道什么都不留吗？” 太夫人闭着眼睛回道：“乐姐儿有太后和郡王府，应哥儿有祈儿，只有念儿，她什么都没有，我这么做，你以后会明白的，竹心很聪明，念儿是个有福之人。” 谢氏不服，竹心却紧张起来，难道太夫人知道五皇子在定国公府？ 以前总觉得摸清了太夫人的底牌，现在看来， 似乎还远远不够。 太夫人的呼吸渐渐平稳，谢氏看了眼竹心，转身大步离去。 方嬷嬷将八宝锦盒递给竹心：“太夫人说，姨娘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缺钱你找漕帮，用人你找世子。” “我明白了。”竹心接过八宝锦盒，笑着道，“你让太夫人放心，她既然这般替念姐儿考虑，我会把世子爷放在心上的。” “老奴送姨娘回去。”方嬷嬷弓起背脊，替竹心揭开珠帘。 燕儿长长松了口气，快步迎上来：“姨娘。” 竹心给她一更安心的眼神，又对方嬷嬷道：“嬷嬷好生照顾太夫人，她活着，国公爷才能好好撑起梁家。” 方嬷嬷却道：“姨娘，菊心有孕了，您能不能……” “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去她身边，她和兰心姐不一样，性子太软，我会保护好她的。”竹心拍拍方嬷嬷的手，示意她安心。 离开松鹤堂，竹心去了前院，小北欣喜问道：“可是要送小五走？” 第262章 崩逝 竹心微笑：“我要接他去若桂阁。” 小北瞪大眼睛：“接，接他去哪？” “若桂阁呀，留在我身边，总比留在你身边好，万一被人发现，我还有个念姐儿能留住一条命，要是在你这被发现，真就是死路一条。” 想起太夫人的暗示，竹心几乎确定，云秀母子的死，苏丽娘的孩子，徐氏的孩子，到底是谁下的手，太夫人肯定知道，指不定还暗中纵容。 徐氏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把宁姐儿送去了丹若院。 梁沐祈利用姚氏，极有可能也是太夫人指点过的。 太夫人唯一没想到的是，大概是梁沐祈的心更黑，也更不愿意受人摆布。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哄一哄梁沐祈，拉他下水，小五纵使被人发现，太夫人也好，谢氏也好，都只能吃这个闷亏，还得给她善后。 燕儿带回来小丫头的衣裳发带，还有几盒脂粉。 小北看到放在桌上的东西，顿时呆住：“这，这真的行吗？不会被人看破吗？” 竹心先拿了衣裳进屋去，准备帮小五换上，哪知道他红着脸接过衣裳：“之前步大叔也给我扮成女孩，我知道怎么穿女孩的衣裳，姐姐在外面等我就好。” “确定不要我们帮忙？”竹心还是不放心，“要不叫小北哥进来帮你？” 小五摇摇头：“真的不用，姐姐去外面等着就是。” 见他执意，竹心只好转身出来。 小北想进去，被竹心叫住：“他不想让人进去，我们在外面等着就好。” 约莫一刻钟后，小五出来，大约是年纪太小，个子也矮，看起来居然毫无违和感。 “燕儿，给他上妆。”竹心牵着小五过来坐下。 要是乔装打扮得没什么大破绽，留在定国公府也不是不行。 太夫人那句“姨娘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实在太叫人心动。 若到时候真叫小五登基，施恩的可不是定国公府，而是她沈竹心。 到时候封她个诰命，离开定国公府单独住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个，竹心便隐隐激动，盯着小五的眼神也热切许多。 难怪皇帝的儿子都想当皇帝，各个皇子身后都有一群拥簇，从龙之功，只要够大，一朝翻身，完全不在话下。 竹心想到在书中看过的诗句：朝天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真是想想就激动。 要是小五登基，晋王旧部也能彻底翻身，难怪他们这么拼命。 半个时辰后，小五脸上的疤痕，实在太明显，怎么都遮不住，但肉眼看去，已经是个小丫头了。 “小五。”竹心叫了他一声。 小五轻声回道：“姐姐。” 他还不到七岁，远没有到分化声音的时候，当个小丫头也不错。 竹心教他：“以后不能叫我姐姐，要叫沈姨娘，以后你来照顾念姐儿，知道吗？” “嗯。”小五乖巧点头。 小北看得直挠头，总觉得很不安。 进二门子的时候，竹心遇到了施姨娘，她身后的丫鬟婆子手里，拿着不少东西。 “竹心见过施姨娘。”竹心客气福身行礼。 施姨娘似乎有心事，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赶忙回道：“沈姨娘这么客气做什么，哎，这个小丫头是？” 她看到了低着头的小五。 竹心转身介绍：“这是我买来照顾念姐儿的，叫小五。” 施姨娘仔细打量了下：“这未免也太小了些，瞧着才四五岁的样子，至少也得有个七岁才能照顾好念姐儿呢。” “她也差不多快了，年底就满七岁，就是给念姐儿找个玩伴，培养下感情。”竹心笑望着小五。 “你怎么不从府里头找？外面买的可有仔细查过身份？念姐儿还小，可要仔细呢。”施姨娘匆匆看了眼，也没有在意。 她也就是这么一说，知道竹心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艰难。 和施姨娘告辞后，竹心便顺利回到了若桂阁里。 夜深人静，丁婆子和刘婆子进屋来，看到小五都是一惊。 竹心主动解释：“这孩子脸上受了伤，没人买，我心疼便买了回来，准备治好他的脸，以后叫他好好照顾念姐儿。” 丁婆子忍不住问：“她这张脸伤得这般重，要治怕是要花不少银子。” “花银子没关系，重点是小五能好好对念姐儿就行。”竹心想的很简单，将来女儿能有小五这份情谊在，婚事也不用被人掣肘，看上了谁，就叫小五赐婚。 要是小五没能登基，更能收获小五的忠心，女儿也能有个忠心的护卫，还能间接拿捏住步光他们。 刘婆子定定望着小五好一会儿，低下了头，什么都没问。 直到凝冰抱着念姐儿出来，看到小五手一抖。 念姐儿刚刚醒来，本是饿得要吃奶，看见小五，立刻冲着他伸手。 丁婆子怪道：“念姐儿怎么这般喜欢她？” “或许是有眼缘吧。”竹心笑着抱过女儿，转身时看到刘婆子在打量小五，便进内室去喂奶。 吃饱喝足，念姐儿挣扎要出来，竹心把念姐儿交给凝冰：“以后小五跟着你一块照顾念姐儿。” 凝冰欲言又止，看看念姐儿，又看看小五，最终还是低声应下。 等她们走后，竹心便去沐浴歇息。 天色蒙蒙亮，徐氏过来叫竹心起床：“沈妹妹，太后崩了，少夫人送信回来，请您进宫照顾乐姐儿。” 竹心打着哈欠起床，叫燕儿拿了套素净的衣裳换上，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给念姐儿喂完奶，叮嘱好凝冰和小五，便跟着芍药进宫去。 在马车进宫的路上，丧钟响起，足足二十七下。 越是临近皇宫，奔丧的马车便越多。 下车时，竹心远远看到了人群里的梅心，心里有点奇怪，她不是命妇，怎么也要进宫。 梅心也看到了她，快步赶过来，低声道：“是贵妃娘娘召我进宫的，宁王殿下恢复了封号。” 只一句，竹心便挑起眉头：“张大人要晋升了？” 太后崩绷逝，太子彻底失去最大的倚仗，郭贵妃这么快就动作起来，看来很有信心啊。 “进宫后，你要万事小心。”梅心提点了一句，便跟着前面的两位夫人进宫去。 第263章 变天 望着形形色色的外命妇，竹心叹气：京城真的要变天了。 入宫后，竹心便跟在嘉淑郡主身后跪着，照看年纪尚小的乐姐儿。 周围哭声一片，灵幡飘动，素缟遍地，竹心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看了好几圈，真心哭的人没几个。 再看跪在前面的嘉淑郡主，她倒是哭得真心，悲从心来，藏都藏不住。 最前面的太子，神情恍惚，没有哭，但看得出来，悲伤是有的，只不过是因为太后死了，还是因为他的靠山没了，就不得而知。 太子妃倒是落了几滴眼泪，只是脸上更多的凝重和警惕。 他们身后的宁王哭得声音很大，但嘴角的笑意也完全藏不住，毕竟太后是太子的靠山，又不是他宁王的靠山。 宁王妃默默烧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看起来和宁王不是一条心。 哭了有一会儿，皇帝才在郭贵妃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主持丧仪的皇后赶紧迎上去，扶着皇帝的另一只手，红着眼睛道：“陛下节哀。” 皇帝怔怔望着殿内的棺椁，好半天才道：“母后还在怪朕，到死都不想见朕一面。” 郭贵妃巴不得不见，假惺惺的劝道：“陛下节哀，母后只是没来得及见陛下。” “滚开！”皇帝脸色骤变，猛地推开郭贵妃的手。 一个不察，郭贵妃摔倒在地上，连忙跪下求饶，扇着自己的脸：“臣妾知错，臣妾知错。” 皇帝冷笑着瞟了眼郭贵妃：真是蠢货！ 扶着皇后的手，皇帝一步步走到灵堂前，颤颤巍巍的跪下，说了声：“孩儿不孝。” 同样跪下来的皇后轻声劝慰：“陛下，生老病死，人皆有之，母后听到陛下这句话，定会原谅陛下的，做母亲的，哪会真的责怪孩子呢。” “是，肯定是这样。”皇帝自顾自的说着，忽然想起嘉淑郡主来，“嘉淑呢？她来了吗？” 皇后回头冲着嘉淑招手：“郡主，快过来。” 嘉淑郡主起身走到皇帝身边跪下：“陛下。” “母后临终前，和你说了什么？”皇帝紧紧抓住嘉淑郡主的手，神情很是激动。 “皇祖母说，让臣妇好好照顾女儿，好好和夫君过日子。”嘉淑郡主垂下眼眸，终于认命。 皇帝颓丧的松手：“母后果然还在怪朕。” 皇后心思微动，对嘉淑道：“郡主，母后生前最喜欢你，你长得也像永城皇姐，这丧仪殿内，便由你主持，殿外交给崇德长公主。” 嘉淑郡主慕然抬头，对上皇后的眼神，到底还是点头应下。 太子和宁王齐齐抬头，心里虽然不忿，但更不忿的是郭贵妃，太后死了，她居然失了帝心。 皇后宁愿把丧仪交给嘉淑郡主和崇德长公主这两个外人，也不愿意交给她！ 郭贵妃狠狠抓着裙角，满脸愤恨。 面对突如其来的重任，嘉淑郡主有些惶恐，好在她身边还有兰心和竹心，终于稍微安心。 竹心低声叮嘱乐姐儿两声，便起身走到嘉淑郡主身边，开始帮她维持大局。 兰心所有规矩礼仪都在铭记于心，指导着嘉淑郡主将丧仪进行下去。 竹心聪明，来的所有命妇都认识，给嘉淑郡主禀报来祭拜的命妇是谁，从上到下，都没有认错。 替太后守灵七天，所有命妇都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嘉淑郡主在兰心和竹心的帮助下，稳稳控住了场面，让不少命妇都注意到她们俩，包括太子妃和宁王妃。 皇帝太过悲痛，秋闱被推迟到九月。 参加秋闱的士子有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 从七月下旬到八月下旬，足足二十九天过去，皇帝才重新恢复早朝。 嘉淑郡主瘦得不成样子，兰心也憔悴不少，唯独竹心没什么变化，跟着她的乐姐儿甚至圆润了些。 离开皇宫前，太子妃悄悄来找兰心，宁王妃则是悄悄来找竹心。 望着眉眼明艳的宁王妃，竹心福身见礼：“妾身见过王妃娘娘。” 宁王妃亲自扶她起来：“沈姨娘何必多礼，这是我给你家念姐儿准备的见面礼。” 说着，她从身后的内侍手里，拿了个巴掌大的锦盒递过来。 竹心没有接，宁王妃主动打开，里面装的是洁白无瑕，还带着淡淡幽香的膏体。 “这是褚御医特制的玉容膏，听闻沈姨娘想去掉额头的疤痕，用这个一定能修复如初。”宁王妃解释完，盖上盖子交给竹心。 这次竹心没有拒绝，褚御医迟迟不给回应，小五也不能等太久。 不得不说，宁王妃还是有点手段的，居然知道她急需这个。 竹心收下特制玉容膏，福身道谢：“王妃娘娘以后有需要，可以派人去城西的大丰点心铺找妾身。” 宁王妃亲切的扶竹心起来：“何必这么客气，我有什么需要，到时候直接给你郡主下帖子便是。” 抬头望着宁王妃的笑容，竹心心如明镜，太子和宁王的储位之争，摇摆到明面上来了。 和宁王妃告辞后，竹心回来时，发现兰心已经回来。 反倒是郡主和乐姐儿不在。 兰心闻到了一股幽香，低声问她：“宁王妃送给你了什么东西？” “玉容膏。”竹心摸了摸额头。 “你……”兰心皱眉，想说什么却到底闭了嘴，太子妃的话，现在还盘旋在她脑子里。 太子妃找上她的原因，正是因为她给梁沐祈生下了长子，想用王氏女联姻来替三哥儿稳固位置，赌的是定国公府将来是三哥儿的。 竹心生的是女儿，所以太子妃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宁王妃赌的是，梁沐祈对竹心余情未了，竹心也并没有放弃向上爬的机会。 现在看来，太子妃赌错了，宁王妃赌对了。 沉默了很久，兰心才道：“你真需要玉容膏，可以找世子爷。” 听到不是让她找郡主，竹心忍不住微笑：“兰心姐姐以前不是让我有什么事就找郡主吗？” 兰心皱眉：“你又何必调侃我呢？” “是啊，兰心姐也放弃了，看来嘉淑郡主对世子爷真是情根深种，真是可惜，世子爷以后再也不会对任何动情了。” 第264章 两得 竹心也没有太多把握，能叫梁沐祈回心转意。 “将军。”兰心突然福身行礼。 “见过将军。”竹心赶紧转身过来，看都不看面前。 梁沐祈扫过竹心，对兰心道：“跟我来。” 等他们走远，竹心才慢慢抬起头，叫来旁边的小宫女，塞给她一锭银子：“去看看郡主什么时候回来？” 交代完，她便坐下吃葡萄，清点着近日别人贿赂她的金银珠宝。 竹心粗粗一算，心里很是震撼，她在宫里的这一个月收到的银子，比郡主和太夫人这两年赏赐加起来还多。 难怪人人都要争这个皇位。 当了皇帝，钱算什么，有权要什么没有！ 这么看来的话，她真得想办法帮帮小五，至少先把他的脸治好，将来才不会因为这个小问题夺不了嫡。 要是小五登基，到时候他一句话，肯定能把自己从国公府捞出来。 之前她还犹犹豫豫，跟着郡主主持丧仪的这一个月里，竹心已经清晰的认识到权势真的为所欲为。 哪怕小五要她进宫，梁沐祈也无法抗旨。 想想竹心就激动。 “你在美什么？”梁沐祈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耳边，吓了竹心一跳。 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掉下凳子，被梁沐祈一把拉起来，落进他怀里。 “你笑得这么开心，在想什么美事？”梁沐祈搂住竹心的腰，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竹心不停看向门口，小心推着梁沐祈的胸膛：“世子爷，我是开心马上就要回家见到念儿，少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你先放开我。” 梁沐祈没有放手，反而勒得更紧了：“我总觉得你想逃。” 竹心猛地埋头进梁沐祈怀里，掩饰自己的紧张，手不小心碰到了梁沐祈的屁股，微微怔了下：“好翘。” 梁沐祈立刻推开竹心，冷着脸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回神的竹心赶紧低头道歉：“都是我的错，世子爷恕罪，我是不小心……碰上去的。” 真的很翘。 最近借着郡主的威风，狐假虎威惯了，都忘了梁沐祈的脾气，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以后决不能再犯这样的错。 郡主回来时，梁沐祈已经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沐祈，竹心她怎么……” 梁沐祈收敛神色，冷冷道：“以后别再带她进宫！一个月收的贿赂，比别人一年收的还多！我怕到时候连累定国公府！” 他走得极快，郡主回头看着桌面上的金银珠宝，走到竹心面前安抚：“没事的，这些并不多，你也辛苦了这么久。” 竹心真的感动：“谢谢郡主，我都是替念姐儿攒的。” 话说到了这里，郡主也不好再说什么。 郡主把乐姐儿交给竹心，等兰心回来，四个人便一道出宫回家。 国丧期间，秋日萧索，京城都肉眼可见的冷清下来。 最重要的是，秋闱推迟一个月，放榜和鹿鸣宴也得跟着推迟一个月。 郡主和兰心去见婆婆谢氏，竹心则是回了若桂阁，她真的太想念女儿。 卧室里，小五正一点点给念姐儿喂小米粥，胡奶娘站在一旁忐忑不安的解释：“念姐儿不喜欢吃我的奶。” 竹心倒是无所谓：“算算日子，念姐儿也六个多月了，可以吃点米粥蔬菜汁。” 在宫里的这一个月，竹心的奶水回去了不少，但还有。 念姐儿看到了娘亲，立刻冲着竹心伸手。 抱着女儿，念姐儿便趴在肩上，抓竹心的头发。 “哎哎哎！”竹心赶紧抓住她的手，叫凝冰过来抱走。 念姐儿顿时哇哇大哭，竹心心软，又重新抱回来，拉下了帐帘，给念姐儿喂奶。 安静下来，凝冰悄悄在竹心耳边道：“刘婆子五天前去了庄子上，说是云秀的爹病了。” “给了银子，叫了大夫吗？”竹心问。 凝冰点头：“姨娘放心，都安排好了，给她一百两，她只收了二十两。” 竹心只能叹息一声：“她什么时候要回来，我叫小北亲自去接。” 八月转眼过去，进了九月里，秋闱终于让京城热闹了些。 郡主还要时时进宫，家里的事便由兰心和徐氏管着。 苏丽娘带着三哥儿来若桂阁，竹心很快发现，三哥儿特别聪明，认识了上百个字，还会背五六首诗。 “应哥儿好聪明！”竹心忍不住抱起三哥儿，仔细看着他的眉眼，“小时候还像世子爷，现在越来越像兰心姐了。” “可不是，这聪明劲我看着也是随了惠姐姐。”苏丽娘笑着回道，“晚上睡觉前，非要我给他讲故事呢，我读的书不多，都是讲我在幽州听过的故事。” 她这么一笑，竹心才发现，苏丽娘脸上长了些肉，眉宇间的郁色也快好消散殆尽。 “应哥儿这么聪明，还是你的功劳，你天天教，天天说，他才能学呀。” 竹心稍微放心，兰心避嫌，不肯养亲生儿子，郡主不上心，下人见风使舵，对应哥儿不好。 现在交给苏丽娘来养，一举两得，她的心病在好转，应哥儿也有人照料。 两人聊着，刘婆子回来。 苏丽娘见竹心起身，便知道她有事，牵着应哥儿的手去和念姐儿告辞，便离开了若桂阁。 屋里没了旁人，刘婆子噗通跪下，声泪俱下道：“沈姨娘，求您，替秀儿做主。” 竹心赶紧扶她起来：“你先起来说说看，你知道什么，看和我知道的，是不是一样的。” 刘婆子没有起来，而是抬起头来说：“沈姨娘，秀儿和哥儿，是夫人害死的！” “怎么说？”竹心不太相信刘婆子的话，但还是继续问下去。 “真儿！她动了真儿的保胎药！不是夫人的话，她怎么敢！”刘婆子哭得眼泪直掉，怎么都停不下来，“秀儿明明答应过她的，等她生完孩子，就帮她的，她偏生等不及，听了三奶奶的谗言，害死了他们母子。” 竹心忽然想到谢氏急切的杖毙真儿，难道是真儿和杨氏合谋，害死了云秀母子？ 害死云秀母子对真儿有什么好处？ “你先冷静些，我帮你查。”竹心起身扶刘婆子起来。 第265章 治疤 在进贡院的这一天，竹心借着送文彬进考场的机会，离开了定国公府。 等冯文彬进了考场，她便去城西的茶楼，见到了琥珀。 比起刘婆子来，琥珀知道的肯定更多。 “云秀的死，是不是有真儿的插手？”竹心已经没有耐心，开门见山的问她。 琥珀打量着竹心的神情，斟酌道：“真儿是被三奶奶利用了，说实话，我也是很后面才发现的，一发现便告诉了夫人。” 竹心叹气，心里已经有了断定，常嫂子一家被送走，便是谢氏最后的温情。 “真儿她娘常嫂子，知道真儿和杨氏的事吗？还有，杨氏已经不是第一次针对大房的人。”竹心盯着琥珀的眼睛质问。 “知道，但常嫂子的想法是去母留子，世子爷已经有了这么多儿女，多一个也无所谓，世子爷不喜欢真儿，便想着利用养个世子爷的孩子上位。”琥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儿犯蠢，常嫂子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跟着犯蠢。 竹心问到了想问的，起身便要走，琥珀站起来道：“我最近想开两间铺子，送你三成干股，这是契书。” 回头望着摆在桌面上的入股契书，竹心拧眉：“夫人又想安排你的婚事了？” 琥珀点头：“嗯，她想让我去伺候三爷，我想了想，还是去求太夫人恩典，好好守着吴用这个活死人为好。” “可以。”竹心回来坐下，琥珀拿出印泥来。 竹心快速扫过契书条款，确定没问题便提了个要求：“刚好，我这边有个人需要你带一带。” 琥珀抬眼：“谁？” “你也见过，她叫多多，胆子比较小，办事总是很犹豫，你就很好，从来不拖泥带水，还面善心狠，最适合教她。”竹心留下一份契书，另一份便推了回去。 抬头看向窗外，琥珀刚好看到多多在店门口招呼客人，沉吟良久才道：“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事。” 听出她答应了，竹心便收起入股契书，去找多多。 秋闱过去，天气冷得厉害，文彬也来了铺子里帮忙。 竹心来时，他正用手指沾水，教多多写字。 “姐姐来了！”文彬最先发现竹心，冲着她招手。 多多连忙擦擦手，快步迎上来：“姐姐怎么就来了？不是说后天才有空吗？” 竹心笑着解释：“要办的事提前办好了，便过来看看，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出不来， 争取在放榜前亲自看看文彬的名次。” 文彬点头，身上的不自信几乎看不到了，看来这次他很有信心。 离开前，竹心单独问了多多：“你觉得琥珀姐姐教你东西怎么样？” 多多犹豫了好半天才道：“我知道姐姐的用心良苦，我会努力的。” 竹心能猜到琥珀的手段，但看到多多能这么积极认字，她还是很欣慰的。 “有什么需要，随时去国公府找我。” 回定国公府前，竹心还去了趟码头，打听了下漕帮最近的消息。 大消息没有，小消息真真假假，竹心记着，但也没有刻意去确认真假。 若桂阁里，竹心洗好脸，绑好头发，叫丁婆子亲自动手，挖掉额头上的疤。 止血上药后便躺下休息。 不一会儿小五抱着哇哇大哭的念姐儿过来：“妹妹还是不肯吃胡奶娘的奶。” 竹心才不惯着她：“那你就给她喂粥，她也八个半月了，马上九个月了，再过三个月也该慢慢断奶。” 最重要的是，她还需要笼络住梁沐祈。 该给女儿做的，竹心已经全都做了，现在她要替自己考虑了。 她的胸不大，但一直很挺，现在养了念姐儿大半年，到底还是不如从前。 梁沐祈以前不在意这个，以后说不定就在意了，还是提前准备好。 第二天下午，额头上的伤口就结了痂，竹心便开始上药。 用了十来天的特制玉容膏，竹心发现额头已经平平展展，提了灯在镜子前，也看不出疤痕。 出乎意料的有用。 既然谷御医确认过没问题，竹心立刻叫来小五，洗干净脸，然后叫来丁婆子。 “她的脸怎么……”丁婆子知道小五的脸受过伤，但不知道这么严重。 竹心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已经用过，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切掉多余的肉和多余的皮，世子爷说，你从前是跟着侯大娘当军医的，又擅长解牛接养，刀工极准，我信你。” 丁婆子的手在发抖：“话是这么说，但从前我切的都是烂肉，解剖的都是牛羊，她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我实在……” 她扭头看向竹心：“姨娘，还是等侯大娘回来再说吧，她不是说十一月就要回京吗？咱们再等等？” 竹心摇头：“等不了。” 主要是丁婆子还没发现小五是个男孩，但侯大娘肯定会发现。 “好，我来吧。”丁婆子深吸一口气，望着小五脸上的这道疤痕，开始思考怎么切除。 竹心在一旁小声安慰小五：“别怕。” 小五摇头：“我不怕。”但手还是紧紧牵着竹心的手。 第一刀下来便见了血，丁婆子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半炷香的功夫便切除完毕，开始上药止血。 小五虽然痛得发抖，但头脑始终保持不动，哪怕刀尖出现在他眼珠子前。 半个时辰后，血彻底止住。 竹心给小五换药包扎：“现在就看结痂情况。” 三天后，伤口已经有结痂的趋势，竹心便开始给涂抹特制玉容膏。 冰冰凉凉的，比金疮药舒服很多。 小五放开了竹心的手，听到外面念姐儿的哭声问道：“姨娘，我今晚能陪着念姐儿睡吗？” “不行！等你完全好了才行！念儿喜欢乱抓人，还特别喜欢抓你的脸，万一碰到伤口，功亏一篑，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竹心坚定拒绝。 留下丁婆子照顾小五，竹心便去安抚念姐儿。 丁婆子盯着小五比划：“你好像长高了，看来得给你重新做衣裳。” 小五心里跳了跳：“不用不用，我穿这两套就行。” 凝冰进来听到他们的话，便对丁婆子道：“过两日，我给他做两套。” 第266章 中举 丁婆子虽然奇怪，却到底没有再过问。 竹心近日连正屋都没有离开过，全身心都投到了小五脸上的疤痕上。 天气冷得厉害，屋里早该升起炭火，竹心担心小五的伤口愈合情况不好，愣是冻了好几天。 放榜这天，京城下了雪，在十月的最后一天。 带上备好的东西，竹心和燕儿一道早早出门，在大门口碰到了蔷薇和黄御医两人。 “这是？”竹心停下，立刻想到了是什么情况，“姚姨娘要生了？” 蔷薇匆匆点头：“等会再和你说，这姚氏真是不像话！” 他们走得快，也没有透露太多，竹心想到家里有兰心和徐氏，便安心去看放榜。 今年的冬日来得早，桂花早就败光了，却有不少人带着桂花香囊来。 细碎的雪落下，冷得叫人发抖，依然按不住桂花的香气。 秋闱放榜，又叫做桂榜，谁不想一次中举。 马车里，竹心也没有例外，给文彬系好桂花香囊，这才解开车帘，叫小北带他去看榜。 人群拥挤，却又分外热闹。 直到大家聊天说话的声音陡然变大， 不断有人在喊：“别挤别挤！” 竹心知道， 中举的榜单张贴了出来。 有人惊喜大笑，也有悲愤痛苦，竹心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看着琥珀送给她的经营账册。 不得不说，谢氏挑人的确有些眼光，琥珀这生意做得比她还好。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文彬的声音由远而近：“姐姐！姐姐！我中了！中了！” 竹心放下茶盏，掀开车帘，对上文彬喜极而泣的脸，不由想到他哥哥。 如果他哥哥还活着， 这会儿应该也中了。 陪着文彬去祭拜了叶妈妈和冯大哥，竹心回京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人来人往不断有人报喜，还有人在发喜饼。 竹心一路看过来，太后国丧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在定国公府门口， 竹心下车便看到了宁王妃和郡主从里面出来。 她叫文彬先留在车上，自己上前去请安。 “妾沈氏见过宁王妃。” 宁王妃微笑着扶她起来：“沈姨娘不必客气，今日真是不凑巧，我下次再来。” 竹心躬身送人，等宁王妃走后，郡主看向马车那边：“怎么不叫文彬下来？” “他还小，免得冲撞贵客。”竹心随意解释了句。 郡主盯着竹心的额头看了好半晌才道：“姚氏那边，你不必去了，母子平安。” “是。”竹心完全没有在意。 本来就不是梁家的血脉，她压根就不想掺和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竹心回答得太干脆，郡主忍不住问道：“今晚夫君要回来，你一点都不想见他吗？” 竹心抬头望着她：“我还是那句话，少夫人真的想我去见世子爷吗？” 和上一次，郡主选择了沉默。 没有旁的话，竹心便带着文彬去到了采樵斋，等着国公爷回来，给他谢恩。 国公爷回来时，已经将近亥时，率先瞧见的是竹心：“你怎么在这里？” 文彬上前来跪下磕头谢恩：“今日高中，冯二特意来谢国公爷大恩。” 想到今日回家时闻到的桂花香，定国公恍然回神：“原来是放榜了，文彬可有——” 话问到一半，他看到了冯文彬的衣裳领口，是曾经最熟悉的纹样。 看来文彬已经去祭拜过他母亲。 定国公请他们坐下，又叫人上了茶点，心里知道冯文彬过来的目的，还是忍不住问：“明年春闱过后，有什么打算？想留下的话，我可以帮你。” 冯文彬眼神坚定道：“我想去泉州。” “泉州不如扬州和苏州，也就海运的船只多些，虽然也是个富庶之地，但京城各方势力都有人在那，你很难出头。”定国公认真给冯文彬分析，心里还是希望他留下的。 “我已经想好了，娘从小就想看海，我希望能代替她留在海边。”冯文彬按照竹心的交代，搬出了娘亲。 定国公果然陷入沉默，良久才道：“好，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不管你能不能金榜题名，哪怕你只是个举人，也有办法递补，只是起点低很多，你要熬几年。” 冯文彬再次起身，作揖道谢。 离开采樵斋时，定国公叫住了竹心：“今晚大郎要回府。” 竹心装傻：“少夫人已经知道，国公爷尽管放心，姚姨娘母子平安，多亏了少夫人请来黄御医。” 定国公却道：“是大郎早就交代的。” “世子爷和少夫人心有灵犀，是姚姨娘母子的福气。”竹心露出笑容来。 长叹一声，定国公摆手：“回去休息吧。” 离开采樵斋，竹心亲自送文彬上车，再三交代：“你回到崔先生那儿，安心准备春闱，不管能不能中，定国公答应的事，定能办到。” 冯文彬重重点头：“姐姐等我！我一定好好熟悉泉州，在那里扎根。” 竹心欣慰道：“也不用着急，你还这么小呢，等明年姐姐熟悉了漕帮，到时候再作安排。” 比起定国公府的人， 她还是更相信自己选的人。 姚氏母子平安，太夫人的身体似乎也沾到了喜气，精神好了说不少，郡主不是乐姐儿去松鹤堂，便是带着四哥儿去松鹤堂。 一直到十一月中旬，宁王妃再次来了定国公府。 竹心被叫来正堂，意外的是，梁沐祈也在，甚至二奶奶和梁沐平夫妻也陪同一旁。 宁王妃客气的问了竹心几句，便拉着杨氏的手问个不停。 这次宁王妃没坐多久，去看了眼梁太夫人，便告辞离去。 卫三娘心里有事，紧跟着走了。 梁沐平本来就是被大哥强行从如意院子里请出来的，这会儿更是坐不住，和杨氏说了声，便快速告辞消失。 杨氏倒也平静，与梁沐祈和郡主告辞，不徐不疾回了自己院子。 没有竹心的事，她自然不想留，跟着便告辞要走。 梁沐祈却突然开口：“有个人要见你。” 竹心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是要见我吗？” “嗯，他在被关在羽林军的水牢里，你要见吗？”梁沐祈一动不动盯着竹心的眼睛问道。 第267章 静 郡主本来不想过问的，但能濒危抓进羽林军水牢的，都是朝廷要犯。 “不知道是谁？” 没有皇祖母，嘉淑郡主很清楚，自己不能一直依靠别人，不管兰心也好，竹心也罢，甚至是徐氏。 现在得她，必须靠自己。 梁沐祈忽然这么问竹心，她实在很难不在意。 竹心猜到了是谁，脸上仍旧神色不变，硬着头皮道：“世子爷，妾身认识的人不多，被世子爷抓起来的人，妾身肯定不认识。” 梁沐祈轻笑一声：“你确定？他现在被严刑拷打了这么多久，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要见你呢。” 思虑须臾，竹心立刻跪下来：“将军明察！妾身真的不可能认识被抓进水牢的人。” 这个时候她必须撇清关系。 郡主也好奇：“夫君不如先说说，抓到的人是谁？”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区区一个刺杀宁王的刺客而已，只是如今贵妃和宁王都希望我能问出些什么来，他偏偏只说了见你。” 梁沐祈起身，一步步走到竹心面前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你当真不去见他？我可以不让宁王贵妃知道这件事，你还不想见他？” 竹心铁了心要和步光撇清关系，掐着掌心落下两滴眼泪来：“将军，妾身真的不不知道您抓的人是谁。” 大约是竹心的演技有所精进，虽然没有骗到梁沐祈，但骗到了郡主。 “夫君，要不你再查查？万一是这人胡乱攀咬呢？” 嘉淑郡主有点怕现在的梁沐祈，哪怕不是对自己这么冷漠，她还是有些担忧。 姚氏生的儿子，梁沐祈居然就这么上了梁家的族谱，行六，真的成了定国公府的人。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梁沐祈了。 要是连竹心都被梁沐祈怀疑，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变成竹心这样？ “竹心是府里的家生子，认识外面的人也不多。” 梁沐祈松了手，起身望着郡主道：“她是个什么人，我比你清楚，还有，管好你的人，下次再有人未经允许来扶风斋，别怪我家法处置。” 嘉淑郡主张张嘴，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辩解下去。 “过了今晚，宁王便要亲自审问他，你要是不见他，看在念姐儿的面子上，我就当你不认识他。”梁沐祈说完便大步离开。 竹心瘫软在地上，转头跪在郡主面前：“少夫人！我真的不认识世子爷说的人，你要相信我。” 郡主扶她起来：“我相信你，现在的问题是，夫君不相信你，皇祖母崩逝，太子没了倚仗，贵妃看似失宠，但皇后无子，宁王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的。” 竹心当然知道，宁王只要搏一搏，成功了，过个三五年，谁还会觉得宁王做了什么。 看来夺嫡已经开始见血，梁沐祈的精神肉眼可见的紧绷了不少。 第日下午，鸿雁便通过多多送来消息，今天一早，宁王一去，步光便死在了羽林军的水牢。 梁沐祈被皇帝骂了一通，革职回家反省。 竹心送走多多，被苍官请到了扶风斋。 书桌前，梁沐祈站着，铺开一张纸，头也不抬的道：“过来研墨。” 低头走到书桌边，竹心小心给砚台加水，拿起墨条仔细研墨。 良久，她听见梁沐祈道：“你知道他这次做了什么吗？” 竹心没有回话，梁沐祈也没有很在意，继续说：“他居然救了五皇子，还把他藏了起来，太子只是想毁掉五皇子，但宁王却是要他的命，现在太子和宁王，都怀疑五皇子在对方手里。” 提笔蘸墨，梁沐祈写了个大大的忍字，方抬头看向竹心：“五皇子在哪？” “我说不知道，世子爷信吗？”竹心不敢看梁沐祈的眼睛，继续低头研墨。 梁沐祈呵了声，左手抓起宣纸揉成一团：“为了取得宁王的信任，我已经派人去庭州追查，你们要是把五皇子送去了那边，最好早点告诉我，免得我们定国公府没有退路。” 竹心听出他话里的急切，缓缓抬头：“如果我知道五皇子在哪，告诉了你，你会把他怎么样？” “自然是保护起来，然后引出晋王余孽。”梁沐祈没有丝毫犹豫，“戚辛如果还活着，他随便推个人出来说是五皇子，天下人都会信的，他必须死。” “他……怎么厉害？”竹心很是好奇，“有陆太傅在，还有镇国大将军在，还有这么多文武百官，岂会容他乱了皇室血脉。” 梁沐祈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他，陛下就不会登基，如果不是他不要，太傅的位置就不会姓陆，如果不是他，晋王余孽也不会坚挺这么多年，晋王的遗腹子还活着，他肯定要推举晋王这个孩子登基的。” 竹心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还是默不作声，继续研墨。 梁沐祈写了第二个字。 静。 “五皇子这次死了就死了。”梁沐祈放下狼毫，紧紧盯着竹心，“你是我的人，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的，其他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梁沐祈走后，竹心放下墨条，掌心握住的地方，已经染上了一层冷汗。 好在不消片刻，汗渍便消失无影。 看来小五得换个地方。 十二月中旬，茉莉找到若桂阁来，求竹心帮她。 “我现在自身难保，帮不了你。” 茉莉不甘：“你根本就不想帮我！” 竹心觉得好笑：“现在的世子爷连郡主都要敬着他，我一个小小的姨娘，自己争宠都争不来，我怎么帮你？” “郡主宁愿叫芍药去给世子爷端茶送水，也不想叫我去！难道我就要当一辈子的奴婢吗？”茉莉面露不忿。 “你耐心些便是，既然郡主已经叫芍药近身伺候，你也会有机会的，慢慢来，别着急，你和芍药不同，还有机会的。”竹心起身走到门口，从凝冰手里抱过念姐儿。 望着竹心怀里的孩子，茉莉甚至后退了一步：“要是我也能养个孩子就好了。” 竹心眯眼看过去：“你可千万别打姚姨娘儿子的主意。” 第268章 亲爹 茉莉笑得勉强：“当然不会，她那边全是世子爷安排的人，少夫人都插不上手，何况是我。” 在竹心这里讨不到好结果，茉莉没几天功夫，找去了兰心那儿。 要不是檀儿过来求救，竹心还不知道茉莉竟然盯上了三哥儿。 仔细问过情况，竹心连夜赶去了朗月苑。 苏丽娘正在教三哥儿认字，却明显在走神，还是檀儿禀报，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苏丽娘起身，不小心带翻了手边的夜光茶盏，三哥儿似乎早有预料，伸手去接，这才撞碎。 “对不起对不起。”苏丽娘赶紧道歉，接过三哥儿手里的茶盏，“有没有烫到？” 三哥儿乖巧道：“是冷的姨娘，这套茶具是父亲送你的，上次摔了一个，姨娘很难受，又不愿意告诉父亲。” 竹心分明记得， 两三个月前见三哥儿，他还只会说几个字的话，现在竟然能条理清晰的说这么长的话。 这不是一般的聪明。 要知道，三哥儿还有三个多月才满两岁呢。 忽然，竹心知道茉莉为何盯上三哥儿，想起到现在只会叫父亲母亲的四哥儿，三哥儿谁养就是谁的功劳。 “世子很久没来看你了吗？”竹心上前去，从檀儿手里拿过干净衣裳，开始给三哥儿换上。 苏丽娘收拾着桌子，笑着有些勉强：“我有三哥儿就行。” 檀儿实在忍不住告状道：“沈姨娘，世子爷明知道姨娘不想提起哥儿，却还是要三番两次过来询问细节，完全不顾及姨娘的心情。” 竹心心思微动：“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这个月！”檀儿气鼓鼓的道，“姨娘不想回想之前的事，也不想要哥儿上梁家的族谱，他非要逼姨娘！” “或许是哥儿的死和云秀的死有关系，所以……”竹心没说下去，梁沐祈如今的行事，她也有看不透。 苏丽娘怔了下：“那他为何不告诉我？” 竹心把三哥儿交给她：“告诉你，说不定又会牵扯到你，他宁愿你怪他，也不想你和云秀一样，你的心比云秀还软。” 解开苏丽娘的心结，竹心便问起正事来：“茉莉近来来你这里实在太勤快，是不是说三哥儿跟着你不合适？” 这才是苏丽娘真正难受的地方：“我知道三哥儿跟着少夫人更好，惠姨娘又是他生母，三哥儿的聪慧也和他姨娘一样，可我舍不得……” “当初是我求世子把三哥儿交给你养育的，兰心姐……”竹心当着三哥儿的面实在说不出口来。 苏丽娘连忙把三哥儿交给檀儿带下去，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干嘛当着三哥儿的面说这些？” 竹心叹气：“不该说的我当然不会说，但三哥儿聪明，再长大些，什么都会知道的。我知道你不忍心，但兰心姐性子太直，绝不会和主母争，也不愿意三哥儿和四哥儿争，但这都是她一厢情愿。 从前还不觉得，现在三哥儿和四哥儿的差距越来越大，俗话说，三岁看小，三哥儿继承了兰心姐的聪明。 这个定国公府说不定还是要三哥儿来继承的，茉莉看上的就是这个，你放心，我会帮你解决茉莉的，她想攀附世子，我给她机会便是。” “世子不喜欢茉莉的，你千万别惹世子生气。”苏丽娘又开始担心竹心。 “你放心，这些时日你好好留在朗月苑，照顾三哥儿，别的有我。”竹心当然知道分寸。 眼看着年关将近，梁沐祈休沐，竹心抱着念姐儿来到了扶风斋门口。 支离请她进去，竹心摇头：“我还是等世子回来，他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许人随便进书房，规矩不能坏。” “你不怕冷，念姐儿冻坏了怎么办？”支离担忧得不行，抬起胳膊替念姐儿挡风，哪知道逗笑了念姐儿。 苍官撑着伞送主子回来时，便看到支离在逗念姐儿，竹心被闹得不行，故意挠念姐儿的痒痒肉，三人在书院门口笑成一团。 梁沐祈静静望着，失了神，有仆妇要去通禀，被苍官伸手拉住。 足足一刻钟，支离才发现世子回来，连忙提醒竹心：“沈姨娘，世子爷回来了。” 竹心回头看过来时，梁沐祈的脸已经恢复冷漠。 她抱着女儿迎上去，便听到梁沐祈冷冷质问：“为什么不进去？” 他自己定的规矩，竹心有事相求，当然不会在这时候触霉头，自责道歉：“是我想让世子爷早点见到姐儿。” 十个月的念姐儿胆子更大了，冲着梁沐祈张牙舞爪，很不喜欢她这个亲爹。 梁沐祈伸手过来，被念姐儿的小肉手一下拍开。 竹心看得心惊肉跳，没想到梁沐祈反而笑起来：“这性子还真像我。” 听到这话，竹心嘴角抽了抽，梁沐祈怕不是犯贱。 再说，念姐儿的性子，分明是像她，姐姐和娘亲总是说起她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抓一下。 对喜欢的人很和善，对不喜欢的人，就是一爪子。 是长大了吃了亏，才知道知道收敛，后来进了定国公府，心思更是藏在了心底。 念姐儿的性子很像竹心，对喜欢的人，就是抓头发抓脸，热情亲近，对不喜欢的人，真是懒得接触，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反而是现在得四哥儿，更像是梁沐祈小时候。 只不过梁沐祈有亲祖母亲自教导，后来跟着谢氏身边，更是拘束，再后来，被定国公抓住习武，直接被打服了，性子很快掰过来。 四哥儿无人敢管束，郡主也不上心，四哥儿虽然怕她，但已经有点阳奉阴违的感觉。 梁沐祈笑得更盛，一手把念姐儿抱过去，吓得竹心提心吊胆。 念姐儿不喜欢梁沐祈，拼命推亲爹的脸，不到周岁的年纪，满脸写着嫌弃，情急之下，居然叫了声“娘”出来。 竹心赶紧伸手：“世子爷，念儿害怕，还是我来抱她吧。” “你看看她，像是害怕的样子吗？”梁沐祈觉得好笑。 “娘！娘！”念姐儿扭着身子冲着竹心伸手。 第269章 心动 梁沐祈皱眉，硬是把自己新长出来的胡茬，往念姐儿脸上贴。 这下子真的把念姐儿吓哭，撕心裂肺的大哭还带着胡乱挥舞的小爪子。 竹心实在心疼得不行，上手就去抢：“世子爷！念儿害怕！” 梁沐祈紧紧抱着念姐儿不放，意有所指的道：“你既然要用她当借口，就不要半路后悔。” 说完，他就抱着哇哇大哭的念姐儿转身进去。 竹心真的后悔了， 转身追上去，冲着梁沐祈的胳膊给了他一拳头。 没防备的梁沐祈趔趄了下，紧紧抱住念姐儿，森然回头：“你疯了！这是你女儿！” “我不要了！你把念儿还给我！”竹心死死抓住梁沐祈的胳膊，“把她还给我。” 念姐儿也十分配合，冲着梁沐祈的脸上咬上去，激得梁沐祈面色陡变，差点松了手。 梁沐祈怒然：“你发什么疯！” 竹心一下跪下来，眼里落出泪来：“求你把女儿还给我。” 看到竹心慌张的神情，梁沐祈心里刺了下，脑海里瞬间浮现竹心抱着死去白氏的画面。 梁沐祈一手抱着念姐儿，一手提起竹心，给孩子交给她：“你要的我给你，以后别再用念儿当借口，如果她不是你生的，我才不会抱她。” 抱着失而复得女儿，竹心渐渐冷静，终于把沉溺在权势中的本心捞了回来。 等梁沐祈进屋，支离才敢靠过来：“竹心姐，要去见世子爷吗？” “见。”竹心抬起头来，刚才梁沐祈那句话，再次让她确定一件事，梁沐祈这个人是自私的，但也看透了一切。 茉莉这么蹦跶，未必没有梁沐祈的纵容。 进屋后， 竹心把念姐儿交给燕儿，梁沐祈已经换了衣裳，胡茬也刮了干净，叫住燕儿 ：“把念儿给我。” 念姐儿不喜欢梁沐祈，扭过头去。 竹心耐心劝道：“这是你爹。” 她这般说，念姐儿才看了眼亲爹，还是满脸嫌弃。 竹心只好自己抱着，叫燕儿退下。 “世子爷想怎么处置茉莉？”竹心很识时务，直奔正题。 “看她胆子大到什么程度。”梁沐祈走过来，坐在竹心旁边，逗着念姐儿，“幸好她长得像我，将来也是美人。” 察觉梁沐祈心情很好，竹心打蛇上棍：“她这脾气像我，世子爷为什么要刺激丽娘？是有人对丽娘动手吗？” 梁沐祈斜眼睨着她：“你这么关心她？” “丽娘在府里无依无靠，世子爷京城不在家，还养着三哥儿，他是世子爷的长子，我总要关心一些的。”竹心这般解释着。 闻言，梁沐祈冷笑：“她无依无靠？我送她的东西，郡主都没有，我不在家，兰心和徐氏是摆设吗？ 你说三哥儿是我的长子，当初可是你求我，把三哥儿送过去的，你心疼的是和丽娘和兰心吧！” 竹心扯出个僵硬的笑来：“世子爷，我是因为你喜欢丽娘，兰心的孩子是您的长子，才关心他们的。” “是吗？如果丽娘这次没有难过，茉莉没要想抢走三哥儿，你今天会过来吗？”梁沐祈话一说完，手指头被念姐儿咬了下。 不痛不痒，梁沐祈却生不起气来，“我问过你爹，你小时候也是这个脾气。” “世子爷。”竹心掐了下掌心，逼出两滴眼泪来。 梁沐祈勾起嘴角：“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戏，皇后和郭贵妃的演技可比你精湛多了。” 竹心沉默良久，才问了句：“世子爷为什么能戳穿我？” 梁沐祈抱过念姐儿，静静看着她：“因为你和丽娘不一样，和令仪也不一样，也和云秀不一样，如果我不是定国公世子，她们还是会爱我。 以前我分辨不出来，但现在我也变成了和她们一样的人，沈竹心，你现在骗不了我，以后也骗不了我，你只爱念儿，关心丽娘和兰心，我什么也不是。” 竹心的掌心紧了紧，念姐儿的手抓伤了梁沐祈的脸，他也没有在意，起身把念姐儿交给她，背对着她道：“你走吧，年后我就安排。” 抱着念姐儿起身告辞，竹心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问了梁沐祈一句：“当初绛州城外，你为什么不走？” 梁沐祈沉默了很久， 才背着对她回道：“我要救你。” 竹心想起了梁沐祈被人膝盖压着头，狼狈到极点的时候，都没有放弃过她。 他说到做到，哪怕差点没了性命，和竹心一块死在绛州城外。 当时，竹心是心动过的。 “梁沐祈，其实我是有一点喜欢你的。”竹心说了这句话，转身就走。 梁沐祈很久才回过头来，只看到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意气风发的大笑起来：“苍官！叫雷管事来！” 竹心没有想到，梁沐祈年前就开始着手安排修缮葳蕤堂的事。 谢氏去了扶风斋半日，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拙春院，过年的事宜全都交给了儿媳妇萧令仪。 郡主更没想到的是，继母还是死了，父亲带着萧令柔进京，没有入宫，而是来了趟定国公府。 对于郡主继母的死，竹心只是感慨，皇帝到底还是要斩草除根，毕竟太后都死了。 知道当年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竹心被郡主叫到了丹若院，徐氏和兰心也在，脸色都有些凝重。 郡主的神情也恹恹的，靠在罗汉床上，单手撑着头问竹心：“父亲说他活不了多久，希望我替妹妹寻一门好亲事。” “少夫人不可！”竹心想也不想的建议拒绝。 “父亲病了。”郡主坐起来，情绪是说不出的低落，“他还叫我把妹妹接到定国公府住一两年。” 竹心额角青筋直跳：“少夫人，你不能心软。” 郡主抬眼望着她：“父亲不仅补上了我所有的嫁妆，还把王府里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妹妹只有宗室女规定的嫁妆，两个弟弟也被送去了边疆。” “这是因为只有少夫人能帮他们，您不能心软，他就是笃定您会心软，要我说，郡王就该把您妹妹也嫁到边疆才对，有您做靠山，谁敢苛待她？！” 竹心语重心长的劝道。 第270章 新人 郡主没有说话，直到乐姐儿要进来，她才说了句：“父亲说他活不了多久。” 离开正屋后，徐氏也跟着竹心一块出来。 徐氏压低声音问：“你真的不再劝？” “我劝不了，如果我没猜错，萧令柔打的主意，可能和郡主他爹不一样，徐姐姐以后可要好好照看宁姐儿。”竹心说完，便大步离开。 定国公府愈发显贵，来往的客人也越来越多，竹心去了松鹤堂两趟，借用了太夫人的小厨房，给梁沐祈做了两道点心送去。 梁沐祈没什么反应，直到正月十五过后，他和郡主提了葳蕤堂的安排：“我打算送姚氏母子过去居住。” 郡主微怔：“不是苏姨娘吗？” “你不是不高兴吗？既然如此，不如安排姚氏去住，刚好宁王年后要算旧账，姚家我也不打算全部保住，这也算是对她的补偿。”梁沐祈这般解释着。 没过两天，郡主来了若桂阁，仔细看了眼竹心居住的屋子：“你这里也太小了些，想换个地方吗？” 竹心疑惑：“换地方？” 郡主坐下来，握着竹心的手道：“葳蕤堂二月间修缮好就能住人，沐祈想接姚氏母子过去，我思来想去，还是你们母女过去住的好。” “嗯，世子爷不是说留给苏姨娘住吗？”竹心实在不放心茉莉，她最近实在安静。 “她要过去住也行，但你得住正屋，说到底你是太夫人身边的人，比起苏氏来更有资格住。”郡主这么说着，说得她自己都信了。 姚氏的两位哥哥，便是在一月底入狱的，二月初一这天一早，姚氏求到了扶风斋，直到半夜才被丫鬟仆妇送回后院。 郡主派人请来竹心和苏丽娘，说了葳蕤堂的安排。 “念姐儿闹腾得不行，若桂阁实在太小，三哥儿近来认得字越来越多，不如你们一道搬去葳蕤堂，一起照看孩子，总比一个人照看一个好。 三哥儿还能带带念姐儿，这不，马上念姐儿就要满周岁，三哥儿也要满两岁，圣生辰礼物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话一说完，蔷薇和菡萏送上来两个锦盒，分别交给竹心和苏氏。 竹心打开念姐儿的礼物，一箱金条。 她立刻合上锦盒盖，起身给郡主道谢。 苏氏也很满意郡主的礼物，跟着起身道谢。 葳蕤堂的安排下来，来若桂阁的下人骤然变多，竹心全叫丁婆子挡在门外。 直到十五这天搬过去，竹心才开始与府里的人走动，还去了趟二奶奶的院子，托人给三奶奶送了回礼。 当天快速安顿好， 竹心便开始熬夜准备念姐儿生辰宴。 她婉拒了郡主的好意，只打算请丹若院和松鹤堂的人来。 所以第二天一早，宁王妃来时，竹心万分惊愕，但也好好招待了，太子妃是后面来的，在葳蕤堂坐了会便和郡主回了丹若院去。 宁王妃望着粉雕玉琢的念姐儿，越看越喜欢，伸手要抱，念姐儿却一爪子拍开她的手，吓得竹心紧张得不行。 好在宁王妃也没有在意，看了眼屋外的苏姨娘和三哥儿：“听说这葳蕤堂原本是给这个苏姨娘住的？” 竹心想起郡主的安排，低声说了句是。 “真没想到梁世子居然喜欢苏氏这样的女人，难怪他看不上殿下给他准备的人。”宁王妃状似无意感慨，随后又问，“对了，听说你们府上的姚姨刚生了个哥儿，梁世子很重视，比三哥儿和记在郡主名下的四哥儿都要重视？” 不知道宁王妃知道多少，竹心便斟酌道：“姚姨娘为此，还提成了贵妾，郡主今儿还说，要帮姚家的人走动呢。” 宁王妃眯眼笑起来：“看来姚家对梁世子很重要嘛。” 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宁王妃便没有久留，望着像极了梁沐祈的念姐儿道：“这孩子倒是像她爹，你有空该多带着她梁世子面前才是，如果可以，也可以生个儿子的。” 竹心慌忙起身：“妾不敢妄想。” “你和梁世子还有旧情在，不要妄自菲薄。”宁王妃笑着提点，说完便离开了葳蕤堂。 半下午，梁沐祈就来了葳蕤堂，去苏丽娘的东厢房坐了两个时辰。 直到丁婆子过来请竹心，她才抱着念姐儿不情不愿的过去。 梁沐祈正握着三哥儿的手，在教他写字。 苏丽娘在旁边瞧着，笑容越来越盛。 直到竹心进来，她连忙过来抱走念姐儿：“世子在等你。” 三哥儿也很乖巧，从梁沐祈怀里出来，跟着苏丽娘去了对面的卧室里。 竹心把宁王妃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梁沐祈。 沉默良久，梁沐祈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宁王给你准备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竹心回问。 “是个身段极好的角色舞姬。”梁沐祈仔细回忆着那女人的形貌，现在还心有余悸。 竹心沉吟片刻后问：“要是她进了府邸，世子能把持住吗？” 梁沐祈勾起嘴角：“你觉得呢？” 他能好好坐在这里和自己商量，应该是通过了考验的。 “宁王非要给你身边塞人？”竹心不放心，现在定国公府还没有清理干净呢。 “这是宁王的条件之一，我也和令仪说了，她不同意，不过她同不同意并不重要，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把握看住她？”梁沐祈神色认真起来。 想到太子妃和郡主走得很近，竹心觉得一旦接受宁王的人，太子一定会不甘示弱：“太子那边呢？” 梁沐祈想的很简单：“我爹去应付，我不用管。” “但国公爷现在似乎不如你在陛下面前有用。”竹心在太后丧仪期间，也见过太子好多次，这个人疑心太重。 “先不管太子，宁王的人，你有把握吗？”梁沐祈可不希望后院着火。 竹心郑重点头：“有把握。” 梁沐祈起身：“那就好，最多两个月，人就会进来，你们早做准备。” 他走后，苏丽娘抱着念姐儿进来， 三哥儿紧跟其后，无比乖巧。 “世子说了什么？” 竹心站起身来：“有新人要进府了。” 第271章 病灶 在去丹若院的路上，竹心碰到了茉莉拉住兰心，似乎在争辩什么。 瞧见竹心过来，茉莉才不敢转身离开。 “兰心姐，茉莉找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在丹若院说？要在外面说？”竹心走到兰心身边，心里也能猜到一二。 兰心跟着竹心往丹若院走去：“也没什么事，她希望我帮帮她，在少夫人面前求情，给她一个机会。 只是因为她私自去了扶风斋，惹了世子不高兴，少夫人现在越来越不相信她，现在连丹若院都不要她回来多少。” 竹心笑起来：“兰心姐以前不是经常劝少夫人，不用在意茉莉这样的丫鬟吗？少夫人居然还吃醋吗？” 知道竹心是故意打趣，兰心也很疲惫：“我早就放弃劝少夫人吃这种醋完全没必要，现在的世子早就不是从前的世子，对茉莉这样的丫鬟完全没有兴趣。” “是啊，对丫鬟没有兴趣，但苏姨娘和姚姨娘，还是少夫人的刺，少夫人总是想不开，我们说再多也没有用。” 竹心说完，侧目看着兰心：“茉莉其实想自荐替你抚养三哥儿吧？” 沉默了几瞬，兰心还是从前的回道：“三哥儿交给谁养，还是狮子和和少夫人来决定，我插不了手。” 想起三哥儿乖巧得不像小孩的模样，别说苏丽娘，竹心看了都心疼。 “你到底是应哥儿的生母，你就不能说一句你来养吗？他难道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吗？太夫人说的话，你奉为圭臬，少夫人心里不舒服，你就连看应哥儿一眼都不肯。 再怎么说，应哥儿也是你拼命生下来的孩子，你就不能有一点私心吗？哪怕偷偷去看一眼呢？” 兰心攥紧掌心，还是那句话：“世子和少夫人安排，我作为妾室，听他们的吩咐就是。” “惠姨娘！你真是铁石心肠！”竹心实在生气，快步就走。 没想到到了丹若院里，菡萏说郡主去了夫人那边，还没回来。 竹心便在院子里等着，不到一刻钟，她就看到兰心和郡主携手回来。 郡主脸上似有愧疚，竹心恍然，顿时笑了。 难怪梁沐祈来找她，郡主不同意，还有兰心和徐氏，哪里知道兰心姐居然唯郡主马首是瞻，徐氏又牵扯到郡主谢氏，还要替徐家人谋算，必不会当个这个马前卒。 定国公府这么乱，果然是有道理的。 “沈氏，进屋来说吧。”郡主全然没有之前需要竹心时的热情。 好在竹心也不在意，跟着郡主进屋后，单刀直入说得也明白：“少夫人，世子打算纳新人进门了。” 此话一出，不止郡主兰心，蔷薇和芍药都齐齐看过来。 竹心简明扼要的说：“这人是宁王调教的舞姬，颇有姿色和手段，世子爷不放心，打算将人纳进门后， 放在葳蕤堂里，念姐儿和三哥儿到时候就要麻烦少夫人照看下了。” 说完好半天，郡主才回神过来，喃喃说了句：“他为什么非要答应宁王，这不是叫太子……” 兰心立刻阻止：“少夫人慎言。” 望着郡主怅然的模样，竹心一个头两个大，突然明白太夫人为何要她帮郡主，也突然明白谢氏为何要纳徐氏进门。 她和兰心压根不够啊，辅佐郡主管家一两个够了，但还需要有人斗其他人。 苏丽娘的性子完全不行，徐氏牵扯太广，兰心谨记太夫人的恩情，连亲生儿子都能不看一眼。 此时此刻，竹心陡然失笑，原来她的作用在这里。 “算了……”郡主颓然坐下。 该交代的事情，竹心已经说完，接下来的事，她就要动真格了。 “少夫人，在新人进门前，妾身来协助少夫人管家吧。” 丹若院实在太小，念姐儿现在刚刚会走路，便有些兜不住她，等她再大些，这么个小院子，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她不放心！ 郡主发现竹心的神色有股说不出的杀意，强行打起精神道：“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清理下蛀虫虱子，时间久了，也会变成病灶，苏姨娘的孩子，徐姨娘的孩子，妾身不想念姐儿成为下一个。” 竹心此刻，再也没了拘束，她是过来通知郡主的，不是来请求郡主同意的。 太夫人眼看着时日无多，虽然尽力熬着，但也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去了。 一旦去世，国公爷便要守丧，陛下对国公爷明升暗降，大概率不会夺情复用。 那么整个定国公府的担子就压在了梁沐祈身上。 她为了女儿，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太子和宁王迟早要决出胜负来。 兰心知道梁沐祈的决定改变不了，便劝道：“少夫人可以相信竹心。” 徐氏想到女儿也紧张起来，跟着劝道：“乐姐儿是少夫人唯一的女儿，同样是母亲，沈姨娘也是为了念姐儿啊，再说了，念姐儿也很喜欢沈姨娘呢。” 难得和竹心不对付的蔷薇也站了竹心这边：“郡主……” “好吧，只是你要和婆婆那边……”郡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竹心打断。 “少夫人，夫人心里最重要的是世子和国公爷，她孙子没了，以后有的人是替世子爷生，可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儿子，怀胎十个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只有我们自己来保护他们。” 竹心不相信谢氏，苏丽娘孩子的死， 说到底，也和谢氏有关。 大概在谢氏眼里，只有郡主的女儿，才是她的孙子吧。 哪怕是谢氏很喜欢的兰心姐，除了三哥儿刚生下来那几个月里，谢氏有些喜欢，后面便也没有在意。 毕竟梁沐祈的儿子一个接一个，一个胎死腹中，两个夭折，但到底还是活了两个下来。 只要梁沐祈愿意，他要多少儿子就能有多少儿子。 子嗣问题，除了没有郡主生出来的嫡子，完全不是问题。 对谢氏而言，儿子的庶子，也是她的血脉，所以也没有很在意郡主生没生儿子。 恍然间，竹心有些明白，梁沐祈的凉薄从何而来。 屋里异常安静，兰心和徐氏都心知肚明，只有郡主才刚刚紧张起来。 第272章 生存 郡主是主母，也无人敢伤害乐姐儿，府里的妾室，要么是家生子，要么是家世清白，长辈精心挑选的，对她和乐姐儿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现在不同了， 宁王送来的人，可不单单是梁沐祈的妾室，更重要的是，她是宁王的人。 好半天，郡主才问了句：“真的不能拒绝吗？” 竹心不想再多说：“郡主先好好想想，我还要去见太夫人。” 来到松鹤堂，太夫人还睡着，竹心便去找雪枝，打听家中老仆的情况。 “看来他们也知道害怕，不过，现在留不了他们了。” 雪枝问：“为何？” 竹心望着松鹤堂的账目，静静说道：“我要保护念姐儿，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人， 哪怕只是可能，我都不能留下。” 大半个时辰过去，太夫人醒来喝药，竹心过去替了南枝，一口一口给太夫人喂药。 喝完药，太夫人什么都没有问，直接道：“雷管事的二儿媳妇。” 竹心一边把空碗递给南枝，一边替太夫人擦拭嘴角一边问：“太夫人为什么现在才说？” 太夫人叹气：“当初雷管事的二儿子为了保护祈儿，放弃了他媳妇，导致他媳妇强产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 说到这里，太夫人转头望着竹心：“我并没有知道很早，是祈儿才查到的。” 竹心收起帕子：“我知道了。” “云秀的死，还有五哥儿，世子不愿意来做这个恶人，我来吧。”竹心说完，便离开了松鹤堂。 找到沈大田时，他正搂这个守寡的仆妇喝酒，燕儿厉喝一声，吓得那寡妇连忙从他怀里滚出来，跪在竹心面前。 “你出去，我有话和他说。”竹心一直都知道沈大田在府邸里，借着她和念姐儿的名义狐假虎威。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脑子变聪明了，吃吃喝喝，勾搭两个小寡妇，贪点银子，收点孝敬，再也没做别的事。 沈大田扭头看见女儿，连忙站起来，腆着脸问：“沈姨娘怎么来了？” 竹心走到他坐过的位置，望着留在桌上的粉色手帕，笑着问道：“你想再娶吗？” “当然想！”沈大田一口回道，发现竹心的神色没有特别的变化，这才而小心翼翼的问，“你要给自己找个后娘？” “我不需要后娘，但你需要个女人生儿子不是？”竹心起身，按着他做下去，“有个事情，你帮我办一下，办好了，我就给你脱籍，给你一笔银子，你重新成家。” 沈大田要拒绝，对上竹心冷冽的眼神，到底还是屈服了：“好，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竹心平静说道：“很简单，做你自己就行，去调戏府里一个管事媳妇。” “管事媳妇？！我疯了吗？”沈大田连忙摇头。 自从竹心帮过他一次后，便一直袖手旁观，沈大田很清楚，他要过得舒服，大错是不能犯的。 转头对上竹心的眼睛，沈大田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道：“好吧，我听你的还不成，但我想留下，不想滚出王府，我不要女人也行。” 竹心冷哼了声：“看来你还挺喜欢她的，这么听她的话。” 沈大田没说话，只是嘿嘿笑了。 “既然这样的话，你也别去调戏别人，找她要银子吧。”竹心也不想做得太绝。 云秀的死，五哥儿的死，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天气还是很冷，在竹心的安排下，很快兰心找来，说是沈大田被抓住，差点被打死。 竹心赶到时，沈大田还真的奄奄一息，头上血流不止。 “怎么回事？”竹心扫了眼周围。 几个管事无人敢说话，最终还是雷鸣回来，进来给竹心躬身道歉：“沈姨娘，是我打的你爹。” 瞬间，竹心似乎明白了过来：“你——” 竹心闭了闭眼问他：“我爹调戏你二嫂了吗？” 雷踪怔了下，低头道：“没有，是我误会了。” “事情因你二嫂起来， 就从她这里结束吧。”竹心说完，转头遣人去抓人。 “沈姨娘！是我的错！不是我二嫂的错！五哥儿的死，也是我——”竹心侧目望去，雷鸣才住了嘴。 过了会，去找人的婆子慌忙回来：“她，她服毒自尽了。” 雷鸣立刻爬起来要出去，竹心喊住他：“你走了， 你爹你大哥你二哥都要被你所累。” 听到这句话，雷鸣忿忿不平的回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五哥儿的死也不是全是二嫂一个人做的，那么多人——” 竹心只是平静的望着他，雷鸣突然回神，噗通跪下。 “谁都跑不掉。” 证据确凿，竹心不想再等，起身走到门外，看到了陡然老了好几岁的雷管事，身边还有梁沐祈。 “你去给雷鸣二嫂下葬，其他的事交给我。”梁沐祈握了握她的手，便进了屋去。 竹心来到雷二媳妇的房间里，在看到她的脸时，怔了下。 和云秀居然有点像。 燕儿解释：“她是云秀的姑姑。” “那云秀的死……”竹心陡然回神。 “和她无关。”燕儿解释道，“当初她不能在怀孕后，云秀的爹便想叫云秀的小姑姑嫁过来，她不肯，刘家为此恨上她，一直没有往来，云秀其实偷偷和她姑姑有往来的。” 竹心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么说的话，云秀的死，不可能和她有关了。 一边给刘氏安排葬礼，竹心一边在想，刘氏为何要害死五哥儿。 总不能是云秀的事和徐氏有关系吧？ 猜到这个可能，竹心不免有些紧张。 忙了一天，支离在府门口等她， 请竹心去扶风斋一趟。 梁沐祈坐在书桌前，听见动静便道：“云秀的死，和徐氏可能有关系。” “你早知道，为何还要我……”竹心话还没说完，梁沐祈就抬起头来。 “我以为你是为了我。”梁沐祈的眼神很是落寞。 竹心走到桌边，开始给他研墨：“念姐儿身上也流着你的血，再说了，以后国公府还要靠你，我一大半还是为了你。” 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无关风月，只关生存罢了。 第273章 清理 “嗯。”梁沐祈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透着碎光，像极了念姐儿咯咯笑的模样。 竹心给他研墨完，便对梁沐祈道：“后面的事还是交给我来，你一个男人，还是多关注朝堂里的事，我们也算是互相依靠，总不能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梁沐祈还是笑着：“都依你。” 终于，竹心放下手里的茶壶：“你能不能别笑。” “为什么？方大哥说我笑起来好看，你肯定也会喜欢的。”梁沐祈的眼睛更亮了。 “我先走了。”竹心待不下去了，总觉得梁沐祈这么笑着很奇怪，像是条狗冲着她摇尾巴一样。 “好，我晚上去找你。”梁沐祈望着竹心落荒而逃，顿时心满意足，叫来苍官，“给宁王送封帖子，明天我上宁王府拜访。” 回到葳蕤堂，竹心走过游廊，穿过夹道，看到了西北屋里还亮着灯，便过去敲门。 是凝冰开的门，念姐儿抓着毛笔，正在戳小五的头顶，咯咯直笑。 “娘，娘。”念姐儿丢下笔，伸手要竹心抱。 竹心抱过念姐儿，对凝冰道：“今晚世子爷要来，你带着念姐儿睡在西厢房。” 又对小五道，“今晚你别看书了，早点休息。” 夜里，梁沐祈果然又是翻窗进来，竹心闻到了皂角的香味，拉着他上床来。 猝不及防扑在竹心身上，梁沐祈深吸一口气起来，把竹心往里面挤了挤， 又给竹心盖好被子：“宁王妃是不是和你说过，要和念姐儿结亲？” 竹心靠在他怀里：“嗯，不过我没有答应，但宁王妃应该觉得这是天大的恩赐，认为我会答应。” 梁沐祈哼了声：“果然！我说太子怎么突然问起乐姐儿，他儿子都快十岁了， 乐姐儿才四岁多，哪里门当户对了！” “太子看上的不是乐姐儿吧，郡主知道吗？”竹心总觉得现在考虑婚事，实在太早。 怕不是斗不过宁王，才想出了个这办法。 搂着竹心的腰，梁沐祈轻轻揉着，沉思很久才道：“郡主应该不知道， 太子妃看不上乐姐儿，但他们又只有一个儿子，太子妃倒是说过，可是给三哥儿和他们的三姐儿定亲，我现在不想两边得罪，所以太子的人，我也要了。” “两个？”竹心仰起头来。 梁沐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担心，太子选中的这个人，并不甘心，我有把握说服她，弃暗投明。” 竹心揶揄：“不是睡服？我发现你最近特别爱笑，你以后还是别笑了，感觉怪怪的。” “我只对你笑好不好？”梁沐祈低头，咬了下竹心的耳朵，激得她抖了下，伸手去挠梁沐祈的腰。 不曾想，碰到了一道伤疤。 竹心立刻停下：“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去年年底吧，现在都好了。”梁沐祈满不在乎，后知后觉竹心的语气不同，立刻追问，“你在担心我？” “废话！你要是出事，定国公府就要一落千丈了。”竹心坐起来，非要点灯看看。 梁沐祈就这么看着她披上衣裳，趿着鞋子，点了灯，回来床边，撩开他的中衣，轻轻摸着腰侧的旧伤。 “你身边不是有护卫吗？这里是京城，怎么还会受伤？” 本来梁沐祈说这点小伤算什么，见竹心第一次这么担心，便改了口，开始诉苦：“我爹不肯站队太子，惹太子不悦，我虽然得到皇帝信任，但宁王又不是个善茬，多少人都等着拉我们父子下来，明枪暗箭躲不掉的。” 竹心抬起头，望着梁沐祈的眼睛：“你以前怎么不说？” 梁沐祈干咳一声：“这不是怕被你小看嘛！而且我从小挨打，这点伤不算什么的，替皇帝办事，风险肯定有的。” “对不起。”竹心放下灯，抱住了梁沐祈，“谢谢你。” “道歉我收了，总算知道我不容易。”梁沐祈埋在竹心的脖颈里，低声道，“你是我的人，我要是保护不了你，也不配留下你。” 这一晚上，竹心睡得很安稳，醒来时，梁沐祈已经走了。 她听到外面苏丽娘的念书声，便叫燕儿伺候她更衣梳洗，接下来还有得忙。 雷管事辞去了大管事的位置，他三个儿子也都搬离定国公府。 一时间，府内人心惶惶。 竹心便是在这个时候，以太夫人的名义重拳出击，牵扯进五哥儿死的，直接杖毙，知情不报的，重罚后连同全家一块发去庄子上。 至于完全不知情的人，还是牵涉进来的，罚了银子全家连坐，全部发卖。 这场动荡，足足持续到三月中旬才结束，三百多口下人，有一百多人都被换掉。 定国公府里，出现了许多新面孔。 竹心去找了定国公，推荐了王管事上位。 至此，竹心的威信彻底树立起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茉莉会出混招，居然敢在梁沐祈的吃食上动手脚。 彻底惹怒了梁沐祈。 竹心来到丹若院时，茉莉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很快额头见血，叫郡主心生不忍。 “沐祈，这鹿血汤也算不得用药，要不然，你是饶了茉莉这一次吧。” 徐氏也想跟着劝两句，发现兰心没有说话，竹心进来后，默默站在郡主身边，立刻选择闭嘴。 梁沐祈这辈子被人算计了三次，一次是真儿，两次是宁王。 第一次丢了脸，第二次耽误了苏丽娘，第三次差点成了他和竹心解不开的心结。 现在喝的汤，被茉莉换成鹿血汤，梁沐祈如何能不生气。 梁沐祈冷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能看着她是你的丫鬟，便轻饶这一次，沈氏才清理了定国公府，若我现在就简单饶恕她，岂不是叫沈氏功亏一篑。” 郡主实在不忍心，起身去扶茉莉：“说我叫他想办法伺候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和她无关。 ” 梁沐祈定定望着郡主，忽然笑道：“令仪，你还真是识人不清。 ” “如果云秀的死，和她毫无关系，我可以饶恕她，但她不该给杨氏递刀。”梁沐祈说完，吩咐道，“兰心，把证据给少夫人看。” 第274章 旁观 兰心进屋去，拿了证据出来，郡主看完，手都在发抖，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茉莉。 茉莉看到梁沐祈眼里的杀意，立刻扭头对着郡主祈求：“郡主！你要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啊！不对！是宣嬷嬷！是宣嬷嬷让奴婢这么做的！” “来人！给我拖下去杖毙！”梁沐祈冷着脸吩咐。 “呜呜呜！”茉莉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行刑的婆子捂住嘴，拖到了凳子上。 很快，一板子一板子下去，茉莉见了血，挣扎的声音也小下去。 郡主再也看不下去，抓住梁沐祈的胳膊求道：“放过茉莉吧！她知道错了！是我！都是我的错！给她一条生路好不好？” 梁沐祈没有回话，看了眼竹心，继续吩咐：“你们没吃饭吗？要不要我亲自动手！” 竹心垂头，余光看到了茉莉脸色涨红到发青，最后惨白，彻底无法动弹。 刚才茉莉提到了宣嬷嬷，当初宣嬷嬷要对她的念姐儿动手，看来也不是第一次。 “世子！求您了！放过茉莉吧！再打下去！她真的要死了！”蔷薇最讨厌茉莉的人，再也忍不住跪下来给梁沐祈磕头。 菡萏和芍药也跟着跪下，一同给茉莉求情。 眼看着茉莉出气多进气少，兰心也忍不住说了句：“世子，要不……” 徐氏拉了拉兰心的胳膊，看向旁边的竹心，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竹心想起刚才梁沐祈看过来的那一眼，难道她求情，他就会放过茉莉吗？ 可是茉莉提到了宣嬷嬷，若真要追查宣嬷嬷，那么宣嬷嬷的死，很可能再次被翻出来。 为了念姐儿，她缓缓抬起头，静静望着茉莉缓缓合上眼睛，手脚瘫软，再无动静。 茉莉，你好好去吧。 兰心以为竹心会开口，可是竹心是等到茉莉彻底没了气息，才缓缓开口。 “少夫人节哀。” 郡主无法接受，放开梁沐祈的手：“为什么要对茉莉，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梁沐祈转身对她道：“从姚氏进门开始，你就该知道，这种事情只能有这一次，茉莉也好，芍药也罢，你喜欢谁，愿意叫谁伺候我，不愿意叫谁伺候我，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说完，梁沐祈扫过在场的众人，便拂袖而去。 郡主瘫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茉莉的尸首：“他到底要我怎么做，他才满意……” 茉莉的死，到底惊动了谢氏，她赶来时，院子里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婆子仆妇们正在给旁边的花圃更换成新的迎春花。 谢氏问过兰心和徐氏，抬头看见竹心从屋里出来，不由眯了眯眼。 “妾身见过夫人。”竹心福身行礼，也不等谢氏开口，便告辞要走。 “站住！”谢氏叫住她，“跟我去拙春院一趟。” 竹心委婉拒道：“夫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可以在这里说，如果非要去拙春院，夫人不如请徐姨娘和惠姨娘去办。” 谢氏冷笑，细细打量着竹心的眉眼，神情再无从前的卑躬屈膝：“你真以为，能靠婆婆一辈子吗？”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竹心微笑回道，“要是没什么事，妾身就先走了。” 竹心转身离开的身影彻底震惊了徐氏，她下意识看向谢氏，见夫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开始思考， 沈氏依靠的到底是什么呢？ 太夫人都病入膏肓了，也就姚氏生产后那两个月稍微清醒些，现在天气渐渐转暖，身子又有点撑不住。 沈氏真的是靠太夫人吗？徐氏再三思量，还是觉得，沈氏不可能靠太夫人，只能是世子爷。 只是世子爷也没去过若桂阁，甚至现在葳蕤堂，世子爷过去，不是看苏丽娘，便是看三哥儿。 念姐儿看的都少。 “兰心姐姐，你说竹心妹妹她是不是怪茉莉争宠，才袖手旁观的？”徐氏决定试探下兰心。 “她从来不需要争宠，也不会争宠。 ”兰心转身进屋去。 葳蕤堂里，卫三娘带着两个孩子在东厢房里，见竹心回来，立刻出来请她进屋来。 卫三娘坐下后便单刀直入：“沈姨娘，萍儿逃走了。” 竹心扬眉：“你确定？不是去哪找二爷了吗？” “不是！我派去跟在她身边的婆子死了，只有个护卫逃了回来告诉我情况。”卫三娘忐忑不安的道，“你说，她是不是心虚才逃走的？” 这话说得竹心动作一顿：“二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三娘坐立不安，干脆在竹心面前走来走去：“我发现她和杨氏在偷偷来往，在你开始清理门户的时候，她就拿着夫君的信物，说夫君叫她去边疆。” “我不放心， 便派了婆子伺候她，又安排了我的护卫跟着，一来是保护她，二来是盯着她，哪知道，她突然动手，居然敢杀人！” “沈姨娘，她真的有问题！你说，是不是云秀母子的死，和她也有关系？”卫三娘这么一问。 竹心渐渐凝神，想到了她和梁沐祈利用杨氏对付宣嬷嬷，其中便是萍儿替梁沐敬出的面。 难道云秀的死真的和梁沐敬有关系？ 梁沐祈儿女都用，云秀的孩子梁沐敬为什么非要除掉？ 竹心想不通，但梁沐祈那个眼神，在茉莉提到宣嬷嬷的时候，立刻叫人加重了力气，是不要茉莉活下来的意思。 “二奶奶你看，要不我去请示下世子爷？”竹心没有直接应下。 到底是梁沐敬身边的人，她也不好动。 卫三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算了：“我先去找我爹我哥吧，等我解决不了，再来找太夫人。” 原来她想让自己替她去找太夫人。 “好。”竹心没有客气，卫三娘一脸失望，转身去西屋里，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大哥儿和三哥儿作揖告辞，神态像极了梁沐敬。 二哥儿则是紧紧抓住三哥儿的手，眼泪汪汪道：“下次我再来找你玩，要不，你去我们那儿玩也行的。” 竹心笑着点头：“只要二哥儿有空，我们就带三哥儿过去。” “好好好！一言为定！快点来拉钩！”二哥儿赶紧伸出小手，三哥儿也伸出手。 第275章 怜爱 两个小孩儿天真又乖巧，看得竹心心都化了。 什么时候念姐儿也这么乖就好了。 他们一走，竹心便去后罩房看念姐儿，发现念姐儿居然骑在了小五脖子上，他一边走一边背书，看得竹心又气又心疼。 一把抓下念姐儿，竹心正要拍两下她的屁股，小五赶紧拉住竹心的手：“姨娘不要打她，是我愿意的。” 望着小五脸上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竹心只能放下念姐儿。 哪知道念姐儿几步跑得老远，嘟着嘴瞪着她。 “你还敢瞪我！”竹心撸起袖子要揍人，被小五死死拉住。 “姨娘别生气，我刚好有个问题要问你。” 竹心这才回神：“什么问题？” 凝冰趁机抱走念姐儿，小五就拿来书本，指给竹心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我有点不太明白。” 望着这句话，竹心沉默了会才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天和地是一视同仁，对人对狗，没什么分别，所以寻常百姓求神拜佛，我很少做这种事，命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 小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对了，过几天，褚御医来了，你脸上的疤痕能治好，但体内的余毒还没有清除，到时候让他给你瞧瞧。” 竹心又检查了下小五这几天读过的书，问了他一些问题。 都是以前文彬学过的。 “文彬马上要参加春闱，我也希望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厉害。”小五被困在定国公府后宅，到底是小孩，还是很向往外面的。 竹心摸摸他的头：“等外面安全了，我就给你找老师。” 没有步光，只怕夺嫡的事也不用争了，现在只能先把小五养大，走一步看一步。 转眼间到了三月，春花开得极为灿烂。 太子妃举行春日宴，邀请了郡主还有梅心。 竹心不想参加的，但太子妃点名了要她去，郡主便叫她过来。 “娘娘想见见念姐儿。” “惠姨娘也要去，不如让她带念姐儿去，最近春闱临近，我还要去铺子那边。”竹心可不想耽误小五治疗。 若是从前，郡主肯定会劝一劝，但现在她也没有勉强：“兰心要进宫一趟，我让芍药照看念姐儿吧。” 竹心福身谢恩，转身要走时，被郡主叫住：“等等！你真的放心我带念姐儿去赴宴吗？” “郡主宅心仁厚，最是善良，妾放心。”竹心定定望着郡主的眼睛，满是信任。 郡主张张嘴，自嘲笑道：“仁厚善良有什么用，我还是没能救下茉莉。” 提到茉莉，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当时你为什么不替茉莉求情，如果你开口的话，夫君说不定会——” 竹心打断她：“少夫人！哪怕我求情，世子爷也不会放过茉莉的。姚姨娘进门时，少夫人就问过我，世子爷为什么生气。 当时我就说过，世子爷也是人，你们给他送妾室，不管是为了生孩子，还是为了讨好奉承他，最重要的前提是，世子爷愿不愿意。” “他不喜欢蔷薇，对芍药也无感，只要茉莉愿意试一试，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让茉莉替我伺候他，他却要我尊重他的意思，难道在他心里，只有苏丽娘一个人吗？”郡主闭上眼睛，对梁沐祈彻底失望。 竹心想了想说：“云秀在他心里也很重要。” 郡主睁开眼：“可云秀没了啊，难道活生生的人比不过死人？姚氏我就不说了，苏丽娘对他有恩，我难道没有吗？姚氏的兄弟，都是我出面找陛下报下来的！ 他不喜欢我，也要顾忌下乐姐儿呀！蔷薇芍药他不喜欢，茉莉他也看不上，难不成要我出门给他找其他人，他才愿意来丹若院？” 竹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郡主太可怜，一个苏丽娘还能靠三哥儿转移下 注意力，但郡主却不能。 郡主从小拥有的太多，梁沐祈其实也不是从来不来丹若院，但都是看望乐姐儿，或许问问郡主家里的情况，并没有留在丹若院过夜。 偏偏郡主想要的，根本不只是这种关心，她还想要更多，想要梁沐祈的心。 “少夫人，照看好念姐儿，我来帮你想办法。”竹心福身。 春闱开始，竹心出门送文彬进考场，远远看到了梁沐祈骑马过来。 周围的人顿时让开一个大圈，徒留竹心和文彬在中间。 竹心深吸一口气，上前去接梁沐祈：“世子爷怎么来了？” 梁沐祈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递给冯文彬：“这是我爹找人做的，你好好考，别的不用想，之后有我和我爹安排。” 文彬躬身谢过，打开盒子， 发现里面放着的栗子糕。 熟悉的香味，顿时叫文彬泪流满面。 竹心奇怪，梁沐祈低声道：“这是我爹专门找人做的栗子糕，味道和叶妈妈的最像。” “国公爷真是……”没事找事。 明明知道文彬春闱这么重要的考试，还搞这么一出。 心里翻了个白眼，竹心盖上盒子，给文彬收好，叮嘱道：“别想太多，好好考试，反正你已经有举人的身份，找机会递补就是。” 文彬擦干眼泪点头：“姐姐放心，我会好好考的，尽量不麻烦你们。” 梁沐祈点头：“你小子倒挺有志气。” 目送冯文彬进来考场，梁沐祈才跟着竹心走到马车边：“你怎么不跟着令仪去宫里？你就这么放心芍药能照顾好念姐儿？” 竹心转过身来：“我当然相信少夫人，三哥儿四哥儿她都能容下，怎么会容不下念姐儿一个姑娘家，再说了，目前查下来，不管是云秀也好，丽娘的孩子也好，还是徐姨娘的五哥儿，他们的死，都和郡主无关。” 同时，竹心十分庆幸，幸好早早除掉宣嬷嬷，不然她的日子肯定不会有现在这么舒坦。 “你倒是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梁沐祈意味深长的问，“她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难道你一点也不吃醋？” “我只觉得她可怜。”竹心真心实意的这么想，对着梁沐祈的眼睛，“要不然，世子爷分一点怜爱给她？” 第276章 万幸 梁沐祈瞬间冷笑：“你倒是大方！我梁沐祈喜欢谁！谁都管不着！” 说完，他扭头就走，快速上马，意味不明的看了眼竹心，才调转马头离开。 等梁沐祈走远，竹心拿起手帕，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回头看小北，发现他也抬手擦冷汗。 “没事没事，这不是过去吗？” 安慰完小北，竹心上车去，发现小五已经套上了女装，她伸手握住小五冰冷的手：“别担心，下次你穿女装，咱们也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小五重重点头，慢慢脱掉了女装。 马车一路到了城外，到了竹心的庄子上，庄头已经在门口等着，躬身请他们进去。 “褚御医说，我们庄子上的收成不错，正在问老农怎么种的地，老板和小五先进屋，我去请褚御医回来。” 竹心摆摆手，望着远处的春耕的农田，牵着小五的手往田埂上走去。 “你去厨房准备酒菜，记得褚御医只吃油盐，旁的佐料一概不能加。” 庄头躬身应是，转头招呼仆妇去菜畦里摘菜。 来到田埂上，竹心恭敬给褚御医行礼：“见过褚御医。” 背对着他们的褚御医这才放下手里的秧苗，慢慢回头，视线瞬间被小五牢牢锁住。 好半天，竹心才提醒：“褚御医可以再看会，我和小五等着您便是，虽是疑难杂症，但一时半会也要不了小五的性命。” 褚御医震惊的望着五皇子，久久回神，颤抖着手去触摸五皇子的脸，一点点抚过他脸上浅淡的疤痕。 “殿下受苦了。” 小五摇摇头：“褚御医，我现在姓沈，你可以叫我小五。” 褚御医摸着小五的头，连连回道：“好好好，你以后就叫小五。走，我们进屋去，给你看病。” 竹心转身带路，心里却在疑惑，从前也没觉得褚御医对小五这么好，一直惦记小五母妃恩情的是谷御医啊。 三人进屋后，竹心拿来药箱，褚御医开始诊脉，一刻钟后，又开始放血，检验过后，又详细问了小五中毒前后的过程，以及后续治疗。 小五详细回答， 后面在定国公府日子，便是竹心来替他解释。 褚御医缓缓点头：“万幸，万幸。” 开完六张药方，褚御医对竹心道：“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只是余毒难祛，最少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彻底治愈。” 竹心沉思了会：“我把他留在庄子上，或者在京城给他置办个宅子，褚御医觉得如何？” “不合适，小五年纪到了，不能耽误读书。”褚御医摇摇头，“你要是不方便，不如送他去鹿山，拜在崔先生门下？” “崔先生照顾得过来吗？”竹心知道崔先生门下，不止有他一位先生，但加上他，也才三位先生。 目前鹿山别院已经改成鹿山书院，招收了将近三十名学生。 褚御医望着小五道：“那里刚刚收了位老先生，刚好是教人启蒙的，小五过去，刚刚好。” 小五睁大眼睛望着褚御医，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竹心看着二人的眼神互动，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毕竟褚御医还是可以相信的。 中午吃完饭，小五喝了药忍不住犯困，竹心便推着他去休息，刚好有些事情，要和褚御医谈一谈。 屋外的廊下，褚御医靠在藤椅上，望着远处的农人耕田，感慨道：“以后回乡，也要置办个这样的庄子。” 给褚御医倒了茶，竹心道：“您想来这里，随时可以来。” “那倒不必，要是叫太子和宁王知道我在这里，又不得安生。”褚御医拿起手边的茶盏，一口一口抿着。 等他喝完才问：“步光没有告诉你是谁要杀五皇子吧？” 沉吟片刻，竹心斟酌着回道：“他只说过，太子要消除小五这个威胁，但没想要他的性命，宁王则是趁机杀人，想嫁祸给太子。” 褚御医诧异侧首：“你知道的还挺多。” “也不多，小五具体经历了什么，逃亡遭遇的追杀，他几乎没怎么说。”竹心也靠在摇椅上。 “太子利用我，证明五皇子受伤和他无关，宁王也利用我，证明五皇子的死，和他也无关。”褚御医心里难受，现在还无法释怀。 竹心蹬了地面，藤椅摇晃起来：“这两人都不适合当皇帝。” 褚御医嗯了声，随即又说了句：“要是当年是晋王登基该多好。” 这话惊得竹心猛地扭头，发现褚御医已经合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直到天黑，小五喝了第二次药，褚御医又给小五把脉放血，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道：“好好喝药，等我通知，到时候你就送小五去鹿山书院。” 送走褚御医，竹心便带着小五回京。 定国公府门口，郡主的马车刚好停下，竹心便先下来，叫小北牵着马车从侧门进去。 芍药抱着念姐儿下来。 “少夫人，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安静了一天的念姐儿，在听到母亲的声音时，顿时哇哇大哭。 竹心只好过去抱女儿，哄了会便趴在她肩膀睡着。 郡主牵着乐姐儿下车来，望着竹心怀里的女儿道：“念姐儿很乖，还救了惠和公主，皇后娘娘很感激她。” “怎么回事？”竹心立刻跟着郡主转身进府。 走了一路才得知，惠和公主居然差点被毒害，要不是念姐儿掀翻了别人送来的软糖，乐姐儿怕是也要遭殃。 竹心不懂：“公主对谁有威胁吗？” 郡主意苦笑道：“没有威胁，但有助力。” 瞬间，竹心明白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没把握拉拢皇后，便决定搅浑这趟水，叫皇后不帮所有人。 回到葳蕤堂，竹心哄着女儿睡着，去找了苏丽娘帮忙照看下，便换了身衣裳去扶风斋等梁沐祈。 支离怕她无聊，送了不少话本过来：“这都是天穹斋新出的话本，竹心姐姐要是无聊，可以看会儿。” 竹心无聊翻了几本，剧情大同小异，无非才子佳人，要么是书生千金，没什么新鲜劲。 “这些都是最卖得很好的，特别是这一本。”支离抽出一本来。 第277章 非死 标题就震撼到竹心，大大的几个字，让她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什么纨绔世子爱上心机小丫鬟！哪来的乱七八糟污糟玩意！”竹心推过去没看，但支离翻开的第一页，一个竹儿惊到了她。 “等等！我来看看。”竹心拿回来看了几页，怎么和她的经历有点像。 又看了十几页，竹心看得直皱眉，前面还有点像，后面简直胡说八道，完全不合常理。 放下话本后，她问支离：“你怎么想到买这个？” 支离无奈：“还不是我妹妹要看，看得津津有味，这本卖得最好，开始我还以为是认识竹心姐姐的人写的，后来发现女主成了皇帝流落在民间的公主，我就没看了，但我妹妹喜欢，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 “这个最近有多好卖？”竹心端坐起来，叫支离也跟着坐下。 “听说天穹斋日进斗金呢！不过这种故事模仿起来也快，但天穹斋到底打响了名声，最关键的是，他们印书好像不要钱一样，一本话本才八十个铜板，简直离谱！”支离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真的能赚钱吗？我仔细瞧了瞧，纸张很差，油墨质量也不太好，印刷的字也不是很整齐，但字体清晰端正，没有错漏，这一点比很多手抄书要好上很多。” 在这个问题上，支离还是有几分佩服的：“等以后他们能请到大家注解，这么便宜的书完全不愁卖，以后说不定识字的人也会多起来呢。” 竹心暗暗点头：“你帮我多注意下天穹斋的动向，有什么新书，统统买一份回来，这是给你的银子。”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来。 支离刚刚收走话本子，门外便传来动静，竹心起身迎出去。 果然是梁沐祈回来了。 不止苍官在他身边，费遗和田越也在，他们看见竹心从屋里出来，便去西厢房里候着。 梁沐祈进屋来，竹心接过他脱下的披风：“世子爷今晚回来得好晚，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宁王送回了晋王余孽的尸体，陛下叫刑部和大理寺联合验尸，我去监督就回来得晚了些。” 进屋坐下，梁沐祈猛灌了两杯茶才问：“找我有什么事？” 竹心从食盒里拿出，自己在庄子上做的点心送过去：“过来看看世子爷啊，既然要做宠妾，当然得提前准备，哪有宠妾一天到晚见不到主君身影的？” 梁沐祈伸手要拿，竹心把盘子往旁边一挪：“妾身来喂世子爷。” 盯着竹心娇揉造作的神情，梁沐祈起身从她手里抢过盘子，三下五除二吃完，这才重新坐下：“惠和公主的事，交给了张为之，他让我告诉你，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竹心怔住，随后笑起来，径直坐在梁沐祈腿上，捧着他的脸道：“你吃醋了？” 梁沐祈按住竹心乱动的腿：“那你呢？你还惦记着他吗？” “当然没有，我惦记世子爷呢。”竹心趁他不注意，掐了把梁沐祈的腰。 哪知道他一点不带动的，两手箍着竹心的腰把她放下来：“晚点再闹，我先和费遗田越交代一些事，等我回来。” 梁沐祈走后，竹心站在门口没动，指望着西厢房的窗户，映着三个身影。 过了会，苍官提着食盒进来，低声道：“沈姨娘，这是夫人送来鹿血汤，你看……” 竹心讶异了会，茉莉的事才过去没几天呢。 “放着吧，我等会送去。” 苍官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竹心叫住他：“等等，我几个事我想问问你。” “沈姨娘说便是。”苍官倒是十分客气。 “宣嬷嬷的死，世子爷后来重新查了没？” 烛光照得竹心的眼睛明亮异常，苍官喉咙生涩，半天没有回话，眼底为难的情绪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梁沐祈果然查到宣嬷嬷的死，是她在其中推波助澜。 难怪茉莉非死不可。 若是郡主知道，她最信任倚重的宣嬷嬷，死在她和梁沐敬杨氏手里，念姐儿怕是也要遭受连累。 望着西厢房有了动静，竹心便提着鹿血汤过去。 费遗笑眯眯和竹心问好，田越则是规矩拱手，竹心客气回礼，目送两人离开。 “你手里是什么？”梁沐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竹心回头，仰头望着他：“这是夫人送来的鹿血汤，她叫我亲手送给你喝。想来怕是被即将进门的新人勾了魂，知道我来了，便特意送来这个，免得世子爷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梁沐祈黑了脸，转身就走，竹心追上去打趣：“世子爷风流，又美名在外，不知道多少姑娘心悦于你呢，世子爷就不动心？” 进屋后，梁沐祈转身关上门，把竹心压在门板上，沉沉望着她的眼睛。 竹心有点被吓到，缩了缩肩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世子爷别生气，我就是这么一说。” 梁沐祈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没生气，我怕你误会我。” “我不会误会你的。”竹心踮起脚，回亲着他的下巴。 “母亲就算送来鹿血汤，你也可以不用管的。”梁沐祈牵着她的手进屋坐下，“自从茉莉死后，丽娘来送过一次，姚氏来送过一次，徐氏也来了一次，现在她知道你来了，所以才送来的。” 竹心打开食盒，盛了一碗汤送到梁沐祈面前：“喝吧，这个没问题的，新鲜鹿血才有那个作用，这是腌制过的，和猪血鸭血没有太大区别。” 见梁沐祈没动，竹心准备自己喝：“你不喝我喝。” 瓷碗刚到嘴边，就被梁沐祈抢走，直接一饮而尽。 “夫人还是关心你的，如果你有空的话，也去看看她，免得两人生出嫌隙来。”竹心这么劝着。 梁沐祈定定望着她：“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竹心微惊：“做了什么？” “她想让梅家二表妹进东宫。”梁沐祈一字一句的道。 “怎——”竹心说不话来。 梁沐祈靠着椅背，闭着眼睛道：“梅家大表姐已经按照她的安排嫁了，她怎么能这么对二表妹。” 第278章 放过 想起梅家大姑娘，竹心便忍不住叹气：“梅大表姑娘嫁的王氏九房的嫡次子，九房向来以二房马首是瞻，般般有谢家撑腰，她嫁不嫁并没有太大区别，反而叫王氏心怀芥蒂。” “小姑太太虽然不是太夫人亲生的，但夫人这么做，实在叫人寒心，梅大表姑娘的婚事也是瞒着她的，二表姑娘这个时候进东宫，我猜，是太子妃的意思吧？” 竹心走到梁沐祈身后，抬手给他捏肩：“没有记错的话，太子偏宠齐良娣，太子妃被逼和王氏往来，现在又想找个有分量的姑娘进东宫去分宠，她看中了二表姑娘对吧？” 梁沐祈睁开眼睛，按住竹心的手：“太子妃在这个时候开口，是因为般般有孕了。” 竹心不懂：“般般有孕，关二表姑娘什么事？” 他侧头看过来：“般般是续弦，我们最开始只知道原配生产时一尸两命，但前不久大表姐送回来的消息是，原配难产并非不能救，是因为王三郎不想救。” 梁沐祈的手在发颤，竹心两只手握住他一只手，问：“世子打算怎么办？他们这是用般般的性命要挟，太子妃有恃无恐，知道夫人疼般般。” “母亲瞻前顾后，父亲不敢直接和王氏撕破脸，我可没有这么多顾忌！”梁沐祈抬头望着竹心，“我准备带桃夭去趟琅琊，带般般回京。” 听完他的办法，竹心睁大眼睛：“这样行吗？” “到时候看情况，大不了杀了那王三郎，反正我已经问过崔九，这人就是个杂碎，死有余辜。刚好陛下对太子妃和王氏近来的动作很不满意，他们不愿意亲自动手，我来动手好了。”梁沐祈满不在乎。 竹心背脊冒出冷汗来，眼前的梁沐祈越来越陌生，再也不是从前做什么事需要问祖母父母的纨绔世子，而是随他心意，生杀予夺。 既然皇帝也看不惯琅琊王氏，梁沐祈有这个胆子，未必不是皇帝在他面前提起过。 “这件事你和方世子商量了没？” “和他商量什么，他现在忙着赶去庭州，忘归身边好像有个弱鸡男人，他坐不住了。” 梁沐祈说完，伸手搂住竹心的腰肢，把她抱进怀里，坐在自己腿上：“还好，我没有放你走。” 不然以竹心的性子，早就改嫁给别人生孩子去了。 竹心低头吻了吻梁沐祈的额头，安抚道：“我不会离开世子爷的。” 说走就走，梁沐祈第二天就去了趟宁王府，带着桃夭离京。 琥珀过来请竹心时，她正在翻看最近的话本，发现这些话本虽然笔名不同，但故事结构， 行文用词都出自同一个人。 “你还有闲心看这个？世子带着宁王赏赐的舞姬，去琅琊了。”琥珀想套竹心的话。 竹心收起话本：“夫人找我问昨晚的鹿血汤吧？” 两人转身往葳蕤堂外走去，琥珀余光打量着廊下的苏姨娘和三哥儿：“才几天不见，我发现三哥儿的口齿更伶俐了些，四哥儿却……” “世子爷喝了，他说他去带般般姑娘回京。”竹心跨出葳蕤堂院子的门槛，发现琥珀没跟上来，便回头望去。 琥珀眉头紧皱：“带般般姑娘回京是什么意思？” 竹心微笑着望着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世子爷不想牺牲表妹的婚姻，他说谢家和定国公府都不需要任何姑娘牺牲。” 来到拙春院，竹心一字不改的告诉谢氏，她对琥珀说过的话。 谢氏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抬手：“去和少夫人说一声。” 琥珀送竹心出来，待身后无人，才压低声音问：“世子爷这么有底气，是有国公爷或者陛下的授意吗？” 竹心笑着道：“世子就是这个脾气，他想做的事，你能阻止得了一时，阻止不了一世，等他羽翼丰满，什么事怎么办，都是他说了算。” 琥珀停下脚步：“国公爷不知道？” “知道，但也拦不住。”竹心回头看了眼拙春院，忽然间觉得谢氏也没那么可怕。 梁沐祈挣脱的牢笼，她总有一天也能挣脱。 春闱结束，竹心去接文彬回家，定国公特意告假三日，专门等着他。 这次采樵斋里，谢氏也在。 竹心和文彬一进去，便闻到了淡淡的药味，两人对视一眼，又快速错开，悄悄环顾屋里，没有发现过任何汤药器具。 两人给国公爷夫妇见礼，谢氏免了礼，关于后面的安排，都是谢氏来说的。 国公爷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氏找了个借口，带着竹心去大厨房。 在路上，谢氏问她：“沐祈有让你侍寝吗？” “没有。”竹心倒是想，偏偏梁沐祈不知道在担心什么，每次都是亲亲她便作罢，“世子爷好像禁欲很久了。” 谢氏闭了闭眼：“是我的错，不该逼他的。” 竹心奇怪看过去：“这和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国公爷禁欲，太夫人会担心吗？” “他带桃夭去了琅琊，他可以带任何人去，唯独不能是宁王的人，太子妃出自王氏一族，这不是打太子的脸，又得罪宁王吗？”谢氏停下来。 “夫人就没想过，世子爷压根不在乎得罪太子和宁王，他在乎的只有几个表姐妹？”竹心也停下来。 她不明白：“梅家的两位表姑娘，身上到底也流着老国公爷的血，夫人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小姑太太是庶出，太夫人都不在意，您又在意什么呢？ 小姑太太只是个女人，不是能继承一部分定国公府的庶子，她是广宁伯世子的正妻，两个女儿也是梅家的嫡孙女，和二爷三爷不一样。 夫人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们？还是说，不想放过她们的，并不是夫人，而是程家二奶奶？” 谢氏呼吸一滞，眉心微蹙，盯着竹心看了好久，转身就走。 竹心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提醒谢氏：“程二奶奶差点把周家逼进死路，太夫人也帮了她不少，她却恩将仇报，夫人还是小心些，大姑太太都不敢插手的事，您还是悠着点，免得哪天东窗事发，惹出祸患来，还得世子爷收拾残局。” 第279章 催产 “你在教我做事？”谢氏再次停下来，不悦的望着竹心。 哪怕知道竹心说的话，都有道理。 竹心颔首：“妾身不敢，夫人请。” 五天后，邢明姝带着女儿上门来看望谢氏，竹心刚刚收到梁沐祈的第一封信。 他已经到快马加鞭到了琅琊。 看完手里的信，竹心去了东厢房里，把信给苏丽娘：“世子爷问你身子怎么样，看来他还是担心我能不能照顾好你呢。” 苏丽娘拿起信一行一行看着，最后不由担心：“桃夭姑娘受得住吗？他们居然九天就赶到了琅琊。” 竹心拿出刚做的点心，招呼三哥儿过来，边吃边说：“肯定是受得住才说了两人已经到达琅琊呀，看来这个桃夭姑娘不容小觑啊。” “世子从习武，还带兵打仗好几次，加速行军他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桃夭姑娘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苏丽娘说到这里顿住。 “这证明桃夭不是弱女子呀。”竹心担心就是这个，阴谋诡计她能防住，但要是跟习武的高手，她就不行了。 沉默半晌，三哥儿小声问道：“沈姨娘，我还能再吃两块吗？” 回神的竹心把盘子推过去：“尽快吃，但现在最多吃两块，剩下的晚上再吃知道吗？” 三哥儿乖巧的点头，端着跑去去了书桌前，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起来。 苏丽娘看了会收回视线：“这是？” “兰心姐做的，念姐儿最近犯倔，不吃我做的点心，都怪小五惯着她，有时候真是气得我恨不得给她两巴掌才好。”竹心一想到女儿，头疼得要命。 越长大越不乖。 简直比四哥儿还难带，丁婆子和凝冰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多亏了小五，等念姐儿再大点，能认字了，到时候让应哥儿带她。”苏丽娘也被闹过，愈发清醒三哥儿真乖。 第二封信是三天后到的，说王氏答应和离。 竹心悬着的心放下，安心调查天穹斋的事，顺道盘了下沧澜斋的账目。 这一盘账就发现营业额居然下降了三成。 花了两天功夫，竹心才分析出，是通用书和话本的销量几乎触底。 想起她对天穹斋的调查，竹心立刻做出决定，放弃通用书和话本的生意。 不过放弃这个，要想保持原来的生意，必须卖新书。 她到哪去找新书呢？ 竹心在葳蕤堂苦恼的时候，兰心身边的墨儿匆匆赶来：“沈姨娘，苏姨娘！少夫人请你们去丹若院一趟！世子爷好事出事了。” 她和苏丽娘立刻跟着墨儿赶去丹若院。 谢氏已经在屋里，兰心和徐氏站在郡主身边，甚至极少露面的姚氏都来了。 “除了竹心，你们谁会骑马？”郡主见人都到了，便直接问。 徐氏第一个站出来：“我会，但没有长途赶路过。” 谢氏直接否决：“你不行！” 竹心看了眼姚氏，她似乎有所顾虑，两人视线相撞，姚氏又快速避开。 屋里安静片刻，姚氏终于站出来：“我跟着哥哥们骑马去过好几次江南。” “你——”郡主想说什么，但在这种时候，她还是选择闭嘴。 谢氏站起来：“你们跟我来，费遗会带你们去接应世子，记住姚氏照顾沐祈，竹心盯着桃夭。” 一个时辰后，竹心和姚氏骑上谢氏备好的快马，跟着费遗往京城外面赶去。 赶了一天的路，他们到达洛城。 休息半晚上，又花了一天的时间，他们到达均州。 傍晚休整时，竹心看了眼西边的房州方向，便低头吃面。 他们刚刚吃完晚饭，费遗收到一只信鸽，打开来看：“世子也到了均州，我们走吧。” 大半个时辰后，双方终于在均州城内的八方客栈汇合。 费遗推开门，带着竹心和姚氏进屋，看见梁沐祈坐在床边，田越正在给他换药，一名容色美艳的女子，身段波涛起伏，叫人无法忽视。 她斜着肩，扭着腰，正在端着一碗茶，不敢靠近梁沐祈。 “沈姨娘！姚姨娘！你们来了！快！帮世子爷换药。”田越赶紧眼神召唤。 姚氏看了眼桃夭，低声道：“你去照顾世子，我来盯着她。” 余光看向桃夭，桃夭也在看她们。 竹心走到床前，接过田越的伤药，一点点给梁沐祈肩膀的伤口涂药。 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有说，直到药上好了。 “桃夭，去找店小二，安排一桌子好酒好菜来，世子爷饿了。” 桃夭看着梁沐祈环住竹心的腰，缓缓点头，笑起来眼波流转，躬身应是，吓得田越再退三步。 梁沐祈的脸靠在竹心的肚子上，等桃夭走后，他才怔怔说道：“般般死了，我没能带她回京。” 竹心轻轻抚摸着梁沐祈的后脑勺，安慰道：“这是王三郎的错，是他早就给般般下了堕胎药，般般这个孩子保不住。” 大约在知道般般为了保住孩子，执意催产，结果一尸两命，谢氏才后悔了，所以才会送他们出门时红了眼睛。 “世子爷，般般不催产的话，她能活下来吗？” 梁沐祈没有回话，竹心看向旁边田越，只见他摇摇头。 竹心长叹一声：“王氏这是要般般和那原配一样死于生产，当初就不该让般般嫁过去的。” 琅琊王氏子从来不会缺妻子。 桃夭带着酒菜进来，看到两人还保持刚才的姿势，不禁挑眉。 “世子爷，吃点东西吧，我们赶回京城，报仇雪恨呢。”竹心轻轻拍着梁沐祈的背，心里想着，谢韵在河西，应该五六天后才能收到消息。 梁沐祈放开竹心，乖乖跟着她去到桌边吃饭。 等费遗试完菜，竹心才挑了几样她喜欢吃的给梁沐祈。 桃夭在旁边欲言又止，费遗笑眯眯的望着她，她才没有开口，也没有靠近梁沐祈。 梁沐祈吃着吃着，竹心忽然问：“世子爷，般般表妹出事时，是哪个大夫给她看的？” 听到这句话，梁沐祈缓缓抬起头来，费遗陡然明白了什么，立刻道：“我这就去追！” 桃夭眼底闪过慌张，立刻垂眸遮住。 第280章 沉睡 “般般还没足月，才七个月，原配是足月难产的。”梁沐祈放下筷子，怔怔抬头，看到竹心微微点头，又看向垂头不语的桃夭。 竹心在他身边坐下来，给梁沐祈夹了他喜欢的菜：“先吃饱，后面的事你慢慢想该怎么办，该找谁商量，该找谁偿命。” 听到偿命二字，桃夭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竹心。 察觉到她的视线，竹心笑着起身，亲切的扶着桃夭到梁沐祈对面坐下：“说起来桃夭姑娘一路陪着世子爷，着实辛苦，幸好有你，我们在家也就放心了。 这次回去，桃夭姑娘放心，哪怕世子爷不同意，姐姐我也要劝少夫人给你个名分，我们有的，你都少不了。” 桃夭明明记得梁沐祈最宠的妾室是姚氏才对，嘉淑郡主为了讨好梁沐祈，都出面救出了姚氏的两个哥哥。 怎么现在瞧着这个沈氏看起来才是最得梁沐祈心的？ 不是说她失宠了吗？ “沈姐姐，奴婢只求留在世子爷身边，名分什么的，奴婢不在乎。”桃夭后背汗毛倒竖，装出娇羞的模样，垂眸颔首，掩去心里的慌乱。 情报有误！ 一个陆家，一个定国公府，难怪主子时时记挂，哪怕有眼线，得到的情报依然出了错，看来她这次要立大功了。 竹心轻轻拍着桃夭的手背，笑容加深：“妹妹放心，名分会有的，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桃夭愈发感觉浑身不适，露出个乖顺的笑来，对上竹心幽暗如深潭的眸子。 登时，她骤然抽回自己的手。 “姚姐姐，世子爷麻烦你来照顾，今晚我来陪桃夭姑娘，去趟琅琊发生这么多事，她肯定很害怕。” 竹心扫过姚氏和梁沐祈的脸，转头牵着桃夭去了隔壁房间。 没了旁人，桃夭才担心问道：“姚姐姐能照顾好世子爷吗？要不，还是我们过去照顾世子爷，叫姚姐姐休息吧。” “不急，这一路上还长，这几天桃夭妹妹先好好休息，后面再换你去照顾世子爷。”竹心端来热水毛巾，“快点洗漱，早点休息，我们还要赶路呢。” 桃夭犹豫了下还是按照竹心的话做了，很快，她便沉沉睡去。 临近子时，房门被人敲响。 姚氏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沈姐姐睡了吗？” 房门打开， 竹心穿戴整齐出现在她面前，显然还没睡。 “她呢？”姚氏立刻压低声音。 “在里头睡着呢，你好好照顾世子爷，桃夭你对付不了，我来就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回京，看这件事怎么处理，般般不能就这么死了。” 竹心想起梁沐祈说的，皇帝一直忌惮世家，既然如此，刚好借力打力，定国公府能置身事外最好。 姚氏仍旧担心：“世子爷说，现在不能动桃夭，你打算怎么办？” “为什么要动她？桃夭是宁王的眼线，想从内部突破定国公府，咱们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她打听宁王府的消息啊。” 解释完，竹心见姚氏眼里有不甘心，就知道她记挂着她爹的死，只能拍拍姚氏的肩膀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定国公府都吃了不少闷亏。 咱们要沉住气，徐徐图之，说起来，你表哥明日就要到，你不要分心在桃夭身上，免得叫她看出端倪来，到时候你表哥可就危险了。” 想到表哥忍辱负重，姚氏只能咽下这口气，给竹心透露了个消息：“世子爷和国公爷不一样，他不看好太子，也不看好宁王，他想扶持三皇子。” 竹心皱眉：“三皇子那个废物有什么……” 再想想懦弱的四皇子，她又闭了嘴，还不如小五呢。 “河西郡王妃有孕了。”姚氏压低声音道。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世子。”竹心说完便重新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静静望着桃夭的衣袖，“还真难对付。” 东方露出鱼肚白后，沉睡的桃夭陡然惊醒，发现身边有人睡着，差点拔出袖子里的软刀。 待看清是沈竹心后，她瞬间恢复柔弱的神色。 竹心打着哈欠睁开眼，看了眼窗户，透着浅浅的光，脸上有些不高兴：“姑娘醒的这么早么？我们连夜赶路，累得不行呢。” 她是真的不高兴，以前跟着梁沐祈，都从来不会叫醒她的。 “我，我也累，那我在再睡会。”桃夭只好躺下来，发现竹心背过身去，又睡着了。 田越过来敲门时，竹心被不情不愿的开始穿衣裳，对着门口道：“马上起来，你们叫世子爷先吃。” 门外的田越道：“世子爷嫌弃这里的饭菜不好吃，请沈姨娘亲自去做。” “真是麻烦！少吃几顿好的会死吗？”竹心小声嘀咕了两句。 她突然回头，对着桃夭笑道：“姑娘没听到什么吧？” 桃夭跟着笑道：“没有没有。” 等竹心洗漱梳妆时，桃夭忍不住问道：“一直都是姐姐做饭给世子爷吃吗？” “哪有！我顶多熬些汤要做些点心，府里有不少厨子，做得菜那叫一个好吃，对了桃夭姑娘喜欢吃什么菜，都可以专门请个厨子给你做，到时候你可有口福了。” 竹心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灰头土脸了几天，总算清清爽爽。 “桃夭姑娘去世子爷那边吧，我去给世子爷做饭的。” “我也去吧。”桃夭想了想，还是决定试探下竹心。 花了半个时辰，四菜一汤出来，竹心亲自送到梁沐祈屋里，姚氏果然不在。 竹心走过去温温柔柔递过去一双筷子：“这些都是妾身亲自做的，您尝尝看。” 梁沐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到底还是接过了她的筷子。 吃了几口，梁沐祈意味深长的道：“厨艺退步不少。” 竹心笑着解释：“妾身点心做得好，咱们路上吃。” “桃夭妹妹，你也过来和我们一块吃吧。”竹心回头抬手招呼她过来。 桃夭迟疑了会，见梁沐祈完全没反应，想着主子的交代，还是来到竹心身边坐下。 “奴婢不客气了。”她拿起筷子，等竹心也吃了才开动吃饭。 第281章 遭罪 吃完饭，众人便立刻开始赶路。 桃夭看了几匹马时，终于明白竹心叫她好好休息的用意。 来时用了两天半，回去时，他们两天就到了定国公府。 姚氏下马双腿发软，是丫鬟仆妇搀着进屋的，桃夭还没下马，便彻底晕了过去。 竹心叫人背她进去，转身走到梁沐祈身边：“世子爷早点回家，少夫人和兰心姐已经在宫里等你。” 梁沐祈望着晕过去的桃夭：“把她安置在扶风斋。” “这……合适吗？”竹心有些担心。 “放心，不该留在书房的东西，我已经吩咐支离搬去了葳蕤堂。”梁沐祈说完，便一夹马肚，和田越往宫里赶去。 目送他走远，竹心才回了府，去了扶风斋。 西厢房已经收拾出来，竹心进去一看，不由眨眨眼，虽然家徒四壁不至于，但这搬得也空了些。 好在桌椅床柜都还在，两套衣裳也放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竹心走到床边，叫燕儿去拿了桶热水来，看到桃夭裙子上的点点血迹，应该是大腿又磨破了。 她正要解开桃夭的腰带，手以放上去就被桃夭伸手按住。 “你大腿内侧应该磨损得很严重，我替你上药。”竹心看了眼床边小几上的金疮药。 桃夭脸色苍白，到底还是松了手。 在燕儿的帮助下，竹心脱掉桃夭的衣裳，一双又长又直的腿出现在眼前：“好漂亮的腿。” 两条大腿的内侧都有巴掌大的摩擦伤，伤口上还沾染着暗红色的痂皮碎块，看样子去琅琊的路上也遭了不少罪。 竹心一边上药一边担忧：“你这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哪怕用了玉容膏，怕也会留下疤痕，世子爷要求向来高，伤在这处，他怕是会嫌弃，不肯叫你侍寝。” 桃夭脸色微僵，随即露出可怜的模样：“特制的玉容膏也不成吗？” “怕是不成，你这是二次结痂，还长时间磨损，新肉都磨没了。”竹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头上的疤痕很浅很小，你这又大又深，怕是不好治。” “那我该怎么办？”桃夭终于担心起来。 “先上药走一步看一步，看能恢复成什么样。”竹心拿来清水给她清洗伤口，痛得桃夭满头冷汗，怎么都忍不住叫唤起来。 上完药之后，竹心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不过你也别担心，世子爷收了你，哪怕你没有生下孩子，他也会好好待你的，衣食住行短不了，就是以后可能不会碰你了。” 桃夭脸色煞白，紧紧抓住被单。 被梁沐祈嫌弃，不就等于杀了她吗？要是不得宠， 怎么替宁王办事，要是办不成事，她这条小命就没了。 “对了，你这趟去琅琊，有没有伺候世子爷？要是运气好怀上了，那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竹心又问她。 别是这次去琅琊，在宁王府上好几次，梁沐祈都没有碰她，怎么怀孕！ “我不知道能不能怀上。”桃夭低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 竹心安慰：“别担心，咱们等两个月看看，要是怀上了到时候请大夫来瞧瞧就是。” 安顿好桃夭，竹心留下燕儿照顾她，转头恢复葳蕤堂。 念姐儿正牵着小五的手，躲着蒙着眼睛的三哥儿。 苏丽娘在一旁瞧着，笑意盈盈，手里还做着针线活。 看见竹心过来，她立刻招手：“竹心，世子爷回来了吗？” “他进宫去了，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要是事情没办法好好解决，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来。”竹心走到说完，走到念姐儿身后伸手抱起她。 念姐儿惊喜回头：“娘！” 吧嗒！亲了口竹心的脸。 奔波这几日，累得竹心提不起一点力气，面对桃夭时，又时时警醒，来到女儿身边，她才稍微放松。 “想我了没？”竹心亲了女儿的脸两口。 “想娘！好想……想娘！”念姐儿说两个字流畅，三个字就有些磕绊。 顿时逗笑了竹心：“不急不急！想说什么慢慢说，你说三哥哥 这个时候，一口气能说好几个字呢。” 念姐儿听见娘亲夸赞别人，顿时别开脸，挣扎着要下来。 竹心放下她，发现小五气色好了许多，个子明显高了，脸上的肉也多了起来。 “好好玩。” 回头走到苏丽娘身边，竹心发现她在给小五做衣裳，抬头两人对视，苏丽娘神色不变道：“小五这孩子个子长得快，凝冰照顾念姐儿太累，我闲着没事，就帮他做一下。” “多谢丽娘。”竹心由衷道。 到中午时，婆子过来找竹心，说是桃夭姑娘病了。 苏丽娘怔了下：“是那个要进门的姑娘？” 竹心压低声音解释道：“她是宁王的眼线，暂时放在扶风斋，也是保护好我们和孩子们。” “那你小心点。”苏丽娘抓住竹心的提醒。 “我知道，你好好照顾两个孩子。”竹心点头，又去了扶风斋。 桃夭看到她来，顿时落下泪来，竹心快步上前去问：“怎么了妹妹？是伤口疼吗？” 她摇摇头，靠进竹心怀里：“不是，就是这里谁也不认识，我害怕。” 竹心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道：“别怕，等世子爷回来就好，他这两年很少来后院，一直在书房，他把你安排在书房，肯开还是喜欢你的。” 桃夭眼神晦暗，只是哭，抓着竹心不放哭。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桃夭才哭累了，竹心叫人送的汤药来了，她便分了个小碗，亲自尝了口，确定没有问题后才给她喝。 看到竹心对她这么好，桃夭怔住：“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竹心把汤药递过去：“当然是想你在世子爷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呀，我只有个女儿，到底还是站得不稳，姚姨娘第一胎就是儿子，我也想有个儿子。 可是我连世子爷的面都见不到，以前少夫人和世子爷关系好的时候，我尽心尽力的伺候少夫人，还能见几面世子，现在就……” “算了也不说了，你没来之前，我想讨好姚姨娘，她对所有人都防备得很，谁也进不去她的院子，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照顾好惠姨娘的儿子，希望世子能记住我的好。” 第282章 攻心 竹心越说越失望，桃夭失笑，见竹心提不起精神来，忍不住道：“你讨好主母，讨好世子的宠妾，是没用的。” “怎么会没用，我不是已经有个女儿吗？再找机会侍寝一次，我再怀一个，是个儿子我就可以专心养孩子，不是的话，我得继续呢。”竹心完全不同意桃夭的话。 桃夭想解释，却又及时住嘴，这又不是她的任务，可怜梁沐祈的妾干什么。 “是，你既然有了个女儿，想来这个办法也是有用的。” 竹心笑眯眯的点头：“所以呀，等世子爷回来，你要在他面前多提提我，也不枉费我这么用心照顾你。” 陪着桃夭一下午，竹心一直在说点心怎么做，初夏也应该喝什么汤，听得桃夭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每天除了做点心熬汤，不做别的吗？” “做啊，我拿太夫人和少夫人的赏银买了两间铺子，一个卖点心，一个卖药，也会卖药膳，隔几天要去看看，现在念姐儿大了，带孩子也累得慌……” 竹心还没有说完，就被桃夭打住：“等等等等！你就做这些？” “是啊，现在只有这些事可以做。”竹心叹气，随即打起精神来，“对了你是怎么勾引世子的？教教我呗。” 桃夭脸色微僵，半天才说：“我是世子两情相悦，我在宁王府上跳舞，被世子爷一眼看中。” 说着还羞红了脸。 竹心特别好奇，起身在桃夭面前转了个圈：“要不你也教教我？我这身段能学跳舞吗？” 桃夭认真打量了圈：“看起来还不错，就是你的动作太僵硬了，我是从小学起的，你现在……” “没事没事我先学学看，要不要换衣裳？”竹心很是激动，动手间露出臂膀的曲线。 “不用了。”桃夭抬手擦了下不存在的虚汗，“我先教你几个动作，你是试试看。” 一直到晚上，梁沐祈还没回来，支离抱着念姐儿进来。 竹心立刻停下：“念姐儿怎么来了？” 念姐儿看到竹心，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娘！娘！”插着竹心伸手。 “哎哟我的小心肝。”竹心抱过女儿，温柔地哄着。 原本念姐儿还在哭，看到完全不一样的娘亲，直接呆住，怎么感觉怪怪的，盯着竹心的脸不放。 竹心心疼：“你看看才几天不见，就忘记娘了。 ” 念姐儿顿时哇哇大哭，扭头要支离抱：“哇！” 屋里闹哄哄的，支离也哄不住，直到梁沐祈出现在门口：“怎么回事？” 听到亲爹的声音，念姐儿顿时冲着他伸手：“爹！爹！娘！娘！” 她想说娘好陌生，好奇怪，但怎么都说不来。 梁沐祈抱过念姐儿，皱眉看向竹心，最后望着桃夭：“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桃夭怔住：“奴，奴婢不知道啊。” 竹心张口就来：“大概是太久没见到娘亲，一时激动，近娘情怯。” “什么情怯？”梁沐祈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念姐儿，我是姨娘啊，刚才还要我抱呢，这会儿就不让我抱了，姨娘好伤心。”竹心捧着心口，装出难受的模样。 梁沐祈终于忍无可忍：“跟我来正屋。” 竹心低头应是，桃夭要走，被支离拦住：“姑娘，世子爷没叫你去，只叫了沈姨娘。” 来到正屋里，竹心直接冲着念姐儿一笑，念姐儿马上又哭起来，冲着竹心伸手。 抱着女儿，竹心说了下午和桃夭相处的过程，最后自信道：“她倒是个谨慎的，觉得也不是不能完全突破，硬的不行来软的，攻心为上。” 梁沐祈望着竹心飞扬的神情，不由想起他们当初，竹心也是这般对他的。 “呵。”梁沐祈自嘲一笑。 竹心哄好女儿，转头看向梁沐祈，小心问道：“世子爷笑什么？” 梁沐祈走过来，拍着念姐儿的后背：“我在想，等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可以再生个孩子，我和你一起养大。” “到时候有的是机会。”竹心不知道梁沐祈为何这么说，但男人嘛，要孩子容易，少有愿意跟着养的。 哪怕是乐姐儿，若不是她和郡主安排，梁沐祈哪会经常来看乐姐儿。 想起郡主的心结，竹心小心试探：“世子爷有想过，要个嫡子吗？” 梁沐祈的手一顿，缓缓收回去：“你很希望我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察觉出他生气了，竹心赶紧找补：“哪里，我只是在想，少夫人对四哥儿也不上心，这孩子怕是不如三哥儿，夫人眼里只有乐姐儿和三哥儿。 我怕到时候，三哥儿和四哥生了嫌隙，等他们长大，万一三哥儿更有出息，但记在少夫人名下的是四哥儿，这——” “万一是你生的儿子更有出息呢？”梁沐祈打断竹心的话，定定望着她。 竹心怔住，随即明白梁沐祈的意思，干笑了两声：“念姐儿又不是儿子。” 她想尝试着糊弄过去。 现在梁沐祈只有两个儿子，不是四哥儿继承爵位，就是三哥儿，要是她生了儿子，梁沐祈想请封她儿子，到时候她怎么对谢氏…… 竹心无法想象，能相安无事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 将来要她的孩子叫谢氏祖母，竹心做不到。 “以后我们会有儿子的。”梁沐祈深深望着她，“难道你不想再生？” “你也知道，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趟，我也害怕不是……”竹心心虚得厉害，不敢看梁沐祈。 哪知道他很快回道：“你害怕就不生，你喜欢三哥儿，他又是长子，还是你兰心姐的孩子，将来他继承定国公府也是名正言顺。” 竹心骤然抬头，定定望着梁沐祈，心里情绪滚动，酸酸的，又有点沉重，沉重里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感觉。 梁沐祈摸着竹心的脸颊：“这么看我做什么，感动了？” 他顿时无声笑起来，眉眼里的碎光，是竹心第二次见到。 “没有，就是在想继承爵位这种事，还是慎重考虑得好。”竹心避开他的视线，梁沐祈却偏要她抬起头来。 “为什么不敢看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第283章 荒谬 “娘，你说……说啥？”念姐儿迷糊醒来，抬头挡住亲爹的脸，打断了两人。 竹心顺势拍着她的背道：“没说啥，快睡吧。” 梁沐祈也没有再问：“你先回去，桃夭这里我来解决。” 带着女儿离开，竹心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同样抱着女儿的徐氏。 “沈妹妹，你从扶风斋回来的？”徐氏走近才发现念姐儿睡着了。 宁姐儿很乖，在徐氏教她叫人后，她就乖乖叫人：“沈姨娘。” 竹心笑着点头：“宁姐儿真乖，徐姐姐也回去的？” 抱着女儿，徐氏露出温柔神色来：“既然世子爷把桃夭姑娘安排在前院，我还是亲自养她的好，毕竟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是啊，咱们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要好好保护着，养在主母跟前，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还是不上心。”竹心碰了碰女儿的脸，从来都没后悔过生下她。 徐氏怔住，过了会才跟着她的话道：“是啊，自己的孩子还是要自己上心。” 眼看着快要走到分岔路口， 竹心意有所指的提醒道：“徐姐姐要多替宁姐儿考虑，将来她长大出嫁，还是要靠定国公府的。 夫人看在徐家的面子上，少夫人也会记得你的苦劳，只要你好好照顾宁姐儿，她将来的前程不会差的。” 竹心说完，笑着和徐氏告辞，转过身去便收敛笑意。 回到葳蕤堂，竹心放下念姐儿，便去看了苏丽娘和三哥儿。 苏丽娘抱着三哥儿坐在书桌前，教他握笔蘸墨。 “三哥儿这就开始拿笔了吗？”竹心走过去，发现三哥儿学得很认真，苏丽娘的手很小，三哥儿的手更小。 “他非要试试看，反正他也睡不着，念姐儿也不用他照顾，我就教教他呗。”苏丽娘教三哥儿写完“一”才放下三哥儿。 “你怎么回来了？不去扶风斋盯着吗？” 三哥儿拿了《千字文》对苏丽娘道：“姨娘，我去找小五姐姐。” 竹心微微扬眉：“他什么时候和小五这么熟了？” 檀儿提着茶壶过来：“沈姨娘去接世子爷的时候，三哥儿就和小五玩了起来，小五很聪明呢，认识好多字。” 苏丽娘看了眼后罩房的方向：“你就这么打算一直把小五放在这里吗？万一世子……” 竹心认真思考后回道：“他留不了多长时间的，我倒不是担心世子，桃夭才是大问题，她一直在打听我们后院的事。” 听到这里，苏丽娘不由紧张：“世子能对付桃夭姑娘吗？” “你且放心，世子早就不是从前的世子，我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呢。”竹心想起梁沐祈刚才的话，心里就有些沉重。 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从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太夫人利用了她，却也实实在在培养了她，给了她想要的。 虽然也硬塞给她不想要的，还逼她生下念姐儿，以至于为了念姐儿的将来，她不得不放下对谢氏的恨意。 但太夫人不像梁沐祈，并没有仗势欺人，不合她的心意便亮刀子，而是软刀子一步步诱她让步，直到达到目的。 从前梁沐祈贪恋她的身体，后来贪恋她的臣服，此次紧逼，随心所欲，明知道她是虚与蛇委也要强行留下她，抢回她。 威逼利诱，除了没要她的命，几乎是按着她的头让她屈服的。 可现在，梁沐祈居然想要她的真心，竹心感觉荒谬又可笑，但心里却很害怕。 生下念姐儿后， 竹心只能留下，要是梁沐祈还和从一样，她一点都不会担心自己会动摇。 现在梁沐祈居然变了，变得她陌生又熟悉，明明是她曾经期盼过的夫君模样，却怎么都不该出现在梁沐祈身上。 苏丽娘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羡慕：“世子心里只有你，他对我好，对少夫人好，甚至对云秀的好，和对你是完全不一样的。” 竹心抽出自己得手：“可是我更羡慕你，羡慕少夫人，也羡慕云秀，可我不是你们，我是沈竹心，和他在一起，本来就个错误。” 闭上眼睛，竹心按压住心里浮起的怪异情绪，再次睁眼，眼里一片清明：“丽娘，我不要劝我，也不用劝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他给的，已经很够了。” 离开厢房，来到后罩房这里，小五正在给三哥儿讲故事，三哥儿乖乖坐在小马扎上，聚精会神的听着。 竹心站在门口没有动，静静望着两人，三哥儿是个好孩子，小五也是个孩子，她现在已经不用看谁的眼色过日子。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她想要的发展，为什么还是会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呢。 回头望着天上幽蓝的夜空，点点星子，散发着黯淡的光。 今晚没有月亮，星光在这一瞬间也耀眼起来。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临近端午节，两个姑太太送了节礼回来，都托人带了口信，说要要来看望太夫人。 定国公府顿时忙碌起来，竹心安心照顾女儿，盘点着铺子，确定了天穹斋的弱点，便趁着兰心休息，和苏丽娘一块带着女儿和三哥儿去了清风苑。 看到三哥儿时，兰心怔了下，有段时间没见儿子，变化有些大，她居然感觉有些陌生。 竹心牵着三哥儿的手走上前去：“三哥儿，这是你的姨娘。” 三哥儿望着面容淡淡的生母，明明很想叫她的，但怎么都叫不出口。 “三哥儿坐。”兰心亲自搬了个椅子过来。 “谢谢姨娘。”三哥儿心里委屈，却又不敢表露。 看到这一幕，竹心只能叹气，自个儿坐上去，叫三哥儿带着念姐儿去玩。 兰心看看她，又看看苏丽娘：“你们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么？”竹心拿了三哥儿的练习“一”的宣纸，递给兰心看，“这是三哥儿写的，是不是很厉害？他才两岁多呢，还没到三岁呢。” 望着宣纸并不齐整的“一”字，兰心能想象到，三哥儿在写这个时小手肯定都握不住笔，定是苏丽娘握着他的小手写的。 第284章 抱过来 “嗯。” 这反应在竹心预料中，却不在苏丽娘的预料中：“惠姐姐，这是你儿子写的，大多数孩子两岁多还不认识几个字呢，他都能握住笔写字，你一点都不替他高兴吗？” 兰心笑了笑：“我替他高兴，他做得很好。” 苏丽娘有点生气：“我可没看出来你很高兴，你对——” 余光看到门口的三哥儿探进来了半个头，竹心及时打算她：“丽娘，兰心姐就是面上不显，心里还是高兴的。” 门口的小脑袋不见了，竹心才压低声音道：“丽娘，我们是来求兰心姐的，三哥儿的事你做主就好。” “找我什么事？”兰心想了会，还真没能猜到他们的来意。 竹心从燕儿手里拿了册子来：“兰心姐看看这个，这是我记录沧澜斋的销量，他们需要一些注解书，我记得兰心姐写过很多，若是整理成册，也能出书。” 兰心皱眉：“我是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文人雅士，只是定国公府里的一个妾室而已，能，纵然有些见解，哪里能够出书叫旁人看笑话。” 苏丽娘不同意：“谢家祖上，令姜先生不也有诗文书册流传下来吗？我看过惠姐姐的文稿，比外面好多书的水平都高，真不必要妄自菲薄。” “至少比梅心的要好。”竹心拿出沧澜斋的一本诗集来，翻到张为之那几页，其中收录了两首梅心的词，“兰心姐你看，她写得是不错，但你的更好，怎么就不能出书呢？” 望着上面的署名，是只有相熟之人才知道的“寒香来”，兰心有一瞬间的动心。 犹豫了会，她还是婉拒：“拙作还是不见人的好。” 苏丽娘还想劝，竹心拦住她，转头聊起端午节的安排，得知桃夭要见太夫人，她和苏丽娘都有些惊讶。 兰心解释：“你们放心，这件事夫人和少夫人心里都有数。” 临近用午膳时，苏丽娘和竹心要走，兰心看到门外的三哥儿，忍不住留人：“要不就在这里用饭吧。” 竹心很是诧异，以前兰心很避讳吃饭留宿的。 苏丽娘却很开心，一口答应：“好啊。” 最开心的莫过于三哥儿，他当真是铆足了力气，在兰心面前表现。 乖乖吃饭，不挑食，不说话，大口吃菜。 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的就是念姐儿，从开始吃饭起，就闹腾得厉害，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 好不容易给她弄碎了，喂给她吃，她又不要。 竹心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力气她是省着的，但声音着实不小。 啪的一下，屋里鸦雀无声。 “吃！”竹心用调羹喂进她嘴里。 念姐儿哇的一声吐出来，嚎啕大哭，冲着兰心要抱。 兰心回神，赶紧把念姐儿抱过来，忍不住责怪：“你怎么能打她呢？” “还不是她在这你这里，故意不吃饭，明明在葳蕤堂的时候，什么都吃的。”竹心放下调羹，自己拿筷子吃饭。 “你这脾气，果然还没改。”兰心无奈笑笑，把念姐儿的饭菜拿来，“姨娘来喂你好不好？” 念姐儿吸吸鼻子，点头说好。 等吃完饭，念姐儿很快忘了疼，又闹起来，抓住了三哥儿的头发，痛得他脸色涨红，都不敢叫出声来。 竹心特别生气，念姐儿看到她变脸，马上收回手，背过身去要兰心抱。 “呵呵。”竹心冷笑。 过了会，念姐儿打了哈欠， 冲着竹心招手：“娘！娘！” “下次出来不能闹知不知道？”竹心问她。 念姐儿拼命点头，竹心心软，赶紧抱过女儿，很快哄着她睡着。 三哥儿看了眼兰心，最终还是跑到了苏丽娘怀里去。 苏丽娘只能死心，抱起三哥儿，哄着他午睡。 看着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兰心起身道：“我去给你们泡茶。” 她走后，苏丽娘叹气：“她真的不关心三哥儿。” 竹心无奈笑笑：“所以你要多关心关心三哥儿呀。” 至于兰心的想法， 竹心有的时间，慢慢改变她。 可以不写书，但明明很关心孩子，却非要逼自己不在意，简直有违人伦！ 只是竹心没想到的是，她还没继续下去，就被郡主叫去了丹若院。 郡主没留旁人在身边，说话也很直接：“听说你天天打念姐儿？” “啊？”竹心皱眉，“谁说的？” 虽然女儿的确很欠揍，但她一般不动手的，毕竟念姐儿机灵得很，除了人多的时候，有点人来疯。 “不会是我去兰心姐那天开始传的吧？” “就是那天下午。”郡主本来不想管的，她也知道竹心的脾性，最在意孩子的就是竹心，“实在是我去婆母那边请安，她多问了两句，我知道你疼念姐儿，之前你换掉的老仆，他们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还有不少留在府邸里。 你算是彻底得罪他们，他们心里记恨着，好不容易揪出你的一点错处来，自然会添油加醋的编排，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好的也会变成坏的。你如今卸下担子不管事，他们不怕你，可不得想办法找你麻烦。” 竹心听郡主说了这么多，问道：“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她想要我做什么？” 迟疑了好一会儿，郡主才说了实话：“婆婆想要我把念姐儿抱来丹若院养。” “不可能！”竹心顿时脸色铁青，很快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是不是夫人想要养乐姐儿？” 郡主疑惑：“婆婆没有说这个，只说要是你苛待女儿的事情传出去，最后都会算到我头上，算到定国公府头上，让我还是把乐姐儿接过来一阵子，先平息府里的传言再说。” 竹心冷笑：“谁敢嚼舌根拔了舌头发卖出去便是！反正我已经处理了这么多人，再处理几个，我也不在乎。从前夫人管家，可是直接失足落水的。” 想到锦葵一家人的事，郡主也有些担忧：“婆婆这一点的确做得不好。不过，现在是我在管家，徐氏和兰心协助，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重点不是这个。”竹心攥紧掌心。 第285章 听你的 “那重点是什么？”郡主问她。 竹心努力平复心里的恨意，缓缓抬起头来，迎上郡主的视线：“少夫人，夫人肯定想要养乐姐儿！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乐姐儿带来丹若院几天。” 郡主沉思片刻后道：“好，等端午过去，后面这几天辛苦下，带乐姐儿过来，要不这样，你和苏氏都过来，听说三哥儿认识好多字，还会背诵好多诗，顺便叫他带带四哥儿。” 竹心点头，快速回到了葳蕤堂去。 她看着熟睡的女儿，越来越像梁沐祈不说，脾气也臭得很，加上梁沐祈小时候是养在太夫人跟前的，难道谢氏想要的不是乐姐儿，是她的念姐儿！ 想到这种可能，竹心完全站不住，心头的恨意再也压不住，她绝不可能把念姐儿交给别人抚养！ 谁都不可以！ 不管是乐姐儿也好，还是念姐儿，竹心都不能坐以待毙。 找到苏丽娘说了下情况，竹心隐瞒了自己的猜测，只说这几天下人编排她苛待念姐儿，郡主叫她们带着两个孩子去一去丹若院，顺便让三哥儿教一下四哥儿。 苏丽娘当然愿意，总觉得三哥儿的性子太内敛，好好的小孩子，少年老成，天天认字背诗，实在有点太累了。 和苏丽娘通了气，竹心又去了扶风斋，支离看到她来，连忙道：“世子还没下值呢，可是找世子爷有事？” 竹心摇摇头，看向西厢房里：“我找桃夭姑娘。” 支离犹豫了下道：“这些天桃夭姑娘病了，你确定要去看她？” “嗯。”竹心可不想真到那一步，自己只能去求太夫人和梁沐祈。 进屋后，她发现桃夭还真的躺在床上，床头摆着汤药，伺候桃夭的婆子给她行礼后，躬身提醒：“姑娘，沈姨娘来了。” 桃夭立刻撑着身子坐起来，婆子拉开帐帘，她发现竹心的脸色特别冷，有股恨意从眼睛里迸发出来，叫她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来。 “沈姐姐怎么来了？” 竹心快步上前去，按住桃夭的手：“你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趁着端午好好养病，你来了定国公府也有几日，难道不想去见见主母？” 桃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能感觉到有人得罪了竹心。 靠坐在床上，竹心抬手叫婆子退下， 这才压低声音道：“桃夭姑娘，难道只甘心当个通房丫鬟？” “自然不是。”桃夭谨慎的回道，“只是我出身低贱，能跟在世子爷身边，已经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我也不敢求太多，只想好好伺候世子爷，可世子爷却……” 桃夭真的哭了：“世子爷真的嫌弃我……”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伺候她的婆子帮她洗了一次澡，便当着她的面给梁沐祈告状，说什么姑娘腿上留了疤，极为丑陋，怕是难以完全去掉，要不送她去别院养着？ 梁沐祈当然不会送她走，但再也过来问她的伤情，这几天，桃夭真的郁闷，这才顺理成章的病了。 “我说过，你这情况，世子爷肯定嫌弃。”竹心当然知道扶风斋的情况，梁沐祈难得顺着她的话打配合，糊弄住了桃夭。 “伺候世子爷这条路走不通，现在就只能看你能不能怀孕了，要是运气不好，怀不上，你还有第三条路。” 竹心一点没有藏私，直接给桃夭想办法：“首先你在主母面前露脸，好叫整个定国公府的人知道，你是世子爷的人。 接着就想办法讨好主母，只是现在主母身边，怕是没有你的位置，所以你只能趁着讨好主母的机会，想办法讨好四哥儿。” 桃夭睁大眼睛：“讨好一个庶子有什么用？” 完全无法理解竹心的想法。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竹心叹气，握紧桃夭的手，解释道，“四哥儿是记在世子爷名下的嫡子，他从小就是当嫡子养的，也一直养在主母跟前，和嫡子没区别。” “我记得世子爷还有个长子来着。”桃夭试探性的问道。 竹心点头：“长子养在苏姨娘跟前，她没了孩子，世子爷怜惜她，便把长子送了过去。 ” 桃夭暗自心惊，这个苏姨娘居然这么受宠么？自己的孩子没了，居然养起来梁沐祈的长子，还是梁沐祈亲自送过去的。 “这，少夫人会愿意？”桃夭觉得不可思议，要记嫡子也该是长子。 嫡长子嫡长子，嫡子在前，但四哥儿的生母也是个妾室，认真算下来， 还不如长子呢。 竹心笑了笑：“怎么会不愿意，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巴不得看不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讨好四哥儿，主母会承你的情，留你在身边，以后未必没有机会再伺候世子爷。” 桃夭还是觉得竹心天真，但想到她就是这么怀上念姐儿的，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这几天世子爷都不来看我，还不许我随意走动，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推开桃夭的手，竹心望着她被子下的双腿道：“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不乐意，那你就自己想办法治自己的腿吧。” 说完，竹心起身就要走。 桃夭没有办法，只能拉住竹心的手：“好，我听你的。” 竹心这才转回来重新坐下，脸上挂起笑意：“都是做妾的，你是舞姬出身，好歹身段好长得漂亮，还有舞艺在身上，有的是机会翻身，听我的，小不忍则乱大谋，想要抓住世子爷的心是痴人说梦，尽快怀上孩子才正经事。” 桃夭耐着性子点头：“好。” 塞了银子给伺候桃夭的婆子，竹心低声说了两句，这婆子立刻笑起来：“沈姨娘放一百个心，我肯定好好照顾桃夭姑娘，她不就是想走动下吗？等支离不在，我就带她出门走动。” 竹心离开后，桃夭若有所思，觉得竹心是个死脑筋，只会生孩子分家产，她可不行。 不过她今天贿赂婆子的事，倒是提醒了她。 银子很重要， 她不是不能出门，而是没有银子贿赂婆子才被限制。 第286章 严厉 桃夭浑身上下找了个遍，发现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她金银细软金钗玉簪都留在琅琊，完全没机会带过来。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出门一趟，沈竹心说的也没错，她现在身上留了疤，梁沐祈已经嫌弃她了，只能另寻办法。 端午节的第二日，定国公府才热闹起来。 两个姑太太回来了不说，梅心这个姑奶奶也回来了，邢明姝带着儿子程三郎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子孙们都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太夫人的精神好了不少。 竹心在小厨房盯着炉子，送汤药过来时，屋里安静了不少。 郡主拍拍乐姐儿的手，她就走到窗前对程三郎道：“程家哥哥，我来照顾曾祖母吧。” 捧着汤药进屋去，竹心一边给太夫人喂药，一边竖起耳朵听梁家人聊天。 谢氏在夸乐姐儿：“你瞧这孩子，就是知道心疼人。” 郡主自然开心：“说到底还是母亲和沐祈教的好。” “乐姐儿这么聪明伶俐，表弟妹功劳也不小。”邢明姝笑着插话。 不曾想，郡主没有接话，谢氏也没有接话，大梁氏只能硬着头皮道：“可不是，乐姐儿还是像令仪多些。” “哪有！我瞧着，很像沐祈。”谢氏招手叫乐姐儿过来。 乐姐儿转身过去，窝在谢氏怀里，甜甜的叫着祖母。 竹心背对着她们替太夫人擦拭嘴角，轻轻给太夫人掖好被子。 太夫人忽然问道：“念姐儿怎么不抱过来？我好久没看到她了。” 口齿清晰，思路快捷，竹心叹气，看样子太夫人一时半会是去不了，至少还能熬个三年功夫。 “念姐儿调皮，抓了四哥儿的手， 妾身想着还是留念姐儿在葳蕤堂的好，免得惊扰太夫人。”竹心不想抱女儿过来，特别是有谢氏在场的时候。 邢明姝走过来：“外祖母既然喜欢，沈姨娘还是去抱念姐儿过来的好。” 竹心颔首应是，要走时，梅心牵起平安的手主动道：“我们也去看看念姐儿。” 来到葳蕤堂这边，苏丽娘跟在念姐儿屁股后面跑，跑得满头大汗，抓都抓不住。 定睛一看，念姐儿手里拿着兰心送给三哥儿的狼毫笔，竹心气不打一处来：“梁亦念！你给我站住！” 念姐儿回头看见娘亲，赶紧转身扑进苏丽娘怀里，把手里的狼毫笔塞进苏丽娘手里，急急道：“苏姨娘，快拿！快拿！” 苏丽娘苦笑，扭头看向撸起袖子跑过来的竹心，劝道：“竹心，你要是被人瞧见，又是一堆编排的话。” 竹心拉过女儿，给她整理着衣裳，回着苏丽娘的话：“我倒是不怕，只是我们现在纵着念姐儿，以后在外人面前，总有她吃亏的时候。” 张平安和梅心说了声，进屋去找三哥儿。 梅心也赞同竹心的话：“太夫人这会儿要见念姐儿，便是告诉定国公府的亲眷，念姐儿有她撑腰，现在念姐儿看着得太夫人的宠爱，以后……” 后面的话， 她没说，竹心已经拍干净念姐儿的灰尘，抱起了她：“以后有我，不过嫁人以后，还是要靠三哥儿。” 苏丽娘笑道：“你们放心去吧， 我会照顾好三哥儿的。” 梅心要去带平安出来，苏丽娘顿时有些紧张，竹心反应过来，叫住梅心：“姐姐放心，三哥儿聪明，平安也伶俐，他们在一块学习刚好，我们去看太夫人，反正从松鹤堂到葳蕤堂，也就这么点路。” “也好。”梅心并没有强求，“他在家总有些怕他爹，家里也没有个同龄人，多来和三哥儿走动也好。” 竹心跟着梅心往松鹤堂去，问她：“张大人对平安很严厉？ ” 想到这件事，梅心便有担心：“嗯，我觉得有些严厉过头，平安才两岁，晚上非要和我睡，说是他害怕。 ” “会不会是别的原因？”竹心不太觉得是张为之的因素。 梅心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现在她能张为之的关系缓和，全靠这个孩子，只能耐着性子问：“你觉得有可能是哪方面的问题？” 想到最近的事，竹心认真建议道：“你也光顾着外面的生意和夫人太太间的走动，还有看看你婆婆身边有没有人嚼舌根。” 能让孩子上心的，无非就长辈， 除了张为之和梅心，只剩下那个快要归西的张老太太。 原本竹心还以为，张为之过继了孩子，他母亲会瞑目，现在一直拖着没有消息传来， 应该是还不甘心。 “要是你方便不处理，叫张为之去！他和你婆婆才是亲母子，这个决定也是张为之做的，没道理叫你去两边受气。”竹心一说到这个，便有些担忧女儿。 念姐儿这性子和她像，觉得生活环境完全不同。 怕是没那么容易摆正过来。 到了松鹤堂里，竹心抱着念姐儿到太夫人面前，念姐儿甜甜叫着：“曾祖母，你要， 快点快点好，好起来，带念儿玩。” 太夫人心都化了：“好好好，曾祖母快点好起来，好起来。” “姨娘不给我糖吃，曾祖母能给块糖我吃吗？”念姐儿说着，还拿软乎乎的脸贴了贴太夫人干瘦的手背。 竹心嘴角抽了抽，说到吃的，说话都灵活了不少。 “好，好好。”太夫人越看念姐儿越像长孙，心里顿时喜欢得不得了，“方嬷嬷，快去拿糖来，还有崖州送来的椰蓉糖，香香甜甜的， 念姐儿吃正好。” 念姐儿眼睛顿时放光，瞪着两条小腿，想要爬上床去，竹心被迫抱着她上床去。 邢明姝不由出声：“小心碰到外祖母。” “不会不会！念姐儿小心，小心。”念姐儿贴在床边，根本不乱动，和太夫人一块靠着，小小的孩子，乖巧得惹人怜爱。 太夫人愈发喜欢：“念姐儿真乖，和祈儿小时候一样，也是这么靠着陪着我。” “雪枝！去！把我那个血如意拿来，念姐儿这么乖，可要多准备些嫁妆。” 竹心不由担忧，余光看到屋里其他女眷果然都看了过来。 第287章 撒娇 她正要婉拒，念姐儿已经摇头道：“念姐儿不要，不要如意，要糖要糖！” 竹心稍微松了口气，顺着念姐儿的话道：“太夫人看，念姐儿只要糖就行，那东兴太贵重，还是留给乐姐儿的好。” 太夫人意味深长的对竹心道：“都要，乐姐儿的我早就给了她，还有一对血玉耳坠呢，念姐儿就一柄如意，如何要不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竹心也不再推辞，她不敢拿念姐儿和乐姐儿比，但乐姐儿既然有了，她就放心了。 谢氏望着念姐儿，靠在婆母身边，拱起小腿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沐祈，她心里一酸，又看了眼乐姐儿，心里改变了主意。 竹心一直在关注着谢氏，发现谢氏的眼神变化，心里暗叫不好。 正想着，谢氏已经起身走过来：“念姐儿这么讨人喜欢，的确什么东西都该得的。” 谢氏坐在床边，牵起念姐儿的另一只小手，哄着道：“乖乖，叫祖母。” 念姐儿没叫，下意识看向娘亲，竹心赶紧道：“还不快叫祖母。” “祖母。”念姐儿顿时眉开眼笑，盘腿坐起来，又谢氏的手撒娇，“祖母，念姐儿想吃糖。” 方嬷嬷正好拿了糖过来，念姐儿马上放开谢氏的手，去抱方嬷嬷的大腿：“嬷嬷，糖！糖！” 猴急的模样，竹心实在不想看下去。 吃完后，念姐儿又得寸进尺，去抱谢氏的腿，竹心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等琥珀拿了糖过来，念姐儿吃完了，还想要的时候，发现娘亲都没有看她，马上跑过去：“姨娘，抱抱，抱抱。” 竹心把念姐儿抱起来，和太夫人等人告辞。 谢氏不乐意：“念姐儿在这里才待了多久，你就要带她走？念姐儿，来！来祖母这里。” 念姐儿摇摇头，靠在竹心肩上没说话。 “你不许念姐儿吃糖，她也没吃多少，她还这么小，怎么能这么拘着她？”谢氏越看竹心越不满意。 她没有女儿，乐姐儿也没有在她跟前养过，宁姐儿呆呆的，唯独乐姐儿聪明机灵不说，还嘴甜，长得也像沐祈小时候。 竹心低头应是，心里烦躁得要命，不是还有个宁姐儿吗？ 凭什么看上她的女儿！ 太夫人见状开口：“都回去吧，我也累了。” 话说到这里，谢氏还要招待两位姑太太和一位姑奶奶，只能作罢。 抱着女儿回到了葳蕤堂，竹心拿了糖给念姐儿：“过两天，我每天给你一包糖，你和三哥儿去丹若院好不好？” 吃着糖的念姐儿不停点头，连话都说不清楚，含着糖咿咿呀呀。 竹心等女儿吃完，就抱着她去了厢房，把她交给小五和三哥儿，自己去了正屋里。 没多久，有丁婆子过来禀报，低声对竹心道：“支离派人过来说，桃夭给外头送了消息，他还在追踪中。” “你叫支离好生盯着， 等世子爷过去，都告诉他，叫他别着急，等拿到桃夭的笔迹再说。”竹心交代完，继续整理着册子。 过了会，竹心想起张平安还在，便吩咐燕儿，把小五叫了过来。 念姐儿还小，小五就很很合适。 从上午到半下午，梅心过来接人，竹心叫小五去内室，果不其然，梅心带着张平安进来。 看到竹心在整理往日的手稿册子，梅心惊讶：“你现在整理这个干什么？” 竹心也没有隐瞒：“沧澜斋在重金悬赏，我看看我的能不能用上。” “你的或许筛选下，但兰心的完全可以直接用， 难道兰心是不愿意？”梅心想到什么，“这样吧，我去劝劝她。” “多谢张太太了。”竹心起身，福身道谢。 等梅心和平安走后，竹心刚想叫小五出来，便听到丁婆子进来禀报：“姨娘，程二奶奶带着程三郎来了。” 竹心蹙眉：“她来干什么？” 留下小五在屋里，竹心只好出去迎接，邢明姝进了院子后，边走边打量：“这院子原本是给埃安舅母准备的。” “夫人不喜欢，世子爷想着没人住也是浪费，刚好念姐儿大了，三哥儿也需要单独住个屋子，所以世子爷就叫我们搬过来。”竹心解释着，发现邢明姝停了下来。 “程二奶奶，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邢明姝也很直接：“念姐儿很得外祖母喜欢。” 竹心皮笑肉不笑：“一般般吧，说到底，太夫人喜欢丫头，乐姐儿和宁姐儿她都喜欢。” “乐姐儿是嘉淑郡主的孩子，又是嫡女，身份自然不一般，但宁姐儿和你的念姐儿比起来，那是远远不如的。”邢明姝说得也明白。 竹心笑笑不接话，邢明姝也很直接：“我有个邢家表弟已经参加了秋闱，这次保底能中个同进士，他有个儿子，和念姐儿年岁相仿，聪明稳重，现在已经认识好几个字了。不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竹心便冷漠打断：“程二奶奶，邢家我们可高攀不上，至于念姐儿的婚事，自然有嫡母做主，我这个姨娘哪能做主呢。” 邢明姝脸色不变，微笑道：“你看上邢家的人，我小儿子总配得上念姐儿吧。” 竹心转头看向远处的三哥儿：“说起来，表姑娘的小郎君，也有也三岁多了，还不如三哥儿吧。” “你倒是野心大，念姐儿不过一个庶女，前面有嫡姐庶姐，轮到她的时候，能有什么好婚事。”邢明姝话一说完，感觉竹心在看自己身后。 一回头，梁沐祈便冷着脸走过来：“我的女儿，也轮得到你说三道四！武安侯府要不是我们梁家和邢家出面，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是程二奶奶？” 到了这里，邢明姝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但她多年的教养容不得她低头认错。 “世子爷的家事我的确管不着，但念姐儿的身份，再怎么样也已经定下，她前面还有两个姐姐，难不成表弟要把最好的婚事留给念姐儿？越过乐姐儿去？” 梁沐祈大步走过来，站在竹心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邢明姝！你看上念姐儿无非是武安侯府现在保不住，求人就要有种求人的态度！别说念姐儿！宁姐儿我都不会答应！” 第288章 悔婚 邢明姝闭了闭眼，努力压住心里的恨意，抬头对梁沐祈道：“当年我和你有婚约的，是你母亲看不上邢家，看不上我，才悔婚的。 梁夫人说，六哥儿这孩子，合该有个梁家的儿媳妇，你不舍不得沈氏的女儿，我们程家可以等，等你下一个女儿。” 说罢，邢明姝转头就走，留梁沐祈和竹心楞在原地。 居然还有这种事？竹心缓缓侧头，看向身边人。 梁沐祈面沉如水：“我去问母亲。” “等等！”竹心拉住他的手，“你去问太夫人，确定了之后再去问母亲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之前竹心还以为邢明姝因为没嫁给梁沐祈而耿耿于怀，现在看来，从一开始，或许就是定国公府的问题。 接下来两天，贡院终于传出消息要放榜。 竹心收拾一番，把念姐儿交给苏丽娘，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去丹若院，自己则是出门去看榜。 去鹿山书院接文彬时，竹心见到了个两个熟人。 一个是左夏，一个是阮镜。 更让竹心意外的是，左夏还穿着西岭书院的直裰，但阮镜则随意很多。 文彬走过来解释：“姐姐，左夏过来道谢，阮大哥则是来了崔先生这里有几天，他和我们一起去看放榜。” “他过来道什么谢？”竹心很奇怪。 左夏上前来作揖后解释道：“这次春闱，文彬帮了我不少，若是能中，起码七成是他的功劳。” 文彬摆手：“我也就顺手帮你，最终还是你自己努力读书的结果。” 竹心看向阮镜，对他还有点印象：“这位……” “他拜在辛先生门下，很厉害的，辛先生说，阮大哥这次定在一甲之列。”文彬对他很是敬佩，想到上次见过的小梁氏，他又道，“姐姐，阮大哥去年和梅家二姑娘定了亲，说是放榜后就成亲。” “去年就定了亲？”竹心抬头看向阮镜。 这小子不声不响居然攀附上了梅家姑娘。 阮镜作揖道：“以后麻烦沈姐姐多多指教。” 竹心哪敢担他这一声姐姐：“我不过是世子的妾室，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 “担得起。”阮镜温和笑道，眼神坚定而恭敬。 接到了人，竹心和文彬坐一辆马车，左夏和阮镜坐一辆马车。 马车出发后，文彬压顶声音道：“辛先生说，这次之所以迟了这么久没有放榜，便是因为贡院定不下阮大哥的名次。” “不可能吧？我记得阮镜之前还落榜了的，他要是有一甲的能耐，何至于到现在才出人头地？”竹心相信厚积薄发，但阮镜说到底还不到三十岁。 不至于秋闱落榜，到了更难的春闱反而一鸣惊人。 文彬认真道：“这是因为辛先生还没有来书院前，便收下了阮大哥这个学生，阮大哥肯吃苦，但辛先生能化腐朽为神奇，这次我肯定也能高中！” 从原来的妄自菲薄，到现在的自信满满，竹心不由笑道：“这个辛先生当真如此厉害？怎么我之前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呢？” “他以前也很厉害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罢了，崔先生对他都特别客气呢。”文彬想起辛先生在书院的待遇，选择相信崔先生。 到了贡院门口，围在这里的人比秋闱还多，还有许多官眷等候在一旁。 秋闱还有人榜下捉婿，到了春闱就少了许多。 毕竟能熬到春闱的举人，有许多都是考了很多年的，年岁几乎在三十岁往上，像文彬和左夏这样的年轻人，算是少数。 马车停在远处，很快榜单张贴出来，人群涌动，有人惊喜狂叫，也有人黯然离场。 比起秋闱来，年纪大些的考生，果然还是要稳重不少。 随着人潮来去，约莫两个时辰过去，皇榜前面不那么拥挤，竹心才带着他们过去。 让竹心惊讶的是，阮镜的名字果然在很靠前的位置，居然是第四名！ 一路往下，很快竹心找到了文彬的位置，按照这个位置估算，他殿试取个二甲问题不大。 正在竹心思考时，左夏惊喜指着榜单最后一名：“我也中了！我也中了！这样嫂子也能安心了。” 竹心侧目望去，左夏有些自责：“是我们家对嫂子不好，是大哥不行，连累嫂子被骂，为了我娘，嫂子宁愿挨骂，也不愿意把实情告诉我娘。” “你娘身体还撑得住吗？”竹心担心的是这个，万一青枝背负上不属于她的骂名，要是她婆婆一死，到时候真是有口难言。 左夏摇摇头，又点点头，看起来很是纠结。 “我好久没有听到青枝的消息了，想来应该是她过得不好，才不愿意联系我们，但她过得不好若是由你们而起，你现在心怀愧疚，不如趁着你高中的时候，将所有的事情坦白，没有人天生就该忍辱挨骂的。” 该说的竹心都说了，至于左家怎么做，那就是他们的事。 带着喜讯回了定国公府，谢氏得知，亲自来了采樵斋接待。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国公爷，他要是能提前回来，肯定会提前回来的。” 文彬作揖谢过，便端坐在一旁。 谢氏仔细瞧着他，越看越合适，不由问竹心：“算出起来文彬这孩子也该说亲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竹心笑着回道：“他还还小，等以后稳定再考虑婚姻大事。” “不小了，我听国公爷说，这孩子想去泉州，那么远的地方，多少还是需要个帮衬，周家的雯儿丫头，你也见过的，脾性极好，虽然比文彬小了好几岁，但过几年也挺合适的，你说是不是？”谢氏打量着文彬，笑容愈发满意。 文彬抬起手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母亲有遗言，希望我能以事业为重，婚姻之事，还是要等弱冠再说。” 谢氏脸色微变，提到了她最不想想起的人，只能作罢，匆匆离开。 她一走，竹心牵起文彬的手道：“你放心，你的婚事我绝不会叫任何人插手， 你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文彬望着竹心的眼睛点头：“姐姐放心，我晓得的。” 第289章 榜眼 殿试紧锣密鼓的举行，竹心在前院等着，急得走来走去。 临近晌午，终于等到苍官赶回来。 “文彬中了！中了！二甲第三十六名，不算靠前，但已经很好了。哪怕留在京城也完全没有问题呢！” 苍官很是惊喜，竹心的心终于放下来，想到阮镜，她又问：“阮镜在一甲吗？” “在！他高中榜眼！”苍官说起这个，也是心服口服，“真没想到，当年他一个落魄秀才，谁也看不起他，居然一跃成为了如今的榜眼。” 竹心这下子对文彬说的那个辛先生，无比好奇。 没有记错的话，褚御医也说过，到时候还是要把小五送去鹿山书院，说是崔先生门生太多，另外找了老师。 现在看来，这个辛先生怕不是褚御医看中的老师吧。 果然，金榜出来后，阮镜成为了所有人提起最多的名字，从默默无闻到一鸣惊人，当真是一日看尽长安花。 在家里准备谢师的礼物，竹心挑了个琼林宴之后的第三日。 定国公府突然就热闹起来，谢氏给小姑太太下了帖子，请她带着梅二娘来一趟。 一同来的，自然还有阮镜。 竹心跟着琥珀过来时，谢氏正怒极反笑：“所以你是早就瞒着我们所有人定了亲？” 小梁氏再也没有从前的低声下气，双目平静的望着谢氏：“是，元娘嫁去王氏，已经是我的心头之恨，我绝不会叫你们再随意支配二娘。” 谢氏“呵”了声，又看向阮镜，心里何尝不恨，居然叫小梁氏押中了宝。 哪怕是她婆婆看中的张为之，也只是个探花郎而已。 阮镜这个曾经的破落秀才，竟然一鸣惊人成了榜眼。 这眼光，别说大梁氏没有，她都没有。 竹心叫燕儿送上贺礼：“恭喜榜眼郎，恭喜梅夫人。” 既然有表女婿高中，自然要去看望太夫人。 太夫人也很意外，仔细问了阮镜几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给了贺礼。 不多时，梁沐祈回来，阮镜便去了明间见人。 小梁氏则是伺候在太夫人跟前，梅二娘很是乖巧，和从前活泼的她比起来，现在要沉稳许多。 谢氏找了借口去厨房，梅二娘立刻跪下来求太夫人：“外祖母！求求你救救姐姐！她在王氏肯定活不下去的，谢家姐姐这么去了，他们肯定会怪罪在姐姐身上的！” 竹心赶紧扶她起来。 “我不起来！不起来！”梅二娘使劲摇头，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但凡姐姐嫁的人有崔家表姐夫一半，我也不敢过来求您的。她真的要活不下了。” 太夫人转头看向小梁氏：“你也是这个想法？” 小梁氏点头，低声解释道：“我知道这很让母亲您为难，但元娘他爹根本不管元娘的死活，镜儿又刚刚中了榜眼，暂时帮不到她，女儿真的害怕元娘走了般般的路。” “你们放心吧，祈儿早就安排好了人，不会叫元娘出事的。”太夫人长长叹气，“我老了，趁着活着的时候，还能帮你们一把，死后了，你们就找竹心吧，做不了决定的事，她叫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 梅二娘和小梁氏顿时转头看向竹心。 被点名的竹心怔了下，但也知道这是太夫人只信任她。 “太夫人言重了，小姑太太要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出出主意，但真要怎么做，还是要小姑太太拿主意。”竹心也没有客气。 人情往来，有往才有来。 今日是小梁氏求到太夫人面前，把她推了出来，将来她有需要去求小梁氏，她们今日承情，来日便不得不帮她沈竹心。 小梁氏怔怔应是，伺候完太夫人喝药歇息，竹心便送她们出来。 梁沐祈和阮镜还没走， 小梁氏想到太夫人的话，客气给梁沐祈见礼。 “小姑何必这么客气。”梁沐祈亲自扶她起来。 想到长女如今的处境，小梁氏是恨不得跪下来：“沐祈，看在你还叫我一声姑姑的份上，你一定要把元娘须全须尾的带回来。” 想到般般如今尸骨未寒，梁沐祈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小姑放心，最迟年底，表姐一定能安全回京。” 得到了梁沐祈的承诺，小梁氏总算放宽了心。 小姑太太一家走后，梁沐祈回头问竹心：“祖母和她们说了什么？” “叫她们以后多和我走动。”竹心也没有避讳，牵起梁沐祈的手，故意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 梁沐祈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母亲和大姑都不喜欢小姑一家，但现在他们家有了个有出息的女婿，以后也不用讨好母亲和大姑，讨好你就成。” “世子爷……”竹心靠进他怀里，有点害怕和梁沐祈对视。 她什么都能还得起，唯独真心难还。 “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梁沐祈能感觉到竹心有了一点点变化，但他失去了太多，实在不敢去猜，只想听到竹心的回答。 哪怕是假的，骗他的，他也甘之如饴。 竹心闷声闷气说了字，梁沐祈没听清，急急追问：“有还是没？” “反正我说了，听不听得到就是你的事。”竹心推开他的手，转身快步离开。 五月中旬，竹心听说四哥儿出了事，火急火燎的往丹若院赶去。 她担心的不是四哥儿，而是念姐儿和三哥儿。 万幸，念姐儿没有事，但三哥儿有一点擦伤。 不过最严重的是，四哥儿他的掌心鲜血直冒，院子里跪了几个丫鬟婆子，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等大夫包扎完，竹心才走到兰心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 兰心回头望着屋外的丫鬟婆子，沉声道：“丹若院出了问题。” 听到这话，竹心便联想起桃夭拿到了的银票，已经收买了几个厨房送饭的婆子，还有几个跑腿的小厮。 梁沐祈有意放纵，没想到最先出问题的居然是丹若院。 “我来查。”竹心抱起念姐儿，走到屋外，扫了眼在场的丫鬟婆子，“三哥儿和四哥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难辞其咎。” 第290章 要娘 整个定国公府，竹心都审问过了，何况丹若院这几个丫鬟婆子。 不到两个时辰，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就被单独关押了起来。 竹心去找王管事，又顺利摸查到一路相关的人。 很快发现不该出现在定国公府的小刀，是桃夭带进府里来的。 不然怎么轻轻一碰，两个哥儿一块受伤。 回到丹若院，竹心直接对郡主道：“那婆子贪图便捷，带了这么锋利的小刀进来，那个丫鬟又是个莽撞的，说到底，郡主还是太心软了。” 郡主听到四哥儿微弱的哭嚎，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把她们两家人全发卖就是。” 竹心摇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少夫人何不顺水推舟，请桃夭进后院来，凡事总是要证据，再有下次，宁王的面子也不顶用了。” 兰心和芍药齐齐看过来，徐氏下意识抱紧女儿，只有念姐儿还在傻乎乎的给逗三哥儿笑。 “三哥哥，你看，我是念姐。”念姐儿挤着自己的脸，努力想扮个鬼脸。 结果三哥儿没笑，四哥儿哈哈笑起来。 郡主看了眼这里的孩子：“这么多孩子，不太合适吧。” 竹心还是极力劝道：“实在不行，让念姐儿顶上去便是。” “你怎么……”郡主眼神复杂，“念姐儿到底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不狠心哪里能抓到桃夭的把柄，怎么帮世子爷除掉这个心头祸患。”竹心说得理直气壮。 徐氏犹豫了会，劝道：“沈姨娘最是心疼念姐儿，定不会叫她受伤的。” 兰心知道竹心另有计划，说不定自荐利用念姐儿，规劝郡主也是她计划的一环。 两刻钟过去，竹心终于说服郡主，交代蔷薇好好照顾念姐儿。 念姐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跑过来抱住竹心的腿：“姨，姨娘！娘！不要走。” 想到最近谢氏日日来丹若院，竹心狠心掰开念姐儿的手：“这里还有三哥哥，四哥哥，宁姐姐，你乖一点，姨娘过几天来接你。” 离开丹若院，念姐儿的哭声更大了，燕儿心里难受：“姨娘真的要留下姐儿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念儿太小，心思浅，现在哭一哭，好过将来随便被人骗了去的好。”竹心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丹若院。 屋里的念姐儿力气大，哭得眼泪鼻涕一块流，凝冰也不要了，谁来打谁，愣是自己爬过门槛，去追竹心。 到了院门口，谢氏过来，弯腰要抱念姐儿，被念姐儿一爪子差点抓花了脸。 “你这孩子！” 谢氏吓得连退两步，惊魂未定的说了句，看到凝冰也不抱她，冷着脸质问：“你怎么带姐儿的？” 凝冰低头道：“是姐儿不要奴婢，也不要其他人，只要姨娘。” “竹心去哪了？”谢氏赶紧追在念姐儿身后，“她是念姐儿亲娘，怎么忍心不管她的？” “沈姨娘去查三哥儿和四哥儿受伤的事去了，说是要不能叫世子爷分心。”凝冰待在竹心身边这么久，当然能猜到她的心思。 望着念姐儿哭嚎着小跑的背影，谢氏又难过又舍不得，偏偏想到刚才念姐儿那一爪子，想了半天还是算了。 “罢了，祈儿的孩子又不只有这一个。” 没走远的凝冰一听，顿时一喜，赶紧抱起念姐儿说了两句，念姐儿不信：“娘！娘！我要娘！” 很快，凝冰抱着念姐儿来到了扶风斋，桃夭又病了。 竹心没让凝冰和念姐儿进屋，听完凝冰的话， 她很是惊讶：“夫人当真这么说了？” “千真万确！奴婢听得真真的！”凝冰拍着胸脯回道，“再说了这几日，念姐儿是喜欢在丹若院，但宁姐儿更讨夫人欢心呢。” “哦？是吗？”竹心若有所思，摇头道，“徐氏还真舍得下血本。” 哄好念姐儿后，她就抱着女儿进了正屋去，放下她睡觉。 叮嘱了凝冰几句，竹心才去了桃夭屋里，和上次不同，桃夭这次是真的病了，神色苍白，呼吸也有些喘。 桃夭看到她的一瞬间，立刻警惕起来：“沈姨娘怎么来了？咳咳！咳咳咳咳！” 好半天，她才又说：“你还是走吧，免得我把病起过给你。” “没事，我不怕。”竹心看到床头的汤药，端起来才发现是冷的，“桃夭姑娘怎么不喝药？要按时喝药才能好起来。” 竹心拿起调羹搅了搅，看了眼身边的婆子：“还不扶姑娘起来，过些天少夫人要见桃夭姑娘，喝她的妾室茶，给你几个胆子，你敢这么怠慢桃夭姑娘？” 婆子一惊，赶紧上前来扶桃夭起身。 桃夭惊了惊：“少夫人当真愿意见我？还愿意喝我的妾室茶？” 她是不信的，但竹心说的话，从来都会成真。 丹若院才出事，郡主就要愿意见她，不会是拿她是问吧？ 如果是这样，没必要叫沈氏来送这个话，直接来抓她不就成了吗？ 竹心微笑：“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我的办法有用，你非不信 ，现在你瞧见了，听我的准没错。” 桃夭不想喝药，前两天她还只是有点咳嗽，哪知道喝了药，病得更加厉害。 她也不是不懂医术，但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问题来。 越是这样不见痕迹，桃夭才越是害怕。 这些日子，也就只有沈竹心来看她， 她一度怀疑是沈竹心对她动手，但沈竹心又怎么会知道 ，她的计划呢。 “怎么不喝？嫌弃冷了吗？这药要冷些效果才大，热着喝不过是为了好下肚子。”竹心把调羹凑过来。 犹豫两瞬，桃夭还是张开嘴喝下，沈竹心还要利用她，没道理会直接送她去死。 桃夭喝完药，果然感觉身体舒服了些。 “你好好休息，我去照看念姐儿，这孩子在丹若院受到了惊吓，以后可要好好留在我身边才是。”竹心放下药碗，便转身出去。 进了正屋后，支离悄悄进来，低声道：“姨娘，她还只是传递信物，没有亲自写过任何字。” 第291章 较劲 竹心摸着念姐儿的脸颊，静静道：“所以我才要动手， 让她病一场，赶紧去后院，不拿到她足够多的字，根本无从下手模仿，我们哪怕知道，她消息是如何传递的，也很难推测出桃夭下一次会送什么信物。” 支离看了眼念姐儿：“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世子爷的意思是，还是多留桃夭姑娘在扶风斋一段时间，太子那边，又有个花蕊姑娘。” “又来一个？”竹心笑了，“世子爷还真是艳福不浅。” 话音落下，梁沐祈的声音便出现在身后：“这种艳福送你，你要不要？” 竹心马上起身，笑着道：“我哪敢要呀，有世子爷就好了。” 支离默默退下，还顺道招呼凝冰也一并出来。 梁沐祈走到床边坐下，望着熟睡的女儿，脸上的泪痕很十分清晰：“听说你今天扔下念姐儿不管，她追着你跑出来的？” “哪有的事，我这不是来替世子爷看望桃夭姑娘吗？”竹心转身去倒了杯茶来。 “你不想母亲抢走念儿对吗？”梁沐祈接过她的茶时问。 竹心言不由衷：“哪能说抢呢，夫人愿意养，是念姐儿的福气。” 梁沐祈喝不下去，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要真愿意，就不会说得这么咬牙切齿，你放心，这些天我带着宁姐儿，母亲也很喜欢她。” “居然是你……”竹心怔了下，随即又想，“不会是徐氏主动提出来的吧？” 兰心什么都不说，徐氏也是个聪明的。 这些天竹心故意冷落念姐儿，一点点改口，念姐儿今天才会意过来，已经很聪明了。 “当然是她，这些天我在忙着琅琊王家的事，梅家表妹应该可以和离回京。”梁沐祈说着的时候，神色有些凝重。 竹心却感觉情况有些不对：“这未免太容易了些。” 梁沐祈抬起头：“帝心难测，哪怕我天天在陛下面前，居然也不知道褚御医在偷偷给陛下用针用药，太子和宁王还以为陛下身体不行了。” “他……还真能活。”竹心感慨，和太夫人一样，瞧着命不久矣，偏生能一直吊着命。 反倒是太后，瞧着身体还不错，居然一下子就去了。 “你不想念姐儿去母亲那儿养着，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梁沐祈伸手拉住竹心的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竹心正要找借口， 对上梁沐祈目光灼灼的眼睛，到底还是说了实话：“我怕你站在你母亲那边，毕竟你是太夫人养大的， 肯定会心疼你母亲的。” “我是心疼她，但我更心疼你。”梁沐祈低头靠在竹心的肩膀上，紧紧圈住她的腰，“你就不能完全相信我一次吗？以前朝堂的事，我只和萧令仪说的，陛下的心思，我都没有告诉她，只告诉了你，我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还不信我。” “我……信你。”竹心歪着头，靠在梁沐祈头上，静静道，“以后都信。” 安静片刻，竹心松开手，望着梁沐祈的眼睛：“这个桃夭还没安顿好，你那边又来个花蕊姑娘，只怕到时候你母亲都要多说两句了。” 梁沐祈有自己的考量：“最近我和宁王走动太频繁，父亲一直又不肯完全站队太子，毕竟镇国将军和我爹加起来，陛下也可以直接退位了，要是爹真的站在太子一边，只怕我爹都走不出皇宫。” 竹心皱眉：“陛下要用你们，又要防备你们，哪有这么当皇帝的！” 这话一说出来，竹心愣住。 以前的太夫人，后来的郡主，不也是一样，又要用她，又要防备她。 她之于定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之于皇帝，并没有太大区别。 “你在担心我们？”梁沐祈自然察觉到了竹心的语气变化，一下子亲到了竹心脸上，“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一时激动，梁沐祈碰到了念姐儿，撞醒了她。 “哇！”念姐儿吓得大哭，翻身就爬起来。 看见娘亲被爹抱着，两步跑上来，去掰梁沐祈的手，气呼呼的喊：“放开！放开！娘是我的！这是我娘！你去找你娘！” 梁沐祈顿时被气笑了，松开一只手抱起念姐儿：“你以后也要嫁人，有人抱你，你娘是我的。” “哼！”念姐儿气得小童脸红，“娘是我的！我的！你走开！走开！” “才不是你的！是我的。”梁沐祈故意亲了口竹心。 念姐儿又推不动梁沐祈，扬手就去抓他的脸，一道血口子出现在他脸上。 吓得竹心赶紧推开梁沐祈，抱过女儿，重重拍了念姐儿的手：“我怎么教你的！生气也不能随便抓别人的脸！” 念姐儿完全不在意竹心，冲着梁沐祈扬起下巴：“娘是我的。” 竹心彻底无语，又心疼吹了吹女儿的手背：“你这孩子，怎么不怕疼。” “我才不怕呢！小五不怕疼，三哥儿也不怕疼， 念儿也不怕！”念姐儿紧紧搂着竹心的脖子，骄傲极了。 梁沐祈起身，无奈道：“看来我得多去你娘屋里，你娘怎么就是你的，明明是我的。” 念姐儿又哇哇大哭起来：“你坏！你坏！娘是我的！我的！” 竹心终于绷不住，转过身去，扭头瞪了眼梁沐祈：“你和孩子较什么劲！你又不哄，只会累死我。” 梁沐祈走过来伸手：“我来哄啊。” 念姐儿使劲推梁沐祈的手，偏偏怎么都推不动：“你走！你走！娘！我们回家！回家！” “她又不要你，你哄不着。”竹心被女儿的哭声炸得头疼，“过些天我再来，桃夭短时间内会病着。” 梁沐祈送她们回去，念姐儿气呼呼的瞪着他。 离开扶风斋后，梁沐祈才问：“她你给加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就是加重她的病，她本来就病了，很难察觉出来的，这样一来，你也能轻松些。 ”竹心回道，把念姐儿换到另一边。 等念姐儿睡着，梁沐祈伸手：“我来抱。” 竹心赶紧松手：“累死我了，念姐儿吃得多长得快，等她两岁了，我铁定抱不动她。” 到了葳蕤堂，梁沐祈忽然道：“我今晚就陪你们睡吧。” 第292章 抉择 “你不盯着桃夭了？”竹心可不想念姐儿醒来，发现梁沐祈还在，闹到半夜不肯睡，“再说了，宫里的事，国公爷的事，你也要上上心，留在我这里干什么！快走快走！” 竹心说着，伸手要把念姐儿抱回来。 梁沐祈却一眼看穿她逃避的心思，抱着念姐儿大步跨进院子：“你放心，我睡在西厢房，扶风斋重要的东西我都搬了过来， 办事也要在这里办事！” “诶！”竹心赶紧追上来，“这是你说的啊！可别半夜偷摸来我床上，要去就去丽娘那，免得她多心。” 梁沐祈脚步一顿，突然加快速度进屋，把念姐儿交给凝冰，转身去床上躺着。 等竹心追进来，看到梁沐祈闭着眼睛装睡，无奈扶额。 走到床边坐下，竹心拉起他的手，小声问道：“世子爷，要不要沐浴再睡？” 装睡的梁沐祈翻个身，背对着竹心。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以后不管是谁哪里，你都不许去，只能来我这里好不好？”竹心换了个说法。 “沈竹心，你到底有没有心？”梁沐祈倏然翻身起来坐着，定定望着竹心的眼睛，“我不喜欢你把我推给别人，每次你说这种话，都好像在告诉我，你心里没有我，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也会痛的。” 梁沐祈的表情很受伤，也很真诚，竹心蹬掉鞋子，爬上床跪在他面前，抱着他道：“好，我这个人很小心眼的，那你以后只能有我一个。” “嗯。”梁沐祈埋在竹心的脖颈里，嗅着熟悉的体香，把竹心抱得更紧了。 竹心亲了亲他的耳尖安抚，哪知道没一会儿，梁沐祈的身体渐渐变热，热得她想推开梁沐祈又不敢。 背脊上的手慢慢往下滑，在她腰间逡巡。 气氛渐渐暧昧，竹心已经认命，今天怕是逃不掉，准备顺着梁沐祈来时，外面念姐儿震天的哭声令两人身体一僵。 最终还是梁沐祈率先推开竹心：“我先去沐浴，你去哄念姐儿。” “好。”竹心摸了摸发烫的脸，转身出去。 念姐儿醒来没看到竹心，是真的被吓到了，看到竹心，一瞬间就止了哭声。 大概是害怕竹心再悄悄放下她，念姐儿明明困得不行，硬是强行睁着眼睛，搂住竹心的脖子不放。 竹心没有办法，只能交代燕儿：“去和世子爷说一声，让他多等会。” 燕儿点头应是，过了会，她就看见梁沐祈从屏风后探出个头来，指了指西厢房，然后翻了窗户出去。 看到西厢房的灯亮起来，竹心有点担心梁沐祈没人伺候，想叫燕儿去请苏丽娘过去，又想到梁沐祈的话，还是改了主意。 “你去找丁婆子，叫她去趟前院，请流霜来伺候世子爷吧。” “是。”燕儿领命退下。 熬了快一个时辰，念姐儿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但手却没有松开一点。 竹心只好继续抱着，望着怀里的女儿，心思逐渐飘远。 如果她当初乖乖留下，梁沐祈还会这么喜欢自己吗？ 想了很久，竹心失笑：大概是不会的。 小五提着夜宵过来，看见竹心怀里的念姐儿，轻声道：“姨娘，把她给我，你先吃点东西。” 竹心想拉开女儿的手，却又不敢用力，小五拿了个九连环来，用手捂热，再塞进念姐儿手里。 很快，念姐儿松了手，竹心轻松下来。 她刚准备吃宵夜，忽然抬头问道：“这宵夜是？” “是流霜姑姑姐姐带过来的，她交给燕儿姐姐，燕儿姐姐再交给我的，她说她要盯着西厢房那边，随时听候吩咐。” 小五说完，竹心笑了，怕不是听候吩咐，而是担心流霜看见了小五。 梁沐祈要葳蕤堂住下，小五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梁沐祈肯定不会怀疑她，但流霜是个聪明的。 吃完宵夜，竹心对小五道：“过几天，我就送你去书院，你这个年纪，也该好好读书了，跟着我，只会耽误你的。” 她抬手摸着小五的脸，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特制玉容膏果然很有用。 “好，姐姐安排就好。”小五这么说着，转身便坐到了念姐儿身边，“那我能时常来看妹妹吗？” 竹心也不放心小五，毕竟他这个身份，实在叫人担心。 “你放心，我会带念姐儿多去看你的。” 等念姐儿彻底熟睡，竹心把她放进摇篮，这才去了趟西厢房，正好碰到流霜出来，她转身就抬手：“姨娘。” 竹心看了眼窗户上的人影，小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流霜点头：“河西郡王妃小产，请求回京，世子正在想办法安排。” “目前碰到了什么问题？”竹心记得梁沐祈的耳力极好，她都说了这么久的话，梁沐祈还没听见，肯定是很难抉择的问题。 “在想要不要帮淑妃。”流霜恭敬回道。 “舍得不孩子套不着狼，淑妃现在手里有六皇子，河西郡王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可以帮。”竹心累了一天，想了想道，“你和世子爷说下，明天来吧，我得休息了。” “是。”流霜进屋去，竹心也回了正屋去沐浴。 沐浴完上床，梁沐祈果然没有回来，她便滚到了床里侧去睡。 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在身边躺了下来。 竹心迷迷糊糊的问：“世子爷？” “是我，快睡吧。明天我也要早起。”梁沐祈亲亲竹心的额头，把她揽进了怀里。 “好。”竹心放心睡去。 早上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念姐儿也不在屋里，竹心打着哈欠坐起来问：“世子爷什么时候走的？” 燕儿放下热水，过来伺候竹心更衣：“天不亮就走了，世子爷不让奴婢叫醒你，早上还看了念姐儿，念姐儿不理他，还生气着呢。” 竹心失笑：“这孩子倒是记仇。” 更衣梳妆完，竹心用着早膳，便去找苏丽娘，发现她居然在看书。 “丽娘？你怎么在看书？”竹心分外诧异，前后看了眼，发现三哥儿不在屋里，念姐儿和小五也不在。 第293章 会的 苏丽娘招手叫她过来：“我想着三哥儿这么聪明，再长大些，我就什么都教不了他，这样不行，所以多看点书，以后也好多陪陪他。” 竹心走到她身边看了眼，都是基础的四书五经，很是感慨：“你有心了。” “我怎么能不上心呢，这孩子这么聪明，我看着都舍不得，今早听徐姨娘说，我才知道惠姨娘小时候也是这么聪明，所以才被太夫人看上带在身边的。”苏丽娘翻了一页，挠了挠头，“我就不是很聪明。” 搬了凳子过来坐下，竹心笑道：“有时候聪明也不一定厉害呀，再说了，三哥儿在丹若院本来就被忽视，你照顾着他，还为他这么努力，才是最疼他的。” 苏丽娘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哪有做这么多，倒是你给三哥儿找了不少书，我们有什么事情也都是你帮忙解决的。” 话音刚落，檀儿进来禀报：“姨娘，沈姨娘，徐姨娘又来了。” “她怎么又来了？不是早上才来过吗？”苏丽娘怔住。 竹心却知道是怎么回事，低声对苏丽娘道：“她是知道昨晚世子爷留在了葳蕤堂，想来她应该知道世子爷没有睡在你屋里，现在我醒了，她过来再试探下，世子爷是不是留在我屋里。” 苏丽娘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生气：“她居然为了这个来的！我还以为她是替惠姨娘来送东西给三哥儿呢！敢情是打着这个主意！” “丽娘别生气，她和你不一样，她原本是可以嫁人当正妻的，为了徐家，为了父兄的前途才来给世子爷做妾的，既然做妾，自然要争宠。 真宠也好，假宠也好，重要的是，她需要在世子爷面前有分量，这样才能帮到徐家，帮到她父兄，从一开始，她和你就不一样。” 竹心解释完，苏丽娘怔了好一会儿：“难道她只为了这个？” “丽娘，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竹心叹气，“她只为了这个，最好的手段大概就是给世子爷再生一个儿子。” 苏丽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直到徐氏进来，她才反应过来，起身去迎接：“徐妹妹来了，快，进来坐。” 竹心仔细观察着，发现苏丽娘对徐氏依然很好。 檀儿上了茶点，徐氏先和她们寒暄一番，这才扫了眼屋里：“三哥儿呢？” “他带着念姐儿在后面玩呢。”苏丽娘解释。 “那就好，三哥儿到底是小孩子，也不能老闷在屋里。”徐氏说完，话题便转到了竹心身上，“对了，这是我给念姐儿绣的香囊，都是安神的香料，昨晚念姐儿还好吧？” 竹心无奈道：“这孩子就是闹腾，让你们见笑了，等她长大了， 我会好好教她的。” 徐氏笑道：“念姐儿已经很聪明了，你从她出生，便是亲自喂奶，她当然喜欢黏着你这个亲娘了。” 说到这里，徐氏眼神有些落寞：“不像宁姐儿，没念姐儿讨人喜欢，夫人倒是喜欢她，她却不如念姐儿聪明。” 竹心侧目和苏丽娘对视一眼，宁姐儿已经很聪明了，徐氏居然还满意。 念姐儿就是嘴巴甜，真要说聪明，三哥儿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瞧见两人神色不对，徐氏赶紧找补：“我也不是嫌弃宁姐儿，这孩子很懂事的，不然夫人也看不上她，接了她过去抚养，我这个当亲娘的，总是有些舍不得。” “夫人喜欢宁姐儿，也是她的福气，你虽然在丹若院，帮少夫人打理定国公府，但也有惠姐姐的协助，你总能抽空去看宁姐儿的。”苏丽娘顺势安慰道。 徐氏看了眼竹心，见她在喝茶，暗示到了这个份上，竹心不可能听不懂。 早上她第一次来时，才两句话，苏姨娘就说了世子爷没在她屋里。 现在竹心不肯正面回话，难道世子爷昨晚不是睡在西厢房，而是歇在竹心的房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徐氏就忍不住激动，算算日子，世子最后一次要人伺候，还是竹心姚氏怀上六哥儿那次。 这叫她如何不激动，一年半了啊，她几乎就要怀疑梁沐祈是不是养了个外室。 “沈姐姐，昨晚世子爷是不是在你屋里？”徐氏不想再试探，干脆直接问出来。 竹心放下茶盏，故作含羞的笑道：“是啊，不过世子爷很晚才回房的，那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我醒了，他又走了。” 说着脸上有一点点失落。 徐氏脸上的雀跃溢于言表：“沈姐姐别着急，世子爷这还是喜欢你，只要他愿意你去房里，肯定还要下一次，你想要孩子，以你的体质，很容易怀上的。” 竹心配合着她惊讶：“真的吗？看来我得好好准备了，就是不知道少夫人会不会生气呢。” 提到郡主，徐氏终于冷静了些，余光发现苏丽娘有些不高兴，这才按捺住激动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世子爷去谁屋里，夫人都管不着，少夫人更管不着。” “要是世子爷只肯来我屋里怎么办？这样我会不会得罪少夫人呀？”竹心睁大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望着她。 徐氏彻底冷静：“沈姨娘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竹心便打断她：“我会的！我也没有儿子呢，桃夭姑娘教我一支舞，世子爷很喜欢，将来府里还会进新人，我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定要将世子牢牢握在我手里。” “你……”徐氏有些不敢置信，这和她以前认识的沈竹心好像不太一样。 侧目看了眼苏丽娘，发现她的不高兴，也是因为自己。 徐氏知道，她再留下来，便是不懂事了。 “两位姐姐，丹若院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看三哥儿和念姐儿。”徐氏躬身告辞，带着丫鬟快速离开了葳蕤堂。 好一会儿，苏丽娘才生气道：“在她眼里，世子就是个帮扶徐家的工具人么？宁姐儿她能舍得，将来她生了儿子，怕也要排在徐家后面。” 竹心安抚道：“她是个聪明人，目标也很明确，可惜了……” 第294章 非亲 从苏丽娘这儿离开， 竹心来到了后罩房这边，望着小五，带着三哥儿和念姐儿，心里不由叹气。 现在三哥儿成了苏丽娘活下去的信念，以后可千万不能叫人把三哥儿抢了去。 梁沐祈她也在意，但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三哥儿过来下，沈姨娘有话要和你说。”竹心趁着念姐儿拉走小五的时候，冲着三哥儿招招手。 “沈姨娘。”三哥儿走过来，乖巧安静的模样，像极了兰心，还这般聪明，谁会不喜欢呢。 竹心蹲下来，替他整理着衣襟：“以后苏姨娘会好好照顾你，你长大了也要好好孝顺她，知道吗？你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对你，却比亲生的还上心。 她没读什么书，也没什么耐心读下去，但她为了你，真是硬逼着自己读书，就怕你长大了，问她问题她不懂。” 三哥儿郑重点头：“我知道，苏姨娘很爱我，比亲娘和嫡母都要好，沈姨娘对我也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念姐儿的。” 小小的人儿，嘴里说出来的话软乎乎的，这么条理清晰，又惹人喜爱。 “三哥儿真乖！”竹心忍不住挨了下三哥儿的脸。 哪知道念姐儿瞧见，立刻大叫：“她是我娘！我娘！” 念姐儿马上放开小五的手，飞奔过来，抢着靠近竹心怀里，差点把她撞倒。 竹心赶紧回道：“是是是！我才是你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梁沐祈几乎没有回来，哪怕回府也是去采樵斋。 至于桃夭病得有些严重，她见郡主的事情，自然被推迟。 六月月底，宫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六皇子被宁王妃的儿子抓伤，皇帝有些不高兴，为了补偿淑妃， 便改叫了淑妃过来伺候。 与此同时，河西有信送回来，谢韵要回京了，和三皇子的宠妾一起回来，看望淑妃娘娘。 七月上旬，中了二甲进士的冯文彬，调令也下来了，去了泉州当通判。 他来定国公府和竹心辞别。 竹心望着个头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文彬，越来越像他哥，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冯大哥，再次清晰起来。 “好好去当差，以熟悉事务为主，泉州原本就有三个通判，上面还有一个知州一个同知，你虽然也是通判，但资历尚浅，凡事别出头，好好靠着定国公府这个靠山。 遇到了问题，及时写信回来，国公爷肯定不会不管你的。至于我能帮你的，便只有这个，大事不太顶用，但小事还是能解决不少麻烦的。” 竹心拿出一封信来：“这是漕帮的推荐信。” 冯文彬要跪下来谢恩，被竹心拦住，两个人想起叶妈妈和冯大郎，不由一块哭起来。 梁沐祈和国公爷来时，看到便是两个哭个不停地模样。 半个时辰后，竹心跟着梁沐祈父子亲自送文彬离开，小厮是竹心选的，护卫是国公爷亲自挑的，梁沐祈则是派了流霜的母亲跟着去。 对这个，竹心还是很感激的，流霜的母亲如今靠着丈夫女儿，完全不必要吃这个苦，但她还是去了。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要不是我还要用流霜，她都想自个儿去呢，泉州有最大的舶来品码头，随随便便都能挣银子呢。 ” 梁沐祈这么一说，竹心哑然失笑，她怎么忘了，流霜至始至终都很理智。 有定国公府保驾护航，泉州也是竹心选的，流霜怎么看不出来，跟着文彬去泉州是个肥差， 压根不会有吃苦的时候。 谢韵回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初，刚好赶上梅二娘和阮镜的婚礼。 竹心跟着梁沐祈亲自出城迎接，在京城外五里地的驿站里，她见到了眉眼褪去温柔，雕刻上凌厉的谢韵。 “谢姑娘。”竹心很是激动，河西不是个享福的地方，是通往庭州的要塞，很明显，谢韵此行归来，已经脱胎换骨。 “沈姑娘。”谢韵同样打量着竹心，“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你也是。”竹心扶着她坐下，想起她小产，便忍不住问，“你的身体可还好？” 谢韵很直接：“你放心，怀孕是假的，小产自然也是假的，他那种男人，我见一面都觉得恶心，怎么可能和他同房。” 竹心发现，谢韵思维方式和从前都有很大的不同：“怎么说？” 看了眼表弟，谢韵意有所指：“和沐祈一样，身边哪里少得了莺莺燕燕，庶子庶女有一堆，但活不下长。” 梁沐祈皱眉：“谁动的手？” 谢韵又看向表弟：“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萧令柔动的手。” “怎么会是她？再说了，她不是也姓萧吗？”竹心很早之前就有听说过萧令柔和三皇子的传闻。 两人虽然隔了五代人，但到底同出一脉，若真是摆在明面上来说，萧令柔必死无疑。 说起这个，竹心想起淮阳王的请求，希望在他去后，让郡主把萧令柔接到定国公府来，直到萧令柔出嫁。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淮阳王要保萧令柔一条性命。 “姓萧，但血脉可不是萧家宗室的。 ”谢韵终于说了出来，“她和嘉淑郡主不一样，压根不是淮阳王的亲生女儿。” 竹心震惊：“那是谁的女儿？” “不知道，我的人亲耳听到萧令柔说的，正因为这个，河西郡王才肆无忌惮起来，淑妃这么扶持六皇子，不就是因为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哪怕不是淮阳王的亲女儿，萧令柔也姓萧。”谢韵一口气说完，心情舒畅多了。 梁沐祈沉吟片刻后问：“萧令柔不会跟着河西郡王上京了吧？” 谢韵扬眉：“表弟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梁沐祈了，正如你所猜测，萧令柔易容跟在河西郡王身边，进京了。” 说到一半，她又微笑：“不过，河西郡王身边的那个宠妾，也不是个吃素的，那么多女人中，只有她能跟着回京，还是很有手段的。” 竹心看了眼窗外，天色阴暗，看样子要下雨，一阵冷风吹进来，带着几片枯叶飘动，仿佛预示着什么。 第295章 可信 等了约莫三个时辰，天都要黑了，河西郡王的车队才出现在视野里。 谢韵起身道：“沐祈，你带着竹心先回去，这里我来对付就好，明日我一早我们还得进宫见皇帝呢。” “好。”梁沐祈和竹心告辞回京城。 第一次和梁沐祈同骑一匹马，还是坐在他身后，竹心有些不习惯，紧紧圈住梁沐祈的腰，靠在他背上，低声问：“会不会太招摇了？” 梁沐祈想到太子的逼迫，觉得无比恶心：“这算什么招摇！难道还能比太子招摇吗？” 最近这段时间，太子愈发放肆，齐良娣几乎骑到了太子妃头上。 齐良娣的几个弟弟有了官职，仗着太子的势力横行霸道，强抢民女，宁王有意遮掩，太子妃知道也冷眼瞧着，只有太子糊里糊涂，沉浸在温柔乡，都懒得出宫看一眼。 “世子爷这样，和太子也没什么分别嘛。”竹心忍不住笑了。 梁沐祈仗着对付太子和宁王，光明正大带着她招摇过街，实在有些叫人忍俊不禁。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梁沐祈嗤之以鼻，不屑和太子宁王相提并论。 竹心闭上眼睛，也不管了：“好，都听你的。” 第日，河西郡王携妻妾进宫，惹怒了皇帝都不知道为何，跪在御书房门口大呼冤枉，转头开始谢韵。 皇帝怒极，叫了淑妃带河西郡王回宫教导，谢韵被梁沐祈送回谢家。 回来时，天色已暗。 竹心在收拾着东西，她收到了褚御医的信，明日就可以送小五去鹿山书院。 “你在收拾什么？”梁沐祈进屋就看到她在打着算盘。 “打算送小五去庄子上历练。”竹心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是那个照顾念姐儿的小丫头？她不是才几岁吗？去庄子上历练什么？”梁沐祈在竹心身边坐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小五。” “一个黄毛丫头你见什么？府里的事情，有丹若院的人管着，葳蕤堂的事，我一手安排，念姐儿以后长大，也是要用人的。 ”竹心说起女儿，神色都柔和了不少。 之前她还不信小五能去争一争皇位，现在褚御医主动安排读书的事，还有文彬嘴里说的辛先生，居然能把阮镜这个平平无奇的人教成榜眼，当真是有几分大才能。 这个辛先生肯定可不是泛泛之辈，看来褚御医的心已经偏向了小五。 将来小五登基，以他和念姐儿的感情，认她当个义妹，将来完全不用靠定国公府了！ 梁沐祈看了竹心好久，发现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容越来越大。 “笑什么？这么开心？”梁沐祈还是忍不住打断她。 “想到念姐儿的性子，将来肯定不会被人欺负。”竹心是真的放心，起身搂住梁沐祈的脖子，“世子爷，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念姐儿在丽娘那边睡呢。” 太子荒淫，宁王狠辣，河西郡王废物一个，洛王谨小慎微，六皇子太小，还和河西郡王争，没一个能看的。 小五聪明，自幼命运多变，但也练就了他稳重的性子，何况现在还有褚御医，那个辛先生，未必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望着竹心晶亮的眼睛，脸上坦坦荡荡的邀请，梁沐祈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他还真不敢要了竹心。 禁欲太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现在不成，等到梅家表姐的事尘埃落定，我给陛下告个假，好好陪陪你。” 梁沐祈起身，亲了下竹心的额头：“我去西厢房了。”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远，竹心刚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梁沐祈的身体很诚实，扬起得不能再扬起了，他脸上居然能云淡风轻的说“我去西厢房了”？ 良久，竹心才回头问燕儿：“我是不是准备得不太充分？” 燕儿仔细瞧了眼道：“下次姨娘上个妆试试？” “算了，把我日常的寝衣拿来，这薄衫晚上穿着怪冷的。”竹心脱掉几乎透明的纱衣，换上了寝衣去睡了。 竹心睡得安稳，西厢房里的梁沐祈却难熬得很，满脑子都是竹心的笑，竹心身着纱衣的身姿，微凉的夜里，热得愣是洗了两遍冷水澡。 流霜向来不喜欢多话，她在第三遍送冷水来时，终于忍不住问：“世子爷既然想要沈姨娘，沈姨娘也愿意，何必苦苦煎熬自己呢。” 她看了眼正屋那边：“沈姨娘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梁沐祈第三次冲了澡，总算冷静下来，浅黄的烛光下，他仰着头静静望着床头的挂画。 少女时期的竹心，仿佛就在眼前。 可梁沐祈能看出来，竹心这么主动，是有事求他，为了念姐儿也好，或者其他什么人，他都不开心。 现在的他只希望，竹心想要他，就是单纯的想要。 竹心想要的，只要她开口，他一定给。 情是情，欲是欲，怎么能掺杂太多其他的东西呢？ “我想要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梁沐祈伸手，指尖摸着画像上的竹心。 旁边的流霜心里生出无尽的疑问来：妻妾一堆，这个时候想要沈竹心的心？世子脑子坏掉了吧。 第二天梁沐祈走后，竹心送了小五去庄子上，把他交给褚御医。 褚御医看到小五张开的脸，越来越像贺美人，不由感慨：“沈姑娘辛苦了。 ” “算不得辛苦，多养个小孩而已。”竹心客气了两句，想到那个很厉害的辛先生，她不由试探性的问道，“褚大人可知道这辛先生的来历？确定没有问题吗？” “沈姑娘放心，是辛先生选择的小五，而不是我替小五选择的辛先生，能成为辛先生的学生，是小五的福气。”褚御医打起了太极，却给了个明确信息。 辛先生可信。 中秋节这天，定国公府很热闹，竹心却有些不开心。 因为她发现梁沐祈实在有些可怕，她上妆撩拨也好，可以给他送汤也要，梁沐祈身体诚实得要命，脑子却理智得要命，简直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竹心唉声叹气，百思不得其解。 第296章 搅了 郡主问到竹心时，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苏丽娘轻声说了句：“少夫人问你，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 “妾身也不知道。”竹心老实回道。 “你也不知道吗？”郡主神情有些遗憾，明显有些失落。 乐姐儿忽然扬声质问：“你怎么会不知道？爹爹今早才从你的葳蕤堂走的？！” 此话一出，四周陡然寂静，兰心最先反应过来：“乐姐儿的意思是，沈姨娘和世子爷说过话，说不定就会知道。” “她肯定知道！这段时间爹爹一直在她这个妾室屋里歇息！怎么会不知道！”乐姐儿的语气很冲，“她就是故意不说的！” 郡主闭了闭眼，沉声道：“送大姑娘回去休息，她累了。” 徐氏主动要送人回去，兰心忽然道：“少夫人，我来送大姑娘回去。” “我才不要你们送！你们都是和娘抢爹爹的女人！我讨厌你们！”乐姐儿突然就哭了，转身就跑。 竹心望着乐姐儿的背影，总觉得有些陌生，这两年乐姐儿的变化很有些大啊。 宴会继续，二房三房的人没说话，杨二娘却抱着满了周岁的女儿，笑得愈发开怀。 这样才对嘛，这世上哪会有妻妾和谐的人家。 特别是定国公府，最不应该。 难得郡主操办一场中秋宴，却被最疼爱的女儿搅了。 不到两天功夫，徐氏回了自己院子，定国公府前院本来就是王管事在管，后院的事便全交给了兰心。 苏丽娘听到这个结果，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是徐姐姐教唆乐姐儿呢？真的不是别人吗？” 竹心一边抱着女儿一边打络子：“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和你这边走不通，她可不得想办法从少夫人那边动手， 我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蠢，居然在乐姐儿身上动心思。 丢了少夫人的信任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世子爷可不会就这么算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丽娘，乐姐儿满了五岁，世子爷有可能送她去进学。” “不会吧？”苏丽娘不太相信，“乐姐儿还那么小，再说了，一般人家不是请教习就可以吗？” 想起京城里最近火起来的万雅书院，专收女子进学，是崇德长公主出面主办，皇后和贵妃均有明面支持，陆太傅的家小丫头五岁都送了过去，乐姐儿大概也要过去的。 前几天梁沐祈说起这个事的时候，说是方伯仁大力支持的，有忘归的意思在这里面。 皇后会支持也是看方伯仁的面子，贵妃支持是为了拉拢皇后。 梁沐祈的意思是，等乐姐儿满了六岁，书院也就办了两年，有用没用，到时候一看便知，有用的话，当然也要送乐姐儿去。 如果说忘归的想法，崇德长公主来主办，竹心觉得，这个万雅书院很有用。 毕竟梁沐祈也说了， 万雅书院聘请的先生中，就有陆太傅本人。 虽然一个月只上两天课，但对进学的女孩们，已经很有用了。 陆太傅慧眼识珠，提拔了张为之，梅心开始被陆家的夫人太太看不起，但她从未说过陆家姑娘半句不是。 进学真的很重要。 何况万雅书院居然能请到陆太傅。 竹心仔细说了万雅书院的情况，苏丽娘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小姑娘也能上学？她们学的是什么？” “听世子爷的意思，什么都学，姑娘们学的她们要学，郎君们学的，她们也要学。”竹心想起了太夫人的教导。 天下为何不让女子科举，为何男子趋之若鹜，便是因为好事剖掉女子，便少了一半的竞争对手。 只是普通百姓，寻常富贵人家，送了家族中男孩进学，已经倾尽全力，指不定还要女孩们做女红补贴。 但凡有点实力的人家，特别是家中长辈当官的，至少都会教女儿孙女认字，多读点书，更往上的，不止要读书，还有学骑射。 定国公府的两位姑太太，书要读，骑射也要学，甚至大姑太太的骑射，能超越许多男子。 竹心自认为聪明，但也只是心思灵巧，作诗做文章她都不在行，但梅心和兰心都颇有天赋。 “梅心的字，兰心的诗，哪怕放在男人堆里，也少有人能比得过她们。” 苏丽娘怔怔：“也是，小姑娘也不一定读书不行。” 入夜后，梁沐祈回来，还带来了乐姐儿。 竹心远远瞧了眼，赶紧抱着女儿进屋关上门。 西厢房里，很快传来乐姐儿的哭声，苏丽娘听得揪心，带着三哥儿过去看她。 没一会，乐姐儿的哭声更大了。 床上的念姐儿咯咯笑着，竹心无奈，给念姐儿念诗，念着念着，念姐儿打起哈欠睡着了。 竹心交代凝冰照顾好念姐儿，悄悄出门来，正好碰到苏丽娘一个人出来。 “乐姐儿呢？怎么就你出来了？还有三哥儿呢？” “要不你去劝劝世子吧，这大晚上，他真是疯了！拉着乐姐儿背书不说，还要叫三哥儿一块，乐姐儿本来就生气，不专心，三哥儿听两遍，看一遍，就记下了，乐姐儿还没记住，世子就叫她再读再背。”苏丽娘很是着急，恨不得拉着竹心就过去。 想到两个人的年龄差，竹心发现了问题所在：“你没发现吗？三哥儿才多大，他才两岁半！乐姐儿已经五岁了！三哥儿再聪明也可能比乐姐儿还厉害，他们背的书是什么？” 苏丽娘回想了下：“就是启蒙的《论语》啊。” 竹心拍手：“这不就对了，三哥儿最近就在背这个，他记忆力好，世子起个头他就知道，我记得乐姐儿三岁的时候就学过这个，怎么可能一点也不记得，不是都说温故知新吗？” “也对，少夫人一直管得严，可乐姐儿好像不太熟悉的样子。”苏丽娘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段时间，她和竹心把《论语》编进故事里，解释给三哥儿听，他都能知道，念姐儿怎么会不知道。 总不会是教乐姐儿的人没上心吧。 想到兰心一直在管着府里内外的事，竹心忽然明白乐姐儿为何在中秋宴上发作她，原来是徐氏压根没把心思放在教乐姐儿身上。 第297章 老了 正在这时候，乐姐儿和三哥儿一块哭起来。 这下子，竹心和苏丽娘彻底站不住，赶到了西厢房里。 梁沐祈冷着脸盯着两个孩子，乐姐儿年纪大些，但到底这两年和父亲生疏了，惴惴不安，想哭不敢哭的样子看着很是可怜。 三哥儿由于经常能见到梁沐祈，知道他冷脸也不会持续多久，但到底年纪小，还是吓哭了，吸着鼻子，也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 “世子！”苏丽娘心疼得都吼了出来，“乐姐儿和三哥儿还小呢！” 她快步上前，抱起三哥儿，又看向乐姐儿，她拍开苏丽娘的手，转过身去，又看到了满脸无奈的竹心，更生气了，一扭头，对上父亲冰冷的脸，最终还是走到苏丽娘身边。 “对不起，姨娘。” 苏丽娘哪里会计较这些，拍拍她的肩膀：“别怕别怕。” 乐姐儿靠在苏丽娘的腿边，又看到了竹心，顿时扭过脸去。 竹心无奈笑笑，走到梁沐祈身边，扶着他坐下：“世子爷干嘛发这么大的火？把两个孩子都吓到了。” “乐姐儿被教坏了，课业居然丢给徐氏做。”梁沐祈说完，只觉得头疼。 他以前也是这样，功课丢给梁沐敬做，没想到女儿和他一样。 从前不理解父亲，现在他当了父亲，终于知道父亲为何那么生气了。 听到这话，竹心噗嗤笑出声来：“世子爷还说乐姐儿，你小时候不也这样，有其父必有其女嘛，干嘛要吓哭两个孩子。” 梁沐祈脸一黑，瞪着竹心：谁教你抖落出来的？ 竹心倒了茶送过去：“世子爷消消火，乐姐儿还小，慢慢教就是，再说了她的脾气比好多了，哪里需要着么吼！你当年脾气多臭，当年国公爷用藤条抽你，打得你浑身是血，三天下不了床，你也不认错呢。” 余光扫过去，乐姐儿和三哥儿都睁大眼睛听着。 总算叫两个孩子不害怕了。 “流霜，送乐姐儿回去。”梁沐祈摆摆手，懒得和竹心计较。 乐姐儿却大着胆子问：“沈姨娘，后来呢？爹爹挨打了之后呢？” 竹心微笑：“自然是太夫人过来，打了国公爷几下，你爹心里舒坦了，就认错了，乖乖自己写作业了。” 话音刚落，谢氏的声音就出现在门外，还有郡主的声音。 “乐姐儿才多大！又不是哥儿！要这么认真读书干什么！他真是翻了天！” “母亲别担心，夫君不会动手的，乐姐儿也很乖，知道认错。” 两人进屋里，看到乐姐儿和三哥儿脸上的泪痕，快步上前来。 谢氏拉过乐姐儿仔细查看，确定梁沐祈没动手才放心。 少夫人也检查了下三哥儿：“还好没连累应哥儿。” 梁沐祈皱眉：“我怎么可能打乐儿和应儿！” 竹心笑着给夫人和少夫人解释：“世子爷就是过来教他们背一背《论语》，两个孩子都很聪明，就是被世子爷不笑的脸吓到了，不会动手的。” 谢氏看了眼竹心，淡淡道：“你倒是了解沐祈。” 郡主则是诚心很多：“多谢你们照看着乐儿。” 众人散去，竹心留了下来，帮他整理着卷册：“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发这么大的火？乐姐儿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娶郡主，也没有纳别的妾室，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会不会不一样了。”梁沐祈按住竹心的手，情绪很低。 竹心思索了片刻：“是贵妃又做了什么吗？” 梁沐祈靠在椅背上：“郭贵妃真的疯了，六皇子还那么小，居然也能下此毒手。” “六皇子怎么了？”竹心额角青筋一跳，直觉不太像是郭贵妃的操作，“她要对付太子，对付河西郡王，甚至洛王都没问题，六皇子那么小，还因为早产身体一直不好，对付六皇子实在没什么用吧。” “你不知道，不知道哪来的道士，给陛下算了一卦，说他最小的儿子才能继承他的皇位，陛下真是疯了！还真的信了这个！那道士还说，陛下能活到小皇子弱冠！”梁沐祈知道皇帝的身体还能撑住，但六皇子弱冠，还有大十几年呢。 竹心若有所思：“陛下的身体怎么样？” 梁沐祈仔细想了想：“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褚御医的意思是，叫他好好养着，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那道士是不是还会炼丹？”竹心追问。 “是！不过陛下目前更听褚御医的话。”梁沐祈好奇看过去，“你觉得陛下是怕死？” 竹心在他腿上坐下，搂住梁沐祈的凑过去：“当然怕死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怕死，越是舍不得手里的权力。你且看着吧，陛下很有可能广开后宫。” 她心里想的却是，按照褚御医的说法，皇帝活到小五弱冠，完全没问题。 “嗯，你先回去休息，我还要处理公务。”梁沐祈双手抱着竹心的腰，把她放下来，转身去书架上找东西。 凝神盯着梁沐祈略微僵硬的背影，竹心很确定，梁沐祈有了反应。 她实在不明白：“梁沐祈，你明明想要我，你为什么要忍着？” 梁沐祈背脊僵住，好半天才嘴硬道：“我在忙。” 竹心盯着他的背影，两步走上前去，梁沐祈立刻转过身来，推着竹心的肩膀：“你要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过来帮你找书啊。 ”竹心一边说着，余光看到了被顶起袍子，实在忍不住道，“你再这么下去会憋坏的。” 说着，手去解梁沐祈的腰带。 梁沐祈浑身发软，终于克制不住，特别紧张的问：“你想要吗？” 竹心抬头望着他的眼睛：“我没什么感觉，你好像有些老了。” 霎时，梁沐祈黑了脸，立刻推开她的手，扭头去桌前坐下。 发现他这么生气，竹心赶紧走到他身边，双手肘撑在桌面上，侧着头看他：“世子爷都二十五了，这几年天天在陛下面前，比你出门打仗还憔悴，可不就是老了吗？” 梁沐祈心头梗住，咬着牙道：“我才二十五呢！” 第298章 知心 到底没机会再撩拨，郡主折回来了。 竹心起身告辞，梁沐祈已经端坐好，恢复冷漠脸：“乐姐儿送回去了？” 还没走远，竹心就听见郡主问：“是不是有了念姐儿那次，你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是竹心好奇，实在她想听听梁沐祈怎么和郡主这个正妻解释的。 梁沐祈自然发现了竹心没走，说得也很直白：“以前是我糊涂，未来我的身边只有她。” “为什么！那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对我好！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的！父亲早该死的，你为什么要帮他！” 屋谁里传出郡主歇斯底里的声音，噗通一声，随后传来梁沐祈的声音：“是我对不起你们，起来，你是嘉淑郡主，是乐姐儿的母亲，除了帝后，不需要跪任何人。” 郡主突然笑起来：“你和你爹一样，难怪竹心不喜欢你。” 竹心赶紧快步离开，郡主失控了。 万幸的是，蔷薇进去了，再也控制不住在痛骂梁沐祈，这次梁沐祈没有回一句话。 “走！郡主我们走！”蔷薇终究还是带着郡主走了。 听到外面的没了动静，竹心悄悄探出一双眼去，正好对上西厢房门口梁沐祈深深看过来的眼睛。 今晚的月色很好，梁沐祈晶亮的眼睛，如同能穿透人心，竹心赶紧进屋，反手关上门。 原来梁沐祈对不喜欢的人，可以这么冷漠。 千万不能爱上这种人。 临近子时，竹心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想留在定国公府后院。 一个文彬还不够，远远不够！ 时间一晃进了九月，乐姐儿被送进了万雅书院，兰心来找竹心，给她最珍惜的五本注解。 竹心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兰心就走了。 沧澜斋虽然谢韵已经给了她，但竹心还是拿着这五本书约见了她。 谢韵比回京时更加随心所欲，身边带着个俊俏青年，手里抱着剑，眼神很冷，看向谢韵的时候，却温柔很多。 “不愧是兰心！她这么厉害，我都自愧不如，这些书应该……不对！应该大肆印发出去！”谢韵很是激动，“她怎么突然想通了？” 关于这个问题，竹心猜测有梅心的功劳，但更多可能和郡主有关。 “她想通了。 ” “想通就好。”谢韵对定国公府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她还是好奇，“表弟当真回心转意，对你一心一意了？” 想到梁沐祈这几日总是来来看她，抱抱念姐儿，竹心只觉得害怕：“现在是。” 想到定国公府的情况，谢韵摇摇头：“当男人就是好。” 察觉身边人有些不开心， 她立刻笑着说了句：“你不一样。” 俊俏青年眉眼顿时舒展。 竹心眨眨眼，谢韵拿出当年竹心送给她的匕首：“这个救了我一命，也救了他一命，你说的对，别人死，好过自己死，可惜，我的般般……” 不过谢韵又很快振作：“梅元娘月底和离回京，她不想再嫁，我原来想推荐她去万雅书院，但她坚持自己水平不行，会误人子弟，我就想着，要不你给她安排个沧澜斋的管事做做？” 竹心立刻回道：“这是表姐的沧澜斋——” “是你的。”谢韵坚持，转手收起匕首，“所以你来决定。” 说完她看了眼青年，青年便退出去守在门口，压低声音道：“忘归让我给你带句话，镇国大将军快不行了，陛下很有可能要派遣姑父去庭州，你们小心太子那边。” “好。”竹心郑重点头。 回家后，谢氏在葳蕤堂里等她，身边站着琥珀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原来不是来找茬的。 竹心给谢氏见礼后，谢氏便客气请她坐下：“你见过韵儿了？” “嗯。”竹心应是。 谢氏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问：“她和她身边的护卫……算了，也不该问你的。” 发现谢氏的神情很低落，竹心奇怪：“她和河西郡王本来就赐婚，貌合神离，河西郡王能有三妻四妾， 表姐不能有个知心人吗？” “你怎么能——”谢氏震惊望着她，发现竹心神色如常，想起儿子的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是怪韵儿，只是要是叫陛下和淑妃发现……” 竹心打断她：“不叫他们发现不就好了，谁发现了，杀了就是。世子爷在陛下跟前，拦这点消息都做不到吗？再说了，谢家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夫人不相信谢家，难不成还不相信表姐，她是个会连累谢家的性子吗？” 本来是想通过竹心劝劝韵儿的，现在她倒被说服了。 离开葳蕤堂后，谢氏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竹心正抱着念姐儿往东厢房去。 她问身边人：“琥珀，你说竹心要是离开了定国公府，张为之真的会休妻娶她吗？” 琥珀垂眸，恭敬道：“奴婢不知道。” 谢氏扫了她一眼，叹气道：“走吧，你珍珠姐姐要生了，叫她别挺着肚子来看我，非要来。” 琥珀笑了笑，还不是谢氏不相信她，暗示珍珠回来一趟的。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河西郡王和谢韵也要走了，沧澜斋新出的五本注解，哪怕一本十两，也卖疯了。 拨弄着算盘，竹心抬头望着对面梅元娘：“表姐，我总算知道，为何有才华的人，价值千金了，这何止千金，若是运作得当，万金也值得。” 梅元娘很是赞同：“可不是，兰心姑娘真的很厉害。只是我明白，她为何要要给自己取个‘守之’这个笔名，有什么含义吗？” 竹心认真想了会：“大概是想守住本心吧。” 只是郡主实在糊涂，她劝不动，所以才决定走出来试试看。 府上，阮镜和梅二娘来谢竹心。 梅二娘看见竹心进来，又哭又笑的作揖：“多谢沈姨娘！给了姐姐一条活路。” “关键问题不是我解决的，是你表哥。”竹心扶着她坐下，也真心实意的解释，“若不是般般，你姐姐回来也不太容易。” “我知道，我会记住谢家的恩情。”梅二娘神色认真，看起来比从前成熟了不少。 第299章 妖道 竹心抬头看向阮镜，和从前的落魄秀才比起来，他真是改头换面，一般人还认不出来。 “阮大人如今在翰林院，也是前途无量啊。” 不知道何种原因，比起状元来， 皇帝更喜欢阮镜这个榜眼。 阮镜客气回道：“不敢当，都是先生的功劳，他教别的人，至少是个状元，我只考了个榜眼，算是给他丢脸了。” 竹心想起小五送回来的信说，辛先生很严格，他有点累，但他会努力，争取年末都放一段时间的假。 “哦？辛先生如此厉害？”竹心实在好奇，但她去了几趟都没能见到辛先生，若不是别的事情绊住脚，她肯定要亲自看一眼。 “当真，先生一直记得沈姑娘，希望有时间能和沈姑娘单独见见。”阮镜的神色不似作假。 “先生很忙？简单见一面的也没空？”竹心不明白，到底多忙的人，喝口茶的时间居然都没有吗？ “沈姑娘再等等。”阮镜盘算了下，“他这些天在见张为之大人。” “是吗？”竹心端起手边的茶喝了口，过了会，外面有人通禀梁沐祈回来了。 阮镜率先起身去迎，还不忘扶着梅二娘：“小心，表哥知道我们来，才提前回来的。” 竹心跟在他们身后，远远看到梁沐祈身边还跟着方伯仁，神色有些凝重。 梁沐祈扫了眼阮镜，对着梅二娘笑了笑，最后才对竹心道：“六皇子中毒身亡，陛下暴怒，此事牵涉到很多人，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宁王妃，你们都不能见。” “这么严重吗？陛下生气，是不是因为那个道士说的话？”竹心提了茶壶过来，给他们斟茶。 方伯仁说得也简单：“那个妖道来历有问题。现在陛下只能听沐祈几句劝，旁人谁都劝不动他。” 自古以来，帝王到了年纪大临近死期的时候，几乎没有例外，求仙问道，祈求长生。 皇子夺嫡再胡来，也是勋贵和朝廷大员的争斗，若是皇帝开始求长生，没有任何例外，天下要乱。 看样子方伯仁有话问阮镜，竹心便带着梅二娘去了后院。 梅二娘看到念姐儿，分外喜欢：“我也要生个念姐儿这样的女儿。” “你怀上了？”竹心诧异，她记得大家闺秀，似乎怀孕都不太容易，顿时很替她高兴，“恭喜你，有三个月了吗？” “谢谢竹心，刚满三个月呢。”梅二娘也很高兴，转头又问，“念姐儿，你看看，姑姑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念姐儿想要个和三哥儿一样乖的弟弟：“弟弟弟弟！” 直到天黑，才有人来接梅二娘。 竹心给她本册子：“你性子比你姐姐活泼，但你现在怀了孩子，还是要万事注意，孩子为上，特别现在是多事之秋。” 送走梅二娘和阮镜后，竹心一回来，便碰到了芍药急匆匆赶来。 “世子爷，沈姨娘，少夫人她，她进宫去了。” 梁沐祈和方伯仁面色陡变，立刻转身出府，骑马疾驰往宫里赶去。 一直等到了快天亮，淅淅沥沥的冬雨，滴答滴答落在瓦片上，敲得心烦意乱。 府门外有动静传来，竹心立刻撑着伞去看。 马车停下，蔷薇率先下来，整个人狼狈不堪，裙子满是污泥不说，额头还有磕过头的红肿。 梁沐祈抱着郡主下来，比起蔷薇来，郡主身上则是一身血红，不过看着不像是血。 “你照看下萧令柔。”梁沐祈说完，就抱着郡主往丹若院赶去。 经过竹心身边时，竹心闻到了朱砂的味道。 这是泼了一身朱砂？ “是沈姨娘吗？”身后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 竹心回头，望着和面前和郡主有几分相似的萧令柔，眉头微皱，不是说萧令柔不是淮阳王的女儿吗？ 她怎么会和萧令仪长得有点像？ 萧令柔身上倒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只是过来时，婆子撑伞不周到，肩膀上落了几滴雨。 “萧姑娘。”竹心颔首，没有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萧令柔还是主动走上前来，站在定国公府的大门屋檐下，盈盈给沈姨娘见礼。 迟迟没等到竹心的回应，萧令柔也不急，倒是她身边的婆子急了。 “沈姨娘没听见，世子吩咐你照顾我家姑娘吗？” 竹心侧目，燕儿得令，上前一巴掌把这婆子打翻在地上：“不懂规矩！” 萧令柔的肩膀颤了颤，竹心这才扶她起来：“萧姑娘，你不该来定国公府的。” 森冷的语调叫萧令柔生出恐惧，但想起那个人的承诺，姐姐没用，她为何不能顶上。 缓缓抬起头来，她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沈竹心，不是个善茬。 “萧姑娘不打算跟郡王回河西了吗？”竹心挽着她，凑过去说了句。 萧令柔果然身体微僵，但很快恢复过来，装出天真的模样：“我不知道沈姨娘的意思？” 竹心也不急：“你很快就能知道。” 她带着萧令柔去了扶风斋，安排她住进了东厢房。 进屋后，萧令柔不太满意：“怎么是书房？我到底是女眷，住在这里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对面已经住了一位桃夭姑娘呢。”竹心笑盈盈看向屋外，果然看到了桃夭撑着病体，来到了门口。 她和竹心目光交汇的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机会来了。 桃夭眯眼，竹心身边的女人，不是郡主的妹妹吗？ 她没看错消息的话，这个女人压根不是郡主的妹妹。 “她怎么在书房吗？”萧令柔面色僵硬，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事情。 “世子爷看中她，日日想见她。”竹心回头，笑眯眯的望着萧令柔，“你不也为这个来的吗？” 萧令柔明明记得他说过，受宠的沈竹心，怎么可能住在书房这边？ 再看桃夭，瘦骨嶙峋，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精神。 竹心叫来两个婆子，好好伺候萧令柔，转身就走了。 抬头看向对面，桃夭还没走，但突然冲着她笑了笑，萧令柔记得，宁王府上的舞姬，各个丰肌玉骨，绝不是这种病态模样。 第300章 妄儿 丹若院里，梁沐祈正和母亲谢氏说着什么，见竹心过来，转移话题道：“麻烦母亲照看下令仪，多多开导她。” 谢氏看了眼竹心，没再说什么，进了内室去。 梁沐祈走上来迎接竹心：“可安排好了？” “在扶风斋，桃夭会让她头疼的。”竹心看向内室，不禁问，“少夫人到底怎么了？不会是被那妖道说了什么，皇帝当真了吧？” 提起这个，梁沐祈的脸色有十分凝重：“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厢房这边，他才说起郡主在宫里发生的事情。 “她被太子妃骗进宫，以太后的名义，那妖道设计个很特别的司南，指向了她，说她会克陛下，需要饮狗血，泼朱砂，永世不得入宫。” 竹心目瞪口呆：“这狗皇帝果然疯了，民间这种骗人的玩意，都没有多少人信，他居然信了？还有，怎么会刚巧指向郡主呢？她是不是替太子妃背锅了呀？” 梁沐祈闭上眼睛，随后睁眼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金簪：“这个簪子有问题，我问过蔷薇和菡萏，不是郡主的，所以这个是太子妃插在她头上的，那妖道认错了人。” 接过金簪，竹心立刻发现重量不对，很沉。 “这是？”她立刻仔细打量，发现这枚金簪有点特别，居然能泛着奇怪的彩光。 “这是陨石里提炼出来的材料，看起来很像黄金，但并不是黄金，那个司南我们暂且没有亲自查看，但大概也知道问题所在。”梁沐祈抬头看向她，“竹心，你能联系上忘归吗？陨石是在庭州发现的，挖掘和冶炼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竹心犹豫了会，想到皇帝已经不正常，郑重点了头：“可以。” 给忘归姐姐送信出后三天，多多来了。 “你怎么进府了？”竹心给了燕儿一个眼神，她就去门口守着。 多多拿出一封信来：“这是有个人给我的信，叫我带给姐姐。” 望着信上的字，像极了忘归的笔迹，但竹心还是一眼看出来，这是模仿忘归的笔迹。 拆开了信，竹心一看立刻起身：“居然是他！” 把念姐儿交给苏丽娘，竹心便跟着多多去了天穹斋，掌柜的看见她，亲自迎着她去了二楼雅座。 屋里站着个穿粉色直裰的年轻男人，身材颀长， 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妩媚多情，埃唇色殷红，仿佛染血。 他看见竹心，立刻双眼放光，扭着身子上前来，歪歪扭扭作揖：“妄儿见过妹妹，你就是竹心妹妹吧？” 比起他的长相，竹心更受不了这个妄儿的声音，比桃夭还娇媚，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偏偏又不惹人讨厌。 妄儿请竹心过来坐下，说得也很直接：“我就是方世子口中，缠在忘归姐姐身边的弱鸡男人。” 竹心实在有些受不住，皱眉问道：“你这声音是天上的吗？” “正是天上的呢。”妄儿冲她眨眼。 不断想着念姐儿的笑脸，竹心才稳住脸上的神情：“先说正事，这天穹斋既然是你的，也是忘归姐姐指导你开办的，那么宫里那个妖道的事，你肯定有所耳闻，毕竟，你这天穹斋的生意，都做到了宫里去。” 妄儿羞涩一笑：“能到竹心妹妹的认可，妄儿真是三生有幸。” 竹心可不想和他在这里叙旧：“宫里那个妖道手里有个司南，你可确定是从你们这流出去的？” 说着，她拿出金簪，推过去。 看到金簪的瞬间，妄儿眼神凝了会，终于正经了些问：“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宫里发生的事，竹心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告诉他。 妄儿冷笑：“原来是他，难怪我的人进不了他的身，原来在宫里装神弄鬼呢。怕不是还泄露了镇国大将军的身体情况。” “很严重吗？”竹心不免有些担心，镇国大将军要是出事，大楚又要动荡一番。 到时候梁沐祈首当其冲，免不了要去边疆。 望着面前的金簪，妄儿问：“这东西给我吗？我可以帮你们对付那个妖道，当年要不是姐姐提携他，他能有今天？居然还敢来京城兴风作浪！活腻歪了！” 竹心终于适应了妄儿的声音：“可以，镇国大将军的身体……” 妄儿脸上有了点伤心：“不太好，姐姐很难过，但没有办法只能撑下去，毕竟前有狼后有虎。” “你打算怎么办？我说的是宫里那个妖道？”竹心又问。 “办法我自然有，就是不知道方世子会不会揭穿我？”妄儿抬头看向竹心，“你会帮我的对吧？” “你先说说看是什么办法？”竹心能帮他，肯定帮，毕竟现在那个妖道居然把祸患带到了定国公府。 以梁沐祈的性子，不止要替郡主洗刷恶名，指不定还要报仇，加倍还回去。 妄儿撩了下自己的头发：“当然用我的美色勾引皇上了。” 竹心认真盯着他，若不是妄儿之前在心里就说了他是男人，来了这里又提醒竹心，他是方世子口中的弱鸡男人，还不能一定能看出来他是个男人。 “这样不会露馅吗？”竹心还是有些担心。 “露什么馅！”妄儿眯着眼睛，拢了拢衣领，“我卖笑，又不卖身。” “那你能勾引住皇上吗？”想到皇帝根本不喜欢女人，整日沉迷炼丹，竹心突然想到个问题，“你也会炼丹？” 妄儿骄傲的扬起下巴：“宫里那个算什么东西！我可是姐姐亲手教的！炼丹我才是最拿手的。” 离开天穹斋，竹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趟鲁国公府。 下人带着她到方伯仁面前时，方夫人也在。 她正好来送汤，发现竹心是只身一人来的，立刻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激动：“忘归叫你来的吗？” 方伯仁抬头看了她一眼，方夫人低头退下。 “她想要做什么？” 竹心说得也很直白：“妄儿要进宫，他能对付宫里的妖道，希望你别插手。陛下糊涂了，若是被个妖道把持，对谁都不好，嘉淑郡主只是开始，之不开哪天就连累到了你们鲁国公府。” 第301章 辞官 方伯仁苦笑：“我怎么会为难他，他是忘归救下来还一直带在身边的人。” 竹心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忘归姐姐的事情，她也不好插手。 告辞离开后， 竹心回到了定国公府，被蔷薇请到了丹若院。 郡主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身边还站着兰心和菡萏。 菡萏手里捧着个八宝锦盒。 “少夫人。”竹心坐到床边，给郡主掖了掖被子。 “你来了。”郡主望着竹心，笑容有些苍白，“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嫉妒你的，也不该不信任你的，明明兰心提醒过我太子妃和皇后都有自己的心思，芍药和菡萏也劝我不要进宫，我却不相信她们……” 想了到祖母的期望，郡主闭上眼睛，眼泪划过脸颊，没入衣领：“是我辜负了祖母，我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 良久，郡主才睁开眼睛，看了眼菡萏，她走上来前打开八宝锦盒，里面是大大小小数十串钥匙。 “这是我的嫁妆，从今天开始，交给你打理，定国公府后院，就交给兰心，我要养好身子，照顾好乐姐儿。” 竹心看了眼兰心，她点点头，表示太夫人和夫人都知道。 谢氏没有异议的话， 想来也是知道漕帮将来大概率落在念姐儿手里，没必要得罪自己。 郡主和梁沐祈目前的关系来看，怕是很难有孩子了，何况郡主怀孕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少夫人放心， 我会打理好大姑娘的嫁妆。”竹心应下。 蔷薇带着乐姐儿进来，福身给竹心道歉。 “沈姨娘，上次是我的错。” 竹心赶紧扶乐姐儿起来：“没关系，都解释清楚就好。” 离开丹若院后，竹心想起兰心送她时说的话，郡主的旧病犯了。 原来不止太子妃，还有皇后的手笔。 不过竹心更相信是宁王妃的手段。 十一月底，宫里进了个美人，名叫妄儿，走的鲁国公世子的门路。 皇后得知和方世子大吵一架。 三天后， 皇后亲自给方世子道歉，试图缓和关系。 因为妄儿得宠，妖道失宠了，宫里总算太平了不少。 年底六皇子的死由张为之查明真相，妖道伏诛，处于凌迟。 皇帝宠爱妄儿，政务都交给了太子和宁王。 变故便发生在小年前一天的早晨，刺客进宫，定国公中箭，若非褚御医及时治疗，毒入肺腑，定国公的命只怕已经归西。 梁沐祈替父亲请辞东宫的职务，沉溺在炼丹里的皇帝终于了清醒了半天。 亲眼见了中毒的定国公后， 皇帝摆手，允了梁沐祈所求 与此同时，晋升梁沐祈为北衙禁军羽林军大统领，加封梁沐祈为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并掌管京郊大营第一至第五大营。 梁沐祈要拒绝，皇帝却已经转身和妄儿讨论炼丹去了。 圣旨送到，高升为中书侍郎的张为之亲自送来定国公府的。 梁沐祈接旨后，带着家眷起身。 竹心抬起头，望着如今的张为之，三品中书省侍郎，半步宰相，皇帝对他，当真是信任。 张为之也在看竹心，他如今就是走到了今天，超过了提携他的安大人，提前完成了太傅给他定的目标。 哪怕有妄儿的帮忙又如何，他很快就要追上梁沐祈了。 察觉身后有道视线，面前的张为之也在看身后，梁沐祈大步走上前，挡住他的视线：“多谢张大人，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多谢大将军好意，下官还有事要回宫禀报。”张为之作揖告辞，带着圣旨大队返回宫里复命，虽然皇帝并不会在意。 大年初一，京城很热闹，但定国公府却不算热闹。 定国公躺在拙春院里，甚至都下不了床。 原本由于天冷而病情加重的太夫人， 在初一这天早晨，命人梳妆更衣，坐着轿子进了拙春院的门。 来到儿子跟前，太夫人艰难的抬起手， 拂过定国公的头：“你辛苦了。” 定国公摇头：“不辛苦，倒是儿子不孝，还要母亲来看自己。” 母子俩哭了会，最终定国公先撑不住， 太夫人才放开他，又命人抬她回了松鹤堂。 除了施姨娘，其他女眷，从谢氏开始，萧令仪，卫三娘，杨二娘，兰心，竹心，姚氏，苏丽娘，徐氏，芍药，菊心，如意，都来了。 “都来了，都好。”太夫人的声音很轻，她从枕头边拿了块羊脂白玉佩递给谢氏，“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们的婆婆，我老了，不中用了，也该死了。 ” 谢氏慌忙跪下：“母亲！您别说这样的话！” 萧令仪跟着跪下，后面的人更是刷刷跪了一片。 “不是我说不说这话，而是定国公府的存亡，就看这几年，国公爷虽然退位，可祈儿却又高升，这不是好事，是紧箍咒，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新帝登基，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们祈儿。” 太夫人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咳嗽起来，谢氏赶紧拍拍婆婆的胸膛。 缓了口气，太夫人又看向萧令仪：“嘉淑，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是我们定国公府对不起你。” 萧令仪不停摇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没有完成祖母的期望！都怪我，没有好好听祖母的话，没有……” “不怪你！怪祈儿，也怪我，也怪你婆婆。”太夫人打断她的话，“你愿意嫁给祈儿，给他生了乐姐儿，还养育他的庶子庶女，已经是世上少有的好主母。” “你放心，祈儿已经答应我，你永远是他的妻子，这个家永远是你的。” “对不起祖母……”萧令仪哭得泣不成声，要不是她错信太子妃和皇后，夫君也不会进宫忤逆陛下。 若没有忤逆陛下，太子就不会发现陛下只信任夫君，也就不会逼公公站队，导致公公中箭中毒，不得不辞官养伤。 没了公公分担压力，夫君也不会晋升得这么快，以至于他成了夺嫡的关键，他支持谁， 谁才可能登基。 今天这个局面，和她脱不了关系。 萧令仪自责，却完全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第302章 恶化 太夫人看向卫三娘，说的就简单很多：“敬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卫三娘忍不住心里的惊喜，连连磕头道谢。 至于杨二娘，太夫人则是意味深长的道：“好好照顾四姐儿。” 杨二娘乖顺的低头：“孙媳明白。”心里却在冷笑：等着老东西死了！看谁还有本事阻止她！ 看了眼竹心，太夫人没说什么，而是对兰心道：“三哥儿好歹是你亲生子，你也要多多看他才是。” 兰心应了是。 谢氏带着女眷们退下，竹心被方嬷嬷叫住：“太夫人有话单独对你说。” 等其他人都退下，竹心才走到床边坐下。 太夫人的话也很直接：“褚御医的药很有用，但如果我还活着，沐祈他爹养好伤后还是要回到朝堂，太子不是仁君，宁王更不是。” 竹心没说话， 太夫人艰难的伸出手，放在竹心的手背上：“沐祈想扶持韵儿的儿子，但韵儿有自己的想法，至于四皇子，不提也罢。 五皇子如今在戚辛跟前读书，将来必定是个好皇帝。” 听到戚辛二字，竹心身体一僵，怔怔抬眼：“太夫人说小五在谁跟前读书？” “戚辛，晋王心腹，曾经陛下的心腹。”太夫人说得很直白，“皇帝赶尽杀绝，晋王的那个孩子……哎，可惜了。” 辛先生！戚辛！原来如此！竹心闭了闭眼，难怪步光会安心赴死，褚御医会帮她，原来有戚辛这个能人在背后筹谋。 太夫人握住竹心的手：“我知道你不愿意留下，但沐祈已经改了，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 “我已经留下了，太夫人不必担心。”竹心垂眸，不想叫太夫人看出异样来。 “方嬷嬷，以后汤药就不必送了。”太夫人松了手，缓缓闭上眼睛。 “是。”方嬷嬷噗通跪下，泪流不止。 竹心陡然明白，太夫人刚才那句她还活着，国公爷就要回朝堂的意思。 太夫人居然不是身体撑不住，而是她主动断药，硬生生逼着自己去死。 难怪今天要交代遗言。 不吃药的话，太夫人只怕又会变成很早之前，脑子糊涂的模样。 望着面前的太夫人，竹心神色复杂，为了定国公府，她真是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从老定国公，到梁沐祈的爹，到现在梁沐祈。 她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祖母，没有辜负梁家的任何人，唯独对不起她自己。 离开松鹤堂，竹心看到兰心在院子门外等她。 两人往葳蕤堂走去，兰心问：“三哥儿会不会怪我？” 竹心笑了笑，回道：“三哥儿还小，何况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生母很厉害。” 刚到葳蕤堂里，有婆子来请兰心回去丹若院。 兰心怔了下，看了眼东厢房的窗户，苏丽娘的手露出了一半，她在教三哥儿写字。 “姐姐晚点来也是一样的。”竹心知道，兰心犹豫了，便还是更偏向丹若院那边，毕竟君子一诺，对兰心而言，是一定要遵守的。 她答应了太夫人，哪怕舍弃亲生子，也会完成她答应的事情。 兰心收回视线，低声道：“麻烦你们了，少夫人说，乐姐儿也需要我。” 对于她的选择，竹心并不意外：“去吧，我明白的。” 目送兰心走远后，东厢房门口有人出来，竹心回头看去，苏丽娘牵着三哥儿在门口。 他们也知道兰心来了，但兰心还是走了。 竹心走过去，蹲在三哥儿面前：“惠姨娘晚点回过来的。” “嗯。”三哥儿的反应并不大，牵着苏丽娘的手进屋，继续学习写字。 正月很快过去，不再吃药后，太夫人的病情恶化得也很快，黄御医和谷御医来了几趟，都无力回天。 皇帝得知后，原本想打听定国公的身体情况，到底还是闭了嘴。 同样是炼丹，妄儿入宫后，朝堂反而平稳不少。 进了二月，太夫人已经认不得人，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只剩下皮包骨，饶是竹心心狠，也有些不忍。 没了六皇子，淑妃又开始暗中联系儿子河西郡王，这次却都被谢韵的人拦截下来，送到了竹心这里。 谢氏发现婆婆真的不行了，便吩咐下来， 叫几个孙子孙女轮流过来松鹤堂。 葳蕤堂本来就距离松鹤堂很近，每次谢氏带宁姐儿过来，总喜欢叫竹心带上念姐儿过来。 随着两个姐儿长大， 谢氏发现，念姐儿越来越像儿子梁沐祈，宁姐儿开始有点像她娘徐氏，心里隐隐后悔。 郡主带乐姐儿来时，也叫了竹心和念姐儿过来，去了万雅书院，乐姐儿也开始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但眼神却有些不同别的大家闺秀。 后来芍药带四哥儿过来，也要教竹心和念姐儿，只是念姐儿不喜欢四哥儿，只好竹心过来陪四哥儿。 苏丽娘和三哥儿来时，竹心和念姐儿肯定也要来。 临近月底，天气愈发暖和，窗户一开，阳光便挥洒进来，落了一地金辉。 原本浑浑噩噩的太夫人忽然有了精神，能吃进些米汤，还能靠着坐起来。 三岁多的三哥儿在松鹤堂很安静，还会带着两岁的念姐儿念书，她不乐意，还会循循善诱，用糖诱惑念姐儿。 太夫人坐在床上，隔着屏风望着两个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芍药和四哥儿也来了。 同样是三岁的四哥儿，和三哥儿比起来，壮实不少，但说话不如两岁的念姐儿口齿清晰。 芍药很有耐心，但四哥儿只怕郡主，每次芍药多说了两遍，他就重重的打在芍药的胳膊上。 刚开始竹心还没有发现异常，第三次的时候，竹心发现芍药的胳膊动得有些僵硬。 竹心走过去，拉了芍药到一边，按了下四哥儿打过的地方，芍药顿时皱眉，却说没事。 “那你给我看看？”竹心没让芍药收回手去。 芍药犹豫了会，看见床上的太夫人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四哥儿不喜欢来这里。” 竹心松了手：“你们也太惯着他了。” 第303章 出殡 芍药却很满意现在：“没事，我以后慢慢教。” 想到丹若院的情况，竹心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月的最后一天傍晚，方嬷嬷忽然来了葳蕤堂，说太夫人不行了。 竹心立刻叫上凝冰抱上念姐儿，出来后发现苏丽娘也带着三哥儿出来了。 他们赶到松鹤堂时，太夫人的呼吸很粗重，出气多，进气少，胸膛起伏特别大。 让竹心意外的是，褚御医居然也在这里。 很快，谢氏和定国公带着宁姐儿，郡主带着她身边的人，也赶来了松鹤堂。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从内室到次间都站满了。 卫三娘频频回头看向门口，希望丈夫能及时赶回来。 施姨娘带着三房的人过来，次间都没有位置可以站，便留在外面。 杨二娘有些不满，还是施姨娘苦口婆心的劝了好几句，她才没有往里面挤去。 梁沐平回来，施姨娘带着他进去，杨二娘翻了个白眼。 梁沐敬回来，卫三娘牵着两个儿子上前迎接，也进去了内室。 梁沐祈是最后回来的，他看了眼屋里人，从苏丽娘手里牵过了长子，又从芍药手里牵过了次子，进了内室。 念姐儿小声问竹心：“姨娘，曾祖母怎么了？” “曾祖母要走了。”竹心小声回道。 “去哪呀？”念姐儿看着四周，发现大家都特别安静，也不敢胡闹了。 过了会，内室忽然传出四哥儿的哭声，梁沐祈不悦道：“叫你给曾祖母磕个头，你怎么不磕？！” 三哥儿连忙拍拍弟弟的背，带着四哥儿跪下：“不怕不怕。” 两个小孩子一块跪下，太夫人余光望着，突然提起一口气来：“几个姐儿……” 梁沐祈出来，从竹心手里抱过念姐儿，又从徐氏手里牵过宁姐儿。 念姐儿见状，挣扎着要下来：“我也要自己走！” “好。”梁沐祈笑了摸了下她的头，念姐儿却嫌弃的摆甩了甩，“不要摸念姐儿，会变笨的。” 两个姐儿进去，乐姐儿便从父亲手里牵过两个妹妹，跪在曾祖母床前，给她磕头。 磕头完，念姐儿望着陌生的曾祖母，小声问前面的三哥儿：“曾祖母是不是病了呀？” “是病了。”三哥儿小声回道。 念姐儿马上起身，几步爬到了床上，靠在太夫人身边：“曾祖母，快点好起来，念姐儿还要吃糖。” 三哥儿感觉不对，抬头看了眼曾祖母，又看了眼念姐儿，发现祖父看了过来，又低下头来。 太夫人看了看怀里的念姐儿，又看了看后面的三哥儿，转头望着谢氏：“三，三哥儿……” 谢氏怔了下，发现婆婆又看了郡主，便明白过来，低声道：“儿媳明白。”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太夫人最后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长孙，一口气呼出来，便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进气。 念姐儿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去，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梁沐祈赶紧把念姐儿抱过来，跪在床前。 哭声从里面传到了外面，竹心也跟着跪下，她也落了泪，心里有些难受，有些怅然，的更多的是解脱。 太夫人啊，终于去了。 这个定国公府终于要转交给谢氏手里。 报丧的帖子很快送上了定国公府。 府里早有准备，太夫人一去，府邸各处的灵幡都挂了起来，张贴白联，挂起白灯笼，各处的扎花也很快贴上。 定国公府很快变成了入眼皆白，在这个春光明媚的三月里。 翌日，京城各家都派了主君主母前来吊唁。 竹心和兰心带着郡主开始安排丧仪的各种事项。 梁家的姻亲本来就多，加上梁沐祈又是皇帝心腹，不请自来的吊唁宾客络绎不绝。 原本安排的三天吊唁，愣是花了六天才吊唁完毕。 好在没有耽误第七天的出殡。 竹心作为育有子女的妾室，也要跟着送葬。 漫天的纸铜钱从城北一路往城南，直到离开了京城。 念姐儿的情绪有些不高，趴在竹心怀里，难得听着这些敲锣打鼓的声音，没有大哭大闹。 梁家的祖坟很大，竹心跪在人群里，在听到落棺的唱礼时，忍不住抬头，却一眼看到的是老定国公的碑。 上面刻了很多名字，看起来是换新过的，已经加上了妻周氏三个字。 后面的儿子，还有孙子，还有曾孙…… 等等！亦崇是谁？ 几个哥儿都不是这个名字啊！ 葬礼结束回京，竹心回了葳蕤堂，倒头就睡。 没一会儿，有人进屋来， 她以为是燕儿，摆摆手：“我晚点再吃东西，先休息会。” “辛苦你了。”梁沐祈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竹心立刻坐起来，睁着疲惫的眼睛望着他，想问亦崇是谁？ 到了嘴边的话， 她还是没问，顺势靠在了梁沐祈怀里：“陛下有说叫你什么时候回宫吗？” 梁沐祈沉声道：“我想给祖母守孝九个月，陛下没有同意，只允了我三个月，但我觉得，三个月应该怕是都不能守到头。” “镇国大将军的死讯应该瞒不了多久。”竹心想的是这个，“太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放心，边疆没有异动，这个消息不会传回来的。”梁沐祈闭上了眼睛，疲惫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宁。 过了会，檀儿忽然出现在门口，和燕儿争执了起来。 “沈姨娘呢！快！快去趟拙春院！帮帮我家姨娘！明明世子爷说好的，让我家姨娘抚养三哥儿的，夫人突然要抱走三哥儿！” “你不能进去！世子爷就在里面！”燕儿死死拉住檀儿。 竹心陡然推开梁沐祈：“怎么回事？夫人怎么突然要抢走三哥儿？” 她记得回来时，谢氏的确叫了苏丽娘带着三哥儿去拙春院。 “母亲说，三哥儿到底是长子，养在姨娘身边不合适。”梁沐祈抓住竹心的手，“丽娘的身体已经很好了，你和她一块养念姐儿，要么一年后我和你再生一个？” 竹心甩开梁沐祈的手，起身冷笑道：“怕不是你娘觉得四哥儿不如三哥儿聪明，所以才要抱走三哥儿的吧。” 第304章 回家 梁沐祈跟着起身解释：“竹心，你听我说，母亲说，这是祖母的意思。” “太夫人的意思？”竹心冷静下来，忽然笑了，“我知道了，所以三哥儿最后还是要送回丹若院吗？毕竟，太夫人放不下的就是嘉淑郡主。” 方嬷嬷要走，竹心亲自去送，问了太夫人死前看了谁。 知道竹心所担心的事，方嬷嬷也很直接：“太夫人早就想让夫人抱走三哥儿，是世子拦着不让的，说再等等，那时候少夫人还在管家，送过去也不会很上心。” 竹心怔了会：“太夫人很早就想抱走三哥儿了？” 方嬷嬷拍拍她的手：“世子爷对你可比对苏姨娘好多了，好些事，等你以后就会知道。” 送她上了马车，竹心在门口站了很久，转身回去时，碰到了梁沐敬和卫三娘。 “见过二爷二奶奶。”竹心侧身让路，福身见礼。 “免礼。”卫三娘见丈夫眼睛都没歪一下，便抬了抬手。 竹心进了二门子，忽然问燕儿：“萍儿没有消息吗？” 燕儿摇头：“奴婢一直盯着二房那边，没有消息，打听来的上次也是萍儿失踪，二爷派了人去找，也没找到。二奶奶不放心，去衙门挂了名，还给了悬赏的五十两银子。” “她还真是……”竹心摇摇头，回到了葳蕤堂里。 厢房里门口，珊瑚正在指挥着婆子仆妇搬东西，瞧见竹心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见了个礼：“奴婢见过沈姨娘。” “这都是三哥儿的东西？” 竹心扫了眼，发现还有不少苏丽娘的箱子。 珊瑚跛着脚走过来：“世子爷说，姨娘想去庄子上散散心，不在这里住了，整个葳蕤堂以后都是沈姨娘的呢。” 竹心没理她，进了屋发现梁沐祈正抱着念姐儿，三哥儿在和苏丽娘告辞。 “姨，姨娘！”念姐儿最先发现竹心，扭头就要下来。 梁沐祈回头，放下念姐儿，牵着女儿走到竹心面前：“你回来了。” 竹心看向内室的苏丽娘，她很是不舍，抱着三哥儿小声说着话，眼泪憋在眼眶里，愣是没有流出来。 她感觉很不对，为什么非要去庄子上，留在府里不是还能经常看三哥儿吗？ “她的病一直没好。”梁沐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丽娘说，三哥儿既然有人照顾，以后也不需要她了，想要出去看看。” “你早就知道？”竹心难受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是丽娘不让我告诉你的，祖母也知道，所以才默许丽娘养三哥儿的。”梁沐祈走到她身边，望着卧室里，“三哥儿还不知道，丽娘也不想让他知道，她也不想叫你担心，吕大夫开的药丸，她一直在吃，但没办法根治。” 竹心转身抱起女儿进去了卧室，尽量平静的说：“你要是想回来，我随时去接你。” 苏丽娘诧异的望着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梁沐祈，见他点头，才收回视线苦笑：“三哥儿以后就要拜托你了。” “三哥儿， 以后有什么委屈就找沈姨娘，我可能短时间赶不回来。”苏丽娘牵起三哥儿的手，透过他，仿佛在看另一个孩子。 三哥儿也很乖巧，不停点头，也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梁沐祈看到东西搬得差不多，便走进来：“我们送送丽娘吧。” “我也要送姨娘。”三哥儿很着急，紧紧抓着苏丽娘的手不放。 “一起送。”竹心胸腔里堵得慌，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念姐儿不想走路，发现娘亲情绪不太好，回头冲着亲爹伸手：“爹，爹爹！抱！” 梁沐祈抱起她，转头问三哥儿：“你要不要抱？” 三哥儿摇头，紧紧抓着苏丽娘的手：“孩儿是哥哥，可以自己走路。” 竹心更难受了，送苏丽娘上了马车，是梁沐祈特意准备的二驾马车，三大两小坐在一块一点都不拥挤。 马车离开京城后，三哥儿忽然提醒：“姨娘，时辰到了。” 苏丽娘回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取下身上的香囊，解开后，从里面拿了个瓷瓶出来，然后倒了一个黑漆漆的药丸。 没什么味道，反而沾染上了点香囊的桂花香。 “是我不好，瞒了你这么久。”苏丽娘吃完药，收起药瓶，重新挂好香囊，“我也不是有意瞒你的，如果你知道我的病一直没好，肯定不会叫我养三哥儿。” 竹心握紧她的手，不停摇头。 苏丽娘看向竹心身边的梁沐祈：“世子很好，他为我做了很多，为你也做了很多，我想回家看看。” 竹心猛地抬起头来：“你不是去庄子上？” “不是，我一路慢慢回幽州。”苏丽娘看向梁沐祈的眼里，满是感激，“本来我入了你们梁家的族谱，生是你们梁家的人，死应该也是你们梁家的鬼，但我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留在埋在我不认识的人身边，我想埋在我爹娘身边， 我哥嫂身边。” 她又回头对竹心道：“我问过太夫人，她不同意，说我是定国公府的有姓名的妾室，户籍也转到了京城。 若是被外人发现我死在了家乡，会世子的政敌找到了突破口，说他苛待妾室，死后连一副尸骨都容不下。 可世子是为了我好，他不在意这些规矩，更不在意别人可能对他的诋毁，他觉得生前的愿望更重要，人死如灯灭。 这世上哪有什么阴曹地府，他不信这个。所以他一直等，等太夫人去后就送我回家乡，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竹心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当年苏丽娘根本不想进府的，是她的错。 太夫人看中的名声，原来在梁沐祈并不在乎，他只在意苏丽娘开不开心，身体好不好。 谢氏变不成太夫人希望的样子，嘉淑郡主也变不成太夫人希望的样子。 梅心不想按照太夫人的期望只要张为之的权势，她还想要张为之的感情。 兰心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三哥儿，做不到自己的才华被埋没，如今也没有完全按照太夫人的期望，成为郡主身边的另一个“宣嬷嬷”。 第305章 生离 菊心成了梁沐敬的妾室，明明有孕，剩下来可保半生的荣华富贵，她却任由如意陷害，落了那一胎。 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儿女，被主母养歪。 只有她沈竹心，拼命逃离，却最终还是留在了下来， 变成了最像太夫人的人。 “竹心，你很好，我知道你也对我很好，但我真的想回家去。”苏丽娘拿出手帕，给她擦干净眼泪。 她抬头看向梁沐祈：“世子，能遇见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我到底对不起爹娘哥嫂，你好好对竹心，她只是失去了太多，不愿意相信你真的爱她敬她，她只相信自己。” 梁沐祈轻声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她。” 马车一路行驶，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洛城。 换乘的马车已经备好，苏丽娘推开竹心的手：“回去吧，再送你也送不到幽州，世子给我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我会一路写信给你的。” 三哥儿大哭着抱着苏丽娘的腿：“娘！娘！不要走！不要走！” 苏丽娘也不忍心，但留下来，到死的那一天，她只会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照顾三哥儿长大。 “如果，如果娘能回来……”做不到的事情，苏丽娘到底没能说出口。 她蹲下来，拿起三哥儿的小手，捧着自己的脸：“别哭三哥儿，娘教过你，想哭的时候就抬起头赶紧眨眼睛，娘知道三哥儿早就发现了娘在吃药。 你很乖，也很听话，以后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娘没多少时间了，娘也有自己的爹娘，现在娘要回去看看他们，等三哥儿长大后，再来幽州看娘好不好？” 三哥儿拼命点头，紧紧抱着苏丽娘的脖子。 母子生离，苏丽娘忍不住，也要忍住，狠心推开三哥儿，上了换乘的马车。 “娘！”三哥儿哭着去追，被梁沐祈弯腰一把捞起来。 “哥哥不哭，不哭。”念姐儿拿出自己的糖递过去哄他。 三哥儿顿时扭头，靠在梁沐祈怀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马车走远，车窗里探出苏丽娘的头， 冲着他们挥挥手。 竹心抬手，使劲回应，直到再也看不见苏丽娘。 “竹心，我们回家吧。”梁沐祈看到她涨红的眼睛，“丽娘从来不合适京城，是我对不起她。” “走吧。”竹心转身，率先上了马车去。 回京城的路上，梁沐祈很有耐心的哄着念姐儿，又耐心给三哥儿念书，竹心当了个甩手掌柜，看了一路的风景。 到了定国公府的当晚，竹心就病了，发了高烧。 她做了个长长的梦，自己没有进松鹤堂，没有成为太夫人的大丫鬟，而是在大厨房里当了个厨娘。 姐姐也没有被看上，她们很快赎身出府，带着娘回了房州老家，开了个包子铺。 清醒后，已经一天一夜之后。 竹心艰难的睁开眼，有湿帕子擦着她的眼睛，她才完全睁开眼睛。 “世子爷？” 看清面前的人，竹心很是意外：“怎么是你？燕儿呢？” 她的嗓音又肿又痛，声音自然沙哑难听。 梁沐祈拿了汤药来：“别说话，先喝药。” 喝完药，竹心感觉好多了，撑着要坐起来，被梁沐祈按住：“燕儿和凝冰带念姐儿去拙春院了，她想了三哥哥了。” 竹心闭眼休息了会：“宫里的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变化，你别多想，鹿山书院那边送来信，说辛先生要见你。”梁沐祈这么说着，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想到小五，竹心猛地睁开眼， 扭头撞进梁沐祈幽深的眼眸中，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你怎么不问我辛先生为什么要见我？” 梁沐祈摸了摸竹心的额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竹心怔怔看着他，心里有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那我不说。” 说完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竹心悄悄背过身去。 身后的梁沐祈好半晌才道：“崇儿，是我给我们下一个孩子取的名字。” 竹心闷闷回了个好。 十天后，竹心病好，兰心过来问她：“苍官想娶妻了。” “他直接来问南枝就是，找你干什么？”竹心坐在窗前，开始练字，她的字不太好，还需要多练习。 兰心叹气：“你和世子爷不说话，南枝瞧着着急，不能去问世子爷，只好去质问苍官，这些日子都是支离在世子身边，苍官在外头办事，压根不知道你和世子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办法，家里催得急，太夫人这一去，三个月一个过，松鹤堂没成亲的丫鬟，陆陆续续都要分派出去，南枝年纪也到了，苍官怎么能不着急。” 放下手里的毛笔，竹心想到雪枝已经打算赎身，早就来找到她，准备去竹心的银楼当掌柜。 玉枝则是已经定好了她姑姑家的表哥，太夫人去前，她已经恢复成脱籍成良民，等着三个月一过，就出府成亲。 “目前看来，好像只有南枝的婚事还没顶上，难怪这几天老有管事过来打听南枝，王大管事都因为这个事来了趟。” “燕儿，请南枝过来。”竹心转身请兰心去外面坐下。 四月的天，天气已经很暖和了。 南枝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换成了夏衫。 “姐姐叫我过来有什么事交代吗？你叫燕儿过去吩咐一声便是。” 竹心摆摆手，指了指下首位的椅子：“坐吧，今天要商量的是你的事情。” 南枝一下子反应过来：“是苍官找你对吗？” “别激动，我们好好盘算下。”竹心起身，扶着她坐下，“我二十四，你也二十了，这个年岁，也该放出去成亲的，苍官比你还大四岁，和我同岁呢，他肯定着急啊。” “我就是不想这么快成亲。”南枝很别扭。 “你说说看，为什么不想， 我们一个个来解决。”竹心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接过茶盏，南枝犹豫了很久才说：“万一以后你和世子爷闹掰了，我和苍官成亲，这不是在中间难做人嘛。” 兰心无奈：“主子的事情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们成亲，肯定都要脱籍出去，不愿意夹在中间为难，以后不来定国公府干活就是了。” 第306章 攀比 南枝再次看向竹心，发现竹心递给她一张银票：“这是什么？” 竹心回道：“你的压箱底银子，嫁妆虽然都准备好了，但银子总不会嫌多的。” 看清楚银票上的数字，南枝立刻推辞：“这是一万两！太多了！” 却被竹心按住，“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个并不多，你可不用！但不能没有。以后见到比一万两少的银子，你也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南枝不明白，兰心却是懂的。 定国公虽然在家守孝，但梁沐祈的官职升了，手里的兵权也更大了，将来想要巴结定国公府的人，肯定会更多。 苍官是从小在外面跟着梁沐祈跑的，南枝却不同，她一直留在府邸的后院，对府内的事情很清楚，见的也多，但对于外面的手段，实在见识太少。 “燕儿，去把我库房里的那套猫眼石头面拿出来。”竹心又吩咐下去。 南枝再也坐不住：“不行不行！外头一个猫眼石戒指都要一二百两银子呢！你那套头面是冯大人特意从泉州送回来给你，这是你的！我不能要！” 很快，燕儿拿了个锦盒过来，打开铜锁，解开盖子，流光溢彩的猫眼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特别是花钿上的那颗猫眼石，足足有野鸡蛋那么大，光泽靓丽，晶莹剔透，美得惊心动魄。 整套头面上的猫眼石共有十八颗，比较难得是，颜色光泽都很一致。 竹心也是第一次见到，文彬送回来，她就叫人收起来。 毕竟那个时候，定国公府的气氛也不适合打扮，比起这种珍贵的舶来品玉石，她更喜欢黄金。 “真漂亮，还碧玺色。”竹心感慨完，便起身交给南枝，“这个你收着，你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兰心见南枝不敢接，解释道：“这是你竹心姐在锻炼你的眼光，将来若是有人要贿赂你，拿出的银子不够一万两，你也瞧不上，送你的首饰，不如这个珍稀，你也不会在意，你用不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南枝只好接下，但还是觉得贵重：“要不然，我就不成亲算了！这东西是冯大人送给竹心姐的，我怎么好意思收下。” “你也别担心，冯大人说，以后会送回来更好的。”燕儿笑着把钥匙递给她，“好好收着，这套头面重在稀有，寻常的夫人太太想要一个戒指，一对耳坠都不容易呢。” 收了头面和银子，南枝认真想了下，便催着苍官安排婚礼。 等三个月一过，他们就成亲。 没过几天，竹心在葳蕤堂里带着念姐儿读书，流霜忽然带着个匣子过来，上面镶嵌着四颗猫眼石。 念姐儿两岁多，正是闹腾的时候，瞧见亮闪闪的东西，马上跑过去。 “是给娘的吗？快点打开，东西给娘，我要盒子！” 流霜走到竹心面前，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青金石的头面，深邃的海蓝色带着一条条金色光带，质地通透，颜色鲜亮，却又无比稳重大气。 竹心没有记错的话，青金石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产量不多，大楚压根没有，一般都是贡品。 “这是？” “世子爷说猫眼石太惹眼，还是青金石更适合沈姨娘。”流霜笑着回道。 念姐儿正是小孩子，比起稳重一点的青金石，她更喜欢闪闪发光的猫眼石，趴在椅子上，抠着匣子上的猫眼石。 流霜瞧见：“念姐儿喜欢，过些日子，奴婢再送一套猫眼石项链和手串过来。” 竹心想到了前几天的事，不由失笑：“行吧，他要送就送。” 真是不知道梁沐祈在想什么，文彬在泉州，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些。 他想要融入进去，肯定免不了要收下商人的见面礼，有定国公府做靠山，选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前几次自然也是给她和念姐儿的，也不知道梁沐祈在想什么，和文彬攀比这个。 第日，流霜又送了一条金色猫眼石项链，和一对金色猫眼石手串。 念姐儿更喜欢了，爱不释手，抓在手里玩，吃饭都舍不得放开。 竹心摸摸女儿的脑袋：“你倒是和我一样，喜欢这个颜色。” 月底，小五写了信回来，竹心把女儿交给凝冰，带着燕儿从角门悄悄离开。 走了没多远，小北发现有人跟了上来。 “不用理会，我们走就是。”竹心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也知道梁沐祈会解决这个人。 从城北走到城南，小北惊讶：“姨娘！跟踪的人不见了。” 竹心睁开眼：“他要是敢跟上来，我敬他是条汉子！这么快放弃，出门历练了几年，看来用处也不是很大嘛。” 到了庄子上，竹心一进屋，就看到小五坐在桌边写功课，有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背对着她。 “戚先生，真是好久不见。”竹心想起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冯大哥出事那一晚。 没想到， 他们不仅再次见面，她还要客气对他。 戚辛回头，望着竹心，微笑作揖：“沈姑娘。” 竹心没有理会他，走到小五对面坐下，问戚辛：“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要见我？” “当然是给沈姑娘出个主意，一个恢复五皇子身份的主意。”戚辛也没有废话，上来就开门见山。 “这么快？”竹心并不赞同。 戚辛自然而然的桌边坐着：“凡事都要铺垫，首先我们确保五皇子还活着这个消息，毕竟五皇子尸骨无存，但这个世上，若真的死了，就没有尸骨无存的说法。” 竹心望着小五的字，已经进步了许多，现在的他已经开始在看《大学》了，不免皱眉：“小五还这么小，这么快看《大学》合适吗？” 戚辛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五皇子很聪明，再说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他先熟悉熟悉，等以后遇到了事，有了切身体会，才真的能读进肚子里。” 对于他的教学方法，竹心没有反驳，因为真的很有用。 至少对竹心而言，这个办法帮她良多。 第307章 感恩 竹心和菊心都不是擅长读书的人，但跟着读多了，等到真遇到了用上的时候，原本只是悬浮在脑子里的东西，瞬间落到了实处。 小五和她不一样，对读书很上心，理解起来也很容易。 戚辛很厉害，不说别的，阮镜从秀才一跃成为榜眼，不是阮镜有多厉害，而是戚辛真的厉害。 这大概就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名师指路。 沉默良久，竹心才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去见一次宁王妃。”戚辛不等竹心开口便道，“宁王妃和宁王从前是一条心，但现在有了裂痕。” “哪来的裂痕？”竹心不理解，“宁王最爱的儿子都是宁王妃所生。” “荣三郎。”戚辛伸出两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比划着，“宣平侯病了，这件事你应该不知道，梁沐祈却知道，所以太子想趁着宁王缺了一角，拉拢定国公，没想到定国公，没想到定国公肯定不想站队，就变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竹心记得荣三郎，宁王被贬就是从他被抓开始的，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因为荣三郎被抓。 “荣三郎和宁王妃的关系这么好吗？” 戚辛笑了：“当然不是，而是这次宁王回京，荣家彻底放弃了荣三郎，他快要死了。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 荣三郎性子单纯，不可能参与宁王的阴谋诡计，荣三郎是替荣世子死的。” 竹心思考了会：“宣平侯病了有什么情况？” “这个就是定国公府的二爷手笔了，他不甘心成为宁王的弃子，选择搭上了宁王妃这条线，而且荣三郎的死，宁王妃应该是不同意的，但太子狗急跳墙，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了的， 荣家必须有人背锅。”戚辛神色悲悯，说话的语气却很平静。 “我见宁王妃，不会是帮梁沐敬吧？”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竹心也猜到了戚辛的用意。 戚辛捋了捋胡须：“沈姑娘果然聪明，难怪梁太夫人选择了你，有你在，定国公府至少还能绵延百年的荣耀。” 竹心面无表情的回道：“是吗？可我看着，有我没用并不重要。” “男人建功立业固然重要，女人生养子女同样重要，我从来不看轻任何人，包括女人，梁太夫人当年若是成了皇后，萧家的江山早就稳固了。”戚辛满脸都是怀念。 对于他对梁太夫人的赞赏，竹心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戚辛的话没有一分错。 老国公她没什么印象，但国公爷和梁沐祈都不是好管教的类型，偏执且我行我素。 仔细想想，若是定国公府没有周氏，这个家早没了。 戚辛见她沉默，脸色有些动容，趁热打铁道：“所以时不待人，梁沐敬是个很好的棋子，野心足够大，但能力不足，完全不听他祖母的话，宁王是什么东西，心狠手辣，还不如太子呢。” 竹心抬头：“好，我去见宁王妃就是，小五还要拜托你好好教他。” 戚辛点头，笑眯眯的问：“五皇子能活下来，你真的很有本事，梁沐祈至今不知道五皇子还活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看来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嘛，寻常人他可不会这般信任。” 检查了小五的课业，竹心又问了他一些生活的事情， 最后把念姐儿涂乱涂鸦的画交给他：“念姐儿很想你，总是念叨你，等你身份恢复了，到时候我带念姐儿去看你。” 小五红着眼眶点点头，把念姐儿的画小心叠好，放进了怀里。 竹心稍微放心，看来对小五这么好，还是很有用的。 过了会，竹心要走，小五递给她一串木珠子手串：“这是我亲手做的，姐姐帮我带给念姐儿。” “好。”竹心摸摸他的头，“你以后不要自己动手，好好跟着戚先生读书才是，我们来日方长。” 等竹心走后，戚辛意味深长的对五皇子道：“殿下有感恩的心很好，但你要记住，皇位不是有人帮你，你就能轻易坐上去的， 坐上去，也不是你能随心所欲的。” 小五低头作揖，小声回道：“学生受教。” 戚辛知道五皇子从小到大，身边有太多沈竹心的记忆，但他还是要提醒：“沈竹心是梁沐祈的女人，你将来要娶，也娶梁亦念为妻。” “学生不会奢望太多，对姐姐只有感恩之情。”小五想起了竹心的脸，便想到了模样有些模糊的母妃。 谷御医说，他能活下来， 姐姐帮了他很多，也帮了母妃很多，只是母妃想要的太多，姐姐做不到。 从五月到六月，定国公府的生活平淡如水，直到皇帝的圣旨到来，梁沐祈去了宫里，府里才再次起了波澜。 桃夭半路拦着竹心时，她手里拿着苏丽娘的信，悄然藏起来，她望着面前的桃夭问：“不知道姑娘拦住我是什么意思？” “自然请姐姐帮帮奴婢。”桃夭瘦了很多，但眼里充满了希望。 “我如今日子不错，等着世子爷出孝期就好，为什么要帮你？”竹心望着桃夭，心里也在着急，这个桃夭和萧令柔斗来斗去，居然还是这么谨慎。 “因为奴婢知道，姨娘要帮二爷。”桃夭凑过来，一副你不帮我，你就死定了的模样。 竹心深吸一口气：“没有证据的事，姑娘不要乱说，小心闪到了石头，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桃夭退后两步，福身道：“姨娘好好想想，热孝一过，外面的事，少夫人不能出面，还得姨娘您去，宁王妃这些日子的信件和礼物，知道的人可不少哟。” 对于她的威胁，竹心没有放在心上，径直回了葳蕤堂。 拆开苏丽娘的信，上面写着她已经顺利到达幽州。 说起来不快，但也不算慢。 望着桌面上的十几封信，竹心知道，苏丽娘下一封信，大概是她临终前的信了。 这一路走回家，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够沿途的风景。 “燕儿，把信都收起来封存好。 ”竹心不想让自己太难受，房州比幽州近多了，她却从来没有回去过。 第308章 招揽 七月中旬，上元节，竹心带着燕儿去祭拜母亲和姐姐。 刚离开定国公府不久，便有马车追上来。 来人是二奶奶身边的钱妈妈：“小北，我家奶奶的的马车坏了，可以让你家姨娘带我们奶奶一程吗？” 小北回头问了声，竹心道：“靠边停，请二奶奶来吧。” 很快，卫三娘在翠容的搀扶下，上了竹心的马车。 “沈姨娘真是有孝心，不过你为何不要晚上出来？”卫三娘夸了句，其实还是心虚得厉害，毕竟丈夫的要求，她不做也不行。 “晚上人多，再说了，少夫人晚上还要带着我们给太夫人放灯，我缺席也不好。”竹心手里打着络子，回着卫三娘的话。 卫三娘看了眼：“这是给世子准备的？” 竹心回道：“是啊，昨日念姐儿摔了世子一块玉佩，我可不得好好挑一块，再打个漂亮的络子给他送去，免得叫惹世子心烦。” “大伯子哪会烦你，留在家里的这段日子，都没怎么离开过葳蕤堂呢。”卫三娘小心翼翼的恭维着。 “没离开过，世子爷也在守孝啊，我还能做什么不成？”竹心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眼期的卫三娘和从前相比，仿佛换了个芯子似的，比杨二娘还谨小慎微。 明明她的娘家就在京城，她的父亲和国公爷私交很好，她又一举生下两个儿子，身边的也没有妾室打扰，婆婆对她不好不坏，也没有要求，更不会无缘无故的防备和敲打。 这样的日子，萧令仪和郡主求都求不来，卫三娘却生生活成了怨妇模样。 卫三娘噎住，尴尬的笑着赔不是，转而说起养孩子的事情来。 马车离开京城后，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宁王妃的马车，沈竹心便叫小北停车，亲自上前去问话。 “敢问这车里的人可是宁王妃？ 妾的马车坏了，可否请王妃娘娘捎带一程？” 车里下来的侍女是宁王妃的心腹，笑着道：“我家王妃请你们上来呢。” 沈竹心看了眼身后，燕儿便转身去请卫三娘主仆下车过来。 换到了宁王妃的马车上，不仅宽敞，而且惬意。 博山炉里青烟袅袅，红泥小火炉里茶水翻腾， 四角放着冰盆，三面车窗用着透光透气不透影的纱帘挡住。 竹心盘坐在软垫上，望着面前棋盘上的残局，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主动问话。 宁王妃和卫三娘没有什么交集，但同是将门出身，还是有几句共同话题，聊的是骑马射箭。 聊着聊着，宁王妃忽然问道：“梁二奶奶很久没出门骑马了吧？” 卫三娘一怔，随即僵硬着点头：“是，这不是两个孩子，需要我照看么？他们离不开我。” “是吗？我听说你们定国公府启蒙早，乐姐儿进了万雅书院，你家大哥儿和二哥儿也就比乐姐儿小半岁，应该也安排了启蒙，不知道在哪里进学？”宁王妃笑盈盈的问。 “在，在西岭书院。”卫三娘脸色涨红，“这不是孩子们的曾祖母去世，按照规矩，曾孙也要守孝三个月吗？节后就要回书院去。” 宁王妃笑笑，没有继续问下去，看破不说破，梁二奶奶在两个儿子身上花了心思，但从三岁起，一天之中，两个孩子至少有三个时辰在先生跟前，哪怕刨去路上接送的时间，卫三娘应该不是很忙。 毕竟，西岭书院的启蒙学堂就在城北，从定国公府到学堂里，最多一刻钟，来回也就两刻钟。 “沈姨娘，听说你下棋还挺厉害，这残局你瞧着可有解法？” 终于等到了宁王妃发难，竹心抬眼，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法：“妾身愚钝，棋艺实在粗浅，没有分析出该怎么解除这个困局。” 宁王妃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摸索了半晌：“说实话，我也不太懂，但张夫人说，你或许能解，我便等着这一天，想找你试试看。” 竹心拿起一枚白子，思索片刻后回道：“王妃若是不嫌弃，妾身可以试试看。” “不嫌弃，你大可以试试。”宁王妃笑意不达眼底，总觉得竹心比那个兰心还有张夫人更难对付。 白子落下，宁王妃颇为诧异：“你确定要下这里？” “妾身试试看。”竹心敛容，宁王妃棋艺不精，这是梅心早就打探清楚的，她更喜欢作画，还颇有造诣。 “好吧。”宁王妃看似随意落子，竹心却微微皱眉，这一步很有功力。 思索半天，竹心又落一子，宁王妃稍作考虑，便跟着下子。 你来我往如此各自下了五手，竹心终于等到了宁王妃的真正水平，便也不再藏拙，认真布局三手棋。 宁王妃来了兴趣，很快跟上，竹心一个回马枪杀回去，小小扳回一城。 “呀！你居然反败为胜了！”宁王妃终于认真起来，一动不动的打量着竹心，“难怪张夫人说，你的棋艺在她之上，我瞧着，你的棋艺怕是也在张大人之上。” 竹心颔首：“王妃谬赞，妾身只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若是王妃娘娘愿意用点心，妾身哪里能机会扳回一点，全靠王妃娘娘手下留情。” “你的嘴还真甜。”宁王妃扔下棋子，靠着软枕，翻看着手里的书卷，“我的确不擅长下棋，所以需要找个懂的人，沈姨娘若愿意，以后我便给你下帖子。” “妾身棋艺不精，宁王妃要真想学，可以另请高手，若是……” 竹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王妃冷冷打断：“到了！沈姨娘可以下车了！” “多谢宁王妃相助。”竹心下车来，带着燕儿往河边走去。 身后的豪华马车继续往前，很快走远。 燕儿拿了花灯和笔墨出来，小桌子在自己的马车上，竹心只能因地制宜，提笔蘸墨，便开始写祭词。 写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竹心点了灯，放进了河里。 身边有个老者过来道：“这天还没黑，黄泉路的入口还没开，大娘子这么早放灯，亲人怕是收不到。” 竹心望着河里飘远的花灯，静静道：“会收到的，人死如灯灭，心意在就好。” 第309章 声东 身边的老者一愣：“大娘子若是不信，又何必放灯呢？” 竹心回头看向他：“人总是需要寄托的，大家愿意信，我也要随大流不是，总不能叫人捉住把柄，说我心里没有亲长。” 老者望着面前的竹心，忽然笑了：“是我这个老朽着相了，竟然还不如大娘子通透。不知道大娘子是哪家——” 竹心作揖回道：“妾身乃定国公府世子的妾室，姓沈，名竹心。” 老者诧异扬了扬眉毛，仔细打量着面前人：“你就是梁家那个沈氏！” “陆太傅今日不也是来祭奠旧人，我与大人，乃是相同原因来的这里。”竹心抬头，看向老者手里的竹篮，里面花灯笔墨一应俱全。 “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是……”陆太傅放下竹篮，看到自己的砚台没有化开，不禁啧了声，“这群小家伙，办的事情都要偷懒。” 话音未落，竹心已经把自己化开的砚台送过来：“大人不嫌弃，便用晚辈的。” 陆太傅侧目瞧着竹心，拿起狼毫便蘸墨在花灯上写了一首诗。 竹心默默记着，等陆太傅写完放了花灯，不着痕迹的吹捧：“大人的诗瞧着眼生，不知道是哪位大家所写？晚辈自认为也读过不少诗，未曾见过这般气势磅礴的祭词！叫晚辈一见便心生喜欢。” “哼！”陆太傅负手而立，望着河里飘远的花灯，“这是老朽刚做的诗，可不是什么大家名作，你这小丫头明知道还故意拍马屁，难怪沐祈那小子被匿哄得团团转。” “原来大人的诗作！晚辈眼拙，还望大人见谅，但有一点，晚辈的确没有说错，这首诗的确大气，非一般祭词，若是传下去，定能流芳百世。”竹心小小动了点贪心，她需要陆太傅这样大家的诗。 陆太傅没有拒绝，但提了个要求：“新帝登基后再放出去，不然的话，你只会惹祸上身，哪怕你是沐祈的心上人，他也保不了你。” 竹心感激不已，连连道谢：“多谢大人！晚辈一定好好抄录，注解！” 等花灯看不见了，陆太傅回头：“说起来老朽还挺好奇的，兰心姑娘留在定国公府，是她的本性决定的，竹心姑娘留在定国公府，实在叫老朽奇怪，你又为何留下？” “大约是因为时机未到吧。”竹心看着面前的河流解释道，“正如我和大人看到这些河水，现在虽然还在京城，但总有一天能到达大海，我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至少可以决定自己的死。” 陆太傅捋了捋白胡子，幽幽望着她道：“你倒是能屈能伸的。” 竹心微笑着回头：“男人们不是说，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吗？我们做女人的，能屈能伸自然也能有一番作为。 ” 望着前方赶来的身影，陆太傅提起竹篮：“沐祈来了，老朽先行一步。” 快速上了车，陆太傅便往前方的鹿山赶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梁沐祈勒马停下，望着还没消失的马车问：“你和谁聊天？” “一个诗人。”竹心转身望着梁沐祈，“陛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你？” 梁沐祈看了眼庭州：“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年。” 竹心转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能不能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妄儿的男儿身被贵妃揭穿。”梁沐祈收回视线，对竹心伸手，“现在外面不太平，我带你回家。” “那燕儿怎么办？”竹心不想走，她还要抄录陆太傅的诗呢。 兰心姐的都能如此畅销，陆太傅那不得来一场洛阳纸贵。 梁沐祈翻身下马，把竹心抱上马背：“我留下人在这里，府里还有件事，你得去处理下。” 他看了眼燕儿才道：“莺儿落水，二弟救了她，梁沐敬的意思是，纳莺儿为妾，父亲已经同意。” 燕儿猛地抬头：“他——” 竹心马上拉梁沐祈的手，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回家啊！” 赶回定国公府的路上，竹心想了很多，但定国公府开口的话，肯定是梁沐敬做了什么。 身后的梁沐祈贴在她耳边道：“你放心，兰心还在周旋，只要莺儿不愿意，还有机会。” 在这一刻，竹心陡然明白，宁王妃为何一直在招揽她，而对卫三娘并不感兴趣，只怕梁沐敬早就和宁王妃狼狈为奸。 今天根本不是她给梁沐敬牵线，而是梁沐敬给她和宁王妃牵线。 好个声东击西，好个调虎离山！ 梁沐敬！还真是好样的！ 这几年在边疆，还真是长本事了！ 到了府里，竹心直奔拙春院，刚刚跑到门口，便听见莺儿哭着回道：“奴婢愿意！愿意给二爷做妾！” 这一瞬间，她浑身僵住，梁沐敬到底做了什么！ 屋里的梁沐敬缓缓回头看过来，对上竹心的视线时，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梁沐祈大步走进去：“二弟在孝期纳妾，若是被人参一本……” “大哥放心，等孝期结束，才会正式纳妾，莺儿姑娘这些日子，便留在母亲院子里学学规矩。”梁沐敬躬身解释，明明姿态谦卑，眼神却带着一丝挑衅。 竹心走上前去，抬头望着谢氏：“夫人，莺儿可是自愿？” 谢氏目光微凝：“若不是自愿，国公爷岂会答应。” 看来，谢氏也不满意莺儿去梁沐敬身边。 说起来，当初梁沐敬离开时，锦瑟是跟着他一块走的，后来萍儿私自半路逃走，现在梁沐敬回来，萍儿没回来也就罢了，锦瑟居然也没回来。 说是锦瑟生了病，不方便上路，只怕另有内情吧。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都盯着梁沐敬，他比起从前来，愈发滴水不漏，面上恭敬，眼底却带着轻蔑。 带着莺儿先回了葳蕤堂，竹心还没坐下，燕儿便赶了回来，上下打量着妹妹。 确定妹妹没有事，燕儿才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梁沐敬做妾？” 莺儿看了眼跟进来的世子，低头道：“我……我就是愿意。” 第310章 击西 竹心给燕儿使了个眼色，燕儿带着莺儿去了后罩房休息。 “怎么？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梁沐祈抬起头来，总觉得竹心明明在他身边，却又好像抓不住。 “你在这里，莺儿太害怕。”竹心拿出套好络子的玉佩来，“世子爷你看，这是我给做的，可喜欢？” 梁沐祈眼睛一亮，很快又恢复不在意的样子：“不就是替念姐儿赔给我的吗？要是念姐儿不打碎我的玉佩，你还会做这个吗？” 竹心凑过去，坐在梁沐祈身上，捧着他的脸道：“当然了！这个络子我学了好久，我还有几个比这个丑的呢！” 梁沐祈看了眼竹心手里的络子，下意识问：“还能有比这个更丑的？” 这话出来，竹心立刻抓住这句话不放，抓紧玉佩，故作生气起身要走：“原来世子爷嫌弃这个很丑啊，那算了，我留给三哥儿好了。” “我没有嫌弃，这个好看的。”梁沐祈一把把竹心抱回来，从竹心手里抢回来，“我很喜欢！这个玉佩很不错。” 竹心扭头质问：“那络子不漂亮吗？我真的学了很久，还做了好几个呢！” “好好好，我信我信，这个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梁沐祈立刻系在了腰间，生怕竹心抢了回去。 门外流霜进来禀报：“世子爷，方世子要见你。” 梁沐祈这才放开竹心：“晚上等我回来。” 竹心送他出了葳蕤堂，目送他消失在眼前，立刻收敛笑意，赶去了后罩房里。 燕儿看到她来，欲言又止，最后噗通跪下：“姨娘，莺儿说，漕帮在您手里，二爷知道了，他还知道冯大人去泉州的目的。” 听到这话，竹心闭了闭眼，看来梁沐敬这人不死，她们都别想好好过日子。 “沈姨娘！奴婢愿意的给二爷做妾，只要姨娘能照顾好好姐姐和我们的家人。”莺儿跪下来，给竹心磕了三个头。 在竹心沉思的时候，燕儿已经积极想起办法来：“沈姨娘放心，只要莺儿还在定国公府，有我们照看着就行，奴婢相信沈姨娘将来肯定能救妹妹出火坑的。” 竹心走上前去，扶着姐妹俩起来：“是我办事不周密，连累了你们。” 莺儿起来了，燕儿却摇头：“不是姨娘的错，是奴婢的错，当初不应该告诉妹妹的，奴婢见识过人心险恶，妹妹留在松鹤堂太久，早就忘记人的心能有多黑，二爷盯上妹妹，也是因为其他人足够警惕，才没有被二爷盯上，是奴婢的错，也是妹妹的错。” 竹心想了会道：“你们且放心，九个月的孝期还长着呢，谁也不知道，这个事情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卫三娘是晚上才到家的，在得知丈夫孝期结束，要纳一个妾室，顿时呆住。 钱妈妈赶紧带着主子回去，又给了银子派人去仔细打听。 在知道事情的全貌后，钱妈妈感觉很不对：“奶奶，这个莺儿，奴婢没记错的话，她有个姐姐，还有奶奶都在葳蕤堂当差，都是沈姨娘信任的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卫三娘闭上眼睛，听到大儿子叫她，很快又，鼓起勇气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喜欢谁他纳谁吧，我有两个儿子就好。” 竹心得知卫三娘没有什么反应，顿时扬了扬眉：“看来她想通了。” 想没想通，竹心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妄儿的身份被贵妃揭穿，不知他能不能全身而退。 夜里，竹心抱着念姐儿，去了丹若院，谢氏也在，瞧见她来了，牵着三哥儿和宁姐儿的手起身：“走吧。” 定国公府包下了曲池最大的放灯院子，一众女眷，各自开始写祭词。 竹心写给了太夫人，只有一个“奠”字。 徐氏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给女儿一盏花灯：“这是给曾祖母的花灯，小心轻放。” 很快花灯放下去，谢氏发现竹心的花灯上只有一个字，微微蹙眉。 念姐儿很开心，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要不是凝冰盯着，恨不得要跳进河里去捉花灯。 “念姐儿怎么不放花灯？”谢氏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等她长大了，以后自己写字自己放。”竹心望着河面上密密麻麻的花灯，心里感慨，太夫人为了定国公府，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们要走时，前方忽然乱了，有人大喊：“抓刺客！” 这次曲池周围的人家非富即贵，很快护卫涌上来，看住了各个进出口。 谢氏带着女眷们进楼，又去外面交代护卫给府里送消息。 一切仿佛早有预料。 留在定国公府的，除了定国公，便只有姚氏母子。 竹心带着念姐儿去角落里，拿了糖出来，念姐儿才安分下来。 外面的动乱很快结束，梁沐祈赶来时，念姐儿已经在竹心怀里睡着。 “可以回家了。”梁沐祈取下头盔，交给苍官，走到竹心面前来伸手，“我来抱。” 谢氏看过来，郡主和徐氏也看了过来，唯独芍药和兰心各自收拾着东西，指挥着下人。 竹心把念姐儿递过去，揉了揉肩膀：“你不是半个时辰就会结束吗？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梁沐祈无奈解释：“这不是宫里也出了点状况，耽搁了点时间嘛。” “好好好，你忙你忙。”竹心转身去帮燕儿收拾东西。 等东西收拾好，梁沐祈转身，带着大家上车回家。 谢氏坐在梁沐祈的车里，瞧着他身上的玉佩：“这络子谁打的？” 梁沐祈皱眉：“娘，这是竹心打的，您又何必明知故问。” 谢氏见他的心歪得厉害，实在忍不住道：“你以前最讨厌丑东西，我是知道竹心不擅长女红，但这种东西，她怎么拿得出手！再不济，叫她身边的燕儿凝冰打一个，哪个不比这个强！” “母亲！这是竹心亲手做的，还是她主动给我赔罪的，礼轻情意重！”梁沐祈压低声音，“别吵醒了念儿。” 气得谢氏心口发堵，不止念姐儿，三哥儿也睡了，她只能压低声音问：“什么赔罪？难不成她是因为你的玉佩被念姐儿摔了，才做这个的？” 第311章 喜欢 梁沐祈不想和母亲吵起来：“你给画的弄两只鸡，爹还不是日日挂在书房的卧室里，你又何必嫌弃竹心做得不好。” 谢氏气了个仰头：“那是因为你娘我的右手受伤过，从前也能画得很好。” 她一时激动，碰到了三哥儿的眼角，装睡的三哥儿实在忍不住动了下。 梁沐祈赶紧指着长子道：“母亲你看，都把他吵醒了，他很乖，念姐儿可不乖。” 莫名被父亲拿来当筏子，三哥儿只能顺势醒来，靠在祖母怀里。 谢氏仍旧生气，却不得不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忍住。 到了家里，三哥儿又“睡着”了。 下车前，谢氏问：“沐祈，你就没想要个嫡子？” “我和令仪走到今天，你和祖母功不可没。”梁沐祈抱着念姐儿下车去，发现竹心已经在前面等着。 “给我吧，世子爷先去忙。”竹心抱过女儿，望着梁沐祈腰间露出来的一点红，“着办公务的时候你也带着？” 梁沐祈把络子塞进去：“怎么？你不喜欢？” 竹心迟疑了下问：“没人说丑吗？” 她给三哥儿也打了个，还没送去，兰心身边的墨儿过来送东西时问：“这个是念姐儿做的吗？真厉害呀！” “嗯……”竹心笑了笑，没有回话。 凝冰咳嗽一声，拉走了墨儿，她才知道说错了话。 梁沐祈一脸无所谓：“丑不丑有什么关系，重点是你亲手做的，我喜欢就成，要别人喜欢做什么。” 谢氏牵着三哥儿下车来， 正好听见了这句话，翻了个白眼带着长孙进府去。 “快进去，免得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梁沐祈扶着竹心上了阶梯，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晚点回来，你和念儿早点睡，不用等我。” 竹心很想说，谁会等你！梁沐祈已经转身走了。 她一回头，看到郡主几人站在门口没动。 “少夫人，早点回去休息。”竹心说完，抱着念姐儿先进去了。 萧令仪望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还是兰心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走吧。” 徐氏跟着进去，要分开时，她忽说了句：“芍药姑娘，乐姐儿的东西落在我院子里，你要不要现在去拿回来？” 芍药点头，和郡主说了声，就跟着徐氏去她的院子。 还没走几步，徐氏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世子还在孝期里，沈姨娘这样会不会……” 芍药停下脚步，侧身望着她：“徐姨娘若是想说这个，明日便亲自把东西送回来吧。” 说完，芍药转身就走，徐氏愕然，看到芍药走远，她终于扬声质问：“你给世子爷生了儿子，如今顾忌着少夫人，连姨娘都不是，你不替你自己想想，也要替四哥儿想想不是？” 芍药停下来，徐氏松了口气，没想到芍药并没有回头，而是冷冷回道：“四哥儿是少夫人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徐氏彻底愣住，兰心也就罢了，她儿子是长子，又聪明，芍药的儿子虽然记在少夫人名下，但真要论起来身份来，还不如三哥儿呢！ 她不明白，芍药为什么这么忠心不二！ 明明有了亲儿子，居然还甘心当个丫鬟！ 竹心回到葳蕤堂放下念姐儿，准备吃点宵夜填填肚子，丁婆子进来禀报。 “外面的巡夜婆子说，徐姨娘想挑拨芍药姑娘。” “怎么说的？”竹心边吃边问。 丁婆子一五一十复述了二人的对话，竹心搅了搅甜汤：“徐氏还真是贪心不足，她哥已经升到了太仆寺丞，从五品的官职，也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官，不算大，但立了功，也给妻子求个夫人的诰命，她还想要什么？总不能还惦记着她爹吧？” 这些事情，丁婆子不好插嘴，只是笑笑，便退了下去。 燕儿从外面回来，压低声音道：“二奶奶这会儿派了人出去找二爷。” 竹心放下调羹：“今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梁沐敬出去干什么？” “明日你给张夫人下个帖子，请她来一趟。”竹心说完，便开始大口吃东西，累了一天，还真饿得不行。 整理着兰心最后的书稿，竹心准备睡时，肩上搭上一只手。 “你整理这些做什么？” “还钱呀。”竹心收拾好东西，回头看了眼滴漏，居然已经快到了丑时，“怎么这么晚了！” 梁沐祈打横抱起她：“叫你早点睡，还熬这么晚。” 竹心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也不是专门等你，就是想着兰心姐的书稿很好卖，趁热打铁，赶紧都印成书开卖，免得叫妄儿又抢了我的风头。” 到了床边坐下，梁沐祈放开竹心：“你怎么知道妄儿没事？” “他要是有事，你今天压根就不会回来。”竹心挪开腿，又被梁沐祈捉回去放在他腿上。 竹心诧异：“你不洗澡？” 梁沐祈摇头：“等会我自己去洗。” “世子爷在怕什么？”竹心眯眼微笑，伸手拉了下梁沐祈的衣领，“陛下都请了你回去，只要不——” “我没有怕什么，只是在想妄儿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总觉得我现在能碰到了你的心了。”梁沐祈伸手捏了捏竹心的脸。 不等竹心反应，便放开她的腿，去浴房沐浴了。 竹心歪头：妄儿和梁沐祈说了什么？ 妄儿的确安全离开了皇宫，梅心前脚刚到，他的信后脚就送了过来。 打开信一看，妄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梁沐祈。 中心思想就是梁沐祈小人行径，卑鄙无耻，居然吓唬他，方伯仁要公报私仇！ 联想到昨晚梁沐祈的话，竹心微微拧眉：“妄儿到底说了什么？” “这信是？”对面的梅心不由紧张起来，最近京城里闹得风风雨雨的妄儿，居然是男儿身，真是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贵妃本以为自己赢了，结果输了个彻底。 如今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德妃娘娘。 竹心收起来：“没什么，对了，桃夭的字我收集得还不够多，当德妃去了陛下身边，宁王怕是辗转难眠，肯定会对付德妃和洛王的。” 第312章 急了 “你的意思是，叫夫君盯着洛王？”梅心若有所思。 “是。”竹心又拿出一卷册子递过去，“这是桃夭的字，还不够多，你先尝试着模仿看看，若是不成，我们就再等等。” 梅心拿过来翻看了几页，察觉出里面的痕迹来：“她有些是故意的，看来她很谨慎啊。” 想起桃夭的威胁，竹心早就有了计划：“她不是想要来后院吗？现在不合适规矩，我们可以去前院呀。” 看了看手里的册子，梅心大概知道竹心想干什么了。 到了八月里，天气彻底转凉，书房的西湖柳月开了，支离过来说，还是萧姑娘亲自照料的。 竹心带着燕儿过去，望着那一丛金灿灿的西湖柳月，立刻吩咐：“来人！把这些花都移栽去葳蕤堂。” 话音刚落，萧令柔从厢房里跑出来：“沈姨娘！这是世子爷的花，你怎么能说移走就移走呢？” 抬头望着她，竹心走上前去，亲切的挽着她的手：“这些时日真是辛苦萧姑娘了，这不是中秋要到了，府里虽然都在守孝，但乐姐儿放假，二房的两个哥儿也难得休息，总不能这么凄凄凉凉的过吧？” 萧令柔迟疑了会，立刻堆起笑脸来：“沈姨娘说的是，这些日子姐姐身子不好，我这个做妹妹的，多次想去瞧瞧，她总是推脱，你说姐姐的身子到底如何不好了？沈姨娘若是愿意透露一二，我也好给姐姐想想办法。” 竹心微笑着扶着萧令柔进屋去，余光没有忽略对面讨厌门口，有人在盯着她们。 进屋后，萧令柔愈发自怜自艾：“说起来，现在我在京城无依无靠，全然只能靠姐姐这个世子夫人，不曾想以前误会重重，我想重修于好，都找不到机会。” 说着，她脸上落下两滴泪来。 “你也是个苦命人，只是如今少夫人不管事，萧姑娘可以从乐姐儿那边想想办法。”竹心怜惜的拍着她的手背，轻声提点。 萧令柔能走到今天，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自然知道竹心有所求：“这般的话，我试试看，近来沈姨娘可还是在担心那位……姑娘吗？” 她瞧了眼对面，竹心摇头：“这还在孝期里呢，桃夭姑娘不足为惧，我来找萧姑娘，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萧令柔奇怪，她现在被软禁在扶风斋，形同坐牢，那还能帮到竹心？ 竹心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河西郡王是否有不举之症？” 萧令柔眼神惊骇，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倒，震惊的神色，已经不用回答，竹心便已经明白。 看来那个宠妾还是有点本事的。 难怪萧令柔毫不留情的抛弃了河西郡王。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令柔很快冷静下来，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竹心也懒得和她虚与蛇委，望着外面几个婆子在移栽西湖柳月，平静道：“这花是我当通房时，世子爷送的。” 萧令柔顿时如鲠在喉，随即竹心回过头来：“我现在移栽走，也算是物归原主，还是多谢萧姑娘伺候。” 她起身要走，萧令柔跟着起身：“乐姐儿喜欢什么？” “最近在她努力读书。”竹心走出屋子，等婆子们移栽好，便带着她们去后院。 没一会，桃夭从屋里出来，走进萧令柔的屋里，在竹心坐过的地方坐下。 “她想要你帮她什么？” 萧令柔垂眸不语，桃夭等得不耐烦，提醒警告道：“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可别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你那个姐姐，可一点没顾念姐妹情分，这么久了对你不闻不问，你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这些话萧令柔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抬头嗤笑：“帮我什么？在这里陪你坐牢？你来这么久，还不如我呢！” 桃夭面色有些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常：“你懂什么！梁沐祈又不是河西郡王那个好色废物，任你拿捏！我主子都没有催我呢。” 萧令柔到底是后面才进来的，对面知道的事情比她知道的还是多些，想到桃夭没由来的傲气，忍不住出口讥讽：“是是是！你主子厉害，你主子的母妃还不如一个娈童呢！” 说到这， 桃夭怔了下：“什么娈童？” 见她蠢得这般无可救药，萧令柔起身：“当然是陛下宠爱的人啊，贵妃淑妃争得你死我活，被一个懂点炼丹的娈童给抢走了宠爱，你家主子不也是毫无办法？” 桃夭面色难看，起身要走，萧令柔望着外面光秃秃的花圃：“西湖柳月是姐夫送给沈姨娘的，看来姐夫最近不回家，她也挺担心的，以色侍人，这天下多的是美人，她还没刹人老珠黄呢，就已经担惊受怕，等孝期结束，多的是新人入府。” 她未必就没有机会。 这话是说给萧令柔自己听的，也是说给桃夭听的。 夜里，燕儿激动带了一封信回来：“桃夭真的急了！” 拆开信来， 竹心仔细看了眼，足足有三页纸，而且看这笔墨未干，字迹逐渐潦草，桃夭果真忍不住了。 “看来她很怕成为弃子……” 竹心抬头：“给张夫人送去，这下子咱们就要化被动为主动了。” 中秋节前夜，梁沐祈回到葳蕤堂，看到院子里的西湖柳月，不由想起了当初两人在扶风斋的回忆。 发现梁沐祈迟迟没进屋，竹心出来迎接：“世子爷怎么不进来？念姐儿在屋里等你呢。” 梁沐祈跟着她进屋去，发现念姐儿手上全是墨汁，还和凝冰闹着玩。 看见他回来，念姐儿扬着小手就冲过来，梁沐祈完全不嫌弃，抱起女儿就问：“今天认识哪些字了？” “认识了爹爹的名字！”念姐儿仰着头，骄傲极了。 竹心看了眼门外，转身坐在罗汉床上打络子。 等念姐儿闹完，梁沐祈过来问：“你怎么又在打这个？” 想起当时她打的络子被怀疑是念姐儿打的，竹心就不服气：“我给你做个好看的。” 这么简单的络子，又不是绣花，稍微认真点就该做得很好啊。 第313章 生意 “谁说你打的丑了？”梁沐祈想了一圈，整个定国公府不可能有人故意寻竹心的不是，讨好还来不及呢。 “这东西也不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做得不太好。”竹心也不是气馁，小时候跟姐姐学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梁沐祈拿过竹心新打的络子，和自己身上这个对比下了，要更复杂些，也更好看些。 “你若是重新打一个我身上这个，肯定能做得很好。” 竹心摇头：“这个太简单了。” 打完最后的吊坠流苏，竹心把梁沐祈的玉佩取下来，换了个新络子上去：“世子爷明天带这个吧。” 梁沐祈笑着坐下：“好。” 一身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每每到此处，他都在庆幸，没有放竹心走。 宵夜送来，竹心给梁沐祈摆好碗筷，又盛了汤，说起今日桃夭的动作，以及明日中秋宴的安排。 定国公府在孝期，不方便操办， 但该有的礼数不能落下。 现在辈分最大的就是国公爷和谢氏，她们至少要去拙春院请安，若是谢氏想要热闹，说不定还要留下大房的人用膳。 毕竟几个孙子孙女，谢氏有所偏心，国公爷的一碗水就端得比较平。 夜里睡觉前，竹心才放下心来，靠在梁沐祈怀里。 “竹儿，想去外面看看吗？”梁沐祈的声音很轻，仿似在梦里说的话。 竹心没有睁眼，只是往他怀里窝了窝，喃喃道：“现在哪里走得开，再说了，世子爷也不能随便离京，我还要照顾念姐儿呢……” 黑暗里，梁沐祈摸了摸她的头：“会有机会的。” 果然不出所料，谢氏留下了梁沐祈的妻妾子女，二房三房都打发了回去。 施姨娘等的就是这个，带着三房的走了。 卫三娘心里难受，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两个儿子和谢氏并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不该奢求太多。 可是离开时，看到谢氏的心腹丫鬟琥珀正拿着金铃铛讨好念姐儿，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梁沐祈的庶女，都比她儿子要金贵。 离开拙春院后，钱妈妈才苦口婆心的劝道：“奶奶可别争这些有的没的，公府对咱们算不错了，若夫人想要给你立规矩，你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还是二爷要紧！” 提到梁沐敬，卫三娘更生气了：“他一天天照常来看儿子，唯独不留在我房里歇息，自从怀了——” 钱妈妈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捂住主子的嘴：“好奶奶！咱们赶紧回自己个院里去。” 半个时辰后，竹心等到燕儿回来，听完她的话，心里不免替卫三娘可惜，梁沐敬此人，心里只有权势利益，连梁沐平都不如，将来定是个祸患。 月底，竹心去了趟沧澜斋，见到了妄儿，他瞧着神色萎靡了许多。 想到忘归写给她的信，竹心耐心劝道：“你和忘归姐姐的情谊，可不是方伯仁能比的，他妻妾儿子都有，忘归姐姐不可能嫁给他，哪怕方伯仁和离。” 妄儿一下子神采奕奕，盯着竹心的眼看问：“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和他比什么，他真有机会，早就和忘归姐姐成事了，如今忘归姐姐在哪？她庭州镇守边疆，是镇国大将军最看重的接班人。”竹心给他递了一块糕点过去。 喜滋滋吃完，妄儿忽然抬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竹心笑眯眯送上一匣子孤本：“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对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说说看。”妄儿翻着这些孤本，越看眼睛越亮，“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想让你帮我盯个人。”竹心想起梁沐敬那张脸，还有卫三娘整天来葳蕤堂看莺儿，心里就很不爽。 卫三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莺儿不过梁沐敬用来拿捏所有的棋子。 从前有锦瑟和萍儿，如今就是莺儿。 他这个不喜欢蠢人，偏偏卫三娘不那么聪明，以梁沐敬的习惯，肯定暗示过卫三娘，只是卫三娘听不出里面的深意来。 “谁？”妄儿拿出最喜欢的一本，边看边问。 “宁王妃。”竹心笃定，梁沐敬这些日子不在家，又不用点卯，整日不见人影，惹得卫三娘疑神疑鬼，惹人厌烦。 啪的一声，妄儿合上书本：“你当我是什么？真是女儿身吗？我刚刚被赶出宫，怎么潜伏到宁王妃身边？再说了宁王那个人，小肚鸡肠，要是知道宁王妃身边有个男人，我还活不活了？” 竹心给他提醒了下：“你可以盯着宁王妃身边的男人啊。” 妄儿扬眉：“宁王妃身边的男人……除了宁王还有别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以妄儿老板的本事，盯个男人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竹心拿了天穹斋最开始火爆的话本出来，“原本这个是要收银子的，看在忘归姐姐的面子上，就免了吧。” “免什么免，你要多少银子我给就是了。”妄儿显然心虚，毕竟发家是靠着竹心的故事来的。 竹心举起一根手指：“天穹斋一成干股！” 妄儿瞪大眼睛：“你胃口还真大！我不过小本生意！哪比得上你们沧澜斋啊！还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听说你们在印刷上省了九成的成本，哪怕你们话本定价低，五个铜板就能买到，但你们还是能赚两个铜板，算算你们的销量……” 不等竹心说完话，妄儿也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白银入股！不能少！” “这么少吗？”竹心惊讶。 妄儿顿时心疼，想要改口，竹心马上拿出五张银票，留下四张，递给妄儿一张。 盯着竹心收回去的银子，妄儿追悔莫及，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是他开的口。 竹心也不是白入股：“你放心，若是开分店不顺利，写信给我，我替你解决，这样你不用到处托关系，被人层层吃回扣，一百银子置办了十两银子的事。” 几次接触下来， 妄儿也看出来，竹心是个讲究人，办事就是办事，给钱就给钱， 钱不够用办事来凑，办事不行就加钱。 “你怎么会怀疑宁王妃偷情呢？”妄儿敛容，说起正事。 第314章 能熬 竹心干咳一声：“妄儿老板还真是心思敏捷，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要你这边搜集证据，我再做打算。” “让我想想，你怀疑的谁？”妄儿认真考虑了会，“你很讨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这样的人还挺少的……” 事情已经交代完，竹心便告辞离开。 没两天，妄儿的信便送了过来，洛城的分店出了点问题。 没记错的话，如今的洛城知府是张为之同年的榜眼翟义，当初在马场，他们还有过一面之缘。 这边竹心正要给翟夫人递帖子，梅心匆匆上门来。 “婆婆要见你。” 梅心的眼眶还红着，看样子张太夫人也要走了，竹心吩咐丁婆子去找流霜，通知梁沐祈一声，她要去趟张家。 又叮嘱凝冰好好照看念姐儿，她今天可能晚点回来。 离开定国公府时，正巧碰见了徐氏也要出门：“沈姨娘这是要去哪？” 梅心打起精神，笑着替竹心回话：“去趟我家，等会就回来。” 不等徐氏开口， 梅心又道：“说起来，前日还和你嫂子见了一面，我想着你到底是弟弟的人，便说了几句宁姐儿的事，你家嫂子似乎有些不高兴呢。” 徐氏面色有些发白，到底识趣，没有再追问到底。 等上了马车，竹心才好奇问道：“她嫂子为什么不高兴？” “自然是因为徐氏想要早日替女儿定下亲事，谁曾想她嫂子不乐意，云哥儿年初能去鹿山书院，在辛先生门下念书，还是世子的门路。 云哥儿启蒙早，也算是聪明，得了辛先生的青眼，徐姨娘动了心思，她哥心里还是觉得亏待妹妹的，愿意促成这桩婚事，毕竟他实打实的受益者。 她祖母和父亲都不同意，我原来还不知道，后来有次陆夫人闻起来，我才知道徐老太太和徐大人看上了陆夫人的孙女。 先不说云哥儿现在才七岁，瞧着的确聪明，是辛先生门下最出挑的学生，但将来的事谁说得定呢？据说辛先生身体不好，还不知道能教几年书。 徐家如今打定主意放弃言官的路子，云哥儿若是能这么聪明还好说，万一到了十二岁考不进国子监，还不得靠徐姨娘走定国公府的门路进去。 真不知道徐家哪来的底气，瞧不上宁姐儿？她不是嫡出，但也是定国公府的姑娘，小姑太太的婚事都府里精挑细选的。 以世子的官职，以后的宁姐儿不可能嫁给云哥儿的，婚事也由不得徐姨娘做主，定国公府还没说什么，他们倒嫌弃上了。” 长长说了一通，马车也到了张家院门口，梅心一扫心里的烦闷，扶着竹心下车来：“当年义母说，徐家沽名钓誉，骨子里还是想攀附权贵的，我还不信，如今见了这一遭，还是义母看得透。” 竹心随着梅心进屋去，想起徐氏近来的动作，怕是她也不知道徐家的真实想法，只一心帮衬她大哥，替云哥儿铺路，也是替宁姐儿铺路。 “后院果然不能待太久。” 进了张家，竹心跟着梅心径直来到后院，张太夫人躺在床上，眼珠子浑浊不堪，耳力却还不错。 听见脚步声，她就认出竹心来。 “可是竹心？”她的声音听着也还有气。 当年张为之进京时，竹心就听说这老太太快不行了，上次过继张平安，也是因为这老太太要死，现在她居然比定国公府的太夫人还能熬。 竹心走到床边，福身请了安：“张太夫人，我是竹心。” “坐吧，母亲不在意这些虚礼。”梅心扶着她坐下，“我去沏壶茶来，你们聊。” 说着便带着伺候的人和燕儿下去。 走出正屋，梅心看到了张为之站在廊外，不知道想什么。 梅心走下台阶问：“可要进去？” “让母亲和她聊，我去外面等世子。”张为之转身就走。 燕儿等张为之走远才垂眸在屋外候着。 卧室里，张太夫人想动一下，但半天没有抽出手来，竹心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太夫人彻底放弃，干脆闭上眼睛道：“我时日无多，想要个亲孙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为之？” 竹心回道：“张太夫人，这是你们张家的事，您作为他的母亲都劝不动，我这个外人，定国公世子的妾室如何能劝动？” 听到妾室二字，张太夫人猛地睁开眼，可惜，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沈竹心。 “当初你既然抛弃了我儿，为什么还要爱着他！都是你这个小蹄子！勾引我儿……” 后面难听的话，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瞬间，竹心庆幸没嫁过来。 看来当初张为之一拖再拖，非要考上举人才肯成亲，也并非是张为之的个人意思。 竹心甚至在想，太夫人安排谢氏收养梅心，是不是就是因为查到了张老太太是这个脾气。 “老太太还是更中意梅心姐姐吧。” “她不叫梅心！她是定国公府梁夫人的义女，梁世子的义姐！她叫梁沐春！”张老太太猛地抽出手来，“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儿！” 实在没有挨骂的习惯，竹心起身来：“你要是不救你儿子，你这会儿早就和他在黄泉路上相聚了！” 张太夫人又气又恼，偏生不得不承竹心的救命之恩，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竹心却已经走远。 梅心站在门外，很不好意思的道歉：“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的确不是这样的，有些固执，但总体看来，还是个病着靠族人接济的老太太。”竹心仔细回想了下，又摇摇头。 毕竟她也没有真正见过这个老太太，都是从信里，还有张为之这里了解的老太太。 梅心看到前院的婆子进来，便知道是梁沐祈过来了：“走吧，世子爷在等你。” 到了前院，竹心不仅看到了梁沐祈，还看到翟义夫妇。 双方见了礼，等张为之解释完，竹心才发现，翟义夫妇过来，居然是因为洛王的事情过来。 第315章 浅薄 这才多久，宁王这就坐不住了？ 翟义说了洛王病重的事，翟夫人则是说洛王身边的姬妾有些奇怪。 竹心看向梁沐祈，没记错的话，洛王这个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过于隐性。 “是太子动的手，不是宁王，那些姬妾是宁王送过去的，洛王压根没有碰。”梁沐祈一开口，便推翻了所有人的猜测。 翟义知道张为之查案厉害，所以才过来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梁沐祈不说，还碰到了沈竹心。 张为之若有所思：“洛王装病？” 梁沐祈点头：“嗯，我出宫时见过德妃娘娘，她来看陛下，走时和我说两句话，说洛王无心皇位，是她告诉我，太子要对洛王动手。” 沉吟片刻，翟义不明白：“将军怎么确定洛王无心王位？” 梁沐祈眉头越皱越紧，张为之抬眸：“洛王应该是真的无心皇位，以德妃的性子，若是她真的想替洛王争一争，河西郡王不可能上蹿下跳，宁王也不可能如此嚣张。” 翟义和妻子对视一眼，竹心眨眨眼，猜到了一种可能。 她记得四皇子是监国后封的洛王，哪怕是宁王，封地也距离京城至少五百里地远，洛王却近在咫尺。 难不成…… “翟兄放心，我会请示陛下，跟你去趟洛城。”张为之起身，准备送他们离开。 竹心想了下转身拉着梅心到了一边，和她说了妄儿遇到的问题。 梅心不懂：“你怎么还敢帮他？现在盯着他的人很多。” “这次跟着张大人一块去，你来办我更放心。”竹心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全部告诉梅心，毕竟她的心思放放在张为之的前途上。 张家不想站队，但张为之的根基浅薄，不站队永无出头之日，新帝登基，他若是没有从龙之功，便会成为边缘人物。 犹豫了会，梅心还是答应了。 跟着梁沐祈离开张家，竹心一上车来就小声追问：“洛王是不行还是好男风？” 梁沐祈把她的手从胳膊摔拿开：“你倒是聪明，这都能猜到。” 竹心转过来给他捏肩：“是哪种情况？” “洛王是天阉之人，但太子和宁王都以为他好男风，如今传出最小的皇子会是荣登大宝的人，太子和宁王无论如何都容不下他了。” “原来是这样。”竹心松了手，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只觉得洛王在以前是四皇子的时候就比旁人矮小，没想到还有这个病。 梁沐祈见她专心致志在思考洛王的问题，饶是再三告诫自己不要生气，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来张家干什么？那张太夫人不会还惦记着你吧？” 竹心眉眼一弯：“世子爷还吃醋呢！我这不是告诉了你吗？我要是心里有鬼，肯定偷偷摸摸的去。” “哼！”梁沐祈这一点还是知道的，他不想看见张为之，但张为之是中书侍郎，文臣里的地位仅次于陆太傅，两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见过了，他才发现，张为之也就那样，阴沉沉的，绝对不是竹心喜欢的类型。 纵使从前有几分情谊，如今他和竹心的女儿都有了，张为之已经彻底出局。 三言两句哄好了梁沐祈，马车就到了家里。 竹心下车来，发现梁沐祈也跟着下车：“你不去宫里了？” “洛王这个事，陛下很上心，我也要去趟暗中去趟洛城，翟义不找张为之，张为之也要去的。”梁沐祈跟着她进府。 梁沐祈要去洛城，竹心当晚亲自动手，做了一桌菜，专程候着梁沐祈从拙春院回来。 进了屋里，梁沐祈没有立刻坐下：“你想要什么？” 不等竹心开口，他直言道：“你不能去洛城，那地方现在可不安全。” “我知道不安全，这不是打算乔装去看看，我总感觉妄儿开店受阻里头，还有其他的缘由，你们有自己的差事，妄儿那边我去就行。”竹心牵着梁沐祈坐下。 这一顿饭，竹心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的说了她的想法。 包括妄儿有方法能极大降低书的成本这件事。 梁沐祈立刻听出不寻常来：“他印一本十页的话本只要三个铜板？” 竹心就知道他会有这个反应：“说到底还是和忘归姐姐有关系，书本成本低，那些启蒙的书便是寻常人家都能买得起，也是给普通百姓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嘛。” “可大楚供养不了这么多读书人，如今多少等待补缺的举人，一等就是大几年，有的没有关系，等了十几年的也有，而且民智一开，对君主的要求就更高。”梁沐祈思前想后，觉得竹心不能参与进去，“你和忘归不同，她手里有兵，陛下也罢，未来的皇帝也好，只要有需要用他的时候，都不会去动她的。” 梁沐祈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竹心还能说什么，但她也不打算就这么放弃。 洛城的分店一定要开起来。 天下有钱人何其多，普通百姓的生意也不容小觑，两个铜板便有读书的机会，但凡家里不是揭不开锅，都会让孩子试一试。 男孩都这般容易，女孩自然也会有机会。 洛城的事情，竹心不放心，便亲自去万雅书院接乐姐儿回来。 正好碰到了萧令柔，她望着竹心，颇为不解：“你也来接乐姐儿？” “是啊，有求于人当然要对乐姐儿好些。”竹心在院子里候着。 今天过来，竹心还抱着念姐儿，避免显得刻意。 崇德长公主亲自送乐姐儿出来，瞧见萧令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瞧见沈竹心，则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外。 乐姐儿不喜欢萧令柔，但和崇德长公主告辞，径直来到竹心面前：“沈姨娘带念姐儿过来看看书院吗？” 竹心笑着回道：“是呀，以后念姐儿也要来这里，先带她来接几次姐姐，见见世面。” 乐姐儿顿时挺直了身体：“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凝冰。”竹心喊了声，凝冰便拿了乐姐儿喜欢吃的甜口点心来。 一种只有半块，一共四种。 竹心压低声音道：“吃完再回去。” 第316章 摸透 乐姐儿赶紧捂住嘴，连连点头，跟着竹心上了马车。 吃完点心，竹心拿来小刷子和牙粉：“大姑娘仔细洗洗，这是我一个朋友教我的，吃糖吃甜食都没问题，吃完赶紧把牙齿刷干净就行，我给念儿妹妹试过，目前没有长蚜虫。” “真的吗？”乐姐儿接过来小刷子，沾了沾牙粉，“这和青盐柳枝有什么区别吗？这两个的味道我都不喜欢，不是太咸就是太涩。” 竹心想到妄儿教的，拿起另一个小刷子，沾上牙粉后再沾了水，咧嘴开始三面清洗牙齿。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乐姐儿可以试试。” 说着话的时候，竹心嘴里满是泡沫。 乐姐儿望着，连忙学起来，很快嘴里也是满是泡沫：“真没怪味……” 洗完牙齿，乐姐儿还对着掌心哈了气，带着点竹叶的清香，一点甜味都没有，嘴巴也有点干涩。 “这样娘就不会发现了。” 竹心看着她嘴里换得差不多的乳牙：“大姑娘可以把这套洗牙齿的带回去，和你娘说一声，你的牙齿也换得差不多了，没必要一点甜的都不吃。” 乐姐儿神情有些低落：“娘喜欢我听话，我不想让她生气。” “她也是担心你吃坏了牙齿，只要有解决办法，她不会生气的，大姑娘可以试试，若是你母亲生气，你就说我让你吃的，这样她就不会怪你的。” 竹心劝了两句，见乐姐儿还盯着小几上的甜点，便转身开始给她收拾洗牙齿的工具。 回府之后，竹心还在账房里对账，蔷薇就来了，请她去趟丹若院。 过去的路上，蔷薇说了丹若院的情况，郡主没有怪乐姐儿，乐姐儿很开心，正跟着母亲在学调香。 “少夫人早就该想开的。”竹心也没有说别的。 这么些年下来，郡主的性子，她还是摸透了几分。 竹心过来，兰心就带着乐姐儿下去，郡主免了她的礼数，直接问：“你有什么事情，不能找世子爷吗？” “我也不是没和世子爷说，他有他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聊不到一块去，便只能过来求一求郡主您。”竹心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说了天穹斋开分店受阻的事，也说了洛王在洛城那边的问题。 对宫里的事情，郡主是完全不想听，直接打断竹心：“世子的顾虑没有错，你这是为了像你一样的人？” 竹心点头：“若是家里的父兄都会识字，跟着一块长大的姐姐妹妹们，但凡聪明点的，有点心思的， 总能替自己争一争。” 郡主沉思片刻：“我替蔷薇相看的人家刚好也在洛城，过两天你们一块去，你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蔷薇会帮你的。” “多谢郡主！”竹心起身作揖，行了个大礼。 “这么客气做什么，刚好你看人准，帮我盯一下蔷薇的未婚夫，若是不行，我再替她重新找。”郡主赶紧起身扶竹心起来。 各有所求，那就更好了。 离开前，竹心听到菡萏进来，说萧令柔求见。 郡主沉默了会道：“请她进来吧。” 萧令柔进来，正好和竹心错身而过。 没几天中旬过去，梁沐祈和张为之都出发去了洛城，竹心也拿到了身份路引，乔装一番跟着蔷薇去了洛城。 比起竹心的忙碌来，蔷薇一路上都在发呆。 到了洛城，竹心直接叫车夫先去蔷薇未婚夫家，蔷薇这才如梦初醒，急急道：“去他家干什么？先办你的事情呀！” “我的事情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先办你的事情。”竹心拉住蔷薇的手，安抚道，“你别担心，咱们要在这里待几天，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再说。” 蔷薇似乎认命了：“行吧。” 两人到了后，竹心直接敲门，开门是个小丫头，她不认识竹心：“你是谁呀？” 随即她认出了竹心身后的蔷薇：“是蔷薇姐姐！娘！蔷薇姐姐来了！” 小丫头松手，转头跑进了屋里。 喝了大半个时辰的茶，蔷薇的未婚夫李永才匆匆赶回来。 他是替郡主管理洛城的布庄和粮店的新管事，接替的是他爹的差事。 长相周正，挺会说话，除了皮肤有些黑，整体看下来是个实在人。 又坐了会，竹心便告辞离开，蔷薇和李永的母亲和妹妹说了会话，便也跟着出门来。 竹心发现李永对洛城很熟悉，从上到下的那种熟悉，便打听下近来民间有关洛王的传闻。 李永沉吟了会道：“最近关于洛王的消息，的确多了起来，我留心查过，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放消息的。” “原来是这样。”竹心带着蔷薇去了天穹斋的分店，大门还是关着的。 她去敲门，妄儿亲自开的门，蔷薇是第一次瞧见这个传说中的妄儿，顿时睁大了眼睛。 妄儿甩了甩袖子：“进来吧，等会还有客人来呢。” 竹心拉着蔷薇上二楼去，迎面遇到了张为之。 双方对视了会，张为之率先拱手作揖：“沈老板。” “张大人。”竹心回礼。 蔷薇瞧着，总感觉怪怪的，妄儿招呼：“既然都来了， 都进来吧。” 几人进屋后，妄儿直接铺开洛城的舆图，指着洛王府道：“现在的问题就杵在这里，洛王不肯松口，我都说了帮他，他也不愿意松松手让我开店。” 他看了眼张为之，最后是还是问竹心：“梁将军你也劝不动，所以我答应了另一个人的要求，他说要给引荐一个人，能说服洛王帮我。” “你的客人不是张大人吗？”竹心这才反应过来，妄儿的客人另有其人。 “张大人本来就在帮我，他是我的再生父母，哪是什么客人。”妄儿坐下，打量着蔷薇，“她是嘉淑郡主的人？真的能帮我们？” 蔷薇终于恢复了些精神，紧皱眉头：“我既然过来，自然能帮你，不过开一个书店而已，郡主的面子，谁敢不给。” 话刚说完，妄儿忽然起身：“客人来了！我先下去瞧瞧，看他要引荐的人是谁，你们先在这里等会。” 第317章 急功 妄儿走之后，屋里莫名安静，张为之一边给竹心倒茶，一边说起了洛王府的事。 “梁将军想借刀挫一挫宁王的锐气，洛王不同意，坚持不肯参与夺嫡之争，说这是德妃娘娘的意思。” 竹心接过他的茶盏：“要我说，六皇子都折了进去，就该借用洛王这件事，直接对付太子，宁王本身问题就很多，迟早要出事，梁将军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蔷薇知道竹心厉害，世子也好，郡主也罢，有什么大事不是和兰心商量，就是和竹心商量。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竹心居然和张为之这么熟？ 不可能是因为梅心的缘故。 疑惑中，妄儿敲门进来，脸色不太好，望着竹心道：“沈老板，我的客人点名要见你。” 张为之猜到了是谁，给了竹心一个眼神。 竹心惊诧：“不会吧……你怎么——” 余光瞧见蔷薇在打量自己和张为之，便收敛神色，跟着妄儿去了隔壁的隔壁。 门一推开，小五和戚辛坐在里面。 “姐姐！” 小五起身来，又看了眼戚辛，这才坐下。 有段时日不见，小五越来越像皇子了。 深吸一口气，竹心抬脚进去，给小五作揖：“见过五殿下。” “嗯，姐姐免礼。”小五抬手。 戚辛跟着起身，给竹心见礼：“见过沈姨娘。” 竹心走过去坐下：“我可不敢当，戚先生来找妄儿，有何事相求？” “自然是希望走妄儿的门路，带五殿下去见洛王殿下，太子动了杀心，下一个就是河西郡王，如果再不确认五殿下的身份，想要回去就很难了。” 其实戚辛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梁沐祈暂时不是和她一条心，他忠君顾家，而她想要的定国公府给不了。 斟酌片刻，竹心抬眼道：“戚先生大可以放心，河西郡王妃固然不喜欢河西郡王，但有人想要她丈夫的命，还要问她同不同意。” 戚辛回忆了下：“你说的是谢家那个最出色的丫头？” “所以戚先生不过想趁机，利用洛王，让梁沐祈发现五殿下还活着，给五殿下的将来铺路。” 竹心点破戚辛的心思，转头看向小五：“我是我，梁沐祈是梁沐祈，我救你，从来没想过功劳要算在梁沐祈头上，你明白吗？” 小五急了，立时起身拉住竹心的胳膊：“姐姐！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会混淆这个的，是你冒险救的我，不是梁将军！” 发现竹心还是没有笑，小五转头对戚辛道：“先生！我说过了！姐姐是姐姐！她是梁将军的妾室又如何！她是她，梁将军是梁将军！姐姐又不会永远是梁将军的妾室！” 戚辛看到五皇子的反应，怔了好半天。 妄儿都目瞪口呆，忍不住想要鼓掌，论拿捏人心，他远不如沈竹心。 五皇子年纪不算小，实岁八岁，年底满九岁，他也见过两次，不是河西郡王和太子那种蠢货。 居然这么听沈竹心的话！ “厉害。”妄儿悄悄给竹心竖起大拇指。 竹心白了他一眼，扶着小五坐自己身边，望着对面的戚辛道：“你想要联手妄儿，但你有没有想过，梁沐祈很忌惮妄儿。” 妄儿侧目看过来：“他忌惮我干什么？我一个小商人，挣点小钱，又不是和他抢女人！” 没理会妄儿的插话，竹心认真给戚辛分析：“戚先生，您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瞒着定国公府救五殿下，自然是因为定国公府不看好五殿下。 若是当初在林苑，梁沐祈就救了五殿下，定国公府可能还会选择他。可如今，韵儿表姐是河西郡王，定国公府为什么要选五皇子？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戚先生博学多才，见识广，眼光长，应该比我明白。妄儿开书店，想破除世家和寒门的垄断，让寻常百姓也有翻身的机会。 只是这么点小事，等寻常百姓翻身，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差不多也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但他看到了寒门和底层百姓对世家的冲击，所以他拒绝帮妄儿。” “哼！”妄儿冷笑。 戚辛没有说话，竹心继续道：“你选了我，后来发现我可代表不了定国公府，所以现在想走梁沐祈的门路。 他是不够聪明，读书也不太多，但他有一点，能保家卫国，能接替定国公的担子，甚至因为他性子太直这个缺点，成了皇帝的心腹。 你能搞定陆太傅，也能搞定崔先生，依仗的是他们对你的敬佩。妄儿不一样，他是忘归姐姐的人——” “就是就是！”妄儿得意的扬起下巴。 竹心埃顿了顿：“忘归姐姐和我不一样，我逃不掉，但她能。你或许会以为，她拿到了兵权，将来定要靠新皇的支持。 若是她不愿意臣服，你肯定在想，她女儿身的把柄便可以用上。可你根本没想过的是，忘归姐姐她去边疆，是因为她不愿做妾，更是因为她不愿意成为一个没用的人。 你走妄儿的门路，无非是因为忘归姐姐拒绝了你，你才着急的想要笼络另一个拥有重兵的人。戚先生，你不会要用我救了五殿下，来逼梁将军吧？” 小五着急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竹心没有理会他，说得也很明白：“梁沐祈是喜欢我，我在他心里也有一定的位置，但他到底是打过几场胜仗的将军，又经历了你们多次的刺杀，踩过你们无数个陷阱，还能揣摩帝心。 整个定国公府上下替他开出来的一条路，中间牺牲了多少人，太夫人也好，定国公你也瞧见了，谢氏和谢家，想必您也清楚。 更不用说，娶郡主，纳徐氏姚氏，我和兰心也是太夫人的安排，我们每个人对梁沐祈而言，都有用，这才成就了今天的他。 他不是从前那个纨绔了，您没有发现，现在朝堂上下的人，更多都是叫他梁将军，而不是梁世子吗？他什么都明白，这样的他，你觉得我能比定国公府上下所有人更重要？” 戚辛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是我急功近利了。” 第318章 父子 终于争取到了戚辛的短暂信任，竹心转头安抚小五，叮嘱他好好读书，别的不用想太多。 小五靠在竹心怀里，拿了个檀香木雕的小老鼠给她：“姐姐，你把这个带给念姐儿，一定要说清楚是我送的。” 竹心望着手里的木雕，木头是极好的，雕工却有些粗糙，不过对小五这样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会跟念姐儿说的。”竹心摸摸他的头，想了下又问，“你是不是打算每年送她一个？” 小五点头，神情有些委屈：“我知道姐姐会记得我，但我怕念姐儿忘了我。” “别怕，等她以后读书了， 你再见他，她不会忘记你的。”竹心安慰着小五，心里想的却是，念姐儿这性子，再过两年，说不定还真忘了他。 牵着小五去桌边坐下，竹心看向沉思的戚辛：“我知道先生很着急，但请您先别急，皇帝一时半会驾崩不了，毕竟祸害遗千年，他能容忍妄儿，未必就不是他的谋算。” 又看向性子明显有些内敛的小五，竹心提了个建议：“书要读，骑射也要跟上，哪怕是当皇帝，身体好才能坐得久远。” 戚辛回神应下：“沈姑娘放心，我会安排的，你也不是第一个提这个的人。” 犹豫了会，竹心又说了句：“我知道先生曾经有过一个爱妻，她病逝后您一直没有再娶，您没有孩子，教过很多学生，收过很多弟子，他们都对您恭敬有加。 只是五殿下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也很敬重您，知道很多人为了他牺牲了性命，筹谋了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把他当做您自己的孩子来教养，而不是五殿下。 目前而言，你们不是君臣，还远不到君臣的地步，既要外出联系骑射，又要隐藏身份，师生若不像师生，岂不是惹人怀疑。” 戚辛看向五皇子，良久才回神，他下意识想起身，想到了竹心的话，便坐着对小五伸出手：“你可以愿意当我的孩子？” 小五有些紧张，下意识看向竹心，见姐姐点头，他才怯怯起身，握住了戚辛的手，然后跪下：“爹，孩儿愿意。” 戚辛向来情绪稳定，此时此刻竟然落下来两滴眼泪来，抓住小五的手激动不已，最后把小五抱进了怀里。 待二人情绪平息，竹心稍微放心，这样一来，小五哪怕争皇位失败，戚辛拼死也会保他一条性命。 理智的人很少动情，一旦动情，便是情比金坚。 他愿意让步，竹心自然也愿意让步。 “先生既然带着小五来了，梁沐祈可以不见，去见一面洛王，还是很有必要的，妄儿和忘归姐姐这边，只要小五将来是个明君，他们自然站在小五这边。” 戚辛缓缓抬起头，知道他若是没有答应竹心，她定不会说这番话。 罢了，这个孩子自幼命运多舛，慢慢筹谋便是。 比起竹心的安排来，戚辛的安排明显更为周密，洛王为人本就谨慎，被太子这么一动手，早已经草木皆兵。 留下妄儿和戚辛他们详聊，竹心回到了蔷薇和张为之这边。 蔷薇站着，张为之坐着，瞧着像是竹心走后，一句话没说的样子。 “你回来了，到底是什么客人，还要非要见你？”蔷薇也不是真的想打听，就是感觉和张为之坐在一块，压力好大。 “小五的爹。”竹心没有说谎，想到戚辛的安排，拍拍蔷薇的手，“你先去洛王府看望，若是碰见世子爷，你就如实说来。” “世子爷不是不让你帮妄儿吗？我要是实话告诉他，岂不是连累你办不成事？”蔷薇摇头。 竹心却是知道自己来这里，迟早会被梁沐祈发现：“你放心，他不会无故迁怒你和郡主的，他愿不愿意都行。” 反正他们已经和妄儿商量好，这次来洛城的目的是为了让洛王发现小五的踪迹。 铺子开业的时候，可以往后推。 蔷薇想了下：“好吧，那你自己多准备下，看看怎么哄一哄世子，他生气起来，乐姐儿都害怕呢。” 竹心眨眨眼，梁沐祈在丹若院发过火？还是当着乐姐儿的面？ 等蔷薇走后，张为之起身问：“是先生来了？你说服他了？” “不说服他的话，我怎么敢冒险让蔷薇去洛王府，梁沐祈有他的想法，小五并不是他最好的选择，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你和他都说了，皇帝的身子好得很呢，要我说，他这样的人，至少还能活个十年。” 走到窗户边，竹心拉开以一条缝，见蔷薇上了马车，并没有往洛王府的方向去，而是往未婚夫李永家去了。 张为之走过来：“她倒是忠心，郡主交代的事情，永远放在第一位。” 合上窗户，竹心转身望着他，忽然发现张为之靠得自己极近，不由后退两步，却碰到了条桌。 “小心。”张为之伸手虚虚一扶。 妄儿便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你们这个办法太冒险……险，险了。” 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来，另一只脚却迟迟未动，视线从在两人之间的游移。 张为之淡定的收回手，往门外走去：“冒险也要试试，陛下这会儿刚好想起五皇子来，心里的愧疚正浓，至少也要让他知道，五皇子还活着。” 妄儿挡在门口，压低声音调侃：“你还没放弃呢？要是让梁沐祈知道，你明天就要横着出门了。” “整个定国公府都在他肩上，他不会鲁莽的。”张为之说完，客气问道，“可以让我出去了吗？” “当然！”妄儿立刻让开路。 等张为之走远，妄儿马上跑到竹心面前来，暧昧的问：“你这是要为了那位殿下出卖色相了？” 竹心白了他一眼：“我这蒲柳之姿，寻常人可看不上。” 妄儿追在她身后问：“张大人不是寻常人，你也不是啊，要我说张为之能守身如玉到今天，压根就没有放弃过你，我只是好奇，他怎么突然充满了……自信？” 第319章 脾气 想到今日说的话，竹心眯了眯眼：“大概是知道梁沐祈和我不是一条心吧？所以他觉得自己有了机会。” “这家伙还真是……”妄儿啧啧。 “我对有妇之夫没有兴趣，你说小五真能登基的话，能不能封我当公主？毕竟救他一命，也算是他的义姐？”竹心想到那天送乐姐儿出来的崇德长公主，便动了心思。 万雅书院能办起来，崇德长公主功不可没，她拿到了皇帝的手谕，文武百官，无人敢弹劾。 太子和宁王反而愈发对她恭敬。 妄儿睁大眼：“你还真有野心！居然想当公主！难道你看到崇德长公主这么风光，才救的五殿下？” 竹心回过神来，解释道：“我最开始只是想离开定国公府而已，我可以不嫁人，但不能一辈子为妾。” 从忘归开始，到后来的步光，现在的戚辛，她一步步发现，原来人可以换一种活法，至少为自己搏一搏。 赢也好，输也罢，她有了念姐儿，哪怕将来她和梁沐祈相看两厌，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自己也能去庄子上养老。 徐氏都能容忍，梁沐祈没道理容忍不了她。 何况，她还有文彬这个后手，漕帮的信物也在她这里。 “忘归姐姐很多次都说，如果你跟着她离开了京城，也去了庭州，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来，姐姐心里一直很愧疚，如果不是你留下拖着，她也走不了。” 妄儿的神情很认真：“所以，我来京城，是来帮你的。姐姐放心不下你，你想帮小五皇子，那就帮五皇子咯。” 入夜时分，竹心没等来梁沐祈，便决定叫上蔷薇一块去洛王府。 蔷薇拉住她的手：“世子肯定有事绊住了，我已经和李永商量好了，他会拿郡主的名刺去找洛王府的大管事……” 竹心却很坚定：“总是要去洛王府走一趟，不如现在就拿着郡主的名刺过去。” “世子还在洛王府里！”蔷薇觉得竹心脑子坏了，“你别和世子置气，他有正事。” “走吧。”竹心转身出门上了马车。 迫于无奈，蔷薇只好上车去，递了名刺，见到了洛王的大管事。 既然是来办事的，竹心直接送上厚礼，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王府大管事望着竹心，又看看蔷薇，想起在后院的梁将军，犹豫着道：“开个铺子而已，这件事倒是不难，只是你家夫人明明可以请梁将军帮忙的……” 竹心笑着道：“这种小事哪里需要我家将军出面，我们也只是来见见大管事，洛王殿下还在病中，我们岂敢打扰，所以才来找的您。” 踌躇了几瞬，大管事点头应下， 一个书店分号而已，倒也不是难事。 等竹心她们走后，大管事打开礼盒，居然是各种珍稀药材，有几味药还是洛王能用上的。 明显是有备而来。 大管事不再犹豫，带着药材去找洛王。 听完心腹的禀报，洛王咳嗽两声，沉思了会问道：“这个沈姨娘很受梁将军的宠爱？” “是。”大管事回完，又详细解释，“定国公府的公产都交给了这位沈姨娘打理，奴婢还听说，梁将军回府，也是歇在这位沈姨娘院子里。” 洛王笑了笑：“既然这般受宠，今日梁将军为何只字不提，这个沈氏却要拿着当家主母的名刺来府里找你？传言啊，不可信。” 大管事疑惑：“殿下要回绝她？” “自然不是。”洛王揭开床帘，目光沉沉的望着大管事，“早就听说梁将军和嘉淑郡主离心，如今看来，当真如此，听闻二皇兄送给梁将军的舞姬住在梁将军的书房？” “是，不过嘉淑郡主的妹妹也住在那。”大管事发现，自己怎么猜不到主子的想法了？ “萧令柔可不是嘉淑的妹妹，我这边已经得到消息，萧令柔搬去了后院，和嘉淑住在一起，看来二皇兄也不肯放过我，母妃叫我隐忍，我还要怎么隐忍，太子和宁王都想要除掉我！” 洛王说完，吩咐下去：“以后这位沈氏有要所求，你直接帮她便是。” 第日清早，竹心收到了王府大管事的回信，语气客气了不少。 竹心转身去隔壁敲门，小五过来开门：“姐姐？” 她看了眼屋里：“你爹呢？” “他让我多睡会，先去找张大人了。”小五牵着竹心进来，“姐姐可以在这里等他，再过半个时辰，他就要回来了。” 趁着这个时间，竹心仔细问了小五对洛王的印象。 在小五眼里，洛王十分和善，不争不抢，和他母亲德妃一样，哪怕受了皇帝的夸奖，也是宠辱不惊的样子。 小五很喜欢洛王，至少从前是。 太后过世时，竹心也短暂的接触过洛王，只觉得那孩子的脸上仿佛套着一层纸壳，很假，但外人很难窥探到他的内心。 昨天她用郡主的名刺表明自己的立场，并非能左右梁沐祈的决定，反而和梁沐祈有二心。 今天他就派人送信来，表示愿意全力相助。 呵！真有意思。 看来在生死面前，这个洛王还是几分脾气的。 有脾气那就好办。 不举之症宠幸不了女人，便不会有子嗣，对小五也没有威胁。 戚辛和妄儿回来时，竹心立刻起身：“今天我们就带小五去马场学骑马吧，听说洛城最肥美的马场便是洛王名下的，我给洛王的大管事写封信去。” “怎么这么着急？”妄儿不明白，看到竹心手里捏着一封信，快步进屋来，打开一看，“好家伙！你昨天去说了什么，他对梁沐祈都没这么客气呢。”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何况洛王殿下，他再不济也是陛下的亲儿子，封地就在京城旁边，陛下对他有亏欠，也是真心想帮扶的。” 竹心说了昨晚见王府大管事的经过，又叫妄儿把信给戚辛看。 戚辛看完：“我们不一路过去？”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个办法能让梁沐祈注意不到你们，只注意到我，至于你们怎么让洛王发现，先生应该有办法的。”竹心意味深长的道。 第320章 资格 毕竟在小五这个没有母妃的选择前面，还有个生母是德妃的洛王。 争不了皇位，却也是个关键人物。 有了王府大管事的令牌，竹心和蔷薇很顺利的进了马场。 得知竹心要见翟夫人，蔷薇总感觉怪怪的，明明洛王府已经答应帮忙，还要走翟大人的门路干什么吗？ 翟夫人是带着丈夫翟义一块来的，一同来的还有张为之，心里的疑云顿时散开了些。 竹心给翟夫人送了厚礼，聊了会翟夫人便去了丈夫那边转达。 翟义回头时，张为之正好过来：“今天天气不错。” “为之这是……”翟义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他震惊于张为之怎么敢单独走过去的，若是被梁将军得知，后果他不敢想。 他要过去劝两句，被翟夫人拉住，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沈氏是来找我和你的？人家就是冲着张大人来的，他们曾经是什么关系，我们管不着。 铺子的事情，既然过了洛王府的明路，咱们好好关照便是，旁的，咱们没能力管，张大人能走到中书省去，比你，比范大人都聪明，总之，就是别管。” 竹心转身问蔷薇：“你想骑马吗？” “我不会，你现在就要骑马？”蔷薇回了她的话，移动视线落在了张为之身上。 张为之已经牵了两匹狮子骢过来：“这是陛下送给洛王殿下的宝马，我借了过来。” 挑了稍微温顺些的母马，竹心翻身上马，对蔷薇道：“麻烦你在这里等等，我很快就回来的。” 蔷薇欲言又止，张为之已经跟着上马，一夹马肚，跟着竹心去了跑远。 几圈下来，竹心渐渐熟悉，速度反而慢下来，和张为之并肩骑着马。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清楚，我和梁沐祈纵然有些分歧，但如今我和念姐儿都是沾了他的光，念姐儿也姓梁，哪怕将来我带走了她，她还是梁沐祈的女儿。” “我并不奢求这些，只是在想，梁沐祈能给你的，我如今也能，他不能给的，我还能！只希望你能轻松些。” 张为之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像极了当年他还卧病在床的时候，承诺竹心要娶她的语气。 勒住缰绳，马儿停下来，竹心侧首望着他：“你这又是何必，梅心才是你的妻子，你应该好好待她。” 张为之迎上她的目光：“她如今想要的， 我都能给，你想要的，梁沐祈给不了，我可以给。” 电光火石之间，竹心陡然明白过来：“戚先生和陆太傅能搭上线，是你在中间游说的！而不是你因为陆太傅的提携之恩，才选择小五的！” “你带五殿下回京的那天，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梁沐祈连正妻之位都给不了你，我可以让你成为下一个崇德长公主！”张为之双眸犹如深渊，叫竹心不敢直视。 她低下头，自嘲笑道：“你这算什么，算是你食言给我的补偿？” 张为之听到远处的马蹄声，看见了梁沐祈的身影，哑然失笑：“我没有资格。” 梁沐祈到达两人身边，几乎是贴着张为之的马停下的，马蹄高高扬起，一副要踢人的模样。 好在张为之的马是狮子骢，他牵着马后退两步，挽着缰绳抬手：“梁将军，下官先走一步。” 望着他的背影，梁沐祈一言不发，直到发现竹心也在看张为之，才骤然下马，翻身坐在竹心身后，握住她的双手，骑着马和张为之背道而驰。 梁沐祈狠狠地咬住竹心的耳朵，痛得竹心一激灵回了神，却继续保持着沉默。 竹心知道张为之想做什么，她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帮助。 “你为什么要见他？就因为我不帮你搞定铺子的事情？”梁沐祈发现竹心只是侧了侧头，不怒不嗔，一副怅然的模样，愈发叫他心慌。 “世子爷多虑了，我是找翟夫人，他随着翟义来的。”竹心侧目，看到梁沐祈眼底布满血丝，惶恐不安的情绪怎么都藏不住。 梁沐祈低头轻轻咬住竹心的侧边脖颈，不敢用力，只能用力吸着，激得竹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腾出一只手，紧紧搂着竹心的腰，渐渐的，大手往上。 竹心惊诧按住他：“梁沐祈！别发疯！你还在孝期！这里还是外面。” 左右看了眼，并没有人关注他们，竹心却提不起情绪，懒得哄梁沐祈：“等你出了孝期，我夜夜要我都成，现场绝对不行。” 梁沐祈勒停狮子骢，双手紧紧把竹心压进怀里，声音微微发颤：“你根本就没有在意我！” 竹心扭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梁沐祈，我选了你，就是放弃了他，你不信他，难道还不信？我从来不骗人。” “沈竹心！你只能是我的！”梁沐祈钳住她的腰，将竹心转了个方向，压根不给竹心解释的机会，凶狠的吻下去，长驱直入，汲取着她的气息。 很快，竹心感觉到了窒息，身体却被梁沐祈死死钳住，脸色涨红发紫。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娘和姐姐。 强烈的求生欲终于迫使竹心抽出一只手来，照着梁沐祈腰间的旧伤捶上去。 剧痛终于让梁沐祈有一丝清醒，竹心趁热打铁，直接推他下马。 噗通！ 梁沐祈摔在地上，不远处的苍官和王府大管事赶紧快马加鞭。 竹心弯着腰，扶着马鞍，大口大口的喘息。 她转头敛容，平静望着梁沐祈：“你冷静下，我答应过你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 苍官赶紧翻身下马，要扶主子起来，梁沐祈却推开他的手翻过身，四平八仰的躺着，望着湛蓝的天空，喃喃道：“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王府大管事满头冷汗，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原来还以为这个沈氏不受宠，现在看来，是这个沈氏压根不在意梁将军的偏宠。 哪有为人妾室，两拳打翻自家主君的！ “世子爷，您也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下，逼，逼迫竹心姐的。”苍官实在看不下去，萧盛提醒，“这里是洛王的马场，您还孝期里呢。” 第321章 重病 梁沐祈抬起双手，捂住脸：“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心里根本没有我，她一点都不在意我，她心里只有张为之，只有张为之……” 王府大管事恨不得转身就走，老天爷，他怎么听到了这种事！早知道就戳瞎双眼，戳聋双耳的。 害！他就不敢跟过来的！ 回到了蔷薇这边，竹心翻身下马，冷着脸把狮子骢交给马夫，叫上蔷薇回京去。 蔷薇追在她身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世子又在闹什么？” 竹心骤然停下，转身指着自己红肿的唇：“你看清楚点！是他发疯！如果我不揍他，你觉得回京之后，倒霉是的我，还是他？我可不想和女儿分开！谁也不能分开我和念姐儿！” 蔷薇从未见过这样的竹心，生气到了极致，是骇人的冷静，叫她不敢再说话。 上了马车后，竹心闭上了眼睛，道：“当初是我救了张为之，不是梅心。” “什么！”蔷薇睁大眼睛，怔怔望着竹心的脸，心里涌起了滔天巨浪。 这岂不是说……原本应该嫁给张为之的，是竹心！ 难怪郡主很多次都说，觉得竹心不是那么在意世子爷，居然是真的！ 竹心睁开眼，转头看向她：“我既然给梁沐祈生了孩子，那就说明我放弃了他，蔷薇，你明白吗？我和张为之不可能，张为之也觉得我和他不可能，只有梁沐祈还在怀疑我。” 再次闭上眼睛，竹心的眼角落下两滴泪来。 “我救了张为之，但梁沐祈曾经救了我，我也想过，试过，让自己安心，留在梁沐祈身边，但我做不到，我总是在想，凭什么我沈竹心这辈子一定要给人做妾。” 蔷薇的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竹心的眼泪，是因为张为之而流，还是为世子而流，或者说，是为了她自己…… 拿出自己的手帕，蔷薇给竹心擦干净眼泪：“这就是命，我们上来就是奴婢，能碰上郡主这样的主母，世子这样的主君，已经够幸运了。” 竹心缓缓睁开眼，嘴角微勾：“幸运？我不信这个，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定国公府的，太夫人对我和姐姐的恩情，姐姐用了命还了，我也给梁沐祈生了个女儿，做到这样，已经还够了。” 蔷薇想说点什么，竹心抬手摸摸她的脸：“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至少郡主是真心待你们的，而你们也不曾生出怨怼。” 竹心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太夫人和夫人，世子没有真心？她早就生出了怨怼？ 回京之后，竹心回到了葳蕤堂，生了一场病，断断续续的好，又断断续续的病，直到新年伊始。 梁沐祈进屋来时，竹心正压着嗓音教念姐儿认字。 他从未见过竹心这么瘦弱，仿佛一张脆弱的金纸，风一吹就会碎。 “娘，我记下了，你不要说话了，小心身体，念儿还等着娘教我学骑马呢。”念姐儿这两个多月里，特别乖巧。 竹心稍微安心，望着越来越像梁沐祈的女儿，又觉得窒息，扶着燕儿回去床上躺下，吩咐凝冰带念姐儿去给嫡母和乐姐儿请安。 念姐儿咬着下唇，憋着眼睛里的泪水走出来，看见了两个多月没有见到的父亲，她跑上去捶着梁沐祈的腿。 “都怪你，都怪你，娘病了，蔷薇姐姐说是你害娘亲生病的！我讨厌你！你走开！不要来我们这里！” 凝冰完全拉不住念姐儿，只能任由念姐儿吵闹。 好在燕儿出来，福身请道：“世子爷，姨娘请您进去。” “她……愿意见我？”梁沐祈的攥紧掌心，见燕儿点头，下意识摸了摸胡子，“我，我，我这就去洗把脸。” 半个时辰后，梁沐祈洗漱更衣，打扮得干干净净，忐忑不安的进了卧室。 竹心似乎睡着了，眉心还蹙着，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手腕抖了下。 梁沐祈悄然坐在床边，想伸手又不敢伸手，还是竹心又抖了下，碰到了梁沐祈的手，才睁眼醒来。 看到梁沐祈的神色，比她想象的要憔悴很多，哪怕是特意洗漱刮干净了胡茬，还换了套鲜亮的衣裳，也遮不住他眼底的青黑。 “妾身给世子爷……”竹心挣扎着要起来，被梁沐祈按住。 他不停摇头，抓着竹心的双手，抵在自己额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都是我的错。”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被褥上，洇湿出两团墨色。 竹心躺在床上，艰难的呼吸着：“是我的错，不是世子爷的错，前两次世子爷要见我，我不该不见的，我的病怕是好不了，希望世子爷能看到我伺候过您一场的份上，好好照顾念姐儿，我……咳，咳咳！” 一口血吐出来，落在枕头上，顿时染红了绣着西湖柳月的枕巾。 燕儿连忙拿来汤药，急急道：“世子爷，姨娘真的知错了， 您不要怪她，她和张大人是清白的。” 梁沐祈根本没有听到燕儿的话，直直望着竹心吐出来的血，刺目的红，犹如一把匕首，骤然扎进了他的心脏。 不是说只是普通风寒，怎么会吐血？！ 这不对！竹心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流霜！流霜！去！请黄——不！请谷御医来！”梁沐祈紧紧抓住竹心的手，几乎要不能呼吸。 他不在家的这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乐姐儿病了，三哥儿病了， 竹心居然也病得这么严重！ 流霜进来一瞧，躬身回道：“世子，夫人和惠姨娘还在查，谷御医来看过，说……” 她看了眼竹心，见竹心摇头，便停顿下来。 梁沐祈森森侧目：“你是谁的人？” “奴婢是世子的人。”流霜颔首，一五一十的交代道，“上个月月初，惠姨娘就发现沈姨娘的药出了问题，后来沈姨娘的药就一直在松鹤堂的小厨房煎熬。 后来乐姐儿病了，夫人察觉出不对来，立刻请了御医来，发现乐姐儿，还有过了两天才跟着病的三哥儿，并不是病，而是中毒。” 第322章 荣辱 深吸一口气，梁沐祈反而冷静下来，笑了声：“中毒？” 他目光幽深的望着流霜：“你说，乐儿和三哥儿都是中毒？在竹心生病的时候，他们就这么轻易的中了毒？” 流霜头垂得很低，她能猜到是谁，但没有证据。 “世子。”竹心拉了拉梁沐祈的袖子，“燕儿刚刚确定了人证物证，只是她只能确定对我动手的是桃夭，乐姐儿和三哥儿的事，世子何不给姚姨娘一个机会。” 梁沐祈回过头来，目不转睛的望着竹心很久才道：“好。” 神经紧绷的流霜松了口气，悄悄抬起头来，看见世子抬手抚着沈姨娘苍白的小脸：“我以后永远相信你。” 竹心抬手覆在梁沐祈的手背上：“那我以后也永远相信你。” 屏退燕儿和流霜，梁沐祈神色凝重道：“五皇子可能还活着，陛下因为这件事，日夜做噩梦，褚御医都被叫了回来，开了药但不敢下猛药，妄儿他……最迟后日进宫去，我会帮他的。” “妄儿很聪明，你要以自己为重。”竹心握紧梁沐祈的手，“我和念儿的荣辱休戚，全都维系在你身上。” 梁沐祈不禁轻笑，揉了揉竹心的小脸：“放心，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目送他离开，竹心缓缓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天黑后，燕儿进来禀报：“姚姨娘求见。” 竹心装起信笺，塞进床上的抽屉里。 姚氏进来便跪在竹心面前：“多谢沈姐姐成全，我定全力相助姐姐熟悉漕帮。” “你也不必谢我，我们也是各取所需，毕竟谷御医和夫人都对乐姐儿和三哥儿的毒束手无策，殷老板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是见过这个毒的，既然决定要动手，那就不能客气！” 竹心转头看向被燕儿扶起来的姚氏：“夫人和惠姨娘并非不知道是谁，只是没有证据，她嫁来定国公府本来就心怀不轨。 上次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夫人已经放过她一马，这次她对乐姐儿动手，自绝生路，别怪我们不给她活路，证据，是给下位者看的，而不是给上位者看的。” 姚氏怔怔望着竹心风轻云淡的脸，她不太明白，竹心说的下位者是谁，上位者又是谁？只觉得心里一阵害怕。 离开葳蕤堂后，姚氏拢了拢白狐裘，忽然驻足，吩咐心腹池妈妈：“我记得沈姨娘喜欢颜色鲜亮的衣裳，表哥说她得了两张上好的红狐皮子，艳丽如血，今天你便亲自出门一趟，叫他制成红狐裘送来。” 池妈妈惊讶：“这不是您给乐姐儿寻的吗？” “如今帮我们是沈姨娘，夫人和郡主都不敢做的事，她敢！我们也该换个靠山了。”姚氏迎着寒风，快步往自己院子赶去。 她的流儿也中毒了。 正月初七，竹心身体好了不少，带着念姐儿在屋里学习雕刻。 念姐儿拿着小刀当着剑挥舞，完全没有雕刻的心思。 “娘！你看！我厉不厉害！”念姐儿刷刷两下往前刺去。 燕儿和凝冰看得心惊胆战，竹心却不太在意，笑着点头：“厉害厉害，我的念儿最厉害。” 受到了鼓舞，念姐儿开始转圈挥舞，还有模有样的比划着招式。 竹心忽然停下，望着女儿越来越兴奋的模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念姐儿不会随了梁沐祈，不爱读书爱刀枪吧。 强如忘归姐姐，也是女扮男装统领了的千军万马，念姐儿将来能进军营吗？ 沉思半晌，竹心想到了小五，看来她必须全力扶持小五登基，在念姐儿长大成人之前，想办法弄出些女官来，这样念姐儿将来的路也好走些，不必拘泥在深宅后院。 念姐儿挥舞累了，满头大汗的放下小刀，坐在竹心面前的小凳子上，接过凝冰递过来的温水，一口气喝完了。 从前她最讨厌没有味道的搬水，这次却一言都没有抱怨，还讨好的过来给竹心捶腿：“娘，我想要一把剑。” 竹心蹙眉，这孩子…… 念姐儿抱着竹心的腿祈求：“娘！木剑也行，我不想每天认字，也不想写字，我还这么小呢。” “你三哥哥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写好几个字了，难道不怕跟不上你三哥哥？”竹心放下手里的木球，抱起念姐儿，“木剑可以给你，但识字练字拿笔也不能落下。” 犹豫了好久，念姐儿还是同意了：“好，那娘要说到做到，我们拉钩。” 竹心刮了下女儿的鼻子，正要放她下来，梁沐祈从门外走进来。 “姚氏已经查出了凶手。” 第323章 留下 “她办事还挺利索，难怪能得你的信任。”竹心放下念姐儿，吩咐燕儿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梁沐祈走过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怎么做起了这个？是因为念儿要木剑吗？我给他雕一个。” 他在竹心身边坐下，自然而然的牵起竹心的手，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有几道划伤，上了药并不明显。 屋里伺候的人退下，竹心拿了幽州送回来的信说：“丽娘快要撑不住，我想去送她一程。” 梁沐祈不放心，骤然握住竹心的手：“你一个人去？” “自然不是，韵儿表姐也要去一趟，说是河西郡王和宁王勾结，在幽州安插了不少棋子，除去庭州外，便是幽州最为重要，万不可乱，顺道鞑靼人的贡品出现了问题，漕帮那边欺上瞒下，也需要人过去瞧瞧。” 竹心抬起另一只手，放在梁沐祈的手背上，试图抚平他的担忧：“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遣费遗跟着我。” 在她提到了谢韵时，梁沐祈就已经松动：“刚好，赵掌柜也去趟幽州，另外我再交代熊明跟着你。” 知道梁沐祈会同意，竹心还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干脆。 最关键的是，还安排赵掌柜和熊明跟着。 别的不说，赵掌柜是太夫人留给梁沐祈的，熊明则是定国公府最重要的心腹，如今定国公在家养伤顺带守孝，熊明也该跟着正是用人之际的梁沐祈才是。 迟疑了好一会儿，竹心想说点什么，最嘴边的话换成了：“今晚可要留下？” 梁沐祈反问：“是你想我留下，还是因为我答应你，你才这么问的。” “是因为你答应我，我才想……”竹心实话实话。 果不其然，梁沐祈生了闷气，起身转头要走，想了会，又觉得不甘心，背对着竹心坐下。 从前还能心安理得的虚情假意，现在的竹心却完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自从她对梁沐祈用了苦肉计，竹心才知道，原来她在梁沐祈心里的位置这么重要。 梁沐祈明都知道她是故意病的，就是为了桃夭动手的证据，却还是选择迁就她，给了她想要的。 “梁沐祈，你说谎你又不喜欢，我说实话，你又难受，我都说了，你别来，你偏偏要来找我，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竹心走到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等过了上元节，我想去看看张夫人可以吗？” 梁沐祈回头，满嘴都是醋味：“梅心保胎需要静养，再说了你的身体还没回复呢，在家好好养着，难道不想去幽州了。” “张大人马上就要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你还——”竹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沐祈打断，“她是假怀孕。” “啊？”竹心怔住，她装病，一方面是为了试探梁沐祈，一方面也是为了逼张为之放弃她。 她愿意第三次见梁沐祈，就是收到了梅心有孕的消息，定国公府后院的事情也瞒不下去，本来忙着追查五皇子的梁沐祈，还三番两次回府，竹心就顺势见了他。 没想到的是，梅心怀孕居然是假的！ 梁沐祈冷哼一声：“他玩这种把戏，还真当我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梁沐祈吗？” 竹心迟疑了下，以张为之的能力，想要骗过梁沐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梁沐祈知道，不会是…… “方世子帮了你吧？” “我和方大哥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他查出来的，和我查出来的有什么区别吗？”梁沐祈大方承认，“张为之百密一疏，唯独漏掉了皇后，梅心再聪明，哪里瞒得过身经百战的皇后娘娘。” 原来是皇后察觉的，竹心忍不住笑了，抬起手指戳了戳梁沐祈硬邦邦的脸：“这段时间，你不会一直在吃闷醋吧？” 梁沐祈转身，抱住竹心的腰，靠在她怀里：“竹心，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梅心模仿桃夭的笔记给宁王送了两次消息，目前还没有露出破绽，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就成，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我真的会怕自己忍不住砍了她，又浪费你一番心血。” 竹心低头靠在梁沐祈的头顶上，声音放软：“以后不会了，我只是想看看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现在我知道了。” “杨氏敢对乐姐儿和三哥儿动手，我打算以牙还牙，再送她去修心庵，以儆效尤。”梁沐祈松开竹心，神色认真道。 望着梁沐祈的眼睛，竹心有些迟疑：“那你会给她解药吗？” 梁沐祈回答得干脆：“不会，上次我已经给过她机会，这次是她自己找死。” 竹心犹豫了下，决定坦白：“宣嬷嬷的死，有我推波助澜，还有……” “我都知道。”梁沐祈握紧竹心的手，“你不用说，宣嬷嬷该死，其他的事，我也做得很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是的梁沐祈……”竹心还想说什么，梁沐祈起身来，低头吻住竹心，不想让她说话。 他还是很害怕，总觉得抓不住竹心的心，等京城安稳些，他们还是要多生几个孩子，一个念姐儿根本不够。 竹心这么喜欢孩子，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他总能在竹心心里占据几分位置才是。 没了从前的小心翼翼和瞻前顾后，加上梁沐祈又出了孝期，竹心很放松，情动很快。 两人衣裳落了一地，竹心被梁沐祈扑倒在床时，忽然发现梁沐祈的腹肌似乎没以前结实了。 怀上念姐儿那儿，梁沐祈的腹肌明明还很明显的。 竹心实在忍不住仔细摩挲了下，梁沐祈顿住，明白了竹心的意思，强忍着欲望放开她：“我去书房。” “哎……”竹心抓住梁沐祈的手腕，仰着小脸，双颊浮红，扭了扭身体，“可我难受。” 梁沐祈顿时血液上头，呼吸渐急，他压着嗓音问：“我怕你不满意。” “先试试再说。”竹心猛地一拉，梁沐祈欺压下来。 她顺势勾起足尖，抖落芙蓉帐。 被浪翻涌，灯烛见了底，叫了两次水，梁沐祈便有些力不从心。 第324章 把柄 最后还是竹心体贴，主动叫停：“咱们今晚早点睡吧。” 梁沐祈睡不着，抱着竹心一夜失眠。 上次他这么快还是竹心第一次侍寝，但那会儿他年轻，精力充沛，后面还能撑下去，渐入佳境，是竹心先撑不住，他还生龙活虎。 现在的他居然还不如当年！ 清早醒来，竹心发现容光焕发，精神还不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比起之前病恹恹的样子，好了不少。 燕儿给她梳头时，都忍不住看她：“姨娘不累吗？昨晚您伺候了世子爷快一个半时辰呢。” 竹心扭了扭腰：“昨晚我是下面那个，不累的，倒是世子好像禁欲太久，有点不行了，当年我第一次侍寝，还伺候了他三个时辰呢。” 准备回来和竹心辞行的梁沐祈僵在门口，还是听到念姐儿的声音，他才回神，和流霜吩咐一声，匆匆离开。 过了会，凝冰带着念姐儿进来，说了梁沐祈来了又走了的事，还详细描述了梁沐祈的脸色。 燕儿不禁担忧：“刚才姨娘的话不会被世子听见了吧？” 虽说自从沈姨娘病了一遭，世子便全心全意相信主子，但质疑男人那个方面，实在有损男人的自尊心。 “以他的耳力，肯定听见了，不过没关系，他不会生气 的，自会暗自努力。”竹心想起当年她还在松鹤堂时，为了应付偷偷摸进来的梁沐祈，是用了浑身解数的才叫梁沐祈丢盔弃甲的。 那时候的他短暂的自我怀疑后，便开始早起加练习武。 被梁沐祈听见这个，她一点都不担心。 果然接下来几天，桃夭被送去了朗月苑住下，流霜过去贴身伺候，梁沐祈住回了扶风斋，听凝冰带回来的话，梁沐祈这几日天不亮就起床练武。 上元节这天，梅心来了定国公府，见过了谢氏和郡主，便直奔葳蕤堂。 她瞧见竹心时愣了下：“你的病……” 是真的吗？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竹心便扶着她坐下，摸了摸红润的脸颊：“是真的，但梁沐祈来了一晚，感觉还不错。” 梅心愕然，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随即便是苦涩：“真是……恭喜你了，和世子重归于好。” 过了会，燕儿送了汤药过来，梅心微微蹙眉：“这是什么？” 竹心一口气喝完：“避子汤，谷御医新研制的方子，药性温和，不伤身，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如寻常的避子汤有用。” 说到这个，竹心还有点担心：“我马上要去幽州，可不想着在这个时候怀上。” 所以这几天梁沐祈不来，反而顺了她的心意。 梅心紧张了下，但很快明白，竹心不是不愿意怀上，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怀上。 想到梁沐祈的脾气，她小声提醒：“避子汤的事情可不能被世子知道。” “这个我知道的，他这会儿的心思不在我身上，暂时不用担心。”竹心没想到桃夭直接住进了朗月苑，“你再写一封信，我走之前，桃夭还是解决一下。” “这次你想写什么？”梅心接过竹心递过的狼毫，一边蘸墨一边问道。 想到妄儿今早送回来的消息，还有兰心那边送过来消息，说是梁沐敬已经有意无意在定国公面前提起莺儿，竹心就很不放心。 “你就写我失宠，桃夭的机会来了，顺道透露一点乐姐儿和三哥儿中毒的消息，最后隐晦的提一下梁沐敬近来似乎养了个外室。” 梅心听到前面的事情还能理解，最后关于梁沐敬养外室这件事，她不太明白：“别说梁沐敬养外室，他纳妾，宁王都管不着吧。” 竹心微笑：“自然是因为这个外室的身份很特殊。” 对视之间，梅心忽然明白了什么，震惊得捂住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梅心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但她还是不明白：“宁王妃图什么？梁沐敬有什么值得她看上的？最关键的是，梁沐敬真的能帮宁王妃吗？太子妃都能忍的，宁王妃这是……” 说实话，竹心也不太愿意相信宁王妃会看上梁沐敬，他这个人的确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出卖色相算什么。 说不定这还是梁沐敬反过来拿捏宁王妃的把柄，她好奇的是，梁沐敬手里到底有什么，值得宁王妃这么冒险的？ 单纯靠脸？他还不如梁沐平呢！ 梁沐敬手里肯定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先放点蛛丝马迹，宁王在不在意都没关系，这个能成为梁沐敬的把柄，紫鹃也能成为我们的。”竹心当时也是猜测。 毕竟作为下位者，能出卖的东西不多。 十五一过，杨氏就要被扭送出府，施姨娘找上门来时，神情憔悴得厉害。 竹心淡定的喝茶，听着施姨娘卑微解释，乐姐儿和三哥儿不可能是杨氏动的手，找出来的证物实在过于突兀。 “说不定就是姚姨娘看三奶奶不顺眼，故意诬陷她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施姨娘底气不足。 “姚姨娘为什么要对付三奶奶？施姨娘会不知道吗？”竹心笑眯眯的望着她。 施姨娘忐忑不安抬头，捏紧了掌心，扑通跪下了：“沈姨娘，我有证据就是姚氏捏造证物陷害三奶奶的！她只是一个妾，三奶奶可是定国公府三爷的正妻啊！世子爷怎么能听之信之，这么定了三奶奶的罪！送三奶奶去庵堂，三爷以后怎么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啊。” 竹心没有说话，静静望着施姨娘。 过了会，施姨娘咬牙，拿出一根金簪子来：“沈姨娘，这是桃夭姑娘收买我的证物，她要我帮她对付您。” 竹心示意了下，燕儿拿过了金簪子送到竹心面前。 打量着手里的簪子，竹心很快发现上面精巧机关，她抬手一扭，咔嚓！ 簪花露出一个孔洞，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倒出来打开， 上面赫然盖着鞑靼人的印章。 写的什么已经不重要，宁王要诬陷定国公府通敌叛国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燕儿拿着纸条送到施姨娘面前，施姨娘顿时面色发白，浑身瘫软。 第325章 私兵 “我也实话告诉，桃夭是宁王送进来的奸细，你今天没有来找我的话，你会比杨氏更惨，夫人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 竹心说完，便扶着施姨娘起来：“我知道你心疼三奶奶，但她这个人，夫人已经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还不知足，谁也救不了她。” 施姨娘还想说什么，燕儿已经拉着她出去。 到了门外，施姨娘想到了可怜的四姐儿，转身跪在门外，砰砰磕头。 “沈姨娘！三奶奶到底是四姐儿的生母！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四姐儿也是国公爷的血脉，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竹心抬头望向施姨娘，平直的眼神叫她立刻哑口无言。 “杨氏来定国公府就是报仇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世子的孩子动手，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世子爷动手比夫人动手更好吗？” 施姨娘瘫软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 望着手里的证据，竹心给她一个提醒：“若是三爷肯去求一求世子爷……” “他不敢去，也不想去。”施姨娘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已经告了病假，躲在了如意的院子里。” 想到杨氏死后，杨氏族人哪怕能咽下这口气，她的三郎将来也娶不到贵女为妻了！ 本来儿子就蠢笨，国公爷给他谋了职位，勉强过得去，大哥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位高权重，二哥纵使和大哥不是一条心，至少能力足够，有了得力的妻族。 原本杨氏若安分守己，乖乖生下儿子，她好好培养自己的孙子，一定不会重走儿子的老路。 杨氏一死，谁还敢把女儿嫁给儿子，庶子又生个庶子，更加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 “全毁了，全毁了……”施姨娘绝望失笑，她隐忍大半生，辛苦筹谋，最后儿子不成器，儿媳也不听话，孙子还没见到人影。 她还在谋算什么！ 燕儿送走施姨娘，竹心怔了好一会儿，杨氏出事，梁沐平居然称病躲到了妾室的院子去？！ 哪怕她讨厌梁沐敬，至少梁沐敬和卫三娘在表面上还是相敬如宾，卫三娘看得开的话，好好养着一双儿子，日子会很好过的。 正月过去，杨氏被送去庵堂的消息，定国公府没有刻意隐瞒，知道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竹心去丹若院给主母请安时，看到了桃夭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屋里的气氛很紧张，竹心进来才松快了些。 “芍药，你带着桃夭姑娘先下去，我和沈姨娘说会话。”郡主立刻吩咐下去。 桃夭走时，仔细打量了下竹心，似笑非笑的说了句：“哪里还看得出来沈姐姐居然病过一遭呢，这不是瞧着容光焕发嘛。” 郡主面无表情的道：“芍药，好好教一教桃夭姑娘规矩。” “是。”芍药应声，目光微冷的望着桃夭，“姑娘，请吧。” 桃夭面色有些发僵，这些日子，她明明发现郡主不喜欢沈竹心的，这段时间，梁沐祈回府就去葳蕤堂，只来丹若院看会乐姐儿，完全不在意郡主！ 为什么沈竹心过来， 郡主还会无动于衷。 竹心很直接说明来意：“我不放心念姐儿，我要带她一块去。” 郡主迟疑了会，拿了封信出来：“你怕是去不成了，丽娘已经去了，檀儿失踪，根据我这边的消息来看，应当是宁王动了手。” 看到河西郡王的印章，竹心挑了挑眉：“这是萧姑娘帮了忙？” “嗯，她还帮忙拖住了河西郡王，韵儿表姐已经赶去幽州，应该有重大发现，费遗和熊明昨日便已经出发了。”郡主神色很是凝重，紧紧捏着帕子。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叫竹心留下：“丽娘的葬礼，我已经写信给了表姐，她定会好好安葬丽娘的，太子那边坐不住了，齐良娣送了帖子来，那个花蕊姑娘怕是也是要来了。” 竹心知道郡主在担心什么：“送走了杨氏，兰心姐和徐姨娘能对付她们，您真的不用担心，再说了，不是还有夫人吗？” 郡主的手抖了下，闭上眼睛道：“我不信婆婆。” 随后她睁开眼：“我知道杨氏和三叔子的婚事是她一手安排的，但我就乐姐儿这么一个孩子，她居然还在犹豫！她怎么和杨氏交代我不管，我一定要替乐姐儿报仇。” 竹心想起梁沐祈的安排，道：“世子爷已经给了杨氏下了相同的毒，她撑不了多久的，除非有人给她暗中送药煎药解毒。” 郡主愣住：“你说什么？” 竹心重复了一遍，郡主忽然捂着脸哭起来。 好一会儿，郡主才抬起头来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他……”更偏心他母亲的。 “乐姐儿到底是世子爷的第一个孩子，何况世子爷真的不想再失去孩子了，毕竟孩子是无辜的。”竹心叹气，郡主和谢氏之间，当真没有弥合的可能了。 晌午，竹心正带着念姐儿陪着三哥儿练字，梁沐祈回来，身上还穿着禁军黑甲，手里抱着头盔，目光一扫，便径直朝着竹心走来。 “宁王在幽州藏了私兵，表姐已经送了一部分证据回来。” 在郡主说费遗和熊明已经出发，竹心便猜到幽州肯定出了大事，哪怕丽娘去了，檀儿也不该失踪的。 竹心交代凝冰好好照看两个孩子，带着梁沐祈走到门外。 她远远望着厢房里的桃夭，想出来却被芍药手里的软鞭子吓退。 按理说，桃夭不会怕这个，应该是想争取郡主的信任。 真是可惜了，桃夭利用谁不好，偏偏要利用杨氏，怕是她现在还不知道杨氏已经被送走。 “我可以不带念姐儿去幽州。”竹心做了让步，转过身对他道。 看到芍药关上了窗户，梁沐祈抬手摸着竹心的脸：“不行！我不能冒险，檀儿失踪前留下了记号，我怀疑是梁沐敬动的手，我在幽州的旧部发现了萍儿的踪迹，她还活着，肯定是在替梁沐敬办事。” 竹心看到梁沐祈身后，郡主从东厢房里出来，又转身折了回去。 第326章 花蕊 “你要是说不放心乐姐儿几个孩子，我说不定还会答应。” 梁沐祈走到竹心正前面，挡住竹心的视线：“母亲是犹豫过，但令仪不相信母亲，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找借口，担心你就是担心你，不需要旁人绊住你的脚步。” 竹心抬头望着他：“你有没有想过，萧令仪也是你的妻子。” 梁沐祈回答得很快：“从前我不懂，如今我懂了，如果非要对不起旁人，我绝不会再选择对不起你。” 第一次听到梁沐祈这么直白的偏心，竹心心里头，反而涌出来说不来的心酸。 如果曾经梁沐祈说这样的话，她肯定会很感动。 只是她有了另一个选择，心里有的是替其他人不值。 梁沐祈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他没有掌权时，没见过朝廷的倾轧，还能当个随心所欲的纨绔，这样的他，根本不可能对自己真正上心。 不放手也只是因为，梁沐祈从未尝试过喜欢而不得的感觉。 如今梁沐祈见惯了风浪，终于长成了定国公府上下期望的模样，谁也管不了他，他还是这么随心所欲。 “梁沐祈，你真的有点感动。”竹心露出个笑容来。 “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梁沐祈心底深处又冒出不安来，“若你还是想去幽州送送丽娘，等过段日子好不好？” 竹心转身望着院子里：“我不只是想去看看丽娘，我想看看定国公府之外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左手被梁沐祈抓住，他郑重道：“一定会有机会的，五皇子还活着。” “你怎么……确定？”竹心心头一跳，转过身来问。 “田越重新查了五皇子当年出事的地方，发现了一些踪迹，我直觉五皇子还活着。”梁沐祈说得十分暗笃定。 “如果他活着，你打算怎么办？”竹心有点紧张。 梁沐祈盯着她看了会：“我找五皇子是为了解决陛下的心病，只要五皇子现身，陛下的心病迎刃而解，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至于是谁救了五皇子， 还帮他遮掩这么久，那边是以后的问题，我怀疑戚辛还活着。” 最后一句话重重击打在竹心的心脏上，面上尽量保持着冷静：“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梁沐祈皱眉沉思，良久才道：“也是我的猜测，显示发现五皇子的踪迹，随后又是皇帝做噩梦梦到五皇子，接着更多的踪迹出现，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和父亲仔细聊过， 很像戚辛的手笔。” 竹心稍微放心，突然想到上次两人行房：“最近你疏于习武，变聪明了许多嘛，看来有失必有得。” 梁沐祈脸一黑，咬牙切齿的道：“我已经在恢复了早起习武的习惯，等着吧，下次你就知道了。” 提到了梁沐祈最不想提起的事情，他实在留不住，便匆匆告辞离开。 竹心目送他走远，直到梁沐祈彻底离开丹若院，神情渐渐凝重：梁沐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五皇终究还是要现身的，她帮五皇子的事情，注定瞒不住。 不知道到时候梁沐祈知道…… 算了！比起这个，她将来要离开定国公府，梁沐祈才会更生气。 郡主带着蔷薇过来，看向了院门口：“沐祈他……说了什么？” “宁王在幽州藏了私兵，如果皇帝传位给除了他之外的人，他一定会反。”竹心转过身来，神情严肃道，“少夫人，我们要准备起来了！幽州距离京城有上千里地，宁王想要悄无声息的去幽州举兵造反，肯定会留下诱饵掩人耳目。” “你说他会留下谁？” “宁王府上下，甚至包括贵妃。”郡主突然觉得喉咙发干，帝王家无情她很清楚，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身临其境。 竹心想到如今太子还能上下蹦跶，无非是皇帝对太子还抱有期望。 宁王造反，只怕是他唯一的路。 忽然间，竹心明白了宁王妃为何会暗中勾结梁沐敬，原来她猜到了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弃子。 翌日傍晚，郡主从东宫回来，带回了花蕊。 桃夭早就在院子里等着，等她看到花蕊时，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掌心。 和桃夭不一样，郡主回来就喝了花蕊的妾室茶，住在了竹心曾经居住过的若桂阁。 花蕊挑衅的看了眼桃夭，收下郡主的见面礼，盈盈福身道谢。 话音落下，郡主再次做主，抬了芍药当姨娘，去了云秀住过的丹桂阁。 “谢少夫人。”芍药跪下，给郡主磕了三个头。 郡主亲自扶她起来，拍着她的手道：“你到底是四哥儿的生母，不能委屈了你。” 竹心瞧着，视线落在花蕊身上，若有所思。 “这位便是沈姨娘吧。”花蕊趁着郡主和芍药说话的功夫，悄悄走了过来。 不等竹心回话，桃夭也凑了过来：“花妹妹还不知道吧……” 花蕊直接打断她：“桃夭姑娘，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到今天还没有被抬为姨娘吧，按道理，你该叫我一声姐姐才是。” “是，花姐姐。”桃夭从善如流，笑意越来越温柔。 被夹在中间的竹心走出去，看到凝冰抱着念姐儿进来，便起身迎了上去。 凝冰做了个口型，竹心挑眉：当真。 递过念姐儿，凝冰点头，然后退了下去。 竹心回头，对郡主道：“苏姨娘和三哥儿走了后，我那个葳蕤堂空荡荡的，不如少夫人把桃夭姑娘安排去我那吧。” 所有人都诧异看过来，竹心抱着女儿来到桃夭身边，笑容满面的道：“我与桃夭姑娘一见如故，念姐儿也需要人陪着呢，三哥儿要读书，总不能一直来打扰他。” 郡主迟疑着问：“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再给你另外加派人手？” 竹心很坚定的道：“念儿很喜欢桃夭姑娘，就让她来吧，刚好世子爷也常去我那，也能叫她帮忙伺候下世子爷。” 花蕊微微蹙眉，这个沈姨娘到底什么意思？是梁将军的意思吗？定国公府是打算投靠宁王了吗？ 第327章 骗过 “好，惠姨娘去安排下，送桃夭姑娘去葳蕤堂。”郡主毫不犹豫做了决定，现在她看谁都觉得有问题。 竹心留下念姐儿，和兰心一块带着桃夭往葳蕤堂走去。 越走路上的下人越少，桃夭直觉很不对，她尝试着问：“我真的能伺候世子爷吗？” 落后两步，竹心挽着桃夭的手，笑眯眯的道：“当然可以，只要世子爷同意。” 桃夭想推开竹心的手，却怎么都推不动，梁沐祈怎么会同意！ 要是能成她就成了！ 何必忍辱负重等到今日！ 有问题！ “奴婢还有东西忘在了丹若院。”桃夭猛地推开桃夭的手，转身却发现，几个粗壮的婆子手里拿着杀威棒，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桃夭回头，发现兰心皱着眉头，竹心仍旧笑着。 她大喊了一声，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竹心笑道：“桃夭姑娘若是乖乖就擒，我们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是非要挣扎，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是宁王的人！你们动我就是动宁王殿下！”桃夭知道这么说大概率没用，但她太害怕了。 整个定国公府的后院，几乎全在这两人手里。 她的身份不是早就被发现了吗？为什么他们要在这个时候动手？ “放心，你死了，自然会有另一个桃夭替宁王殿下办事。”竹心抬手，几个行刑婆子立刻涌上来，三下五除二把桃夭绑得结结实实，嘴里塞进抹布，防止自尽。 兰心看到这里，仍旧担心：“万一宁王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办？” 竹心转身，继续往葳蕤堂去：“他可没空发现桃夭这个细作，宁王既然回了信，肯定是有了安排，我们按照宁王要求来就是，保证桃夭还活着就行，定时露个脸。”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桃夭终于明白，定国公府之所以对她客客气气，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代替她和宁王联络的机会。 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代替的？ 是……她的字迹！ 定国公府有高手，能模仿她的字迹！ 到底是谁！？兰心吗？不对！她要是有这个能力，自己早就发现了。 难道是杨氏？也不可能，她比自己还要激进，现在说不定早就死了。 想了一圈，桃夭想不到任何可能的嫌疑人，只能任由婆子送她进了葳蕤堂的后罩房去。 她被卸了下巴，灌了软筋散，便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竹心仔细交代莺儿：“好好照看她，有什么问题，及时来告诉我们。” 望着行刑婆子全都走了，桃夭死死盯着面前的莺儿，沈竹心怎么会留下这么个软弱的丫头照看她？ 接下来几天，桃夭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莺儿压根不会说一句话，除了日常照料她的饮食，便是在看书。 二月中旬，天气转暖，桃夭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叫莺儿吗？” 莺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书。 桃夭动不了，根本不知道莺儿在看什么书，只知道她醒来时，莺儿在看书，睡觉前，莺儿还在看书。 五天后，桃夭终于忍不住，闭着嘴不吃饭不喝水。 莺儿皱眉，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桃夭愣住：“我记得你是可以说话的。” 趁着这个机会，莺儿把粥灌了进去，等桃夭吃完，她就起身要走。 “你不是应该给梁二爷做妾的吗？现在二爷应该出了孝期，你为什么还留在葳蕤堂？” 桃夭说完，莺儿的背脊一僵，攥紧了掌心，还是离开了这里，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婆子，便去了正屋里。 正好碰到凝冰抱着拿着木剑的念姐儿出来。 来到次间里，莺儿说了桃夭主动套话的事，竹心紧皱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她没看到你的正面吧？” 莺儿摇头：“没有，奴婢还是很忐忑，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她。” 竹心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你要是能骗过桃夭，请能在梁沐敬身边活下去，我可以——” 莺儿立刻站起来：“姨娘！你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本来错就在奴婢身上，不能再让你操心，姐姐比我聪明，二爷肯定防备她，而且姐姐知道的比我更多，还不如我去的好。” “不管什么情况，你好好活着，我一定救你回来。”竹心没想到，梁沐敬对莺儿燕儿姐妹这么执着，她已经够让步了，他居然还不知好歹。 要不是太子和宁王还没分出个胜负来，她才不会管这么多。 燕儿送了信回来：“主子，多多说这些天，二爷经常去她那儿。” 竹心接过信一看，整个人急得要上火：“梁沐敬还真是有本事！谢氏都查不到的事情，居然被他发现了痕迹！” 她抬起头看向门外：“你亲去姚姨娘那边一趟，提醒她两句。” 话音刚落，有人进来禀报花姨娘求见。 竹心诧异抬眉，花蕊进府后十分安分，除了日常请安，几乎没怎么出门过。 “请她进来吧。” 花蕊进门后，福身请安，竹心免礼，命人上茶。 她坐下便单刀直入：“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桃夭姑娘的身体如何了？听说她生了病，一直没好。” “花姨娘这么关心她，是因为太子还是因为……”竹心有点摸不透花蕊的意思。 “我是齐良娣的人。”花蕊禀明身份，同时表示，“我也不是来争宠的，只是希望将来太子殿下登基，世子爷能站在齐良娣这边。” 竹心眯了眯眼，齐良娣这人也有意思，太子都不确定能不能登基，她就惦记着皇后的位置。 花蕊为了证明自己，拿了太子的空白印信出来：“沈姨娘将来定能有自己的儿子，这个便是齐良娣的诚意。” 望着面前的空白印信，竹心还是震撼不已：“这是太子给齐良娣的？” 看到她的反应，花蕊也有了些自信：“看来沈姨娘在梁世子心里的地位，不如我家娘娘在太子殿下的地位呢。” 竹心神色晦暗，朝堂里的事情，的确都是梁沐祈主动告诉她的，钱她一直都不缺，梁沐祈也把定国公府和他的私产都托付给了自己。 第328章 非常 只是梁沐祈的权力，她还真没有用过。 “沈姨娘还需要努力呀。”花蕊看到竹心失神，愈发放心，“男人手里的权力，只要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够重，他的权力，便是你的权力。” 竹心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但人心实在难测，没有人谁会一直不变。 何况，她和谢氏之间，如今还有个萧令仪挡着，若是没了，她不想变成下一个谢氏。 所以她选了另一条路。 “可以，齐良娣的孩子刚满一岁，你让她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毕竟身在宫里，夭折是常有的事，别是六皇子，五皇子都能没了。”竹心看了眼燕儿。 燕儿便拿了花蕊的印信过来。 花蕊反过来劝她：“这个我家良娣自然明白，倒是沈姨娘您，尽快生个儿子才好，这样才能稳住在定国公府的地位。” 想到梁沐祈出了孝期，忙过了这段时间，以他的脾气肯定要找回信心，谷御医新开的避子汤上次有用，未必下次就有用，毕竟房事太频繁，猛药才能止住怀孕。 她摸了摸肚子，这个时候怀上，也不是不行。 刚好可以来对付梁沐敬。 “花姨娘放心，我会尽快怀上的。”竹心眼神彻底坚定。 花蕊过来，自然不是没有所求：“齐良娣想知道，宁王在幽州到底有没有藏匿私兵？” 竹心正色望着面前的花蕊：“你家娘娘的野心不小啊。” 居然都想插手朝政。 看来太子处理朝政来，并没有避讳齐良娣。 “说到底，良娣的孩子还太小，我家娘娘自然要成为这孩子的依靠，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太子会一直宠爱我家良娣。”花蕊说得很实在，“难道沈姨娘这么辛苦，不就是因为自己保证不了梁世子会一直偏宠你吗？” 竹心笑了笑：“是啊，你家娘娘倒是很了解我。” 花蕊起身告辞：“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等她走后，燕儿问：“她都不确定一下宁王有没有藏匿私兵吗？” 起身望着花蕊消失在眼前，竹心神色凝重道：“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废话，我没有否认，便已经是承认，难怪太子妃败落，这个齐良娣非常人啊。” 从花蕊走后，竹心便吩咐小厨房，开始准备调理身体的药膳。 多多的求救信送回来，竹心便去了京郊的马场骑马。 太久没有起码，她都有些生疏。 晌午时分，梁沐敬果然不凑巧的也来了马场。 竹心望着来人，神情多了两分自负，忍不住笑出声来：“二爷这般春风得意，可是有什么喜事？” “喜事自然有，若你愿意跟我合作，便是喜上加喜。”梁沐敬走到竹心面前，仰着头看她。 比起宁王妃来， 还是竹心更聪明。 可惜，她是大哥的女人。 若非时机不合适，他应该也会学大哥强取豪夺。 这么聪明的人，就该为他所用！ 竹心冷哼一声，一夹马肚很快跑远。 一炷香的时间后， 梁沐敬追上来，他在林苑狩猎时跌落下来受过伤，哪怕去了边疆历练，仍旧不敢骑得很快，只远远的追在竹心身后。 终于竹心骑够了，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回头看向梁沐敬，他脸上的镇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僵硬的惊惧。 梁沐敬没等来蓬蒿，便摔下了马，撑着半天没有站起来。 竹心奇怪，骑个马而已，梁沐敬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蓬蒿飞奔过来扶起梁沐敬，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梁沐敬苍白的脸才渐渐恢复血色。 盯着他看了半晌，梁沐敬终于回神，抬头回望过来。 “你的骑术还真是精进了不少。” 梁沐敬在夸她，竹心却觉得他试图在掩饰什么：“还真是多谢二爷夸奖，现在我来见你了，你也不要再去打扰多多。” 竹心转身要走，梁沐敬扬声道：“我要去庭州，带上莺儿一起。” 她站着没动，好半天才会转头：“为什么是莺儿？” 梁沐敬扶着蓬蒿的手走过来：“我多想是你，莺儿勉强也行，毕竟除了你，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奴婢的生死，竹心啊，你的心够狠，偏偏为了这些贱婢举棋不定，想要成大事，必须心狠手辣。” “我不用心狠手辣，梁沐祈会保护我的。”竹心笑着看向他身后，“你看，你大哥这就来了。” “我大哥怎么可能——”梁沐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蓬蒿打断。 “二，二爷！世子爷真的来了！” 竹心收回视线，望着面前的梁沐敬：“怎么？你还想用五皇子来威胁我？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梁沐祈已经知道五皇子还活着？” 梁沐敬脸色僵硬，等到梁沐祈到了身后，高高扬起的马蹄掀起了梁沐敬的发带。 饶是如此，他还是纹丝不动，等梁沐祈下来， 才转身行礼。 “见过大哥。” 梁沐祈走到竹心身边，冷笑着道：“看来你很清闲，不如我给多安排两个差事，先不必去庭州，去趟幽州如何？” 梁沐敬抬起头来：“我的去处，自然有宁王殿下安排。” “是吗？你怎么这么肯定，宁王殿下会立刻安排你去庭州，而不是幽州？”梁沐祈讥讽一声，扔给梁沐敬一封信。 “这是宁王的亲笔信，过了陛下的眼，你不去也的去！毕竟你也在幽州待过一段时日，对那边也很熟悉。” 这一刻，梁沐敬的恨意汹涌，却不得不低头应是。 蓬蒿扶着主子离开，竹心越看越奇怪：“梁沐敬的腿是不是有问题？” “你关心他干什么？！他想要莺儿，你不松口，就是我不松口，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梁沐祈有点生气，却又知道竹心是顺势而为。 毕竟宁王那边要取得信任，一个桃夭还不够，得搭进去一个梁沐敬才行。 竹心回头， 望着梁沐祈的眼睛道：“他和宁王妃私通，你说要是宁王知道，会怎么办？” 梁沐祈饶是做好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瞪大了眼睛。 好半天，他才骂出声：“这个狗东西！就不配姓梁！居然……还是宁王妃。” 第329章 去母 竹心捧着梁沐祈的脸，亲了亲他的下巴，撒娇道：“这二月都快过去了，世子爷都没回家过，难道世子爷一点都不想我？” 梁沐祈怔住，随即转身就走，竹心追上去：“梁沐祈！你要是走了， 明天我就去找张为之。” “你敢！”梁沐祈恨恨回头，扭头把竹心扛在肩上，低声道，“我知道你想不会乖乖留在后院，但梁沐敬这个人，你还是少接触！我真没想到，他居然出卖色相去勾引宁王妃！简直自甘堕落！” 由于梁沐祈越走越快，竹心被颠得越来越难受，挣扎着要下来。 梁沐祈放她下来，牵着她的手，步伐骤缓，用另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玄铁令来。 竹心好奇接过：“这是什么？” “我的亲兵令，若是要办什么事情，带上支离，有这个，我不在的时候，也能放心。”梁沐祈解释完，侧目望着她，“你不想留在后院就不用留。” 明明是冰冷的亲兵令，此时此刻在竹心手里，又烫又沉，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梁沐祈的话。 总觉得梁沐祈有些杞人忧天，她当时说去幽州，都没有给她亲兵令。 怎么看着像是托孤？ “大将军去世了。”梁沐祈的声音很轻，可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惊雷。 猛地抓紧梁沐祈的手，竹心停下来，抬头望着他：“陛下要派你去庭州？” 梁沐祈抚了抚竹心鬓角的碎发：“暂时没有，你的忘归姐姐很厉害，陛下猜到她的身份有问题，有方大哥和皇后周旋，暂时无碍。” 竹心捏着手里的亲兵令，还是不放心：“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难道在京城，你还保护不了我吗？” 话一说完，她陡然明白过来，梁沐祈不是要去庭州，而是要去幽州。 “陛下，要替太子扫清障碍了？” “嗯，陛下已经有了决定，不过他还需要过个美人关。”梁沐祈牵着竹心的手继续往前走，“齐良娣这人图谋太大，陛下不放心，要去母留子。” 想到花蕊的投诚，竹心不觉得太子会放弃齐良娣：“太子舍得吗？” 梁沐祈的手紧了紧：“我不是太子，不知道他会不会舍得。太子妃没有犯任何错误，还替太子养育了长子，背后更是有王氏撑腰，陛下忌惮世家，但也不会刻意打压。王氏如今内乱，陛下安排了崔琰去琅琊，替太子从中说和。” 竹心收起亲兵令：“我和你一块去。” 梁沐祈停下，转身紧紧抱住竹心，等到苍官过来提醒，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 “你留在京城。” 竹心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梁沐祈不可能同意，反正这件事还不急，她慢慢就是。 梁沐敬还没去幽州呢，还轮不到梁沐祈。 春暖花开，阳春三月时节，东宫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齐良娣病重，太子正式监国。 随着中旬过去，荣世子被安排去往幽州，梁沐敬随行，宁王留在京城侍疾。 两个月后，荣世子遇刺，宁王妃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求得皇帝口谕，飞奔赶往幽州，宁王依然在侍疾。 泉州的信送回来，竹心看完，顿时捏皱了信笺。 好个宁王妃！好个梁沐敬！居然有这种本事，转赢了宁王的私兵！ 月底，幽州送回邸报，查明宁王并无私兵。 宁王正要松一口气，皇帝的病更重了，由于皇帝的授意，梁沐祈站的是太子妃这边，惹了太子不喜。 趁着皇帝彻底放权的空档，太子直接给梁沐祈放了假，将皇宫各个出入口都安插了自己人。 梁沐祈回来，定国公府上下都松了口气，至少幽州那边再出问题，太子也不可能派梁沐祈过去。 竹心也稍微放心，等梁沐祈抱着念姐儿回来，便迎着他们进来。 “世子爷，费遗的信到了，说是半个月后到京城，还带了檀儿回来。” 梁沐祈脚步一顿：“以后叫我夫君。” 念姐儿睁大眼睛问：“夫君是什么呀？不是祖父吗？” 竹心看了眼凝冰，见她苦笑，便了然，想来又是定国公在讨好谢氏，被念姐儿听了去。 “夫君就是女子的丈夫，念儿将来也有自己的夫君。”梁沐祈抱着女儿坐下来，耐心解释道，余光看向竹心，她已经转过身去。 “丈夫又是什么呀？”念姐儿眨眨眼，愈发好奇。 竹心听不下去，走过去抱起念姐儿，放在地上，把女儿的手交给凝冰：“带她去更衣，以后少去拙春院，免得打扰国公爷养身体，三哥儿读书。” 屋里伺候的人退下去，梁沐祈接过竹心递过来的汤：“你不喜欢念姐儿见她祖母。” 跟着坐下后，竹心也不想退让了：“我不想拘束念儿，她是我女儿，她喜欢舞刀弄枪，又不是没有好好读书，她还这么小，也没必要学什么琴棋书画。” 梁沐祈放下手里的汤碗，握住竹心的手解释：“不去就不去，你早该和我说的，念儿最像我，我小时候没有养在母亲膝下，她越看念儿越想要弥补。” 见竹心脸色稍霁，梁沐祈松了手，给她盛了一碗汤送过去：“刚好我告假，这几日带着你们去骑马。” 竹心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今晚你留在葳蕤堂不？” 梁沐祈早就发现竹心在调理身体，还每日亲自带着念姐儿满府跑。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怀疑竹心的目的，总觉得竹心不该比他还迫切同房。 “你想再要个孩子？是谁和你说什么吗？” “我想要，也有旁人提点，难道你不愿意？”竹心没想到梁沐祈居然这么谨慎，她帮齐良娣的事，梁沐祈应该不知道才对。 梁沐祈盯着竹心的眼睛，没有一丝异样：“我当然愿意，就怕你太累，伤到了身子……” 竹心也知道他的顾虑，毕竟定国公府里能顺利生下孩子的，没几个。 “你放心，我生念姐儿的时候还算顺利，大夫和稳婆都说过了，第二个孩子通常会比第一个更顺利些，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就行。” 第330章 继续 夜凉如水，竹心沐浴完出来，发现梁沐祈坐在床边，神情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去洗吗？”竹心走到他身边坐下，双手一点点攀上他的肩膀，“要是你不洗，我可不让你碰。” 梁沐祈转头望着她的眼睛：“是不是因为念姐儿不是儿子，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了？” 竹心怔了下：“这……倒没有。” 只是说她若是有个儿子的话，才能在定国公府站稳脚跟。 念儿是她第一个生下的孩子，竹心不想让任何人插手，现在小五那边还在慢慢筹谋，只怕是个持久战，不如再生一个，打消梁沐敬的念头，顺便放出假消息，当做桃夭有孕，扰乱宁王的视线，还能安抚住齐良娣。 毕竟她齐良娣是要扶持自己儿子的人，未必看得上念姐儿，但也她肯定看得上下一任定国公府世子。 谢氏那头，不是觉得没养过小时候的梁沐祈吗？再生一个送去给她养两年，免得成天惦记念姐儿。 “谁和你说的？”梁沐祈的眉眼沉下来。 竹心回神，赶紧安抚：“也没什么，总归是劝我赶紧趁着得宠，多生几个孩子，有个儿子最好，哪怕将来失宠，也能有个儿子傍身，男人里头，只有儿子最靠得住。” 梁沐祈听了，脸色更沉了：“所以你信了他们的话，不相信我？” 察觉他的生气，竹心勾住梁沐祈的脖子吻上去。 禁欲几个月，梁沐祈在碰到了竹心温柔的身体时，便有些控制不住。 长吻过后，他到底还是冷静下来，推开竹心：“我去沐浴，等我。” 竹心瘫倒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帐顶，闭上了眼睛：真是越来越不好哄了，看来她得赶紧转移梁沐祈的注意力。 一刻钟后，梁沐祈敞着中衣回来，竹心一起身，便看到了他结实的胸肌和腹肌，几个月不见，他居然又练了出来！ 这也…… 阴影笼罩下来，竹心仰头，对上梁沐祈幽深的笑意：“喜欢吗？” 竹心觉得喉咙发干，往后挪去，干笑道：“世子爷什么样，我都喜欢，今晚我们早点做完早点休息好不好？” 梁沐祈抓住竹心的脚腕，抬起来，亲了亲竹心紧张得弓起来的脚背，幽幽道：“看来你还是不够喜欢，我以后继续努力……” 幔帐落下，梁沐祈也不急，慢慢的吻着，竹心却煎熬得不行。 正当她要主动，梁沐祈一个翻身…… 红绡帐暖，夜色漫长。 临近丑时，门外站着几个人，特别是燕儿，抓着丁婆子的手道：“你是世子爷身边的老人，你若出面，世子爷肯定要听一两句的。” 丁婆子面露苦涩：“燕儿姑娘高看我了，我哪敢劝世子爷啊， 从前不敢，现在更不敢。” 凝冰听着屋里的声音，着急得不行：“姨娘声音都听不见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不然，世子爷未免也太狠了些，这三个多时辰了， 姨娘受不住的。” 好在屋里的动静终于停下，梁沐祈叫了一声丁婆子。 丁婆子推门进来，招呼几个人送水去浴房。 她进来时，发现幔帐紧紧合着，竹心伸了个头出来，乌发披散，还挡住了大半张脸。 竹心沙哑着嗓音道：“把宵夜送来。” 丁婆子愣住，连忙转身去小厨房。 转身进了帐子，竹心望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梁沐祈道：“我就说我比你……” 梁沐祈陡然睁开眼，轻松起身来，似笑非笑的问：“你当真还要逞强？我也不是不行，就是再来的话，你会受伤的，我就要等好几天了。” 他的眼眸一路往下，惊得竹心赶紧扯过薄衾裹住身子。 丁婆子送了汤进来便退下了。 梁沐祈抬手拨开幔帐，拿了甜汤上床，一勺一勺喂给竹心喝下。 等她恢复了些精神，梁沐祈便起身抱着她进了浴房。 竹心顿时浑身紧绷起来，梁沐祈果然没有骗她！ 他还能继续。 “别怕，我帮你洗澡，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梁沐祈低头亲了亲竹心的额头。 进了浴房，泡在温热的水里，竹心又恢复了些精神，转头看见梁沐祈还在看书，只能承认，上次真是梁沐祈没准备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竹心醒来时，听到了屋外念姐儿的喊声。 “爹爹好厉害！好厉害！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竹心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靠坐起来，燕儿看到她身上的青紫，心疼得不得了：“世子爷也真的是，非要折腾姨娘这么久，也不知道轻重。” 燕儿上着药，竹心倒是替梁沐祈说了句：“他知道轻重，不然这会儿我就起不来了。” “这，这么……”燕儿怔了下，不由想起远在幽州的妹妹，“那莺儿她……” 想到青枝的话，竹心安抚道：“别怕，莺儿不会有事的，他有求于我，便不会为难莺儿。” 燕儿上药到腰间时，更加担忧了：“话是这么说，世子爷至少心疼姨娘，尚且如此，那二爷……” 梁沐祈进屋来，竹心便叫燕儿出去，给过来上药的梁沐祈解释：“她在担心妹妹。” “不用担心，梁沐敬在讨好宁王妃，可没空对莺儿怎么样。”梁沐祈拂过竹心腰间的淤青，“今晚我不动，全程你来动，这样就不会伤到了你。” 竹心顿时脸色涨红，好半天才拍了下他的胳膊：“梁沐祈！” 梁沐祈眯眼笑了：“你不是很喜欢吗？就是不长久，最后还是得我来。” 看到念姐儿进来，竹心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了！” “娘！”念姐儿蹦跳着进来，竹心赶紧拢住衣裳。 “爹好厉害的！”念姐儿跑到床边，抱着梁沐祈的腿，给竹心绘声绘色的形容着，“你是不知道，爹一剑劈下去……” 聊了许久，念姐儿肚子饿了，被凝冰牵走，竹心才松了手，转头看梁沐祈，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竹心心里紧了紧：“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梁沐祈一本正经的道：“刚才练剑的几个招式，或许晚上也能用上。” 第331章 出谋 “快滚！”竹心终于忍无可忍呵斥，顺着推了梁沐祈一把。 偏生他纹丝不动，还厚脸皮的凑过来：“可我瞧着你好像会很喜欢，不然脸怎么这么红？还这么……烫。” 梁沐祈的指尖是热的，但竹心的脸颊更烫。 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上午，竹心躺在次间的软榻上，看着泉州送来的信，吃着点心，门外响起念姐儿的声音。 “爹爹！你回来啦！教我练剑！” “我们去骑马吧，你娘呢？” 念姐儿牵着父亲进屋来，望着软榻上的娘亲，立刻压低声音：“娘睡着了，我们出去。” 梁沐祈看到小几上吃到一半的点心，摸摸她的头：“你先出去练习会，爹爹等会出来。” “好，那爹爹快点出来，吵醒娘亲是要挨打的。”念姐儿小声叮嘱了两句，便猫着腰出去了。 软榻上，竹心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却能感觉到梁沐祈已经走到了跟前来。 等了会一会儿，还不见梁沐祈有所动作，忍不住睁开眼，果然看到梁沐祈已经在旁边的锦凳上坐下。 “醒了？” 竹心坐起来，腰酸得不行，比怀念儿的时候还累：“你怎么快回来了？” 梁沐祈拿了封信出来：“檀儿的信。” 她马上接过来一看：“她居然发现了宁王私兵的转移地！” “我也没想到，是费遗发现的， 他已经折转回去，我和熊叔商议完再做下一步打算。”梁沐祈起身坐到榻边，竹心下意识往后一缩。 “今天想起去骑马吗？”梁沐祈望着面前的竹心，眼神渐渐晦暗。 竹心想到机会难得，便点了头：“不过先说好，不许在外面乱来，要是叫人发现，传扬出去，平白生出事端来。” 梁沐祈没有给准话：“我尽量。” 天气热得厉害，竹心没打算骑马，便穿得轻薄，拿着书册给女儿讲解骑马的马具。 坐在旁边的梁沐祈静静望着，愈发厌倦了留在皇帝身边的日子。 发现竹心按了按腰，梁沐祈便大手一捞，把念姐儿捞过来：“念儿，爹来教你。” 念姐儿看了眼娘，竹心点头：“去吧。” 把女儿递过去，她又拿了个软枕垫在腰后面，身体稍微好受了些。 竹心望着父女两人，现在梁沐祈还挺好。 脑海里闪过娘亲和姐姐的脸，竹心便缓缓闭上眼睛，压住了不该升起来的想法。 马场里，竹心坐在茶亭下的躺椅里，燕儿给她剥橘子，支离给她摇着团扇，顺道还说起来亲兵令的事情。 “等会将军留在京城的亲兵都会过来，姨娘到时候过过眼，都认识一下。” 竹心吃着橘子，满口汁水，酸酸甜甜，应了声。 比梁沐祈亲兵更先来的，却是二奶奶卫三娘。 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也没有介意沈竹心没有行礼，自顾自的坐下，又仿佛自言自语：“大哥要去云州，不知道能不能帮到夫君。” 吃完了橘子，注新版扭过头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三娘迎上她的视线：“我也要去云州，婆婆那边，能不能麻烦你……” 竹心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你可以自己去和夫人说，去不去得成，夫人和国公爷自有定论。” “你的意思是工更会同意？”卫三娘激动得起身来，“那我能带上两个孩子吗？” “你觉得呢？”竹心继续看着前方，梁沐祈带着女儿骑马越来越快，“世子和二爷虽然都姓梁，但对孩子，那可不一样。” 卫三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里无比羡慕：“是啊，夫君除了关心两个哥儿的课业，其他的从来都没有关心过。” 坐了快半个时辰，眼看着梁沐祈抱着念姐儿要过来，卫三娘便起身告辞。 她走后，梁沐祈进来放下女儿，坐在竹心身边：“她过来干什么？” 竹心坐起来，接过凝冰的湿毛巾给念姐儿擦汗：“大概是察觉到了梁沐敬的私情，她准备跟着忠义伯世子去云州，宁王有一部分的私兵不会就藏在云州吧。” 梁沐祈知道梁沐敬在边疆的消息：“他每次出门都会带着莺儿，知道梁沐敬的人都对莺儿特别客气，我觉得卫氏没有察觉宁王妃的事，宁王也只是怀疑呢。” “或许就是宁王察觉出来的问题，所以才透露给卫氏的，来个借刀杀人，这不是他惯用的手段吗？而且他也自认为对定国公府了如指掌。”竹心笑了笑，“宁王这样的人，嘴上自负。” “你想让卫氏发现梁沐敬和宁王妃的事？这个节骨眼上，只会对宁王更加不利，宁王未必会对宁王妃如何，毕竟太子现在独揽大权，他还需要宣平侯的势力。”梁沐祈不太同意提前让宁王察觉梁沐敬的所作所为。 竹心知道梁沐祈的顾虑，无非是想在时机更成熟的时候，再将宁王一网打尽。 可是太子那边等不及了，梁沐敬这个人死的越快越好。 这次是莺儿，谁知道下次会是谁，夜长梦多，竹心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 “手里有兵权的人才会更容易造反，造成的问题也更大，太子这个人，有你在京城镇压，不足为虑，上次我拒绝了宁王妃的招揽，总觉得很不对劲，文彬那边来信说，宁王妃的人给他送了两个美婢。” 宁王妃肯定不会想到文彬，肯定是梁沐敬在后面出谋划策。 梁沐祈皱眉：“他收了？” “不收还能怎么办，不过你别担心，文彬自有分寸。”竹心看到女儿吃完瓜果，又递了湿帕子过去，“自己擦干净。” 念姐儿擦完嘴和手，起身去拉梁沐祈：“爹爹！我还要骑马。” 竹心看到他们往外走，想到在家里的三哥儿：“下次也带上三哥儿，他还比念儿大一岁呢。” 梁沐祈背对着她，好一会才道：“下次再说。” 他们父女一走，竹心问燕儿：“世子是不是不想带三哥儿来？” 燕儿默默点头：“大约是的。” “他好像真的有点偏心。”竹心闭上眼睛，感觉有些心累。 第332章 怀上 “偏心还不好吗？姨娘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燕儿不懂，“当年您怀着念姐儿忍辱负重，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竹心抬起右手，放在额头上：“燕儿，如果将来我能离开定国公府，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燕儿怔住，不太明白主子的意思：“姨娘还想逃吗？可以将军的性子，您逃到哪儿，都会被他找回来的。” 竹心睁开眼，望着前方马背上的念姐儿：“薄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梁沐祈能成为朝廷重臣，我为什么不能有从龙之功！” 想到五皇子，燕儿隐约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配好冰酥酪送过来跪下：“奴婢跟着主子。” 亲兵来了后，梁沐祈抱着女儿，带着竹心一个个的认人。 竹心详细问了他们的联络方式，还是寻常居所，以及家里的人口情况。 一一记在心里，竹心才跟着梁沐祈送他们离开。 梁沐祈深深望着她，始终没有说什么。 念姐儿要自己骑马，苍官就去牵了小母马过来，带着念姐儿慢慢走。 竹心本想回去茶亭休息，被梁沐祈抓住腰送上了马背。 他紧跟着上来，一夹马肚，带着竹心跑远，速度不快，在竹心的承受范围内。 “竹儿，你再要个孩子好不好？”梁沐祈是贴着她的耳廓说的，声音很重，却不大。 “我们这不是在要孩子吗？”竹心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不安，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等候我们早点回家。” 梁沐祈迟疑了下才点头：“嗯。” 入夜，竹心沐浴时，梁沐祈便脱了衣裳进来，还非要和她挤在一个浴桶里。 水花四溅，涌上去不少。 竹心不得蜷缩起腿来，却被梁沐祈一拉，圈住他的腰。 “我们就在水里，这样你会不那么难受。”梁沐祈说完便按住竹心的后脑勺吻下来，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前戏很漫长，梁沐祈的动作很轻，但避免不了水花涌动，一时激动，啪嗒落在地上，弄出不小动静。 …… 翌日竹心醒得早，发现梁沐祈很在身边，手又开始不安分。 “今天你不去拙春院了？”竹心按住他的手，生怕惊动外面的值夜的人。 梁沐祈凑过去，边亲边说：“我爹才不想我去呢！” 竹心愣住：“为什么？” “因为他和母亲才解开心结，正蜜里调油呢。”梁沐祈翻身上来，“你不用动，我来就好。” 折腾到日上三竿，梁沐祈才被流霜叫走。 躺在床上的竹心累得一动不想动，忽然感觉，梁沐祈多几个女人完全没问题。 燕儿过来给她涂抹活络油，实在忍不住责怪道：“世子爷实在过分，姨娘昨天明明在浴室里待了两个时辰的，今早上又来两个时辰。” 竹心双眼放空：“你说这两天我能怀上吗？” “这……奴婢也不知道。”燕儿摇头，按摩的手更轻了，“上次怀念姐儿的时候，似乎只伺候了世子爷一次。” “应该能怀上，再等几天，我能感觉到。”竹心闭上眼睛，上次怀上念姐儿，她自己很有感觉。 只是没想到，竹心煎熬了快一个月，除了累就是累，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有没有怀孕。 要不是出去了马场七天，她觉得自己怕是要撑不住。 “爹爹！”念姐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竹心的手一抖，感觉腿都要抽筋，手忙脚乱的招呼燕儿：“快！燕儿！去和梁沐祈说，我睡着了。” 过了会，燕儿进来，小声道：“姨娘，世子带了谷御医进来，说是给你看诊的。” “我又没有病。”竹心正说着，便觉得难受得紧，有点想吐。 她怔了会，重新躺下：“叫他们进来吧。” 谷御医进来，手放在竹心的手腕上，只一会儿便皱紧了眉头。 “她怎么了？”梁沐祈不禁担心。 干咳两声，谷御医看了眼装睡的竹心：“我们去说吧。” 竹心立刻睁开眼：“不用，就在这里说。” 谷御医迟疑了会道：“确定吗？” 察觉到谷御医的眼神，竹心立刻对梁沐祈摆手：“你先出去，我听谷御医怎么说。” “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梁沐祈犹豫了会，还是出去了。 他一走，谷御医赶紧压低声音道：“你怀上快一个月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这一个月里不会都是你伺候梁将军吧？” 竹心怔住，好半天才点头：“嗯，我怀上我怎么没感觉？刚刚才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谷御医叹气：“因为你纵欲过度，肾虚，幸好你身体好，按照你这么下去，这孩子迟早没了，至少前三个月不能再行房。” 他起身去开药，竹心抬起手，捂住眼睛：果然不能跟梁沐祈逞强，也不能对自己没有信心，应该是第一次就怀上了。 开了药后，谷御医便出去请了梁沐祈进来，同时叮嘱：“将军以后还是去别人那里，沈姨娘有孕快一个月了。” 梁沐祈惊喜不已：“真的？这么快吗？”随后又有点后悔，“这岂不是说，我们同房一次她就有了。” 谷御医交代完注意事项，又殷切叮嘱：“梁将军阳气旺盛，若需要人伺候，最好多换人几个人，沈姨娘能撑到今天不容易，要是再伺候将军几天，孩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梁沐祈连连认错，命流霜给了重赏，送谷御医回去，便转身回到床边坐下。 “我们有孩子了。”梁沐祈激动的握住竹心的手。 竹心好心累：“又不是第一次有孩子，从今天开始，我要静养，你去少夫人那边歇息吧。” 梁沐祈的笑容骤然消失，一动不动的望着竹心，眼底情绪翻涌，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侧目看过来，对上梁沐祈的视线，竹心心头震了下，想到谷御医的话，便抽出自己的手来：“你像个个男鬼一样，快把我吸干了，我是真伺候不了你。” “谷御医说……”梁沐祈突然想起谷御医委婉说过太子，“他不会说你……” 第333章 分寸 “肾虚。”竹心一脸苦闷，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来，“梁沐祈，你现在是真的有点怕你，要不你去找别人吧。” 梁沐祈站起身来，胸膛起伏不定：“你这是要吃干抹净，要了孩子不认人了！？” 竹心赶紧坐起来，拉着他坐下劝道：“哪有！这不是谷御医说，前三个月要好好养胎，我伺候不了你，你有需要，若是禁着，岂不是又成了……” 丢给梁沐祈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后面的话就不再说了。 “才三个月而已，我每日多练两个时辰的枪就行。”梁沐祈握紧竹心的手，“三年多我都等了，难道我还等不了三个多月吗？” 竹心想抽回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道：“过了三个月也不太合适，还是要好好养胎，要不然……” 话还没说完，梁沐祈已经松开手，一根一根数着竹心的手指，嗓音暗哑道：“我记得竹儿从前动手能力挺强的。” 快速抽回自己的手，竹心一脚蹬在梁沐祈的手背上，却不想梁沐祈手腕一转，捉住她的脚踝，目光逐渐晦暗：“要是竹儿嫌累，不想动手，动脚也行。” “你……”竹心还没骂出来，就被梁沐祈一拉，坐在了他腿上。 湿热的吻落在脖颈上，梁沐祈的嗓音越来越低沉：“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只想要你一个……” 竹心想推开他，身体却已经软下来：看来，最近果然纵欲过度。 好在梁沐祈也并没有继续：“你好好休息几天，我和方大哥要去洛城一趟，洛王那边说，五皇子现身了。” “好。”竹心躺下来，泉州那边送来的信，起身叫来燕儿，“我们去给夫人和国公爷请安，看望下大哥儿和二哥儿，没爹娘的孩子，到底还是可怜，顺道说一下，我和桃夭有孕的事情。” 燕儿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拙春院里，谢氏听完竹心的话，双手顿住：“桃夭也有了？” 竹心耐心解释道：“所以之后的日子，还望夫人多劝劝世子爷，葳蕤堂实在没人可以伺候世子爷。” 谢氏喝了茶，放下茶盏淡淡道：“我可劝不了他，你不过你可要小心照看自己，桃夭你若是照看不过来，可以送她来我这。” 瞧了眼门外，三哥儿正在教宁姐儿认字，竹心也知道谢氏就是随口一说：“夫人放心，我会照看好自己和桃夭姑娘的。” 收了谢氏的赏赐，竹心便起身去看三哥儿。 谢氏进了卧室里，继续给夫君碾药。 国公爷放下手里的书，转头望过去：“沈氏过来有什么事？你怎么瞧着这般不高兴？” “她有了。”谢氏放下手里的药碾子，抬头迎上丈夫的视线，“你说这沈竹心怎么怀孕这么容易？令仪怎么就这么难？” 国公爷起身走到妻子身后，给她捏着肩膀，劝道：“孩子这个事呢，也是要缘分的，这段日子沐祈这孩子只去沈氏那边，当然只有她怀上了。” 谢氏越想越担忧：“你说她这一胎万一是个儿子，沐祈会不会？” “不会！”国公爷停下，在妻子身边坐下，抓紧他的手，“沐祈这孩子要分寸，立嫡立长，令仪还能生出儿子，四哥儿暂时记在他名下，但三哥儿和兰心如出一辙，嫡子不行，自然有长子顶上，轮不到沈氏的儿子，你大可以放宽心。”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祈儿这孩子满脑子都只有这个沈竹心！若不是这次我突然想到给你要用的药材，只有祈儿的库房有，我还不知道，祈儿把钥匙都给了她！我还去了趟祈儿账房那边，先生显然没有明说，但很明显，那沈氏是祈儿的牌子的！” 谢氏越说越生气：“他怎么不信令仪，也不信兰心！偏偏信这个沈氏！她到底有什么好！万幸的是，他还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否则——” 国公爷回神，赶紧拍着妻子的背：“别生气别生气，沐祈这孩子有分寸的，再说了沈氏是母亲指给沐祈的第一个女人，到底和旁人不同。” 谢氏拧眉，斜眼睨着他：“所以呢？” “你不相信沈氏和祈儿，也该相信母亲的眼光吧，这沈氏不是一直都按照母亲的意思来办事的吗？”国公爷见妻子稍微平息了怒气，才继续劝说。 “当初我就说过，你不喜欢沈氏，早早听母亲的安排送她走便是，你非要派人去结果她，现在好了，非但没能如你的愿，她还牢牢抓住了沐祈的心。 看在念姐儿的面子上，看在还未出世的孩子面上，你就别老盯着沈氏，这瞧不顺眼，那瞧不顺眼，她到底是沐祈的心上人，念儿的亲娘，难道你不喜欢念儿？” “我哪不喜欢念儿了！是念儿不喜欢我这个祖母，肯定是沈氏对她说了什么，我可是念儿的亲祖母！几个孩子里头，她最像小时候的祈儿。” 谢氏说着，便忍不住哽咽，“当初我都说了，我能照看好祈儿的，你娘非不信，非要带走祈儿去松鹤堂养着，以至于祈儿从小和我不亲，现在长大了，还和我不亲，我就他这么一个孩子……” 国公爷揽着妻子劝慰：“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应该回来一趟的，这样你们母子也就不会离心了。” 谢氏推开他：“你回来做什么！当时你要是回来了，咱们定国公府只怕走找不到今天！” 葳蕤堂里，竹心养了几天身体，精神好了许多。 花蕊带来了不少补品过来看望她和桃夭。 扫了眼周围，花蕊问：“桃夭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她吐得厉害，这会儿在睡觉呢，你要去看看吗？”竹心拨弄着花盆里的土壤，随口问道。 “这倒不用，我是特意来看沈姐姐的，我家娘娘很快就要翻身了，到时候还希望沈姐姐能在梁将军耳边多美言两句。”花蕊顺势递过小铲子。 竹心整理好花盆，放下小铲子看她：“你家娘娘这一胎是男是女？” 第334章 底气 花蕊微微挑眉，随后笑眯眯的道：“娘娘希望是个女儿，也希望沈姐姐这一胎是个儿子。” “我这才怀上不久，也辨认不出男女来，万一又是个女儿，怕是不成要叫你家娘娘失望。”竹心转身进去，花蕊也赶紧跟上。 两人在屋里坐下，竹心喝着小米粥，花蕊瞧着便问：“沈姐姐可是胃口不好？我这里有几道膳食方子……” 竹心抬头婉拒：“这倒不用，怀着念姐儿的时候比现在还不舒服，你家娘娘到底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她？” 沉默半晌，花蕊拿了泉州的官员名册过来，上面有好几个名字都被画上了圈圈，其中便有冯文彬的名字。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竹心按兵不动，依然平静的问。 “太子殿下要往泉州安插自己人，冯文彬虽然没什么问题，也才刚去去泉州不久，但他到底走的是定国公府的门路，太子殿下不放心，便要调他回京。” 花蕊直接明说：“我家娘娘知道沈姐姐对冯大人另有安排，还是瞒着定国公府的，自然不希望冯大人离开泉州。” 竹心挑眉：“这倒也不一定，文彬这孩子我倒是希望他去酷寒之地历练一番。” “沈姨娘当真这么想？”花蕊的视线落在竹心的肚子上，也没有继续劝说，很识趣的起身告辞。 走出屋子后，往后罩房看了眼，便匆匆离去。 沉默良久，竹心派人去请了多多回来。 望着多多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模样，竹心很是欣慰：“就这样很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琥珀把你教得很好。” 多多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这是小五送过来的，他说姐姐有孕，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他那边暂时也不能随便现身。” 打开后盒子，竹心看到了用檀香木雕刻的一头小牛：“雕工进步不少，真是难为他还能抽空做这个。” 竹心放下盒子问道：“你想去外面看看吗？” “去哪？”多多一边点头一边问。 “江南。”竹心抬头望着门外，“那个地方，很是和文彬，也很适合你，京城也好，边疆也罢， 还是江南安稳。” 多多明白了竹心的意思：“那姐姐这边还有谁能帮你？” 竹心拍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有梁沐祈。” “啊？”多多迟疑了下，并没有多问。 亲自送走多多，竹心回来时碰到了琥珀，两人故意绕了一大圈路。 “夫人已经知道，世子爷的私产都在你手里。” “我就知道瞒不过她，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我也不缺钱，之前借的银子也全都还了回去，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琥珀停下来：“沈姨娘的存在，夫人就不满意。” 竹心也跟着停下来，抚着自己的肚子道：“她不满意，大可以送我走，只要她能说服她儿子，或者瞒住她儿子。” 望着竹心的眼看，琥珀笑了：“沈姨娘果然不改初心。”说到这里，视线落在竹心的小腹上，“姨娘既然有这个决心，又何必怀上这个孩子呢？念姐儿将来肯定要出嫁，若这一胎是个哥儿，只怕离不开定国公府。” 竹心转身继续往前走：“世子爷有长子有嫡子，我这一胎哪怕是个哥儿，定国公府的爵位也轮不到他，将来总是要分家的。” 跟在竹心身边，琥珀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底气，能带走定国公府的孩子，哪怕是你生的，他们也都姓梁。” “姓梁是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定国公府的世子，朝廷的正二品镇军大将军，将来他们父亲承爵，也只是从一品，如果将来我的身份，比从一品高呢？” 竹心想到这里，心就无比放松：“这世上若是女子能科考，我未必比梁沐祈差多少，若是论做官钻营，他远不如我。念姐儿也好，肚子这个孩子也好，他们都是我生的，我自然会替他们考虑。” 眼看着快要到了二门子这里，琥珀停下来道：“希望沈姨娘如愿以偿，将来也能提携我这个小姐妹。” “这是自然。”竹心没有回头，她也不会回头。 琥珀很聪明，胆子也很大，但她到底是谢氏教出来的人，纵然生了二心，在替自己谋划，也依然没能跳出身为女人的桎梏。 男人可以利用女人，譬如梁沐祈迎娶嘉淑郡主，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利用男人，她给梁沐祈做妾，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得到。 至少护住了五皇子这个可能。 七月底，檀儿回京，去了趟幽州，经历了太多生死，她的眼神早已经变得无比坚毅。 燕儿也好，多多也罢，她们都不如檀儿。 “见过沈姐姐。”檀儿穿着骑装，拱手见礼，干净又利落。 竹心扶着她坐下：“丽娘她……” 檀儿原本坚定的眼神，顿时被眼泪包裹，她哽咽着没让自己哭出来，拿了一对络子出来：“这是苏姐姐留给你的，她说，她希望你也愿望成真。” 紧紧抓住手里的络子， 竹心眼眶发酸，重重点头：“我一定会的。” 她抬头望着四周的雕梁画栋：“这里困不住我。” 情绪平息下来，檀儿又问：“我能去见见三哥儿吗？苏姐姐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好，我带你去。”竹心起身，带着檀儿去了拙春院。 望着三哥儿还在照看宁姐儿，檀儿瞬间泪崩，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大约是察觉到檀儿的视线，三哥儿抬头望窗外看了眼。 “檀儿姐姐！”三哥儿第一次这么激动，起身推开椅子，便小跑着出来。 身后的丫鬟婆子反应过来，连忙追上来。 三哥儿跑进檀儿怀里，紧紧抱住她，小声问：“娘回了吗？她在哪？” 檀儿松开三哥儿，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珏来：“你娘她……不会回来了！她很喜欢幽州，那里有她的爹娘兄嫂，所以她一直留在那里，三哥儿以后考取了功名，再去看她好不好？” 怔了好半天，三哥儿才愣愣点头：“好的，我一定好好读书。” 第335章 顽皮 檀儿还在问三哥儿的学业，琥珀扶着谢氏出来。 “奴婢见过夫人。”檀儿马上松手，福身见礼。 谢氏望着檀儿，不禁想到苏丽娘，很想问问苏丽娘为什么不愿意葬在梁家祖坟，但瞧见三哥儿的神色，还有旁边表情严肃的竹心，到底还是什么都没问，甚至大发慈悲道：“这两天，三哥儿去葳蕤堂住吧。” 三哥儿作揖道谢：“孙儿多谢祖母。” 窗前的宁姐儿欲言又止，瞧见琥珀的眼神时，便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她也想去娘亲院子里住几天。 这里都是祖母的人，宁姐儿不敢哭，只能咬着下唇死死憋着。 竹心不是没看到，但说到底这是徐氏的女儿，亲娘不心疼，她这个庶娘完全管不着，何况宁姐儿来拙春院陪祖母，也是她“自愿”的。 带着三哥儿回到了葳蕤堂里，最开心的莫过于念姐儿，拉着三哥儿比划，非要叫他看自己木剑，木弓，还有木枪。 檀儿望着念姐儿手拿着木剑回屋，一招一式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忍不住道：“世子爷真是爱屋及乌。” 当初乐姐儿也学了骑马，也有木剑，但因为郡主的原因，只能收起来，按照母亲的想法，努力成为一个大家闺秀。 这样的女儿，梁沐祈会关心，但不可能喜欢。 “沈姐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世子爷和梁二爷都会喜欢你。”檀儿收回视线，转头看着竹心，“因为姐姐真的，真的很坚强，永远也不会认输。” 竹心自嘲笑了笑：“也只是不认输而已，从生下来开始，我就一直在输，仔细想想，似乎从来都没有赢过。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的某一天 ，我会赢一次。” 檀儿竹心一张舆图：“沈姐姐，我要去河西，郡王妃需要我帮忙。” 在谢韵送回来的信里，竹心已经知道，檀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国公府出去的小丫头，她跟祖母娘亲，经历过爹的懦弱无能，连累一家子。 又跟着祖母娘亲回来京城，感受到了平民和奴婢的差别，又跟着苏丽娘去了趟幽州，卷进宁王的事情里，最终带着重要证物回来京城。 现在的檀儿才是竹心希望成为的檀儿。 “好。”竹心收下檀儿递过来的舆图，沉闷的心终于跳动起来。 若是没有梁沐祈，如今的檀儿走的路便是她会走的路。 休息了三日，檀儿便收拾好东西，和祖母娘亲告辞，骑着马毫不犹豫离开了京城。 竹心在她走的那天夜里，怎么都睡不着，便起身打开柜子，翻出苏丽娘送回来的那些信，一页一页看着，想象着从京城去幽州的风光。 梁沐祈回来，抬眼便看到氤氲在浅黄烛光里的竹心，脸上是从所未有的安静，眼神也分外柔和。 “你在看……”走到竹心身边，他才发现竹心看的是什么。 “丽娘既然已经落叶归根，定国公府的苏姨娘也该入土为安。”竹心一封一封的收起信件，“你什么时候有空，苏姨娘的葬礼也该提上日程了。” “过了中秋节应该是有时间的。”梁沐祈握住竹心的手，望着桌面上摞起来的信件，“你想去的地方，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今年的中秋照旧不热闹，谢氏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免了竹心去拙春院参宴。 竹心简单收拾一番，还是去了。 原本热闹的院子，顿时安静了一瞬。 姚氏第一个打破沉默，走过来：“沈姐姐怎么来了？不是大夫说你身体不适吗？” “我倒还好，是桃夭姑娘身体不适，我想着到底是家宴，没道理就我一个人特殊。”竹心扶着姚氏的手落座。 过了会，二哥儿和乐姐儿争执起来，大哥儿一巴掌拍开弟弟的手，递了个东西给乐姐儿，还弓腰赔罪。 “长姐勿怪，二弟他不懂事，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很快大家发现，二哥儿认错了玩具，乖乖跟在大哥儿身后，给乐姐儿道歉。 乐姐儿又递了回去：“弟弟要是喜欢，都拿去吧。” 二哥儿下意识看向哥哥，见他点头，这才接过乐姐儿的玩具，低头道谢，声音细如蚊呐。 竹心闭了闭眼，端起面前的果饮喝了口：没爹没娘的真可怜。 酒过三巡，三房的孩子难得聚在一块，除了乐姐儿和大哥儿，其他的孩子们顿时凑到了一块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郡主和乐姐儿说了什么，乐姐儿犹豫了下道：“我是大姐姐了，和弟弟妹妹们……” “哇！” 念姐儿举着木剑，刷刷几下，镇住了所有小孩子。 披着厚厚大氅的国公爷瞧着，忍不住笑道：“念儿这孩子，真是像极了祈儿，一样顽皮，一样好强。” 众人顺着视线看过去，念姐儿已经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身份，包括刚刚加入的乐姐儿。 “大姐姐就当指挥的女军师……” 竹心看到了静静站在一边的大哥儿，沉默冷静，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她走过去，在大哥儿身边坐下，拿了糕点递过去：“大哥儿不尝尝吗？我记得你娘还在家时，你最爱吃这个。” 大哥儿诧异看过来，双手接过，颔首道谢：“谢沈姨娘。” 望着前门玩闹的孩子们，竹心问他：“不和他们一块玩吗？” 吃完点心，大哥儿又喝了半杯茶，擦干净嘴后才回道：“我是哥哥，要照看着弟弟妹妹们。” 竹心侧目看向他：“可是你比乐姐儿还小几个月。” 这次大哥儿没有说话，竹心也没有继续追着这个问题问，而是转移话题道：“你想你爹娘吗？” 大哥儿这次回答得很快：“我想我娘。” 原来不想爹啊。 “可是你娘你找你爹了，你想去找你娘吗？”竹心循循善诱，到底是小孩子，装得再成熟，也还是小孩子。 “我……可以去找我娘吗？”大哥儿仰起头，眼神终于生出期盼来。 竹心微笑：“当然可以，但你得说服你祖父。” 她给大哥儿指明了方向。 第336章 育女 谢氏察觉到竹心的眼神时，看到的却是大哥儿的眼睛。 很快，念姐儿和四哥儿打起架来，乐姐儿去拉开两人，被四哥儿用蛮力推倒。 丫鬟婆子们围上去，赶紧拉开几个小孩子。 念姐儿推开凝冰的手，去给乐姐儿拍灰：“大姐姐！我就给你报仇！” 说着她转身就要揍四哥儿，被凝冰死死拉住，念姐儿不服气，蹬着腿朝着四哥儿踢去：“我叫你打我！叫你打大姐姐！” 竹心见无人管束，只好自己走过去，念姐儿一下子气焰落下来，哇哇大哭起来。 马上乐姐儿二哥儿三哥儿，甚至宁姐儿都围了过去，劝着念姐儿。 念姐儿发现娘亲没有任何表示，哭声便渐渐小下来，萧盛解释道：“是四哥不听话，大家都听话，四哥非要打乱我们的安排。” “那你就可以推他吗？”竹心笑着问。 “我，我……”念姐儿气急，余光看到亲爹回来，马上抱着三哥大哭，“娘欺负我……” 竹心眼睛一眯，果然身后传来梁沐祈的声音：“念儿哭什么？” 梁沐祈走过来，伸手就抱起念姐儿：“你和爹爹说，谁欺负你了？” 念姐儿下意识想说四哥，看到娘亲的脸色，顿时小声道：“是我的错，我欺负四哥，我这就给四哥道歉。” 她挣扎着要下来， 梁沐祈没放，看向四哥儿：“他是哥哥，你怎么欺负他了？” 竹心静静望着念姐儿。 “爹爹，放我下来。”念姐儿挣扎着下来，跑到了四哥儿面前道歉。 本来梁沐祈一来，四哥儿就害怕得不行，现在念姐儿过来道歉，连连摆手：“是是是我对不起妹妹……” 念姐儿还从自己的玩具里挑了个木剑送过去，作为道歉的礼物。 四哥儿很喜欢，但他有点害怕梁沐祈，小声问道：“这是父亲给你做的，你送给我可以吗？” “爹爹给我做的就是我的，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我屋里还有好多个呢，各种花纹的都有。”念姐儿拍着胸膛把木剑塞进了四哥儿手里。 用过了午膳，竹心就带着念姐儿回去葳蕤堂。 走了没几步路，梁沐祈追上来，牵起念姐儿另一只手：“四哥儿是哥哥，念儿纵然有些着急，也不应该她道歉，你不要因为四哥儿记在令仪名下，就要念儿委曲求全，哥哥让着妹妹是应该的，三哥儿和他差不多大，怎么就知道照顾妹妹？” 念姐儿紧紧抓住爹娘的手，胳膊用力，两条小腿弯曲缩起来，整个身子悬空吊着，拉得竹心整条手臂一沉。 “爹！娘！你们走快点！我要飞一会。”念姐儿很开心，催促道。 竹心尽量拉着女儿的手，有点担心女儿胳膊脱臼，话也没有停下：“我才不会因为这个让念儿给四哥儿道歉，今天的确是念儿做错了，错了就错了！她要认，可不能仗着妹妹还有你的偏心，叫她生出理所当然来，再说了，我也教过她，要是别人先动手，你就加倍还回去。” 梁沐祈忽然笑道：“这倒也是。” “念儿，爹爹来抱你，你娘还怀着弟弟妹妹呢。”梁沐祈停下，弯腰抱起念姐儿。 回到了葳蕤堂，竹心有些疲累，便去午休。 一觉睡醒，听见外面有大哥儿声音，在教念姐儿认字。 念姐儿蹲在沙地上，拿着树枝跟着大哥儿比划。 竹心坐在梳妆台前望着外面问：“他来多久了？世子爷什么时候走的？” 燕儿一边梳头一边回道：“来了有半个时辰，大哥儿是世子爷走后来的，间隔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大哥儿聪明，这么小便会察言观色，知道大伯不喜欢他，还知道错开时间过来，爹的心不在家里，娘的心在爹身上，难怪他这么懂事，要是再不懂事，两个孩子在拙春院要吃不少苦头。” 竹心抚了抚头上的玉簪：“就这样吧，叫他进来。” “是。”燕儿去请了大哥儿进来，念姐儿也眼巴巴的跟进来。 大哥儿进来后便恭恭敬敬的行礼，竹心抬手请他坐下，还叫燕儿拿了果饮来。 念姐儿舔了舔嘴角：“娘！我也要喝。” 竹心眯眼一笑，念姐儿马上坐好：“娘！我现在不渴，明天再喝。” 大哥儿想了下，把自己的果饮推到念姐儿面前：“三妹妹喝我的吧。” 念姐儿看了眼娘亲，见她没看自己，赶紧把大哥的果饮拿过来，三两口喝完。 “你这孩子，真是……”竹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给你爹你娘各自写一封信吧。” 大哥儿怔了会：“可是我想去找娘，她不在家里，弟弟一点都不开心。” 竹心望向窗外的斜阳：“你祖父会一直在家里，祖母不喜欢你们，但你们到底是祖父的血脉，你很懂事，但你弟弟不同，你晚上回去睡觉，好好教教你弟弟，多在你们祖父面前，多提提你爹娘，爹在外面建功立业，当娘的怎么都该在家里照看你们兄弟二人。” “多谢沈姨娘提点，侄子明白了。”大哥儿起身告退，还不忘送了纸蝴蝶给念姐儿。 念姐儿追着送他出去，竹心望着他们的背影，吩咐身边的燕儿：“再给二奶奶一点提醒，她再怎么对梁沐敬死心塌地，两个孩子也是她的骨血，从怀孕到出生，长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她的功劳，和梁沐敬关系不大。” 燕儿迟疑了会问：“再提醒的话， 那到底也是宁王妃，梁二爷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二奶奶为了两个孩子，也肯定会多加忍让的，当真不给忠义伯府的人提醒吗？” 竹心摇头：“忠义伯府那边有梁沐祈盯着，他有他的安排，现在还不是时候，忠义伯和忠义伯世子，瞧着不是一条心，我们还需要等等。” 半个月后，梁沐祈又放了假，竹心便开始操办苏氏的葬礼。 梁沐祈不想竹心去送葬，她坚持要去。 在最后一捧土夯实的那一刻，竹心的指尖微微颤了下，不知道为何，她想到了琉璃临终前的模样。 第337章 上心 秋去冬来，十一月下旬的第三日，京城下了场细雪。 屋里早就烧了地龙，竹心困倦得不行，从上个月显怀后，她便很少离开葳蕤堂，定国公府的外务移交到了兰心手里，内务转交给郡主这个当家主母。 晨起洗漱完，竹心便推开了窗户，冷风带着细雪的清冷驱散了她的困顿。 入眼天地浮白，院子里的梅花枝头，落下了一只喜鹊，细雪簌簌落下，露出浅绿的花苞，深褐的枝丫。 “今天见着了喜鹊，怕是会有好事将近。”竹心合上窗户，转身去次间用早膳。 刚坐下没一会，梁沐祈抱着念姐儿进来：“怎么起得这么早？” 念姐儿穿着白狐毛包边的宝相花纹织锦红比甲，双丫髻上挂着金铃铛，走一步便叮当响，像只小狐狸一样飞快跑过来。 “娘！这是大姐姐送给我的！” 竹心低头一看，发现念姐儿手腕上多了个晶莹剔透的粉色玉镯，水润无瑕，瞧着不像是凡品。 “这是谁送给你的？” “爹爹给我的。”念姐儿很开心。 梁沐祈在竹心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个锦盒，取出个同款的粉玉簪来，抬手抽出竹心发髻上的翠玉簪，换上这个粉玉簪。 “这是表姐送回京城的，这个颜色少有，念姐儿最小，你怀着身子辛苦，我就挑了这两样送来。” 竹心抬手摸了下：“郡主和大姑娘有吗？宁姐儿呢？” 梁沐祈转身给竹心盛汤：“都有，一同送来的还有几个紫玉簪和镯子。” 比起粉玉石来，紫玉石还是常见些。 用完早膳，竹心送了发髻，将粉玉簪交给燕儿：“收起来，都留给念姐儿。” 午觉还没醒来，屋外就传来芍药的声音。 竹心迷迷糊糊醒来，仔细听了会，发现芍药在给燕儿道歉。 “都是四哥儿的错，这套珊瑚头面是少夫人赔给三姐儿的。” “燕儿！请李姨娘进来。”，竹心披上外衫坐起来。 没一会儿，燕儿带着芍药进来，手里提着个匣子，打开给竹心看。 成色极好的珊瑚珠，鲜亮如血，颗颗饱满，顶冠上的那颗足足有鸡蛋大小，赤金镂花环绕周围，绚烂又夺目。 竹心给郡主盘点过嫁妆，记得郡主库房里，的确有这么一套头面，是皇帝登基后，崖州知州进贡的，皇帝除了打造九旒冠冕，便做了这套头面，送给了太后。 原来太后把这个留给嘉淑郡主。 “四哥儿打碎了念姐儿的镯子，这是少夫人赔给念姐儿的。”芍药满脸愧疚的解释，又惶惶不安的道，“沈姨娘放心，少夫人以后会好好教导四哥儿的。” 竹心想了下道：“既然是少夫人的心意，去把文彬送回来的碧色猫眼石头面取来，给大姑娘送去。” 芍药正要拒绝，竹心也说得明白：“上次中秋宴后，四哥儿已经乖了不少，他这会砸碎念儿的镯子，定有人从中挑拨，李姨娘回去告诉少夫人，定国公府后院的安宁，赏罚分明才能维持下去。 念姐儿多得个镯子便有人忍不住，这东西四哥儿若能用着，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四哥儿偏偏是个男孩，对这种东西从来不感兴趣，利用这么小的孩子，还真是下得去手！太夫人还在时，这种事绝不会出现！” 芍药咬住下唇，心里很是酸胀，想到儿子， 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垂头应是。 对她这种一味忍让，竹心也懒得提点，闭着眼继续休息。 燕儿送走芍药，回来后低声问：“要是世子爷知道， 还是会怪四哥儿的。” “怪就怪吧，谢氏这个祖母不管，郡主这个嫡母不管，芍药这个生母也不管，也只能叫他亲爹管管了。”竹心重新闭上眼睛。 夜里梁沐祈回来，得知了这件事，果然叫了四哥儿去书房，还留了他在书房住下。 芍药终于忍不住，趁着夜色偷偷赶来，进屋就跪在竹心面前。 “沈姨娘！求你帮帮四哥儿！他才四岁多，还什么都不懂，还是个哥儿，怎么会和念姐儿争抢镯子！” 竹心端着鸽子汤，一勺一勺喝着，并不看她：“我早就和你说过，管教大姑娘已经费尽了少夫人的心力，她现在还要管理府里的庶务，分不出时间认真管教四哥儿的，夫人喜欢惠姨娘所出的三哥儿，四哥儿比之三哥儿差得太远，你这个生母若是不管，便无人会好好上心。” 芍药脸色白了又白，正要回话，外面有人通禀世子爷来了。 梁沐祈一进屋就看到芍药，拧眉质问：“你怎么在这里？有空来这里，不如好好盯着萧令柔，她是什么人，你比你家主子更清楚。” 他越过芍药，走到罗汉床边，撩起衣袍坐下，想到四哥儿被人挑拨，撞碎念姐儿的镯子，额角的青筋便跳个不停。 “我连念儿都没空陪，更没办法管教辰儿，他到底是记在令仪名下的嫡子，我也不能不管。” 竹心好奇看去：“你打算怎么管？” 芍药也生出一两分的期盼来，若世子愿意管教，四哥儿至少—— “应儿和辰儿也快五岁了，启蒙也差不多，明日我会送他们去鹿山书院，放在辛先生跟前读书。” 梁沐祈的办法说出来后，芍药顿时心急，竹心则是紧张起来。 “三哥儿没什么问题，四哥儿还差得有些远，直接送去鹿山书院会不会太早了？辛先生会收这么小的孩子吗？” “会收，崔先生说是辛先生放出来的消息，要求是他需要几本孤本的拓印本，我已经求了陛下，明日就能拿着拓印本送去。” 解释完，梁沐祈看向欲言又止的芍药：“我知道你担心辰儿，你大可以放心，应儿是哥哥，稳重又耐心，他会照顾好辰儿的，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着去鹿山书院照顾他们。” 竹心沉吟着，明白了戚辛的用意，如今五皇子已经现身，该留下痕迹用来证明他的身份。 “芍药，你跟着去吧，少夫人会理解你的，别家的哥儿都是七岁才去私塾，三哥儿和四哥儿实在太小，还是需要人照顾的。” 第338章 好剑 梁沐祈见芍药迟疑，又道：“你要不愿意，我就让姚氏过去，她比你更想去辛先生那儿，流儿……如今比不上三哥儿，却还是比四哥儿聪明的。” 芍药立刻深深伏在地上：“妾身愿意。” 梁沐祈既做了决定，便吩咐芍药去拙春院告知母亲谢氏。 待芍药走后，竹心问：“三哥儿启蒙课程已经全部学完，四哥儿却还差着一大截，当真都要送去辛先生那儿，四哥儿还是会跟不上的。” 她总觉得梁沐祈是为了三哥儿才要送两个孩子一块过去的。 “跟不上辛先生，还有崔先生呢。”梁沐祈侧过头来，望着竹心肚子里的孩子，“看看三哥儿和四哥儿学得怎么样，要是行，以后咱们的孩儿也送过去。” 竹心抚着肚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梁沐祈也不是为了三哥儿，而是为了她的崇儿。 梁沐祈起身，走到竹心脚边的矮脚绣凳上坐下，侧耳贴在竹心的肚子上：“怎么他这么乖巧？我听燕儿说，你怀念姐儿的时候， 念姐儿闹腾得很厉害。” 竹心也不知道，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摸着梁沐祈的头：“或许他比较像他的姨母。” 她记得母亲说过，姐姐不管是在肚子里的时候，还是生下来后，都很乖巧。 “也有可能像我，肚子里很乖，生下来就皮了。”梁沐祈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碎光。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开心。 “是吗？”竹心不置可否，“管他像谁呢，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梁沐祈抓紧她的手，一本正经的纠正：“是我们的孩子。” 将将进入腊月，宁王妃回京，同时回来的还有梁沐敬和卫三娘。 皇帝册封了宁王妃的长子为宁王世子，随后赏赐了大批金银珠宝，便让宁王妃带着宁王和子女们去封地。 梁沐敬夫妻既然回来，谢氏第一时间便把两个孩子送了回去。 两天后，卫三娘来葳蕤堂看望竹心，还带着大哥儿。 对于两人送来的礼物，竹心还挺喜欢，是一柄宝剑，吹毛断发，是难得的好剑。 “这柄宝剑二奶奶从哪得到的？” 收起宝剑，竹心就叫燕儿挂去墙上，剑柄上的黄宝石她最为喜欢。 卫三娘面色很沉，是大哥儿回答的她：“外祖父去年调任将做监，手里得了三柄宝剑，这是最好的一柄。” 竹心笑了：“原来如此。” 过了会，念姐儿进来，一眼看中墙上的宝剑：“那是什么剑？哪来的？快快快！拿给我看看？” 燕儿剑竹心点头，便又从墙上取下来。 卫三娘听到念姐儿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立刻起身按住燕儿的手：“这剑太厉害，小心伤到了念姐儿。” “无碍，她爹库房里的宝剑，念儿早就摸了个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竹心摆摆手，示意卫三娘安心。 大哥儿扶着母亲坐下：“娘，你别担心，三妹妹很聪明，也很有分寸，不会伤到自己的。” 望着儿子，眉宇间的眼神像极了丈夫，卫三娘心头钝痛，想到丈夫的所作所为，还有大哥的欺骗，她终于下定决心来。 “你带着三妹妹先出去玩会，我和沈姨娘说会话。” 大哥儿作揖告退，走到念姐儿面前道：“三妹妹，我来耍剑给你看。” 念姐儿立刻瞪大眼睛，拉着大哥儿出去：“走走走！” 两个孩子出去后，卫三娘郑重问竹心：“你什么时候知道夫君和宁王妃有染的？” 卫三娘的冷静有点出乎意料，但听到屋外大哥儿的声音，竹心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你带着我去见宁王妃那次。” 听到这话，卫三娘面色僵硬，随即哑然失笑：“原来……原来他一直他一直在骗我，他明明说好……” 事到如今，她已经知道丈夫没有回头路，和宁王府绑在了一条船上。 可听父亲的意思，陛下已经做了决定，早就开始给太子铺路。 “多谢你提点成儿。”卫三娘深吸一口气，起身跪下来给竹心磕了三个头，“也拉了我出火坑。” 燕儿扶着卫三娘起来坐下，竹心望着卫三娘动作滞涩的膝盖道：“二奶奶膝盖伤了，还是要好好养着。” 卫三娘愧疚不已：“我真傻，真的，居然怀疑你，相信梁沐敬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竹心可不是听她说这些废话的：“我帮你也是为了定国公府，你为了大哥儿和二哥儿愿意和梁沐敬划清界限，我还是很欣慰的。” 发现竹心的语气冷冽，卫三娘还是忍不住问道：“能不能给二爷一条生路，他到底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你这话问错了人，你应该去问国公爷，他才是梁沐敬的父亲，你的公公，我一个姨娘，能做什么主。”竹心端起手边的甜汤，一饮而尽。 自从显怀，她的食欲越来越好，胃口也越来越大，这样下去可不行。 “燕儿，扶我出去走走。” 燕儿扶着竹心起身，卫三娘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半个时辰后，卫三娘带着大儿子离开，竹心牵着念姐儿回屋。 念姐儿不住夸道：“大哥真厉害！比三哥四哥都厉害，以后我也要像爹爹那么厉害！” 竹心噗嗤笑出声来：“你这孩子……” 看到女儿骄傲的脸，竹心想到了代替镇国大将军镇守边疆的忘归姐姐，如果太子上位，忘归姐姐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恢复女儿身。 必须是小五上位，一切才有可能。 念姐儿去了西厢房，燕儿悄悄回来，压低声音道：“有个婆子摸去后罩房。” “盯着吧，桃夭这个棋子也该发挥她最后的余热了，梁沐敬非要自投罗网，我也不用客气，毕竟也要给国公府其他人一点缓冲，敢勾引大哥的女人，勾引宁王妃，似乎也不那么叫人震惊了。” 竹心又喝了碗甜汤，喃喃自语道：“怎么老是感觉饿，这孩子也不闹腾啊。” 第339章 私通 再次见到梁沐敬是在小年宴上，定国公府的身子好了许多，带着大哥儿和三哥儿在看书。 竹心的肚子大得厉害，若不是确认过是单胎，她都要怀疑自己怀了俩。 梁沐祈回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 最重要的人回来，小年宴终于开始，竹心迫不及待的开动，吃得不快，但没有停下来过。 “怎么饿得这么厉害？你是双身子，可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梁沐祈在竹心身边坐下，其他人早已经见怪不怪。 “吃了，你回来之前，吃了一碟鹿肉，一碟涮羊肉，还有半斤牛肉。”竹心拿着汤勺，一口一口喝着，间隙中才回他的话，“我哪里等得了你。” 饶是梁沐祈不懂，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吃得这般多？还饿吗？” 话音刚落，琥珀送了一碟素炒蒟蒻，上面伴着辣椒醋汁：“夫人说，沈姨娘可以吃点这个，当初夫人怀着世子时，便时常吃这个，另外还有蒟蒻糕，只是那个不太好吃，若沈姨娘需要，等会回去，便带着。” 竹心怔了下，笑着道了谢，随即尝了口蒟蒻，全是辣椒和醋汁的味道，食物本身一点味道都没有。 吃完一盘子蒟蒻，竹心突然感觉没那么饿了，便放下筷子。 “你母亲以前怀着你的时候，也是这样？” “应该是的。”梁沐祈看了眼主位上的母亲，谢氏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安心。 至此，竹心彻底放心，原来她老感觉吃不够是遗传。 吃完了东西，竹心总要走动下，便扶着燕儿的手去了屋外。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梁沐敬的声音：“沈姨娘，你的东西掉了。” 竹心没有回头，只当没有听见。 随后她便听见卫三娘的声音：“这禁步瞧着更像是萧姑娘的？” 梁沐敬面色不变，将东西递给妻子：“那你去还吧。” 卫三娘捏紧手里的禁步，到底还是忍让了下来。 回葳蕤堂的路上，梁沐祈扶着竹心的手问：“萧令柔的禁步怎么会出现在梁沐敬手里？” “或许是萧姑娘瞧上了他呢，只是她这个身份，给梁沐敬做妾，实在有些给梁沐敬脸，不过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国公爷和夫人指不定还乐见其成。” 说起萧令柔，竹心转头道：“这段日子，郡主给萧令柔介绍了不少郎君，她一个也瞧不上，说真的，她不会看上了你吧？” 梁沐祈面无表情的道：“我早就和令仪说了，他爹还活着，萧令柔住在这里不合适。不过，你也别担心，萧令柔很快就要回去了。” 竹心好奇：“留下她是郡主做的决定，这段日子来她也算乖巧，你有什么办法送她回去？” 梁沐祈看了眼淮阳的方向：“自然是萧令柔拒绝不了的办法。” 两人回了葳蕤堂，竹心便叫人押了桃夭过来，她瘦得厉害，不过眼神还算坚定。 望着面前的桃夭，梁沐祈突然明白过来：“是她帮的梁沐敬！” 桃夭冷笑道：“梁将军是真傻还是装傻，明明是沈竹心污蔑我的！” “其实也算不得污蔑，你将消息缝在肚兜里送到梁沐敬手上，怎么看你和他都不清白吧，再说了，梁沐敬这人也挺有意思，给你回了封情诗。”竹心从匣子里拿出梁沐敬的回信，念给了桃夭听。 梁沐祈面色阴沉：“他真以为宁王妃看上了他？便以为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会看上他？！去了边疆几年，真是脑子被马踢了！” 得知这个消息，桃夭的脸色煞白，喃喃道：“什么叫宁王妃看上了他？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宁王妃背叛了宁王殿下？” 竹心掀起眼皮子看过去：“你倒是聪明，想不想给你的宁王报仇？” 桃夭干咳起来，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来。 她的脑子很混乱，在梁沐敬的人找上来时，她还以为梁沐敬效忠宁王，是来帮她的！ 外面的情况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放下手里的情诗，竹心也挺奇怪，抬手抚着梁沐祈的笑道：“他又不是你，长了副英俊皮囊，还一身好武功，又是定国公府世子爷，哪会人见人爱，招蜂引蝶的。” 梁沐祈握住她的手，微微挑眉：“哦？你这是夸我，还是吃醋了？” “我这是警醒我自己，可不能被你骗了去。”竹心亲了下梁沐祈的脸颊，转头又说起梁沐敬的事，“我现在担心的是梁沐敬被宁王妃玩弄于股掌之间，连累我们定国公府，他现在到底还是定国公府的人。” “那你想怎么做？”梁沐祈不肯放开竹心的手，低头吻了吻，笃定道，“你就是吃醋了。” 竹心轻哼了声，转头看向桃夭：“给你个机会，替你的宁王主子铲除梁沐敬这个叛徒的机会，意下如何？” 桃夭跪在厚厚的毛毡上，屋里的地龙烧得浑身发热，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早就与世隔绝，唯一知道的事，便是梁沐敬想利用她，手伸到了葳蕤堂来。 梁沐敬这个蠢货，还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他的人能见到自己，都是沈竹心的故意纵容而已。 她明明就在葳蕤堂的后院里，可另一个“桃夭”却替她活着，以她的名义做了她根本不知道的事。 与其这样继续当个傀儡，不如顺水推舟，替殿下除掉梁沐敬这个叛徒。 桃夭缓缓仰起头来：“你想我怎么做？” “作为世子的弟弟，他与大哥的女人私通，你觉得如何？”竹心笑眯眯的问。 “你！”桃夭震惊的瞪大眼，她完全没想到，沈竹心比她还想要梁沐敬死。 梁沐祈也察觉到了这个意图，想到了小年宴院子里发生的事，凑到竹心耳边，轻轻咬了下：“只是这样，太便宜他了！不如再送他去庭州如何？” 竹心知道梁沐祈的想法，不想她脏了自己的手，但她却觉得国公爷未必会同意：“你爹至今没有打算叫他重回朝堂的意思，庭州这会儿没了大将军，那些异族正虎视眈眈呢，他一个文弱书生，是真的会没命的。” 第340章 打断 “你心疼他？”梁沐祈自己先吃醋了。 “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呢！只是他到底和你是兄弟，做得太绝，对你名声不好。”竹心是真心实意给梁沐祈考虑的，“肉要烂在锅里，我不打算叫外人知道，刚好桃夭也该来难产而亡。” 梁沐祈满意的哼了声：“我早就警告了他好几次，他还敢觊觎你！别怪我不客气，再说了，他投靠宁王本来就没想过定国公府，容忍他至今，已经是我心慈手软了。” 竹心没想到，梁沐祈居然比她还想要梁沐敬的命，好半天才道：“早知道你对他不满，我就不会费尽心机给他机会勾搭桃夭，还扣下萧姑娘试图塞进你荷包的禁步，故意在梁沐敬面前落下，让他以为拿到的是我的东西……” “早知道，我就不演了！累死了。”竹心嗔怪的捶了下梁沐敬的胳膊，硬邦邦的，自己的手被震疼了。 梁沐祈瞧见，赶紧捧着竹心的手吹着：“你生气干嘛非要自己动手，你要瞧不顺眼，叫我动手就好了。” 竹心无语，抽回自己的手：“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要是叫外人知道，说一不二的梁将军为了妾室说这般话，我可保护不了自己。” “这不是给你了亲兵吗？你出门就带着，我看谁敢不长眼！”梁沐祈揉着竹心的手，满脸都是笑意。 跪在地上的桃夭震撼又后怕，这两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完全没有在意她，甚至是在意宁王。 她没想到的是，梁沐祈独宠沈竹心就算了，为了沈竹心要杀了兄弟，还给了沈竹心亲兵，哪怕是宁王妃最受宠的那段日子，宁王都没有过这般。 发现桃夭失神，竹心懒懒的打着哈欠吩咐：“燕儿，带桃夭姑娘下去休息几日，正月里，我可要带着她给出门呢。” 转眼间，新的一年到来，竹心吃着琥珀送来的蒟蒻，贪嘴的毛病果然好了不少。 上元节快要来临，梁沐祈提前一天回来，吩咐苍官说要带桃夭出门。 竹心换上喜欢的衣裳，带上帷帽，跟着梁沐祈出了门。 太久没有出门，竹心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玩得不亦乐乎，燕儿瞧着心惊胆战，几次想上前去扶着，却被梁沐祈拦住。 “由她去，我盯着呢。” 燕儿望着走走停停的主子，无奈叹气，只能担起十二分精神来，盯着主子。 到了曲池边，各种各样的杂技表演深深吸引了竹心的视线。 没一会，竹心有点累想去休息，居然在人群里看见了小五，哪怕带着老虎面具她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小五朝着其中一座酒楼走去，竹心心领神会，拉着梁沐祈去了那座酒楼。 两人刚刚坐下，琥珀便赶了过来，脸色凝重道：“世子爷，国公爷和夫人请您回家一趟。” 梁沐祈皱眉：“这么快？” 琥珀点头：“出了点意外，桃夭姑娘死在了二爷手里。” “他还果真心狠手辣。”竹心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桃夭死得这么快，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在发现桃夭没有怀孕的那一刻，梁沐敬就知道他被算计了。 梁沐祈要带竹心回家，竹心不肯：“你们先回去，我再在这里玩一玩。” “好吧，苍官你留下，好好照看竹心，我会尽快回来的。”梁沐祈摸了摸竹心的头，又和支离交代了一番，这才离开。 他一走，竹心便给支离使了个眼色，支离去请了变戏法的匠人上来。 苍官为了确保安全，亲自去查验。 趁着这个空隙，小五装扮成小侍女送来茶点，留下的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檀香木小老虎。 竹心不禁失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居然是为了送这个来。 他不会以为念姐儿要来吧？ 收下了木雕小老虎，苍官那边也搜查好了人，放了匠人进来表演。 完了后，竹心给了重赏，便坐车回家去。 不知道为何，没有梁沐祈在身边，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摸了摸腰间的木雕，竹心告诉自己，是为了念姐儿不闹腾，没有别的原因。 竹心刚刚进府，念姐儿就被凝冰拽着过来。 看到母亲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糖人，念姐儿再也绷不住，放声大哭：“娘不要我了！居然偷偷跑出去玩不带我！” “这是娘带给你的，你仔细瞧瞧，一口都没有动呢。” 竹心赶紧过去哄女儿，摇着手里的糖葫芦和糖人。 念姐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定定看了会，破涕为笑：“原来娘没有忘了我。” 她伸手就要过来接，被竹心拿开。 “娘？”念姐儿眼眶里泪水还挂着，一脸疑惑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偷偷出门了？谁告诉你的？你不是在拙春院陪着哥哥姐姐吗？”竹心为了今天，特意做好了准备，念姐儿怎么知道她出门了？ “是，是我偷听到祖母骂二叔才知道娘出门了的，爹爹也不喜欢我了……”念姐儿想起来就觉得委屈，眼泪啪嗒往下掉。 竹心看了眼燕儿，燕儿便去了拙春院。 带着女儿回了葳蕤堂，竹心拿了木雕出来哄女儿开心，这才转头继续看书。 大半个时辰后，梁沐祈回来，哪怕用浓烈的桂花香掩盖了血腥气，竹心还是觉察到了。 “这么快就解决了？”竹心起身来，又被梁沐祈扶着坐下。 梁沐祈猛灌了两杯茶，语气沉沉道：“父亲打断了梁沐敬两条腿，不同意送他去庭州，大将军的死应该瞒不了多久。” 竹心颇为遗憾：“只是两条腿啊。” 还真是便宜梁沐敬了。 不过坐实了梁沐敬觊觎兄长的女人，也能让他收敛下。 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府里有所动作。 竹心今天有些累，便很快睡下。 梁沐祈也不太甘心，瞧见女儿还在院子玩，便走了出去。 “念儿，爹爹给你道歉。”梁沐祈自然知道了女儿已经知道他们偷偷出门的事。 “哼！我才不要爹爹的道歉！”念姐儿扭过头去，望着手里的木雕小老虎道，“爹爹不喜欢我，有人喜欢我！” 第341章 干醋 看到女儿手里的木雕，梁沐祈走过去蹲下，总觉得有些眼熟。 最近见到张为之的时候，发现他手上有不少细小的划伤，身上居然还有个檀香木的香球挂着。 “这是谁送给念儿的？”梁沐祈从怀里拿了个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出来，“这是爹爹给你准备的礼物？” 念姐儿只看了眼，嘟嘴道：“肯定没有开刃！我已经有好多个了，不需要这个。” 梁沐祈抽出匕首，泛着寒光的刃面，倒映着念姐儿的小脸：“确定不再看看？” “爹爹！”念姐儿惊喜万分，下意识伸手去拿，看了眼屋里，又缩回了手，“娘不让我玩开刃的，说我太小了。” “你悄悄藏着，不玩就是了，告诉爹爹，这个是谁送给你的？”梁沐祈抱起女儿，去了东厢房里。 他这才发现，还有两个木雕，一个比一个精巧。 没记错的话，张为之提过，他这两年开始重新学习木雕。 “小五送给我的呀。”念姐儿没敢抽出刀刃来，说完便把东西放去了自己的箱子底层。 梁沐祈想到最近梅心时常带着张平安过来，面色微微阴沉，忍不住嗤笑。 “流霜！叫费遗来一趟。” 半个时辰后，流霜回来禀报：“主子，苍官说费遗送了消息回来，他好像发现了五皇子的踪迹，现在还没回来。” “在京城发现的？”梁沐祈抬头望去。 流霜颔首：“若不然奴婢去请田越回来？” 望着女儿桌上的木雕，梁沐祈又看了眼正屋那边：“不用，明日我亲自去趟张家。” 张为之看到梁沐祈单独上门来，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 “张大人这是希望谁来？”梁沐祈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的问。 “自然是将军身边的沈姨娘。”张为之坦荡请梁沐祈进去。 桃夭被杖毙的消息送到了贵妃面前，她想到儿子被送回封地，便整夜睡不着，难不成定国公府当真站在了太子那边？ 定国公受这么重的伤，还有嘉淑郡主背锅，梁沐祈居然能咽下这两口气？ 贵妃不信，便联系上了梁沐敬。 卫三娘转头把贵妃的信送到了竹心面前来。 “我不能看着他一错再错，他到底是孩子们的亲爹。”卫三娘眼里彻底没了光彩，她怎么都没想到，丈夫居然还没放弃。 竹心看完贵妃的笼络之意，忍不住勾唇：“正是因为他是两个孩子的亲爹，才要让他长长记性，他两条腿都被打断了，还心思联络贵妃，想来贼心不死。” 想到这几天梁沐敬亲自教导两个儿子，父慈子孝的模样，卫三娘实在狠不下心来，噗通跪在竹心面前。 “沈姨娘！求你们给他一条生路吧！等他的腿好了！我们一家人都去定州！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燕儿扶着卫三娘起身，竹心点着桌面回道：“前提是你能带他走。” 卫三娘激动道：“你放心！我一定带他走！” 送走二奶奶回来，燕儿不住摇头：“二奶奶注定要失望。” 竹心笑道：“这可不一定。” 夜里梁沐敬回来，带回了齐良娣又生一子的消息。 瞧着桌面上的雕刻工具，梁沐祈微微蹙眉：“你怎么在做这个？” “想着念儿喜欢，我又不喜欢刺绣，便想着雕点东西。”竹心回答完，终于察觉到梁沐祈不太高兴，“这是谁得罪你了？” 梁沐祈露出笑容来：“不过心疼你，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何必这么辛苦，你要喜欢人，我来雕就是，我的手艺也不算太差。 竹心挑眉，梁沐祈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发现他越来越奇怪了。 熄灯后，竹心迷迷糊糊感觉到脖子上的湿润，抬手推了梁沐祈一把：“别闹了，这又是吃哪门子的干醋？” 梁沐祈闷闷道：“张为之是不是看上了念姐儿？不然梅心为何总是带着他儿子来？” 竹心倏然睁开眼：“你有什么话就说，这俩孩子才多大点，知道什么呀！倒是你母亲那边三番两次请程二奶奶来，怕不是决定把宁姐儿赔过去。” 听完她说的话，梁沐祈坐起身来：“我已经和表姐商量好了，年底考核会举荐程二去江南。” “这事你娘知道吗？”竹心想动，肚子沉得很，只好扭过头来问。 “现在到年底还长着呢，我担心有变动，母亲那边怕我压力大，被太子抓到把柄，并不是很同意我帮程家。”梁沐祈重新躺下来，啄了下竹心的唇，“睡吧，这些事我都安排妥当的，这几个孩子才多大，我不希望他们将来怨恨我。” 竹心安心闭上眼睛，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自从有孕，都没见过张为之了，你怎么突然吃醋？” 梁沐祈本来想不说，但又想起他对竹心的承诺，闷着头窝在竹心的乌发里，“我仔细看过念儿那三个木雕，特别是老虎木雕，很有点像张为之的手艺，念姐儿的木雕到底是不是他送的？” “当然不是！张为之的手艺好多了，说了是小五是小五，你怎么就是不信！难不成我还能骗你？”竹心慢慢拖着肚子转身，面对着梁沐祈道，“咱们第二个孩子都快要出生了，你还怕什么呀。” “因为张为之就在原地，从没有走远，只要你一回头，他就在。”梁沐祈握紧竹心的手，越来越觉得张为之这人可怕。 “如果不是陛下炼丹，需要童子尿，我还不知道，他根本没有碰过梅心。” 竹心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再说什么她不可能回头找有妇之夫，也实在安不了梁沐祈的心。 “我在你身边就行。” 梁沐祈睡不着，竹心却睡得很香，醒来时，发现梁沐祈坐在床边发呆。 竹心撑着要起身，梁沐祈才回神来扶她：“现在还早，你多休息会。” 想到自己这次的肚子太大，竹心可睡不着，唤来燕儿给她更衣洗漱，同时对梁沐祈道：“这些天我请了关妈妈来，详细问了你娘怀你的时候的情况，和我现在很有点像。” 第342章 暴露 梁沐祈抬头看着竹心对他道：“你娘嘴馋贪吃，不怎么喜欢动，后来难产去了半条命，我尽量克制，吃菜吃肉几乎不吃米面，每日至少走动两个时辰，所以我可不能偷懒，念姐儿生得顺利，可不代表这一胎会顺利。” “你辛苦了。”梁沐祈起身走到竹心身后，从燕儿手里拿过象牙梳，给竹心梳着头，“是我考虑不周。” 竹心拍拍他的手：“你快去上朝，程家的事你也早点作安排。” 梁沐祈点头，把象牙梳还给燕儿，叫来丁婆子替他更衣梳洗，便离开了葳蕤堂。 确定他走远，竹心从燕儿手里拿过象牙梳，取下梳柄上的黄宝石，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 “费遗在鹿山书院。” 短短几个字，看得竹心头大，果然能长久跟在梁沐祈身边的人没有废物。 瞒过了苍官，到底还是叫费遗发现异样。 燕儿也瞧见了上面的字：“小五那儿岂不是要暴露了？” 沉思良久，竹心吩咐：“给他们回信，先把人扣着，等我生产时再放他回来。” “世子爷会……”燕儿说实话，不太相信梁沐祈。 “他会选择隐瞒的，戚辛不蠢，张为之也很聪明，他故意让梁沐祈发现念姐儿的木雕有问题，便是铺垫这个，五皇子也的确不能再等了。”竹心闭上了眼睛。 用完早膳在院子里散步，花蕊来了。 她送来了一尊一尺高的纯金送子观音像。 燕儿接过时，胳膊猛地一沉。 竹心笑道：“看来齐良娣的地位稳了，真是恭喜。” “同喜，沈姨娘的地位也稳了。”花蕊望着竹心的肚子，似乎是真的放下心来，“沈姨娘，我们进去聊。” 来到屋里坐下，竹心吃着蒟蒻糕，没有一点味道，纯粹是为了解馋。 花蕊开门见山的道：“萧姑娘和少夫人吵架了，少夫人的旧疾又犯了。” “萧令柔想要什么？” 竹心好奇问。 “她想嫁给咱们的世子爷。”花蕊笑眯眯的道，一动不动的盯着竹心的眼睛，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竹心吃着蒟蒻，只觉得萧令柔实在愚蠢，萧令仪难得两分善意，居然就要被磨搓光了。 别说梁沐祈，就是定国公和谢氏都瞧不上她。 妾室做不成，还盯上了续弦的位置，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家娘娘的意思是，这定国公府主母的位置，将来只能是你的，只要你和我家娘娘一条心。”花蕊说得已经很直白了。 齐良娣要沈竹心替太子拉拢梁沐祈。 竹心放下手里的蒟蒻，抬眼望着花蕊：“若我不愿呢？” 花蕊没想到竹心会拒绝，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沈姨娘若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自然是我来做，若是定国公府不方便，还有我家娘娘呢，您不是不想做妾吗？” “是啊，可我也不想伤害无辜的人，认真算下来，嘉淑郡主对我还是不错的，帮了我不少次。”竹心盯着花蕊，“定国公府靠嘉淑郡主得到了太后的扶持，才有今天的荣华富贵，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梁沐祈不是这样的人。” 花蕊脸色阴沉：“那沈姨娘甘愿一辈子当个妾室咯？” 竹心微笑：“谁说我会一辈子当妾室的，你家娘娘有野心，我当然也有，我和她不过殊途同归而已。” “你还能有什么野心？宁王？她看得上你？河西郡王那个废物，都能被谢韵踩在脚底下，还是说洛王这个天阉之人？”花蕊想过竹心会拒绝，还没想到竹心居然也有野心。 她最好的路，也是唯一的路，不就是被梁沐祈扶正吗？ 不然她费尽心思怀上这个孩子干什么？ 花蕊感觉沈竹心彻底失控，在定国公府的这段日子，她根本没有任何发挥作用的余地。 梁沐祈独宠沈竹心，定国公夫妇不管，嘉淑郡主不争，其他的姨娘不是和竹心一条心，就是和嘉淑郡主一条心。 根本—— 不对！还有一个人。 “希望沈姨娘别后悔，我家娘娘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花蕊放下狠话，也没有带走送子观音，便匆匆离去。 燕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主子，这花蕊对齐良娣居然如此忠心？会不会……” 竹心打断她：“不会，齐良娣最大的敌人是太子妃母子，花蕊瞧不上宁王河西郡王等人，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已经死了的五皇子。” 转眼间，进了二月，竹心安心待产，梁沐祈却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 费遗已经失踪了快一个月，了无音讯，犹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中旬一过，姚氏来的勤快，各种药材补品流水一样的送进来。 “等下下个月，我和世子说一声，给流儿请个得力的启蒙先生。” 姚氏怔住，好半天才问：“不能去鹿山书院吗？今年流儿就要满四岁了，他也不算聪慧，只能寄希望有个好老师……” 竹心侧目看她：“你当真以为你和你表哥的事瞒得天衣无缝吗？” 姚氏脸色白了白，支支吾吾的道：“沈姐姐是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先不说梁沐祈的敲打，竹心能放了权，还对府里的事了如指掌，那么外面的事情，便不可能一无所知。 “燕儿，给姚姨娘烧一壶好茶来，就是殷老板最喜欢的大红袍。” 姚氏再也坐不住，战战兢兢的跪下，泪流满面的祈求：“沈姨娘！都是我的错！和表哥无关！是我害怕流儿真的喜欢世子爷，毕竟他也想有个父亲……” 竹心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淡淡道：“是啊，谁不想有个好父亲呢，可是姚氏你就没有想过，你背叛了太后，又背叛了郡主，最后投靠了我，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三人还能安然无恙吗？” “我……”姚氏满脸冷汗，她不蠢，甚至每次转投他人，时机都把握得刚刚好，自然是因为她有眼光有能力。 她能有今天，全靠梁沐祈和沈竹心还要用姚家。 姚家在她手里也好，在弟弟手里也好，在表哥手里也好，目的都是姚家必须为定国公府所用。 第343章 启蒙 第344章 大胆 第345章 头大 第346章 醒来 第347章 放妾 第348章 子孙 第349章 弟弟 第350章 救命 第351章 阴德 姚氏根本没有动作，不敢看地上的证据，表哥的所作所为，她并非一无所知。 竹心有点累，扶额道：“世子爷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有你表哥是真心喜欢流儿，他不会出事的。” 三天后，六哥儿身亡的消息传回来，与此同时，淮阳王病逝。 梁沐祈带着萧令仪和萧令柔离京奔丧，府里的内务又回到了谢氏手里。 六哥儿的“死”，谢氏怎么想都觉得奇怪，派人去查了一圈，又问了兰心，还是毫无结果。 姚氏病了，肉眼可见的瘦下来。 谢氏继续在追查六哥儿的事情，兰心则是直接来到了葳蕤堂。 竹心正在教女儿练字，念姐儿找到机会，立刻借口拿零嘴给兰心姨吃，跑了出去。 “念儿在你面前还挺听话的。”兰心在罗汉床前坐下来。 燕儿上了茶，便去了门外候着。 合起面前的字帖，竹心知道她过来的目的，只是流儿的身世实在不能说，以谢氏的脾气，知道流儿不是梁沐祈的种，怕是真要身亡。 “兰心姐若是自己想知道六哥儿的事情，便自己去问世子爷，我是不能说的，姚氏说到底，也是世子爷宠过的人，只是她太不知足，想要更多，惹了世子爷生气罢了。” 兰心沉吟片刻问：“六哥儿的事和你无关，能让世子爷这么不讲情面，总不能是流儿不是世子的孩子吧？” 一句话直击要害，竹心的手一顿，兰心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捏了捏眉心，兰心长吁短呼，总觉得这里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太夫人过世那会儿，夫人去护国寺算了一卦，国公爷的子孙多波折，原本有太夫人在还能勉强镇住，现在太夫人提前去了，二爷和世子兄弟阋墙。 三爷子嗣不丰，除了四姐儿落地，如意和菊心的孩子接连流掉，施姨娘又差点害了崇哥儿和你，六哥儿现在又出事，更加叫夫人担忧起来。” 说了这么多，兰心抬头看过来：“六哥儿的事还没个结果，世子的岳父又去了，他选择送少夫人回家奔丧，夫人很是担心，想接三哥儿和四哥儿回来。” 竹心一边喝着鸽子汤一边问她：“难怪这几天夫人的举动这般奇怪，梁沐敬腿都没好完全就被赶出家门，这会儿又赶紧送药送人追上去。 杨氏在庵堂半死不活，她又特意请了谢家的府医去看，连如意都开始吃起了价值不菲的补品，她心狠手辣了大半辈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信命了？” 不说间接死在谢氏手里的人，直接死在她手里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兰心姐，国公爷的子女是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这可是夫人一手造成的，梁沐祈的孩子多，仔细算下来，也夭折了不少。 夫人这会儿知道怕了，是因为她终于知道要积阴德了吗？只可惜，万事岂能如她所愿，丽娘的儿子，徐氏的儿子，云秀母子，她都有责任。 她唯独没有责任的，反而是六哥儿，这会儿知道慌了，已经晚了。梁沐敬从来不在乎他的孩子，有就行，更不会在乎孩子的亲娘。 你可以猜一下，为什么卫氏有了大哥儿和二哥儿后，再没有怀上过，到底是因为什么，卫氏一直都有再生的意愿。 梁沐敬也有几个妾室，青枝是他第一个女人，直接被灌了绝嗣汤，到如今都未能再怀上。卫氏第一胎就有了双生子，也没给妾室喝过避子汤。 说到底他也是国公爷的儿子，夫人从前不喜他，怨恨他，现在又会是真的担心他，关心他吗？说出来，兰心姐也不信吧？ 再说梁沐平，他养成这个性子，不顾妻子，更不顾亲娘，你还能指望他顾自己的女儿和妾室吗？ 如意喝避子汤喝坏了身子，夫人一直都知道。菊心根本不想怀上，也不往梁沐平面前凑，若不是夫人默许，三爷会放过菊心吗？ 施姨娘恨就恨在这里，夫人逼着她养废了儿子，如今连孙子都不给她的，花蕊什么人，虽然有钱脑子也灵活，但说到底还是施姨娘动了心。” 想起太夫人还在时，定国公府还能粉饰太平，如今太夫人走后，梁沐祈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什么宁王的人，太子的人，真是可笑。 谢氏开了徐氏的头，后面的姚氏便是太后有样学样，再后面的桃夭和花蕊就不说了，明牌的眼线，萧令柔居然还想来分一杯羹。 这梁沐祈还真是块猪肉，是个人都想来咬一口，难怪梁沐祈会抵触。 当初她教完梁沐祈通知人事，梁沐祈对琉璃并没有很排斥，后面的云秀更是从小到大的感情。 哦，对了，还有个真儿，以及梁沐祈讨厌的蔷薇。 有时候自己贪图美色纳妾是一回事，被别人强塞着纳妾又是另一回事。 竹心想想觉得梁沐祈和谢氏母子不和，和妻子萧令仪离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兰心姐，六哥儿的事你别管，好好照看三哥儿，他到底是你的亲生孩子，丽娘去世后，他每次回家虽然是来见我，但总是在偷偷问念儿你的事情。” “定国公府现在是夫人，将来是少夫人的，我很幸运，梁沐祈对我有几分真心，你也很幸运，夫人和少夫人都看重你，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管好自己就行。” “若是得空，下次三哥儿回来，你也过来看看，他那么小，爹不疼，亲娘又不爱，却又是家里的庶长子，还比四哥儿这个记名嫡子更聪明，将来……” 话说到这里，兰心插话进来：“你想离开定国公府。”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兰心叹气：“若只有个念姐儿也就罢了，你现在又生了崇哥儿，你总是说我心狠，将来你离开，难道要丢下崇哥儿吗？” 在兰心面前，竹心做不到说假话：“如果崇哥儿是个姐儿，我还能等等，但他是个哥儿，注定只能留在梁家。 梁沐祈很期盼这个孩子，我也需要这个孩子帮我稳固在定国公府的地位，他既然生在了定国公府，我只能放弃他。” 第352章 舒坦 流儿的尸首是在月底送回来的，被河水泡烂了，不成人形，还缺失了一条胳膊一条腿。 谢氏看到一并送回来的长命锁，当即头发晕，兰心做主确认了这个尸首的身份，没有通知姚氏，便安排下葬。 几天后，燕儿抱了一捧荷花苞回来，说是荷塘的花开得极其茂盛。 屋里弥漫的药味里，沁着淡淡的荷花香，竹心的情绪也跟着好了不少，对女儿多了几分耐心。 竹心放下手里的账本，叫来莺儿：“做点荷花酥和碧玉糕来，再泡点莲心茶。” “娘，我有点累了，能出去玩会吗？”念姐儿察觉到娘亲的心情很好，立刻见缝插针的祈求。 “去吧，明儿你三哥儿要回来，到时候兰心姨要过来，明天就给你放一天假。”竹心一层一层剥开荷花苞，嫩黄的莲蓬蕊，格外鲜艳娇嫩。 梁沐祈不在的日子，还真是舒坦。 翌日，三哥儿休沐回来，梁沐祈和萧令仪也一并到家。 竹心的好心情瞬间就不那么好了。 萧令仪带着乐姐儿和四哥儿过来，兰心正在考察三哥儿的功课，竹心摇着摇篮逗弄着儿子，念姐儿则是在和张平安比划剑术，梅心正在点茶。 宽敞的葳蕤堂正屋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更不用说，后面的徐氏也带宁姐儿过来。 “真是热闹呀。”竹心叫奶娘把孩子抱去厢房，人多眼杂，还是谨慎些好。 梁沐祈从宫里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屋里的茶水都上了三轮。 瞧见这么一大屋子女人和孩子，梁沐祈在门外站了会才进来。 萧令仪带着大家迎上去，竹心坐着没动，在收拾崇哥儿落在摇篮里的玩具。 “都坐吧。”梁沐祈抬手，在几个孩子里抱起了念姐儿，“弟弟呢？” 他没发现崇哥儿，竹心面前的摇篮是空的。 念姐儿指了指厢房：“弟弟闹，姨娘叫奶娘把弟弟抱走了。” 过问了念姐儿和崇哥儿，梁沐祈又开始从三哥儿问话，逐一问过后才点点头。 最后梁沐祈扫了一圈众人道：“六哥儿过世，姚氏伤心过度，不适合在府里，等会我会安排人送她去庄子上养病。” 瞬间，所有人神色各异，上一个送去庄子上养病的还是苏丽娘。 后面苏丽娘死在了幽州，难道姚氏也要…… 竹心并不意外，看来梁沐祈已经把流儿交到了殷辉手里，姚氏也打算送走，这是送佛送到西？ 知道内情的萧令仪看了眼徐氏，安抚众人道：“六哥儿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定国公府和你们的父亲会保护好你们的。” 不是竹心不认可萧令仪的话，而是萧令仪明着维护梁沐祈，实在惹得徐氏心慌的意图太明显。 也不知道这俩人在去淮阳这一个多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萧令仪居然变了不少。 竹心笑了，还刚巧被梁沐祈被发现，顿时皱起眉头。 率先坐不住的人是徐氏，半个时辰不到就带着女儿匆匆离开。 接着便是萧令仪和兰心告辞，带走了乐姐儿和四哥儿。 梅心和竹心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带着张平安告辞。 三哥儿瞧着人少了一大半，牵着念姐儿的手去了厢房。 没了旁人，梁沐祈挥手，燕儿只能退下。 “你笑什么？” 竹心顺势靠近梁沐祈怀里：“我在笑郡主也变成了这个模样，她容不下徐氏，到底因为什么？” 梁沐祈握紧她的手：“宁姐儿比乐姐儿更会哄母亲，淮阳王的遗言，她听了进去。” “萧令柔这一守孝就是三年，将来可怎么办呀？淮阳王难道没有安排吗？”竹心觉得不止这些。 “她没给我看，但费遗查到了，淮阳王希望三弟将来能迎娶萧令柔为续弦。”梁沐祈的语气有些冷，显然并不希望萧令柔进定国公府来，“何况！杨氏还没死呢！传出去，定国公府岂不是薄情寡义？” 竹心垂眸没说话，扶着腰撒娇：“我累了，帮我按一按后腰吧。” 梁沐祈眸色暗了暗：“褚御医说你还要再休养三个月才能同房。” “哼！谁说这个了！”竹心一捶他的胸膛，收回手被梁沐祈抓住，挣也挣不开，“我是真的腰疼，你走后都是菊心帮我按摩的。” “好好好，是我不好。”梁沐祈抱着竹心去了床上。 一刻钟后，竹心舒服得喟叹：“还是你的手更有劲。” 梁沐祈望着她渐渐圆润的小脸，吃素了三个多月，终于有些忍不住，一路往下，脱掉竹心的袜子。 竹心猛地睁眼，翻身往床里滚去，又被梁沐祈抓住脚腕捉回来，暗哑着嗓音道：“你躺着就好，我自己来。” “梁沐祈！你真是……”竹心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脚掌就碰到了熟悉的物件，顿时红了脸，小声催促，“那你快点，现在还是白日呢……” 一个时辰后，丁婆子送水进来，梁沐祈换了衣裳，亲了亲竹心的额头：“脚累了，晚上你就用手。” 气得竹心抄起枕头扔过去，被梁沐祈一手接住，心情极好的大步离开。 丁婆子替竹心换完衣裳，又换了床单，这才悄然退下。 燕儿端了汤药进来，嗅到了空气里残留的气息，不由皱眉：“世子爷也真是的，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竹心靠在软枕上回道：“过几年应该就好了，现在他正在兴头上，又不去别人那里，可不得折腾我吗？” 六月底，皇帝申斥了太子，齐良娣被贬为良媛，两个孩子都交给了太子妃抚养。 作为补偿，梁沐祈得到了十车珍宝。 东西送回定国公府，一车送去了谢氏那边，一车送去丹若院，其他的都送来了葳蕤堂里。 竹心望着满院子的奇珍异宝，梁沐祈对她还真是大方。 “主子，这样会不会惹人非议？”燕儿有些担忧，总觉得梁沐祈太过高调。 “谁敢非议我？梁沐祈才没了个儿子，我又刚给他生了个儿子，这些东西，夫人和少夫人不在乎，毕竟梁沐祈的私产都给了我，唯一在意的，大概只有徐氏。”竹心眯了眯眼，徐氏会忍住吗？ 第353章 知足 天气热得厉害，竹心不想去水帘房，觉得太冷，又实在受不了梁沐祈滚烫的身体，像个烤火炉一样，屋里便摆了不少冰鉴。 夜里梁沐祈想凑过来，被竹心推开：“你太热了，我睡不着。” 今天好不容易早点回来，梁沐祈可不想又被赶去榻上休息，起身走到次间去，吩咐道：“再送四盆冰鉴来。” 燕儿担心竹心的身体：“现在姨娘已经盖上薄被，再送冰鉴进来，她会……” 梁沐祈眉眼一沉：“废话怎么这么多？” “是。”燕儿只能咬牙退下。 不多时四盆冰鉴送来，卧室里顿时更冷了，竹心迷迷糊糊的往身边的热源靠拢过去。 望着怀里的人，梁沐祈这才心满意足的睡搂着她睡下。 半个月下来，葳蕤堂的用冰数量翻了三倍不止，萧令仪算着账，觉得奇怪，只问了兰心几句。 在得知是梁沐祈特意交代的，便不再多说。 徐氏回了院子，看到面前几封信，便觉得头疼。 犹豫了会，她便提着汤去了拙春院。 宁姐儿很乖，跟着定国公在屋里练字，谢氏在一旁看账。 瞧见徐氏来了，谢氏先一步出来，带着她去厢房里：“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紧跟在谢氏身后，徐氏垂着头道：“这几天宁姐儿夜里睡得不好，我实在担心她，所以提前过来看看。” “褚御医和谷御医都看过，宁姐儿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我看她还是留在我这里好了，跟着你，宁儿怎么睡得着。”谢氏进屋坐下，命人上了茶点。 屏退下人后，谢氏问：“你爹的调动已经安排好了，年底回京述职，二郎会出面举荐，你就别担心了，多把心思放在宁儿和沐祈身上。” 徐氏苦笑：“世子爷如今只去葳蕤堂，丹若院都没去过，姚妹妹病成那个样子，他也没去看过一眼，我倒是想关心世子爷，实在没有机会。” 转头看向正屋那边的女儿，徐氏神情温润了许多，“宁儿有国公爷和夫人教导，我很放心，这也是宁儿的福气。” 谢氏笑了笑：“沐祈的意思是，明年宁姐儿和念姐儿一块去万雅书院，我和国公爷也出了孝期，可没有时间照顾宁姐儿。” 徐氏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起身跪下祈求：“夫人！求您帮帮我，让我再给世子爷生个儿子，宁姐儿将来出嫁，终归需要个兄弟扶持才是……” “我给你的机会够多了，是你自己不争气，若非你哥哥帮了沈氏一把，你当真以为你还能好好住在定国公府？”谢氏对徐氏很失望。 琥珀拽着徐氏起身坐下，又拿了胭脂水粉过来给她补妆。 谢氏淡淡道：“当初五哥儿多好的孩子，你也算是我们定国公府早有福气的人，一举怀上龙凤胎，偏偏你还不知足，最关键的是举棋不定，害了旁人，又害了自己孩子。” “我……”徐氏眼里又聚满了泪水，琥珀提醒道，“徐姨娘可别哭了，叫二姐儿瞧见，可不得心疼死，你这个当娘的还不如她一个孩子吗？” 话说到这里，徐氏也不敢再哭了，憋着眼泪小声问道：“我祖母那边有个表兄……” 谢氏侧目望过来：“上次是你母亲那边的表兄，上上次是你的堂兄，更早之前又是你的两个姐夫，怎么？我们定国公府扶你们徐家不够，扶你外祖母家也不够，还有扶你们舅表兄家？ 这天下姓萧，不姓梁！沐祈再是你丈夫，而你只是纳进门的妾室，出家从夫，你们徐家不是自诩清流，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懂？徐氏，我知道当初我是趁虚而入，利用了你，利用了你们徐家，但人，也要知足才是。” 徐氏讷讷点头：“妾室明白。” 转眼间就进了八月，竹心总算用不着冰鉴，性子也磨练了出来，耐心教女儿练字读书。 “主子！你看谁回来了？” 燕儿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竹心抬头望去，看到许久不见的侯大娘，顿时激动不已，亲自迎上去：“大娘回来了！” 侯大娘望着竹心，拍着她的胳膊：“这次生完孩子，身体差了许多。” 竹心扶着她进屋来，冲着念姐儿招手：“念儿过来，这就是我给你找的师父，侯大娘真的上过战场哦。” 念姐儿其实能感觉到，小心翼翼走上前来，给侯大娘见礼：“念儿见过大娘。” 侯大娘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念姐儿，又仔细摸了摸她的根骨，忍不住称赞：“这倒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真的吗？那以后就要麻烦侯大娘了。”竹心很庆幸，至少女儿在习武这条路上不会太辛苦。 “比不上她爹，也比不上妙姑娘，但好好调教将来还是很不错的。”侯大娘随手掏出个珠花来，“念姐儿喜欢吗？” 望着俗气的大红花，念姐儿心里是不喜欢的，但面上还是点点头：“谢谢大娘，这个而我也能带的。” 侯大娘哈哈大笑，扭动珠花的底端，咻的一声，一枚银针射在了小几边沿上。 念姐儿顿时睁大眼睛，双眼放光：“师父！这是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你这小丫头，我还没喝你的拜师茶呢！这就改口了？”侯大娘望着念姐儿的脸道，“三姑娘真像世子爷，等将来长大了，定是个大美人，沈姨娘当真要她跟着老身习武？她虽然天赋不错，但要有所成就，定要吃些苦头的。” 竹心望着女儿拿着珠花爱不释手，欣慰道：“大美人又如何，将来她嫁了人还是要靠自己，我希望她将来能有随时后悔的机会。” 侯大娘挑眉，并没有说破，转头问念姐儿：“十岁前不会太辛苦，十岁后三姑娘不想跟着老身，可由不得你了。” 念姐儿仰起头来，学着过年祭拜祖先的姿势跪下来：“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你这丫头！”侯大娘在念姐儿膝盖还没有触及地面时，便一只手把她拎起来，“不着急，还要你爹同意才行。” 第354章 承爵 梁沐祈是中秋节前三天回来的，听说了念姐儿要跟着侯大娘习武，下意识问竹心：“她自己可愿意？” 竹心替他解下披风：“她这些天觉也不睡，脑子也灵活起来， 认字练字速度极快，就是为了去侯大娘那儿。” “她喜欢就成，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会不同意？”梁沐祈转身抱起竹心，“我今天问过褚御医，你可以行房了。” 屋外传来念姐儿的声音，竹心赶紧拍着梁沐祈的胸膛：“快放我下来！等会还要吃饭呢！” 梁沐祈没有松手：“她人小鬼大的，什么都知道， 再说了，凝冰也会拦着她的……要不我们先——” 竹心闻到了他身上的皂角味，知道梁沐祈是洗过澡才回来葳蕤堂的，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我还没洗澡呢。”竹心不想在吃饭前给他，不然晚上梁沐祈更不会放过自己。 梁沐祈实在忍得太久，打横抱起她就往浴室去：“我给你洗。” 竹心挣脱不开，只能认命，小声道：“我上个月底来了葵水，你可不能任性留在里头了，崇儿还不到半岁呢，我可不想再怀上。” “好好好，都依你。”梁沐祈进了浴房，一脚关上房门。 整整三天，竹心都没能下来床，梁沐祈也都按她说的做了，没有留在身体里。 只是她仍旧很担心，毕竟这样也不太安全。 竹心问了褚御医，不能喝避子汤，愈发担心了。 好在中秋节一过，葵水顺利来了，竹心才彻底松了口气。 趁着这个机会，竹心总算是赶走了梁沐祈。 第日，竹心腰酸得厉害，躺在床上休息，崇哥儿被奶娘抱过来，燕儿和流霜在一旁逗孩子。 兰心过来，还带着红着眼的宁姐儿。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念姐儿欺负你了？”竹心马上坐起来。 宁姐儿赶紧摇头解释：“不是的姨娘，是，是我的姨娘得罪了父亲，被父亲禁足，父亲最喜欢沈姨娘了，你能不能去帮忙劝劝父亲，姨娘真的不是故意惹父亲生气的。” 竹心和燕儿对视一眼，早上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 因为她来了葵水，实在累得厉害，虽然她不能行房，但不代表梁沐祈用别的花样，竹心实在受不了，才把他赶走的。 梁沐祈就去了书房，徐氏最近被她祖母催得厉害，怕是在谢氏那边碰了钉子，决定从梁沐祈这边下手。 若是从前的徐氏，肯定知道分寸，但现在的徐氏，怕是在后院待得太久，脑子生了锈，心甘情愿被娘家压榨，比菊心还过犹不及。 菊心是避无可避，徐氏却不同，她大可以假装没看见，她祖母又不在她跟前。 望着面前乖巧成熟的宁姐儿，又想到无法无天的女儿，竹心除了叹气只能叹气：“行，我帮你。” 竹心吩咐丁婆子给书房送去一盅汤，半个时辰后，徐氏便来了葳蕤堂道谢。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想跪被燕儿拉住。 “宁姐儿是个好孩子，你要多替她考虑下。” 徐氏点头，留了一本字帖给念姐儿，就带着女儿回去了。 望着她们母女的背影，竹心摇头，转头和兰心说起七月份葳蕤堂用冰的情况：“供应冰的商户中途换了个人，是徐氏介绍的，兰心应该知道。” “冰没有什么问题，她也没有从中抽利，听说是祖母娘家那边亲戚介绍的，你这边可是查出了什么异样来？”兰心知道竹心不会无故提起这件事。 竹心伸手抱过崇儿来：“那个换上来的商户是齐良娣的人，暂时肯定不会有什么事，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别的事，等会崇儿他爹过来，我就和他说一下，还是提前把徐圩调回来，徐氏的祖母只有她父亲镇得住。” 兰心迟疑了会：“徐家亲戚不是升官就是发财，这会儿徐圩回来，怕是会叫世子爷为难。” “不会的，陆太傅派人去救福王，擅作主张惹了陛下不喜，君臣间怕是已经生出嫌隙，真的也罢，假的也好。 太子这会连表面的客气都不做一下，还对陆家人落井下石，陆太傅的长孙被太子革职，世子爷说陛下正为这件事苦恼。 陛下可能不想用陆太傅，但陆尚书和他儿子，是陛下留给太子的人，太子这会儿因为福王趁机削了小陆大人的职位，实在太蠢。 所以这个时候， 陛下迫切需要一个人站在陆家的对立面，当年被陆太傅看不起的徐圩，正好是个不二人选，兰心姐可以给太子妃递个话。 太子不懂的事情，太子妃很清楚，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讨厌齐良娣，站在太子妃这边。顺便你也可以带着三哥儿去见见皇长孙，给三哥儿铺路。” 竹心说完，兰心沉默了很久：“你知道世子爷和国公爷有了争执吗？”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为了承爵的事情嘛。”竹心亲了亲儿子的脸颊，“我也和他说得很清楚，不要给崇哥儿树敌，三哥儿是长子，四哥儿是嫡子，谁承爵都行，就是不能是崇儿。” 知道兰心在操心这个，竹心也说开来：“嫡长嫡长，嫡子在前，长子在后，既然三哥儿足够聪明，咱们慢慢给他铺路就是，刚好借着这次机会，你给少夫人表表忠心，免得她整天疑神疑鬼。” 沉默了好一会儿， 兰心起身道：“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崇儿，不要想太多，养好身体要紧。” 竹心目送她远去，流霜若有所思，低声问：“姨娘既然知道世子爷的心，为何不多等等呢？几个哥儿还这么小，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情况。” “是啊，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情况，我现在才生下崇哥儿便是不想他陷入这种争斗中，男子汉大丈夫，将来能从军能科举，可比女儿家的出路多。” 低头望着儿子，竹心微笑起来，她的崇儿将来未必不能自己挣个爵位。 爹不行，不是还有她这个娘吗？ 从龙之功，梁家祖上能有，她沈竹心也能有。 第355章 嫡长 “燕儿，你去门口接一下念姐儿，她和侯大娘这会儿应该也该回来了。”竹心吩咐下去。 念姐儿回来就说个不停，竹心在一旁听，一边打着络子。 等流霜抱走睡着的崇哥儿，络子也打好了，竹心招呼女儿过来：“今天有遇到什么人没有？” “遇到了好多人，娘要问的是哪个？”念姐儿不明所以。 竹心望着她手腕上的檀木珠串：“这个是谁送给你的？” 念姐儿一拍脑门：“是哦！我都忘了小五！” 回头看了眼门口，确定没有外人，念姐儿神秘兮兮的靠过来，小声说：“娘，小五哥说他还要两年才能回来，他会好好读书的。”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竹心放心下来，打开食盒，“娘给你做了点心。” 晚上梁沐祈回来，看到女儿靠在竹心怀里睡觉，手里还拿着袖箭筒舍不得放手。 他到母女俩身边坐下：“念儿这孩子这么大了还黏着你。” 竹心嗔怪他一眼：“她还不到五岁呢，你还这么大了，和女儿吃醋呢。” 梁沐祈靠过去亲了竹心的脸颊，压低声音道：“我先去洗澡，等会你就送念儿回去。” “葵水还没走呢！”竹心立刻警惕起来。 没有回话，梁沐祈只静静望着她的手，竹心很是无奈道：“你要是真想要，可以去别人那里，我这几天不会介意的。” 哪知道梁沐祈转身坐下来，捧着竹心的脸，非要竹心看着他的眼睛：“你只是这几天不介意？” 竹心没有办法，只能求饶：“好好好，我这几天也介意好了，等念儿睡着了你再来。” 话音未落，念姐儿半睁半闭的推着梁沐祈：“爹爹走开，我要和娘睡。” 过了子时梁沐祈才回来，竹心放下手里的书，打着哈欠道：“快点，我还要睡觉呢。” 梁沐祈过去躺在竹心身边，按住她的手，搂着竹心说：“你好好休息，咱们聊聊天。” 竹心放心闭上眼，含糊道：“嗯，你想聊什么说就是。” 天气有些冷，薄衾还没有换上厚一点的，竹心知道是梁沐祈故意交代丁婆子不换的，便往他怀里缩了缩。 “陛下已经在问父亲明年的安排，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是，出了孝期，父亲便去宫里请旨，将定国公府的爵位传给我，同时册封辰儿为世子。” 之前梁沐祈就透露过，兰心今天过来也提了几句，竹心可没有在意：“可以啊。” 梁沐祈亲了亲竹心的发顶：“可是我不想这么快定下世子，等以后崇儿长大……” 竹心瞬间清醒，仰着头望他：“你这是给崇儿找不痛快，他才多大，非嫡非长，平白惹人非议，再说了，你让嘉淑郡主如何自处？” “我答应她，明年将乐儿的县主封号一并请下来。”梁沐祈的情绪没有太大波动。 这下子竹心是彻底没了困意，直接坐起来，望着梁沐祈的眼睛问：“这是郡主答应你不册封四哥儿为世子的条件？” 梁沐祈拉她躺在怀里：“辰儿终究不是她亲生的，乐儿才是她的孩子，册封县主这件事，太后是答应了她，但皇帝可不这么想，毕竟乐儿姓梁。” 竹心没有说话，毕竟皇帝心思多变，生性多疑，连亲儿子都不顾不上，哪里顾得上一个宗亲女的女儿。 请封县主这件事，的确是越快越好。 “沐祈，还是册封四哥儿为世子的好，太子都这般不争气，陛下还是坚定的选择太子继承大统，说明在陛下心里，还是很看重祖宗规矩的。” 想到皇帝最近的所作所为，竹心愈发不放心，崇儿才多大，真没必要。 “你一点都不替咱们儿子考虑吗？”梁沐祈问过流霜，也知道竹心给兰心出了主意，更清楚竹心一点不在意定国公府的爵位。 偏偏竹心越是不想要，梁沐祈越是想要给。 “那我也暂时不承爵好了。” 竹心无奈，仰头爬到梁沐祈身边，亲了亲的他脸：“你不承爵的话，皇帝不可能放过你爹的，肯定会想尽办法修复你爹和太子的关系。 太子现在这个糊涂样子，你觉得你爹还有活路吗？你千万别任性，崇儿还小，以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不册封四哥儿也行，千万别提崇儿。 他要是是从郡主的肚子里生出来，你想怎么样都行，但他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的出身，全京城都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宠妾灭妻。 我倒是我所谓， 崇儿这么小，可不能叫他平白遭受这么多唾沫星子，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会生气，闹出事情来，你又维护我们母子，我就真没办法了。” 梁沐祈皱眉：“我是宠你，又没有对萧令仪不好。她爹去了，我还陪她去淮阳收拾烂摊子呢。” 竹心戳了下他的胸口：“上次陛下的赏赐，你给了我八车，只给了郡主一车，乐姐儿都知道了，多亏郡主解释，她不缺金银珠宝，嫁妆库里还有许多珍品都是独一份的，这才叫乐姐儿释怀。” 这次梁沐祈没说话乐儿，只拍了拍竹心的背：“睡吧。” 秋高气爽，重阳节近在咫尺，南枝挺着肚子来了葳蕤堂，说是要来找竹心取取经。 瞧着南枝一脸愁容，竹心打趣：“怎么？苍官对你不好？过来告状的？” 南枝叹气：“姐姐可别打趣我了，以前没怀上的时候还能应付那些人，现在怀上了简直烦不胜烦，他们一个个的，明知道拿钱砸不动我，还非要送一些我没见过的玩意来，谁稀罕啊！” “这就是在外头当差的弊端，和人打交道，一旦知道你的来历和身份，可不得赶紧巴结，你放宽心，好好养胎，外头的事情交给苍官就行。”竹心安抚着，拿了蒟蒻糕来，“吃点解解馋。” 吃了口南枝差点吐出来：“怎么这么难吃！” 竹心咬了口：“我觉得味道还不错，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腰还是胖得厉害，没怀之前的衣裳全都穿不下了。” 南枝沉吟道：“将军嫌弃你了？” 第356章 计策 “我倒是希望他嫌弃我。”竹心又吃了块蒟蒻糕，“菊心刚走了半个月，你过来正好，帮我算算账吧。” 竹心起身来，掏出了几个陈年账本：“漕帮那边的账目，还需要复核下。” 南枝起身走到桌前，看到第一页上的数目便瞪大了眼睛：“这么多银子？不会全是姐姐的吧？” “这倒不是，只有三成是我的，准确来说，是念姐儿的，只是现在庭州那边需要银子，我需要赶紧清点出来，赶在入冬前送过去。”竹心翻看着账本，眼神渐渐凝重。 这还只是漕帮的利润，分到定国公府的才三成，中间的七成都被层层瓜分，错综复杂的关系，参与分红的人一本册子都装不下。 三成利润养个十万大军都完全没问题，难怪人人都盯着这块肉。 重阳节这天，府里的几个孩子都放了假，跟着念姐儿一块在马场里骑马射箭。 竹心正在家里算账，燕儿匆匆赶进来禀报：“主子，出事了！” “谁出事了！？”竹心立刻起身，心都悬了起来。 “六皇孙，也就是齐良娣的大儿子。”燕儿进来后，压低声音道，“六皇孙的马惊了，撞到四哥儿，万幸念姐儿聪慧，一把抓住了四哥儿，四哥儿受惊但身体没事，六皇孙摔了腿。” “现在孩子们呢？”竹心坐不住了。 燕儿回道：“少夫人和惠姨娘带着孩子们进宫了，说是太子有话要问，不过被将军拦了下来，这会儿应该快到家了。” 竹心叮嘱了南枝几句，便跟着燕儿出门去接念姐儿。 她们到了门口，定国公府的三辆马车也刚好停下。 “四哥别哭了！我倒不怕！你怕什么！你要是实在太害怕，以后跟着我学骑马！”念姐儿像个大姐姐一样，牵着四哥儿的手下车来。 芍药紧跟着下来，心疼得要命，却又不敢抱自己的儿子。 四哥儿的脸现在还是白的，抓着念姐儿的手不放，很显然，被吓傻了。 竹心走过去，抱起四哥儿来，吓得他尖叫起来。 “我是沈姨娘！不是别人。”竹心按住四哥儿的胳膊，他力气大得很，差点挣脱摔出去。 念姐儿踮起脚抓住四哥儿的脚：“你是哥哥啊！怎么能比我还胆小！她是我娘，你蹬她一脚试试！” 听到念姐儿的声音，四哥儿才安静下来，靠在竹心怀里哭。 萧令仪牵着乐儿过来，想问四哥儿几句话，四哥儿扭过头去不肯说。 “少夫人，明日再问吧，这孩子是真的吓到了。”竹心拍着四哥儿的肩膀，胳膊酸得要命，转身把四哥儿塞进芍药怀里，“你来抱一下。” 芍药下意识抱紧儿子，同时紧张的看向萧令仪。 这会儿的萧令仪疲惫不堪：“他挺喜欢你的，今晚他就和你睡。” 兰心牵着三哥儿过来，递过来一根银针：“少夫人，这个是三哥儿发现来的，材质有点特殊，仔细查一查来源，应该有所收获。” 萧令仪强行打起精神来：“我来看看。” 当天夜里，梁沐祈还没回来，银针的来源就已经查到了。 来自齐家供应给太医署的银针。 “惠姨娘怎么看？”萧令仪看向兰心，她想不通，为何齐良娣要来这么一出。 总不能是太子妃心思缜密，提前断绝了和她沾上关系的可能性吧。 兰心看向对面哄念姐儿睡觉的竹心：“我觉得要等一等世子爷那边的消息。” 现在的竹心实在熬不得夜，打着哈欠道：“要我说，这件事和太子妃没关系，太子不喜欢定国公府，太子妃还是一心拉拢定国公府的，她会在我们梁家的马场上动手吗？ 半天差点伤到了四哥儿，要知道世子爷才把国公爷要请旨的事情透露出去，今天就来了这么一出，要不是念姐儿机灵，刚好跟着侯大娘学了几手，这会儿四哥儿和念姐儿只怕都伤得不轻。 四哥儿是少夫人的嫡子，最有可能继承定国公府爵位的孩子，他要是出事，爵位说不定就落到了三哥儿头上。 少夫人信任兰心姐，芍药对少夫人又始终忠心耿耿，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少夫人开始怀疑兰心姐，芍药对少夫人生出嫌隙……” 竹心的话还没说完，芍药立刻摇头：“我不会背叛少夫人！” “你会不会不重要，重要的是定国公府外的人认为你会背叛少夫人，最关键的是，皇长孙才伤了腿不久，这个时候齐良娣的孩子也受伤了，谁都会怀疑太子妃吧。” “这么个一石三鸟的计划，若是没有念姐儿拉了是四哥儿那一把，堪称天衣无缝，定国公府乱了，太子妃也成了众矢之的，这种步步为营的计策，只有齐良娣这个心狠手辣，迫切想要往上爬的女人做得出来。” 沉默过后，萧令仪抬头看向竹心：“你这么了解齐良娣？” 竹心笑了：“不然你以为她从良媛升回良娣，完全不用付出代价吗？原本太子强行升回来已经惹了陛下不满，这个时候若是将齐良娣母子置于弱者境地，这件事不就这么过去了吗？” 想到齐良娣那个小儿子，竹心面无表情的道：“万一这个儿子真的不能恢复如初，她还有第二个儿子呢。” 萧令仪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她的亲生孩子，她狠得下心……” 竹心又打了个哈欠：“只有得到的好处足够多，没什么不能牺牲的，一个儿子而已，她又不是不能生，何况她已经有了第二个儿子。” 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除了她自己，谁都可以放弃。 “少夫人，念姐儿睡着了，我也有些累，你们在这里等着世子爷吧，我还要回去看看崇哥儿。”竹心把念姐儿交给凝冰，让她背着，起身和萧令仪告辞。 “蔷薇菡萏，你们送送沈姨娘和念姐儿。”萧令仪也看得出来，竹心的确很累。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萧令仪问兰心：“她当真不想替崇哥儿争一争吗？” 兰心垂眸：“若是她想要，世子就不会苦恼了。” 萧令仪转头看向她：“那你呢？可想替应哥儿争一争？” 第357章 又有 “嫡长子，嫡子在前，长子在后，按照规矩，三哥儿没有资格争。”兰心一板一眼的回道，和从前的回答的别无二致。 第二天一早，事情水落石出，徐氏的大哥找到关键性证据，查出是齐良娣的弟媳妇所为，人已经下了大狱。 徐大人向皇帝求情，调父亲徐圩回京，皇帝不仅同意了，还升了徐大人的官，从寺丞升职为太仆寺少卿，官至四品。 定国公府各院都备好贺礼送去徐家，回礼送回来，各院都有，唯独漏掉了竹心。 流霜带着崇哥儿从拙春院回来，询问竹心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梁沐祈。 竹心考虑了下道：“不用麻烦他，你去给徐大人在准备一份贺礼，他是聪明人，会明白我的意思。” “姨娘是不是太客气了些？这次重要证物，还是三哥儿发现的，宫外是张大人查的，宫内是世子的功劳，不过是为了顺水推舟调回徐圩而已，这才把功劳按在徐大人头上，徐家老太太还端起来了？何况，不是姨娘提议，徐家未必有今天这个造化。”流霜不赞同竹心的做法。 “年底职位调动，太子肯定拼命安插自己人，太仆寺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关键时刻也很重要，太仆寺少卿到底是个从四品，算是个有一定实权的位置，还是安插上自己人好些，等徐圩回来，徐家老太太会安分的。”竹心并不在意。 转身抱过儿子，竹心又道：“你去忙吧，这些天孩子就留在我这。” 流霜到底没再劝，福身告辞。 她一走，燕儿便悄悄走过来：“徐姨娘又出门了，看方向是回徐家去。” 竹心颔首：“徐氏不比她大哥差，可惜身为女人，实在艰难，又狠不下心来。” 夜里梁沐祈回来，看见床上的崇哥儿，不由皱眉：“他怎么在这？” 给儿子盖好被子，竹心回头怪道：“他是我儿子，不在这里在哪里？” 梁沐祈揽过竹心的肩膀：“徐家的回礼我听说了，我已经吩咐苍官给族老送了信，明日给你更改族谱，抬做贵妾。” “不加上徐氏？陛下重用徐氏的大哥，下一步应该就是重用徐圩，你对徐氏不好，不怕她父兄找你麻烦？”竹心故意揶揄。 “她大哥送我回来的，说他父亲送信回来，过完今年，便要送徐老太太和徐夫人回老家。”梁沐祈的手慢慢往下，剥开了竹心的腰带，贴着她的脸问，“葵水走了有好几天了。” 竹心知道躲不过，推了推他的胸膛：“先去洗澡，我把崇哥儿送去奶娘那边。” 月余之后，徐圩回京，重进御史台，还官升一级为监察御史。 和从前相比，徐圩低调了很多，说话也谨慎起来，却叫皇帝格外不满意。 天气愈发冷冽，竹心整理好漕帮的账目，定下提取数目，转交给妄儿，往庭州送银子。 南枝走后，念姐儿不在，竹心一个人用午膳，小厨房今日做了河鲜，她刚吃一口，便觉得反胃想吐。 竹心顿住，有种不好的预感：“燕儿，你去请褚御医来一趟。” 这个月定国公染了风寒，加上皇帝迫切想要重新启用他，便将褚御医留在了梁家。 “主子感觉哪里不舒服吗？”燕儿赶紧放下手里的汤碗。 想了下，竹心又按住她的手：“要不再等几天，万一是我感觉错了呢。” 燕儿想到这个月世子爷来得勤快，不由紧张：“不会又怀上了吧？” 竹心头疼扶额：“我感觉是，但又希望不是，明明我已经叫他……” 认真想了会，她又道：“算了算了，你还去请褚御医来一趟。” 自欺欺人也不合适。 半个时辰后褚御医才过来，他看见竹心紧张的模样，便问：“你一直没喝避子汤？” 竹心点头：“喝这个对身体不好，但行房的时候，我叮嘱梁沐祈不能留下，事后我也及时沐浴清洗了。” 褚御医摇头：“你和别人不一样，很容易怀上的，羊肠套呢？世子没用？” 打开药箱拿出手枕，褚御医道：“你不伸手，我如何诊脉？” 迟疑了很久，竹心才伸出手去。 在褚御医诊脉的一炷香时间里，竹心彻底自暴自弃，已经知道了结果。 收回手后，褚御医收起来手枕：“好好休息，这几天尽量吃些开胃的，七哥儿还没满周岁，你又怀上了，需要好生养着，月份浅更要吃好睡好，尽量别再操劳。” 竹心倏然起身，在屋里走来走去：“褚御医，你这里有没有不怎么伤身的落胎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走到门口的谢氏正好听见这句话，不由加快脚步跨进来。 “当真是又有了？” 褚御医起身见礼：“回夫人，沈姨娘有孕，还不足月，最近她操劳有些过，需要好生休养。” 谢氏露出笑容来：“以后还要麻烦褚御医了，您且放心在定国公府住下，珍珠，带人将褚御医的东西送到隔壁青云轩去。” 褚御医去开药，谢氏便来到竹心身边坐下，颇为温和的问：“有喜不是好事吗？我想多生都生不出来呢，你可千万别担心崇哥儿，你要是照看不过来，我可以帮你照看他。” 竹心笑着点头，没有回谢氏的话。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崇哥儿出生后，谢氏对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六哥儿“出事”后，彻底来了个翻天覆地的改变。 谢氏极少来葳蕤堂，这次褚御医前脚刚来，她后脚跟来，只怕就是猜到她有孕。 “你放心养胎，有什么需要和我说就是，还有，你这里伺候的人太少了，青枝想在定国公府谋个差事，你和她相熟，要不请她来你身边？”谢氏爱小心翼翼的询问。 上次生产时，竹心就知道青枝在替谢氏办事，帮了她的大忙。 竹心没有理由拒绝：“好。” 谢氏怔了下，总觉得竹心很奇怪，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要是你太累，我不叫祈儿来这里打扰你，你好好养胎就是，可千万别东想西想。” 第358章 养胎 徐氏想要孩子要不到，竹心不想要偏偏怀上。 已经没了三个孙子，现在竹心怀上，总算是冲淡了谢氏心里的阴霾，离开葳蕤堂便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除了补品和孤本，其他全是投竹心所好，各种黄金首饰，足足装了四个箱子送来。 竹心有孕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府里的其他人也都闻风而动，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东西留下，人都被燕儿挡在了门外。 直到兰心替萧令仪过来，才见到了竹心。 “有了就好好养身子，你现在想打掉已经来不及了。”兰心接过燕儿的坐胎药，放在竹心手里，“趁热喝，免得凉了。” 望着汤药里自己的倒影，竹心提不起一点精神来：“兰心姐，有没有办法以后不用再怀孕。” 兰心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道：“这种话你可千万别再说了，夫人在国公爷面前抱怨到现在呢，要是叫世子爷知道，他会多想的。” 喝了药，竹心放下药碗，吃着燕儿备好的酸杏干，还是没什么胃口。 “燕儿，去拿些甜辣五香豆来。”兰心转头交代。 放下手里的酸杏干，竹心抬头，猛地抓住兰心的手，“兰心姐，我不能留在定国公府了，再留下去，生下这个孩子，还会有下一个的，除非我喝一碗绝嗣汤。” 兰心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可千万别说什么绝嗣汤之类的话！你从前就吃过落胎药伤了身子，你现在又不是年轻了，已经生了两个孩子，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我偷偷问过褚御医，你不能再沾一点落胎药，万一出血止不住，神仙也救不了你。” “可是我不想一直生孩子，被困在定国公府。”竹心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想到以后是困在这里生孩子，只觉得人生一片暗淡。 看着她的样子，兰心很心疼：“这样吧，我去和夫人说，你去庄子上鹿山养胎。” “鹿山……”竹心自言自语，念姐儿好像就在鹿山，“是不是夫人名下有个温泉庄子？” “嗯！念姐儿和侯大娘赶不回来，就在那边住。”兰心稍微放心，能说通就行。 竹心点头：“好。” 听说竹心要去鹿山的温泉庄子养胎，谢氏第一反应是竹心不要这个孩子。 “只是去养胎？” 兰心耐心解释：“是的夫人，以前念姐儿还在家里，她还能带带念姐儿，现在念姐儿一走，她刚生崇哥儿正累着的时候又怀上了，加上世子爷这些天也没回来，她很容易东想西想的。” 谢氏不是不相信兰心，只是兰心和竹心的关系太好，万一兰心真愿意帮着竹心呢？ “没了念姐儿，不是还有崇哥儿吗？崇哥儿也是她生的，沐祈都不让我去葳蕤堂看孩子，我都迁就她了，她还想怎样？如今丢下崇哥儿不管吗？ 不说崇哥儿，她一个孕妇，胎位还没坐稳，去什么温泉庄子！怕不是担心念姐儿非要跟去，当初是她要念姐儿拜师的，现在心疼的也是她！ 总不能为了念姐儿，不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吧？念姐儿是她的孩子，崇哥儿也是，她肚子里的这个也是！她都生了两个孩子，怎么还不知道替孩子考虑！” 满肚子火气的谢氏自认为，她已经够和颜悦色，对竹心够好了，也够迁就了，她想要的，她想做的，自己什么时候阻拦成功过？ 偏偏竹心非要离开府里，去什么鹿山养胎！ “家里好好养胎不行吗？”谢氏越想越气，刚才和丈夫抱怨，丈夫居然也叫她迁就些沈竹心！ “我是定国公夫人！她还只是沐祈的一个妾呢！哪怕是贵妾也是妾啊！令仪是郡主都没有她这么任性！要我这个当婆婆的哄着！” 兰心知道自己已经劝动了竹心，至少这一个孩子，竹心是会留下来的。 “夫人放心，我可以担保，竹心不会偷偷打掉这个孩子的。褚御医说，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吃了烈性落胎药，现在又生养了两个孩子，经不起落胎药的药性了。” 提到第一个孩子，谢氏沉默了会才小声辩解：“那个时候令仪还没进门，她就已经怀上了，也是不得不打掉，说起来，还不是她没有及时喝避子汤的缘故。” 那个孩子外人不知道，兰心却是一清二楚的，竹心一心想逃走，根本来不及喝避子汤，后来一路颠簸，那个居然还没流掉。 按理说，竹心的身体很好，多生几个是没问题，但竹心不想留在定国公府生孩子，要是强行留下她，反而对孩子不好。 没有办法，兰心只能搬出梁沐祈来：“支离亲自去宫里送消息了，要是世子爷知道，肯定会同意竹心过去的，夫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竹心走后，崇哥儿还小，还需要人照顾，少夫人那边要盯着大姑娘，还不是得夫人您来照顾崇哥儿？” 提到了崇哥儿，谢氏心动了，加上兰心说的也没错，儿子那么迁就沈竹心，未必会站在她这边。 不如先做个人情好了。 “那，行吧，崇哥儿会送来拙春院吧？”谢氏到底还是在意孙子。 兰心放心了：“会的，现在就是国公爷的病得赶快好才是。” 谢氏笑起来：“你放心！快好了。” 夜里梁沐祈回来时，竹心已经在指挥着下人收拾东西。 “这个，那里，还有念姐儿的木剑，都要带上。” “都住手！”梁沐祈冷着脸喝了声。 屋里安静下来，竹心看他回来，挥手叫下人们先出去，笑着迎上去，牵住梁沐祈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这是我们的孩子。” 梁沐祈满肚子的话顿时烟消云散，蹲下来贴着竹心的肚子问：“这是咱们得第三个孩子了，又要辛苦你十个月了。” 竹心抚着梁沐祈的头：“是啊，崇哥儿还这么小呢，我都有些舍不得离开。” 梁沐祈起身来，扶着竹心到罗汉床上坐下：“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温泉庄子的？在家里养胎不好吗？听兰心说，因为我没回家，所以你很想念姐儿？” 第359章 漂亮 “嗯。”竹心闭上眼睛，靠在梁沐祈怀里，拽紧了他的衣袖。 她的声音很轻，有一点迟缓。 梁沐祈抱紧竹心，知道她说的真话，也知道想念姐儿不是主因，甚至都想他自己都可能是顺带的。 “我们明天就去看念姐儿。” 翌日清晨，定国公府门口的马车一辆接一辆。 下人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不停往马车上搬东西。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梁沐祈扶着竹心出门来：“一早我就去陛下送了折子去，这两天我陪着你。” 踏出定国公府大门的那一刻，竹心总算笑了起来：“好，陛下要是有事，你就提前回来，有熊叔和支离在我身边，还有你给我的人，不用担心我和孩子们的。” 跟在身后的燕儿抓着兰心的手不放：“姨娘心情不好才不得不离开，不是她不在意七哥儿，现在虽然放在少夫人那儿，过几天，国公爷的病好了，肯定会把七哥儿接过去，惠姨娘平日得空， 还是经常过去瞧瞧。” 走到马车前，竹心回过头来：“兰心姐会照顾好七哥儿的，你若是舍不得，可以隔几天回来瞧瞧七哥儿。” 兰心上前来扶着她上车：“燕儿也是担心，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七哥儿的，像当年你照顾是应儿那样。” “嗯。”竹心重重点头，转身上车去。 目送马车走远，兰心回到丹若院，看到郡主在摇着摇篮，崇哥儿在里面咯咯直笑。 等到兰心走到摇篮前坐下，郡主才回过神来：“他们走了？” 兰心应了声，又问：“少夫人若是想去哪，也可以和世子爷提。” 郡主微怔，忽而自嘲笑道：“我去哪，梁沐祈会陪着我去吗？皇祖母去了，仇也报了，父王也走了，如今我只剩下乐儿了，我还能去哪？” 收回了手，郡主转身走出去：“菡萏，佛堂置办好了吗？” “府里的内务少夫人打算交给谁？”兰心站起来问。 “交给徐氏吧，她父兄高升，陛下正看不惯世子专宠竹心，我总要替他分担点压力。”郡主走出门去，声音也消失在屋里。 徐氏来到丹若院时，听完兰心的话，想要拒绝，兰心抢先道：“你若不愿意，便是芍药顶上，你可考虑好了。” 沉默半晌，徐氏起身道谢，兰心摆摆手：“去吧。” 鹿山的温泉庄子坐落在一片火红的枫叶林里，青石板路从山脚一直修到了山腰， 上坡时候，马车走得很慢。 竹心昏昏欲睡，做了个不切实际的梦，她不仅离开了京城，还去了边疆，看到了草原和大漠。 “到了。”梁沐本想抱她进去，瞧见车外风景极好，还是选择叫醒她。 “这么快吗？”竹心惺忪着双眼起身，小小的车窗框出了一片火烧似的的红。 她顿时坐起身子，探出头去，入眼大片的枫林，仿佛蔓延在蓝灰色天际的火烧云，刹绚烂又夺目。 看了好一会儿，竹心有种称赞：“真漂亮。” 梁沐祈给她系好红狐裘，牵着竹心下车来，走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指着大片枫林间隙中的一团黄道：“那里就是鹿山书院，你若是想看三哥儿，可以差人送信去，他爬山走过来也只要半个时辰。” “有点远。”竹心望着那团黄，灿烂又明亮，“书院那边种的是银杏吗？” “嗯，你住的院子里也有一棵银杏树。”梁沐祈手心里的小手终于有了温度。 竹心顿时来了兴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来到宁馨苑里，一人合围的银杏树立在卧室窗前，金黄的落叶铺了一地，璀璨闪耀，夺人心目。 “真好看。”竹心推开梁沐祈的手，走到银杏树下，踩着金黄的落叶，入目皆是灿烂的黄，彻底扫去心里的阴霾。 梁沐祈旁边负手而立，静静望着竹心披着红狐裘，如一团火焰在一片灿烂的金黄中烈烈燃烧。 温泉庄子很大，两人用过了午膳，来到菊园里。 姹紫嫣红的菊花盛放，还不少根本不可能在山里栽种的品种，应该是梁沐祈命人连夜送上山来。 逛了半个多时辰，竹心进了琉璃阁吃茶休息。 没一会，侯大娘带着念姐儿过来。 今天的念姐儿穿着红色骑装，背着一把剑一张弓，人不高却像是个小大人，快步上前来拱手，单膝跪下行礼。 “念儿给娘请安。” 竹心忍不住笑着扶她起来：“你这孩子，哪学的规矩，又不是过年过生辰，哪里要你跪下请安。” “我喜欢娘嘛，这是师父跟我讲的，说北方的将士们长久不回家，回了家就要给爹娘磕头请安。”念姐儿说着，取下背上的剑和弓，扑进竹心怀里。 旁边的梁沐祈等了足足一刻钟，还没见女儿叫自己一声，忍不住冷哼了声。 念姐儿马上反应过来，松手扑进父亲怀里，甜甜叫了句：“爹！” 不得梁沐祈笑容张开，又听见女儿疑惑：“你怎么也来了？我听大姐姐说你很忙，怎么有空送娘过来？不会是你又惹了陛下生气，被赶出宫了吧？” “你这小丫头！”梁沐祈抱起女儿，“我再忙也有空陪你娘。” 傍晚时分，皇帝的暗卫赶来请人，梁沐祈和竹心母女辞别，再三叮嘱支离，实在不放心又把苍官留了下来。 竹心送走梁沐祈后，准备给念姐儿洗澡，没想到念姐儿拉着她进屋，低声说：“娘，我好像看见六弟了。” 闻言，竹心动作微滞，给燕儿使了个眼色，牵着念姐儿进了卧室。 “在哪看见的？” 念姐儿指着山脚的方向：“就在我们上山的时候，他叫了我一声三姐，不过他转头就被人带走，还有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过来道歉，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竹心沉吟片刻，带着女儿来到书桌前：“什么样的疤？你画给娘看看。 片刻后，念姐儿画了个神似形不似的头大身子小的中年男人出来。 “燕儿，去请支离过来。” 支离过来，听完竹心的话，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第360章 见爹 在温泉庄子住了大半个月，殷流再无消息，竹心以为是梁沐祈处理好了。 没想到芍药带着三哥儿和四哥儿来，还带了个不太妙的消息。 “沈姨娘，六哥儿还活着。” 竹心刚拿起三哥儿的课业，又默默放下，不动声色的问：“怎么回事？” 芍药也很忐忑：“世子爷下了封口令，不许提起六哥儿，但上次我回家的时候，陪着少夫人一块去护国寺礼佛，的的确确见过了六哥儿，不止长得像，声音也一模一样，后来六哥儿不知所踪，夫人亲自进宫求了皇后，帮忙寻找六哥儿。” 谢氏参与进来，这件事就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深吸一口气，竹心又拿起三哥儿的功课：“家里既然有事，你带他们来我这里就好，免得伤及无辜。” 考问完三哥儿和四哥儿的功课，竹心就带着他们出门去玩。 跟在后面的芍药很是担心：“沈姐姐，六哥儿的事……” 竹心停下来，知道她心里有怀疑，但殷流的身世越少人知道越好：“有夫人和世子在查，我们管好自己的孩子就成。” 晌午过后，念姐儿骑着小白马回来，四哥儿羡慕得不行，但上次差点摔断腿的经历，让他没敢去尝试。 “这样可不行，念儿下来，让你四哥来骑一下。”竹心冲着女儿招手。 念姐儿骑着马过来， 四哥儿吓得躲到了芍药身后。 翻身下马后，念姐儿把缰绳塞进四哥儿手里：“我比你还小呢，一点都不怕！” 四哥儿还是拼命摇头，紧紧抱着芍药的大腿不放：“我不要骑马！不要骑马！” 竹心看了好一会儿，又看向芍药，她倒是想劝几句，但看到儿子实在害怕，只能回头劝竹心：“孩子太小，要不咱们还是算了，以后再学好了。” “以后学没问题，就怕他以后也不想学，若是……”竹心想说四哥儿若是表现好想些，国公爷和谢氏再施压，未必不能请封世子。 要知道梁沐祈一出生就册封为了世子。 芍药自然能猜到竹心的意思：“我只想哥儿好好长大，别的不想强求。” 萧令仪都开始吃斋念佛，除了自己女儿谁都不管，芍药又从来都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好。”竹心转头招呼，“应儿，带着妹妹去玩吧，记得别走远了。” 看着三哥和三妹走远，四哥儿想跟上去，又看到念姐儿骑着的马，还是扭头算了。 翌日一大早，芍药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书院。 侯大娘回京办事，念姐儿就留在庄子里陪竹心。 快要到晌午时，燕儿匆匆跑进屋来禀报：“姨娘，姚姨娘来了。” 念姐儿很聪明，两只黑溜溜的眼睛顿时转了又转，假装打着哈欠：“娘，我好累，去床上躺一会儿。” 竹心嗔怪看了她一眼，念姐儿就跑进卧室去，拉下幔帐躲在床上。 片刻后，燕儿领着姚氏进来，她瘦得厉害，脸上的颧骨高高隆起，眼底两片青黑，嘴唇也毫无血色，干得龟裂，仿佛随时随地能冒出血来。 姚氏一进屋便噗通跪在竹心跟前，无论燕儿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算了，她要跪就跪着吧。” 燕儿这才松手，退出去关上门，在外面守着。 竹心继续打着络子，看也不看姚氏直接道：“如今我不在府里，你儿子的事情我实在插不上手，何况他居然出现在护国寺外，看样子就是冲着他嫡母去的，难道你们还没告诉殷流，他不姓梁？” 跪在地上的姚氏，身子深深伏在地上，边哭边说：“他醒来的第一时间，表哥就告诉流儿，他的真正身世。 ” 听到这里，竹心的手顿住，垂眸望去：“你的意思是他不认你表哥这个亲爹？” 姚氏的身体抖了抖，仍旧不敢抬头，哽咽道：“他只认世子……他不肯认表哥，还说表哥是坏人，我也是坏人。” 竹心：“……” 千算万算，没算到殷流不肯认亲爹。 想到念姐儿也见过他，竹心又问：“他是不是来找过鹿山这边找过世子？” 这个时候，姚氏不敢有任何隐瞒，如实道来：“是的！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世子来了鹿山，带人偷偷来了这边，没有遇到世子，反而遇到了三姑娘。 表哥找了两三天没找到人才告诉我，流儿失踪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找上世子帮忙，哪知道没几天功夫，流儿居然去拦郡主的路！” 姚氏猛地抬起头来，膝行到竹心面前，抓住竹心的裙角，仰着头祈求：“沈姨娘，流儿肯定是被人拐走对付定国公府的！世子没有大张旗鼓的找人，还帮我们隐瞒消息，肯定是发现了流儿的身世。 他没有再来找世子，反而去找少夫人，肯定另有所图！背后的人肯定是想利用流儿大做文章！我实在等不了了，只能来求一求您！流儿是被人利用的，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一定要帮帮他！” 竹心放下手里的络子，伸手拉她起来，姚氏还是不肯起身。 “世子既然已经在帮你，我插不插手都是一样的，流儿的身世，府里知道的人，除了世子和少夫人，别人都不知道……哦不对，兰心姐猜到了。” 姚氏的身体一僵，手抖得厉害：“绝不能让夫人知道流儿不是世子的孩子，不能的！不然流儿没有活路……” “关心则乱，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到底是谁要用流儿做文章吗？流儿意外身亡替定国公府扳回了一局。 落后一局的人突然发现流儿还活着， 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你要相信世子，他在等一个机会，彻底送走流儿的机会。” 竹心松了手，没有管她，继续打着络子。 三天后的夜里，梁沐祈披星戴月的赶来，望着次间里的两个倒影，大步走进屋来。 地龙烧得热，他一推门，寒气就涌进来。 姚氏急忙起身，战战兢兢的行礼：“世，世子爷，流儿他……” 话还没说完，屋外就传来流儿的吵闹声。 “我要见爹！见爹！” 第361章 该死 梁沐祈皱眉，姚氏想跑出去，又回头看了眼竹心，见竹心点头，这才跑了出去。 “娘！爹呢？我要见爹爹！”流儿在外面哭得撕心裂肺。 竹心起身，燕儿拿了红狐裘给她披上，梁沐祈又拉她坐下：“出去干什么？！” 外面传来姚氏心疼的解释：“世子爷不是你爹，你爹是——” 流儿暴怒：“他就是我爹！舅舅不是我爹！他是我舅舅！ 啪嗒，有人摔倒了。 “去请他们进来吧，山里的夜晚太冷，免得冻坏了，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才好。”竹心拍拍梁沐祈的手，给燕儿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流儿便率先闯进来，看到梁沐祈立刻停住哭泣，抬手擦干眼泪，端端正正走到梁沐祈跟前行礼。 还未说话，梁沐祈淡漠道：“我不是你爹，你爹是殷流。” 流儿张开嘴想说什么，姚氏进来想拉流儿的手被甩开：“你走开！你不是我母亲！我母亲是嘉淑郡主！父亲是定国公世子！” 姚氏瞪大双眼，心疼得难以呼吸，完全不知道儿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梁沐祈撩开袍子坐在竹心身边，不耐烦的盯着殷流道：“你不是你父亲！也不是你爹！今天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你就跟着你父母离开京城！” 流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转身跑了出去，姚氏要去追，被梁沐祈叫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们不好好珍惜，下次我不会再出手了。” “是。”姚氏颤颤巍巍的说完，扭头跑出去。 “之前见到流儿，是个挺懂事的孩子。”竹心也没有多说，抚着自己的肚子，齐家还真有本事，居然用个殷流搅了个天翻地覆。 梁沐祈问：“早点休息吧，外头的事你也别操心，还有我呢。” “娘！我肚子饿了！”念姐儿掀开床帘，三两步跑过来，拉着燕儿的手道，“燕儿姐姐，我饿。” “爹都不叫了？”梁沐祈伸手拉过女儿。 父女俩闹了会，燕儿送了夜宵，竹心也跟着吃了些。 念姐儿不肯走，梁沐祈更不会走，一家三口就挤在一张床上。 竹心醒来时，两边都空荡荡的，掀开被子叫了燕儿进来：“念姐儿呢？” 燕儿严肃回道：“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潜进了庄子，世子爷亲自去抓人，念姐儿也跟着去了，人已经抓到，带着姚姨娘和流儿回京了。” “念姐儿怎么也跟着去了？”竹心起身来，坐到了梳妆台前，自从来到了温泉庄子，她好像圆润了不少。 “侯大娘回来了，念姐儿闹了几声，世子爷就同意了。”燕儿也不太赞同，“念姐儿还那么小，这要是……” 竹心笑了笑：“侯大娘回来就行，世子爷在左，大娘在右，念姐儿不会有事的。” 五天后，京城还没消息送过来，张为之带着大理寺的人来了。 她这才知道，姚氏和流儿在庄子里的那天晚上，殷辉被抓，流儿被送走，姚氏跟着梁沐祈进京，大前天以死换了他表哥的性命。 “所以你是来查那天晚上的刺客？”竹心站在廊外，拿着手暖炉，狐裘裹着全身，望着面前张为之问。 张为之抬头：“是，姚氏之死，是陛下下令彻查的。” 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竹心闭了闭眼，姚氏终究还是为了心上人和儿子牺牲了自己。 真不值得。 要是殷辉早早带着殷流离开京城，根本不会后来的这么多事。 殷流明显被人挑拨，毕竟从大将军，定国公世子的儿子，锦衣玉食，生活无忧，突然变成了商人之子，还要颠沛流离，一般人的确很难接受。 何况还是几岁的孩子。 至于殷辉为什么没有尽快离开京城，他的目的是什么，竹心懒得去猜，也不想了解，毕竟该死的人是他，而不是姚氏。 “商人重利，殷辉辜负了姚氏。”张为之说出了殷辉留下的理由。 “所以姚氏死得真不值得。”竹心抬头，看到大理寺少卿带着太子禁军出来，便收敛了同情，“有劳张大人跑一趟了。” 张为之躬身作揖，告辞离开。 京城乱成什么样子，竹心不知道，她收到了庭州的来信，一切平安。 整个冬天竹心再也没有回去京城，念姐儿自然也不想回去，竹心劝了几句，她才不情不愿的跟着梁沐祈回京。 小年过后的第二天，京都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大雪封山，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一天后，有人敲门，说是隔壁庄子的主人家缺了炭火和蔬果，还特意送了鹿肉和狍子过来换。 竹心看了燕儿送来的鹿肉，极其新鲜，看样子是刚打的。 “换吧，能在鹿山有庄子的人家，非富即贵，咱们也不好得罪。” 次日，隔壁又送了两头活的小鹿来，竹心想到地窖里的果酒也可以喝了，便命人送上了几坛子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隔壁不是送兔子就是山鸡，最后一次送了两张狼皮，说是可以送给府上的哥儿。 小鹿兔子什么的，竹心不在意，鹿山的狼可不多见。 何况竹心这边也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 听到隔壁院子里鹿鸣，竹心斟酌了片刻道：“宰一头鹿，备好蔬果，请隔壁的大人来吃一顿。” 燕儿有些担心：“我从来没见过那家的主人，主子当真要请他过来吗？” “当然！总要知道是谁，冲着我来的还好，就怕是趁机冲着定国公府来的。”竹心做了决定，便进屋去更衣。 半个时辰后，隔壁庄子的主人如约而至。 看到来人，竹心微怔，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老板。” 洛王迟疑中，改了称呼。 竹心福身见礼：“妾身见过洛王殿下。” 上次在洛城的时候，竹心并没有见到他，还以为没能攀附上，却不想在这个大雪封山的时候，双方反而见了面。 比起上次吃了闭门羹，这次洛王对她，明显释放了出了不少善意。 “殿下请。”竹心抬手道。 “沈老板也请。”洛王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她，对于沈竹心的传闻，他听说了很多，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正眼看她。 第362章 疫病 客气寒暄了会，竹心对洛王有了新的认知，至少他并不如之前传闻的那样平庸，文武不说双全，放在几个皇子里面也是出挑的。 至少比武比太子强，文比宁王强。 “沈老板有孕，为何不留在府中养胎？”洛王越发看不懂沈竹心，边吃边聊。 竹心也不客气：“殿下无召不得入京，为何出现在鹿山？” 两人望着彼此，忽然一笑，谁也没有追问，谁也没有多说。 吃完了这顿锅子，竹心亲自送洛王出门，回了宁馨苑，她便开始沉思，洛王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正沉思着，支离送了个锦盒过来，说是洛王送的，里面放着巴掌大的太湖石。 竹心静静看了好久， 忽然笑了：“我明白了，收起来吧。” 转眼间正月初十，大雪化了一半，梁沐祈也带着念姐儿上山来，但没有直接来见竹心。 燕儿回来时，神情很是紧张：“京城出现了疫病，宁姐儿染上了，情况很不好，世子爷原本要带所有的姐儿和哥儿出来的，夫人和少夫人都不同意，而且只有念姐儿没有和宁姐儿接触过，他们才同意放念姐儿出来的。” “京城怎么会出现疫病？”不知道为何，竹心想到了洛王的那块太湖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大夫说，等七天时间，若念姐儿没有生病，再过来宁馨苑。”燕儿也有点紧张，心里万分庆幸，“幸好主子早早离开了京城，不然肯定躲不过。” 竹心却感觉不对：“宁姐儿为什么会染病？去哪了？念姐儿当时在哪？” 燕儿拿了信送过来：“这是世子爷留给你的，他口述，叫支离写的，世子爷多留了两支护卫队，支离跟着他回京去了。” “看来京城的情况有些混乱啊。”竹心摸了摸肚子，现在还不到四个月，几乎没有显怀。 看完了梁沐祈留给他的话， 竹心面色凝重道：“你去准备下，看庄子里还有多少药材，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很快整个温泉庄子的人都行动起来，清点完药材和食物后， 七天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 念姐儿来到宁馨苑，有点不敢进屋：“我要不要再多等几天？” 竹心从屋里出来：“没事的，算上你们赶来的一天，已经八天了。” 听到她的话，念姐儿的才敢飞奔过来，抱着竹心的腿撒娇：“娘，我好想你。” 拍拍女儿的背，竹心又吩咐道：“按照我给护卫们的编队，轮流去周围的庄子和鹿山书院查看情况，回来一队人就在西跨院那边住着，没生病再重新编入分队。” “是！”燕儿转身离开。 带着女儿进屋，竹心仔细问了念姐儿在宫里的情况。 念姐儿靠在竹心怀里，轻声道：“我不喜欢太子妃，也不喜欢齐良娣，倒是二姐，她要是不去徐家拜年的话，肯定不会染病的，她要是愿意跟我和大姐姐进宫就好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她们叫你们进宫也没有安什么好心，你二姐姐真是可惜了。”竹心还记得，宁姐儿从小就上了场大病，后面更是小病不断，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熬过去。 一直到月底，鹿山周围都没有出现过疫病，她送了不少粮食去鹿山书院，帮助留守的贫寒学子熬过了这个正月。 京城终于传来消息，宁姐儿也熬了过去，但徐氏病倒了。 梁沐祈送信来，叫竹心安心养胎，照顾好女儿，暂时不要回京。 又是一个月过去，三月春阳，天气越来越暖和，芍药才带着三哥儿和四哥儿来了鹿山。 他们先到了温泉庄子这边，先住了一晚，沐浴焚香后才过来见竹心。 芍药的事情也很憔悴：“四姐儿病了，夫人做主，把三奶奶接了回来。” “是疫病的原因？”竹心觉得不对。 “不是，是四姐儿被热油烫伤，褚御医说这是伤后感染，需要静养，如意被三爷赶走了，结果离开定国公府，染了疫病，死在了出京的路上。”芍药说着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发寒。 三爷算是能容忍人的，为了四姐儿非要在疫病肆虐的时候赶走如意，实在不近人情。 要是等到三月离开，如意肯定还能活下来。 芍药无比庆幸，她跟的是郡主，郡主嫁的人是梁沐祈。 “哪来的热油？”竹心无法理解。 芍药想起府里的混乱，现在还心力交瘁：“如意生了病，不是疫病，但还是被关了起来，她从关妈妈那边打听到了偏方，用热油炸童子尿鸡蛋，再用沸腾后的冷油涂抹身体。 四姐儿也是担心她，施姨娘去后，如意就是她的亲娘，听说她病了，非要过去看她，结果那热油还没有完全冷，被四姐儿撞倒……” 后面的话，芍药说不下去，只记得当时她赶过去时，四姐儿那惨叫一声比一声尖锐。 “四姐儿的手几乎算是脱了一层皮。” 竹心捏了捏眉心，几乎也能想到，三房没了施姨娘，如意不能生，只能紧紧抓住四姐儿，梁沐平便只能找菊心。 又是疫病期间，三房能说上话的人在一块，说不上话的人在另一块，加上国公爷身体不好，宁姐儿又染了病，谢氏肯定紧着大房的孩子，顾不上三房。 这才导致了四姐儿出了这样的事。 “菊心劝三爷，还被打了一巴掌呢。”芍药越说心越凉，“从前觉得世子爷脾气差，二爷性子冷不好伺候，三爷虽然好色但至少是个好说话的，没想到三爷居然还会打人，逼走如意，害死了她。”芍药越说越没有精气神。 抬头望着竹心， 她忽然笑道：“以前你总说，要替自己想想，做妾不是一条好路，我总以为忠心就好，现在看来，原来人是会变的，变好变坏，谁也猜不到。 二爷一家倒是因祸得福，避开了这场疫病。三爷就四姐儿这么一个孩子，看着是担心四姐儿，实际上我知道，他是害怕夫人怪罪到他头上来。” 竹心转头看向外间里玩耍的三个孩子，除了念姐儿，三哥儿和四哥儿明显精神不大好。 第363章 公爷 四月底，京城终于走出疫病的阴霾，先皇后的祭台失火，皇帝病重。 太子监国，洛王被召回京城，辅佐太子，同时齐良娣的两个儿子彻底交给太子妃抚养。 梁沐祈来鹿山接竹心回京，在马车里和她详细说了宫里的局势变化。 继后彻底倒戈太子，贵妃失势在佛堂替皇帝祈福，淑妃在照顾皇帝，身边的宫女有孕，德妃看似保持中立，实则另有心思。 七个月的身子很有些重，竹心听他说完，并不在意宫里几个妃子的想法，她关心的是：“皇帝当真病重了？” “褚御医是这么说的， 陛下重用徐圩，如今是他代替陆太傅在陛下跟前伺候，半个月前父亲进宫了一趟，陛下允了他的请旨，但不允许他离开京城，也是这个时候，陛下调了去我去东宫当差。”梁沐祈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捏着竹心的指尖轻轻摩挲。 “你已经承爵了？怎么没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好给带念姐儿提前回去。”竹心反过来握住梁沐祈的手，这个梁家以后就是梁沐祈说了算。 回神的梁沐祈牵起竹心的手亲了亲：“那会儿陛下的心思我有些捉摸不透，乐姐儿有一直被太子妃召见进东宫，我担心你和念姐儿回去，也会召去东宫。” 竹心算了下太子妃女儿的年纪：“说起来，大姑娘这个岁数刚好给郡主当伴读。” 梁沐祈嗯了声：“太子妃知道我更在意你，她一直在问念姐儿什么时候回京，所以我没叫芍药他们说这件事。” 马车走得很慢，竹心一个姿势躺得太久，艰难的挪动身子换姿势，半睡半醒间，听到了邢明姝的声音。 “公爷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回话的人是苍官：“沈姨娘身子重，马车走不快。” 竹心立刻清醒，紧接着便听到邢明姝问侯大娘：“念姐儿可是在这个马车里？” 侯大娘似笑非笑道：“念姐儿皮猴性子，哪里坐得住，早早骑马回京去了，程夫人特意在这里等我们三姑娘的？” “这倒不是，我替太子妃娘娘出京办点事，这不是刚巧碰到了吗？”邢明姝依然客气温和。 梁沐祈骤然掀开车帘，斜眼望去：“还真是碰巧，近来太子对程大人多有倚重，对我梁某人意见颇多，程夫人确定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邢明姝并不意外梁沐祈的冷漠，她只是不相信皇帝真的病重，她丈夫看着是太子心腹，实则不过是用来打压梁沐祈的工具人罢了。 她这个表弟，依然手握重兵，手里的权势无人能及，这也是太子非要针对表弟的原因。 “表弟哪里的话，我与表弟有斩不断的血缘亲情，夫君他也是不得已的，还希望表弟大人有大量，不要在意他的无礼。”邢明姝姿态摆得很低，还想打感情牌。 梁沐祈却不再吃这一套了：“我拿程大人当表姐夫，帮他重回六部，也看在大姑母和你的面子上，对他一再忍让，他倒好，拿我当投靠太子的投名状，定国公府可不是你们武安侯府的垫脚石。 程夫人以后也不必上门了，定国公府和武安侯府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父亲身体不适，母亲要照看孙儿，没空接待程夫人。” 车帘落下，苍官拉了拉缰绳，马车缓缓启动，留下邢明姝在原地看了好久。 “夫人，他才承爵就遭了陛下厌弃，您何苦要走一遭？自讨没趣，侯爷要是知道，回去又要指责您一通。”心腹妈妈看不过去，很是心疼。 邢明姝闭了闭眼，神情凝重道：“还什么侯爷！如今武安侯府已经是个空壳子，夫君想攀附太子，得一个从龙之功哪有那么容易！就太子——” 那蠢货模样，被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有皇帝铺路又如何，将来皇帝一旦驾崩，先不说洛王是不是臣服，那个被绑架的福王，有陆太傅和张为之撑腰不说，肯定和那个楚将军有关系！ 不然为什么福王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河西郡王妃还是谢家女，只要谢韵生下儿子，淑妃肯定不会会有所动作。 毕竟扶持孙子，是能到整个谢家的支持，而谢家又是定国公府的姻亲。 心腹妈妈还想说什么，邢明姝已经转身上车：“走吧，咱们去趟邢家，妹妹和妹婿回来，我们也该去瞧瞧。” 回到了定国公府，谢氏就带着崇哥儿过来葳蕤堂。 扫了眼没瞧见念姐儿，便问：“念儿呢？” 梁沐祈过去抱过儿子：“去了万雅书院，本来出了正月就该去的，母亲放心，青枝送她过去的。” 谢氏看了眼卧室，低声问：“她累了？” “嗯，坐了太久马车，实在撑不住，她说晚膳再去给你和父亲请安。”梁沐祈抱着一岁多的崇哥儿，架不住他乱折腾，又把儿子递给母亲。 “你这个当爹的，亲儿子都不抱。”谢氏没想到，竹心真能狠下心，自己儿子也不上心，累得她了。 梁沐祈转身坐下：“不是母亲说，抱孙不抱子吗？何况崇哥儿这孩子到我怀里就乱拱，他就喜欢母亲。” 望着母亲肩头的崇哥儿，已经一岁多了，乖乖趴在肩头，完全不闹腾。 “他长得真像竹儿。”梁沐祈忽然感慨了句。 谢氏拍着孙子的背，觑他一眼：“儿子肖母不是很正常么。”随后又看向孙子，“不过他眉毛和下巴像你，顽皮的时候和你一模一样。” 聊了片刻钟，谢氏还是将崇哥儿留下，说当母亲还是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 她一走，竹心就醒了过来，燕儿拿了引枕垫在竹心后背，出来抱了崇哥儿进去卧室。 分开太久，崇哥儿看见竹心有些陌生，不敢靠近，只定定望着她。 梁沐祈进来，坐在儿子身边，给他说是：“这是你娘，叫娘。” 竹心笑了，崇哥儿转头扑进梁沐祈怀里，没有叫人。 “你平时不是胆子大得很吗？这会儿怕什么！”梁沐祈非要扭过崇哥儿看向竹心，“这是你娘！你小子怕什么！娘都不认识了！” 崇哥儿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梁沐祈很不高兴：“你这小子！” 竹心噗嗤笑出声来，按住梁沐祈的手：“别为难他了，我六个多月没回来，他当然不认识，你凶什么凶，多见两面熟悉了就好了。” 半下午念姐儿回来，激动得和竹心说着在万雅书院认识的小伙伴。 等她说累了，竹心就给她倒水，然后时不时递两个果子去。 崇哥儿在旁边瞧着，忽然喊了声：“娘！” 念姐儿的声音戛然而止，竹心抬眼望去，冲着他招招手：“崇儿，来！” 燕儿要抱他着，竹心摇摇头，崇哥儿便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扑在竹心的膝盖上。 竹心摸着他的头：“现在想起娘了？” “糖，糖。”崇哥儿紧紧盯着姐姐手里的银果子。 “哼！原来你是要糖啊。”念姐儿哼了声，拿了银果子到他嘴边。 崇哥儿张嘴就要咬，奈何念姐儿收手快，他只是舔了口。 如此这般，崇哥儿也心满意足，又冲着竹心喊了声娘。 念姐儿点点他的额头：“你这小子迟早被糖骗走。” 到了晚膳时分，竹心更衣梳洗，带着儿女去拙春院请安。 梁沐祈承爵，梁志远和谢氏自然而然成了老国公和太夫人。 大约是乐姐儿也在，萧令仪也来了，芍药带着三哥儿和四哥儿，兰心候在萧令仪身后，不见徐氏和宁姐儿。 竹心给谢氏夫妇请了安，得了赏，又转身给萧令仪见礼。 “你身子重，免礼吧。”兰心替萧令仪拦住了竹心，蔷薇捧上盒子，送来贺礼。 “多谢夫人。”竹心还是屈膝福身，礼数不能废，身边是梁沐祈扶着她。 萧令仪望着他们，心情很不好，偏过了头去。 晚膳刚开始不久，萧令仪就称身体不适，先行告辞。 乐姐儿倒是留了下来，看着沉稳了许多，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 老国公每个孩子都关心了一番，包括没来的宁姐儿，还有三房的四姐儿，也问了琥珀。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崇哥儿，非要抱着他喂饭，竹心想出声阻止，被梁沐祈按住手摇头。 这顿饭竹心吃得不太开心不，觉得梁沐祈爹娘太过宠孩子。 看来得找个机会，把崇哥儿接回来。 端阳节前一天，大梁氏夫妻和小梁氏夫妻都来了，一同来的，还有邢明妙夫妻和阮镜和梅二娘。 见过了老国公和谢氏，大梁氏就带着女眷们来了葳蕤堂。 邢明妙还抱了崇哥儿过来。 竹心起身见礼：“大姑母，小姑母。” 大梁氏赶紧过来扶她：“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是双身子，好好坐着便是。” 本来身体难受得紧，竹心也没有客气，命人上了茶点，开始和大梁氏寒暄。 说来说去，无非是夸她沈竹心有福气，儿女双全不说，又怀上一胎。 对肚子这个孩子，竹心没有期待过，所以大梁氏越是夸， 竹心的表情愈发淡然，说到后面，干脆不接话。 场子一冷，大梁氏干脆直接说明来意：“前几天沐祈沐祈接你回京，是不是遇到姝儿？她和沐祈是有些误会，这不是一直没机会说开吗？要不要明日我在邢家替妙儿摆个接风宴，顺道请沐祈去一趟？” 原来是为了大女儿来的。 竹心也并不意外，定国公府看似不如以前得圣宠，但手里的权势一点没少。 邢明姝能看清楚这个，大梁氏自然看得更清楚。 “这个我也做不了主，要不然大姑母等会去问问公爷。”竹心回了几天，也仔细了解了程家和梁沐祈的恩怨。 当初的确是定国公府亏欠了邢明姝，如今邢明姝挟恩图报，梁沐祈也认了。 武安侯府虽然保留着爵位，但已经成了空壳子，全靠邢明姝撑着，家里用嫁妆填补亏空，外头替丈夫奔走重回官场。 忌惮着武安侯犯的事，给再多银子，也没人敢接这个茬，梁沐祈接了。 帮人人避之不及的程二爷请旨继承武安侯的爵位，还替他在六部某了郎中的差事。 万万没想到的是，里外都落定的程二爷转身投靠太子，倒打一耙，从六部被掉入东宫詹事府，成了太子心腹。 明眼人本来瞧不起梁沐祈仗势安插亲戚，现在程二爷倒戈太子，各个又对武安侯府嗤之以鼻，反而同情起梁沐祈来。 这件事邢明姝事前并不知道，不然以她的聪明肯定会想办法阻止丈夫。 殷流能被齐良娣利用搅动风云，程二出了大力。 大梁氏急了：“竹心，你还是丫鬟的时候，我也是疼过你的，看在咱们以前的交情上，你帮帮我，去沐祈面前美言几句，他不听他爹的话，他只听你的。” 看来老国公已经拗不过梁沐祈这个儿子了。 竹心正要婉拒，邢明妙抱着崇哥儿过来打断母亲：“娘！你又何必非要竹心说这个情呢？表哥就算去了，也是和大姐姐话不投机，大姐夫那做的能叫人事吗？ 他的爵位是表哥请旨下来继承的，他在六部的差事也是表哥帮忙走动安排的，结果他倒好，恩将仇报，投靠了太子，我就不信大姐姐什么都不知道。” “你给我闭嘴！”大梁氏气得咬牙，狠狠瞪了眼小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大姐姐和大姐夫！” “我知道程夫人事前并不知道。”竹心也不想叫邢明妙为难，招手叫她坐下，给崇哥儿塞了块麦芽糖。 大梁氏惊喜不已：“我就说吧！你肯定知道姝儿有苦衷。” 喝了口茶，竹心又道：“可是大姑母应该也不知道，程夫人之前来梁家，要梁家给她一个为什么悔婚的理由。” 霎时，屋里鸦雀无声，大梁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碎掉，好半晌才问：“她，她想要什么？” 竹心看了眼丹若院的方向：“她想要乐姐儿当她的儿媳妇。” 别说大梁氏倒吸冷气，小梁氏和梅二娘诧异抬头，邢明妙就干脆多了：“大姐姐还真敢想！如今乐姐儿可是柔仪县主！” “程夫人提这个要求的时候，乐姐儿还没有册封县主，不过她在嘉淑郡主那边碰了壁，便看上了我的念姐儿。”竹心垂眸，不想泄露情绪。 第364章 顺产 又是安静一瞬，大梁氏随后笑道：“念姐儿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年纪也小了些，但姝儿还是喜欢她——” 不等她说完话，竹心便抬头打断她：“我女儿的婚事，由不得别人做主，何况她还这么小，将来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 一个挟恩图报的人，一个贪心不足的人，两个人养出来的儿子，大姑母舍得将自己的长孙女嫁给他吗？ 说起来邢家大表哥的长女，和程夫人的长子年岁相当，两人才是最亲的表兄妹，程夫人不会是捧高踩低之人把？ 我家念姐儿不过公爷的庶女，你家大姑娘可是嫡长女，论身份，论亲疏，程夫人的爱子，更应该和邢家结亲才对。” 大梁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当然考虑过这个。 当年姝儿拒了母亲安排的亲事，她赶紧找补，要提前定下孙女和外孙的婚事，好给母亲一个拒婚的交代。 不曾想，那会儿姝儿却以孩子太小为理由婉拒，后来武安侯府犯事，她旧事重提，惹了儿媳妇不快外，长女还是拒绝了。 后来大梁氏才渐渐反应过来，长女的确捧高踩低，看不上邢家。 这些都是家事，大梁氏自然不可能解释。 只是她的沉默愈发坐实了竹心的话。 邢明妙作为被长姐利用了不少次的亲妹妹，母亲不说，她也知道大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娘别为难了竹心了，念儿就是她的眼珠子，大姐姐得寸进尺实在不像话，你想请表哥去邢家，我去说就是了。” 有了小女儿这个台阶，大梁氏自然不好再留下来，白着脸和竹心告辞。 她们母女一走，剩下的便是小梁氏和梅二娘。 梅元娘在竹心的铺子里当掌柜，朝廷里梁沐祈也多次提携梅二娘的丈夫阮镜，她们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只关心竹心的身体。 小梁氏早年间，为了生儿子饱受生育之苦，接连流产，孩子也夭折了两个，独独长女和幼女活了下来。 所以她很能体会竹心如今的处境，送了不少温补的药材来。 “你既有了崇哥儿，便不该这么着急又怀上的，至少养个一年以上再怀身子才吃得消。” 担心竹心误会，小梁氏又解释了两句：“我不是叫你大度些，沐祈那孩子的性子，我们都了解，他喜欢你就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给你，只宠着你一个，只是你接连生育，到底对身子有亏，还是隔两三年，养好了身体再生的好。” 梅二娘也点头：“我有了大哥儿后，相公就节制了很多，他舍不得我喝避子汤，说那汤药伤身，主动用了如意套，有点费钱，用起来也不太舒适，但他说要是不想怀上用这个最好。” 比起小梁氏来，梅二娘显然更了解梁沐祈这个表哥，叫他克制些，完全不可能。 “你说的如意套是不是用羊肠或者鱼鳔做的？”竹心知道这个，褚御医和她说的是避子套。 鱼鳔易得，但炮制后仍有腥味，而且有点厚，一般穷苦人家才用。 羊肠比较少，炮制不仅可以去除异味还可以添加熏香，小羊肠轻薄，富贵人家用的多，但容易破，比较费钱。 “是的，这个东西很有点费银子，还得按照不同人不同尺寸来做，很是麻烦。”梅二娘也是生过孩子，夫妻和睦的人，说起这些来并不害羞。 她苦恼的是两人在房事上花的银子有些多，比阮镜同僚养三个侍妾还费钱。 竹心若有所思：“我下次就试试。” 不知道邢明妙怎么说的，梁沐祈还是去了趟邢家，和邢明姝见了一面。 想来是两人聊得的结果不太好，翌日大梁氏就送了不少礼物来定国公府，特别是念姐儿，送了她一张弓，是当年大梁氏出嫁时的陪嫁。 日子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乐姐儿眼瞅着明年就要到十岁，正常人家都是十三岁才开始相看，实在是太子妃盯得紧，频繁在皇帝面前透露给皇长孙相看的事，萧令仪也无心在佛堂敲木鱼了。 萧令仪开始在操持起定国公府的内务，在京城各家走动，心里有两个中意的人选。 一个是鲁国公方伯仁的嫡次子，一个是陆家的嫡长孙，年岁合适，人品相貌，才学家世，皆是上乘。 只不过两个人都有缺点，方二郎的父母形同陌路，方伯仁心有所属。陆大郎父母倒是没什么问题，陆太傅坚持要救福王，惹了陛下不喜，以至于连累整个陆家。 念姐儿日日放学回来，就要说起乐姐儿在书院里的事。 各家姑娘明里暗里都在打探念姐儿，用来打探乐姐儿的婚事进程。 竹心认真打听过，觉得这两人都不太合适。 方伯仁现在是铁了心扶起长子就要离家的打算，方夫人已经有些精神失常，连带着两个儿子都格外沉默。 至于陆家，皇帝的想法是放弃陆太傅，继续重用陆尚书，偏生太子心有偏见，阳奉阴违，一直暗中打压陆家所有人，得罪了天下学子而不自知。 陆家目前也算是在风波里，以萧令仪谨慎的性子来看，铁定是不会掺和进去，她不看好太子，更不看好福王。 按照竹心的想法，乐姐儿的婚事完全不用着急，慢慢等着便是，有梁沐祈在，太子妃哪敢强行求娶乐姐儿。 七月初，竹心发动了，这次兰心亲自操持，万事俱备。 从早上卯时到晚上的亥时，孩子平安落地，竹心这个母亲也没有出现意外，比生念姐儿的时候还顺利。 她发动的消息一早就送进宫去，梁沐祈却被太子扣住，生生等收到母子平安的消息，太子才失望的放人。 梁沐祈快步回来便去沐浴焚香，调整好情绪才去了产房里。 “好丑哦。”竹心望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孩子，认真评价了句。 谢氏抱着崇哥儿坐在旁边，眉开眼笑的道：“新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过几天长开了就好。” “母亲。”梁沐祈放慢脚步，叫了声谢氏，便弯腰抱起襁褓里的儿子递给奶娘，好让自己坐在竹心身边，“感觉怎么样？怎么不好好休息？是我的错，回来晚了。” 竹心靠在他怀里回道：“感觉还行，枫哥儿的个头比崇哥儿和念姐儿都小，生产很顺利。” 谢氏默默起身，抱着崇哥儿就要走，崇哥儿挣扎着落地，跑到床边，靠在父亲腿上：“祖母，我在这里陪爹娘。” “你娘要休息，你爹也要累了，跟祖母先回去好不好？明天我们再来看你爹娘。”谢氏这段日子并没有全天照顾崇哥儿，几乎都是上午在拙春院，半下午念姐儿回来，就送到葳蕤堂这边来。 现在竹心坐月子，她就可以全天带着崇哥儿了，自然不想把崇哥儿留在葳蕤堂这边。 崇哥儿固执的摇头，紧紧抓着父亲的袍子不松手。 梁沐祈抓住儿子的后衣领，一把提他起来，正要训斥，被竹心拦住：“别骂孩子，你没回来的时候，他挺乖的，等会他就要睡了。” 说完，竹心又看向谢氏：“太夫人要不先回去，今天也辛苦你了，等会崇哥儿睡着，我就派人凝冰送他过去。” 谢氏心头闷闷的，但见儿子放开了孙子的后衣领，是默认了竹心的意思，只能点头：“行，那你们先聊。” 竹心和梁沐祈说了会话，崇哥儿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凝冰，送崇哥儿去拙春院。”梁沐祈迫不及待的叫人进来。 目送崇哥儿离开，竹心就躺了下来：“沐祈，等会枫哥儿那边你多看着些，我先睡的。” 梁沐祈颔首：“睡吧。” 后面半个月里，梁沐祈都没去上朝，太子开始动禁军的人，抽走不少梁沐祈的部下，安插进了自己人。 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梁沐祈并没有避着竹心，所以她都知道。 竹心一边喝回奶汤一边问：“太子这般行径，陛下不管？他到底要装病到什么时候，这齐良娣倒是舍得孩子保住自己，陛下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居然就这么放任太子专宠？” 梁沐祈翻看着手里的邸报：“陛下一心这次是铁了心要等机会，三番五次放出驾崩的消息，谁知道宁王忍得住，他可不就是要装到底吗？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放下邸报，他又道：“算起来太子比从前收敛很多，大概率还是齐良娣在背后出谋划策，毕竟不能把朝廷上下全得罪光了，不过对齐良娣来说，她已经彻底定罪我们定国公府，所以她就怂恿太子动禁军。 只可惜她还是想得不够长远，我没接手禁军前，宁王舅舅和宁王妃娘家的父兄才是太子最该要警惕的，齐良娣动我的人，给太子并没有增添太多势力，反而助长了宁王一方的势力。” 竹心疑惑：“宁王的人这么根深蒂固？” 梁沐祈神情严肃道：“若不是根深蒂固，你以为陛下为什么留着贵妃，为什么贵妃这么忍辱负重， 不就是知道皇帝动不了她吗？” “难怪皇帝非要铲除宁王，还要你爹回朝堂，一个你能和宁王对抗，但太子实在愚蠢，一直拖后腿，皇帝也只能装病逼宁王造反了。”竹心若有所思。 喝了回奶汤半个时辰后，竹心的胸还是涨得厉害，夜里怎么都不着。 梁沐祈手一伸，掌心便湿了。 他问：“要不要换身衣裳。” 竹心懒得动弹，闭着眼睛道：“今晚已经换了一遍，明天早上再收拾吧。” 大概是溢奶得厉害，没多久梁沐祈便满鼻腔的奶香味，现在换他睡不着了。 半睡半醒间，竹心迷迷糊糊感觉胸前有异样，伸手一摸，顿时惊醒。 居然是梁沐祈趴在她胸前。 “你干什么！？”竹心恼羞不已，伸手去推，奈何力气绵软，反而叫梁沐祈愈发起劲。 梁沐祈又换了一遍，完全阻止不了他行为的竹心只好躺平。 好在等他弄完，竹心的确舒服了些。 “现在感觉怎么样？”梁沐祈探出头来，一开口奶香味迎面扑来。 竹心又羞又恼，别过脸去，哼哼唧唧的道：“没怎么样。” 听说她声音轻灵了些，梁沐祈伸手抱住竹心的腰：“你继续喝回奶汤，三天后还是难受，我继续给你疏通。” “你！”竹心拍了下梁沐祈的手背，咬牙切齿的骂道，“老不羞！” 梁沐祈完全不在意，亲了亲竹心的后脑勺：“老夫老妻了，还羞什么羞。” 对他彻底没有办法了，竹心只好不理梁沐祈，继续睡觉。 哪知道没一会梁沐祈的手又不老实起来：“好像小了些，难怪你舒服了。” 竹心忍无可忍，扣住他作乱的手：“再不老实！明天别想和我睡了！” “好好好！我不动总行了吧。”梁沐祈还是没松手。 困得厉害，竹心没有精力和他掰扯，只好由他去。 醒来后，梁沐祈不在，燕儿过来帮她擦洗身子，顺便更衣。 “公爷去宫里，说是陛下醒了。” “总算走了。”竹心大松一口气，更衣的时候低头看了眼，胸还是难受，“回奶汤怎么作用不大？等会叫褚御医换个方子。” 燕儿手一顿：“主子别着急，褚御医说您要放平心态，越是着急越是不容易回奶，您也难受，若不然食补？” 竹心有点迟疑，但想到连生两个孩子， 自己也实在吃不消，便点了头：“食补吧，要是梁沐祈不喜欢我了，还好些呢。” 梁沐祈一回来就听到竹心说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竹儿什么样我都喜欢！想多吃就多吃，身上多点肉我更喜欢。” 他手动了动，回忆着昨晚的感觉，肉多软呼呼的，也很不错啊。 竹心顿时垮下脸：“你怎么又回了？陛下没留你用膳？” 燕儿悄然退下，梁沐祈走过来给竹心系好衣带：“用什么膳，陛下处在驾崩边缘，哪还能大吃大喝，太子是一眼不想看见我，我当然就回来了。” 放开吃了七八天，竹心终于回奶成功，梁沐祈夜里却总是习惯了尝一尝，搞得竹心想撵人，偏偏他又不得寸进尺，都是点到为止。 第365章 花样 中秋前是乐姐儿的生辰，萧令仪不想大肆操办，奈何太子妃亲临，只能重新安排。 京城的勋贵世家闻风而动，纷纷备好贺礼，徐氏原本请示了主母，专心照看女儿，哪知道徐家的帖子送上门来，她不得不暂时放下女儿，又开始帮主母操持宴席。 竹心不想凑这个热闹，架不住有人非要往她这里来。 若只是邢明姝，竹心大可以不理会，偏生她还带了方夫人过来。 乐姐儿的夫婿，方二郎是首选，竹心只好请她们进来。 方夫人以为竹心身体不好，带了不少补药补品，没想到进屋看到珠圆玉润的竹心，准备好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方夫人，快请坐。”竹心放下手里的肉干，过来扶方夫人入座。 罢了，又抬头看向邢明姝：“方夫人既然已经送到，燕儿，送程夫人回去夫人那边，大姑太太想来也去久等了。” 邢明姝是跟着母亲大梁氏才进的定国公府的门。 燕儿抬手：“程夫人，请吧，奴婢送您回去。” 静默了一瞬，邢明姝和方夫人告辞，离开了葳蕤堂。 “沈姨娘这是……”方夫人没想到沈竹心这么不客气，“和程夫人有什么误会吗？” 竹心给方夫人斟茶：“没什么误会，她看上我的女儿，我看不上她儿子罢了，所以我不喜欢她。” 方夫人沉默，默默喝茶。 过了会，燕儿回来，说了陆夫人和萧令仪生了龃龉，带着儿子先走了。 看来萧令仪更倾向方二郎这个女婿。 “燕儿，去把楚将军送给方夫人的请柬拿来。”竹心继续给夫人添茶。 迟疑了几瞬，方夫人才愕然回神：“什么请柬？” 她的手隐隐激动，难道是忘归成亲了？ 燕儿取了请柬回来，放在方夫人面前，竹心解释道：“这是前几天姐姐送回来的信里夹的请柬，特意叮嘱我要交给方夫人您。” 方夫人的手在发抖，没敢去翻面前的请柬。 竹心也不着急，就静静等她。 大半个时辰之后，方夫人终于平静下来，翻开了请柬，望着上面的签名，龙飞凤舞的字迹，已经和多年前大有区别。 好在方夫人仍旧能辨认出来。 是啊，她成亲嫁人了，说明她不可能嫁给自己丈夫，这辈子都不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 方夫人很想哭，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在意的，在丈夫的心上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枯坐良久，方夫人起身告辞，燕儿亲自送她回去。 生辰宴结束后，萧令仪终于腾出来时间来，过来问方夫人的来意。 “她没有开口我就给了她一张请柬，她就走了。”竹心看着她身边的乐姐儿，亭亭玉立，稳重盖住了她本该有的瑰丽，出落得清艳绝伦。 乐姐儿像梁沐祈，念姐儿比乐姐儿更像梁沐祈，竹心已经可以想象到念姐儿长大之后的模样了。 萧令仪清楚方夫人的心病，是她最重要的顾虑，其次方二郎不能承爵：“你觉得方家二郎和乐儿合适吗？” “县主年纪还小，万事都有公爷在前面顶着，若夫人真的着急县主的婚事，可以多问问太夫人，她是县主的祖母，对京中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很了解，比我的建议要很多。”竹心话已至此，便不再多说。 乐姐儿抬头望了眼竹心，随后便跟着母亲一块离开。 她们一走，燕儿不免担心：“刚才大姑娘那眼神瞧着有些不善，是不是……” “倒不是不善，而是我说的这些话，本来就是说给她听的。虽然是夫人的女儿，但这份聪明，倒有几分像太夫人。”竹心摆摆手，继续吃着点心。 念姐儿回来后，竹心就将小五一道寄来的小兔子送给她。 望着面前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念姐儿把玩了会问：“这是谁送给我的呀？” 竹心无奈笑笑：“你猜猜看？” 挠头想了好半天，念姐儿愣是没想起小五来，还是青枝指了下架子上三个小木雕，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五呀！去年不是正月里就送了过来吗？怎么今年八月才送来？” “他不在京城，去了很远的地方，遇到了些麻烦，能给你送来就不错了。”竹心也没有细说，瞧见青枝眉宇间有郁色，便叫她坐下。 青枝读过书，所以竹心让她去找顾念姐儿，上学遇到问题还能指点下。 “是你家夫家的事？”竹心将点心推过去。 没有外人，青枝也没有客气，边吃点心边喝茶，心情这才好了些：“不是，是我爹娘哥嫂，他们知道我回了梁家，也想回来，烦不胜烦。” 竹心这倒是知道，青枝一家在太夫人去后，担心卷入郡主和谢氏的争斗中，求了恩典全家都赎了身，离府后京城做小生意。 只是京城的生意没有后台，实在难做，三个月就做不下去，搬去了京郊，请了佃户种田，吃着老本倒也能过去。 青枝的小侄子也到了上学年纪，家里就有些撑不住，便想起青枝来。 这几年丈夫高升，小叔子也即将外任结束，即将调回京城，她填补进去的嫁妆也攒了回来，比刚嫁过来还多些。 爹娘知道后，更是追着她不放。 “你爹娘的事情，其实好解决，倒是你丈夫那两个小妾，至今还没有怀孕吗？”竹心觉得青枝如今这个情况，还不如和离算了。 青枝摇摇头：“没有，婆婆亲自盯着她们在。最开始那个妾，是个寡妇，前头生了两个儿子，结果半年没怀上，偷情被婆婆发现，告去了衙门，所以婆婆盯着紧。” 竹心挑眉：“现在这两个小妾这么久都没怀孕，岂不是证明你丈夫有问题。” “嗯，所以婆婆等着小叔子回京，赶紧替他张罗婚事，将来过继一个儿子给相公，然后再卖掉那两个小妾，叫我回去伺候她和教养继子。”青枝面无表情的说着，眼里都没了光。 “为什么非要你回去伺候她？”竹心听得一肚子火。 青枝苦笑：“因为有我在，可以省下请启蒙先生的钱，这三个妾室，还有丈夫的身体，家里花了不少钱。” 听到这，竹心愣了下：“你不是说你的嫁妆慢慢攒回来了吗？你和雪枝投了钱开铺子，但没记在你名下，不能算是你的嫁妆本吧。” 迟疑了好一会，青枝才和竹心说了实话：“接连纳了三个妾后，丈夫还是没能要到孩子便知道不完全是我的问题，他的钱就又交给了我，但婆婆手里没钱，我除了家用，剩下都给了婆婆，我攒下来的钱是小叔子每年给我的。 我的嫁妆主要是供他读书，他说要还，我当然不客气了。这几年，他在外地也的确辛苦，不过有文彬帮他，勉强也能过得去，去年回来，给我带了不少首饰，我都收了下来，一下子就去回了本。” “你丈夫和婆婆知道吗？”竹心想起那个那个看着憨憨，实则精明的小家伙，当年她就注意到了，果然是左家最靠谱的人。 “不知道，小叔子再三叮嘱我叫我别告诉别人，婆婆和大哥那边，他另有孝敬，不值钱但丈夫和婆婆都很开心，笑得合不拢嘴。”青枝心里稍微好了些，至少家里还有不那么讨厌的人。 竹心迟疑了下问：“你想过和离吗？” 青枝点头：“想过，前年小叔子就提过，但那个时候相公刚升官，太夫人又去了，我又不能厚着脸皮去麻烦张夫人，毕竟丈夫是在公爷手下，免得叫人为难，后来想想便算了，找上雪枝和她一块开铺子，去年太夫人要用人，我刚巧又入了她的眼，这才回来的定国公府。” “你这小叔子是不是喜欢你？”竹心感觉很奇怪。 “不可能！他一个小屁孩，我一个徐娘半老又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他哪里看得上，不过是读书多些，晓得报答我罢了。”青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转眼进了深秋，天气骤冷，京城又有了疫病的苗头，这次宫里早有准备，很快遏制住了这股源头。 又是一次寒冬，十月初京城就下起了大雪，定国公府早早安排下去，扫雪囤粮，加固房屋，从府里到外头的庄子上。 临近年关，暴雪来袭，鲁国公方伯仁也在这个时候回京。 对于方二郎和柔仪县主的婚事，他没有反对，只说：“明日我去问问沐祈。” 京城的粮食涨得厉害，竹心一直有囤粮的习惯，当她准备放粮时，发现有人先她一步放了粮食。 短短三天内，京城粮食价格暴跌，连带着周边的粮食跌了下来。 去年各大高门都会施粥，今年除了几家稠粥有人排队领取，别的杂粮粥，稀粥都没人去领。 竹心正要放棉花出去，哪想到七天内棉花的价格也应声而跌。 梁沐祈放假回来，先去了丹若院，再来的葳蕤堂。 “乐姐儿的婚事你要定下了？”竹心当然知道方伯仁回来的消息，也知道方伯仁很乐意促成这桩婚事。 “孩子还这么小！定什么定！没事瞎操心！”梁沐祈不太高兴。 竹心替他解开披风脱下，交给燕儿后，又给盛了热汤递过来：“你的方大哥亲自和你说，你都不乐意？” 梁沐祈拉着竹心一块坐下：“不是乐不乐意的问题，而是现在变数太大，赶着在这个时候得罪太子没必要。” “怎么回事？”竹心转到他身后，给他按摩肩膀，“你不是不怕太子吗？” “宁王可能要起兵造反了。”梁沐祈的语气很沉重，竹心的手也跟着一顿，“是收到了消息？” “是方大哥抓到了宫里的奸细，审问出来的。”梁沐祈转身把竹心抱进怀里，“方大哥以后不会再离开京城，有他在，我也能多陪陪你了。” 竹心抵着他的嘴：“我身体不舒服，不能伺候你。” 梁沐祈非要吻下来：“没事，我伺候你。” 知道竹心害怕又怀上，梁沐祈抱着她一块去沐浴，回来后便亲个不停，然后一路往下—— 竹心猛地往后躲，又被梁沐祈抓住腰拉回来。 梁沐祈抬起头，眼里是化不开的欲念：“这样就不会有孕了。” 折腾到半夜，竹心筋疲力竭，梁沐祈紧紧抱着她：“早点睡吧。” 实在有些受不住梁沐祈的新花样，竹心仰头问：“你从哪学来的？” “妄儿教我的。”梁沐祈低头吻下来。 望着他红润泛着水光的唇，竹心的脸腾时红得不行，窝进他怀里，闷声道：“下次别见妄儿了，都学坏了。” 梁沐坏笑着问：“你不喜欢？那明天我再去请教下他，再来试试。” 竹心忍无可忍，伸手给他一拳。 “好了好了，快睡快睡，明天还要带念姐儿出门玩呢，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出门了。”梁沐祈给她掖了掖被子，露出竹心的小脸来。 再次遇到洛王，纯属意外，他一说起锅子的事来，梁沐祈便警惕起来。 “什么锅子？” “梁将军不知道？去年在温泉庄子，沈老板为了答谢我送的猎物，特意请本王吃了一顿锅子。”洛王笑吟吟的望着他。 梁沐祈面色微沉，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要不是知道洛王是天阉之人，他都要怀疑洛王对竹心另有所图。 竹心微微蹙眉，发现洛王似乎对梁沐祈有敌意。 过了会，念姐儿叫梁沐祈过去，竹心找到机会，严肃问道：“殿下这是要挑拨我和梁沐祈的关系？” 洛王叹气：“我之前还不相信，到了今年才相信，你是你，梁将军是梁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沈老板为何还要留在定国公府？” 对于他的提问，竹心转头家里骑着马驰骋的女儿：“他是孩子们的爹，道不同不谋就是了，乾坤未定，我自然要给自己找好退路。” “沈老板还真是……”洛王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办法，望着远方的念姐儿问，“他很喜欢你女儿。” 竹心自信道：“谁不喜欢我女儿，你要是和他接触久了，会很喜欢她的。” 洛王怔了下，随即失笑，侧目望着竹心道：“鲁国公坏了宁王的大事，梁将军帮了不少忙，你可知道？” 第366章 病危 “鲁国公和定国公当年还是世子的时候，便亲如兄弟。这次鲁国公能揪出宁王的奸细，定国公当然帮了不少忙，这很奇怪吗？”竹心侧目看他。 沉默半晌，洛王笑了，望着前方骑马跑过来的念姐儿道：“宁王此次暴露，定会按兵不动，福王回京的时间只能推后，最后得利的反而是太子，沈老板看来也有自己的心思啊。” 竹心望着越来越近的女儿，只问了一句：“去年的疫病，是你们放出来的吗？” 洛王神色微凝，静静望着竹心：“沈老板既然想要从龙之功，就要明白，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帝王之道，只能是高处不胜寒，沈老板可要想清楚。” “是啊，帝王之道，死些人又何妨。”竹心自嘲的笑笑，忽然想起忘归曾经说过的话。 人的身份有高低贵贱，但人命没有。 如意可以不死，定国公府那些前后病逝的下人，还有宁姐儿也不该受这一遭的。 念姐儿过来，翻身下马，扑进竹心怀里：“娘！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竹心望着女儿，笑眯眯的问，“你将来想去哪里？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要去边疆！想成为和爹爹一样厉害的将军！”念姐儿仰起头骄傲的回道。 竹心的心都要化了：“好！等你长大了，爹娘送你去边疆！” 旁边的洛王听得直皱眉：“她一个姑娘家……” 话还没说完，竹心就打断他：“现在庭州那边，也是一个姑娘家在守着呢。” 洛王沉默，楚将军的确是姑娘家。 “殿下，欲速则不达，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人还是多积阴德，上天才会眷顾。”竹心说完，牵着女儿往梁沐祈那边走去。 走远后，竹心面色凝重，心里无比庆幸，洛王是天阉之人，否则以他的本事，他的性子，这皇位非他莫属。 什么积阴德，上天眷顾，原来不止她不信，洛王也不相信这些。 梁沐祈迎上来，抱起女儿，望着远处的洛王问：“你们聊了什么？” “他想叫我劝你投靠他。”竹心面色凝重，很是不安，“你能对付得洛王吗？他的手段，滴水不漏，心思诡谲，实在不好对付。” “别怕。”梁沐祈牵起竹心的手，“我早就不是从前的我，他不足为虑，需要认真对待的是他背后的福王，我真想不明白，太傅和张为之为什么会选择福王？难道就因为他母妃早亡，外祖家孱弱，更容易控制吗？” 竹心靠进他怀里，又听见梁沐祈说，“太傅我有点理解，毕竟他曾经夸过福王，聪慧仁善，若是好好培养，是比陛下更有可能成为中兴之主的人。张为之又到底是为什么会选择福王呢？他总不能因为要站在我对立面，才这么选的吧？” 没有回答梁沐祈的话，竹心只说：“我们去吃饭吧。” 梁沐祈点头，握紧了竹心的手。 今年过了个安稳年，直到春暖花开，京城无事发生，太子也开始勤勉谦虚不少，还在东宫设宴，请了方伯仁和梁沐祈来道谢。 萧令仪是正妻，去很正常，竹心居然也在被邀之列。 比起赴宴东宫，萧令仪苦恼的是女儿。 车里，萧令仪焦虑得厉害：“太子这么给台阶，要是得寸进尺，看上了乐姐儿该怎么办？梁沐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拒了方家定亲的意思，婆婆那边也不同意这么早给乐姐儿定亲……” 竹心听她絮絮叨叨完，忍不住问了句：“公爷让你出面拒绝了吗？” “没有。”萧令仪冷静下来，“他说谁敢提亲，叫谁去找他。” “那不就成了，父母之命，您不同意，公爷也不同意，谁敢自找没趣。”竹心说完，马车便停了下来。 竹心下车来，发现太子和太子妃居然亲自来迎接他们。 梁沐祈客气行礼，没有任何轻慢之意。 太子妃走过来，对萧令仪也十分客气，甚至都没有提乐姐儿。 “沈氏身体可还好？”太子妃重新打量起竹心来，从前不觉得， 现在仔细一看，竟发现沈竹心似乎从未有过谦卑之意。” “谢娘娘关心，妾身还好。”竹心不卑不亢的回道。 比起从前来，此时此刻的太子大约是发现了梁沐祈的重要性，客气不说，还频频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 竹心也跟着收了不少，但这些都不重要，她在意的是，太子妃身边的一个男孩，长相真是像极了齐良娣。 酒过三巡，太子叫了这个孩子，引荐给梁沐祈：“这是定国公，你也可以叫梁叔叔。” 全程笑着的太子妃看见太子偏心齐良娣的孩子，此刻也有些绷不住，冷了脸。 梁沐祈看向皇长孙：“回殿下，臣见过六皇孙，当初他还在我们定国公府的马场受了惊坠马呢。” 提起旧事，太丑脸色有些不愉，但六皇孙却拱手道歉缓解了气氛：“梁叔叔，都是我年幼无知，冲撞了府上的四公子，还请见谅。” “皇孙殿下言重了。”梁沐祈并不会和个小孩子计较，此事就这么过去。 太子妃笑吟吟的提醒自己儿子：“去，给定国公和鲁国公敬酒。” 六皇孙瞧见，也和太子说了句：“父王，儿臣去给两位国公敬酒。” 至此，太子才注意到进来后始终沉默的鲁国公。 直到宴会结束，太子也好，太子妃也好，谁都没有提乐姐儿，更没有说要给皇长孙定下未婚妻的事。 回家路上，竹心笑了，看来太子是发现宁王的势力还隐藏在宫里，知道怕了，所以赶紧给梁沐祈和方伯仁示好。 “你怎么知道太子妃不会再提婚事了？”萧令仪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 “因为从前太子认为定国公府可有可无，现在他认为定国公府无可替代。”竹心静静回忆着宴会上的觥筹交错，太子看上去也没有想象中的愚蠢。 不过从太子算不上聪明，至少不如太子妃顾全大局。 春天日渐过去，眼瞅着夏天来临，宁姐儿突然病情加重，三个御医都来了定国公府。 三天后，竹心正在葳蕤堂里给枫哥儿准备周岁宴，忽然听闻宁姐儿不行了，徐家来了不少人。 徐氏的母亲和祖母都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怎么突然就不行了？”竹心怔住，有点没反应过来。 “说是去年年初的疫病，落下了病根，要不是府里底子厚，拿各种珍贵药材吊着性命，怕是早就去了。”燕儿看了眼旁边和两个弟弟玩闹的念姐儿，“说起来，二姐儿也就比咱们姐儿大一个月呢，明明都熬了过来，今年到进了七岁里，却还是撑不住。” 竹心起身：“去将文彬年初送回来的雪莲取来。” 来到徐氏院子里，只有褚御医在，神情凝重，不知道该在想什么。 “褚御医，宁姐儿她……”竹心看了眼屋里，都快要进五月了，正屋门口的厚帘子还挂着，浓厚的药味一波一波的透出来。 褚御医看见她，露出苦笑来：“我只是感觉你们府上二姑娘的风寒，来得蹊跷。” 竹心沉吟道：“怎么说？” 想了好一会儿，褚御医才道：“我们商量的结果时，邪风入体，这种情况多数是着凉引起的，但去年我们就叮嘱过徐姨娘，宁愿叫二姑娘热着，也不能受凉。” “我去查查看。”竹心转身要走，屋里徐氏的声音传来，“不用查，是我害了宁姐儿。” 徐氏走出来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竹心扶着她进屋去坐下，褚御医也跟了进来。 “是我在宁儿面前说，你祖母好几天都没叫你去拙春院了，是不是因为你是个姐儿，不像崇哥儿那样，是个哥儿。” 徐氏说着说着，捂着脸哭起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她面前提弟弟的，不该说要是她弟弟还活着就好了。” 竹心：“……” 宁姐儿有多乖，有多懂事，整个定国公府都知道。 这些话徐氏肯定不止说了一次。 “是玉鸽告诉我，宁姐儿想生病，这样祖母就天天过来，父亲也会过来看她，我就不担心了。”徐氏说到最后失了声。 过了会，谢氏从卧室里出来，冷冷盯着徐氏道：“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你竟然会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开玩笑！她不只是我的孙女，沐祈的女儿，还是你唯一的女儿！” “太夫人，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竹心也难受，宁姐儿这么小的孩子，若是没有去年的疫病，哪怕多着凉几次，也不会要了性命。 “褚御医，你看这雪莲可有用？是去年新采摘的。”竹心转头又冲着燕儿招手。 褚御医打开来看了眼：“有点用，但用处不是很大。” 竹心稍稍放心：“有用就行，先保住宁姐儿的性命。” 等燕儿放下手里的药材，她又吩咐：“去请公爷回来，和他说清楚情况，最好这几天告假。” 谢氏神色复杂的望着竹心，又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徐氏，顿时心生后悔。 过了会，宁姐儿在里头哭了，蔷薇出来请徐氏和褚御医进去。 萧令仪紧跟着出来，乐姐儿前些天也染了风寒，好在乐姐儿身体好，没什么大碍。 所以她的心情也不太好。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竹心坐不下去：“太夫人，夫人， 我去门口等公爷。” 她走后，谢氏就问：“乐姐儿怎么样？” “已经好了，昨天就去了书院。”萧令仪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设身处地的想到徐氏的情况，心里也难受得要命。 “婆母，我也去门口等公爷。”她也走了。 谢氏烦躁得不行，又想起之前那个不好的卦象，五哥儿夭折时还小，宁姐儿都这么大了，要还是去了， 那岂不是—— 不行！她还要去请一卦。 年纪上来，谢氏愈发信命，特别家里的孙子，接二连三的出事。 竹心和萧令仪前后脚到府门口，正商量着要不要直接去宫里，远处有定国公府的护卫骑着快马赶回来，神情还是焦急。 这是梁家的急报！ 两人对视一眼，这个时候，总不会是梁沐敬出了事吧？ 竹心想的更多，怀疑出事的更可能是卫三娘或者两个孩子。 护卫翻身下马来，将快报交给萧令仪：“夫人！这是二太太命人送回来的，说是一定要交到您手里。” 萧令仪赶紧接过来信，拆开来看，望着上面的内容，顿时失色：“二哥儿怎么会被流寇绑了去？” “怎么回事？”竹心靠过去看了眼，面色骤冷，“流寇不卸胳膊不断腿，割掉舌头是什么意思？！” 不怪竹心怀疑梁沐敬，实在她太了解梁沐敬这个人，一般流寇要钱，就不会动肉票。 要命的话，也是从耳朵手指开始，最多卸掉胳膊腿，割舌头这种事情，寻常流寇不会搞这么麻烦。 不会是二哥儿撞见了梁沐敬的什么事情，被梁沐敬动了手吧？ 正准备去护国寺一趟的谢氏听到这话，赶紧过来问：“谁的舌头被割了？” 谢氏来了，萧令仪也不好不给她看，虽然知道婆婆不喜欢二房，但卫三娘的两个儿子，婆婆一直没有亏待过。 看完信的谢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梁沐祈骑着快马赶回来，远远便问：“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后，梁沐祈听完家里的情况，面沉如水。 “流霜，去找田越，让他去边疆一趟，务必好好查查二哥儿被割舌头的情况。”梁沐祈交代完，又起身道，“去看看宁儿。” 来到徐氏这边，宁姐儿已经睡下，梁沐祈望着床上的女儿，又看了眼低着头的徐氏，什么都没说，转身又出来了。 “我已经和陛下告假，宁姐儿的外祖母最迟后天就能到。”梁沐祈说完，又补充了句，“这几天我就住在这里。” 徐氏出来，听到这句话，顿时泪流满面。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夜里宁姐儿醒来，梁沐祈就一直陪着女儿身边，直到她再睡过去。 第367章 病逝 “公爷要不要先去休息？东厢房已经收拾出来，和从前一样。”徐氏的精神不太好，但在梁沐祈面前，还是十分恭敬。 “知道了，我在这里再陪陪宁儿，你先去休息，明早宁儿醒来，你好好陪她。”梁沐祈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徐氏欲言又止，只能点头应是，悄然退下。 扶着主子出来，玉鸽看了眼身后问：“姨娘，公爷在这里，等会洗漱也是要人伺候的，流霜姑姑不在，不如奴婢留下盯着宁姐儿，也可以顺便听候公爷差遣。” “好，辛苦你了。”徐氏点了头，再三叮嘱道，“公爷不喜欢有人打扰，他若唤你，你再进去伺候。” 玉鸽送姨娘回去休息，便回了宁姐儿这边。 从拙春院出来，竹心问着燕儿：“公爷还在徐氏那边？” 燕儿颔首：“应该是，至少没有回葳蕤堂。” “太夫人这边一病倒，夫人肯定要侍疾，宁姐儿又病着，这府里内外的重担，都压到了兰心姐一个人身上，去徐氏那边，问问他怎么打算的吧。”竹心不想再沾染定国公府的事情。 免得将来离开，会有留恋。 来到徐氏院子里，守门的婆子要去通报，被竹心拦住：“等等。” 她眯眼望着屋外的丫鬟，头上簪着绢红花，脸上也仔细打扮过，画了眉毛，抹了点胭脂，手里端着一壶茶，站在廊灯下，正深呼吸着，似乎在调整情绪。 “这是徐姨娘新提拔的贴身丫鬟玉鸽。”燕儿自然也看了出来，廊下的人是谁。 竹心想到徐氏所说，似乎就是玉鸽透露给徐氏，宁姐儿为什么故意生病。 那么宁姐儿故意生病，是不是这个玉鸽故意说了什么？ 很快，玉鸽抬脚进屋去。 “我们也去瞧瞧，免得有人不长眼惹了公爷，宁姐儿病重，二哥儿又出了这样的事，太夫人受了惊，在这个节骨眼上，不适合见血。”竹心径直往屋那边走去。 正要进屋，听见一声“放肆”随后便是一记耳光声，又跟着噗通一声。 竹心抬脚进去，一眼看到玉鸽衣襟半敞，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竹儿！”梁沐祈瞬间收敛怒气，急忙起身，“你不要误会！” 他快步上前来， 看到没看一眼地上的玉鸽，急急解释，“我留下来，是照看宁儿的，这个贱婢——” 侧目看了眼玉鸽，梁沐祈眼里透出杀意来：“来人！拖下去杖毙！” 玉鸽彻底慌了，尖叫着哭出来：“公爷饶命！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进来的两个婆子，赶紧捂住玉鸽的嘴，拖着她离开了屋子。 竹心吩咐：“先不要行刑，送去徐姨娘面前，让她做主吧。” “竹儿，你要相信我。”梁沐祈发现竹心并没有任何反应，不免有些着急，紧紧抓住她的手。 “我当然相信你了。”竹心带着他去坐下，“玉鸽又不漂亮又不聪明，你怎么会看上她。” 梁沐祈坐下又起身，正色道：“竹儿，我心里只有你，谁也看不上。” “好好好，你先坐下。”竹心再次按着他坐下，“你母亲病倒了， 夫人要侍疾，府里内外都靠兰心姐一个人，实在不行，我想请两个人回来帮她。” “你看上了谁？”梁沐祈冷静下来，心里希望是竹心的人。 竹心道：“汤婆子和林嫂子。” 这两个人是梁沐祈的人，当年他不想竹心走，打算把竹心安置在城外，特意买下了当年竹心送走的祖孙三人。 檀儿去了谢韵那边，她母亲林嫂子，祖母汤婆子还在京城，并没有回国公府来。 “她们到底在外面待太久，也是下人， 不如你抽空帮帮兰心？”梁沐祈攥紧竹心的手，“这个家里，你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没人敢不敬你。”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请二太太回来，两个哥儿一直在外面奔波也不是个事，二哥儿成了这样子，大哥儿可不能再出事，我相信……” 竹心的话还没说完，梁沐祈就强硬的打断她：“你这么关照梁沐敬的妻儿干什么？！” “卫氏和两个哥儿是无辜的，而且若是他们接连出事，忠义伯府那边也会有意见的。太子对我们转变了态度，但他一旦觉得宁王没有威胁，还是会故态复萌的，咱们也要早做打算，巩固定国公府的地位。”竹心耐心解释着，却发现梁沐祈仍旧紧紧皱眉。 她只能搬出三个孩子来：“你看，原本太夫人还能帮忙照顾崇儿，现在是不成了，念姐儿虽然不用我多操心，但她是姑娘家，眼瞅着大了，我也要替她好好物色夫婿，未雨绸缪嘛。崇儿进学，枫哥儿的生辰，我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梁沐祈没说话，外头传来徐氏的求见声。 “快！请徐姨娘进来。”竹心赶紧起身招呼，却被梁沐祈拉了回来。 徐氏进屋来，跪在梁沐祈跟前：“都是妾身识人不清，玉鸽胆大妄为，的确应该杖毙，但请公爷看在宁姐儿的面子上，饶了玉鸽一条性命，妾身这就卖了她，绝不叫她在公爷面前碍眼。” 梁沐祈没心思管这些小事，只静静望着竹心。 没办法，竹心只好替梁沐祈做主：“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不过你送走玉鸽前，最好仔细查问下，宁姐儿生病的事情和她有没有关系。” 徐氏心头一震，怔怔抬起头来，见竹心颔首，她慌忙起身，来不及告辞便冲了出去。 “你怀疑宁儿的病和这个丫头有关系？”梁沐祈总算回过神来。 “只是怀疑，徐姨娘之前专注在宁姐儿的身上还好，后面又和徐家走动频繁起来，怕是叫人钻了空子。”竹心也只是猜测。 兰心姐这两年实在累得不行，竹心看着都憔悴了不少，比她这个三年抱俩的人还疲惫。 “我帮兰心姐也可以，但我怕我分了心，没照顾好崇儿和枫儿，特别看到宁姐儿这情况 ，我更担心了。”竹心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太多顾虑和压力，让她必须有所取舍。 梁沐祈放开了她的手，起身抱住她：“以后我早点回家。” 端午节前，徐氏的母亲和祖母终于赶来，一同来的还有个眼生的小姑娘，跟在徐氏祖母身后，叫着徐氏表姐。 宁姐儿的精神好了些，家里来了客，竹心也得腾出时间来帮忙，徐氏那边需要什么，她都亲自过问，还送去了不少回礼。 只是徐氏的祖母，似乎不太喜欢竹心，每次看见她，颇有些冷淡。 徐氏便在这个时候，叫她母亲来陪竹心。 有人不喜欢自己，竹心也懒得过去，叫和兰心换了差事，她来管着定国公府。 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大田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 和从前相比，沈大田早已经大变样，从精瘦的猴子样，变成了满脑肥肠的大胖子，肚子比竹心怀胎十个月还大。 “竹儿，爹来——”瞧见竹心眼神不对，沈大田赶紧改口，“沈姨娘，我来看看两个外孙。” 竹心懒得和他废话：“有话快说。”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翻着账目。 定国公府的进项怎么突然这么多了？ “爹看上了婆娘，她呢，也是个寡妇，只有个女儿，和爹很是般配，这不是来问问你吗？”沈大田嬉笑着说完，忍不住搓搓手，四处打量着。 “你看上了谁？”竹心照旧没有抬头。 “就是刚进府的林嫂子，做得一手好菜，对我也有意思。”沈大田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竹心抬起头来望着他：“林嫂子对你有意思？” 沈大田拍着胸膛保证：“当然了！别人都是谄媚，只有她对我十分客气不说，还在背后维护我呢。” “呵呵。”竹心看了眼燕儿。 燕儿立刻出去请林嫂子过来，沈大田惊喜不已：“你这是同意了？” 虽然他很不满自己续弦，还要女儿同意，但整个定国公府都在女儿手里，将来定国公府说不定也是他外孙的，想想，沈大田就觉得这个女儿真没生错。 林嫂子跟着燕儿回来，严肃对沈大田道：“沈管事，我不知道哪里让你误会了，我对您客气，在背后维护您，都是因为公爷和沈姨娘对我们一家人有恩，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嫁，更没打算生孩子，希望管事另寻佳人。” 沈大田愣住，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指着林嫂子的婢子：“你你你……” 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管事现在听明白了吗？林嫂子是看在我和公爷的面子上，才对你客气的，才维护你的，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整日想想有的没的，你真想成亲，上次那个寡妇就可以。”竹心不再理会他。 沈大田却怒了：“那个老东西怎么配得上我！你莫不是收了——” 燕儿眉眼一挑：“管事慎言，沈姨娘最是公平公正，可不会因为您是她爹，就多加忍让。” “你这个——”沈大田没敢继续说，只能气鼓鼓的离开。 竹心抬起头来：“燕儿，去请琥珀过来一趟，有些事情要交给她。” 宁姐儿到底没撑住，五月上旬最后一天病死在亲娘怀里。 消息送到葳蕤堂这边来，竹心怔了好半天。 按照徐氏的要求，宁姐儿的丧事一切从简，七天后下葬，徐氏便闭门不出。 没过两天，徐氏的祖母要离开，将她娘家的侄孙女留下，说陪伴徐氏。 “这个丁姑娘已经及笄，应该是想叫徐氏帮忙找门好亲事。”兰心这么对竹心说。 竹心不置可否：“或许吧。” 没两天功夫，徐圩父子上门来，亲自接走了丁姑娘，说是要替她找个好人家，不打扰徐氏这个妹妹养病。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丁姑娘居然在定国公府门口闹了起来，拿着一块玉佩，说是梁沐祈送给她的。 徐大奶奶眼疾手快，快速捂住了丁姑娘的嘴，没叫她继续胡说下去，左右的婆子丫鬟招呼上来，拖着丁姑娘离开了定国公府。 至于丁姑娘手里的玉佩，自然被留在定国公府，送到竹心面前来。 兰心的脸色很难看：“徐家太夫人未免太过分！宁姐儿刚走，她孙女还在悲痛中，她居然已经在筹划着送表妹进来！说什么替姐姐伺候公爷！我看分明是看上了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早有预料的竹心说了句：“我记得徐氏身边那个被发卖的玉鸽，似乎就是徐氏祖母送过来的丫鬟。” “她真是老糊涂了！”兰心恨恨说了句，“徐氏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徐家还有她爹和她哥顶着，何至于要她一个姑娘家来出这个头。” 放下毛笔，竹心将账本递过去：“兰心姐，这几个庄子和铺子，你得好好查查，很有问题啊，府里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吧。徐家老太太就是喜欢捏软柿子，毕竟尝到了甜头，说起来，还是太夫人太过舍得缘故，徐氏一提要求，哪能就答应呢，搞得徐家老太太的胃口都大了。” 兰心接过账本扫了眼：“这些地方我都知道， 暂时不动，我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姐姐原来知道！”竹心随即笑了，“是我多虑了，一切按照姐姐的来吧。” 六月初，二哥儿回家，整个人畏畏缩缩，看见谁都很害怕，钱妈妈形销骨立，显然这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 竹心安顿好他们，又亲自问了当时的情况，钱妈妈知道的不多，只能尽量说，但没什么用。 “沈姨娘！你想想办法接二太太和大郎君回来吧！”钱妈妈跪在竹心面前，哭成了泪人，她实在心疼主子，“二郎君根本就不是意外！不是的！他肯定发现了二爷的什么事情，才会造此横祸的！” 面对钱妈妈的哭诉，竹心只是静静望着躲在椅子后面的二哥儿，心里很难受，从前那么活泼的孩子，居然变成了这个呆不呆傻不傻的模样。 不知道梁沐祈那边的调查结果，什么时候才能送回来。 扶钱妈妈起来后，竹心道：“我已经送了信过去，府里刚好也需要一个主子帮一帮惠姨娘。” 第368章 追究 六月中旬，卫氏的回信到了。 卫氏坚定拒绝了她，竹心有些失望。 竹心只能出来帮忙打理定国公府，很快发现了异样来自三房。 和从前相比，杨氏乖顺了许多，几乎足不出户，专心照顾女儿，但七月的冰鉴出了问题，铁证如山。 来到拙春院这边，竹心没有任何隐瞒，将杨氏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萧令仪在听到杨氏的手都伸到了丹若院，很是不满，但婆婆没发话，她也不能做妯娌的主，哪怕这个妯娌劣迹斑斑。 “叫梁沐平写和离书。”老国公进来，一句定乾坤。 谢氏挣扎着要起身，被丈夫一句话堵了回去：“若是在杨家，她做出这种事来，早就悄然病逝，我们已经给了她三次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还是说，你心里始终觉得对不起他？” “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说这个干什么！”谢氏很生气，腾的一下坐起来。 竹心和萧令仪赶紧默默退下，还贴心关上门。 离开拙春院后，萧令仪问她：“你觉得婆婆会同意吗？按照杨家的规矩，她和离归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弘农那边送过来的消息，竹心摇摇头：“不一定，杨氏的大哥已经继承了族长的位置，杨氏嫁过来本来就非她所愿，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扶持哥哥继承当上杨家家主的位置，如果家主已经是她哥哥的，她归家也未必会有麻烦。” 萧令仪愣了下：“她哥哥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你怎么知道？” “上个月的事，我甚至怀疑，是太公爷在里面帮了忙，三太太的哥哥才能这么顺利继承杨家，所以太公爷才这么说的。”竹心以前只了解谢氏，这些年下来，也渐渐了解了梁沐祈他爹，他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和离书写的很顺利，但在四姐儿的去留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杨氏坚持要带走女儿，谢氏夫妇不肯，坚决要留下四姐儿，理由也很充分，四姐儿姓梁。 双方争执不下时，最终是梁沐平站出来放弃了四姐儿。 争执的双方顿时将矛头对准了梁沐平，谢氏夫妇指着梁沐平的鼻子痛骂，杨氏就很直接，直接上手打，抓花了梁沐平的脸。 最终，杨氏带走了四姐儿，是弘农派人来亲自接她回去的。 竹心望着远去的马车，心里其实有些庆幸，梁沐平实在太过自私凉薄，四姐儿跟着母亲也好。 “夫人，太夫人那边请您过去。”琥珀过来，叫走了萧令仪。 等竹心转身，发现琥珀还留在原地。 琥珀微笑抬手：“沈姨娘，公爷请您过去一趟。” 扶风斋里，竹心太久没有来过，感觉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进屋后才发现，梁沐祈在抱着崇哥儿认字。 “娘，娘来。”崇哥儿听见响动，便开口提醒亲爹。 竹心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怎么了？是梁沐敬那边查出了什么？” 她看到了桌面有田越和费遗送回来的密信。 梁沐祈没有抬头，嗯了声，继续教着儿子认字。 望着他们父子难得这么温情，竹心也就放心，起身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去兰心姐那边，枫哥儿这几天食欲不太好，我还要给他熬汤，念儿放学回来，又要拉着我讲故事，你既然在家，崇哥儿这几天就交给你了。” 见竹心快要出门，梁沐祈忍不住问了句：“你就不能歇一歇，陪陪我吗？” 竹心回头笑了：“晚上等孩子们睡着，我等你。” 等她走后，梁沐祈放下了崇哥儿，叫流霜抱出去，望着桌面上费遗送回来的密信发呆。 上次费遗失踪，他就觉得不对劲，这次费遗终于查出了些眉目来，梁沐祈却不敢看。 洛王的话犹在耳边。 他不愿意相信竹心会是福王的人。 门口传来响动，费遗快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主子！田越刚才送了消息回来，他查到了当年是谁救了福王！她就是——” “就这样吧！”梁沐祈陡然起身，打断费遗的话，“以后不用查了！你以后专门去查福王的动向，从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费遗看出来了，主子应该是猜到是谁，但主子不想追究：“是，属下这就去。” 夜凉如水，竹心等女儿睡着才回了正屋，梁沐祈已经沐浴完，坐在了床边。 “我先去沐浴，你再等会。”竹心往浴房走去，梁沐祈三两步上来， 从背后抱住她，耳厮磨鬓。 “陪我说说话就好。” 竹心有点奇怪，但还是迁就着他说，“可以，但今天在小厨房待了半下午，身上闷了一身汗，说话我也要去好好洗澡。” 梁沐祈没有放手，竹心终于察觉出来不对劲来：“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问我吗？还是遇到什么事解决不了了？” 太多的话堵在胸腔里，梁沐祈却问不出口来。 “好了好了，我先去洗澡，马上回来。”竹心掰开他的手，转身踮起脚尖捧着梁沐祈的脸亲了亲，“很快的，有什么问题，咱们待会讨论。” 半个时辰后， 竹心回来， 梁沐祈仍旧坐在床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还在担心什么？”竹心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梁沐祈幽幽望着她的眼睛：“杨氏和三弟和离了，如果将来有机会，你也会离开我吗？” 竹心顿时咯噔一下，靠在他肩膀上：“想什么呢！我不会离开你的，将来也要留在京城啊，念儿的婚事，崇儿和枫儿，我还要看着他们长大呢。” 梁沐祈静静望着她的神情，翻身把竹心压到在床上，噙住她的唇，为了说服自己，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疯狂索取。 情到浓处，竹心还不忘提醒：“套！避子套！” 终于了有了喘息的机会，竹心大口呼吸，过了会，又被铺天盖地的潮水淹没。 和离的事情并没有刻意去隐瞒，太子妃得知后，第一时间要给梁沐平相看，都被萧令仪以谢氏的名义婉拒。 毕竟是小叔子二娶，婆婆还在，她这个当大嫂的也不好做主。 太子妃见萧令仪不接招，便找上了竹心。 在宫外见到太子妃，竹心还是有点意外的，自从皇长孙摔了腿，除了鲁国公府和定国公府的事，她几乎没有出过宫。 “沈姨娘瞧着容光焕发，可是最近好事将近？”太子妃下意识看向沈竹心的肚子。 不怪她这么怀疑，近来梁沐祈实在多次以沈竹心和沈竹心三个名义告假，搞得皇帝都清醒了两次，太子倒对梁沐祈愈发热络。 太子妃从前看不上沈竹心， 现在要不是沈竹心太得宠，她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见沈竹心。 竹心笑了笑：“哪能这么生，枫哥儿才一岁多一点。” “这倒是。”太子妃当然认同，想到宫里那个，这次又怀上了，整个人更加憔悴，“孩子有两三个就行，重要的是身份，而不是数量。” “太子妃娘娘说的是。”竹心虚心领教， 太子妃以为竹心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说齐良娣，她又怀上了。” 这个消息竹心已经通过谷御医知道，所以并不意外：“我知道娘娘说的是齐良娣，她如今两个儿子都在娘娘身边，她自然想要再生一个自己养着，她们到底是母子， 娘娘养着齐良娣的两个孩子，照顾好了，那是您的本分，照顾不好，太子殿下定会以为您是故意的，与其这般，不如好好教养皇长孙才是。” 太子妃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这是父皇的安排。” 竹心挑眉：“陛下病重，若是太子质疑要将齐良娣的两个孩子送回去，陛下也拦不住，哪怕怪罪下来，也是怪罪太子殿下不是，和娘娘您的关系并不大。” 沉默良久，太子妃终于正视起沈竹心来：“你和齐良娣的过节很大吗？她以前一直防备定国公府，现在太子听她的话，和定国公府交好，却对你十分警惕，我实在不明白，当年她还讨好你来着，怎么会突然转变如此之大？” 竹心笑而不语，屁股决定脑袋，齐良娣当然知道定国公府得罪不起，也知道她说的话很有分量，偏偏齐良娣也知道，她暗中扶持福王。 两人当然势如水火，不然齐良娣也不会算计定国公府。 虽然失败，但梁子已经结下了。 最关键的是，太子和福王两个人中间，只能有一个人登基。 “大约是她看我不顺眼吧，她将来有可能当皇后，而我只能一辈子当个妾室。”竹心自嘲笑道。 太子妃听到皇后二字，顿时变了脸色，齐良娣的野心从来都是昭然若揭，没有瞒着任何人。 要不是她生下来嫡长子看，又是原配嫡妻，背后还有陛下和皇帝撑腰，以太子偏心，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都坐不稳。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太子妃起身，实在坐不住了，“我再提醒你一句，齐良娣最小的妹妹，刚好到了及笄的年纪。” 竹心起身恭送：“娘娘放心，我们定国公府的三爷，瞧着蠢笨，心思透亮呢。” 涉及到他自身的人和事，梁沐平什么都可以放弃。 秋去冬来，京城到了十二月才下起雪来。 梁沐平到底去了衙门，想要攀附关系的人，自然蜂拥而至。 小年前夜这晚，梁沐平和同僚喝了酒，离开时经过曲池的大桥时，人群突然拥挤。 梁沐平定睛一看，人群里有个眼熟的小姑娘，他没有任何迟疑，蹲下来钻出人群，重新回了酒楼，直到宵禁。 从这天开始梁沐平便称病不出门。 竹心得知消息，并不意外，只是叫菊心不用管他。 年关一过，天气暖和起来，太子妃教育六皇孙被太子瞧见，硬是将两个孩子送回了齐良娣身边。 宫里暗流涌动，竹心在家里陪伴儿女，不再操心外面的事情。 轻松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出正月，徐家的喜帖送到了定国公府，丁姑娘入宫成了太子良娣。 望着喜帖上点名要徐氏回家送嫁，竹心只能沉沉叹气，徐家的路走到头了。 定国公府和太子的恩怨，明眼人都知道，徐家还要送丁姑娘进东宫，看来是押宝徐圩和徐大爷。 竹心去见了徐氏，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瘦得厉害，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精神。 在听说表妹成了东宫良娣后，徐氏脸上才有一些反应：“谁做主的？” 望着喜帖上烫金大字， 竹心回道：“你爹不点头，丁姑娘也成不了良娣。” 徐氏笑出声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直咳嗽，眼泪都飙了出来。 “父亲果然一如既往的蠢。” 竹心问她：“你想去吗？” 徐氏没有任何迟疑：“我已经是定国公府的人，去了就是代表定国公府的意思，皇帝无非是定国公府迟迟不站太子，抬我父亲和公爷打擂台罢了。 他清高了一辈子，母亲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头，卖儿卖女不说，临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权势低头，这种父亲，还不如没有。” “好，你好好养身体，我帮你回绝。”竹心起身要走，外面传来梁沐祈的声音。 “这会儿她应该没睡，竹儿过来肯定是等她醒了的。” 接着，梁沐祈送了徐大爷进来。 看到哥哥，徐氏再也撑不住，眼泪一下掉落。 徐大爷来到床前坐下：“父亲对不起你，但我不会再叫他在你身上吃肉喝血了！” 竹心起身走出去，和梁沐祈并排站在廊下。 院子里青石板上的落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四周廊下挂着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洒落一地浅黄光晕。 “看来陛下着急了，要逼你做出选择，要是陛下能杀了齐良娣，太子也不是扶不起来，皇长孙不像太子，挺像太子妃的。” 夜里还是有些冷，竹心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 梁沐祈沉默了很久，等到竹心侧目看过来，他才说了句：“太子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齐良娣出事，他不会是个好皇帝。” 第369章 起兵 丁良娣入宫一个半月，东宫传出喜讯，皇帝病情好转，徐圩被提为御史大夫，然后又病了。 竹心听说了皇帝这操作，简直无语。 这种情况，宁王知道皇帝还活着，怎么可能还会跳出来造反。 实在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宁王可以自己不造反，但有人可以帮他造反。 三月春阳，有商人发现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太湖石，经过仔细辨认，居然是龙的形状，腹部还能隐约辨认出字来。 “天下兴，东宁王。” 说完这几个字，竹心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洛王还真敢干！” 梁沐祈却很严肃：“东海那边最近海难死了不少人，加上齐家贪得无厌，仗着齐良娣得宠，打着太子的名义排除异己，大肆敛财，已经有不少商人生出怨怼来。” “帝王驭百官，百官牧万民，东海那边本来官商勾结严重，商人的利益被损害，就是那边官员的利益被损害，这背后必定有地方官在推波助澜。”竹心也不是不了解，她只是想到了洛王准备的太湖石，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 两人对视一眼，梁沐祈率先起身：“宁王肯定不会吃下这个闷亏，以他的脾气，真惹急了，百姓真要遭殃，我得去查查看，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竹心垂眸：“是洛王。” 梁沐祈身形一顿，缓缓回头：“你确定？” “我被封在路上的时候，洛王就准备好了这块太湖石，只是疫病没能连续两年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从东海那边下手。”竹心站起来，“公爷，洛王是福王的人，他以百姓为棋子，逼宁王和太子相争，再渔翁得利。” 定定看了竹心好一会儿，梁沐祈走过去，吻了吻竹心的额头：“放心，我会处理这一切的，你好好在家里照顾孩子们。” 竹心没有回答，催促他道：“快进宫去吧，你再不出现，皇帝又要病好了，宁王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对危险的嗅觉远超太子，洛王要帮福王回京，肯定还有后手。” 梁沐祈点头，告辞快速转身离开。 两天后，太子妃的人送消息给竹心，太子有意加封徐氏为敕命夫人，梁沐祈没有反对，徐氏的哥哥反而是最反对的那个人。 其次便是礼部，弹劾徐圩的折子犹如流水送到了太子面前，其中还夹杂着几封弹劾太子的折子。 竹心看到这消息，便暗道不好，连忙往徐氏那边赶去。 牵涉到了太子妃的利益，徐氏就很碍眼了。 只是她到时，兰心正扶着双腿发软的萧令仪出来，院子里头还传来哭声，喊着“徐姨娘”几个字。 “徐姨娘她……”竹心眉头紧拧，心里已经猜到，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投缳自尽了。”回答她的是兰心，“夫人原本只是想叫徐氏去劝一劝她爹，没想到……” 竹心越过她们，往屋里走去，身后传来萧令仪自责的哭声：“都怪我，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乐儿她爹肯定又要怪我。” 走到来屋里，竹心看到了盖着白布的徐氏，只露出了一双绣鞋，是徐氏最喜欢的天青色。 屋里的丫鬟婆子跪在地上哭成一团，悬挂在长梁上的绸布，还在风里打着晃。 “都起来，替徐姨娘更衣梳妆。”竹心吩咐完，便出去安排徐氏的葬礼。 梁沐祈带着徐氏大哥赶回来，转头出来问竹心：“什么时候的事情？” 竹心也已经查清楚：“是太子妃借了夫人之手，逼徐氏自尽的。我收到太子妃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徐氏已经断气了。” “齐良娣还真是好手段。”梁沐祈面色阴沉，攥紧了拳头。 “加封敕命夫人的主意不是陛下出的吗？”竹心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梁沐祈眉眼沉沉道：“不是，陛下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蹊跷，我怀疑是洛王……” 如果不是皇帝的主意，竹心的心悬了起来，这借力打力的手段，实在太像皇帝所为，这个齐良娣真是野心有，能力也有，不容小觑。 “宁王在宫里的眼线，肯定会收到这个消息，错过这次机会，他只怕再没有其他机会了。”梁沐祈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竹心转头望着他：“我陪你去！” 梁沐祈不同意：“定国公府还要交给你！” “你不相信你母亲，还是不相信你父亲？”竹心实在担心洛王会对梁沐祈动手，毕竟他不站太子，也不站福王，几次相邀都被梁沐祈拒绝。 洛王这个人，要做什么事，哪怕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也一定要办到。 万幸他是天阉之人，继承不了皇位，不然的话，定国公府只怕没有活路。 徐氏的死，并没有阻止太子的计划，他坚持要追封徐氏，终于惹怒了徐氏的母亲，她穿戴上诰命夫人的衣冠，敲响了登闻鼓，要和徐圩和离。 望着一直软弱，依靠自己的妻子，在这一刻击鼓和离，状告自己，徐圩晕倒在皇宫门口。 徐圩病倒，太子没有可用之人，加上有密报送回来，宁王有了异动，这才没再盯着定国公府不放。 竹心亲自送徐氏下葬，望着坟土一铲子一铲子的落下，她心里生出恍惚来。 似乎从姐姐开始，定国公府一直在死人。 奴婢也好，妾室也好，甚至是主子，似乎都不可避免。 这次是徐氏，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强烈的逃离感再次涌上心头，竹心攥紧了掌心，徐氏生于礼法，又死于礼法，难道她生为奴婢，死也只能是个妾室吗？ 想到太子要加封徐氏为敕命夫人，竹心抬起头来，朝着北方的京城望去。 原来手里有权力，真的可以无视礼法。 不合规矩又如何，只要对自己有利，什么事情都可以变成规矩。 徐氏或许只是个开始，还有生了三哥儿的兰心姐，生了四哥儿的芍药，甚至是她沈竹心。 太子真的糊涂吗？也不尽然，这么闹了一番，权力不也到了他手里。 齐良娣还真是个喜欢挑战礼法的人。 若是她将来真成了皇后，只怕太子也离死不远了，毕竟皇后哪有垂帘听政的太后更自由。 办完徐氏的葬礼，竹心坐在马车上，第一次认同了洛王的想法。 小五的确得尽快回京，太子软弱不聪明，但他背后有个固执又有手段的齐良娣。 太子妃迟早会栽倒在齐良娣手里。 “小心！”耳边传来破风声，竹心顿时警铃大作，侧身扑倒。 耳畔有玄铁箭镞穿过两道车厢。 马车停下，竹心立刻追问：“走！立刻回京！不要停下！” “走！”随着护卫大喝一声，马车快速动起来。 一阵箭雨袭来，竹心侧身躺卧，屏气凝神，听着外面厮杀和金戈相撞之音，默默估算着回城的时间。 两刻钟后，外面的声响终于安静下来。 马车进了城不久，前方传来梁沐祈的声音：“竹心！” 竹心立刻掀开车帘，远远看到梁沐祈勒马停下，大喊道：“我没事！” 梁沐祈翻身下马来，几步冲到车前，紧紧抱着正要下车的竹心，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等他稍微缓过气来，竹心问：“你这次出宫前，太子有没有交代你什么任务？” 梁沐祈这才放开她：“不管这些，我送你回家。” 那就是有了。 竹心想也知道，这背后只怕是齐良娣的手笔。 两人刚刚回家，琥珀便等在门口：“太公爷和太夫人请你们去趟拙春院。” “好。”竹心抓紧梁沐祈的手。 齐良娣居然搞出暗杀这种事来，看来是彻查不想要定国公府的支持。 他们前脚到拙春院里，后脚大管事过来禀报。 “太子殿下送了圣旨过来，说国公爷罔顾法纪，藐视皇权，从今天起，撤去一切职务，闭门思过。” 竹心挑眉：“当真？” 这道圣旨怕是太子的真心，而不是齐良娣的手笔。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人赶来禀报：“国公爷！国公爷！不好了！太子少师带着禁军来抓捕误传圣旨的人了！” 别是竹心和梁沐祈，谢氏都差点惊掉了下巴，太公爷更是气得头发晕：“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太子这般糊涂！如何抗得起大楚的江山社稷！” 谢氏好一阵安抚，忍不住责怪：“太子伤了你，现如今又要杀竹心， 还将圣旨当儿戏，你又何苦这么操心萧家的江山，与你何干？” 被妻子好一顿讥讽，老国公彻底泄了气，抬头问儿子：“沐祈，陛下的病……” “不太好，爹！宁王若是造反，还是得我去平乱，到时候我会带上竹心，家里就交给你和母亲了。”梁沐祈紧紧抓住竹心的手不放。 “胡闹！”老国公拍桌而起，“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竹心？难道这么大的定国公府还保护不了她？” 谢氏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说话，反而保持了沉默。 梁沐祈解释道：“太子要动竹心，她跟着我走，也能避免你们被波及。” 老国公气得发抖，指着梁沐祈的鼻子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说到底就是不信我老子我！老子是受伤了，不是死了！子孙亲眷都护不住，我死了去阴曹地府，你祖父都要赶我回阳间！老子丢不起这个脸！” 谢氏替丈夫顺气，但就是不帮忙劝。 “竹心不能走！刀剑无眼，崇哥儿不能没了娘。”老国公到底还是退让一步，“实在不行，你多给她留几个人，我就不信，太子还敢动手。” 梁沐祈没有理父亲，牵着竹心转身就走。 定国公府的门口闹剧，到底还是传开了，原本还崇尚正统的中立派，顿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忽然有人提到福王，陆太傅选择效忠福王，是不是就是知道太子不堪大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同扫荡大地的春风，很快席卷出去。 传到庭州时，已经是五月里。 小五正在陆太傅身边写策论，听到张为之的话，顿时震惊得停了笔，墨汁滴落，毁掉了整篇文章。 没有办法，他只好重新写。 张为之心里自然也有疑问：“太傅知道太子这般性情，才放弃太子的吗？” 陆太傅望着茫茫的青绿草原，怅然道：“我放弃太子，不是因为他不堪大任，而是因为猜到了陛下为了父子之情，不会杀了齐良娣。” 想到齐良娣最近几乎完全掌控了太子，张为之也忍不住赞叹：“她若是男子，定是个枭雄。” 陆太傅却摇头：“不，她若是男子，定会起兵造反，百姓也好，文武百官也好，在她眼里，都只是她的棋子。我见过很多人，她身上对权势的渴望，暂时没人比得过她。” “只是她若生在乱世，还能有一番作为，但生在和平时期，她注定会成为所有人的对手，偏偏她又是个女人，太多人轻看她了，包括宁王，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张为之突然想到竹心，又问：“那在太傅眼里，竹心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太傅挑眉侧目：“你小子还放不下呢？她和梁沐祈孩子都生了三个，难道你认为你还有机会。” “有。”张为之十分笃定。 竹心绝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定国公府里，一辈子当梁沐祈的宠妾。 天下这么大，她都还没有来看过呢。 远处传来马蹄声，一身红衣的忘归赶来，翻身下马道：“陆太傅，张大人，你们换个地方了，最近好多京城过来的打探福王的消息。” 陆太傅起身，拍拍张为之的肩膀：“人心所向，我们等到了。” 小五望着手边雕了一半的檀香木，只想着尽快见到念姐儿，姐姐心里说，她好像真的忘了自己。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京城罕见的下了十来天的大雨，宁王那边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皇帝突然死了，消息还没传出皇宫，荆州骤然有人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一路北上。 竹心一直留在扶风斋，不断盯着支离从漕帮送回来的消息。 看到起兵地是荆州的时候，她立刻起身：“不好！我们得赶紧进宫去！” 第370章 造反 荆州乃中原腹地，宁王起兵地如果是荆州，至少证明荆州府兵首领已经投靠了宁王一方，或者被人李代桃僵。 竹心是和谢氏一块进宫的，她们被拦在皇宫门口，重重禁军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两个统领也是太子的人，压根不放她们进宫。 谢氏哪怕拿出皇后的腰牌，仍旧不能进宫。 “太夫人！我们先回去。”竹心猜到了一种可能， 皇帝这次只怕真的驾崩了。 “你难道不知道——”谢氏回头，见竹心摇头，眼神凝重，瞬间冷静下来，皇宫进出的统领，之前都是儿子梁沐祈的人。 宁王举兵造反的消息，梁沐祈肯定也收到了，但他按兵不动，只有一种可能，皇帝出事了。 谢氏只能跟着竹心重新上马车去。 她们走了不久，便看到八百里快报送往皇宫。 听着马蹄声远去，谢氏立刻按住竹心的手：“比起宁王造反这件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定陛下是否还活着。” “太夫人打算怎么办？”竹心抽回了自己的手。 谢氏着急宫里的儿子，并没有在意这个，而是拿出一张陈旧的腰牌，是太后的：“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可以进宫。” 她将腰牌塞进竹心手里，“你进宫去找沐祈，务必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他，皇帝活着最好，要是死了，他绝对不能留在宫里，太子这个人靠不住，出尔反尔，不是仁君。” 竹心握紧手里的腰牌：“府里的孩子们，太夫人可要照看好。” 谢氏面色凝重点头，想了想又道：“记得保护好自己，和沐祈会面后，不要离开他身边。” 对于谢氏的关心，竹心轻轻点头。 马车停在了定国公府的铺子旁边，竹心下车后，立刻写了三封信发出去，转身便乔装打扮，等到支离赶来，两人一块去了曲池，从密道进宫。 漫长的地道吞噬着手里的萤萤珠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终于赶到了地道出口。 望着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支离递给竹心一筒袖箭，低声道：“若是出去有了意外，我在外面拦着，竹心姐往后跑，不要回头。” 竹心握紧手里的袖箭：“我知道，若是有机会，先保全自己，背叛公府也行。” 支离愣了下，还是点头表示明白。 很快，支离打开了铁锁，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支离拿着袖箭对准探出头来时，谷御医的声音出现：“等等！是自己人！” 竹心惊喜不已，连忙推着支离出去：“是谷御医！他是我这边的人。” 谷御医赶紧过来帮忙拉着两人出来，发现后面没有人，他愣了下：“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谁让你来这里的？”竹心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居然是太后的寝宫，长久无人打扫，已经结了蜘蛛网。 “是梁将军呀！他说这里有个密道，肯定会有人进来帮我们的，怎么只有你们俩人？”谷御医顿时心急如焚，“我还能出去吗？” 支离赶紧拦住他：“宁王起兵造反了，今早已经出发，最迟三天后到达京城 ，最快明天傍晚就能到。” 谷御医双腿一软，差点仰倒：“宁王果然在宫里有人，齐良娣怕不是和宁王同流合污了。” 皇帝在这个时候死了，太子说起来名正言顺，但实际上，谁能活下来登基，谁才是皇帝。 “将军呢？他在哪？我有事要和他商量。”竹心其实并不一定要见梁沐祈，但皇帝这次是真的死了吗？ 她还是怀疑，万一只是逼宁王造反的手段，结果被齐良娣将计就计，那才真是出人意料。 竹心转身要走，被谷御医拉住：“沈姨娘，您可千万别乱来，梁将军叫我在这里等人，我哪知道等来的是你们，宫里宫外，现在都不安全，你们先去和将军汇合，我在这里再等等。” 支离不解：“还有什么人？” 谷御医眼神有些闪躲，竹心倒是明白，拉着支离道：“走吧，我们先去找将军。” 交给竹心一张舆图和梁沐祈的腰牌后， 谷御医又指了一条小路：“要是你们胆子大，可以从淑妃宫里穿过去，有个狗洞，能最快赶去皇后的宫里。” 竹心点点头，将舆图收起来，早在之前在宫里被扣住时，她已经熟悉了皇宫的地形，淑妃那边的确是捷径，但贵妃动不了太子，只怕要替儿子铲除淑妃这个可能的渔翁。 毕竟若是太子和宁王两败俱伤，河西郡王便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支离跟着竹心走出来后，忽然问了句：“他是福王的人？” “嗯，我们还是绕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从淑妃宫里经过，免得殃及无辜。”竹心太了解贵妃，她比宁王更有耐心，也更有杀心。 两刻钟后，两人终于到了皇后宫里，出乎意料的是，梁沐祈并不在这里。 皇后听说竹心进了宫，赶紧迎出来。 竹心看到皇后身后的洛王，顿时明白了一切，皇后压根没有投靠太子，她从一开始投靠的就是洛王。 “你可算来了，宁王当真造反了吗？”皇后热情的握住竹心的手，带着她进屋去。 洛王看了眼 支离，显然有些意外，不敢相信竹心居然就这么进了宫。 进了宫里坐下，皇后命人上了茶点，还关心起定国公府的萧令仪母女。 竹心不咸不淡的回答着，心里盘算着梁沐祈会什么时候赶来。 外面很快有了响动，半个时辰后，洛王带着梁沐祈进来。 “沐祈！”竹心不希望梁沐祈来，但也知道，他一定会过来。 梁沐祈大步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竹心，然后回头看向洛王：“你想要我做什么？” 大概是梁沐祈的配合程度出乎了洛王的意料，愣了会。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梁沐祈牵着竹心就要离开。 洛王大步侧身，当着两人面前：“梁将军何必这么着急，我知道陛下还活着，所以我需要一道血衣诏。” 梁沐祈冷笑：“请福王回来？” “请福王回京只是顺带的，最重要的是，要说明太子和宁王弑父弑君，有了这个血衣诏，我才能名正言顺的对三位皇兄动手。”洛王笑得温和，并没有让步的意思。 竹心问：“为什么非要陛下的血，殿下直接弄一个不就成了吗？” 洛王和梁沐祈顿时朝她看过来，竹心又问：“难道还能辨认出血是不是陛下的？” 皇后还在发蒙中，她不明白，为什么洛王要请福王回来？ 难道他自己看不上皇位？ 这怎么可能！ “手印可以辨明真假。”洛王耐着性子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准备好，最后叫皇帝按个手印就行，难道说你手下没有人能模仿陛下的笔迹？你要是没有，我这边有个人可以帮你。”竹心说得很快，但吐词清晰。 洛王下意识看向梁沐祈，犹豫了很久道：“我这边有人。” 梁沐祈却跟着道：“邢明姝的人不如张夫人，宁王能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便是张夫人换了贵妃的密信。” 在这一刻，洛王终于严肃起来：“梁沐祈，你到底站哪边？” “谁是皇帝我站谁，可以是河西郡王，也可是你洛王，更可以是福王。”梁沐祈没有提到太子和宁王，便是排除了这两个人。 弑父弑君，看来是真的了。 竹心不算意外，齐良娣敢动手，太子明面上或许不知道，但暗地里肯定有人告诉他，宁王在这个时候动手，应该是在荆州藏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分个胜负出来。 “你们还在耽误什么，赶紧请张夫人来呀。”竹心觉得洛王这种瞻前顾后的人，幸亏是个天阉之人，不然多少平民百姓要遭殃。 见他不说话， 竹心干脆给出建议来：“太子这会儿应该收到了消息，你最好尽快帮宁王打通各路关节，让他长驱直入，赶紧进京来，这样太子才会有急迫感。 比起沐祈来，他肯定更相信你，你有什么主意尽管出，想做什么就做，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尽量少波及百姓，你能拖住齐良娣最好，拖不住也要让太子晚点来找沐祈。 我们这边会尽量安排好皇帝，他不会醒来的，等宁王逼宫，沐祈再出击，到时候可以洛王就可以去联系文武百官，我们再让宁王和太子碰面，让他们先决出胜负来。” 洛王眸光沉沉，盯着竹心一直没有回话。 梁沐祈准备拔剑：“放不放我们走？” 感觉到了杀气，洛王终于让路，皇后却急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请福王进京？你难道不想坐上皇位吗？你就这么放了沈竹心走，我们怎么拿捏梁沐祈？” 洛王推开皇后：“娘娘难道没听说，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皇后当然听说了，甚至手里有了证据才选择和洛王德妃合作的。 她生不出儿子，只能选择一个可以拿捏的王爷登基，将来她是母后皇太后，德妃是圣母皇太后，有鲁国公的支持，她依然稳坐高位。 为什么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情况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皇后娘娘既然知道， 难道就没有深入追查？母妃这么一个良善之人，为何非要杀了先皇后？”洛王盯着皇后惊慌失措的脸，“还是说，福王母妃的死，也和皇后娘娘您有关系？” 皇后立即否认：“你不要血口喷人！” 跟着梁沐祈走远，殿内二人还在争执，竹心并不是很在意，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未来的事情充满变数，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握好当下，将一切都拿捏在自己手里。 “德妃娘娘和褚御医都在陛下身边？” 梁沐祈点头：“嗯。” 竹心又问：“太子的禁军在齐良娣手里？” 话音未落，梁沐祈陡然停下，竹心惯性往前倒，被梁沐祈一把拉回来护在怀里，一个侧身躲过迎面射来的箭镞。 周围的禁军顿时成包围之势，将梁沐祈和竹心保护起来。 前方出现太子少师的声音：“梁将军！陛下在哪？速速交出来，太子殿下可以饶过你们定国公府！” 梁沐祈拔出剑来，冷声讥讽：“看来你早就计划着和齐氏一起谋朝篡位，太子弑父之罪，自然有陛下来定夺。” “给我杀出去！”梁沐祈一声令下，所有的将士都动起来往前冲。 太子少师面色微变，不确定皇帝是不是还活着，再看梁沐祈的将士，犹如利剑插入豆腐，很快将自己得前锋军打溃散，没有任何迟疑，他立刻下令：“撤！” 竹心还是第一次见到禁军之间的交锋，当真是令行禁止。 没有上次出逃时那样危机，但她发现梁沐祈已经不是从前的梁沐祈了。 他再也不会冲动，再也不会大意，而是快速看清形势，步步为营，做出最优判断。 快速处理好伤亡，梁沐祈牵着竹心加快速度往皇帝那边赶去。 竹心跟不上，只能用另一手牵着裙子，小跑着跟着梁沐祈，紧紧追在他身后。 很快到了御书房里，竹心很意外的发现徐圩居然也在这里。 他看到梁沐祈，似乎有些心虚，不敢抬头，后退两步对梁沐祈作揖行礼。 梁沐祈没有理会他，快步走到德妃面前：“陛下情况如何？” 德妃扫过他身后喘气的竹心，并没有 多问，而是说着皇帝的情况：“不太好，齐良娣和宁王的毒，他都沾上了一点，这会儿好些药在太医署那边，褚御医又不能过去，估计撑不住太久，宁王什么时候能进京？” “明天傍晚。”梁沐祈拖了椅子过来，抱着竹心坐下，对德妃道，“娘娘的事情，我一定办到，竹儿就交给你了。” “好。”德妃一口答应。 梁沐祈松手，竹心反手抓住他：“你要去哪？” 他笑着回头，揉了揉竹心的头：“我回去安置孩子们，你乖乖在等着，不会有事的。” “家里不是有你爹娘吗？”竹心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爹娘挡不住那个人，只有我能挡住他。”梁沐祈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371章 齐氏 煎熬的等待了两天一夜，门外号角声吹起，擂鼓声震天，竹心立即起身往门口望去。 “宁王在京城外了。”德妃从身后走过来，跟着竹心一块望着外面。 竹心收回视线，望着身边始终淡定的德妃问：“现在你总能告诉我，沐祈担心的人到底是谁？” 德妃神情怅然道：“这个人你也知道，曾经是梁将军的手下败将，但他知道蛰伏，懂得融入我们大楚，自然而然也学会了借力打力。” 不多时，洛王赶过来禀报：“母妃！晴娘失踪了！” “晴娘！”竹心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帮宁王的人是鞑靼人！那个掳走晴娘又关了晴娘好几年的鞑靼的王子？” 洛王奇怪的看向她：“梁沐祈居然没有告诉你？！” 竹心闭了闭眼，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的，若只是宁王造反，她还真不是很担心，但鞑靼人不同，何况还是顶着族人压力，留住了晴娘和齐冀的鞑靼人王子。 当年梁沐祈在他手里吃过不少苦头，也是在这场和鞑靼人的血战中，梁沐祈才车太长改头换面，褪去了一身的纨绔气息。 鞑靼人的狠毒，绝不是一般中原人能比的，最关键的是，宁王在荆州出发，又和鞑靼人联手，看来屠杀武官的罪名是要 安在鞑靼人头上。 难怪宁王有恃无恐，会出人意料的从荆州出兵。 “母妃，我得出去追晴娘，她是证明宁王和鞑靼人勾结的关键证人。”洛王拱手告辞。 德妃没有挽留，只叮嘱道：“早去早回，京城这边还需要你来稳住场面。” 洛王迟疑了片刻，似乎有话想说，但看到母亲淡然的眼神，最终还是拂袖离去。 竹心静静观察着这对母子，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怪怪的。 天亮时分，齐良娣带人赶来了御书房门口，要来迎接皇帝。 德妃笑了起来：“走，我们出去瞧瞧齐氏女的手段。” 跟着德妃走出来御书房，竹心愿意看到了东宫禁军保护的齐良娣，她比想象中的冷静，也比想象中的更坚韧。 “德妃娘娘扣押着陛下不放，可是有谋反？”齐良娣的声音洪亮清晰，上来就是倒打一耙。 竹心看了眼东宫禁军的人，没有太子少师，倒是有两个眼熟的将领，陪着梁沐祈处理公务时，听他提起过。 东宫禁军难得有点本事的人都到了这里，难道齐良娣认为自己大势已去？ “齐良娣，看在你给太子殿下生下了两个儿子的份上，替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缴械投降吧。”德妃扬声回劝。 齐良娣静静望着德妃好一会儿，又看了眼德妃身边的人：“沈竹心！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福王能给的话我能给，福王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要一辈子给梁沐祈当妾室吗？” 竹心笑了笑，没有回话，齐良娣如果只有这种本事，还真叫她失望。 见她无动于衷，齐良娣又道：“忘归姐姐难道从没有和你说过，这个世上，男人可以为官，我们女人也能吗？她能带兵打仗，你也能入朝为官，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第372章 动手 “原来她所说的姐姐，居然是楚将军，难怪。”德妃望着前方的齐良娣，长长松了口气，“我就说一个软弱无知的商户女，怎么会突然变化这么大，有了这等本事，原来，是楚将军指点过她。” 竹心暗自心惊，德妃居然将齐良娣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对忘归姐姐也是很尊敬的态度。 德妃看过来，望着竹心的眼睛道：“齐氏说起来比我厉害多了，至少忘归给她指明方向，她敢想敢做，而且已经很成功了，只是她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这个世界对女人的苛责，不明白皇权之下，皆为蝼蚁的道理。 你应该明白的，齐良娣哪怕成功扶持太子登基，她当了皇后，又成为太后垂帘听政，但她一旦敢染指萧家的江山，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哪怕文武百官知道，是她在背后掌权，女人没有读书科举的资格，便没有当官的资格。” 见竹心沉默不语，她又看向前方的齐良娣：“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和齐良娣不同，你想要的文武百官会同意，但齐良娣想要谋朝篡位，只有死路一条，身为大楚的女人，这就是原罪。” 齐良娣有些着急，不知道德妃在说什么，但她已经拿出了所有底牌，以竹心和忘归的关系，她不信沈竹心不动心。 “你也有女儿！他们连忘归姐姐都容不下，想要用她，却又不给她正名，将来你的念儿难道也要和忘归姐姐一样吗？” 竹心转过身去，对德妃道：“娘娘动手吧。” 德妃很意外：“你当真不帮她？” 想到四哥儿被吓得现在还不敢骑马，竹心轻笑一声：“太子都没有陪她一块来，说明她在太子心里，还是不如皇位。她想赢，今天就不该来的。” 进屋后，竹心去了皇帝寝殿里，看到褚御医沉默的望着窗外。 没过一会儿，响天动地的厮杀声还是传到了她们这儿。 褚御医回过头来：“只有齐氏来了？” “嗯，陛下如何了？洛王殿下有没有来过？”竹心看向厚重的幔帐，里面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 “和死了区别不大，刚才洛王的确来了趟，用陛下的手指按了下手印。”褚御医转身回去坐下，抬起茶壶准备倒水，发现是空的，“人走茶凉，连口热水都没了。” 竹心出去偏殿烧了壶热水过来，一边给褚御医泡茶一边问他：“齐良娣动手，是不是德妃和洛王诱骗的？褚大人您可有参与其中？” 接过她的水，褚御医吹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齐氏输了，陛下也没机会想一出是一出，大楚江山也能稍微安定些时日。” 在褚御医对面坐下，竹心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望着茶杯里腾腾飘升的白雾，心里也猜到了，这里面必定有梁沐祈的参与。 大家各自为了目的而联手，造就了如今的局面，也算是各方都满意吧。 不对！大概只有皇帝不满意。 竹心扭头看向幔帐那边，活死人也等于死人，再也不能开口下旨了。 第373章 平叛 齐良娣败了，败得彻底，被德妃当场射杀。 竹心听到是德妃射杀的齐良娣，怔了好一会儿，半晌才问：“德妃娘娘箭术这么好吗？” 过来送消息的太监没敢回话，倒是褚御医抬起头来说：“当年她的箭术，在女子里面，当属第二。” “谁是第一？”竹心问完就想到了大梁氏。 “梁将军的大姑母邢夫人。”褚御医的眼神飘远，仿佛在回忆过往，“当年德妃娘娘其实就差邢夫人那么一点，但世人会记得第一，很少记得第二。定国公府不同意邢夫人进宫，才轮到德妃进宫的。” 话音落下，德妃一边擦拭着手背上的血，一边大步进屋来：“陛下醒了吗？” 褚御医摇头，继续碾药。 德妃走到竹心面前来，竹心望着她衣袖上沾染上的鲜血问：“娘娘要不要先更衣？” “陛下既然醒不来，我也不用更衣，贤良淑德的面具戴了太久，我都忘了，自己也能提刀杀人。”德妃在褚御医对面坐下，连喝三杯茶。 月上柳梢头，梁沐祈赶进宫来，告诉竹心等人，宁王叛乱失败，已经带着三百余人撤离京城，往幽州的方向逃窜。 竹心想到晴娘的安危：“那个鞑靼人的王子呢？抓到他了吗？晴娘没事吧？” 梁沐祈点头：“放心，晴娘和齐冀都很安全，宁王发现大势已去，立刻弃车保帅，透露了晴娘的踪迹，分散我们的兵力，他才得以趁乱逃走。” “京城百姓受到的波及大吗？”见梁沐祈几乎没有受伤，竹心就梁沐祈这次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再担心起京城里的百姓来。 “还好，除了宁王出城时，故意挟持了几十人当肉盾，有二十来人重伤而亡，三十来人受伤，其他乱党目前都已经伏诛。”梁沐祈看了眼龙床那边，知道皇帝是不会再醒来了，便转头问德妃，“娘娘支持谁？” 正失神的德妃抬眸，诧异的看了眼梁沐祈，随后转向竹心，意味深长的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爱妾支持谁呢？” 事到如今，竹心已经确定，梁沐祈早就知道她暗中在帮小五，只是他一直假装不知道。 梁沐祈想确定德妃的意思，反而被德妃点破了两人尽量不想碰的问题。 “看来德妃娘娘支持的是五皇子了。”梁沐祈避而不答，转过来确认德妃的想法。 德妃望着门外：“我支持谁重要吗？洛王又不能继承大统，再说了，我只想报仇，如今基本上大仇得报，谁当皇帝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反倒是你梁沐祈。” 她收回视线，望着梁沐祈的眼睛道，“你手握重兵，又平定叛乱，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太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回过神来，怕是要给上你们定国公府的门，负荆请罪去了。” 跟着梁沐祈离开皇宫，冗长的宫道上，血水碎肉还没有清洗干净。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鲜血的腥味。 竹心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和梁沐祈肩并肩，身后跟着禁军，一步步朝着皇宫大门口走去。 第374章 卑微 到了马车前， 竹心转头问梁沐祈：“你不留在宫里扫尾吗？” “有德妃和洛王在，用不着我。”梁沐祈牵起竹心的手，带着她上了马车，“我们先去接念姐儿他们。” 竹心看着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明明马车和从前一样很宽敞，但她就是觉得有些逼仄，心头闷闷的。 马车走得很慢，车外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也没有脚步声。 斟酌了好一会儿，竹心抬头望着梁沐祈的眼睛：“难道你没有想问我的事情吗？” 梁沐祈低头看着京城的舆图，没有看竹心，只说了一句：“我都知道。” 一肚子的解释，在听到梁沐祈这四个字后，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竹心泄了气，无精打采的靠在软枕上。 良久，梁沐祈率先打破沉默，伸手摸了摸竹心的额头：“累了吗？” 他的关心太真心实意，竹心回头望着他：“梁沐祈，你就真的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瞒着你帮福王吗？” 梁沐祈收回了手，将舆图收起来，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不管谁登基我都不怕，何况你是福王的救命恩人，他难道还能从我身边抢走你？” 竹心很想说一句：他不会，但我要离开你。 别开脸后，竹心说了句：“不要这么相信我，不值得。” “你值得。”梁沐祈回答她的话时，同时掰回了竹心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我娘死了。”竹心闭上了眼睛。 梁沐祈俯首吻下来：“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跟着我就是，不用留在京城。” 竹心推着梁沐祈的肩膀，却怎么也推不动，竭力想避开他的吻，完全避不开，只能放任他吻下去，声音都软了几分：“姐姐也死了，我曾经告诉我过自己，一定要要给姐姐报仇，我不知道……杀了罪魁祸首后，还要不要……嗯！” 衣襟散开，竹心的身体受不住的往后仰头，随即又补充了句：“我不可能留在定国公府了。” 梁沐祈停下来，捧着竹心的脸问：“那念儿呢？崇儿呢？还有枫儿！你都不管了吗？” 他眼底酝酿着风暴，却又深深的克制住。 见竹心不为所动，只是苦笑，梁沐祈的抖了下，低头咬在竹心的脖颈上，卑微的祈求：“竹儿，你想去哪都行，不喜欢定国公府，我另外给你置办府邸，将三个孩子都接过去，我们一块抚养好不好？” 竹心抱着梁沐祈的头，语不成调，但说出来的话依然没有回环的余地，“梁，梁沐祈，别闹了，你既然心知肚明，便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念儿是我对你的妥协，所以我对不起她，崇儿和枫儿是意外，既然是你们梁家的血脉，你父母又喜欢，就，就——” “梁沐祈！”竹心猛地起身，按住裙子下的梁沐祈，压低声音呵斥，“你疯了！苍官就在外面！两边都是你的亲兵！你这个当主将的，怎么能——” 手腕被梁沐祈扣住挪开，竹心早已经被撩拨得失了力气，只能认命躺倒，脑子里最后的理智飘过：这又算什么呢…… 第375章 还行 马车走得缓慢，梁沐祈到底有所顾忌，没敢弄出动静。 竹心终于得以喘息，身体软成了一滩水，眼皮都懒得睁开。 梁沐祈靠上来，取出竹心嘴里咬得半湿的手帕，又换了张新帕子，给竹心擦拭眼角的泪痕，低头道歉：“对不起。” 良久，竹心睁开眼，对上梁沐祈的脸，他的眼睛藏匿在阴影里，看得不是很真切。 “你不用道歉。”竹心抬手摸上梁沐祈的脸，一手腻滑。 竹心原本想好好和梁沐祈聊一聊的，顿时缩回了手，咬牙切齿的扭过头：“你还是先给你自己擦擦脸吧！” 指尖感觉到了竹心的脸又烫了起来，梁沐祈将手帕塞进竹心手里，轻声笑道：“你弄脏的，你来擦。” “梁沐祈！你怎么越来越无赖了！”竹心撑着坐起来，却对上梁沐祈受伤的眼神，语气不由软下来，“我们真的需要好生聊一聊。” 梁沐祈假装没听见，拿起竹心握着手帕的手，往自己脸上嘴角擦去：“等会见到了念儿，咱们带她先去看看新宅子，刚好那个地方离万雅书院也很近。” 竹心的手想缩回了，被梁沐祈稳稳扣住，继续给他擦脸。 没有办法，竹心只能先回答他的问题：“你置办新宅子可以，但你有想好说辞吗？你既然都知道，那——” “对了，念儿说想去庭州一趟，要不我们带她去一趟？”梁沐祈完全不想回答竹心的问题。 “梁沐祈，你别这样，我们说好，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互相沟通。”竹心见他的心思完全自己身上，便主动凑上前，给他擦脸，“这也是妄儿教你的？” 梁沐祈看了眼车前：“是苍官教我的，他说南枝很喜欢。” 竹心的手一顿，朝着车前望去。 赶车的苍官涨红了脸，抓住缰绳的手都紧了紧，心里大骂主子甩锅，明明是主子叫他先在南枝这边试试的！ 一时分神，以至于马车都不小心赶快了些。 “苍官不是这样的人。”竹心一句话揭穿梁沐祈的谎言，随后笑了下，“这姿势不会怀孕，我觉得还行，只是辛苦你了。” 梁沐祈稍稍定心，打蛇上棍，满眼都是快夸我的神情：“只是还行吗？不喜欢？” 竹心凑过去：“喜欢呀，下次咱们还可以试试双人的。” 登时，梁沐祈耳尖红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你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竹心擦干净梁沐祈的脸，唇瓣还是红彤彤的，她不禁按了按，“梁沐祈，我知道你爱我，但你生来便是天之骄子，根本不能明白我们这种人。” 梁沐祈紧紧按住竹心放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指：“我会明白的！一天不行，我可以花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不行，还可以一年，五年，十年！” 竹心露出温和的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马车停下来，竹心想抽回自己的手而不得，她不说话，梁沐祈也不说话，双眼如幽潭深不见底，死死盯着她。 直到车外传来念姐儿的声音：“苍官叔叔，是爹娘的接我们了吗？” 第376章 嫡庶 苍官赶紧拦住念姐儿：“三姑娘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屋里等着吗？” 跟过来的侯大娘瞧了眼马车，打着哈欠道：“梁将军都在这里了，若是还有不长眼的家伙敢来，倒是梁将军做得还不够了。 ” “爹娘怎么还不出来？”念姐儿着急，迫切想要见到娘亲，直直望着马车那边。 车帘掀开，竹心从马车上下来，念姐儿小跑着过来，扑进娘亲怀抱里，抱着她的腿不放：“娘总算回来了。” 竹心蹲下来牵着女儿的手：“现在看到娘了，是不是没事？” 念姐儿抬手擦干眼角的泪珠，不住点头，抱住了竹心的脖子，又看向娘身后的爹，“谢谢爹爹，带了娘回来。” 梁沐祈蹲下来：“这么客气做什么。” “没什么。”念姐儿笑了笑，总之谢谢爹了，她松开手，牵着竹心的手往府门走去，“娘，我们去见弟弟们。” 察觉到了念姐儿的奇怪，竹心看了眼梁沐祈，发现他也正好看过来，双方都以为彼此对女儿说了什么。 这么看来， 问题不在竹心身上，也不在梁沐祈身上。 竹心起来后，这才看到面前府邸的匾额，是辅国将军府曹家。 想到皇帝和太子对崇德长公主的信任，梁沐祈将家人送到这里也算合乎情理。 进了府门没一会儿，曹七郎便迎上来：“梁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庭州那边送了信来，福王已经血衣诏的消息，正在启程赶回来受命。” “这么快？”竹心算了下时间，哪怕飞鸽传书，也不应该这么快启程回京，难道还有别的意外？ 梁沐祈平静点头：“我知道，宁王封地上的三千兵马和兵器粮草都一夜之间消失，福王回京的确更安全。” 曹七郎看了眼竹心，小声问：“太子那边已经出京，直奔你们定国公府，扑了空很快会反应过来，来我们曹家找你，到时候你如何应对？” “太子不足为虑，河西那边有了动静，你们早做准备，我先去看看孩子们。”梁沐祈说完，便几步追上了竹心和念姐儿。 “你们怎么直接走了？也不等等我？念儿这么快就不喜欢爹了吗？” 念姐儿哼了声，也不看梁沐祈了。 竹心不禁微微蹙眉，在曹家的这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了前厅里，他们一出现，谢氏和萧令仪齐齐起身。 谢氏快步上前来，仔细打量着儿子，红着眼眶道：“须全须尾的回来就好，娘也不求其他的了。” 萧令仪没有过来，只愿意望着梁沐祈，又看了眼梁沐祈身边的沈竹心。 等他们母子寒暄完，竹心给谢氏还有崇德长公主，和曹家的女眷们见了礼，便问：“太夫人，崇哥儿和枫哥儿呢？我去看看。” “琥珀，带沈姨娘过去看看孩子。”谢氏放开了儿子，准备详细问问宫里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梁沐祈道：“母亲，你们有什么问题，问苍官就好，我陪竹心去看看崇儿和枫儿。” 谢氏欲言又止，想到儿子的脾气，又发现竹心的注意力只在念姐儿身上，只好同意道：“你们去吧，刚好念姐儿应该也有事和你们说。” 梁沐祈点头，让竹心和念姐儿先过去，他则是叫了萧令仪来到侧厅里问话。 “念姐儿在曹家遇到了什么事？” 萧令仪迟疑了会，还是决定告诉他：“认真算起来，和念姐儿关系不大，是三哥儿太厉害，读书骑射样样都好，压过了曹家两个哥儿的风头。 曹家的两个哥儿心里不服气，想找三哥儿的麻烦不成，就找上辰儿，他在定国公府从没吃过这种亏，一时没忍住，先动了手，三个人就打了起来。 三哥儿自然是帮辰儿的，结果曹家的小厮帮了主子，一时闹得有些大，便口不择言起来，连累念姐儿被骂，念姐儿也不服气，用了袖箭，把他们全吓到了。 后来长公主过来，失态虽然平息，但除了乐儿，其他几个孩子，都被长公主的几个妯娌侄媳妇……” 萧令仪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只生了个女儿，辰儿虽然是记在她名下的，但明显曹家大房的人依然瞧不上辰儿，还连累三哥儿念姐儿几个孩子。 曹家的家务事，梁沐祈听曹七郎吐槽过好几次，大房那边总怀疑老将军偏心，整日和二房这边攀比，以至于曹七郎的大哥曹三郎早早带着妻儿离京，除了逢年过节，寻常不会回来京城。 和二房相比，曹大老爷的妾室多，曹大爷是嫡长子，生下的四个全是庶子，偏生曹二爷和曹五爷又是个争气的，一个中举，一个在边疆立了功。 梁沐祈赶走鞑靼人的时候，几个得用的副将里，便有一个是曹七郎最喜欢的大房兄弟曹五爷。 所以在曹家大房里，曹大爷平庸，几个庶出弟弟反而格外有能力，曹大夫人便很看重嫡庶，只为确保儿曹大爷子能继承辅国将军府。 曹家家大业大，但架不住曹大老爷不争气，妾室多不说，生出的四个庶子又格外争气，若得曹大夫人整日忧心亲儿子的前程。 人一多，最有能力的不是嫡子，加上长辈的心有所偏向，自然生出许多怨怼来。 “我去找曹大老爷。”梁沐祈当然明白过来，念姐儿突然不亲近他，是因为什么。 “老将军已经训斥过曹大夫人和几个曹家奶奶了，你还是过去瞧瞧念姐儿吧。”萧令仪忽然有些担心，不会因为这件事，竹心要带着孩子们离开吧。 第377章 衣钵 竹心还没到院子里，青枝就急匆匆跑出来，看到念姐儿时，顿时大松一口气。 她快步迎上来：“侯大娘下次带三姑娘出去，至少要和凝冰说一声才是。” 侯大娘侧目望着身后：“曹老将军治家不严，尽养些宵小鼠辈，也就会些阴谋诡计，不足为虑。” “先进去再说。”竹心也顺势往身后看了眼，只见树丛晃动，似有人影闪过。 进了屋里，兰心正严肃教导三哥儿和四哥儿。 三哥儿垂头丧气，四哥儿满腹委屈，见到竹心和念姐儿进来，马上插话：“惠姨娘，念儿妹妹和沈姨娘大回来了。” 兰心回头，发现竹心冲着她点点头，交代了声，带着念姐儿进了房间去。 四哥儿顿时也垂头丧气，准备乖乖听训。 “去看书吧。”兰心没空再教导两个孩子，转头命人去请芍药和菡萏回来，她们也该回定国公府了。 房间里，竹心听完了念儿说完在曹家发生的事，又问青枝和凝冰：“你们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青枝看了眼旁边稳如泰山的侯大娘：“和曹家的事情，侯大娘不让我们瞒着念姐儿，是说见识下人心险恶。” “难怪崇德长公主全身心扑在万雅书院上，曹家瞧着和睦，原来府里这么多污糟事。”竹心若有所思的点头。 从前总是听说定国公府家风严谨，在京城里头名声属于比较的那一挂，原来还真不是夸大的。 鲁国公府不用说，方伯仁的爹还是鲁国公的时候，纵容继室插手定国公府的事，也就继后那时候脑子还算清醒，站在了方伯仁这边，帮他承爵，又接手了鲁国公府的家业人脉。 饶是这般，方伯仁和方夫人之间，却还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嫡庶而已，念儿不用在意，你大姐姐有的，娘都会给你，你是庶女又如何，将来我让你的小五哥哥认你当义妹，封你当公主。”竹心蹲在女儿面前，“如何？” 念姐儿睁大眼睛问：“真的吗？那公主能和爹一样带兵打仗吗？” 竹心认真思索了下回道：“能。” “好！那我要当公主！”念姐儿立刻开心起来。 梁沐祈和曹七郎来时，崇德长公主的丈夫曹二老爷也来了。 念姐儿正在院子里练剑，竹心在一旁指挥着下人收拾箱笼，东西不多，所以也几乎到了尾声。 竹心交给青枝去收尾，回头迎了上去，和曹二老爷见礼。 曹二老爷笑眯眯的点头，转头看向念姐儿道：“你这个女儿真不错，将来七哥儿和八哥儿定然能继承沐祈的衣钵。” 话里的恭维并不是很隐晦，竹心客气道了谢，道：“公爷的衣钵自然有四哥儿继承， 再不济，还有三哥儿这个长子在，这几天，三哥儿和四哥儿年纪不大，比你们曹家的哥儿厉害些呢。” 对于她说出这般话来，曹二老爷很是意外，看了眼身边的梁沐祈，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似乎比刚才更冷了些。 曹七郎连忙打哈哈揭过话题：“爹不是说，祖父想见见梁家的三丫头吗？咱们得快点去了，梁大哥一家子说不定马上就走了呢。” 第378章 热情 “公爷，带念儿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们。”竹心从善如流，接过了曹七郎的话茬。 曹二老爷不由正视竹心，她居然没有要求一块去。 梁沐祈从竹心手里牵过女儿：“你是念儿的生母，她又一直养在你膝下，和我们一块去吧。” 有些话竹心不想说开的，但梁沐祈越发逾矩，何况还是在刚刚因为嫡庶问题，闹出矛盾来的曹家。 竹心实在不想多生事端：“我还有事，要在这里等燕儿回来，你们先去。” “念儿，叫上娘和我们一块去好不好？”梁沐祈弯腰抱起女儿哄道。 到了这里，曹二老爷终于知道，传闻果然半真半假。 梁沐祈独宠这个沈氏是真，这个沈氏狐媚惑主是假，梁沐祈居然才是仗着儿女肆意妄为的那个人。 念姐儿扁扁嘴哼了声：“娘只是爹爹的妾室，哪里有资格陪爹爹去见大将军，要去也该是嫡母去才是，他要见我，又不是要见娘，爹爹何必非要娘去呢？倒是叫曹家大房几个婶婶知道，我和哥哥弟弟们又要平白挨骂。” 大人不敢说的话，被念姐儿这个小孩子点出来，曹二老爷多少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撇眼看向小儿子。 曹七郎无奈摊手，无声回道：都说了早点分家！早点分家！ 梁沐祈没动，竹心叹气：“你带着念儿快去快回，老将军的身子也撑不了太久，说是见念儿，定是要见你，有什么话要交代给你，这里到底是曹家，重规矩，我去实在不合适。” 见他绷着一张脸，竹心也不想让外人看笑话，走过去压低声音道：“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嗯。”梁沐祈笑了起来。 这前后神情变化，看得曹七郎瞪大了眼睛，曹二老爷凑过去，踹他一脚：“你小子赶紧想办法搞定你媳妇，不然你祖父过世，你母亲要坐不住了。” 曹七郎差点跳起来：“爹！你们答应过我的，不能逼她！” 望着儿子不成器的样子，又看了眼梁沐祈抱着女儿和两个儿子说话，曹二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你哥不省心！你也不省心！反正她爹要是知道，肯定会答应！你祖父过世，又要等三年，到时候你都多大了！” 父子俩吵吵闹闹，跟着梁沐祈离开，竹心却很奇怪，崇德长公主当年想要邢明妙当儿媳妇不成，是因为曹七郎有了心上人？ 是程家六娘吗？不对啊，程家倒之前，程六娘远嫁去了金陵，不可能是她。 看曹家父子的模样，曹七郎明显很喜欢那个姑娘。 约莫半个时辰后，崇德长公主陪着谢氏婆媳过来，见到竹心，很是不好意思。 “是我们曹家招待不周了，等京城的事情了结，下次我在自己的府邸里置办个赏花宴，你可一定要赏脸呀。”崇德长公主说着，还握住竹心的手轻轻拍了拍。 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竹心不知所措。 谢氏过来帮忙回道：“长公主也不用着急，曹家现在事情多，殿下先处理好家事，到时候竹心只要有空，肯定会赴宴的。” 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急，崇德长公主又继续道歉：“都是我太着急，你们定国公府也有一堆事要处理，叫竹心见怪了。” “哪里会见怪，竹心的脾气不知道多好。”谢氏一边安慰长公主，一边看向竹心。 搞得竹心莫名其妙，偷偷看向萧令仪，她无能无奈笑笑，表示回去再说。 好在梁沐祈很快带着女儿回来，两人家简单辞行一番，便离开了曹家。 回到定国公府里， 下人们也忙碌得厉害，都在搬运箱笼，爱娜摆放家什，除尘熏香，洒扫庭院，一派刚刚搬回来的样子。 青枝跟着竹心身边解释：“宫里出事的这些天里，主子们去了辅国将军府，下人也去了京外的庄子上避难，毕竟定国公府首当其冲，太夫人是为了避免人员伤亡，才这般安排的。” 竹心有点意外，看了眼前面抱着枫儿的谢氏，心情颇为复杂。 当年下人的性命在谢氏眼里，可是没这么重要的，为主子死，是奴仆婢子的荣幸。 忙碌一天，竹心总算将葳蕤堂收拾出来，安顿好念姐儿和崇哥儿。刹那 天色将将暗下来，梁沐祈便抱着枫儿来了葳蕤堂里。 “你把枫哥儿抱回来做什么？”竹心当然明白谢氏的意思，枫哥儿没在回家后送回来，便是她还想养着枫哥儿。 毕竟崇哥儿已经定下启蒙先生，谢氏身边突然没了孩子，很不适应。 “枫哥儿在母亲那边不习惯，我就带了回来。”梁沐祈放下枫哥儿，扫了眼屋里，“崇儿和念儿都去睡了？” 凝冰拿着拨浪鼓在外面哄枫哥儿，梁沐祈牵着竹心进去内室里坐下。 竹心拿了庭州的信出来：“小……福王殿下送来的信，宁王揭穿了忘归姐姐的女儿身，还污蔑是她害死了镇国大将军，庭州那边可能会有变故。” “我知道。”梁沐祈没有接，“你在曹家答应我的事情，可还作数？” “对于他的执着，竹心很是无奈：“我不是在你身边吗？将来我也不打算离开京城的，再说了，福王想要赢，你这边的态度也很重要。” 梁沐祈牵着竹心手的手紧了紧：“如果福王登基和我关系不大，你还会留下来吗？” “会，京城是权力中心，和你关系不大，但福王能活下来，他的伤能治好，都是我费劲心力帮他的，我不喜欢说如果，所以我对福王有恩，这就是事实，也是我尽全力帮他布局的缘由，我需要成为他手里的权力。” 竹心靠在梁沐祈的肩膀上，完全不再避讳：“沐祈，你生来什么都有，我也知道，你可以给我想要的，但曹家大夫人和她的儿媳妇也没有说错，我只是一个姨娘，你的妾室，念姐儿，崇哥儿，枫哥儿都是庶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梁沐祈沉默，竹心继续道：“我也知道你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更不会休妻，也不会和离。” 第379章 讨伐 “当然，我从来也不需要这些。”竹心按住梁沐祈抬起的手，仰头望着他，“我命如蝼蚁，幸得你祖母看重，见识了外面天地的广阔，我才知道，困在一宅之中，从来都不是女子的宿命。” 梁沐祈想说话，竹心推开他的手，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着他：“我看过不少书，这天下的权力都握在你们男人手里，并非女人握不住全权力，而是权力不够分，便只能先排除一半人。 权力有大小，皇帝统辖天下，只有一个，文武百官分工而制，有一到九品，男人是家里的主君，因为只有男人能从皇帝手里分到权力。 夫妻之间亦是同理，娶妻纳妾，拥有多个女人，妻子只有一个，权力来自丈夫，管理家宅妾室，上敬家中长辈，下要抚养丈夫的子女。 妾室可以很多个，同样有高低之分，贵妾，良妾，贱妾，若是只是作为奴婢的通房丫鬟，还配不上纳这个字，只能用蓄，如同物件一般，是远远比不上有名分的妾室。 至于养在外面的女人，若是单独圈养起来的，还算是干净，姑且给个好听的称呼，美其名曰外室，是比通房更低一等的存在。 至于那秦楼楚馆的妓子，千人骑万人枕，更是连外室都不如，高高在上的用个狎字，便表明了态度，连个物件都不如，用完就能丢，还要评判一番。 女人明明没有得到什么，只是想当个人，却偏偏不能如意，依然被划分外三六九等，妾分三等，没名分的又分为两种，不能独占的又是一种，更不用说王府皇宫里已有定好的品级。” 说了这么多，竹心越说越觉得作为人可悲，作为女人更可悲。 “皇权之下，人人皆是追名逐利，男人们从皇帝手里分得权力，女人从父亲，丈夫，儿子手里分得权力，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从跳过中间这一步呢？” “你爹是定国公，所以你能继承他的爵位，我爹只是个好逸恶劳欺软怕硬的奴仆，若非我娘我姐姐撑起了这个家，我可能来不了府里，也见不到你，更不用说成为你的妾室。” “梁沐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首先是个人，才是你的妾室。” 屋内安静下来，竹心准备去看看枫哥儿，出门却看到兰心候在门外。 兰心看到她，快步走过来，看着竹心身后的屋里：“公爷呢？” “在屋里呢，出了什么事？”竹心发现兰心的神情很是严肃。 梁沐祈从屋里出来：“太子来了？” 见到了人，兰心稍微放心：“嗯，齐氏的两个儿子死了，太子披发素服，站在定国公府门口请罪，太夫人那边说，两个皇孙都是太子亲自勒死的，尸体都带了过来。” 饶是知道太子对齐良娣感情并不多，更多只是用来对抗皇帝和太子妃，竹心还是没能想到，太子丧心病狂到，居然亲手勒死了自己两个儿子。 虎毒不食子，文武百官本来对太子就很不满，这会儿还坚持支持的人，怕是也要倒戈了。 “带路。”梁沐祈沉声，走到竹心身边，“一块去？” 竹心没有拒绝，点了头跟上去。 定国公府大门口，周遭除了梁家的护卫小厮，便是太子的亲卫，官道两边更是禁军清场，不见一丝闲杂人等。 看到这一幕，竹心忍不住勾起唇角，觉得好笑。 都到了这个时候，太子来定国公府负荆请罪，居然还要顾及自己的颜面，想让文武百官知道他的诚意，又不想文武百官亲眼看到他给梁沐祈低头。 要么就别来，来了就做戏做到底，两个亲儿子都杀了，居然还有这点脸面。 太子看到梁沐祈出来，神色一喜，没看到萧令仪，反而跟出来的是两个妾室，他不免有些生气。 原本还指望着萧令仪这个堂妹出来，他装装可怜，诉诉苦，拉出皇祖母来，多少也能劝劝梁沐祈。 来的人居然是沈氏这个妖妇，和惠氏这个不讲情面的女人！ “殿下入夜来此，有何贵干？”梁沐祈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望着太子，没有任何敬意。 太子差点没绷住，再三咬牙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给梁沐祈道歉：“孤前些天对梁将军多有不信任，还望梁将军海涵……” 长篇大论的场面话还没说完，梁沐祈不耐烦的打断他：“太子殿下不需要向臣道歉，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点回宫，陛下在宫里等着殿下侍疾呢。” 听到侍疾二字，太子的额头直突突，想到德妃和洛王的嘴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着，指着梁沐祈的背大骂：“梁沐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们定国公府还是我太祖分封的爵位！我是太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你要是敢不听我的！便是抗旨！等我登基，第一个削了你们梁家的爵位……呜呜呜！” 不等太子骂完，他就被身边人捂住嘴拖了下去。 竹心摇摇头，看到门缝里的太子被人“请”上了马车。 大门彻底合上的瞬间，竹心收回视线，问着兰心：“老太爷那边，是不是已经见过太子了？” 兰心默默点头， 竹心笑出声来：“那些支持太子的老臣，看到太子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应该是灰心了。” 半个月过去，福王还没有到达京城，镇国大将军之死的流言便已经满天飞，对楚忘归的讨伐甚嚣尘上。 无非是抓着她是女人的身份攻击她。 竹心看完庭州送回来的求助信，很不明白，为何忘归姐姐到了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居然还要坚持镇守边疆。 只要忘归姐姐主动卸甲，离开几天，不出半个月，边疆百姓必定吃尽苦头，会马上明白忘归姐姐的重要性。 就是这么做的话，边疆普通百姓的代价会很惨重，对放出流言的人，反而并没有什么伤害。 “青枝，去请梅家大表姐来一趟，这次需要动用的银子数目不少，我需要亲自和她商量。”竹心交代下去，忽然想起燕儿。 看见念姐儿在教枫哥儿看图识字，便问凝冰：“莺儿的病还没好吗？” 第380章 余毒 凝冰神色有些凝：“不太好。” 竹心静静望着念姐儿，“燕儿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刚好进来送冰鉴的童婆子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祈求：“沈姨娘，求求您救救莺儿吧，她要是再拿不到解药，她是真的会死。” “什么解药？”竹心立刻起身来。 在旁边的念姐儿马上站起来：“娘！我知道我知道！莺儿姐姐中毒了，是二叔的心腹下的毒，很早就发现了，之前有褚御医帮忙压制毒性还好，这次咱们都离开了家，又被二叔的人找到了机会，诱发了莺儿姐姐体内的余毒，褚御医的解药还没研制出来，只能求助二叔，爹爹已经在想办法了。” 竹心转头看向童婆子：“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童婆子顿时泪如雨下，“莺儿不只是中毒，当初她差点害了主子，那会儿主子刚刚生产完，正是虚弱的时候，家里家外的事情又多，奴婢们实在不想叫主子分心。 何况褚御医也说过，他有办法解毒，燕儿便做主，不告诉主子，免得受二房掣肘，二太太那边也答应过公爷和燕儿，一定会帮莺儿找到解药的，这次实在是离开了府里，叫二爷的人趁虚而入，才诱发余毒。” “去看莺儿。”竹心起身要走，念姐儿快步跟上来，“娘，我也要去，你有上门而疑问都可以问我。” 来到莺儿休养的屋里，燕儿脸色憔悴得厉害，硬是拦着竹心，不让她去床前。 “主子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更没必要去见妹妹，她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主子和公爷的恩赐，奴婢也不敢奢求太多。” 竹心还没开口，念姐儿已经猫着腰跑了进去，“莺儿姐姐只是中毒，娘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会被莺儿姐姐的影响的，再说了，我都偷偷来了好几次，要是真有问题，我年纪这么小，肯定逃不掉。” 燕儿想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念姐儿已经轻轻揭开了莺儿的帐帘。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竹心还是被莺儿的状态惊到。 原来多么水灵圆润的小丫头，此时此刻，瘦骨嶙峋不说，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肉，全靠颧骨挂着，撑起了一张人皮，仿佛一块肉被抽干了水分，像皱巴巴的橘子皮。 若不是还能看到莺儿胸膛的起伏，竹心根本无法认定莺儿还活着。 大约是感觉到了光亮，眼窝深陷的莺儿，艰难的撑起眼皮子，眼珠子浑浊不堪，看不清床前的人，气若游丝的问：“是姐姐吗？” 念姐儿隔着薄衾，轻轻点了下莺儿的手背：“我是念姐儿，你姐姐和我娘都在旁边，你放心，娘一定会救你的。” 竹心走到床边坐下，望着面前骨瘦如柴的莺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一句：“好好养病，将来念姐儿身边总要个照顾呢。” 莺儿动了动干裂的唇，竭尽全力才说了个“好”出来。 安排了人照顾莺儿，竹心带着燕儿回到了前面的正屋里，又叫青枝带走了念姐儿，关起门来单独问询。 “梁沐敬想要什么？梁沐祈怎么和他交涉的，二太太又是怎么答应你们的，她那边又是个什么情况？” 事情既然瞒不住，燕儿便捡着要紧的说：“公爷怀疑宁王的三千兵马在梁沐敬手里，二太太已经查明，二哥儿的舌头是宁王妃的人动的手。” 竹心若有所思：“宁王不知所踪也就罢了，宁王妃至今也没有个消息，宁王妃不是在梁沐敬身边吧？除了宁王，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指挥宁王手下的人。” 燕儿点头：“公爷也是这么猜测的，梁沐敬需要银子，公爷给了三分之一，他不希望你和梁沐敬再有牵扯。” “他开口要多少银子？”竹心倒是能猜到梁沐祈的想法，但梁沐敬应该不止是想要银子这么简单。 “一百万两。”燕儿说的时候，很是气愤，“看来漕帮那边肯定有他的内应，居然对主子这几年的进账这么熟悉，他既然知道漕帮的进账，也该知道，楚将军那边，是主子在给银子支持的，他怎么敢开这个口！” 竹心笑了笑：“我手里或许没有这么多银子，加上梁沐祈的，太夫人的，再不济还有定国公府的呢，梁沐敬不太了解的，大概只有太夫人的家底。 自从梁沐祈的祖母去后，她的私产分下去，以梁沐敬对老太太的了解，也能推断出梁沐祈和梁沐平得到了多少，加上梁沐祈成婚后，银子只进不出。 一百万两这个数目，定是他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到的。区区几千人的兵马，三十万两白银可以用好几年了，宁王妃绝对不是他心里真正要扶持的人。” 沉默了会，燕儿看了眼河西的方向：“河西郡王那个废物，比太子还蠢，梁沐敬脑子进水了吗？居然看上了他！” 想到最近檀儿那边有几个月没送信回来了，竹心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自言自语道：“梁沐敬看着很自卑，实则极其自负，自命不凡，他有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他极其相信自己成功过的经验。” 燕儿似懂非懂，猜到了某种可能，但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梁沐敬疯了吗？谢家表姑娘，又不是宁王妃！怎么可能看上他这种人！再说了，他是什么人，表姑娘会不知道？” 竹心长长叹气：“人嘛，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特别是已经成功过一次的事情，宁王妃他都手到擒来，何况一个连孩子都没有的河西郡王妃，说不定，他还有更大的野心呢。” 月底，福王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上蹿下跳的太子终于安静下来。 太子妃准备了接风宴，打算代替太子上演一番兄弟情深，对外宣称的是太子病重。 没想到的是，太子还是拖着“病体”在宫门口迎接。 梁沐祈带着念姐儿进宫去，竹心本来也是要去的，但谢韵也回来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和她商量。 第381章 后路 再次见到谢韵，她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脸庞圆润，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来是京城长大的大家闺秀。 “竹心，你受累了。”谢韵打量完竹心，扶着她到一边坐下。 “我还好，倒是表姐这边情况如何？檀儿有段时间没给我送信了。”竹心不担心谢韵，毕竟是谢家教养的女儿。 反倒是檀儿，竹心还是很有点担心，她和从前的自己有点像，自己选择的路，都是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谢韵拿出庭州邸报来：“你看看这个。” 接过邸报看完，竹心很是惊讶，忍不住盯着上面的名字问：“这个李娘子是檀儿？忘归姐姐都搞不定的事情，她居然搞定了！” “她和我不一样，也和你不一样，是真正见识过底层百姓的疾苦，知道吃不饱饭的人睡不着觉的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她也见过好人变坏，坏人变好，所以她会在最正确的时候，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谢韵一脸感慨，望着竹心的眼睛，“她和你一样，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也和你一样恩怨分明。 她说你救了她们一家人，所以她去了庭州，楚将军会打仗，但安抚不住百姓，她想去试试，以女子身份，代表官府！” 竹心的手隐隐发抖：“她这么出头，肯定会被盯上的，万一她回不来怎么办？” “所以福王这次回来，首要目的就是定下楚将军的功过，还她一个清名。”谢韵给竹心倒了一杯茶，“这件事情需要沐祈相助。” “你是他表姐都不行吗？”竹心不明白谢韵的意思，为何她会找自己，梁沐祈现在又不糊涂。 谢韵摇头：“我的意思是，你和沐祈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说着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道，“这个孩子不可能姓萧。” “你的意思是，沐祈想让这个孩子……”竹心看了眼皇宫的方向，这个时候梁沐祈和念姐儿应该还在宫里。 长叹一声，谢韵劝道：“我知道不该劝你什么，但因为你，他对福王有了偏见，如今楚将军四面皆敌，辅国大将军又病入膏肓，鲁国公只想保护他姑姑，皇权争斗，他完全不在意。 现在天下兵权独在他手里，又有陛下圣旨辅佐新帝，只要他一句话，庭州的十万大军至少有半数愿意听他号令，更不用说幽州那边本来就是他的立威之战。” 竹心紧紧拧眉：“皇帝什么时候下了旨？不会是很久以前吧？” 谢韵望着窗外回道：“在镇国大将军去之前，圣旨已经秘密送到了庭州，除了楚将军，有三个大将军的旧部都知道这道圣旨。 陛下深知太子本性，甚至已经考虑了太子和沐祈之间的问题，允许他另立皇长孙为新帝，这道圣旨，还有一份，我怀疑在太子妃那里。 不然太子如此纵容齐良娣，太子妃始终冷眼旁观，不帮忙也不害怕，就是静静在一旁看着，肯定是有所依仗，才会这么冷静。” 听完谢韵的话，竹心忍不住笑出声来：“皇帝知道太子不堪大任，还要一意孤行给他铺路？皇长孙才多大？他还不如福王呢，至少有戚辛和陆宰相亲自教导，这么信任梁沐祈，难道不怕他反了？” 谢韵苦笑：“皇帝正是知道表弟不可能反，才将军权尽数交到他手里，最关键的一点，他和姑父不同，有底线但也有脾气。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你对他足够好，足够信任，他不可能忘恩负义。父皇别的本事没有，唯独的过人之处，便是看得穿人心。” 想到梁沐祈透露的意思，谢韵失笑：“皇帝千算万算，怕是没算到，他这么多儿子，最喜欢的嫡长子烂透了，最会带兵打仗的儿子造反了。 最有机会的儿子沉溺女色，什么女人都想染指，最有本事的儿子却生不出孩子，只有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儿子，也是他最不喜欢的儿子，反而最有可能登基。” 竹心知道梁沐祈的重要性，但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算到了自己的未来，早早布局给太子留了后路。 哪怕皇长孙登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肯定会照顾好太子的。 “我怕是劝不了他。”竹心不想隐瞒谢韵，“表姐知道我选择留在定国公府是被逼无奈，所以我帮了福王，他就是我离开定国公府的依仗，梁沐祈不想他登基也很正常，毕竟福王一旦登基，我一定会离开他，离开梁家。” 谢韵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劝竹心留在定国公府吗？她都不愿意顶着河西郡王妃的头衔，何况是竹心只能顶着定国公妾室的名头。 “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福王登基最好，皇长孙到底是太子的儿子，纵使不受宠，为了将来名正言顺，也会对太子很好，将来未必不会秋后算账。”谢韵没有办法，只能放弃了请竹心去劝梁沐祈的想法。 离开前，谢韵又说了件事：“梁沐敬想利用宁王妃和他手里的宁王兵马，想和我做交易，扶我当太后。准确来说，扶持我的儿子登基，做我的裙下之臣，和我共治天下。”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门口，竹心却不想进去，转头叫了燕儿调转马头。 她需要联系梁沐敬。 一个时辰后，燕儿在车外回道：“有人回消息，说是请主子去城南别院。” “看来他一直等我。”竹心笑了，“去城南别院吧。” 两刻钟后，竹心下车来，院门打开，站在里面的也是个熟人。 竹心微笑：“好久不见，萍儿姑娘。” 萍儿神色憔悴，福身行了一礼，引着竹心进屋坐下。 院内屋里都站着梁家的护卫，萍儿也不紧张，只拿出梁沐敬的亲笔信来：“这是主子想要的，沈姨娘可以慢慢考虑。” 当面拆开萍儿的信，竹心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不对劲来：“这真是梁沐敬的要求？” “是。”萍儿面无表情的回道。 抬手捏了捏眉心，竹心直接挑明：“说吧，你什么时候被梁沐祈抓到的？” 第382章 解药 屋子里安静下来，燕儿都诧异的看了眼竹心，又看向沉默不语的萍儿，顿时心领神会，萍儿居然乖乖听公爷的话，专程在这里等着主子呢。 竹心见萍儿不说话，起身要走，萍儿才开口：“公爷的意思是，请沈姨娘不要再插手主子的事。” 挺听完她的话，竹心侧身回头，上下打量着萍儿：“你还挺忠心，都成了阶下囚，居然还对梁沐敬忠心不二，他明知道京城已经是国公爷的天下，还拍了你来京城，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还是说，梁沐敬要赌一把，你有本事骗过国公爷？” 萍儿继续沉默，竹心便知道，这是她默认了自己的猜测。 “你人已经在这了，形势比人强，识时务为俊杰，不如……” 竹心的话还没说完，萍儿突然跪下来，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见了血。 “沈姨娘，看在主子曾经帮过你的份上，也看在主子和国公爷是同出一脉的亲兄弟份上，更看在两个二太太和两个哥儿的份上，请您和国公爷饶主子一命。” 萍儿向来稳重冷静，哪怕是成了梁沐祈的阶下囚，也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现在为了梁沐敬，居然这般低声下气。 重新回来坐下，竹心望着跪下的萍儿：“只要你愿意，有的是机会活命，何必为了梁沐敬赔了自己的性命？他也没有多在意你。” 萍儿一边擦掉流进眼睛里的血，一边回忆着从前：“当年若不是二爷给了我一块饼，这会儿还哪还有我萍儿这个人，从最底层的杂役丫鬟，一步步成为他的贴身丫鬟，我花了十年，你竹心成为太夫人的心腹，不也花了十年吗？” 竹心没有说话，萍儿跪坐在地上，自嘲道：“我知道二爷的野心，也知道二爷的能力，也知道他走错了路，但就像你不会对太夫人动手，我也不会背叛二爷的。” 萍儿抬起头看向竹心，“我知道你想劝我，国公爷也给了我很难拒绝的条件，但谁让当年救我的人是二爷，不是国公爷呢？” “说了这么多，无非你手里就有解药，条件是什么？”竹心静静望着萍儿，她和梁沐敬的爱恨，没人想听。 “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萍儿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背脊都挺直起来。 想到莺儿的情况，竹心起身要走过去，被燕儿拦住：“主子，小心有诈。” 扫了眼周围的梁家护卫，她推开燕儿的手道：“放心，他们肯定检查过萍儿，不可能让她有可趁之机。” 竹心蹲在萍儿面前，侧耳凑过去。 听完萍儿的要求，竹心震惊得睁大眼睛，“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这个条件？不怕我骗来解药又反悔吗？” 萍儿摇头，十分笃定道：“你不会的！莺儿的身体状况很糟糕，需要时间养回来，哪怕我给的是真解药，你也不会完全信我，所以……” 道明竹心的处境后，萍儿也不再要求别的：“沈姨娘，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沉默半晌，竹心又问：“那你自己呢？” “我想活不一定能活得下来，但我想死，一定能死，不管是你沈竹心，还是他梁沐祈，都阻止不了我。”萍儿闭上了眼睛，“越拖莺儿的情况月糟糕，你没有太多时间思考。” 竹心扶着燕儿的手起身：“好，我答应你。” 萍儿笑了起来，羡慕的望着燕儿：“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你帮的是我，而不是檀儿，或许我的命运就不会……” 想到家人的嘴脸，萍儿又自嘲道：“也不对，至少檀儿有个爱她的娘，能分辨黑白的祖母，不像我，所有人都只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解药在哪？”竹心当然知道萍儿的过去，当初她选择帮檀儿一家，便是知道檀儿家混账的只有她爹。 停顿了一瞬，萍儿说了藏着解药的地方。 竹心挑眉：“你果然聪明。” 拿到解药已经晚上，竹心刚刚回到定国公府，便收到消息，萍儿用装着烙饼的油纸，闷死了自己。 “走吧。”竹心并没有停留，萍儿这是铁了心要给梁沐敬一条活路。 来到了葳蕤堂里，褚御医已经在这里， 竹心将解药送上去。 褚御医闻了闻：“这个解药哪来的？” “下毒的人给的，麻烦大人了。”竹心看了眼屋里，“福王回宫，您是不是没什么时间出宫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又不是宫里的人，再说了，事到如今，瞎子都能看出来德妃和洛王要扶持的是福王，多少人都抢着去献殷勤，哪里有我这个糟老头子的位置。”褚御医摇摇头，转身进屋去。 回来了正屋里，竹心等到了子时，梁沐祈才带着念姐儿到家。 念姐儿有些不太高兴，嘟着嘴进来后，就自己坐在了一边。 竹心好奇的看向梁沐祈：“念儿在宫里受委屈了？” 梁沐祈在她身边坐下，拿了福王的信出来：“这是他给你的。” 接过了信来，竹心微微皱眉：“他这么激进干什么？” “娘！我有话和你说。”念姐儿突然站起来，拉着竹心去了卧室里，压低声音说，“小五哥说，他不会认我当妹妹！他希望我留在京城，现在外面很乱，说什么我一个小孩子……” 听念姐儿抱怨完，竹心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小五不愿意认念姐儿当妹妹？ “没事，你想去哪，他也管不着。”竹心安抚好女儿，才叫青枝把她带下去。 没了外人，竹心坐在梁沐祈 对面，给他倒茶：“宫里可还顺利？太子有没有闹起来？” 梁沐祈忽的抬头：“福王想娶念儿为妻。” 一句话惊得竹心刚喝的茶水，全部喷在了梁沐祈脸上。 她赶紧放下茶盏，拿出手帕递过去：“念儿才多大？！虚岁也才七岁！福王是不小了，今年也才十三岁，还得两年才能娶妻，是不是陆宰相或者戚辛看上了念儿？要我说，乐姐儿的年纪和他更合适，出身也好，嫁回萧家，也算是全了皇太后的心愿。” “你怎么这么笃定不是福王的意思，而是别人的意思呢？”梁沐祈擦干净脸，摩挲着半湿不干的手帕，幽幽问道。 竹心怔住，迎上梁沐祈的视线，不太确定道：“这就是他不愿意认念儿当妹妹的原因？” 梁沐祈的手顿住：“他对念儿很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竹心问着，同时开始回想，念儿和小五认识的过程。 若真说有什么记忆比较深刻的，大概是小五脸上还有那道狰狞疤痕时，只有念儿不怕，一点异样的眼光都没有。 哪怕是她自己，看到小五的脸时，也很震惊。 可念儿那是胆子大，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只怕连她自己都忘了，小五脸上有过那么一道恐怖的疤。 梁沐祈深深望着竹心道：“不管是乐儿，还是念儿，我都不会允许福王肖想她们。” “念儿将来总要嫁人不是，难不成还能留她一辈子？”竹心收拾完小几，半开玩笑的问。 “将来念儿看上了谁，叫他入赘便是。”梁沐祈起身，靠在凭几上，风轻云淡的说道。 竹心拧眉，很想问一句，你是担心念儿受委屈，还是想困住她？ 丁婆子送来宵夜，竹心本来想陪梁沐祈吃的，实在没有心情，便起身道：“你先吃吧，我去沐浴。” 沐浴完出来，竹心发现，念儿居然坐在梁沐祈怀里，看着大楚的舆图。 “这里是庭州，一路往东，这里就是幽州。”梁沐祈指着舆图上的路线，不疾不徐的教给念儿。 念儿望着比划着舆图上的线条长度，算了下距离，震惊扭头，崇拜的望着梁沐祈：“爹爹！你真厉害！这次你要去打仗，我也要去！” 梁沐祈摸摸她的头，“那得看你表现了。” 念姐儿转头抱住梁沐祈的脖子：“以后我都听爹爹的话。” 看到他们父女感情加深，竹心懒得理会，转身进了卧室睡觉去。 只是外面念姐儿的声音总是叫她心神不安，梁沐祈那么说了，证明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的。 她留下来这么久，便是等着念姐儿长大嫁人。 梁沐祈突然说不让念姐儿嫁人！ 不行！ 竹心一下子坐起来，听到念儿正和梁沐祈告辞。 过了会，梁沐祈进来坐在床边，牵起竹心的手：“我知道你最喜欢念儿，那咱们就把念儿留在身边好了。” “啪！”竹心气得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念儿是你女儿，你不能这么对她！” 梁沐祈的脸都没有歪一下，但竹心是真的用了力气，脸上针扎似的疼，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摸着巴掌印，缓缓抬眸，迎上竹心恼怒的眼神，不由笑了。 “自从生了枫哥儿，你的力气小多了，下次我带你去马场，温习一下射箭，侯大娘会的，我也会。” 竹心被他这混不吝的反应逗笑了，“梁沐祈，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儿女们好不好？” 梁沐祈陡然伸手，捉住竹心的手腕：“那念儿出嫁后，你会丢下崇儿，枫儿吗？” 竹心没有回话，只是别开脸去。 “明天我们就去马场。”梁沐祈吻了吻竹心的手背，便去了浴房。 一刻钟后，卧室熄了灯，竹心感觉到了后背上贴上了滚烫的胸膛，腰间也被不安分的手逡巡。 今天她实在没心思，关键是夏天本来就热得难受，梁沐祈的体温又高，便转身问：“我帮你速战速决。” 梁沐祈眼神暗下来：“你生气了。” 竹心嘴硬：“没有。”想了想，垂下眼睫，遮住心里的不快，又亲了下梁沐祈的脸，“上次答应你的，咱们试试？” “睡吧。”梁沐祈一把将滑下去的竹心捞起来，搂着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你生气了。”竹心仰着脸看他，“明明是你的错，非要惹我的，你都几个儿子了，又不是没有儿子，非要念儿招赘做什么？” 梁沐祈睁开眼睛，对上竹心的视线：“是你先要离开我的，而且念儿招赘这件事，我是真的深思熟虑过的，戚辛的意思是，让福王娶乐儿为妻，先不说我不会同意，乐儿她娘更不会同意，太子妃是绝对不会看着这桩婚事出现的。” “我差点忘了太子妃了，她一直以来都想撮合乐儿和皇长孙，戚辛转头看上了念儿？”竹心感觉不对，总觉得戚辛一开始就冲着念儿来的。 太子妃对乐儿有想法，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竹心决定自己去问问：“明天我去问问。” 梁沐祈点头：“好，我陪你去。” 次日一早，竹心便换上了骑装，将枫哥儿送去太夫人那边。 刚出门，便遇到了不速之客。 第383章 不配 邢明姝脸色惨白，向来注重衣妆仪态的她，发髻微微凌乱不说，衣袖裙角还沾染着泥点子。 她一看见梁沐祈，顾不得仪态，上来便跪下来，抓住梁沐祈的手祈求：“表弟，求你救救夫君！” 竹心讶异挑眉，看向邢明姝身后的妈妈，手里紧紧拽着个包袱，沉甸甸的。 梁沐祈看了眼竹心：“你们先去，我等会就来。” “先带着程夫人进去，问问什么情况，先不着急。”竹心转头看了眼青枝，她便走下台阶去，去帮邢明姝的贴身妈妈提东西。 哪曾想这妈妈把胳膊往回一收，躲开了青枝的帮忙。 青枝到底是府里的老人，倒也不尴尬，侧身引路：“妈妈里面请。” 扶风斋里，竹心站在门外，问着支离南边一带的情况。 过了会，屋里传来邢明妙的哭声，不停地在祈求梁沐祈救救她夫君。 梁沐祈出来，脸上的冰冷消散，牵起竹心的手道：“我们走吧，她和她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离开扶风斋不久，竹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说到底也是梁家的姻亲，你当真不管？” 出了府邸，梁沐祈扶着竹心上车，落下车帘，他才从小几的抽屉里抽出一封信来：“程大人不过是和太子做场戏而已。” 看完梁沐祈递过来的信，竹心突然明白过来：“难怪大姑太太要把程夫人的两个孩子接到邢家去，以太子的手段，连亲生儿子都能杀了， 何况别人家的儿子。” 梁沐祈沉思良久才道：“从一开始，大姑母便偏疼她，我们都看在眼里，毕竟是长女，性子稳重办事妥帖，可她一直觉得大姑母偏心妙儿。” 想到邢明姝争强好胜的性子，竹心淡淡道：“人嘛，总是对唾手可得的东西没有感觉，对得不到的念念不忘。” 到了马场里，竹心骑着她熟悉的狮子骢，梁沐祈便跟在她身边。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福王，也没有提念姐儿，并肩骑着马散步，心情总算是畅快了些。 只是他们不找事，事情总是找上门来。 戚辛带着福王来到马场里，梁沐祈交代支离带竹心去远处，竹心想到了并没有一同回来的张为之，叫支离松手：“我刚好有话要问戚先生。” 来到马场的凉棚下，茶点冰鉴一应俱全，凉风习习，彻底驱散了夏日的暑气。 竹心跟着梁沐祈给小五行礼。 “梁叔和沈姨，快快免礼。”小五赶紧上前，扶起两人的手。 听到他突然改变的称呼，竹心当即绷不住了，神情严肃问道：“你这是是什么意思？按照辈分，你和梁沐祈是同辈呢，叫什么梁叔沈姨！” 小五低下头，不敢看竹心，退到了戚辛身后。 戚辛拿出一枚成色寻常的玉佩来，梁沐祈没认出来，但竹心认了出来，这个玉佩是小五生母的遗物。 “殿下早已经将念儿姑娘当做家人看待，老朽斗胆替殿下来提亲。” 竹心面色不愉，压根没有看桌面上的玉佩：“既是家人，妹妹不也是一样么？再说了，从前小五可是叫我姐姐的。” 想到这些年小五的遭遇，戚辛放下玉佩，感慨道：“妹妹总归是要出嫁不是，殿下最信任的人是步光，其次便是沈娘子和念儿姑娘。” 沉默了很久的梁沐祈忽然冷笑道：“若竹心离开了梁家，难不成殿下还想将她接进宫去？” 戚辛正要说话，小五抢先道：“的确有这个打算。” 砰！ 梁沐祈拍桌，脸色阴沉得可怕，浑身冒着森森的冷气，咔嚓几声，黄花梨木的桌面渐渐出现几条裂纹。 竹心看见小五冲着自己点头，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脸色稍微缓和。 小五知道她不想被困在梁家，梁沐祈也知道小五的心思，所以他生出留下念姐儿招赘的念头。 趁着气氛稍微缓和，戚辛见缝插针道：“如今不少重臣已经在准备她提亲的事，府上大姑娘的婚事，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下一个便是念儿姑娘，太子妃那边也盯着，老朽猜测，东宫应该有一道赐婚圣旨，未必写明是梁家大姑娘或者三姑娘，但一定写明了是梁家姑娘。” “你威胁我？”梁沐祈从来就不是受人牵制的性子，顿抱臂仰头，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父子”二人。 没记错的话，福王认戚辛当养父，还是竹心出的主意。 戚辛拱手：“老朽不敢，只是定国公若要抗旨，定会引起不小的波澜，不如咱们先一步定下婚事，趁着太子妃那边还未做出决定来。” “你们有问过念儿的意愿吗？”竹心没有理会戚辛，望着小五的眼睛问。 小五抬起眼，又垂下眸，小声回道：“念儿妹妹不愿意，她说她要当将军。” 竹心叹气：“现在谈这些太早了，先想办法把圣旨弄回来吧，免得乐姐儿和念姐儿到时候为难。” “那姐姐会带念儿妹妹走吗？”小五眼巴巴的问。 “看你的进展，若是进展快，念儿自然还是留在京城先念书的，毕竟宁王在逃，带着孩子总是有危险的。”竹心说得很清楚，起身就走。 梁沐祈不悦的看了眼戚辛，跟着竹心离开。 戚辛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无奈道：“小五，果然还是你更了解沈娘子和梁将军，幸好我早已经和洛王通气，换走了陛下的圣旨。” 小五猛地扭过头来，瞪大眼睛望着他，戚辛负手而立，望着两家的马场道：“还不是你对梁亦念的执念太深，若是能提前定下来，自然是最好的，免得节外生枝，对你而言，也是推脱不少人情。” “人情……”小五喃喃说着这个词，抬头望着竹心骑着马的身姿，“母妃去后，他们那些人就变了脸，后来太子和宁王想对我动手，那些人更是避得远远的，生怕我的血溅到了他们身上。 再后来我毁容落下悬崖，步大哥几人带着东躲西藏，疲于奔命，生怕被人发现我还活着，可我身体里的毒，还有脸上的伤，实在等不得。 步大哥明明知道自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还是带着我到处求人，有母妃旧人，也有所谓的清流纯臣，更有太子和宁王的仇敌。 除了姐姐，其他人听说是我，不帮忙的还算是有良心的，更多还是这边稳住步大哥，那边派人给太子和宁王传信，生怕晚了，错失了这个功劳。” 想到当初在庄子上的时候，姐姐第一眼不是担心受到牵连，而是震惊他脸上的伤势如此之重。 念儿妹妹更是对他脸上的伤疤视若无睹，还伸手要他抱。 在这之前，他和步大哥躲在京郊的村子里，不小心被村里的小孩看到了受伤的脸，各个都骂他是怪物，怪胎，丑八怪。 姐姐不仅请大夫给解毒，更是想尽办法给他治脸。 小五抬手，摸着脸上伤疤的位置，如果他的脸没有治好，今天根本轮不到他来争这个皇位。 “你的沈姐姐不一样，所以我才担心，权势对她而言，并没有很重要，看梁将军对她的重视，我瞧着将来甚至有可能都用不到你。”戚辛遗憾的摇摇头。 骑了一天马，竹心累得不行，靠在梁沐祈肩膀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黑了不说，她已经躺在了葳蕤堂里，念姐儿还在外面哼哼哈哈的练剑。 “公爷呢？”坐起来后，竹心以为旁边的人是青枝，便伸手等着她递衣裳过来。 “我就在这里。”梁沐祈拿了衣裳过来，在竹心身边坐下，“你睡得不太安稳，可是做了噩梦？” 竹心打着哈欠点头：“嗯，梦到了梁沐敬。” 梁沐祈的手一顿：“怎么梦到了他？”说完才继续帮竹心穿衣裳。 “总觉得他要坏事，张为之那边还没消息送回来吗？”竹心穿好衣裳起身，推开了窗户，“算起来，他查似乎有段时间没有送信来了。” “他不会有事的，熊叔和他汇合了。”梁沐祈很不想她提别的男人，特别还是他最讨厌的两个人。 第二天，梅元娘才上门来和竹心一块算账。 她有些心神不宁，说错了好几个账本的数目，竹心把账本都拿了过来：“你要是太累了，可以先去软榻上休息会，我先看就好，有什么问题再和你核对。” 梅元娘点头，起身要走，没一会儿，她又回过身来坐下，问了个和账目无关的问题：“你觉得曹七郎怎么样？” 竹心手上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来，眼睛眨了眨：“曹七郎？” 沉吟片刻，她认真回道：“早些年有些少年意气，现如今成熟稳重了不少，在外是公爷的得力属下，在内是替哥哥尽孝的好弟弟，品行家世相貌，都很好，京城不少姑娘心悦他。” “是啊，他这么好，值得好姑娘。”梅元娘喃喃自语。 看她这样子，竹心想到了崇德长公主对她突然的热情，特别是这几天一直在送帖子来，实在家里家外的事情太多，宫里没个定数，竹心也懒得去什么赏花宴。 回想到谢氏的反应，竹心陡然明白过来：“曹七郎的心上人不会是表姐吧？” 梅元娘的脸倏的一下通红：“当，当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一个劲的说她和曹七郎的差距：“我比他大好几岁，还嫁过人，家世也远远不如他，实在配不上他。 我都和他说了好多次，那几次帮他是看在表弟和长公主的面子上，并没有别的想法，最后救他那次，也是因为我想着他是弟弟……” 说到此处，梅元娘实在说不下去，垂头丧气的道：“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过两年就好了，没想到他居然迟迟不娶妻，现在长公主也知道我，竹心，你说我该怎么拒绝他，他才会死心？” 竹心将账本拿过去，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曹家二房的家风很不错，长公主知道是你，也并没有介意你的过去，你为何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曹七郎呢？” 梅元娘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半晌没说出来。 良久，她才艰难说了句：“我就是觉得哪哪都配不上他。” “那表姐喜欢他吗？先不说喜欢，有没有一点点心动？”竹心目不转睛的看着梅元娘的眼睛。 她没有立刻回答，便是有的。 “咱们今天赶紧将账目算出来，免得耽误忘归姐姐和檀儿的事，至于长公主的请帖，我就收下了。”竹心又把账本挪回来。 梅元娘着急：“这件事父亲和娘还不知道呢。” 竹心奇怪：“是你娘会拒绝，还是你爹会拒绝这门亲事？” 娘希望她能重新嫁人，而不是一直在外面奔波跑生意，父亲要是知道她能嫁给曹七郎，只怕更不会拒绝，说不定会比妹妹嫁人还高兴。 “梅家没人会拒绝。”梅元娘低下头，不安的绞着帕子，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曹七郎这么年轻有为的郎君。 “没人拒绝就好，曹家那边应该已经商量好了，老将军撑不了多久，所以曹家才着急的，若是你们能趁着老将军去之前成婚最好，再不济也得热孝里就完婚，时间很紧张，还是越快商量越好。”竹心马上将账本一分为二，“咱们得抓紧时间。” 梅元娘还在发怔，竹心已经往她怀里塞了一本账册，“这个册子的数目有点问题，你来核对一下。” 梁沐祈从拙春院那边回来，看到葳蕤堂里忙得不行，念姐儿都不练剑了，在一旁帮忙端茶送水。 “这是……”梁沐祈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被念姐儿拉着出去。 “爹爹就别来捣乱了，娘她们正忙着呢，今天得赶紧忙完，过两天还要去参加长公主的赏花宴，这可是关系表姑姑的终身大事呢。”念姐儿装作娘亲的模样教训道。 “哦。”梁沐祈点头，抱起女儿，“走！我们去找曹叔叔。” 来到了曹七郎当值的衙门休息室里，梁沐祈说明家里的情况，正准备坐下的曹七郎立刻冲上来，抓住梁沐祈的胳膊：“梁大哥说的是真的？梅姐姐同意了？” 梁沐祈一边盯着女儿一边回道：“当然同意了，早就跟你说，直接去上门去她家探口风就是。” 第384章 需要 曹七郎松开手，不住摇头：“可不是大哥这么说的！有些话作为弟弟和属下都不该说，但我说句实话，沈姐姐为什么想离开你，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对于这话，梁沐祈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的喝茶。 想到苍官和费遗无意中透露的一些消息，曹七郎转身到梁沐祈身边坐下：“大哥，从前我就愿意认你当大哥，而不是认方大哥，就是因为你和他不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梁沐祈抬头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我和你说句实在话，方大哥如今人心皆失，梁大哥你起码得到了人不是，你也不着急，沈姐姐离开定国公府， 只要登基的人是福王，她还能去哪？再说了，你们还有三个孩子呢，方大哥啥也没有。” 见梁沐祈还行说话，曹七郎抢先打断他：“大哥先别着急，如今我心想事成，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帮你，我知道方大哥的意思，但他自己都这样了，我觉得，你还不如听我的，起码梅姐姐是愿意嫁给我的。” 梁沐祈喝了他递过来的茶水，问：“你有什么主意？” “没什么主意，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的你也留不住，我敢说沈姐姐心里是有你的，不管是她喜欢你也好，当时她需要你的权势也好，被需要才是最重要的。”曹七郎作为过来人一本正经的解释。 越听越不对，梁沐祈起身：“我派你去帮梅家表姐，结果倒好，你美邦成不说，还反被连累，要表姐帮你。你认识她也很久了，怎么从前不见你喜欢她，现在是发现她和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所以才喜欢她的。” 曹七郎不服：“当然了！大哥你不也发现沈姐姐不喜欢你，才注意到她的吗？要是她和别的女人一样，我怕是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梁沐祈转身就走，曹七郎赶紧追上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的意思是，正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所以你才会喜欢沈姐姐。梅姐姐也一样，她从前养在深闺，行事规矩，我哪里会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到底，你还不是不够了解沈姐姐。” “我能给的都给了，她想要离开我，我怎么可能放她走！”梁沐祈骤然停下，攥紧了拳头。 “大哥不妨试试看，我觉得至少沈姐姐现在是不想离开你的，你是当大哥的人，家里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你身上，你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都该追着你跑，从来没有想过，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能强求来的。” 见梁沐祈听了进去，曹七郎正色道：“沈姐姐不追着你跑，你就追着她跑就行了。” 梁沐祈皱眉：“你就是这么死缠烂打追我表姐的？” “咳咳，当然不是，只是你表姐发现，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罢了。”曹七郎神色有异，不肯多说。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梁沐祈拽着曹七郎的衣襟，将他拎进了屋里。 曹七郎迫于无奈，只能和盘托出。 梁沐祈听完，眉头紧皱，怪异的盯着他。 被盯着浑身发毛，曹七郎生怕没用，又赶紧提前提醒：“当然，这只是我和梅姐姐之间有用，你和沈姐姐之间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第385章 走心 算完所有账目，调拨出能动用的全部银两，已经是两天后。 竹心这边已经收到了崇德长公主的回帖，她望着面前的请帖，问着踌躇不定的梅元娘：“表姐打算怎么和小姑母开口？” 梅元娘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我觉得娘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反倒是父亲那边，我担心他又要动旁的心思。” 想到他爹因梅二娘的婚事，继承了广宁伯的爵位，近几年仗着定国公府的势，愈发春风得意，这次宁王动乱中，梅元娘的姑姑梅才人更是站在了德妃这一边，广宁伯府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 现在福王回京，从前看不上梅元娘的人，不在意她和离过，更不在意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从事商贾事业，去打广宁伯面前探口风的人不少。 若非她是替定国公府打理产业，广宁伯早就接了她回去。 “我记得你那个弟媳妇，最近来找你特别勤快？”竹心又问。 “你的意思是……”梅元娘和竹心合作久了，也渐渐能明白她的办事思路，“若是让她去给弟弟透露了这个消息，父亲也定会知道。” 竹心满意颔首：“以退为进，广宁伯要是知道你拒绝了曹七几年，怕是恨不得要将你拖回去，不过他最怕的还是你真不愿意嫁，自然便会退让。” 梅元娘考虑了下：“这件事要不要提前和长公主他们说一声？若是我去赴宴，又不答应，岂不是……” “谁说赴宴就要答应的？”竹心按住她，意有所指的道，“说起来，若非我熟悉长公主和曹七的为人，我未必会愿意劝你嫁过去。 最重要的是，曹家这么着急，也是担心曹七守孝又要耽误几年，这才趁势赶紧提上日程，毕竟定国公府的地位如今不可撼动。 若是等新帝登基，媒人只怕要踏破了广宁伯府的门槛，你爹到时候只怕挑花了眼，怕是看不上曹七这个辅国将军府的二房次子。” 这次梅元娘没有说话，她父亲这几年还真有这个趋势。 既然做了决定，梅元娘便告辞，回家和母亲妹妹商量赴宴的事。 下午好好睡了一觉，竹心醒来便觉得肚子饿得慌，燕儿听见里面的动静，连忙命人摆膳。 等竹心出来，早已经被馋虫勾地肚子咕咕叫：“这是？” “公爷给主子准备的，他说晚点回来，让主子先吃。”燕儿扶着竹心过来坐下，“妹妹那边不需要奴婢照顾了，田大哥带她去了庄子上。” 竹心抬头：“你不担心梁沐敬再对莺儿动手吗？” 这话一问完，她陡然明白了过来，燕儿十分感激的解释：“公爷放弃了诱捕梁沐敬的想法，所以妹妹可以离开定国公府去养病，去的就是褚御医那边，免得褚御医来定国公府太多次，叫太子发现了端倪。” 望着面前的四菜一汤，全是竹心喜欢吃的，加上莺儿的事情，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梁沐祈好像…… “娘！爹爹答应给我打一张比邢家表姑姑还漂亮的重弓！留着当我出嫁的嫁妆！”念姐儿跑进来，额头鼻尖渗着薄汗，神采奕奕的举着一张图纸道，“娘！你看！这是我设计的图纸！爹爹说等他得空，帮我好好修改一番。” 竹心看到夸张的笔触下，还真有几笔修改过的工笔痕迹，她拿过来认真看着，“你爹说，这张弓当你的嫁妆？” 念姐儿点头：“是啊，爹爹不是这么说和娘说的吗？” 发现娘亲的情绪和平常不一样，念姐儿乖乖在娘亲身边坐下，“娘，我陪你吃饭，爹爹说他晚点才回来。” “好。”竹心仔细收起图纸，转头给念姐儿盛汤，“这些天在书院学了什么？” 用了膳，又陪着念姐儿写完了功课，竹心本该送走念姐儿，好好考虑明日宴会上的安排，她却将念姐儿留了下来，亲自给女儿洗头沐浴，又陪着女儿入睡。 月亮西坠，子时过了大半，梁沐祈才回家进屋来。 瞧见床上的念姐儿，他怔了会，脱去外衫走过去坐下，和竹心一道拍着念姐儿的背，压低声音问：“念姐儿今天又闹腾了？” 竹心打着哈欠坐起来，摇摇头打起精神来：“没有，她乖得很，听说你要给她做一张重弓，开心得不得了。” “那她……”梁沐祈微微有些紧张。 “我们好久都没有陪着念儿一块睡了，我们今晚说说话，念儿在书院没什么烦恼，就是和曹家的三个姐儿不说话，曹家大房实在不行，念儿也不是记仇的人，她和曹家的哥儿闹起来，结果曹家的姐儿倒不高兴起来……” 絮絮叨叨说着念姐儿在书院的事情，竹心声音愈发轻柔，越来越觉得老将军还是早点去了，曹家两房赶紧分家得了。 梁沐祈回来前碰到了小姑父广宁伯，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梅家表姐和曹七的事，便知道竹心这边已经放出了消息去。 “我去沐浴，咱们去里面聊，免得吵醒了念姐儿。” 竹心点头，起身绕过女儿小心下床来，准备去拿床头柜里的东避子套，手腕却被梁沐祈一下捉住。 她回头，见梁沐祈干咳一声：“今天女儿在这，咱们就聊聊天。” “当真？”竹心有些不可思议盯着他，“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竹儿！”梁沐祈不高兴，拉着她坐进自己怀里，半边脸埋在竹心的脖颈间，闷闷道，“就不能单纯洗洗澡么？” “好。”竹心能感觉出来，梁沐祈这是打算松绑，开始走心了。 浴室里，梁沐祈泡在木桶里，竹心双手推着毛刷，给他搓背，听他说起张为之和梁沐敬来。 “梁沐敬看宁王造反失败，便决定放弃宁王妃，去韵表姐那边自荐枕席，被拒了三次，听说表姐有孕，胎像不稳，特意去了趟药神谷求药，正千里迢迢去河西的路上。张为之已经解决了边疆的问题，特意留在河西，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第386章 无义 竹心的手停住：“只有张为之？” “自然不是，表姐到底怀有身孕，多有不便，我给忠义伯送了消息，如果卫氏舍不得对梁沐敬动手，自然会有人替她动手！”梁沐祈转过身来，“六皇孙假死被齐氏的妹妹带走了，太子为了近来失眠严重，主动找上德妃说了这件事。” “六皇孙是德妃放走吧。” 竹心不觉得六皇孙能从太子手下逃走，齐氏一死，齐家的人理论上都被抓了起来。 梁沐祈缓缓摇头：“是梅才人，她差点被淑妃害死，是齐氏救了她，所以她送走六皇孙后，立刻找上德妃认罪。” 竹心凝神沉思，又听梁沐祈解释：“梅才人应该是齐氏留的后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梅才人帮德妃也是齐氏的指点，毕竟她是先皇后的人，德妃这么对太子，她不太可能帮德妃，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广宁伯府的没落，和先皇后有关？”竹心突然想起德妃对先皇后的态度，不免有些好奇。 梁沐祈从木桶里起来，竹心猝不及防的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人已经抬腿出了浴桶。 望着梁沐祈拿着一块布巾擦身体，竹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的动作实在太慢了些。 背肌上的水珠，窄腰上的水珠，还有紧实的臀肌…… 竹心不由想到刚才的那一幕，总算知道梁沐祈在干什么，抄起手边的大块浴巾扔到梁沐祈背上：“我先回房去。” 梁沐祈赶紧转身拦住她：“你不喜欢？” 竹心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奇怪：“这些小心机谁教你的？” “曹七教的不是这个，是我灵活变通了下。”梁沐祈到底和曹七不同，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眼底的欲念再也掩藏不住，“可有感觉？” 话刚问完，竹心就被梁沐祈抱去了浴房的软榻上，俯首下去，怔了会便闷声笑了。 气恼的合了腿，竹心催促：“快点快点！明日还要赴宴呢！” 梁沐祈的声音含糊不清：“这……可不了……” 夜色浓重，浴房的动静久久没有停歇。 竹心被燕儿叫醒时，累得都不想睁开眼皮子，只含糊问：“先伺候公爷吧。” 念姐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爹早就起来啦！娘也快点起来！大姐姐已经派人来叫我起床啦！” “起来了起来了！”竹心一边回着话，一边撑着腰，又酸又疼。 等她好不容易更衣梳妆完，梁沐祈抱着枫哥儿进来：“娘，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竹心来到桌边用早膳，瞪了梁沐祈一眼，才对着枫哥儿伸手笑道：“来！娘带你去。” 梁沐祈没把孩子递过来，而是哄着枫哥儿：“你娘腰疼，过会儿，叫姐姐领你去玩。” 枫哥儿连连点头，梁沐祈将孩子递给凝冰，她愣了下，竹心亦是怪异：“你要喂枫儿吃饭？” “在拙春院那边，我已经喂了好几次。”梁沐祈将孩子递过去，见竹心不信，便拿起凝冰放下的碗勺，开始喂孩子。 竹心的手停下来，静静望着梁沐祈的动作，还有枫哥儿配合的姿势，很明显，梁沐祈的确照顾过枫哥儿。 凝冰也有些惊讶，她知道公爷去了拙春院，便是陪着枫哥儿，没曾想公爷居然还真的自己照看过孩子。 大户人家讲究抱孙不抱子……不过，公爷从当世子开始，从来都不会装讲究这些东西。 竹心看着看着，思绪飘得很远，所以吃饭吃得很慢。 直到乐姐儿过来，竹心才草草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吩咐众人带上礼物出发。 念儿说是有功课要请教姐姐，便去了乐姐儿的车上。 竹心上车前，看了前面，蔷薇正扶着郡主上车。 约莫是有所察觉，萧令仪也看了过来，冲着她点点头。 上车后，竹心等梁沐祈问他：“之前夫人不是说不去的吗？怎么今天又要去了？” “大约是高良媛奉了太子的意要见她。”梁沐祈说着这话时，神情淡淡的，似乎知道太子的目的。 竹心隐约能猜到高良媛要说什么，本想开口确认下，见枫哥儿在这里，还是算了。 满了的孩子，已经开始懂事了。 长公主的别院，最开始是给她建的公主府，后来崇德长公主敬重老辅国将军，便撤了公主府的牌匾，去了曹家居住。 这么多年下来，也因为崇德长公主在府里，曹家的名声才跟着水涨船高，至少不是很熟悉的外人，是不知道曹家后院的污糟事。 这会儿已经是七月底，荷花已残，菊花未开，透明的琉璃花房里，摆满了各色珍贵的牡丹花。 “果然是长公主。”竹心远远瞧见，便忍不住感叹道。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一个公主便可以这般奢靡，皇帝更不用说。 竹心远远看到小梁氏和梅二娘在说话，便转身要牵走枫哥儿，梁沐祈还是没给：“你去帮，枫儿先在我这里待会儿，等会我们一块去见长公主。” “哦，好。”竹心放手，目送他们走远。 身后传来小梁氏的声音：“竹心，枫哥儿既然来了，怎么跟着公爷走了？” 梅二娘走到竹心身边来问：“那边一群男人，能照顾好孩子吗？” 梁沐祈还没走远，枫哥儿已经被放到了他脖子上骑着。 “这……”小梁氏怔怔看过来，眼里有些担心，“公爷会不会太宠枫哥儿了？要是在家里也就罢了，这是在长公主的别院里，人多眼杂的……这要是——” “我有办法！”梅二娘拍了下手，跑了过去，拉着阮镜说了几句话。 阮镜抬头看向梁沐祈那边，然后点了头，梅二娘冲着奶娘招手。 没一会儿，阮镜脖子上也多了个姐儿。 小梁氏顿时瞪大眼睛：“二娘！你又在胡闹！怎么能让大姐儿骑在你夫君脖子上！要骑也该是大哥儿！” 梅二娘不乐意了：“大哥儿年纪太大，有些胖，灵儿和枫哥儿差不多大，人又小又轻，在家里她爹也是这么背着她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两人争执着，梅元娘和邢明妙一块过来了。 “灵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邢明妙看着阮镜脖子上的小姑娘，心里软乎乎。 邢明妙过来，小梁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很快梅二娘婆婆身边的妈妈过来，作势要抱走灵儿，被阮镜拒绝。 到了这，竹心还是有点惊讶的，阮镜是替梁沐祈分散视线，但他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是不简单，难怪晋升速度这么快。 琉璃花房的人多，竹心带着梅元娘去了旁边的菊园，小声问她：“见过长公主了？” 梅元娘点头，想到父亲的嘴脸，她不免有些担忧：“离开了待客厅那边，父亲单独找我谈话，幸好有妙儿表妹过来帮我解围，我不知道父亲那边会不会……” 正说着，梅二娘和邢明妙过来，还带来了曹七送的点心。 邢明妙将食盒打开，抬头对梅元娘道：“这点心上有字！” 三人看过去，只见点心上用蜂蜜写了几个字。 “放心，一切妥当。” “看来他办事还不挺不错嘛。”邢明妙拿起一块点心吃了下去，“嗯，还是表姐最喜欢的味道，真是太不甜了。” 竹心凑过去：“不甜你还吃？你家夫君没给你准备点心？” 邢明妙哼了声：“他才不会准备呢！”脸上却是笑着的。 “不过话说回来，表姐什么时候和曹七爷……”邢明妙实在好奇，她明明记得，梅家表姐连家都不回，一心扑在生意上的。 除了竹心，梅二娘也不清楚，骤然得知也是替姐姐高兴，现在听邢明妙提起来，不免也跟着好奇，压低声音问：“姐！你就告诉我嘛！我绝对不会乱说的！你不瞒着娘也就算了，怎么还将我和父亲划分到了一块？” 被两个妹妹拉着追问，梅元娘也实在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的透露一点：“就，就是意外嘛……” 曹七和梅元娘怎么有的交集，竹心已经在梁沐祈那边得知，便去前面看花圃里的小雏菊。 才走过去，竹心突然看到拐角处有两个婆子，拖着个麻袋走了。 竹心正疑惑着，突然听到前面的屋里传来萧令仪的声音。 “九……” “沈姨娘。”原本要走的两个婆子，忽然有个转回来，扬起的声音盖过了屋里的动静。 这婆子一眼认出自己，竹心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 和燕儿交换了下视线，她道：“怎么了？” 婆子恭敬的上前来：“菊园的花还没开，沈姨娘还是去别处……” “去什么别处！我们在这里说悄悄话呢！你这婆子怎么这么多话！”邢明妙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冒出来，吓得这婆子面色微变。 身后没现身的梅元娘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拍拍妹妹的手，让她赶紧去带人来。 等梅二娘退下，梅元娘才跟着走过来：“妙儿，不得无礼，她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婆子见到梅元娘，神情恭敬了两分：“老奴只是个洒扫的婆子，不值当梅姑娘看重，实在是这菊园还没收拾好，不如老奴带你们去旁边的梅园？那里也没有人打搅。” 梅元娘颔首：“那便麻烦你了。” 在婆子转身后，邢明妙一手刀落在婆子的脖颈上，竹心和燕儿立刻上前架住晕过去的婆子，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屋子。 邢明妙神色严肃，梅元娘的脸色同样凝重。 屋里有人，而且情况不太好。 竹心做了个口型：屋里的人是嘉淑郡主，怕是遭遇了不测，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在这里看着。 梅元娘脑子转得快，很快出声：“妙儿也真是，怎么就不喜欢那婆子，我马上就要嫁进曹家，长公主是我婆婆，不能得罪她府上的人。” “哼！”邢明妙反应迅速，不耐烦的接话，手上已经悄悄摸出了袖箭，“你还没嫁进曹家呢，怎么就站在了曹家这边！她一个奴婢！我可是你的表妹！更是四品诰命夫人！叫我对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婆子低声下气，我可做不到！” “妙儿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我们来……”梅元娘正说着话，余光看到梁沐祈和曹七郎已经带着护卫过来。 竹心看到梁沐祈阴沉的脸色，顿时感觉不太妙。 很快，屋子被梁沐祈等人包围，邢明妙的声音也没有停下。 “反正你就是害怕丢了这门亲事呗！要我说！表姐还是别嫁了！我看曹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曹七也不是什么好人。” 曹七闻言，顿时扭头瞪眼看过来，邢明妙冲他做个鬼脸。 梅元娘很是无奈，做着口型劝：表妹别闹了。 屋里，萧令仪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塞着抹布，最重要的是，她被下了软筋散，根本弄不出一点动静来。 她们肯定没有发现自己，竹心和燕儿被那婆子引走了，梅家表姐的心思全家讨好长公主身上，邢家表妹则是不满要顺从一个下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只衡南希望竹心早点发现那婆子不对劲，燕儿也是个聪明—— 碰！ 门窗齐齐被破开，护卫一拥而入，守在萧令仪面前的暗卫下意识想带走萧令仪，下一瞬却察觉到了头顶上的威胁，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往旁边避开。 破风声传来，正好划过暗卫刚才所站地方的脖子处。 梁沐祈紧跟着落地，将萧令仪护在身后，看到翻滚在地准备服毒的太子暗卫，冷冷吩咐：“抓活的！” 萧令仪顿时泪流满面，下一瞬就听到竹心的声音。 “不好！这好像是毒药！” 邢明妙和梅元娘赶紧过来，帮忙给萧令仪松绑，梁沐祈则是走到竹心身边，嗅了嗅竹心手里的空瓶子，面色陡变。 “费遗！跟我去东宫！” 他们刚走出屋子，长公主身边的人过来禀报：“七爷！高良媛的尸首在河里捞了起来的，蔷薇姑娘还没有踪迹。” 梁沐祈扭头对曹七道：“这里交给你了。” 曹七回头看向嘉淑郡主，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太子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第387章 庶母 褚御医来得很快，查验一番过后，面色有些凝重，看了眼曹七郎，交代道：“去请长公主来吧，这件事只怕只有她能想办法解决。” 曹七郎走后，竹心从卧室里出来，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主子！大姑娘和念姐儿将蔷薇救了回来！”燕儿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腿也发软，进屋后还是竹心扶着她才站稳的。 竹心顿时眼皮子直跳：“念儿和大姑娘没事吧？” 外头传来念姐儿骄傲的声音：“姨娘！我没事！只是受了……” 话还没说完，竹心便看到进来的念姐儿，头上包着纱布，胳膊也用夹板夹着，用绷带缠着挂在脖子上！ “念儿！” 看到女儿的伤势，竹心顿时丢了三魂丧了七魄，立刻冲了过去，抖着手查看她的伤势：“怎么受伤的？” 念姐儿心虚道：“就，就是不小心的，娘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右手上夹板是为了省力，娘，我真的没事。” 随后跟进来的梁亦乐脸上也有擦伤，手腕上也抱着纱布，她进来便对竹心行了一礼：“庶母，都是我的错，让妹妹受了伤。” 竹心没有回话，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念姐儿赶紧扭了下自己受伤的手：“娘，你看！我真的没——啊！！！” 话还没说完，念姐儿的小脸顿时拧成一团，倒吸冷气的叫唤：“好痛好痛！” 看到女儿这模样，竹心实在没办法生气，只能小心替她整理卷成线的绷带，“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念姐儿看了眼姐姐，小声劝和：“娘，这件事真的和大姐姐没关系，都是我自作主张，还连累了大姐姐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大姐姐也是为了嫡母，再说了，如果我们不跟上去的话，蔷薇姑姑就没命了。” 确定女儿没事，竹心也没办法继续怪她们，毕竟萧令仪的情况实在说不上好。 “乐姐儿，你去照顾你母亲，我不生气了。”沈竹心起身，走到梁亦乐面前，仔细看了下她脸上的伤，“御医看过了没？会不会留疤？” 梁亦乐点头：“看过了，只是擦伤，几天就好，不会留疤的，多谢庶母关心，我先进去看母亲了。” 说着便福了福身，快步进了内室。 安置好女儿，又看她吃了点心喝了茶，竹心才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师父呢？” 念姐儿看了眼内室，有些迟疑：“我答应过大姐姐不能告诉你们的。” 竹心无奈：“那你们在别院里遇到了什么情况，总能和我说一说吧，你们来之前的事情，我就不过问了。” “反正就是……”念姐儿有点不敢细说，“我发现了蔷薇姑姑的奇怪之处，然后跟了上去，没想到有人故意要支开我，想骗走大姐姐，我当然不会放下大姐姐不管，执意跟了上去。” 说到这里，念姐儿一脸庆幸道：“幸好我跟去了，师父发现不对，当即打晕了引路的两人，又放了信号，带我们转回去，哪知道——” 第388章 愧 “东宫的护卫装都不装了，直接来拔剑……”念姐儿到底是小孩子，说起来这些事，还是有些害怕，“幸好幸好，大姐姐带了迷药，我也带了爹爹的袖箭，我伤了两个人，他们恼羞成怒！才这么对我的！” 念姐儿越说越气，“我都是大孩子了，他居然骂我小兔崽子！自己被我射中瘸了腿，还要生气，真是小肚鸡肠！” 竹心扶额，将点心推到她面前：“多吃点。” 至少念儿还好好的。竹心只能这般安慰自己，看来以后不管在哪，还是的安排好暗卫。 “你怎能！”内室里忽然传出萧令仪的怒斥声，“我我我——只有你一个孩儿！怎能以身犯险！你若是出了事，独独留我在这世上……” 后面的话，萧令仪说不出来，浑身颤抖着抽泣，梁亦乐跪在床榻前，沉默着一言不发。 看到这一幕，竹心想说点什么，却想到萧令仪的性子，还是算了。 褚御医回来后，身后跟着宠得崇德长公主，她一看到念姐儿的伤势，只觉得头晕眼花，却还是得强撑着一口气上前去：“三姑娘，现在感觉可还好？” 念姐儿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拍拍胸膛：“多谢长公主关心，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您快去看看嫡母吧。” “好好好。”崇德长公主歉意的看了眼竹心，转身往内室去了。 瞧见梁亦乐跪在窗前，长公主赶紧过去扶她起来：“你这孩子，配合褚御医好好养身子，哪能责怪乐儿呢？要不是她，蔷薇姑娘这会儿命都没了。” 萧令仪想起皇祖母还在时，崇德长公主也是这么称呼她为孩子，顿时歇了声，歪着头靠在长公主的怀里哭诉：“姑母……” 内室里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竹心走到褚御医身边，小声问：“有解药吗？” 褚御医沉吟道：“怕是有点难，不过德妃和太子妃那边也行动了起来，等梁将军回来，大概就知道结果了。” 竹心想到太子这难以理解的操作，除了一声叹息，也不免想起太后的安排，嫁进定国公府，已经是最好的抉择了。 只要萧令仪脑子清醒点，不乱插手夺嫡的事，不善心泛滥，根本不会有今天的事。 自己受害不说，还连累一圈人。 想当初，皇帝在沉迷炼丹，萧令仪已经替太子妃背了一次黑锅，这才太子又拿太后出来打感情牌，被太子摆了一道。 想到这对夫妻的行径，竹心突然觉得，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也只有萧令仪会上他们的当了。 吃亏不长记性，果然被保护得太好不行。 看了眼还在比划匕首的女儿，竹心忽然觉得，带她去见识下世面也不错。 夜里，梁沐祈回来别院，拿了解药出来，但脸色很不好看。 竹心看褚御医查验过后脸上一松，便知道这个解药没有问题。 太子居然这么轻松的拿了解药出来。 “爹爹，我没事，你该刮胡子了！好扎人！”念姐儿被梁沐祈抱在怀里贴脸，刚长出的胡茬扎得她连连歪头躲避。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竹心不认为太子兴师动众搞这么一出，会这么轻松的交出解药来。 “福王要去皇陵给陛下祈福。”梁沐祈放下念姐儿。 念姐儿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刚好侯大娘说，要带我去皇陵那边历练呢，好巧啊。” 梁沐祈面色更冷，竹心心思一动：“太子的想法应该不是让福王去皇陵，只是福王顺水推舟，选择去皇陵吧？” “嗯。”梁沐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显然对福王很不满。 竹心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又问：“福王是不是还有什么计划？戚先生没和你说什么吗？” 梁沐祈侧目看过来：“引蛇出洞。” 在京城太子不好对福王动手，但离开京城，太子一定会动手。 正常来说，一般人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更不会放福王离开京城，偏偏太子不是一般人。 若是福王真去皇陵，太子只怕等他出了京城就要动手。 太子这条蛇太蠢，随便诱引，就会上钩。 观察了三天，萧令仪终于能下床走动，福王去皇陵祈福的事情，也定了下来。 竹心送侯大娘和念姐儿走的时候，梁沐祈臭着脸很不乐意。 “秋天快来了，冬天也不远了。”竹心拍拍梁沐祈的手背，“你放心，侯大娘是去看望故人，念姐儿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安排了这么多人暗地里跟着，谁不长眼敢对她动手，你多去看下郡主和乐姐儿，别的不说，乐姐儿这孩子有什么心思，老藏在心里可不行。” 梁沐祈淡淡道：“以后我会亲自带着乐儿。” “那郡主呢？你当真不管了？”竹心觉得这样不行，拉着梁沐祈的手道，“她到底是乐姐儿的母亲，你不能不管。” “她信太子不信我。”梁沐祈转头看过来，“如果不是她执意隐瞒，念儿和乐儿不会受伤，她也不能中毒，还……” 竹心抬起双手，扯了扯他得脸颊：“你真不用担心，福王的人情，我还得起，既然是太子监国，有洛王和德妃在，原来定好的事情，怕还是没什么改变。” 温度一天天降下来，萧令仪旧疾复发，病恹恹在丹若院养病，乐姐儿告假，在家中侍疾。 梁沐祈当真再也没去过丹若院，芍药求到竹心面前来时，她正抱着枫哥儿，教他认字。 听完芍药的请求，竹心抬头看她：“还真不是公爷不见夫人，是夫人不见公爷，我带着公爷去了两次，都被拒之门外。” 芍药还想说什么，被竹心打断：“哪怕是我自己去，夫人都不见，她这个人脸皮薄，差点连累了大姑娘，我的念儿受伤可比大姑娘重多了，夫人这才知道后悔，自然而然的羞愧不敢见我，更不敢见公爷。 但凡她没有自作主张，连大姑娘都瞒着，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还搅和了长公主相看儿媳妇的宴会，虽然长公主不在意，也尽力瞒了下来，但聪明人很多，进进出出的下人更多，什么情况也能猜个七七七八八。” 竹心转头问起蔷薇的情况来，芍药听到蔷薇的名字，眼眶顿时一红：“姐姐她……不太好，命虽然保住了，褚御医说能不能醒来，又是另一回事。” “外人都说，夫人连累大姑娘和念儿，其实真正连累的人是蔷薇，哪怕她已经嫁人，脱了奴籍，在外人眼里，她还是郡主的奴婢。”竹心看着窗外，想到姐姐的死，“或许还有人庆幸，有蔷薇挡着，郡主才能逃出生天。” 芍药听到后面三句话，顿时心头梗住，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哽咽道：“除了兰心姐，就只有竹心姐会这么真心实意的担心蔷薇姐了。” 竹心放下枫哥儿，拿出手帕给她擦拭眼泪：“现在郡主病着，蔷薇又出了这样的事，以后丹若院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菡萏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大姑娘那边，你也别直接劝说，让三哥儿和四哥儿劝，小孩子之间，总是相对容易说话些的。” “嗯。”芍药点点头，又说了些三哥儿和四哥儿的课业问题。 三哥儿本来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四哥儿是完全比不了的，芍药也没想过强求，唯独有一点，她很担心。 “到现在四哥儿还不敢骑马，明年春天一过就满九岁，进入十岁了，三哥儿骑马射靶都不在话下，他这样……” 四哥儿的这个情况，梁沐祈也亲自教了，偏生四哥儿宁愿挨打也不上马。 竹心问她：“若将来公爷更属意三哥儿为世子，你可会有怨怼？” 芍药怔了下，随即摇头：“我不会，只是……我怕四哥儿会难受，他从小就是养在夫人跟前的，所有人都说他是夫人的嫡子，将来要继承定国公爵位的，若……” “太公爷活着一天，四哥儿的世子位置就会安稳，前提是四哥儿自己也要努力才行，至少态度上要端正，将来定国公府还是他的。 但如果他犯了错，又实在……嗯，怎么说呢，你看看如今的三爷，最差应该就是三爷这样了，所以一旦有苗头，你还是要这时候开始提点下他。” 竹心也没有隐瞒她：“主要是郡主没有嫡子，她又只信任你，三哥儿是长子，也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按道理说，该是三哥儿继承这个爵位的。” 芍药想到四哥儿和三哥儿的差距，缓缓点头：“我明白。” 离开前，芍药又问了句：“太子病了，你知道吗？” 竹心应了声“知道”并没有多说。 看她又抱起了枫哥儿，芍药便转身离开。 芍药走后，燕儿拿了德妃的密信回来：“主子，太子妃拿出了陛下拥立皇长孙为太孙殿下的圣旨，如今是太子妃垂帘听政，辅佐太孙殿下监国，给公爷下了追讨宁王的旨意。” 扫了眼桌上信件的印章，是洛王的私印。 “看来，太子妃还是有点政治头脑的，知道要先铲除宁王这个黄雀。”竹心笑了笑，抱起枫哥儿问，“娘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跟着哥哥去上课好不好？” 枫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回了个“好”。 “真乖！”竹心使劲亲了口儿子。 过了会，有人进来禀报：“姨娘，太夫人身边的琥珀姐姐来接枫哥儿了。” 竹心问他：“你想去太夫人那儿吗？” “我早上去请安了，不想去了。”枫哥儿说完，靠在了竹心怀里。 崇哥儿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看到娘亲笑盈盈抱着弟弟，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快步上前来作揖行礼：“见过娘亲。” “免礼免礼，快过来。”竹心想到自己可能要走，便冲着大儿子招手，“让娘也抱抱你。” 枫哥儿扭头抱住竹心的脖子：“娘，抱我。” 崇哥儿走过来，硬生生挤进竹心怀里，“娘，还有我。” 两个孩子你挤我，我挤你，眼看着就要脸红脖子粗，竹心忽然说：“过些天娘就要走了，小七，你是哥哥，以后好好带着弟弟，跟你一块上课。他不想去太夫人那边，便不去。” “娘要去哪？”崇哥儿怔住，立刻抓紧了竹心的手，“是去找姐姐吗？你们多久回来？” 枫哥儿登时急了，一吸鼻子，眼泪掉下来：“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竹心哄了他一会儿，看向大一岁的七哥儿：“你爹要追讨逆贼，娘被困在这里半辈子，也想去外面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竹心的语气太期待，还是她的眼神太向往，枫哥儿不哭了，崇哥儿也没有说话。 “小七，你今天休息，来试试带带弟弟。”竹心放开了枫哥儿，枫哥儿却不肯放开她。 崇哥儿抬头：“娘！我知道怎么照顾弟弟，等姐姐回来，她也能帮我，你不用担心我们的。” 竹心顿时鼻头一酸，拉过崇哥儿，紧紧搂在怀里：“我的好孩子们，等姐姐回来，你们可以叫姐姐写信给娘。” “娘，我会写很多字了，不会的也可以请教先生。”崇哥儿正色道。 “好好好。”竹心摸着大儿子的头，越看越像小时候的自己，“你真像娘小时候。” 梅元娘和曹七郎的婚礼定在了九月初八，梁沐祈回来告诉竹心，已经和德妃太子妃商量好，参加完曹七的婚礼再走。 竹心正在罗汉床上打络子，这些年下来，她打络子的技艺精进许多。 梁沐祈走过来坐下，看了眼络子大小人，“这不是打给我的？” 瞥了眼他的腰间，竹心道：“我的手艺已经到了这里，没有更好了，这几个是做给小七和小八的。” “你和他们说了？”梁沐祈的手一顿，抬头看她。 “肯定要说啊，小七还好，小八这孩子瞧着乖巧，心里最是舍不得我，哭也是偷偷躲着哭，我舍不得。”竹心头也不抬，不免有些担心，“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明明我不想留下来照顾他，却又不肯将他送去太夫人那边去。” “他是你生的，你当然舍不得。”梁沐祈握住了竹心的手。 竹心抬头，迷茫的脸映进他坚定的眼中。 梁沐祈俯首，吻了吻竹心的额头：“放心，父亲和母亲那边，我去说。” 转眼间，进了九月，讨伐逆贼的圣旨先喜帖一步到了定国公府。 最近这些天，枫哥儿已经跟着哥哥去进学了，谢氏去接他们回来，拿着枫哥儿曾经喜欢得吃食和玩具，枫哥儿也不肯回拙春院去。 谢氏眼看着离京的日子就要到了，实在忍不住，请了小梁氏和梅元娘回来，和她们哭诉：“你说说，她自己不照顾两个孩子，又不肯给我照顾，我到底哪里对不住她了？” 第389章 太孙 竹心带着俩孩子过来时，只见屋里的小梁氏和梅元娘脸色尴尬，谢氏的神情也颇为不快。 “见过太夫人，梅夫人，梅娘子。”竹心福身见礼。 “祖母，姑祖母，表姑母。”崇哥儿带着弟弟也跟着上前去见礼。 这俩孩子是谢氏亲自带着的，她自然狠不下心来，又欢喜又心疼上前去，将俩孩子搂进怀里：“和祖母客气什么，快快免礼。” 小梁氏跟着起身来扶竹心，看了眼身边的大女儿，“元娘有事同你商量。” 谢氏这才应声：“你和元娘去聊，孩子们有我带着，你且放心。” 竹心没有在意谢氏语气里的不满，和小梁氏告辞，又叮嘱俩孩子几句，最后福身对谢氏道：“太夫人，妾先退下了。” 小梁氏听了小半个时辰的抱怨，好不容易等俩孩子来了，嫂子总算舒展了眉心，这下竹心客气告辞，谢氏的脸色再次难看，赶紧招呼女儿：“你们快去，别耽误时间，咱们还要去邢家一趟呢。” 梅元娘颔首，福身和谢氏告辞，竹心看了眼谢氏的脸色，心里自嘲笑笑，随着梅元娘出去。 两人一走，饶是两个孙子在面前，谢氏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看，她一直都没当她是梁家人，听听！又是太夫人！” 小梁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记错的话，这规矩还是谢氏自个定下的，施氏还在府上的时候，但凡谢氏在场，她都不敢称嫡母为母亲，只能唤太夫人。 说这是世家的规矩，妻妾有别。 现在竹心也是按照她谢氏的要求来，始终遵循规矩，谨记自己的身份，反倒又成了错误。 瞧着竹心的两个孩子也在这里，小梁氏也不好说这是谢氏自己定的规矩，在曹家的那几天，为这个嫡庶闹出不小动静来。 “这是竹心敬重嫂子，她是母亲身边的人，向来守规矩。”小梁氏只能小心劝道。 谢氏还想再说，崇哥儿拉了拉她的衣袖：“祖母，先生最近问我了几个问题，孙儿不太懂，祖母能帮我听听吗？” 离开了正屋，过了穿堂，竹心带着梅元娘来到了后院的琉璃花房。 虽远不如长公主的琉璃花房大，却也算是在深秋的天留住了一抹春色。 屏退了下人后，梅元娘如实告知：“我们来了有一会儿，舅母一直在抱怨你不让她和孩子亲近。” 竹心望着面前的几盆姚黄和豆绿，“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个事我和她说过，小七和小八也在场，甚至梁沐祈也在旁边，我走了，不还是她照顾。” “你当真要随军？”梅元娘问完，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表弟他同意了？” “自然是同意的。”竹心转头过来，笑吟吟的问，“你们还真怕我趁机跑了？小七和小八也就算了，生死都是梁家的人，念姐儿还没出嫁呢，我哪里舍得这个时候就走。” 梅元娘欲言又止，只得一声叹息，“好好保重。” 竹心笑笑，转而问起梅元娘的婚事：“你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商量？是害怕成婚了？” “差不多吧，我成过一次亲，虽然当时有别的缘由，我也做好了准备的，但婚前婚后还是完全不一样的，辅国将军府的事，我也听了很多，曹郎虽然说，他们很快会分家，但总归要在曹家成婚，他们大房那边的长辈妯娌实在……” 想到前一个夫家的情况，梅元娘心里打鼓：“我和你做生意这些年，见过不少夫人太太，年轻的奶奶和姑娘们更是相识不少，我算是看明白了，但凡大一点的家族，人口一多，定然会有许多是非因果，孰对孰错，有时候根本论不清楚。 辅国大将军好歹是个明事理的人，长子平庸，按照祖制继承爵位，次子优秀，尚公主保他荣华，同时也不会让长子生出忧虑。 这种安排，已经是一碗水尽量端平了，还抹除了兄弟争端。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儿子这一辈倒是没了争端，孙子这一辈又冒了出来，还愈发严重。 二房这边原本是没有这个问题的，大房的孙子更不争气，人越来越多，花销一大，反而惦记上了二房的份额，而且还有人的手伸到了长公主名下……” 再后面便是曹家的隐私，梅元娘没有继续说，只是一个劲的叹气：“世家十几房的争端令人窒息，曹家两房的孙子加起来七个，曾孙已经有了八个，哪怕将来老将军百年，大房二房分家，以大房这个败家的趋势，没几年功夫，定会求到二房这边来。 曹郎和他哥哥狠得下心来不管事，长公主的身份地位摆在那，但曹郎父亲毕竟是曹大老爷是亲兄弟，他真过不下去，求上门来，曹二老爷还能真哥哥侄儿赶出去不成？这情况，和我们广宁伯府简直如出一辙……” 竹心拍拍梅元娘的手：“表姐别担心，你祖父继承了爵位，两个同胞所生得叔爷爷，实在是倒霉，当哥哥真的不能不管。 这一管呢，都是一个爹生的，另外五个庶出的弟弟多少得接济些，这才掏空了你们梅家的家底，连带着消耗了祖辈的人情脸面。 认真算下来，你父亲也是被你祖父耽搁了，文不成武不就，还不如你几个庶出的叔叔们，你母亲又没能生下嫡子，整日担忧自己世子的位置会被夺走。 加上你父亲从小瞧着亲爹将自己的东西给了叔伯堂兄弟，心胸也狭窄了不少，变得趋炎附势，也属正常，好在你父亲还需要定国公府的扶持。 不管是你们广宁伯府也好，还是曹家的辅国大将军府，在这种环境下，爵位只有一个，家产就那么多，子孙后代越来越多，人心浮动，自然会有所争端。 看了这么多的书，见了这么多世家豪门，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高门大户一代不如一代实属正常。 哪怕是王谢这样的大族，也是有起伏的，嫡枝为主，其他房陆续分出去，直到子孙后翻身的一天，再合流相互扶持，才维持了这么久的荣光。” “道理我都懂，只是我很担心，曹家二房哪怕分出来，也会变成下一个广宁伯府，最后变成了指望嫁女翻身……”梅元娘不是第一个牺牲品，加上自己刚经历过，感触格外深。 竹心看到谢氏的人过来，快速道：“别怕，曹二老爷和长公主都是脑子清醒的人，谁能帮，谁不能帮，心里都有数，而且以老将军的性子，走之前定会安排好所有。” 珍珠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送了两套头面。 都是金累丝嵌宝石头面，款式端庄大气，工艺精湛灵巧，瞧着像是宫廷敕造。 “这是太夫人送给沈姨娘和梅娘子，这是太夫人当年大婚时，先太后命宫廷匠人打造的八套头面里的两套。” 梅元娘赶紧起身道谢，竹心笑笑，也跟着起身，福身道谢。 收了东西，竹心也不想久留，便道：“明日咱们去铺子聊。”又对珍珠道，“麻烦珍珠姐姐回去告诉太夫人一声，这几日我想亲自带着两个孩子，待我走后，才是真的要麻烦太夫人了。” 珍珠想说话，被竹心打断：“我这边就先走了，晚点公爷回来，他会过来接两个孩子的。” 梅元娘送了竹心离开拙春院，仍旧有些担心：“今日太夫人本来就不高兴，若不然……” 竹心只说了一句话：“我娘是间接死在她手里的。” “抱歉。”梅元娘不再相劝。 回到了葳蕤堂，竹心让燕儿去库房找了套端庄款式的宝蓝螺钿头面，又寻来流霜，交给她送去拙春院。 小梁氏和梅元娘还没走，看到流霜手里的匣子，一打开便是流光溢彩的螺钿头面，瞧这款式，还是这两年流行的。 京城这边，这套头面应该只此一份。 谢氏到底咬牙收下了，也没有心情和小梁氏母女商量婚事，遣人送了她们离开。 不多会，珍珠和琥珀送了两个哥儿回来，说是谢氏身体不爽，还要麻烦竹心这边费心些。 竹心命人给了赏银，才冲着两个孩子招手：“过来吧，娘给你们讲故事。” 两个孩子马上欢喜跑上前去。 珍珠和琥珀福身告辞，离开葳蕤堂后，珍珠实在忍不住问她：“沈姨娘怎么说都是定国公府的人，她这般不敬长辈，不怕公爷生气吗？” 琥珀挑眉：“姐姐这话说的，沈姨娘哪里不敬长辈了？太夫人赏赐了头面，沈姨娘作为晚辈马上孝敬回去一套更珍贵的头面，这若是还是不敬，感情只管收礼，不管回礼，就是孝敬了？” 听出她偏帮沈竹心，珍珠忍不住停下来质问：“你是不是生了二心？七哥儿和八哥儿的太夫人喜欢，那是沈姨娘的福气，三哥儿和四哥儿都没这个福气呢！” “姐姐这话的意思是，太夫人偏心七哥儿和八哥儿，不喜欢公爷的长子和嫡子了？”琥珀故作惊讶的反问，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话可说不得，太夫人向来一视同仁的。四哥儿将来是承袭爵位的，三哥儿文武双全，将来定会光宗耀祖，都是公爷的儿子，都有福气。” 珍珠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琥珀已经转身走了。 她快步追上去：“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才没有挑拨几个哥儿的意思！” “那也请姐姐不要胡说猜忌，我对太夫人一向忠心耿耿。”琥珀侧目瞥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说。 婚礼如期而至，崇德长公主很看重这个儿媳妇，婚礼办得很隆重，十里红妆铺了半个京城，曹家和梅家热闹了整整一天。 喜气冲散了些宁王前些日子造反的阴霾，太子妃带着太孙也亲自来了趟。 竹心和兰心正聊着天，忽见太孙到了梁沐祈见礼。 “殿下不必客气。”梁沐祈眉头拧得更紧了。 太孙抬头看向他身后的梁亦乐，再次作揖：“乐儿妹妹。” 梁亦乐没有办法，只能福身回礼：“太孙殿下。” 不得太孙继续开口，梁沐祈将枫哥儿放下来，交给梁亦乐：“带着弟弟去你两个庶母那边去。” “是。”梁亦乐牵着弟弟快步离开。 下台阶时，一时不察，正要摔倒，被方家大哥儿身边的妈妈拉了一把。 “县主小心。” 梁亦乐惊魂未定的看过去，发现方家大哥儿就在旁边，神色有些紧张，但并没有靠得更近。 “多谢。”梁亦乐低头道谢。 竹心走过来，牵过枫哥儿，吩咐燕儿送梁亦乐下去休息，转头望着跟在梁亦乐身边的两个丫鬟。 “你们伺候了大姑娘这么久，怎么这点小事都没放在心上？”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想要解释，又看到旁边的兰心眉头拧得很紧，想辩解又不太敢。 到底不是在定国公府，兰心也没有发作的意思，只是吩咐：“好好照顾大姑娘。” 望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屋，竹心微微蹙眉：“我记得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是蔷薇亲手调教的，她今天居然没来？” 兰心叹气：“蔷薇的伤势太重，加上夫人的病情，是大姑娘不放心别的人，留了景儿在家里，我劝不住她。” 第390章 出发 “今儿回去，你和太夫人说一声，大姑娘的婚事，不能由着夫人来，她现在病着，对外面的情况更不清楚，婚事不能着急。” 竹心说完，兰心却并没有立刻答应。 “你已经和太夫人提过了？”竹心猜测，“总不能夫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所以太夫人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 兰心默默点头，竹心扶额，无语凝噎，梁沐祈估计也劝不住，顶多推迟婚期。 婚礼快要结束时，方夫人过来了趟，拉着兰心聊了好一会儿。 回家的路上，兰心眉头紧皱，竹心也不再多问。 梁亦乐的婚事，能做主的人只有萧令仪。 马车忽然停下，一阵嘶鸣声传来，支离在外面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拦定国公府家眷的马车？” “在下宋陵，乃翰林院——” 他的话还没说完，兰心陡然开口：“宋大人既是欣赏我的才华，又何必执着要见我这个人呢？” 车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支离的语气也冷漠起来：“还请宋大人让路！否则休怪我们定国公府不客气！” 外面僵持片刻，马车终于缓慢行动起来。 到了家里，竹心见兰心的心情不太好，转头吩咐燕儿去调查这个宋陵。 夜里，梁沐祈回来，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竹心起身倒茶，给他送过来：“什么事这么生气？” “曹家大房的人闹得实在有些难看。”梁沐祈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转头看向身边的竹心，“那个宋陵，是原来祖母提携的寒门士子之一。” “是洛城宋家的大郎？”竹心想了起来，“没记错的话，当初还有个贺五郎，和你还有鲁国公都是同窗来着。” 梁沐祈沉沉点头：“宋陵的确有几分才学，只是为人过于耿直，当初祖母很看好他，是唯二能上兰心的人。 另一个贺五，才学也不错，但为人又过于圆滑，且是第一个猜到祖母意图的人，曲意逢迎得不明显，祖母也很欣赏这种有野心，攀附有度的人，但兰心不喜欢。” 竹心想到了最近沧澜斋上了两本兰心所着的注解集，隐约猜到了今天宋陵为何拦车：“他如今可有娶妻？” 提到这个，梁沐祈脸色更难看了：“他早就娶了陆家大夫人的远房表妹，但六年前妻女病逝在任上，这几年很多人都想给他说媒，被他拒了。” “他应该不是还没放下兰心姐吧？”竹心想到今天宋陵拦车时说的话，觉得他的目的不太一样。 “陆太傅想请兰心帮忙编纂《大楚帝王纪》，兰心以女子之身，已嫁人为由拒绝了，后面德妃和太子妃都来游说过，甚至崇德长公主都劝了不止一次，她一直没有答应。”梁沐祈没有隐瞒，全都实话告诉了竹心。 “什么时候的事？”竹心激动得站起来，“兰心姐为什么不答应？这么好的机会！可是名留青史的机会！还是陆太傅出面举荐作保！我要是有兰心姐的才学，肯定一口答应！” 梁沐祈望着竹心眼里迸出来的光彩，后面的话不知道忘了，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我去劝她。” 竹心骤然冷静：“等等！这些年梁家少不了兰心姐，她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要不……” 她悄悄看了眼梁沐祈，想说放兰心姐走的话，还是打住了。 “可以劝兰心姐，但不能强来，必须徐徐图之，还有就是，定国公府也需要人来管，不如还是交给……” 谢氏？ 也不太行，谢氏要照顾太公爷，还想将小七和小八带在身边。 她已经将定国公府的事情推出去了大半，在给自己的未来慢慢铺路，不可能再重新接手梁家的内务。 “如果二太太愿意回来就好了。”竹心只能想到卫三娘，只可惜她已经深陷梁沐敬这个泥潭，不和梁沐祈分个胜负，是绝不会回头的。 陪着梁沐祈用了宵夜，竹心又陪着他聊了会天，知晓了曹家大房怀疑老将军偏心二房，闹着要查账，崇德长公主便趁机查了这二十多年来的账，一年一年往回查，大房不想查了，但还查完了今年一整年。 曹七和梅元娘的婚礼，非但没有用曹家的一文钱，反而被曹家大房趁机捞走了不少银子。 老将军气晕了，褚御医被迫在曹家留守，梁沐祈走时，两人还在详聊。 “看来在老将军去之前，这个家就要分了。”竹心闭上了眼睛，困意来袭，窝在梁沐祈怀里睡下了。 次日一早，竹心起床后慢悠悠的用着早膳，琥珀用小轿子将方嬷嬷带到了葳蕤堂。 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关照竹心颇多，她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只能好生请进来坐下，上好茶点，点了炉子。 琥珀要告辞，竹心抬手，燕儿搬了锦凳过来：“琥珀姐姐请坐，没什么话是您不能听的。” 方嬷嬷和琥珀对视了眼，只能叹息一声。 “沈姨娘，太夫人的意思，想来您都知道，我就这个老婆子也就不多说了，看在公爷和三个孩子的份上，您还是留下吧。” 竹心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茶汤，驱散着滚烫的热气，头也不抬的道：“当年我都被太夫人送走了，她还不放过我，担心公爷陷在我身上，闹出不好的名声来，更是担心定国公府落在我一个奴婢出身的妾室手里。” 方嬷嬷欲言又止，琥珀摇摇头，竹心放下茶盖，望着两人道：“你们都了解我，但她是主子，担心也很正常，但我不明白的是，要赶我走，要借刀杀了我的是她，现在想尽办法留下我的，甚至我要什么给什么，我不要的也都找机会塞给我，也是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夫人，出身谢氏名门，习惯了掌控我们这些下等人，我能理解，但如今我已经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沈竹心了，她凭什么认为，我会因为她的改变而顺从她的意思？我又不是狗，没有挨顿打给个骨头，就忘记了痛苦滋味的习惯。” 竹心说完，方嬷嬷久久说不出话来，琥珀却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不好交代，所以你就留在葳蕤堂，等公爷回来，他去和他娘说，若是担心我随军耽误了公爷的公务，我和公爷分开就是，也不是非要跟着公爷。” 正事说完，竹心叫燕儿拿了叶子牌来：“方嬷嬷还会玩这个吗？当初还是您教会 我和菊心玩的呢。” 方嬷嬷的神情放松下来：“沈姨娘还记得这个，我倒是忘了不少。” 半下午梁沐祈回府，支离早早在门口等着他，说了葳蕤堂的事，他便折转方向去了拙春院。 梁沐祈没有直接去找母亲，而是找到了父亲，聊到了天黑才离开。 谢氏听说儿子要走， 立刻赶过来。 “祈儿！你连母亲都不见的了吗？！”谢氏很伤心，“你是去追讨逆贼，危机重重，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她去做什么？！万一她——” “母亲不信我？”梁沐祈打断她的话，认真道，“我有能力保护好她，她也会保护好自己，母亲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谢氏不知道该怎么说，沈竹心要是这次走了，说不定就不会回来定国公府，她一走，三个孩子将来也会跟着她。 最重要的是，儿子说不定也不愿意回来了。 那她辛苦经营这么多年的家，又算是什么？！ 谢氏红了眼眶，快步上前来，抓住儿子的手：“祈儿！你是我儿子！定国公府都是你的！这里才是你的家！你不会离开我和你爹的对不对？” 梁沐祈缓缓推开她的手：“母亲，我不会离开你们的，等抓到了宁王，我还是会留在京城的。” “京城？京城！”谢氏自嘲的笑起来，“你的爹娘，你的妻子，你的儿女，还有替你生儿育女操持庶务的妾室，都在定国公府，你说你要会留在京城！？” 谢氏浑身抖得厉害，抓着梁沐祈的胳膊摇晃：“你是我儿子！是定国公府的家主，是大楚的镇军大将军！你却为了跟女人要离开我！离开定国公府！” 梁沐祈只说了一句话：“父亲当年为了母亲，不也如孩儿这般吗？” 谢氏的哭声戛然而止，老国公从屋里出来，扶着妻子进屋，背对着梁沐祈道：“去吧，你母亲还有我。” “多谢父亲！”梁沐祈深深作揖，完了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葳蕤堂正屋里，燕儿快步进来禀报：“主子，公爷回了。” 竹心赶紧将叶子牌收起来，放了几本账册在面前，和琥珀聊起接下来的安排。 梁沐祈进屋来，瞧见方嬷嬷和琥珀在，并不意外。 “公爷。”琥珀起身来，给梁沐祈见礼。 “我们就不打扰沈姨娘了。”方嬷嬷也跟着起身，竹心过来扶她，又亲自送她们离开了葳蕤堂。 琥珀看到拙春院并没有来人，便知道事情已经办妥。 “等你回来，我就去太夫人面前求个恩典，脱籍做生意去。” 竹心笑着回道：“那可好，刚好梅表姐嫁了人，我这边缺个掌柜。” 目送她们走远后，竹心一回头，看到梁沐祈站在身后，笑着迎上去：“太夫人可生气了？” “没有。”梁沐祈伸手抱住她，大半张脸埋在竹心的脖颈里，贪婪的嗅着她的体香。 “你母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从前也就是吃你祖母的醋，但心里还是很感激你祖母的，等我们回来，你还是……” 话还没说完，梁沐祈闷声道：“她有我爹，所以，我只有你了。” 竹心抬起来想拍他背的手缓缓落下，良久才道：“她是你母亲，一直都是。” 出发当天，竹心和崇哥儿和枫哥儿认真告辞，又去了拙春院，却没有见到谢氏，琥珀解释谢氏身体不适。 不想见她的借口而已，竹心也没有在意。 想到这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竹心还是去见了萧令仪，菡萏没让她去内室。 最终还是梁亦乐出声：“请庶母进来吧。” 菡萏这才放行。 来到内室，竹心知道萧令仪的情况很不好，但没想到她的情况有这么糟糕——形销骨立。 竹心见了礼，萧令仪只定定望着她，也不说话，还是梁亦乐帮忙开口：“庶母免礼。” 丫鬟搬来了锦凳，竹心坐下后，也没有废话：“郡主，我要走了，这是我等了很多年的机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不会回府里了。” 萧令仪眼皮子动了动，嘴唇颤颤，喉咙里终于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你明明已经得到了一切。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你想要的，并非是我想要的，梁沐祈不是个好丈夫，但他目前来说是个好人，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我要走了。” 竹心给萧令仪掖了掖被子，手腕却被她拽住，明明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固执的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生来就有的东西。”竹心掰开萧令仪的手，又叮嘱了梁亦乐几句，“大姑娘好好照顾夫人，但最重要的还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不想找惠姨娘和祖母，就去找父亲和祖父，你是他们的儿女的孙女，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迟疑了会，竹心又补充了句：“若是得空，还望您照拂下小七和小八。” 梁亦乐很少主动问话，但她这次实在好奇：“您不担心念儿妹妹吗？” “担心也没用，只要她开心，我们多派些人暗中保护她就是了，女儿家也不该一辈子困在这四方的宅院之间。”竹心望着窗外，庭院里的树叶已经黄了大半。 再回头时，萧令仪失了神，竹心和她告辞，她也没有听见。 送走竹心后，梁亦乐回来便看到母亲泪流满面：“娘！”快步跑到床前。 萧令仪望着女儿边哭边流泪：“崇德姑母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当年没有嫁给你爹之前，她就提醒过我，你爹不会是个好丈夫，后来我嫁过来，她提点我，说我好好照顾你就是，不要管你爹，更不要和婆婆争，最重要的是不要管淮阳王府的事，我却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梁亦乐握紧母亲的手：“娘好好养病，不想想太多。” “那你怪不怪娘？”萧令仪望着女儿，眼神和从前一般偏执。 心里头千万句话，到了嘴边只剩一句：“女儿不怪。” 随军离开京城，竹心女扮男装，成了梁沐祈的亲兵，看到沿街相送的百姓，心里感慨万千。 明明记忆中的梁沐祈，还是个声色犬马的纨绔世子，十几年过去，花天酒地的纨绔，居然变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梁沐祈并没有特意照顾竹心，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两个就赶到了荆州。 这里是宁王起兵造反的起始地，饶是已经经过了重重筛查，梁沐祈还是要重新来查一趟。 竹心撑不住，倒头就睡，醒来后就开始狂吃，撑得走不动路，还是起身去刷马。 大半个时辰后，翟义和翟夫人上门来拜访，看到竹心在干活很是诧异。 翟夫人反应很快，挽起袖子道：“我来帮你。” 明日就要启程，竹心也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想耽误支离，梁沐祈精兵简装，只带了八百兵马，所以支离也有任务。 她也没有客气，给翟夫人递了一把刷子：“夫人来找我，还是找将军？” “找梁将军也是找你。”翟夫人嫁给翟义之前，也曾经落魄过，粗活干了快两年，刷马也是会的。 翟义收到妻子的眼神，赶紧拿出两本账册上前来，翻开给竹心看：“其实宁王起兵这件事情里面，还牵涉到了蔡尚书和邢大人，最近我们这边才有了眉目，梁将军那边忙着，所以我们先来找沈娘子你。” 竹心的动作缓下来，转头看着翟义夫妇问：“邢大人不会是梁沐祈的大姑父吧？” “正是。”翟义严肃起来，“继续看着账册，认真说起来，我们能查到邢大人这里，还多亏了崔大人帮忙。” 这会儿，竹心彻底没了心思刷马，“你说的崔大人，不会是我们大姑老爷的小女婿崔琰吧？” 翟夫人点头：“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崔大人才不好找上梁将军或者老国公，便将所有的证人证物交给了我们这边。” 扫了眼账册，竹心看到了粮草的供应和官府的印章。 第391章 敞开 邢钧刚好在调去了户部，荆州这边置身之外的通判又是蔡尚书的门生。 难怪宁王一直没有被发现，感情上上下下都已经被收买。 “留下吧，等他回来，我和他说。”竹心没有拒绝，转头继续刷马。 翟夫人也立刻就走，帮着竹心刷完了马才和跟着丈夫告辞。 躺在摇椅上，竹心揉着酸痛的腿，想着崔琰为何不敢接这个活，若他岳父是无辜的，他大可以追查到底，还岳父一个清白。 蔡尚书都到了快要辞官的年纪，两个儿子的仕途也在上升期，独独嫡长女婚姻不顺有些闹心，也没必要掺和进造反的事情里面去。 唯一有问题的，可能是方夫人这边，但出问题的通判，偏偏又和邢钧是同窗。 怕只怕邢钧当真掺和了进去。 闭目养神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梁沐祈的声音就出现在门外：“我回来了，听说翟义来了趟……” 他抬脚进屋，一眼看到竹心身边小几上的账册，上面印着宁王造反案的章。 “翟义这边有进展了？”梁沐祈走过来，坐在竹心身边开始翻看。 竹心转过身望着他：“若是妙儿的父亲牵涉进去，你会怎么做？” 梁沐祈刚好看到了户部下放的粮草款项，他合上了账册：“看参与程度，不多便捞一捞，过界了，看在大姑母的面子上，贬官流放，若是……” 后面的话，梁沐祈没有说，但竹心也能猜到，以邢钧的为人，不太可能深度参与进去，毕竟他明面上一直是太子党。 竹心坐起来：“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明天可要出发？” “和从前一样，不过还是发现一点端倪，我们明天改道，速度会放慢，你当真还要跟着我们日夜兼程赶路？你受得住吗？”梁沐祈揉着竹心的腰，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浮肿。 “受得住！”竹心立刻打起精神来，神采奕奕的道，“我以前觉得在庄子上耕地和拉磨最辛苦，现在想想，还是行军更苦，这还是赶路，若是真和宁王的人碰上，就是刀剑无眼，拼个你死我活了。” 梁沐祈的动作更轻了，也没有说男女有别的话，只是慢慢给竹心按揉酸胀的肌肉。 竹心妾身体会到行军的艰难，突然觉得梁沐祈能有今天的成就，并非是大半是定国公府的助力。 他但凡吃不了这个苦，别说打胜仗，只怕连边疆都不肯去。 这么一对比，一直在军营里当文官做参谋的梁沐敬，顿时显得梁沐祈厉害很多，至少定国公这个爵位就该是他的。 “怎么了？这样看我？”梁沐祈停下，发现竹心定定看了自己很久。 这种眼神，恍惚间，他感觉回到了年少时候……竹心刚刚侍寝，满眼都是仰慕他的神采。 竹心扬起酸胀的胳膊，捧着梁沐祈的脸：“突然觉得，你好厉害，这个镇军大将军，就该是你的。” 梁沐祈很诧异，扬了扬眉毛：“怎么了这是？太难受了？不想跟着我赶路了？” “没有，难受是难受，但我发现你居然不叫累。”竹心是真心实意佩服梁沐祈的，眼神格外的真挚。 但这话落在梁沐祈耳朵里，他只觉得面前的竹心是不是被人换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还是竹儿吗？这么多年下来，我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这点苦都吃不了，我还是男人？” 梁沐祈总觉得竹心在故意插科打诨，试图释放糖衣炮弹迷惑他，降低他的戒心。 竹心冲着他伸手，梁沐祈下意识抱她进怀里。 嗅着他衣襟上的脂粉气，里面还夹杂着臭鸡蛋和烂菜叶的味道。 “是百花楼姑娘身上的味道，还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梁沐祈马上解释：“我提前和你说的了，是过去办事，去了两刻钟就出来了，后面还去天牢和菜市口——” “我知道呀！”竹心仰起头来，眨着眼睛道，“我信你。” 梁沐祈怔住，明明是熟悉的眉眼，他却看出了不同来。 澄澈的眼眸中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失了神，竹心起身来：“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做饭，做你从前爱吃的。” 良久，梁沐祈才回过神来，苍官已经在将密信和邸报都送了过来。 “主子，几位大人还在外面的等着您。” 苍官的提醒到底让梁沐祈收拢了思绪，强行逼着自己开始办正事，只是怎么都不能静下来心来。 直到竹心提着食盒进来，梁沐祈才快速处理公务，将回信交给苍官送出去。 望着面前的药膳，梁沐祈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 竹心坐在对面捧着脸看他：“想做给你吃，你尝尝看，味道和从前不一样，只有娘，姐姐，兰心姐南枝她们尝过这个味道。” 梁沐祈扬了扬眉，尝了第一口，发现口味偏甜，还带着点鲜味。 按理说，他吃不惯这样的味道，但竹心做的，梁沐祈觉得很好吃。 “好吃吗？”竹心坐直起来，这个味道娘和兰心姐吃不惯，但姐姐和南枝很喜欢，说是很开胃，能忘记很多苦累。 “嗯。”梁沐祈来不及多说，三下五除二吃了个一干二净。 竹心笑吟吟的道：“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做。” 奔波了两天，留在荆州的这一天又是连轴转，梁沐祈没时间看得账册和邸报，全部交给了竹心。 熬到了子时，两人总算忙完了，吃着支离送来的宵夜，竹心窝在梁沐祈怀里问他：“是不是出了荆州，咱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梁沐祈的手指圈着竹心的发梢回道：“嗯。”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竹心轻轻拧了下他胳膊上的肉。 “在想你。”梁沐祈垂眸，眼神温柔却带着探究。 竹心眨眨眼，明知故问：“我不就在你怀里，想我做什么？” 梁沐祈很想问她，如果这次没有带她出来，他是不是就永远尝不到这个药膳的味道。 “想你的心会不会永远像今天向我敞开。”梁沐祈说完，低头吻下来。 “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不要闹了。”竹心推着他的胸膛，不到半刻钟已经软了身子。 正当竹心拱起背脊，差点出声，梁沐祈抬头搂住她的腰，攀附而上，沾染着水光唇落在竹心的脸颊上，嗓音暗哑：“早点休息。” 竹心陡然睁开眼，对上梁沐祈幽深的眼眸，声音不自觉软下来：“你快去洗澡，我早早洗好了。” 梁沐祈低低一笑：“为夫的功夫可有进步？” “快去！”竹心推着他，红着脸扭过头去。 一夜好眠，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达目的地，竹心腿都软了，下马站都站不稳，差点跪在地上，幸好梁沐祈早就察觉，直接抱起他去了营帐。 察觉到有异样的眼光，竹心挣扎着要下来：“我还是自己走吧。” 梁沐祈看不也不看她道：“属下有人受伤，人在面前，也是我背的。” 竹心沉默了下来，等梁沐祈进了营帐，放了她下来才问：“他们都活了下来吗？” “活下来的不多，加上苍官和田越，一共有五个人活下来。”梁沐祈半跪在竹心面前，给她脱掉鞋袜，脚掌已经磨破，渗出血来。 支离送来药箱，梁沐祈熟练且小心的给竹心上药，疼痛控制得很轻。 等他上完药，竹心又问：“那没活下来的……” “有一百七十八人。”梁沐祈在竹心身边坐下，苍官熟练递过密信和邸报，还有各地衙门送来的急报。 没有任何迟疑，也不是个容易记住的数字，梁沐祈不仅记住了，还铭记在心里。 从前的竹心完全不知道他居然背过这么多人，而这些人里，绝大部分都没能活下来。 一时之间，竹心有些难受，心头闷闷的。 梁沐祈放下手里的信件，抬手摸了摸竹心的脸，粗粝的掌心剐蹭着她脸上的皮肤，这几天吹着风，涂了厚厚一层润肤膏，还带了面罩，仍旧干得要发裂。 被梁沐祈这么一碰，竹心的脸又痒又痛。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用担心，我们这次不是上战场，而且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大约是提到了战死沙场的战友，梁沐祈的语气也跟着沉重起来。 竹心按着他粗糙的手背，也有些毛刺，不如在京城的时候舒服，心头微酸，不禁问：“你以前为顺丰么从来不说你行军打仗这么辛苦这么累，还要时时刻刻……”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喉咙堵得慌。 第392章 向往 “行军打仗本来就是这样。”梁沐祈奇怪，“不然你以为行军打仗是怎样的？” 竹心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告诉他：“我以为你这样的主帅主将，和别人不一样，特别是你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山锦衣玉食，冷不得热不行，又是个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我以为你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虽然条件会变差，但也不会差多少。” 梁沐祈眉头一皱，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行军打仗，我是主将，自然要和他们同吃同睡，顶多第一个开吃，睡觉都不能说是第一个睡的。” “不是这个，就是觉得，你吃的应该也和在京城的时候差不多，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求，也会提出来为难属下……”竹心越说越小声，显然跟着来了这一趟，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梁沐祈：“……” 半晌，他才假装生气的捏了捏竹心的脸：“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吃喝玩乐的！这才刚开始，还没遇到敌人呢。” 竹心知道自己误会他了，连忙哄他：“都是我的错，不该这么误会你的。” 想了下，她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要是你从一开始早点带我出来，亲眼看着你，肯定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 梁沐祈却一口回道：“重来一次，我也不会带上你的。” “为什么？”竹心愣住，“是担心你保护不了我？” 沉默片刻，梁沐祈紧紧拢住她，一字一句的道：“我怕你会趁机逃走。” 竹心下意识质疑：“怎么会！要是知道你和将士们一样，我不会走的，再说了，没有你的话，鞑靼人也赶不走，晴娘和齐冀也没机会回来。” 梁沐祈闭上了眼睛：“我没有自信你会真的爱上我，只会疑神疑鬼，你的所有改变都是为了逃走。” 不知道为何，竹心忽然想起了那次，梁沐祈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弃她而去，却宁愿重伤躺在地上，被人踩头，也不愿意留下她一个人。 不是梁沐祈太偏执，而是他太害怕，害怕他这次放弃了， 再也没有以后了。 “梁沐祈。”竹心环住他的腰，“你真笨。” 日复一日的赶路和追查，各路消息纷至沓来，肉体的痛苦反而是其次，宁王的行踪掺杂在数不尽的假消息里，精神的折磨才是真的刻骨铭心。 竹心忽然明白了梁沐祈为何要轻装简行，为何只带这么少的兵马。 追讨逆贼的重点不是杀了宁王，而是知道宁王在哪？ 越到南边，阴湿的天气愈发叫人难受，为了验证各个地方送来消息的真假，梁沐祈将八百人分成了，三支百人主队，十支五十人的小分队，兵分十三路行动。 梁沐祈带着竹心去的方向是明州，一路乔装打扮，风餐露宿，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十一月初。 冬月的海风，又冷又咸，和竹心在地理志上看过的描述，完全不同。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阴雨连绵，海浪倒还算平静，远处的渔民背着空鱼三三俩俩的回来，神情看起来很是失落。 “怎么非要开着窗户？”梁沐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竹心合上木窗，转身看着面前长满络腮胡子的陌生大脸，伸手抱了过去，靠在他怀里：“我忽然发现，百姓比我想象的更苦。” 梁沐祈一手拍着竹心的背，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勺，正要安慰几句，屋子门忽然被人推开。 隔壁的赵婶一步闯进来，敞着嗓门喊道：“沈公子，村长家的二妮给你送了——” 看到沈公子靠在一个络腮胡大汉怀里，赵婶顿时的瞪大了眼。 “婶婶，怎么了？沈公子不在家吗？”身后的二妮进来，手里提着草绳，草绳上吊着一罐砂锅，锅盖沿边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下一瞬，噼里啪啦，二妮的手一松，砂锅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骨头肉汤四散飞溅。 二妮红着眼，嘴唇颤颤，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说不出来，扭头就跑了。 赵婶没有办法，只能尴尬的笑道：“原来沈公子说已经成婚，是有了契兄弟，都怪我传错了话，二妮这丫头……嗨呀！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们聊你们聊！我来帮你打扫干净。” 说着，赵婶就拿了门后的扫帚撮箕，手脚麻利的将门口收拾干净，又十分熨帖的关上了门。 梁沐祈松手，眉心微蹙：“什么事契兄弟？” “咳咳，就是两个互相倾慕的男人如夫妻一般成婚，在这边就叫契兄弟。”竹心也不好说得太详细，免得叫梁沐祈误会。 只是她在这里的三天，又为何病了，梁沐祈一清二楚，顿时拧起了眉头：“明日我们就出发！真要感兴趣，等天下定了，我再带你来，你和支离都是成了亲的人！再惹烂桃花，我和支离的媳妇可是要生气的！” “好好好！”竹心赶紧顺着他哄道，“刘家二位契兄弟帮了我们大忙，离开前总要去好好道谢一番，至少确定了宁王转移的方向不是？” 梁沐祈不情不愿的应了，坚持道：“那你不能去刘家，我去就行！刘家那个小哥儿眼睛瞎了，我可不瞎！” “好好好！都听你的。”竹心没有办法，只能应下，想到刚才的赵婶带着二妮过来，她又叮嘱道，“你还得去村长家一趟，他们也帮了不少忙。” 梁沐祈脸色一垮，竹心不解：“二妮是姑娘家，你还吃个什么醋？” “呵呵，二妮他表哥可知道你是女儿身，还说他资产颇丰，家里足足有百贯，房屋三栋，良田五十亩呢！”梁沐祈皮笑肉不笑。 竹心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随后别开脸，小声嘀咕，“明明告诉了支离，不许告诉你的。” “沈公子在外漂泊，定是婚姻不顺，所托非人，若沈公子愿意，在下愿意冒险一搏，替姑——不不不！是替沈公子买个新户籍，到时候沈公子便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梁沐祈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着，竹心实在忍不住，拧了下他的胳膊：“你在旁边偷看！” “我可没有偷看！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看！光明正大的听！”梁沐祈很不乐意，“下次你还是跟着我一起行动，反正已经找到了宁王的踪迹，也不用分头行动了。” 竹心咦了声：“梁沐祈， 你怎么这么幼稚？要是说出来，谁会相信你是堂堂镇军大将军啊！” “早点睡！”梁沐祈假装听不见，抱起竹心去床上。 第二天晌午，竹心已经坐在了车上，等着梁沐祈回来就走。 没想到二妮的声音出现在外面。 “沈，沈姐姐，我能单独和你聊聊吗？” 支离谨记主子的吩咐，一口拒绝，竹心想了想，揭开车帘：“上来吧。” 二妮看到竹心恢复了女装，顿时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车去。 “你，你真是女儿身呀？”二妮上下看着竹心，眼神十分震惊，“那你先怎么敢和了刘家兄弟打赌的？万一输了呢？” 竹心知道他们这个村子条件艰苦，现在又是冬季，收成最不好的时候，家里的男人都吃不饱，女人更不用说，瘦得各个身材纤细，更不用读书识字这种事，压根轮不到她们。 “我比你们幸运，读过很多书，知道很多道理，也足够幸运，遇到了梁……我家夫君，所以那个赌我很有把握。” 二妮满脸不敢置信，突然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拿出一个香囊来：“这个是我表哥，不！她其实我的表姐！为了保住自己得家产才不得不女扮男装，她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女儿身，只，只是我一直不相信，以为她在骗我。” “她……”竹心后知后觉，难怪自己对二妮的“表哥”没有任何不喜，原来她是真的想救自己。 “而且表姐也猜到你只是……那个大人的妾，她说你看起来和别的妾室不一样，所以想帮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拿着这个香囊去泉州，找泉州知州，他是表姐的契兄弟，可以送你去海外。”二妮神色认真道。 竹心怔了下，泉州的知州不就是文彬的上司吗？ 之前文彬送回来的信说，他的上司是个左右逢源却又油盐不进的人，眼里只有钱，贪污受贿，作奸犯科是一个不落，但度又掌控得极好，所以才在泉州屹立不倒，难以拉拢。 “多谢你表哥的好意，但她真的帮不了我，除了皇帝。”竹心很是感激，取下腰间的玉佩交给二妮，“泉州衙门的冯文彬是我弟弟，如果她想去泉州生活的话，拿着这个，文彬会帮她的。” 二妮震惊后又将玉佩塞回来：“那不能！这不是为难你们么？表哥夫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们肯定更为难，总不能冯大人比表哥夫还厉害吧。” “算不上厉害，但应该能帮到他们，你就告诉你表姐，他知道冯文彬是谁。”竹心还是将玉佩送了回去，“你表姐想留在泉州也好，想去海外也好，只要她愿意，文彬这点小事还能做到的。” “真的吗？表姐肯定想去海外做生意！”二妮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表哥夫只是一厢情愿，表姐不喜欢他。” 竹心笑了起来：“放心，如果只是走关系，花点钱，这点小事文彬绰绰有余，就怕你表姐喜欢你的表哥夫，感情的事，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送走二妮后，梁沐祈才出现，瞧见了她腰间的玉佩不见了，也知道竹心做了什么，心里仍旧闷得慌。 “你早就知道二妮的表哥是什么身份对吗？”竹心望着二妮消失的方向，神情有些怅然。 “嗯。”梁沐祈冷着脸回道。 竹心侧头看他：“你早就知道，那你还吃什么醋？” 梁沐祈幽幽望着竹心：“你既然知道契兄弟，难道不知道契金兰吗？我早就把她查了个底朝天，她最开始是和一位女户结成契金兰，后来她们的铺子被人放火，只有她逃了出来，替了病死弟弟的身份安家落户，在身份快要被发现时，又和现任泉州知州结成契兄弟，才安稳下来。” “她……”竹心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梁沐祈牵起她的手上车去，等到马车离开了村子，竹心才感叹了声：“原来她和我一样。” “你和她不一样。”梁沐祈固执的纠正。 竹心抬头看着梁沐祈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我和她一样都活得艰难，生死不由己，为了活下去，契金兰也好，女扮男装也好，契兄弟她也能做。” 梁沐祈心里堵得慌：“所以这一路上你都是装的！你根本不喜欢我！都是骗我的！” “我说的是过去的事，只是我很幸运，你心里只有我，而她不够幸运，她的契兄弟是真也好，是假的也好，两人如今相互牵制，说到底，那个人更爱权势。”竹心握住梁沐祈的手，“这一路我想了很多，也重新认识了你一遍，我想我和她一样，或许是有点喜欢你，但这点喜欢，远远不可能让我放弃我自己。” “我什么时候——”梁沐祈慌张避开竹心的视线，“我已经答应过你，不会拘束你的。” 竹心笑了笑，并没有拆穿他。 梁沐祈之所以松手，只不过是因为他发现，他再不松手，就真的会失去了她了。 前往河西的路上，队伍渐渐集合。 竹心也重新换回了男装，跟着梁沐祈身边，记录沿途的风俗人情。 十二月中旬，河西已经大雪纷纷，入目皆是银装素裹。 长长的车队仿佛是宣纸上爬行的蚂蚁，一个接一个，看不到尽头。 厚厚的毛毡挡住了大部分的风雪，竹心露出的两只眼睛睫毛上，已经结了冰凌，像是抹上了一层盐。 跟着车马走了大半天功夫，竹心终于熬过了最难走的路，到了真正的平路的上。 上车后，竹心脱掉毛毡，抽出僵硬的手哈气，指尖终于有了温度。 没过一会儿，梁沐祈也上车来，递了个硬得像石头的烧饼过来：“现在只剩这个了，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到镇上。” 竹心接过来咬了下，外面虽然是硬的，但里面是软的，完全没有像昨天的那个那么梆硬，差点崩掉了她的门牙。 鼻尖动了下，竹心又忍不住闻了闻，抬头看梁沐祈：“这是你昨天的烧饼？放在怀里一直没吃？” 梁沐祈点头：“口粮都是按照人数来分发的，我能服众，能号令大家，同吃同睡都是最基本的，别的可以特殊点，但这方面不能特殊，所以没办法给你额外留点吃的，但我可以把我自己的留给你。” 竹心掰了一半递过去：“你也吃点，万一饿晕了，又是一堆事，我本来就坐了一路的车，你更需要吃一口。” 梁沐祈接了过来，望着饼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竹心觉得梁沐祈最近有些不对劲，总是傻笑。 “左勇说如果你愿意分我一半，就是心里有我。”梁沐祈一边吃饼一边说。 竹心顿住，嘴角抽了抽，忽然想起最近梁沐祈的怪异行为，问他：“前天你留给我的肉，不会也是他教你的吧？” 梁沐祈点头，竹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梁沐祈，你脑子抽了？你自己都说了，口粮是按照人数来分的，这些天我的胃口本来就小，你还给我肉干吃？！我自己都给了支离！怎么可能要你的！” 对竹心的解释，梁沐祈充耳不闻，继续道：“明天到了镇上，我当想吃你做的饭。” “行行行，你快吃。”竹心继续咬着烧饼，再不吃点东西，她真要饿晕了。 早知道梁沐祈给的肉干，她再怎么样也得吃几口。 车队终于到了镇上，休整完毕，竹心终于喝到了热汤，很快浑身冒汗，驱散了身体的寒气。 她在房间里做了半个时辰，越坐越热，明明屋里就只有一个炭盆。 不见梁沐祈回来，竹心觉得奇怪，正要出去，被门口的支离拦住。 “这个客栈有问题，我们和前一堆人马的联系标识被人爨改了，主子正在调查。” 竹心看了眼异常安静的客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己刚才喝的汤：“这肉汤是哪来的？” 支离回道：“是苍官煮的，我和他已经尝过，确定没有问题才送过来的。” “姐姐很热吗？怎么满头大汗？”支离盯着竹心头上的喊住问。 竹心转身进了屋子，来到桌前，仔细嗅了嗅还没喝完的肉汤，味道没什么不对，又拔下银簪验毒。 簪子并没有变色。 再看旁边的汤锅，盖子很严实，也很厚重，是河西这边的粗粝瓦罐。 她又解开盖子，银簪还没放进去，就发现盖子上面沾染着白色粉末，正缓缓融入水蒸气里！ 竹心立刻拿出催吐药来，赶紧催吐，腿却软得厉害，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用银簪试了试那粉末。 还是没毒！ 那她这是……噗通！竹心瘫坐在地上，正要喊人，发现嗓子说不出话来，干哑得厉害。 门口的支离明明听见了动静，居然没有反应。 竹心撑着身体爬过去，门口忽然出现了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腰肢被鹅黄的束带勒得极其纤细。 “哎哟，这位军爷，奴家来伺候您。” 妇人扭着腰进来，关上了房门，竹心突然明白了自己是什么情况，立刻不再挣扎，躺在地上不动。 “军爷还真识趣，奴家来帮你。”妇人蹲下来，伸手就往竹心的下三路探去。 扑了个空，妇人一愣。 竹心虚虚冲她笑，妇人眼珠乱转：“难怪，原来梁将军喜欢的是太监，不过奴家有的是办法让将军厌弃你这个小东西。” 听到她的自言自语，竹心虽然说不了话，但还是很无语。 妇人解开腰带，从怀里摸出个信号筒来：“奴家干不成的事，找个男人来不就行了，奴家就不信，梁将军会喜欢你这个被别的男人用过的阉人。” 竹心顿时憋着最后的力气，蹬了妇人一脚。 妇人不察，仰倒在条凳上，发出了哐啷的声音来。 哎哟哟叫了几声，妇人扶着腰站起来，往手里脱了口唾沫搓了搓，叉腰怒骂道：“你这个死阉人！真以为老娘是吃素的呀！信不信老娘砍了你一条腿，要不是咱们这儿找不到美人，谁会在乎你这个不是男人的阉人！难道老娘的药不起作用！早知道是阉人，老娘直接带三五个大汉来尝尝你的滋味！” 竹心拼命往后面的桌脚上撞去，心里无比后悔，不该贪喝这一口汤的，居然着了别人的道，难道银簪没反应，根本就不是冲着要她性命去的。 甚至都没人察觉到她是个女人！ 早知道，她就该矫情点，暴露下身份的！ 现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真是好久都没有遇到过了。 “住手！”门外忽然传来檀儿的声音。 门被推开，檀儿出现在眼前。 瞧见地上的竹心，檀儿快步上前来：“干娘！她是我和你说的竹心姐！不是什么野男人！” 妇人瞪大眼，就见檀儿扭头：“快过来帮忙。” 手忙脚乱把竹心抬到了床上去，檀儿又叫妇人去拿了热水过来，亲自给竹心擦拭：“姐姐别担心，公爷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竹心喝了水，又吃了一颗不知道什么药，勉强能说话了：“我吃的是什么？” 檀儿很有些尴尬：“是，是男人吃的七情散，对女人作用不大，但也有些用，等公爷回来帮你，明天你就能好了。” “不，不是，我不能……咳咳！咳咳！”竹心猛烈的咳嗽起来。 檀儿给她拍背，好半天竹心才缓过来，又吃了颗药丸子，精神更好了些：“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怀孕，也不想喝避子汤。” 妇人诧异扬眉：“多生个孩子，不就多个筹码吗？这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已经生了三个，后面有了好生养着就是。” “干娘！”檀儿急得赶紧制止，“孩子又不是菜市场的菜，哪能说生就生，再说了，拿孩子当筹码，干娘都不干的事情，你叫姐姐干！！” 妇人讪讪不说话。 竹心难受得紧，不停出汗，檀儿只能不停给她喂水。 听到楼下有了动静，檀儿马上扭头：“干娘快走！你留下会没命的！” “那你呢！？”妇人不肯走，“我可不能留下你！” 檀儿急了：“我留下肯定还有命！干娘留下铁定没有命！难道你忍心看着八个妹妹没有娘了？” 迟疑再三，妇人还是跳窗离开了。 檀儿干准备去出发去关窗户，发现梁沐祈阴冷着脸进来，她还没开口，就被梁沐祈拎起来扔出了屋里。 碰的关上门，梁沐祈让开路来，让个年轻人过来给竹心诊脉。 年轻人再三查看了竹心的情况，只能收手回头，干咳两声道：“沈娘子并未中毒，只是吃错了药，将军与她同房一晚就行。” 梁沐祈皱眉：“吃的什么药？” “七情散，男人吃了效果最好，女人吃了效果不大，但也很难熬，若是不追求立刻缓解，熬过七天就能好。”年轻人回道。 “没有别的办法了？”梁沐祈眉头紧皱。 年轻人摊手：“真没办法，这七情散本来就是河西这边独门秘方，用药猛烈，对女子几乎没样子伤害，是专门对付男人的东西，女子误吃，也就熬几天的事。” 梁沐祈摆手，年轻人拱手退下，并关好了门。 “你好好休息，我会派人送你去表姐那儿，张为之也在那里，他们会照顾好你的，我会去庭州，亲手杀了宁王，等你好了再来也不迟。”梁沐祈给竹心一边盖着被子，一边说道。 竹心激动拽住他的手，哑着嗓音道：“我也要去！”说完就去拉梁沐祈的腰带。 梁沐祈按住她的手：“乖！别闹。这次出来我们商量好的，虽然这次是意外，但我们东西都没带上，你熬一熬也能好，楚将军那边，我想做的事情，我会替你做的。” “我不！我要去！你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这一个机会！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竹心死死拽着梁沐祈的袖子，“梁沐祈，你帮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找别人去的！” 竹心挣扎着要下床，被梁沐祈按回去，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沈竹心！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 “我没有，我只是想见忘归姐姐，想帮帮她，想看一眼她在战场上的样子。”竹心哭了起来，想起了多年前和忘归姐姐分开的时候。 如果没有梁沐祈的话，她早就和忘归姐姐一样在庭州了。 或许庭州的生活不如她想象的好，甚至她也可能后悔，但她就是想去亲眼看一看！ 看看骑在马背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楚忘归！ 那是她向往的自己。 梁沐祈定定望着她：“你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另一个你？” 竹心的神情从未如此坚定过：“为了另一个我！” “所以！”竹心撑着坐起来，勾住了梁沐祈的脖子，有气无力的拉扯着他的衣襟…… 夜色沉沉，窗外风雪呼啸，窗内烛光摇曳，天亮方歇。 第393章 过世 又下了一天大雪，屋外热闹的声音到底吵醒了竹心。 她习惯的翻了个身，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姐姐醒了。”檀儿端着热水进来，连忙过来拿衣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河西这边的口味有些重，姐姐要是不习惯，我亲自去给你做。” 竹心双手撑着头，回想着昨日的事，零零碎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身体的迟钝感渐渐消失，不适感越来越清晰，终于难受得倒头躺下去。 檀儿放下衣裳，准备退出去，竹心忽然睁开眼睛问：“现在什么时辰？” “现在……已经酉时两刻。”檀儿小心翼翼回道。 “酉时两刻……”竹心再次起身，“将军走了吗？” “还未，大雪封路，河西那边的郡王妃送了消息过来，说是宁王发现了将军的踪迹，让我们先不要去凉州。”檀儿又折转回来。 闭着眼睛想了会，竹心掀开被子：“还是起来吧。” 一个时辰后，梁沐祈回来，脱去毛毡，走到竹心身边，发现她在看舆图。 “什么时候起来的？” 竹心头也不抬：“有一会儿了。” 有人敲门，梁沐祈应了声。 竹心闻到了香味，才抬头看去，晚膳已经摆好了。 “陪我吃饭吧。”梁沐祈帮她褪了披风，牵着竹心走到了桌边。 看到桌上的几道菜，全是京城那边的特色，最关键的是，居然还有两道清炒时蔬。 “这是哪来的？”竹心抬头问道。 梁沐祈面色淡淡回道：“檀儿送来的，说是她干娘特意送过来的。” 想到昨晚那妇人对她做的事，竹心笑了：“看来梁将军声名远扬，太多人担心你走上歪门邪道，不管他们贫苦百姓了。” “你不用替她说情，我也没打算对她们怎么样。”梁沐祈给竹心夹菜。 竹心把汤碗递过去：“还说没生气，快点吃，我问了檀儿，后面几天都是大晴天，咱们赶紧绕路去庭州，提前布置。” 梁沐祈的手顿住，想了想，又自嘲笑了，继续吃饭。 明明发现了气氛不对，竹心还是不想解释太多，她已经到了河西，要是不下雪，七天就能到庭州。 曾经遥不可及的地方，如今就在眼前，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她实在太迫切想见到忘归姐姐。 白天睡了一天，夜里竹心实在睡不着，整理着庭州那边送来的信件，直到灯油都熬干了，仍旧没有困意。 “睡吧。”梁沐祈过来添油，顺便挑了灯芯。 竹心本来想叫他先睡，但看到他的神情，还是应了。 两人一同入睡，灯烛熄灭后，竹心还是睡不着。 听着梁沐祈的呼吸频率，竹心知道他也没有睡着，低声问道：“等去了庭州，我想将念姐儿接过来。” 梁沐祈睁开眼，竹心又赶紧解释：“肯定是宁王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到时候肯定到了夏天，有侯大娘在，咱们也不用担心的，到时候冬天来临前，再送她们回去就是了。” 搂着竹心腰的手紧了紧，梁沐祈照旧没有说话。 天亮后，竹心早早醒来，特别积极的帮忙收拾东西，还叫了檀儿随行，免得再次被自己人误伤。 吃了两三天饱饭，竹心的精神好了很多，加上天气很好，竹心一点都不想坐马车，为了雪盲症，还戴上了特制的面罩。 赶了两天路，檀儿实在受不住梁沐祈的眼神，主动要求去后面帮苍官。 竹心回头看了眼梁沐祈，没有任何解释，去了前面帮支离。 在快要到达庭州时，梁沐祈收到了凉州送来的信，他得走了。 扎帐休息时，竹心拿了自己新打的络子，来到了梁沐祈面前：“你的旧了，换这个新的吧。” 梁沐祈低着头咬饼，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来。 竹心蹲下来，侧着头去看他，梁沐祈转了个向，不让竹心看。 “梁将军，我要走了。”竹心跟着转过去，将络子塞进梁沐祈怀里，“我也会帮你的，毕竟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 梁沐祈抬起头来，看到竹心护着腹部，终究还是退让一步，起身扶着竹心坐下：“这才十三天，确定有了？” “其实前几天就有感觉，和怀念姐儿的时候很像。”竹心的感觉也很复杂，这个孩子是她为了自己，不再是意外，也不是算计。 “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快解决宁王的。”梁沐祈握紧了她的手。 车队已经走远，梁沐祈仍旧没有出发，苍官在身后等着，想催又不敢催，只能不停抬头看着天色。 直到已经看不见车队的影子，梁沐祈才调转马头：“走！” 马车里，檀儿得知竹心有孕，很是震惊：“姐姐还是回京……” 想到这里到京城的距离，又算了。 “庭州也好，姐姐不出城就行。”檀儿立刻开始盘算起来，“大夫得去请柳安堂的东家，稳婆得等着于夫人生产完，不过也能赶上……” 竹心听着她絮絮叨叨做着安排，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家李娘子真是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 檀儿抬头，心里很是感激：“要不是姐姐帮我赎身过一次，我根本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这么精彩，虽然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累，但姐姐说的没错，为自己总是最有把握的，寄希望在别人身上，免不了生出怨怼来。” 第二天晌午，车队终于到了庭州，寒风刺骨，天地之间，除了白的雪，便是深褐色的硬土地。 竹心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苍茫大地”这四个字的分量。 安置好车队后，竹心便去了庭州楚宅住下，到了第二天，忘归姐姐才回来。 “竹心。”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竹心回头，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楚忘归，飒爽英姿，单手提枪，站在月洞门前，犹如一柄笔直的剑，刺破了天地。 “忘归姐姐！”竹心快步迎上去，抓住她的手，和梁沐祈的手很像，掌心和虎口上全是茧子，很粗糙但莫名让人心安。 楚忘归扶着她进屋去：“檀儿说你有孕了，可吃得习惯？睡觉安稳吗？” 两人进屋坐下，竹心快速说了自己的情况，急切的问：“姐姐在这里可还好？” “一切都好。”楚忘归的眼睛里溢满风采。 竹心满眼都是羡慕：“真好。” 想到竹心过来的目的，楚忘归正色道：“我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经过檀儿和张为之的帮忙，我已经查清楚，是宁王派遣的奸细在这里生事，根据已经掌握的消息来看，宁王在庭州这边部署了至少十年以上。” “看来他对皇帝很了解，一早就知道皇帝不可能传位给他，这里就是他的退路。”竹心缓缓点头。 楚忘归也没有客气：“你既然有孕，在城里还是更安全些，檀儿的事情就交给你吧，我听张为之说，你已经能做漕帮一半的主了。” 竹心点头，神情依然严肃：“只是一半的主而已，若是能完全做主，国库可以充盈至少十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完全掌握也不太可能，所以你还是小心些，掌控个度就行，如今皇帝不管事了，军饷也能准时到了，这些年，真的全靠你了。”楚忘归很感激竹心，她能守住边疆，全靠竹心的银子支撑。 除夕这天，边疆来犯，楚忘归不得不前去亲自震慑，以确保庭州百姓能过得个好年。 竹心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准备好了她的碗筷。 “姐姐要不要给将军也准备一副？”檀儿看到空荡荡的桌子问。 “嗯。”竹心交代下去，又给梁沐祈添了一副碗筷。 为了避免延误军机，庭州没有放烟花的习惯，天黑之后，陆续有鞭炮声响起。 楚宅自然也不例外，竹心提着鞭炮出来时，听到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是从城门那边来的。 檀儿提着灯，伸着头去看望：“是不是姐姐回来了？” 竹心希望是：“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很快两匹快马靠近，出现在竹心面前的人，不是楚忘归，而是梁沐祈和苍官。 “竹儿！”梁沐祈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惊愕，翻身下马，几步上前来拥住竹心，自己骗自己，“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我……”竹心想解释，被梁沐祈打断，“走！咱们进去吧！我刚从楚将军那边回来，她说让你早点休息，她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进屋后，梁沐祈忽然看到了桌上的碗筷，还真有他的。 梁沐祈回头，眼眶和鼻头红红，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别的原因。 “我以为你不会来，但也想过你回来。”竹心带着他过去坐下。 这顿饭吃得很快，主要是实在没什么胃口，倒是吃了很多酸萝卜。 夜里，躺在梁沐祈怀里，竹心有些担心：“不会这次又是个儿子吧？” 梁沐祈给她拢了拢被子：“你不是说，这次的感觉和怀念姐儿的时候很像吗？应该是个女儿吧。” 竹心打趣：“你喜欢女儿？” “我喜欢你。”梁沐祈认真道。 话说到了这里，不免有些冷场，竹心闭上了眼睛：“睡吧，我也不能一直耽误你。” 梁沐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再说话。 等竹心睡着，梁沐祈悄然起身，离开屋子后，吩咐苍官：“你就留在竹心身边，时刻注意宁王那边的动静。” 苍官想说这里是楚将军的地盘，宁王还没那个胆子，又想到竹心姐在主子心里的地位，还是没有说出口。 梁沐祈要走，檀儿提着个布包快步赶过来：“将军等等！” 等檀儿到了跟前，递给他一包药膳：“竹心姐说，将军不要再用掩盖伤口的药了，她嗅觉很灵，只要有一点点血腥味，她都能闻到，这是姐姐给将军准备的，要是时间够，可以吃这个，御寒的。” 怔怔看了布包好久，梁沐祈都没有回神，还是在苍官的提醒下，才接过了檀儿手里的东西。 梁沐祈走后，苍官除了叹气只能叹气，檀儿不明白：“你叹什么气？” 苍官苦涩道：“主子和竹心姐这样到底要多久啊，第四个孩子都要有了，明明都已经很在意对方了，非要……” “你又偏心你家主子了。”檀儿一针见血的道，“竹心姐能这么对你家主子，已经很不错了，你还得陇望蜀呀！要是当初竹心姐和忘归姐姐来了庭州……” “好好好！是我的错！”苍官赶紧打住，不敢再继续辩下去。 抬头看了眼京城的方向，他除了叹气，还只能叹气。 初七的时候，楚忘归才回来城里，和她一道来的，还有许久未见的张为之。 忘归姐姐和她聊完正事，便带着檀儿走了。 张为之坐在竹心对面，半晌没有开口。 竹心知道他来的目的，也没有避开：“你打算留在西北这边来？” “我想留在庭州。”张为之也说得清楚，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可是我不一定会留在庭州。”竹心无奈。 张为之温声道：“无妨，三年就可以调动一次。”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竹心只好道：“我又怀了他的孩子。” “我知道。”张为之的神情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那又如何，你的心不在他身上。” 竹心不明白：“你是梅心姐的夫君，我从前就和你说清楚了，非要执着在我附身上，有什么意义呢？” 张为之道：“母亲上个月过世了。” 竹心微微诧异，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和离的话，想过平安的感受吗？” “我在荆州见他的第一面就和他说清楚了。”张为之的神情温和又冷酷。 恍惚间，竹心好像看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被任由黑心老板打骂，神情就有如今这样的影子。 张为之自然有自己的成算，早早告了官，等着官兵一到，黑心老板得知自己伤了举人老爷，顿时跪下来求饶。 “竹儿，你可能会喜欢他，但我和他不一样，我永远没有像他那样将你困在牢笼里，这是你心里的刺，也是他永远不可能抹平的伤害。” 第394章 交易 门外的苍官激得上蹿下跳，支离走过来，抬手就是敲门，吓得苍官一把按住他，惊恐质问：“你干什么！？” 支离提着手里的食盒：“李娘子送来的果干，说是多吃点能开胃，你不觉得竹心姐太瘦了吗？” 竹心正好需要个机会，立刻喊道：“进来吧。” 支离进去后，将果干拿了出来，是各种开胃果干切碎捏成了小饼状。 “这是李娘子送来的。” 望着面前的果干饼，竹心半天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抬头对张为之道：“你这又是何必。” 张为之道：“你说你在庄子上吃不上东西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那个时候买不起好果干，只能去别人挑剩下的便宜货，但你会挑挑拣拣，将好的部分剪出来，再加上蜜糖揉成小饼状，便宜又好吃，还不贵。” 听到这里，苍官实在绷不住，抬脚冲了进来：“张大人，将军有事情要交代你，请您跟小人出来详聊。” “我先出去下，等会回来。”张为之起身，作揖告辞。 苍官气死了，却又没有办法在竹心面前出言讥讽，只能催促张为之快速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竹心扭头拿起了一块果干饼吃，味道比记忆中的好多了，很像是张为之最后给她做的那次。 吃完一块，本来就复杂的心情，更加理不清。 抬头见支离欲言又止，竹心摆摆手让他坐下：“你也一起尝尝。” 支离坐下吃了块，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竹心姐有什么打算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离开了梁家后我才明白，当初就不应该念旧情的。”竹心说完，又想到太夫人洞察人心的本事，自嘲笑笑，“不过那样的话，我怕是去不了松鹤堂，也得不到重用，更不会成为——” 如果她一开始足够心狠手辣，或许都进不了定国公府。 福祸相依，时也命也。 正月转眼间过去，边疆出乎意料的稳定，天气转暖后，竹心不仅食欲恢复，精神也格外的好。 竹心每天忙得不行，檀儿去了凉州，庭州这边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她。 支离尽量帮竹心分担事务，苍官本来是想盯着张为之的，结果被拉了壮丁，忙得晕头转向，每天夜里才能见到竹心的人。 眼看着春天就要到了，一场寒风又带了一场春雪。 庭州每年都储备了足够的粮食，能熬到五月彻底转暖的时候，但疆域之外的异族，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竹心收到檀儿的信件，不由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可是郡王府那边有什么变动？还是主子那边有什么问题？”支离本来要走，又转身回来。 迟疑了良久，竹心问他：“你对西突有什么看法？” 支离奇怪：“姐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不过他还是说了，“我觉得他们虎视眈眈，要不是历代陈重兵镇守在这里，他们早就南下攻打了进来。” “檀儿说，天气忽然转冷，西突北庭准备不足，粮食和茶叶不够，她早前答应过左贤王，要支援茶叶和粮食的。” 竹心慢慢说着，支离神情渐渐凝重：“她竟然……和西突的左贤王有这种交易？ 楚将军知道吗？” 话音刚落，楚忘归亲兵送上了急报回来，支离拿过来，想了下问：“我能先看看吗？” “看吧。”竹心盘算着，檀儿说的数目，茶叶是够的，但粮食还差一半，她倒是能调动，但东突联合鞑靼余孽，联手宁王的事还历历在目，她还不知道梁沐祈那边是什么情况，不敢擅自做这个决定。 支离抬起头来，很是气愤：“他们肯定被西突人骗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吃不饱想南下，吃太饱也想南下，骨子里就像侵略中原！根本不能相信！前朝和亲过，互通商贸过，结果呢，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觉得大家肯定被骗了。” 看完忘归姐姐送回来的信，竹心起身：“准备一下，我要见一见这个左贤王。” 支离差点跳起来，又听见竹心说：“对了，先去请张为之来一趟，他对西突熟悉，我先问问他。” “啊？”支离愣住。 半个时辰后，苍官冷着脸盯着支离，还得竖起耳朵听着屋内两人的聊天情况。 又聊了大半个时辰，竹心对西突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左贤王居然是和戚辛搞定的，难怪小五能安然留在庭州，忘归姐姐的身份暴露，边疆也没有太大乱子。 难怪皇帝听说戚辛还没死，日夜睡不着。 他的本事，皇帝是最清楚的。 “看来左贤王野心不小啊，东突那边因为鞑靼人正乱着，我们一块去见左贤王。”竹心还是要去看看，若是给点粮食就能平息事端，她也不是不愿意。 这几年京城还不稳定，太子龟缩，太子妃手里捏着圣旨，又有世家当靠山，只要她不瞎操作，短时间内，太子的地位是稳固的，那么太孙也有时间慢慢积累自己的势力。 张为之不放心：“以前是我们去边境，现在你万事都要小心，咱们只能改变地点，请他来庭州城里。” “他会来吗？”竹心不太相信左贤王会答应这个条件。 “可以谈。”张为之笃定道。 两人正谈着，门外传来苍官惊喜的声音：“主子！您来了！” 竹心朝着门口看去，梁沐祈正大步流星的走来，身边还带着个明显是西突人乔装的中原客商。 “左贤王？”张为之起身来，盯着梁沐祈身边的男人。 梁沐祈进屋后，转身给竹心介绍：“竹儿，这位就是左贤王，他并不想打仗，所以愿意用矿场和我们交换粮食。” 左贤王作揖见礼：“见过沈娘子。” 一口纯正的庭州金陵口音，竹心诧异扬眉。 请了众人坐下后，梁沐祈说了来龙去脉。 左贤王不想生战事，大楚也不想，粮食换铁矿这个交易，是梁沐祈提出来的，齐大人夫妇亲自作保，得到了福王和陆宰相的认可，通过了这项提议。 “原来是这样。”竹心点头，看了眼张为之，他在失神。 又看向梁沐祈，他则是冲自己笑笑。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竹心便开始调动粮食，确定各种细节。 天冷夜寒，牧民等不得，三天交易就完成了。 夜里，梁沐祈留下，给竹心亲自做了开胃的酸汤。 竹心觑着他，梁沐祈道：“你尝尝这个，比张为之做的好。” 喝了口酸汤，竹心并不觉得开胃：“你别浪费时间在这个上面，宁王的事情还是尽快解决才是。” “你不能吃喝得太酸，我去过柳安堂，你这次很可能怀上的是双胎，现在胃口已经很好了，不能再刺激你的饮食习惯。”梁沐祈拿了个肉饼过来，“你尝尝这个。” 竹心很奇怪，发现这个肉饼居然一点都不油腻：“这个怎么做的？” 第395章 疯子 听完梁沐祈的话，竹心笑了起来：“真是难为你了，居然还能找到这个做法，一般人都恨不得多给点油。” 梁沐祈倒也没有给自己揽功劳：“其实很简单，之前粮草用尽，马都杀了，只能吃草根的时候，找到了快要成熟的麦子，就是找个石头磨粉烙饼吃。” 这件事竹心在离开京城后就听他说过，不由心酸：“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没找到麦子呢？” “这不是还有草根嘛。”梁沐祈并没有在意。 竹心却想到了很多，在京城的时候，点心里的豆子没磨碎都能尝出来的人，居然也吃过磨不开的麦子，发苦的草根。 “看来我还不够了解你，以后我尽量多了解你。” 梁沐祈想到表姐的话：“其实我并没有觉得打仗有多苦，因为从小父亲就教过我，定国公府的一切都是祖辈挣来的，小时候父亲带我去林苑巡查，一次就是三五天，干粮只带一天的，打猎也只能打山鸡和野兔，大的猎物要留给秋猎的时候打，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喝过溪水，吃过草根了。 第一次跟父亲去林苑，那时候还没吃过什么苦，第二天干粮没了，不肯吃熊叔留出来的半张烙饼，硬是撑着晚上打到了山鸡才吃上口热的。到了第三天，山鸡也没了，饿得头晕眼花，死咬着牙要回去，结果迷路了，半夜饿得厉害，别是草根，张口就是吃草。 后来吐得厉害，熊叔找到我，拿了一把甜草根来，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再硬撑了，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饿肚子最重要。回家以后，好吃的又有了，习惯还是改不了，但也没必要为难自己，只是变得愈发挑剔了些。 大概也是想着，将来接替了父亲的位置后，以后吃苦总有机会，现在自然要趁着能吃些好的，变着花样吃，反正我也给了赏银，多少人都争着给我做呢。” 竹心忍不住笑道：“你果然是个不会亏待自己。” “所以你也不要亏待自己。”梁沐祈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好啊，那我就不回京城了。”竹心开玩笑似的回了他一句。 没想到的是，梁沐祈回答得干脆：“正好，我京城那边也暂时不需要我。” 竹心笑容淡下来，又听他说：“不过我可能要去幽州，毕竟庭州这边已经有了楚将军，也没有我的位置。” “那我陪你去。”竹心也不生气，跟着回道。 梁沐祈怔住，他只是随口试探一下，没想到居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竹心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傻了？” “我是太高兴了！”梁沐祈一把抱起竹心，又懊恼放下，给了自己心口一拳头，“我又得意忘形了！” “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竹心拉开他的手，主动抱住他，“今天允许你得意下。” 梁沐祈小心翼翼的回拥住她，像个毛头小伙一样说：“那我多留一天。” 竹心不放心：“会耽误你的事吗？” “不会不会，有方大哥呢。”梁沐祈一不小心透露了方伯仁的行踪。 二月倒春寒来得快，去得慢，熬到三月中旬，天气才再次回暖。 楚忘归意外受伤回城养病，方伯仁就出现在了竹心面前。 “她的伤势……” 方伯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竹心打断：“方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姐姐和我们都不一样，你既然决定放她走，就不要后悔，优柔寡断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 “我只去看一眼。”方伯仁垂下头，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张褪色的请帖。 竹心叹气：“方大哥，姐姐也不算骗你，陈将军和姐姐一样，所以才会答应嫁给他的，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撑不了多久，也不是因为你。 在你听说她结婚后便放手，现在又听说陈将军病逝，你又来了这里，说到底，在你心里，姐姐不过依然是附属物的位置，不是你的，就会是别人的。如今不是别人的，所以你才觉得自己有了机会。” “我没有这个想法，只是不想打扰她，只是听说她受伤，所以才忍不住……”方伯仁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向竹心身后。 竹心回头，楚忘归正撑着拐杖走出来：“竹心，你让他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方伯仁激动不已，竹心摇摇头，暂时去前厅替姐姐处理公务。 半个时辰后，檀儿赶回来，告诉竹心一个京城的消息。 “萧令柔又来了京城？在宫里住下了？还去了定国公府看望郡主？梁沐祈他娘肯让她进门吗？” 檀儿猜不出德妃在打什么主意：“实在奇怪，所以我才赶紧过来告诉你，梁将军那边，我也不敢去问，倒是崔夫人那边送了消息过来，说金陵那边的粮食交易有异动。” 竹心沉吟道：“我和你去趟凉州。” “能行吗？”檀儿看向她的肚子，“虽然也快三个月了，但宁王那边实在藏得紧，梁沐敬都在郡王府住下了，还是没宁王的消息。” “所以我才要去一趟。”竹心怀疑宁王根本不在凉州，忘归姐姐这次受伤也很奇怪，方伯仁在这里也好，说不定能放条长线。 来到后院，竹心和忘归姐姐说明来意，她一口答应，加派了人手护送竹心去凉州。 “宁王已经在这里？”竹心立刻追问。 楚忘归缓缓点头：“我应该没有猜错，还需要验证。” 方伯仁起身道：“我送你们出城。” “不用！”竹心拒绝。 楚忘归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竹心下意识环顾四周：“这里已经被盯上？” “有梁将军留给你的人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个宅子四周已经全部被人放了暗哨，很像是军队里的斥候，有这个本事的，我只能想到宁王。”楚忘归解释完，又对方伯仁道，“能引蛇出洞最好，不能的话，以竹心和檀儿的安全为主。” 半个时辰后，竹心和檀儿坐在马车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着马车四周。 出城不到一刻钟，马车忽然停下，四周鸦雀无声。 冷静等待了半刻钟，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静，竹心感觉很奇怪，车外的方伯仁忽然道：“不好！他们的目标是忘归！” “你们保护好她们！我这就回城！” 方伯仁交代完，立刻带着自己的人马赶回了庭州城内。 檀儿实在坐不住：“我们要不赶回去看看？” “不用，忘归姐姐并没有受伤，受伤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目前只有我知道。”竹心按住了她的手，“苍官！我们走！尽快赶到凉州。” 赶了三天路，她们到达凉州城的时候，同时收到了庭州送过来的信。 宁王的踪迹已经确定。 “总是钓出来了最大的鱼。”竹心将信件递给檀儿，“宁王妃要是知道宁王已经暴露，怕是睡不着了，她也不可能再等梁沐敬了。” 到了郡王府门口，谢韵亲自在门口迎接，竹心下车来，没有任何意外，看到了谢韵身后的梁沐敬。 他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谢韵身边，河西郡王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竹心！”谢韵快步迎上来，“你可算来了。” “表姐怎么还亲自出来接了，小心着凉，刚生完孩子还是要注意。”竹心赶紧扶着她进去，忽略旁边的梁沐敬。 两人进了后院，梁沐敬被人拦住，竹心才低声问：“卫氏在哪？” 谢韵看了眼西院那边：“你家大郎在倒春寒的时候病了，现在还没好呢。” “只是生病，不是别的？”竹心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目前来看是的，这孩子还天天看书呢。”谢韵想到这个孩子，不免有些心疼，“他还记得给我的岚儿准备礼物呢。” 进屋坐下后，竹心说了庭州那边的事情，叮嘱道：“宁王既然已经现身，宁王妃不可能在耐心等着梁沐敬，所以她一动，梁沐敬必定会被逼着动起来，到时候这个府上怕是不够安全。” “你放心，表弟早有安排，他早就在军营那边安排好了。”谢韵安抚道。 休息了大半天，竹心醒来就听说卫三娘在外面等着见她。 竹心马上命人请她进来。 再次见到卫三娘，竹心很有些震惊，她的鬓角居然有了好几缕白发，眼角的皱纹又细又密，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仿佛四十五岁的老妇人。 “二，二太太？”看着面前的人，竹心简直都要认不出来。 卫三娘走过来，挥手屏退下人，客气给竹心福身见礼，竹心赶紧抬手请她起来。 “沈姨娘，是成儿要见你，他，有话和你说。” “是吗？那我这就起来的。”竹心叫人进来，伺候她更衣梳洗。 在这期间，竹心问了卫三娘好几个问题，她都心不在焉的点头摇头，看起来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 来到了大哥儿的房间里，竹心发现梁沐敬也在，卫三娘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梁沐敬和长子说了句话，便告辞离开。 竹心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梁沐敬看过来的视线，他冲着自己点点头，才继续离开。 “什么意思？”竹心觉得好笑。 “沈姨娘。”成哥儿的声音拉回了竹心的注意力。 来到床前坐下，竹心摸摸成哥儿的头：“没有请大夫来看吗？” 按照她对大哥儿的了解，不可能让自己病这么久的。 成哥儿回道：“请了，多谢姨娘关心，娘，你先出去，我和沈姨娘说会话，很快就好。” 卫三娘深深望着儿子：“不要打扰沈姨娘。” 等母亲离开，成哥儿直接说：“梁沐敬要我去偷大伯的布防图，我不愿意的话，他就要对娘动手，所以我只能装病，但现在没有时间了，月底是我最后的期限。” 竹心没有很意外，她只是好奇梁沐敬居然威胁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娘？” 成哥儿沉默了会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利用我了，我们能住进郡王府来，也是利用我受伤进来的，我娘她……就算知道，也只会和他当面对质，娘根本斗不过他。我不能走弟弟的路，我要给弟弟报仇，还要保护娘，所以只能让自己病着。” 看到他这么懂事，竹心真是心疼得不行：“你大伯怎么说？” “他让我等着，给了我可以装病的药，但我害怕被梁沐敬发现，没敢吃这个，还是让自己病着比较安全。”成哥儿说这话的时候，还在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咳嗽。 见竹心担忧，他又解释：“娘听见会整夜睡不着的。” “你放心！很快了！”竹心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养身体，你弟弟在京城也不太好，不肯出门，谁都很怕，除了照顾他的嬷嬷。” 成哥儿的神情立刻黯淡：“是我没保护好弟弟。” 竹心拍拍他的肩膀：“别什么都怪自己，错的不是你！” 等他睡着后，竹心出来，看到梁沐敬和卫三娘在说话，便走过去问：“二爷，二太太，大哥儿怎么病的？” 梁沐敬装出自责的表情：“是我没照顾好他。” 不等竹心回话，梁沐敬又道：“我和三娘说过几次，让她送孩子回去，她不听，如今害了孩子，我也只能辛苦些。” 听着他这些虚伪的话，竹心差点笑出声来，卫三娘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是真的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沐敬平静道：“三娘水土不服比孩子还严重，去年已经确诊失心疯……” 话还没说完，听到失心疯三个字，卫三娘再也不忍耐，一把抓住梁沐敬的衣襟，表情狰狞的大吼大叫：“到底是谁失心疯！明明是你害了立哥儿！现在又要害成哥儿！明明都是你！你才得了失心疯！他们都是你的亲儿子啊！” 竹心看到不远处的小厮让开了路，谢韵冷着脸带着河西郡王过来。 那河西郡王远远看到卫三娘撕扯梁沐敬的衣服和头发，立刻不忿起来：“梁二爷！我早就和你说了这种疯子就该早早送走才是！你非要留下来照顾她，你是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心软？妇人之仁，难以成大事！” 第396章 困 河西郡王气得加快步伐，看到竹心也在旁边时，怔了下：“这位是……梁将军的宠妾沈氏？” 竹心含笑福身：“妾身见过郡王。” “快快请起！”河西郡王连忙上前来要扶她，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脚步陡然停住，转头扶谢韵，却被她往前一步躲开。 “都是自家人，哪需要这么客气。”谢韵扶起竹心，余光扫过身边的梁沐敬，“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呢，有什么需要，请人去你那就是。” 谢韵扶着竹心要走，梁沐敬忽然道：“郡王妃，公爷过会儿该回了，他说要来看看成儿，不如请沈姨娘就在成儿这边等着，有卫氏照料，也省得奔波。” “嗨呀！我说梁二兄弟，你又何必替这疯妇人找借口！咱们郡王府这么多人，难道还伺候不了这多出来的半个主子？再说了，不是还有王妃在这呢。”河西郡王走到梁沐敬身边，勾肩搭背，冲着他一个劲的使眼色。 竹心和谢韵对视了眼，总感觉怪怪的，河西郡王居然和梁沐敬的关系这么好？ 不对劲！ “郡，郡王！”身后的小厮忽然腿肚子打颤，支支吾吾的喊道，“梁，梁将军来了！” 话还没说完，河西郡王一个回头，看到梁沐祈身着战甲，手里提着红缨枪上还带着血，顿时吓得腿软，直直往梁沐敬身后躲。 后来又想梁沐敬没什么用，溜到了谢韵身后躲起来。 梁沐祈过来停下，梁沐敬恭恭敬敬的行礼：“微臣参见梁将军。” “免礼。”梁沐祈抬手，又看了眼死死盯着梁沐敬的卫三娘，和谢韵打了招呼，带着竹心先行离开。 他们一走， 谢韵似笑非笑的望着梁沐敬：“看来你的算计落空了呢。”又看了眼仿佛劫后余生的河西郡王，“他不过一个色中饿鬼，若真有本事，你又何至于困在我这个郡王府里？” 梁沐敬神色微凝，看向河西郡王，他左顾右盼尴尬打着哈哈，实在受不住梁沐敬的眼神，才催促谢韵。 “走吧！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他还能插翅飞了不成？梁将军要动手，咱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免得殃及池鱼。” 谢韵看了眼卫三娘，该说的话她早就说了，卫三娘想不通，她也没有办法：“走吧。”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快。 卫三娘忽然笑起来：“梁沐敬！你想我变成疯子？又不是每个人像河西郡王那么蠢！看不出来你的算计！” 见梁沐敬还是无动于衷，卫三娘再次失控，揪住梁沐敬的衣领，逼迫他看向自己：“我告诉你！你永远别想摆脱我！我死也要拖你下地狱！” 梁沐敬终于浮现出不耐烦来，抬手推开卫三娘。 砰！卫三娘摔在地上，哈哈狂笑，指着梁沐敬的鼻子道：“你总算反应过来了！难道你真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大伯子如今武能安邦，文能定国，你梁沐敬十辈子都赶不上他！” 最后一句话彻底触及到了梁沐敬脆弱的自尊心，他蹲下来捏住卫三娘的下巴：“要不是你爹还有用，你当真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不要挑衅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放开我娘！不然我这就去找大伯。”门口出现成哥儿的声音，他扶着门框，竭力撑着身体，冷冷盯着梁沐敬威胁道。 梁沐敬松了手，起身走过去，正要扶成哥儿，卫三娘忽然尖叫着发疯似的冲过来：“放开我儿！放开他！” 卫三娘自幼习武，纵使多年不曾提剑，瞬间的爆发力也将梁沐敬一把推了半丈远。 “成儿！你没事吧？娘在这里！娘会保护你的！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伤害你的！”卫三娘跪在儿子面前，紧紧抱住他。 成哥儿看到梁沐敬重新站稳，用口型说了句：记住你的话。 正院里，竹心转述了成哥儿的话，梁沐祈沉思片刻道：“宁王那边派了杀手过来，要除掉宁王妃，咱们也可以趁机行事。” 谢韵看到他手里的羊皮卷：“你这是做了一份假的布防图？” 梁沐敬摊开手里的布防图：“不！这是真的。梁沐敬还是有点本事的，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往西突跑，以他在西突布下的暗桩，足够他在西突活下去。” 竹心紧紧盯着梁沐祈手里的布防图，不知道梁沐祈是为了他爹选择放梁沐敬一马，还是为了她答应过萍儿才这么做的。 “你有把握？”谢韵知道梁沐祈的本事，但她总觉得他这次过于心软。 “有。”梁沐祈胸有成竹。 三月的最后一天，天空阴云密布，风一吹，寒凉从四面八方袭来。 竹心住在郡王府里，烤着火，吃着肉干，喝着热汤，帮忙照看着谢韵的女儿。 天黑得快，郡王府外快速集结了三千兵马，擦拭得锃亮的刀刃上倒映着跳跃的火焰。 屋内竹心一边哄着岚儿，一边教着谢韵育儿心得。 屋外的暗卫各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紧盯着院子四周。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震天的爆炸声，竹心和谢韵齐齐安静，转头看向窗纱上倒映出来的绚丽烟火。 “要开始了。”竹心抱紧怀里的岚儿，轻声说道。 谢韵起身走到窗边：“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半个时辰后，檀儿过来敲门：“郡王妃，沈姐姐，将军请你们去营地。” 早已经准备好的谢韵抱着女儿出门，竹心撑着伞掩护，看到苍官和支离都在这里，忍不住问了句：“将军那边还行吗？” 苍官点头：“放心！田大哥和费遗都在，大哥儿失踪，可能有变数，将军才叫我们提前来接你们的。” 竹心纵使担忧，但这个时候，亲疏有别，卫三娘自己非要拖着孩子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她也没有办法。 “表姐！走！”竹心护着谢韵的后背，坚定的带着她离开，根本不给谢韵开口的机会。 梁沐敬未必真敢动手，毕竟梁沐祈大概率也是看在成哥儿的面子上，才决定放他一马。 比起他们兄弟的亲爹，还是成哥儿更无辜。 第397章 责任 两人刚刚离开郡王府不久，前方就传来异动，随后就是河西郡王的尖叫暴怒。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偷偷跑了！信不信我将你私通生下野种的事告去京城！” 谢韵脸色冰冷，紧紧护着怀里的女儿。 竹心可不想这么容忍下去，带上毛毡帽，探出一个头来，望着前方被挟持的河西郡王道：“来人！有人冒充河西郡王！杀无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拦住他们去路的人听见。 河西郡王闻言，暴跳如雷，推开挟持他的人，指着竹心大骂：“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说我是冒充的！给我都杀了！一个不留！都杀了！” 竹心也懒得再理会他，转身进马车坐好，听着外面厮杀声顿起，直接淹没了河西郡王的叫骂。 很快，金戈声渐远，河西郡王尖啸一声：“我是河西郡王！谁敢动——” 声音戛然而止，打斗声也迅速消失，随后马车就动起来，继续往军营赶去。 看到面色发白的谢韵，竹心握住她的手安抚：“总有这么一天，宁王的人出动，他拼死抵抗，护妻女而亡，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敢将我们当做诱饵，我已经答应过他，只要他不和宁王勾结，哪怕他和梁沐敬算计我，将来收了宁王妃，都行的。没想到，他居然还是要出尔反尔，真以为皇位轮不到宁王，就能轮到他，他这点本事，太子都斗不过，还敢与虎谋皮！”谢韵失笑，“这种蠢货，要不是有个母妃替他撑着，根本活不到封王。” 竹心听出异样来：“你和淑妃还有什么交易吗？” 谢韵抬头：“萧令柔手里有皇帝留给淮阳王的半张兵符，德妃可能也是猜到了这件事，才对她这么纵容，至于另一半兵符。” 她顿了下，看着竹心的眼睛道：“在淑妃手里，她希望我给她儿子生个儿子，我给京城报过去的也是儿子。” “淑妃手里只有半张兵符，她想要的未免太多了。”竹心想到淮阳王的那半张兵符，嗤笑出来，“淮阳王也真有意思，兵符不留给亲生女儿，留给一个继室和别人生的女儿？他死后不全是梁沐祈和郡主操持的？要不是郡主这次狠下心来，萧令柔连孝都不想守了呢！” 谢韵自嘲笑笑：“是人就有所偏心，若是儿女双全，自然是偏心儿子，像淮阳王的那样的，只有两个女儿，亲生女儿自小不在身边，养女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自小养在身边，又不一样。 何况嘉淑有太后筹谋，在父皇面前也能说上话，与几个皇子都有交情，出嫁也是按照公主的待遇来的，加上嫁给了父皇信任的权臣，未来无忧，淮阳王自然不会担心，只会心疼看起来更弱，嘴巴更甜的那个。” 竹心知道谢韵上面还有个长姐，自幼养在她曾祖母跟前，与父母亲缘关系淡薄，自幼远嫁曾祖母的娘家，看似前程一般，实则反倒躲过了谢家女的宿命，至少好好活着，儿女双全，没有卷入皇权争斗。 “以后我们自己的命，自己来掌握，岚儿至少还有你这个母亲会给她做主。” 来到了军营里，竹心安置好谢韵母女，便去找了苍官，见到了卫三娘母子。 成哥儿的情况不太好，病得厉害，今晚这么一闹，更是雪上加霜。 卫三娘守在儿子床前，失神握着儿子的手，一动不动，仿佛石雕。 再次看到给自己诊脉的年轻人，竹心问道：“敢问大夫怎么称呼？” “在下姓卢，将军的表兄裴恒是在下的姐夫。”卢大夫客气作揖回禀。 竹心立刻抬手还礼：“原来你就是卢神医。” 梁沐祈的表哥裴恒当初一眼看穿她的伪装，好在后来裴恒有了孩子，不再来定国公府，竹心才放心下来。 表嫂卢氏的身体不好，一直在求医问药，听说后来能怀上生下孩子，还是亲弟弟拜师隐居名医，苦修多年成才归来替姐姐看的诊。 卢大夫客气笑道：“沈娘子不必多礼，姐夫说，娘子是个实在人，让我来好好学学。” “嗯？”竹心不解其意。 “以后沈娘子会明白的。”卢大夫也不明说，只是笑吟吟的望着她。 东方既明，梁沐祈带着满身血回来，竹心瞬间惊醒，起身点了灯。 梁沐祈脱掉血衣，擦干净身体才过来问：“是不是吵到你了？” 竹心摇头，起身给他倒水：“怎么样了？找到宁王了吗？” “没有。”梁沐祈喝了水，沉默不语。 “我去找支离送吃的来。”竹心急切起身要走，被梁沐祈拉回来坐下，埋头在竹心的脖颈里，“没事，就这就样靠一会儿。” 看来还是有了失误，梁沐敬果然不死心，竹心轻轻环住梁沐祈的腰，心事重重的想着，宁王的脾气应该忍不住梁沐敬给他戴的绿帽子。 只是若他们还没有到穷途末路，为了卷土重来，宁王未必不会忍。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查清楚宁王和梁沐敬他们又躲去了哪里。 不知道多久过去，外面有人叫梁沐祈，他才安抚了竹心两句：“宁王和梁沐敬去了逃去了西突，宁王妃已经被抓，荣三用宁王妃藏匿的兵马做交换，换宁王妃一条性命。” 竹心怔了下，忽然又问：“宁王的儿子呢？” 梁沐祈讥讽道：“逃命途中，宁王用了他儿子挡箭，这才跟着梁沐敬一块逃出去的。不然，我怎么可能放走退鞥二心腹大患？” “那这个孩子……”竹心其实已经猜到了，因为她发现梁沐祈身上并没有伤口。 那他身上的血就是别人的。 三天整顿过后，河西郡王和宁王伏诛的消息送回了京城。 收到京城的回信已经是五月初，速度慢了些，但竹心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太子和太子妃应该是动了心思。 对皇位最有威胁的两个人都死了，剩下的福王就成了最有威胁的人。 不过宁王大概率还活着，按照左贤王的意思，西突有人保住了宁王和梁沐敬，他已经在想办法驱赶宁王和梁沐敬离开西突。 庭州的夏天，昼热夜凉，竹心适应了好些天才勉强习惯。 显怀之后，她走动也少了起来，只是竹心没想到的是，老国公带着念姐儿来了河西。 “娘！”念姐儿快步跑过来，又赶紧停了下来，小心翼翼扶着竹心的肚子，“小心小心，别伤到了弟弟妹妹。” 竹心望着个头蹦高了一个头的女儿，摸着她的脸，眼眶有些发酸：“是娘对不起你。” 念姐儿摇头：“没有没有！说起来还是多谢娘，让我拜了师父为师，你不知道，我还救了小五哥两次呢！” 说到这个的时候，念姐儿努力扬起了下巴：“娘！师父说我现在能出师了！现在我比三哥还厉害了！” “出什么师，你还这么小。”竹心面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很担心，不敢细问。 和女儿聊完天，竹心吩咐支离好生照顾老国公，自己准备离开。 老国公叫住她：“竹心，我有话想和你说。” 该来的还是要来，叫支离带走女儿，老国公却道：“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和念姐儿说过了，她都知道。” 竹心便让支离去门口守着，率先反问：“太爷可是想请我说说情，让沐祈放梁沐敬一条性命？” 沉默良久，老国公点头：“是，他到底是……我的儿。老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我这个父亲的责任，不求他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只求他看在我这个老父亲的面子上，放他二弟一次，再说了，大哥儿和二哥儿两个孩子，若是——” “太爷可知道成儿早就知道一切了？”竹心打断他，“至于二哥儿这孩子，他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想来沐祈也早就告诉了你，梁沐敬这个人根本不配当父亲！” 老国公张张嘴，竹心又抢先道：“别说沐祈就是因为要留他一条性命，才导致宁王跟着一块逃走，如今边疆平稳我们才有机会谈论这些，但凡边疆不稳，以梁沐敬的所作所为，以叛贼处理也不为过。” 话说再多，竹心也知道他的意思：“沐祈一直在给他机会，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不能插手。” 带着女儿离开后，竹心叫上支离，详细问了他那天晚上的事。 支离犹豫了会道：“世子一早就知道姐姐的安排，还让费遗带路，只是没想到梁沐敬那个狗东西以为姐姐对他余情未了，说什么见姐姐一面有些话要当面告诉姐姐，看到我提到萍儿的解药才作罢，后来拿出个旧钱袋，里面放着三万两银子，说是给姐姐傍身！姐姐是需要这点银子的叫花子吗？ 我气得当场扔到了他脸上去，姐姐是不知道，这家伙真是不到黄河不私心，非要我带他回城里，我才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呢！惹一身腥臊！幸好后来费遗出现，他马上脚底抹油，头也不回的跑了，我看他就是觉得姐姐太讲信用，好欺负呢！” “他敢这么说，也是因为他知道你是我的人，如果是苍官，他一个屁不敢放！怕是苍官还没靠近就跑了。”竹心想到梁沐敬这个人，就睡不安稳。 想到老国公的三个儿子，竹心觉得也挺奇怪：“分明是一个爹，结果养成了三个性子，看来后天的成长环境还是很重要的。” 说起这个，她不免替四哥儿可惜，说是养在萧令仪跟前，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管束他。 以老国公和谢氏的性子，不一定愿意让四哥儿承爵。 次日清早梁沐祈回来，和老国公聊了大半天，竹心带着女儿在城里逛街吃东西。 念姐儿肉眼可见的惊奇：“娘！怎么这里的姑娘丫头都是穿骑装呀？” “你再仔细瞧瞧！”竹心抬头望过去。 “诶，好像和普通骑装不太像。”念姐儿又仔细瞧着，“她们只是不穿裙子！！！” 竹心给她解释：“这里的夏天天气热，空气又干燥，加上当姑娘的什么都要干，你看前面，还有女子押镖呢。” 正好前面来了一堆镖师，一半男一半女，都是高个粗膀子，眼神犀利似刀。 “真的！师父没有骗我！”念姐儿兴奋极了，“娘！我好喜欢这里！在京城的时候，祖母总是叫我文静些，学一学大家闺秀的规矩，多和大姐姐学一学，我才不要呢！要不是爹娘从小让我习武，上次我和大姐姐就被人抓走了！ 小五哥也没命了！” 竹心笑着道：“好啊，那你留下吧。” 念姐儿又迟疑起来：“可是，我答应过小五哥要回去的，他被召回京城，也很危险的，没有我，他该怎么办呀。” 竹心：“……” 旁边的支离笑着道：“福王身边有护卫嘛，还能让他受伤不成？” “可是他们上两次就没办法钻山洞，还是我去救了小五哥呢！”念姐儿想起上两次的危险，始终认为小五没有她不行，“再说了，娘说了，答应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我问了戚大人，他说等小五哥当了皇帝，就不用我保护他了。” “是吗？”竹心笑容淡下来，“戚先生还真是连你都不放过。” 小孩子都要利用。 夏去秋来，老国公要走了，念姐儿很是犹豫，依依不舍的竹心告别。 “娘，明年开了春后我一定再来。” 竹心意有所指的道：“那你以后可不能再随便给别人承诺了。” 念姐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看了眼一望无际的蓝天，竹心问：“太爷当真不过了中秋再回去？现在已经七月底了，你们回去也赶不上中秋了，不如你留下陪陪公爷？” 老国公看了眼竹心的肚子：“我留下来不是耽误你，就是耽误韵儿，你们一个怀着身子，一个要照顾孩子，还要忙着河西内外的事情，我就不打扰了。” 顿了会，他还是说了出来：“乐姐儿还有几天就要进十三了，她娘身子不好，上个月京城来信，乐姐儿和她娘吵了架，又入了秋，她娘的身子更差了，乐姐儿和沐祈她娘有误会，还得我回去劝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