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她,抄家流放养家忙》 第1章 纸老虎 嘉兴二十四年的秋比往年来的早了些,几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就把暑气驱散的一干二净。 今日难得放了晴,先前的阴霉潮湿被一扫而空,庭院深深的镇国公府也在丫鬟婆子们欢快穿梭的身影中多了一丝生气。 “听说了没,咱们二爷在军中负伤时得一医女相救,对那医女日久生情,珍爱的很,等凯旋归来时要禀了老夫人立为平妻呢!” 一个刚留头圆圆脸儿的小丫鬟一脸八卦,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冲在坐的几个做女红的同伴说道。 说完还一脸怜悯的看了看正房的方向。 “底下都传遍了,你说前两日二夫人落水是不是也是得到了消息,这才……” “快住嘴!” 穿绿色比甲的小丫鬟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眉目平平,但年岁稍长的大丫鬟赶紧阻止了她。 她话说的又快又冲,吓了在坐的几人一跳。 “主子的事也是咱们做下人的能编排的,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兰香毕竟年岁长些,又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在这深宅大院里讲究的就是一个谨言慎行,无论主子做什么,都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够说三道四的。 “兰香姐姐,你可别吓唬咱们了!” 穿绿色比甲的小丫鬟见兰香一脸严肃的,有些不以为然。 “又不是光咱们在说,大家伙儿私下都议论呢,更何况我又没在主子跟前说,这不就咱们几个私下说说嘛!” 那小丫鬟说着就嬉皮笑脸的拉起了同盟。 果然在坐的几个丫鬟都应了声,兰香见大家如此,也不好再开口,但自己却是不愿趟这浑水,直接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嘁!装什么清高!”那绿比甲的小丫鬟看着兰香离开的背影暗暗猝骂了一句,转头又同几人说的火热。 “你说老夫人会答应二爷把那医女抬为平妻吗!” “我看难,这可是镇国公府,世家大族,你看京中的豪门贵族哪有平妻这么一说!更何况二夫人虽出身寒门,进门的手段也龌龊了些,但好歹替二爷生了个女儿,这些年也算安分。” “岂止是龌龊!二夫人可是以死相逼,非要镇国公府履行婚约,娶她进门呢,你们进府晚可能不知,这唐氏如今看着温顺,当初可是凭一己之力把镇国公府推上风口浪尖的悍妇,就是如今京中贵妇提起她来还鄙夷不已,如此强迫来的婚事简直是贻笑大方!” “你看如今唐氏过的日子……” 容长脸的丫鬟显然比几人进府早些,知道当年的事情,此时话一落音,就惹得几个小丫鬟倒抽一口气。 “这唐氏当真这么厉害?!” 明明平日见到二夫人,她人柔柔弱弱和顺的很。 此时几人说的正上头,连二夫人也不称呼了,只呼唐氏。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唐氏出身寒门,听说家里一穷二白的,她以为凭着块儿老国公许下的玉佩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那知道嫁是嫁进来了,只是如此手段,等于把夫家人得罪的一干二净的,也惹得二爷厌恶不已,又岂能给她好脸色,她倒是想挺起身板当个使奴唤婢的夫人,可她一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二来把夫家得罪了个精光,这深宅大院里,哪个不是踩低捧高,跟红顶白的精明人儿,她若是不放低了身段夹着尾巴做人,这镇国公府哪里有她的立足之地!” 容长脸的丫鬟一顿分析,看着几个小丫鬟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顿时一阵得意,她可是把这镇国公府的人际关系吃的透透的。 “怪不得这唐氏每次见到咱们都和颜悦色的,还以为是脾性好,原来是个没有靠山的纸老虎,硬气不起来啊!” 绿比甲的丫鬟恍然大悟,那种得知自己的主子不过如此的心情让她隐隐有些兴奋。 “怪不得都说她是主动投湖寻死,若二爷真的带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回来,这镇国公府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就是就是,就算不是平妻,做个贵妾也够她喝一壶的!” “还有说二爷会休妻,给那医女一个名分呢!” “不会吧?!” “怎么不会,二爷是什么人,若不是当初这唐氏以死相逼,二爷岂会娶这么个没见识的小户女,听说当初洞房花烛夜二爷连圆房都不肯,还是这唐氏使了些腌臜手段才得逞的!” “啊?!什么手段?!” 几人越说越兴奋,当下都把脑袋凑了过去。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就是香炉里添了些助兴的熏香!” 几人正说的热闹,猛地听到一道调侃的声音插了进来。 “什么?!这还不算见不得人,这唐氏当真是……二夫人!!!” 绿比甲的小丫鬟咋咋呼呼的转过身,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脸色一白,两条腿儿打摆子似的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其它几人见状也抖若筛糠的依次跪下。 唐悦看着脸色苍白,一脸惊恐的几人,把她们说的话来来回回的回想了几遍,对自己穿越的这个身体又多了些了解。 作为新时代的独立女性,从不相信穿越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前世作为美食协会的会员,在节假日跟随组织到各地品尝当地美食就是她最大的乐趣。 这次不过是跟随队员到野山上采菌子,结果一个不察就翻滚下山,还没到底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再睁眼就到了这异世,到了这富丽堂皇的镇国公府。 她还来不及窃喜自己白捡一条命,还穿成个使奴唤婢,锦绣着身的贵妇,就发现这个贵妇过的还不如外头的平头百姓,当真是憋屈的很。 而这贵妇的记忆她也是接受的断断续续的并不完整,比方说她一个小户女是如何嫁进豪门的,这原身的记忆里是一点都没有提及,或许是原身下意识的想忘记这些。 记住的只有在镇国公府的憋屈日常。 对自己冷眼以对的婆母镇国公老夫人赵氏,以奚落羞辱自己为乐的大嫂平阳郡主李氏,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小叔子沈延兴,还有向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小姑子沈云章。 第2章 奴大欺主 还有那个便宜夫婿,镇国公府二爷沈延宗,他把原身忽视的更是彻底,仿佛府中压根没有这么一个人,那种肆无忌惮的无视让唐悦儿这个原身痛苦不已,若不是两人有一女沈妙,只怕这唐悦儿早就一死了之了。 唐悦穿越至今不过短短几日,花了一些时间让自己接受现状后,就积极的开始补齐原身的记忆,好为自己的下一步做打算。 今日若不是听到这番言论,还不知这原身竟然是如此卑劣的一个人,这才恍然大悟,当真不愿旁人如此待她,若是这丫鬟说的一切属实,只能说原身是罪有应得。 唐悦看着眼前几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有些若有所思。 最前头穿绿比甲的丫鬟在经过最初的惊惧后慢慢的镇定下来,想起她们刚说的话,说这唐氏没甚根基,府中众人也不喜于她,她不过是个没有依靠的纸老虎罢了,她们只是说了些闲话,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凭什么这么低三下四的惧怕唐氏。 想到这里,这绿比甲的丫鬟顿时硬气起来。 “二夫人,咱们只是在这里做些女红,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并没有违反府里的规矩,您让咱们行此大礼有些不合适吧!” 绿比甲丫鬟虽还是跪在地上,头却是抬的高高的。 在场的几人听了绿比甲丫鬟的话,心里一琢磨,也都理直气壮起来,正所谓法不责众,就算她们说了些二夫人的闲话,但这二夫人向来是个软弱的,在镇国公府也没有什么存在感,难不成还敢责罚她们不成?! 想到这里,几人也都挺直了身板,眼神灼灼的盯着唐悦。 “二夫人~”身后的彩画彩屏两人见状忙拉了拉唐悦的衣袖,劝她适可而止的意味相当明显。 地上的几个丫鬟交换了个眼神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这番操作把唐悦从回忆里拉了回来,看着眼前的几人倒是把她气乐了。 原身唐悦儿是个任人摆布的肉包子,她唐悦可不是,今日这帮丫鬟明白的欺辱她不敢处置她们,她偏要给她们些颜色看看。 她就是进门的方式再不堪,如今也是这镇国公府的二夫人,没道理让一群丫鬟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现下她还没摸清楚状况,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只能暂时顶替唐悦儿的身份蛰伏在镇国公府里,但若是让她如原身那般憋憋屈屈的过日子,不好意思,她做不到。 “拿主子的隐私当家长里短的闲话讨论?!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的规矩是哪个嬷嬷教的,当我们镇国公府是什么小门小户不成?!彩画,把程嬷嬷叫来,我倒要看看,我要惩治一帮嘴下无德的贱皮子,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唐悦冷下脸来,一双眼含冰蘸霜一般一一打量过去,成功的让几个丫鬟重新惊恐起来。 程嬷嬷是府里教丫鬟规矩的老嬷嬷,平日里最是严厉,惩罚人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在她们一帮丫鬟眼里,这程嬷嬷比那阎罗殿里的黑面阎罗还要恐怖,此时听见向来软弱怕事的二夫人肃着一张脸要叫程嬷嬷,几人再也硬气不起来,忙软了骨头求唐悦饶命。 绿比甲的丫鬟本还有些硬气,此时见几个同伴都砰砰的磕头求饶,害得她也越来越心惊,只能也软了腰身,心不甘情不愿的求唐悦放她们一马。 彩画听见唐悦的吩咐,同一旁的彩屏交换了个眼神,却是没有动弹,好在几个丫鬟适时的求了饶,让两人不由的松了口气。 唐悦用眼风扫到一旁纹丝不动的彩画,不由的心生疑虑,这贴身丫鬟,貌似不怎么贴心啊! 至少在刚刚那一刻,唐悦是真心要惩治这帮人,只是彩画的行为让她突然改了主意,又见这几个丫鬟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也就重拿轻放了。 “你~跟我走,其余的都散了吧,在我苍柏苑行走,定要谨言慎行,若是以后再让我听见有人嚼舌根,我定严惩不贷!” 唐悦指着那容长脸的姑娘说道。 被指的姑娘脸色一白,险些跪立不稳栽倒在地,还是一旁的同伴扶了她一把。 而没被指到的丫鬟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忙不迭的应了声,迅速消失在唐悦跟前。 从始至终,彩画彩屏两个贴身丫鬟都如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的跟在唐悦身后。 唐悦有些后知后觉,那电视上不都是主子故作矜持沉默是金,贴身丫鬟或是嬷嬷出声教训冒犯自家主子的人吗。 这怎么角色转换了一般。 唐悦轻叹一口气,这原身唐悦儿在镇国公府的处境,还真是比自己想的要艰难啊。 唐悦摸了摸下巴,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当下也不想其它,领着几人往正房走去。 苍柏苑位于镇国公府的东南角,是个方正开阔的大院子,先前是二爷沈延宗的院子,许是男子住所的缘故,院中并没有那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般的奇巧装饰,反而是一览无余的开阔。 院中除了青松长柏野竹外,就只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凉亭,还是原身嫁进来后见院中实在荒凉,这才种了些花花草草,让这院子多了些生气。 现下已是丹桂飘香的时节,院中有棵桂树是原身种下的,此时在初秋傍晚携裹了一丝凉意的秋风中沙沙做响,细细碎碎的香桂落了一地,那香味氤氲了整个苍柏苑,甜香腻人,让唐悦不由的深吸一口气。 “这香桂倒是做桂花糕的好食材,彩屏待会儿去摘些干净的来。” “看时辰家学也快下学了,彩画把妙姐儿接过来,说我给她做桂花糕吃!” 唐悦左右吩咐道。 彩画彩屏对视一眼,低眉顺眼的应了声是,又看了看身后的那容长脸儿丫鬟,却是没有动。 “现在就去吧,莫要让妙姐儿等久了。” 面对二夫人明目张胆的撵人,彩屏有些犹豫:“不若等彩画接了二姑娘回来我再去摘桂花吧,这样也新鲜些!” 第3章 无痛当娘 “是呀是呀,我接二姑娘最少得一刻多钟,夫人前些时日落了水,虽说没什么大碍,但也轻忽不得,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离不了人,不如让彩屏陪着夫人吧。” 彩画也柔声劝说道。 先前唐悦并不觉得两人有什么太大的不妥,但今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萦绕心头。 先前听到那帮人嚼舌根时两人无动于衷,只乖顺的听着旁人议论她们的主子,当时她便有些疑惑,后来提到她进府的过程时两人瞬间的身躯紧绷,神情紧张她可没错过,当场便要出言呵斥这帮子说闲话的丫鬟。 还是在她强硬的阻止下听了这么一出。 如今她叫了这容长脸的丫鬟进房,一来是想更详细的知道原身当初进门的过程,二来也是为了试探两人。 果然,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多钟,两人都不想让她同知情者独处。 这两人果然有问题。 唐悦心里一冷,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府里众人的说辞同脑海里的残存记忆,这唐悦儿是个胆小怯懦,没什么见识的小户女。 当初如何能做出以死相逼嫁进镇国公府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也是匪夷所思。 此时彩画彩屏两人的反应,让唐悦升起了一股非知不可的好奇心。 “我又不是三岁稚童,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桂花摘回来还要清洗晾晒,那帮子粗使婆子笨手笨脚的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做好些,再说了,不是还有这个……陪着吗” 唐悦指了指那容长脸丫鬟。 “奴婢荷香!”荷香忙屈身行礼,虽还是面无血色的,但看唐悦此时脸色如常,并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心绪也稍微平复了些。 “对,有荷香陪着就行,你们快去吧!” 唐悦故作不耐的冲两人摆摆手,领着荷香头也不回的进了正房。 留下的彩画彩屏有些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加紧了脚步按唐悦的吩咐忙碌开来。 八月初的天,不过转瞬间天色就暗了下来,乌压压的暮色铺天盖地的扑了过来。 等一头薄汗的彩画领着二姑娘进院门时,苍柏苑里已经点了灯,院里静悄悄的,犹闻夜风吹动树梢沙沙做响,正房亮着灯火,在浓稠夜色里越发显得灯火辉煌,西南角的小厨房里传出一阵诱人的甜香味,那香味无孔不入,仿佛带着钩子似的,让几人都忍不住露出陶醉的神色来。 “娘真的给我做了桂花糕!” 沈妙一脸惊喜,当下撒开林嬷嬷的手,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往正房奔去。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慢点,莫要摔倒了!” 林嬷嬷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自己体态臃肿,忙扭动着粗笨的身躯追了上去。 一旁刚留头的小丫鬟仿佛如梦初醒般,也慌慌张张的跟了上去。 彩画见状不紧不慢的,嘴里却是喊的焦急:“二姑娘你慢些~” 正房里的唐悦听到动静,忙露出个笑来,对这个无痛得来的宝贝喜爱的紧。 她前世本就是个大龄剩女,因为父母双亡无人催促,加上事业有成又不愿将就,因此就一直孤身一人。 此时能无痛当妈,还是如此可爱的女儿,让她怎能不欣喜若狂。 “娘~娘~”随着沈妙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唐悦只觉得满心满肺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幸福。 “娘在这里!”唐悦说笑着,赶紧迎了出去,那模样让一旁的彩屏一阵诧异。 二夫人果真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她也喜欢二姑娘,但因为不是个儿子的缘故,那喜欢总是带着三分遗憾,也会如普通母亲一般嘘寒问暖,但更多的却是叮嘱二姑娘一定要听话,要努力讨府中众人的喜欢,像今日这般打心眼里儿高兴的模样还真是有些让人不适应。 彩屏心里有些疑虑,从落水后自家夫人好像就有些不同了,先是说自己落了水,磕到了脑袋,有些事儿记不清楚了,让她重新帮忙梳理一下府里的情况。 当时她并未有什么怀疑,只是这两日二夫人的所作所为却是颠覆了她对她的认知。 先前明明是那么怯懦的一个人,从嫁进镇国公府后就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对她同彩画两人更是信赖有加,毕竟这唐氏对镇国公府一无所知,要靠她同彩画两人指点,时日久了两人自然对她有些怠慢。 更何况她同彩画两人另有其主,之所以做了唐氏的贴身丫鬟也是自家主子谋算的一部分,至于这唐氏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两人暂不可知,反正这几年在唐氏身边过的也是神仙日子,她也挺乐在其中的。 只是如今唐氏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让她心里不由的有些担忧。 难不成唐氏先前都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她开始怀疑两人了?!要不要同主子提上一提?!虽不知主子为何如此关注唐氏,但既然派了她们两人过来,还是要尽职尽责才行。 彩屏思索间一群人已经热热闹闹的进了屋。 “娘,你真的给我做桂花糕了吗?是那种香香甜甜软软的,大厨房才会做的桂花糕吗?!” 三岁的沈妙一脸迫不及待的拉住唐悦的手问道。 这个年岁的孩子,玉雪可爱的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迫切的光芒,惹得唐悦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心酸! 怎么也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就是原身再不堪,孩子却是无辜的,因为母亲的不受宠,父亲的不闻不问,让孩子也跟着低人一等。 “是,娘给你做了,妙姐儿吃过大厨房的桂花糕吗,可是大厨房送的?!” “我在祖母那里吃过,大厨房没有给我送过,送的都是绿豆糕红豆糕,还有糯米糕,硬硬的,妙儿不喜欢吃!” 沈妙说到那硬邦邦的糕点,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她并不知那糕点都是大厨房剩下的,有些还是过了夜的,作为爹不疼娘不爱长辈不关注的小可怜儿,何时吃过新鲜刚出炉的。 第4章 比今日更喜欢你 唐悦闻言心里一紧,一脸心疼的把孩子揽进了怀里,摸着她头上的小啾啾说道:“以后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定要把我们妙姐儿养的白白胖胖的!” 母亲身上温暖又好闻的气味让沈妙忍不住贪婪的大吸了两口,她虽年纪尚小,但也能敏感的感觉出来,娘同先前不一样了。 先前的娘不会如此的安抚于她,若是从前的娘,定会先自己哭哭啼啼哀叹一番,然后再叮嘱她一定要听话,一定要乖顺,这样祖母才会喜欢她,只要祖母喜欢,旁人才不会怠慢自己。 从不会像今日这般揽她入怀怜惜于她! “娘~以后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喜欢我吗?!” 沈妙从唐悦怀里探出了小脑袋,一脸认真的问道。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惹得唐悦差点落下来泪来,心里更是把原身骂得半死,自己无能也就罢了,连带的女儿也照顾不好,当真枉为人母。 “不能!”唐悦故作严肃。 小小的人儿闻言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她就知道,娘肯定是心血来潮才对她好的,毕竟她不是儿子。 看着怀里的小丫头一脸失落的模样,唐悦轻柔的捧起她的脸:“娘没办法同今日这般喜欢你,只会比今日更喜欢你!” 看着怀里的孩子仿佛被点燃了一般,越来越灿烂的笑脸,唐悦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填满了,原来这就是血浓于水的母爱啊,比自己想象中幸福一百倍。 旁边的林嬷嬷同彩画彩屏几人看着母女俩其乐融融的模样,都有些诧异。 特别是林嬷嬷,她本是个粗使婆子,两年前直接被调到了苍柏苑后头的芳菲苑里做了二姑娘的管事嬷嬷,芳菲苑里除了她,只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这管事嬷嬷做的也是可笑的很。 她来之前也是怨声载道的,这府里谁不知二夫人唐氏是什么来路,以那样的方式进府,后又使了些腌臜手段得了这么个女儿,简直是镇国公府的耻辱,也是二爷的耻辱。 唐氏倒是罪有应得,进了府后也算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的低调的很,但二姑娘却是可惜了。 如此玉雪可爱的孩子,又冰雪聪明的,因为二夫人的关系却是人见人厌,小小年纪就会看人脸色,活的比个大人还累。 偏偏这二夫人做人不合格,做母亲也不合格,每次见到二姑娘不是哭哭啼啼的说自己的不容易,就是埋怨她不是个儿子,最后还要命令她一个孩子去讨老夫人欢心。 她刚接触二姑娘时也并没有想过尽心尽力,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跟着这样的主子没什么前途,但时日久了,看着牙牙学语的小姑娘变成个能跑能跳能软软的唤她嬷嬷的小丫头,说不欢喜是假的。 不知不觉中就用了心尽了力,因此每次从苍柏苑回来后二姑娘总会黯然伤心一番,让她也跟着心疼不已。 小小的姑娘,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自家二姑娘却要背负大人的情绪,这让林嬷嬷对二夫人越发恼恨。 有好几次都暗中阻拦,不让二夫人见姑娘。 今日亦是如此,见彩画来叫,林嬷嬷下意识的想拒绝,连课业繁忙,二姑娘要回去练大字的借口都找好了,搁不住小姑娘还是想来,林嬷嬷无奈,只能妥协,回去后怎么安抚主子的准备也做好了,现下见到的却是母女两个其乐融融的画面。 这让她一时有些惊疑不定,但看此时二夫人脸上的喜爱之情并非伪装,二姑娘也高兴的很,随即也就释然了。 毕竟是亲生母女,前些时日二夫人落了水,在床上躺了几日,可把二姑娘急坏了,下了学就直奔苍柏苑,小小的人儿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尽心尽力的陪着二夫人,兴许是二夫人被感动了,终于醒悟了呢。 林嬷嬷有些欣慰,这府里的日子虽是难挨,但只要母女两个贴心,也算多少有些慰籍吧。 想到最近府里传出的风言风语,又想到前些时日二夫人莫名其妙的落水,林嬷嬷轻叹一口气。 这头母女两个亲亲热热的坐在靠窗的塌上吃桂花糕,唐悦穿着家常的褙子,梳着个简洁的圆髻,乌压压的头发衬的她肌肤莹润皎洁,头上除了根样式古朴的银簪就别无他物,脸上脂粉不施的,先前常年笼罩在脸上的哀怨同怯懦也一扫而空,反而散发出温婉动人的母性光辉来。 怀里的沈妙更是恢复了孩童欢畅无忧的本性,叽叽喳喳的同母亲说着今日在家学里的所见所闻。 屋里的八角琉璃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来,气氛温馨又和睦,屋里除了母女俩的轻笑细语,其它几人都没说话,默默的看着眼前温暖的一幕。 沈云章进门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幕,知道这个二嫂院里伺候的人少,没想到竟然连个看门通禀的人都没有,还是她身边的香草掀了门帘,一主两仆直接长驱直入进了正房。 看着屋里温馨的一幕沈云章有些诧异,都说二姑娘爹不疼娘不爱的,她作为姑姑还曾可怜过她,毕竟是自己二哥的亲生骨肉,今日看来倒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唐氏看样子对孩子还是很热情的。 还有这个唐氏,先前生怕旁人看低了她,但凡在府中行走定要浓墨重彩,把自己最好的衣裳,最贵的首饰都带上,但自己又一副怯懦自卑的模样,当真是滑稽可笑的很,还不如今日这般家常的模样看着顺眼。 沈云章进了门默默的看了会儿,脚都站麻了也没见人招呼,反而是屋里的几人都看着母女两个发呆,也不知怎么当下人的。 沈云章有些不悦。 身旁的贴身丫鬟香草见状忙开了口:“二夫人,咱们县主来看你了!” 香草一开口,屋里的几人如惊醒了一般,彩画彩屏反应过来,一脸惶恐,沈云章可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是镇国公老来得女得来的娇娇儿,八岁上镇国公打了胜仗,旁的赏赐不要,单单为女儿讨了个县主的封赏,也算是京中爱女第一人,因此府里众人哪个不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待她。 结果到了她们苍柏苑却是无人问津,都进了门了她们才发现,作为丫鬟实在是失职的很。 第5章 桂花糕 “县主安康,是奴婢们失职,还望县主恕罪!” 彩画彩屏一改在唐悦跟前的轻慢,忙不迭的屈身行礼道,那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一旁的林嬷嬷同小丫鬟也跟着行了礼。 榻上的唐悦神色一敛,原身的记忆里这个小姑子脾性孤傲,因为才貌俱佳,又出身豪门,小小年纪就有了县主的封号,对外向来是骄矜的很。 就是如平阳郡主这样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做了她的大嫂她都没有太过热络,更何况是原身这种小门小户,为了攀高枝用尽手段的卑劣小人呢,没有恶言相向已经是她品行高洁了。 对于这个小姑子,原身的记忆里只有零星的一些片段,想必是两人接触不多的缘故,今日无缘无故的上门,也是让她始料未及。 “姑姑!”小小的沈妙看到沈云章,乖顺的从榻上滑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冲她行了个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府里所有人提起姑姑都赞不绝口的,让小小的孩子以为这个姑姑一定是顶厉害的人,这才能讨得大家的喜欢,她也想同姑姑亲近,但姑姑总是不冷不热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她不敢造次。 好在大伯父家的堂姐仪姐儿也想亲近姑姑,但姑姑同样不假辞色,想必姑姑就不喜欢小孩儿,这让沈妙心里好受了些。 “嗯!”沈云章看见沈妙,脸色缓和了些,只是动作细微的很,却让一直观察她的唐悦捕捉到了。 看来这个小姑子也不是如众人所说的那般冷漠。 “县主怎么过来了?可曾用饭?今年院里的香桂开的不错,我刚差人摘了些做了桂花糕,刚出炉的,新鲜的很,不若尝尝?!” 唐悦从善如流的从榻上起了身,落落大方的邀请道。 此话一出,不止屋里的丫鬟,就是沈云章也吓了一跳,脸上迅速滑过一丝狐疑。 这唐氏,今日怎得如此从容,同先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以如此方式进的府,自然惹得家人厌恶不已,初时每次去母亲的正院晨昏定省,不是穿戴不合时宜,同那暴发户一般,就是唯唯诺诺的语不成句,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惹得人越发憎恶,时日久了母亲干脆免了她的请安,也算是眼不见为净。 这么一来两人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偶尔家宴上相见这唐氏也是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除了偶尔被大嫂平阳郡主讥讽几句,沈云章几乎都快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今日突然碰面,这唐氏神情自然的说着家常话,落落大方,语气诚恳,同记忆里那个卑劣怯懦的妇人仿佛是两个人一般,让沈云章一时有些呆愣。 屋里气氛有瞬间的些凝滞,落针可闻。唐悦仿佛没有意识到似的,起身拉了呆愣的沈云章坐了下来,从善如流的捻起一块儿桂花糕,放进了小碟子里,推到了沈云章跟前。 “这桂花糕还是我没进府时跟旁人学的,同市面上的做法不同,是用新打的糯米粉,掺了牛乳,糖霜,桂花粉等揉成团子,里头裹了自己呼的粉糯的豆沙,再用模具做成花朵的模样,上锅蒸上一刻钟,等出了锅再用蜂蜜盐渍的鲜桂花淋在上头,诺,这就成了!” 唐悦笑意盈盈的,指了指沈云章跟前的桂花糕。 “也不知县主喜不喜甜,这桂花糕口感层次分明,既有牛乳的醇厚,桂花的清幽,还有豆沙的软糯,蜂蜜的香甜,是我极爱吃的糕点,趁着温热县主不妨尝尝,要是再晚些,就怕都落到这个小馋猫肚子里了!” 唐悦说着,一脸宠溺的点了点女儿娇俏的小鼻子,惹的沈妙嘻嘻的笑了起来,沈云章进门后的拘谨也一扫而空,反而亲热的招呼沈云章道:“姑姑快尝尝,这桂花糕可甜了!” 说着,还一脸期待的看着沈云章。 从唐悦开口,到被拉过来坐下,沈云章一直呆愣愣的,直到此时被母女两个殷殷盯着看,沈云章才反应过来。 随即而来的就是不知所措,那啥,她今日过来是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来告诫她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做出投湖这种事来摸黑镇国公府,当初她进门的如此轰动,这些年镇国公府时刻都被人关注着,若是她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所有人都会怀疑是她们镇国公府下的黑手。 如今父亲同二哥在外征战,刚刚打了胜仗,外头针对镇国公府已经有功高盖主的言论,若是此时内宅再出些什么差池,让对手抓住了把柄,只怕她们镇国公府就要再一次被推上风头浪尖了。 对于这个唐氏,她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她安安分分的,莫要在做出什么危害镇国公府的举动。 今日过来,也是母亲的意思,母亲不耐烦见到唐氏,若是让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嫂过来,只怕会适得其反,没有办法她只能走这一趟。 只是人过来了,事情却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突然同唐氏吃起点心来了。 沈云章一时间有些凌乱,仿佛停止了思考一般,在唐悦的催促下下意识的捻起了糕点轻抿了一口。 一口惊艳,绵密香甜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让沈云章这个本就嗜甜的姑娘微微眯上了眼睛,脸上迅速浮现出幸福的光晕。 唐悦心里一乐,是个有品位的姑娘。 一口接一口,直到一整块儿桂花糕入肚,沈云章才反应过来,当下看到对面唐悦愉悦的目光脸色突然涨的通红。 她顿时又羞又恼,一时也不知是该怨自己贪嘴,还是怪唐氏促狭。 “你是故意的!”沈云章气鼓鼓的说道,眉宇间少了些清冷,多了些少女的娇俏。 唐悦故作不解:“故意?!故意把桂花糕做的这般好吃吗?!” 说着,又捻了块儿放进沈云章跟前的碟子里。 一旁的沈妙有些不理解两人的话,还以为姑姑是因为娘亲只给她捻了一块儿桂花糕而生气,忙开口替唐悦辩解道:“姑姑莫生气,娘做了好多呢,妙儿已经吃的肚子圆圆啦,剩下的都给姑姑吃!” 第6章 一团乱麻 沈妙说着,还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小肚皮,惹得唐悦不由的轻笑出声。 沈云章脸色更红了,当下也顾不上问罪不问罪的,恼羞成怒般的快速起身疾步走了出去,那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看的贴身丫鬟香草芳草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唐悦见状越发愉悦,镇国公府的其它人她暂时还没见到,只是这个小姑子倒是没有原身记忆中的难缠,反而别扭的有些可爱。 “彩画,捡一盘子干净的桂花糕给县主送过去!” 唐悦吩咐道。 彩画闻言下意识的要拒绝,县主怎么可能会要她的东西,只是话没开口,就被一旁的彩屏拽了拽衣袖,彩画一脸疑惑的看过去,只见彩屏冲她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彩画见状,只能屈身道了声是。 两人的互动虽然隐蔽,但都落在了唐悦眼里。 这两人也不知是有什么秘密,还有原身是怎么落水的,她始终想不起来,就连询问彩画彩屏两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只含糊其辞的说是湖边湿滑,二夫人一个不察就失足落水了,而府里众人却传是因为二爷在外有了新欢,原身寻死这才投湖的,众说纷纭的,却是让唐悦越发怀疑。 敢情这镇国公府当真如谜团一般,至于原身是怎么死的,她势必得弄清楚才行。 想到这里,唐悦情绪低落下来。 “娘,姑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的,肯定是姑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这才失态的,娘不要不高兴!” 敏感的小丫头第一时间捕捉到母亲的情绪,当下忙依偎了过去,安抚似的拍了拍唐悦的胳膊。 “娘没有不高兴,只是猜想着姑姑过来的目的!” 唐悦也没有撒谎,她还真不知道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姑子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可惜被自己气走了。 想到刚刚那少女气呼呼的模样,唐悦不由的露出个笑来,十来岁的青葱少女,还怪可爱哩。 “姑姑定是闻到了娘亲苑里的香味了,我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所以跑的飞快就过来了!” “可能是,原来你姑姑也同妙姐儿一般,是个小馋猫啊!” “不对不对,姑姑是大人了,是个大馋猫!” “好哇~我这就派人告诉你姑姑,说你背后编排她~” “不要不要,好娘亲,我再也不说了~” 母女两个嘻嘻哈哈,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又重新融洽起来。 而落荒而逃的沈云章,一直到了自己的芳林苑,脸上的燥热才缓缓落了下去,跟在她身后追的气喘吁吁的香草芳草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自家县主这是怎么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慰两句,就听门外丫鬟来禀,说苍柏苑送过来了一盘子桂花糕。 香草芳草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沈云章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起了毛。 “丢出去,快丢出去~” 语气又羞又冲的,吓了门口的丫鬟一跳,忙不迭的应了声就准备往外走。 “慢着!”那丫鬟刚转身,就听见里头的主子又急呵道,她又堪堪的停住了脚步。 没一会儿,芳草出门把那食盒接了过去。 沈云章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一大盘桂花糕,回味着口腔里那香甜软糯的口感,当真是又爱又恨。 这个唐氏,果真是可恨的很。 罢了,吃人家的嘴短,明日再去兴师问罪时态度和缓那么一丢丢吧!对,只能一丢丢。 沈云章心里打定主意,这才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捻起一块儿桂花糕来,专心的享受起来。 唔,比自家大厨房做的可口多了。 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香草同芳草都有些忍俊不禁,想起刚刚二夫人的模样,两人又有些疑惑,看二夫人今日那般舒朗的模样,倒不像是会投湖自尽的模样。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夫人先前唯唯诺诺的,也想象不出她当初以死相逼嫁入镇国公府时的决绝样子。 罢了,总归这也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能操心的事儿,还是尽心尽力服侍自家主子要紧。 这头苍柏苑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月上枝头,也许是临近中秋佳节的缘故,今日的月亮格外明亮。 月上中天,月华充盈了整个苑中,如水银泄地一般,硬是把这庭院深深照的纤毫毕现。 唐悦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身躯,无意识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来这个异世已经几日了,整个镇国公府如一团乱麻一般,扑朔迷离,让她摸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但不知怎得,她总觉得在自己看不到的暗黑处,蛰伏着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冲出来把她撕的粉碎,而原身记忆的不完整让她这种不安越发明显。 本性怯懦软弱,却能以死相逼嫁进豪门,用了手段生下的孩子,却并未尽心对待,还有居心不良的贴身丫鬟,莫名其妙的落水~~~ 一件件不合逻辑的事让唐悦百思不得其解。 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悄无声息的漫了进来,小心翼翼的爬伏在地上,如一块儿散发着柔光的锦帛一般。 唐悦盯着那月光发呆,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如浆糊一般理不出个头绪来。 “咯吱~~~” 突然一声轻微的开门声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里振聋发聩一般,一下把神情呆滞的唐悦惊醒了。 她在黑暗里悄无声息的支起了身子,竖起了耳朵屏息凝视,是隔壁的耳房传来的。 耳房是守夜的丫鬟用来歇息的地方,今日守夜的应该是彩屏。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唐悦心里想着,身子却如不受控制一般从床上一跃而下,直奔半开的窗棂而去。 月色清冷明亮,把开阔的院子照的一览无余。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唐悦看到从黑暗中走出来个高挑的身影,不知是为了掩盖身影还是为了抵御秋日携裹了凉意的夜风,那身影披着个斗篷,从头到尾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若不是从旁边的耳房出来,唐悦压根不会想到这是彩屏! 第7章 要变天了 更深露重,夜凉如水,这么晚了,彩屏如此打扮是为那般?! 唐悦一脸凝重,这个时辰苍柏苑已经落锁了,但若是只在院中行走倒是没必要如此装扮。 因为原身的无足轻重,整个偌大的苍柏苑除了彩画彩屏两个大丫鬟,只剩下两个粗使婆子,几个刚留头的懵懂小丫头,区区几人让苍柏苑即使是白日也安静的很,更何况是晚上。 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彩屏细碎的脚步声显得尤为响亮。 唐悦见那人谨慎的左右打量了一番,就直奔院门而去。 竟是要出苍柏苑! 唐悦有些吃惊,这个时辰早就落锁了,她如何能出去?! 心里想着,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迅速扯过身旁的外裳,胡乱的缠裹在身上,蹑手蹑脚的开门跟了出去。 远远的看着彩屏到了院门口,唐悦也顾不得其它,身手敏捷的追了过去,看那人熟练的从怀里掏出把钥匙,三下五除二的开锁,闪身出了院门,这让唐悦倒吸一口气。 这苍柏苑比自己想的水还要深啊。 一个贴身丫鬟,竟然有院门的钥匙,她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也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 深宅大院,最是忌讳职责不明,看门婆子的钥匙竟然在大丫鬟手上,若是这丫鬟有什么歹心,私通外人或是夹带私物,那可是会连累主子的。 成为唐悦儿的这几日,虽已经隐隐察觉这彩画彩屏两人的不妥当,却不知两人竟然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 看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奴大欺主,怠慢主子了。 两人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唐悦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自己如今孤军奋战,她在明敌在暗,这种被动挨打的场面让她有些恼火。 她透过虚掩的院门看彩屏迅速消失在垂花门处,却没有追上去,黑暗笼罩下的府邸仿佛一张深渊巨口,只等她一迈入就会被吞腹入肚。 来日方长,想到房里的女儿,唐悦默默的退了回去。 “你说这唐氏同先前有所不同?!如何个不同法?!” 月色清冷,镇国公府一个偏僻的小花园里,彩屏看着眼前的身影思索了半晌才组织好语言。 “就是不如先前那般信赖我同彩画了,偶尔看着我们的眼神都带着审视,人也开朗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唯唯诺诺!” “嘁~这算什么不同,也许是你同彩画不够谨慎露了马脚,或是太过自大,以为完全拿捏住了她,此时她反应过来了呢!” 对方身型完全隐在暗处,只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依稀是个纤细高挑的女子,声音透着股不屑。 “没有没有,我同彩画平日谨慎的很,那唐氏又是个蠢的,向来把咱们当心腹,只是从这次落水以后,她就隐隐有些不对劲儿,所以……” “任谁莫名其妙的被推下水险些丧命都会杯弓蛇影一阵子,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这唐氏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忘了如何进的镇国公府,如何落的水!” 那黑暗处的女子不等彩画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 彩屏忍着被打断的不悦,见对方不客气的质问心里隐隐有些憋屈。 “自然是真的,从这唐氏进了府我同彩画就在身旁伺候,她品性如何我再清楚不过,那日落水清醒后她的确浑浑噩噩了一阵,险些连我同彩画都不认识,那神情不似作假,更何况连进府的大夫也说了,唐氏恐是落水时伤了脑袋!” “如此最好,或许正是忘了一些事情,才导致唐氏心性有些改变!” 那女子在黑暗中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彩屏闻言也觉得有道理。 “这样的话就暂且容她多活几日,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不测也容易打草惊蛇,如今主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同彩画若是无事就老老实实的盯着唐氏,莫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联系我,若是像上次那般被人发现坏了主子的大事,只怕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女子看不清神情,但声音却是冷冽的很,透着警告之意,惹得彩屏心里越发憋闷,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能委委屈屈的应了声是。 那女子在黑暗中默了半晌,两人之间的安静让彩屏有些毛骨悚然,她不安的抬头看过去,却听那女子说道:“你回去吧,马上要变天了,这几日若是无事就回家一趟,听说你那老娘一直缠绵病榻,多回去见见,毕竟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彩屏总觉得对方这话说的颇有些深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浑身发冷。 彩屏正要开口,就听那女子又开口道:“回去吧,避着些人!” 说完不等彩画反应,就转身匿进了黑暗里,不过须臾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变天了?!”彩屏努力挥散心头的不安,抬头看了一眼,月华皎洁,明日定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哪里有变天的痕迹。 罢了,这人跟着主子久了,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不过也真的该回去看看自己的老娘了。 彩屏紧了紧衣领,把那无孔不入的秋风隔绝在外,也不敢再耽搁,匆匆的回了苍柏苑。 “要回家看老娘?!” 唐悦看着眼前的彩屏一脸诧异,在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听彩屏提过家里的事,只知道她不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对于其它倒是一无所知。 今日才知道这彩屏还有家人在。 “是,我娘缠绵病榻多年,奴婢在府中无从照应,只能仰仗表哥表嫂关照,这几日奴婢心里不安的很,所以想同夫人告个假,出府看看。” 彩屏一脸平静,没有任何焦惶之色,笃定了她肯定不会拒绝。 唐悦的确不会,打发了她出门,此时也想到了原身的家人。 虽不记得她当初是如何进的府,但却隐隐记得这原身还有家人。 要不要也借着中秋的借口回去看看?! 若是这家人靠谱,说不定能多个帮手,毕竟自己在这镇国公府孤立无援的。 第8章 未雨绸缪 “夫人想回家看看?!” 彩画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对,这不马上要过中秋节了吗,我作为外嫁女,肯定要回去送些节礼,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还是老夫人不许我出门?!” “这倒没有,老夫人从不限制夫人!” 其实是放任不管,无视到底。 “只是……”彩画有些欲言又止,心里却是彻底放下心来,看来二夫人是真的忘了不少事情。 “别只是了,今日天气不错,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对了,我记得我家离的不算太远是吧!” 原身的记忆里依稀有家的位置,只是不太清楚。 “是,夫人嫁进来后,夫人的娘家人就搬来了京城,就在城西的柳叶儿胡同,坐马车半个时辰就到了,只是…夫人真的要去吗?!” 彩画有些为难。 唐悦本来也不是非去不可,但看彩屏的反应,反而起了好奇心,难不成这原身的娘家人都是些豺狼虎豹不成?! 那还必须要去会一会了。 “去!”唐悦一锤定音。 更何况今日出府也并非回娘家这么一个目的。 唐悦对镇国公府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嫁进镇国公府的是原身唐悦儿,不是她唐悦,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她迟早要摆脱这里过自己的日子,所以此时不得不未雨绸缪。 打发彩画去备节礼备马车,唐悦关了房门就开始窸窸窣窣的收拾起来。 扒拉了扒拉存放月银的匣子,不过三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一些散银铜板之类的,加起来也没有四十两。 唐悦撇了撇嘴,好歹也是高门大户的正房夫人,这积蓄唯实是磕碜了点。 她找了个轻便的匣子,一股脑把银子倒了进去。 接着开始扒拉首饰盒。 啧啧,这首饰倒是有不少能看的,原身的记忆里是进了国公府后,她没有像样的首饰,老夫人怕她丢了国公府的脸命人送来的。 大到整套的头面,小到压裙的玉佩,一应俱全,成色还不赖。 摸着一件件古色古香,做工奇巧的首饰,唐悦不由感慨,这老夫人也没有原身记忆里的那般无情嘛。 瞧这件赤金镶嵌红宝石的步摇,沉甸甸的,压手的很。 那对银凤镂花长簪也不错,做工精巧又不占地方,变现应该很方便。 还有这对翡翠镯子,水头儿真足,一汪碧泉似的,应该价值不菲。 唐悦越看越兴奋,谁说这国公府的老夫人不慈的,这简直是菩萨在世啊,这原身当真是不知好歹。 带上,都带上,先带出府,若是娘家靠谱就委托娘家帮自己收拾着,若是娘家不靠谱就另作打算。 总之自己得为以后做打算。 就是…这不算偷吧?!毕竟是赏给原身的。 “什么原身不原身的,我就是唐悦儿,唐悦儿就是我,我拿自己的东西,偷什么偷!” 唐悦决定不要脸一把。 最近越来越不安的心绪让她觉得这国公府并非久留之地,她毕竟也不是真的唐悦儿,得未雨绸缪才行。 只是妙姐儿! 想到沈妙,唐悦手下的动作一顿,对于这个女儿,她是真心喜欢,只是自己脱离镇国公府虽说不易,但总归有可能,若是带着孩子…… 唐悦有些惆怅。 “罢了,总归占了人家娘的身子。” 唐悦心下一定,尽力吧。 打定了主意,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快了些。 留了些惯常戴的首饰,把剩下的都装了起来,满满当当的两大匣子。 看着沉甸甸的匣子,唐悦心里踏实了许多,就算以后离开了,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了。 刚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匣子,就听外头彩画来报说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唐悦正犹豫着该怎么同彩画说这两大匣子的东西,就见彩画见怪不怪的皱眉道:“夫人又要给唐家姑娘带东西?!这也太多了些。” 唐悦一愣,恍惚记得原身娘家有两个堂妹,一个亲妹妹,敢情原身以前经常这样做啊,那就好说了。 “好久不回去,总不能空着手,都是自家姐妹,血浓于水,我如今吃穿不愁的,自然也想关照关照她们。” 唐悦话音刚落,就见彩画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这让唐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原身同自家姐妹并不亲近不成?! 岂止是不亲近! 身在唐宅的唐悦终于明白彩画为何会如此。 “我说悦丫头,你这是吃水忘了挖井人啊,你当初是怎么进的国公府,做了国公府的少奶奶你是忘的一干二净的,如今自己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过的滋润,完全忘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过的什么日子!你瞅瞅你两个堂妹,浑身上下连件儿像样的首饰都没有,看咱们锦儿,长的花容月貌的,若不是当初我松口,定是咱们锦儿被送进国公府,还有咱们秀儿,正是说亲的年纪,可惜连副体面的嫁妆都拿不出!我可怜的女儿呦~好处都让老二家占了,旁人吃肉,咱们是连点肉汤都喝不上~老天爷呦,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唐家逼仄的正堂里,一个体态臃肿,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唱念做打,哭的那叫一个响亮,尖利的声音惊的院里梧桐树上的麻雀一哄而散,惹得周围的街坊邻居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张望。 唐悦那见过这架势,当下目瞪口呆。 “够了,章氏!鬼哭狼嚎什么,当我不存在!” 突然一声怒喝打断了那妇人的哭嚎。 章氏如同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鸡似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 “公爹,凭什么不让我说,我说的又没错,你看她唐悦儿穿的什么戴的什么,看我的锦儿同秀儿戴的什么,儿媳只是可怜自己的女儿罢了,明明当初咱们锦儿年岁也相当,凭什么让他们二房跟国公府结亲!” 章氏肥腻腻的脸上一阵不服。 “大嫂这么说就不对了,爹是一家之主,那婚事也是爹谋算来的,本来是给我妹妹的,可怜妹妹福薄,没到及笄就夭折了,按理说人都没了,这婚事自然也就做罢了,但谁让咱们悦儿就有这个贵妇命呢,峰回路转这婚事又续上了,说到底,这都是命啊,大嫂何该认命才是!” 第9章 冤大头 章氏话音刚落,一旁一个瘦骨伶仃,一脸蜡黄,有着细长眉眼的麻脸儿中年男子一脸得意的说道。 “再说了,爹选了悦儿那也是因为咱们悦儿相貌俱佳,乖顺听话,这也是爹英明的的地方,每次悦儿回娘家大嫂都要旧事重提,摔摔打打一番,是质疑爹的决定吗!” 那男子说着,还不忘恭维一番正堂高坐的老爷子。 看着老爷子一脸满意的模样,显然是拍对了马屁,那男子越发得意。 “好你个唐老二,好话歹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如今同高门大户结亲的是你们二房,你自然张口闭口的风凉话,若是当初进门的是咱们锦儿,只怕此时你蹦的比我还高!” 章氏见小叔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下哪里气的过,脸红脖子粗的撸起了袖子,一副想同他干仗的模样。 章氏身后,唐锦儿唐秀儿两个妙龄少女也是一脸怨恨,此时看唐悦的眼神都蘸着毒一般。 而另一旁,唐老二身后,站着个细细瘦瘦的娇小妇人,一脸木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跟自己没甚关系一般。 那娇小妇人身边紧挨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同唐悦有五六分相似,这应该就是原身的亲娘林氏同亲妹妹唐欢儿了。 叫骂的正欢的唐老二是自己的爹,那个臃肿的妇人是自己的大伯母章氏,两个盯着自己一脸怨恨的是堂妹唐锦儿同唐秀儿。 唐悦耳朵被吵的生疼,但也把眼前的人同记忆里的一一对上了号。 还有自己旁边坐的,正是一家之主,当初送自己进镇国公府的始作俑者,她的祖父唐进。 老爷子已经年过古稀,但却精神的很,瘦骨嶙峋的,眉目深凹,颧骨高耸,看人的时候眼神精明,一看便是颇有城府的人。 “够了,都闭嘴!” 唐老爷子把拐杖在青砖铺就的地上捣的“邦邦”响,脸上已经有了丝愠色。 “悦丫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些年接济家中的还少吗,就算往后,只要我在一天,悦丫头就不会亏待你们,快收起你泼妇骂街那一套,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你们章家村儿,如今咱们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亲家,若是让左邻右舍听见了,咱们唐家还有何脸面见人!” 唐老爷子说着,恶狠狠的睨了章氏一眼。 “若真是个识好歹的,怎么不买套三进的大宅院孝敬公爹,偏偏把咱们一大家子十来口塞进这么个小小的四合院里,这院子还没有咱们村里儿的菜地大,我都替公爹憋屈的慌!” 章氏看见唐老爷子警告的眼神,当即有些心怯,但还是心有不服,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此话一出,正堂里突然一静。 除了唐悦在外的其它唐家人无不是眼神一亮。 就连一直低头不语的林氏也是一脸热切,木讷的表情终于有了丝变化,眼神灼灼的盯着唐老爷子座位下首的唐悦。 唐悦本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模样,毕竟她不是真的唐悦儿,这帮子人对她来说不过是第一次接触的陌生人,自然代入不了唐悦儿的情绪,看几人你来我往的吵的热闹,她也看戏一般看的津津有味。 此时突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让她如芒刺在背一般。 “咳咳~~~悦丫头?!” 唐老爷子见唐悦儿没接话,顿时有些不悦,这个孙女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先前哪次回来不是大包小包的,对自己也是恭顺的很。 今日却是呆愣愣的! “祖父?!”唐悦反应过来看了过去,见唐老爷子脸上快速闪过一丝不悦,见她看过来立马又摆上了慈爱的模样。 “悦丫头啊,祖父老了,活不了多久喽~往后咱们唐家只剩你大伯父同你爹两家人相互扶持着过日子,所谓家和万事兴,作为唐家的大家长,我自然也是想一碗水端平,如今这门贵亲既然落到了你们二房身上,你大伯母有怨言也无可厚非!” 唐老爷子说着还不忘观察着唐悦的表情,见她一脸平静的,心里突然有些拿不准。 这个孙女随母,自小就是个没主见的软弱性子。 当初进国公府的手段还是他想出来的,为了让她照做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 他也是看重她软弱好拿捏,若是换了其它几个孙女,只怕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事实证明他果然没看错,这些年这个孙女没少补贴家里,对他更是有求必应。 他也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从不过分逼迫,每次尺度拿捏的刚刚好,不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 这次唐老爷子亦是如此,章氏这个儿媳妇虽然不太靠谱,今日这个提议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如今这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们结了门贵亲,言语羡慕之间也不乏调侃,孙女嫁了豪门,自家还憋屈在这么个小院子里,唯实不像样子。 更何况两个孙子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以后成婚生子,家中添丁进口的,这房子的确是逼仄了些。 他心中早已盘算了许久,只等个合适的机会开口,今日却是巧了,有章氏开口,自己刚好借坡下驴。 “祖父说的是,正因为如此,悦儿这些年才委曲求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就是为了让大伯母消气。” 唐悦义一脸平静,格老子的嫁豪门,她们那知道原身在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甚至如今还丧了命,也不知是自我了结还是被人谋害了,张口闭口三进的大宅院,就算对现下的物价不了解,唐悦也知京城居大不易这个理儿。 天子脚下,那三进的宅子岂是说买就买的?!她又不是冤大头。 唐老爷子见唐悦突然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出,心里一惊,莫不是这章氏每次胡搅蛮缠让这死丫头生了怨怼之心了?! “你一个使奴唤婢的豪门贵妇,哪里需要委曲求全,公爹你听听,这死丫头明显是翅膀硬了,嫌弃咱们是拖累,不想管咱们了,老天爷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10章 吸血鬼 章氏说着,一个委顿在地,拍着大腿哭的声嘶力竭的,那声音刺耳的很,惹得唐悦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不快把你娘拉起来?!成何体统!” 唐老爷子也被这尖利的哭嚎声弄的心烦意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泼妇,只知道胡搅蛮缠,一点章法都没有。 一旁的唐锦儿同唐秀儿不敢违背唐老爷子的指令,只能硬着头皮去拉地上的章氏。 也许是怕真的惹怒老爷子的缘故,那章氏装模作样了一番,就顺从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爹,并非是我贪心不足,如今孩子年岁渐长,我家贵哥儿同老二家的顺哥儿马上到了说亲的年岁,还有锦儿秀儿,还有老二家的欢儿过不了几年也要说婆家了,若是家中兴旺些,这娶媳妇嫁闺女,咱们也能挑个好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章氏用衣袖胡乱抹了抹脸,一时间脸上的脂粉斑驳一片,红红白白的,滑稽的很,若不是不合时宜,唐悦差点笑出声来。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了唐老二的支持。 “大嫂说的有理,爹,这家中兴旺不兴旺咱们也不能出门逢人就说,但若是有个大宅院,这不就不用费口舌了吗!” 唐老二兴奋的搓着手。 “但丑话说在前头,这宅院是我们悦儿出的银钱,这房主得写我的名字,住还是住在一起,但若是爹百年以后分了家,这房子得是我们二房的!” “凭什么?!” “凭这宅院是我闺女出的钱,若是你不服,倒是让你闺女给你买啊!” “好你个唐老二,我今天给你拼了!” “谁怕谁,你个泼妇。” 唐悦一句话没插上,就看正堂里又乱成了一团,自己的便宜爹马上就要跟他嫂子撕扯在一起了,两个堂妹也虎视眈眈的,便宜娘跟妹妹也一脸紧张的,不知若是真打起来,两人会不会动手。 正堂高坐的唐老爷子气的脸色通红,恨不得立马厥过去。 唐悦只觉得荒唐的很,终于知道为何原身会消除对家人的记忆,原来也是趋利避害啊。 但凡让她觉得痛苦的记忆她都下意识的选择遗忘,包括进国公府的过程,落水而亡的真相,她通通选择忘记,反而是在国公府这四年的光景,她记得一清二楚。 哪怕国公府的众人对她并不友好,但就是这样的日子对原身短暂的人生来说都算得上是值得珍藏的好日子了。 唐悦突然有些心酸,她不知真正的唐悦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这一刻,她十分同情她。 “悦丫头?你看怎么样?!” 不知何时,正堂里的闹剧已经结束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唐悦被唐老爷子的话拉回了现实。 “什么?!”唐悦压根没关注她们刚刚说的什么,又怎么会知道唐老爷子说的怎么样是什么。 唐老爷子闻言有些不悦,这死丫头当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但此时不是教训她的时候,毕竟还指望她出钱买宅子呢。 “刚我已经安抚好你爹同你大伯母了,既然你大伯母觉得不公平,那不如这样,买两套相邻的两进宅院,一家一套,如此一碗水端平,公平的很!你看如何?!” 去她的一碗水端平,我看不如何! 当我是冤大头啊,当那房子是街上的萝卜白菜啊,说买就买,还是两套。 唐悦险些被气笑了,她不过是回来探个亲啊,谁知就要大出血。 这真是一家子货真价实的吸血鬼。 “我没钱!” 唐悦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道。 随即就听到一屋子的吸气声。 唐老爷子也是一哽,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敢情这死丫头刚刚是故意看笑话不成?!把他们当猴耍了吗! “你个死丫头,你说什么?!” 唐老二一脸凶狠,自己刚刚又是同那泼妇叫骂,又是据理力争的,敢情都白忙活了呗。 “爹,你年龄不大,耳朵已经不好使了?!刚女儿说,我!没!钱!” 唐悦加重语气,一脸认真。 “若是你们要买宅子女儿自然是万分支持,当然了,是精神上支持,财力上那真是爱莫能助,好了,今日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若是无其它事儿孙女就先告辞了,不然回去晚了惹了老夫人厌恶,孙女只怕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唐悦不看众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说完就起了身,状若无人一般施施然出了正堂,趁着所谓的亲人还没反应过来,忙携了门口的彩画出了门,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叫骂声。 唐悦加紧脚步上了马车,听着马车把身后的叫骂声抛的越来越远,这才忍不住大笑出声。 想起刚一家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唐悦觉得实在痛快。 见过奇葩的,没见过一家人个个都是奇葩的。 看来这娘家人靠不住啊。 罢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以后自己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远走高飞,过自己的日子了。 只是……想到自己出来的另一个目的,一丝忧虑又涌上了心头。 拍了拍马车座椅上的两个匣子,唐悦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彩画,找个茶楼歇歇!” 本是打算在娘家呆上一整日,结果不过半个时辰就让她落荒而逃,总归是好不容易出趟府,不能白出来。 这眼看着快午时了,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再想想办法吧。 彩画本想规劝几句让她早些回去,但想起这几日唐氏的变化,为了怕打草惊蛇,只能应了声是。 顺城街是西城最热闹的街道,宽绰的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并排行驶四辆马车也绰绰有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贾云集,贩夫走卒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 惹得马车上的唐悦忍不住掀开车帘,扑面而来的热闹繁华让她忍不住心潮彭拜。 对自己穿越一事有了更确切的真实感。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自己可能要在这异世孤独的生活下去了呢,想到这里,唐悦有些黯然伤神。 “大妹妹?!” 第11章 寄卖行 正当唐悦伤怀之际,猛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叫喊声。 “真的是大妹妹,你今日怎么出府了?可是回家了?!” 唐悦定睛一看,离马车不远处站着个古铜色皮肤的壮实小伙。 俊眉修眼,眼神清正,见她看过来,顿时笑的更灿烂了些,一口大白牙亮眼的很。 二哥唐顺!唐悦脑海里不由的冒出这个名字,心里更是因为看到他莫名的生起一股亲切感来。 这应该是自己的亲哥哥唐顺了,原身竟然保留了对他的记忆,显然这个二哥对她不错。 “二哥怎么在这里?!我刚从家里过来!” 唐悦面色不由的柔和了些,一脸热络的说道。 “我闲来无事,同大伯父还有堂兄在这街上做些搬搬抬抬的短工,刚送了一趟货刚闲下来,这不,就碰到了大妹妹!” 唐顺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薄汗,一脸憨厚。 唐悦见他穿着身短打,利利索索的模样,心里不由感慨,原来唐家也不尽是些奇葩,起码还有这么个正常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唐悦心里一动。 “二哥可忙完了,咱们兄妹好久没见了,不若去前头酒楼叙叙旧?!妹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见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唐顺本想拒绝,不想让妹妹破费,但看着唐悦一脸伤怀的模样,只能把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 待两人坐定,几番试探下来,唐悦终于确定,这个唐顺应该是值得托付之人。 心里犹豫了一番,终究是把那匣子拿了出来。 “妹妹这是何故?!”唐顺有些不解。 “二哥有所不知,我虽是镇国公府的二夫人,但因为当初的事,在府中也是水深火热,夫家人厌憎于我,就连下人也踩低捧高,看我不起!前些日子更是差点落水而亡,妹妹苦啊……” 唐悦本想立个苦情人设,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结果却是越说越心酸,当场落下泪来。 唐悦知道,这可能是原身残存的情绪作祟,当下只能顺势而为。 “好个镇国公府,竟敢苛待我妹妹,当初我就百般阻止,不想让你进那虎狼窝,果然不出我所料,妹妹等着,待会儿二哥跟你一起回去,定会让国公府给个说法!” 唐顺义愤填膺,让唐悦不由的心生感动。 “二哥不必如此,总归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们唐家人微言轻,何必去自取其辱。” 唐悦擦干眼泪:“这些时日国公府里传的风言风语的,说二爷在外有了心仪的姑娘,要带回府请个平妻,还有说要停妻另娶的,妹妹心里凄惶惶的夜不能寐,思来想去觉得得给自己留条退路,总归是咱们当初欺人太甚,二爷如此我也不怪他,但若是离了国公府,我该何去何从呢!” 唐悦一脸凄楚,看的唐顺心疼不已。 “妹妹别怕,你还有爹娘,还有哥哥!若真有那么一天,二哥定不会对你不管不顾的。” 唐顺拍着胸脯保证道。 听唐顺提到唐家人,唐悦脸上的凄楚险些挂不住。 “二哥不知,我刚从家里过来~” 唐悦苦笑一声:“只怕这会儿爹跟祖父想刮了我的心都有!” 唐悦顿了顿,把刚在家中的闹剧告诉了唐顺。 “不是妹妹不愿意,实在是囊中羞涩,平时府中下人看碟下菜,光是打点就花费颇多,妹妹日常也是捉襟见肘的,哪里有多余的银钱购置宅院。” 唐顺听闻家中发生的事儿顿时脸上臊的通红,他知道爹同大伯母向来不靠谱,竟不知祖父也会如此,显得他刚刚的保证可笑的很,当下讷讷的说不出劝慰的话来。 “如今我谁也不相信,只相信二哥,也只能委托二哥替我保管,希望二哥能守口如瓶,哪怕是爹娘祖父,也不能透漏,妹妹以后可能就指望这点东西过日子了!” 唐悦说着,就起身郑重的冲唐顺屈膝行礼。 “大妹妹严重了!只要妹妹放心,二哥定然帮你保存得当!” 唐顺见状手忙脚乱的过去扶她,心里更是暗暗发誓定不负所托。 “只是这么大两个匣子,我也不好带回去,不若这样,这街上就有京城最大的寄卖行,百顺寄卖行,既可以寄卖东西,也可以寄放,只需要商家抽取些佣金即可,也算是这京城中的老字号了,我整日在这城中奔走,倒是对这百顺寄卖行有所了解,听说幕后东家是当朝长公主,算得上是诚信可靠,童叟无欺。” 唐顺顿了顿,搓着手一脸羞愧:“家中人口众多,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藏起来也不易,我看不如放在这寄卖行里,就当花钱买个放心!” 想起家中那个嗜赌成性的爹,但凡手里有一个子儿,他都不会放过,日常更是手脚不干净,在家里翻翻找找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匣子关系到妹妹的后半生,唐顺虽不觉得豪门贵族休妻会如此容易,但看妹妹说的郑重,他自然也是郑而重之。 “寄卖行?!”唐悦一脸惊喜,早知有寄卖行存在,她就不必如此忧心了。 在唐顺的陪同下把两匣子首饰银钱存进了寄卖行,唐悦深舒一口气,果然钱是人的胆儿,如今解决了心头大患,才算是无事一身轻了。 “大妹妹莫要如此悲观,镇国公府也算是百年世家,你又是他们明媒正娶的夫人,这几年也算安分低调,哥哥想来就算那沈延宗想停妻另娶也没有妥帖的由头,至于平妻更是无稽之谈,纳个妾倒是有可能。” 唐顺看着妹妹如释重负的模样有些心酸,她在国公府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才能让妹妹如此没有安全感。 唐悦见唐顺一脸郑重的劝慰自己,倒也无意辩解,让他如此误会也好,总不能告诉唐顺他的便宜妹妹早就一命呜呼了,自己这个异世亡魂鸠占鹊巢,占了他妹妹的身体,并且想拼命摆脱原身的一切吧。 “哥哥说的是,只是…但愿是我多虑了,有备无患吧!” 此时的唐悦并不知,也是自己的有备无患,彻底改变了镇国公府的命运。 第12章 兴师问罪 解决了心头大患的唐悦,一脸轻松的踏上了回镇国公府的路。 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既知道了唐家人靠不住,又给自己留了后路,也算一举两得。 想到唐家众人的奇葩荒唐,唐悦忍不住的摇摇头,同时心里又暗暗生了些疑惑。 今日听那便宜爹的话,原来这门贵亲最初是唐老爷子替他那福薄的女儿谋算来的,至于如何谋算的暂未可知,但既然姑姑已经亡故了,婚事能重新续上已经是匪夷所思。 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是,光靠唐家那群乌合之众,竟然真的让原身顺利嫁进了豪门。 唐悦心里隐隐有些打鼓,总觉得原身身上有个天大的阴谋一般,那种不安如影随形,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唐悦自我安抚了一番,这才松了眉头。 而此时的苍柏苑里,已经等的不耐烦的沈云章猛地起了身,气呼呼的准备回自己的芳林苑。 刚出了正堂门,就见唐悦不紧不慢的进了院子,遥遥看见她脸上猛然一亮,热络的冲她挥挥手。 憋了一肚子气的沈云章当下如被戳破了的皮球一般,再也撒不出半点气来。 “县主怎么过来了?若是知道你过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出门,倒是让你久等了,可吃了午饭了?!我刚从外头带了些糕点回来,不若一起尝尝?!” 唐悦笑眯眯的说道,对这个看似冷傲的小姑子十分有好感,以沈云章的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个读初三的小丫头片子罢了,何必要同一个孩子计较。 沈云章看着笑的一脸灿烂的唐悦,始终拉不下脸来责怪她,只能强撑着残存的怒气又重新拐回了正堂。 “我不是来寻你吃点心的!”沈云章先发制人,生恐又被这狡猾的妇人带偏了。 “那是自然,不过正事儿要说,点心也要吃嘛!”唐悦一脸愉悦。 沈云章颇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顿了顿,觉得自己再同她废话几句,就会再次被这妇人牵着鼻子走,当下决定快刀斩乱麻。 “马上要过中秋节了,这段时日但凡是同镇国公府沾亲带故的都要过来送节礼,府中宾客众多,尤以女客为主,母亲疲于应付,大嫂既要主持中馈,又要教养仪姐儿,也是分身乏术,母亲的意思是这段时日让你跟着她应付来客。” 沈云章一口气把话说完,下意识的去看唐悦的表情。 这个唐氏因为当初的一些龌龊,这些年一直不受重视,如今突然被母亲委以重任,想必会受宠若惊吧。 可惜让她失望了,唐悦此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她如今并不想同沈家人有过多接触,也不想引人注目,只想把自己再边缘化些,这样才好想办法脱离镇国公府。 “你竟然不愿意?!”沈云章一脸震惊的看着唐悦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当母亲是闲的没事儿要抬举你?!,还不是你不安分,我们镇国公府可曾短你吃穿,可曾苛待于你?!如今我父亲同二哥哥在外征战圣眷正浓,我镇国公府正是烈火烹油之际,越是如此咱们越是要低调,生恐被对家抓住了把柄连累我父兄,你可倒好,听了些闲言碎语就要寻死觅活,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置我二哥哥于何地?!” 沈云章义愤填膺,指着唐悦高声斥骂道。 原是如此啊,唐悦松了口气,敢情是明面上抬举一下自己,让她在众人面前露露脸,好击碎那些风言风语。 “县主莫恼,并非是我不愿,只是我出身寒门,疏于规矩礼仪,一时间有些心怯罢了,母亲既然愿意抬举于我,无论是何目的,我心中都是欢喜的!” 唐悦三言两句把沈云章安抚的服服贴贴的,甚至还为了刚刚自己的疾言厉色有些懊悔。 “如此便好,待会儿我让我院里的程嬷嬷过来教你一教,明日一早你就到母亲院里吧。” 沈云章匆匆撂下一句话,就出了正堂,她怕她在待下去,又轻易的被这唐氏左右了情绪。 当真是奇了怪了,这唐氏怎么同自己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了呢。 沈云章有些疑惑,罢了,总归一样讨人嫌。 送走了沈云章,一旁的彩画忧心忡忡道:“夫人,你真的要去老夫人院里吗?老夫人向来不喜于你,明日去了,又不知该如何奚落,加上这些时日府里宾客众多,若是当着众人面她……” 彩画故作忧虑:“夫人刚落了水,虽身上没有大碍,但毕竟受了惊吓,不如多歇几日吧,想必老夫人也不会真的计较。” 若不是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唐悦险些被这个面上忠心耿耿为自己着想的丫鬟劝服了。 当真是能做大丫鬟的人,这相貌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话更是说的滴水不漏的,现成的理由都给你找好了,任谁听了心里不熨贴。 不怪原身对两人信任有加,实在是旁人段位太高。 唐悦故作无奈轻叹一口气:“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非去不可。” “送节礼的客人多,想必大嫂小姑子都会前去帮忙应酬,若是我躲了懒,只怕这名声就更烂了,你们也知我这几年的不易,若是自己再破罐子破摔,只怕早晚被扫地出门!更何况你看刚刚县主疾言厉色的模样还有话里赤裸裸的威胁,哪里容我推脱。” 说着唐悦装模作样的摁了摁眼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心里有些好笑,自己这演技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只是这彩画这般阻拦又是为何?她有些捉摸不透。 总归自己是非去不可,如今不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老夫人应该不放心。 想到自己满满两大匣子的贵重首饰,唐悦觉得这老夫人应该不是个刻薄之人才对,就当临走前再做回好事儿吧。 打定了主意,唐悦挥挥手,把还要开口劝说的彩画打发出门,有听她碎嘴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第13章 赵氏 “夫人穿这身吧,夫人雪肤花貌,何该穿的鲜亮些,这玫红色的月华裙是现下京中最时兴的款式,奴婢再给你梳个凌云髻,配这整套的珊瑚头面,衬的夫人同那月宫中的仙娥一般!” 彩画彩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就要开始替唐悦梳妆,唐悦看着两人手里亮的刺眼的裙衫同那套看着就沉重的珊瑚头面,忙摆了摆手。 “不过是去母亲院中听候吩咐,怎好如此隆重张扬,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来显摆呢,彩画替我梳个家常的单螺髻即可。” “可是,正院今日肯定宾客众多,若是夫人穿的太过素净,只怕……” 彩画眼神闪烁着,故作为难。 这唐氏最怕别人说她出身寒门,瞧她不起,往日不用她们怂恿就恨不得把自己能拿的出手的首饰都穿戴上,今日倒是反常。 “这衣裳同首饰是我打算在中秋节家宴上穿的,此时穿了过两日还如何穿的出去?!” 唐悦不想打草惊蛇,只能故作生气道。 原身嫁入镇国公府时没有嫁妆,昨日见了唐家那帮子人就知道唐悦儿也没少被当冤大头。 这高门大户,看着吃穿不愁,但想吃的好点,穿的好点,随手打点一下捧高踩低的下人,样样都离不开银子。 因此昨日盘点私产时唐悦就知道,原身这几年虽然表面看着风光,内里却已是捉襟见肘。 这月华裙还是唐悦儿为了在中秋节的家宴人不落人口实才节衣缩食裁下的,就是怕穿的太过寒酸让其他人评头论足。 还有这珊瑚头面,却是那个不怀好意的世子夫人,她的好大嫂施舍给原身的,这珊瑚颜色不纯,细看还有很多瑕疵,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原身却是个没见识的,珍爱的不得了。 唐悦想到原身的所言所行,自己都替她臊的慌。 彩画彩屏正惊疑于唐氏的拒绝,此时听了她的解释才释怀,心里不由的暗自讥笑了一番,真真是狗肉上不了桌。 当下两人倒是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彩画痛快的应了下来,手脚利索的开始盘起发来。 正院福寿居位于镇国公府的正中央,是镇国公府最大的院子。 只见院中亭台楼阁,飞檐青瓦,处处皆是雕梁画柱,珍花异草,另有曲折游廊穿插其中,四通八达,即使下雨天也能做到鞋不沾泥。 此时一群训练有素,穿戴整齐划一的丫鬟顺着东边的游廊往正房走去,个个低头颔首,目不斜视,为首的是个身量颇高的白净女子,穿着浅草绿色的比甲,梳着娇俏的双螺髻,眉眼细长,嘴角微微上挑,给人一种伶牙俐齿般的精明感。 “碧青姑娘过来啦,可是世子夫人有什么吩咐?!” 正院守门的王婆子看见碧青,一张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谁不知这碧青是世子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哪怕是世子的奶嬷嬷崔嬷嬷见了她都得靠边站,总之客气点没毛病。 “嗯!”碧青一脸倨傲,只应了一声,眼风都没给那婆子一个,就领着身后的丫鬟进了门。 “呸!狐假虎威的贱蹄子!” 王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看到不远处自己的死对头赵嬷嬷露出的嘲讽眼神,更是难堪的紧,朝着碧青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几口,方才解气。 正房里,镇国公夫人赵氏已经漱洗完毕,许是半生顺遂的缘故,虽是当了祖母的年岁,岁月也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老夫人,翰林王家的王夫人到了,还有平阳王府的世子妃也到了!” 赵氏正轻抿着鬓边的碎发,就听丫鬟禀报道。 翰林王家是她亲姐姐的夫家,王夫人应该是她的外甥媳妇儿。 至于平阳王府世子妃,那是大儿媳妇儿的嫂子,想必也是过来走个过场。 自己身为继母,身为继婆婆,平阳郡主这个儿媳妇儿面上恭敬,内里却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平阳王府的世子妃更是一丘之貉。 只是这平阳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圣上子嗣稀少,大皇子刚刚及冠,却是常年缠绵病榻,二皇子同三皇子相继夭折,四皇子因为意外摔断了腿,五皇子还在襁褓之中,能不能长成另当别论。 而这平阳王却是人丁兴旺,光儿子就有六个,民间都传若是大皇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这皇位就要易主了。 加上因为太后心疼幼子平阳王,因此即便及冠成婚后,平阳王依旧特许留在了京中,并没有去往自己的封地。 这一留就到了做祖父的年纪。 如今平阳王府权势滔天,自己的儿媳妇平阳郡主因为娘家强盛,平日里鼻孔朝天,对自己这个继母更是表里不一,甚至有时连表面敷衍都不屑于。 连带的沈延昌这个世子也开始怠慢于她,这两年更是不假辞色,让赵氏颇为恼火。 好在自己还有两子一女,二儿沈延宗肖父,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三儿沈延兴走的是文人路线,如今在京中颇具盛名的白鹤书院读书,学业有成后某个一官半职的,也算便宜,女儿沈云章更是教养的好,就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的,让赵氏是一百个满意,往后结个门当户对的豪门望族就算是好归宿了。 而她虽说是个填房,但却是镇国公沈岳的青梅竹马,当年因为要为母守孝,被清河崔氏的嫡长女捷足先登,去宫里求了圣职赐婚,这才同镇国公错过了。 结果那崔氏却是个命薄的,嫁入镇国公府不过一年,就因难产而亡,留下个儿子,就是如今的镇国公世子沈延昌。 而后自己过了孝期就顺利的嫁了进来,同镇国公沈岳琴瑟和鸣,恩恩爱爱了这么多年,也算圆满。 而她又为人温和,是京中贵妇圈中人人称颂的贤惠人,对继子虽不是嘘寒问暖,却也是尽职尽责,因此颇得镇国公敬重。 只是如今因为平阳郡主这个儿媳妇的挑拨,惹得她同继子关系颇为紧张,也是让赵氏心塞不已。 第14章 有仇报仇 想到继子夫妻两个,赵氏有些胸闷,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老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不若我请县主出来待客?!” 贴身丫鬟麦冬察言观色道,想到平阳郡主,心里也是一叹,都说继母难为,老夫人已经是京中人人称颂的贤惠人儿了,结果世子同平阳郡主依旧对自家老夫人怀有敌意。 “罢了,若是我不露面,不知这平阳王世子妃背后又该如何编排我呢!” 赵氏露出个讥讽的笑来,保养得当的脸上面露不屑,自己行的正坐的端,这么多年对沈延昌也算尽职尽责,没道理娶了媳妇儿后就被怀疑成别有用心的恶毒继母,甭管旁人如何质疑,她大大方方的做自己就行了。 想到这里,赵氏心里明朗了许多。 “老夫人当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同咱们郡主站一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姐妹两个呢!” 平阳王世子妃白氏身量高挑,白皙丰腴,长相秾丽明艳,此时穿着身正红色织金蝶恋花云锦宫裙,云髻高耸,步摇泠泠,好一朵人间富贵花。 红嫣嫣的嘴唇一张一合的,未语先笑,看着一团和气的模样,那眼神却是充满了奚落。 赵氏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气,敢情又想拿自己填房的身份讥讽于她。 一旁的平阳郡主抬手抿了口茶水,唔~这茶是刚刚让碧青送来的明前龙井,清爽甘醇的香味,唇齿留香,放下茶杯,她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却是没有接话。 她故意让碧青送了茶叶过来,说自家嫂子挑剔,喝不惯其它茶叶,也不过是变相炫耀自家的富贵罢了,这赵氏倒是老实,乖乖的照做了,即便她占着个长辈的名头,还不是得乖乖被自己拿捏! 平阳郡主隐隐有些得意。 一旁的王氏也听懂了平阳王世子妃的含沙射影,眼见自家姨母脸色有些不豫,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自己人微言轻,对方背后却是如今赤手可热的平阳王府,王氏犹豫了几番,她不过是来送个节礼,实在没必要得罪平阳王府,当下只能装作没听懂,掩饰般的低头抿了口茶。 赵氏只觉得一股火气憋在心头,但却不好发作,正憋闷的慌的时候就听外头传来一道声响。 “世子妃当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婆母可不就是越来越年轻了,没办法,谁让婆母命好呢,夫婿疼爱,儿女孝顺,这京中谁不羡慕,倒是大嫂,可要好好保养了,毕竟还没给婆母生个大胖孙子呢!” 唐悦临到门口听了这么一出,当下不假思索的就回怼了过去。 毕竟嫁入镇国公府后的这段记忆,原身可是毫无保留的留了下来。 平阳王世子妃跟平阳郡主姑嫂两个,可没少奚落羞辱原身。 反正她都打算离开镇国公府了,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呢! 唐悦说着,就进了门。 福寿居的正堂宽绰明亮,地上的猩红色的织锦地毯脚感绵软,一水儿的紫檀木八仙桌椅古韵十足,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 正堂高坐的就是她的婆母赵氏,说是老夫人,看年岁也不过四十上下,容长脸儿,修眉联娟,五官端正,想必年轻时也是个清秀佳人。 赵氏左下首坐的就是平阳郡主姑嫂,右下首是衣着低调的王夫人。 唐悦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平阳郡主端茶的手一顿,眯着眼睛看向来人,竟然是自己向来看不上眼,跳梁小丑一般上不得台面的唐氏。 这倒是把她气笑了。 平阳王世子妃白氏更是一脸愠色,怒气冲冲的看向来人。 她娘家清贵,夫家又是权势熏天的皇亲国戚,出门在外到哪里不是被人巴结奉承着。 结果竟被唐氏这个贱皮子打了脸,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放肆,哪里来的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玩意儿,竟敢口出狂言!” 白氏厉声嗤骂道,随后见众人看过来,这才狠狠盯着唐悦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二夫人啊,今日倒是穿的低调,我一个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府上的粗使婆子呢。” “世子妃眼神不好就别耽搁,早早的请医问药最为妥当,千万别讳疾忌医。” 唐悦一脸郑重。 “你!!!”白氏怒目圆睁,竟不知这唐氏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如此的伶牙俐齿。 “噗嗤~”一旁的王夫人突然笑出了声,见众人看过来,顿时尴尬的掩住了嘴。 上首的赵氏也难得的看唐氏顺眼起来,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见自家嫂子吃了亏,平阳郡主如何忍得,旁人也就罢了,这个唐氏,向来入不了她眼的玩意儿,今日竟敢以下犯上。 “弟妹好大的威风,自己行不正坐不端的,说起别人来口舌倒是刻薄的很,听说前些日子才落了水,莫不是磕坏了脑袋,失心疯了不成,婆母正在待客,你就别丢人现眼了,来人,请二夫人回苍柏苑。” 平阳郡主猛地把茶杯掷在了桌子上,眉目凌厉的说道,话音刚落,身后的碧青就一脸冷肃:“二夫人请吧!” 正堂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平阳郡主好大的威风,摆架子摆到我福寿居来了,唐氏是我叫来的,同是这镇国公府的正房夫人,没道理让个丫鬟呼来喝去的,来人,这碧青以下犯上,掌嘴!” 赵氏也不知是不是被平阳郡主姑嫂两个刺激到了,还是被唐悦带跑偏了,她突然不想维持这京中贤惠人儿的名声了,当下猛地拍了下茶桌,冷声道。 威武!唐悦心里愉悦的很,原来这府里不止她一个人受平阳郡主的气。 堂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老夫人的大丫鬟麦冬一个箭步冲到了碧青跟前,“啪”的一声,把碧青白皙的脸庞扇的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力道之大让人胆寒。 平阳郡主当下脸色涨的通红,那巴掌仿佛扇在她脸上一般,让她难堪不已。 偏偏这赵氏是她的婆母,她既不敢骂回去,也不敢打回去,不然落得个不孝的名头,只怕会连累平阳王府的名声。 赵氏看着平阳郡主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先前的憋闷一扫而空,原来肆意而为是如此的痛快。 第15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瞎了先前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国公府的声誉委曲求全了。 如今自己不忍了,才发现这平阳郡主也不过如此,你娘家再高贵,也不能教唆女儿顶撞婆母啊。 赵氏豁然开朗。 被打了一巴掌的碧青一脸呆愣,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了巴掌,她何时受过如此羞辱,当下一脸委屈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平阳王世子妃白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也是一脸羞恼,敢情这老夫人同唐氏同仇敌忾,完全不把她们姑嫂放进眼里啊,这还得了。 赵氏也就罢了,好歹算个长辈,那唐氏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 “老夫人消消气,不过一个不长眼的丫头罢了,实在气不过拉下去打死也是使得的!” 白氏一脸阴鸷,看的一旁的碧青心里一惊,抖若筛糠,哪里还有半分高傲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怎么说也是我家姑奶奶身边的人,俗话说的好,打狗也得看主人,眼见着咱们娘家人还在,老夫人就喊打喊杀的,也不知咱们姑奶奶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老夫人教导也就罢了,毕竟占着个长辈的名头,这唐氏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羞辱我们平阳王府的人!” 这赵氏她动不得,不表示一丘之貉的唐氏她也动不得,今日若就这么轻易揭过去了,以后郡主在这赵氏跟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她做为娘家嫂子,如何能置之不理。 “世子妃是不是对羞辱二字有什么误解?!我何曾羞辱过大嫂半句?!倒是你们平阳王府好规矩,到了旁人家做客却没有一点作为客人的自觉,当面对别家的主子讥讽奚落,敢情你们平阳王府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了,不然区区女眷就敢如此放肆,世子妃不愧是京中贵妇的典范,不知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是不是要再表率世子妃一番。” 唐悦一脸淡定,这白氏向来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可惜为人刻薄高傲,因为圣上同平阳王的微妙关系,皇后娘娘对她颇为不喜,曾在宫宴上公然斥责过她。 此话一出,更是把平阳郡主姑嫂气的七窍生烟,但这唐氏扯到平阳王府一手遮天,又扯到皇后娘娘,两人都有些忌讳,所谓祸从口出,这唐氏光脚不怕穿鞋的,她们却不能接茬,不然若传出些似是而非的闲言碎语来,惹了圣上忌讳,别说其它人了,只怕平阳王第一个不会饶过她们。 想到这里,两人都憋屈不已,仿佛嘴里被人硬塞了块儿破抹布一般,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让人既恶心,又抓狂。 平阳郡主从不知道,这个向来胆小怯懦,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唐氏,竟有一日会把她们姑嫂怼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看着能言善辩的娘家嫂子此时涨成猪肝色的脸,平阳郡主更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那挑战之人还是先前连替自己提鞋都不配的唐氏,这让她尤为接受不了。 “弟妹当真是伶牙俐齿的很,本郡主竟不知国公府还藏了你这么个妙人儿,先前倒是小看了你!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重新认识!” 平阳郡主不知想到了什么,先前的怒气一扫而空,反而还拦住了正要张口的白氏,冲着唐悦露出个阴郁的笑来,那眼神含冰蘸霜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白氏被小姑子这么一拦,同她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也突然脸色一缓。 “今日过来拜访老夫人,不想竟惹了这么一出,想来是我的不是,还望老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晚辈计较才是,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到郡主院里坐上一坐,就不多叨扰老夫人了!” 看着突然偃旗息鼓的姑嫂两个,不说老夫人,就连唐悦也有些惊疑不定。 这不符合平阳郡主的行事作风啊。 平阳郡主因为娘家强盛,加上本人也受宠,嫁进镇国公府后更是一家独大,就连老夫人也要礼让三分,纵的她向来肆意妄为。 做为一个无礼也要搅三分的娇蛮之人,面对自己的挑衅没有当初发作,反而只是威胁了一番,如此沉得住气,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唐悦暗暗皱了皱眉。 而老夫人吃惊之余更多的是身心舒畅,难得看猖獗不可一世的平阳郡主姑嫂两人吃瘪,这让她如何不高兴。 当下假惺惺的说了些场面话,就目送两人气冲冲的离开了。 “当真是大快人心,这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姨母这些年受苦了,好在得了这么个好儿媳,表嫂快坐。” 王夫人见两座大山离开了,顿时压力骤减,一脸轻松的拉了唐悦坐下。 唐悦有些受宠若惊,好儿媳啥的就算了吧,她怼平阳郡主姑嫂完全是想报私仇,没想过要同老夫人同仇敌忾。 老夫人回过神来,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许久不见的二儿媳妇身上。 唔,也不知是刚同自己统一战线的缘故,这唐氏今日看着顺眼了不少。 不同于往日一副穷人乍富的小家子气,今日装扮倒是得体的很,她穿着身水蓝色的袄裙,纤腰束素,身量修长,没有乱七八糟的脂粉描画,素着一张脸,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乌压压的长发挽了个寻常的单螺髻,除了一根喜鹊登枝的镂空银簪外别无他饰,显得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加上不再是一副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怯懦模样,这唐氏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气质大变,隐隐配的上国公府二夫人的名头了。 老夫人有些吃惊,这唐氏怎得变化如此之大,先前忙着应付平阳郡主姑嫂,没注意唐氏,如今看来却是让她有些狐疑,这还是自己记忆中的唐氏吗。 注意到赵氏探究的眼神,唐悦却是落落大方的很,这的确是唐悦儿的身体,还怕你看出个一二三不成。 印象里赵氏虽不喜原身,但也没有刻意刁难,甚至吃穿用度也没有恶意克扣,算的上是个好婆母了。 第16章 噩梦 赵氏暗自打量了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见唐悦行事说话都落落大方的,心里却是欣慰了不少,毕竟木已成舟,这几年唐氏也算安分,无故休妻自是行不通。 至于最近府里传的闲言碎语,老夫人心中有数,自家二郎向来谨言慎行,又有担当,不是个在外头会胡来的人。 他虽不喜唐氏,顶多只是对她冷淡些,万万不会到休妻的地步。 偏偏这唐氏庸人自扰,还闹出个投湖的闹剧来,把她气的不轻。 想到这里,赵氏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唐悦敏锐的感受到赵氏突然的冷脸,但介于有客人在,赵氏不好发作,唐悦自然也不会自找没趣主动开口询问。 左不过是原身先前干过的不入流的事儿太多,勾起了老夫人的记忆了呗。 唐悦颇有些自知之明,心里下定决心只要赵氏开口斥责,她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在那么多珠宝首饰的份上,就当尽孝了。 好在一上午宾客来来回回的,赵氏已经是筋疲力尽,等好不容易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赵氏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同唐悦搭话,只摆摆手让她离开了。 唐悦一喜,忙不迭的回了自己的苍柏苑。 到了午膳时刻,看着明显丰盛了的饭食,她不禁有些感慨,这高门大户,果然是现实的很。 吃着色香味俱佳的饭食,无视身后彩画彩屏两人有些焦灼的神色,唐悦只觉得去老夫人跟前待客也不赖,起码这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 只是想起平阳郡主,她一颗心无端的沉了沉,总觉得这便宜大嫂正酝酿着什么阴谋,好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只是她没想到,这阴谋却不单单是针对自己的。 吃了午膳,又歇了个绵长的午觉,唐悦只觉得身心愉悦。 “夫人,刚老夫人派人来说下午不必过去了,让夫人自行打发时间!” 彩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眼前的唐氏,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唐氏的所言所行皆都颇有章法,让她同彩屏两人再不敢随意敷衍。 “唔~”唐悦意味不明的应了声,又翻身睡了过去,不去正好,刚好琢磨着做些新吃食,等女儿下学回来给她尝尝。 想起玉雪可爱的沈妙,唐悦只觉得满心欢喜。 整个下午唐悦都悠闲的很,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思,等沈妙下了学,母女两个又嘻嘻哈哈的热闹到夜深才堪堪睡去。 此时的唐悦还不知,这个惬意温馨的下午竟是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精神慰籍。 她搂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女儿,当真是心满意足的很。 这日子若是一直如此,也挺好的,毕竟这镇国公府吃穿不愁。 只是想到那个神情漠然的男人,她的便宜夫君,唐悦立马打消了念头,罢了罢了,总归是门不当户不对,这婚事又是原身使了手段得来的,那沈延宗心里的疙瘩岂是轻易能消除的。 自己可是要做自立自强的大女主的,不是当什么恋爱脑来先婚后爱的。 唐悦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摒之脑后,强迫自己赶紧睡觉,毕竟明日一早还要去老夫人院里报到。 此时屋外月凉如水,整个镇国公府都被笼罩在安静祥和的氛围里,仿佛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到了第二日,天色微微发亮,唐悦就被惊醒了,她猛地起了身,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鬓角湿漉漉的,被初秋晨起微凉的空气一扑打,立马冰冷一片,额上的薄汗黏黏腻腻的,让她不舒服的很。 她一脸惊恐的坐了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 “原来是做梦啊!”唐悦深松一口气,抬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努力安抚着“扑通扑通”跳的飞快的心脏。 梦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震天声响里掺杂的哭嚎惨叫声不绝于耳,大片大片血迹粘腻腥臭,只熏的人隐隐作呕。 梦里的自己置身事外又身临其境,那种感觉很微妙,刚开始只是本能的对这血腥的一幕感到惊恐,直到在这漫天厮杀里看到了国公府众人。 看到了向来端庄优雅的老夫人赵氏披头撒发,满脸惊恐的被人推搡着。 看到骄矜的小姑子被四五个肮脏猥琐的男人按在地上羞辱,那绝望的眼神。 看到小小的沈妙,一脸惊惧的放声大哭,被身旁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把揪住脖子,高高的举起,狠狠地掼在地上。 小小的人儿,如一块儿破布一般,安安静静的爬伏在地上,在无声息。 “啊!不要……”唐悦只觉得肝胆俱裂,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攥住了一般,连呼吸都是疼的。 那句不要拼尽了她所有力气,却始终哽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此时清醒过来的唐悦心有余悸,轻轻的拍抚着跳动剧烈的心脏,意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心头的不安却是越来越重,一颗心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这初秋凌晨的安详氛围里突兀的很。 没一会儿,唐悦就觉得冷汗淋漓,再也躺不住了,替身旁睡的香甜的女儿掖了掖被角,就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推开窗户,初秋的空气清新而冷冽,天空泛着陈旧的蓝,东方有微微的曦光,看样子应该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唐悦吸了一大口空气,只觉得整个肺都冷的打哆嗦,以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收效甚微。 “不过是噩梦而已,这镇国公府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如今虽边境有些兵患,整体算得上国泰民安,只是我杞人忧天罢了,对,是我想的太多了!” 唐悦念念碎道。 仿佛不过眨眼间,东方的曦光就越来越盛,天空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天亮了。 在窗边站的脚麻的唐悦随着日光大盛,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盛,让她整个人都烦躁不安。 “夫人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可要漱洗?!” 早起的彩屏看到窗户边的唐悦,一脸吃惊,忙张口问道。 唐悦揉了揉冻的苍白的脸颊,正想张口应声,就猛地被外院一道凄厉的嚎叫声打断了。 她心里一惊,突突突飞快的跳动起来,那种不安更是越演愈烈,让她整个人都惊恐不安起来。 第17章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彩画彩屏也是吓了一惊,一脸惊恐的往外院的方向看去。 唐悦直觉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此时也顾不得其它,忙返身回屋里迅速唤醒了女儿,手忙脚乱的帮她把衣服穿好,看着一脸懵懂的女儿睡眼惺忪的模样,也顾不得安抚她,三下五除二的又替她裹了几层衣裳。 “娘,我热~”沈妙看着母亲一脸紧张的模样,又低头看看自己裹的圆滚滚的身子,奶声奶气的说道。 唐悦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如此做,不止女儿,她也连裹了好几层。 努力挥去心头越演愈烈的不安,手忙脚乱之余又把首饰盒里一些不显眼的金银首饰塞进了怀里。 外头的彩画彩屏不知道屋里的情形,两人却是被外头越来越嘈杂的声响惊的魂不附体。 这可是镇国公府,一大早的谁敢如此高声喧哗。 而此时的镇国公府正院福寿居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刚起床还来不及漱洗的镇国公府老夫人赵氏披头散发的一脸狼狈,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脸不可置信。 “沈延昌,你这是干什么?!好歹我也是你的继母,这么多年也未曾苛待过你,你竟然……” “母亲说的哪里话,我何曾说过母亲苛待于我,只是圣命难违,父亲同二弟在外抗敌,泄露了我方军事布防图,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已成事实,本是要诛九族的大罪,陛下仁慈,只是抄家流放,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本同我与母亲的纠葛没什么关系,母亲又何必牵强附会呢!” 沈延昌不到而立之年,长的身材挺拔,丰神俊朗,偏偏眉目阴沉,此时似笑非笑的打断了赵氏的话,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快意。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赵氏没有错过沈延昌眼里的痛快,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沈延昌也是镇国公府的人,沈家被抄家流放,首当其冲的不就是这个世子吗,而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赵氏有些不解,看目前的情形,这领着禁卫军抄家的竟然是他。 “呵~~~”沈延昌意味不明的轻呵一声,看赵氏一副不解的模样,颇为好心的替她解惑。 “到了如今老夫人还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当真是个令人钦佩的很,那逢春楼的戏子也比不上老夫人的演技啊!” 沈延昌夸张的拍了拍手。 “你个逆子!”赵氏见沈延昌把她比做戏子,当下气的手都哆嗦起来。 “逆子?!老夫人还真拿自己当我们国公府的主母,当我的母亲了?!笑话,我的亲生母亲出自清河崔氏,是崔氏贵女,如今供奉在我们沈家的宗祠里,而你,不过是个填房!” 沈延昌脸色一沉,一脸怨恨道:“还是个同沈岳那个老匹夫一起害死我娘的罪魁祸首!” “你占了我娘的位置不说,还撺掇着沈岳想废了我的世子之位,改立你军功赫赫的儿子,赵氏啊赵氏,你好狠毒的心!”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赵氏恼羞成怒,她何曾同沈岳害过崔氏,明明是那崔氏身体孱弱,难产而亡。 至于世子之位,她虽私下肖想过,但也知道这世家大族,规矩森严,家族传承岂是她一个妇人能够左右的,与其做些不切实际的梦,还不如让儿子另谋出路。 如今二儿从武,三儿从文,个个前程似锦的,也让她释怀了不少。 此时听到沈延昌的污蔑,赵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是不是信口雌黄我心中自有决断,总之人在做天在看,既然这镇国公府容不下我,我自当另谋出路,如今我已改回母姓,再不是镇国公府的人,今日我大义灭亲,陛下也对我称赞有加,至于你们~有什么冤屈就到那边陲之地同那黄沙白骨慢慢倾诉吧,当然了,那也得有命熬到流放地。” 沈延昌看着面前的妇人一脸惊恐,心里的快意再也压抑不住,自从从母亲的嬷嬷崔嬷嬷那里得知母亲是被眼前的女人伙同所谓的父亲一起害死的,他心里的恨意就逐渐滋生,终于在听到崔嬷嬷说父亲同赵氏想罢了自己的世子之位时达到顶峰。 这些年自己认贼做母,若不是岳父平阳王同妻子平阳郡主出谋划策,让自己今日一雪前耻,只怕这镇国公府迟早会沦为赵氏母子的天下。 到时候自己同先逝的母亲又算什么。 果然妻子说的对,先下手为强,如今既替自己母亲报了仇,又狠狠地打击了那个是非不辨的父亲,当真是痛快的很。 至于自己的前程,想到岳父的勃勃野心,沈延昌内心激荡不已,不过一个小小的国公府世子之位,舍弃就舍弃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沈延昌,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迟早会得报应的!” 赵氏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脸狂热的模样,咬牙切齿之余也不免担心丈夫沈国公同儿子沈延宗的处境。 如今事出突然,府中尽是女眷,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虽让她慌了手脚,但府中众人至少暂时性命无忧。 泄露军事布防图的是丈夫同儿子,不知他们如今如何了。 “哈哈,报应?!我拭目以待,不过说到报应,你的报应可能来的更早些!” 沈延昌故弄玄虚,看的赵氏心里一紧,顿时惶恐不已。 “你那好儿子如今已经是个瘸了腿的废人了,还有沈岳那个老匹夫,也是苟延残喘,他们会直接从边境发配到流放地,至于能不能顺利跟你们汇合,就要看你们双方的造化了!” 沈延昌在赵氏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中收获到了巨大的快意,当下饶有兴致的捡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院中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还有面无血色的赵氏,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巅峰。 “母亲~母亲~”随着一声声迫切的呼唤,沈云章不顾禁卫军的拉扯,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章姐儿!”赵氏听到女儿的呼唤,看着衣衫不整,一脸惊惧的女儿瞬间悲从中来。 第18章 抄家流放 “母亲,这是发生何事!”沈云章惊恐不安的抓住了赵氏的衣袖,看着满院子的禁卫军心里恐惧不已。 “妹妹来的正好,如今家中遭了祸事,抄家流放已成定局,但念在咱们兄妹情深,大哥我给你寻了个好去处!” 沈延昌看着奔进来的沈云章,眼神一亮。 这个妹妹在京城中颇具才名,若是就这么流放了,岂不是便宜了那押送的狱卒?!还不如留她下来,为自己的前程打点一番。 “我呸!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云章哪里也不去,咱们同镇国公府共存亡!” 赵氏忙把女儿护在身后,这沈延昌已经疯了,他连生活了这么多年的镇国公府都能轻易毁去,连他的亲生父亲都能置之于死地,又怎么会顾惜什么兄妹之情。 想到丈夫同儿子如今的处境,赵氏只觉的心在滴血,一双眼赤红不已,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撕碎了挫骨扬灰。 多年的贵妇生涯让她不会轻易在敌人面前露怯,如今她像个女将军一般,挺直了胸膛,冲沈延昌低声怒吼道。 “抄家流放!”沈云章一字一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母亲同大哥,她仿佛反应不过来一般,一脸呆滞。 “老夫人这又是何必,妹妹跟着我至少还有一条活路,若是跟着你们,这一路上……” 沈延昌斯文的脸上一脸猥琐,让赵氏同沈云章皆是不寒而栗。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氏嘴唇瞬间惨白起来,身子因为恐惧也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我哪里也不去,就是死,我也要同母亲在一起!” 沈云章生恐自己被抛下了,此时一脸坚定的说道。 “章姐儿~”赵氏心疼不已,这可是自己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女儿啊。 “母亲,您别说了,生死有命,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不惧!” 沈云章一脸倔强,惹得赵氏动容不已。 “好,不愧是你父亲的女儿,没有堕了咱们沈家的名声!” 赵氏拍拍女儿的手,若是沈家在劫难逃,那就整整齐齐的吧。 “啧啧~~~妹妹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但愿到了流放路上不后悔今日所言就是了!” 沈延昌抚了抚掌,一脸讥讽,倒不是他发了善心饶了这个妹妹,而是知道这沈云章向来心高气傲,性子又烈,若是强硬把她留下,只怕会鸡飞蛋打一场空,既然她不识抬举,那就尊重她人命运吧。 当下也不愿在同她们过多掰扯,大手一挥:“把老二家的女眷也带过来,等把老三从书院带回来后一并押入大牢,都搜仔细了,不许任何人携带国公府的一丝一毫,仆从丫鬟全部发买出去,一个不留!” “是!”随着一声令下,训练有速的禁卫军各个忙碌开来。 整个国公府仿佛沸腾了一般,到处是惊慌失措的尖叫跟仓皇奔逃的脚步声。 等唐悦同沈妙母女两个被拉到正堂时,赵氏母女已经木然的接受了事实。 沈妙年岁小些,此时白着一张小脸儿,紧紧的攀着唐悦的脖子,小小的身子不停的打着哆嗦。 “妙姐儿不怕,娘在这里!”唐悦努力安抚着女儿,只是惨白的唇色出卖了她。 去他的老天,我再也不叫你爷了,你压根没把我当亲孙女。 这到底是啥运气啊,一穿越就赶上抄家流放。 想到昨日梦里的情景,唐悦心里紧张的很。 “老二媳妇儿过来了,别害怕,来我这里!” 赵氏看着唐悦母女俩,突然生起了些同病相怜的怜惜来,当下放柔了声音招呼她过去。 唐悦到底是前世见过世面的,最初的惊惧过后就逐渐平复下来。 只要不伤她们性命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哎!” 唐悦应了声,看见赵氏一脸镇定的模样,心里突然一松,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忙抱着女儿靠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日头渐渐的升到了正中,日光渐盛,让裹了好几层的唐悦出了一身细汗。 怀里的沈妙也不舒服的扭动着身子,却是不敢开口。 几人从一大早到现在这个时辰,滴水未沾,各个脸色惨白,饥肠辘辘的。 但被困在正堂里,门口是握着兵刃的禁卫军,别说找吃的了,只怕动一动都会惹人侧目。 唐悦听到女儿肚子传出一阵阵的哀鸣声,顿时心疼不已。 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一个不起眼的凸起。 又看了看一旁的婆母同小姑子,两人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妙姐儿可是饿了?!” 唐悦轻声询问道。 见女儿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当下心一横,从怀里窸窸窣窣的掏出个油纸包来,动作却是轻微的很,生恐引起门口禁卫军的注意。 赵氏同沈云章离的近,却是看到了。 “母亲,章姐儿,你们快吃,先垫垫肚子,还不知道往后如何呢!” 唐悦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油纸包,几块儿叠的整整齐齐的芙蓉糕,洁白如玉,在此时明亮空旷的正堂里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香甜气味,惹得沈云章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被抓来前看到桌上有昨日吃剩下的芙蓉糕,鬼使神差般偷偷装了起来,事出突然,想必大家都没吃饭,先垫垫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以后!” 唐悦强迫自己振奋起来,老天让自己穿越这一趟,总归不是让自己上来就挂了吧。 “你们吃吧,我年岁大了,饿上一顿不碍事!” 赵氏轻叹一口气,想到沈延昌说的丈夫同儿子的惨状,心如刀绞,哪里还有胃口。 “母亲不吃,我也不吃!”沈云章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但看着母亲面如死灰,一脸呆滞的,哪里会吃独食。 唐悦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事已至此,不是焦心就能解决的。 “母亲,我知你担心父亲同夫君,但人活着才有希望,如今最要紧的是保住咱们几个的性命,毕竟他们爷俩儿还等着咱们照顾呢!” 唐悦定了定心,见赵氏听了自己的话有些反应,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就怕她自己先垮了。 “你说的对,我得好好活着,国公爷同二郎都等着我呢!” 第19章 不食嗟来之食 赵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几个人下意识的聚成一个圈,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几口芙蓉糕下肚,也不知是肠胃得到了抚慰,还是香甜的口味让人安心,几人情绪都好上了一些。 “呦!娘儿几个这是抱头痛哭呢?!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平阳郡主李氏一脸幸灾乐祸,领着碧青趾高气扬的进了正堂,看着正围在一起的几人,心里痛快的紧。 这抄家流放的现场,按理说她是不应该来的,可是她憋不住啊,她得亲眼看看这沈家人落难的模样。 还要看看昨日得罪自己的唐氏痛哭流涕跪求饶的模样。 平阳郡主一进门,在场的几人俱都是心里一沉。 唐悦更是一把把女儿护在了身后,一脸警惕的盯着平阳郡主。 “弟妹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我会对个孩子下手不成?啧啧,好歹也叫了我这么久的大伯母,我如何会舍得!妙姐儿,来~来大伯母这里,大伯母给你带了点心!” 平阳郡主不紧不慢的捡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故作和善的冲沈妙招招手道。 一旁的碧青从随身带的食盒里拿出几盘子点心来,想必是刚出炉的,还隐隐冒着热气。 “那就谢谢她大伯母了!” 唐悦闻言冷笑一声,送上门的东西不吃白不吃,她还不相信了,这平阳郡主敢明目张胆的毒杀了她们不成,无非是想羞辱她们罢了。 唐悦说着,一个箭步上去端了桌上的点心又快速退了回来。 那动作出乎意料的很,让堂里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平阳郡主回过神来时,唐悦几人已经开始吃起了糕点,津津有味的模样,把平阳郡主气的不轻。 这贱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说好的不食嗟来之食呢,昨日不是还挺硬气的。 她是来羞辱她们的,不是来送吃食的。 “放肆!”平阳郡主脸气的通红。 唐悦见状快速把点心塞进嘴里,唔~比起自己做的差远了,但好歹能裹腹,总比饿着肚子强。 她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扬了扬眉:“怎么?她大伯母这是又后悔了?!啧啧~一盘子点心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你个贱人!碧青,给我打!” 平阳郡主被气的脸红脖子粗,这个唐氏,以前怎么不知她是个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身后的碧青闻言当即冲唐悦奔了过去,那碧青身量虽高挑,却是纤瘦的很,唐悦见她凶神恶煞般的冲过来,倒是不俱。 好歹自己前世也是练过空手道的人,平日跟着社团的伙伴们大江南北的晃荡着找美食,有些防身的功夫在平常不过。 赵氏同沈云章一脸紧张,忙站到了唐悦旁边,让她心里一暖。 “母亲同章姐儿带着妙姐儿退后,我来收拾她们!” 唐悦低声冲赵氏说到,又把沈妙往两人身旁一推,主动冲碧青迎了过去。 反正事情也不能再糟糕了,今日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 话说着,碧青已经逼到了跟前,高高的扬起手。 昨日大庭广众之下挨了赵氏一巴掌的屈辱还没有散去,此时更是牟足了劲儿,想让唐氏吃点苦头。 结果,唐悦一个箭步,快狠准的擒住碧青的胳膊,一个过肩摔,狠狠地把那细皮嫩肉的丫鬟掼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接着是碧青杀猪般的嚎叫。 看着一众人瞠目结舌。 平阳郡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唐氏正似笑非笑的盯着着自己,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来,当下心里一惊,后悔自己没有多带几个丫鬟婆子。 这外头的禁卫军是替朝廷办事儿的,并不会听自己一个女眷的命令。 一时间平阳郡主有些坐立难安:“唐…唐氏,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你一个戴罪之身,竟敢公然以下犯上,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平阳郡主强撑着气势吓唬她道。 “郡主好大的口气,竟敢罔顾陛下的圣意,陛下让我国公府抄家流放,但并没有下旨伤我沈家众人,敢情到了郡主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对着咱们喊打喊杀的,当真是威风的很,不知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会作何感想!” 赵氏冷眼看着虚张声势的平阳郡主,一番话下来,仿佛拿住了她的命脉一般,让她顿时心虚不已。 今日过来已经是避着人了,若是让父王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害了平阳王府的风评,只怕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毕竟这镇国公府名声在外,镇国公沈岳在百姓间声望颇高,若是惹了众怒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父王的雷霆手段,平阳郡主更慌了,同父王的千秋大业比起来,自己这个女儿显然是微不足道的很。 当下如坐针毡一般。 “少血口喷人,我今日过来只是顾念着先前的些许情分,来送一送你们,何曾喊打喊杀的,若是老夫人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了,就当一腔好意都喂了狗了!碧青,咱们走!” 平阳郡主怕再耽搁下去,自己就要被气的呕血而亡,赵氏同唐氏,竟然都不是好惹的,想起先前在国公府一手遮天的模样,敢情都是假的。 地上的碧青被摔的鼻青脸肿的,见自家主子又耸了,顿时是又气又恨,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有怨言,只能咬牙切齿的起了身,一脸狼狈的随着平阳郡主匆匆离去。 “母亲威武!” 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人,唐悦忍不住笑了出来,竖起大拇指冲赵氏说道。 赵氏闻言有些忍俊不禁,随即又想到如今的处境,那笑还未及眼底就烟消云散了。 “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这平阳郡主没甚城府才好糊弄,若是换个旁人,只怕今日就难过了!” 赵氏轻叹一口气,心里闪过一阵迷茫,仿佛做梦一般,百年根基的镇国公府树倒猢狲散,不过顷刻之间。 这让她心里仿佛油煎一般。 “母亲说的是,是我冲动了!” 唐悦立马意识到,这是没有人权的古代,如今她们又是戴罪之身,刚刚是自己莽撞了。 第20章 沈延兴 一时间,几人都没在说话,正堂里恢复了安静。 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午时的太阳还带着些夏末的燥热,暖洋洋懒散散的,随心所欲的铺洒在肃穆庄严的院落里,让人不由的心生凄凉之感。 唐悦此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一时也不知该庆幸还是懊悔,若是自己能提前摆脱唐悦儿的身份,是不是如今就能避开这祸事了。 只是低头看了看紧紧依偎着自己的沈妙,又有些庆幸,只是从贵妇沦落成阶下囚,这落差不可谓不大,自己倒还好一些,不知赵氏母女能不能抗的住。 唐悦看了一旁一脸悲戚的母女俩,有些心有戚戚焉,心里盘算着不知这流放之地在何处。 “听沈延昌那逆子说是在东南边陲苦寒之地,唤做云来镇的,属于三国交界之处,向来兵祸连连,方圆几十里几乎没有普通百姓,都是流放过去的罪人。” 听到唐悦的发问,赵氏一脸悲愤。 那云来镇离京城千里之遥,光是路上就要蹉跎好几个月,如今天气渐凉,马上就要到寒风凛冽的冬日了,偏偏这沈延昌还不许她们携带一丝一毫,路上的艰难可想而知,看着女儿孙女弱不禁风的样子,赵氏就心如刀绞。 云来镇,唐悦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又听到是三国交界,兵祸连连,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镇国公府人口简单,世子沈延昌的事刚赵氏已经解释过了,如今除了远在边境的镇国公沈岳同她那便宜夫君沈延宗以外,只剩了她们几个女眷,老的老,小的小的。 对了,还有三爷沈延兴,听说已经派人去白鹤书院缉拿了。 听说是陛下格外开恩,不祸连同宗,这才免了沈家宗族的祸事。 如今只她们孤零零的几个人,想到那漫漫流放路,唐悦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心里祈祷着押送她们的衙役能好说话些。 想到怀里裹的金银首饰,唐悦心里稍稍安慰了些,只要有钱就能收买人心。 “母亲,妹妹!” 唐悦正琢磨着,就猛地听到一道迫切的男声,说话间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冲了进来。 “三郎!” “三哥!” 赵氏同沈云章俱是精神一振,一脸激动的站了起来。 一直故作坚强的赵氏此时仿佛被人抽了脊骨似的,顿时软着身子哭的声嘶力竭。 沈云章也跟着落了泪。 “三郎啊,你父亲还有你二哥绝不会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来,这中间肯定有误会,陛下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降罪于沈家,咱们吃点苦不要紧,但不能冤枉了你父亲同兄长啊,你父亲一生护国护民,光明磊落,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赵氏泣不成声,一方为沈家女眷的未来担忧,一方又心疼丈夫同儿子的遭遇。 她紧紧拉住小儿子的衣袖,一脸迫切:“你是儿郎在外行走,不比咱们深宅女眷两眼一抹黑,你想想办法替你父兄斡旋一番,我同你妹妹吃些苦没关系,万万不能堕了你父亲的名声啊!” 夫妻数十载,赵氏很清楚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这种局面,只怕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被紧紧拉住的沈延兴一脸悲愤,事发突然,如今圣旨已下,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当下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强撑着一股力气冲赵氏摇了摇头。 “沈延昌这个杂碎,显然是蓄谋已久,改名换姓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他如今同平阳王狼狈为奸,先前平阳王对父亲百般拉拢不成,想必是怀恨在心,父兄在边境究竟遭遇了什么咱们暂未可知,只是如今陛下显然是被蒙蔽了,不仅如此,还配合着平阳王封锁了消息,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今日禁卫军突然上门,打咱们个措手不及,显然也是不想咱们听到风声提前打点准备。” 沈延兴双目赤红,替自家父兄百般不值。 赵氏闻言一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吓的沈云章同沈延兴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 “母亲,既已如此,还是要保重身体,毕竟父亲同二哥还等着咱们呢!” 沈延兴忍住心中的悲愤,努力安抚赵氏道。 如今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自然不能垮下。 “母亲,其实换个思路,如今朝中暗波汹涌,咱们暂时撤离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这离开的方式狼狈了些,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我同父兄在,咱们沈家不会就此倒了!” 沈延兴竭力安抚着赵氏,说到最后自己仿佛也被说服了一般,被抽走的精神气儿又回来了些。 一时间几人都没在开口,正堂里只剩赵氏同沈云章压抑的啜泣声。 一旁的唐悦始终没有开口,她穿越过来不过几日,初来乍到对朝廷之事并不了解。 只是听着沈延兴的解释,结合这几日的所见所闻,突然对原身嫁入沈家生了一丝疑惑。 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象中唐家为了攀高枝用尽手段这么简单。 想到来路不明的彩画彩屏,想到平阳王同陛下之间的纠葛,唐悦隐隐觉得,原身这个小人物应该也是两者博弈的小棋子,只不过是无关紧要还是至关重要她暂未可知。 只是如今沈家都没了,这些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走。 如今自己想摆脱沈家也摆脱不了了,若是运气不好,沈家翻不了身,或许自己一辈子都要同沈家人待在流放之地。 想着这里,唐悦心里不由荒凉的很。 这贵妇没当成,却成了罪妇,当真是造化弄人。 “母亲同妹妹还是省点力气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吧,若是有门路打点,还是要打点一下,毕竟这千里流放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见赵氏同沈云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唐悦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她出身寒门,想到那奇葩的娘家人,别说会帮自己了,只怕知道沈家抄家流放的消息后恨不得没生自己这个女儿。 第21章 搜身 更何况唐家只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就是想打点也没有门路。 唐悦此话一出,惹得沈延兴一脸诧异的看过来。 他进门时所有的心思都在母亲妹妹身上,此时才看到角落里的唐悦同沈妙。 对这个二嫂,沈延兴自然是厌恶不已,自家二哥那么丰神伟岸的大丈夫,何该娶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琴瑟和鸣,而不是被逼娶了这么个满腹心机的小户女。 但作为小叔子,又是读书人,自然也不会同市井泼妇一般对她恶言相向,平日里顶多无视罢了,今日猛地看到她,见她不卑不亢,不似自家母亲妹妹那般悲戚,也不如自己印象中那样怯懦,倒是有些诧异。 本来下意识要反驳她的话,在遇上唐悦悲喜无波的眼神时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二郎媳妇儿说的对,既然木已成舟,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能平平安安的到云来镇,你父兄还等着咱们呢,只要一家子能在一起,无论经历什么我都不惧!” 赵氏听了唐悦的话,一扫刚刚的悲戚绝望,迅速抹了把眼泪,重新振奋起来。 “待会儿咱们会被押进大牢关上三五日,这几日是允许家人探望的,等我娘家来人,或是有同宗过来看望,咱们设法托人打点一下,至少这一路上别受什么大罪!” 赵氏分析道。 一旁的唐悦闻言不由的皱了皱眉,不是她悲观,只是人性向来是趋利避害的,如今这沈家可是抄家流放,有没有翻身之日本就难说,只被动的等旁人来探望,只怕…… 唐悦心里一沉。 “母亲……”沈延兴闻言也是欲言又止,但又不想戳破了赵氏的希望。 赵氏见状那会不知道儿子怎么想的,当下一脸乐观的拍了拍他的手:“旁的不敢说,你舅舅,外祖父外祖母我还是有信心的,不过是塞些银钱打点一下押送的衙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上头想必也不会太过计较!” “母亲说的是,外祖父外祖母那么疼我,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受罪的!” 提起赵氏的娘家人,母女两个都一脸欣慰。 唐悦下意识的看向沈延兴,见他脸上并无轻松之色,心里一叹。 好在自己怀里还裹了些不起眼的首饰,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还有自己偷偷寄存的家当,若是此时还在身边……算了,要是在身边只怕都得被抄了。 如今她身陷囹圄,只能望洋兴叹了。 正当几人各怀心思之时,沈延昌再一次出现了。 沈延兴见到来人顿时双目赤红,攥紧了拳头猛地冲了过去:“你个杂碎!” 只是还没到跟前,就被禁卫军拦下来了。 “辱骂兄长,这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延昌好瑕以整的弹了弹衣袖,仿佛对方的神色取悦到他了一般。 凭心而论,他文不如老三沈延兴,武不如老二沈延宗,只是占了个嫡长,每每京城中把他们兄弟三人拿来比较,自己总是被奚落嘲讽的那个。 时日久了,让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好在自己娶了个好妻子,总算能压了老二老三一头。 此时他又全身而退,锦绣前程正向自己频频招手,而他们两个却成了阶下囚,或许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沈延昌,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的起父亲的苦心栽培,对的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吗!” “苦心栽培?!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全是拜那老匹夫所赐,休要再提他,若不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又想废了我的世子之位,我今日又何必铤而走险,凡事有因才有果,说到底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沈延昌冷哼一声,顿时把沈延兴气笑了。 “知道你是个蠢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蠢到如此地步,害了你的母亲?废你的世子之位?!这都是哪里来的谣言,你可有确切证据?!如今我沈家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陛下同平阳王的政治博弈罢了,你那好岳父拉拢沈家不成这才出此下策,这是赤裸裸的陷害,迟早有一日沈家会东山再起,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会如何自处。” 沈延兴有些意兴阑珊,同这个蠢货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如今他连沈家都能出卖,如此没有道德底线的小人,那平阳王岂会重用他,只怕他在京中的风评也会一落千丈,而这蠢货还洋洋得意而不自知呢。 “如何自处就不劳你们这帮阶下囚操心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能不能顺利到达云来镇吧。” 沈延昌见沈延兴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如今他们已经沦为阶下囚了,竟然还看他不起,他倒要看看,她们的身子骨有没有嘴那么硬。 “来人,搜身!” 沈延昌见几人无动于衷的模样,显然自己的话没有吓到他们,当下咬牙切齿的招呼道。 此话一出,赵氏几个女眷俱都是心里一惊。 特别是唐悦,刚被带过来时那禁卫军已经交代不许携带一丝一毫,见她配合着没拿,倒也没有为难她,让她还小小的松了口气。 还以为躲过一劫了呢,结果这还要搜身。 “沈延昌,你好大的胆子,无论如何我也是国公夫人,云章也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是有品级的,你竟敢让这帮禁卫军搜我们的身。” 封建礼教下的女子,清誉比性命还重要,如何能让外男近身。 沈延昌见几人终于变了脸色,心里一阵舒爽。 “夫人这话说的,好汉不提当年勇,有品级那是昨日的事,今日你们可是连贫民都不如了,我也是照章办事,还望夫人多担待担待,莫要让我不好交代了!” 沈延昌假惺惺的说道。 “你!”赵氏一脸悲愤。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沈延兴眼看自家母亲同妹妹要被羞辱,如何还沉得住气,当下挡在了两人跟前,虎视眈眈的盯着沈延昌。 “沈延兴,我劝你想清楚了,公然抗旨有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沈延昌暗暗有些兴奋,有这帮子禁卫军看着,他不好无事生非刁难沈家人,但若是这沈家人不配合,那就怪不得他了! 第22章 落井下石 “三郎!”赵氏见状忙拉了沈延兴到身后,今日她算是明白了,这沈延昌摆明了是想落井下石。 “还不快去搜身!”沈延昌老神在在的捡了把椅子坐下,指挥身后的禁卫军说道。 赵氏一脸悲愤把沈云章护到了身后,而沈云章却是哀哀的哭了起来,十来岁的小姑娘,从出生就千娇百宠,顺风顺水的,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被指到的两个禁卫军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准备上前。 “慢着!” 几人正纠缠间唐悦猛然出声。 沈延昌闻言眯着眼朝她打量过去,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老二媳妇儿唐氏,当初把镇国公府推上风头浪尖的小妇人。 对于唐氏嫁进来,整个镇国公府恐怕只有沈延昌是高兴的,自己的妻子是皇亲国戚,而老二却不得不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户女,那女子还是以如此方式进的门,当真把老二的脸都丢光了,自己终于压了老二一头,这让他如何不兴奋。 唐氏进门后他也时常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无非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为人怯懦,惹得府中众人不喜,这让他越发得意。 老二人材出众又如何,有这么个妻子,就是他人生的污点,这辈子都洗刷不掉了。 此时再看见唐氏,见她一脸平静,不似府中众人说的那样,他反而多了一丝兴趣。 “不知弟妹有何指教?!”沈延昌一脸兴味,唔~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唐氏却是生了一副好模样,脸皮儿细白,身材纤秾有度,好一个娇弱可人儿的小家碧玉,单论样貌,倒是比自家那个出身高门,颐指气使的母老虎强多了。 “抄家流放是陛下圣意,这搜女眷的身陛下可有明令?!若是有请你拿出来让咱们瞧瞧,若是没有,那岂不是你沈延昌…哦,听说你随母姓了,现在应该叫你崔延昌才对,岂不是你崔延昌拿着鸡毛当令箭,假公济私的想羞辱咱们镇国公府的女眷?!” 唐悦为了护住身上仅有的一些财产也顾不得其它了,当下挺身而出,咄咄逼人道。 “竟不知弟妹有如此见识跟口才,可惜了!” 沈延昌一脸怜悯,突然话风一转:“就算是我故意羞辱,你能奈我何?!” 那嚣张的模样顿时让赵氏几人都咬牙切齿起来。 “各位军爷,你们可听见了,这崔延昌罔顾圣命,羞辱我沈家女眷,我公爹镇国公同夫君沈二郎一心护国为民,不惧生死奔赴在第一线,那军事布防图如何泄露的暂未可知,陛下如今只是追究泄露之责,并为判我公爹夫君通敌叛国之罪,我沈家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他公然阳奉阴违,难道你们也要助纣为虐吗!” 唐悦义正言辞,说的那帮禁卫军心头一凛。 他们本是替朝廷办事,秉的是公事公办,同沈家也并无任何私怨,实在是没必要落井下石。 听这妇人一言也不无道理,一来这镇国公在军中颇有威名,他们也钦佩不已,二来沈家今日虽然落了罪,但陛下态度不明,这镇国公府树大根深,在朝中也颇有人脉,难保不会有重回朝堂之时,若是此时得罪了沈家女眷…… 一帮禁卫军心里不由的打起了鼓。 “休得胡言!”沈延昌见这妇人寥寥几句就让一众人止步不前,顿时恼羞成怒。 “正如我二嫂所言,我被押送来时,我的授业恩师林先生也百般叮嘱,让我莫要惹事,陛下只是受人一时蒙蔽,让我沈家耐心等待即可!” 沈延兴见状也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一帮禁卫军更加不敢随意造次了,谁不知这国公府三公子的授业恩师林伯平乃三朝帝师,如今已年过古稀,虽不在朝中任职,但任谁提起来都是恭恭敬敬的,有林先生在,沈家东山再起又多了份保障。 “沈世子,我看还是按章行事为好,我们禁卫军直属陛下,今日前来也是奉旨办事,您同沈家的纠葛咱们不便参与,还望您谅解!” 一个统领打扮的禁卫军沉声说道。 此话一出,沈家几人不由的松了口气,唐悦一颗心也缓缓落了下来。 “李统领此言差矣,这抄家自然是要搜身的,我也不过是按照常规办事罢了,刚刚只是一时失言,着了这贼妇的道罢了。” 沈延昌见此却是气的七窍生烟,他如何能让沈家有翻身的机会,若真是有那么一天,这京城哪里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这……”李统领一时有些为难,这抄家搜身也不是定例,但若是细究也不是不可。 唐悦见状一颗心又瞬间提了起来,一脸紧张的盯着李统领。 “不若这样,这镇国公府的婆子丫鬟还在,拉几个过来,咱们盯着搜身,这样既保住了女眷的清白,也不算违背圣意,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李统领看向赵氏询问道。 赵氏轻叹一声,看来是躲不过去了,若是自家的婆子丫鬟,也不是不能接受,随即点了点头。 唐悦闻言一颗心却是如坠冰窟一般,只是赵氏已经同意了,若是自己再强烈反对反而会引人注目,当下只能听之任之。 沈延昌就算心有不甘,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没一会儿,就有三个丫鬟被拉了过来,唐悦一看,没一个眼熟的,心更凉了。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被搜刮干净,到了流放路上再想办法。 “搜吧,定要搜仔细了,若是有什么遗漏,纵容了某些人浑水摸鱼,定要拿你们问罪!” 沈延昌挨个打量几个丫鬟,疾言厉色道。 被打量到的姑娘顿时瑟瑟发抖,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是。 唐悦深吸一口气,见过来的是个眉目平平,年岁稍长的丫鬟,心里压根没有任何印象,颇有些自暴自弃。 “二夫人!奴婢唤兰香!冒犯了!” 兰香快速抬头看了唐悦一眼,屈身行了个礼。 唐悦点点头,配合着张开了手臂。 第23章 下狱 兰香在沈延昌一帮人虎视眈眈的监视下也不敢耽搁,随即走到了唐悦跟前。 唐悦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见那丫鬟伸手在自己身上仔细的摸索开来,很快就摸到了怀里的凸起,心里一叹,等着那丫鬟指认她。 兰香本来一颗心颤巍巍的,伸向唐悦的手也是哆哆嗦嗦的,在摸到那凸起时一颗心更是“突突突”跳的飞快,她很快意识到,这二夫人只怕是藏了私物了。 兰香一时间头皮发麻,背后是禁卫军们的灼灼目光,如芒刺在背,身前是故作平静的二夫人,不大一会儿,兰香就觉得背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黏黏腻腻的,让她难受极了。 她有一瞬的挣扎,快速的抬眼朝唐悦看去,见对方冲她露出个无奈的苦笑来,更是心乱如麻。 而对面的唐悦等了半晌,也不见这丫鬟出声,当下一脸诧异的朝兰香看过去。 “国公爷同二爷都是好人,二夫人保重!” 兰香压低了声音快速的冲唐悦说道,说完后又强装镇定,朝其它地方摸去。 唐悦只觉得一颗心跟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让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谢谢!”唐悦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低声说道。 兰香却是没敢再搭话,仔仔细细的搜了个遍,这才退回去回话。 沈延昌自然知道这几人应该不会携带私物,毕竟自己同平阳王的计划天衣无缝的,在这之前更是瞒的滴水不漏,就是为了打沈家一个措手不及。 今日他领着禁卫军到福寿居时,赵氏不过刚刚起身。 之所以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羞辱女眷一番而已,听到丫鬟们的禀报自然也没有什么失望可言。 当下装模作样的挥挥手,让禁卫军把几人带出府,押进大牢,完全不顾赵氏同沈云章披头散发的模样。 木已成舟,赵氏此时也是筋疲力竭,无意再同这逆子多说什么,沈家几人配合着被押送进了大牢。 此时外头天光已经大亮了。 不知过了多久,唐悦迷迷瞪瞪的,只觉得周身潮湿阴冷的很,腹中也是饥肠辘辘的下意识的唤道:“彩画,早膳来了没?” “娘~娘~” 唐悦只觉得身心俱乏,迷迷糊糊吩咐完,就被一道童稚的叫声吵醒了。 “妙姐儿,今日怎么没去家学~”唐悦睡眼惺忪的,拼尽力气睁开乏困的眼皮,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离自己不远的角落里,一个硕大的老鼠贼眉鼠眼的正向她打量,绿豆大的眼睛在昏暗的牢房里散发出幽幽的亮光,地上是杂乱无章的潮湿草垫子,鼻腔里充斥着腥臭的气味,那味道无孔不入,让唐悦几欲作呕,且下意识的想惊呼出口。 只是低头对上女儿惊恐不安的眼神,那惊呼突然就被哽在了喉咙里。 她想起来了,自己的贵妇生涯到头了,如今镇国公府被抄了家,沈家女眷也即将要被流放了。 今日上午她们被押送至此,一整日了,也无人问津。 昨日夜里她噩梦连连,睡的并不踏实,今日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所以一到了这牢里,听赵氏同沈云章哀哀的哭了半晌也是身心俱疲,所以才沉沉睡去了。 此时牢里昏暗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娘~我饿~”怀里的沈妙见唐悦醒了过来,当下瘪着嘴委屈的说道,抽抽搭搭的,要落下来泪来。 看的唐悦一阵心疼。 “别哭别哭,娘怀里还剩了一块儿芙蓉糕,娘喂你吃!” 说着,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已经压扁的芙蓉糕,小心翼翼的递到女儿嘴里。 饿极了的沈妙也顾不得其它,就着母亲的手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而牢房的另一个角落里,赵氏母女默默的看着这一幕,两人也是腹鼓长鸣,但谁也不好意思同个孩子争吃的。 沈云章看着脚边猖獗毫不畏人的蟑螂,从一开始的惊叫连连,到此时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更是绝望不已。 赵氏亦是如此,只不过她的绝望来自于一整日无人探视的悲凉。 从一开始满怀希望的期待着娘家人能过来探视,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来安抚她们母女一番也好啊,结果却是失望了。 “别怕,咱们要在这牢里待上几日,等过了八月十六才会上路,今日事发突然,你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说不定还没有收到消息,等明日…或是后日,定会过来看咱们的,到时候让他们打点一下押送的衙役,让咱们不那么辛苦!” 赵氏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沈云章,总之自言自语后两人明显都神情一振,仿佛有了盼头,身上的寒冷同腹里的饥饿就能缓解了似的。 唐悦听着赵氏的话,不由的苦笑一声,想到自己的家人,只怕这时候正准备把自己踢出族谱了。 还有自己未雨绸缪寄存的财物,若是在身边起码自己能安心些。 只是取财物的票根在自己手上,自家二哥就算有心,只怕也帮不上忙,更何况那么显眼的两匣子东西,不好变现不说,带在身上也招人眼的很。 唐悦轻叹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怀里的首饰,不过四五枚押裙的玉佩,两只轻巧的缠丝银手镯,还有几个宝石戒指,那些更值钱的步摇簪子却是不好藏,因此也没有拿。 “阿嚏……阿嚏……”唐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听沈云章不停的打着喷嚏,秋季气温早晚温差大,此时又是在不见天日的大牢里,气温自然是低的很。 沈云章穿着京中贵女时常穿的织锦高腰襦裙,为了显得身量纤细,飘逸出尘,那襦裙用的是薄若轻烟的烟罗纱,出尘倒是真出尘了,只是不耐冻的很。 昏暗的光线里依稀能看见沈云章瑟瑟发抖的身子同冻的通红的鼻尖。 一旁紧紧挨着她的赵氏也好不到哪里去。 唐悦见状轻叹一口气,悉悉索索的起了身,从身上扒了两件外裳,再一次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 “母亲,章姐儿穿上吧,若是冻坏了可没有地方寻医问药!” 第24章 铤而走险 倒也不是唐悦圣母心,只是如今形势所逼,沈家本就人丁稀少,若是赵氏同沈云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只剩她跟沈延兴还有妙姐儿,一路上人少势微的,若是碰见个什么事儿岂不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赵氏母女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但聊胜于无,更何况想到赵氏送给原身的两大匣子首饰,唐悦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赵氏看着递过来的两件衣服,又看向一脸真诚的唐悦,嘴唇哆嗦了半晌,才低声说了句谢谢。 想不到这个向来被自己不喜的儿媳妇儿,到了此时此刻,反而帮了她们,赵氏一时间有些心绪难平。 沈云章亦是如此,她一脸复杂的看着这个嫂子,随即也低声说了句谢谢。 母女两个窸窸窣窣的把那衣裳穿上,身上暖和了些,腹中仿佛也没有那么饥饿了。 “他们是不是把咱们忘了,怎么一整日也没人过来送吃的!” 沈云章一脸天真。 赵氏同唐悦对视一眼,想必这又是那沈延昌出的幺蛾子,就算弄不死她们,也想想方设法的折磨她们,当真是一肚子坏水儿。 赵氏尤为气愤,这么多年她对沈延昌也算尽职尽责,结果却教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想到那沈延昌莫须有的指控,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再等等吧,说不定待会儿就送过来了!” 唐悦也是饿的前心贴后背的,一边安抚沈云章,一边努力朝高处狭小的窗棂看过去,希望能透过微光辨认天色。 几人沉默无言的在昏暗中坐了不知多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唐悦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 也许是过了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越来越昏暗的牢房终于有了丝光亮,转角处有人点了灯,昏黄的烛光影影绰绰的,瞬间点亮了夜的黑,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 唐悦几人精神一振,终于有人来了。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人终于看清了来人,是个提着食盒的青年人,穿着身低等狱卒常穿的粗布短打,浆洗的还算干净,也许是常年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做工的缘故,那人脸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白,相貌平平,一脸木讷。 唐悦快速打量了来人一番,心里有了计较。 “吃饭了!”那狱卒见这些曾经的高门贵妇沦落至此,眼里闪过一丝怜悯,语气却是没有太大起伏,算得上平和,他说着,就把那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一碟子黑乎乎看不出颜色的咸菜,四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冷硬窝窝头,还有一小盆稀汤寡水的不知什么汤。 本来饥肠辘辘的几人,看着眼前的饭食顿时欲哭无泪,别说赵氏同沈云章这种从出生就娇养的贵妇贵女了,就算是唐悦,也没见过这样的饭食。 那狱卒面无表情的放下东西,就准备走。 “这位……这位小哥!”唐悦挣扎着起了身。 那狱卒一脸疑惑的回过身来。 “我们是国公府的女眷,如今被奸人所害沦落至此,事发突然我们一整日都没吃饭了,我母亲同妹妹身体孱弱,受不得这冷硬之物,不知能不能弄些热食过来!” 唐悦一脸期翼,刚她观察来人,应该只是牢房中最低等的狱卒,想必是镇国公府被抄了家,都知道在她们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这才随便打发了一个人过来。 唐悦观之来人,不像是奸滑之辈,这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起来搭话。 “这……”那狱卒闻言下意识的看向赵氏母女,见那姑娘不过及笄之年,一张小脸儿冻的青白,楚楚可怜的,顿生了些怜香惜玉之心。 “自然不让小哥白跑一趟,我这里还有一块儿亡母留下的玉佩,出去典当了也能值不少银子,还望小哥笑纳,咱们要求也不高,只要这几日有干净热乎的饭食即可,剩下的就当答谢小哥了!” 唐悦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块儿玉佩来。 那玉佩在昏暗的牢房中散发出莹莹的光晕,即使那狱卒不识货,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当下脸上一喜,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他犹豫了一番就点头应了下来。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准备!”有了这玉佩,自己就能凑齐彩礼娶翠丫了,那狱卒青白的脸上透出一股喜意来。 说着,就去接那玉佩。 唐悦却是一顿:“还望小哥谨慎些,莫要让他人发现了,不然只怕这等好事儿就要易主了!” 那狱卒见唐悦又把玉佩缩了回去,本是有些愠色,听那妇人这么一说,顿时警觉起来。 自己在这牢狱中本就是被人呼来喝去做苦力的低等狱卒,有油水儿的活计向来轮不上他,如今这算是意外之财了,就如这妇人所说,应该谨慎些才行。 这狱卒闻言头如捣蒜,忙不迭的应了下来,接了那玉佩,说了声等着就屁颠屁颠的消失在昏暗的拐角处,没一会儿,连脚步声也没有了,只余下豆大一点烛火。 唐悦的操作看傻了赵氏母女。 “老二媳妇儿,你那来的玉佩?你娘不是还活着吗,哪里来的亡母?!”赵氏惊疑不定。 “玉佩自然是从国公府趁乱带出来的,我藏的隐秘,那搜身的丫鬟没搜出来,之所以说是亡母留下的,一来强调只有这么一块儿,省得那狱卒贪得无厌,二来说明它很珍贵!” 唐悦解释道,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轻易把玉佩许出去,若是那狱卒是个光说不干的,昧了她的玉佩,她也无处说理,此举有赌的成分。 听赵氏的意思,她们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牢狱,若是再饥寒交迫的待上两日,只怕不死也要饿出病来,大人还好说,看着怀里没什么精神气儿的女儿,唐悦只能铤而走险。 “那他会帮咱们吗?!”沈云章忧心忡忡。 “听天由命吧!”唐悦轻叹一口气,若那狱卒真是个奸滑的,她们也没办法。 第25章 玉佩 赵氏几人闻言都沉默起来。 唐悦也有气无力的,从一大早到这个时辰,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望着地上黑黢黢的窝窝头,倒也不舍得扔,万一那玉佩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还得靠这窝窝头续命。 “也不知三郎怎么样了!” 黑暗里赵氏低声轻叹道,男牢女牢是分开的,也不知沈延昌是不是故意的,关押沈家女眷的牢房特别偏僻,周围的牢房都空荡荡的,安静至极,偶尔听到老鼠同蟑螂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人精神压抑至极。 唐悦听着赵氏的自言自语,连回话的精力都没有。 一时间牢房里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几人都绝望了,唐悦更是悲愤交加,以为那狱卒再不会出现的时候,沉重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被惊醒的几人瞬间满血复活,唐悦更是喜出望外,挣扎着起了身,不知是不是起的猛了还是低血糖了,她站起来的一瞬有片刻的眩晕,若不是胡乱扶住了一旁滑腻腻的墙壁,只怕就要摔在了地上。 赵氏母女也有些激动,不复刚刚的死气沉沉,相互搀扶着起了身,几人一起涌到了牢房门口,一脸期冀的盯着拐角处。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狱卒青白的脸再一次出现在几人面前。 唐悦只觉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下来,浑身都轻松起来。 一旁的赵氏母女也不遑多让。 “去典当了玉佩,又买了饭食,耽误了些功夫,夫人等急了吧!” 那狱卒不复先前的木讷,此时一张脸隐隐泛着喜意,竟不知那小小的玉佩竟然当了二十多两银子,这沈家女眷顶多关个两三日就流放了,连个零头都花不上,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了。 这让狱卒如何不激动,不仅凑够了彩礼,还能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的办场婚礼,此时对着唐悦几人更是说不出的殷勤,直呼自己是走了狗屎运了。 “不急不急!”唐悦轻呼一口气,一颗心缓缓落了地。 “肯定饿了吧,我避着人随意买了些吃食,也不知合不合夫人们的口味,我见几位衣衫单薄的,又私自做主买了些厚衣裳,不过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夫人千万别嫌弃才是!” 那狱卒倒是个厚道的,拿了旁人那么多银子,总觉得不踏实,刚过来时见几人穿的单薄,就托自家娘买了些夹棉的长袄,都是些手感粗糙的粗布衣裳,更没有什么款式可言,但对此时的沈家女眷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 唐悦一阵狂喜,想不到这狱卒如此好心肠,当下连声道谢,赵氏跟沈云章也是喜出望外。 那狱卒见状心里熨帖不已,这银子倒是能心安理得的拿着了。 等千恩万谢的送走了狱卒,唐悦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破旧的食盒。 随即眼神一亮,四个喧软胖乎,冒着热气的硕大的白面馒头,想必是刚出锅的,蒸腾出的热气携裹着小麦的清香。 一小盆杂烩菜,煎的金黄的豆腐,肥瘦相间的肉片,脆生生的豆角,鲜嫩水灵的小白菜……浓油酱赤,各种食材的味道相辅相成,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来。 唐悦从不知,一道在平常不过的杂烩菜,竟然能让她垂涎欲滴。 还有一大碗酒酿汤圆,那糯米圆子被煮成半透明状,在混浊的米酒里上下起伏,一股甜香夹杂着酒香直冲人鼻息,让几人越发饥饿起来。 “趁热快吃吧!”唐悦只觉得食指大动,忙招呼着赵氏几人动筷子,说着就赶紧把女儿抱了过来。 许是饿极了,赵氏同沈云章也不嫌这饭食粗陋,迫不及待的动起筷来。 一筷子杂烩菜,一筷子馒头,此时的唐悦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眼前的饭食更好吃的了。 尽管按照自己前世美食协会会员的口味来讲,这杂烩菜实在是平平无奇的很,但搁不住自己现在饿啊。 赵氏同沈云章亦是如此,饿了一整日的两人,若不是多年的贵妇贵女生涯加持,此刻只怕要狼吞虎咽起来。 小姑娘沈妙却是顾不得那么多,刚开始唐悦一口馒头一口菜的喂她,吃的不过瘾后干脆自己挣扎着从唐悦怀里起身,捻了筷子吃了起来。 一时间,这偏僻的牢房里只剩下咀嚼声。 吃饱喝足,换上厚厚的夹袄,重新归拢了头发,几人方觉得活了过来。 这牢里实在潮湿,想到还要在这里待上两日,唐悦就带头儿把地上的干草同作为床铺的木板归置了一番,避开湿答答的墙壁,捡了块儿相对干爽的地方,招呼几人坐了过去。 赵氏看着忙碌的唐悦,原本迷茫的心绪突然安定了下来,这老二媳妇儿意外是个能扛事儿的,自己作为长辈更不应该拖后腿才是。 随即也振奋了精神,事已至此,总归不能再糟糕了,与其颓废下去,不如想方设法让自己好过些呢。 国公府的变故,让几人瞬间亲密起来,此时几人簇拥着坐在木板上,听着唐悦说着那些闻所未闻的新奇故事,不止沈妙,就连赵氏同沈云章也被吸引了,相互依偎着的几人觉得,日子倒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熬。 而此时的男牢里,被独自关了一个牢房的沈延兴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一整日滴水未沾,他虽身体比女眷们健壮些,但终究是豪门子弟,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沈延兴煎熬不已。 好不容易等来了狱卒送饭,那饭食单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胃口全无。 但不吃就要饿死了,沈延兴勉强自己捡了个相对干净的窝窝头塞进嘴里,一口下去竟然没咬动,硌牙的很,这让他顿时苦笑出声,只怕这窝窝头都能当凶器打死人了吧。 不吃又怕真的饿死,只能又硬着头皮把窝窝头浸在看不出颜色的稀汤里,希望能泡软些。 心理建设做了几番,终于眼睛一闭把那汤碗凑到了嘴边,猛地灌了一口。 “呕……”下一瞬,沈延兴不受控制的全部吐了出来。 第26章 云来镇 当下只吐的胃里尽是苦水,本就空荡荡的胃因为没有食物开始拉拉扯扯的疼,然后开始绞着疼,一时间让他脸色发白,冷汗淋漓,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躺了多久,沈延兴觉得自己骨子里发冷,身上却如点了把火似的,烧的他眼皮儿都是滚烫的。 有那么一瞬让他觉得,他可能活不过今晚,但想到母亲同妹妹,想到那千里流放路,若是没有个男丁护送,还不知几个女眷要遭遇什么呢。 想到这里,沈延兴挣扎着起了身,气喘吁吁的靠坐在潮湿的墙壁上,阴冷的寒意透过薄衫漫过全身,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不知又过了多久,先前送饭的狱卒去而复返,又拎着个食盒,还递过来一件厚实的夹衣,他只看见那狱卒青白的脸上嘴一张一合的,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却模糊的很,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灌了一碗浆糊似的,没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最后一刻依稀看见那狱卒焦急的神色。 这狱卒倒是好心。 沈延兴不由想到。 昏昏沉沉中嘴里被灌了口甜甜的热汤,有些烫嘴,但一整日滴水未沾的沈延兴却顾不得其它,忙狼吞虎咽的喝了起来,直到那一整碗热烫的汤水下肚,他才缓缓的睁开了眼。 “沈公子,你可吓死我了!” 一转头,就看见先前那狱卒青白的脸,此时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我…怎么了…”沈延兴喉咙一阵嘶哑。 “你饿的狠了,又受了凉,想必是有些风寒,我刚喂你喝了热汤,你赶紧起身吃点东西垫垫,想必很快就好了!” 那狱卒说着,就指了指食盒。 想到饭食,沈延兴就一脸难受,嘴里仿佛还残留着刚刚那泔水似的腥臭味道。 “这饭食是女牢里那个年轻的夫人使了银钱换的,不是咱们牢里的饭食,公子倒也不必如此抗拒!” 狱卒自然知道沈延兴在恶心什么,心里不由生起了些怜悯,好歹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贵子,落到这种下场也是令人唏嘘。 “年轻的夫人?!”沈延兴有些诧异。 “对,就是带着孩子的那个。”那狱卒不好说他拿了人家的玉佩,此时见沈延兴彻底清醒了过来,也不敢再耽搁,又安抚了他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沈延兴见状也不好阻拦,见人走远了,才拖着沉重的身子挪到了门口,打开了食盒。 果然同先前的饭食大相径庭,虽然也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饭菜,但明显干净很多。 沈延兴此时也顾不得其它,先填饱肚子再说。 等风卷残云的饱餐一顿,这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应该说的是唐氏吧。”沈延兴一边裹上厚厚的夹衣,一边暗暗思量。 想到这个二嫂,心里颇有些复杂,到了这个时候,唐氏竟然还有如此能耐能买通狱卒。 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一时间沈家几人因为一顿热食,一件夹袄,对未来生了些希望来。 而在千里之遥的云来镇,沈岳同沈延宗父子两个,内心的煎熬并不比在京中的沈家人强。 “咳咳咳…咳咳…” “爹,夜深了,回屋吧。” 沈延兴坐在椅子上,左腿呈不自然的僵硬状,原本清俊的相貌此时瘦到脱相,不变的是坚毅的眼神一如往昔。 他见父亲站在逼仄的院里,清冷的月光把那突然苍老的身影拉的孤独又幽长,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你说,你母亲同弟弟妹妹,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是下进了大牢了,还是已经上路了?!” 沈岳没有回头,只是语调荒凉的问道。 也不知是在问儿子,还是在问自己。 沈延宗心里一痛,身侧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身子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母亲她们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平安安到云来镇的,父亲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煎熬,沈延宗放平了语气劝慰父亲道。 沈岳没在说话,院里没有点灯,清冷的月光下,父子两人犹如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在沈延宗以为等不到父亲的回话时,沈岳张口了:“但愿如此吧!” 说完也不等儿子催促,紧了紧身上透骨的薄衫,蹒跚着脚步走进了一旁的卧房。 看着父亲向来挺拔高大的身影此时佝偻成一把弯弓,再不复先前的气势,沈延宗只觉得整个肺腑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眼眶也瞬间湿润起来。 他慌忙仰起了头,努力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绪,过了许久才摸索着一旁的拐杖,挣扎着起了身,一瘸一拐的回了屋。 云来镇的夜色,月光撩人,月夜曼妙,可惜无人欣赏。 更深露重,整个云来镇都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爆破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大地都被撼动了,靠近镇门口的地方,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马蹄声,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尖叫:“胡子进村了,大家快跑啊!” 话音刚落,靠近镇门口的地方就骚乱起来,四散奔逃的脚步声,小孩子嗷嗷哭喊的声音,狂乱的狗吠声,各种惊声尖叫声,顿时交织成一曲奇特的催眠曲。 除了这一块儿,云来镇其它地方依旧静悄悄的,黑暗中甚至连盏零星灯火都没有。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随着“嗒嗒”马蹄声的离去,云来镇又一次恢复了平静,除了偶尔一两声的骂骂咧咧,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躺在又硬又冷的床板上的沈延宗,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听着发生的一切,若是以往,他定要义愤填膺,提上自己的大刀救百姓于水火。 可这云来镇的不是无辜百姓,都是他这样的戴罪之身。 想到戴罪之身,沈延宗在黑暗中露出个讥笑来,对,自己不过是个罪人罢了,何必要劳心伤神的为国为民。 想到这里,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27章 慈祥仁厚 而此时京中城西的唐家,也炸开了锅。 “公爹,你可别犹豫了,不如咱们现在就收拾了行李赶紧回老家去吧,那国公府都抄家流放了,犯的事儿铁定是顶破天了,若是再不走,牵连到咱们,那可如何是好啊!我的天爷嘞,这好处没享到,再被祸事牵连了,那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唐家逼仄的正堂里,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或坐或站,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上首的唐老爷子眉头紧皱,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没一会儿正堂里就烟雾缭绕的,呛的几个姑娘不停的咳嗽,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阻止。 “这个死丫头,若是早些出钱给咱们买宅子,也不会便宜了那些抄家的禁卫军。” 唐老二显然还对上次的事儿不能释怀,骂骂咧咧的,想到镇国公府的财富,当下心痛的难以呼吸。 “都什么时候了,爹还想着买宅子,如今妹妹生死未卜,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唐顺一脸悲愤,蹲在地上不住的抹眼泪。 “不是要流放吗,那就说明朝廷不会要她们的命,这有何可担心的,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咱们会不会被牵连。” 唐老二看着儿子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气的唐顺恨不得夺门而出,再也不想同这帮子冷血无情的家人同处一室。 “祖父,您说句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身陷囹圄,咱们连去打点探望都不去吧。” 唐顺不再搭理这个赌徒父亲,寄希望于唐老爷子。 “顺哥儿说的轻巧,打点探望,拿什么打点?指望你爹去赌坊赢钱,还是指望你去街上搬搬抬抬做苦力挣的那三瓜俩枣?!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大房可是没钱,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一说打点,仿佛踩了章氏的尾巴一般,惹得她瞬间炸了毛,声音尖利的讥讽道。 “这几年家中受妹妹接济颇多,难道一点积蓄都没有?!更何况这宅子也是妹妹置下吧,如今妹妹要流放千里,有生之年也不知能不能回来,这京中咱们也没甚牵挂了,不如卖了这宅子,一方面帮妹妹打点一番,另一方面作为回乡的盘缠。” 唐顺收起脸上的悲愤,冷静的分析道,这是他想了一整日才想到的最妥帖的法子。 此话一出,正堂里众人都倒抽一口气,这唐顺是疯了不成?竟然想卖宅子。 “祖父意下如何?!”唐顺不看旁人,定定的看着上首的唐老爷子,一脸执拗。 唐老爷子感受到孙子的注视,知道这孩子又犯倔了,心里思索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顺哥儿说的也是个法子。” “爹!” “公爹!” 唐老二同章氏大惊失色。 唐老爷子抬抬手,示意两人闭嘴,在唐顺惊喜的眼神中又开了口:“卖宅子容易,只是这打点却是无门啊,咱们只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在京中也无甚根基,那可是国公府,百年世家,就算咱们有心也无力啊!我知你同悦丫头兄妹情深,悦丫头是我的亲孙女,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我怎能不心痛,但祖父不只悦丫头一个孙女,还有一大家子要顾,如何能说卖就卖,说回乡就回乡。” 唐老爷子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见唐顺又要张口,忙又说道:“当然了,若是此时你告诉我你有门路,能把悦丫头救出来,或是能让她流放路上好过些,祖父哪怕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的,也要救上一救。” 说完,见孙子脸色黯然,一脸绝望的模样,才止住了话。 “正是这个理儿,爹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悦儿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唐老二爷跟着假惺惺的落了两滴泪。 一旁的章氏也想附和两句,奈何实在挤不出泪来,只能作罢。 “那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悦儿被流放?!” 唐顺一脸悲戚。 正堂里默了一默,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大伯父唐孝文同大堂哥唐贵,还有林氏跟三个姑娘都有些神游天外,仿佛屋里的事儿同她们没甚关系一般。 “不如让你娘同你大伯母领着几个姑娘做几身冬衣,等到了后日你同贵哥儿在京郊栓马亭那里等着,想必沈家女眷会从那里经过,到时候给那押送的狱卒塞些银子,把东西给悦丫头,也算咱们娘家人尽了心了!” 唐老爷子把烟袋在桌子上磕了磕,从善如流道。 什么卖了宅子回乡,他好不容易攀上的贵亲,从那穷乡僻壤来到了天子脚下,家里的乡里乡亲不知如何羡慕呢,此时怎么可能灰溜溜的回去,这让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 至于使银子打点,那更是不可能,沈家眼看是没有翻身之日了,这孙女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打点出去可是连个回音儿都没有,何必浪费力气。 若不是这个孙子不依不饶的,他压根连问都不想问一句。 章氏是个没见识的,怕祸害到唐家,他却是知道,既然只判了沈家抄家流放,想必就不会牵连其它了,他们安心在这富贵乡住着就成了。 “做冬衣不要银子啊,我看这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买卖。” 章氏犹不满意,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回头又见自家男人跟锯了嘴儿的葫芦一般一声不吭的坐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是这唐孝文同唐老二一般伶牙俐齿的,她们夫妻同心,这家中哪里还有二房说话的余地。 章氏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唐老大的脊背盯出个窟窿来。 唐老爷子见孙子脸色缓了缓,显然是满意自己的安排,当即也松了口气,无视章氏的抱怨,又点了唐悦儿的亲娘林氏,叮嘱她把那冬衣做的厚实些,把慈祥仁厚贯彻到底。 一直到月上中天,唐家才熄了灯各自安睡。 唐顺隔着薄薄的墙壁听着父亲震耳欲聋的呼噜声,翻来覆去的烙煎饼一般,心里始终惦记着妹妹的安危。 想到妹妹寄存的首饰银钱,若是能取出来,让妹妹带上就好了。 第28章 开启流放路 翻来覆去了一整晚,第二日,唐顺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门,百般打听到妹妹同沈家人关押的狱牢,还没到门口就被人撵了出来,让唐顺沮丧不已。 而牢中的唐悦却并不知唐家发生的事,每日有那狱卒送饭,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浑浑噩噩的过了两三日,终于在第四日一大早,沈家几人刚吃完了饭食,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往几人关押处走来。 唐悦同赵氏沈云章皆是精神一振,就连怀里的妙姐儿也一脸紧张的随着母亲的视线看了过去。 来了!唐悦轻吁一口气。 没一会儿,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沈延昌,随后是七八个禁卫军打扮的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不过眨眼功夫就到了唐悦几人跟前。 沈延昌隐隐有些兴奋,这几日他打点牢中的狱卒,让一天只送一顿饭,那饭食还是喂狗都不吃的馊饭,就是为了挫挫几人的锐气,想必过了这两三日,这帮弱质女流就算不死也失了半条命了吧。 想到这里,沈延昌指使人把周围的火把都点起来,他要好好看一看赵氏的狼狈模样。 谁知随着牢中明亮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精神抖擞的几人,除了眼下有些虚浮,眼神因为见不到光的缘故有些呆滞外,几人精神的不像话,哪里像饥寒交迫的样子。 沈延昌脸上的兴奋戛然而止,颇有些惊疑不定。 但陛下身边的红人李公公在此,他也不敢造次。 那李公公看着眼前的沈家女眷,赵氏向来是京中贵妇中的典范,先前也是皇后娘娘殿中的座上宾,县主沈云章亦是贵女中的佼佼者,每次见到两人无不是优雅体面的模样。 此时穿着身臃肿的夹衣,粗衣荆钗的,那模样说不上狼狈,却让人心酸不已。 这女子的荣辱都系在了男人身上,一个不察就会遭到连累。 李公公轻叹一口气,想起皇后娘娘临行前的叮嘱,让他对沈家女眷多关照些,毕竟女子无辜。 “李公公!”见来人是李公公,赵氏眼神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陛下的圣旨都下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变数不成。 “沈夫人,今日杂家奉陛下之命,前来送夫人一程!” 众人前李公公也不能徇私枉法,甚至劝慰的话也不能说,只怕祸从口出,牵连自身。 “有劳公公了。”赵氏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冲李公公屈身行礼道。 李忠全见状忙侧了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家女眷随即跟着李公公出了牢房。 唐悦忽视身后沈延昌那怨恨的眼神,抱着女儿跟在脊背挺的笔直的赵氏身后一起出了牢房门。 时隔三四日后再次重见天日,此时正是上午的辰时末左右,天光正盛,唐悦踏出门的那一刻眼睛有瞬间的刺痛,她赶紧捂住了女儿的眼睛,等缓缓的适应后才慢慢的睁开了眼。 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天空幽远高阔,浮云闲散,秋风习习,当真是个适合出门赏秋的好天气。 可惜她们要在如此美好的一天里开始苦逼的流放路,想来也是讽刺的很。 唐悦苦笑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外头清新的空气,把肺里的浊气也吐了出来。 “皇后娘娘惦记着夫人,还望夫人一路多加保重。” 看着一脸平静的沈家女眷,李公公低声说道。 “劳娘娘挂心了!”赵氏露出个苦涩的笑来。 “李公公,时辰不早了…” 沈延昌见李公公不知同赵氏说了什么,心里有些不安,生恐事情再有变数,忙上前提醒到。 李忠全看了一眼沈延昌,冷哼一声,好个大义灭亲的沈世子,当即也不欲与他多费口舌,只能宣读了圣旨,送几人上路。 “陛下娘娘仁厚,特许沈家女眷乘车前往,杨誉,把马车赶来!” 马车?!唐悦心里一喜,这流放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些吧,电视里演的不都是带着手镣脚镣徒步流放的吗。 不止唐悦,赵氏也是神情一松,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若是全靠双腿,只怕光是走出京界都会要了她们半条命,更何况到千里之外的云来镇了。 如今有马车,好歹省了不少力气。 “李公公,这不妥吧。”沈延昌闻言却是神色一僵。 “崔公子慎言,莫不是怀疑杂家老糊涂了,敢违抗圣意自作主张不成?好歹陛下与沈国公君臣数十载,崔公子莫以为陛下连这点体恤之心都没有,连女眷都要苛待?!” 李忠全似笑非笑的盯着沈延昌,眼神却是冰冷的很,这等不忠不孝的废物,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沈延昌闻言脸上一阵惶恐,忙说着不敢不敢,心里却是憋屈的很,如今连个无根的阉人都敢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此仇不报非君子,等到自己发达的那天,定让这狗仗人势的阉货知道自己的厉害。 沈延昌恨恨的想,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半分。 李忠全见状也不欲过多纠缠,趁着如今天气晴暖早些上路,晚上也能早些歇下。 遂打发了押送的衙役赶紧上路。 沈延昌目送马车渐渐离去,依稀还能看到坐在车邦上的沈延兴阴鸷的眼神,心里不由的一哂,这路还长着呢,能不能走到最后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随着马车踢踢踏踏的穿过闹市,驶出城门,赵氏同沈云章的心情不由的低落下来。 唐悦倒是没什么感触,反而同沈妙兴致勃勃的透过半开的车窗看向外头。 总归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她不知路上会经历什么,至少这一刻心里是轻松的。 此时她还不知,前路还有个巨大的惊喜等着自己。 “沈公子,这马上就午时了,出了京城,到了京郊栓马亭,咱们可以歇息一番吃些干粮再上路。” 领头的是个身量高壮的黑脸儿男子,不到而立之年,眉眼平平,不大的眼睛里精光乍现,说话的态度客气中带着股高高在上。 “有劳王差爷了。”沈延兴自然无所不从。 “沈公子客气了,唤我王大全便是。” 第29章 拴马亭送别 “看年岁王大人比我长些,不若唤做王大哥吧。” 沈延兴放低了身段,这一路都要在旁人手底下过活,还是识时务些为好。 他虽出身高门,但自小离开国公府在书院求学,供贵族子弟读书的书院相当于一个缩小的官僚场,长期浸淫其中,耳濡目染,自然懂得眉眼高低。 “不敢当不敢当!”那王大全面上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却是隐隐得意,当即态度更和缓了些。 唐悦听到外头的动静,不由的心生赞叹,这沈延兴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有前途。 作为唯一的男丁,她还真怕他顾念着国公府公子的身份颐指气使得罪了押送的衙役。 如今倒是放心了。 一旁的赵氏同沈云章却是面露心酸,看着儿子低三下四的模样,心里憋屈的很。 唐悦见状轻叹一口气,几人还是没有从原来的身份中脱离出来,不过不用急于一时,这漫漫流放路会磨平她们的骄傲。 “娘~你看,前头好多人啊~” 几人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突闻小丫头一脸兴奋的叫喊道。 唐悦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不远处有个亭子,亭子周围或坐或站的许多人,明显有几波儿人,有穿着儒雅长衫的学子,有高门大户仆从打扮的下人,众人都翘首以盼的盯着马车。 “是我白鹤书院的同窗。”车外的沈延兴语带兴奋。 车里的赵氏同沈云章也一脸惊喜,争先恐后的从车窗探出了脑袋,朝那亭子看过去。 “你外祖父舅舅会不会过来?还有你外祖母。” 赵氏努力伸着头,嘴里还念念叨叨。 “章姐儿快替娘看看,娘眼神儿不好。” “哎!” 母女两个一脸期翼,沈云章看了半晌,来来回回找了几次,都没看到期待中的身影,随即心里一沉,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那眼泪立马蓄满了眼眶。 但转头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沈云章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可看到了?!”赵氏一脸心急。 “许是外祖父外祖母同舅舅不知道咱们今日出发,错过了呢,等到了云来镇,咱们可以给她们写信。” 沈云章提高了声线,故作欢快道。 赵氏闻言一默,脸上的期盼肉眼可见的落了下来,眼神也随即黯淡下来,那模样,说不出的凄楚,看的唐悦心酸不已。 “我喜欢祖母,我会永远陪着祖母。” 小小的沈妙不知祖母在期待什么,但却是敏感的觉察出她的情绪低落,当下小大人一般拱到了赵氏跟前,用自己肉乎乎的小脸儿贴在赵氏胳膊上,说的情真意切的很。 赵氏只觉得这小家伙浑身暖哄哄的,靠着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被暖热了,连带的一颗冰冷至极的心也仿佛被融化了一般。 “好,让妙姐儿陪着祖母,祖母也不要旁人。”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应是如此吧。 赵氏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那笑里夹着泪花,看的几人都跟着鼻酸起来。 从今往后,她就是没有娘家的人了,赵氏抹了把眼泪,环视了车里的几人,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沈国公同儿子,以后这就是她所有的家人了。 马车里气氛低迷,车外的沈延兴却是兴奋不已,不等马车停稳,就一个箭步跃下马车,朝拴马亭阔步奔去。 “越之” “朗平,伯贤,青山……你们怎么都来了。” 沈延兴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不由的心生感动,到了这般时候,这群朋友一个不落的过来替他送行,完全不怕被连累了,如此情谊如何不让他动容。 “越之,你瘦了,这几日受苦了。” 唤做朗平的学子见向来意气风发的沈延兴此时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 “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看来我这是要担大任了,快把眼泪收一收,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沈延兴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故作乐观的拍了拍朋友的肩膀,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来。 几人见状心里不仅没有释怀,反而更难受了。 “好了好了,都别哭丧着脸了,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时了,别让我光记着你们丧眉耷眼的模样,都开怀些,等以后有机会再相见,必要与你们痛饮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 “不醉不归!” 一帮学子许是被沈延兴的洒脱感染了,个个热血沸腾起来,甚至还拿出了送别酒,一人一个大海碗,一口气饮下,再把那海碗狠狠地掷在地上,痛快的很。 车里的唐悦几人仿佛也被感染了,都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京都,总有回来的一天。 唐悦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高大的城墙高耸入云,把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学子们热闹了一刻多钟就相继离开了,赵氏同唐悦几人也下了马车,准备在亭子里吃些干粮,马车颠簸了一上午,骨头架子都被颠散了,等下了地,唐悦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疼的。 想到这样的日子要持续上数月,不由的心塞不已。 “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唐悦暗骂自己一句,有马车总比没有强。 几人到了亭子,周围还萦绕着刺鼻的酒味,惹的小丫头打了好几个喷嚏。 此时拴马亭只剩了几个高门大户仆从打扮的人。 赵氏几人都没在意,还以为是过往的行人。 等几人坐定,衙役分配了干粮,不过一人一个手掌大的粗面饼子,一水袋冷水,那伙食比牢中的也强不了多少,惹得唐悦频频皱眉。 “这好歹也是流放,能有马车坐已经是陛下特许了,夫人不会还以为这饭食也得三菜一汤吧。” 一个矮小的麻脸儿衙役一脸讥讽。 他可是受人所托,一路上要好好招待这沈家人的。 除了自己,这一行衙役八人,有一半都收了沈世子的好处,拿人的手软,总不能光拿不干活啊。 第30章 有情人难成眷属 过了这拴马亭,就算出了京城了,以后天高皇帝远,这沈家人还不是得任由自己揉圆搓扁。 如今先过过嘴瘾再说。 唐悦闻言朝那麻脸儿衙役看过去,见那衙役目光流水般从她身上滑过,黏黏腻腻的,带着股难以言喻的猥琐,当即心里一沉。 赵氏同沈云章也注意到那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俱都是心中一凛,有些不寒而栗。 这流放路才刚刚开始,还以为有李公公亲自相送,这帮人会收敛些,结果刚出了京城,就有人按耐不住了。 见那麻脸儿衙役打量的眼神,沈延兴也是气愤至极,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唐悦跟前,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若是此时软弱了,只怕这帮子人会以为她们是好欺负,到时候变本加厉就糟了。 被沈延兴这么一瞪,那麻脸儿悻悻的收回了视线,瓮声瓮气的说道:“快吃,吃完了赶紧上路,磨磨唧唧的,若是耽误了行程,有你们好看的。” 说完也不管沈家人的反应,走到了一旁,从怀里探出个油纸包来,大口的嚼了起来,隐隐有股卤肉味飘了过来,惹得沈妙频频朝他看过去。 唐悦拉了拉女儿,把粗面饼子掰成小拇指大小的小块儿,喂女儿吃了起来。 赵氏几人有些心神不定,都默默的啃着干粮。 “沈夫人!沈公子!” 几人正吃着,旁边被他们误以为是过客的仆从模样的中年男子张口招呼道。 赵氏一惊,忙抬头看去,见来人四十岁上下,白胖脸盘儿,大腹便便的,一副高门贵族家中管事模样,她仔细看了两眼,发现并不认识,顿时有些茫然的看向儿子。 赵延兴依稀有些印象,“程管家?!” “哎,正是老奴。” 那程管家见赵延兴认出了自己,露出个笑来。 沈延兴隐隐有些激动,这程管家是礼部尚书程家的管家,而程家嫡幼女程采音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两人门当户对,又相互爱慕,只等沈延兴谋个一官半职后风风光光迎程家姑娘进门,可是如今…… 沈延兴的兴奋之色只持续了瞬息,就迅速落了下来。 赵氏一听是程家,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这程家还算有情有义,竟然派人过来问候一声,忧的是这么好的亲事只怕不成了,看到儿子瞬间低落的模样,赵氏心如刀绞。 “不知程管家今日前来是……”沈延兴重新打起了精神,事出突然,他连给程家一个交代的机会都没有,此时程家来人正好借此机会取消婚约,别耽误了程家姑娘。 想到那个明媚活泼的姑娘,沈延兴心里油煎一般,曾几何时,他还幻想过两人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甜蜜日子,如今却都是妄想了。 “沈公子见谅,如今沈家如此,这亲事……”那程管家颇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自己是个落井下石的恶人一般。 “亲事自然作罢,愿程姑娘往后得遇良人,恩爱不疑,白首不离!” 沈延兴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但还是故作洒脱的说道。 “只是定亲的玉佩没有带出来,没办法还于程姑娘了。”沈延兴苦笑道。 “不碍事不碍事,这是我家老爷夫人托我送来些吃的用的,还望沈公子体谅一下做父母的心!” 为人父母,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如今沈家与火坑无疑。 沈延兴如何会不知。 “还有那鸳鸯佩,公子的找不到就算了,我家姑娘的就还给你们吧!”程管家说着,就把那玉佩递了过来。 沈延兴定定的盯着那玉佩,心里五味杂陈的,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一旁的赵氏却落下泪来,作为母亲,她自然知道儿子是如何爱慕那程家姑娘,每次提起来都眼神发亮,如今让他亲手退了自己的亲事,他该如何痛苦。 “沈公子?!”程管家见沈延兴半晌都不接那玉佩,也是轻叹一声,这么才貌俱佳,人品出众的姑爷,可惜了。 沈延兴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就去接那玉佩。 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小手来,快速的抓住那玉佩,狠狠地掼在了地上,玉佩在黄土地上打了个滚儿,却是完好无损。 “退亲?!经过我同意了吗!” 沈延兴一惊,猛地抬头看过去,眼前一身小厮打扮的,不是程家姑娘程采音是谁。 “姑娘?!你怎么跟过来了?!”程管家被唬了一跳,今日过来是背着这小祖宗的,谁知道还是被她钻了空子,他在这拴马亭等沈家人了许久,也不曾发现自家姑娘竟然乔装打扮混在小厮里,当真是失职的很。 “采音!”沈延兴同赵氏都是一脸吃惊。 沈云章也凑了过来:“采音姐姐!” “沈伯母,云章妹妹!”程采音看到两人,顿时软了下来。 转头又恶狠狠的对沈延兴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不同意退亲!” “姑娘!”程管家大惊,这可不是小事儿,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程…程姑娘……你我缘分已尽,退了亲,往后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还是莫要强求了!” 沈延兴觉得嘴里的每个字都说的艰难,看着对面那姑娘一寸一寸白下去的小脸儿,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一旁的赵氏同沈云章亦跟着低声啜泣起来。 就连事不关己的唐悦也觉得鼻头发酸,敢情这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呵~”程采音露出个笑来,只是那笑中带泪,看的人心酸至极。 “好,你说退那就退,只是这鸳鸯佩本是一对儿,若想退婚,把另一半还给我才成,如今只剩了这么一块儿,口说无凭,我不答应!” 程采音一脸倔强。 “这……”这不是为难人吗,如今沈家都被抄了家了,哪里还能寻到那半块儿玉佩,沈延兴有些为难。 “拿不出来?!那就等你寻回了再说,程伯,咱们走!” 程采音说着,就麻利的捡起了地上的玉佩,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擦干净,又揣进了怀里。 “姑娘,使不得!”程管家大惊失色,自家姑娘是铁了心不退亲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31章 我等着你,不死不休 “采音,这是何必呢!”赵氏既感动又心疼,这程采音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沈家沦落至此,又如何能拖她下水。 “沈伯母别说了,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我的人生想自己做主,如今我心意已决,想必父亲母亲会体谅我的。” 程采音一改刚刚的低落,冲着赵氏露出个明媚的笑来。 又转头冲沈延兴说道:“我等着你的那半块儿玉佩。” 那神情认真又坚定,惹得沈延兴动容不已。 “沈公子,时辰不早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了,你看这……” 王大全见来人没完没了的,日头都已经西移了,手底下的几人,特别是麻脸儿吴三儿已经开始低声咒骂了,他作为领头,不得不开口。 若不是有程家的人在,只怕吴三儿此时早就发作开了,无非是这程家家大势大的,他们这些小人物得罪不起罢了。 “这就走。”沈延兴回过神来,抬头深深地看了程采音一眼,深吸一口气,有心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又张,最后只说了句保重,就头也不回的翻身跃上了马车。 赵氏一脸心疼的拍了拍程采音的手,嘱咐她不要意气用事,若是碰到合适的就别顾忌自家,见程采音笑中带泪的摇摇头,赵氏轻叹一口气,被唐悦沈云章搀扶着上了马车。 “姑娘!”程管家一脸着急,沈家人就要走了,这退婚一事也没个定论,这让他回去如何同老爷夫人交代。 “父亲母亲那里我自会亲自交代,程伯放心吧。” “可是……”程管家还想劝说几句,就见自家姑娘摆了摆手,只能把话又咽了回去。 沈家人上了马车,王大全吆喝着起程了,马车踢踢踏踏的开始上路。 沈延兴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或许自己表现的绝情些,她更容易死心。 不过是十来岁的姑娘,这一生长着呢,以后定能遇到比自己更合适的。 而站在原地的程采音,看着头也不回的沈延兴,心里却是平静的很,眼看着马车越来越远,她使尽了全身力气,冲马车大喊道:“沈越之,我等着你,不死不休!” 那声音振聋发聩,沈延兴仿佛被人当头喝棒一般,瞬间泪流满面。 就连马车里的唐悦几人也跟着落了泪。 沈延兴终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回头看了过去,泪眼朦胧中,程采音看他回头顿时露出个明媚的笑来,那笑仿佛春风拂境般,瞬间照亮了沈延兴,让整个天地都黯然失色。 他努力的摆动着手臂,挥别了心爱的姑娘,心里更是暗暗发誓,有一日定要风风光光的回来娶她,希望这一日不要太久。 马车越来越远,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沈家几人心情都低落不已,唐悦也不好受,替沈延兴可惜之余,也是有些遗憾。 虽然娘家人不太靠谱,但她心里还是存了些小小的期待,万一他们顾念着这些年原身的帮衬,过来送她一送呢。 结果马车马上就要出京城地界了,也不见来人,这让唐悦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起来。 “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小小的沈妙见自家娘亲一脸有气无力的颓废模样,忙依靠了过去小声问道。 马车里的赵氏同沈云章也看了过来。 “没事儿,娘只是有些累,歇上一歇就好了。”摸了摸女儿柔嫩的小脸蛋儿,唐悦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赵氏如何不知唐悦此时的心情,毕竟她才刚刚经历过。 “你还有我们。”赵氏主动去拉了唐悦的手,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看着赵氏诚恳的眼神,唐悦心里一松,自己这是被接纳了吧。 “娘说的对,咱们还有彼此。”唐悦抽了抽鼻子,露出个笑模样来。 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莫名的温馨融洽起来。 马车堪堪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就突然停了,王大全过来问有没有要如厕的,赵氏几人闻言都脸色别扭起来。 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其它,只能扭扭捏捏的应了声,结伴下了马车。 等从旁边的小树林方便完,就听到马车处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 “各位官爷,我只是给我那可怜的妹妹送些冬衣,送完就走,还望你们能通融通融。” “滚滚滚,这是押送流放犯人,犯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快滚,不然妨碍朝廷办案,治你个妨碍公务之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麻脸儿吴三儿本在拴马亭时就不耐烦,只是对方是礼部侍郎程家,他得罪不起。 现下见来人只是个穿着普通,一脸憨厚的青年男子,哪里会有好脸色,骂骂咧咧之余还想动手去推搡唐顺。 唐顺木讷的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心里不住的埋怨,都怪大伯母故意拖延时间,不想让他把冬衣送过来,他再三催促,最后搬出了唐老爷子,这才拿上了冬衣出了门。 紧赶慢赶还是耽误了时辰,最后只能高价租了匹马,这才追了上来。 只是追上是追上了,这衙役却不让自己见妹妹,害的他焦惶不已。 “二哥?!”唐悦一阵惊喜,同赵氏几人走近了一看,不是二哥唐顺是谁。 “大妹妹!”唐顺一回头,见自家妹妹从旁边的小树林中走了出来,脸上一喜,忙迎了上去。 “站住!”唐顺还没迈步,就听那吴三儿一声呵斥,吓的唐顺忙止住了脚步,一脸惶恐的看了过去。 “当老子是摆设不成?!我说不能见就是不能见,速速离去,不然就别怪这刀剑无眼。” 说着,就示威似的挥了挥手里的大刀。 那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吓的唐顺不知所措,他不过是个市井小民,哪里同官府衙役打过交道,此时被一唬,也是心惊肉跳的很。 “这位官爷行行好,我兄长远道而来,我们兄妹不过说上几句话,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还望官爷行个方便。” 见又是那麻脸儿衙役,唐悦心中尤为气愤,但人在屋檐下,还是强迫自己放低了姿态。 第32章 雪中送炭 “你个流放犯妇,戴罪之身,哪里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吴三儿一脸强横,脸上隐隐带着小人得志的丑态。 不止唐悦,赵氏几人也跟着愤怒不已。 “亲人送别本是人之常情,法外亦能容情,不知哪条律法规定家人不能送行的?!” 沈延兴早就看这麻脸儿不过,如今他明显是想无事生非,他作为沈家唯一的男丁,如何能坐视不理。 “呵!律法?!出了京城,老子就是王法,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老子的大刀可不是吃素的。” 吴三儿一脸凶狠,吓的小丫头沈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大哥?!”沈延兴见吴三儿猖獗的模样,一脸不忿,王大全不是这帮衙役的头头儿吗,怎得一句话也不说。 王大全见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顿时苦笑不已。 他是领头不错,但这吴三儿身后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平阳王府,他如何得罪的起。 但沈家人此时都盯着自己,他只能硬着头皮和稀泥道:“时辰的确是不早了,要不夫人快些,顶多半刻钟时间,咱们就得赶紧出发。” “哎,谢谢差爷。”唐悦见好就收,怕那麻脸儿再阻止,忙拉了唐顺往旁边挪了挪。 吴三儿见王大全公然下自己的面子,顿时一脸阴鸷:“王哥好大的威风,只是这路还长着呢,千万别后悔今日的所言所行才是。” 说着泄愤似的朝路边的小树狠狠砍去,树从中间被砍断,可怜兮兮的耷拉下来,那动静吓了赵氏沈云章几人一跳,赵氏忙拉了孙女过来护在怀里,看吴三儿的眼神都带着愤恨,沈延兴亦是如此,这才刚开始,这麻脸儿就接二连三的没事儿找事儿,想必往后的路不好走啊。 沈延兴心里沉了沉。 这头儿唐悦拉过惊魂未定的唐顺,见他脸都吓白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人如此凶狠蛮不讲理,大妹妹这一路只怕要受苦了。”唐顺一脸忧心忡忡。 唐悦心头一热:“本就是流放,吃些苦也是应当的,倒是连累二哥哥受了惊吓。” 唐顺见妹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颓废,精神看着也不错,心里安慰了些。 “今日二哥哥是特意过来送我的?!家中其它人呢?” “祖父让娘同大伯母做了些冬衣给你带过来,你……你也知道家中的情况,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钱帮你打点,所以……” 说到这里,唐顺只觉得脸上臊的慌,明明这几年家里靠大妹妹不时的接济才能过日子,如今妹妹身陷囹圄,他们却连打点的银钱都拿不出。 唐悦知道唐家其它人的为人,今日能让唐顺过来送冬衣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二哥哥言重了,家里的情况,只怕能拿出银钱,也找不到打点的门路,所以千万别内疚。” 旁人且不说,唐顺这个哥哥却是真心实意心疼这个妹妹的,他的内疚唐悦看在眼里,心里宽慰了不少。 “不过大妹妹别担心,我在这冬衣里藏了银钱,用来你们路上花销,或是等到了流放地安家用。” 唐顺说着,拍了拍厚实的棉衣。 “二哥哥哪里来的银钱?!”唐悦一脸吃惊。 “说来话长!”唐顺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当初去关押妹妹的牢房被撵出来后,他尤为不甘心,总觉的得替妹妹做些什么才心安。 想到寄卖行妹妹存放的金银首饰,唐顺灵机一动就去了寄卖行。 “没有存票那人也同意?!”唐悦诧异道。 “自然是不同意,可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苦苦哀求,那日是我跟你一起来的,寄卖行的伙计还有印象,见我说的可怜,就说往上报一报。” 唐顺想起那日的事心里感慨万千。 “结果你猜怎么着,刚好碰上长公主府的管家过来收账,听我说起沈家,说起妹妹,那管事就痛快的答应了,说可以帮妹妹寄卖,等银钱到了可以差人送去,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了!” 唐顺见唐悦一脸凝重,颇有些紧张:“妹妹不会怪我吧。” 唐悦回过神来,看见唐顺一脸紧张的模样忙安抚他:“怎么会,感谢还来不及呢,二哥哥这是救我于水火,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唐悦高兴也是真高兴,钱是人的胆儿,有了银子心里顿时有底气多了。 “如此便好。”见妹妹脸上的感激之色不似作假,唐顺松了口气,心里为能帮上妹妹的忙而感到高兴,觉得自己心里的愧疚少了不少。 “大妹妹可与长公主府有交集?!那管事知道我用银钱用的急,就破例先给了五百两银子。”唐顺说着,想起那管事痛快的模样,颇有些感慨。 唐悦摇摇头:“或许是同镇国公府有交集?” 东西还没卖出,竟然可以赊银钱,也是出乎唐悦的意料。 这岂止是有交集,只怕是交情深厚吧,那两匣子首饰,撑死了卖个一千五百两左右,这一下就赊了三分之一,当真是大方的很。 “我大部分换成了银票,用油纸细细裹了,塞进棉絮里,若是不仔细摸,压根找不到,还余了些散碎银子,放在了袖口部分,若是平常需要打点的,就用这些。” 唐顺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是心细的很,如此安排最是妥当不过,惹得唐悦不由感慨连连。 “妹妹这一去前路未知,有生之年也不知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 说完了正事,看着妹妹粗衣荆钗的模样,唐顺心酸至极,若是不嫁入国公府,不攀这门贵亲,妹妹此时是不是也会同其它姑娘一般,嫁个普通的市井人家,同夫婿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生儿育女,一生顺遂。 “会的,二哥哥莫要替我担心,照顾好自己最重要,等我平安到了流放地,就给你写信。” 被唐顺这么一说,唐悦也生了些离别的愁思,突然伤感起来。 “一言为定,我等着妹妹的平安信。” “一言为定。” 第33章 小人得志 同唐顺依依不舍告了别,摸着怀里厚实的棉衣,唐悦心里的那点子遗憾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了这些银钱,起码这一路上能好过许多,云来镇在边陲苦寒之地,这天气也越来越冷,一行人都是衣衫单薄的模样。 从今日那饭食也可以看出,这一路不好走。 加上有那麻脸儿衙役时不时的欺辱,让这流放路更是雪上加霜。 一直到送了唐顺离开,自己上了马车,唐悦都愁眉不展的。 “可是家中有什么事儿?!” 赵氏见唐悦同家人见面后情绪低落的模样,思量着是不是唐家受了国公府牵连,此时一脸紧张。 “这倒没有,我那娘家人没心没肺的,有我没我都不影响她们过日子。”唐悦自嘲道。 这话倒是不假,赵氏闻言心有戚戚焉,她以前也同唐家人打过交道,唐悦儿嫁进来的前两年,唐家人时不时的上门打秋风,吃相难看的紧,后来实在不成样子,她就下令严禁唐家人上门,对唐悦儿更是没什么好脸色,这才消停下来。 此时想起这一出,赵氏突然有些心虚,毕竟如今儿媳妇儿不同以往,她们关系也融洽起来。 “跟我娘家没关系,只是想到这一路道长且阻,那姓吴的衙役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心里有些憋屈罢了。” 怕赵氏多心,唐悦轻叹一口气解释道。 此话一出,赵氏同沈云章都咬牙切齿起来。 “定是沈延昌那个逆子从中作梗,他如今是猪油蒙了心了,断定她娘是我同国公爷害死的,非要让咱们不好过心里才舒坦。” “当真是个白眼狼,这么多年,母亲如何待他全京城都看在眼里,他如今翻脸不认人,真真是良心让狗吃了。” 赵氏同沈云章皆是义愤填膺。 “此时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得想个办法收拾收拾那麻脸儿,让他老老实实的,莫要再生什么幺蛾子。” 唐悦眉头紧锁,如今还是言语上羞辱,若是有天变本加厉,动起手来,到时候再反抗就来不及了。 想起那麻脸儿看自己时粘腻的眼神,唐悦一阵恶寒。 说起收拾他,几人都沉默了,无论是各个方面来讲,她们都不占优势。 押送她们的八个衙役,隐隐分成两波儿人马,一波儿以王大全为首,这王大全对她们颇为客气,想必是李公公特意嘱托过的,另一波儿就是以吴三儿为首的,应该是沈延昌的人,目前看来这吴三儿隐隐压了王大全一头,不知这中间有没有可利用的地方。 唐悦暗暗思量。 也许是心里有事儿的缘故,下午的时间过的飞快,唐悦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外头已经乌金西坠,眨眼间黑沉沉的夜幕就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因为拴马亭耽误的那点子时间,如今天已经黑了还没到落脚的驿站。 马车外吴三儿一帮人骂骂咧咧的,惹得车邦上的沈延兴气愤不已。 又踢踢踏踏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白日残存的暑气被透骨的冷意代替,下了马车的赵氏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沈妙更是不住的打喷嚏,唐悦心疼的把女儿搂紧了些,又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驿站。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周围都是荒山野岭,这驿站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中,有零星灯火忽明忽暗的,看着寂寥的很。 驿站看模样像是重新修葺过的,结实的两层小楼,高高的围墙,阔绰的大门口挂着两盏气死风灯,在秋夜的凉风中摇曳不定。 “总算是到了,累死老子了,老章头儿,快烧些热水过来。” 吴三儿下了马,把马绳扔给前来招呼的老汉,那老汉佝偻着背,脸上沟壑纵横,看不出年岁,但那恭敬中透着谄媚的模样却是让沈家人心里一凛。 唐悦下意识的看向门口灯笼上大大的“驿”字,敢情这沈延昌的手伸的挺长啊,不过想到沈延昌背后的平阳王府,就释然了。 “吴爷今儿个当差啊,怎得来的如此晚,累的狠了吧,快上屋里歇歇,小桂子,给吴爷烫壶好酒,来两个下酒菜,让吴爷解解乏,把热水也烧上了。” 那老汉接了马绳,忙不迭的朝身后的喊到,隐隐有人应了声,吴三儿扔了马绳自顾自的往驿站走去,王大全见状有些忿忿不平,又见那老汉屁颠屁颠的跟着吴三儿鞍前马后的伺候的周到,心里的羞愤更是到达了顶峰。 “王哥,这吴三儿压根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啊,这才出了京城,就在咱们兄弟跟前摆大爷的谱儿,明明你才是咱们的头儿。” 不等沈家人挑拨,一旁一个皮肤黝黑的精壮小伙儿一脸不忿道。 吴三儿一派的几个人已经说说笑笑的跟着进去了,剩下的王大全一帮人同沈家人却是无人问津。 明白着安置沈家人的活计落在了王大全几人身上,吴三儿几人只怕已经好酒好肉的招呼上了吧。 闻着院里飘荡的饭菜香,赶了一天路的王大全几人更是觉得饥肠辘辘。 “小人得志罢了,莫要生事。”王大全努力压抑住内心的不忿,先安置好沈家人再说。 唐悦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的反应,只怕这吴三儿再猖狂几日,不等自己收拾,王大全就先忍不住了吧。 若是能把王大全拉到自己阵营里,胜算岂不是更大?! 唐悦若有所思。 劳累了一整日,终于能歇歇了,作为戴罪之身,沈家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的居住条件,那四面透风的柴房就是她们的归宿,别说热汤热水热饭了,看着眼前的粗面饼子跟凉水,唐悦欲哭无泪。 困乏了一整日,若是能洗个热水澡,吃点热腾腾的饭食该多惬意啊,洗不了热水澡,烫个脚也成啊。 沈家其它人看着面前破旧不堪的柴房同冷硬的粗面饼子,心里绝望不已。 “起码比牢里强上一些,至少老鼠蟑螂少了,这草垫子也算干爽,收拾收拾倒也不错。” 听着一向娇弱的女儿一改先前哭哭啼啼的颓废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来,赵氏心酸中透着欣慰。 第34章 讨价还价 “我帮姑姑一起整理。”小小的沈妙十分喜欢这个漂亮姑姑,先前在国公府时沈云章向来一副生人勿近的倨傲模样,害得小姑娘不敢同她亲近。 如今经过几日的相处,沈妙发现这个姑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难以接触,对她说话轻声细语的,温柔的很,最近她有事没事儿的总是往沈云章跟前凑,害的唐悦吃醋不已。 “好啊~我跟妙姐儿一起,让娘跟二嫂歇歇。” 沈云章拉了沈妙的手,刚开始对唐悦她始终叫不出二嫂,唐悦倒是没有勉强,某一次顺口叫出来后,发现也没有那么难,如今已经能自然的称呼出口了。 “娘歇着吧,今日累了一整日了,我同章姐儿一起,咱们只把这杂物归拢一下,把干草铺厚实些就行了。” 尽管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般,唐悦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 赵氏有心想同大家一起,奈何年龄在这儿放着,今日也的确是累的很了,只能看着唐悦几人忙碌。 而隔壁柴房里的沈延兴也强不到哪里去,他听见隔壁的动静,见女眷精神还不错,心里安慰了些,自家母亲同妹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就怕她们心态先崩了,这才刚刚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唐悦几人汗流浃背的收拾完柴房,个个都累的不轻,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唐悦带头往那厚厚的草垫子上四仰八叉的一躺,只觉得浑身都是舒泰的。 小丫头沈妙也有样学样,身体呈大字型紧紧挨着唐悦躺了下来。 沈云章还有些拘谨,看母女两个的模样始终放不开手脚,但也侧身躺了下去,赵氏亦是如此,几人舒展着乏累的身躯,发出舒服的长叹。 几人都没说话,柴房里静悄悄的,却显得外头的动静越发响亮。 吴三儿一帮人已经划上拳了,不大的院子里氤氲着醉人的酒香饭菜香,惹得躺着嚼干饼子的几人越发饥饿难耐。 “娘,我想吃肉肉,想吃桂花糕,也想吃软软的馍馍……” 沈妙攀着唐悦的胳膊,软软的撒娇道。 不止你想吃,娘也想吃啊,唐悦苦笑不已。 这驿站可不比牢狱中,她们被关进柴房,一人丢了块儿粗面饼子就被打发了,如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想必明早之前是不会有人过来了。 那柴房外头挂了锁,她们也出不去啊。 “等过两日,若是有机会经过城镇,娘给你买成吗!”唐悦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忙安抚她道。 沈妙虽然年纪小,却知道如今不比先前,虽然馋的慌,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唐悦伸长脖子艰难的咽了口饼子,这有钱没地方花的感觉也憋屈的很。 几人正默默无言的嚼着干饼子,猛地听到一阵敲门声。 “各位女客可睡了?!”是道陌生的男声。 唐悦几人一激灵,一个个鲤鱼打挺都坐了起来。 赵氏一脸凝重:“谁?!” “我是这驿站当差的衙役,唤我小桂子即可,我过来问问几位女客可需要热水热食?咱们驿站都是可以提供的!” 此话一出,唐悦眼中不由的迸发出亮色,赵氏同沈云章也有些高兴。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唐悦激动过后平复下来,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可是免费的?!” 话问完,赵氏几人都屏息以待。 听到外头那小桂子先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你可真会开玩笑,都沦落至此了还想着吃白食,哪有这种好事儿啊。” 唐悦听到这奚落反而安心了些,若真是免费的,她们反倒不敢吃了。 摸了摸冬衣袖口的散碎银子,唐悦底气足了些。 “不知如何收费?!” “两菜一汤,一人一个馒头,一盆子热水,一共一两银子。” 那小桂子听到里头的人询问,心里一喜,听说这次押送的犯人是被抄了家的,身上应该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过来碰碰运气也不费什么功夫,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这么一听貌似有戏。 而屋里的几人闻言却是倒抽一口气,就这么点东西竟然要一两银子。 在这之前唐悦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没有具体的概念,那日用玉佩打点狱卒后,赵氏才给她科普了一番,得知那玉佩最少能当二十两银子,而二十两几乎是一个四口之家半年的花销,这让她大受震撼。 怪不得那狱卒还破天荒的给她们一人买了件夹衣,敢情是自己当了冤大头而不自知啊。 如今知道这一两银子去到酒楼里能吃上一桌上好的席面,再让她当冤大头却是不愿了。 “罢了,不过一晚上,忍忍就过去了。” 赵氏也心疼,她做了半辈子的贵女贵妇,从来没为银钱发过愁,到了今日却为了一两银子斤斤计较,想来也是悲哀的很。 “可是挨到明日又如何,还不是粗面饼子。” 唐悦欲哭无泪,一番话说的几人都情绪低落起来。 门外的小桂子听里头半晌都没有动静,心里顿时骂骂咧咧起来,他们也是背着吴三儿这帮人偷偷过来的,这驿站偏僻,接待的不过是来往的衙役,这帮子衙役个个都跟铁公鸡一般,别说打赏了,有时候碰到后台硬的又吃又拿的,他们也不敢吭声。 今日吴三儿一帮人便是,想起那一桌好酒好菜,小桂子就一脸肉疼。 全靠着偷偷给押送的犯人提供些方便,他同陈老汉才能捞些油水,今日本不想过来的,只是被吴三儿一帮人划拳喝酒的声音吵的心烦意乱,这才过来碰碰运气。 结果这帮子犯妇竟然连话都不敢接,当真是晦气。 “女客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们若是不出声,我就走了。” 小桂子又耐心的催促了一番。 “一两银子,四菜一汤,一铜壶热水,另外再给我们准备一笼肉包子,一锅肉饼晾凉了用干净的包袱装好了,小哥意下如何?!” 唐悦咬咬牙讨价还价。 门外的小桂子倒抽一口气,第一次碰见犯人讨价还价的,难不成她当这是酒楼不成?! 第35章 红烧肉 这下轮到他说不出话了。 唐悦有些惴惴不安,是不是那人被自己的狮子大开口吓到了。 但仔细一想,自己要的这些东西也值不了一两银子,门口的人之所以敢如此有底气,不过是做的独门生意,就像他说的,过了这个村儿没有这个店了。 但若是她们不卖,他就是想拿捏也拿捏不住。 赵氏沈云章还有隔壁的沈延兴听到唐悦的讨价还价,都惊呆了,还有这种操作呢?! 门外的小桂子闻言本能的想张口呵骂,但又怕惊动了吴三儿一帮人,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私下里做这些勾当,只怕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陈老汉在那吴三儿跟前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模样,小桂子只能把那呵斥咽了回去。 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一群犯妇,还敢讨价还价,我看你们是饿的轻,你爷爷我不做你的生意了,我呸!当真是晦气!” 说完,就骂骂咧咧的准备转身离开。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听柴房传来那妇人幽幽的说话声:“你确定不做?!我们本是要休息了,被你这么一打搅惊了瞌睡,越发饥肠辘辘了,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小桂子一脸不可思议,这妇人脑袋被驴踢了不成,还敢问他怎么办。 “唉,饿的睡不着,吴三儿一帮人也不知吃的什么,怎得如此香。” 小桂子还来不及反应,那妇人又说话。 小桂子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这下终于知道这妇人的意思了,她竟然敢威胁自己,若是不按她说的做,她就把吴三儿招来。 小桂子瞬间气血上涌,一时间也分不清楚是气的还是害怕的。 “我的姑奶奶,您消停会儿,我做你这生意还不成!” 总归是孙子当久了,向来能屈能伸的小桂子瞬间服了软,又乖乖的走到了门外。 屋里的唐悦心里一松,若不是这小桂子骂骂咧咧的,碰了她的逆鳞,她未必会如此,此时见他服了软,心里平复了些。 两人又沟通了一番,小桂子认命的去准备东西。 罢了,总归是睡不着,这点东西赚个一两银子也算物超所值,如此想着,小桂子心气儿顺了不少。 到了厨房,陈老汉也在,两人一阵忙碌,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唐悦要的东西就准备齐了。 看着从窗户递过来的饭食同包袱,几人心中俱都是欢喜不已。 好在天气逐渐凉了,这一包袱包子肉饼能放个三五日,只要小心的裹在冬衣里不让吴三儿一帮人发现,到了吃饭的点儿躲进马车里,至少这几日能好过些。 “各位女客快快吃吧,吃完我来收食盒盘子,莫要让吴差爷发现了。” 小桂子连声催促。 隔壁的沈延兴看着眼前拨出来的饭食,有荤有素,算得上色香味俱佳,心里一阵恍惚,仿佛上一次吃这么丰盛的饭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听到隔壁几人低声说笑的声音,心里不由感慨万千,想不到这个自己向来看不上的二嫂,竟是如此有成算的人。 从牢狱里打点狱卒,到今日的软中带硬的讨价还价,都让他大开眼界,原来这事儿还可以这么办。 若是以前,他定会对此举不屑至极,但如今受惠的是他还有他的母亲妹妹,这让他心里复杂至极。 而旁边唐悦赵氏几人看着热腾腾的饭食,不用小桂子催促,不过一刻多钟,那饭食就被扫荡一空。 唔,小炒肉油少了些,以至于肉有些柴,油焖平菇那平菇没有提前焯水,还带着股土腥味,炒时蔬火候大了些,不够鲜嫩,唯一一道尚且能入口的就是红烧肉,拇指大小的方块儿,三分瘦七分肥,红润油亮,颤巍巍的,一口下去,满嘴的荤香让人不由的眯上了眼睛。 若是以往,这么肥的红烧肉,赵氏几人定是看都不会看的,但此时再碰上,一口下去竟让人幸福的想落泪。 一小碗红烧肉不过七八块儿,几人一分一人不过两三块儿,但那滋味却是让几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意犹未尽的很。 看来这几日的确是饿狠了,肚里缺油水了,若是到了云来镇,定要买上几斤上好的五花肉,做上一大锅红烧肉,好好的犒劳犒劳这一路的颠沛流离的一帮人。 唐悦恶狠狠的想到。 在小桂子再三催促下,唐悦用最后一小块儿馒头把那红烧肉的汤汁蘸的一干二净,把馒头塞进了女儿的嘴里,见她眯着眼睛一脸满足的模样,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呃~”赵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饱嗝,见几人看过来顿时羞的脸色通红。 几人见状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惹得赵氏越发难为情,众人说笑了一番见天色确实不早了,这才躺了下来。 许是吃撑了的缘故,一时半会儿的唐悦有些睡不着,看着通过陈旧窗户上破破烂烂的油纸透进来的皎洁月光,她难得的心里平静的很。 身体依旧乏累,但精神却不如先前那般惶恐不安。 旁边传来沈妙同沈云章清浅绵长的呼吸声,显然两个孩子已经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二郎媳妇儿,睡了没?!” 黑暗中忽然听到赵氏刻意压低的询问声,唐悦含糊不清的应了声,生恐惊醒了两个孩子。 赵氏见她应了声,自顾自的说道:“这才几日啊,就打点出去一块儿玉佩一两银子,这一路长着呢,若是一直如此,只怕不到云来镇咱们就把银钱花完了。” 赵氏忧心忡忡,那日知道唐悦藏了东西后她不由的松了口气,但盘点她带出来的东西,满打满算也当不了二百两银子,而且这一路上都有衙役押送,只怕也由不得她们去典当,这样一来若是出手打点就有些麻烦了。 今日给的一两银子想必是唐家人送冬衣时给二郎媳妇儿的,只是那唐家为人如何她心知肚明,就算给也不会给太多,今日一出手就是一两,哪怕不是自己的,赵氏也肉疼的很。 第36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是这银钱毕竟也花在她们沈家人身上,赵氏肉疼之余也羞愧的很。 如今吃的穿的都是二郎媳妇儿打点的,她们一家人跟个米虫似的,当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唐悦自然能听出赵氏言语间的各种复杂情绪,心里颇有些感慨,无论如何自己的付出被人看在眼里,并没有被认为是理所当然,这就够了。 毕竟如今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就是想摆脱也摆脱不了,而且几人又是自己女儿血肉相连的亲人,就算为了沈妙,她这圣母也必须当。 “咱们按如今的脚程,大概多久能到云来镇?!” 唐悦轻声问道。 “听三郎说,快的话十一月底能到,若是慢,只怕要到腊月中旬了,那就快过年了。” 说到过年,赵氏心酸中又透着隐隐的期待,自家夫君同二郎常年镇守边关,满打满算已经快三年没有见他们了,每到了除夕夜,一家人团团圆圆吃年夜饭的时候,看着两人空荡荡的座位赵氏心里就不是滋味的很。 不想今年倒是能团圆了,可惜却是这么个情形。 黑暗中看不清赵氏的脸,唐悦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听到到达云来镇的时间,惹得她不由的在黑暗里长长的抽了口气,这不过才八月中旬,竟然要在路上颠簸三四个月。 这一认知让唐悦条件反射似的,全身的骨头都是疼的。 “这还是有马车加持,若不然只怕要走到来年开春了。” 赵氏听到唐悦的抽气声,忙感慨道。 唐悦再一次沉默了,这是真的道阻且长啊。 就算自己怀揣巨款,此时也没什么底气了,实在是在路上消磨的时间太长了,若这一路上的驿站都如今日这般堪比黑店,她还真的没把握能把钱留到云来镇。 而云来镇是个什么情况此时还未知呢,还是留些银子为妥。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往后一文钱得掰成两半花,只是你们要跟着受苦了。” 唐悦语气有些萧条,她是做了什么孽啊,旁人穿越都是公主贵女的,再不济是个庄户人家的农女也行啊。 她倒好,贵妇没当两日,就被抄家流放了,这一路上节衣缩食,颠沛流离的,还时不时的被人刁难羞辱,这拿的是什么天灾人祸的剧本呦。 唐悦在心里默默把老天骂个半死。 “吃苦咱们不怕,只要能活着到云来镇就好。” 赵氏此时已经别无他求了,只求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同夫君儿子汇合。 活着到达,如此卑微的愿望,惹得唐悦有些鼻酸:“一定会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在说话,柴房里静悄悄的,只闻外头一帮衙役喝酒划拳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想必是酒足饭饱歇下来了。 整个驿站都安静下来,偶尔听闻一两声不知名的野兽吼叫,在黑暗中振聋发聩,害得唐悦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天刚刚有丝微光,外头就有了动静,想必是驿站的衙役起床烧水做饭了。 唐悦同赵氏同时被惊醒,两人就着微弱的曦光拢了拢头发,没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敲门声。 那小桂子按约定送来了热水。 “你们动作快些,一会儿吴差爷就该醒了,若是被他发现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桂子絮絮叨叨的,边把水递进来,边警醒的四处打量,生恐被人发现了,毕竟这白天不比晚上。 唐悦几人也不敢耽搁,就着热水胡乱抹了抹脸,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连睡着的两人也没放过,囫囵吞枣的帮她们抹了脸,就把盆子递了出去。 小桂子接到盆子顿时松了口气,好在有惊无险,正准备转身,就被身后来人惊的三魂六魄皆出了窍,当下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王……王差爷……” 竟然是王大全,屋里的赵氏同唐悦心里一惊,忙凑到了门边。 王大全定定的看了小桂子一眼,又看了看柴房,不言不语的,脸色却是如常,即便如此也吓的小桂子大冷的天儿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黏黏腻腻的,被早晨携裹着冷意的秋风一吹,浑身冰冷一片。 正待他结结巴巴的想解释什么,还没张口,就见那王大全转身走远了! 走!远!了?! 小桂子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王大全不紧不慢的上了廊庭,拐了个弯儿不知去向。 呆了不知多久,被冷风这么一吹,随即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反应过来忙的小桂子忙掩住了嘴,生恐再招来了其它人,也来不及跟唐悦几人抱怨,脚下抹油一般溜之大吉,那脚步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目睹这一切的唐悦越发确定,王大全应该对他们没有恶意,这下更加坚定了把他拉拢过来的决心。 过了有惊无险的一刻,沈家几人都松了口气。 随着天光越来越盛,唐悦几人吃了包子肉饼垫了肚子,就连隔壁的沈延兴也没忘了,刚小桂子过来时托他递到了隔壁,如今几人吃饱喝足,听着院里越来越大的动静,想必是押送她们的衙役起身了。 看天色不过辰时初。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开了锁,应该是吴三儿一帮的人,见到沈家人没个好脸色,嘴里骂骂咧咧的催促几人赶紧上车。 唐悦嘱咐过其它人,在她想到办法收拾吴三儿一帮人之前,莫要同他们起正面冲突,毕竟他们是人高马大的青壮年,她们女眷居多,唯一的男丁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若是有了摩擦她们不占优势。 因此尽管那人骂得难听,沈家人只当没听见一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如唐悦说的,当狗吠就行。 如此一来,连心里那点子愤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配合着上了马车,在冷风里等了有两刻钟,才见吴三儿一帮人嘻嘻哈哈的走了过来,想必是吃了早饭才来,嘴角的油腥还没来得及擦。 而陪着沈家人一起等的还有王大全一帮人,王大全并没有不耐,甚至脸上没甚表情,但唐悦却无端觉得,这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的。 第37章 油炸糕 等到了辰时中,马车才踢踢踏踏的走了起来,又是秋高气爽的一日,随着日头越来越高,马车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没一会儿穿着夹衣的几人都有些汗流浃背。 唐悦不耐热,脱了夹衣,只穿着从国公府带出来的薄衫,这下倒是凉快了。 赵氏沈云章亦是如此,本来出了驿站就兴致高昂扒着车窗往外瞧的沈妙,千篇一律的风景看多了,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靠着自己娘亲呼呼的睡起了回笼觉。 今日算是彻底出了京界了,越往北走,天气会越冷,北方的冬天听说不到十月就会落雪,若是雪积的厚了,只怕会影响行程,对此唐悦看着外头晴好的天空有些忧心忡忡。 “王大哥,接下来是不是要路过富阳镇?今夜可是要在富阳镇落脚?!” 唐悦正杞人忧天中,突然听到外头沈延兴同一旁的王大全搭话,顿时来了精神,竖耳倾听起来。 “对,富阳镇是距离京城最近的镇子,许多进京的行脚商人都在此地落脚歇息,热闹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京城,从京郊到富阳镇不过大半日功夫,今日出发的晚了,只怕到了富阳镇也要摸黑了。” 说到出发晚,王大全还下意识的看了看前头以吴三儿为首的几个人,个个满身酒气的,哪怕经过了一整夜,此时嗅来也刺鼻的很。 “那咱们是在驿站落脚还是…?!”沈延兴试探道。 “直接在富阳镇县衙!”王大全看了沈延兴一眼,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那富阳镇再热闹繁华也同她们这帮流放犯人没甚关系,他还能胆大妄为到放她们出去逛街不成?! 王大全摇了摇头。 马车里的唐悦一听是县衙,顿时情绪低落下来,这还不如驿站呢,县衙只怕要住牢房了,想起牢房里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情形,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再一次无比期盼赶快到达云来镇,最起码能恢复稍许的自由之身。 听说那西北苦寒之地本就是多年来的流放地,把犯人往里一送,压根就不用管他们的死活,甚至不用担心他们会偷偷离开,因为是三国交界,没有路引跟通关文书,你去不了其它国家,而往内地走,又有荒无人烟,一望无际的大漠相阻,没有厉害的向导带领,只有黄沙掩白骨一种结局,而大漠上虽设有驿站,你个罪人自然也不会自投罗网,因此多少年来,没有一人能成功走出云来镇,这云来镇就是天然的牢狱。 但无论如何也比这日日不是困在车上就是锁在牢房里强啊。 赵氏母女俩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们本是贵妇贵女,已经习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生活,对快点到达云来镇唯一的期许是能见到自己的亲人,仅此而已。 车里的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车外头沈延兴同王大全的交谈,倒也不觉得无聊。 很快从骄阳似火到了乌金西坠,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终于赶在落镇门的时刻进了富阳镇。 说是镇,那繁华程度不比城里差,本来被颠簸的脊骨松软,一身乏累的沈家人,看着外头热闹的场景瞬间精神起来。 只见阔绰的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绣楼,胭脂铺,首饰行,色彩靓丽的旗帆迎风飘扬,门口明亮的宫灯连成一条线,把街道变成了皓光闪耀的银河。 各种招揽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糕点的甜香,各类小吃的鲜香,让马车里的几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小小的沈妙更是扒着车窗,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探出去。 唐悦看着车窗边卖油炸糕的摊子,金黄酥脆的油炸糕在滚烫的油锅里翻几个滚儿,就变得鼓鼓囊囊的,若是此时趁热咬上一口,只怕里头的蜜糖裹着芝麻的汤汁能喷薄而出,外酥里润,香甜可口。 一时间唐悦被自己的脑补馋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留了下来。 若是能买上几个该多好啊。 唐悦看着近在咫尺的油炸糕摊位,有些蠢蠢欲动。 老天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这路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竟然堵了。 王大全吴三儿一帮人都在马车前头疏通道路,一时间竟然没人注意到马车上的动静。 唐悦眼疾手快,从袖子里摸出十来文钱,猛地推开车窗,指了指油炸糕,把手里的铜板递过去,小声催促那炸糕的婶子别出声,动作麻利点。 那胖大婶见马车前跟前衙役,被唬了一跳,但有钱不赚是傻子。 忙手脚麻利的用油纸装了七八个油炸糕,偷偷摸摸的递了过去。 直到一包热腾腾的油炸糕裹进怀里,马车里的几人才长松了口气。 赵氏没想到,这个儿媳妇儿竟敢如此大胆,在一帮衙役眼皮子底下买东西。 “二嫂,你可吓死我了,我刚刚跟做贼似的,大气儿都不敢喘。” 沈云章一脸紧张的轻抚着自己的胸口。 她虽然也馋那油炸糕,但仅限于过过眼瘾,哪知道这个二嫂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买了一大包呢。 此时想来还后怕不已。 唐悦当时也紧张,但看着女儿眼巴巴的样子脑子一热就买了。 “人有多大胆儿地有多大产,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唐悦捧着怀里热腾腾散发着甜香味的油炸糕,笑眯眯的安抚沈云章道。 从押入大牢开始,自己做的哪件事儿不大胆的,若是畏畏缩缩的啥都怕,只怕此时她们已经饿的不成人样了。 “说好要一文掰成两半花的!”赵氏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唐悦的额头。 “下不为例!”唐悦笑嘻嘻的撒娇道。 “噢…噢…有油炸糕吃喽…”沈妙没有大人们的顾虑,此时见娘买了油炸糕,高兴的拍起手来,话音还没落,就被唐悦一把捂住了嘴。 沈云章紧张兮兮的以手指抵唇,做出禁声的样子。 沈妙扒开娘亲的手,有模有样的冲几人嘘声道,一双眼滴溜溜转,那可爱的模样惹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第38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外头的沈延兴听着车里的动静,依稀能猜出发生了何事,听着几人愉悦的笑声,也不由跟着抿了抿嘴。 从镇门到县衙堪堪有二里地,却是足足走了快半个时辰,倒是让车里的几人不仅吃了热乎乎的油炸糕,还好好的过了过眼瘾。 那油炸糕果真如自己想象中那般香甜可口,就是这般乡野小食,却让赵氏同沈云章赞不绝口,沈妙更是吃的满手油,惹得唐悦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到了县衙,这衙门的牢房比京中的还要干净上几分,趁着下马车的功夫,赵氏把剩下的两个油炸糕带着油纸一并塞给了沈延兴。 沈延兴来不及拒绝,几个女眷就相携跟着王大全走了,摸着怀里尚且温热的油炸糕,沈延兴再一次对这个便宜二嫂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一夜无话,唐悦几人难得睡了个好觉,哪怕只是身下的草垫子比先前的干爽蓬松了些,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也许是昨日晚上喝多了的缘故,今日一整日吴三儿都没精力找她们的茬,让几人心情都不错。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不过短短几日,赵氏几人仿佛就适应了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常,身子骨也不如最初那般酸疼,果然人的适应能力比想象中要强。 今日一起床,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雨水越发密集,气温也逐渐低迷下来。 赵氏几人还好,坐在马车里,那马车虽然四面透风,但好歹有棚盖遮头。 吴三儿一帮人骑马就有些惨了,哪怕穿着蓑衣,那雨也是无孔不入,还没出富阳镇,身上的衣物就被雨水沾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被秋风这么一吹,骨子里都是冷的。 但又不能找地方避雨,毕竟是奉命押送犯人,只要不是天灾人祸,就是下冰雹也要上路,此时一脸狼狈的吴三儿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心里越发愤慨,也不知谁才是犯人。 而马车里,因为沈延兴这个大男人的加入,车厢显得越发局促起来,沈延兴身材高大,此时也是缩手缩脚的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若不是自己没有蓑衣,他也不想跟女眷挤在一处,这可是流放,若是淋了雨染了病,可没有人替自己请医问药,他得保持着康健的身子护送母亲她们呢。 因此哪怕有些局促不安,沈延兴还是硬着头皮进来了。 “这雨不知要下到何时,若是下的大了,道路湿滑,只怕就更难走了。” 赵氏看着外头密集的雨幕,忧心忡忡道。 若是天黑前赶不到落脚地,那就糟了。 唐悦也有些忧心,她忧心的是这马车看着质量不怎么样,出了镇哪怕走的是官道,那路顶多也是宽敞了些,黄土夯的实了些,说到底还是土路,若是雨下大了,冲塌了地面,这马车颠簸的狠了,万一散架了可如何是好。 沈延兴本觉得这个便宜二嫂有些杞人忧天,可出了富阳镇还没十里地,随着雨落得越发急促,那马车一个趔趄,轮子死死的卡在了一个泥坑里,随着车里人东倒西歪的一阵惊呼,马车再也动不了分毫。 …… 唐悦只觉得自己是个乌鸦嘴,前脚跟几人说了自己的顾虑,这后脚就成真了,虽然不是车散了架了,但也差不离。 “格老子的,你们是趁火打劫,火上浇油是吧,若是害得老子天黑前到不了驿站,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还不快出来推车,还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公子小姐啊!我呸,真是晦气的很,我就说赶什么马车,何该让她们徒步走到流放地!” 本就窝着一肚子火的吴三儿见此情形更是怒火中烧,骂骂咧咧的翻身下了马,见那车轮子卡的死死的,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王大全见状也凑了过来,看着深陷的车轮眉头紧锁。 “好了,天色不早了,赶紧把车弄出来再说。” 王大全不理会吴三儿的态度恶劣,他浑身也湿透了,赶紧把马车弄出来早早上路,好快些到驿站洗个热水澡,再耽搁下去只怕有一半人都要生病了。 “还不快下来!”吴三儿这次倒是没有唱反调,显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当下恶狠狠的踢了车轱辘一脚。 赵氏几人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周围一片荒芜,连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大人也就罢了,沈妙还是个孩子呢,若是淋了雨势必是要生病的。 “王大哥,不知有没有多余的蓑衣,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是我女儿年岁小,身子骨弱,若是生病了只怕要拖累咱们的行程了。” 唐悦探出头来,一脸祈求。 这还真没有,若是有的话刚刚就会给沈延兴了,王大全也是一脸为难。 “把老子说话当放屁是吧,我让你们都下来!” 吴三儿见几人磨磨蹭蹭的,当即拔出大刀来,狠狠地劈砍在车辕上,落下一道凌厉的刀痕,吓了唐悦一跳,随即一脸气愤的看了过去。 “不若我让杨誉抱着孩子你看可行!” 王大全见越闹越大,忙打圆场,说完招呼杨誉过来,杨誉解开自己的蓑衣把沈妙接了过去,然后又站远了些。 唐悦一脸感激,见一旁吴三儿骂骂咧咧的,心里更是下定决心,定要解决了这个祸患,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如此快,只是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等沈家人下了车,不过片刻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唐悦把那卷了自己所有家当的冬衣紧紧护在怀里,哪怕知道银票都裹了油纸,也不敢冒任何一丝风险。 一旁紧紧挨着她的赵氏沈云章也是瑟瑟发抖,单薄的衣衫很快就全湿完了,被风一吹,没一会儿功夫,几人就脸色发白,嘴唇青紫起来。 只怕这风寒是避免不了了,不知王大全能不能通融通融让她们寻医问药。 唐悦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看着男人们在推马车,呼声震天的,那马车还是纹丝不动的,心里不由的也焦急起来。 第39章 不可告人的心思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乌甸甸的云层压的很低,触手可及的模样,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若是再不走,只怕几人就要接受暴风雨的摧残了。 “母亲,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搭把手。” 反正站着也是冷,还不如上去帮帮忙,纵使她力气有限,聊胜于无吧。 “一起吧!”赵氏青紫的脸上一脸忧色,几人相互搀扶着上了前。 “你们怎么过来了?!”哗啦啦的大雨中被淋的一脸狼狈的沈延兴满身泥泞,看着过来的几人,眼神中透着焦灼,自己一个大男人此时都冷的有些扛不住,更何况这帮子女眷。 “我们来帮忙!”唐悦大声说道,那声音被风雨打的七零八落的,淹没在一帮人的吆喝声中。 “一二三一二三……推!” “去他娘的,要我说这马车不要也罢,再耽误下去咱们都得跟着受罪,李茂,去把马解下来,马车不要了。” 吴三儿骂骂咧咧的,这马车不要刚好,正好让沈家人尝尝徒步流放的滋味。 赵氏几人闻言心头一紧,一脸紧张的看着王大全,生恐他答应下来,靠她们的徒步,得走到何年何月啊。 唐悦见王大全真的下意识的思考这件事儿的可行性,忙张口道:“王大哥不可,如今有马车加持咱们还要在路上颠簸两三个月,若是靠咱们徒步走,只怕走个一年半载的也到不了,我们受些苦不要紧,只怕耽误了各位差爷的时间。” 唐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见王大全点了点头,方松了口气。 一听要耽误自己的时间,一帮人也都打消了念头,就连吴三儿也没话说了。 “大家都听到了,能不能顺利交差回京可就看咱们了,一起加把劲儿,再来一回,都听我指挥!” 王大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沉声说道,一帮人攒着一股劲儿,又开始一二三一二三的抬起了马车。 就连唐悦几个女眷也上了前,终于在一帮人的努力下,车轱辘从那泥坑里被抬了出来,一众人顿时都欢呼起来,女眷们哪怕浑身湿透,苍白的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 “别耽误了,快上车。”王大全见几个女眷青白的脸,忙撇过了头,连声催促几人赶紧上车。 唐悦见他表情有丝怪异,低头一看,湿透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当即脸上一热,连声催促赵氏同沈云章上车。 原来几人下车前怕唯一保暖的夹衣被淋湿了,就把夹衣脱了下来,穿着先前的薄衫,此时被雨一淋当真是显眼的很。 赵氏也反应过来,忙推搡着女儿上车。 唐悦转身去接女儿,再一次对上吴三儿不怀好意的赤裸眼神,那眼神如同散发出腥臭气味的毒蛇一般,吐着猩红的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唐悦深吸一口气,快速从衙役手里接过女儿,转身上了马车,等稳稳坐定了,皮肤上那种被人打量的粘腻感才微微缓解了些。 赵氏同沈云章都为刚刚的失态有些坐立不安。 “快换上夹衣吧,别惹了风寒了。” 唐悦跟沈延兴打了招呼,让他晚上来一会儿,忙催促着几人换了衣服。 想到还在外头淋雨的儿子,赵氏也没功夫想其它,手忙脚乱的换起了衣服。 车外吴三儿盯着车厢,不禁回味似的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赵氏这个老婆子年龄大了,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沈云章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漂亮是漂亮,但那漂亮中透着股青涩,对他来说吸引力也不是很大。 反倒是唐氏这个小妇人,熟的恰到好处,那脸盘儿,那身段儿,那举手投足间的气韵,仿若熟透的水蜜桃一般,散发出浓郁的蜜香来,让久经风月的吴三儿垂涎三尺。 毕竟是豪门贵族出来的少妇,就是比那勾栏瓦舍里的娼妓强,光看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勾的人心痒难耐的,他娘的,定要尝上一口才没辜负这一路的艰辛。 吴三儿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眼睛仿佛要把那车厢盯出个窟窿来,随即露出势在必得的眼神。 等马车里的几人换好了衣服,沈延兴才了车,马车终于在密集的雨幕里再次启程了。 看着湿漉漉,不住打喷嚏的儿子,赵氏心疼不已,离驿站还有大半日功夫呢,若是就这么湿衣裹身,就算沈延兴是个青壮男人,只怕也得生病。 在满车女眷的情况下,沈延兴如何好意思宽衣解带。 “三叔,我们都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不会偷看你的。” 小小的沈妙见祖母同这个不甚熟悉的三叔为了换不换衣服互相拉扯,当下一脸认真的提议道。 “噗嗤~”唐悦同沈云章都笑了起来,害得沈延兴越发尴尬了。 “对,咱们妙姐儿真聪明,就这么办。” 赵氏说着,还真的身先士卒的闭上了眼睛背过身去,唐悦同沈云章也忍俊不禁的照做了。 一脸生无可恋的沈延兴长叹一口气,只能手脚利索的换了干爽的夹衣。 等又把湿漉漉的头发擦的半干,人清爽干燥了,身上暖烘烘的,方觉得又活过来了。 “越往冷天去,天寒地冻的日子不会少,想必路上会更遭罪。” 赵氏可是听自家国公爷说过,那西北苦寒之地,到了寒冬腊月可是滴水成冰,人在外头呆上个几刻钟就能被冻木冻僵了,每年都有不少穷苦人家撑不过冬日的,想来也是难熬的很。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夹衣,还是托了二郎媳妇儿的福意外得来的,冬衣却是一件也没有,只有二郎媳妇儿娘家人送来了一件,可她们却有大小五个人,这个冬日注定艰难。 “若真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这帮人不会如此不讲人情任由咱们衣衫单薄,挨冻受饿吧。” 唐悦有些不确定,在现代哪怕是犯人也是有人权的。 “看那吴三儿的嘴脸,有他在,只怕难。” 沈延兴一脸凝重。 想起刚刚上车时吴三儿打量自己的眼神,唐悦不由的浑身恶寒,这个无耻之徒,只怕对自己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第40章 挨揍 唐悦咬了咬唇,一脸羞愤,看来把王大全拉拢过来势在必行。 因为马车耽搁的这个把时辰,一行人到驿站时天已经黑的透透的,瓢泼大雨却越演愈烈,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架势。 驿站依旧坐落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旁边,与其说是驿站,不如说是客栈来的妥贴些,离了京城,天高皇帝远的,有些驿站也会以权牟私,接待些来往的行脚商人赚些外快,过往的差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若是被当事人知道了,可是要遭报复的,都是出来当差混口饭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是因为大雨下了一整日的缘故,往日清冷的驿站今日却是热闹的很,不大的后院里停满了车辆马匹,前院上下两层的小楼间间灯火通明,就连柴房里也住了人,想来是有些富商携带的仆从。 “王差爷,吴差爷,您看这事儿办的,小的算着日子,你们过两日才会到,那知道你们今日就到了,这房都住满了,这可如何是好。” 过来接待的是个一脸机灵的小子,滑头滑脑的,瘦的跟猴子一般,恰巧他姓侯,一来二去大家都叫他侯子,说话间他还偷偷的打量两人的脸色。 他收到了朝廷下的文书不假,但哪知道犯人还有这待遇,能坐着马车来呢。 这不就凑巧了,今日刚好落了一整日的雨,驿站住满了,如此就难办了。 王大全他经常见,是个通情达理好说话的,只是这个姓吴的有些眼生,不知好不好打发。 倒也不是真的挤不出房间来,只是那上房却是没有了,所以他把丑话说在前头,等两人降低了期望值,再把那下房让出来也不迟。 毕竟今日上房自己可是收了天价的房费,就这么让出来实在是肉疼的很。 “侯子,你往常怎么做生意咱们不管,但咱们可是有皇命在身的,若是耽误了差事,你担当的起吗!” 若是往日也就罢了,今日本就淋了雨,此时浑身湿漉漉冷飕飕的,饥寒交迫不过如此,一帮人最需要的就是洗个热水澡,喝口热汤缓缓精神,结果却落得个这样的结果,纵使王大全平日是个好说话的,此时也不免脸色难看。 那侯子见状脸上的算计迅速僵住了,心里划过一丝惶恐,也不敢在吊人胃口了,忙说道:“王差爷别生气,侯子我自然知道轻重缓急,只是那上房的确是挤不出来了,下房挤一挤倒是能倒腾出来两间,还望王差爷体恤体恤小的,我这家中还有常年缠绵病榻的老娘呢!” 侯子说着,一脸讨好的打辑作揖。 王大全看着侯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本想息事宁人答应下来,毕竟此时一帮人都身心俱乏的,不想再同他多费口舌,那知他还没开口,一旁的吴三儿啪的一声把佩刀拍在了几人旁边的桌子上。 “上房腾不出来?!我今日倒要看看,是如何个腾不出来法,兄弟们,带上家伙,咱们上楼去瞧瞧!” 说着,一双三角眼透着阴鸷,狠狠地睨了侯子一眼,在他目瞪口呆中不顾王大全的阻拦,一帮人吆五喝六的上了楼,很快,那楼上的房间就一一被人踹开了,一时间鸡飞狗跳起来。 侯子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反应,还是王大全怕事情闹大了两波儿下不来台,忙推了推侯子让他去叫管事,侯子反应过来,一溜烟儿的往后跑。 这驿站的管事林伯听到动静正从后院往前赶,跟匆匆奔来的侯子撞了个满怀,听侯子气喘吁吁的说明来意,顿时心里一沉。 当即也顾不上其它,忙疾步到了前厅。 前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能力住上房的不是富商就是有官身的,里头甚至还有荣阳王妾氏的弟弟,自称荣阳王小舅子的赵书贤。 这赵书贤名字起的斯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泼皮无赖,他出身荆州巨富之家赵家,那荆州恰好是荣阳王的番地,在荣阳王没有就番之前,赵家一直是荆州黑白两道通吃的地头蛇,向来猖獗的很。 但等荣阳王就番到了荆州,那训练有素的三千护卫往荆州一驻扎,赵家人审视时度,立马耸了,这位可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惹不起啊惹不起。 这赵家当家人赵老爷子也是个妙人儿,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 立马送了自己的嫡孙女进了荣阳王府作为投名状。 这赵家本是以妓馆赌坊起家的,家风本就不正,养出来的姑娘自然也不比真正的官宦女子,那赵氏女相貌秾丽,体态风流,言语行事又颇为奔放大胆。 进了荣阳王府,没几日就把荣阳王迷的神魂颠倒。 初始几年赵家还不敢太过放肆,随着赵氏女荣宠一日胜过一日,又生了两子一女,在荣阳王府牢牢的站稳了脚跟,连带着赵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渐渐原形毕露起来。 赵书贤作为赵家嫡子,同赵氏女又是一母同胞,平日在荆州就嚣张跋扈的很。 只是时日久了难免乏味,听闻京城天子脚下繁华程度同荆州不可同日而语,心念一动,就带着自己新纳的小妾一路游山玩水来了京城。 今日被大雨阻了道路,好不容易找到了落脚地,落塌换下湿衣之时隐见娇妾杨柳细腰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一览无余,正待一亲芳泽之际,那门猛地被人踹开了。 衣衫不整的娇妾吓的惊叫连连,白着一张小脸儿往赵书贤身后躲。 赵书贤也吓的不轻,向来只有自己吓别人的份儿,自己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当下拢起衣领大刀阔斧的往前一迎,勾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吴三儿没想到这人竟会二话不说先上手,没有任何防备的他实打实的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啪”的一声皮肉响,吴三儿的麻脸儿被砸到了一边,脸颊肉眼可见的淤紫起来。 第41章 荆州赵公子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坏你爷爷的好事儿,信不信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若是识时务的跪下给你爷爷磕个响头,麻利点自己滚出去,不然我要你的狗命!” 赵书贤拿出在荆州一家独大的豪横劲儿,张口呵骂道。 吴三儿被砸蒙了,脑袋有一瞬间的眩晕,渐渐回神后听见眼前之人的猖狂之语,又见他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一脸倨傲的,心里猛地一怂。 难不成这是京中哪家的世家子不成,自己一个低等衙役,若是真碰上世家大族,只怕连给人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当真是出师不利啊,吴三儿隐隐有些后悔,怪自己太冲动了,只是事已至此,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赵书贤见对方没说话,气也顺畅了些,又见那人穿着官服,心里也是莫名一虚,听姐姐说这京城贵人云集,随意丢块儿砖头都能砸出个官儿来,更有宰相门房三品官一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这来人穿着官服,这里又是驿站,应该是来往的低等衙役,自己打了他便打了,就怕他身后有什么后台。 赵书贤一时间脸色变换不定。 “这位公子打扰了,是某鲁莽走错了房间,这就离开!” 吴三儿一时间不确定眼前之人的身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也不敢计较刚刚被打的事儿,放低了姿态躬身作揖,说着就准备离开。 毕竟这上房又不止这一间,难不成住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官宦子弟?! 赵书贤见来人低声下气的模样,想必只是个没甚根基的低等衙役,心气儿瞬间又高涨了起来,当即冷哼一声,重新豪横起来。 “这就想走?!爷爷刚说的话没听到吗,给爷磕个响头,求爷饶了你,爷就放你离开,否则……哼!” 赵书贤拍拍手,从屋外涌进来一帮人高马大的护卫,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吴三儿。 吴三儿心里一沉,知道今日自己是碰到硬茬,不好善了了,随即也生了些怒气。 自从跟了沈延昌,向平阳王府投了诚,自己走路都是带风,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的自己得罪不起,却也不耽误自己在同是衙役的王大全一帮人中耀武扬威,结果这才没威风两日,就被人当面打了脸,在还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的情况下。 吴三儿一时间有些僵住了。 “赵郎真威风,这等子坏人好事儿的蛮横之人,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正当几人僵持时,那受了惊吓的美人儿穿戴妥帖,施施然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娇声冲赵书贤奉承道。 美人如玉,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艳比花娇,操着一口软糯清甜的吴侬软语,听得那赵书贤心头一酥,一把把那美人儿纤细的腰肢拦了过来:“这算什么,若是在我们荆州,只怕这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赵郎当真是菩萨心肠!” 那美人儿完全没有在人前同人亲热的局促,反而把自己柔若无骨的身子往赵书贤身上越发靠过去,这赵书贤人生的俊俏,家中亦是家财万贯,对自己更是大方的很,得牢牢抓住他才行。 两人肆无忌惮的嬉笑亲热让吴三儿迅速抓住了些有用的信息。 这人姓赵,来自荆州。 荆州是荣阳王的封地,而荆州也没有什么世家大族,荣阳王就番前倒是有个自称土皇帝的富商赵家,等荣阳王到了番地后那赵家就开始夹起尾巴做人了,听闻荣阳王的宠妾也出身赵家,莫不是眼前之人是荆州赵家的人?! 吴三儿暗暗思量,若真是自己想的那样,那这人就不足为惧,自己好歹是平阳王府的人,平阳王可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荣阳王呢,母亲不过是先皇的一个才人,还早早过世了,论出身这荣阳王压根没办法同自家王爷比。 加上这姓赵的不过商户出身,那赵氏女也不过是荣阳王府的一个妾氏,自己好歹也是吃朝廷饭的,背后还有平阳王府,这么一比较,自己压根不需要惧怕这人。 理清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吴三儿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 看着这狗男女旁若无人的亲热,吴三儿也口干舌燥的很。 这女子倒真是个尤物,若是能一亲芳泽……啧啧……吴三儿眼中露出觊觎之色。 “赵郎,你看那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 美人儿同赵书贤调情之余撇见吴三儿贪婪的眼神,顿时不乐意了。 这男人长相猥琐,被他看一眼都恶心的慌,美人一脸愠怒的撒娇道。 赵书贤回头一看,见那吴三儿果然来不及收回眼里的绿光,顿时大怒。 这美人是自己新得的,正新鲜着呢,岂能容忍他人觊觎?! 更何况这人得罪自己在先,还没有磕头赔罪呢。 “来人,敢觊觎爷爷的美人儿,抠了他的眼珠子给爷爷当弹珠玩儿。” 赵书贤一声令下,几个彪形大汉都冲吴三儿奔去。 那架势吓了吴三儿一跳,此时也顾不得其它:“吾乃替朝廷押送流放犯人的衙差,此刻有皇命在身,我看你们谁敢造次。” 吴三儿一阵声嘶力竭的怒吼果然镇住了一帮人,那帮大汉都停了下来,一时间面面相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书贤一听他有皇命在身,心里一沉,若是普通衙役也就罢了,偏偏此刻有公务在身,若真是抠了他的眼珠子,自己算不算妨碍公务啊。 赵书贤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还是来京城前自家长姐,嫁入荣阳王府的赵氏女耳提面审,再三强调让他低调行事,莫要惹是生非,特别是那些替朝廷办事的人,就算职务再低也不能轻易得罪。 只是刚刚一个得意忘形,又不想在美人跟前失了威风,这才冲动了。 吴三儿见自己镇住了一帮人,又见那姓赵的脸色阴晴不定的,想来也是有些忌惮的,心里一松,憋了许久的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让他憋屈不已。 第42章 代表朝廷 “赵公子好大的威风,又是磕头,又是扣眼珠的,当这天下是你们赵家的不成?!荆州来的土包子,也敢来京城撒野?!就算是荣阳王亲自来了,见到咱们平阳王,也得客客气气的叫声皇兄,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劝你快快收拾了东西把上房让出来,莫要不识抬举!” 吴三儿想到刚刚被赵书贤呵骂的情形,眼看此时一帮人被镇住了,他占了上风,哪里肯息事宁人,定要狠狠出了这口恶气才成。 赵书贤见这麻脸儿衙役口口声声的提起平阳王,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莫非这人是平阳王府的人?! 想到自家姐姐的话,这京中最不能惹得就是平阳王,此人睚眦必报,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是得罪了他,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赵书贤有一瞬间的心惊肉跳,但对上吴三儿小人得志的模样,突然心里一松,难不成平阳王会因为这么一个低等衙役做出什么报复之举不成?!当真是可笑。 “若是我不让呢,你能奈我何!” 赵书贤定下心来,把怀里的美人儿推开,自己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一脸闲适的抿了口茶水,突然来了兴致,想会一会这个杂碎。 …… 吴三儿见状傻了眼了,是自己话说的不够明白吗,都告诉他自己是平阳王府的人了,刚刚明明已经镇住他了,此时怎么又不管用了?! 奈他何?!若是他真的不让,那自己还真没办法,论武力他们不区区七八人,王大全愿不愿帮自己还得另一说,论身份旁人好歹跟皇亲国戚沾点边儿,自己却是连平阳王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自己不过是随口这么一威胁,这下倒是下不来台了,可如何是好。 两波儿人又僵住了。 “吴差爷,赵公子,都消消气消消气!” 两人正僵持着,这驿站的管事林伯到了,王大全一帮人,还有来不及被安置的沈家人都过来了。 对于楼上的动静,虽然刚刚王大全同沈家人都没上来,但因为隔音有限,一帮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吴三儿吃瘪这件事儿,对王大全一帮人跟沈家人来说算得上是喜事一桩,此时他们个个心情舒畅,爽翻天了。 害得唐悦恨不得拉个横幅支持这姓赵的公子一番,当真是威武的很,同时心里琢磨着这事儿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最好是一劳永逸解决了吴三儿这个祸害。 显然一旁的王大全亦是如此想的,不然他也不会对楼上的动静无动于衷,只拉着杨誉几人不让上去,等林伯匆匆赶来了,才装模作样的跟着上了楼。 “林管事,你来的正好,这人无理在先,如今又想撵咱们出去,那房钱我可是一文不少的付了,今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这事儿没完!” 赵书贤一改先前的嚣张,态度倒是好了许多,但软中带硬,让人知道他可不是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 “是是是……赵公子受惊了,是我们处理不当,您先喝杯热茶消消气,我定会给您个说法。” 林伯忙堆起了笑,点头哈腰道,这可是自己今日的财神爷,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安抚好赵书贤,林伯黑着脸领着一帮人下了楼,吴三儿尤不服气,自己在这么多人跟前被人呵斥殴打,若是就这么算了,以后怎么在王大全几人面前立威,自己的脸往哪里放。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这是朝廷的驿站,竟敢私自接待外人,今日我受此屈辱,不用林管事给那杂碎交代,我自会让他给我个交代!” 吴三儿一脸羞恼,脸上臊的通红,嘴角的淤青还隐隐泛疼,时刻提醒着他刚刚受的屈辱。 “吴差爷慎言,这驿站接待外客也是上头人点头的,不然你以为我有多大的能耐敢以权谋私,若是你有不服,找那上头人即可,何必同我一个老头子过不去。” 林管事闻言猛地甩了甩衣袖,一脸愠怒。 这姓吴的脑袋被驴踢了不成,他还想凭一己之力同本朝数百个驿站的潜规则对抗不成?!当真是蜉蝣撼树,天真了。 “至于交代不交代的,本是你滋事再先,那赵公子来头不小,若是你一意孤行,惹怒了他,有个什么后果的,老夫也保证不了!” 林管事见吴三儿听了自己的话一脸铁青,却没有出口反驳,虽不想掺合两人的纠纷,奈何是在自己管辖的驿站发生的,只能耐着性子劝说道。 “来头不小?!不就是荆州来的土包子,我看林管事是有意包庇那姓赵的,对他动手打人,羞辱嗤骂之事是只字不提,我此时有公务在身,职位虽低好歹也是替朝廷办事的,代表的是朝廷,若是被羞辱了却选择息事宁人,那不是明白的打朝廷的脸,打陛下的脸吗!” 好个牙尖嘴利,思维敏捷的吴三儿。 这一刻,唐悦都忍不住想拊掌称赞,把自己的事儿转化成朝廷的事儿,那牵扯就大了,若是还逼着他去道歉,那就是对朝廷不敬,啧啧,当真是有两把刷子。 唐悦同沈家人离一帮人远远的,虽然事不关己,但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当下都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见吴三儿倒霉还隐隐有些高兴。 “强词夺理!”沈延兴听了这一番言论冷哼一声,面露不屑,现在知道自己是替朝廷办事,代表朝廷啦。 先前假公济私,狐假虎威欺负他们的时候可没见他有什么包袱。 今日发生的事儿双方都有错,只是跟他们没关系,他才不会多管闲事。 沈延兴一脸闲适的抱臂靠在墙上,对吴三儿的遭遇喜闻乐见的很。 倒也不算强词夺理,只能说这吴三儿有些双标吧!唐悦默默想到。 吴三儿一番话让林管事左右为难,话都说出来了,若是他强逼着吴三儿去道歉,岂不是要担上大不敬的帽子。 一时间林管事气恼不已,不想再同吴三儿纠缠下去,跟王大全打了声招呼,让侯子去安置几人,冲吴三儿冷哼一声,就准备独自上楼。 第43章 一颗老鼠屎 “林伯,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怒气冲冲的林管事,王大全灵机一动,张口说道,见林管事看过来,王大全一脸苦笑:“毕竟我是他们的头儿,吴三儿今日做法确实欠妥,若只你一个人上去,只怕那赵公子气愤难消,不若我替吴三儿上去道个歉,今日咱们都累了,事情赶紧了解了,能早些歇息。” 王大全把一个尽职尽责的好领队人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让林管事不由的脸色一缓。 “如此就委屈王差爷了!” “不委屈不委屈,今日给您添麻烦了才是。” 一时间两人有些惺惺相惜,相携上了楼。 “当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杨誉见自家头儿要替吴三儿上去给人道歉,顿时愤愤不平的很,连声咒骂道。 “你说谁呢!”吴三儿一帮人里的李茂闻言一脸怒气的反问道。 “谁应承的就是谁呗,怎么?某些人不仅会惹是生非,还没有自知之明?!啧啧……” 杨誉阴阳怪气道,王大全阵营里的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李茂怒火中烧,撸起袖子就想上前,却被吴三儿一把抓住了。 自己今日的确是冲动了,行为欠妥,此时也隐隐有些后悔,就像那林管事说的,这驿站的潜规则由来已久,自己刚刚还大言不惭的抨击了这种行为,又得罪了林管事,若是他一个不忿,往上头说上一嘴,自己触及的可不是一个人的利益,到时候若是被人打击报复,后果不敢设想。 想到这里,吴三儿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有心情里同杨誉几人打嘴仗,此时见李茂还火上浇油的,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地扯住他:“能不能消停会儿!” 说完也不看李茂几人诧异的神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冥思苦想着待会儿林管事出来该如何补救。 那姓赵的他此时压根没有放在眼里,得罪就得罪了,不过一个商户之子,他手能伸多长,但林管事却是不同。 李茂几人见状,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可是平阳王府的人,吴三儿向来张狂的很,就连刚刚也是一派强硬姿态,怎得现在突然怂了。 杨誉一帮人占了上风,此时浑身舒坦,只是想到自己的头儿要替吴三儿这个杂碎道歉,此时看吴三儿的眼神都蘸着毒。 对于两波儿人的动静,唐悦没有心思关注,她所有的心神都在刚刚随着林管事上楼的王大全身上。 直觉里,她觉得王大全并没有这么好心,吴三儿向来压他一头,有好几次她都注意到王大全眼里的愤恨,今日这事儿同他也没甚关系,毕竟得罪人的又不是他,设身处地想一想,若她是王大全,此时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已经是厚道了。 哪里还会主动揽责,上赶着替他道歉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唐悦隐隐有些兴奋,说不定不等自己出手,王大全就替自己解决了后患呢。 唐悦时不时的抬头看向楼上,这举动惹得沈延兴有些吃惊,频频朝她打量过去。 这个二嫂当真是同自己记忆里的太过不同,这一路走来给她们的无论是惊喜还是惊吓都不少。 刚刚王大全主动上楼,沈延兴就猜到了他的目的,只怕道歉是假,落井下石是真。 没想到这个二嫂也猜到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同她相比,自己的母亲同妹妹是标准的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此时正一脸饶有兴趣的看着杨誉一帮人打嘴仗,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让沈延兴哭笑不得。 只是不等热闹看完,侯子就按照林管事的吩咐给一帮人安置了屋子。 托今日大雨的福,驿站连柴房都住满了,挤了又挤,最后沈家女眷竟得了间下等房,让几人欢喜不已。 虽然只是简陋的大通铺,但也比四面漏风的柴房强上不少,且这房里还有干净厚实的被褥,在这大雨磅礴的秋夜,如此温暖干燥的床铺让人如何不高兴。 哪怕还是粗面饼子配凉水,但因为能睡个好觉的缘故,几人也不觉得难熬。 甚至临睡前那唤侯子的小哥儿还送来了一铜壶热水,一小锅热腾腾的姜汤。 “这都是王差爷吩咐的,说今日大家伙儿淋了雨,让喝碗姜汤驱驱寒,免得感染了风寒,只是今日驿站忙,此时才送过来,怠慢了。” 侯子笑嘻嘻的把东西放下,也不知王差爷这次押送的犯人是何来头,不仅能坐马车,王差爷还特意交代送热水姜汤,让他一时间也不敢怠慢,态度热络的很。 唐悦几人闻言也是一脸惊喜,今日当真是否极泰来的一日啊。 虽然上午受了些罪,但这结局却是不错。 看吴三儿吃了瘪,有干净温暖的房子住,不用自己打点还有热水姜汤,若是往后日日如此就好了。 赵氏几人心有感慨,热乎乎的姜汤下肚,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看着小丫头沈妙被辣的一张小脸儿皱成了包子,几人不由自主的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不大的屋子里温馨的很。 直到临睡前,唐悦还在暗暗琢磨着不知王大全会如何收拾吴三儿。 会不会到那赵公子跟前添油加醋的,让赵公子暗地里派人给那吴三儿套个麻袋胖揍他一顿?! 唐悦天马行空,只是此时她还不知,自己的想法还是天真了。 一夜无话,除了赵书贤的房间里觥筹交错热闹到半夜,其它人都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睡了个好觉。 到了第二日,唐悦几人是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的。 睡意朦胧的唐悦有瞬间的迷茫,盯着那道阳光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被外头不同寻常的动静惊醒,才反应过来。 她们这是在流放路上呢。 只是今日太阳都这么高了,外头天光正盛,怎么没人过来叫她们启程上路呢?! 想到这里,唐悦躺不住了,轻手轻脚的起了身,窸窸窣窣的开始穿衣服。 也许是最近累的很,赵氏也跟着睡到这个时辰,此时听见动静,见儿媳妇儿起身了,方有些不好意思,忙跟着起了身。 第44章 祸害遗千年 “今日怎么没人叫咱们?!”赵氏仔细的拢着头发,心有诧异,又见旁边睡得香甜的女儿跟孙女,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 唐悦摇摇头,外头的动静越发大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拢了拢头发,麻利的起身往门边走去。 昨夜睡的是驿站的客房,门没有办法从外锁,但这驿站早早的锁了大门,也不怕她们跑了,加上她们也没有路引文书啥的,王大全更是放心,所以唐悦拨开门闩,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见外头人声鼎沸,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怕吵醒屋里的女儿,她吩咐了赵氏一声,就抬步出了门。 没走两步,就碰见了杨誉沈延兴一帮人。 昨日沈延兴同杨誉几人睡的也是大通铺,此时几人正站在一起,探头探脑的往离的不远的房间看去,面色古怪,嘴角隐隐有扭曲的笑意。 唐悦心里一松,看样子应该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就是几人神情别别扭扭的,让她有些好奇。 沈延兴一眼就看到了唐悦,当下眼神一亮,唐悦在他眼中看到了迫不及待的分享欲,顿时一阵好笑。 这个小叔子,按年岁,也不过是个青葱少年,在自己的时代,是个妥妥的高中生,平日里看着沉稳,骨子里还是有属于少年人的跳脱。 “发生了何事?怎么这个时辰还不启程?!” 唐悦走上前,配合着询问道。 话一出,杨誉沈延兴几人的笑意越发压抑不住了。 沈延兴掩饰般的咳嗽一声:“吴差爷出了点儿岔子,现下正请了大夫在里头看呢,王大哥说可能要耽误一上午!” 出了岔子?!唐悦下意识的有些幸灾乐祸,不会真如自己所想,被人套了麻袋胖揍了一顿吧。 “嗯,昨夜吴三儿入厕,掉茅坑了!” 杨誉说着,面色因为憋笑显得越发古怪起来。 掉!茅!坑! 唐悦:…… 努力消化了这件奇葩事儿,唐悦的面色也同几人一般古怪起来。 “咳咳……那也不至于请大夫吧,还要耽搁一上午时辰。” 唐悦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幸灾乐祸的没有那么明显。 “听说是在茅坑泡了整整一夜,这驿站的茅坑挖的深,若不是吴三儿命大,紧紧的攀着茅坑壁,只怕此时人都凉了。” 杨誉不无遗憾,果真是祸害遗千年啊,这么离奇的事儿都让他碰见了,一整晚,竟然都没溺死他,不是命硬是什么。 唐悦闻言心头一凛,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股蹊跷,这未免也太巧了吧,昨日才得罪了一帮人,报应可就来了,若真是死了,这么窝囊的死法也太惨了点。 但若是人为的,这事儿操作难度就大了,唐悦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巧合,只能说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替她收拾了吴三儿。 这下吴三儿可要成为一帮人的笑柄了,以后想必也抬不起头来了吧。 唐悦露出愉悦的笑来。 而客房里,哪怕已经清理干净了,林管事同王大全想到刚刚把吴三儿打捞出来的场面,忍不住还有些作呕,鼻尖依稀还能闻到那挥之不去的恶臭。 王大全甚至觉得此时看一眼吴三儿就会生理性反胃。 脸色惨白的吴三儿躺在床上,抖若筛糠,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天知道他度过了怎样的一夜。 只要闭上眼就是湿滑恶臭的茅坑,紧紧攀了一夜的胳膊此时依旧僵硬着不能自理,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惊魂未定,再也没有往日的嚣张,此时瑟瑟发抖的裹着厚厚的棉被,周身仿佛还萦绕着那令人恶心的味道。 “这位差爷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加上那……咳咳……染了风寒,等老夫开上两副药,吃了药好好睡上一觉,发了汗就好了。” 年过古稀的老大夫抽回把脉的手,替病人掖了掖被角,颤颤巍巍的起了身,一旁的王大全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那就劳烦老大夫开药了,侯子,送老大夫回去,把药抓回来熬上。” 林管事冲门口候命的侯子交代道。 “哎!”侯子爽利的应了声,从善如流的进了屋,掺扶住老大夫,趁机还偷偷往床上瞄了几眼,依稀看见吴三儿惨白的脸色,不由的一阵唏嘘,又想起他是掉了茅坑了,顿时一脸反胃,掺着那老大夫快速往门口奔去,拉扯的老大夫“哎呀哎呀”的,步履蹒跚的差点摔倒,惹得林管事狠狠地睨了他一眼,他才摸摸鼻尖缓了脚步,同时也屏住了呼吸。 “事已至此,吴兄还是想开些……嗯……咱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多休息休息,下午再启程也不晚。” 王大全说完见吴三儿没反应,也不觉得被怠慢,转身出了客房,生恐晚一步被他发现自己眼中的不甘,明明方方面面都算计好了,竟然让这厮死里逃生,当真是命硬的很。 出了房门王大全狠狠地吁了口气,见楼上赵书贤遥遥投过来个询问的眼神,他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惹得赵书贤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罢了,就算没要了他的命,也挫了挫他的锐气,看他往后如何在兄弟们面前耀武扬威,只是如此好的机会,本能让吴三儿神不知鬼不觉的窝囊死去的,如今却是白白浪费了。 这种集了天时地利人和,又没有人工痕迹的算计本就可遇不可求,却没有一击即中,不知往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王大全揉了揉发僵的眉心,好在吴三儿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以为是自己倒霉,只要牵连不到自己就是万幸。 “李茂,你们轮流去照顾吴三儿,尽量别耽误了下午的行程。” 王大全看了一眼天色,吩咐门口的李茂一帮人道。 李茂几人也没心同他唱反调,胡乱点了点头,就一拥而入,没一会儿屋里就听到几人嘘寒问暖的声音,王大全也不生气,抬步朝沈延兴几人走来。 “只是受了些惊吓,染了风寒,不会耽误下午的行程,你们也借此机会歇歇脚,备足了精神今晚可能要赶夜路。” 王大全见唐悦也在,冲她点点头吩咐道。 第45章 恶人自有天收 唐悦点点头,能歇歇是最好不过的,此时见王大全一脸平静的模样,唐悦斟酌了半晌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吴差爷也太倒霉了吧,昨日本就下了一天的雨,客房离茅厕又远,明明屋里就有恭桶,怎得大半夜的要去上茅房?!” 这也是唐悦想不通的地方,虽然昨夜一帮人住的大通铺,但同是男子,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干什么要舍近求远去茅房呢。 王大全见唐悦探究的眼神,心里一凛,神情微微有些僵硬,但想到这妇人不过是个深宅女眷,或许只是单纯的好奇罢了,这才缓了缓脸上紧绷的肌肉,顿了顿解释道:“听李茂几人说昨夜吴三儿拉肚子,想必是白日淋雨受了凉。” 王大全话说着,还在脑海里快速的把自己同赵书贤的谋划过了一遍,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递给吴三儿姜汤的碗上抹了巴豆粉,巴豆粉是赵书贤提供的,药是自己亲手抹的,茅房的茅坑上架的两块儿石板子是赵书贤派人敲到隐隐断裂,还派人看守了大半夜,生恐误伤他人。 加上那茅房离客房有段距离,昨夜又大雨瓢泼的,就算吴三儿喊破了喉咙,也无人问津。 如此周密的算计,可惜了,王大全再次感叹。 “原是如此,那只能说是他倒霉,定是平日恶人当多了,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唐悦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同时心里一动,刚刚远远看到王大全同赵书贤的互动她就有些怀疑,此时见王大全隐隐有些紧绷的面部线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王大全当真是个人物,沉得住气,又下的了狠手,也不知昨日他同赵书贤说了什么,才有了这么一出。 此时哪怕没有要了吴三儿的命,也挫了挫他的锐气,最重要的是他还全身而退了,一点也没有牵连到自己。 这王大全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唐悦隐隐有些兴奋,毕竟王大全对沈家人的维护不似作假,算得上是自己人,他越厉害,唐悦越有安全感。 几人东拉西扯的又说了几句,唐悦就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大通铺。 见女儿同小姑子都起了身,等的有些焦灼的赵氏见她回来猛地松了口气。 唐悦幸灾乐祸的说了外头发生的事,惹得赵氏几人目瞪口呆,沈云章更是一脸嫌恶的皱了皱眉。 “当真是恶人自有天收!”赵氏不由感叹,她可没忘记一路上吴三儿隔三差五的欺辱。 “能休息上半日也算吴三儿做过的唯一好事儿了,咱们抓紧时间歇歇,只怕过了晌午就要启程了。” 唐悦说着,重新脱了夹衣,迅速的钻进被窝里,这么好的天气,这么温暖舒适的床铺,不睡个回笼觉可惜了。 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看着有样学样已经钻进来的女儿,一把搂了过来,母女俩嘻嘻哈哈的玩闹了半晌,才沉沉睡去。 一觉无梦,等醒来时听到门口赵氏同沈延兴低声说话的声音,唐悦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日头已经是晌午了,可能是沈延兴通知几人要上路了。 睡的身心舒泰的唐悦癔症了半晌才堪堪起了身,果然没一会儿赵氏进门,见她起了身就说王大全通知再等上两刻钟就要启程了,让她们准备准备。 “喏…今天晌午的饭食!”赵氏提着手里沉甸甸的食盒,隐隐有些兴奋。 竟然不是粗面饼子配凉水了。 唐悦精神一振,手忙脚乱的穿上了衣裳,下了床,床上的两个小丫头也被惊醒了,见赵氏手里提着的食盒,两人都是一喜,也跟着起了身。 也不是什么色香味俱佳的饭食,不过一盆子稀饭,一盘子清炒时蔬,几个馍馍,胜在都是干净的,也热腾腾的,比那粗面饼子强的不是一点。 几人也不嫌弃饭食的粗陋,各个吃的津津有味的。 “看来只要这吴三儿倒霉,咱们就有好日子过。” 不用想,这饭食肯定是王大全准备的,他倒是个妙人儿,这种不动声色的拉拢当真是厉害。 唐悦在心里默默给王大全点了个赞。 吃饱喝足,就开始了下午的路程。 看着前头马背上本就不算高大的吴三儿佝偻着背,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沈家几人都觉得今日天气好的惊人,心情也愉悦的不得了。 如此过了几日,一路上风平浪静,吴三儿也不知是发生了这么丢人的事儿,自觉面子挂不住的缘故,这几日都沉默寡言的,偶尔跟李茂几人搭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木呆呆的,倒是让沈家人好过了不少。 是不是被吓傻了,唐悦心想到。 她哪里知道吴三儿的确是被吓傻了,这吴三儿向来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会审时度势,早早的投奔了平阳王府。 那日先是冲动行事得罪了赵书贤,又得罪了林管事,吴三儿本有些惴惴不安的。 等晚上拉肚子频频上茅房时还倒霉的掉进了茅坑,差点溺死在茅坑里的吴三儿只以为是自己倒霉,扯着嗓子喊了半晌后才发现不对,客房虽然离这里不远,此时又下着雨,但驿站夜里有守更的,没道理自己叫了这么久都没人听见。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越慌越害怕,最后在看到那断裂的石板子上明显的锤槽痕迹后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压根不是什么自己倒霉,而是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一瞬间吴三儿冷汗淋漓,把可能谋害自己的人从姓赵的,到林管事,王大全,甚至是一直跟随自己的李茂几人一一都过了一遍。 奈何自己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的人太多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头绪。 这让吴三儿越发不寒而栗,这种敌人在暗他在明的处境,当真是让人胆寒。 那日他吓的魂不附体的,更多的是对未知对手的恐惧,哪怕那日高烧不退,浑身酸软的,他也要强打起精神上路。 万一暗害自己的就是姓赵的或是林管事呢,离开这里,自己岂不就安全了。 第46章 荆州城 离开驿站时,看到姓赵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同林管事平静无波的眼神,吴三儿断定,害自己之人定是其中一个,只是自己无凭无据的,仅凭一块儿石板子就想定旁人的罪也有些可笑,最后只能作罢。 只是经此一遭,这几日低调收敛了不少。 倒是让沈家人过了几天好日子。 流放路枯燥乏味,随着一行人越来越靠近西北,时间也渐渐迈入了十月。 天气仿佛突然断层了一般,从初秋瞬间跌入了初冬,晨起房檐上隐约可见的小冰棱子,说话间吐出的白色雾气都让唐悦有一秒入冬的错觉。 这才堪堪不到一个月,就到冬天了?!在锦绣庭院里身着薄衫,头戴朱翠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此时却已经是流放路上,穿着笨重的犯妇了。 唐悦看着同车的赵氏沈云章,见两人如她一般冻的瑟瑟发抖的,身上的夹衣眼看已经应付不了这阴冷的天气了,不由的有些着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路过下一个城镇。 这段时间王大全一波人隐隐占了上风,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至少每顿有热食吃,热腾腾的饭食稍稍慰籍了一番冬日里被冻麻的身子。 而且王大全为人通情达理,若是请他通融一番,让自家人买些厚实衣裳,应该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已经三五日了,那官道两旁荒无人烟的,不是光秃秃的山林河沟,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地,有时候一整日连一个人影儿都碰不见,只有马车“哒哒哒”的声音伴随着几人,那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看的人心生绝望。 “王大哥,咱们还得走多久才能到城镇啊!” 不止唐悦,马车外头的沈延兴也是冻的瑟瑟发抖,不过月余,他就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个胡子拉碴,瘦骨嶙峋的流浪汉,只是双目依旧炯炯有神的,闪烁着坚毅的光。 “再走上两三日吧,就到荆州地界了,荆州城是荣阳王的封地,虽土地贫瘠了些,但当地有规模不小的石矿,荆州出的镇尺物美廉价,远近闻名,引的不少商人闻风而来,所以那荆州城也是热闹的很。” 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王大全是娓娓道来,作为押送犯人的衙役,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路上,因此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如数珍家。 王大全看了一眼沈延兴冻的青白的脸,自然知道他何出此言,只是当初沈家可是被抄了家的,他们有银钱买过冬的物件吗。 “荆州啊,可是那赵公子的家乡?!” 沈延兴想起赵书贤,王大全点点头,旁边的吴三儿脊背一僵,脸上露出些后怕来。 这段时日思来想去,觉得那姓赵的嫌疑最大,他手下多,办起事儿来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赵书贤看着像个不长脑子的草包纨绔,如何能想到如此阴损的法子,也是让吴三儿有些费解。 此时猛地听到沈延兴提起他,那可怕的记忆扑面而来,让吴三儿有瞬间的僵硬。 回过头恶狠狠的瞪了沈延兴一眼,看的沈延兴莫名其妙的很,这吴三儿越发难以捉摸了。 先前是张扬跋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如今整个人都阴沉下来,看人的眼神阴恻恻的,瘆人的慌。 也不知自己哪句话又得罪这厮了。 “是,赵公子就出身荆州巨富之家赵家,如今赵家的家主是赵公子的父亲,他的嫡长女是荣阳王的贵妾,听说荣阳王妃常年吃斋念佛,不理世事,荣阳王府的中馈都是这位贵妾打理的!因此赵家在荆州也算是头等人家。” 王大全说着,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吴三儿,见他如自己所愿的僵直了脊背,脸色紧绷的,顿时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当初得罪人的时候凭着一腔热血,没想到有一日会从旁人的地盘上过吧。 一番话说的吴三儿惴惴不安,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姓赵的也去了京城游玩,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 可惜事与愿违。 三五日后,一行人顺利的进了荆州城,看着眼前高大的城门,唐悦激动的差点涕泪横流,这几日几人当真是靠着一身正气苦苦支撑,若是再拖上三五日,只怕手脚都冻的不灵便了。 “王大哥,眼看着天色越发冷了,咱们也没有冬衣,能不能通融通融,让咱们买件冬衣,都是女眷,若是冻出病来,耽误了行程,也糟心不是。” 唐悦用力搓着僵硬的双手,颤颤巍巍的说道,唐家送来的那件冬衣已经早早的裹在了沈妙身上,毕竟孩子不比大人,不过月余,沈妙肉乎乎的小苹果脸儿就消失不见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只余一双大的惊人的眼睛,身上更是没有半点肉,每次让搂着女儿的唐悦都心疼的落眼泪。 赵氏同沈云章亦是如此,本就饥一顿饱一顿,吃的也没甚油水,若是再没有保暖的衣裳,只怕等不到云来镇,几人就先倒下来。 唐悦一脸期翼的看着王大全。 “耽误行程?!那你可真是高看自己了,你们只是犯人,每年抄家流放的犯人不计其数,流放路上病了残了死了,乱坟堆儿里一扔就行,如何会耽误行程,还当自己是国公府的二夫人呐!” 王大全正欲张口,一旁的吴三儿就阴阳怪气道。 憋了这些时日没找沈家人的麻烦,如今看着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看了一眼这小妇人单薄衣衫下的玲珑身段,吴三儿明目张胆的冲她吹了声口哨,惹得王大全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啧啧……吴差爷儿还有闲心管旁人的事,您当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当初是怎么得罪了赵公子的?!这可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了,你猜若是那赵公子依旧怀恨在心,也不知吴差爷儿能不能竖着走出荆州城!” 唐悦立马讥讽道,她只是信口胡言,纯纯的想吓唬吓唬吴三儿,哪知却是戳到了吴三儿的心窝子,吴三儿当即脸色就难看起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的很。 第47章 抱得美人归 唐悦此时还不知,自己这是一语成谶了。 “好你个贱妇,满嘴喷粪,以下犯上,看我不抽你。” 李茂见吴三儿吃了瘪,忙上前冲唐悦叫嚷道,还作势抬起了马鞭,做出抽打的模样。 “放肆!”王大全见状忙阻止道。 “王大全,你这是押送流放犯人呢还是护送官家女眷游山玩水呢,咱们押送犯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死上几个,怎么到了这沈家就不成了?!” 李茂见王大全又一次护住了沈家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呼其名,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吴三儿虽然没有帮腔,但也是阴恻恻的盯着王大全,看他能分辨出个一二三来。 王大全一哽,虽有心答应唐悦的请求,但毕竟是流放,有这么多衙役看着,的确不好做的太过,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何曾答应她们的请求,只是向个女人挥拳头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王大全混淆视听的,把话圆了过去,但也彻底浇灭了唐悦几人的希望,唐悦心里一沉,看向吴三儿的眼神透着怒火。 吴三儿仿佛被她眼里的怒气取悦了一般,当即露出个得意忘形的笑来。 唐悦见大势已去,也不欲同吴三儿一帮人多做纠缠,“哐当”一声关了车门,把吴三儿一波儿人恶心的嘴脸隔绝在外。 车里的赵氏长吁短叹的,沈云章也是眉头紧锁,这越往北天气越寒冷,没有保暖的冬衣,只怕到不了云来镇就被冻死了。 唐悦短暂的气闷过后就开始思索着这事儿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毕竟王大全本是要点头答应的。 荆州城里车水马龙,沿路吆喝招揽声不绝于耳,但车里的几人却无人欣赏,只有不谙世事的沈妙兴致勃勃的扒着车窗往外看。 很快到了落脚地,依旧是城中的衙门,赵氏同沈云章拉着沈妙先下了车,唐悦落在了后头,此时她还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没发现吴三儿故意也落在了后头。 “唐娘子?!”吴三儿不复先前的刻薄,一反常态的一脸和善,同唐悦打招呼。 唐悦一激灵,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不知他所为何事。 “也不是我故意难为娘子,实在是皇命难违啊,像娘子这般待遇的有几个?娘子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也莫要记恨于我,都是公事公办罢了。” 吴三儿假惺惺的说道,唔,离近的看,这唐氏还真是温婉动人,脸皮儿细白,身段儿虽然没有刚出发时那么丰腴了,但此时弱不禁风的模样别有一番滋味。 唐悦看着吴三儿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眼神,心里一凛,这个登徒子,终于按耐不住了。 “所以呢,吴差爷说这番话寓意何在?!” 唐悦冷眼旁观,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吴三儿的意图,当即也不想同他废话,单刀直入道。 吴三儿见唐悦一脸平静无波的模样,话也说的生硬,心头一哽,这小妇人还真是不解风情。 不过想起先前对她们的刁难,这小妇人如此表现也不足为怪。 “吴某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今日唐娘子想买冬衣的打算,我刚刚又仔细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吴三儿故意停顿了下,见唐氏没有如自己想的那般惊喜,顿时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但话已至此,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可惜了,只能又自顾自的说道:“不若这样吧,今晚我让李茂带你出来,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这事儿你看如何?!” 说着,吴三儿眼神灼灼的盯着唐悦,惹得唐悦只想脱口成脏,劈头盖脸的把这杂碎嗤骂一顿。 “二嫂,怎么没跟上?!” 正当唐悦气沉丹田,准备同吴三儿撕扯一番时,沈延兴一脸警惕的转了过来,唐悦积攒的怒气被打断,瞬间清醒过来,此时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得把冬衣的事儿落实了才行,他如此倒是给了她可趁之机了。 “这就走!”唐悦回了沈延兴一句,又转头对吴三儿说道:“如此,那我就等着吴差爷了。” 说完也不等吴三儿反应,就快步追上了赵氏几人。 “这个小娘们儿,面上一本正经的,竟然如此上道儿。” 吴三儿兴奋的搓着手,要知道这唐氏是个如此好上手的,自己也不用等这么久时间了。 一时间竟然无心其它,只盼望着夜再深些,好同那唐氏耳鬓厮磨一番。 想到这里,吴三儿就热血沸腾,伸手招来李茂,丢了一角银子给他:“去买壶好酒,置办上一桌子席面!” 李茂见吴三儿刚同那唐娘子说话,此时满面红光的,又是好酒,又是席面的,猜测着只怕吴三儿要同唐娘子成好事儿了,不由的猥琐一笑:“得嘞,这就去办,这里先祝吴哥得偿所愿,终于抱得美人归!” 说着一脸暧昧的挤了挤吴三儿的肩膀,惹得吴三儿越发得意起来。 “回来可别忘了给咱们兄弟分享一下这名门贵妇的滋味!” “去你的吧,废话真多。”吴三儿佯装恼怒的蹬了李茂一脚,见他夸张的呼了声痛三两步跑远了,这才哼着小曲儿进了衙门,得打点一下把自己的屋子分的僻静些。 心里想着事儿,吴三儿走的飞快。 一夜无话,到了亥时初,外头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辰了。 躺在草垫子上假寐的唐悦始终支着耳朵,终于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半眯着眼睛,见有道身影蹑手蹑脚的靠近牢房门。 “唐娘子,走吧!”李茂压低了声音喊道,生恐惊醒了其它人。 见黑暗中有道身影起身,他轻吁一口气,悉悉索索的开了牢房门。 唐悦看了一眼睡的沉沉的赵氏几人,从善如流的跟着李茂出了牢房。 到了院里,月光清冷皎洁,李茂见眼前的妇人身姿纤弱,压根不像是生过孩子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慵懒动人,怪不得能把吴三儿迷的五迷三道的,连沈云章这个黄花闺女都不放在眼里。 第48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小哥儿领路吧!”唐悦一脸镇定,那模样像是去英勇就义的。 假正经,李茂在心里暗暗嗤骂一句,倒是没有耽误,顺手提起门口的灯笼径直往后院奔去。 而后院衙役落脚的房间里,吴三儿已经等的坐立难安,屋里烧着热热的炭盆,不大的屋子里热哄哄的,房间正中的柳木圆桌上摆着一桌色香味俱佳的席面,旁边的小炭炉上酒已经温好了,微微有些发烫,刚好入口。 空气中的饭菜香同酒香相互纠缠,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名门贵妇自不比那等子下等娼妓,想到平日唐氏一本正经的模样,为了怕她放不开,喝点小酒,吃些小菜活络活络气氛还是很有必要的。 吴三儿看着屋里的布置,十分满意,若是今日唐氏把自己伺候到位了,这一路上关照她几分也不是不可以。 “吴哥,人来了!”正当吴三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听到外头李茂压低的声音,顿时浑身一激灵,忙起身亲自迎了过去。 迫不及待的拉开了门,门口一脸淡漠的不是唐娘子是谁。 “吴哥,人我给你送到了,兄弟先撤了啊。” 李茂挤眉弄眼的冲吴三儿说道,说完就识趣儿的疾步离开了。 唐悦也不矫情,无视吴三儿的灼灼眼神,神态自若的进了屋。 等看到那一桌子席面时神色一亮,终于不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吴三儿心里一定,看来这席面是置办对了,唐氏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的,若是能吃上这么一顿,只怕对自己的感官也会好上不少。 吴三儿自诩不是那种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野蛮人,这鱼水之欢,自然要女人心甘情愿才能得趣儿。 “唐娘子一路上辛苦了,不若坐下吃点?!” 吴三儿同往日尖酸刻薄的模样大相径庭,此时一脸殷勤的请唐悦入席,长夜漫漫,何必急于一时呢。 唐悦自然不会推脱,大刀阔斧的坐了下来,捻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唐娘子要不要喝杯酒,这是荆州特产杏花春,入口绵密幽长,不辣喉,女子也可饮。” 不喝酒怎么乱性啊,看唐氏此时端着的模样,显然火候还不到,吴三儿耐下性子劝酒道。 “先容我吃些饭食垫垫胃,不然只怕要烧心了。”唐悦依旧从容不迫的夹着菜,唔,这清蒸鲈鱼味道不错,保留了鲈鱼的鲜甜,那道杏仁百合也不赖,若是妙姐儿在这里定会喜欢。 吃了个七八分饱,唐悦就一脸惆怅的放下了筷子。 吴三儿一喜:“唐娘子这是吃饱了?!那不如喝一杯?!” 唐悦闻言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我那可怜的女儿却是饿着肚子辗转反侧的,我枉为人母啊。” 唐悦说着,就亦真亦假的抹起了眼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吴三儿顿生了些怜香惜玉之心:“唐娘子莫伤心,这菜如此丰富,咱们也吃不完,不如我拿个食盒,替你装上一些,等明日一早你提回去?!” 明日一早!唐悦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而还配合着点点头:“如此便好,不如现在装吧,不然我也没心思吃饭喝酒了。” 吴三儿本能想拒绝,菜都装了,他们单喝酒吗。 但看着唐悦期冀的眼神,心里一闪,莫不是这唐娘子连酒都不喝了,想同自己…… 想到这里,吴三儿激动不已,哪里还会阻止,一脸殷勤的提来个食盒,看着唐悦把看上的饭食装了起来。 唐悦也不贪多,两荤两素,装好后迎着吴三儿迫不及待的眼神坦然自若道:“今天白日说的咱们买冬衣的事儿吴差爷到底是答应不答应!” 事到临头了,吴三儿怎么可能破坏气氛,忙不迭的连声说道:“自然是答应,这法外亦能容情,你们这些弱不禁风的女眷,若是没有冬衣,如何能到得了云来镇,你放心吧,明日一早,我就放你们去买冬衣!” 吴三儿拍着胸脯保证,惹得唐悦粲然一笑,别说,这美人计还真挺好使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这饭也吃了,事情也商量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这就不打扰了,哦对了,酒我就不喝了,实在是不胜酒力。” 唐悦这么一笑,把吴三儿笑的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哪里还听见她说的什么话,只胡乱的点着头,连声说着好。 等唐悦提着食盒要离开时,这才反应过来。 “慢着!”吴三儿脸上的春情荡漾之色顿时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天色不早了,谢谢吴差爷款待,我这就走了!”唐悦不急不慢的,拍了拍手里的食盒。 那无辜的模样顿时把吴三儿气的牙痒痒,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唐悦耍了。 “唐氏,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吴三儿恢复了一贯的阴鸷,盯着唐悦的眼神透着股势在必得,笑话,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她飞了不成?! “我刚说了,我不胜酒力,所以这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不过若是你真的非要人陪你喝酒,我给你找几个就是了,毕竟你费了如此大的周章,又是席面,又是好酒的,一人独饮的确是孤单了些,王差爷,不如您进来陪吴差爷喝点?!” 唐悦说着,提高了声调冲门外喊道。 “求之不得!”门外传来王大全隐隐有些兴奋的声音,不等吴三儿反应过来,王大全领着杨誉一帮人呼呼啦啦的进了门。 “呦,还是杏花春啊,好酒,吴哥怎么知道我这几日馋酒呢!” “这席面也不赖啊,有酒有肉,这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 “兄弟们快坐啊,别客气,难得碰上吴哥请客喝酒,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吴哥,你也别愣着,快坐快坐!” 呆愣愣的吴三儿看着不过转瞬间就满满当当的屋子,又往门口一看,哪里还有唐氏的影子,此时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 敢情这王大全同唐氏联合起来算计自己呢。 这个贱妇!吴三儿咬牙切齿! 第49章 功成身退 溜之大吉的唐悦提着沉甸甸的食盒,一脸愉悦的,听着身后喝酒划拳的叫嚷声,脑补了吴三儿此时气急败坏,脸色铁青的模样,心里舒爽不已。 这个杂碎,竟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今日就让你鸡飞蛋打一场空。 不过又想到吴三儿睚眦必报的个性,唐悦心头闪过一丝忧虑。 罢了,今日有酒今日醉,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唐悦哼着小曲儿三步并做两步,疾步往牢里走去。 而原本应该已经沉睡的赵氏沈云章,还有隔壁牢房的沈延兴,此时都一脸焦急的盯着牢房入口。 哪怕唐悦再三保证有王大全一帮人保驾护航,她不会有任何意外,但想到对方是吴三儿那个杂碎,沈家人如何能放心的下。 刚刚李茂过来接人的时候,装睡的赵氏差点没忍住起身阻止,但想起儿媳妇儿说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今日把事情挑破了,有了王大全的看护,那吴三儿说不定会忌惮几分。 因此只能强忍住了,只是儿媳妇前脚跟着李茂出去,她后脚就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一旁的沈云章还有隔壁牢房的沈延兴亦是如此,母子三人在黑暗里焦灼不安,心里划过各种念头,都让赵氏惊恐不已。 三人都没说话,眼神灼灼的盯着牢房门,度日如年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沈云章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顿时眼里一亮:“回来了回来了!” 赵氏闻言精神一振,猛地起了身,沈延兴亦是如此。 一路走来,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二嫂,这唐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堪,如今他身为沈家唯一的男丁,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女眷被人觊觎而无能为力,这让沈延兴十分有挫败感。 今日唐氏以身涉险,就是为了替自家人买冬衣,这让沈延兴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的很。 “母亲,章姐儿!” 还没进门,黑暗中唐悦先叫了两人,就是为了让她们提前安心。 “二郎媳妇儿!” “二嫂!” 果然是唐氏,赵氏同沈云章同时松了口气。 唐悦进了门,见除了女儿外,其它几人都一脸担忧的站在黑暗里,顿时心里一暖,这有人担心的感觉还不赖。 “二郎媳妇儿,你可好?那吴三儿可有欺负你?!” 赵氏一把拉住唐悦的手,在黑暗中努力的打量她,生恐她被吴三儿欺负了。 唐悦摇摇头,语调轻快:“并没有,我进门时王差爷几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我不过吃了两筷子菜,吴三儿来不及动手动脚!” 唐悦事无巨细的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这才让赵氏几人彻底松了口气。 “以后莫要以身犯险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如何同二郎交代!” 赵氏终于放下心来。 唐悦闻言却是一哽,赵氏不提她都忘了,她可是有夫婿的人,只是沈延宗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原身见的次数也不多,因此记忆里只有个模糊的身影,并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若是到了云来镇,自己就要同个陌生人同榻而眠,唐悦突然就不那么期待到达云来镇了。 唐悦的沉默却是让赵氏沈云章误解了,沈云章忙拉住了唐悦的手:“二嫂,你放心,今日之事都是为了我们沈家,我同母亲还有三哥都心怀感激,我二哥亦是开明之人,不会嫌弃你的!” 沈云章作为娇生娇养的名门贵女,自小接触的闺训便是女子的清誉大过天,这等以身作饵的算计,在她看来不亚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先前嫂子提出时,母亲同她都不赞同,奈何二嫂非要一意孤行,如今虽然功成身退,听说冬衣的事儿也顺利解决了,但沈云章还是觉得自家二嫂牺牲颇大。 此时听母亲提是二哥,想必是触到了二嫂的伤心事儿,忙上前安抚她道。 “对,二郎媳妇儿,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我的儿子我了解,这一路上费劲了心机护咱们周全,在我心里你我早就是一家人了,若是二郎有任何异议,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赵氏突然从个优雅贵妇变成个悍妇,让唐悦“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章姐儿多虑了,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太久没有见二郎,此时听你提起,想到几个月后夫妻重逢,有些近乡情怯罢了。” 这么说也不算撒谎,唐悦安抚了母女俩几句,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忙把那食盒提了过来。 “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若是你们一时半会儿的睡不着,不如吃点东西垫垫,趁着饭菜还热乎!” 唐悦说着,把食盒里的饭食拿了出来,唔,还温热着呢。 果然,几人止住话题,这一路颠沛流离,能吃上一口油润温热的饭食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事儿了,自然要珍而重之。 一时间牢里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而衙门后院里,王大全领着杨誉几人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人了。 吴三儿阴沉着脸,看着满屋子的狼藉羞恼不已。 唐氏这个阴毒的妇人,还敢在他面前耍花招,若是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当你爷爷是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呢。 吴三儿借着几分酒气,猛地起了身,刚出了门,就被李茂一把拉住了。 “吴哥,先消消气,那牢房可是闯不得,唐氏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此时夜深了,先回去歇着吧!” 李茂苦着一张脸,苦口婆心道,吴三儿被人算计了,他自然知道,他也是怕这人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事儿来,毕竟兄弟几个都是跟着他混的,自然希望他好。 这么一看倒是庆幸自己来的及时,看吴三儿此时双目赤红的模样,如何能不知他此时的想法。 “有何闯不得,沈家不过一帮流放犯人,老子捏死她们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唐氏这个贱妇,竟敢戏弄我,今日我不把她办了,难解我心头之恨。” 吴三儿恶狠狠的说道,说着就把李茂一把拉开了,大步朝关押沈家人的牢房方向走去。 这下要坏了,李茂见状也顾不得其它,忙招呼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章杰过来,两人死拉硬拽的,才阻止了吴三儿。 第50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看着吴三儿精神亢奋的模样,显然今夜是睡不成了,为了怕他借酒生事,影响兄弟们的前程,李茂无法,只能哄劝道:“这唐氏姿色平平身无二两肉,又端着架子不解风情,有何趣味,不如兄弟做东,咱们去荆州西街的胭脂巷逛上一逛,那里头的窑姐儿数以百计,要什么类型的都有,保证把吴哥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李茂说着,见吴三儿终于消停下来有些意动,顿时松了口气,再接再厉把那胭脂巷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这才让吴三儿打消了强闯牢房的念头,同章杰三人结伴出了衙门。 那胭脂巷说到底,不过都是些最低等的暗娼罢了,毕竟以几人的收入,也去不了那高档的青楼楚馆。 吴三儿借着酒意,憋屈同亢奋交缠在一起,他此时还不知,自己正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而牢里的沈家人,吃饱喝足已经陷入了香甜的梦乡,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王大全就派人过来说今日晚些出发,等街上店铺开了门,让杨誉领着几人去置办些冬衣。 这让沈家人都兴奋不已。 好不容易熬到了店铺开门,已经是天色大亮了,杨誉如约领着几人出了衙门,直奔那布庄而去。 她们时间有限,也没有条件自己缝制,只能买现成的成衣。 成衣价格自然比买布匹贵上不少,让赵氏肉疼不已,眼看着银子流水般花了出去,也不知到云来镇时还能不能剩下些。 唐悦也肉疼,但这冬衣是必需品,不买是要死人的。 当下一人两套厚实的棉衣,也没敢要锦缎棉布的,颜色款式更是不敢挑,只捡了结实又耐穿的粗布棉袄,长袄长裤,都是庄户人家惯常穿的靛蓝色,土黄色,灰色,黑色,不求好看,只求结实保暖。 就连一向挑剔又爱美的沈云章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她已经从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变成一个吃苦耐劳的大姑娘了。 倒是唐悦有心想给她和沈妙置办两身鲜亮的衣裳,却被她坚决拒绝。 “给妙姐儿买就行,我同嫂子母亲穿一样的!” “姑姑不要,我也不要,我要同姑姑穿一样的!” 沈妙如今是个姑姑迷,每日不是粘着唐悦,就是粘着沈云章,让赵氏吃醋不已。 如此大家都没意见那就好办了,一人两身棉衣,两双棉鞋,又扯了些细棉布做小衣,这个她们可以慢慢在车上做,倒是不急。 只是出来一趟不容易,唐悦想把能置办的都置办齐了。 天气严寒,还得备些治疗风寒的药物,还有些零碎的必需品。 一来二天,袖子里的碎银子被花的一干二净,唐悦无法,只能同杨誉打商量,跑了趟当铺,当了两块儿玉佩才算打住。 至于说辞,唐悦依旧从容不迫的说是亡母留下的,自己贴身戴着,没有被搜刮去,杨誉倒是没有怀疑。 如此耽搁了半个多时辰,见天色着实不早了,沈家人才依依不舍的回了衙门。 进了衙门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寻常,王大全脸色凝重中又透着微微喜意,形成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让唐悦一时有些分辨不出发生了何事。 “王大哥,让你们久等了,要买的东西多,耽误了些时辰,咱们快些启程吧!” 沈延兴见王大全亲自迎在门口,颇有些不好意思。 王大全闻言脸色一松:“不妨事儿,吴三儿他们出了些意外,今日需得耽误一天,你们先下去歇着吧!” 王大全挥挥手,让杨誉领着几人下去。 “王差爷,发生了何事?!”唐悦有些心惊,竟然要耽误一整日,这倒是不曾发生过的事。 王大全见沈家人一脸好奇的,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昨日李茂,章杰,吴三儿三人一起出了衙门,今日一大早只有李茂章杰回来了,吴三儿却不知所踪,两人在胭……咳咳……在外头找了半天,依旧不见人影,只能自行回来了!刚刚我派兄弟们又出去找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的,若还是找不到,只能报官了!” 自己就是押送犯人的衙役,如今自己人丢了,还要报官,当真是可笑的很。 但王大全也没有其他办法,吴三儿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对待差事却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听李茂说昨日三人是去了私窑,点了窑姐儿后就各自分开了。 今日一大早去那窑姐儿屋里找人时却说人天没亮就走了,让两人郁闷不已。 结果回来一看,衙门的门房说压根没见人回来。 当时李茂两人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这吴三儿兴致高,又换了个窑姐儿,两人还相互打趣来着,等把那胭脂巷从头到尾问了个遍,一无所获后才隐隐有些慌了。 这么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就这么消失了,也是匪夷所思的很。 本不想告诉王大全的,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全盘托出。 王大全一帮人也加入找人的队伍,结果一上午过去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这让李茂更加胆寒。 人是他怂恿着带出去的,若是有什么意外,岂不都是他的责任?! 只是心急如焚也无用,只能暗暗祈祷吴三儿是转到了别的地方。 此时沈家人问起,王大全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失踪了?!”唐悦有些惊讶,昨夜还怕吴三儿事后报复呢,结果人失踪了,这让唐悦有些好笑。 怪不得王大全会露出如此纠结的神色。 “总之咱们需要在荆州城耽搁一两日,同你们没关系,你们安心歇着就是!” 见唐悦点点头,王大全就不再多言,纵然恨不得吴三儿就此消失,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他再带人找上一找,实在不行只能报官了,毕竟他对这荆州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得依靠官府的力量。 此时他们还不知,这一耽误就耽误了四五日,而吴三儿更是以他们想象不到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51章 宿命 这衙门前后都有衙役看守,因此也不怕沈家人跑了,王大全也没有硬性要求几人必须待在牢房。 荆州城衙门中的衙役见王大全如此,他们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这几日天气十分晴好,换上厚厚的棉衣,赵氏几人一脸闲适的坐在衙门后院的石榴树下晒暖,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架势。 只是等了两三日后几人渐渐坐不住了。 眼看着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马上就要到十月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年前到不了云来镇了。 对此赵氏一直忧心忡忡,念叨着无论如何今年过年一家人都要整整齐齐的。 唐悦本是无感,但被赵氏念叨的多了,不免也有些着急,毕竟越拖天气越冷,若是碰上大雪天气,走起来只会更煎熬。 “还没有吴三儿的消息吗?!” 见沈延兴急匆匆的从前头走来,唐悦忙开口询问道。 这几日王大全一帮人忙的脚不沾地的,她已经几日都没见过这帮人了,女眷又不好往前堂去,只能由沈延兴每日去探听一下消息。 唐悦见沈延兴眉头紧皱的摇摇头,心里一沉,这都好几日了,吴三儿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大全一帮人未必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就算是凶多吉少,也得找到尸首啊。 “王哥,不能再耽搁了,不如把找吴三儿的事儿全权交给荆州衙门,咱们先行上路,不然这个年都要在路上过了,若是再碰上大雪封路,只怕要耽误到开春了!” 杨誉一脸忧心,心里更是把吴三儿骂了个半死,当真是害群之马。 “不行,荆州衙门的人怎会有咱们自己人尽心尽力,好歹吴哥也是咱们的一员,如何能把他单独撇下!” 杨誉话音刚落,李茂就接口道,态度是一贯的强硬。 “自己人?!呵!李茂你这话说的违心不违心,你们何时把咱们当过自己人,如今闯了祸事才想起咱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杨誉你!” “都闭嘴!什么时候,还有闲心打嘴仗!” 看着李茂同杨誉你来我往中渐渐有了丝火药味,王大全忙急声阻止。 “杨誉说的有道理,不能因为一人耽误了整个行程,这样吧,再找明天一日,若是还是一无所获,那咱们就先启程,剩下的交给荆州衙门!” 王大全一锤定音,见李茂一脸不服,还想开口辩驳,王大全脸色一肃:“李茂,我劝你好自为之,我还没有追究你同章杰两人公务期间寻花问柳之责,若是吴三儿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还是想想自己要承担怎样的后果吧!” 明明王大全的语气并不严厉,李茂却觉得浑身一冷,如坠冰窟一般。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貌似现下没有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当下也不敢再辩驳,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赶紧离开,只要吴三儿一日杳无音信,他就一日不用担责。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一帮人商定好明日再耽误一日就出发时,吴三儿终于出现了。 到了下午申时初,衙门正要下衙之时,门房看到一个穿着粗布短打,龟公打扮的中年人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官……官爷……死……死人……死人啦……” 王大全一帮人掩着口鼻,看着眼前被泡的面目全非的男人本有些不确定,还是李茂眼尖,一眼看出这就是那日吴三儿穿的衣服,当下心里一冷,浑身哆嗦起来。 “差爷,这可不关咱们的事儿,这茅房年久失修,早就不用多年了,哪里知道这人会溺死在此处,若不是今日院里的茅房满了,老张头憋不住来了此处,还发现不了此人,咱们胭脂巷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这客人又同咱们没仇没怨的,那日伺候他的嫣红姑娘也说他来之前就喝了不少,两人又对饮了一番,早就醉醺醺的了,天没亮他嚷嚷着要去茅厕,就自顾自的开门出了院子,这不,就一去不回了,咱们嫣红姑娘还以为他走了呢,我看这就是命啊,这差爷命该如此!” 见王大全一帮衙役眉头紧皱的看着尸首,胭脂巷的老鸨冯嬷嬷生恐牵连到自身,还不等几人下定论,就劈哩叭啦的一顿输出,边说边扭动着臃肿的身躯,那劣质的脂粉香扑面而来,让现场的味道越发令人作呕。 此情此景让王大全心里闪过一阵微妙的宿命感,这次可跟他没甚关系。 只是当真是酒后失足吗,他保持怀疑态度。 “梁捕头以为呢?!” 无视老鸨的喋喋不休,王大全扭头冲一旁荆州衙门的梁忠问道。 梁忠是荆州衙门的总捕头,此时也是一脸凝重,这替朝廷办差的衙役路过他们荆州城,莫名其妙的死了,他自然是希望真的是酒后失足,若是被人谋杀了,那就麻烦了。 他暗暗给同行的仵作使了个眼色:“让仵作看看再说吧!” 那仵作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爷子,佝偻着背,穿戴整齐后忍着刺鼻的气味上前故作认真的查看了一番。 “尸首已经泡的不成样子了,目前看来没有受伤的痕迹,至于具体死因还要进一步验查!” 仵作斟酌道,一听没有外伤,梁捕头猛地松了口气,就怕众目睽睽之下验出个为人的痕迹来,让他骑虎难下。 “既然如此,那就先抬回去吧!”梁忠征得王大全的同意,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又回了衙门。 队伍里的李茂面如死灰,知道吴三儿消失了这么久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只是真的确定人死了,他心里煎熬不已,一来怕担责,二来毕竟是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这说没就没了,说不介怀是假的。 到了晚上沈家几人就得到了吴三儿溺毙的消息,不由的一阵唏嘘。 唐悦总有一种荒谬感,上次应该是王大全同那赵公子的算计,但这次应该跟王大全无关,至于赵公子,唐悦心里一凛,想到了这里是荆州,是赵公子的地盘。 第52章 睚眦必报 “应该不至于吧!”不过是冲撞了他,上次可以说是临时起意,难不成这怒气还能残留这么久,硬要别人偿命不成?! 那未免也太睚眦必报了些。 更何况赵书贤现在应该在京城吧。 唐悦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太过阴谋论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何至于三番两次的想要夺人性命呢,虽然这吴三儿当真可恶,死有余辜,但若是为了这么件事儿倒不至于,她哪里知道,这世上还真的有如此锱铢必较的人呢。 只是不知这事儿要如何了结了,会不会耽误她们的行程。 虽有些唏嘘,但对沈家人来说,没有吴三儿一路上的欺辱,一路上她们也能好过不少,因此短暂的感叹了一下生命无常后,几人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出乎沈家人意料的是,本以为还要再耽搁两日,结果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杨誉就过来叫人,说准备启程了。 唐悦一阵讶异,有心想问两句吴三儿的事儿,但见杨誉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顿时也住了嘴,罢了,总归同自己没甚关系,虽然这么想有些冷血,但少了个虎视眈眈的威胁,往后想必会好过许多。 说走就走,沈家人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上了马车,王大全几人也都翻身上马往荆州城外驶去,一路上原本吴三儿手下的几个人都老实了不少,特别是李茂章杰,此时还魂不守舍的惨白着一张脸,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王大全倒是没甚表情,神色自如的驾马前行。 外头衙役们的情绪影响不了唐悦她们,看着女儿裹的跟个棉花球儿似的笨拙的掀着车窗帘子往外看,那可爱的模样惹得几人忍俊不禁,纷纷打趣她。 沈妙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往外头看。 “娘你看,是先前那个公子!” 唐悦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猛地听见女儿说道。 “公子?!妙姐儿还有认识的公子啊?!”唐悦笑嘻嘻的打趣,顺着女儿的视线看过去,瞬间血液凝固了,竟然是赵书贤。 此时马车正行驶在荆州城最热闹繁华的正阳街上,道路两旁鳞次栉比,多是两三层的小楼。 原本她以为应该在京城的赵书贤正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此时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行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缓缓驶过。 唐悦鬼使神差的,急忙去看王大全。 王大全也看到了赵书贤,却是浑身一震,脸上的讶异不似作假,显然也没料到赵书贤会在荆州。 赵书贤见王大全看过来,漫不经心的冲他挥挥手,还毫不忌讳的在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接着露出个得意的神情来,看的唐悦脑袋“轰”的一声炸了开来,当下心惊肉跳的很。 王大全也是一脸凝重,心乱如麻的,惊异于赵书贤的大胆。 他怕引人怀疑赶紧撇开了视线,惹来赵书贤冷声嗤笑一句:“胆小鬼!”随即就别过头去,神色自如的抿了口茶。 敢同他叫阵的,还没出生呢,在京城也就罢了,到了荆州城,岂能容人放肆。 先前还觉得那王大全是个有胆色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赵书贤替自己报了仇,随即把此事抛之脑后。 而王大全也甩了甩马鞭,加快了出城的速度,意图把吴三儿连同这个秘密一同抛在荆州城。 而马车里,赵氏看着唐悦突然变了的脸色有些好奇:“什么公子?!” “是先前同吴三儿发生冲突的赵公子!” 唐悦儿调整好心绪,故作无事道。 赵氏点点头,就没兴趣问下去了,转过头又同沈云章聊起了女红绣活。 随着马车踢踢踏踏的出了城门,关于荆州城发生的一切也随即告一段落,罢了,总归是死有余辜! 唐悦轻叹一口气,随即把心思放在了接下来的路程上。 一路上少了吴三儿三五不时的挑衅欺辱,不止沈家人,就连王大全一帮人也觉得舒心了不少。 风平浪静的又过了月余,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冷的出奇,唐悦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苦寒之地这四个字的威力。 原本以为足够厚实的棉衣此时也显得十分单薄,看着王大全几人身上裹着的皮袄,唐悦恍然大悟,敢情这天气得穿皮裘啊。 可惜有心无力,一路上的吃喝拉撒已经花费颇多,没有了吴三儿的阻止,王大全对她们算得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通通应允。 因此虽是在流放,但几人并没有受太大的罪,但那皮裘价格不菲,按照沈家人此时的人设,那是穿不起的,因此只能作罢。 好在流放路已经走了一半多了,听王大全所言,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年前就能到,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月时间。 这让唐悦暗暗松了口气,赵氏几人也越发兴奋期待起来。 唐悦摸了摸怀里孤零零的几个银角子,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时间该如何安排。 冬衣里裹的五百两银票是她的底气,也是她的底线,连沈家人都不知道的,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 万一那便宜夫君是个不好相处的,她有了银钱也能带着女儿单独过活。 想到这里,唐悦心里松快了些。 听着耳边赵氏同沈云章叽叽喳喳的说着对国公爷还有沈延宗的思念,唐悦也不由的有些期待,不知云来镇是个什么情形。 而此时的云来镇里,沈延宗拖着僵硬的腿艰难的趴在灶火前,猛地吹了一口,那火苗蹿的老高,带起的火星尘灰呛的他不住的咳嗽起来,高耸的颧骨上透着不正常的猩红色,身后不远处的床榻上,瘦骨嶙峋的沈国公此时呼吸急促,闭着眼喃喃自语,依稀能听出章姐儿,素华两个名字。 素华是母亲的名字,沈延宗轻叹一口气,病来如山倒,他竟不知这云来镇的冬会如此的难熬,难熬到连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倒下的两人竟然被一个小小的风寒打倒了。 第53章 山穷水尽 也不知是郁结在心还是年岁大了,沈国公一病不起,高烧反复,浑身发冷,最近这两日更是整日昏睡不醒,嘴里念叨着母亲同妹妹的名字,想必父亲一直心有担忧。 沈延宗把他们所有的衣物都盖在了沈国公身上,更是把煮茶的小炉子也一并提了过来,因此才让阴冷漏风的房间里稍稍有了些暖意。 毕竟是病在身,光是保暖却是不够的,不止沈国公,因为这两日贴身照顾,他显然也被传染了,今日一早起床就头重脚轻,鼻塞流涕,此时更是浑身冷热交替,眼看也要发烧了。 沈延宗从炉子上倒了些热水,拖着僵直的腿步履蹒跚的往床榻上挪去,不过一拃的距离,他硬是咬牙气喘吁吁的走了一刻钟,见床榻上的父亲脸上烧的通红,呼吸更是急促,他越发心急如焚。 热水已经喂不进去了! 当初被送来时身上的值钱物件已经被搜刮干净了,这数月全靠着典当衣物过活。 如今已经没有可以典当的东西了,沈延宗苦笑一声,竟不知自己会有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日,他在昏暗的光线里听着沈国公一声粗过一声的呼吸声,心生绝望,或许等不到母亲妹妹她们了呢。 还有唐氏…… 想起唐氏,沈延宗心里一顿,已经三年了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他都快忘了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长什么样子了,依稀记得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妇人,看着没甚心机的模样,只是想到她进国公府的手段,沈延宗当即心里一冷。 若真如她表现的那般怯懦,也不会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儿。 更想到新婚夜同她的一夜缠绵,后来就有了沈妙这个孩子。 提起孩子,沈延宗心里有些复杂,自己离家奔赴前线时沈妙还是个婴孩儿,软软糯糯的被乳母抱在怀里,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他,因为厌恶唐氏,他连孩子都没抱过,如今算起来应该已经三四岁了吧,不知长的可像他。 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沈延宗还是有些感情的。 只是这千里流放路,也不知几人能不能熬过去。 沈延宗一时间恍了神,神思飘飘荡荡的不知所归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沈延宗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惊醒了,床榻上的沈国公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要把整个心肺都咳出来一般,看着触目惊心的很。 “父亲!”沈延宗焦心不已,忙上前搀扶了沈国公起身,手忙脚乱的帮他拍抚着瘦骨嶙峋的脊背。 “咳咳咳……二……二郎………咳咳……站远些……咳咳……莫要……莫要过了病气儿给你……咳咳……” 一番话仿佛用了沈国公全部的力气,话说完整个人都喘着粗气。 “无事,我身子向来康健!”沈延宗压下眸中的泪意,努力安抚沈国公道。 “我……我怕是等不到你母亲同妹妹了……咳咳……也不知她们路上如何了……” 沈国公一脸苦涩,想到娇滴滴的妻女,这千里流放路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每每想来就心如刀绞一般。 只是时至今日,妻女没等到,自己却快要不行呢,终究是天不遂人愿,一家人是没办法团圆了。 想到一个月后就是新年,沈国公一脸苦笑。 “不会的,父亲身子向来硬朗,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定会扛过去的,您等着,我这就去买药!” 沈延宗说着,就蹒跚着起了身,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裳准备出门。 只是此时身无分文的,只能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赊一副药来。 “回……咳咳……回来……”沈国公见状忙开口阻止道。 “我缠绵病榻几日,家中已经没有银钱了吧……咳咳咳……” 此话一出,沈延宗脊背一僵。 “把我的佩刀……咳咳……拿出去当了吧……咳咳咳……我想……想活着……咳咳……见你母亲一面……咳咳……” “父亲!”沈延宗只觉得满腔肺腑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酸楚,让他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那把佩刀,跟了父亲几十载,见证了他无数次的丰功伟绩,与其说是父亲的武器,不若说他已经同父亲融为一体,成了父亲骨血的一部分,如今父亲却要当了他,这让他如何不怨恨自己的无能。 沈延宗以为,他同京城里那些不学无术,只靠着家族庇护的纨绔子弟不同,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失去了国公府公子的光环,他连谋生的能力都没有,这让他十分有挫败感。 “一把死物罢了……咳咳……人活着才有希望……咳咳……去吧!” 看着病床上精神萎靡的老父亲,沈延宗心如刀绞,但却不得不拖着僵直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迎着寒风出了门。 那是把朴实无华的刀具,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整个刀身由玄铁而铸,薄而韧,此时在阴沉的阳光下透着淡淡的寒意,刀柄是个古老的图腾,显得无比威严神秘,刀刃无比锋利,当真是刃如秋霜。 纵使沈延宗再为不舍,想起父亲的殷切眼神也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云来镇自古便是流放之地,每年的流放犯人不计其数,加上是三国交界,时日久了,就变成了三不管地带,但其中繁华更是不比言说,只要你有银子,但凡是你能叫的出名儿的物件,这里都能买到。 沈延宗拖着残腿往镇上最大的当铺云来当铺奔去,外头寒风凛冽,吹的衣衫单薄腿脚又不利索的他东倒西歪的,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 “这刀看着也不像什么值钱的物件,这刀柄都磨损成如此模样了,想必用的时间不短了吧,这样吧,大冷的天儿都不容易,二两银子你放这儿!” 当铺的掌柜是个尖嘴猴腮,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一脸市侩,只见他把那沉甸甸的佩刀上下颠了颠,眼里划过一丝惊喜。 又看了一眼胡子拉碴,一脸落魄的瘸腿儿男人,胡老六心中了然,当真是送上门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第54章 柳暗花明 “二两银子?!”沈延宗一脸震惊,这把佩刀可是当初父亲花了五百两专门派人定制的,玄铁更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哪怕时隔多年,依然削铁如泥,如今却被这小胡子贬的一文不值的,这让沈延宗极其愤怒。 他没有错过胡老六眼里的精光,这人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这让他悲愤之余越发绝望。 “二两银子还是我们云来当铺厚道,我又看公子急需用钱才给的,若是换成其他家,只怕一两也当不了!公子不知,这临近年关,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过来典当好物的更是多不胜数,说白了,咱们不差公子这点东西,公子却差这点银子,还望公子三思啊!” 胡老六说着,得意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一副吃定了沈延宗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沈延宗只想翻脸走人,但想到家中父亲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强压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滋味他却是尝到了,当真是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 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沈延宗终于平复下来:“我当!不过是活当,等以后有了银钱定会过来赎!” 对,只是暂时典当出去,以后一定会有机会赎回来的。 那胡老六一听是活当,当即不乐意了,脸色一拉:“活当可当不了二两银子,顶多一两,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鼻孔朝天,不再搭理沈延宗。 沈延宗只觉得一股怒意自脚底直接贯穿到天灵盖,一张瘦的脱相的脸涨的通红,怒目圆睁,双手更是攥的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把那小胡子掀翻在地痛打一顿。 胡老六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赌定了这落魄汉子定然会妥协。 沈延宗一颗心如坠冰窟,看胡老六的神色,这事儿压根没有转圜的余地,顿时心里悲凉不已。 他还不信了,这云来镇大大小小的当铺无数,难不成个个都如此不厚道不成。 呆立了半晌,沈延宗定定的看了胡老六一眼,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掌柜的,那人走了,咱们不喊回来?!” 一旁的小伙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从自家掌柜的表情他得出那佩刀是个稀罕物,若是能拿下只怕能赚不少,此时看那瘸腿儿汉子离开,小伙计不由的有些着急。 “急什么,他这是不信邪,想去其他当铺碰碰运气,嘁~当真是蠢货,我云来当铺拿不下的,其它当铺如何有那么大的胃口,迟早得灰溜溜的回来求我,耐心等着就是了!” 胡老六一脸笃定,见那小伙计了然的点点头,心里颇为得意,又夸口说最多一个时辰,那汉子定会回来。 出了云来当铺,沈延宗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其它当铺,不出胡老六所料,那价格一家比一家压的低,等把镇上的当铺转过来个遍,发现还是云来当铺出价最高后,沈延宗不由的悲从中来。 出门时还隐隐有丝阳光,此时天却是乌沉沉的,压的极低,触手可及的模样,没一会儿便飘起了零星小雪,携裹了寒气的北风更是凛冽的很,刮在人身上如同刀子一般,只是沈延宗心里的冷意比身上的更强烈。 这一刻他终于见识了世道的无情。 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来当铺,他自嘲般的轻笑一声,拖着瘸腿步履沉重的挪动过去。 隔着一段距离,胡老六看见一瘸一拐的沈延宗,顿时冲小伙计挑了挑眉,露出个得意的神色来。 小伙计也不忘恭维的竖起了大拇指,惹得胡老六越发得意。 而外头的沈延宗正走的艰难,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小乞儿猛地撞了一下,若不是他常年习武,只怕此时早就被撞翻在地。 那小乞儿见撞了人,吓的不敢停留,一溜烟儿的跑远了,沈延宗也并没有呵骂,不过都是些可怜人。 等站定了身子准备往云来当铺走时,却突然发现袖口处露出半个荷包来。 那是个鸳鸯戏水的荷包,小小的一个,式样艳俗,绣技拙劣,是自己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存在。 沈延宗有一瞬间的呆愣,恍惚中记得这好像是自己离家前唐氏送来的,说替他求了护身符,希望他一路平安,那时他对唐氏不假辞色。 这荷包更是拿不出手的俗气,若是戴在身上只怕被人笑话,因此就随手不知塞在了哪里。 今日临出门只是胡乱裹了件衣裳竟然就看见了它,也是凑巧的很。 沈延宗想起唐氏,不由伸手拿起了荷包,里头不知塞了什么,小小的,仿佛珠子一般。 他鬼使神差的打开了荷包,小小的荷包里,四颗银珠子在阴沉的天色下闪耀着润泽的光。 珠子上的平平安安四个字更是让沈延宗心里猛地一暖。 竟然是银子! 不知怎的,沈延宗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原本绝望到快要死去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又有力的跳动起来,让他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那银珠子不大,只有小拇指大小,但却是实心儿的,四个合在一起沉甸甸的足足二两有余。 有了这银钱,若是省些花,支撑一个月不成问题。 这让沈延宗的脚步瞬间轻快起来,转头离开云来当铺,往不远处的药铺走去。 而云来当铺的胡老六跟小伙计眼睁睁的看着沈延宗一瘸一拐的离开,两人不由的有些面面相觑。 “估计是去旁边买些东西,马上就会过来!” 胡老六努力给自己打圆场,那小伙计捧场似的点点头。 只是两人一直等到店铺打烊,也没见那瘸腿儿汉子回来,胡老六顿时后悔到捶胸顿足。 那佩刀的确是个好东西,若是当时自己不压价,只怕此时东西已经到手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而满载而归的沈延宗终于有了精神气儿,他摸着怀里的三副药,期盼着能药到病除,让父亲早些康健起来。 算着日子,母亲她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沈延宗看了一眼乌沉沉的天色,心里有了丝期待,或许一家人在一起,日子就不会如此难熬了。 第55章 地瓜 而此时的沈家人,终于步入了最后的关头。 唐悦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荒漠,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整整三日,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放眼望去银装素裹,整片荒漠仿佛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锦缎,那些未知的危险也被巧妙的隐藏了起来。 “冬日里还好些,顶多是容易迷失方向,若是到了春夏秋三个时节,这荒漠上多的是老鼠毒蛇,还有各种带毒的爬行动物,让人防不胜防,最可怕的是还有些看不见的沼泽地,一但陷下去那当真是无力回天!” 王大全用力搓了搓冻的通红的脸颊,哈出的热气把脸颊都打湿了,被寒风这么一吹,刺骨的疼。 车里的沈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唐悦把能穿的衣裳都裹在了身上,整个人臃肿成一个球儿,依旧觉得那寒风无孔不入。 赵氏同沈云章亦是如此,几人听到王大全的描述,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来大雪封路的严寒天气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想到老鼠毒蛇之类的,唐悦宁愿被冻僵。 “那穿过这荒地到云来镇还得多久,年前能到吗?!” 赵氏挪动着笨拙的身子探头出去问王大全道。 如今已经是腊月中旬了,离过年不过半月有余,赵氏自然心急,也不知国公爷同二郎两人怎么样了。 这么冷的天,可有衣裳暖身,可有热汤裹腹。 想到两人,赵氏心急如焚。 这一路若不是二郎媳妇儿藏了些首饰,只怕此时她们早就折在路上了。 她们如此艰难,想来父子两个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更何况沈延昌那个畜牲说自家二郎断了腿,每每想到这里赵氏就心如刀绞,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父子两人身边。 “若是一路顺利的话十天足矣,若是不顺利,那就不好说了!” 不止沈家人着急,王大全一帮衙役也是归心似箭,他们走完这一趟,就能回去歇上个把月,能同家人团聚一番,如此怎能不迫切。 王大全一脸凝重,只是雪落得也太大了些,路上都结了冰,无论是跑马还是马车都走不快,加上天气恶劣,方向不好辨认,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偏离路线,这更增加了行路的难度。 一帮人闻言都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暗暗期待着路上能畅通无阻。 唐悦摸了摸袖子里仅剩的一个戒指跟半钱银子,也不由的松了口气,好在还有十来天就到了,这一路上也没有城镇什么的,这点家当也没有了用武之地,算是能留到云来镇了。 至于冬衣里藏的那五百两银票,唐悦暂时没有动它的打算。 至于到了云来镇如何过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此想着,就见王大全“驾~”一声扬了马鞭,一行人不急不缓的往云来镇的方向奔去,开始了她们最后一段的路程。 天越发阴沉,雪也越发大了,没一会儿皑皑白雪就掩盖了他们路过的痕迹,一行人仿佛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一般。 “咳咳……也不知你母亲妹妹年前能不能到云来镇!” 瘦了一大圈的沈国公再不复先前的伟岸挺拔,那场风寒终究是拖垮了他的身子。 他此时佝偻着背,围着小炉子取暖,老态龙钟的模样完全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汉。 炉子上的铜壶里泡着劣质的茶叶,此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那热气把沈国公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氤氲的越发沧桑。 “我算日子,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会到,只是……” 一旁的沈延宗忧心忡忡的抬头看了一眼千疮百孔的屋顶,外头落大雪,里头飘小雪,这天气也足够恶劣的。 他被外头漏进来的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房顶是真该修葺一下了,若不是自己如今腿脚不灵便,若不是父亲年岁大了……沈延宗有一瞬的有心无力,忙低头装模作样的捡了块儿地瓜塞进了炉子里。 “这是隔壁康夫人送的,说是甜的很,不若晚饭就吃这个吧!” 提起隔壁的妇人,沈延宗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来。 隔壁什么来头他并不清楚,但能来这云来镇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那妇人五大三粗的,独自一人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过活,每日天不亮就听到隔壁“吱扭吱扭”转石磨的声音,没一会儿就能闻到浓郁的豆香味,想必是做豆腐营生的。 初来时沈延宗猜测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妇人磨了豆腐,等天亮了就带着儿子推着小推车走街串巷的卖豆腐,这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纵然流放犯人居多,很多都是拖家带口的,大家也都是要过日子的。 因此外表看来这云来镇同其它小镇也没什么不同。 沈延宗父子俩住的时间久了,也难免同街坊邻居打照面。 那妇人就是第一个示好的人。 也不知是看他们父子俩可怜还是其他,那妇人三五不时的会让自己的儿子吉祥过来送些吃的,有时候是一块儿颤颤巍巍刚出炉的新鲜豆腐,有时候是一碗热腾腾的洁白如玉的热豆浆,有时候是用鲜嫩小葱炒的喷香的豆渣,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让沈家父子心里一暖。 初时沈延宗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这妇人良善热心肠,时日久了方觉察出端倪来。 貌似这妇人对自己有意。 想到这里,沈延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如此一个半残之人竟然也能得人青睐,说起来也是可笑的很。 想那妇人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岁,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自己好歹也是有家室的人,还有避些嫌为好。 随后有意无意的就对那妇人冷淡了许多,并不再收她的东西。 谁知道那妇人反而越挫越勇,见他明着不收了,就趁着他们睡着了把东西从隔壁扔过来,等他再去问的时候就一脸无辜的说不知道,一来二去既送了东西,又借故见了沈延宗,也是让沈延宗苦恼不已。 这不,这地瓜又是那妇人扔过来的,今日他出门买粮时她还热络的说这地瓜是自己在院里种的,甜的很。 第56章 伉俪情深 此时听儿子提起隔壁的妇人,沈国公也是一顿,一脸促狭的看了儿子一眼,心里不由的升起一丝骄傲来。 自己三个儿子,只有二郎沈延宗最像自己,此时哪怕瘸了一条腿儿,又落魄至此,但气势犹存,像棵风雪中傲然挺立的雪松,透着股坚韧不拔的劲头儿,也不怪隔壁那妇人会紧追不舍。 看着这样的儿子,沈国公不可避免的想起唐氏,随即眼神一黯,自嘲般笑了一声,如今倒是谁也别嫌弃谁了,说不定此刻唐氏还要怨恨自己遭了沈家连累呢。 父亲变换不定的神情通通落在沈延宗眼里,父子俩一时间都没说话,逼仄的房间里渐渐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香甜气味来,唔,这地瓜光闻着就挺甜的,沈延宗神游天外之际还不忘给地瓜翻了个面儿。 “沈叔?沈兄弟?在家吗?!” 父子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屋外猛地响起一道嘹亮的招呼声。 沈延宗脊背一僵,瞅见父亲打趣的眼神,不由的露出个苦笑来,认命般的蹒跚着起了身,往门口挪去。 “康夫人来了,可有事?!” “哎,说了多少次了,唤我慧娘便是,沈兄弟总是如此客气!” 康慧娘故作生气,只是那脸上的愠色还没绷住,在看到沈延宗清俊的脸庞时就猛地散开了,顿时露出个笑来。 沈延宗一脸无语的僵在了原地,他出身高门,礼仪规矩已经深入骨髓,那有直呼女眷名讳的,那得多失礼,只是这妇人对自己的拒绝毫不在乎,也是让他头疼不已。 “您可有事?!”沈延宗不想再同她纠缠这个话题,当即直接了当的询问道。 “没事儿还不能来找你啦?!你个没良心的!”康慧娘故作生气,把粗壮的身子扭成麻花状,看的沈延宗恶寒不已,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就是过来问问,这不马上过年了吗,你们可要置办什么年货?!你腿脚不利索,沈叔年纪又大了,出门都不方便,我刚好要带着吉祥去街上买年货,若是你们有需要的我直接帮你们买回来,也省得天寒地冻,路又湿滑,你们再单独跑一趟。” 康慧娘见沈延宗脸色有些不豫,忙收起矫揉造作那一套,心里还隐隐有些遗憾,别看自己现在五大三粗的,当姑娘时也是个体态轻盈五官标致的美人儿呢,可惜遇人不淑,落到了如此田地。 虽然自己如今形象不比从前,但这沈延宗自身条件也一般,她没有男人,他没有媳妇儿,若是能凑在一起过日子,也不赖。 康慧娘如此想着,话说的越发热络。 沈延宗闻言却是一顿,年货?!是了,马上要过年了,但想到自己所剩无几的几个铜板,他脸上闪过一丝狼狈,自己一个大男人,把日子过得如此捉襟见肘,也着实有些难堪。 “不……不必了吧……过两日我母亲同夫人就过来了,到时候缺什么有她们置办比较好!” 对,先把这康慧娘打发走再说,沈延宗从善如流道。 “哎,沈兄弟这么想就不对了,婶子她们千里迢迢的过来,想必一路上也是劳累的很,自然是先歇息几日,更何况若是她们来的晚了,街上的店铺都关门了,那岂不是什么都买不了了?!我看不如早些置办方为妥当些!” 康慧娘不以为然道。 等等……康慧娘说完才察觉不对,刚刚这男人说的什么?!母亲同夫人?! 康慧娘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夫人?!是自己想的那个夫人吗?! 康慧娘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沈延宗,见他二十四五上下,的确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自己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他是个单身汉呢。 康慧娘顿时一颗心碎成了两半儿。 但还是不死心,嘴唇颤抖着询问道:“你成婚了?!” “自然,成婚已有四载,膝下育有一女,活泼伶俐,我与夫人亦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就是感情非常好的意思!” 沈延宗怕康慧娘听不懂,只能硬着头皮追加一句,听得屋里的沈国公忍俊不禁。 这下康慧娘却是听懂了,这姓沈的不仅有家室了,还有一个女儿,那她这段日子是忙活个什么劲儿,又是献殷勤又是送吃送喝的,当真羞死人了。 康慧娘白着一张脸,满心羞躁,也顾不上什么年货不年货的,恶狠狠的瞪了沈延宗一眼,扭头飞快的跑出了沈家院子,别说,体态臃肿一点也不耽误她跑的飞快。 见康慧娘终于走了,沈延宗长吁一口气,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可憋死他了。 先前康慧娘示好都是暗戳戳的,别人没有明说,他也不好直白的说自己有家室,好像是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今日借此机会说了出来,看情景应该是一劳永逸了吧。 沈延宗摸了摸下巴,想起年货的事儿,又有些着急,康慧娘说的不无道理。 母亲她们一路上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国公府被抄了家,想必她们也没有盘缠,若是有外祖父他们打点还好,若是没有……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延宗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罢了,还好家里还有些吃食,手里还有些铜板,待会儿上街上割上一斤肉,打些混酒,有酒有肉,就算是过年了。 沈延宗露出个苦笑来,拖着僵硬的腿进了屋。 外头“噼里啪啦”的响起了炮竹声,不知是哪家调皮的孩子放的,新的一年真的要来了。 沈家父子不由的被那炮竹声吸引,抬头透过窗户遥遥的看过去,心里对家人的期盼更多了些。 两人扒着手指头算日子,一日接一日,逼仄的院里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听着隔壁举家炸年货,打扫房间的热闹劲儿,沈家父子只觉得心里的孤寂快要溢出来了。 雪依旧下的没完没了的,这一下就下到了腊月二十六,不过三四日,就要过年了,赵氏一帮人依旧杳无音信,沈家父子有些绝望了,或许这个年就要父子俩孤零零的过了。 第57章 久别重逢 转眼就到了年二十六下午,眼看着雪越落越大,天气也越发寒冷,在院里清扫积雪的沈延宗心不在焉的,听着屋里沈国公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无论如何过了年都要找个营生了,只是…… 沈延宗看了一眼自己僵直的左腿,有些绝望。 “二郎?什么时辰了?!” 屋里传来沈国公有气无力的询问声,打断了沈延宗的思绪。 “申时中了!”沈延宗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估摸着时辰道。 又一日快要过去了,母亲他们还是没有消息,沈延宗一时有些焦心,想必屋里的父亲亦是如此,他听到父亲隐隐的叹气声。 天色阴沉,黑的早,又没有多余的银钱买蜡烛油灯,只能趁着还有丝天光时赶紧吃饭,不然就要摸黑了。 沈延宗把院里的落雪堆在了一起,又马不停蹄的走向了厨房。 说是厨房,不过是临时搭起来的小棚子,四面漏风,里头只有一个简陋的灶眼儿跟一些木碗木筷子。 唯一的一口锅还缺了个口子,实在是凄惨的很。 沈延宗打量了一番灶房里的食材,三四斤糙米,半口袋粗面,几块儿地瓜,还有一小壶荤油,一小碟子盐,半颗蔫儿吧唧的大白菜,还有几捧沈国公生病时高价购买的精米,父子俩都舍不得吃,这才留了下来。 有限的食材让他顿时生了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慨。 加上在此之前从没有下过厨,也是到了云来镇后才开始磕磕绊绊的做饭,做的勉强能入口,好吃却是谈不上。 沈延宗轻叹一口气,艰难的蹲下身子开始生火做饭。 好在这云来镇外头就是无边无际的荒丘,多的是植被树木,只要勤快的些,这柴火却是不缺的,不然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若是再没有取暖的柴火,只怕父子俩就更难熬了。 沈延宗笨拙的煮上一锅糙米粥,又切了四分之一的白菜,剁的碎碎的倒进锅里,出锅前再洒上些盐,这一碗糙米白菜粥就是他们的晚饭。 等父子俩围着小炉子坐定,外头最后一丝天光也隐入了地平线,昏暗的房间里只剩那小炉子的火光明明灭灭的,打在父子两人脸上,显得整个人都晦暗不明的。 两人都没说话,安静的吃着碗里的粥。 “砰砰砰!”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让父子两人俱都是一惊,然后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狂喜。 “我去开门!”沈延宗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木碗放下,喜不自胜的往门口奔去。 沈国公也起了身,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沈延宗一瘸一拐的,却是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在见到门口板着一张脸的康慧娘时脸上的喜色肉眼可见的落了下来,那模样说不出的失望落寞,看的康慧娘咬牙切齿的,把腮帮子咬的生疼。 这个瘸子,当真是杀人诛心,自己真真是芳心错付了。 “康夫人!”沈延宗见康慧娘一脸愤恨的,对自己的失态颇有些不好意思,忙客气的打了招呼。 也不怪他同父亲会误会,他们来此数月,并没有同旁人打过交道,除了康慧娘母子。 只是康慧娘向来是个大嗓门,每次人未到声先行,也从未如今日这般客客气气的敲过门,所以他们还以为是母亲同妹妹她们来了。 “街上云来钱庄的东家施粥,我替你们领回来了!” 康慧娘冷着一张脸硬邦邦的说道。 “你可别误会,我是见沈叔年岁大了,你又腿脚不便,今日落了一整日的雪,若是再回来叫你们不知又耽误到何时了,这才自作主张替你们打回来了,喏~你们吃吧,待会儿我让吉祥过来拿碗!” 康慧娘说着,把那大海碗往沈延宗手里一塞,也不等他拒绝就转身回家了,那模样倒是决绝的很。 对,康慧娘,别回头,有家室的男人不值得自己留恋,我就是可怜沈叔而已,可不是对那沈瘸子还有什么想法。 康慧娘替自己辩解道。 看着康慧娘头也不回的离开,又看了眼手里沉甸甸的大碗,沈延宗轻笑一声,这妇人倒是真的心善。 他端着碗回了屋,外头的动静沈国公已经听见了,此时也是一脸失望之色,但总归没说什么,招呼着儿子赶紧吃饭。 康慧娘送来的粥颇有份量,是糙米掺着精米熬制的,还放了红枣桂圆之类的稀罕物,香甜浓稠,让父子俩饱了口福。 沈国公还不禁感慨,先前山珍海味也未觉得可口,反而是此时的一碗甜粥,让他食欲大开。 沈延宗看着父亲舒展开的眉头,心里不由的一阵酸涩。 父子俩正说着,又听到外头有敲门声。 “想必是吉祥过来取碗了,我给他送出去!” 沈延宗说着就端起碗走了出去,这次倒是不急不缓的。 屋里的沈国公咀嚼着嘴里的红枣,甜丝丝软糯糯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只是突闻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哭喊声,让他浑身一激灵,猛地站起了身。 “二郎……我的二郎……你的腿……你的腿……呜呜呜……” 沈国公跌跌撞撞的出了屋门,院里头抱着儿子哭的声嘶力竭的,不是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妇人赵氏是谁。 还有女儿沈云章,三郎沈延兴,还有唐氏同一个稚童,她们来了。 沈国公哆嗦着嘴唇,热泪盈眶。 沈延宗浑身僵硬,被赵氏抱在怀里,最初的震惊过后终于反应过来,母亲她们来了,随即仿佛被人抽去了脊骨一般,瞬间软了身子,任由赵氏揽着他哭的不能自已。 “母亲莫哭,儿这不是好好的!”沈延宗亦是激动不已,但见母亲如此,只能笨拙的拍抚着赵氏的后背,意图安抚她。 “父亲!” “父亲!” “老爷!” “章姐儿,素华,三郎……” 一时间不大的院子里哭声一片,久别重逢的场面着实让人泪目。 看着院里相拥而泣的沈家人,唐悦拉着沈妙站在一旁显得略微尴尬。 自己要不要也象征性的哭上一哭,只是抱着谁好呢?! 第58章 夫妻相见 唐悦尴尬的把眼神落在沈延宗身上,哪知沈延宗也正向母女俩看过来。 目光相接两人皆是一震。 唐悦是震惊于眼前男人的出类拔萃,只见他身高八尺上下,肩背宽厚,脊背挺直,胸脯横阔,如一棵劲松一般,蕴含着万夫莫敌之风。 许是常年练武的缘故,他面容坚毅,俊眉深目,眼神凌厉,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哪怕此时落魄至此,瘦骨嶙峋的,又瘸了一条腿儿,他仍旧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是了,见过了沈延昌同沈延兴,个个都是好相貌,想来这沈延宗也不会差,此时看来哪里是不差,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 唐悦有些窃喜,若是夫婿此等相貌的话,要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呸呸呸,你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说的好像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似的。 唐悦暗暗敲打了自己一番,告诫自己不要色迷心窍,这才冷静下来。 而沈延宗却是惊异于唐氏的平静无波,这妇人怯懦,这门亲事本就是她们唐家人强求来的,他同唐氏本就有隔阂在,新婚夜的同房是个意外,孩子也是个意外,若说有什么感情,沈延宗默了一默,每次想到唐氏只有屈辱,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言。 许是带了有色眼镜的缘故,他对她向来不喜,厌恶她怯懦没主见,连府里的下人都能踩上一脚,厌恶她没有自知之明,明知道自己的厌恶却还要巴巴的凑上来,还想拿女儿邀宠,更是厌恶那唐家人三五不时的上门打秋风,让他为有这样的岳家而感到羞耻。 从沈家被抄家流放开始,沈延宗更多的关注对象都在母亲弟妹几人身上,偶尔想到唐氏也是转瞬即逝,以她那样的性子,只怕这一路上不会好过。 只是此时看到唐氏,见她平静无波的看向自己,那眼里没有被牵连的愤恨,也没有见到自己夫婿的激动,有的只是审视同探究,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 唔,说不认识也说的通,毕竟两人除了那一夜的缠绵,在府里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接着他就离府奔赴前线,这一走就是三年,记忆里唐氏的相貌都有些模糊了。 沈延宗定定的看着唐悦,眼前的妇人穿着身靛蓝色的短袄长裤,棉衣臃肿,却显得她越发清丽,娥娥素面,眸中盈盈,容姿秀丽,温婉如兰,所谓粗衣荆钗难掩秀色不过如此。 沈延宗有一瞬的惊艳,记忆里珠翠环身,浓墨重彩的妇人同眼前之人渐渐重叠起来,却又大相径庭,让他一时有些茫然。 “二郎!”被沈延宗盯的有些心虚的唐悦硬着头皮,学着记忆里原身的模样上前屈身行礼,唤了他一句! 沈延宗被这么一唤,顿时回过神来,竟然盯着这妇人出神了,当即脸上滚烫起来,好在常年领兵作战皮肤晒成古铜色,也看不出他脸上的羞赧。 “嗯,一路辛苦了!”沈延宗故作镇定,到底是自己孩子的母亲,此时又受了沈家的连累,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再冷眼以待了。 唐悦见他脸色和缓,不似记忆里不假辞色的模样,心里也是一松,两人能客客气气,相敬如宾最好不过。 “你是我爹爹吗?!” 两人寒暄了两句后,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对无言,正尴尬之际,旁边的沈妙及时出声。 沈延宗被这个还没有自己小腿儿高的小家伙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那小姑娘不过三四岁模样,粉雕玉琢的,一双眼如玉盘里养了两颗黑葡萄,又灵动又剔透,透着股机灵,话说的又软又娇,让人不由的心里一软。 迎着孩子好奇的眼神,沈延宗脸色一缓,艰难的蹲下身去:“对,我是你爹爹!” 沈妙闻言脸色猛地一亮,赶紧拉了拉唐悦的袖子:“娘,你看,我有爹爹了,我有爹爹喽!” 说着,沈妙一脸欢喜的冲沈延宗扑了过去。 沈延宗一个不防,怀里就扑进来个软软小小的身躯,那搂着自己脖子的小手箍的紧紧的,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爹爹,让他整个人从刚开始的僵硬到后来软了脊骨,一颗心都融化了。 看着父女两个亲亲热热的画面,唐悦不由的有些心塞,这个小没良心的,才刚见面就这么亲热,自己真是白疼她了。 心塞归心塞,看着女儿这么高兴,唐悦还是欣慰的。 这头儿的动静也吸引了赵氏几人,看到父女相认的画面,赵氏一脸感慨,忙拉了沈国公过来:“老爷,瞧,这是咱们的孙女妙姐儿,二郎的嫡长女,机灵的很,一路上可没少逗咱们开心。” 赵氏说着,忙招手把沈妙叫过来,看着玉雪可爱的孙女,沈国公自然欢喜不已,慈爱的摸了摸孙女的头,就看向一旁的唐氏。 “二郎媳妇儿,快来见过你公爹!” 赵氏见沈国公看向唐氏,忙又拉了唐悦过来。 “老爷不知,这一路上若不是二郎媳妇儿前后打点,只怕咱们早就冻死饿死了,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谁都不必再提,往后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道。” 赵氏一脸亲热的拉着唐悦的手,一脸感慨。 沈国公同沈延宗俱都是一脸意外,毕竟当初唐氏逼婚时反应最激烈的就是母亲赵氏,此时两人却是亲热如母女一般,让人不由的面面相觑。 又听这一路上是唐氏前后打点,两人更是一惊,冷静下来看过去,一行人流放路走了几个月,虽看着狼狈了些,但个个都精神饱满,反倒比他们父子俩强上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走了千里流放路的是他们父子呢。 看来夫人(母亲)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这让沈国公父子俩一时间心里都有些复杂。 “好,以后旧事不提,好好过日子便是!” 沈国公感叹连连,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沈延宗一时间看唐悦的眼神都透着惊异,这同自己记忆里的唐氏太过不同,若不是她一路跟着沈家人到了此处,沈延宗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第59章 夫唱妇随 唐氏对赵氏的说辞问心无愧,落落方方的任由父子俩打量。 反正都到云来镇了,如今这里是个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短时间内势必要跟沈家人住在一起,若是关系能融洽些是最好不过了。 等一帮人亲亲热热的寒暄完,天色已经黑的透透的。 唐悦摸着咕噜噜叫的欢快的肚子,一脸幽怨,今日只中午在马车上吃了个干馍馍,此时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早就饥肠辘辘了,也不知这里有没有吃的。 唐悦想着,就四下打量过去,这一看却是心凉了。 只见沈家父子住的是个逼仄破旧的三合院,正房一间,旁边两间耳房,左右又有两间厢房,全都是破旧不堪的模样,巴掌大的院子里积雪被堆在了一旁,露出下头泥泞不堪的土地,黄土夯的墙壁斑斑驳驳的,塌陷了一大块儿,可谓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天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房间里一点儿烛火都没有,破旧的房屋默默的站在黑暗里,给人一种从头凉到脚的悲凉感。 唐悦又把视线放在了沈延宗父子身上,见两人俱都是瘦的脱了相,如此严寒的天气两人衣衫单薄,论精神气儿甚至还不如长途跋涉的她们,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这云来镇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好混! “快进屋吧,外头冷,房间我跟二郎已经打扫出来了,待会儿吃些饭暖暖身子早些歇息,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许是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人的缘故,沈国公一改先前的萎靡不振,此时精神头儿十足,招呼着几人往正房去。 赵氏几人倒是没注意太多,她们全部心神都放在父子俩身上,当下热热闹闹的进了正房。 只是在看到黑乎乎的房间里简陋的家具,房顶跟窗户都漏风,床榻上连张被褥都没有,只有几件破旧的衣裳充当被子时,赵氏泪如泉涌,她的夫君同儿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这让她心里油煎一般。 沈延兴同沈云章亦是红了眼眶。 沈国公见状,忙把老妻揽进了怀里,声音也不由的哽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们来了我心里就踏实了,这都不算什么…” 唐悦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接下来要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顿时有些生无可恋,还以为到了云来镇能有热乎饭吃,有温暖的床榻睡,结果却是失望了。 唐悦轻叹一声,腹里越发饥饿了。 一旁的沈延宗注意到唐悦不轻不重的按压着胃,想必是饿了。 “母亲,快别哭了,你们一路奔波至此,想必也饿了,你们围着炉子先暖暖身,我去给你们熬些粥来!” 沈延宗见赵氏哭的声嘶力竭的,也心疼,忙转移话题道。 只是此话一出,赵氏越发心疼了,自家二郎何时会做饭的,此时他还是个病人,那僵硬的腿跟个小锤子似的,狠狠地敲打着她一颗做母亲的心,让她如何能不心疼。 “你腿脚不灵便,快坐下歇着,母亲去做!” 赵氏抹了把眼泪,事已至此,好在她们来了,以后日子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您可会生炉子做饭?!”不是沈延宗故意要泼冷水,只是母亲做了半辈子的贵妇,让她品尝美食她在行,让她制作美食却是痴人说梦,只怕连个炉子都点不起来。 …… 赵氏一僵,自己还真的不会生炉子,也不会做饭,当下脸色有些尴尬。 “我……我可以学!”赵氏有些心虚。 “我也可以帮母亲!”沈云章亦是积极表态,自己再也不是国公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了,以后就要同普通市井人家的姑娘一般,帮着母亲操持家务,洗衣做饭了。 一路的颠沛流离让沈云章快速的成长起来。 赵氏看着女儿一脸欣慰。 “还是我来吧!”唐悦饿的前心贴后背的,若是再等着赵氏母女俩现学现卖,只怕她早就饿死了。 还不如自己动手。 此话一出几人都看了过来。 “二郎媳妇儿会做饭?!”赵氏一脸惊喜。 “在娘家时学过一些,只是不精,能入口罢了!”唐悦谦虚道。 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怎么下过厨,前世她虽然是美食协会的会员,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处品尝美食,也经常看别人制作美食,对于那些过程更是了然于心,只是自己动手的机会不多罢了。 但无论如何也比赵氏同沈云章强。 赵氏闻言了然的点点头,二郎媳妇儿出身普通,想必嫁入国公府前在家也是要帮着亲家母操持家务的,会做饭也说的通。 “那我同章姐儿帮你!”一大家子的饭食,总不能让唐氏一人操持。 “还是我去吧,那灶房逼仄,站不下太多人,我去帮着烧火添柴。” 沈延宗毛遂自荐,饭他不太会做,但这数月来火却是烧的不错。 赵氏闻言下意识的要反对,儿子腿已经如此了,怎能劳烦他去,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沈国公拉了拉衣袖。 赵氏一脸纳闷的看过去,在沈国公眼里看到了促狭,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儿子这是想夫唱妇随,同唐氏独处一会儿啊。 “去吧去吧,咱们等着!”赵氏一脸喜意,如今对唐氏是一百个满意,到云来镇之前她还担忧过自家儿子对唐氏的态度,若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时间久了唐氏心凉了,不同儿子过了怎么办。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多虑了,赵氏说着就笑眯眯的冲两人摆手。 唐悦见几人都笑嘻嘻的模样,莫名的有些害羞。 呸,做个饭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更何况她还真的不会烧火。 两人下意识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 “走吧,地上湿滑,跟紧我!”沈延宗闷声说道。 唐悦含糊不清的应了声,两人就一前一后的往临时搭建的小棚子走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大背影,唐悦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让她心里一惊,忙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第60章 阖家团圆 不过几步,就到了充当灶房的小棚子,看着眼前少的可怜的食材,唐悦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东西不多,你看着做,等明日……等过些时日我再去买些!” 沈延宗有一瞬的难堪,家人千里迢迢奔赴而来,他却是连顿像样的饭食都整治不出来,当真是羞愧的很。 本想说等明日去买的,想到怀里屈指可数的铜板,顿时就哽住了。 唐悦没有错过他眼里的难堪,心里一叹,这日子果然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难,好在手里还有一个戒指,明日去当了,先把近在咫尺的新年应付过去再说。 “没关系,能吃饱就行,这一路上咱们什么没吃过!” 唐悦提高了声调,一脸乐观。 哪怕此时看不清楚她的脸,沈延宗也被她欢快的语调感染了,心情也跟着轻快了几分。 当即手脚利落的点起了火,有了火光,唐悦看的更清楚了些。 这天寒地冻的,食材有限,还是熬粥吧。 把糙米跟精米按一定的比例下锅,大火烧开,小火慢熬,等熬的米粒软烂,隐隐有米粥的清香后把切碎的白菜心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盐调味后立马出锅。 这样就保留了白菜的鲜嫩清脆。 只有一个锅的缘故,唐悦能想到的只有这白菜粥,好在食材虽然简单,但都是纯天然无公害的,此时热腾腾的一锅粥,白乎乎的热气氤氲开来,惹得人越发饥肠辘辘。 本在屋里围炉而坐的几人也有些坐不住了,个个伸着头往小棚子这里看。 “二嫂这是做了什么,好香啊!”沈延兴一脸期待! 这个二嫂当真给了他太多惊喜。 好在没让她们等太久,没一会儿沈延宗一瘸一拐的端着锅,唐悦拿着木碗木筷一起进了正房。 “食材有限,只能做了些白菜粥,好歹先暖暖胃,垫垫肚子,等明日再给大家做好吃的!” 唐悦说着,把碗一一递了过去。 沈国公同沈延宗是吃过的,吃的也是白菜粥,只是味道却远远不如唐氏做的。 但此时被这种阖家团圆的气氛感染了,好像他们不端着碗跟不合群一般,也接了唐悦递过来的碗筷,象征性的喝上几口。 那白菜粥不复糙米粥的难以下咽,显然是火候到了,又软又烂的,白菜心却是清甜可口,脆生生的,微微的咸如点睛之笔,让这碗乏善可陈的粥瞬间升华了。 也不知是家人都在身边的缘故,此时孤寒深夜里的一碗热粥,让一帮人身心都熨帖不已。 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肠胃,沈家人都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来。 “二嫂真厉害,一碗粥也熬的这么好吃,改明儿可要教教我!” 沈云章一脸崇拜,这一路走来,唐悦在她心里简直是无所不能的,让她推崇不已。 唐悦见状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就普通的菜粥而已,倒也不必如此,但迎着沈云章亮晶晶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在小炉子旁暖热了身子,夜已经深了,一旁的沈妙睡意朦胧,不住的打着哈欠。 “夜深了,累了一整日了,都去歇着吧。” 沈国公见状忙招呼道。 只是房间有限,暂且能住人的只有三间,这么些人,该怎么住,唐悦有些紧张,不会让她跟沈延宗睡一屋吧! “三郎跟我睡,素华,你带着章姐儿睡东厢房,二郎同二郎媳妇儿带着妙姐儿睡西厢房,都赶紧歇着去吧!” 沈国公三下五除二的分配好了房间。 …… 唐悦一脸僵硬,好在房间够昏暗,倒是无人察觉。 沈延宗先前对原身一直不假辞色的,这时候应该会拒绝吧,唐悦心想着,黑暗中一脸期翼的看向一旁的沈延宗。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脸若隐若现,却是一脸平静,完全没有要反驳的样子,唐悦一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挣扎了半晌,为了不引人怀疑,只能认命,好在还有妙姐儿,想必这沈延宗应该不会胡来。 看着在自己怀里睡意昏沉的沈妙,唐悦心里镇定了些。 “不若让妙姐儿同我们一起吧,挤挤还暖和些!” 赵氏笑眯眯的说道,还不动声色的推了女儿一把。 “对啊对啊,妙姐儿,今晚跟姑姑一起睡好不好?!” 沈云章忙配合着说道。 本来睡意昏沉的沈妙一听瞬间来了精神:“我要跟姑姑睡,我要跟姑姑睡!” 说着还挣扎着从唐悦身上起了身,往沈云章的方向去。 唐悦一把拉住了沈妙:“你今晚跟娘睡!” 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的,引的离她最近的沈延宗一脸狐疑的看过来。 见她肌肉紧绷的侧脸,语气中微微的紧张,想到要与她同榻而眠,那些久远的记忆突然咆哮着翻滚而来,沈延宗心里升起了微妙的暧昧感,让他不由的脸色一烫,狼狈的别过脸去。 “不要,我要同姑姑睡!”沈妙一脸坚定,这一路上她同沈云章打的火热,正是热乎的时候,此时见漂亮姑姑盛情相邀,她怎会拒绝,当下挣脱了唐悦的怀抱,头也不回的直奔沈云章而去。 这个没良心!唐悦气的牙痒痒,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都累了一整日了,早些歇息吧,妙姐儿,跟祖母回屋去!” 黑暗里,唐悦隐隐觉察出赵氏语气中的轻快,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赵氏说着,眨眼的功夫,正房里就剩了沈国公父子三人同唐悦。 沈国公同沈延兴是要在这屋里歇下的,唐悦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沈延宗回了西厢房。 甫一进门,唐悦一阵心凉。 正房因为有小炉子还隐隐有些热乎气儿,这西厢房却是冰窖一般,糊窗户的油纸已经破烂不堪,那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房顶隐隐也能窥到天色,北风呼啸着,这屋里同外头也没什么区别。 空荡荡的屋里只在靠近土墙的角落里支了一块儿木板子,堪堪能躺下两个人,上头倒是铺着厚厚的草垫子,看起来还算干爽,一床薄薄的铺盖,还有几件男子的衣裳,想必是当做棉被盖的。 如此条件,竟然不比流放路上住的牢狱强到哪里去,这让唐悦还没躺下,就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阴冷。 第61章 同榻而眠 感受到唐悦的僵硬,沈延宗心中隐隐有些羞愧。 “今日先将就将就,等改日……”干巴巴的说了这半句话就哽住了,沈延宗觉得自己同那哄骗良家少女的登徒子一般,承诺的话脱口而出,能不能兑现却是另外一回事儿,这让他心中的羞愧更甚。 改日是哪日?!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儿。 那半句话不尴不尬的凝在了嘴边,一时间黑暗里的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跟两人的呼吸声。 “先睡吧!”不知过了多久,唐悦轻叹一声,本以为到了云来镇就能否极泰来,原来这才是艰难日子的开始。 但唐悦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今日实在是累的很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吧。 说完也不等沈延宗反应,径自把身上的棉衣裹了裹,和衣躺在了草垫子上,给沈延宗留了个背影。 先前的紧张也一扫而空,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沈延宗的愧疚。 唐悦本想着如此恶劣的环境她该睡不着才对,但躺下没多久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发出了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 沈延宗在黑暗里默默站了一会儿,见唐悦没了动静,这才轻手轻脚的拖着残腿上了床。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唐悦就醒了,这一路上养成的生物钟,一时半刻的也改不了。 睡意朦胧中她只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不似先前在牢房里那般越睡越冷。 她舒服的眯着眼,往那热乎乎的物体上靠过去,当下发出惬意的长叹来。 却不知一旁的沈延宗瞬间僵直了身子。 见怀里的小妇人手脚紧紧的攀附着自己,还用小脸儿懒洋洋的蹭着自己的胸脯,这让沈延宗无所适从。 他同唐氏的婚事非他所愿,但木已成舟,他也只能认命,曾几时他也想过要同唐氏冰释前嫌,好好过日子。 但唐氏却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模样,不是对着郡主大嫂卑躬屈膝,任由旁人随意奚落嘲讽,就是唯唯诺诺的话不成句,同她说起话来如同对牛弹琴一般,让沈延宗吃力的很,他私下安排了程嬷嬷教她礼仪规矩,不过两日那唐氏就哭哭啼啼的称病让程嬷嬷回去了。 一来二去他也就熄了这个心,这么相敬如宾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他们镇国公府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个人。 只是看着三弟同那程家姑娘两情相悦的模样,想到自己的婚姻,说不遗憾是假的。 想起往事,沈延宗轻轻的叹了口气。 只是…… 他颔首看了一眼怀里的唐悦。 这次相见,总觉得唐氏同先前自己记忆里的有些不太一样。 沈延宗说不出是哪里不同,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但这种感觉很微妙,让沈延宗一时间有些迷茫。 昨日见她接人待物落落大方,跟母亲妹妹也亲亲热热的,同她说话也不再是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反而是客气中带着疏离,透着股距离感,让沈延宗一时间也有些拘谨。 想必是太久没见了吧。 沈延宗默默想到。 唐氏进门的过程虽然不堪了些,但这些年还算安分,如今更是受国公府牵连流放千里,到了这苦寒之地,就如母亲说的那般,先前的事儿不再提,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沈延宗定了定心,手臂自然的环住了唐悦,看天色还早,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唔~~~这一觉是真舒服,就是床板硬了些,板的腰疼。 不知过了多久,唐悦终于清醒过来,看天色,已经大亮了,一时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反应了半晌才想起昨日她们已经到了云来镇了,这是在沈家父子落脚的小院子里。 唐悦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摸旁边的沈妙,结果孩子没摸到,却摸到一个结实的胸膛,又见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那胸膛之上,这让她差点惊叫出声,一个鲤鱼打挺立马起了身。 动静太大,把一旁的沈延宗也惊醒了。 “醒了?!”沈延宗睡眼惺忪的,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明亮的光线里越发清俊不凡,胡子拉碴的反而增加了一丝男人味,让唐悦小心肝儿不由的砰砰乱跳,一时间竟然忘了刚刚从沈延宗怀里醒来的惊恐。 谁大清早一睁眼看见这么一张脸不怦人心动啊,我只是肤浅的俗人,不是圣人,淡定淡定! 唐悦暗暗吸了几口气,才把如脱缰野马般的心跳按了下去。 “唔…我…去看看妙姐儿怎么样了…” 唐悦胡乱应付了一句,就手忙脚乱的下了床,好在身上穿着衣服,倒也不必麻烦了,直接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那模样看的沈延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她激动个什么劲儿。 反应过来见天色不早了,遂也起了身。 而冲出房门的唐悦被外头的寒冷空气一激,身上残存的那点子热气瞬间烟消云散,蚀骨的阴冷冻的她浑身打哆嗦。 今日倒是个晴天,但太阳仿佛没有温度一般,摆设似的挂在天上,只起了个照明的作用。 但总比一直阴沉着落雪强。 唐悦用力的抱了抱臂膀,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哆哆嗦嗦的往赵氏的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里赵氏同沈云章也是刚刚起身,沈妙此刻还呼呼大睡着,她们好歹有两身棉衣,三人又挤在一起,倒是好过不少。 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买几床棉被势在必行。 还有锅碗瓢盆之类的,都是必需品。 默默盘算着需要买的东西,越想越头大,也不知当了最后一个戒指,能不能购置齐全了。 而且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的,哪里都需要银钱,而她初来乍到,对这云来镇也不甚熟悉,一时半会儿的也同沈家人分不开,还是得想个营生才是正道。 唐悦在心里把能做的营生扒拉了一遍,都觉得不甚合适,一时间有些焦虑。 等吃了早饭,同沈延宗一起到当铺当戒指时还想着此事。 这次沈延宗没有去云来当铺,而且去隔了两条街的兴隆当铺。 第62章 好买卖 上次当沈国公的佩刀时镇上大大小小的当铺几乎是走遍了,只觉得这兴隆当铺的掌柜相对来说厚道些,之所以最后没成,也是这兴隆当铺的董掌柜门路不深,觉得这么个好物落在自己手里只怕不好脱手,因此给的价也不高,这才没有成交。 这次唐悦手里的戒指不过是妇人的首饰,应该好出手。 “掌柜的,这可是京城时兴的款式,你瞧这做工,这成色,不说是巧夺天工,也算得上精美别致,若不是小妇人家中实在艰难,无论如何也不会当出去的,你只要收了货,转头必能高价卖出去,我看掌柜红光满面的,定是有财运又识货的,你看这价格能不能提上一提?!” 唐悦舌灿莲花一顿吹捧,让那大腹便便的董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 “小娘子好伶俐的口舌,那就借娘子吉言了,价格嘛,三两吧,不能再高了,我也得多少赚点不是!” “要不说董掌柜能把铺子做大呢,就两个字,大气!既然掌柜的这么爽快,小妇人我也干脆些,三两就三两,这马上要过年了,祝掌柜的来年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好好好,咱们都心想事成!” 那董掌柜顿时乐的没边,爽快的让小伙计去拿银钱。 两人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端的是和气生财。 这一幕看的沈延宗目瞪口呆的,自己一把宝刀当不上二两银。 这么小一个戒指竟然就当了三两,这让他郁闷不已。 看着侃侃而谈的唐悦,心里更是惊奇不已。 这唐氏,当真跟先前在府里时判若两人,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这些年有所改变。 但无论哪种,沈延宗都有些高兴,毕竟如今她鲜活又明媚的样子让人怦人心动的很。 唐悦接了银子,前一秒还笑语晏晏的,后脚出了当铺脸上的喜色就落了下来。 “当初打点狱卒的玉佩可是当了二十多两呢,这戒指才当了三两,还是我费了如此口舌的情况下,这落差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唐悦见沈延宗不解的眼神,苦笑道。 “毕竟物价不同,那是在京城,这是在云来镇,三两已然是不错了,能买不少东西!” 沈延宗了然,忙安抚她道。 也是,京城可是天子脚下,都说京城居大不易,就是说京城的物价高。 而且识货的也多,这戒指好歹是从国公府出来的,赵氏能送的,定然不是凡物,若是在京城肯定能当个好价格。 可惜了。 唐悦回头看了一眼,心生黯然。 “走吧,咱们先回家,等下晌我同母亲章姐儿一起出门添置物件!” 沈延宗腿脚不利索,若不是对这云来镇实在不熟悉,她也不会让他陪着。 唐悦说着,就无意识的瞟了一眼沈延宗僵直的腿,若是手中有了银钱,得寻个大夫替他看看才成。 唐悦摸摸下巴。 沈延宗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残腿上,浑身一僵,她会不会嫌弃自己。 如今他已经不是国公府的公子了,也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唐氏当初拼命强嫁进来,看重的就是国公府的门楣,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她会不会想着摆脱他们?! 想到这里,沈延宗心里一冷,先前片刻的怦然心动转瞬即逝,一颗心又重新冷硬起来。 想到昨日母亲让两人同床共枕时她的紧张,沈延宗仿佛后知后觉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整个心都又酸又涩起来。 唐悦一边盘算着要添些什么东西,一边左右打量着街道两旁的铺子,一时也没注意到沈延宗的情绪转变。 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街上人来人往的,个个满载而归,哪怕是最穷困潦倒的人家,过年也要割上点肉,买些饴糖干果的,若是在宽松些,定要扯上些布匹,家中男女老少都做上身新衣裳,有肉有衣,搏个好兆头,争取来年家有余庆,事事顺遂。 唐悦被这热闹的场面吸引了,一时间看的应接不暇的。 两人正走着,迎面走来个衣衫破旧的中年汉子,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副对联,嘴里不住的嘟囔道:“这也太贵了,一副对联竟然要二十文,比买斤肉都贵,这钱记杂货铺当真是钻钱眼儿里了,一文钱都不少,让搭两个饴糖都不愿意,若不是附近卖对联的铺子少,我才不来呢!” 那汉子同唐悦错身而过,他的抱怨她是听得一清二楚。 对,这马上要过年了,对联是一定要买的,也算图个好兆头,这平白无故又多了份开支,虽然二十文不多,也够唐悦肉疼上一会儿。 沈延宗显然也听到了那汉子的嘟囔,又见唐悦面露心疼,自然知道她想了什么,随即顿了顿:“不若待会儿去买些红纸,我去借了笔墨纸砚,这对联咱们可以自己写!” 是了,沈延宗沈延兴兄弟两个都是豪门贵族出身,写个对联还不是手到擒来吗,特别是沈延兴,他可是白鹤书院的高材生,书法应该不赖吧。 唐悦眼神一亮,沈延宗是武将她不了解,但沈延兴肯定能行,如此就能省一笔了。 “如此甚好,下午我买回来给三郎写。” 唐悦兴致勃勃,沈延宗一脸郁闷,为何要给三郎写,他书法也是由名师指点过的。 但见那妇人没心没肺的模样,沈延宗只能独自心塞。 两人依旧不紧不慢的往家里赶。 没过多久,又碰到两个结伴购物的妇人,也不是唐悦非要听,只是那妇人嗓门嘹亮,话语间也是抱怨频频,说那钱记杂货铺黑心,一副对联卖二十文,当真是黑店云云的。 本是听个热闹,但不知怎的,唐悦却是灵光一闪,一脸兴奋的转头看向沈延宗。 “三郎书法如何?!” 沈延宗心头一窒,怎么又是三郎。 “尚可,他的授业恩师林先生乃书法大家,一手狂草连先帝都赞不绝口!” 我的也不赖,沈延宗暗戳戳在心里补了一句。 此话一出,唐悦整个人都被点亮了,正愁坐吃山空没有收入呢,这不就来了,还不用投资太大,且是那种不愁销路的好买卖,这让唐悦如何不兴奋! 第63章 未来可期 唐悦当即也顾不上左顾右盼看热闹了。 “这附近可有卖笔墨纸砚跟红纸的?!”唐悦兴冲冲的问道。 沈延宗一顿,指了指旁边的墨香书铺。 唐悦一抬头,当真是近在咫尺啊,心里一乐,这开局不错,连多走几步路都省了,想着,就招呼沈延宗去买笔墨纸砚。 “那个……” 沈延宗顿了顿,见唐悦看过来,忙解释道:“笔墨纸砚实在没必要,一来价格高昂,二来只写自家一副对联,有些浪费了,不若我去借来用用,若是没记错,同咱们一条街的王家大郎就是读书人,先前同他打过照面,也算有些浅薄交情!” 如今一大家子人等着养活,这银钱自然是能省则省,笔墨纸砚不比其他,不是生活必须品,而且价格高的离谱。 “咱们是用来做生意的,借旁人的不太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看着沈延宗一脸认真的模样,唐悦胸有成竹的劝说道,再说了,这价格能贵到哪里去。 嘶~~~ 唐悦觉得自己被啪啪打脸了,刚还大言不惭的想着这笔墨纸砚能贵到哪里去,结果进了铺子才发现,自己手里的三两银子,连套上等的砚台毫笔都买不起,也是让她始料未及。 “掌柜的能不能便宜一些,不用这么好的,普通的即可!” 唐悦攥着还没暖热乎的三两银子,一脸肉疼。 那穿着文人长袍,一脸斯文的男子见状,也没有丝毫看不起她的样子,思索了半晌,从犄角旮旯里摸出块砚台来,砚倒是不错,只是四四方方的砚台缺了一个大角,样子看着磕搀了些。 又捡了又捡,摸了一根毫笔递了过去。 “如此就收小娘子一两银子吧!” 哪怕如此唐悦也是倒抽一口气,反倒是一旁的沈延宗接了东西过来仔细打量,见那砚台石质致密润泽,是块好砚,毫笔虽差了些,但绝对对得起这个价格,见唐悦看过来,就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东家应该是个厚道人,自己不识货,沈延宗却是识货的。 哪怕再肉疼,做生意哪有不扎本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唐悦咬咬牙,抠出一两银子。 随后又买了些红纸,红纸是要自己裁的,价格倒是便宜,唐悦算着离过年也不过两三日了,估摸着买了一些,又软磨硬泡的让那掌柜送了些草纸,这才欢天喜地的回了家。 “你这是要卖对联?!” 沈延宗算是看出来了,又是笔墨纸砚,又是红纸的。 “对,咱们就在这街上找个最热闹的地方摆摊,现场写对联,可以由买家指定内容,也可以咱们自由发挥!” 唐悦喜滋滋的解释道,若是早几日过来,说不定能多卖几日,只是如今临近年关,不过两三日功夫,也不知能不能回本。 好在这笔墨纸砚放不坏,今年若是生意好,等到来年可以继续卖,总归有回本的那天。 “你觉得如何?!”唐悦说完,还不忘问沈延宗的意思。 “可!”沈延宗惜字如金,有些意外的看了一旁兴高采烈的小妇人一眼,见她一张脸被冻的白里透红,浑身精神气儿十足,让他不知不觉也觉得未来可期。 得到沈延宗的认可,唐悦越发有信心,到了家中,也顾不上其它,忙招呼赵氏沈云章过来裁纸,比划了要裁制的大小,又喊了沈延兴过来说了自己的计划。 “二嫂要做生意?!卖对联?!我来写?!” 沈延兴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怎么就这么突然,只是抛头露面做生意他没有经验,会不会搞砸了?! 一时间,白鹤书院的高材生沈延兴竟然有些心怯,完全没有在成千学子面前侃侃而谈的自如。 “对,事不迟疑,再耽误下去就要过年了,你准备准备,吃了午饭咱们就出发,位置我已经看好了!” 唐悦不顾沈延兴一脸踟蹰的,转头看向沈延宗:“二郎,家中可有长桌,供人书写的那种?!” 总得有地方写对联吧。 沈延宗闻言摇了摇头:“我可以去借。” 说着,就在心里想着附近的人家谁家有。 “隔壁可有?!”唐悦随口一问,却见沈延宗脸色一僵。 别说,那康娘子家中还真的有,只是如今……却是不好借了。 “我去问问吧,刚好家中女眷来了,也算去打个招呼!” 唐悦说着,不等沈延宗反应,就兴冲冲的去了隔壁,走之前还抓了把刚刚在街上买的饴糖。 “哎……”沈延宗阻止不及,就见唐悦一溜烟儿的不见了人影。 “这孩子,风风火火的!”赵氏假意抱怨,心里却是松快不已,若是无所事事的坐吃山空,只怕她此时也不会如此轻松,反之现在家里人忙忙碌碌的,不管这生意能不能成,总归是个盼头,对此她倒是十分支持唐悦。 沈延宗默了默,也坐了下来,帮着赵氏几人裁纸。 没一会儿,沈国公同沈延兴也加入了进来,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倒是比死气沉沉的强。 而这头儿唐悦来隔壁敲了门,不过片刻,就听到个洪亮的大嗓门:“来了!”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是个五大三粗的妇人,胜在面皮儿细白,五官也大方,倒不显粗蛮。 只见她收拾的麻麻利利的,月白色的短袄长裤,乌黑油亮的头发盘成个低髻,包了蓝色碎花的头巾,腰间扎了条同色的围裙,浆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利索人儿。 康慧娘见来人是个面生的小娘子,虽粗衣荆钗,但却是出水芙蓉般温婉动人,心里还纳闷这云来镇何时多了这么个标致的美人儿。 “娘子看着脸生,可是来买豆腐的?你可来的正巧,这一锅的豆腐刚出炉,还热乎着呢,不若进来看看?!” 康慧娘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干净,一脸热络。 “嫂子客气了,我不是买豆腐,我是隔壁沈家的女眷,昨儿刚过来,今儿过来同嫂子打个招呼,也没什么好东西,刚在街上买了些饴糖,给嫂子甜甜嘴儿!” 第64章 万事俱备 唐悦说着,笑眯眯把那饴糖递了过去。 康慧娘一听是隔壁沈家的女眷,脸色顿时僵硬起来。 看这小妇人盘着妇人的发髻,同沈延宗年岁又相当,想必就是那沈瘸子嘴里与他琴瑟和鸣的夫人了吧。 带着审视比较的眼神,康慧娘又一次把视线落在了眼前的妇人身上,仔细的打量起来。 只是越看越心凉,那妇人跟初春自家院儿里杏树初绽的新蕊一般,娇滴滴羞怯怯的,透着股惹人怜爱的劲儿,腰身儿跟那柳段儿似的,看着弱不禁风的。 如此柔弱的身量相貌,偏偏脸上透着股朝气蓬勃的力量,此时笑语晏晏的,让人心生愉悦。 再看自己一身粗笨,怪不得那沈瘸子看不上自己,敢情是珠玉在前,谁会舍了珍珠就鱼目呢。 康慧娘在心里苦笑一声,同这小妇人一比有些自惭形秽。 “这位嫂子?!”唐悦见眼前的妇人盯着自己眼神变换不定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原来是弟妹啊,经常听沈兄弟提起你,说弟妹温良贤淑,与他伉俪情深的,今日一见果然不是一般人儿,弟妹雪肤花貌的,跟那月宫里的仙娥一般,一时让我看呆了,怠慢了弟妹,你莫怪!” 康慧娘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总归这段时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那沈延宗也没有迎合过自己,如今人家原配正室来了,若是自己还贼心不死,那就是道德败坏了。 康慧娘自认为自己不是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此时想开了也释然了,当即真心的夸赞道。 温良贤淑?!伉俪情深?! 唐悦有片刻的无语,这确定是沈延宗说的?!确定说的是她?! 唐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自腹诽。 “嫂子客气了,唤我唐悦便是。” “那你也别嫂子嫂子了,叫我慧娘即可!” 如此两人亲亲热热的互通了姓名,又寒暄了几句,唐悦这才说明来意。 “这有何难的,唐妹妹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搬!” 康慧娘说着,就捋起了袖子准备进屋。 “别别别,怎敢劳烦康姐姐,我这就让我家三郎过来,这等粗活儿,还是让男人干!” 唐悦忙阻止道,说完就隔着两家的墙壁冲沈家喊了沈延兴过来。 那爽爽利利的模样顿时讨了康慧娘的喜爱,这样的落落大方的小妇人,不怪沈瘸子喜欢,自己也是挺喜欢的。 没一会儿功夫,两个妇人就热络的挽着胳膊,姐姐长妹妹短的说的热闹。 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沈延宗,随着沈延兴提心吊胆的来康家搬桌子时,那康慧娘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一个,让沈延宗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此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胡乱吃了些午饭,唐悦就迫不及待的领着沈延宗兄弟两个抬着桌子出了门。 位置是早就看好的,就在那墨香书铺门口,这也是早上唐悦同那文人打扮的林掌柜商量好的。 这墨香书铺地理位置优越,在正街的三岔路口,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摆好了桌子,唐悦见兄弟两个一脸局促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们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做贼的,何故如此畏畏缩缩的。 “放轻松些,生意不用你们招揽,三郎只用写对联,二郎就收银钱,咱们分工明确,待会儿省得手忙脚乱的!” 唐悦成竹在胸,一一分配道。 这生意真的有二嫂(唐氏)想的那么好做吗! 沈延宗兄弟俩暗戳戳的想到,但总归是阵势已经铺开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二嫂说的若是生意火爆挣了银钱,过年就整个羊肉锅子吃。 自小就锦衣玉食长大的沈延兴,此时竟然没出息的对个羊肉锅子垂涎三尺,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延兴暗自嗤骂了自己一番,但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卖对联喽,现写现卖,一副只要十八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 唐悦清清嗓子,在兄弟两个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猛地张口叫卖道。 兄弟两个被吓了一跳,等见有路人看过来,两人不由的越发手足无措。 沈延宗从不知,面对千军万马都面色不改的自己,如今只是被路人看了一眼,就如芒刺在背般,甚至生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他心里清楚,是骨子里那份世家底蕴赋予自己的优越感隐隐作祟,这让他越发瞧不起自己。 看着眼前叫喊的卖力的唐氏,他更是无地自容。 养家糊口本是男人的职责,如今让个妇人抛头露面已经是他的失职了,自己还放不下豪门公子的身段,松不开手脚,着实令人不齿。 想到这里,沈延宗强迫自己放松了些,看着一旁同自己一般手足无措的弟弟,他递了个眼神过去,又轻轻的拍了拍沈延兴的肩膀。 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沈延兴看着身旁面目冷静的兄长,心中的忐忑难为情突然烟消云散。 本是光明正大的靠自己吃饭,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兄弟俩做了一番心里建设,方才放平了心态。 这头儿唐悦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招揽的卖力,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顶多驻足打量一番,上前询问的都没有,也是让唐悦一时间有些忐忑不安,难不成是自己判断有误?! 眼间着已经过了两刻钟了,她们的摊位前始终门可罗雀的,即便淡定如沈家兄弟,此时也隐隐有些着急。 “不若你们先写上几副挂出来,好让大家看看你们的水平!” 几人正如无头苍蝇一般干着急时,那墨香书铺的林掌柜操着衣袖不咸不淡的提议道! 唐悦一拍脑门,自己真是急糊涂了,前世卖对联的哪个不是先写上几副用来招揽客人,偏偏他们几个傻傻的等着客人上门在写,真真是蠢到家了。 “对对对,多谢林掌柜提醒!三郎,快……快写上几副!” 唐悦反应过来,忙催促沈延兴道。 沈延兴闻言搓了搓冻僵的双手,气沉丹田,握了毛笔“唰唰唰”几下,一副对联就成了,那模样说不出的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第65章 盆满钵满 “好运迎来四季福;新春送到八方财。” “ 普天同庆” 不知是不是沈延兴挥毫的姿势太过肆意潇洒,那林掌柜同几个路过的几个文人模样的路人都被吸引了过来,随即对着对联念道。 内容倒是平平无奇,对联嘛,都是些吉利话,因为售卖对象都是普通百姓,来之前唐悦就说了,内容争取简洁明了一些,让大家都能看懂,若是太过晦涩难懂,只怕会劝退一部分人。 因此沈延兴也是往白话方向靠拢。 只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沈延兴这么一露手,就惹了林掌柜的注意。 只见他始终悲喜无波的脸上突然生动起来,一双眼更是亮的惊人,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捧着对联爱不释手的。 “好字好字!”林掌柜连连称赞。 只见那字铁划银钩般,苍劲有力,笔意顾盼间,锋芒毕露,可见写字之人心怀之辽阔。 林掌柜的反应也惹得那围过来的文人生了好奇之心,谁不知这林掌柜是出了名的傲气,仗着自身文采斐然,对旁人无不是吹毛求疵,能得他赞不绝口的,想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 几人探头一看,顿时也是惊艳不已,当下都兴致高涨的评头论足起来。 “这对联我买了,不知索价几何?!” 林掌柜看众人都围了过来,顿时一脸机警,忙把对联护在胸前,冲唐悦问道。 对联是准备买十八文一对儿的,这也是唐悦深思熟虑过的,比那钱记杂货铺便宜上两文,想来也能吸引些顾客,只是此时看此情景,她又有些暗暗后悔了,竟不知这沈延兴有如此本事。 “二十文!”唐悦咬咬牙,罢了,林掌柜这样识货的毕竟是少数,还是要做大众人的生意,但还是卖十八文也肉疼的很,不若同那钱记杂货铺卖一个价吧。 唐悦话音刚落,就见林掌柜露出痛心疾首,暴殄天物的表情来。 随即丢过来一角银子“不用找了,给我写上五副……不……十副……公子可能按我的意思写?!” 看着手里泛着润泽光芒的银角子,唐悦当即喜不自胜,见沈延兴一脸惊恐的被林掌柜几人围在中间,像只不知所措的鹌鹑,不由的忍俊不禁。 “自然可以,林掌柜莫着急,等咱们三郎暖暖手,这就给你写!” “暖手,哦,林叔,把我的手炉烧的热热的拿过来,给这位公子暖暖手!” 林掌柜一脸热切,看的唐悦叹为观止。 今日买砚台时还以为这掌柜是面瘫呢,无论说什么都一副表情,连眉梢都不见动一下的,此时倒是鲜活的很。 有了林掌柜带头,那群围过来看热闹的文人也都纷纷出钱买对联,你三副,我五副的,一时半会儿的竟然供不应求起来。 惹得沈延兴大冷的天儿出了一头热汗。 唐家摊子前围的文人更是高谈阔论好不热闹,变相的招揽了不少人过来。 一听是卖对联的,价格也不比那钱记杂货铺的便宜,本有些兴致缺缺的。 但听那些穿长袍的斯文人把这对联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说什么书法大家也不过如此,听得一众人心向往之。 同是卖二十文,还不如买这个,若这公子以后混出个名堂来,那他的墨宝岂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众人见沈延兴仪表堂堂,气质不俗的,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一时间唐悦的对联摊子被围的水泄不通。 看着那铜板流水般纷纷涌了进来,唐悦嘴都要笑歪了,自己可真是做生意的料,头一次摆摊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商业奇才不过如此吧。 一时间唐悦自信心爆棚! 而沈延兴一个人显然已经应付不了这么多买家了,唐悦当机立断,从墨香书铺又买了支毫笔,往沈延宗手里一塞,让他也开始接客。 本来收钱收的手忙脚乱的沈延宗,突然握到笔,倒是心里一定,同弟弟一样,三岁启蒙,书法也是由林先生亲自指点过的,虽平日在军营舞刀弄枪的时候多些,但心浮气躁之时也会写写大字,佐敛心性。 因此这书法却是没有落下。 此时握了毫笔,下笔行云流水一般,不过片刻,便水到渠成。 不同于沈延兴字里行间的洒脱不羁,沈延宗的字却是透着一股苍凉悲壮之意,仿若那气势磅礴的崇山峻岭,巍峨辽阔之意扑面而来。 那样的字迹配上吉庆的内容,却毫无违和感,反而有种莫名的笃定感,仿佛那吉祥话下一刻就能实现一般。 果不然又引的那林掌柜惊叫连连,少不得又出了一角银子。 有了兄弟两人齐上阵,勉强能应付来往的买家。 高兴之余唐悦不免有些遗憾,可惜这生意只能做这么短短两三日,今日都年二十七了,最晚只能到年二十九就不得不停工了。 过了年还得想其它营生。 但看着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子,她又高兴起来,起码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几人正忙碌着,就见沈国公同赵氏领着沈云章沈妙一起出现在街头。 看着她们的摊子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赵氏喜不自胜。 沈国公看着人群里忙碌的两个儿子,不由的露出会心一笑。 特别是二郎沈延宗,数月来父子俩相依为命,他断了腿,意志消沉,整日浑浑噩噩的。 家中又捉襟见肘,父子两人都没有谋生手段,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当真让人心生绝望。 眼见儿子从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残疾人,那种心痛让沈国公每每想起来就夜不能寐。 但此时,看着儿子身板挺直,眼神有光的模样,沈国公几欲落下泪来。 连带着看唐悦的眼神都透着慈爱。 也许夫人说得对,这唐氏的确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父亲,母亲,你们看嫂子的摊子好热闹啊,咱们去帮帮忙吧!” 沈云章拉着小侄女儿,一脸热切。 “我看你是想去凑热闹吧!”赵氏宠溺的打趣道。 总归她们再不是高门大户里的贵妇小姐了,迟早得自己谋生活的,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打趣了女儿几句,赵氏就放她过去了。 第66章 寻味街 沈云章是存了诚心帮忙的心的,但多年的闺阁生涯让她一时间竟然讷讷的抹不开嘴儿,只涨红了一张脸手足无措的看着唐悦应对自如的接待顾客。 忙的焦头烂额的唐悦自然没发现小姑子的拘谨,反倒是沈妙,小丫头一脸新奇的看着娘亲招揽顾客,没一会儿竟然也能有样学样的跟在唐悦屁股后头招呼。 她本就生的玉雪可爱,此时穿成一个球儿,头上扎了两个乌溜溜的小啾啾,衬的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儿越发唇红齿白,奶声奶气的学着唐悦的样子,一会儿唤婶婶,一会儿唤姐姐的,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无不一脸稀罕的捏捏她的小脸蛋儿,竟也招揽了不少人。 这一幕多少刺激了沈云章一把,连妙姐儿都能招揽顾客了,自己可不能落后了。 随即摆脱扭扭捏捏的架势,学着唐悦的模样招呼起来。 “婶子,买副对联吧,新年新气象,讨个好彩头,我兄长曾就读于京中的白鹤书院,一手好字连帝师都赞不绝口,保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不信你看看,买我家对联的多是穿长袍的文人,他们都是识货的!” 沈云章的说辞却是清奇,不同于唐悦舌灿莲花把对联的内容夸的天花乱坠的,沈云章却是从自家兄长身上下手。 被她拉住的胖妇人也不知什么是白鹤书院,但一听是京城来的,又什么帝师的,应该是皇帝的老师吧,她寻思着,连皇帝的老师都赞不绝口的,那肯定是好字。 定睛一看,果然是文人居多,看来眼前的漂亮姑娘没有撒谎,反正自己也是要去钱记杂货铺买对联的,都是二十文,还不如买这漂亮姑娘的。 胖妇人爽快的掏出了铜板,害得沈云章一阵激动。 连一旁的唐悦也暗暗点头,这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般。 如此有了沈云章助阵,唐悦轻松不少。 盘算着红纸不够了,忙又去墨香书铺买了些,刚好交给赵氏带回去裁剪。 连沈国公也没闲着,跟着赵氏回去帮忙了。 一时间沈家一众人竟然都忙碌起来。 这一忙就过了午时,吃饭的时辰,街上的行人才少了些,几人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早上的那碗薄粥早就消化殆尽,此时腹中饥肠辘辘的,先前忙碌时不觉得,此时闲下来,浑身的热汗一落,又被冷风一吹,颇有些饥寒交迫的意思。 想到家中简陋的厨具跟有限的食材,又摸了摸沉甸甸的钱袋子,唐悦决定奢侈一把,今儿中午在外头吃。 此时街上的人虽然不多,但三五不时的还能捡上一两个顾客,若是收摊回去太可惜了,不如就地解决。 “在外头吃多浪费,咱们这么多人,不若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做!” 过来送裁好红纸的赵氏有些肉疼,这钱都还没捂热呢,但说到做饭,她又有些心虚,自己做了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哪里下过厨房。 但此时大家都忙着,她也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 “娘,你就别心疼了,不吃饱那有力气干活,若是等你回去做,咱们只怕都要饿死了!” 唐悦打趣道。 赵氏看了一眼瘦骨嶙峋的沈延宗,顿时羞愧不已,孩子们都忙了一上午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舍不得那点儿银钱买吃食,当真是枉为人母。 “娘不心疼,你们想吃什么,娘去给你们买!” 努力压下眼中的泪意,赵氏故作轻松。 对于赵氏态度的转变唐悦也没想太多,询问了几人的意思,就挽着赵氏往不远处的小吃街奔去。 她们摆摊的地方是云来镇的正街,唤做玉泉街,街道宽绰,多是些茶楼酒肆绣庄书铺之类比较体面的铺子,当然也有不少摆摊的,但卖吃食的却是不多。 而隔壁的寻味街却多是做吃食生意的,除了街道两旁各种小饭馆,还有不少摆摊买吃的。 什么卖糕点的,桂花糕,杏仁酥,松子饼,煮沙团,香甜的气味勾的人垂涎三尺。 还有卖小吃的,皮薄陷儿足的蕨菜馄饨,油润喷香的酱面,焦香酥脆的油旋儿,白胖喧乎的猪肉包子,还有刚出锅冒着腾腾热气的卤肉,浓油酱赤的,那种难以言喻的荤香扑面而来,让人欲罢不能。 直看的唐悦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下来,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如此馋肉的一天。 等她发财了定要买上半只猪,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唐悦对着那大盆的卤肉许下了卑微的愿望。 赵氏也强不到哪里去,先前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这数月的流放路,耗尽了她腹中最后一滴油水,此时哪里还看的上清汤寡水的饭食,鼻间充斥的都是那挥之不去的肉香味。 云来镇物价的确不高,一斤猪肉不过十二文,这还是过年涨价的缘故,平日不过十文上下,而这卤好的只要十五文,若是买上一斤,那卖肉的小贩会帮你切成薄片,再 送上一碟子香醋汁儿,一把芫荽小葱碎,只需把那薄薄的卤肉往香醋汁里这么一翻搅,那卤肉的腻味就会被香醋中和掉,只剩满嘴的荤香。 光是这么一想,唐悦就觉得口舌生津,腹中仿佛有只野兽般,咆哮着,叫嚣着,让她再也按耐不住。 “来两斤卤肉!”唐悦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子,底气足了些,她向来不是会苛待自己的人,虽说来日方长,但眼下也很重要,当即狠狠心咬咬牙,冲那小贩说道。 “好嘞,娘子等着,这就帮娘子切好!” 小贩是个高大的粗犷汉子,看着倒是实在,话说着手起刀落,利索的切了一块儿卤肉来。 “娘子看好了,足斤足两,再搭给娘子一些卤猪肠,都是我收拾干净的,味道一点也不比卤肉差,娘子尝尝就知道了!” 那汉子笑呵呵的,麻利的捡了根猪肠挑给唐悦看。 果然处理的很干净,这老板倒是会做人,唐悦有些惊喜。 第67章 忙忙碌碌谋生 一旁的赵氏见唐悦大手笔的一买就是两斤,本能得想阻止,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强迫自己闭了嘴。 这生意是儿媳妇儿想出来的,也是她在招呼,挣的银钱何该由她说了算,自己还是不要讨人嫌做那不明事理的恶婆婆了。 且长久的相处下来,唐氏也是颇有成算的人,自己当了半辈子的豪门贵妇,让她主持中馈,接人待物还行,但寻常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她还真不知道,如今儿媳妇儿能干,她只要支持就行,何必自讨苦吃呢。 想到这里,赵氏心里平衡了些。 见唐氏买了卤肉,又去隔壁买了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烧饼。 “母亲,我把这卤肉分成两份,待会儿你带回去些,同公爹一起吃,咱们就不回去了,时间有限,这生意也不过两三日的光景,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不必要的事情上,下晌收了摊儿我会去添购些年货之类的,你看着时辰来街上,咱们一起!” 家中需要几床棉被,沈国公同沈延宗需要买身棉衣,窗户也需要油纸,最好再买上一口锅…… 眼下最需要的就是这些,唐悦心里盘算着,同赵氏交代道。 赵氏点点头,又见唐悦转头去买了几碗热汤面,素面三文一碗,肉面五文,区别在于肉面多了两三片薄肉片。 她们已经买了卤肉了,自然是买素面划算,这么大冷的天儿,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身心俱暖,最是合适不过。 同那小贩商量押了十文钱等她们端走吃完再把碗送过来,唐悦就先端了两碗送了回去,又领着沈云章过来端剩下的。 赵氏则怀里揣着卤肉,端着两大碗热汤面回了沈家的小院子,好在距离都不远。 等唐悦同沈云说说笑笑的回了她们的摊位,只见用来写对联的长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沈家兄弟两个正襟危坐,正等着两人回来。 这让唐悦不由的心里一暖。 “怎么不吃,等会儿汤面就凉了!” 见了两人,沈延宗忙起身欲接过她手里的汤碗,却被唐悦避开了:“你快坐下!” 自己腿脚不灵便就别逞强了,唐悦让沈延宗坐下,几人这才就着桌子吃起来。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吃饭,对沈家人来说还是头一次,初始有些拘谨,但见唐悦神情自若的模样,到底是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占了上风,当下都开始动筷。 想必猪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缘故,这卤肉不过简单的卤制,味道却不是一般的好,唐悦能尝出里头的香料用的并不多,甚至连糖色也上的也不甚均匀,但丝毫不影响它的肉香,且是越嚼越香,完全不是前世那些科技与狠活能相提并论的。 卤肉被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瘦多肥少,若是以往唐悦定是要称赞一句这老板厚道,只是到了云来镇才知道,原来肥肉比瘦肉价格高且更受欢迎,想来是人们都缺油水的缘故。 一片沾了香醋的卤肉,一口热汤面,再来一口热腾腾的烧饼,顶着寒冬腊月凛冽的寒风,几人却是吃的满头大汗,心满意足。 经过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煎熬,方知食物的珍贵,尽管那汤面寡而无味的,几人还是都吃完了。 “痛快!”沈延兴喝完最后一口热汤,抹了把额角上的薄汗,一脸餍足。 好久没有如此充实过了,忙忙碌碌的谋生,大快朵颐的吃饭,一家人在一起,仿佛日子瞬间有了奔头一般。 一旁的沈延宗亦是如此想的,父子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儿,那种在绝境中煎熬的日子却因为唐氏她们的到来被轻易的抹去了。 沈延宗看了一眼身旁埋头喂女儿吃饭的唐氏,只觉得一颗心满满当当的。 吃饱喝足,送了碗筷,眼看着街上的人肉眼可见的又多了起来,一帮人又进入了战斗状态。 好在下午不比上午,倒是能忙的过来。 到了下午申时初,天色隐隐有些暗沉,随着太阳西斜,那寒风越发猖獗了些,气温也随之降低了。 “不如提前收工吧!”唐悦看着街道上零星的几个行人,又抬头看了眼天色,不会又要落雪了吧,随即心里一沉,若是再下雪,只怕明日生意就不好做了。 沈延宗几人冷的直跺脚,见半晌还不来一个客人的,只能点点头,张罗着开始收摊。 正收着,赵氏过来了。 “我同娘去添置些东西,你们收好就先回去,妙姐儿,跟着姑姑先回去,天太冷了,乖乖听话,等娘回来给你买点心吃!” 唐悦揉了揉女儿冻的通红的小脸蛋儿,有些心疼,明日干脆让她跟着赵氏待在家里吧。 安抚好不情愿的小姑娘,唐悦同赵氏两人就出发了。 这一转就转到了暮色四起,摸黑到了家才看到正房里一家人坐的整整齐齐的等着两人,让忘记了时间的婆媳两个颇有些不好意思。 “喏~两件棉衣,捡了最厚实的,你同二郎一人一件,快穿上试试!” 唐悦点起了油灯,昏暗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丝光亮。 赵氏兴高采烈的掏出棉衣在沈国公身上比划,还催促着一旁的儿子赶紧上身试试。 唐悦则是同沈延兴比划着怎么糊窗户纸,毕竟这活计她也没干过,见赵氏他们正忙着试衣服,她干脆叫上沈云章沈延兴兄妹两个趁夜色不太深,赶紧把窗户纸糊上,能少受点罪就少受点。 一时间沈家小院子里热闹起来。 隔壁的康慧娘听到动静难免有些心酸,此时她们母子俩孤零零的,同隔壁的热闹一比,越发显得凄凉。 对面的儿子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岁,此时正专心致志的扒着碗里的饭,见自家娘亲一闪而过的落寞,满不在乎的宽慰她道:“娘你放心吧,再过个三五年,等我娶个好看的媳妇儿,再生几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咱家比隔壁沈叔家还热闹!” “噗嗤……”康慧娘闻言却是笑出了声。 “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还想娶媳妇儿,还想娶好看的,你知道什么是好看吗!” 第68章 色迷心窍 “当然知道,隔壁的唐婶子就好看,沈家姐姐也好看!” 小小的少年挺直了身板,一脸不服气。 他只是年龄小,又不是傻,好看不好看的还能看不出来?! “那你觉得娘好看还是隔壁的唐婶子好看?!” 康慧娘抱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有些意难平的问儿子。 …… 看着儿子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康慧娘被气个仰倒,说好的儿不嫌娘丑呢。 “你这个小兔崽子,真是白养你了!”康慧娘气的牙痒痒。 “娘,我们夫子说了,人要有自知之明,也说了,小孩子不能撒谎!” 吉祥一脸郑重。 …… 罢了,再说下去就更心塞了,康慧娘决定不再自取其辱,那唐氏生的好看,性格又明媚大方的,若她是个男人只怕也会喜欢这样的妇人,反观自己……康慧娘看了一眼自己臃肿的身材,轻叹一口气,心里的那些意难平终究是消散了去。 而这头儿的沈家人,忙忙碌碌到了亥时中,对唐悦来说,这本是夜生活正要拉开序幕的时辰,对此时的人来说却已经是万籁俱静的深夜了。 今日光顾着买必须品,倒是忘了买些食材,因此晚上依旧喝的白菜粥,好在中午见了荤腥,肚里有了油水,此时倒也不觉得难熬。 看着那焕然一新的窗棂,唐悦十分有成就感,虽说屋顶还漏风,但屋里好歹有些热乎气儿了。 只是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木板子,翻个身都“吱吱扭扭”作响,又冷又硬的,若是能盘个炕就好了,想到前世去北方,那宽大温暖的土炕,不仅坐上去暖和,连带的整个屋子都是热哄哄,当真是惬意的很。 “等明日收摊回来,我同三郎把屋顶修葺一番。” 见唐氏顶着漏风的屋顶发呆,沈延宗忙说道。 唐悦点点头,看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屋子,想来是今日赵氏在家也没闲着。 铺上新买的被褥,总算是像样了些,只是看着那仅有的一床棉被,唐悦在所难免的有些脸红。 想到沈妙那个小没良心的,今日吃罢饭又屁颠屁颠儿的跟沈云章走了,头也不回,让唐悦心塞不已。 房里点了油灯,那豆大的烛火只能照亮方寸之地,两人进了屋不近不远的站着,昏黄的光线照的人恍恍惚惚的,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唐悦就没话说了,白日里的健谈在单独面对沈延宗时突然卡了壳,她装作不经意的扫过不远处的男人,见他刀削般的侧脸在烛光里忽明忽暗的,隐隐对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色迷心窍!色迷心窍!唐悦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随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接下来怎么办,直接说睡吧?!太过直接暧昧了吧,他会不会误会?! 还是不说话,像昨日那般直接翻身上床?! 唐悦不知怎得,突然拘谨起来。 而一旁的沈延宗亦是如此,也不知是糊了窗户纸的缘故,还是身上的新棉衣太过厚实,他只觉得这屋里的温度直线上升。 那妇人在隐隐绰绰的烛光下垂首敛眉,露出的半截脖颈腻白一片,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莹润的光,直恍的人口干舌燥。 “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沈延宗只觉得喉头发紧,干巴巴的说道。 只是此话一出,旖旎顿生,两人越发无措。 唐悦啊唐悦,想想原身的所作所为,如今你就是她,她就是你,若是沈延宗对你有意,早在侯府就同原身琴瑟和鸣了,何必等到如今,此时不过都是你自己一时色迷心窍罢了,冷静冷静! 唐悦狠狠敲打了自己一番,果然有些澎湃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当下应了声,镇定自若的和衣上了床,昨日又不是没睡过。 看着面上平静无波的唐氏,沈延宗想起昨日母亲让两人同榻而眠时她的紧张与微微的抗拒,当下心里一沉,那些心猿意马瞬间消散一空。 她……对自己是有怨的吧,想到当初在侯府时对她的熟视无睹,沈延宗莫名有些心虚,随即也翻身上了床。 两人在黑暗中并排躺着,明明是翻身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此时却如隔着银河一般。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谁知道未来如何呢,至于能跟这男人走到哪一步,听天由命吧。 迷迷糊糊睡着前,唐悦如此想到,随即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今日的确是累的很了。 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的沈延宗,在听到近在咫尺的绵长呼吸后也不知不觉的合上了眼,心里更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一夜好梦。 到了第二日,天色果然延续了头天下午的阴沉,看着像要落雪的样子。 今日已经是年二十八了,新年近在咫尺,但此时的沈家人没有想着赶紧置办年货,却是争分夺秒的想赚钱。 赚钱欲望高涨的沈家人,匆匆的喝了碗薄粥做早饭,就匆匆的出了摊儿。 好在严寒恶劣的天气没有阻挡众人对新年的向往,街上依旧热闹。 有了昨日的宣传,今日倒是不用费什么口舌,甫一出摊就有人围了过来,倒是让几人又惊又喜的。 话不多说,沈延宗兄弟两个搓搓冻僵的双手,就开始挥毫,唐悦跟沈云章则忙着收钱递对联,几人配合默契,有条不紊的忙碌开来。 在家的赵氏也没闲着,继续擦擦抹抹的,她本是高门出身,又当了半辈子的贵妇,所到之处皆是干净整洁的,如今突然落到这般田地,看着脏兮兮的院子,如何能忍受得了。 当即捋了袖子烧了热水开始了大工程。 沈国公见养尊处优半辈子的老妻不过短短两日,那双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手就皴裂开来,也是心疼不已,哪里还坐的住。 不顾自己病体沉疴,硬是要给赵氏打下手。 初时还有些心慌气短,力不从心的,等活动开来,出了一身热汗,又同赵氏闲话家常心情舒朗,一整日忙下来竟觉得那病好了一大半,浑身都有劲儿了,精神头也十足,倒是意外之喜了。 第69章 蠢货 午饭依旧是在外头解决,一碗热腾腾的蕨菜馄饨,皮薄馅足儿,汤底又鲜又烫,一碗下肚浑身都冒着热气,解了沈家人一上午的乏累。 这次唐悦长记性了,等下晌不太忙的时候赶紧去附近的店铺里买了粮食,油盐酱醋,米面粮油,还忍痛买了小包的香料,过年总要见些荤腥的,她们拼命赚钱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 再买上些炊具,锅碗瓢盆,洗脸的木盆胰子,抹脸的香膏,也不是为了爱美,只是这云来镇的冬日可是会冻死人了,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今日出门用热水抹了把脸,不过半日功夫,唐悦就觉得自己的脸皴裂开来,又干又痒的,生疼的很,手上更是多了许多细小的疮口,万一生了冻疮奇痒难忍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哪怕那香膏小小一盒价格不菲,唐悦也只能咬牙买了两盒,赵氏同沈云章一盒,她同妙姐儿一盒,先把眼下应付过去再说。 最后就是些蔬菜肉食,这寒冬腊月的,不像现代有反季蔬菜,这里能买到萝卜白菜,还有一些腌制的豆角芥菜之类的,好在这东西便宜,买上十斤八斤的也不心疼。 “娘子不如多买些,这天气又放不坏,从年三十儿到正月初五店铺都是不开门的,街上也没有摆摊的,若是家里人口多,这十斤八斤的实在是不够看!瞧我这白菜萝卜都是自家种的,新鲜水灵的很,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卖萝卜白菜的婶子冻的直打哆嗦,也可能是想早早卖了菜赶紧回去,因此推销起自己的菜来也是不遗余力。 唐悦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这沈家男女老少的也算是一大家子人,又有三个男丁,看这剩下的也不过十来斤,随手翻了翻的确是鲜灵的很,当下豪气的全包了,喜的那妇人不停的感谢。 “只是得劳烦婶子挑着扁担给我送家去,喏,不远,就在隔壁巷子第三户人家,姓沈的!” “不妨事不妨事,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那妇人说着,麻利的挑起了担子,顺着唐悦指的方向走去,身量不高力气倒是不小。 来回几趟,唐悦才把东西添置的七七八八,只是那还没捂热的银钱流水般又花了出去,说不心疼是假的。 好在这摊子还能摆两日,她昨日算了算账,投了将近一两三钱的本,昨日一天就赚回来了,竟然还有盈余,其中一大部分都是那墨香书铺林掌柜的打赏,今日估计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看这架势,若是明日再干一日,除去添置东西花的银钱,零零碎碎的能落个一两银子已经是极好了,加上手里还剩下的一两多,满打满算有个快三两银子,这就是她们过了年做其他营生的本钱了。 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至少眼下吃喝不愁,能安心的过个好年了。 唐悦一直紧绷的心弦松了松,看了眼摊子上各执其职正忙碌的几人,心里有些庆幸,好在这沈家人不像唐家人那么奇葩。 若是同她流放的是唐家人,只怕此时她连想死的心都有。 想起唐家人,唐悦猛地打了个哆嗦。 而此时被她念叨着唐家人正乱成一团。 “好你个唐老二,你个烂赌成性,猪狗不如的畜牲,这日子没法过了,分家!你惹得祸事莫要牵连到咱们大房,这宅子一分为二,我们拿了我们该得了,立马就走,公爹,你可要替咱们做主啊!” 章氏哭哭啼啼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着狼狈的很。 “分家可以,但这宅子是我家悦儿出钱置办的,同你们大房有什么关系,你们若是怕被牵连,收拾东西走人便是,又没人拦你们!” 唐老二不复先前的嚣张,此时唯唯诺诺的,但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落。 话音刚落,那章氏就一蹦三尺高,指着唐老二的鼻子声嘶力竭的叫骂道:“唐老二,你还是人吗,当初若不是我们大房点头,公爹如何会送唐悦儿那个贱丫头去攀高枝,如今你倒是撇的干净,想要独吞这宅子,看我不挠花你的脸!” 章氏说着,就捋起袖子冲唐老二冲了过去,那架势骇人的很,吓的唐老二喊了声爹,忙往唐老爷子身后躲过去。 看着两人一言不合又动起手来,唐老爷子一脸心塞。 “都住手!” 可此时章氏哪里还听他的,自顾自的狠狠挠了唐老二几把,惹得他叽哇乱叫的,一时间正堂里乱成一团。 “住手!都给我住手!”唐老爷子提高了声调,把拐杖捣的“砰砰”响,也没有震慑住章氏,随即他心里涌现出一股无力感来,这个家,因为唐悦儿的流放,对大房已经没有了约束力,毕竟章氏不需要再仰仗他这个糟老头子向孙女索取了。 等章氏打累了,终于停了手。 “今日必须分家,唐老二的赌债同咱们大房没有关系,那屠二爷是要砍他的手也好,砍他的脚也罢,都同我们大房不相干,唐老二想卖这宅子还赌债也成,卖的银钱给咱们一半,就算分家了,以后各自过活,老死不相往来!” 说到唐老二的赌债,章氏咬牙切齿,看向林氏的目光也带着愤恨,这个窝囊废,连自家男人都看不住,如今闯下如此大的祸事,还想牵连他们,当真是死不足惜。 章氏气喘吁吁的,看向唐老二夫妻两人的眼神都带着刀,吓的林氏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老爷子闻言黑着一张脸,也不知心中怎么想的。 “爹,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也是好心办坏事儿,自从沈家倒了,悦儿流放后,家中没人帮衬,已经是入不敷出了,我想着我向来运气不错,若是赌把大的,得些银钱,也好孝敬孝敬您,那知道点儿背就输了呢!” 唐老二欲哭无泪,明明前几把都赢了的。 “你个蠢货!” 唐老爷子闻言一腔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第70章 祸害 “你当那赌坊是善堂,当那屠二爷是散财童子不成?!你运气好?不过是先前那屠老二看你背靠镇国公府,不敢得罪你罢了,如今国公府树倒猢狲散,你唐老二算个什么东西,往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你竟敢赊钱去赌,一输就输了五百两银子,五百两啊,你爹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你让我们怎么还!” 提到五百两赌债,唐老爷子痛心疾首,这宅子虽然位置不错,但终究是逼仄了些,就算卖也堪堪能卖三百两,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却输了五百两,这窟窿也填不上啊。 唐老二也不知是真蠢还是装蠢,听唐老爷子反问他怎么还,当下眼神一亮,也顾不得脸上被章氏挠的生疼,期期艾艾的开口道:“这个爹放心,知道我还不上赌债,屠二爷已经替我想办法了。” 唐老二说着,咽了口唾沫,又窥了眼唐老爷子的脸色,见他没甚表情的,方才放心大胆的说道:“屠二爷说这宅子可以折给他,也不压价,市价几何就折几何,我打听过了,这宅子能卖个三百两左右!” “那剩下的二百两呢!”唐老爷子没好气的问。 “剩下的……”唐老二眼神不怀好意的往几个姑娘身上打量,吓的唐锦儿,唐秀儿下意识的往章氏身后躲。 章氏心头一沉,瞬间涌现出不好的念头来。 “家里不是还有三个姑娘吗,瞧咱们锦儿秀儿,还有欢儿,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岁,生的又花容月貌的,屠二爷说了,三个姑娘他愿意聘了去,那二百两就当作聘礼了,如此这般赌债也就一笔勾销了!” 唐老二说着,竟还有些洋洋得意。 只是他话音刚落,正堂里猛地一静,落针可闻,几个姑娘是被吓傻了,唐老爷子同章氏却是被唐老二的无耻震惊了。 “唐老二,我给你拼了!” 不等章氏发作,向来沉默寡言的唐老大同侄子唐贵一脸怒容的朝唐老二冲了过来,瞬间把他掀翻在地,沙包大的拳头打在身上,一时间只听见唐老二的鬼哭狼嚎。 就连亲生儿子唐顺也一脸怒气,并没有上去拉架的准备。 唐老爷子被气的不轻,这好不容易置办下的宅子,自己养的如花似玉的三个孙女,就这么被唐老二轻描淡写的许了出去,这让他恨不得掐死这个祸害。 章氏气的狠了,反而平静下来,盯着上首的唐老爷子说道:“今日我就让孩子他爹去找中人,这宅子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等拿了一半银钱,咱们立马就回乡,这富贵乡谁爱待谁待!” “锦儿秀儿,去收拾东西!” 章氏说完,也不等唐老爷子反应,拉着两个女儿出了正堂。 “娘~~~”唐锦儿心有不甘,见惯了京城里的热闹繁华,让她再回那穷乡僻壤嫁个泥腿子,她如何甘心。 “闭嘴,难不成你还真想嫁给那屠老二不成?!”章氏恶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成功的让她闭了嘴。 这头儿唐老二被打的奄奄一息,还不忘哭喊着抱了唐老爷子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爹啊,我这是走投无路了啊,大嫂这么做不是想逼死我吗,那屠二爷看着虽然蛮横凶狠了些,人却是个好人,手下有几家赌坊,家资丰厚,几个姑娘过去也是吃香喝辣,使奴唤婢的,总比嫁个平头百姓强,我虽有私心,但也不会眼睁睁的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啊,这里头还有我的亲生女儿,我如何会舍得。” 唐老二这么一番哭诉,当真让唐老爷子心里动了下,毕竟大孙女已经随着沈家折了,以后再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剩下的三个本是要好好琢磨琢磨,努力攀个好人家的。 只是如今有了这茬,让唐老爷子有些左右为难。 听儿子这么一说,这亲事也不是不可以,那屠二爷他却是听过的,听说背后靠山是平阳王府,如今平阳王府的滔天权势让他这个市井小民都略有耳闻,若是平阳王……那这屠二不是跟着水涨船高?! 见唐老爷子真的认真思索起来,唐老二脸上一喜。 “爹!” “祖父!” “祖父!” 唐老大同唐贵唐顺异口同声,眼中的谴责失望之色毫不掩饰,让唐老爷子脸上猛地一烫。 咳咳,是自己太过直白心急了。 “莫要再说了,既然你大嫂决意要分家。那锦儿秀儿的婚事自然不劳你这个叔叔操心,至于宅子的事儿,容我再好好想想!” 这宅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卖,不然他住哪里?!沈家倒台都没能让他回去,如今若是回去了,岂不是窝囊的很。 但两家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宅子,他得想个好办法才行。 “爹,我都答应那屠二爷了,你也知道他们这些开赌坊的手段,若是惹怒了他们,儿子不死也得脱层皮,爹啊…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呦,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爹……” 唐老二一见唐老爷子疾言厉色的模样,心里一慌,忙跪在唐老爷子脚下声泪俱下。 哀哀切切的模样看的唐老爷子一阵心塞,在他心里,儿子自然是要比孙女重要,可是这又牵扯到宅子…… “闭嘴,滚回屋去,让我好好想想!” 看不得一个大男人涕泪横流的模样,唐老爷子怒喝一声,把唐老二撵了出去,转头看见大儿子同两个孙子愤恨交加的脸,心知这路是行不通了。 若是悦丫头在就好了,毕竟五百两对普通百姓来说跟个天文数字似的,但对那财大气粗的镇国公府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想起唐悦,唐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 “请问,这是唐家吗?!” 正当几人悲愤交加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道询问声。 几人一惊,心里不由的打起了鼓,不会是屠二爷过来追债了吧,他们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呢。 “我去看看!”唐顺咬了咬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见其它几人都一脸胆怯的,只能硬着头皮出了门。 第71章 见死不救 唐顺迎出了门,见来人是个伙计打扮的少年人,隐隐有些脸熟,斯斯文文的,看着不像赌坊的人,心里顿时一松。 “唐公子?!可还记得我?前些时日你在咱们百顺寄卖行寄卖首饰的!” 那小伙计一见唐顺,忙露出个笑模样来。 唐顺闻言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眼熟呢,敢情是百顺寄卖行的伙计,今日上门难不成是大妹妹寄存的首饰卖出去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正想着,那伙计张口说道:“先前你寄卖的首饰都已经出手了,这所得银两……” “等一会儿,咱们出去说!” 那小伙计话还没说完,就被唐顺快速打断了,想到这院子逼仄,如今家中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唐老爷子同父亲知道了此事,把主意打到大妹妹的家当上,那就糟了。 唐顺说着,就推搡着那小伙计赶紧出门。 一头雾水的小伙计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这唐公子一脸紧张的,只能跟着他往门口走。 “等一下,什么寄卖的首饰?什么所得银两?!”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唐顺一阵心塞,回头对上唐老二狐疑的眼神,不由的一阵恼火。 “父亲还是想想怎么收拾自己惹下的烂摊子吧,旁人的事儿少打听!” 唐顺冷眼讥讽道。 “你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你什么态度,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什么旁人的事儿,你的事儿就是老子的事儿,今日必须给我说清楚了,你背着老子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速速招来!” 唐老二见向来恭顺的儿子此时出言顶撞,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他明明听见这伙计说什么寄卖的首饰,银钱什么的,这厮一定背着自己藏了私房钱,如今卖宅卖女的路显然是行不通了,若是还不上那五百两的赌债,想到屠二爷的手段,唐老二胆寒不已。 当下不依不饶的,非要儿子交代清楚。 父子俩的争执也吸引了屋里的唐老爷子等人。 唐老爷子拄着拐杖出了正堂,连厢房里收拾东西的章氏母女三人也探头探脑的看了过来。 唐顺一见这阵势,顿时头皮发麻,众目睽睽之下同那伙计使眼色让他赶紧走。 偏那小伙计是个呆头呆脑的,看着唐顺一脸茫然,也是让他心塞不已。 “顺哥儿,这是发生了何事?!这位小哥是?!” 唐老爷子在屋里听了几句,隐隐有些猜测,此时心里暗暗有些兴奋。 “祖父,无事,是先前帮朋友寄卖了点东西!” 唐顺硬着头皮含糊其辞道,心里打鼓似的,祖父可不比他爹好糊弄。 “哦?!什么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唐老爷子一顿,一脸慈爱道。 “是打短工时认识的,若是祖父无事我就领着这伙计去找我那朋友了!” 唐顺不善撒谎,生恐多说多错,话毕就想拉着那小伙计出门。 “慢着!” 唐老爷子还没说话,厢房里的章氏却出了声,惹得唐顺越发焦灼,这大伯母是个胡搅蛮缠的,若是让她看出端倪,可就翻了天了。 “顺哥儿这是帮朋友寄卖了什么东西?!得了几何银钱?!要我说能委托你帮忙,定是对你信任有加的,可见你二人交情深厚,你看如今家中遇了难处,不如你同你那朋友商量商量,先借了这银钱用用?!” 章氏一脸算计,此时也不说分家不分家了,说着又挪动着粗笨的身子往那小伙计跟前凑,一脸热络道:“这位小哥儿,不知卖了多少银钱?!” 哪怕这小伙计再迟钝,此时也反应过来,敢情这唐公子寄卖首饰是背着家人的啊。 “这……这小的也不知,我只是过来捎个信儿的!” 那小伙计支支吾吾的,一边说一边去看唐顺的脸色,见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来心里也是一松。 “信儿我已经捎到了,唐公子请自便,店里忙,我先回去了!”那小伙计说着,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哎…哎你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章氏见状忙高声吆喝道,只是越吆喝那小伙计跑的越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章氏见状只能又转过头看向唐顺:“顺哥儿,大伯母的提议如何?你同你那朋友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只是暂时借用,日后宽裕了再还上也不迟!” “大伯母,我那朋友也是一穷二白的,一大家子指望着这点子东西过日子,若不是日子实在活不下去,谁会把好好的东西寄卖了!更何况寄卖的几两银子,还不够那赌债的零头,你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不是唐顺见死不救,他深知他爹是个什么德行的,若是这次痛快的帮他还了,只怕下次捅的窟窿更大,更何况那银钱是妹妹的,他无权使用,大妹妹如今流放千里,云来镇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能有些银钱傍身起码能好过些。 打定了主意,唐顺一颗心瞬间冷硬起来。 大不了卖了宅子,至于剩下的…唐顺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唐老爷子,这么多年来家里得大妹妹照拂,他不信家中没有积蓄,就看他祖父舍不舍得了。 “好你个唐顺,如今创下祸事的是你亲爹,你不想法设法的添窟窿,反而当起了甩手掌柜,唐老二,瞅你养的好儿子,这是眼睁睁的要看着你死啊!” 章氏闻言气的七窍生烟,这唐顺油盐不进的,当真是倔的很,至于他的说辞,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若只是卖了几两银子没必要专门去寄卖行,去当铺不是更直截了当?! 什么朋友的,有没有这么个人都难说,说不定是唐悦儿那个死丫头暗地里偷偷贴补二房了,这唐顺同唐悦儿往日里最为亲近,难保她不会暗度陈仓。 章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当下指着唐顺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朋友,你整日跟我们贵哥儿一起,你有没有朋友我们贵哥儿会不知?!贵哥儿你说,这唐顺有没有朋友?!” 第72章 林氏 被指到的唐贵一惊,当下有些犹豫,据他所知,还真没有,堂弟为人老实木讷,平日做工从不与人无事闲聊,自然也没什么朋友。 唐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若是说没有,岂不是得罪了堂弟,他一时有些为难。 章氏却管不了那么多,见儿子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时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唐顺,你就老实交代吧,寄卖的东西是不是悦儿那死丫头委托你的?!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不是国公府还没被抄家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死丫头看着老实乖顺,其实都是装的,私下里定是个有成算的,这不,竟敢瞒着咱们大房偷偷贴补你们二房,公爹啊,你可要替咱们做主啊!” 章氏唱念做打,已经笃定了那东西就是唐悦儿的。 惹得唐老爷子同唐老二俱都是一喜。 “大嫂说的是什么话,悦儿是我的亲生闺女,贴补她亲爹亲娘也是理所当然,就是告上衙门也是咱们占理,这跟你们大房有什么关系?!没听说隔房的侄女儿还得孝敬伯父伯母的,当真是贻笑大方!” 唐老二终于有了精神气儿,不顾被打的鼻青脸肿,此时一脸得意的冲章氏嚷道。 竟不知女儿还留有后手,这下自己有救了,想到这里,唐老二激动的搓了搓手。 “公爹,你怎么说?!”章氏如今学精明了,与其浪费口舌同唐老二掰扯,还不如直接一步到位看唐老爷子的打算,反正每次他们吵破了天,最后做主的还是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没说话,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唐顺,心里对章氏的猜测信了七八分。 “顺哥儿?你同祖父说实话,那寄卖行的可是悦丫头的东西?!” 唐老爷子努力让自己话说的更和善一些。 看着这样的祖父,唐顺下意识的就想承认,只是话到嘴边,就忽然想起大妹妹把东西交给他时再三嘱咐,莫要告知他人,如今大妹妹虽不在眼前,但承诺旁人的话也得说到做到才行。 那承认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就又咽了回去。 “不是,这当真是我朋友的,祖父你想,当初大妹妹离开京城时可是连件保暖的冬衣都没有,若是她有银钱又何必沦落至此,这寄卖的东西不是我的,也不是大妹妹的,旁人的东西我无权干涉,若是大伯母硬要借来用我也没办法,只能让我那朋友告官了!” 唐顺心里慌的一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比起流落苦寒之地的大妹妹,他们的日子好过许多,这让他越发小心谨慎,势必不能暴露了真相,不然自己一人要对抗一大家子,只怕人少势微。 见孙子镇定自若,话说的也强硬,唐老爷子一时有些动摇,连章氏见状也有些心怯。 “什么告官不告官的,若不是悦儿那死丫头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当真不是悦儿的?顺哥儿,我可是你亲爹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唐老二闻言一脸死灰,急切的抓住唐顺的衣袖追问道。 “不是!”唐顺转过头去,不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语气强硬道。 一时间唐老爷子几人仿佛都被说服了,再也没人吭声。 唐顺暗松一口气,终于是糊弄过去了。 正当他暗自庆幸时,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母亲林氏眼神闪烁着,唯唯诺诺的张了口:“是不是悦儿的,去那寄卖行问问不就成了!” 说完见众人看过来,林氏有一瞬间的胆怯,咬了咬牙,悄悄的往后退了退。 比起一个女儿,她更在乎自家男人的死活,听唐老二说那屠二爷心狠手辣的,她也跟着心惊肉跳,若是男人被打残了打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往后可怎么过活呦。 “娘!”唐顺一脸不可置信,知道他娘是个糊涂的,除了他爹,对他们兄妹三个都不甚上心,特别是悦儿欢儿两个丫头,在家里完全没有存在感。 但竟不知她会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明明祖父他们都已经被自己说服了。 林氏见儿子如此顿时有些心虚,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唐老二却是眼神一亮:“对啊,咱们去寄卖行问问不就成了,万一你这小子不老实,想独吞悦儿的东西那就难说了!爹,我这就去寄卖行问问,若真是悦儿的东西,这宅子咱们就不用卖了!” 唐老二说着,拔腿就往外奔。 “我也去,我倒要看看,悦儿那死丫头究竟贴补了你们多少!” 章氏说着,也来了精神,三两步的撵上了唐老二。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唐顺反应过来时叔嫂两个已经不见了踪影,唐顺脸色一白,糟了。 而一旁的唐老爷子看见孙子的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喽。 唐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唐顺一眼,转身进了屋,大房父子俩也紧随其后。 留下的林氏在儿子谴责失望的眼神下越发局促不安,只能硬着头皮悄悄拉了女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眨眼间就剩了唐顺一个人,他一时有些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能保住妹妹的家当。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唐悦还不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家当已经被所谓的家人惦记上了。 此时她沉浸在赚钱的兴奋劲儿中无法自拔。 一晃眼就到了年二十九,今日一大早就开始落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没一会儿房顶上就积了厚厚的一拃,好在这两日沈家兄弟抽空把房顶修葺了一番,不至于外头下大雪,屋里下小雪。 清晨醒来的唐悦已经能做到对身旁的男人心如止水,甚至因为冷晚上还下意识的向他靠拢,此时镇定自若的缩回扒拉在沈延宗身上的手跟脚,只觉得盘不盘炕的也不甚要紧,毕竟这男人跟个火炉一般。 “今日还出摊吗?!” 沈延宗见这小妇人一日比一日自若,不知怎的竟还有些遗憾,他瞥了眼外头刺眼的白色,想必是落了雪了,加上今日已经是年二十九了,大部分人家年货都已经备齐了吧。 第73章 闲话家常 唐悦一边拢着头发一边探头探脑的看向外头。 这生意不过做了两日,若是放弃了就太可惜。 “今日再出一天吧,我同三郎去就行了,你腿脚不灵便,雪天道路湿滑就别去了,章姐儿同妙姐儿也在家吧,今日冷的很,小姑娘家家的,别冻坏了!” 可你也是小姑娘啊! 沈延宗见唐悦三下五除二的安排好了今日的事宜,又见她臃肿棉衣下的单薄身子,心头迅速划过一阵心疼。 他倒是想逞强陪她们一起去,只是天一落雪,僵直的左腿就开始隐隐作痛,若是再见了风受了凉,更是撕心裂肺一般,让人疼痛难忍,只有围着炉火坐上一整日,方能好过些。 对此沈延宗有心无力。 “不若就不去了吧,雪下的太大,只怕顾客也不会很多!” “嗳~~~能捡一个是一个,在家也无所事事的,若是能捡个七八个顾客,再添些荤腥饴糖什么的,家中也能过个好年!” 唐悦不以为然,紧了紧衣领,不顾沈延宗的阻止,深吸一口气就拉开了房门。 嚯~~~这雪可真够大的。 被外头凛冽的寒风一吹,唐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缝都是疼的,这天气真得裹个皮裘。 想起玉泉街上卖皮裘的店铺,里头沉甸甸的各种毛料衣裳,唐悦就眼馋不已,听沈延宗说这云来镇的冬季格外长,有时到了开春二三月还会时不时的落场雪,想到这漫长的严寒天气,唐悦就不住的心塞。 加油,努力赚钱卖皮裘。 顶着严寒的唐悦又给自己立了个小目标。 还有沈延宗的腿,就算他刻意装作无事她也能看出来,只怕这几天日日在外,他那残腿有些受不住吧。 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若不是真的疼痛难忍,只怕今日他无论如何也要跟着自己去的。 唐悦轻叹一口气,好歹也算个英雄人物,如今却多了些虎落平阳的悲凉,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这一刻,唐悦有些忿忿不平,为沈延宗。 也在这一刻,她赚钱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二郎媳妇儿?愣什么呢,快进屋暖和暖和!” 赵氏推开房门,见唐悦呆愣愣的站在屋檐下,也不知在想什么,忙出声招呼道。 唐悦一激灵,反应过来,忙快步朝赵氏奔去。 甫一进正房,两人俱都是浑身一松,被冻的麻木的四肢也缓缓的舒展开来。 “这天儿是真冷!”赵氏边说着,便从炉子上倒了杯热茶,两口下肚方觉得胃里暖和了些。 “这镇上可有盘炕的手艺人?!”唐悦接过赵氏递过来的杯子,也浅抿了两口。 “应是有的,隔壁的王家就盘了炕,王家大郎是读书人,这天气若是不生炉子不盘炕只怕手都伸不出来!” 沈国公思索了半晌回答道。 “那就好,等过了年咱们去问上一问,看要价几许,若是价格合适,咱们也盘上炕,如此冬日也能好过上不少!” 唐悦搓了搓冻红的脸蛋儿。 “那待会儿我去王家打听打听!” “有劳父亲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唐悦就说了今日的安排,赵氏心疼两人如此天气还要出摊,但想到家中大大小小这几张嘴,只能同意。 沈延兴倒是不觉得苦,能替家中减轻些负担,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再熬上一日,咱们就能舒舒服服的过个好年了!” 想到这两日赚的银钱,虽不多,但不仅回了本,还陆陆续续的置办了些年货,最终还略有盈余,这让她如何不高兴。 一提到过年,屋里的几人都喜气洋洋起来,赵氏最为感慨,当初沈家抄家流放事发突然,她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那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恨不得以泪洗面。 更不知未来在何处,唯一的念想就是能同丈夫儿子团聚。 如今一路走来,不仅顺顺利利的到了云来镇,见到了丈夫儿子,现下还有瓦遮头,有吃有穿,虽同镇国公府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日子比是天差地别,但一睁眼就能看到丈夫儿子的心安让她欣慰不已。 那种天天提心吊胆,生恐一觉醒来就收到边关噩耗的日子才是难熬,如今只是物质上的匮乏,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今日我们需要忙些什么?!”赵氏想到过年,想到团圆,此时一脸跃跃欲试的,不知自己能帮什么忙。 不知不觉的,唐悦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要做什么,要买什么,都由她安排下去,赵氏亦不觉得违和,做了一辈子当家主母,事事都要她操心,如今媳妇儿能干,她刚好能偷个懒。 屋子已经打扫好了,卖来的蔬菜年货也归置好了,只剩下些肉食,不过是三斤猪肉,一只肥鸡,一小条草鱼,两把鸡蛋,一块儿隔壁慧娘送的豆腐。 接下来要盘饺子馅儿,炸丸子,炸豆腐,炸鱼,卤鸡…… 唐悦盘算着,发现没有一样是赵氏能做的。 虽这两日赵氏沈云章两人也开始磕磕绊绊的学着做饭,但无非是熬些粥之类的,再有些难度的两人还没学会。 “今日母亲就歇上一歇吧,咱们来这些时日每日手脚不闲的,今日好好歇歇,明日咱们再忙上一日就安心过年!” 这是自己穿越而来的第一个新年,也是经过数月颠沛流离的流放路后过的第一个年,纵然食材有限,唐悦也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个年像模像样一些。 赵氏闻言有些羞愧,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二郎媳妇儿白日要出摊,晚上回来还要教她们做饭,一整日下来竟没有闲着的时候,这让赵氏颇为自责。 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替儿媳妇儿分担些。 “母亲莫要如此,人各有长罢了,等时日久了自然就上手了,到时候我可就专心忙外头的事儿,只等回家吃现成的了!” 看出赵氏的低落,唐悦忙打趣道,总体而言,赵氏已经胜过大部分的婆母了,这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难以调和的存在,如今她能体谅自己,已经让她很知足了。 若是碰上付出再多她都觉得理所当然的,只怕唐悦此时想脱离沈家的心会更强烈迫切些。 第74章 年会 安排好家中事宜,唐悦就带着沈延兴出了门。 大雪封路,短短的一段距离硬是走了一刻钟,到了街上两人不由的心里一凉。 许是今日天气恶劣的关系,玉泉街上一多半的店铺都提前关了门,就连墨香书铺也关了门,稀稀拉拉开着的也门可罗雀,整条街看着空荡荡的,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的,看着萧条的很。 “二嫂…这……”这实在没有出摊的必要了吧。 唐悦也有些心灰意冷,但看着好不容易抬出来的桌子,终究有些不死心。 “不若等上半个时辰,若是实在没人咱们就回去!” 唐悦左右看了看,既然墨香书铺关了门,她们直接把桌子放在了他们的门廊下,刚好能遮遮风雪。 沈延兴点点头,反正都出来了,也不怕多耽误这个把时辰。 两人摆定桌子,就往里避了避,看到有路人走过,唐悦就扯着嗓子喊上两声,如此过了一柱香的时辰,还是没有开张,反而把两人冻的瑟瑟发抖。 前两日忙碌起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闲下来,只觉得那寒风无孔不入,不一会儿两人手脚都冻麻了。 “阿嚏……阿嚏……阿嚏……”唐悦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只觉得嘴都冻木了,哆哆嗦嗦的说道:“不行走吧,若是惹了风寒就得不偿失了!” 她是想赚银子不假,但没想过拿自己的健康来换。 冻的脸色青白的沈延兴僵硬的点点头,两人又开始把笔墨纸砚收拾起来。 只是刚收拾完,就见雪幕里冲过来个人,浑身都裹着雪,猛一看过去还以为是雪人呢,吓了唐悦一跳。 “还好你们今日出摊了,快…给我来五副对联,我刚从钱记杂货铺过来,他们已经关门了,若是今日买不上对联,只怕回去又要挨我婆娘的骂了!” 那人一张口,唐悦才看清楚,是个一脸憨厚的中年人,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生意上门了,一出手就是五副对联,一百文啊。 “哎,这就来!三郎,快…把东西拿出来!” 唐悦同沈延兴一点都不怕麻烦,当下手忙脚乱的把刚收好的东西又拿了出来。 就是沈延兴冻的手都僵硬了,硬是搓了半晌才动笔。 “大叔怎么来的这么晚,明天都除夕了!” 沈延兴写对联的功夫,唐悦同那中年汉子闲聊道。 “别提了,我上工的东家刻薄的很,旁家早早的就关了门放伙计回去了,偏偏我那东家一直熬到今日,这等了大半个上午,眼看着没客上门,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咱们回去。” 中年汉子一脸抱怨,他婆娘常年缠绵病榻,孩子也小,家中的年货都靠他一一购置,平日上工没有功夫,硬是拖到了这个时候,他刚从寻味街过来,象征性的割了一斤肉,买了些萝卜白菜,回去包顿饺子吃,就算是过年了,这年头,众生皆苦啊! 那汉子感慨了一番,惹得唐悦频频点头。 见这汉子穿着身粗布短打,手肘袖口还打着补丁,一脸沧桑的模样,能看出生活不易。 “今日最后一天出摊,给大叔便宜些,给八十文便好!” 唐悦心头一软,张口说道。 那汉子沧桑的脸上顿时一喜,忙连连道谢,省下的二十文能再买斤肉,给孩子们抓把饴糖了。 唐悦摆摆手,对穷苦人家来说,这对联就是对新的一年的灼热期许,哪怕节衣缩食也要买上几副,仿佛生活能因此有所改善一般。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寄托吧。 “小哥儿这手字写对联却是大材小用了。” 拿到对联那中年汉子感慨道,他虽不识字,但还是能看出好歹的。 “多谢大叔夸奖!”沈延兴露出个笑来。 “过了年从正月初六就开始有年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到时边境会开放,隔壁的羌族同大梁都会过来互通有无,是云来镇难得的盛会,热闹的很,到时小哥儿不妨占个摊子,卖些字画之类的,总有那识货的!” 中年汉子见大雪的天,两人冻的瑟瑟发抖的还要出来摆摊,显然也是家道艰难,尽管如此还便宜了二十文与他,让他心有感慨,这才提议道。 此话一出,唐悦同沈延兴皆是眼神一亮。 “年会?!开放边境?!”唐悦一脸兴奋,心里快速划拉着能做的营生。 “对,小娘子想必是初来乍到吧,这云来镇的年会由来已久,若是小娘子有其他手艺只管拿出来,保管能赚个盆满钵满的!” 那汉子不无遗憾,谁让自己没什么手艺在身,只能出卖劳力换些铜板养家糊口呢。 “那就借大叔吉言了!”唐悦正愁着过完年该做些什么营生,这可就有送上门的机会了。 “二嫂可是有新主意了?!”一旁的沈延兴见唐悦兴奋的直搓手,心里一动,忙开口询问道。 “隐隐有些想法,等回去再仔细思量思量!” 即是年会,做什么能稳赚不赔?!自然是吃食啊。 如今他们资金有限,也不敢冒进,还是稳扎稳打的安心些。 自己前世也算是见多识广,做出些色香味俱全的吃食来也是信手拈来,家里人也多,不怕人手不够,自己只需琢磨好做什么就行。 “刚那大叔提议的出个摊子卖字画……” “自然也可行,咱们可以兵分两路,你同二郎一起,等初五墨香书铺开了门,就先买些宣纸回来,你们写字也好,作画也罢,看你们自己的意思,到时候让章姐儿跟你们招呼便是!” 沈延兴闻言顿时高兴起来,毕竟这是自己所擅长的,若是能给家里添些家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两人各自琢磨着,竟不觉得难熬了,一晃眼就到了午时,又零碎捡了两个顾客,就彻底没人了。 雪却是下的越发大了,整个天地都变的洁白无瑕,只剩下簌簌的落雪声。 “走吧,今年到此为止!” 唐悦晃了晃钱袋里的铜板:“你先收拾着,我去隔壁寻味街上买些羊肉,答应你的羊肉锅子,必须给你落实了!” 第75章 吃醋 拐角处,正撑着油纸伞艰难走过来的沈延宗,遥遥的看见那小妇人一脸笑意盈盈的扬了扬手里的钱袋,不知对三郎说了什么,三郎就笑了起来,两人在屋檐下相视而笑,看的他心里一酸,瞬间不痛快起来。 随即忍着越来越痛的左腿,加快了脚步。 “二哥?你怎么过来了?!”沈延兴隐隐见雪幕里有个人影,等人走近了方看清楚,当下一脸吃惊,这雪天道路本就难走,二哥又腿脚不便的,他怎么出来了。 “到了午时你们还没回来,娘不放心,催我过来看看,若是没有顾客,就早些回去吧!” 沈延宗冷着一张脸,其实是他不知放心非要来的,赵氏还劝阻他呢。 “这就回去了,一上午也没白挨冻,还赚了百十文呢,刚还同三郎说要去买羊肉,做羊肉锅子!” 唐悦见他过来隐隐有些高兴,也不知高兴个什么劲儿,忙一脸显摆的冲他也摇了摇钱袋,那模样说不出的娇俏。 看的沈延宗脸上的冷色再也维持不住了,露出个笑模样来。 “那我陪你去吧,就是不知肉铺还开着门没!” “不用,你帮三郎收拾东西吧,我自己快去快回,我昨日问过了,他们开到明日上午!不说了,我先走了,这天儿冷,多在外头待会儿就多受会儿罪!” 唐悦没忽略兄弟两个青白僵硬的脸,自己的脸早就木了,想必此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话说着,就冲两人摆摆手,快速的冲进了雪幕里。 “哎…拿上伞……”沈延宗的话孤零零的隐匿在风雪里,看着转眼就不见踪影的唐氏,沈延宗一脸担忧。 “二哥如今可心悦二嫂?!”一旁的沈延兴见自家哥哥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不由的一顿,一脸认真道。 想起唐氏初进门时他的愤慨,那种替自家二哥憋屈不值的心情,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只是看现下两人的相处,同普通的恩爱夫妻也没甚区别,沈延兴有些感慨。 沈延宗闻言却是心头剧震,心悦?! 他从未想过此事,他只知道唐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初始这亲事结的颇不愉快,他对唐氏自然也没有其他感情,随后离家奔赴前线,想到唐氏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前后四年加起来,也没有这短短几日同唐氏接触的时间长。 他不知心悦一人是怎样的心情,只知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在身旁,看到她会不自觉的轻扬嘴角,眼神亦会下意识的追随她,看到她同旁的男人说笑会心头发酸…… 这难道就是旁人说的吃醋?! 沈延宗瞳孔地震,觉得如此幼稚的行为竟然发生在他身上,也是够让人震惊的。 反应过来,沈延宗脸色忽明忽暗的,自己貌似~好像~仿佛~真的心悦唐氏!!! 这一认知让沈延宗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只是这样的念头一起,仿若老房子着火一般,越发不可收拾,害得他在弟弟戏谑的眼神下脸上滚烫不已,向来在三郎面前维持的稳重自持的形象也差点土崩瓦解。 “咳咳……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甚!” 沈延宗掩饰般的干咳两声,忙装模作样的开始收拾东西,那手足无措的模样看的沈延兴一脸促狭。 自小到大二哥沈延宗就是他榜样,是父母的骄傲,那么正直伟岸的一个人,得了那么一门亲,娶了个没甚感情的妇人,曾几时二哥眼里肉眼可见的没有了光,整个人都消沉起来,看的他心疼不已。 纵使他把唐氏,把那唐家骂的半死也于事无补,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是枉然,徒增烦恼罢了。 如今沈家经此一劫,竟不知与二哥的婚事有柳暗花明的一日,他承认先前对二嫂唐氏偏见颇深,只是这数月的流放路接触下来,发现唐氏跟他们记忆中的颇为不同,为人爽朗不说,心底亦是善良。 如今跟二哥的感情貌似也越发融洽,这让他欣慰不已。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手下却是利索的很,没一会儿就收拾妥当了。 而这头儿唐悦冒着大雪,疾步到了隔壁寻味街。 昨日还热热闹闹的街道,今日却是冷清的很,街道两旁的店铺只余两三家开着,其余都关了门,摆摊的小商小贩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唐悦没有停顿,直奔那肉铺而去。 “唐娘子可算是来了,若是再晚上一会儿只怕就要吃闭门羹喽!” 肉铺的张屠夫五大三粗的,寒冬腊月的天只穿了件夹袄,却全然不见哆嗦,当真是好体格。 他看见唐悦进门猛地松了口气。 “不是说要到明天上午了吗!”唐悦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边说道。 “还不是雪落得太大了,天气又冷的很,今儿一上午一个客人都没有,与其在这里挨冻受冷的,还不如早些关了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不自在嘛!” 张屠夫为人爽朗,声音也洪亮,看着热络的很。 “张老板是个懂享受的!”唐悦打趣道,两人都笑了起来。 “最后一日,剩下的也不多,不过三五斤羊肉,还有一些羊杂碎,若是唐娘子都要了,我给你便宜上一些,再搭你几根羊棒骨,娘子看如何?!” 这羊肉却是比猪肉贵上不少,卖到了二十文一斤,那张屠夫慷慨,直接一斤便宜了两文钱,是十八文一斤,唐悦打量剩下的羊肉,见还算新鲜,加上家中人口多,三五斤也不嫌多,羊杂碎十文钱都拿走,估摸着也有两斤有余,倒是划算,当下痛快的应下了。 今日出摊挣的铜板一下子花的七七八八的,虽有些肉疼,但想到那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唐悦就觉得心理平衡了,自己这么辛苦,花点钱犒劳一下自己怎么了! 付了钱接过张屠夫递过来的竹篮,约定好了等初五开门再把竹篮送回来,提着沉甸甸有些压手的羊肉,唐悦喜不自胜。 出了门也没敢耽搁,准备一鼓作气往雪幕里扎。 “这位娘子!” 只是还没抬步就被肉铺旁边的一道人影唤住了,唐悦一惊,竟不知这里还蹲着个人,随即一脸疑惑的看了过去。 第76章 地蛋 只见张家肉铺旁边的房檐下,蹲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见唐悦看过来,忙蹒跚着站起了身。 许是蹲的时间长脚麻了,起来的一瞬还打了个趔趄,直直的往一旁栽去,看的唐悦“哎…”的一声,下意识的想去扶他。 谁料那年轻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冷硬的墙壁,这才堪堪站住了脚。 看见唐悦伸手的动作,他皴裂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来。 “多谢娘子!”说着站定了身子冲唐悦作揖道。 “不知小哥唤我何事?!”唐悦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见眼前的男子不过十七八岁左右,身量颇高,就是瘦骨伶仃的,单薄的身子在破烂不堪的棉衣里晃荡,脸上都是皴裂的痕迹,嘴唇上更是一道道细小的裂口,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疼痛难忍,偏偏这男子无所觉察一般,一脸平静。 “娘子可要买菜,我这里有稀罕东西,是从大梁拉过来的,咱们这里如今还没有,可做主食,也可做菜,煎炒煮蒸都可,娘子不若看看?!” 那年轻人搓着红肿的双手一脸期冀。 裴景刚见这妇人进了肉铺,豪气的买了几斤羊肉,又见她拾掇的干净利索,身上厚实的棉衣连块儿补丁都没有,显然是小康之家,自己在这寻味街蹲了一上午,还专门蹲在营业的铺子门口,却没有碰上一个买家。 今儿已经是年二十九了,若是今日这东西卖不出去,明日更不会有人出门了。 想到家中高烧不退的妹妹,他心急如焚。 都怪自己,本来身上还有些银钱的,若不是他听了那大梁来的商人忽悠,说这东西是个稀罕物,哄骗着把仅有的银钱都买了这玩意儿,本想趁着过年大捞一笔,让兄妹两个过个好年的,结果却是赔的血本无归,根本卖不出去。 这让他又悔又恨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妹妹前两日受了凉,得了风寒,家中只剩了小半袋子糙米,口袋里更是一干二净的,连副汤药都买不起,一来二去妹妹越发严重,今日已经烧迷糊了。 想到这里,裴景红了眼眶,看向唐悦的眼神都带着股祈求。 “发生了何事?!” 正当唐悦被这年轻人的说辞吸引,准备看一看他所卖何物时,就听见一道熟悉的询问声。 一抬头,就看见沈延宗撑着伞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三郎呢?!摊子收好了?!” “收拾好了,让三郎先回去了,我见你还没回来,也没有撑伞,就过来看看!” 沈延宗说着,一脸审视的看向唐悦身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被沈延宗锐利深沉的眼神一打量,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刚这小哥儿说有稀罕物要卖,我正准备看看,你来的正好,帮我提着篮子。” 唐悦说着,把装羊肉的竹篮递给了沈延宗,又指了指年轻人身后的半麻袋东西,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那年轻人见状脸上一喜,忙不迭的把那东西提了过来,许是比较重的缘故,他提的颇为吃力。 “娘子你看,这东西唤做地蛋,听说是从番邦传过来的,如今只在大梁小面积种植,咱们这里还没有呢,我买回来后也试着做过,味道好的很,哪怕什么都不放,只蒸熟就能吃,不比番薯差!” 裴景说着,打开了袋子。 唐悦探头一看脸上顿时一喜,果然不出她所料,竟然是土豆,个个如小孩儿拳头大小,圆溜溜的,又长在地底下,怪不得叫地蛋。 自己正愁着年会做什么营生呢,土豆就出现了,难道这就是天意?! 唐悦喜不自胜,哪怕不卖,自己吃也是极好的,酸辣土豆丝,土豆炖鸡,炸薯条,孜然土豆,香脆土豆饼…… 光是想着,唐悦就觉得口水直泛滥。 这冬日本就没什么蔬菜,光是萝卜白菜就从立冬吃到开春,也是单调的很,若是有了土豆,起码能改善下伙食。 “娘子可要?!若是要的话我给你算便宜些,一斤五文……不不……四文!” 裴景一脸忐忑,看这妇人盯着半袋子地蛋目不转睛的,却是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祈祷着她能买上几斤,好让他们兄妹能熬过这个年。 一旁的沈延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里的渴求,不知怎得突然被触动了,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他拿着父亲的宝刀,不顾严寒,一家挨一家的去当铺问价,心里的绝望快要溢出来了,同眼前的年轻人何其相似。 当下他心头一热,无论如何也要买上一些才行,想着,他正欲开口,就被唐悦打断了。 “除了这半口袋,你还有多少?!” “家中还有这样的口袋一整袋。”裴景不知这妇人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唐悦打量了一下那麻袋,估摸着这大半袋子有二三十斤,一口袋起码五十斤左右,一斤四文,八十多斤也就三百多文,自己倒是能承担的起。 “你家离的可远?!连家中的一起,我都要了!”唐悦大手一挥,一脸豪气。 裴景呆愣了半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唐悦,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顿时狂喜不已,一张脸上满是激动之色,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远…就在前头,娘子等着,我这就去扛过来!” 说着,也不等唐悦反应,转身一头扎进了雪幕里,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哎…哎…”唐悦看了看地上的半口袋土豆,觉得这孩子心还真大,若他们是坏人,趁他离开把东西扛走了呢。 一旁的沈延宗见此情景不由的心潮澎湃,他静静的站着,面色无波,但没人知道他心中正激荡着一股海啸,只冲的他鼻头发酸,当这妇人说全要的时候,那年轻人猛然一亮的眼神,如绝处逢生般,同他那日发现唐氏的平安扣时的影子相互重叠,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也同那年轻人一般,被救赎了。 那些绝望,那些煎熬,那些对未来的不确定,那颗飘飘荡荡无所安放的心,突然在这一刻落了地扎了根,生了些归属感来。 第77章 羊肉炝锅面 唐悦自顾自的说着话,没注意到一旁沈延宗难以平复的心绪。 亦没有注意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眼神。 好在没让人等太久,就见那年轻人艰难的扛着一个大麻袋出现在两人视线里。 到了跟前,裴景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解了口袋让唐悦看。 见那土豆保存得当,连磕破皮儿都不曾,唐悦满意的点点头。 “我家就在隔壁街上,我男人腿脚不灵便,若是方便希望你帮忙扛过去,我另加十文钱如何?!” 此时唐悦也看出这年轻人的不易,不由的心生怜悯。 “使得使得,娘子前头走,我这就跟上!” 裴景一喜,手忙脚乱的又把口袋系上,蹲下身艰难的扛了起来。 剩下的半口袋沈延宗默默的提了起来,几人一前一后的往沈家小院走去。 路上听这年轻人说家中妹妹高烧不退,此时医馆也已经关门了,唐悦寻思了一番,到家中摸了几块儿老姜,又让他去杂货铺打些混酒帮妹妹擦擦四肢腋下的,看能不能退烧。 “多饮些热水,不要捂太严实,若是退烧了就烧些姜汤喝,驱驱寒气,等医馆开门了赶紧去抓上些汤药,别耽搁了!” 唐悦的殷殷叮嘱惹得裴景红了眼眶,不住的道谢,接了她递过来的老姜同铜板,郑重的同她做了个揖就离开了。 而沈家一帮人此时却是一脸稀奇的围着那袋子土豆打转。 “二郎媳妇儿,这是什么?!”赵氏说着,还伸手捡了个,圆溜溜的,小孩儿拳头大小,难不成是地瓜的一种?! “这是土豆,唔…也叫地蛋,是吃食,能做菜吃,可比萝卜白菜下饭多了!” 想到土豆的多种吃法,唐悦就觉得口舌生津,好在今日有一下午的时间用来准备过年的吃食,到时候就用土豆做上一些吧。 “那买这么多,咱们吃的完吗!”这可是一大麻袋呢。 “母亲放心吧,除了自己吃,我还想用来做些吃食的营生,今日听本地人说过了年云来镇上有年会,边境会开放,到时候羌族同大梁的人都会过来互通贸易,咱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大赚一笔!” 说起年会,唐悦隐隐有些兴奋。 沈家人闻言也有些激动。 “二嫂,那你想好用这土…土豆做什么了吗?!” 沈云章一双星星眼,仿佛唐悦是无所不能的一般,只要她想到的营生就没有不赚钱的,那种盲目的信任让唐悦哭笑不得。 “嗯,有几种吃食,但一时还不确定,等下晌我做来让大家尝尝,到时候投票表决!” 唐悦打趣道。 一听有好吃的,沈云章同沈妙都不由的一乐,越发期待起来。 看时辰不早了,已经过了午时的点了,看到赵氏煮的菜粥,饥寒交迫的唐悦瞬间没了胃口,沈延兴亦是如此,只想吃些硬实饭垫垫肚子,那粥清汤寡水的,赵氏的手艺又有限,当真是看的两人没有一点食欲。 “就…就还是菜粥……”赵氏见两人一脸无奈的,顿时有些心虚,学了这几日,也堪堪能熬个粥,也是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母亲歇着吧,我来做!”唐悦看了沈延宗几人一眼,又看了那剩下的大半锅粥,想必大家都没吃饱吧。 先前她忙着生意,顾不上家里,从今日到初五这几日就彻底闲下来了,得做些好吃的好好补一补才行。 看着一家人面有菜色的模样,唐悦暗暗盘算道。 打发女儿跟着赵氏沈云章在正房里玩耍,还顺手在小炉子里塞了几个地瓜土豆,待会儿当零嘴儿吃,唐悦就去了灶房。 沈延宗亦是十分有默契的跟过去烧火。 还是那个简陋的棚子,不过些两日沈家兄弟俩又重新修整了一番,倒是勉强看的过去,只是今日雪下的大,棚顶上落了厚厚的积雪,看的唐悦心惊胆战的。 生恐那雪把棚子压塌了。 “等过了年我同三郎一起,看能不能砌个灶房出来,这棚子终究不像样子!” 沈延宗见她频频抬头打量棚顶,忙提议道。 唐悦点点头,只是……两人都是高门大户出身,这泥瓦匠的手艺两人会吗?! 迎着唐悦怀疑的眼神,沈延宗脸色一僵,有些狼狈:“我可以学!” 甚好,是个过日子的好材料。 唐悦露出赞赏的眼神,看的沈延宗哭笑不得,我是你男人,又不是你儿子,这欣慰的表情实在是违和的很。 我男人腿脚不便!我男人……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唐氏同那卖地蛋的年轻人说的话,那么自然的说自己是她男人,当时没觉得有什么,此时看着眼前娇俏的小妇人,沈延宗只觉得心里一阵激荡,脸上也隐隐有些发烫。 忙掩饰似的低头生起了火。 唐悦此时所有的心神都在要做的饭食上,鉴于如今她饥肠辘辘的,太过复杂耗费时间的饭菜就先排除了。 看了一眼竹篮里新鲜的羊肉,不若就做羊肉炝锅面吧,有肉有汤有面,这种大雪封路的极寒天气,热腾腾的来上一碗,不知道有多惬意。 光是想一想,唐悦就觉得越发饥饿。 说干就干,新鲜的羊肉切薄片,葱姜蒜提味儿,胡萝卜切丝配色,再来上一把新鲜水灵的小菠菜,一大把现擀的劲道爽滑的手擀面。 炝锅,下肉,调味,加汤,下面!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没一会儿不大的灶房里就被特有的香味笼罩起来,那香味飘飘荡荡的,引的正房里本就腹鼓长鸣的沈延兴越发难耐。 “我去看看二嫂做好了没!”话说着,就起身奔出了正房。 “这孩子,越发毛躁了!”赵氏见状笑骂道,先前斯文稳重的小儿子离了京城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突然多了些少年人的跳脱,让赵氏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 沈国公听闻老妻的笑骂,也掩饰般的咳嗽一声,别说三郎,就是他也有些急不可待,谁让老妻实在不善厨艺,让他整日喝菜粥,喝的他两眼冒绿光,此时闻到这香味,也是饥肠辘辘的,恨不得同三郎一般,直奔灶房而去。 第78章 全家齐上阵 “来了来了……”随着沈延兴端着锅迈入正房,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香味,惹得屋里的几人越发坐不住。 身后的唐悦同沈延宗端着碗筷。 家中没有吃饭的桌椅,如今一家人都习惯了围着正房的小炉子吃饭,人手一碗,也不觉得什么不妥。 沈延兴把面锅放在了小炉子上,这样无论什么时候盛,都是热滚滚的,这大冷的天,如此吃饭最是惬意不过。 唐悦递了碗,招呼着众人动筷。 只是最简单不过的食材,却被唐悦做的色香味俱佳。 只见白滚滚的热汤里,嫩而不柴的羊肉片,劲道弹牙的手擀面,脆生生的胡萝卜丝,鲜嫩嫩的小菠菜。 红的,白的,绿的各种颜色相得益彰,光是看一眼就觉得赏心悦目。 一口热汤一口手擀面,羊肉特有的鲜香同面条的麦香相互纠缠,在口腔里横冲直撞,让人不由的眼前一亮,几口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羊肉本就有温中暖肾的效用,秋冬季节食用最是补身,如今外头洋洋大雪,北风萧萧的,屋里一家人围炉而坐,一人一个大海碗吃的额角生汗。 屋里充斥着醉人的香味,炉子里的地瓜土豆也隐隐做熟,香甜的气味氤氲开来,同那饭食的香味纠缠在一起,越发让人口舌生津。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只听见吃饭的咀嚼声。 小小的沈妙拒绝娘亲的投喂,捧着个比她脸还大的木碗,吃的津津有味的,脸上沾了油腥亦不觉得,让一旁的唐悦忍俊不禁。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一大碗热汤面下肚的沈国公看着身旁的家人,五脏庙得到慰籍的他浑身暖洋洋的,只觉得身心都舒展开来,舒服的想让人困觉。 沈家人亦是如此觉得,沈云章放下碗筷,直叹一定要跟着唐悦学做饭,赵氏也积极表态。 “那这几日母亲同妹妹就跟着我吧。” 想到下午要操办过年的吃食,若是靠自己一个人,只怕要累死了,不若全家齐上阵,过年嘛,讲究的就是一个阖家团圆,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的。 吃了午饭歇上半刻,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过年的食材。 有些积极的人家过了腊八就开始准备了,下油锅的,蒸馒头的,热热闹闹的一直到年三十,但沈家人腊八的时候还在流放路上呢,到了云来镇又马不停蹄的摆摊赚钱,若不是今日雪下的太大,只怕要摆到年三十儿了。 此时在操办是仓促了些,但好在一家人都捋起了袖子听唐悦吩咐,热热闹闹的,倒也不觉得劳累。 “三郎,你们把那肥鸡同草鱼宰杀了,热水章姐儿已经烧好了,小心些,莫要烫了手!” “母亲,你把我捡出来的萝卜白菜择洗干净,待会儿咱们盘白菜肉馅的饺子,炸萝卜丸子。” “二郎,你手劲儿大,帮我把这五花肉剁成肉馅,越碎越好。” “章姐儿,你把这红豆洗干净了,咱们呼点豆沙蒸红豆馒头。” 唐悦一一指挥着,手下也没闲着,利索的和着面,待会儿准备蒸馒头包子。 她前世是地道的北方人,自幼吃面食比较多,父母尚在的年岁,每到过年,妈妈总会蒸上一大锅的馒头包子,各种花样的都有,从初一吃到元宵节,每次吃饭她总要捡个造型最好看的,乐此不疲,如今想来父母俱在,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年的日子尤觉得幸福。 后来剩了自己一个人,过年成了最难熬的时候,每到此时她总会提上行囊去各地旅行,在路上的感觉会让她觉得心底的空旷少一些。 那料时至今日,她突然也为人妻,为人母,如今她学着妈妈曾经的样子,操持着新年的饭食,突然生出一丝感慨来,这或许就是妈妈临终前拼命劝自己成家的缘故吧。 世上的幸福有很多种,她不认为只有步入婚姻一种获得幸福的方式,你以为找个男人他就能替你遮风挡雨,但很多时候,所有的风雨都是这男人给的,想来也是讽刺的很。 只是此时此刻,她看着说说笑笑的沈家人,看着身旁一脸认真,按着自己的吩咐剁肉馅的高大男人,原有的信念突然有些动摇。 若是他的话……也不是不可。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唐悦脸上一烫,忙别过了头去。 好在众人都忙着自己手里的事儿,没人注意到她。 “娘,那我同祖父做什么?!” 唐悦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女儿一脸期待的问道。 就连沈国公本人亦是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看的唐悦一阵哑然。 她们到云来镇不过短短几日,这几日又忙的脚不沾地的,同沈国公接触的时间并不多。 在唐悦的印象里这是个威严庄重的老人,听闻镇国公沈岳护卫边境数十载,年轻时是个骁勇善战的悍将,如今亦是宝刀未老,在军中颇俱盛名。 有这层滤镜在,她哪敢随意造次,平日里更是恭敬的很。 此时见他同女儿一般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唐悦不觉有些哑然失笑。 “父亲身体如何了?!” “他呀,就是个闲不住的,这两日越发坐不住,二郎媳妇儿不若成全了他,这大冷的天动一动还暖和些!” 一旁的赵氏见状忙帮腔道。 “那不若父亲领着妙姐儿,把这绿豆里的杂质捡出来,待会儿我给你们做绿豆糕吃!” 唐悦笑眯眯的,抓了几捧绿豆来,过年本想买些糕点的,但往那糕点铺子一看,价格贵不说,卖相还不如自己做的,让她瞬间打消了念头。 前世她就嗜甜,饭做的不多,但各色点心却是做的不少,毕竟外头的都是科技与狠活,不如自己做的放心。 还在国公府时就做过桂花糕,赢得了大家的喜爱,今日食材有限,就捡几样简单的做了应应景。 一听要做糕点,沈云章同沈妙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小丫头欢欢喜喜的接过簸萁,拉了沈国公坐下开始捡豆子。 第79章 秋后算账 “祖父,你看这种坏的要捡出来知道吗?!” 小丫头奶声奶气的,一脸认真的教她祖父捡豆子,那小大人儿似的模样惹得沈国公忍俊不禁,一脸慈爱的摸摸孙女的头。 “好,祖父听明白了!” 两人的互动让沈家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温馨至极。 从未时初忙到酉时末,将近两三个时辰,一家人忙忙碌碌,脚不沾地的,终于在天黑的透透前忙完了。 整整一个下午,沈家小院里的香味就没断过,引的附近的孩子不时在沈家门口探头探脑的。 隔壁的康慧娘也有些忍不住,三番两次的站到门口,想去隔壁看看她们做的什么好吃的。 但想到旁人一家团圆,自己这个外人上门掺和个什么劲儿,只能打消了念头。 谁知她们刚吃了晚饭,门就被敲响了。 “是王瑞唤我去放炮竹呢,我去开门!” 吉祥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的饭扒完,一抹嘴就往外跑。 “哎,这大冷的天,天寒地冻的,天都黑透了,别跑远了,就在附近玩一会儿就赶紧回来!” 康慧娘话还没说完,就见儿子已经一溜烟儿的奔到了门口。 “这个兔崽子,若是读书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娘,是隔壁唐婶子,给咱们送点心来了!” 康慧娘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吉祥语气兴奋的喊道。 下午他还不住的同他娘念叨,这沈叔家不知做了什么好吃的,怎得如此香甜,此时才知道,原来是点心啊。 吉祥一脸热切的盯着唐悦端的盘子,里头五颜六色,各种花样的,还冒着腾腾热气,那甜香味更是无孔不入,把他的视线牢牢的粘在了上头。 唐婶子不仅人生的好看,手还巧的很,这点心做的跟花儿一般,比街上老字号寻味斋的点心都好看。 “这怎么使得,点心这么金贵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让妙丫头吃吧!” 康慧娘见那点心造型别致,显然是用了心了,况且糕点不比其他,又是糖霜又是糯米粉的,都是些金贵玩意儿,这云来镇家家户户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常年累月也吃不上这么一块儿点心,此时见唐悦端了一盘子过来,顿时连连摆手。 只是转头看见儿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点心,心里又是一酸。 “不妨事儿,家里还有呢,都是自己做的,让大家尝个新鲜,快拿着吧,左不过过年才能吃上一回,就当辛苦一年犒劳自己了!” 唐悦笑眯眯的,把那点心硬塞进康慧娘手里,又见一旁的吉祥一脸馋样,忙捻了块儿递了过去:“快替婶子尝尝,看婶子的手艺如何?!” 吉祥回头见自家娘点了头,方接了过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是块儿绿豆糕,又软又糯的,绿豆的清甜中和了糖霜的齁甜,那甜味恰到好处,口感绵密,入口即化,整个口腔都是香甜的气味,让人不由幸福的眯上了眼。 吉祥睁大了眼睛,嘴被占着也不耽误他手舞足蹈的竖起了大拇指。 “好次……真好次!” “你个兔崽子,咽下去再说话!”康慧娘见状不轻不重的拍打了儿子一下,嗔怪道。 “唐婶子生的好看,做的点心也好吃,沈叔真是太有福气了!” 吉祥三两口把点心吃完,忍不住感慨道。 惹得唐悦同康慧娘两人都笑了起来。 见唐悦隐隐还有些羞涩,康慧娘心里感慨不已,郎才女貌的,当真是般配的很。 “少在你婶子面前贫嘴,不是要出去玩儿吗,快去快回!” “那再让我吃一块儿点心!” “吃吃吃……竹笋炒肉吃不吃……” 母子俩你来我往的说的热闹,看的唐悦忍俊不禁的,这样的亲子关系也挺令人羡慕的。 同康慧娘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方端着她硬塞过来的一大块儿豆腐回了家。 到门口正同去隔壁王家送点心的沈延宗碰上,夫妻两个相视一笑,一同进了门。 外头响起了孩童的奔跑欢笑声,整个云来镇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忙碌劳累了一整年的人们,此时都围炉而坐,说说笑笑的,等着新的一年的来临。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皇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云髻高耸,凤钗泠泠的王皇后,正一脸焦灼的盯着龙榻上老态龙钟的嘉兴帝,见他苍白的脸上透着股不正常的焦红,呼吸时而缓慢无力,时而急促的,心里既有不安又有一股难以压抑的兴奋。 而一旁把脉的张太医亦是脸色难看,眉头紧皱的。 “陛下如何了?!” 落针可闻的太和殿里,王皇后突然出声询问道。 张太医闻言轻叹一口气,欲言又止的看了龙榻上的嘉兴帝一眼,轻微的摇了摇头。 王皇后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若不是一旁的宫娥眼疾手快,只怕此时她已经摔倒在地了。 “娘娘!” 太和殿一片手忙脚乱。 “娘娘还要保重凤体才是,毕竟……还需娘娘主持大局!” 张太医见状忙开口劝慰道。 王皇后瘫软了身子,顺势坐了下来,以手抵额,做伤心欲绝状。 只是垂下的眉眼里哪有半点伤心,有的只是难以言喻的痛快。 这个老不死的,终于要死了,她终于要熬出头了! “请长公主入宫!”王皇后调整好心绪,再抬头时脸上露出的是恰到好处的悲切。 外头听了吩咐有宫人迅速领命出了宫,而雪却越落越大了。 王皇后站在半开的窗棂前,一双眼古井无波,不知在想些什么。 “让我进去,我要见陛下,快放我进去!我是陛下亲封的梅妃,亦是五皇子的生身之母,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陛下,放开……放开我……” 太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倒是让这安静的吓人的宫殿多了一丝生气。 王皇后听见外头梅若雪那贱人的叫嚷声,不禁露出个自嘲的笑来。 年轻就是好啊,如此的娇纵有活力,哪怕是骂起人来都清脆腻人的,让人骨头酥软,怪不得能把那老不死的迷的五迷三道的。 想到梅若雪这些年在宫中恃宠而骄,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跋扈行径,王皇后轻笑一声,马上就要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第80章 梅若雪 “来人,梅妃在陛下寝宫外肆意喧哗,扰了陛下同皇后娘娘清净,目无尊卑,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正当太和殿外梅若雪领着一帮宫人同王皇后的宫人对上时,嘉兴帝的贴身大太监李忠全冷着一张脸,对着梅若雪疾言厉色道。 话毕,就有体格壮硕的护卫上前一把擒住了梅若雪,押她跪在了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梅若雪及一帮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掌嘴的嬷嬷倒是积极的很。 还不等她跪稳当,那粗厚的手掌就迫不及待的挥了下来。 “啪”的一声皮肉响,梅若雪保养得当,肤若凝脂的细白脸皮儿就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啊!!!” 也不知是震惊的,还是疼的,梅若雪发出一声厉声尖叫,哪里还复先前燕语莺声般娇弱。 她带过来的宫人亦是一震,反应过来后,挣扎着要去救她们的主子,一时间太和殿外乱成一团。 “你们干什么,想造反吗,若是惊扰了陛下娘娘,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抵罪,来人,把梅妃娘娘的宫娥都抓起来,投入大牢!” 到底是跟了嘉兴帝半辈子的老人儿,李忠全一出声,那群宫娥瞬间停了手,脸色惨白的看着李忠全。 这些年自家娘娘在宫中一枝独秀,陛下对她恩宠有加,连带的她们也水涨船高,这宫里多的是跟红顶白,捧高踩低的,因为主子受宠,她们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就连皇后娘娘的宫人见到她们也是客客气气的,一来二去竟然有些得意忘形了。 面前的李公公自不用说,他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最是会看陛下的眼色,对自家娘娘更是礼遇有加,每次遇上了,态度都和善的很,时日久了,还以为这就是个老好人儿。 只是此时她们眼中的老好人儿冷着一张脸,看她们的眼神仿若看死人一般,令人胆寒不已。 刚刚更是眼都不眨的就擒了她们的娘娘,说打就打,那模样却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主子尚且如此,她们只是伺候人的宫娥,李公公处置她们,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这一认知让梅若雪的宫人瞬间回过神来,一时间人心大乱,俱都瑟瑟发抖的跪了下来。 “李公公饶命……李公公饶命……” “拉下去!” 李忠全面色并无波动,低喝一声,就有训练有素的侍卫上前拉人。 为了怕惊扰殿里的帝后,那宫人还被塞了嘴巴,不过眨眼间,梅若雪带的宫娥就被拖的一干二净的。 “李忠全,你好大的胆子,我看你是年岁大了,昏了头了,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妃嫔,是五皇子的亲生母亲,你一个无根的阉人,竟敢对我动手,若是让陛下知道,定要扒了你的皮!” 梅若雪哪里还有平日的体面,此时一张脸肿胀不堪,高耸的发髻也被打歪了,着实狼狈的很。 偏偏一张嘴恶毒不已,看向李忠全的眼神冒着火,若不是由侍卫押着,此时恨不得扑过去同他撕打一番。 李忠全见状不由的露出个轻笑来,旁人不知,他却是对这个梅妃娘娘的出身了如指掌。 这梅若雪没进宫之前是平阳王从江南特地寻回来的瘦马,初到平阳王府时不过八九岁,平阳王见她相貌不俗,颇有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的气质,遂花了心思培养,暗戳戳的改名换姓养在别处,又请了名师指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加上及笄之年出落的越发动人,这才借着探望太后的机会由平阳王妃领着进了宫。 那时的身份是平阳王下属官僚之女,父母双亡,被心善的平阳王妃接进府中,给女儿平阳郡主做个伴儿。 先前平阳王妃三番两次的在太后面前夸赞这姑娘天姿国色又才情出众,这才惹了太后好奇,遂招了人进宫。 这一进宫好巧不巧的就碰上了前来请安的陛下同皇后娘娘。 接下来的故事就老套了,无非是陛下一见钟情,这梅姑娘半推半就,一来二去就进了宫,不过短短几年,就从个美人升到了妃位。 更是为子嗣不丰的陛下添了一位康健的小皇子,让老来得子的嘉兴帝对梅妃娘娘越发宠爱。 梅妃娘娘初时还有些谨小慎微,时日久了,随着陛下独宠她一人,加之又有了皇子傍身,这些时日越发飞扬跋扈,对宫中其它娘娘明里暗里打压不说,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此时更是一口一个阉人的称呼自己,让李忠全眼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说到底不过是取悦人的玩意儿罢了,这些年来这梅若雪仗着自己受宠,没少对陛下吹枕头风,也暗中替平阳王谋了不少好处。 先前镇国公沈岳父子的军事布防图泄露案,就有这梅若雪的助力,想必是受了平阳王的指使。 想到数月前送国公夫人赵氏一众人离京时的情景,李忠全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这大半的江山都已在平阳王手中,偏偏陛下毫无所觉,哪怕有时对平阳王有所猜忌,但被这梅妃娘娘痴缠一番,吹上些枕头风,就又打消了疑虑,转头又同平阳王兄谦弟恭的,着实让皇后娘娘心塞不已。 想来陛下年轻时也算得上是至圣至明,仁德兼备,却不想年岁大了却落得个老来昏庸,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更有甚者,随着五皇子的出生,陛下一度动了废太子,改立五皇子为储君的念头,若不是朝中一帮老臣死谏,只怕这梅妃嚣张更甚。 老国公沈延更是不畏强权,上书怒斥平阳王的狼子野心,只是陛下此时已经色迷心窍,又被平阳王一番垂泪自辨蒙蔽,不仅没有对平阳王起提防之心,反而借着军事布防图泄露案对沈家抄家流放。 一时间倒是如了平阳王的愿,朝中人人自危,只余平阳王一人一手遮天。 想到朝中种种,李忠全心中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第81章 异世来客 “娘娘还是好好想想冲撞了陛下娘娘,自己有什么下场吧!来人,掌嘴!” 李忠全看着眼前梅妃一脸愤恨的模样,收起了心里的思绪万千,冷声讥笑一声,随即沉下脸来吩咐那掌嘴的嬷嬷。 “你敢!”梅若雪不可置信,只是回应她的只有打在脸上的巴掌。 她初始还骂骂咧咧的,随着那巴掌越落越重,直至嘴里有了血腥味,脸颊也由最初的疼痛变成了麻木,眼见的肿胀的不成样子,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余“啪啪”的巴掌声不绝于耳。 太和殿里的王皇后,只觉得身心皆是舒泰不已,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憋屈同戾气随着那巴掌声烟消云散,她轻抿了口茶,一脸平静的看向一旁的宫人:“长公主到哪里了?!” “启禀娘娘,已经进了应门了!” “唔,让外头的速战速决,莫要污了长公主的眼!” “是!” 王皇后同宫娥交谈间,就听门外来报,说太子殿下到了。 “你怎么过来了,外头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又弱,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王皇后此时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一脸担忧,絮絮叨叨的说着,又帮儿子把身上的皮裘裹的严实了些,那爱子之心同天下任何一个母亲没什么区别。 “咳咳……母后放心,最近吃了张太医的药,已经好多了,听闻父皇又昏厥过去了,只母亲一人在此,儿臣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眼前的男子不过弱冠之年,生的眉眼修长舒朗,眼睛里的神采,犹如润玉上那点点微弱的莹泽,看上去柔和无辜,却透着股莫名的坚韧。 许是常年缠绵病榻的缘故,他身量清瘦,脸色更是比一般男子要白皙上许多,更是显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但那浑身的气度,却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清贵,让人见之忘俗。 李葳进了太和殿,那殿中烧了地龙,暖烘烘的,让裹了皮裘的他瞬间一身热汗,他下意识的要解了外头的大衣裳,却吓了王皇后一跳,忙阻止了他。 惹得李葳哭笑不得,为了不让王皇后担心,他只能顺从的放弃了解大敞。 母子两个落了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都没提外头受罚的梅妃跟内殿的嘉兴帝,仿佛这只是母子俩闲来无事围炉夜话一般。 看着越发精神的儿子,王皇后欣慰不已,她的葳儿,是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又是嫡长子,自小玉雪可爱,聪明伶俐,深得陛下喜爱。 那时她们帝后关系和睦,虽算不上琴瑟和鸣,也能相敬如宾,自己贵为一国之后,丈夫尊重,儿子可爱,后宫众人亦是恭敬有加,让王皇后一度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惜那幸福感只维持到儿子五岁上,刚被册封为太子的李葳,突然昏迷不醒,所有太医看过后都束手无策,不知是何原因。 王皇后心急如梦,甚至在民间广纳良医,最终也是徒劳,甚至还隐隐传出儿子命薄,担不起太子之责,这才昏迷不醒的谣言,对她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想起那段至暗岁月,王皇后就忍不住庆幸。 庆幸那时候她力排众议,坚持从民间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进宫,让昏迷了数十天的儿子终于醒了,但最终也落下了病根,往后数十载都身体孱弱,弱不禁风的。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胡神医的下落了,当初他一言断定你是中了毒,只是毒解的太晚了,这才伤了身,又说你那时年幼,用不得猛药,只能先如此将养着,等长大了方能解毒,这些年母后小心翼翼的,终是盼得你长大成人,只是那胡神医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前些年还有他的下落,近年来却又不知所踪了,也是让母后费神的很。” 提到儿子的身体,王皇后一脸忧心。 “那胡神医当初是镇国公举荐的吧!” 李葳突然出声道。 王皇后一默,提到镇国公,提到沈家,她颇有些自责,只怪自己能力有限,沈岳那样的肱骨忠臣却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让朝中众人都唏嘘不已。 想来赵氏等人都已经到了流放地了吧,不知一家人现在如何了。 “母后不必自责,后宫不得干政,您尽力了!” 提起军事布防图泄露案,李葳轻叹一口气,所有人都知道这沈家冤枉的很,但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命难违啊。 李葳有瞬间的呆愣,时间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他穿越而来时原身不过是个五岁的孩童,原身的记忆也没有,只继承了一副病怏怏的身子。 这些年来他学着孩子的模样一点点长大,生恐露出了马脚,加上身子骨孱弱,活的痛苦不堪的。 但对王皇后,长久相处下来,当真有了母子情分,此时他那越老越昏聩的父皇命在旦夕,王皇后又迫不及待的封锁了消息,连他的皇祖母,太后娘娘的仁寿宫也瞒着,显然是怕惊动了平阳王,再横生枝节。 只是此时处置梅妃娘娘,是有些迫不及待了,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李葳明白这些年王皇后心里的憋屈,因此刚在殿外已经交代李忠全善后,那帮子跟着梅妃过来的宫娥一个不留,至于梅妃,就先羁押在太和殿的偏殿中,留派人手严加看管,省得泄露风声。 李葳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身为嫡长子,又是太子,继承皇位名正言顺,那被下毒的原身,早在五岁时就一命呜呼了,他不过是个异世来客,若是没有他,难以想象一个母亲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该是多么的绝望。 这些年来为了护他周全,王皇后杯弓蛇影,整日提心吊胆的,后梅妃入宫,又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他能顺利继位,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一颗母亲的心。 看着眼前一脸惆怅的王皇后,李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他穿越而来时这王皇后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不过转眼间就华发早生,眉眼也混浊了,终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无用,累的母亲操心了。 李葳心里有些酸楚。 第82章 德仁长公主 “长公主到!” 母子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听殿外宫人来报。 王皇后精神一振,忙起了身。 长公主封号德仁,是先帝的贤妃所生,但因为是头一个孩子,颇得先帝喜爱。 贤妃生产时伤了身子,缠绵病榻数年,终是在德仁公主三岁上撒手人寰。 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久备不孕,宫中清冷,又怜公主幼年失母,便接了公主到身边亲自扶养,哪料头年接了公主过来,第二年就怀了孕,可把一众人都喜坏了。 都说是公主旺子嗣,惹得太后娘娘越发对德仁公主视如己出。 十月怀胎生下的,便是如今的陛下,姐弟两个自小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同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也没什么区别,陛下更是对长公主尊敬有加。 前些年公主身子康健,往宫中走动的颇为勤快,后莫名生了一场大病,亏了身子,加上年岁渐长,这些年才深居简出。 但对宫中的事宜却颇为操心,平日没少规劝陛下,若不是由长公主坐镇,已经被平阳王洗脑的太后同陛下行事只怕越发糊涂。 特别是对废太子一事,长公主更是鞠躬尽瘁,让王皇后感激不已。 “皇长姐!” 王皇后迎到太和殿外,迎面而来一个面容威严的老妇人,只见她一身墨黑金丝锦袍,披着厚实的紫貂大敞,步伐不紧不慢,如闲庭信步一般,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保养得当的脸上隐见风霜,却是苍然古貌,鹤发酡颜,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再看到太和殿外王皇后母子两人时浅抿出个笑意来。 “葳哥儿也在啊~快进屋,别受了凉!” “姑母!”李葳见状忙三两步迎了过去,一脸恭顺的扶了长公主的胳膊。 “有心了,快进屋吧!” 德仁公主看着身旁琼枝玉树般的侄子,见他身子骨好了不少,不由欣慰不已。 几人进了殿落了座,德仁公主看着眼前的太医反问道:“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陛下身子向来康健,怎得突然如此严重?!” 毕竟这个弟弟刚得了个儿子,五皇子还在襁褓中,能生子说明身体应无大恙才是。 那太医闻言却是面有难色,甚至额头隐隐有了汗意,连带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仿佛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一般,此时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张太医这是何故?” 德仁公主看着眼前的太医,毕竟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心思向来敏锐,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张太医有话直说,长公主不是外人!” 王皇后不知怎的,紧张中隐隐带着些兴奋,仿佛张太医接下来要说的话能让她彻底捏死梅若雪那个贱人一般。 “这……”张太医斟酌了一番,张口说道。 不过短短两句话,却石破天惊般,震的屋里的几人呆如木鸡。 “此话当真?!”王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的震惊之色被狂喜代替,她恨不得仰天长笑几声,梅若雪啊梅若雪,想不到你竟如此的大胆,只要坐实了你的罪名,我儿还有什么威胁。 “臣只是就事论事,不敢妄加揣测,但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还得靠公主同娘娘进一步求证!” 那张太医却是个周全谨慎的,话说完就静静的垂手站在了一边儿,如今他已经是王皇后的人了,不能在左右摇摆了,所谓的买定离手,以后是荣华富贵还是人头落地,就看接下来太子同平阳王的博弈了。 想起平阳王,张太医有一瞬的胆寒,但看向一旁气度不凡的太子殿下,哪怕听见如此劲爆的消息,他依旧面不改色的,可见城府极深,这让张太医心里隐隐安稳了些。 平阳王飞扬跋扈,实非良君,若是让他得了天下,还不知朝中该如何乌烟瘴气,百姓该如何过活呢。 反观太子殿下,为人宽厚仁德,至诚至真,自小有名师指点,无论品德操守皆无懈可击。 就算不为了自己的前程,只是为了大义,也要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一方。 想到这里,张太医心中火热不已,看向李葳的眼神都透着热切。 “岂有此理!” 长公主闻言勃然大怒,猛的拍向一旁的茶桌,只听“砰”的一声,那茶桌上的汝窑天青色茶杯被扫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清润的茶汤洒了一地,瞬间被地上厚实的猩红色织锦地毯吸收殆尽。 “姑母息怒,事已至此,还得保重身体要紧!” 李葳见状忙上前轻抚着长公主的后背。 若说王皇后是对他最好的人,这个姑母也不遑多让,因此李葳倒是真心怕她生气气坏了身子。 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德仁公主迅速的冷静下来。 “梅若雪是平阳王的人,她的来路你们可查清楚了?!” 提起平阳王,长公主露出个讥笑来。 同是太后一母同胞的兄弟,对当今陛下她颇有长姐的怜爱,但对平阳王却是连半点姐弟之情都没有。 平阳王是陛下五岁上太后娘娘老蚌生珠生下的老来子。 那时她已经快十岁了,过了几年及笄就嫁出了宫,她出嫁时那孩子不过四五岁,正是狗嫌猫弃的年岁,被太后溺爱的不成样子,跟个小土匪一般,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她三番两次的劝说太后莫要如此纵容,虽说早就立了太子,这孩子以后不过是个富贵王爷,但若是到了封地上依旧飞扬跋扈,鱼肉百姓的,那就糟了。 只是自己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太后却道孩子年幼,不明事理,大些便好了,任凭她说破了嘴皮子,惯子如杀子的,也没让太后动摇半分。 甚至一度让母女俩生了嫌隙,时日久了,长公主就妥协了,自己这个出嫁女早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何必管东管西的惹人厌恶。 这一放任就是数十年。 想起往事,长公主后悔不已,早知道会纵容出个胆大妄为,狼子野心的祸患,当初无论如何也该继续规劝才是。 第83章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只是如今为时晚矣。 想到那平阳王渐渐长大,也逐渐沉稳起来,让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杞人忧天,直到到了及冠之年,他娶了王妃,本该离京就番的,却不知同太后陛下如何磨缠,竟然留在了京中,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直觉不好。 当时不顾有孕在身,进宫劝说,被太后奚落了一顿不说,还在出宫时碰上了平阳王。 他只是一脸阴鸷,不阴不阳的看了她一眼,让她莫要多管闲事就甩袖离开了,但离开时的眼神却让她胆寒不已。 那时方知这个弟弟已经不是单纯的蛮横跋扈了,显然他所图良多。 回去后更是不明不白的流了产,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最后把公主府翻了个底朝天才抓到一个疑似投落胎药的小丫鬟,只是还没来得及审问那丫鬟就咬舌自尽了。 就算没有证据,长公主也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平阳王暗中指使的,这让她心痛之余对这个弟弟有了重新的认识,是个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只怕以后会祸乱朝纲。 一语成谶! 想到这些年平阳王的所作所为,又看了一眼龙榻上气若游丝的陛下,长公主苦笑一声,留给她们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呦。 听见长公主发问,王皇后点了点头:“梅妃当初进宫时我就派人暗中调查,这梅若雪只是扬州瘦马出身,不是什么官僚之女,当初平阳王妃能明目张胆的领她进宫,显然也不怕咱们知道这女子是平阳王府的人,包括这些年她明里暗里替平阳王府谋了不少好处,陛下不觉得不妥不说,还称赞她有情有义,吃水不忘挖井人!” 提到陛下对梅若雪的夸赞,王皇后酸溜溜的。 而一旁的长公主同李葳却是一言难尽,父皇(弟弟)这是老糊涂了吧,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点也不冤枉。 姑侄两个暗中腹诽道。 “如今军中平阳王可有染指?!” 长公主思索了半晌,直逼利害道。 王皇后同太子皆是一默,脸色难看起来。 “自从沈家倒台后,西北的沈家军已经由秦若海接手!” 李葳顿了顿:“秦若海明面上是个孤臣,在朝中名声颇佳,不拉帮不结派,为人耿直,侄儿暗地里查了许久,终究是发现了些端倪,种种迹象表明,这秦若海已经向平阳王投诚了!” 提到沈家军,李葳深叹一口气,想到了忠君为国的沈岳父子,特别是同他年岁相当的沈延宗,两人不过见过寥寥数面,但那少年将军的风姿却让他久久不能忘怀,依稀记得是个身姿挺拔如劲松,气质钢健似骄阳,能文能武的青年才俊。 同他父亲一般,是个护国卫民的真英雄。 只是这样的英雄,却被他们衷心对待的君王流放至边境苦寒之地,不知此时他们心中可可有怨恨。 思及此处,李葳只觉得心里悲凉不已,替沈家父子,亦替无能无力的自己。 他紧紧攥了攥拳头,这世道非自己所愿,那不如就由自己来改变它。 不让忠义之士寒心,不让有志之士蒙尘,才不枉自己穿越这一遭。 一时间李葳有些心绪澎湃。 王皇后同德仁公主亦是情绪低落,沈家抄家流放,沈家军落入平阳王之手,这对他们来说是雪上加霜。 若那平阳王等不及陛下驾崩就发动政变,挥兵北上来个逼宫,只怕他们只能束手就擒。 “沈岳领兵数十载,在军中颇有威望,那沈家军亦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若是有他在,说不定能同平阳王抗衡!” 长公主眉头紧锁:“除了西北沈家军,还有东南的李家军,如今主将李天阔,听闻同沈家父子交情匪浅,当初沈家抄家流放之时还冒死进谏,只是最后被陛下压下了!若是没有沈家这一遭,想要拉拢也并非难事,只是沈家一事既出,同为守边境的将领,难免会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触,只怕此时对朝廷已经有怨言了!” 想到这个傻弟弟被平阳王牵着鼻子走犯下的祸事,长公主就头疼不已。 王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锦帕扭成麻花状,恨不得立刻掐死了龙榻上的人。 李葳眉头紧皱:“若是此时派人快马加鞭,救出沈家人,送沈国公父子悄悄入西北,不知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是说沈家军最是忠心吗,这几个月他也派人打听,那秦若海在西北颇有些艰难,主帅的位置还没有坐稳当。 “可是下旨抄家流放的是陛下,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抗旨?!” 王皇后有些顾虑,毕竟龙榻上的,如今还有口气儿,而且平阳王此时定会虎视眈眈的盯着宫里,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那就糟了。 “抗旨总比把皇位拱手让人的强,与其坐以待毙,被动等死,不如搏上一搏,以平阳王李晟睚眦必报,斩草除根的脾性,若是他一朝称帝,咱们只有黄土掩白骨一个下场!” 德仁公主混浊的眼睛里精光乍现,想起自己胎死腹中的孩儿,还没有见过这世间的美好,就被人扼杀在腹中,此时想来心还隐隐作痛。 她同那李晟,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姑母说的对!只是如今父皇病危,这消息瞒不了多久,而此处离云来镇却有千里之遥,如今大雪封路更是雪上加霜,就算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也得两月有余,若是皇叔等不及提前发动……” 怪不得当初平阳王无论如何也要拉沈家父子下马,原来他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 李葳不由的吸了口气,不得不说,自己这局棋凶险的很,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暂时不会!”长公主一脸笃定。 “陛下只要还活着,他就不会轻易发动,对他来说能名正言顺的称帝最好不过,陛下子嗣不丰,你常年缠绵病榻,五皇子尚幼,若是他能联合朝臣请立皇太弟,既不费一兵一卒,又名正言顺,何乐而不为!” 第84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至于陛下病重的消息也无需刻意隐瞒,平阳王在朝中经营多时,想必宫中也有他的眼线,只擒了梅若雪一人于事无补,该泄露的消息始终都会泄露出去!” 长公主抬头看了一眼王皇后,见提到梅若雪她一脸嫉恨的,不由的轻叹了口气,生死攸关之际还光惦记着泄私愤,格局小了。 但正是如此,她才能放心的扶持李葳,不用怕日后外戚干政。 “姑母说的对,只是若宫中有皇叔的眼线,那咱们派去云来镇的人……” 李葳有些为难。 只怕他们前脚派人前往云来镇,后脚人就被劫杀在半路上,甚至若是平阳王更绝些,他可以派人去云来镇结果了沈家人,这一认知让在坐的几人都心中一凛,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此行务必得特别小心才行,不然救人无果反而连累了沈家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瞒着平阳王的人马前往云来镇,几人一时间都有些一筹莫展。 太和殿有一瞬的安静,三人都没说话,只听一道屏风相隔的龙榻上嘉兴帝急促的呼吸声。 此时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一亮。 “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姑母请说!”李葳精神一振。 “你们还记不记得前些年沈家被一市井人家逼婚,在京中闹的人尽皆知!” “自是记得,当年闹的沸沸扬扬的,素华为此还病了一场,臣妾在宫中听闻还派了宫人前去探望,听宫人言那唐氏唯唯诺诺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也怪不得素华气恼,养的如此出色的儿子,本该配个名当户对的名门贵女的。” 提起沈家被逼婚一事,王皇后一脸感慨,她同国公夫人赵素华在闺中时就有来往,如今虽都嫁为人妇,但闺中女儿家的情谊却是有增不减,对国公府发生的事她自然是了如指掌。只是不知长公主突然提起这么一遭所为何意。 “说来也巧,就在沈家被抄家的前几日,这唐氏在我那寄卖行里寄存了两匣子首饰!” 说到这里,长公主的脸色有些微妙,当初沈家被抄家流放之事在京中瞒的滴水不漏的,就连她事先也没听到半点风声,但这唐氏反倒有先见之明似的,提前寄存了家当,也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也可能是巧合,只是这巧合也太巧了些,毕竟不早不晚,就在那么个关头,让长公主不由不多想。 当下她把唐氏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让王皇后同李葳不由的都皱起了眉头。 “这唐氏出身寒门,没道理会提前知道平阳王的谋算,应该是巧合吧!” 王皇后下结论道。 “这都不重要,当初这唐氏的兄长百般纠缠,非要取了东西去,但却是没有存票,我听闻是沈家的,就允了他,还提前赊了一部分银钱,有了这些钱她们一路上也能好过些!” 长公主顿了顿:“剩下的首饰也一一寄卖出去,若是打着送结款的由头有寄卖行的人跑一趟云来镇……” 此话一出,王皇后同太子皆是眼神一亮。 “甚好,如此一来倒是天衣无缝!”李葳拊掌称赞。 一时间解决心头大患,几人都松了口气。 又就着朝中局势商议了一番,眼见夜已经深了,宫门也落了锁,长公主只能歇在了后宫之中。 看了一眼黑夜笼罩下的偌大宫殿,长公主轻叹一口气,明日就是除夕了,本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如今他们却是步步维艰,如履薄冰般,能不能活到明年除夕尚且未知。 她在殿外默默站了半晌,身后举伞的宫娥手都举酸了,身子亦是冻的瑟瑟发抖,半晌才听见长公主低声说了句进去吧,瞬间让她如释重负般,紧跟着进了殿。 外头雪却是落得越发大了。 而同在京中的唐家人,却一改前两日的鸡飞狗跳,此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喝酒吃菜。 正堂的圆桌上,鸡鸭鱼肉好不丰盛,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唐老大父子俩此时也红光满面,喝的醉醺醺的。 唐老二更是晕头转向的,拉着唐老爷子没大没小,非要跟他猜拳。 章氏带着两个女儿亦是喜形于色。 “弟妹这次可是帮了大忙了,若不是你出声,只怕咱们就让顺哥儿糊弄过去了,啧啧……想不到这孩子平日里看着老实,暗地里竟如此有成算,一千多两银子啊,瞒的滴水不漏的,咱们大房也就罢了,悦儿可是你们的亲闺女,这眼见着老二欠了赌债还不上,顺哥儿竟也能见死不救,要我说啊,定是让悦儿那死丫头带坏了。” 章氏拉着林氏的手喋喋不休的,一想起那一千多两银子,她就心潮澎湃,活到这个岁数,别说一千两了,就是一百两都没见过。 如今这么一大笔巨款落在她们身上,让她如何不激动! 这两日每每想起来,做梦都能笑醒,如今哪里还提分家的事儿,就连向来看不上眼的林氏此时也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 林氏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神情亦是激动,有了银子男人就有救了,不仅能还了赌债,还能余下不少,不知能不能换上个大宅子,儿子也到了该说亲的年岁了。 想到儿子的亲事,林氏不由的看向一旁喝闷酒的唐顺。 见他耷拉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只一个劲儿的灌酒,没一会儿就脸色酡红,眼见着是喝醉了。 仿佛有感知似的,林氏冲他看过来,喝的迷迷瞪瞪的唐顺下意识的也看向她,哪怕是醉了,眼中的谴责之意也有增无减,让林氏脸上的喜色一顿,随即讪讪的避开了视线。 她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林氏隐隐有些不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如何过活自然有她夫家操心,那沈家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还能饿着她不成?! 想到这里,她心里好受了些,转头又同章氏闲话起来。 第85章 以之为耻 “就是这寄卖行当真是死板,非说临近年关店中盘过账了不能把那银钱取出来,还要等到过了年才成,也是让人抓心挠肝的很!” 章氏夹了块儿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惬意,唔~这大口吃肉的感觉真不赖,若不是有那一千多两银子在前头吊着,只怕老爷子也不舍得买上这么多的荤食,想到往后身怀巨款,潇洒度日的美好生活,章氏就觉得日子有盼头的很。 “大嫂言之有理,但这银钱也不会自己长腿儿跑了,等几日就等几日吧,要不说我们悦儿深谋远虑呢,敢情都是随我啊,嘿嘿……” 唐老二听见章氏抱怨,醉醺醺的接口道,脸上的得瑟从那日去寄卖行问清楚,得知真的是悦儿寄卖的东西后就没落下过。 “悦儿随你,那某些人阳奉阴违,想私吞银两估计也随你吧!” 章氏闻言睨了一旁的唐顺一眼,阴阳怪气道,此时想来还十分后怕,若是没有林氏提那一嘴,她们岂不是就被唐顺蒙骗了?! “我没有想私吞,那是大妹妹的东西,何该还给大妹妹才是,如今你们私自昧下了,有没有想过在那苦寒之地的大妹妹如何过活?!国公府还在时,大妹妹没少补贴家里,你们吃的穿的,那样不是大妹妹拿来的银钱购置的,如今你们丧尽天良,昧了她的银钱,不怕天打雷劈吗!” 也许是真喝多了,也许是章氏的话激的,唐顺一改往日的老实木讷,脸红脖子粗的站起了身,指着在坐的几人一顿叫骂。 唐老大父子尚且有份良知在,此时被唐顺这么一骂,脸色羞的通红,顿时觉得桌上的饭菜也不香了,两人讪讪的放下了碗筷,如坐针毡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唐老爷子脸色也有一瞬的僵硬,想不到向来恭顺的孙子竟会如此,这同指着他的鼻子叫骂有何区别。 “翻了天了你,什么叫私自昧下?!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养了那死丫头那么多年,又替她谋划了这么一门好亲事,拿她点东西也是理所当然,你这个不孝子,今日敢指着你老子的鼻子骂,明日你岂不是还想骑在你老子头上拉屎?!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个眉眼高低!” 唐老二说着,就踉踉跄跄的脱了鞋子,冲唐顺扔过去,可惜他喝的烂醉,哪里能瞄得准,被唐顺轻易的躲过了。 章氏见父子俩起了冲突,自然是乐见其成,反正有老爷子坐镇,那银钱是十拿九稳,她又何必多费口舌同小辈一争长短! 如此想着,她乐呵呵的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的看着父子俩你来我往的,叫骂的厉害。 反倒是一旁的林氏一脸紧张的,也不知是紧张男人,还是紧张儿子。 “够了,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省!老二喝多了,贵哥儿快扶你二叔回屋歇着!” 唐老爷子见闹的实在不像话,自己也被吵的脑仁疼,当即挥挥手,让唐贵拉了唐老二下去。 至于这个孙子,他自有办法安抚于他,毕竟那取银钱的票据还在他手里。 想到孙女竟把如此重要的事儿委托给唐顺,唐老爷子就心有不忿,怪不得当初孙子死活要去送那死丫头,敢情是去取存票去了。 想到两人把一家子瞒的结结实实的,连自己都没有透漏半分,唐老爷子一脸晦暗。 唐贵拉了唐老二离开,正堂瞬间安静下来。 “咳……顺哥儿啊……” 唐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唐顺一脸讥讽的看了过来。 “祖父就省省力气吧,我是不会交出存票的,这银钱是大妹妹的,我谁都不会给!” 唐顺一字一顿,脸上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让唐老爷子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就卡了壳,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孙子,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这银钱我会一文不少的委托寄卖行给大妹妹送过去,谁来说项都没用,过了年我亦会找个地方搬出去,有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以之为耻!” 唐顺说着,眼神逐一打量过在坐的几人,那眼神说不出的犀利,看的唐老爷子脸皮儿发烫,唐老大更是羞愧难当。 说完也不等几人反应,就转身离开了正堂。 “疯了疯了,我看顺哥儿是疯了,公爹,你可不能纵着他,那银钱是悦丫头的,又不是他的,他凭什么做主,悦丫头是您的亲孙女,孙女孝敬长辈那是天经地义,你可千万别被唐顺误导了!” 章氏见唐顺的神情不似作假,又想到那存票还在他身上,若是他发狠不拿出来,她们还真没办法,又怕唐老爷子会知难而退,此时忙添油加醋道。 唐老爷子闻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故作为难道:“孩子大了,有脾气喽,若是他执意不肯拿出存票,我也没办法!” 章氏听话听音,见唐老爷子没有被唐顺吓退,随即深松一口气,又看唐老爷子故作为难的样子,眼珠子一转:“这家中就这么大的地方,不若咱们找找……” “她娘……” 话还没说完,章氏就被唐老大攥住了胳膊。 “要死啊,使这么大劲儿!”章氏恶狠狠的把他的手拍开,见众人震惊的神色,仍旧镇定自若道:“还不都是为了老二,听说那屠二爷狠辣无情,若是落到他手里,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好歹都是一家人,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骂也就罢了,那能真的看着老二遭罪!” 章氏说着,还拉了一旁惶惶然的林氏,见她闻言果然露出感激的神色来,顿时一阵得意。 唐老爷子似乎也被说服了,但又不好意思接话,只能含糊不清道:“你同老二商量便罢,我岁数大了,今日又喝了不少酒,就先歇下了!” 说着也不等几人反应,起身离开了正堂。 章氏一脸欢喜的,显然明白了唐老爷子的意思,这个死老头子,向来爱惜羽毛,既想要银子,又不想背骂名,当真是奸滑的很。 第86章 我陪你 正堂因为几人的离去冷清下来,章氏见状却是欢喜不已,这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当即招呼着自家女儿男人赶紧吃。 唐老大经此一遭,哪里还吃的下去,长吁短叹了一番,有心想劝劝章氏就此作罢,但心知章氏是不会听自己的,只能把那话又咽了回去,一杯一杯的开始喝闷酒。 林氏倒是有些坐立难安,但经不住章氏说的天花乱坠的,说得了那银钱不仅能还了赌债,说不定还能换个宽敞的宅院,眼看着贵哥儿顺哥儿都到了成婚的年岁,若是宅子宽敞些也能住的开。 一番话下来,林氏心里的那点子愧疚也烟消云散。 此时躺着生闷气的唐顺还不知,家里人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偷鸡摸狗上,他紧了紧怀里的存票,打定主意等过了年寄卖行一开门,他就火速过去,委托寄卖行把银钱送到云来镇,决不能让家人私自昧下了。 陷入黑甜的梦乡前,唐顺还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存票。 一夜无梦。 而云来镇的沈家人,亦是吃饱喝足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然入梦。 到了第二日,依旧是大雪天气,今儿已经是年三十儿了,嘉兴二十五年马上就要来了。 今日不用出摊,天气又冷的很,沈家人难得赖了个床,唐悦也想在被窝里赖上半个时辰,只是一转头,正对上沈延宗清明的眼神,显然是睡醒有一会儿了,两人甫一对视,尴尬丛生。 “咳咳……你睡醒了?”沈延宗晨起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莫名有些性感,让唐悦虎躯一震,瞬间头皮发麻,随即忙调转了视线,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沈延宗见近在咫尺的小妇人,露出白皙的侧脸,亦是心猿意马,也赶紧装模作样的看向别处。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却旖旎起来。 …… 老天爷啊,我这什么时候才能不尴尬啊,好歹也睡了这么些天了。 唐悦心里哀鸣不断,这让她如何赖床?! 总不能让沈延宗起来,留她一个人赖吧! “你…要不要起身……” 正当唐悦胡思乱想之际,猛地听耳边沈延宗轻声说道,许是两人离的太近的缘故,唐悦只觉得那鼻息近在咫尺,轻轻抚动她的脸颊耳畔,让她不由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在躺会儿,外头冷!” 努力压下横冲直撞的心跳,唐悦故作镇定道。 这下沈延宗该起床了吧,毕竟两人这么躺着不尴不尬的,怪难受的。 “好…我陪你!” …… 大可不必! 唐悦一头黑线,越发尴尬。 被窝很暖和不假,这男人是天菜也不假,但被窝是暂时的,男人不是自己的,想想就心塞不已。 “还…还是起来吧,这床板躺的我腰疼!” 唐悦夸张的揉了揉腰,状若无事的起了身,暂别了,我温暖的被窝,晚上见! 见唐悦起身,沈延宗有一瞬的狼狈,怎么觉得这妇人在躲着自己呢。 已经有几日了,他始终觉得唐氏对他若即若离的,包括对自家人,看着虽然很热络,但那热络里却透着股莫名的客气。 就像摆摊赚的银钱,母亲已经说了有她拿着安排,她却还是一丝不苟的按着每个人出力大小,留出年后做营生的本钱后,其它都分了。 连章姐儿帮忙招呼了两天也分了银钱,虽然不多,但也让小姑娘喜不自胜的,毕竟这是自己用劳力换取的,意义不一般,同时赚钱的欲望空前高涨起来。 看着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模样,沈延宗自然也高兴,但不知怎得心里却有一丝怪异,这唐氏仿佛没把她们当成一家人,而是暂时的合作伙伴一般。 这让沈延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不仅如此,如今两人相敬如宾,在家人面前唐氏方能自若,等两人相处时却是不尴不尬的,对自己避之不及,让他苦恼不已。 但想到前些年对她的漠视,他就心虚不已,罢了,来日方长。 沈延宗紧跟着唐悦起了身,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簌簌的落雪声,整个天地都白茫茫一片,破败的屋檐上挂着一道道的冰柱,长长短短,晶莹剔透的,房顶上也积压了一拃厚的积雪。 今日倒是没有风,但空气里的寒意丝毫不减,让出了房门的两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紧了紧衣领。 “去灶房吧!” 生起火做起饭来反而还暖和些。 沈延宗自然无所不从,两人一前一后的往灶房走去。 屋里赵氏她们被一阵香味激的再也躺不住了,沈妙更是打着滚儿非要起床,赵氏无法,只能给孙女穿上厚厚的棉衣。 一旁的沈云章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迅速起身,也不知嫂子做了什么,怎得这么香。 正房里的沈家父子也窸窸窣窣的起了身。 等一家人都洗漱妥当后,那热腾腾的早饭也做好了。 熬的浓稠粘糊的小米粥,黄澄澄的米油厚厚的一层,红枣已经被炖的软烂,米香携裹着香甜的枣香,一口入喉,香甜顺滑,既补脾润燥,又暖心暖胃。 金黄香软的葱油鸡蛋饼,加了自制油酥的缘故,筋软中带着酥脆,那葱香更是香气四溢,让人闻上一口就口舌生津。 酸辣可口的土豆丝,清脆爽口的腌萝卜,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家常菜,却让沈家一众人身心满足不已。 “待会儿把昨日的炸食捡上一些,三郎你同我走一趟,给王大全他们一帮人送上一些,也算感谢他们这一路的照应!” 唐悦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 那日王大全送她们过来后,径自去了镇上的驿所,为了不在路上过年,他们准备待到过了年再出发。 前几日忙着出摊也就罢了,今日闲下来,若是不过去走一趟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这一路若不是由王大全照应,还不知要受多少磋磨呢。 提起王大全,沈延兴几人竟有一瞬的恍惚,那数月的流放路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不想只离了短短几日。 第87章 羊肉锅子 沈延兴点点头,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如今京中也不知如何了……” 想起那漫漫流放路,赵氏就唏嘘不已,若不是皇后娘娘照应,允了她们马车,还嘱托李公公交代押送的王大全几人,只怕她们一路上也不会如此轻松。 只是此话一出,沈家人俱都一默。 沈国公想起了那大义灭亲的不孝子,想起自己了忠心耿耿对待的君王,亦想起了狼子野心的平阳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说不出个什么滋味来。 沈延宗亦是如此,如今朝中平阳王一手遮天,若真的让平阳王得了天下,只怕他们沈家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想到这里,他把手里的筷子攥的越发紧了,青筋微露,看着骇人的很。 沈延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似有泪意,忙掩饰般的低头喝粥,耳边不断回响着程采音的离别之言,我等着你,不死不休! 只是,他还有回去的一日吗! 想到那个一脸明媚的姑娘,沈延兴心酸不已。 唐悦也有一瞬的恍惚,竟然想到了唐家人,随即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忙呸呸了两声,当真是晦气,想必是原身残存的情愫作祟。 但想到唐家人,不免想到自己寄卖的首饰,也不知卖出去没,那银两何时能送过来。 若是今日赵氏不提,她都快忘了京中的一切了,也快忘了自己还有五百两的私产,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 想到自己的小金库,唐悦下意识的看向沈延宗的左腿,许是屋里暖和的缘故,倒见他脸上没有压抑的痛苦之色,那腿虽还是不自然的僵直着,但毫不影响他的伟岸。 到目前为止,她对沈家的一切都还很满意,包括这个男人,自己如今流落到此地,若是脱离沈家独自过活,自己一个独身女子带个孩子,哪怕有赚钱的能力只怕也守不住,毕竟这云来镇不是普通的小镇,听沈延宗说那隔壁的羌族还时不时的过来抢夺东西,让她也是胆战心惊的很。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暂时按兵不动妥当些。 她也想过同沈延宗做名副其实的夫妻,只是她毕竟不是真的唐悦儿,这古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当于盲婚哑嫁,同夫婿没有感情没关系,日子照旧可以过,但她不行。 她承认沈延宗的出类拔萃,自己也有些心动,但对方如此看她的她暂未可知,两人只是这么不尴不尬的相处着,让她一时之间也进退两难。 她倒是想替沈延宗治腿,只是那五百两的私房钱从一开始就瞒着沈家人,如今突然拿出来,她们会不会多想?! 想到这里唐悦又退缩了。 屋里几人突如其来的沉默让赵氏有些后悔,大过年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干甚要提这些,这不是往众人伤口上撒盐吗。 “快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该凉了!”赵氏忙转移话题,众人都回过神来,面色自若的又说说笑笑起来。 吃了饭唐悦就裹的严严实实的,同沈延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街上的驿所走去。 王大全对她们的到来有些惊讶,心里欣慰不已,他押送了如此多的流放犯人,自认一路上从未刻意苛待他们,但只有这沈家人领了他的情,让他如何不感慨。 “国公爷一生忠君爱国,为人坦荡,定有沉冤昭雪的一日,夫人同公子还要多多保重才是!” 王大全不知怎的,突然有种预感,仿佛这沈家重回朝堂之日指日可待,这让他瞬间对眼前两人恭敬起来。 “那就借王大哥吉言了!”沈延兴拱手作揖道。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分开。 这冬日的夜总是来的迫不及待,唐悦只觉得刚吃了早饭,一晃眼天色又压了下来。 沈延兴惦记已久的羊肉锅子也终于落实了。 嘉兴二十四年的最后一日,她穿越而来的第一个除夕,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炮竹声,看着围炉而坐的沈家人,唐悦不由也生出些归属感来。 除夕夜本是要阖家包饺子的,天色没暗时一家人就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包了饺子,这里不比现代,有众多的娱乐项目,下晌包了饺子,这时就无事可做,唐悦一琢磨,干脆把羊肉锅子放在除夕夜吃吧,最后再下些饺子意思意思即可。 提议一出立马得到了一家人的强烈支持,其中以沈延兴反应最为热烈。 好在那羊肉从下午就开始炖,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两三个时辰下来,已经是汤鲜肉烂,乳白色的汤底翻滚着,诱人的很。 今日她们吃清汤锅,先吃肉涮菜再下饺子,总归是一家人,也不讲究合不合时宜的。 片的薄薄的羊肉片,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颤颤巍巍的嫩豆腐,鲜灵灵的小白菜,脆生生的萝卜片,土豆片,还有自己炸的肉丸子,萝卜丸子,最后又厚着脸皮去隔壁慧娘那里讨了一把嫩菠菜,也算有荤有素了,一家人围着热腾腾的羊肉锅子,边吃边聊,新年的气氛倒是被烘托的足足的。 “明年开春儿咱们也把院里的地翻腾一遍,种些常见的蔬菜,我看隔壁康姐姐就种的不少,自家吃来倒是方便!” 夹了片羊肉片,裹了自己调的酱料,一口下肚,只觉得口舌间都是羊肉的鲜香,又滑又嫩,只让人唇齿留香,唐悦不由的眯上了眼。 “使得使得,反正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虽逼仄了些,但边边角角的倒是能种不少,我同你父亲整日在家闲着无事,正好料理院子!” 至于会不会种的,到时候可以去隔壁请教。 赵氏说话间捻了一个土豆片,被那羊汤一煮,又软又糯,还沾染了羊肉的鲜香,当真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对这个新鲜吃食赵氏是百吃不厌,无论是煎炒煮蒸,都别有一番滋味。 初时还觉得二郎媳妇儿买的太多了,此时却恨不得一日三餐以此代之,若不是二郎媳妇儿年后还准备用它来做生意,只怕一家人早早就把它造完了。 第88章 新年快乐 “对了,这土豆如此好吃,咱们可能自己种些?!” 说到种菜,赵氏看着眼前的土豆片眼神一亮,若是能自己种就最好不过了。 “能吧,开春可以试试!”唐悦依稀记得这土豆该如何种植,但毕竟也没亲手试过,也不敢大包大揽。 “对了,二嫂,你不是说过了年要用这土豆做吃食摆摊,可想好具体做什么了?!” 沈云章想到昨日下午嫂子用土豆当原料做的各种吃食,就忍不住口舌生津。 外脆里嫩的炸薯条,咸香可口土豆饼,清脆爽口的炸薯片……沈云章回味似的抿了抿嘴唇,那一副馋样让一旁捧着自己的小碗吃的欢快的沈妙忍不住刮着小脸蛋儿笑话她是个小馋猫。 “好哇,看我不挠你痒痒,你个小促狭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说着,沈云章就作势去捉沈妙,吓的小丫头嘻嘻哈哈的直往沈延宗怀里钻:“爹爹保护我!” 惹得沈延宗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冷硬的线条也随即柔和起来。 一时间屋里的几人都被姑侄两个逗乐了。 气氛越发热烈温馨起来。 “炸薯片怎么样?不过咱们不切片!” 唐悦神神秘秘的说道,这年会不过短短十日,所以她也不想太过麻烦,能用土豆做的小吃固然多,但前世无论是景区还是闹市,最火爆的却是旋转薯塔。 前期准备工作是麻烦了些,但出摊后却是制作简单,不过控制好油温,把那串在签子上的薯片炸的金黄酥脆即可,再抹上自制的调料,称得上是老少皆宜,酥脆可口,且十分新颖奇特,应该能吸引人的眼球。 此话一出,一家人都来了兴致。 唐悦把那旋转薯塔的制作过程简单讲述了一遍,顿时让一帮人更好奇了。 “不若这几日闲了就做些来尝尝,一来大家都点评点评味道,若是可行就试着上手练习,二来可以做些在附近售卖试试,过年孩子们手里有了压岁钱,店铺都没开门,咱们可以抢占先机!” 唐悦不承认自己钻到钱眼儿里去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家里除了这小炉子前能坐住人,旁的地方只要待上半刻都能冷死个人,还不如忙忙碌碌的,起码暖和些。 对此沈家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如今家中捉襟见肘的,与其无所事事虚度光阴,还不如想方设法的赚些银钱。 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唐悦这下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顿羊肉锅子热热闹闹的吃到了子时,今夜是除夕,本是要守夜的,但看着困的栽头栽脑的沈妙,赵氏心疼不已,又见女儿也哈欠连天的,当下携了两人回屋睡觉去了。 沈国公年岁大了,今日高兴了一天,此时也有些吃不消,沈延宗同唐悦自不好在正房多待,如此一来还不如回屋睡觉。 热闹了一整日的沈家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唐悦刚躺下不久,就听外头炮竹声连连响起,想来是子时已过。 嘉兴二十五年,来了! 黑暗中唐悦一时有些感慨万千,正心绪澎湃中手猛地被人攥住了。 她吃了一惊,扭头看过去,只见昏暗的光线里依稀能看见沈延宗的轮廓,一双眼更是亮的惊人。 “悦儿!新年快乐!” 沈延宗轻声说道。 唐悦只觉得脑袋一懵,眼前仿若炸开了一场灿烂的烟花般,让她有一瞬的目眩神迷。 那攥着自己的手宽厚温暖,不紧不松的,仿佛只要她轻轻一挣便能挣脱开来,但不知怎的,她此时浑身软绵绵的,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沈延宗握着她。 这是沈延宗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确切的说,叫的是原身的名字,两人离的如此近,呼吸相互纠缠着,不过是短短几个字,再普通不过的字眼,硬是被沈延宗说的缠绵悱恻,让她一颗心都澎湃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刻,唐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紧巴巴的说道:“新年快乐!” 两人都没有侧头,但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突然急促起来。 仿佛两人说的不是什么新年祝福,而是情意绵绵的情话一般,暧昧顿生。 唐悦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她手心隐隐有了丝汗意,跳的乱了分寸的心有些害怕,有些迟疑。 若是此时沈延宗……自己要不要答应?! 她还没有理好两人之间的关系,同他生儿育女,同榻而眠的是原主唐悦儿,不是她唐悦,虽然对沈延宗来说无甚区别,他旁边躺着的,就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若是想有些亲密接触,再寻常不过。 一时间唐悦心乱如麻。 而沈延宗亦好过不到哪里去,从这次同唐氏重逢,他就隐隐觉得这妇人同记忆里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倒是让他对婚姻的那点子遗憾烟消云散,甚至还隐隐生了些期待。 过往不谈,至少此时此刻,他想同身旁妇人共度余生的念头十分强烈,他伸手握住唐氏的手时,心跳的如脱缰的野马,又仿若那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第一次同心爱的姑娘亲密接触,四肢百骸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激动。 他生恐唐氏一把甩开,在黑暗中心都快跳出了胸腔,那一瞬间,度日如年一般,让他后背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 那小妇人竟没有动,任由自己握住了手,那一刻,沈延宗狂喜不已,他听到黑暗中对方突然急促的呼吸声,吐气如兰,让他瞬间心猿意马起来。 也许是唐氏的顺从给了他莫名的勇气,他趁热打铁,正准备揽她入怀,就听见唐氏幽幽的开口道:“我在府中时,听闻你在边关被一医女所救,并同她日久生情,甚至要为了她休妻另娶,可有此事?!” 沈延宗一僵,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刚抬起的胳膊瞬间僵在了半空中,那些旖旎情愫,心猿意马立马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莫名的尴尬。 第89章 不知好歹 唐悦问完话,心里的那点子暧昧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若说先前不介意是真的,只是如今两人颇有些暧昧,若是随心发展下去,只怕迟早得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所以什么事还是提前问清楚的好。 若是沈延宗真的心悦那医女,自己也好及时抽身。 只是此话一出,沈延宗却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两人就这么默默躺着,唐悦一颗心更是不受控制的沉到了谷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唐悦快要死心之时,才听到沈延宗艰难的张口道:“沈家遭此劫难,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那语气是说不出的消沉自责。 唐氏猛地一惊,一脸诧异的侧头看过去。 许是感受到了唐悦的注视,沈延宗扯出个苦笑来。 “那医女是平阳王派来的,就是为了取得我与父亲的信任,继而盗取军事布防图陷害沈家,是我们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 寥寥几句,让唐悦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至于心悦,绝无此事,那医女冒充是胡神医的弟子,胡神医同父亲乃是至交,那时我身负重伤,那医女不舍昼夜的照顾,我颇为感激,加之有胡神医弟子这个身份加持,也就对她卸了防备,这才导致后续的一系列后果。” 唐悦在黑暗中默默听着,听沈延宗把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也颇为不忍,军事布防图应是在沈国公这里泄露的,父子两人光明磊落了一辈子,哪知道还会有人阴险至此。 只是木已成舟,如何泄露的过程并不重要,上位者要的只是结果。 “可有证据?!” 听沈延宗笃定的说是平阳王指使的,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若是没有证据不会如此说。 “那医女被擒后招认了,只是招认后却畏罪自尽了!” 沈延宗有些疑惑,既然打定主意要自我了结,又何必多此一举招认呢,这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有没有可能……那医女对你假戏真做,真的生了情愫,不忍你被蒙在鼓里?! 唐悦听出沈延宗话语里的疑惑,不由暗自腹诽道。 “如今死无对证,平阳王的手脚又快的很,不等我们再查下去,就定了沈家的罪!” 想起这场祸事,沈延宗自责不已,若不是自己轻信他人,沈家何故沦落至此。 “可曾有怨?!”唐悦说着,往上指了指。 沈家父子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一朝事发,他们效忠的君王却连个查清自证的机会都不给,不免让人心寒。 沈延宗闻言却是一默,怨?!自然难免,初来云来镇的那段时日,他曾自暴自弃过,也曾怨天尤人过,如今想来却是可笑,人立于世,讲究的是个问心无愧,如今他愧对的只有遭他连累的沈家人同唐氏母女,其它事再也撼动不了他的情绪半分。 “我虽闺中妇人,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但平阳王的狼子野心却也略有耳闻,若是让他一朝得逞,只怕沈家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唐悦长叹一口气,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沈家父子,只怕此时沈国公的自责不比沈延宗少。 背负着这样的愧疚,若是沈家人一直流落在此,只怕那愧疚就会相伴终生。 黑暗中沈延宗没有说话,听见唐悦的轻叹声,心里越发煎熬。 “可怨我?!” 她初嫁进来时自己并没有好好待她,如今反而遭了自己连累。 “你呢?可曾怨我?!” 唐悦不答反问,本是可以娶个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的,却被唐家逼着娶了原身这么个小户女。 沈延宗闻言不知怎得,心里一松,心中的百般愁绪都烟消雾散了一般。 “曾经怨过……如今却怨自己不识好歹。” 沈延宗语调轻快,哪怕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唐悦也能感受到他的放松。 唐悦轻笑一声,这算不算变相的表白?!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沈延宗的手,两人十指交握,但先前的暧昧却不复存在,唯有默默温情萦绕着两人。 一夜好梦。 第二日,嘉兴二十五年的第一天,天气难得放了晴,阳光普照,照的房檐上的冰挂子晶莹剔透,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唯恐被太阳一照融化了掉下来砸人,沈延兴在妹妹同侄女儿的抱怨声中把那冰挂子都捅了下来。 早上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饺子,就无所事事的大眼瞪小眼,还是唐悦提议不若去门口堆个雪人儿,去街上转转,顺便同左邻右舍结识一番。 尽管她赚钱的欲望迫切,但这大年初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干活的,不然只怕要劳碌一年。 连穿越这么离谱的事儿都能发生,唐悦觉得,有必要相信一下玄学。 她的提议一出,果然得到三郎,章姐儿几人的热烈赞同。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沈延宗也可以出门转转,唐悦下意识的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我扶你!” 沈延宗闻言露出个笑来,向来坚毅的脸庞如冰雪消融般和煦起来。 看的沈延兴同沈云章挤眉弄眼的,互相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连赵氏同沈国公也不由侧目。 目送几个孩子出门,赵氏随即高兴的拍了拍沈国公的手:“看来咱们马上就要抱孙子喽!” 沈国公亦是一脸笑意。 见过了儿子半死不活的样子,如今能有人陪着他,看他重燃对生活的希望,这让他如何不欣慰。 这个唐氏,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一行人出了门,果然见街上不少人,劳碌了一整年的人们,此时都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各自寒暄着说着吉祥话。 而孩子们则是忙的多,趁着积雪没消融,打雪仗的,堆雪人儿的,扎堆儿放炮竹的,一时间小小的云来镇都笼罩在新年的氛围里。 “唐妹妹!!!”正当唐悦挽着沈延宗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话时,就听到康慧娘那个大嗓门远远的冲她们招呼。 招呼间康慧娘就到了两人跟前,眼神在两人挽着的胳膊上看了一眼,见他们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俏可人,此时亲亲密密的站在一起,果真如沈瘸子说的那般,伉俪情深! 第90章 人穷志短 “康家姐姐也出来了?好巧啊!” 唐悦见康慧娘看过来,落落大方的冲她打招呼道。 “正想着去找你呢,就见你们出门了,你们初来乍到,想必附近的邻居都不认识吧,走~我带你去结识一番,往后多走动走动,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 康慧娘一如既往的热心肠。 唐悦正有此意,只是康慧娘拉她见的都是些妇道人家,各家各户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沈延宗跟着也不合适,只能让他跟着三郎他们。 见唐氏同康慧娘亲亲热热的挽在一起说笑,沈延宗还觉得有丝怪异,这女人的友谊当真是莫名其妙的很。 目送两人离去,转头看向一旁正堆雪人儿的弟弟妹妹,还有帮不上忙急的直跳脚的女儿,沈延宗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赖。 而唐悦如愿以偿,结识了不少妇人,说到年会,才知道自己想的简单了,听那帮子妇人所言,这三国互通贸易远比自己想的要盛大。 “到时候镇上的客栈都住满了,咱们离玉泉街近,我家早早的就收拾出来几间屋子,到时候租赁出去,也能挣些买菜钱!” 隔壁王家的媳妇儿许翠莲一脸得意,她的房子前年才修缮过,屋里还都砌了炕,收拾的干净整洁的,每年年会都能捡上不少短租的商人,也算多一份收入。 还能这样呢!唐悦听的一愣一愣的,想到沈家小院子的破败,只能偃旗息鼓,如今他们一家人还不够住呢,哪里能腾出地方来。 “要不说许家姐姐好命呢,这玉坠儿胡同七八户人家,也只有许家姐姐家中拾掇的干净利索,这银子啊何该让你们王家挣!” 殷勤奉承许翠莲的是同条胡同的冯家媳妇儿,唤王招娣的。 一听这个名字,唐悦一愣,还真的有叫招娣的啊! 见这王招娣身材矮小干瘪,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看不出年岁,只是听她一口一个许家姐姐的,显然比许翠莲要小,这许翠莲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王招娣可能二十出头,这让唐悦大为震撼,若不细看,说她是老妪也没人怀疑。 身上一件灰扑扑的长袄,手肘袖口都缀了补丁,两鬓也隐隐有些花白,看着落魄的很。 此时她一脸谄媚的冲许翠莲说道,那许翠莲却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让她颇为尴尬,脸上的讨好之色瞬间僵在了脸上,脸色瞬间通红起来。 这许翠莲自诩公爹流放前是官身,虽只是个七品县令,但也比她们这些杀猪卖菜的强上许多。 加上自家男人王家大郎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是个文人,就算到了这云来镇,也能在镇上唯一的私塾里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因此自觉高人一等,向来不把这胡同里的其它妇人放在眼里。 特别是这个王招娣,一家五口,婆母同男人病怏怏的,常年缠绵病榻,一儿一女年纪尚幼,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三四岁,一家子都靠这王招娣替人浆洗衣裳维持生计。 自己但凡给她个好脸色,她就能接二连三的上门来打秋风,不是想借两捧子糙米,就是家里缺了油盐,没完没了的,让人烦不胜烦。 对此许翠莲干脆每次见她都没个好脸色,让她知难而退最好。 一时间几个妇人都没说话,让王招娣越发手足无措,唐悦不知其中缘由,见状颇为不忍,忙张口转移了话题。 这才解了王招娣的尴尬,王招娣见状神色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自始至终再没有说过话。 人穷志短,大抵如此吧。 “唐妹妹是刚来的?可有什么打算?!” 许翠莲对王招娣不假辞色的,却是对唐悦十分有兴趣,这沈家父子来了几个月了,但始终低调的很,众人也不知他们的底细,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同父子俩多有接触,如今沈家女眷来了,她倒是可以探听一番。 她眼见这唐氏长的细皮嫩肉,举手投足不像康慧娘,王招娣这样的乡野村妇,说不定也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心里不由起了些比较之心。 万一这唐氏也是官家女眷,她生的又花容月貌的,比自己强上不少,那岂不是要把自己压下去了?! 长久以往她都十分享受这独一份儿的优越感,若是被人硬压一头,那就憋屈了。 许翠莲笑莹莹的,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也没什么打算,初来乍到,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想做些吃食生意,不知可不可行!” 唐悦从许翠莲眼中看到了探究之意,心中一阵了然,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都抄家流放了,还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也是让她哭笑不得,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赚点钱花花,唐悦腹诽道。 许翠莲闻言却是一松,那官家女眷,整日使奴唤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会做吃食,看来这沈家也不过如此。 云来镇消息闭塞,自然不知道沈家的来历,因此许翠莲深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成,如今这胡同里还是她一枝独秀。 “唐妹妹手艺好,定会生意兴隆的!” 康慧娘想起那点心的绵软香甜,不由真心称赞道。 “那就借康姐姐吉言喽!” 两人相视一笑,看的一旁的王招娣羡慕不已,何时自己才能挺起身板做人呢,想到家中的破败,王招娣露出心酸的模样来。 几个妇人说说笑笑的,时间倒是过的飞快,不过巳时中,就有妇人说要回家做午饭了。 想来大年初一,定要吃顿丰盛的,一人开口,大家也就陆陆续续的散了,劳碌了一整年的妇人们,哪怕过年也不安生,旁人能吃吃喝喝,暂时抛却生活的重担歇上一歇,她们反而比平日还要忙碌些。 好在沈家人不错,没有把所有活计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 同康慧娘道了别,见沈延兴领着两个小姑娘玩儿的乐不思蜀的,也不去打扰她们,反正还有赵氏同沈延宗两人帮忙,那些菜式也已经烂熟于心,该准备的吃了早饭也就准备的七七八八了,整治一桌席面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让她们玩儿吧。 第91章 岁月静好 糖醋鱼,红烧肉,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白菜炖豆腐,红焖羊肉…… 不过简单的食材,硬是被唐悦整治出一桌像模像样的席面来。 沈家小院子里频频散发出的香味惹得附近玩耍的孩子不住的抽着鼻子。 “是我娘做的好吃的!”沈妙为此十分骄傲,在一众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中挺着小胸脯跟着沈延宗沈云章一起回了家。 那模样看的兄妹两个忍俊不禁。 沈家没有桌子,此时又没办法端着碗吃,只能临时抽了床板,如此看着可笑的很,但此时却无人关注那盛放美食的是桌子还是床板。 待饭菜一上桌,沈国公象征性的说了些吉祥话,大家都迫不及待的动了筷子。 那红烧肉油亮红润,浓油酱赤的,用筷子夹上这么一块儿,颤颤巍巍的,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满嘴荤香,回味无穷。 沈延宗一脸惊艳,先前做家常饭时尚没有如此感触,只觉得唐氏做饭尚可,竟不知她手艺好到如此地步。 自小锦衣玉食,虽不说十分挑剔,但吃的多了,自然也能尝出个好赖来。 这红烧肉咸中带甜,鲜香无比,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他自认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在此时也隐隐理解了那些为了尝一口美食跋涉千里的人的心情。 而沈家人显然也都被惊艳了,相对于红烧肉的厚重,赵氏沈云章等女眷们显然更喜欢那糖醋鱼。 其味酸甜可口,却不腻人,琥珀油亮,鲜香味美的,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唯一的缺点是这草鱼个头儿不大,不够肥厚而且细刺太多,让人吃起来不够过瘾。 但能买上条鱼已经是很奢侈了,毕竟这云来镇附近没有湖泊河流,想必那卖鱼之人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弄来的鱼,至于价格,自然也是高昂的很,但搁不住家家户户都讲究个年年有余,因此哪怕是草鱼也供不应求。 当初买的时候有多肉疼,如今看几人吃的欢快时就有多高兴。 唐悦小心的替女儿捡着鱼刺,生恐扎了嘴。 比起酸甜口,沈国公父子三人显然更喜欢浓油酱赤的菜肴,那红焖羊肉味鲜,汤醇,肉嫩,从上午一直用小火煨到此时,火候到了的缘故,光是闻上这么一闻,就让人把持不住,麻婆豆腐更是麻辣鲜香,豆腐又滑又嫩,一口下去,那麻跟辣霸道至极,直冲人天灵盖而去,让人大呼畅快。 就连素菜也被唐悦做的有滋有味,回味无穷。 一顿饭吃的沈家人额角生汗,畅快淋漓。 最后再来上一碗热烫烫的酒酿圆子,那圆子是自己用糯米粉搓的,不过指甲盖儿大小,里头裹了自己烀的红豆沙,此时呈半透明状,隐隐露出里头的红豆沙,软糯香甜,酒香四溢。 浅尝一口,嘴里的麻辣刺激,咸香酸甜被一并带入腹中,只觉得腹胃暖洋洋的,舒坦的很。 也不知是家人都在身边的缘故,赵氏觉得国公府里精心烹制,合理搭配的珍馐美馔,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眼前这么看似随意的一桌。 沈家父子亦是如此觉得,原来不拘规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是如此畅快的事儿。 敢情寻常百姓家都是如此过活的?! 什么寝不言食不语的,饭桌上才是联络感情的最佳时机。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遇到的乐事儿,讲讲对年后的规划,其乐融融的,这才像一家人。 看着眼前的一切,沈国公感慨不已。 一顿饭从午时吃到了申时初,唐悦看着所剩无几的饭菜不由发愁,沈家三个男丁的战斗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想来也是,沈延宗沈延兴兄弟俩正值青年,哪怕沈国公年岁长些,常年从军的缘故,身子骨也算硬朗,先前大病一场,这段时日见到家人心情舒朗,加上饭食也跟上了,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想到前世她们初一的席面要吃了剩,剩了热如此反复到初三初四,如今却是没有这种烦恼了。 唐悦一时不知该喜还是忧。 好在肉食买的虽不算太多,若是精打细算勉强能撑几天,总不能过了初一就全是素的吧。 至于蔬菜萝卜白菜加上土豆还有不少,为此她庆幸不已。 过了初五店铺就开业了,只要有银子其它都好说。 唐悦同赵氏几人一边收着碗筷,一边思索着不如明日就把那旋转薯塔试着做出来,今日见附近的孩子不少,玉泉街上的应该只多不少。 就当先练练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对此赵氏同沈云章都摩拳擦掌的,兴奋的很。 因为唐悦说这旋转薯塔操作简单,若是两人能尽快上手,到时候这生意就有两人操持。 这也是她今日同那帮子妇人交谈后临时决定的,那年会如此盛大,若是只做这一门生意未免有些暴殄天物。 不如她们兵分几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到最多的钱。 旋转薯塔由赵氏母女俩来做,沈延兴想卖字画,那自己可以带着沈延宗再想一门营生。 至于沈国公嘛,也别闲着,就帮着带孩子吧。 想到前世公园里那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带孙子孙女的老爷子老太太,唐悦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纵使你曾经贵为国公爷,也逃不过带孩子的命运。 赵氏沈云章母女俩听完唐悦的打趣,也是忍俊不禁,冲着沈国公直乐。 得知几人的安排,沈国公同小孙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祖父,你别害怕噢,我会乖乖听话的!” 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孙女一脸认真的安抚自己,沈国公顿时乐了起来。 一时间正房里笑声一片。 不过眨眼间,外头乌金西坠,尚未消融的积雪被度上了一层金辉,又到了炊烟袅袅的时辰,云来镇恢复了它一惯的平静,偶尔有成群结队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呼啸而去,为这小镇增添了些许生气。 唐悦操着袖口站在院子里往远处望去,突然生了些岁月静好的感触,若是日子一直如此,也还不赖! 第92章 得夫如此 吃了晚饭闲坐一会儿就各自安歇了。 经过了昨夜的秉烛夜谈,唐悦沈延宗犹觉得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但若是再进一步,却有些为时尚早,唐悦还不知该如何同沈延宗说明,沈延宗却已敏锐的觉察出她的意图。 两人虽孩子都生了,但毕竟没什么感情基础,所有的怦然心动也是在这次重逢后,时间尚短,唐氏能心无芥蒂,重新接纳自己已经让他很开心了,其它事再强求不得。 感情之事,自然是情到浓时一切方会水到渠成,他如今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挥霍,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唐悦闻言心里松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感动,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啊! 因此再没有往日里的拘谨别扭,两人并排躺着,十指紧扣,心里却都满足不已。 一夜好梦。 到了第二日,吃了早饭,一家人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 沈延宗兄弟俩在唐悦的指挥下开始削竹签,“不要太尖利,省得伤着人,粗细长短尽量保持一致!” 那竹签需求量大,削完后还要下锅煮上一煮,毕竟是入口的东西。 赵氏母女在磕磕绊绊的学着把土豆削成螺旋状。 昨日还踌躇满志的两人,今日连着削毁了大半斤土豆后都垂头丧气起来,一边心疼削坏的土豆,一边嫌弃自己笨手笨脚。 “不要怕浪费,这削坏的咱们可以自己吃,也不要气馁,万事开头难,熟能生巧,我这不也是练了许久才上手的!” 唐悦见两人有些沮丧,忙安抚她们道,同时手上也没闲着,三下五除二就削好了一个。 前世有专门做旋转薯塔的设备,操作起来便捷的很,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别说她们了,就是自己刚开始也是磕磕绊绊的,练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上手。 做出的自然也比不上一体成型的薯塔机,但已经是那么回事儿了。 若不是想卖个新奇,唐悦也不想这么麻烦。 鼓励了赵氏母女一番,看自己练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琢磨着调配料。 前世旋转薯塔口味繁多,如今条件有限,唐悦只打算做三种口味的。 麻辣的,五香的,还有个酸甜口的,尽管口味如此单一,也费了她不少功夫,还是家中调味品实在匮乏的缘故。 打定主意等初五店铺开始营业了,首先要买的就是这调味品。 勉强做出了简易版的,虽然味道没能如她所愿,但也让沈家人赞不绝口。 忙忙碌碌一上午,终于万事俱备。 也让唐悦松了口气,赵氏母女经过一上午的练习,初见成效,让两人瞬间又有了信心,只是看着浪费了的小半盆子土豆,两人心疼不已。 中午不出所料的吃了顿土豆宴。 下午还要出门试卖,午饭唐悦也不想整的太过复杂。 把剩下的半只肥鸡剁成鸡块儿煸炒了,加了赵氏母女削坏的土豆,细细的炖上大半个时辰,只炖的那鸡肉软烂脱骨,入口即化,土豆亦浸染了鸡肉的香味,又软又糯的,若是能来上一把香菇那就更好了,可惜这冬日没有鲜香菇,倒是有卖干香菇的,只是价格贵的惊人,让唐悦望而却步! 昨日听那帮子妇人议论,说到明年开春,只要一落雨,各类菌子就层出不穷,出了云来镇不远就有片不大不小的树林,到时候可以结伴去采摘,打定主意今年一定要多采些,晒干了等冬日加餐。 唐悦一边做饭,一边神游天外,等她做好了饭食,沈家兄弟脚下已经积攒了一大把的竹签了。 赵氏母女也已经逐渐上了手,只待提高速度了。 连一旁负责看孩子的沈国公爷也没闲着,拿着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刀同沈家兄弟一起削竹签,小小的沈妙则是乖巧的坐在一旁看几人忙碌,时不时的说些童稚之语,让几人忍俊不禁的。 看着这样的沈家人,唐悦心里一暖,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何愁日子过不下去。 而正忙碌的沈延宗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唐悦,见她一脸愉悦的,当下也露出个笑来。 冥冥之中,这小妇人仿佛有种莫名的凝聚力,把一家人都凝聚在了一起,让他们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怨恨这世道不公,悲愤这世事无常。 如今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如浑身发着光一般,让他觉得莫名的踏实。 看着忙碌中的家人,沈延宗亦是心头火热! “吃饭喽!”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时,就听那小妇人欢快的招呼道。 身旁的三郎猛地起了身:“终于开饭了,闻着香味早就按捺不住了!” 看着向来斯文有礼的弟弟突然如此跳脱,沈延宗哭笑不得。 就连沈延兴也纳闷,自己先前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啊,怎得到了这云来镇跟饿鬼上身了一般。 都怪嫂子做饭太好吃了,也怪这一路上把自己腹里的那点子油水消耗殆尽,让他才如此嘴馋。 一定是这样,自己本性并非如此。 沈延兴对自己的说法深以为然。 随着唐悦一声招呼,几人都围了过来。 今日本还是要吃饺子的,只是先前低估了沈家几个男丁的战斗力,不过两三顿就把先前盘的饺子馅儿吃的七七八八,索性她们忙着赚钱,也不讲究这些,今日午饭就是一大盆子油汪汪的土豆炖鸡块。 主食是先前蒸的三合面馒头,豆包,还焖了一小锅杂粮饭。 沈家人如今也不挑,只要是唐氏做的,那怕只是萝卜白菜,也比旁人做的好吃上许多。 更何况这满满当当的一大盆荤素搭配,油润喷香,那肥鸡的油脂都被熬了出来,油汪汪,浸润润的,让人看一眼就垂涎三尺。 最后果然不出所料,连汤汁都被沈妙这个小丫头蘸着馍馍吃的一干二净,还拍着鼓囊囊的小肚子一脸欲犹未尽的模样,看的唐悦哭笑不得。 许是这几日见了油水的缘故,一家人不复先前的弱不禁风,面有菜色的,看着都精神了不少,倒是让唐悦欣慰不已。 第93章 试卖 酒饱饭足,就到了午时末,这两日天气晴好,这个时辰是日头正盛的时候。 街上的积雪也消融的七七八八,冬日亦不用歇午觉,劳碌了一整年的人们无所事事,俱都揣着把瓜子花生的,三五成群的聚在街上闲话家常。 孩子们更是如出了圈的羊一般,吆五喝六的满街跑。 沈家人就是在这时候提着东西上街的。 正房里的小炉子,一口锅,串好的旋转薯塔,还有三种酱料。 本就是试卖,也不知生意如何,所以象征性的串了三四十串,至于价格,如今试卖五文一串,等年会正式开卖时八文一串,十五文两串。 尽管如此,赵氏几人犹觉得价格高了,毕竟那一碗素面才三四文,一斤猪肉也才十二文左右。 但考虑到土豆是稀罕物,这又是油炸的,几人也都默认了这个价格,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沈延兴提着炉子,唐悦几人零零碎碎的拿了东西。 看来还得买个桌子,不然这东西总不能放地上吧。 如今她们端了个簸萁,只能先凑合着用。 本以为她们初二出摊,肯定会一枝独秀,哪知道几人到了玉泉街一看,哦豁……宽敞的玉泉街上已经零零散散的摆了不少摊子。 同隔壁寻味街上的卖正经饭食的不同,今日出摊的多是些孩子们喜爱的零嘴。 “冰糖葫芦嗳~酸甜可口~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三文钱一串~” “糖人糖人~现做的糖人,又香又甜,不甜不要钱喽~” “饴糖饴糖~高粱饴糖~一文钱一块儿~快来看看呦~~~” “蜜饯儿~好吃的蜜饯儿~” 一时间招揽声不绝于耳,看的跟着唐悦一起过来的沈妙眼神发亮。 “看来大家赚钱的欲望都挺强烈啊!”唐悦苦笑道,还以为能一枝独秀呢,结果却是失算了。 “唐家妹妹?你们也出来摆摊?!” 正当唐悦四处打量着该把摊子摆哪里时,就听到了康慧娘惊讶的声音。 唐悦一转头,就看见康慧娘正拉着吉祥站在街边守着个小炉子,看样子也是在卖东西。 “这是?!”唐悦一脸吃惊,难不成在卖豆腐?! “让唐妹妹笑话了,今年家中种了些地瓜,香甜的很,总归过年闲来无事,就烤上一些拿出来卖,过了年吉祥要交束修了,能挣上三瓜两枣的,也比闲着强!” 康慧娘颇有些不好意思,她除了磨豆腐也没有别的能拿出手的手艺,只能卖些烤地瓜,说出来也是羞人的很。 唐悦见状却是一脸钦佩,康慧娘一个女人拉扯着个孩子,能过活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竟然还送孩子去了学堂,当真是有格局,果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康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靠自己吃饭,不偷不抢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你这个位置就不错,不若我们摆你旁边!” 见唐氏一脸真诚的,康慧娘瞬间高兴起来,也不觉得卖地瓜丢人了,忙招呼着帮沈家归置东西。 “咱们妙姐儿也来了?来,尝尝婶子的地瓜甜不甜!” 看到乖巧可爱的沈妙,康慧娘一脸欢喜,这娇滴滴的小闺女就是比男孩儿强,看着都惹人疼,她说着,就利索的从炉子里摸出个热乎乎的地瓜来,掰开塞给了沈妙。 “使不得使不得,她刚在家吃了饭了,这地瓜是姐姐拿来卖的,快收起来!” 唐悦见状忙阻止到。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我就是稀罕咱们妙姐儿,别听你娘的,这是婶子给的,快拿着!” 康慧娘故作生气的睨了唐悦一眼,把那地瓜又朝沈妙跟前递了递。 小丫头一脸为难的,眼前的地瓜热腾腾的,冒着香甜的气味,但自己小肚子鼓囊囊的实在是吃不下去了,让她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只是见康慧娘笑的实在灿烂,这才接了过来,细声细气的说了句谢谢婶子,惹得康慧娘越发稀罕,也不知唐氏是如何教育的,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懂事。 看了一眼身旁被自己拘着卖地瓜的儿子不情不愿的模样,康慧娘一阵咬牙切齿,真是货比货得扔。 唐氏见状只能作罢,打定主意待会儿先炸上一串给吉祥。 看了一眼康慧娘身旁的吉祥一脸幽怨的样子,唐悦哑然失笑。 “吉祥当真是大了,能替你娘分担了,倒是比街上疯跑的小子们强!” 唐悦故意如此夸赞道,果然见吉祥脸色一顿,瞬间高兴的挺了挺单薄的胸脯,一副自己是大人的模样,惹得唐氏同康慧娘都笑了起来。 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被人夸的。 “唐妹妹这是做的什么?怎么连油锅都端来了?!” 康慧娘看着沈家人拿来的东西,一脸好奇。 那串成一串串的,是个什么吃食,怎得先前没见过。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唐悦一脸神秘。 此时天气暖和的缘故,街上人不少,孩子更多。 唐悦怕头一次摆摊的赵氏母女俩抹不开脸,就打算自己先把摊子支开。 等东西归置妥当,唐悦麻利的穿上自制的围裙,从簸萁里捡了串薯塔,看油锅温度得当,就把那整串的薯塔放了进去。 随着“滋啦”一声,特殊的香味蒸腾开来,瞬间吸引了街上的孩子。 一见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吃食,没一会儿唐家的食摊就被一帮童子军围的严严实实的。 那薯塔在油锅里渐渐变得金黄酥脆,唐悦看准火候一把捞了出来。 “吉祥可能吃辣?!”唐悦转头看向已经看直了眼的吉祥问道。 吉祥一惊,随即狂喜起来,敢情是要给自己的,当下忙不迭的点点头“能能能,唐婶子,我能吃辣!” 康慧娘见状忙阻止,却被挡了回去:“就准你给妙姐儿地瓜吃,我就不能给吉祥尝尝我的吃食啦!” 唐悦嗔怪道。 “那怎么能一样!”康慧娘讷讷道,自己那地瓜又不值什么钱,不过是自家种来吃的,只是这云来镇上家家户户都会在院里种上些,自然不稀罕这东西,以至于一上午她也没卖出去。 但唐家这吃食可是油炸的,看着都金贵的很。 第94章 无心插柳 唐悦不顾她的阻拦,手脚麻利的替那薯塔蘸了辣酱,在一帮孩子羡慕的眼神中递给了吉祥。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吉祥一脸兴奋的接了过来,见那吃食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一圈圈的,看着焦香酥脆,那辣酱红嫣嫣,鲜亮亮的,看着就过瘾的很。 他见一帮人眼馋的目光,顿时得意不已,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口的咬了一口。 “咔嚓~”竟是如此酥脆,那吃食不知是什么做的,有股难以言喻的焦香,细细品来清脆爽口,一点也不腻人,有了辣酱的加持,清香同辛辣相辅相成,整个口腔都是特殊的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吉祥眼神一亮,果然唐婶子出品,必属精品,这吃食竟比自己吃过的所有小吃都好吃,当下他手舞足蹈:“真好吃,唐婶子真厉害!” 说着也不耽误一口接一口的,不大会儿功夫一串薯塔都进了他的肚子,考虑到受众人群都是孩子,那辣酱也不过是微微辣,并没有掩盖薯塔本身的焦香,吉祥也只是额头隐隐有些汗意,但那汗意却让他畅快不已。 吃的只剩了个签子,吉祥还意犹未尽,干脆把竹签也舔了一遍,那馋嘴的模样看的康慧娘直呼丢人,恨不得立马离他远远的,不认这个儿子。 自己平日也没有苛待他,怎得如此上不得台面,康慧娘欲哭无泪。 唐悦亦是哭笑不得。 “吉祥,这是什么吃食?当真好吃?!” “好吃,真的好吃,可比糖葫芦糖人好吃多了!” 吉祥咂咂嘴:“唐婶子,这是什么吃食?!” “这叫旋转薯塔,是用地蛋做的,这地蛋咱们这里没有,是隔壁大梁种出来的,金贵的很!” 唐悦高声解释道。 “王瑞,当真是好吃,我不骗你,酥脆的很!” 王瑞是隔壁许翠莲的儿子,同吉祥年岁相当,又是同窗,所以平日经常厮混在一起。 只是许翠莲看不上康慧娘是个卖豆腐的寡妇,平日不让儿子同吉祥来往,但小孩子哪里会计较这些,依旧我行我素的,让许翠莲气闷不已。 此时见吉祥吃了那稀罕物,又听唐婶子说是隔壁大梁来的金贵物,王瑞自然蠢蠢欲动。 口袋里还有今年挣的压岁钱,足足有二十多文呢。 “唐婶子,这旋…旋转薯塔多少银钱?!” 王瑞最终没有抵挡住诱惑,咬咬牙问道。 “八文一串,十五文两串,这两日试卖,只卖五文,三种口味,麻辣,五香,还有酸甜口的!” 唐悦笑眯眯的解释道。 只是此话一出一众童子军都倒抽一口气,就连吉祥也吓呆了,自己刚刚可是吃了五文钱啊,能买五块儿饴糖了。 康慧娘也有些肉疼,早知道就不让吉祥接了,那可是五文钱啊,沈家日子也不好过,不该占她们便宜的。 王瑞也有些吃惊,一串就要五文啊! 但想到是他们这里没有的稀罕物,唐婶子又说往后要卖八文的,自己现在买岂不是占便宜了?! 王家还是有些家底的,这五文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还是能承受的起的。 “我要一串,也要麻辣的!”王瑞说着,就递过来五个铜板! 唐悦从善如流的接过铜板,递给了一旁的沈云章。 赵氏同沈云章此时正忙着激动,来之前还怕价格太高卖不出去,如今突然开张了也是让人始料未及。 那五文钱突然给了两人信心,赵氏也渐渐松弛下来,这摆摊也没她想的那么难。 随着第一串薯塔卖出去,那群童子军越发鼓噪起来,连附近三五成群唠嗑儿的大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唐悦下油锅刷酱一气呵成,手脚麻利的很,渐渐附近开始蒸腾起一股油香味,引的街上出来闲逛的人们不住的抽鼻子。 王瑞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接过了那吃食,一时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显摆似的让一帮童子军近距离的看了一圈,才不慌不忙的送进了嘴里。 满口酥香,让他眼神一亮。 果然如吉祥说的那般香酥可口,辣酱也恰到好处,让人一口接一口的根本停不下来。 本想慢慢享受美食的王瑞逐渐加快了速度,风卷残云般,没一会儿就把那薯塔吃的一干二净。 甚至还想学着吉祥的模样舔舔竹签,但在一众孩子炙热的眼神中终究是忍住了,剩下的签子也舍不得丢,想着拿回家到没人的地方再舔也不迟。 “王瑞,我没骗你吧,是不是比糖葫芦,糖人好吃多了?!” 吉祥迫不及待的询问道,见王瑞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仿佛找到了认同感一般,一脸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我就说了,唐婶子做的就没有不好吃的!” 一旁的唐悦看着不遗余力替自己宣传的吉祥,觉得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打定主意得多请他吃两根。 唐家摊子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有吉祥同王瑞两个孩子试水,剩下的一帮人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去问我娘要钱,我的压岁钱都在我娘那里!” “我也去,我娘说替我保管着,我什么时候要用就问她要!” “我兜里有,但只有三文!” “我也有,不过也不够,不如……” 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掏出了各自的银钱,合在一起不就能买上一串了?! 唐悦见状也贴心的帮他们分成两份,不偏不倚的,让两个孩子都心满意足的很。 一时间唐家摊子忙碌起来。 唐悦还以为得多费些口舌才能卖出去,结果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见人渐渐多了起来,就把炸串抹酱的工作交给了赵氏,让沈云章在一旁收银钱,她则在一旁看着,以备不时之需。 赵氏初始还有些手忙脚乱,被这么多人一围更是有些心怯,面皮儿隐隐发烫。 但随着慢慢上手,发现也无人关注她是谁,大家都盯着油锅里的薯塔,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手上也越发熟练,不过两刻钟,就完全自如起来。 相对于赵氏,沈云章有先前卖对联的经验,显然更能放开手脚,招呼起人来落落大方的,加上她生的又标致,一时间那帮孩子倒是都愿意同她说上几句。 第95章 赚钱的乐趣 送她们过来的沈延宗兄弟两个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此时站在一旁看她们忙碌,反而帮不上什么忙。 忙起来时间过的飞快,加上今日出门本也就没拿多少薯塔,不过一个时辰,所带的食材就见了底儿。 正沉浸在赚钱乐趣中的赵氏意犹未尽,催促着唐悦再回去削上些。 唐悦看了眼天色,这冬日天黑的早,等太阳一落山气温骤降,街上就没什么人了,遂劝说赵氏就此作罢,明日早些出摊便是。 赵氏闻言只能妥协,收摊时还颇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的唐悦哭笑不得。 一路上赵氏兴高采烈的,怪不得儿子女儿出门赚了钱后会那么激动,原来靠自己赚钱是如此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做了半辈子贵妇的赵氏突然体会到了赚钱的乐趣,当下乐在其中的很。 等一行人回了家,见沈国公领着沈妙两人在院子里踱步,看的几人莫名其妙的。 “屋里冷,出来走走能暖和些!”沈国公有些不好意思,刚有太阳时还能领着孙女往街上转转,见她们忙的不可开交的,也没上去添乱,现下没了太阳,冻手冻脚的,正房里的小炉子也被她们提走了,屋里阴冷的很,完全坐不住人,没办法只能在院里转悠。 唐悦看着老爷子同女儿冻的青白的脸,顿时心疼不已,是自己考虑不周了。 沈延宗忙把炉子提了进去,又把火烧的旺旺的,片刻后屋里才有了些许暖意,这让沈国公松了口气,年岁大了,前些时日又大病了一场,终究是扛不住了。 为此他颇有些自责,帮不上什么忙不说,还要给儿女们添乱。 “父亲可打听到了镇上盘炕的手艺人?!” 唐悦熟练的捡了几颗小土豆塞进了炉子里。 赵氏章姐儿,还有自己的小闺女都喜欢吃这样烤熟的土豆,带着股焦香味,软糯可口的。 趁着这功夫烤上几个,待会儿做饭后零食吃。 “是玉泉街上的李匠人,离咱们不远!” 沈国公一边烤着火,驱散着周身的寒气,一边招呼孙女坐近些。 “二郎,明日去玉泉街上问问,看这李匠人什么时候上工。” 唐悦头也不抬道。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人孩子受罪,如今手里银钱不足,哪怕先给正房盘上一个,起码她们回来也能跟着暖和暖和。 沈延宗应了声,赵氏闻言面有难色,犹豫了几番终究把反对的话又咽了回去。 知道二郎媳妇儿手里银钱不多,若是盘了炕只怕更是所剩无几了。 但心里又心疼国公爷还有娇滴滴的小孙女,毕竟若是这旋转薯塔可行,她们是要一直做的。 此时见二郎媳妇儿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显然心中自有成算,因此倒也没有开口。 简单的吃了晚饭,赵氏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划拉今天的收入。 “这薯塔成本满打满算三文,如今卖五文,一串就是两文的利润,今天下午出了一个多时辰的摊儿,卖了三十五串,合计挣了七十文!” 这成本不包括她们的人工,实际能赚一半就已经不错了。 对此赵氏同沈云章却是满意不已,若是明日早些出摊,卖上一整日,岂不是能赚个百来文?! 那一个月呢,一年呢?!积少成多,养家糊口不在话下,两人畅想着,兴奋不已。 “只是咱们的土豆最多支撑一个月,还要留些做种的试着种植,所以若是后续没有土豆,只怕就得被迫停了!” 也不知那裴景还能不能弄来土豆。 唐悦忍不住泼冷水,同时打定主意明日去找那裴景问上一问。 母女俩闻言倒也没有失望,反正二郎媳妇儿(嫂子)这么聪明,就算没有这旋转薯塔,肯定还有其他花样的小吃,总归不会闲着就是了。 两人对唐悦有种盲目的自信,若是唐悦知道了,只怕又要哭笑不得了。 “二郎媳妇儿,如今这薯塔由我跟章姐儿张罗,你跟二郎准备做什么?你有可有章程?!” 赵氏一脸期待,沈云章亦是热切不已,不知嫂子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了。 看着两人亮晶晶的眼神,唐悦觉得压力山大。 “目前还没有头绪,明日去街上转转再说吧!” 说不定同那帮妇人多唠唠,能给自己提供些灵感呢。 “不着急,反正还有好几日呢!”赵氏宽慰道。 也没几日了,明日就初三了,年会迫在眉睫。 唐悦微微皱着眉点了点头。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就各自歇下了,一夜无梦。 到了第二日天刚微微亮,赵氏沈云章就兴冲冲的起了床,见院里静悄悄的,其他人还在睡梦中,两人也不打扰,洗土豆,削土豆,串竹签,等唐悦懒洋洋的起床后,只见两人冻的手指通红,已经满满当当的串了一簸萁了,目测百十串不止。 这是什么时辰起的床呦。 “母亲,倒也不必如此!”这小棚子四处漏风的,冬日清晨又寒冷的很,两人就算穿着厚厚的棉衣,但还是止不住的打颤,看的唐悦心疼不已。 “嗳~反正也睡不着,早些起来准备也能早些出摊!喏~咱们都准备好了,等日头一出来咱们就出发,今日定要赚个盆满钵满的!” 虽冻的嘴唇发紫,母女两个精神却是抖擞的很,两人亦不觉得难熬,反而兴高采烈的很。 唐悦见状不由有些感慨。 任谁看了都想象不出,半年前两人还是高门大户中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主母同小姐。 此时两人穿着臃肿的靛蓝色短袄长裤,乌黑的秀发梳成最简洁的发髻,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先前保养得当的手皴红一片,若是不细看,还以为是那个庄户人家的妇人姑娘,倒是接地气的很。 最让唐悦佩服的是,面对这样的身份落差,母女两人并没有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反而是积极的面对人生,努力着改善生活,这让她心中感慨连连,换做是自己,未必能有这样平和的心态。 第96章 人狠话不多 但她不知,对赵氏来说,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所谓吾心安处是吾乡。 而对沈云章来说,父母兄长皆在身旁,做国公府的贵女还是庄户人家的姑娘对她来说也没甚区别。 甚至抛却了种种规矩束缚的贵女身份,如今这种肆意鲜活的日子更合她意。 唐悦见两人如此倒是不好再打击她们的积极性,见沈国公起了身,忙撵了两人去正房里暖和暖和,她则开始准备做早饭。 昨日就用小火细细煨了一晚上的羊棒骨汤,此时已经白如牛乳,翻滚着,散发着羊肉特殊的膻香味儿。 手脚麻利的擀了细细的手擀面在汤里滚上几滚儿,下入鲜嫩嫩的小菠菜,水灵灵的小葱碎,一人一碗,热腾腾滚烫烫的,再卧个金灿灿的煎鸡蛋,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羊汤面就做好了。 不过两刻钟,唐悦就扯着嗓子喊开饭了。 围着正房的小炉子,一人一个大海碗,一口细滑劲道的手擀面,一口鲜香味美的羊棒骨汤,冬日清晨的寒气被驱散的一干二净的,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一家人吃的额角生汗,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惬意。 “待会儿母亲同章姐儿招呼摊子,可能支的下来?!” 唐悦今日既要跟着沈延宗去问盘炕的事儿,又想多观察观察街上的行情,必要时在同那帮子妇人唠唠,看能不能择定年后的营生,此时吃着面看向赵氏母女询问道。 “嫂子放心吧,保证没问题,不行让三哥跟着我们,若是真忙不过来,让他搭把手即可!” 想起昨日水泄不通的场面,沈云章开口道。 “没问题,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儿!” 沈延兴自然无所不从,如此就说定了。 吃了早饭,一家人各自忙碌开来,唐悦沈延宗跟着几人上了玉泉街,不过却是冲着李匠人去的,帮着赵氏她们归置好摊位,两人就打听了那李匠人的住址,直奔而去。 “要盘炕?随时都可以,今日都初三了,若是你们需要,今日就可以开始!” 李匠人是个矮小的中年男人,身材消瘦,单薄的身板套在厚重的棉衣里,仿佛由竹竿撑着一般,看着滑稽的很。 此时见有生意上门,兴奋的搓着手,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对他们穷人来说,只要有钱赚,那就算过年了。 唐悦闻言一喜“只是这价格?!” “唐娘子放心,我李某在这云来镇盘炕数年,靠的就是物美价廉四个字,那炕我定然给你盘的漂漂亮亮的,至于价格吗,收你一两好了!” 李匠人眼珠子一转,做出肉疼的模样来。 果然是无商不奸,唐悦闻言倒抽一口气,她同沈延宗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默契的做出肉疼状。 “怎得如此贵,二郎,我看不如算了,冷就冷上一些,冻倒冻不死人,但若是没有银钱,家里大大小小的十来张嘴,那可是会饿死人的!” 唐悦一脸遗憾:“今日多有叨扰,这价格对咱们来说实在是有心无力,如此就不打扰了,二郎,咱们回去吧!” 说着,就拉了沈延宗准备离开。 “嗳…嗳…唐娘子,有话好说,价格咱们好商量!” 见两人一言不合就要离开,李匠人瞬间慌了神,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变通呢,做生意向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这两人也不说还上一还,当真让他措手不及的很。 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要知道就不要价如此高了,他平日给旁人盘炕也不过七钱银子,若是碰上难缠的,六钱也不是不可,今日看这夫妻二人面生,想必是刚到云来镇的,欺她们不知市价,又看两人年纪轻轻,穿着也干净整洁,这才抱着能多赚点就多赚点的想法狮子大开口。 结果却适得其反,让李匠人后悔不迭的。 见夫妻两个听了自己的话停住了脚步,李匠人松了口气,斟酌了一番开口道:“这样吧,这大过年的,你们又是我今年头一个客人,给八钱银子吧,那盘炕的砖泥我都包了,只需大半日功夫,保证给你盘的漂漂亮亮,热热乎乎的!” 李匠人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两位看着面生,显然是刚到这云来镇,唐娘子刚说的话可不对,咱们云来镇啊,可真是会冻死人的,你别看这过了年了,以为冬日就快过去了,你看吧,不再冷上几个月那就不是云来镇。” 这倒不是假话,唐悦已经从康慧娘几个妇人口中得知云来镇冬日的漫长难熬了,只是八钱银子,想到手里屈指可数的银钱,唐悦还有些犹豫。 “六钱!包砖泥,先盘一个,若是满意,后续还要劳烦你再盘上两个!” 正当她琢磨着如何再压压价时,就听身旁的男人沉声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李匠人抽气的声音,唐悦心里一乐,看不出啊,这男人平日不言不语的,却是个人狠话不多的。 她刚想着压到七钱呢,毕竟隔壁王家就是这个价格,之所以一开始没说出来,就是看这李匠人厚道不厚道。 “不行不行,这价格太离谱了,你们还是看看别家吧!” 李匠人故作羞恼,挥手撵人道。 若是换作旁人,自己如此态度,就该知道这个价格已经触底了,只要她们想盘,就会软上几分,自己也故作为难的提上一提,两方折中,取个七钱,那就各大欢喜了。 可惜他碰到的不是一般人,唐悦沈延宗见状对视一眼,当真顺着李匠人撵人的动作默契的转身往门口走去。 那脚步不缓不急的,看的李匠人目瞪口呆。 这……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自己这是留还是不留啊。 李匠人一时呆立在原地,眼看着两人就要出门了,终究是想赚钱的心占了上风,没办法,如今生意难做,云来镇上多是抄家流放的,能一把拿出几钱银子盘炕的也是少数,若是错过了还不知道下个顾客什么时候上门呢。 “等等……” 第97章 裴婉 快要迈出门的夫妻两个听到李匠人的声音心里一松,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六钱就六钱,不过你可得说话算话,后续盘炕可还得找我!” 罢了,这两个愣头青,还是不同她们打机锋了,有话直说吧,李匠人一脸无奈。 “那是自然!”沈延宗气定神闲,心里隐隐有些骄傲,看,自己当真是有讨价还价的天赋! 说完还有些邀宠般看了身旁的妇人一眼,那幼稚的模样看的唐悦忍俊不禁,当即趁李匠人不注意,偷偷冲他竖起个大拇指轻声说道孺子可教也,引的沈延宗嘴角的笑意越发压不住了。 付了定金,商量好吃了午饭就去沈家盘炕,两人这才出了门,了却了一件大事,唐悦不由的松了口气。 “银钱可还宽裕,我这里还有些,不若你都拿去!” 沈延宗手里的几十文还是年前卖对联时分得的。 “暂时不用,等确定好咱们做什么营生再说吧!” “我的银子何该由你拿着才对!” 沈延宗看了一旁妇人乌压压的发髻下洁白如玉的脸庞,心神一荡,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硬是被他说的暧昧至极。 唐悦脸皮儿一烫,似怒还羞般睨了他一眼,这男人不知怎得,突然开窍了一般,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下意识的摸了摸发烫的脸皮儿,唐悦心里隐隐漫过一丝甜意。 那妇人软绵绵的瞪视让沈延宗心里越发愉悦,两人不由的放慢了脚步,享受着并肩而行的暧昧。 “唐娘子?!” 忽然一道惊喜的叫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唐悦一顿,抬头看过去,脸上一喜。 昨日还念叨着要去找裴景问上一问土豆的事儿,今日就碰见他了,也是巧的很。 “裴小哥!好巧啊,正想去找你呢!” 唐悦笑语晏晏的招呼道。 “唐娘子找我何事?!”走的近了,才发现裴景显然是漱洗过了,此时身上的衣裳虽然破旧,但却浆洗的干干净净,发髻也梳的一丝不苟的,一张脸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眉目清秀,看着竟有几分斯文。 裴景看到唐悦时眼神灼灼发亮,对他而言,这唐娘子就跟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般,把他从绝望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对此,他感激不尽。 此时眼里心里只看见唐悦一人,又听她要找自己,更是欢喜不已。 “咳咳…” 正当裴景满心满眼都是唐悦时,猛地听到旁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让他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甫一对上那男人阴沉的目光,裴景猛地一怯,这才讪讪的开口招呼道:“沈大哥也在啊!” …… 沈延宗有些无语,我这么大一个人,难不成你刚刚没看到我不成?! 沈延宗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不知怎的,让裴景越发心虚起来,他也不知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哥哥,这就是你说买了咱们地蛋的唐姐姐吗,唐姐姐生的真好看!” 正当沈延宗同裴景有些尴尬之际,裴景身后的姑娘突然出声道。 只是那话是对着唐悦说的,一双眼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延宗,目露惊艳。 唐悦没注意到沈延宗同裴景之间的暗流涌动,此时猛地听见裴景身后的姑娘开口,这才知道,这就是先前裴景嘴里高烧不退的妹妹。 先前看裴景年岁不大,还以为他妹妹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不知竟是位妙龄少女了,看着同章姐儿年岁相当,十五六岁的模样。 兄妹两个皆是眉目清秀,这少女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脸色苍白,越发显得眉眼清亮,长发乌黑,此时羞怯怯的盯着自己一旁的男人,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小白花的模样。 等等……她盯着沈延宗做甚?! 唐悦反应过来,见她同裴景提到自己,眼神看的却是沈延宗,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的用身子挡住了那少女的视线。 “对,这就是唐娘子……同沈大哥,就是她们买了咱们的地蛋,还有那老姜,也是唐娘子给的,婉儿,快……快来拜谢恩人!” 裴景这才想起身后的妹妹,忙招呼她同唐悦沈延宗道谢。 裴婉闻言上前,正准备屈身道谢,却被唐悦一把拉住了。 “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几块老姜罢了,如今看妹妹身子大好,我也就放心了。” 唐悦突然绿茶上身,拉了裴婉一脸笑意。 裴婉又看了一眼那身量伟岸,面容坚毅的男人,终于把视线艰难的拉了回来,放在了眼前的妇人身上。 见这妇人不似寻常已婚妇人那般臃肿恶俗,反而清丽婉约,气质出众,姿容更是比自己强上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让向来自视甚高的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随后就是隐隐的嫉妒。 这几日每日听哥哥无数次的提起这唐娘子,说她容貌过人,心地善良,只把她吹捧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今日一见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哥哥说的是事实。 这唐娘子果然出众的很。 同身旁的男子亦是般配的很。 裴婉下意识的又窥向一旁的男人,心里不由的小鹿乱撞起来。 这云来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她怎么今日才知道。 可惜这男人已经是人夫了。 裴婉视线在夫妻两人之间来回转悠,面色亦是精彩纷呈,看的唐悦摸不着头脑的。 如今的小姑娘,也不知都在想什么,随即想到家中的沈云章,还是自家章姐儿那样单纯明媚的姑娘更讨人喜欢些。 不动声色的松开了裴婉的手,唐悦正想开口问土豆的事儿,就听裴景先开口询问道。 “不知唐娘子寻我何事?!” 可是那地蛋出了问题,唐娘子不想要了?!裴景一脸紧张。 “无事,就是问问你,那土豆……哦,就是地蛋你还能不能再弄来些!” “唐娘子还想要?!” 裴景一脸惊喜,马上就是年会了,那大梁的商人势必会过来,若是想要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98章 闷声发大财 “对,准备再要上一些,那地蛋味道不错,我做了些吃食卖,所需量比较大,不知裴小哥能不能再卖些于我!” “唐娘子客气了,边境贸易近在眼前,到时大梁的商人定会过来的,若是娘子需要,我帮你引荐一番即可!” 裴景是个实诚的,这唐娘子于他有恩,与其自己收购了再卖给她,不如直接同那大梁的商人购买,如此还能省些银钱。 只是话刚说完,一旁的裴婉就一脸气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自家哥哥也太实诚了些,若是能自己收购了再卖给这唐娘子,她们多少也能赚上一些。 若是直接把人引荐给大梁商人,哪里还有利可图?! 裴景不明所以的看了妹妹一眼,不知她怎得突然脸色难看起来。 看着自家哥哥一脸呆愣的模样,裴婉气的牙痒痒,只是当着唐娘子夫妻两人的面,她却不好开口。 兄妹两人之间的互动没有逃过唐悦的眼睛,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区别。 对裴景的厚道她有些感激,但那少女做法她也能理解,想到初见这裴景时他的落魄,想必家中实在艰难,尽管如此他还能不遗余力的帮自己,也让唐悦颇有感触。 “还是裴小哥儿同那大梁商人交涉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抛头露面的,届时我直接从小哥儿这里买就行!” 唐悦随意扯了个理由,倒是让一旁的裴婉松了口气。 “这……”裴景看了一眼唐悦身后的沈延宗,家中不是有男人吗,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唐娘子是想拉他一把吧,这让他十分动容,唐娘子果真是菩萨一般的人物,裴景一时间看唐悦的眼神越发热烈起来。 “定不负娘子所托!”裴景拱手作揖道。 那模样看的沈延宗脸色越发不豫,但事关营生,只能忍着不悦冷硬着脸。 只是那模样落在裴婉眼中却是越发有男人味儿,情窦初开的少女,哪里见过如此出类拔萃的男人,此时同她那兄长一般,眼神热烈的很。 面对兄妹两个同样灼热的眼神,唐悦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察出不对来,当下也不敢同两人多待,忙寒暄了几句就拉着沈延宗匆匆离开了。 现下的年轻人,都如此直白吗,唐悦摇了摇头,并没有把两人放在心上,此时哪里知道,自己只是一时心软,竟会牵扯出后续如此多的麻烦呢,只是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一上午解决了两件大事,让唐悦心里松快不已,两人顺路拐到了玉泉街上,见赵氏母女的摊子已经如昨日那般被一帮子童子军围的水泄不通的,显然人气不错,夫妻两人并没有上前。 打发沈延宗先回家帮沈国公把正房收拾出来,她还想去妇人堆儿里找人唠唠,看能不能给自己找些灵感,尽快确定好要做的营生。 “那旋…旋转薯塔可是唐妹妹想出来的吃食?!当真是新奇的很,我家瑞哥儿昨日回去赞不绝口的,念念叨叨了一晚上,说今日还要买上一串,啧啧……只怕那压岁钱都要送给唐妹妹喽!” 看见唐悦,许翠莲不阴不阳道,一边嫉妒这妇人竟真能捣鼓出新奇的吃食,一边又肉疼儿子花出去的银钱,那一串竟要五文,若是买萝卜白菜都能买上四五斤了。 此话一出,惹得几个妇人都一脸热切的看了过来,一串五文啊,那一天卖上个百十串岂不是要挣好几百文? “许嫂子说笑了,不过是挣个辛苦钱,光是那地蛋就是个稀罕物,一斤都要好几文呢,那酱料,油盐酱醋的,还要用油炸,那一样不是金贵玩意儿,只是卖个新鲜罢了,也挣不上几文!” 看出这帮妇人眼里的嫉妒,唐悦随即诉苦道。 “做生意哪有不扎本的,都不容易,还是王家的日子好过,许嫂子只管高枕无忧的做少奶奶便是了,当真让咱们羡慕不已!” 康慧娘见状也忙描补道,这三个女人一台戏,唐妹妹初来乍到的,可不能让她遭人嫉恨了。 此话一出,许翠莲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隐隐带着股得色,康慧娘同唐悦对视一眼,俱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毕竟如今自己的营生刚开始,若是太高调了惹人记恨,从中使些上不得台面的绊子,让人防不胜防的,那就得不偿失了,闷声发大财方是正理儿。 对此,唐悦决定再低调一些。 一帮人见唐悦说的情真意切的,显然这生意也不如她们想的那般容易,又被康慧娘硬拉着换了个话题,这才不再关注唐悦,让她不由的松了口气。 同这帮妇人东家长西家短的拉扯了大半个时辰,见实在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就此作罢,外头天儿还是挺冷的,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同她们勾心斗角,不如去帮帮赵氏她们。 借故家里忙脱离了妇人堆儿,康慧娘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康姐姐今日怎么没有出摊?!”唐悦见吉祥同一帮孩子奔跑着从眼前呼啸而过,那笑声惊的树上的麻雀一哄而散的,看的康慧娘也跟着笑骂不已。 “那地瓜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这云来镇哪家哪户不种上一些充当口粮的,昨日冻的手脚都僵了也没卖出去,还拘的吉祥闷闷不乐的,今日也就罢了,大过年的,何必让孩子不痛快!” 康慧娘说着,看了一眼前头疯跑的儿子,一脸笑意。 只是脸上的笑意还没落,就想到年后高昂的束修,顿时又愁眉苦脸起来。 对康家的艰难唐悦如何能不知,只是如今她们也自顾不暇,对康家的处境也是爱莫能助。 唐悦轻叹一口气,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帮康慧娘一把。 “罢了,大过年的,还是不提这些了,这马上要中午了,还想问问唐妹妹做什么午饭,不怕你笑话,如今家中肉食剩的也不多了,多是些萝卜白菜的,别说吉祥,就是我看见这两样也是头大的很!” 第99章 非礼勿视 康慧娘说着,露出一言难尽的模样来,惹得唐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办法,这古代的冬日,没有反季蔬菜,也没有大棚之类的,除了萝卜白菜,想吃点新鲜的也不容易,想到前世琳琅满目的果蔬,唐悦也忍不住思念的很。 耳边是康慧娘对那萝卜白菜的控诉,唐悦一时间心思也不知转到了何处。 “家里的房子塌了个洞,前些时日落雪,湿了我小半口袋的黄豆,等我发现的时候,都泡胀了,可把我心疼坏了,连夜磨成了豆腐,虽卖相差了些,总好过白扔了,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只怕要泡发芽了……” 康慧娘没注意到唐悦的神游天外,自顾自说的热闹,想起自己那小半袋黄豆,此时还心有余悸的,若真是不能用了,对她来说岂不是雪上加霜! 唐悦下意识的应了声:“可不是,若是发芽了就不能磨豆腐了。” 只是此话一出,却是突然一激灵,泡发芽?!黄豆?!黄豆芽?! 唐悦突然激动起来,刚不是还说这冬季除了萝卜白菜之类的没有其他蔬菜吗,那若是自己弄些豆芽来卖,不拘是黄豆芽还是绿豆芽的,脆生生的,无论是凉拌还是热炒熬汤的,味道都不差,绿豆黄豆价格也不高,一斤能发不少豆芽,若是卖出去,也算为冬日菜桌上多添些花样了。 “唐妹妹?!”康慧娘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唐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康姐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想好要做什么营生了,你等着,等我做好了咱们一起干!” 唐悦高兴的拉着康慧娘道,毕竟是康慧娘给了自己灵感,这康家旁的东西不多,黄豆却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况且这豆芽不压秤,若是需求量大只怕自家也忙不过来,若是两家合伙,也算拉康慧娘一把了。 “什么好营生?!”康慧娘也是眼神一亮,在她看来,唐悦脑瓜子灵光,无论是年前卖对联还是现下卖那旋转薯塔,都是挣的盆满钵满的,如今她要拉自己一起,岂不是变相的给自己送银子?! 这让正为银钱犯愁的康慧娘激动不已。 “秘密,等我回去做出来再说!”唐悦在脑海里把那发豆芽的流程过了一遍,自己没有亲自动手发过,但是看别人弄过,应该也不难。 想到今日下午就能盘个炕,温度上来了,豆芽也能发的快些,当即就更有信心了。 说完同康慧娘匆匆打了个招呼,也不去街上帮赵氏她们了,一溜烟儿的往家里奔去。 好在年前为了做点心买的有红豆绿豆的,虽都不多,但刚开始还不知能不能成,少少的发上一些不成也不心疼。 唐悦打定主意,一路小跑的回了家。 留下的康慧娘抓心挠肝的,但人都跑远了,只能就此作罢,但心里却有了盼头。 “豆芽?!那是何物?!” 沈延宗看着兴冲冲的唐悦,一脸疑惑,他正在清理正房的东西,好在屋里没什么大件儿的家具,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唐悦见他侧脸被蹭了一块儿脏污,下意识的想用手帮他擦掉,只是刚举起手,对上沈延宗忽然发亮的眼神却猛地生了羞怯之心,下意识的又要放下。 说时迟那时快,她刚有了放下的意图,纤细的手腕就被沈延宗一把捉住了。 “你还没告诉我那豆芽为何物呢!” 沈延宗眼神灼灼,慢条斯理的举起唐悦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冷硬的脸部线条碰上妇人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一黑一白,一软一硬,强烈的对比让唐悦脸皮儿迅速热烫起来。 见了鬼了,自己前世什么没经历过,自认为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却不想碰上沈延宗这厮却是频频破防,让她一时间羞怯难当。 院里的沈国公一转头看见小两口如此做派,忙下意识的捂住小孙女的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自己却是笑眯眯的看的起劲儿,难得见一本正经的儿子铁汉柔情的时候,自然不能错过了。 “唔……唔……祖父,你捂着我的嘴做甚!” 沈妙费劲儿的扒拉开沈国公掩住自己嘴的大手,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闪烁着不解。 “啊……”沈国公一低头,果然是捂错了地方,当下尴尬不已,假意咳嗽了几声,试图掩饰过去。 这吃瓜需谨慎,不然容易误伤他人,沈国公深以为然。 听到院里沈国公的咳嗽声,唐悦一惊,心急火燎的把手从沈延宗的大手里挣脱了开来,不顾脸上绯红一片,故作镇定道:“我先去把绿豆泡上!” 说完也不等沈延宗反应,转身跑出了正房,路过院里的沈国公时更是羞臊难当,匆匆屈身行了个礼就跑开了,看的沈国公脸上的笑意更甚。 自始至终,沈延宗也不知这妇人嘴里的豆芽是何物。 到了中午,赵氏她们回来了,看着几人兴高采烈的样子,显然是收获颇丰,一家人匆匆吃了午饭又各自忙碌开来。 唐悦刚收拾完碗筷,李匠人就领着两个徒弟上门了。 “你说要盘三个炕?!”李匠人一脸惊喜。 “对,三个屋都盘!”唐悦点头说道,若是那豆芽可行,就得长期做,但冬日温度低,若是屋里有炕就好说了。 索性这豆芽需要的成本不高,无非是买些绿豆黄豆的,手里的银钱刚好能用来盘炕。 想到有了火炕,屋里能暖暖和和的,睡觉也不用冻手冻脚的,唐悦就有些迫不及待。 李匠人得到肯定的答复自然是喜不自胜,忙让其中一个徒弟回去再叫上几个人,还有那砖泥之类的,也再拉上一些过来。 对于唐悦的打算,一家人自然是支持到底,沈延宗也终于知道了那豆芽为何物了。 反正炕早晚都要盘的,早盘一日也早享受一日。 一时间沈家小院儿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惹得玉坠儿胡同的其它几家都探头探脑的看了过来。 隔壁王家的许翠莲更是直接站到了沈家门口,看着堆在院里的泥沙砖瓦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第100章 盘炕 前两日自己刚说自家修整了房屋,准备在三国互通贸易期间捡些短租的商旅。 今日这沈家可就拉了泥沙砖瓦,又有匠人模样的人进进出出的,这唐氏准备做什么?!同自己抢生意吗?! 许翠莲想到此处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她真是小看唐氏了,还以为没什么家底呢,结果却是说干就干,这不摆明了给自己添堵吗! 一时间许翠莲既恼恨唐悦的明目张胆,又后悔自己嘴快,干甚要同她们说自家的打算。这下好了,若是被沈家分一杯羹那岂不是让自己憋屈死。 许翠莲阴沉着脸,站在沈家门口往里打量。 忙着腾屋子的唐悦正把房间里的杂物拿到院里,一眼就看到了院门口的许翠莲,见她面有阴郁的,就知道她想了什么,随即有些无奈,这许翠莲当真是要强的很,就算自己真的有同她抢生意的打算,她也无可奈何,本就是各凭本事,有何忿忿不平的。 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街坊邻居,何必闹的太僵。 “许嫂子不忙了?!” 唐悦拢了拢头发一脸笑意的搭腔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翠莲见唐悦开口招呼,也不好再摆脸色,当即勉强扯出个难看的笑来:“嗯,沈家这么大的阵势,不知是做甚?!” 她还不信了,这小妇人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承认是想抢生意。 “嗳…这不天太冷了,家里老人孩子受不住,就叫了匠人过来盘炕,是不是动静太大打扰到你们了?!” 唐悦一脸无辜的解释道。 原来只是盘炕啊,许翠莲心里一松,脸色也瞬间多云转晴:“不打扰不打扰,这大白天的有什么打扰的!咱们云来镇的冬日啊就是冷的出奇,家中老老小小的,可不就是得盘炕。” 这会儿倒是真心露出个笑模样来,只要不是同自家抢生意就好,想来这沈家也不宽裕,哪能说修整房子就修整呢。 又不是跟自家大郎一般有固定营生。 想到这里,许翠莲脸上隐隐带着股得意。 看的唐悦突然捉摸之心大起:“唔…等盘了炕若是银钱宽裕,房子也该修整一下了。” 说着,还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房子,看的许翠莲脸色一紧,又重新紧张起来。 惹得唐悦忍不住有些哑然失笑。 见唐氏笑眯眯的模样,许翠莲总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看穿了一般,当下有些窘迫,这唐氏,真是见了鬼了,看着年岁不大,怎么猴精猴精的,让人在她面前一点隐私都没有,还是王招娣那帮子人对自己的胃口,往后还是要少同唐氏来往。 许翠莲胡乱同唐悦应付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再也没心思关注沈家的事儿。 许翠莲前脚走,康慧娘就过来了。 “许翠莲做甚跑的那么快,跟后头有狗撵似的!” 看着许翠莲匆匆离去的背影康慧娘嘟囔道,唐悦闻言轻笑一声没有搭话。 “这是要盘炕?!”看见院里的李匠人,康慧娘询问道。 唐悦点点头,此时看见康慧娘心里一顿,刚说好要拉她一把的,只是康家也没有炕,这天气又寒冷的很,若是等豆芽自然发芽那效率未免也太低了些,想到这里,唐悦眉头紧皱,看着康慧娘欲言又止的。 本就知道她正为了年后吉祥的束修犯愁,想必手里的银钱不凑手,若是让她此时盘炕,岂不是雪上加霜。 可惜自己如今也是有心无力,一时间唐悦有些为难。 “这炕可跟接下来的营生有关系?!” 不怪康慧娘这样想,上午见她时还没听她提起,只是说想到了赚钱的营生,下午就心急火燎的找人开始盘炕。 此时又见唐悦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唐悦点点头,“康姐姐如今银钱可还凑手?!” 康慧娘闻言一脸愁苦,她一个女人家,光靠着卖豆腐拉扯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本就不易,那生意还不温不火的,每日赚的屈指可数,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孩子上学堂的束修,笔墨纸砚更是贵的离谱,一来二去哪里能攒下银钱,如今手里满打满算的,也不知能不能凑出七八百文来。 此时虽不知唐家究竟要做什么营生,但唐悦能毫不迟疑的拉自己一把,想来也是看自家过的艰难,这种难得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往后自己依旧要日复一日的过眼下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 现在吉祥年岁小些还好说,若是再等上三五年,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连彩礼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要把孩子耽误了。 想到这里康慧娘心下一定,咬咬牙道:“盘炕需要多少银钱?!” 唐悦见康慧娘一脸坚定的模样,不由有些动容,她甚至连自己要做什么营生都没问,就决定跟随自己,这样的信任自己如何能辜负。 “六钱,若是康姐姐不凑手,我看家中可还宽裕,到时候借姐姐些!” 唐悦说着,就盘算着手里的银钱,除去七七八八的,应该也能剩下些。 一听要六钱银子,康慧娘不由的松了口气,应是能凑出来的,只是出了这六钱银子,手里可就所剩无几了,甚至过了年吉祥的束修就差的更远了。 但若是没有这一遭,吉祥的束修照旧凑不上,还不如赌这一把。 “六钱我还是有的,那就同李匠人说一声,我们也盘!” 康慧娘一锤定音,看的唐悦感慨不已,心里发誓定要好好经营,以解康家的燃眉之需,还有自家的,沈延宗的腿始终是她的心病,还有沈国公的身体,漏雨的房屋,一件件一桩桩的,哪件也离不开银钱。 两人商量好同李匠人打了招呼,那李匠人自然是喜不自胜的,连连应了下来,只是今日沈家的就够他们忙的了,康家的只能到明日了。 如此康慧娘也坐不住了,赶紧回去收拾屋子去了,毕竟不同于沈家是刚来云来镇东西不多,她们母子俩可是住了好几年了,零零碎碎的,可不得好好收拾收拾。 第101章 得儿如此 就连在外撒欢儿的吉祥也被紧急招回了家。 本还有些老大不乐意的,一听是自家要盘炕,顿时一脸惊喜。 “可是王瑞家那种炕?!热乎乎的那种?!” 吉祥跟在康慧娘屁股后头再三确认,惹得康慧娘揪了他的耳朵笑骂道:“还不快收拾东西,哪来的那么多话!” 见自家娘没有反驳,显然让自己说对了,这让吉祥越发兴奋起来,瞬间干劲儿十足的,情绪高涨的很。 这玉坠儿胡同里只有王瑞家里盘了炕,他去过王家,一进屋温暖如春的,那炕更是热乎乎的,坐在上头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的很。 可惜王瑞的娘许婶子不喜自己,嫌弃他脏兮兮的,对自己上她家的炕老大不乐意了。 还偷偷告诫王瑞不许领了他往家里来。 他虽年纪小些,但也懂得眉眼高低,那许婶子眼中明晃晃的嫌弃之意刺激到了他这颗幼小的心灵。 随后哪怕自家冻的伸不开手,握不住笔,哪怕王瑞再三邀请,他都没在去过王家。 只是对那热乎乎的炕却是记忆犹深,如今可好了,他们家也要盘炕啦。 想到这里,吉祥连走路都觉得轻快了几分,有了炕自己就能坐在炕上读书写字,娘也能好好的睡个觉了。 想到自家娘那满手的皴裂伤口,肿的跟红萝卜似的,到了晚上奇痒难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一切都让一帘子之隔的吉祥心疼不已。 屋里跟冰窖似的,冻疮如何能好。 想着有了炕后的美好生活,吉祥就忍不住傻乐。 只是乐完了却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娘,咱家的银钱够盘炕吗?!” 母亲的不易他早就看在眼里,就连过年这几日她也是长吁短叹的,吉祥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年后的束修发愁,如今束修还没着落呢,突然又要盘炕,这让他隐隐有些失落,娘是不是不打算让他去学堂了。 想到这里,吉祥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够不够都要盘,娘这是打算跟着隔壁你唐娘子做生意呢,吉祥,你可记住了,唐婶子是看咱们母子不易,有心拉拔咱们,做人要知道感恩,你唐婶子的大恩大德你可要放在心上,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回报回来!” 康慧娘背对着儿子,忙着收拾东西,一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失落。 “娘放心吧,唐婶子是好人,往后我定会好好报答她!” 吉祥一听是要跟着唐婶子做生意,顿时精神一振。 唐婶子捣鼓出来的旋转薯塔如今已经成了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谁吃过,谁没吃过,谁三个口味都吃过,都是他们显摆的话题。 在他心里,唐婶子那么聪明,若是跟她做生意,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总比娘累死累活的天没亮就起床磨豆腐强。 只是今天都初三了,他们过了元宵节就要开课交今年的束修了,就算娘现在跟着唐婶子做生意,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赚不了一两银子吧。 想到自己高昂的束修,又看了一眼两鬓隐有斑驳的母亲,吉祥心里有些酸楚。 “娘,今年我就不去学堂了,我帮你做生意吧!” 尽管有些不舍,吉祥还是一脸坚定的开口道,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何该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才对。 一时间吉祥仿佛觉得自己长大了一般,努力挺了挺单薄的胸脯。 “你个臭小子,是不是课业没完成,怕开了课被夫子责罚?!我就知道,你个兔崽子整日不着家,跟个街溜子似的满大街乱蹿,我劝你把心思收收,过了元宵节就赶紧滚去学堂,省得在家惹你老娘生气,再耽误你娘赚钱可是要挨揍的!” 康慧娘笑骂道,眼风暼见儿子眼里的心疼,不由的心里一暖,险些落下泪来,忙故作忙碌的转开了头,但那叫骂声里却带着颤音儿。 这养孩子可不就是如此,总以为他还小,仿佛前一刻还是襁褓中牙牙学语的稚嫩小儿,电石火光间,他就成了个小小少年,知道心疼人儿了。 康慧娘心中欣慰不已,得儿如此,未来可期啊。 吉祥听出母亲的哽咽,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自从跟了康慧娘到了这鸟不拉屎的云来镇,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那母子情分早就日益增长,哪怕他娘一点也不温柔,还经常揪着耳朵打骂自己,但他却是知道,这世上再也碰不上比娘对自己更好的人了。 吉祥一时有些激动,扭扭捏捏的凑到了康慧娘跟前,扭着身子非让康慧娘抱抱他。 康慧娘看着怀里别别扭扭的儿子,眨眼间都到自己肩膀了,本想笑骂他几句,都多大的孩子了,还撒娇,但不知怎的,却是难得没有开口,一把搂住了吉祥,母子两个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只觉得有了彼此,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温馨起来。 而隔壁的沈家,李匠人一帮人却是忙的如火如荼。 临时加了两张炕,尽管又多叫了几个人,还是有些分身乏术,从中午一刻也不耽误,忙到暮色四起,还有些收尾工作。 李匠人心一横,让唐悦点了灯,硬是带着一帮人彻底完了工才算作罢。 一看时辰,竟然都戌时中了,冬日的天,连月亮也没有,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幸不辱命,唐娘子过来看看,都盘好了,又结实又漂亮,保管你睡上大半辈子都完好无损,只是这刚盘的炕还不能住人,需要晾一晾在烧个三五日的,才能睡人!” 李匠人一脸骄傲的指着那炕说道,唐悦上前,果真见那砖砌的整整齐齐的,边边角角的也平整的很,心里十分满意,这李匠人人虽滑头了些,手艺却是实打实的,这银钱倒也花的值当。 只是听说暂时不能睡人却是傻了眼了。 “还要放上三五日?!”那这几日她们睡哪里?床板都腾出去了! “对,晾一晾,在烧上一烧!”李匠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第102章 发豆芽 不光唐悦,沈家人也一脸懵,前一刻还沉浸在晚上要睡热炕头的喜悦里,下一刻就呆住了,谁知道这刚盘的炕还不能即可睡人呢。 送走了李匠人,唐悦看了面面相觑的沈家人一眼,没办法,只能把床板又捡了回来。 只是除了正房宽敞一些,左右厢房都逼仄的很,光是宽大的炕就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那床板只能憋憋屈屈的架在了进门处,这才勉强放的下。 尽管如此,一家人看着刚盘好的炕也忍不住喜不自胜的,这几日睡不了,但可以把炕烧的热热的,屋里起码暖和些。 “明日我同二哥去多捡些柴,只怕往后会比较费柴!” 沈延兴一脸好奇的左摸摸,右摸摸的,先前家中有地龙,再不济也能烧炭盆,上好的银丝碳,雪花碳,一点烟气都没有。 如今别说银丝碳了,就是普通的碳也烧不起,沈延兴摸着炕,嘴里抱怨着云来镇的碳价格高昂。 先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哪里为银钱发过愁,如今一朝从天堂跌入地狱,吃尽了生活的苦,又学着自己谋生,那种寒冬腊月在外站上一整日才能挣上百来文的艰难让他对物价有了全新的认识。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见沈延兴抱怨碳火的高昂,唐悦一颗心突然鼓噪起来,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那碳,前世自己可是亲眼观摩过烧制全过程的。 虽说前世用碳的地方不多了,但一些烧烤店,亦或是追求返璞归真的老餮们出外野餐烧烤,为了那一丝难得的烟火味,还是会买上一箱碳。 她也是跟着美食协会的会员们走南闯北,这才有幸看过旁人烧制的。 若是自己试上一试,若是成功了,那岂不是财源滚滚来?! 一时间唐悦突然兴奋起来,只是自己刚准备做豆芽的营生,如今他们人手有限,而烧碳需要的本钱会更多些,一时之间还拿不出来,不若一步一步来,先把一样经营好,毕竟心里吃不了热豆腐。 想到这里,唐悦又重新冷静下来,做生意最忌贪多嚼不烂,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沈家人忙忙碌碌的归置东西,一时也没注意到唐悦的情绪波动,倒是一直关注她的沈延宗见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一脸激动的,觉得这妇人怎得如此鲜活,看着可爱的紧,忍不住频频打量她,等唐悦发觉时脸上一红,这男人,当真是铁树开花,一发不可收拾了。 等东西都归置完,已经夜深了,唐悦也累的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家人胡乱吃了些饭食就各自歇下了。 临睡前唐悦还惦记着自己泡上的绿豆。 过年做完糕点不过剩了不到一斤绿豆,虽大概知道发豆芽的过程,但头一次做还是抱着不浪费的原则只泡了一小捧,若是发成功了,刚好能炒上一盘菜。 这天气寒冷,为了提高发芽率,头一日泡豆子是要用热水的,这发豆芽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温度,湿度,避光,勤换水,每一样都要一丝不苟的严格操作,不然只有发烂发臭一种结果。 因此唐悦倒是不担心自己成功了会有人模仿,至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 若是等旁人摸索成功了,只怕自己也赚的盆满钵满了。 想到这里,她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 到了第二日,刚睡醒的唐悦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那麻利劲儿看的沈延宗目瞪口呆,怎得今日不赖床了?!往日不都是要赖上一两刻钟的吗。 唐悦哪里顾得上搭理他,起了身只冲小棚子奔去,昨夜为了保持温度,灶膛里的柴火也没撤,用余温烧了大半夜,到天快亮才熄灭。 唐悦上手摸了摸,隐隐还有些热乎气儿,不由的点了点头。 揭开倒扣在盆子上的锅盖一瞧,那绿豆已经被泡的发胀了,有些隐隐已经透出个小芽,看的唐悦兴奋不已。 第一步算是稳稳当当的迈出去了,只待这两日每日早中晚勤换水,严格的避光,保持适宜的温度即可。 昨日炕晾了一晚上,今日就可以烧上一烧了,温度倒是不用担心,接下来只需静待佳音了。 唐悦瞬间自信心爆棚。 她查看间一家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了身,都好奇的围了过来,见那绿豆当真发了芽,顿时都惊喜不已。 “这芽这么小,该攒上多少才能炒一盘菜啊!” 赵氏看着嫩生生的小白芽一脸质疑。 “如今是小了些,再过两日就长大了!” 赵氏这么一问,唐悦才想起最重要的步骤来,若是想豆芽长粗长大,还需用纱布盖了,加一重物才行,不然长出的豆芽又细又软的,压根没什么嚼头,味道也差强人意。 当即赶紧翻箱倒柜的找纱布,好在年前为沈国公父子俩购置衣裳时软磨硬泡,店家送了她们一小块儿,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 仔仔细细的换了水,裹上纱布,压上重物,放到避光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这么一耽误,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而一家人还没吃上早饭。 赵氏沈云章忙着出摊赚钱,也不等唐悦挽留,两人就催促着沈延兴提着东西往街上去了,而沈延宗也穿着自己先前的破旧短打,拿着从隔壁康家借的砍刀,准备去镇外的树林里砍些柴火。 好在这几日天气暖和的很,倒是不用担心他的腿。 就连沈国公也闲不住,见今日唐悦在家,把孙女往她娘跟前一推,也拿上自己的宝刀,换了衣裳要跟儿子一起去。 沈延宗百般推拒不得只能带着老爷子一起。 别说,这两日吃的好,油水足,老爷子精神越发好了,生命在于运动,与其在家呆坐,还不如出门动动,唐悦对此倒是十分支持。 只是一上午只顾着忙豆芽的事儿,一家人此时都还饿着肚子呢,让唐悦颇有些自责。 见大家都出了门,她手脚麻利的开始做早饭。 此时也不过辰时初,太阳刚刚升起,若是在前世这个时辰她还没有起床呢。 第103章 鸡蛋饼 考虑到街上的赵氏几人一忙起来就没功夫吃饭,唐悦也不敢耽搁,手脚麻利的调了些面糊,放入两个鸡蛋,一些小葱碎,加入少许盐调味,搅拌至粘稠状。 利索的点燃了灶膛,又塞了几个小地瓜,叮嘱女儿乖乖的坐在灶膛前,这才开始摊饼子。 这鸡蛋饼是前世在网上学来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快。 和好面糊,锅里刷上一层薄油以防粘连,看着油温适度就均匀的倒入鸡蛋面糊,等上一会儿等面糊定型了就翻个面儿,隐隐闻到葱香同鸡蛋香后就成了。 只见那饼软糯的很,金灿灿的,葱香味十足,让乖巧端坐在灶膛前的沈妙忍不住站起了身,伸长了脖子朝锅里看,还使劲儿抽着鼻子:“好香啊,好香!” 看着女儿一副小馋猫的模样,唐悦忍俊不禁,忙撕了块儿热乎的鸡蛋饼用油纸裹了递给了女儿“慢些吃,小心烫!” 那鸡蛋饼不过碗口大,赵氏母女食量小,只怕一张就能吃饱,沈家父子却是不够,因此唐悦递给女儿后又转头忙碌开来,不过一刻多钟,盘子里就摞了厚厚一层。 等准备就绪,又去隔壁灌了一小盆刚出炉的豆浆,本是要拿银钱买的,康慧娘死活不收,今日她要盘炕,李匠人领着徒弟刚上门,正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唐悦也不好多打扰,只能端了盆子回了家,转头又烙了五张鸡蛋饼,让女儿送到了隔壁。 “你唐婶子,当真是仁义的很!”康慧娘看着那金灿灿,热腾腾的鸡蛋饼,可比豆浆值钱多了,顿时感慨不已! 一旁的吉祥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鸡蛋饼,压根没听见自家娘说了什么,看的康慧娘笑骂不已。 这头儿唐悦用水囊灌了豆浆,想到章姐儿那个无糖不欢小馋猫,还放了些糖霜,自己磨的豆浆,原汁原味清甜顺滑,此时还冒着腾腾热气,配上喧软的鸡蛋饼,又营养又好吃,这早饭就被打发了。 唐悦带着女儿吃饱喝足,留下沈延宗父子三人的量,就用油纸裹了鸡蛋饼,捡了几个热乎乎的烤地瓜,揣上装了香甜豆浆的水囊往街上走去。 随着这几日天气一日好过一日,仿佛冬日的严寒被暂时搁置了一般,街上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加上店铺没开门,倒是便宜了街边摆摊的小商小贩们。 这才辰时中,玉泉街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的,如今不止有卖各种吃食的,还有卖南北杂货的货郎。 “头绳头花,快来瞧一瞧看一看,都是京城来的最时兴的款式。” “胭脂水粉,质正色亮的胭脂水粉,五文钱一盒,物美价廉的很,这位小娘子,不若看上一看?!” 唐悦看着眼前一脸殷勤的小商贩,忙摆手拒绝。 这原身唐悦儿的面皮儿细白无瑕,加上年纪又轻,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何需这些粗制滥造的胭脂水粉。 更何况如今啥家庭啊,哪里有余钱买这些。 唐悦看了一眼那货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小东小西,倒是开了眼界,吃的玩儿的,抹的戴的一应俱全,跟个移动杂货铺似的。 驻足打量了一番才拉着恋恋不舍的女儿往自家摊位奔去。 到了老地方,果然见母女俩忙的脚不沾地的。 观察了一路,还是自家摊位前人更多些,除了小孩子,也有一些探头探脑的成年人,看样子倒不像是要买东西的,反倒是像打探什么的。 其中有个身量不高,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尤为明显,盯着那油锅眼珠子乱转,边看边不动声色的同一旁的沈云章搭话。 说的什么唐悦不得而知,身旁环境太过吵闹,只是见沈云章一脸警惕的,随即隐隐有些不耐,转头叫了沈延兴过来,那男子一对上沈延兴冷峻的面色,顿时有些讪讪的,悄悄往后退了退不再吭声,却是没有离开,依旧盯着沈家的摊位。 唐悦默默打量着这一切,心里料定只怕自家这旋转薯塔惹人眼了,只是这土豆难得,调料也不易,一时半会儿倒是没人模仿出来。 只是若是三国贸易开始,大梁商人进入,只怕这土豆不再是什么稀罕物了。 但唐悦也不怕,原料有了,还有调料呢,若是调料味道不足,也无法与自家抗衡,最差的结果大不了把这门营生弃了,她吃过的小吃多不胜数的,总有合适的一款。 想罢倒也不再纠结这些,领着闺女凑了过去,接了赵氏手里的活计,让她赶紧去吃早饭。 赵氏也不客气,毕竟忙了一阵子,的确是饥肠辘辘的,拉了女儿过来解开了油纸。 只是刚露出里头黄澄澄的鸡蛋饼,就有围观的客人被吸引了视线。 一个领着孩子买薯塔的男人闻到一股油香携裹着葱香若有似无的飘来,忍不住频频侧目,见那油纸包裹下金灿灿的饼子还隐隐冒着热气,看着又软又糯的,忍不住口舌生津。 自家婆娘是个粗手笨脚的,灶上手艺更是拿不出手,可怜他们父子俩整日忍受那粗陋饭食,不得不偷偷出来打打牙祭。 今日本是儿子非要吵着吃什么薯塔的,刚好他闲来无事也就跟着来了。 这一来看着那妇人的饼子就迈不动脚了。 “这位…婶子!”张书全艰难的张口道,颇有些不好意思。 见赵氏看过来,他越发张不开嘴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只是人都被自己招过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这饼子卖不卖?!” 赵氏一顿,看了眼手里的鸡蛋饼,一脸茫然,反而是一旁的沈云章脸上一喜。 “卖!三文一张,我嫂子这饼可是加了鸡蛋的,味道好的很!” 沈云章一脸骄傲,自己饿一顿算什么,那银钱可是实打实的。 张书全见状脸上一喜,那饼子看着不大,三文一张有些高了,只是见眼前的漂亮姑娘说是加了鸡蛋,随即倒是释然了,鸡蛋可不便宜。 “那卖我两张!”张书全说着,低头看了眼儿子,从袖口掏出六文钱递了过去。 第104章 张书全 沈云章一脸欢喜的接了过来,从母亲手里捡出来两张,用油纸重新包好了递了过去。 好在唐悦怕她们吃不饱,带了四张过来,还有几个软糯香甜的烤地瓜,一大袋热豆浆,无论如何也够吃了。 如今卖了两张出去挣了六文钱,让沈云章不胜欢喜,自家嫂子真是绝了,随意做些吃食就能卖钱。 张书全接了鸡蛋饼过来,还没拿稳当,四五岁的儿子就上蹿下跳的蹦踏着要吃鸡蛋饼。 张书全一脸无奈,先递给儿子一张,这才把剩下的往嘴里塞。 唔……这饼子是怎么做的,怎得如此绵软咸香,不同于自家婆娘做的饼子硬的咬不动,费腮帮子的很,这鸡蛋饼色泽金黄,点缀着一鲜嫩的小葱碎,黄绿搭配,光是看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增,一口下去又软又糯,鸡蛋的香味,饼香,葱香,各种香味相得益彰,让人一口接一口的,根本停不下来。 张书全一脸享受,细嚼慢咽的,仔细品味着嘴里的鲜香,谁料儿子三下五除二的,一会儿就把自己的饼子吃的一干二净,抬头看见他手里还有半张,当下撒泼打滚的非要吃。 张书全一脸肉疼,恨自己怎么不吃快些,现下满脸不舍的,但还是把剩下的半张递给了儿子。 也不知还能不能买上几张,回味似的咂咂嘴,张书全一脸期冀的抬头朝赵氏看过去。 正对上沈云章拿着最后的小半张饼子朝他看过来,见母女俩手里空空的,显然是已经吃完了,顿时心塞不已。 “这位大哥可还要鸡蛋饼?!”沈云章看着张书全渴求的眼神,眼神一亮,一脸热络的主动开口询问道,刚嫂子说了,家中替父兄他们留的还有,以嫂子为人处世的方式,想必留的只多不少,若是再卖上几个也不成问题。 “姑娘可还有?!”张书全一脸惊喜。 张书全看着其貌不扬的,却是个能写会算的,在云来镇朝廷设立的驿站中供职,虽只是编外人员,但收入却是颇丰,家中父母双亡,只有夫妻二人带着个孩子,每月的俸禄供一家三口吃吃喝喝绰绰有余。 比起其它捉襟见肘的人家,张家显然滋润的很。 因此张家父子难得都是一脸滋润的,张家小子张金宝更是白白胖胖的,旁人买一根旋转薯塔都要咬咬牙一脸心疼的,他一要就是两根,此时还没轮到他,只能干巴巴的等着。 好在刚吃了好吃的鸡蛋饼,这才没让他闹起来。 此时听那漂亮姐姐问他们还要不要,不等他爹回答,他忙不迭的接口道:“要要要…漂亮姐姐,我们还要!” 看着儿子迫不及待的模样,张书全一脸哭笑不得。 “若是方便的话张某再买上几张!” 张书全隐隐有些羞臊,这贪嘴都贪到旁人的饭食上了,他可注意到这鸡蛋饼应该是那小妇人给家人带的早饭,如今一半都进了他们父子肚子里。 但看那漂亮姑娘一脸热情的,显然不在乎这些,鸡蛋饼味道又着实好吃,当下也就不客气了。 “你要几张?我这就让我兄长回去拿,我家就在旁边的玉坠儿胡同,近的很,保证到你手里时还是热乎的!” 沈云章笑语晏晏,抛头露面的时日久了,当真再看不出她曾是先前那个矜贵清冷的县主,此时一脸明媚的模样,但凡是路过的都要看上她一眼。 “那就劳烦姑娘了,再来上五张吧!”对上这么个标致的姑娘,张书全亦是放柔了语气。 自己同儿子再吃上些,还得给家里婆娘带两张回去尝尝,总不能父子俩吃独食。 沈云章见状脆声应了下来,催促旁边的沈延兴赶紧回去。 “用油纸细细的裹好了,莫要凉了!” 沈延兴本是打算回去吃饭的,结果却临危受命,见妹妹一脸认真的叮嘱,只能饿着肚子往家走,想到那香喷喷的鸡蛋饼,不由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等他回去时刚好碰上沈国公父子俩砍柴回来。 沈家没有板车,拉柴全靠人力,父子俩老的老,残的残的,一次也带不了多少,数量上不去只能多跑几趟了。 两人放下柴火胡乱洗了手,就赶紧抚慰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一口鲜香的鸡蛋饼,一口香浓顺滑的豆浆,若是再卷上那小妇人提前腌制好的脆生生的酸辣萝卜丝,直吃的额角生汗,浑身的疲劳仿佛也一驱而散般,让人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嗟叹来。 看着如此享受的父兄,沈延兴越发幽怨,当下手脚利索的捡了五张鸡蛋饼用油纸裹了,自己又捡了一张胡乱塞进嘴里大口嚼着,脚下却是不停,拔腿往玉泉街奔去。 等赵氏母女俩吃完了过来接班时,唐悦才知道自己随手做的鸡蛋饼竟然被章姐儿卖出去了几张。 “七张,挣了二十文呢,本是二十一文,我做主抹了一文。” 沈云章说着,邀功似的把一把铜钱捧到了唐悦跟前。 “嫂子拿着,这都是你做的好吃,这银钱都给你!” 看着眼前的一把铜钱,唐悦哭笑不得。 “当真那么好吃?!” “好吃,当真好吃,你没看见刚那小胖子狼吞虎咽的模样!” 沈云章说着,还夸张的露出回味的模样,惹得唐悦同赵氏啼笑皆非。 这鸡蛋饼倒是不费什么功夫,卖三文也能赚上一文,只是家中如今人手不足,自己接下来要全力操持豆芽的事,此时只能放弃了。 对此赵氏同沈云章都有些惋惜,但想到唐悦一个人分身乏术的,也只能作罢。 今日已经是初四了,明日破五迎财神,街上大部分的店铺都会开业,到时候这玉泉街想必会更热闹。 到了后日就是三国互通贸易的时间,想到这里,唐悦同沈家人都隐隐有些激动,也不知该是怎样的盛会。 也希望自己的豆芽能争气些,争取一次成功,等年会时开始大批量投入生产。 唐悦又在摊位上帮了会儿忙,见天色不早了,惦记着那豆芽的发芽状况,又临近中午,要做午饭了,这才施施然回了家。 第105章 人之常情 如此紧锣密鼓的过了两日,到了初五果然店铺都开了门,街上摩肩接掌的,好不热闹。 沈家有了炕,虽暂时不能睡人,但屋里的温度却是直线上升。 这两日父子三人一趟又一趟的,堆了小半个院子的柴火,倒是不愁烧了。 那豆芽因为屋里温度高,生的倒是不错,不过两三日就有小拇指长短,脆生生,鲜嫩嫩的,看着水灵的很,显然是发成功了。 这让唐悦喜不自胜的,不枉费这几日做梦都是替豆芽换水,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当天晚上她就一展身手,做了盘酸辣绿豆芽。 为了怕浪费,第一次没敢多发,不过一捧绿豆,堪堪能炒上一盘。 但沈家人多,一人不过两三筷子,一盘子酸辣绿豆芽就见了底。 只是这两三筷子却让几人都眼前一亮,露出意犹未尽的模样来。 “别说,这豆芽脆生生的,清新爽口,加上这酸辣口的十分开胃,果真是好吃的紧!” 赵氏也算尝遍了珍馐美味,此时这绿豆芽却是得了她由衷的称赞。 此话也得到了其它沈家人的强烈赞同。 “就是我看你发的过程也没甚特殊的,会不会被人轻易模仿了去?!” 赵氏一脸担忧,这几日看二郎媳妇儿不过是每日换换水而已,想来应该也不难,若是自家好不容易打开了市场,却被让人模仿了去,那可就糟心了。 “母亲多虑了,这发豆芽看着简单,其中可是有不少诀窍呢,若是一项做不好,不是豆芽卖相不好,就是发烂发臭,至少短时间内不是那么好模仿的!” 唐悦对此十分有信心,有些东西看着简单,若是没人指点就是做不出来,这豆芽就是如此。 赵氏闻言彻底放心了。 明日就是年会第一日,今日街上的盛景已经让她们能料想到明日的热闹了。 下午收摊时街上的店铺已经开始张罗着挂上了灯笼,她们所在的玉坠儿胡同离玉泉街近的缘故,此时已经是寅时末了,冬日天黑的早,往日这个时辰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但今日隔着一条街还能听到玉泉街上的喧闹声。 一家人刚吃了饭,就准备开始发豆芽。 今日唐悦光是绿豆就买了小半麻袋的,足足有十来斤,刚开始不知销量如何,今日先发上五斤左右,看市场反应再做下一步打算。 她们忙着,隔壁的康慧娘也没闲着,今日下晌唐悦已经亲自指导着把黄豆泡上了,看着安安静静坐在炕上的罐子,里头装的就是自己的希望,能不能靠它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康慧娘盯着那罐子抓心挠肝的,恨不得那豆子赶快发出芽来换成银钱,好解了自己的燃眉之需。 那模样看的一旁埋头赶功课的吉祥一脸无奈。 “娘,你就别老看着了,那罐子又不会自己长腿儿跑了,你若是实在没事儿干不若去街上转转,玉泉街上可热闹了,不若咱们娘俩儿一起?我陪你去逛逛?!” 说到玉泉街上的热闹,吉祥一脸蠢蠢欲动,刚王瑞叫自己来着,但他的功课实在落的太多了,若是不赶一赶,只怕年后开课被夫子责罚,因此康慧娘坚决不许他去。 这让吉祥心塞的很,此时更是不遗余力的怂恿康慧娘道。 “你娘我是不认识路?还需要你陪?!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做功课,甭想些歪主意!” 康慧娘睨了儿子一眼,哪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自己在家也的确焦心的很,不若去隔壁问问唐妹妹,可要一起去逛街。 到了沈家,唐悦刚刚把五斤绿豆泡上,一家人在正房里削竹签的削竹签,削土豆的削土豆。 还不知明日是个怎样的热闹法,总归多准备些,有备无患嘛。 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正房的炕烧的热热的,屋里温暖如春,连身上的大棉袄都差点穿不住,人一暖和,身子就舒展开来,手脚也能伸出来了。 康慧娘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各司其职,说不出的温馨,让人羡慕不已。 见沈家人都忙着,她也不好意思要唐悦陪自己去逛街了,只说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唐悦见康慧娘眉心隐隐有些焦灼,自然知道她挂心着豆芽的事,当下忙宽慰了她几句。 “让唐妹妹见笑了,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只会磨豆腐卖豆腐,旁的生意也没接触过,这豆芽又是新鲜玩意儿,所以难免有些焦虑!” 康慧娘有些不好意思,唐妹妹有意拉自己一把,她还想东想西的,当真是不识好歹。 “康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提了一提,你连见都没见过那豆芽就敢拿着全部家当跟着我赌,不过是有些担忧,这都是人之常情,哪里会笑话你,感谢康姐姐的信任还来不及呢!” 唐悦言语真诚道。 她仿佛有种莫名的让人信服的魔力一般,不过是寥寥几句宽慰的话语,就让康慧娘躁动了一晚上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炕也盘了,黄豆也泡上了,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想到这里,康慧娘心里逐渐冷静下来。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康慧娘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一事来:“你们可交了摆摊的费用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沈家人一愣。 “摆摊的费用?!”唐悦一脸疑惑。 “你们不知?!平日里街上摆摊是免费的,只是年会三国贸易期间,在街上摆摊是要交费的,一日十文钱,交了费用选了摊位,这几日就有了固定的位置,也不怕有人给自己争抢!” 康慧娘解释道,看沈家人恍然大悟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好:“你们不会才知道吧?!今日也没交?!” 唐悦一脸懵的摇摇头,让康慧娘倒抽一口气。 “那可如何是好,这会儿驿站已经关门了,那好摊位只怕也被人挑完了,都怪我,你们初来乍到,对云来镇不熟悉,我该提前提醒你们的!” 康慧娘一脸自责。 第106章 夜不能寐 此话一出犹如一盆冷水一般,把沈家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唐悦也一脸凝重的,刚还打算明日早些去占摊位呢,如今倒是好了,只怕自家只能挤在犄角旮旯了。 好位置对做生意的人来说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偏偏她们万事俱备,却差了这一步。 一时间赵氏几人焦灼不已。 “可有补救的办法?!”赵氏一脸焦心。 见康慧娘一脸凝重的摇摇头,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若是明日一早去交呢?可来得及?!” 唐悦犹不死心,一脸期冀的问道。 “来得及倒是来得及,只是就如我刚说的那般,可能好位置都让旁人挑完了,余下些犄角旮旯的,同样一天十文,若是位置不好,只怕会影响生意!” 为此康慧娘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不止沈家的旋转薯塔需要摊位,她们两家共同的生意也需要个摊子,年会不过短短十日,两家下了如此大的本钱,若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占不到好位置导致豆芽卖不出去,只怕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到这里,康慧娘欲哭无泪。 沈家正房里的温馨气氛也一扫而空,一家人都眉头紧锁。 “不若明天去看看再说,好歹咱们的旋转薯塔已经卖了几日了,有了知名度,就算位置差上一些,想来也不影响什么!” 唐悦见不得一家人焦虑的模样,开口劝慰道。 “对,一日十文的摊位费,也不低了,若是有生意不好的说不定摆上两三日就撤了,到时候咱们再调也不迟,这豆芽还要两三日才能发出来,也不必急于一时!” 沈延宗也冷静分析道。 倒是这么个理儿,几人闻言仔细琢磨,只能这么办了。 唐悦又宽慰了康慧娘几句,让她千万不要自责,这才亲自送人出了门。 转回头屋里的气氛到底不比刚刚了,几人加紧了手里的活计,又忙了一阵,才在唐悦的再三催促下各自歇下了。 心里窝着摊位费事儿,唐悦辗转反侧,大半夜都没睡着,还是沈延宗见她夜不能寐的焦虑模样,霸道的把她揽进怀里,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窝在男人的宽厚胸怀里,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心跳,唐悦这才渐渐有了睡意。 而夜不能寐的岂止她一个。 千里之外的唐家,唐顺翻遍了屋里所有的犄角旮旯,把自己仅有的几件衣裳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摸了个遍,那存票就跟长腿儿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害的他大冷的天出了一身汗,黏黏腻腻的,糊在身上难受的紧,但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些。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来来回回梳理着这两日自己的所作所为,试图想起把存票放在了何处,明明就在自己怀里揣着的,怎么就不见了。 唐顺百思不得其解,哪怕是换衣服,自己也会第一时间把存票裹好,这几日根本没有离身的,明日就是初六了,京城的店铺明日都会开门,他马上就能把大妹妹的银钱委托寄卖行送过去了,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存票丢了,一时间唐顺心慌不已。 当下使劲儿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怎么就忘了把存票放哪里了呢。 而一墙之隔的唐老二房间里,林氏听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儿子长吁短叹的,仿佛能看到他焦躁不安的模样,随即有些于心不忍,只怕顺哥儿还不知道是他爹同他大伯母拿了他的存票吧,这会儿还自责自己把存票丢了呢。 比起两个无关轻重的女儿,唐顺这唯一的儿子还是在林氏心里占了一席之地的,此时她隐隐有些不安,见旁边的男人兴奋的拿着存票翻来覆去的看,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林氏始终不能共情。 男人很重要,但下半辈子还是要靠儿子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知情不报,看着他爹偷了他的存票,只怕他要连自己一起记恨的。 想起前些时日他看自己的谴责眼神,林氏就坐立不安的。 “他…他爹…你小声些,莫要让顺哥儿听见了,不然只怕要记恨我俩了!” 林氏见唐老二嘴里嘟嘟囔囔的,偶尔还咧着嘴笑几声,心里提心吊胆的,忙低声说道。 “听见又如何,我是他老子,这银子是我亲闺女的,就算他知道是我拿的,也不能奈我何,这银子只要进了我的口袋,就甭想再让我掏出来一个子儿!” 唐老二一脸得意,只是想到明日章氏非要同自己一起去取,脸色就耷拉下来,这个臭娘们儿,当真是阴魂不散,不行,自己得想个法子彻底摆脱大房才行。 想到这里,唐老二也顾不得兴奋了,仔细的把存票收好,开始想如何独吞那一千多两银子。 林氏还要再开口劝两句,却见唐老二不耐烦的背过身去,显然不想再搭理她,林氏无法,只能偃旗息鼓。 东厢房里的章氏此时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听着身旁男人震天的呼噜声,不由露出嫌弃的神色来,随即不着痕迹的离他远了些。 想到明日就能把那一千多两银子取出来,此时一颗心都砰砰乱跳,打定主意明日定要看紧了,就唐老二的德行,只怕此时正想着如何独吞银子呢。 章氏心中一凛,决定明日无论唐老二使什么花招,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绝不能着了他的道了。 如此倒是安心了,章氏迷迷糊糊中,还做了一夜暴富的梦。 而唐顺此时终于有点头绪了,今日中午自己吃了午饭就觉得头重脚轻,头晕的厉害,父亲还假意关切的说是不是天冷染了风寒,让自己赶紧回屋里歇歇。 自从上次自己发了一顿脾气后一家人再也没提过存票的事,还以为是自己态度坚决,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因此见唐老二一脸关切的,还隐隐有些后悔,那日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随即顺着他的意回屋睡了个午觉。 不过一沾枕头就睡的七荤八素的不省人事,他还以为是这些时日神经太过紧绷累坏了,也没有多想。 一觉睡到乌金西坠方清醒过来,紧接着吃了晚饭就各自歇下了,他这时候才发现存票不见了。 第107章 可想离开唐家?! 想到这里,唐顺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来。 自己莫名其妙的头晕嗜睡,唐老二突如其来的关心,无影无踪的存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黑暗中唐顺惨淡一笑,这就是他所谓的家人。 为了霸占妹妹的财产,甚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用了迷药,当真是可笑的紧。 唐顺一双手在黑暗中紧紧的攥在一起,仿佛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随即面无表情的冷笑一声,倒头裹了被子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微微亮,唐老二就躺不住了,为了怕儿子节外生枝,他蹑手蹑脚的起了床,就着冷水漱洗了一番,冻的他呲牙咧嘴的,又裹了件大衣裳,偷偷的溜出了家门。 他打算蹲在百顺寄卖行的门口,只要他们一开门,他定要第一时间把银钱兑出来,只要钱握在自己手里,任凭章氏如何撒泼打滚都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唐老二的脚步都迫切了几分。 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唐顺默默听着隔壁的动静,却依旧躺着不动如山的,去那么早干甚,白白受冻吗。 想到这里,他翻了个身,准备再假寐上两刻钟。 随着曦光越来越盛,天终于大亮起来,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 “天杀的唐老二,竟敢自己偷偷去兑银钱,公爹,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啊,唐老二明白的是想独吞银钱,若是都让他一个人得了去,只怕又要去赌场挥霍了,到时候咱们连一个子儿都见不到,说不定还得惹上一屁股的赌债,又要卖女卖房了!” 章氏一脸气急败坏,这个杂碎,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坏,不行,眼看着寄卖行马上就要开门了,自己不能再耽搁了,说着章氏也顾不得唐老爷子的反应,匆匆拢了拢头发就直奔寄卖行而去。 身后的唐老爷子听闻那个不着调的儿子偷偷去兑银钱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心里也越发不安,章氏也不是危言耸听,就老二那个德行,只怕有了银钱吃喝嫖赌很快就能挥霍一空,想到这里,唐老爷子下意识的要去唤孙子唐顺也赶紧跟上去阻止,毕竟章氏一个女流之辈,若是唐老二耍起横来,一个女人家家的势必拦不住。 只是抬头对上房门口唐顺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卡了壳。 存票的事儿是瞒着孙子的,只是刚刚章氏这么一吆喝,顺哥儿如何不知道这存票是被两人偷了去的。 当下唐老爷子不敢再看孙子的表情,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小偷小摸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就算他不是什么君子也觉得脸上臊的慌。 此时见唐顺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唐老爷子只觉得如芒刺在背一般,越发难堪起来。 唐老爷子如此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唐老二偷了自己存票这事儿一家人都有参与,这让唐顺越发绝望起来。 唐老爷子胡乱找了个借口避到了正堂里。 林氏看着儿子古井无波的脸也有些惴惴不安,嘴唇哆哆嗦嗦的翕合了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来,反而是一旁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唐欢儿有些不忍。 “二哥哥,你…你别生气,现在去还来的及!” 唐欢儿不过十三岁,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因为是女孩的缘故,在家中向来是个无人关注的小透明。 先前唐悦儿还在时姐妹两个还能说说悄悄话,相互慰籍一下,只是后来唐悦儿出嫁时唐欢儿还小,只知道姐姐是嫁了好人家享福去了,却不知其中的利害。 直到这几年随着年岁渐长才明白了事理,只是姐妹间年岁相差了好几岁,姐姐每次回来都被祖父大伯母围着要东要西的,压根同自己搭不上话,一来二去姐妹情谊倒是淡了不少。 但这次大姐姐被流放,她还是有些伤心的,此时一家人又合谋算计姐姐的银钱,她更是煎熬不已。 只是家中向来没有她说话的份,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同大伯母如此行事。 此时见二哥哥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的很。 “为何这样说,若是爹得了银钱,顺利还了赌债,就不会把你抵出去了!” 唐顺一脸木色,但心里隐隐起了丝波澜,盯着这个妹妹轻声询问道。 “大姐姐如今比咱们更需要银钱,爹若是真还不上,我愿意的!” 唐欢儿嘴里说着愿意,身子却是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生为唐家女,每日被母亲耳提面命,对父母要恭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忤逆,若是爹要卖了自己,那她只能被动接受。 唐顺闻言一脸怜悯的看着妹妹,瞬间眼神有些恍惚,此时瘦弱的唐欢儿同四年前同样纤弱的大妹妹重叠在一起,都是这么一副认命又怯懦的模样,想到大妹妹如今的下场,他忍不住内心一阵冰冷。 若是自己阻止了唐老二的计划,赌债还不上,只怕妹妹难逃被卖的下场。 唐顺看着眼前瘦骨伶仃的妹妹,心下越发不忍。 “欢儿,可愿意离开唐家?!” 鬼使神差的,唐顺开口问道,唐欢儿闻言猛地抬起头,双眼发亮,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哥哥。 “可是离开唐家,我能去哪里?!”在唐家至少还有个容身之所,虽然父亲混账,母亲软弱的,但总归是家啊。 说着,唐欢儿的眼睛里的神采又黯淡下来。 “你若是相信哥哥,就偷偷的去屋里收拾东西,等半个时辰左右,就在百顺寄卖行的后门等我!” 唐顺顿了顿:“记住了,我只能等你半个时辰!” 说罢也不等妹妹反应,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留下的唐欢儿看着唐顺离开的背影十分纠结。 看样子哥哥已经想到办法阻止爹他们了,若是爹拿不到银钱,赌债还不上,自己同堂姐三人难逃被卖的下场。 想到屠二爷一脸横肉,心狠手辣的,唐欢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欢儿?刚你哥哥同你说了什么?!可是要去阻止你爹?!” 正当唐欢儿心乱如麻时,林氏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身后,突然出声吓的她差点惊呼出声。 第108章 被拒 “娘……”唐欢儿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怯生生的叫了声娘。 不知怎的,自小到大林氏并没有打骂过她们姐妹俩,但两人始终同林氏亲近不起来。 林氏大多数时候都会无视她们的存在,仿佛她们姐妹是家里随处可见的瘸了腿儿的凳子,是院里一到春日肆意疯长的野草,是藏在黑暗处鬼鬼祟祟的老鼠,她从来看不到她们,眼中只有自己那个赌鬼爹,还有自家哥哥。 她们姐妹俩就如此自生自灭的长大,大姐姐出嫁时她年岁尚小,依稀记得林氏突如其来的热络,对着大姐姐嘘寒问暖的,大姐姐脸上的受宠若惊此时想来还讽刺的很。 此时看着眼前的林氏,唐欢儿难得抬起了头,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她。 比起大伯母,林氏显然风韵犹存,想必年轻时也是个清秀佳人,此时看来依旧面皮儿白净,体态婀娜,她同大姐姐随了她,都生了一副好相貌。 “问你话呢,你哥刚给你说了什么?!” 林氏隐隐有些不耐,这个女儿向来乖巧听话,对自己更是言听计从,今日是怎么了,木呆呆的。 “娘,假如没有大姐姐的银钱,爹的赌债还不上,真的要把我同堂姐抵给屠二爷吗?!” 唐欢儿不答反问,一脸认真的盯着林氏。 林氏脸上一顿,颇有些心虚,尽管她是如此想的,但被女儿问到脸上,若是就这么承认了,未免太过绝情,此时把话说绝了,这孩子心生芥蒂,记恨在心,以后嫁了人不帮衬家里了可如何是好。 “哪有那么多假如,现下不是有你大姐姐的银钱吗,好了,别在这里磨磨蹭蹭了,天色不早了,一家人都还等着吃饭呢,快随我去做饭吧!” 林氏胡乱应付了两句,就自顾自的往厨房走去。 看着母亲的背影,唐欢儿心下悲凉不已,此时她仿佛能感受到大姐姐当初的无助。 先前她不懂,总以为大姐姐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嫁了高门去过少奶奶的日子去了。 如今才知道,她们这样的人家,又是那样得来的婚事,在国公府那样的深宅大院里,大姐姐如何能挺起胸膛做人。 怪不得每次回来她都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想来是日子不顺心吧。 嫁入国公府,还是抵给屠二爷,对她们姐妹来说都是身不由己,知道了父母的无情,唐欢儿心底的犹豫反而少了许多。 当即快速回了自己落脚的耳房,把仅有的两件厚衣裳用包袱裹了塞在了被窝里,这才去了灶房帮忙。 而此时的百顺寄卖行里,董掌柜对上眼前男人热切的眼神,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存票,一时有些头大,关于沈家二夫人的这笔银钱长公主已经特意交代过了,需要他们寄卖行护送到云来镇去,年前就已经出发了。 他记得这存票在唐家小哥儿手里,先前沈家流放时过来取银钱的也是他,显然是个通情达理的,董掌柜打定主意年后唐家小哥儿过来同他说一声便是。 谁知今日开业第一天,就碰上了拿着沈二夫人存票嚷嚷着要取银钱的,倒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掌柜的,这存票可有问题?!若是没问题就赶紧给我取银钱吧!” 唐老二见那董掌柜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存票,心里也有些打鼓,存票应该没问题才是,这可是他亲手从儿子衣襟里摸出来的。 “存票倒是咱们百顺寄卖行的正经存票,只是先前这存票一直是唐小哥儿拿着,店铺登记的也是他的名字,按照店铺规矩,何该他来取才行,毕竟这存票若是丢了,被有心人捡了去那就麻烦了!” 董掌柜不动声色,眼前的男子年前过来询问过,当时他正忙,新来的小伙计不知分寸,把沈家二夫人寄卖首饰的事情和盘托出,等他发现时这男子同个臃肿的妇人已经兴高采烈的出了铺子了。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久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董掌柜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其中缘由。 想必沈二夫人是背着家里人寄卖的这首饰,如今不知怎的被家人知道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只怕这唐家人想昧了沈二夫人的银钱。 想到这里,董掌柜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来。 如今银钱已经在路上了,哪里还取的出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存票是实打实的,我是唐顺的老子,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今日他不方便,特意委托我来取的,掌柜的通融通融!” 唐老二腆着一张脸说道,只怕再耽误下去章氏那个母老虎就要来了,还有唐顺,说不定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若是他坚决不同意把银钱取出来,那就麻烦了。 唐老二来之前还不知有这一茬,当下有些着急。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我看你还是别耽误了,去把唐家小哥儿叫来一切都好商量!” 董掌柜这下倒是彻底放心了,应该是一家人出现了分歧,他见过唐家小哥儿,是个老实敦厚的,想必不会昧了沈二夫人的银钱。 他说着,就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莫要再纠缠。 唐老二如何会放弃,当下一拍桌子怒目圆睁道:“我看你们百顺寄卖行就是黑店,我女儿在这里寄卖的首饰,如今存票在这儿,我只是过来取我们自己的东西,你们推三阻四的,莫不是见我女儿被流放了,想昧了我们的东西?!” 唐老二混淆视听,坚决不提唐顺,只揪住流放千里的唐悦说事儿。 “大家都来评评理,这百顺寄卖行店大欺客,想昧了我们的银钱,大家过来看一看啊!” 唐老二三下五除二蹿到了寄卖行门口,大声嚷嚷着,试图用大众的舆论逼寄卖行就范。 若是想息事宁人,那就赶紧痛快的把银钱交给他,如此就各大欢喜,若不然定要让百顺寄卖行名声扫地,看他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唐老二面有得色,手舞足蹈的,叫嚷的越发厉害。 第109章 被揍 这一操作倒是把董掌柜气笑了。 他们百顺寄卖行背靠长公主府,别说在这条街上,就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无人敢惹,一个宵小之辈就敢在他们店里撒泼,显然是看自己太过和气了。 董掌柜拍拍手,瞬间从后院进来两个体格彪悍的壮汉,大冷的天儿只穿了件薄衫儿,身上肌肉虬结,一脸蛮横的。 两人人狠话不多,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口,扯着唐老二的衣领如同拎小鸡崽儿一般把人扯到了后院。 唐老二“哎吆哎吆”的还来不及反应,那沙包大的拳头就扑面而来,习武之人的力量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一拳下去唐老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当下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一张脸揪成了菊花。 两拳下去,人就彻底老实下来,哆哆嗦嗦的,再也没有刚刚的嚣张气焰。 “这位爷可还有其他事儿?若是没有就速速离去吧,毕竟我这打手好久没有动手了,只怕都手生了,要是再不走就得陪他们练练了!” 董掌柜一改先前的和煦,此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唐老二瑟缩的模样嗤笑不已,吃软怕硬的耸包儿,也不去打听打听就敢来他们百顺寄卖行撒泼。 痛的脸色惨白的唐老二哪里知道,自己不过叫嚷了两声,这帮人一言不合就动手,还下的死手,他快要痛死了。 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银钱没取到不说,还白挨了一顿揍,当真是得不偿失。 如今那壮汉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如何还敢闹事。 “我走…我走……”唐老二疼的呲牙咧嘴的,再也没有刚刚的气焰,挣扎着起了身,佝偻着背捂着肚子往外走,脚步又快又急的,仿佛背后有狗撵似的。 刚出了百顺寄卖行,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被匆匆赶来的章氏一把扯住了胳膊,力道之大扯拉的唐老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唐老二,银钱呢?!你是不是取出来了?!快拿出来,别想一个人独吞了!” 章氏目光如炬,只是男女有别,唐老二还是自己的小叔子,不然她早就上手了。 “银子个屁啊,没取出来!” 本就疼的厉害的唐老二被这个一扯,心情越发不好了,当即没好气的说道。 “好你个唐老二,你背着一家人偷偷来取银子不说,如今还想骗咱们,今日若是你不把银子拿出来,我就跟你拼了!” 章氏怒目圆睁,那架势恨不得在大街上就同唐老二撕打开来。 唐老二越发不耐,这泼妇是没长耳朵?!自己不是说了没取出来吗。 正想把存票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唐老二看着眼前的章氏眼珠子一转。 “大嫂,银钱当真是没取出来,这百顺寄卖行店大欺客,见咱们悦儿流放了,死无对证的,打算昧了悦儿的银钱呢,我刚拿着存票去取,他们恶声恶气的撵人不说,见我不服还把我一顿好打,如今我这身上还疼着呢!京城这是没王法了,如今咱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看不若就这么算了,谁让人家靠山硬呢。” 唐老二说着,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来,让半信半疑的的章氏当即信了七八分,又见他脸色惨白一身狼狈的不似作假,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 “好个百顺寄卖行,当咱们是摆设不成?我今日倒要看看,咱们正正经经的寄卖东西,得了银钱还不能取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今日我就闹上一闹,大不了咱们报官,我还不信了,这官府还能明目张胆的偏袒他们不成?!” 章氏说着,撸起了袖子,一脸蛮横的往寄卖行奔去。 唐老二见状脸上一喜,下意识的跟着走了两步,只是想起那两个身材健硕的打手,又堪堪止住了脚步。 罢了,存票在自己这里,看章氏能不能闹的寄卖行松口再说。 就算不成功,想到那掌柜的手段,让他教训章氏一番也算替自己出口气了。 平日里章氏胡搅蛮缠的,每每同自己过不去,如今还惦记着自己女儿的财产,当真是可恶的很。 唐老二想着,就偷偷摸摸的捡了个背风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往百顺寄卖行打量。 只听一阵喧哗声,显然是章氏闹开了,唐老二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只见店铺里人影重重的,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喧哗声就戛然而止,惹得他抓心挠肝的,不知里头怎么样了。 又过了一刻钟,章氏跌跌撞撞的奔出了百顺寄卖行。 “大嫂!”唐老二眼神一亮,忙上前想问问情况。 却见章氏大如面盆的脸上紫一块儿青一块儿的,发髻也有些歪了,见他凑过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脚步却没有停,快速离开了此地。 显然也是被教训了。 唐老二满心失望,看来这银钱暂时是取不出来了,只是想到刚刚章氏鼻青脸肿的模样,顿时幸灾乐祸起来,嗐~好歹也拉了个垫背的,这揍也不算白挨。 唐老二嘿嘿一乐,转身往家奔去,心里思量着该如何说服唐顺这个倔驴出面把银钱取出来。 威逼利诱?!唐老二愁眉不展。 进了家门就听见章氏的哭嚎声,唐老二心里一阵舒爽,难得见章氏这个泼妇吃亏,自己可得好好听一听再进去。 “可是老二回来了?!还不快滚进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堂里的唐老爷子发威,唐老二只能缩着脖子进了屋。 一家子或气愤或阴郁的站在逼仄的正堂里,上首的唐老爷子见儿子进了门,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实招来!” “就那么回事儿呗,寄卖行不给取!”唐老二见唐老爷子一脸怒容的,当下有些心虚,他是故意怂恿章氏去闹事的没错,若是这时候揭露出来…唐老二看了一眼章氏一眼,还有一旁一脸气愤的大哥跟侄儿,顿时气虚不已。 此话一出唐老爷子震惊不已,怎么会不给取?! 其他几人也是惊疑不定,只有唐顺阴郁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来。 第110章 血肉至亲 “这存票可是货真价实的,寄卖行就算不给取总得有个说法吧?!” 唐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他可不如章氏那般好糊弄。 刚刚见鼻青脸肿的章氏回来,说是百顺寄卖行不给取银钱不说,还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手打人。 初始的震怒过后唐老爷子就心有怀疑,此时见儿子眼神闪烁的,心里更是确定了七八分,寄卖行肯定有他们的说法,定是泼皮儿子同泼妇大儿媳妇儿无端闹事才被打的。 对于大儿媳妇儿同小儿子的德行,唐老爷子心知肚明。 唐老二迎着章氏虎视眈眈的眼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问你话呢!有屁快放,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 唐老爷子把拐杖捣的“邦邦”响。 唐老二见躲不过去了只能一五一十的把寄卖行董掌柜的话交代的一清二楚。 “寄卖行的掌柜说得顺哥儿亲自去了才成!” 唐老二说着,偷偷窥了一旁的儿子一眼,见他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七上八下。 “好你个唐老二,你就是故意怂恿我去闹,如今我挨了揍你心里幸灾乐祸的很是不是,你个不得好死的畜牲,我跟你拼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章氏说着跟个暴怒的母狮一般,凶神恶煞的朝唐老二扑去,吓的唐老二抱头鼠窜,林氏惊叫连连。 眼看正堂又要鸡飞狗跳起来,唐老爷子忙高声阻止。 “都还想不想要银子了!” 一声怒吼,成功让章氏停住了脚步,听老爷子的意思,他能让唐顺去把银子取回来?! 章氏眼珠子一转,看向一旁的唐顺,这孩子脾气软和,但却是个认死理儿的,先前已经态度强硬的拒绝了大家的请求,连存票都是用不正当手段偷来的,如今他怎么会乖乖的听她们的话。 但唐老爷子既然这么说了,听听也无妨,万一他真能说服顺哥儿呢。 想到这里章氏停了手,恶狠狠的睨了唐老二一眼,在唐老二惊魂未定的眼神中随意捡了把椅子坐下,她倒要看看唐老爷子准备如何说服唐顺。 见正堂重新安静下来,唐老爷子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孙子,心里也隐隐有些打鼓,他咳嗽了两声,平复了一番心情才张口道:“顺哥儿……” “我去!” 唐顺不等唐老爷子说完,就自顾自的起了身,一脸嘲讽的看着屋里的几人。 “我去取银钱!” 他怕几人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此话一出,正堂就沸腾了,唐老爷子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来,准备的大段说辞都哽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受的很。 没想到孙子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让他不知如何反应了。 唐老二同章氏却是狂喜不已。 唐老二还以为要费上不少功夫呢,毕竟这个儿子跟个倔驴似的油盐不进,竟不知他会如此上道。 章氏也喜不自胜的,一大早心里忽上忽下的,此时听见唐顺答应,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事不迟疑,顺哥儿快跟我一起去吧,早些把银钱取出来也能早些安心!” 唐老二一脸兴奋的搓着手,一旁的章氏连连附和。 唐老爷子也点点头:“既如此,那你们就一起去吧!” 唐老爷子留了个心眼儿,万一顺哥儿取了银钱一去不回了呢,他答应的如此痛快,让唐老爷子不得不怀疑他另有所图。 唐顺见状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一眼却让唐老爷子坐立难安,尴尬不已。 “对对对…咱们一起去,那可是一千多两银子,人多也有个照应!” 章氏忙接口道。 唐顺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深吸一口气,把正堂里的人挨个儿打量了个遍。 赌徒父亲,软弱无能的母亲,胡搅蛮缠的大伯母,没甚主见的大伯父同堂兄,两个只知道掐尖要强涂脂抹粉的堂妹,还有自己那个没甚存在感的亲妹妹。 最后是道貌岸然的祖父。 这一屋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他的血肉至亲,但此时他只觉得这一家子都陌生的很。 唐顺的打量让一家人都莫名其妙的很,唐老爷子甚至生了些不安来,这孩子怎得越发古怪了。 “顺哥儿,快走啊!”唐老二见儿子磨磨唧唧的,有些不耐,开口催促道。 “等我去穿件衣裳,外头冷!” 唐顺见状轻叹一口气,转身出了正堂。 “这么大的太阳,哪里冷,不会是想故意拖延时间吧!”章氏嘟囔道。 但如今全靠唐顺出马才能取回银钱,就算再不耐也只能等着。 唐顺离开前给角落里的妹妹唐欢儿使了个眼色,唐欢儿心里一顿,一颗心瞬间鼓噪起来。 不过片刻,裹的鼓鼓囊囊的唐顺就出了门,一家人也顾不得他的怪异,只兴冲冲的催促他赶紧走。 唐老二同章氏跟着唐顺前脚走,本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唐欢儿就趁着一家人不注意,偷偷裹了自己的包袱溜出了门,只奔百顺寄卖行的后门而去。 到了百顺寄卖行,董掌柜看着眼前的唐家小哥儿,又看向身后一脸兴奋的唐老二同章氏,心里一动,以清点银钱为由邀请唐顺单独去后院。 唐老二同章氏见状本是不愿的,只是那董掌柜脸色一沉,两人瞬间想起刚刚挨揍的凄惨画面,当即都期期艾艾的,不敢再吱声了。 反正他们守着门,还怕人跑了不成,随即跟着小伙计去了一旁待客的偏厅,好茶好点心的招待着,让一上午滴水未沾的两人顿时惊喜不已,随即狼吞虎咽起来。 吃吃喝喝,又畅想着有了银子后的美好生活,只觉得越发度日如年,怎么还不见唐顺出来。 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刻钟,还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两人越发坐不住了,正欲出去看看,小伙计又送来两盘子点心,直说银钱数量巨大,唐家小哥儿是个谨慎的,他们百顺寄卖行有规定,银钱离店概不负责,所以要点清楚了。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儿!”唐老二同章氏深以为然。 第111章 鸡飞蛋打一场空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银票,两人也没细想。 就着香茶把两盘子点心吃的一干二净,两人打着饱嗝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看着已经快到正午了,唐顺那小子还是不见踪影,两人此时才隐隐觉出蹊跷来。 当下再也坐不住了,出了偏厅见寄卖行里人来人往的,小伙计各司其职,一切都井然有序,董掌柜更是一脸热络的忙着招呼客人,压根就没有唐顺的影子。 “董掌柜?!”唐老二心有不安,在章氏的怂恿下凑到了董掌柜跟前,一脸讨好的叫了声。 董掌柜转过身来,看见唐老二章氏两人,露出一副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的表情,让唐老二跟章氏心里同时一沉。 “你们怎么还没走,银钱不是按照唐家小哥儿的意思送到云来镇了吗,唐家小哥儿早就走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董掌柜故作不解。 石破天惊,唐老二同章氏瞬间露出大惊失色的模样来,唐老二也顾不得其它,一把揪住董掌柜的袖子:“你说清楚,唐顺让把银钱送到云来镇?!他人呢?!” “这我怎么知道,刚刚进后院点清银钱后唐家小哥儿直接委托咱们寄卖行把银钱送到云来镇沈家二夫人手里,自己就从后门走了,这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董掌柜睁眼说瞎话道。 他领着唐顺去后院,本就是想说服他把银钱送到云来镇,若是他不同意他自有办法让他松口,结果还不等他张口,唐家小哥儿就主动委托,倒是让他省了不少力气。 毕竟银钱年前已经上路了,他们寄卖行也不是冤大头,不可能再出这么一笔银子。 对于唐家小哥儿的上道,他十分满意,后唐家小哥儿说护送银子时能不能把他人也带过去,这让董掌柜诧异不已。 只是想起偏厅的两人顿时了然,反正他们背靠公主府,过了年朝廷往云来镇流放的人员多不胜数,只要同刑部打个招呼,让唐顺跟着押送流放人员的衙役走就成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当即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让他跟着衙役走,那唐家小哥儿不过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被安排在寄卖行的后院里,只等这几日刑部有消息递过来就能跟着上路了。 此时所有的事儿都解决了,面对唐老二他们董掌柜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银钱也取过了,若是没什么事儿两位就速速离去吧,莫要耽误董某做生意!” 说着挥了挥手,让二人赶紧走。 唐老二同章氏反应过来,当下憋闷不已,怪不得唐顺那小子答应的如此痛快,原来他根本没想过把银钱取出来,如今骗了存票却把银钱给唐悦儿送过去,这厮,竟如此胆大妄为。 “唐顺,看我回去不撕烂你的嘴!”章氏咬牙切齿。 就这么回去本是不甘,但想到寄卖行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遂也不敢再惹事,两人只能咬牙切齿的往家里奔。 “这个兔崽子,老子今日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不打的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我就不姓唐!” 唐老二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想起唾手可得一千多两银子,就差一步就能到手了,最后却是鸡飞蛋打一场空,现在心里跟油煎似的,想起那个逆子更是满心恼火。 章氏更是窝火不已,若是唐顺此时在眼前,只怕抽死他的心都有。 两人窝了一肚子火气到了家,让得知这一切的唐老爷子大惊失色,一时间脸上阴云密布,他却是想的更多,若是没有这笔银钱,老二的赌债可就还不上了。 为今之计就是赶紧把孙子找回来,无论是用什么办法,也得逼他去把银钱追回来。 “唐顺那个兔崽子没回来?!” 唐老二满腔的火气无处发泄,跟只困兽一般在正堂里团团转,想来也是,闯了这么大的祸他那里还有脸回来,他还不信了,这兔崽子在外没有朋友,手里也没银钱,他躲得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吗。 一家人都憋着一股火气,只是从日头当空等到暮色四起,始终没见唐顺的身影,不止唐顺,眼看着天色暗了,该做晚饭了。 林氏叫了几声也没听见女儿应声,随即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来,想到今天上午她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心里打鼓似的,推开了女儿的房门。 “不好了,欢儿不见了。”林氏跌跌撞撞的奔出房门。 见唐老二迎过来,忙语无伦次道:“欢…欢儿的衣裳都不见了,今日一整天都未见她!” 此话一出,屋里的唐老爷子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快…快去顺哥儿屋里看看!” 唐老二三步并作两步奔向耳房,见唐顺屋里也乱七八糟的,但仅有的几件衣裳也不见了踪影,想起今日他出门时身上鼓鼓囊囊的,显然把自己能穿的衣裳都穿上了,他早就蓄谋已久,压根不打算再回这个家了。 紧随其后的章氏见此情形哪里还不明白,当下腿脚一软委顿在地:“天杀的狼崽子,这是不顾咱们死活了,自己跑了还把欢儿也拐走了,若是赌债还不上岂不是要拿我们锦儿秀儿抵债,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章氏哭嚎声震天,让正堂里的唐老爷子一个趔趄,头晕目眩的差点摔倒在地。 向来老实敦厚的孙子怎会如此绝情,这下他们的宅子保不住了。 唐老爷子脸色一白,摇摇晃晃了几下两眼一翻就往后栽了过去。 吓的唐老大同唐贵大呼小叫的赶紧上去掺扶。 一时间唐家乱成一团。 而此时的唐悦还不知自己寄卖所得的银钱会给唐家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她现下也是焦头烂额的。 今日是三国贸易的第一日,一大早她就起了身,带着沈延宗直奔朝廷的驿站而去,就是为了赶紧交了摊位费,不要耽误了今日的生意。 若是王大全他们没走就好了,同是朝廷的人,还能为自己说让几句话,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呢。 唐悦惋惜道,可惜他们昨日就动身离开云来镇,回京复命去了。 第112章 瘸子里头挑将军 此时天色不过刚亮,玉泉街竟然已经热闹开来,街道两旁的店铺早早的开了门,小伙计们个个精神抖擞的,势必要趁此机会赚个盆满钵满。 陆陆续续的也有小商小贩拉了货物在自己定好的摊位上开始张罗着摆摊。 让一路看过来的唐悦越发心急如焚,脚步不由加快了些,连声催促着沈延宗快一些。 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两人硬是走的气喘吁吁,差点小跑起来。 到了驿站门口一看,竟然已经开门了,唐悦此时也顾不得其它,一个箭步迈了进去。 “这位差爷,你看好摊位都被旁人挑了去了,如今剩下的都是些位置偏僻的,一日十文钱的摊位费是不是多了些?!你通融通融,七文如何?!” 刚进门,唐悦就看见一个中年人正拉着一个衙役模样的青年一脸殷勤道。 那衙役却是满脸不耐的,大清早饭还没吃上就被这人纠缠上了,此时饥肠辘辘的,心情本就差,这人还想讨价还价,一年到头他们驿站也就靠这几日赚点外快,若是都同他一般,他们那里还有油水可捞。 “一日十文一文也不能少,若是你租就去旁边屋子交钱选摊位,若是再磨磨唧唧的,小心连偏僻的也租不上!” 衙役瓮声瓮气的,说着就准备离开,却被那男人一把拉住了袖子。 “差爷,你看昨日该租摊位的都租了,剩下的空着也是空着,不若租给我,能赚一文是一文不是!” 那男人努力劝说着,惹得林川越发不耐:“爱租不租,不租快滚,别耽误你小爷吃饭!” 说着,奋力扯回自己的袖子,大步离开了驿站。 剩下的中年男人一脸晦暗:“呸,什么东西!” 一转头,正对上唐悦二人。 竟有些面熟,唐悦面露讶异,眼前的中年男人贼眉鼠眼的,正是昨日在自家摊位前百般打探,还同章姐儿套话的那个,今日竟然又碰到了,还是在这里,听刚两人的对话,这男人显然也是想租摊位卖东西,也不知他准备卖什么。 唐悦快速打量了他一眼,倒也没敢耽误时间,直奔那青年衙役刚指的房间而去。 赵金看到唐悦时也是一顿,眼神一阵闪烁,显然也认出她是昨日卖旋转薯塔的,没想到她们也没有提前租摊位,如今只怕好摊位都被别人占完了。 一时间他竟有些幸灾乐祸,见那妇人进了一旁的屋子,他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忙不迭的也跟着走了进去。 “请问,租摊位是在这里吗?!” 张书全一抬头,正对上眼前妇人熟悉的脸。 这不就是昨日卖旋转薯塔的摊主吗,还有那好吃的鸡蛋饼,也是这妇人做的。 唐悦一对上张书全的脸,也是一阵讶异:“原来是你啊!” 昨日替儿子买了两根旋转薯塔的男人,听章姐儿说自家的鸡蛋饼也是卖给他了。 竟还算个熟人,唐悦轻松一口气。 “好巧,小娘子可是要租摊位?!怎得来的如此晚,只怕好的摊位都租出去了。” 张书全认出唐悦,也是一脸笑意,这妇人一手好厨艺让他记忆犹深,说着还一脸羡慕的看了一旁的沈延宗一眼,得了这么个厨艺高超的媳妇儿,这兄弟的日子该滋润成什么样子。 这满脸的羡慕惹得沈延宗莫名其妙,但见两人似是认识,也跟着松了口气,毕竟熟人好办事。 “咱们初来乍到,也是昨日才知这年会摆摊竟是要摊位费,这才耽误了,不知可还有摊位能租?!” 唐悦问罢还有些紧张,万一没有摊位了可如何是好。 张书全正准备回答,就见赵金硬凑了过来,把唐悦挤到了一旁,觍着脸冲张书全笑道:“差爷,是我先来的,刚在外头耽误了一会儿才让这妇人抢先一步,选摊位何该由我先选才对!” 此话一出张书全一愣,现下手里还有几个摊位,不过都是些犄角旮旯的,只有一个勉强还能看,他正准备许给眼前的妇人呢,结果这中年男子横插一杠,倒是让他不好做了。 他用眼神询问眼前的妇人,见她没有的否认,显然这男子说的是事实。 唐悦倒是无所谓,反正到了这个时辰,剩下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位置,一大早的也不想同人一争长短,遂也没有争辩。 见夫妻俩不争不抢的,张书全更是心偏了,正准备随意找个位置把眼前的中年人搪塞过去,就见那男人眼疾手快,快速拿起他桌上云来镇的布局图,快速打量了一番,就指着那个勉强能看的摊位眼神一亮:“我要这个!” 张书全第一次痛恨自己把摊位标记的太过清楚,租赁出去的都用红笔圈了,这才一目了然,让外行人也能一眼分辨的出,这下可好了,他就是想徇私枉法也不能够了。 张书全一脸遗憾,看的唐悦心里一动,显然这半个熟人想替自家谋个好位置呢,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这人倒是可交! 赵金见张书全一脸不乐意的,又想到他同眼前的妇人是熟人,生恐他在徇私枉法了,当即豪气的拍了一把铜钱在桌上:“我先租三日的,这是三十文钱,劳烦先生快给我开个文书,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别耽误我做生意!” 赵金连声催促,张书全无法,只能随了他的愿。 看着男子心满意足的捧着文书离开,张书全苦笑连连:“如今只能瘸子里头挑将军了,小娘子同郎君过来看看,想要哪个!” 唐悦沈延宗闻言凑上前去,一看眉头都皱了起来。 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些的街道呈川字状,其中最热闹繁华的就是离他们不远的玉泉街,镇上叫上名号的酒肆茶楼,银号当铺都在这条街上,且玉泉街上客栈最多,这就意味着异国商旅会更集中些。 因此玉泉街上的摊位最受欢迎,如今除了刚刚那中年男人挑走的玉泉街上唯二的摊位,只余了一个街尾犄角旮旯里的一小块儿地方。 第113章 出摊 那位置与其说是在玉泉街上,不如说只临了玉泉街一点边儿,已经差不多拐到了一旁的金钱胡同了。 这金钱胡同同他们居住的玉坠儿胡同一样,大都是住户,且胡同逼仄,来往人流有限。 这让唐悦一颗心都沉了下来。 “不若看看隔壁的玉峰街,虽比不上玉泉街商户集中,但年会期间客流也不少,且云来镇也就如此大的地方,玉泉街人多了,自然会往其它街道分流!” 张书全见眼前的妇人眉头紧缩的,看样子是没看上玉泉街上最后一个摊位,当即指着旁边的玉峰街上的一个摊位说道。 这摊位不在街道中心位置,在街尾,一家半死不活的食肆对面,地方也不大,但总体比玉泉街上的摊位强上不少,起码是在正街上。 唐悦随着他的指也看了过去,见位置也不佳,但好歹比刚玉泉街上的好上一些,她倒是想再挑挑,但如今但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都被人早早挑走了,哪里还会留给她。 “不若你们先租着,这几日若是有退租的我再通知你们!” 张书全一脸惋惜,这妇人如此好的手艺,若是因为位置不佳影响了生意,那就可惜了。 “那就多谢了,如此我们就租这个吧!” 唐悦无法,只能租了隔壁玉峰街尾的摊位。 此时她还不知,正是这番阴差阳错,才让她顺利打开了豆芽的市场。 夫妻两人先交了五日的摊位费,同张书全打了招呼就赶紧离开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得赶紧出摊了。 而在家中等的心急如焚的赵氏几人见两人久久不归,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会不会是没有摊位可租了?!”赵氏忧心忡忡。 “不会的,云来镇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一点儿位置,顶多偏僻些,所幸咱们的旋转薯塔要占的地方也不大,且已经卖了两日了,那怕位置偏些也不愁生意!” 沈云章见状忙开口安抚母亲道,其实她心里也是忐忑的很。 “章姐儿说的是这个理儿,有二郎同二郎媳妇儿在,你就少操些心吧!” 沈国公见不得老妻如此,也开口宽慰道。 “回来了,二哥同二嫂回来了!”早就耐不住的沈延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见胡同口出现两人的身影,忙回头冲赵氏喊道。 一家人瞬间鼓噪起来,都迎到了门口。 “租是租到了,就是位置偏了些,且不是再玉泉街上!” 唐悦挥了挥手里的租赁文书。 一家人本就降低了对摊位的期许,此时能租到已是万幸了,倒也不失望。 “那还耽搁什么,咱们快出摊吧!”赵氏一脸欢喜。 沈云章同沈延兴也开始张罗着收拾东西。 见一家人兴致高涨的模样,显然没有被摊位偏僻打击到,让本有些情绪低落的唐悦也开怀起来,正如她们所言,能租到已经是万幸了,何必还要为此伤神。 随即同沈延宗相视一笑,也打起了精神。 豆芽还要两三日,因此目前只有旋转薯塔一个营生,本不需要那么多人的,但三国贸易如此热闹,势必要出门看看的。 因此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的穿戴整齐又锁了院门,就一起往玉峰街奔去。 此时不过才辰时中。 路过隔壁时还唤了康慧娘一声,只是见大门紧闭的,想到她还卖得豆腐,定是一大早就走街串巷的吆喝着买豆腐去了,此时还没回来,只能作罢。 想到康慧娘的不易,唐悦不由的唏嘘不已。 玉峰街也不算太远,云来镇上小道胡同四通八达的,避开人潮拥挤的玉泉街,一家人捡了小道走,不过一刻钟就拐到了玉峰街上。 玉泉街上各种体面的店铺鳞次栉比,人流熙熙攘攘的,玉峰街显然低调上一些。 街道两旁多是些食肆杂货铺,也有一些小客栈,灰扑扑的,不太起眼,且人也比玉泉街上少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人,一家人先前的乐观突然卡了壳,一颗心也落到了谷底。 “这才辰时中,想必大梁同羌族的商旅不会这么快到,此时街上的不过都是云来镇的本地人,倒也不必灰心!” 沈延宗见状沉声说道。 赵氏几人一听颇有道理,随即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一路上已经有不少摆摊的,唐悦打量过去,买吃食的占据了大半江山,想必玉泉街上也是如此,毕竟三国贸易,那些正经的异国商旅,能同他们互通有无的也是有一定规模的店铺,这些小商小贩只能沾光赚些辛苦钱。 唐悦一一看过去,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吃食,豌豆黄,油炸糕,饽饽馒头包子,蕨菜馄饨,羊汤面……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一路走来短短的一条街光是卖馄饨的就看到了三家,卖点心的也有两三家,如此大的竞争力,也不知能不能赚到钱。 唐悦暗自腹诽道。 到了她们的摊位,玉峰街尾最后一个,左手边是个丁字路口,一条不知名的小道截住了玉峰街的走势,这让唐悦不由的松了口气,好在不是死胡同。 右手边竟是个熟人,唐悦看到王招娣那张沧桑的脸,心里一顿,云来镇还真是小,一上午碰到的全是熟面孔。 “唐家妹妹?!你们也在这里摆摊?!”王招娣见到唐悦脸上一喜,热络的招呼道。 她可没忘记先前唐家妹妹替自己解围的事儿。 “王嫂子也在啊,好巧!”唐悦也笑眯眯的说道,从那次见过王招娣一次后,也不知是不是她有意避开,在妇人堆儿里再也没见过她,此时见她出摊还有些吃惊,毕竟从其它人嘴里听说过她的家境,知道她过的艰难,这一天十文的摊位费对她们来说可是不菲,也不知卖的什么。 招呼间唐悦朝她的摊位打量过去,一罐罐的,也看不出什么来。 “自家腌制的咸菜,勉强能入口,就拿来试试,也不知能不能卖出去!” 王招娣见唐悦看过来,忙揭了盖子解释道。 随着那盖子揭开,一股酸辣味扑面而来,呛鼻的很,让唐悦呼吸一窒,差点打了个喷嚏。 第114章 五味居 她拼命把喷嚏压了下去,不然只怕要失礼了。 当即看着罐子里黑乎乎的咸菜疙瘩无语凝噎,这卖相就拿不出手,希望味道能好上些吧。 对于王招娣,唐悦总是有丝怜悯之心。 赵氏同沈云章亦是如此,几人说了些生意兴隆之类的吉利话,这才开始摆摊。 王招娣也一脸热心的,招呼着身旁的儿子帮沈家摆摊。 唐悦这时候才注意到王招娣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的小子看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头大脖子细,瘦骨伶仃的跟她发的豆芽菜似的,脸上皴红一片,唯余一双眼大的惊人,此时一脸好奇的看着沈家人,倒也不怯生,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还宽大的很,显然是大人的衣裳连改动都不曾直接穿在了孩子身上,脚上的棉鞋更是露出里头的棉絮,左脚直接露了脚趾头,那模样看着让人心酸不已。 “我家小子,过了年就九岁了。”王招娣见沈家人看过来,一脸局促的说道,又下意识看向一旁白白胖胖的沈妙,见她一张脸粉嫩细滑跟个小苹果似的,乌压压的头发揪了两个小包包,穿着一身鲜亮厚实的小棉袄,伸出的小手胖乎乎的还带着小窝窝,此时歪着头老实的窝在她祖父的怀里打量着她们。 强烈的对比让王招娣心里不是滋味的很,一时间生活的心酸,无能为力的自责,对孩子的愧疚一涌而入,她下意识的把孩子揽在身侧,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那笑直看的唐悦赵氏几个妇人心酸至极,沈云章险些落下泪来,手忙脚乱的把身上摸了个遍,才从怀里掏出半个早饭吃剩的饼子,塞给了那孩子:“是姨姨吃剩下的,你别嫌弃。” 随即还有些自责,出门怎么不抓把饴糖出来。 张栓柱看着眼前金灿灿的饼子眼睛一亮,露出渴望的眼神来,但却是没有即刻去接,反而是看向一旁的王招娣。 “这怎么使得,我们也是吃了早饭来的,姑娘快收起来!” 王招娣忙摆手道,她人穷志短不假,但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贪人便宜,更何况那饼子显然是细面做的,说不定还窝了鸡蛋呢,如此金贵她怎么好意思。 只是刚拒绝,母子俩的肚子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唱起了空城计,让她脸色羞的通红,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云章却是径自把饼塞给了孩子,催促他赶紧吃,就转身忙着摆摊了,生恐晚一步这母子俩更难堪。 张栓柱看着手里还有些温热的饼子,满心欢喜。 “既然姨姨给你,你就吃吧!”王招娣满心酸楚。 “我同娘一起吃!”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是个小大人儿了。 “娘不饿,你吃吧!”王招娣强忍住不看那饼子,装作忙碌的样子避开儿子的视线。 “那我给妹妹留些!” 张栓柱自顾自的说着,小心翼翼的把本就不大的饼子一分为二,把留给妹妹的用油纸裹好塞进怀里,这才细细品尝手里的饼子。 不过两三口就吃了一半,那鲜香的口感让他幸福的眯上了眼,剩下的两口他趁王招娣不注意,一把塞进了她嘴里,王招娣一惊,下意识的咀嚼咽了下去,等发现儿子做了什么的时候,看着儿子一脸得意的模样,忍不住泪中带笑。 这一幕让一旁的沈家人感慨不已。 倒是个好孩子,没有被养歪。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时间过的更快了些,随着日头越升越高,已经到了辰时末。 等摊位摆好,一切准备就绪,唐悦才有了功夫打量四周的店铺。 正对面是家不大不小的食肆,唤做五味居,名字倒是不俗,只是在玉峰街的尾巴上,装修也不甚出众,生意应该不怎么样,不然不会这个时辰才堪堪开门,那小伙计还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的。 今日可是年会的第一日,好说歹说也该打起精神才是。 唐悦摇摇头,它旁边是家客栈,唤做悦来客栈,上下两层小楼,显然是近些年重新装潢过的,看着精巧雅致,倒是比五味居强上不少,此时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人操着袖子站在门口四下打量,看样子像是这客栈的掌柜,也不知是不是在等客上门。 连许翠莲这种住家户都能捡几个商客,这样正儿八经的客栈年会期间更是不愁客源,也怪不得这客栈的掌柜积极些,都迎到门口了。 只是客栈生意好,紧挨着它的饭庄应该生意也不赖才是,毕竟那些商旅也是要吃饭的,唐悦有些疑惑,又转头看了一眼五味居,见那小伙计懒懒散散的挂出了一块价目牌,隔着一条街她打量着价目牌上的菜食。 都是些寻常的小炒面食,价格也还算合理,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但无论如何,这几日云来镇客似云集,这食肆也不应该如此才对。 或许是还没到吃饭的点吧,毕竟时间尚早。 唐悦思量着,不再关注那食肆。 她们身后是家门帘不大的布庄,门口逼仄狭小,从外往里看只见黑乎乎的一片,唐悦打量期间只见个身姿婀娜的妇人耷拉着脸进进出出的,应该是这布庄的掌柜,这等小店铺,若不是实在忙不开,大部分都是掌柜的亲力亲为,唐悦见那妇人有好几次站在门口打量她们,眼神相当不友好,显然是自家摊位刚好摆在了她们铺子门口,若不是交了摊位费,又有驿站开具的文书,只怕这妇人定要上前撵人的。 唐悦此时倒是觉得,这摊位费实在很有必要。 布庄旁边是家杂货铺,往右也是家食肆,不过这个食肆看着倒是比五味居生意好上那么一些,毕竟从小伙计的精神状态就能窥见一二。 逐一打量了附近的店铺,唐悦心里有了底儿,这玉峰街人流只怕远远比不上玉泉街。 随即心里也是一叹,希望这两日玉泉街上有退租的,张书全说了,一但有就立刻通知她们。 对于张书全的热心肠,唐悦感激不已,打定主意等忙完这几日就亲手做些糕点给他送过去。 第115章 羌人 想到他家中还有个小吃货,那糕点定要多备几样才是。 唐悦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隔壁的王招娣扯开嗓子吆喝道:“酸辣开胃的咸菜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先尝后买先尝后买喽,这位大爷,要不要尝尝?这咸菜是自家腌制的,干净的很,不论下饭还是佐粥都是极好的,不信你尝尝…嗳……你尝尝吧,不要钱!” 唐悦一激灵,转头看过去,只见王招娣一脸殷勤的拉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热络的推销自己的咸菜。 只是她自顾自的说的热闹,那男人却是看也不看,只盯着对面的悦来客栈,显然是来投宿的。 唐悦见这男人身形健硕威武,高鼻深目,身上的皮裘华丽厚重,样式也不同他们这里的人,显然是异族。 “是羌族!”沈延宗见唐悦盯着那人打量,低声说道。 唐悦露出原来如此的模样,听说羌族是游牧民族,他们的子民身材个个健硕高大,就连女子也以健美丰腴为美,完全不似大庆女子这般柔弱纤瘦。 “羌族又被咱们称作胡子,云来镇外就有一股胡子,时不时来犯,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因此两国关系并不友好!” 沈延宗见王招娣不厌其烦的拉着那羌人推销自己的咸菜,生恐她再惹怒了羌人,万一吃了亏才是求助无门,毕竟这云来镇可是朝廷的三不管地带,只有一个驿站,里头的衙役整日无所事事的,才不会替她们出这个头儿。 唐悦闻言听出他的意思,心里也是一顿,眼见那羌人脸上的不耐之色越来越多,王招娣还在喋喋不休,显然是被这羌人的装扮迷晕了眼,知道是个富贵的,不想放手罢了。 想到王招娣的家境,唐悦倒是对她的行为理解了一二,只怕这一日十文的摊位费就让王招娣压力山大吧。 “王嫂子!”眼见那羌人快发作了,唐悦猛地喊了一声,王招娣回过神来,对上眼前高大的身影跟那阴鸷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惊,这才生了些后怕来,随即哆哆嗦嗦的松了手。 那羌人正待发作,被这个小妇人一喊,也冷静下来,罢了,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低贱的妇人身上,巴图尔看了沈家人一眼,冷哼一声进了一旁的悦来客栈。 没想到自己天没亮就出发,到了云来镇竟然连间体面的客栈都找不到,他刚从玉泉街过来,街上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满了,这才又转到了这里。 本就饥肠辘辘的,又窝了一肚子火气,偏这粗鄙妇人还不知死活的,当真是可笑,竟然拉着他卖咸菜,若是在自己的部落,如此没有眼力劲儿的妇人早就是自己的刀下亡魂了。 巴图尔冷酷的想到,好在这悦来客栈终于有房间了,虽比不上玉泉街上的奢华宽敞,也算干净整洁,因此痛快的付了十来天的房费后就准备下来觅食了。 本就赶了一上午的路,此时身心俱乏的,也不欲跑太远,巴图尔下楼就拐到了一旁的五味居。 唐悦赵氏几人都是第一次见羌族人,因此都十分好奇,见那羌族人出了悦来客栈进了五味居,几人不由的都目光追随过去。 “吓死我了,那人好可怕!”反应过来的王招娣不由的拍了拍胸脯,自己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怎么敢同那人拉扯,万一被打了自己那一大家子人可要如何过活,想到这里,王招娣一脸感激的看了唐悦一眼。 惹得唐悦不住的叹气,这王招娣是如何想的,怎么会在年会上卖咸菜,就算是进点杂货卖也比咸菜强啊,加上她人实在是没眼色,让唐悦都为她发愁的慌。 只怕她今日的摊位费要白扔了。 “王嫂子小心些,听说这羌族人蛮横的很,若是招惹了他们,只怕没好果子吃!” 唐悦危言耸听道,希望王招娣长长记性,毕竟她那一大家子都指望她一个妇人过活呢。 王招娣深以为然,随即也不敢再张口了。 倒也不必因噎废食,唐悦正待再宽慰她几句,就听对面的五味居传来一阵碗筷落地的破碎声,这玉峰街本就不甚宽敞,她们的摊位又在街尾,此时人还不多,因此一点动静就听的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五味居的动静惊天动地的,想听不见都难。 沈家里人同附近摆摊的商贩都是一惊,抬头朝五味居看过去。 唐悦心里也是一紧,若是没看错,五味居里此时应该只有那羌人一个客人,这么大的动静像是打砸声,难不成五味居得罪了那羌人?! 她同沈延宗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倒也不是担心那无亲无故甚至还没见过面的五味居掌柜,而是她们的摊位正对五味居,若是有个什么她们首当其冲,而且若是闹大了也恐影响玉峰街的生意。 驿站里的衙役再不作为,若是发生打架斗殴之类的恶性事件,也是要不痛不痒的管上一管的,毕竟若是闹大了惹了民愤就难办了,此时遇见闹事的,若是封锁路段处理上半晌一日的,那就麻烦了。 “二哥?!”沈延兴显然也想到了这里,低声唤了沈延宗一声。 “走,过去看看!”沈延宗嘱咐沈国公先领着女儿回去,他同唐悦赵氏几人打了招呼,就同沈延兴一起去了五味居。 “母亲,我也过去看看!”唐悦看着沈延宗一瘸一拐的背影,生恐他吃了亏,忙解下身上的围裙往赵氏手里一塞,就匆匆跟了上去。 “嗳……嗳……”赵氏一脸着急,但来不及阻止,就见儿媳妇儿随着儿子进了五味居。 “母亲放心吧,嫂子有分寸!”沈云章见状忙安抚道。 一旁的王招娣吓的缩头缩脑的,拉着儿子躲的远远的,生恐遭了牵连,见唐悦过去也跟着赵氏喊了几声,唐氏也真是大胆,那羌人人高马大的,若是发起威来岂不是要一拳打死个人?! 王招娣一脸忧色,探头探脑的往五味居打量。 第116章 许三娘 唐悦几人走到五味居门口,就听那羌人操着并不标准的官话咆哮道:“莫不是看爷是异族人好糊弄,就拿如此难吃的东西敷衍爷,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厨子是不是用脚做的饭!” 巴图尔赶了一上午路饥寒交迫的本就身心俱乏,因为找客栈还窝了一肚子火气,最后还被个无知贱妇冒犯,这生意没做成心里的火气就快压不住了。 本想大吃一顿先抚慰一番饥肠辘辘的肠胃,结果随手点了四菜一汤,不是甜了就是咸了,竟然没有一道能入口的,当下再也压抑不住,火气直冲天灵盖而去,把桌子都掀翻了,这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此时五味居里只有一个小伙计阿福,见这羌人大怒,吓的瑟瑟发抖的贴着墙壁站着,话都不敢说。 唐悦沈延宗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怒发冲冠的羌人盯着墙角的小伙计质问,那小伙计许是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惹得那羌人越发恼怒。 “老子的话你没听见,把你们掌柜跟掌勺的厨子都给我叫出来!” 那羌人叫嚷着,还狠狠地把附近的桌椅都踢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来,五味居里瞬间一片狼藉。 “掌…掌柜的生…生病了…在后院养病…厨子…厨子…” 那小伙计语不成句,厨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哪里还有厨子,先前的王大厨同掌柜的起了些龌龊,早就令投他门了,这大半年来都是掌柜的亲自下厨应付客人,后厨只有个帮厨的小伙计。 这两日掌柜的生了病,精神头儿不足,此时还没起身,吩咐他若是有客上门再叫她,这羌人上门时点的都是些家常菜,后厨的小伙计贵子跟着掌柜的这么久了,也学了些皮毛,一些家常菜应该能拿下来,想到自家掌柜一脸灰财精神不济的模样,阿福自作主张,没有去叫掌柜的,这才酿成了大祸。 此时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羌人,阿福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生意没做成反而把店都搭进去了,掌柜这段时日本就艰难,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巴图尔见那小伙计白着一张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越发羞恼,正待进一步发作,就见门口进来两男一女,定睛一看,竟是刚刚在门口摆摊的一帮人。 他甫一跟打首的男人对上,就心里一震,那男人眼睛深不见底,透着股坚毅,面容隐见沧桑却是清俊至极,身量修长,肩宽背厚,显然是个练家子,周身气质又不似寻常武夫,倒像像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 这让巴图尔心里一顿,停止了打砸的行为。 “发生了何事?!” “咳咳……发生了何事?!” 一时间两道询问声同时响起,只是一道低沉有力,一道却是有气无力的,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掌柜的!”阿福看见从后院过来的许三娘,想必是听到了前头的动静被惊醒了,此时一脸虚弱的,头发都没来的及拢整齐,随意裹了件衣裳就匆匆赶来了,当即一脸羞愧,欲哭无泪。 沈延宗问完后见一妇人从后堂过来,又见那伙计唤她掌柜的,同唐悦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惊讶,竟然是个女子,能在这云来镇上开铺子的女子,想来应该有几分胆色。 沈延宗是男人不好打量,唐悦却是没有顾忌的朝许三娘看过去,见她三十上下,虽面目平平,但胜在身量修长且面皮儿白净,眉眼不似寻常妇人那般秀气,反而带着股男像,是个英姿飒爽的爽利妇人,只是此时有病在身,看着虚弱不堪的,倒是折损了她的英气。 身上衣衫也不似女子的袄裙,而是男子的长衫,褚褐色的没有一丝多余的纹路,简洁的很,却衬的她此时脸色越发苍白。 唐悦打量间,小伙计一五一十的把刚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沈延宗几人此时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细论起来是这羌人太过计较了,这食肆做的饭食不合胃口,你少吃些便是,哪怕让店家打个折扣也行,但一言不合就打砸人店铺,是不是有些反应过激了。 唐悦如此想着,并没有开口,毕竟这只是小伙计的片面之词,人家掌柜都来了,先看看别人怎么处理吧。 许三娘听了始末顿时露出羞愧的神色来,忙上前拱手作揖道:“这位贵客对不住了,我家厨子手艺不精,没有达到你的满意,不若我亲自下厨,再给您做上一份算做赔礼,这饭钱就不收了,你看可行?!” 旁人不知,许三娘却是心知肚明,她们哪里还有厨子,定是后厨的贵子做的,他虽跟了自己不短的时间,但并没有亲自下厨做过,想来是眼高手低,做的不堪入口罢了。 因此倒也不怪旁人闹事,都是花了钱的,如何能不生气。 此时只能把姿态放低,这羌人看着人高马大的,若是起了冲突只怕不好收场,更何况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想起王庆来离开时断言她的五味居活不过半年,每每想到此事就让许三娘咬牙切齿,那个卑鄙小人,他越是如此说,她越要把五味居经营好了,强撑着一股子气把五味居撑到此时,中间那王庆来的新东家不停的打压生事她都没有倒下,此时更不能被打倒了。 巴图尔见眼前的妇人一脸真诚,心里的火气消上了些,他只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故意闹事的,若不是那饭食难吃的太过离谱,他也不想如此。 但一口答应下来未免显得自己太好说话了,若是这妇人的手艺也不行,岂不是又白白浪费时间。 “满意?!若是你做的我仍不满意那该如何?!” 此话一出许三娘脸色没变,小伙计却是有些忿忿不平了,我家掌柜都说不收你银钱了,免费的饭食你还挑三拣四的,未免太过无理取闹了些。 第117章 不卑不亢 唐悦亦是觉得这羌人有些得理不饶人,旁人姿态已是放的如此低了,她正欲开口却被沈延宗拉住了,给了她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唐悦遂打消了念头。 “小妇人自七岁上跟着祖父学厨,如今已有二十余载,只能说众口难调,我尽力而为,也望贵客凭心而论,满意不满意等贵客尝了再说,若是当真不满意咱们再议后事你看如何?!” 许三娘不卑不亢的,倒是让巴图尔另眼相看,当即大刀阔斧的捡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那我就拭目以待!” 眼见着那羌人坐下,堂里的众人不由的都松了口气。 “看来不用惊动衙役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不如咱们回去吧!”沈延兴见状小声同兄嫂说道,不知怎得,他无端的相信眼前的妇人手艺肯定不赖,后续这羌人定是满意的。 唐悦同沈延宗也深以为然,他们本就是来劝架的,既然已经解决了,那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虽然唐悦很想看看这妇人的手艺如何,但自家还有生意要忙活,只能随着兄弟二人准备离开。 只是几人刚一动身就被许三娘喊住了,她可没忘记眼前的男子同她一同发声,显然是准备见义勇为的,这让她如何不感激。 “几位若是不着急不妨等上一等,小妇人做些拿手菜来同几位喝上一杯如何?!” 见三人中有个妇人,许三娘倒是起了结交之心。 只是见她脸色惨白,显然身体有恙,现下还要应付眼前的羌人,唐悦几人自然不愿增加她的负担。 “掌柜的客气了,就不必麻烦了,咱们就在门口摆摊,若是得闲再喝也不迟,掌柜的先忙吧!” 唐悦对眼前的爽利妇人颇有些好感,忙推辞道。 许三娘一听就在门口,且她们也有生意,也就不勉强了,亲自把人送走后不顾身体孱弱直奔厨房而去。 厨房里的贵子听到外头的动静早就吓的六神无主,天天看自家掌柜下厨,每道菜的流程他都烂熟于心,但等自己亲自上手时却是手忙脚乱的,如今差点酿成大祸,此时见掌柜的进来,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个,羞愧难当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许三娘轻叹一口气,两个小伙计都是好心办坏事,如此时候他们还能不离不弃已经是难得,她如何还能多加苛责,随即招呼着贵子赶紧过来帮厨,自己强打起精神,开始做饭。 不过一刻钟,后厨就飘出了诱人的香味,让大堂里的巴图尔越发坐不住了,腹里饥肠辘辘的,不耐的敲着桌子。 而五味居的唐悦几人回到摊位上,见赵氏已经忙碌开来,摊位前零零散散的有几个食客,见她们回来,赵氏忙里偷闲松了口气。 隔壁的王招娣亦是如此,只是相对于唐家还有几个顾客,她的摊位前却是门可罗雀。 眼见着随着日头越升越高,玉峰街上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时不时能看到高鼻深目的羌族人,还有穿着打扮不同于她们大庆的大梁人,街道两旁的店铺跟摊位也明显跟着忙碌起来。 王招娣的摊位在一排摊位里显得越发出格。 有了前车之鉴,王招娣不敢再上前拉人,只能扯着嗓子叫卖,只是收效甚微,眼见着周围摊位上的生意都红红火火的,王招娣同儿子越发着急,若是卖不出去,只怕这十文的摊位费就要搭进去了。 不仅如此,这咸菜可是费了大功夫的,自家吃那就浪费了,一时间王招娣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 此时唐悦的心思都在五味居上,摊位有赵氏沈云章全程负责,她倒是能忙里偷闲,算着时间那五味居的女掌柜兼厨子应该已经做好了饭食了吧,现下见里头没什么动静的,定是达到那羌人的满意了。 正想着,就见那羌人出了五味居,边走边抹着嘴边的油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来,唐悦一顿,看来这场祸事是彻底避免了,随即对那女掌柜更好奇了。 “娘…娘你怎么了…娘…” 唐悦正打量五味居的功夫,突然听到隔壁王招娣的儿子,唤做栓柱的孩子一声惊呼,用哭腔喊着娘。 她一惊,忙过回头去,见王招娣瘫软着身子一脸呆滞的半坐在地上,张栓柱惊恐的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支撑着她,不欲她倒在冰冷的地上。 唐悦吓了一跳,忙奔了过去,见王招娣面目呆滞,隐带青白的,看着骇人的很。 “王嫂子?!王嫂子?!”唐悦焦急的唤着,又伸手去掐她的人中。 跟着凑过来的沈延宗兄弟也不好动手去扶她,只是一脸担忧的看着。 “嫂子,不若我去找个大夫?!”沈延兴提议道。 “嗳,快去快回!”唐悦头也不抬。 “别…别去…我…我没…没事儿!”也不知是唐悦掐人中起了作用还是那句请大夫起了作用,一脸呆滞的王招娣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忙开口阻止道。 “王嫂子,你这是…”唐悦知王招娣的难处,显然是不想花钱,只是这无缘无故的来这么一出,也是吓人的很。 “就是一时痰迷了心窍了,刚有些心急!” 王招娣说着,挣扎着起了身,除了脸色难看些,看着倒与平日无异,这让唐悦松了口气。 至于心急什么她如何不知。 看了一眼旁边满面泪痕的孩子,涕泪横流的脸被冬日的冷风一吹,越发皴的不像样子,光是看一眼,就更感受到脸上的刺痛,见王招娣也是摇摇摆摆站立不稳的模样,唐悦张口道:“王嫂子不若回去吧,这摊位我租了,今日这十文我替你出了,你们如此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去想想其它营生!” 反正自家还有豆芽,多个摊位也不会浪费了,虽然这位置不好,但张书全没有递消息过来前,她只能在这里呆着。 当然也是看王招娣母子俩可怜。 “还有咸菜,也给我称上些,总归冬日蔬菜匮乏,平日里拿些来佐粥也是不错的!” 全包圆儿了显然自己没有这个财力,但买上一些减轻王招娣的负担还是力所能及的。 第118章 达则兼济天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愿自己能有兼济天下的一日吧。 圣母心爆发的唐悦忍不住想到,惹得王招娣动容不已,哆嗦着嘴不住的道谢。 “唐妹妹,你真是个好人,好人定会有好报的!”接了唐悦递过来的买咸菜钱同今日的摊位费,整理好板车拉上儿子准备离开的王招娣情真意切道。 唐悦露出个轻笑来:“那就借你吉言了!” 目送母子俩离开,唐悦一回头,就对上沈延宗情绪复杂的眼神。 她心里一顿:“怎么?!觉得我太过圣母了?明明自家过的捉襟见肘的,还看不得旁人艰难!” 唐悦戏谑道。 “不,我在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延宗一字一顿,那眼神是说不出的认真,惹得唐悦在他的注视下顿时无措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这男人又抽什么风。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一旁的沈延兴坏笑着装模作样去掩妹妹的耳朵,惹得沈云章一脸嫌弃的躲避开了,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 连赵氏也忙里偷闲,笑眯眯的看了儿子媳妇儿两眼。 唐悦越发窘迫了,这个男人这些时日真是一日比一日直白妄为,仿佛看她羞臊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儿一般。 “那还不赶紧干活去,报答我的方式只是动动嘴皮子嘛!”唐悦故作蛮横道。 “遵命!”沈延宗一脸认真,惹得几人越发忍俊不禁。 说说笑笑间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午时。 一上午生意不温不火的,也不知今天是第一日,很多商旅没有赶到的缘故,还是她们这个位置实在欠佳,生意同想象中的火爆有些出入,虽然一上午也陆陆续续卖出去不少,但几人不免还是有些心理落差。 到了午时吃饭的时辰,两旁的酒肆饭庄人满为患,反而她们这些卖小吃的清闲下来。 玉峰街离家里有段距离,回去做饭提过来有些不现实,唐悦就提议在附近买些吃。 赵氏有些心疼,生意本就不温不火的,加上还有摊位费,这一家子这么些人,若是在外头吃,还不知得花费多少呢。 唐悦闻言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没办法,那就回去做饭,轮流回家吃,这样才解决了吃饭的问题。 她正准备解了围裙回去做饭,就见对面五味居的小伙计直奔她们而来。 “这位娘子,我家掌柜说上午感谢你们仗义相助,在店里备了薄酒一杯,还望诸位赏脸。” 那小伙计说着,做出请的姿势。 唐悦同沈延宗对视一眼,其实她们也没做什么,如此怎好承别人的谢意。 “不必了,本也没帮上什么忙,掌柜的太客气。” 唐悦慌忙推辞道,那小伙计仿佛早就料到她们会拒绝一般,接着说道:“娘子先别忙着拒绝,我家掌柜说同娘子一见如故,想同娘子结交一番,也算多个朋友,还请娘子以及家人务必捧场!” 小伙计说完一脸热情的盯着唐悦,唐悦同沈延宗交换了个神色,好吧,其实她也对这五味居有些好奇,加上自家的豆芽,若是能同食肆合作,岂不是更容易打开市场?! 想到这里,唐悦倒是不再拒绝,同沈延宗兄弟两人一起去了五味居。 赵氏沈云章两人死活不愿意一起去,直言摊子上不能没有人,那小伙计没办法,就同唐悦提议道待会儿用食盒提了饭菜给母女俩人送过来,惹得唐悦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怎么连吃带拿的。 小伙计却是不甚在意:“反正咱们五味居也没什么生意,每日备的食材也都白白浪费了!” 阿福低声嘟囔道,唐悦耳尖听了一几句,心里越发好奇了。 就算这五味居位置不理想,但她外头挂的价目单上价格适中,刚那女掌柜又说自己自幼学习厨艺,手艺应该不错才对,毕竟刚那挑剔的羌人最后都很满意,没道理生意不好啊。 带着一股子疑惑,几人一同进了五味居。 唔,果然客人不多,这玉峰街上的铺面都是前铺后院儿,五味居不算太大,但也绝不逼仄,大堂里松松的摆了七八张桌子,此时零零散散的坐了一半,看客人还都是穿着打扮不同于大庆的羌人跟大梁人,竟然没有一桌是本地人,也是稀奇了。 这是不是说明三国贸易没有开通之前,这五味居压根就没客人?! 这就奇怪了,唐悦满心纳闷,进了正堂大眼一扫看向一旁的桌子,是三个羌人打扮的商旅,羌人人高马大的,口味以荤腥为主,红烧肉,五香炙鹅,干炸小银鱼,东坡豆腐…… 荤多素少,浓油酱赤的,观起卖相,闻起味道称得上色香俱全,只是味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但看那三个羌人大快朵颐的模样,味道显然不错,这就更加让人费解了。 阿福领着几人径自穿过正堂,到了后院待客的偏房。 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三合院,院里有个水井,旁边种了棵石榴树,整个院子都铺着青石砖,哪怕雨雪天气也是清清爽爽的,不怕脏了鞋袜,这小院儿看的唐悦羡慕不已,沈延宗注意到唐悦眼里的羡慕,心里一顿,不由有些心酸,竟让自己媳妇儿对着这么一个院子露出渴慕的眼神来,自己这个男人当的实在是有些失职。 “贵客里边请,我家掌柜的身子不爽利,没办法出门迎接各位,还望贵客海涵!” 阿福说着殷勤的拉开了门帘,是个不大不小的屋子,同院子一般收拾的干净利索,靠窗盘了火炕,此时已经热腾腾的烧了起来,不大的屋里温暖如春的,屋子正中间放了一张圆桌,上头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席面,一眼看过去,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此时正隐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来,饭菜香同屋里的热气纠缠在一起,又暖又香的,让唐悦几人冻了一上午的手脚缓缓舒展开来,腹中也越发饥饿了。 “咳咳…可是贵客来了?!” 唐悦几人刚进屋,就听到隔壁那女掌柜高声询问道。 第119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阿福应了声,就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那女掌柜就过来了,可能是操持了几桌饭食的缘故,她比上午看到她时显得更虚弱了些,脸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尽管如此,见到唐悦几人时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露出个笑来。 “小妇人许三娘,拜谢各位仗义相助。”说着就屈身行礼,惹得唐悦一把扶住了她。 “许掌柜言重了,咱们也没做什么,担不起你如此大礼。” 因为许三娘是妇人,沈延宗兄弟两人也不好上前,只不远不近的站着,看两个妇人寒暄。 “不是非要做了什么才算相助,人情冷暖三娘心里自有一杆秤,我五味居如今墙倒众人推的,娘子同我非亲非故还愿意过来一探究竟,三娘感怀在心,这礼娘子受的。” 许三娘相信,如果当时那羌人不依不饶,这几人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因此她是真心感激。 “你言重了,我们是怕事情闹大了影响到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你这么一谢,越发让我无地自容了!” 唐悦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归根结底她还是为了怕牵连到她们而已,现下面对许三娘如此郑重的道谢,她反倒有些羞愧。 唐悦的坦荡让许三娘的结交之心越发强烈:“娘子严重了,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若事事都要究根结底,那没几个人能坦荡做人,总之诸位的恩情我许三娘领了,还望几位不要在推辞,快入座吧,再客气下去只怕这满桌子的好菜都要凉了,咳咳……” 许三娘笑着招呼几人赶紧落座,那爽利劲儿颇让人喜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喽!”唐悦也放松开来,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几杯薄酒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沈延兴实在按耐不住,开口问那羌人的后续。 “倒是个实在人,我重新做了一份过去,他一言不发的吃了饭,就没有在为难我,本说好免费的,那人还硬是结了银钱,说到底是我们五味居的失误,实在怨不得旁人。” 提起那个凶神恶煞的羌人,许三娘感慨不已,又把来龙去脉同唐悦她们解释了一番。 这时候唐悦几人才知道这五味居压根没有厨子,那羌人最初的饭菜是厨房帮厨的小伙计做的,怪不得许三娘上来就道歉,若是让顾客知道了,岂不是更加意难平。 “我看许掌柜身子孱弱,自己操持一个店铺本就辛苦,若是还要管灶上的活计岂不是分身乏术?!” 唐悦不由有些好奇,这五味居是个中型铺子,若是生意好忙碌起来,就店铺里的这两三个人哪里能忙的过来。 还是说就是因为生意不好许三娘才前堂后厨一把抓的,就是为了节源开流?! “本是有厨子的!”想起五味居先前生意兴隆的场景,许三娘苦笑一声。 原来她到这云来镇时手里有些银钱,加上有一手好厨艺,这才买了这个前铺后院的食肆,后来招伙计,自己既当厨子又当掌柜的就把食肆开了起来。 她手艺好,饭食价格也不高,物美价廉的名声一打出去,生意一度十分红火,生意好了自然就有些分身乏术,这才起了招个厨子的念头。 “那王庆来就是这时候被招进来的,他初到云来镇,一身伤,贫困潦倒的,询问我是不是招厨子!” 许三娘忆起往事,面露唏嘘,仿佛还能想起王庆来一身狼狈,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恨自己因为一时怜悯收了这么个白眼狼。 “他先前在厨房帮过厨,正经的厨艺却没学多少,我见他年岁不大,人又机灵,最重要的是可怜他无处落脚,一时心软就留下了他,为了他能尽快上手,还手把手的把祖传的手艺教给了他,他果真如我想的那般有天份,寻常菜式我做上个两三遍,他就能学的八九不离十,难一些的也用不上几日就能把味道模仿的七七八八,让我惊喜之余对他越发上心,教起来更是不遗余力!” 许三娘苦笑一声,再提起这些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若是不那么着急,再仔细考察考察他的人品说不定就能避开后面的祸事,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唐悦几人静静的听着,也许是这许三娘没有倾诉对象的缘故,竟对着她们这帮陌生人袒露心声,这让唐悦一时也有些感慨,许三娘应该是太过孤独了吧。 她静静的把许三娘眼前的酒水换成热茶,她有恙在身,还是不要喝酒为好。 此举惹得许三娘露出个感激的神色来,接着说道:“没过多久这王庆来就能独自上手了,对我这个师傅初始也算恭敬,只是时日久了就有些……” 许三娘突然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来,同为女子唐悦福至心灵,该不会这王庆来对许三娘生了非分之想吧。 许三娘年岁不大,且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妇人的洒脱爽利,是个极其有人格魅力的妇人。 听许三娘所言,这王庆来年岁比她也小不上多少,朝夕相处暗生情愫也在所难免。 唐悦却是猜对了,只是这王庆来不仅对许三娘起了非分之想,甚至还有了非分之举,五味居关门后,后院只有许三娘同阿福两人,后来就多了个王庆来。 这王庆来心术不正,胆大妄为,某日灌醉了阿福,又借酒装疯夜闯许三娘的闺房,若不是许三娘枕头下藏了匕首,逼退了王庆来,只怕就让他得手了。 后来他又痛哭流涕的说是自己喝多了,一时糊涂,跪求许三娘原谅。 “初始我真以为他是喝多了酒一时糊涂,后他又对我殷勤至极,若我真是那不谙世事的二八少女,只怕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许三娘自嘲般笑了一声,接着又露出悔不当初的神色来。 说话间心绪剧烈起伏,让她不由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 “他不是真的心悦于我,只是想谋我的五味居!” 话说着,许三娘剧烈咳嗽起来。 第120章 一举两得 唐悦见状忙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许三娘接了杯子说了声谢谢。 几口热茶下肚这才缓了过来,见几人都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不由心里一暖。 “接下来的故事就俗套了,那王庆来见我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干脆破罐子破摔,死缠烂打的逼迫我嫁于他,不惜在外散播谣言,说我同他早就暗中苟合,又说我水性杨花,做生意全靠出卖美色,一时间五味居因我而被蒙羞。” 这又是自己做的一件错事,谣言四起时她不应该相信什么清者自清的狗屁理论,总以为自己本本分分的开店,那些食客总会知道她的为人,结果却是人云亦云,众口铄金,她的名声迅速被败坏了去。 等生意一落千丈后她才慌了,那时候她早就把王庆来赶出了五味居,为此他怀恨在心,直接去了玉泉街上的贵宾楼做了厨子。 “云来镇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顾客来来回回也是这些,我们五味居因为价格适中,味道也不差最初也招揽了一笔食客,做为云来镇上最大的酒楼,贵宾楼那时就对我们五味居频频打压,后还招揽过我,只是我自己开食肆逍遥自在的,如何肯去受人约束,自然是拒绝了,所以贵宾楼本就把五味居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此时王庆来上门,又带着从我这里学的手艺,同那贵宾楼的方掌柜立马一拍即合,开始不断打压五味居。” 许三娘说着,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来,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猩红色,又按耐不住的频频咳嗽起来。 “他先是找人装作客人无事生非,说我们五味居东西不干净,吃坏了肚子,打砸了几次店铺,后又把五味居的招牌菜搬上了贵宾楼的饭桌,同样的菜式,他们硬是要比五味居的便宜上一些,加上贵宾楼装潢气派华丽,就餐环境自然是五味居比不上的,一来二去的,我五味居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近几个月甚至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我终究是输了!” 许三娘露出个苦笑来,就算她强撑着不许自己被打倒,就算她不想承认,她也知道这一波儿操作下来,五味居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 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年会期间,本应该客似云来的,此时五味居却是连正堂都坐不满,食客还多是不明所以的异国商旅,先前她在后院歇息,听到前堂的打砸声时不由的心神一紧,还以为是贵宾楼同王庆来又指使人过来了。 想到这些许三娘深叹一口气,一脸疲色,看的得知来龙去脉的唐悦颇有些感同身受。 想必这许三娘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了,这些时日看多了墙倒众人推,才对她们的行为越发感激吧。 此时唐悦倒是理解了许三娘的郑重其事。 一时间在坐的几人都唏嘘不已,沈延兴更是义愤填膺,大骂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无耻之徒。 见几人眉头紧锁的模样,许三娘有些不好意思:“本是要感谢诸位的,酒菜没有尽兴不说,还听我抱怨了这一通,扰了你们的兴致,是小妇人的不是了!” 许三娘也不知怎得,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旁人不过问了一句怎么没有厨子,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这段时日的憋屈一泄而出,惹得贵客也跟着她心情憋闷起来,为此她颇有些自责。 “不妨事,今日若是能替许三娘解忧,也算没有辜负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了。” 唐悦说着,心里隐隐有个想法,说不定既能解决了许三娘目前的困境,又能打开豆芽的市场。 随即她顿了顿又说道:“许掌柜的意思是最近这段时日无论你推出什么样的新菜式,那贵宾楼很快就会模仿出来,而且价格还要比你的低?!” 许三娘无奈的点点头,王庆来跟了自己三四年,自己对他也算尽心尽力,加上他本就聪明,对自己的厨艺可谓是摸的一清二楚的。 无论自己怎么创新,他都能很快摸索出来,让她也是绝望不已。 “那若是先前没见过的食材跟菜式呢?!” 当今市面上的食材有限,来来回回都是那些,煎炒煮蒸也没什么新意,但若是先前从没有出现过的食材呢?比如土豆,比如豆芽。 土豆是从大梁流传过来的,她们大庆尚未普及,就算是大梁,如今只怕尚处在摸索阶段,土豆的吃法也定没有她会的多,豆芽更是新鲜,若是她同许三娘合作,说不定既能拉许三娘一把,又能快速打开豆芽的市场,可谓是一举两得。 唐悦一脸认真,此时一旁的沈延宗沈延兴也是眼神一亮。 “没见过的食材同菜式?!”许三娘隐隐有些激动,她也算是老厨子了,如何不知新鲜的食材同菜式意味着什么,此时见眼前的小娘子说的认真,显然不是为了宽慰她,心里顿时一动。 “不瞒许掌柜,目前我这里有两种大庆尚没有的食材,一是土豆,也称作地蛋,是从隔壁大梁来的,如今我们摆摊卖的就是这土豆,三郎,去取一串薯塔来给许掌柜尝尝。” 沈延兴应了声忙起身往外走去,片刻间就抓了一把签子进来,人家许掌柜这么丰盛的席面,他们也不能小气了才是。 许三娘在唐悦的示意下拿了串细细品尝,只见那吃食模样新奇呈螺旋状,上头抹着鲜亮的辣酱,闻着焦香四溢的,让人口舌生津。 一口下去,许三娘眼神一亮,竟是如此的酥脆,那辣酱咸香中带着微微的辛辣,配上酥脆的口感,却是回味无穷。 “这只是土豆的一种吃法,还有很多,比如酸辣土豆丝,土豆炖鸡块,茄汁土豆球,孜然土豆片……” 光是听唐悦说着,许三娘就忍不住激动不已。 “除了土豆,我还有豆芽,这豆芽目前只有我们一家有,味道也不比这土豆差,若是许三娘有合作的意向,咱们可以详细的谈谈。” 第121章 活招牌 此时许三娘哪里会拒绝,如今五味居半死不活的,马上就要被贵宾楼同王庆来那个白眼狼搞垮了,若再不自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此时唐悦的提议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听着唐悦的介绍,许三娘感慨万千,不过是想单纯的感谢几人,谁知还替五味居感谢出一条活路来,此时甚至有些感激那羌人的挑剔了。 被许三娘想到的巴图尔在客栈里打了个喷嚏,他听闻大庆人说,无缘无故打喷嚏是有人想,也不知谁会想自己。 只是自己孤家寡人一个,随即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又下意识的咂咂嘴,别说,楼下女掌柜的手艺真不赖,倒是比先前他在玉泉街上吃的几家酒楼味道都要好,最重要的是价格也不高,不如这几日都在那五味居解决饭食算了。 今日上午天没亮就起来赶路,此时精疲力尽的,先歇上一日吧,反正今天是年会的第一日,那些商户都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了,只待把手里的皮草卖出去,再购置些需要的物品就算完成任务了,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临窗而坐的巴图尔抿了口热茶,看着下头街上热闹的场景,惬意不已。 这头儿五味居里许三娘同唐悦已经谈到了豆芽的第一批供应,以及五味居要如何摆摊困境。 “去印制些单页来,避开玉泉街,只在玉峰街附近的客栈周围发放,来往的异国商旅不全都是家资丰厚的,三国贸易期间时间紧迫,能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吃顿饭的毕竟是少数,加上这十来日云来镇人山人海的,各个饭庄人满为患,人多了效率就低,不若每日固定菜式,几菜几汤几主食,固定价位,提前做好,人来直接盛就好,如此效率就提高了。” 唐悦侃侃而谈,说的是前世比较常见的快餐模式,五味居此时已经被贵宾楼逼入绝境,若是还按照往常的模式只怕一时半会起不了什么作用,哪怕她们有新菜式。 年会只有短短十来日,能不能逆风翻盘就看这一次了。 许三娘静静的听着,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听唐悦一一分析,倒也有可行之处,但毕竟先前没有如此操作过,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儿。 只是到了这种时刻,也由不得她瞻前顾后,她本就是干脆利落的人,此时桌子一拍:“我听唐娘子的,我做!” 一锤定音,两个妇人就细节讨论的越发热烈。 看的一旁的兄弟两个面面相觑,生意还能这么做呢! 沈延宗更是一脸激赏,这样的小妇人,只怕把她扔进任何绝望的环境里她都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这让他心里也跟着激荡不已,对自己先前的认命跟自暴自弃羞愧不已。 一顿饭硬是吃了快一个时辰,吃到最后沈家兄弟实在坐不住了,想到外头的赵氏母女,就先告辞出门帮忙,留下唐悦同许三娘又沟通了两刻钟,才算初步定好了流程。 许三娘更是马不停蹄,立刻让阿福去印了单页,准备下午不忙时几人就去发放。 “至于土豆,我待会儿去问问,我一朋友有门路能弄来些,至于做法我会教你,咱们先下手为强,先用新菜式吸引一些顾客来再说。” 唐悦临走前交代说。 “唐妹妹放心,你如此费心费力的帮我,我许三娘绝不会让你吃亏,那新菜式我拿银钱买,不管后期赚不赚钱,该给你的一文不少!” 许三娘拍着胸脯保证到,她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唐娘子如此帮她,不管最后五味居能不能起死回生,这情她都领。 唐悦没想那么多,若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只要五味居能再次生意兴隆起来,自己的豆芽也就有着落了。 但对许三娘的许诺也没有拒绝,毕竟自己的确是提供了新菜式,至于价格几何等真的赚了钱再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分开了,许三娘马不停蹄的去忙着单页的事儿了。 出了五味居,远远看见自家摊位前一个高大的身影。 仔细一看,竟是那羌人,唐悦心里一紧,生恐是上午的事儿惹了那羌人的眼,赶紧三两步奔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羌人竟然抓了一大把薯塔吃的旁若无人的,边吃还边让赵氏再炸上些,看的几人目瞪口呆。 巴图尔睡了个午觉,醒来正在窗边看风景,就被楼下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定睛一看就注意到了上午那个气质不凡的练家子。 只见他此时守着个摊位,同两个妇人在一起招呼生意,自己闻到的香味正是她们弄出来的。 巴图尔看了半晌,也不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吃食,只觉得模样新奇,无论是在大庆还是大梁都没有见过,味道也奇特的很,那特殊的焦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勾的他腹中的馋虫频频作祟。 随即披了皮裘就下了楼。 这一尝就一发不可收拾,这吃食焦香酥脆,鲜香麻辣,一串对他来说不过三两口,根本不过瘾,这才出现了唐悦看到的一幕。 也是有这么个高大显眼的活招牌,一时间沈家不温不火的生意竟然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见这个衣着富贵的男人就这么不顾形象的当街大快朵颐,都忍不住频频打量,看的多了,自然就生了买来尝尝的心思。 就这么诡异的,沈家的摊位竟然又火爆起来。 这倒是让赵氏几人始料未及。 本来已经做好了这几日都不温不火的准备,生意兴隆来的如此猝不及防,让几人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沈延宗见这羌人从悦来客栈下来直奔他们而来,还一脸防备的,结果这羌人一言不发的当了他们的活招牌,带动了他们的生意。 一时间他看巴图尔的眼神都透着复杂,惹的唐悦忍俊不禁。 知道不是来闹事的,唐悦也彻底放下心来,见生意也渐渐忙碌起来,更是不想其它,赶紧去帮赵氏的忙。 “唐婶子,不好啦,玉泉街上有人模仿你们,也在卖旋转薯塔!” 沈家人正忙着,就见吉祥从人堆儿里挣扎着挤到跟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第122章 长痛不如短痛 此话一出,惹得沈家人一惊,就连唐悦也有一瞬的诧异。 她们出摊不过短短几日,这么快就有模仿的了?! 最重要的是那人竟然也能弄来土豆?! 三国贸易今天不是第一天吗?!就算今日从大梁的商人手里买土豆,也需要个过程,不应该如此快才对。 “吉祥,你说清楚,玉泉街上也有卖旋转薯塔的?跟咱们的一模一样?也是土豆…地蛋做的?!” 唐悦一脸凝重询问道,这旋转薯塔不过是吃个新鲜,打的也是大庆独一份的招牌,若是有人模仿出来,岂不是自家就不占什么优势了?! “我不知是不是用的地蛋,就是看着跟唐婶子做的一个样子,他也叫卖着旋转薯塔,咱们好几个小伙伴都看见了,他卖五文钱一根,王瑞还想买呢,硬是被我拉住了,我告诉他不能当叛徒!” 吉祥一脸认真。 沈家的薯塔已经按照先前的定价年会期间卖八文一串,十五文两串了,一上午做的也大都是成年人的生意,其中以异国商旅为主,但也没人质疑价格高。 此时猛地听见吉祥说那模仿的人竟然卖五文,赵氏几人心里一沉。 “多谢吉祥了,来…拿着…这是婶子犒劳你的,婶子知道了,你去玩儿吧!” 唐悦脸色如常,捡了串刚炸好的薯塔递给了吉祥,见他一脸惊喜的,就拍拍他的头,把人打发走了。 “二郎媳妇儿,这可怎么办啊?!”赵氏手上不停,脸上却是有些焦虑。 “母亲别慌,我去看一看,再说了他在玉泉街,咱们在玉峰街,离的这么远,他就算想抢咱们的生意也抢不着,毕竟这段时间云来镇旁的不多,人却是多不胜数的,不必过分担忧!” 唐悦拍拍赵氏的手宽慰她道。 “对,嫂子说的有理,咱们就别杞人忧天了,就算没有这薯塔,还有豆芽,再不济咱们卖鸡蛋饼还不成吗,总有活路!” 沈云章显然乐观的多,宽慰的话一出,果然让赵氏松了眉头。 “我同你一起去!”沈延宗见唐悦解了围裙,当下开口道。 “我也去!”沈延兴也跃跃欲试,话音儿刚落就被沈云章拉住了。 “三哥还是留下帮忙吧!”说完还狠狠睨了他一眼,沈延兴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 “你个榆木疙瘩,也不知采音姐是如何看上你的!” 沈云章嘟囔道,听见采音的名字沈延兴一愣,随即情绪低落起来。 程采音!沈延兴在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眼前滑过那张明媚娇俏的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那酸楚直冲人天灵盖而去,让他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肉眼可见自家三哥整个人消沉起来,沈云章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甚好端端的提这一茬,这下好了,戳到三哥的痛处了。 赵氏见状也不轻不重的拍了女儿一巴掌,嗔怪的“啧”了声。 “也不知京中如何了,如今咱们在云来镇也算站稳了脚跟,不若给京中写封信报个平安,三郎,你不是还有一些同窗惦记着你吗,你也写封信过去,好让大家都安心,还有采音……” 提起程采音,赵氏轻叹一口气,也不知该不该让儿子写信过去,她既不想拖累了那孩子,又私心里希望儿子能如愿,当下倒是矛盾十足。 “不必了,先前王大全回京时我已经拖他给同窗们都带了平安信了,其它人……就不必了!” 沈延兴说着,就赶紧低下了头,装模作样的忙碌开来,离开时还豪言壮志总有一日会回来风风光光的迎娶采音,此时才知道这话有多可笑。 若是没什么意外,沈家可能就要在云来镇落地生根吧。 他苦笑一声,他与采音,终究是有缘无分。 “若是……还是写一封吧,那孩子认死理儿,你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她定要拗着性子蹉跎年华了!” 赵氏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但见儿子如此,显然是知道两人没可能了,与其让那孩子抱着期望等待,还不如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沈延兴眼角微红,听了赵氏的话呆愣了半晌,还是沉重的点点头。 看着沈延兴如此,赵氏同沈云章都心酸不已,沈云章更是要落下泪来。 一时间一家人都不再做声,开始默默的忙碌起来。 而离开的唐悦沈延宗两人直奔玉泉街而去。 从小道拐进玉泉街,嚯~~~不愧是云来镇的主街,只见还算宽敞的玉泉街上人山人海,街道两旁的摊子摆的挤挤抗抗的,一家挨一家,招揽声此起彼伏。 放眼过去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人海,唐悦两人行走其中只觉得摩肩接踵,若不是沈延宗身材高大,又是练家子护着她,定要被人挤的东倒西歪了。 就算如此,还时不时能看到半大的孩子同小伙伴们在其中钻来钻去,玩儿的不亦乐乎,看的唐悦心惊肉跳。 若是一但摔倒被踩踏了,那就麻烦了。 看到一两个玉坠儿胡同的熟面孔,唐悦还叫人赶紧去旁的地方玩儿,别往人堆儿里钻。 看着孩子不在乎的模样,她一阵无力。 三国贸易如此盛事,想必家中大人都忙着做生意,哪里有空管孩子。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硬是被两人走了快一刻钟,遥遥看到吉祥说的锦绣布庄,布庄门前就是模仿自家旋转薯塔的商贩。 远远看过去,唐悦只看到个侧脸,但那人却是莫名的眼熟,仿佛今日在哪里见过。 “是今日在驿站同咱们一起租摊位的男子!” 沈延宗身量高,在人群里颇有些鹤立鸡群,他倒是不费力气就能看见那男人的模样,随即低头同努力垫着脚尖的唐悦说道。 唐悦心里一沉,原来是他,那不就是昨日在自家摊子上同章姐儿套话的男人吗! 怪不得今日见到自己时眼神闪烁不已,敢情是准备抢他们的生意啊。 被人模仿是迟早的事儿,明目张胆的抢生意不犯法,她也不能奈何他,过来看看就是有些好奇罢了 第123章 依葫芦画瓢 “要过去看看吗?!” 沈延宗不知道唐悦如何打算,这小妇人不会想砸人摊子吧。 看了一眼身侧唐氏平静的脸,唔~应该不至于。 “走!”起码得知道竞争对手的实力如何。 唐悦拉着沈延宗大大方方的走到了摊位前。 生意竟然马马虎虎,那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正手忙脚乱的下油锅,不知是不太熟练的缘故,那薯塔不是炸的有些焦黑,就是太轻了,引得顾客频频挑刺。 男人一时有些焦头烂额,唐悦夫妻两个在摊位前站定了,他竟然也没发现。 等走近了唐悦才察觉出端倪,眼前的薯塔竟不是土豆做的。 这男人倒是聪明,竟然用地瓜削成螺旋状串在了签子上,也没有炸好后抹的酱料,地瓜本身就是甜的,若是再抹上咸辣的酱料反而串味儿了。 地瓜串若是火候到位炸上一炸,也算香甜酥脆,可惜这男人一时有些掌握不住火候,却是没有达到香脆可口的效果。 有些看小吃稀奇凑过来看热闹的游客一见那薯塔卖相不佳,买了的顾客反馈味道也不好,遂都打消了念头,因此摊子前看客多,真正买的却是不多。 尽管如此赵金也乐开了花,本就是眼馋旁人的吃食火爆自己依葫芦画瓢的,旁人用的地蛋他不知为何物,刚好家中有不值钱的地瓜,这才灵机一动削来炸上一炸,味道竟也不错。 如此就赶紧租了摊位,今日知道卖旋转薯塔的正主竟然没有租到玉泉街上的摊位,更是让他乐不可支的,果然是天助我也,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玉泉街从辰时末开始就人山人海的,他的吃食模样稀奇,路过的都要瞅上一眼,一来二去就会买上一根尝尝,虽然他手艺平平,买家吃后也有抱怨的,但他又不做回头客生意,三国贸易就这么十来日,挣个快钱还是可以的。 因此哪怕自家生意不如旁边卖吃食的,稀稀拉拉的能捡上些顾客,他就心满意足了。 把炸的有些过的薯塔递出去,赵金抖抖腰上的钱袋,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风扫到摊子前有人站定,他下意识的抬头说道:“香甜酥脆的旋转薯塔,大庆头一份,客官可要尝一尝?!” 一抬头,正对上唐悦戏谑的眼神。 赵金脸上的殷勤瞬间僵住了,他有一瞬的心虚。 随即想到自己也是正正经经做生意,不偷不抢的,有何可心虚的,当即又理直气壮起来。 “呦!这不是上午的小娘子吗,怎么?可租到摊位了?!” “大庆头一份?!啧啧……” 唐悦摇摇头,一脸嗤笑,本不想搭理他的,只是见这人阴阳怪气的,她也就不客气了。 赵金闻言一脸气急败坏,他是模仿了她的旋转薯塔不假,但做生意就是各凭本事,没道理只能她做,旁人就做不得,像这街上,光是卖馄饨的就有四五家,也没见谁家如此霸道不让旁人做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按耐不住,正欲嗤骂,就看见这妇人身后的高大男人一脸冷峻,看架势显然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若是惹恼了他万一动起手来自己岂不是要吃亏?! 加上今日驿站所见,她们竟同驿站的人熟识,显然是有靠山的,罢了,自己只是想赚点银子,没必要如此。 随即赵金收起脸上的戾气一脸讨好的拱手作揖道:“二位…对不住了,都是生活所迫,赚点辛苦钱罢了,我家中上有缠绵病榻的老母,下有有嗷嗷待哺的孩子,都靠着我一个人过活,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我计较!” 唐悦本也没想找事,只是听闻有竞争对手,过来一探究竟而已,刚刚发难也只是因为这人阴阳怪气的,如今他姿态放的如此低,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加上他这完全是投机取巧,味道压根跟自己的没办法比,遂也就失了兴致。 “没打算同你计较,只是过来瞧瞧罢了,既已瞧过了,那就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唐悦说罢也不等赵金反应就拉着沈延宗离开了,早知如此就不跑这一趟了,这男人显然不能被称作竞争对手。 赵金看着离开的两人,狠狠地呸了两声,他孤家寡人一个,哪里有老母跟孩子,不过是说的可怜罢了,这妇人,若不是有那男人在,定要让她好看。 他赵金在云来镇混了这么久,谁见了自己不得叫声金爷的,这两人看着面生,应该是新来的,总有一日让她们知道自己的手段。 赵金骂骂咧咧的,直到两人消失在人堆儿再也看不见,这才止住了叫骂。 唐悦回去同赵氏几人解释了一番,几人才放心下来。 “被模仿是早晚的事儿,咱们还是要放平心态!” 有了第一家就会有第二家,加上三国贸易,她相信土豆很快就会传到大庆,到时候原料的事儿解决了,模仿的人只会更多。 赵氏几人闻言只能轻叹着点点头,她们也知会如此,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安抚好赵氏几人,见下午的生意延续了上午的不温不火,倒也没有在意,毕竟玉峰街人流的确不如玉泉街,午时火爆的一阵全靠有个活招牌,如今能保持陆陆续续有顾客亦然是不错了。 唐悦现在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豆芽跟五味居上。 说好了要帮许三娘用土豆开发新菜式的,她得好好琢磨琢磨,顺便还要去找裴景问问。 正想着去找裴景问土豆的事儿,就听一旁的沈延宗说道:“裴小哥儿,你怎么找过来了?!” 唐悦一惊,这裴景真是不经念叨,自己每次想到他,过不上一会儿就能看见他,当真是巧的很。 只是她没听出来沈延宗语气里的警惕。 “我刚去了沈家,沈叔说你们在玉峰街上摆摊,我这才赶过来,今日人太多了,挤的我一身汗!” 裴景看见唐悦脸上一喜,说着还抹了把头上的薄汗,十来岁的少年郎,眉清目秀,眼神清朗,如山间青竹般,带着股青涩的少年感。 看的沈延宗心里颇不是滋味,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第124章 双喜临门 “寻我何事?可是弄到地蛋了?!” 唐悦眼神亮晶晶的,一脸期待,看的一旁的沈延宗酸溜溜的,这妇人,怎得笑的如此开心。 “正是,不负唐姐姐所托,今日一大早就在镇门口守着了,大梁的商人还没进镇就被我截下来了,只是上次带的地蛋在云来镇销量不佳,他这次也没敢多带,不过三麻袋左右,估摸着有二百多斤,不知够不够!” “够够够,眼下绝对够了,往后看情况再定!” 唐悦搓搓手,一脸兴奋。 裴景见她高兴,也忍不住傻乐起来,看的沈延宗刺眼不已。 “咳咳…既如此我跟三郎就跟裴小哥儿一起去把东西搬回去吧!” 沈延宗说着,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两人中间,唐悦倒是无所察觉,裴景猛然对上沈延宗冷峻的脸色,心中一凛,脸上的笑意也散得干干净净的,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好,你们去吧,裴小哥儿,这价格?!” 唐悦不知他从大梁商人手里收购的多少钱一斤,先前买的四文是裴景走投无路贱卖的,说不定是按进价给的,如今却是不能让他白忙活了。 “还按四文便是!” 裴景自然知道唐悦多此一问的用意,心里感激不已,他收的三文,也是赚个辛苦钱罢了。 唐悦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连声催促着沈延宗几人赶紧去。 目送几人离开,唐悦松了口气,至少原料是有了,不仅能供应自家,许三娘的五味居也能消耗一部分。 豆芽的销路也有了着落,一下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待会儿回去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康慧娘才是,省得她提着一颗心茶饭不思的。 此时五味居的许三娘手脚也快,去街上印了厚厚的一打单页后伙同店里的阿福贵子分开行动,以玉峰街为中心在周围的客栈发放。 毕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许三娘脑袋灵活的很,她把单页直接给了客栈的掌柜,并许诺但凡是经掌柜的手发出去的单页,拉过来的食客,无论他在五味居消费多寡,都给掌柜的抽上一文钱。 如此倒是让客栈的掌柜们来了兴致,一文是不多,搁不住他们的客人多啊,若是每日拉个十来个,岂不是就有十来文钱?! 这可是白给的银钱,不要白不要。 这么一来,倒是得到了大多数掌柜的响应,拍着胸脯保证定会推荐人过去。 许三娘也一改先前死气沉沉的状态,就连身体都感觉有了力气,不复先前孱弱的模样。 如此忙忙碌碌一下午,到了该吃午饭的点几人才匆匆赶回去开门。 到了门口,就看到先前闹事的羌人站在紧闭的五味居门前,一脸不耐的。 那模样看的阿福同贵子不由的心肝儿乱颤,这人不会又想找事儿吧。 许三娘也有片刻的讶异,径自走了过去开了门,巴图尔紧随其后走了进去,神情自若的捡了把桌椅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开始点菜。 阿福贵子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敢情是来吃饭的啊,可吓死人了。 许三娘见两人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这羌人能不计前嫌再次上门,说明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这让她瞬间有了信心。 毕竟这段时日被贵宾楼联合王庆来打压,每日门可罗雀的,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手艺了。 见那羌人熟练的点了几个下酒菜,又来了一壶酒,许三娘不顾下午奔波的乏累,强撑着去了后厨。 后又陆陆续续上了几桌客人,五味居倒是久违的有了烟火气,正堂虽稀稀拉拉的坐了不到一半,因为人手有限,阿福同贵子两个小伙计依旧忙的脚不沾地的,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没有落过。 后厨忙的一身汗的许三娘累并痛快着,今日对她来说是个好日子,拖三国贸易的福,店里难得有了生意,又遇了贵人,当真是双喜临门。 本已经心如死灰的她突然又燃起了斗志来。 王庆来,你等着! 许三娘在心里默默发誓定要让这个白眼狼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一忙就忙到了亥时初,云来镇也热闹了一整日,此时外头天寒地冻的,尽管街上铺子都挂了彩灯,一眼望去如一条条璀璨的银河般,但云来镇的冬夜不容小觑,太阳刚一落山寒气就迫不及待的笼罩下来。 像五味居这样的食肆,正堂里燃着旺旺的炭盆,厚重的棉帘子一盖,屋里暖融融的,在坐的食客无不一脸惬意的。 而唐悦这些摆摊的就惨了,刚刚酉时初天色暗下来,几人就冻的缩手缩脚的,好在那时街上游客还不少,守着炉子忙碌倒还不觉得冷。 随着天色越晚,外头滴水成冰的,游客也陆陆续续的少了一大半。 到了酉时末,天气越发寒冷,街上的摊位倒是都整整齐齐的,没有一个提前撤摊的,毕竟这一天十文的摊位费得物尽其用才行。 唐悦却是早早就扛不住了,这个时辰在外头晃荡还是头一次。 她提议早些收摊回去,赵氏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游人还满心不舍,毕竟能捡一个是一个,昨日满怀期待的忙了大半宿,削土豆,串串儿的,今日生意不如预期,剩下的还有不少,让她不想就此打道回府。 只是看着儿媳妇儿同女儿冻的通红的脸,也心疼的很,最后只能遗憾收摊。 沈家是玉峰街上第一家收摊的,几人的动作惹得其它商贩频频侧目,也有些冻的受不住的犹犹豫豫的想着要不要提前回去。 但最后都忍住了,无他,街上还有人呢。 等许三娘忙完准备闭店时,外头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除了偶尔有客栈还有人进进出出的,其它店铺都一一关了门。 倒是还有一两家卖吃食的摊位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夜里逞强,依稀能看到冻的瑟瑟发抖的商贩满脸期盼的盯着客栈进出的行人,祈祷着能再捡上一两个食客,好为今日画下完美的句点。 众生皆苦啊,许三娘紧了紧衣领,轻叹一口气道。 第125章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而早早收摊的沈家人,此时正在暖洋洋的正房里歇息。 在外奔波了一整日,赵氏几人手脚都冻僵了,在屋里暖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惹得沈国公频频抱怨,说她们要钱不要命,说到底还是心疼老妻罢了。 “你懂什么,旁人冻得,我们就冻不得了?难不成旁人都是三头六臂不成?!这做生意就是如此,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市井人家哪家不是如此过日子的,偏你矫情!” 赵氏一副自己早已融入市井生活,而你还不够接地气儿的说教模样,看的唐悦几人忍俊不禁。 “那明日你在家带妙姐儿,我同章姐儿去摆摊,我倒要看看,这做生意有何好的,引的你们一个两个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你去?!你会炸薯塔?还是会招揽客人?!你以为是带兵打仗呢,那游客都是你手下的兵,只听你一声令下就掏银子了?!” 赵氏笑话他道,所谓的术业有专攻,如今她愿意放下曾经贵妇的光环抛头露面做生意,并乐在其中,但她却不希望沈国公如此,在赵氏心里,这个男人在自己心里是巍峨高山一般的存在,她不希望他挺直了一辈子的脊背被生活压弯了。 …… 沈国公闻言如撒了气的皮球一般偃旗息鼓,让他一个大男人张嘴招揽客人,他的确是做不来,当了半辈子的上位者,如今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实在是抹不开脸,他也知赵氏打趣的用意,心下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赵氏见状拍了拍他的手,多年夫妻培养的默契让两人都笑了起来,温情脉脉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看的唐悦羡慕不已。 沈延宗兄妹三人显然已经习惯了父母的感情深厚,见状都抿了个笑来。 小小的沈妙不明所以,见大人都眉眼含笑的,觉得自己不能不合群了,随即夸张的咧开了嘴笑了起来,那娇憨的模样惹得屋里几人都乐了起来。 一时间正房里温馨至极。 说笑间就准备吃晚饭了。 今日劳累了一整日,晚饭唐悦也不想太费心思,一锅热腾腾的大烩菜,刚出锅的喧软白胖的馒头。 片成薄片儿的五花肉色泽油亮,水灵灵的大白菜,外酥里嫩的油炸豆腐,咸香适口的猪肉丸子…… 都是过年剩下的,此时一锅烩,简单省事儿味道还不差。 沈家人一人一个大海碗,一口烩菜一口热腾腾的馒头,抚慰了五脏庙,口舌之欲也得到满足。 “二嫂,你真是绝了!”沈延兴边吃边夸赞道,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烩菜,硬是被她做的有滋有味的。 五花肉的荤香,让人回味无穷,白菜的脆爽刚好解腻,豆腐的鲜嫩,满嘴清香,丸子酥脆,越嚼越香~各种食材的独有口感相辅相成,在口腔里碰撞出让人惊艳的味道来。 沈家人觉得每次吃饭都是一种空前的享受,那种浓浓的烟火气,不是在国公府由婢女用食盒提过来的珍馐可以比的。 沈延兴的话得到了其它人的附和,这时候沈延宗有些明白了上午张书全看自己时那羡慕的眼神,此时看着眼前的小妇人内心骄傲不已。 这么好的媳妇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可要抓牢了,想起裴景,沈延宗脸色一沉,这小子,眼光不错。 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又马不停蹄的准备了第二天摆摊的东西,眼见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各自漱洗歇下了。 临睡前唐悦还去看了一眼豆芽的情况,眼见着都冒了头,长势不错的样子,这才放了心,盘算着两三日就能长成,明日先带土豆去五味居。 回了西厢房,照例先去看了看炕烧的情况,见泥砖表面已经干了,想必再等上两日就能睡炕了,唐悦喜不自胜的,这两日睡在门口的床板上,咯的腰疼不说,翻个身都咯吱作响的,扰人清梦。 “快睡吧,忙了一整日了!” 沈延宗见她一脸开心的对着炕左看看右瞅瞅的,一脸郁闷,那炕宽大的很,足足占了一半屋子,别说两人了,只怕再来上两三个人也能躺的下。 且炕暖和,又大又暖的,若是睡了炕这小妇人岂不是不会再紧紧的挨着自己了?! 沈延宗觉得自己这个人工暖炉马上要失去他的价值了,随即一脸哀怨的看着身下窄窄的床板,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同这床板一般被扫地出门。 唐悦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沈延宗五大三粗一个男人,坐在床板上拥着被子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莫名的违和感让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惹得沈延宗越发幽怨。 “这是做甚?!”唐悦好笑道。 “你觉得裴景那小子怎么样?!”沈延宗不答反问。 “他?!是个实诚孩子!”他那个妹妹就难说了,想起裴婉,唐悦意味不明的看了沈延宗一眼,这厮腿都瘸了也不耽误他招蜂引蝶。 孩子!沈延宗闻言心里一喜,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当下脸上多云转晴,睡炕就睡炕吧,只要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随即眼神灼亮的拍了拍床板,示意唐悦过去。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这段时日唐悦已经习惯了同他同榻而眠,两人亦能做到心无旁骛,盖棉被纯聊天的,今日不知怎的,他如此举动颇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暧昧,让唐悦心里泛起了涟漪。 她当下有些扭捏,脸上红霞入鬓,眼神闪烁着不敢看沈延宗。 这一扭捏不要紧,让沈延宗也心猿意马起来。 他承认刚刚提起裴景是有些吃醋,示意她赶紧过去也只是想靠她近一些,默默宣誓一下所有权。 结果这妇人貌似有些误会了,突如其来的羞涩让他跟着心潮澎湃不已,灼灼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亮的惊人,看的唐悦心惊肉跳的。 “你…你先睡吧…我去看看豆芽…”唐悦咽了咽口水,准备落荒而逃。 “父亲同三郎都睡了,你确定这时候去看?!” 昏暗中唐悦不敢看沈延宗的表情,只是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顿时恼羞成怒,这男人,在调戏自己! 第126章 旖旎顿生 唐悦气鼓鼓的,觉得近段时日这厮颇有些得寸进尺,乐此不彼的苗头,每每羞的自己抬不起头,他却得意不已。 今日她不打算让他得逞了,她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随即逼退脸上的羞色,镇定自若的说道:“那就不看了,夜深了,早些睡吧!” 说着开始慢条斯理的解外头的大衣裳。 她故意解的很慢,光洁腻滑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玲珑的弧度,细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莹润光,整个人的轮廓忽明忽暗的,引人遐思。 沈延宗只觉得一颗心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跳的失了频率,喉头不由的发紧,让他下意识的口干舌燥起来。 臃肿的大衣裳下是紧身的小棉袄,妇人玲珑的身段暴露无遗,明明没有裸露一点儿肌肤,沈延宗亦是觉得眼前这画面香艳的很,让他瞬间血脉偾张。 他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觉得这妇人绝对是故意的,平日也没见她解个衣裳如此有风情。 见沈延宗装模作样的左右打量就是不看她,唐悦心里乐开了花,隐隐有扳回一局的胜利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意调戏自己。 带着胜利的喜悦,唐悦吹灭了蜡烛,一脸愉悦的钻进了被窝,唔~被窝已经暖洋洋的了,这男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是个心细的,每日总要先自己一步躺进来,就是为了暖被窝,这一认知让唐悦心里一暖,侧身抱住了背对着自己的沈延宗,猫咪似的用自己的脸颊在那宽厚的背上蹭了蹭,只觉得内心满足不已。 本就心猿意马的男人被这么一抱一蹭,心底的欲望彻底压不住了,沈延宗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股压制不住的火气,那火气烧的他理智全无,当即翻身把那小妇人压在了身下。 床板发出一阵“吱呀”声,在万籁俱静的黑夜里振聋发聩一般,让唐悦心惊肉跳。 上一瞬还沉浸在男人的体贴里,下一瞬她只觉得身上一沉,双手被男人牢牢的锁在了耳侧,十指相扣,沈延宗急促的呼吸同灼热的鼻息近在咫尺,让她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不知发生了何事。 屋里暗黑一片,只余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随着贴着自己的身体温度越来越高,唐悦逐渐清醒过来,随即脸色在黑暗中烧的通红,这男人怎得如此不经撩拨,自己只是小小的…… 想到刚刚的行为,唐悦后悔不迭,如今可好了,骑虎难下,自己真的要…… 唐悦有些犹豫,但这些时日沈延宗的好她看在眼里,若是他真的想……那就顺从他。 打定主意,唐悦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沈延宗翻身上来后看着近在咫尺的娇俏面容,渐渐回过神来,不禁有些后悔,答应她要循序渐进的,自己如今这般岂不是跟个精虫上脑的急色鬼一般,不知会不会吓到她。 感受到身下玲珑的曲线,沈延宗瞬间僵直了身子,亦能感受到那小妇人也僵硬不已。 两人都没有开口,旖旎顿生……渐渐的,沈延宗感受到身下的身子由僵硬渐渐变得柔软起来,被自己牢牢掌控的双手也柔顺的与他十指相扣,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脸,触觉却格外敏锐,那手柔若无骨的,让人忍不住想放在手里把玩。 沈延宗清明的神志又渐渐离经叛道起来,他知道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妇人柔软的唇,他如此想了,也如此做了。 只是离的近了,窥到唐悦脸上紧绷的线条,沈延宗停下了举动。 他顿了顿,微微抬头,把唇印在了妇人光洁的额头上,随即从唐悦身上翻了下来。 终究是自己唐突了,沈延宗在黑暗中努力平复着自己激荡的心绪,声音因为欲望加持有些低沉暗哑:“我知你还没准备好,不必为了迎合我而勉强自己,我可以等!” 只觉得额头一凉的唐悦反应过来,一脸讶异的侧头看向一旁的男人,见他也刚好看过来,黑暗中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遗憾。 这样的男人送到跟前竟还有些犹豫,当真是纯爱战士做久了,脑袋都跟着秀逗了。 但对于沈延宗的隐忍尊重,她却是感动不已,随即贴上了自己的唇。 “说好要循序渐进,刚刚牵了手了,现下该亲一个了……” 沈延宗只觉得唇上一软,妇人特有的芳馨扑面而来,让他脑袋“嗡”的一声,神志全无。 唇齿相接间两人只觉得黑暗中炸开了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只炸的人意乱情迷,不知今夕何夕。 屋里春意盎然,屋外却是寒风凛冽,滴水成冰。 一夜好梦。 而此时的京城平阳王府里,沈延昌脸色铁青,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女儿跟兀自羞恼的妻子平阳郡主又羞又怒。 “表哥跟表姐都欺负我,他们说我是打秋风的,说我不姓李,让我不要赖在他们家,爹,什么是打秋风的?!” 沈怡不过五岁上,先前在镇国公府时因为是沈家头一个孙女儿,加之父亲是国公府世子,母亲是平阳王郡主,这小姑娘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被娇纵的不成样子。 如今国公府树倒猢狲散,平阳郡主又不想别府另居,住在平阳王府里,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离了平阳王府,旁人也只是面上恭敬罢了。 那知道这才不过短短半年,自己就遭了嫌弃,就连先前同她同仇敌忾的嫂子白氏也话里话外的说她出了嫁的姑娘,哪有长居娘家的道理。 今日女儿回来哭诉这一番,更是让李氏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好歹我也是陛下亲封的郡主,这平阳王府是我的家,如何住不得,我看定是我那嫂子看我不顺眼,指使的卫哥儿,舒姐儿几个小的嚼舌根,看我不去母妃那里告她一状,让母妃好好的给她立立规矩!” 平阳郡主一脸恼怒,说着就气冲冲的起身准备往外走。 “站住!”沈延昌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后悔不迭的,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信了这贱妇的怂恿,做出大义灭亲的举动来,如今骑虎难下,让他真真是悔不当初。 第127章 柳青梧 堂堂国公府世子不做,成了这平阳王府讨人嫌的上门女婿,其中落差让沈延昌痛苦不已。 如今京中自己的名声一落千丈,曾经他以为自己并不会在乎这些虚名,如今那指责之言真正落在头上他才知其中分量,当真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不过短短半年,他就从个意气风发的国公府世子沦落成如今这个喜怒无常,无人关注的吃软饭的。 若是平阳王重用自己还好些,偏偏自己按照他们的计划大义灭亲,事后平阳王对自己不轻不重的,压根没把他当自己人,仿佛他只是客居王府的女婿,除了吃吃喝喝,以礼相待外,再没有安排任何事宜。 让沈延昌一度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平阳王父女两个的垫脚石,如今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再不需要自己了。 此时见李氏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要去找白氏的茬,他忙呵斥住她。 若是平阳王一朝得逞,她的兄长就是太子,那白氏就是太子妃,若是此时得罪了她,岂不是得罪了未来新君?! 这妇人,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既然他都憋屈到这份上了,也不介意再多这一桩。 “又想劝我息事宁人?!沈延昌,你是不是男人?!你媳妇儿女儿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还同个缩头乌龟一般连替咱们母女说句公道话都不敢,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了,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李氏怒目圆睁,把桌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吓的沈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旁的乳母赶紧抱住了孩子,屋里的丫鬟婆子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忙低头出了屋子。 不过转瞬,屋里就只剩了夫妻二人。 沈延昌对李氏的咆哮无动于衷,两人初次争吵时他的雷霆之怒还没发出来,就被平阳王叫走敲打了一番,那时他才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是人在屋檐下了,连同李氏争吵的资格都没有了,甚至,他隐隐有些心惊,连夫妻吵架这等小事都在平阳王的监视下,看来自己并没有真的取信于他,这让沈延昌焦灼不已。 此时再对上李氏的指责,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反正他是一步错步步错,镇国公府毁了,也没有得到平阳王的看重,当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我名下还有我母亲的嫁妆,铺子田产宅子,你不是一直喜欢城东的宅院吗,这几日我让赵管事带人收拾出来,咱们搬出去住,远香近臭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若是再住下去,只怕把王府的人都得罪完了!” 沈延昌深吸一口气,脸色阴郁不定。 “我不走,我若是住的远远的,父王哪里还会想起我,如今他大业未成,不多在他面前刷刷存在感,一但……他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女儿。” 平阳郡主一脸哀怨,平阳王子嗣众多,光女儿就有七八个,她是嫡女不假,未出嫁前也算颇得看重,但如今夫家败落了,男人又不争气,若是就这么搬出去,父王迟早会忘了她的。 “如今他就记得你吗?!你我夫妻二人在这府里,可得了岳父青眼?!岳父哪次议事叫过我?我看根本就是兔死狗烹。” 沈延昌一脸羞恼,却不敢大声嚷嚷,只能憋着一股气咬牙切齿道。 “父王不叫你就不能放下身段主动前去?!如今还要摆你国公府世子的臭架子,要我说都是自作自受!” 李氏冷眼嘲讽,气的沈延昌青筋暴起,恨不得立刻斩杀了这贱人。 若不是她…若不是平阳王再三许诺怂恿,自己如何会如此。 沈延昌怒气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仓促间忙扶住了身后的茶几,看着眼前平阳郡主冷漠无情的脸,一阵悲凉。 夫妻两个的争执还是传到了平阳王的耳朵里,此时他正同府里的谋士议事,听到下人来报本有些不耐。 他是让人盯着沈延昌不假,但并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往上报。 正准备打发了人出去,就听在坐的一个青年男子开口道:“王爷且慢。” “柳先生有何高见?!”平阳王看向发声的青年,这柳青梧是近段时日才进的平阳王府,是府中另一谋士赵先生极力举荐的,虽进府时日不长,却实打实的给了自己不小的助力,此人才思敏捷,又善洞察人心,就连老奸巨猾的平阳王有时候面对他都会有无所遁形之感,总之让人不能小觑。 沈家败落后他本是要重用沈延昌的,也是被柳先生劝下了,说此子刚立了功若是即可重用只怕会纵的他目中无人,且他刚利用此子毁了沈家,沈国公在军中颇有威望,若是犯了众怒就得不偿失了,不如冷上一冷,一来看他能不能沉得住气,二来也好向众人表态,他觉得颇有道理,就依言做了。 如此就冷了小半年光景,沈延昌果然沉不住气,让平阳王好生失望。 “过犹不及,王爷可以适当的拉拢此人了!” 只怕沈延昌此时正暗中后悔上了平阳王这条贼船,往后即便平阳王再拉拢他也难再忠心了。 柳青梧轻笑一声,想起初来平阳王府时太子殿下的嘱托,忍不住同赵先生对视一眼,皆露出意味不明的眼神。 平阳王闻言点点头:“去把姑爷叫来,说我有事找他商议。” 听差的随从应了声是,就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屋里又恢复了刚刚的话题。 “赵先生的意思是咱们暂且按兵不动?但宫里传来消息,我那皇兄只怕快熬不住了,若是此时封锁消息,挥兵北上逼宫,这皇位……” 平阳王凸额广颧,面目凶悍,因为常年骄奢淫逸的生活,眉眼有股不正常的浮肿,他身量颇高,却因耽于酒色而大腹便便,走起路来显得犹为沉重。 此时他两眼放光,仿佛皇位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般,唾手可得。 第128章 鱼儿上钩 他实在绸缪的太久了,久到从个弱冠少年到如今这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看着下手几个儿子英姿挺拔的身影,平阳王有一瞬的阴鸷。 他可不想给旁人做嫁衣裳,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如今终于差这临门一脚,让他如何不激动,不迫切。 “某以为,王爷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再等上一等!” 赵荀沉声说道。 “还等什么,如今沈家军的主帅秦若海是父王的人,沈家军占大庆军力的三分之一,其它两股只要封锁消息,等咱们逼宫成功了,他们不投诚也不行!” 一旁的平阳王世子李灏锦袍金冠,一脸倨傲,此时他不等平阳王开口,就满面不屑的说道,等来等去要等到什么时候,错过了最佳时机,他们可能再也没有登顶的机会了。 他可是听说了,李葳那个病秧子已经偷偷拉拢了长公主,长公主一介女流虽然没有什么威胁,但在朝中却是颇具盛名,文官清流向来推崇不已,让他们也忌惮三分。 “我儿说的不错,不知赵先生的等一等是等什么?!” 平阳王目光如炬,当下有些怀疑赵荀的用心,他向来疑心病重,今日这赵先生对自己的逼宫之举频频阻拦,让他不得不生了疑心。 赵荀心中一凛,生恐露了马脚,但面上还是镇定自若:“某跟了王爷数载,自然希望王爷夙愿得偿,某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只是有更名正言顺的方法,为何要举兵逼宫这样大动干戈呢!” “哦?!先生有妙计?!”平阳王眼神一亮,一脸迫切。 “王爷同陛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今陛下膝下子嗣单薄,太子病弱,剩下的两个一个残疾,一个尚在襁褓中,若是太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童稚小儿继位岂不是有外戚干政的风险?!不若王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把利弊同陛下讲清楚了,与其让旁人把持李氏江山,还不如直接立王爷为皇太弟,若是王爷能说服太后助您一臂之力,只怕比举兵逼宫的成算还要大些,且不费一兵一卒。” 赵荀顿了顿,见平阳王面露思索之意,又再接再厉道:“且说王爷举兵逼宫的计划,虽然沈家军由王爷的人把持,但沈岳在军中威望颇高,只怕一时半会儿沈家军不会这么快被收服,且秦若海领兵不久,若是其中有任何一点差池,王爷举兵的计划都会功败垂成,还有李天阔这个隐患,与其冒如此大的风险,还不如试试某的方法!” 赵荀极力游说。 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 “赵先生有心了,只是我那皇兄虽老来昏聩,但对立嗣之事不会轻易妥协,还有我那母后,嘴上说着最爱的儿子是我,但凭我多年对她的了解,若是她知道了我的用心,不骂我个狗血淋头都是轻的,说到底,她最爱的还是她得来不易的长子!” 平阳王提起太后,露出个讥讽的笑来,她老人家的心始终都是偏的,先前自己偷偷给李葳那小子下药,就是为了绝了皇兄的后,被太后查到端倪后虽没有捅出来,却是狠狠地嗤骂了他一番,并警告他不可对皇位生出非分之想,这让他始终意难平的很。 同是先皇的儿子,同为嫡子,皇兄能,他为何不能?!这是他自懂事起就有的念想,如何会被人轻易浇灭了。 “这……”赵荀见平阳王如此说,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说辞。 “父皇,那还等什么,咱们即可就给秦若海飞鸽传书!” 世子李灏迫不及待道,其它几个谋士也连声附和。 “王爷!” 平阳王正待点头,就听柳青梧又开了口。 见平阳王看过来,柳青梧不紧不慢道:“某觉得赵先生说的颇有几分可行之处,只是比起立皇太弟,某觉得立五皇子为太子更为实际些!”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柳青梧面不改色,只是微微侧目朝一旁的世子李灏看过来,见他身躯微微一震,眼神闪烁着,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一时也不知是震惊还是惊喜。 “柳先生糊涂了吧,若是立了五皇子为太子,哪里还有王爷什么事儿!” 赵先生故作不解。 平阳王亦是一脸疑惑。 “赵先生此言差矣,五皇子年岁虽小,却是陛下的儿子,比起立皇太弟,立五皇子是不是更名正言顺些,但童稚小儿当政,自然需要个摄政王,王爷同陛下一母同胞,做这摄政王最是合适不过,等陛下殡天,先太子身子孱弱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五皇子登基为帝,能不能顺利长大还不是王爷说了算,到时候无人继位,王爷岂不是名正言顺的多?!” 柳青梧一番言论让平阳王眼神亮了起来,就连一旁的世子李灏也隐隐有些鼓噪,五皇子可是他同梅若雪的亲生骨肉,是他背着众人做下的,就连眼前的父王也被蒙在鼓里,如今柳青梧如此说,让他突然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虽然被立为平阳王世子,但父王最爱的儿子可不是他,而是老三李赫,他是父王侧妃傅氏的儿子,傅氏同父王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连带的李赫也水涨船高,子凭母贵,若是父皇一朝得了皇位,却立李赫为太子,那自己岂不是白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但若是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他就是太上皇,到时候暗中除了父王跟几个兄弟,他们一家就能高枕无忧,想到梅若雪浑然天成的娇美脸蛋儿同身段,可比白氏那泼辣货有情趣多了,李灏当下心神一荡,脸上隐隐有了兴奋之色。 一旁的柳青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李灏,见他如此哪里还不明白,看来这鱼儿上钩了,他就说嘛,泼天的富贵在眼前哪有人不心动的。 “儿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柳先生说的在理,举兵始终有风险,按柳先生的计划,不过是多等些时日,儿以为可行!” 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自己还年轻,等的起。 第129章 李赫 李灏说着,又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平阳王大腹便便的身体,父王能不能等得,他就不知道了,毕竟他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当然了,若是他等不得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父子一场,他也不想同他兵刃相见。 不过是他的一番提议,李灏就立刻有了异心,一旁的柳青梧不动声色的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某亦觉得柳先生之言可行,不若咱们在详细的谋划上一番?!” 其它几个谋士见平阳王世子发声,也都开始连声附和,倒是一旁的李赫见李灏面有激动之色,有些匪夷所思。 平阳王眉头紧缩,赵荀同柳青梧说的颇有道理,举兵逼宫是有一定的风险,特别是秦若海刚做了沈家军主帅不久的情况下,若是一朝事败,抄家流放不在话下,自己多年的绸缪也将毁于一旦,他们这一枝只怕再没有翻身之地。 但若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循序渐进,平阳王又焦灼的很,眼看皇位近在咫尺,他抓心挠肝,夜不能寐的,简直一刻都不想再等。 此时听着众位谋士连声附和柳先生的提议,他有些踌躇不定。 柳青梧见状却是老神在在,有世子李灏在,他一点也不担心,果然,平阳王世子见父亲举棋不定的,隐隐有些担心,生恐他非要举兵逼宫。 “父王,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啊,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如今皇伯父命在旦夕,李葳身子孱弱,皇后娘娘又是个没甚主见的,只能依靠长公主主持大局,父王不妨这时候做出恭顺的模样来,在朝中给文武百官留个好印象,也好为往后继位铺垫,毕竟文官清流最是难缠,举兵逼宫此举哪怕成功了,只怕也要被百官唾骂,而后史记上也会留下这么一笔,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如依柳先生所言,既得了名声,又降低了风险,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世子李灏是懂自家父亲的,虽说他暗地里心狠手辣,对外却是道貌岸然的,且他向来爱惜羽毛,但凡会损害到他名声的事儿,他都要斟酌一番。 此话一出,平阳王果然有些意动。 “父王,儿以为此举不妥!” 李灏见平阳王点头,有些得意,亦有些激动,只是冷不丁的听到一旁的李赫突然发声道。 “哦?!老三有什么想法?!” 看见李赫,平阳王脸色一柔,语气都不由的平和了许多,让李灏一阵咬牙切齿。 “儿以为此次机会难得,宫中群龙无首,现下逼宫最是合适不过,所谓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若是再拖下去,恐夜长梦多,再生变数!” 李赫一脸凝重,他同李灏那个莽夫不同,他向来不会轻敌,对于太子李葳,他总觉得此人深藏不露,让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加上长公主,这妇人也不可小觑,她在京中名声颇佳,对舆论导向有一定的作用,这些父王看不到眼里,他却是丝毫不敢大意。 话音刚落,李赫见众人皆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特别是李灏,脸上的鄙夷之色快要溢出来了,让他不由怒火中烧,这个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因为私人恩怨针对自己,当真是目光短浅。 李赫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向来看不上的兄长所谋更多呢。 “再生变数?!不知三弟说的变数是什么?!” 李灏阴阳怪气道。 李赫深吸一口气,把心底的火气努力压下去,看向李灏道:“沈岳只是被抄家流放了,不是死了,若是此时太子同长公主釜底抽薪,暗中派人接了沈家人,你猜那沈家军是听秦若海的,还是听沈岳的!” 此话一出,堂里一片抽气声,就连赵荀同柳青梧也是脸色一变,这李赫倒是难得的聪明人,平阳王还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些时日来他们也小心翼翼的规避着沈家的话题,结果却是被李赫提了出来,还正中要害,长公主同殿下可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们二人在平阳王府的目的就是尽可能替殿下拖延时间。 平阳王亦是脸色一变,想起沈岳这个冥顽不灵,不知变通的老家伙,心里一怵,老三说的不是不可能。 “沈家抄家流放是陛下亲自下的旨,如今陛下尚在,李葳敢公然抗旨不成?!” 李灏一脸不服。 “若是你,你会吗?!”李赫不答反问,一脸阴沉的盯着李灏。 李灏一顿,若是他,有平阳王这么个威胁在,皇位都要保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抗旨不抗旨的,更何况陛下如今生死未卜,说不定下一刻就断气儿了,就是真的抗旨了,他能如何?! 若是自己,只怕也会求助沈岳。 这一认知让李灏脸色难看起来,再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这只是三弟的猜测,如今整个皇宫连同长公主府都在父王的监视下,他们有没有异动父王清楚的很,若是因为你的一时猜测就轻易举兵逼宫,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 李灏犹不死心,若是没有柳青梧那句立五皇子为太子,他此时早就举双手赞成举兵逼宫了。 “是不是猜测父王还是派人再详细的探查一番才是,长公主在京中经营多年,若是有心掩人耳目,多的是渠道,父王不如派人往长公主生意方向查一查!” 李赫提议道,平阳王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 这让在坐的赵荀跟柳青梧顿时出一身冷汗。 李赫,不能留! 柳青梧看了眼前的青年男子一眼,又用眼风扫了一眼旁边一脸嫉妒的李灏,随即放松开来,只怕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代劳了。 “那就按老三说的办,吩咐下去,看最近长公主同太子有没有异动,事关重大,定要查仔细了,若是遗漏了一丝一毫,我拿你们是问!” 平阳王朝一旁的随从说道,那人领了命令,恭敬的应了声是,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王爷,姑爷来了!”门口有侍从禀报,平阳王一顿,同在坐的谋士交换了个眼神,就让人把他领了进来。 第130章 骑虎难下 沈延昌刚被平阳郡主气的半死,窝了一肚子的火气,猛地听到门口来报王爷招自己去前堂议事。 他还没反应过来,平阳郡主倒是一脸欢喜,连声催促着他赶紧去,莫让父王久等了。 沈延昌被推搡着出门,被冬日夜晚凛冽的寒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哆嗦,这才回过神来。 平阳王怎么突然叫自己去议事了?! 他一时有些恍惚,这半年来他在平阳王府混吃等死,从最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如今悔不当初,一颗心都等着绝望了,突然又叫自己去议事,这是何故?! 沈延昌有些神思恍惚,就算他不想承认,但心里却是渐渐的生起些希望来,当下整理了一番仪容,加快脚步跟上了前头的小侍从。 到了议事的松柏堂,听到屋里平阳王的声音,沈延昌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恰到好处的恭敬,随着侍从进了屋。 甫一进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里烧着地龙,把沈延昌周身的寒气驱散的一干二净的,地上是绵软厚实的织锦地毯,踩上去犹如踩在云朵上一般,踏足无音,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紫檀香,让人心旷神怡,他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这松柏堂阔绰的很,上首坐的,不是平阳王是谁。 对这个岳父,不知为何,沈延昌有股下意识的心怯,此时见他不怒自威,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他有一瞬的头皮发麻。 “小婿拜见岳父,拜见各位兄长先生!” 沈延昌打眼一扫,屋里七七八八坐了有十来人,尽管如此,这堂里也丝毫不嫌拥挤。 柳青梧打量着沈延昌,不由心生唏嘘,沈国公如此光明磊落,克己奉公的一个人物,怎得就生了这么个不忠不孝的玩意儿。 “贤婿不必多礼,坐吧!” 平阳王露出个笑来,让沈延昌心神一松,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李灏李赫兄弟几人皆露出不屑的神色来,这种为了前程能大义灭亲的人物,还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就算柳先生不出言阻止,他们也要提醒父王不可重用。 待沈延昌怀着一颗隐隐有些激动的心坐定,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让平阳王对自己刮目相看时,才发现一帮人议论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无非是陛下如今病弱,王爷要多多关怀,太子殿下亦是年幼,王爷要多多分担朝中之事等等。 听的沈延昌一颗心降到了谷底,这帮人,显然没有把他当自己人,谁不知平阳王的狼子野心,如今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根本就是对他不信任。 如此还不如不叫自己来。 沈延昌一时间愤慨不已,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的,仿佛都变成了嘲讽自己的语言,让他有一瞬的眩晕,刚进门时李灏几人的不屑是如此的明目张胆,连遮掩都不曾,此时想来也是可笑。 先前沈家抄家流放时他在赵氏几人跟前大放厥词,向她们描述自己往后飞黄腾达的样子,如今想来却是可笑的紧。 当初有多得意忘形,现下就有多难堪。 沈延昌满腔悲愤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 如坐针毡般结束了今日的议事,沈延昌同众人一起离了松柏堂,来时的踌躇满志此时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人都消沉起来,他终于清楚的认识到,在平阳王府,他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几个谋士结伴前行,柳青梧看了眼身后独身一人的沈延昌,给赵荀使了个眼色,故意放慢了脚步。 赵荀心领神会,两人渐渐脱离了人群。 “柳先生大才,不过短短时日就得了王爷青睐,让赵某我好生羡慕。” “赵先生客气了,若不是赵先生举荐,柳某哪里有为王爷效力的机会。” “还是柳先生人品贵重,又有真才实学,不然王爷身边这么多人,为何偏偏就对柳先生青睐有加呢!” “这倒不假,王爷说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人品,那些只顾逐名逐利,不忠不孝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重用,毕竟今日能效忠你我,明日就能效忠旁人,与其整日提防来提防去的,不如直接不用来的省心!” “正是这个理儿,还是柳先生了解王爷,要不说这么多谋士只有柳先生入了王爷的眼呢!若是以后飞黄腾达了,柳先生可别忘了某啊!” “客气客气!” 柳青梧同赵荀说着,就渐渐走远了。 离他们不远的沈延昌一脸呆滞,神色阴郁,原是如此吗?!平阳王先是指使自己大义灭亲毁了沈家,如今又忌惮他心狠手辣,连家人都能轻易舍弃,自己在他心里,早就是个不堪委以重任的逐利小人了,怪不得怪不得…… 沈延昌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笑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如今骑虎难下,往后无论平阳王能不能顺利继位,他都没什么好下场。 想到如今自己背负的骂名,沈延昌一时间心如死灰。 他脚步沉重的往平阳郡主的院落走去,已经入夜了,冬日的夜风跟后娘的巴掌似的,抽的人脸颊生疼。 不对,赵氏这个后娘从未动过自己分毫,从小至大,她虽不曾如亲生母亲那般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但也从未苛待过自己半分。 甚至等他该议亲之时也是用了心的,选的是杜首辅家中的嫡孙女,听闻此女钟灵毓秀,蕙质兰心,初始他是满意的。 只是后来,自称亲生母亲乳母的崔嬷嬷突然到了他身边,又在宴会上结识了平阳郡主,后不顾父亲强烈反对,硬是推了杜家的亲事,同所谓的皇亲国戚结了亲。 想起一些前尘往事,抛却一些个人情愫,再客观的纵观始末,沈延昌突然发现,从始至终他就是旁人棋盘上的棋子,如今执棋人的目的达成了,他这个不甚重要的棋子就被弃之一旁。 很多先前没被发现的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 什么崔嬷嬷,什么亲生母亲之死,什么废世子,好像都是崔嬷嬷同妻子李氏的一面之词,他甚至连求证都不曾就轻易被牵着鼻子走了。 第131章 夜梦连连 若这都是平阳王的有心安排,最初嫁一女过来本不是想置沈家于死地,而是想拉拢沈家。 结果父亲油盐不进,坚决不愿与他同流合污,这才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思及此处,沈延昌一颗心如坠冰窟般,浑身冰冷彻骨。 想到自从沈家倒了后就自请告老还乡的崔嬷嬷,沈延昌咬了咬牙,他定要弄清楚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自己是不是被利用做了平阳王对付沈家的刽子手,这对他很重要。 沈延昌不再一脸恍惚,而是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他在凛冽的夜风中打了个寒颤,加快了脚步往平阳郡主的院落奔去。 他在府外还有些人手,找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若是事实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般,自己要如何自处?! 沈延昌想起沈家抄家那日自己小人得志的嘴脸,想到因为自己故意为难赵氏几人羞愤的神色,此时想来心头一窒,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还有父亲……他对自己一定很失望吧。 沈延昌一脸痛苦,他恨自己为何要如此,坏就坏的彻底些,为何还要留着这一丝人性,事已至此,就算自己真的遭人利用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回不去了,如此自责有什么用,与其自我折磨,不如想方设法的弄清楚真相,替自己谋条活路。 到了平阳郡主的院落前,沈延昌深吸一口气,自己查明真相前还是得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了,也不知李氏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还是谨慎点为好。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番思绪,露出恰到好处的高兴来,举步进了门。 而松柏堂里,平阳王单独留了几个儿子下来,告诫他们这段时日定要谨言慎行,是举兵逼宫还是循序渐进的,等把太子同长公主最近的举动盘查一番再做决断。 平阳王还是更倾向于循序渐进,毕竟名声上会好听些,且陛下危在旦夕,他们要等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这件事就有老三全权负责,你向来聪慧谨慎,为父相信你定能不负所托!” “儿领命!” 平阳王一脸和煦,李赫亦是恭顺有加,一时间父慈子孝的场面让李灏嫉妒的快要发狂,他死死的咬着后槽牙,一双手攥的紧紧的,若是真等父王继了位,只怕这太子之位也得易主了吧。 平阳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几个儿子离开。 夜已经深了,甫一出松柏堂,李灏就被外头的寒气逼的打了个喷嚏,他面无表情的紧了紧外头的皮裘,隆冬时节,寒意刺骨,北风凛冽,吹的光秃枝干上最后几片枯叶凌空乱舞,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如同野兽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 他看着前头李赫挺拔的身姿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侍从提的八角宫灯把他的身影拉的忽长忽短,想起离开松柏堂时李赫看自己那漫不经心的眼神,仿佛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让李灏紧抿着嘴,盯着那背影的双目渐渐赤红,阴鸷目色中渗着寒意,让原本尚算斯文的气质倏然阴狠乖戾起来。 “去悠然居!”李灏定定的站了半晌,直到李赫的身影完全隐匿在黑暗中,他才沉声吩咐道。 跟随的侍从不敢有丝毫耽误,忙提了宫灯往前开路。 悠然居是柳青梧在平阳王府的住所,李灏觉得,这柳先生提议立五皇子为太子,他应该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悠然居里,柳青梧衣冠整齐,完全没有要歇下的意思,他坐在临窗的塌上,屋里烧了炭盆,虽不及地龙暖和,但也不至于冻手冻脚,他穿着身颇有魏晋遗风的阔袖长袍,悠然自得的泡了壶香茗看着窗外,等下一刻看到黑暗中明明灭灭的宫灯跟模糊的高大轮廓后,他露出个意料之中的轻笑。 这李灏,倒是比自己想象中聪明些。 外头夜色越发浓稠了,北风卷着枯叶肆虐了一整晚,有人一夜好梦,有人秉烛夜谈,也有人噩梦连连。 云来镇沈家,正房里,沈国公睡梦中眉头紧皱,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纷沓而至,先是梦见自己领兵作战的场景,一望无际的战场犹如人间地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满身血污的他领着沈家军做着最后的殊死搏斗,一边举刀猛砍,一边从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那是自己记忆中最艰难的一战,他带领沈家军以少胜多,一战成名,也是此战为他赢得了镇国公的名号,也是那一战,沈家军伤亡惨重,他也负伤在身,在床榻上躺了半年有余,如今从肩胛到腰部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痕,每到阴雨天气就发痒发疼,让他夜不能寐的。 睡梦中的沈岳仿佛又经历了一场战争一般,脸上跳跃着各种煎熬的神情,嘴角隐隐溢出痛苦的呻吟声。 忽而场景一转,就到了他班师回朝的时刻,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整齐划一的沈家军,哪怕有伤在身,脸色惨白不已,但将领的盔甲加身,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身板。 甫一从东门进城,街道两旁就就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镇国公!” “沈家军!” “镇国公!” “沈家军!” 振聋发聩,那一刻,沈岳整个心激荡不已,握着马绳的手都微微发抖,护国卫民,他做到了! 一路从东门到皇宫,百姓们欢呼了一路,就连他进了宫门亦能听到高耸入云的宫墙外那些震天的喧闹声,让他始终平静不下来。 金銮殿中亦是得到了陛下的嘉奖,这一刻沈岳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恪守本心,忠君为国,奉献一生。 此时睡梦里的沈国公,亦面色舒展,一脸愉悦。 只是那愉悦只持续了瞬移,就暗淡下去。 “沈岳,这军事布防图泄露,是你玩忽职守,如今陛下圣旨已下,沈家抄家流放,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若是仍要负隅抵抗,那就别怪陛下赶尽杀绝了!” 第132章 忠君 来宣旨的太监是个生面孔,沈岳正欲开口辩驳,他并非是想反抗,而是想上书请陛下给自己个自证的机会,却被那太监狠狠地打断了。 沉重的镣铐挂在了身上,儿子因为不服宣判被人打断了腿,那一刻父子两人犹如丧家之犬般,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 “沈岳,说到底是你冥顽不灵,若是你识时务,早早的同王爷合作,你沈家也不会沦落至此,你如今虎落平阳可曾后悔?!你自诩忠心耿耿,护国卫民,你忠的君呢,我家王爷不过一句功高盖主就让他乖乖下了圣旨,说来也是可笑,做人莫要太清高了,良禽择木而栖,我家王爷说了,他等你回心转意!” 功高盖主!良禽择木而栖! 沈岳满心悲凉,只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像个笑话。 忠君忠君,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到云来镇的无数个午夜梦回,沈岳想起忠君二字就夜不能寐,此时在睡梦中亦是眉头紧锁。 他此刻知道自己沉浸在梦里,却是无论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只能任由梦境继续。 画面一转,是沈家人在云来镇的日常,他们渐渐习惯了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市井日常,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倒也消弭了一些他心中的意难平。 至于投靠平阳王一说,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那样一个睚眦必报,私德有损的人,若是做了皇帝,将是整个大庆的不幸。 与其助纣为虐,还不如就此归于市井,如今这样的日子,一家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当他沉浸在平淡的烟火人间里时,沈家在某个深夜遭到了夜袭。 火光冲天中,他看到女眷们被人一刀毙命,两个儿子拼命抵抗,却不抵对方人多势众,最后被砍杀在雪地里,大片猩红滚烫的血洇了一地,刺痛了他的眼,那一刻沈岳只觉得撕心裂肺一般,他仰天咆哮着问为什么,没人回答他,静谧的夜里,只有手里的宝刀泛着冷硬的光,周身的黑衣人如一道道冷酷无情的影子一般,静静的看着他咆哮,只等合适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让他们一家团聚。 “沈岳,要怨就怨你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肯效忠王爷,若是让你助太子一臂之力,岂不成了王爷的阻力?!不如先下手为强,断了太子的念想,他才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其中一个黑衣人可能不忍他死不瞑目,见他如今已是死到临头,显然没有逃脱的可能了,这才开口替他解惑。 “李晟!”沈岳咬牙切齿,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嘶吼。 “上!”一时间七八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怒火在他眼中翻滚着,哪怕知道今日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也不能如此束手就擒。 一个,两个,三个…… 沈岳杀红了眼,脸上身上皆是腥臭的血液,一时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身上的疼痛抵不过内心的痛苦,他只是麻木的凭着多年的作战经验举刀,躲避,砍杀,一时间那帮人竟然近不了身。 看着越发癫狂的沈岳,几人隐隐有些着急,互相对视一眼,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 最后一刻,沈岳看着腹部三四把同时插入的刀剑惨然一笑,想他护国为民一生,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客死异乡的凄惨下场,当真是可笑的很。 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只觉得满嘴都是血腥味,脸上被冬夜的风抽的生疼,周围倏尔安静下来,天开始落雪了,窸窸窣窣的,把家人的尸首都掩盖起来,他看着不远处的老妻,向来体体面面的妇人,此时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面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恐。 紧挨着她的小孙女亦是如此,白胖的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消散,看着犹如睡着了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能活蹦乱跳的起身,奶声奶气的叫他祖父。 还有章姐儿,二郎,三郎,二郎媳妇儿……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躺在这雪地里,就差自己了…… 沈岳惨然一笑,那黑衣人暗呵一声,腹部的刀剑同时被拔出,他高大的身躯犹如无人提线的木偶一般轰然倒地。 雪粒子拍打在脸上,冰冷彻骨,沈岳努力扭头看向老妻的方向,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过,自己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啊……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沈岳猛地惊醒,他大口的喘着粗气,下意识的活动着手脚,那种被人禁锢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这梦终究是做完了。 沈岳听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平缓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轻轻的握住了沈延兴的手,温热的,有活力的。 这让他深深地松了口气,激荡的心绪也渐渐平缓下来,只是那梦境太过真实,一时间让这个驰骋沙场半辈子的老将胆寒不已。 沈岳知道,家人就是他的软肋,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他从没有害怕退缩过,但这一刻他却是心怯了。 无论如何也要护家人周全才是。 沈岳在黑暗里努力平复着,屋外寒风呼啸,已经是寅时中了,再熬个把时辰天就亮了,此时他神志清明,再没有一丝睡意,只是睁着眼睛等着那一缕曙光。 西厢房里,唐悦无意识的翻了个身,往身旁热烘烘的男人身上靠去,沈延宗亦是熟练的抬起臂弯,把她揽进了怀里,夫妻二人相拥而眠,皆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来。 随着东方露出微微的曦色,天,终于是亮了,那些藏于暗夜的污秽终将无所遁形。 一大早的,大家都精神抖擞,特别是唐悦沈延宗夫妻二人,昨夜那个缠绵悱恻的吻让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两颗心也贴的越发近了些。 两人忙碌间偶有眼神交汇,都携裹着浓情蜜意的味道,惹得沈延兴同沈云章频频侧目,总觉得哥嫂今日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氏倒是瞧出点端倪来,想必先前两人有四年的分别,加之唐氏进门后同二郎感情也不睦,此次再相见夫妻也没有多少情分在。 第133章 拟订菜单 这段时日夫妻二人朝夕相处,感情自然渐入佳境。 对此赵氏乐见其成,当即笑眯眯的扭头准备同沈国公说笑。 只是在看到沈岳萎靡不振,眉眼浮肿的模样后猛地一惊:“老爷?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赵氏一脸焦急的抬手去抚沈国公的额头,却被沈国公挡住了,顺势拉了她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 “无事,昨夜没睡好,有些头疼!” 沈国公拉着赵氏的手,昨夜梦里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让他隐隐有些害怕,以至于整个人都微微发抖,脸色更是惨白起来。 那模样吓了赵氏一跳,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坐到了沈国公旁边。 唐悦几人也被沈国公的模样吓坏了,都围了过来。 “父亲,可是哪里不舒服,不若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沈云章一脸关切。 “我现在就去!”沈延兴说着就准备出门。 唐悦忙从炉子上倒了杯热水,让沈延宗递了过去。 “三郎回来!”沈国公见沈延兴要去请大夫,忙出声喊他回来。 见几人都围了过来,他逐一仔细的打量着他们,看的几人心里越发惶恐。 “我无事,只是昨夜做了噩梦,久久不能入眠,待会儿歇上一歇就好了!” 沈国公强扯出一丝笑来,那模样说不出的沧桑,看的赵氏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几人一听只是做了噩梦,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只有唐悦不知怎的,心里一沉,突然想起先前沈家抄家流放前一晚自己做的噩梦,她认为梦境是能映射现实的,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有一定道理的。 沈国公今日如此反应,显然那噩梦同在坐的几人都有关,沈家已经抄家流放了,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能让这个威武不屈的老将如此害怕呢。 唐悦想到了平阳王,到了云来镇从沈延宗那里得知,沈家是因为不愿同平阳王同流合污才会被算计至此,但沈家已经败了,沈国公也成了阶下囚,再也威胁不了平阳王了,他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想到这里,唐悦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沈延宗,见他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同自己想到一处了。 他们在云来镇消息闭塞,哪里知道此时京中陛下病危,平阳王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皇位,又防备着沈家东山再起,同太子同仇敌忾呢。 两人都觉得是沈国公多虑了,一家人安抚了他一番,出摊时把妙姐儿也带上了,好让沈国公能补个觉。 只是前脚他们以为是沈国公多虑了,后脚就得到了陛下病危的消息。 沈延宗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凝重:“张兄是说京中陛下病危?!如今太子协同平阳王监国?!” 张书全“咔嚓咔嚓”的吃着手里的薯塔,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来,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啊,听说年前就病倒了,太医来了一波儿又一波儿的,俱都束手无策,还听说早些年陛下身子就不行了,啧啧……竟还能生个小皇子,要不说这皇城有龙气庇佑呢!” 张书全说着,露出一脸八卦的神色。 余下的话沈延宗没入耳,只听见年前就病倒了这一句,这让他一颗心无端的狂跳起来。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做噩梦,定是这些时日想了许多关于京中的事,他虽不知陛下病危的消息,但平阳王同太子博弈是早晚的事,若是平阳王一朝得逞,他们能在云来镇熬到死都算是平阳王仁慈,还有一种可能,如今父亲离开沈家军不久,若是太子殿下孤立无援,可能会暗中朝父亲求助,若是被平阳王觉察出端倪来,只怕会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沈延宗脸色越发凝重起来,看的一旁的张书全莫名其妙的,京中如何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这沈兄当真是忧国忧民啊。 此时赵氏沈云章正忙着做生意,三郎回去搬土豆去了。 唐悦带着妙姐儿去了五味居,正帮许三娘拟订菜谱,今天中午就要试一试快餐模式,一整个上午唐悦都待在五味居。 想到家中的沈国公,沈延宗再也待不住了,同赵氏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直奔玉坠儿胡同而去。 看着沈延宗急切的背影,张书全一脸纳闷,算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儿,随即又要了几根薯塔,准备带回去给儿子打打牙祭。 而此时五味居里的唐悦,正同许三娘忙的不可开交,两人商量了又商量,终于拟订了今日的菜单,分别是八荤八素,两荤两素为一份,定价三十五文,价格不高也不低,是普通人都能接受的,像五味居这样的中档食肆,一份素菜需要十来文,一份荤菜二十文到五十文不等,不过那是一整份的价格,核算下来还是这样的快餐模式对顾客来说更划算些。 毕竟价格不高,能吃的菜品却不少。 土豆红烧肉,梅菜扣肉,酱烧鸭块,回锅肉,酸辣鸡杂,粉蒸排骨,清炖蟹粉狮子头,茄汁鱼卷…… 一道道荤菜都是唐悦同许三娘严格挑选出来的,浓油酱赤,下饭的很。 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干煽冬笋,蚂蚁上树,鱼香茄子,鲜蘑菜心,红油素肚丝,大烩菜…… 冬日蔬菜有限,两人是扒拉了又扒拉,才凑够了八个素菜,那茄子还是许三娘晒的茄子干,味道虽比不上鲜茄子,但也算吃个新鲜。 这里头有一部分是许三娘没有见过的菜式,光是听唐悦的描述她就忍不住垂涎三尺,等菜单一敲定,两人就忙碌开来。 这时候许三娘才知道,眼前的小妇人不仅足智多谋,还有一手好厨艺,若不是临近午时时间紧迫,她恨不得立刻让唐悦把那新菜式教给自己。 好在五味居的厨房够大,两个人一人负责一部分菜品,倒也不慌不忙。 今日是快餐模式的头一日,也不知生意如何,因此每份菜都没有做太多。 等所有的菜式都做好,已经到了平日上客的时辰了。 不知怎得,许三娘隐隐有些激动,倒是比她当初开业头一日时还要激动些。 第134章 门庭若市 一旁的唐悦看出她的激动,安抚似的的拍了拍她的手。 正堂里的贵子同阿福不知后厨做的什么,只是闻着那一阵又一阵的香味,当下把脖子伸的老长,探头探脑的往后厨看。 “别磨叽,快把新价目单挂出去!”贵子也是嘴里口水泛滥,见阿福一脸馋样儿的,不客气的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把昨日赶出来的价目单挂了出去,两人站在门口迎客,还不知今日生意如何。 眼看临近午时上客的时辰,两人越发紧张起来。 巴图尔忙了一上午,把带的皮草卖于经常合作的老商户,得了一个不错的价格,此行一切顺利,心中畅快不已,眼见到了午时,皮裘店的董掌柜邀他到贵宾楼喝一杯,这也是每年必走的流程,一来联络一下感情,二来交换一下各自的信息,也算各取所需。 只是想到贵宾楼来来回回那几样菜式,巴图尔心里就腻歪的慌。 “不若同我一起去玉峰街,那里有家食肆味道倒是不错!” 提起五味居的饭食,巴图尔回味似的咂咂嘴。 董掌柜自然无所不从,吃饭是次要的,保持住同这羌人的合作才是主要的,谁让他总是能弄来物美价廉的皮草呢,当即他痛快的应了声,同店里的伙计打了招呼,取了大衣裳,就随巴图尔往玉峰街走去,一路上又碰上两个同行,董掌柜招呼着,几人就结伴同行。 巴图尔领着董掌柜几人到五味居时,不过午时两刻。 “竟是要到五味居吃饭?!”董掌柜看着眼前的招牌,脸色有些暧昧。 其他两人也露出心照不宣的鄙夷眼神。 巴图尔不明所以,一脸探究的看向董掌柜。 董掌柜见状三言两语的把许三娘同王庆来还有贵宾楼的纠葛说了一遍,这在云来镇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许三娘同王庆来的那点子事儿被有心人编排的香艳的很,他们自诩为正经生意人,不屑与这种出卖色相的女人为伍,因此一看是五味居,几人都有些踟蹰。 巴图尔听了董掌柜的解释眉头一皱,昨日他见过许三娘,倒不像他们嘴里说的那般轻浮不堪,当然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许三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感兴趣,但她做的菜很对他胃口,吃个饭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这大庆人就是如此,矫情的很。 巴图尔看了董掌柜几人一眼,无意与他们辩驳,率先进了五味居。 董掌柜见状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只能跟着去了。 巴图尔一进大堂,猛地一愣,险些误以为走错了地方。 这两日一日三餐都在五味居解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大堂里七八张桌子,全都坐的满满当当的,小伙计忙的脚不沾地,红光满面的端菜收拾碗筷,眼见他进了门也没顾上招呼。 巴图尔看向最近的桌子,见那人面前是一道托盘,托盘上四个小碗,荤素搭配,看着十分有食欲,主食有的是米饭,有的是包子馒头,食客们各个大快朵颐,偶尔交谈一番,整个大堂热闹的很。 角落里燃着炭盆,屋里暖烘烘的,加上人一多,更是热的人大衣裳都差点穿不住,巴图尔没一会儿额头就起了一层薄汗,后面跟着进来的董掌柜几人,看着眼前门庭若市的场景也不由的面面相觑。 说好的生意不好,无人问津呢,先前贵宾楼的齐掌柜还说五味居许三娘品行不端,他迟早要把五味居赶出云来镇呢,看目前这情况,有点难啊。 “您过来了?!想吃些什么,今日咱们推出了新的点菜模式,您可以去柜台前看看,饭菜都是提前做好的,现点现盛,不用等,东北角的客人马上就吃完要离开了,我手脚麻利些,趁您点菜的功夫把桌子收拾出来,不耽误您吃饭!” 阿福终于注意到门口的巴图尔,当下擦了把额头上的细汗一脸热情的迎了过去。 这两日接触下来,知道这羌人不是无理取闹的主儿,态度也热络了许多。 此时见他还领了朋友来,更是殷勤的很,指了指角落里的桌子说道。 巴图尔见状点点头,对他们新的点菜模式十分好奇,大步往柜台走去。 竟是门口摆摊的妇人! 巴图尔有些惊讶,她们竟然熟识?! “客官想吃点什么?这是今日的菜单,两荤两素三十五文,物美价廉,好吃不贵,若是你们人多,还可以多选几个菜式。” 唐悦说着,把刚写好的菜单递了过去。 她帮了忙本是要走的,只是客人来的猝不及防,看着忙的脚不沾地的几人,只能被迫留下做了小伙计,阿福同贵子在前堂招呼客人,许三娘在后厨打菜,她就只能担了点菜的活计,好在外头赵氏她们几个都在,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用自己帮忙。 巴图尔看向手里的菜单,有一半都是他没见过的菜式,但光听名字就让人觉得垂涎三尺。 第一道土豆红烧肉就让他好奇不已。 红烧肉他吃过,这土豆是何物?!还有酸辣土豆丝,竟是他听都没听过的。 身后的董掌柜几人也凑了过来,同他一般,俱都一脸好奇的。 唐悦见状也不催促,几人品头论足了一番,这才点了菜,四个人,分别两荤两素,刚好把所有的菜式都点完,唐悦朝身后传菜的窗口招呼一声,就听里头许三娘麻利的应了声,巴图尔几人还没坐定,阿福同贵子就举着托盘把热腾腾的饭菜送了过来。 让巴图尔几人更是一惊。 “竟然如此快,倒是节省时间了!”董掌柜感慨道,怪不得看在坐的多是行色匆匆的商旅,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把手里的货卖出去,自然是能有多省事儿就有多省事儿。 “快有什么用,好吃才是硬道理,做食肆的,味道不行其它都是白搭!” 其中一个方脸阔嘴的中年男人一脸不屑,他同贵宾楼的齐掌柜有些交情,刚刚到了五味居门口本是不愿进来的,只是他想同这羌人合作,不好抹了他的脸,这才不情不愿的进了门。 第135章 大快朵颐 此时看五味居生意兴隆的模样,心里替齐掌柜颇为不忿。 “是这个理儿!”董掌柜点点头,巴图尔没有说话,味道他早就尝过了,比贵宾楼的好吃多了。 只是事实胜于雄辩,与其浪费口舌同他人争辩,不如让美食自己开口说话。 他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率先动了筷子。 他点的是土豆红烧肉,回锅肉,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除了酸辣土豆丝,其它三样都是浓油酱赤的。 巴图尔捻了块儿土豆,因为同红烧肉炖在一起的缘故,那土豆也裹了一层油亮的汤汁,看着诱人的很。 他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先是红烧汤汁的鲜甜,咸香适口的,还是熟悉的味道,接着却是自己没尝过的口感,那土豆已经被炖的入口即化,轻轻一抿,又软又糯的,带着股特殊的清香,那香味有些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吃过。 巴图尔眼神一亮,这土豆竟是如此好吃,一点也不比肉差,他一言不发的一块儿接一块儿的,没一会儿把一小碗红烧肉里的土豆都捡完了,随即还露出欲犹未尽的神色来,看的董掌柜几人目瞪口呆。 他不理会几人的诧异,又迫不及待的朝那酸辣土豆丝下手。 又酸又辣又脆爽的,丰富的口感让他暗暗喝了声一彩,当真解腻的很。 麻婆豆腐麻辣鲜香,回锅肉色泽油亮,咸鲜微辣,略带回甘,让人回味无穷。 无论荤素都是下饭的很。 巴图尔本就忙碌了一上午饥肠辘辘的,此时也顾不得同董掌柜几人交谈,风卷残云般,把自己的饭食吃的一干二净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盘,觉得自己只是吃了七分饱,当即又大步去了柜台,准备再来上一份。 直到他又端了新的饭菜过来,董掌柜几人才反应过来,顿时瞠目结舌的。 几人正喝了热茶,准备开动呢,这羌人竟然就干完一份了。 果然是野蛮人。那方脸阔嘴的中年男人暗生鄙夷,只是面上不显,还装模作样的夸他好肚量。 我倒要看看,这饭食有多好吃。 高林见巴图尔吃的夸张,存着挑刺的心态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 这梅菜扣肉是相当常见的菜肴,大部分食肆都有,贵宾楼的更是属于招牌菜,听齐掌柜说他们的大师傅是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做荤食一绝,单单这一道梅菜扣肉就费了不少功夫,先把上好的五花肉煮熟,油炸上色后煸炒,再用高汤用小火仔细的焖烂,接着铺了上好的梅菜,上锅蒸透,一番操作下来费时费力,但味道却是肉烂味香,肥而不腻,贵宾楼卖价百十文还供不应求。 他有幸吃过两次,觉得对的起它的定价,如今在看五味居的梅菜扣肉,有心想挑剔一下卖相,却在对上那色泽油亮,排列齐整的扣肉时顿了顿。 唔,卖相勉强过的去,高林不得不承认,但说不定只是看着好看,味道却一般呢。 说着,把夹起来的扣肉送进了嘴里。 甫一入口,高林一愣,只见那扣肉软糯咸香,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甜,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佐以梅菜特有的香味,清新解腻,整个口腔里都是挥之不去的肉香,让人欲罢不能。 竟是比贵宾楼的还要好吃上一些! 高林一时神情有些复杂,再说不出任何诋毁的话。 一旁的董掌柜同另一同行亦是如此,第一筷子都有些犹豫,一口之后满目惊艳,再也顾不上相互攀谈,皆都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此时谁也顾不上笑话对方吃相不雅了,反正大堂里这么多人,细嚼慢咽的也没有几个。 一顿风残云卷,看着眼前的空碗,几人都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来。 巴图尔把再次点的饭食吃的一干二净后,终于抚着满满当当的肚子随性的打了个饱嗝。 这其中有那女掌柜的手艺,还有些菜却不像出自她的手笔,想必应是外头摆摊的那妇人做的吧,这妇人倒是手艺不错。 巴图尔想着,转头打量柜台里的唐悦。 嘴里回味着刚刚下肚的饭食,露出餍足的神色来。 对了,她们是门口卖那个新奇吃食的,他说怎么这土豆的味道有些熟悉呢,敢情他们卖的吃食也是用土豆做的,这土豆当真是好东西,竟如此好吃。 巴图尔心里一动,若是能买些回去…… 他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找这小妇人打听打听。 “竟不知这五味居换了厨子?!怪不得人如此多!” 董掌柜有些感慨,他同五味居的许三娘没什么纠葛,同贵宾楼的齐掌柜也没什么交情,先前也只是凑个热闹,人云亦云的。 五味居刚开业时生意红火,他也来捧过场,味道的确不错,价格也合理,算得上物美价廉,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五味居生意一落千丈,他就没在来过,但那女掌柜的手艺他还是吃的出来的。 其中有几道菜明显是云来镇酒楼里都没见过的新菜式,应该不是许三娘做的。 董掌柜咂咂嘴,这三十五文实在是太值当了,若不是玉泉街自家铺子离这里有段距离,他都想日日过来解决一日三餐,有荤有素的,还有免费的甜汤,这可比自家婆娘做的可口多了。 喝了一口甜香的酒酿圆子,米酒的清香携裹了软糯弹牙的圆子,热烫烫的,一口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让几人都发出满足的嗟叹来。 有吃有喝的,当真是惬意的很,这享受程度比起贵宾楼这样的大酒楼来也不遑多让。 “味道的确不错,价格也不贵!”同行的另外一个男人倒是十分中肯,说了句公道话,心里还琢磨着这饭食不知能不能外带,这样晚上就不用做饭了,省事儿的很。 若是自己做,如此繁琐的菜式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最后做的也不一定有人家正经厨子做的好吃。 待会儿去问上一问。 高林见同行四人有三人都被五味居的饭食折服了,他心有不服,想替贵宾楼辩驳几句,但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来,只能悻悻的闭嘴不谈。 第136章 逆风翻盘 巴图尔十分喜欢这样的点菜方式,能吃到的菜式多了,价格还不贵,这让他打定主意就算生意结束了也要在云来镇多呆几日,好一饱口福之欲。 只是今日的五味居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们吃饭间已经有不少人涌了进来,没有位置只能站在门口等。 巴图尔见阿福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这一桌,饭吃完也不好占着桌子,只能提议去附近的茶楼坐上一坐,几人自然无所不从。 刚起身,就见那小伙计欢天喜地的过来收拾碗筷,并招呼门口的客人进门,看的巴图尔隐隐有些想笑。 这小伙计,倒是直白的很。 阿福已经不记得自己收了多少碗筷,迎了多少客人。 到最后店里的碗筷已经没有干净的了,他只能让贵子应付着,他撸起袖子去了后厨,一双手在木盆里差点搓出火花来,直到自家掌柜满心欢喜的朝前头吆喝,说没有菜了,阿福才猛地松了口气,差点跌坐在地上。 午时这一个时辰,他脚不沾地的,如今突然闲下来,只觉得两条腿儿都是打颤的,好久没有这么忙过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后厨的许三娘亦是如此,只觉得两条胳膊跟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又酸又疼,但脸上的激动之色却是没有落过。 成了,她们成功了。 唐悦也累的不轻,好在她只是费了些口舌,倒是比其它几人好上不少。 门口挂了打烊的牌子,几人围了桌子,开始吃午饭。 午饭是早先炒好菜时提前装出来的,不仅是他们几人的,就连门口赵氏她们的也被一并盛了出来。 唐悦百般推拒不得只能接受了,赵氏几人的饭食早早的就送出去了,妙姐儿跟着她们已经吃过了,此时见唐悦吃饭,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听着几人说话,那模样惹得许三娘爱不释手,忙拿出过年买的糕点,喂给她吃。 “今日反响不错,我观察了,大部分还是羌人同大梁人,显然是你们昨日去客栈发的单页起了作用,今日下午若是不忙,不若再去发上一批,范围可以适当的扩大些,当然还是要以五味居为中心!” 唐悦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就了一口米饭,满嘴荤香,许三娘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她露出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后幸福的神色来,那模样看的许三娘一乐,对唐悦的不做作又多了份喜爱,忙又替她夹了一筷子。 “听你的,若不是唐娘子鼎力相助,五味居味不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今日我许三娘以茶代酒,敬唐娘子一杯,该日定会摆了席面,好好答谢唐娘子一番!” 许三娘有些感慨,忙端了茶杯冲唐悦说道。 “许掌柜就别多礼了,我这又吃又拿的,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你再这么一客气,我明日还如何厚着脸皮蹭饭?!” 唐悦笑嘻嘻的打趣,让许三娘心里一松,跟着笑了起来,阿福跟贵子亦是一脸高兴。 “我巴不得妹妹多蹭几顿!”许三娘话说着,两人间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 饭罢,许三娘就按照唐悦的提议,领着阿福贵子继续去发单页,唐悦也终于回到了摊位。 五味居今日的生意不用她说,赵氏她们都看在眼里,也都替她高兴不已。 “我就说了,我嫂子出马一个顶俩,绝对没问题!” 沈云章一脸骄傲,她对唐悦盲目的自信又开始作祟,惹得唐悦忍俊不禁的。 赵氏也十分高兴,得了这么个能干的儿媳妇儿,她可是自豪的很。 问了今日摊位上的生意,得知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唐悦有些发愁。 五味居生意再好也是旁人的营生,她从中挣的也十分有限,如今自家生意如此,显然是位置有影响。 “二嫂别发愁,上午驿站的张大哥来了,我听他同二哥说玉泉街上有摊位,问咱们要不要搬,二哥已经答应了,咱们的薯塔味道如此好,只要换个人多的地方,定会生意火爆的。” 沈云章喜滋滋的说道。 “当真?今日张大人来过?!” 唐悦脸上一喜,下意识的去找沈延宗,只是周围却没有他的身影。 “我二哥不知同张大哥说了什么,就急匆匆的回家了,结果一去不回,连午饭也没过来吃,父亲也没来,母亲还有些不放心,让三哥回去看了看,三哥说两人有事商量,也买了吃食了,这才放心。” 沈云章提起赵氏一脸抱怨,父亲同二哥又不是三岁稚童,还能饿着肚子不成?偏偏她就是操心的命,非要三哥多跑一趟。 看见女儿抱怨的眼神,赵氏一脸嗔怪的拍了她一下,这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惹得沈云章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 得~不仅没规矩,性子也野了起来。 赵氏见女儿鬼马精灵的模样,哪里还有先前在京中时的高冷矜持,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唐悦也跟着忍俊不禁,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发生了何事,让沈延宗连招呼都不同她打一个就匆匆回了家,还回去了这么久。 她一时有些心绪不安。 “二郎媳妇儿,反正这会儿也不忙,不若你领着妙姐儿回家歇会儿,也帮我回家看看他们父子。” 赵氏见唐悦脸上有丝忧色,就提议道。 “听母亲的,我回去一趟!”面对赵氏的善解人意,唐悦脸色一缓,抱起了女儿,同几人打了招呼,就往家走去。 走到玉坠胡同儿时,就听到王招娣家传来一阵阵叫骂声,听声音像是个老婆子,苍老的很。 “没用的玩意儿,花了那么多银钱,又是买辣酱,又是买醋的,做出的咸菜连卖都卖不出去,白花了我那么多银钱,却是连一个子儿都拿不回来,我们张家是做了什么孽了,娶了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蠢妇人,好吃懒做的,我打死你……打死你个蠢笨如猪的贱妇!” “婆母……我错了……” “祖母…别打我娘……别打我娘……” “娘…咳咳……招娣……快躲…躲开……” 第137章 恨铁不成钢 一时间,张家院里鸡飞狗跳的,各种杂乱的声音扑面而来,引的周围的邻居探头探脑的看了过来。 张家的骚动吓的妙姐儿一脸惊恐,紧紧攀附着唐悦的脖子,唐悦也赶紧搂住了女儿,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又加紧了脚步,疾步往自家小院儿走去。 对于王招娣的遭遇,她在妇人堆儿里听了几耳朵,知道这张家婆子虽缠绵病榻,但人却是泼辣的很,先前身体康健时就经常磋磨媳妇儿显示自己的威严,如今人都瘫了,还不忘时刻敲打儿媳妇儿,就是怕她有一日骑在自己头上拉屎。 王招娣也是被欺辱惯了,明明如今一家子都指望着她操持过活,那婆子欺负自己,却连反抗都不敢,先前听那帮子妇人笑话她时唐悦还十分同情,今日亲眼目睹,却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当下冷着一张脸,快速路过张家门口。 知道是旁人的家务事,本不想管的,但想到昨日王招娣同栓柱那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唐悦轻叹一口气,看来改日有必要给王招娣做做思想工作,她这样委曲求全的包子心态,势必会被张婆子欺压到死。 知道张婆子下不了床,此时只是嘴上叫嚣的厉害,王招娣应该不会受到伤害,唐悦也不欲此时上门掺合旁人的家务事,抱了女儿准备回家。 路过康家时见康慧娘正在门口往张家打探,看见唐悦眼神一亮。 昨日从唐悦告诉她她们的豆芽有销路开始,康慧娘一改先前焦虑不安的模样,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今日一大早走街串巷的卖了豆腐,此时也刚回来,手上还端着迟到的午饭。 “王招娣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那老虔婆都骂到脸上了,她连回嘴儿都不敢,窝囊的很!” 康慧娘提起王招娣,亦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若她是王招娣,不出半日,就把张婆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再不敢对她嗤骂半个字。 唐悦闻言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对了,我看那豆芽用不了两日就长成了,咱们什么时候送到五味居?!” 康慧娘话锋一转,提到自己的营生,一脸兴奋的,卖出去就有银钱了,也不知能卖多少,不过想到这是个长久的营生,细水长流的,哪怕卖价不高,只要这五味居不关门,往后就长长久久的有进账,这让康慧娘喜不自胜的,自觉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 “看明日长势,若是可以,明儿个下午就送去。” 唐悦也被康慧娘的喜悦感染了,脸上不禁带了丝笑意,等这段时日忙完了,手里有了银钱,头一件事儿就是领着沈延宗看看腿。 想到自己私藏的五百两银子,让她这段时日寝食难安的,拿出来不是,不拿出来更不是,如今可好了,豆芽有了稳定进账,自己就有银钱了,这让她心里好受不少。 唐悦同康慧娘正寒暄着,突然旁边沈家的门开了,一道袅袅婷婷的身影出了门,正对上门口的唐悦母女俩,双方俱是一愣。 裴婉,她怎么在这里?还从自己家出来?! 唐悦脸上的笑意猛地一僵,看向裴婉的眼神带着质疑,想到沈延宗一上午都在家,她心下翻腾着,眼神越发犀利。 裴婉一脸沮丧的出了沈家门,猛地对上唐悦,心里一惊,脸上露出心虚的模样来,看的唐悦心里一沉,不由的仔细打量她。 见她一别前些时日见她时清汤寡水的模样,寒冬腊月大冷的天儿,滴水成冰的,旁人都裹的臃肿不堪的,这姑娘却是穿了件豆绿色的紧身夹袄,显得腰身玲珑有致,跟春日刚抽芽的柳条儿似的,乌黑的发髻拢成双螺髻,绑了同色系的头绳,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娇俏清丽。 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苍白的脸色瞬间活色生香起来,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此时怯怯的,纤弱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眼神更是闪闪烁烁的,不敢直视她。 “你是何人?!怎得从沈家出来?!”康慧娘不认识裴婉,见她一个姑娘家,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从沈家出来,顿感不妙,不等唐悦出声,她就疾言厉色道。 “我……我……唐姐姐……”裴婉咬了咬嘴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唐悦。 “你来沈家有何事?!”唐悦不解释,只是定定的盯着她。 裴婉越发无措,总不能说她今日去了玉峰街,见她在五味居忙碌,沈延宗匆匆回了家,她就见缝插针,提了自己做的点心往沈家来,就是为了在沈延宗面前刷存在感吧。 对了,点心! 裴婉眼神一亮,慌忙把手里的食盒递过来:“先前兄长得唐姐姐帮忙,我们兄妹二人感激不已,家中贫寒,婉儿无以为报,就自己做了些点心,向哥哥打听到沈家的位置,这就过来了,不巧姐姐竟没有在家,只有沈大叔同沈大哥,沈大哥见我一个姑娘家,有意避嫌,东西也没收就打发我出门了,唐姐姐千万不要误会了,我只是来送点心而已!” 裴婉说着,还有些委屈,沈延宗怎得如此不解风情,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连房门都不让进,硬是冷着脸在院里说了几句话就把她打发了,也不说送送她。 今日也是倒霉,点心没送出去,存在感没刷成不说,出门就碰见了正主,这唐娘子看着可不像好糊弄的样子,她还是实话实说,别添油加醋的惹她生疑,省得打草惊蛇,往后连上沈家门的机会都没有。 “感谢就不必了,本就是各取所需罢了,裴姑娘一个姑娘家,往后还需谨言慎行才是。” 唐悦不好把话说的太直白,当下含沙射影的敲打了她一番,见她脸色一白,显然是听懂了,心气儿这才顺了些。 这种明知道旁人名花有主,还要上赶着献殷勤的,都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这样的人以后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毕竟属于自己的甜甜恋爱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想有人横插一杠,在横生些不必要的枝节。 第138章 不知礼仪 裴婉在唐悦犀利的注视下颇有些无所遁形之感,初始还有些心虚,后又忿忿不平起来。 自己正是二八年华,青春貌美的时候,哪里比眼前的妇人差,加上这妇人膝下只有一女,如何能配上那高大伟岸的男子。 先前没到云来镇时,他们裴家在青州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户,自己也是闺阁中娇养的大家闺秀,她的贴身嬷嬷说了,自己可是宜男相,娶了自己,定能一举得男的。 裴婉想着,越发羞愤,更何况自己今日也没做什么,这妇人又何必如此羞辱人。 但眼下时机不成熟,还不能同眼前的妇人翻脸,只能咬着后槽牙委委屈屈的屈身行了个礼,就一言不发的提着食盒离开了。 康慧娘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只怕这小娘子同自己先前一般,对沈延宗生了非分之想。 想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康慧娘不由的也心里发虚,若是唐悦知道自己也肖想过她的丈夫,不知可会对她暗生芥蒂。 她发誓,先前是不知沈延宗有家室才做下的糊涂事,如今早就死心了,她不是那种鲜廉寡耻的人,她有自己的原则,且目前同唐悦处的跟亲姐妹似的,若是还有其他心思那就得天打雷劈了。 对,自己跟这没分寸的小娘子可不一样。 康慧娘暗暗为自己开脱了一番,神情才自然了些。 好在唐悦正想着裴婉的事儿,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也不知裴婉的心思裴景知不知道,那孩子是个实诚的,看来得抽个时间提点提点他,让他尽尽为人兄长的责任才是。 十来岁的小姑娘,正是叛逆的时候,若是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来,那就难办了。 “快回去吧,外头冷,咱们妙姐儿脸都冻红了!” 康慧娘见唐悦一脸思索的,忙催促她赶紧回去,生恐她想的多了,同沈延宗再起口舌。 唐悦点点头,抱着女儿进了院子。 甫一进门,正房里的沈延宗听到动静,还以为是裴婉又卷土重来了,顿时脸上露出不耐之色,这裴家兄妹当真是难缠,一个个的,没眼色的很,看她是个姑娘家,他本不想把话说的太过直白,结果她跟听不懂话似的,拐弯抹角的非要进屋,让他不得不冷下脸来,借口家中女眷不在不方便为由打发她出门,这姑娘,怎得如此不知礼仪,真是同他那个兄长一般惹人生厌。 沈延宗想着,掀开了门帘,看到正走过来的唐悦母女两个,脸上的不耐之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一亮,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和缓起来。 “怎得突然回来了?可是五味居忙完了?!” 沈延宗说着,忙上前接了女儿过来,这小丫头,能吃能睡的,如今已经颇有份量了,抱上一会儿胳膊都是酸疼的。 “不能回来?!可是打扰你的好事了?!” 唐悦故作骄横道。 想到裴婉刚出门,显然是同自家小妇人碰到了,沈延宗只觉得冤枉的很,忙开口辩驳道:“那有好事,是祸事才对,我只恨你不能早回来一会儿!” 说着,还夸张的露出无奈的神色来,看的唐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家里有沈国公在,裴婉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尽管如此,她心里仍有些不舒服,此时见沈延宗如此,知他明白分寸,才隐隐松了口气。 “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听章姐儿说张书全过来通知玉泉街有了摊位?!” 两人并肩而行,说着往正房走去。 沈延宗点了点头,至于为什么回来,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同唐悦解释。 “先进屋吧!” 今日他同父亲已经大概捋清了他们目前的处境,颇有些不乐观,让沈延宗现下心里沉重不已。 屋里的沈国公亦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儿媳妇儿一脸探究的看着父子俩,知道她是个有成算的,当即把他们父子两人的猜测说了出来。 “父亲的意思是太子同长公主很有可能向您求助?!” 唐悦听了始末心里也是一沉,竟不知她们离开短短时日京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同时又有些庆幸,若是此时他们还在京中,太子同平阳王博弈,沈家肯定会被推到风头浪尖上,如今避的远远的,反而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逃避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该面对的终是要面对的。 “这也是我的猜测,毕竟太子孤立无援,若是想同平阳王抗衡,用沈家军做赌最是出其不意!” 沈国公轻叹一口气,他能想到的,平阳王自然也能想到,若是他先下手为强,来个斩草除根以除后患,那沈家岂不是…… 想到这里,沈国公想起昨日的噩梦,瞬间脸色不好看起来。 唐悦也想到了这点,她没见过平阳王,也不知此人为人如何,但看平阳郡主平日嚣张跋扈的做派,显然这一家子都不怎么样。 不管他会不会先下手为强除去沈家,若是等他夙愿得偿,登立为帝,沈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如此还不如赌上一把,同太子跟长公主合作。 “太子为人如何?!”唐悦斟酌了一番,开口道。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了沈延宗激赏的眼神,这妇人,果真同自己想的那般聪慧,她瞬间抓住了重点。 “为人低调,谦逊有礼,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平日同朝臣接触不多,老夫也只是见过寥寥数面,但能确定的是,是个有想法的正人君子。” 提起太子,沈国公还是颇为喜欢的,只记得那孩子没生病之前玉雪可爱,聪慧无双的模样,后来哪怕身体垮了,依旧不失皇家风范,在朝臣中名声极佳。 可惜了! 说着,沈岳叹了口气,若是他身体康健些就好了。 先前他病入膏肓,还是自己推荐了至交好友胡神医救了他一命,至于生了什么病那老匹夫回来后只字不提,还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把他气的半死,后来这老匹夫就不知所踪了。 若是能在找到他,替太子诊治一番,不知太子的身体有没有康复的可能。 第139章 短工 想起胡神医这个至交好友,沈岳就有些忍俊不禁。 谁家好人家的郎中叫胡萝卜啊。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得知他名讳时惊愕的神情,让胡神医大叫着他失礼至极,此时想来还压不住嘴角。 只是自己如今困囿于云来镇,哪里也去不了,除非这老匹夫上门来,否则天广地阔的去哪里找啊。 沈国公轻叹一口气。 “既然如此,父亲还犹豫什么,不帮太子,沈家只能被动的等着平阳王报复,若是帮了,咱们说不定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甚至…还有翻身的可能!” 唐悦有些不解,不知沈家父子犹豫什么。 “可是太子…命不久矣!” 见儿媳妇儿一脸不解的,沈岳就把太子身体孱弱的事告知了她。 以太子的身体,若是扶他上位,能不能有子嗣先不说,能不能活着,能活多久才是重中之重。 大庆已经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了。 “他能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不帮他,沈家就活不了多久!” 唐悦一脸冷静,她没有沈家父子那样忧国忧民的格局,她只是个小妇人,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有个小宅子,有个赚钱的营生,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谁做皇帝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此话一出,沈国公同沈延宗俱是一震,他们所虑甚多,难免瞻前顾后,此时被唐悦点醒才幡然醒悟。 是啊,无论如何,沈家的劫迫在眉睫,帮了太子,说不定他们还有生路,若是坐而待毙,最后只能沦为平阳王的刀下亡魂。 一时间正房里三人都没有出声。 “如今咱们被困于云来镇,只能被动等着太子的人上门,或许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重要!” 沈国公轻叹一声,倒真的希望这都是自己的猜测,但他从军从政一辈子,这点政治敏锐度还是有的。 沈延宗没有说话,他在思索着京中如今的局势,平阳王绸缪已久,哪怕此时没有动作,只怕太子同长公主也在他的监控当中,两人如何能突破重围千里迢迢的向父亲求助,这让他有些忧心。 还有平阳王,若是也想到这一点,提前安排人手杀人灭口岂不是直接断了太子的后路?! 想到这里,沈延宗猛地出了一身冷汗,隐隐能猜测到父亲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唐悦经过两人的分析,也大概明白他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此时心里也是胆战心惊的。 “云来镇地理位置特殊,除了流放犯人,一般没有人会特意来此,不若去同张书全打听打听,看进出云来镇的人口会不会有记录或是登记。” 唐悦若有所思,若是有陌生人进镇,让张书全通知一声,她们也好有防备,无论是太子的人手,或是平阳王的,有备无患才是硬道理。 沈延宗闻言眼神一亮,虽然来人不会大张旗鼓的,但一个生面孔进镇,也不会悄无声息的。 “待会儿我跑趟驿站!” 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 几人又商量了一番,看时辰不早了,唐悦才忧心忡忡的抱着女儿又回了五味居,无论如何,这下午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发了一下午单页的许三娘同两个小伙计都累的不轻,中午忙了一个多时辰,吃了午饭又马不停蹄的发了一个多时辰的单页,此时俱都瘫在大堂的椅子上气喘吁吁的。 许三娘还拖着病体,此时隐隐有些吃不消,脸色煞白的,看着骇人的很。 唐悦一进门见她如此也是唬了一跳,忙放下妙姐儿倒了杯水递过去。 “不如找个大夫看看吧,别越拖越厉害了!” “不妨事,就是前些时日感染了风寒,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哪里会那么快痊愈,我刚已经买了药了,待会儿喝上一碗,先把今天撑过去再说!” 许三娘摆摆手,今天生意刚刚有起色,她可不能拖后腿了。 想到今天中午几人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唐悦又见许三娘体力不支的模样就有些忧心忡忡,别生意好了,人却倒下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若请个短工吧,后厨洗洗碗筷,前堂收拾桌子,还可以替你出去发发单页,如今生意刚刚有起色,方方面面都需要你操持,别把自己再累坏了!” 唐悦提议道。 许三娘一顿,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一时半会儿的,去哪里找个短工。 她来云来镇后整日围着五味居转,很少同旁人打交道。 唐悦心里一动,她倒是有个人选。 “家中实在艰难,但为人吃苦耐劳,尚算勤勉,不如请她来试试,若是不合适再请旁人就是了!” 提起王招娣,唐悦轻叹一口气,就算拉她一把吧。 “如此甚好,若是可以此时就可以让她过来!一天二十文,包三顿饭,从辰时中到酉时末,可能年会期间晚上下工会晚上一些,唐妹妹去问问她可愿意。” 许三娘倒是很高兴,她的确是有些体力不支,若是晚上再忙起来,只怕难以支撑,反正要招短工,早来一日就早轻松一日。 唐悦闻言点点头,许三娘果真厚道,短工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很丰厚了,当即让她照顾妙姐儿,自己又回了玉坠儿胡同儿。 “当真?!请我去做短工?!” 到了张家,唐悦刚说明来意,王招娣就一脸惊喜,一改刚刚灰头土脸的模样,眼神都亮了起来。 一旁瘦骨嶙峋的男人亦是一脸喜色,做工可比做生意稳定多了,如此招娣就不用再被娘辱骂殴打了。 “对,就是食肆活计比较多,肯定会很累!” “累没关系,我不怕累,只要有工钱,给多给少我都愿意!” 王招娣说着,越发激动起来。 “工钱定是有的,五味居的许掌柜为人厚道,她说了,包一日三餐,一天二十文!” 唐悦话音刚落,王招娣同一旁的男人就倒抽一口气。 不仅包一日三餐,还给二十文,这如何不让她吃惊。 当下王招娣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第140章 张铁牛 有了这二十文,家里老老少少几口人就能勉强吃饱饭了,还省了她一个人的口粮,这样好的差事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这让王招娣感觉做梦一般,一脸不可置信的。 一旁的男人亦是激动不已,激动过后却是不由的心酸至极,自己身为家里的顶梁柱,做不到养家糊口不说,连媳妇儿也护不住,平日见娘欺负招娣,他只敢讷讷的劝阻两句,却不敢真的帮腔,不然只怕他娘又要嚎叫着自小把他拉扯大的不易,骂他是个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不孝子,而后就会变本加厉的磋磨招娣。 一来二去,张铁牛就再也不敢明面儿上帮王招娣了。 他自小身子骨就弱,到了云来镇后条件艰苦,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又没有银钱看病,一来二去就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只要动一动身子就干咳不已,别说干活了,就是生活都差点不能自理。 先前身子骨强健的母亲前年也因为中风瘫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养家糊口的重担竟落到自家媳妇儿一个妇道人家身上。 偏偏招娣是个蠢笨的,没什么谋生的手段,一来二去张家越发贫困潦倒,竟然有些过不下去。 今年趁着年会招娣鼓起勇气准备做些买卖,投了不少银钱,结果却是生意惨淡,如今那咸菜还在自家灶房放着呢,好在咸菜能放的住,自家吃了总比白扔了强,尽管如此,招娣也惹来娘的一顿打骂,让他也跟着难受的紧。 现下可好了,媳妇儿出门上工,一天二十文,能买好几斤糙米了,家中整日清汤寡水的,连点油腥都没有,别说他们病的病,瘫的瘫的,两个孩子都正在长身体呢,每日吃不饱穿不暖的,他们为人父母的也多有羞愧。 “当真有二十文?!”王招娣提着一口气,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又问了一遍,见唐悦点了点头,当下猛地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上工?我现在就可以去!” 说着,王招娣激动的拢了拢头发,又见身上的衣裳脏乱不堪的,唐悦过来前她正在清理鸡窝,家里的两只老母鸡是如今她们主要的经济来源,可要伺候好了。 “我去换换衣裳!”不等唐悦回答,她自顾自的又说道,说完就直奔他们住的东厢房而去。 “对对对,换身干净体面的!”张铁牛激动的直搓手,也连声催促她道。 哪里还有体面的衣裳,少打些补丁,浆洗的干净些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体面了。 见夫妻二人兴奋的模样,唐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感慨不已,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不然这一家子还不知道怎么活呢。 唐悦想着,不由自主的看向正房方向,屋里静悄悄的,也不知是不是张婆子睡着了的缘故。 见她探究的眼神,张铁牛脸上一红,想起午时张婆子的叫骂,想必这唐娘子也听见了吧。 唐悦此时想起张婆子,是怕王招娣挣的银钱又被这婆子谋了去,没有银钱就没有话语权,注定被人欺压到底。 “我…我娘睡了!”张铁牛不好意思的说道。 唐悦一顿,看向他,一进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王招娣身上,此时看见张铁牛,唐悦有些不喜。 若是男人得力,怎会让自家媳妇儿受这样的屈辱,说到底还是男人不作为罢了。 只是听他刚刚对王招娣的叮嘱,应该不是张婆子那种蛮不讲理的人,若是他能多护着王招娣一些,王招娣也不会过的如此憋屈。 唐悦有心想说他两句,只是两人初次见面,未免有交浅言深的嫌隙,那话在舌尖转了转,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罢了,先让王招娣自己立起来比什么都强。 两人正尴尬的沉默着,换好衣服又重新拢了头发的王招娣兴冲冲的出了屋门。 也许是人生有了希望的缘故,常年笼罩在她脸上的愁苦消融殆尽,整个人仿佛都被点亮了一般,看着干劲十足的。 唐悦点点头,领着王招娣出了张家门。 “好好干,手脚勤快些,莫让东家嫌弃!” 身后张铁牛殷殷叮嘱道,王招娣不住的点头,看的唐悦一时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该抨击张铁牛,还是怪王招娣软弱。 最后干脆闭了嘴,领着人径自到了五味居。 王招娣头一次做工,自然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到了五味居不等许三娘吩咐,就自顾自的忙碌开来。 抹桌子扫地,洗洗刷刷的,都是家中做惯的活计,甚至这五味居里暖洋洋的,洗刷用的水也是烧热乎的,让王招娣感慨不已,这可比家中舒服多了。 看着新来的妇人手脚麻利的勤快劲儿,许三娘暗暗冲唐悦竖起了大拇指。 唐悦微微一笑,自己这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可怜她们自家如今如履薄冰的,还有闲情逸致操心旁人,她自嘲般的笑了声,想起京中的局势,脸色不由的凝重起来。 连做菜都在想着此事,看的许三娘心里忐忑的很,还以为是哪里出了差池。 下午上客比中午早上一些,云来镇的冬日天黑的早,不过酉时初,天色就隐隐暗了下来。 唐悦照例留下来帮忙,今日的晚饭亦是许三娘用食盒盛出来赵氏几人的饭量,早早的提了出去。 今日有风,白日有太阳时室外尚有一丝暖意,等到了酉时中,天色暗下来,北风越发凛冽,抽在人脸上生疼。 外头的赵氏同沈云章身子纤弱,被吹的东倒西歪的,唐悦指挥着沈家兄弟早早的收了摊,她还要在五味居帮一阵忙,叮嘱他们提了食盒回去吃饭,莫要等她。 反正明日就到玉泉街出摊了,这摊位可以另租他人了。 本还想留着先前王招娣的摊位卖豆芽,如今同五味居合作,有没有摊位也没什么要紧,加上这玉峰街人流到底不如玉泉街,明日看玉泉街上的摊位再说,若是宽敞,可以薯塔同豆芽一起卖。 第141章 接接你 目送一家人回去,唐悦才松了口气,专心招呼起五味居的生意来。 有中午的预热,加上许三娘几人又出去发了一下午单页,晚上生意比预期的还要好些,从申时中上客,一直忙到戌正,还是以饭菜售罄告终。 阿福贵子因为有王招娣的加入轻松了不少,两人只用在前堂收拾碗筷迎客,后厨的洗洗刷刷都由王招娣负责,分工明确,效率也快了不少。 王招娣今日头一次上工,干劲儿十足的,丝毫不觉得累,等洗好碗筷,还麻利的把厨房的边边角角又抹了一遍,看的许三娘满意不已。 下工后不但结了半天的工钱十文,还额外给了个十文的小红封,喜的王招娣拿着工钱的手都是颤抖的。 吃饭时更是看着眼前丰盛的饭菜吃惊不已。 这又是肉又是菜的,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喧软白胖的包子馒头,甜丝丝的酒酿圆子汤,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比张家过年吃的都丰盛,一时间王招娣竟然迟疑着不敢下筷子。 还是唐悦见状夹了一筷子给她,才让王招娣回过神来,当下哽咽着端了碗狼吞虎咽起来。 下午许三娘阿福几人听唐悦说了王招娣的遭遇,俱都唏嘘不已,此时见她如此模样,哪里会笑话她,许三娘反而心酸的不停给她夹菜,提醒她慢些吃。 王招娣吃着吃着,想起家中瘦骨伶仃的儿女,嘴里的饭菜瞬间不香了,若是能让他们也尝一口该多好啊,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如今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家中儿女却是连饭都吃不饱,当真是枉为人母,想到这里,王招娣心里堵的很,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只是她不敢表现出来,自己能来做工已是不易,难不成她一个人做工,还想拖来带口的过来蹭饭不成?! 若是惹了东家厌弃,只怕这份工也保不住。 对,自己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工,做工得了工钱就能给儿子女儿买吃食了。 想起先前自己帮人浆洗衣服得了银钱都被张婆子搜刮了去,王招娣打定主意这次定要自己留着。 许三娘几人今日都累的够呛,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注意到王招娣的情绪起伏。 一帮人吃了晚饭,外头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关了门,街上的摊子也都收的一干二净的。 “不若我让阿福提了灯笼送你们,这外头又黑又冷的,你们两个妇人我不放心!” 许三娘看了一眼外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王招娣也就罢了,她是自己请的短工,但唐娘子却是没有义务帮她们,今日累的她跟着忙了一整日,到了这个点才归家,也是让她心中难安。 “不妨事,不过几步路,我们两个结伴,很快就到了,阿福也忙了一整日了,早些歇着吧!” 唐悦说着,就准备收拾桌上的碗筷。 许三娘忙阻止,帮忙就算了,吃了晚饭还要人收拾碗筷,那自己成了什么人了。 “别别别,贵子,快把碗筷收了,阿福,去点灯送唐娘子跟王娘子回去!” 许三娘不由分说,直接安排道。 贵子应了声,就准备把没吃完的剩饭剩菜倒了,刚准备动手就听王招娣一脸心疼道:“等等…这剩菜是不要了吗?!” 剩的都是些碗底儿,三四个剩菜划拉划拉能装一小碗。 贵子愣了一愣,都是些残羹冷炙,不倒了能干什么。 王招娣见几人看过来,脸上烧的通红,但还是一脸难为情的开口道:“倒了怪可惜的,若是你们不要,我能不能拿回家去,家里还有两个孩子……” 王招娣越说声音越低,只觉得难堪的紧。 “当然能,贵子,用个干净的碗给王娘子装了,还有剩下的两个半馒头,大半碗饭,都装走吧!” 许三娘故作不在意,让王招娣脸上一喜,不住的说着谢谢。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她还是懂得,她能给的也就这些,每日有剩下的让她带走也无妨,若是特意给她留些饭菜却是不能。 许三娘打定主意,见王招娣一脸喜色的端着碗,轻叹一口气,本觉得自己日子过的够苦闷了,结果见了王招娣才知道,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大有人在,自己着实是有些矫情了。 唐悦见王招娣收拾好,又见阿福已经点好了灯笼,也就不好再拒绝了,紧了紧衣领,招呼着王招娣就准备出门。 刚走到门口,厚重的棉帘子就被掀开了,一股携裹着凌冽寒意的风席卷而来,让几人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二郎?!你怎么过来了?!” 看清楚来人,唐悦一脸惊喜,竟然是沈延宗,只见他脸上冻的青白一片,眉毛上都结了霜,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腿又疼了,他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抖,看的唐悦心疼不已,忙上前去拉了他的手,冰冷彻骨的,凉的唐悦都跟着紧了紧牙。 “我看时辰不早了,外头黑灯瞎火的,怕你们妇人走夜路不安全,就过来接接你!” 沈延宗看见妇人眼中的心疼,脸色一缓,露出个笑模样来,把自己冰冷的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兀自搓了搓。 王招娣同许三娘在一旁看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如此阿福就别送了,三娘,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早些歇息。” 见沈延宗冷的狠了,唐悦也不敢耽误,还是早早回去暖和暖和吧。 许三娘点点头,把人送到门口,眼见着人走远了,才指挥着两个小伙计关了门。 从玉峰街到玉坠儿胡同走路不过一刻钟,天寒地冻的,几人走的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目送王招娣进门,唐悦一把拉住了沈延宗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我又不是三岁稚童,还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不成?你腿脚本就不灵便,一受风又疼的狠了吧,做甚要跑这一趟!” 唐悦嗔怪道。 享受着妇人的体贴,沈延宗的嘴角如何也压不住,连腿脚的刺痛仿佛也轻了不少,心里更是暖哄哄的,熨帖的很,看着近在咫尺的家门,他一把把妇人揽进了怀里。 第142章 珍惜当下 漆黑的胡同里伸手不见五指,男人同妇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有凛冽的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两人仿佛无所觉一般,静静的贴着对方,听黑暗中两人频率一致的心跳声,俱都觉得心下满足不已。 “我不冷,反正在家里孤枕难眠的,不如过来接接你,也能早些见到你!” 沈延宗的鼻息扑打在唐悦耳边,让她下意识的躲了一躲,听到男人的话心里甜滋滋的,反手把男人搂的更紧了些。 “竟不知你还会说情话,只是……” 唐悦仰头看向沈延宗,见他黑暗中用灼热眼神描绘自己的脸,顿时脸上一阵滚烫,忙不迭的又把头埋进了男人宽厚的胸膛里。 “只是如何?!”沈延宗等了半晌,也不见妇人出声,反倒是把他搂的更紧了些,心里十分受用,当下拢了拢妇人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的问道。 “只是不能去屋里再抱吗?大冷的天儿干甚要在门口抱?!” 唐悦闷声闷气道。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沈延宗哑然失笑,一双眼瞬间染上了笑意。 “咳咳……大约是……这样比较有情调?!” 沈延宗调侃道。 “你认真的吗?!”唐悦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道,惹得沈延宗再也憋不住,猛地笑出了声。 唐悦也跟着笑了起来,自己这算不算对浪漫过敏?! 两人搂抱在一起,笑意盎然的,气氛突然愉悦起来。 “咯吱~”猝不及防的,沈家的门突然开了,露出以赵氏为首的三张脸。 沈延宗同唐悦一脸惊愕,那笑意还在脸上没散去,对上沈延兴沈云章两个小的一脸促狭的模样,猛地一惊,着急忙慌的松开了对方,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那啥…你…你们继续…继续…这天太黑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啊……” 赵氏看着比儿子儿媳妇儿还局促些,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又把门掩上了。 “二哥,二嫂,咱们真的没看见啊!” “对,真没看见!” 隔着一道门,又清晰的传来沈延兴同沈云章的打趣声,惹得唐悦的脸在黑暗中烧的通红,当下一脸嗔怪的睨了沈延宗一眼。 看的沈延宗一脸尴尬的摸了摸鼻梁,那啥~他也不知道家人会突然开门啊。 见妇人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沈延宗下意识的安抚她道:“他们说没看见…” “然后呢,听他们的再继续抱一会儿?!”唐悦没好气的说道。 “可以嘛?!”沈延宗一脸惊喜。 …… 算了,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唐悦露出生无可恋的模样,惹得沈延宗又闷笑起来。 这男人是故意的!唐悦看着他一脸促狭的模样,把自己气笑了。 两人离的极近,就算周围漆黑一片,也能分辨出对方的神色,唐悦微微仰着头,见他一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侵染着笑意,一颗心不由的也跟着愉悦起来。 “这样甚好!”唐悦看着他一脸认真,对于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沈延宗面露疑惑。 “我是说,就算前路未知,我也不想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现下这般就好,隐患要解决,日子也要好好过,谁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会先来呢!” “珍惜当下!” “珍惜当下!”黑暗中沈延宗紧紧攥住了唐悦的手,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婚姻的意义。 相濡以沫是基本,相互扶持,并肩作战才是真谛。 看着并肩而立的妇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而相较于沈家夫妇的浓情蜜意,此时的张家却是鸡飞狗跳的。 王招娣小心的端着碗,怀里揣着馒头,衣袖里的二十来个铜板叮铃作响,对她来说这无疑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一下午连带一晚上的忙碌丝毫没有让她感到乏累,反而亢奋的很。 进了家门,见自己住的东厢房黑灯瞎火的,反而是张婆子的正房里还隐隐点着油灯,那恍恍惚惚的一点烛火让王招娣心惊肉跳的,下意识的把衣袖里的银钱攥的紧紧的。 平日这个时辰张家人早就歇下了。 家里一贫如洗的,连油灯都快点不起了,冬日夜里又冷,还不如早早的钻进被窝里。 今日想必是自己出去做工的消息传到了婆母耳朵里,此时正等着自己下工呢。 王招娣没有直接回正房,而是蹑手蹑脚的把馒头饭菜先偷偷端进了自己的东厢房藏好,见房间空无一人的,心下了然,想必儿子女儿还有男人都被老婆子拘在了正房。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经济来源的缘故,她突然硬气了些,自己如今能挣钱了,为何还要日日看这老婆子的脸色?! 想到今日那五味居的女东家,先前竟不知女人也能当掌柜,还把生意做的那么好。 看到许三娘不卑不亢的模样,王招娣羡慕不已,还有唐娘子,同为女人,为何她们能挺直了身板做人,那是因为她们有本事,不靠男人就能养活自己,而如今她也一样不靠男人,甚至张家一家都要靠她养活,为何还要窝窝囊囊的,看张婆子的脸色过日子?! 王招娣一边把银钱藏起来,一边想今日的所见所闻,然后突然觉悟了一般,呆愣在黑暗中。 思索着自己为何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正房张婆子的呵骂声。 “吃吃吃…你饿死鬼投胎啊…家都被你吃垮了,你个死丫头同你那个贱人娘一般,骨头没有二两重,还把自己当盘菜,晚上刚喝了糊糊,这才多久就又饿了,赔钱货,早知道刚出生就把你溺死算了……” 张婆子骂骂咧咧的,紧接着是女儿弱弱的哭泣声,她的女儿,不过三岁上,同唐娘子家的妙姐儿一般年岁,想起妙姐儿白白胖胖的讨喜模样,再想到女儿瘦骨伶仃,一脸怯懦的模样,王招娣心如刀绞一般。 “栓柱,你去门口看看,看你娘怎么还不回来,这个贱妇,莫不是去偷男人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着家,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第143章 当家做主 骂完小孙女,张婆子见油灯快要油尽灯枯了,却还不见王氏回来,当即有些气急败坏,见儿子一脸担忧的频频打量外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扯着嗓子招呼一旁困的睁不开眼的孙子道。 张栓柱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见祖母让他去看看娘为何还没回来,忙应了声准备出门。 早些时候爹就让他去接娘的,可是祖母黑着脸不让,让他们父子干着急了一番,现下听祖母松口,他紧了紧衣领就准备出门,生恐慢了祖母再变卦。 刚走到门口,屋门就被推开了,“吱呀”一声,让屋里的几人俱都眼神一亮。 “娘!” “招娣!” “娘亲~” 王招娣推开门,只见阴冷一片,屋里也比外头暖和不了多少,昏暗中一股屎尿味扑面而来,呛的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哪怕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味道,王招娣还是鼻头一窒,胃里有些翻滚。 自从张婆子瘫在了床上,吃喝拉撒都是她一个人负责的,不仅如此,这老婆子有时候还会故意折腾人,明明要拉了却不说,硬生生的拉在床上,让她大冷的天儿洗床单被套,手都冻僵了,男人心疼她,要烧些热水,却被张婆子大声呵骂一番,两人只能作罢,一来二去整个正房都是挥之不去的屎尿味,那味道仿佛已经把张婆子腌入味儿了,每每想起她来,王招娣惧怕之余还伴着反胃,总之浑身都不舒服的很。 看着朝她扑过来的一双儿女,王招娣露出个笑模样来。 摸了摸女儿皴红的脏兮兮小脸蛋儿,见她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的,哪怕此时围在自己身边也没有把手放下,心里心疼至极,听张婆子刚刚的叫骂,女儿应该是饿了。 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外头的大衣裳穿的是男人的,现在不出门,只穿了件单薄的夹袄,屋里连点儿火星子都没有,冷的很,冻的他鼻头发红,一张脸儿白里透青的,鼻涕流的大长。 尽管如此,看见自己回来,他还是面露喜色,此时紧紧的靠在自己身侧,一脸孺慕。 男人没敢靠过来,但眼神却是扑在自己身上,让王招娣心里一暖。 正当她沉浸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却猛地听见张婆子假意咳嗽了一声。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肩膀,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木然的朝张婆子看过去。 昏暗的油灯下,靠墙的矮床上躺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婆子。 只见她面孔苍白,病容满面,两鬓内陷,一双三角眼眼仁儿少眼白多,看人的时候沉沉的,瘆人的很。 放在脏污薄被上的粗糙双手爬满了蚯蚓似的青筋,就算她坐着也能看出她身量颇高,只是此时瘦骨嶙峋的,透着股病入膏肓的颓气。 见王招娣看过来,张婆子难得的露出个笑模样了,只是满嘴的牙齿掉的稀稀拉拉的,甫一咧开嘴,只余一张空空的黑洞,那模样说不出的骇人,吓的小孙女张梅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连王招娣也是有一瞬的心惊肉跳。 张婆子一句话还没说,就见小孙女哭哭啼啼的,吵的她脑仁儿疼,当下嗤骂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想起王招娣今日的工钱,硬生生的又忍了下去。 “铁牛,你领着一双儿女先回屋歇着去吧,我同招娣说两句话!” 张婆子张口打发儿子道。 张铁牛本不想走的,但见母亲脸色一耷拉,瞬间耸了,给王招娣递了个担忧的眼神,一步三喘的领着哭哭啼啼的女儿同频频回首的儿子一起出了正房。 一家四口都歇在东厢房里,屋里亦是冰冷彻骨。 把女儿跟儿子塞进被窝里,张铁牛就和衣半躺着,屏息凝视听着外头的动静。 王招娣见几人离开,也不由的松了口气,虽然在东厢房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准备所挣工钱自己拿着,以后当家做主挺直腰板做人,但面对长久对自己施以淫威的张婆子,她还是有些心怯,更不想在孩子男人面前顶撞婆母。 如今屋里就剩她们两个,她反而放松了些。 张婆子本想说两句好话,把银钱哄出来,结果孙女这么一哭,她的耐心也宣布告罄,见王招娣木着一张脸,跟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当下脸一耷拉手一伸:“还不快拿过来!” 王招娣闻言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脚下。 张婆子见状火冒三丈,猛地拍了下床板:“你耳朵聋了?我让你把今日的工钱拿过来。” 被床板声吓了一跳的王招娣抬头对上张婆子一脸阴鸷的模样,心里一惊,瞬间露出惯常怯懦的神色来,看的张婆子心神一松,越发疾言厉色起来。 只是叫骂了半晌,喉咙都骂干了,向来软弱的儿媳妇儿今日却跟个泥人儿一般,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只气的张婆子气喘如牛,呼歇呼歇的喘个不停。 “好你个王招娣,别以为能挣钱了就敢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信不信我让我儿休了你,快把银钱交出来,不然我让我儿打死你!” 在张婆子来来回回的叫骂声中,王招娣幡然醒悟过来,好像…自己始终畏之如虎的婆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如今除了过过嘴瘾,就再也伤不了自己分毫,这个家还得靠她维持,张铁牛更是指望她养,休了自己?!若真能休了自己,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想到这里,王招娣越发胆大起来,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努力克服对张婆子的惧意,终于张了口:“如今婆母年事已高,铁牛身体也垮了,儿媳觉得,这个家以后还是由我来当比较合适!” 王招娣一字一顿,尽管心里暗暗打鼓,面上还是强迫自己不要露怯。 张婆子看着眼前一脸坚定的儿媳妇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才去上了半天工,这妇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竟敢挑战她的权威。 第144章 挺起身板做人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王招娣,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想当我张家的家,你个不知眉眼高低的贱妇,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张家供你吃供你穿的,你还不知足,还想当家做主,我呸~你个贱妇,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别想如愿,就算我不在了,我儿才是张家当家做主的人,你个狗娘养的小娼妇……” 张婆子一顿激烈的叫骂后,见王招娣一副习以为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更是气的鼻孔冒烟儿,随手拿起床边的东西朝她扔过去,王招娣见状唬了一跳,忙躲了一下,那东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竟是一把锋利的剪刀,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冷硬的光,看的王招娣脊背一寒,这老婆子,当真是不顾她死活了。 本在她的叫骂声中生了这偃旗息鼓的心,知道张婆子的战斗力,只怕今日不交出工钱,这婆子能喋喋不休的叫骂一晚上,只是此时看着地上的剪刀,她想息事宁人的心突然又坚定起来。 当下深深地看了张婆子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正房。 “你个小娼妇,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听着身后张婆子气急败坏的嘶吼,王招娣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她嘴笨,骂不过张婆子,但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只要她强硬一些,坚持不把银钱给她,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时至此刻,王招娣才觉得,先前之所以怕她,都是自己的软弱作祟。 如今自己硬气起来,张婆子就如同纸老虎一般,只能做做样子,再也伤害不了她分毫。 这一刻王招娣觉得无比的轻松,或许自己有一日也能同唐娘子跟许掌柜一般,有自己的营生,能让儿女吃饱穿暖,能在玉坠儿胡同挺起身板做人。 想到这里,她有些热血沸腾。 而东厢房里,听到正房自家娘的叫骂声,张铁牛一脸痛苦,连已经睡意朦胧的一双儿女也被吵醒了,此时惊魂未定的看着门的方向。 张栓柱一脸愤恨,恨不得立刻起身去把娘解救出来,明明在这个家里娘做了最多的活计,但挨骂最多的也是娘,这让他心里不平的很。 小女儿梅儿则是一脸惶恐,下意识的往哥哥身边靠了靠,张栓柱见状忙揽住了妹妹,才见她脸上的惶恐之色消散了些,又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自己的手指头。 见妹妹如此,张栓柱也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腹里饥肠辘辘的,傍晚的那半碗糊糊早就消化殆尽了,此时胃里空空如也,让他煎熬的紧。 正当一家人都紧张的注意着外头的动静时,东厢房的门忽然开了。 随着外头的叫骂声越发清晰,王招娣回了屋。 “娘!” “招娣!” 张家父子两人俱是欢喜不已,反正张婆子时不时的叫骂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此时也并不放在心上,反而见王招娣进来,两人有些惊喜。 “娘抱抱!”三岁的张梅儿也奶声奶气的往王招娣怀里钻,看着女儿嗦的发白的手指头,王招娣心里一酸。 “梅儿可是饿了?!” “饿…肚肚饿…”张梅儿说着,还拍着自己的小肚子。 岂止她饿,只怕父子两个都没吃饱吧。 知道自家的伙食,王招娣看着黑暗中瘦骨嶙峋的几人,险些落下泪来。 “娘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快穿上衣裳,莫惹了风寒!” 王招娣语调轻快道,此话一出,惹得张栓柱差点惊呼出声:“真的?!娘给我们带吃食了?!” “嘘~~~”王招娣不轻不重的拍了儿子一下,吓的张栓柱立刻闭了嘴,只能手舞足蹈的表达自己的兴奋。 “招娣~~~”张铁牛见状面带犹豫,看招娣的模样是不打算让他娘一起吃了,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得劲儿。 不看张铁牛的神色就知道他想了什么,但王招娣这次却不准备妥协:“娘不是经常说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让咱们晚饭都少吃些吗,大人也就罢了,栓子同梅儿还是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哪里会积食!” 张铁牛闻言心里一顿,母亲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当下心里好受了些,也不再说话了。 在儿子的急切催促下,王招娣把藏起来的碗端了出来。 夜色已经深了,再去生火热菜不现实,只能吃凉的。 尽管如此,两个孩子也是欢天喜地的。 “是白面馒头…还有米饭…还有肉!” 张栓柱借着外头的一点天光,凑近了看,当下压低了声音一阵惊呼,引的张铁牛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快吃吧,别噎着了!”王招娣见儿子如此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仿佛她终于凭借自身的力量让孩子填饱了肚子,那种满足感难以言喻。 话说着,把整个大白馒头塞进了儿子手里,又把另一个不由分说的塞给了男人,剩下的半个留给女儿。 菜不过堪堪小半碗,但却是油水十足,光是蘸着菜汤就消耗一个馒头。 张铁牛摸着手里的馒头,喧软的很,就算没吃到嘴里也能感受到它的柔软香甜,完全不似粗面饽饽那般冷硬剌嗓子。 “招娣你可吃了?!” 黑暗中张铁牛摸索着去拉妇人的手,感受到手里粗糙的手感,张铁牛一阵愧疚。 王招娣一愣,想起今日唐娘子同她夫婿的互动,心里亦是一软,这个男人再不中用,好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张铁牛闻言心里一松,再没有心理负担,大口的咬了一口馒头。 小梅儿由她娘抱着,亦是吃的不亦乐乎的。 一时间黑暗中无人再说话,只听见急切的咀嚼声。 张家几人,在张婆子瘫痪,张铁牛身子垮了后终于吃到了一顿饱饭,就连睡梦中张栓柱都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来,这吃的饱饱的睡觉,果然不会半夜被饿醒。 而无人问津的张婆子,终于在叫骂到声嘶力竭后不得不歇了下来。 只是苦了周边邻居,听了大半夜张婆子的嚎叫。 第145章 银货两讫 唐悦在睡梦中隐隐皱眉,张婆子的叫骂声穿透力极强,让她就连睡着了也不安稳。 也不知张家发生了何事,可是王招娣又吃亏了?? 陷入黑甜的梦乡前唐悦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做做王招娣的思想工作,不能让她再如此受人欺负了。 她哪里知道王招娣今日就已经偷偷崛起了呢。 到了第二日,唐悦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自己的豆芽而去,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子,里头的豆芽已经小拇指长短,白白胖胖的,水灵灵鲜嫩嫩的,看着喜人的很。 成了!唐悦喜不自胜。 凑过来的赵氏几人看着满缸的豆芽也都一脸喜色。 “还以为要再等上一日,不想已经长成了,今个儿中午就能用上了,也不知康家姐姐的黄豆芽如何了!” 唐悦一边同赵氏几人说着闲话,一边找了几个干净的簸萁,把豆芽剪了虚根均匀的铺散开来,她泡了五斤绿豆,此时虚虚的算了算,一斤绿豆能出五斤左右的豆芽,她打算卖五文一斤,价格是贵了些,谁让这是个稀罕物儿呢。 如此算来,利润却是不低。 这头儿把豆芽收拾好,又泡了十斤,看着炕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罐子,仿佛里头装的不是绿豆,而是白花花的银钱一般,惹得唐悦一脸喜色。 那财迷的模样看的赵氏几人忍俊不禁。 今日头一次去玉泉街出摊,也不知摊位怎么样,一家人匆匆吃了早饭,赵氏沈云章由沈家兄弟帮忙先去出摊儿,唐悦却是要留下来同康慧娘一起把豆芽拾掇好了,给五味居送过去。 到了康家,康慧娘亦是喜上眉梢,她同唐悦一样,每次早起雷打不动的先替豆芽换水,顺便观察豆芽的生长情况,今日见那豆芽已经长成了,不由的欢喜不已。 自从家中有了炕,虽然暂时不能睡人,但每日烧着炕,不仅豆芽长得快,屋里的温度也直线上升,先前在外冻的手脚僵硬的,回了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母子两个最喜欢呆的地方就是这屋里,吉祥读书习字,她就抱着针线篓子缝缝补补的,偶尔看一眼摇头晃脑的儿子,心里不知道有多满足。 现下豆芽也发成了,连销路都找好了,当真是不用自己操一点心,这让康慧娘此时看唐悦的眼神都带着感激。 唐悦正忙着查看豆芽的生长情况,一时没注意到康慧娘感激的神色。 黄豆芽比绿豆芽要粗壮些,一斤黄豆能发六斤豆芽左右,显然康慧娘是用了心了,眼前的豆芽长势喜人。 唐悦点点头,催促她赶紧把下一批黄豆发上,这批也拾掇出来,待会儿就送走。 康慧娘连连应声,走起路来都脚下生风。 两人把装着簸萁的豆芽放在康慧娘平日用来卖豆腐的小推车上,两家加起来有十来个簸萁,那小推车为了方便康慧娘一个妇人推,做的十分小巧轻便,竟然有些放不下,这下两人有些发愁,这才堪堪装了一半,总不能来回两趟吧。 “我记着张家有个推车,倒是比我的宽大些,不若去借来用用!” 康慧娘思索半晌提议道,唐悦也想起来了,先前王招娣卖咸菜时就推了个笨重的推车,倒是宽敞的很。 当下点点头,自告奋勇去了隔壁张家。 刚说明来意,张铁牛就满口应了下来,自家媳妇儿的好活计还是眼前的唐娘子介绍的,只是用个推车而已,他自然是答应的爽快。 唐悦见状就去推那推车,只是自己力气有限,有些推不稳当,张铁牛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 还是一旁的张栓柱见状忙上前帮了忙,这才顺利的推出了门。 看着身侧瘦骨嶙峋的孩子,为了帮忙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憋的小脸儿通红的,惹的唐悦有些心疼。 那日看王招娣推起来轻松的很,怎么自己就这么笨。 两个人歪歪扭扭刚出了张家,就见沈延宗拐进了胡同口,见她如此忙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顺手接了推车。 推车他也没推过,但好在常年习武,有的是力气,不过堪堪走了几步,就掌握了技巧,当下也不用两人扶,顺顺当当的把车推到了康家。 几人也不敢再耽误,时间一晃已经是亥时初了,太阳也升的老高了。 一路上他们避着人流,尽量捡小道走,尽管如此,一刻钟的路硬是走了快两刻钟,白天不比晚上,街上摊位密密麻麻的,人潮汹涌,今日是三国贸易的第三天,该来的各国商旅也都来的差不多了,一时间云来镇人满为患。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五味居,大冷的天三人硬是出了一头热汗。 “这就是豆芽?!倒是水灵!”许三娘同阿福贵子俱都一脸好奇的围了过来,连早早过来上工的王招娣也看了过来,不知唐娘子又弄了什么稀罕物。 “不止水灵,吃起来也爽口的很,今个儿中午咱们就用这个做菜,保证是云来镇头一份!” 唐悦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笑眯眯的说道。 “那还等什么,快开始吧!”许三娘见状有些迫不及待,吩咐阿福同贵子秤了重量,先结了豆芽的银钱,价格是先前同唐悦早就商定好的,知道唐娘子厚道,她也爽快的很。 绿豆芽二十六斤欠一些,许三娘痛快的按二十六斤算,一共一百三十文,黄豆芽三十二斤有余,康慧娘也爽利的说按三十二斤就行,结了一百六十文。 银货两讫,倒也干脆。 唐悦还要留下来教许三娘新菜式,只能先打发沈延宗同康慧娘先走。 康慧娘揣着怀里沉甸甸的钱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这才短短三四日,不过四五斤黄豆,就挣了一百多文,这一切让她感觉都跟做梦一般,晕晕乎乎的出了五味居,被外头的寒气一扑打,这才回过神来,当下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回去同儿子分享自己的喜悦。 同她一起出来的沈延宗本还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独自面对这妇人,只是不等自己尴尬完,康慧娘匆匆给他打了个招呼,就一溜烟儿的跑了,身姿倒是难得的敏捷。 第146章 齐大川 目送康慧娘离开,沈延宗只好认命的把推车送回了张家,接着又赶到了玉泉街。 玉泉街空出来的位置相当不错,竟是在最热闹繁华的中街上,原本是家卖头饰的母女俩,那头花都是自己亲手扎的,因为花色逼真颜色鲜亮,昨日被个大梁来的商人看中,一口气包圆儿了,还说他要在云来镇呆上一段时日,若是母女俩这段时间有新做好的只管给他送过来。 这让母女俩喜不自胜的,干脆摊位也不摆了,专心回家扎头花吧,还能省点摊位费,因此这位置就空出来了,有张书全这么个熟人在,自然是落到了沈家人头上。 那位置不仅地理位置绝佳,地方也不小,毕竟先前那母女头花众多,都是要一一摆出来的。 沈延宗今日一看,心里就十分满意,刚同唐悦打了招呼,不若豆芽的摊子也摆在玉泉街上,玉峰街的两个位置可以舍弃了。 唐悦没功夫去玉泉街,但听沈延宗描述就点了头,摊位要那么多也没用,毕竟两个摊位一天就是二十文。 且豆芽头一批都送来五味居了,要是摆摊售卖也得等到第二批上市,毕竟这东西对云来镇的人来说还是稀罕物,接受度定然不高,与其盲目的宣传,还不如等五味居打出了名声再顺势而为,她们也能省点力气。 对唐悦的打算沈延宗深以为然,如今只有旋转薯塔一个营生,母亲同弟妹完全能忙的过来,一时间沈延宗倒是闲了下来。 只是近段时日云来镇上外地商旅太多,也会有安全隐患,母亲妹妹都是女眷,三郎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自己不跟着也不放心。 沈延宗送了推车,就马不停蹄的回了玉泉街。 果真是位置占了优势,本在玉峰街不温不火的生意突然又火爆起来。 这里还要感谢模仿他们的赵金,如今这玉泉街上的人都知道旋转薯塔这么一种吃食,赵氏母女俩的薯塔炸的又脆又薄,色泽金黄的,还抹了酱料,特殊的焦香味引的路人频频回首,买一根尝尝,竟不是甜的,而是咸香适口,酥脆的很,爱吃辣的可以要辣酱,又香又辣的,让人欲罢不能。 一时间沈家的摊位又一次人满为患起来。 沈延宗甚至觉得这摊位宽敞些也有好处,至少围了这么多人却丝毫不显拥挤。 赵氏母女又一次脚不沾地起来,沈延兴也跟着帮忙,收收银钱,递递薯塔,乐在其中的很,忙总比闲着强,起码身上暖和了不少。 好巧不巧的,沈家的摊位正对着贵宾楼,此时还不到午时上客的时辰,掌柜齐大川一脸闲适的扒拉着眼前的账本,三国贸易今日不过才第三日,贵宾楼的日收益就直线上升,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还有王庆来那小子,果真有两把刷子,会来事儿不说,菜做的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工钱只是自家大厨的一半,算得上是物美价廉。 自己当真是慧眼识珠,不枉费自己把他从五味居挖过来。 提起五味居,齐大川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一个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也就罢了,偏偏要抛头露面做生意,云来镇上的食客来来回回就这些,你饭菜做的好吃,价格又定的低,这不是诚心扰乱市场,想同我贵宾楼叫阵嘛。 如今倒好了,被自己人反咬一口,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吧。 齐大川一脸得色,前些时日还不时的派人过去打探五味居的现状,得到的都是门可罗雀,半死不活的消息,一回两回的,他也就放心了,想必是许三娘强撑着一口气呢,他倒要看看,没有食客她能撑多久。 这几日碰上三国贸易,他们贵宾楼忙的脚不沾地的,他也懒得再打听五味居的消息,反正早一天晚一天的,都是要关门大吉的,何必要浪费注意力在这上头。 想到这里,齐大川惬意的抿了口香茶,放下杯子,鼻尖就闻到一股特殊的焦香味,携裹了油香,若有似无的,让人不由抽了抽鼻子。 “什么味道,好香!” 整日跟饭菜打交道,齐大川对各种食物的香味十分敏感,此时闻到薯塔的香味,顿时一激灵,从柜台站起身来朝外打量。 贵宾楼的门面宽绰,此时厚重保暖的棉帘子正掀开着,让他一眼就注意到正对面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摊位,貌似那香味就是从里头传来的。 犹记得对面是对儿卖头花的母女,那妇人尚有几分姿色,女儿更是水灵的很,让齐大川还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怎么突然又变成卖吃食的了?! 齐大川招招手,派了个小伙计出门看看,若是卖吃食的,就买来些尝尝。 小伙计点头哈腰的领了命,放下手里的活计就出了门,过了足足有一刻多钟,在齐大川等的都快不耐烦的时候才满头大汗的进了门。 “掌柜的,买来了,是旋转薯塔,同赵金那个泼皮卖的一样!” 小伙计说着,把两串薯塔举到了齐大川跟前。 齐大川一听是薯塔,当即脸色一耷拉,还以为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呢,赵金那个泼皮做的他可是尝过,哪能叫吃食,简直就是糊弄人的。 不想竟还有人模仿,真是可笑至极。 本想挥挥手让小伙计拿下去,只是抬头一对上那薯塔,齐大川不耐的神色一顿。 这薯塔看样子同赵金做的颇有些不同。 不仅卖相极佳,离的近了,那特殊的焦香味更是无孔不入,金黄色的薯塔上抹着油亮的酱料,看着诱人的很。 齐大川“咦”了一声,从伙计手中接了过来。 仔细打量了半晌,抱着质疑的心态放进嘴里轻咬一口,“咔嚓”一声,满嘴酥香,让他眼神一亮。 竟不是用地瓜做的。 用的是何物他一时半会儿的竟然尝不出来,这让他越发好奇。 不过眨眼间,两串薯塔就进了他的肚子,那香酥可口,咸辣适口的味道让他欲犹未尽的咂咂嘴,怪不得那摊子生意如此好。 第147章 美女与美食 一时间齐大川对那摊主生了好奇之心,打发小伙计离开,他从柜台前起了身,信步朝对面的摊位而去。 玉泉街上摩肩接踵的,人本就多,加上沈家的薯塔受欢迎,赵氏的摊位前更是人满为患。 齐大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挤到跟前,他第一时间没有去看摊主,而是被一旁忙碌的妙龄少女吸引了注意力。 好个标致的姑娘。 齐大川呼吸一窒,目露惊艳。 本觉得先前卖头花的少女已经是少有的水灵,但同眼前的姑娘一比,立马被衬成了庸脂俗粉。 只见眼前的美人儿不过二八年华,清凌凌,娇嫩嫩的,粉白的小脸儿上杏眸流光,水色潋滟的,跟荷塘里含苞待放的菡萏一般,透着股少女特有的清新雅致。 明明穿着身灰扑扑的臃肿棉衣,却是气质脱俗的很,在人潮拥挤的人群中硬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齐大川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云章,满目惊艳,完全忘了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 还是一旁买薯塔的客人见他一动不动的,也不上前买东西,直愣愣的站着,颇有些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 “你买不买啊,不买就往后站!” 齐大川被推的一个趔趄,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就想呵骂推他的人,只是余光看见近在咫尺的美人儿,硬是忍住了,还故作斯文的对那人拱了拱手。 那人见状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这一幕若是让贵宾楼的众人看见,只怕要惊掉下巴了,向来不可一世的齐掌柜,竟然会如此忍让,也是让人瞠目结舌。 齐大川下意识的整理了整理仪容,见眼前的美人儿忙的脚不沾地的,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心里一顿,又往沈云章跟前凑了几步。 “这位大叔要几串?可要吃辣?!” 沈云章见有人凑过来,下意识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眸若星子,灿若春花般,惹得齐大川心跳都慢了几拍,心神荡漾不已,只是听到大叔两个字,荡漾的心神瞬间僵住了。 他不过才而立之年,怎么就成大叔了?! 低头看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腰身,齐大川有片刻的恼羞成怒,这美人儿怎得如此没有眼力劲儿。 只是再对上那姑娘笑意盈盈的模样,那点子羞恼马上烟消云散。 “给我来十串…不…来二十串!”齐大川一脸豪横,如此做派美人儿应该会被自己的豪气折服了吧。 他一脸得意的,见沈云章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只爽快的应了声,就转头忙碌开了,顿时那得色就僵在了脸上。 齐大川有片刻狼狈,难道是自己买的不够多?震慑不了这美人儿?! 他哪里知道,有了巴图尔那样的珠玉在前,赵氏同沈云章早就免疫了,毕竟那羌人可是一口气买过三十五串的豪客。 齐大川自我怀疑间,赵氏同沈云章已经麻利的炸好了薯塔。 “十五文两串,一共一百五十文!” 沈云章笑眯眯的把一大把薯塔递了过去。 “这么贵?!”反应过来的齐大川脱口而出,随即见周围人露出鄙夷的神色来,顿时脸色一黑,倒不是他付不起,只是小吃不都是十文八文就打发了吗,这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要了自己一百多文,够在自己的贵宾楼点份红烧肉了。 只是对上面前的一大把薯塔,他才回过神来,刚是自己在美人儿面前装豪横呢,当下有些下不来台。 沈云章倒是脸色不变,又耐心的同他说了一遍:“咱们薯塔一串八文,两串十五文,您要了二十串,刚好是一百五十文,都是明码标价的,童叟无欺!” “是啊,人家的价格都挂在摊位上了,齐掌柜不会是年龄大了,眼神不好没看见吧!” 人群里有同齐大川有过节的路人阴阳怪气道。 又一次被人提醒年纪大了,齐大川一张脸黑如锅底,但又不想在美人儿跟前失了风度,当即硬憋着一口气,掏出一个银角子递给了沈云章:“不用找了!” 说着一边肉疼,一边故作潇洒的转身离开,顺便还狠狠地睨了刚出声的那人一眼。 看着手里的银角子,足足有三四钱,沈云章乐不可支的,还以为是个想赖账的,竟不知是个财神爷,当下见那人转身就走,忙张口说道:“大叔,你的薯塔~” 齐大川一顿,忙又故作镇定的回头从沈云章手里接了薯塔,对上美人儿亮晶晶的眼睛,他心里一荡,觉得那银角子也不算白给,美人儿定是被自己的豪气折服了,不然不会一脸兴奋的模样。 顿时心里的那点子肉疼也消失殆尽,心情瞬间高涨起来,抓了那薯塔哼着小曲儿美滋滋的往自己的贵宾楼走去。 “竟是贵宾楼的齐掌柜,一把买了二十串,这薯塔得好吃成什么样,给我也来上一串尝尝~” “我也来一串…不…两串,两串划算!” “我也要…我能吃辣,那辣酱多给我抹上些!” “我要五香的,最近上火,吃不了辣!” “我先来的,排队排队!” 一时间,因为齐大川这个小插曲,沈家的生意被推上了一个小高潮,当下喜的赵氏母女见牙不见眼的。 而此时的齐大川,晃晃悠悠的抓了一大把薯塔回了贵宾楼,嗅着薯塔散发出的阵阵香味,忍不住口舌生津。 别说,这美人儿卖的吃食就是不一般。 当真是美女与美食皆不可辜负也~ 齐大川摇头晃脑的,若是能一亲芳泽就更好了,想到那姑娘细白滑腻的小脸蛋儿,齐大川一阵口干舌燥。 正心猿意马的踏入贵宾楼,就见门口的小伙计不停的朝他挤眉弄眼,齐大川有一瞬的茫然,等听到楼上妇人的咆哮声,当下脸色一顿,忙使劲儿拍了拍脸,把脸上荡漾的春色拍的一干二净的,换上油腻的笑意,把手里的薯塔塞给了门口的小伙计,故作高兴的上了楼。 “夫人怎么突然过来了?若是有想吃的菜式让张嬷嬷跑一趟就是了,何需夫人亲自过来,这大冷的天儿,若是冻坏了为夫可是要心疼的!” 第148章 柳月眉 人未到声先行,齐大川说着,就上了楼,推开雅间的门,里头坐着个柳眉倒竖,膀大腰圆的妇人。 只见那妇人满头朱翠,锦缎着身,脸上浓墨重彩的,像座移动的首饰架,坐在黄花梨木的圆桌前,跟个小山一般,且这小山酝酿着马上就就要爆发了。 “齐大川!”柳氏怒目圆睁,猛地起了身,连带的脸颊上的肥肉都跟着一颤,手指着齐大川的脑门咆哮道:“你个不要脸的腌臜货,色迷心窍的蠢物,你当我们柳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看见那妖妖娆娆的小妖精就迈不开腿儿,那么大一块儿银角子就这么打发出去了,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充大方,当冤大头是吧,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骨头有几两重!” 柳氏叫骂着,怒气冲天的朝齐大川奔来,壮硕的身子跟个铁塔似的,吓的齐大川惊呼一声,忙躲避了开来。 “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啊,老娘我在楼上看的一清二楚的,你个下三滥的登徒子,年纪都能当人家爹了,还臭不要脸的往人家跟前凑,怎么?!拿着我柳家的银子献殷勤是吧?!我今日定要打死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腌臜货!你站住,你别跑……” 柳氏围着桌子撵了两圈就气喘吁吁的,当下更是气愤难当。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消消气…消消气…” 齐大川一脸憋屈,极力安抚着柳氏,好在刚进门时反手把门关上了,若是让店里的伙计看到他此时的怂样,以后哪里还能在贵宾楼里耀武扬威。 听柳氏一口一个她们柳家,一口一个腌臜货的,齐大川脸上闪过一丝阴鸷,这死肥婆娘,当真是哪里痛戳哪里。 自己是靠着柳家起家的不假,这贵宾楼名义上他是东家,实际上却是柳月眉的嫁妆,只是他在外绝口不提,时日久了,外人也不明真相。 往日这柳月眉甚少来贵宾楼,她平日的消遣不是逛街卖卖卖,就是在家吃吃睡睡,年底核对一下贵宾楼的账目即可,那日子过得叫一个赛神仙。 今日怎么突然上门了,还被她逮个正着,也是让齐大川狼狈的很。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的?我倒要听听,你能辨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柳氏追的累了,一把坐了下来,气喘吁吁的替自己倒了杯热茶,猛灌一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闻着茶香,竟是自己私藏的明前龙井,茶香淡而鲜香,余味悠长的,自己都舍不得喝,如今却被这无知妇人牛饮一般糟蹋了,当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齐大川一脸肉疼,心里越发不豫,只是对上这泼妇一脸横肉的模样,赶紧换上恭顺的神色来:“夫人当真是误会了,我是见那卖吃食的摊位生意火爆,定有它的过人之处,夫人久居内宅自是不知,咱们做酒楼的,不时的创新才能走得长远,我前去打探也是瞧一瞧有没有可取之处!” 齐大川一副你真的冤枉我了的委屈模样,让柳氏半信半疑的,只是想到那银角子,又气不打一出来。 “打探情况,买些摆摊的吃食竟要三四钱银子?我看她们不是摆摊的,是抢劫的,我这就领人下去砸了她们的摊子!” 柳氏说着,一脸凶狠,把桌子拍的“砰砰”响,还装模作样的要起身去砸人摊子,顿时唬了齐大川一跳。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齐大川一头冷汗,这泼妇怎得越发难缠了,看着她此时油腻臃肿的模样本就倒胃口,偏偏她还蛮不讲理的,自己好不容易在那小美人儿的跟前刷了把存在感,若是让这泼妇一搅和,那银角子岂不是白白扔了?! “夫人不知,那摊位卖的吃食的确是美味可口的紧,我买了一大把……” “一大把需要一个银角子?!” 柳氏却不是好糊弄的,当下咄咄逼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齐大川被逼的出了一头冷汗,知道今日若是没有个妥帖的说法糊弄过去,只怕这泼妇能把贵宾楼拆了。 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一把需要一百五十文,其它是打赏给那姑娘的…” “好你个齐大川,还说不是色迷心窍,我今日……” “夫人息怒,听我说完!” 眼见柳氏又要爆发,齐大川忙接口说道:“我见那吃食造型新颖,味道也十分独特,遂起了买了那吃食配方的念头,若是得了那方子,贵宾楼就能多添一道新菜式,因此先给那摊主留个好印象,日后好谈方子的事!” 情急之下,齐大川信口胡诌道,那薯塔味道的确不错,不过这种街头小吃,受众人群有限,买串儿尝个新鲜还行,谁会当盘菜吃。 只是柳氏不依不饶的,若是实话实话,只怕这泼妇又要闹的人仰马翻的,在家中也就罢了,偏偏在贵宾楼里,这里人多眼杂的,若是自己被收拾了,岂不是再也无脸见人了?! 齐大川心里盘算着,话说的有模有样的,脸色也是难得的认真,一时半会儿真的把柳氏糊弄住了! “此话当真?!” “比珍珠还真!若是我信口雌黄欺瞒夫人,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齐大川诅咒发誓张嘴就来,倒是让柳氏信了七八分。 这些年贵宾楼在齐大川手里生意日渐兴隆,每年自己都能得到一大批的进账,加上她同齐大川是少年夫妻,这男人十来年如一日敬重于她,两人除了膝下无子,婚姻倒也美满,此时见齐大川一脸认真的模样,柳氏遂打消了心头的疑虑。 既然是生意场上的事儿,她就不好太过苛刻了,只是想起近日贴身嬷嬷的劝说,心里一阵烦躁。 “既是如此,这次就暂且饶过你,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欺哄于我,哼哼……” 柳氏轻哼了两声,什么话都没说,却让齐大川瞬间心惊肉跳起来。 这妇人本身没什么好惧的,但搁不住她娘家强横,且极其护短,若是知道自己有了异心,只怕收拾自己一顿都是轻的。 第149章 纳妾 想起柳家人的强横做派,齐大川有些不寒而栗。 这柳家被流放前本就是一家子地痞流氓,靠放高利贷起家,迅速积累了大量财富,后得罪了权贵被抄家流放至这云来镇。 到了云来镇的那个不是赤条条身无长物的,偏偏这柳家来之前硬是舍了半幅身家上下疏通,流放是真流放了,抄家却只是做了做样子,旁人来时都是一穷二白的,柳家却是带着万贯家财来的。 且柳家人丁兴旺,柳老爷子光儿子就有五个,孙子孙女十来个,这柳月眉是老来女,且只有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娇宠的很,五个兄长亦是护短的很,若是得罪了他们,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齐大川看着眼前的妇人,痛恨厌恶之余又带着深入骨髓的畏惧,谁让自己初来云来镇时穷的叮当响,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除了一张脸能看,连一丁点儿的谋生手段都没有。 也是靠着年轻时那副俊俏的模样,这才攀上了柳家的高枝,过上了如今锦衣玉食,人人羡慕的日子。 看着自己日渐走型的身材,齐大川感慨不已。 所谓有得必有失,好日子过久了,饱暖思淫欲,再看柳氏这个糟糠妻,更是哪哪都拿不出手,特别是成婚数十载,膝下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更是让他越发不满。 只是这不满不仅不敢说出来,连露都不敢露出来,不然惹了这母老虎,自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想起柳家那几个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的大舅哥,齐大川就浑身打颤。 此时见这妇人又习惯性的威胁自己,齐大川有些骑虎难下,这妇人平日看着好糊弄,但若是较起真儿来,也不好打发,总不能真的去把那薯塔方子买回来吧。 齐大川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柳氏见齐大川已经意会了自己的意思,当下满意的抿了口茶,唔~这茶叶可是要比家中的清润可口些,待会儿让小伙计给自己装上些带回去。 打定主意,见眼前的男人一副恭顺的模样,柳氏顿了顿,又开口道:“这两日张嬷嬷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说你我年岁都不小了,膝下无子也不是办法,就提议不如从我娘家过继一个,我看民哥儿就不错,刚满了周岁,生的虎头虎脑的,最重要的是我五哥哥家中已有四个儿子了,少这一个也不显眼,民哥儿又愿意同我亲近,若是此时接回来,细心教养,想来同亲生的也不差什么!” 柳氏说着,顿了顿,看向齐大川。 不能生育始终是她心底的痛,就算她平日对齐大川颐指气使的,事关子嗣,她也不能一意孤行,此时她脸色难得的和缓了些,一副商量的口吻。 齐大川闻言脸色一变,其它事也就罢了,这事关齐家的血脉,怎么能如此草率行事,更何况,他又不是不能生,若他没记错的话,这民哥儿是柳老五的妾生子,这柳家兄弟几人财大气粗的,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各个享着齐人之福,到了自己这里,连纳妾都不许,让齐大川尤为不忿。 这不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柳氏见齐大川脸色不豫,心里有一瞬的心虚,但想到这男人的一切都是她们柳家的,只是让他守着自己一人罢了,又没让他上刀山下火海,有何做不到的。 随即心里又烦躁开来,想起张嬷嬷的另一个提议,心情越发恶劣起来。 “若是不想过继,不如给你纳个妾来?!” 柳氏瓮声瓮气道,本是气话,齐大川闻言却是眼神一亮,忙不迭的接口道:“为夫本是想同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事关子嗣,若是没个一子半女的,始终是亏对齐家列祖列宗,那民哥儿虽是夫人的亲生侄儿,但他毕竟有自己的亲娘,血浓于水,只怕长大了还是要同他亲娘亲近,到时候咱们岂不是要鸡飞蛋打一场空?!既然过继行不通,那就只能按夫人说的办了,夫人放心,就算纳了妾,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那妾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了,若是生了孩子就抱到夫人膝下,那才是咱们嫡亲的孩儿啊。” 齐大川借坡下驴,一阵肺腑之言后眼见柳月眉脸色越发难看,他却顶住了压力,子嗣大事上绝不能妥协,更何况这些年他早就对眼前的妇人腻了,每每想到她白花花的一堆肥肉就倒尽了胃口,眼见她年岁越大,那油腻感也越发重了,这几年光是同她同榻而眠就让自己痛苦不已,更不要说同房了。 眼见外头的美人儿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的,他却有贼心没贼胆儿,如今好不容易让这泼妇松口,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得抓住机会。 若是纳妾,他看刚刚门口摆摊的小娘子就不错,水嫩的跟枝头刚刚透红的樱桃一般,透着股少女特有的芬芳。 想起刚近距离同她搭话的场景,齐大川心神一荡,心猿意马起来。 柳氏本就是说的气话,此时见齐大川不仅不拒绝,还顺势而为,当下气的七窍生烟,她何尝不知道过继的风险,只是让她看着齐大川纳妾,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夫妻数十载,她也算对眼前的男人有些了解,如今他故作不懂自己的反话,显然心里已经起了纳妾的念头,若是自己强烈反对,激了他的逆反心理是小,若是伤了夫妻情分那就得不偿失了。 柳氏一直觉得,她同齐大川是有夫妻情分的,不然当初他为何求娶自己?哪怕父兄对他多有刁难都没有退缩过,加之这么多年他都包容着她的坏脾气,让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才得遇良人。 如今就算齐大川想纳妾,也不过是想要个孩子,就像他说的,不过是想对得起齐家的列祖列宗罢了。 柳月眉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煎熬不已。 罢了,堵不如疏。 “你心中可有人选?!” 第150章 两全其美 柳氏心里跟油煎似的,抓着桌布的手都绷着青筋,脸色亦是黑如锅底,出口的话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呵斥。 此话一出,让打定主意但心有忐忑的齐大川心里猛地一松,这泼妇竟然同意了,这让他如何不惊喜,还以为要耗上一段时日呢。 一时间齐大川看柳氏顺眼了不少,这妇人是貌丑了些,但家底丰厚且对自己真心实意,算得上是个良妇了。 此时又听她询问自己心中可有人选,本想脱口而出的齐大川在对上柳氏虎视眈眈的眼神时突然醒悟过来。 若是自己此时说看上了门口摆摊的小娘子,那岂不是打自己脸吗,刚刚的谎话全都被自己推翻了,以他对柳氏的了解,不会成全不说,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趁机收拾自己一顿。 想到这里,齐大川一阵后怕,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纳妾的事儿不急,毕竟事关子嗣,这人得好好挑挑,当然了,肯定得夫人能看上眼才行,这段时日我要忙着上新菜式的事,不若往后拖一拖再议。” 这一刻,齐大川倒是真的生了买薯塔方子的心,花些银钱,同门口小娘子打上交道,再顺势展现一下自己的财力跟人品,看母女俩的模样,布衣荆钗的,妇道人家大冷的天儿出来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显然家境堪忧,他齐家虽比不上柳家,但在云来镇也是数一数二的家底丰厚,若是跟了自己,吃香喝辣,锦缎着身不是问题,只要自己拿出诚意来,何愁那小娘子不心动。 只是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了,若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只怕这柳氏就会存心刁难,先稳住她再说。 齐大川一番陈词让柳月眉心里好受了些,刚刚齐大川急不可待的模样,让她以为这男人已经有了人选,甚至已经同旁人暗通款曲了,想到刚刚楼下那个小娘子,水葱一般的年岁,哪怕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属于少女的娇艳芬芳,让半老徐娘的她如何不嫉妒。 若是这样的美人儿进了齐家,哪怕只是个妾,只怕也要把齐大川的心魂儿都勾了去,就算自己再阻止打压,也管不住男人的心啊。 想到这里,柳月眉有了深深地危机感,想到娘家兄长个个都有妾室,且都被嫂嫂们教训的服服帖帖的,平日里俱都是低眉顺眼,温顺的跟个猫儿似的,看来自己有必要回娘家一趟,向嫂嫂们取取经了。 柳氏打定主意,脸色好看了些,齐大川见状暗松一口气,自己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了。 当下身心松弛不已。 又凑到柳氏跟前说了些贴心话,哄的柳氏眉开眼笑的,高高兴兴的出了贵宾楼,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呦! 齐大川看着柳氏粗笨臃肿的背影,一阵绝望,但想到马上就能纳个美妾了,心里突然对未来的日子生了些希望来,内心更是激荡不已。 站在门口看对面的摊子,那摊子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齐大川努力踮着脚朝里打量,勉强能看见少女明媚的样子,想象着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的旖旎场景,当下心猿意马起来。 “掌柜的~” 正当齐大川沉浸在自己的意淫里不能自拔时,猛地听到耳边有人叫他,唬了他一跳,脑海里的那点子绮念也被打断了,惹得他一脸不悦的看向来人。 “何事?!” 看见来人是王庆来,齐大川脸色稍霁。 王庆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肩膀宽厚,眼尾上挑,看人的时候带着三分笑意,端的是一副桃花像。 只是眉眼间距狭窄,眼神有些虚浮,定是心胸狭窄之人。 此时他看着齐大川,露出招牌式的笑来:“刚那薯塔小的尝了,味道极不错,掌柜的可是想增加新菜式?!若是有这个想法,小的可以试试!” 王庆来说着,兴奋的搓了搓手,他在厨艺上颇有些天份,先前又得了许三娘倾囊相授,手艺不比这贵宾楼的大厨差,只是如今他在贵宾楼里不上不下的,干的活计不少,工钱却是比那大厨少了一半不止,让他心里尤为不忿。 先前打压五味居时他没少出力,齐大川也很看重他,如今五味居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齐大川也收了手,不想浪费精力在五味居身上,同时自己也被闲置了。 这让王庆来十分有危机感,若是自己被贵宾楼舍弃了,这云来镇的其它食肆只怕也容不下自己,想到他同那许三娘的那些纠葛,此时想来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如此高调才是。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拼命在齐大川跟前刷存在感,他哪里知道齐大川对他满意的很呢,毕竟物美价廉的东西人人都喜欢。 王庆来此话一出,让齐大川心里一顿,若是没有想纳那美人儿的心思,王庆来如此提议他自然是乐见其成,虽那薯塔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吃食,毕竟味道不错,拿来当个小食也是极好的。 但如今刚同柳氏撒了谎,又起了那样的心思,花点银钱买个方子既能解了柳氏猜疑,又能趁机接近美人儿,两全其美之计,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美人儿同意后如何操作才能让柳氏同意,那就得再好好谋划谋划了。 “不必了,刚我同夫人说起,准备买了那薯塔的方子,如此倒是省心省力了!” 齐大川见王庆来一脸热切,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当下还隐隐有些得意,让他有种危机感也好,省得以为他们贵宾楼非他不可,再起了心思让自己加工钱就糟了。 “可是……”王庆来闻言脸上的急切一僵,忙又张口道。 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齐大川打断了:“好了,一个小食方子,犯不上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你的心意我领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做工吧!” 齐大川说着,冲他摆摆手,就没再理会他,所有心思都在门口的美人儿身上。 第151章 人满为患 王庆来见齐大川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里滑过一丝阴鸷,还以为他是个慧眼识珠的,自己来了贵宾楼就能大展拳脚,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境遇不容乐观。 先前在五味居时尚且有一定的话语权,许三娘虽是女人,为人也算爽利,对他亦是从不设防。 后来他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虽然是冲着五味居去的,但对许三娘不厌恶也是真的,若是她能把五味居交给自己打理,自己退居二线,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说不定自己也能同她成就一段佳话。 齐大川同柳氏不就是如此吗,王庆来也是偶然听了贵宾楼的事才生了这个心思。 齐大川可以,他怎么就不可以,他又不比眼前的男人差什么。 只是许三娘却不是柳氏,不仅不答应自己,还翻脸不认人,把他赶了出去,哪怕自己放出谣言说自己同她有了肌肤之亲,若是寻常女子,定会羞愤欲绝,为了脸面,最后不得不嫁给他,偏偏许三娘是个另类,竟然无动于衷,旁人指指点点的她根本不在乎。 这让他一时之间无计可施,恼羞成怒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答应了齐大川的提议,到了贵宾楼,协同齐大川一起挤垮五味居。 那时他心里还隐隐有丝期待,只要许三娘顶不住压力向自己求助,他定会不计前嫌的回去,接手五味居…还有她! 结果他等了又等,既没有等到五味居关门大吉的消息,也没等到许三娘向他求助,这时他才隐隐明白,只怕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现在还时不时的后悔是当初操之过急,表现的太过急切了,只是此时悔之晚矣。 看着眼前的齐大川,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王庆来心里五味杂陈。 这男人怎得如此好命,竟攀了柳氏那样的人家,如今做了贵宾楼的东家,整日耀武扬威风光无限的,羡煞旁人,自己怎么就不行呢。 王庆来咬咬牙,见齐大川不再搭理自己,只能闷声闷气的应了声,抬脚往后厨走去。 齐大川没注意王庆来的神色,他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儿,伸手招来个小伙计。 “盯着对面的摊子,若是不忙了就通知我一声!” 那小伙计看了眼自家掌柜,又转头看了眼摊位,一脸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齐大川打定主意,一刻也不能多等,待会儿等那母女俩不忙了,就请到楼上来,备上一桌丰盛的席面,先提买方子的事儿,借此先认识认识,等在母女两个跟前刷足了存在感,往后再一步一步说明来意,省得吓到了美人儿。 只是齐大川刚买薯塔时只注意到赵氏母女俩,却不曾看到一旁的沈家兄弟,还以为这摊子只有母女两个操持呢。 这头儿齐大川安排好一切,哼着小曲儿去了柜台前,看时辰马上要上客了,这美人儿要纳,生意也得做,不趁着三国贸易这十来日多赚些,平日光靠着云来镇上来来回回那些个食客,如何能发财?! 翻着眼前的账本,这几日收益日益攀升,料想今日应该更火爆才是。 齐大川翘首以待,等着食客上门。 只是往日上客的时辰已到,食客却是稀稀拉拉的,大堂里坐的还没有一半,楼上的包房好一些,多是些谈生意的商旅,差不多已经坐满了,这比起前两日客似云来的场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的。 齐大川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转念一想,时辰还早,到午时还有两刻钟呢,再等等。 只是越等他脸色越难看,楼上的包房不论,大堂里的食客匆匆吃完饭就走,但却没有新的食客进来,一来二去,午时正热闹的时候,他们贵宾楼大堂里竟然空了一片,十二张座椅只堪堪有四五桌食客,小伙计们各个百无聊赖的,同往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场景形成强烈的对此。 甚至后厨的大师傅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毕竟后厨的食材才消耗了不到三分之一,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今日怎得如此萧条。 王庆来也跟着两个大师傅往前堂看,见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啊,贵宾楼装潢是整个云来镇最奢华的,三国贸易期间,但凡商旅有生意要谈,首选定是贵宾楼,至于平日解决饭食,自然是平常的食肆更经济实惠些,这也不冲突,昨日生意还人满为患的,今日怎么突然就断崖式下跌呢?! 齐大川亦是一脸凝重,他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纳妾不纳妾,美人儿不美人儿了,毕竟他还没到色令智昏的程度。 他出了柜台,站到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街上的人群,明明还是摩肩接踵的程度,怎么都不来吃饭呢。 而此时的五味居里,同贵宾楼的萧条相比,他们却是人满为患,甚至连门口都站满了等位置的食客。 得益于昨日的单页,还有商旅们大都是结伴而行,昨日在五味居吃过的今日无不是成群结队的过来,一来二去五味居不但早早的就坐满了人,现在午时不过两刻,正堂里的食客已经换了两波儿了。 唐悦依旧留下来帮忙,还趁机注意食客们的反响,今日素菜头一道就是酸辣绿豆芽,第二道是粉条炒黄豆芽。 食客点菜时她更是卖力的推销这两个新菜式,或许是她描述到位的原因,大部分食客一见是新菜式,都愿意尝一尝。 “这豆芽是何物,竟如此下饭,酸酸辣辣,脆生生的,可比萝卜白菜强多了,你是不知,整个冬日来来回回就那些菜,吃的我看到萝卜白菜就犯酸水,今日终于是吃到不一样的菜了,李兄,还是你厉害,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被你找到了!” “方兄客气了,我也是听客栈的掌柜推荐的,我见那单页上写着两荤两素才三十五文,想着挺实惠,就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过来了,昨日过来后就觉得物超所值,岂止是实惠,味道也不比那大酒楼差,咱们这些时日整日再外奔波劳累,可不得吃点好的补补?!” 第152章 不识抬举 离柜台最近的一桌上坐了四五个大梁商旅装扮的青年男子,看着不像是豪商级别的,对他们来说五味居这样物美价廉的饭食最是经济实惠不过,此时评价起眼前的饭食来俱都满意不已。 唐悦听他们提起豆芽,心里定了定,看样子普遍接受度还不错。 就像昨日的土豆一样,但凡是昨日尝过的,今日复点率节节攀升,对豆芽,她也很有信心。 看着大堂里的热闹场景,门口等着的食客们闻着诱人的饭菜香,望眼欲穿的,就盼着有人吃完赶紧腾座位,还有昨日吃过的,今日专门提了食盒过来,直接带回客栈吃的,如此就不必在门口等了,这倒是个好方法。 看着外带的食客大摇大摆,一脸得意的提着食盒离开,没占到位置的食客们俱都羡慕不已,心里嘀咕着明日也要如此。 五味居的盛况带的整个玉峰街都活了过来。 本该找个酒楼坐下边吃边谈生意的商旅们,此时只能先快速解决了午饭,然后又相约去了街上的茶楼,一时间玉峰街上的茶楼也跟着人满为患,惹的几家茶楼的掌柜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托五味居的福,生意竟然难得的火爆起来,忧的是茶点没有准备充足,客人一多竟然有些供不应求,顿时惹得几家掌柜心急火燎的,现做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临时派了小伙计去糕点铺子买,如此一来,带的玉峰街唯一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糕点铺也热闹起来。 整个玉峰街都沸腾了,街边摆摊的小商小贩们见状更是喜笑颜开,看见这么多的异国商客,当下都牟足了劲儿,扯着嗓子招揽着,一时间玉峰街的风头竟然隐隐盖过了主街玉泉街。 这也是许三娘同唐悦没想到的。 如今五味居里的几人忙的脚不沾地的,也顾不上其它,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今日饭菜准备的足足的,加上新菜式豆芽土豆的加持,生意火爆程度远超预期。 巴图尔今日在玉泉街上逛了一上午,零零碎碎的买了些自己需要带回去的东西,等到腹中有了饥饿感时,一看天色,已经正午了,想起昨日五味居人满为患的场景,心里一顿,着急忙慌的往玉峰街赶。 路过贵宾楼时正碰上昨日同他还有董掌柜一起在五味居吃饭的高林,只是两人并不熟络,巴图尔本想点头打个招呼就赶紧去吃饭,结果那高林见到他却是眼神一亮。 “巴兄!”高林一脸喜色,拱手作揖道。 正愁找不到机会同这羌人拉拉关系,合作一番呢,这云来镇不止有董家一家皮裘铺,自己的布庄也卖皮裘,若是能从这羌人手里弄来物美廉价的皮裘那就再好不过了。 昨日有董掌柜几人在,他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挖人墙角,但能混个脸熟儿已经让他很满意了,今日又碰见他,可不就是巧了。 巴图尔见状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一颗心已经奔到了五味居,今日还要点上一份土豆红烧肉,昨日本想向那小娘子打听土豆的事儿,只是见几人忙的脚不沾地的,董掌柜几人又等着自己去茶楼议事,如此只能作罢,今日去了定要问上一问。 “这眼看到了午饭时辰,巴兄可用了午饭了?若是没有不如我做东,请巴兄去贵宾楼小酌一杯?!” 高林看着不远处的贵宾楼,心在滴血,这贵宾楼一顿饭可不便宜,自己这会回可是下血本了。 他也想随意找个小食肆打发了,可眼前的羌人衣着富贵,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商旅,说一句豪商也不为过,若是太过随意只怕怠慢了他。 巴图尔本就饥肠辘辘的,今日也奔波了一上午,此时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的,不想同人应酬,结果这人还没个眼力劲儿,无视自己不耐烦的神色,一个劲儿的邀约,让他烦不胜烦的。 还是要去贵宾楼,想到那里来来回回的几样菜式,他就腻歪的慌。 “不必了,五味居的饭食更合我的胃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巴图尔说着,学着大庆人的礼节敷衍的拱了拱手,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看的高林羞愤不已。 “不识抬举!”他朝着巴图尔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口水,恶狠狠的骂道。 这可是贵宾楼,是云来镇最体面的酒楼,哪里是五味居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食肆能比的。 他承认昨日的饭食确实还不错,但那里环境嘈杂的很,人来人往的,哪里能好好议事。 这羌人当真是不识好歹的很。 高林暗骂道。 “高兄?别来无恙啊?!” 正当高林被拒羞愤难当时,突然听到一声招呼,他转头一看,不是贵宾楼的掌柜齐大川是谁,今日他怎么得闲站在门口了,此时不应该是酒楼最忙碌的时候吗?! 高林脸上划过一丝疑惑,面上却露出个笑来:“齐兄,好久不见!” 说着,上了前同齐大川站在门口寒暄。 余光暼见正堂里稀稀拉拉的食客,高林神色一顿,眼见跟前的齐大川脸上带了丝忧色跟迷惑不解,高林反应过来,敢情那五味居一家食肆竟然把贵宾楼的生意都撑了,还是在短短几天内,这让他大为吃惊。 “你是说五味居那臭娘们儿搞了个什么快餐,有菜有肉,价格只要三十五文?!” 齐大川看着眼前的高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五味居不是快要被他搞垮了吗,这才短短几日,怎么可能如高林所说的,生意兴隆,客似云来的。 还有什么快餐,他怎么听都没听过。 高林点点头:“刚刚那羌人你看到了吧,可是个身价丰厚的豪商,光他身上那件皮裘,没有二百两下不来,往年都是你们贵宾楼的食客,今年却跟着了魔似的,非要往那五味居钻,也不知许三娘那狐媚子给他下了什么迷药,真是见了鬼了!” 想到刚刚巴图尔的拒绝,高林还意难平的很。 一番话说的齐大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就说无缘无故的食客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敢情是有人抢生意啊。 第153章 吉祥物 这个五味居,这个许三娘,当真是有能耐的很,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生意。 本以为那五味居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了,结果……齐大川一阵气闷。 高林见齐大川一脸愤恨的,心里有些幸灾乐祸,谁不知这齐大川是个靠女人起家的软饭男,白日里人五人六,眼高于顶的,晚上还不是要伺候他那虎背熊腰的母大虫,此时见他吃瘪,心里隐隐还有些畅快。 “我也是替齐兄憋屈,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靠实力吃饭的,哪像许三娘,整日里用些奇技淫巧的博人眼球吸引食客,一来二去,咱们云来镇的风气都被这妇人带坏了!” 高林假惺惺的愤慨道。 若说他与许三娘有仇有怨,倒也没有,与齐大川交情深厚,同仇敌忾,那也不至于,他就说闲来无事,唯恐天下不乱而已,日子本就乏味,他的布庄生意也是不温不火的,若是再不找些乐子看看热闹,岂不是得无聊死。 此时他添油加醋的拱火,果然见齐大川脸色更难看了些。 “今日多谢高兄解惑,改日定会备上薄酒一杯答谢高兄!” 齐大川一颗心都在五味居重振旗鼓身上,此时也无意再于高林应酬,话说着就准备送客。 “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今儿个午饭还没吃呢!” 高林闻言眼神一亮,忙不迭的开口道,这可是贵宾楼啊,这里的一桌席面可是要好几两银钱的,齐大川可真大方,自己这闲话是说对了。 …… 齐大川看着高林一脸迫切的模样,一阵无语,这人怎得如此没有眼力劲儿,客气之语他听不出来吗,若是平日他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再把这蹭饭之徒打发了,只是今日却是不好即可翻脸了。 只能僵着一张脸,冷声招呼小伙计把他带到大堂偏僻的角落里坐下,又吩咐后厨随意捯饬几个菜送过去。 尽管如此,高林也是喜不自胜的,不要钱的饭菜有什么挑三拣四的,好歹也是贵宾楼,今天算是占便宜了。 不理会这人的无耻,齐大川匆匆派了个小伙计赶紧去玉峰街打探,又把王庆来招了过来。 “掌柜是说五味居又起死回生了?!如今生意火爆还抢了咱们的生意?!” 王庆来一脸惊愕,下意识的看向大堂,昨日还宾客满堂的正堂里,此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桌食客,看着萧条的很。 “嗯,听高林那厮说,许三娘搞出个什么快餐来,有荤有素的才要三十多文,你跟着许三娘时日不短了,可知道那快餐是怎么回事儿?!” 齐大川眉头紧锁,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快餐?!”那是何物?王庆来一脸疑惑,他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见他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齐大川深吸一口气,这许三娘藏的可真够深的,先是假装生意不济迷惑他们的视线,趁他们不备又来个大招起死回生,等他们发现时人家已经门庭若市,财源广进了。 当真是好手段。 想到这里,齐大川一阵胸闷,终究是自己轻敌了,那知道一个妇道人家,还能逆风翻盘呢。 “不急,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若是知道了她们的经营模式,还是老规矩,你按图索翼,把她们的菜式复制过来,价格比她们低上一些,先把食客拉拢过来再说。” 齐大川定了定神,这次可不能再大意了,定要看着五味居关门大吉才放心。 打定了主意,齐大川神色稍霁。 “定不负掌柜所托!”上午还觉得有些怀才不遇的王庆来,此时被委以重任,顿时精神一振,这次定要好好表现,让齐大川看到自己的能力,到时候再提涨工钱的事儿也会顺理成章些。 他也要同这贵宾楼的大师傅一般,享受应有的待遇。 想到这里,王庆来干劲儿十足。 而这头儿巴图尔紧赶慢赶,到了五味居时果然人满为患,不仅大堂里坐满了,连门口还有排队等待的食客,让他顿时气闷不已。 本就饥肠辘辘的,恨不得赶紧炫饭,结果却要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本想掉头随意找家食肆先随便应付一口的,但闻着五味居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想起其它食肆的饭食来,顿时没了胃口。 罢了,还是等着吧。 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口维持秩序的小伙计阿福眼神一亮。 “您来了?今日吃些什么?!” “还需等多久?!”巴图尔闷声闷气的,不答反问,又不能马上吃到,问了也是白问。 阿福见他沉着一张脸,显然此时正饿着肚子,心情不佳,这几日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脾性,倒也不介意他的冷言冷语。 且正是因为这羌人那日的冲冠一怒,才引来了唐娘子,也间接的解了五味居的困境,就连这两日自家掌柜也频频打趣,说这羌人是她的贵人,也是五味居吉祥物。 思及此处,阿福看巴图尔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旁人不理解的热切。 “若是旁人,肯定还要等上一等,但是您,立马就能吃到,只是得劳烦您带回客栈吃,眼下是没有位置坐了!” 阿福避着其它食客低声说道。 此话一出,巴图尔脸色果然多云转晴,配合着阿福低声应了声,就随着他进了五味居。 果真是人满为患,整个大堂跟个菜市场是的,喧闹的很,惹得巴图尔频频皱眉,他还是更喜欢先前只有自己一桌食客时的清净。 阿福领着人到了唐悦处,刚说明来意,唐悦就递了菜单过去,并向他极力推荐今日的新菜式。 巴图尔不负众望,又来了两份,用的都是五味居的食盒。 打菜的许三娘见是他,也豪气的把菜压的实实的,可不能饿着她们五味居的吉祥物了。 打的太满的结果就是,提着沉甸甸食盒的巴图尔,到了自己落脚的客栈,看着一份堪比两份的份量,哭笑不得,早知道打一份就好了。 第154章 意外之喜 好在那小娘子推荐的新菜式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下饭的很,酸酸辣辣,清脆爽口的,让人欲罢不能。 看来待会儿还食盒的时候还要问问这豆芽为何物了。 他们羌族以游牧为生,平日吃的蔬菜极少,就算有也是极其常见的萝卜白菜。 这土豆跟豆芽都如此美味,若是能带回去些,也算换换口味了。 打定主意,巴图尔才静下心来认真的享受起美食。 算着时辰,这个时候五味居应该忙完了。 巴图尔提着食盒晃晃悠悠的下了楼,一出客栈就看到那小伙计正准备关门,显然是午时的营业时间结束了。 阿福一看到巴图尔,忙露出个笑来,小跑两步迎了过去,接过了食盒。 “这几日店里会忙些,这食盒给您备着,您只管过来点菜就是了。” 阿福一脸殷勤,巴图尔亦是心里一松,如此就不用坐在大堂里被吵的脑仁儿疼了。 当即从袖口摸出来个银角子,松松的朝阿福掷过去:“赏你的!” “嗳~~~”阿福一阵手忙脚乱才接住了银角子,顿时惊喜有加,那银角子足有三四钱重,快要抵上他半个月的工钱了,意外之财,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当下有些语无伦次的朝巴图尔道谢。 眼见巴图尔信步进了五味居也没反应过来,只捧着银角子傻乐。 等反应过来,见人没了,才后知后觉的喊道:“贵客,咱们已经打烊了!” 食盒自己已经提着了,他又进店干什么?! 阿福有些不解,赶紧又跟了上去。 巴图尔进了五味居,见乱糟糟的大堂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个妇人正手脚麻利的擦着桌子,柜台里女掌柜同那小娘子低头不知在说些什么。 “咱们已经打烊了,客人晚些时候再来吧。” 余光察觉有人进店,且身型高大,显然不是阿福,许三娘头也没抬,下意识的说道。 “我不是来吃饭的!”巴图尔见状站定了身子,看向两人道。 这声音…许三娘一喜,果然是他们的吉祥物来了。 “是您啊,可是来还食盒的?!” 许三娘说着,急急起了身,一脸热切的迎了过去。 巴图尔见她一脸热情的模样,心里还有些犯嘀咕,这五味居怎么上到掌柜,下到伙计的,一看到他就眼里泛光,怪吓人的。 唐悦在柜台里看见许三娘热情的模样,想起她那套吉祥物理论,顿时有些忍俊不禁,特别是眼见热情迎上前的许三娘,那身型高大的羌人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后,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笑声一出,许三娘才察觉出自己的冒失来,毕竟男女有别,两人也不算熟络,如此表现怕是吓到人家了,当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什么……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儿?!” 许三娘看到他身后阿福已经提了食盒了,显然这人并不是单纯过来还食盒的。 “唔…想向你们打听一下土豆跟豆芽的事!” 巴图尔见眼前的女子有些尴尬,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她尴尬什么,只是她刚刚的热切劲儿却是荡然无存,露出客气的疏离感来,让他心里一顿,莫名有些失落。 凭心而论,这女子不像是大庆女子,没有这里妇人的扭捏,反而行事飒爽,长得也颇有英气,是他们羌人喜欢的类型。 这也是初次见面时他愿意息事宁人的原因之一,加上她饭食做的好吃,这几日天天过来,对这妇人也生了些好感来。 刚见她看到自己时眼神一亮,一脸热络的,心里不由的微微有些愉悦,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她闻言露出讶异的神色来,瞳色清亮,带着股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纯真,就像他们草原上的小羔羊一般,惹人生怜。 他专注的眼神落在许三娘脸上,一颗心不由的轻跳起来,等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惊,眼神不由自主的别了过去,面上有丝尴尬。 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怎得看到个女人就如此失态。 巴图尔暗骂自己道。 “土豆跟豆芽?!”许三娘没注意到巴图尔千回百转的心绪,只是疑惑的又重复了一边,同柜台里的唐悦交换了个神色。 唐悦心里一喜,大约猜到了这羌人的用意,急急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贵客可是想带些土豆跟豆芽回去?!” 唐悦询问道,见巴图尔点点头,脸上的喜色越发明显。 许三娘见状也是心里一松,替唐悦高兴起来。 当下忙沏了热茶,招呼他在收拾干净的桌子前坐定,自己识趣儿的又回了柜台,把空间让给两人谈合作。 “这土豆好说,若是保存得当,能放的久些,就是这豆芽,两三日就不新鲜了。” 唐悦直言不讳道,这羌族离大庆不算近,也不知这羌人在路上需要耽搁多久,若是还没到家豆芽就不行了,那不是坑人家吗,这缺德事儿她做不出来。 巴图尔闻言眉头紧皱:“这豆芽是你自己种的?!可有方子?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买方子!” 如此不就解决了,他买了方子回去可以自己种来卖,想必生意也不会差了。 唐悦一喜,她正有此意,见这羌人穿着打扮都是豪商的派头,加上他又不在本地同她抢生意,这豆芽方子卖给他绝对没什么后顾之忧。 “自然有,若是客人需要,咱们也可以直接谈买卖方子的事儿,至于土豆,我可以给您引荐供货商!” 打定主意把裴景介绍给他,自己卖豆芽方子就行了。 巴图尔闻言点点头,如此倒也方便。 一个诚心买,一个存心卖,不过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买卖价格,一个豆芽方子三十两,比唐悦心里评估的高上那么一点,本是试探着比自己的预期价格要的高了那么一点点,给这羌人留了还价的余地,但这羌人却是豪横的很,听完报价眉头都没皱一下,痛快的应了下来。 顿时让唐悦喜不自胜的。 第155章 卖方子 双方谈定了价格,为了表示郑重,唐悦还专门请许三娘写了合同,两方签字画押,这才算彻底谈妥。 巴图尔…唐悦许三娘此时才知道了这羌人的名字。 “这两日您若是得空,就来旁边的玉坠儿胡同,我亲自教您,不过三五日就好,难倒是不难,都是些琐碎的细节,但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发不出豆芽来,我今日抽空先把过程事无巨细的给您写下来,如此你也好记。” 唐悦秉着负责的心态,决定先把发豆芽的流程书面化,如此他学着也快些。 只是话音刚落,看到眼前的男人高鼻深目的,才记起他不是大庆人,那这字…… 想到刚刚的名字也是写的歪歪扭扭的,唐悦欲言又止,总不能张口问人识不识字吧。 “我对大庆文化多有了解,字也勉强能看懂!” 巴图尔见状解释道。 如此甚好,唐悦松了口气。 想不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两人签订好合同,商量了等巴图尔这两日忙完就去沈家,唐悦亦是热情的送了巴图尔出门。 “不错,这吉祥物果然名副其实!”唐悦扭头冲一旁的许三娘打趣道,惹得许三娘想起自己刚刚的失礼,顿时哭笑不得起来。 唐悦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一时间两人笑成一团。 远远的,沈延宗看到自家小妇人目送那身材高大的羌人出门,笑容满面的,显然心情不错,此时又同许三娘相视而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延宗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今日天冷的厉害,腿脚又隐隐作痛了,此时不过加紧了脚步,就有些疼痛难忍,惹得他不由自主的微皱起眉头来。 唐悦本是要转身回去的,余光暼见人群中有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果然是沈延宗,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个笑来,许三娘见状打趣了她两句,就识趣的先进了屋。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摊子不忙了?!今日生意怎么样?有没有比玉峰街上强点?!” 人还没走近,唐悦一连串的问题就脱口而出。 只是还不等他回答,等沈延宗走的近了,唐悦才发现他脸色隐隐发白,面上的笑意里也揉着一股难以察觉的痛色,若不是这几日频频见他腿疼发作,只怕自己也察觉不出来。 “可是腿又疼了?!”唐悦一脸紧张,忙上前搀扶住他。 “今儿个天气有些冷,不妨事!”沈延宗没有反驳,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唐悦的手。 “走,咱们现在就去找大夫,我同许掌柜打听过了,云来镇上最好的医馆就在玉泉街上,叫济世堂,咱们现在就去!” 唐悦不由分说的拉着沈延宗就准备拐回去。 “等等…等等…”看见唐悦迫不及待的模样,沈延宗哭笑不得,如今家中虽然每日都有进账,但添置的东西也多,一来二去手里并没有多少现银,他的腿伤他心里有数,不是几两银子就能解决的,如今家中刚刚有了起色,他不想成为众人的累赘。 “等什么,我如今有银钱了,刚刚卖了豆芽的方子,挣了三十两,咱们现在就去,一刻也不等!” 没人知道这段时日唐悦有多煎熬,怀揣着五百两银子,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特别是同沈延宗确定心意后,每每想起自己有能力医治他的腿却无动于衷的,就辗转反侧到夜不能寐。 如今可好了,自己终于赚钱了,有这个能力了,哪里还会耽误时间,恨不得赶紧去到医馆里。 “你把豆芽方子卖了?!”沈延宗闻言却是脸色一变,这些时日唐悦对豆芽有多上心他全看在眼里,如今说卖就卖,不会就是想替自己看腿吧?!他一阵愧疚。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想尽早替你治腿不假,但也不会断送了自己的生意,那豆芽方子是卖给了先前那个羌人,等三国贸易结束,他就离开云来镇了,不会影响咱们的生意。” 唐悦见状忙解释道,沈延宗闻言这才长松一口气。 “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如今家中要添置的东西还多,你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不是还说做饭的棚子四面漏风的,想重新盖个灶房吗,还想把倒塌的院墙修缮一下,这一件件一桩桩的,都需要银钱,我的腿不急,可以等上一等。” “旁的都等得,就你的腿等不得!”唐悦一脸坚决,不顾沈延的反对,强硬的拖着他的手往玉泉街走去。 沈延宗一脸无奈,但心里却是暖暖的。 到了玉泉街,他们稍一打听,就找到了济世堂,如今三国贸易期间,不止其它铺子生意好,药铺生意也不错,这济世堂里有很多自制的药丸卖,有治疗腹泻拉肚的,有清热润燥的,还有买的最多的治疗风寒咳嗽的,竟同前世的药店性质差不多,不必再耗费时间排队问诊。 那些异国商旅也对这样的药丸很感兴趣,采买上一些带回自己的国家售卖,照样不愁销路。 因此等唐悦带着沈延宗到济世堂时,里头亦是人满为患,吓了两人一跳,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敢情这大梁人同羌人都扎堆儿生病啊。 看着济世堂里挤挤扛扛的异国人,两人有些匪夷所思。 “客官是买药还是寻医问疹?!”好在终于有药铺的小伙计过来招呼,这才解了两人的疑惑。 “他们都是来买自制药丸的,看大夫的这边请!” 小伙计招呼着,把两人领到了旁边的偏厅,好在看大夫的人不算太多,前头只有三四人。 小伙计问清楚他们要诊治的病因,简单的写了病案,就让两人在旁边等着,还泡了壶热茶端过来,竟是自制的药茶,扑面而来一股药香味儿。 这济世堂不愧是云来镇最大的药铺,许三娘提起来赞不绝口的,大夫的医术暂且不论,光是这服务就值得一夸。 两杯药茶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沈延宗微皱的眉头也松散开来,又等两刻钟,终于轮到他了。 “这腿可是折了后就没有医治过?!” 第156章 峰回路转 替沈延宗看诊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脊背挺直,红光满面的,看着精神的很。 只是此时看着沈延宗的残腿,一脸凝重。 沈延宗点了点头,当初他同父亲被冠以故意泄露军事布防图的罪责,陛下连个自证清白的机会都不给,他一时气愤难当,就着了旁人的道,被人抓了把柄打的半死,好在他身体健壮,那些皮外伤就算没有及时医治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只余下这条腿却是耽搁了。 想他同父亲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扔到了云来镇,在母亲同唐悦一帮人没来之前,父子两个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连裹腹的食物都没有,哪里有多余的银钱看腿。 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是自己意气用事莽撞了。 那老大夫见他点头,轻叹一口气,看的唐悦同沈延宗俱是心里一紧,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大夫…你看可还能治好?!”唐悦一脸紧张的,干巴巴的问道。 “若是想完全治好,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大夫说着,顿了顿,唐悦脸上的喜色还没铺散开来,就听他接着说道:“只是以目前我们济世堂几位大夫的医术,却是无能无力,顶多给些活血化瘀,消炎镇痛的方子,让他平日好过些。” 说着,一脸遗憾的摇摇头,让沈延宗同唐悦一颗心如坠冰窟。 唐悦沮丧不已,不知是不是耽误的时间太久,若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耽误了最佳救治时机,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沈延宗见唐悦一脸愧疚的模样,忙安抚似的拉了她的手,冲她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事儿,反正已经习惯了这样跛着脚走路了。 “去哪里找大夫能治好他的腿?!”唐悦犹不死心,出不了云来镇不要紧,只要她有钱,可以托人去外头找大夫过来替沈延宗医治。 “他这伤腿有些麻烦,若是想医治,需得敲断关节,重新正骨,然后再仔细将养,受罪不说,对大夫的医术也是极大的考验,一般人都治不了!” 那老大夫说着,看眼前的青年男女一脸沮丧的,心里颇为不忍。 “目前我只见过我师叔替人如此诊治过,那人养好之后同正常人并无两样,只是我师叔年事已高,平日更是四处云游,行踪不定的。” 师叔?!唐悦看着眼前头发花白了一大半的看大夫,能被他叫师叔的,年纪该有多大啊。 这可不是现代,如今这大庆,五十岁知天命,能活到七十已经算是高寿了。 也不知这老大夫嘴里的师叔还在不在人世,加上他说的玄乎,什么云游四海,行踪不定的,更是让唐悦绝望不已。 沈延宗闻言却是心里一动,父亲的至交好友胡神医医术了得,自己年幼时曾见过一面,如今听父亲所言也是四海为家,同这老大夫说的师叔倒是有些相似,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您说的师叔,可是姓胡?!”沈延宗出言问道。 “你认识我萝卜师叔?!”眼前的老大夫一脸震惊。 萝卜?!师叔?! 唐悦闻言脸上一怔,反应过来险些笑出声来,当下脸色古怪至极,这世外高人都如此独立特行吗,连名字都如此随性。 加上他姓胡,岂不是胡萝卜?! 若不是场合不对,唐悦差点大笑起来。 沈延宗亦是有一瞬的忍俊不禁:“胡神医同我父亲有些交情!” 老大夫闻言一脸惊讶,又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恭敬起来。 “竟是如此,那就好办了!公子只需耐心等着,我自有办法联系上我师叔,这些时日我先开些消炎镇痛的药物,解了公子日常的疼痛再说!” 说话间,那老大夫熟练的提起笔来,不消一会儿就写了张药方,招呼一旁的小伙计去抓药。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让本已死心的唐悦沈延宗反应过来,俱都一脸惊喜。 “您的意思是能联系到胡神医?!” 沈延宗惊喜的是前些时日父亲还为太子的身体发愁,若是能找到胡神医,医治好太子的身体,他们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唐悦亦是激动不已,只要能治好沈延宗的腿,她心底的内疚也能少上一些。 “老夫尽力而为,沈公子这段时日还是要好好将养身体才是!” 那老大夫头也不抬,又开了些滋补的补品,让小伙计去取了过来。 “这些沈公子同国公……咳咳,同你父亲一起吃,公子身子亏损的厉害,好在先前底子好,硬是抗住了,但也不能大意,按我的药方吃上三个疗程,等我师叔来了,公子也能恢复的快些。” 此话一出,沈延宗心里一顿,这老大夫竟然猜到了他的身份,看来他同胡神医的确有联系,如此就更放心了。 当下夫妻二人连连道谢,本是要付医药费的,那老大夫却是如何也不收,逼的急了,还差点动怒,如此两人只能作罢。 出了济世堂,沈延宗感慨不已,不想竟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一日,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才是。 同唐悦打了招呼,说了摊子的位置,他就急匆匆的回了玉坠儿胡同。 唐悦见状,顿了顿,想起同巴图尔的生意,不如先去找裴景一趟,看他还能不能弄来些土豆,毕竟他日子过得艰难,能赚点家用也是极好的。 说走就走,只是只知道裴景在玉泉街附近住,离砌炕的李匠人家不远,却不知他具体住哪一户,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唐悦定了定,准备到了附近找个人打听打听。 刚拐进李匠人家的小胡同里,就迎面碰上了裴婉,当真是冤家路窄。 倒也不用打听了。 裴婉正一脸郁闷,一抬头看见她,脸色一沉,想起上次自己被她羞辱的事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下就想上前质问她来这里干什么。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硬是忍住了,还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唐姐姐怎么过来了?可是找我家哥哥?!” 第157章 名花有主 看着眼前故作热情的裴婉,唐悦没空同她纠缠,敷衍着点点头:“你哥哥可在家?我找他谈点生意上的事儿。” 一听是生意上的事儿,裴婉的脸色一亮,脸上的笑意真诚自然了些。 “在的在的,唐姐姐屋里坐!”裴婉说着,上前热情的挽住了唐悦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的破败院落说道。 “我就不进屋了,你叫他出来,我同他说两句就走。” 唐悦顿了顿,拒绝了裴婉的邀请,先前粗枝大叶的不讲究,经历了裴婉这一遭,才知道这里不是民风开化的前世,特别是那日沈延宗无缘无故的问她裴景怎么样,当时不明所以,后来才知他心中介怀什么,心里颇有些好笑,如今看着眼前的裴婉,方觉得还是入乡随俗,谨守男女大妨为好。 她一个已婚妇人,冒冒然去一个外男家里,也于理不合。 裴婉见状,又想起那日自己主动上门的事,还以为这唐氏是故意打她的脸,脸色难看的紧,当下紧紧的咬着嘴唇,生恐一个控制不住嗤骂出声。 努力平复了半晌,才心有不甘的扭头进了屋。 后知后觉的唐悦看着突然生气的小姑娘,猛地拍了拍脑门,自己还真没有那个意思。 罢了,既然她已经误会了,自己也懒得解释,她够忙了,没空还要兼顾一个外人的心思。 “唐娘子怎么过来了?!” 不消片刻,就传来裴景急切的招呼声,这句唐娘子传到她耳朵里,颇有些微妙,先前没注意,如今想来,这裴景好像从没有叫过自己姐姐。 好赖自己也比他大五六岁呢,叫声姐姐也不亏,且还亲近,就如裴婉那般。 但这小子,每次都叫自己唐娘子。 唐悦心里一顿,俗话说,年下不叫姐,心思必定野,这小子,不会同他妹妹一般,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唐悦看着眼前少年灼亮的眼神,一时有些震惊。 若真是如此,她就彻底理解沈延宗的介怀了,就如同她介怀裴婉的心思一般。 这兄妹二人,当真是…… 唐悦一脸复杂。 “唐娘子?!找我有何事?!”裴景见唐悦定定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不知怎的,一颗心跳的飞快,耳尖也渐渐染上了红色,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嗯,就是过来问问地蛋的事儿,你还能不能弄来些!” 唐悦定了定神,决定长话短说,往后也要同这兄妹两人保持距离才是。 “你还要?!”裴景有些吃惊,这才短短几日,那百来斤地蛋都卖完了?! 他知道如今沈家用地蛋来做吃食售卖,他还去看过,也尝过,知道生意好,竟不知好到这种程度,那可是几百斤啊。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想要,希望你能引荐一番,当然了,这中间的价格你们可以自己商量。” 唐悦解释道,今年开春她打算自己种些试试,不止在自家院里,前些时日沈延宗专程去驿站向张书全打听过,云来镇外有绵延几里的荒丘,都是无人之主,只要交上的地税,就能租上一些,玉泉街旁边的寻味街上经常有挑着卖菜的妇人,都是没有其他谋生手段,只能举一家之力租上一小块儿地方,种些时令的蔬菜挑来卖的。 只是听张书全道,那荒丘一来不好打理,二来一租就得租上一年,算下来一亩地得半钱银子的租金,这也让不少人家望洋兴叹,毕竟一年无论是种菜还是种庄稼,都是看天吃饭,若是年景不好,可能还赚不上半钱银子,所以开垦出来的地方少,荒地多,到时候可以让她们好好挑一挑。 所以唐悦打定主意,挑些个头大的土豆做种,开了春种上一些,若是成了,也能赚上一笔。 毕竟土豆对如今的大庆来说,还是稀罕物。 “那我再去问上一问,那大梁人或许还有同伴,看他能不能再弄来些。” 裴景闻言眼神一亮,这唐娘子当真是个好人,什么事儿都想着自己,若不是她已经嫁人了,自己说什么也要……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裴景脸上猛地一烫,火辣辣的,让他一时不敢看眼前的妇人。 唐悦见裴景突如其来的羞涩,一时有些莫名,顿了顿把巴图尔的住址告诉了他,叮嘱他若是能弄到货就直接同巴图尔联系。 这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这段时日她要忙的事儿也多,自顾不暇的,也管不了那么多。 裴景闻言有些失望,但也知自己心中所想是不道德的,随即点了点头,再三感谢唐悦的帮忙。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裴景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人离开。 “人都走远了,还看!”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裴婉一脸哀怨,吓了裴景一跳,当下仿佛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你…胡…胡说什么…” 裴景磕磕巴巴的,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不想暴露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 见自家哥哥一副不打自招的模样,裴婉嗤之以鼻:“何必遮遮掩掩的,我早就知道了,可惜呀,旁人名花有主了!” 裴婉阴阳怪气道,想到唐氏的夫君是那高大伟岸的男子,心里嫉恨不已,若是自己能早遇到沈延宗就好了,哪里还有这妇人的事儿。 “休要胡言乱语,女子清誉何其珍贵,若是败坏了唐娘子的名声,岂不是恩将仇报!” 裴景闻言有一丝被拆穿的狼狈,但还是郑重其事的告诫妹妹道。 见妹妹一脸不服气的,随即语重心长道:“上次你要单独去沈家送糕点我就不同意,你一个姑娘家,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应该由我这个兄长来做才是,虽然咱们裴家不比往日,但应酬生计之事,哥哥会想办法,无需你一个后宅女子操心,你只管安心的待嫁便是了!” “待嫁?!这云来镇有什么好人家?是前街杀猪的张屠夫,还是后面一穷二白,拖着寡母的穷书生?!哥哥说的轻巧,咱们裴家不是不比往日,而是彻底败了,坠到了污泥里,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我倒是想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我能吗,我若是不替自己谋划,只怕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第158章 惊马 裴婉噙着泪一通抱怨,说完头也不回的奔回了院子。 留下的裴景满心萧瑟,脸上的自责再也掩饰不住。 他兀自站了许久,才轻叹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往玉泉街上走去。 他还要找那大梁商人打听打听,若是这笔生意做成了,得了银钱,替妹妹扯件新衣裳,想必她会高兴些。 今日上午她还在为隔壁的姑娘穿了件时兴的裙子闷闷不乐。 打定主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眼下养活自己同妹妹才是最重要的。 而这头儿沈延宗兴冲冲的回了家,刚同沈国公说明胡神医的事儿,沈国公就一脸惊喜,忙放下手里的笔,他在家中闲来无事,就手把手的教小孙女读书认字,这两日初见成效,小小的姑娘已经可以歪歪扭扭的写自己的名字了,让沈国公十分有成就感。 有了事做,也就不会东想西想,时间也好打发些。 此时听到胡神医的消息,一来儿子的腿可以治好,二来太子的身体有救了,这让他如何不高兴。 “好好好……那咱们就耐心等着!”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段时日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消散了去,日子仿佛突然有了盼头一般。 好像自从家人来了之后,这日子就一日好过一日,如今能吃饱穿暖,屋里还有暖和的火炕,仿佛同国公府也没什么区别,反而因为一家人在一起,心里更踏实了些。 想到这大半年的经历,沈国公感慨不已。 此时的云来镇,一切都渐入佳境,但千里之外的京城中,却是乌云罩顶。 朱雀街,平阳王府。 目眦欲裂的平阳王看着堂下瑟瑟发抖的随从,听着耳边吴侧妃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亦是心痛不已。 他的儿子,他最爱的儿子,此时双目紧闭,脸若白纸,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对耳边的喧闹无动于衷,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撼动不了他一般。 “王…王爷…小的说的句句属实,今日三公子约了梁大人家的公子,还有季大人家的公子一起冬猎,到了城郊的庄子时还没什么异样,只是驱马到后山时,那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撒腿儿狂奔了一段距离后把三公子摔下了马……” 说到这里,跪在地上的随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如今想来还心惊肉跳的很,他无意识的抹了把额角的薄汗,看着眼前黑着一张脸的平阳王,面上看似平静无波,但据他对自家王爷的了解,这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次若是三公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也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他脊骨一软,险些瘫软在地。 “儿啊…我的儿…你睁开眼看看母亲…你看看母亲!” 吴侧妃涕泪横流,完全没有平日的优雅体面,她紧紧的攀着床上儿子的身体,哭的肝肠寸断的,那悲戚声声,让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落了泪。 后来赶到的平阳王妃曲氏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甚至还假惺惺的跟着落了几滴眼泪,又柔声宽慰了吴侧妃几句。 这个贱人,也有今日! 平日仗着同王爷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生的儿子又极得王爷喜欢,差点把自己的灏哥儿比下去,如今这老三惊了马,刚王爷专门请了宫里的太医过来看过,说是伤了脑袋,以后能不能醒暂未可知。 若是醒不了,岂不就是人们常说的活死人。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曲王妃都想大笑三声,当真是报应啊,姓吴的贱人压自己一头,他的儿子亦压了自己儿子一头,如今可好了,成了个活死人,看她还拿什么跟自己斗。 等往后王爷得了天下,自己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的儿子就是未来储君,到时候吴侧妃只能守着她的活死人儿子日夜垂泪。 想到这一幕,曲王妃就忍不住满心畅快。 而屋外以李灏为首的几位王府公子听到里头的动静,神色皆是沉重,至于心里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 看着吴侧妃痛哭不止的狼狈模样,平阳王亦是心痛难忍,只是听到这随从说老三是惊了马,被摔下马伤的脑袋,他心里猛地一惊。 摔马…… 他想到了三皇子,当初就是他安排的人手制造的惊马事件,当时没要了他的命,只是让他摔断了腿,也算达到了目的,毕竟身有残疾,就再也同皇位没有交集了。 三皇子这几年亦是低调的很,特别是近年,已经很少能听到他的消息了。 只是如今自己的儿子亦惊了马,没死,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那太医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若是脑袋里的瘀血消散了,可能还有苏醒的可能,亦或是消散不得,昏迷中丧了性命!” 平阳王紧紧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等再睁开时眼里的哀痛已经被滔天的怒火代替了。 “查!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查出来,老三不会无缘无故惊马,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嫌命长的宵小之辈,敢动我平阳王府的人,若是被我查到了,定要把他碎尸万段,替我儿报仇!” 平阳王一声咆哮,让屋里屋外的一帮人都心里一紧。 特别是李灏,他脸色一变,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也不知柳青梧找的人靠谱不靠谱,若是查到他身上,那就麻烦了。 后又想到自己什么也没做,一切都是柳青梧派人做下的,即便查到柳青梧身上,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承认,他又没有直接证据说是自己指使的。 自己还能反咬一口,说他意图挑拨父子关系,如此不就撇清了。 想到这里,李灏心里淡定了些,想不到这柳青梧手脚真够快的,他们商议才没几日,老三就出事了,这办事效率让他刮目相看,看来以后还是要同柳青梧走的近着才是,毕竟梅若雪的儿子能不能做储君,可要靠柳青梧劝说父王了。 李灏无视屋里父亲的咆哮,面上轻松的很,让一旁默默观察他的老二同老四不由的对视一眼,看来这事儿不是老大做下的,不然以他沉不住气的性子,此时听见父王的话应该不会这么淡定。 第159章 生死不明 如今老三生死不明,大哥世子的位置可是坐的更稳当了些,以后还是要紧紧的抱着他的大腿才是。 王府的几位公子不约而同的看向李灏,心里打定主意定要紧跟他的步伐。 平阳王府发生的一切很快传到了宫中,毕竟为了救李赫,整个太医院都人仰马翻的。 太后得知了此事亦是跟着落了些泪,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那孩子生的又好,平日进宫见自己时一口一个皇祖母的叫的亲热,如今生死未卜,让她如何不揪心。 长公主这段时日住在宫中,此时看着眼前哀哀啼哭的太后,有些无语,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气若游丝,恨不得下一刻就断气呢,竟还为孙子哭上,当真是本末倒置。 人老了,也糊涂了,看不清楚现下的局势不说,甚至有时候还会帮倒忙,因此长公主叮嘱皇后同太子,她们的计划都要瞒着太后。 “母后快别哭了,赫哥儿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太医不是也说了,等瘀血散了,人就醒了!” 长公主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耐心劝慰道。 “我记着幼时葳哥儿也生过一场大病,皇后从宫外找了个江湖郎中,姓…姓胡的,救了葳哥儿一命,此时可还能找到?!” 太后顺势接了茶杯过来,止住了啼哭,突然发问道。 长公主闻言顿了顿,也不敢说王皇后派人正在找,就是为了替太子看病,不然若是传到平阳王耳朵里,只怕会加快他逼宫的步伐。 此时太后问起,只能含糊不清的应付道:“既是江湖郎中,自然是四海为家,行踪不定的,哪里会那么容易找到,更何况上次见他都是十来年前的事儿了,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 此话一出,太后心里又是一阵悲戚。 “哀家记着那胡神医是谁举荐进宫的来着?!那举荐之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突然记起此事,太后精神一振,心里重新燃起了些期冀。 “当年是沈国公沈岳举荐进宫的!”长公主一脸生无可恋。 “是他啊!”太后有些讪讪的止住了话头。 那沈家都被抄家流放了,如今还想让人帮着找大夫,若她是沈岳,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一时间母女两个都没说话。 长公主透过富丽堂皇的宫殿遥遥看向外头,碧空如洗,这个冬日天气竟一日比一日好。 算着时间,去云来镇送结款的人已经走了十来天了。 那云来镇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哪怕是快马加鞭,也得一个半月,更何况为了掩人耳目,一帮人只敢在夜里赶些路程,按这样的脚程,只怕还得月余不止。 想到这里,长公主有股莫名的紧迫感。 现下平阳王发生的事儿柳青梧已经回禀了她,别怪她心狠,若是不把平阳王府的水搅浑,让他们自顾不暇,就怕他们拧成一股绳对付太子,那就大事不妙了。 又安抚了太后几句,长公主才匆匆离开了。 不止西北沈家军,还有东南的李天阔,都要暗中笼络过来,那李天阔人品贵重,为人仗义热忱,能同沈岳交好的,想必亦是忠君爱国之人,太子为正统,如今陛下危在旦夕,国不可一日无君,让他效忠太子应该不是难事,但以防万一,还是要派人去探明他的立场为妥。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直奔议政的承乾殿而去,如今太子协同平阳王佐政,王府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时半会儿李晟只怕脱不开身,刚好能为他们争取点时间。 这头儿平阳王李晟安顿好哀哭不止的吴侧妃,打发一众人离开,只留下满心忐忑的李灏。 坐在儿子的房间里,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爱子,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向跟随儿子的随从询问先前任务的进展情况。 “三公子派人查了长公主名下的所有商行店铺,只是刚查了一半就发生了此事……” 那随从面有难色,同时内心惶恐不已,生恐王爷一怒之下拿他们这些办差的人撒气。 毕竟三公子可是王爷最喜欢的儿子,如今生死不明的,差事也没办妥,让他如何不害怕。 平阳王听到只查了一半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心里一顿,这会不会是长公主的手笔?! “可查出什么了?!” 那随从摇摇头:“查过的一切正常,没查到的就不知道了!” “那就继续查!”平阳王阴沉着脸:“事无巨细的查,往后监察长公主的事交给世子负责,有什么异动直接禀报给世子!” 此话一出,让一旁始终紧绷着神经的李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亦是欣喜若狂,还以为是父王发现了什么端倪,哪知道竟是向自己委派重任。 这就意味着往后老三的人手全都归他所有,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父王放心,儿定不负所托。” 李灏一脸郑重,内心更是狂喜不已,果然除了老三这步棋是走对了。 下头的随从闻言心下一沉,他们跟了三公子这么多年,如今突然要易主,只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世子本就同自家三公子不对付,且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对他们这帮三公子手下的老人儿,重不重用另说,顺势打压那是必然的。 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主子身边,如今却落得个如此下场,一时间这随从心中悲怆不已。 往后办起事来更是敷衍至极,遗漏了不少重要消息,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李灏从李赫的院中出来,一脸春风得意的,只是刚出院门,就被眼前的吴侧妃吓了一跳,脸上的得色来不及收,全被吴侧妃看在了眼里。 “你很得意!”吴侧妃面无表情,一双眼哭的红肿,直勾勾的盯着李灏,乌沉沉的眼珠子,看着瘆人的很,让李灏有一瞬的心惊肉跳。 “三弟如此为兄心中亦是心痛不已,伤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得意,吴侧妃莫要信口雌黄!” 李灏说着,假惺惺的露出悲戚的模样来,这吴侧妃深得父亲爱宠,自己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 第160章 血口喷人 “呵!”吴侧妃轻呵一声,说不出是轻蔑还是其他莫名的情绪。 脸色亦是含冰蘸霜一般,让李灏下意识的有些胆寒。 这吴侧妃在王府里是出了名的会做人,平日里虽然得宠,却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同父王的其它妾室通房相处得极为融洽,接人待物亦是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般。 风头一度盖过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府里的王妃! 难得见她如此阴冷骇人的模样,剧烈的反差让李灏一时有些心惊。 “我儿落得如此下场,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嫉妒他的才能,嫉妒他得了你父王的喜爱,生恐你的世子之位易主,这才生了歹心设计害了我儿是不是?!” 吴侧妃思来想去,眼前的李灏最有可能是害自己儿子的凶手,毕竟她的赫哥儿为人谨慎,若是外人几乎近不了他的身,这李灏心胸狭隘,往日又记恨他们母子得了王爷青睐,同他那蠢货母亲一般,是个容不下人的,如今儿子如此模样,其中受益最大的就是眼前的李灏。 李灏闻言心如擂鼓,脸色一变,眼神不由的闪烁不定:“吴侧妃休要血口喷人,我同三弟乃同父的亲兄弟,平日更是无冤无仇的,如今父王正紧锣密鼓的筹谋大业,我何故要害了三弟,为他添堵,吴侧妃心情悲痛本世子亦能感同身受,只是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不然传到父王耳朵里,伤了我们父子和气,吴侧妃难免要落得个挑拨离间之嫌!” 李灏一脸正气,见吴侧妃面无表情的听着自己解释,不知怎的,越说越心虚,当下生恐多说多错,只能缓了口气又张口道:“如今三弟如此,还指望吴侧妃照顾呢,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同我磨缠,不如赶紧回去歇上一歇,三弟尚未娶妻,往后少不得由你这个母亲来照顾!” 说着,不敢再看吴侧妃的神色,转身疾步就走。 “李灏,你最好祈祷你不是害我儿的凶手,否则……” 背后传来吴侧妃阴恻恻的低语,让李灏脊背一凉,走的越发急促。 平阳王府的祸事并没有在京中掀起任何波澜,如今朝中局势紧张,所有人都神经紧绷,生恐站错了队,是一步登天还是抄家灭族,就看这一遭了。 而皇宫里,局势也不好不坏,坏消息是嘉兴帝依旧昏迷不醒,好消息是气息平稳了些,看模样能撑上几个月。 这让长公主同太子都深松一口气。 如此过了三五日,平阳王还沉浸在儿子昏迷不醒的哀痛里,百忙之中每日都要抽出一些时间来儿子的院子里坐上一坐,安慰一下吴侧妃,再看看儿子。 这让曲王妃同李灏都嫉妒不已。 “一个活死人也值当王爷如此!”曲王妃恨恨的把手里的锦帕扭成麻花状,一张保养得当的脸此时显出一丝嫉妒的丑态来。 下首坐的儿媳妇白氏平日倒是嚣张跋扈,此时却是没敢接话,生恐一个不小心又惹了这阴晴不定的婆母。 一旁的平阳郡主比起白氏的谨慎,却是自在许多,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她跟前行事说话都随性不少。 “母妃何必同她们母子置气,如今李赫成了活死人,吴侧妃也没了倚仗,就算再受宠也都是虚的,不像母妃,有大哥在,以后是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再往后就是太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都等着母妃呢,那吴侧妃有什么!” 平阳郡主一顿舌灿莲花,让曲王妃成功的眉开眼笑:“还是我儿贴心,不提她们了,最近在王府住的可习惯?!可有仆从怠慢?!” 如今是儿媳妇白氏掌家,想来也不会苛待自己的女儿,曲王妃说着,漫不经心的看了白氏一眼。 白氏闻言却是心里一紧,有些不自在的看向平阳郡主,前几日孩子们的纠葛她怎会不知道,本以为按照小姑子的性子定会大闹一场的,结果她竟然忍下了,当时她还暗中得意呢,这小姑子终于是懂眉眼高低了,知道寄人篱下就该夹着尾巴做人。 此时猛地听婆婆提起,她下意识的看向小姑子,生恐她又旧事重提,害她在婆母面前吃挂落。 看着嫂子白氏小心翼翼的暗窥自己的模样,平阳郡主忍了又忍,终究把要告状的欲望硬按了下去,那日沈延昌回来可是说了,父王好不容易才开始用她,让她千万别节外生枝同白氏起冲突,不然就是间接得罪了她大哥,这平阳王府更是待不得了。 想到这几日沈延昌难得的在自己跟前小意温柔的,夫妻俩又冰释前嫌,若是同白氏闹翻了,沈延昌在王府里的处境岂不是更尴尬?! “在自己家里,哪有仆从敢怠慢的,要我说还是嫂子治家有方,这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被嫂子打理的明明白白,妥妥贴贴的,可让母妃省心了!” 平阳郡主语气虽阴阳怪气的,但话却是没有告状的嫌隙,让白氏提的高高的心猛地落了地,有些诧异的看向平阳郡主,这小姑子可不是会吃亏的主儿,如今主动替她遮掩,看来是真的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还拖家带口的住在娘家,她没有明面上为难已经是宽厚了。 想到这里,白氏面上因为隐隐压了小姑子一头而有些得意。 曲王妃顿了顿,视线在儿媳妇儿同女儿身上来回转了转,最终是没有再说话。 女儿贴心不假,但往后的荣华富贵还是系在儿子身上。 她知儿子同儿媳妇儿对女儿拖家带口寄住娘家的行为颇有微词,但想着沈家如今败了,那沈延昌失了倚仗,若是不在王爷跟前刷刷存在感,连带的女儿岂不是也要被冷落了! 因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先前孩子们的玩闹她听了一耳朵,本想借此敲打敲打白氏,结果女儿却绝口不提,让她感慨之余也难免替女儿心酸。 第161章 圈套 而此时被曲王妃嫉恨的吴侧妃同平阳王正守在儿子床边。 短短三五日,吴侧妃就像被人抽走了精神气儿一般,突然沧桑了许多,鬓角花白了一片,看的一旁的平阳王心疼不已,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你提的事儿我定会查清楚,若是真是老大所为,我绝不姑息,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 想起吴侧妃的哭诉,平阳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鸷,若真是李灏,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残害同胞,害的还是自己最爱的儿子,难保有一天他不会为了皇位生了弑父的念头。 想到自己这一路的不易,如今近在咫尺的帝位,绝不能任由他人觊觎。 吴侧妃太清楚平阳王的为人,若只是残害同胞他不一定会重视,毕竟他也没少算计当今陛下,但若是把李灏的心狠手辣上升到弑父的地步,势必会让他引以为戒。 果然,自己不过含沙射影的哭诉了一番,就引起了他的重视,并许诺会仔细查上一查,她相信,只要李灏做过,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赫哥儿的事要查,王爷的身体也要保重才是,现下赫哥儿如此模样,我只有王爷一人可以依靠了!” 吴侧妃说着,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来,哪怕上了年纪,也让平阳王心里一酸,忙揽了她到怀里。 一时间吴侧妃呜咽着靠着平阳王,两人看着床上的李赫,都没有说话。 “王爷,世子有要事禀报!关于长公主商铺的盘查情况!” 两人正相互依偎着,就听外头有随从禀报道。 吴侧妃一顿,低头露出恼怒的神色来。 这个李灏,当真是会挑时候,她本想趁机让王爷多怜惜自己几分,若是以后赫哥儿都醒不过来,自己又年老色衰的,不如趁机给自己谋点实在的。 结果他又坏自己的好事! 平阳王闻言一脸惊喜,这么快就有情况了,当即也顾不上吴侧妃,急切的起身往外走去。 看着平阳王匆匆离去的背影,吴侧妃长长的指甲攥在手心,直到感受到疼痛才堪堪松开,往后,只能靠自己了,她看向床上的儿子,落下两行清泪来。 “可是查到了长公主招揽沈岳的证据?!” 议事的正堂里,平阳王还没坐定,就急切的冲一旁春风满面的儿子问道。 长公主同太子有没有瞒天过海,关系着自己是要徐徐图之还是立刻逼宫,因此他十分重视此事。 “不负父王所托,儿臣的确是查到了一些端倪!” 话说着,李灏面露得意,李赫查了好几日一点进展都没有,自己不过刚刚接手三五日,就发现了端倪,这岂不是更能说明自己的能力要比李赫强?! 如此明显的对比,父王定能知道自己这世子之位是实至名归。 “说!”平阳王没时间琢磨儿子的小心思,直奔主题道。 李灏脸上的得色一僵,本指望父王先夸赞他两句的,这下也不敢再得意了,只能把自己所查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是说沈家的二少夫人唐氏在沈家抄家前往长公主的寄卖行存了两盒首饰?!年前寄卖行遣人去送寄卖的银钱去了?!” 平阳王话语间心里一沉,只怕让老三料对了,长公主同太子真的有拉拢沈岳的心,这就难办了,想求个稳妥徐徐图之只怕是不能了。 李灏初始得到消息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李赫查了许久都查不到的,自己甫一接手就有收获,着急忙慌的过来邀功来了,此时见平阳王一脸凝重的,突然意识到这消息意味着什么。 若是长公主同太子真的向沈岳求助,只怕父王不会再等,只会即可逼宫,那柳先生那套立五皇子为储君的想法也实现不了了。 这让他一时有些头皮发麻,怎么把这一出忘了。 只是想到如今李赫已经成了活死人,再没人给自己争了,就算逼宫父王成就了大业,自己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李灏心里突然又平复了些。 大不了等攻破皇宫时先派人找到梅若雪母子,偷偷的藏匿起来,往后再随便捏个身份接到身边即可,不过是个女人,想必父王也不会同自己计较。 想到这里,他淡定了许多。 “对,听说年后唐氏的娘家人还去百顺寄卖行闹过,想私吞了唐氏的银钱,结果却让寄卖行的董掌柜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李灏把打听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只是此话一出,平阳王眉头一皱,反而有些怀疑。 若是寄卖行做的是瞒天过海的勾当,不该如此高调才是,唐家人上门这么大的动静,竟连遮掩都不曾,会不会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会不会长公主同太子料到自己会查到此处,提前买通唐家人做了准备,让他误以为他们会找沈岳帮忙,让他情急之下举兵逼宫?! 实则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等自己举兵造反,然后拿下自己?! 一时间平阳王思绪千头万缕的,想了很多。 若他是长公主,就算要派人去云来镇,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父王?!父王?!”李灏见平阳王眉头紧皱,一脸若有所思的,忙出声唤他道。 “咱们可要飞鸽传书于秦若海?!如今皇伯父命在旦夕,若是等他一命呜呼了,太子继位就名正言顺了,不若趁着这段时日逼宫,让皇伯父改立皇太弟,如此父王也不必背负骂名!” 李灏说着,眼神因为兴奋亮的惊人,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如何不让他激动。 “不急,我再考虑考虑!” 真的查到了,平阳王反而不敢轻易逼宫了,总觉得这消息来的太过轻易,让他心存疑虑,生恐是长公主同太子设的圈套。 “父王……”李灏一脸惊愕,不明白他还要考虑什么,本想再劝几句,就被平阳王挥手打断了。 “你先下去吧,让我在斟酌斟酌,对了,顺便把柳先生叫过来!” 李灏闻言只能作罢,但一听叫柳先生,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来,这柳先生,目前可是自己船上的人,他定会为自己考虑的。 第162章 千古罪人 当下李灏恭敬的拱手作揖,出了正堂。 “柳先生以为这是不是个圈套?!”平阳王看着眼前气质出众的柳青梧,沉声询问道。 柳青梧听平阳王讲了事情始末,心里颇有些复杂,他竟不知还有唐家人这一出,这下可好了,竟让平阳王因此起了疑心,让他一时间不知是喜还是忧。 “某未知全貌不好下结论,不若请了姑爷过来,那唐氏娘家人是不是真的如此混账,还是故意混淆视听,向姑爷一问便知!” 柳青梧恭声说道。 “好主意!来人,请姑爷来一趟!”平阳王眼神一亮,果然请柳青梧过来对了。 眼见随从领命出了正堂,柳青梧心里有一丝的紧张,先前同程先生在沈延昌跟前做戏,离间他同王爷的关系。 这段时日派人监视他,又见他频频外出,似在追查什么,柳青梧知道,肯定是沈延昌有所怀疑了,他被平阳王利用大义灭亲亲手毁了沈家,若是知道其中真相,只怕捅死平阳王的心都有。 这次就是见证他是否同王爷离心的最佳机会。 他心里盘算着,不消一刻钟,沈延昌就进了门。 柳青梧打量来人,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过短短一段时日,沈延昌看着沧桑了不少,身上一股颓气,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此时看向平阳王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惧怕恭敬,反而眉眼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柳青梧心里一顿,只怕这沈延昌真的查到了什么,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当下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开来。 平阳王一心都在长公主同沈家人的勾结上,一时也没注意到这个自己向来看不上的女婿有什么不同,不等沈延昌坐定,就说明了来意。 沈延昌听了前因后果,眼神一闪。 他当然知道这唐家人做的出这样的混账事儿,毕竟当初唐氏进门后,那唐家人可没少厚着脸皮过来打秋风,厚颜无耻程度让人咂舌。 听平阳王这么一说,只怕唐家闹事只是突发事件,长公主八成已经借此向父亲求助了,这让他一时喜忧参半,心里颇为复杂。 时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他是被平阳王父女俩利用了。 先前他派人去寻找崔嬷嬷的下场,沈家抄家后,崔嬷嬷跟着自己躲过了一劫,拒绝自己的再三挽留,执意要回老家养老,他只知道她老家在京郊的一个小镇上,派了人过去打听,却发现崔嬷嬷并没有回去。 她膝下有一女早亡,如今只剩下个侄子,那侄子说前些时日有人找她进京,还给了一大笔银子,结果就一去不回了。 那时间刚好同崔嬷嬷到自己身边的时间对上。 这让沈延昌心里一沉。 如今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以平阳王斩草除根的个性,崔嬷嬷只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也不再需要什么额外的证据,只怕自己当了平阳王棋子之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这几日每每思及此事沈延昌心里就如刀绞一般,让他寝食难安。 原来赵氏说的都是真的,母亲真的是难产而亡,同父亲没什么关系,自己这仇是白报了。 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被人利用,沈家一朝败落,他也成了沈家的千古罪人,这让他每每想起就呼吸困难,悔不当初。 如今长公主向父亲求助,若是一朝事成,沈家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只是到时候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就难说了。 沈延昌一时有些为难,是自私到底,还是弥补过错?! “贤婿?!” 平阳王见沈延昌脸色变换不定的,颇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询问道。 沈延昌抬头看向平阳王,若是将错就错,自私到底,岂不是要助纣为虐,支持眼前之人上位?! 先前还对平阳王抱有希望,上次从柳青梧嘴里听到平阳王冷落自己的原因,只怕在他跟前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不仅如此,如今知道平阳王父女把自己害到此种地步,哪里还能心平气和的同父女俩相处?!想到李氏,沈延昌就一阵悲凉,好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她在中间扮演着什么角色沈延昌不敢细想。 往后要如何面对它,他也有些茫然。 “唐氏在府中行事低调,出身寒微的缘故,为人怯懦卑微,至于唐家人,想必也是如此吧!” 言下之意唐家人应该做不出大闹寄卖行的荒唐事,定是长公主设的圈套。 沈延昌说完,一脸镇定的看向平阳王,唐家人打秋风的事儿他也是偶然从赵氏那里得知,沈延宗是赵氏的亲生儿子,她的岳家频频上门,她亦觉得丢人,所以在府里瞒的严严实实的,只说唐家人是舍不得女儿,过来探望的。 所以就连平阳郡主也不知唐家为人,因此沈延昌此时撒起谎来也是不慌不乱。 柳青梧闻言心里一定,这沈延昌果然生了异心。 平阳王闻言脸色更难看了些,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若不然就着了道儿了。 至于长公主同太子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做了万全准备,他一时还有些拿不准。 打发了沈延昌先离开,看着柳青梧,平阳王说出了自己的焦虑。 “长公主同太子虚虚实实的,让人捉摸不透,一时让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你说咱们还有没有必要继续查沈岳的动向?!” “若是王爷实在担心,某这里倒是有个计划!” 柳青梧淡定道。 “柳先生请讲!” “既然王爷担心长公主同太子会暗中向沈岳求助,与其等他们真的联系上了再阻止,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直接斩草除根断了两人的念想!如此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柳青梧比划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让平阳王眼神一亮。 那云来镇鱼龙混杂的,死几个人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就这么办。 “那就按柳先生说的办。”本还有些可惜沈岳的人材,但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死不足惜。 第163章 赔罪茶 从议事堂出来,柳青梧不紧不慢的回了自己的悠然居,还要赶紧给太子递消息,让他派人拦截阻杀了平阳王的刺客,顺便把平阳王的刺杀透露给沈岳。 如此既能一劳永逸,把平阳王的注意力从沈家人身上拉回来,又能顺势拉拢沈岳,一举两得。 光是派刺客到云来镇,没有月余传不回来消息,这段时日能谋划不少事了。 柳青梧露出个轻笑来,有时候太过多疑也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云来镇的沈家人还不知道,他们平静的生活马上要被打破了。 结束了一天的劳累,身心俱乏的沈家人回到家里,看着丰盛的晚饭顿时惊喜不已。 荤香四溢的回锅肉,香辣可口的酸辣鸡杂,金灿灿的鸡蛋炒豆芽,还有一锅炖的糯糯的土豆炖鸡……满满当当的摆在新买的桌子上,让刚刚归家的赵氏几人目瞪口呆。 “嫂子,今日怎得如此隆重?可是发财了?!” 沈延兴一脸兴奋,出了一天摊儿本就饥肠辘辘的,此时看着如此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没有垂涎三尺真的是他忍耐力强了。 “可不就是发财了!”唐悦笑眯眯的一边招呼几人赶紧洗手落座,一边分发碗筷。 小小的妙姐儿已经随着祖父坐下了,小嘴儿吧嗒吧嗒的催促着几人赶紧坐下,她快要等不及了。 等一家人坐定,唐悦才把今日卖了豆芽方子的事儿说了出来,还说了沈延宗看腿的结果。 “真的?二郎的腿有救?!”赵氏一脸激动的,刚拿起的碗筷又放回了桌上,一把抓住了唐悦的手。 儿子的残腿一直都是她的心病,她努力赚钱就是为了给儿子看腿,如今儿媳妇儿卖了方子,第一件事就是领着儿子治腿,这让赵氏感激不已。 “母亲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二郎的腿治好的!” 看着神色激动的赵氏,唐悦感同身受般体会到了一颗做母亲的心。 “呜……”赵氏看着唐悦郑重承诺的模样,不知怎得,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这一哭,让一旁的沈延宗亦是红了眼眶。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我的腿有救…我没事儿……” 沈延宗语无伦次的努力安抚赵氏,结果却是越安抚赵氏哭的越厉害,不仅如此,连带的沈云章也跟着抹眼泪。 “你…你不知道…母亲有多害怕…害怕你就此瘸了…害怕你就此垮了…你还年轻…你的路还有很长……呜呜……母亲害怕啊……” 赵氏哭哭啼啼的,惹得一家人都情绪低落起来。 唐悦亦是跟着掉了眼泪。 “不是能治好吗,快把眼泪收收,大喜的日子哭甚!” 沈国公别扭的转过头去抹了把泪,看着老妻如此模样语气别扭的安抚她道。 “母亲莫哭,我往后定会好好的…” 沈延宗忙揽了赵氏的肩头承诺道,如今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岁,当父亲的人了,竟还让母亲操心,这让沈延宗自责不已。 “好,母亲不哭,有的治就好,母亲等着看你康健那一天!” 本来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准备享受丰盛的晚饭,结果被自己这么一哭都跟着伤心起来,对此赵氏颇有些不好意思。 “都怪我,二郎媳妇儿卖了方子是喜事,二郎的腿有的治也是喜事,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又让我扫兴了,今日我就以茶代酒,先自罚一杯!” 赵氏说着,提了桌上的水壶,那痛快劲儿让桌上的几人又破涕为笑起来。 “母亲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沈延兴打趣的竖起大拇指,沈云章亦是拍手凑趣。 一时间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 “这第二杯,我要敬二郎媳妇儿。”赵氏说着,一脸郑重的朝唐悦举起了茶杯。 唐悦有些受宠若惊,赵氏是婆母,是长辈,这怎么使得,当下就要起身,却被赵氏硬按了下来。 “从沈家抄家流放,这一路走来,多亏了你不计前嫌,若不然咱们也不可能顺利一家团圆,到了这云来镇,也是你想方设法赚钱,不然只凭咱们一帮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落魄贵族,只怕早就饿死冻死了,有时候想想,你初嫁入国公府时我因为对你心有成见而不管不问的,此时想来都内疚的慌,如今你对沈家人不离不弃,对二郎亦是有情有义,我这个做婆母的自愧不如,这杯酒,你当的!” 说着,就噙泪喝了第二杯茶。 一番话说的沈云章几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当初何止是母亲,他们对二嫂也好不到哪里去。 包括沈延宗,更是羞愧难当,他紧紧抓住唐悦的手,心里暗暗发誓往后余生定要好好待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女子。 “母亲严重了,我在国公府时过的很好,府里没有人苛待我,我出身寒微,在家时爹娘并不重视,因此也不觉得失落,反而因为我,让国公府蒙羞,每每思及此处我就坐立难安,所以你们没有对不起我,这婚事本就是唐家算计得来的,你们如此也是人之常情,且我在国公府吃得饱穿的暖,并不觉得委屈。” 唐悦不知原身是如何想的,只是她如今做为唐悦儿,觉得逼婚这事儿先是唐家做的不地道,沈家心有埋怨也属正常,如今沈家都败了,孰是孰非也没必要再计较了。 “好孩子,我们沈家错了就是错了,你能原谅咱们是你大度,我们却不能厚着脸皮当以前的一切都不存在,这杯赔罪酒你当的!” “嫂子,还有我的,还有我的这杯赔罪酒!” “还有我的,嫂子,我以前年少无知,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沈延兴同沈云章也不甘示弱,倒了杯茶朝唐悦说道。 沈延宗亦有心赔罪,但觉得这一帮人里最愧对唐氏的就是自己,光是一杯赔罪茶有些草率了,心里琢磨着晚上两人时光时要同她好好的谈谈。 “二郎媳妇儿,说到底是我们沈家愧对你,你母亲既然如此说,你就别推辞了,我知你早就把咱们当成了一家人,不然也不会如此费心费力的做生意,既如此,这赔罪茶就喝了吧。” 第164章 人间值得 沈国公也是一脸感慨,不想当初那样拿不出手的一门亲事,竟意外得了唐氏这么一个好儿媳,如今看着她同儿子琴瑟和鸣,同家人相处融洽的样子,心里欣慰不已。 唐悦闻言心生感动,眼神一一滑过眼前的沈家人,见他们目露真诚,显然是真心赔罪,当下也不再扭捏,豪爽的倒了杯茶:“往事不要再提,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往后咱们一起努力!” 说着,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好!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 “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一时间沈家人心潮澎湃,都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屋里温暖如春,醉人的饭菜香氤氲其中,昏黄的烛光下,一家人谈笑风生,红光满面的,被流放的日子,倒也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难熬。 到了就寝的时辰,唐悦兴奋不已,只因过了三五日,今日沈延宗查看说火炕干透了,可以睡炕了。 吃罢晚饭第一件事就是指挥沈延宗把门口碍事的床板拖出去,把火炕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铺上厚实的被褥,此时在宽大温暖的炕上打滚,激动的怎么也睡不着觉。 沈延宗见她跟个孩子似的,颇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担心的事儿也没发生,尽管炕很大,但被褥有限,两人依旧共用一张棉被,所以这小妇人还是紧紧的挨着自己,这让他满意不已。 “今日吃了药腿可有好上一些?!” 从济世堂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熬药,晚上吃了晚饭后看着沈延宗拧着眉头喝了药,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唐悦就眼巴巴的看着他问道。 “好些了!”沈延宗露出个轻笑来,哪里会这么快见效,不过也许是睡炕的缘故,浑身都暖烘烘的,残腿的疼痛感亦跟着减轻了不少,此时周身温热,美人在侧,沈延宗昏昏欲睡的,觉得日子当真是美好的紧。 听沈延宗说好些了,唐悦突然情绪低落下来,若是早把那五百两银子拿出来替他看腿,他是不是就能少受些罪?! 想到这里,她越发辗转反侧。 发觉身旁的小妇人突然安静下来,正昏沉中的沈延宗猛地清醒,低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向她,见她不知为何一脸自责的,心里一顿,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可是有话要说?!” 沈延宗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额头上,痒痒的,让唐悦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 “说了只怕你就要生气了!”唐悦语露苦涩。 “说来听听!”沈延宗一顿,把她揽的更紧了些。 许是沈延宗漫不经心的语气给了她勇气,唐悦轻提一口气,把那五百两银子的存在全盘托出。 “先前听闻你有了中意之人,要停妻另娶,我当了真,就把母亲送我的首饰存进了寄卖行,打算等你真的带了心上人回来,不要我了,我就离开……” “后来沈家抄家流放,我二哥哥去百顺寄卖行求情,这才赊了五百两银子出来,借着送棉衣的机会给了我!” “只是当初我不知你是何想法,毕竟先前在国公府时你我感情并不融洽…我就想着,若是你还是接纳不了我,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要有些银钱傍身,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再后来,越拖越说不出口,每每看到你腿疾发作,我就自责不已,一直到今日……” 唐悦真假参半,掩去自己穿越一事,用唐悦儿的处境把自己的行事合理化。 等话说完,她紧张的不敢抬头,在黑暗中一颗心跳的飞快,又见沈延宗半天不开口,心里更是惴惴不安的很。 沈延宗此时亦是五味杂陈的很,有歉疚,有自责,有心疼,唯独没有气愤。 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先前对唐悦是有多糟糕,才让她听了些流言蜚语,连求证都没有,就觉得自己会抛弃她。 唐家那样的人家,显然不会接受她被扫地出门,她一个弱女子,只能卖了自己的首饰,拼命为自己留退路。 抄家流放这一路,也不知这妇人是如何的忐忑,生恐自己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怀揣着银钱小心翼翼的,仿佛揣着自己的未来似的。 思及此处,沈延宗只觉得心里酸楚不已。 感受到怀里身躯微微的僵硬,他下意识的把那妇人搂的更紧了些。 “你先前心中对我,对沈家有顾虑,这是因为我们没有好好待你,是我们的错,该反省的是我们,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无需自责,那银钱你留好了,就当是自己的嫁妆,往后沈家的生计我同你一起分担,也努力让你对我们更有归属感,就像你今日所说的,旧事不提,只待未来!” 沈延宗的话在黑暗中振聋发聩一般,让唐悦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渐渐平稳下来,背负了许久的秘密终于见了天日,这让唐悦浑身轻松不已。 她反手紧紧的搂住沈延宗,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他宽厚的胸膛里。 “沈延宗,做人真的很难,但你让我觉得,这人间值得!我突然有种不枉此行的感慨!” 唐悦笑中带泪。 前世她零零碎碎的有些感情经历,但最后都是无疾而终,让她觉得总是差那么点儿意思,如今才知道,不过是人不对罢了。 原来书上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竟是真的。 这一刻,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值得她生死相许。 因为你,觉得人间值得。 这样一句话,让沈延宗亦是心神一震,他又何曾不是这样的感觉。 拖着残躯被发配云来镇的那段时日,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彩,变得昏暗一片,还以为这一生就如此浑浑噩噩的度过了。 是怀里的这个小妇人,为自己带来了希望,带来了曙光,让他没有自暴自弃的堕落下去。 她是自己的救赎才是。 沈延宗亦是心绪激荡不已。 黑暗中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身下是温暖的火炕,身旁是爱人醉人的体温,两颗心隔着胸膛贴的紧紧的,一切都美妙的不像话。 第165章 日上三竿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人都精神抖擞的,显然昨晚都睡的不错。 “那炕竟比国公府的地龙还暖和些,一整晚手脚都是暖和的,再也不怕妙姐儿蹬被子了!” 赵氏一大早就喜气洋洋的,儿子的腿有的治,二郎媳妇儿又卖了方子,家里有了存银,目前薯塔的生意也不错,每日都有进账,一切都渐入佳境,让她如何不高兴。 “的确不错,我觉得浑身都舒展开了!” 沈国公接话道,先前的一场风寒拖拖拉拉的,一直没有好利索,这段时日好好将养着,昨日吃了济世堂开的补药,又睡了个暖和觉,这一觉醒来,精神十足的,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赵氏见他精神抖擞的模样,心里越发欢喜,看他在屋里只穿了贴身的薄袄,忙催促他赶紧把大衣裳穿好,省得一会儿出门冷热交替又生病了。 沈国公见老妻絮絮叨叨的模样,儿女又在一旁偷笑,没办法,只能哭笑不得的穿上了大衣裳。 唐悦同沈延宗昨日聊到半夜,此时还没起床,赵氏也不准几个小的大声喧哗,反正摊子他们母女三个也能应付过来,五味居到午时才营业,儿媳妇儿这段时日忙的脚不沾地的,想必是累坏了,就不许旁人去打扰他们。 这段时日母女两个已经磕磕绊绊的学会了做饭,早上是简单的清粥小菜,粥是现熬的,菜是昨夜剩下的,赵氏捡了两样清爽的素菜热了热,一家人在正房悄摸摸的吃了饭,就蹑手蹑脚的提着东西出门摆摊了。 剩下的沈国公同妙姐儿大眼瞪小眼的,在院里溜溜圈消消食,就又开始一日读书习字的课程。 而西厢房里,唐悦只觉得天光刺眼的很,身下的炕依旧暖烘烘的,身旁的人还在,她伸了个懒腰,发出满足的嗟叹来。 这一觉,睡的真舒坦。 她哼哼唧唧的睁开眼,看着外头大亮的天光,脸上的满足之色一僵,什么时辰了,太阳怎么都照到窗棂了?! 她吓了一跳,猛地起身,惊醒了一旁睡意朦胧的沈延宗。 这段时日他也累坏了,昨日炕上太过暖和,又同唐悦谈心到了半夜,这才一个不察睡到日上三竿。 看着照到窗棂的阳光,两人面面相觑,估摸着差不多是辰时末了,忙手忙脚乱的起了床。 出了屋子,正对上沈国公领着孙女在小院子里溜圈,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一老一小看着一脸尴尬的两人,皆都停下了脚步。 “羞羞羞…太阳都晒屁股了,爹爹娘亲才起床!” 妙姐儿不顾父母的尴尬,用白胖的小手刮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笑话两人,惹得一旁的沈国公忍俊不禁,见夫妻二人手足无措的模样,忙尴尬的低头佯装咳嗽,制止了小孙女。 “母亲他们可是已经出摊了?!”沈延宗没话找话替自己缓解尴尬道。 “唔,一早就走了,锅里还给你们留了早饭” 沈国公一脸笑意的指了指棚子。 “我…我去五味居再吃…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唐悦说着,不等几人反应,就落荒而逃。 “娘…你还没有抱抱我呢!” 身后传来妙姐儿气急败坏的叫声,唐悦顿了顿,也没敢回头,罢了,等回来再补上吧。 当下急匆匆的往玉峰街奔去。 “我去吃饭!” 沈延宗在父亲促狭的眼神下亦是坐立难安,忙避到了灶房。 手脚麻利的点了火,热起了早饭,脸上的热度也消散了些,沈延宗想起昨日同唐悦谈心的结果,两人仿佛更近了些,心里甜滋滋的。 只是甜蜜之余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儿被自己忽略了。 他坐在灶台前,看灶膛里的火苗明明灭灭的,身上刚起床的热气一点一点消散开来,他思绪飘飘荡荡的,始终抓不到头绪。 “到底是哪里不对?!”沈延宗自言自语道。 昨日唐悦同他说那五百两银子时,他就隐隐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如今静下心来,这感觉越发强烈。 是那种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的感觉。 “我二哥哥说那百顺寄卖行见他说的可怜,才同意先赊了五百两,我后来想想,定是国公府同长公主有交情才如此的吧,长公主真是个好人!” 耳边回荡着唐悦感慨的话语,沈延宗心神一震,就是这句。 那百顺寄卖行背后的东家是长公主,按照悦儿的说法,这五百两只是提前赊了一部分,还有大头银钱没送来。 若是长公主同太子殿下为了掩人耳目,借送余款的理由派人来云来镇,是不是就能暂且瞒过平阳王的耳目?! 想到这里,沈延宗突然有些激动,当下也顾不上吃饭不吃饭了,匆匆起了身往正房奔去。 正房里沈国公刚结束了课休时间,开始教孙女认字,就见向来稳重的儿子心急火燎的进了屋。 他认真听完儿子的表述,亦是一脸凝重。 “有八成可能,毕竟有现成的借口!”沈国公下结论道。 “目前咱们只能拭目以待,在人来之前,这段时日你多陪陪唐氏同妙姐儿,安生过日子就成,不然真到了那一日,只怕一家人又要分开了!” 提到分离,沈国公轻叹一口气,他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大庆,同赵氏聚少离多的,就连当初二郎出生时自己做为丈夫,作为父亲,也没能陪在妻儿身边,每每想起就自责不已。 若真是长公主同太子朝他求助,八成会让他偷偷潜回西北。 儿子沈延宗在沈家军里亦有一定的威信,且一直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届时两人肯定会一起离开。 眼见如今儿子同儿媳妇儿两人日渐亲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贸然分开,只怕会难舍难分。 沈延宗闻言心里一沉,忽然反应过来,接下来马上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此时分开什么时候能再相见,都是未知。 毕竟平阳王一日不除,太子一日不顺利登基,他们就没办法同家人团聚。 思及此处,沈延宗就满心不舍,明明还没有分开,他就开始思念那个小妇人了。 第166章 打探 而此时唐悦匆匆赶到五味居,见阿福刚刚开了店铺门,不由的轻松一口气,好歹是没有耽误生意。 她进了门,见一帮人正在吃早饭。 王招娣经过这几日跟许三娘几人相处,已经没有了初始的拘谨。 也不知是不是在五味居一日三餐油水足,又能吃饱的缘故,这两日看她气色明显好了些,人也精神了,此时见她进门忙露出个笑来:“唐娘子今日来的倒是早,可吃饭了?!” 唐悦摇摇头。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取碗筷。”说着,就放下手里的馒头,径自往后厨走去。 “王嫂子,你别忙,我自己来!”唐悦来不及阻止,王招娣就转进了后厨。 “赶紧坐吧,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她家中还发着豆芽,又有孩子要照应,平日都是姗姗来迟,今日却是积极。 许三娘一提豆芽,唐悦一拍脑门,竟把这个忘了,忘给豆芽换水了。 但想到沈延宗在家,他向来是个妥帖周到的,那豆芽他也全程参与过,自己忘了他应该不会忘,随即就放松了些。 “昨夜睡迷糊了,一睁眼就天光大亮了,这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唐悦说起睡到日上三竿这件事儿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家中还有长辈。 取了碗筷回来的王招娣听见了,顿时露出羡慕的眼神。 同是为人儿媳妇儿的,唐娘子的公婆却是和善的很,她见过唐娘子同赵氏的相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亲生母女呢,反观自己…… 想到这两日张婆子没日没夜的叫骂,王招娣露出个苦笑来。 这次她打定主意不会妥协,任凭张婆子把屋顶掀翻,这一家之主的位置她是坐定了。 不是没注意到男人张铁牛被张婆子折腾的心力憔悴的模样,也不是没看到他看向自己时欲言又止的为难。 每每她想心软妥协时,看到瘦骨嶙峋的一双儿女,一颗心就又重新冷硬起来。 这两日只要有剩下的饭食许娘子都会让她带回去,孩子们难得能吃饱饭,女儿夜里再没有哀哀的啼哭过,儿子也看着有劲儿了些,这让王招娣心里越发坚定,每日的工钱都自己拿着,就怕哪一日这五味居突然不要短工了,他们母子几人又面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局面。 想到家中的污糟事儿,王招娣情绪有些低落,强打起精神露出个笑来,把碗筷递给了唐娘子。 唐悦看向王招娣,想起这几日张家传来的不绝于耳的叫骂声,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还有些欣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导王招娣,她竟然自己立起来了,这让她有些意外。 “若是栓柱跟梅儿在家没事儿,可以去找妙姐儿玩,他祖父整日教她读书习字的,也没个玩伴,想来也是寂寞。” 唐悦夹了一筷子清炒豆芽,唔~许娘子不愧是厨艺世家出身,自己不过示范了一次,她就学的有模有样的,甚至口感更脆爽些,酸酸辣辣的,配上熬的粘糊的小米粥,大清早来一碗,暖胃又暖心,既饱腹又打开了一天的食欲。 王招娣闻言神色一亮,只是想到自家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的,跟个泥猴儿似的,连件儿合适的衣裳都没有,唐娘子家的妙姐儿玉雪可爱的,跟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女一般,收拾的干干净净,妙姐儿的祖父更是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高大威严,透着股贵气,总之跟云来镇上其它老汉不同,让人望而生畏的。 这让她如何敢让两个孩子去沈家。 “栓柱正是狗嫌猫弃的年岁,整日上蹿下跳的,没个安生的时候,梅儿又太过木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如此就不去叨扰沈大叔了,刚好铁牛在家无事,总得给他找点事儿干。” 王招娣说着,露出个腼腆的笑来。 唐悦点点头,也没有勉强。 吃了早饭,许三娘同唐悦两人照例又开始拟订今日的菜单。 每日的菜单都不尽相同,看哪个菜销量不佳,第二日就及时的更换掉,如此倒是能避免浪费。 这种快餐模式让许三娘这几日不止一次的感慨,自己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的方法。 目前已经不需要他们额外再去发单页了,五味居的饭食在异国商旅口中一传十,十传百的,这几日不到上客的时辰就早早有食客上门,到了吃饭的时辰更是座无虚席,连带的有不少先前五味居的老客人也重新上了门。 这让许三娘欢喜不已。 毕竟三国贸易也不过短短十来日,等异国商旅走完,还是要靠云来镇本地的食客维持生意。 如今那些熟面孔能再次登门,让许三娘重新燃起了信心。 同唐悦定好今日的菜单,两人就马不停蹄的忙碌开来。 王招娣同阿福贵子也都没闲着,择菜洗菜切菜的,帮着打下手的,打扫卫生的,小小的五味居里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 齐大川远远站在五味居对面,探头探脑的往里打探,昨日派的小伙计过来只看到五味居门庭若市的场景,还探听到快餐什么的,其它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打听到。 甚至为了怕五味居的伙计认出自己,连门都没敢进,让齐大川恼火不已。 昨日因为五味居的事儿,门口摆摊的美人儿也没顾上,此时更是一门心思想要知道这许三娘究竟用了什么手段,那快餐又是什么,竟引得如此多的食客上门。 只是这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他刚好同许三娘有过节,如今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上门,只能鬼鬼祟祟的在五味居门口探头探脑。 看见大堂里一个妇人手脚利索的收拾桌椅,因为还没到上客的时辰,堂里空无一人,但却有一阵阵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引的附近摆摊的小商小贩们个个一脸陶醉的抽着鼻子。 连齐大川也险些被香迷糊,他用力的吸了两口才反应过来,忙做贼似的快速向四周打量,见没人认出自己,方才松了口气。 第167章 狗眼看人低 得找个脸生的进去一探究竟才是,想要模仿也得知道人家原版做的什么不是。 打定主意,齐大川又观望了一番,见实在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打道回府。 到了接近午时上客的时辰,五味居依旧客似云来。 其中有个大户人家婆子打扮的中年妇人引起了唐悦的注意,只见她四十上下,不似云来镇寻常中年妇人那般干瘪沧桑,反而体态丰腴,略施薄粉,穿的亦是鲜亮,隐隐有些花白的头发用桂花油抿的油光水滑的,人未到那呛人的桂花香却是先人一步直冲人鼻息。 唐悦下意识的闭了几息气,见那妇人进门后看到嘈杂的大堂,先是眉头紧皱,一脸嫌弃的用手里的秀帕掩住了口鼻,那秀帕倒是不符合年纪的鲜艳。 放眼望去,满堂大老爷们儿的大堂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位妇人,鹤立鸡群般,格外的显眼。 观其人看其架势,这妇人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嬷嬷,这种人应该出现在贵宾楼那样的大酒楼里,如今来五味居,却是有些突兀了。 唐悦见她面带嫌弃的,却又不得不皱着眉头左躲右闪的躲避着那帮异国商客,那模样说不出的违和。 等走近了,唐悦才发现,这妇人身后竟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厮,一人提着个大食盒。 “这位夫人吃点什么?这是咱们今日的菜单!” 唐悦露出个笑来,把今日的菜单递了过去,亦是八荤八素,只是同昨日做了些简单的调整。 “不看了,把你们今日所有的菜式都给我装一份,直接用我们的食盒!” 那妇人看着低矮的柜台,眼里的嫌弃之意恨不得溢出来,看见唐悦时亦是面带不屑,话语间不耐烦的招呼两个小厮把食盒提上来。 唐悦微微一笑,也不同她计较,招呼阿福把食盒提了进去,不到一刻钟,阿福同贵子提着食盒出了后厨,那妇人麻利的付了银钱,火急火燎的出了五味居,那模样仿佛她们五味居里有什么臭鱼烂虾般的污糟物一般,让人避之不及。 “这老婆子,当真是狗眼看人低,既然如此看不上咱们五味居,又何必巴巴的上门!” 阿福见状一脸不忿。 “或许是她主子想吃呢,一个婆子罢了,何必同她治气!” 唐悦安抚他道。 “就是就是,咱们开门做生意,没道理跟银子过不去!” 贵子笑嘻嘻的在旁帮腔道。 阿福这才平复了些。 而离了五味居的张嬷嬷,加快脚步离开玉峰街,往玉泉街奔去,到了贵宾楼门口,还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才急匆匆的领着两个小厮去了贵宾楼的后门。 到了后院,就见齐大川已经在院里等着了。 “姑爷,按照你的吩咐,把饭菜都买来了!” 张嬷嬷一改先前的傲慢,此时看到齐大川却是姿态放的极低。 按理说她是柳氏的贴身嬷嬷,这齐大川又是靠柳月眉才混到今日这个地步的,她对齐大川完全没必要如此恭敬。 但谁让自家姑娘是个恋爱脑呢,初嫁时自己也想仗着姑娘的势压新姑爷一头,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让这齐大川怂恿着柳氏差点把她撵出门去,她一个老婆子,在这鱼龙混杂的云来镇上,也没有什么谋生手段,若真离了柳氏,只怕迟早得饿死。 经此一事张嬷嬷是彻底老实了,再不敢小看这个姑爷,时日久了更是发现,自家姑娘看着强势,实则是个憨傻的,只要姑爷想做的事儿,总能想方设法的哄着姑娘答应,最终都会如愿。 这让她越发胆寒,在齐大川面前谨小慎微的,那恭敬程度比柳氏还要强上一些,让齐大川颇为受用。 只是眼下惦记着五味居的事儿,也没空同这老婆子打机锋,招手让两个小厮把食盒提进一旁的厢房里,就挥挥手让几人回去了。 张嬷嬷大冷的天儿跑了这么一趟,赏钱没有不说,连句称赞的话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齐大川钻进了房间,她脸上的恭敬之色瞬间僵在了脸上。 “小气鬼,软饭硬吃的污糟货!”张嬷嬷恶狠狠的低声咒骂了几句,一甩秀帕,扭头出了院子。 厢房里王有庆已经在等着了,齐大川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见那饭菜虽然每份份量不大,但却做的色香味俱全,光看卖相就让人垂涎欲滴。 “这许三娘,惯会在卖相上做功夫!”齐大川有些不屑,尽管不想承认,但这饭菜的卖相的确是诱惑到他了。 那红烧肉不知同什么炖在一起,赤亮油润的,犹如抹了胭脂的少妇般活色生香,让人光是看一眼就口舌生津。 肉块儿切成均匀的拇指大小,三分肥七分瘦,捻起一块儿来,颤颤巍巍的,红亮的汤汁如琥珀般,把整块儿肉都裹在了里头,不用凑到鼻尖就能闻到那难以言喻的荤香。 齐大川脸色凝重,看向一旁的王有庆。 “这不是许三娘的手艺!”王有庆十分肯定,他跟着许三娘这么久,她的手艺如何他是摸的一清二楚的,红烧肉不算她的拿手菜,做出的味道虽不差,但远远不如眼前的这盘诱人。 就算没有吃进嘴里,也能感受到它的美味。 齐大川闻言脸色更差了些,难不成这许三娘还有帮手不成?! 他心里盘算着,就把那红烧肉丢进了嘴里。 一口惊艳,那红烧肉咸甜适口,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满嘴的荤香挥之不去,让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许三娘从哪里找来的大师傅,竟有这般手艺,别说是自己贵宾楼的大厨了,只怕云来镇也找不出几个能做的比这个好的师傅了。 齐大川心有不甘,又捻了一块儿不知何物的东西,它同红烧肉炖在一起,难不成是什么特殊的香料不成?! 结果那食物给了齐大川第二次打击,土豆块儿外头裹了红烧肉的汤汁,亦沾满了肉香,里头却是又软又糯的,透着股熟悉的清香,这东西竟如此好吃! 第168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齐大川嚼着嘴里的食物,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怪不得五味居能起死回生,这样不输大酒楼的味道,那样低廉的价格,别说是那帮子异国商客,就是自己也觉得物美廉价的很。 他不甘心的挨个把那八荤八素尝了个遍,竟然没有一道是用来凑数的,就算是素菜,也做的有滋有味的下饭的很,还有几道的食材他压根见都没见过,这让他心惊不已。 “这是何物?竟如此的清脆爽口,做的酸辣口的,又解腻又下饭!” 王有庆夹了一筷子酸辣绿豆芽凑到眼前仔细打量,确认是自己没见过的食材。 “这许三娘,先前当真是小瞧她了!”齐大川一脸阴沉,猛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其它菜式还好,有王有庆在,只要是许三娘做的,他也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但这十六个菜中,有一半都出自那个未知的大厨,还有一些食材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让他们如何模仿?! “那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王有庆也一阵心凉。 “咱们也推出快餐模式,每日做上十荤十素,价格比她们低上五味,至于菜式,你同李大厨商量着来,没必要完全同她们一样,先把客人拉回来再说!” 本以为知道了五味居的菜谱,就能按照她们的菜单照本宣科,结果有些食材他们压根没见过,也是让齐大川恼火的很。 “我再派人去打听打听这都是何物,不能让五味居一枝独秀了!咱们双管齐下,这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定要让五味居关门大吉才是!” 齐大川一脸坚定。 一旁的王有庆其它没听见,只听见一句你同李大厨商量着来,他面上一喜,这是不是说明齐大川已经认可自己大厨的身份了?! 这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一切听东家吩咐,咱们贵宾楼在云来镇经营已久,树大根深的,岂是一个小小的五味居能比的,东家放心,王某定不负所托!” 王有庆慷慨激昂的表了一番衷心,只是齐大川一颗心都在如何打压五味居上,见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一脸不耐的挥手让他赶紧去后厨同李大厨拟订菜单。 见齐大川不耐烦的神色,王有庆一颗火热的心仿佛被人浇了盆冷水似的,直接来了个透心凉,脸上的喜色也僵住了。 他向来心高气傲,在五味居时许三娘比他年长几岁,一直拿他当弟弟看待,因此多有纵容,如今到了贵宾楼,却再没人能容忍他傲气,甚至他捧着一腔热忱的心表忠诚,旁人都不甚在意的,其中落差让他心中愤慨不已。 出了后院厢房,王有庆在院子里站定,努力平复了下心中的不满,正准备去到前堂,就见后门又一次被推开了,一个满头珠翠,体态臃肿的妇人急冲冲的进了门。 “夫人!”王有庆见状忙拱手作揖道。 柳月眉本是听张嬷嬷说齐大川让她去个小食肆买了两大食盒饭食,又听闻那食肆的东家是个风韵犹存的小妇人,这才坐不住了,生恐是齐大川背着自己同旁的女人暗通款曲,虽然纳妾是自己答应的了,但人选可由不得齐大川做主。 这才气冲冲的带着兴师问罪的架势来了贵宾楼。 只是刚进后院门,就看到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站里那里,柳月眉脚步一顿,朝他看过去,见他生的一副桃花像,脸庞俊俏,又孔武有力的,当即脸上的怒气一收,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他。 这是何人,自己先前怎么没见过?她怎么不知道她的贵宾楼里来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哥儿。 柳月眉本就是看脸的人,若不然当初也不会下嫁给一穷二白的齐大川,只是时光荏苒,齐大川从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变成如今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人,说不唏嘘是假的。 只是夫妻数十载,还能和离了不成?! 当然这也不耽误她看看其它俊俏少年郎过过眼瘾。 王有庆本想打个招呼就离开的,结果这妇人却是顿住了脚步,不仅如此,还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自己,那眼神就跟想调戏良家妇女的泼皮无赖一般,让他头皮发麻。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齐大川,这样的妇人都能下的去手,有些钱何该旁人挣。 在柳月眉打量下越发无措的王有庆,本想硬着头皮离开的,结果柳月眉不过打量了两眼,就一声不吭的转身进了厢房,里头瞬间传来齐大川故作惊喜的招呼声,让王有庆一阵鄙夷。 这夫妻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往后还得多多为自己打算才是。 打定了主意,就提脚进了厨房。 这头儿许三娘跟唐悦还不知,贵宾楼已经针对她们展开了新一轮的打压。 此时结束了午时的营业,一帮人都累的不轻,好在经过这几日的锻炼,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吃了午饭,离下午的营业还有快一个时辰,众人可以歇上一歇。 刚准备关门,巴图尔就过来送食盒,同时给唐悦说他已经买到了土豆。 想不到裴景那小子手脚还挺快。 唐悦仔细的给他说了土豆的保存方法:“发了芽的土豆一定不要吃,会中毒的!” 她千叮咛万嘱咐道,说起发芽,巴图尔眼神一亮:“若是发芽了,可能栽种?!” “理论上是可以的,我今年也准备试着种上一些,毕竟往后用到的数量多,那大梁商人又不常来,与其指望旁人,还不如自力更生!” 唐悦笑着说道,巴图尔点点头,若是如此,自己也回去种上些试试,他买到的不过百来斤,听那小哥儿说还是找了好几家最后拼了这么多。 若是都吃了怪可惜的,他们羌族离大梁更远,买卖起来更不方便。 唐悦见他也有种植的意图,就把自己知道的种植方法事无巨细的同巴图尔交代了一番,惹得巴图尔目露感激,这妇人倒是厚道,打定主意回去寻些毛料子来,答谢这妇人的知无不言之恩。 第169章 宰他一笔 沈延宗进门时,就见唐悦正同巴图尔说着什么,两人离的很近。 小妇人说着,还用手比划着,看着手舞足蹈的,一点也没有在外男面前的拘谨。 那羌人身材高大,此时微微颔首,认真听着妇人说话,两人一高一矮,看着竟有些莫名的和谐。 这画面让沈延宗脸色一僵,心里顿时不是滋味的很。 已经是第二次了,自家媳妇儿对这羌人倒是热情。 沈延宗心里酸溜溜的,明知道唐悦不是那样的人,还是难免有些吃醋。 “沈兄弟过来了?可用了午饭了?!” 许三娘眼尖,看见门口的沈延宗,忙高声招呼道。 唐悦一听忙抬起了头看过去,看见门口的沈延宗时眼神一亮,脸上由衷的露出个灿烂的笑来,那笑如春暖花开般,把沈延宗心里的酸楚消融的一干二净。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摊子不忙了?!” 唐悦说着,就迎了上去,自然的挽住他的胳膊。 众目睽睽之下同小妇人如此亲密,哪怕早就适应了她的大胆,沈延宗还是有片刻的局促。 “有母亲章姐儿几人照看着,用不上我帮忙!” 沈延宗说着,被唐悦领进了五味居,安顿在大堂的桌椅上坐好。 那济世堂的老大夫可是说了,他的腿不能长时间站立,往后可得叮嘱他时时记着才是。 “刚贵宾楼的掌柜向母亲打听土豆的事儿!” 沈延宗接了唐悦递过来的茶水,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唇,张口说道。 原来是齐大川觉得跟红烧肉炖在一起的食材似曾相识,仿佛在那里吃过,但却是想不起来,最后召集后厨的几个大师傅还有帮厨一起品尝,还是王有庆灵光一闪,想起昨日吃过的薯塔,这才让齐大川恍然大悟。 虽然做法不同,口感不同,但的确是同一种食材没错了。 于是也不耽搁,迫不及待的朝对面摊位打听,本就是想借着买方子的机会同母女俩搭上话的,如今刚好有现成的借口,方子的事儿也可以往后拖一拖。 结果赵氏见齐大川一脸市侩的,那薯塔是儿媳妇儿研究出来的,听说这土豆更是稀罕物,若是轻易告诉了旁人,被人模仿了去,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因此赵氏含糊其辞的,就是不告诉齐大川那是何物。 “最后那齐掌柜就说要买咱们薯塔的方子!” 沈延宗此话一出,唐悦精神一振。 贵宾楼?齐大川?那不就是五味居的死对头,他要买自己的薯塔方子?! 唐悦下意识的看向许三娘。 “他要买,唐妹妹自然要卖,不仅要卖,还要把价格提的高高的卖,狠狠地宰他一笔。” 许三娘咬着后槽牙说道,那模样看的唐悦哭笑不得。 连一旁的巴图尔也微微侧目,看着她故作凶狠的模样忍俊不禁。 五味居同贵宾楼的纠葛那日听董掌柜他们一帮人提起过,他大概能理解许三娘的心情。 “可若是卖了,齐大川知道了土豆为何物,万一再买来同五味居竞争怎么办?!” 唐悦有丝顾虑,好歹她如今同许三娘也有些交情,这损人利己的事儿,对朋友却是不能做。 “短时间应该是买不到了,裴小哥儿说大梁商人那里的土豆都被他搜刮来了!” 巴图尔闻言淡定的说道。 “就算能买来,我也不怕他,这土豆早晚都要普及的,咱们还能藏着掖着不成,不趁着机会狠狠宰他一笔,都对不起我这段时日受的欺负!” 许三娘倒是看的开,不止土豆,若是唐娘子的豆芽大批量生产出来,自然也是要对外售卖的,不可能只供她一家,往后这云来镇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都会有酸辣绿豆芽这样的菜式,她做生意凭的是过硬的厨艺,而不是独一无二的食材,因此她倒不惧。 唐悦闻言同沈延宗对视一眼,这薯塔本就是个小吃食,卖了方子对他们也造不成什么影响,刚刚只是顾虑许三娘,此时见她说的坦荡,知道她心中并不在意,这让两人不由的松了口气。 “既如此,那我就去会会这贵宾楼的掌柜,宰他一笔替许姐姐出出气!” “必须狠宰他一笔!”许三娘加重语气,让在坐的几人都乐了起来。 巴图尔一脸笑意的看着身边这个爽利的妇人,心情愉悦的很,想到刚刚说要从自己的带的存货里捡个毛料答谢唐娘子,这许掌柜同唐娘子整日在一起,礼物只送一份是不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当即准备回去好好扒拉扒拉,挑一块儿适合她的毛料来。 这许掌柜看着英气十足的,但脸皮儿却是细白,应该不挑颜色才是。 他心里琢磨着,眼神不自觉的落在许三娘身上。 一旁的阿福第一个发现此事,见巴图尔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家掌柜,他心里一顿,悄摸摸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贵子,见他一脸疑惑的看过来,忙用眼神示意他看过去。 贵子定睛一看,也呆愣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同阿福面面相觑,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这羌人的目光如此直白,难不成是看上他们掌柜了不成?! 两人正忐忑中,唐悦携沈延宗离开了。 目送她们夫妻二人出门,许三娘回过头来,不经意间正对上巴图尔看向自己专注的眼神,许三娘一愣,同巴图尔两人皆是心头一震。 巴图尔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了这妇人这么久,还被人抓了个正着,纵然身经百战如他,此时难免有片刻的狼狈。 许三娘更是手足无措,她一个妇道人家,被个外男如此打量,就算洒脱如她,当下也有些手足无措。 “那啥…你…你吃饭了吗…” 许三娘头脑一热,慌乱中随意找了个话题,想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巴图尔看着刚送来的食盒…… 阿福…… 贵子…… “噗嗤”一声,王招娣忽然笑出了声,让许三娘脸皮儿猛地热烫起来,也顾不上几人的反应,落荒而逃。 “我去看看掌柜!”王招娣见人跑了,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能当众嘲笑掌柜呢,实在想笑也该努力憋着到没人的地方才是啊。 第170章 漫天要价 随着两个妇人离开,大堂里的尴尬气氛瞬间消散了去。 巴图尔又重新自若起来,同阿福贵子打了招呼,转身出了五味居。 到了门口,想起刚那妇人手足无措的模样,顿时露出个轻笑来,还怪可爱哩。 而这头儿唐悦同沈延宗到了玉泉街上的摊位,看见了传说中的贵宾楼掌柜,果然是个精明市侩的中年男人,同自己想象中的所差无几。 齐大川看见唐悦亦是一愣,这云来镇何时来了这么些美人儿,他怎么都没见过。 若说摆摊的少女是春日初绽的娇蕊,透着股少女的青涩,那眼前的少妇就是枝头透红的香桃,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想起活色生香四个字。 只是这妇人长得娇艳,神情举止却是端庄得体,眼神亦是清正,让人很难生出亵渎之心。 加上有股难以言喻的气质,光是站在人群里,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同那少女一起,各有千秋,不分仲伯。 一时间齐大川看的眼睛发直。 沈延宗见状脸色黑如锅底,一个箭步把唐悦挡在了身后,盯着齐大川的眼神含霜蘸冰一般,让齐大川迅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讪讪的。 他也是朝那摆摊的母女打听土豆时才知道,出摊的可不止母女俩,许是这薯塔生意太好,人满为患的缘故,他一直没发现旁边的沈家兄弟俩。 等他发现沈家兄弟时还有些诧异,还以为是孤苦无依的母女俩,结果人家竟然有父兄,这下可就棘手了。 自己的小心思也不知能不能达成。 如今知道了沈家兄弟的存在,对待赵氏母女的态度瞬间客气了不少,此时看着眼前的妇人,知道这薯塔竟是她做出来的,也难免刮目相看。 看来这漂亮女人也不一定都是绣花枕头。 刚被那长相威严,气势十足的男人用眼神警告了一番,齐大川此时却是老实了。 客气的把人领进了贵宾楼包房里,上了香茗糕点,这才进入正题。 “唐娘子大才,竟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吃食,我们贵宾楼在云来镇也算老字号了,如今有意买你的小食方子,不知唐娘子出价几何?!” 齐大川收起色心,摆出在商言商的架势来,知道这夫妻二人愿意随他来贵宾楼,显然是同意卖方子的,因此直接开门见山,问他们卖价几何,一系列操作一看就是老油条了,让唐悦也正坐危襟起来。 只是这齐大川刁滑,她不愿同他多打交道,加上他同许三娘的那点子纠葛,让唐悦知道这人人品堪忧,索性直接狮子大开口:“贵宾楼在云来镇经久不衰,全仰仗齐掌柜经营有方,如今齐掌柜看上我家薯塔方子,亦是咱们的荣幸,既然你有心要买,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这薯塔是我耗费了大量心血才研制出来的,若是就此卖了,还有些舍不得呢,这样吧,看齐掌柜也是个爽快人儿,一口价,五十两,方子你拿去!” 唐悦一路吹捧,还露出一脸肉疼的神色,正夸的那齐大川沾沾自喜,结果那五十两一出,让他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多少?!五十两?! 齐大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摆摊的小食方子,竟然敢要五十两,若不是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而她夫君又高大威猛的看着像是个练家子,只怕这会儿自己都要破口大骂了。 不止齐大川,一旁喝茶的沈延宗也是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的小妇人,来之前不是说好了二十两吗,那二十两也是抱着狠宰一笔的念头。 毕竟这薯塔只是个街边小吃,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同豆芽的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这怎么到了贵宾楼,就翻了一倍多呢。 唐悦见状递给沈延宗一个安抚的眼神,这不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吗! 沈延宗看她鬼机灵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忙端起茶来掩饰嘴边的笑意。 齐大川一张脸黑如锅底,当即深吸一口气,硬是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来:“唐娘子,你确定不是开玩笑?!” “当然是开玩笑了,看大家都太拘谨了,活跃一下气氛,齐掌柜不会当真了吧!” 唐悦说笑着,露出促狭的神色来。 …… 齐大川呼吸一窒,去他娘的活跃气氛,老子都快被你吓死了。 一旁的沈延宗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唐娘子真是爱捉弄人,吓了我一跳。”齐大川夸张的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刚谁以为这小妇人秀色可餐来着,当真是眼拙了,这简直就是个狮子大开口的母夜叉啊。 “不应该啊,齐掌柜经营着这么大的酒楼,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会被区区五十两银子吓到。” 唐悦宜嗔宜笑道。 齐大川一顿,这小娘子一张嘴着实厉害。 “唐娘子说笑了,都是本分的生意人,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既如此,小妇人想听听齐掌柜的意思,不知齐掌柜打算出多少银钱买我的方子!” 唐悦好整以暇,看似把主动权抛给了对方,但自己却紧紧掌握着决定权,顺便探一探对方的深浅。 …… 齐大川满心挫败感,这妇人竟如此的难缠,坐下来有一刻钟了,两人不停的打机锋,到现在他还摸不准这妇人的底线,让他一时间有些沉不住气。 “唐娘子不必试探于我,我今日是诚心想同你做生意,咱们不如痛快些,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看如何?!” 齐大川心浮气躁道,口气隐隐有些发冲。 火候到了!唐悦精神一振。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这薯塔的确是我倾注了不少心血才琢磨出来的,如今卖于他人也确实不舍,但对方既是齐掌柜这样识货的痛快人,我明人不说暗话,一口价,三十两,若是齐掌柜同意,咱们现在就能签订文书!” 唐悦收起脸上的笑意,郑重说道。 或许是有了刚刚五十两做对比,齐大川一时竟觉得这三十两也不是不能接受。 第171章 如愿 他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是准备花上十两八两买方子的初衷。 只是这买卖自然是有来有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一口答应下来。 “唐娘子想必是初到云来镇,不知咱们镇上的物价,这三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咱们贵宾楼,一桌上好的席面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这三十两我多久才能赚到呦!加上这几年朝廷动乱,局势不好,这银子更是难赚,你看着我守着这么大一间酒楼,但这每日食材消耗,伙计师傅们的工钱,每日挣的银钱不过勉强糊口罢了!所以,这价格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齐大川半真半假的卖惨道,说话间还长叹一口气。 若不是听许三娘讲过齐大川的为人,自己险些要被他骗了,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 唐悦心里嘲笑归嘲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还露出感同身受的唏嘘模样,让齐大川心里一喜,妇道人家,就是心软。 “既如此,那就二十两吧,齐掌柜莫要再讨价还价了,这方子对见多识广的齐掌柜来说虽算不上什么,但却是小妇人呕心沥血之作,你也看了,就算咱们不把方子卖于你,就靠每日收益,假以时日也能挣出这二十两来,若不是如今家中实在艰难,我也不愿卖了这下蛋的鸡!” 卖惨嘛,谁不会似的,不仅要卖惨,还要讲明自己的不情愿。 果然,齐大川见又落下来十两,又见这妇人一脸痛心疾首的不似作假,显然是碰到了她的底线,当下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甚至为了怕她反悔,还迫不及待的签订了文书。 等文书一签订,二十两银子到手,唐悦心里一颗石头才落了地,趁着齐大川还没反应过来,两人赶紧提出告辞,约定好明日一大早过来教贵宾楼的师傅做薯塔,两人一溜烟儿的出了贵宾楼。 刚迈出贵宾楼的大门,唐悦就夸张的松了口气,抬头冲对面一脸担忧的赵氏几人露出个胜利的表情,看的赵氏一喜,同沈云章顿时欢喜起来。 一旁的沈延宗亦是一脸佩服,从头看到尾,才知道这小妇人竟然懂策略,连消带打,左一忽悠,右一忽悠的,竟让齐大川这个常在生意场上打滚儿的奸商着了道,二十两一文不少的,到底是如了她的愿。 等两人走近了,沈云章压低了声音,迫不及待的问道:“多少?卖了多少银钱?!” 唐悦闻言也不卖关子,笑眯眯的伸了两根指头,让一旁的赵氏同沈延兴猛抽一口气。 “那齐掌柜竟然没有还价?!当真豪横!” 赵氏一脸不可置信。 “不应该啊,那齐掌柜眼神里明晃晃的印着奸商两个字,怎么会不还价呢!” 沈延兴也百思不得其解。 卖方子前自家嫂子说要卖二十两,几人还觉得要价高了,那齐大川又不是冤大头,只怕不会同意,结果不过小半个时辰,哥嫂就出来了,还真的卖了二十两,这让他们几人如何不好奇。 “山人自有妙计,总之不偷不抢,喏~文书都签了!” 唐悦见状越发得意,摇头晃脑的挥了挥手里的文书,白纸黑字的,做不得假! 见她如此模样,沈延宗越发喜爱,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想把人揽进怀里。 这小妇人怎得如此多变,让人爱不释手的。 感受到身旁男人炽热的眼神,唐悦习惯性的脸色一烫,那啥,虽然时间不长,但两人感情也算突飞猛进,此时她也能确定对方人品可靠,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那……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了?! 青天白日的,竟想到了这里,唐悦回过神来,脸上猛地一烫,顿时扭捏起来。 看的一旁的赵氏几人莫名其妙的,沈延宗只以为是自己眼神太过直白,让这妇人害羞了,此时见还有家人在,忙收回了视线。 唐悦强迫自己淡定些,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这是干什么呢。 难不成是饱暖思淫欲?! 如今手里有了五十两银子,终于能松上一口气了,家中该添置的添置,该修缮的修缮,总之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止是她,沈家其他人也都忽然觉得浑身一轻,那些来自生计的压力一瞬间烟消云散,哪怕他们这段时日什么都不干,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这方子卖给了旁人,咱们是不是就不能再摆摊了?!” 摆脱了生计的压力,虽然不用再操心如何过活,但三国贸易期间,他们的摊位每日进账都十分可观,若是就此放弃了,未免可惜。 “我同齐掌柜商量了,离三国贸易结束也不过剩了不到十日,他答应咱们可以摆摊到结束,若是母亲你们不觉得累的话,这几日还可以照常出摊!” 这也是唐悦早就想好的,看赵氏几人每日出摊的热情劲儿,若是贸然不让她们出了,只怕心里还会有落差,更何况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多挣一文是一文。 “不累不累,整日忙些时间也过的快些!” 赵氏当即表示自己不怕累,好不容易体会到了赚钱的乐趣,若是就此没有了,那就太可惜了。 沈云章同沈延兴亦表示愿意继续出摊。 唐悦点点头,看时间差不多了,叮嘱了她们太阳一落山就早早的收摊,这才回了五味居。 而贵宾楼里,反应过来的齐大川越想越不对,自己刚做了什么?!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个小食方子?! 那薯塔的原料是什么?!得明日才知道。 与美人儿近距离接触,拉近关系?!只同美人儿的兄嫂拉扯了一番,有没有被自己的豪气收服他不知道,但此时他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好歹也是商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十载的人,怎么就被个小妇人绕进去了。 想反悔?!看着眼前白纸黑字的文书,齐大川悔不当初,当然了,以他岳家在云来镇的蛮横程度,自己就是真的想翻脸不认账,那沈家也只能乖乖把银钱退回来,但想到那美人儿娇艳欲滴的小模样,齐大川打算认栽了。 若是以后能顺利抱得美人归,这银子也算花的值当。 第17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我安慰了一番,他心里好受了不少,去后厨随意指了个师傅,交代他明日沈家人会过来教薯塔的制作方法,让他用心学。 总归银子都花出去了,好歹也做上一些,能挣回来一点是一点儿。 王有庆本想自告奋勇也跟着学的,但见齐大川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也不想当着众人面自讨没趣,只能心有不甘的放弃了。 这头儿唐悦回了五味居,许三娘听她卖了二十两银子,也听了她讲述卖方子的过程,亦是跟着激动不已。 “真是大快人心,想到齐大川那老狐狸也有被狠宰的一天!” 许三娘颇有些吐气扬眉的感慨。 “这齐大川也没你们说的那般难缠,有好几次我眼见他想翻脸,都硬生生忍住了,难不成我这薯塔方子对他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唐悦还有些疑惑,她哪里知道齐大川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这么一说,许三娘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来。 “罢了,方子也卖出去了,银钱也拿到手了,管他那么多呢,银货两讫,他还能不认账不成!” 许三娘美滋滋的。 “对了,你们明日谁去教贵宾楼的师傅?!” 如今唐娘子还要在五味居帮忙,若是她明日去教,那自己就得提前做准备。 “我婆母同小姑子都可以,两人如今做的比我还要熟练!” 唐悦无所谓道。 “不如让沈兄弟陪着婶子去,章姐儿毕竟是个姑娘家,那贵宾楼后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到底是不太方便!” 许三娘拧眉说道。 唐悦闻言一顿,总归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许姐姐说的对,等晚上归家就同婆母商量!”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看时辰不早了,就开始准备下午的饭食。 五味居照常忙碌暂且不谈。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齐大川就穿戴一新,指挥着小伙计们把贵宾楼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自己也翘首以盼,今日不知唐娘子会让谁过来教学。 他猜测着定是赵氏母女俩的其中一个。 万一是那小美人儿…… 齐大川心潮澎湃,自己可得好好表现,努力在美人儿面前刷刷存在感。 这五味居要打压,纳妾的进度也得赶赶。 想到以后自己事业有成,美人在侧的美好生活,齐大川就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巴巴的数着时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沈家的摊位盼了出来。 眼见几人收拾好摊位,那中年妇人领着高大威猛的儿子一前一后的朝贵宾楼走来,齐大川脸色一僵,失望不已。 “齐掌柜!”赵氏走到跟前,从容不迫的打了招呼。 “夫人安好,后厨都准备妥当了,你只管过去吧!” 齐大川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的太过失望,若是自己的谋算成真,眼前的夫人可就是自己的岳母,哪怕是妾的母亲,这岳母他也认。 因此当下恭敬不已,看的赵氏同沈延宗皆有些莫名其妙。 沈延宗眉眼沉沉的,不住的盯着齐大川打量,从昨日开始就觉得这男人奇怪的很,但自己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见他对母亲如此尊重,那种莫名的违和感又一次涌上心头。 齐大川在他的眼神下心里一紧,这大舅哥有些难缠啊。 心里暗暗腹诽了一番,忙佯装咳嗽了一声,招来个小伙计领着两人去了后厨。 罢了,过犹不及,还是徐徐图之吧。 齐大川目送二人离开,自己又在门口垫着脚尖朝对面打量了一番,不其然又对上了二舅哥防备的眼神,当下更是一脸狼狈,忙故作忙碌的转身离开了。 沈延兴目送兄长同母亲进了贵宾楼,此时时间尚早,街上人稀稀拉拉的,卖饭食的小摊儿倒是生意不错,他们这些卖小吃的,就差上一些。 兄妹两个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他不其然的同齐大川痴迷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等等?!痴迷?!沈延兴脸色一顿,总不至于是看自己吧,他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妹妹,二八年华的小少女,清姿雅容,在京中时就是贵女圈里出了名儿的美人胚子,如今哪怕布衣荆钗的,亦是出水芙蓉般,惹得路过的行人频频打量。 这齐大川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妹妹身上! 沈延兴一脸震惊!怪不得他愿意当那冤大头,花二十两买自家一个方子,敢情是所图甚多啊。 想到这里,沈延兴不动声色的用自己的身子把沈云章挡的严严实实的。 又目露狠戾的瞪过去,齐大川甫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一脸心虚的收回了目光,灰溜溜的转身匿进了屋里。 这厮果然有鬼。 沈延兴一阵咬牙切齿,他金尊玉贵的妹妹,自小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如何能被那么猥琐的老男人觊觎,光是想想沈延兴就要抓狂。 反正方子卖出去了,不若明日就不让母女两个出摊了,这整日在齐大川眼皮子底下晃悠,万一他再起了什么歹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打定了主意,一整日时间沈延兴都在关注贵宾楼,有好几次见齐大川溜溜哒哒的又出了门,装模作样的四下打量,他都严防死守的把妹妹护的严严实实的,一来二去齐大川见实在讨不到便宜,连眼瘾也过不成只能就此作罢。 这才让沈延兴长松一口气。 一旁的沈云章还打趣他今日是怎么了,一直耷拉着一张脸,搞得谁欠他二两银子似的。 “客人都让你吓跑了!”沈云章撅着嘴抱怨道。 我的傻妹妹呦! 沈延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妹妹的额头,到底是家人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不知人心险恶。 这头儿赵氏的教学也相当顺利,齐大川在美人儿这里受了阻,终于定下心来准备先搞事业。 从赵氏嘴里得知她们薯塔用的食材唤做地蛋,是从大梁商人手里收购的,包括五味居的新菜式,也是用的同种食材。 许三娘倒是消息灵通,她如何知道这新食材的?! 齐大川有些疑惑,他哪里知道昨日的唐娘子就是许三娘的帮手,是五味居让自己心惊的新厨子呢。 第173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他吩咐伙计找遍了在云来镇的大梁商人,得到的消息只有一个,带来的地蛋都被人买走了,一个不剩,若是需要的话他们可以联系再送来些,不过需要时间,他们大梁离大庆距离遥远,一来一回还带着货物,至少得两月有余。 两月有余?!那黄花菜都凉了,自己拿什么跟五味居抢生意?! 齐大川一时有些焦头烂额,本以为买了方子,知道了那新食材为何物,一切都将迎刃而解,结果知道是知道了,却弄不来,这比不知道还让人恼火。 “赵夫人,你们整日摆摊,手里可还有存货?若是有的话能否先匀我一些?这样吧,我出双倍的价格…不…三倍你看如何?!” 齐大川想到沈家的生意,手里不可能一点都不备,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沈家。 若是不趁热打铁,把五味居打压下去,只怕云来镇的熟客又被她拉拢了去,到时候他们哪怕再模仿,也于事无补。 “这……”赵氏有些心动,土豆家中还有不少,但儿媳妇儿还要供给五味居,她一时半会儿的也做不了主! “齐掌柜客气了,这地蛋是稀罕物,内子刚开始也不知生意如何,就没敢多囤,如今家中满打满算的不过二三十斤,刚刚能支撑到三国贸易结束,只怕不能卖给贵店了!” 一旁的沈延宗沉声说道。 “对,的确是不多了!”听话听音儿,眼见儿子如此说,定是不想卖给贵宾楼,赵氏自然不会拆台。 二三十斤啊,还不够塞牙缝的。 齐大川闻言又一次失望不已。 既然那地蛋儿买不到,五味居的另一种新食材唤做豆芽的,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要不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齐大川拧着眉毛想到。 不想一旁的沈延宗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若是齐掌柜想要些稀罕玩意儿,我这里倒是有种新食材!” “哦…沈兄说的新食材是…”齐大川有些心不在焉,心里还琢磨着豆芽的事,嘴里随意敷衍着。 “那食材清脆爽口,煎炒煮蒸皆可,是我邻家一妇人所种,唤做豆芽!” 哦…豆芽… 啥?!豆芽?! 齐大川眼神猛地一亮,看着沈延宗激动不已,这算不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延宗看着齐大川激动的神色,脸色一哂,想起昨日悦儿同他交代的话,只说那豆芽是康慧娘发的,如今齐大川还不知她同五味居的关系,能瞒一日是一日,这样说不定能替五味居打探点消息。 至于豆芽,许三娘再三劝说她们该如何卖就如何卖,不需要顾忌她,唐悦这才有了让沈延宗在齐大川面前提上一提的念头。 不止是贵宾楼,等他们这批豆芽出来,就要摆摊售卖了,到时候云来镇的大小酒楼食肆只怕都会有这种新食材。 算着日子,新一批的豆芽这两三日就成了。 齐大川听了沈延宗的话,迫不及待的派人去了玉坠儿胡同,康慧娘也是提前被唐悦打点过了,当下欢天喜地的留了贵宾楼的定金,拍着胸脯保证等豆芽一发好,定会第一时间送过去。 这头儿送了小伙计离开,下一刻康慧娘就心急火燎的往街上的杂货铺奔去,豪气的买了四个二十斤的大坛子,花了一百多文,看的那杂货铺老板喜不自胜的,这坛子又不是消耗品,占地方不说,一年半载的也卖不出去一个,如今倒好了,这康娘子竟然一买就买了四个,为此那老板还抓了一大把饴糖递给了跟着康慧娘过来的吉祥,喜的吉祥见牙不见眼的。 最后那老板见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搬不动,还让自家小伙计帮忙把坛子送到了康家。 “娘,咱们可是发财了?!”吉祥嚼着嘴里香甜的饴糖,看着眼前四个敦实的坛子,一脸兴奋。 “发个头啊,这生意不过刚刚开始!”康慧娘笑眯眯的睨了儿子一眼,再一次感慨自己追随唐悦的行为当真是正确至极。 按照这样的发展趋势,不仅年后儿子的束修有了着落,还能落下些散碎银钱,慢慢的攒上一些,往后好给儿子娶媳妇。 这头儿康慧娘喜气洋洋的,康家的动静也引起了王家许翠莲的注意。 她初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这几日不知怎的,这玉坠儿胡同的妇人们跟商量好的似的,突然都忙碌起来。 康慧娘整日不是出门卖豆腐,就是躲在家里神神秘秘的不知捣鼓什么,听儿子王瑞说康家也盘了炕,这让许翠莲有些吃惊,康慧娘哪里来的余钱盘炕。 如今这玉坠儿胡同,沈家盘了炕,就连康家也盘了,自家再也不是独一份了,这让她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再说到玉坠儿胡同的妇人们,不止康慧娘,唐娘子向来是个能折腾的,从她来了云来镇,就没一日安生过,年前卖对联,如今卖薯塔,沈家的的小吃摊她还偷偷去看过,那叫一个生意红火,一日也不知得有多少进账,让她眼红不已。 加上她年岁是一帮妇人中最小的,生的也是花容月貌,那沈家郎君待她亦是如珠似宝,夫妻二人整日甜甜蜜蜜,同进同出的,羡煞了玉坠儿胡同的一帮妇人,如今妇人们的话题再不是自己,而成了唐氏,这也让许三娘心塞不已。 唐氏也就罢了,就连王招娣那个落魄户最近也早出晚归的,每日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出门,偶然从张婆子的叫骂声中得知这王招娣竟然在外做工,这让许翠莲尤为不忿,怎么连王招娣那样的人都有人要。 玉坠儿胡同不过五六户人家,这三家的妇人都天天不见人影儿,剩下的几人聚在一起也没甚趣味。 先前自己众星捧月般的场面一去不复返,让许翠莲失落的很。 眼见自己家再也不是玉坠儿胡同里的独一份了,她引以为傲的那点子资本也荡然无存,此时她一个人在玉坠儿胡同溜溜哒哒的,在各家门口探头探脑的,却是没碰见一个闲聊的妇人,一时间还有些怅然若失。 第174章 贼 许翠莲溜达溜达着,就碰到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进了玉坠儿胡同,这青天白日的,那男人却是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来。 若不是今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许翠莲也不会多疑,毕竟冬日天寒地冻的,裹的严实些也能理解。 只是这男人进了胡同却是贴着墙根走,边走还探头探脑的左右打量,看着形迹可疑的很。 许翠莲刚在自家门口站定,见人进了胡同,下意识的往门洞里避了避,因此她能看见来人,那男人却看不见自己。 此时见这人鬼鬼祟祟的,许翠莲一颗心狂跳不已。 云来镇可不是什么太平和乐的小镇,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流放犯人同他们的后代,十有八九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虽不至于烧杀掠抢这么明目张胆,但坑蒙拐骗偷却是常有的事儿。 眼见这看不清楚面貌的男人如此行为,难不成是小偷?! 许翠莲有些惴惴不安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是白天没错,如今这偷儿怎得如此大胆了。 要不要吆喝一嗓子?! 若是惊动了这偷儿,能捉住还好,若是没抓住让人跑了,事后报复自己怎么办?! 还是装作没看见,赶紧回去吧,只要这人不偷自家就成。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许翠莲蹑手蹑脚的开了门,闪身进了家中。 “做贼呢,鬼鬼祟祟的!”王家大郎见自家婆娘如此做派张嘴调侃她道,不想却被许翠莲一把捂住了嘴。 “嘘……”许翠莲吓了一跳,生恐自家男人声音太大再把那偷儿招来了。 “真的有贼!”许翠莲压低了声音,一脸紧张的指了指外头。 王家大郎眉眼一沉,就要去开门,却被许翠莲死命拉住了:“你做甚,那贼人高马大的,也不知藏没藏利器,若是起了冲突伤了你可怎么办,你不许去,只要不偷咱们家就成!” “那怎么行,都是街坊邻居,如何能置之不理,你放开,我不同他贴身肉搏,我只呵退他即可。” 王大郎挣扎着就要出门,却不想许翠莲一个妇道人家,此时力气却是大的出奇:“若是坏了那偷儿的好事儿,他事后报复怎么办?咱们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的,何必因一时逞英雄牵连家人。” 许翠莲生恐自家男人不管不顾的出门同那人对上,此时劝的苦口婆心的:“更何况那人只是看着形迹可疑,万一不是偷儿呢,你出去这么一嗓子岂不是冤枉人了。” 见王大郎脸色有些松动,许翠莲再接再厉:“就算真的是偷儿,这玉坠儿胡同家家户户都有人,且都穷的响叮当的,还怕那偷儿得逞吗!”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的,让王大郎一时也辩驳不得,仔细想了想,的确家家户户都有人。 自家婆娘说的也有道理,万一真的惹了贼人报复,那就是飞来横祸了。 许翠莲见王大郎冷静下来,忙把门闩好,匆匆拉着他回了屋。 而这头儿赵金摸进了玉坠儿胡同,见逼仄的胡同里空无一人,当下心里一喜。 这李日当真是过的憋屈,先前自己模仿那小娘子的薯塔,因为是新鲜玩意儿,又在人流量最大的玉泉街上,虽然做的味道一般,但架不住是新吃食,那几日实打实的让他赚了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两三日光景,自己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初始他还摸不着头脑,那日一个同他有过节的泼皮特意来他的摊子寻他晦气,说他画虎不成反类犬,模仿还模仿不到位,如今人家正主来了,也在玉泉街上摆摊,嘲讽他马上要关门大吉了。 这让赵金大吃一惊。 那小娘子的摊位也摆到玉泉街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生恐那泼皮是故意吓唬自己,当即托旁边的商贩替他看顾一下摊子,他顺着玉泉街往前走,果然在玉泉街中断,贵宾楼的对面找到了那母女俩的摊子,怪不得自己没有食客,敢情都一窝蜂来了这里啊。 看着母女俩的摊位被围的水泄不通的,赵金一脸嫉恨。 但他本就是模仿旁人的,这玉泉街也不是他的地盘,又不能把人撵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光明正大的抢生意,关键他还抢不过正主,这让他尤为恼火。 定定看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应对措施,只能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摊位。 有了那真正的薯塔珠玉在前,自己的冒牌货瞬间没了市场,一连两三日,他的摊位前都是门可罗雀的,每日顶多能赚上个摊位费,这让赵金煎熬不已。 今日一上午干脆一串都没卖出去,让他的嫉妒之心达到了顶点。 下午干脆收了摊,去退了摊位,反正有那母女在,自己是赚不到什么钱了,与其在外头冻的手脚哆嗦,还不如回家躺着舒服,反正这几日也赚了几百文,省着点花,够自己花上月余了。 只是到了家,躺在冰冷的屋里,赵金辗转反侧,越想越气愤。 若是能卖到三国贸易结束,说不定能赚个一两银子,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去后街的粉头儿绿柳那里快活上一晚,也能隔三差五的来点小酒小菜,滋润上一段时日。 想到那绿柳柔软的腰肢跟勾人的眼神,赵金只觉得口干舌燥,那白记酒行的杏花春更是够劲儿够辣,抿上一小口就让人上头不已。 此时光是想想就觉得口舌生津。 裹着破旧棉被的赵金越想越难耐,若不是那母女俩搅局,这一切都将在不久后实现。 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赵金闻着潮湿单薄的棉被发出的霉味,越发心烦意乱,干脆起了身,见外头依旧天光大亮的,直接溜溜哒哒的出了门。 转着转着,就到了玉坠儿胡同,那母女俩就是住在这里。 初始赵金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不知怎的突然转到了这里,看着空空荡荡的巷子,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的,也不知家中有没有人。 想到家中没人,赵金突然灵机一动。 第175章 不自量力 那母女俩这段时日生意如此红火,应该赚了不少银子吧。 她们阻了他的财路,自己却赚的盆满钵满的,若是能借点花花…… 想到这里,赵金一阵激动。 但毕竟是青天白日的,如此小偷小摸的行径却是有些风险,转念想到这家人白日都在外出摊,此时家中应该没什么人,若是等到晚上,一家人回了家,反而不好下手。 想起那身型高大,一看就是练家子的男人,赵金心里一紧,当下胡乱把自己的的头脸都裹了起来,只露出个眼睛来,溜着墙根儿往沈家摸去。 这母女俩住在何处还是上次想模仿她们的薯塔时偷偷跟着打探到的,本是想听个墙角,听听那薯塔是怎么做的,结果却是什么也没听到,所以只能自己摸索着来。 此时再一次摸到了沈家门口,也算的上是轻车熟路。 沈家的门关的紧紧的,赵金也没打算撬门,毕竟他们的围墙残缺不全的,低矮处过个成年人一点也不费力。 他先是在那残壁的虚掩下朝里打量了一番,又侧耳听了半晌,确定没有什么动静,就一个翻身,跃进了沈家的小院子里。 而此时正在炕上闭目养神的沈国公,听到院里不轻不重的落地声,猛地一清醒,为了怕吓到一旁专心描大字的孙女儿,他故作无事的起了身,给了孙女一个眼神让她继续,自己却是轻手轻脚的到了窗户边。 屋里烧了火炕,暖哄哄的,沈国公就留了丝窗户缝,以便气息流通。 多年的征战生涯让他此时十分谨慎,他动作敏捷的贴到了墙上,透过那缝隙看向院里。 好在不是夜晚,此时太阳高悬,照的院里亮亮堂堂的,让他一眼就看到了院中左顾右盼的宵小之辈。 见他脚步沉重,虽看不清面貌,但能从行为举止发现他此时颇为紧张,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这一认知让沈岳猛地松了口气。 不是平阳王的刺客便好。 早就知道这云来镇上鱼龙混杂,不是什么太平地方,他们也都做好了各种准备,如今见只是个偷儿,还是青天白日的,沈国公紧绷的心弦松了些。 “祖父……”妙姐儿见自家祖父久久的站在窗户边,一言不发的,有些莫名的害怕,忙出声叫了他一声。 那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让院里四处打探的赵金听到。 他正精神紧绷着,思索着先从哪个屋里下手,结果猛地从近在咫尺的正房里传出一道小丫头的叫声,当下把他吓的够呛,这怎么还有人呢。 那小女娃娃叫的什么?!祖父?!家里还有其他人?!还是男人?! 赵金浑身一哆嗦,本能的想拔腿就跑。 结果下一瞬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回应道:“祖父歇一歇,你若是写字写累了,就自己玩一会儿。” 沈国公刻意提高了嗓音,为的就是让那贼人知难而退,如今家中有人,若是识时务的就速速离去,毕竟还有小孙女在,沈国公不想吓到她。 赵金本也是打算趁人没发现自己赶紧溜之大吉,只是刚转过身,听到屋里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嗽声,不知怎得,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一个老人,一个童稚小儿,若是靠自己偷偷摸摸的找银钱,还不知要翻到猴年马月。 若是抓了两人,用小的威胁老的…… 想到这里,赵金眼神闪烁着,反正来都来了,贼可不兴走空,若是这次空手而归,还不知道要倒什么霉。 想到后街的绿柳风骚的模样,赵金恶从胆边生,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拿了银子不伤害他们就是了,反正他裹的如此严实,想必事后也认不出他来。 打定了主意,赵金做好准备,直奔正房而去。 如今屋里的人应该还没发现自己,他要来个出其不意,他虽只有些三脚猫功夫,碰到真正的行家只有挨揍的份儿,但身型还算高大,对付一个垂垂暮已的老人和孩子却是绰绰有余。 他此时哪里知道,这屋里的老人是个征战沙场几十载的老将军呢。 别说是自己这样的泼皮,哪怕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来个把个也不是问题。 若是知道了只怕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 而此时屋里的沈国公,一边安抚孙女,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外头那人的动静。 见他听到动静后本是下意识的要逃的,却不知怎的又突然朝正房奔来。 不过瞬息沈国公就猜到了这人的打算,无非是听屋里老的老小的小的,干脆不偷了,改明抢了。 不自量力! 沈国公轻蔑一笑,刚好自己也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既然这人倒霉送上门来,他就不客气了。 就是不能让他吓到小孙女了。 回头看了一眼在炕上乖乖练字的孙女,沈国公捏了捏拳头,径自往门口走去。 这时院里的赵金也奔到了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踹门而入,却不想那门竟从里开了,他一脚踹空,一个趔趄没站稳,猛地朝前栽去。 嘴里的惊呼还没出口,就被人在嘴里塞了块儿破抹布,噎的他直翻白眼儿,又不及反应,又被人拎着衣领子狠狠地掼在院里的了地上,砸的他有一瞬的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在他连对方的相貌都没看清楚的情况下,那雨点般的拳头就落在了身上,他呜咽着忙用手脚去抵挡对方的攻击,连嘴里的抹布都来不及取下。 偏偏那人的拳头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不耐疼的地方落,又重又不留情,只打的他毫无反抗之力,到最后只能被动的抱着头呜咽着不停求饶。 这一切发生的又快又急,为了怕吓到孩子,沈国公自始至终一言未发,院里只能听到拳头打在身上的沉闷声同那贼人的呜咽声,动静不大,甚至连邻里街坊都没惊动。 还是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许翠莲同王大郎在沈家隔壁听到了些动静,两人面面相觑。 “隔壁传来的?可是那贼人进了沈家?!不好!家中只有沈叔跟妙姐儿,我得去看看!” 王大郎一脸凝重,说着就立刻起身往门口奔去。 第176章 逞英雄 “嗳…嗳…你回来…都说了别多管闲事,许是咱们听差了也不一定。” 许翠莲见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抓自家男人,却是慢了一步,王大郎急匆匆的出了房门,正大步流星的往门口奔去。 许翠莲唬的脸色发白,还不知道隔壁是什么情况呢,万一是那贼人占了上风,捉了沈家祖孙,此时自家男人过去逞英雄岂不是自寻死路?! 她刚刚可是看见那贼人身高马大的,自家大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如何是对方的对手。 当下也不敢吆喝,生恐惊了隔壁的贼人,只是疾步朝王大郎追去。 终于在出门的瞬间抓住了他。 “你疯了,那可是贼人,若是伤了你可怎么办!” 许翠莲一脸焦惶之色,心如擂鼓,话语间紧紧的揪着王大郎的袖子。 “若真是贼人我更要过去看看,隔壁只有沈叔跟妙姐儿两个人,老的老,小的小的,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如何跟沈兄弟交代!快放开我!” 王大郎气急败坏的甩着袖子,结果自己甩的越厉害许翠莲攀的越紧,让他一时半会儿竟然挣脱不得,听到隔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急的一头汗。 “咱们同沈家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同他们交代,我不管,我不许你去冒险,要怪只能怪那沈家人做事太高调,又是卖对联,又是卖小食的,生意红火惹了旁人眼红,这才招来的灾祸,也是他们该有这么一劫!” 许翠莲说着,竟还有些幸灾乐祸,先前还嫉妒沈家生意兴隆,日子眼看着就红火起来,又暗恨那唐娘子把自己比了下去,如今沈家遭了贼,她心里反而还平衡了些,当下哪里肯让自家男人过去。 “许翠莲!”王大郎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家媳妇儿,不知同床共枕这么久的枕边人竟如此的冷血,这让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之人。 也许是王大郎的眼神太过震惊,许翠莲心里一惊,竟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当下迎着王大郎的失望眼神后悔不已,眼神闪烁着,讷讷的说不出话来,紧拉着他衣袖的手也不自觉的松了些。 王大郎见状也顾不上同她掰扯,隔壁的情况比较紧急,他可是见过沈大叔,整日都是病怏怏的,在赵婶子一帮人没来之前,他缠绵病榻了好一段时日,一步三喘的,身子弱的很,妙姐儿更是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外头放个鞭炮都能被吓哭,如此组合若是家中进了贼人,岂不是任人宰割的份儿?! 若那贼人只是图财也就罢了,若是伤了人…… 想到这里,王大郎也顾不上同许翠莲计较,猛地挣脱了她的纠缠,推门出了院子。 许翠莲反应过来,白着一张脸也紧跟着出了门。 王大郎三两步到了沈家的残壁处,一边跑着一边高声吆喝道:“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到我们玉坠儿胡同里作恶,沈叔,你莫怕,我来救你!” 随着他一声吆喝,沈家院里猛地一静。 已经奔到残壁处的王大郎只见院里一站一躺两个人,也没看清楚,下意识的以为地上躺的定是身体孱弱的沈大叔,当下他大呵一声,手忙脚乱的就从沈家的残壁处往里跳。 只是他一个文人,又是如此着急忙慌的情况下,没跳过去不说,还被那残壁绊了一下,一个趔趄从墙外栽到了墙内,直接一个狗啃模式扑在了地上,看的紧跟他而来的许翠莲一阵惊呼! “大郎?!大郎你怎么样了?可摔到哪里了?!” 许翠莲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贼人不贼人的,心疼自家男人的心占了上风,她忙凑到了沈家的残壁前,探着头往里打量。 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跟墙壁外的女人,赵金差点落下泪来,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了! 他鼻青脸肿,泪眼汪汪的看向来人,呜咽着朝地上摔的七荤八素的王大郎求救。 王大郎疼的呲牙咧嘴的,刚刚回过神儿来,就又听见了呜咽声,对,不能倒下,沈叔还等着自己救呢。 “你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我给你拼了!” 他强撑着支起了身子,不顾脸上被摔的淤青,摆开架势就向那站着的人奔去。 只是这贼人怎得如此熟悉?! 长得跟沈叔似的。 王大郎一脸疑惑,三两步奔到跟前定睛一看,竟真的是沈叔! 他睁大了眼睛,拳头还高高的举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沈国公。 “咳咳……贤侄怎么过来了?!刚可摔疼了?!” 沈岳见眼前一脸呆滞的王大郎,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久以来他都在众人面前维持着慈眉善目的和善老人形象,经此一遭可就彻底崩塌了。 王大郎看看沈国公,又低头看看地上泪眼汪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贼人,满眼的不可思议。 说好的身体孱弱的老人呢。 “沈…沈叔!你跟妙姐儿没事儿吧!”王大郎艰难的接受了老当益壮的沈大叔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还痛打了贼人一番这种离奇的局面。 “没事儿,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就把他打死了,沈国公心有余悸,看的王大郎眼神越发呆怔。 不止王大郎,此时玉坠儿胡同的其它人家听到许翠莲的叫喊声也都纷纷探出了头,此时都围在沈家门口。 康慧娘一看这架势,也是心惊肉跳的,谁想到青天白日的竟有贼人如此大胆呢,当下忙让吉祥赶紧去玉泉街把沈家人叫回来。 而围在沈家门口的人,看见院里鼻青脸肿的贼人,当下看沈国公的眼神都变了。 特别是许翠莲,眼见这个向来低调的老汉整日足不出户的,还以为是身体孱弱,结果人家竟然能把个人高马大的青壮年打的哀嚎不断,这武力值当真是让人胆寒。 她从沈家的残壁跨过去,直奔自家男人而去,见他只是脸上摔的有些淤青,没有什么大碍,当下深松了一口气。 转头看向沈国公时,那眼神都透着敬畏,这沈家人,还真是不容小觑。 第177章 打死他 有同感的不止她一个,门口挤挤抗抗看热闹的人亦是如此作想,好在他们父子两人初来乍到,一个病一个残时没有欺负他们,不然只怕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沈国公本想静悄悄的解决的,此时见闹大了,也有些无奈。 见孙女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忙上前一把搂住了孙女,不让她看地上的贼人。 正想着该如何处理此人,就听院外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不像是一个人。 定是儿子他们回来了。 沈国公一顿,果然下一瞬,就听见赵氏带着哭腔的叫喊声:“他爹……” 先前两人未成婚时赵氏唤他岳哥哥,后来唤他六郎,接着是国公爷,到了这云来镇后变成了老爷。 最后听旁人唤自家男人孩子他爹,她亦觉得稀奇,也开始唤他孩子爹,犹记得第一次唤时一家人笑成了一团,直言这称呼充满了乡土气息。 但此时听来,却让他心潮澎湃,满心酸楚,若没有其他身份,只是她孩子的爹就好了。 “我在这里!”沈岳努力压下激荡的心绪,忙开口招呼道。 一脸煞白的赵氏奔进了门,看着安然无恙的男人跟孙女,眼泪瞬间夺目而出。 身后紧跟着的沈家兄弟,沈云章还有唐悦亦是脸色发白,一脸紧张之色。 唐悦见赵氏哭兮兮的依偎着沈国公,忙从公公手里把女儿接了过来。 见妙姐儿面色如常,甚至还好奇的左右打量,显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这让唐悦松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沈延宗同沈延兴虽然知道父亲的战斗力,但还是难免担心,此时看一老一小都安然无恙的,提的高高的心也落了地。 当下手脚麻利的把地上的人扯了过来,不顾他的挣扎,揭开了他脸上的头巾。 “竟然是你!”就算那人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唐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不是那个模仿自家薯塔的小人是谁。 沈家其他人也认出了此人,俱都义愤填膺的。 这人不仅不要脸模仿她们的薯塔,竟还胆大包天偷上门了,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赵金眼见事情闹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心里是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刚刚听到有人就应该及时收手跑路才对的,怎么还敢想着明抢呢。 他那里能想到这老头儿竟然是个练家子,此时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又被沈家人虎视眈眈的这么一围,当即两股颤颤的,只能软了脊背,先认怂保住小命再说。 “唐…唐娘子…你听我解释…误会…都是误会!” 说话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的。 唐悦闻言却是气乐了,都如此了,还有什么误会可言,她倒要听听,这厮还能编排出个什么花来。 “什么误会,你说来听听,难不成你大白天不请自来,私闯民宅还有理了不成?!” 唐悦一脸讥讽。 “我……我这……”我了半天,想破了脑袋,赵金也没编出个合理的理由来,最后只能心一横:“是,我是起了歹心,但我只是想进屋摸两个钱儿花花,从没想过要伤人,我赵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那十恶不赦之徒,如今生意做不成了,我只是一时气愤才走错了路,还望娘子同家人看在我是初犯的情况下宽恕我这一回,更何况我家中还有缠绵病榻的老母跟嗷嗷待哺的孩子,若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也活不成,且我作恶也受到了惩罚,如今我身上的伤不养个三五个月只怕也好不了,不如……就这么算了?!” 赵金竭尽全力的卖惨,说到最后眼神闪烁着,犹记得这小娘子心软的很,上次就是这么一番卖惨,就让她不在纠缠自己模仿她们小吃的事儿,如今自己钱也没偷到,人也没伤害,反而还被打了一顿,让他们放自己一马不为过吧。 说着说着,他竟还理直气壮起来。 “赵金,你一个泼皮无赖,孤家寡人的,哪里来的老母跟孩子,这谎话张口就来,是欺负人家小娘子初来乍到,不知你的底细吧。”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家门口的人群里有知情者掀了他的老底儿,立马招来了一阵“嘘”声。 “这种满嘴谎话的泼皮无赖,就该直接打死了,活着也是祸害乡邻。” “就是就是,这青天白日就敢上门偷东西,今日能偷沈家,明日就能偷咱们,打死最好。” “我就说嘛,咱们玉坠儿胡同肯定有贼,前些时日我家鸡蛋少了三个,我婆母非说是我偷吃了,眼下贼人抓到了,可算真相大白了。” “按你这么说昨日我做女红的顶针无缘无故找不到了,你说是不是他偷的?!” “有可能,我家柴火也少了一把!” “还有我家的,我刚缝的鞋垫子少了一只!” “这可恶的贼人,打死了也算为民除害了!” “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他!” 听着外头的喧闹声,赵金目瞪口呆,啥鸡蛋,啥顶针柴火的,最离谱的还有鞋垫!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是吃饱了撑着了才去偷那玩意儿,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份儿。 只是看着外头群愤激昂的场面,赵金第一次觉得百口莫辩。 那憋屈的模样看的一旁的沈家人险些笑出声来。 好歹是一条人命,不能无缘无故的打死了,沈家人商量了一番,让兄弟二人提着赵金的衣领子送到朝廷的驿站里,总归是拿着百姓税收的,为民除害也算本责。 赵金本还死命挣扎着,生恐兄弟二人把他带到偏僻的地方杀人灭口,一路上苦苦哀求,等知道只是把他送到驿站,突然松了一大口气。 那朝廷的驿站向来是个摆设,若真是有用,这云来镇又何必让人谈之色变,成为臭名昭着的流放地呢。 当下也不挣扎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身上还疼着呢,早些去让那衙役不疼不痒的训斥上几句,也能早些归家,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真是倒了血霉了。 第178章 不按套路出牌 只是赵金却是忘了,这沈家在驿站可是有熟人的。 那张书全虽然不算正式在编人员,但因是本地人,为人豪爽又大方,因此在驿站里颇有些人缘。 前些时日唐悦为了答谢他通知他们摊位的事儿,还专门做了几道云来镇上不常见的点心送了过来,他给家里婆娘孩子留了一部分,其它都分了,那点心味道好的紧,惹来一阵的称赞声。 此时见沈家兄弟拉扯着赵金上门,刚说明来意张书全就义愤填膺的拍着胸脯保证定会严惩不贷。 好歹他跟沈家也有些交情,那唐娘子厨艺如此出众,若是多走动走动,以后说不定还能沾点光。 赵金见张书全说要严惩他,还有些不以为然,这帮子衙役惯会做表面文章,先把受害者糊弄走了再说,当下他老神在在的,等着沈家兄弟前脚走,他后脚跟着离开。 结果…… “这人青天白日的想偷唐娘子的家,结果被人捉了个现行!” “唐娘子?!可是前些时日送点心的那个唐娘子?!” “那点心味道真不错,只怕云来镇的老字号寻味斋做出的点心也比不上。” “可不是,听说那唐娘子在玉泉街上摆摊卖小吃,那吃食新奇的很,叫什么来着?!” “旋转薯塔!” “对对,就是什么薯塔的,生意红火的很,这泼皮倒是会选人,竟然去偷沈家,想必也是眼红那唐娘子的生意。” “可惜啊,偷鸡不成蚀把米,走吧,吃人家的嘴短,既然沈家把人送来了,那就得给唐娘子一个交代!” “走!” 赵金目送沈家兄弟离开,正准备努力挤出个谄媚的笑来求饶,就呼啦呼啦的围过来几个人高马大的衙役。 几人七嘴八舌的,那话说的更是云里雾里的,让赵金听不懂,只是最后几人捏拳头的动作他却是看懂了,当下把他吓屁滚尿流的,这几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官爷…几位官爷……嗳……放开我……我哪里都不去……放开我……呜……” 赵金一脸惊恐的,再一次被塞住了嘴,几人连拉带扯的把人拉到了后院里,没一会儿就听见痛苦的呜咽声。 最后被打个半死的赵金死猪一般被扔到了牢狱里。 “关他个三五个月的,让他长长记性,顺便去同沈家说一声!” 领头的衙役姓吴,此时一脸兴奋的拍着张书全的肩膀说道。 他们把事情办的如此妥帖,那唐娘子会不会又做了好吃的点心上门答谢?! 张书全见吴庸一脸邀功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只是想到那香甜绵软的点心,他不禁口舌生津,当即表示现在就去。 一众衙役目送张书全离去,皆都露出期待的神色来。 不知唐娘子何时能把点心送来,是明日?还是后日! 而此时的沈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众人也没有了出摊的心思,刚刚着急忙慌的回来,也没顾上收摊,只是让隔壁的帮忙照看一下。 加上沈延兴今日发现了齐大川的心思,不想让母女两个继续出摊了,反正方子也卖出去了,三国贸易结束没几日了,干脆往后都不出了。 只是妹妹在场,他不好直说齐大川的龌龊心思,先把摊位收回来,等晚上再同母亲二哥他们说上一说。 安抚好赵氏,他们兄弟二人又去了玉泉街把摊位收回来。 唐悦见几人都没什么事儿,也准备回五味居,毕竟刚刚一听家中遭了贼,她唬了一跳,胡乱同许三娘打了招呼就匆匆的离开了,还有两个菜没炒呢,眼看快到下午上客的时辰了,不知许三娘能不能忙过来。 刚出了门,就碰见了张书全,听他说了赵金的下场,唐悦有些意外,早听闻朝廷的驿站向来不作为的,这次倒是尽职尽责的很,她哪里知道是自己先前送的糕点起了作用呢。 当下一脸感激的谢了张书全,见他眼神亮晶晶的盯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唐悦有些忍俊不禁。 “改日定做了吃食上门答谢诸位!” 得了这句承诺,张书全顿时欢天喜地起来,但面上还要故作稳重:“唐娘子客气了客气了……” 说完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下对自己头儿终于有交代了。 唐悦见状也是哭笑不得的很,心里不仅感慨,这朝廷有人就是好办事儿。 在去往五味居的路上还盘算着做些什么送到驿站,所谓礼多人不怪,先前只是为了答谢张书全,不过做了三四样点心,绿豆糕,桂花栗粉糕,杏仁酥等… 都是在五味居做的,很多食材用的也是五味居的,做出来后许三娘还一脸惊艳,直赞她就是不做厨师,做个点心师傅也能养活自己。 当时她只是笑笑,还以为许三娘是夸大其词,毕竟她前世只是个吃货,会厨艺只是很多喜欢的吃食多是科技与狠活,为了健康饮食这才自己做来吃,又因为是美食协会的会员,整日走南闯北的,看的多,吃的多了,才综合了各地美食的特色,做出自己的味道来。 但因为自始至终能尝到她手艺的只有她自己,所以也不知自己水平究竟如何。 现下厨艺在五味居得到了肯定,连随手做的点心也受到了张书全一帮人的追捧,这让她信心大涨,心里盘算着如何把自己的手艺最大利益化。 反正薯塔的方子卖了,往后除了豆芽就没什么可忙了。 豆芽也不过早中晚换换水,一个人足矣,如今忙习惯了,若是闲下来无所事事的,反而不自在。 五味居的生意自己也只是帮衬到三国贸易结束,到时候结算了菜方子的银钱,往后就靠许三娘自己经营了。 这么一想还有些怅然若失,毕竟无论是薯塔还是五味居,自己都是倾注了心血的。 回顾到了云来镇这短短一段时日,一直都是风风火火,马不停蹄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压根没有什么所谓的事业规划,如今想来能顺利的做起来,全靠沈家人不遗余力的支持,一时间唐悦为能拥有这样的婆家人感慨不已。 第179章 黔驴技穷 下午五味居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但客流却是明显的不如前几日,旁人不觉得,后厨负责盛菜的许三娘却是第一个觉察到。 毕竟到了晚上打烊的时辰,有三四个菜竟然还剩下两三份,同往日早早售罄的场面对比强烈。 晚饭干脆也不做了,一帮人直接盛出来当做晚饭。 “定是那贵宾楼又故技重施,模仿咱们的菜谱!” 阿福一脸气愤,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忙忙碌碌了这几日,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劳动强度,突然清闲上一些,他就容易胡思乱想,猜测着定是贵宾楼使坏。 也的确如此,今日齐大川已经推出了同样的快餐模式,相比于五味居的八荤八素,他们硬是多了两荤两素,可供选择的种类更多,价格还要比五味居便宜上五文。 中午时更是让小伙计在门口卖力的吆喝着招揽顾客,那些惯常在五味居解决三餐的异国商旅刚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如此体面的酒楼,这么实惠的价格,一时间竟有些望而却步。 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来了五味居,因此午时五味居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到了晚上,见那贵宾楼的小伙计照例招揽的卖力,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就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来二去原本空荡荡的大堂竟然坐的七七八八,如此可不就分流了五味居的一部分顾客。 此时阿福如此说,饭桌上的气氛一窒,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扑面而来,让许三娘有些心塞。 贵子见状忙用胳膊肘捅了捅阿福,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早晚的事儿,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没经历过!” 许三娘见一桌人都看着自己,当即深吁一口气,故作洒脱道。 能在同行里厮杀出一条道来才是真本事,接下来就是拼手艺同耐力的时候了,这次自己定要坚持到底,大不了同贵宾楼鱼死网破。 不然都对不起唐娘子这段时日呕心沥血的帮衬。 看着一旁唐悦担忧的眼神,许三娘拍了拍她的手,露出个笑来。 “那贵宾楼饭食味道如何?!”唐娘子见几人都情绪低落下来,放下筷子看向许三娘道。 “尚可!”能开酒楼的,里头的大师傅应是有两把刷子,加上还有王庆来…… 想到王庆来,许三娘越发堵心。 “同你相比呢?!”唐悦直白的询问道。 “肯定是我家掌柜的手艺更好,若不然当初那贵宾楼那样一个大酒楼也不会刻意打压咱们这样一个小食肆!” 阿福一针见血。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但唐悦还是盯着许三娘,在等着她回答。 “或许我会强上一些!”许三娘有些不好意思,这古人就是迂腐,就算洒脱如许三娘,也避免不了整个大环境的挟裹,什么谦虚是美德的,是狗屁才是,强就是强,做人要自信才是。 “不,你应该说,我比他们强上许多!” 唐悦语气坚定,带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瞬间驱散了许三娘的那点子难为情。 见她眼神逐渐坚定,唐悦满意的点点头:“既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对于食肆来说,味道决定一切,咱们照常营业,该如何做你们经历过一遭比我有经验,最重要的是要放平心态,别对手还没怎么样,自己先绷不住了,岂不是不战而降!” “唐娘子说的对,这贵宾楼来来回回也就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咱们能起死回生,狠狠地打他们的脸一次,定能打他第二次!” 许三娘此时也重新打起了精神,当下言辞激昂,连带的阿福贵子几人都又振奋起来。 掌柜说的对,这贵宾楼想必也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反复用同一招。 一时间几人心绪都平复了些。 “这几日控制每日的菜量,做到求大于供,一来不剩菜,每日只做最新鲜的,二来,也可以适当做下饥饿营销!” 唐悦拧眉说道,话一出方觉不妥,怎么不小心把现代的词汇说出来了。 迎着几人疑惑的眼神,她不得不把何为饥饿营销解释了一番。 听的许三娘当即眼神发亮。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先前云来镇最好的点心铺子寻味斋就是如此,每到八月十五中秋节时,那月饼只做五百个,多一个都没有,价格还贵的离谱,但还是挡不住大家趋之若鹜的,无论是自己吃还是送礼,都以能吃到寻味斋的月饼为傲,敢情这就是饥饿营销啊!” 许三娘感叹不已,同是做生意的,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 她这么一做比喻,大家都更直白的了解了什么是饥饿营销,当下都连连称奇,先前还嘲笑那寻味斋有钱不赚是傻子,敢情人家这是大智若愚,放长线钓大鱼啊。 有了唐悦的提议,一众人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当即都精神振奋起来,许三娘更是心绪激荡,原来自己先前被贵宾楼打压,最先垮的是心态,这才输的一塌糊涂的,如今被唐娘子这么一宽慰,仿若醍醐灌顶一般,最差不过关门大吉,有何可焦虑的。 当下重振旗鼓,若不是今日沈家遭遇了贼人,唐娘子此时没心思同自己喝一杯,不然今日定要同她不醉不归的,她再一次感慨人与人的相遇当真是妙不可言。 几天前五味居正面临着关门大吉的命运,不过遇见了一些人,她同五味居的命运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这让她深信老天让五味居碰到唐娘子,就是给自己指了条明路,这次不会再被贵宾楼轻易的打倒。 眼见几人都重燃了斗志,唐悦亦欣慰不已,匆匆吃了晚饭,因为惦记家人的缘故,同王招娣结伴疾步赶回了玉坠儿胡同。 今日在五味居的所见所闻给了王招娣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妇人极其强烈的震撼,唐娘子的足智多谋,侃侃而谈,都让她羡慕不已,若是有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唐娘子、许掌柜这样的人就好了。 第180章 明珠蒙尘 王招娣一路上看唐悦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只是唐悦归心似箭,没注意到这妇人的变化。 潜移默化的力量,有时候大的不可思议,唐悦此时还不知,如今同她结伴而行的妇人,往后有一日会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只是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到了家,看一家人都在正房吃饭,晚饭是赵氏张罗的,算不上色香味俱佳,但好在能入口,沈家人也对赵氏报了极大的包容心,都捧场的吃的津津有味的。 不过一粥两菜,简单却是温馨。 刚经历了白日的虚惊一场,此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昏黄的烛光下安静的围桌吃饭,说不出的幸福。 见唐悦进门,沈云章忙起身要去添碗筷,却被唐悦拉住了。 “别忙了,我在五味居吃过了,你们吃!” 说着,把头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头巾取了下来,这云来镇的冬日,白日艳阳高照时尚有丝暖意,到了晚上,却是滴水成冰,冷的吓人。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正准备吃了晚饭去接你!” 沈延宗见她回来还有些吃惊。 “今日五味居不忙,就早些打烊了!” 唐悦说着,拉了把椅子坐下,把五味居今日的情况同沈家人解释了一番。 一听是关于齐大川的,沈延兴神情一顿,听到如今贵宾楼的作为,他越发不齿,如此恶意竞争,一看就是人品低劣之人,就他这样的,还敢肖想自己的妹妹,当真是无耻之极。 看着母亲兄长脸色如常,只是有些唏嘘的模样,显然还不知那齐大川的丑陋嘴脸。 好不容易挨到吃了晚饭,看着妙姐儿狂打哈欠,沈延兴就借故让妹妹带着侄女儿先回屋睡觉,赵氏本要跟着去的,却被沈延兴使眼色留下了。 “干什么神神秘秘的,还特意把你妹妹支走。” 赵氏哭笑不得,待看到儿子一脸凝重的模样时心无端的提了起来。 沈延宗跟唐悦也有些好奇,俱都看向他。 沈延兴顿了顿,把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这齐大川八成在打妹妹的主意!” 石破天惊,一句话成功让沈家人都惊呼起来。 唐悦此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卖方子时,那齐大川百般退让,敢情不是自己口才好,是人家别有所图啊。 一旁的沈延宗亦是脸色难看的很,终于知道这几日萦绕心头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这么一说也就解释的通了。 “岂有此理!”沈国公更是勃然大怒,他虽然没见过齐大川,但从妻儿嘴里听了不少关于此人的事,得知是个大腹便便,人品堪忧的油腻中年男人,被这样的人看中,简直是对他宝贝女儿的亵渎! 赵氏也是气的脸色发白,那齐大川年岁都能当章姐儿的爹了,家中定是有发妻的,他打章姐儿的主意难不成是想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当妾不成?! 这一认知直接把赵氏气的仰倒。 在京中时自己女儿是贵女圈里的佼佼者,多少王公贵族家中德才兼备的儿郎她都没看上,如今却被这样一个男人觊觎,这让她不由的悲中从来。 若是沈家没有败落,女儿何至于此! 赵氏突然潸然泪下,吓了唐悦几人一跳。 “婆母!这事儿是我大意了,不应该同他做买卖,这方子咱们不卖了,我明日就去把银钱还给他!” 唐悦后悔不迭的,哪里知道齐大川是打的这个主意。 “卖,怎么不卖,今日我都教过他们了,这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退,一码归一码,这跟你没关系,就算没有卖方子的事儿,只要他有这个心思,总会想方设法的接近咱们!” 赵氏抹了把眼泪:“我伤心不是章姐儿被这样的人惦记,而是她受家族带累,从个千金小姐变成如今的流放犯人,往后只怕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这孩子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却是再苦再累也没吭过声,但为人父母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落在这样的地方!” 她也就罢了,人生已经过了大半,也没什么遗憾了,但章姐儿不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若是就此嫁在了云来镇,过上十年八年的,只怕就同这镇上那些一脸沧桑,面目呆滞的妇人一般,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儿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让人窒息不已。 同样是过日子,物质的匮乏算不上什么,但若是碰不到个情投意合的良人,精神上的匮乏,那才叫绝望。 而云来镇,显然没有能匹配上她们家章姐儿的好儿郎。 这一认知让赵氏绝望不已。 一番话说的沈家几人心里都沉重起来。 关于沈家能否借助长公主同太子殿下翻身还是未知,毕竟都是他们的猜测,为了怕赵氏忧心,沈国公特意叮嘱过别告诉母女两个,省得老妻忧思过重,就让她们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成。 但眼下赵氏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云来镇过活,想到女儿以后的归宿哭的不能自已的,让几人也是心疼不已。 沈国公无法,只能把他们的猜测说了出来! “当真?!你说沈家还有翻身的可能?!” 赵氏一脸惊喜,抓着沈国公的衣袖再三确认。 “虽只是猜测,但八九不离十,最近朝廷局势紧张!” 沈岳言简意赅道。 “好好好……如此就好,我就罢了,只要你们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愿意,但章姐儿不同,她不能……她不能……” 不能什么赵氏没说出来,但在场的几人都深有感慨。 女子嫁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嫁什么样的人,就得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样美好的一个姑娘,在父母眼中如珠似宝般,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明珠蒙尘! “眼下那齐大川也没有其他举动,咱们也莫要小题大做,明日摊子就不出了,我去退了摊位,这段时日母亲还是带着章姐儿在家一段时日吧,尽量别让她单独外出,她的婚事也先搁置下来,若是往后……到时候再议也不迟!” 第181章 媒婆上门 沈延宗话说的含糊其辞的,但一家人都听懂了,若沈家真的靠长公主同太子翻了身,沈云章的婚事再提上日程也不晚,好在她如今刚刚及笄,两三年是等得的,说不定也用不了这么久。 沈国公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沈延兴亦在一旁帮腔。 赵氏本对不去出摊还有些不舍,但牵扯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当下一口应了下来。 如此便说定了,只是那摊子唐悦却没让去退。 “豆芽马上要发好了,咱们也不能一家挨一家的去推销,那摊子位置极佳,薯塔不卖了,就用来卖豆芽吧!” 唐悦一锤定音。 “那平日我跟二哥去卖就成,我们两个大男人,也不怕惹人眼了!” 沈延兴自告奋勇,先前还顾忌着怕齐大川知道了他们同五味居的关系,如今巴不得站到他的对立面,让他对沈家敬而远之。 唐悦点点头,五味居的事还得几天才能告一段落,她分身乏术,婆母同章姐儿又不能出面,卖豆芽的任务只能落在兄弟二人身上了。 好在经过这段时日跟着赵氏出摊,两人虽然不是主力,但也抹开了脸儿,不用担心他们把买卖搞砸了。 更何况相对于卖小吃,豆芽就简单的多。 她应允了此事,本是想着两个大男人应该碰不到什么事儿,结果却是狠狠打脸了,让她一度悔不当初,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家人商量好接下来的安排,一转眼夜已经深了,今日又是进贼,又是为女儿的婚事哭了一场,赵氏心力憔悴,一脸疲色的,其它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松了气儿后都是疲惫不堪的。 眼看天色不早了,就赶紧洗漱歇息去了。 白日唐悦还想着同沈延宗情意日渐融洽,打算再进一步,此时躺在温暖舒适的炕上,累的她一个指头都不想动,那啥进一步的,不如改日吧,念头刚落,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同沈延宗打一个,她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而刚洗漱完进屋的沈延宗,听着小妇人绵长清浅的呼吸声,有些哑然失笑,同时也有些心疼,整日这么劳心劳力的,时日久了他一个大男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她一个弱女子。 犹记得在国公府时这妇人尚且有些丰腴,此时借着昏黄的灯火看过去,原本丰盈的脸颊微微凹陷,她双目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在烛火的映照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若一只小小的蝴蝶,颤颤巍巍的落在妇人眼下,看着颇有些我见犹怜。 沈延宗长久的注视着炕上睡的香甜的妇人,只觉得内心恬静安适,整个人都放松不已。 当然若是他知道今日因为这妇人乏累而错过了什么,只怕再捶赵金一顿的心都有。 他轻手轻脚的帮唐悦掖了掖被角,也躺下很快睡去。 到了第二日,除了唐悦照旧要去五味居,其它人都闲了下来。 豆芽要再等上两日,那摊位只能先空着。 习惯了每日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突然一闲下来,赵氏几人都闲的发慌,沈云章不知其中缘由,还在竭力游说赵氏出摊,赵氏却始终不为所动的,害的沈云章郁闷不已。 昨日都说好了要做到三国贸易结束的,这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连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偏偏一家人都赞同,自己连个帮手都没有,也是让人孤立无援的很。 最后见赵氏态度坚决,她只能作罢。 赵氏也闲得慌,去隔壁许翠莲家送完答谢礼后,就在不大的院子里左转转,又扭扭的,踱了半天才过去了一刻钟,让她一脸生无可恋的。 沈家兄弟倒是没闲着,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儿,这围墙务必要再加高点,如今手里有了银子,砖石泥沙说买就买,连同沈国公爷父子三人齐上阵,不消半日就把围墙修好了,考虑到若是过段时日父子两个离开,家中剩下妇孺,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沈三郎,安全起见,几人又把围墙加高了不少,看着又高又结识的围墙,沈国公露出满意的笑来。 几人忙碌着,时间过得飞快,可怜沈云章同赵氏带着妙姐儿度日如年。 好在没让她们清闲太久,刚吃过午饭,赵氏正准备歇上个午觉,就听大门被扣响了。 她解大衣裳的动作一顿,抬头朝窗户看过去。 若是街坊邻居过来串门,直接在门口就吆喝上了,很少会敲门的,而沈家在云来镇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不知会是谁。 正想着,就听三郎去开了门。 “可是沈家?!” 赵氏听见个妇人出声询问道,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小了,当下心里越发疑惑,麻利的穿上衣服,见女儿也起了身,叮嘱她先别出来,快速的拢了头发出了东厢房。 沈延兴看着眼前的半老徐娘,年岁不小了,穿的却是鲜亮,脸上亦是涂脂抹粉的,呛人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 他皱着眉打量来人,见那妇人看到自己眼神发亮,还不住的上下打量他,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很。 “好俊俏的小哥儿,可曾婚配了?!” 李媒婆看到沈延兴这样的好人才,当即喜不自胜的,这沈家是什么人家,怎得姑娘儿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看兄长如此,想必那沈姑娘长得也不会差,怪不得能把那方公子迷的五迷三道的,不过在街上见过她几面,就非卿不娶的,逼着家里让她上了沈家门。 沈延兴见这妇人如此唐突,张口就问他可曾婚配,心下不喜,脸色也冷峻下来。 “谁啊!”赵氏边问边朝门口走来。 “可是沈夫人?!哎呀果真是风韵犹存,怪不得生的姑娘儿郎都是一副好相貌,只怕咱们云来镇再找不出如此出色的孩子了。” 听到赵氏的声音,那妇人提高了嗓门快速扭着身子避过了沈延兴,一边朝沈家门里挤,一边夸张的恭维道。 只听的赵氏脸色一黑,什么叫风韵犹存,有这么夸人的吗! 她心里腹诽着,看向来人,见那妇人一身不合时宜的装扮,花红柳绿的,眼前瞬间浮现出两个字,媒婆! 见她开口又是一顿不要钱的好话,心里更确定了几分。 第182章 非卿不娶 昨日才得知了齐大川的龌龊心思,今日就见媒婆上门,赵氏脸色难看的紧,眉头紧拧着,若不是多年的贵妇生涯加持,只怕这会儿已经拿了大棒子撵人了。 李媒婆对赵氏的脸色无所觉一般,亲亲热热的上前就想挽赵氏的胳膊。 赵氏身子一避,躲了开来,那李媒婆脸色一僵,心里有些不喜。 自己好歹也是走街串巷的红人,这云来镇上最负盛名的媒人,家中但凡有适龄的丫头小子的,哪个见到自己不是笑脸相迎,敬如上宾的,偏偏进了这沈家门,母子两个皆是一副如临大敌般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惹人厌恶。 眼前妇人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纵然左右逢源如她,也有瞬间的尴尬。 “家中没有需要说媒的,你找错人家了,三郎送客!” 不等李媒婆尴尬完,赵氏就冷着一张脸撵人道。 沈延兴闻言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那李婆子一阵气闷,这咋还直接撵人呢。 若不是那方家给的谢媒礼实在丰厚,她这会儿定要骂这妇人一句不识好歹,然后甩袖走人。 可千万别跟银子过不去,冷静冷静! 李媒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扯出一丝笑来:“夫人说笑了,李婆子我整日走街串巷,帮人拉纤保媒,难不成还能找错人不成,我找的就是你们沈家,你家中可有个如花似玉的小闺女?!这不,有人看上啦!托了我李婆子过来说项,不是我吹,这男方可是难得的好人家,沈夫人只管听我讲上一讲,保管你满意!” 李媒婆夸张的挥着手里的秀帕,唾沫横飞的,也不管沈家母子脸色如何难看,自顾自的说的起劲儿。 赵氏闻言脸色更黑了,果然是给章姐儿说媒的,定是那齐大川无疑,当下气的七窍生烟的,这婆子是听不懂人话吗,自己都说不需要了。 一旁的沈延兴亦是一脸怒容,紧紧的攥紧了拳头。 托沈家小院逼仄的缘故,正房的沈国公同东厢房的沈云章都听到了这媒婆的来意。 沈国公并没有太大的心绪起伏,毕竟只要他们为人父母的不同意,那齐大川还敢明抢不成。 而不知原委的沈云章此时却是羞的脸色通红,自己才刚刚及笄,怎么就要面临嫁人的局面了。 想到嫁人,她突然有些茫然,先前在京中时婚嫁一事从不操心,毕竟她有一对儿京中贵女都羡慕不已的好父母,对她如珠似宝的,往后定会挑了京中最好的儿郎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而如今……就算父亲母亲有心,只怕这云来镇也挑不出什么好人家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悲凉,倒也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只是突然从云端坠落进污泥地里,她以为她真的能不在乎,谈到婚嫁之事才发现,其中落差不是一星半点,她全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小小的沈妙看着自家姑姑呆愣愣的一言不发,心里有些害怕,忙轻声唤她道。 沈云章反应过来,把妙姐儿揽进怀里,一时间感觉身心悲凉不已,也不知自己会落到何处。 而屋外的赵氏见这妇人没脸没皮,纠缠不清的架势,更是对齐大川厌恶至极,她哪里知道这李媒婆不是替齐大川说媒的呢! “三郎送客”赵氏提高了嗓门,贵妇做久了,让她与人拉拉扯扯显然她做不到,只能让儿子赶紧把人撵走。 沈延兴亦是为难,这婆子眼看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自己一个男子如何能跟她拉扯。 “赵婶子,发生了何事?!” 正当母子俩为难时,隔壁的康慧娘及时出现了让赵氏深松一口气。 “慧娘,麻烦把此人请出去,婶子这里先谢谢你了!” 康慧娘闻言二话不说,上前提了那李婆子的衣领子就往外拖,那李婆子本就矮小干瘪,被人高马大的康慧娘这么一拖,当下“哎呦哎呦”的叫唤开来。 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她话还没说完呢。 此时也顾不上这沈家人是不是失礼,眼看就要被人拖出门外,那李婆子竭尽全力的吆喝道:“沈夫人,我替你家闺女说的方公子真的是咱们云来镇上数一数二的好儿郎,长想出众不说,家中亦是殷实,光是在玉泉街上就有两间铺子……嗳……我还没说完呢……沈夫人!” “等等!”赵氏一听是什么方公子,神色一顿,竟不是齐大川请的媒人。 康慧娘听见赵氏出声,手下的动作一缓,那李媒婆挣扎着摆脱了她的牵制,一脸得意的看向赵氏。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一说那方有为的条件,就没有几个妇人不动心的。 毕竟这方家在云来镇也算排得上号的人家,家中小有资产不说,还只有方有为这么一根独苗苗,生的亦是仪表堂堂的。 所以自从及冠以来,上方家提亲的人家多不胜举,可惜这方有为眼光颇高,一般的姑娘他看不上,挑三拣四的,直到在街上看见了沈家这小闺女。 那方家夫人一听说这沈家姑娘在街上抛头露面的做买卖,顿时就不乐意了,自己儿子好歹是读书人,如何能配个满身铜臭的小商小贩,且能让姑娘家如此的人家,想必家道一定艰难,这门不到户不对的,如何相配。 结果这方有为却是铁了心非卿不娶,态度坚决的很,方老爷见儿子夫人意见不同,只能提了个折中的方法,请了媒人上门,先不提结亲的事儿,直说先相看一番,若是双方满意再走下一步也不迟。 因此这李媒婆就颠颠儿的上门了。 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儿,结果却是出师不利,好在自己没有气馁,硬是凭着自己死缠烂打的劲儿头让这沈家夫人改变态度了。 想到这里,李婆子颇有些自得。 她拢了拢被康慧娘扯拉时颠散了的头发,又眼巴巴的凑到了赵氏跟前:“夫人可是想了解了解这方公子了?!” 第183章 不识好歹 “方公子?!不是姓齐?!”赵氏一脸疑惑。 “什么七呀八呀的,李婆子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这方公子!”李媒婆有些不满,这沈家人怎么回事儿,话都不让自己说完就撵人,撵了一场才发现撵错人了,当真是鲁莽的很。 “方公子,这又是哪个?!” 赵氏初来乍到,对云来镇并不熟悉,倒是一旁的康慧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可是玉泉街上寻味斋的少东家方有为?!” 见那李媒婆一脸得意的点点头,康慧娘瞬间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方家可是富得流油,家中还只有方有为一个儿子,那方有为更是难得的相貌出众,惹得云来镇一众未婚待嫁的小娘子趋之若鹜的。 如今竟然上沈家提亲了。 不过想起沈云章姿容出众,又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岁,配那方有为也是绰绰有余。 康慧娘生恐赵氏错过这门好亲事了,背着李媒婆猛地朝她使眼色。 赵氏见闹了半天竟然闹了场乌龙出来,本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康慧娘朝她使眼色,显然这媒婆说的人家的确是不错,但昨日才说过章姐儿的亲事暂且不谈,所以她也只能缓了脸色开口道:“这位婶子对不住了,小女年岁尚幼,想多留在家中陪伴我们两年,婚事就先不考虑了,望你回去同那方家解释一番!” 此话一出,不止康慧娘愣住了,那李媒婆脸上的得色更是直接僵住了,眼看这妇人脸色和缓了许多,接下来不应该把自己迎为座上宾,好好商量一下相看的事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是…沈夫人,我说的可是方家,玉泉街上的方家,你刚来云来镇可能不知,这方家……” “这位婶子,我刚说了,小女暂且无意婚嫁,对方是谁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赵氏加重了语气,直接把李媒婆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噎了回去。 康慧娘见赵氏一脸坚决的模样,显然不是出于女方的矜持,当下有些惋惜,但这是旁人的家事,自己又不好插嘴,见那李媒婆犹不死心,还想张口,遂不客气的拉了她的胳膊往门外推:“李婶子还是快去方家回复去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说着把人往门外一送,利索的关上了门,只听外头李媒婆“嗳”了几声,恶狠狠的骂了句“不识抬举”就恨恨的离开了。 沈家的动静又一次引得附近的街坊邻居探头探脑的。 隔壁的许翠莲跟同一个胡同的冯家媳妇儿,唤做李春花的操着袖子站在一起看沈家的热闹。 从那李媒婆的三言两语中得知了事情经过,两人不由的羡慕不已。 “那可是方家啊,当真是不识好歹!” 许翠莲眼红不已,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让沈家碰上了呢,做生意红火也就罢了,连儿女婚事也要压众人一头,让她心里酸溜溜的,直恨自己没能生个女儿来,不然哪里能轮到这沈家姑娘。 “可不是,那沈家姑娘我见过,瘦瘦弱弱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是过日子的料儿,徒长了一副好皮囊罢了,怎比的上我家惠姐儿,女红灶上一把抓的,腰肢浑圆,屁股紧翘,一看就是贤妻良母,能生儿子的主儿!” 李春花贬斥了沈云章一番,又把自家闺女夸成了一朵花,引的许翠莲频频皱眉。 那冯惠面粗手糙的,跟个黑面罗刹一般,别说方公子了,只怕寻常人家的儿郎都看不上,不然也不会都蹉跎成老姑娘了还待字闺中。 那沈云章为人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模样是少见的标致水灵,甭说是男人,就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碰见了也难免多看两眼。 只是此时李春花一脸热切的等着自己附和,她只能硬着头皮胡乱点了点头。 “你也这么认为是不是,我就知道,许妹妹是个识货的,趁着那李媒婆没走远,我这就撵上去问问,那沈家姑娘不同意,我们惠姐儿也不差,不如让方家考虑考虑我们,我这就去……” 李春花说着,一脸喜色的拔腿朝李媒婆走的方向追了过去,看的许翠莲目瞪口呆的,“嗳……嗳……”嗳了几声,见李春花头也没回,许翠莲越发哭笑不得,人总得有自知之明吧。 果然,不过片刻,李春花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什么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什么的,许翠莲都懒得问,这妇人也是蠢的人神共愤,与其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躺在炕上喝点茶吃些点心。 别说,这沈家还挺会做人的,昨日自家男人见义勇为,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今日一大早那赵婶子却是送来了一篮子点心,还是寻味斋的呢,有枣泥糕,如意饼,杏仁酥三四样,这一篮子可不便宜,还另外扯了身湖绿色的细棉布,待开了春做上一身春衫穿,定能让人眼前一亮。 许翠莲今日一整日心里都美滋滋的,对沈家的识时务十分受用,若不是王大郎同她摆了一天的脸色,她心情还能更好上一些。 眼见那李媒婆骂骂咧咧的走了,沈家又大门紧闭的,没有热闹可瞧的众人也都各忙各的去了。 而沈家,康慧娘一脸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劝上一劝。 “章姐儿的婚事我们心中自有章程,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赵氏拉了康慧娘进了东厢房,也不欲同她解释太多,只如此说道。 听话听音儿,康慧娘见如此,自然也不好再劝,只捡了些闲话同母女俩个说了些,又逗了逗妙姐儿,这才离开。 “娘……” 送了康慧娘出门,拐回来的沈云章轻唤了一声,赵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把女儿揽了过来。 见她一脸仿徨无措的,顿时心疼不已,这孩子啊,就跟地里的秧苗似的,见风就长,先前还是自己怀里牙牙学语的小小婴儿,如今就成了个小少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了。 若是镇国公府还在,这时候该带着盛装打扮的姑娘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以昭示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184章 杞人忧天 而沈家沦落到云来镇来,体面的首饰衣裳没有不说,还要章姐儿跟着自己抛头露面的讨生活,一时间赵氏心酸不已。 “别害怕,你年岁还小,再等上两年也不迟,安心的在母亲身边待着,你的婚事定要你自己点头才作数。” 赵氏一脸慈爱的把女儿鬓边的碎发拢到了耳后,看着她细若白瓷的光洁面庞,灿若新蕊般,心中难掩欢喜,自己的女儿,出落的如此可人,那夫婿定要好好挑挑。 沈云章闻言深松了一口气,刚刚那李媒婆同母亲的对话她听的云里雾里的,什么姓齐,姓方的,她都没见过,只是听媒婆把姓方的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一颗心提的高高的,生恐母亲动了心,把自己嫁出去。 虽说姑娘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定不会害自己,但她心里就是没由来的害怕,现下听母亲如此说,她顿时轻松了不少,一颗心也落了地。 赵氏看着女儿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挽着她的胳膊腻腻歪歪的,眼底一片孺慕之色,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想到昨日沈国公同她说的朝廷之事,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若几人猜测是真的,太子需要自家老爷帮扶,若一朝事成,沈家就能跟着水涨船高,重新复位也不是没可能。 忧的若太子并无此意,亦或是更糟糕的状态,太子这一枝败落了,以平阳王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他一朝为帝,只怕他们沈家也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看着怀里的女儿同一旁的小孙女,正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岁,人生刚刚开始,但自身的命运却同家族的命运紧紧的系在了一起,她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只能随着整个家族的命运起起伏伏,是锦衣玉食,还是黄沙白骨,只看这一遭了。 思及此处,赵氏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听那李媒婆同康慧娘的意思,这方公子算得上是良配,若是趁机把女儿嫁过去,万一太子一党败落了,罪不及出嫁女,是不是就能留女儿一命?! 若是事成了,大不了提拔那方家一把! 赵氏越想心里越煎熬,昨日只想到沈家有翻身的可能,不能轻易把女儿嫁出去了,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要是事败了…… 她心如擂鼓,觉得自己刚刚拒绝那媒婆是不是有些太过武断了,当下再也坐不住,让女儿带着孙女在东厢房玩,她直奔正房而去。 她到底是深宅里的妇道人家,见识有限,事关朝堂,还是得听听男人的意思。 沈岳听了老妻的忧虑,只道她是杞人忧天。 “倒不是我有十成的把握觉得太子一定能赢,而是以平阳王的性子,别说你是外嫁女,只怕到时候那方家也得跟着受牵连,咱们也就罢了,何必连累无辜呢!” 沈国公抿了口茶水:“更何况,以章姐儿的性子,你以为沈家都没了,她会独活吗!” 说起自己的女儿,沈国公一脸骄傲,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不是保家卫国,凭自己的能力做到了一等公爵,而是赵氏为自己养了几个好孩子,若是章姐儿是个男儿,只怕也不会比她二哥三哥差。 此话一出,赵氏亦是心里一震,是了,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她看着柔弱不能自理,骨子里却是极其要强的,罢了,既是一家人,那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又得了丈夫几句宽慰,赵氏才彻底想开了。 而这头儿离了沈家的李媒婆,一路上骂骂咧咧的,临到方家门口,却是犯了愁,去沈家前她可是拍着胸脯保证定把事情办的妥妥贴贴的,结果却是被打脸了。 方家夫人本就不愿意,提出先相看相看,结果那沈家拒绝的彻底,连相看的机会都不给,只怕这婚事是成不了了。 那丰厚的谢媒礼,终究跟自己无缘了,想到这里,李婆子一脸肉疼。 调整好心态,进了方家,不同于这云来镇上大部分人家都是逼仄的三合院,这方家却是难得的三进宅子,虽不算太宽敞,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家中人丁稀少,除了方家夫妇,只有方有为一个独子,加上两个粗使婆子,所以住的还算舒心。 方家颇有家资的缘故,院里拾掇的干净整齐,颇为清新雅致,光是这宅子,就让镇上的不少姑娘恨嫁的很。 李婆子再一次暗骂那沈家人不识好歹,恨恨的随着粗使婆子进了待客的偏厅。 厅堂里,一脸从容,不紧不慢喝着茶水的是方夫人,只见她四十上下,容长脸儿柳叶眉,面容清秀,保养得当,只是那微微上挑的眼尾透着股精明,看人的时候更是从不拿正眼看,显得略微傲慢刻薄。 此时她看着一旁坐立难安的儿子,气不打一出来,那沈家是什么门第,也值当他如此。 她把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借此把儿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慌什么,沈家那样的人家,你能看上她家姑娘是他们的荣幸,不上赶着答应,还能不识抬举推拒了不成?!”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能把儿子迷成这样! 方夫人恨恨的咬着后槽牙。 “娘,你不知,那姑娘同旁的姑娘不同,不是那嫌贫爱富的肤浅之人!” 方有为提起沈云章来,一脸向往,不想却惹得方夫人嗤之以鼻。 “跟别人不同?!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同她接触过,这一切不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我的儿,你还年轻,难免有识人不清的时候,待相看的时候还是由我同你父亲帮你把把关再议其它!” 方夫人语重心长道。 “那你态度定要和缓些,莫要吓到她!”方有为知道母亲的为人,此时殷殷叮嘱道。 惹得方夫人越发气闷,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这个傻儿子一颗心都偏了过去,若是以后进了门,岂不是要骑在自己这个婆母头上拉屎,这让她如何受的了。 “夫人,公子,李媒婆回来了!” 正当两人各怀心思时,听到外头婆子来报,厅堂的两人俱都精神一振。 第185章 低门贱户 看着儿子迫不及待的迎到门口,方夫人心里堵的慌,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那书都白读了,沈家能容忍一个姑娘家家的抛头露面做生意,想来也是家境窘迫的很,我方家好歹也是云来镇上数得上的人家,我们能上门提出相看,只怕那沈家得感恩戴德才是,这不,李媒婆才去了多久就回来了,定是沈家一口答应下来了!” 方夫人说着,脸上的神色越发轻蔑,算着时辰,这李媒婆去了顶多半个时辰,若是换个懂礼数的人家,只怕这会儿才刚刚说到正题。 这沈家人未免也太迫不及待了些,敢情这李媒婆刚说明来意对方就答应了?! 连点子身为女方的矜持都不要了,当真是低门贱户。 “娘~~~”方有为对方夫人一味的贬低满脸不赞同,她没有见过那沈姑娘,长得如花似玉不说,周身气质就不是一般门户能养出来的。 同她一起的年长妇人想必是她娘,气质亦是温婉贵气,若是两人换身衣裳,说是大户人家的贵妇小姐也不违和,完全不似母亲嘴里说的那般不堪。 看着儿子一脸不服的,方夫人郁闷至极,罢了,先看看姑娘如何再说。 若真是相貌出众,性情亦是软和,大不了进了门她在仔细调教就是了,至于那沈家,能断了就断了。 打定主意,她就不再开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真是得罪的狠了,母子生了嫌隙,可就得不偿失了。 随着李媒婆进门,方夫人露出个客气的笑来,招呼婆子端茶倒水,直言大冷的天儿跑这一趟辛苦了。 热腾腾的茶水下肚,李媒婆冻的青白的脸才好看了些,看着眼前一脸期待的方公子同胸有成竹的方夫人,向来舌灿莲花的李婆子突然卡了壳,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着李媒婆一脸为难的模样,方有为一颗心如坠冰窟,难不成是沈家不同意,他早就说了,不要相看,要直接提亲,偏偏母亲不愿意,如今倒好,定是那沈家觉得被羞辱了,这可如何是好。 方夫人见状也有些讶异,怎么,难不成那沈家还拿起乔来了不成?! “李婆子,你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方夫人见她如此,哪里还有耐心,当下直言不讳道。 李婆子见状,心一横,就把沈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说那沈家压根没让你进门,直接把你撵了出来?!你没说是替我们方家说媒的?!” 方夫人一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方有为却是一脸如丧考妣的丧气模样,再不复刚刚的精神气儿。 “怎么没说,我还生怕那沈家人初来乍到,不知方家的底细,还同她们仔细的解释了一番,结果那沈家妇人完全油盐不进的,同她那黑脸门神似的儿子一同把我撵了出来,说什么女儿尚幼,想多留两年的,我呸~都是托词,我看定是没看上方家!” 李媒婆从沈家惹了一肚子火气,此时添油加醋的,把沈家人嗤骂了一番。 这可把方夫人气的七窍生烟。 “岂有此理,竟敢不把我方家放在眼里,她们家姑娘难不成是月宫里的仙娥不成?!我家有为,放眼整个云来镇,再找不出比他还出色的儿郎,这沈家当真是有眼无珠,竟敢拒绝我们方家!”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那沈家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她们家的姑娘镶金边儿了不成,看不上她儿子,难不成还想当皇后?! “可不就是有眼无珠,老婆子我是脸也不要了,死皮赖脸的想再劝劝那沈家人,结果你猜怎么着?!直接把我推出了门,害的我是颜面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终究是老婆子我无能,没能完成所托,都是我的不是!” 李媒婆故作自责,让有些怀疑她未曾尽力的方夫人成功打消了念头,看来就是那沈家人不识好歹,怪不得媒人。 打赏了李婆子几角银钱送她出门,方夫人转头就在偏厅里大发雷霆,她在云来镇这个小地方顺风顺水的过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打脸,还是事关宝贝儿子的婚事,这让她如何不生气。 砸了一整套的茶具,看着儿子一脸呆滞的模样,方夫人更是恨铁不成钢。 “那沈家不同意那是她们有眼无珠,改日定要聘个比那沈家姑娘好上千倍万倍的,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方夫人咬牙切齿道,这事儿最让人憋屈的地方是就算报复也没个合理的由头,总不能说求亲被拒才报复旁人吧,他们方家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唯一能做的就是娶个比那沈家姑娘更好的新妇。 本对沈家姑娘不甚满意的方夫人,此时倒是隐隐有些相信儿子说的话了,那姑娘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也不会如此张狂。 “没有比她更好的了…”方有为一脸失魂落魄,犹记得自己在玉泉街上头一次见她,明明街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但那姑娘仿佛会发光一般,让他在芸芸众生中独独看到了她。 什么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初读时不明其意,如今却是深有感触。 以方家在云来镇上的影响力,想嫁入方家的姑娘不计其数,他也见过许多,但终究觉得差那么点意思,直到见了那沈姑娘,他才知道自己多年的坚持是对的,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结果……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直接拒绝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方有为一脸颓废。 对!她不知道自己是谁,若是同自己接触一番,会不会改变主意?! 想到这种可能,方有为猛地精神一振,双眼发亮的起了身,吓了旁边的方夫人一跳。 见他一脸亢奋的往门口奔,唬的方夫人忙拉住了他:“你这是做甚?!” “娘,那沈姑娘没见过我,若是她见了我,同我接触一番,你说她会不会改变主意?!” 第186章 为夫纳妾 方有为一脸热切的拉住方夫人的袖子,迫切的需要得到一些认同。 方夫人见儿子还不死心,越发堵心的慌。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万一那沈家是个不看家境,只看人品的人家呢。 自家儿子相貌堂堂的,又人品端方,若是她有个姑娘,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婿,但如今沈家都明确的拒绝了,自家还没脸没皮的上赶着讨好,她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那沈家可是连门都没让李婆子进,你刚没听到吗,若她们真的有意嫁女,那媒人上门好赖也得听听对方的条件再拒绝也不迟,他们如此决绝,摆明了不是那沈家姑娘有婚约,就是沈家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你是没机会了!” 方夫人本是劝慰儿子,说到最后也觉得颇有道理,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反而对那沈家姑娘起了好奇心。 此话一出方有为是彻底死了心,丧了气,瘫软在椅子上,再也提不起一点儿劲儿来,看的方夫人既怒其不争,又心疼的慌。 而这头儿出了方家的李婆子倒是又高兴起来,这方家不愧是云来镇的富户,还以为事情没办成拿不到谢媒礼,结果这方夫人倒是大方,光是打赏就给了个银角子,话说的也客气,自己在沈家受的气也算没白受。 当下喜滋滋的穿过玉泉街,准备上白记酒行打上二两小酒儿,回去歇上一歇,这寒冬腊月的天儿,光是出门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好在不枉此行。 正当李婆子兴高采烈时,迎头同柳月眉打了个照面,这妇人在家闲的无聊,正带着张嬷嬷出门闲逛。 她本就生的人高马大的臃肿不堪,此时为了御寒穿了件银白色的皮裘,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的,猛一看过去,跟个熊瞎子似的,唬了李婆子一跳。 等看清楚来人,李婆子当下露出个谄媚至极的笑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夫人啊,瞧这皮裘,洁白无瑕,一根杂毛都没有,不便宜吧?!要我说这云来镇再找不到比夫人您更有福气的了,娘家得力不说,夫婿亦是能干,同夫人又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的,可是羡煞云来镇的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儿了……” 柳月眉见是李媒婆,本不想搭理她的,只是想到齐大川准备纳妾的事儿,脚步一顿,正眼看向来人,又见她舌灿莲花,那夸赞的话句句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脸上顿时露出个笑模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婆子啊。” 李婆子知道这云来镇的富户个个眼高于顶的,本没指望这柳月眉搭理自己,不过是搭个话混个脸熟罢了,谁知这妇人倒是一态反常,此时和颜悦色的,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我逛街也逛累了,前头刚好有个茶楼,若是你得闲,不如同我去吃点点心!” 柳月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此话一出那李婆子却是一阵激动,只怕要有生意上门了,今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虽然方家的没成,又来个柳家的,这次定要牟足了劲儿了,当下忙不迭的应声道:“得闲得闲…怎么不得闲,柳夫人相邀,就是不得闲也得腾出闲来!” 一番应承让柳月眉越发满意,趾高气扬的点点头,示意李婆子跟上。 看着不远处的贵宾楼,柳月眉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进了一旁的茶楼。 几口热茶下肚,方才说明来意。 “柳夫人想为齐掌柜纳妾?!” 李婆子一脸震惊,这柳月眉是云来镇上人尽皆知的妒妇加悍妇,那齐大川靠着柳家起家,被柳月眉拿捏的死死的,一把年纪了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尽管如此这么多年来也不敢提纳妾的事儿,毕竟那柳家人可不是吃素的。 想不到今日能从这悍妇嘴里听到为夫纳妾这种事儿,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更让李婆子感到匪夷所思。 柳月眉提到纳妾的事儿,心里就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看着李婆子震惊的模样,更是自嘲了一番:“可是我这妒妇的名头太响,让李媒婆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哪里哪里…是老婆子我失态了,我只是感叹齐掌柜当真是有福气,竟娶了夫人您这般的贤惠人儿!” 李婆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三言两语的圆了回来。 “恭维话就不必说了,我们齐家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才是,不过是为了要个孩子,那纳妾的人选你务必好好挑挑,不能是妖妖娆娆的狐狸精,我齐家是正经人家,容不得那些狐媚子,相貌五官端正即可,重要的是家室要清白,性子要老实本分,知书达礼,那些偷奸耍滑,掐尖要强的通通不要,还要身体康健,能生养的,对了…还需得对我恭敬有加,毕竟我是大妇,这做妾就该有做妾的觉悟……嗯……暂且想到的只有这些!” 柳月眉苦思冥想,把自己对妾的要求一项一项的列了出来。 只听的对面李婆子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这不过是纳个妾,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宫里选娘娘呢。 这样的条件做个正头娘子只怕都要被人争破头了,何需委屈做妾,那齐家虽然有些家底,但离方家这样的人家还是差上些。 加上齐大川靠岳家起家,在柳月眉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这就摆明了他在内宅之中插不上话,那妾始终要在这悍妇手底下讨生活,往后的悲惨生活显而易见。 真正疼爱姑娘的人家不会让女儿做妾不说,更不会让姑娘过那样的生活。 而家中实在贫寒,亦或是不顾惜女儿死活的,只怕也达不到这些要求。 一时间李婆子有些为难,这活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还是柳月眉身后的张嬷嬷看见李婆子一脸难色的,偷偷捅了捅自家姑娘的胳膊,这条条框框的要求,她听了都觉得离谱,只怕把云来镇翻个遍来,也找不出这样的人选来。 柳月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李婆子尴尬的神色,脸色一顿:“怎么?我这要求太高了?!” 第187章 被打 “高倒是不高,只是不好找罢了,不过我替夫人多跑几趟,多寻摸寻摸,定让夫人如愿,只是这天寒地冻的……” 李婆子说着,露出意有所指的神色来。 “喏~事成之后还有重赏!”柳月眉也不小气,直接抛了个银角子过来,看的身后的张嬷嬷一脸肉疼。 这一举动却让李婆子喜的见牙不见眼的,连连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尽心尽力。 这柳氏当真是人傻钱多,人能不能找到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等过上几日,就说她要求太高,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姑娘,让她把要求再降上一降,到时候再认真的替她寻摸一番,若是事成,还能捞上一笔。 如此一想,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几日自己真是鸿运当头啊。 “夫人放心,老婆子我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揣着银钱,李媒婆信誓旦旦道,只是话一出,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先前对方夫人保证时不也是同样的场景吗,想到沈家,李婆子一脸晦气,本想着是十拿九稳的事儿,结果却是连门都没进,也不知那沈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听说先前在玉泉街上摆摊的,那贵宾楼刚好也在玉泉街上,不知柳氏有没有见过此人。 正事说完了,看着桌上的茶点,李婆子尤为不舍,见那柳月眉端茶送客,她觍着脸没话找话提起了沈家的事。 “柳夫人你是不知,那沈家妇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老婆子连话都没说完,就被她们撵出门外,那可是方家啊,方家公子可是咱们云来镇多少妇人心里的乘龙快婿,结果这沈家倒好,压根考虑都不考虑,沈家姑娘生的如何暂未可知,这眼光是真高!” 李婆子说着,见柳氏露出兴趣盎然的模样,显然引得了她的注意,当下不动声色的捻了块儿栗子酥来,三两口吃完,又赶紧抿了口茶水,那吃相看的一旁的张嬷嬷频频皱眉。 “对了,听说那沈家母女先前就在这玉泉街上摆摊,柳夫人可曾见过?!” 这红豆卷看着绵软香甜的,味道定也不差,先捡个尝尝,这柳氏当真是阔绰,光喝壶茶就配了四样点心,还有两道干果,这一桌下来不便宜吧,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李婆子一边同柳月眉八卦,一边嘴巴不停的吃点心,一时间忙的很。 “母女俩?摆摊的?!” 柳月眉听那方家公子上门提亲都被拒之门外,也生了好奇之心,方家可是富得流油,且方公子她见过,虽算不上俊俏,也称得上眉目端正,人长得不差,又是家中独子,自然引得未婚待嫁的小姑娘趋之若鹜。 这沈家是哪家她没听说过,想必只是普通市井人家,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都能拒绝了,倒是让人好奇的紧。 此时又听李婆子说那沈家母女在玉泉街上摆摊,突然福至心灵,该不会是先前在自家酒楼门口摆摊的那个小狐狸精吧?! 齐大川还说要买人家的小食方子,先前对那姑娘猛献殷勤,打赏起来那银子就跟大风刮来的似的。 无端的,柳月眉有些心神不宁,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对面的李婆子见状也不打扰,狼吞虎咽的吃的难看。 “好了,剩下的你都带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李婆子如此模样,柳月眉一脸嫌弃,起身匆匆下了楼,往贵宾楼奔去。 她倒要看看,那沈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齐大川有没有暗地里打她的注意。 到了贵宾楼,对面却没有那母女俩的踪影,热闹的街上,兀自空了这么一个位置,看着突兀的很。 柳月眉转过头去,却看见齐大川站在贵宾楼门口,盯着那空荡荡的摊位一脸失望。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吃饭的时辰,想必是酒楼不忙的缘故,他操着手,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 柳月眉隐在人群里,齐大川一时并没有发现她,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今日贵宾楼的生意倒是不错,看来昨日的吆喝招揽已经奏效了,今日不到午时食客就上的七七八八的,看的他喜不自胜的。 十荤十素,怕不够卖,每道菜都做的份量十足,但因为只卖三十文的缘故,价格低了,只能从每份的份量上下功夫,用来盛菜的碗碗口大而浅,看着份量十足,但却是没有多少,如此算下来勉强有几文的利润,这还是王有庆提出来的好办法,毕竟要同五味居打持久战,赔本的买卖可不能做。 眼见生意不错,齐大川也放了心,这才有闲情逸致出来看看对面的小美人儿,结果出来一瞧,那母女俩今日竟没出摊。 这让他失落不已,昨日还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就突然不出摊了?难不成是生病了?!要不要趁着机会提点东西上门探望一番?! 心里正思索着,一个熊瞎子直奔他而来,他还来不及惊呼,就见那熊瞎子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只让他眼前一黑,脑袋一懵,看眼前的人都是重影儿的。 “齐大川,你个不要脸的,怪不得那么坚决的说要纳妾,敢情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你个软饭硬吃的腌臜货,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什么对不起齐家列祖列宗,我看你完全就是色迷心窍,我今日就揭了你的皮,看你还敢不敢肖想那狐狸精!” 柳月眉赤头白脸的一阵高声呵骂,让贵宾楼门口的人群猛地一静,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反应过来的齐大川脸色胀的通红,脸上的巴掌印更是滚烫的很,那种难以言喻的耻辱让他全身颤栗不已,一颗心翻涌着灼灼恨意,恨不得即可把这泼妇掐死。 贵宾楼的伙计大厨们此时不忙,听到外头的动静都涌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俱都大吃一惊。 掌柜被掌柜夫人当街打了,这男人的里子面子都丢的一干二净的,不止如此,齐掌柜好歹也是贵宾楼的脸面,如今被人公然打脸,还是自家婆娘,只怕往后他们贵宾楼要沦落成云来镇的谈资同笑柄了。 第188章 吃软饭的窝囊废 齐大川此时涨红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反应,先前的八面玲珑在众人面前突然卡了壳。 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家婆娘打了,若是还同平日一般低眉顺眼的安抚她,以后自己在云来镇再也抬不起头来,若是一展雄威,同柳氏这个泼妇撕扯开来,只怕更下不来台,这妇人是个不懂眉眼高低的蛮横货,向来吃软不吃硬,一时间齐大川进退两难。 “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先前在对面摆摊的那个小贱人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打人家的主意,那姑娘眼界高的很,方家公子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你一个吃软饭的窝囊废不成?!当真是可笑的很,我今日就打醒你,省得你整日痴心妄想的,想用我们柳家的银钱养小的?!我呸,你做梦!” 柳月眉得理不饶人,见齐大川没有反驳,显然被她猜对了,当下气的七窍生烟,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儿,原来这齐大川早就暗生异心,面上假惺惺的说纳妾一事不着急,全听她安排,背后却暗戳戳的想勾搭那狐狸精,什么买方子的,只怕是接近人家的手段。 到底是做了数十载夫妻的,柳月眉对齐大川也有些了解,通过察觉到的一点小端倪很快就发现了真相。 此话一出,围在贵宾楼门口看热闹的众人一阵哗然。 什么姑娘?!连方公子都看不上?!什么狐狸精?!竟迷的齐大川生了异心! “难不成是先前在贵宾楼对面摆摊的母女俩?!那姑娘的确是长得标致!” “可不是,只怕把云来镇翻个遍,也找不出比那姑娘更水灵的了!” “对对,我也见过,还念叨着云来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天仙似的人物!” “那母女卖的吃食也新奇,今日竟没有出摊?!” “你没听见吗,齐掌柜买了人家的方子,方子都卖了,她们自然也不能再卖了!也不知卖了多少银钱。” “肯定不少,你没听这柳氏说,齐大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借着买方子的由头讨美人欢心呢!” “啧啧……这是哪家姑娘,怎得如此不知检点,引得方公子同齐掌柜如此,定是她品性不端!” “就是就是!” 人群鼓噪不已,说什么的都有,让齐大川更是气的浑身发抖,憋了十来年的怨气猛地迸发出来,让他眼睛赤红,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紧绷着,颤抖着,带着骇人的厉色,看的柳月眉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男人自成婚以来对自己向来温声软语的,不曾高声说过一句话,更不曾甩过脸色,时间久了,她还以为齐大川被自己狠狠拿捏了,平日里随心所欲,多有怠慢,毫无尊重可言。 今日怒气上头,更是不管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骂于他,本自己占着理,理直气壮的很,但此时对上齐大川如此骇人的模样,她突然有些心虚,思量着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不该在众人面前折损他的面子,到底是男人,往后要在人前行走的。 柳月眉下意识向身后的张嬷嬷使眼色,让她出言和缓一下气氛,结果见她也是被骇的脸色发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齐大川攥紧了拳头,下意识的要冲上前去胖揍这蠢妇人一顿,刚挪动身子,就被人一把拉住了。 “夫人,你这是冤枉掌柜了,掌柜的买方子是为了贵宾楼,这段时日掌柜为了酒楼的生意可谓是呕心沥血,那母女不过是个摆摊卖吃食的,买卖方子也是那家的兄嫂出面的,掌柜同那姑娘压根没有交集,贵宾楼的伙计师傅们都可以作证,还望夫人明察秋毫,毕竟关乎到姑娘家的清白,冤枉了掌柜不打紧,若是那姑娘的父兄找上门来,只怕这事儿就不好善了了!” 王有庆有理有据的一番话,成功的让柳月眉越发心虚起来,她刚刚也不过听了李婆子的只言片语,自以为是的拼凑出所谓的真相,齐大川究竟有没有打那姑娘的主意,她也没有证据。 此时被王有庆这么义正言辞的一说,心里也直打鼓,就算那沈家只是普通市井人家,姑娘家的名声也是顶顶要紧的,自己如此说,让那姑娘的家人知道了,定要找自己拼命的。 还有方家,她刚刚光顾着泄愤,怎么把方家也牵扯进来了,方家可不输柳家,若是惹了方家,就更不好善后了。 清醒过来的柳月眉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如此沉不住气,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撒泼才是。 如今进退两难,可如何是好。 被王有庆这么一拦,齐大川也反应过来,不能同柳月眉起正面冲突了,不然柳家那几个泼皮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他强迫自己压下心中滔天的羞恨之意,深吁一口气,见对面的柳氏面有悔意,不得不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说两句软和话,顾全一下他身为男人的面子。 柳氏看懂了他的意思,但心里却是本能的不服气,他要面子,自己就不要吗,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低了头,往后她的脸往哪里搁。 “是不是冤枉了,我事后自会查清楚,用的着你一个小伙计多嘴!” 柳月眉死鸭子嘴硬,说完也不看齐大川的脸色,抬起头趾高气扬的进了贵宾楼。 这让除了齐大川以外的贵宾楼其它人都松了一口气。 “掌柜!”王有庆看着身旁齐大川一脸铁青的样子,替他心生悲哀。 齐大川紧紧的攥住了拳头,努力深吸一口气,把心内的恨意压下去,做出羞愤欲绝的模样来,放低姿态拱手冲人群说道:“妇道人家没见识,让诸位看笑话了,还望诸位嘴下留德,莫要再议论此事,毕竟事关姑娘家的清誉,容不得半点诋毁,齐某这里谢谢大家了!” 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让一众看客唏嘘不已,好歹也是云来镇上数得上号的人物,被自家媳妇儿欺负成这个样子,还得放下身段替她善后,当真是可怜的紧。 第189章 糕点 那些先前羡慕齐大川能攀上柳家的人此时对他却是无比同情。 那柳氏貌丑也就罢了,还失德,若不是柳家殷实,给了足够体面的嫁妆,只怕这妇人得老死闺中。 齐大川说完,就跟着进了贵宾楼。 一众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瞧了,自然就散去了,只是这谈资却是有了,不到半日功夫这出闹剧就在不大不小的云来镇传的沸沸扬扬。 此时的李婆子还不知道,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多嘴,把方家也牵连其中,害她吃了好一顿挂落。 而五味居里,众人经过昨日唐悦的安抚,今日对食客猛减的状况倒是坦然自若。 不复先前不到上客时辰就人满为患的场景,今日的食客至少减少了三分之一。 唐悦细心观察,这帮食客里大多半竟是本地的,少的是那异国商客。 这一发现让许三娘高兴不已,毕竟异国商客只是暂时的,出门在外,吃穿用度自然是怎么实惠怎么来,先前五味居刚推出快餐时,打的就是经济实惠的招牌,能招来异国商客也不奇怪。 如今贵宾楼如法炮制,价格还要比五味居的低上一些,这些人见风使舵也很正常。 但本地人却不一样,他们吃的就是个味道,且五味居的新菜式也吸引了一部分人,这让许三娘对三国贸易结束后的生意充满了信心。 昨日唐悦提出了饥饿营销,今日五味居就挂了牌子,说每份菜每日只限一百份,售完打烊。 今日是头一日,食客们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加上顾客比平日少,倒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同来。 只是来的晚的食客想吃某个菜时发现早已售罄,抱怨为什么不多做些,唐悦指了指一旁的牌子,笑着同他解释,这样做是为了保证每日的菜都是现做的,新鲜的,若是想吃明日早些来便是,那人见状只能嘟嘟囔囔的选了其它菜式。 如此到了午饭结束的时辰,菜也卖的七七八八,就算有剩也是剩了个锅底,跟平日的情况差不多,并没有浪费食材。 “时间久了,大家知道了咱们定时定量的售卖模式,自然就不会有抱怨,只会默默遵守,咱们只用保证每个菜的质量就好!” 唐悦总结道。 见许三娘几人都点点头,显然心态放平了不少,她也放心了些,毕竟等三国贸易结束,她也要忙自己的生意了。 趁着下午的这点子功夫,唐悦没回去,答应要做些点心答谢张书全一帮人的,也不好让旁人等太久!。 那驿站加上张书全一共有六个人,按人头数也得做上六样。 她心里琢磨着要做的点心,用纸笔记录着需要用的食材,准备待会儿去玉泉街上的粮油铺买上一些。 这次做的点心多,总不能一直占许三娘的便宜。 许三娘得知她要做点心,当下两眼放光,又见她客气的要自己买食材,顿时不高兴起来,只呼她见外。 “你只需每种点心多做上一些,就当报酬了!” 许三娘虽厨艺不错,但糕点类的却是只懂些皮毛,平日闲来无事也会做上些点心来吃,但比起寻味斋的却是差远了。 更何况那点心又是牛乳,又是糖霜,又是各种馅料儿的,麻烦的很,有那功夫,还不如去买上些。 但自从那日吃了唐悦现做出来的点心,绵软香甜,冒着腾腾热气,光是闻上一闻就让人欲罢不能,吃到嘴里更是幸福感爆棚。 比起寻味斋的也不遑多让,甚至因为唐悦刻意减少了糖霜的用量,那糕点甜而不腻,不似寻味斋那般齁甜,反而更对她的胃口。 今日一听唐悦又要做点心,激动的许三娘午觉也不歇了,准备亲自去帮她打下手。 见她如此,唐悦也是哭笑不得。 “那也得去一趟粮油铺,五味居毕竟不是点心铺子,能用的食材不多!” 既然要答谢人家,就不能敷衍了事,至少也得做的像模像样的。 两人结伴去了趟玉泉街,隐隐见街上人头攒动的,个个面带兴奋的说着什么,两人还有些疑惑,但时间紧迫,也顾不上这些,匆匆买了东西就回了五味居。 她们哪里知道若是早一刻去玉泉街,就能看到齐大川挨打的壮观场面,事后许三娘还遗憾不已,早知道就早些去玉泉街看热闹了。 唐悦也不知道,齐大川这个素未谋面的悍妻还做了件好事,她这么一打一骂,是彻底阻断了齐大川的心思,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否认了此事,若是往后再生出纳章姐儿做妾的心,不是就是公然打脸吗。 加上也过不了柳氏这一关。 这让事后知道事情原委的沈家人拍手称快,唯一不爽的是带累了沈云章的名声。 对此赵氏同沈国公却不甚在意,毕竟也不打算在云来镇替女儿找夫家,如今沈家马上要面临更为严峻的考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段时日还是尽量低调些。 而自始至终沈云章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段时日被赵氏拘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的,沈国公见状,把教导妙姐儿读书习字的重任交给了她,也算一举两得。 而此时的唐悦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买了食材后匆匆回了五味居,同许三娘手脚不停的忙碌着。 自己烀的馅料儿,红豆沙,绿豆沙,山楂的,还有早些时候腌制的咸蛋黄…… 酥皮山楂糕,酸甜可口,脆皮掉渣,酸味中和了糖霜的甜腻,一口下去,解腻又开胃。 牛乳红豆糕,那口感绵软醇厚,洁白的糕点被蒸成半透明状,隐隐透出里头的红豆沙来,豆沙是自己烀的,呈颗粒状,嚼起来带着股红豆的清香,牛乳的醇,红豆的香甜,交织在一起,让人垂涎三尺。 吉祥绿豆饼,方方正正的一块儿糕点,没什么特殊的造型,但拿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里头的绿豆沙口感绵密,外皮软糯,入口即化,让人一口惊艳。 蛋黄酥,金黄诱人,绵软香甜的红豆沙裹了整块儿的咸蛋黄,咸甜适宜,那特殊的口感让许三娘赞不绝口,刚出炉时更是引得阿福贵子同王招娣三人在厨房门口频频探头。 第190章 送点心 整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把六样点心全部做完。 整个下午,五味居都氤氲着香甜的糕点香味,不仅引得许三娘阿福几人垂涎三尺,还有路过的行人也频频驻足打量。 “五味居何时改成糕点铺子了,这味道香甜的很,闻着比寻味斋的还要强上些!” 一时间玉峰街一条街都飘散着醉人的甜香味,有不知情的异国商客还探头探脑的进来询问,是否卖糕点,打算买上些尝尝。 知道唐娘子是做来送人的,害的阿福跟贵子遗憾不已,这送上门的钱往外推,还真是肉疼的很。 “我看你不如开个糕点铺子,你这手艺,只自己做来吃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 许三娘咬了一口酥皮山楂糕,那酸酸甜甜的口感,让她幸福的眯上了眼,哪里知道这山楂还能做馅儿呢。 这云来镇的山楂个头小小的,多是野生的,又酸又涩,除了做冰糖葫芦外,很少用山楂做吃食。 这唐娘子当真是一双巧手,也不知是怎么处理的,除去了山楂的涩味,只保留了酸味,加上糖霜调和,成了如今酸甜可口的口感,加上香酥掉渣的外皮,当真是让人一口接一口的,根本停不下来。 唐悦闻言顿了顿,别说,这两日还真的在琢磨这件事儿。 如今手里有了五十两银子,背地里还有五百两,无论是买个铺子还是租个铺子,心里也有了底气。 这铺子具体做什么,最开始自然是考虑像许三娘这般,开个食肆,但仔细想来却是不妥。 这几日在五味居帮衬,深知张罗一个食肆有多累,看许三娘整日忙的脚不沾地,每日腰酸背痛的,光是看着都替她累的慌。 自己想赚钱不假,但若是整日如此她却是受不了。 她穿越这一趟,也没有大的志向,小富即安,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才是正理,若是整日累死累活的,这日子也没甚趣味。 但糕点铺子就不同,只要自己调好了馅料儿,其它手工活儿完全可以雇人来做,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铺子就能支应起来。 今日一大早为了答谢隔壁王大郎的见义勇为,她还专门跑了一趟据说是云来镇最好的点心铺子寻味斋,买了几样点心。 被众人吹捧上天的寻味斋,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个时代的糕点,无非都是重油重糖,那酥饼单拿起来,不用凑到鼻子前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油耗味,让前世习惯了清淡糕点的唐悦反胃不已。 也是这里的人腹中没有油水的缘故。 对比了寻味斋的糕点,她更有信心了,且云来镇上食肆多,糕点铺子却是不多,若是自己开一家,竞争压力也会小上不少。 此时又听许三娘提起,唐悦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还得从长计议!” 是买铺子还是租铺子,位置在哪里好些,这都是需要考虑的。 “长久打算的话,自然是买铺子划算,云来镇的铺子不值钱,若是要买,玉泉街是首选,不过玉泉街上已经有寻味斋了,且是个老字号,若是离的近了,难免被人拿来比较,这同行竞争,有时候会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也是恼人的很!” 许三娘想到贵宾楼,一脸生无可恋。 寻味斋!唐悦在心里默默念道,回去打听打听这寻味斋的东家为人如何,若是同贵宾楼的齐大川那般,是个小人,那还真得掂量掂量,光明正大的竞争她不怕,就怕背地里搞些小动作,让人烦不胜烦的。 她哪里知道,就在今天,沈家同寻味斋的方家结了仇,那仇还是刚出炉的,新鲜的热乎的。 “再说吧,先把豆芽生意做好再说!” 唐悦顿了顿,贪多嚼不烂,一口也吃不成胖子,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做好糕点,捡了卖相好的装了沉甸甸的一食盒,剩下的都让许三娘几人打了牙祭。 王招娣不舍得吃,把自己分到的点心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打算带回去让儿子女儿甜甜嘴儿,这几日在五味居做工,每日有工钱,还三五不时的能带着饭食回去,但点心到底是金贵东西,自己一个大人吃浪费了。 许三娘几人见状默契的剩下一两块儿来,推说吃不下了,让王招娣一并带了回去,惹得王招娣感激不已。 这头儿等唐悦把食盒提进了驿站,整个驿站都沸腾了。 “快,唐娘子又送点心来了~” “去晚了可就没了!” “等等我…” 一时间驿站兵荒马乱的,让吴庸面上无光的很,见还有提着裤腰带急匆匆赶过来的,显然前一刻还在蹲茅坑,真是为了口吃的脸面也不要了。 自己怎么就领了这么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吴庸抹了把脸,恨不得离这群兔崽子远点,只当不认识他们。 可看着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盒,只能讪讪的顿住了脚步,故作客气的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还劳烦唐娘子专程跑一趟!” “吴差爷客气,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别嫌弃才是!” “不嫌弃不嫌弃,唐娘子这手艺,比起寻味斋的大师傅也不遑多让,是咱们有口福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客气话,一旁的几个衙役包括张书全都眼巴巴的等着,那模样看的唐悦忍俊不禁,当下也不磨叽,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当即引得几个大男人一阵惊叹声。 “这点心做的,跟朵花儿似的,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的,都舍不得吃了!” 张书全捻了一块儿山楂糕,皮薄馅儿足的,做成了五瓣儿花的模样,洁白的酥皮里隐隐透着山楂的红,精致的很。 不同于上次感谢张书全,这次唐悦可是下了功夫的,无论从卖相还是口味都力求完美。 果然引得一众人称赞连连。 “唐娘子这手艺,不开糕点铺子真是可惜了!” 吴庸一脸遗憾,他们又不是时时能帮上人家的忙,唐娘子也不可能三五不时的提着点心来答谢他们,若是有个铺子就好了,大不了花上些银钱,能隔三差五的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第191章 阴毒的念头 此话一出,唐悦正中下怀。 “吴差爷说到我心坎儿里了,我这段时日正琢磨着开个糕点铺子的事儿!” 唐悦笑盈盈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眼神皆是一亮,显然是同吴庸想到了一处。 “唐娘子此话当真?!若真是如此,等你的糕点铺子开业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经常去捧场的!” 张书全第一个拍手称快,谁让他同自己的宝贝儿子都是实打实的吃货呢。 其他人一听也都连连附和,能在这驿站当差的,自然都是有些家底的,也不差这点儿点心钱。 “唐娘子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吴庸到底年岁长些,见唐悦如此说,心里一琢磨就开了口。 唐悦也没有被看穿的窘迫,坦然的说道:“我们初来乍到的,还不知云来镇买卖租赁铺子是个什么章程,所以想先问上一问!” 吴庸点点头,指了指张书全:“这你可是问对人了,云来镇鱼龙混杂的,毕竟不同于普通小镇,这镇上也有房屋中人,只是中间水深的很,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着了旁人的道,一般市场上有买卖租赁的房屋铺子都会来咱们这里报备一下,虽然我们不牵头搭线,但给你点内部消息还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唐悦大喜,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的,结果却给了她意外之喜,她完全可以从驿站选好铺子,再私下去找房主,完全没必要找中人引荐,如此就能省一笔中人费。 “看来我还得再做一食盒点心送过来了!” 唐悦故作幽怨,看的吴庸一阵哑然,反应过来后有些忍俊不禁,这小妇人好生爽利,又会来事儿,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那咱们就吃着碗里的,等着锅里的吧!” 吴庸举着手里的点心打趣道,一时间众人都笑了起来。 出了驿站,唐悦轻松不已,点心铺子的事儿先前只跟沈延宗提过,原本开春是想在云来镇周边租块儿地种土豆的,后来知道朝廷的事儿,虽然沈延宗没有明说,但她也猜测到若是太子向沈国公求助,那父子两人势必要暂时离开云来镇的。 他们一离开,家中只有她们三个妇道人家,还有沈延兴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土豆只怕是种不成了,当然若是到时候能腾出手来,顾些人种也是使得的,毕竟云来镇这个市场还是很可观的。 想到接下来的打算,唐悦眉头紧皱,下意识的忽略沈延宗要离开自己的事实。 如今两人感情渐入佳境,正是热恋的时候,光是想到他要离开一段时日,唐悦就呼吸不畅,满心不舍的。 罢了罢了,还是珍惜当下吧,别人还没走呢,自己就先破防了,到真正离开的时候再不舍也不迟。 唐悦深吸一口气,把胸腔里的浊气都吐了出来,重新打起精神,往五味居走去,马上又要忙下午的活计了。 而这头儿贵宾楼后院的厢房里,齐大川面沉如水,脸色冷峻,一言不发的盯着柳月眉。 直看的她脊背发凉,心底发虚。 刚王有庆又过来信誓旦旦的替齐大川证明他同那沈家母女毫无瓜葛,只是为了薯塔方子,还拉了厨房的师傅作证,个个言辞激昂的,让柳月眉信了七八分。 此时见齐大川难得的冲她摆起了脸色,显然是真被冤枉了,当下越发心虚。 “咳咳…这事儿也不怨我,是那李婆子说方家小哥儿去沈家求亲被拒的,我才……” 柳月眉眼神闪烁着,不敢看齐大川的脸色。 一听方家去沈家求亲,齐大川心里一咯噔,那方公子可是真正的金龟婿,同那小美人儿也年岁相当,他去求亲都被拒了,那沈家怎么会让女儿做自己这个中年男人的妾?! 他心里五味杂陈,也知道经柳月眉这么一闹,自己同那美人儿是彻底没戏了,但心里还是不甘的很。 此时看柳月眉的眼神都蘸着毒:“方家求亲被拒同我有什么关系,你何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作为,把我的脸面踩在脚下,是想贵宾楼成为全云来镇的笑柄吗!” 他有时候都搞不懂这蠢女人在想什么,这方家的事怎么能扯到他身上,虽然这妇人猜到了真相,但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她也无可奈何。 “我是听李婆子说那姑娘拒了方家亲事,太过张狂,又说这沈姑娘生的貌美,我这不是怕你被她勾引吗,那样低门贱户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子,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 本还有些心虚的柳月眉,提到狐狸精,当即越说越气愤。 “嗬!你脑袋是被门夹了是吗,那姑娘方家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都看不上,体面的正头夫人不做,难不成会看上我一个年龄能做他爹的人?会委屈跟我做妾?!” 齐大川话说的刻薄,心却是在滴血,他也是今日才知道方家求亲被拒的事,那样的美人,连方家都看不上,只怕自己去了也是自取其辱,终究是跟自己无缘了。 “那……那……我也没想那么多!” 柳月眉听了此话颇有些道理,当下越发气虚,气的齐大川七窍生烟的,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蠢货,一时间他竟还有些庆幸,幸好这蠢妇不能生育,若是生个同她一样蠢笨如猪的孩子,只怕自己要被气死了。 齐大川深吸一口气,觉得内心悲哀不已,自己这辈子,都毁在这蠢妇手里了,若是她不在就好了。 阴毒的念头一起,齐大川心中大骇,但周身的血液却因为这念头的升起隐隐沸腾着,他浑身颤栗,瞳孔因为极度兴奋微微收缩,盯着柳月眉的眼神透着股看猎物般嗜血的残忍,让对面的柳月眉不由的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这男人,怎得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怪吓人的。 “罢了,以后此事休要再提,你我夫妻数十载,我的为人夫人应该了解才是,至于纳妾之事,不如就此作罢吧!” 不知过了多久,在柳月眉被齐大川看的越发惴惴不安时,齐大川终于开口说话了,让柳月眉心绪不由一松,待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后脸上更是一喜。 第192章 去母留子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逼迫你!”柳月眉一脸窃喜,她本就不想为齐大川纳妾,先前是看他态度坚决,怕自己反对的激烈了反而让他起了逆反心理,到时候伤了夫妻情分就得不偿失了。 今日自己这么一闹,虽说是有些捕风捉影,冲动了些,此时也十分后悔,但能让齐大川打消了纳妾的心思,却是意外之喜了。 她哪里知道齐大川心里正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呢。 齐大川见她满脸高兴的,心里冷哼一声,十来年都忍了,再忍她一段时日有何难的! 当下缓了脸色:“我同夫人伉俪情深,这段时日因为纳妾之事生分了不少,今日夫人如此冲动,归根究底也是我的不是,若是我不提纳妾,夫人也不会思虑过甚,鲁莽行事,思来想去,子嗣哪里有夫人重要,若是因为此事伤了咱们的夫妻情分,那就是为夫的不是了!” 一番话情真意切,听的柳月眉感慨万千,今日自己当众撒泼打了男人的脸,他不责怪自己不说,还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为了同自己在一起,连孩子也不要了,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啊,柳月眉为此动容不已。 “夫君放心,今日我冤枉了你,行事又蛮横无礼,往后定然不会了,咱们好好过日子,若真想要孩子,可以买个丫鬟,到时候去母留子,你看如何?!” 柳月眉感动之余也不忘给齐大川画大饼,自己的宅子里住上一个同自己争夫君的女人她是不愿,若是买个丫鬟,生了孩子后打发出去,他们一家三口的,也算圆满。 此话一出,齐大川心底的愤怒又差点压不住,看着眼前一脸横肉的泼妇,他满心厌恶,去他娘的去母留子,老子要去的是你! “不必麻烦了,我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意已决,往后此事休要再提,时候不早了,我送夫人回去吧!” 齐大川不由分说,上前拉了柳月眉的胳膊,推送着往外走,生恐再慢上一步自己爆发开来打草惊蛇。 柳月眉还来不及感动,就到了厢房外:“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我让张嬷嬷给你送消肿的药膏来,你…你晚上早些归家!” 说着,还有些娇羞的看了齐大川一眼,让他不由的反胃不已! “大冷的天儿,不必让张嬷嬷跑这一趟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齐大川下意识的摸摸有些肿胀的脸颊,刚刚的屈辱再一次涌上心头,让他语气有些不耐。 柳月眉见状有些心虚,只能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夫人这是要回去了?!” 刚转身,就碰见从前堂过来的王有庆,齐大川脸色一缓,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这小子的确是机灵,今日若不是他救场,只怕自己就下不来台了。 柳月眉也是一顿,先前气愤当头来不及仔细打量,此时见来人穿了身鸦青色的长衫,相貌俊俏,身姿挺拔,跟棵劲松一般,长得颇为养眼,当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要回去了,王师傅今日辛苦了!” 柳月眉闻言突然放柔了音调,满脸的横肉都舒展开来,这好看的人就是招人喜欢,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领人愉悦不已。 齐大川听到柳氏的回话,心里一紧,眉头一拧,下意识的朝她看过去,见她眼神微微发亮的,显然是又犯花痴了。 夫妻数十载,这妇人一贯如此,好在她知道分寸,也只是看看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齐大川虽然心里隔应,但见她也没做出什么过份的事儿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她如此。 此时见她盯着王有庆犯花痴,齐大川心神一动,一个计划在脑海里慢慢成型。 “咳…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打断柳氏的打量,齐大川语气平静的说道。 柳月眉闻言反应过来,顿时有些讪讪的,男人还在跟前呢,自己怎么就犯迷糊了,她也不敢看齐大川的脸色,匆匆的带着张嬷嬷离开了。 而被柳月眉盯的头皮发麻的王有庆见人走了,也是长松一口气,暗骂自己怎么不早不晚的正碰上这泼妇出门。 见王有庆如释重负的模样,齐大川无端有些愤怒,这样的妇人,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只怕他们暗地里没少嘲笑自己吧! “寻我何事?!”本还对他有些感激的齐大川,此刻脸色难看的紧,硬邦邦的询问道。 那语气冷硬的让王有庆有瞬间的呆愣,自己今日好歹也立了功,救了自家掌柜于水火,他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王有庆一时有些憋屈,他过来是干什么来着,噢,对了,是关于剩菜的事儿。 “今日午时剩了不少菜,李大厨让过来问问该怎么处理!” 王有庆闷声闷气道。 “一群饭桶,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都要过来问我,剩菜自然是热热下午继续卖,难不成还要倒了不成?!” 齐大川气不打一出来,那食材可都是真金白银花钱买来的,怎么能浪费了,更何况这是冬日,放个几天也不会坏,何需多此一问。 “可是……”可是那五味居放出风声说每日限量,卖的都是最新鲜的,决不用剩菜。 “可是什么可是,还不快回去,这马上就要到上客的时辰了!我贵宾楼的工钱是白拿的不成?!” 齐大川恶声恶气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看不起老子,刚刚王有庆如释重负的神情彻底激怒了齐大川,今日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在柳月眉那贱人跟前发作不得,让他憋闷的很,此时任何一点小事儿都能成为他暴怒的导火索。 王有庆被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此时也是惊怒交加,本以为今日自己尽心尽力为他开脱,往后能在贵宾楼里挣个一席之地,结果齐大川却是翻脸不认人,让他一时羞愤不已。 忘记这是第几次,自己被齐大川如此羞辱,让王有庆一时之间心灰意冷,定定的看了齐大川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第193章 棋子 “呸,什么东西!”齐大川见状骂骂咧咧的,妄想凭今日这点子恩情让他刮目相看,这小子还嫩了点。 恶狠狠的吐了口口水,齐大川才觉得心里的郁气疏散了些。 又到厢房里努力调整了一番,眼看夜幕压了下来,到了平日上客的时辰,他才不紧不慢的往正堂走去。 到了正堂,碰上的伙计个个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让齐大川有些无语,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做什么这么小心。 到了后厨,见几个师傅正忙碌着,转了一圈也没看见王有庆。 “王有庆人呢!”齐大川随手拉了个小伙计问道。 “王哥走了…” 小伙计小心翼翼道。 “走了?!去哪里了?这眼看就到上客的时辰了,后厨里忙的脚不沾地的,这小子还想给我拿乔不成,快把他叫回来!” 齐大川有些气急败坏。 “叫不回来了,刚王哥说掌柜的让他卷铺盖走人,工钱也不要了,收拾了行李就走了!” 小伙计见自家掌柜如此,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王有庆平日在贵宾楼里也算有几分人缘,今日又帮掌柜的解了围,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掌柜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我什么时候让他卷铺盖走人的?!我……” 只是态度差了些,这小子竟然就走了!这让齐大川一时憋屈的很。 旁的不说,这小子厨艺不错,工钱也不高,最重要的是平日又机灵的很,加上他刚刚生出了些念头,准备用来对付柳月眉的,结果这人却走了,顿时他傻了眼。 见小伙计一脸谴责的看着自己,齐大川越发烦躁:“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人给我追回来!” 见那小伙计眼神一亮,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活计跑了出去,齐大川心里更难受了。 这爷爷当久了不免要当当孙子,为了自己的大计,暂时委屈一阵,待会儿等王有庆回来了说些好话先稳住他再说。 这头儿王有庆也是凭着一口气,出了贵宾楼没多久就后悔了,自己手里没有多少银钱,云来镇上的食肆酒楼都知道他同五味居的纠葛,能接受自己的也不多,若是手里的银钱花完了还没找到营生,只怕就要流落街头了,那岂不是让许三娘一帮人看笑话。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刚刚气冲冲的收拾行李离开,贵宾楼里的师傅伙计可都看在眼里,眼下若是再灰溜溜的回去,只怕以后更加抬不起头来。 只是夜幕降临,刺骨的寒风吹的人骨头缝儿都是疼的,让没有落脚地的他进退两难。 在玉泉街上溜溜哒哒的,一时不知去往哪里,正后悔不迭时猛地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喊他王哥,好像是贵宾楼的伙计阿宾。 王有庆一激灵,猛地转过身去,果然是阿宾。 “王哥,你可让我好找,快回去吧,掌柜让我来接你!” 阿宾说着,就去拉他手里的包袱。 听到此言,王有庆心里一喜,一颗心落了地,但面上还是故作坚持,不肯把包袱递过去,好歹也要把面儿做足了,让那齐大川知道自己不是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 阿宾见状以为他还没消气,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番,实在是这云来镇的冬夜冷的吓人,王有庆见火候差不多了,手脚也冻僵了,才故作不情不愿的随他回了贵宾楼。 这一闹不打紧,不仅涨了工钱,成了大师傅,还让齐大川对他越发客气起来,一时间王有庆在贵宾楼里的风头盖过了齐大川花重金请的大师傅,让他沾沾自喜,一颗心都飘飘然起来。 只是此时他哪里知道,自己早已成了旁人棋盘上的棋子呢。 晚上的贵宾楼,也不知是下午那场闹剧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大堂里早早就坐满了食客。 反正花三十文就能吃上两荤两素,普通市井人家咬咬牙也能来这么体面的酒楼吃上一顿,一时间贵宾楼空前的热闹起来。 齐大川照例在店里转悠,但看到众人指指点点,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显然自己已经成了这云来镇的笑柄,纵然厚颜无耻如他,一时间也觉得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的很。 最后实在扛不住众人的品头论足,只能避到了后院厢房,看着铜镜里微微红肿的脸颊,心里却是平静了许多,柳月眉要除,贵宾楼他也要,有柳家人在,这多少有些难度,但却难不倒他。 想起王有庆今日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齐大川在昏暗的烛火中露出个瘆人的笑来。 而此时的五味居里,食客比中午的还要少上一些,这时候通过食客们的议论,许三娘一帮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齐大川被他婆娘当众打了?!” 阿福同贵子一脸幸灾乐祸,唐悦也饶有兴趣的。 “为何会被打?!” “听说跟唐娘子你家小姑子有关!” 见唐悦发问,阿福小心翼翼的说道。 章姐儿?!难不成是齐大川的龌龊心思被他夫人察觉了?! 唐悦心下一沉,不会牵连到章姐儿的名声吧。 “就是唐娘子想的那般,听说眼下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我们见过沈姑娘,是个好姑娘,定是那齐大川起了什么见不得人心思,连累了沈姑娘才是!” 阿福见唐悦一脸凝重的,忙宽慰她道。 “姑娘家的名声何其珍贵,齐大川当真是猪狗不如,打的好,打死了也算为民除害了!” 许三娘想起先前王有庆拿自己的清誉威逼她就范的事,当下感同身受般,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中间还牵扯到什么方家公子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有,也不知是真是假!” 贵子也是今日在大堂忙碌时听食客们说的,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也没弄清楚这跟方家公子有什么关系。 “方家公子?!”唐悦一脸疑惑,她哪里知道不过短短一日,家中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就是寻味斋的方家,那方家公子方有为是少东家!” 许三娘解释道,也不知这同方有为有什么关系。 第194章 无声的邀请 这下唐悦更糊涂了,等五味居打了烊,也顾不上吃饭,匆匆回了沈家小院。 沈家人今日都没出门,也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此时正在吃饭,见唐悦一脸凝重的赶回来还有些吃惊。 唐悦见沈云章也在,不好贸然开口,只能耐着性子吃了晚饭,眼见赵氏把沈云章同妙姐儿打发回屋,才把今日外头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两方一沟通,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岂有此理,妹妹何其无辜,偏偏被人如此诋毁,我这就打上门去,让那齐家跟方家同妹妹道歉!” 沈延兴书生意气,当下义愤填膺的。 “方家只怕也是被连累的,这事儿怨不得他们,至于齐大川,明日我去打听打听,看他今日当众是如此处理的,若真是损了章姐儿的清誉,势必得要个说法才是!” 今日李媒婆上门时沈延宗刚好没在家,等回来时听赵氏说起这件事也没太在意,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像妹妹这般人材,没人上门提亲才奇怪,只是他不知道还能牵扯出后面这些来。 “二郎说的对,明日先出门打听打听再议。” 沈国公点点头,到底关乎宝贝女儿的名声,赵氏虽然也生气,但还没到丧失理智的程度,这云来镇不比京城,多的是三教九流的泼皮无赖,造谣生事只凭一张嘴,只怕她们越是叫嚷着替章姐儿讨说法,反而把孩子推向了舆论的中心,让她成为云来镇的谈资,这不是为人父母想看到的。 几人又商量了一番,才各自歇下。 直到躺在了温暖的被窝里,唐悦才一拍脑门,忘了把自己想开糕点铺子的事儿告诉大家了。 “你想好了,要开糕点铺子?!” 沈延宗在黑暗中紧握住妇人的手,用指腹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她掌心的茧子,不知从何时起这妇人的手不复先前的柔若无骨,而是渐渐粗糙起来,这让沈延宗尤为心疼。 “只是一时兴起,打算先干了再说,我向来不都是如此,若是思来想去,瞻前顾后的,只怕什么也干不成!” 唐悦无比感慨这一路沈家人不遗余力的支持,特别是身边的男人,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好像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来,他都能为自己兜底一般,这让她不由的底气十足。 唐悦翻了个身,侧身对着沈延宗,温热的呼吸扑在男人耳侧,让他呼吸一窒,心跳乱了节拍。 “母亲同章姐儿到底是女眷,若是整日抛头露面的,难免招惹是非,且摆食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冬有严寒夏有酷暑的受罪的很,铺子就不一样了,好歹不用风吹日晒,且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在后厨忙碌,前头招个小伙计或是口舌伶俐的妇人即可!” 唐悦不知沈延宗此时的心猿意马,兀自说的起劲儿,说完还拉了拉沈延宗领口的衣裳:“你觉得如何?!” 沈延宗心绪飘忽,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近在咫尺的妇人身上,黑暗中嗅觉同触觉格外敏锐,他能闻到妇人身上传来的幽幽体香,不似胭脂水粉那般呛鼻,反而若有似无的,让人心生遐想。 听到妇人发问,他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握着唐悦的手微微发紧,浑身亦是都紧绷起来。 唐悦见他如此敷衍,有些气恼,撅着嘴就去拧他的臂膀,直到凑的近了触及他硬邦邦的肌肉线条,才觉察出不妙来。 黑暗中这男人深沉的眸底透着逼人的灼热,像两颗跳动的火星,触及她的目光,那灼热忽而变得柔情似水,仿佛蒙上了江南水乡的烟雨,怜惜中透着欢喜。 唐悦只觉得心里一紧,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下一瞬柔顺的把头窝进了男人的脖颈里。 气氛瞬间温馨又暧昧起来。 唐悦想到这男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要离开自己,何时能再见也不知,心里说不出的酸楚与委屈,此刻听着近在咫尺的胸膛里男人怦然有力的心跳,抚着他肌肉紧绷的胸膛,她露出个轻笑来,下一瞬抓住男人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脸。 沈延宗本是有些心猿意马的,只是触及唐悦看向自己时那透着纯粹依赖的真挚眼神,突然所有的杂念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对她的莫名怜惜,想到暂时的别离,一时也不知是这小妇人离不开自己,还是自己更离不开她。 见这妇人拉了他的手,他配合着放在她温润光洁的脸颊上。 沈延宗此时还不知其意,只觉得粗糙手掌下的脸蛋儿热烫的很,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只是下一瞬,那妇人拉着他的手划过光滑纤细的脖颈,落在她颈下的夹衣盘扣上。 屋里烧了炕的缘故,两人都脱了贴身的棉袄,只穿着稍有厚度的夹衣。 唐悦的夹衣是赚了银子后新买的,素净的月白色细棉布,袖口裤脚绣着大片的缠枝纹,看着清新雅致,领口是一枚小巧的玉兰花扣,盘扣下是她细白腻滑的莹润肌肤。 沈延宗甫一碰到那盘扣,脑袋有一瞬的空白,待反应过来后,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山口一般,身下的炕灼热的不成样子,让他周身都燥热不已。 一颗心更是跳的失了分寸,他艰难的侧过头去,想看看妇人的神色,生怕是自己会错意了,结果只看到妇人乌黑的头发跟微微颤栗的身躯。 而此时做出此举的唐悦也是心跳如鼓,脸上更是热烫的惊人,她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因为自己的大胆而沸腾了,偏偏这男人竟然无动于衷,她在黑暗中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所动作,当下又羞又恼的,心里骂了一万遍的榆木疙瘩。 黑暗中度日如年的两个人,都僵直了身子,保持着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过了多久唐悦不知,只知道自己从羞恼变得委屈,心里的难堪都快要溢出来了,早知道就不主动了,如今这种尴尬的场面,自己该如何收场。 有些恼羞成怒的唐悦,猛地甩开男人的手,就要转身背过他去,只是还不等她动作,就见男人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第195章 一厢情愿 沈延宗这时候终于确定了这妇人无声的邀请,当下心乱如麻,眼看离别近在咫尺,这一去亦是生死难料,此时同这妇人再进一步,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 思及此处,周身叫嚣的欲望被他强压了下来,他在黑暗中迟迟没有动作,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唐悦。 感受到怀里妇人的难堪,他亦是内疚不已,正待开口解释,就见这妇人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不等她转过身去,沈延宗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压在身下。 “莫生气,我只是……”沈延宗语气艰难! “只是什么,只是对我没兴趣?!”唐悦庆幸夜色够深,不然自己的难堪就要无从隐藏了,她以为自己同沈延宗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程度了,结果却是自己一厢情愿,这让她如何不委屈。 “自然不是!”沈延宗慌乱解释道,顺势拉了她的手一路往下,在触碰到那硬物时唐悦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整个人都燃烧起来,当下挣扎着摆脱了他的牵制,那碰到不明物体的手更是灼烫的很。 沈延宗对她向来尊重有加,始终保持着君子风度,偶尔的亲热也是她主动为多,但也是点到为止,像今日这般孟浪的举动,还是头一次,让她又羞又急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看着身下手忙脚乱的小妇人,沈延宗以为她更生气了,越发焦灼起来,一脸紧张的解释道:“不日我就要离开了,此行危险重重,若是我有个什么闪失,你不必顾念我,再找个好人家嫁了……我此时不碰你,也是为你留个退路!” 沈延宗心里一片慌乱,说出的话也是语不成句的,但唐悦却是听明白了,当下被气笑了。 她恨恨的捶了沈延宗两拳:“给我留个退路?!我看你脑袋被门夹了才是,你同我!孩子都生了!妙姐儿是捡的不成?!又不是黄花闺女了,睡一次跟睡两次有什么区别?!” 唐悦被气的口不择言,言语粗俗,这男人平日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到了情事上就成了榆木疙瘩呢。 …… 沈延宗神色一顿,好像~仿佛~当真是这么个理儿。 那自己这段时日岂不是白忍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蠢不可及,见身下的妇人气恼的神色,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起开,我要睡觉了!”唐悦一把推开沈延宗,麻利的转过身,给了他一个背,那背影冷酷的很,让沈延宗有些讪讪的,这次明显是真生气了,自己要怎样安抚一下,现在解扣子还来的及吗。 沈延宗摸了摸鼻子,最后不顾唐悦的反抗,把人揽进了怀里,却没敢继续其它动作,只安抚似的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她的脊背,没一会儿,郁结在心的唐悦就被抚的眼皮儿沉重,来不及再同他置气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而沈延宗只能看着怀里的妇人暗自苦笑。 那啥,欲火焚身呐! 到了第二日,沈延宗顶着黑眼圈看着面无表情的唐悦麻利的起身穿衣漱洗,几次想开口搭话都被她冷峻的脸色劝退了。 这妇人,身量不大,气性倒是不小,自己昨日是在关键时候犯了蠢,但他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不能原谅他一下下嘛。 眼见一早上唐悦都没正眼看过自己,沈延宗越发坐立难安,不顾赵氏几人促狭的眼神,见唐悦马上要出门往五味居了,沈延宗硬着头皮非要送她出门。 摆脱了众人的视线,见唐悦撅着嘴,脸上尤见恼色的,沈延宗忙凑到她跟前:“气大伤身,消消气,只要你一声吩咐,我随时都能献身!” 唐悦见他话说的孟浪,脸上却是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当下却是气乐了。 “随时?!那就现在吧!” “现在?!”白日宣淫?!想想还有些刺激嘞!沈延宗面上讶异,内心却是狂喜不已。 见他装模作样的故作正经,嘴角的笑意却是压也压不住,唐悦觉得这男人是在扮猪吃老虎,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顿时更气了,恨恨的睨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就现在就现在,你莫气!” “沈!延!宗!”唐悦狠狠地咬着后槽牙,见他一脸无辜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怎么今日才发现这男人还有腹黑的一面呢。 “好了,不逗你了,昨日是我思虑甚多,杞人忧天了,想陪你天长地久的心是真的,所以难免患得患失罢了!” 沈延宗说着,语气低落下来,他站在清晨安静的胡同里,背负晨曦,眼神真挚,看着眼前的妇人,他轻叹一口气,低头把额头抵在了她的额上。 肌肤相触,二人俱是心神一震。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沉默的交换着温热的呼吸声。 “说好的珍惜当下,你又忘了。”唐悦低眉垂首,一时对未来也有些茫然,政治博弈远比她想的凶险,但若是不搏,让沈家父子这样有雄才大略的人屈居于此,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雄鹰属于高空,只有麻雀才安于屋檐。 她想同沈延宗有个圆满的结局,但却不敢奢想太多,能抓住眼下就已经很满足了。 珍惜当下,沈延宗轻叹一口气,但作为男人,如何能只图一时之欢,但前程福祸难料,多思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点点头,顺势把唐悦揽进了怀里。 正当两人沉浸在和好如初的温馨气氛里时,胡同口猛地传来的一道女子的惊呼声。 唐悦一惊,从沈延宗怀里躲开,抬头朝胡同口看去。 那一脸嫉妒,故作惊讶的不是裴婉是谁,旁边还有脸色胀红,手足无措的裴景,兄妹二人结伴显然是来沈家的。 “唐…唐娘子,沈大哥!” 仿佛被人发现白日亲热的是自己一般,裴景比两人表现的还要尴尬,当下眼神闪烁着,不敢正眼看唐悦。 知道两人感情深厚,今日亲眼所见,还是给裴景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冲击,也是此时此刻才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同唐娘子,终究是他一厢情愿了。 第196章 食之无味 一旁的裴婉也是嫉恨不已,这妇人有什么好的,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偏偏沈大哥还待她如珠似宝的。 每次见沈延宗对唐悦如此,裴婉就意难平的很,这男人不仅长得高大伟岸,性情亦是温柔,比起那些对自家媳妇儿吆五喝六的糙汉子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唐娘子整日跟个男人似的抛头露面,他亦不嫌弃,反而包容有加的,这样的男人,怎么就不能是自己的。 裴婉看着站在一起十分登对的两人,心里的嫉妒快要溢出来了,长长的指甲更是陷进了肉里尤不觉得痛。 这两日有媒婆上门说媒,说的正是后街那个穷书生,自家兄长还煞有其事的告诉媒人需要考虑一下,把她气的不轻。 那书生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平日为书铺抄写书本为生,那寡母为人刻薄,家里一穷二白的,还清高的很,与其嫁入这样的人家苦苦煎熬,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了事。 昨日听说方家公子来沈家求亲被拒,裴婉还心酸不已,在没有认识沈延宗之前,她也肖想过方家公子,自己好歹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生的亦是周正,结果那方夫人一听她们兄妹二人连个营生都没有,当即就拒绝了,她还想方设法的去偶遇过方有为,为此还穿上了自己最鲜亮的衣裳,结果他连眼风都没给自己一个,让她也是又羞又恼的,如此两三次后,她就彻底放弃了。 结果听到方家向沈家姑娘求亲被拒的消息,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很,既有些痛快,又有些嫉妒,也不知沈大哥的妹妹是何方神圣,连方家这样的人家都能坦然拒之,所以才怂恿着自家兄长过来沈家一趟。 打的自然是答谢这段时日唐娘子的提携之恩,光是卖那地蛋,裴景也算小赚了一笔,兄妹二人省着点花,短时间内是吃喝不愁了,所以一听妹妹提议,当即就应了下来,知道这段时日唐娘子在五味居帮忙,所以就一大早的赶过来了。 不想却看到这样的场面,让裴景尴尬不已。 “裴兄弟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儿?!” 不同于兄妹二人的尴尬,沈延宗同唐悦却是坦然的多。 搂的是自己的媳妇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沈延宗把心底的那丝被人撞见的狼狈压了下去,镇定的开口道。 “也…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前些时日多谢唐娘子提携,我同家妹过来答谢一番。” 见沈延宗坦然自若的模样,裴景的尴尬也消散了些,话说完,把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本是想去寻味斋买些点心的,但妹妹说沈家刚拒绝了方家的亲事,若是看见寻味斋的点心恐怕会心生芥蒂,不如还是自己做上一些。 上次做的没送出去,裴婉始终心有不甘,自己虽不善厨艺,但一手点心却是做的不错,只要沈延宗尝上一尝,说不定就会对她刮目相看。 因此昨日在家折腾了一日,做了几样点心,今日眼巴巴的跟着兄长来了沈家,这次应该不会连门都不让进了吧。 “举手之劳罢了,你这么郑重的答谢,倒显得我挟恩图报一般!”唐悦笑着打趣道。 裴婉暂且不论,裴景却是个好的,为人实诚,是个能相交的! 今日本就是为了躲避沈延宗才早早的出门,见两人上门,于情于理也不好就这么离开,好在时辰还早,唐悦接了食盒,同沈延宗一起领着两人进了门。 裴婉也终于如愿以偿,坐在了沈家的正房里,还见到了拒了方家亲事的沈云章。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难得的月貌花容,见了沈云章才知,什么叫天生丽质,让裴婉一时嫉妒不已。 两个姑娘年岁相当,沈云章看见裴婉还有些好奇,这几日自己被拘在家里,整日无聊的很,突然来了个同龄的姑娘,沈云章瞬间有了兴致,主动朝她搭话。 裴婉本是嫉妒沈云章姿容出众,把自己衬成了庸脂俗粉,转念想到她是沈大哥的亲妹妹,若是同她交好,平日里多有来往,岂不就能经常来沈家,能经常见到沈大哥?! 唐娘子整日在外,肯定顾不上家中,自己手脚勤快些,多在沈云章同赵氏跟前刷刷存在感,时日久了,两人会不会接纳自己?! 思及此处,裴婉隐隐有些激动,当下对沈云章热络了许多。 两人本就年岁相当,加上裴婉又有心迎合,一来二去自然说的投机,等裴家兄妹二人要走的时候,沈云章还有些依依不舍,约定了有时间就去找裴婉玩,才送了两人出门。 见妹妹如此,唐悦心里一顿,同沈延宗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倒也没有阻止。 既然沈延宗心里有谱,自己何必要多此一举,倒是赵氏那里,需要提上一提,毕竟这裴婉居心不良,章姐儿又太过单纯,自己身为嫂子不好干涉她交友,赵氏是她的母亲,适当的提醒她两句省得她吃亏。 送走了裴家兄妹,唐悦掀开了裴景提过来的食盒。 “点心做的不错!”看着那花红柳绿,造型精致的点心,唐悦一边称赞,一边随手捻了一块儿递给了赵氏,几人都分了个,只是甫一入口,赵氏就拧起了眉头,这就是传说中专门用来摆造型,装点门面的糕点,根本不是用来吃的,齁甜不说,凉了以后更是硬邦邦的。 所谓的中看不中用大抵如此。 唐悦咬了一口也是一脸无语,白瞎了这么好看的造型了,味道实在是一般。 当真是弃之可惜食之无味,沈延宗也摇摇头,就着茶水,噎着嗓子硬是吃了一块儿,唐悦笑着打趣让他多吃些,莫要辜负了旁人的心意,吓的沈延宗一脸惊恐的连连摆手,那模样让沈家一众人笑成了一团。 而出了沈家门的裴家兄妹,一个失魂落魄,一个却是斗志昂扬的。 裴景知道唐娘子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今日亲眼目睹,心里失落不已。 虽暗中告诫自己不能再生非分之想,但情感不由心,一时半会儿还是有些难受。 第197章 好眼光 而裴婉却是刚好相反,今日同沈云章交好,往后就不必费心再找借口来沈家了,借着沈云章的由头能经常见到沈大哥,时日久了他自然会发现她的好。 她心里美滋滋的,打定主意让兄长再给自己做几身鲜亮合身的衣裳,可不能再同往日那般穷酸,不然沈大哥定然看不上自己。 心里想着,就痴缠着裴景撒娇,想顺道去布庄一趟。 “不是刚做了衣裳,做甚又要去布庄?!”裴景有些不解。 “一身哪够,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好歹我也是大姑娘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整日穿的如此寒酸,哪里有人看的上我!” 裴婉故作可怜,裴景顿了顿,手里是还有些银钱,但若是做了衣裳,只怕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但见妹妹如此,只能咬着牙应承下来,兄妹两个出了沈家门,又拐到了玉泉街上。 而这头儿唐悦也出门往五味居走去。 到了五味居,听阿福几人说巴图尔也在,这两日他也不知在忙什么,眼见三国贸易没剩几天了,也没见他上门来学发豆芽,昨日还念叨着得提醒提醒他,今日难得不是在饭点看见他,唐悦也是稀奇的很。 只是进了大堂,气氛却有些古怪。 只见王招娣同阿福贵子三人一脸八卦的故作忙碌着,但竖的高高的耳朵却是出卖了他们,见她进门,王招娣挤眉弄眼的指了指后院,让唐悦好奇不已,这是发生了何事。 等唐悦来到后院,就看到了许三娘同巴图尔站在一处,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许三娘脸色绯红,脸上的神色似气恼,又似羞涩,一时间倒是让人分辨不出。 巴图尔则平静的多,眼神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妇人,手里拿着一件皮裘,一言不发的看着许三娘。 这是闹的哪一出?!唐悦一脸问号,两人什么时候有交集了,她怎么不知道?! “唐妹妹!”许三娘听到动静看见唐悦,神色猛地一松,忙张口招呼道。 巴图尔亦是神色一顿,冲她打了个招呼:“唐娘子!” 唐悦点点头,用眼神询问许三娘发生了何事,只是许三娘接收到她的眼神,脸色一红,神情扭捏起来,同往日爽利的模样大相径庭,看的唐悦目瞪口呆。 不会是自己想的那般吧。 唐悦一脸狐疑,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量。 巴图尔倒是神情自若的任由她打量,但许三娘却是越发羞愤,扭头躲进了一旁的厢房,那模样跟个怀春少女一般,看得唐悦哑然失笑。 许三娘一走,巴图尔一脸无奈的,见唐悦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一脸赞叹的,心里突然愉悦开来。 “好眼光!”唐悦真心实意道。 也不知两人之间什么时候发生了化学反应,她完全没察觉道,但经过短短时日的相处,知道巴图尔虽然是羌人,但为人可靠,算的上是良配,只是他这般年岁,竟还没成亲?! 待会儿得向许三娘问问,也不知她来之前两人都说了什么。 巴图尔见这唐娘子肯定了自己的选择,心中越发有信心,他们羌人,不比大庆人,喜欢就要尽全力去争取,自从那日他意会到对许三娘的心悦,这两日静下心来想了一想,决定不能就此错过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唐突,毕竟两人相识也没多久,且没有正儿八经的接触过,但三国贸易结束近在眼前,若是错过了这么好的女人那就太可惜了,思来想去决定先下手为强,若是这妇人能痛快的接受自己那是再好不过,若是接受不了,那就再想想其它办法。 孤独了大半生,难得碰上个对胃口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了。 “我问问许姐姐的意思,感情的事不能操之过急。” 唐悦安抚了他几句,又提醒他记得到沈家学发豆芽的事儿,就准备打发他离开,不想巴图尔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感谢唐娘子不遗余力的帮扶,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皮裘你拿着,裁件大衣裳穿!” 竟还有自己的?!唐悦有些惊讶。 见巴图尔把身后的包袱递了过来,唐悦自然连连推拒,好说歹说的,才接了那皮裘。 “这件是给她的,还望你代劳!”巴图尔指了指厢房,唐悦一脸心领神会,敢情自己只是顺带啊,那就坦然多了,拍着胸脯保证定会把东西送到许三娘手里。 送了巴图尔出门,唐悦喜不自胜的,今天是个好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挑了今日来感谢她呢。 “唐娘子?我们掌柜如何了?!” 刚折返回来,唐悦就被阿福贵子三人围住了,阿福一脸迫不及待的,心中既想让掌柜的有个好归宿,又怕被这羌人拐走后五味居就关门了,一时间矛盾的很。 贵子同王招娣亦是如此。 “你们掌柜?!不知啊,我刚准备去问问!” 唐悦也很想知道许三娘的想法,不过看刚刚她娇羞的模样,显然对巴图尔不反感是真的。 毕竟光看相貌,那巴图尔也是高大伟岸,肌肉虬结,高鼻深目的,一副硬汉形象,极其让人有安全感。 为人亦是不错,虽平日话不多,但却言之有物,同许三娘不打不相识,也算有缘分。 看平日穿衣打扮,也是有些家资的人,若是家中没有妻儿,称得上是良配。 唐悦觉得幸福的方式有很多种,女人不一定要成婚,要依靠男人,但若是能遇一良人,相互扶持,相伴到老也不错。 不过前提是许三娘愿意的情况下,感情的事还是得看当事人的意愿。 阿福几人闻言连声催促着她赶紧去问上一问,也好让他们心安。 唐悦点点头,正准备去后院,就见许三娘神色如常的进了大堂,除了眼神比平日亮了些,其它同往日也没什么区别,让几人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她的想法。 “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不做生意了?!” 许三娘见几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脸上一烫,故作羞恼状,但那语气却是软绵绵的,毫无威慑之力。 第198章 前尘往事 几人见状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配合着故作忙碌。 见众人都一脸促狭的,许三娘脸色越发涨红,逃也似的避到了后厨。 唐悦见状轻笑一声,也跟了进去。 “你是如何想的?!” 一边准备着要做的食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许三娘说着话。 许三娘闻言顿了顿,如何想的?她也不知,自从那日同巴图尔眼神撞了个正着后,再见他时多少有些微妙的心动,再不复先前的坦然自若,让她尴尬的很。 今日见他一大早进门,还有些吃惊,听他说有话要同自己讲时,一颗心更是不争气的跳的失了分寸,当时还暗骂自己自作多情,不过是说两句话而已,何至于心如擂鼓一般。 结果,这羌人直白的很,完全没有他们大庆人那般委婉含蓄,两人在后院还没站定,这男人就单刀直入的问自己要不要做他的女人。 唬的许三娘差点站立不稳,当下又气又羞的,这话听着不像表白,倒像是问她要不要来段露水姻缘一般,让她一时间羞愤交加,本以为巴图尔同其它男人不同,想来也是看她一个孤身女人好欺负罢了,那一刻她只觉得被羞辱了,拳头已经攥起来了,若不是打不过对方,那拳头早就上去了。 “为何生气?!”巴图尔不解,就算不想跟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恼怒,仿佛被自己喜欢是种羞辱一般,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小有家资,且无妻无子,今爱慕于你,想聘汝为妇,唐突是唐突了些,但我心真挚,还望你考虑一番!” 巴图尔一脸真诚,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妇人。 此话一出,许三娘脸上的羞恼之意荡然无存,那啥,原来不是想同自己来段露水姻缘,是想娶自己啊,吓她一跳! 等等?!他想娶自己?! 许三娘反应过来,脸色猛地涨的通红,这哪里是唐突,这是非常唐突,她们才认识没多久,如何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她承认对这羌人是有那么点好感,也就一点点而已,远远不到互许终身的地步。 他怎么突然就如此了,也是让她措手不及的很。 “你考虑好了吗?!”巴图尔见许三娘一言不发,神情慌乱的,又开口询问道。 许三娘:…… 这一时半刻的,刚他说的话还没消化完,竟然又问自己考虑好了没,许三娘脸上的慌乱瞬间僵住了,一言难尽的看了巴图尔一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在唐悦来了,算是替她解了围。 早上发生的一切,许三娘想来还有些哭笑不得,此时唐悦问起,她一脸无奈的把上午两人的互动同唐悦吐槽了一番。 惹得唐悦忍俊不禁的,这表白的风格,果然很羌人,听说那羌族人向来直白,不料对感情之事也是如此,毫无委婉可言。 “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心里乱的很!”许三娘说着,有些茫然,见唐悦看过来,她露出个苦笑来:“我先前,嫁过人的!” 唐悦点点头,她这个年岁的妇人,没嫁过人才奇怪。 “他家中有些田产铺子,还算殷实,公爹还在的时候日子尚且过的下去,只是等他老人家一蹬腿儿,那男人无人管束,渐渐原形毕露,吃喝嫖赌,短短三五年,家中就被败的一干二净的,手里只要有银钱就去赌,就去喝花酒,初始还顾念着夫妻情分,不曾动手,后来家产变卖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打我小食肆的主意,每日到了打烊的时辰就过来搜刮白日的进账,我自然不肯,一来二去没少起冲突。” 许三娘提起前尘往事,脸上有一瞬的痛苦。 “后来我怀了孕,做食肆的本就辛苦,加上家里被败的差不多了,连祖宅也输了出去,为了孩子,我不得不把食肆的进账藏严实了,这男人找不到银子,就同我动手,完全不顾及我同腹中孩子的死活!” 许三娘眼含泪水,几度哽咽,让唐悦也跟着心酸不已。 “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身子早已被酒色掏空,又一次想同我动手时我一时激愤,觉得与其让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面受罪,还不如跟他同归于尽,反正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绝望日子,我是过够了!” “所以,我下了死力反抗,他被打死了” 说到此处,许三娘身子轻微颤抖着,唐悦见状忙拍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 “如此,我就被流放到这云来镇!” 许三娘语毕,早已泪流满面,她可是杀过人的,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样的自己,那巴图尔还会心悦吗! “孩子也在流放途中没了,我甚至有些庆幸,想必他也不想要我这样一个狠毒的娘亲吧!” “好在我娘家还有些家底,见我沦落至此,也没少接济,这才不至于让我到了这云来镇流落街头!” “你说,我这样的人,哪里还配得到幸福!” 许三娘自嘲般苦笑一声,只是那笑中带泪,看的人心酸至极。 “你这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你是心地柔软,真诚善良的人,对伙计宽厚,对朋友磊落,亦是个好女人,怪只怪时运不济,遇人不淑罢了,何至于因噎废食,你若对巴图尔也有意,不如同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若是他不在意,你又何必自寻烦恼,揪住过往不放呢!” 唐悦听了许三娘的遭遇,亦是感慨万千,这云来镇的人,哪个不是有一身的故事呢。 许三娘闻言愣了愣,神思有些恍惚,过了半晌才艰难的点了点头,一时间两人都没在开口说话。 看着心不在焉的许三娘,唐悦不免有些唏嘘,感情之事还真是奇妙,谁会想到许三娘会同巴图尔产生感情呢! 转头想到自己同沈延宗,开局也是误会重重,好在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且两人都长了嘴,这才走到了柳暗花明。 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也得两人都有要走到一起的决心才是。 第199章 皮裘 如今许三娘顾虑良多,与其自我消耗,还不如同巴图尔好好谈一谈。 作为朋友,唐悦只能鼓励她勇敢些,莫要被往事束了手脚。 显然许三娘也听进去了,接下来怎么做,就看她了。 眼看上客的时辰快到了,两人也加紧了炒菜的速度,许三娘摒弃了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只专注于手下的活计。 眼见厨房里没了说话声,阿福几人急的抓耳挠腮的。 等许三娘忙完,又到了上客的时辰,几人忙起来,更没功夫想其它了。 “还是这五味居的饭菜份量足,一份能吃饱,贵宾楼的看着是便宜了五文,份量却是少了不少,算下来,还不如来五味居!” “有道理,还有这土豆红烧肉同酸辣绿豆芽只有五味居有,冲着这两样,我也不怕多给五文钱!” “今日我尝着贵宾楼那东坡肉,明显有股油耗味,显然不是新做的,该不会是剩菜吧。” “倒有可能,五味居打出了招牌,每日仅限一百份,保证菜都是现炒的,贵宾楼可没有这么说,剩下的菜定是要回炉重造,等明日再卖的!” “啧啧…虽说三十文不多,但拿剩菜糊弄咱们,是不是有些不地道了!” “可不是,说不定那齐大川是被他婆娘打傻了,好好的生意不做,自寻死路呗。” “哈哈…李兄说的有道理,这齐大川,还真不是一般人,他那婆娘你们见过没……腰这么粗,横眉怒目的,跟个女罗刹一般!” 这食客说着,还表情夸张的比划着,引得一桌子的食客捧腹大笑。 五味居这两日食客本就不多,大堂里没了往日的喧闹,见有人提起贵宾楼,提起齐大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火朝天,阿福同贵子几人亦是跟着听了一耳朵八卦。 这几日五味居的几人都放平了心态,食客多少都认真经营,今日听到食客们的夸赞,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气,看来他们的努力已经被大家伙儿看到了。 假以时日暂时流失的食客们想必都会重新回来,她们只要耐心等着就是了。 顺利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因为巴图尔的事儿,许三娘有些心不在焉的,唐悦几人匆匆吃了晚饭,就各自分开了。 同王招娣结伴而行,两人刚转到玉坠儿胡同,就见黑暗中有人提了气死风灯往胡同口走来,那灯在黑暗中散发出昏黄的光晕来,从浓稠的暮色中挣扎出一小片天地,在寒冷的冬日里亦是让人心里一暖。 “定是沈兄弟来接你了!”王招娣语气羡慕道。 唐悦应了声,眉眼含笑。 等人走近了,果然是沈延宗。 “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了吗,这几日下工早,我们结伴就回来了!” 唐悦抱怨道,这几日吃了济世堂老大夫开的药,沈延宗的腿已经不会动不动就疼了,但天寒地冻的,能坐在温暖的屋里,又何必出来受冻呢。 “刚吃了晚饭,出来消消食!”沈延宗见唐悦背了包袱,不知装了何物,忙伸手接了过来。 “这天儿可真冷,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走!” 王招娣见他们浓情蜜意的,自己多余的很,当下夸张的紧了紧衣领,不顾唐悦的阻止,三两步的冲进了黑暗里。 见王招娣如此,唐悦一脸娇嗔的睨了沈延宗一眼。 沈延宗尴尬的摸摸鼻子,见人不见了踪影,忙上前握了唐悦的手。 “济世堂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看着沈延宗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唐悦眉头微皱。 沈延宗摇摇头:“这才没几日,胡神医向来行踪不定的,哪里那么容易联系到!” “那朝廷这边呢,张书全哪里可打听到什么?!” “近段时日没有外来人口,来贸易的异国商旅都是登记报备过的,没有可疑人员!” 提到此事,沈延宗一脸凝重,上次猜测太子同长公主的人可能会以送尾款的名头派寄卖行的人过来,这事儿也只是同沈国公说了,两人都觉得有可能,此时唐悦问起,沈延宗顿了顿,把两人的猜测说了出来。 “极有可能!那若是走寄卖行的门路,为了掩人耳目,只怕不会来的那般快,就算是年前派人过来,只怕还得月余!” 唐悦闻言也深以为然,她此时哪里知道,跟着寄卖行来的,不止有太子同长公主的求助,还有自己的兄长同妹妹呢。 此时的唐顺同唐欢儿,正随着押送流放犯人的衙役奔波在路上。 一路上天寒地冻的,兄妹二人风餐露宿,苦不堪言,但想到摆脱了那样的家人,马上又要同大妹妹重逢,两人都心生期待,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唐悦此时对两人的到来一无所知,反而忧心忡忡的,生恐比太子的人来的更早的是平阳王的刺客。 “这段时日还是小心些,晚上等我来接你,万不可大意了!” 沈延宗亦是有这方面的担忧,他此刻紧紧的握了唐悦的手,想到这两日都是她们两个女眷结伴而行,就后怕不已。 唐悦没有反驳,好在三国贸易没几日了,等五味居的事告一段落,自己就不用早出晚归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家,冬日天黑的早,唐悦说了不让众人等她,赵氏几人吃了晚饭就早早歇下了。 此时沈家小院漆黑一片。 沈延宗进了西厢房麻利的点了灯,又去灶房生火烧水,这妇人爱洁,冬日虽然洗澡不便,但每日能擦擦洗洗的也是不错。 窸窸窣窣的洗漱完毕,松了头发,换上轻薄的夹衣,坐在温暖的炕上,唐悦惬意的长吁一口气,这才有兴致拿出巴图尔送的皮裘来看。 “这皮裘不错,可以裁件大衣裳穿!” 沈延宗见她兴高采烈的比划,也凑趣道。 “嗯,是不错,那巴图尔真是大方,如此贵重的皮裘说送就送!” 唐悦坏心眼儿的看了沈延宗一眼,故意夸张的说道。 巴图尔?!送的?! 沈延宗一脸僵硬,这羌人无缘无故的,做什么要送旁人媳妇儿东西,还是如此贵重的。 第201章 卖豆芽 等两人出厢房门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沈家人也都起了身,明明两人已经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动静,但唐悦还是觉得今日沈家人看她的神情暧昧的很,以至于一大早她脸上的绯色就没有落过,手足无措的很。 见她如此,沈延宗也不敢再打趣她。 “豆芽今日算是发好了,除去送到五味居跟贵宾楼的,还剩三十多斤,不如今日我同三郎就去摆摊,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提到正事儿,唐悦自在多了。 随即点点头,叮嘱他们若是有食肆之类的要的多的,可以提前预订,到时候送货上门。 若是能拉几个长期合作的酒楼食肆,他们也就不用再摆摊了。 吃了早饭,去隔壁同康慧娘打了招呼,唐悦就径自去了五味居。 今日五味居的生意竟然又红火起来,到了上客的时辰,陆陆续续的食客竟然把大堂坐满了,只是五味居如今限量供应,等一百份卖完后,才刚刚过了吃饭的点,甚至还在上着食客,一听说是卖完打烊了,俱都遗憾不已。 看着食客来了又走,阿福同贵子肉疼不已,把送上门的钱往外推的感觉,真是糟心的很。 许三娘却不以为然,等三国贸易结束,异国商客们都离开,只怕每日一百份卖起来也吃力,如今先把名声打出去,说不定还能调动一下本地食客们的积极性。 而此时的贵宾楼里,又是稀稀拉拉的几桌食客,那异国商客本是想贪图便宜,结果价格是低了,但菜份量却少了,一份压根吃不饱,如此还不如多花上五文,且那五味居有整个云来镇都没有的新鲜菜式,味道比起大酒楼也不遑多让,最重要的是每日都是现炒的,吃的放心。 如此一比较,还是去五味居吧。 这也就造成了贵宾楼只热闹了两三日,又回归了冷清。 齐大川看着大堂里稀稀拉拉的食客,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这两日当真是触了霉头,先是成了云来镇的笑柄,本来蒸蒸日上的生意也突然一落千丈,前后不过一日,昨日还客似云来的,今日就门可罗雀的,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好在刚康家妇人把先前定的豆芽送了过来,那酸辣豆芽没什么技术含量,下晌就让大师傅做出来,晚饭就能加新菜式了。 “去,挂个招牌,就说贵宾楼加了新菜式!云来镇独一份!” 见小伙计们都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齐大川心里堵的慌,随手拉了一个没好气的吩咐道。 “新菜式?可是那豆芽?!”小伙计闻言有些犹豫,见自家掌柜点头,大着胆子说道:“可是那五味居也有,且比咱们上的还要早,这独一份的……” 小伙计眼神闪烁着,这么公然扯谎不太好吧。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怎么那么多!”齐大川闻言气恼不已,他如何不知五味居早就上了,但又不是所有食客都知道,他只管打出来,难不成有谁会吃饱了撑着,非要较真儿不成。 那小伙计见状立马三缄其口,麻利的去挂招牌,只是不到半刻钟,就又哭丧着脸回来了。 “掌柜的,只怕这独一份的招牌是挂不成了!你还是出门看看去吧!” 齐大川见状骂骂咧咧的,只骂这小伙计一点子小事儿都办不成,出门看看,看什么看。 只是见小伙计说的认真,齐大川不由的往外走,到了贵宾楼门口,顿时精神一振。 原本沈家母女的摊位,空了几日了,今日突然又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齐大川下意识的一喜,难不成是小美人儿又回来了,当下忙整理发冠,一脸激动的凑了过去。 只是走的近了,才发现周围的多是熟人。 这不是后街张记饭馆的张老板吗,还有离自家酒楼不远的,自己的死对头珍馐阁的林掌柜,呦,还有街上摆摊卖炒面的吴大头,这怎么一个个的,生意都不做了,挤到这里做什么。 齐大川一脸疑惑,只听旁边的吴大头吆喝道:“沈兄弟,我要三斤……不……五斤……” 而珍馐阁的林掌柜一脸不屑:“三五斤的,就别吆喝了,还不够丢人的份儿,沈兄弟,这些我珍馐阁全要了,再预订上些……” “林老板,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张记来的最早,何该由我先买才对!沈兄弟,我张记饭馆先来上二十斤!” 这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住的时日久了,大到酒楼,小到食摊儿的,每家的味道如何,卖的什么菜式,差不多都是公开的。 别看五味居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食肆,但受关注程度一点都不亚于贵宾楼这样的大酒楼。 特别是那新奇的快餐模式跟新菜式的推出,让大大小小的饭馆酒楼都感受到深深的危机感。 明面上是贵宾楼同五味居硬碰硬,暗地里也有不少食肆掌柜暗戳戳的打听五味居的新菜式。 这不,等沈延宗兄弟两个甫一出摊,闻讯而来的食肆掌柜们就把摊子围的水泄不通的。 也是让沈家兄弟措手不及,康慧娘也来不及走,就被一拥而上的掌柜们围住了。 沈延宗见状立马去不远处的墨香书铺买了账本笔墨,准备现场订购,记下这些掌柜们的需求量。 而齐大川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等他满心疑惑,终于扒拉到跟前时,看着眼前的沈家兄弟跟面前摊位上堆成小山一般水灵灵的豆芽,当下脑袋一懵。 有五味居一家同自己竞争已经很让他恼火了,当初买豆芽就是冲着是个稀罕物的,如今这沈家兄弟竟然公然摆摊售卖,那自己还有什么优势?! 等等?!这豆芽不是那姓康的妇人的吗,怎么沈家人在卖?! 好歹是做了多年掌柜的人,不消片刻,就隐隐猜到了沈家同五味居的关系,两家定是熟识的,不然这样的稀罕物也不会出现在五味居那样的小食肆里。 这一认知让齐大川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看着眼前的沈家兄弟,下意识的就想上前理论一番。 第202章 拜你所赐 只是刚走了两步,就又顿住了,一来人家摆摊卖东西,两家又没有签订文书,说只能卖贵宾楼一家,他没理由阻止。 二来沈家同五味居的关系是旁人的私事,他一个外人无权干涉。 这于情于理的,他都没有责问沈家人的正当理由,反而因为柳氏那个泼妇,差点连累了沈家姑娘的清誉,沈家人没有上门理论已经是万幸了,自己干甚还要往跟前凑。 想到此处齐大川讪讪的,想赶紧抽身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让沈家兄弟看见自己,徒生些事端来,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刚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齐掌柜,别来无恙啊!” 不是那沈家大郎是谁! 齐大川脸色一僵,忙扯出个笑来转过身:“沈兄弟,卖豆芽啊!” 到底肖想过人家妹妹,齐大川面对沈家兄弟难免有些气虚。 “听闻前两日齐掌柜挨了打,这夫妻之间吵吵闹闹的,何该关起门来解决才是,怎能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折了面子不说,还要牵连旁人,我们沈家何其无辜,咱们兄弟还等着齐掌柜一声道歉呢!” 那日沈延宗出门打听,听闻齐大川做的还算周全,撇的挺干净的,但把方家公子牵扯进来,到底是对妹妹的名声有损。 没有上门讨说法是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好收场,但今日他自己撞上门来,不警告他几句,还以为他们沈家好欺负。 沈延宗面有冷色,语气硬邦邦的,让齐大川颇有种压迫感,到底是领过兵打过仗的人,此时无意收敛自身的威势,那气势咄咄逼人的很,让本来还喧闹的人群倏然一静,众人都安静下来,也有那幸灾乐祸的,眼神闪烁着,等着看齐大川的笑话。 被人当众奚落,换成旁人,齐大川定是要叫上楼里的伙计教训对方一番的,只是触及眼前男人阴鸷的眼神,他却是心里猛地一怂:“沈兄弟说的是,这件事是贱内做的不地道,连累了沈姑娘,我已经好好教训过她了,还望沈兄弟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计较,齐某这厢替她赔罪了!” 齐大川把姿态放的极低,又把所有错都推到了柳氏身上,当下一脸真诚,冲沈家兄弟恭手作揖道。 “教训过了?!我看是那柳氏教训的你吧,齐掌柜,你这夫纲不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还不等沈延宗说什么,一旁看热闹的珍馐阁林掌柜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的嘲讽他道。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气的齐大川脸色涨红,紧紧的攥着拳头,恶狠狠的看向林掌柜。 那林掌柜可不怕他,两家同在玉泉街上,又都是体面的酒楼,向来竞争激烈,两人早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了,还怕得罪齐大川吗。 见他看过来,林掌柜还耀武扬威的露出个挑衅的笑来,把齐大川气的七窍生烟。 沈延宗见他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做的还算妥帖,又见众人调笑,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就开口打发他离开。 “还望齐掌柜及夫人往后谨言慎行,莫要再口舌无状,牵连他人才是!” 齐大川见沈家兄弟没有继续刁难,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也不想在这里受奚落,慌忙转身离开,那模样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又惹来身后众人一顿嘲讽。 柳月眉!我所受的屈辱都是拜你所赐! 齐大川双目赤红,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听着身后的嘲笑声,恨不得立刻除了这蠢妇。 到了贵宾楼,在后院厢房狠狠地打砸了一番,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好受了些。 思及自己的计划,齐大川平复了一番心绪,叫了王有庆过来。 “今日的菜剩的不少吧,你挑几个浓油酱赤的荤菜,用食盒装了给夫人送过去!” 齐大川抿了口热茶:“平日都是阿宾送的,今日安排他有旁的事,就劳烦你跑这一趟了,你不会不愿意吧?!” 看着王有庆僵硬的脸,齐大川故作讶异道。 “自然不会,为掌柜分忧是我份内的事!” 王有庆倒没有怀疑他的用意,毕竟自家掌柜的爱妻人设立的稳稳的,从来了贵宾楼就知道,他隔三差五就要做些好吃的,让小伙计大张旗鼓的给夫人送去,不知情的哪个不赞一句他们夫妻感情深厚,伉俪情深的。 只是发生了当众挨打这样的事后,王有庆以为自家掌柜该放弃这样的人设了,结果却是猜错了。 跑一趟也不费什么功夫,只是想到柳氏每次看到自己时那饶有兴趣的打量眼神,就让他心里膈应的慌。 罢了,速去速回就是了! 目送王有庆离开,齐大川有些坐立难安,却不是害怕的,而是期待的,兴奋的,自己终于要摆脱软饭男,惧内这种窝囊的称呼了,往后也要挺起身板做人了,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这头儿柳氏正一脸不高兴的,听着娘家嫂子的教诲。 “男人要拿捏是不错,但也不能当众折他面子,不然损了夫妻情分,让他如何再同你贴心贴肺,姑爷待你十来年如一日,可不能让他寒了心,这几日你殷勤些,同他小意温存说些软和话,莫要让他心里起嫌隙!” 柳家大嫂一脸语重心长,对这个小姑子也是无语的慌。 家中婆母早逝,公爹对这个老来女又是没底线的宠溺,这才纵出个没脑子的蠢货来。 他们两夫妻之事她本不想掺和的,但顶着长嫂为母的名头,加上公爹同自家男人授意,才不得不走这一趟。 只是看眼前小姑子不情不愿的模样,显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罢了,反正自己言尽于此,听不听是她的事。 “还小意温存,他近些年来压根都不想进我的房!” 碰到娘家人,柳氏一脸委屈。 柳家大嫂闻言一顿,看了一眼眼前体态臃肿,满脸横肉,壮硕同小山一般的小姑子,也是满心腻歪。 别说是齐大川了,就是自己这个娘家大嫂都不想多看她第二眼,不免又苦口婆心的劝她平日饮食清淡些。 第203章 打赏 “我这人没什么旁的喜好,就是爱吃,大嫂又不是不知,且我每日都要逛街,活动量大了难免腹中饥饿!” 柳月眉听娘家大嫂让她清淡饮食,控制食量的,越发委屈,旁的事可以商量,但不让她吃饱,那不就是要她的命吗。 眼见小姑子油盐不进的,柳家大嫂也心累的慌,轻叹一口气,抿了口茶水。 “姑娘,姑爷派人送吃食回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张嬷嬷在门口通禀道。 柳月眉一喜:“嫂子尽管放心,齐大川可是被我拿捏的死死的,这不,还怕我吃不饱,专门派人过来送吃食!” 柳月眉喜滋滋的,隐隐有些得意,他们夫妻感情坚不可摧的,哪里是自己一巴掌就能拍散的,嫂子完全是杞人忧天了。 柳家大嫂见状也是一顿,见柳月眉面有得色,不好泼她冷水,只是刚陪她吃了午饭了,这又送来吃食,如何还吃的下。 结果却见小姑子一脸兴奋的招呼张嬷嬷让人进来。 平日都是张嬷嬷接了食盒就把人打发了,今日因为有娘家嫂子在,柳月眉故意显摆,想让小伙计说几句齐大川对自己体贴入微的话,经由旁人的嘴说出来,才更加有说服力。 柳家大嫂见状本是要阻止的,家里男人不在,怎好让一个外男登堂入室,若是让齐大川知道,哪怕是自家店里的伙计,也难免心生芥蒂。 只是刚开口就被柳月眉打断了:“嫂子也太谨慎了些,有你跟张嬷嬷在,还能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不成!” 柳月眉有些不耐,这大嫂也真是的,还真拿自己当长辈了,怎么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都要管上一管。 见她不悦,柳家大嫂只能闭了嘴。 那送吃食的伙计一进门,柳月眉同柳家大嫂皆是眼前一亮。 今日怎得不是阿宾,柳月眉看着眼前俊俏的脸庞挺拔的身姿眼神发亮,下意识的摸了摸发髻,早知道是这个俊俏小哥儿过来,就梳个凌云髻,攒上刚买的珍珠玲珑八宝簪,换身更鲜亮的衣裳了。 想到这里,柳月眉后悔不迭的。 柳家大嫂却是惊艳过后一脸狐疑,见面前的小姑子如怀春少女般眼神发亮,心下隐有不安。 “今儿个怎么是你过来?都带了什么?!” 眼见自家大嫂脸色凝重,柳月眉知道她误会了,自己也就是看这小哥儿生的俊俏,平日多关注了些,可没有其他心思,当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襟危坐,张口询问道。 王有庆此时站在偏厅里,被两个女人打量,也是满心后悔的,早知道还要见柳月眉,他就找借口推脱不过来了。 此时见柳月眉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这妇人怎得如此没有分寸,好歹自己也是有夫之妇,怎能如此冒昧盯着一个外男看。 见她发问,王有庆僵着一张脸回复道:“阿宾今日有旁的事忙,掌柜的就让我跑这一趟,也不知夫人爱吃什么,我就随意提了几样。” “是你选的?!快提过来让我瞧瞧!” 柳月眉两眼放光,等打开食盒看到里头都是自己平日喜欢吃的,顿时乐开了花,想不到这小哥儿如此细心,连自己的喜好都知道,能被如此俊俏的男人关注,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喏…赏你的,大冷的天儿让你跑一趟。” 柳月眉一高兴,三四钱的银角子随手赏了出去,看的一旁的柳家大嫂频频皱眉,小姑子这样大手大脚的,多少家业也不够她败的,她还打着让她们夫妻二人过继柳家子嗣的主意,如今见她如此,肉疼的很。 王有庆捏着手里的银角子,有些羞愤,又有些激动。 被人当下人打赏,还是头一次,且那柳月眉自己向来看不上,如今拿了她的银子,总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激动的是不过几步路的事儿,就白赚了三四钱银子,这跟天上掉馅饼也没甚区别,这段时日的经历告诉他,骨气同傲气都不能当饭吃,有钱才有底气。 因此拿着这银子,他心里五味杂陈的,但面上却还是一脸感激的。 因为娘家嫂子在,柳月眉也不好同他多说什么,打发人出了门,脸上的愉悦犹在。 柳家大嫂见状,不由的又苦口婆心的告诫她要守好男女大防,毕竟她已经是成了婚的妇人,莫要落人口舌了,听的柳月眉脸色瞬间耷拉下来,随意敷衍了几句就不耐烦的端茶送客,气的柳家大嫂七窍生烟。 离开齐家宅子时还狠狠骂了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油盐不进不识好歹的小姑子,她是再也不想管了,以后谁爱管谁管去。 送走了柳家大嫂,柳月眉才彻底清净下来,当下兴高采烈的让张嬷嬷把那食盒的饭菜提出去热一热。 “姑娘,这才刚吃过午饭,不如等到晚饭时再吃?!”张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臃肿的身材,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我这会儿刚好饿了,做甚要等到晚上,快去热上一热!” 柳月眉一脸不耐,张嬷嬷见状也不敢再劝,只能提着食盒出了偏厅。 一想到这饭菜是王有庆送来的,还是他亲手选的菜式,柳月眉就喜不自胜的,哼着小曲儿等着饭菜上桌。 到了晚上齐大川归家时,柳月眉还喜上眉梢的夸他体贴,并暗示明日也想吃自家酒楼的菜。 齐大川闻言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讥笑来,到底是想吃酒楼的菜,还是想见王有庆,这不是明白着吗。 这妇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不可及,就这么轻易的上钩了,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难掩愤怒。 这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荡妇,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得选了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妇人。 齐大川此时完全忘记了当初谋算柳家嫁妆时的处心积虑。 见柳月眉如此,他强扯出一丝笑来,答应她明日再让人送,就借口身体不适去了客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柳月眉一脸幽怨。 第204章 坏了口碑 一连几日,王有庆都被打发去齐宅送饭食,无一例外的每次都能同柳月眉打照面,且每次都有赏钱。 时日久了,见这妇人除了眼神放肆了些,也没其它逾矩的举动,不过说上几句话,就有丰厚的赏钱拿,一来二去王有庆也不在抗拒,甚至有时候齐大川没有吩咐,他也会特意提醒要不要给夫人送饭食。 毕竟没人会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齐大川冷眼旁观,静等时机成熟。 只是柳月眉要除,生意也要做,这两日贵宾楼的生意一落千丈,也是让他焦头烂额的。 派人多方打听,才知道食客是嫌弃他们每份菜的份量少,且经常用剩菜敷衍食客坏了口碑。 知道真相的齐大川大惊失色,又派人去五味居打听,知道那五味居又搞出个什么限量供应,每日只卖最新鲜的菜式。 他又马不停蹄的依葫芦画瓢,挂出了诸如此类的招牌,结果却是收效甚微,一连几日生意依旧不温不火的,眼看三国贸易马上就要结束了,还是没有起色,让齐大川一时间气的上火,嘴里起了一圈燎泡。 这几日随着沈家豆芽公开售卖,云来镇大街小巷的食肆酒楼都出现了这种新菜式,对齐大川来说更是火上浇油。 想到那减少份量的提议还是王有庆提的,这几日每每看到他齐大川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王有庆为此还有些心虚,毕竟每日拿着柳月眉的赏钱,这两日发展成不止拿赏钱,还会坐下喝上一杯茶水,吃些香甜的糕点。 他明知不妥,毕竟柳月眉是有夫之妇,自己又是个外男,齐大川整日不在家,他同柳氏如此容易惹来闲言碎语,但搁不住那柳氏给的太多,不过陪她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得两三钱银子,几日下来比自己的一个月的工钱都要多,让他如何拒绝的了。 因此见齐大川对他冷眼待之,他心虚的慌。 如此到了正月十五灯会,过了十五十六,这三国贸易也就算彻底结束了,异国商客们都在忙着做最后的采购,整个云来镇再次沸腾了。 而五味居里,这几日生意已经逐渐平稳,唐悦见状提出自己最后两日就不过来了,刚好巴图尔准备趁着这两日来沈家学发豆芽,她也分身乏术。 许三娘几人虽万般不舍,但知道唐悦接下来还要忙自家糕点铺子的事,只能无奈放人。 “怎么这么多,我不过教了四个新菜式,当初不是说好的,荤菜一个菜谱五两,素菜三两吗!” 看着手里三个沉甸甸的银元宝,一个足斤足两的十两重,唐悦一脸疑惑。 “菜谱一共十六两,剩下的十四两是你的辛苦费!” 许三娘还觉得给的少了,毕竟这段时日唐娘子劳心劳力的,替五味居出谋划策力挽狂澜,又每日早出晚归,把五味居从关门大吉的边缘拉到现在门庭若市的局面,让她如何不感激。 “那怎么成,你做生意本就不易,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每日也没帮什么忙,若你实在过意不去,这四两就算我这段时日的工钱,剩下的银子你拿回去!” 亲自参与了一个食肆的运作,才知道银钱得来的是多么不易,不止许三娘,还有阿福贵子两个小伙计,包括做短工的王招娣,一整日都是手脚不停的,她不过炒几个菜,在柜台帮着点点菜,一天下来亦是腰酸背痛,浑身乏累的,不敢想象他们该有多累。 知道了赚钱不易,哪里会平白无故的多收旁人的血汗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若不是你,五味居可能早就关门大吉了,与五味居比起来,这银钱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很,你若是把我当朋友,你就拿着!” 许三娘不顾唐悦强烈反对,故作生气的把银子往她怀里一塞,颇有她敢不收就立刻翻脸的架势,看的唐悦哭笑不得。 一时间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错,这一路走来,碰到的多半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感慨连连的接了银钱,提到巴图尔明天过来学发豆芽的事,看到许三娘神情一黯,唐悦不由的顿了顿。 也不知这两人最后是怎么说的,看许三娘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模样,显然是没有谈拢,难不成是巴图尔介意许三娘的过去,打退堂鼓了?! 唐悦犹豫了一番,终究是开口询问道:“你同巴图尔?!” 眼看再过两日三国贸易就结束了,巴图尔也要离开了,两人若是就此错过,就太可惜了。 至少在唐悦看来,两人很是相配。 “他听了我的过往,没有立刻答复,说要考虑一下!” 许三娘一脸苦涩,这也过了几日了,他始终没有再出现,想必是放弃了吧,毕竟对成年人来说,没有痛快的答应就算拒绝,哪怕她提前做了心理准备,此时心中难免怅然。 唐悦闻言亦是一默,许三娘很好,但她不是当事人,没道理道德绑架旁人必须接受她,见许三娘此时情绪低落的模样,只能过去轻拥了她的臂膀,安慰似的拍着她的脊背。 “无事,本就是有些好感而已,远没到非君不可,生死相许的地步!” 许三娘见状扯出一丝笑来,反而还宽慰起她来。 “好了,不提他了,你的铺子看的如何了?可有中意的?!” 人生苦短,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上,她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打起精神,许三娘提起了唐悦的糕点铺子,这两日一得闲,沈延宗就会过来,夫妻两个结伴去驿站看铺子,一连几日,也不知有看中的没有。 唐悦闻言一脸苦恼的摇摇头,那有那么容易。 不是铺子逼仄就是价格不合适,要不就是位置不理想,张书全还劝她莫要着急,好歹等三国贸易结束,如今有异国商客加持,就算平日不怎么样的铺子现下也多少有了生意,如何会在这关头转让或是卖买。 唐悦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一时间倒也没那么焦虑了。 第205章 不醉不归 此时听许三娘提起,就同她解释了一番,许三娘亦是频频点头,好铺子难寻,让她放平心态。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就开始准备晚上的食材。 忙忙碌碌间暮色就压了下来,也不知是五味居打出的限量招牌起了作用的缘故,今日早早的饭菜就售罄了,看时辰不过才戌时初。 “看样子老天是要咱们不醉不归了!” 许三娘笑着打趣,当下让唐悦歇着,她重新系上围裙,手脚麻利的炒了几个硬菜,准备同唐悦好好喝一杯。 不过小半个时辰,热腾腾的饭菜就上了桌,许三娘吩咐阿福去白记酒行打了壶杏花春,此时也已经温好,贵子麻利的关上店铺门,几人围着桌子团团而坐,想起这段时日的相处,俱都感慨不已。 “来吧,大家敬唐娘子一杯,若不是她,只怕咱们这时候都要喝西北风了!”许三娘眼中隐有泪意,旁人永远不知,她度过了如何艰难煎熬的一段时日,被众人诋毁,被对手打压,每日一睁眼,就面临着店铺关门大吉的压力,让她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身心俱疲。 而唐娘子就如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把她从绝望的泥潭中拉了出来,不过短短一段时日的相处,却让她生出了离别的愁思来,此时举着酒杯,心中感慨万千。 “敬唐娘子!”阿福贵子两人亦是心有感激,他们从五味居初始就跟着许三娘,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吃住都在这里,五味居早就成了他们的家,先前那王有庆狼心狗肺,背叛许掌柜,又伙同贵宾楼打压五味居,他们是又气又恨,可惜能力有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五味居的生意一落千丈,看着自家掌柜郁郁寡欢的。 如今靠着唐娘子,五味居起死回生,他们的家保住了,不必担心有一日会流落街头,这如何不让他们感激。 还有王招娣,虽说只是过来打短工的,但也是托了唐悦的福,受了她的引荐,一日二十文大大的解决了张家的经济困难,且靠自己养活一家人,王招娣逐渐有了底气,这段时日牢牢的掌握住了张家的话语权,她终于不再惧怕张婆子,不再唯唯诺诺的连孩子都护不住了。 这几日自己在五味居里解决一日三餐,吃的好吃的饱,彻底摆脱了面黄肌瘦的模样,脸颊微微丰盈起来,又狠狠心花了几文钱买了盒擦脸的脂膏,皮肤也润泽起来,再不复先前干瘪老妪般的模样,年轻了五岁不止,连带的家中一双儿女也跟着沾点光,如今吃饱穿暖,终于有了丝小孩子的活泛气儿,这一切,都是唐娘子带给她的。 她也跟着举起酒杯,眼里尽是真诚:“敬唐娘子!” 看着眼前几人真挚的眼神,唐悦心生感触,人与人的相遇就是如此奇妙,明明半个月前几人都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如今却能举杯共饮,且一想到要离开,还十分不舍。 “我也敬大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喝了这杯酒,往后各自安好!” 唐悦眼泛湿润,率先一饮而尽,许三娘几人见状也紧随其后。 “痛快!”放下酒杯,几人欢喜的吃菜闲谈,一时间空旷的大堂里气氛热络的很。 一场送别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到了平日打烊的时辰,沈延宗如约而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震天的高歌声。 听声音是自家媳妇儿的嗓音,唱着一首曲调古怪,从没听过的歌曲。 “朋友一生一起走……嗝……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 音调是古怪些,但却朗朗上口,让沈延宗顿住了脚步。 屋里众人喝的东倒西歪的,见唐娘子唱歌,都开始起哄,不是拿着筷子敲碗打节拍,就是连连拍手称赞的,总之热闹的很。 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的沈延宗顿感不妙,今日这五味居的人,怎得都如此欢脱,还有自家媳妇儿,他竟不知她还会唱歌。 心里想着,他推开五味居的大门,看到里头一片狼藉,载歌载舞的场面,顿时目瞪口呆。 唐悦许三娘一帮人明显是喝多了,此时手舞足蹈的,欢快的很。 倒是王招娣想到家中还有孩子,没敢多喝,但此时也是脸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看到沈延宗进门忙起身招呼道:“沈兄弟过来了,今日掌柜的为唐娘子举行了送别宴,大家一时高兴,多喝了些!” 王招娣心有忐忑,一般男人见自家媳妇儿在外如此模样,定会心生不悦吧,虽说平日唐娘子同他蜜里调油一般,但万一他看到唐娘子醉酒的模样不高兴呢。 当下忙描补道:“也没喝多少,就是那杏花春后劲儿大,唐娘子一时不察才会如此!” 说着,见唐悦要爬上桌子唱,更是唬了一跳,一边偷偷的看沈延宗的脸色,一边手忘脚乱的去拉唐悦。 “唐娘子,沈兄弟过来接你回家了,你快下来……” “沈兄弟?!沈延宗?!沈二郎?!我的男人?!” 喝的晕乎乎的唐悦,一听沈兄弟三个字,精神一振,傻呵呵的问道,见王招娣频频点头,手舞足蹈的更兴奋了。 “嘿嘿……沈延宗是我的男人你知道不,昨儿还同我睡一个被窝呢,我们……呜……”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狼狈的沈延宗捂住了嘴,旁边的王招娣闻言羞的满脸通红,比正主还手足无措,这唐娘子真是喝多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倒惹得她羞臊不已。 “你喝多了,我背你回去!”沈延宗被唐悦的胆大妄为激的一身汗,再让她待下去难保不会说出更惊悚的话来,还不如早些回去。 见许三娘几人中贵子尚且清醒些,让他同王招娣招呼着把许三娘同阿福安置下去,自己先努力安抚住唐悦,喂她喝了些水,见王招娣忙完,才背上这妇人同王招娣往玉坠儿胡同走去。 第206章 喜欢我还是唐悦儿? 唐悦是真喝多了,此时趴在沈延宗宽厚的背上也不老实,手舞足蹈的,害的沈延宗跟着趔趔趄趄的,若不是多年的习武生涯,只怕还制不住她。 且她不仅要手舞足蹈,还要放声高歌,生怕她扰民的沈延宗又忙着安抚她,让她低声些。 “低声些?!可是这么低?!”唐悦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儿,凑到了沈延宗耳朵边上,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他耳侧,激的他耳根臊红,忙狼狈的躲避开来。 不料唐悦见状,强硬的又把他的头掰了回来,沈延宗从不知这妇人喝多了酒,力气竟如此大,不得不顺从的又转过头来。 “你躲……嗝……躲什么躲……你长能耐了啊……嗝……不仅敢拒绝我…还…还敢躲我……你躲啊……嘿嘿……最后还不是落到我手里……嘿嘿……沈延宗?!沈二郎?!你说……你是不是……嗝……非常非常喜欢我……” 唐悦不停的打着酒嗝儿,凑到沈延宗耳边,非要他回答自己。 那杏花春的酒香绵软醇厚,光是闻着妇人身上的酒气沈延宗就觉得自己也跟着醉了,听到妇人欢天喜地的问自己可是非常喜欢他,沈延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自然是非常喜欢的,比任何人任何事都喜欢,只是自己却不能回答她,毕竟…… 看了一眼旁边羞臊不已的王招娣,沈延宗尴尬不已。 王招娣也没想到,平日稳重得体的唐娘子,酒品竟如此差,喝多了不仅会载歌载舞,还会抓着男人调情,虽说抓的是她自己的男人,但她这个旁观者着实尴尬啊。 眼看着玉坠儿胡同近在咫尺,王招娣只好又故技重施:“我…我先走一步,家中孩子还等着呢…” 说完就快步摆脱了两人。 沈延宗见状猛松一口气,见背上的小妇人不依不饶的非要问个答案出来,这才缓缓开了口:“自然是非常非常喜欢的!” 本还闹腾的唐悦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满意的安静下来,柔顺的爬伏在男人背上。 只是刚安省了一会儿又重新凑到了沈延宗耳边。 “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唐悦儿?!” 此话一出,沈延宗没由来的精神一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冬日里,听到这么一句话,属实让人浮想联翩,毛骨悚然。 曾几时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好歹也同唐悦儿接触过一段时日,那样一个性情唯诺,自卑胆小的小家碧玉,突然变成如今落落大方,性情舒朗的明媚女子,其中差异巨大,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他还暗自想过这唐悦儿会不会有双胞胎姐妹什么的。 但她同自己家人一起被流放,也就是说是从镇国公府直接过来的,且赵氏几人都没有怀疑过,想必是自己多虑了。 或许她本性如此,只是嫁入镇国公府后沈家人对她多有偏见,娘家人又靠不住,行事自然束手束脚的。 好不容易劝服了自己,放下了对这妇人的怀疑,今日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让他心中疑惑丛生。 喜欢我还是喜欢唐悦儿!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强忍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面上故作淡定,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是谁?!唐悦儿又是谁?!” 此话一出,立刻让凛冽的夜风吹的七零八落的,但身后的唐悦却是听到了。 她迷迷糊糊中,觉得哪里不对,不能同眼前的男人说太多,但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嘟嘟囔囔道:“唐悦儿你都忘啦…妙姐儿的娘!” “那你呢?!”沈延宗不自觉浑身僵硬,仿佛接下来要听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一般,让他血液都为之沸腾。 “我?!嘻嘻…我是你媳妇儿啊!” 唐悦傻笑着,紧紧的揽着沈延宗的脖子,柔软的身躯同男人坚硬的背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隔着厚厚的棉衣,也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暖意。 沈延宗猛地松了口气,他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他能确定自己心悦的就是眼前的女子,她如今是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夫人,是妙姐儿十分依赖喜欢的母亲,她是唐悦儿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他试着放松了心绪,只是下一刻,就被这妇人接下来的话唬的脸色发白。 “唐悦儿死了…我才来的!我本不想来的,可被硬拉来了,妙姐儿很可怜,我很喜欢她…我也很喜欢你…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占了旁人的女儿同男人…她会不会恨我?!应该不会,她早就死了,被人溺死了…好可怜…” 唐悦稀里糊涂,语无伦次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给沈延宗造成了多大的震撼,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浑身透着驱之不散的阴冷。 唐悦的话暴露的信息量巨大,让沈延宗脑袋有一瞬的空白,他顿住了脚步,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胡同里,听到耳边妇人嘟嘟囔囔的,不知又说了什么,偶尔有凛冽的寒风擦着脸颊划过,生疼生疼的,露在外头的头脸跟双手早就冰冷一片,但这些远不及这妇人刚说的话让他冷的彻骨。 唐悦儿,死了!那背上之人是谁?! 沈延宗脖颈僵硬,甚至都做不到转头去看她一眼,他思绪翻涌着,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行伍多年,行的正坐的端,一身正气,本不惧鬼神之事,但牵扯到自己亲近之人,让他也不由心惊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沈延宗只觉得自己的腿都要站麻了,身后的妇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鼻息打在他脖颈上,让他乱成一团的神思渐渐清明过来。 自己是犯糊涂了,何故要同一个醉酒之人较真儿,欲知真相,明日待她清醒了再问也不迟。 劝慰自己放松些,沈延宗定了定神,背着唐悦回了沈家小院。 这一夜沈延宗注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看着一旁连沉睡也要紧紧贴着自己的妇人,心中复杂之极。 第207章 各自忙碌 唐悦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沈延宗背着自己,天地间唯余他们两人,夜色深沉,男人的脊背宽厚,脚步沉稳有力,让人心安的呼吸声成了安抚她入睡的催眠曲。 从暮色浓稠走到天光大亮,隐隐觉得眼前一片光亮,她下意识的用手遮掩,不想却被双温热的小手一把握住了。 “娘亲~~~你醒了吗” 耳边传来女儿童稚可爱的询问声,唐悦无意识的应了声,挣扎着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圆溜溜的大眼睛跟白里透红的小苹果脸,她由衷的露出个笑来。 “妙姐儿怎么过来了?!”话说着,唐悦挣扎着就要起身,只是刚一动作,就“嘶~”了一声,吓了妙姐儿一跳。 “娘亲你怎么了?!” “娘没事儿!”就是宿醉后的头疼罢了,昨日真的喝太多了,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但猜也能猜到,定是沈延宗把自己接回来的。 想起沈延宗,她下意识的往身旁看,哪里还有人影。 “你爹呢!”唐悦揉着沉重的脑袋,慢慢的支起了身子。 “爹跟三叔一早就出门了!”妙姐儿见唐悦起了身,一脸欢喜的,爹说娘亲今日不出门,可以在家陪自己,结果她等了又等,就是不见她起床,祖母跟姑姑也不许自己来打搅她,还是她实在等的不耐烦了,趁着两人不注意偷偷溜了进来,结果自己一来娘就醒了,让她高兴不已。 “出门了?!”豆芽昨日不仅卖完了,还有不少提前预订的,下一批的还没出来,他们出门干什么?! 原是沈延兴觉得云来镇的大小酒楼食肆不少,昨日也有不少没买到现货提前预订的,打算今日再出个摊,说不定能捡些预订的商户。 沈延宗昨夜煎熬了一夜,决定要向唐悦问清楚,但不知怎的,随着天色渐亮,他却有些近乡情怯,既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矛盾的很,他不知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心中忐忑的很。 听弟弟提议出去摆摊,他甚至都没有犹豫一下就爽快的答应下来,抱着拖一时是一时的心态出了门。 只是摆摊时魂不守舍的,不是记错了旁人预订的数量,就是记错了食肆的名字,让沈延兴频频侧目,二哥这是怎么了,怎得心不在焉的。 而刚起身的唐悦听了赵氏解释,也没有多想,昨日喝的太多断片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给沈延宗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震撼。 此时喝着赵氏熬的小米红枣粥,米油厚厚的一层,一口下去,清润香甜,让她不由自主发出满足的嗟叹来,果然午夜的酒就是不如清晨的粥,当下夸起赵氏来更是不遗余力,短短一段时日,厨艺进步神速。 直夸的赵氏心花怒放的,能得到厨艺精湛的儿媳妇儿的夸赞,那说明自己真的是长进了,当下一脸高兴的去同沈国公显摆去了。 看着老两口的互动,唐悦羡慕不已,往后也要同沈延宗这般。 待吃了早饭,觉得腹中舒服了些,头也没那么疼了,同女儿玩耍了一番,答应她今晚灯会带她出去玩,这才哄得她去找了沈云章,巴图尔今日要过来学发豆芽,可不得腾出手来。 好在没让她多等,打发了妙姐儿没一会儿,巴图尔就上门了,知道唐悦有孩子,还带了糕点过来,让唐悦直呼见外。 不论他同许三娘如何,两人的交易是签订了文书的,她也不能参杂任何私人情绪,更何况感情的事旁人也无权干涉。 巴图尔见唐悦脸色苍白,身上还隐有酒味,心里微微一动,唐娘子定是同许三娘喝的酒,想必是送别宴吧。 想到许三娘,巴图尔脸色一顿。 “这发豆芽也不是什么难事,先前给你写了具体的步骤,今日我给你演示一遍,有些关键的细节你记牢了,就不会出错!” 不容他一心二用,唐悦挽起袖子,从泡豆开始教起。 一时间巴图尔忙把心神收了回来,专注于眼下。 赵氏几人见她忙,也不去打扰,母女两个拘着妙姐儿在东厢房做女红,唐悦赚了钱后,就给家人每人都添置了衣裳,外头的大衣裳买的现成的,贴身的小衣却是自己做的更合身,此时赵氏捡了块雪青色的细棉布,准备给孙女裁个肚兜穿。 妙姐儿见状还不乐意,非要那粉红色的,上头还要绣上花儿蝶儿的,惹得赵氏哭笑不得。 “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了,长大可得了!” 赵氏点着孙女的鼻子打趣道,先前在镇国公府时,因为唐悦的关系,同这个孙女并不亲近,除了唐氏生产时看过一眼,再大点就是在家宴的时候,每次见她都怯生生的,同先前的唐氏一般透着股怯懦,毫无世家贵女的气质,让她心生不喜。 如今整日在身边,看着小小的姑娘调皮捣蛋,许是自己态度越来越和善的缘故,她也逐渐胆大起来,会痴缠着自己撒娇,会甜甜的叫自己祖母,渐渐的,她终于找到了做祖母的感觉,对妙姐儿也越发喜爱起来。 想到这是自己亲生骨肉的骨血,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是割舍不断的。 不似沈延昌那白眼狼,生的女儿亦是眼高于顶,哪里把自己当长辈看待过。 想起另一个孙女仪姐儿,赵氏心里堵的慌,转头再看向自己的亲孙女时,越发爱不释手,一脸宠溺的连声应好:“就给咱们妙姐儿做个粉红的!” 一时间东厢房里其乐融融的。 “章妹妹,赵婶子?你们在家吗?!” 正待一家人各自忙碌时,外头传来裴婉的招呼声。 “是裴姐姐来找我了!”沈云章一脸高兴,她整日被拘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个玩伴,如何不高兴! 话说着,就慌忙起身下了炕:“在的,裴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急不可待的掀开棉帘子,院里站的,穿的一身鲜亮的,不是裴婉是谁。 第208章 相邀 屋里的赵氏听是裴婉,眉头紧皱,想起儿子同儿媳妇儿叮嘱自己的话,知道这姑娘心眼儿多,不想让她同章姐儿来往过密。 今日她上门,章姐儿一脸高兴的,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见女儿一脸热络的挽着那姑娘把她领进了厢房,脸上露出个矜贵的笑来。 裴婉进了屋,亦是松了一口气,今日穿着新裁的衣裳,上头是件杏色的对襟小袄,下头是鹅黄色缠枝芙蓉长裙,虽不是什么好料子,胜在颜色鲜亮,如同初春第一簇迎春花一般,衬的她人比花娇。 为了显身段,那衣裳不过是薄薄的夹袄,从自家走到沈家这一路上,冻的她浑身发抖,脸色嘴唇亦是青白。 甫一进到烧了炕了屋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浑身都舒展开来,冻的僵硬的手脚也渐渐活络开。 她心里羡慕不已,初始只是觉得沈延宗相貌英俊,一表人才的,才心生爱慕,见赵氏母女出门摆摊,心里以为沈家日子定也过的艰难。 但这两次来沈家才发现,沈家的日子远比自己想的殷实。 且不说每个屋里都盘了炕,光看赵氏母女俩身上穿的,都是柔软的细棉布,炕上还摊着几块料子,显然她来之前,母女两个正在做女红。 宽大的炕占了东厢房一半的房间,东墙边上放了两个桃木雕花衣柜,想必是新置办的,上头的清漆透着润泽的光,旁边是张同色系的梳妆台,小巧精致,上头摆放着一把铜镜跟一个四四方方的妆奁,处处都透着女子的雅致。 炕上的秋香色被褥温暖厚实,应是晒过太阳的缘故,看着蓬松柔软,还隐隐散发出阳光的味道,一看就很好睡。 裴婉不动声色的打量过去,目露羡慕。 这才是姑娘家住的地方,那像自己房间那般,阴冷逼仄不说,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自己明明已经把自己最体面鲜亮的衣裳穿上了,但在一身家常旧衣的沈云章跟前,跟个粗使丫头一般,让她隐隐有些难堪。 “今日怎么得闲?可吃了早饭了?!喏~这是刚客人送来的点心,你尝尝!” 沈云章没注意到裴婉的复杂神色,见她穿的单薄,忙把她往炕上拉,还热情的把刚唐悦提过来的点心往她跟前推。 云片糕,如意饼,桃酥,杏仁酥…精致的糕点被屋里的热气一蒸腾,整个房间都氤氲着香甜的味道,闻着可比自己做的好闻多了。 对大部分云来镇的普通市井人家来说,这点心还是金贵物儿,只有在招待贵客时才会买上一些,哪像沈家这般,如此随意的放在炕桌上,显然是自己吃的,这让裴婉越发眼热。 本想着人材同家境不能兼得,结果这沈家过的竟如此滋润,可比自家强了百倍不止,若是自己嫁过来,也能同赵氏沈云章这般,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想到这里,她神情越发热络起来。 一旁的赵氏见这姑娘一进屋就眼神滴溜溜的转着四处打量,本就心生不喜,又见她拉着章姐儿不住的奉承,讨好之意毫不遮掩,偏偏自家女儿是个傻的,还以为这姑娘是真心称赞她,一脸羞涩的,连连摆手。 “咳…裴姑娘,今日过来是?!” 赵氏清了清嗓子,把两人的视线拉了过来,故作不解的开口询问道。 裴婉闻言一顿,今日过来就是想趁热打铁,同沈云章交好一番,哪里有什么其它事,但赵氏这么一问,她却不好回答了,看着赵氏探究的眼神,裴婉有种无所遁形之感,仿佛自己的秘密被人窥探到了一般,这可不行,赵氏可是自己未来的婆婆,可不能得罪了,若是在她跟前落下个有心机的坏印象,只怕以后进沈家门就难了。 裴婉有片刻的慌乱,突然想到今夜的灯会,灵机一动:“今明两日云来镇上有灯会,我寻思着沈妹妹初来乍到,定是没见过咱们云来镇的灯会,所以想邀妹妹一起,不知婶子可应允?!” 裴婉故作端庄得体。 “原来裴姐姐也要去灯会啊,不若咱们一起,今日一大早我二嫂就答应妙姐儿,说晚上带我们一起去了!” 一听是去灯会,沈云章兴高采烈道。 “唐娘子也去?!那沈大哥可去?!”裴婉一听亦是一脸兴奋,张口询问道。 只是话一出方觉不妥,她一个未婚小娘子,张口闭口问一个外男,还是个有妇之夫,多少是有些唐突了。 见赵氏用审视的眼神盯着自己,沈云章一脸惊讶的,她脸色一红:“我是说沈大哥同唐姐姐伉俪情深,若是他们结伴而行,咱们跟着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她赶紧描补道,也算能说的通。 沈云章闻言点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 “还有我还有我,我爹娘定要带上我的!” 一旁乖乖玩耍的妙姐儿听到去灯会,也没听大人说了什么,忙张口替自己找存在感。 裴婉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丫头。 她是沈大哥的女儿,长得……还算可爱,若是以后她乖乖听话,自己不为难她就是了,反正一个黄毛丫头,长大一副嫁妆就打发出去了,不会同自己儿子争家产。 想到这里,裴婉看沈妙的脸色就和缓了些,故作和善的逗她道:“灯会上有拍花子,小孩子不能去,不如把你留在家里吧!” “不怕不怕,我爹可厉害了,会保护我的!” 妙姐儿闻言却是一点也不害怕,提到沈延宗还一脸骄傲的,看的赵氏沈云章忍俊不禁。 “你个小丫头,人不大胆子不小,真不怕拍花子?!” “不怕,不止我爹,还有我娘,姑姑,祖母,三叔,祖父,都会保护我的!” 妙姐儿掰着指头把家里人数过来一遍,听的裴婉脸都僵住了,这沈家是打算全家出动啊。 那自己哪里还有机会往沈延宗跟前凑。 “不如裴姐姐跟咱们一起吧,人多还热闹些,我二哥同二嫂整日焦不离孟的,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她们有的是机会亲热,但灯会一年就这么一次!” 第209章 蠢不可及 沈云章笑嘻嘻的邀请到,裴婉闻言心里越发堵的慌,但话已至此,也不好拒绝了,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好在无论人多人少,总能在沈大哥面前刷刷存在感,这么一想,又重振旗鼓起来,今儿个可得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又同沈云章闲话了一番,眼看到了午饭的时辰,为了给赵氏留个好印象,婉言拒绝了沈云章留饭的邀请,就起身准备离开。 这头儿唐悦同巴图尔也结束了上午的教学,正送巴图尔出门,刚好碰上了从东厢房出来的裴婉。 唐悦一顿,见裴婉看到自己,竟露出个得意的神色来,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这姑娘还是如此直白,好歹自己也是这沈家的女主人,如今沈家做主的都是她,这姑娘却还想着挑衅自己,真是蠢不可及。 “唐姐姐忙完了?!真是不凑巧,我正准备归家,下次来时再同姐姐坐下来好好聊聊。” 裴婉见唐悦身旁站了个高大的男子,下意识的打量过去,先看到了那人身上在阳光下泛着柔顺光泽的皮裘,一看就价值不菲。 裴婉一顿,又见他生的高鼻深目的,是个羌人,明显是个异国商客,还是那种豪商。 刚听沈云章言语间提及,沈家如今卖的稀罕物,唤做豆芽的,是唐娘子想出来的,还卖了个好价钱,应该就是卖给眼前的商客了吧。 这唐娘子怎得如此好运气,沈云章虽没说到底卖了多少钱,但看这商客的豪横穿搭,定然是不少,让她一时又嫉又恨的,自己怎么就不会生什么豆芽。 唐悦见她一脸假惺惺的,也无意同她计较,敷衍似的点点头,就送了巴图尔出门。 见唐悦没搭理自己,裴婉有些气闷,这妇人就是如此,每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明明已经猜到了自己别有所图,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显然她觉得自己没有本事从她手里把沈大哥抢过来,这一认知让裴婉心中火烧一般,恨不得把这妇人高高在上的面具撕扯下来。 自己年轻貌美,她面对自己时何该如临大敌一般,而不是如今这般忽视她。 裴婉紧紧的揪着裙衫,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总有一日自己要把这女人扫地出门。 “裴姐姐,我送你出去!”沈云章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见裴婉一声不吭的僵在原地,有些不解,开口招呼她道。 “不用了,屋里暖和,外头天寒地冻的,一冷一热容易感染风寒,沈妹妹还是在屋里待着吧,往后我可是会时不时的上门打扰,你若是每次都这么客气,我可不好意思上门了!” 裴婉回过神来,一脸热络道。 “那一言为定,以后可要多来几趟!”沈云章满脸高兴的,见裴婉点头,才兴高采烈的冲她挥手告别。 屋里的赵氏见状一脸无语,自己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傻丫头来,只怕来日被人卖了还会替旁人数钱,一时反省着先前在国公府时是不是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没见过人间险恶,人心复杂,这才如此单纯。 心里盘算着现在教还来不来的及。 这头儿唐悦送走巴图尔,见到了午饭的时辰,赵氏本是想动手做的,却被唐悦拦住了,往日她不在家也就罢了,如今她正好得闲,刚好做些拿手菜,改善一下众人的伙食。 一听唐悦要下厨,沈云章同妙姐儿都乐不可支的,屋里也不待了,眼巴巴的蹲在灶房,看唐悦准备做什么。 想到今日沈家兄弟两个大冷的天出摊,待会儿回来用饭时定是浑身都冻透了,不如还吃羊肉锅子,一家人暖暖和和,其乐融融的。 这提议一出,立马得到了沈云章的强烈赞同,赵氏同沈国公也没意见,没道理别人费心费力的做饭,他们坐等吃饭的还挑三拣四的。 更何况这种寒冬腊月的天气,吃顿羊肉锅子最是舒坦不过。 见大家都没意见,唐悦麻利的穿上大衣裳,准备去买羊肉,顺便叫沈家兄弟回来吃饭。 到了玉泉街上,远远的看见沈延宗正低头写着什么,三郎正同人交谈,许是到了吃饭的点儿,街上人并不多。 快到摊子前时唐悦还下意识的往贵宾楼里看了一眼。 唔…如她猜测那般,门可罗雀,让她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二嫂,你怎么过来了?!可是叫咱们回去吃午饭?!” 知道嫂子今日在家,定然会做些好吃的,一提到午饭,沈延兴一脸兴奋的搓着手。 听到二嫂两个字,本低头记豆芽预订数量的沈延宗浑身一僵,甚至不敢抬头看来人。 这让已经到了摊子跟前的唐悦有些讶异,这男人平日身上跟装了雷达一般,无论自己离他多远,只要他抬头,就能准确的看到自己,像今日这般,自己都到跟前了,甚至三郎都开口招呼自己了,他竟没有第一时间抬头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是来叫你们,今儿个咱们吃羊肉锅子,我正准备去买羊肉,你们把摊子收一收,待会儿咱们一起回去!” 唐悦举着手里的篮子冲沈延兴说道,眼神却是落在沈延宗身上,见他仿佛无所察觉般,依旧专注于眼前的账本,唐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时沈延兴也发现不对来,看到唐悦脸上的不解,又想到今日一上午二哥的心不在焉,眼神来回在两人身上打量,难不成是吵架了?但看嫂子的模样明显不是,他顿了顿,伸手推了沈延宗一把:“二哥,你冻傻了不成,嫂子来叫咱们归家吃饭了!” 被沈延兴这么一推,心乱如麻的沈延宗终于抬起了头,他定定的看着唐悦,用一种探究的,陌生的,疏离的眼神,让唐悦心里一激灵,隐隐想起了昨日醉酒时的一些片段。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唐悦儿?!” “她好可怜…被溺死了……” 唐悦瞳孔猛然放大,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目露惊恐。 “你来了!”沈延宗佯装镇定,看着眼前的妇人露出的惊恐之色,心里更是一沉。 第210章 患得患失 唐悦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眉,那眼,那神情,陌生而熟悉~她心如擂鼓,不知是害怕的,还是紧张的,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反应。 自己昨日酒后失言,沈延宗如此聪明,他定是猜到了什么,一时之间无法面对自己,这才如此的。 而唐悦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定定的看着沈延宗讳莫如深的表情,心里乱成一团,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我…我先去买羊肉,你们慢慢收拾!” 逐渐清醒过来的唐悦知道此时不是解释的好地方,强迫自己不去看沈延宗的神色,不去揣摩他的心理,匆匆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自家嫂子脸色大变,落荒而逃的模样,沈延兴有些讶异,一脸狐疑的看向沈延宗:“你们吵架了?!” 见兄长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他挠了挠后脑勺,不应该啊,昨日还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今日怎么就突然这么客气,刚嫂子看了他一眼就脸色大变的,他确信自己没看错。 “二嫂人美心善,对咱们亦是不离不弃的,能娶上二嫂这样的媳妇儿,二哥你就知足吧,莫要整日无事生非的!” 沈延兴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口口声声都是他没事儿找事,听的沈延宗一脸无奈。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延宗深叹一口气,昨日一整晚没睡,此时精神萎靡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看着颓废的很。 见他如此,沈延兴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脸上的促狭:“我也不知你跟嫂子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抄家流放这么大的坎儿咱们都抗过去了,如今一家人全须全尾的,有片瓦遮身,有粮裹腹,你同嫂子冰释前嫌,妙姐儿又伶俐可爱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比起我来,你已经很幸运了!” 沈延兴说着,苦笑一声,想起远外京城的程采音,语气里透着无尽的酸楚,也不知那姑娘如何了。 沈延宗听到沈延兴如此说,如醍醐灌顶般渐渐清明起来,是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自己十分确定,自己喜欢的就是眼前的妇人,无论她是谁,这段时日同他同床共枕,相互扶持的都是她,这就足够了,何必要究根结底探究那所谓的真相呢。 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想的那般,是所谓的借尸还魂,真正的唐悦儿早就香消玉殒了,自己对她除了愧疚好像也没有其他心绪波动。 这样说来有些冷酷无情,但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自己早已记不起同她相处时的场景,如今满心满脑都是如今这个鲜活明媚的妇人。 沈延宗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他转头看着一脸失落的弟弟,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二哥定让你如愿以偿!”只要沈家能借助太子同长公主成功翻身,三郎就能如愿同程家姑娘喜结连理。 此时他郑重承诺,让沈延兴精神一振,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收着摊子,我去找你嫂子!” 沈延宗想到刚刚那妇人惊恐的神色,心里一紧,定是她记起了昨日的酒后失言,又见自己对她如此冷漠,才心生慌乱。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来都是从容的,坦荡的,哪里见过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她定是被自己吓到了,想到这里,沈延宗一颗心揪的紧紧的,叮嘱沈延兴收拾东西,他快步往羊肉铺子奔去。 “唐娘子,你要多少?!” “唐娘子?!” 那卖羊肉的屠夫看着眼前的妇人一脸苍白,魂不守舍的模样,提高了嗓门招呼她道。 “唔…”唐悦反应过来,胡乱指了一块儿“就这个吧!” 见那屠夫麻利的过秤,把羊肉递过来,她浑浑噩噩的付了钱,等出了门才记起是准备吃羊肉锅子的,买两根羊棒骨熬汤会更醇厚,当即又转了回去。 等再出门时,正同迎面而来的沈延宗打了个正着。 看着那男人一瘸一拐的朝自己走来,午时的阳光灿烂之极,那人背光而来,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如天神一般,下一刻就要审判她的罪责。 一时间唐悦慌乱无比,她不怕沈延宗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怕他喜欢的是真正的唐悦儿,而自己鸠占鹊巢,占了他妻子的身体同他耳鬓厮磨,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无耻之极。 向来坦荡,从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唐悦,在这一刻患得患失,心里既慌乱,又害怕。 罢了,大不了被扫地出门,带着妙姐儿自谋生路,当然……如果他愿意把妙姐儿给她的话,毕竟她不是妙姐儿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穿成唐悦儿开始,就打算远走高飞,过逍遥快活的日子的,如今不过是转了一大圈,又回归本心罢了,没什么好难过好不舍得。 只是想到沈家人,想到赵氏沈云章,沈国公沈延兴,想到她们这一路上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心里就酸楚不已,刚适应了大家热热闹闹一起生活,如今就要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吗。 看着越来越近的沈延宗,唐悦儿满心绝望。 沈延宗走近了,见那妇人脸色惨白,那双灵动又爱笑的眼睛此时没了神采,看着自己露出一抹苦笑来。 “我来接你!”沈延宗一脸心疼,伸手去接那篮子。 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唐悦没有拒绝,任由他把篮子接了过去。 这男人一如既往的有风度,她默不作声,不想让他看出她的不舍,倔强的挺直了腰背,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 沈延兴远远见他们过来,忙把东西一卷,快步朝两人走过来,一路上他东拉西扯的,两人倒也没有那么尴尬。 午饭时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着桌子吃羊肉锅子。 羊肉被炖的入口即化,特有的膻香味让一家人都一脸满足,沈云章同沈延兴吃的一脸欢快,偏偏唐悦同沈延宗两人都埋头吃饭,完全没有平日里亲亲热热的互动,锅子吃了一半,连最迟钝的沈云章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 第211章 冰释前嫌 沈云章用眼神询问自家三哥两人怎么回事儿,沈延兴摇摇头,见赵氏一脸担忧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掺和,毕竟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做人婆母的,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赵氏看懂了儿子的神色,欲言又止的,终究是没问出口。 吃了饭,见唐悦要收拾碗筷,赵氏同沈云章使了个眼色,沈云章立马接了唐悦手里的碗筷:“嫂子去歇着吧,一早醒来手脚不闲的,昨日喝多了想必不好受吧,晚上还要去逛灯会,不如趁着这功夫小憩一下,养足了精神好逛灯会!” 说着,就伸手把唐悦往门外推。 一旁的赵氏也跟着帮腔:“二郎也去歇一歇,今日冻了一上午了,你那腿想必也吃不消,快去炕上暖和暖和!” 母女俩一唱一和的,把夫妻二人往屋里赶。 沈延宗正有话要同唐悦说,自然无所不从。 唐悦亦是如此,只是她抱的是誓死如归的念头。 她应了声,解了围裙,率先进了屋。 在炕上坐定,用眼神扫视着屋里的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少,收拾起来想必得费点功夫,还有妙姐儿,该如何说服沈延宗把女儿让给她。 正当她拧眉思索时,厚重的棉帘子被掀了起来,高大的身影一闪身,进了屋。 西厢房光照不如正房同东厢房,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哪怕是阳光灿烂的白日,屋里也透着股昏暗。 唐悦见他的身形轮廓模糊,同屋里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心里所有的思绪翻涌而过,此时反而平静下来。 见沈延宗定定的看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她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就听沈延宗张口道:“所以…你是谁?!” 唐悦闻言呼吸一窒,脑子一片混乱,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我只是想知道,同我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两情相悦的女子是谁!” 沈延宗见她如此,往前走了几步,脸上是难得的平静。 唐悦心绪翻涌,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看着沈延宗,缓缓的开了口。 “就是个普通姑娘,父母双亡,独居,会些厨艺,有谋生手段。” “坠崖身亡,醒来就发现就占了尊夫人的身体!” “听闻尊夫人是失足落水,想必那时候就已经溺毙了,这才便宜了我这个孤魂野鬼!” 唐悦苦笑一声,三言两语的把自己的身世交代的一清二楚。 对面的沈延宗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平复,当猜测变成了事实,且摆在了自己面前,那种震撼远比想象中来的强烈。 他想到头一次见这妇人时她陌生的眼神,还以为是太久不见生疏了,如今才知道那真的是她第一次见自己。 包括到了云来镇初始,她同自己同床共枕时的别扭,对沈家人的客气,原来都有因可寻。 “你最初是打算离开沈家的!”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房间里传来沈延宗笃定的询问。 唐悦点点头,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干脆利落的承认让沈延宗心里一紧,又干巴巴的张口道:“那为何又不走了?!” 此话一出,唐悦气不打一处来,这算不算明知故问。 “为何?!自然是色迷心窍,贪图你相貌俊俏功夫好!” 唐悦气上心头,主打一个口不择言。 沈延宗:…… 功夫好?!不是自己的想的那个吧! 心里想着,脸色猛地涨的通红,这妇人怎得…怎得如此直白,心里莫名有些窃喜是怎么回事儿。 “这回答你可满意,该说的都说了,借尸还魂也非我所愿,我也是受害者,今日既然都说清楚了,也不用你开口撵人,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唐悦觉得再同这人待下去,又要破防了,话音刚落,就起身准备收拾行李。 只是刚一动作,却被沈延宗猛地拉进了怀里。 伏在男人宽厚的怀里,闻着熟悉的气味,唐悦莫名有些委屈,早知道就不该色迷心窍,同这男人生这一段情,若是当初痛痛快快的离开了,哪里有这般难以割舍的心绪。 “你做什么…放开我…你……” “如今为何不图了?可是我相貌不英俊了?还是…功夫不好了?!” 正当唐悦挣扎不休时,耳边传来沈延宗的轻笑声。 唐悦一顿,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一脸诧异的抬头看向沈延宗。 离的近了,见他神色如常,眼中甚至泛着愉悦,完全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模样,顿时愣住了。 “你……” “我劝你三思而后行,毕竟这云来镇比我俊俏的男人不多,且没有娶妻的更是少之又少,与其费心劳力的再择良婿,不如同我凑合凑合就这么过吧!”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人,唐悦破涕为笑,只是笑着笑着,那泪又落了下来:“可我不是唐悦儿。” 沈延宗闻言神色一顿,记忆里那个见到自己一脸娇羞的姑娘,心中生了无数愧疚来,终究是自己负了她,如今听闻她香消玉殒,他忍不住感慨万千。 “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妙姐儿,是个意外!” 提到唐悦儿,沈延宗轻叹一口气,终究是自己愧对她。 关于妙姐儿,唐悦已经知道了其中隐情,也知道他所说属实。 但先前无人知道自己的来历,唐悦儿也已经死了,她尚能心安理得顶替她的身份过活,如今沈延宗已经知晓,她总有种鸠占鹊巢的心虚感。 沈延宗见她脸上隐有自责之意,顿了顿开口道:“如果没有你,唐悦儿就不存在了,妙姐儿没了娘,我娘他们也不会顺利到达云来镇,所以,你无需自责,若真论起来,也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她!” 沈延宗愁绪万千,人死不能复生,他现在的感觉很微妙,像个刚死了妻子就迫不及待心许她人的渣男,无论如何为自己开脱都苍白无力的很,他甚至想不出能弥补唐悦儿的方法好让自己好过一些,内心的煎熬一点也不比唐悦少。 第212章 夫妻相处之道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让她穿越而来,若不然,以原身的秉性,即便没有溺死在水潭里,也会折在流放路上。 冥冥之中她穿越而来,不止是为了遇见沈延宗,还要替唐悦儿过她接下来的人生。 沈延宗沉默的点点头,两人在昏暗的房间里相拥着。 外头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天气晴好,章姐儿同妙姐儿在院子里嬉戏,赵氏搬了凳子同沈国公在屋檐下晒暖,偶尔说些家常闲话,一切温馨又美好,让一墙之隔的两人心中升起了无限期许来。 两人相拥而眠,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后,再相携出门,看见赵氏深松了一口气,唐悦颇有些不好意思,忙凑过去低声说道:“劳母亲费心了!” “那里的话,只要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赵氏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又语重心长道:“夫妻过日子就是如此,那有不磕磕碰碰的,别看我同你公爹如今夫唱妇随的,年轻时生起气来也恨不得抛夫弃子离他而去,只是随着日子长了,年岁长了,就知道少年夫妻老来伴的真正含义,也知道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因为生活的琐碎拌嘴吵架本是正常,可千万别因此伤了夫妻情分!” 唐悦深以为然,不住的点着头,赵氏见状,也一脸欣慰的,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儿媳妇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以前真是自己眼拙了。 这头儿沈延宗得知三郎已经自己出摊了,有些不好意思,忙匆匆同家人打了招呼,裹了厚衣裳往玉泉街上赶。 “早些收摊,别忘了晚上要一起逛灯会!” 唐悦怕他们非要摆到暮色四起,挨冷受冻不说,还要耽误晚上全家出动逛灯会的计划。 见沈延宗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这才目送人匆匆离开。 准备回家时正瞧见送完豆腐的康慧娘拐进了胡同。 这几日豆芽有连续进账,还预订出去不少,惹得康慧娘满面红光,喜上眉梢的。 此时看见唐悦,脸上一喜:“今日怎得没去五味居?!” “忙完了,以后都不去了,吉祥的束修可攒够了?!” 唐悦笑眯眯的询问道,见康慧娘喜不自胜的连连点头,心里也替她高兴。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这几日做豆腐都没往日尽心尽力了!” 康慧娘笑着打趣道,毕竟磨豆腐辛苦的很,发豆芽不仅轻松,利润还丰厚,两相比较,磨豆腐瞬间落了下乘,但好歹是自己的老本行,且已经做了这么久了,在云来镇上也积累了一些老顾客,让她一时半会儿的放弃了也舍不得。 “哪里是托我的福,我整日忙五味居的事,平日还不是你操持的多,往后还要挨家挨户的送豆芽,只怕还得忙!” 提到大小食肆预订的豆芽,光靠几人想必有得忙了。 “忙不怕,就怕穷清闲!”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一时间两人相视而笑。 隔壁的许翠莲刚出门,刚好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儿,如今这玉坠儿胡同的妇人们个个忙忙碌碌的,再也没人同她闲聊,一时间还有些落寞的慌。 如今沈家那唤做豆芽的新吃食在云来镇火爆的很,这豆芽好像也有康慧娘的份儿,几次见她都是匆匆忙忙的,身上的衣裳是簇新的,想必是刚做的,人看着也精神气儿十足的,定是赚了银钱了。 这让许翠莲悔不当初的,她同康慧娘做了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她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哪里会捣鼓什么新鲜吃食,定是平日同唐氏交好,沾了唐氏的光了。 早知如此,这唐氏初来时自己也应该放低身段,同她交好一番才是。 想到这里,许翠莲有些矛盾,向来都是旁人捧着自己,她哪里费心费力的巴结过旁人,但一想到同唐氏交好说不定下次有什么赚钱的营生她也能拉自己一把,做了好几番心里建设,才强迫自己扯出个笑来。 “唐家妹妹,今日怎么得闲?!” 招呼着,就凑到了唐悦同康慧娘跟前。 唐悦对许翠莲感观并不好,但介于上次家里进贼时王家大郎见义勇为,此时看见许翠莲脸上亦带着客气的笑。 “该忙的都忙完了,许姐姐要出门?!” 唐悦见她穿的鲜亮,看样子像要出门的。 一提到出门,许翠莲脸上有片刻的不自在,含糊的应了声:“去玉泉街上转转!” 被唐悦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忙,自从那日李媒婆被沈家赶出门,方家丢了大脸,放出风声定要寻个比沈家姑娘强百倍的新妇,若是哪个有合适的人选只管上方家门,若是成功了,定有丰厚的谢媒礼奉上。 这消息一出,整个云来镇的媒婆都闻风而动,甚至还有许翠莲这样的妇人,平日里无所事事,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的热闹,听了方家夫人放出的话也心动不已。 许翠莲把自己认识的姑娘扒拉了一遍,都没有合适的,正长吁短叹的,猛然想起自家表姐儿媳妇儿的妹妹,幼时自己曾见过一面,生的还算周正,算着年岁同那方家公子也算相当,不知许配人家了没。 这会儿正要去问上一问。 只是这沈家刚拒了方家,两家也算交了恶,自己如何能大咧咧的说是为了方家的事,只能含糊其辞的应付过去。 此时也不想同唐悦交好的事儿了,还生恐她问自己去干什么,话刚说完就匆匆的同两人道了别。 “许翠莲做什么这么紧张,要去玉泉街上做贼嘛!” 康慧娘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笑话道,唐悦笑着摇摇头,问康慧娘晚上可去灯会。 有吉祥这个皮小子在,自然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灯会一年只有一次,如何能错过了。 “那不如一起,人多也热闹些。”唐悦邀请道。 本想拒绝的,沈家兄弟同唐娘子小别胜新婚,她们母子怎好跟着,但一听是沈家全体出动,也就没这个顾虑了,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第213章 逛灯会 这头儿沈家小院儿里,章姐儿同妙姐儿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的,终于见暮色一点一点压了下来。 沈延宗兄弟两个也早早的回来了。 两个姑娘连晚饭都吃的心不在焉的,还直言要留着肚子吃灯会上琳琅满目的吃食,看的一家人哭笑不得的。 好不容易挨过了晚饭,一家人穿上最厚实挡风的衣裳,全副武装的,细细的锁了门窗,说说笑笑的出了门。 到了康家门口,刚敲了门,就听见吉祥语带欢喜的招呼:“娘,你快点儿,唐婶子他们来了!你快点……” “来了来了,你个兔崽子,快把棉袄穿上,不然冻掉耳朵!”康慧娘笑骂道。 吉祥嘟嘟囔囔的不知又说了什么,那门却开了。 康慧娘拿着棉袄,不由分说的替儿子穿上,看着吉祥一脸不情愿的被裹的圆敦敦的,那模样让沈家人忍俊不禁。 “这孩子,屁大点儿,就知道好看不好看的,好看顶什么用,出了门冻的缩手缩脚的,也不知道受罪的是谁!” 康慧娘一脸无奈的抱怨,听的赵氏深以为然,自己养了两儿一女,可不就是这么费心费力。 一旁的吉祥闻言,背着康慧娘做了个鬼脸,逗的沈云章同妙姐儿笑了起来。 一帮人热热闹闹的往胡同口走。 刚拐出玉坠胡同儿,到了玉泉街上,一众人就被眼前的热闹场景震撼到了。 只见暮色浓稠,长达百米的玉泉街上早已缚上了灯山彩楼,灯山高达数丈,白日看起来平平无奇,此时在暮色的映衬下千万灯盏闪烁照耀着,仿若银河泻地,满地灼灼光辉。 街道两旁酒楼茶肆的花窗上倒映着觥筹人影,茶棚间烟雾升腾,浓郁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孩童们手执着各种各样的花灯,在街道上,在人群里穿梭着追逐打闹,银铃般的笑闹声同小商小贩的招揽声混为一体,目光所及,火树银花,人声鼎沸,好一幅繁华盛世。 在京中时,也不是没见过更壮观更热闹的灯会,只是像今日这般一家人在一起的,还是头一次,且见多了云来镇清汤寡水的模样,今日突然盛装打扮,难免心生惊艳。 “妙姐儿,可要拉紧爹爹同娘亲了,莫要松手!” 看着眼前摩肩接踵的热闹场面,唐悦下意识的握紧了女儿的手。 见她认真的点点头,才放下心来,这一幕看的沈延宗心里一暖,这妇人对妙姐儿,完全是一副慈母心肠,纵然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 唐悦叮嘱的话也提醒了康慧娘,她也下意识的拉了吉祥的手,结果这小子却不领情,还有些难为情:“娘,我都多大了,若是让我同窗看见,定要笑话我的!” “你个臭小子,就是长到一百岁,也是我儿子,我也拉的!”康慧娘没好气的敲了他个脑瓜崩。 见吉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一旁的沈延兴笑出了声:“吉祥,你得珍惜,毕竟长到我这个年岁,就是想挽着自己娘的手,自家娘都嫌弃的很!” 说着,还一脸幽怨的看了赵氏一眼,惹的赵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佯装生气的拍了他一巴掌。 “瞧见没,不仅不让你挽,还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啧啧……” 看着沈延兴搞怪的模样,几人都笑出了声。 倒是康慧娘,一脸艳慕的看着赵氏,赵婶子是真有福气,虽说流放到了云来镇,但夫婿尚在,儿女双全,同儿媳妇儿亦是相处融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让人羡慕的紧。 同时心中也有些感慨,往年也会同吉祥两个逛灯会,只是同样的街道,母子两个如何逛都显得无聊的很,但今年同沈家人在一起,一帮人说说笑笑的,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早就看的不厌其烦的街灯也突然有趣起来。 一帮人笑闹着往前走,到了玉泉街上,沈云章就张口说要去叫裴婉。 “我同裴姐姐约好的,她家就在这附近,白日同我说过了,我去去就回。” 一听裴婉也要来,唐悦心里一顿,但见沈云章高兴的模样,也不好扫兴,一旁的沈延宗亦是眉头微皱,下一瞬就握住了唐悦的手,见她看过来,递过去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看的唐悦轻笑一声,她哪里是怕裴婉生什么幺蛾子,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人,不想看到她罢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今日人又多,如何能孤身前往,让你三哥陪你去,速去速回,喏,我们在…” 赵氏抬头打量了一下,看到前头有座龙型巨灯格外耀眼夺目。 “就在那灯下等你们!”赵氏指着那灯说道。 沈云章点点头,一脸迫切的催促着沈延兴赶紧走。 沈延兴本对裴婉感观也不好,总觉得那姑娘眼神滴溜溜转,心思太活泛了些。 但搁不住妹妹没有玩伴,此时只能舍命陪君子,一脸无奈的陪着她去。 赵氏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兄妹俩几句,才目送两人隐进了人群中。 剩下的几人说笑着,往那龙型巨灯走去。 走的近了,才发现那巨灯竟扎在贵宾楼门口,近距离观看越发壮观。 贵宾楼也因为这巨灯的招揽,今夜生意火爆的很,不复中午门可罗雀的场景,此时高朋满座,看着食客进进出出的,惹的齐大川喜不自胜的,这巨龙果真有用,不枉费自己花出去的银钱,他倒要看看,五味居拿什么同他争。 在座无虚席的大堂溜达了一圈,他心满意足的出了门,打算看一眼这街上的盛景。 只是刚出门,就同沈家一帮人打了个照面,双方脸色俱都是一沉。 看到那唐娘子,齐大川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买了个小食方子,此时想来肉疼的很。 好在那旋转薯塔在楼里售卖的不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看到沈家人,他下意识的用眼神寻找小美人儿的身影,虽说她同自己有缘无分,但那样姿容出众的姑娘,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的很。 第214章 能屈能伸 只是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反而引得那沈家大郎阴恻恻的眼神,惹得他心中发虚,敷衍似的冲几人拱了拱手,灰溜溜的又拐进了屋里。 “这齐大川倒是能屈能伸!”唐悦冷哼一声。 赵氏想到这样猥琐的一个中年男人曾肖想过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心里就膈应的慌,下意识的往远处站了站。 好在今日街上实在热闹,没一会儿一家人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 而这头儿沈云章兴冲冲的领着沈延兴往裴婉告诉她的地址摸过去。 出了玉泉街,拐进一个不知名的胡同里,眼前瞬间一黑。 同玉泉街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相比,这胡同漆黑一片,此时静悄悄的,有刺骨阴冷的夜风顺着人的脖颈往里钻,冷的兄妹二人缩着脖子不住的打喷嚏。 “你确定是这里?!” 沈延兴看着胡同两旁低矮的房屋,个个大门紧闭的,黑咕隆咚的连盏灯火都没有,偶尔一两声狗吠,昭示着胡同里有人居住。 “裴姐姐说的很清楚,是这里没错!” 沈云章一脸肯定。 “进了胡同往里数第三家,应该是这家!” 沈云章看着眼前紧紧闭合的大门,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动静,心里有些不确定,但还是伸手扣了扣门。 “裴姐姐?你在家吗?我来找你逛灯会!” 沈云章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胡同里回荡,无端的让兄妹两个有些毛骨悚然。 沈延兴一脸警惕的左右打量,总觉得头皮隐隐发麻,脊背发凉,往幽深的胡同里看过去,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 沈云章下意识的往哥哥身旁靠了靠,听了半晌没见动静,有些想打退堂鼓。 但想到白日裴婉一脸期待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又敲了敲门。 这次终于听到有动静,“可是沈妹妹?!” 正是裴婉的声音。 兄妹二人皆是松了口气。 “裴姐姐,是我,我来邀你逛灯会!” 只听院里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眼前提着灯笼,发髻高耸,一身鲜亮的不是裴婉是谁。 裴婉这一晚上心绪跌宕起伏的。 天光大亮时就开始梳妆打扮,仅有的几件衣裳是换了又换,发式更是梳了又拆,拆了又梳,如何都不满意,看的裴景都替她心塞的慌,干脆眼不见为净,早早的出门溜达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天色擦黑,终于梳了个满意的发髻,又细细的净了脸,抹了胭脂水粉,看着铜镜里自己艳若桃李的脸,满意的左顾右盼后心里才松了松。 今日定要把唐氏狠狠地比下去。 正当她信心满满时,听到外头有人扣门,心里还有些犯嘀咕,这天都还没黑透呢,沈云章怎么来的这么早。 当下也没多想,径自去了开了门,等看到门口的人时瞬间呆愣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自家门口看见此人。 此时看着眼前的沈云章,裴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努力扯出个笑来:“沈妹妹。” “裴姐姐可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沈云章见她云髻高耸,衣衫单薄的,顿了顿又张口道:“冬夜里寒风刺骨,裴姐姐还是穿件大衣裳,不然只怕要冻坏了!” 说着,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厚实的秋香色棉袄,虽没什么款式可言,但能抵御冬夜的寒风,倒是比什么都强。 流放路上的饥寒交迫让她记忆犹深,此时哪里顾得上好看不好看的,她穿的圆滚滚的,配上她光洁的小脸儿,看着可爱的紧。 裴婉闻言有一瞬的尴尬,沈云章哪里知道自己的心思,那大棉袄臃肿不堪的,如何能显出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段,且大衣裳不便宜,自己仅有一件还是前年置办的,灰扑扑的,领口袖口都磨的脱了线,如何能穿的出去。 沈云章说完,见裴婉沉默不语的,突然心生愧疚。 知道裴家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想必家中也是清贫,这几次每次见她,都是衣衫单薄的,不会是置办不起大衣裳吧。 思及此处,她一脸同情,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大衣裳匀裴婉一件。 “好了,不早了,还要不要逛灯会?!” 隐在暗处的沈延兴见两个姑娘各怀心思,这胡同又阴风阵阵的,随即有些不耐烦。 沈延兴一出声,吓了裴婉一跳,这胡同里伸手不见五指,她手里提的灯笼也只能照见方寸之地,沈延兴又一直没说话,她还以为只有沈云章一人。 竟不知沈延兴也在,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往胡同里看。 “这就走,裴姐姐,咱们去逛灯会吧!” 沈云章也不敢再提加衣裳的事儿,生恐刺伤了裴婉的自尊心。 裴婉强装镇定,只是握着灯笼的手隐隐发白,让不经意看了她一眼的沈延兴有些狐疑。 这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紧张的样子。 但当下也没有多想,连声催促着两个赶紧走,毕竟沈家人还在等着呢。 出了胡同,再次感受到外头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沈延兴长松一口气,总觉得那胡同阴森的很,仿佛黑暗处有人暗中窥探一般,让他心里发毛。 裴婉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沈云章说着闲话,连玉泉街上如此热闹的场景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远远的看见沈家人,看见在人群里鹤立鸡群般的沈延宗时,她才精神一振,不动声色的整理了下仪容,脸上挂上得体的笑来,缓步迎了过去。 “沈叔,赵婶子,沈大哥,唐姐姐……” 见几人点点头,沈延宗的眼神压根没往自己身上落,反而同那唐氏十指相扣,不知低声说着什么,让裴婉心中失落不已,好在夜还长,总能让他看见自己。 一旁的赵氏见裴婉盛装打扮的模样,眉头微皱,但终究没说什么,见她招呼,说了些客气话,就准备开始今夜的灯会之旅。 而裴家所在的胡同口,沈家兄妹刚刚离开,就出现个模糊的身影,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挪步,直到沈家人消失在人海里,再也寻不到踪影,他才黯然离去。 第215章 不见了 今日不仅有数以百计的花灯可以赏,街边摆摊的小吃更是多不胜数。 前些时日沈家人也忙着摆摊卖吃食,都没有好好逛过街,今日无事一生轻,手里有了银子,还有豆芽这项稳定的营生,心里有了底气,花起钱来也是毫不手软。 没走几步,妙姐儿手里就提了两盏花灯,一个是爹爹沈延宗买的,一个是三叔沈延兴猜灯谜送的,一手一个,可把她乐坏了。 街上的小商小贩更是拼了命的招揽生意,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让人应接不暇。 “桂花酥糖,香甜可口的桂花酥糖,不甜不要钱喽!” “杏酥饮,热滚滚的杏酥饮,驱寒暖身,这位娘子要不要来一碗?!” “鲜肉馄饨,皮薄馅儿足的鲜肉馄饨,八文一碗,好吃不贵,客官坐下尝尝?!” “热腾腾的羊汤面,汤醇面筋,一碗下肚,暖身暖胃喽!” “灌浆包子,白胖喧软的灌浆包子……” “油肉饼,刚出锅的油肉饼…” 唐悦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诱惑力,刚吃过晚饭的胃又开始叫嚣,自从来了云来镇,迫于生计压力,她就跟个被不停抽打的陀螺似的,没有停歇的时候,难得今日有这种闲情雅致。 身旁是家人,身侧是爱人,手里有存银,终于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游玩一番。 如此情况下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当下只要自己看上的,想吃的,就豪气的一一买来,没一会儿,一家人都捧上了热乎乎的吃食。 康慧娘母子同裴婉自然也没有落下。 只是康慧娘如今有了进账,且本就是搭伴出来游玩的,如何好意思拿沈家的吃食,自然是连连抗拒,自己掏钱买了几样让吉祥拿着,这才作罢。 裴婉也不好意思,只是自己手里没银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那吃食。 等自己完成那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就能得了银钱,到时候再也不用如此被人瞧不起了。 虽沈家人没说什么,但她总觉得唐氏看不起自己,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唐悦哪顾得上她在想什么,此时手里拿着刚出锅的油肉饼,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唔~皮薄馅儿足的,外头炸的金黄酥脆的,里头是猪肉大葱馅儿的,味道调的还算咸香可口,一口下去,满嘴油香,让人欲罢不能。 见她一脸满足的微眯着眼,脸上闪烁着幸福的光晕,沈延宗心中欢喜至极,仿佛只要见这妇人开心,他也能打心眼儿里高兴。 唐悦咬了两口,见沈延宗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还以为他也想吃,忙把手里的油肉饼递到了他嘴边。 沈延宗也不客气,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好吃吗?!”唐悦眼神亮晶晶的询问道。 嚼着嘴里的饼,沈延宗含糊不清的点点头,惹得唐悦一脸欢喜的,夫妻二人相视而笑,仿佛经过那一遭,两人的心贴的更近了些。 见两人的互动,裴婉心里不是滋味的很,这玉泉街都走了一半了,沈大哥怎么还没注意到自己,要不要凑过去说上几句话?! 只是他同那唐氏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的,一晚上都没有分开过片刻,自己如何能在唐氏的眼皮子底下同他搭话。 裴婉初始还有些焦虑,等又逛了一会儿,见实在没有机会,心里干脆放弃了,罢了,来日方长,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毕竟沈延宗易见,那送上门的银子却不易得。 把心思从沈延宗身上收回来,裴婉看了一眼身旁的沈云章,见她傻乎乎的捧着吃食,看着那花灯一脸高兴的,心里不由一哂,这沈云章还真是徒有其表,不过一张脸长得好看罢了。 偏偏男人都肤浅,想到那人,裴婉不由一阵气闷。 “沈妹妹,那边有杂耍,不如咱们结伴过去看看吧!” 裴婉平复了一番心绪,热情的拉着沈云章指着不远处说道。 沈云章闻言抬头看过去,果然是杂耍,哪怕隔着人流,也能听到人群中不时传来阵阵叫好声。 想她在京中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哪怕上元节灯会,也是坐在马车里在街上转上一圈就算逛过了,哪里如今日这般尽兴。 那杂耍她还没有近距离看过,此时听裴婉邀请,自然是乐不可支的,转头就要同赵氏说一声,随着裴婉过去。 “婶子他们正在猜灯谜,那杂耍又不远,咱们去看一眼就回来,就别打扰她们了!” 裴婉见状心里一紧,她可是知道沈家对沈云章的保护程度,若是告诉赵氏,定要让人陪着去的,说不定还可能全家出动一起去,那自己如何有机会让那人单独见沈云章。 “这……”沈云章有些犹豫,沈家人多,加上康慧娘母子,此时都三三两两的在看路边的花灯。 自己同裴婉一起,见父亲母亲还有三哥正背对着他们在猜灯谜,又看那杂耍的确不远,看一眼再回来也不妨事,当即就点了点头,同裴婉手挽手离开了。 最先发现两个姑娘不见的是唐悦,她正在看街边买首饰的小摊儿,见其中有支珍珠玲珑八宝簪实在精巧,那珍珠虽然成色不佳,但造型别致,正适合十来岁的小姑娘戴。 想到章姐儿没什么首饰,整日用几根头绳梳着头发,十来岁的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如今手里有了银钱,是该给她添置几件像样的首饰了。 心里想着,就转头准备叫她过来试上一试。 只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人,当下心里一紧,忙拉了沈延宗:“章姐儿不见了!” 此话一出,沈延宗也心里一惊。 这云来镇可不比其他地方,镇上鱼龙混杂,多的是穷凶极恶之徒,今日街上拥挤,若是有人趁机为非作歹,也不是不可能。 加上章姐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貌美女子,一但脱离家人的视线,极有可能被当成下手的对象。 一时间沈延宗脑海里闪现出许多骇人听闻的故事,一颗心跳的失了分寸。 第216章 找寻 “章姐儿不见了?!” 赵氏听了儿子话,也慌忙扭过头来,在人群里四处寻找。 目之所及果然没有女儿熟悉的身影,当即脸色惨白,险些要昏厥过去。 “赵婶子,你先别担心,裴姑娘同章姐儿一起,想必是两个姑娘看见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一时不察走远了些,咱们人多,分开找找,定能寻到的!” 康慧娘见状忙上前扶了赵氏。 “是啊娘,咱们分开找,玉泉街本就不长,半刻钟前我还见两人在此处站着,定不会走太远,你先别吓自己,你同父亲领着妙姐儿在此处等着,说不定章姐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唐悦心也砰砰乱跳,先安抚好赵氏,她同沈延宗,沈延兴,还有康慧娘母子各自分头寻找。 “那边有杂耍,去那里看看!”唐悦指着前头的杂耍说道,沈延宗点点头,两人急匆匆的往那里赶去。 到了地方,两人一个挨一个的打量过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就是没有看到沈云章裴婉两人。 裴婉今日穿的鲜亮,应该一眼就能看到才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又走远了些,找了两三个地方,硬是没有两人的踪迹,这让沈延宗同唐悦一颗心不由的沉了沉。 玉泉街不过百米,平日里走上一个来回也用不了一刻钟,今日人潮拥挤,为了怕遗漏任何一个人,他们一帮人来来回回走了有四五遍,硬是找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发现两个姑娘的身影。 这让本就提心吊胆的赵氏腿脚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会不会是找不到咱们,自己回家了?!” 唐悦见赵氏如此,心里也砰砰乱跳,想到这种可能,赵氏猛地振作起来:“对对对,三郎,你快些回去看看,说不定你妹妹自己回去了!” “嗳,我这就去!”沈延兴也是精神一振,拔腿朝家中跑去。 等待的时间里一家人度日如年。 而沈延兴跑的气喘吁吁的,到了玉坠儿胡同,直奔自家而去,在看到门上明晃晃的门锁,又踮脚看一眼院里黑漆漆的一片,顿时心里一沉。 家中显然没有人,当即又心惊肉跳的奔回了玉泉街。 远远见他脸色凝重的跑回来,赵氏一颗心如坠冰窟。 沈家其它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沈国公,此时得知女儿丢失了,脸色惨白。 “不如去驿站,让那帮衙役帮忙找上一找。” 沈延宗定了定神。 赵氏胡乱点点头:“对,他们好歹在云来镇驻扎了许久,多少有些门路,咱们许些银钱,只要能把章姐儿找回来!” “事不宜迟,我同二郎马上去,娘,让康姐姐陪着你们先回家,别乱了手脚,说不定章姐儿只是被什么稀罕玩意儿吸引住了,等找不到咱们就自行回家了,这玉泉街她熟的很,不一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唐悦见赵氏如此,忙宽慰她道。 “对了,三郎,你再跑一趟裴家,说不定两个姑娘去了裴家!” 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唐悦吩咐道。 沈延兴点点头,两拨儿人分开行动。 康慧娘拉了妙姐儿,陪着失魂落魄的赵氏同忧心忡忡的沈国公一起回了玉坠儿胡同。 沈延兴直奔裴家,沈延宗同唐悦去了驿站。 平日驿站早早就关门了,今日因为有灯会的原因,留了两人当值,就是怕有什么突发事件,云来镇上小偷小摸都是常态,一般人也不会找衙役,毕竟都知道这帮衙役的不作为,顶多是和稀泥应付一番,丢失的东西也找不回来。 更严重点的烧杀掠抢还是要管上一管的。 这都不是重点,今日留衙役当值最重要是为了预防走水,毕竟这么多花灯,万一走了水,云来镇建筑密集,一个不慎就容易殃及整个镇。 此时驿站的两个衙役也没闲着,上元佳节,不能同家人一起逛灯会本就不爽,只能自掏腰包置办了一桌席面,两人推杯换盏的,喝的美哉。 等唐悦上门,见到驿站有人当值时深松一口气,刚说明来意,其中一个长脸高大身材的衙役,唤做王虎的就是一愣。 “你说两个姑娘走丢了?!” 王虎放下手里的酒杯,唐娘子也算是驿站的老熟人了,来过两三回,就连自己的头儿吴庸见到她也是和颜悦色的,最重要的是也没少吃人家送的点心,所谓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旁人求助上门,自然不好置之不理。 只是一听是妙龄姑娘走丢了,顿时同另一个唤做李泉的衙役对视一眼,瞬间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着,有些迟疑。 沈延宗一看两人的神色,心里一静,他们定是知道什么,当下也同唐悦交换了个眼神。 “两位差爷,我知这云来镇鱼龙混杂,你们也不好管束,咱们也不为难你们,只需透个信,给咱们指个方向,人我们自己找,绝不牵连你们!” 唐悦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 “这点银子给两位爷添个下酒菜,还望不要嫌弃才是。” 王虎同李泉见状,眼神皆是一亮,唐娘子为人通透又大方,他们是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自己能力有限,管束不得,但只是透露些消息还是能的。 “唐娘子客气了!”王虎说着,一边把银子塞进怀里,一边给李泉使了个眼色,李泉见状忙起身把窗户门窗都关了个严实,这架势看的沈延宗同唐悦心里一沉。 “贵宾楼二位都知道吧!” 王虎压低了声音,见两人点点头才接着说道:“贵宾楼是柳家姑娘柳月眉的陪嫁,那柳月眉你们想必也听过,前些时日在大庭广众下殴打自家男人的那个泼妇,她一个女人,如何敢如此,正是因为她的娘家柳家!” “她的父亲柳魁,来云来镇前就是个泼皮无赖,占着家中有四个儿子,在外横行霸道,鱼肉乡邻,到了云来镇也不消停,旁人来都是一穷二白的,他们柳家却不知施了什么通天的手段,带着万贯家财来的。” 第217章 柳家 提起柳家,王虎深吸一口气,那可真是一家子的蛮横之徒。 “这云来镇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亡命之徒,柳家有人有钱,很快就纠集了一大批泼皮无赖,成为这云来镇一霸,咱们云来镇天高皇帝远的,光靠咱们区区几个衙役,哪里能同他们这帮子乌合之众抗衡,因此对他们作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柳家的所作所为,王虎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所以,你怀疑我家妹妹是被这柳家人拐走的?!”唐悦一脸凝重。 “八九不离十,柳魁到云来镇这十来年,先是开赌坊妓馆,可咱们云来镇不比旁的地方,人口流动小,且大都是流放而来的犯人,油水少,吃饱喝足尚且不能保证,哪里有余钱去赌去嫖,所以赌坊同妓馆始终不温不火的,但不知何时起,这柳魁就同大梁人搭上了关系,开始暗中买卖人口,特别是这种妙龄少女,只要能卖到大梁,双方获利丰厚,可谓是一本万利!” 听王虎说到这里,沈延宗同唐悦两人心如擂鼓,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 卖到大梁,那再找起来岂不是大海捞针一般?! “他们会把人藏在何处?!”向来镇定的沈延宗第一次沉不住气,不等王虎说完就急切发问道。 “柳家住在云来镇镇门边上的如意巷,整条巷子都是他们家的,但据我们这些年来的观察,他并不会把人藏在家中,还有他们的赌坊妓馆,都在离这里不远的金钱胡同里,那里人多眼杂的,也不是藏人的好地方,所以我们猜测着,他们会不会置办的还有别院,专门用来藏这些姑娘。” 王虎也是一脸凝重,这样的事儿从三四年前开始,每到上元灯会的这两日,总会收到妙龄少女走丢的消息,他们刚开始也积极的寻找,但最后总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些丢了姑娘的人家眼见人找不回来了,只能哭哭啼啼一场后不了了之。 一来二去,他们也习以为常,只能提醒家中有妙龄姑娘的人家这几日警醒些。 自家头儿也暗中调查过,只查出这事应该同柳家跟大梁人有关,还没挖到更详细的内幕就被柳家人警告了。 他们衙役也是有家有口的,这帮子恶霸心狠手辣,自己搭进去不要紧,万一再牵连家人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只能作罢。 今日告诉唐娘子的就是他们查到的全部了。 “你的意思是只有在上元灯会这两日会有姑娘失踪?!” 沈延宗听王虎说起这事儿,一脸凝重。 王虎点点头:“我们猜测着可能跟三国贸易马上结束有关,若是提早掳人,这些时日不好藏,还要管她们的吃喝拉撒,被人发现的风险就大了,还不如趁三国贸易结束的时候掳上一批,等上一两日就走,被发现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只要出了大庆的地盘,咱们就是想追也追不回来了!” “既如此,他们应该不会为了这一两日的藏匿专门盘个院子,那院子成年累月的不住人也会引人怀疑。” 唐悦冷静分析道。 正是这个理儿,沈延宗点点头。 “那唐娘子的意思是?!”李泉同王虎一脸不解。 唐悦也不知道柳家会把人藏在哪里,他们甚至不知道章姐儿是不是真的落到了柳家人手里。 “会不会是客栈?!”沈延宗眉头紧皱。 “怎么会是客栈,客栈人多眼杂的,那些姑娘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个小物件,如何能做到瞒着客栈的东家。” 李泉立马反驳道。 “但如果那东家也是一伙的呢!”唐悦咬了咬牙,这世上多的是为了钱财丧尽天良的人,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更何况那大梁商人来了异乡,不住客栈住那里。 此话一出李泉同王虎都愣住了,以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先前他们暗中探查过柳家的宅子跟赌坊妓馆,都一无所获的,还不等再深入调查,就被柳魁派人警告了。 为了怕牵连家人,只能就此作罢,但心中对柳家这种丧尽天良的行为亦是深恶痛绝。 眼前唐娘子的夫君气质卓越,一看就是常年习武的练家子,如今他妹妹失踪,说不定还真能顺势摸到那柳家藏人的据点。 柳家之所以敢警告他们,也是仗着他们没有切实的证据,若是能抓到证据,再煽动民愤,就算那柳家在云来镇树大根深,他们也能借势把他们连根拔起。 想起这些年身为朝廷中人,却被柳家这种流放犯人打压的憋屈,王虎李泉两人就咬牙切齿。 “唐娘子言之有理,这样,我们驿站有云来镇各个客栈的详细记录,亦能派人先笼统的帮你们筛选一番,至于其它的,咱们也爱莫能助了!” 王虎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想一举捣毁柳家不假,但没有抓到证据前也不能贸然下注,万一这沈家证据没抓到,反而让柳家觉察了,折在了里头,再牵连到他们,那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如此趋利避害的做法说出来让人不齿,但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如何敢拿一家子的性命做赌。 尽管如此,唐悦同沈延宗也是感激不尽,他们虽不确定沈云章究竟是不是真的被人掳走了,若是自己走丢了那自然是万事大吉,但万一真落到了柳家人手里,他们耽误一刻,沈云章就多一刻被偷运走的风险,所以事不宜迟,当下几人就忙碌开来。 王虎叫了两个驿站跑腿儿的,指派他们去探听一下哪个客栈居住的大梁人最多,且柳家中人近日可有去过哪家的。 “定要小心谨慎些,莫要打草惊蛇!” 王虎叮嘱了一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头儿吴庸叫过来。 这吴庸不同于其他衙役,大部分人到了云来镇多是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他却是真有些狭义心肠的,对柳家的事早就看不惯了,若不是柳魁拿他妻女的性命威胁,他也不会就此收手。 对于抓柳家证据一事,他定然十分上心。 第218章 发钗 再说人多力量大,这不仅仅是沈家一家的事,也关系到整个云来镇有姑娘的人家,且柳家在云来镇犹如地头蛇一般,连他们这些朝廷的人都不放在眼里,长此以往,这云来镇还不成为他们的地盘,那柳魁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土皇帝了?! 到时候只怕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王虎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让李泉去把吴庸叫过来。 好在吴家离驿站不远,且吴庸的女儿也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吴庸谨慎,这两日都把女儿拘在家里,哪怕外头人声鼎沸的,他也没让母女俩出门。 一听李泉来叫,事关柳家,他毫不犹豫即刻穿了衣裳出门,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妻女锁好门窗。 匆匆到了驿站,看着唐娘子夫妻两个一脸凝重的围着云来镇的堪舆图看所有客栈的位置,一路走的急,本就出了一身薄汗,甫一进入烧了炭盆的房间,他就觉得浑身燥热,忙解了外头的大衣裳。 “吴差爷!”唐悦同沈延宗见他进门,忙拱手招呼道。 “唐娘子,沈兄弟不要客气,家妹的事李泉已经告诉我了,至于你的猜测我觉得很有道理,等两人探查回来,只要有大致的目标,咱们就可以暗中挨个排查,你们也不必过份担忧,灯会还有明天一天,后天才会遣送那帮异国商客离开,这云来镇不大,客栈也不多,就算挨个排查也来得及!” 吴庸抹了把额角的薄汗宽慰两人道。 唐悦点点头,心里却是没有松半分,章姐儿到底是个姑娘家,若只是被藏了还好,若是那贼人见色起意,伤害于她…… 想到这里,唐悦就焦灼不安的。 “若是在客栈找不到,等遣送他们离开时可能挨个排查货物?!” 沈延宗想的更多些,若是这两日一无所获,姑娘家家的这么大个活人,藏着出镇门也不容易,只要能排查那些行李居多的商客,是不是截获率会高一些。 吴庸摇了摇头,这云来镇本就属于三不管地带,朝廷对流放地的要求就是不生大乱子即可,派过来的人手满打满算也就他们区区几人,一个柳魁他们都制不住,平日还有羌人三五不时的进镇抢夺粮银的,他们也是毫无反击之力。 说到底他们是要人手没人手,要权利没权利,自家都管理不善的,如何敢管那些异国商客。 沈延宗闻言面色更沉了些,那就只能在这一两日内把人找到了。 几人看着桌上的堪舆图各自沉默着,等待的时刻对唐悦他们来说当真是度日如年。 而这头儿沈延兴匆匆的奔向裴家所在的无名胡同,依旧是漆黑一片。 此时也顾不得害怕,直奔裴家而去,到了门口,见那大门虚掩着,透过门缝隐隐有昏黄的烛火泄出,他一个狂喜,长吁一口气,生出些劫后余生的激动来。 也顾不上客气不客气的,他猛地推开了门,高声喊到:“章姐儿?!裴姑娘?!” 刚招呼一声,就听屋门“咯吱”一声从里头打开。 “沈二公子?!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找家妹?!” 看着眼前裴景一脸不解的模样,沈延兴一颗心如坠冰窟。 “裴小哥,裴姑娘同我家妹妹可曾回来过?!” 沈延兴一脸急切。 “婉儿同沈姑娘?!没有啊,我也是刚到家,我进门时院门还锁着,今日婉儿说要同沈姑娘一起去逛灯会,怎么?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裴景看着一脸凝重的沈延兴,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不知怎得一颗心无端狂跳不止。 “本是在一起的,结果逛了一半两人就不知所踪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头绪,所以我来裴家看看!” 此话一出,裴景的脸肉眼可见的惨白起来,他不比沈家刚来云来镇,他们兄妹二人在云来镇已经几年了,这几年每到上元灯会就会有妙龄少女失踪,最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往年灯会妹妹想出门,他能劝就劝,实在见她不高兴允她出门时,他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今年想着她同沈家人一起,定不会有什么差池,这才放心的出门溜达。 结果自己刚进门就听到妹妹同那沈家姑娘一起失踪的消息,让他如何不惊恐。 婉儿可是自己唯一的家人,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如何同地下的爹娘交代。 沈延兴此时还不知这些,只以为两个姑娘是走散了,见裴景如此,心里不由沉了沉。 听裴景哆哆嗦嗦的说了这两年的少女失踪案,这才脊背发凉,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些失踪的姑娘,最后当真一个都没找到?!” 沈延兴瞳孔收缩,言语急迫,揪着裴景衣领的手隐隐发白。 见裴景摇了摇头,两人一时间都如坠冰窟般,脸色难看起来。 “走,我对玉泉街比你们熟,也知道婉儿最喜欢去哪里,咱们再去找找!” 裴景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惶恐不安,此时不是着急的时候,说不定是自己猜错了,妹妹同沈家姑娘贪玩,只是同沈家人走散了。 “对,咱们再去找一找!”沈延兴也重新提起精神来,两人匆匆离了裴家,往胡同口奔去。许是走的急了,快出胡同口时沈延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还是一旁的裴景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他。 “这平白无故的,怎么有石子儿!”沈延兴有些气恼,本就心急找人,还扭了脚,真是火上浇油。 嘴里抱怨着,低头去看地上的石头。 这胡同黑咕隆咚的,只是地上的东西却隐隐有些泛光,惹得沈延兴“咦~”了一声,低头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借着玉泉街上的灯火,两人仔细看手上的东西,竟是一枝女子的发钗,由朱红色的劣质珊瑚石串成,款式一般,胜在颜色鲜亮,在漆黑的光线里泛着微弱的光泽。 “是婉儿的发钗!”拿的近了,裴景一眼认出,这正是妹妹今日簪的头饰。 第219章 灯下黑 之所以印象深刻,还是因为为了买这枝发钗,兄妹二人还起了几句口角。 原来那日从沈家出来后,裴婉软磨硬泡的非要去置办衣裳,裴景被磨的没办法,只能答应。 结果买了衣裳还要买首饰,眼瞅着自己手里的银钱所剩无几,他没有固定营生,等下次进账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若是手里没了银钱,兄妹二人温饱都解决不了,如何能答应妹妹。 裴婉却不依不饶,无论如何劝说就是不听,哭哭啼啼的一脸委屈,甚至把死去的爹娘搬出来,最后裴景没办法,只能在街边的杂货摊上替妹妹选了这枝头钗。 今日更是见她盛装打扮,美滋滋的把发钗簪在了头上,宝贝的照了又照的。 此时看着沈延兴手里裹了泥灰的发钗,裴景只觉得天旋地转。 “当真是裴姑娘的?!”沈延兴见他如此,心下也是一阵绝望,两个姑娘一起失踪的,如今在裴家的胡同口发现了这钗子,是不是说明,两人不是单纯的同他们走散了,而是真的被人拐带了?! 这一认知让沈延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不再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也没有任何随从供他们差遣,这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单凭他们几个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今日镇上异国商客众多,更是增加了难度。 “的确是婉儿的,只怕她们……”裴景一脸悲泣欲绝,险些站立不稳。 若婉儿真的失踪了,他要怎么办! “走,去驿站!”想到二哥跟二嫂还不知这里的情况,沈延兴咬咬牙,拉着精神恍惚的裴景直奔驿站而去。 沈延兴裴景两人是同那出门打探的驿站随从前后进门的。 沈延宗几人正等的焦灼不安的,见那随从进门,精神一振,忙抬手阻止了沈延兴的话,示意那两人先说。 “小的先跑了玉泉街上的几家客栈,住的大梁人最多的是离贵宾楼不远的清泉客栈,也是咱们云来镇上最好的客栈,上下三层,还有个宽绰的后院,小的旁敲侧击,还塞了一把铜板,才问得那客栈的伙计,说柳家二公子这些时日来的频繁,听说是跟某个大梁豪商有些交情,今日两人还结伴在贵宾楼吃了饭,其它倒是没什么!” 那随从顿了顿,见吴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就接着说道:“第二家是隔了两条街玉林街上的朋来客栈,这家客栈规模不大,只有一层,不过七八间房,装潢亦是老旧,三国贸易没开通前几乎没什么生意,也就这十来日住了些商客,因为房钱便宜,所以多是些普通商客,柳家四公子倒是经常去那里,听说是包了个粉头儿,为了怕家中婆娘发现,才专门包了一间房!” 见几人都若有所思的模样,那随从又补充道:“那朋来客栈在玉林街最里头,是条死路,偏僻的很,周围多是住户,做生意的少,因此街上冷清的很!” 吴庸点点头,同沈延宗交换了个神色:“还有其他吗?!” “还有玉峰街上的悦来客栈……” 那随从一口气儿说了四家,都是他打听到最近有柳家人出入的,且住的有大梁商人的。 几人听下来,就觉得第二家朋来客栈最可疑。 “地处偏僻,白日人也不多,且柳二经常出入!种种迹象表明这朋来客栈绝对有问题!” 吴庸一脸笃定。 在旁听了半晌的沈延兴此时听自家兄长说明原委,暗中抽了一口气,又见吴庸如此分析,一脸迫切道:“的确,那清泉客栈在人流最密集的玉泉街上,且地方宽敞住的客人多,这就意味着人多眼杂,不好藏人,但朋来客栈就不一样了,事不宜迟,二哥,咱们这就去把章姐儿救出来!” “等等!”唐悦一直没有说话,但见众人都跃跃欲试的准备去那朋来客栈救人,她才突然出声。 众人一顿,不解的看向她。 沈延宗始终没有开口,眉头紧拧着,不知在想什么,此时听唐悦开口,也看了过去。 “会不会是灯下黑?!” 见众人不解的样子,她又解释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朋来客栈看似最有可能,但柳家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伙同大梁人把人藏在清泉客栈里?!” 沈延宗眼神一亮,他终于知道自己觉得怪异的地方是什么了,那朋来客栈仿佛是柳家人故意设的障眼法一般,太过明显了,反而是这清泉客栈,表面上看着最不可能,但更让人怀疑。 唐悦话音一落,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吴庸眉头微皱,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 “清泉客栈的老板是谁?!”吴庸看向身旁的王虎。 王虎愣了愣,在脑海里快速的搜索了一番,竟没有关于清泉客栈老板的记忆,这让他有些匪夷所思,好歹也是玉泉街上的老字号,且云来镇来来往往就这么些人,住的时日久了,那有他们不熟悉的,结果吴庸这么一问,却把他问住了。 见王虎久久没有回答,吴庸也觉察出一点不寻常来,他竟然也没有关于清泉客栈老板的记忆,努力又想了想,还是一无所获,看王虎呆愣的模样,想必他也想不起来。 “我记得先前在张书全的文录里登记过,好像是姓程的,但平日都是个姓白的中年人打理,镇上人都叫他白掌柜,至于幕后东家那个姓程的,咱们倒是都没见过!” 李泉见王虎答不上来,忙去取了张书全的文录,里头记载了云来镇大小商户的东家及住址。 翻到清泉客栈那一页,几人都凑了过去。 “程荣,金钱胡同!”吴庸精神一震,虽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金钱胡同算是柳家的地盘,他们的赌坊妓馆都在那里,当然也有一些其它商户住家,但柳家占了大头。 这程荣好巧不巧的,竟然住在柳家的地盘里,若说是巧合,他们却是不信。 “这清泉客栈有极大嫌隙!” 第220章 探查 只是众人都想不通,这清泉客栈位置如此显眼,且接纳的商客众多,他们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把那些姑娘藏起来的?! “目前这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还是得小心求证才是,咱们分开探查,目前四家客栈,清泉客栈同朋来客栈客栈嫌隙最大,咱们兵分两路,同时探查,务必都小心谨慎些,李泉,你还在驿栈当值,王虎随我走,我们两个常在玉泉街行走,为了怕打草惊蛇,就避开玉泉街,我们去探查朋来客栈,至于清泉客栈……” 吴庸看向沈延宗。 “我来探查清泉客栈,今日之事多谢几位差爷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谢,待来日定竭力报答!” 沈延宗一脸郑重的冲几人拱手道。 “沈兄弟客气了,这本是我们的本职所在,说答谢言之过早,还是要把这些姑娘救出来才是!” 吴庸挥挥手,他同王虎都有些拳脚功夫,朋来客栈又不大,若是小心谨慎些,应该不难才是。 至于清泉客栈,他看了眼沈延宗,从第一眼见他,就知道眼前这男人不简单,加上那唐娘子相貌气质皆是不俗,举手投足间不似寻常市井妇人,当时他心里就有个猜测,想必这沈家流放前门楣不低,知道一般人到了这云来镇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但世家大族树大根深的,关系网错综复杂,就算翻不了身,若是同他们交好,也能谋些福利来。 他在云来镇待的太久了,他也就罢了,但若是能为女儿求个好前程……吴庸深吸一口气。 所以最初他很乐意给唐娘子提供些方便,今日更是一听王虎说起此事,当下连犹豫都没有就奔来了。 他痛恨柳家在云来镇一手遮天不假,想惩奸除恶的心也很迫切,但更多的是想同沈家攀上关系。 此时见沈延宗郑重承诺,他憋了一股气儿,今日定要把那沈家姑娘救出来。 吴庸说完,就先携着王虎去后院乔装一番,而前头沈延宗几人也开始商量如何探查清泉客栈。 “你先回去,安抚好母亲,这里的事交给我们!” 沈延宗看向唐悦,此去凶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让他如何放心。 “裴小哥儿也是,先回去等着,这里有我跟三郎,定会把裴姑娘完璧归赵!” 沈延宗见裴景从进门开始就精神恍惚,一脸魂不守舍的,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打发他回去等消息。 裴景知道自己只有添乱的份,对沈延宗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一脸恳求的求沈延宗一定要把妹妹救出来。 “我只有婉儿一个家人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裴景双眼微红,看的几人也是深有感触。 见沈延宗郑重的点了点头,他才抹了把眼泪离开了。 “我不回去,我在这里还能帮上些忙,你们去客栈探查,我可以在外头接应!” 唐悦见沈延宗把眼神投向自己,当下一脸拒绝,与其在家中等的煎熬,还不如同他们一起。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自知之明,定不会以身涉险,我只是想帮些忙而已!” 唐悦见他一脸不赞同的,忙补充道。 知道这妇人向来有主见,沈延宗见她说的坚决,只能答应下来。 此时还不知清泉客栈的具体情况,几人查看了云来镇的堪舆图,想看看清泉客栈附近有没有能入手的地方。 结果作为云来镇最热闹繁华的玉泉街,周围商户密集,且都是人来人往的,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不如放把火,趁乱潜入探查一番?!” 商量来商量去没个章程,沈延兴心急如焚,烦躁的用手抹了把脸。 “不可,今日玉泉街上游人众多,万一发生踩踏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救章姐儿不假,但也不能无故搭上其他人的性命。 “不如就扮做住宿的商客,先进去再说!” 沈延宗见暗中潜入的计划行不通,与其在这里瞻前顾后,不如先进去再说,到时候见机行事。 沈延兴同唐悦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不如我同你一起去,让三郎在外头接应,毕竟咱们没有行囊,两个男人空手住店多少有些可疑了,且先前三郎陪着母亲在玉泉街上出过摊,万一被人识破了就打草惊蛇了!” 先前出摊时沈延宗虽然也在,但多是五味居同玉泉街两边跑,所以不算引人注目。 沈延宗一听她要跟自己一起,本能的要拒绝,只是她说的不无道理,当下有些犹豫。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多耽误一刻,章姐儿她们就多一刻的风险,还是你没把握能保护好我?!” 唐悦为了同他一起,激将法都用上了。 兄弟两个想到失踪的妹妹,心中一凛,几人抓紧时间出了门。 玉泉街一如既往的热闹,花灯绚烂只是三人无人欣赏。 而此时一间装潢雅致的房间里,沈云章头昏脑涨的,努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皮儿,试了几番都失败了。 她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连勾勾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清明起来,眼睛能微微睁开一条儿缝儿了。 身下是柔软馨香的床榻,房间似乎烧了炭盆,温暖如春,让穿着厚厚棉衣的她隐隐生了些汗意。 侧耳倾听,外头隐隐约约有鼎沸的人声,这让她心里稍微定了定。 此时浑身还是动弹不得,她努力了几番,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雪青色的帷幔,面料柔软厚实,光泽细腻,竟是织锦缎,虽算不上顶好的料子,但在京中即便家底丰厚的富户也不一定会如此奢侈,拿织锦缎来做床帷。 这让她有瞬间的呆愣,再不动声色的打量所在的房间,满目清新雅致,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处,犹记得自己被裴婉拉着去看杂耍。 然后…… “人怎么样了?!” “屋里没动静,想必还没醒呢!” “嗯……” 正当沈云章不知发生了何事时,猛地听到门外传来陌生男人的对话声,一个年岁轻些,而一个年长些,随着话音刚落,那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响了,有脚步声朝自己走来。 第221章 一并拿下 一瞬间,沈云章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也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先前裴姐姐拉着她要去看杂耍,只是两人刚刚站定,就见裴姐姐左顾右盼,一脸焦急的。 “裴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想出恭!”裴婉脸色有些紧张,沈云章还以为是害羞的,当下没多想,也踮起脚尖四处打量,看哪里有茅厕。 “我家离的不远,不如妹妹陪我回去一趟,很快的,等我上了茅厕咱们马上回来,不会耽误太久!” 裴婉一脸哀求,说着还捂着肚子,故作难受道。 “这……”沈云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家人,有些为难,要是娘她们找不到自己,会担心的。 “我去跟我娘说一声,不然她们该担心了!” “别…来不及了,我肚子疼的厉害,好妹妹,你就陪我去吧,胡同里黑乎乎的,我害怕!” 裴婉泫若欲泣,可怜巴巴的拉着沈云章的衣袖,说完也不等她拒绝,硬拉着她往裴家胡同的方向走去。 沈云章被半拉半扯着,离赵氏她们越来越远。 拐到了裴家胡同,两个姑娘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胡同,都是一怯,沈云章是真害怕,裴婉却是装的,她见沈云章脸上闪过惊恐之色,心念一转,看向胡同口的隐蔽处,见浓稠夜色下隐隐露出一角衣衫来,让她猛地松了口气。 “沈妹妹可是害怕?不如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速去速回,家中逼仄,也不好请你屋里坐,你等着,我马上回来啊!” 裴婉说着,又故技重施,不等沈云章反应,把人撂在了胡同口,匆匆朝自家奔去。 “嗳…裴姐姐…裴姐姐!”沈云章一脸着急,见裴婉的背影隐匿进黑暗的胡同里,瞬间不见了踪影,这让她心里害怕的紧,下意识的往胡同外站了站。 见玉泉街上隐隐有灯火透过来,勉强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这让她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那胡同刚好是个风口,不过片刻,沈云章就觉得手脚冰凉,四下环顾了一番,就往墙根儿上靠了靠。 而此时隐在胡同里的方有为,提了一整个晚上的心,再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时终于稳稳落了地。 见她一个人冻的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心头瞬间涌过一阵心疼。 原是那日沈家拒绝了他的求亲后,他犹不甘心,总觉得若是同沈云章接触一番,以自己的人品相貌,她定会对自己改观,到时候他们两情相悦,哪怕家中父母反对,只要两人坚定,定会突破重围走在一起。 他处心积虑的在沈家的玉坠胡同儿徘徊了好几日,硬是没有见沈云章出来过,本想耐着性子多等几日,结果他娘却放出了风声,要替自己物色对象,这让他心急如焚,知道不能等了,以他娘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怕前脚有合她心意的姑娘,后脚就能使尽手段逼着自己成婚。 也是凑巧看到裴婉从沈家出来,见她年龄同沈家姑娘相当,想来两人应该是玩伴。 又碰上上元灯会,如此热闹的节日,小姑娘家家的定会结伴同行,这才在今日找上了裴婉,本来这姑娘还有些犹豫,自己许以重利且保证只说是偶遇,定不会牵连到她,这才让她松了口。 初始沈家兄妹进胡同时他就在,只是见沈家公子在,他没敢现身,本以为今夜没机会了,但那裴婉离开时递给他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让他又等了这许久。 好在没有白等,看着近在咫尺的姑娘,方有为心潮澎湃,当即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下早已冻的僵硬的手脚,整理了下仪容,正准备往沈云章跟前去,就见黑暗中有道健硕的身影出现在沈云章跟前。 他猛地一顿,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生恐被人发觉了自己的处心积虑,再惹了沈姑娘生厌,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这头儿沈云章本就有些害怕,猛地见个彪形大汉朝自己走来,顿时越发紧张,努力把自己缩进黑暗中,生恐被人发现了。 结果那大汉直奔她而来,让她一脸惊恐的,正准备张口喊裴婉,就听那大汉瓮声瓮气的询问道:“姑娘,请问玉峰街怎么走?!” 一颗心提的高高的沈云章闻言瞬间松了口气,原是个问路的,忙把脸上的惊恐之色收了收,指了指不远处的胡同:“从那胡同穿过去,就是玉峰街!” “多谢姑娘!” “不客气!” 两人有来有往的说了两句,沈云章见那大汉长得五大三粗的,但言行举止还算有礼,这就更放松了些。 “姑娘一个人吗,怎么站在此处,云来镇夜里不安全,还是早些归家的好!” 那大汉见她一个人,还好心提醒道。 “我家姐姐去方便了,很快就回来,多谢大叔提醒了!” 沈云章此时完全放松了警惕,知无不言道。 “你还有个姐姐啊。”那大汉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无端的,让沈云章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往一旁避了避。 那大汉见状笑的更肆意了些,这么单纯的姑娘还真是头一次见,今日要发财了。 沈云章见他突然言行古怪,问了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有些发毛,早就抛到九霄云外的警惕心又重新归拢,她不敢再同那人待下去,下意识的就想往玉泉街上跑。 只是下一刻被人从背后扯住了发髻,一双粗粝的大手从背后掩住了她的口鼻,鼻间只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下一瞬就软了手脚,彻底丧失了意识。 那大汉借着玉泉街上的灯火看了眼手里姑娘光洁的脸,顿时欢喜的吹了声口哨:“竟是个上等货,今个儿要发财了!” 说着,又吹了声口哨,从胡同外进来个推着小车的矮小男人,两人一言不发,配合默契的把人抬了上去,上头盖了茅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里头藏了个人。 “张哥,今儿个运气不错啊,这都第三个了!”那矮小男人冲大汉奉承道。 “别急,还有一个呢,耐心等着就是了!” 大汉拍拍手,这姑娘不是还有个姐姐吗,那就一并拿下吧。 第222章 懦夫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不过片刻间,胡同口就剩了两个汉子,两人很快又隐匿好,等着裴婉上门。 从始至终两人也没发现胡同里还藏了一个人。 而此时目睹一切的方有为,僵在原地,只觉得从头到脚被一股寒意贯穿,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一颗心如牛皮大鼓般被敲的咚咚响,他浑身都在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想高呵一声,把那沈家姑娘救出来,但现实中他却连动都不敢动,还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身影往黑暗处又藏了藏,生恐被两人发现了。 他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汉子高大健硕,说不定身上还揣着利器,若是自己贸然英雄救美,沈姑娘救不回来不说,还会把自己搭进去,爹娘只有自己一个儿子,他也没有娶妻,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方家就绝后了。 对,并不是自己怯懦不敢上前,而是自己不能逞匹夫之勇,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意气用事了。 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方有为把自己藏的更严实了些。 冬夜的风冷的刺骨,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冷的,没多大会儿他就觉得浑身都冻僵了,在暗处藏的久了,眼睛适应了黑暗,依稀能分辨出两个贼人的位置。 胡同里落针可闻,只余他砰砰的心跳声,这种精神高度紧张的场面让方有为度日如年,后背因为害怕生了一层密密的细汗,被冷风一吹冷的彻骨,知道这两人是在等裴婉,这一刻他甚至有些迫切,恨不得裴婉早些出来,让两人尽快得手离开,好让自己脱离险境。 不知过了多久,裴婉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若是离开太久只怕沈云章要生疑了,侧耳在门口听了听,见外头寂静一片,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心里还有些犯嘀咕,难不成两人去别的地方了?! 当下也不敢再耽误,故意迈着重重的步子出了门。 那木门年久失修,发出“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胡同里振聋发聩一般,让藏在暗处的几人都精神一振。 方有为越发紧张起来,他在黑暗中窥探到那两人微微动了动,做出蓄势待发的模样来,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裴婉出了门,往胡同口探了探头,见空无一人的,心里越发笃定,定是两人去了别处,她有些踟蹰,要不要找上一找,毕竟人是她带回来的,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如何同沈家人交代。 虽然那方公子看着文质彬彬是个守礼的,但万一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想到这里,她反身锁了门,就往胡同口奔去,路过方有为藏身的犄角旮旯时无意识的往里看了一眼,黑灯瞎火下她猛地对上方有为灼亮的双眼,当下唬了她一跳,本能的想惊呼,却见那方有为一脸惊恐的冲她摆摆手。 裴婉忙捂住了嘴,方有为在这里,那沈云章呢?难不成自己进了屋后她跑到了别处?! 看方有为一副怕旁人知道他藏在这里的模样,沈云章应该离的不远,难不成是方有为没有找到机会?那自己要不要把人再领过来?! 一时间裴婉心头转了不少念头,见方有为不停的给她摆手示意她离开,裴婉也没有多想,转身朝胡同口奔去,走着还张口招呼着“沈妹妹?” 见她离开,出了一身冷汗的方有为才觉得浑身虚脱,腿脚发软,猛地靠在阴冷的墙壁上无声的喘着粗气。 就差那么一点儿,裴婉就暴露自己的存在了,到时候只怕自己也难逃厄运。 目送裴婉离开,直奔两个贼人藏身的地方,方有为长松一口气,沈姑娘也就罢了,好歹是自己心悦之人,至于旁人的死活,关他何事。 只是如今那沈云章落在贼人手里,自己又无力救她,只怕清誉难保,终究是同她有缘无分了。 方有为眼神闪烁着,隐隐有些遗憾。 而这头儿两个贼人见裴婉出了门,不知何故在胡同里站了一会儿,两人对视一眼,还以为是她发现了什么,结果不过片刻,她就又朝胡同口走来。 眼见人离他们越来越近,黑暗中见她身段玲珑云髻高耸的,招呼人的声音亦是娇弱可人,显然也是个上等货色,这让两个贼人心下大喜,不住的摩拳擦掌,争取一击即中。 等裴婉走近了,在胡同口左右打量了一番,根本没发现沈云章的影子,反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小推车,里头堆满了稻草。 “人呢,这死丫头不会抛下我自己去玉泉街找沈家人了吧!” 裴婉自言自语道,自己收了方有为五两银子,若是事情没办成,岂不是还要把银子还回去?! 想到这里她气的牙痒痒的,明明把人引过来了,还是没成事,如何不让她恼火。 心里正烦躁着,猛地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埋怨道“你跑到哪……呜……” 裴婉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觉得一股刺鼻的香风扑面而来,彻底失去意识前,眼前晃过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得手了!嘿嘿,今儿个可是收获颇丰,干完这一票,至少半年吃喝不愁了!” 那矮小的男人一脸兴奋,壮硕的男人亦是喜不自胜。 “别废话,这里离玉泉街太近,随时都会有人过来,快…把人塞进车里,送到客栈!” “哎!” 两人搓了搓冻的僵硬的臂膀,手脚麻利的把人塞进了小车里,又用厚厚的茅草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不慌不忙的推着车往玉泉街走去。 甚至那车路过一脸焦惶的沈家人时,也没人多看一眼,就见两人大摇大摆的推着两人招摇过市,直奔清泉客栈而去。 而等两个贼人离开,方有为又等了两刻钟,实在被冻的坚持不住时才小心翼翼的出了胡同,左右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处境安全,当下也不敢多待,仓惶的逃窜奔去。 至于救人,他压根没想过,万一救人不成再牵连到自己呢。 第223章 许三爷 等沈云章再醒来,就是在这雅间里。 她神志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迷晕拐带了,那些画本子里被拍花子拐走的姑娘稚童,下场无不凄惨至极,想到自己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爹娘,这让她不由的悲从中来,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 不行不行,不能坐而待毙,知道自己丢了,爹娘还有兄长定会竭尽全力找自己的,她也不能放弃,得想办法自救才是。 沈云章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此时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唯一知道的是定然离玉泉街不远,她能清晰的听见外头小商小贩的叫卖声。 “桂花酥糖,香甜可口的桂花酥糖,不甜不要钱!” 这卖酥糖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招揽的声音亦带着股苍老,自己刚刚在她的摊位上买了一包酥糖,此时还在怀里揣着。 确定自己还在玉泉街上,她轻松了口气。 只是还来不及反应,就听有人推门而入,听那脚步声直奔自己躺的床榻而来,她一颗心跳的飞快,赶紧闭上了眼睛,佯装成昏睡没醒的模样。 意识到有人在床前站定,哪怕她没有睁眼,也能感受到有股肆无忌惮的视线在她浑身上下游走,这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她现在浑身虚弱无力,亦发不出任何声音,显然是被人下了药了,若是此时有人见色起意,侮辱于她,那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人为所欲为,这一认知让她提心吊胆的,差点装不下去。 好在那人只是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动手。 “不错,今日都是上等货色,比前几年的强上不少,云来镇当真是吉祥宝地,这里的姑娘个个肤如凝脂,身段绝佳,送到我们大梁,最得那些达官显贵的喜爱,告诉柳老爷子,今天的货色我很满意!” 沈云章见来人说话,听声音沉稳有力,应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她微微掀了点儿眼皮儿,见那男人穿着身玄色的皮裘,身量中等,为了怕他发现自己已经醒了,没敢看他的脸。 “三爷满意就行,今日也是运气好,除了这个,隔壁还有一个也不差,三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年轻些的显然是个随从,光听声音就能听出讨好与谄媚来。 沈云章又听那被称作三爷的中年人应了声,两人就一前一后离开了。 听到门再一次被锁上,两人的脚步声拐到了隔壁,沈云章才放心大胆的睁开了眼。 她试着勾勾手指,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微微动了一下,尽管如此也让她高兴不已。 她没有被绑住手脚,显然是这迷药的药效霸道,下药之人也很有信心,确定她不会醒来。 但却不知她被那手捂住口鼻时下意识的闭了气,虽然也着了道,但却比他们想的早醒来了一会儿。 此时屋里没人,她又确定她还在玉泉街上,只要手脚恢复了力气,就能偷偷溜走,哪怕溜不走,站在窗户边呼救也是使得的。 想到这里,她打起精神,开始试着活动手脚。 而一墙之隔的裴婉也逐渐清醒过来。 不同于沈云章的按兵不动,她清醒过来后很快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这让她目呲欲裂,当即哑着嗓子尖叫出声。 她被人迷晕了,也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她无心打量身处何地,只是本能的惊恐尖叫着。 只是刚叫了一声,就被人“啪”的一声,重重的甩了一个耳光。 “闭嘴,你个臭娘们儿,想找死是不是?!” 眼见她已经花了妆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那胀痛让她又惊叫出口。 打人的随从凶神恶煞的,见状又要上前,却被那中年男人抬手阻止了。 “塞着嘴就是了,打坏了你赔的起吗!” “是是是…三爷赎罪,是小的莽撞了。” 那随从见状忙从怀里掏出条散发出腥臭味的汗巾来,胡乱团了团,在裴婉惊惧的眼神下塞进了她的嘴里,见她睁着一双眼呜呜的,再发不出声音,中年男人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比刚刚的姿色稍差了些,但送到青楼楚馆应该也能卖个不少,都给我看牢了,若是跑一个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嗳,三爷放心,有我王三儿在,连只苍蝇也让她飞不出去!” 见那随从拍着胸脯保证,许三爷才放下心来,这一趟收获颇丰,不枉费他千里迢迢赶来大庆。 如今手里的货物已经全部出清,姑娘也凑了几个,只待明日再等上一天,后天一早就整装待发回他们大梁了。 目送两人离开,裴婉回过神来,嘴里塞着腥臭的汗巾,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先是埋怨自己,做什么要财迷心窍,贪图那几两银子,现在可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若是没有这一茬,她同沈家人一起老老实实的逛灯会,如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云来镇的少女失踪案她早就知道,哪里会想到有一日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想到相依为命的哥哥,知道自己不见了,还不知道如何难过呢。 想着想着,她悲从中来,哭的越发不能自已。 哭着哭着,又想起那方有为,怪不得不让她出声,敢情他看见贼人了,根本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落入贼人之手,当真是阴险歹毒至极。 提起方有为,裴婉一脸咬牙切齿的,若是他在跟前,恨不得即可撕打他一番。 还有沈云章,若是她老老实实的在胡同口等着,她们两人做个伴儿,那贼人也得斟酌斟酌,说不定还会放她们一马。 一个两个的都该死,若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裴婉骂骂咧咧的,把一众人埋怨了个遍。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沈云章同方有为没有见面,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的,会不会先自己一步已经落到贼人手里了?! 努力回想起胡同里方有为惊惧的模样,他会不会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第224章 自救 想到这种可能,裴婉本已绝望的心突然又活络起来,若是沈云章也同自己一般被人迷晕带走了,以沈家对她的看重程度,定会竭尽全力的寻找她的。 她虽不知沈家是什么来路,但看那沈老爷子脊背挺直,一脸威严,沈家兄弟两个亦是气质不俗,显然流放前不是一般人,这也是她紧巴着沈延宗不放的原因之一。 有沈家父子三人,说不定还真能把沈云章解救出来。 她同沈云章一起丢的,又跟沈家有些交情,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只救沈云章一人吧。 想到此处她忙把眼泪收了收,慌乱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一看却是呆住了,这屋子富丽堂皇的,身下的床铺柔软厚实,被褥还散发出阵阵馨香,屋里温暖如春,哪怕自己穿的单薄也不觉得冷,哪里像关押人的地方。 这让她有瞬间的呆滞,等反应过来后长松一口气,总比被人捆了手脚扔进柴房强,如今自己手脚不能动弹,只能被动的等着沈家人来救,与其浪费体力,不如先养精蓄锐。 如此想着,她调整心绪不再哭哭啼啼的,等的无聊了甚至干脆睡了过去。 而一墙之隔的沈云章,一直在努力试着活动手脚,只是刚隔壁传来的女子惊呼声让她心里一惊,这声音怎得如此耳熟,好像是……裴姐姐?! 沈云章有些不确定,但想到自己被掳,裴婉也成了孤身一人,那胡同又僻静,更何况她还直言不讳的告诉那贼人自己还有一个姐姐,所以裴婉极有可能也被掳来了。 若真是如此,那裴姐姐岂不是受了自己牵连?! 这一认知让沈云章内疚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么能那么蠢呢! 自己被掳是因为她蠢,没有警惕心,但裴婉却是被自己连累的,这让她一时间又悔又恨的。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救她才是。 沈云章如此想着,加大了活动手脚的力度,等原本绵软无力的手臂颤巍巍的抬起来的那一刻,她差点喜极而泣。 不够,至少得站起来才行。 她不确定这房间还会不会有人进来,她不能贸然行动,不然若是动作太慢被人发现,只怕自己就要被绑上手脚亦或是又迷晕了。 她相信父兄定会来救她,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也不知她在哪里,她不能完全寄希望于他们才是。 沈云章咬咬牙,又努力的试着抬腿。 她今日穿的厚实,此时出了一身的薄汗,又黏又腻的,让人极为不适,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 她不知道的是,沈家人已经到了她所在的清泉客栈的大堂。 “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延宗唐悦甫一进门,就有小伙计迎了上来,见两人衣着平平的,像是云来镇普通市井人家的寻常夫妻,所以态度难免有些敷衍。 “要一间上房!”沈延宗说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清泉客栈。 不愧是云来镇最豪华的客栈,光是大堂就富丽堂皇的,来往的异国商客个个锦衣华服,就连接待他们的伙计也是一身体面的短衫,看着精神利落的很。 此话一出,惹得那小伙计有片刻的讶异,他们清泉客栈房费可不便宜,一间上房一晚可是要五钱银子,眼前二人可不像能住的起上房的人。 他敷衍的神色一收,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二人虽衣着普通,言行举止还算得体,抱着人不可貌相的心思,他态度热络了许多。 “这位客官对不住了,天字号上房同地字号房都已住满,如今只剩下两间人字号房,您看……” “那就来一间!”沈延宗脸色不变,先住进来再说,不然如何在清泉客栈里行走。 “嗳~人字号客房一间,客官这边请!” 那伙计吆喝一声,领着两人去了柜台。 见这男人的身侧的小妇人始终低眉垂首的,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心里不由生起了八卦之意。 谁家正儿八经的夫妻相携出去住客栈,难不成是野鸳鸯?! 这妇人看着一本正经的,像是良家女子,不想竟如此奔放。 小伙计眼神在两人之间穿梭,这就说的通了,这男人看着衣着平平的,敢情是在相好面前充大方啊。 如此想着,那小伙计看两人的眼神都透着不屑。 很快办好了手续,小伙计领着二人穿过后院的亭台楼阁,往人字号房奔去。 甫一入后院,外头的喧嚣立刻被隔绝在外,隐隐只能听到零星的人声。 一路上苍柏青竹,假山掩映,无数盏造型别致的八角宫灯把诺大的后院照的灯火通明。 曲折连廊下有三三两两的商客路过,处处都透着清幽。 小伙计在前头带路,沈延宗同唐悦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猜测着人会被藏在哪里。 走至院落中时,唐悦不经意的回头看,见临着玉泉街的那一栋三层楼上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声同女子的娇笑声传来。 同后院的幽静相比,那动静若隐若现的,同玉泉街上的鼎沸人声混为一谈,若不是仔细分辨,还不容易觉察出。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沈延宗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看过去。 沈延宗回头望了那小楼片刻,张口向小伙计问道:“那可是天字一号房?!” 小伙计回头看了一眼:“正是,不过早早就被大梁来的豪商包下了!” “你们这天字房倒是稀奇,怎么临着街,不怕吵到贵客吗?!” 唐悦闻言故作稀奇道。 “小娘子这就不懂了,这帮大梁人就是喜欢临着街的,方便看咱们大庆的乡土人情,三国贸易这十来日,正是玉泉街最热闹的时候,特别是这两日灯会,街上不仅有各式各样的花灯,还有杂耍,这些豪商不屑于同普通人一般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坐在楼上观赏最是合适不过!” 说起这帮豪商,小伙计摇了摇头,楼上看着有什么趣味。 “原是如此,是小妇人我见识浅薄了!” 唐悦同沈延宗交换了个神色,心中有了计较。 第225章 土包子 “这大梁人千里迢迢的出门经商还带着女眷吗,怎么听着还有女子的声音。” 唐悦故作八卦的又询问道。 只是那小伙计闻言有些讪讪的,含糊不清的应付道:“这咱们哪里知道!客官小心脚下,这廊下刚冲洗过,有些湿滑,你的人字号房马上就到了。” 说完加紧了脚步,不过拐了个弯儿就到了他们的房间。 推门而入,竟然不错,规规矩矩的一间房,屋里烧了炭盆,燃了香炉,甫一进门,一股暖热香风扑面而来。 床榻妆台桌椅一应俱全,看着温馨的很。 人字号房都如此温馨舒适,不敢想天字号该如何雅致,怪不得这清泉客栈能成为云来镇最好的客栈,引得那些异国豪商趋之若鹜的。 “房间到了,客官可以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若是需要沐浴你说一声,咱们把沐浴的木桶抬过来。” 那小伙计介绍道,沈延宗点点头,摸出一把铜板来递了过去,那小伙计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惊喜不已。 这男人看着一般,出手却是大方,他满心欢喜的接了打赏,又看了唐悦一眼,啧啧…这小娘子倒也值得男人为她花钱,看这脸蛋儿,这身段儿,一点也不比醉红楼的头牌差。 连声感谢了一番,小伙计才喜滋滋的离开了。 沈延宗唐悦两人先进了屋,四处打量了一番,又侧耳倾听,这后院宽绰的缘故,已经不大能听到玉泉街上的热闹了,想必大多住客都出门看热闹了,周围一片安静,偶尔有一两声开门声跟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不如出去转转?!”唐悦提议道。 “去天字号房。”沈延宗觉得刚小伙计提到那女子的声音时语带遮掩,肯定有问题。 唐悦点点头,为了掩人耳目,两人还是在屋里待了片刻,暖了暖手脚,又喝了一盏热茶,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好在后院里虽宽绰,却并不空旷,借着各种假山树木,两人避着人往前院奔去。 偶尔碰到避无可避的商客,两人就大大方方的停住脚步,装作欣赏院里景色的有情人,倒也没有引人注目。 眼见那天字号房所在的小楼近在眼前,两人都松了口气,正准备穿过连廊,猛地听到拐角处有人走来,沈延宗下意识的拉着唐悦避到了最近的一处假山后。 “啧啧……这豪商就是豪商,出了门也能温香软玉在怀,听说自从他们入住,每日都从醉红楼点了姑娘过来作陪,你听这丝竹声不绝于耳的,咱们住了几日没有一日停歇过,你说,这醉红楼的姑娘该是如何貌美,怎得引得那大梁豪商夜夜笙歌的。” “怎么?你也想见识见识?!” “不敢不敢,长途跋涉跑这一趟,挣的银钱还不够去醉红楼潇洒一番的,家中上有老小有小的,难不成让他们喝西北风啊!” “李兄真是顾家的好男人啊!” “彼此彼此。” 两个异族商客装扮的男人从连廊不紧不慢的走过,其中透漏的信息让沈延宗唐悦两人同时心中一凛。 眼见二人走远,他们才从假山后出来。 “每日从醉红楼点姑娘作陪?!”唐悦一脸疑惑,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少住在这里的商客都知道,那小伙计为何还要遮遮掩掩的?! “正经客栈可能不想同这种情色交易沾上边,所以无法言之于口吧。” 知道她为何不解,沈延宗猜测道。 唐悦点点头,目前看起来也没什么可疑的,那大梁豪商住了进来,旁人愿意花钱找乐子,客栈方面也不好干预。 两人简单的沟通几句,就继续往天字房的小楼奔去。 有了住客的身份做掩护,一路也算畅通无阻,只是到了那小楼下头,只觉得灯火通明的,照的整座楼亮如白昼,晃的从暗处走来的两人差点睁不开眼。 眼见周围避无可避,两人就大大方方的往门口走去。 只是离的近了,才发现楼下竟然有小伙计守着,进出的商客需要出示客栈的手牌,这让两人心中疑惑丛生。 他们的手牌是人字号房的,自然进不得,只是此时已经落入了那小伙计的视线,再掉头就有些刻意了,两人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两位客官,请出示您的手牌!” 守门的小伙计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不客气的伸出手道。 “手牌,哦…在这里!”唐悦把手牌递过去,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这是天字号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的房间在后院,若是无事,请不要在附近转悠,此处住的都是贵人,若是冲撞了一个两个的,只怕二位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小伙计应该不是客栈的,此时鼻孔朝天,一脸倨傲的,话说的相当不客气。 唐悦还想故技重施,准备塞些银钱看能不能混进去,刚把手伸进衣袖,就被沈延宗按住了。 沈延宗见那小伙计一脸强横的不好应付,又见门内露着一截衣角,显然还有另一个人在,他们若是塞了银钱只是上去看看,未免可疑,为免打草惊蛇,他不动声色的阻止了唐悦,拱手说道:“多谢小哥儿提醒,咱们头一次住这么气派的客栈,就是想四处转转长长见识,不想差点冲撞贵人了,咱们这就走!” 说着,还不轻不重的拉了唐悦一把:“你这个无知妇人,说什么这里的花灯好看,又有琴声非要来看看,若是得罪了贵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夫君莫生气,是我冒失了,咱们这就走。” 唐悦说着,面露胆怯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沈延宗故作不耐的甩开手,大步离开了。 唐悦冲那小伙计露出个抱歉的神色,紧跟着撵了上去,把个窝囊小媳妇儿的形象诠释的淋漓尽致。 “一对儿土包子!”那小伙计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一脸不屑的骂道。 “怎么回事儿?!” 眼见两人走远,门内的人才走了出来,俨然是先前在那大梁豪商许三爷跟前卑躬屈膝的王三儿。 第226章 好兆头 “三哥怎么亲自出来了,不过是一对儿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罢了,已经被我打发了!” 那小伙计看到来人一脸殷勤道。 王三儿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阵,才扭头叮嘱那小伙计道:“这两日警醒些,万不可让闲杂人等靠近这里,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三哥放一百个心,有我在,保证万无一失。” 王三儿点点头,没再说话,转头又上了楼,算着时间,有几个姑娘的迷药马上要失效了,得上去补上些。 为何不捆了手脚集中在一个房间看守起来,刚开始他也不解,后听许三爷解释说,人一多就容易生乱,且万一有人查过来,他们能辩解说是醉红楼的姑娘,毕竟没人觉得被掳的姑娘会这么光明正大的躺在商客的床上。 这一操作让王三儿感叹不已,怪不得旁人能成为豪商呢,这脑袋就是灵光。 上了楼,揣了迷药,挨个房间去补上一补。 到了裴婉所在的房间,正睡的没心没肺的裴婉,听到有人进门,心里一激灵,还以为是有人来救自己了,忙呜咽着睁开了眼。 眼见是刚刚打自己耳光的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顿时一脸惊恐。 王三儿人狠话不多,粗暴的扯出她嘴里的汗巾,还不等她叫嚷,那蘸了迷药的布巾就掩住了她的口鼻。 裴婉只觉得刺鼻的香味迎面扑来,很快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隔壁的沈云章,已经勉强能支撑起大半个身子,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慌忙躺平,紧紧闭上了眼睛。 王三儿进屋见她还是一副无知觉的模样,有些犹豫,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用布巾掩了上去。 沈云章隐觉得有东西朝自己头脸儿盖过来,生恐又是迷药,忙用尽全身力气屏住了呼吸。 那布巾离的近的,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她越发不敢放松。 好在王三儿进门时见她一直没醒,那布巾只是匆匆掩了下就松开了。 松开布巾又站了一会儿,见眼前的姑娘始终没什么动静,才放心下来。 “好个标致的小娘子,不知以后要便宜哪个满肚肥肠的达官贵人。” 临走前见她生的实在貌美,忍不住在她腻滑的脸上摸了一把,感受到手下温润的触感,忍不住心神荡漾。 若不是外头还有许三爷的人在,无论如何也要占些便宜的。 一脸遗憾的看了眼床上的姑娘,他攥着布巾往下一间房走去。 等听到屋门关上的声音,感受到屋里已经没有人了,沈云章才猛地喘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上被人抚弄的触感还在,让她恶心不已,下意识的用手去搓。 等手抚在了脸上,才发现手已经完全恢复了知觉,已经可以自由支配了,这让她顾不上被人占便宜的屈辱,一脸高兴的活动着双手 那人刚来补了迷药,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过来,她顾不上有其他情绪,忙挣扎着支起了身子。 腿脚还有些发软,但勉强能挪动,当下拼尽全力下了床,往窗口挪过去。 屋里烧了炭盆,她又穿的厚实,努力支撑着发软的双腿,气喘吁吁的不过走了一小半,就累的满头大汗,直喘粗气。 她咬咬牙,不敢停歇,一鼓作气的,终于挪到了窗子前。 用力推了一把,那窗户应声而开,外头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脸上一凉,神思越发清明起来。 只是这一看不打紧,心里却越发绝望起来。 她竟然在三楼,逃走有些不现实,呼救成功率也不高。 今日街上人声鼎沸的,她如今还没有彻底恢复,嗓子也是嘶哑的很,哪怕拼尽全力吆喝也不一定能引得下头人的注意,反而会打草惊蛇。 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会被严加看管起来,再也没有自救的机会。 一瞬间沈云章面如死灰。 她把窗子拉开一条缝儿,看着下头的人群,各种自救的方法在脑海里快速滑过,已经成功了一步了,不能就此放弃。 猛地,她眼神一亮,竟然在楼下不远处的人群里,看到了三哥沈延兴的身影。 只见他一脸凝重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所在的小楼下头,猜测着应该是大门的方向。 这让她一阵激动,定是二哥三哥查到了什么,猜测到自己被藏在了这里,这让她有些绝望的心又生起了无限希望来。 既如此,她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万一兄长刚探查到她的藏身之地,她的自救之举就被歹人发现了,再被转移了阵地,被藏的更严实了些,岂不是增加了兄长们营救她的难度?! 想到这里,她咬咬牙,高声吆喝行不通,怕自己的求救声淹没在鼎沸人声中,也生恐这楼下还有贼人的同伙,到底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让三哥发现她?! 沈云章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也不远,她伸手在身上胡乱摸了摸,并没有摸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反而在衣袖里摸出一把铜板来,这是出门前母亲硬塞给她的,本是为了买零嘴吃,结果一路上零嘴儿都有二嫂包圆儿了,这铜板也没花出去。 此时看着手里的铜板,她灵机一动,把窗子拉开了条缝儿,瞅准时机,猛地朝沈延兴站的地方投掷出去几个。 那铜板在离沈延兴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落了地,砸在了一个妇人头上。 “哎呦,哪里来的贱皮子,怎么随手乱扔东西,砸到你姑奶奶了!” 那妇人揉着额角,高声嗤骂道,见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叫骂的越发起劲儿:“谁?!到底是哪个拿东西砸我?!” “娘~是铜板~”她正骂的欢快,听见小儿子一脸欢喜的举着铜板朝她说道。 当下那妇人就跟被人掐住脖子的老母鸡般,嘴里的叫骂猛地卡了壳,欣喜若狂的看着儿子手里的铜板。 “还真是,这可是好兆头,天降横财,快找找,娘刚感觉被砸了两下,肯定还有一个。” 第227章 看见章姐儿 眼见刚叫骂的妇人突然又欢天喜地起来,身旁的人群一听有铜板,也都躁动开来,引得那妇人又骂骂咧咧的:“这是我的钱,你们别抢。” “你的?铜板上写你名字了,你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眼见是白捡的银钱,不要白不要的,一群人都低头寻摸开来,惹的那妇人叫骂声连连。 本心急如焚一直盯着清泉客栈的沈延兴,本没有在意身旁发生了什么,只是随着那妇人叫骂,周围人又骚动起来,甚至有一两个不长眼的险些踩到他,这才惹的他眉头紧皱的看了过去。 刚把目光看向身旁,就见几个铜板从天而降,直直的落入这帮人群里,顿时惹来一片哗然。 眼见旁人都着急忙慌的低头捡铜板,沈延兴却是鬼使神差的,抬头朝上看过去。 很多年后想起这一幕沈延兴都觉得庆幸不已,庆幸上元节灯会照的整条玉泉街亮如白昼,庆幸自己虽整日伏案读书但眼神依旧好使,也庆幸自己的妹妹有颗聪明的小脑瓜儿。 他抬头看上去,第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他急急的收回视线,又看向清泉客栈的门口,生恐错过了兄嫂的信号。 但不知怎得,收回视线后他心里无端的有些不踏实,渐渐生出些烦躁不安来。 他见附近的人挤挤抗抗的,都低头在地上摸索,无奈的往外避了避,又下意识的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他竟然在一扇微开的窗子后看到了自家妹妹熟悉的眉眼。 那一瞬沈延兴自觉是自己眼花了,是太担心妹妹而产生的幻觉。 他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过去,见那姑娘同他视线相接时眼睛里猛地迸发出灼亮来,让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确是自己的妹妹沈云章无疑了。 沈云章投了两次铜板,才引得自家三哥看了过来,只是还不等她高兴,他就快速收回了视线,让她一颗心如坠冰窟般,沮丧不已。 迅速调整了一番情绪,准备再接再厉时,却不想自家三哥往旁边避了避,突然又抬头看了过来。 她不敢完全探出头去,只是微开了一条窗户缝,努力把脸露了出来。 眼见他的眼神突然聚焦,同自己期盼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先是露出疑惑的神色,接着突然激动起来,这让沈云章确定他是看到自己了。 这一刻她险些喜极而泣,虽然还没有被救出来,但提的高高的心却是落了地,生出些劫后余生的激动来。 她见沈延兴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面露焦急,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又指了指楼下,表示有人看守。 也不知三哥看懂没,只见他眉头微皱,不过片刻,就冲她比划了一番,又是推窗子,又是睡觉的,看的沈云章云里雾里的,但最后一个动作却是看懂了,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要她耐心等着。 沈云章点点头,见沈延兴冲她挥挥手,显然是让她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眼见妹妹听话的缩了回去,沈延兴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里的动静已经惹的那清泉客栈的伙计频频侧目了。 他们的猜测果然没错,妹妹她们真的被藏在了清泉客栈里。 看样子竟然直接藏在客房里,行动尚且自如,这让他有些费解。 从妹妹的比划里得知门外有人看守,想必要救她们也不容易,当下他望眼欲穿,无比期盼着兄嫂赶紧出来,不知他们探查的如何了。 而这头儿在天字号房受挫的夫妻二人,转了一圈却没有回后院客房,而是转了出来。 两人在门口没有看到沈延兴的身影,又往前走了走才发现他神色激动的,见到他们眼神一亮,快速穿过拥挤的人群朝她们走来。 “我看见章姐儿!” 石破天惊,沈延宗同唐悦一脸震惊。 “章姐儿回来了?!”沈延宗一把攥住弟弟的胳膊,一脸激动。 见沈延兴摇摇头,两人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在清泉客栈楼上,章姐儿被人关在那里!” 沈延兴说着,指着不远处的小楼。 沈延宗两人倒吸一口气,正是她们刚刚想要探查的天字一号房。 听沈延兴说了刚刚的经过,两人轻松一口气,至少现在妹妹还是安全的,且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让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两人紧绷的神经松了一松。 “接下来怎么办?凭咱们几个人,硬闯显然是行不通!” 唐悦眉头紧皱道。 “三郎,你去找吴庸他们,把目前的情况同他们说说,现在就去,莫要耽误时间。” 见沈延兴点头离开,沈延宗若有所思的看向清泉客栈。 “接下来咱们就等!” 至于等什么他没有说,但看他似乎已经有计划的模样,唐悦点点头,领兵作战是这个男人的强项,自己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是不想那么多,跟着他的安排走吧。 两人目送沈延兴离开,又快速转回了清泉客栈,穿过大堂却没有回后院自己的房间,只是在离天字一号房最近的侧门附近不近不远的徘徊。 两人装做欣赏院里花灯的模样,等了快两刻钟,唐悦手脚都冻僵了,终究是憋不住了:“咱们要等什么?!” “我在想,那些人是如何把一个个活生生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送进这清泉客栈的。” 沈延宗眼神盯着侧门回答道。 唐悦神色一顿,思索了一番,突然福至心灵:“每日点了醉红楼的姑娘过来作陪?!” 她同沈延宗视线相接,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猜测是打着送醉红楼姑娘的名头把人光明正大的送进来的?!” 见沈延宗点点头,唐悦又琢磨了一番,这倒是合理的很,也能解释的通。 “所以,你现在在等他们再一次送人进来?!” “只是猜测,还需要进一步证实,若是猜测准确,咱们就有机可乘!” 硬闯不行,那就只能智取了。 唐悦闻言心里松了松,大概猜到了他准备如何进去。 第228章 舍命陪君子 心里有了计划,两人都沉下心来,静静的等着时机到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眼见外头的鼎沸人声消散了些,时辰不早了,再等上不久灯会就要散了,两人还是没等到他们行动,沈延宗尚且面沉如水,丝毫不见焦躁,唐悦却有些沉不住气,频频朝门口探头。 又等了两刻钟,见有客栈的小伙计过来,两人忙避到了暗处,那小伙计直奔侧门而去,当下手脚利索的把门从里头闩上,显然是夜已经深了,准备打烊了,这让两人不由的心里一沉,今日等不到,难不成还要等明日吗。 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焦急。 那小伙计哼着小曲儿刚锁好门准备离开,就听门外传来了“啪啪”的拍门声。 这让已经心灰意冷的两人瞬间精神一振,提起精神看了过去。 “谁?!”那小伙计顿住了脚步,一脸谨慎的询问道。 “醉红楼,给许三爷送姑娘来的。” 小伙计一听,也不敢耽误,忙不迭的又去开了门,果然是熟面孔,这让他放松了些,忙招手让人进来。 此时暗处的沈延宗同唐悦一颗心提的高高的。 眼见两个身影健硕的男人抬着一顶轻便的轿撵,那轿撵周身用粉色的轻纱帷幔覆盖,层层叠叠的,香艳至极,两个大汉抬起来毫不费力,很快就进了门。 说时迟那时快,暗处的沈延宗瞅准时机,迅速从地上捡了个石子,屏气凝神,朝抬轿男人的膝盖弹去。 打头儿的男人只觉得膝盖一麻,“哎呦”一声软了腿脚,猛地松了轿撵,往前扑过去。 后面的男人重心不稳,也跟着轿撵一起摔倒在地,吓的那小伙计赶紧去拉轿子,也一并滚做一团。 轿撵重重的落在地方,发出巨大的声响,但轿中却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动静,反而垂出一条女子的胳膊来,露出来的纤纤玉手腻白纤长,在黑暗中泛着莹润的光泽,是双极好看的手。 但此时无声无息的搭在地上,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显然他们猜对了,这送进来的压根不是什么醉红楼的姑娘,而是他们拐带的良家女子,这姑娘已经被迷晕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沈延宗心中一定。 “发生了何事?!” 门口的动静果然引起了天字号房楼下守门的伙计注意,这侧门离天字号房最近,几人的动静又如此大,不惊动他才怪。 沈延宗同唐悦快速交代了一番,然后身手利索的隐在暗处朝天字号房的小楼摸去。 “无事,不小心摔倒了!” 锁门的小伙计见两个大男人摔的“哎呦哎呦”的直呼痛,当下又惊又急的,万一再招来其它商客可如何是好。 见那轿撵里的女子露出半截手臂来,更是脸色惊慌的招呼守门的伙计。 “快来帮忙扶一把!” 那守门的伙计闻言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见这么近的距离,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此时看见重重摔在地上的轿撵,一脸气急败坏的疾步奔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若是摔坏了许三爷的货物,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话说着,手忙脚乱的把轿撵扶好,把那露出的手臂又塞了进去。 此时隐在暗处的唐悦一心二用,一边注意着这帮人的动静,一边提着心注意着沈延宗的动向。 见他瞅准时机,趁那守门的伙计不注意,一个闪身进了天字号房,她提的高高的心瞬间落了地,反应过来,发现后背布满了因为紧张而生的冷汗。 见人进去了,想到沈延宗刚刚的叮嘱,她顿了顿,转身回了客房。 而这头儿沈延兴刚走到玉林街,就碰上了从朋来客栈探查回来的吴庸王虎两人。 见他们眉头紧锁,显然此行一无所获的,忙上前把清泉客栈的发现告知了他们。 “竟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这柳家人,当真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吴庸恨恨的说道。 “那沈兄弟如何安排的?!”王虎也有些义愤填膺,张口询问道。 沈延兴把兄长的计划告诉了他们,见吴庸频频点头,显然是准备配合的,让沈延兴深松一口气,这驿站的衙役向来明哲保身,今日能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忙,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一旁的王虎见吴庸答应的爽快,还有些犹豫,偷偷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本不想趟这趟浑水的,若是那沈延宗没有得逞,反而得罪了柳家,只怕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私下帮他们探查跟明目张胆的帮他们,还是有区别的。 吴庸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事已至此,还不如破釜沉舟的赌一把,万一赌赢了,他们就能重新掌控云来镇。 这种头上悬着一把刀,整日看旁人脸色的日子,他过够了。 王虎见他神色坚决,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最后只能咬了咬牙舍命陪君子。 说完三人就匆匆的往玉泉街赶去。 而先前沈国公同赵氏由康家母子陪着,正准备回家等消息,不想正碰上了许三娘同贵子阿福几人结伴出门逛灯会。 今日五味居的饭食亦是早早就售罄了,看时辰尚早,干脆关了店门,几人结伴出来逛灯会。 先前在玉峰街摆摊时许三娘同赵氏沈云章几人也算熟识,此时碰到了自然要打个招呼。 只是见几人一副焦惶的神色,忙关切的询问发生了何事。 一问不打紧,竟然是沈云章走丢了,这让许三娘大吃一惊,又听沈延宗同唐娘子两人去想办法救人去了,她也没心再逛灯会了,耐心宽慰了赵氏几句,并表明她会带着阿福贵子两个小伙计一起帮着寻找,得了赵氏一连串感激,几人心中都生起了些希望来。 毕竟人多些,章姐儿被找到的几率也更大些。 努力把赵氏劝了回去,许三娘几人行色匆匆的赶到了玉泉街驿站,只是那时唐悦几人刚刚离开,去了清泉客栈,到底是错过了。 许三娘听留守的衙役说是去了清泉客栈,当即又马不停蹄的出了驿站,直奔清泉客栈而去。 第229章 营救 只是到了清泉客栈,却不敢贸然进去,毕竟她同沈家人不同,她在云来镇已经数载,算得上是个熟面孔了,她无缘无故的往客栈去,反而会引人怀疑,万一再坏了唐娘子的好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哪怕心急如焚,她也只能在门口等着。 好在不过两刻钟,她在人群里发现了沈延兴同吴庸一帮人。 几人避着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清泉客栈,显然是有备而来,这让许三娘松了口气,忙迎了上去。 这头儿沈延宗闪身进了天字号房所在的小楼,他直奔三郎说的妹妹的藏身地而去。 也不知是楼下有人守门的缘故,这楼道里空无一人,甚至走廊两旁的客房大门紧闭,细听过去,落针可闻,竟没有多少人声。 纵使廊里的宫灯明亮,也多少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想着这么多的房间,说不定都关着一个失踪的少女,这让沈延宗一时间深感责任重大。 他不敢耽误,也不敢大意,一脸警惕的上了三楼,猜测着妹妹被关在何处。 而这头儿沈云章关上窗户后对沈延兴的比划百思不得其解,三哥到底比划的什么,她一脸疑惑的又把沈延兴比划的动作做了几遍,突然灵机一动,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她一脸兴奋的按照他的比划把窗子打开,自己努力缩着身子藏到了床底下。 好在屋里温度够高,床下也不见阴冷。 她刚躲好一刻钟左右,正百无聊赖之际,猛地听到有脚步声朝她的房间走来,随即一颗心提的高高的。 不是刚补过迷药吗,怎么又有人过来了?! 心里正胡思乱想之际,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她心如擂鼓,下意识的往靠墙的那面避了避。 那人进了门,直奔床榻而来。 “人呢?!”王三儿一脸惊惧。 原是他补了迷药后犹不甘心,这样花容月貌的姑娘他这辈子可能都碰不上了,不如自己先过过瘾,顶多小心些,不破了她的身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回自己歇脚的小屋翻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杏花春,咬咬牙,提着出了门。 这楼道里本有许三爷的人守着,他想揩油也得把人支走再说。 王三儿提着杏花春,借着劳累了一整日,让两人喝两口歇歇气儿的理由,把人支到了隔壁的空房间里。 “兄弟两个放心吧,只要有我王三儿在,定把这里看的牢牢的。” 眼见两人放心的去了隔壁,没一会儿就听到推杯换盏的划拳声。 小美人儿,我来了! 他兴奋的搓搓手,眼见时机成熟,就蹑手蹑脚的进了沈云章的房间。 那知道甫一进门,就见窗户大开,他一脸疑惑,明明记得刚进来时窗户是关着的,这怎么突然就开了?! 但顾不得那么多,兴许是风太大,把窗户吹开了,时间紧迫,还是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王三儿忙把心思收回来,直奔床榻而去。 只是下一瞬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他先是一呆,等反应过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惧直充天灵盖而去。 刚刚还在这里的小美人儿竟然不见了。 他一脸僵硬的把床榻摸了个遍,突然想到大开的窗户,直奔窗户而去。 脑海里直有一个念头,那姑娘跳窗而逃了。 这一认知让他肝胆欲裂,他可是见识过柳家人整治人的手段,这好端端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了,还不知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呢。 当下也顾不得其它,先把人找回来再说。 他慌慌张张的出了门,直奔隔壁两人喝酒的房间而去。 进了门一股陈年酒香扑面而来,一刻钟前还推杯换盏的两人,此时竟双双爬伏在桌子上,王三儿手忙脚乱的推了他们两把,却是不见人醒,当下更慌了。 这两人酒量怎么如此差,不过前后一刻钟,竟然就喝的不省人事,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等他们醒来,发现少了一个姑娘,会不会认为是他故意放跑的?! 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巧,王三儿一时间心乱如麻,也顾不上两人,忙跌跌撞撞的去楼下准备叫人,只是匆忙下楼间只觉得后颈一疼眼前一黑,糟了,被人偷袭了,王三儿还来不及扭头,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沈延宗见他身子一软就要往楼下跌,眼疾手快扯住了他的衣领,他跌下去不要紧,若是发出动静把人招来就麻烦了。 他拎着他的衣领子,一脸轻松的把人同刚刚屋里喝酒的两人扔在了一起。 又在他怀里摸了摸,摸到几块儿带着刺鼻香味的布巾,想必是迷药之类的,为确保万无一失,一人又补上了些,见几人昏迷不醒,显然一时半会儿的醒不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又在那贼人怀里摸了半晌,摸出个小瓷瓶来,说不定是迷药的解药,不然不会揣在怀里,沈延宗从善如流的塞进怀里,就准备救人。 离开前又侧耳倾听了半晌,发觉这三楼没有其它声响,这才谨慎的拉开门了。 刚出门,就看到有扇门虚掩着,正是王三儿从里头出来的那间。 沈延宗顿了顿,反正也不知妹妹具体在哪间,说不定这房间里都有被迷晕的姑娘,能救一个算一个。 想到这里,他直奔那半开的房间而去。 而此时床底下的沈云章,眼见那人进了门发现自己不见了,也不四处寻找,就着急忙慌的跑了出去,难不成是去搬救兵去了?那自己会不会一下就被找到?! 一时间她心跳的飞快,紧紧的捂着嘴,生恐发出声响来把人招过来。 她度日如年的等了半晌,见人奔出去后就没了动静,门也没有被反锁,当下还有些奇怪,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逃出去。 心里正举棋不定时,就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直奔她所在的房间而来。 一时间她庆幸不已,幸好没有出去,不然只怕被逮个正着。 只是这人会不会是那贼人搬的救兵? 第230章 不解风情 自己藏的并不隐蔽,刚那人以为自己逃了完全是先入为主,且十分紧张来不及仔细思考。 这里是三楼,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跳窗而逃,三哥如此也是想让她能拖一时是一时,万一能蒙蔽贼人,说不定能为他们争取些时间。 眼见那贼人上当了,还不等她庆幸,就听见有人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入。 沈云章一阵紧张,莫不是那贼人反应过来了?! 这一认知让她大气儿都不敢喘,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领,一脸惊恐的盯着那渐渐走近的双脚。 沈延宗进了门,大眼扫了一圈,没有看见人影,这天字一号房是那大梁豪商包下来的,空房间应该不少,所以没看到人他也没失望,当即决定去下一间。 临走前见这屋里的窗户大开,突然想起三郎说的,妹妹在窗前向他求救,这让他一激灵,又转了回来,直奔床榻而去,眼见床上没人,他附身朝床下看去。 而里头的沈云章一颗心随着来人的离开又走近上下飘忽不定的。 见他本已经调转脚尖往外走去,却不知怎得突然又顿住了,转头向她所在的方向疾奔而来。 这让她一颗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儿。 若是被发现,还不知要遭受什么样的待遇,这让她又惊又惧的,一脸惨白的紧紧盯着外头。 精神高度紧张之际,只见来人弯腰朝床下看来,她一个低声惊呼,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浑身抖成一团,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章姐儿!”沈延宗看到床下缩成一团的妹妹,见她惊吓过度的模样,心疼的难以言喻,他言语颤抖的叫了她一声,见她呆愣了一瞬,待看清楚来人时眼泪流的越发汹涌。 “二哥。”沈云章嗓门嘶哑,语不成调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知道兄长定会来救自己,万万想不到会来的这般快,明明刚同三哥通了气,不过才半个时辰,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可有受伤?!”眼见妹妹挣扎着要从床底出来,沈延宗顿了顿,阻止了她的举动。 见她摇了摇头,他心里定了定。 “你先藏好,我现下还要去救旁的姑娘,如今楼下有人看守,我带着你也出不去,待会儿把姑娘们都救过来,你嫂子同吴差爷里应外合,咱们再见机行事。” 叮嘱了沈云章一番,见她脸色和缓过来,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才放心下来。 “裴姐姐应该在隔壁。”眼见二哥要离开,沈云章指了指旁边。 沈延宗点点头,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也不知有多少被掳来的姑娘,他得抓紧时间才是。 出了沈云章所在的房间,他小心翼翼的把房门重新掩好,左右打探了一番,见楼道里静悄悄的,又侧耳倾听,楼下也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那新来的姑娘被送到了何处,他来不及猜测,就直奔隔壁房间。 这次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在床上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裴婉。 他从怀里摸出先前在那贼人身上搜出来的疑似解药的小瓶子,凑到了裴婉鼻子底下晃了晃。 见原本无知无觉的裴婉突然低声呻吟了一声,一脸茫然的睁开了眼。 沈延宗一喜,果然是解药。 裴婉一脸恍惚的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还以为是在做梦,能梦到沈大哥真好,她一脸痴迷的伸手朝那朝思暮想的脸庞探去,只是下一瞬那人却眉头微皱的往旁边避了避。 那避之如蛇蝎的模样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自己究竟比那唐氏差在哪里,怎么连做梦沈大哥都对自己如此嫌弃。 “你可清醒了?!”沈延宗见她目无焦距的模样,显然还有些混沌,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见眼前之人说话,那音调忽高忽低的在耳旁萦绕,是沈大哥的声音没错。 裴婉用力摇了摇头,逐渐清醒过来。 看着眼前的重影渐渐汇聚成一个人,裴婉定睛一看,竟真的是沈大哥,他来救自己了,她当即惊呼一声,猛地朝沈延宗扑去。 “沈大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裴婉喜极而泣,自己终于不用担心被卖到秦楼楚馆,命运悲惨了。 她哭哭啼啼的,就想往沈延宗怀里扑。 沈延宗见状身手敏捷的躲避开来,让裴婉扑了个空。 当即让她呆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恼的,自己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到底也是个清秀可人的小美人儿,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自己梨花带雨的主动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该生些怜香惜玉之心,顺势而为把自己揽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才是,这人怎得如此不解风情。 双眼含泪的裴婉紧咬着嘴唇,故作楚楚可怜的看向沈延宗:“沈大哥,是我看见你太激动,这才失态了……” “嗯,快把眼泪收收,此时还不是激动的时候,我还要去救其它姑娘,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待会儿我自会过来接你。” 沈延宗没功夫同个小姑娘耍心机,急匆匆的交代了一番,就准备离开。 “沈大哥,不如你先把我们送出去再说。” 眼见沈延宗要离开,裴婉一脸焦急,她们如今还在虎狼窝里,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至于其它姑娘的死活,同她们有什么关系,干什么要多管闲事。 “现在暂时出不去,你耐心等着便是。” 眼见这姑娘喋喋不休的还要再说什么,时间紧迫,哪里有闲工夫同她在这里掰扯,当下不顾她欲言又止的,直接扭头出了门。 “嗳……沈大哥……” 见人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裴婉焦心不已,第一次对沈延宗生了怨怼之心,如此紧急的时刻,干甚还要逞英雄。 她窝了一肚子火,但对沈延宗的安排也不敢不听,勉强支起了身子,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摇摇晃晃的往雕花衣柜走去。 而这头儿沈延宗一刻也不敢耽误,连续进了五六个房间,又救了三个姑娘。 第231章 走水 算着时辰,他领着后救的三个姑娘,蹑手蹑脚的往沈云章的房间走去。 得把几人集中起来,到时候好一起趁乱逃离。 一行人顺利的到了沈云章的房间,裴婉见沈云章时有一瞬的不自在,也不知她有没有发现自己同方有为的交易。 那料沈云章看到她却是一脸惊喜的,让她深松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自然了些。 沈延宗示意几个姑娘噤声,他凑到窗边,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吴庸三郎几人隐在暗处,已经是亥正了,上元灯会也接近了尾声,街上的人流散的七七八八,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小商小贩在寒风中做最后的坚持。 沈延宗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紧盯着这小楼的沈延兴立马发现了他,当即眼神一亮,他无声的冲他挥挥手,做了个手势,沈延兴就高兴起来。 二哥找到人了,接下来就等他们出场了。 他低头同吴庸交谈了几句,几人都抬头看过来,沈延宗同几人点点头,算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忙让几个姑娘都提起精神来。 这头儿许三爷在贵宾楼同柳家老大觥筹交错,喝的宾主尽欢,一直等贵宾楼打了烊,才醉醺醺的由随从搀扶着回了清泉客栈。 “今日可要去咱们的醉红楼,这两日新来了个姑娘,鲜嫩水灵的很,还是个雏儿,我特意叮嘱了先不要接客,要给三爷留着,不如去瞧瞧?!” 柳家老大柳占英盯着许三爷身上的皮裘两眼放光,这姓许的也不知是何来路,只知道是大梁的豪商,出手阔绰,这几年合作也算愉快,但关于其它却是一无所知。 但看他身上的皮裘,只怕是有市无价,一般人别说穿了,估计见都没见过,所以不自觉的,柳占英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讨好。 “这两日就罢了,我还是回去守着放心些,更何况你那醉红楼里能有什么好货色。” 许三爷醉醺醺的,但头脑尚算清醒,听柳老大这么一说,顿时一脸不屑的。 那些庸脂俗粉,平日自己看都不会看上一眼,还不如今日掳的几个良家来的貌美,去那等低等妓馆,反而污了自己的身份。 此话一出,惹的柳老大一脸尴尬,讪讪的说不出话来,目送他摇摇晃晃的离开,才愤愤不平的“呸”了一声。 “狗眼看人低。”他恶狠狠的低咒了一句,扭头看见自家妹夫齐大川唯唯诺诺的模样,招呼也不打一个,剔着牙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齐大川被柳老大无视的态度气的七窍生烟,这柳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想到最近柳月眉同王有庆打的火热,街坊邻居已经传了不少闲言碎语出来,看来是到收网的时候了。 他一脸阴鸷的盯着柳老大离去的背影,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看的一旁的小伙计无端有些毛骨悚然。 自家掌柜,最近看人总是阴恻恻的,吓人的很。 这头儿许三爷回了清泉客栈,见楼下的小伙计正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等他们一行人走到跟前也没见他发觉,顿时脸色一沉。 扶着他的随从眼见如此,忙上前一脚踹在那小伙计身上。 那小伙计一个不防,被踹的“哎呦”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叫骂道:“哪里来的龟孙子敢踹你小爷,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许三爷一脸阴鸷,这柳家的人就是不靠谱,若是被有心人趁虚而入,只怕自己就要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许……三爷……三爷饶命,是小的嘴贱,我打你这张烂嘴,我打你……” 那小伙计对上许三爷一行人,猛地瞌睡一惊,吓的抖若筛糠的,不住的抽着自己的嘴巴,那“啪啪”声不绝于耳,听着都疼。 “今日可有什么异常?!” 许三爷见他抽的差不多了,半张脸都红肿起来,才张口询问道。 “没什么异常,小的一直兢兢业业的。” 那小伙计闻言松了口气,借势停了手上的动作。 “兢兢业业?!哼!最好如此。” 不欲同一个不入流的小伙计计较,许三爷冷哼一声,被外头的夜风一吹,酒也清醒了大半,当即紧了紧衣领,领着三四个随从进了天字一号房。 楼下的动静不大,奈何这小楼里安静的很,屏息侧耳,沈延宗听到楼下的动静,精神瞬间紧张起来。 听动静,应该是同柳家合作的大梁豪商回来了,他们也快要藏不住了,能不能顺利逃脱就看这次了。 沈延宗示意几个姑娘做好准备,他又闪身到窗户边看了一眼,见外头的人更少了些,那些商贩们也坚持不住,开始陆续收摊了,这让他暗松了口气。 沈延宗的示意让几个姑娘都紧张起来,都是些十来岁的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此时手挽着手,一脸惊恐的盯着门的方向。 沈延宗见状给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疾步到了门口,侧耳听外头的动静。 三楼的几人已经被他放倒了,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余下两个楼层应该还有关押的姑娘,但他却来不及一一救出,只能寄希望于吴庸几人。 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上楼,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的数着数。 一,二,三……… 眼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越发紧张起来。 突然,他嗅到一股浓烈的烟气。 “不好了,走水了,后院走水了。” 沈延宗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喧哗声,浓烈的烟气哪怕隔了宽绰的后院,依旧直充人鼻息,这让他心里一松,唐悦出手了。 一阵吆喝后,整个后院都沸腾了,无数商客被惊醒,各种叫喊声不绝于耳,整个清泉客栈仿佛一口沸腾的锅,聒噪不已。 正上楼的许三爷听到动静,脚步一顿,一脸惊慌的朝外看过去,透过窗户果然看到后院的客房升起了滚滚浓烟,看样子火势应该不小。 “三爷,果真走水了,会不会烧到咱们这里?!” 其中一个随从一脸担忧道。 第232章 死里逃生 “慌什么,这清泉客栈的掌柜是吃白饭的不成,隔着这么宽绰的后院,还怕烧到咱们?都淡定些,别自乱阵脚!” 许三爷故作镇定,他家中有娇妻美妾,万贯家财的,可是比旁人都惜命些,但这楼里藏的不仅是几个姑娘,更是自己犯罪的证据,若是被人抓了把柄,只怕要折在这大庆了。 想到这里,他冷着脸呵斥了一番有些躁动的随从,吩咐他们分散开来把整个楼守好。 见几人逐渐镇定下来,他松了口气,但听到外头的喧闹声,闻着越发浓烈的烟气,本就头昏脑胀的他越发烦躁起来。 疾步上了三楼,见楼道里静悄悄的,不见王三儿同两个看守的踪影,本就烦躁的心一下就爆发开来。 “人呢,人都去哪里了,老子请你们过来是吃白饭的不成,快给我滚出来……” 许三爷高声呵骂,只是叫骂了一通,整个三楼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外头的杂乱同楼上的寂静无声形成强烈的对比,让许三爷同身后的随从有些心里发毛。 “三爷…”那随从一脸警惕的把许三爷护在身后,摆出防卫的姿势,左右环顾着。 许三爷这时候也觉察出不对来,酒也醒了大半,一脸惊恐的避到随从身后。 “先下去,只怕这三楼有诈。”那随从低声冲许三爷说道,话说着,一眼不错的打量着四周。 许三爷收起了刚刚叫骂时的盛气凌人,夹着尾巴一脸狼狈的在随从的掩护下匆匆往楼下奔。 只是刚到二楼就见滚滚浓烟从一楼升了上来,当下把他吓的脸色大变。 “不好了,楼下也走水了,快去救三爷!” 刚刚按他吩咐分散开的随从的大声惊呼,听到楼下也走了水,许三爷肝胆欲裂,也顾不上掳的那些姑娘,只管先保命再说。 “走,快护送三爷下去。” 几个随从跌跌撞撞的,围着一脸惊慌的许三爷往楼下奔。 整个清泉客栈乱成一锅粥。 楼上沈延宗带着几个姑娘,本一脸紧张的,听着那贼人上了楼,大声呵斥着,眼看就要发现她们,却不知为何又匆匆离开了,结果下一瞬就听到楼下走水的惊呼声。 见几个姑娘也跟着惊慌失措的,沈延宗忙安抚了她们一番,算着时辰差不多,他领着几人出了房门,直奔二楼而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听到楼下一帮贼人惊慌失措的错乱脚步声,他脚下不停,直接去了二楼最边上的房间,打开房门,招呼几人赶紧进去。 这房间是他围着清泉客栈转了几圈才发现的,这房间的窗户离那侧门最近,且没有临着玉泉街,而是在一条不知名的胡同里。 二楼已经离地面不太远了,等到了房间,打开窗户,没有看到三郎,却是看见五味居的许三娘同两个小伙计扶了云梯在下头等着了,沈延宗有些意外,但还是轻吁一口气,一切都刚刚好。 许三娘看见他眼神一亮,冲她们招招手,沈延宗也不敢耽误,忙催促姑娘们下去。 “快,一个挨一个,快点下去。” 眼见逃生之路就在眼前,平日里胆小恐高的姑娘们也顾不得其它,咬咬牙一个接一个的下了梯子。 沈云章最后一个下去,等双脚踩在地上时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见自家兄长手脚利索的跳下梯子,许三娘一行人快速收回梯子。 “劳烦许掌柜先把一帮人带回五味居,现下楼里应该还有姑娘没有被救出,我还要同吴差爷他们汇合营救其它姑娘。” 对于许三娘的帮忙,沈延宗十分感激,此时也顾不上其它,一一送这帮姑娘回去也不现实,还不如先安置下去,待他们忙完再议其它。 “好,我们这就回去。”许三娘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 几个姑娘也没什么异议,今日死里逃生,现下心还在“砰砰”乱跳,哪里有其他想法,只想先离开这里再说。 裴婉闻言有些犹豫,她家就在离玉泉街不远的胡同里,与其跟她们一起去玉峰街五味居,还不如直接归家,想必哥哥定然吓坏了。 只是还没张口,沈延宗就快速拐出了胡同,到了玉泉街同吴庸几人汇合。 眼见那许三娘不苟言笑的,裴婉也没敢再说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随着几人匆匆离开。 这头儿清泉客栈的白掌柜一脸气急败坏的,领着一众小伙计还没奔到后院,就听天字号房也走水了,当下唬了一跳,也顾不上后院如何,领着伙计又拐了回来,直奔天字号房的小楼。 刚走到楼下,就见许三爷一众人一脸狼狈的逃窜出来。 “许三爷,您没事儿吧?!”白掌柜眼巴巴的盯着许三爷,见他除了被呛的不住咳嗽,倒是没受其它伤,忍不住深松一口气,这可是他们的大客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算他能放过自己,自己的主家柳家也不会轻饶了自己。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的会走水呢!” 许三爷一脸气急败坏,想到刚刚三楼负责看守的几个随从突然不知去向,他心中一凛,这火烧的蹊跷,他们都奔出来有一会儿了,只见浓烟滚滚的,就是不见火势,包括后院也是。 这一发现让许三爷瞬间精神紧张起来,莫不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勾当?! 白掌柜倒不知楼上的事,见许三爷疾言厉色的,忙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是咱们失职,我刚派了小伙计去查看了,很快就能查明一切,三爷不若去大堂先坐一会儿歇息一下?!” 白掌柜此时也觉察出不对来,说是走水,压根没见一点儿火星子。 他朝身后挥挥手,就有小伙计用布巾掩面,往天字号房升出浓烟的地方奔去。 没一会儿,就咳嗽着端出个炭盆来,那炭盆还散发出呛人的浓烟,让许三爷几人忍不住捂住鼻子往外避了避。 “掌柜的,就是这炭盆,不知谁往里头泼了一壶水。” 烧的正旺的炭盆,被泼了一壶水,自然是烟雾大起。 第233章 来者不善 “岂有此理,这是戏耍着咱们清泉客栈玩儿是吧,到底是谁。” 白掌柜见状气的七窍生烟,不用想后院的走水定然也是如此。 果然,没一会儿后院就传来商客们的叫骂声。 眼见那白掌柜还要叫骂,许三爷一脸阴沉,总觉得今日之事蹊跷的很,负责看守的王三儿同他的两个随从去了哪里,此时还不知道。 “闭嘴,快派几个人随我上去,若是我的货出了什么差池……哼!” 许三爷冷哼一声,却是让白掌柜脊背一凉,差点落下冷汗来,忙亲自领了几个伙计准备随许三爷上去查看。 只是一帮人刚刚动身,就见有小伙计着急忙慌的从前头大堂奔了过来。 “掌柜的,不好了,吴差爷领着人过来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若是惊到贵客看我不扒了你的……等等?!谁?!吴差爷?!吴庸?!” 白掌柜有片刻的慌乱,但想到自己身后是柳家,又瞬间镇定下来。 “他怎么来了?!”每年都要在这云来镇行走,时日久了,这云来镇有什么人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许三爷一听是吴庸来了,面色越发阴郁,心里瞬间涌现出许多不好的念头来。 白掌柜摇摇头,正待去前堂看看,就见吴庸领着三四个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后院,见他们一帮人立在此处,眼神一亮,疾步走了过来。 “吴差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今儿个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白某置办一桌席面,请兄弟几个坐下喝一杯暖暖身?!” 到底是生意人,白掌柜先前还脸色晦暗的,此时见了来人一脸笑意,热络的说道。 “喝酒就不必了,都是玉泉街上的老邻居,往后有的是机会。” 吴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许三爷,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冷笑来。 那许三爷心里一沉,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嗳,你说的再理儿,不知今日您过来是?!” 白掌柜故作不解。 “今儿个上元灯会,你们做生意的倒是宾客盈门,财源广进的,但咱们这些当差的,大冷的天儿还要巡逻,生恐发生什么踩踏走水事件,结果你看,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我离的老远就看见你这清泉客栈浓烟滚滚的,吓的我呦~心肝儿乱颤的,你这客栈可不比别处,占的是咱们云来镇最热闹繁华的街段,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只怕整条玉泉街都得跟着受牵连,所以我这不就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吴庸半真半假道。 白掌柜闻言却是心里暗暗猝了一口,话说的冠冕堂皇的,谁不知这朝廷的衙役在云来镇向来是个摆设,成日光吃饭不干活的,这都什么时辰了,鬼才信他们还在街上巡逻。 “吴差爷当真是尽职尽责,不过你放心,都是一场误会,咱们客栈没有走水,劳烦你白跑一趟,这些你拿去给兄弟置办桌席面,买壶好酒,你的情白某心领了。” 白掌柜见吴庸如此,还以为是想过来捞点油水,心里不耻的很。 但总归他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明面上是正经的生意人,同柳家也攀不上关系,能用银钱打发的,就尽量别把柳家这个暗中靠山扯进来。 当即从善如流的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包来,凑近吴庸暗中塞了过去。 吴庸见状颠了颠荷包,见颇有些份量,当即满意的点点头。 白掌柜见他拿了荷包,不由的松了口气,本以为拿了银钱这人就该识时务的离开了,却不想他又一脸为难的张口道:“既然来都来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不然我也不放心,毕竟刚刚那烟雾,啧啧…你也看到了,吓人的很,我们还是排查一下比较好。” 吴庸说着,就准备领着沈延宗几人往天字一号房的小楼去。 “嗳…吴差爷,你留步,当真是误会一场,你看这炭盆,不知是哪位商客把水泼了进去,这才燃起了浓烟,咱们已经都查清楚了,实在不必劳烦你们再看一趟。” 白掌柜见他们一帮人不由分说的就想往里闯,想到这楼里藏的姑娘,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顾不上什么可疑不可疑的,忙拦住了几人。 一旁的许三爷亦是捏了一把冷汗,只是他想的多些,今日这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的,跟个连环扣似的,一环扣着一环,让人猝不及防,他看着眼前的吴庸漫不经心中透着股势在必得,心里如坠冰窟般,只怕他们是着了旁人的道了。 见白掌柜同来人周旋,他不动声色的冲一旁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上去把那些姑娘藏起来。 好在今日只掳了七个,最先送来的都关在了三楼,还有两个来的晚些,还在一楼的客房,如果手脚快些,藏上个三五个,剩下的就好解释了,毕竟他经常点醉红楼的姑娘作陪,这客栈里是人尽皆知,总不能那么巧,这吴庸刚好认识掳来的姑娘吧。 哪怕知道这吴庸来者不善,许三爷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万一是自己想多了,今日的一切都是巧合呢。 那随从收到暗示微微点了点头,悄悄的把身子往暗处挪动,只是刚挪动了几步,还没有靠近小楼的门,就被吴庸的人发现了。 沈延宗跟在吴庸身后,眼神却是片刻不离在场的所有人,特别关注那衣着华贵的大梁豪商同他身后的随从。 刚见那大梁人冲身旁的随从使眼色,不过片刻那随从就想偷溜上楼,当即冷呵一声:“这位兄台做甚偷偷摸摸的,难不成这楼里有什么蹊跷,需要你们先咱们一步去处理?!” 沈延宗话说的直白,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看了过去,准备偷溜离开的随从浑身一僵,尴尬的呆愣在原地。 正同白掌柜拉扯的吴庸见状脸色一沉:“做什么拉拉扯扯,偷偷摸摸的,我不过是奉公办事走个过场罢了,你如此阻拦,可真如我这兄弟说的,这楼里有什么蹊跷?!” 第234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冤枉啊吴差爷,咱们清泉客栈可是云来镇的老字号了,白某也是正经的生意人,这客栈南来北往的整日人流不断,哪里会有什么蹊跷,今日的确是天色不早了,商客们也都歇下了,你们贸然前去,只怕会打扰他们休息,咱们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若是惹了顾客不悦,你看这……” 白掌柜故作为难。 “歇息?!白掌柜真会开玩笑,刚刚那浓烟滚滚的,我在外头都听到你们客栈人声鼎沸的,即便歇下了此刻也都被惊醒了吧,即便是虚惊一场,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也睡不着,如何会打扰他们,倒是你,推三阻四的,只怕再耽误一会儿,他们就真的歇下了。” 吴庸脸色一肃,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盯着白掌柜似笑非笑道。 白掌柜眼见吴庸油盐不进的,心里慌的一匹,同许三爷交换了个眼神,见他只是沉着一张脸,眼神闪烁着,显然也找不出妥帖的理由拒绝,当下更是额角直冒冷汗。 “好了,闲话少说,我这就领人上去看一眼,若排除了走水的风险,咱们就火速离开,这大冷的天儿,更深露重的,你以为咱们暖和的被窝不待,愿意同你在这里纠缠?!” 吴庸一脸不耐的扯开了白掌柜攀着自己的手,挥挥手,招呼沈延宗几人上楼。 “嗳……嗳……吴差爷……”白掌柜急的跺脚,却不敢强硬拦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柳家搬出来。 只是先前吴庸同柳家有些过节,若是此时暴露了,他往后定会找清泉客栈的麻烦,但柳家同许三爷的交易也多半在这里交易,若是暴露了,只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自己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啊。 白掌柜吆喝着,吴庸却头也不回,领着几人直往里冲。 “慢着!” 正待吴庸几人快迈进小楼时,许三爷厉声呵斥道。 他现下终于明白,只怕他们的交易已经暴露了,这姓吴的,压根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王三儿几人的不见踪影,突如其来的走水,紧接着这吴庸就登堂入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就是有些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吴庸查到了这里。 这几年他同柳家合作向来是万无一失的,哪怕先前被吴庸察觉出了什么,但也没有猜到他们交易的地点,今日却是直奔清泉客栈而来,显然是成竹在胸。 若是今日被他们抓个正着,可就麻烦了。 “不知这位是?!”吴庸回头,故作诧异的看向许三爷。 “这是大梁来的许三爷,天字一号房这位爷已经全包下了,就是你要探查的这小楼。” 白掌柜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解释道。 “原来是许三爷,我观你脸色发青,可是被刚刚的走水吓到了?!你放心,咱们这就上去排查一番,定把所有的走水隐患都帮你解决了,到了咱们大庆,到了咱们云来镇,定要让你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吴庸一脸热络,看的许三爷心塞至极。 这姓吴的插科打挥,看似不正经,但心性却坚定的很,只怕今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们上去排查呢?!” 许三爷憋了一股气,既然软的讲不通,那就来硬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随从就迅速挡住了小楼的门,五六个人站成人墙,摆出进攻的姿态。 显然是要同他们硬刚了。 吴庸见状脸上的笑意一收,眼神灼灼的定着许三爷:“好个异国商客,竟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到了咱们大庆还敢如此豪横,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话说着,就撸了袖子准备上前。 “嗳……吴差爷,何必如此,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这许三爷也是正经的生意人,既然到了咱们清泉客栈,包了咱们的客房,就是咱们的贵客,他不愿意你们上去查看,白某也没有办法,不如就这么算了,我让小伙计再去探查一番,就不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白掌柜此时也觉察出吴庸的不妥来,收起了先前的热络,不冷不热的说道。 吴庸冷哼一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若是就此放弃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反正柳家人今日已经得罪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抓了他们的把柄,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想到这里,他一言不发的朝许三爷的随从走过去。 不想却被沈延宗拉住了:“这帮杂碎何需你亲自动手,还是我来吧。” 沈延宗不知吴庸的武力值如何,跟着他的这几个人,除了他同王虎有功夫在身,三郎还有阿福贵子几人都只会用蛮力。 清泉客栈除了这大梁豪商带的五六个随从,还有七八个小伙计,若是一拥而上,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还不如自己动手先震慑住他们。 吴庸闻言面露犹豫的看了一眼他的腿,猜测到沈延宗有些功夫在身,但却不知功夫如何,且他还瘸着一条腿,万一三两下被人制服了,岂不是伤了他们的士气。 但见沈延宗一脸平静的,他无端的对他生了些信任来,往后退了一步。 “吴差爷,当真要如此吗,咱们东家可是同柳家交情匪浅,若是知道你如此,你猜柳家会如何对付你。” 白掌柜眼见吴庸的人脚步坚定的往小楼门口走,把门口许三爷的随从无视的彻底,当下也顾不得其它,张口要挟道。 吴庸闻言冷哼一声:“同柳家交情匪浅?!那更要仔细排查了,谁不知这两年的少女失踪案同柳家有关,我不过按章办事走个过场,你们就如临大敌一般,难不成这楼里藏了失踪的姑娘?!” 见吴庸直接挑明了说,白掌柜同许三爷皆是脸色大变。 果然,他定是知道了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许三爷也顾不得遮掩了,忙让清泉客栈的小伙计们赶紧上前阻拦。 几个小伙计闻言却是没动,一脸犹豫的交换了个视线。 这许三爷是大梁人,犯了事儿顶多被驱逐出境,但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大庆人,且这吴庸再不作为也是朝廷的人,万一…… 第235章 虎狼窝 白掌柜见自己的威逼利诱都没让吴庸收手,当下也是心急如焚。 又见这姓许的招呼着让自家伙计出手,一时也是犹豫不定的。 他们人多势众不假,但若真是起了冲突,吴庸好歹是朝廷的人,只要现在弄不死他,他定有办法报复回来。 就是自己的靠山柳家也只是口头上威胁了他一番,没敢动真格,就是怕他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他犹豫间,沈延宗已经走到了小楼跟前。 那五六个随从见他上前,本是一脸轻蔑,一个瘸子也想硬闯,当真是自不量力。 只是待来人走近,他们正准备拉开架势,就见那人猛然出拳,他身型疾如闪电,动作迅急,还来不及反应,那拳头带风呼啸而来,直奔其中一人的要害之处。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惊的被攻击之人脸色大骇,见那拳头凌冽带风,也不敢硬接,手忙脚乱的往后避让。 后头是不高不低的门槛,他避无可避,绊着门槛直直的仰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其余的几人惊呼连连,只是沈延宗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那拳头跟长了眼似的,直逼人要害之处,让人胆寒不已。 打架同打仗一般,最重要的是气势,沈延宗人狠话不多,拳头挥的虎虎生威气势十足,不过片刻,那五六个随从就歪七八扭的倒在了地上,“哎呦哎呦”的痛呼不已。 这一场面让在场的一帮人各个目瞪口呆。 吴庸猜到他有功夫在身,但竟不知他身手如此了得,一招一式没有一点多余的花架子,全是实打实的真功夫,这让他看沈延宗的眼神透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 而白掌柜同许三爷几人却是一脸难以置信,吴庸手下什么时候有了这号厉害人物,以前怎么不知。 许三爷眼见自己的随从被打趴在地,顿时心惊肉跳的,又见吴庸几人就要上楼了,当下更是疾言厉色的招呼着白掌柜赶紧带人阻止。 白掌柜本有些犹豫,此时见这人身手了得,越发不敢动了。 他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哪里是这种练家子的对手,只怕被白打一顿也阻止不了他们。 “白掌柜若是没什么异议的话,咱们就上去了。” 吴庸满心激动,面上却故作镇定,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领着身后的几人直奔天字号房而去。 “白掌柜,你是疯了吗,若是让他们发现我同柳家的勾当,只怕你这颗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许三爷一脸阴鸷,凑近白掌柜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这个怂货,什么时候了还怕挨打。 白掌柜闻言浑身一激灵顿时反应过来,柳家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他当即头皮发麻:“快…快阻止他们。” 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只要吴庸没有确切的抓住把柄,他们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一旁的小伙计刚刚见识了沈延宗的手段,此时哪里敢上前阻拦,但见自家掌柜气急败坏的模样,只能互相交换了个神色,磨磨蹭蹭的一涌而上。 结果不出意外的被断后的沈延宗三下五除二的撂倒在地,各个夸张的叫唤着,很快这里的动静把后院的商客们都惊动了。 没一会儿,这小楼下就围满了人。 唐悦藏匿其中,见吴庸带人顺利进了楼,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还有衙役?!” “是刚刚走水引来的吧,大半夜的,真是不让人消停。” “可不是,也不知是哪个瘪犊子如此恶作剧,竟拿走水来戏耍大家,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是已经查明是有人恶作剧了吗,怎得还有衙役上门?难不成这清泉客栈有什么不妥不成?!” “不妥?这还真没听过,每年咱们来云来镇都要住这里,向来太平无事,会有什么不妥?!” 唐悦眼见周围的商客交头接耳的猜测着发生了何事,她灵机一动主动拉住旁边一个妇人八卦道:“你听说了没,云来镇每年到了上元灯会都会有少女失踪,你说今儿个无缘无故的有衙役上门,会不会是这案子同清泉客栈有关?!” 被拉的妇人一身大梁人装扮,收拾的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个当家做主的女商户。 大梁民风开化,女子亦可从商从政,所以有女商客来参加三国贸易一点也不奇怪。 那中年女商客一听少女失踪案,眉毛微微一挑:“还有这等事儿,咱们每年来去匆匆的,竟不知有如此恶劣之事,只是这少女失踪案同清泉客栈能有什么关系?!” 她面露疑惑。 “或许不是同清泉客栈有关,可能同那大梁豪商有关呢。” 唐悦指了指不远处一脸铁青的许三爷。 “有道理,这天字号房听说是个大梁豪商整个包下来的,还整日请了妓馆的妓子前来作陪,出了门还夜夜笙歌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怀疑,那坐着轿撵进来的真的是妓馆的妓子吗,会不会打着羊头卖狗肉,其实装的是掳来的良家女子?!” 唐悦适时的引导舆论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商客一片哗然。 “真有这种可能,不然好端端的客栈,干什么要派人守着门,还不许咱们靠近?!” “可不是,他一个人,竟然包了一栋楼,若是其中没有猫腻,我名字倒过来写。” “就是就是,想不到这清泉客栈竟然是个虎狼窝,也不知那些丢了姑娘的人家该如何绝望。” 一时间众说纷纭,唐悦带着节奏,很快就把清泉客栈同那大梁豪商的勾当说的一清二楚的,引得众位商客义愤填膺。 这头儿白掌柜同许三爷拦不住吴庸一帮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人登堂入室,眼见他们的勾当就要大白于天下,还来不及慌乱,就又听到围观的商客猜到了真相,大声谴责着他们的行为。 这发展让两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报官,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定要严惩不贷。” “已经有衙役上去查看了,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第236章 搬救兵 看着下头义愤填膺的众多商客,白掌柜脑袋一懵,完了,清泉客栈的名声是彻底毁了。 一旁的许三爷更是气恨交加,见白掌柜呆愣在原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派人去叫柳家人来。” 自己除了手下的五六个随从,就没有其他人可以用。 那随从现在个个负伤在身,白掌柜手下的更是不堪大用,吴庸等人发现他们的勾当已成定局,只能把柳家人搬来,这柳家在云来镇就是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如此时刻,只能让强横的柳家人出马,说不定才能逃过一劫。 白掌柜回过神来,胡乱的点点头,忙拉了一旁的小伙计:“去,快去金钱巷叫柳大爷过来。” 如今柳老爷子年事已高,平日赌坊妓馆都由柳家四兄弟打理,其中买卖人口的勾当是由柳老大柳占英同许三爷对接的,因此白掌柜不假思索直接吩咐道。 那小伙计看着现下的架势,也是害怕的紧,他们不过是在清泉客栈做工的普通人,对柳家同许三爷的勾当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今日见吴庸气势汹汹的上门,又见许三爷的行径引起了公愤,说不定这清泉客栈也要被连累的做不成了。 他一时间惶惶然的,听自家掌柜吩咐,他一脸失措的点点头,扭头就往外奔。 一路上轻车熟路的,直奔金钱巷而去。 此时已经亥时末了,热闹了一整日的玉泉街上花灯尽灭,夜风阴冷,吹的空无一人的街道萧瑟不已。 那小伙计跑的一身汗,到了金钱巷却是灯火通明的,托三国贸易的福,这段时日的赌坊妓馆倒是比平日热闹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也不知柳大爷在哪里,只能随意进了一家赌坊,刚说明来意,那赌坊的管事就不耐烦的让他去一旁的醉红楼瞧瞧。 那小伙计又马不停蹄的拐到了醉红楼。 “真是不凑巧,柳大爷刚搂着新来的姑娘歇下了,不如明天再来吧。” 醉红楼的老鸨扭动着臃肿的腰身儿漫不经心道。 “崔妈妈,清泉客栈发生了大事,若是柳大爷不去,只怕不好善了,你就通融通融,派人去叫大爷一声。” 那小伙计一脸焦灼,也不敢大肆宣扬发生了何事,只能觍着脸让那老鸨去叫一声。 “哎呀……这我可不敢,大爷那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你不怕,你就亲自去叫,喏~就在楼上第二间屋里。” 老鸨见他脸上的焦色不似作假,生恐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万一耽误了,那位爷收拾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的,但自己又不敢前去打扰,只能让他自己上去。 知道柳大爷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这小伙计也怯的慌,但若是耽误了时机,被朝廷的人抓了把柄,后果不是自己一个小伙计能承担的了的。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直奔二楼而去。 “真敢去啊。”崔妈妈一脸不可思议,看来清泉客栈的事故不小。 那小伙计到了门前先侧耳倾听了一番,若是刚好碰上柳大爷颠鸾倒凤的时候,就得等上一等,好在听了半晌,里头悄无声息的,显然是真歇下了,想来时辰也确实不早了。 做了番心理建设,这小伙计鼓足勇气,敲了敲门:“柳大爷?小的是清泉客栈的伙计,我家掌柜请你到客栈一趟,许三爷的货生了些差池!” …… 回应他的是眼前紧闭的房门。 小伙计不死心,生恐是自己声音太小屋里人没听见,只能又提高嗓门又说了一通,结果还是没声响。 他一时间焦心不已,再也顾不得其它,“啪啪啪”的用力拍打着房门:“柳大爷?!柳大爷你睡了吗!” 那动静之大唬的下头的崔妈妈都提心吊胆的,替他捏了把冷汗。 那小伙计噼里啪啦的拍了一通,终于听见里头有了动静,当即精神一振,“柳大爷,你起身了吗,快随我去清泉客栈看一看。”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艳色肚兜,肩披薄纱的妙龄女子一脸不耐:“大半夜的拍什么拍,叫什么叫,若是扰了大爷清梦,你赔的起吗。” 那女子不过二八年华,一张脸艳若桃李,肤如凝脂,肚兜下高怂的胸脯同玲珑的腰身儿看的那小伙计眼神一直,瞬间口干舌燥起来,压根忘了自己来此所为何事。 他呆愣愣的看着来人,惹的那姑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仿佛自己能引得男人如此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般,她见这小伙计不过十来岁,体健貌端的,可比里头那个五大三粗,满肚肥肠的中年男人强上不少,顿时倚着门媚眼如丝的,冲那小伙计吐气如兰道:“这位小哥儿看着眼生,先前怎么没见过啊。” “我……我是清泉客栈的……的伙计……” 那小伙计那里见过这种场面,反应过来后,羞的满脸通红的,一颗心砰砰乱跳,一双眼也不知该看哪里,偶尔扫过女子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上头还点缀着点点殷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让他越发心猿意马起来。 一时间来醉红楼的目的被他忘的一干二净的,眼里只有女子腻滑的皮肤同娇艳的脸蛋儿。 这小伙计痴迷羞涩的神情显然取悦到了这妓子,当下她越发胆大,伸出莲藕般腻滑的胳膊就想攀上这伙计的脖颈,反正屋里那柳老大醉的跟死猪一般,自己伺候他时装的已经够辛苦了,此时见了这清秀的小伙计,不若招他进来解解乏。 只是刚碰到那小伙计,胳膊就被人狠狠地扯开了。 “你个贱皮子,不要命了?!柳大爷还在里头躺着呢!” 崔妈妈眼见上头没了动静,心里有些不安,刚扭着腰身上了楼,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唬的她魂不附体的。 这姑娘是刚来的,估计还不知柳大爷的脾性,若是知道他前脚睡过的女人后脚又勾搭旁人,只怕这贱货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237章 人赃俱获 崔妈妈狠狠地摔开了她,见她一脸不服气的撅着嘴,顿时心塞不已,若不是看她脸蛋儿生的标致,腰身也柔软,是个取悦男人的好料子,自己才不会对她如此纵容。 崔妈妈这一操作让那小伙计重新清醒过来,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如此重要的关头,竟然会被女色所迷,若是耽误了正事……想到柳家人的行事作风,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更何况,柳家大爷还在屋里躺着呢,他真是色迷心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肖想他的女人。 那小伙计一时间心慌不已。 “崔妈妈……”他可怜巴巴的看向老鸨。 “好了,今日之事我就当没看见,你不是要叫柳大爷吗,快进去吧。” 见小伙计可怜兮兮的模样,崔妈妈不耐烦的挥挥手,狠狠地睨了那妓子一眼,催促他道。 那小伙计闻言深松一口气,再不敢看那女子蛊惑人心的脸,低眉垂首的急匆匆进了屋。 进了屋他直奔床榻而去,离的近了,方能闻到床榻上一股颓靡的香味同腥气,相互纠缠着,让他几欲作呕。 强忍住胃里的不适,看着床榻上小山一般打着震天呼噜的柳家大爷,他也顾不上其它,忙上前叫喊道。 叫了两声他无知无觉的,只能上手推了几把,结果他只是借势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原是他同许三爷在贵宾楼已经喝的七七八八了,然后又到了醉红楼,同妓子寻欢作乐时又喝了不少,此时已经醉死了,雷打不动的,如何会因为他的推搡而清醒。 小伙计见状心急如焚,这可如何是好。 “早就说他睡着了,只怕现在什么动静都惊醒不了他,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复命吧。” 那妓子见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又生了逗弄之心:“不想回去也可以,崔妈妈又下去了,不若咱们趁着这机会……” 说着,她把身上若隐若现的薄纱扯下,冲那小伙计眨眨眼。 那小伙计此时沉浸在没有搬到救兵的绝望里,说不定自己回去还要吃挂落,哪还有心思同这妓子调情,当即不耐烦的推开她,直奔门外去,他得赶紧回去,看白掌柜如何吩咐才行。 “嘁~装什么装,刚还不是被我迷的五迷三道的。” 那妓子见他匆匆离去,一脸不忿的,转头看着床上油腻臃肿的中年男人,露出一脸嫌恶的神色。 而这头儿清泉客栈,吴庸一帮人从一楼查起,一间房挨一间房的,果然又发现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三楼听沈延宗说姑娘已经都被救出来了,就没再上去。 等他们一帮人抬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出了楼时,围观的看客们一片哗然。 “竟真的有姑娘,还是昏迷不醒的,是不是被人下了迷药?!”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那大梁人平日和颜悦色的,碰到了还会同咱们打招呼,还以为是个好的,啧啧……” “嘁,怎么可能是个好的,整日同妓子厮混在一起的,定是品行不端的。” “这哪里是品行不端,简直就是穷凶极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那丢了姑娘的人家父母该有多伤心。” “就是就是,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以泄民愤。” 一时间群情激昂,白掌柜同许三爷被这阵势惊的脸色大变。 “白掌柜,这姑娘作何解释?!” 吴庸一脸犀利,盯着白掌柜惨白的脸色说道,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先前让沈延宗救人时就想过如果此举行不通,至少先把人救出了,两手准备才能万无一失。 结果今日出奇的顺利,沈延宗救了大部分的姑娘,并告知他还有没救出的,他领着人上楼,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这两个姑娘,刚好给他递了现成的把柄,让他觉得天助我也。 白掌柜一脸惊慌的,频频擦着额角的冷汗,小伙计怎么还不回来,云来镇不过屁大儿点地方,叫个人如何能用这么长时间,他哪里知道小伙计这一路上的跌宕起伏呢。 此时眼见吴庸咄咄逼人的,他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许三爷。 许三爷此时既慌又惊,怎么只有两个姑娘,他记得今日明明送来了七个的,其余的都去哪里了?! 想到先前三楼的异常,只怕人早已经被暗中救走了,这让他惊怒交加的。 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看着白掌柜求助的眼神,对那两个姑娘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待眼风扫到一旁醉红楼的轿撵时突然急中生智:“这是醉红楼的姑娘,是我点来做陪的,怎么,这位差爷可是有什么异议?!” …… 此话一出,场面一度十分安静,许三爷有些不解,见吴庸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色来,顿时心绪跌宕起伏的,不知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这人脑子被驴蹄了吧,哪家妓馆的老鸨会让姑娘穿如此破旧臃肿的衣裳,还不修边幅,面粗手糙的。” “他这不就是病急乱投医,胡说八道吗,啧啧…真是死鸭子嘴硬,想必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众人的奚落声传到许三爷耳朵里,让他浑身一僵,朝地上的两个姑娘看过去。 其中一个倒是过的去,穿着锦衣长裙,面容娇艳,勉强说是妓子也说的过去。 但另一个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姑娘装扮,一头枯黄毛糙的长发打了个粗辫子,上身一件酱褐色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袄,下头一件土黄色的臃肿棉裤,露在外头的手脸儿也是一片皴裂,黯淡无光的。 别说是秦楼楚馆的妓子了,只怕说是妓馆的粗使丫头也没人信。 这让许三爷目瞪口呆的,这等货色怎么也送过来了,这让他如何圆谎。 白掌柜眼见许三爷给自己挖了个坑,当即也是恨铁不成钢的,压根就不该指望这大梁人。 如今人赃并获,他该如何自圆其说,才能把清泉客栈摘出来。 第238章 束手就擒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同咱们走一趟吧。” 吴庸见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冷哼一声,示意王虎上前擒人,先把这罪名落实了,人投进大牢再说。 想必到了明日,柳家人就坐不住了。 白掌柜派人去叫柳家人时他正在楼上,并不知他们已经去搬救兵了。 但就算是柳家人来了,人赃并获的,他也不信他们能说黑是白,分辨出什么所以然来。 “这位差爷,这可是人赃并获啊,万万不能姑息啊!” “是啊是啊,为什么不当着咱们大家伙儿的面儿直接定他们罪,可是想徇私枉法?!” “早就听说这云来镇的衙役不作为,莫不是想先拘了人准备捞油水?!你们这么做可对的起那些丢了姑娘的人家?!” “不能带走,现在就给咱们一个说法!” “对,现在给说法。” 这帮异国商客可不是云来镇那些流放之徒,此时眼见从楼里搜出了姑娘,那差爷却只是把人拘起来,还以为他想徇私枉法,当即义愤填膺的,高声叫嚷道。 听了众人的声讨,白掌柜同许三爷脸色铁青,就连吴庸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们的不作为已经深入人心了,此时哪怕他想正正经经的为民除害,也没人相信,一时间他心生无力。 “诸位安静!” 沈延宗见吴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忙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也许是见识了刚他的敏捷身手,加上沈延宗脊背挺拔,眉目清正,一脸正气的,众人见他示意,不自觉的都安静下来。 “如今人赃并获,这大梁人拐带少女的罪名是逃不掉了,但这清泉客栈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还需要进一步落实,这也是我们拘了两人的原因,并非是大家想的那样想徇私枉法,这起少女失踪案牵连甚大,我们也不会私下解决,明日正午在驿站门口,咱们公开审理,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放心,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作为云来镇的守卫者,此时以人格担保,对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绝不姑息。” 沈延宗一字一顿,低沉有力的话语声在阔绰的后院回荡。 所到之处众人皆是鸦雀无声,他们对眼前之人有种莫名的信服,见他信誓旦旦,一脸真诚的,再说不出声讨的话来。 “那咱们就姑且相信这位差爷,反正明日是三国贸易最后一日,该忙的都忙完了,咱们就等着看几人的审判结果。” “对,一定要看,恶有恶报,定要让他们自食恶果。” 一时间众人都渐渐平复下来。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不耽误诸位休息了,养足了精神,明日才能看这等人的下场,大家都散了吧。” 吴庸听了沈延宗的话也是心潮澎湃,此时缓过神来,冲大家伙儿挥挥手道。 又指挥王虎还有贵子阿福两个一起擒了许三爷同白掌柜。 那许三爷见状哪里肯乖乖束手就擒,见王虎一脸凶神恶煞的扑过来,一脸抗拒的叫嚣道:“我不是大庆人,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快放开我…来人啊…你们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他一边叫骂着,一边招呼着几个呆若木鸡的随从过来解救自己。 只是那随从反应过来,刚想上前,沈延宗就往前迈了一步,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人,一对上沈延宗,几人瞬间蔫儿了。 加上一旁的众人见许三爷如此嚣张,激的群情激昂的,险些要群起而攻之,顿时吓的几人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被人连拉带拽的拖出了清泉客栈。 对比许三爷的负隅抵抗,白掌柜却是顺从的多,事已至此,他若是同许三爷一般,只怕吴庸这个莽夫会抖搂出更多的罪证,到时候就更无法收场了。 想到身后的柳家,此时柳大爷虽然没来,但最晚明日定会上驿站救他,不过是委屈一晚罢了,有何可挣扎的,当即他顺从的任由阿福贵子两人擒了臂膀。 阿福同贵子做惯了小伙计,整日对食客笑脸相迎的,此时猛地冒充衙役,还有些心怯,但见白掌柜乖乖束手就擒,两人深松一口气。 又见围观的众人朝几人投来赞许的目光,顿时与有荣焉,挺了挺单薄的胸脯,一脸神气的。 今夜当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夜,足够他们往后余生向旁人吹嘘的了。 眼见吴庸带头押着两人出了清泉客栈,周围的看客热烈讨论了一番,也都各自散去,毕竟夜已经深了,明天还有热闹要瞧呢。 唐悦隐在人群里,见众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客栈的伙计六神无主的,一时没人注意,就悄摸摸的顺着大堂溜出了清泉客栈。 刚到玉泉街上,就听见沈延宗在一旁的胡同里低声唤了她一声,唐悦一转身,看见隐在黑暗中的他,顿时松了口气,忙疾步走了过去。 黑暗中,沈延宗眼神灼灼:“可有受伤?!” 说着,用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刚刚走水时客栈乱成一锅粥,沈延宗提心吊胆的,这妇人弱不禁风的,若是被人推搡摔倒了可如何是好。 此时见她全须全尾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颗心终于稳稳的落了地。 今夜一整晚,初始阖家逛灯会轻松愉悦,接下来就是各种惊慌失措,精神紧绷,到了这个时刻,章姐儿救出来了,几人也都全身而退,让他紧绷了一晚上的心绪终于松弛下来。 看着眼前的妇人亦是神色疲乏的模样,他一脸心疼,轻叹一口气,把那妇人捞进了怀里,两人身心相贴,皆发出满足的嗟叹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听到一墙之隔的清泉客栈渐渐安静下来,两人只觉得这一夜当真是大喜大悲,此时无端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慨来。 “客栈关门了,那唐娘子呢,可回去了?!” 两人正满心感慨的相拥在一起,猛地听到玉泉街上传来许三娘的声音,显然是来找她们的。 唐悦一顿,忙挣脱了沈延宗的怀抱,从暗处走了出来:“许姐姐,我在这里。” 第239章 殊途同归 唐悦从暗处走出来,看到一脸担忧的许三娘,不由有些动容。 “你可吓死我了,今日当真是惊险的很。” 许三娘看到唐悦毫发无伤的站在自己跟前,一脸夸张的拍了拍胸脯,哪里想到这夫妻二人如此大胆,敢闯这虎狼窝呢。 已经从那些姑娘嘴里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许三娘不由心生唏嘘,好歹这清泉客栈在云来镇也是老字号了,谁能想到它背后竟然是柳家,且还伙同大梁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你怎么过来了?那些姑娘呢?!” 唐悦一脸好奇,左右打量着,刚沈延宗说许三娘先领了姑娘们去了五味居,等他们忙完了再一一送回去,这会儿只见许三娘一个……不对,左右打量间,唐悦看到了暗处的巴图尔。 “他?!”唐悦有些吃惊,两人显然是结伴而来的,先前巴图尔不是没有给许三娘确切的答复吗,还以为是变相的拒绝呢,包括今日白日跟着自己学发豆芽时,他也没透露同许三娘如今如何了,怎么这个时候两人竟然结伴同行呢?! 唐悦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只看的许三娘脸色通红,扭扭捏捏的不敢看她。 “他说考虑了许久,觉得还是不能错过,所以……” 看着许三娘此时眼睛熠熠生辉的模样,唐悦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如此就好,我等着喝你们喜酒。” 唐悦一脸高兴的打趣道,惹的许三娘脸更红了,不轻不重的拍打了她一下,正了正神色道:“我本是把人领回去了,不大会儿就见他过来了……” 许三娘指了指巴图尔。 “又见那帮姑娘个个神情焦灼,显然是担忧家中父母,想着与其等你们回来再一一遣送回去,还不如我同他一起把人送回去。” 巴图尔身材高大威猛,亦是有拳脚功夫傍身,有他作陪,这夜路也敢走得。 “所以人都送回去了,就不麻烦你们多跑一趟了,今日晚了,见你们全身而退,我也就放心了。” 许三娘长松一口气。 “还是我许姐姐仗义,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 唐悦笑嘻嘻的挽了许三娘的胳膊,这个朋友真没白交。 “你呀~还有力气贫嘴,看来是没什么事儿,快回去吧,你婆母今日可是被吓的不轻,我送章姐儿回去的时候,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母女俩甫一见面,当下抱头痛哭,赵婶子几欲昏厥过去。” 想到送这帮姑娘归家时那些父母失而复得的痛哭声,许三娘也忍不住跟着落了不少眼泪。 唐悦沈延宗一听赵氏如此,顿时一脸担忧的。 “成,许姐姐也赶紧回去歇着吧,我们先回去了,待明日我做了点心送过去,感谢你们今日不遗余力的帮忙。” “客气话就别说了,点心送来就是了。” 许三娘豪爽的摆摆手。 沈延宗冲一旁的巴图尔拱了拱手,夫妻两个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唐娘子夫妻两个都是好的,我后日一早离开,这段时日若是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们,待我回来定会报答他们。” 巴图尔看着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冲身旁的妇人说道。 眼见男人灼热的眼神肆无忌惮的落在自己身上,许三娘还有些不适应,本以为要同他无缘错过了,结果却是峰回路转。 知道她离不开云来镇,这男人愿意处理好家中的产业陪她在云来镇过活,这让她感动不已,此时听巴图尔如此说,郑重的点点头。 唐娘子是自己在云来镇交的第一个朋友,她相信就算没有什么报答,自己一但有难他们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就像先前被贵宾楼打压一般,但巴图尔能如此说,还是让她心中十分熨帖,显然他把两人已经当成了一体。 “走吧,我也送你回去。” “说的好像自己不住五味居隔壁,是特意送我的一样。” 许三娘一脸促狭的打趣道。 …… 巴图尔见她神情愉悦,身上特有的英气同小女人的狡黠相互融合,形成一种让他心动的力量,当下也忍不住露出个浅笑来:“那就让咱们殊途同归!” 好个殊途同归,许三娘心里一阵甜蜜,两人并肩而行,街上街灯尽灭,只有微弱的天光把两人团团笼罩,夜风萧瑟,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同这男人并肩而行,只觉得一颗心火热,当即两人不紧不慢的往玉峰街走去。 而这头儿匆匆赶到家的夫妻二人,看到正房坐的端端正正的一家人,显然就等他们回来了。 三郎沈延兴帮着吴庸送了清醒过来的两个姑娘回去,为了怕家人担心,也早早的回来了。 赵氏紧紧的拉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母女俩俱都哭的眼睛红肿,此时相互依偎着,神色倒是舒缓了许多。 一家人见他们回来,皆都松了口气。 “好了,既然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今日也都累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让孩子们都先歇下吧。” 沈国公抱着已经睡着的孙女,亦是长吁了一口气。 “对,今日都累了,快歇下吧。”赵氏见儿子儿媳妇儿皆是一脸疲色的,听三郎讲了今夜的经过,知道其中有多凶险,但凡一环扣不上就可能被那贼人发现,他们如今只是无权无势的流放犯人,若真是被人暗中处理了,他们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嗳,这就歇了,母亲别再伤心了,章姐儿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快去洗把脸,好好歇一觉,明个儿又是全新的一天。” 唐悦见赵氏哭的头脸浮肿,脸色惨白的,也是一脸心疼,示意沈云章去打了水来给她擦擦脸。 赵氏闻言点点头,她今日也真是累了,此时脑袋昏昏沉沉的,看人都带着重影儿,但一双眼却是片刻不离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作为一个母亲,没什么比丢了孩子又被找回来更让人高兴的。 一家人眼看疲惫不堪的,也没心思再说其它,皆是匆匆抹了把脸,就各自歇下了。 第240章 同贼人一伙儿? 唐悦解了衣裳,躺在温暖的炕上,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一般,一晚上大喜大悲的,情绪跌宕起伏,此时放松开来,并没有舒服些,反而头疼欲裂的。 她下意识的哼哼出声,立刻招来了身旁的沈延宗。 “可是哪里不舒服?!”沈延宗一脸紧张,伸手抚上了的她的额头,今日在院里待了许久,夜风阴冷,不会是受了凉,染了风寒了吧。 感受到手下的额头温度如常,沈延宗轻吁一口气:“可是太累了?不若我替你捏捏?!” 今日他一个大男人都差点吃不消,更何况她一个身子骨柔弱的小妇人。 “没事儿,就是此时无事一身轻,挨着你躺在暖和的炕上,觉得太幸福了。” 想到这男人一整晚拖着瘸腿又是来回寻人,又是设计救人的,定是比她还要累,她如何舍得让他再替自己捏捏。 “你快躺下。”唐悦见他还支着身子看向自己,忙把他拉了下来。 黑暗中她把头在他的颈窝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上去,紧紧的攀着他结实的臂膀,虽还是头痛欲裂的,但知道是今日太过紧张的缘故,想必睡上一觉就会缓解,所以强迫自己赶紧睡着。 沈延宗今日着实是累的不轻,见这妇人乖巧的窝在自己怀里,也没有多想,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本以为难以入睡的唐悦,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没一会儿也眼皮儿沉重,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一夜好眠。 等唐悦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了,身旁早就空空无人,她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轻松,脑袋果真如她想的那般一点也不疼了,她顿时松了口气。 不紧不慢的穿了衣裳出门,今日沈家人都没有出门,沈延宗同沈延兴在院子里劈柴,沈延兴还好,是读书人的缘故,哪怕是做这等粗活,也是穿的整整齐齐的,不像是劈柴,但像是去学堂读书。 沈延宗就不一样了,他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只穿着厚实的夹衣,袖子挽的高高的,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来,额角上隐隐有些汗意,在阳光下泛着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原始的活力,让人不由侧目。 唐悦心情愉悦的看了一会儿,见赵氏招呼自己,忙进了正房。 “昨日定是累坏了,歇了一晚上眼底下还是青的,索性不用去五味居了,今日就在家好好歇一歇,喏,我熬了白粥,这是隔壁康娘子送来的佐粥小菜,先垫垫肚子吧。” 昨日一家人熬到半夜,先前吃的晚饭早就消化殆尽,但那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吃饭,只想赶紧歇下缓一缓一晚上紧张的心绪。 踏踏实实睡了一晚上,这才感觉腹中饥饿。 赵氏一大早起床先熬了一锅粥,结果兄弟二人风卷残云般,把一锅粥吃的干干净净的,惹的赵氏哭笑不得,只能又重新熬了一锅,这才同沈国公章姐儿妙姐儿吃上了早饭,如今灶上还温着儿媳妇的早饭。 赵氏说着,就准备起身去帮她端,却被唐悦牢牢按住了。 “母亲歇着吧,我自己去。”那能让长辈伺候自己,唐悦忙不迭的起了身,快步去了厨房,端了早饭过来。 见正房里章姐儿陪着妙姐儿在翻花绳,赵氏依旧神情萎靡的,想必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缓过来劲儿,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昨日丢的是妙姐儿,哪怕她们母女相处的时日本不久,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会让她同赵氏一般,久久都缓不过来。 “章姐儿,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咱们在一起看灯,你同裴婉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唐悦喝了口粥,她知道章姐儿的为人,不是那种会让父母担心的性子,她向来乖巧,昨日怎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消失了呢。 想到裴婉,唐悦不由把筷子捏的紧紧的。 一听儿媳妇儿提起昨夜的事,赵氏也强打起精神来,她也不相信一向乖巧的女儿会如此。 沈云章闻言同妙姐儿翻花绳的手一僵,看着母亲同嫂子一脸凝重的模样面露犹豫,昨日尚不觉得,今日思来想去总觉得裴婉昨日的行为透着股蹊跷,她好像是故意让自己脱离家人,把自己往暗处引的,难不成她同那贼人是一伙儿的?! 沈云章虽然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没怎么见识过人心险恶,但不表示她是个傻的。 先前在裴婉的刻意迎合下两人相处融洽,她也真心把裴婉当做唯一的朋友对待,但昨日种种让她不由的起了疑心。 随即又想到裴婉也被人迷晕了关了起来,她总不能为了害她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吧?! 沈云章一时半会儿的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听嫂子问起,她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万一是自己多疑,误导了大家,岂不是冤枉了裴婉。 “可是因为裴婉?!” 眼见章姐儿面露犹豫,唐悦就猜到七八分,见自己此话一出,章姐儿一脸惊讶的,心中一阵了然。 唐悦一脸后怕的咬咬牙,早知道这姑娘心眼儿多不是个善茬,自己还是低估她了,总以为小姑娘家家的,就算有些算计,也应该是无伤大雅的,只会隔应隔应人罢了,谁知道她会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章姐儿身上,这让她悔不当初的,早知如此,当初她接近章姐儿时就该断然拒绝才是,不然也不会引出这么一连串儿的事来。 若是章姐儿昨日找不回来了,只怕赵氏也活不成了。 想到这严重的后果,唐悦心中一凛。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章姐儿,你向来不会撒谎,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快一五一十的告诉母亲。” 赵氏一听是裴婉,瞬间提高了嗓门,昨日女儿失而复得,一张小脸儿吓的惨白,她也不敢问她究竟是怎么同她们走散的,此时儿媳妇儿问起,她也觉得蹊跷,又听跟那裴婉有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氏的声音也引沈国公同沈家兄弟一脸惊慌的进了正房。 “发生了何事?!” 第241章 其心可诛 沈延宗连外头的大衣裳都没来得及穿,此时看着屋里几人面目凝重的,也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沈云章咬咬牙,把昨日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几人。 “她本要拉我看杂耍,到了杂耍那里又说自己肚子疼,要如厕,于是我们就去了裴家。” “既然去了裴家,那贼人如何把你们迷晕了掳走的?难不成是闯进了裴家?!” 唐悦一脸疑惑。 沈云章摇摇头:“她说家中简陋,不便邀我前往,就自己回去了,让我在胡同里等着。” 说到这里,沈云章羞愧的低下了头,自己到底是有多蠢啊,就算让自己等,她就不能往胡同外走两步,到人来人往的玉泉街上等吗,非要独身一人站在黑漆漆胡同里,给人以可乘之机。 “她让你一个人站在那胡同里?!” 沈延兴惊呼一声,他陪着妹妹去过那胡同,里头黑咕隆咚的吓人的很,裴婉竟然让妹妹一个弱女子独身一人站在那里等她,当真是其心可诛。 听到这里,沈家人俱都一脸愤然,唐悦更是紧紧的攥着拳头。 “后来呢。”她强迫自己先不要发怒,先听听沈云章到底是怎么被掳的再说。 “后来有个男人过来问路,我本是害怕的,但见他只是问了路,还贴心的让我一个姑娘家不要独自一人站在此处,我以为他并无恶意,就放松了警惕,哪知道他套了我几句话就原形毕露,用蘸了迷药的布巾迷晕了我,醒来后就在清泉客栈的客房里了。” 说到自己被掳的经过,沈云章快要被自己蠢哭了,街上那么多人,那人干什么专挑了她一个独身小姑娘问路,定是心怀不轨的,若是在他靠过来时她就急奔到玉泉街上,想必也不会经历这么一遭。 想到昨夜被迷清醒后那绝望的心情,沈云章此时亦害怕的发抖。 “那裴婉一定有鬼。”沈延兴听了事情始末,一脸坚定道。 沈延宗唐悦几人也深以为然。 “可是她也被掳走了,且很有可能是因为我多嘴,说还有个姐姐才害的她被掳的。” 沈云章见家人如此,慌张的补充道,虽然她对裴婉心中存疑,但也不想她被冤枉。 “这事儿得好好查查,但无论如何,以后不许再同她来往。” 赵氏脸色铁青,此时也满心后悔,早先儿媳妇儿就提醒过自己说这裴婉心术不正,尽量别让章姐儿同她来往,当时她见章姐儿难得碰到个同龄人,心中欢喜,也不忍让女儿失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两人相处,结果却是差点害的她永远失去了女儿,这让她如何不恼火。 沈云章闻言有些犹豫,但见母亲难得发了这么大的火,还是赶紧点了点头。 有了这一茬,只怕往后也没办法心无芥蒂的同她相处了,沈云章轻叹一口气。 “是要好好查查。”唐悦也是满心憋屈,自己真是小看裴婉了,这件事哪怕不是她做的,只怕她昨夜也怀了其它心思,不然不会故意引得章姐儿脱离她们。 “唐娘子,沈大哥?!你们在吗?!”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当沈家人说着裴婉时,院外传来裴景的声音。 沈家人皆是精神一振,唐悦同沈延宗对视一眼,一起起了身。 沈云章有些紧张的也站起了身,生恐是自己多疑冤枉了裴婉,此时见兄嫂一副兴师问罪的神色准备出门,顿时一脸犹豫:“二哥,二嫂……” 唐悦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们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若裴婉真是冤枉的,他们还能吃了她不成?! 赵氏拉了女儿重新坐下,收起脸上的愤然,深吸一口气,打算看看这裴家过来做什么。 唐悦沈延宗相携出了房门,见院里的裴景看到他们目露感激,上前恭手作揖道:“昨夜多谢沈大哥救了婉儿回来,你就是我们兄妹的再生父母,今日再此,请受我裴景一拜。” 裴景说着,深深地弯下了身,那模样不可谓不诚恳。 对此沈延宗同唐悦却是毫不动容,两人的视线牢牢的锁在裴景身后那个眼神闪烁,一脸紧张的裴婉身上。 裴景躬身等了许久,也不见沈延宗同唐悦出声,他有些疑惑,微微抬头朝两人看去,见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妹妹,让他有些吃惊。 而他身后的裴婉,本就心里有鬼不想来沈家,至少短时间内不想来,但自家这个知恩图报的兄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非要拉着她前来道谢。 还说什么若是昨日没有沈延宗救了她出来,只怕他们兄妹就再也见不到了,如此大恩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但此时站在沈家的院子里,对上沈延宗同唐悦的眼神,她心中一窒,难不成她们知道了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 想到那个蠢不可及的沈云章,估计被家人一逼迫,定会一五一十的把她昨日的行为和盘托出。 如此她的兄嫂才会这样看她。 知道昨日是她理亏,裴婉在两人的如炬目光下如芒刺在背般,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沈大哥,唐娘子?!”裴景见妹妹在他们的注视下一脸心虚,不安的搓着衣角,想到刚刚他提议来沈家道谢时妹妹的百般抗拒,心里顿时生出一丝不安来。 昨日妹妹被送回来时他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兄妹二人抱头痛哭,压根没问她具体是怎么走丢的。 此时想来才觉得蹊跷,昨日妹妹是同沈家人在一起的,以沈大哥的身手,那贼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在他面前把沈家姑娘同婉儿一起掳走。 现下见婉儿的神色,这其中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且沈家姑娘被掳多半也是妹妹造成的。 所谓知妹莫若兄,这几年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对妹妹的小心思裴景也摸的透透的,难不成是婉儿贪玩,拉了沈家姑娘脱离了沈家人,这才导致两人被掳的?! 想到这种可能,裴景心里一沉。 第242章 胳膊肘往外拐 “沈大哥?唐娘子?!”裴景一脸不安的又轻呼了两人一声。 “屋里坐吧。”沈延宗一脸阴沉,但裴景向来是个好的,此时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他有些于心不忍,开口招呼二人进屋。 “不必了,我同哥哥待会儿还有其它事情要忙,婉儿在这里也谢过沈大哥同唐姐姐的救命之恩,改日定备了厚礼前来道谢。” 裴婉见自家兄长下意识的抬腿要进去,一颗心心砰砰乱跳,她总感激今日的沈家比昨日清泉客栈那个虎狼窝还要让她心生畏惧,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去,匆匆屈身道了谢,就硬拉着裴景要走。 若说来之前还存着一丝侥幸,沈云章向来是个傻的,应该不会对自己生疑才对,包括昨日两人相见时她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这让她觉得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但此时对上沈延宗同唐悦两人兴师问罪的眼神,她却是害怕的紧,无论如何也不敢进去。 裴景一个不防,被妹妹拉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反应过来后更是确定,沈家姑娘被掳多半是妹妹造成的,这让他又惊又怒,看着妹妹一脸逃避的模样,顿时失望不已。 “婉儿!”裴景提高嗓门高呵一声,吓了裴婉一跳,对上哥哥失望的眼神,她悲愤交加,又有些委屈,若不是为了那几两银子,自己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大哥,唐娘子,咱们进去吧!”裴景深吸一口气,一把攥住了妹妹的胳膊,拉着裴婉一脸坚定的进了正房。 沈延宗同唐悦对视一眼,皆轻叹一口气,这裴景…可惜了。 裴家兄妹进了屋,见沈家人都在,炕上的沈国公同赵氏面沉如水,完全没有先前看见两人时的热络,沈延兴盯着裴婉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冒出火来。 倒是沈云章,看见裴婉进门尴尬的起了身,欲言又止的,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裴家小哥儿来了!”屋里几人都一脸冷峻的,沈国公看着裴景轻叹一口气,张口招呼道。 “沈叔,赵婶子,沈二哥,沈妹妹,我领着婉儿过来道谢……还有赔罪!” 裴景双眼微红,他不是个不懂眉眼高低的人,沈家人平日对他们兄妹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今日能冷眼以待,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他甚至不用问妹妹具体做了什么,沈家人绝不是那种护短到无的放矢的人。 “赔罪?!你们何罪之有?!”沈延兴最是气不过,语气呛人道。 裴景一愣,看向妹妹,见她眼神闪烁,一脸畏惧的,见他看过来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把她扯了过来:“你昨日做了什么,如今当着沈家人的面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清楚,若是有一句隐瞒,我这个兄长你不认也罢。” 裴景一脸冷峻,这些年他忙忙碌碌的谋生,疏于对妹妹管教,总认为她只是有些时候任性了些,但不至于能做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他虽不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沈家人的表现,妹妹定然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此时冷下脸来,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你竟然为了一帮外人不想认我这个妹妹?!裴景,你好狠的心,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竟然想抛弃我,爹娘~你们在天有灵快看看,哥哥他胳膊肘往外拐,联合外人欺负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裴婉哪里见过向来软性子的哥哥如此模样,话说的如此决绝,让她惊怒交加的,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当即作势就要往墙上撞。 这一动作唬了赵氏沈云章一跳,这裴婉若是死在沈家,他们岂不是要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在京中时接触的贵妇贵女个个通情达理,哪怕背后把对方骂的半死,见面亦是客客气气的,哪里见过这等胡搅蛮缠的姑娘,让她们心塞不已。 “快拉住她……撵出去撵出去,以后莫要再上沈家的门!” 赵氏一脸铁青,这种只会撒泼打滚,要死要活的姑娘,真是多看一眼都怕污了自己的眼,这次幸好章姐儿没事儿,就算是长了教训了,不如就这么息事宁人算了。 赵氏不耐烦的挥挥手,此话一出裴婉一阵呆愣,以后不让自己上门,她还如何见沈大哥?! 只是反应过来后,看着沈家人对她一脸厌恶的,显然自己的如意算盘再也打不响了,她同沈延宗是彻底没戏了。 想到这里,她面如死灰。 裴景见她一言不合就要死要活的,心中一点儿波动都没有,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是把妹妹养废了。 犹记得裴家还在是,妹妹是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整日在闺中不是弹琴习字,就是做女红作画,任谁见了不夸一句,但此时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妹妹,他都有些不认识了,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记忆里那个知书达礼的妹妹同眼前这个是不是一个人。 “婶子别管她,昨日的事不交代清楚,就让她死,不过想死也离沈家远着,别污了旁人的地儿。” 裴景面无表情,看着裴婉一字一顿道。 此话一出,裴婉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不仅不想要自己了,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他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一颗心就已经偏到了沈家这边,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你要我交代是吧,那你们就听好了,我昨日故意把沈云章引到没人的地方,就是为了吓吓她,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我就高兴,问我为何要这么做,是因为我嫉妒她,明明她同我一般年岁,明明都流放到了这苦寒之地,但她却什么都有,有疼爱她的家人,有舒适的房子住,能吃饱穿暖,还能招来我求之不得的人的喜欢,我心里忿忿不平,所以才所以做的,这么说你们满意了吧!” 裴婉一脸倔强,抹了把眼泪,真话肯定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可是收了方有为五两银子的,昨日那方有为见死不救,想必也不会把银子要回去了,若是自己把他抖搂出来,以自家兄长的品性,定会逼着她把银子还回去。 第243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以还不如这样真假参半,先把沈家人糊弄过去再说。 至于自家兄长…她有信心再把他哄回来。 好歹两人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裴婉定了定神,哭的越发凄惨。 此话一出,沈家人同裴景个个脸色铁青,沈云章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她,与她做朋友,她却一直嫉妒她,嫉妒到差点害了自己的一生,这让她如何不震惊。 沈家其它人闻言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姑娘怎得如此恶毒。 裴景也没想到,妹妹竟然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沈家人初来乍到不知上元灯会少女失踪之事,但婉儿却是心知肚明,她恶意把沈家姑娘一个人丢下,说是想吓吓她,他却是不信的,只怕她就是抱了害人之心。 “啪”一声巨响,裴景使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裴婉一巴掌,裴婉没有防备,被这巴掌抽的偏了身子,半张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她只觉得脸上先是一片木然,接着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反应过来裴景做了什么,她“啊!”一声尖叫了起来。 “你打我?!”裴婉目眦欲裂,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竟然当着沈家人,当着自己爱慕人的面打了自己,这让她如何接受的了。 “我不仅要打你,我今日还要好好教训你,先前爹娘在世时是如何教你的?!这些年咱们兄妹相依为命,日子虽过的清贫,但哥哥可有亏待过你?!你要做衣裳,要买首饰,要同旁人攀比,我哪次没有尽量满足你,何至于你竟然因为嫉妒旁人生了害人之心!昨日若是沈家姑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我如何面对沈大哥同唐娘子?!” 裴景一脸悲愤欲绝,自从到了云来镇,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妹妹也没有教养好,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此时看着惊怒交加的妹妹,从心底幽幽生起一股无力感来,若是能一觉睡死过去就好了,他太累了。 裴婉见自家兄长从义愤填膺到现在的悲寂无声,看她的眼神透着股深深地绝望,哪怕兄妹二人没米下锅,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时也没见他如此模样,她突然心里一慌,忙上前拉住了裴景的袖子:“哥哥,我错了,我不该如此,你打我,只要你能消气,你怎么打我都成,你别不要我…别放弃我!” 见无论自己如何哭求兄长依旧是那副模样,裴婉更害怕了,转过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上首的沈国公赵氏还有沈云章不住的磕头道:“沈叔,赵婶子,沈妹妹,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的错,求你们原谅我,别让我哥哥不要我,我爹娘已经不在了,如今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们…求求你们…” 裴婉悲泣声声,语无伦次的,心里的慌乱快要溢出来了,此时她是真的怕了,先前总觉得自己无论做了什么,哥哥都会无限包容自己,原来是她异想天开了。 一时间她又慌又惊又恨的,为什么没有人能理解自己呢,她不过是想过的好一些罢了。 她努力压下眼中的恨意,哭的越发声嘶力竭,成功的让沈家人生出了息事宁人的心。 赵氏眼见她一个姑娘家,磕头磕的额上一片淤青,又见女儿满眼不忍,终究是轻叹一口气。 “罢了,裴家小哥儿,你扶她起来吧,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如今章姐儿也算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这事儿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往后好好过日子,莫要再生害人之心。” 得饶人处且饶人,终究她们也不是衙门,还能真的判了裴婉的罪,亦或是打她一顿不成?! 眼见她脸颊肿胀不堪的,额头也青紫了一大片,脸上涕泪交加,一脸狼狈的,又见她认错的话说的也算情真意切,沈家人心里的郁气也消散的七七八八的。 唐悦同沈延宗对视了一眼,听赵氏说算了,两人也没有反驳,想必经历了这一遭,就算他们不说,这裴家兄妹也不会再上门了。 可惜裴景了,是个实诚孩子。 唐悦见他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心里轻叹一口气。 目送兄妹二人离开,沈家几人情绪低沉,一时间都没说话,沈云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还是先前被打发在院里玩毽子的妙姐儿腹中饥饿,掀了棉帘子探进来个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问道:“娘,我饿了,什么时候吃午饭?!” 妙姐儿一出声,沈家人才反应过来,唐悦一看时辰,不知不觉已经快正午了,今日本就起的晚,裴婉又闹了这么一出,时间过的飞快。 “好,娘马上做饭。”唐悦说着,站起了身,昨个儿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今日一上午又心绪激荡的,想必都没什么胃口,不如简单吃些吧。 唐悦同几人打了招呼,牵着女儿去了灶房。 见灶台上还有前两日炖的半罐子鸡汤,冬日寒冷,也不怕放坏了,此时掀开罐子,鸡汤的表层已经凝成了一层厚厚的腻白鸡油,看着腻歪的慌,但这可是好东西,这走地鸡吃的是五谷杂粮,可比自己那个时代的鸡肉好吃多了。 唐悦见女儿眼巴巴的看着她的动作,先捡了几个小土豆塞进了灶膛里,待会儿熟了可以让女儿先垫垫肚子,接着把那鸡汤混着鸡油倒进了锅里。 今儿个就吃鸡汤面吧。 索性昨日厚着脸皮从康慧娘家又拔了些菠菜,捡了个有些蔫儿巴的胡萝卜配色,抓了把脆生生的绿豆芽,又麻利的和面做手擀面。 不到两刻钟,捧着热腾腾的烤土豆的妙姐儿,就对着一大锅香气四溢的鸡汤面垂涎欲滴。 化开了的鸡油,此时成了透亮的清汤,里头红的绿的黄的相得益彰,劲道的手擀面上摊着一个煎的金黄酥脆的鸡蛋,满满当当的一大碗,让本没什么食欲的沈家人食欲大开。 吃饭皇帝大,美食亦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刚刚还心中郁堵的沈家人,此时一人捧着一个大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只觉得满心的郁气都消散的无影无踪的。 第244章 以死相逼 “过了今日,三国贸易就算是彻底结束了,明日这帮子异国商客就该离开了,咱们也能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了。” 沈延兴喝了一大口汤,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享受的神色来,二嫂的手艺当真是没话说,她做的饭食总能让他在这乏善可陈的日子里生出些许幸福感来。 “走了好,省得整日街上都是挤挤扛扛的,吵闹的很。” 经历了女儿差点被大梁人掳走这一遭,赵氏对那帮子异国商客是深恶痛绝,当即嘟囔道。 唐悦捧着碗,吃的额角生汗,听了赵氏同沈延兴的话突然想起来,今日正午不是要在驿站门口公开审理那大梁人吗,这个时辰想必已经开始了吧。 但自家作为受害者,章姐儿又是个姑娘,若是被人知道她昨日被掳,只怕会影响她的清誉,先前方家还有齐大川的事已经让外头议论纷纷了,此时沈家人没人提出要去看热闹,想来也是为了避嫌保护章姐儿,她顿了顿也没提,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结果。 她见身旁的沈延宗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应是同她想到一处了。 一家人坐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吃着色香味俱佳的热汤面,俱都觉得身心满足不已。 对比此时沈家的轻松愉悦,裴家兄妹却是煎熬的很。 出了沈家门,裴景头也不回的疾步往家里走去,一路上冷着一张脸,对妹妹的哀求啼哭始终无动于衷,这让裴婉又惊又怕的,见路上的行人朝兄妹二人频频侧目,她赶紧用手遮住脸上的红肿,心里生出了些埋怨来,哥哥怎得如此狠心,下了这么重的手不说,此时连自己的脸面也不顾了,任由旁人打量。 看着前头一脸决绝的裴景,裴婉心生怨怼。 好不容易到了家,裴景开了门,自顾自的进了院子,在院中站定,待裴婉进了院子关了门,他一脸平静的看了她半晌,只看的她心里发毛,满心慌乱的。 “哥哥……”裴婉怯生生的唤了他一声,下意识的想上前拉他的衣袖,不想裴景却是先一步躲避了开来,空留裴婉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若说先前裴婉还有一丝侥幸,哥哥在沈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做给沈家人看的,无论是打她的巴掌,还是无情的呵斥,都是为了平息沈家人的怒火,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助自己脱身,但此时到了家,关起门来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他如此做派,让她一颗心如坠冰窟一般,当下红了眼眶,又落下泪来。 裴景看着妹妹掩面痛哭,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失望跟无力,他从袖口抽出一条汗巾来,递给了她。 裴婉看着眼前的汗巾,眼神一亮,她就知道,哥哥不会不要她的,结果下一刻却如当头喝棒一般,被裴景的话惊的呆愣在原地。 “这段时日你在家好好反省反省,我会托人给你说门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人品好,老实本分即可,我管不了你,就让你的夫婿管吧。” 裴景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脸色剧变的妹妹,心里亦是心酸不已,但事已至此,妹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岁,与其整日高不成低不就的,还不如他来做这个恶人,嫁个普通市井人家,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能最开始会有些心有不甘,等有了孩子,心里有了牵绊,时日久了自然就死心了。 裴景知道自己如此做有些残忍,但看着妹妹整日好高骛远的模样,若是不强势一些,还不知会酿成什么大祸呢,想到昨日她仅仅是嫉妒那沈家姑娘,就生了害人之心,若是任由她如此下去,只怕会纵的她越发无法无天。 想到她的所作所为,裴景强迫自己硬下心肠。 “我不嫁,我死都不嫁,你若是逼我,我就一头撞死,看你如何同爹娘交代!” 裴婉回过神来,看着兄长一脸严肃的模样,显然不是同她开玩笑,显然也没有任由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当下慌乱不已,只能故技重施搬出爹娘以死相逼。 “去,东墙是刚修缮过的,结实的很,保证你能如愿以偿,至于如何同爹娘交代就不劳你这个将死之人操心了,家中的条件你应该知道,等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与其独自一人在这世上受罪,不若一起去地府同爹娘团聚。” 裴景说着,露出个凄惶的笑来,只是笑中带泪,酸楚之极。 裴婉见他如此,顿时傻了眼了,又见他脸色不似作假,俨然已经不在乎她的死活了,这让她感觉自己是真的被抛弃了,顿时一颗心飘飘荡荡的无处安置,哭的越发凄厉起来。 “哥哥,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嫁我就嫁……嫁谁都行……但你别不要我……哥……” 裴婉语不成句的,哭的周围邻居频频探头,但向来爱面子的她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以膝跪地挪动到了裴景跟前,一脸祈求的看着裴景。 终究是自己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亲妹妹,见她一张脸青青紫紫,涕泪横流,眼中充满了被人舍弃的惊恐,如何能不心软。 裴景终是忍不住也跟着落了泪,兄妹两个相拥而泣,哭声在小院里盘旋,久久不能散去。 经过这么一遭,裴婉到底是老实了些,把先前那些华而不实的衣裳都收了起来,整日素着一张脸,洗衣做饭做家务,连话也少了些,如此做派完全是改邪归正的模样,让裴景心里欣慰了不少。 但托媒婆找婆家的事儿也没有耽误,一来是妹妹年岁的确到了,找夫家又不是上街买菜那般容易,合适的人家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找到,得慢慢寻摸才是。 二来妹妹对沈延宗那点心思他也略有察觉,先前因为自己对唐娘子的那些隐晦爱慕,他也没资格说教妹妹,如今他早已死心,若是再不管教,只怕她又生出什么事端来,还是早早嫁人的好。 第245章 有了意中人 如此想着,裴景拖了媒婆替裴婉找婆家,落到裴婉眼里就是哥哥还没彻底原谅她,面上虽一脸恭顺的,暗地里却快把银牙咬碎了。 到底是关系到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若是就这么草草的被打发出门,岂不是毁了自己的一生?! 沈延宗如今是不用想了,以如今沈家人对她的厌恶程度,她同他是彻底没戏了。 每每想到这里,裴婉就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图那五两银子,不仅得罪了沈家人,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想到方有为这个罪魁祸首,裴婉就恨的咬牙切齿的。 真是枉为读书人,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同沈云章被贼人掳走,见死不救不说,事后连去找衙役帮忙找人都没有,从始至终躲的远远的,真是令人不齿。 每每想到方有为,裴婉就意难平的很,自己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可都是拜他所赐,区区五两银子就想把她打发了,那可不能够,得想方设法让他把自己的损失弥补回来。 老实了几日的裴婉见自家兄长日日早出晚归的为自己的婚事忙碌,顿时心塞不已,想了又想,终究是不甘心,趁着裴景又出门时,终于逮着机会悄悄离了裴家,往方家奔去。 这一去就是一整日,等裴景傍晚归家时见家中空无一人,冷锅冷灶的不见妹妹的身影,还有些奇怪,这几日她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也没像往常一般整日不着家,让他放心了不少,今儿个怎么突然又出门了。 他等了又等,眼见暮色四合,夜色一点点压了下来,还是没见人回来,他腹中饥肠辘辘的,只能一边生火做饭,一边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结果饭都做好了,外头的夜色也逐渐浓稠起来,还是不见人,这让他不由的心生不安,按理说这三国贸易都结束了,异国商旅也都离开了,云来镇又恢复了一惯的平静,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才对。 只是他们兄妹在这里住了数年,认识的人不多,除了沈家人,也没有其他可以走动的人家,那沈家前不久才把人得罪了,婉儿应该不会去沈家才对,那她一个姑娘家,外头寒风刺骨的,就是逛街也不能逛到这个时辰啊,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想到前些时日妹妹差点被掳走,裴景一颗心无端又紧张起来,忙熄了火,准备出门找上一找。 只是刚把灶膛里的火熄灭,就听到年久失修的院门发出“吱呀”一声巨响,他心里一喜:“婉儿?!可是婉儿回来了?!” 话说着,迫不及待的出了灶房,院里黑咕隆咚的,隐约见院门口站了个人,看身形像是妹妹。 “哥哥~是我!”裴婉进了门,反手把门闩上。 听见妹妹的声音,裴景深松了一口气。 “去了哪里,怎得现在才回来!”裴景语带抱怨。 “就…随意在街上转了转,一时忘了时间。” 黑暗中看不清妹妹的脸色,只是觉得她语气有些奇怪,透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同亢奋,若不是格外熟悉的亲人,只怕也听不出来,他一时有些好奇,这话一听就是敷衍之词,等妹妹走得近了,见她不复前几日素面朝天,衣着朴素的模样,又穿起了先前那一套,顿时有些不喜。 “这大冷的天儿,以后莫要穿的如此单薄,若是染了风寒,家中可没有余钱给你寻医问药。” 裴景硬邦邦的说道,若是以往,他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经此一遭,让他知道养孩子就不能一味纵容,眼看妹妹也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该让她明白家里的经济状况了。 裴婉闻言心里升起了一股屈辱来,为什么旁人就能锦衣玉食,而自己连穿件鲜亮的衣裳也要被人评头论足,哥哥果然变了,同以前不一样。 裴婉咬了咬牙,低声应了句是,好在自己快要摆脱这样窘迫的日子了,往后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不在话下,就再忍耐他一段时日能如何。 想到这里,裴婉心里平复了些。 裴景见她一脸恭顺的模样,脸色也好看了些,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吃饭吧,吃了饭早些歇着。” 裴婉点点头,兄妹两个又进了灶房。 裴家家贫,为了省灯油平日晚饭都是趁天没黑就吃了的,今日为了等裴婉,天色已经黑透了,灶房里漆黑一片,连碗筷在哪里都看不见。 加上这灶房不过是临时搭建的草棚子,四面漏风的,让穿着单薄的裴婉不住的打着哆嗦。 裴景无法,只能又重新点起了灶膛,有了光源,倒是能看见了,不大的灶房里也有了些温度,让裴婉不由的松了口气。 兄妹两个在灶房里的小方桌前坐下,桌上是简陋的饭食,不过一人一碗薄粥,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粗面饽饽,一碟子看不出颜色的咸菜,裴婉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但终究没敢说什么,直接端了碗喝了口粥。 “今日李媒婆过来递信儿,说东街有户姓周的人家,家中是做纸扎店的,家境尚算殷实,家里人口亦是简单,只有周家夫妇同一双儿女,那周家大郎同你年岁相当,为人老实厚道,在自家店中帮忙,本分勤勉的,是个好儿郎。” 裴景努力咽了口粗面饽饽,又赶紧喝了口粥往下压压,说起妹妹的婚事来,脸上露出个高兴的神色来,今日他专程跑到东街去那周家的店铺门口探头探脑的打量了一番,见周家大郎果真如媒婆说的那般,是个憨厚老实的,虽长相平平,但待人接物却是温和有礼,当下就十分满意,又见那纸扎店人来人往的,显然生意不错,更是不由的点了点头。 此时同妹妹说起,只要她没有异议,就打算应了那媒婆。 裴婉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此时听哥哥这么一说,顿时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起了身:“我的婚事就不劳哥哥操心了,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不日就要嫁过去了。” 第246章 逼嫁 此话一出,不大的灶房猛地一静,昏暗的光线里裴婉有些看不清裴景的神色,但过份的安静让她有些心生不安,她站了片刻又一脸忐忑的坐下了身。 “有意中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裴景一脸意味不明的看着眼前的妹妹,在灶膛忽明忽暗的光源里看她的脸,总觉得陌生的很。 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妹妹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还不日就要出嫁了,他这个当兄长的竟然不知道,想来也是可笑的紧。 裴婉借着昏暗的光线暗中窥视裴景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语气也算平稳,但不知怎的,她心里却跟打鼓一般,心虚到说不出话来。 眼见哥哥一脸认真的等着她回复,她咬咬牙:“就是这几日的事,本不想那么快敲定的,但见哥哥整日为我的婚事忙碌,索性同那人商量了一番把婚事提前了。” 说完她有些紧张的看着裴景。 见裴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又重新端起了碗筷,埋头吃起了饭,她心下说不出的失望。 “难道你就不问问是哪户人家,那儿郎品行如何,对我可好吗?!” 裴婉一脸泫若欲泣,好歹自己也是他的亲妹妹。 裴景闻言夹菜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她:“我若问了,觉得不合适,你就不嫁了?!” 失望的又岂止是裴婉一个,裴景更是觉得满心失落,妹妹要嫁人了,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自己只是被简单的告知了一声,甚至到了如今,他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这让他觉得自己这个长兄根本就是个笑话。 裴婉闻言一窒,自然要嫁,那方家可是云来镇上数一数二的门户,光是那宅院就让她眼热不已,若是能嫁进这样的的人家,以后使奴唤婢,锦衣华食,自己又能过上先前爹娘还在时的日子了。 她已经跌入泥潭太久了,都快忘了幼时吃穿不愁的日子是什么样了,有时候她也会无端的怨天尤人,若她生来就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但她不是,她曾也是娇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裴家一朝败落,她也跟着从天堂跌进了地狱,这贫困潦倒的日子她过的够够的,如今终于能靠着婚姻翻身,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了。 此时见哥哥定定的看着她,裴婉心神定了定,收起那些无意义的心绪,无论今日哥哥说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嫁入方家!我也要,毕竟这婚事可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威逼利诱来的。 也是自己去找方有为的路上灵机一闪想到的让他补偿自己的最好方法。 先前这方有为不把她放在眼里,今日她拿了他见死不救,人品低劣这个理由威胁他这个读书人,本是抱着三分希望,若是不成,就顺势降低要求讹他一笔,自家如今的情况,也不能指望哥哥会给她置办出什么体面的嫁妆,她得为自己打算才是。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方有为一看到自己,就脸色大变的,跟见了鬼似的,前几日驿站公开审理大梁人的事早就人尽皆知,知道裴婉同沈云章都被救了出来,方有为本就心虚的很。 不止是他眼睁睁看着两个姑娘被掳,还有他使计想见沈云章一面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他还有他们方家的名声都会一落千丈。 他好歹是读书人,在云来镇名声颇佳,自家的点心铺寻味斋更是云来镇的老字号,整日宾客盈门,生意兴隆的,若是因为自己私德有亏带累了店里的生意,父亲多年的心血就要付之一炬,只怕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想到种种后果,方有为一见裴婉,就心虚不已,打定主意定要把她安抚好了,甚至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但他如何也没料到这姑娘一张口竟然要他娶她进门,当下也是唬了方有为一跳,本能的想张口拒绝,但对上裴婉一副贪得无厌的神色,拒绝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姑娘可不像沈云章那般,是个单纯的,眼见她上次收了他的银子,还面有难色的诉说着自己同沈云章的姐妹情谊,显然是个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人品低劣之人。 若是她贪得无厌,讹了自己一笔后往后缺钱了时不时的再过来敲诈自己,那他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若是想一劳永逸,自然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有为心里一凛,待意识到自己的恶毒想法,顿时惊慌失措的,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他如何下得了手。 思来想去,看眼前的裴婉面露不耐的,方有为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自己下不去手,但她只要进了方家的门,以母亲的性子,没有自己护着,只怕她早晚会被磋磨死,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反正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加上这裴婉长得还不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吃亏。 眼见方有为点了头,裴婉大喜,不过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提的,先前他眉头紧皱一脸纠结时,她的心跟着七上八下的,还想着要不要说些狠话激激他,但还不等自己说什么,他竟然就点头同意了! 他竟然同意了!!! 此时对着自家兄长的裴婉,想起今日的事还有些不可置信,感觉跟做了一场梦一般,让她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哥哥放心,那人你也认识,是寻味斋的少东家方有为,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痞无赖,方家人口简单,家中也有赚钱的营生,只要我嫁过去,就是正儿八经的少奶奶,再不必为了生计操劳,往后只管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就是了。” 说起以后的日子,裴婉露出盲目的乐观来。 “方家?方有为?!先前上沈家提亲的那个方家?!” 裴景看着妹妹高兴的样子,眉头微皱的反问道。 此话一出,裴婉脸上的笑意立马落了下来,她一脸不悦的撅着嘴:“好端端的,干什么又提沈家。” 第247章 以泪佐餐 知道这婚事是自己强迫来的,她本就有些不踏实,眼见自家哥哥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起了方有为曾向沈云章提过亲的事,甚至为了见沈云章一面,五两银子说砸就砸出去了,可见他对沈云章的重视程度。 先前自己攀不上他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点头答应要娶自己,以后他就是自己的夫君了,如何能忍受他同旁的女人纠缠不清。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前些时日还大张旗鼓的上沈家提亲,这不过短短几日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方家可是云来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何会同咱们做亲?!” 裴景一脸凝重的放下筷子,妹妹虽有几分小聪明,但终究是个十来岁的姑娘家,若是被人蓄意欺骗可就糟了。 “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方家上沈家提亲不假,那媒婆不是还没进门就被撵出去了吗,难不成这亲没说成,方家就不能换个人家,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何会同咱们做亲?!咱们怎么了,咱们裴家先前也是大户人家,我也曾是深宅大院里的大家闺秀,如今不过是败落了,怎得到了哥哥嘴里,我就如此不堪了,我看你根本就是一颗心全偏到了沈家,她沈云章值得,我就不值得,这不是长他们志气,灭自家威风嘛!” 裴婉一脸愤愤然,说着还有些委屈,若是自己不想办法谋这一门亲事,说不定真的就要按哥哥的意思,嫁到什么纸扎店周家了,那多晦气啊。 “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太过突然,如今谈婚论嫁为时过早,不如等哥哥再替你打听打听!” 裴景这时候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怪感来,妹妹先前一直对沈大哥有些心思,他作为兄长看的一清二楚的,方有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压根不知道,且这方有为先前又去沈家提过亲,这弯弯绕绕的,让他总觉得中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等你打听好了,也不知得到何年何月了,方家这样的人家,云来镇上不知有多少云英未嫁的姑娘眼巴巴的盯着,若是我不先下手为强,只怕这煮熟的鸭子也能扎着翅膀飞了。” 一听哥哥还要打听,裴婉心里一紧,她最希望的是快刀轧乱麻,先嫁进方家把名分定了再说。 毕竟方有为是个胆小怕事的,自己一威胁就妥协,保不齐他爹娘难缠,万一时间拖的久了,在节外生枝,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可就不会有了。 一听妹妹如此形容这门亲事,裴景越发心惊,不是说跟那方有为两情相悦,商量着把婚事提前吗,怎么到了妹妹嘴里,这门亲事如此迫切,仿佛现在不结,随时都能生变似的。 关系到妹妹余生的幸福,哪怕刚刚下定决心不在管她,但到了此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忧心,正准备再劝说两句,就见妹妹不耐烦的把筷子拍在了方桌上:“好了,哥哥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我的亲事我自己能做主,若是哥哥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多给我备些嫁妆,方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若是我嫁妆薄了,只怕要遭人怠慢了。” 裴婉这时候也顾不上装模装样了,装了几日温顺乖巧的好姑娘,她憋屈的很,自己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哥哥也对自己失望了,与其还憋憋屈屈的,不如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反正以后再不靠兄长过日子了。 “我累了,哥哥慢慢吃吧。”丢下一句话,也不看裴景的神色,裴婉起身离开了灶房,被屋外凛冽的夜风一吹,衣着单薄的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想到屋里的阴冷跟单薄的被褥,裴婉一脸痛苦,这样窘迫的日子,她真是过的够够的。 而灶房里,顺着半开的房门,裴景木呆呆的举着筷子,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好半晌都没动作,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将破旧的木门推的来回吱呀作响,那声响在昏暗的光线里震聋发聩一般,终于让裴景回过神来。 他露出个似哭似笑的难看表情,下一瞬,又恢复了一惯的平静无波,他没有起身关门,而是端起了桌上早就冷却的薄粥猛地喝了一大口,那粥已经没有一丝热乎气儿了,从喉咙顺着食道到了胃里,裴景只觉得整个腹腔都是冷的,害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接着又夹了一筷子咸菜,就着冷硬的粗面饽饽,又咸又涩的难以下咽,瞬间逼的他涕泪横流。 他无声的以泪佐餐,只觉得云来镇的冬日真是长的离谱,何事才能春暖花开啊。 而裴家事后发生的一切沈家人无从知晓,此时吃了午饭的一家人,趁着天色晴好,在院里晒暖的晒暖,劈柴的劈柴,没有一个人提起驿站门口公开审理大梁人的事。 唐悦心不在焉的看着妙姐儿同章姐儿翻花绳,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事儿,倒不是因为她八卦,而是知道那柳家人的难缠,生恐吴庸他们哪怕人赃并获,还是制不住柳家,那大梁人会落得什么下场,她能猜到些,无非是遣送出境,移交大梁官府定罪,只怕等大梁官府审判结果出来,还得好几个月。 但柳家人却是不同,若是他们认罪,只怕落不到什么好下场,本就是流放而来的待罪之身,若是再被定罪,岂不是罪上加罪?!那不得杀头?! 唐悦胡思乱想着,思绪飘飘荡荡的,一时不知飘到了哪里。 “娘?!娘?!爹叫你呢?!” 正一脸恍惚的唐悦被女儿推了一把,反应过来见她指了指院里劈柴的沈延宗,她忙看了过去。 “我问你可要去五味居谢谢许娘子?!” 沈延宗一本正经的看向她道,唐悦突然福至心灵,忙不迭的点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是要去谢谢她,父亲母亲,我去五味居一趟。” “我陪你去。” 沈延宗说着,从善如流的穿上了外头的大衣裳。 “是要去谢谢,要不要买些谢礼?!”赵氏想到昨日是许三娘送章姐儿回来了,此时也是一脸感激的。 第248章 可曾后悔?! “谢礼就不必了,许姐姐最喜欢我亲手做的点心,待会儿去买些糖霜,糯米粉之类的,我在五味居给她做些点心,就算答谢了。” 唐悦话说着,重新拢了头发,身上的衣裳尚算体面,就没再换,见赵氏点点头,同几人打了招呼,夫妻二人就相携出了沈家。 刚出门,就同隔壁的许翠莲打了个照面,昨日章姐儿被掳的事沈家人藏的严严实实的,加上昨日她们回来的晚,除了康慧娘知道,其它的街坊邻居对此一无所知。 “唐妹妹,沈兄弟,可是准备去玉泉街上的驿站凑热闹?!哎呦,你们可去的晚了,热闹都散了,啧啧……你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我告诉你……” 许翠莲一见唐悦,脸色一亮,先前计划要同唐氏交好的,结果唐氏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的很,让自己想找机会都找不到,今日难得碰到她,还有这么大一个八卦可以分享,如何能错过了。 只是唐悦一见她提高了嗓门,生恐让家里的赵氏几人听见,忙打断了她的话:“许嫂子,我们还有事要忙,待回来再听你说啊!” 说着,冲她露出个歉意的神色来,拉着沈延宗匆匆离开了。 许翠莲这段时日又抽什么风,每次见到自己跟熊瞎子看见蜂蜜一般,两眼放光往自己跟前凑,总要没事儿找事儿同自己尬聊几句,让她也是头疼的的很。 眼见唐氏夫妻两个快步走出了胡同,许翠莲暗自呸了一声,真是不识好歹,面对自己的交好唐氏每次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总让她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挫败感。 她恨恨的目送夫妻二人走远,正准备归家,就见沈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婶子,玉泉街上发生了何事,可同我说说?!” 许翠莲看着赵氏一脸感兴趣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致,拉着她巴拉巴拉的说了半晌,待耗尽了自己的倾诉欲,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而赵氏却是脸色难看的紧,一直到进了家门脸上都是阴雨密布的。 而这头儿唐悦沈延宗两人匆匆赶到驿站,发现热闹果然已经散了,但玉泉街上三五成群的,有本地人,也有异国商客,个个义愤填膺的,看的夫妻二人心里一沉。 进了驿站,见吴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到二人进门眼神一亮,忙迎了过来:“有负沈兄弟所托,那柳家实在是太过嚣张,把同清泉客栈的关系推的一干二净的,那白掌柜也不知是被收买了还是怎得,一口咬定自家东家是程荣,同柳家没有关系!” “那程荣呢,可认了同大梁人勾结的罪名?!” 沈延宗一脸凝重。 见吴庸一脸气急败坏的摇摇头,两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只承认是自己一时不察,被那大梁人钻了空子,其它的撇的一干二净的。” “岂有此理!”唐悦一脸愤怒,这压根是强词夺理,若是没有清泉客栈配合,那么多的姑娘如何会被悄无声息的送进来。 “那姑娘都是用醉红楼的轿撵送进来的,对此柳家是如何解释的?!” 沈延宗心里郁堵的很,试图找出柳家同大梁人勾结的确切证据。 “那柳大睁眼说瞎话,说一顶轿撵说明不了什么,只要有心完全可以复制一抬,还一脸委屈的说他们也是受害者,完全是被真正的贼人栽赃陷害了。” 想到当时柳大信口雌黄的模样,吴庸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大梁人呢?没有指正柳家?!” 唐悦有些好奇,按理说不过是同流合污的乌合之众,自己证据确凿将要被定罪,自己的合伙人却能全身而退,这多少也会心理不平衡吧。 吴庸摇摇头:“那大梁人似乎已经料到了咱们不能如何他,顶多是遣送出境,移交大梁官府,所以不复昨日的惊慌,今日一整日都老神在在的,嘴硬的跟那蚌壳一般,如何都撬不开。” 提到那大梁豪商,吴庸一脸无奈。 看着眼前吴庸垂头丧气的模样,唐悦同沈延宗亦是心头沉重,昨日已经把柳家得罪的透透的,若是让他们全身而退,往后还不知如何报复。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唐悦喃喃自语道。 沈延宗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旁的的吴庸一眼,心里倒是有个主意。 “吴差爷可后悔?!”后悔昨日不顾一切听了自己的怂恿,得罪了柳家。 “后悔倒不曾,到底是为民除害的好事,亦是咱们的本职所在,只是如今没有拿下柳家,一来有些不甘心,二来有些后怕罢了。” 吴庸轻叹一口气,昨日不是没想到这些,路都是自己选的,昨日送最后两个姑娘归家时,她们父母感激涕零的神色,同为人父,他感同身受,对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 “那我若是有办法惩治柳家,吴差爷可要助我一臂之力?!” 沈延宗露出个轻笑来,如今他无权无势,只能倚仗吴庸。 “沈兄弟有办法?!”吴庸眼神一亮,如今他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柳家不除,日后势必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若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想到家中的妻女,吴庸愿意再赌上一把。 “是有个办法,只是麻烦些,需要吴差爷担一些风险!” 沈延宗如何不知吴庸此时的处境,那柳家猖獗致此,既然明面上拿不下的,那不如黑吃黑,以毒攻毒。 “只要能拿下柳家,解了我的心头大患,风险我愿意担。” 旁人他不敢轻易相信,但从昨日同沈延宗的短暂相处可以看出,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说有办法,那定是万全之策,甚至都不用问什么风险,只要能拿下柳家,他都愿意。 沈延宗点点头,示意吴庸走近些,两人低声耳语了一番,唐悦零星听见些只言片语,但一时猜不透他出的到底是什么主意,眼见吴庸的眼神越来越亮,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显然这办法可行。 第249章 女为悦己者容 唐悦更好奇了,只见两人耳语了一番,吴庸一脸激动的拍着胸脯:“沈兄弟当真是奇人,这法子绝了,这风险我担了。” 沈延宗点点头:“此事不必操之过急,咱们慢慢商量,待我明日再过来同你细细谋划。” “好,明日我备上好酒好菜,等着沈兄弟。” 吴庸此时越发肯定,这沈延宗定不是一般人,昨日身手不凡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今日这计策更是有胆有谋,让人拍案叫绝。 沈延宗同他拱拱手,又寒暄了几句就同唐悦结伴离开了。 她们说要去五味居感谢许三娘可不只是出来的借口,两人在玉泉街上的粮油铺买了些做糕点需要的糯米粉糖霜之类的,提着东西直奔五味居。 “你同吴庸说的什么办法,还神神秘秘的不让我知道?!” 唐悦终究是没忍住,眼巴巴的盯着沈延宗道。 “这主意不是那么磊落,为了避免影响我在你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沈延宗一本正经道,惹的唐悦“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那柳家都如此做派了,做什么还要磊落,放心吧,你就是半夜扮做打家劫舍的流寇去灭了柳家,我也不会动容半分。” 唐悦一脸不以为然,只要恶人能受到应有的惩罚,至于用的什么手段,谁在乎呢! 此话一出,惹的沈延宗一愣。 他一脸复杂的盯着唐悦,直看的她心里发毛。 唐悦:…… 不会让自己猜中了吧,这厮当真是打的这个主意。 “所以,我这是歪打正着?!” 沈延宗一脸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这小脑瓜儿是怎么长的,怎得如此灵光!” 沈延宗说着,一脸欣慰的摸了摸唐悦的脑袋,那眼神跟看着小辈很有出息的长辈一般,充满了自豪感,惹的唐悦哭笑不得的。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柳家人口众多,家大势大的,光靠吴庸你们几人,只怕操作起来有些难度!” 唐悦正了正神色道。 “所以才需要吴庸担些风险,向这云来镇附近的哨所借些兵。” 沈延宗轻笑一声,距离云来镇最近的驻兵地只有四五十里,说是驻兵地,不过只有四五百人,为的就是防备云来镇这等聚集了各种乌合之众的流放地生乱,加上这云来镇恰好在边境之地,也有预防其它异族偷渡入境的作用。 只是这云来镇被连绵不绝的荒漠包围,想要从云来镇入境那是九死一生,加上流放犯人到了这里无不是元气大伤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也算相安无事,那驻兵地一时半刻的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先前柳家虽有些猖獗,但只敢小打小闹的,且吴庸也没有抓到什么确切的证据,所以自然没有往搬救兵的方面想过,但如今不同了,那柳家已经威胁到了整个云来镇的安稳,且勾结异国商客贩卖人口,已经是罪大恶极,哪怕他们极力狡辩,也改变不了事实。 既然明的惩治不了他们,那就来暗的。 “那驻兵地的兵长清闲了这么些年,会不会不愿意派兵过来?!” 唐悦有些担忧,就算是暗中剿灭,也会有些兵损的,若是那兵长不愿意…… “听说柳家可是带着万贯家财来的,到了云来镇又经营了数年……” 沈延宗冷笑一声,意有所指。 人为财死,鸟为食忘,有利可图,为何不做。 这等苦寒之地的兵营,想必也是过的艰难,若是能得一笔银钱改善一下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唐悦点点头,心里好受了些,这世道,想光明正大的伸张正义都不易,与其费力劳心的再抓柳家的把柄,还不如暗中解决了大快人心。 只是……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延,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怎么?可是没想到我会出这样的主意?!” 沈延宗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脑袋里想的什么。 唐悦点点头,沈延宗在她心里一直都是那种正直到不知变通的人,如何会想到这些。 沈延宗轻笑了一声:“你以为那兵营里都是些满身正义感,一心为民为国的热血男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早早的随着父亲入军营,暗地里吃了无数的亏之后,若是再不知变通,那就是蠢货了。 审时度势,在不违背底线的情况下不择手段的达成目的,是他第一个学会的道理。 对方是卑鄙小人,自己又何需要用君子之礼待他。 唐悦听话听音儿,见他如此反问,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很好,水至清则无鱼,做人嘛,外圆内方才是本事。” 唐悦用力拉了他的手,无声的告诉他自己理解他。 这让沈延宗心头一热,把她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知道了柳家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唐悦轻松了不少,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两人到了五味居,果然引得许三娘高兴不已。 “啧啧……你这谢礼真真是合我心意!” 许三娘看着唐悦手脚不停的,又是裹馅儿,又是按模具的,不一会儿五味居又传出了各种醉人的甜香来,惹的阿福贵子几人垂涎三尺。 “谢礼嘛,自然是按你的心意送,这有人疼就是不一样,刚进门时差点没认出来。” 唐悦见许三娘此时春风满面,一脸神采奕奕的,又见她难得穿了件女式的对襟长裙,头上挽了个精巧的发髻,竟还簪了个喜鹊登枝的鎏金发钗,端的是一个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就忍不住打趣她道。 许三娘见她一脸促狭的,忍不住羞红了脸,扭扭捏捏的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同钗子:“这样打扮可奇怪?!” 平日利索的男装穿习惯了,猛地做女子装扮还有些不习惯,她可没忘记今日一早阿福贵子看见她时那目瞪口呆的神色,让她别扭的很。 “有何奇怪的,你先前整日穿着男装才奇怪吧,这样甚好!” 唐悦不遗余力的夸赞道,果然见许三娘神态自然了许多,顿时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 女为悦己者容,大抵如此吧。 第250章 佳偶 同许三娘闲话间,点心出炉了,新鲜的,属于糕点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引得大堂里的沈延宗同巴图尔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侧头看向厨房。 没一会儿,许三娘端了几盘子新鲜出炉的点心送了出来。 刚出了厨房门,就见巴图尔疾步迎了过来,接了她手里的盘子。 两人一个接,一个递的,都没有说话,但那动作却是自然的很,看的后头的唐悦欣慰不已。 竟不知这五大三粗的巴图尔,会有如此体贴的一面,两人的相处自然又和谐,往后定是琴瑟和鸣的佳偶。 几盘子点心上了桌,天青釉色的瓷盘上,各种造型别致的糕点散发出腾腾热气,红豆沙馅儿的桃花酥糕,做成桃花的模样,小巧精致,外酥里糯,一口一个,让人欲罢不能。 绵软清甜的云片糕,洁白无瑕,香甜可口。 还有馅儿料丰富的蛋黄酥,是唐悦按照前世的记忆改良的简易版,口感层次丰富,咸甜适口,金黄喜人的,照旧惹的许三娘几人惊叹连连。 几样点心口感各不相同,再配上一壶许三娘珍藏的香茗,几人硬是把五味居的大堂坐成了上等茶楼的感觉。 “你这手艺我已经不想再夸了,就问一句你铺子找的如何了,啥时候能开业。” 许三娘一脸满足的捏了块儿蛋黄酥,吃的两眼放光,那模样看的一旁的巴图尔一脸笑意,宠溺的眼神让阿福同贵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从昨日知道自家掌柜被这个羌人拐了去,两人虽早有准备,但心里还是五味杂陈的。 后又知道他们五味居照开,就是以后会多个人,两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 此时看着巴图尔的表现,两人目露欣慰。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刚从驿站过来,竟然忘了问问铺子的事儿,待会儿归家时再去一趟!” 唐悦一拍脑门,刚光顾着问柳家同那大梁人的处置结果了,铺子的事儿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三国贸易结束了,总该有合适的铺子出租或是出售了吧。 许三娘闻言点点头:“不如待会儿我同你一起,我也想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出售。” 许三娘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巴图尔一眼,两人若是成了婚,总不好还像以前那般,同阿福贵子挤在铺子的后院里,总得有个像样的家才是。 这也是昨日两人确定关系后巴图尔提出来的,要在云来镇买上一座宅子做婚房。 此时她提出来,唐悦瞬间明白了,当即一脸兴奋的点点头:“那就一起去看看。” 几人喝了茶吃了点心,眼看时辰不早了,再有大半个时辰五味居就要开门迎客了,趁着这点子功夫,她们得抓紧去驿站一趟。 话说着,四人结伴出了五味居。 “怎么没见王嫂子?可是没来上工?!”唐悦此时才反应过来,从来了五味居自始至终都没看见王招娣,这不像她拼命三娘的作风,倒是稀奇了。 许三娘闻言一顿:“前日她来说是家中婆母不好了,要回家伺候婆母,加上本就是短工,当初说的就是做到三国贸易结束,眼见她家中有事,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就结了她工钱让她回去了。” 此时唐悦提起王招娣来倒是提醒了许三娘,好歹也相处了这些时日,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她。 “婆母不好了?!”唐悦一脸疑惑,她们同在玉坠胡同儿,她倒是没有听说。 不过这等事儿旁人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到处说,她听许三娘这么一说,也打算去看上一看。 几人闲话间就到了驿站,吴庸见他们去而复返,还有些讶异,等唐悦说明来意,才想起此事来,顿时一拍脑袋:“这两日焦头烂额的,完全忘了这事儿,不过这次不让你们白跑,这两日过来登记出售出租的房屋铺子不少,你们可以去张书全那里看看。” 吴庸高兴的接了唐悦递过来的点心,指了指张书全的屋子。 几人也不耽误,见了张书全还没说明来意,就见他麻利的抽出登记的账册来,兴高采烈的指着个铺子给唐悦极力举荐道:“唐娘子快看,这个铺子是今儿个早上才过来登记出租的,位置绝佳,就在玉泉街上的中心地段。” 张书全一脸兴奋:“先前是个小食肆,也算是个老字号了,在云来镇经营多年了,东家姓王,王老爷子厨艺不错,买了这铺子干了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丰厚的家底,不想独子不是当厨子的料,手艺差他不是一星半点儿,先前王老爷子还在时尚能帮衬些,前些年老爷子两腿一蹬驾鹤西去,这铺子落到了王大郎手里,这几年一直不温不火的,后来干脆入不敷出,这不,三国贸易一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的过来出租了,与其整日劳心劳力还入不敷出的,还不如守着家底每年收些租金,一家人也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张书全滔滔不绝的,把这铺子租赁的前因后果交代的一清二楚,如此听来,这铺子倒是没什么不妥。 唐悦看着堪舆图上那铺子的位置,离贵宾楼不远,同方家的寻味斋中间隔了三间铺面,唔…位置当真不错,就是新仇旧恨都在一条街上,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来也十分酸爽。 但玉泉街作为云来镇最热闹的街道,也不过短短百米,自己是正儿八经做生意的,若是如此瞻前顾后的,只怕什么也干不成。 摒弃了各种无关紧要的念头,唐悦同沈延宗交换了个神色,见他也一脸满意的,心里定了定。 “既然铺子没什么不妥,那大小格局如何?!” 唐悦说着,仔细回想着这铺子的情况,可能是玉泉街店铺众多的缘故,哪怕知道它的大概方位,还是想不起来它的模样。 “走,趁着天色还早,我领你们去看看。” 张书全起了身,吃了唐娘子这么多的点心,是该替她办点事儿了。 第251章 如意食肆 想到许三娘时间紧迫,唐悦也不好拉着她们一起:“不如我们自己去,索性都在玉泉街上也不远,张大哥还是留下替许姐姐看看房子。” 唐悦指了指许三娘,替她说明了来意。 既然是唐娘子介绍过来的,看两人关系也十分熟稔,张书全自然无所不从,许三娘有些不好意思,直言她不着急,改日再来也不迟,却被唐悦拦下了。 “买宅子可不比租赁铺子,一时半会儿的只怕也找不到合适的,你整日忙着生意的事儿,难得来一趟,就别顾及我了,那铺子离的又不远,我们去看看就回来了。” 见唐悦说的情真意切的,许三娘也不再客气,同巴图尔坐了下来看那堪舆图。 这头儿唐悦同沈延宗估摸着位置,出了驿站直奔铺子而去。 “如意食肆,名字倒是讨喜,先前怎么没注意过呢。” 唐悦嘟嘟囔囔的,今日是三国贸易的最后一日,许是明日那些异国商客就要离境的缘故,今日街上人格外多,加上今夜还有一日灯会,这才下午,街上的小商小贩就已经摆满了,各种招揽声不绝于耳。 一路走来,过了贵宾楼,唐悦下意识的往里看了一眼,不巧正对上齐大川一脸阴郁的神色,这个时辰不是饭点儿,贵宾楼的大堂里空无一人,有百无聊赖的小伙计倚着门框打瞌睡,齐大川站在门口,目无焦距,面沉如水,那模样说不出的瘆人,让唐悦心里有些吃惊。 齐大川如今怎么如此模样,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看着怪吓人的。 唐悦下意识的拉了拉沈延宗的衣袖,示意他看过去,沈延宗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落到齐大川身上,神色也是一顿。 两人正猜测着齐大川遭遇了什么,怎得变化如此之大,就见迎面走来个衣着鲜亮,相貌俊俏的年轻人。 竟然是王有庆。 这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知道有王有庆这么个人开始,唐悦一直都没见过他。 还是先前沈家在贵宾楼门口摆摊时沈延宗见过两回,此时碰见了就低声同唐悦说了一声。 一听是王有庆这个白眼狼,唐悦精神一振,如今许三娘得了好姻缘,五味居也起死回生,往后有巴图尔在,定能护的许三娘周全,也算是她苦尽甘来了,但王有庆若是做了这样的事还能全身而退,过的逍遥自在的,只怕她要意难平了。 看着眼前红光满面,一身鲜亮的年轻人,显然日子过得不错,这让唐悦心里忿忿不平的很。 眼见他错过两人,直奔贵宾楼而去,却在看到门口的齐大川时脸上的喜色猛地一僵,露出些许尴尬来,让唐悦同沈延宗都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不是说齐大川对王有庆十分赏识,两人还合伙打压五味居吗,看此时王有庆的神色,两人的关系倒不似传言的那般。 而看到王有庆的齐大川,却是一改刚刚的阴郁,眼神微微发亮,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来,不知怎的,看的唐悦隐隐有些发毛。 王有庆到了齐大川跟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齐大川扯了扯嘴角,拍了拍王有庆的臂膀,示意他进去,背对着他们的王有庆是何表情两人没看到,只注意到齐大川目送王有庆离开时的视线透着股阴冷,让人不寒而栗的,看的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这两人倒是有趣!”唐悦一脸复杂的总结道。 “罢了,只要他们不再去祸害许姐姐,不打章姐儿的注意就行,其它的,也跟咱们无关。” 唐悦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想必有了巴图尔在,这齐大川就算想再打压五味居,也得掂量掂量。 沈延宗点点头,两人都收回了视线。 路过贵宾楼,又走了一小段儿,隐隐嗅到股属于糕点的甜香味,唐悦就知道,寻味斋到了。 她们没进门,站在门口看到阔绰的店铺里人来人往的,很多都是异国商客,想必是准备带些大庆的点心回去让亲朋好友尝一尝,所以铺子里小伙计忙的脚不沾地的,其火爆程度可见一般。 不出意外的也看见了寻味斋的东家方掌柜,是个相貌周正的中年男人,没有这个年纪男人特有的大腹便便跟油腻感,反而透着股书卷气,让人心生好感。 “看来那方有为相貌应该不差才是。” 鬼使神差的,唐悦想到了这一出,先前总以为那媒婆的嘴骗人的鬼,她们说的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只怕只是有鼻子有眼儿,五官俱全,此时看了这方掌柜,才相信那李媒婆应该没有夸大其词。 沈延宗闻言露出个无奈的笑来,这小妇人脑回路当真是洒脱不羁,想到哪里是哪里。 说笑间两人路过了寻味斋,这才专心寻找那如意食肆,又走了十几米,数过三家铺子,终于看到了如意食肆的旗帆,也不知是生意不好的缘故,那旗帆都不如其它店铺鲜亮,泛着股陈旧的黄。 但看铺子,显然是先前被人精心料理过的,门口砌了个不大不小的花坛,种了棵碗口粗桂树,枝干虬结,肆意伸展着。 许是寒冬腊月的缘故,枝干上光秃秃的,看着萧瑟的很,但不难想象到了春夏秋三季,绿意葱葱茏茏,桂花十里飘香的盛景,这让唐悦眼神一亮,瞬间就觉得这铺子非租不可了。 不是吃饭的点儿的缘故,铺子半掩着门,沈延宗上前敲了敲门,没一会儿就有个穿月白长袄的中年男人一脸疑惑的探出了头,一听是过来看铺子,那男人脸上一喜。 又听她们说是驿站的张书全介绍过来的,那人更放心了些,热络的把两人请了进去。 甫一进铺子,唐悦就更满意了几分。 这铺子是做食肆的,所以前堂会宽绰些,此时摆了四五张座椅亦不嫌拥挤,地上是一水儿的水磨石砖,铺的整整齐齐,打扫的亦是纤尘不染,靠墙的柜台后定制了一整面墙的展示柜,此时上头放着各种各样的酒瓶子,显然做了酒柜用,也不知是刚翻新过的缘故还是保养得当,上头的清漆还泛着光泽。 第252章 租铺子 “两位可真是好眼光,我这铺子,去年才翻新修缮过,这柜子,这大门桌椅的,都是新打的,包括灶房的灶眼儿,本来只有两个,我硬是多砌了两个,一共四个灶眼儿,宽绰的很,哪怕是同时站四五个厨子也丝毫不嫌拥挤,还有后院的三间厢房,都换了新瓦,重新贴了窗户纸,砌了热炕,闲暇时候坐在热炕上喝一壶香茶歇歇脚暖暖身子,那是最惬意不过了……” 王东家说起自家铺子来喋喋不休的,一脸自豪。 在自家老爷子过世后他也努力想把铺子经营好,毕竟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可自己终究不是做厨子的料,这云来镇上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大厨,做不出老爷子的水平,一来二去生意就一落千丈,去年有人给他出主意道不若把铺面翻新一番,说不定能改改气运,起死回生。 他死马当做活马医,花重金从里到外重新装潢了一番,可惜天不遂人愿,生意还是没有丝毫起色,天天入不敷出的,时日久了他也就心灰意冷了,与其守着这铺子日日亏损,还不如租赁出去,好在家中尚且有些家底儿,只要不奢靡度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不成问题,加上还能收些租金,总比现在看着亏损的铺子唉声叹气的强。 痛定思痛,这才等三国贸易一结束,就不迫不及待的去驿站登记,准备把铺子租赁出去,那知道上午才去登记,这下午就有人过来看,让他喜忧参半的,喜的是自己铺子位置好,装修也不差,不愁租,忧的是好歹是他们王家的祖产,老爷子呕心沥血的经营了一辈子,落到他手里这如意食肆却要改头换面了,一时间让他还有些羞愧难当。 唐悦同沈延宗哪里知道此时这男人的五味杂陈,两人前前后后的转了几圈,看到灶房阔绰,后院干净整洁,三间厢房果然同他说的那般,是重新装潢过的,那宽大的炕让两人尤为满意。 走了几圈就更加坚定了要租下来的决心,这铺子无论是位置还是其他,都让夫妻二人满意不已。 “不知王东家租金几何?!” 唐悦开门见山,她看这男人也不是那等市侩油滑之人,加之对这铺子着实满意,所以也不再弯弯绕绕的,直接开口询问道。 王东家闻言收起自己心里的那些复杂心绪,重新打起了精神:“小娘子可是满意?不瞒你说,若不是我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家中孩子也尚且年幼,这铺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租出去的,既然娘子从驿站过来,定是同张差爷有些交情的,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个位置,这个装潢,一个月五两银子,你接了手若还是做食肆,基本不用添置什么家什,直接就能把店铺支起来。” 一月五两,一年就是六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想到怀里还没捂热的几十两银子,唐悦肉疼的慌。 她同沈延宗交换了个神色:“一年六十两,租金是否高了些,这云来镇的铺子,若是买上一个,也不过一二百两,这两年的租金就能买个铺子了!” 唐悦故作为难,一二百两能买个铺子不假,但肯定不是玉泉街上的铺子,也不是这般体面宽绰的。 王东家也是第一次出租铺子,租金也没有仔细打听,只是先前自家生意一般,一个月也不过能赚个七八两,加上人工食材之类的,净利润也没有多少,这才犹豫着定了个价格。 此时见这小娘子面有质疑的,心里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一时该收多少他心里也没底儿。 “看王东家也是实诚人,我们也是诚心租铺子,往后接了手亦会好好经营,不若少一些,一年五十两如何?!” 见那王东家面有难色的,唐悦试探的提议道。 王东家闻言细细思索了一番,一年五十两,一个月也就四两多些,足够他们一家人不动用家底,滋滋润润的过日子了,又见眼前的男女眉目清正,神情磊落,不似那等奸滑之人,只要他们能好好的经营,不堕了自家铺子的名声,租金少些就少些。 “就按娘子的意思,还望你们接手以后能好好经营。” 王东家一脸留恋的又环视了一番自家铺子,他此时哪里知道,眼前的小娘子不仅好好经营了,还把这铺子经营的红红火火的,让先前嘲讽他说这铺子风水不好的碎嘴之人通通闭了嘴,惹的他一时风光无限的。 当然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双方一个有心出租,一个有意租赁,价格又是商量好的,当即写了租赁协议,双方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唐悦归家去取银子,等再回来时,沈家一众人都浩浩荡荡的过来瞧她们的新铺子。 赵氏一见不远处的贵宾楼同寻味斋,脸色有些不豫了,但没办法,这云来镇就这么大,玉泉街又是最热闹的街道,做生意自然就是为了生意兴隆,总不能热闹的街道不租,租到那犄角旮旯的地方吧。 好在她前后看了一圈铺子后心里的不满消散了些,这个位置,这个装潢,真是越看越满意,就像儿媳妇儿说的那般,她们正正经经的做生意,顾忌那么多干什么。 这头儿沈云章同妙姐儿更是一脸兴奋,看着有青石板铺就的后院宽绰又整洁,哪怕是雨雪天气也不怕弄脏了鞋袜,两人还可以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在院里翻花绳踢毽子,可比玉坠胡同儿的泥泞小院强多了。 连三间厢房都比家里的宽敞明亮些。 “你呀~真真是喜新厌旧!”赵氏一脸宠溺的点着女儿的额头笑骂道。 一旁的沈延兴同沈国公也是一脸满意的,终于有了固定的营生了,不必在风吹日晒,抛头露面的摆食摊了。 想到前些时日家中妻女在寒冬腊月出摊卖吃食,每每回来时冻的手脚僵硬,说不心疼是假的,沈国公一度觉得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当的窝囊的很,还要靠家里的女人养活。 第253章 一铺两用 若不是心里存着有朝一日能靠着自身能力为沈家翻身的期冀,只怕他早就无地自容了。 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的算着时间,猜测着若是太子同长公主派人来,这个时间点儿会到哪里。 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比自己想象中早许多。 而此时沈家人租下了铺子,心里都一定,今儿个已经是正月十六了,过了今日,这年算是彻底过完了。 趁着这几日天气晴好,全家出动,连沈国公同小小的妙姐儿也没落下,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到新铺子打扫卫生。 定牌匾,重新规划格局,找了李匠人在灶房用砖瓦砌烤炉,唐悦忙的脚不沾地的,她按照前世糕点铺子的格局,在原本柜台靠墙的一面花了三两银子的巨款请了木匠重新打了一整排的落地展示柜,又通过吴庸的拉线,再外购置了尺寸合适的玻璃。 说到玻璃她不由的庆幸,这大庆朝也不知被哪位穿越前辈拜访过,竟然连玻璃都造了出来,先前她没想过这时代会有,还是偶然看到街上有铺子用的彩色琉璃瓦,顺嘴给沈延宗提了一句,这才知道这时候竟然都已经有玻璃了。 只是并不普遍,一来透明度不如现代,二来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用油纸糊窗户,价格低廉效果也不差,所以这玻璃的用途并不广泛,这也就导致了价格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昂,这让唐悦心动不已。 终于多方打听,知道出了云来镇,百里之外的琼州城就有卖的,就托了吴庸想办法,弄来了一批。 初始沈家人还有些不理解,但等那造型奇特的落地展示柜一装上玻璃,里头摆上专门用来摆放糕点的抽拉木屉,从外头看,不仅能把摆放的糕点看的一清二楚的,还给人以干净卫生的好印象。 最重要的是本来只能摆一层的点心,此时能上下错落有致的摆放三层,拿起来也十分方便。 这番操作让沈家人惊叹不已。 加上唐悦又别出心裁,从宽绰的大堂里隔出来一小间来,看的沈家几人一脸纳闷,这是做什么,但她但笑不语,只管先收拾剩下的空间。 只见她在靠窗的位置摆放了几张桌椅,专门找布庄定制了清新素雅的软垫靠背,配上同色系的桌布窗帘,角落里放上几棵翠竹,还有从街市上寻摸过来的盆栽白梅,原本中规中矩的食肆经由她这么一装扮,瞬间雅致的像茶楼,引得赵氏同沈云章啧啧称奇。 “这点心铺子放桌椅做甚?!”沈延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这食肆大堂够宽敞不假,哪怕定制了一面墙的柜台,还隔出来一间,剩下的地方依旧不见逼仄,他观察其它糕点铺子,比如寻味斋,地方不小,但也只是这么空着,但见自家妇人这么一折腾,好看是好看了,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唐悦闻言神秘一笑,这也是她这段时日观察发现的,云来镇上富户不少,特别是三国贸易期间,经常能碰到锦衣华服的富家太太,带着一两个随从,成群结伴的在街上闲逛。 不是到首饰铺子买首饰,就是到布庄挑布料,逛的累了就选个茶楼歇歇脚。 云来镇到底不比京城规矩礼仪繁多,民风尚算开化,尽管如此,有些夫人太太的见茶楼男客居多,也会有些顾忌。 加上那茶楼虽以茶点为主,但比起正儿八经的糕点铺子,比如寻味斋的糕点味道还是差了些,而自己这就不一样了,这大堂她准备专门用来接待这些有钱有闲的女客,隔出来的一间会在门口的位置开个宽敞的窗口,用来卖糕点,如此也算一铺二用了。 此解释一出,瞬间引得赵氏同沈云章眼神一亮。 怪不得嫂子要把那展示柜做的如此别致,想象着光洁透亮的玻璃下是摆放的整整齐齐,造型别致,味道香甜的各类糕点,若她们是那些女客,光是看一眼就会控制不住购买欲,毕竟先前在茶楼时那点心什么样子没上桌之前也没有具体概念,哪里像她们的糕点铺子这般,能直观的看到。 沈延宗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论起做生意,自己还真不如这妇人灵光,也不知她的小脑瓜儿是怎么长得,怎么这么多层出不穷的好主意。 “二嫂真厉害,糕点窗口同里头的铺子隔开,也不怕买糕点的顾客惊扰了里头客人的清静,如此甚好。” 沈延兴也拍案叫绝,看来做生意这回事儿还真的需要天赋,若是这铺子给他,他只会中规中矩的做个糕点铺子,哪里会像嫂子这般,又是玻璃,又是展示柜,还能一铺两用呢。 唐悦得了一连串儿的称赞,顿时有些脸红,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只是这人是他们现代的人,这种经营模式在她们的时代算是十分普遍的。 不止糕点,到时候也可以适当的上些饮品,这天寒地冻的冬日,没有什么比一杯热腾腾香甜又丝滑的奶茶更让人欲罢不能了。 想起奶茶,唐悦忍不住有些口舌生津,得打听打听这云来镇有没有卖生牛乳的,先前在粮油铺买过些,不过价格高昂,既然他们能弄来,这云来镇定是有专门养殖的,以后自己要开点心铺子,需求量大了,自然要直接同供应商对接才能有效的降低成本。 包括糕点需要的一些糖霜,糯米粉,各种做馅料儿的豆类干果,都需要她找个靠谱的供应商长久供应才行。 想到好不容易装好了铺子,这才是万里长城第一步,让她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么多银钱都砸进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了。 好在一家人齐上阵,分工合作的,唐悦觉得轻松了不少。 眨眼间已经出了正月,云来镇的冬日果然比想象中要长,若是在京城,到了二月,风都要比正月里和暖上几分,但在这边境苦寒之地,依旧是寒风凛冽,甚至这两日开始落起雪来。 这十来日,云来镇发生了两件大事,引得整个镇子都沸腾了。 第254章 报应 一是边境的流寇又作乱了,这次遭殃的是靠近镇门的如意巷柳家,柳家家大业大,差不多占了整条巷子,结果却在某一个夜黑风高的深夜,被流寇连锅端了,平日这流寇来无影去无踪的,向来就是抢了东西就收手,结果这次也不知是柳家仗着人多势众奋力反抗的缘故,柳家当家的几个男丁被诛杀殆尽,只留下一众吓破了胆儿的女眷跟下头的幼儿,家当被洗劫一空,当夜杀声震天,哭喊嚎叫声震耳欲聋的。 那阵势惹的整个云来镇的人都瑟瑟发抖,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生恐再牵连到自家。 到了第二日,天光都大亮了街上也不见人影,还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呢,直到临近午时,才有人提着胆子出了门,渐渐的云来镇又热闹开来,这才知道昨日是柳家遭了殃。 一时间人们喜忧参半的,喜的是这柳家向来恶贯满盈,在云来镇上欺男霸女的口碑极差,特别是前些时日的少女失踪案,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是柳家同那大梁人狼狈为奸,明明证据确凿,结果柳家人硬是死不认账,最后全身而退,气的那些丢了姑娘的家人义愤填膺的,但自家人微势薄,也无法与柳家这样的地头蛇抗衡,最后只是咬牙切齿的骂一句恶有恶报,早晚遭天谴。 结果这报应不就来了。 柳家的遭遇让整个云来镇都沸腾了,哪个见面不一脸解恨的骂一句活该的,一时间只剩妇孺的柳家墙倒众人推,再不复先前的风光无限。 没了银钱,家中的男人也都死绝了,连个顶事儿的人都没有,那柳家大嫂作为长媳,只能忍住悲痛强撑着办了丧事,她可不比家中那些狂妄自大的男人,前脚柳家的勾当被发现,后脚就遭了劫,若说两者没有关系打死她也不信。 先前自家男人还一脸狂妄的说要报复吴庸几人,害的她心惊胆战的,事发后吴庸领着几个衙役装模作样的上门探查,看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柳家大嫂一颗心坠到了谷底,她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柳家果然因为太过招摇,太过不把朝廷的人放在眼里而阴沟里翻船了。 至此之后她关了赌坊同妓院,卖了铺子跟大部分宅子,只留了一处院子领着剩下的柳家妇孺关起门来过日子,嚣张一时的柳家至此销声匿迹,后来人们提起来也不由的唏嘘不已,但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说到云来镇众人对柳家的遭遇,忧的却是这流寇竟然如此猖獗,家大势大的柳家,说覆灭不过一朝一夕的事,想来也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很。 为此许多人上驿站抗议,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没有得到保证,万一那流寇一时心血来潮,血洗了云来镇,那可如何是好,他们是待罪之身不假,但罪不至死,不然也不会判了流放而不是杀头。 对此吴庸再三保证此事定不会再发生,往后会加强安全巡逻,并把五十里外的驻兵搬了出来,言语间甚至也透漏出是柳家罪大恶极这才遭了报应,有那明眼人听话听音儿,见吴庸春风得意的,顿时恍然大悟,前些时日柳家不是还嚣张的说要报复吴庸一帮人吗,此时吴庸又特意提起镇外的驻兵,先前的流寇得了手就走,很少伤人,但这次的柳家却是伤亡惨重,莫不是…… 想到这些,众人看吴庸的神色都变了,先前这帮衙役在云来镇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众人也不甚尊重,但经此一遭,吴庸一帮人的地位肉眼可见的水涨船高,一来他们的的确确是为云来镇做了件好事,破了少女失踪案,解救了几个险些被拐卖的姑娘,二来柳家的报应让众人都有些胆寒,原来这吴庸不是纸老虎啊。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云来镇上的地痞流氓都消停了不少,吴庸一帮人也越来越有威信,让他们一众人喜不自胜的。 得到消息的沈家人也长舒一口气,特别是赵氏,心里的郁气瞬间消散殆尽,只觉得这段时日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而唐悦的糕点铺子装潢已经接近了尾声,开业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八,牌匾已经挂在了门头上,此时用红绸遮盖着,就等过两日到了正日子揭晓这铺子的名字。 这中间沈家众人忙着铺子的事儿,除了柳家一朝覆灭,还发生了件大事,他们本没有特意关注,奈何同在玉泉街上,且贵宾楼离他们也不远,还是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说齐大川的婆娘,那个柳氏,前脚娘家被一锅端了,后脚自己也一命呜呼了,说是被奸夫所害,那日正同奸夫在家中喝酒吃肉,突闻娘家惨遭毒手,父兄皆亡,家当也被流寇搜刮的一干二净的,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口吐白沫倒地身亡了。 吓的那奸夫顿时大叫起来,惹来了柳氏的贴身嬷嬷,一见主子如此,一口咬定是那奸夫下毒害了自家姑娘,忙让仆从制住了他,慌忙去叫了齐大川。 齐大川归家后见桌上一片狼藉,显然两人正在推杯换盏,当即看那奸夫的眼神都蘸着毒,又见已经气绝身亡的发妻,顿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那动静惹的左邻右舍都频频探头看过来,齐大川也完全没有要遮丑的意思,一来二去,柳氏背着自家男人偷情,被奸夫毒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还衍生出各种香艳的版本来。 等沈家人听到风声时俱都面面相觑。 “奸夫?!”唐悦一脸疑惑,她虽没见过柳氏,但听过旁人对她的描述,倒也不是她外貌歧视,只是这样的妇人,那奸夫图什么?!图财?! 沈延宗见她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的,心里一顿,脑海中冒出一个人来。 “王有庆?!”沈延宗也不敢肯定,此话一出惹的唐悦睁大了眼睛。 不由想起前些时日齐大川的阴郁还有同王有庆两人别扭的相处,觉得十分有可能。 第255章 妾室 后果然听说奸夫是贵宾楼的伙计,借着每日齐大川吩咐为柳氏送饭的由头同柳氏勾搭在一起,至于他为何要毒杀柳氏,现在还没有定论。 听说人已经被齐大川打的半死不活的,派人扭送到了驿站,至于后续如何,还得等吴庸几人查探一番才能定罪。 “就算王有庆人品低劣,同柳氏厮混在一起是图财,那就绝不可能毒杀了她,毕竟人死了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奸夫,柳氏的财产还能留给他不成?!他还没齐大川嫌疑大!” 唐悦一边做着最后的清洁打扫,一边同沈延宗八卦道。 这云来镇不大,整日里各种八卦案情倒是不少。 她不过随口一说,话一出口两人却都是一顿,相互交换了个神色。 细细想来齐大川的嫌疑的确最大,王有庆去齐家送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模样俊俏,又风华正茂的,是个男人就该有警惕心才是,哪能让一个处处都比自己强的男人日日进出内宅呢。 且齐家怎么说也是云来镇上的富户,家中不可能只有柳氏一人,那些丫鬟婆子的,总不能都是柳氏的人,眼见柳氏日日同个外男把酒言欢的,就没有一人同一家之主的齐大川告密?! 如此想来说不定是王有庆倒霉,被人利用了,做了旁人的挡箭牌,但归根结底也是他心术不正,若是他行的正坐的端的,这祸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身上。 听闻被人拖到驿站时已经被愤怒的齐大川打的不省人事了,以后只怕不死也要半残了,对此看客的态度格外的统一,对这种淫人妻女,与人通奸的奸夫,打死了也使得,这让唐悦有些唏嘘,这未尝不是王有庆的报应。 “王有庆罪有应得,但也不能让真的凶手逍遥法外,如今柳家已经遭了劫,只怕没人会替柳氏出头,若齐大川真是凶手,无人追究,他就能如愿以偿了,听说那贵宾楼本是柳氏的陪嫁,如今柳氏一死,只怕就要落入齐大川的手里了!” 沈延宗眉头紧皱,得去驿站一趟,提醒吴庸几句,万不能如此轻易结案了。 唐悦深以为然,她同沈延宗想到了一处,话说着,就催促他赶紧去。 目送人离开,唐悦轻松了口气,见新铺子的边边角角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该买的食材也已经全部备齐全了,就等过两日开业了。 想起这大半个月的忙碌,每日早出晚归,累的腰酸背痛的,但看着属于自己的铺子一点点成形,那种成就感难以言喻。 见天色不早了,腹中饥肠辘辘的,她也不打算等沈延宗,解了围裙头巾,净了手,就准备锁了铺子回家。 刚出了铺子走到玉泉街上,迎面就同裴家兄妹打了个正着,双方俱是一愣。 从裴婉被拆穿后兄妹二人再也没同沈家人见过面,唐悦也没刻意避着,但就是没见过,此时突然迎面撞上,还有些唏嘘。 裴景看着沉稳了些,此时面无表情的,一脸难以掩盖的疲累感扑面而来,见到她时眼神一亮,整个人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瞬间有了精神气。 “唐……唐娘子!”裴景一脸小心翼翼的,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识的场景,让唐悦不胜唏嘘。 “裴小哥儿,好巧啊!”唐悦笑盈盈的冲他招呼道。 招呼的话一出,裴景的眼眶肉眼可见的迅速红了起来,面色亦是激动不已,嘴唇哆嗦着,看着唐悦说不出话来,他还以为妹妹做了那样的事,沈家人定然恨毒了他们兄妹二人,只怕再也不会理他们了,结果唐娘子竟然跟往常一般同自己打招呼了,还是笑着的,这让他一时间心绪激荡不已。 这些时日的疲累跟绝望仿佛一扫而空,恨不得当场落下泪来。 如此模样看的裴婉气不打一处来,哥哥总是如此窝囊,那唐氏不过随意打了个招呼,就让他如此激动,反观对自己,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让她忿忿不平的很。 “哥,天色不早了,咱们还要去添置嫁妆呢,就别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耽误时间了。” 裴婉脸色不善的盯着唐悦,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也没必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说到添置嫁妆时还刻意加重了语气,语带炫耀的,得意的看了唐悦一眼。 沈延宗不差,但她的未来夫家是方家,是这云来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比沈家强了百倍不止,如何不让她趾高气扬的。 唐悦见裴婉一脸得意的模样,又听嫁妆什么的,眉毛微微一挑,裴婉竟要嫁人了,也不知找的哪家哪户。 “唐姐姐很好奇吧,我告诉你,我的夫婿是……” “你的夫婿是谁我没兴趣知道,但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莫要嫁了人还被婆家嫌弃!” 唐悦快速打断她的话,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小人得志的的嘴脸,同裴景递了个同情的眼神,就疾步离开了,她可不想成为裴婉炫耀的对象。 这一行为直接把裴婉气的七窍生烟,炫耀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硬是被噎了下去,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双眼跟蘸了毒似的,盯着唐悦的离去的身影羞愤交加。 “哥,你看她……”裴婉本想破口大骂的,顾忌到身边的哥哥,还有这里离寻味斋不远,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只怕方家那个老虔婆又要想方设法的磋磨自己了。 所以只能一脸憋屈的看向一旁的哥哥,刚想攀上他的袖子,却一个不防被他狠狠甩开。 “唐娘子说的没错,你的事同旁人有什么关系,用的着你在别人面前耀武耀威,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们裴家先前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如今仅剩的那点子名声也被你消耗殆尽,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裴景冷着一张脸,见妹妹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并没有心软半分,他眼含讥讽轻笑一声:“添置嫁妆?!你一个妾室何需嫁妆!” 第256章 自甘堕落 对,自己仅有的亲人,自己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妹妹,竟然自甘下贱,要去做那方有为的妾室。 方家是云来镇上的富户不假,但不过一介商贾,裴家先前好歹也是耕读世家,清贵的很,妹妹亦算得上是大家闺秀,哪怕一朝败落,但文人的风骨却不能堕,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为了过上所谓的好日子,妹妹竟然要去商贾人家做妾。 先前明明说那方有为同她两情相悦,要娶她为妻的,但那方夫人后来见了妹妹两次,突然就降妻为妾,惹的他忿忿不平的,直言方家欺人太甚,准备替妹妹拒了这门亲事。 那知道妹妹刚开始也是羞愤交加的,在家中摔摔打打的闹了好几日,最后见他要上门拒亲,竟咬咬牙认下了,把他气的七窍生烟的,眼见她一脸坚定的,他也熄了再劝说的心,这段时日兄妹两个的关系降到了冰点,他也做好了妹妹一旦嫁过去,就同她一刀两断的决心。 不过看妹妹如今的架势,只怕嫁了过去很快就会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吧。 裴景满心悲凉。 既然她自甘堕落要去做妾,本也不是什么体面事儿,何故还要在旁人面前提及呢,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这让沈家人,让唐娘子如何看他们裴家。 想到这里,裴景一颗心跟油煎的一般。 “哥!”裴婉听兄长直言不讳,话说的如此不客气,当即只觉得一股羞辱感直冲天灵盖而去,旁人也就罢了,这是自己的亲哥哥,竟然如此辱骂自己,让她一脸委屈的,立刻落下泪来。 她如何不想堂堂正正的嫁到方家做少奶奶。 原这门亲事就是威逼利诱来的,那方有为是个不顶事儿的,回了方家同方夫人一提要娶她的事儿,立马得到了那老虔婆的强烈反对。 方夫人这段时日本就为了儿子的婚事忙的焦头烂额的,如何也寻摸不到家世相当,相貌出众,又品行温婉的姑娘同儿子相配,这猛地听儿子说要娶妻,心里还一喜,莫不是又看上了哪家姑娘?! 儿子向来眼光高,先前能看上沈家姑娘,除了家世差了些,她派人打听过,那相貌气质是一等一的好,此时又听他说起自己的亲事,方夫人瞬间来了兴致。 “裴家?!”方夫人眉头紧皱,在脑海里划拉了好几番,才隐隐想起有这么户人家,毕竟同在玉泉街上,儿子及冠提起婚事时好像有媒婆上门提过这裴家姑娘。 “可是家中只有兄妹二人的那个裴家?!” 方夫人面有愠色,提高了嗓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 方有为一脸生无可恋的点点头,他也不想啊,可是这女子手里握了他的把柄,若是抖搂出去,只怕自己的名声连带的方家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云来镇又不比旁的地方,这里过不下去就换个地方从头来过,若是没什么意外,他们可能就要老死在这里了,人言可畏,让他如何敢以身试险。 “你脑子进水了?!先前那沈家姑娘我当你是色迷心窍,这裴家的贱人不过是中人之姿,勉强算的上清秀,家中只有一个哥哥,连个固定营生都没有,兄妹两个整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样的家庭养出来的姑娘,没见过世面不说,只怕也是小家子气的很,如何能拿的出手?!” 方夫人一脸气急败坏,好歹方家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人家,云来镇的那些富人圈里的太太夫人们她也算熟识,平日里还会聚在一起喝喝茶打打牌什么的,知道她有个出色的儿子,那些太太无不对她羡慕有佳,若是知道儿子看上了这么一个拿不出手的贱丫头,往后让她如何在太太圈儿里混?!让她如何能抬起头来?! 方有为闻言深以为然,但他也是被逼的,若是能选,哪怕闭着眼睛挑一个也比那裴婉强啊,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方夫人眼见儿子沉默不语的,同先前沈家姑娘的情况完全不同,心里顿时生了些疑惑,知子莫若母,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劳心费力的养了这么大,怎么可能不了解他。 她当即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终究是把其中的隐情问了出来。 “岂有此理,这贱人竟然趁火打劫威胁我儿,若是让这样心机深沉的下贱之人进了我方家,岂不是污了我方家的门楣,只怕她以为抓了咱们的把柄,往后变本加厉的,这方家岂不是成了她一个人的天下?!” 方夫人气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没想到还有人不自量力敢算计他们方家。 “可……若是不按照她的意思来,她一个不忿把我的所作所为抖搂出去,只怕我的名声就完了!” 方有为此时一脸消沉的,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说出去毕竟不好听。 “你呀!那沈家姑娘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何至于此!” 方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但知道儿子这时候是彻底死心了,心里也不由的松了松。 至于见死不救之事,她觉得儿子做的完全没毛病,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冒如此大的风险。 “事已至此,娘你就别说我了,你不让我娶那裴婉,那怎么才能堵住她的嘴,总不能杀了她吧。” 方有为眼神闪烁着,一脸小心翼翼的看向他娘,自己不敢,但他娘却是个狠角色,若是她把事情担下来,自己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一听儿子的提议,方夫人心里一惊,她不喜那裴家姑娘不假,但儿子犯的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最多传出去被人议论两句,何苦就要为此杀人。 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这是哪里的话,何至于到杀人的地步,杀人那可是要偿命的,何必为了这等贱人搭上自己的前程姓名。” 方夫人脸色僵硬,心里有些不自在,儿子既能说的出口,定是如此想过的,这让她心里有些心惊。 第257章 降妻为妾 一听方夫人如此说,方有为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点头:“所以儿才被逼无奈,应了她的逼嫁。” 方有为故作无奈。 “倒也不必如此,她裴家一个小门小户,家中连个当家做主的长辈都没有,如今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嫁入我方家,足以证明她私德有亏,加之你说那日她也被贼人掳了去,也不知有没有被占便宜,这样的人,如何堪当我方家的媳妇儿。” 方夫人一脸晦气的顿了顿:“这事儿你不用管,明日请她上门来,我亲自会会她,若是她识时务,能拿一笔封口费离开,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一意孤行,非要上咱们方家来探一探深浅,那为娘就让她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方有为见自家娘一脸戾气的,话说的也决绝,最重要的是终于不用自己亲自出面处理这个麻烦,这让他忍不住深松一口气。 当下就约了裴婉出来,只说是自家长辈想先见一见她,惹的裴婉喜不自胜的,第二日盛装打扮,在裴景一脸复杂的神色里欢天喜地的踏进了方家的门。 结果却是被方夫人好一番打压贬低,想拿银钱打发了她。 这她如何肯答应,自从方有为答应娶自己,这几日沉浸在要做方家少奶奶的美梦里,以为终于要摆脱这捉襟见肘的日子了,结果现在他们却想反悔,想拿些银钱打发她,这跟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加之一次性给笔银钱,总有花完的时候,但嫁进方家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源源不断的有钱花,方有为又是独子,往后方家的一切还不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她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可不傻,这么算下来,更是一口咬定不要银钱,一定要嫁进方家。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把方夫人气的七窍生烟,眼见这姑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她还真拿她没办法,但若是就此被这个贱人拿捏了,让她进了门,以后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 思及此处,方夫人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使人要轰她出门,直言不怕她四处宣扬,这一操作让裴婉傻了眼了,当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方有为见他娘如此也是急的团团转,这可是关系到自己的名声,如何能让她宣扬出去。 方夫人也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说的气话,哪里能让这小贱蹄子毁了儿子同方家的名声。 眼见两人僵住了,还是方夫人的贴身嬷嬷出了主意,不如把人纳了进来,如此既能再替自家公子寻摸个门当户对的般配女子,那裴姑娘的如意算盘也算打响了。 说到底,这姑娘不就是看上了方家的富贵,想找个金饭碗嘛! 这穷苦人家的姑娘,眼皮子就是浅,但凡有一丁点儿翻身的可能,就不遗余力的去争取,完全不顾忌此时得罪了婆母,往后日子要怎么过。 那嬷嬷见裴婉一脸蠢样儿,不由的摇了摇头,这姑娘,以后有得苦头吃呢。 此提议一出,方夫人心里倒是气顺了些,一个妾室,还不是任人践踏的玩意儿,她既然如此厚颜无耻,无论如何也要进她们方家的门,不如就成全了她。 方夫人露出个阴鸷的笑来,把降妻为妾的法子同裴婉说了一通。 裴婉大吃一惊,她初始自然是不肯的,自己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好端端的正头娘子不做,何故要自甘下贱做妾。 但见方夫人刚刚的态度强硬,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完全不似方有为那般好拿捏,只怕嫁入方家是不可能了,但让她就这么放弃了,她又不甘心的很,若是从一开始方有为言辞强硬的拒绝,不给她一点希望,说不定她拿一笔钱就满足了。 但他先前明明已经答应了,她也做了这几日的美梦,此时突然告诉她那都是白日梦,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裴婉举棋不定的,不知该如何选择。 方夫人此时倒是难得的通情达理,直言让她回去同家人商量一番,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让裴婉深松一口气,但她刚开始却没打算告诉裴景,毕竟前几日信誓旦旦的说同方有为两情相悦,要嫁进方家做少奶奶,这几日对自家兄长也是趾高气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若是此时告诉他方有为不想娶她了,要纳她做妾,用脚趾头也能想象到自家兄长的态度,定是断然拒绝,说不定还要好好的教训自己一番。 想到这段时日同兄长的关系,裴婉深叹一口气。 但回了家越想越气,终究是忍耐不住摔摔打打的发了一阵疯,果然引得兄长勃然大怒,直言要上门拒了亲事。 但她思来想去,终究是被方家的富贵迷了眼,她苦日子过怕了,只要能过上锦衣玉食,不为生计发愁的日子,做妻做妾又有什么区别呢。 方有为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且经过这几次的相处,能看出他是个好拿捏的,自己有几分姿色,往后进了方家,小意温存,使尽浑身解数把他攥进手里,还愁在方家没有一席之地?! 对妹妹的决定裴景一脸震惊,还来不及劝阻,就被她一脸委屈的堵了回来,说整日跟着他吃不饱穿不暖的,实在是穷怕了,若是家中宽裕些,她也不会如此作贱自己。 如此说法实在是寒了裴景的心,至此对这个相依为命数载的妹妹是彻底绝望了。 今日陪着她出门,也是她百般哀求,想着好歹兄妹一场,只怕她进了方家,兄妹二人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这才随着她出了门。 结果迎头就碰上了唐娘子,眼见妹妹还想炫耀自己的亲事,他再也忍不住了,一阵斥骂后也不顾她的反应,直接甩袖走人。 往后,就当这世上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吧。 裴景一脸悲凉。 羞怒交加的裴婉,盯着自家兄长的背影,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总有一日,我要成为人上人,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裴婉在心里狠狠发誓道。 第258章 雇佣 对于裴家的事唐悦一无所知,她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打听,毕竟自家的铺子已经够她忙的了。 出了玉泉街,刚拐进玉坠胡同儿,就见王招娣领着一双儿女准备出门。 母子三人看着精神气儿不错,两个孩子脸颊上有了肉,身上的衣裳虽不算太过合身,但还算厚实,浆洗的也干干净净的,整个精神面貌同先前蓬头垢面的小可怜儿大不相同。 “唐娘子,可是刚从新铺子过来?!” 王招娣拾掇的也是干净利索的,自从在五味居做了一阵短工,有了经济来源,又逐渐掌握了家中的话语权后,她整个人都立了起来,连带的两个孩子也跟着渐渐活泛起来,这都让唐悦欣慰不已。 “是啊,这段时日整日忙铺子的事儿,都没顾上问一句,你那婆母如何了?!” 先前听许三娘提了一嘴,第二日两人就结伴去了一趟张家。 原是那张婆子在儿媳妇儿面前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眼见临老了,儿媳妇儿翻身做了主人,不在把她放在眼里,她打也打不过,骂倒是整日骂,可王招娣充耳不闻的,整日早出晚归,完全把她当空气,时日久了她郁结在心,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午后,骂了大半晌后就突然中风了。 嘴弯眼斜,半边身子都麻了,这下是彻底瘫了。 并且口不能言,除了一双眼能滴溜溜转,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张家一下就清净了。 王招娣下工到了家见她如此,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无比的痛快,嫁入张家十来年,被这老虔婆磋磨欺负了十来年,如今她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眼见她如此,本不想花那冤枉钱再替她寻医问药,但见自家男人一脸哀求的模样,王招娣终究是心软了,请了个大夫上门,不过花了几个铜板,得了那大夫一句准备后事,自家男人死了心,她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备了口薄棺,一家人就等着她咽气,结果过了十来日,这老婆子还坚挺着,也是让王招娣无语的很。 此时听唐娘子问起,她一脸无奈的摊手道:“只怕还要过些日子!” 唐悦点了点头,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见王招娣母子三人精神状态还不错,也放心了些。 “若是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事,不如去我那新铺子做工,你家男人虽然腿脚不利索,但照顾病床上的病人应该不成问题,与其一家人都耗在家里眼巴巴等着,还不如找些事做。” 自从知道王招娣从五味居结束了她的短工生涯,自己又有开铺子的打算,唐悦就惦记上了王招娣。 谁让她干活利索,又吃苦耐劳的,最重要的是人也活络,虽称不上能说会道的,但基本的接待顾客却是不在话下。 她的糕点铺子生意如何还不知道,刚开始想着她连同赵氏沈云章,还有沈家兄弟两个足够了,但考虑到两个大男人在后厨帮帮忙还成,到了前头待客,特别还多是女客的,就有些不合适了。 而她同赵氏还要忙后头糕点的制作,章姐儿暂定先招呼糕点窗口,那待客的大堂里就得专门雇个人招待女客了。 这让她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王招娣身上,毕竟她认识的人有限,王招娣虽不是最合适的,但可塑性却是最强的,且她虚心好学,人又本分,最重要的是张家的经济状况堪忧,她也存在拉她一把的心思。 王招娣一听唐悦如此说,脸色瞬间亮了,难掩激动的说道:“唐娘子此话当真?!真的雇我去你的铺子做工?” 看到唐悦肯定的点点头,王招娣一脸兴奋,先前在五味居做工已经尝到了甜头,自己见识有限,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与其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倒腾,还不如踏踏实实的找个铺子做工。 只是这云来镇上要女工的地方不多,那酒肆茶楼多是要的小伙计,她这种年岁的妇人,就算在后厨洗碗刷筷的,旁人都嫌弃,也是让她无奈的很。 先前在五味居做短工,还是五味居的东家许三娘是女子,对妇人没有偏见,且有唐娘子引线,这才顺利留了下来,不过三国贸易结束,五味居的生意也趋于平淡,本来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实在不需要多这么一个人。 加上她家中婆母的事,只能遗憾请辞。 习惯了早出晚归的忙碌日子,突然闲下来坐吃山空的,她也是焦虑的很,特别是家中有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还有个时不时需要寻医问药的病秧子男人,若是手里没有银钱,只怕又要回到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这是王招娣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此时唐娘子的提议,与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让她如何不激动。 “自然是真的,若是你同意,明日就过来,离开业也没剩几日了,需要完善的地方还不少,多个人多个帮手!” “成成成……明个儿一早我就去。” 王招娣连声答应道,这才欢天喜地的领着一双儿女出了门。 唐悦这头儿归家,先是碰到裴家兄妹,又同王招娣寒暄了这么一会儿,到家时已经午时了。 她前脚进门,后脚沈延宗也回来了。 “吴庸也觉察出不妥来,正派人暗中调查呢,放心吧,若真是齐大川下的手,不会轻饶了他。” 在灶房帮自家媳妇儿添柴的沈延宗,说起柳氏被毒杀的案子,有些心不在焉的。 “那就好,王有庆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能让真的凶手逍遥法外。” 唐悦熟练的颠着锅,里头的回锅肉浓油酱赤的,散发出热烈的香味,让她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神色来。 这段时日家人忙着铺子的事儿,都累的不轻,是以每日的饭食唐悦都用了十二分心思,务必让大家都吃饱吃好, 因此一个铺子装潢下来一二十天的功夫,沈家人没有累瘦不说,还都面色红润,沈家兄弟两个更是健硕了不少,这让唐悦十分有成就感。 第259章 为了国,为了家 麻利的炒了一荤一素,虽种类不多,胜在份量十足,加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就成了沈家简单又丰盛的一餐。 一家人说说笑笑间,提到了齐大川的事,众人皆都感慨不已,若真是齐大川下的手,这人就不止是人品低劣了,而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 “好歹也是结发夫妻,相伴数十载的,如何下的去手。” 赵氏一脸感慨。 “听闻当初到云来镇时也是一穷二白的,全靠岳家扶持,且贵宾楼都是柳氏的陪嫁。” 唐悦夹了一筷子酸辣白菜,又脆又辣的,解腻又下饭,顿时让人食欲大开,她吃饭间还不忘同几人八卦道。 “如此便是了,定是觉得借了岳家的势,在柳氏跟前抬不起头来,且看先前柳氏当众打人的架势,只怕平日里在家也是伏低做小,这才物极必反的!” 赵氏总结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终究是难以长久。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唐悦,好在自家儿媳妇儿虽出身寒门,却是个好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氏的话得到几人的赞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最近发生的事,俱都唏嘘不已。 午饭过半,唐悦才觉察出身旁的男人有些不对劲儿,好像从饭上了桌,他就埋头吃饭,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这男人虽然平日话也不多,但一家人在一起还是会说上几句的,像今日这般的倒是反常。 唐悦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始终心不在焉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时沈国公也发现了儿子的不同,没听错的话儿媳妇儿说儿子刚从驿站回来,他心里一顿,放下手里的碗筷:“二郎,可是有朝廷的消息了?!” 此话一出,原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的沈家人俱都一静。 唐悦也是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沈延宗。 沈延宗闻言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顺势放下了碗筷,艰难的点了点头:“刚去驿站,吴庸说有京城来的行商已经到了前头的驿站,只需穿过荒漠,快则七八日,慢则十来日就能到云来镇了。” 说到行商,当时吴庸还直犯嘀咕,说这行商是从京城过来的,听说是什么寄卖行的,也不知来云来镇做什么,按理说这流放地哪里是能轻易涉足的,但这寄卖行也不知什么来头,竟然公然住进了朝廷的驿站,接到外头驿站递信儿的时候他还有些吃惊,但上头人说让他少打听,寄卖行的人不过短暂停留一下,据说是要给某个大人物送东西,很快就会离开了,让他莫要好奇心太重。 吴庸对此还有些嗤之以鼻,大人物?!都沦落到来云来镇这等苦寒之地流放了,就算先前是大人物,现在也不是了。 他心里腹诽着,嘴里却是连连应是,知道不是自己该打听的,自然不会多嘴。 当时恰巧沈延宗也在,介于这几回同沈延宗的相处,吴庸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对此还在他面前吐槽了一番,他哪里知道会这么巧呢。 沈延宗想起在驿站的所见所闻,不由的轻叹一口气。 若是猜测没错,只怕长公主同太子的懿旨也会随着寄卖行的人一起来,说不定还有平阳王的刺客。 想到这里,沈延宗的心里一紧。 寄卖行的人到云来镇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好不容易过了一段阖家团圆的消停日子,结果这么快就要面临分离了,这让几个女眷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唐悦更是心里郁堵的慌,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沈延宗的手。 两人才明确心意没有多久,怎么就要分开了。 要分开多久?!三五个月?还是一年半载的?甚至可能更久。 这一认知让她一颗心跟油煎的一般。 赵氏亦是如此,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等这一天到来时她还是难受不已。 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过了几十载,本希望往后一家人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结果一切又要重头开始,让她如何不煎熬。 眼见原本热闹吃饭的一家人因为自己的一席话都沉默下来,饭桌上的气氛也凝滞下来,沈延宗心里也不好受。 从驿站回来他都恍恍惚惚的,心情复杂的很。 既想长公主同太子的懿旨快些来,他能借势奋力一搏,替沈家搏出个前程来,带着家人脱离苦海,重回那繁华地。 又想那懿旨慢些来,他好久都没同家人如此相处过,如普通市井人家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最朴实的烟火日常。 还舍不得他的小妇人,两人从相知到相许也不过短短时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个时候离开她,让他如何舍得。 思及此处,沈延宗微微转头看向唐悦,正同她复杂的神色撞在了一起,两人俱都是一阵酸楚,紧紧的握紧了彼此的手。 “没有国那有家,往大了说,这是大庆生死存亡之际,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咱们作为大庆的儿郎义不容辞,往小了说沈家的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手上,沈家的子孙亦不能被困在这苦寒之地,为了沈家,咱们也要搏一把。” 沈国公见妻女如此,心里也不好受,但他终究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此时此刻若是同妇孺一般哀哀切切的,如何能领着沈家重回京城。 “对,父亲说的对,为了国,为了家,咱们都要搏一把,父亲兄长放心,家中有我在,定会好好保护母亲她们,你们只管安心离开!” 沈延兴深吸一口气,拍着胸脯保证道。 等父兄离开,他就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这段时日跟着二哥学了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每日亦是劈柴做粗活,时日久了竟有些成效,此时看着同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模样大相径庭。 臂膀结实有力了些,腰身也粗壮了些,完全是个健硕的小伙子了,他有信心定能护家人周全。 沈国公闻言一脸欣慰的拍了拍儿子日渐宽厚的肩膀,这辈子有这样的家人,值了。 第260章 两情若在长久时 沈延宗重新打起了精神,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暂时的离开只是为了更好的团聚。 他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妻女在这边境苦寒之地蹉跎余生。 他摩挲着唐悦有些粗糙的手,心里酸楚不已,下定决心定要搏出个前程来。 唐悦在沈延宗脸上看到了势不可挡的决心,也把心里的那些不舍收拾了起来,她不想成为男人的牵绊跟软肋,而是要成为他的盔甲跟后路。 眼见饭桌上的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赵氏也收起了低落的情绪:“我们不打紧,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倒是你们,这一去凶险至极,千万要保重身体,还有二郎的腿,那胡神医还没有消息,也不知能不能赶的上。” 提到沈延宗的腿,唐悦也是心里一紧,这都过了十来日了,始终没见济世医馆的人过来递消息,看来那胡神医还是没有联络上。 虽吃了几副药腿已经不疼了,但这么瘸着终究不是办法。 “不妨事,离了云来镇说不定更容易找到老胡,毕竟这云来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来的。” 对此沈国公却是一脸乐观,他同胡神医相交甚笃,相信只要他听说了自家的遭遇,定会赶来,如今离他们沈家被抄家流放不过才短短数月,就算等消息传开也需要个过程。 几人闻言不由的点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儿。 “好了,人不是还没到吗,二郎媳妇儿的铺子马上就开业了,最起码咱们一家人能热热闹闹的把铺子先开起来,看着你们安顿好我才放心。” 沈国公这数十载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整日奔波在外,哪怕再惦记家中,也只能咬牙忍着,如今为了重振沈家不得不再一次离家而去,除了满心的无奈,还有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对,先把铺子开起来。”赵氏摁了摁眼角的湿润,重新打起了精神。 有了这一遭,新铺开业的喜悦到底是被冲淡了些。 到了晚上,心不在焉的洗漱完毕,看着躺在身侧的沈延宗,唐悦满心不舍,紧紧的攀着他的臂膀,想到他这一离开还不知何时才会见面,唐悦莫名有些委屈憋闷在心头。 沈延宗见这小妇人低头不语的,只是巴巴的攀着自己,娇弱无骨的身子紧紧的贴合着自己,让他既为暂时的离别感到依依不舍,又有些心猿意马,两种情绪交错着,让他有些尴尬,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稍稍同这妇人拉开了些距离。 结果这小妇人不明所以,又急巴巴的贴了上去,惹的沈延宗一脸无奈。 想好好的同她说些离别的温言软语都不成,谁让这段时日为了铺子的事,这妇人整日累的倒头就睡,哪怕他有心同她温存一番,见她如此也不忍下手,此时难得如此柔顺的依偎着自己,如何让他不想入非非。 沈延宗见她又贴了过来,当即伸手揽了她纤细腻白的脖颈过来,窗棂透过来的微光下,见这妇人一脸诧异的抬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当即低头贴上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柔软。 “唔……”唐悦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竟然还想着这事,真是白瞎了自己伤感了一整天了。 她忿忿不平的挣扎着,那力道对沈延宗来说不过是螳臂挡车一般,毫无任何阻挠之力,反而让他越发热血沸腾起来。 很快的,唐悦就在男人强烈的攻势下意乱情迷,软成了一滩春水,罢了,还是及时行乐吧,毕竟这男人走了,自己可是要孤枕难眠了。 面临离别的两颗心相互交叠碰撞,在苦寒的冬日里引得满室春意盎然。 如此两人在长公主同太子的懿旨到来之前,夜夜笙歌,只害的唐悦不过短短几日就有了黑眼圈,看的赵氏欲言又止的。 但想到小夫妻离别在即,终究是没说什么。 一晃眼到了二月初八,东边不过刚有了丝微光,沈家人就起床了,穿上新置办的衣裳,唐悦还难得的化了淡妆,唇上的口脂娇艳欲滴,脸颊上是若有似无的胭脂,显得人跟枝头初绽的新蕊一般。 又梳了个精巧的发髻,簪了枝连枝芙蓉的头花,配上身上新做的蜜合色对襟长裙,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直看的沈延宗目不转睛的,满目惊艳。 这妇人向来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平日都是素面朝天,脂粉不施的,此时猛地着了些颜色,顿时让人惊艳不已。 沈延宗磨磨唧唧的,见唐悦打扮好准备出屋门,东拉西扯的就想往她身上凑,唐悦这几日一见他如此就两腿打颤,这个男人当真是色令智昏,如此重要的日子,还是青天白日的,一家人都在外头等着,他竟还想同她厮磨腻歪,真是昏了头了。 唐悦咬着牙一脸坚定,坚决不能让这男人把自己精心描画的妆容蹭掉了。 妇人一脸坚定的,眼见占不到便宜,沈延宗只能一脸幽怨的放弃了,那控诉的眼神看的唐悦忍俊不禁的。 这短暂的分离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让她看到了男人热情似火的一面。 好不容易安抚好他,夫妻两个相携出了屋门,精心打扮的唐悦果然又得了赵氏几人一连串的夸赞,看着沈延宗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唐悦也是哭笑不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如此幼稚呢。 “走吧,时辰不早了,先做出一批糕点来,等到了吉时放了鞭炮,揭了招牌,糕点也刚好出炉!” 唐悦看着精神抖擞,一脸喜悦的家人,心里也隐隐有些激动,辛苦了这月余,终于到了见证成效的时刻了,她深吸一口气,领着沈家人出了门。 此时天不过刚刚有些曦光,外头还是昏暗一片,整个云来镇都还沉浸在黑甜的梦乡里,今儿个是头一日,做的点心种类又多,赵氏同沈云章更是生手,全靠她一个人掌控全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提前了一个时辰出门。 万不可错过了吉时才行。 第261章 新铺开业 凌晨的风阴冷刺骨,让甫一出门的沈家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都下意识的紧了紧衣领。 好在每个人的心都是热乎乎的,倒也不觉得受罪,加上玉坠儿胡同离玉泉街不远,不过小半刻钟,一行人就到了铺子。 街上黑灯瞎火的,白日热闹的街道此时只有夜风呼啸而过,看着空旷萧瑟的很。 唐悦熟练的开了铺子,正招呼家人进去,就见街角拐过来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看那身影有些熟悉,迟疑的轻唤了一句:“王嫂子?!” “嗳…唐娘子,是我!”竟是王招娣。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说晚些时候再来上工吗?!” “今日头一天开业,我寻思着唐娘子定会过来的早些,索性我在家也睡不着,还不如过来帮帮忙,大忙帮不上,替你打打下手,做些擦擦洗洗的杂活还是可以的!” 王招娣话说着,走到了唐悦跟前,只见她围着个破旧的头巾,脸颊鼻尖冻的通红,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诚恳又朴实,害的唐悦不由的有些动容。 “快进来暖和会儿,喝杯热茶暖暖手脚!” 唐悦忙不迭的拉了她进门,先进屋的沈延宗已经麻利的燃起了铜炉,既然铺子是要做富家太太的生意,那自然不能一进来就冷如冰窖一般坐不住人。 为此唐悦还花重金买了两大筐上好的银丝碳,既耐烧又没有烟气,不会弄的屋里乌烟瘴气的。 此时已经燃了起来,东西两个角落里半人高的雕花铜炉,已经隐隐冒出了热气,不大会儿功夫,空旷的铺子已经不复刚刚的冰冷刺骨,让几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浑身亦跟着舒展开来。 铺子是早几日就打扫出来的,此时干净整洁,唐悦不敢耽误,忙领着赵氏几人进了后厨,沈延宗兄弟两个负责烧火,剩余的几人按照唐悦的吩咐,包馅儿的包馅儿,按模具的按模具,初始有些手忙脚乱,随着逐渐上手,渐渐都有条不紊起来。 等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普撒在云来镇上,沉寂了一整晚的玉泉街再一次热闹开来。 一些卖早食的小商小贩在清晨清冷稀薄的冷空气里开始了他们的专场。 “皮儿薄馅儿足的大包子呦,这位小哥儿可要来一个?!肉的三文,素的一文,刚出锅的,你看还冒着热气!” “油炸糕,香喷喷的油炸糕,香甜可口,一文一个,好吃不贵经济实惠!” “鲜豆浆,现磨的豆浆豆腐脑儿,甜的咸的都有,大清早的来一碗,暖心暖胃呦。” “烙饼……葱香烙饼……” “馄饨……蕨菜馄饨……” “米酒汤圆……香甜可口的米酒汤圆……” 随着日头高升,街上一点一点的热闹开来,玉泉街上的铺子也开了门,有打着哈欠的小伙计,一脸睡眼惺忪的开始打扫卫生,整个玉泉街都活了过来。 “这是哪里来的味道,如此香甜,可是寻味斋的点心出炉了?!” 有街上的路人驻足四下打量,鼻子使劲儿的抽着。 “寻味斋这不才开门,那小伙计只怕还没睡醒呢!” 那人的同伴一脸啼笑皆非的指了指哈欠连天的寻味斋伙计,这个时辰也太早了些,若是没有记错,寻味斋的点心出炉也得到辰正了,毕竟谁家也不会大清早的去买点心。 “那是哪里来的甜香味,大清早的把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那人一脸抱怨,不记得这街上还有其他糕点铺子啊,但闻着味道的确是点心的香甜味儿,还是那种刚出炉的,带着腾腾热气的甜香,让人单单是闻上一闻,就口舌生津的,想象那点心得好吃成什么样。 “好像是这家传出来了,咦~这招牌还用红绸遮盖着,莫不是还没开业?!” “我记着这是家食肆来着,什么时候改卖点心了?!” “莫不是食肆做不下去另谋出路了吧,只是这位置却是不好,离寻味斋如此近,只怕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寻味斋挤垮关门大吉!” “可不是,这掌柜莫不是初来乍到?搞不清楚状况就开店,只怕要赔个血本无归喽。” “啧啧啧……” 两人在街边买了些吃食,边走边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而经过玉泉街的人无不同先前的两人一般,暗自腹诽一番,替这新铺子的掌柜捏了把汗。 对外头众人的议论唐悦同沈家人一无所知,忙了快两个时辰,初定的十种糕点终于全部出炉。 也不知今日生意如何,也不知云来镇的众人口味如何,所以唐悦尽可能的多做了几种,但每种的数量都不多,心里盘算着这开业头一日,也不知众人反应如何,如果做的这些能卖个七七八八的,就算是开门红了。 赵氏同王招娣几人也跟着晕头转向的忙了一上午,此时看着琳琅满目的精巧糕点,个个成就感满满。 两个时辰前些还都是些面团儿呢,现在就变成了香甜可口,造型别致的点心了。 且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们先前见都没见过的,也不知唐娘子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有这么多新鲜的花样。 这也是唐悦深思熟虑后定下的改良糕点,毕竟寻味斋是老字号,做老式点心是他们的强项,什么绿豆糕,红豆酥,酥饼,马蹄糕,翻花之类的,手艺已经是炉火纯青,与其同他们硬碰硬,不若避其锋芒另寻出路。 所以她的糕点多是按照前世的一些西点中西结合改良过的,比如咸甜适口,层次丰富的蛋黄酥,外皮酥脆里头润滑的酥皮蛋挞,绵软清甜,带着红豆颗粒的红豆卷,口感松软的鸡蛋糕…… 其中有几样颇费了些功夫,是唐悦提前好几日在铺子里试验,浪费了不少食材才做出来的,此时看着像模像样的糕点,唐悦亦是一脸满足。 那新砌的烤炉经过她提前几日的磨合,今日已经能熟练的掌握火候了,几乎没有什么耗损,但大家忙碌了一早上,她还是鸡蛋里挑骨头,捡出一些卖相不佳的,让大家尝一尝垫垫肚子。 第262章 美味点心 “这如何使得,这点心都是用牛乳糖霜鸡蛋这些金贵物做出来的,自己吃了岂不是浪费了?!” 王招娣看着唐悦捡出来的糕点,每样都捡出来了些,在她看来就是稍微有些瑕疵,完全不影响卖的,此时见唐娘子推到自己跟前,让她捡自己喜欢的吃,一时间肉疼的很。 “忙碌了一上午,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自己做的点心还不能尝尝,王嫂子放心吃吧,往后旁的不敢说,点心管够!且咱们卖糕点的,你若是连每种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如何同客人推荐介绍?!” 唐悦捡了块儿松软的鸡蛋糕,就着刚热好的牛乳,一口下去,满嘴香甜,让她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嗟叹来。 牛乳是做完糕点,留下做奶茶的量后剩下了小半桶,这天寒地冻的放上一两天虽也放不坏,但终究是不新鲜了,还不如自己喝了。 所以放在炉子上烧的热烫烫的,一人一碗,这时候的牛乳可不比现代,加多了科技与狠活,干脆都尝不出牛乳的醇厚来。 这送牛乳的是在云来镇边上的一户姓曹的人家,家中养了三四头奶牛,整日伺候祖宗似的照顾着,一家人靠着这些牛乳过日子。 但镇上需要牛乳的商家并不多,像寻味斋这样的点心铺,做的老式糕点,牛乳所需量小,所以这曹家的牛乳也没什么销路,只能放在粮油铺寄卖。 一家人过的也是捉襟见肘的。 等唐悦找上门说要订牛乳,往后每日送过来两大桶后,喜的那曹老大见牙不见眼的,再三保证每日定会按时按量的送到。 是以今日她们刚刚开铺子,前脚进门,后脚那曹老大就赶着牛车过来送牛乳了。 他的奶牛养的精心,人也厚道,送来的牛乳一点水也不掺,到了铺子时还是温热的,上头结了一层厚厚的奶皮子,看的唐悦满意不已。 麻利的结了账,就开始做点心。 掺了牛乳的糕点,带着股特殊的醇厚香浓来,让人回味无穷。 此时喝着热腾腾的牛乳,吃着香甜可口的点心,一行人俱都觉得幸福感爆棚,忙碌了一上午的乏累也都消散殆尽。 王招娣见唐悦说的有理有据的,且那点心的确诱人的很,最终克服了自己的心疼,捡了块儿自己没见过的,叫什么酥皮蛋挞的,她虽然没吃过,但做的时候可是见唐娘子用的全是金贵物儿,鸡蛋跟不要钱似的,看的她呲牙咧嘴的。 此时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离的近了,见外头的酥皮一碰就掉渣,里头的内馅颤颤巍巍的,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甜香来,就算没吃到嘴里,也能感受到外酥里嫩的香滑口感。 一口下去,王招娣的眼睛都睁圆了,还是自己想象力匮乏了,那蛋挞外皮香酥,里头丝滑醇厚,入口即化的,香甜自不必说,但那甜却不似老式点心那般单一,而是富有层次的,且加了牛乳的缘故,后味格外醇厚,不似普通糕点那般甜的发齁,吃完后还有满嘴的甜腻味。 她见识有限,词汇量也匮乏,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糕点的好吃,只是眼神亮亮的,翻来覆去的夸好吃。 那模样惹的唐悦忍俊不禁,反过来夸她有品位,惹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赵氏同沈云章也是感慨连连,做了这么久的贵妇贵女,糕点这东西自然是吃的多了,无论是自家厨子做的,还是外头数得上号的糕点铺子,几乎都尝过来个遍,但那些糕点来来回回的也就那些花样,万变不离其宗,味道也大差不差的,吃的多了自然腻歪。 但今日却是开了眼界了,自家儿媳妇儿竟然还有这手艺,也是让赵氏没有想到。 最初二郎媳妇儿要开糕点铺子时她还持怀疑态度,知道她厨艺不错,过年时也见她做过些简单的糕点,无非是常见的绿豆糕,桂花饼之类的,好吃自不必说,但同外头铺子卖的也大差不差的。 一听她想开铺子,她还顾虑重重的,但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也不好泼冷水,这段时日眼见租了铺子,又是装潢布置,又是买各种食材的,银钱流水般花出去,说不提心吊胆是假的。 万一铺子生意不成,投入了这么大的本钱,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就怕挫了二郎媳妇儿的锐气。 提心吊胆了这么一段时日,终于在这一刻,在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新奇糕点时彻底放了心。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就能心无旁骛的享受美食了,她捡了块儿椒盐牛舌饼,比起甜口来,她更喜欢咸的,见那饼刚从烤炉里出来,鼓鼓囊囊的椭圆形小饼,色泽金黄,上头点缀着黑芝麻,刚出炉的缘故,散发出一股烤物特有的焦香。 浅尝一口,赵氏亦是眼前一亮,其味香、酥、柔,里头的椒盐里裹了用小火烘焙熟的芝麻,整个口感咸香酥脆,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了。 只是普通的糕点,硬是让她吃出来满满的幸福感来。 这头儿沈云章也不遑多让,她本就爱吃甜食,此时看着各种造型别致的糕点,跟耗子进了米缸一般,两眼放光的,不知该先吃哪个。 那模样看的赵氏忍不住笑骂她是个馋猫。 沈国公几个男人领着沈妙儿也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沈延宗一个大老爷们儿,本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但忙了一早上的确是饥肠辘辘的,且这是自家媳妇儿做的,好歹也得尝尝,这一尝却是不打紧,风卷残云般,吃了两块儿鸡蛋糕,三个牛舌饼,又捻了一个红豆卷,喝了满满一大海碗的牛乳,只觉得腹中饱胀的很,实在是吃不下了,这才一脸遗憾的停下了动作。 沈延兴亦是如此,他吃着还不忘不遗余力的夸赞,惹的唐悦喜不自胜的,看的沈延宗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这么多点心还堵不上你的嘴。” 沈延宗捡了块儿红豆卷,一把塞进了弟弟嘴里,这读书人就是如此,舌灿莲花的,惹人厌的很。 第263章 开业大吉 “唔……”沈延兴被噎的直翻白眼,忙灌了两大口牛乳才咽下去,本想控诉自家兄长的野蛮,但看到他黑如锅底的脸瞬间怂了。 忙一脸委屈的去看赵氏,惹的赵氏忍俊不禁的:“让你多嘴!” 眼见自己无人撑腰,沈延兴只能一脸悲愤的化憋屈为食欲,又拿了块儿蛋黄酥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那模样看的唐悦啼笑皆非的,眼波流转间睨了沈延宗一眼。 这男人,心眼儿越发小了。 一家人吃饱喝足,眼看吉时马上到了,外头日头高升,玉泉街也逐渐热闹起来。 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又挨个角落打量了一番,见每处都妥妥贴贴的,没有疏漏的地方,唐悦轻吁一口气,还有些小紧张嘞。 “吉时已到!” 随着沈延兴一句高喝,兄弟两个噼里啪啦的点起了炮竹,那声响震天,惹的路过的行人都驻足观看,不知发生了何事。 眼见是新店开业,众人都来了兴致,这云来镇上的铺子来来回回就这么些,早就逛腻了,也不知这新开的铺子是做的什么生意。 一阵响彻云霄的炮竹声过后,唐悦在众人的注视下揭了遮着招牌的红绸。 “桂香斋!这是卖的什么?可是糕点?!” “是糕点铺子无疑了,今儿早上这玉泉街早早的就飘荡着一股甜香味,原来是这桂香斋散发出来的!” “啧啧……看着倒是挺有排面的,也不知做的糕点味道如何!” “味道如何?!那定是比不上老字号寻味斋,两家铺子又挨的如此近,莫不是以后要打擂台?!” “打擂台不至于,寻味斋到底是咱们云来镇上的老字号了,只怕不屑于同这样的野路子竞争!” “哎~此话差矣,这桂香斋敢紧挨着寻味斋开铺子,定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太快下结论,先尝尝他们的味道再说。” “是这个理儿!” 众人议论纷纷,桂香斋新铺开业动静如此大,隔的不远的寻味斋自然也被惊动了。 东家方明义穿着身厚实的长衫,一副文人打扮,此时站在自家铺子门口,同探头探脑的小伙计朝桂香斋看过来。 “东家,这桂香斋也是做的糕点铺子,前些时日有泥瓦匠人还有木匠人来人往的,小的朝他们打听,说这桂香斋的东家是个姓唐的女子,里里外外都是由她张罗的,还说她夫家姓沈……” 那小伙计说到姓沈,随即想到了什么,立马顿住了,眼神有些闪烁,偷偷去看自家东家的神色,见他一脸平静的,心里有些犹豫,也不知东家是忘了沈家是哪家,还是真的不在乎,倒让他一时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方明义初始并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只是听沈家有些熟悉,又见小伙计吞吞吐吐的,突然福至心灵,沈家?!莫不是先前儿子非要娶沈家姑娘的那个沈家?! 小伙计见自家东家反应过来,求证似的看过来,忙郑重的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个你们上门提亲,连门都没让进的那个沈家。 当初两家的事被惨遭横死的柳氏闹的沸沸扬扬的,自家东家可没少生气,跟贵宾楼同在玉泉街上,与齐大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日碰见了难免要寒暄几句,那段时日东家见那齐大川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没给过他好脸色。 想来也是介怀的。 这好不容易事情过去了,最近又有新的八卦供人讨论,这沈家却突然横空出世,在同一条街上开了点心铺子,这不摆明了要同自家对着干吗! 当初毫不留情的拒了亲事,如今还要明目张胆的抢生意,也不知沈家同东家有什么仇什么怨。 小伙计暗自腹诽着,眼见东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敢再看热闹了,忙缩头缩尾的退回了铺子,东家平日看着平易近人的,但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还是不要触他霉头的好。 方明义看着不远处的热闹,一张脸黑如锅底。 “自不量力!” 他们方家好歹也是云来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儿子更是多少妇人眼中的佳婿,结果这沈家不识好歹,连媒婆都没让进门,害他们成了云来镇的笑柄,更是让儿子一蹶不振的颓废了好一阵。 如今又公然同他们寻味斋打擂台抢生意,更是如火上浇油般。 狠狠地嗤骂了一句,发誓不出三个月就让他们关门大吉,方明义才甩了衣袖进了铺子。 这头儿唐悦的桂香斋算是正式开业了,只是放了炮竹,揭了红绸,糕点窗口的柜台里也摆放好了各种琳琅满目的点心,沈云章衣着利索,包了头巾,带了自家嫂子改良过的口罩,就是为了给顾客留个干净卫生的好印象,此时她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就等顾客上门了。 她心里微微有些紧张,把各种糕点的名字跟口味在心里反复的复述,就害怕出错了。 每种糕点的名字跟价格其实已经挂在了窗口旁边的墙壁上,只是她看不到而已。 眼见揭了红绸,有不少人在周围观望,却没有一个上前来买的,哪怕过来问问价格的都没有,让沈云章一时有些着急。 “蛋黄酥?!这是何物,二十文一斤,怎得要比寻味斋的招牌红豆糕还要贵上五文,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正当沈云章隐隐有些焦急时,就见个垮着个竹篮衣着体面的小妇人凑到跟前,看了旁边的糕点名字跟价格,顿时一阵惊呼。 此话一出,惹的沈云章一阵尴尬,但好歹也是摆摊做过生意的,当即开口解释道:“这位姐姐,这蛋黄酥是咱们桂香斋的招牌糕点,里头除了裹了整颗咸蛋黄,还加了牛乳,肉松等稀罕物,味道绝对配得上这价格,整个大庆咱们是头一份,哪怕你到了京城也买不到,若是你不信不若买些回去尝尝,保证你吃了一回还想下一回。” 那小妇人闻言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来,但见眼前的姑娘目露真诚,倒是信了几分。 第264章 生意兴隆 她夫家颇有家资,平日糕点还是能时不时的吃上一回,这两日刚好自己的宝贝儿子染了风寒胃口不佳,昨日夜里闹着要吃点心,她哄了半夜说明日一早就去买,这才哄的儿子抽抽搭搭的合上眼,这不,吃了早饭她就提着篮子出了门。 准备买些菜再到寻味斋买几样点心。 儿子这几日病恹恹的,都瘦了,可把她心疼坏了。 只是刚拐到玉泉街,就看到这新铺子开业,见这阵势不小,且那香甜味儿直充人鼻息的,勾的她犹豫着上了前。 见宽绰的窗口里,透过透明的玻璃,一眼就能看到各种琳琅满目的糕点,顿时也十分稀奇,又见那点心奇形怪状的,有一大部分自己都没见过,旁边还写了各种糕点的名字跟价格,逐一看过去,不由的咂咂舌,这价格比寻味斋的还要贵上一些。 且自己都没见过,尝更是没尝过,好吃不好吃还不知道呢。 只是听眼前全副武装的小姑娘介绍,也不由的点点头,若真是她说的这个做法,那贵上一些也能理解。 想到家中的宝贝儿子,寻味斋的点心都吃腻了,这桂香斋的贵也贵不上几文,不如买来吃个新鲜。 “那就给我来上一斤,家中还有两个牙口不好的老人,可有适合她们吃的?!” 总不能只给儿子买,公婆也得兼顾才是。 “这牛乳糕,鸡蛋糕还有红豆卷都是口感绵软的,最适合老人吃!” 沈云章闻言一喜,忙替那小妇人指了指她推荐的几种,小妇人见那糕点看着就松软,也不知是怎么做的,闻着更是香甜,应是新出炉的,还隐隐有股焦香,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那就各来一斤!” 如此凑够四样,够自家人吃了。 付了银钱,见眼前的姑娘用干净的油纸糊成的手提袋把糕点装好递了过来,还又额外捡了几样装了起来一并递了过来。 “今日开业大吉,买四斤送一斤,都是咱们云来镇没见过的特色糕点,姐姐回去尝尝,可有特别喜欢的。” 沈云章笑嘻嘻的,眼见那妇人付钱时有些肉疼,此时看着递过来的糕点却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喜不自胜的:“当真是送的?!” 那小妇人一脸喜出望外的,提着那点心,足斤足两,真的有一斤重,是刚刚自己挑选时额外多看了几眼的,都被这姑娘看在眼里,一样装了一个,送她尝尝鲜。 白给的东西,如何不让人高兴,本来还有些后悔,几样糕点花了好几十文,此时却是欢天喜地的,只觉得这银钱花的值当。 又见她们装糕点的袋子十分精巧,竟然能用手拎着,当即赞不绝口的,嘴里说着开业大吉,恭喜发财之类的,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糕点袋子上印着一枝枝繁叶茂的桂花,还有桂香斋三个大字,那小妇人领着袋子,带着一股香甜走了一路,桂香斋三个大字也招摇了一路,引得路人频频打量,有遇到熟人,小妇人还会停下寒暄几句,话题自然就提到了这新开的糕点铺子,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的,不过短短三日,整个云来镇都知道了玉泉街新开了家点心铺子。 做的点心不同寻常,是常人见都没见过的。 而这头儿沈云章送了小妇人离开,也是喜不自胜的,有了第一个顾客,周围的看客眼见有买还有送的,几个不差钱,又被这香甜味儿勾的蠢蠢欲动的路人终于忍不住了,也都凑了过来。 看着橱窗里五花八门的新奇糕点,又一一对照它们的名字跟价格,本还有些举棋不定的,一听卖糕点的小姑娘介绍,价格一样的还可以拼,顿时都没了后顾之忧,捡了自己有眼缘的来上几个,虽都没有第一个妇人那般一买就三四斤的,但一斤两斤的,沈云章也会适时的搭上一个两个,让众人都满意不已。 一时间糕点窗口就热闹起来。 倒是铺子里,这个时候还是门可罗雀。 负责铺子的王招娣坐立难安,听着外头窗口的喧闹声,当即有些坐不住了,频频探头朝外打量。 而厨房的唐悦赵氏两人,又开始制作糕点。 “不是说头一日不知生意如何,先不做那么多吗?!” 赵氏看着唐悦慢条斯理的做着鸡蛋糕,还有些不解。 “咱们今日做了十来种点心,母亲觉得哪种最好吃?!” 唐悦笑嘻嘻的,不答反问。 “都好吃,不过我最喜欢那牛舌饼跟这鸡蛋糕!” 赵氏指了指她手上的糕点,马上就要送进烤炉了。 “那香味呢,哪种最霸道,最能吸引人?!” 唐悦这么一说,赵氏突然就恍然大悟了,论香甜味,自然是这鸡蛋糕了,烤制时的香味久久不散,说是十里飘香也不为过。 原来二郎媳妇儿如此做,是变相的招揽生意啊,真是绝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赵氏不遗余力的夸赞让唐悦乐开了花,婆媳两个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飞快。 后院沈家兄弟两个又开始劈柴,这糕点铺子整日不是烤就是蒸的,一整日灶火都没闲着,沈延宗得趁着自己还在时多备着柴火,不然等他们离开了,只剩三郎一人,就怕供不应求,他一个人就吃力了。 而后院厢房里,沈国公领着孙女照旧读书习字,今儿个一大早过来,孙女还昏昏欲睡的,直接放到后院的厢房里睡到自然醒,刚好跟上吃点心,可把小姑娘高兴坏了,此时知道前头铺子忙,就乖乖的跟着祖父读书习字,祖孙两个的读书声传到院里,惹的劈柴的兄弟俩一脸笑意的,若是生活一直如此,倒也不错。 只是沈延宗想到妹妹同妙姐儿的将来,沈延兴想到远外千里之外的心上人,两人皆是一顿,憋了一股气儿,把柴劈的七零八落的。 众人忙碌着,一晃眼就到了辰末,沈云章的窗口上人来人往的,虽算不上水泄不通,但一直没有断过顾客。 新铺子加上新鲜的糕点,但凡手里有些余钱的都会买些来尝尝。 第265章 第一个客人 加上半个时辰前,吴庸一帮人浩浩荡荡的结队来买糕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见一行人每人提了两包,还同那铺子的女东家有说有笑的,显然是熟识的,这让不少人都泛起了嘀咕。 这段时日吴庸一帮人的地位算是来了个翻天覆地的改变,不仅破了少女失踪案,貌似那街头一霸柳家的覆灭也有他们的手笔,这就导致了几人在云来镇的口碑直线上升,如今出门受人尊敬不说,整个云来镇的风气都好了不少,让吴庸几人一时间春风得意。 如今手下柳氏横死的案子,也已经查的七七八八了,凶手是齐大川无疑了,就等再抓个确切的证据就能定他的罪了,到时候于他们声誉无疑又是锦上添花一笔,加上他期盼已久的唐娘子的糕点铺子终于开业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过来捧捧场,买上些一饱口福才是。 家中的妻女还没吃过如此美味的点心呢。 吴庸一帮人大包小包的招摇过市,无疑又替桂香斋做了一波儿宣传。 引得来尝鲜的人越来越多,沈云章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唐悦见状系上围裙,带上自制的口罩,也去了前头帮忙,反而是铺子里的王招娣最清闲。 眼见日头越升越高,她简直是心急如焚,拿了旁人的工钱,东家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她一个帮工却如此清闲,这让她心里不安的很。 只是这清闲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有富家太太装扮的妇人领着个婆子到了门前。 “新开的点心铺子?!那香甜味就是这里传出来的?!人倒是不少,去~买几样带回去尝尝!” 那富太太身材丰腴圆润,脸若银盘,柳眉杏眼儿的,穿着身水红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外头是件杏白色的大敞,领口袖口都缝了毛绒绒的皮草,衬的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的。 王招娣看的目不转睛的,同是女人,旁人就像那饱满的水蜜桃,丰沛而香甜,而自己却跟那干瘪的杏干似的,又老又涩的,这让她有些自惭形秽。 但一听到这富太太指示一旁的婆子去窗口买糕点,又见她脸颊微红,露出的指尖也冻的通红的,她心念一转,也顾不上自卑不自卑的,忙收起脸上的惊艳之色,热络的开口招呼道:“这位夫人,咱们桂香斋里头备了桌椅,不如进屋暖和暖和歇歇脚,糕点香茗都可以坐着选一选。” 那富太太本已经逛了一上午,逛了银楼逛绣楼的,早已经逛的腿脚乏困,加上这冬日哪怕艳阳高照的,外头也是冷的很,她本就丰腴,为了好看,舍弃了臃肿的棉袄,穿的单薄了自然就冷的很,此时看到这新开的点心铺子,本想买上一些就赶紧回家的,但见那窗口买点心的人多,自家婆子只怕还要等上一会儿,又听面前的妇人热情招呼,她迟疑了一瞬,就随着一脸喜色的王招娣进了铺子。 掀开雪青色绣着缠枝芙蓉的棉门帘,一股携裹着甜香的暖气扑面而来。 那富太太浑身一舒展,下意识的抽了两下鼻子,密闭空间的缘故,那糕点的香味经久不散的,让人瞬间口舌生津。 她下意识的打量过去,见靠窗的一面轻纱帷幔,隐隐绰绰的遮住了外头人的视线,旁边的椅子上是厚厚的软垫,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它的柔软,背后还有同款靠垫,桌上是清一色的樱花花蕊杯,朱丝描边,清新雅致又贵气十足,让这见多识广的富太太也不由惊艳的咦了一声。 堂中不过四五张桌椅,中间用半人高的博古架隔开,博古架上放的不是瓷器古董,而是各种生气盎然的植物。 傲然绽放的白梅,洁白如玉,清雅动人。 绿意葱茏的雪松,那点子绿色让人在严寒的冬日里眼前一亮,仿佛下一瞬就更感受到春的勃勃生机。 星星点点的植物让整个大堂都热闹起来,看的人心情愉悦。 “夫人要吃点什么,咱们有画册,也可以到柜台里直接点!” 王招娣任由这妇人四下打量了一番,脸上是难掩的骄傲,唐娘子这布置铺子的水平,只怕找遍整个大庆也找不出几个来。 她刚来上工时愣是束手束脚的,不敢乱动,生恐这等清雅之地被自己这个俗人玷污了。 此时见这妇人也面露惊艳的,顿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那富太太顺着王招娣的招呼看向柜台,在看到玻璃展柜里头上下三层摆的整整齐齐的糕点时眼神一亮,直奔柜台而去。 “这是蛋黄酥,咸甜口的,好吃的紧,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了。” “这是鸡蛋糕,松软香甜,就是没牙的老太太也能咬的动。” “还有这是椒盐牛舌饼,要是夫人你不爱吃甜口的,就选这个,我们东家的婆母最是喜欢这口儿,这么大的饼子一口气能吃三个不带喘气儿的!” “还有这个这个……都好吃,出了咱们桂香斋在旁的地方绝对吃不到…” 王招娣见识有限,词汇量亦是匮乏,介绍起糕点来却有自己的一套说法,那说辞接地气儿的很,听的这富太太忍俊不禁的。 许是身上暖和了,许是这铺子里布置的着实对她的胃口,她当即点了七八种,又在王招娣的极力推荐下要了壶奶茶,捡了把椅子坐下,感受到身下同腰间的柔软,顿时发出满足的嗟叹来,逛的乏累的腿脚终于能歇上一歇了。 屋里只有她一个客人的缘故,糕点上的很快,不同于茶杯的清雅贵气,盛放糕点的却是简洁的细白瓷盘。 正是盘子简洁,才越发衬的那点心造型别致,让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点心上。 铺子里的点心是论盘卖,一份四个,但七八份也摆了满满一桌子,看的那富太太眼花缭乱的,不知该从那盘下手。 犹豫见又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既有牛乳的醇厚,又携裹着茶香,还带着微微的焦香,让她忍不住四下打量。 “夫人,你的奶茶来喽!” 第266章 奶茶 那富太太四下打量间,就见王招娣端了托盘过来。 盛放奶茶是一套描绘着大朵秾丽花卉的大肚子细嘴儿壶跟配套的带手柄的茶杯。 这也是唐悦转遍了云来镇大大小小的瓷器店同杂货铺搜寻来的,因为世人偏爱清雅,这等大红大绿的茶壶茶杯受众人群就小,加上价格不便宜,一直在瓷器店里蹉跎岁月,直到碰到了唐悦才让它们重见天日。 这艳丽十足的配色,旁的场合看着或许会过于艳俗,但配上这样清雅的环境,反而让人有种大俗皆大雅的奇怪感受。 眼见一股乳黄色的浓郁液体顺着茶壶细嘴儿缓缓注入茶杯里,离的近了,那香甜浓厚又裹着微微焦香的特殊气味直充人鼻息。 腾腾热气更是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 “夫人尝尝!” 王招娣一脸期冀的指了指杯子,又递给她一把同色系的长柄铜勺,原是杯底还有唐娘子搓的糯米小圆子。 唐悦做不出珍珠奶茶的珍珠,只能用糯米小圆子代替,好在那小圆子也是又糯又香甜的,同珍珠异曲同工,这等搭配让赵氏几人赞不绝口。 此时那富太太看着眼前的杯子,在王招娣期待的眼神下轻抿了一口,当下眼神就亮了起来。 但凡是女子,就没有不爱甜食的,更是任谁也拒绝不了珍珠奶茶的诱惑。 那香浓醇厚的奶茶顺着喉咙进入腹中,只觉得整个腹腔都是热乎乎的,口腔里更是残留着茶的清香跟牛乳的醇厚,那甜恰到好处,完全不会让人发腻,整个口感丝滑的很,让人欲罢不能。 眼见客人一脸惊艳的,王招娣仿佛找到了认同感一般,顿时高兴起来,也不打扰她享受美食,利落的离开了。 好歹这大堂里终于有了一桌食客,她的焦虑缓解了不少,心里也有了些信心,时辰还早,定会有其他食客的。 结果却是高兴的太早了。 从正式营业到晚上打烊,她也就接待了这一桌食客,大堂里冷冷清清的,让她如坐针毡般,眼见外头顾客不断的,最后干脆连屋里的糕点也一并拿到了窗口卖了出去,等打烊时今日做的糕点卖的七七八八的,有几种早早的销售一空,剩下的也没有留多少,让唐悦深松一口气。 没剩下太多就好。 “那这糕点明日可要接着卖?!”赵氏提着心询问道,她可是见识过儿媳妇儿的大手笔,剩下的牛乳说自己喝就自己喝,完全不计成本,如今剩下的糕点至少有五六斤,总不能都自己吃了吧。 唐悦看了一眼,略一沉思:“明日接着卖,不过单独放在一处,标明了是今日剩下的,售价打八折!” 如此不仅表明她们的糕点都是当日现做的,还能吸引一些图实惠的顾客,毕竟这种天气,隔一日同新鲜的也没什么区别。 “如此甚好!”赵氏深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浪费就行,毕竟这都是真金白银买的食材做出来的。 介于今日大堂没怎么上客,打烊后几人不过简单的打扫了一番就准备回家。 唐悦见王招娣闷闷不乐的,有些哭笑不得。 大堂里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什么顾客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毕竟她们这种模式在云来镇还是头一遭,那些夫人太太的,已经习惯了去茶楼歇脚消遣,哪能想到一个糕点铺子还能坐下喝茶闲聊呢。 但只要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会有第二个,时日久了口口相传,自然就会有食客上门。 今日她前头后厨忙的脚不沾地的,也没顾得上安抚王招娣几句,此时见她情绪低落,忙同她解释了一番。 “所以嫂子不要气馁,迟早有让你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只怕到时候还得专程给你雇佣两个打下手的小工!” 唐悦打趣道。 王招娣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堵了一整日的郁气瞬间消散了不少。 “是我想多了,唐娘子如此好的手艺,咱们铺子那么好的环境,就算云来镇最体面的茶楼也比不上,就像你说的,早晚会有人满为患的一日,到时候我可又要发愁了,这就几张桌椅,我是让谁坐,不让谁坐呢!” 王招娣故作为难,那模样惹的沈家人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冬夜的寒风都被这笑声驱散了。 这头儿送了王招娣回去,一家人也没耽误,今儿个天没亮出门,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才归家,忙碌的时候不觉得,到了家唐悦连漱洗都来不及,忙把手脚呈大字形瘫在了炕上,嘴里哼哼唧唧的,直言累死了。 明明是粗俗不过的动作,但这妇人做起来就是透着股率真可爱,让沈延宗觉得,情人眼中出西施那是有一定道理的。 心疼她今日手脚不闲的忙了一整日,沈延宗麻利的去灶房烧水端了过来。 “快起来洗把脸,烫烫脚再睡,不然只怕明日腿脚都是僵的。” 越是累的狠了,越是要泡脚解解乏。 眼见沈延宗把水都端了进来,唐悦不由的有些感动:“你若是走了,我累的很了,想要找个肩膀靠靠时可怎么办!” 唐悦说着,一度有些哽咽,让沈延宗也是情绪猛地一低落。 “那你是想一刻也不同我分开,带着咱们的儿女,在这苦寒之地蹉跎余生,还是想同我短暂的分离,然后在京城那样的繁华地纵享人生?!” 沈延宗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好整以暇的调侃道。 …… 这人真是没情趣,这时候不应该赶紧把自己揽进怀里,说些温声软语好好安抚自己一下吗。 谁要听他说这些啊,道理谁不懂似的。 唐悦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儿,眼角微微的湿意硬是又被她逼了回去。 “罢了,你还是安心的走吧,毕竟这云来镇的俊俏郎君不止你一个,总能再找个让我依靠的!” 此话一出,沈延宗脸色一黑。 “我觉得你今日也不怎么累,不如……”他一脸咬牙切齿的解着衣裳威胁道。 “我累…我真的累…什么俊俏郎君的,这云来镇除了你压根就没有了,就算有我也不会多看一眼!我其心之坚日月可鉴!” 第267章 喜忧参半 唐悦一看他那架势吓的腿脚发软,忙低三下四的认了怂。 沈延宗却是不为所动,扑上去假意同她厮磨了一番,这才住了手。 今日的确是太累了,且饶她一回。 揽着怀里睡的香甜的小妇人,沈延宗亦是一脸满足。 到了第二日,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倒是不必去那么早。 到了铺子几人已经不似昨日那般手忙脚乱,唐悦简单的分配了工作,就各自忙碌开来。 今日沈国公同妙姐儿没来,妙姐儿还没醒,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又帮不上什么忙,却要一大早的跟着过来,昨日睡眼朦胧的抱了一路,可把唐悦心疼坏了,今日干脆让她睡到自然醒,再由沈国公领着过来。 “等我们走后,不如你们搬来铺子住,省得天寒地冻的还要早出晚归!” 这铺子后院宽绰,还有口水井,再不用去外面挑水,就是厢房也比家中的宽敞明亮些,且也盘了火炕,与其整日浪费时间在路上,还不如多睡一会儿。 “正有此意,刚好三间厢房,母亲三郎我们几个住着也宽松,且吃住在铺子里,也省的来回跑了!” 唐悦一边手脚不停的和面盘馅儿,一边同沈延宗搭话道。 这几日她也在心里盘算过,先前同赵氏提过一嘴,她也欣然答应,新铺子在玉泉街上,好歹是云来镇最热闹的街道,离驿站也近,肯定要比玉坠胡同儿安全些。 沈延宗闻言点点头,如此甚好,到时候同吴庸打声招呼,让他三五不时的过来看看,也能预防一些宵小之辈。 眼见时辰不早了,两人匆匆结束了谈话,专注于手里的活计。 到了辰时初,桂香斋同玉泉街上的其它铺子一样陆陆续续的开了门,不同的是早早就有浓郁的香甜气味顺着窗户门缝透了出来,引得路人不住的抽鼻子。 “这味道真是好闻,怪不得昨日头一天开业就生意兴隆的,连驿站的那帮子衙役也过来捧场,今日无论如何也得买些尝尝。” “英雄所见略同,不如一起?” “走走走……” 唐悦也没想到,不过刚开门,沈云章甚至连围裙还没系好,就有顾客上门,也是让她们措手不及的。 两人手忙脚乱的穿戴整齐,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王招娣依旧清闲,但她是个闲不住的,在铺子里擦擦抹抹的,把边边角角都擦的锃亮,好在有了昨日唐娘子的宽慰,她心态放松了些,没有先前那么焦虑。 见玉泉街上逐渐热闹开来,她就同昨日一般站到了门口迎客,若是碰到带着丫鬟婆子的太太姑娘们,就主动招揽一番,还真的有两个母女装扮的被吸引了过来。 “可是能坐下喝茶吃点心?!”那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一副灵巧秀气的模样,说话亦是脆生生的,讨喜的很。 “能能能,咱们铺子专招待女客,夫人姑娘不妨进去看看!” 王招娣一见有戏,忙一脸热络的掀开了帘子,眼见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手脚冰凉的母女两个精神一振,随着王招娣进了门。 有了一次成功揽客的经验,王招娣信心大增,这头儿唐悦前头窗口跟后厨两头跑,一时也没注意大堂的动静,等她注意到时,大堂五六张桌子竟然已经坐满了,让她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置信。 眼见王招娣忙的脚不沾地的,一会儿送点心,一会儿端奶茶的,好在东西都是现成的,她一个人尚且能忙的过来。 且女人们坐在一起,吃什么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分享一下最近的八卦同家长里短。 本以为这大堂需要个三五日才会上客,结果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又见王招娣忙中有序的,每桌要了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一时间倒也不显慌乱,唐悦不由的点点头。 先前她在五味居做短工时她就发现王招娣记性好,那时她只是个做杂活的短工,但哪桌食客结没结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的,显然是个爱操心的。 如今见她果然能一把抓的,心里满意不已。 如今铺子刚刚起步,若是往后生意稳定了,日日都如今日这般,定要再雇个小工帮她打打下手。 “王嫂子可需要帮忙?!” 尽管看她忙中有序的,把每桌食客照顾的都十分妥帖,唐悦还是开口询问道。 “我这里不用,只是那蛋黄酥跟枣糕不多了,你看需不需要再做些!” 王招娣抹了把额角的薄汗,红光满面的指了指柜台里的点心。 本想着大堂没什么生意,所以每种糕点不过就准备了三四斤,此时见放蛋黄酥跟枣糕的木屉果然空了一大半,唐悦一时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还不到午时,就有点心见了底儿,忧的是窗口的点心准备的也不是很充裕,只怕要重新开火了。 “好,我这就去做!”唐悦也顾不上窗口的沈云章了,赶紧把沈延兴叫了进来帮沈云章打下手,她系上围裙就进了后厨。 赵氏一直在烤鸡蛋糕,保证那味道香飘十里,立志要把玉泉街上所有行人肚里的馋虫都勾出来。 她见唐悦匆匆忙忙来了后厨,麻利的开始做点心,还有些疑惑。 “前头大堂坐满了,有几样点心见了底儿,我得抓紧做上一批。” 唐悦解释道,手却是没闲着。 赵氏闻言高兴起来,竟坐满了,真是意外之喜了,她同唐悦一般,也以为得等上三五日才能让那帮富太太们注意到桂香斋呢。 她们哪里知道这都是王招娣一个一个招揽进来的。 此时桂香斋里众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的,午饭都没顾上吃,但众人累并快乐着,觉得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忙起来的时候压根不觉得累。 而离她们不远的寻味斋里,方明义脸色阴沉,闻着那直充人鼻息的香甜气息,看着明显少了不少的客人,心里跟塞了块儿破抹布一般,一股郁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让人心塞的很。 第268章 知己知彼 这几日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先是家中那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要纳妾,纳妾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们方家好歹有些家底,多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且方家子嗣单薄,若是儿子能多娶两房开枝散叶的,他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但问题是正房还没娶,哪有先纳妾的道理?! 且那妾家境贫寒,他见过一面,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家子气模样,身量单薄,眼珠子滴溜溜转,那像个安分的姑娘。 先不说那身板能不能生,就怕人品堪忧。 观之自家夫人看那姑娘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副瞧不上眼的模样,且儿子也不甚热络,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既如此做什么要纳回家来,这不是成心添堵吗。 他试着劝阻,却被夫人堵了回来,说儿子既然喜欢,纳进来也不费什么,至于正房,定是要好好选选的。 惹的他气闷不已,但他向来醉心于生意,内宅的事多是自家夫人当家做主,见母子两个心意已定,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再三强调纳妾的事往后放放,至少得先娶了妻再说。 他们方家虽只是个商户,也是要脸面的,哪有不娶妻先纳妾的。 方夫人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纳了妾只怕儿子的行情就会一落千丈,所以这几日也忙的脚不沾地的,一方面为了方有为的婚事奔波操劳,一方面还要屈尊纡贵的安抚住裴婉,省得她闹起来,坏了儿子的名声。 方明义眼见这段时日家中一团糟的,他也是糟心的很。 不想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想眼不见心不烦的,把注意力放在生意上,结果这桂香斋横空出世,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哪怕自己有信心能挤垮对方,但那新铺开业势不可挡的,这两日生意兴隆,每日人满为患,他冷眼旁观,抢了他们不少顾客。 “掌柜的别忧心,好歹是新铺子,众人定要图个新鲜,你放心,只怕过不了几日,食客们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咱们的生意就回来了!” 有小伙计见方明义面沉如水的,有些提心吊胆,忙硬着头皮上前宽慰他道。 “嗯!”方明义应了声,脸色并没有好看些,心里还隐隐有种不安来,这桂香斋究竟卖的什么点心,怎得如此香甜! “去,找个脸生的伙计去桂香斋买些点心过来。”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虽有信心不会被桂香斋抢生意,但若是连旁人水平如何都不知道,那就是盲目自信了。 他能把寻味斋做成老字号,做成云来镇数一数二的糕点铺子,靠的可不仅仅是过硬的手艺。 那些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还有不断改良的糕点配方,所有努力的加持才让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云来镇糕点铺子顶端的位置。 若说昨日对这桂香斋还有些轻视的成分在,但在闻了一整日的香甜气味后,他心里隐隐有了忧患意识,只怕今日桂香斋人满为患,不仅仅是众人图新鲜,定是她们的糕点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光是那些路人,就是自己被这香甜味一勾,也生了些想尝尝那糕点究竟有多美味的念头。 被吩咐的小伙计眼见东家一脸认真,不似同他开玩笑,心里嘀咕了几句,应了声就转头去了后厨。 后厨帮工的李二狗平日几乎不怎么在外走动,让他去买最合适不过。 方明义目送那李二狗出门,等了快两刻钟才见人回来,手上提着七八个油纸糊的袋子,能用手提着,方便的很。 他咦了一声,把那袋子举到跟前看,倒是奇巧便捷。 不似他们这些老式糕点般,用油纸细细裹了,再捆上麻绳,提倒是也能提,就是没这样的方便。 “也不知东家想尝哪种,我就每样都买了些,还有两样糕点说是卖完了,需得等小半个时辰才能出炉,我就先买了其它的提回来了!” 李二狗一脸憨厚,说着把糕点袋子放在了柜台上,那香甜气味闻了一路,可把他馋坏了,路上实在没忍住,偷偷捏了个鸡蛋糕吃,额的娘嘞~那叫一个松软香甜,小孩拳头大小的糕点,他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咽了下去,主打一个风卷残云。 吃了一个仍旧欲犹未尽的,但桂香斋离自家铺子实在太近了,且有铺子的伙计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若是发现他偷吃可就不得了了。 所以只能强忍住香甜气味的诱惑,疾步赶了回来。 此时把糕点递过去,还满心不舍得,打定主意这个月发了工钱,定要偷偷去买上一斤大快朵颐一番。 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吃住都在铺子,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想到这里,内心的不舍淡了些,唯唯诺诺的答了方明义的问话,就回了后厨。 方明义让小伙计把糕点提到后头厢房里。 若是被上门买点心的顾客看到了,那就不好看了。 关了厢房们,方明义迫不及待的挨个查看那糕点。 结果越看越心惊,竟有一大半都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若不是那袋子背后印有名字跟介绍,压根都不知这点心是甜是咸。 观察到袋子后头的介绍,他又是一阵感慨,竟有如此巧思。 “红糖枣糕:红枣,红糖,牛乳,鸡蛋,蜂蜜……口感松软香甜,枣香浓郁,老少皆宜!” 方明义读着袋子背后的糕点介绍,光是看介绍就让人食欲大开,见四四方方一块儿糕,呈诱人的酱褐色,应是烤出来的,焦香枣香同红糖特有的甜香相互融合,轻捏一把松软的很。 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果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各种食材的香味相辅相成,不似老式糕点甜到发齁,后味还会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油耗味,这糕却是甜的恰到好处,哪怕不爱甜口的也会欣然接受。 细嚼还能尝到红枣颗粒,增加了糕点的层次感,口感绵软香甜的,许是有了牛乳的加持,后味格外醇厚,让人回味无穷。 第269章 火上浇油 三两口吃了一块儿竟有些意犹未尽。 盘算着还得留着肚子品尝其它的,这才依依不舍的把那枣糕推到了一边。 牛乳糕,浓郁的奶香味让人幸福感爆棚,不似枣糕那般松软,反而口感扎实,余味悠长。 鸡蛋糕带着股特殊的焦香,表皮有些脆脆的,内里绵软,想必是刚出炉的,此时还隐隐带着热乎气儿,那甜香味同街上飘荡的如出一辙,直充人鼻息,霸道的很。 还有这个唤做奇曲饼的,名字奇怪,味道却是好的很,小小一块儿,香酥可口,入口即化,满嘴留香。 方明义一一尝过来,尝到最后面色复杂,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这桂香斋究竟是什么来头,这糕饼自己竟然听都没听过,做法也不似老式糕点那般,就算自己起了比较之心,也无从比较的。 若是种类相同,他有信心自家糕点不输任何人,但明显是不同种类的,无论是做法跟味道都大相径庭,让他突生了些危机意识。 凭心而论,桂香斋的糕点的确有可取之处,光是味道跟口感都让他这种吃惯了老式糕点的人耳目一新,且有些种类应该会十分受妇人同稚童喜欢。 恰好糕点的受众人群就是这些人,两家铺子离的如此近,自己的生意定然会受到影响。 这让方明义一时间烦躁不堪的,想到昨日自己大言不惭的说这桂香斋自不量力,如今想来就脸色发烫臊的慌。 这可如何是好! 方明义一时间眉头紧锁一筹莫展的。 正当他唉声叹气时,听到外头传来自家夫人的声音,没一会儿厢房的门帘就被掀了开,方夫人兴冲冲的进了门。 “老爷,有为的亲事有着落了……” 方夫人一脸喜色,话说着,就一屁股坐到了炕上,顺手替自己倒了杯茶狠灌了一口。 “这几日可把我累坏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咱们方家马上就要办喜事了!嗳……这是铺子新出的点心吗,先前倒是没见过……唔……竟如此松软香甜……” 方夫人风风火火的进了门,喝了茶,吃了点心,还巴拉巴拉的说了儿子的亲事,半晌没见自家老爷反应,顿时一脸不乐意的把杯子重重的掷在了桌上。 “方明义,我说话你听见了没?!” 方夫人怒气冲冲道,有为好歹是他们的独子,事关他的亲事,自家老爷怎得如此不上心。 “你说这糕点好吃?!若是你可会经常买来吃?!” 方明义不顾自家夫人脸色难看,见她尝了点心一脸夸赞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好吃好吃行了吧,你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生意,心里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位置!” 方夫人越发气恼,一脸愠怒的盯着他。 “这是隔壁新开的铺子桂香斋的糕点!” 方明义轻叹一口气,自家夫人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加上方家就是卖糕点的,口味自然是挑剔又刁钻,就连她都说好吃,加上这糕点又是云来镇独一份,岂不是说明他的寻味斋同那桂香斋对上根本没什么胜算?! 这让他一时间觉得天都塌了,狂妄同绝望不过一朝一夕,当即心慌意乱的,哪里还顾得上儿子的婚事。 “新开的铺子?桂香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夫人闻言也吃了一惊,同方明义过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寻味斋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如今玉泉街上竟然又开了其它铺子,尝味道竟比自家的还要好上几分。 她说着,把桌上的几样糕点都扒拉开看了一遍,看着自己没见过的点心,她也有些心惊。 如今的家业可都是靠寻味斋积累起来的,这云来镇不比旁处,来来回回的就这么些人,买了东家的,就不会买西家的。 她不死心的又捡了两块儿尝了尝,一颗心更凉了,怪不得自家男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玉泉街不过短短数百米,先前是她们一家独秀,如今有人要同他们平分秋色,且做的点心丝毫不逊色于他们这种老字号,甚至还隐隐有盖过他们的趋势。 哪怕方夫人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也无法睁眼说瞎话。 “昨日才开业的,就在离咱们几步路的地方,原本是家食肆,一直不温不火的,昨日那桂香斋一开业就门庭若市,今日更是如此,反倒显得咱们冷冷清清的。” 方明义一脸有气无力的解释道。 “岂有此理,明知道这街上有了咱们寻味斋,他们还敢在这里开铺子,这不明摆着要抢咱们的生意吗,不行,我得找他们理论去!” 方夫人一拍桌子,一脸义愤填膺,话说着就撸起袖子准备出门。 “你可消停会儿吧,这玉泉街是你家开的不成,你开了铺子旁家就不能开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倒是理不直气也壮,只怕到时候被人打出来都是轻的!” 方明义本就心烦意乱的,此时见自己那个向来蛮不讲理的夫人又火上浇油的,顿时越发心塞。 “好你个方明义,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方家,你不支持也就罢了,还尽说些风凉话,咱们什么不做,那桂…桂什么斋的岂不是要把咱们的顾客都抢了去?!” 方夫人见他一脸烦躁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憋屈,她劳心费力的,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儿子的亲事她腿都快跑断了儿子也不领情,男人又是这个死样子,让她如何不憋屈。 “你觉得如此下去咱们的顾客会被抢了去?!” 方明义听自家夫人这么说,有些心塞,好歹他们也是老字号了,平日里他兢兢业业的经营,糕点的用料也是捡的最好的,每道工序都紧盯着大师傅,生恐他偷工减料,店里的小伙计亦是再三叮嘱,定要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如此数十年如一日的,这才积累了一大批的忠实顾客跟好的口碑。 他承认桂香斋的糕点新奇又美味,但自己真的只有被挤垮一条路吗?! 第270章 觅得佳媳 “抢不抢的走过段时间自见分晓,如今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方夫人没好气的抱怨道。 木已成舟,既然不能阻止旁人开铺子,那就只能更加用心的经营自家铺子,毕竟卖的点心各不相同,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的,也不一定会被抢了生意。 方夫人虽平日刻薄刁蛮了些,但对生意还是有一套自己的理论的,她娘家本就是商户,从小耳濡目染的,有些道理自然也懂的。 不然这么多年来也不会把方明义栓的死死的。 方明义听自家夫人这么一说,心里豁然开朗,可不是这么个道理,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好歹也是经营了数十年的老字号,如今不过一个新铺子就让他如此沉不住气,实在是不应该。 “夫人高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方明义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一脸感慨的冲方夫人拱手作揖道。 “少来!现在能静下心来听听有为的亲事了吗!” 方夫人见他如此也见好就收,睨了他一眼张口道。 “夫人请讲!”方明义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顺手捏了块儿枣糕,唔~~~怎得如此松软香甜,枣香浓郁,甜而不腻的,真是让人百吃不厌。 “那姑娘是林氏布庄东家的老闺女,年芳二八,林氏布庄你知道吧,就在玉峰街上,铺子不大,但生意不错,家中虽比不上咱们方家,但也算家境殷实!” 方夫人提到林家,一脸喜色的,抿了口茶水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这姑娘人才好,不过二八年华,能写会算的,打的一手好算盘,亦跟着自家父亲学了些经商之道,小小年纪,不卑不亢,口齿伶俐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 说起这林姑娘,方夫人满嘴的称赞,他们只有方有为一个儿子,以后方家的产业都是要留给儿子的,可惜儿子自小熟读圣贤书,对经商没有半点兴趣,可把方夫人愁坏了,如今可好了,若是娶个善于经营的娘子,夫妻两个同心协力的,还怕方家后继无人吗。 更何况她也打听了,这林珍儿可不是那种没甚主见的软柿子,若说以前她想娶个脾性软和,能任由自己拿捏的儿媳妇,但自从有了裴婉这个贱人,她改变了主意,得替儿子娶个强势些的媳妇儿才行。 毕竟自己还在时尚且能帮着压制那贱人一番,若是她两腿一蹬驾鹤西去,儿媳妇儿又是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岂不是被裴婉这个贱人欺负死?! 是以这种雷厉风行的商户女子最是合适不过。 今儿个一大早她还特意随着媒婆装作顾客的模样去林氏布庄转了一圈。 见那林珍儿果真如媒婆说的那般,行事利落干脆,长得亦是花容月貌的,当即就十分满意。 又托媒婆去林家探了探口风,不出意外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才欢天喜地的来了铺子。 “有为可同意?!” 方明义听自家夫人巴拉巴拉的说了这么多,总之就是那林姑娘十分合她的眼缘,但毕竟是儿子娶妻,还是要问问他的意见。 一听方明义提起儿子,方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哪里论到他满意不满意,若是按他的眼光,只怕又要挑个像沈家姑娘那般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娇女,且沈家家徒四壁的,先前母女两个在街上抛头露面的摆食摊,如此家境哪里配的上我儿。” 提起沈云章,方夫人余怒未消。 方明义闻言却有些好笑,按她所说,那林珍儿不也是抛头露面的在经营自家的布庄吗,如何林姑娘就是自立自强的典范,到了沈家姑娘却成了不自爱了。 无非是家境不同罢了,自己这个夫人啊,数十年如一日的嫌贫爱富,他早已习惯了。 “如此家境?!你道那桂香斋是谁家开的?!” 方明义见自家夫人一脸不屑的评价沈家,顿时起了调侃之心,老神在在的反问道。 方夫人见他如此,心里一跳,不会这么巧吧,但见自家老爷一脸看她笑话的模样,一脸讶异的开口道:“难不成是沈家?!” 见方明义点头,方夫人猛地起了身:“真的是沈家?先前拒了咱们亲事的沈家?!” “正是他们家,你先前还对沈家百般看不上,能在玉泉街上租个铺子,且装潢的别具一格的,没些家底还真不行,看来这沈家是深藏不露啊!” 方明义轻叹一口气,终究是有缘无分。 方夫人闻言脸色越发难看,心里五味杂陈的,怪不得沈家当初如此决绝的拒绝了他们,原是人家不差钱啊,这让她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原本觅得佳媳的喜悦也被冲散了些。 又听自家老爷说那沈家姑娘在铺子里招呼,她鬼使神差的出了自家铺子,躲躲藏藏的往寻味斋走去。 离的远远的,见那铺子旁边开了个窗口,此时人满为患,里头站着个身段窈窕的姑娘。 虽包了头巾,用布巾遮了口鼻,但露出的肌肤却是莹白如玉,一双眼灿若星子,同人说话时还会时不时的弯上一弯,看的人心情愉悦。 不难想象布巾下是一张如何貌美的脸。 且看气质亦是不俗,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美感来,给人以落落大方的姿态。 方夫人此时终于相信儿子说的这姑娘出身不俗这番言论。 好歹她也是商户出身,最是擅长察言观色,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动来猜她的出身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此时对着那沈家姑娘,哪怕未见全貌,也说不出她配不上自家儿子这样的荒唐话了。 这姑娘只怕是世家大族出身,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才流落到云来镇来。 罢了,无论是谁配不上谁,她们同沈家都没有缘分,想起儿子对沈家姑娘的执着,方夫人现在倒是能理解了。 一时间她心里复杂的很,有了这沈姑娘珠玉在前,原本处处让她满意的林珍儿突然就黯淡无光起来。 也不知儿子能不能相中。 第271章 私会 在桂香斋门口长吁短叹了一番,又见她们生意属实兴隆,让她一时间又嫉又恨的,碎碎念的骂了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林珍儿已经是她把云来镇翻过来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姑娘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了。 与其浪费时间在沈家人身上,还不如早早的回去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那裴婉已经让她十分不满意了,若是再任由儿子挑个自己看不上的,以后这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让他点头才行。 抱着如此念头,方夫人归了家,刚进家门就见自家的粗使婆子眼神闪烁着,看到她进门还唬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招呼道:“夫…夫人怎么回来了?!” 方夫人见状心生警觉,脸上的喜色瞬间耷拉下来,一脸阴沉的盯着眼前的婆子:“公子呢?!” “公…公子…公子在…在…”那婆子在方夫人如炬目光下冷汗淋淋,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方夫人见状心里越发不安,当即狠狠地睨了那婆子一眼,疾步往前院儿子的书房奔去。 刚到了书房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女子的嬉笑声,让方夫人怒火中烧,猛地上前踹开了房门。 屋里裴婉正同方有为笑闹着,作势依进了他的怀里,心里还暗中得意,先前这男人还对沈云章故作深情,对自己避之如蛇蝎的,直言自己品行败坏,为了嫁入方家不择手段呢。 哪怕方夫人降妻为妾,允了自己进门,这方有为看见自己还是一脸嫌弃,让人心塞不已。 好在自己不是容易放弃的人,特别是知道方家打着先娶妻再纳她进门的主意后,她更不可能坐以待毙。 毕竟新妇先进门,且是正妻,万一是个有手段的,把方有为笼络了去,自己一个妾本就矮她一头的,往后进门岂不是被她压着打?! 特别是还有方夫人这个老虔婆,对自己向来看不上,到时候势必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不落井下石都算她善良了。 思来想去能依靠的只有方有为一个,所以只能放下身段,热脸贴冷屁股的往方有为身边凑。 方有为好歹是读书人,加上方夫人在男女之事上管束的严,先前从未正儿八经的同姑娘接触过。 那些上方家说媒的,也不过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唯一一次心动就是碰到了沈云章,结果还无疾而终。 此时裴婉伏低做小的迎合他,初始他还记着这女子威胁自己时的丑陋嘴脸。 但一次两次的,眼见一个妙龄女子,浑身散发着少女的体香,满心满意都是你,温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搂搂抱抱,香个小嘴儿的,瞬间把方有为迷的神魂颠倒。 怪不得他的那些同窗提到女色都是一副心神荡漾的神色,那时不得其意,还嗤之以鼻的,此时才领略到其中的妙处来。 加上这裴婉迟早要进方家的门,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两人背着方夫人在外偷偷见了几次,每次动手动脚的颇得了些趣味,至此越发不可收拾。 今日学堂休沐,见自家娘一大早就出了门,当即就坐不住了,一个字也读不进去,眼前晃的都是少女玲珑的身段跟胸前的柔软。 干脆趁着他娘不在,叫了裴婉来家里私会一番。 先前方夫人在家时他们只能偷偷在外找个隐蔽的地方亲热一番,天寒地冻的,云来镇地方又不大,方有为还生恐遇到熟人,那客栈更是不敢去,毕竟方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镇上认识自己的不在少数,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今日一见自家娘出门,就忙不迭的把裴婉领了回来,还特意敲打了看门的婆子一番,又给了个银角子,恩威并施的,让她把嘴巴闭严实。 那婆子得了银钱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心里还巴不得这裴姑娘多来几次,自己也好赚点外快。 结果这不过是头一次,就被方夫人撞了个正着,眼见自家夫人气势汹汹的往公子的书房奔去,那婆子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但她不过是个看门的粗使婆子,还敢自不量力阻拦夫人不成?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闹剧发生。 书房里裴婉正同方有为耳鬓厮磨,口上的胭脂花了大半,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意乱情迷之时那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了,发出的巨大声音让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往方有为怀里躲了去。 方有为正沉浸在女子绵软的胸怀里,心猿意马之际被人打断,顿时火冒三丈的,又见女子一脸惊恐的依偎着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生了些怜香惜玉之心。 还没看清来人就嗤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竟敢闯本少爷的书房!” “好你个不孝子,竟敢骂你娘,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方夫人看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恨的咬牙切齿的,这个贱人,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引她的儿子,这还没进门呢,就敢勾着男人同她白日宣淫,若是以后进了门那还得了?! 看儿子如今护着她的样子,这枕边风可没少吹,这让方夫人火冒三丈的,恨不得当场撕了裴婉。 “娘!”方有为一看是自己娘,脸色剧变,一脸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身后的裴婉也是一脸惊恐,这老虔婆怎么突然回来了,被她逮了个正着,还不知要如何处置自己呢,今日真是倒了血霉了。 裴婉手忙脚乱的整理着仪容,心里祈祷方有为能有担当些,别把自己推出去。 那知道方夫人人狠话不多,不顾方有为惨白的脸色,一个箭步上前,把裴婉从儿子身后拉出来,二话不说直接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啪”的一声脆响,裴婉细白的小脸儿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 “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今日我就替你那早亡的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省得来日进了我方家还不知眉眼高低的。” 第272章 颠婆 方夫人疾言厉色的斥骂着,那巴掌雨点般的落在裴婉身上。 裴婉冷不丁被甩了一巴掌,还有些呆愣。 只是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方夫人就跟一头狂怒的母狮子般嘶吼着冲她扑了过来。 她本就身量单薄,方夫人又是使了全身的力气,那巴掌又重又狠的,没一会儿就打的她鼻青脸肿的,哎呀哎呀的惊呼不停。 等实实在在的挨了几巴掌,裴婉终于反应过来,她哪里是吃亏的主儿,眼见方夫人不依不饶的,一旁的男人见自己挨了打却犹豫着不敢上前,让她差点把银牙咬碎,这老虔婆平日刻薄自己的记忆翻涌而出,新仇旧恨加持,让她瞬间理智全无,当即不管不顾的还了手。 方夫人养尊处优了十来年,加上年岁渐长,同裴婉比起来自然是落了下风。 她没想到这贱人竟敢还手,那巴掌落在自己脸颊上,头发被撕扯上时还一脸不可置信。 “你个贱人,你敢还手?!” 方夫人目眦欲裂,话没说完就被人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你个黑心肝儿的老虔婆,今天打的就是你,你当本姑娘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成,还没进你方家的门就敢动手打我,还想替我早亡的爹娘教训我,我呸,你也不怕我爹娘半夜找去,问问你做甚要欺辱她的女儿。” 裴婉只觉得浑身都疼,自从说了要进方家做妾,她没有一日舒坦过,不是被这老虔婆隔三差五的叫过来羞辱敲打,就是在家被兄长冷脸以待。 这次好不容易把方有为拢了过来,以为往后进了方家至少日子能好过些,结果一朝事发这男人却跟个缩头乌龟一般,连替自己说句话都不敢,让裴婉一时间心灰意冷的很。 当下怒火中烧的,下手越是狠辣,直打的那方夫人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一旁的方有为看着撕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顿时目瞪口呆的,这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先是看裴婉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一拉,但看到自家娘一副怒火中烧的暴怒模样,心里一怯,不动声色的往角落里避了避,生恐再牵连到自己。 后突然局势一变,自家娘落了下风,此时被裴婉压着打,这让他更是手足无措,心乱如麻的。 “婉儿快住手……这是我娘……是长辈……你轻点……别打脸……” 方有为语无伦次的,眼见两个女人的战火越演愈烈,当即心急如焚的,但又不敢上前,万一误伤到自己,旁的也就罢了,若是伤了脸,去学堂时同窗问起自己要如何解释。 “啊!你个贱人,我给你拼了,杨嬷嬷,还不快进来帮忙!” 方夫人亦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她顺风顺水了一辈子,何时吃过这样的亏,还是在自己家,被一个小辈按着打,只怕这事说出去都够整个云来镇的人笑上三天三夜了。 门口听到动静的杨嬷嬷闻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但却不敢打裴婉,若是以后她进了方家成了主子,要刁难自己一个下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当即只能和稀泥一般阻拦两人:“裴姑娘,你快放手,这以后可是你的婆母,你如此做派还想不想进方家了!” 杨嬷嬷不知其中的隐情,只以为是自家公子心悦这裴姑娘,眼下又见两人浓情蜜意的偷偷背着夫人私会,女儿家的清誉都不顾了,显然是对自家公子情根深种。 “夫人,你消消气,何必同个小辈计较!” 杨嬷嬷仗着身强力壮的,轻易就把两人拉扯了开。 眼见两人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发髻散乱,方夫人嘴脸还沁着血丝,狼狈不堪的喘着粗气,看向裴婉的眼神跟蘸着毒一般,恨不得立刻撕吃了她。 裴婉也不甘示弱,狠狠地吐了口带着血水的唾沫,一脸得意的冲方夫人露出个耀武耀威的眼神,这场撕打的后半段,她一呈雄威,几乎是打的方夫人毫无还手之力,总体来说还是她赢了,这让她有一雪前耻的舒爽感。 那小人得志的模样看的方夫人一口气儿没喘上来,差点撅过去,吓的方有为同杨嬷嬷一脸紧张的扶住了她。 “你……你个贱人……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进我方家的门!” 方夫人目眦欲裂,只觉得这裴婉就是她的克星,先前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的故作恭顺,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一副吃定她们方家的嘴脸,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我进不进方家的门,由不得你,我今日把话撂在这里,什么妾不妾的,本姑娘反悔了,要做就做正头娘子,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 裴婉心里存着一口恶气,眼见方有为并不是什么良人,方家除了家境殷实,实则跟个虎狼窝没什么区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殴打婆母她都敢了,何不再狂妄些,若是方家不同意,她定要闹的人尽皆知,让方有为身败名裂。 如此想着,裴婉一脸癫狂,看着方家母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眼神,心中觉得畅快不已,果然那温顺乖巧的好姑娘她做不来,还是这种颠婆适合自己。 “我看你是疯了……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做我方家的少奶奶……” 方夫人反应过来又惊又怒的,指着裴婉的手指头隐隐发抖。 “甭管我是个什么东西,配你那道貌岸然的儿子却是绰绰有余,你们这样的人家,我看就不要去祸害那些家世清白,品行高洁的好姑娘了,配我这样的刚刚好!” 裴婉一脸讥讽,此时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大不了这方家她不嫁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态度越发猖獗。 气的方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儿一黑晕了过去。 “裴婉,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了……” 眼见自家娘晕了过去,方有为一脸气急败坏,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婉厉声打断了:“我不是再同你们商量,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的决定,要不要答应你们自行商量,后果自负即可。” 第273章 来日可期 裴婉说着,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方家。 脸上的伤虽然痛的厉害,但心里却是难得的痛快,只觉得浑身舒爽不已。 只是这痛快只持续了不到半刻钟,在路过玉泉街时,看到门庭若市的桂香斋,窥见窗口里手脚不闲的窈窕身影,裴婉心绪瞬间低落下来。 她站在冬日的阳光下,脸上的伤隐隐作痛,见那姑娘眉眼弯弯的,露出的额角隐有汗意,整个人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让人不由侧目。 都是沦落到云来镇的同龄人,为何她的人生依旧闪闪发光,不似自己这般,哪怕强求,也求不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让她不甘的同时从心底幽幽滋生出一股茫然来,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这种依靠旁人过日子的想法是否是对的。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玉泉街上,不顾来往行人的指指点点,盯着桂香斋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刚刚气愤至极对方夫人动了手,此时消了气,逐渐清醒过来,才惊觉自己八成进不了方家了,还没进门就殴打婆母,加之刚刚自己大言不惭的说要做妻,只怕方家母子此时对自己又惊又怒的,正想方设法的如何摆脱自己呢。 想到这里,裴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段时日跟着了魔一般,每日憧憬着嫁入方家后的日子,下意识的把方有为的凉薄同方夫人的刻薄抛在一旁,今日被这一顿打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那方家哪里是什么好人家,以后有这样的男人跟婆婆,还有个正头娘子压在头上,以方有为这样的窝囊废,就算把他攥进手里也于事无补,只怕往后的日子亦不好过。 这就是自己向往的好日子吗?! 裴婉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沈云章,自己真的只有嫁入方家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吗?! 她在这一刻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而桂香斋里,对于裴家的一切她们都无从知晓,甚至唐悦从那日见了裴家兄妹以后,这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过两人了。 偶尔想到裴景,她还会同沈延宗长吁短叹一番,可惜那孩子了。 此时她正在后厨忙着制作糕点,突然见王招娣推门进来。 “唐娘子,有个姓裴的小哥儿找你同沈兄弟!” 裴?!莫不是裴景?!唐悦手上的动作一顿,同赵氏对视了一眼。 “你去吧,我招呼着炉子。” 赵氏接了唐悦手上的活计让她出去会客,对裴景,她也是一脸惋惜,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只是被他那不着调的妹妹拖累了。 唐悦点点头,解了围裙,刚出厨房就见裴景同沈延宗在后院里寒暄,见到她过来裴景眼神一亮。 “唐娘子,昨日你们开业我没顾得上过来,今日过来瞧上一瞧,祝你们开业大吉,生意兴隆,这是我的贺礼,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望你们不要嫌弃才是。” 裴景说着,一脸忐忑的,若是没有那日唐悦同他搭话,他也没勇气过来送贺礼。 这段时日他同妹妹的关系降到了冰点,平日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不言不语的,对裴婉他是彻底死心了,很多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把原本纯真善良的妹妹养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如今妹妹一心扑在方家,每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在干什么,他也无心猜测。 但想到同沈家的关系,却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先前唐娘子雪中送炭,给了自己生的希望,说是他们兄妹两人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沈大哥亦是仗义,救了妹妹一命,如此大恩大德的,如今落得如此局面让他寝食难安。 听闻他们开了铺子,他左思右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修复一下同沈家的关系。 但又怕沈家人不想见到自己,昨日一整日都煎熬的很,硬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昨夜一晚上辗转反侧的,到了天微微亮才终于下定决心,大不了被人赶出来丢些人罢了,自己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加上那日唐悦的态度,更让他有了些信心,这才挑了件贺礼送了过来。 此时他心中忐忑不安的,生恐被夫妻二人拒绝了。 唐悦同沈延宗对视一眼,俱都轻叹一口气。 “人来道声喜就好,何必浪费这个钱,你家中本就不宽裕。” 唐悦见那贺礼包装异常精美,显然是花了些银钱的,又想到裴景也没个正经营生,平日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赚钱不易,还有个整日讲究吃穿的妹妹,那日听闻说要准备嫁妆,按照裴婉的德行,只怕要把裴景榨干榨净了吧。 裴景见唐悦态度和缓,心里猛地一松,面上隐隐有些激动:“不浪费不浪费,好歹也是新铺开业,过来道喜如何能空手而来。” 话说着,忙一脸殷切的把东西递了过来。 沈延宗接了贺礼,一把揽住了裴景的肩头。 “走~屋里坐,让你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此话一出,裴景整个人因为激动颤栗起来,眼眶微红,忙不迭的应了声:“哎…嫂子的手艺定然没得说,我还没进门就闻到香味了。” 从唐娘子到嫂子,裴景觉得自己终于是放下了,他见眼前的妇人露出个笑来,他亦觉得满足不已。 偷偷抹了把泪,兴高采烈的随着沈延宗进了厢房。 这一呆就到了下午,出了桂香斋时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中午同沈延宗兄弟两个喝了几杯,他不善饮酒,此时有些上头,走路有些蹒跚。 拒绝了沈延宗送自己回去的提议,他强撑着出了桂香斋。 被外头的冷风一吹,瞬间清醒了些,见街上人来人往的,郁结在心的郁气突然就消散的一干二净的,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在是一个人,那些由妹妹带来的绝望也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乌金西坠,街上人来人往的,突然觉得来日可期,不自觉的露出个开怀的笑来。 “哥哥……” 第274章 息事宁人 正当裴景觉得身心满足不已时,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呼喊。 他脸上的笑意一僵,转过头去,看到一脸鼻青脸肿的妹妹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裴景惊疑不定,好歹是相伴多年的亲妹妹,眼见她狼狈如此,说心中没有触动是假的。 这段时日妹妹始终沉浸在要嫁入方家的喜悦里,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此时一脸忐忑的看着他,也不知这伤从何来,让他一时五味杂陈的很。 “先回去再说。”眼见街上人来人往的朝两人频频侧目,加上这里离桂香斋不远,自家的丑事也不想让沈家人知道,裴景招呼了裴婉一声,疾步往家里走去。 裴婉看着兄长行色匆匆的模样,咬了咬牙,若是自己没看错,哥哥刚从桂香斋出来,想必没有了自己,唐娘子同沈家人已经重新接纳了他,这让她一时间生出了孤立无援的无力感来。 她往桂香斋的方向看了两眼,深吸一口气,紧跟着裴景回了家。 “我脸上的伤是方夫人打的,哥哥,你可得替我做主,这还没嫁入方家,他们母子就如此欺辱我,要是嫁过去了还不是任由他们揉圆搓扁的。” 裴婉哀哀切切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结果在对上裴景波澜无惊的神色后却是脸色一僵,心里直打鼓。 她越想越不甘心,只怕经此一遭,方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进门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拿一笔钱离开,好在自己虽然有意勾引方有为,任由他占了些便宜,终究是没有失身于他。 到底还是清白的女儿身,得了银钱置办一副体面的嫁妆往后嫁个好人家不成问题。 只是同方家无缘,这让她悔不当初的,早知道就拿了银钱离开了,何必要兜兜转转这么一番,受气不说,还白挨了一顿打,真是得不偿失。 眼见方家人多势众,如今自己吃了亏,光靠自己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不得已只能求助兄长。 想到前些时日对他态度疏离,一心以为要嫁入高门,此时又伏低做小的求他,这让裴婉难得的生了些羞耻感来,看着裴景心里七上八下的。 “所以呢,你要退亲?!”裴景扯出个讽刺的笑来,对她挨打的事只字不提,事到如今妹妹是个什么品行他是心知肚明,能惹的方家不顾名声朝一个姑娘家动手,只怕她定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又见她避重就轻的,只说自己被打了,压根不提为什么被打,裴景心里就有了计较。 裴婉见兄长一脸讥讽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当初他劝自己的话历历在目,如今这么快被打脸,也是让她脸上臊的慌。 “只怕不退不成了!”裴婉只觉得脸上滚烫,眼神闪烁着,不敢看裴景的脸色。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主?!做主退了亲?还是做主替你被打讨回公道?!” 裴景冷哧一声。 “自然是替我讨回公道,他们方家欺人太甚,母子两人打我一个,如今我浑身都是疼的,还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如何能就此算了,好歹也得替我讨要些医药费才是。” 裴婉一脸激动,心里更是悔不当初,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若是知道方家是如此不堪,当初打死也不会淌这一趟浑水才是。 “既想我为你讨回公道,还要遮遮掩掩的瞒着我,你说吧,方家母子为何要打你?!” 裴景目光如炬,只看的裴婉无所遁形的,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总不能说自己同方有为趁着方夫人不在家在方家私会,被方夫人逮了个正着吧。 她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对着自家兄长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怕话一出别说指望他替自己出头了,不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都是轻的,按照这段时日兄妹两个的关系,知道自己做了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把自己撵出家门都有可能。 如今方家是指望不上了,自己一个弱女子还得靠兄长过活,这让她如何敢冒这样的险。 裴景眼见妹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一颗心坠到了谷底,只怕妹妹做的事比自己想的严重的多,能让方家人不顾脸面殴打于她,想来定是气疯了。 “既然说不出口,定是你罪有应得,若是你还要脸,就这么认了,听我的安排嫁个普通市井人家,往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若是你不服,你只管去闹,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往后桥归桥,路归路的,咱们各自安好。” 裴景深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心软,此时见她如此模样,早已冷硬的心还是动摇了。 此时抱着一丝希望劝她息事宁人,同方家一刀两断,然后在老老实实的嫁人好好过日子,这也是自己能想到的关于她的最好归宿。 “不,我不认,他们伤人在先,凭什么让我这么认了,若是不赔我银钱,我要把方有为做的勾当都抖搂出来,让他们方家身败名裂,哥哥不愿意替我出头,不过是胆小怕事,你怕我却是不怕,我定要那方家人付出代价!” 裴婉闻言一脸激愤,猛地起了身,一副同方家纠缠到底,不死不休的架势,说完也不等裴景反应,气冲冲的摔门回了自己房间。 剩下的裴景亦是一脸震惊,听妹妹的意思,她抓了方有为什么把柄,这让他不由想了很多。 这门亲事本就来的莫名其妙的,会不会也是妹妹威逼来的?! 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那方家好歹是云来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若被逼的急了使点银钱顾些地皮流氓用些腌臜手段,对付他们兄妹两个还是轻而易举的。 若妹妹一意孤行,被方家报复回来,只怕两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让裴景一时间脸色凝重,看着妹妹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还真是被他猜中了,此时的方家,方夫人脸上青青紫紫的,敷了伤依旧肿胀不堪的。 第275章 方家闹剧 方家正堂里一片狼藉,地上是碎了满地的瓷器,细看是一整套价值不菲的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此时已经碎成了一地无人问津的瓷片,让人唏嘘不已。 桌椅板凳亦是人仰马翻的乱成一团,唯一一张还站着的是方明义坐的那张。 方明义一脸愠怒,握紧的拳头因为震怒而隐隐发抖,他看着一脸狼狈的老妻,听着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当即火冒三丈,豁然起了身冲站在角落里一脸忐忑的儿子奔去。 方有为见自家爹怒发冲冠的直奔自己而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当即脸色惨白的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叫了声娘。 “你个不孝子,竟敢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丑事来,我方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今日我就替方家的列祖列宗好好教训教训你。” 方明义说着,伸手狠狠地掼了儿子一巴掌。 他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向来端方有礼,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是如此无耻之人,暗中同人私会不说,还领到家中,虽那姑娘早晚要进方家的门,但一日名分未定就不算数,他如此毁人名节,同那下三滥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这让他一时间惊怒交加的。 “老爷!有为!” 方夫人眼见儿子被狠掼了一巴掌,整个人都站立不稳,趔趄着朝一旁倒去,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方有为向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平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此时挨了重重一巴掌,当即惨叫着歪倒在了地上。 那动静看的方夫人肝胆欲裂,也顾不上自己脸上身上的伤,惊呼着朝儿子扑过去。 “方明义,你打儿子做甚,他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被那贱人勾引了去,我儿向来循规蹈矩,何时做过如此出格的事儿,还不都是被裴婉那个贱人教唆坏了,你不去教训那贱人,打有为做甚!” 方夫人一脸控诉,见儿子嘴角沁血,淤青一片的,当即心疼的把儿子揽进怀里。 “鬼迷心窍?!我看是色迷心窍才对,我去怪旁人做甚,一个巴掌拍不响,这青天白日的,难不成是那姑娘硬闯进方家勾引你儿子的不成?!你就护着他吧,慈母多败儿!” 方明义一脸气急败坏,见老妻揽着儿子,两人一个惊恐,一个羞恼的,当下只觉得心累的慌。 自己兢兢业业的经营着方家,月余前他还是春风得意的,铺子生意兴隆,家中夫妻和睦,儿子孝顺,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 对,从儿子闹着要娶那沈家姑娘开始,一切都渐渐偏离了正轨。 难不成这沈家同自家犯冲不成?! 方明义一脸疲态的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颓废不已。 “爹……”方有为见父亲如此,心如刀绞一般。 从小到大,何时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如今见他一脸失望的,他更是无地自容的很。 “都是儿子的不是,是我心怀龌龊犯下错事,这才被人捏了把柄威逼利诱,如今事已至此,儿亦惶恐后悔,还请爹救救儿子!” 方有为此时涕泪横流,他可没忘记刚刚裴婉走时撂下的狠话,旁人他不清楚,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知道这女子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若真是惹急了她,她定会玉石俱焚拉方家下水的。 但若是真的如她所愿娶她进门,方家有这么个颠婆在,迟早会成为云来镇的笑柄。 先前还想过嫁进来任由自家娘磋磨她的想法,如今看来是自己小看了她的战斗力了。 只怕她进了门反倒把他们一家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还得了?! 眼见已经无计可施,还不如早早同父亲坦白了,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来。 先前母子两人瞒着方明义,此时听儿子这么一说,他大惊失色,什么叫被人捏了把柄威逼利诱?! 他忙坐直了身子,一脸凝重的看向儿子,还以为他是被人讹诈了。 但见儿子一脸唯唯诺诺,眼神闪躲着道明原委,当下气的七窍生烟。 敢情是自己立身不正,这才被人威胁了,此时见他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方明义气不打一处来,强撑着站起身来就要去抽打他。 “有为有什么错,就是爱慕那沈家姑娘,想见她一面而已,哪会料到会害沈家姑娘被掳,说到底也是沈家姑娘倒霉,更何况她人不是全须全尾的被救回来了吗,也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过错,且柳家也遭了报应,有为已经知错了,老爷何必还揪着前尘往事不放,如今咱们要解决的是裴婉这个贱丫头的事,老爷莫要本末倒置了!” 方夫人一见方明义又要冲过来,忙护犊子似的把惊恐不已的儿子护在了身后,冲方明义嚷嚷道。 事已至此,你就是打死他又有什么用,更何况方夫人压根不觉得儿子有错。 这番歪理气的方明义一口气没喘上了,差点厥过去,吓的方夫人同方有为一脸惊恐的忙上前扶住了他。 “爹,儿知错了,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你可千万保重身体!” 方有为眼见父亲如此,心里惊慌不已,他能过现下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全靠父亲撑着,若是父亲有个三长两短的,只剩他同母亲两人,只怕方家也要败了。 方夫人亦是一阵后怕,又是抚背又是端水的,周到的很。 方明义抿了口茶水,深吁一口气,跳的失了频率的心才渐渐舒缓过来。 看着眼前的妻儿,他滋生出一阵浓浓的无力感来。 沈家哪里是他们的克星,明明他们是沈家的克星才是。 若是那沈家姑娘没有救回来,只怕他这辈子都于心难安。 看着理直气壮的老妻跟看似后悔的儿子,方明义摇了摇头。 “裴家的事我来解决,往后此事不许再提,也不许想着报复之事,有为的婚事你不是已经看好了吗,那就尽快提上日程吧!” “可是……”方夫人一听不许报复,顿时满心不甘的。 第276章 赔礼 她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此时脸上挂了彩,身上亦是疼痛难忍的,就这么放过她,如何让她咽得下这口气。 在方明义回来前,她已经想好了如何报复,那裴家不过兄妹二人,到时候雇些泼皮无赖的,上门滋事打砸亦或是尾随那贱人,套了麻袋打上一顿,方能解了自己的心头之恨。 “怎么,你也想学齐大川?!” 方明义一见老妻如此,如何猜不到她所思所想,当下脸色一肃,提起齐大川来。 原是最近吴庸一帮人先是整治了柳家,又接手了齐大川的案子,最后查出幕后凶手正是齐大川这个原告,已经上奏朝廷,定了他杀头的罪名,只待朝廷的文书下来就行刑的。 此时提起他来,让母子俩心中俱是一凛。 “那怎么能一样……我只是想打她一顿出出气,又没想要她的命……” 方夫人犹不服气。 到底是过了半辈子的夫妻,老妻什么想法他用脚趾头就能猜到。 “那泼皮无赖下手没个轻重,且裴婉到底是个姑娘家,你猜他们会不会一时失手,到时候仇倒是报了,人也搭进去了,方家的名声亦是毁了!” 方明义生恐她坚持己见,脸色是难得的严峻。 “更何况是你动手在先,你儿子亦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何能全怪旁人!我言尽如此,你自己掂量掂量,最近驿站的那帮人可不同以往,他们巴不得多出些案子来以此立威,你若是不听劝,非要独断专行顶风作案,我也无话可说,只能事发后一封休书与你,至少保证方家不会毁在我手里。” 眼见老妻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方明义撂下狠话道。 “好你个方明义,我受了如此羞辱,你不替我出气也就罢了,还想休了我……我……我不活了……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省事儿……呜呜……我的儿啊……你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看着母亲胡搅蛮缠的模样,方有为也是一脸无语,这段时日同裴婉耳鬓厮磨,到底是生出了些情谊来,见父亲全盘接了此事,他深松一口气,有父亲出马,绝对是万无一失。 结果母亲却是不依不饶的,在他看来,那裴婉也受了伤,两厢算是扯平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还要纠缠不清的。 “娘…不如就这么算了……”方有为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父亲都说到休妻了,加上最近云来镇的确同以前大不相同,万一真的撞到吴庸手里,只怕他们为了杀鸡儆猴,震慑众人,会丝毫不讲情面,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得不偿失啊。 方夫人正靠着儿子哭哭啼啼的,听他如此一说,顿时错愕不已。 男人不同自己站在一处也就罢了,连儿子也这么说,当即惹的她越发委屈,叫嚷的越发厉害起来。 但到底没再提报复的事儿。 如此过了几日,裴婉仗着年轻,脸上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只余下一些淤青,她这几日都没出门,心里想着等方家上门该如何讨要银钱。 她同方夫人撕打这一场,且已经撂了狠话,方家总得给自己个交代吧,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僵持着。 只是本已经笃定的事,随着一连几日过去,连自己的伤都快好了,方家始终无动于衷的,让她心里不由的慌慌的。 又见兄长早出晚归的,每日忙着找营生,对她视若无睹的,也让她心塞不已。 显然他说到做到,不准备替自己讨回公道,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竟如此绝情! 裴婉一脸愤愤不平的,心里乱成一团,若是方家始终不上门表态,那自己该怎么办?! 主动上门讨要说法?!想到方夫人同方家的几个粗使婆子,若是再按着自己打一顿,只怕也没地方说理去。 那直接把方有为做的丑事抖搂出来?!若是方家倒打一耙,把自己同方有为私会的事说出来,她往后还如何嫁个好人家。 一时间裴婉左右为难的。 而方家就挑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了门来。 方明义到了裴家,随裴景进了正堂开门见山道:“想必令妹的事裴小哥儿已经知道了,犬子无状,做下此等丑事,也是我教导无方,方某这厢替犬子向裴姑娘赔罪了。” 方明义说着,就恭手作揖道。 裴景眼见他姿态放的如此低,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妹妹的品性且那日吞吞吐吐羞于启齿的模样,显然她也不占理,当即赶紧扶了方明义的起来。 “方老板客气了,事已至此,咱们长话短说,今日您来是?!” 裴景故作不解,虽不想再管裴婉的事,但方明义是男客,总不能让裴婉亲自出来迎客,且他直奔自己而来,外人也不知兄妹两个已经决裂,终究是家丑不可外扬,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话说间瞥见外头窗户边有道人影,显然是妹妹站在门外。 裴景当做没看到,迎了方明义坐下。 “前些时日令妹同内子在方家发生了些肢体冲突,闹成如此模样显然这亲是做不成了,好在令妹同犬子的亲事外人无从知晓,也不会影响令妹的清誉,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倒也便宜。” 方明义顿了顿,见裴景一脸波澜不惊的,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只能接着说道:“自然,令妹受了委屈,我们方家理应补偿,这是五十两银子,既然裴姑娘同犬子有缘无分的,这些银钱你们拿去,就当替令妹置办些嫁妆,往后寻一门好亲事,我们也算心安了!” 方明义说着,把那木匣子推到了裴景跟前。 窗外的裴婉眼神一亮,本以为还需废些口舌才能让方家提出补偿一事,甚至见兄长被动的出面处理,她还有些不放心,生恐他为了息事宁人直接把人打发了。 那知道这方家倒是上道,直接提出退了亲事给补偿,让她也是喜出望外的。 且五十两银子,足够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了。 第277章 破财消灾 裴婉一脸激动,恨不得立刻替自家兄长应承下来。 只是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屋里的裴景出声,顿时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裴景看着眼前故作诚恳的方明义,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也不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惹的方明义亲自上门退亲赔礼,还补偿了这么多银子,这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小哥儿?!”方明义见眼前的男子眉头紧皱一言不发的,有些没底儿,心里盘算着先礼后兵,若是这裴家兄妹识时务,痛快的收了银钱,那自然一切都好说,若是他们贪心不足,狮子大开口,亦或是咬紧了非要嫁入方家,那他也不是吃素的。 显然裴景的态度让他有些心生不悦。 “方老板,这银子……”裴景正想推拒,然后再问问当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就见正堂的门被人推开了。 裴婉风风火火的进了门,也不看两人的脸色,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那钱匣子:“既然你们方家诚心道歉,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们,方老板放心,收了这银钱,我同方有为就一刀两断,如你所愿,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裴婉一脸压抑不住的激动的紧紧搂住钱匣子,这里装的可是自己的底气跟后半生的幸福。 方明义一脸错愕,这姑娘总是能不停的刷新自己对她的认知,此时看她的模样,内心鄙夷不已,但面上却是露出个轻笑来:“还是裴姑娘痛快,既如此,往后还请裴姑娘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做的事别做,若是日后方某听到一些事关犬子与方家不好的言论,方某务必会不择手段追究到底!” 方明义说着,露出个阴鸷的眼神。 裴婉下意识的一惊,反应过来后也不甘示弱:“那是自然,我裴家不过是市井小民,小女余生所愿不过嫁个好人家,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还望方公子同方家也能对小女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才是,毕竟我若是过不好,就容易破罐子破摔拉人下水!” “好!裴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方某佩服,那就如此说定了,从现在起你同我们方家没有任何关系,也祝姑娘往后觅得佳婿,既如此,那方某就告辞了!” 方明义深深地看了裴婉一眼,不再搭理裴景,甩袖出了裴家。 从妹妹进来后,裴景就没再说话,眼见妹妹此时一脸喜不自胜的掀开了匣子,挨个摸着那银锭子,他心里突然一松。 罢了,早说过不管她的,但先前她没有谋生能力,自己又不能眼睁睁看她饿死。 如今她有了银钱傍身,无论是好好的嫁人也好,还是自给自足也罢,总不用自己再操心了,他现在也没兴趣知道她同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往后或好或坏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的缘法。 裴婉心情颇佳的合上匣子,攒了几日的郁气终于烟消雾散,此时觉得浑身都是轻松的,甚至觉得这顿打也没白挨,既看清了方家是个虎狼窝,又得了一笔银钱,有了这银子,自己短时间内吃香喝辣的不成问题,还能好好的选个人家,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自己嫁出去。 她喜滋滋的规划着该如何花这笔银钱,得先去买几身体面的衣裳,再添置些首饰,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还得去看一看大夫,看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心里盘算着,她抬起头来,正对上裴景意味不明的眼神,那神情有些陌生,让她一时有些猜不透兄长的心思,但还是在他的注视下有些难堪。 “哥哥……”裴婉有些忐忑,下意识的把钱匣子搂的更紧了些。 “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裴景撂下一句话,自顾自的起身离开了。 目送兄长离开,裴婉反而松了一口气,反正银子她已经收了,任谁也不能让她退回去,且往后没有了裴景的管束,她还能自在些。 当即兴高采烈的抱着匣子回了屋,得藏严实些才是。 这头儿方明义回了家,方家母子听说裴婉收了银钱,这事就这么解决了,不由的都松了口气。 “便宜这个贱货了!”方夫人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她倒要看看这样的颠婆,往后会嫁个什么人家。 方有为知道摆脱了裴婉,松口气的同时还有些不舍,毕竟那姑娘豪放又大胆,总是勾的自己心痒痒的,颇有几分风情,自己也刚尝了些甜头,如今突然一刀两断了,还有些唏嘘。 “好了,就当破财消灾了,那样的女子进了门,就是方家败落的开始,往后这事儿不许再提。” 方明义一脸肃然,见方夫人一脸气闷的,忙又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看好了林家姑娘,若是有为没有意见,就赶紧操办起来,最近我方家也不知犯了那路神仙,处处不顺的,也该办些喜事冲一冲了。” 方明义抿了口茶水,先把家中的事安排妥当了,才好把心思收回来好好经营寻味斋。 毕竟有了桂香斋这么个劲敌在,他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老爷说的是,我这就托媒婆去林家说亲!” 提起儿子的亲事,方夫人心里终于好受了些,无论如何,这林珍儿她是满意的,哪怕现在没有了裴婉,但见儿子不顶事儿的模样,她的初衷也不改,还是决定聘个强势的媳妇儿。 方夫人说着,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是沉默不语的低了头,显然是认同了自己的做法,这让她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如此甚好,省得自己再费口舌了。 方有为听父亲母亲两人说着自己的亲事,一时间他的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一会儿想起沈云章那张灿若春花的光洁小脸儿,一会儿又忆起裴婉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至于什么林珍儿的,他没有见过,只知道往后余生都要同她度过,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来。 罢了,这许多事都是自己任性妄为引起的,若是自己从一开始就乖乖听从家里的安排,可能也不会经历这些。 第278章 重点关注对象 眼见父母三言两语敲定了自己的婚事,方有为轻叹一口气,决定认命,只是最后想在去桂香斋远远的看那姑娘一眼。 他同方夫人随意扯了个借口出了门,见外头天气晴好,心情也不由的轻松了许多。 到了玉泉街,遥遥的看见桂香斋里窈窕的身影,想到同她再无可能,方有为心里一阵酸楚。 “呦!还不死心呢!” 正当方有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一转头,果不其然看到裴婉一脸嘲讽的看着自己。 裴婉今日心情不错,刚买了几件成衣,挑了胭脂水粉,正准备满载而归,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当即一脸兴味的凑了过来。 见方有为看到她一脸不豫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先前同自己耳鬓厮磨时一口一个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这才过了几日啊,就把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了。 眼见方有为看了自己一眼就又转过头看向桂香斋的方向,裴婉差点把银牙咬碎,不甘心的站了一会儿,见这男人始终不搭理自己,只能跺了跺脚,一脸愤恨的离开了。 你们等着,我定要找个这世上最好的儿郎,让你们都对我刮目相看。 裴婉恶狠狠的回头看了方有为一眼,气冲冲的回了家。 而桂香斋的沈家人还不知裴家的事,此时一家人忙的脚不沾地。 开业已经好几日了,生意已经趋于稳定,不仅窗口的生意不错,每日专程过来喝茶闲聊的夫人太太也不少,铺子里不过五六张桌子,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且很多时候来的晚的还需要等,这导致桂香斋的位子紧俏的很,每日开门不多时就坐满了。 那些整日无所事事,有钱有闲的夫人们,在云来镇也没什么消遣,逛街逛累了就三五成群的找个地方歇脚聊天儿。 先前都是去茶楼,如今有了桂香斋,不光点心新奇好吃,那奶茶更是丝滑香醇,瞬间就抓住了这帮太太们的胃,一来二去桂香斋就成了她们歇脚的好地方。 如此一来,不仅方明义的寻味斋受到了影响,连茶楼也流失了一部分顾客,让那些茶楼老板也是苦不堪言的。 “东家,刚那周夫人说咱们的点心不如桂香斋的,说若不是桂香斋没有位置,定然不会来咱们这里。” 玉泉街上的天香茶楼里,小伙计一脸委屈的朝自家东家抱怨道。 那周夫人也算是他们茶楼的老顾客了,平日可没有这么多的要求,今日不是嫌弃点心不好吃,就是嫌弃椅子太硬了,临走前还埋怨他不够殷勤,不如桂香斋的女伙计,可把他憋屈坏了。 “这几日每每有女客抱怨,说桂香斋的点心好吃,还有什么奶茶香甜可口,环境也清幽,许多老顾客都一窝蜂的去了那桂香斋,咱们最近女客都少了。” 小伙计接着抱怨道,这云来镇就这么大地方,去了东家就不会来西家,玉泉街短短几百米,桂香斋刚开业时他们不以为然,毕竟不是同行,该着急的是寻味斋才是。 结果这才短短几日,自家的女客就流失了一大部分,让天香茶楼的东家董全听着伙计的抱怨也是眉头紧锁。 谁知道一个点心铺子竟也学他们茶楼摆了桌椅招待顾客呢,现下不仅是寻味斋的生意受到了冲击,同在玉泉街的天香茶楼也一样受到了影响。 董全这几日冷眼旁观,眼见那桂香斋生意红火,他还专门派人去买了糕点回来尝尝,松软香甜不说,无论口味还是种类都是自己见都没见过的,好吃自不必说,关键是吃个独一份。 “沉住气,我在观望几日,是人都要图个新鲜,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董全安抚伙计道,若是过几日依旧如此,那他有必要上门同桂香斋的东家谈一谈了。 此时的唐悦哪里知道,她已经成了玉泉街众多铺子东家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这段时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偶尔有闲暇的时刻也是忧心忡忡的,生恐下一刻那京城寄卖行的人找上门来,然后不得不面临同沈延宗分离的局面。 随着一晃过了十来日,这种焦虑的情绪越发严重。 “二郎媳妇儿?!二郎媳妇儿?!” 赵氏见唐悦正包着蛋黄酥的馅儿,突然就走神了,手里的蛋黄酥已经被捏扁了,顿时哭笑不得的唤她道。 “啊?!母亲?!你叫我?!” 唐悦反应过来,看着手里的蛋黄酥,顿时一脸羞赧的,忙想方设法的补救回来。 “可是累了?!这会儿客人不多,倒也不着急赶制点心,不如你去后院厢房躺着歇歇!” 赵氏见她不过短短一段时日就清减了许多,有些心疼,忙接了她手里的点心,把她往门口推。 唐悦也知道这几日自己忧思过重,晚上更是睡不好,此时头重脚轻的,是有些不舒坦,当即也不拒绝。 “若是客人多了就叫我,我去眯上一会儿。” 唐悦解了围裙,这刚过了晌午,顾客少了些,根据这段时日的经验,再上客得到申时中了,自己去躺一躺也不妨事。 赵氏连声应下,催促她赶紧去。 到了后院,见沈延宗同沈延兴在劈柴,她也没有打扰,只奔厢房而去,屋里烧了炕,温暖如春的,和衣躺了下去,听到隔壁传来女儿稚嫩的读书声,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唐悦不过片刻就睡意朦胧了。 这一觉睡的酣畅,等她再醒时已经是乌金西坠了,她盯着房梁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待渐渐清醒过来,发现屋里光线昏暗,顿时一惊,手忙脚乱的起了身。 出了屋子才发现前头铺子十分安静,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今日上午做的点心已经买的差不多了,下晌本是要再添上一批的,结果自己一觉睡到这个时辰,也不知前头铺子够不够卖。 这怎么也没人来叫自己呢。 唐悦心里泛起了嘀咕,此时也顾不上其它,疾步往前头铺子奔去。 第279章 离别再即 路过后院也没见沈家兄弟两个,她还有些奇怪,侧耳倾听,也没听见女儿的读书声,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脚步迈的飞快。 先去窗口看了一眼,见窗口已经关闭了,也不见沈云章的踪影,这让唐悦有些诧异,又马不停蹄的转到了铺子。 掀开门帘,见沈家几人都坐在铺子里,顿时心里一松。 “怎么不做生意了,可是糕点卖完了?!怎么也没人叫我。” 唐悦轻松一口气的同时掀开帘子进了铺子。 此时屋里光线有些昏暗,铺子朝外的门竟然已经闩上了,她有些吃惊,这个时辰打烊太早了吧。 嘴上抱怨着,她抬脚进了铺子,正待询问发生了何事,就见从半人高的博古架后头站起来几个陌生人。 “想必这位就是唐娘子了,我们是京城百顺寄卖行的伙计,特意过来给你送寄卖首饰的余款!” 为首的是个四方脸,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此时脸上带伤,连胳膊也包扎了一番,见她进门忙起身冲唐悦艰难的恭手作揖道。 唐悦闻言瞬间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二郎媳妇儿过来了,坐吧!” 沈国公见她如此,轻叹一口气,示意她坐下。 沈延宗看她一脸呆愣的,心里也不好受,忙上前拉了她一把。 唐悦浑浑噩噩的坐下,眼见一旁的赵氏同沈云章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的,就知道他们的猜测是真的,长公主同太子当真通过寄卖行向沈国公求助了。 “如今京中事态严峻,陛下危在旦夕,平阳王虎视眈眈的,长公主同太子亦是苦苦支撑,还望国公能不计前嫌,助太子一臂之力,亦救大庆于水火。” 那中年汉子一脸郑重,躬身冲沈国公说道。 先前沈家人已经从来人口里知道了如今京中的局势,长公主同太子的处境倒是比他们想的还要危险几分,让沈国公一时间紧迫感十足。 得知这人身上的伤是同平阳王派来的刺客殊死搏斗得来的,虽然也知道这其中定有太子等人的谋算,但他还是感激不已。 毕竟那刺客实打实是平阳王派来的,这段时日他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就是怕那刺客比太子的求助来的更快,让他们防不胜防的。 如今得知刺客已经被全部剿灭,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此时对着来人,自然是痛快应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太子同长公主能用着老臣,亦是我的荣幸,我这就随你们奔赴前线,只是家眷在此,还望太子能派人看顾几分,让我们父子再无后顾之忧。” 沈国公忙扶了来人起身,指了指赵氏几人说道。 虽说有驿站那帮人,但若是平阳王有心,未必不会再派人过来,未免整日忧心她们不能全力以赴,还不如防患于未然。 “自然,这些太子殿下自有安排,这次同我一道来的,还有两个身手了得的暗卫,届时会留下保护国公家人,刚好你们开了铺子,不如就让他们用店中伙计的名头留下,平日里还能帮帮忙。” 那中年汉子深松一口气,来之前还生恐沈国公记恨这抄家流放的罪责,不肯出马,此时听他亲口应允,知道此行不负长公主同太子所托,他浑身轻松不已。 话说着,指了指身后两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 不同于印象中暗卫的高大威猛,这两人一个细溜高挑,圆圆脸儿,一脸稚气讨喜,看着不过十七八岁。 另一个中等身材,二十出头,模样沉稳。 两人听中年汉子提到自己,忙上前冲沈家人拱手作揖。 沈国公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两人几眼,见两人下盘扎实,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唐悦渐渐反应过来,听着铺子里几人言语来往,知道沈延宗不日就要离开自己,下意识的紧紧攥了他的手。 感受到妇人的紧张与不舍,沈延宗轻叹一口气,轻拍了拍她的臂膀,同她十指相扣。 等分离的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反而冷静下来。 “既如此,咱们事不宜迟,国公今夜好好歇息,我们几人去驿站凑合一晚,明日一早来接国公同公子离开。” 见沈国公点点头,那中年汉子就准备起身离开。 “对了,这是唐娘子的尾款,您收好了。” 转头看到手下怀里的钱匣子,这才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忙不好意思的把匣子接了过来,亲自递了过去。 唐悦起身接匣子,低声道了谢。 沈家人未免招眼,也不敢亲自送人出去,目送一行人从后门离开,一家人坐在铺子里都沉默不语的。 王招娣是早早就打发走的,铺子也以糕点售罄早早关了门,现下屋里只有沈家人。 赵氏一想到父子两个又要奔赴前线,何时能再相见且不谈,只怕此行亦是凶险万分,特别是儿子的腿还没治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呸呸呸…父子两个定会趋吉避凶,安全归来的。 赵氏忙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沈云章也跟着默默掉泪,一时间铺子里的气氛低迷的很。 “时候不早了,父亲同二郎明日就要走,虽行李之类的规整的差不多了,但还有很多需要准备的,母亲,我提前写了些常用的药物单子,一些防治风寒的,腹泻发烧的,还有伤药之类的,不如你同章姐儿去济世堂买了回来,让父亲他们带上,也能预防万一。” 唐悦知道离别已成定局,此时反而能坦然接受了。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心里快速思索着如何才能让父子两个好过些。 随着她话音刚落,赵氏果然也精神起来,一听是买药,顿时觉得儿媳妇儿想的周到,当即擦了眼泪点头:“我们这就去!” “三郎,你去买些牛肉来,我趁着时辰还早,做些牛肉酱来,前线势必条件艰苦,身体就是本钱,吃好才有力气做别的。” 唐悦有些恨自己为何早些想不到这些,不然也能早点准备。 第280章 得妻如此 心里想着牛肉酱,还盘算着有什么经久耐放的吃食,到前线这一路上也能让几人换换口味。 他们到时为了赶路势必要日夜兼程,吃饭定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她得想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吃饱吃好才是。 沈延兴一听是要为父兄做的,也是精神一振:“光买牛肉吗,可还需要其它?!” “再买三十斤面粉!”唐悦眉头紧拧着吩咐道。 沈延宗几人闻言不由的一愣,三十斤这么多,难不成是准备替他们做干粮?! “可是要替我们做干粮?!这一路上食宿自有人安排,还是不必麻烦了。” 三十斤得做到什么时候,只怕这妇人干劲儿上来,要忙通宵了,想到这段时日忙铺子的事儿,让本就纤瘦的她又清减了几分,这让他如何不心疼。 “有人安排也定然是风餐露宿的,毕竟时间紧迫,你腿伤未愈,本就伤了元气,父亲年岁大了,前些时日又大病一场,若是再不好好补补,只怕还没到前线你们就累倒了,你别管,我心中有数,就让我忙着吧,不然闲下来又要胡思乱想了。” 唐悦眼眶微红,看的沈延宗亦是心中不舍。 沈延兴一听是要给父兄做干粮,当即废话不多说,即刻起身出了铺子,直奔粮油铺肉铺而去。 沈国公眼见夫妻二人难分难舍的模样,轻叹一口气,领着孙女先回了玉坠胡同儿的小院,把地方留给了小夫妻。 虽然行李是早早就准备好的,但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得重新清点一遍,省得有什么遗漏的。 眨眼间沈家人就各自忙碌开来,铺子里就剩了夫妻二人。 沈延宗觉得有满腹的不放心要交代,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多此一举,从他们到了云来镇,始终是这妇人领着沈家人过活,把他们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衣食住行也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如今自己离了她们,有这妇人在,他也无需担心什么。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犹不放心,见眼前的妇人情绪低落,故作轻松的把人揽进了怀里。 “好好照顾自己,我很快就回来!” 轻抚着妇人乌黑油亮的头发,沈延宗郑重保证道。 怀里的妇人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里,伸手把他揽的更紧了些。 外头暮色四起,铺子里没有点灯,亦是昏暗一片,相拥在一起的男女都祈求着,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听到赵氏同沈延兴的声音,唐悦抹了把眼泪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今晚怕是要忙通宵了,我得把你们这一路的干粮都准备出来!” 眼见沈延宗要阻止,她忙抬手挡住了他的嘴。 “你就让我忙吧,反正也睡不着,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我心里也踏实些。” 看着眼前妇人一脸坚定的模样,沈延宗心绪激荡,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我帮你烧火。” 不再拒绝,他紧紧攥了唐悦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赵氏一听要替父子两个做干粮,顿时也是精神一振,想来今夜也是辗转反侧的睡不安稳,还不如忙碌开来,省得想东想西的。 沈云章表示也要一起。 沈延兴亦是不甘示弱,索性一家人一起也热闹些。 沈延宗回了玉坠胡同儿,把赵氏买的药都分门别类的规整好,又检查了一遍行李,见没什么遗漏的,这才又回了玉泉街。 简单的吃了晚饭,一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本不要沈延宗帮忙的,毕竟他明日就要上路了,若是休息不好恐怕明日精神不足,但好说歹说他还是固执己见非要陪着,唐悦无法,只能手脚麻利些,早些结束好让一家人都早些歇下,也能为自己同沈延宗的独处留些时间。 说干就干,撸起了袖子,几人分工合作,切牛肉粒的,和面蒸馒头烤烧饼的,做的最多是椒盐锅盔,这东西是烤的,水分少,经久耐放,加上如今天气寒冷,若是保存得当,放上月余不成问题。 那锅盔里撒了椒盐,口感扎实,咸香入味的,好吃的紧。 唐悦跟个被不停抽打的陀螺一般,一会儿看看沈延宗切的牛肉大小如何,一会儿又指挥赵氏把馒头上笼,忙的脚不沾地的。 甚至为了父子两个能在艰苦的环境下吃口热汤面,还摸索着做了方便面。 做好的手擀面盘成小剂儿,煮熟后一半用来油炸,一半用来烤干,最后竟然似模似样的,在赵氏几人的热切注视下取了一小盘来用开水一冲,呦,竟然成了,虽然那面同现代的方便面没有可比之处,但到底是一碗汤面,加了自制的调味品,随意揪些蔬菜,勉强算的上有滋有味,惹的几人啧啧称奇。 沈延宗亦是眼神发亮,竟不知这面还能这么做,若是在天寒地冻的冬日来上这么一碗,可比那冷硬的饼子馒头强多了,若是能用到军中…… 一时间他思虑良多。 “这调味料我用罐子装好,你们保存好别受潮了,一路上天寒地冻的,若是能吃上一碗热汤面,也能暖和暖和,别舍不得吃,身体养好了才能说其它。” 唐悦手脚不停的,一边炸面饼子,一边注意着炉子里的锅盔,头也不抬的冲沈延宗交代道。 话说着还有些埋怨自己,若是早想到这些,提前准备上,此时也不用这般手忙脚乱的,且今日就备了三十斤面粉,加上铺子里做点心的还有半袋子,也不知做的干粮能不能支撑两人到西北前线。 沈延宗闻言点点头,眼见这妇人炸了一大框出来,又开始熬牛肉酱。 十斤牛肉分了三大锅,等第一锅出炉的时候,整个灶房都是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惹的早早吃过晚饭的几人个个口舌生津。 最后连在铺子厢房里歇息的沈国公也披了衣裳来了厨房。 总归是睡不着,此时闻着这香味又觉得腹中饥肠辘辘的,干脆起身看看他们做了什么。 第281章 一路顺风 一家人看着热腾腾的牛肉酱,观其形察其色闻其味,让几人顿时饥肠辘辘的。 刚好有刚出锅的馒头,见一家人如此,唐悦干脆盛了一大碗出来,又捡了七八个白胖喧软的馒头,一家人就着灶台开始加餐。 沈国公不知这馒头夹酱竟能美味至此,那牛肉酱又香又辣,咸香适口,馒头热腾腾的,带着股小麦的清香,两者相伴好吃的恨不得让人把舌头吞掉。 沈家兄弟两个亦是吃的眼神发亮,忙碌劳累了一晚上的辛苦此时随着美食入口瞬间消散一空,两人三五口一个馒头,不多时就吃了两个,看的唐悦目瞪口呆的,生恐再撑坏了胃。 赵氏母女俩也不甘示弱,可能是晚饭吃的早,加上当时心情不佳,没什么食欲,现下忙碌了一整晚,手脚不闲的,吃的那点子晚饭早就消化殆尽,此时捧着个大白馒头,里头夹了厚厚一层刚出锅的牛肉酱,一口下去,好吃的两人把眼睛都眯了起来,那表情如出一辙的,看的唐悦忍俊不禁。 到底是亲生母女,连微表情都一模一样。 “好吃,真是好吃,若是行军途中能来上这么一个,那得多幸福啊!” 沈延兴一脸感慨。 沈延宗点点头,一脸感激的看了一旁满脸疲色的妇人一眼,为了让他们能好好吃饭,她也是有心了。 沈国公亦是感慨万千,这个儿媳妇儿当真是没娶错。 一家人风卷残云般填饱了肚子,又开始忙碌起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忙忙碌碌的快三个时辰,从酉时初到亥时末,终于把买来的食材都变成了干粮。 一大筐馒头,烧饼,锅盔,一大筐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油炸面块儿并一小罐调味料,两大坛沉甸甸的牛肉酱。 唐悦看着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干粮,深深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能让男人再睡上一觉。 当即也不敢再耽误,催促着几人赶紧回去歇着。 赵氏同沈云章还有唐悦沈延宗都留在了铺子里,房间不够,沈延兴只能单独回了玉坠胡同儿。 等收拾妥当挨着沈延宗躺在炕上时,唐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疼的。 刚刚忙碌时不觉得,此时一闲下来,浑身跟散了架一般,让她忍不住想呻吟出声。 最近劳动强度有些太大了,等送了父子两人离开,得好好的歇一歇才成,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得好好将养着,才能等男人凯旋而归。 她看了眼一旁的男人,硬是把那呻吟咽了下去,他今日也够累了,明日还要日夜兼程的赶路,还是让他赶紧歇着吧。 唐悦顺势揽了他的胳膊,本以为离别在即,两人都会睡不着才是,但今日忙了整日到这个时辰,两人俱都体力耗尽,不过刚刚躺下就相互依偎着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到了第二日为了掩人耳目,天色刚略有薄曦,铺子的后门就被敲响了。 沈家人兵荒马乱的,沈家父子漱洗着,唐悦一遍一遍的清点着行李,最后把昨日做的干粮一一装好拴在了马上。 几人是准备轻装上阵离开云来镇的。 沈延宗看着自家妇人替他整点行装,眼神片刻也不离她,仿佛要把她深深印入脑海一般。 临走前两人相对无言,沈延宗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下意识的想把她的手凑到嘴边,拉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沈家人同太子的人都在。 他不舍的放了她的手,见她眼中隐有泪意,心里亦是酸楚难当。 “等我!” 沈延宗定定的看着她道,唐悦用力的点点头,把眼中的泪意努力压了下去。 时间急迫的缘故,也顾不得让夫妻二人旁若无人的互诉衷肠,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后只能艰难的说出一句一路顺风。 手忙脚乱的目送一行人离去,待人一点一点消失在昏暗的曦光里再也不见踪迹,唐悦才后知后觉的心里一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扑面而来。 眼见赵氏同沈云章已经抹起了眼泪,唐悦心中亦是酸楚不已。 “好了,回去吧,三郎把今日歇业的牌子挂上,昨夜都没睡好,今日好好歇歇,待明日在开门。” 人是走了,她们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唐悦强打起精神,吩咐沈延兴道。 说话间瞥见几人身后悄无声息的两个暗卫,唐悦吓了一跳,光顾着送父子俩离开,倒是忘了他们了,此时见他们一脸期待的等着被安排,唐悦一时犯了难。 这铺子的后院厢房只有三间,住她们一家人刚刚够,这突然多出来两个人,却不知如何安排了。 总不能让两人住到玉坠胡同儿的沈家小院儿吧。 “唐娘子说笑了,咱们是要贴身保护你们的,特别是晚上,自然是离你们越近越好,您也不必犯愁,咱们再恶劣的环境都经历过,只要有片瓦遮头就行,若是这铺子有柴房,咱们就能住下。” 圆圆脸儿,唤做阿和的,人如其名,面上是个一团和气又健谈的,见唐悦一脸为难,忙开口提议道。 “那怎么行,那柴房四面漏风的,云来镇的冬日又冷的很,时间久了定要生病的,不如我同母亲章姐儿挤一挤,好在那厢房的炕足够宽敞,空出来一间给你们。” 虽然很想要私人空间,但旁人也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留下来的,总不能真的让人住柴房。 “何必这么麻烦,让他们同我一起不就好了,同是男子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平日还能教我些拳脚功夫。” 沈延兴见状不以为然道。 “这……”唐悦有些犹豫,沈延兴先前也是豪门公子,她生恐如此安排让他心生不悦,此时见他坦然提议,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应允。 “就这么办吧,人多也热闹些。” 赵氏自然知道唐悦的顾虑,当下还有些感慨,二郎媳妇儿是个心思周全的,但沈家如今落到了云来镇,就该入乡随俗,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第282章 琐碎日常 阿和同另一个唤做长青的暗卫对视一眼,主家如此安排,他们自然没什么意见。 得知沈家人昨日熬了通宵,今日铺子不开门,他们也无所事事的,眼见天光大亮,干脆接替了沈家兄弟的活计,开始劈起柴来。 伴随着院里的劈柴声,沈家人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唐悦睡眼朦胧的睁开眼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的躺在温暖的炕上。 听到外头妙姐儿同章姐儿的嬉戏声,鼻间亦能嗅到饭菜的香味。 想必是赵氏几人已经起床了。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男人已经离开了,随即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没出息!”她暗骂了自己一句,自己何时变成恋爱脑的,难道就没旁的事要做吗,干甚一颗心全拴在男人身上。 自我抨击了一番,唐悦强打起精神,调整好心态,利索的翻身穿衣起床。 出了屋门,眼见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辰,阿和同长青劈了一上午的柴丝毫不见疲色,此时正同沈延兴比划着,三人兴趣盎然,有来有往的,惹的两个小姑娘看的津津有味,偶尔那阿和还做个鬼脸,逗的妙姐儿喜笑颜开的,不大的院子里一片欢腾。 唐悦见状不由的露出个笑来。 “二郎媳妇儿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可是饿了?快,饭都做好了,在锅上温着,我给你盛出来。” 赵氏刚掀了门帘从灶房出来,就见儿媳妇一脸笑意的看着院里的一切,看精神头儿相当不错,心里不由的一松,忙招呼她道。 “母亲不急,我自己来,你们可是吃过了?!” 唐悦说着,只身往灶房走去,看时辰已经是午时末了,也不知她们起床多久了。 “吃过了,难得今日有闲暇的时候,天气也不错,不若待会儿去街上逛逛,眼看着天气渐暖,是该置办些春装了。” 前些时日一家人都围着父子两个转,也不知此行要去多久,因此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备的足足的。 大到冬日的厚实外敞,小到里衣鞋袜,光顾着准备父子俩的,其它人都没顾上。 今日难得铺子歇业,未免一家人沉浸在离别的感伤里,不如出门散散心。 唐悦自然是无所不从,昨日刚得了一笔银钱,自己此时也算得上财大气粗了,去买两件喜欢的衣裳,添置些漂亮的首饰,没有什么能比买买买更能解忧的了。 章姐儿同妙姐儿闻言更是眼神一亮,没有哪个小姑娘不爱逛街的。 沈延兴见状也不扫兴,拍着胸脯保证让她们只管买,自己可以当免费的劳力,惹的赵氏几人忍俊不禁的,离别的愁绪倒是一扫而空。 唐悦匆匆吃了午饭,一家人收拾妥当就出了门,本是要带着阿和同长青的,倒不是想要他们保护,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人来人往的玉泉街上,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而是也把他们当做了家人,总不能他们一家出门逛街,独独留了两人在家吧。 两人思索一番还是拒绝了,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桂香斋新请的伙计,这主家歇业出门逛街,哪有还带着伙计的,若是丫鬟还说的通。 未免招人眼,两人还是留在了家中。 唐悦无法,只能任由他们留下。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没走两步就碰到了康慧娘,她看到沈家人脸色一亮,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昨夜你们也没归家,今日一早我出门卖豆腐见你们大门紧闭的,还挂了歇业一日的牌子,这一上午心里都七上八下的,生恐你们遇到什么事儿了,刚碰到王招娣说你们家中昨日来了客人,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康慧娘一脸担忧的,拉着唐悦的手絮絮叨叨的。 两人合卖豆芽的营生现在还在继续,且已经十分稳定了。 先前沈家人在玉坠胡同儿里生豆芽,往后搬到铺子里也不能落下,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且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每日换换水,生好了再送到预订的酒楼饭庄,也耽误不了多久,且送货都让康慧娘包揽了,压根不用她们费心。 “劳康姐姐忧心了,往后咱们就搬到铺子里住了,我家公爹同二郎这段时日不在镇上,与其整日早出晚归的,不如搬过来方便!” 对沈国公同沈延宗的离开,沈家人没想过隐瞒,毕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两个人,长时间的不露面定是要惹人怀疑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至于去了哪里,她此时言语含糊,但凡有分寸的也不会追问,至于没分寸的,自己没义务告知。 果然,康慧娘听了唐悦的话面露诧异,离开了?! 她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这云来镇可是流放地,若是没什么意外,到了这里的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的机会。 听说这云来镇最初可是不折不扣的苦寒之地,被流放过来的犯人苦熬不过三年,但慢慢的,一些人挣扎着活了下来。 一代接一代,一辈接一辈的,云来镇才渐渐有了如今的规模。 令外人闻风丧胆的流放地成了个热闹繁华的边陲小镇,只怕朝廷也没想到,但鉴于到了这里的犯人一惯老实,且云来镇临着边境,时不时的开通贸易后也能为国库贡献一部分税收,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部分,但聊胜于无。 一时间上头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云来镇也在这样的有意放纵下越发繁荣。 但这放纵也仅限于能自由活动,若是想离开那就是天方夜谭了,至少康慧娘来了十来年,还没有听说哪个能离开的。 此时见唐悦云淡风轻的说沈家父子两个离开了,心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也猜测过这沈家来头颇大,竟不知会超乎她的想象,让她一时间心里有些微妙,面对唐悦时亦有些紧张。 “康姐姐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咱们来了铺子离的远了,心中不舍?!” 第283章 冤家路窄 唐悦见她脸色复杂,自然知道她想了什么,但她面色不变,笑吟吟的打趣道。 看着唐悦一脸促狭的模样,不知怎的,康慧娘心里猛然一松,罢了,甭管这沈家是什么来头,都同自己没关系,同唐娘子一起只是因为喜欢她的性格还有为人处世的方式,她既然不提,自己也不问,往后还以平常心对待就是了。 想通了这些,她脸色自然了些。 “可不是,你们一搬走,只怕最难过的就是我家吉祥了,毕竟他可全靠着你家每日飘来的饭菜香过活呢。” 康慧娘提起自家儿子,一脸哭笑不得的,那模样惹的沈家人都笑了起来。 知道沈家人要去逛街,康慧娘闲来无事,也随着去了,人多还热闹些。 几个女人直奔布庄,康慧娘如今手里有了银钱,加上吉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衣裳置办的就勤些。 且这几日天气渐渐有了回暖的趋势,见沈家几人准备买春装,她想了想,也准备添置些春衫。 “这段时日又是磨豆腐,又是生豆芽劳心累力的,竟觉得身上清减了几分,那棉袄都宽松了些,喜的我呦,吃起饭来越发小心翼翼的,每日都得比划一番,我还寻思着要是就这么保持下去,待开了春儿,脱了厚厚的棉衣,说不定能换个显腰身的衣裳。” 康慧娘拿起手里的天水碧的细棉布,一边喜滋滋的同唐悦分享自己的瘦身过程,一边朝身上比划:“这个颜色可好?会不会太过鲜亮了些?!” 先前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成年累月也扯不了一件新衣裳,就算买也是紧着那结实耐用又经济实惠的粗麻布买,那手感粗糙的很。 此时摸着手里又细又密柔软结实的细棉布,康慧娘喜不自胜的,心里还有些忐忑,平日穿的都是灰扑扑的,记忆里穿这样鲜亮的颜色还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 “好看,康姐姐皮肤白,这天水碧又衬色,若是裁件儿对襟长裙,袖口裙边滚个边儿,简单又大方,定然好看的紧。” 唐悦见康慧敏小心翼翼的比划,又听她说最近清瘦了些,细细打量果然如此,脸蛋儿都瘦了一圈,五官渐渐明朗起来。 当下夸起她来不遗余力的。 加上一旁赵氏同沈云章也赞不绝口的,惹的康慧娘越发高兴,当即掏了银钱扯了几尺,准备按唐悦的说法,裁件儿春衫穿。 “待开了春儿,天儿真正暖和起来,咱们结伴去外头踏青,别看这云来镇的春日短促,但景色着实不错,那绵延不绝的荒漠到了春日雨水多的时候,也能生出不少植被来,特别是靠近镇边的这一块儿,有些小树林,到时候无论是捡菇子还是挖野菜的,都方便的很。” 几人看着布料的同时,康慧娘从春衫说到云来镇的春日,绘声绘色的描述让赵氏几人都生出了无限向往来。 捡菇子挖野菜,这都是她们作为贵妇贵女没有过的新奇经历,此时被康慧娘这么一说,母女俩对春日越发期待起来。 唐悦闻言也想起一事来,自己先前还琢磨着在镇外租上一片地试着种些土豆,如今家中还剩下半袋子,若是等气温回升,就要发芽了。 如今虽然沈家父子走了,但多了阿和同长青,还有裴景…… 想到裴景,唐悦一脸惋惜,这孩子是被裴婉给拖累了,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没有正经营生,若是能拉他一把也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些。 “唐妹妹?!唐妹妹?!” 唐悦正琢磨着种土豆的可行性,耳边就传来了康慧娘的低唤声,她回过神来,见康慧娘一脸意味不明的冲她直眨眼睛。 她一脸疑惑,顺着康慧娘的示意朝一边看去,见是一个衣着体面的妇人,领着个粗使婆子进了铺子。 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康慧敏,这妇人有什么不同吗,做甚还要偷偷示意她看过去。 康慧娘见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反应过来沈家人没见过此人,当即用嘴型说了个方字。 竟是方夫人,方有为的娘,寻味斋的老板娘,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唐悦恍然大悟,顿时一阵无语。 这玉泉街上这么多布庄,怎么就刚好碰到了此人了呢。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氏同沈云章,见两人正兴高采烈的挑选着布料,并没有注意到来人,随即松了口气。 想必这方夫人也不识得她们,就当普通路人对待就是了。 她同康慧娘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的不再提她。 这头儿方夫人进了门,直奔锦缎绸料的柜台而去,也没注意到唐悦几人。 这让唐悦不由的松了口气,倒也不为其它,到底是生过芥蒂的,且如今寻味斋同桂香斋也算是竞争对手,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不要同她再生起什么冲突来。 先前听康慧娘形容,这方夫人可是胡搅蛮缠的很,虽不怕惹事,但也不想主动生事。 只是不等唐悦轻松半分,就见门口又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裴婉是谁,顿时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裴婉这段时日吃穿不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白日不想在家对着兄长冷若冰霜的脸,睡醒就穿衣出门,一日三餐都在外头解决。 吃饱喝足就各种铺子闲逛,每日都是满载而归的,一整日都心情颇佳的。 昨日听布庄的伙计说今日会到一批新货,是从江南来的杭绸,手感丝滑绵软,颜色鲜亮,做春衫最是合适不过,今日睡到日上三竿,在拐角的羊汤馆喝了碗醇厚鲜美的羊汤,这才不紧不慢的过来挑选布料。 不成想一进门,就迎上了唐悦面无表情的脸,惹的她脸色的愉悦之色一僵,心情瞬间不好起来。 怎么会碰到沈家人。 看到唐悦,自然也看到了她旁边的赵氏沈云章,顿时心情越发不美丽了,甚至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 只是犹豫了一瞬,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铺子。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若是此时退出去,沈家人还以为自己怕了她们。 第284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裴婉却不知,她这一踏,又踏错了。 迎着唐悦的注视,她进了铺子,认出她的布庄伙计见她进门一脸高兴,这姑娘可是自己的大主顾,这段时日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添置衣裳,出手阔气的很,得伺候周到了。 “裴姑娘来了,快~里头请,今日刚上的新货,颜色齐全着呢!” 小伙计心里盘算着,一脸殷勤的把人往里头让。 眼见小伙计如此,裴婉身心舒爽,有钱就是好,到了哪里都会被奉为上宾,哪像以前那般,看到装潢考究的铺子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是去买东西了。 只是这舒爽感在看到近在咫尺的妇人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是刚碰到沈家人时她还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此时对上死对方方夫人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心中翻腾的恨意还夹杂着恐惧,若是这方夫人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沈家人面前抖搂出来,亦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一番,自己以后哪里还有脸面在云来镇过活。 思及此处,她出了一身冷汗,眼神闪烁着,眼见方夫人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的往后退。 “我改日再来!”话说着,她一脸慌乱的往外急走。 哪知道那小伙计眼见财神爷已经进门了,却又突然脸色大变,急匆匆的要离开,当即一脸着急:“裴姑娘,绸缎今日刚到,能挑选的花色多,若是过两日就剩被人挑剩下的了……既然来了不如留下看看……” 此话一出不打紧,背对着裴婉的方夫人一听裴姑娘三个字,跟应激反应一般,猛地转了身,正对上裴婉着急忙慌想离开的背影。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裴婉你个贱人,做了如此丑事还敢当做没事人一般招摇过市,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方夫人见裴婉一副花枝招展的模样,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想必都是用她们方家的银钱买的,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每每想到这里整个心都在滴血。 没有什么比报复不了自己的仇人,还要忍气吞声的被她讹一笔银钱来的让人憋屈的。 往日没有碰到也就罢了,此时双方一打照面,方夫人就觉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自家男人的叮嘱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看着眼前裴婉,她双目充血,恨不得立刻掐死了对方。 听到身后的咒骂,裴婉落荒而逃的背影猛地一僵,一阵羞愤瞬间涌上心头,特别是在沈家人面前,那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几乎快把她淹没。 这个疯婆子,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竟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同自己撕扯。 她一个未婚姑娘,关起门来好说,此时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做什么都容易落人口实,若是因为这个疯婆子影响了自己的婚嫁,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裴婉硬是装做没听到的模样,硬着头皮快速奔出了布庄。 身后传来那个老虔婆的叫骂声,什么水性杨花,什么私德有亏,什么粗蛮无礼没家教的,声声入耳,让裴婉越发羞愤,恨不得立刻回去同那她撕打一番。 “总有一日让你好看!” 眼见方氏的叫骂已经引的街上的人频频侧目,裴婉加紧了脚步拐进了自家胡同。 而这头儿见裴婉落荒而逃,方夫人只觉得身心舒畅,终于有了扳回一局的愉悦感。 见人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布庄里的众人又向她频频侧目,她丝毫不在意,还解释般的自言自语道:“这姑娘奸诈的很,先前见我儿老实,多番勾引未果,被我发现后还恼羞成怒,把我家中打砸了一番,当真是可恶的紧。” 方夫人隐去自己被打的一幕,见身旁一个妇人朝她看来,分享欲顿生,一把拉了她过来。 赵氏被方夫人拉了胳膊,又听她吐沫横飞的把裴婉描述成一个下作不堪的心机女,心里有些不自在,到底是自己认识的人,此时被人如此评价,她亦觉得浑身难受。 “要我说,这娶媳就得娶那端庄得体,父母健在的,家教好不说,性子亦是柔顺,这位是令媛吧,啧啧……当真是花容月貌,气质不俗。” 方夫人巴拉巴拉的一阵输出,又见赵氏端庄得体,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简约而不简单,配色亦是清雅大方,且这妇人自有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贵气,让向来眼神刁钻的方夫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出身定然不俗,当即把裴婉抛到了九霄云外,对赵氏生了结交之心来。 又见她身后的姑娘粉光若腻,清眸流盼,见她看过来微微抿嘴一笑,两笑涡霞光荡漾的,任她是个妇人也难免心笙摇曳。 看的方夫人眼神大亮,竟不知这云来镇何时来了这么个美人儿,只是这美人儿眉宇间隐隐有些熟悉感,但一时半会儿的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本是看好林珍儿的,只是同眼前的姑娘比起来,仿若皓月对繁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且看母女两个穿戴不俗,显然是有些家底的,方夫人当即语气越发热络了些。 “夫人谬赞了,不过中人之姿罢了。” 赵氏眼见这妇人牙尖嘴利的,本心生不喜,此时又见她不遗余力的夸赞章姐儿,身为人母,心中自然欢喜,同方夫人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些。 “这位夫人实在谦虚,旁的不说,单说这云来镇,绝对找不出比令媛更出挑的,不知夫人家住何处,姑娘可曾婚配?!” 方夫人紧盯着沈云章打量,越看越满意的,反正同林家的亲事只是口头约定,还做不得数,若是有更合适的,随意找个借口拒了林家便是了。 赵氏眼见这妇人口无遮拦的,在女儿跟前提起婚嫁之事,脸色一僵,心中生了些不悦来。 沈云章也没想到会被人大喇喇的问起终身大事,当即脸色臊的通红,不自在的往赵氏身后躲去。 次番反应让方夫人越发满意,这才是正常姑娘家的反应,那像裴婉那个贱人,一个姑娘家就敢上门替自己说亲,当真是厚颜无耻的很。 第285章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方夫人一脸殷切的盯着赵氏,等着她自报家门。 “萍水相逢,夫人有些交浅言深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赵氏见方夫人如此没有眼色,当即不客气的拒绝道,说着就拉了沈云章并招呼一旁的唐悦出门。 唐悦同康慧娘也没想到,这方夫人会拉了赵氏攀谈,且三言两语的就看上了沈云章,说到了婚嫁之事。 待反应过来,两人皆是一脸无语,听赵氏招呼,唐悦默默的放下了手里的布料,准备随着脸色不愉的赵氏离开。 只是赵氏此话一出,方夫人的脸色瞬间耷拉下来。 方家好歹也是云来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捧,何时被人如此下过脸子,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如何下得了台。 眼见赵氏一帮人要走,方夫人怒气横生,先被裴婉那个贱人激的一肚子火气,此时又公然被人嫌弃,当下哪里还忍得了,冲着赵氏说到:“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我方家好歹也是云来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儿方有为亦是镇上众多夫人眼中的乘龙佳婿,今日我同令媛一见如故,借机攀谈两句,夫人倒好,一点情面都不留,如此做派就不怕错过了好人家,耽误了令媛的婚嫁吗!” 提到方家,提到自己的儿子,方夫人一脸骄傲,怎样,一听是方家,她该后悔了吧,这下该轮到自己好好摆摆架子了。 想到这里,方夫人越发得意起来。 赵氏本拉着女儿媳妇儿要走的,听到方夫人提高了嗓门自报家门,提到方家,方有为,当即脚步一顿,脸色一僵的,不可思议的看了过去。 眼见她面有得色,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心中后怕不已,自己早先还动过同方家结亲的念头,如今见方夫人如此,想必那方有为也不是什么好的,若是当初草率决定,只怕就把女儿推到虎狼窝了。 方夫人见她面有悔意,心里痛快不已,又见布庄里的众人都看向两人,面上露出个骄矜的神色来,她的确是见那姑娘不错,如今那那妇人隐有悔意了,自己也不好落井下石,秉着还想同人家结亲的心思,她语气软了下来。 “夫人爱女心切同为人母我亦能感同身受,我也不是坏人,只是令媛实在合我的眼缘,不如我请诸位到前头的天香茶楼坐坐,认识结交一番可好?!” 方夫人觉得自己如此降低姿态,已经是给女方面子的,但见眼前的妇人一脸无动于衷的,她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眼见布庄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她一时有些忐忑。 “结交认识就不必了,只怕方夫人知道我们是谁,想同咱们撕打一番的心都有。” 赵氏轻笑一声,见方夫人听了自己的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她有些好笑,跟方家这也算是孽缘吧。 刚刚听方夫人骂裴婉的话,她也隐隐猜到了些,怪不得那裴婉对自家章姐儿有那么大的恶意,原来都是因为方有为。 赵氏哪里知道这中间的曲折呢。 方夫人见眼前的妇人一脸讥笑的,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 想张口问问她们是谁,但又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问了越发下不来台,一时间左右为难的很。 “这不是桂香斋的唐娘子吗,唐娘子,今日怎得没有营业啊!” 布庄里有认出唐悦的顾客,热情的同她招呼道。 “这几日累的狠了,就歇业休息一天。” 唐悦笑意盈盈的回复道。 “那明日营业吗,我儿子惦记着你铺子里的蛋黄酥,昨儿个不得闲,本答应他今日给他买的,结果你们也没营业,这小子闹了一上午呢,也是恼人的很。” 那妇人一脸哭笑不得。 “营业,明个儿早早来,买刚出炉的,味道更好些。” “嗳!” 两人一问一答间,方夫人的脸色瞬间僵硬的起来。 桂香斋,唐娘子,沈家,沈家姑娘。 反应过来被她搭讪的是沈家夫人同沈家姑娘,方夫人脸上如调色板一般,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 布庄的诸位看客也反应过来,这方家当初不是上沈家求过亲,还被拒之门外了吗,方夫人怎么还不死心,大庭广众之下还要同沈氏母女纠缠,难不成是想逼婚不成。 “不对啊。我听说方家如今正同林家议亲呢,这怎么又同沈家杠上了。” “我也听说了,那林夫人这段时日春风得意的,对方家公子赞不绝口的,话里话外就是要结亲的意思,如今看这架势,难不成是林家剃头挑子一头热?!” “有可能,啧啧…这下林家丢人丢大发了……” 一时间布庄众人的窃窃私语让方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怎么一时得意忘形把林家忘了,就算存了骑驴找马的心思,也不能示于人前,该低调些才是。 这下可好了,闹了半天闹了个乌龙不说,若是把林家的亲事也搅黄了,自己回去如何同父子俩交代啊。 赵氏听到众人的议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敢情这方家已经同旁家议亲了,既如此何故要同她纠缠不清的,难不成真当他们方家是什么高门大户,所有姑娘都该任由她们挑拣吗。 “方家真是好大的排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夫人这吃相未免难看了些。” 赵氏本是脾性软和的,但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为母则刚,如何能接受女儿被这样的人家惦记羞辱。 此话一出立马得到了在场看客的赞同。 “这方家此事办的的确不地道,不过区区一个商户,倒是比那世家大族娶妻来的还挑剔。” “就是就是,如此做派不是明白的打林家的脸吗,若是传到林家耳朵里,只怕这亲事悬了。” “可不是,方夫人行事如此,料想那方公子也不一定是良配。” “正是这个理儿!”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让方夫人脸色瞬间惨白起来。 第286章 合作 加上赵氏的话,她张嘴想辩驳解释几句,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无从解释,一时间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做什么要多嘴同赵氏搭话。 都怪裴婉那贱人,若是没有她,自己挑了布料就离开,哪里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此时被人指指点点的,眼前的赵氏又一脸鄙夷的,方夫人只觉得自己仿若被人架在过火上烤一般,背后冷汗淋淋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场。 唐悦见状忍不住冲赵氏竖起个大拇指,难得见她如此威武的时候,眼见方夫人被怼的哑口无言,光是看客的指点就让她无力招架,她们也没必要落井下石了,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今日难得休息,还是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扰了她们的兴致。 沈家人一离开,方夫人猛松一口气,也顾不上买布料了,在众人看热闹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她此时还不知道,不过一个小插曲,就又坏了儿子的婚事,那林家父妇听到风声被气的火冒三丈,本已经说好挑个日子下定的,此后放出话来,同方家没什么关系,女儿尚幼,还想多留在身边两年,拒绝的说辞同先前沈家拒亲的说辞如出一辙,瞬间把方家又推上了风头浪尖。 等方明义从外头的流言中得知儿子的亲事又被媳妇儿亲手毁了后,气的七窍生烟,但已经于事无补,至此之后方家公子的婚事突然微妙起来。 原本还是云来镇婚嫁市场上的香饽饽,如今却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往后三五年,方夫人的要求一降再降,眼看先前她看不上眼的姑娘们都已经嫁人生子,而自家儿子却依旧是个孤家寡人,每每想起以前自己的挑剔都悔不当初的。 但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沈家人出了布庄,到底是被影响了心情,眼见赵氏母女俩心绪不佳的,唐悦指着前头的天香茶楼提议道:“不如去茶楼里坐坐。” “三两步就到自家铺子了,何需去旁的地方歇脚。” 自家铺子装潢的清幽不说,论点心还没有能比上自家的,何必去浪费这银钱。 赵氏张口拒绝道。 “那怎么能一样,去吧去吧,去看看这种老牌茶楼是如何经营的,咱们取长补短,也能学些经营之道来。” 自家铺子吃腻了,也要尝尝别家的,最重要的是回自己家坐着,哪里有这个气氛。 唐悦缠着赵氏撒娇道。 难得见她如此,又见孙女同女儿也眼巴巴的看着,赵氏心里一软张口应允。 康慧娘见状本是要回去的,那茶楼消费可不低,如何能占唐娘子的便宜,结果告辞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唐悦死拉硬拽的扯进了茶楼。 今日桂香斋歇业,天香茶楼的女客明显多了些。 董方上下转了一圈,心里喜忧参半的,刚下楼就迎面碰上了唐悦一行人。 “唐娘子!”董全一脸惊喜,她们怎么来自家茶楼了呢。 “您是?!”唐悦见迎头一个中年男子出声唤自己,有些诧异,仔细看了一眼,确实不认识,顿时一脸疑惑的。 董方见状反应过来,他对桂香斋多有关注,自然知道桂香斋东家就是眼前的唐娘子,但旁人未必认识自己,当即露出了笑来:“在下姓董,是这天香茶楼的东家,本想着过两日去拜访娘子的,不想你今日上门了,当真是有缘的很,娘子可是要喝茶?楼上刚好还有一个雅间,我领娘子上去。” 董方前些时日久盘算着去会一会唐悦,结果一直不得闲,今日见她上门,心下一定,态度格外殷勤。 唐悦见董方如此,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这董掌柜未免太殷勤了些,难不成是有所图?! 他一个茶楼能图什么?!点心?! 唐悦眼神一亮,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又被生生咽了下去,从善如流的跟着上了楼。 赵氏几人也一头雾水,但青天白日的,还有三郎跟着,这天香茶楼还能谋财害命不成?! 一行人上了楼,董方招呼伙计上了香茶点心。 “这是明前龙井,喉韵悠长,芳香四溢,实乃佳品,娘子不妨尝尝。” 董全亲自倒了茶递了过去,唐悦有些受宠若惊,这董掌柜未免太客气了些,到底年岁比自己长的多,她如何好意思被如此照顾。 “董掌柜无需如此客气,我这人平日直来直往惯了,你有话不妨直说。” 待沈家人坐定,唐悦大概扫了一眼桌上的五六样点心,都是中规中矩的老式点心,看卖相不错,也不知味道如何。 见董方递了茶汤过来,她忙接了过来请他一并坐下。 “唐娘子爽快,董某的确是有同唐娘子合作的想法。” 董全见她眉目清正,不似那等市侩奸滑之人,心里松了松,虽说无商不奸的,但那是对顾客,若是合作伙伴也如此,那就太糟心了。 合作?!唐悦心里默念这两个字,见赵氏沈延兴都是精神一振,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可是关于糕点的?!”唐悦抿了口茶汤,果然鲜润爽口,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随手捻了块儿递给眼巴巴盯着的妙姐儿。 小孩子就是如此,尽管家中就是做糕点的,但碰到家中没有的种类还是眼馋,看着女儿捧着块儿绿豆糕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唐悦露出个笑来。 “正是,如今唐娘子的桂香斋有多火爆不用我多说,来茶楼的顾客多有议论,还有些抱怨楼里点心没有桂香斋可口的,让我一时也是愁的很,做生意嘛,自然得活络些,既然顾客喜欢唐娘子的糕点,那我就得尽量满足,这不就想谈谈同唐娘子合作的事。” 说起店中的情况,董全落落大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糕点不如旁人是什么丢脸的事,如此态度让唐悦不由的高看一眼,这董掌柜倒是磊落。 “不知董掌柜想怎么合作?!”话说着,唐悦的态度也热络了几分。 “听说唐娘子家中还做着豆芽生意,平日朝各大酒楼食肆供应,不知这点心能不能同豆芽一般,供应于我天香茶楼。” 第287章 合作共赢 能,怎么不能,只是如今人手不够,若是天香茶楼需求量大,自己得多雇些帮手,其它的不成问题,毕竟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 董方的提议一出,赵氏几人隐隐有些激动,恨不得立刻答应下来。 但见自家儿媳妇儿老神在在的,随即努力让自己沉住气。 “自然可以,只是我那糕点用料考究,价格上可能也会高上一些。” 唐悦这可没有撒谎,自家铺子每日牛乳两大桶,还有不计其数的鸡蛋,糖霜,蜂蜜什么的,全是金贵物儿,但定价却不能太高,毕竟这云来镇消费水平有限,若是价格太高,就算再好吃也没人买。 如今若是要大批量供应茶楼,价格还要压上一压,至少让旁人也有利可图,如此她可能就赚个辛苦钱。 “当然当然,价格好商量,最主要是能留住一部分顾客。” 董方的想法很简单,他的茶楼糕点都是配角儿,真正赚钱的还是各种香茶。 若是能用桂香斋的点心笼络住一部分女客,哪怕糕点不赚钱都可以。 唐悦见状也放下心来,也不怕这天香茶楼抢了自己的生意,毕竟桂香斋堪堪只能放五六张桌子,所谓贪多嚼不烂,与其眼睁睁的看着顾客流失,还不如合作共赢。 初步拟订了供应合同,两方都皆大欢喜。 “不过目前我店中人手刚刚够使,若是每日每种糕点供应你二十斤,只怕有些招架不住,若是董掌柜不急,容我缓上两日,找些人手。” 唐悦说着,脑海里快速划拉着身边有没有可靠的人手。 “不急不急,早一日晚一日的,只要能用上桂香斋的点心,我就放心了,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董方此时一脸开怀,先前提议前还有些忐忑,毕竟这唐娘子也有铺面招待顾客,生恐她忌惮他如此做派是抢她生意,不想她人竟如此爽快,谈的糕点进价也比自己想的要低上些,倒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前一日晚一日供应的,这都是小事,只要把风声放出去,那些女客早晚都会回来。 唐悦见状也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谈好了公事,董方识趣儿的离开了,把包房让给了沈家人。 他刚离开,赵氏立马高兴起来,直言这茶没白喝,谁想着还能为自家铺子拓展一下业务呢。 “就是往后只怕就更忙更累了。” 唐悦一脸幽怨,人果真是贪心不足,既想赚钱,又不想出力,当真是矛盾的很。 “忙起来才好,省得整日惦记着他们父子胡思乱想的!” 赵氏倒是愿意忙些累些,白日累的筋疲力尽,晚上什么也不想倒头就睡,这样日子才能好过些。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唐悦点点头,既然都应承下来了,嘴上抱怨抱怨也就罢了,还是要全力以赴的。 只是如此下来,只怕自己种土豆计划要泡汤了,一时间唐悦还有些遗憾。 如今铺子里多了阿和长青,若是不种土豆,倒是堪堪够用,唐悦一时间有些犹豫,觉得那土豆若是不试着种种,总有些不甘心。 “唐妹妹若是实在忙不过来,随时喊我过来,工钱就不用了,糕点管够就行。” 康慧娘见唐悦眉头紧皱的,还以为她在为招工的事发愁,可惜她有老本行磨豆腐,如今还要生豆芽送豆芽的,一整日空闲的时候也不多,若是抽空去帮帮忙还行,至于去做工却是兼顾不了了。 “那可说定了,若是忙不过来定要叫康姐姐的。” 唐悦闻言笑了起来,心里盘算着还有什么可用的人手。 喝了茶吃了点心,一家人又转了两家布庄,买到了称心的衣料,这才欢欢喜喜的满载而归。 到了桂香斋门口同康慧娘分开,正准备回家,就听身后传来吴庸的招呼声:“唐娘子。” 唐悦一回头,见吴庸疾步走了过来。 吴庸看着眼前的沈家人,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姿态,心中感慨连连的。 先前他还在沈延宗跟前抱怨过,说有京城来客,要为个大人物送东西,他还大言不惭的嘲笑过,结果眼见那京城来的人把东西送到了沈家,且第二日一脸恭敬的由上头来人护送这沈家父子离了云来镇,让他瞬间傻了眼了。 心里琢磨了几日,得出一个结论,沈家出身不凡,且往后有翻身的可能,想明白了这些,他一时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自己当初慧眼识珠,一开始就看好沈延宗,同他同仇敌忾,一起救出了沈家姑娘,算是与他交了好。 忧的是这沈家比他想的来头还大,且自己当初口无遮拦的在他面前抱怨过,也不知他会不会心生芥蒂。 这两日心有忐忑的,直到今日沈家父子离开时他随着去送行,被沈延宗言辞恳切的请求多照应沈家妇孺一番,他这才把提的高高的心放了下来,痛快的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多往桂香斋跑几趟。 此时看着沈家妇孺,他态度不由的更热络了几分。 “吴差爷,好巧啊,可是寻我有事?!” “先前唐娘子不是提过开了春儿准备租块儿地的事,我特地过来问问你还租不租,恰巧有个佃农退租,地也不大,不过堪堪二亩,但就在镇边上,还算方正,所以想着过来问问你。” 这等小事儿远不用吴庸亲自出马的,但因为有了某些猜测在,他自然不遗余力的想同沈家打好关系,这才亲自跑了这一趟。 唐悦一听又有些动摇,种土豆的想法越发压不住了,可是人手的确是个问题,她正为难间,对上吴庸一脸殷切的脸,心里一动。 “吴差爷可认识手脚麻利的妇人?!年岁不限,为人老实本分,干净利索就行,我这铺子想招几个女工。” 吴庸在云来镇了半辈子,应该有些人脉,请几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做糕点,种土豆的事请裴景带着阿和长青几人,应该就忙的过来了。 吴庸虽不知她为何答非所问,但闻言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 在桂香斋做工?!那岂不是同沈家妇孺打好关系的最佳机会?! 第288章 长工 “若是唐娘子不嫌弃,家中内子同小女都是干净利索的人,内子做的一手好饭食,平日同小女在家也无所事事的,偶尔还抱怨无聊,若是能来唐娘子的铺子做工,有同龄的妇人姑娘在,两人也能消磨些时间。” 吴庸此话一出,惹得唐悦一阵诧异,这吴庸好歹也是朝廷的人,平日吃穿用度堪比镇上的富户,听说他家中只有一女,如何舍得妻女出来做工。 “这……铺子里的活计可不清闲,只怕婶子同妹妹不一定做的下来。” 唐悦实话实说,她是开门做生意的,招的女工自然也是要实打实做工的,虽制作糕点不用费太大的力气,但却是一整日都手脚不闲的,主打一个消耗精力,她生恐吴庸的家眷做不下来。 “这个没关系,内子同小女也不是什么娇贵人,平日在家也是需要操持家务的,唐娘子不妨让她们试试,若真是不合适再辞退了也不迟。” 吴庸一脸期盼,唐悦闻言只能把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反正自己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她们来试试吧,随即点了点头,惹的吴庸大喜:“那我明日一早就让她们过来,对了,那地的事?!” “我租!”唐悦一锤定音,既然机会都送到自己跟前了,若是不种种试试就太可惜了。 “好,若是你现在无事不如就随我去办了租赁合同,眼见今年这天还挺反常,早早的就要入春了,租了地翻整一番,不耽误个把月后种东西。” 吴庸一脸高兴,心里盘算着回去定要好好告诫妻女一番,无论如何也得留在桂香斋,同沈家人打好关系才是。 赵氏一听儿媳妇又要租地,有些欲言又止,如今又是铺子,又是供应茶楼的,还要租地,家中就这么几个人,若是忙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只是想到那土豆的美味,又见一旁的儿子也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兴奋模样,劝阻的话又咽了下去。 罢了,走一步说一步吧。 一行人还没进家门,又随着吴庸去了驿站。 租地倒是简单,不过交了一年的租金,吴庸在堪舆图上指了指大概位置,见今日天色不早了,也没领他们去看。 “若是明日得闲,我亲自领你们过去看看。” 只怕是不得闲,毕竟明日就要开门营业了,不过既然打算用裴景,那就由他过去看看。 唐悦打定主意,出了驿站就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赵氏她们。 “裴景那孩子是个好的,只是他那妹妹?!” 赵氏有些犹豫,那样的女子,她可不想再同她扯上关系。 “不过是雇个长工罢了,裴婉能生出什么事来。” 唐悦不以为然,且看这段时日裴景同裴婉的相处,只怕兄妹两个早就闹僵了。 上次见两人时裴婉还自言要备嫁妆,岂不是说她要嫁人了?! 若是如此裴景以后日子就能好过些。 只是今日又听那方夫人叫骂,说裴婉勾引方有为什么的,让她一时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氏闻言点了点头。 “不如让我同裴景一起,反正铺子里的活计我又做不来,还不如学学农耕之事,省得往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沈延兴倒是对那土豆的种植颇感兴趣,他平日多半在家读书,争取不把课业拉下,另一方面也帮家中做些杂活,如今他主动提出想照看田地,唐悦自然无所不从。 “那就让三郎一起吧。” 赵氏也没反对,若是以往,定要让他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只是经历了抄家流放这一遭,才知道多学些谋生手段才是最要紧的,不管是从商还是种田,都是保命的本事。 一家人商量好了,就让沈延兴去问问裴景的意思。 最近裴景正为了生计奔波发愁,三国贸易期间赚的银钱都被妹妹已各种名头花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收入了,他靠着替书铺抄书勉强维持生计,每日饥一顿饱一顿的,脸色熬的蜡黄。 尽管如此,他也没想过向同在屋檐下的妹妹求助,他冷眼旁观,见她每日满载而归,有心劝她两句,毕竟坐吃山空不是办法,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但想到先前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妹妹不以为然的模样,想到她种种让人心寒的行径,顿时就打消了劝说的念头,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日子是她自己的,她愿意如何过就如何过吧,自己何必要上赶着讨人嫌。 好在没有了裴婉这个累赘,他每日就是粗面饽饽就冷水也算能填饱肚子,心里关于养家糊口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此时他正在家中趁着天色亮堂,坐在院中抄书。 裴家房屋低矮逼仄,哪怕青天白日的,屋里也是昏暗一片,油灯蜡烛又不便宜,所以只能坐在廊下。 云来镇的冬日冷的让人怀疑人生,哪怕这段时日天气晴好,温度也高不到那里去,不过坐了大半个时辰,衣衫单薄的他浑身都冻透了,一双手更是肿胀的如同红萝卜般,渐渐的僵硬不已,快要握不住笔了。 沈延兴进门时,他正用力的跺着脚,把冻的通红的双手凑到嘴边拼命的哈着气,那模样看的人心酸不已。 “裴景!”沈延兴见他如此,心里一阵酸楚。 “沈三哥,你怎么过来了?!” 裴景见沈延兴上门,一脸喜出望外的,那日在桂香斋同沈家兄弟二人推杯换盏的喝了一场后,三人的关系不自觉的亲近了许多,他不知沈家不过兄弟二人,为何要唤他沈三郎,但旁人没有特意解释,他自不好多问,只能跟着唤他沈三哥。 沈延兴闲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我嫂子让我来问问,你可愿意来我家做长工同我一起种土豆,工钱月结,一月一两银子,我嫂子说了,种地是苦力活,所以工钱高一些。” 如今铺子的伙计普遍一个月五六百文,这一月一两已经高快一半了,让裴景如何不惊喜。 “愿意,自是愿意的,就算嫂子不给工钱我也愿意。” 第289章 初来乍到 裴景因为激动而说不出话来,自己整日也没个正经营生,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若是以后能月月有工钱,哪怕少一些,自给自足的,也能攒下一些,如此时日久了有了存银,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硬扛着了。 且也可以考虑娶妻生子这等终身大事了。 想到来云来镇这么多年,浑浑噩噩,没有期待,没有盼头的过了这么久,如今有个正经营生从天而降,让他如何不喜出望外。 沈延兴见他激动的模样,一脸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眼见这段时日天气晴好的,若是你得闲明日一早就过来,咱们先去把地翻上一翻,我对农耕亦是一窍不通的,往后还得彼此摸索着来。” “得闲得闲,我明天一早就去,沈三哥放心,我前些年替旁人做过短工,对农耕之事多少有些了解,且先前我同那大梁商人购买地蛋…也就是土豆的时候,也曾向他询问过种植方法,他当时急于脱手,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就是没有亲手种过,所以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裴景这一刻无比感谢当初孤注一掷买下那大梁商人地蛋的自己,若是没有这一茬,就不会碰到唐娘子,也不会有如今的造化。 沈延兴闻言顿时高兴起来,自家嫂子对土豆的种植也是知道个大概,心里也有些拿不准,若是裴景知道,两者相结合,说不定这土豆就能成。 当下他隐隐有些激动,两人约好了明日一早先去认认地头,沈延兴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裴婉就从她的房间走了出来,见自家兄长一脸兴奋的,书也不抄了,着急忙慌的整理着笔墨纸砚,看样子是准备去书铺还书。 “哥哥未免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不过种个地蛋,她开口就是一两银子,若是最后没有收成,以哥哥的为人,只怕也不好意思张口要工钱,说不定唐娘子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裴婉有些莫名的不满,自己同沈家人都闹翻了,哥哥怎么还同他们打交道,自己可是他的亲妹妹。 想到今日在布庄受的屈辱,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沈云章引起的,没有她自己哪里会同方有为扯上关系。 “顾好自己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有分寸,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别说沈家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就算唐娘子想使白工,我也甘之如饴。” 裴景脸上的兴奋之色一点点冷下来,此话一出,惹的裴婉脸色越发难看,她在自家兄长眼里竟然已经是旁人了,这让她如何不委屈。 当即定定的看了裴景一眼,见他说完就不再看自己,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活计,心中瞬间涌出一股被忽视的屈辱感来。 “你别后悔!”裴婉咬牙切齿的抛下一句,恨恨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段时日她冷眼旁观,见自家兄长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也心软过,但每每看到他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模样,心中就十分不平,心里想着只要他跟自己说两句软话,自己的银钱就可以兄妹二人共享。 结果她等了又等,眼见自家兄长宁愿大冷的天儿坐在院中抄书,挣些微薄的抄书费艰难度日也不愿同她和好如初,当即心里是又气又恨的,干脆冷下心肠来对他不管不顾,但心里隐隐还有些期待,万一时日久了他熬不下去了,说不定就会同自己服软,结果这沈家人又横插一杠的,若是有了正经营生,只怕兄长再也不会搭理自己。 这让她如何不恨。 回了屋里摔摔打打,骂骂咧咧了一番,发现也阻止不了什么,只能一脸幽怨的冷静下来。 罢了,还是把心思花在自己的婚嫁上吧,希望今日方家老虔婆的叫骂没有影响自己的名声。 想着想着,心中又忐忑不安起来。 而这头儿裴景兴冲冲的把抄好的书还给了书铺,同书铺掌柜表示自己找到营生了,往后都不抄了,惹的那掌柜遗憾连连。 这裴小哥儿一手字写的不错,为人又踏实本分,最重要的是用他抄书物美价廉的,如今失了这么一个廉价劳动力,还有些不舍呢。 尽管他再三挽留,裴景还是断然拒绝,所谓一心不能二用,自己往后要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做工上才是。 离了书铺,裴景揣着兜里仅有的几十文钱,奢侈的花三文买了个街边摆摊的油肉饼,刚出油锅的油肉饼,外酥里嫩,满嘴留香,让久不见油水的他幸福的眯上了眼。 正是乌金西坠的时辰,街上人来人往的,每个人行色匆匆的,有自己的归途,有自己的期待,他此时也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 而桂香斋里,歇息调整了一整日的沈家人此时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少了沈家父子两个,却多了阿和同长青,所以也不见冷清。 沈家几人故意不提父子俩,只闲话家常的说着今日发生的事,一时间气氛倒是热络十足。 阿和长青同沈家人同坐一桌本还有些局促不安,旁人不知沈家的来头,他们可是一清二楚的,放在大半年前,这都是他们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贵人。 如今他们却同自己同桌而食,完全没有任何架子,也是让他们感慨不已。 加上饭桌上的饭食色香味俱佳,他们也算跟着贵人去过各种大小酒楼食肆,没有一家能比上眼前这一桌,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口舌生津,垂涎三尺的。 “动筷子啊,光看着做什么。” 唐悦同赵氏八卦间还提醒阿和长青两人,生恐是两人初来乍到有些拘谨,毕竟往后还不知要相处多久,若是日日这么拘谨客气她可受不了。 “嗳…少夫人客气了,咱们这就动筷。” 眼见唐悦同赵氏几人是真的没把他们当外人,连今日出门逛街也不忘替他们也置办了两身春衫,让两人动容不已。 “呃……唤我唐娘子或是掌柜的便是。” 既然要伪装成伙计,叫少夫人就奇怪了些。 第290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阿和长青自然无所不从,从善如流的改口唤了声掌柜。 惹的唐悦还隐隐有些小激动,往后自己也是当掌柜的人了,当下面有得色的,看的赵氏几人忍俊不禁。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到了戌时初,从乌金西坠到夜色浓稠,眼见明日还要早起开工,一家人不得不结束了晚饭,各自漱洗歇下。 唐悦本想着沈延宗一离开,就让妙姐儿同她睡一屋,毕竟这么大的小姑娘,尿炕是常有的事,晚上势必会打扰赵氏同章姐儿休息。 结果却没能如愿,一是赵氏觉得她如今是铺子的主心骨,白日全靠她一个人撑着,整日忙的脚不沾地的,已经是精疲力尽了,晚上若是还休息不好,时日久了身体就垮了。 二是妙姐儿这个小妮子整日同沈云章在一起,两人白天夜里几乎形影不离的,一听说要离开姑姑,顿时哭喊着不乐意了。 惹的唐悦哭笑不得,一脸幽怨的,都怪自己整日忙起来就顾不上家里,看吧,闺女都不跟自己亲了,往后得劳逸结合,势必要抽出时间来多陪陪孩子才是。 打定了主意,目送三人进了房间,她才形单影只的进了自己的厢房。 闩上门,看着空荡荡的大炕,目之所及都是男人的影子,在炕上铺床的,替她打水洗漱的,同她谈笑风生的,与她相拥而眠的,让强装了一整日的唐悦突然崩溃不已。 满室的孤独感扑面而来,只打的她一个猝不及防。 她不管不顾的扑在炕上,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涕泪横流的,心里想着先前同沈延宗的点点滴滴,只觉得今夜难熬的很。 而已经赶了一整日路的沈延宗也强不到哪里去。 拼命赶路时尚能做到不想她们,一旦有歇脚的时候,心里总是控制不住的念起那个不过离开了一日就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小妇人。 此时他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思绪又一次飘到了云来镇,这个时辰,想必她已经歇下了吧,不知她今日都做了什么,可曾想自己?! 心里胡思乱想着,连一旁父亲唤他都没听到。 “二郎?!二郎?!” 沈国公看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失笑,不由忆起同赵氏新婚不久离开京城远赴西北带兵打仗的过往,那一路上也同现在的儿子一般,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往后一年又一年的,时日久了,渐渐习惯了聚少离多的日子,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也或许不是习惯了,而是年龄大了,这样炽烈的情感只属于年轻人,他同赵氏已经成了细水长流的亲情,想念固然有,但却是淡淡的,并不浓烈。 “父亲?!” 反应过来的沈延宗一脸羞赧,怎么在父亲跟前走神了呢,看着沈国公促狭的眼神,他的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涨红。 “无事,只是腹中饥饿,把那馒头同牛肉酱拿出来吧。” 他们一行五六人为了赶路奔波了一整日,尽管如此,那荒漠仍旧无边无际的,此时明月高悬,照的整片大地一览无余,冬日寒冷的缘故,目之所及没有任何植物,光秃秃的黄土地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萧瑟,让人心生悲凉。 走出这荒漠前是没有水源的,因此一行人此行带的最多的就是水,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敢放开了喝,此时北风阵阵的,吹的人骨头缝都是疼的,若是能烧了热水,吃上一碗那小妇人准备的热汤面,该是多惬意的事。 只是带的水有限,热汤面显然有些奢侈了,父子两人只能把早已冷硬的馒头烤的软乎些,吝啬的抹了少少的牛肉酱,就着冬夜的寒风吃了晚饭。 不过才赶了一日的路,两人就狼狈不堪的,草草的裹了腹,看着儿子眉头微皱,脸色苍白的,沈国公心疼不已:“可是腿又疼了?!” 先前吃了济世堂的药,只要不太过劳累,就不会疼,只是今日骑马骑了一整日,别说是带伤的病患,就是正常人也有些吃不消。 同他们一起的几个人此时也都是灰头土脸,一脸疲色的。 “不妨事,妙姐儿她娘知道路上熬药不方便,专程又跑了趟济世堂买了些便于携带的药丸,待会儿我吃一丸,歇上半宿就没事儿了。” 沈延宗不忍父亲担心,此时强装无恙道,心里也感激唐悦的体贴。 昨日母亲买了药回来,其中就有自己平日吃的舒缓腿疼的药包,只是那妇人考虑到路上熬药不方便,又跑了一趟济世堂,那老大夫也仁义,一听是为他做的,连夜带着小徒弟赶制出了一瓶,今个儿一早就送了过来。 沈延宗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来,就着温水吃了一丸。 沈国公见状不由松了口气。 父子两个一时间都没说话,盯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火光发呆,思绪不知又飘到了哪里。 而云来镇里,沈家人连同唐悦也不知是白日睡多了还是其他,个个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唐悦更是哭湿了大半个枕头才精疲力尽的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一家人都精神不佳的,唐悦顶着一对儿肿眼泡,颇有些不好意思。 沈家几人却无人嘲笑,赵氏更是体贴的煮了鸡蛋递了过去:“用鸡蛋滚一滚会好一些。” 她如何不理解唐悦此时的心情,毕竟她也是这么过来的,看着儿媳妇儿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她感同身受的拍了拍她的手。 简单的吃了早饭,就要开始忙碌了,沈延宗领着阿和长青还有一早赶过来的裴景准备去镇边儿他们租的田地看一看,沈延兴换了身利索的粗布短打,加上这段时日有意的锻炼,当真摆脱了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形象,反而同武将沈延宗越来越像。 看着朝气蓬勃的儿子,赵氏欣慰不已。 目送几个男人离开,王招娣也紧跟着来上工了,几人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请问唐娘子在吗?!” 几人正准备做点心,就听前头传来一道温和的招呼声。 应该是吴庸的妻女来了,唐悦一顿,放下手里的面团儿迎了出去。 第291章 吴家母女 “可是吴婶子,吴家妹妹?!” 唐悦进了前头铺子,见一对儿母女正掀了门帘进来。 打首的妇人同赵氏年岁相当,容长脸,细眉细眼儿的皮肤白净,不难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个清秀有加的小家碧玉,哪怕如今上了年岁,女儿都同她一般高了,仍能看出清秀的轮廓来,她穿着身靛蓝色的对襟长裙,浆洗的有些微微泛白,乌黑的头发盘了个低髻,簪了枝素银簪,耳上坠了对儿素银耳钉,整个人透着股温婉居家的温和气质,让人好感倍增。 她领着女儿进了门后微微有些局促,见了唐悦忙露出个腼腆的笑来。 而她身后的姑娘却同她大不相同,母女俩除了都是面皮白净,身段窈窕外,那吴姑娘却是随了吴庸的浓眉大眼,纤巧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灿若星子,翘鼻樱唇,一脸娇俏的,身上的鹅黄色裙衫显得她跟春日第一簇迎春花一般,让人眼神一亮。 不同于母亲的拘谨,她却是落落大方的,听到唐悦询问忙张口道:“唐姐姐,正是咱们母女!” 嗓音清脆悦耳,同她的模样极其相称,让唐悦不由露出个笑来。 唐悦对母女俩的第一印象不错,只是店里的活计既杂又劳累,也不知母女两个能不能坚持下来。 “姐姐放心,咱们也是量力而行,若真是拿不下来,咱们就知难而退,不会耽误姐姐再招工的。” 那吴姑娘却是个聪明的,刚自报了家门,妇人姓周,唐悦唤了句周婶子,这姑娘唤做吴巧,也得了唐悦好一阵称赞,想必是取了无巧不成书的含义。 几人寒暄了几句,唐悦客气的说道铺中活计累人,此话一出,吴巧听弦歌而知雅意,立马脆生生的回复道,惹的唐悦一脸失笑的,这姑娘却是讨人喜欢。 话已至此,唐悦也不再耽搁,领着母女两个进了厨房。 同赵氏几人简单的打了招呼,就正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分派给母女俩的是简单的填馅儿装烤盘之类的,刚开始唐悦还怕两人适应不了,不想那周氏一开始忙碌就摆脱了刚刚拘谨的模样,麻利的系上自带的围裙,手脚利索的开始干活儿。 吴巧也不遑多让,那勤快劲儿喜人的很,看两人的模样不像是整日在家养尊处优的,让唐悦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先前同天香茶楼的董掌柜商量要缓上两天再开始送糕点,因此今日忙的只有铺子里的糕点,多了两个人,赵氏几人果然轻松了些,平日一个半时辰才能做完的糕点今日一个时辰就完工了,眼见吴家母女没有任何疲色,忙完了也同赵氏王招娣混了脸熟儿,渐渐的有了话题。 妇人间东家长西家短的,凑在一起就是一台戏,不过一个多时辰,几人就打成了一片。 周氏腼腆有礼,吴巧活泼开朗,赵氏几人对二人印象都不错,相处起来自然熟络的快。 待到了辰末,铺子甫一开门,就有早就等着的顾客自觉的排起了队。 沈云章带着吴巧两人穿戴好,站在窗口开始售卖糕点。 吴巧本就生性开朗,又能说会道的十分机灵,刚开始有些搞不清楚糕点的名字,待过了一上午就记得滚瓜烂熟了,加上早上刚出炉时每样糕点都尝了些,对这些美味的点心热爱异常,介绍起来也是不遗余力的卖力的很,引得顾客不由的多买了些。 一来二去不到中午窗口的糕点就卖的七七八八了,倒是意外之喜了。 偶尔闲暇时间,两个同龄的姑娘叽叽喳喳的坐着说些闲话,一整日下来也不觉得疲累。 而铺子里王招娣领着周氏忙着接待女客,周氏虽不善言辞,但却十分有眼力劲儿,且手脚麻利,有她帮忙打下手,王招娣轻松了不少,两人配合默契,加上铺子里不过五六张座椅,接待的顾客有限,有人分担的确轻松不少。 午饭是在铺子里解决的,唐悦对饭食上可谓是十分用心,如今沈家父子虽然离开了,但却多了吴家母女同阿和长青外加一个裴景,饭食自然要多做些。 眼见忙完了糕点,前头窗口同铺子都有人招呼,她前头看了一眼,见几人有条不紊的,也不需要自己帮忙,干脆提前准备午饭。 赵氏章姐儿妙姐儿几人习惯吃米饭,如今手里有了银钱,自然不会亏待她们,焖了一大锅白米饭,炒了大半盆的酸辣白菜,大半盆的回锅肉,一个酸辣开胃,一个浓油酱赤油水十足,都是极其下饭的菜。 人数多了,自然是怎么省事儿怎么来,一荤一素的,配饭刚刚好。 尽管如此,等沈延兴带着裴景几人灰头土脸的回来时,看到色香味俱佳的饭食顿时垂涎三尺。 知道来沈家做工管饭,早饭是简单的清粥小菜馒头,午饭有荤有素还是干饭,此时几个男人一人一个大海碗,下头是压的瓷实的白米饭,上头一大勺酸辣白菜,一大勺回锅肉,再淋上一勺回锅肉的汤汁,随意找个地方或蹲或坐的,用汤汁把米饭拌匀了,一口下去,五味俱全,唇齿留香,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男人们吃的开怀,个个狼吞虎咽的,沈延兴同裴景刚开始尚算有几分斯文,但见阿和同长青大口吃饭,大口吃肉的豪迈样子,两人也被感染了,干脆也甩开了膀子大口吃饭,果然越发有食欲。 女人们则斯文多了,几个夫人在灶房支了个小方桌,为了干净卫生,唐悦还是让几人一人一个大碗,饭菜都是自己盛的,能吃多少吃多少,管够。 王招娣对这样的饭食已经习以为常,先前在五味居做短工是饭食也不差,但论起厨艺,还是唐娘子更胜一筹,明明是简单的食材,她总能做的有滋有味下饭的很。 而吴家母女却有些吃惊,这样大方的东家可不多见,她们虽然没有出门做过工,但街坊邻居中有不少在外做工的,回来无不抱怨东家抠门,那饭食不堪入喉的。 第292章 春日 哪怕吴家因为吴庸的关系家境尚算殷实,但周氏生性节俭,如此大鱼大肉白米饭的,也不是日日都能吃到的。 此时捧着大碗,看着赵氏几人习以为常的模样,忍不住感慨不已,活计也不算累人,饭食还油水十足的,工钱也不低,这样的活计只怕说出去外头人都要挤破头了。 怪不得昨日自家男人再三叮嘱,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能留下来。 周氏尝了口回锅肉,肥而不腻,满口荤香,当即眼神都亮了,知道这唐娘子糕点做的好,不想饭食上也是一把好手,当即看唐悦的眼神都带着崇拜。 吴巧没有自家娘想的那么多,此时同沈云章妙姐儿三人紧挨着坐在一处,一边满嘴称赞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同沈云章一起逗妙姐儿玩儿,三个姑娘嘻嘻哈哈的,好不欢乐,那无忧无虑的模样看的几个妇人不由都带上了笑意。 一帮人正吃饭间,吴庸还不放心,专程过来看看妻女如何了。 “吴差爷专程挑了午饭的时辰过来,我看不放心妻女是假,想过来蹭饭是真吧?!” 唐悦一脸打趣,惹的一帮人都笑了起来。 “哎呀,就这么点小心思还被唐娘子看穿了,啧啧~当真是不厚道,正所谓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既然都被你拆穿了,我也不装模作样了,巧儿,快给爹盛一大碗端过来!” 吴庸故作无奈的叹口气,惹的一群人捧腹大笑起来。 周氏反倒臊的脸色通红,狠狠睨了自家男人一眼。 但见沈家人都笑意盈盈的,显然同自家男人关系不错,她也松了口气。 吴巧笑嘻嘻的去盛了碗饭递了过去。 吴庸见母女两个同沈家人有说有笑的,脸上也不见疲色,又见午饭实在丰盛,有荤有素色香味俱佳的,提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了地。 美美的蹭了一顿饭,又叮嘱了母女两个几句,这才捧着吃撑了的肚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中午几人轮换着休息了一阵,下午又接着忙。 到了酉时中,夜色渐渐压了下来,街上除了酒楼茶肆,其它都陆续打烊了,桂香斋也不例外,王招娣带着几人开始打扫卫生,唐悦做好了晚饭,不过是白粥馒头小菜,几人吃的肚儿圆,忙碌的一整天算是彻底结束了。 送了周氏裴景几人出门,沈延兴闩好了铺子门,又同阿和长青两人挨个把门窗检查了一番,漱洗后这才回了厢房,热闹了一整日的铺子终于安静下来。 铺子在玉泉街上的缘故,哪怕躺在后院厢房,仔细听也能听到对面酒肆有零星的喧闹声,那点子动静让夜不至于那么寂寥,让独身一人躺在宽大炕上的唐悦也没那么孤独。 赵氏说的很对,人忙起来,忙的精疲力尽的,就没有功夫想东想西的,今日忙了一整日,这会儿虽然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挂念沈延宗,但人却是困乏的很,没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到了第二日天刚刚微亮她就醒了,睡了个好觉的缘故,唐悦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舒爽不已,连带的心情也十分舒畅,好像离开沈延宗的日子,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熬。 她在床上又躺了一阵,听到外头有动静,想必是赵氏起床了,这才不慌不忙的也跟着起了身。 如此白日尽情忙碌,晚上累极倒头就睡的日子一晃就是月余。 春天也在众人的日日期盼中来临了,此时已经是四月份,真正的春日,街上的人也都脱去了厚重暗沉的棉衣,换上了轻薄鲜亮的春衫。 土豆也在七八日前由裴景领着几个男人种了下去,大半袋子的土豆,堪堪种了一亩多点,剩下的地被王招娣建议种了些常见的蔬菜,如今这么多人在沈家吃饭,每日买菜都花费不少,她是过过惯苦日子的人,尽管如今每月有工钱,家中的恶婆婆也终于在冬天离开时一并被带走了,如今家中只有一家四口,男人都听自己的,儿子女儿也渐渐大了懂事了。 她是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终于能完全当家做主了,日子过得舒心了,在桂香斋里吃得饱吃的好,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不止。 如今在玉坠胡同儿行走,那些先前看不起她的妇人们对她热情的很,话里话外就是想到唐娘子的铺子做工,想让她引荐一番。 就连向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许翠莲,偶尔碰到自己,也会和颜悦色的打声招呼,每到此时王招娣就把脊背挺的直直的,她觉得自己终于活出了个人样来了,虽然离唐娘子,还有前东家许三娘还有段距离,但却比先前的自己强上太多,让她满足之余也生了再接再厉的心。 这段时日教唐娘子一帮人种菜,让她更是有了用武之地,每日都精神抖擞的,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一般。 “看天色这一两日就会落雨,若是下了雨,咱们就去镇边儿的树林里捡菌子挖野菜,这时候的野菜最是鲜嫩,回来摘洗干净了,拌上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碎,点了麻油,仔细的拌成馅儿,无论是包饺子还是蒸包子,那味道鲜的很!” 王招娣一边和面,一边同赵氏唐悦几人说道,说着还露出垂涎三尺的模样,看的几人忍俊不禁。 这野菜饺子还是幼时在娘家吃过一回,家中姐弟六个,她是老三,她娘生到第六个时才生了弟弟,因此她们姐妹五个一出生就遭人嫌弃,有了弟弟后有好吃的更是先紧着弟弟。 父母不过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整日土里刨食,看天吃饭,孩子又多,日子自然过的捉襟见肘的。 野菜饺子也是弟弟吵闹着要吃,姊妹几个挖了一上午的野菜,爹娘咬咬牙买了半斤猪肉,剁了馅儿包了饺子。 她们五个姊妹一人分了两个,刚刚尝出味道就没了,但那滋味却是让她记了这么多年,如今提起来还一脸怀念的。 第293章 不速之客 此时同唐悦一帮人说起关于野菜饺子的记忆,惹的一帮妇人唏嘘不已,周氏是个心肠软的,闻言还落了泪。 她幼时家中虽不富裕,但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家中只有她同弟弟两人,父母也并不像如今的大多数人家一般重男轻女,所以在闺中时的日子尚算舒心。 随后嫁了吴庸,男人是个孤儿,还是周父见他踏实能干,才嫁了女儿与他,没要彩礼不说,还陪了周氏丰厚的嫁妆,对此吴庸感激不已,对周氏百般体贴的。 加上吴庸上无长辈,周氏一进门就当家做主,手里有银,吴庸好歹也是吃公家饭的,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也没怎么吃过苦。 此时听见王招娣说起她的经历,不由的替她掬了把同情泪。 “都过去了,如今托唐娘子的福,家人能吃饱穿暖的,我做姑娘时没有过的好日子,往后定让我的儿女享受到。” 王招娣笑了笑,此番言论得到了几位妇人的赞同,为人母的,哪个不是如此。 几人说着,手下的活计也没耽误,如今每日供给天香茶楼各种糕点各二十斤,刚开始时几人还有些手忙脚乱的,时日久了倒也勉强能应付过来,只是前些时日又有两家茶楼上门谈合作,这下人手是彻底不够了。 唐悦这两日又琢磨上了添置人手的事,本想再同吴庸提一提,看驿站的那些差役的家眷有没有在家闲着无事的,可以过来挣些脂粉钱。 心里正琢磨着此事,就听前头传来吴庸的声音。 “唐娘子?!” “是我爹,他怎么过来了?!” 吴巧听见自家爹的声音,一脸疑惑道,她们母女在桂香斋已经干了月余了,早已适应了如今的日子,吴庸也有自己的事要忙,除了下工时过来接母女俩,平日白天几乎没来过。 这大清早的,糕点还没出炉,铺子也没开门,他过来做甚。 唐悦也有些吃惊,刚想着趁中午歇息的时候去一趟驿站呢,不想他竟然过来了。 她应了声,放下手里的面团儿,掀开帘子迎了出去。 “吴差爷怎么过来了?!可是有我们的书信?!” 想到这种可能,唐悦脸色一亮,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起来。 沈家父子已经走了月余了,算着时间,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应该到了西北前线了吧。 会不会是沈延宗写了平安信过来?! 唐悦说着,一脸激动。 吴庸一顿,摇了摇头,眼见妇人脸上的激动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了下来,此时一脸落寞的,让吴庸一脸不忍。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们父子本就是秘密潜回西北的,怎么可能还大张旗鼓的写书信过来,若是让有心人察觉,岂不是打草惊蛇! 想到这里,唐悦心里好受了些,强打起精神问道:“那您过来是?!” “哦,是这样的,今日又来了一批流放犯人,其中有两个随着押送犯人的衙役一起来的,说是你的亲戚,专程从京城过来投奔的,我不知其中真假,先找了个借口安抚住两人,赶紧过来问问。” 吴庸当差这么久,第一次见千里迢迢过来投奔流放犯人的,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如今他同沈家交好,自然要提前过来打个招呼,万一是什么不速之客,唐娘子并不想见呢,自己也好出面把人打发了。 “我的亲戚?!京城来的?!”唐悦闻言一阵呆愣,一时也猜不到来者何人,她同吴庸一样,有些匪夷所思,自己现在的身份好歹也是流放犯人,怎么会有人过来投奔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警惕,莫不是平阳王派人乔装来的吧。 “来人是何模样?可说了姓名?!” 唐悦一脸谨慎。 “是一男一女,男子一二十岁的模样,千里跋涉的缘故显得有些狼狈,但看着还算老实,身量……同我差不多。” 吴庸比划了一番。 “女子年岁尚幼,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你别说,仔细分辨那小姑娘同唐娘子还有几分相似,唐娘子家中可有姐妹?!” 吴庸看了唐悦一眼,回忆起那小姑娘的相貌,越看越像,特别是那一对儿杏眼儿,眉宇间亦是相仿,只是唐娘子眉目清正,落落大方的,那小姑娘却是娇怯怯的。 吴庸此话一出,惹的唐悦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也隐隐有了些猜测,只是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吴庸见她脸色呆愣,一时猜不透她的想法,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是娘子认识的?!若是不认识不如我出面把人打发了。” “不不不,我想见见他们。” 唐悦忙开口阻止道,就算知道自己的猜测有多离谱,但内心还是隐隐有种预感,来的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兄长同妹妹。 “好,那我把人领过来。” 吴庸说着,就准备离开。 “还是我同吴差爷一起去吧。” 唐悦有些迫不及待,说着顺手解了围裙头巾,重新拢了头发,同过来询问何事的赵氏打了招呼,就随着吴庸一起去了驿站。 同在玉泉街上,驿站离桂香斋不过短短一段路,但唐悦却是度日如年,心绪激荡不已,心中猜测着唐家发生了何事,怎么二哥同妹妹会奔赴千里,过来投奔流放的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驿站,吴庸把人领到了后院,指着一间房说到:“人就在里头,用不用我陪你进去?!” 见唐悦摇了摇头,他也没强求:“若是有什么事唐娘子大声呼喊,我们都在外头。” 唐悦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而屋里面,一路奔波劳累的唐顺同唐欢儿一脸狼狈,不同于唐悦当初身上还藏着首饰,一路上典当了换了银钱,千里流放路还算好过一些。 而两人虽说是随着押送流放犯人的衙役一起来的,但身无分文,只有两身保暖的衣裳,跟一帮风餐露宿的,同流放犯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一路走来几个月的脚程,简直是让人不堪回首。 第294章 重逢 此时好不容易到了云来镇,还没见到妹妹,就被人客气的请到了这屋里,害的唐顺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安的。 他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妹妹,以为终于到了目的地,此时狼吞虎咽的吃着那人准备的糕点茶水,一脸轻松愉悦的。 虽说刚安置自己的人面上十分客气,但眼中的警惕之意十分明显,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兄妹二人,听他们提到唐悦儿时神色一顿,一脸怀疑的,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从今儿个天色微亮进入云来镇,只觉着这流放地同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若是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到了普通小镇,时辰尚早的缘故,街上没什么人,让他一时也猜不到妹妹到了这里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看着眼前的衙役怀疑的眼神,他心如擂鼓,他头一次生了后悔的心思,万一妹妹在这里过的艰难,他们就这么不请自来,岂不是雪上加霜,成了妹妹的累赘?! 特别是妹妹如今同镇国公府的人在一起,那贵人向来看不上他们唐家,妹妹如今身单力薄的,若是被沈家人欺负了,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时间脑海里过山车一般,设想着妹妹各种艰难的处境。 一会儿觉得自己来是对的,起码有自己这个兄长在,沈家人欺负妹妹时也会掂量掂量。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若是妹妹日子艰难,家中平白无故的多添两口人,只怕会越发捉襟见肘。 在吴庸把兄妹两个安置在房间里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唐顺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哥哥,你快吃,这点心好吃的紧,又香又甜的,比京城的还好吃。” 唐欢儿不知哥哥心中所想,她一脸快活的指着桌上的点心说道。 对她来说,这千里流放路虽然条件艰苦,但难得心里放松不已。 没有做不完的家务,也没有被人无视的屈辱,该吃吃,该睡睡的,跟逃出笼子的小鸟一般。 此时又到了云来镇,吃着香甜的糕点,喝着清甜的温热茶水,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春日,身上的冬衣虽破破烂烂的,却不觉得寒冷,且马上就要见到姐姐了,往后他们同姐姐一处,再也不用在唐家受人摆布了,这样的日子让她不由生出了无数期待来。 看着兄长眉头紧锁,一脸焦虑的,她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热络的让他尝尝糕点。 毕竟这一路上跟着流放犯人,吃的饭食一点油水都没有,大半年走下来,两人瘦了一大圈,此时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同那流放犯人也没什么区别。 难得吃到香甜的点心,让她如何不高兴。 唐顺见妹妹没心没肺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有心想同她说说他的担忧,但话到嘴角又咽了回去,罢了,如果妹妹实在过的艰难,沈家人又容不下他们兄妹,大不了他带着妹妹自立门户,好歹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了,辛苦些养活两人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唐顺心里镇定了些,顺势坐了下来,捻了块儿点心吃,果然香甜的很,让他瞬间露出幸福的神色来。 过了有两刻钟左右,正当兄妹二人等的百无聊赖,甚至有些焦心时,突然听到外头有说话声,两人精神一振,不由一脸忐忑的站起了身看向门口。 不大会儿,那门就被人“咯吱”一声推开了。 来人背着光的缘故,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二哥?!欢儿妹妹?!” 唐悦推开门,看到屋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两个人,一眼看过去险些没认出两人,当即试探的唤了一声,随即见两人一脸激动的点头,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也跟着激动不已。 “二妹妹!” “二姐姐!” 唐顺看着眼前女子熟悉的面容热泪盈眶的,兄妹两人分开不过短短大半年的时日,但仿佛经历了数年一般,让他心生感概。 唐欢儿亦是如此,虽说当初唐悦儿嫁人时她年岁尚小,后来二姐嫁了人又不常回家,但她仍旧记得幼时姐妹两人关系亲密,就算后来二姐嫁了人归家时也不忘偷偷给她塞银子,此时看到她,亦是新生亲切。 唐悦儿确定是兄妹二人,心中震惊之余见二人瘦骨嶙峋的模样,想必一路上定是受了不少苦,想起当初流放时二哥哥替自己送银钱的事,心中感激难以言表,看到两人如此,当即心疼不已。 “你们怎么过来了?可是唐家发生了什么事?!吃早饭了吗?!这一路可辛苦?!” 唐悦见妹妹一脸亲昵的看着自己,兄长亦是一脸激动的,忙把妹妹拉进了怀里,示意唐顺坐下。 “唐家无事,只是我们不想在那里待了,这才自作主张过来投奔妹妹!” 唐顺想起唐家的所作所为,一脸义愤填膺的,此时见妹妹问起,心中羞愧,根本说不出口。 总不能告诉她因为她的那笔典当首饰的尾款,唐家几乎闹翻天了,他不得已只好离开了。 唐悦见他如此,顿了顿也不好追问,唐家那样的奇葩人家,离开了也好。 “可会给妹妹添麻烦!” 唐顺见妹妹没有追问,不由松了口气,鼓起勇气一脸忐忑的询问道。 “自然不会,哥哥同欢儿能过来,我高兴还来不来。” 这下可好了,自己终于有帮手了,兄妹二人的到来除了让唐悦有些意外,剩余的都是惊喜。 这倒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了。 唐顺见妹妹脸上的高兴不似作假,不由的深松一口气,此时才有心情打量妹妹。 细看下顿时吃惊不已,他想象中到了流放地定然是要吃苦的,这一路上他无数次幻想过妹妹如今的模样。 定是面黄肌瘦,一脸沧桑的。 此时看来却是自己想多了,妹妹脸色红润,虽是瘦了些,但却是精神气儿十足。 身上穿着身月白色的细棉布交领小袄长裤,乌黑油亮的长发盘成利索的圆髻,整个人都透着股麻利劲儿,此时笑语盈盈的,脸上没有丝毫愁苦之色,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第295章 血浓于水 “妹妹过的如何?!沈家人可有欺负你?!” 尽管妹妹看起来不错,唐顺还是不放心的询问道。 “日子还凑合,吃喝不愁的,至于沈家人,如今相处融洽,倒是比在镇国公府时过的还舒畅些。” 唐悦见兄长如此,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当下一脸认真道。 唐顺闻言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神色来。 那模样看的唐悦无端想落泪。 自己也不是没有娘家的人了,起码这个兄长是真的惦记自己。 “好了,走吧,咱们回家,看你们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叫花子呢,咱们欢儿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如今都成小花猫了,姐姐得好好给你养养才是。” 把翻涌而出的眼泪狠狠压下去,唐悦故作轻松道,家人来了,真好。 “好,回家!” 唐顺也有些激动,提到回家两个字,眼眶瞬间红了。 “是回姐姐的家吗,那姐姐的家也是欢儿的家吗?!” 唐欢儿一脸高兴,十四岁的小姑娘,在唐家时老气沉沉的,此时却难得一脸欢脱。 “对,姐姐的家以后也是欢儿的家。” 唐悦点了点妹妹的鼻尖,一脸宠溺,看着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她忍不住对眼前的姑娘多了份喜爱。 唐顺听妹妹这么说,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默默跟着唐悦出了门。 “唐娘子?!” 吴庸几人在前头,见唐悦一脸欢喜的领着两人出了门,忙上来招呼道。 “吴差爷,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兄长唐顺,妹妹唐欢儿。” 唐悦看到吴庸一帮人,露出个笑来,把两人介绍给几人。 吴庸有瞬间的讶异,但见唐悦一脸欢喜的,并无勉强之色,想必兄妹几个应该感情深厚才是,忙热络的同唐顺打了招呼。 唐顺眼见衙门的人对自家妹妹礼遇有加的,心里有些吃惊,但自己初来乍到,只能把心里的疑问压了下去,随着唐悦出了驿站。 “这云来镇同普通小镇也差不多,同京城虽然没有可比之处,但对流放犯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去处了。” 唐悦见兄妹二人一脸讶异的看着玉泉街上人来人往,商户云集的热闹场景,还以为流放地都是寸草不生,犯人无不贫困潦倒的呢,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唐顺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胜欢喜。 “还有布庄,点心铺子!”唐欢儿小女儿心态作祟,一脸欢喜的指着那铺子说道。 唐悦一看,正是自己的桂香斋,当下有些失笑。 “欢儿可喜欢吃点心?走~姐姐让你吃个够。” 唐悦一脸豪横,说着就要拉着唐欢儿往糕点铺子奔,不想却被唐顺急急拦下了。 “二妹妹不可,刚刚咱们在衙门已经吃过了,点心可是金贵物,哪能吃个够,有这银钱不如多买些米粮来。” 唐顺生恐妹妹是打肿脸充胖子,话说着,忙偷偷拉了唐欢儿一把。 “对,姐姐,我刚吃过了,我不吃!” 唐欢儿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解释道,从小在唐家看人脸色,如何会不知眉眼高低,只是刚刚太过高兴,一时有些忘形了。 话说着,还小心翼翼的去看唐悦的脸色,一脸局促的搓着已经不成样子的衣角,生恐姐姐嫌弃自己嘴馋,万一惹了她不喜,把自己捻出去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唐欢儿有些泫然欲泣。 唐悦看着兄妹二人的神色,在触及妹妹又羞愧又忐忑的神情时心里酸楚不已,忙拉了她过来:“欢儿,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是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人,你在姐姐跟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有想吃的,想要的,只管同姐姐说,只要是合理的,在姐姐能力范围内的,姐姐都会满足你!” 一番话也是说给唐顺听的,他们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姐妹啊,他们的父母不靠谱,他们指望不上,但兄弟姐妹只要同心,互相照应,也能把日子过红火了。 此话一出,顿时让唐顺心绪激荡不已,唐欢儿更是直接落下泪来,下意识的想往唐悦怀里扑,只是刚一动作,想起自己此时蓬头垢面的,怕弄脏了姐姐的衣衫,又硬生生的顿住了。 结果唐悦见她的动作,硬把她拉进了怀里,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惹的久未感受到亲情的唐欢儿再也忍不住,当即痛哭出声。 唐顺见姐妹两个如此,也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 “好了,走吧,姐姐说管够就是管够,毕竟这糕点铺子是姐姐开的,还怕你吃不够不成?!” 眼见街上的行人对着几人频频侧目,唐悦忙安抚似的拍了拍妹妹的头,笑着招呼两人赶紧跟她走。 看两人的模样只怕路上受了不少苦,待会儿得好好漱洗一番才是。 “二妹妹开的铺子?!” 唐顺一脸惊讶,见唐悦点点头,他更惊讶了,竟不知妹妹还有经商的天赋,看着爽利干练的妹妹,的确同先前在镇国公府时唯诺寡言的模样大相径庭,唐顺不由一脸佩服。 但想着或许是有沈家人的帮扶,所以短暂的吃惊过后就接受了妹妹有间铺子的事实。 反倒是唐欢儿,此时激动不已,再三同唐悦确认这糕点铺子真的是她的,当即欢乐的跟个小马驹似的,惹的兄妹二人忍俊不禁。 “好了,赶紧回去吧,想必你们也饿了,姐姐给你们做好吃的。” 唐悦说着,拉了唐欢儿进了铺子。 “可是二郎媳妇儿?!” 几人进门的动静惹的赵氏从灶房探头出来询问。 “母亲,是我!” 赵氏一听是儿媳妇儿的声音,不禁松了口气,刚刚她来不及解释,匆匆跟着吴庸去了驿站,一去就是两刻多钟,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此时听到她进门,声音带着股欢愉,显然不是什么坏事,让她顿时松了口气。 赵氏询问间,掀开帘子出了灶房,在看见唐悦身后衣衫褴褛的两人时,突然僵住了。 “这二位是?!” 第296章 姐妹花 眼见儿媳妇儿领着两个叫花子进门,赵氏一脸惊疑不定的出声询问道。 唐顺认出眼前的是妹妹的婆母,曾经高高在上的镇国公府主母赵氏,心里顿时一紧,看她的模样,显然妹妹领兄妹二人回来没有同她商量,这让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恐妹妹此举为她惹来麻烦,当即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欢儿见哥哥如此,显然也被感染了,忙不动声色的躲到了姐姐身后,低目垂首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敢喘。 “母亲,这是我娘家哥哥唐顺,你先前见过的,流放路上替我送过衣裳,这是我妹妹唐欢儿!” 唐悦从善如流的介绍道。 “原来是唐家小哥儿同唐姑娘啊,快…快进屋!可吃了饭了?!” 赵氏一听是先前见过的唐家小哥儿,顿时激动不已,虽然对儿媳妇儿的娘家人心有芥蒂,但当沈家抄家流放之时,自家的娘家人没有一人前来探望,偏偏是自己向来瞧不上的唐家人,竟然过来替出嫁的姑娘送衣裳,特别是唐顺,一脸老实憨厚的,颇得她的喜欢。 此时再见到,虽不知两人经历了什么,竟然千里迢迢的来了云来镇,但人已经到了跟前,自然是热情的招待一番。 唐顺见眼前的妇人一脸热络的,脸上的热情不似作假,同妹妹也是有说有笑的,显然没有责怪妹妹的意思,这让他不由的松了口气,忙上前拱手道:“夫人安好!” “好好好…快进屋,我让三郎烧些水,你们先漱洗一番,我去给你们做饭。” 赵氏热络的招呼道。 听到动静的沈延兴几人也出了院子,一听是嫂子的兄长同妹妹来了,虽然有些意外,但听了母亲的吩咐,忙拉了裴景几人去烧水。 “夫人不必麻烦,咱们在驿站吃过点心了。” 见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妇人要亲自给他们做饭,唐顺唬了一跳,忙阻止道。 “点心怎么能当饭呢,你们别管,先去你妹妹屋里歇着,我很快就好。” 赵氏不顾唐顺拒绝,麻利的进了灶房。 “这……”唐顺有些手足无措。 “你就让她忙吧,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见外的,走,快回我屋里歇着,我去给你们买两身换洗的衣裳。” 见兄妹二人的模样,连个包袱都没有,想必当初离开唐家时十分匆忙。 又观她们身上衣裳一层摞一层的,显然是把所有的衣裳都穿身上了,只是经过长途跋涉,如今这衣裳都已经破烂不堪了,只怕当抹布都显它搁手。 “不必破费了,若是家中有不穿的旧衣裳,咱们将就将就就成。” 到了妹妹这里,又是做饭,又是买衣裳的,还要妹妹破费,唐顺羞愧不已,只觉得给妹妹添麻烦了。 “这哪里能将就,你们别管了,先在屋里待着,待会儿若是母亲端了饭食过来,也别客气,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想以后。” 唐悦安抚了两人一番,大概目测了两个的身高体重,问了鞋码,就匆匆出了铺子,好在外头的布庄都已经开门了,扯布料做衣裳显然来不及了,就直接买了成衣,一人先买两套,加上亵衣亵裤,小姑娘家的肚兜鞋袜。 等匆匆赶回去的时候,沈延兴已经烧好了热水,就直接让几个男人把洗澡的大木桶抬进了自己的屋里。 好在天气已经回暖,就算没有烧炕屋里也不冷。 唐顺先让妹妹洗,唐欢儿也不客气,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饥寒交迫的,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条件洗漱。 加上自己出来的仓促,为怕唐家人发现,只带了两三身换洗的衣裳,结果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他们兄妹也没有银钱添置衣裳,只能把所有的衣裳都套上。 经过大半年的折腾,人酸臭了不说,衣裳也早就不中用了。 此时到了姐姐家,见家中无论是男人女人的,都一副干净体面的样子,只有兄妹二人跟个叫花子一般,当下自惭形秽的,不敢抬头看人。 此时见有热水净身,姐姐还买了干净的衣裳,顿时激动不已,忙随着唐悦进了屋。 这一洗就是小半个时辰,唐悦累的一身汗,终于把妹妹从个邋里邋遢的小泥人给搓洗干净了。 换上自己买的杏花粉色的小袄长裙,用同色系的头绳替她扎了个双丫髻,用自己的面脂替她匀了面,再一看,活脱脱是自己的年轻版。 到底是年岁小,路上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小姑娘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此时虽然看着面黄肌瘦了些,皮肤仍旧细致的很,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儿同自己的如出一辙。 唐悦只在唐家见过这姑娘一次,她同那个便宜母亲站在一处,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同自己说过话,也是此时才看清楚她的面容,不由惊叹于姐妹二人的相似。 “姐姐,这裙子真好看,也很合身。” 唐欢儿没注意唐悦到打量她的眼神,只是爱不释手的摸着身上的衣裳,先前在唐家虽然有姐姐时不时接济,但大部分银钱都在祖父手里,就算爹娘手里有钱,也不会花在她身上,她身上穿的不是姐姐未出嫁时的旧衣裳,就是娘的衣裳改小了给她穿,没有一件是合身的。 此时穿着崭新的衣裙,还是如此鲜亮的颜色,让她如何不欢喜。 “你喜欢就好,先穿着,往后姐姐再给你添置。” 唐悦见时辰不早了,赵氏在门口招呼说饭食做好了,忙把屋子腾了出来,让唐顺漱洗。 她领着妹妹出了屋。 刚一出门,正对上沈延兴同裴景两人抬了热水过来。 唐顺忙接了水桶,连声道谢,却被沈延兴打断了:“唐家哥哥不必客气,快去漱洗吧。” 唐顺应了声,就提着热水进了屋,沈延兴看着焕然一新的唐欢儿,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只是半晌没听见裴景出声,他有些好奇的转过头去,见裴景呆愣愣的看着那唐家妹妹,顿时有些不悦,这小子平日挺守礼的,怎么现下如此唐突。 第297章 一见钟情 太像了。 裴景看着眼前的小少女,那眉眼,那神情,同唐娘子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唐娘子多了丝沉稳,而这姑娘眉眼却透着纯真。 但姐妹二人同样都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裴景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唐娘子时的情景,此时他只觉得一颗心突然砰砰乱跳起来,他知道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姑娘看是很失礼的事,但一双眼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落在那姑娘身上久久挪不开。 直到沈延兴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他才反应过来,忙一脸羞赧的低下了头。 “这是我家妹妹唐欢儿,欢儿,这是沈家哥哥同裴哥哥。” 两人比唐欢儿大三四岁,叫声哥哥也是应当的。 唐欢儿面对自家人时尚算自如,此时碰到外男,立马收起了在唐悦跟前的欢脱,一脸唯唯诺诺,扭扭捏捏的,低眉垂首,声若蚊语般唤了句沈哥哥,裴哥哥。 若不是两人站的近,差点听不到唐欢儿的声音。 “欢儿妹妹不必客气,到了这里就当自己家一般!” 沈延宗见她比自家妹妹还要小上一些,又见她如此模样,还以为是初来乍到有些拘谨,忙开口劝慰她道。 唐欢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去,却是不由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裴景还沉浸在自己刚刚的失礼中,此时脸色臊的通红,也没敢再张口。 好在唐悦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觉得她如今的表现同记忆中原身的表现如出一辙,两姐妹都如此,显然是原生家庭造成的。 好在唐欢儿年岁不大,往后自己多鼓励她,多疼爱她一些,过些时候或许就会有改善。 “走吧,去灶房吃饭。” 同两人打了招呼,唐悦就拉着妹妹去了灶房,身后裴景不由自主的又把眼神落在那纤弱的背影上,久久不能回神。 “那姑娘可是我家二嫂的亲妹妹,看年岁还没有及笄,你不要告诉我你对人家一见钟情啊。” 这段时日沈延兴同裴景混熟了,同是读书人,年岁相当,脾性相合的,自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此时见裴景如此,沈延兴难得一脸正色道。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若是此时打人家主意,未免不厚道了些。 “总有及笄的时候!” 裴景没有否认,眼神中透着难以压抑的热切,他此时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先前对唐娘子的那点子爱慕作祟,还是真的对这小姑娘一见钟情,总之现下心跳的厉害。 沈延兴闻言越发震惊,以自己对裴景的了解,他不是如此没有分寸的人,但此时的表现却让他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他一脸不确定的再三打量裴景,直到裴景在他的审视下反应过来,一脸涨红的。 “我是说她同嫂子一般,是个好姑娘……我……我可以等……不是现在……我的意思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景语无伦次的描补道,眼见越描越黑,又见沈延兴眼中戏谑之意顿起,干脆也不解释了,落荒而逃似的扯了个借口匆匆出了门。 裴景同二嫂的妹妹… 沈延兴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把两人放在一起比划了下,别说,还挺相配的,一个温润如玉少年郎,一个娇娇怯怯小少女,登对的很,只是裴景如今身无长物,家无恒产的,想娶妻只怕是天方夜谭,更何况那可是自家嫂子的亲妹妹,年岁又小,哪里能如此轻易的就许了人。 只怕裴景要失望喽。 沈延兴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脸兴趣盎然的。 只是不知怎得,突然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程采音,他心里一顿,脸上的兴奋之色一点一点落了下来。 离他们沈家抄家流放已经快一年了,自己始终没有主动写信回去,也不知是程家管的严的缘故,他也没收到程采音的来信。 旁人想往云来镇送封信难,但对程家来说却是易如反掌,但始终没有来信,这让他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到达云来镇初始,他以为终其一生都离不开这里了,抱着让程采音死心的念头,并没有想过写信回去。 如今却是不同了,父兄被秘密委以重任,沈家极有可能重回朝堂,他们也有很大机会再回京城。 若是沈家再次回了京城,程采音却另嫁旁人,到时候只怕自己后悔到捶胸顿足也于事无补。 想到那姑娘灿若春花的脸,往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露出追忆的笑来。 从前他从未质疑过,那姑娘会成为他的妻,两人会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关于她的一切都在自己对未来的设想里。 只是沈家遭此劫难,他不忍,也不能拖累她。 但如今他又有了同她在一起的希望,此时心里隐隐有种冲动,要不要写封信回去?! 但若是自己信也写了,但沈家却没有如愿重回京城,岂不是又害了她?! 一时间沈延兴左右为难,接下来好几日都郁郁寡欢的,拿不定主意。 而这头儿唐顺用最快的速度漱洗了一番,清洗了身上的污垢,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衫,他觉得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整个人神清气爽的。 只是肚里饥肠辘辘的,影响了他的好心情。 他出了房门,见沈延兴站在院里,还以为他是专门等自己的,颇有些不好意思。 “唐大哥饿了吧,快去灶房,我母亲已经做好了饭食。” 沈延兴回过神来,指了指灶房道。 唐顺有些受宠若惊,那可是曾经的国公夫人,竟然亲自给自己做饭,且还是他的长辈,让他如何不激动,他胡乱应了声,忙去了灶房。 灶房里王招娣领着周氏吴巧几人正忙着做点心,都是平日做惯的活计,此时少了唐悦一个人也不妨事。 灶房进门口摆了小方桌,唐悦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唐欢儿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心里既心疼又心酸的。 这姑娘也不知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不过最简单的白粥小菜配鸡蛋饼,就让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第298章 本性难移 唐顺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妹妹一副风卷残云的模样,让他不由的一阵愧疚,这一路上自己作为兄长,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保证不了,让妹妹跟着受苦了。 “二哥来了,快坐下吃饭。” 唐悦看见门口的唐顺,见他同大半年前比瘦了一大圈,一脸沧桑的,好在精神头儿不错,忙招呼他过来坐下。 唐顺应了声,他的确是饿了,昨日晚饭不过吃了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饽饽,喝了几口冷水,为了今日一早赶到云来镇,他们一行人还赶路赶了大半夜。 等和衣躺下时肚里的那点子吃食早就消化殆尽,辗转反侧了好一阵,才艰难的睡去,今日一大早来不及吃早饭,就马不停蹄的开始赶路,直至到了云来镇。 刚在驿站吃了两块儿点心垫了垫肚子,没有缓解饥饿不说,反而让他越发饥肠辘辘起来。 此时看着方桌上洁白粘稠的米粥,黄灿灿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鸡蛋饼,看着就清脆爽口的酸辣萝卜丝,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常饭,却让他口舌生津,两眼放光。 吃饱了肚子才能想以后,唐顺也不等唐悦再招呼,接过她递过来的满满一大海碗的白粥,捻了一整张的鸡蛋饼,熟练的卷了些萝卜丝,一口下去,鸡蛋饼的咸香适口携裹着萝卜丝的酸辣脆爽,让他眼前一亮,脸上瞬间露出幸福的光晕来。 三两口下去就吃了一大半,喝一口熬的浓稠香甜的白粥,大米的清香让他忍不住回味似的眯上了眼。 唐欢儿见哥哥如此,干脆有样学样,这样吃着才算过瘾,兄妹二人一时间都没说话,专心致志的享受着久未的热乎饭食,脸上的满足感看的唐悦感慨不已,想必兄妹二人路上没少吃苦,既然千里迢迢的过来投奔自己,往后定要好好的照顾他们才是。 默默下定了决心,唐悦叮嘱他们慢慢吃,不要着急,自己起身忙着做点心去了。 毕竟马上到了铺子开门的时辰了,有些点心还需要自己亲自把关才行。 “妹妹忙吧,不必管咱们。” 唐顺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是他们耽误了妹妹的时间。 唐悦点点头,让他们不必拘谨,就直接去了灶头。 有了她的加入,效率果然快了不少,提供给茶楼的糕点可以往后放放,毕竟没人会大清早的去茶楼喝茶,所以大部分的茶楼同酒楼一般,都是从中午开始做生意。 如今她们要忙的是自家铺子的糕点。 唐悦手脚不停的,不时还关注着兄妹二人的动静,等糕点一锅锅的依次出炉,那醉人的香甜味让兄妹二人频频侧目。 唐悦麻利的一样捡了些,用干净的盘子装了送到兄妹二人跟前。 “尝尝我的手艺!” 唐悦笑眯眯的指着盘子说道。 唐顺同唐欢儿明明已经吃的十分饱胀了,但此时闻着直充人鼻息的香甜味,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造型别致的糕点,忍不住还是垂涎三尺。 “这糕点先前倒是没见过!”唐顺挨个打量过去,惊叹于妹妹竟然有如此手艺。 “二姐真厉害!”唐欢儿一脸崇拜的,就算没有吃到嘴里,光看卖相就比外头的糕点来的精巧。 “快尝尝!二姐说过的,糕点定要管饱!” 唐悦一脸打趣。 “可我刚刚吃饱了!”唐欢儿看着那盘子点心一脸幽怨,早知道就少吃些了,如今美味当前,却吃不下了,这让她郁闷不已。 那模样看的唐悦忍俊不禁的,捡了块红枣糕,掰下一小块儿递给了她:“少吃些尝尝味道不妨事,往后有的是机会大快朵颐,毕竟姐姐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好吃的点心。” 这红枣糕香甜松软,且女子多吃些红枣可以补气血,最适合如今的妹妹。 唐欢儿闻言欢欢喜喜的接了糕点,轻抿一口,果然同自己想象中那般香甜,顿时一双杏眼儿盛满了愉悦。 唐顺也不客气,捡了两三样一一尝过,心中顿时震惊不已,这糕点竟比自己先前尝过的所有点心都要好吃,这让他对眼前的妹妹越发佩服,得知她开了个糕点铺子已经很让他吃惊了,如今尝到她亲手做的糕点,更是让他心中有些匪夷所思,这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吗,先前在家中时默默无闻的,虽整日跟着娘操持饭食,但那饭食也只是尚能入口的程度,远称不上什么美味,唐家家贫,妹妹没有嫁入镇国公府前,别说糕点了,就是正常一日三餐都差点保证不了。 随后祖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妹妹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在镇国公府时妹妹过的什么日子她虽然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到几分,毕竟妹妹每次回来时一次比一次阴郁寡言,看着此时笑语晏晏,一脸爽利的女子,还有面前的糕点,唐顺心里渐渐生了丝微妙之感来,这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吗?! 或许是唐顺的眼神太过直白,唐悦突然心中一凛,她忘了唐顺可是同原身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镇国公府的一帮人这几年对唐悦儿不闻不问的,不清楚她的为人也算能说的通,但唐顺却不一样,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有人会突然变化如此大。 “哥哥可是疑惑,我何时有了这本事?!” 唐悦故作幽怨道。 唐顺见自己的心思被妹妹看穿,颇有些狼狈,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先前在镇国公府时无人搭理,自己总得找点事才能消磨时间,好让自己过的充实些,这不,就迷上了做点心,你看这点心,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市面上没有的,是不是很有天分?!” 唐悦故作欢快,一番话却惹的唐顺险些落下泪来,原来妹妹竟是靠这些打发在婆家的日子啊,这让他如何不心酸。 “当初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不想竟有用上的一天,且如今沈家人已经接纳了我,我同沈延宗冰释前嫌,往后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哥哥就不必担心我了。” 第299章 危机感 唐悦见唐顺的模样,生恐又勾起他对沈家人的怨怼,忙描补道。 唐顺从进了铺子,见了赵氏同沈延兴,见两人果真同妹妹说的那般,不似先前那般高高在上,又见她们之间相处自然又融洽,显然不是做给他看的,此时看着妹妹一脸认真的模样,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心里不由松了口气,心里的那点子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如此甚好,你能有个好归宿哥哥就放心了,无论在哪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好日子。” 唐顺深吸一口气,看到妹妹如今同婆家人相处融洽,而他们唐家人却是勾心斗角,一盘散沙的,两厢对比让他心里难受不已。 “哥哥说的对,往后你同欢儿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这……”听妹妹这么说,唐顺有些迟疑,这到底是个沈家,是妹妹的婆家,哪有娘家兄妹跟着妹妹一起住到亲家家里的。 先前投奔她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离妹妹近一些,往后也能替妹妹撑腰,免得她受沈家人欺负,此时见她过的好,他也放心了。 且这云来镇比自己想象中的繁华不少,只要有个落脚点,他一个大男人哪怕做苦力,也能养活妹妹,就不给大妹妹添麻烦了。 “哥哥千万别告诉我你打算自立门户,你们千里迢迢的过来,难不成只是想离我近些?!这两日我这铺子刚好要招工,我正发愁呢,毕竟这云来镇多是作奸犯科流放而来的犯人,若是盲目招工,碰到些穷凶极恶之徒,岂不是引狼入室!结果你们一来,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咱们亲兄妹知根知底的,你同欢儿来我的铺子做工,同王嫂子周婶子一般,该多少工钱就多少工钱,我们如今在铺子住,沈家在玉坠胡同儿还有个小院子空着,你同欢儿若是不嫌弃,就先住在那里,这样也算方便,你看如何?!” 唐悦知道唐顺人品厚道,定不会白吃白喝的占她便宜,也知道他们同沈家人同处一室想来也别扭拘谨,干脆先下手为强,把两人安排在沈家小院儿里,往后就来铺子里做工,好在那玉坠胡同儿离玉泉街也不远,且唐顺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此番话一出,唐顺一颗心瞬间落了地,听妹妹的说辞,她的铺子的确是需要长工,并不是特意安置两人的,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且不用同沈家人住在一起,更是让他不由松了口气。 在妹妹铺子做工,每月有工钱,就能添置些生活用品,再不必让妹妹破费,也让他的心理负担小了些。 “如此安排甚好!”唐顺长吁一口气。 “我也可以来姐姐的铺子做工吗?!可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做!” 一听能到这样干净体面的铺子做工,每月还有工钱,唐欢儿一脸激动,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不用依靠旁人,靠自己赚钱呢,想来如何不兴奋。 只是自己不会做点心,为人还胆小怯懦,不善言辞,一时间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姐姐。 “没关系,你不会的姐姐可以教你,姐姐用心教,你尽力学,咱们欢儿这么聪明,定能学会的。” 唐悦见妹妹双眼亮晶晶的模样,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夸赞她道,惹的唐欢儿激动的脸色通红,这么厉害的姐姐夸她聪明,那自己肯定是聪明的,她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快快上手帮姐姐的忙才是。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热络起来。 正当唐悦同唐欢儿一脸亲昵的有说有笑时,背后传来女儿的喊叫声:“娘~~~” 原是妙姐儿睡醒起床了。 搬到铺子后,唐悦再没让妙姐儿早起过。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段时日铺中每日都有鲜牛乳,家里人多不好分,但独独给妙姐儿留了一碗,喝了牛乳,睡到自然醒,每日饭食唐悦都是荤素搭配,养的妙姐儿跟地里的秧苗似的,嗖嗖的蹿个头儿。 此时跟个小牛犊一般,同初来云来镇时瘦小的模样大相径庭,看着像个大姑娘了。 她睡眼惺忪的穿上衣裳出了厢房,直奔灶房而来,知道娘跟祖母姑姑都在这里,倒也不觉得惊慌,只是刚进灶房门,就见娘一脸宠溺的看着一个脸儿生的姑娘,还摸她的头发,捏她的脸蛋儿,这种亲密的动作平日娘只同自己做过。 现在突然对别的小姑娘如此,让妙姐儿瞬间危机感十足,忙撒娇似的拉长了语调喊了声娘。 嘴里喊着,还蹬着明显抽高的小腿儿快速奔到了唐悦跟前,一把拦住了她的脖颈,把身子依偎了过去,示威似的看向那姑娘。 只是眼神甫一接触到那姑娘的脸庞,就猛地愣住了。 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她娘?! 她一脸疑惑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那模样看的唐悦忍俊不禁的。 “妙姐儿醒了?!可饿了?!” 唐悦拉了女儿在身旁坐下,见妙姐儿目不转睛的看着唐欢儿,直看的她手足无措,一脸扭捏的,顿时失笑出声。 “妙姐儿可认识姨姨?!” 见妙姐儿一脸呆愣的摇摇头,她越发觉得好笑,大约是欢儿同自己长得太过相似的缘故,让这小姑娘有些好奇。 “这是娘亲的妹妹,你得叫小姨,这个是娘亲的兄长,你要叫舅舅的!” 唐悦指着唐顺同唐欢儿说道。 唐顺同唐欢儿此时看到妙姐儿,见她白白净净的,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模样,同想象中奶声奶气的小奶娃有不小的区别,顿时也隐隐有些激动,只是他们身无长物的,见到晚辈本应该给个见面礼的,此时却什么也拿不出来,让两人有些羞愧。 “小姨,舅舅!” 妙姐儿一听这姑娘是娘亲的妹妹,是她的小姨,顿时松了口气,就像姑姑是爹爹的妹妹一般,那小姨也是自己的长辈,不会跟自己争娘的,这让她心里的危机感瞬间解除,身心都放松下来。 第300章 安置 听到外甥女唤自己,唐顺忙不迭的应了声,没有见面礼给孩子的,激动之下忙捻了块点心递了过去,手伸出去才想起来这点心还是妹妹做的,外甥女肯定吃腻了,顿时面有尴尬的,递过去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好在妙姐儿懂事的接了糕点,说了声谢谢舅舅,缓解了唐顺的尴尬。 唐欢儿看着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外甥女,明明年纪不大,却是落落大方的,哪像自己这般,唯唯诺诺的拿不出手。 当下越发自卑起来,见她唤自己,低声应了句,就低下了头。 唐悦见妹妹如此,忙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让唐欢儿心里好受了些。 “祖母给你留了饭食,快去吃吧!” 唐悦拍了拍女儿的头,让她去找赵氏,见唐顺唐欢儿兄妹两个吃饱喝足了,准备先带两人去玉坠胡同儿歇息,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两人定是累坏了,铺子的事也不着急,先让两人歇几天缓缓再说。 “那怎么行,既然妹妹的铺子急需用工,咱们也吃饱喝足了,今日就可以上工。” 唐顺听妹妹的提议,忙拒绝道,反倒是一旁的唐欢儿昨日赶了大半夜的路,没睡上两个时辰又开始赶路,先前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此时填饱了肚子,眼皮儿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打架。 尽管如此,听哥哥这么说,她也咬了咬牙,决定再坚持坚持。 “再急需用工也不差这两日,你们一路上风餐露宿的,身子定然亏损的厉害,若是不趁机养养,只怕往后三五不时的就要出毛病,你是男人也是就罢了,欢儿还是个小姑娘,若是落下毛病来,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唐悦难得一脸严肃的,眼见妹妹已经是强弩之末,刚刚给她洗澡时身上瘦骨嶙峋的,看的她险些落下泪来。 唐顺见妹妹加重了语气,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又看一旁的妹妹果然小脸儿惨白,先前蓬头垢面的看不出什么来,现在漱洗干净了,见她一张脸瘦的只有巴掌大,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可怜的紧,这才有些懊恼,竟没有注意妹妹的不适。 遂也不再拒绝,顺从的跟着唐悦去了玉坠胡同儿。 眼见这头儿糕点都出了锅,接下来就要开门售卖了,都是做惯的活计,唐悦也不担心几人应付不来。 领着兄妹二人先去了杂货铺,买了些生活用品,这才回了玉坠胡同儿的沈家小院。 这月余没住人,小院显得有些破败,屋里也落了层灰,兄妹两个一个东厢房,一个西厢房的,各自拿了抹布,没一会儿就打扫的干干净净。 “这里不比京城,好在是自己的地方,住的也舒心,若是欢儿不想在这里住,也可以跟我去铺子里。” 唐悦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满意的点点头。 “这里就很好,比京中我的房间宽敞多了,且哥哥在这里,我留着陪他,省得他夜里害怕。” 到了几人独处的时候,唐欢儿又换到了活泼的一面,惹的唐顺哭笑不得。 兄妹二人相互照应着也行,唐悦没有勉强。 “你们歇着吧,等睡醒了过来铺子吃饭,若是不想过来,也可以自己在镇上转转。” 唐悦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包来塞给了唐顺,不等他拒绝,就匆匆说了句铺子忙赶紧离开了小院儿。 看着妹妹急急离开的模样,唐顺动容不已,当初孤独一掷抛下京城的一切带着妹妹来云来镇,一路上都是忐忑不安的,但到了此时此刻,所有的不安都烟消雾散,让他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唐欢儿也是庆幸不已,如今天高地阔的,自己终于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用怕那个赌鬼父亲把自己输给什么人,也不怕那个道貌岸然的祖父为了唐家利益不顾她死活,把她嫁给什么臭鱼烂虾。 想到这里,她长吁一口气,把腹中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空气都是温润清新的,让人身心愉悦不已。 两人目送唐悦离开,也不再耽搁,闩好了门就各自歇下了。 劳累了大半年,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了。 小院儿安静,身下铺的,身上盖的,都是蓬松柔软的新被褥,吃饱喝足,躺在上头,只觉得周身舒服不已,仿佛躺在绵软的云彩堆儿里一般,让两人一觉睡到乌金西坠。 中间唐悦不放心还回来看了一眼,见大门从里头闩着,想着定是两人累的很了睡着了,也没有打扰她们,就又回了铺子。 这一整日唐悦都十分高兴,到了下午不忙时早早的就出门采购食材,准备给兄妹两个做些好吃的接风洗尘。 到了暮色四合时,铺子也快打烊了。 知道唐娘子今日有客人,周氏同王招娣几人也说了今日各自回家吃饭,好让唐娘子同她的娘家人多聚聚。 唐悦再三表示没关系,耐不住铺子打烊后几人硬要离开,只能送了她们先回去。 裴景今日一整日都心不在焉,本想着再见见那姑娘,只是见周氏她们离开,他也不好意思多留,磨磨蹭蹭的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人来,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唐顺领着唐欢儿进了门,兄妹两个一脸不好意思的,来的第一日就睡了一天,也不知沈家人会如何看他们。 “唐家小哥儿别不好意思,咱们也是这么过来的,睡了一日饿了吧,快坐,今日二郎媳妇儿可是做了许多拿手菜,让咱们也跟着一饱口福。” 赵氏见两人的模样,忙拉了唐顺同唐欢儿坐下。 说笑间让兄妹两个情绪都放松了些。 加上沈云章同唐欢儿年岁相当,白日她忙着做点心,也没同唐欢儿搭上话,此时见这小姑娘同嫂子长得如出一辙的,本就心生好感,这会儿就拉了她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本都是小姑娘的缘故,唐欢儿原本的拘谨也是渐渐消散了些,同沈云章一问一答的,倒是慢慢熟悉起来。 第301章 宾主尽欢 妙姐儿也对这新来的小姨十分感兴趣,眼巴巴的看着她同姑姑聊天,见她虽不如自家姑姑开朗,但语气温柔,也心生好感,慢慢的也同她搭话,一来一往,姨甥间也熟悉了不少。 姑娘们聊天间,唐悦的饭食也一一上了桌。 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浓油酱赤的红烧肉,入口即化的酱猪蹄,外酥里嫩的香煎豆腐,鲜嫩脆爽的素炒春笋……… 荤素搭配,摆了满满一桌子。 屋里逼仄的缘故,沈延兴同阿和长青几人把专门待客的大圆桌摆在了院中。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哪怕暮色四合,气温也是温润中带着和暖,廊下挂了几盏八角宫灯,照的院中亮如白昼的。 一家人团团而坐,从沈家父子离开后难得如此热闹,沈延兴专程去街上打了壶杏花春,拉着唐顺非要同他喝几杯。 一行人坐定,客气话也不多说,唐悦催促着众人赶紧动筷子。 “既然到了云来镇,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往后互相照应着,可千万别同咱们客气才是,来,我敬唐家哥哥一杯。” 沈延兴说着,举起酒杯来,惹的唐顺有些受宠若惊,搁以前他哪会想到能同国公府的公子坐在一处推杯换盏,他忙不迭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整日,他都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仿佛踩在云端里一般,此时看着团团而坐的沈家人,突然生出些苦尽甘来的感慨来。 放下酒杯,他眼眶微红,忙掩饰性的低下头,唐悦见状夹了筷子红烧肉放进他眼前的碗里:“哥哥尝尝我的手艺,旁的不敢说,这红烧肉做的绝对一绝,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唐悦语气夸张的炫耀道,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架势让唐顺有些忍俊不禁,夹了红烧肉放进了嘴里。 一口惊艳,果真是一绝,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的,好吃的紧。 当即心里的那些复杂心绪一扫而空,由味蕾带来的幸福感让他心情愉悦开来,忍不住冲妹妹伸出了大拇指。 而一旁的唐欢儿刚面对这么丰盛的席面时还有些不敢下筷,在唐家时她本就不受重视,哪怕吃饭多夹一筷子也会被大伯母阴阳怪气的教训,而她娘从不会替她出头,时间久了,她在饭桌上越发畏手畏脚。 但此时沈家人的和善给了她勇气,她刚尝试着朝离自己最近的糖醋排骨下手,就被沈云章捷足先登,捡了块儿最大的塞进了她的碗里。 “快尝尝,酸甜口的,我可喜欢吃了。” 看着沈云章热情的模样,唐欢儿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包袱,这里不是京城,她们也不是唐家人,她往后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了。 她点点头,压下微微有些激荡的心绪,尝了一口那糖酥排骨,果然又酸又甜的,是她喜欢的味道。 唐欢儿一脸满足的微微眯着眼,不时被沈云章投喂,连外甥女也不甘示弱,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姨,一脸认真的教育她定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长胖。 “我娘说了,小姑娘长胖了才有力气保护自己。” 妙姐儿说着,挥舞了下自己的小拳头,那模样惹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圆月高悬,月色清冷温柔,夜风和煦,不大的院子里饭菜香,酒香同众人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好不惬意。 那热闹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月上中天,考虑到明日还要开铺子,只能不得不结束了这场宾主尽欢的热闹席面。 几个男人推杯换盏的,已经喝的有些晕乎了,好在阿和同长青有分寸,此时虽然脸色通红的,但神志还算清醒。 沈延兴同唐顺却是已经不省人事了。 没办法,阿和长青只能一人背一个,一个送到厢房里,一个护送唐欢儿回玉坠胡同儿,唐悦本是不放心,想跟着去的,却被唐欢儿拒绝了。 “天色不早了,姐姐还是早些歇下吧,有长青大哥在,且那玉坠胡同儿也不远,做甚还要劳烦姐姐再跑一趟。” 唐欢儿这是看出来了,这铺子上上下下全靠姐姐一个人打理,忙忙碌碌一整日,姐姐肯定累了,还是让她早早歇下吧。 唐悦也的确是累的很了,今日唐家兄妹二人的到来让她情绪高涨了一整日,刚刚又浅饮了几杯,被夜风一吹,也有些晕晕乎乎的,见妹妹如此说,她也没有勉强,叮嘱她们回去后闩好门,明日睡醒了再过来吃饭也不迟,絮絮叨叨的,眼见长青背着唐顺离开,她才松了口气。 这头儿赵氏已经领着沈云章去洗刷碗筷了。 妙姐儿早就撑不住了,席面吃了一半儿就哈欠连天的,被唐悦先打发进屋里睡觉了。 此时院里一片安静,她不由的抬头看向月亮,马上快要十五了,月亮又大又亮的,照的院里纤毫毕现。 夜已经深了,饮了酒的缘故,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瞬就能随着轻柔的夜风腾风而起,飘到那朝思暮想的男人身边。 一眨眼,那男人离开自己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四十多个日日夜夜,随着日子一日接一日似流水般滑过,她想沈延宗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但每每想起,却是让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 “也不知你现在如何了!” 想起沈延宗的腿,唐悦轻叹一口气,最近她常向吴庸旁敲侧击的打听朝廷的动向,但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让她一时间喜忧参半的,不知没有消息算不算是好消息,至少没有得到平阳王动手的消息,对她们来说就是好消息。 毕竟沈家父子离开的时日尚短,若是还没到西北前线,没有顺利接手沈家军就被平阳王打的措手不及的,那就糟了。 唐悦站在院中,任由思绪翻腾,她不知被她惦念的沈延宗,此时也在千里之外的西北前线默默的对月思念佳人。 “可是疼的睡不着?!这胡萝卜,下手是真狠,父亲都担心他是公报私仇,把对我的埋怨全发泄到了你身上。” 第302章 胡神医 沈国公看着儿子脸色煞白的样子满目心疼。 儿子的腿耽误了太久,骨头已经长歪了,他们在秘密潜入西北的第一日,胡萝卜这个老匹夫就大摇大摆的找上了门。 两个老朋友先是各自言语讥讽了对方一番,算是叙了叙旧,这才替儿子看腿。 他们这月余长途跋涉的,儿子身体状态并不太好,瘦了一大圈不说,时不时的腿疼折磨的他面无血色的,看着骇人的很。 他本是想让儿子养上一养,毕竟敲断腿重新接骨,光是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的,他生怕此时的儿子经受不住。 胡神医也是如此打算,只是沈延宗却是一意孤行,他们父子面对的是怎样的处境他心知肚明,早一日接上,就早一日康复,他不能被这残腿拖累了。 因此在他的坚持下,终于开始了他的残腿治疗。 此时已经重新接好了腿骨,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往后只需好好养着便是了。 只是麻佛散的药效散去后,剧烈的疼痛让他夜不能寐的,只能推开窗子看着外头的圆月发呆,神思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小妇人身上。 此时见父亲进门,听他抱怨胡神医,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父亲正经了一辈子,硬是在碰到胡神医后被带歪了,两个年岁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家,每次见面都是恨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贬损对方,尽管如此,每逢对方有难时另一方却是义不容辞。 “好你个老不死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背后说我坏话,什么叫公报私仇,我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何需牵连旁人,且我大侄子如此人品,我何故要牵连他,我直接毒死你一了百了!” 沈国公前脚进门,后脚就听到胡神医暴跳如雷的叫骂声。 “嘿,你个老匹夫,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儿子房中做甚,我可告诉你,我儿可是已经成家立业了,别打他的主意,让你那女徒弟离的远远的,省得造成什么误会,让我儿夫妻两人离心。” 沈国公见胡萝卜进门,生恐他又旧事重提,所以先下手为强,直接拒绝道。 此话一出,惹的鹤发童颜的胡神医吹胡子瞪眼儿的。 他先前的确是打过沈延宗的主意,得知沈家被算计的事,他心中颇为不平,又见沈延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着实合他心意。 自己有个关门女弟子,同他年岁相当,知道沈延宗夫妻二人不合,就动过撮合两人的意思,只是刚同沈国公提过一嘴,就被他拒绝了。 唐氏到底是他们镇国公府明媒正娶的二少夫人,且这些年也算本分,他们如何能无故休妻。 胡神医的关门弟子,又不能做妾,总不能让旁人没名没分的跟着。 且以儿子的为人,在有家室的情况下,定不会同旁的女子纠缠,所以干脆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惹的胡神医气愤不已,骂他不知变通死脑筋,明明被那唐家威胁逼迫了,他们不仁,他又何必讲义,但见沈家父子依旧坚持,终是拂袖而去,但心里却越发佩服沈家父子,毕竟这是真正的君子。 只是几人都没想到后来平阳王会设计假借胡神医女弟子的身份接近父子俩,骗走了军事布防图,害的沈家被抄家流放,每每思及此处胡神医就悔不当初,若是自己不说有个女弟子的事,以沈家父子的警觉,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当。 所以一听说沈延宗伤了腿后,他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沈家父子身边,用自己毕生所学救治沈延宗,就是为了让自己心里的负罪感少一些。 此时听见沈国公又提起自己的女弟子,胡神医立马跳起脚来:“你个老不死的,少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那女弟子早就有心上人了,还当你儿子是什么香饽饽不成!” “如此甚好,我儿媳妇儿可是难得的贤惠人儿,如今同我儿琴瑟和鸣的,只等咱们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夫妻二人早日团聚,快给我添上一个大胖孙子。” 沈国公喜滋滋的,仿佛那白白胖胖的孙子就在跟前似的,一脸欢喜的捋着胡须。 妙姐儿他同样喜欢,特别是这段时日家中其他人都忙忙碌碌的,只有他整日领着妙姐儿,时日久了,自然领会了含孙弄怡的乐趣。 但妙姐儿到底是姑娘家,若是个孙子,这般年岁就该教他耍刀弄枪,把自己的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了。 说没有遗憾是假的,但看如今二郎同二郎媳妇如胶似漆的模样,他的大胖孙子指日可待。 前提是他们得快快结束战事,让夫妻两个早日团聚才是。 沈国公此话一出,惹的沈延宗脸红脖子粗的,“咳咳”的假意咳嗽个不停。 怎么好端端的提到生孙子上,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而胡神医见父子两人的表现,心中诧异不已,不是说那唐氏同沈延宗貌合神离,在沈家不受待见吗,这怎么突然又琴瑟和鸣起来。 他一脸疑惑的看向沈延宗,见他脸色涨的通红,显然沈国公说的确有此事,心里猜测着或许是患难见真情,若真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此伟岸的男儿,何该让他一生圆满顺遂才是。 胡神医难得没有打趣,而是一本正经的让他好好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倒是让沈国公有些刮目相看。 “你个老匹夫孑然一身的,一生无妻无子的,对婚姻之事倒是通透。” 沈国公调侃道。 “嘁~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动动嘴皮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胡神医翻了个白眼儿,冲沈延宗挥手扔了个瓷瓶:“我走了,头天晚上会疼的厉害些,若是实在受不住就吃一粒,能缓解疼痛,别硬抗,硬抗也没人夸你是个英雄!” 话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老东西,还真是没礼貌。” 沈国公气冲冲的,走了都不知道给自己打个招呼。 沈延宗看着两个老人斗嘴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个笑来,一时间倒也没有难熬了。 第303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头儿唐悦在院中吹了会儿夜风,酒后的眩晕稍微好了些,听到灶房赵氏唤她洗漱。 她揉了揉太阳穴,应了声进了灶房。 “先喝完醒酒汤,不然明日起床定要头疼了。” 刚看儿媳妇儿也喝了几杯,此时眼神不甚清明的,赵氏忙端了碗醒酒汤递了过去。 唐悦也没拒绝,她可不想宿醉后头疼,毕竟铺子里事情多,少了自己一个就会增加其他人的工作量。 接了醒酒汤一饮而尽,叮嘱赵氏早些歇息,胡乱漱洗了一番就回屋倒头就睡。 一夜好梦,到了第二日除了脑袋有些微微发胀,倒是没有其他反应,让唐悦不由松了口气。 今日唐顺没有过来吃早饭,只有唐欢儿一个人过来了。 “哥哥还没起,估计是昨日喝多了,待会儿我给他带些回去。” 唐欢儿喝着顺滑的豆浆,露出满足的神色来,姐姐这里竟还豆浆,也是让她有些意外。 原是康慧娘本就是磨豆腐的,每日早早的卖豆腐,隔三差五的就会送过来一桶现磨的豆浆。 今日她路过桂香斋,二话不说提了一桶往门口一放就扬长而去,还是唐悦过意不去,捡了些昨日剩的点心紧赶慢赶的撵了上去硬塞给了她。 此时看着妹妹的模样,忍不住把隔壁的康慧娘夸了又夸:“你同哥哥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她,是个热心肠的妇人,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的。” 唐欢儿点点头,吃饱喝足就提着给唐顺带的饭食回了玉坠胡同儿,这几日姐姐让他们兄妹二人歇息,刚好把家里的卫生好好打扫打扫,毕竟要长久的住在这里。 想到往后要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唐欢儿就高兴不已,连回去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这头儿刚送了唐欢儿离开,王招娣同周氏母女几个都过来上工了。 裴景进门先四下打量了一番,没见到那姑娘的身影,心里失望不已,沈延兴此时还呼呼大睡着,他有些无精打采的领着阿和长青两人准备先去地里除草,春日正是野草疯长的时节,若是不隔三差五的去除草,只怕那土豆秧子迟早被野草占满了。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唐悦目送裴景几人离开,叮嘱他们若是看着快要落雨了就提前回来,就算天气已经暖和了,若是淋了雨还是容易感染风寒。 送了人离开,唐悦抬头看看天,想起先前王招娣说的若是落了雨就到镇边的小树林捡菌子,此时想起来倒是隐隐有些期待赶紧落雨。 “到时候约上许姐姐一起,想必她的五味居也需要加点新鲜的菜式。” 唐悦自言自语道。 离三国贸易结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许三娘的五味居生意倒是十分稳定,每日座无虚席的,特别是贵宾楼经历了齐大川谋杀发妻,又嫁祸旁人被拆穿斩首后,此时已经贵宾楼又回到了柳家人手里。 只是如今的柳家人低调的很,也不准备在如此高调的经营酒楼,就低价把贵宾楼卖了出去,听说现在接手的东家姓陈,如今贵宾楼正在紧锣密鼓的重新装潢中,至于新的酒楼叫什么名字还不得而知。 没有了贵宾楼的打压,许三娘的五味居越发如鱼得水,除了桂香斋开业时她过来送了贺礼,这段时日她忙着五味居的生意,两人虽都在云来镇上,且玉泉街同玉峰街相距不远,两人还是没再见过。 此时唐悦看着天色想起了许三娘,刚念叨完准备进厨房开始一天的忙碌,就听身后传来许三娘的招呼声:“唐妹妹怎知道我要来了,竟还迎到了门口。” 唐悦一脸惊喜的转身,那疾步而来的不是许三娘是谁。 如今她做女子装扮,行动间还是英姿飒爽的,但却带着份女子的温婉,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这人啊,还真是不经念叨,我刚还念叨你呢。” 唐悦一脸高兴的,忙迎了过去:“今日怎么得闲,大清早的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喜事?!” 唐悦见她一脸喜色的,意有所指道。 难不成她同巴图尔的喜事近了?! 还真被她猜对了。 许三娘见唐悦一脸促狭的,突然扭捏起来,故作恼羞成怒:“怎么?大清早来找你,这是门都不让我进了?!” “进进进…贵客请屋里上座!” 看着唐悦故作殷勤的样子,许三娘一个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你呀,可真促狭!” 两人说说笑笑的进了门在厢房坐定。 “巴图尔处理了在羌族的事务,已经回来了,我们的宅子也买好了,就在玉峰街后头的梧桐巷里,是个两进的宅院,大大小小七八间房,目前住我们两人是绰绰有余了,若是往后……也是够的!” 说到往后有了孩子,许三娘脸色猛地一红,她这般年岁了,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想起同自己没缘的那个孩子,她还有些怅然若失。 “真的?!那真是恭喜了,打算什么时候乔迁新居,我得给你准备份大礼。” 对许三娘同巴图尔有情人终成眷属,唐悦是乐见其成,能看到许三娘有个好归宿,她心里也是欣慰不已。 “我们打算婚事同乔迁之喜一起办了,日子定在月底二十八,这云来镇我也没有亲人,朋友亦是不多,加上我们这把年纪了,也没准备大肆操办,就准备置办上两桌席面,邀请了熟识的朋友过去热闹热闹就算礼成了!” 许三娘说起自己的婚事,也是心有感慨,本已经做好了孤老终生的准备,哪里想到会有重新嫁人的一天呢,想到巴图尔,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说到底也是缘分到了。 “如此甚好,只要你们幸福,比什么都强。” 唐悦也是真心替他们高兴,表示定会准时到场。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了些闲话,方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这一整日唐悦都是兴高采烈的,替许三娘高兴的同时还琢磨着送她什么新婚贺礼,好歹也是自己到了云来镇后交的为数不多的好朋友,还是成婚这样的大喜事,无论如何也得送件体面的贺礼才是。 第304章 同桂香斋合作 一上午做点心时都心不在焉的,几个妇人在一起也都七嘴八舌的替她出主意。 热热闹闹了一上午,也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得闲去街上转转再说吧。” 打定了主意,这才把心思放在生意上。 桂香斋经过月余的经营,生意已经十分稳定了,没有刚开业时的门庭如市,但一整日顾客也没有断过,且铺子里的五六张桌子也没有空闲的时候。 目前合作的只有天香茶楼一家,待唐顺同唐欢儿上手,先前有合作意向的两家茶楼她也准备应下来。 上个月月底盘账,除去房租人工等各种杂七杂八的成本,净赚二十三两左右,喜的唐悦见牙不见眼的,知道是头一个月众人图个新鲜的缘故,只怕这个月就不会有这么多了。 尽管如此她也满足不已,只要有赚头,哪怕不多,她就有动力好好经营。 且如今铺子里有一大帮人指望着桂香斋吃饭,也让她十分有成就感。 相较于桂香斋的逐渐稳定,寻味斋的生意也渐渐的有所回升。 这让焦头烂额的方明义深松一口气。 这一个月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先是自家儿子的婚事被老妻搅黄了,方家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头浪尖,害的方家的名声一落千丈的,连带的寻味斋的生意也跟着受了影响。 那段时日他急的上火,嘴上长了一圈的燎泡,就连向来不可一世的发妻也突然低调起来,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小心,他是有火发不出,事已至此,就算休了她也没什么用。 每每看到隔的不远的桂香斋门庭若市的模样,他就心如油煎一般,但大家开门做生意,都是各凭本事,自己还能不让旁人做生意不成。 好在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人,方明义强迫自己耐下心来,放平心态好好经营自家铺子,终于熬到柳暗花明的一日。 随着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寻味斋的生意也跟着渐渐回暖,虽同过去比还是差上一些,但已经能维持住店铺生意正常运作,这让他不由的长吁一口气,这两日心情都好了不少。 连带的铺子里的小伙计也放松开来,同先前一般有说有笑起来。 “掌柜的,再过不久就是端午了,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咱们铺子的生意定会像往年那般,那几日营业额节节攀升的。” 见东家今日心情不错的模样,小伙计大着胆子说着吉利话。 “端午?!”方明义默念着,今年有桂香斋这个竞争对手,自家生意不一定能赢过他们,得想些新奇的营销手段才是。 毕竟他们寻味斋就是靠各种层出不穷的营销手段牢牢的抓住了顾客的心。 方明义琢磨着,眉头紧锁。 这头儿桂香斋里王招娣也提起了端午节。 “等许掌柜的喜事过了没多久就是端午了,往年寻味斋都会做些糕点盒子,就是用精美的木匣子把各种糕点装好,定个实惠的价格,那些走亲访友的顾客提上一个,既实惠又体面,方便的很,不如咱们也学上一学?!” 王招娣说起寻味斋来,也是满心佩服,最近方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的,听说同林家的亲事也黄了,方夫人同那方公子几足不出户,但寻味斋还是照常营业,虽然生意大不如前,但看那方明义还是一副老神在在淡定模样,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他们外人如何知道方明义的煎熬,只是见他每日面色平静的照看铺子,谁不称赞一句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糕点盒子?!”唐悦不由的想到前世某个糕点品牌的糕点盒子,各类点心汇聚一盒,对顾客的吸引力的确不小。 倒是可以试试,她心里琢磨着,下意识的走到了铺子口,朝寻味斋的方向看过去。 不其然的同也站在自己铺子门口的方明义打了个照面。 那方明义竟然也在看桂香斋。 唐悦心里一顿,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反倒是那方明义顿了顿,遥遥的冲她拱了拱手,唐悦有些讶异,这方明义果真如众人口中说的那般,是个知礼厚道的,她受了礼,也屈身回了个礼,两个竞争对手隔着三四家铺子,遥遥的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照面。 回了铺子的唐悦久久不能回神,心里生出一点遗憾来,先前开铺子时听过无数个关于寻味斋的营销手段,让她不由啧啧称奇的。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生活的那个信息极度发达的时代,就算自己不是经商的料,那些营销手段也能从别处学来,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总不是什么难事。 但在这种消息闭塞的小镇上,能想出那些手段的,可不是一般人。 足以证明这方明义是个有经商头脑的人。 且自己听了许多人对寻味斋东家的评价,无不是称赞连连。 沈家因为方有为同方夫人的事对方家人有先入为主的嫌恶,但光看这段时日方明义的表现,显然同他那儿子媳妇儿不是一路人,算的上是个厚道人。 这让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只是心里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这一步。 而方明义同唐悦一样,回了铺子后就一脸若有所思的,不停的在铺子里踱步。 铺子里的伙计见状忙都停止了交谈,除了正为顾客拿点心的伙计,其他人无不是屏息凝神,一脸热切的盯着自家掌柜。 他们东家每每如此,就是在想好的售卖手段,按照以往的经验,但凡是掌柜提出来的,定会万无一失。 他们最近被桂香斋抢了不少顾客,若是掌柜能想出了好办法来,狠狠地扬眉吐气一番,也好让桂香斋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老字号。 方明义没理会伙计们的殷切眼神,他兀自转了半天,终于停下了脚步,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重重的跺了跺脚。 “我打算同桂香斋合作!” 一句话石破天惊,让店里的小伙计个个目瞪口呆的。 啥?!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同桂香斋合作?! 他们不是竞争对手吗,怎么还能合作?! 第305章 想到了一处 “掌柜的,你说的可是前头的桂香斋?!” 有个小伙计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这镇上还有第二个桂香斋不成?!”方明义没好气的说道。 此话一出,惹的几个伙计都倒抽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心想着东家莫不是疯了,他们两家可是竞争对手啊。 方明义无心同这帮子伙计解释,这念头一起,他一颗心激动不已,忙进了后院厢房,准备好好的想一想合作的事,只是不知那桂香斋的东家会不会同意同自己合作。 刚见那妇人,一副知书达礼见过世面的模样,想来不是眼皮子浅的,这让他心里微微定了定。 而这头儿唐悦回到铺子里,也涌出了合作的念头,她想到了前世某些品牌会出联名款,寻味斋到底是老字号,影响力这一块儿定是要比桂香斋强上不少,特别是这种传统节日,他们的糕点盒子已经卖了这么多年,人们先入为主的一提糕点盒子就会想到寻味斋,但她们的糕点胜在新奇,若是两家强强联合…… 一时间唐悦有些跃跃欲试,但抬头看见赵氏沈云章,她又有些犹豫,若是同方家合作,也不知两人会不会觉得别扭。 而且说合作,此时也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也不知那方明义会不会同意。 唐悦左思右想的,一会儿想着不如去提上一提,若是他同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一方面又觉得以现在两家的关系,若是自己提了,会不会被方明义撵出来。 这下可好了,许三娘的贺礼还没着落,这又生了新的烦恼。 但生意上的事不比私事,这端午节不过月余就到了,若是不提早准备,只怕到时候措手不及。 唐悦一边心不在焉的包着蛋黄酥,一边考虑着这事儿的可行性。 到了傍晚铺子打烊的时候,她还是决定去试上一试,若是不成,至少也不用纠结了。 打发王招娣周氏几人离开,她看着眼前的赵氏沈云章几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想同寻味斋方家合作?!”赵氏听了儿媳妇儿的想法大吃一惊,两家不是竞争对手吗,这怎么还能谈合作呢。 更何况前段时日她们才同方家夫人起过冲突,如今却要同他们合作,那……那多别扭啊。 赵氏有些理解不了儿媳妇儿的想法。 沈延兴闻言倒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今日王招娣的建议他也听到了,此时二嫂的提议让他眼神一亮,显然猜到了她说的合作是怎么合作。 而沈云章懵懵懂懂,她本对生意之事一窍不通的,只是先前那方家上自家提过亲,且前些时日同方家夫人有过口角,害的那方家失了林家的亲事,这不表明两家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了吗,更何况同是开糕点铺子的,更是存在竞争关系,如此于公于私两家都不可能坐下静下心来谈合作吧。 但此时见二嫂侃侃而谈的说着两家合作的利弊,显然是利大于弊,谈到两家合作后说不定桂香斋的影响力会更上一层楼,这让原本有些抗拒的赵氏沉默下来。 这铺子到底是他们一家人的心血,她从未如此投入的做过一件事,先前在京城她出嫁时,娘家也陪嫁了不少铺子田产,但却不用她亲自照看,有专门的管事打理,她只要每个季度看看账本,清点一下收益即可,哪里像现在这般,亲力亲为的,连那糕点都是自己一个一个亲手做的,她如何不希望铺子能红红火火的。 眼见儿媳妇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难道还要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妇人间的冲突阻碍铺子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吗。 “若是能让桂香斋更红火,我自然不会反对,只是这毕竟是咱们的想法,若是那方家心存芥蒂,不同意同咱们合作怎么办,岂不是热脸贴了他们的冷屁股,让他们以为咱们怕了他们!” 赵氏对方家人印象极其差,每每想到方夫人的嘴脸,她心里就堵的慌。 “听闻那方明义还算知礼厚道,且他对自家铺子十分上心,想来有利可图的事,他不会公私不分才是,不过这也都是我自己的猜测,只管去试一试,我毕竟年轻些,哪怕真的被拒绝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唐悦此时也想开了,做生意就是要勇于尝试,若是顾着脸面,前怕狼后怕虎的,只怕什么也做不成。 赵氏几人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只要是有利于铺子的事,她们都无条件支持。 这让唐悦不由松了口气。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待会儿就去,我看寻味斋也打烊了,刚好也不怕旁人看见。” 哪怕是为了生意的事,唐悦也不想上方家的门,所以还不如在铺子里方便。 “我陪嫂子去。”沈延兴忙自告奋勇道,唐悦到底是个已婚妇人,若是贸然上门,生恐传出闲话来。 唐悦点点头,她正有此意。 几人说定,唐悦换了身体面的衣裳,领着沈延兴出了铺子门。 此时已经是暮气四合了,街上还开着门的酒楼食肆都点起了灯,照的玉泉街上一片光亮。 两人出门,遥遥见寻味斋已经关了门,只是窗户还透着光晕,想必是方明义留下来核算账目,这也是唐悦每日必做的功课,这让两人都松了口气,人还没走。 心里想着,就加快了步子。 离寻味斋还有两个铺子的距离时,那关上的门突然开了,方明义疾步走出了铺子,低着头胳膊肘里夹了些卷纸,匆匆的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 唐悦以为他要归家,忙准备唤住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方明义一个抬头看了过来,看到两人时眼神猛地一亮。 “唐娘子!” “方掌柜!” 一个抬头看见自己找的人就在眼前一脸惊喜的,一个碰到要去见的人主动打招呼心里一松的,双方都是惊喜有加。 “正想上门拜访唐娘子,不想竟在路上碰到了。” 方明义开门见山道。 此话一出惹的唐悦一脸错愕,难不成这方明义同自己想到了一处?! 第306章 互惠互利 “不瞒方掌柜,我们也正要去寻味斋寻你。” 唐悦双手一摊,表示就是这么巧。 方明义闻言也是一脸诧异的,又见眼前的妇人一脸认真,不似同自己开玩笑的样子,他吃惊不已。 “莫非?!”方明义一脸迟疑,见唐悦肯定的点了点头,顿时心里一松,当即拊掌大笑起来:“如此甚好,唐娘子屋里请!” 方明义一脸高兴的做出请的动作,又转身回了铺子,若说出门时几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但经此一遭双方都身心愉悦,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待双方坐定,方明义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拟订的合作项目,唐悦一一看下来,竟同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当即佩服不已,自己不过是学着前世的营销手段生搬硬套,但这方明义却是靠自己想出来的,不愧是老字号,能屹立不倒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 唐悦心中感慨不已,若不是自己占着来自异世的便利投机取巧,只怕会早早的败下阵来。 “唐娘子觉得如此合作可合适?!” 方明义见唐悦看了自己的方案半天没说话,心里还隐隐有些打鼓,这倒是很多年都没有的新奇感受了,此时反而让他有些享受。 “方掌柜事无巨细的,所拟方案对双方都是有利无弊,我没什么意见,就按你说的办。” 唐悦回过神来,把合作方案递给了一旁的沈延兴。 沈延兴接了过来,也没发现什么不妥来,心里倒是对这个方家人的印象有所改观。 “那就好,端午节也不远了,往年我们都是提前月余准备起来,这次也不例外,今年糕点所需的礼盒咱们各自预订,款式相同即可,到了售卖的时候,每日双方送一批糕点到对方铺子里,多退少补,银货两讫,这样账目也不会混乱,若是你没什么意见,那咱们就提前广而告之,也好让镇上的人知道咱们两家铺子的合作关系。” 方明义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激动,他隐约有种预感,同桂香斋合作能让寻味斋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他仿佛已经看到端午来临时的火爆场景。 “都按方掌柜说的办,生意场上,我们到底是年轻人,自然得有个像方掌柜这样有经验的领路人带路,这次我就偷个懒,一切全靠方掌柜操持了。” 唐悦把姿态放低,把方明义恭维了一番。 “唐娘子客气了,你的桂香斋可是后起之秀,眼看就要把我们这种老前辈拍在沙滩上了,这次我就倚老卖老一次,往后还要请唐娘子手下留情才是。” 过去的月余有多狼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此时被唐悦追捧,他一脸苦笑的拱拱手。 “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唐悦忙回了个礼。 “说的好,合作共赢!”方明义闻言仔细琢磨这八个字,顿时眼神一亮,忍不住对眼前的小妇人刮目相看起来。 正事说完,两人又商业吹捧了一番,看的沈延兴直犯嘀咕,怪不得都说商人奸滑,背后还不知道怎么骂对方呢,此时倒是一脸热络的模样。 终于等两人吹捧完,唐悦婉拒了方明义提出的吃饭的提议,一脸轻松的领着沈延兴出了寻味斋。 “我发觉二嫂你运气不错,想要做的事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 沈延兴看着唐悦高兴的模样,满心感慨道。 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被那方明义冷嘲热讽一番的准备,说不定连让他们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接撵了他们出去。 设想的最好结局也不过是方明义的确是个知礼的人,客客气气的婉拒他们,然后他们铩羽而归。 那想到这合作来的如此轻而易举,甚至那方明义会比自家更迫切些。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唐悦一脸骄傲。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运气,她来之前也设想了很多,但对两个铺子的合作达成却是有七八分的把握。 就算旁人都说那方明义能沉得住气,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寻味斋作为方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方明义有多重视无需多言,这种情况下能沉得住气才怪,无非是无计可施罢了。 这也是唐悦选择同他合作的原因之一,这方明义从始至终都没有暗中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他们,只是更加努力的经营自己的铺子,光是这一点就让唐悦好感倍增。 且自己提出的合作的确是互惠互利的好方法,都说商人重利,他没道理拒绝,特别是在如此情况下,同自己合作他不吃亏,说不定还能让寻味斋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何乐而不为呢。 唐悦这么一解释,沈延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都说隔行如隔山的,他书念的好,但对经商的确是一窍不通,此时被唐悦点破,他受教似的点点头。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自家铺子,赵氏看两人神色轻松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办成了,当下撇了撇嘴:“算那方明义识时务。” 那模样看的唐悦忍俊不禁的,赵氏说完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她发现自己的言行举止是越发市井化了,此时哪里还有半点贵妇的样子。 但她喜欢现在的自己,不必整日端着架子,身心都自由不已。 几人又扯了些闲话,眼见夜色渐渐浓稠,就各自漱洗歇下了。 而此时方明义也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家中,方夫人眼见自家男人一扫先前的愁眉不展,此时一脸高兴的,也跟着松了口气。 “老爷今日倒是兴致不错,可是店里的生意有所好转?!” 如今能影响自家男人心情的也只有寻味斋了,这让方夫人心中不平的很,但先前自己闹出了那么多事来,差点毁了方家的名声,惹的男人儿子都对自己颇有怨言的,这段时日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同先前那般嚣张。 “唔,有所好转。” 方明义不想同方夫人说太多,知道老妻同沈家的纠葛,万一她又生出什么事来毁了自己同沈家的合作,只怕自己掐死她的心都有。 第307章 质问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暂时还是瞒着她更妥帖些。 如此想着,方明义随便应付了她几句就借口太累去书房歇下了。 这让方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幽怨。 自从儿子的婚事黄了后,方明义发了好大的火,然后就扭头去了书房歇下,这已经快月余了,也没有回来的打算,让方夫人又气又恨的,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 儿子这段时日对自己也是不温不火的,话里话外都是埋怨自己坏了他的名声,如今他的同窗都不屑与他为伍,说他贪心不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品卑劣。 男人也就罢了,儿子同自己离心让方夫人后悔不迭的,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招惹沈家。 提起沈家来,她恨得咬牙切齿的。 定定的在正堂坐了半晌,才一脸落寞的回了正房。 到了第二日,桂香斋同寻味斋就开始为端午节的到来提前预热。 唐悦设计了两家店铺的专属糕点匣子,由方明义过目满意后就正式去定制,每个店铺定制数量由各店的东家决定,互不干扰。 接着挂出了两家铺子合作的横幅,这也是由唐悦提出来的。 那横幅刚挂出来没多久,就引起了轰动。 “你听说了没,老字号糕点铺子寻味斋,同玉泉街上新开的铺子桂香斋两家要合作啦~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以为两家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呢,竟然还能合作,当真是稀奇稀奇!” “可不是,先前那桂香斋开业时都猜测着他们自不量力,有老字号寻味斋在,这桂香斋过了不了多久就会关门大吉,结果怎么着~人家不但没有关门,反而生意红火的很,还抢了寻味斋不少生意,当真是惊掉人的下巴。” “就是就是,那时候我都替这新铺子捏了一把汗,毕竟开铺子可不是三两五两就能开起来的,若是赔个血本无归的,那就可怜了,结果到了最后,反而是寻味斋被比了下去,也是让人匪夷所思。” “啧啧……寻味斋好歹也是老字号了,方掌柜也算厚道人,数十年如一日的认真做糕点,从不偷工减料,一时被桂香斋抢了风头我还有些替他们不平呢,好在到底是老字号,新铺子过了新鲜劲儿后寻味斋的生意又逐渐好转起来,也是让人感慨不已。” “本以为两家是同行见面分外眼红,不想人家竟然合作起来了,也是让人始料未及。” “先前我也不爱吃糕点,这下可好了,定要买些两家合作的糕点盒子尝一尝。” “我也正有此意,虽然咱们也不走亲访友的,但买些给家里的孩子尝尝也不错。” “就是就是,定要买来尝尝。” 一时间云来镇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老字号寻味斋同新铺子桂香斋的合作,倒是真如方明义唐悦所料那般,两家铺子同时被推上了风头浪尖,等着他们的合作款糕点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连带着两家铺子上门买糕点的顾客也突如其来的多了起来,买了糕点还要旁敲侧击的询问伙计两家铺子合作的事是不是真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顺便更期待端午节的到来。 眼见如此场面,唐悦同方明义两人心下大定,看来合作已经成功了一半,这让两人都高兴起来。 方明义一改先前的消沉,整日风风火火的,自家铺子桂香斋两家来回跑,不厌其烦的跟唐悦两人商定匣子里点心的种类,口味,数量等,两家尽量做到种类口味天差地别的,不要雷同,如此顾客也能多尝到几个口味。 两人商量了两三日才敲定了糕点的种类。 接下来去定制匣子,这方面由方明义出头找了木匠,两家铺子各定了五百个,离端午节还有月余,木匠拍着胸脯保证定会按时按量完成。 如此合作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着端午节到来再验收成效了。 忙完了同寻味斋合作的事,唐悦长松一口气,这才发现许三娘的婚事就在后天了,顿时一拍脑门,竟把准备贺礼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当下一脸自责的,见此时铺中不忙,忙解了围裙同赵氏几人打了招呼,急匆匆的往街上奔,从寻味斋路过时正碰上方明义在门口,两人热络的打了招呼她就离开了。 不想这一幕正好让方夫人看到。 这段时日她都没怎么出门,自然不知道两家合作的事,今日难得天气晴好,她在家也憋不住了,想着那事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想必大家也都忘了差不多了,自己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 如此想着,就换了身衣裳,涂脂抹粉的出了门,到了玉泉街上,看到自家铺子,本想去同方明义打个招呼,不想却看到了这一幕。 那女子她认得,正是那日跟在沈家母女身后的,应该是那赵氏的儿媳妇儿,桂香斋的掌柜唐娘子。 也是抢自家生意的罪魁祸首。 此时看见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让她一脸羞恼的。 但见她同自家男人打招呼,且自家男人还一脸热络的回应,这让方夫人瞬间脑袋充血嗡嗡作响的,不知两人为何会如此熟稔。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铺子,待看清楚门口挂的横幅时露出错愕的神色来。 同桂香斋合作?!她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明义不知道自己同沈家人有过节吗,为何还要同沈家合作,这不是明白的打自己的脸吗?! 方夫人一时间从错愕到难以抑制的愤怒,她气冲冲的直奔寻味斋而去,准备向方明义讨个说法。 只是门口的方明义看到她时脸色突变,先前同那唐娘子打招呼时的和颜悦色突然变的一脸阴沉,看她的眼神冷若冰霜的,让她一颗心坠入谷底,原本高涨的气焰也瞬间落了下来,到了他跟前,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先前面对方明义时的嚣张此时却无论如何也摆不出来了,在他的注视下甚至有些躲闪,那些质问的话哽在嘴边,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第308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怎么过来了?!” 方明义面上冷静,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刚刚自家夫人的模样,明显是想过来兴师问罪的,显然是知道了他们同桂香斋合作的事。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任由她不管不顾的吵闹开来,让人看笑话事小,若是坏了两家的合作就麻烦了。 是以他故作落了脸色,就是让她不要无事生非,这一招果然有用,看着眼前的妇人在自己的犀利注视下脸上的怒气落了下去,他心里猛地一松。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枕边人,是你儿子的娘,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同我商量。” 方夫人虽然被方明义的脸色劝退不少,但还是不甘心,指着那横幅气冲冲的质问道。 只是还不等方明义回答,又一脸委屈道:“先前那沈家人如此羞辱我,你们父子不替我出头也就罢了,还不住的埋怨我败了方家的名声,这些我都认,但沈家一点错都没有吗,那沈家母女一脸奸滑的,当初就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她们如此做派,足以说明沈家人人品低劣,如何还能同他们合作?!若是被他们带累了名声,只怕就晚了!老爷!” 方夫人一脸为自家铺子打算的模样,惹的方明义越发烦躁。 “生意上的事你何时操心过,往后你还是专心的当你的方夫人,先把有为的婚事解决了再想其它,若真是闲来无事,就去逛逛银楼布庄,寻味斋的事我自有分寸。” 方明义说完也不等她反应,转头回了铺子,留下一脸呆滞的方夫人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有为的婚事,哪里是自己想解决就能解决的,先前自家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此时却是门可罗雀的,就连她特地去请媒婆上门都没人愿意过来,让她又焦心又害怕的,生恐就此耽误了儿子的婚事。 此时自家男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让她又羞又怒又心虚的,再说不出质问的话来。 定定的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意识到路人的频频侧目,这才落荒而逃,哪里还有心思逛银楼布庄的。 至此方夫人算是彻底消停下来,一心一意的开始为儿子寻摸婚事,再也没过问过铺子的事,这让方明义深松一口气。 而这头儿唐悦转了两三家银楼,也没碰到合眼缘的东西,又不死心转到了瓷器店,若是能买上一套上好的杯子也不错,正所谓一杯子,一辈子,寓意也好。 连着逛了两家瓷器店,终于碰到了一套合眼缘的,那掌柜说是漂洋过海来的:“这杯子可是黄头发绿眼睛的毛子用的,我看着不似咱们用的那般清新素雅,而这色彩秾丽的,也好看的紧,这才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娘子当真是好眼光。” 那掌柜为了推销自己的茶杯也是舌灿莲花不遗余力的,事实是这种配色不是他们大庆人的审美,他卖了许久都没卖出去,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个有兴趣的,无论如何也要卖出去才是。 唐悦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这茶杯一壶六杯色彩复古华丽,同她店中的奶茶杯有异曲同工之处,先前许三娘过来捧场时还由衷的赞叹过那杯子的华美,显然那杯子也在她的审美线上。 因此看到这杯子时她眼神一亮,这作为贺礼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眼见这掌柜的一脸热切,自己可不能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来,省得他漫天要价。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艳俗了!” 唐悦鸡蛋里挑骨头,一边看一边眉头紧锁的摇摇头。 “这怎么能算艳俗呢,瞧这彩釉,又光又亮的,色彩秾丽华美,若是娘子想要,我咬咬牙赔钱卖给你。” 那掌柜眼见终于有个感兴趣的,如何肯放过,当即痛心疾首的表示不赚她一文钱,只卖个成本价,两人有来有回的拉扯了一番,唐悦终于如愿以偿,用自己觉得合适的价格买了下来,并叮嘱那瓷器店的掌柜用木匣子仔细装好了,她可是要送人的。 那掌柜自然无所不从,虽然价格不甚如意,到底是卖出去了,也让他松了口气,没砸在手里就好。 付了银钱,小心翼翼的抱着木匣子出了瓷器店,唐悦觉得无事一身轻,同寻味斋合作的事顺利完成,许三娘的贺礼也买到了,这下就等过两日去参加许三娘的婚礼了。 心里正感慨着巴图尔同许三娘的不打不相识,眼风却扫到一旁的巷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那不是裴婉吗,她怎么在这里?! 唐悦看着裴婉花枝招展的往巷子里去,有些踟蹰,眼见已经暮色四合了,她一个单身姑娘,怎么不在家待着,往这里来做什么,这瓷器店颇为偏僻,没有在主街上,离玉泉街也有段距离,附近也没有什么女子爱逛的店铺,好端端的她来这里做什么。 唐悦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心里犹豫了一番,终是念着裴景的情分跟了上去,万一这姑娘出了什么意外,她也于心不安。 心想着,就往里跟了两步准备喊她一声,这巷子又深又长的,两边都是一家挨一家的门户,此时大门紧闭的,看着幽深的很,让她心生退意,只打算喊她一声让她赶紧归家。 只是话到了嘴边,刚准备出声,就见裴婉在一家门户前站定,毫不犹豫的扣了扣门,不到片刻,那门就从里头开了条缝,伸出一条手臂来把一脸娇羞的裴婉拉了进去,看的巷子口的唐悦心里一惊,若是没看错,那应该是个男人的手臂。 裴婉难不成同人私会不成?! 先前她说自己要嫁人,后来他们才从裴景嘴里听到了大概,也是唏嘘不已的,同方家闹成那样,能嫁进去才怪。 方家是不成了,但也没听裴景说裴婉定了其它人家啊,就算是定了人家她们不知道,那也不能成婚前私自上男方家中啊。 她可没忽视刚刚裴婉的扭捏娇羞。 第309章 大婚 一时间站在巷子口的唐悦犹豫不已,看样子裴婉是主动上门的,应该没有什么人身安全,但她一个姑娘家如此做派,若是被人发现了,失了清誉,往后还如何嫁人?!嫁不出去岂不是要拖累裴景一辈子?! 好歹裴景如今在她的铺子做工,也算是自己人,若是被裴婉拖累了,她也于心不忍。 唐悦犹豫了一瞬,匆匆回了自家铺子。 这个点儿三郎同裴景几人应该回来了,铺子也快到了打烊的时辰。 她赶回铺子,果然见几个男人刚从地里回来,正在后院里洗漱,唐悦匆匆放下贺礼,就把裴景拉到了一边,把刚刚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 “到底是个姑娘家,万一识人不清被人骗了,可就后悔莫及了,若真是合适的人家,不如你这个兄长出面,早早的定下把人嫁过去,也算了了心事。” 唐悦见裴景脸色阴沉,一脸羞愤的,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让长青随你去看看,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裴景深吸一口气,把翻涌而出的怒气强压了下去:“多谢嫂子了。” 唐悦点点头,唤了长青过来送了两人出门。 长青功夫不错,人也沉稳,有他跟着,自己也放心。 “发生了何事?!”漱洗完的沈延兴看着嫂子眉头紧锁的,凑过来问道。 “那裴婉,只怕又要替裴景惹事了。” 唐悦深吸一口气,替裴景憋屈不已,但终究是旁人家的事,她也不好多嘴。 第二日裴景过来递信儿说要休沐一日,唐悦自然无所不从,只是心里始终记挂着裴婉的事。 到了第三日就是许三娘同巴图尔的婚礼了,唐悦作为娘家人一大早就起了床,换了新做的雪青色交领长裙,脂粉薄施,显得人既精神又不会喧宾夺主。 今日沈家人都受到了邀请,包括王招娣一家,所以桂香斋直接挂了歇业一日的牌子,一大早起了床梳洗完毕,就喜气洋洋的去了许三娘新买的宅子。 “三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赵氏看着眼前体面整洁的两进小院,不由替许三娘高兴,如今得遇良人,成家立业,往后两人相互扶持着,日子也能好过些。 唐悦点点头,也是满心感慨。 今日邀请的宾客不多的缘故,许三娘也没有按照传统婚礼那般凤冠霞帔喜服着身的在屋里等着,反而同巴图尔一般,穿了身暗红色绣金线的小袄长裙,乌黑的发髻挽了个温婉的堕马髻,簪了两枝金钗,一朵鲜亮的头花,脸上难得化了妆,红霞入鬓,朱唇皓齿,加上一脸喜色的,格外光彩照人。 她落落大方的同巴图尔站在自家宅子门口迎客,见到沈家人顿时露出个笑来。 “婶子,唐妹妹你们过来了,快屋里请。” “好孩子,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往后好好的,婶子祝你们夫妇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赵氏看着许三娘如今的模样,一脸感慨的拉了她的手真诚的说道。 一番话惹的许三娘红了眼眶,看着赵氏如同母亲一般一脸慈爱的,她心中激荡不已,忙用力的点了点头:“谢谢婶子,我一定会的。” “祝许姐姐幸福美满,恩爱不疑,白首不离。” “祝许娘子新婚喜成,笙箫和鸣!” 沈云章同沈延兴也跟着送上了祝福,让许三娘越发动容,忍不住落下泪来,不住的说着谢谢。 一旁的巴图尔见状忙攥住了她的手,用衣袖笨拙的替她拭泪,虽什么话都没说,却让许三娘无端的心安。 看的一旁的唐悦由衷的替她高兴。 “许姐姐,这是我送你们的贺礼,一杯子,一辈子,往后你们要和和美美,风雨同舟,一定要幸福!” 唐悦说着,也有些激动,眼见许三娘刚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两人情不自禁的抱在了一起,那模样让一行人都跟着落了眼泪。 知道许三娘这一路走来的不易,才越发欣慰她如今的苦尽甘来,由衷的替她高兴。 “好了,快进去吧,莫要错过吉时了。” 赵氏眼见两人如此,生恐错过了拜堂的吉时,虽说这婚礼没按传统的来,还是要讲究些门门道道的,也算图个吉利。 唐悦闻言忙竭力控制住自己:“是我的不是了,大喜的日子,还要惹的许姐姐落泪,看我待会儿不自罚三杯。” 唐悦一脸促狭道,那模样惹的许三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看你是肚里的酒瘾犯了,馋我的杏花春了吧。” “啧啧…果然是知我者许姐姐也,竟然还准备了杏花春,当真是豪横的很,今日定要不醉不归了。” 唐悦故作垂涎,惹的一帮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许家宅子也瞬间热闹起来。 热闹中许三娘看向一旁的巴图尔,见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眼神中的温柔缱绻几乎快要溢出来了,所谓的铁汉柔情不过如此,她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仿佛握住了下半生的幸福一般,让她心中大定。 往后有家有依靠,有朋友有归宿,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前半生的跌宕起伏久的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反而是现下的幸福越来越清晰,让她一颗心满满当当的,对云来镇生了归属感来。 迎了沈家人进门,唐悦发现大堂里已经坐了一桌人,看着同巴图尔有些相似,男的高大威猛,女的皮肤黝黑,英气十足,一行七八人都穿着羌族的传统服饰,色彩艳丽,野性十足,见沈家人进门都站起了身,那架势唬了沈家人一跳。 “这些都是我亲近的朋友家人,知道我要娶妻,千里迢迢的过来捧场,你们莫怕,他们只是看着吓人些,其实都是好人。” 巴图尔见沈家人如此,忙开口解释道,又用他们羌族的语言同自己的族人介绍了沈家人,特别说到唐悦时,那帮人无不眼神一亮。 “我同他们说了豆芽就是你教我的,还有那土豆,所以他们十分感激你。” 巴图尔见唐悦一脸疑惑的看着几人对着她叽里呱啦的,忙解释道。 第310章 异想天开 唐悦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忙冲一脸热情的几人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又让巴图尔帮着翻译了一通,双方这才友好的落了座。 不过两桌席面,坐的都是些至交好友,所以也不拘谨。 等吉时到了,许三娘同巴图尔拜了堂,如此这场简单的婚礼也算礼成了,接下来就是推杯换盏,交流感情的时刻,一时间许家小院里热闹开来。 没有繁琐的婚礼过程,一帮人都轻松不已,席面又是许三娘花了大心思置办下的,色香味俱全的,还大都是下酒菜,那丰盛的一桌只看的那羌族人垂涎三尺的,不住的朝许三娘竖大拇指,这婚礼当天新娘亲自下厨的还是头一遭,但此时听着宾客赞不绝口的,许三娘觉得高兴的很。 唐悦看着这样的许三娘,心里欣慰不已。 “唐娘子,快尝尝咱们东家最近研制的新菜式,在铺子里卖的极好,每日限购二十份,晚一会儿就抢不到。” 阿福同顺子此时亦是红光满面的,指着席面上的一个小坛子说道。 唐悦见两人眼神亮晶晶,一脸期盼的模样,有些好笑,但还是配合着伸了筷子,随口问道:“这菜叫什么名字?!” “我们掌柜说叫佛跳墙,是从什么御膳书上学来的,她也是摸索着做出来的,好在味道不错,虽然没尝过真正的佛跳墙是什么味道,但我想以我们东家的厨艺,定也不会差太多。” 提起许三娘,顺子一脸骄傲。 唐悦闻言伸筷子的手一顿,竟然是佛跳墙,也不知许三娘从哪里弄来的菜谱,她心想着,伸手夹了一筷子。 唔,味道的确不错,只是少了海鲜类的,不够鲜美,只能算是佛跳墙的平替。 尽管如此,她还是捧场似的点点头,称赞了一句不错,惹的阿福同顺子都高兴起来。 知道唐娘子厨艺好,能得她的称赞,那说明这道菜的确不错,当即两人欢天喜地的让唐悦再尝尝其它的。 唐悦自然无所不从,心里思量着改日同许三娘提一提,这云来镇虽然没有鲍鱼海参之类的海货,但若是杂货铺有卖干货的,或许能替一替,这样就能让这佛跳墙更鲜美正宗些,毕竟这云来镇不差钱的富户还是不少的。 心里打定了主意,就心无旁骛的开始品尝美食,一时间许家小院里推杯换盏,人声鼎沸的,惹的附近的街坊邻居频频探头,好在这是白日,也没有扰民的困扰,对此沈家人也都敞开了喝酒,毕竟今日歇业,哪怕喝多了,歇上一下午一晚上的,也不会耽误明日的生意。 正当一帮人吃肉喝酒畅快不已时,许家小院的门被人敲响了。 初始院里人声鼎沸的,没人听到,后那敲门声越发急切尖锐,让耳尖的阿福瞬间皱起了眉头:“谁敲门呢,怎么如此急切。” 此话一出,正堂突然安静下来,显得那拍门声震天一般,让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亲朋好友进门后许三娘随手把门虚掩上了,加上他们就在前院的正堂待客,一抬头就能看到大门,也不怕有什么人浑水摸鱼。 此时听到敲门声,却没见人进来,许三娘同巴图尔对视一眼:“我去看看。” 巴图尔说着就准备起身。 “东家坐吧,还是我去看看,你们该吃吃,该喝喝的,别被扰了兴致。” 阿福见巴图尔起身,忙毛遂自荐道,哪有小伙计坐着,让东家起身的道理,他说着就拔腿往门口走去。 这头儿许三娘又招呼着他们继续。 正堂瞬间又恢复了刚刚的热闹。 阿福疾步到了门口,边张口问是谁啊,边拉开了门。 只是在看到门口的人时脸上的喜色瞬间落了下来,当即露出怒气冲冲的神色:“你还有脸上门,我劝你趁着东家不知道赶紧有多远滚多远,不然只怕今日你这条贱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快滚。” 阿福说着,就准备关门,结果却被那人牢牢的撑住了。 “阿福,咱们好歹也相处过一段时日,如今我落得如此下场,你又何必落井下石,先前是我鬼迷心窍,如今我已经悔悟了,你就让我见三娘一面,我发誓,只见她一面就离开,绝不会多做纠缠!” 王有庆此时瘸着一条腿儿,一脸狼狈的,虽然当初齐大川污蔑自己杀了柳月眉,查出自己是被冤枉的,最后无罪释放,但他已经被齐大川打的半死不活的,养了许久的伤,还残了一条腿,如今同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 出了牢狱后靠着从柳月眉那里得来的银钱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把身上的伤养的七七八八的,但腿却是治不好了,随着一日一日坐吃山空,他内心也焦虑不已。 如今他在云来镇上已经成了臭名昭着的过街老鼠一般,名声扫地,只怕是找不到营生了,若是自己开店投资又大,且自己如今这模样,只怕也无人捧场,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且已经没有本钱可以让他折腾了。 他思来想去,又想到了许三娘。 先前他在五味居时许三娘对他如此好,害他一度以为许三娘对自己有意思,这才生了旁的心思,哪怕如今,他还以为是自己操之过急,太早的暴露了真实目的,这才让许三娘生了戒心。 若是自己徐徐图之的,说不定如今许三娘同五味居都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决定再试一试,如今自己如此模样,正好对许三娘用苦肉计,那妇人心肠柔软,说不定会不计前嫌,重新接纳自己。 所以这才挑了今日上门,只是到了五味居门口,看着大门紧闭的,向旁边商铺打听只说这五味居东家今日乔迁新居,买的宅院就在后头的梧桐巷里,这让王有庆一阵惊喜,竟不知这许三娘有买宅院的能力,当下打定主意,这次定要好好认错,耐下心来一点一点拿下许三娘。 下意识的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这才一瘸一拐的拐到了梧桐巷里。 第311章 吾家新妇 进了梧桐巷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许宅,看着眼前高大气派的两进宅院,王有庆又惊又喜的,仿佛下一瞬自己就能成为这宅院的男主人般,惹的他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 纵容自己激动了一瞬,他强压下内心的兴奋,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迫切,再重新打量过来,才发现门口张灯结彩的,侧耳倾听里头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这让他有些诧异,不过是乔迁新居罢了,怎得如此大阵势。 且他好歹也在五味居待过不短的时日,怎不知这许三娘还有什么亲朋好友,听动静有十来人不止。 这让王有庆有些踌躇,不知今日上门合不合适。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说不定今日人多还能帮自己一把,毕竟那许三娘脸皮薄,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苦苦哀求,哪怕是为了脸面,她也不会绝情的拒绝自己,这次自己定要把姿态放低了,耐下心来才是。 想到这里,王有庆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的上了前,看着虚掩的院门他没有选择直接进去,而是敲了敲门。 只是里头动静太大,自己的敲门声瞬间被淹没了,没办法只能加大了力度,这次果然有效果,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忙整理了下仪容仪表,见自己除了瘸了一条腿儿,其它还如先前那般得体,当即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听那脚步越来越近,他忙露出个可怜兮兮又深情的神色来,只是随着那人开口,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了,竟是阿福那厮,这让他失望不已。 不过转念一想,许三娘作为主家,这会儿定在屋里招呼宾客,虽不知她哪里认识的这么多人,但这会儿定不得闲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脸色好看了许多。 只是这阿福不过一个跑堂的伙计,此时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张口就想撵他离开,让王有庆怒气顿生。 只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自己还没有见到许三娘,如何能被打发了,当下努力压下心里的怒气,冲阿福求情道:“阿福,就让我见见三娘吧,我在五味居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劳烦你去回个话,若是三娘真的不念旧情,不愿意见我,我定不会纠缠,现在就走!” 王有庆说着,提高了嗓门,让本就被许家热闹吸引的街坊邻居都开门探头探脑的看了过来,惹的阿福一脸恼怒的,这王有庆想见自家掌柜是假,想来砸场子才是真的吧。 今日是掌柜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决不能让这白眼狼坏了掌柜的心情。 他当即脸色一沉:“王有庆,别给脸不要脸,你是个什么货色不用我再细述了吧,当初你背信弃义,联合贵宾楼打压五味居,如今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若是识相你就赶紧走,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若是你执意纠缠,我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阿福说着,就撸起了袖子,若是以往他同王有庆对上还要掂量掂量,但现在他可不怕了,当下一脸激愤的准备动手撵人。 王有庆见状也变了脸色,以前在五味居时自己是许三娘的弟子,这阿福不过是个跑堂的小伙计,他哪次见到自己不是客客气气的,如今倒好,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房,当真是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 当下他也脸色阴沉的:“好你个杂碎,老子不过看在许三娘的面上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今儿个我就把话撂到这里,三娘对我情深意重,若是知道你拦了我,定会让你好看,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些,莫要当那拦路狗。” 此话一出惹的阿福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眼见周围的街坊邻居已经对两人频频侧目,这厮还不知死活的说什么自家掌柜对他情深意重的,若是被新姑爷听到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轩然大波来,当下也顾不得其它,二话没说就直冲王有庆奔过去,准备推搡他离开。 只是还没动身,就被人拉住了。 “这位小哥儿说什么?!说吾家新妇对你情深意重?!如何个情深意重法,不如随我去内堂好好说道说道!” 阿福一回头,就见自家新姑爷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王有庆。 巴图尔生的高大威猛,同王有庆站在一处,高了他大半个头,此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让王有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目露惊恐。 这男人是谁,看模样是羌人,他怎么从许三娘的宅院里出来了,等等…他刚刚说什么?!吾家?!新妇?! 许三娘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一时间王有庆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团,看着眼前的男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姑爷!”阿福见巴图尔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一脸欲言又止的,生恐他心生芥蒂,同自家掌柜的离心。 巴图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让阿福心里一松。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有庆了吧,啧啧……那齐大川真是没用,何该打死了你为民除害才是,怎能纵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滋扰生事呢,先前你同那齐大川同流合污,打压吾妇的五味居,害的吾妇受了不少委屈,今日又挑了咱们成婚的好日子上门挑衅,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啊,既如此,那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吾妇就在里头,请吧。” 巴图尔一脸阴鸷,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那架势吓的王有庆肝胆欲裂的,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只是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若是此时落荒而逃,岂不是让人笑话,再说了,他就不信这羌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杀了他。 只是听了这羌人的话,心里一阵绝望,今日不仅是许三娘的乔迁宴,竟还是两人喜结连理的日子,往后这许三娘算是名花有主了,这让他心里的盘算全部落了空,一时间心里悲愤不已。 第312章 挑衅 这许三娘竟是如此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初自己在五味居时她对自己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自己才离开多久啊,她竟然就移情别恋,嫁做人妇了,且看这羌人五大三粗的,野蛮的很,许三娘倒是饥不择食的很。 算盘落了空的王有庆一脸怨愤,眼见自己的后路被人截断了,眼前体面的宅院同生意红火的五味居都便宜了眼前的羌人,当即看他的眼神都蘸着毒。 许三娘那样的男人婆都有人要,说不定这羌人同他打的是一样的主意,都是卑劣的人,此时何必故作深情要替许三娘出头。 “新仇旧恨一起算?!要算也是让许三娘同我算,你算个什么东西,让许三娘出来,何故要躲避着不敢现身,既然要算旧账,那咱们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算个清楚!” 王有庆一脸癫狂,如今唯一的后路也没有了,身上的银两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所谓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还怕她们不成,更何况当初自己差点把生米煮成熟饭,若不是许三娘拼死反抗,五味居早就是自己的了,如今世道对女子苛刻,哪怕他没有得逞,到底是同许三娘有了肌肤之亲了,如今他准备破罐子破摔,拿这点子说法讹诈许三娘一笔,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自己若是进去,他们人多势众的,万一不按常理出牌,打自己一顿,那就麻烦了,还是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王有庆叫嚣着,眼见那羌人脸色阴沉,心里痛快不已。 “算旧账?你想同我算什么?!” 许家正堂里,眼见阿福出门许久不见回来,许三娘有些坐立难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旁的巴图尔见状忙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着急,自己起身跟了过去。 结果又是一去不回,隐隐听外头有些吵闹,正堂里推杯换盏,酒意正浓的一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许三娘听到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顿时脸色大变,竟然是王有庆,他怎么来了?!自从齐大川被斩首后,王有庆就销声匿迹了,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两人再也没有见过,这都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突然又出现了,还找上了门,这让许三娘有些意外,不知他意欲为何。 先安抚了宾客一番,让他们继续,许三娘在唐悦担忧的眼神中起身离了席,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王有庆大言不惭的说要同她算旧账,让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的,这厮竟还敢同她算旧账,许三娘当即气冲冲的质问出声。 王有庆眼见许三娘盛装打扮,身姿婀娜,面若桃花的,同先前清汤寡水的模样大相径庭,让他眼神一亮,这妇人打扮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姿色,倒叫他意外了。 “三娘!”王有庆下意识的唤了一句,惹的巴图尔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连许三娘也是眉头微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倒要听听你要同我算什么旧账,我没空同你闲话家常。” 许三娘语气冰冷,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仿佛自己是什么臭鱼烂虾一般的污糟物一般,那嫌弃的模样让王有庆一愣,心下一凉,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这羌人,只怕许三娘也不会让自己如愿了。 她如今看自己的眼神,比看个陌生人还不如,让王有庆彻底死了心。 如此也好,既然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他深吸一口气:“今日不知许掌柜双喜临门,好歹也共事一场,王某祝许掌柜夫妻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王有庆说着,冲许三娘恭手作揖,惹的许三娘有些诧异,这人脑子进水了不成,这唱的又是那一出。 “恭喜就不必了,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的,各自安好便是了。” 许三娘不想同他浪费时间,满堂的宾客都还等着呢,话一说完,就准备拉了巴图尔进屋。 “阿福,关门!” “等等!” 眼见许三娘头也不回的拉了那羌人离开,王有庆心中郁气难消,立马张口道。 许三娘没有回头,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里走。 “三娘可还记得去年中秋,那夜月亮又圆又大的……” 此话一出,许三娘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她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王有庆,见他眼神闪烁,脸上隐有得意,当下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而去,她松了拉着巴图尔的手,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直冲王有庆而去,用尽了浑身力气“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一操作让在场的看客全都呆住了,那些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见许三娘如此,反应过来无不窃窃私语的。 “难不成当初的传言都是真的,这王有庆真的同许掌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有可能,哪有空穴来风的事,当初可是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说这许三娘水性杨花,不好好做生意,净搞些歪门邪道的,你忘了那五味居一度门可罗雀的,快要关门大吉了,后来也不知怎得又重新红火起来的。” “啧啧,这王有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先前两人有一腿,如今人家都要嫁人了,他此时上门挑衅,恶毒心思昭然若揭,人品堪忧啊。” “可不是,这王有庆真是记吃不记打,先前同那柳月眉暗通款曲被齐大川打的半死,如今又故意上门挑拨,我看这羌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只怕这王有庆命不久矣……” “这种人打死了活该,省得留着祸害良家妇女。” “就是就是,打死了活该。” 一时间众说纷纭的,那指指点点传到两位当事人耳朵里,一个羞愤,一个忐忑的。 许三娘眼见陈年旧事又被翻了出来,虽然巴图尔早就知道她同王有庆的纠葛,但此时被人当面指指点点的,她还是下意识的去看他的脸色,见他也看过来,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心里猛然一松。 而王有庆被许三娘不由分说的打了一巴掌,那巴掌又快又急的,让他反应不及,待回过神来,脸上已经胀痛一片,此时听着周围的议论,更是恼恨有加。 第313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大庭广众之下被女人打脸,这还是头一次,当下脸面尽失,且这群围观的还一面倒的说要打死自己为民除害,让他更是惊怒交加。 王有庆咬了咬牙,反正巴掌也挨了,今日定要讹些银钱来不成。 “怎么,我不过提个中秋,许掌柜就如此大反应,难不成是心虚不成,当初……啊……救命……” 王有庆面露癫狂,只是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巴图尔一巴掌掼到了地上,接着雨点般的拳头就落在了身上,他先前被齐大川打的半死,受了不轻的伤,虽说养的七七八八了,但到底底子虚的很,且这羌人高大健硕,又有拳脚功夫在身,那沙包大的拳头落在身上,当即疼的他哭爹喊娘的,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了。 他如何也没想到,许三娘夫妻两个都是二话不说直接上手的。 更没想到这羌人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且落在身上的拳头又狠又急的,那架势真有当街打死他的意图,让他一时间心生恐惧。 只是自己在他跟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仔儿一般,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此时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忙冲围观的众人大喊道:“救命啊,打死人了…快…快去找衙役…救人啊……” 巴图尔狠揍了他几拳,见他如此模样,心里不齿的很,就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还敢上门挑衅,他想做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既然他想旧事重提,那刚好替自家新妇报了先前的仇。 只是刚打了没几下,就被许三娘急急拉住了,大喜的日子,还能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他不成。 见许三娘冲他摇摇头,巴图尔适时的住了手:“再多说一句,我要了你的命,还不快滚!” 王有庆反应过来,见眼前的羌人一脸凶狠恶煞的,跟个黑面罗刹一般,显然他可不是吓唬自己,当即也不敢再有其他心思,忙一瘸一拐的狼狈逃窜离开了。 围观的众人先前被这羌人打人的狠劲儿唬了一跳,此时看夫妻两个的眼神都变了,刚刚对许三娘评头论足的几个长舌妇人更是眼神闪烁着,把身子往人堆儿里挤,生恐刚刚说的话被夫妻两个听见了,万一这羌人一发怒再牵连到自己就遭了,心里更是直犯嘀咕,看来以后得管住自己的嘴了,再不能说这许娘子的闲话了。 眼见自家新姑爷三下五除二的把人收拾了一顿撵走了,阿福只觉得浑身舒畅不已,攒了许久的憋屈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一脸欢喜的招呼着许三娘同巴图尔赶紧回去,自己负责驱散围观的看客。 “大家都散了吧,这王有庆先前勾引有夫之妇差点被人打死,足以说明他人品堪忧,往后大家碰见了还是躲远点,省得被他赖上了坏了名声,我家掌柜就是如此,当初看他可怜收留了他,结果他恩将仇报,想要谋算我家掌柜的五味居,谋算不成干脆翻脸不认人,在外造谣污蔑我家掌柜不说,还联合那贵宾楼打压五味居,说他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也不为过,如今落魄了又想上门求收留,当真是没脸没皮的很,今日是我家掌柜双喜临门的好日子,这一场闹剧让大家看笑话了,来~大家抓把喜糖,还请大家嘴下留德,莫要再议论此事,往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居,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大家还得好好相处才是。” 阿福生的喜庆,话也说的讨喜,三言两句解释了许三娘同王有庆的纠葛,又散出去不少喜糖,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吃了许家的喜糖,到底议论的人少了些。 许三娘同巴图尔相携回了正堂,外头的动静屋里的宾客也听的七七八八,唐悦见夫妻两个特别是巴图尔面无异色的,神情自然的进了正堂,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两人没有因此心生芥蒂就好,心里也把王有庆骂了个半死,大喜的日子,这白眼狼倒是会挑时候。 而这头儿王有庆忍着身上的伤痛,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往自己的落脚地走,如何也想不到许三娘竟找了个这么厉害的靠山,不仅不给自己威胁的机会,也不怕舆论的谴责,到底是异族人,野蛮的很。 这可如何是好,一时间王有庆绝望不已。 许家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酒喝的尽兴了,那一帮羌人开始载歌载舞,热烈的氛围也感染了沈家众人,有放声高歌的,有随着节拍跳舞的,众人仿佛忘却了世间的一切,唯有眼前的快乐是真实的。 唐悦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如此放松开心过了,她喝的头脑发懵,但还是用筷子打着节拍,看着眼前衣着鲜艳的羌人手舞足蹈。 这样热烈的场面,若是沈延宗在身边该多好啊。 她下意识的感慨道,反应过来后,那些轻松愉悦像突然退潮的海水一般迅速离她而去,只剩满心的空虚寂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落了下去。 她侧头看着许三娘同巴图尔,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许三娘眉眼带笑,满目温柔,而巴图尔亦是嘴角噙笑,无声的幸福感在两人身旁默默环绕,让唐悦羡慕不已。 旁人的幸福越发衬的她此时心里荒凉不已。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身旁的赵氏见她如此,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拍了拍唐悦的手,安慰她道。 唐悦用力的点了点头,重新打起了精神。 许家宅子的热闹一直持续到申时初才结束,那帮羌人千里迢迢的过来,自然是要住一段时日的,好在两人新买的宅子房间足够,倒也不显拥挤。 沈家人自然是回了铺子,几人都有些晕乎,为了怕晚上睡不着,硬是撑着没有睡下。 唐悦去了赵氏沈云章的厢房,几人躺在炕上闲话家常。 唯一没有喝酒,此时精神十足的妙姐儿,见自己娘同祖母姑姑躺在一处,欢喜的很,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的,倒是让几人也没了睡意。 第314章 陈典 几人说起许三娘的苦尽甘来,都感慨不已,又说起沈家父子不知如何了,几人又是一默。 而此时被想起的沈家父子,到达西北前线后已经开始在太子同长公主的授意下暗中接触沈家军的将领。 如今主帅李天阔是平阳王的人,他任主帅不足一年,想来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但沈国公为人谨慎,他同沈延宗反复推敲确定,加上太子同长公主暗中递过来的消息,才决定先从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都尉陈典下手。 这陈典没什么背景,完全是当初沈国公慧眼识珠,从一个大头兵靠着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攒着军功一点一点提拔上来的,且他为人耿直忠厚,对沈家父子更是忠心耿耿的。 太子递过来的消息,自从李天阔任主帅后,刚开始一直拉拢此人,结果却是碰了钉子,三番两次后就死了拉拢的心,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想寻了他的把柄撤了他的职,结果派人盯了大半年硬是寻不到他一点错处,最后甚至动了杀心,结果这西北汉子整日不离军营,与大家伙儿同吃同住的,害的他无从下手,也是让他恼火不已。 一来二去的,就任由他活到了现在。 这日午时陈典回了自己的营帐,正准备换身衣裳去练兵场操练一番,刚解了衣衫就有人敲门。 “陈都尉,你的衣裳浆洗好了,我给你送来。” 陈典不甚在意,随口让他进来了,眼见是个脸生的小兵,陈典心里警铃大响,这段时日李天阔把自己视做眼中钉,肉中刺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其中也用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这让他防卫心越发强。 平日给自己送浆洗衣裳的是个叫豆子的半大少年,瘦骨伶仃的,脖子细脑袋大的,跟个豆芽菜似的,但人却活泼开朗,自己没少同他打趣。 今日突然换了个生面孔,见眼前来人眉眼平凡,属于扔到人堆儿里就再也找不到的类型,且他脚步轻盈,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让陈典下意识的摸出贴身的短刀,猛地朝来人逼过去。 那小兵见状仍旧不慌不忙的,随手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桌上,下一瞬空手接白刃,手腕灵活的擒住了陈典的胳膊。 却见陈典反应迅速,手里的短刀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奔他的面门而去,就算那小兵武艺高强,此时也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沈国公说这陈典反应迅猛,武艺出众,与自己一个从小受高强度训练的暗卫比划也丝毫不落下风,这西北沈家军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怨不得平阳王要对沈家下手。 “谁派你来的?!” 陈典压低了声音,见这小兵一招一式并没有伤害他的意图,显然不是李天阔的人,他手上的招式也缓了不少,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沈家被抄家流放,沈家军如今群龙无首,他不得不小心些。 “陈都尉好身手,想来这大半年没有疏于操练,若是沈国公看到了,定然十分欣慰。” 那暗卫见他招式暂缓,干脆也停了手,这到底是军营,一账之隔的外头都是驻兵,若是两人打斗的动静太大,只怕要引人注意了。 “什么?!”陈典见他停手,也不由的停了攻击之势,又听他提到沈国公,心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陈典眼神猛地发亮,看着眼前的暗卫一脸按捺不住的激动。 “你有国公的消息,他在流放地如何了?身体可好?!还有二公子,身上的伤好了吗?!” 陈典一连串的问题让那暗卫彻底放下了心,看来这陈典果真如沈国公说的那般,是个忠心耿耿的。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沈国公的消息,不如亲自去问他吧,他的亲笔信在刚刚浆洗的衣裳里,他还托我给你带句话,待回了京城,定要喝上你的谢媒酒。” 那暗卫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脚步声往陈典的营帐走来,他忙躬身低头:“衣裳送到了,小的这就先走了。” 说着不等陈典反应,就低眉垂首的出了营帐,正同来人错身而过,那暗卫认出来,来人是李天阔的亲卫军,这让他心里一顿,生恐此时陈典反应过激,惹了那人怀疑。 他有些担忧的回头看过去,见那人在门口招呼了一声就进了营帐,强压下内心的不安,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快速离去。 而这头儿陈典神色激动,刚那小兵说到国公的亲笔信时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的,毕竟伪造书信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李天阔有心对付自己,用国公的名头做诱饵,引诱自己出营暗杀了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又听到后一句话时,他心里猛然迸发出强烈的激动跟喜悦来。 这话只是他同国公两人私下的戏言,旁人并不知道。 原是这陈典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没有娶妻生子,那日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陈典立了大功,沈国公单独邀了他喝酒,席间提起他的终身大事,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陈典直道自己虽是个野蛮人,但也向往那些知书达礼,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家闺秀,惹的沈国公还笑话他了一番,说越是大家闺秀越是注重门第,若是他要求放低些,待他回京,让赵氏帮他寻摸个知书达礼的小家碧玉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当即惹的陈典惊喜有加的。 能让国公夫人亲自费心,挑选的姑娘定然不差,当即表示只要是夫人挑的,哪怕是歪嘴斜眼的自己也愿意,惹的沈国公又是一阵笑骂。 “那你可准备好了,回了京城,这谢媒酒我是喝定了。” 犹记得当初国公的笑言,此时听来让他一颗心激动不已。 真的是国公,他竟然从流放地出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说明太子已经出手了,同平阳王的博弈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陈典觉得自己此时热血沸腾的,恨不得立刻迎了国公入营,西北沈家军的主帅终于要回归了,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第315章 亲笔信 只是还没容他激动上半刻,那小兵就快速离开了,随着营帐外传来的询问声,他忙收起脸上的兴奋之色,见那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知道里头有国公的亲笔信,他犹豫了一番,终于是没有动,反而接着刚刚的动作继续换衣裳。 那亲卫兵听营帐里传来陈典请进的声音,这才进了门。 这是间不大的营帐,不过一张行军床,一桌一椅,床上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桌上放着一叠浆洗干净的衣裳,想必是刚刚那低眉垂首的小兵送来了,椅子上搭着要换的衣裳,一切都一目了然的,没有什么异常。 那亲卫兵快速打量了一番,见没什么异常,这才开口道:“陈都尉,这马上就要端午节了,将军听闻都尉就是西北本地人,特意叮嘱说可以允都尉三天假,以便都尉出营探亲访友。” 这陈典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如何有机会下手,那怕知道他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亲友了,且他而立之年依旧孑然一身,没有娶妻生子,但李天阔还是吩咐手下过来传令,万一他想出门逛逛呢,总之不能放过一丝机会。 陈典听了此话心里一阵嗤笑,这李天阔当真是黔驴技穷了,他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想到国公的亲笔信,也不知他会约自己在哪里见面,若是此时拒绝了,万一需要出营岂不是还要自己找借口?!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探亲访友就不必了,谁人不知我家中人都死绝了,就剩了我一个,你替我向将军带句话,说心意我领了,但休假就不必了。” 陈典说着,利索的系上腰带,就准备去练兵场操练。 “哎…陈都尉,这好歹是将军的心意,多少将士求都求不来,也是将军见你以营为家,整日太过辛苦才应允的,就算没有亲朋好友,离这里最近的寒石镇到了端午唱戏杂耍灯会的好不热闹,都尉不妨去散散心,也算全了将军的心意。” 那亲卫兵见陈典油盐不进的,心里气恼的很,这厮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旁人但凡到了休沐无不是往寒石镇跑,血气方刚的汉子,总要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吧,再不济去打打牙祭,改善下伙食也行啊,偏偏这陈典,跟个苦行僧一般,哪怕是休沐也泡在营里,同平日没什么区别,让自家将军恼恨不已。 此时依旧不出自己所料,他又一次拒绝了,那亲卫兵没办法,只能耐下心来苦劝道。 陈典闻言故作不耐,瓮声瓮气道:“将军真是吃饱了撑的了,还管我辛苦不辛苦的,我是来当兵保家卫国的,又不是来享受的!罢了,他可指定哪一天让我休沐?!” 那亲卫兵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嫌弃自家将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知道这陈典是个蛮横的,也不敢真惹了他,只能忍气吞声,只是听他话里有缓和的余地,心里一喜,先前怎么让他出营他都无动于衷的,这次终于松了口,可不能再搞砸了。 “都尉想哪天休沐?!” 那亲卫兵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只要他出营,将军的人立马跟上,找机会下手便是了,倒也无所谓哪天。 “再看吧。”陈典一脸不耐的,把那亲卫兵的一腔期待都堵了回去。 眼见他要出门操练,那亲卫兵也不好再劝,只能愤愤不平的告辞了。 这头儿李天阔的人离开,下一瞬陈典就一脸紧张的闩上了营帐的门,满心激动的从浆洗干净的衣裳里摸出一封信来。 说是信不如说是个字条来的确切,信上没有其他话,只有一个地址,正是在寒石镇的某一处,落款人是沈国公,还加盖了他的私印。 陈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确认是国公的字迹跟私印,顿时心中激荡不已,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默默记住了地址,这才把那纸条付之一炬。 做完一切,收拾好心情直接去了跑练兵场,前后不过半刻钟时间,倒也无人起疑。 这头儿那亲卫兵回了李天阔的营帐,告知了他所有的经过:“小的是劝了又劝,这才让陈都尉松口,只是休沐的日子他没有确定,小的也不好追问的太明显。” 李天阔闻言心里有些高兴,从他来了西北,就没有一天舒心过,这西北军叫了这么多年的沈家军不是白叫的,上到将领,下到小兵都只认沈岳一个主帅,对自己只是面服心不服的,哪怕自己威逼利诱笼络了一部分人,但这主帅的位置坐的依旧是岌岌可危,极不稳当,此时莫说是领兵作战了,他整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恐自己被沈家的死忠暗杀了。 加上如今太子同平阳王的博弈已经拉开了帷幕,自己是平阳王的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先前沈岳却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太子乃陛下正统,往后势必也会拥护太子继位,如此就不仅仅是换个主帅这么简单的事了,而是事关西北军的立场跟将来,那些将领势必会谨慎些,不会那么轻易的顺从于他。 只是其他人还好说,顾念着他如今主帅的位置,无论心中做何感想,面上都会客气些,独独这陈典,那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他当这个出头鸟,如今已经有一大批中等将领也有样学样,让他恼恨不已。 既然拉拢不成,那就只能除之而后快,刚好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只是这陈典向来谨慎,想让他出营堪比登天,在营里人多眼杂的,且他一个都尉,很少有独处的时候,想要下手更是难上加难,这才不得已要诱他出营。 这休沐也是自己临时想出来的,本以为亲卫兵会无功而返,不想那陈典竟然被劝动了,也是意外之喜了。 “好,这次你劝说有功,待会儿去领赏,顺便派人紧盯他,只要他出营,就跟上去伺机下手。” “是!” 那亲卫兵一听有赏,当即喜不自胜的,直道这一趟没白跑,忙领了命下去安排去了。 第316章 离营 这头儿陈典领着兵士在练兵场操练,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出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那李天阔打的什么主意他心知肚明,从军营到寒石镇快马加鞭需要一个多时辰,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只是这一个时辰的路程几乎都是在荒无人烟的荒村野道上,万一李天阔派人伏击自己,他独身一人想要躲过伏击还是有些困难。 想到寒石镇上的国公,陈典心潮澎湃,他能千里迢迢的从云来镇到西北前线,定是有了万全之计,如今时间紧迫,自己也不能耽误太久了。 想到这里,陈典四下环顾了一番,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定有李天阔的人紧紧的盯着自己,无论是在军营还是出军营,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中,这让他有些恼火,想要不动声色的悄悄离开军营,只怕是天方夜谭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大大方方的离开。 他心想着,抬头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接收到消息的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手下一个亲近的伍长一脸焦急的过来回禀道:“都尉,刘晋脸色不对,只怕又要犯病了,不如让他去旁边歇息下。” 陈典故作紧张,忙朝那伍长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身量单薄的少年果然脸色难看,一副几欲昏厥的模样,他忙点了点头,亲自过去扶人。 这刘晋先前虽然身子骨单薄了些,但决不是稍微操练几下就要晕厥的模样,还是上次上阵杀敌时受了重伤,伤了肺腑,后来伤口是长好了,只留下从肩颈到后腰一道长长的扭曲丑陋的疤痕,但到底是伤了根本,动不动就气血两亏喘不上气来,严重时差点缓不过来,也是让人揪心的很。 本是要把他调成伙头军的,但这家伙执意不肯,只说将养一阵子就过来,陈典念他先前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的,做伙头军的确是有些屈才了,这才勉强应承下来,此时不免庆幸他还在自己手下。 陈典心里想着,直奔刘晋而去,眼见他在自己快要走到跟前时大口喘着粗气,两眼一番往后倒去,那模样唬了身旁的几个兵丁一跳,也让陈典一脸阴沉。 “快去请军医!” 一番折腾就过了大半日,刘晋虽没有醒过来,脸色却是好看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惨白。 在数万人以计的军营里,一个普通兵丁的旧伤复发昏迷不醒并没有翻起太大的水花,但对陈典来说,这刘晋到底是自己手下的人,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如此,且自己爱兵如子在西北军里出了名了,为了手下兵丁的生命安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不稀奇。 果然,到了当天夜里,那刘晋就越发严重了,先前只是昏迷不醒,后来干脆高烧不退,军营里的军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典被逼无奈,只能拿了白日李天阔送来的离营的手令,亲点了十来人架了马车连夜把刘晋送到了寒石镇。 离营时那监视的人看着乌泱泱的一队人马,脸都黑了,又见陈典拿了主帅的手令一脸焦急的,当即阻拦道:“陈都尉,你莫要难为小人,这手令只限你一个人出营,你这一队人马若是都放出去,上头怪罪下来,小的如何同主帅交代!” “你只管看手令放人,若是主帅怪罪下来,我自己承担便是了,人命关天的事,总有个轻重缓急,快让开,若是耽误了刘晋性命,我拿你是问。” 陈典说着,示意他身后的兵丁开门,那兵丁看了看明晃晃的手令,也不敢违抗,当即放人出营。 那负责监视的兵丁眼见一队人马在自己面前离开,当即气的直跺脚,这一行十来人,得派多少人伏击才能一举成功啊,关键若真是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只怕就算主帅有心隐瞒,这军营里的将领也不会视若无睹,自家将军终究是做不到一手遮天的。 这可如何是好! 那兵丁无法,只能快速去向李天阔禀报。 李天阔本已经歇下了,此时听下头来报说陈典离营了,当下一阵兴奋的:“快,快让人跟上。” 眼下月黑风高的,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想不到这陈典还挺会挑时候,倒是方便了自己。 “将军,那陈典不是一个人出营的,而是带了一小队人。” 亲卫兵看着自家将军喜不自胜的模样,硬着头皮说道。 “什么?!一队人?!陈典想造反不成?!他何故要带这么多人出营?!” 李天阔闻言大惊失色,这陈典疯了不成,竟然无视军规,私自带人出营。 “说是他手下的一个兵丁命悬一线,需要到寒石镇寻医问药。” 说到这里,这亲卫兵不由的目露钦佩,怪不得陈典在军中人气颇高,原是因为他讲义气。 李天阔这下更愤怒了,以这个理由出营,哪怕他私自离营也无法重责,毕竟人命关天,若是重罚只怕容易激起民愤,更何况他还拿了自己的手令。 这一刻李天阔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早知今日陈典会离营,自己就不白费心机诱他了,又是劝说,又是送手令的。 但凡没有自己的手令,今日这私自离营的帽子一旦扣上,自己定要重重的责罚。 如今倒好了,于公于私自己都没有理由再罚他,顶多在人员数量上找由头,还不能罚的太重了,省得旁人说他公报私仇。 这让他心里憋屈不已,此时如困兽一般,在布置奢华的营帐里不停的来回踱步。 “将军,那咱们还派人伏击吗?!” 亲卫兵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若是还要伏击,那可得抓紧时间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人都要到寒石镇了。 “伏击个屁啊,如此大的阵仗,你是生怕引不起营中其它人的注意?!” 李天阔口爆粗言,如此好的机会,硬是错过了,让他此时心塞不已。 只是事已至此,他只能一脸惋惜,罢了,他还不信了,这陈典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第317章 锋芒初显 而这头儿陈典领着一队人出营,到第二日天微微亮时才一脸疲色的回来。 等天光大亮时整个军营都知道了他带人离营的事,还不等李天阔发难,他自请了二十军棍,一下堵住了李天阔的嘴。 知道他是为了救同袍性命,那行军棍的兵丁手下留情,不痛不痒的行了刑,这私自离营的罪名就被揭过去了。 陈典不过在床上躺了三五日,就又生龙活虎的开始操练兵丁了,气的李天阔咬牙切齿的,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那手令陈典没有还回来,显然他还惦记着休沐的事,让他心里好受了些,哪知道一直等到端午节来临,这陈典都没有再出过营,哪怕自己的亲卫军旁敲侧击的催过他,他也只说再等等,让他火大的很。 李天阔此时哪里知道,这陈典正忙着为迎旧主做准备呢。 这头儿沈家父子接收西北军的计划正紧锣密鼓的暗中进行着,为了不引起平阳王的怀疑,李天阔这个明面上的棋子还得留着,只是原来的旧部在陈典的归拢下一点一点的把李天阔架空了。 随着离端午节越来越近,嘉庆帝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这段时日昏迷的久,清醒的时候短,每每有清醒的时候,人也是稀里糊涂的语不成句。 平阳王失去了李赫这个儿子,终究是被世子李灏同柳青梧劝说的歇了逼宫的念头,准备改立幼主,徐徐图之。 毕竟这都快一年了,李天阔也没有完全拿下西北军,逼宫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不容有一丝闪失,他想了又想,又有世子同柳青梧两人旁敲侧击的劝说,终于打消了他的念头。 让太子同长公主不由的松了口气。 他们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眼见沈家父子已经到了西北,只要给他们些时间,完全掌控西北军,那平阳王就不足为惧了。 “太子殿下今日脸色难看了些,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陛下此时卧病在床,太子更要保重身体才是,要我说这国事繁重,自有内阁众人承担,太子还是莫要太过劳神才是。” 平阳王看着眼前弱冠之年的李葳,芝兰玉树,朗月清风般,忍不住生出一丝嫉妒。 总有些人,生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旁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比如这皇位,他谋算半生,还是差一步之遥,而这李葳,明明是个病秧子,靠着会投胎做了陛下的嫡子,又成了太子,若是陛下一旦亡故,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 这让他心里如何平衡。 “多谢皇叔关心,这段时日孤身体强健了不少,加上处理国事本就是本太子的职责所在,如何能推给旁人,该保重身体的是皇叔才是,毕竟年岁大了,不比从前,且前些时日三堂兄又坠马遇险,听闻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想来三堂兄是皇叔最爱的儿子,遭此厄运皇叔定然伤心欲绝才是,如今有我同内阁各位老臣,皇叔对国事就不必挂心了,多为三堂兄遍请名医,再不济让家中女眷去烧香拜佛,看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得好好化解一番才是。” 李葳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平阳王,话语间锋芒渐露,再不复先前的温润儒雅,此时他眉峰犀利凌冽,渐渐有了丝帝王之气,那架势看的平阳王心头暗惊,这才不过几日,这小崽子怎么突然就从个温顺柔弱的羔羊变成了威势初显的狼崽子。 且他话说的毫不客气,话里话外都是自己时运不济,这才让老三遭此横祸,说什么求神拜佛的,不就是暗喻自己同他对上没有胜算吗。 这一认知让平阳王当下怒火滔天,差点压抑不住。 已经多久没被人如此羞辱过了,就算当即陛下,他的皇兄也没同自己如此说过话,李葳一个小辈,竟敢如此,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平阳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盯着眼前的李葳一脸阴鸷,但他好歹记着自己是在宫中,眼前的小崽子是太子,他虽然是他的皇叔,但也是臣子,不能以下犯上了。 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太监宫人站了满殿,若是传到那帮内阁大臣耳朵里,岂不是说他怕了李葳这个小崽子,如今朝中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的,其实内里早就惊涛骇浪了,积极站队的有,但棱模两可观望的占大多数,若是自己同李葳对上落了下风,只怕对自己不利,哪怕只是一次言语上的交锋。 是以他冷哼一声:“太子殿下真是越发牙尖嘴利了,如今皇兄重疾在身,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太子殿下作为儿子不侍奉左右,反而有时间在这里对长辈冷眼讥讽,当真是好教养。” “冷眼讥讽?!皇叔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孤明明是关心你关心三堂兄才如此说的,你不领情便罢了,何故要给孤扣这么一顶帽子,孤白日同内阁大臣处理国事,没有一丝懈怠,夜里侍奉父皇,不敢合一下眼,不知皇叔说的不侍奉左右是从何说起的?!我知皇叔所图甚多,对孤向来看不上眼,但也不能空口白牙的就随意污蔑孤啊!” 李葳说着,露出委屈的神色来,直白的话更是让殿中的宫人都心惊胆战起来。 什么叫所图甚多,对太子殿下看不上眼,这不明白的说平阳王有逆谋造反的心吗。 这是可以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的吗,殿中众人无不替平阳王捏了把冷汗。 此话一出,果真惹的平阳王脸色大变,这崽子怎能如此直白,这种事不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吗,他突然挑明了说,让自己如何接话?! “一派胡言,什么所图甚多,殿下慎言,作为陛下唯一的兄弟,大庆的王爷,我所图自然是希望大庆国泰民安,我李氏一族千秋万代,对殿下也只是爱之深责之切,何来不喜殿下之说,殿下莫要被有心人挑拨离间了。” 平阳王一脸紧张的解释道,此时哪里是挑明立场的时候,当即软了语气,不敢再同这小崽子撕扯下去。 第318章 踏春 “原是如此,是我冤枉皇叔了,如此说来皇叔同我所图所愿相同,那就好说了,往后有了皇叔扶持,我李氏江山必能千秋万载,大庆定能繁荣富强。” 李葳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神色紧张,额角隐有汗意的平阳王,这老匹夫倒是道貌岸然的很,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嘉庆帝的寝殿外,太子同平阳王的短暂交锋很快就传到了各个大臣的耳中,一时间无数人寝食难安,不知这局究竟该压谁才好。 一朝功成名就,一朝满门抄斩,让如何他们不谨慎。 对于朝中的暗流涌动,远在云来镇的沈家人却是难得的逍遥自在。 一家人终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后踏上了她们最期待的捡菌子踏春之行。 此时已经离端午不远了,只是云来镇的春日来的比旁的地方晚了些,如今踏春倒也不算晚。 又是停工歇业的一日,一个月两三次的歇业已经惹了顾客不满,就连自家对头寻味斋的方明义也忍不住摇头,劝她生意不是如此做的。 但唐悦却是不以为然,如今他们同先前不同,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自然要追求生活品质了。 努力的做工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而不是同个木头人一般,日复一日的在乏味的工作里消磨时间。 “正所谓劳逸结合,便是如此!” 眼见赵氏又想去踏春,又心疼一日不开铺子少挣不少银钱,唐悦如此劝说她道。 最后还是决定全家出动,还邀了许三娘,康慧娘,王招娣,周氏吴巧几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一大早就提了篮子说说笑笑的往镇边的小树林走。 大半个上午,几个小姑娘在树林里挖野菜,摘野花,嬉笑打闹的好不快活。 妇人们则是一边捡菌子一边闲话家常,到了午时依旧乐不思蜀的,干脆用带来的点心茶水垫了垫肚子,一直在外头耗到日头西斜,这才结伴回了云来镇,可谓把踏春踏到了极致。 过了这一遭,身心果然舒畅了不少,第二日一行人无不精神饱满的。 “这端午迫在眉睫,今日同寻味斋合作定制的盒子已经如数送了过来,再过三五日,就要投入售卖了,咱们都打起精神来,能不能让桂香斋的声望更上一层楼,就看这一次了。” 看着精神抖擞的众人,唐悦满意的点点头,既然放松过了,就要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了。 王招娣周氏母女加上唐顺唐欢儿两个新手,几人都是信心十足,能同寻味斋合作她们也没想到,到底是云来镇的老字号,在她们眼里多少是有些品牌滤镜的,加上自家点心做的如此可口,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更上一层楼都说不过去。 如此生意上的事倒是不用唐悦操心,大家都干劲儿十足的。 这头儿土豆的长势也十分喜人,沈延兴几人十分上心,隔三差五的除草施肥,即便是前两日落了雨,也没阻挡几人非要去田间地头看一眼的决心,初始唐悦还要抽空去地里瞧上一瞧才放心,后来见几人的模样干脆当了甩手掌柜,反正也是头一年摸索着种植的,收成多少都不重要,只要等着秋收就行了。 今日一大早几人又出了门,眼看到午时了,想必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唐悦刚把午饭做好,几人就结伴回了铺子。 “可是闻到了饭菜香,回来的倒是及时。” 唐悦笑着打趣道。 “可不是,掌柜的手艺没的说,我在镇外都闻到香味了。” 阿和笑嘻嘻的吹捧道,惹的唐悦喜笑颜开的。 “你那是狗鼻子不成?!” 一帮人相处的时日久了,连向来寡言的长青也开朗了不少,此时见阿和如此,一脸促狭道,惹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裴景,那笑意只在脸上晃了一下,很快就落了下去,看的人忍不住叹气。 从那日唐悦发现了裴婉的不对劲后,接下来如何了裴景并没有主动朝她提起,唐悦也没有问,只是见这少年一日比一日的沉默,让她心里也不好受。 此时见他的模样,觉得不能任由他如此下去,还是得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行。 毕竟裴家兄妹年岁都不大,家中又没有主事的长辈,万一他遇到了难事,自己又羞于启齿的硬扛着,岂不是可怜的很。 想到这里,唐悦心里定了定,准备吃了午饭就私下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想没等她去问,裴景就主动找来了。 “嫂子,明日我想休沐一日,裴婉明日出嫁,说到底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就当我最后尽一次作为兄长的职责,明日送她出嫁。” 裴景话说着,竟红了眼眶,那语气说不出是失望,消沉,还是不舍,面上亦是五味杂陈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来。 “出嫁?!” 唐悦闻言却是唬了一跳,这才不过半月有余,也没听裴景说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嫁人了。 裴景点点头:“正是你那日看到的那个,那男人唤做周启,流放前家中是个官宦人家,这周启亦是个使奴唤婢的公子哥,模样生的不错,口舌又伶俐,如此才哄的裴婉鬼迷心窍同他暗中私会。” 提起妹妹做的事,裴景一脸咬牙切齿。 原是这周启先前是个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到了这云来镇后却是从天堂跌进了地狱。 周家人流放路上死的死病的病,到了云来镇后只剩了周启跟个病歪歪的老母亲。 那周夫人没撑过冬日就一命呜呼了,然后周启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人先前家境丰厚,人又生的风流俊俏的,在女人堆儿里极其吃的开,如今到了云来镇,没什么谋生手段的他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富家女子身上,只是那些真正的富户对姑娘的管束相当严格,他一个家无恒产的纨绔子弟,如何能接近她们。 正当他为生计发愁时,在街上瞧见了花枝招展,盛装打扮的裴婉,初始以为她是哪个富人家的姑娘,又见她独身一人,没有丫鬟婆子跟着,这才生了勾搭的心。 第319章 为自己而活 不过三两次刻意搭话,周启就凭借出色的外貌同舌灿莲花般的口才把裴婉糊弄住了。 初始他没有暴露自家的一贫如洗,只是用仅有的几件锦衣华服同裴婉来往,裴婉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眼见这男人生的风流倜傥,又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满眼都是自己,且见他衣着得体,气质不俗的,对他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一来二去就芳心暗许了。 若是先前同方有为在一起是还算清醒,毕竟那方有为并没有真心爱慕自己,对她时常喜怒无常的,让她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明确的知道她就是图方家家境殷实,想要过好日子才同方有为在一起的。 而此时被这样一个男人体贴入微的温柔以待,所有的警惕心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私下见过三五次,也只是借着踏春的名义在云来镇附近转了转,但那周启的所言所行,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都让裴婉欲罢不能。 周启眼见时机成熟,就不经意的动手动脚,见裴婉欲迎还拒的,当即大喜,行为上越发放肆,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虽然裴婉严防死守着最后的底线,但心理上却是认定了周启,再三催促着让他上门提亲,好让两人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这时候周启才知道,这裴婉并非什么富户的姑娘,裴家只有兄妹二人,且也是普通市井人家。 这下他可不干了,他养活自己都费劲儿,若是再娶个没什么谋生能力的媳妇儿,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当下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说自家如今已经不复从前,家中赤贫,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想耽误她,要同她分手,这下换裴婉不干了。 自己好不容易动了情,想要真心实意的同一个人白头偕老,如何肯就此放弃,情郎没钱,她有啊,当即把自己有几十两存银的事告诉了周启。 “若是你娶我进门,这些都是我的陪嫁,且你家中已无长辈,往后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这些银钱好歹能撑一段时日。” 裴婉此时看周启的眼神都透着怜惜,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不知先前日子是怎么过的。 周启闻言大喜,竟不知裴婉竟还有存银,若是先前区区几十两银子他压根不会看在眼里,如今吃了生活的苦就知道银钱意味着什么,当即立马表示,定会尽快上门提亲。 唐悦见两人私会那日,就是裴婉去给周启送银子,毕竟找媒婆需要银钱,周启一穷二白的,这段时日吃饭都要靠裴婉接济,哪里有余钱去找媒人。 “那日我同长青到了那周启家后,两人正衣衫不整的搂抱在一起,裴婉见我上门先是唬了一跳,后又镇定下来,直说同那周启两情相悦,要嫁入周家!” 提到那日的事,裴景此时想起来还一脸羞愤,他们裴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鲜廉寡耻的女子,让他那一刻想掐死裴婉的心都有。 唐悦闻言也是眉头紧皱,知道裴婉是个荒唐的,竟不知能做到如此程度,到底是无媒无聘的良家姑娘,怎敢在这样严苛的环境下如此放肆。 “那周启倒是十分有眼力劲儿,见我上门忙一脸歉疚的表示自己是真心爱慕裴婉,两人如此只是情不自禁,让我把妹妹嫁于他,说往后定会好好待他!” 提起周启,裴景摇了摇头,若不是那周启眼神太过活络,说不定还真会被他糊弄住。 但若是真正值得托付的良人,如何会不顾女子名节,同她婚前暗中苟合。 “我初始自然是不同意,既然爱慕裴婉,为何不大大方方的上门提亲,非要如此毁她清誉。” 裴景一脸苦笑:“但耐不住裴婉心意已决,这段时日我强硬的把她拘在家中,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整日摔摔打打的,如今我也累了,她想嫁便嫁吧,往后是福是祸都是她个人的造化,明日送她一程,也算全了我们两人的兄妹之情,哪怕到了地府,也算能同父母交代了。” 裴景话毕,一脸沧桑的,仿佛老了好几岁一般,看的唐悦心酸不已。 “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她的命,既然人是她自己选的,就尊重她的选择,正如你所言,你尽力了!” 唐悦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得答应我,不要让裴婉再影响你的生活跟情绪,我知道这样说有些薄情,毕竟你们是亲生兄妹,只是长久以往,你整日担着她给你的这些负面情绪,自己的日子还要怎么过!明日你去吧,去送她出嫁,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同她完全告别,往后你只是裴景,只为自己而活。” 有些时候,人还是要自私些才能活的畅意。 给自己一个机会,裴景默念这句话,突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多谢嫂子,我明白了,待后日来上工,定把以前的裴景带回来。” 裴景眼神逐渐坚定发亮起来,先前的颓废沧桑一扫而空,看的唐悦欣慰不已。 自己还年轻,往后还要娶妻生子,还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在旁人身上耗费精力了。 想到娶妻生子,裴景下意识的看向灶房的方向,天气晴暖的缘故,原本厚重的门帘已经被换下了,此时的灶房门户大开,能看到里头忙碌的窈窕身影,同眼前唐娘子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此时正一脸认真的做着糕点,那全神贯注的模样格外惹人喜爱,小小的姑娘,纤弱的身躯,却仿佛拥有让人重燃希望的力量一般,看的裴景心潮澎湃的,发誓要活出个人样来。 “去忙吧,既然决定尊重她的选择,明日就欢欢喜喜的送她出门,往后各自安好便是了。” 唐悦又叮嘱了他几句,目送他同沈延兴几人出了门,才轻叹一口气回了灶房。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屋外裴景愁云惨淡的,屋里王招娣周氏几人却是一脸欢喜的说着闲话。 王招娣说到昨日摘的野菜,回家包了野菜饺子。 第320章 引领潮流 “我狠狠心咬咬牙的,买了两斤猪肉,肥多瘦少的,油水足的很,同鲜嫩的野菜拌在一起,哎呦~你是不知道,香的很,我家栓柱,这么大的碗,硬是吃了两大碗,吓的我哟,生恐他再吃撑了,可不是又要浪费银钱买消食丸?!” “我那小闺女也不遑多让的,小人儿还没有桌子高,捧着个大碗吃的香,那模样看的我险些落下泪来,跟看见小时候的自己似的,总有种夙愿得偿的满足。” 王招娣说着,抹了把泪:“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能痛痛快快的吃碗野菜饺子,吃到饱,吃到撑。” 此话一出,让几人都有些心酸。 “往后都是好日子,只怕大鱼大肉吃腻了,还想回味一下小时候的苦日子呢。” 唐悦进门刚好看到这一幕,忙语气轻快的打趣道。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心酸的气氛一下被打破了,王招娣一脸欢喜道。 几个妇人的话题又转到了昨日捡的菌子,挖的野菜上,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该怎么吃更美味。 说说笑笑中,又过了一日,离端午节更近了些,且气温骤然上升,眼见夹薄棉的春衫也穿不住了,特别是做工的时候,一动一身汗。 好在唐悦提前给家人都做了单薄的夏衣,沈云章唐欢儿同妙姐儿三个小姑娘的是无领斜襟的窄袖小衫儿,腰身掐的恰到好处,恰好能衬托出少女的纤细柔弱,下头是轻薄飘逸的百褶裙,层层叠叠的,舞动起来跟翻飞的蝴蝶一般,轻盈灵动。 娇粉配杏白,鹅黄配粉绿,碧青配月白,都是属于小姑娘的娇嫩清新的颜色,等新衣裳做好后几个姑娘站成一排,只看的周氏王招娣几人眼睛都亮了,吴巧更是眼热不已,拉着周氏的袖子撒娇,只言要同沈云章唐欢儿穿一样的款式。 周氏自然无所不从,本就只有这么一个小闺女,家中尚算富裕,可不是什么都紧着女儿的喜好来,当即问了唐悦在哪家布庄做的,她也要去给吴巧做一身。 一旁的王招娣见状也有些心动,想到家里的小闺女,从小就没穿过新衣裳,如今都快四岁了,同妙姐儿年岁相当的,也没件鲜亮的衣裳,整日灰扑扑的,跟个假小子似的,此时见几个姑娘一脸明媚的,也狠狠心咬咬牙,表示也要替自家梅儿做一身,一时间唐悦亲自设计的裙衫倒是十分受欢迎。 这还是她依照前世那些改良汉服做的简洁版的,既好看又利索,平日做工也可以穿。 沈云章几人本是舍不得穿这么好看的衣裳做工,但唐悦再三劝说,她们都是桂香斋的招牌,往糕点窗口一站代表的都是桂香斋的脸面,若是整日灰头土脸的,岂不是有碍瞻观?! 这才劝的几人都穿戴一新。 新衣裳穿上了,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各个一脸愉悦的,看的买点心的食客都跟着心情好。 几人结伴出门更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不多时日,街上就开始流行这样的衣裙,一时间街上的妙龄姑娘各个衣着鲜亮的,成了云来镇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唐悦不知自己还能引领一把潮流呢。 这都是后话,如今的她正忙的焦头烂额的,因为端午节在一众人的满心期待中来了。 同寻味斋的合作经过月余的造势,此时已经到了顶峰,端午节前五天,那糕点盒子正式开始售卖。 第一日人不算太多,几人尚且能忙的过来,寻味斋一大早送来的糕点到了晚上打烊时还剩了不少。 到了第二日比头一日好上那么一些,但还没有达到她们的预期,今日赵氏王招娣几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先前上门询问的食客那么多,这怎么开始售卖了买的人却不多呢,总不会搞砸了吧。” 赵氏看着稀稀拉拉的顾客,其中买两家合作的糕点盒子的少,单独买她们糕点的多,让她一时间担忧不已。 光是装糕点的匣子就花出去不少钱,如今那五百个匣子占了不少地方,几人进进出出的,看着也心慌。 “再等两日,毕竟离端午还有几日呢!” 唐悦也有些心慌,毕竟开铺子自己也是头一遭,虽然前期信心十足的,此时猛然遇冷,也让她有些沉不住气。 但作为铺子的掌柜,主心骨,她不能先乱了阵脚,是以她心里虽然慌的一匹,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的,表现出一副一切尽在她掌握中的自信模样,果然让众人都定下心来。 唐悦站在门口看了寻味斋一眼,看来往的食客,情况应该同她们差不多,但见方明义老神在在的模样,显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让唐悦也瞬间放下心来。 自己开铺子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方明义却已经是老司机了,看来的确是没到时候。 果然,到了第三日,顾客猛涨,这时离端午节已经只剩两日了,看来是到走亲访友的时候了。 从一早开始忙碌,一众人手脚不闲的,连不太熟练的唐顺同唐欢儿经过今日这种高强度的赶工,制作糕点的手艺也跟着突飞猛进。 别看唐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双手却是灵巧的很,且他心细如发,做出的糕点硬是比几个妇人做的还要精巧些。 前段时日他手速慢,今日生意猛地红火起来,灶房的几人都忙的顾不上说闲话,一整日除了吃饭喝水上茅厕,一直都在忙碌着。 连带的唐顺的手速也渐渐跟上了。 唐欢儿亦是如此。 一日下来,到了铺子打烊的时辰,沈延兴刚闩好铺子门,灶房的众人都瘫软了下来,也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各自或蹲或坐的,捶腰抚背的一脸疲色。 “今日大家辛苦了,这下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吧,待端午结束,一人一个红封,奖励大家这几日的辛苦。” 唐悦此话一出,让几人瞬间打了鸡血一般满血复活,当即拍着胸脯说着不辛苦不辛苦的,那模样看的唐悦忍俊不禁。 第321章 从心而活 今日忙起来的时候,连沈延兴几人也被拉来凑数,糕点不会做,烧火捡点心装盒子总会吧。 因此唐悦见沈延兴几人眼巴巴的看着,当即豪气的表示他们也有,这让几个男人都欢呼起来,一时间桂香斋里热闹一片。 唐悦看着裴景又恢复了一惯的模样,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从前两日休沐送裴婉出嫁后,他一天比一天看着状态好,这几日已经同先前没什么区别了, 甚至整日同几个男人混在一起,在桂香斋吃的也好的缘故,不仅性格开朗了些,连身板也结实了,整日见沈延兴跟着阿和长青学拳脚功夫,他也跟着比划,时日久了倒是有些成效,不复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清瘦少年模样,渐渐有了属于男人的宽厚肩膀。 此时见他一脸高兴的同沈延兴说着什么,唐悦终于放了心。 “姐,待发了红封,这银钱我能自己留着吗!” 唐悦正看着众人高兴的模样,突然被一脸扭捏的唐欢儿拉了衣角小声询问道。 “自然可以,往后你的工钱都由你自己拿着,旁人谁都不许动,连二哥也不行。” 唐悦闻言一脸严肃的说道,小姑娘家家的,总有些针头线脑,小东小西的要买,手里哪能没有零花钱呢。 唐欢儿闻言激动的脸色通红,这还是她头一次手里有银钱,让她如何不高兴,当即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存起来,不会乱花的。 “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去买,不用存着,等你到了年岁,姐姐自然会给你存一笔嫁妆,把我们欢儿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万事都不用你操心。” 唐悦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一脸怜惜道。 说到嫁人,唐欢儿脸色猛地一红:“姐,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人!” 她还没及笄呢,怎么就说到嫁人了,更何况她如今日子快活着呢,何苦要嫁人! “好好好,咱们不嫁人,定要碰到真正两情相悦的再谈婚论嫁也不迟。” 唐悦说笑道。 “那若是一直碰不到呢?!” 一旁的沈云章看着姐妹两个的互动一脸认真的发问道。 “那就看自己了,是愿意嫁个不讨厌的人按部就班的过日子,还是想一个人潇洒度日,从心而活便是了。” 唐悦耸耸肩膀,若是当初她同沈延宗没有生出感情来,待她在云来镇站稳了脚跟,定要同他和离的。 她还这么年轻,余生还很长,不能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不喜欢的人身上。 从心而活! 唐欢儿跟沈云章还有一旁的吴巧三个小姑娘都在心里默默咀嚼这句话,这倒是个新奇的说法,她们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规规矩矩的长大,到了合适的年纪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相夫教子,至于心悦不心悦,爱慕不爱慕的都是次要,反正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也从没人说要顺从自己的内心过活,这让几人一时间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整个人都舒朗起来。 唐悦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竟让几个姑娘都认真琢磨起来,心里一顿,想到裴婉这个反面教材,忙补充道:“当然了,你们涉世未深,有时候也会识人不清,必要时候还是需要长辈斟酌斟酌,未免上当受骗。” 唐欢儿几人闻言不住的点头,毕竟自己几斤几两她们还是有数的。 沈云章想起先前裴婉骗自己的经历,此时想来还心塞的很。 “好了,赶紧吃饭回家歇下吧,今儿个都累的不轻,等忙完这几日,咱们轮流休沐,好好的歇一歇。” 唐悦见大家都有了些精神,忙招呼着几人赶紧吃饭。 一众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就各自归家了。 到了第二日,铺子的人流比昨日还要多一些。 唐悦几人从一睁眼儿就手脚不停的,把三家茶楼预订的糕点送过去,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做糕点盒子需要的糕点。 寻味斋过来送点心的伙计也是行色匆匆的,显然寻味斋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沈延兴几人也顾不上去田间地头了,几人都过来帮忙,烧火的烧火,装盒子的装盒子。 一时间桂香斋后院一派热火朝天的场景。 前头窗口的沈云章吴巧两个也是手忙脚乱的,递糕点盒子的,过秤的,收银钱的。 没一会儿两个姑娘的额角就隐隐有了汗意,好在穿的轻薄,也不算太难受。 王招娣依旧招呼着前堂,好在大堂里也不过五六张座椅,即便坐满她也能忙的过来。 一时间她倒是成了最清闲的人。 不过王招娣向来闲不住,眼见女客们吃饱喝足,走之前她还要舌灿莲花的推荐她们的糕点盒子。 “这是咱们桂香斋同老字号寻味斋合作的糕点盒子,里头不仅有咱们的招牌点心,还有寻味斋的招牌,沉甸甸的一盒,不管是送人还是自己吃都是极划算的,眼看就要到端午了,刘夫人不妨带上一盒,往日可买不到这糕点盒子。” 王招娣出身寒微,是个过惯苦日子的人,因此极其有韧劲儿,且有眼色,她总是能准确无误的捕捉到顾客的需求,因此一推销一个准儿。 一整日下来,从前堂卖出去的糕点盒子也不比窗口卖的少,让唐悦诧异不已。 王招娣总是能出乎她的意料,她好像就是天生的销售人才,比起那些舌灿莲花的推销,她话语朴实无华,但总能让顾客买账,倒真是个人才。 唐悦一时间骄傲不已,自己当真是慧眼识珠。 如此忙忙碌碌的到了端午当天,昨日唐悦买了一整袋的糯米,铺子里人多,包粽子也得包不少,加上反正要忙一回,多包些放铺子里售卖,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大不了他们自己吃。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准备了好几种馅料儿。 红豆沙,红枣,咸蛋黄,猪肉…… 甜咸都有,此时满满当当的放了好几盆。 糯米已经泡了一整晚,此时已经有些发胀了。 一大早几人做了今日的糕点,就开始包粽子。 第322章 卖粽子 几个妇人都手脚伶俐的,包起粽子来也是利索的很。 只有赵氏先前没包过,但在周氏手把手的教学下很快就上手了。 几个姑娘就差了些,各个手脚笨拙的,不是裹不上米,就是包的四不像的,惹的妇人们忍俊不禁的。 忙忙碌碌的包了四五十个,唐悦就让沈延兴在院子里架了口大锅,待水开后把粽子一股脑的放进去,满满当当的一大锅。 沈延兴几人负责烧火,大火烧煮,煮够一个半时辰,把糯米的清香彻底熬出来。 等一锅粽子出锅时,整个院子都是甜香味,那粽子特有的香味顺着铺子飘到外头街上,引得众人频频驻足。 “这桂香斋今日不卖点心了,改卖粽子了不成?!” “你还别说,这粽子可真香!” “去问问她们卖不卖,我家中人口少,我家婆娘嫌包粽子麻烦,又念叨糯米贵,硬是不肯包,我闻到隔壁家的粽子香快要馋死了,若是这桂香斋买,我就买上两个解解馋。” “走走走,我也正有此意。” 一时间倒是引了不少人往桂香斋的窗口奔去。 “姑娘,可是有粽子卖?!” “有,大叔你是要生的还是熟的?!甜粽三文一个,五文两个,有豆沙粽,八宝粽,桂花红枣粽等,肉粽五文一个,熟的是刚煮好的,还冒着热气呢,若是大叔家中人多,不妨买生的回去自己煮,一家人团团而坐的,好不热闹。” 沈云章笑意盈盈的,指着身后的大盆,一盆正冒着浓郁的甜香味,显然是刚出锅的,另一盆是生的。 那大叔眼见粽子跟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心里快速算了算糯米的价格,惊喜的发现同自己买了食材包也贵不到哪里去,买的还省功夫了。 当下一脸豪气的指着那生粽子说道“那就按姑娘说的办,我家中人口多,我买来回去自己煮,咸甜给我各来十个。” “我家中人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就给我来熟的,两个甜的,八宝粽跟那红枣的各来一个,再来一个肉粽,一共十文对吧。” “我也要熟的,来两个甜的。两个咸的。” “我要生的……” “给我来个肉粽…” “来两个桂花红枣的…” 一时间买粽子的顾客竟然多过了买糕点的,桂香斋门口排起了长龙,看的方明义直拍脑门,自己怎么没想到包点粽子卖呢,当真是失算了,如今现买糯米也来不及了,只能看着桂香斋门庭若市的场面望洋兴叹。 好在同桂香斋合作的糕点盒子卖的不错,比往年还多了两成,让他这几日都喜上眉梢的,打定主意明年也要包些粽子卖,这才好心情的让自家伙计去买上些。 “买个二三十个,咱们自己在铺子里煮来吃。” 那小伙计一听要煮粽子,顿时喜不自胜的,忙应了声,一溜烟儿的往桂香斋奔去。 这段时日他倒是经常过来送糕点,同桂香斋的人混的脸儿熟,自然不用排队。 唐悦一见是寻味斋的伙计,最后还又白搭了三五个,让那小伙计高兴不已,提着沉甸甸的几串粽子屁颠屁颠的回了寻味斋。 等寻味斋的人都吃上粽子时,桂香斋的一帮人刚刚把粽子卖完,剩下二三十个,算着按人头一人两个,各报了喜欢的口味,唐悦单独留下了。 王招娣见还有些不够卖,寻思着不如把剩下自己吃的也卖了,被唐悦强烈拒绝了,她如今也不差这几十文钱,大家忙了一天,闻了一天的粽子香,却没有吃到嘴里,端午佳节的,未免太可怜了些。 所以无论王招娣说什么,她都坚持要自己煮来吃。 好歹都是自己包的,用料实打实的,那肉粽可是她前世专门研究过的配方,油润不腻,软糯咸香的,她可是惦记了一整天了。 这头儿挂出粽子售罄的牌子,院里最后一锅已经快要出炉了。 妙姐儿唐欢儿几个小姑娘干脆连晚饭也不吃了,眼巴巴的等着那粽子出锅。 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出了锅,一人两个,各捡了自己喜欢的口味,几个姑娘胃口小,拳头大的粽子一个就饱了,剩下的一个都小心翼翼的收拾好,准备留做明日的早饭。 “这糯米一放凉就硬了,再回锅就不如刚出锅的了,若是谁吃不完,不如放进我的肚里,我替你保管。” 唐悦看着妙姐儿,笑眯眯的说道。 妙姐儿闻言一脸警惕的把粽子往身后藏,那模样惹的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一整日的疲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等铺子打了烊,今日过节的缘故,街上倒是热闹的紧,玉泉街上摆满了各种小吃,唐悦有心去逛一逛,但累了一整日,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领着妙姐儿沈云章几人在门口看了看热闹,就各自漱洗歇下了。 临睡前还惦记着不知今日沈延宗吃了粽子没。 过了端午,糕点盒子的销量明显下降了,好在是两家合作的,就算不送人,买来自己吃也是极划算的,因此虽比不上前几日,但每日也能卖上不少。 这让方明义十分高兴,往年一过了端午,那糕点盒子的销量就断崖式下跌,甚至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今年有了桂香斋加持,不想过了节照旧有销量。 这让他产生了长久合作的念头。 当然需要把装糕点的盒子换上一换,当初定制时为了应景,那盒子都雕刻了端午安康的字样,且买的人多是用来送礼的,盒子也相对体面些,这就无形中增加了成本,若是长久合作,可以在包装上下点功夫,争取把价格再压上一压,且糕点的数量也减少些,毕竟没有那家那户一卖点心就是好几斤的。 可以做些一斤两斤装的,用于普通消费者的尝鲜。 方明义心里思量着,越想越可行,当即也坐不住了,也不顾中午桂香斋众人正在吃午饭,匆匆的来了桂香斋。 见唐悦几人正端着饭碗,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如我待会儿再来,唐娘子先吃饭先吃饭~” 第323章 蹭饭 “不妨事,方掌柜可吃了?若是没吃不如一起,都是些粗茶淡饭的,你别嫌弃才是。” 这段时日同方明义接触,知道这人还不错,如今两人也算熟络,唐悦也没客气,直接邀请道。 方明义嗅着空气里的饭菜香,还真有些饥肠辘辘的,加上这桂香斋有好几个男丁在,倒也不用避嫌,当即一口应了下来。 “早就听闻唐娘子厨艺好,还在五味居帮过厨,今日终于能一饱口福了。” 方明义笑着打趣道。 “那你可要失望了,不过都是些家常便饭,勉强果腹而已。” “谦虚了谦虚了!” 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的热闹,今日中午唐悦依旧是小炒米饭。 如今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各类蔬菜也渐渐上了桌。 今日做的是素炒菜心跟小鸡炖蘑菇,依旧是简单的一荤一素。 那蘑菇是先前自己捡的,留了一部分现吃,一部分晒干了留到冬日蔬菜匮乏的时候吃。 天生地养的菌子,在长得最肥厚的时候摘取,用散养的小笨鸡仔细的炖上一个多时辰,直炖的汤汁鲜浓,鸡肉软烂脱骨,肉香同菌香相辅相成,根本不用额外加什么香料,少少的来上些盐调味,原汁原味的就香的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 几个男人光是用那汤汁拌饭就能吃上三大碗米饭,让人直呼过瘾。 而那素炒菜心却是清爽解腻,菜心绿油油鲜嫩嫩的,一口小鸡炖蘑菇,一口菜心的,只觉得口腹之欲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这是方明义头一次吃唐悦做的饭,满满当当的一大海碗,一半小鸡炖蘑菇,一半素炒菜心,下头是白米饭,再来上一勺清润油亮的汤汁浇在上头,他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家常饭,忍不住的口舌生津。 同沈延兴几个男人一般,捡了把小墩子,也顾不上自己穿着斯文的长袍,大刀阔斧的拉了衣裳就坐了下来,开始享受自己的午饭。 等一大海碗见了底,摸着鼓鼓囊的肚子,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嗟叹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自己先前吃的都是什么糟糠。 方明义平日只有晚饭在家吃,家中厨子虽然手艺也不错,但吃了这么多年,多少有些腻味了。 早中两餐都是在铺子里解决,偶尔去街上吃一顿,但大部分时候同店里的伙计一般,吃铺里请的厨子做的饭。 那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说不上好吃,也称不上难吃,且来来回回的也就那几样,同这唐娘子做的饭食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方明义头一次觉得,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那样的饭食自己竟然吃了这么些年,怪不得偶尔会听到铺子里的伙计抱怨,说饭食没有油水,整日清汤寡水的,吃的人眼睛都要发绿了。 此时有了对比,方明义才觉得有必要再换个手艺好的厨子了,自己先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方掌柜可吃饱了?!锅里还有,你可千万别客气。” 唐悦见方明义一脸呆愣的端着空碗发呆,忙开口询问道。 “饱了饱了,多谢唐娘子款待,唐娘子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能在桂香斋做工,真是太幸福了。” 方明义一脸感慨,先不说唐娘子手艺如何,单单她对伙计如此大方,这饭食有荤有素的,显然是下了功夫的,这份心意就让人感慨不已,怪不得这桂香斋的伙计整日都是精神头儿十足的,敢情是吃的油水足啊。 方明义的话立刻得到了王招娣几人的强烈赞同:“方掌柜这话却是说对了,自从跟了我们掌柜,月余不到就胖了好几斤,但我们掌柜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可不是,平日在自己家也没有这般伙食。” “跟着我家掌柜,也是咱们有福气。”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会儿把唐悦夸的脸色通红的。 “你们可别再说了,当着方掌柜的面,跟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似的,怪不好意思的。” 唐悦忙挥手阻止几人再开口,撵人去前头歇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方明义道:“不知方掌柜今日过来是?!” 方明义一拍脑门:“差点把正事忘了,是关于咱们合作的事。” 方明义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能增加客流。” 唐悦闻言却是眉头微皱,思量着长久合作的可行性。 “唐娘子可是觉得不妥?!” 方明义见她久久不说话,忙追问道。 “不妥倒是没有,只是觉得若是如此,那咱们合作的优势就没有了。” 唐悦斟酌了一番张口道:“咱们偶尔一次合作,可以说是博人眼球,哪怕是为了新奇,也能吸引不少顾客上门,但若是合作成为常态化,不过年不过节的就能买到咱们的合作款,那会不会反而对顾客失去了吸引力?!” 唐悦担心的不无道理,让方明义也忍不住拧眉思索起来。 “是我冒进了,还是唐娘子说的有道理,那咱们从长计议,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往后逢年过节的,也可以继续合作。” 方明义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痛快的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自然,如今我铺子里装糕点的匣子剩的也不多了,等匣子卖完,这次合作就算圆满结束了,期待同寻味斋再一次合作。” 这次两家合作颇为愉快,且的确是大幅度的提高了桂香斋的销售额,只怕这个月盈利至少要翻一倍,让唐悦每每想起来就喜不自胜的。 此时同方明义说起,也是一脸高兴的。 方明义也从中获利不少,至少比往年要强上些,且同桂香斋合作无形间化解了两家的对立关系,连那些老客都回归了些,倒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就生意的事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方明义这才捧的鼓鼓囊囊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家铺子。 正赶上铺子里伙计吃饭,他看了一眼那清汤寡水的手擀面跟小伙计一副难以下咽的幽怨神色,顿了顿,准备立马贴个招厨子的告示。 第324章 头花 忙过了端午节,铺子的生意又逐渐趋于平稳,等最后一个糕点盒子卖出去,也宣布了同寻味斋的合作圆满结束。 唐悦没有食言,过了端午节第一件事就是给每个人发了个红包,一人五十文,把众人都乐坏了。 唐欢儿激动的一整日都喜不自胜的,沈云章同吴巧也是一脸欢喜的,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买些什么犒劳犒劳自己。 “街上摆摊卖头花的母女俩隔三差五就会有新鲜的头花卖,五文一朵,比银楼的可便宜多了,且颜色鲜亮,花形也好,不如待下了工咱们去瞧瞧?!” 吴巧一脸高兴的建议道。 正是十来岁爱美的年纪,前些时日做了新的衣衫,刚好没有搭配的头饰,如今又得了红包,自然想替自己买上一朵。 沈云章自然无所不从,整日在铺子里忙碌,每日都过的很充实,仿佛先前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生涯已经久远的成上辈子的事了。 靠着自己的劳力赚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让她格外有成就感,如今最大的乐趣就是每日把自己攒下来的工钱数一遍,看着钱匣子一点一点被充满,那种满足感难以言喻。 每每见她乐滋滋数钱的模样,赵氏都要哭笑不得的骂她一句财迷。 她心里还忍不住有些担忧,生恐这段抄家流放的生涯会给女儿造成心理阴影,万一往后没有安全感,一心钻到钱眼儿里可如何是好。 想起先前女儿在京中时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再同如今接地气儿的模样一对比,赵氏也不知该喜还是忧。 罢了,反正如今远在天边的沈家父子已经够让她操心了,只要女儿不是太离谱,就任由她去吧。 这头儿沈云章还不知母亲的担忧,她整日忙忙碌碌,开开心心的,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贵女来着,在她看来,当贵女哪有当市井人家的姑娘来的快乐。 此时同吴巧说起买头花来,也是一脸兴奋的。 “欢儿,你可要跟我们一起?!” 两人说的热火朝天的,沈云章看向一旁的唐欢儿道。 唐欢儿一听一头花竟要五文钱,顿时有些舍不得,先前在唐家时她手里一文钱都没有过,如今突然有了这么一笔巨款,她得好好存着才是,当即不好意思的拒绝了。 沈云章也没勉强,转头又同吴巧说的欢快。 几个姑娘的互动让进灶房喝水的裴景看的一清二楚,看到刚刚唐欢儿提到头花时的不舍,他心里一阵酸楚。 但当即没说什么,喝了水就出了灶房。 待下了工,沈云章同吴巧果然欢欢喜喜的去了街上,唐悦本叫两人吃了饭再去,不想沈云章却是迫不及待的很:“晚会儿那母女俩就收摊了,我们回来再吃也不晚。” 说着,就拉着吴巧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铺子,看的赵氏几人哭笑不得的。 “这孩子。” 嘴里抱怨着,还是先把两人的饭盛了出来。 到了第二日,两个姑娘穿着新做的衣衫,戴的鲜亮的头花,果然让人眼前一亮,让几个妇人都忍不住的夸赞。 唐欢儿见状也有些羡慕,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头绳,有些失落。 此时唐悦正忙着做点心,没注意到妹妹的失落,反而是过来吃早饭的裴景看见唐欢儿,有些扭捏。 他心不在焉的吃了早饭,见唐欢儿同几个姑娘在洗碗,灶房里人来人往的,他犹豫了一瞬,没有开口,径自出了门。 一整日下来,他都没有看到唐欢儿有独处的时候,这让他捏着怀里已经快被他压变形的头花,心急如焚的。 终于熬到了下工的时辰,王招娣周氏几人吃了晚饭就各自归家了,赵氏沈云章带着妙姐儿回了厢房,唐顺帮着唐悦在前头铺子算账,只有唐欢儿一个人在灶房,捡了块儿白日剩下的点心,一边吃一边等自家哥哥。 灶房的房门大开,此时乌金西坠,清风徐徐的,唐欢儿坐在门口,看着外头红霞满布,微风吹的院里的桂树沙沙作响,院里一片安静,偶能听到厢房里沈云章同妙姐儿的嬉笑声,还有前头铺子姐姐打算盘的清脆声响。 这都让劳累了一整日的唐欢儿觉得身心放松不已。 她身心放松的靠着门板,嘴里香甜的口感让她露出幸福的神色,夕阳的余晖洒在她光洁的脸颊上,仿佛为这姑娘镀了一层金辉般,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纯真又圣洁的光辉。 这一幕让裴景看呆了,他看着那姑娘,在有些昏暗的光线里发着光,这一刻他深切的知道,眼前的是唐欢儿,她虽然同唐娘子有着相似的面容,但自己眼里看到的却只是她唐欢儿,不是旁的什么人。 “裴大哥,怎么还没归家?!” 唐欢儿正一脸惬意的吃着点心,只觉得夕阳无限好,此时的自己快活不已,只是余光看到院里有人,她定睛一看,是裴景,忙端正坐姿,有些拘谨的招呼道。 到了云来镇,在姐姐的铺子做工也有段时日了,除了同灶房的王招娣沈云章几人熟络,其它几个男人不过都是点头之交,若是在院中碰到了会打声招呼,但多余的话却是没有。 她本就胆小拘谨的,初来时同赵氏几人说话还磕磕巴巴的,更别说外男了。 此时院里没有旁人,只有灶房门口的她跟裴景,她一时有些紧张,本正坐危襟的,此时也扭捏的站了起来,小声同裴景招呼道,说完也不敢看裴景的神色。 “嗯,正要回了,在等唐大哥?!” 裴景心里隐隐有些激动,从唐欢儿到了桂香斋,两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单独说话了,这让他心如鼓擂一般,因为激动而脸色有些发红。 他话说着,故作镇定的往她跟前走了两步,不想却吓的唐欢儿如受惊的兔子一般,下意识的往里退了两步,让裴景脸色一僵,猛地止住了脚步。 反应过来的唐欢儿顿时羞的一脸通红,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忙强迫自己站住了脚步,偷偷的抬眼看向裴景。 第325章 情窦初开 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唐欢儿一脸忐忑的抬眼看他,不想却同裴景看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两人俱是一震。 唐欢儿年岁还小,不知道看着眼前清俊儒雅的少年,为何会突然心如鼓擂,脸上更是烧的慌,她下意识的抚上脸颊,只觉得烫手的很,害她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生病了,心里又惊又怕的,不敢再看裴景。 而裴景却是被眼前的姑娘击的怦然心动,先前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只知道她对自己是不同的,眼神会下意识的追随着她,初始以为是她同唐娘子长得相似的缘故,是自己对唐娘子的那点子爱慕转移到了唐欢儿身上。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分的清楚,唐娘子是唐娘子,唐欢儿是唐欢儿,两人性格截然不同,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自己看见唐娘子时,还有会有难以抑制的好感,但那更多的是崇拜跟感激,对唐欢儿却是不同,他一时不知那是怎样的情感,只知道她胆小怯懦,而自己想保护她,怜惜于她。 就像此时,见她一脸惊吓的模样,他恨不得拥她入怀,好好安抚她一番。 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裴景脸色瞬间涨的通红,当下不敢再看唐欢儿,心里又羞又急的,好歹自己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能对一个姑娘生出如此龌龊的念头,当真是无耻的很。 裴景在心里狠狠地责骂了自己一番,想到怀里的头花,再也没有递出去的勇气,若是此时送了出去,同私相授受有什么区别。 唐欢儿还小,她不知道私相授受的严重性,但自己却是知道的,如此作为同那巧言令色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裴景瞬间如坐针毡。 “对,我等我大哥!” 唐欢儿只觉得周身的温度突然升高了,烧的她有些手足无措,眼见裴景也同她一般,脸色通红的,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小姑娘不知如何是好,讷讷的回了话,就屏息凝神的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裴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好,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话说着也不等唐欢儿反应,落荒而逃似的的奔出了院子。 他一口气跑到了自家门口,贴着门口的墙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回想着刚刚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暗骂自己没出息。 只是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破败的院落,从裴婉出嫁后就显得越发冷清,又想到自己孑然一身的,如何能再拖一人同自己过苦日子。 想到这里,裴景满心荒凉,他下意识的摸出怀里的头花,是朵浅粉色的缠枝芙蓉,娇嫩欲滴的,他能想象到它簪在唐欢儿乌压压的发髻上该有多好看。 想到那光洁的小脸儿,裴景一阵悸动。 只是悸动过后却是满心的萧瑟。 而这头儿唐欢儿见裴景离开,猛地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松散下来,刚刚不觉得,此时才发现原来面对裴景时自己浑身都是紧绷的。 这倒是奇怪了,裴大哥平日对人和颜悦色的,一点也不凶,为何自己如此紧张呢。 唐欢儿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脸颊,脸上的热度随着裴景离开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砰砰乱跳的心也渐渐趋于平稳,这让她越发稀奇,自己这是生病了不成?! 唐欢儿满心疑惑的。 “欢儿,走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前头铺子里唐顺探出了头冲她招呼道。 原是他同唐悦算好了账目,准备回玉坠胡同儿的家了。 唐欢儿应了声,噔噔的朝唐顺奔去。 这头唐悦算完了账目,见天色还早,外头挺热闹的,就自顾自的关了铺子门,漫无目的在街上转悠,转到了卖头花的母女的摊位前,见那头花颜色鲜亮,造型别致的,也是眼前一亮,忍不住驻足看了一番。 想到今日沈云章同吴巧两个丫头一脸显摆的模样,她忍不住露出个笑来,十来岁的小姑娘,当真是美好的紧。 “娘子可要买上一朵戴戴,咱们的头花都是自己做的,布料也是挑的好的,保证你戴个三年五年的不会褪色变形,且价格也实惠,五文一朵,童叟无欺。” 卖簪花的姑娘相貌清秀,口齿伶俐的,未语先笑,露出脸颊旁的一对儿小梨涡,看着讨喜的很。 “我就算了吧,这么鲜亮的头花,还是适合你们这样风华正茂的小姑娘,我都是小姑娘的娘了,不合适不合适!” 唐悦笑着摆摆手道。 那姑娘被她的说法逗乐了:“娘子不戴也可以买给家中的女儿妹妹,总之不会浪费了。” 一听女儿妹妹的,唐悦心里一顿,今日光看到沈云章同吴巧两人都戴着,倒是没有注意自家欢儿有没有。 她仔细想了想,依稀记得欢儿还是梳了个双丫髻,戴着初到云来镇时自己买的头绳,头上空无一物的,也是寒酸的很。 昨日才发了红包,沈云章吴巧迫不及待的给自己买了头花,欢儿这个傻丫头,只怕是心疼钱,不舍买。 想到这里,唐悦有些心酸,决定给妹妹挑上一朵。 她看了又看,才挑了一枝粉白色的缠枝芙蓉,娇嫩嫩,清凌凌的,同妹妹纯真的气质极为相配。 想到妹妹戴上它的模样,唐悦就有些迫不及待,干脆也不逛街了,直接把花送到了玉坠胡同儿,果然惹的唐欢儿又惊又喜的,在铜镜前不住的比划,爱不释手的。 唐悦笑骂她了几句,让她往后不要如此苛待自己,同在一起做工的小姑娘,只她一个人没有,未免太可怜了些。 唐欢儿闻言一脸羞红的点点头,表示下次自己一定合群,惹的唐悦忍俊不禁的。 到了第二日,唐欢儿兴高采烈的簪了那缠枝芙蓉去上工,果然得了王招娣赵氏几人的夸赞,连沈云章吴巧也是不遗余力的夸了她一番,惹的唐欢儿高兴的很。 路过院子时看到沈延兴裴景几人,她声若蚊语的打了招呼,就匆匆回了灶房,但那短短一瞬,却让裴景看呆了。 自己没有送出去的头花,簪在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头上,这让他有一瞬的呆愣。 第326章 别来无恙啊,采音妹妹 若不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昨日的头花没有送出去,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买头花时心里无数次的想象过她戴着自己送的头花的模样,此时真的看到了,突然有种夙愿得偿的感慨。 也让他一改昨日的颓废,这会不会是老天的暗示,自己同唐欢儿,是有缘分的。 想到这里,裴景精神一振。 如今身无长物,家无恒产没关系,唐欢儿年岁还小,自己定要在她长大前挣出一份家业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豪情万丈的,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一旁的沈延兴眼见一大早就意志消沉的裴景在看到唐欢儿后突然斗志昂扬起来,顿时一阵唏嘘。 先前还以为这裴景是色迷心窍,见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才说什么一见钟情的,如今看来,这小子竟然是真的上心了,这让沈延兴有些意外。 不过男女情事,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言,就像他对程采音,若是旁人问他喜欢她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如此奇怪,自己只要看到她,就打心底里高兴。 想到程采音,沈延兴心里一顿,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托吴庸送出去的书信,猜测着此时到了哪里,一颗心都随着那书信飞到了程采音身边。 而此时远在京中的程家,一片愁容惨淡的。 位于朱雀街上的程府偏厅里,程夫人眼眶微红,不住的拭着眼泪:“我就说了采音性子倔,她认定的事只怕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她既然不愿退亲,认定了那沈家三郎,你又何故要逼迫她,如今倒好了,逼的她忧思过重,生了重病,若我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程夫人说着,想起女儿一脸惨白,气若游丝的模样,当即痛哭出声。 而上首的程尚书也是唉声叹气,眉头紧皱的,心里亦是后悔不迭的,若是知道女儿会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该顺着她才是,哪怕她一门心思认定那沈三郎不愿意嫁人,大不了他们程家养着她,总比现在要失去女儿的强。 想到平日活泼开朗的女儿,竟然因为忧思过重,抑郁成疾,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做甚要逼她。 “当初替她说亲你也是支持的,说什么再替她寻一户门当户对的好儿郎,让两人多培养培养感情,时日久了自然就把那沈三郎忘了,谁知道采音对沈三郎会用情如此深啊。” 程尚书轻叹一口气,那沈三郎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同自家采音亦是两情相悦,如此登对的婚事,偏偏要横生波澜,若是沈家没有抄家流放这一茬,只怕此时他们都要忙着欢欢喜喜嫁女儿了。 何苦如今看着病床上的女儿愁眉不展的。 “我的采音,就是这么死心眼儿,罢了罢了,如今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求我的女儿身体康健,她愿意等那沈三郎就等吧,我程家养的起。” 提到这茬程夫人也是满心后悔的,想到病床上的女儿一脸木然的模样,比剜她的心还让她难受。 “我这就去太医院请张太医过来,你去宽慰采音一番,告诉她咱们不逼她了,只要她好好的!” 程尚书说着,几度哽咽,这养女儿啊,就是如此矛盾,幼时乖巧可爱,不知给他带来了多少欢乐,但长大了就是让人操不完的心,但他还是甘之如饴的,只要她好好的,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程夫人抹了眼泪点了点头,目送丈夫离开,整理了一番心情,这才去了女儿的挽音阁。 此时的挽音阁里,春光明媚,一片姹紫嫣红,放眼望去,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一片郁郁葱葱,鲜花烂漫中,整个院落都透着一股勃勃生机。 可惜这样的好景色却是无人欣赏,院里的丫鬟婆子无不放轻了脚步,生恐惊了正房里的姑娘。 清雅贵气的少女闺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雕花拔步床上雪青色的帷幔影影绰绰的,遮住了床上单薄的身影。 程采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脑袋晕晕沉沉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沉重的肉体了一般,在春末夏初的温润空气里飘飘荡荡的。 她忍不住想到许多同沈延兴的过往。 初见他时两人都是童稚小儿,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弟子的儒雅有礼。 同他那个整日舞刀弄枪的哥哥相比,他斯文的不像话,一口一个采音妹妹的唤她,还会偷偷的给自己塞点心,让她小小的人儿就打定主意,往后定要嫁于他。 父亲母亲还打趣的问她为何要嫁给沈三郎,小小的姑娘奶声奶气的说,因为他待她好,给她点心吃。 犹记得母亲一脸哭笑不得的,点着她的额头说她小馋猫,几粒点心就把她骗走了。 父亲却是一脸满意的捋着刚留的短须,夸她眼光好。 那快乐的场景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脑海里回放,让昏迷中的她露出个清浅的笑来。 后来沈三郎被送到了白鹤书院求学,自己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却不时能从父亲嘴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他文章做的好,得了帝师称赞,他口才亦是了得,同人辩证起来杀的旁人片甲不留,他人品亦是出众,书院的师生提起来无不交口称赞。 一字一句的,让她一颗心都跟着沦陷了。 再见时是在她及笄后的第一个赏春宴上,她同沈家妹妹云章在闺中多有交集,在宴上自然坐到了一起。 离别时正碰到沈三郎来接妹妹,两人这才时隔多年后又一次相见。 她看着眼前儒雅出众的男子,立如宝芝玉树,笑如朗月如怀的,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脱了缰的野马般,跳的失了分寸。 她眼前晃的都是他灿若星子般的眼神,跟那句“别来无恙啊,采音妹妹。” 仿佛魔音穿耳一般,从宴会上回来,她每每夜里入眠时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是沈家三郎的那张脸,耳边回荡的亦是那句别来无恙啊,采音妹妹。 第327章 沈三郎值得 向来活泼跳脱的自己,唯有在沈三郎跟前拘谨不已。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镇国公府沈家就来提亲了,来的正是沈家三郎,那个自小就让自己认定,长大后亦朝思暮想的人。 程采音此时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在一种堂姊妹羡慕恭维的话语声中,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想到往后嫁入沈家,同自己爱慕的男子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的,她就觉得幸福的像做梦一般。 顺利的定了亲,两人开始频繁的书信来往,等沈延兴休沐时,两人也会见上一面,相处的时日久了,最初的拘谨过后,她亦恢复到原本的开朗大方,每每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那沈三郎总会一脸宠溺的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在他面前做自己就好,不必拘谨,让她感动的一塌糊涂,只觉得老天待她不薄。 如此幸福了一段时日,婚期定在了去年的腊月初八,沈家抄家流放时她的嫁衣都绣了一半儿。 她本是耐不住性子不爱女红的,绣技亦是一般,但母亲说那嫁衣若是自己绣的,就能同夫君幸福一生,不管是不是哄着她亲自动手,她都愿意为了这句话亲自绣那花样繁复,让人头疼的嫁衣。 初始因为不熟练,十根手指头扎的全是针眼儿,每当自己叫苦不迭的想要放弃时,眼前就闪过沈三郎的脸,如此那嫁衣在她越来越娴熟的绣技下渐渐成型。 她也一日比一日的更期待婚礼的到来。 只是后来沈家突生变故,自己的期待成了妄想。 犹记得自己偷偷去去栓马亭送沈家人的那日,眼见原本意气风发的沈三郎,一脸萧瑟的,看着程管家手里退婚的玉佩,满目荒凉,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人生剜了一块儿似的,疼的她浑身发冷。 她知道,若是这婚事一旦退了,她同眼前之人就再也没有可能了,想到这种结果,她就痛不欲生的。 所以她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果断的把那玉佩拍到了地上,她不要退婚,哪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同他在一起,她也要顶着沈三郎未婚妻的名头,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些。 分别时她告诉沈延兴,她等他,不死不休,这不是自己的冲动之言,而是她的承诺跟誓言。 眼见沈延兴并没有开口许诺什么,她知道定是他不愿意耽误自己,但在她说出这句话后,那男人终是忍不住冲她挥了挥手,天知道自己有多高兴,仿佛得到了某种回应一般,她笑中带泪,终于能放心的目送沈家人离去了。 回到程家后的场景她已经不想再想起,父亲大发雷霆,母亲亦是唉声叹气的不停抹泪,她知道是她任性了,但她却不后悔,因为沈延兴值得。 想到这里,昏迷中的程采音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后来的自己,终于成了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不去参加任何形式的宴会,也拒绝了母亲旁敲侧击的劝说,一心一意的等沈延兴的书信。 不仅等,还写了不少,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那书信全部让程尚书暗中派人截住了。 程家父母的痛苦也不比女儿少,那样样样出色的女婿,就这么没了,沈家父子护国为民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如何不让人唏嘘。 他们同情沈家的遭遇,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就此蹉跎一生。 除了暗中截了女儿的书信,还托人物色了新的女婿人选,借着各种借口让女儿同人相处。 只是他们低估了程采音的决心。 在寄出去的无数封书信都石沉大海后,又觉察出父母的用意,终究是抵抗不住忧思过重病倒了。 初始只是觉得昏昏沉沉,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浑身提不起劲儿来,不过一日少穿了件衣裳,染了风寒后就一病不起。 缠绵病榻半月有余,这段时日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那苦涩的药汁不知喝了多少碗,始终不见起色。 最后程家请的老大夫最后一次看诊时直接唉声叹气的摇头,唬的程家父母腿脚都软了,这才有了最初那一幕。 此时程尚书去太医院请人,程夫人行色匆匆的赶来了女儿的院落。 程采音正陷入昏睡中,梦里都是同沈延兴的美好过往,让她下意识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愿醒来。 “采音……采音……我的儿……你睁开眼看看母亲……采音……” 程采音只觉得有人不停的晃动自己沉重的身体,耳边亦是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让不愿清醒的她不胜其烦的,不由的皱起了眉。 不过一个小动作,却让程夫人差点喜极而泣。 “采音,你醒醒,母亲有话同你说,你只要快点好起来,母亲再也不勉强你了,你愿意等那沈三郎都随你,只要你好好的,父亲母亲都不逼你了……我的儿……” 程夫人看着病床上一脸憔悴的女儿,哪里还有先前俏丽活泼的模样,当下痛不欲生的,这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捧在手里疼了这么多年,如何让她不心疼。 昏睡中的程采音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沈三郎三个字,仿佛触动了她的神经一般,她强迫自己重新支配起沉重的身体,努力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泪水涟涟的母亲,她心里一酸,声音嘶哑的唤了句:“母亲!” 程夫人一振,看向一脸虚弱的女儿,当即泪水落得更凶了,忍不住抱着女儿痛哭出声。 程采音心中亦是酸楚不已,见母亲如此更是自责不已,父母养育自己这么大,如今却如此伤他们的心,实属不该。 “母亲,对不起!”程采音跟着落了泪,她知道为了个男人害父母伤心是她不孝,但那不是旁人,是沈三郎,她着实放不下啊。 程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见女儿一醒来就道歉,更是心酸至极,忙摇了摇头:“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对得起母亲了,母亲再不逼你了,只要你愿意,程家愿意养你一辈子。” 第328章 活着才有希望 程夫人此时觉得,或许这就是女儿的命,如今她们所求不多,只愿她好好活着便是了。 程采音闻言哭的越发凶了,她此时身体本就孱弱,一激动又昏迷了过去,惹的程夫人心都要碎了。 等程尚书请了张太医上门后,那张太医知道程采音是因为沈家三郎的事才郁结于心,他有些犹豫,如今他是太子殿下的人,自然知道现下沈家父子已经被太子委以重任,偷偷的送到了西北前线,沈家翻身指日可待。 只要沈家恢复了身份,说不定能同程家再续前缘呢。 只怕这个消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来的有效。 他看着病榻上气若游丝的少女,犹豫了一番,冲程尚书说道:“大人,不知我能不能同程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这……”程尚书看着张太医,有些奇怪,大夫寻医问诊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何故要遣了他们离开。 他看了眼床上的女儿,又见眼前的太医一脸认真的,终究决定相信张太医一次,当下拉了欲言又止的程夫人离开了。 见屋里丫鬟都走的干干净净的,张太医从药箱里抽出银针,一针下去,床榻上的姑娘缓缓睁开了眼。 而房门外程夫人一脸焦虑的不停的踱步,看的程尚书头昏脑胀的。 “你消停会儿,张太医是太医院出了名的圣手,由他出马定会药到病除的。” 程尚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安抚老妻道。 “那为何不许咱们在场,采音终究是个姑娘家,那张太医又是外男……” 程夫人一脸担忧。 “胡闹,都什么时候,还要在乎这些,我儿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且张太医人品贵重,极得陛下信赖,你少胡思乱想的。” 程尚书闻言忙打断了程夫人的话。 “大人,夫人可以进来了!” 正当两人满心焦虑之际,突闻屋里传来张太医的呼唤声,两人神色一松,忙不迭的进了屋。 刚进门,就见虚弱不堪的女儿此时竟然一脸精神的,原本沉若死水的眼睛仿佛又活了过来,恢复了一惯的灵动。 脸色虽还是一片惨白的,整个人却透着一股活力,见程尚书同程夫人进门,强打起精神唤了句父亲母亲。 惹的程夫人瞬间喜极而泣,程尚书亦是老泪纵横的。 “程姑娘这是心病,老夫开导了她几句,她也就想开了,毕竟只有人活着才有希望不是,我再开上几副调养的药,喝上半月有余,想必就能药到病除了!” 张太医看着眼前的程家人,忍不住有些唏嘘,这程家倒也算有情有义,特别是程姑娘,让他一个大男人都感慨不已,若是能同沈家郎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张太医果然医术了得,小女的病就拜托你了。” 程尚书眼见女儿如今精神好了一大半,顿时感激不已,忙冲张太医拱手作揖道。 “程大人客气了。” 张太医忙避了半个身子,眼见程夫人一脸激动的拉着程姑娘,他也不好多待,虽百般推拒,程尚书还是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口这才迫不及待的折返回来看望女儿。 这头儿屋里程采音想到刚刚张太医说的话,她就一阵激动,知道沈家有重回京城的可能,知道她同沈三郎有再续前缘的机会,她哪里还舍得死,她要好好的养好身子,还要同他白头偕老呢。 想到这里,程采音柔声安抚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心里涌出无限愧疚来。 “母亲,快把眼泪擦一擦,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我答应你,往后定会健健康康的,不会再糟蹋自己了。” “好好好,你只要好好的,让母亲做什么都愿意。” 程夫人看着越发懂事的女儿,心里酸楚不已,自己的宝贝,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不能一生顺遂呢。 “那我现在腹中饥肠辘辘的,想吃母亲做的鸡汤面,母亲可愿意做?!” 程采音语调轻快道。 一听宝贝女儿饿了要吃自己做的面,程夫人喜不自胜的:“我儿莫说要吃母亲做的面,就是此时要天上的星星,母亲也给你摘下来,你等着,母亲这就去做。” 程夫人说着,忙不迭的抹了把眼泪,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程采音看着母亲的样子,露出个笑来,吩咐贴身丫鬟把屋里的窗户都打开。 等外头温润清新的空气冲淡了屋里的药味同阴冷,程采音看着窗外鸟语花香的热闹场景,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张太医说的对,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如此她又静心调养了一段时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又陷入了另一轮的胡思乱想中。 若是张太医说的一切属实,沈家有重回朝堂的可能,那为何沈延兴还不给自己写信。 若是以前他怕拖累自己,狠心不与自己写信是为了断了她的念想,那如今仍旧不写,可是真的放弃自己了?! 想到这种可能,程采音如坐针毡般。 又听说那流放地也是可以成婚生子的,他会不会早就忘了自己,已经有了旁人了?! 种种猜测让她整日坐卧不安的,看的程夫人欲言又止的,不知女儿最近又怎么了。 为了沈家的安危,张太医再三叮嘱不要把此事宣扬出去,因此只有程采音一人知道沈家被委以重任的事,见母亲担忧的神色,她自然无从解释。 如此随着身体一天比一天康健,她却一天比一天的消沉起来,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日,今日便是如此,程夫人见女儿坐在院里的凉亭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她面色平静,却看的程夫人无端的心疼。 “采音,今日可有想吃的,母亲让厨房准备!” 程夫人故作高兴的走到女儿身边坐下道。 “都可以,母亲看着准备便是。”程采音见母亲坐下,忙挤出个笑来。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看的程夫人心里酸楚不已。 “我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如同母亲说说。” 程夫人一脸慈爱的把女儿鬓角的碎发抿到了耳后,看着原本活泼跳脱的女儿此时一脸娴静的模样,反而十分的不习惯。 第329章 来信 “女儿无事,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想必还没有恢复好,身上提不起劲儿来,所以就不愿多动。” 程采音见母亲一脸担忧的,忙强打起精神解释道。 程夫人如何不知女儿是在安慰自己,她定是又想那沈三郎了。 想到这里,程夫人深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是无从劝起,只能默默的拉了女儿的手,两人并肩坐在凉亭里,看着眼前花红柳绿的热闹场景神游天外。 单单是如此同女儿坐在一处,程夫人就能感受到女儿满心萧瑟的,所谓母女连心大抵如此吧,这让她心酸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程采音又一次陷入同沈延兴的过往里不可自拔,却突然听到自院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身旁的程夫人眉头微皱,哪里来的没规矩的下人,怎能在内宅疾步而行,若是惊扰了女儿可如何是好,她想着,冲身后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点点头,准备去看看是哪个没规矩的。 只是刚抬步,就听来人直接吆喝开来:“姑娘,姑娘,有云来镇的来信,给你的!” 石破天惊! 那婆子喜气洋洋的吆喝声震聋发聩一般,让陷入回忆的程采音猛地惊醒。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云来镇的来信?!给自己的?! 倒是一旁的程夫人突然激动起来,那沈家不是被流放到云来镇了吗,能给女儿写信的,定是那沈家三郎无疑了。 “是沈三郎!” 程夫人猛的抓住女儿的手,一脸高兴道。 沈三郎三个字在程采音耳边炸开,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三郎给她写信了。 程采音原本古井无波般呆滞的眼睛猛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彩来,因为激动她纤弱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那模样看的程夫人险些又落下泪来,当下也顾不上追究那婆子的没规矩,忙接了书信递给了女儿。 程采音看着信封上沈三郎熟悉的笔迹,两行清泪顺着光洁的脸颊落了下来,落到那书信上,打湿了字迹,吓的她又手忙脚乱的去擦拭,结果那字迹却是越发模糊,让她一时心疼不已。 “莫激动莫激动,快回屋看看他写了什么。” 程夫人见女儿这模样,既替她高兴,又心酸的,忙打发她回屋看。 程采音反应过来,神色激动的给程夫人屈身行了个礼,行色匆匆的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到了屋里,打发一众丫鬟离开,她把那书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如此就能感受沈延兴的气息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足勇气撕开了那信件。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别累月,可否无恙?! 离别情怀,今犹耿耿,别后萦思,愁肠日转。 久不通函,至以为念,时欲入夏,望自珍重!” 短短几行,却仿佛耗尽了程采音所有的力气一般,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想象着他写下这封短信的心境,一颗心恨不得飞到他身边去。 虽然这封短信里只有隐晦的思念跟问候,没有任何承诺,但对程采音来说,却让她瞬间抛却了先前的胡思乱想,一颗心飘飘荡荡的落了地,瞬间安稳起来。 她翻来覆去的读着那封短信,先前的消沉一扫而空。 若说张太医的话给了她希望,沈延兴的来信就让她更加确信,沈家复位指日可待,以她对沈三郎的了解,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他定不会写这封信。 算着从云来镇到京城的距离,定是沈家父子一离开,他就写了这封信的,这让程采音越发确定,他对自己的心没有变,当下她一颗心都雀跃起来,再不复先前的颓废。 这头儿程夫人有些忐忑的目送女儿离开,心里又喜又忧的,虽说过要尊重女儿的选择,但眼见她越陷越深,只怕这辈子非沈家三郎不嫁了,总不能真的看她就此蹉跎一生。 实在不行,就同自家老爷商量着,把人送到云来镇去。 只要她过的好,哪怕一辈子见不到她,她也高兴。 想到女儿会离开自己,程夫人心里油煎一般。 到了午饭的时辰,程家夫妇眼见女儿一扫往日的消沉,此时精神头十足,食欲也极佳,完全恢复了先前开朗的模样,看的两人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程夫人的建议程尚书初始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但此时见女儿只是收到沈三郎的书信就精神大振的,让他一时也有些犹豫了。 若是女儿开心,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采音,我听你母亲说沈家三郎来信了?可说了什么?!” 程尚书给女儿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张口询问道。 程采音闻言脸上一红,扭捏的说道:“没什么,就简单问候了几句。” 见女儿如此模样,夫妻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小女儿家的肉麻情话吧。 程尚书见状心里沉了沉,就像老妻说的那般,总不能真的让女儿在家蹉跎一辈子吧。 “那你有什么想法?!” 程尚书暗叹一口气,试探的问道。 想法?!什么想法,自然是耐心等着沈家复位,等着沈三郎风风光光的娶自己进门啊。 程采音有些呆愣,看着眼前父母凝重的神色,反应过来,他们并不知道沈家的事,当下倒是不好解释了。 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在程家夫妇看来,是女儿为了怕他们伤心不敢主动提起。 程夫人见状越发煎熬,直接开口道:“若你此生认定了沈三郎,非他不嫁的,那父亲母亲就成全你,让你父亲暗中托人把你送到云来镇,你只要好好的同沈三郎过日子,父亲母亲就知足了,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程夫人说着,顿时泣不成声,程尚书亦跟着红了眼眶。 此话一出,惹的程采音一脸震惊。 原来父亲母亲竟然做了这样的打算,这让她如何不动容。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此做程家得冒多大的风险,父亲母亲得下多大的决心。 这让她也忍不住跟着落下泪来。 第330章 自有打算 “劳父亲母亲操心了,只是女儿自有打算,且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若是为了女儿一人搭上整个程家,女儿岂不成了程家的罪人,此事万万不可。” 程采音一脸决绝的摇摇头道。 为了成全自己,父亲要冒多大的风险,她虽是闺中女儿身,但也知道沈家被抄家流放多半是平阳王的手笔,程家暗中把她送到云来镇,若是被平阳王的人察觉了,定会治程家勾结逆贼的罪名。 毕竟当初沈家流放时就是以泄露军事布防图,有逆反意图的罪名。 此时朝中陛下病危,正是多事之秋,她如何能再拖程家下水。 “可是你若是等,得等到什么时候,母亲如何忍心你孤苦一生。” 程夫人眼见女儿如此,如何不心疼。 “有缘千里来相会,若我同沈三郎有缘,定会有再续前缘的一天,父亲母亲还是不要挂心女儿了,说不定沈家还有重归朝堂的一日呢。” 程采音不好直说,只能含糊其辞道,听在程夫人耳朵里,只以为是女儿为了怕他们担心,故意安慰他们。 但听到程尚书耳朵里,却是猛地一惊。 他仔细辨认女儿的神色,没有错漏她语气里的坚定,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说不定沈家有重回朝堂之日。 他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句话,突然想到女儿这次病愈就是因为张太医的劝说。 那张太医也说了,女儿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她的心病是什么?!是沈家抄家流放,同沈三郎身隔两地。 若是张太医告诉她沈家有可能洗刷罪名,重归京城呢,对女儿来说能同沈三郎再续前缘,岂不是最好的药剂?! 想到这里,程尚书心里翻腾不已。 那张太医是太子的人,如今太子同平阳王暗中博弈,沈家又是平阳王陷害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他是太子,会不会去云来镇请沈国公暗中协助?!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心惊。 特别是沈三郎早不来信,晚不来信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未免也太巧了些,定是他有把握能同女儿再相见,这才来了书信。 若是明知归京无望,以沈三郎的为人,定不会写书信来让女儿对他还抱有希望。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程尚书眼神猛地一亮。 看着眼前的女儿平静面容下隐隐有些激动,他心中感慨不已。 终究是老天爷对这对儿有情人不薄,若是两人能终成眷属,他死也瞑目了。 看着一旁的夫人还要劝说,他出言阻止了道:“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既然采音说她自有打算,那咱们随她即可,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说着还顺手给老妻夹了一筷子菜。 心里更是已经有了决断,看来是时候在太子同平阳王之中择一尽忠了。 先前太子身体孱弱,在朝中亦没有多少影响力,让他犹豫不决的,虽知道平阳王并非明主,但若是太子身体不堪重负,此时又没有子嗣,到时候兜兜转转的,说不定皇位还会落到平阳王一脉手上。 而以平阳王睚眦必报的个性,只怕他继了位,先前拥护太子的朝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一直犹豫着,如今却是不怕了,有沈家父子在,这朝中乱不了。 不仅自己往后要全心全意的扶持太子,还要暗中同自己交好的朝臣透一些信儿,省得他们站错队了。 此时的沈延兴还不知,自己一封平平无奇的书信,竟然还有如此作用。 自从他寄了书信后,就整日掰着指头算着日子,猜测着书信到了哪里,程采音收到后是何反应。 他整日心不在焉的,时日久了,一帮人都看出他的不对。 他写信的事只有赵氏一人知道,见这段时日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也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先前自己百般劝说,三郎都不肯给程家姑娘写封书信,明摆着是为了让她断了念想。 如今眼见沈家回归有望,儿子终于鼓起勇气写了封书信,说不定两人还能再续前缘,让她如何不高兴。 忧的是他们沈家离京已经快一年了,也不知程家是个什么情况。 虽采音这姑娘信誓旦旦的说会等着三郎,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她是程家父母,如何会让女儿孤苦一生。 若是程姑娘又说了亲事,自家三郎的希望岂不是要破灭了。 她知道如此想法太过自私,但为人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偿所愿。 所以这段时日,她内心的煎熬一点也不比儿子的少。 既希望程姑娘能赶快回信,又不希望她回信,毕竟若是最坏的结果,只要儿子不知道,心里还能残存些希望。 如此就在母子两人的复杂心绪中夏天来了。 云来镇地处苦寒之地,哪怕是夏日温度也不会太高,反而十分凉爽,比起京中的炎热难熬,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只着一件薄薄的夏衫,只要不做体力运动,几乎就感觉不到夏天的炎热,让唐悦十分满意。 只是就算天气不热,耐不住灶房里制作糕点又是烤又是蒸的,那灶火一直没有熄灭过,温度自然比外头高上不少。 几个妇人过个夏天,在灶房里汗就没有落过,且早出晚归的,等夏天过完,几人无不是瘦了一大圈,且皮肤都白了一个度,倒是意外之喜了。 特别是王招娣,同先前头发枯黄,皮肤粗糙暗哑的老妪形象判若两人,此时身上的衣裳也十分合适得体,这段时日每每在玉坠胡同儿里碰见街坊邻居的,她的巨大变化都让那帮子妇人眼热不已。 私下里只说这王招娣是走了狗屎运了,不然玉坠胡同儿这么多妇人,比她干净利索的有,比她手脚勤快的也不少,为何唐娘子偏偏看上她了呢。 如今她一个人做工养着男人同一双女儿,张婆子也两腿一蹬走了,她现在的日子真是不敢想象有多爽。 妇人们私下里说起,无不是一脸羡慕的。 听的那许翠莲脸色难看的很,这玉坠胡同儿,再不是自己的主场了。 第331章 闲言碎语 可妇人们眼热归眼热,嫉妒归嫉妒的,都是嘴上说说,也不敢真的刁难王招娣。 毕竟有不少人还眼巴巴的上赶着同她交好,就是为了若是桂香斋再缺人指望她引荐一番。 那唐娘子此时对她们来说已经成了高不可攀的存在,平日里压根就碰不着。 不止是王招娣,就连康慧娘如今在玉坠胡同儿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的,她同唐悦合作的豆芽生意已经趋于平稳,平日里不仅往各大酒楼食肆送,还有不少人上门购买,白日除了磨一车豆腐,一大早出去卖外,一整日足不出户的,就把豆芽生意做了,康家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惹的胡同里的其它人家羡慕不已。 如今她供着吉祥读书,日子不知有多滋润。 眼见康家日子红火,康慧娘这个独身妇人瞬间又成了香饽饽了,惹的不少媒婆上门说媒,让康慧娘不胜其烦的。 “说的都是什么腌臜货,我康慧娘年轻时好歹也是村里一枝花,如今虽然生了孩子年岁长了,但勉强算得上风韵犹存,先前那李婆子,给我说了个后街上的卖货郎,家中死了婆娘,下头一连串儿四个孩子,人长得磕碜的不说,看人的眼神还滴溜溜转,一副狗肉上不了桌的猥琐模样。” 康慧娘一脸义愤填膺的,冲唐悦说道,那模样惹的唐悦忍俊不禁的,竟不知还有这一茬。 “那就没一个合适的?!还是你不想找?!” 唐悦捻了块儿点心递给康慧娘。 此话一出,康慧娘有些扭捏,怎么不想找,不想找也不会当初对着沈延宗猛献殷勤,想到沈延宗,康慧娘有些心虚的看了唐悦一眼。 “若是有合适的,两个人做伴总比一个人强。” 康慧娘倒是坦荡。 “先前我拖着吉祥日子过得艰难时他们都看不上,生恐我们母子拖累了他们,如今见我日子红火起来了,再上赶着求娶,这不是别有所图是什么,总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康慧娘咬了口香甜绵软的点心,轻叹一口气道。 她又不是二八年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男人的心思她怎么会猜不到,但越是看的清楚,越是让她望而却步的,反而不如先前那般热切了。 唐悦点点头:“不着急,反正你还年轻,吉祥年岁也小,头嫁从父,二嫁从己,这次定要好好挑挑才是。” 康慧娘还不到而立之年,在自己的时代,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姑娘大有人在,且年纪大些,思想更成熟些,更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走一步算一步吧。”康慧娘本不着急的,只是最近被媒婆三番两次的轰炸,让她多少有些意动跟心急了,此时听唐悦这么一说,一颗心又安稳起来。 说完了自己的事,康慧娘又冲唐悦挤眉弄眼的说起了云来镇的各种八卦,两个妇人说着说着,那话题不知怎的就拐到了王招娣身上。 提起王招娣,康慧娘有些欲言又止。 “这是做什么,有话直说,以咱们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悦见康慧娘如此模样,一脸好笑道。 “也没什么,只是如今胡同里有些关于张铁牛,就是王招娣男人的一些闲言碎语,不知该不该给你提一嘴,让你同王招娣说道说道。” 康慧娘一脸犹豫。 一听是关于张铁牛的闲言碎语,唐悦心里猛地一沉。 同男人有关的闲话能有什么,这让她无端生了些怒气。 “你说,是真是假我自会分辨。” 唐悦沉着一张脸,看的康慧娘有些心惊肉跳的,只是想到自己听的那些话,她也替王招娣不值的很。 “说是后街的容寡妇,带着个小闺女儿,母女两个日子过得艰难,那容寡妇没什么谋生能力,自从男人死了后就靠着典当家具过日子,如今家中也被卖的差不多了,家徒四壁的,街坊邻居也都是些穷苦人家,哪里会接济她们,都说着只怕这母女俩熬不到冬日了。” 康慧娘说着顿了顿,回想着那容寡妇的模样,依稀记得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长得倒是平平无奇的,只是身量柔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颇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姿态。 “然后不知怎的母女俩突然又不愁吃喝了,也没见那容寡妇出门做工,但母女俩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的好看起来,那小闺女儿脸上也有肉了,有些八卦的妇人就对母女俩多有关注,说是看到有个男人每日偷偷给母女俩带吃的,大部分时候隔着门递进去,这段时日会进门一会儿,时间不长,然后就遮头遮脸的匆匆离开。” 说到这里,康慧娘气不打一处来,先前王招娣过的什么日子大家有目共睹,此时终于熬到张婆子驾鹤西去,自己也有了经济来源,能过两天舒坦日子了,结果男人却又好死不死的生幺蛾子,真是让人糟心的很。 “确定是张铁牛?!” 唐悦听康慧娘的描述,心生疑惑,她先前在玉坠胡同儿时见过张铁牛,身体孱弱,腿脚不便的,后街离玉坠胡同儿可不近,且王招娣整日早出晚归的,张铁牛还要在家中照看两个孩子,以他的身体素质,应该没有功夫跑那么远才对。 “是不是我不确定,毕竟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外头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我想着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这镇上这么多男人,为何不说是旁人?!” 康慧娘一脸笃定,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你最近可能没见过张铁牛,自从王招娣有了收入,倒是舍得替他请医问药了,如今他身子好了大半,生活完全能自理了,除了看着比平常人瘦了些,倒也没什么大碍。” 康慧娘又解释道。 唐悦闻言心里越发不好了,若真是如此,她都要替王招娣感到悲哀了。 “我同王招娣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她好歹在你的铺子做工,且这些年咱们这些街坊邻居眼睁睁的看着她过的什么日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万一她在外头拼死拼活的做工,男人却背着她养小的,同是女人,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了。” 第332章 防患于未然 康慧娘一脸忿忿不平的,这男人啊,就是这么贱,花着自家婆娘赚的钱去养小的,置自家妻儿于何地呢。 唐悦闻言也是心乱如麻,想到平日王招娣勤勤恳恳做工的模样,又想到那男人如此作为会给她带来的伤害,她一颗心跟油煎似的,一时间又惊又怒的。 但到底只是道听途说,唐悦犹豫着该怎样不动声色的提醒王招娣一番。 心不在焉的同康慧娘拉扯了几句,就送她离开了,毕竟如今康慧娘也忙的很,能忙里偷闲过来同她闲聊一会儿已经是极难得了。 送她出了铺子,转回到了大堂,此时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午时,日长夜短的,加上天气又炎热,多数人都有歇午觉的习惯。 所以此时桂香斋里的众人都闲了下来,唐悦进了大堂,见王招娣正靠着柜台打盹儿,听到动静还以为是顾客,忙不迭的起了身招呼。 “嫂子别忙,是我。” 唐悦见状忙摆手让她坐下,见她一脸疲累的,想她日日早出晚归,顿时心疼不已。 “慧娘走了?!” 王招娣见是唐悦,忙松了口气,又坐了下来,若不趁着午时没什么顾客的时候打个盹儿,下午就要瞌睡的掉脑袋了。 刚吃过午饭康慧娘就上门了,同她打了招呼,就随着唐娘子去了后院厢房,想来也是闲来无事过来找唐娘子闲聊的。 眼见此时唐悦从外头进来,定是送康慧娘离开了。 唐悦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心里寻思着该怎么开口给王招娣提个醒,当然这道听途说的八卦,不一定是真的,但防患于未然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招娣为人实在厚道,一门心思为了张家,若是那张铁牛真的用王招娣的钱在外头养小的,如此十恶不赦的事,得尽早让她知道才行。 唐悦欲言又止的,看着眼前的妇人不知如何开口。 “掌柜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王招娣难得见自家掌柜犹豫不决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唐娘子向来是杀伐果断的,很少有让她为难的事,今日是怎么了。 她被唐悦的态度弄的有些许紧张,可是自己做的哪里不好了?! “没什么,就是说这大中午头儿的,也没什么客人,不如你回去歇上半个时辰再过来,如此下午也能精神些。” 唐悦犹豫了几番,还是决定让王招娣自己回家看看,她虽不知那张铁牛都是什么时候去后街容寡妇家送吃的,想来也是得避着些人,此时人都在家歇觉,街上没什么人,若是他刚好挑了这个时候呢。 与其别人张嘴挑破,不如让她自己发现。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真有此事,万一是旁人看错了,那同容寡妇勾搭的另有其人的,那自己岂不是落个挑拨离间的嫌隙。 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张口说道。 “那怎么成,铺子还开着门,若是没人招呼有顾客来了可怎么办。” 王招娣闻言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直接拒绝道,哪有做工做了一半回家睡午觉的。 “怎么会没人招呼,当我们不是人不成,铺子里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到了下午咱们都能歇着,就你得忙到打烊,听我的,你回去歇半个时辰,把精神养足了再来也不迟,再说你这整日早出晚归的,家里的孩子也照应不上,趁着这个时辰回去看上一看,不然孩子一天天的怎么长大了都不知道。” 唐悦苦口婆心的,恨不得立刻推王招娣出门。 听唐悦提到孩子,王招娣拒绝的话哽在了嘴边,自从来做工后,陪伴孩子的时间的确是少了,特别是这段时日,眼见儿子闺女先前养出来的肉又消减了下去,初始以为是自家男人做的饭食不可口,孩子们不愿吃,还每日从铺子里带回去些剩下的点心,结果两人还是一日比一日的清瘦,看的她心疼不已。 “那就听娘子的,我回去看一看孩子,马上就回来。” “不着急,听我的,歇上一觉再来也不迟。” 唐悦看王招娣一脸疲色的,想让她回去确定张铁牛是否出轨不假,心疼她整日忙碌没个歇息的时候也是真的。 亲自送了她离开,看着王招娣瘦弱的背影,唐悦心里五味杂陈,暗暗祈祷着一切都是谣言,不然对苦尽甘来的王招娣来说还不知是如何沉重的打击。 这头儿王招娣一脸迫不及待的往玉坠胡同儿去,路过玉泉街时看到路边有卖油肉饼的,想到这段时日一双儿女莫名的消瘦,还拿钱买了两个:“莫不是天气太热了,苦夏呢?!” 王招娣猜测着,看着眼前刚出锅的油肉饼,金黄酥脆的,光是闻一闻就让人口舌生津,孩子们肯定爱吃。 想起儿子可是无肉不欢的,她兴高采烈的加快了脚步。 刚拐进了玉坠胡同儿,就同许翠莲打了个照面。 许翠莲看到王招娣先是一愣,接着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来。 这段时日玉坠胡同儿的妇人们把王招娣捧上了天,害的她心理不平衡的很,每每见到她就没什么好脸色,但此时她却难得露出个笑来,只是那笑意让王招娣莫名有些心惊肉跳的。 “招娣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可吃了午饭了?! 许翠莲眼神闪烁着,让王招娣不知怎的,觉得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许翠莲向来鼻孔朝天,先前见了自己向来不屑一顾的,从自己去了唐娘子的铺子,日子好过起来后,有一段时日她倒是对自己很热络,可惜没有维持太久就又开始爱搭不理的。 她也没在意过,毕竟这许翠莲向来看不上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何苦要去在意旁人的态度。 但今日许翠莲如此,倒是让她看不懂了,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她招呼,王招娣也露出个笑来:“吃过了,多谢许嫂子关心” “啧啧,你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怜了栓柱跟小梅儿呦,快回去看看吧,说不定孩子还饿着肚子呢。” 第333章 从未仁慈过 许翠莲语气夸张的露出同情的神色,指了指张家陈旧的大门说道。 此话一出,惹的王招娣心里一沉。 这都什么时辰了,她们在桂香斋吃了午饭都快半个时辰了,自家儿女怎么会没吃上饭。 当即也无意同许翠莲纠缠,同她胡乱应了句就匆匆奔向自家门口。 到了家门口,看到门上挂的明晃晃的大锁后,她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若是孩子爹领着一双儿女在家,那门应该是从里头闩上的才是,这锁挂在门外,难不成一家人都出门了不成?! 今日上工前他爹也没说自己要出门啊,且这个时辰,外头热的很,父子三人能去哪里?! 带着一肚子疑惑,王招娣从衣袖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许是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王招娣刚进门,就见厢房里有道人影走了出来:“爹,你回来了,妹妹都饿了,一直哭,刚刚哭累了我把她哄睡了。” 王招娣定睛一看,竟然是儿子,只见他一脸无精打采的,待他看清楚眼前的是娘后,小小的少年猛地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娘……娘……娘……” 一连三声娘喊的王招娣顿时慌了神,儿子快十岁了,是个小少年了,许久没见他如此哭过,边哭还边向她奔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呜咽着紧紧的搂着她的腰。 “栓柱我的儿…怎么了?告诉娘你怎么了?!” 王招娣一脸着急的上下打量儿子,看是不是哪里受了伤亦或是生了病。 只是回应她的是张栓柱越发肆意的哭声,让她一颗心都乱了。 也不知是不是儿子哭声太大,屋里的女儿被惊醒了,也哀哀的啼哭着喊娘,一时间张家院里乱成一团。 王招娣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过。 得知儿子女儿此时还没有吃饭,张铁牛却不知去向,她强压住内心的怒气,先好好安抚了兄妹两个一番,把油肉饼塞给两人,又倒了碗糖水让两人润润喉咙,看着一双儿女狼吞虎咽的模样,王招娣心疼不已,仿佛又回到了先前张婆子在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你先领妹妹吃着,娘去给你们下碗面。” 知道如今儿子食量大,一个油肉饼是远远不够的,甭管发生了什么,先让孩子吃饱才是正事。 张栓柱狼吞虎咽的点点头,一大口饼,一大口糖水的,看的王招娣心酸不已。 安顿好兄妹两个,就直奔厨房而去 只是到了厨房,掀开装面粉的陶罐,发现里头只剩了薄薄一层面粉,用来做面条显然不够,她也没有多想,现在去买有些来不及了,不如改煮米粥,家中还有昨日下工时从街上捎带回来的青菜,用猪油素炒一下,给孩子佐粥用。 心想着,她又掀开了盛米的罐子,竟然也是空空如也,王招娣有一时的呆愣,若是没记错,前日孩子他爹才问自己要过银钱,说家中没米了,要买些米吃。 当时自己考虑到小女儿脾胃弱,那糙米不好消化,还特意叮嘱他买上几斤精米,用来给女儿熬粥喝。 当时张铁牛满口答应来着,这都过去两日了,是还没买吗?! 王招娣又下意识的掀开了一旁装糙米的罐子,这次倒是有,不过也不多,不过两小碗左右。 接着她又挨着把灶房装粮食的罐子扒拉了遍,包括昨日自己买的青菜,都不见了,这让她第一反应是家里遭了贼,不然怎么所有吃食都没了踪影。 她站在灶房,陷入了各种胡思乱想中。 “家里已经没有吃食了,都被爹不知带到了哪里。” 张栓柱半晌没见灶房有动静,他依依不舍的咽下最后一口油肉饼,拉着妹妹到了灶房说道。 这段时日爹三五不时的就要反锁了门出去一趟,走之前会带上家中的吃食,先前好一些,会做好饭,让他们兄妹二人吃着,虽然那饭没什么油水,比起先前娘做的差远了,且份量也不太够,总是让他吃的半饱,但好歹没像今天这般,让他们饿着肚子。 今日爹行色匆匆的又要出门,见他又是大包小包的,连先前娘叮嘱的要留给妹妹熬粥的精米也要带走,他顿时不乐意了,拉着张铁牛不让他拿,向来对他疼爱有加的爹却是脸色大变,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顿,让他看好妹妹,他去去就来。 “那是娘专门给妹妹买的,也不知被他带到了哪里!” 张栓柱说着,又一次哭了起来。 先前娘出去做工,好不容易能吃饱饭了,讨人厌的祖母也没有了,他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了,有干净合身的衣裳穿,每顿能吃的饱饱的,也有小伙伴愿意同他玩耍了,日子幸福的不像话。 结果这没多久爹就变了,开始抠抠搜搜的不舍得让他们吃饭了,省下来的口粮不知送到了哪里,还哄着他不许告诉他娘,说万一他娘知道就不要他们了,想到这里,张栓柱突然一脸惊恐。 “娘,你不会不要我们吧!” 张栓柱一脸紧张的紧紧攀着王招娣的胳膊,那惊恐害怕的模样让王招娣一颗心都要碎了。 “娘怎么会不要你们,你同梅儿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要你们同剜娘的肉有什么区别。” 王招娣说着,忙把一双儿女抱进了怀里,感受着怀里儿女的瘦弱,她双眼冒火,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 张铁牛,我今日倒要看看,你为了谁竟然苛待自己的亲生儿女。 王招娣一脸咬牙切齿的,想到唐娘子的欲言又止,什么让她回来歇息一会儿,想到许翠莲的幸灾乐祸,什么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此时想来都是别有深意。 她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向来老实的张铁牛竟敢欺上瞒下,想来能让男人如此的,定是某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了。 王招娣怒火中烧之余只觉得满心悲凉,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这样狗血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看着怀里的儿女惨然一笑:“这老天爷啊,从未对我仁慈过。” 第334章 事发 王招娣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流下一行清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听怀里的小女儿委委屈屈的说肚肚饿,王招娣才反应过来,事情还没搞清楚前何必想那么多,先解决眼下再说。 她抹了把眼泪,端了水给儿子女儿净了面:“走,娘带你们下馆子。” 王招娣领着儿女,锁了门,直奔玉泉街而去。 看着儿女狼吞虎咽的吃了饭,把两人领到了桂香斋。 “掌柜的,让栓柱同梅儿在铺子里待会儿,我回去处理些事情,不会耽误太久的。” 唐悦看着王招娣微红的眼眶,心里一沉,只怕是发现张铁牛的作为了,她有些担忧的看了王招娣一眼,见她情绪尚算稳定,点点头应了下来:“别担心,孩子我会看顾好的,你去吧,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唐悦轻叹口气,见王招娣闻言险些落下泪来,心里也是一酸,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目送她疾步离开。 这头儿王招娣刚进了家门在院里坐定,随后张铁牛就拐进了玉坠胡同儿,这两日容娘的小闺女儿金枝生了病,一连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容娘心急如焚的,整日掉眼泪,让他看的也跟着心疼不已,今日出门前看到前日给女儿买的精米,想到那金枝病恹恹小脸儿苍白的模样,又见自家闺女精神头儿十足的,当即把那米都装了起来,准备让容娘熬了粥给金枝吃。 结果却被儿子发现了,拦着他死活不让,当时自己急着去见容娘,见儿子不依不饶的,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斥骂了儿子一番这才得以脱身,此时想来还有些后悔。 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本就对不起招娣母子几个,为了接济容娘母女,这段时日不得不从儿女的嘴里扣食,这让他每日夜里看见王招娣都心虚的抬不起头来。 想到刚刚儿子一脸委屈的模样,张铁牛就归心似箭的,想赶紧回去给两人做午饭,家中还有些糙米,不如就熬个糙米粥吧,等晚上招娣回来自己再问她要些银钱买粮食,只是得编个合理的借口才是,毕竟前日才要过。 他心里寻思着,眼见到了家门口,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钥匙。 只是他眼风一扫,见大门上的门锁大开,当下唬的他脸色发白的,还以为是离开时行色匆匆的,一颗心都惦记着容娘同金枝忘记锁门了。 若是儿子饿的狠了,领着女儿去玉泉街找招娣可如何是好。 他一颗心跳的飞快,一脸焦急的推门而入,张口就想唤儿子的名字,只是下一瞬,在看到院里坐的大刀阔斧,一脸阴沉的王招娣时顿时被惊的魂飞魄散,他只觉得腿脚发软,一颗心跳的快要蹦出胸腔来,本来走的满头大汗的,那汗此时却变成了冷汗,让他整个身子瞬间如坠冰窟一般,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王招娣看着眼前脸色大变的男人,只见他眼神闪烁着,不敢看自己的脸,那模样熟悉又陌生的,顿时让她心中生出无限悲凉来。 她几乎不用问,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她一时觉得浑身乏累的慌,哪怕做了一天工也没有此时这般劳累,哪怕坐着,也差点支撑不住发软的手脚。 但自己不能输,王招娣强迫自己努力挺直了脊背,她不言不语的看着张铁牛,直看的张铁牛汗如雨下,一张脸惨白如纸。 “招娣……”张铁牛努力压下自己的心虚,心里快速盘算着该怎么同她解释,好糊弄过去,不能让她发现自己偷偷接济容娘母女俩的事。 他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力挤出一丝笑来,张口招呼王招娣道。 只是在对上王招娣平静无波的神色后,他突然卡了壳,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那人是谁?!” 王招娣见他如此,脑中嗡嗡作响,心里却是一片清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暗哑又低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忽远又忽近的,只觉得跟做梦一般。 张铁牛见王招娣面色平静,张口问那人是谁,当即脸色突变,她猜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他心乱如麻,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王招娣坐在午时炽热的阳光下,但依旧觉得浑身发冷,她没有逼问,没有痛哭,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院外树上的知了叫的没完没了,声嘶力竭的,张家小院却是落针可闻,张铁牛甚至能听到额角的汗顺着脸颊落入脖颈的声音,这一刻对他来说,度日如年。 “招娣,你听我解释……” 张铁牛干巴巴的说道。 “你解释,我听着!” 王招娣点点头,做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来,让张铁牛瞬间噤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院子,反手把门关上,走到王招娣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招娣眉眼都没动,静静的看他在自己跟前跪下,也没有拉他起身的意图,这让张铁牛顿时有些骑虎难下,这妇人何时变得如此狠心,若是从前,她见自己如此,定会一脸心疼的拉自己起身的。 这让张铁牛心里生了丝怨怼,还是容娘温柔可人,说话做事都是柔声细语的,那像王招娣这般粗枝大叶的,没有一点儿女人味。 张铁牛暗自。腹诽了一番,心里的心虚散了不少,反而对王招娣生了些不满来。 他见王招娣一副等他解释的模样,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只是先前出门买菜时碰上了后街的容寡妇,带着生病的女儿寻医问药,母女俩都瘦骨嶙峋的,那小闺女儿病恹恹的,容娘又没有银钱替她诊治,抱着孩子哀哀啼哭的!” 说起碰见容寡妇的经过,张铁牛不由一脸怜惜,那怜惜看的王招娣心里刺痛不已。 先前自己领着一双儿女跟着他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不时还要被张婆子磋磨,他可有心疼过自己半分,如今却对另一个女人怜惜不已,当真是讽刺的很。 第335章 饱暖思淫欲 王招娣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像个笑话。 她突然扯出个笑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张铁牛没注意到王招娣的情绪变化,只是自顾自的解释道:“我见她可怜,就把买米的银钱借给了她,是借给她,容娘也说了,往后宽裕了定会还我的。” 张铁牛强调道。 一个寡妇拖着个孩子,又没什么谋生手段,哪里会有宽裕的时候,这话不过是骗骗张铁牛这种蠢货罢了。 王招娣摇了摇头。 “然后这段时日你就偷偷拿家里的吃食去接济那寡妇母女,宁愿饿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愿饿着同你没甚关系的寡妇母女?!” 王招娣语气平静的反问道。 “我没有饿着栓柱同梅儿,我平日都是做了饭才出门的,今日是金枝…就是容娘的女儿又病了,这才出门的急了!” 张铁牛忙分辩道,那急切的模样却是让王招娣大怒,想到刚归家时儿子委屈痛哭的模样,想到女儿饿的啼哭不止,哭累睡下的模样,想到那空空如也的灶房,当即想掐死眼前男人的心都有。 她豁然起了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抽了张铁牛一巴掌,那巨大的声响同脸上的疼痛让张铁牛有瞬间的呆愣,反应过来被这妇人打了巴掌,他一时间又惊又怒的。 王招娣进门后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儿模样,无论他娘怎么磋磨她,她都不敢反抗半分,对自己亦是以夫为天,从不曾说过半句重话,先前家中经济困难时,她哪怕自己不吃,也要把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给一双儿女还有他,这让张铁牛觉得,王招娣定是爱极了他,如今这扇在脸上的巴掌让他怒火中烧的,这女人想反天不成?! 怪不得他娘说,女人就不能对她太好,不然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张铁牛一脸怒容的猛地起了身:“王招娣,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可怜那容寡妇母女,暗中接济了几回,同她亦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逾矩之处,你若是不喜,我不去便是了,你何故反应如此大。” “暗中接济?!清清白白?!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信吗?!” 王招娣一脸讥讽。 “我堂堂正正的,有何不信!”张铁牛强词夺理道。 “堂堂正正?!那你何故刚刚看到我时跟见了鬼似的,又何故二话不说给我跪下了,呵呵~张铁牛,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一清二楚,从你同那容寡妇来往初始,你就没有把我们母子三人放在心上了,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咱们和离吧!” 王招娣只觉得心累的慌,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乎想象不出这是跟自己同床共枕十来年的枕边人,这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在张家吃苦受累的行径可笑的很。 “你疯了,好端端的提什么和离,招娣,咱们夫妻数十载,我什么人品你应该清楚才是,我的确是看那容寡妇可怜才如此的,你既然不高兴,我往后不去便是了,休要再提什么和离不和离的,就算你不顾念咱们十来年的夫妻情分,也该想想两个孩子,若是他们缺爹少娘的,多可怜啊!” 张铁牛一听王招娣说要同自己和离,当即慌了神了,他是对那容寡妇有些小心思不假,但也没想过要抛妻弃子啊。 更何况如今张家都靠王招娣做工支撑着,若是两人和离了,他身子又不好,总不能去喝西北风吧。 当即他忙收起了脸上的怒色,低声下气的求王招娣道。 看着眼前男人窝囊的样子,王招娣越发心生厌恶,但他说的不无道理,自己还有孩子,想到自家栓柱也快十岁了,过个五六年的,就到说媳妇儿的年纪了,若是有对儿和离的爹娘,哪里肯有好姑娘嫁给他,还有自家梅儿,往后也是要嫁人的。 想到这里,王招娣神色不似刚刚那般决绝。 张铁牛同王招娣过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她在乎什么,女人便是如此,儿女就是她们的软肋,亦是拴住她们的枷锁,眼见王招娣神色松动,张铁牛深松一口气,当即诅咒发誓同那容寡妇绝没有任何见不得的勾当,往后定然也不会再见她。 “如若我出尔反尔,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张铁牛信誓旦旦的,王招娣见他如此,又想到一双儿女,只能深叹一口气,选择息事宁人。 “往后家里的吃食由我负责买,你只管照看栓柱梅儿便是了。“ 王招娣头一次庆幸工钱一直都是自己拿着,许是先前被张婆子压榨的怕了,若是手里没银钱,她就极度没有安全感。 先前张婆子还在时整日摔摔打打的,就是为了问她要工钱,她硬抗着不给,后张婆子无计可施,又怂恿着张铁牛问她要,说哪有女人当家的,张铁牛是个愚孝的,还支支吾吾的提过要帮她存着银钱的想法,那时两人关系和睦,她还真的动过把工钱给张铁牛的念头。 还是唐娘子同许三娘极力劝说她,说银钱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放心,她这才拒了张铁牛的提议,为此她还有些心虚,张铁牛到底是男人,她也向来以夫为纲的,这还是头一次自己拿主意。 但此时她却是无比感谢当初的自己,看着眼前的男人,王招娣冷冷的说道。 张铁牛闻言一愣,有些羞愤,但知道王招娣对自己已经没有信任可言了,他心里生出了无限屈辱来,这妇人到底是变了,自己能挣钱了,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愤怒,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王招娣看了他一眼,心里生出些悲凉来,这个男人,终究是变了。 或许他一直没变,只是先前家徒四壁,吃不饱穿不暖的,他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饱暖思淫欲,大抵如此。 一时间,王招娣想起了很多嫁入张家后的细碎琐事,此时才觉察出,那张婆子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磋磨她,不就是张铁牛不作为吗。 第336章 打碎牙齿和泪吞 每次她在张婆子手底下吃了苦头,这男人只会不痛不痒的劝慰自己一番,让她多听点张婆子的话,不要惹她生气,却完全没想过要替她撑腰。 如今想来,这男人何曾把自己放在心上过。 不过是他需要一个替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又不需要开工钱的粗使婆子罢了。 王招娣露出惨然一笑来,不再看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张家。 张铁牛看着王招娣离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的,这妇人再不复先前对张家的任劳任怨,对自己的百依百顺了,娘说的果然没错,女人一旦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就心气儿高了,想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了。 还是容娘好,对自己体贴入微的,每每用一脸崇拜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就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能够为她们母女遮风挡雨,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但此事被王招娣发现,就算他再不情愿,也断不能同她来往了,毕竟如今张家全靠王招娣养家糊口,看她刚刚张口说要和离的架势,若是自己欺上瞒下,一意孤行的话,只怕她真敢不管自己的死活。 张铁牛一时间觉得腹中攒了一肚子的郁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憋屈的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还真是糟心的很。 他定定的看着王招娣离去的背影,过了许久才一脸无力的瘫坐在刚刚王招娣坐的椅子上,午时燥热的阳光只晒的他眼前发昏,但他还是没有挪动的意思。 这头儿王招娣离了玉坠胡同儿,只觉得心乱如麻,一时觉得自己太过轻拿轻放了,会不会让张铁牛觉得自己好欺负,而后同那容寡妇藕断丝连,一会儿又觉得实在没必要,若是小题大做的闹上一番,只怕街坊邻居又要看笑话了。 她胡思乱想着,各种情绪轮番上阵,想到这些年对张家,对张铁牛的付出,如今却被辜负,她委屈的几欲落泪,又想到张铁牛的薄情寡义,她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剁了这对儿狗男女。 最后所有激荡的心绪却在想到一双儿女时发出一声认命的嗟叹来。 那脱口而出的和离也不过是气话罢了,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在大庆都是惊世骇俗的事,光是想想和离后的那些指指点点,那些闲言碎语,就让她满心恐慌。 更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领着两个孩子过活,虽说如今自己有养家糊口的能力,但对未来的不确定还是让她心生恐惧。 王招娣思来想去的,只能打碎牙齿和泪吞,抹了把眼泪,装作无事的模样重新回了桂香斋。 铺子里唐悦领着栓柱同梅儿跟妙姐儿一同在院里玩儿,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的注意着铺子的动静。 两个小姑娘你追我赶的,玩的无忧无虑,栓柱大上一些,知道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娘才把两人安置在铺子里,此时他也同唐悦一般,小小的少年眉头紧锁,紧紧的盯着大门。 王招娣刚推开门,就见院里的儿子眼神一亮,猛地起了身冲她奔过来。 “娘~~~” 张栓柱一喊,正在同妙姐儿玩耍的梅儿也一脸高兴的冲她跑过来。 看着扑向自己的一双儿女,王招娣心底的那点子憋屈瞬间消散了不少,也由衷露出个笑来。 “可乖乖听唐姨姨的话,没有调皮捣蛋吧?” 王招娣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儿子同女儿的头。 “孩子很听话,我也很喜欢他们!” 唐悦闻言忙开口道,话说着,还不动声色的打量王招娣的神色,一脸忧虑的,心里猜测着王招娣可发现张铁牛的不对劲儿。 “多谢掌柜,刚刚在家同他爹生了几句口舌,生恐吓到孩子,所以把人送到了铺子,如今已经没事了,我这就把他们送回去。” 注意到唐悦关怀的眼神,王招娣心里一暖,强迫自己露出个无事的笑来。 只是那笑看的唐悦心里酸楚不已的,不由轻叹一口气。 “好,先把孩子送回去再说!” 亲自送了几人出门,转头时唐悦忧心忡忡的,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刻,就算王招娣发现了张铁牛的心猿意马,只怕也是咬牙忍下去。 这让她心中极为不忿,只想破口大骂这世道的不公。 而领着一双儿女出门的王招娣,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儿子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让她多少有了些力量,低头看女儿无忧无虑的,被街上的景物吸引了注意力,心里到底安稳了些。 自己委屈不要紧,只要孩子还有个完整的家就好。 她努力安抚了自己一番,拐进了玉坠胡同儿,眼见家门近在咫尺,她止住了脚步,这一刻她一点也不想看到张铁牛,她蹲下身来,把儿女拉到跟前:“娘还要去做工,你们在家乖乖的,若是下晌凉快了,让哥哥带你出去玩会儿,不能走太远了,不然会被拍花子拐走再也见不到娘了。” 王招娣摸了摸女儿消瘦下来的小脸蛋儿,心疼不已,转头又看向儿子:“看好妹妹,莫要去人少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事就去铺子找娘,这是几文钱,你装好了,若是饿了渴了就去街上买个烧饼吃,千万别饿着肚子,娘回来给你们带点心吃。” 见儿女点点头,王招娣心里好受了些,又叮嘱了他们几句,就推着让两人回家,此时天气炎热,正是歇午觉的好时候。 眼见两人手拉手进了门,王招娣才深松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转身往胡同口走。 只是刚抬脚,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一回头,就见儿子猛地扎进了她的怀里,王招娣被唬了一跳,反应过来把儿子拦的更紧了些。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王招娣一脸着急的摸着儿子的额头,难得见他如此粘人。 张栓柱把头埋在王招娣身上,摇了摇,许是感受到儿子心里的不安,王招娣没再说话,而是把孩子揽的更紧了些。 第337章 等你长大 母子两人在午后炽热的阳光下谁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儿子后背汗津津的,王招娣也额角生汗,看时辰不早了,快到铺子上客的时辰了,她轻轻的把儿子推开,躬身同他平视,见儿子双目通红,紧紧的抿着嘴角,顿时一脸心疼。 “莫要害怕,无论如何娘也不会离开你们,有你同妹妹在,娘才觉得日子有奔头,回去歇着吧,等娘再攒几个月银钱,就送你去学堂,你不是也想同你康婶子家的吉祥一般去学堂念书吗!” 王招娣看着儿子倔强的小脸,一脸怜惜的摸了摸他晒的黑红的脸颊,镇上有些家底的孩子,这么大年岁的,无不在读书习字,每每见到那些穿着学堂长衫的稚童,儿子总是一脸羡慕的,先前没有条件也就罢了,如今日子好过了些,且在铺子里做工才发现,读书识字实在是太重要了,她们夫妻两人都是睁眼瞎,做工只能出卖劳力也就罢了,可儿子还小,往后娶妻生子养家糊口的,若是有些学问也好谋生。 先前囊中羞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有了稳定收入,自然要考虑儿子的将来,此时提出来,也是看儿子心情低落,心有不安的,说出来让他高兴高兴。 “我不要去学堂,我想帮娘做工,不让娘这么累。” 张栓柱虽不知爹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是妹妹那般混沌又懵懂的小孩子了,依稀猜到爹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娘的事,所以先前吓唬他说若是让娘知道,娘就不要他们了。 此时娘肯定是发现爹做的事了,不然她不会把他们送到家门口,却不愿意进去,显然是不想见到爹,这让他无端生出些危机感来。 “娘不累,娘送你去学堂,就是让你学本事,往后不用像娘这般靠出卖劳力过活,若是你能写会算的,可以找个铺子做账房先生,体面又不累人,娘若是年纪大了,做不动工了,可不就是要指望你。” 王招娣看儿子一脸执拗的,生恐他又生了扭劲儿,忙张口开导他道。 张栓柱闻言低头想了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儿,只是看着娘过个夏天瘦了一大圈,如今还被爹欺负,他心里难受的紧。 “好了,快回去吧,娘要回去做工了,回来给你们带点心吃。” 王招娣见儿子不再说话,显然是想通了,拍了拍儿子的头,让他赶紧回去。 “娘!” 张栓柱见王招娣要走,忙语气急促的唤了她一声,见王招娣看过来,他咬了咬牙一脸坚定道:“你别同爹一般见识,你也别难过,你还有我,等我长大了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此话一出,王招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翻涌着卷土重来,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不敢让儿子看见自己痛哭流涕的模样,忙不迭的背过身去,冲背后的儿子挥挥手:“娘知道了,娘等你长大!” 话说着,也不敢再看儿子的脸,拔步往胡同口奔去。 王招娣一口气奔到了铺子,大堂里只有唐悦一人,还没到上客的时辰,屋里空荡荡的。 唐悦正心不在焉的擦着柜台的玻璃,见王招娣猛地冲了进来,定睛一看,她泪水涟涟,泣不成声的,顿时吓了一跳。 忙拉了她坐下,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王招娣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她不好意思的看着一脸担忧的唐悦:“让唐娘子忧心了,我没事儿!” 接了唐悦递过来的汗巾,又猛灌了几大口温水,哭了这么一场,心里的憋屈也消散了些。 唐悦轻叹一口气,一时不知从何安慰,只能一手帮她顺着后背,一手打着蒲扇。 “让你看笑话了,不过是家里的男人出了点岔子,害的孩子也跟着提心吊胆的,生恐我不要他们,有时候想想,我这一辈子跟个笑话似的,明明比旁人更努力的活着,但总是没个好结果,想来也是心寒的很。” 张铁牛的事只怕是唐娘子不知如何提醒自己,才想着让自己回去看看,所以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开口苦笑道。 “谁说没个好结果,你还年轻,往后还有无数个可能,我们那里有句话说的好,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定会给你开一扇窗,人生不到最后,谁知道是苦是甜,旁的不说,单说栓柱同梅儿,难道没让你觉得苦中有甜?!” 唐悦见向来乐观的王招娣如此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同床共枕十来年的枕边人,哪能真的毫不在意,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尽量安慰让她想开些。 对唐悦来说,男人哪里有孩子来的可靠,别说是在这允许三妻四妾的古代,就是在自己的前世,男人暗中偷腥的也不在少数,把男人当成依靠还不如孩子来的可靠,当然最靠谱的还是自己能立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下雨的时候,旁人的屋檐再大,也不如自己有把伞。 虽说她现在同沈延宗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且她也相信沈延宗人品贵重,不会辜负于她,但人生这么长,谁能保证不会生变呢,所以她还是喜欢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 现下她也用自己的理论来劝慰王招娣。 “本以为熬走了婆婆,日子就会好过些,结果却是失算了,罢了,往后就当他是个家里的摆件,只要他安安分分的,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便是了。“ 王招娣擦了擦眼泪,就像唐娘子说的,自己有谋生能力,好好的养育两个孩子就是了,不入心之人自然也不会伤心。 唐悦顿了顿,她知道自古以来都是劝合不劝分,但她心里还是替王招娣憋屈的慌,见她强打起精神来准备迎客,她深吸一口气,意图把心里沉甸甸的郁气驱散了。 结果却是惘然,最后只能憋了一肚子的气去了灶房。 见灶房里说说笑笑的赵氏几人,不由轻叹,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第338章 菟丝花 如此张铁牛同容寡妇的暧昧刚开始没多久就被王招娣发现并及时的制止了。 一连几日,王招娣对张铁牛都没什么好脸色,张铁牛也自知自己犯了错,整日对王招娣殷勤至极,对两个孩子也是关怀备至的,意图同王招娣和好如初。 只是裂痕一旦形成,和好容易,哪里还能如初呢。 这头儿张家夫妻两个别别扭扭的,那头儿容寡妇却是坐不住了。 她本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妇人,没什么谋生能力,先前全靠着男人在外头做工,每月拿回来几百文,夫妻二人膝下只有一女金枝,所以日子也算滋润。 她整日只用在家做做简单的家务,逗逗孩子,男人早出晚归的,日子也算舒心。 可惜好景不长,男人做工时从高处摔下,当场呕了血,那东家见状没及时请医问药,反而把人打发回来歇息,那男人回来一躺下就再没起身,容寡妇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妇道人家,眼见丈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这才慌慌张张的去请了大夫,结果却是晚了,大夫把了脉就让她准备后事,这可把她吓傻了,男人回来时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活生生的人,躺下前还同自己说要吃羊汤面,这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容寡妇哭哭啼啼的,哀求那大夫一定要救丈夫的命,但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于事无补,更何况一个普通的大夫,两人拉扯间那男人咽了气,这下真是谁来也没用了。 这对容寡妇来说可谓是天都塌了,事后男人的东家看她孤儿寡母的可怜,给了二两银子的丧葬费,又让店里的伙计帮着把男人下了葬,从此以后容娘就变成了容寡妇,拖着个女儿整日惶惶度日,柔弱不能自理的妇人突然失了顶梁柱,跟突然没有屋檐庇佑的幼雀似的,可怜的紧。 加上先前有男人掌家,她需要什么只管同男人开口便是了,从没为银钱操过心,且也没有什么规划,此时猛的自己当家做主,手里的银钱不知道分寸,该买的不该买的乱买一通,初始过了一两个月的殷实日子,吃喝不愁的,后突然发现手里的银钱坐吃山空的,一日比一日少,且也没有进账,母女两个总有吃完喝尽的时候,这时容寡妇才慌了神,慢慢的节衣缩食。 结果还是抵不住银钱一日少过一日,后来终于一穷二白了,不得不开始变卖家产,这一晃又是数月,最终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正当她为以后的日子发愁的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女儿又生病了,看着女儿烧的通红的小脸儿,她不得不抱着孩子准备去医馆求那大夫先赊点药,结果不出意外被赶了出来,在她绝望不已,甚至想着抱着女儿一死了之的时候,碰到了张铁牛。 容寡妇此时想起张铁牛来,还是感激不尽,街上那么多人,只有这个男人看出了她的艰难,并毫不犹豫的帮了自己。 知道她们母女生计艰难,还隔三差五的过来送吃食,还会偷偷给自己塞银钱,虽然不多,不过一次十来文,也让容寡妇感激不已,看张铁牛的衣着打扮显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能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她们母女,显然是个好人。 时日久了,一来一往中,容寡妇对张铁牛也生了些依赖来,她本就是依靠男人才能过活的菟丝花,猛然无枝可依让她尝尽了生活的苦楚,如今突然有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且不求回报的帮助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们母女,让她如何不意动。 虽这张铁牛生的一般,但她一个拖着孩子的寡妇,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此时有个对自己好的,心里难免有些想法,一来二去对张铁牛越发温柔体贴起来。 两人熟悉了,她自然也知道张铁牛是有家室的,且家中还有一双儿女,这让她本能的有些退缩,但耐不住张铁牛对她照顾有加,对女儿更是视若亲生一般,这几日女儿生病吃不下去饭,他更是从自家带来了一小袋子精米,据说是他家婆娘买来让自家女儿吃的,这让容寡妇隐隐得意不已,哪怕你是原配,自家男人不还是一颗心都在我们母女身上,对此她决定牢牢的抓住张铁牛,不然等下一个如此待她们母女的冤大头出现,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 只是她并不知晓张铁牛家的具体情况,先前旁敲侧击的问过张铁牛的营生,只是他支支吾吾的敷衍了过去,她本也不是心有成算的妇人,见他没有明说,她也没有追问,想当然的认为这养家糊口肯定是男人的责任,张家也不例外,哪里想过这张家是妇人担起了养家的责任呢。 她寻思着自己一个寡妇还带个拖油瓶,如何能让男人抛妻弃子的同自己过日子,思来想去的,也没个头绪,眼下只觉得两人相处的时日尚浅,此时猛然暴露自己的目的,只怕男人打退堂鼓,还不如徐徐图之,往后对他更温柔体贴些,让他一颗心都偏向她们母女,时日久了,他自然会有所取舍,且目前有他补贴,她们母女再不必为生计发愁,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还没有打响,那张铁牛突然就销声匿迹不再上门了,这让容寡妇一时间慌了神。 第一日他没来,她虽然心里直犯嘀咕,却没有多想,兴许他有事耽搁了。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他始终没有来,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容寡妇彻底坐不住了,张铁牛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对她们母女不管不顾的,且他每次来时都避着人,说定不会影响她的清誉,也不会让家中的母老虎有所察觉,这才不过短短半月有余,怎么突然就不来了?! 可是出尔反尔,嫌弃她们母女是个累赘了?还是上次他意图动手动脚的时候自己推拒了,让他觉得无利可图所以放弃了?! 第339章 救命稻草 想到这里,容寡妇一脸后悔,早知道就给他点甜头了。 她先前虽然凡事不操心,倒也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一个男人无缘无故的对她们好,若说只是可怜她们,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她那时实在抗不过去了,猛地碰到张铁牛,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也做好了委身于他的准备。 只是这张铁牛也不知是胆小还是真的善良,初始倒真的对她不错,没有任何逾矩之处,是自己见他着实不错,起了心思后才逐渐态度暧昧起来,一来二去这张铁牛才仿佛开了窍一般,渐渐的对她生出些男人的欲望来。 先前有露出过同她亲近的意图,只是她觉得两人时日尚浅,为了避免让他以为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所以她断然拒绝了,如今想来后悔不迭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拒绝让这男人死心了,若真是如此,只怕她抽自己两巴掌的心都有。 想到这里,容寡妇焦心不已。 亦或是他的所作所为被他家婆娘发现了?所以不让他来了?! 想到这种可能,容寡妇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到底是头一次同有妇之夫暗中纠缠,若是被人家大妇打上门来,往后哪还有脸面在云来镇过活。 她一时间惊惧不已,一方面怕张铁牛再也不来,她们母女无人接济,又落到先前那种穷途末路的地步,二来也生恐被人家打上门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拖着个小丫头,若那张铁牛的婆娘是个蛮横的,她们母女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在这样的脑补中,容寡妇度日如年,如惊弓之鸟般,加上家里没米下锅,本就生病的女儿饿的哀哀啼哭,哭的她心烦意乱的,不过三五日,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也病了,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的,眼见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厥过去。 这几日的煎熬让她心生绝望,此时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要什么脸面,若是再这样被动的等着,只怕母女俩只有死路一条。 同张铁牛接触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对他多少有些了解,他耳根子软,只要自己放下身段哀求他一番,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家里已经有几日没米下锅了,她饿的双眼昏花的,连抱女儿的力气都没有。 尽管如此,她还是喘着粗气打了水漱洗了一番,尽量让自己不要太过邋遢,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万不能让他觉得自己颜色不如他的糟糠。 做完一切,容寡妇只觉得浑身出了一身虚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脚步都发飘,她努力抱上已经饿的哭不出来的女儿,艰难的锁了门,往玉坠胡同儿挪去。 她并没有刻意询问过张铁牛住在何处,还是两人闲话时张铁牛无意间透露的,说完脸色还有片刻的僵硬,有些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当即让她心生恼怒,敢情这男人是怕自己找上门呢。 她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个要脸面的人,同人偷偷摸摸的,本就是见不得人,如何会自讨没趣的上门去,不想如今却是打脸了。 想到这些,容寡妇寡淡的脸上露出抹苦笑来。 她挑了午时天色正热的时候上门,此时太阳高悬,晒的人两眼发黑,街上的路人不多,因此倒也没人注意到她们母女,让她不由松了口气。 先前那张铁牛总是在这个时间段上门,想来也是为了避着人,这让她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到底两人不当不正的,若是被人发现了还不知会惹出多少闲言碎语来。 先前她生恐被人发现,此时却是大张旗鼓的找上门去,也不知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更怕的是她们母女俩不声不响的死去。 想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张铁牛就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拢在手里,以保证往后她们母女俩衣食无忧。 容寡妇咬咬牙,身上仿佛有了力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玉坠胡同儿。 不远不近的距离,硬是让她走了半个时辰,到玉坠胡同儿时,家家户户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都闭门歇息了。 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让容寡妇为难了,这胡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也有七八户人家,这张家住的哪一户她也不知道,总不能挨家挨户的敲门吧。 她犹豫了一番,决定随意敲个门问问。 她见一户人家朱门白墙的,拾掇的干净利索,比胡同里旁的人家都体面些,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那张铁牛又是送钱又是送粮的,家中会不会十分殷实,这家看着体面,会不会恰好就是张家?!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努力调整了一番,颤颤巍巍的伸手敲了敲门。 初始里头没什么动静,容寡妇不死心,又加大力度敲了敲,这回倒是有了回应。 “谁啊,这中午头儿的。” 里头许翠莲一脸睡眼惺忪的,吃了午饭刚歇下,好不容易有了睡意,马上要梦周公了,突然被一阵恼人的敲门声惊醒了,这让她恼火的很,声音不由的带着股怒气。 许翠莲的声音让容寡妇不由心里一紧,听声音倒是同张铁牛的年岁相当,不会是他的婆娘吧,她有一瞬的胆怯,但低头看见怀里女儿奄奄一息的模样,努力止住打颤的双腿,又伸手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敲什么敲!” 许翠莲见状越发恼怒,加快了脚步到了门口,一个用力拉开了大门。 是个脸生儿的妇人,生的平平无奇,眉目寡淡,小鼻子小眼儿小嘴儿的,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拾掇的倒是干净,看人的时候眼神闪烁着,低眉垂首的,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许翠莲一顿,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确定自己不认识她,见大中午头儿的,她一个妇人,还抱着个孩子,鬓角都被汗水打湿了,小脸儿亦是面无血色的,她有些奇怪。 “你找哪位?!” “请问这可是张铁牛家?!” 第340章 上门 容寡妇看着眼前的妇人,心里一沉。 这妇人生的眉眼儿周正,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盘了个利索的圆髻,许是刚在歇息的缘故,发髻有些散乱,但却掩不住她脸盘儿标致。 身上穿了件轻薄的湖蓝色短衫长裤,那料子极其顺滑飘逸,让人一看就心生凉爽。 竟是个相当体面的妇人,同她站在一起,自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雀儿一般,透着股寒酸局促。 若她是张铁牛的大妇,只怕自己是一点胜算都没有,除非那张铁牛眼瞎。 容寡妇一时间一颗心降到了谷底,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请问这是张铁牛的家吗?!” 对面的许翠莲有一瞬的呆愣,这抱着孩子的妇人找谁?!张铁牛?! 她下意识的又打量了她们母女一眼,见那女人眼神闪烁着不敢看自己,电石火光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眼神都亮了起来。 先前胡同里传,说张铁牛同后街一个带孩子的小寡妇来往密切,举止亲密,颇有些不清不楚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前几日她见到王招娣时还不阴不阳的讽刺过她几句,但至始至终她以为这都是旁人无事生非传的闲话,毕竟张铁牛那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的亦是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男人,除了王招娣这种饥不择食的妇人,谁会同他做小。 且张铁牛也没什么谋生能力,如今张家全靠王招娣一人支撑,他怎么敢如此,只是此时看着眼前的小妇人,许翠莲也是满心复杂。 若那谣言是真的,这小寡妇此时抱着孩子上门是准备做什么?! 她头一次对王招娣生了些同情来,毕竟同为女人,同为正室,男人如此行为,很难不让人同仇敌忾。 当下她看着容寡妇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充满了嫌恶跟不屑,这样明知道旁人是有妇之夫还暗中勾搭的妇人,真是无耻至尤,若是放在那些民风淳朴的地方,只怕要被浸猪笼的。 “这里是王家,不是张家,你找错地方了。” 许翠莲只觉得多看这小妇人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眼,让她站在门口就是脏了自家的地,当即不耐烦的抛下一句话,就随手准备关门。 不想容寡妇闻言却是猛松一口气,但又想到这么体面的宅子不是张家,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失望,她虽不知眼前的妇人为何对自己态度如此恶劣,但见她要关门,心里一急,忙伸手抵住了:“这位姐姐,那张家是哪户,能不能告诉我?!” 这大中午头儿的,她实在不想再去敲旁人家的门,既然敲开了一家,就赶紧问出来,她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能晕过去。 “谁是你姐姐,你可别乱攀关系,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许翠莲见她张口就攀亲带故的,心里觉得晦气的很,若是有这样的妹妹,那简直就是家门之耻。 许翠莲冷着脸,猛地就去拉大门,不想那容寡妇正扶着门,一下失了手,重心不稳的,抱着孩子朝许翠莲栽倒过去。 怀里的孩子下意识的哭了一声,唬的许翠莲脸色发白,忙不迭的扶住了母女俩,这妇人是个没脸没皮的,勾引别人男人的事都做的出来,此时她又抱着孩子,万一在自家门口摔倒了,讹自己一笔,岂不是倒霉的很。 当即她脸色难看的把人扶正:“喏,那就是张家,门口种了棵榆钱树的,你快去吧,莫要再纠缠。” 许翠莲说着,见她站稳了,忙一脸嫌弃的松了手,又“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那声响又吓的容寡妇怀里的孩子哭了两声,惹的院里的许翠莲低声骂了好几句晦气。 胡同里容寡妇站定了身子,忙不迭的安抚了女儿几句,也顾不上许翠莲的态度恶劣,忙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之下心凉了半截。 虽然同在一条胡同里,但有像眼前宅子这般体面的,自然也有那破败不堪的,张家就属于破败不堪的一挂。 只见低矮的院墙,还是有黄土夯的,被雨水冲刷的坑坑洼洼的,朱红色的木门上斑斑驳驳的,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此时大门紧闭着,看不到院里的情景,但从外围就能猜到这户人家生计艰难,甚至这宅子还不如自己在后街的家,这让容寡妇心里七上八下的,看平日张铁牛对自己的大方劲儿,倒不像没有家底的人啊。 她看着眼前破败的院子,一时有些心生退意。 只是眼神落到怀里的女儿身上,感受到腹中的饥肠辘辘后,她还是咬咬牙,不想那么多,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再说。 她艰难的把女儿抱的更紧了些,甚至做好了被人家大妇打出门的准备,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张铁牛。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挪到了张家门口,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最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拍了拍那年久失修的木门。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她拍的越来越急促,终于听到里头传来了动静。 “爹,有人敲门。” “嗯,不管他,兴许是找错地方了。” 栓柱怕那拍门声再把刚刚入睡的妹妹惊醒,忙站在院里喊在正堂里编竹篮的父亲。 张铁牛心不在焉的回了他一句,张家在云来镇上无亲无故的,他也没什么朋友,若是招娣回来了自然会推门而入,不会这么死命拍门的,定是找错人家了。 “你去看看吧,别把妹妹吵醒了。” 栓柱听见父亲沉闷的回答,心里生了一股郁气来,他正抱着妹妹,不方便去开门。 张铁牛闻言顿了顿,听那拍门声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还越发急促起来,顿时也是心烦意乱的,最近家里的氛围让他难受的紧,加上心里也暗暗挂心容娘母女俩,所以不过短短六七日,他就看着憔悴了不少,此时被儿子吩咐,他突然火冒三丈,这个小兔崽子,现在同他娘一般,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见过老子使唤儿子的,哪见过儿子使唤老子的。 第341章 纠缠 他豁然起了身,走到院里,见儿子在厢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怀里还抱着女儿,本一肚子火气的张铁牛,突然哑了火。 栓柱见他爹出来,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 张铁牛憋了一肚子火气,不能朝儿子发。就只能冲门外没好气的大喊道:“敲什么敲,找谁啊!” 那声音又响又亮的,差点把栓柱怀里的梅儿吵醒,吓的栓柱忙退回了厢房,顺便掩住了门。 而院外的容寡妇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哪怕此时恶声恶气的,也是忍不住动容不已,仿佛终于看到了希望一般,她瞬间喜极而泣,颤抖着声音低声回道:“张大哥,是我。” 此话一出,惹的院里的张铁牛瞬间僵住了,他脸上的不耐先是被惊喜取代,待反应过来后又是一脸惊惧,容娘怎么找上门了,他一时间惊慌失措的,忙不迭的往厢房看过去。 见儿子抱了女儿回了屋,房门掩的紧紧的,当即松了口气,又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做贼一般,反应过来此时家里只有他们父子三人,但还是难掩心虚,一时不知容寡妇突然上门做什么。 张铁牛有些犹豫,先前答应过王招娣要同容寡妇一刀两断的,这几日虽然也抓心挠肝的惦念她们母女,但想到去见她的后果他承担不起,只能硬生生的冷下心肠来,他心里也清楚若是任由两人发展下去,迟早会做出对不起招娣的事来,到时候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他刻意不想,觉得时日久了定会把母女俩忘了,往后只同王招娣好好过日子。 不成想容寡妇竟然找上门来了,这让张铁牛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见她。 而院门外的容寡妇,确信张铁牛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但里头突然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回应,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浑身不住的打摆子,心里更是油煎一般胡思乱想着,难不成张铁牛压根不想见自己,他也不想再接济她们母女了,所以这几日才不出现的,那自己如今觍着脸上门算什么?! 来之前心里有很多猜测,此时证明是张铁牛不想见自己,她顿时绝望不已,看着那陈旧的木门流下一行清泪来。 怀里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绝望跟无助,也跟着小猫儿似的抽泣起来。 院外的动静惹的张铁牛越发心烦意乱,他能想到容寡妇母女俩此时的可怜样,也生恐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儿子女儿还有隔壁的街坊邻居,当下忙急步走到了门口,猛地拉开了院门。 映入眼帘的是妇人一脸惨白,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他摇摇欲坠,一脸绝望,那模样惹的张铁牛心疼不已,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容娘,你这是……”张铁牛又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不知母女是怎么了。 “张大哥可是嫌弃我们母女俩了,觉得我们是累赘,所以不想见我们了?!” 容寡妇话说着,眼泪不住的顺着纤巧的下巴滑落,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惹的张铁牛越发手足无措,他哪里见过妇人如此模样,自家的婆娘是个外柔内坚的,无论再苦再累也很少见她哀哀落泪的模样,此时见容寡妇如此,他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不是不是的……总之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改日我定会向你解释,快走吧,若是被人看见就不得了了。” 就算再心疼母女两个,他也不敢在此时犯昏,还是先把两人打发了再说,万一再被人看到,传到王招娣耳朵里,只怕自己也得被扫地出门。 张铁牛压下心里的怜惜,忙催促两人道。 容寡妇见状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这男人怎能如此绝情,她们母女俩如此模样,他竟然还要撵她们走,一整日滴水未进的,哪里还有力气走回去。 “张大哥,我们母女已经有两日没有东西裹腹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向你告个别,道个谢,谢谢你这段时日对咱们母女的照顾,如今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唯一惦记的就是你的大恩大德,所以我才找上门来,你放心,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给你说声谢谢,我这就回去,我们母女俩一人一根白绫,也算干脆利落,省得活着吃苦受罪的,只是可怜我的金枝了……我这就走……” 容寡妇以退为进,话说完也不等张铁牛反应,就步履蹒跚的转头往胡同口走去,只是她生的瘦弱,此时也有气无力的,没走两步就差点瘫软在地,吓的张铁牛忙过去搀扶住了她。 她顺势靠在张铁牛怀里,呜呜的低声痛哭起来。 张铁牛见状哪里还敢说其他的,单是她那句两日没有吃饭就让他心疼的厉害,还说什么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显然是走投无路了,这让他一时自责不已,若是没有自己接济,容娘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过活。 一时间又对王招娣心生怨怼,若是她没有发现,自己如何会对容娘母女俩不闻不问的,以至于让她生了自戕的心。 “你先等着,我去拿些粮食送你们回去,明日我就去看你们,在家等我,孩子还小,经不起如此折腾,你还有我,我不会不顾你们母女的。” 看着靠着自己哭的可怜的妇人,张铁牛心酸不已,同时还有些莫名的满足感,被一个女人如此需要,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这一刻让他心中忽生了一种责任感来,自己对容娘母女是有责任的,不能就此抛弃她们。 容寡妇一听张铁牛承诺,抽泣的声音小了些,她也知道此时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当即见好就收,抽抽搭搭的止住了眼泪,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我相信张大哥,我同金枝在家等你。” 说到在家两个字时还刻意加重了语气,让张铁牛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这容寡妇当真是自己的外室一般,心里隐隐还有种虚荣感。 第342章 有后娘就有后爹 他又安抚了容寡妇几句,趁着儿子在哄女儿睡觉,就蹑手蹑脚的去灶房用布袋子装了小半袋的糙米。 灶房还有精米面粉之类的,他却是不敢碰,那都是王招娣特地给女儿准备的,数量不多,少一点就容易被发现,好在这糙米家里买的多,他拿上一些也看不太出来。 匆匆提了小半袋的糙米出门,见容寡妇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当即从怀里摸出两块儿点心来,原是王招娣每日下工都会带回来几块让儿子女儿甜甜嘴儿,刚刚盛糙米时见还剩了两块,想到容娘母女惨白的脸,犹豫了一瞬就偷偷的塞进了怀里,待会儿告诉儿子自己吃了就是了。 容寡妇看着眼前的糕点,当即眼神都亮了起来,她努力咽了口口水,也顾不上客气,忙把怀里的女儿递给张铁牛,自己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块儿,感觉空荡荡的胃里有了些东西,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又接过张铁牛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好几大口,这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眼见张铁牛一脸心疼的,她忙露出个苦笑来:“让张大哥看笑话了,实在是太饿了。” 说着她咬着嘴唇又落下泪来,看的张铁牛心里酸楚不已。 “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带了些米,回去熬些粥喝。” 张铁牛把另一块儿糕点喂给了怀里的金枝,见她吃了点心精神头好了些,睁开眼冲自己笑,他轻叹一口气,把孩子搂的更紧了些。 “我们自己回去吧,让旁人看见难免要生些口舌了,知道张大哥没有放弃咱们,我就安心了。” 容寡妇此时心里定了定,哪里肯让张铁牛再为难,当即体贴的接了女儿过来,又从张铁牛手里接了那布袋,下意识的掂了掂,见只有两三斤的模样,心里有些不高兴,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悦来,反而软声细语的叮嘱张铁牛最近天气炎热,让他保重身体之类的。 “你如今可是我同金枝的靠山,若是你有什么不妥,我们母女俩也没法活了。” 容寡妇哀哀切切的,把张铁牛捧的高高的,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目送母女俩离开,他深松一口气,见周围街坊邻居都是大门紧闭的,院里儿子也没出来,让他瞬间心里一松。 本已经渐渐平稳的心态随着容寡妇的到来又掀起了惊涛骇浪。 想到容寡妇的温柔体贴,又想到王招娣平日的粗枝大叶,特别是这段时日对自己的爱搭不理,他心里就憋屈的慌,一旦有了比较,心就更偏向容寡妇母女了。 想到母女两个没有谋生手段,若是自己再不管,只怕真的像容娘自己说的那般,早晚都是一个死,一时间张铁牛觉得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 只是自己也没有谋生能力,张家全靠着王招娣支撑着,她的工钱她自己拿着,就算给自己的,也只是少数,先前买粮买菜自己还能从中扣些,如今也被王招娣包揽了,此时别说接济容娘母女,就是自己想买点什么东西也要给王招娣报备,当真是窝囊的很。 想到如今王招娣对自己严防死守的架势,张铁牛心中生起一股屈辱感来,若是娘还在就好了,她定有办法让王招娣乖乖听话,就像过去的十来年那般。 想到驾鹤西去的张婆子,张铁牛第一次生出了孤立无援的无力感来。 他步伐沉重的转身朝家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同一脸阴沉的张栓柱打了个照面,不到十岁的孩子,此时一双眼乌沉沉的盯着他,即便是青天白日的,猛地对上也让张铁牛出了一身冷汗,待反应过来或许刚刚的一切都落入了儿子眼里,他心里越发焦灼,忙扯出一丝笑来干巴巴的解释道:“刚那人问路的,爹也不知道她找的地方在哪里,就把她打发了,天气热,快回屋歇着吧。” 张栓柱看着眼前的父亲,想到刚刚那妇人依偎着父亲痛哭涕零的模样,父亲也没有推开她,显然两人是认识的,他好像知道爹娘吵架的真相了,这让他心里越发气愤。 原来爹背着娘在外头养了小的,就像那些长舌妇说的,在外偷腥被娘发现了,这才导致娘最近都不搭理他。 也怨不得爹会吓唬自己说,若是娘知道了定会不要他们,原来不是危言耸听,这让他心里越发惊惧,爹既然知道他如此做会让娘离开他们,但他还是一意孤行,显然并没有把他们兄妹二人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他们有没有娘都不重要,都比不得刚刚那妇人同她怀里的孩子重要,这让张栓柱看张铁牛的眼神都带着怨恨。 张铁牛本就有些心虚,但想着儿子年幼,随意找了个借口应该就能把他打发了,结果这小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那眼神更是透着股怨恨,让张铁牛一时间颇有些无所遁形之感,随后就恼羞成怒的拉下了脸:“今日之事不许告诉你娘,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此话一出,父子两人俱是一顿,对张栓柱来说,张铁牛虽然称不上是慈父,很多时候对他同妹妹都没有那么多的情绪表达,不如娘那般嘘寒问暖的,但从小到大也未曾动过他半根指头,此时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栓柱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的很,他已经不是妹妹那般的小孩子了,已经懂了一些的道理,怪不得旁人都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如今娘还在,他就敢如此,若是娘真的抛下他们走了,他同妹妹定要同戏文里唱的那般,被后娘磋磨死了。 想到这些,张栓柱眼里的怨恨变成了恐惧,他紧紧咬着牙,看着张铁牛的眼神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你不是我爹,我恨你。” 说完也不等张铁牛反应,快速奔回了家中,留下一脸呆愣的张铁牛。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张铁牛一脸懊悔,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如何能下得去手,不过是被他的态度一激,随口吓唬他罢了,此时反应过来,好像适得其反了。 第343章 自找罪受 他后悔不迭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容娘母女俩的事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如今又把儿子两人之间的关系搞僵了,他还有些害怕儿子同王招娣说起母女俩,若是王招娣再借题发挥,把家里闹的鸡犬不宁的,那日子就更难过了。 想到这一连串的后续,张铁牛就觉得心累的慌,此时还隐隐有些后悔,干什么刚刚要张口应承容寡妇说要对她们母女俩负责,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现下可好了,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张铁牛烦躁的搓了搓脸,心里盘算着先把王招娣应付过去再说,想到儿子刚刚的态度,他心里憋闷的很,罢了,还是先把儿子安抚好吧。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家。 待王招娣回家后,只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张铁牛一如既往的十分殷勤,只是今日的殷勤里夹杂了一丝心虚,看她的眼神都是闪躲的,让王招娣心里警铃大作。 儿子更是沉着一张脸,在看到自己时倒是和缓了些,问她今日累不累,又忙着给她打洗脚水,但看向他爹时脸色就难看的紧,爱搭不理的,偏偏张铁牛还陪着笑脸,让王招娣心里有了猜测。 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懵懂,只缠着她问今日有没有带点心。 “自然带了,梅儿今日在家可乖?!” 王招娣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天气炎热,桂香斋的点心一般是不过夜的,当天没有卖完的都会让周氏她们几人每人带回去些,是以这段时间每天都会给一双儿女带些回来。 她同女儿说话间,捡了块儿松软的鸡蛋糕递给了女儿,又拿了块儿儿子喜欢的蛋黄酥塞给了儿子。 一旁的张铁牛见状,见油纸包里还有两三块,不由的想到了容娘母女,这桂香斋的点心卖的可不便宜,先前容娘那狼吞虎咽的模样显然是喜欢这点心的,答应明天要去看她们母女,若是空手去有些不太合适。 他想着,就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招娣,我这两日身子不爽利,许是旧疾未愈,加上天气炎热,也没什么胃口,剩下的点心能不能给我留着?!” 张铁牛说完,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同儿女争吃的,他也不好意思的很。 王招娣一顿,面无表情的看向张铁牛,见他在自己的注视下越发心虚,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张铁牛是个蠢的,心思又浅,自己同他过了这么多年,对他的习性了如指掌,见他此时的表现,自然知道他又说谎了。 至于为何说谎,不难猜出定是为了那人。 她轻笑一声:“不过两块儿剩点心罢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你想赶着献殷勤,也拿些体面的东西,用咱们母子几人吃剩的吃食,是不是有些怠慢人家了!” 此话一出,让张铁牛浑身一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见王招娣一脸讥讽的。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招娣你误会了,真的是我自己想吃……罢了,我不要便是了。” 说着还故作委屈的深叹一口气,转身出了正堂。 离了母子几人,张铁牛才深松一口气,以前怎么没发现王招娣如此聪明,如今自己不过稍稍露出点苗头,她就能猜到自己的意图,也是让他心惊胆战的很。 想到明天要去见容娘,他身无分文的,家里的粮食也不敢再带了,不然只怕王招娣有所察觉。 儿子他今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发誓又是保证的,这才让他守口如瓶,明日离家时也得找个妥帖的借口才是。 光是想一想,张铁牛就觉得心累的很,先前同容寡妇暗中来往的刺激跟虚荣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腹的疲累。 这头儿见张铁牛离开,王招娣问儿子今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你爹又出去了?!” 张栓柱摇了摇头,他也不算撒谎,他爹没出去,而是那女人找上门了。 他也不想瞒着他娘,只是他爹今日说了,先前他娘发现的时候说要同他和离,若真是和离了,他们兄妹二人姓张,势必要跟着他的,那娘就只能离开他们了。 如今他娘好不容易原谅了爹,若是再横生枝节,只怕这次真的要和离了。 且他也不想看到娘再伤心难过,又见他爹诅咒发誓说再不同那人来往的模样,他才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帮他隐瞒。 此时见娘问起,他只能三缄其口。 王招娣见儿子的模样,也没有再问下去,反正她对张铁牛已经没什么期待了,往后不过搭伙过日子养孩子,若是她发现他真的又同那人藕断丝连的,大不了成全她们,就像唐娘子说的,自己有谋生能力,还怕养不活两个孩子不成?! 想到这里,王招娣心里一松,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又去烧了水给两人漱洗了一番,母子三人这才歇下。 张铁牛在院里磨蹭了许久,见厢房的灯都吹灭了,王招娣也没有叫自己,心里越发憋屈,这妇人当真是得理不饶人,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如今都觉得自己在家里可有可无的,没有自己,她们母子几个完全不受影响,这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再一次想到了容娘,她对自己的那种依赖,让他满足感爆棚,两厢对比,他心再一次偏了。 他在院里待了许久,直到更深露重,整个玉坠胡同儿都静悄悄的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他才回了厢房,看着炕上并排躺着的母子三人,此时已经睡熟了,他往炕头挪了挪,自己裹了被子,离母子几人远远的,胡思乱想了大半晌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王招娣依旧早早出门上工。 张铁牛做了早饭,招呼兄妹二人吃饭,看着儿子同王招娣越发相似的五官,心里还有些发怵。 “栓柱,你看爹身子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如今你娘一个妇道人家养家糊口的辛苦的很,你也大了,能照顾妹妹了,不如你白日带着妹妹,爹去外头找些短工做,挣些银钱也好补贴家用,你看怎么样?!” 第344章 拒之门外 张铁牛小心翼翼的询问儿子的意见。 这是他昨夜思来想去想好的解决方法,若是不让王招娣发现自己暗中接济容娘母女,只有自己手里有银钱,若是他也出去做工,挣多挣少不还是他说的算,且有了做工的名头,出入也自由些,不用整日绞尽脑汁的想各种借口。 张栓柱闻言端碗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又扭头看了眼正吃饭的妹妹,歪着头想了想:“你当真是见娘辛苦,想做工补贴家用?!” 不怪张栓柱多想,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已经懂事了,昨日那妇人才领着孩子上门,今日爹就说要去做工,加上先前爹偷偷摸摸的从家里带东西的行为,难免不让他想到爹做工挣的银钱说不定是去补贴那妇人。 “自然是真的,先前爹身子不好,只能让你娘一个妇人出去抛头露面,如今爹好了,若是还在家吃闲饭,只怕要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了,爹到底是男人,总得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来。” 张铁牛振振有词的,成功打消了张栓柱的疑虑,到底是年岁小,见他爹一脸认真的模样,当下就信了,他点了点头,说定会好好看顾妹妹。 张铁牛闻言心里一松,端起碗来稀里呼噜的把粥喝完。 “你们慢慢吃,爹这就出去找个短工,不到午时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们做饭,领着妹妹别乱跑,别去桂香斋打扰你娘做工。” 张铁牛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番,见儿子连连应下,这才换了身利索的短打出了门。 他想好了,去隔壁玉峰街上找些搬搬抬抬的短工,挣点零碎银钱,先把容娘母女俩的温饱解决了再说。 至于为何不找个稳定的长工,一来王招娣不会同意,因为家里一双儿女尚且年幼,不能没人看顾。 二来他的身子如今虽看着大好了,不过也是外强中干,短工还好些,若是实在撑不住了可以在家歇上几日,且比长工来的自由些,他也能两头兼顾。 想到在家等着自己的容娘母女,张铁牛准备先偷偷摸摸的去一趟容寡妇家,再去找工作。 他刚出了门,就见玉坠胡同儿的几个妇人站在胡同口,不知在说什么,个个一脸神秘的,声音还压的极低,朝着他家的方向指指点点的,他猛然拉开门出现在胡同里,唬了几个妇人一跳,她们瞬间噤声,眼神闪烁的盯着他打量,那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很,下意识的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见没有什么不妥的,这才硬着头皮迎着几人的注视往胡同口走去。 “张兄弟出门啊,大清早的这是要去哪里?!” 许翠莲语带讥讽的出声道,那眼中的不屑差点要溢出来了,看的张铁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不知哪里得罪了许翠莲。 “唔,去街上转转。”他含糊不清的应了声,无心同这帮子妇人纠缠,特别是为首的许翠莲,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眼,先前张家过的艰难,她向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们张家人,此时猛然搭话,他还有些不适应。 张铁牛话说着,就加快了脚步越过了几人,快速拐进了一旁的小胡同里。 但他能感受到身后的妇人久久注视的视线,让他如芒刺在背般,浑身都不自在的很。 直到拐到玉峰街上,远远的摆脱了几人,那灼人的视线消失不见,他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左右打量了一番,见没有熟人,这才抬步往容寡妇住的后街奔去。 再说昨日容寡妇凭着那一块儿糕点垫肚又抱着女儿回了家。 到家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张铁牛给的布袋,见不过两三斤糙米,顿时脸色难看的紧,先前还送精米过来,如今却是拿糙米打发她们母女,当真是敷衍的很。 且昨日看到那张家家徒四壁的模样,显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市井人家,说不定也是刚刚解决温饱的那种,这让容寡妇一时间不住的打退堂鼓。 但眼下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她一边熬糙米粥,一边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张铁牛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放他走,毕竟如今没有他,她们母女俩就得活活饿死,但先前那种把他彻底拢过来的念头也有些动摇了。 最后决定还是骑驴找马,先稳住张铁牛再说。 想通了这些,又吃饱喝足,也不知今日张铁牛会什么时候过来,她一大早的就梳洗打扮,把自己整治的利利索索的,又教女儿如何同张铁牛撒娇。 正同女儿说笑着,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心里一顿,反应过来忙装作欢喜的模样,不想这张铁牛来的倒是挺早的,当即疾步迎了出去。 一开门,看着眼前的男人,容寡妇有一瞬的呆愣,他怎么来了…… 这头儿张铁牛穿街走巷的,随着日头高升,终于到了后街容寡妇门前。 他下意识的左右打量了一番,见胡同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没人注意到他。 这才快速上去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那门就开了,容寡妇一副刚刚起床的模样,头发还有些散乱,苍白的脸上难得带了丝红晕,她眼神闪烁着,看到是张铁牛,强扯出一丝笑来。 “张大哥怎么来的这般早,我今日贪觉,刚起身,还没得及漱洗,若是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去吧,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只怕又要说闲话了。” 容寡妇话说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拢了拢头发。 “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们母女!” 张铁牛见她没有让自己进门的意思,且她态度也远远不如昨日的热络,还有些意外,当即僵在了原地。 容寡妇见张铁牛两手空空的,此时自己撵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还是呆愣愣的,让她不由烦躁的冲他挥挥手:“那你就先回去吧,昨日累的很了,我回去睡个回笼觉。” 话说着就迫不及待的关了门。 张铁牛看着眼前紧紧闭合的大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是被拒之门外了。 家中长辈病故,暂时停更几日,不日会恢复更新,望见谅! 第345章 闭门羹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昨日容娘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的全心依赖,让张铁牛觉得容寡妇已经把他看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上门前还忍不住臆想着,说不定今日能同她成就好事,是以一路上他都心潮澎湃不已。 此时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仿佛寒冬腊月被人泼了桶冷水似的,从头凉到脚,容娘的态度还不如从前呢,这让他不由有些疑惑,可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她生气了?! 难不成是嫌弃自己两手空空?!还是嫌昨日给的粮食少了?! 张铁牛胡思乱想着,在容家门口呆立了半晌,才垂头丧气的离开。 离开时还在心里把王招娣骂的半死,若不是她跟个守财奴似的,把家里的粮食银钱把的那么紧,害的自己扣扣搜搜拿不出东西接济容娘,容娘何故会生自己的气,让他吃了闭门羹。 思来想去张铁牛越发笃定都是王招娣的错。 今日这一出直接让张铁牛对经济自由越发迫切起来,干脆直接拐到了玉峰街上,开始找短工。 属他运气不错,刚好有家布庄到货,需要些劳力搬搬抬抬的把货物送到布庄后院的仓库,那掌柜见他一脸大病初愈的菜色,瘦骨伶仃的,本是不要他的,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其他人,加上张铁牛死缠烂打的,只能让他做了。 一个多时辰二十文,待货物搬完,拿着银钱的张铁牛累的腿脚发软,单薄的臂膀酸疼的厉害,他大口喘着粗气,腹中亦是饥肠辘辘的,下意识的看了下天色,竟然已经是申时初了。 想起家中的一双儿女,他唬了一跳,竟然忘记回家给她们做饭了,当即也顾不上腿脚打颤的,哆哆嗦嗦的往家里赶,到了家里,见儿子领着女儿在院里玩耍,兄妹两个神色如常,不像是饿着肚子的模样,他深松一口气,但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你们可是去找你娘了?!” 王招娣可不如儿子这么好糊弄,若是知道自己去打短工,定会怀疑自己的用意。 话一出口,他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张栓柱见他爹一脸紧张的模样,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早上不是说出去做短工是为了补贴家用吗,娘知道了应该高兴才是,爹何故要如此紧张。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把早上剩的粥热了热,还有娘昨日带回来的点心,爹可找到短工了?!” 张铁牛闻言一颗心重重落了地,他抹了把额角上的汗,“扑通”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 “找到了,挣了十文钱,到这个时候还没吃饭呢,家里可还有现成的吃食?快给爹端些来。” 如今自己也能挣钱了,自以为也算有功之臣,当即指挥儿子道。 整整一个多个时辰的体力劳动,才区区二十文,这让张铁牛不住的想打退堂鼓,但眼前滑过容娘楚楚可怜的模样,想到先前她们母女俩对自己的依赖,他又跟打了鸡血一般。 只是若张家家财万贯也就罢了,但他们只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光靠自己,万万再养不起另一个家庭。 如今家中全靠王招娣支撑着,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当的有名无实的,还要看妇人的脸色过日子,别提有多憋屈,若想在王招娣眼皮子底下接济容娘母女,也是难上加难。 张铁牛一时间进退两难,加上今日容寡妇的态度让他也有些摸不准,明明昨日还哭哭啼啼的上门求助,今日就吃了闭门羹,让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瘫坐在院里的阴凉处,见儿子在灶房生火热饭,女儿乖乖巧巧的同自己坐在一处,低头看地上的蚂蚁,清风徐徐,带走了片刻的燥热,他却是浑身酸痛不已,思绪翻腾着,心烦意乱的很。 既然那容寡妇对自己态度大变,那自己也没必要上赶着献殷勤,不若先冷她两天,还是娘说的对,女人就不能太惯着她,不然就要蹬鼻子上脸了,王招娣如此,那容寡妇也一样。 张铁牛狠狠地啐了一口,想到当初张婆子撺掇着让他把着王招娣的银钱,他还不以为然,以为王招娣满心都是他跟孩子,有银钱也会花到他们身上,所以也没坚持,时至今日才知道娘到底是过来人,看的通透,若早早的拿捏住王招娣,今日何苦如此憋屈。 想起王招娣,张铁牛满腹怨言,当初娶她时自己就不情愿,张家家徒四壁,拿不出像样的彩礼,还有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爹,到了年纪也没媒人上门,毕竟哪里有好人家会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张婆子无法,只能亲自寻摸,最后矮子里挑将军,选了隔壁庄子的王招娣。 王家儿女众多,且家里亦是一贫如洗,王招娣作为女儿,自然得不到什么优待,他初次见她时压根不相信她已经及笄了,看着干瘪瘦小的,同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般,面粗手糙的,看人的眼神躲躲闪闪,唯唯诺诺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他本是不愿的,但眼见同龄人都已经娶妻生子,自己还是光棍一个,且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体面的人家嫁了姑娘进来,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咬牙点头同意。 不想王招娣看着木讷,手脚却是利索,只要她在家,就没有闲着的时候,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整日手脚不停的,且她脾气软和,无论娘怎么难为她,她都咬牙忍着,对自己更是没话说,虽说不出什么体贴的话来,但却用行动表明,她对自己一片真心,这让最初有些不情愿的张铁牛也渐渐接受了王招娣。 且这妇人肚子也争气,进门没两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让他也认了命,决定往后好好同她过日子,再不想其它。 后来他爹犯了事,家人被牵连,流放到了这云来镇,初始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先是他爹流放途中一命呜呼,到了云来镇后他娘又瘫了,他也病倒了,那时都是由王招娣里里外外的操持着,看着形同老妪的妻子,他也曾暗生怜惜,心里暗暗发誓往后定会好好待她,结果日子刚好过一些,容娘就出现了。 第346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想起容娘,张铁牛有片刻的失神。 她跟王招娣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她才是自己想象中妻子的模样,柔弱不能自理,每次看向自己时都是满心满眼的崇拜跟依赖,她让自己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爷们儿,能替妻儿撑起一片天的真男人。 而不是到了而立之年还要靠妇人养活的废物。 从一开始,自己同王招娣的婚姻就是将就,但凡他有一丁点儿选择的余地,都不会同王招娣在一起,那妇人面目平庸,性格木讷,在过去的数载里仿佛是张家圈养的一头老牛,除了拼命的干活外毫无任何的存在感。 她不像容娘一般知情识趣,不会同自己撒娇,不会说贴心的话,更不会把自己当个男人看。 介于这些年他身体一直不好,他总觉得自己在王招娣眼里跟儿子栓柱差不多,她事无巨细的照顾自己,像第二个张婆子般,让他窒息的很。 想起同王招娣的种种,张铁牛越发觉得自己没错,且不说他同容娘如今只是有些暧昧,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就算自己真的有了外室,那也是王招娣自身不足,拢不住男人。 先前困顿时蓬头垢面跟个老妪似的让人胃口倒尽,如今虽然日子好过了,也知道拾掇自己了,但每日一副抠抠搜搜守财奴的模样,防自己跟防贼似的,哪里把他当丈夫,当做一家人看待。 想到这段时日自己在家低三下四依旧换不来王招娣一丝松动的处境,张铁牛只觉得心里憋了一股无名火,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身体的乏累加上心里的烦躁,让他越发如坐针毡,加之今日在容娘那里吃了闭门羹,让他此时对王招娣越加不满起来。 “爹,这是昨日娘烙的饼子,你先垫垫!” 栓柱从灶房拿了饼子,端了一大碗水走了过来,眼见张铁牛此时一言不发的接了饼跟水,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面如锅底般难看的紧,他有些不明所以,明明刚刚进门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栓柱见他爹灰头土脸的,鬓角的汗把头发粘成一缕一缕的,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显然他没有骗自己,当真是去打短工了,栓柱心里一松,想到爹说的出去做短工是为了替娘分担,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些,这段时日笼罩在心头的阴郁也消散了些。 只要爹诚心悔改,时日久了娘定会原谅他的。 栓柱心里定了定,对张铁牛的态度微微松动了些。 张铁牛此时一肚子火气,但孩子大了,又不能朝他们撒,加上如今儿子同自己已经有了隔阂,到底是亲生的儿子,往后还要指望他养老送终,不能得罪了,所以尽管心里烦躁,他也不敢再随意撒火。 如今他还不知该如何处理容娘的事,更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了王招娣,这妇人心狠的很,若是她真的把自己扫地出门,只怕他同容娘母女都要被活活饿死了,想到今日拼死拼活挣的二十文,张铁牛一阵胸闷,干脆也不做饭了,胡乱把饼子塞进嘴里,扔给栓柱两个铜板,瓮声瓮气的说道:“爹今日累的狠了,你带着妹妹去街上买两个烧饼吃,爹去躺上一躺,记住了,别去铺子找你娘!” 话说完也不等儿子反应,就拖着乏累的身子往一旁的厢房走去。 栓柱看着张铁牛的背影,抿了抿嘴,终究是没说什么,他把铜板揣进怀里,又见妹妹不住的揉眼睛打哈欠,想必是刚刚喝了粥,吃饱喝足闹瞌睡,他蹲下身子,费力的把妹妹的小身子揽进怀里,学着母亲平日的样子拍着她歇觉。 此时太阳高悬,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偶尔有一丝轻风滑过,让汗津津的栓柱有了丝慰籍。 而这头儿,悄无声息了一上午的容寡妇家,关的严实的大门快速被拉开了一条门缝,容寡妇探出头来一脸谨慎的左右打量了一番,眼见外头燥热的很,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的,显然都在歇晌,这让她深松一口气,把门开的大了些。 “做甚鬼鬼祟祟的,难不成爷就这么见不得人?!” 容寡妇刚拉开门,就听到身后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嗤笑声,惹的她面上迅速闪过一丝难堪。 “寡妇门前是非多,宏郎莫要笑话奴家!” 想到今日上午同这男人颠鸾倒凤,容寡妇面有羞色,眉目含情的抬头窥了男人一眼,但在触及他眼中的讥讽跟调侃后那深情如潮水般退散的一干二净,一颗心瞬间降到了谷底。 男人果然只把自己当成了消遣的玩意儿,容寡妇有一瞬的愤然,她到底是正经的良家妇女,只是死了男人,又不是窑子里的娼姐儿,他凭什么如此看轻自己。 但摸到袖口里沉甸甸的银锭子,她那一丝愤然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的,又强迫自己努力聚拢了一丝娇羞讨好来,殷勤的送了男人出门。 “还是你知情识趣,比你那死鬼男人会做人多了,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们母女。” 男人面有猥琐的掐了容寡妇的乳儿一把,回味似的露出一脸餍足的表情,大步走出了巷子,留下一脸羞愤的容寡妇,惊慌失措的四下打量着,生恐被街坊邻居看到刚刚的一幕,到时候只怕自己的名声是彻底完了。 眼见男人走远,容寡妇忙闪身进了院,用仅有的一丝力气关了门,一脸狼狈的背靠着门委顿在地。 若说上午见这男人进门时还有一丝柳暗花明般的惊喜,同他耳鬓厮磨时更是生了不少期许,但刚刚男人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告诉自己,他压根没想过对她负责,只是想消遣她罢了。 这让容寡妇整个人如坠冰窟般,心里更是后悔不迭的,早知道他不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先前就不应该草草的把张铁牛打发了。 好歹张铁牛对自己是认真的。 想到这里,容寡妇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这男人给了银子,她们母女短时间不会饿死了,那男人把自己当消遣,肯定不会迎自己进门,若是哪天腻了,她们母女还是要饿死街头的,长远考虑,还是得正正经经的找个男人养活方为正路。 第347章 男人,不过如此 思来想去,容寡妇觉得还是得牢牢抓住张铁牛才行。 经历了上午这一遭,她越发明白过来,如今自己带着个拖油瓶,又没有什么谋生能力,想正正经经的找个人嫁了实属天方夜谭,多的是像林宏这样觊觎自己身子的登徒子。 想到林宏刚刚羞辱自己的猥琐模样,容寡妇又羞又恼。 自家男人还在时,就在这林宏的铺子里做工,自己倒是同他打过几次照面,当时只觉得他温和有礼,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加上自家男人在他铺子做工,自然对他心生敬畏。 且自家男人死后还是他给了二两银子的丧葬费,并让铺子里伙计帮着她们孤儿寡母葬了男人,那时她悲痛之余对这林宏更是感激不尽。 今日那林宏进门时她还有些诧异,只是不等她反应,这男人就撕开了平日伪善的面具。 初始容寡妇是吃惊加抗拒的,但在触及男人身上顺滑的绸缎后突然清醒了。 自己先前苦苦扒着张铁牛不就是为了给她们母女俩求个活路吗,这林宏比起张铁牛来可是豪气多了。 先前男人在时也曾听他一脸羡慕的提起,说自家掌柜过的才是人过的日子,三进的大宅院住着,整日吃香喝辣,使奴唤婢的,好不快活。 自己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若是能攀上林宏,哪怕进门做个妾也好,总比跟着张铁牛这个穷的响叮当的粗人强。 想到昨日张家的破败跟张铁牛的寒酸,对上眼前男人的锦缎着身,容寡妇瞬间昏了头,从一开始的抗拒到使尽浑身解数的迎合,甚至张铁牛上门时还怨他来的不是时候,草草的把他打发了。 此时想来却是后悔不已,谁知道那林宏只是图个新鲜,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呢。 容寡妇坐在院里,一会儿恼恨一会儿后悔的,心里烦乱的很。 “娘~我饿了~~~” 直到女儿揉着惺忪的双眼赤脚从屋里走出来,这才唤醒了她,想到为了应付林宏,强迫没吃早饭的女儿又睡了回笼觉,此时见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容寡妇一阵心疼。 罢了,这一上午也不算白忙,羞辱就羞辱吧,好歹那林宏还算有良心,五两重的银锭子足够支撑她们母女好一阵了。 解决了温饱,才能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走,娘带你上街买油肉饼吃!” 容寡妇一脸豪横,一边胡乱整理了下头发,一边把欢喜雀跃的女儿抱了起来,母女俩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有钱真是好啊。 若是那林宏也如张铁牛一般对她们母女死心塌地就好了。 容寡妇一脸遗憾。 想到张铁牛,她心里又是一紧,这个男人得先拢到手里才是,毕竟她不知道林宏什么时候会腻了自己,到时候把自己弃之如敝履,她可就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暗暗思虑了一番,等在街上解决了午饭,容寡妇咬咬牙,抱着女儿拐进了一旁的布庄,挑来捡去,一脸肉疼的按着张铁牛的身量买了件最便宜的粗布短衫,准备去弥补一下上午的过失。 若是因为自己一时的敷衍让张铁牛离了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前些时日张铁牛的不闻不问,今日上门还是自己抱了女儿上门哭求来,容寡妇瞬间紧迫感十足,生恐张铁牛因为自己的闭门羹而心灰意冷,又对她们母女不管不顾起来。 当下也不敢再耽误,急匆匆的直奔张家而去。 一回生二回熟的,昨日就是这个时辰上门,开门的是张铁牛,想来是家中妇人不在,容寡妇也没多想,今日还捡这个时辰去,定能见到张铁牛。 此时的张家,栓柱正搂着妹妹在屋里歇觉,一墙之隔的厢房里,张铁牛却是翻来覆去的,心烦意乱的很。 劳累了一上午,中午只吃了个饼子,此时有些饥肠辘辘,这几日同王招娣关系紧张本就心里不舒坦,上午又在容寡妇那里吃了闭门羹,更是火上浇油般,让他一颗心油煎一般。 加上这厢房低矮逼仄,又闷又热,身上也酸疼不已,让他跟烙煎饼似的,如何也睡不着。 正烦乱之余,猛地听到院里传来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明明声音不大,却是唬的他心惊肉跳。 他猛地起了身,想到昨日容寡妇的不请自来,同样是这个时辰,来不及细想,他胡乱抓了把头发,揉了揉僵硬的脸,带着几分惊恐,几分莫名的雀跃跟刺激,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厢房。 路过儿子女儿歇息的正房时还心虚的探头看了一眼,侧耳倾听见没什么动静,这才急匆匆的往院门奔去,一边急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声来了。 果然那敲门声停了下来,让张铁牛越发肯定,门口的定是容寡妇。 拉开门,是容寡妇一脸哀色的白净脸庞,见到张铁牛,未语泪先流,怯生生的唤了句“张大哥。” 张铁牛吃了闭门羹后的心塞,在对上容寡妇此时的表情后猛地释然了,当即手忙脚乱的要去给她擦眼泪。 “昨日贸然上门,回去后我后悔不迭的,觉得不应该打扰张大哥的生活,所以狠下心来再不同张大哥来往,是以今日才对大哥冷眼以待……” “张大哥走后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太过绝情,就算要同你划清界线,也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让咱们这段缘分有始有终,若是就此稀里糊涂的结束,岂不是寒了张大哥的心,让你觉得我容氏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容寡妇抽抽搭搭的,暗中窥探着张铁牛的神色,见他露出原来如此的模样,心里定了定。 “容娘良苦用心,是我误会了你。” 张铁牛闻言心里舒畅了不少,当即有些动容,原来容娘是怕破坏了自己的家庭,这才忍辱负重的把自己往外撵。 “这些时日多亏了张大哥帮扶,只是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你还有自己的妻儿要养,同我这般不清不楚的,日后被人发现了,只怕嫂子要同你闹了,届时就是我的不是了,今日上门就是想同张大哥说清楚,往后……就不必过来了,我们母女是死是活都是我们的造化,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就当报答这段时日你对我们母女的照拂,你拿着……咱们就此别过吧!” 第348章 拿捏 容寡妇咬咬牙,做出一副认命的姿态来,把手里的包袱猛地塞进了张铁牛怀里,抱着女儿头也不回的疾步出了胡同。 她在赌,赌张铁牛对自己并非没有情谊,虽然她不知道张铁牛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看张家家徒四壁的模样,想来应该是个粗鄙的乡野村妇,对着那样的妇人,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听到身后急匆匆追赶上来的脚步声,容寡妇露出个得意的神色。 男人,不过如此。 身后张铁牛看着包袱里露出的衣角,显然是件衣裳,当即感动不已。 除了王招娣,这是第二个女人给自己置办衣裳,王招娣也就罢了,她是自己媳妇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容娘却不是,且她明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却还想着自己,如何不让他动容。 “容娘……容娘你等等……容娘……” 张铁牛不敢大声招呼,生恐惊动了左邻右舍,若是再传到王招娣耳朵里,只怕自己又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想到如今张家王招娣一手遮天的模样,张铁牛越发恼恨起来。 到脚下却是撵的飞快,直冲容寡妇母女奔去。 张家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容寡妇如何不知,她故意引了张铁牛往人烟稀少的后巷跑去,眼见周围没什么人家,她才故意慢了脚步,被追的气喘吁吁的张铁牛一把扯住了胳膊。 “张大哥你放开我,话已经说清楚了,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的,就不要再见面了!” 容寡妇两行清泪,把怀里的女儿搂的更紧了些。 “你这是做什么,我既然说了不会不管你们母女,自然说到做到,你何苦如此。” 张铁牛看着眼前容寡妇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责任感爆棚,忙拍着干瘪的胸脯冲母女俩保证道。 “可是嫂子……” 容寡妇眼神闪烁着。 听容寡妇提起王招娣,张铁牛想起这段时日的憋屈,没由来的心生烦躁。 “别提那个悍妇,承诺照顾你们母女是我的事,同她有什么关系,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好好带着金枝过日子,家里的嚼用我自会想办法解决,喏…这是我今日做短工挣的银钱,你先拿回去买些米粮下锅,别饿着孩子。” 在容寡妇越发情真意切的眼神中,张铁牛心里一阵火热,忙把上午挣的银钱掏了出来。 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十来文钱,容寡妇心生鄙夷,面上刻意堆起的崇拜跟依赖差点挂不住,当即甚至有些打退堂鼓。 但看着眼前男人一脸真挚的模样,心里还是生了些感动,至少这张铁牛对她是真心的。 “银钱就不必了,看张大哥此时乏累的模样,显然这银钱来之不易,今日我当了亡夫留给我们母女最后一件念想,手里还有些银子,支撑个三五日不成问题,张大哥还是把银钱给嫂子吧。” 提起亡夫,容寡妇故作哀戚,话说着,眼神还不经意的落到了张铁牛怀里的衣裳上。 张铁牛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说容娘怎么有银钱给他买衣裳呢,原是如此,当即一颗心澎湃不已。 这是何等的深情厚谊啊,昨日容娘母女半死不活的样子历历在目,她先前宁愿饿死都不愿典当亡夫留给她念想,今日却把东西当了,转头给他置了衣衫,这是不是说明,在容娘眼里,自己比她的亡夫更重要?! 想到这里,张铁牛满心火热,眼神灼亮的很,抱着那衣衫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且容娘还如此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完全没有王招娣那般咄咄逼人,两厢对比,张铁牛一颗心完全偏到了容寡妇母女身上,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辜负容娘对自己的情谊。 至于发妻跟一双儿女,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容寡妇有意无意的引诱下,张铁牛终于握住了朝思暮想的一双柔荑,看着眼前小妇人红霞入鬓,一脸娇羞的模样,张铁牛只觉得身心激荡不已,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这让容寡妇越发笃定,张铁牛是彻底被自己拿捏了,这下终于是放心了,心里盘算着往后得时不时的给他些甜头,好让他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些才是。 同容寡妇在后巷互诉了半晌衷肠,张铁牛满心舒畅,依依不舍的送了母女俩回去,他一改先前的郁闷,抱着容寡妇送的衣衫乐滋滋的回了张家。 进门就见儿子领着女儿在院里玩耍,对上儿子探究的眼神,张铁牛一阵心虚,下意识的把那包袱塞到了背后:“刚热的睡不着,去街上溜达了一圈…咳咳……爹渴的很…我去喝口水!” 张铁牛说着,就急匆匆的奔向厢房。 栓柱见他如此,心里一沉,抬头看了眼天色,谁会大中午头的出门逛街,且他刚刚明明看见是有人敲门他爹才出去的。 本有些松动的心又一次乌云罩顶,让他阴郁不已。 而此时的桂香斋里,众人结束了短暂的午休,开始了下午的忙碌,好在都是做熟的活计,且不年不节的,众人应付起来俱是游刃有余,忙里偷闲还能说些闲话,这样的日子不知有多惬意。 除了前堂的王招娣。 这段时日因为张家的变故,唐悦对王招娣越发关注了些,时不时的都要去前厅看一看她。 眼见她招待顾客时同平日没什么两样,依旧周到热情,但不知怎得,她心里并没有放心些,反而越发沉重了。 这头儿王招娣打发完最后一波儿食客离开,终于长吁一口气,揉了揉笑的发僵的脸庞,在触及到脸上并不细腻的皮肤时,猛地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下意识的低头看向那玻璃柜台,小心的打量着里头面目粗陋一脸哀怨的妇人,不过短短数年,她就完成了从少女到老妪的蜕变,那些鲜艳明媚的青春岁月,仿佛从没有在她王招娣的人生中出现过,这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过去的数年,虽然日子过得跟蘸了黄连水儿似的,但至少内心是安稳的,她有男人,有家,哪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一颗心稳稳当当的,从没像这段时日这般,茫然不知所措。 第349章 京城来信 王招娣光是想想就觉得满心恐慌,发现要离开依靠了半辈子的男人,自己孤身一人,哪怕有两个孩子做伴,她还是生出了孤苦伶仃的凄凉感来。 心底的酸楚快速的翻涌,眨眼间就让她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好在已经到了下工的时辰,不会再有食客上门,她干脆放下手里的抹布,痛痛快快的伏案痛哭起来,一时也不知是哭自己命运多舛,从不曾被命运优待,还是哭将要独身一人面对未知将来的恐惧。 后头灶房的唐悦忙完手的活计,第一时间往前厅走去,到了门口,隔着轻薄飘逸绣着缠枝芙蓉的棉纱门帘,听到里头拼命压抑的呜咽声,唐悦不由顿住了脚步。 想到这段时日王招娣的魂不守舍,她感同身受般也跟着湿了眼眶。 这也不知是第几次了,这妇人在上工时佯装无恙,对待食客是一如既往的周到热情,却在下工时泣不成声,她甚至不敢发泄太久,就要抹干眼泪,强装无事回去照顾一双儿女。 连唐悦这个局外人都觉得王招娣太苦了,只是不知该如何安慰。 唐悦压下心里的酸楚,加重了脚步声,为了让王招娣有个收拾心情的时间,她一边张口招呼着,一边抬脚进了前厅。 “嫂子可忙完了,喏~这是今日剩下的点心,天气炎热,只怕过了夜就放坏了,你带回去些,让栓柱跟梅儿甜甜嘴。” “这怎么使得,这蛋黄酥做起来费心费力的,用的都是金贵玩意儿,让那两个小兔崽子吃了也是浪费,不如留给章姐儿跟妙姐儿吧。” 王招娣见唐悦进门,胡乱的抹了把脸,面上有些羞赧,唐娘子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自己一个长工,下了工还要在铺子里哭一场,若是换个东家只怕要觉得自己晦气了。 不撵了自己已经是仁慈了,哪里还能像唐娘子这般,还要自己带点心回去。 “嗳~这是什么话,再金贵也是让人吃的,让你带你就带,守着点心铺子,还能少了章姐儿同妙姐儿的点心吃不成?!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两个孩子在家只怕要等急了。” 唐悦不由分说,把装点心的篮子一把塞进了王招娣怀里,又连声催促着让她赶紧回去。 从张铁牛的事发生后,王招娣晚饭就不在铺子里吃了,为了怕张铁牛怠慢一双儿女,她一下了工就急匆匆的回去做晚饭,因此唐悦也不留她,反而催她赶紧回家。 王招娣提着沉甸甸的点心篮子,看着眼前的唐娘子一脸诚挚的模样,心里一阵感动,命运对自己也不是全无优待,至少让她碰到了唐娘子,不敢想象若是她的日子过得还像从前那般,再碰上张铁牛如此,她该有多被动,至少如今自己有了谋生能力,哪怕那张铁牛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打算抛妻弃子,她也有信心能养活一对儿女。 想到这里,王招娣难得心里舒畅了些,总归天无绝人之路。 同唐悦打了招呼,王招娣收拾好心绪,就急匆匆的提着篮子往家里赶。 这头儿唐悦看着王招娣匆匆离开的背影,不住的长吁短叹。 “唐娘子?!” 唐悦正感慨着王招娣的遭遇,就见吴庸掀开遮挡蚊蝇的纱帘从外头探了头进来,看到她眼神一亮。 “吴差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来接嫂子跟妹妹?!可曾用饭了?!” 唐悦一见吴庸上门,心里猛地激动起来,心里猜测着可是有沈延宗的书信,面上也不由的带着些雀跃。 话说着,忙把吴庸迎了进来。 一听吃饭,吴庸一脸羞赧的搓搓手,谁不知这唐娘子做饭的手艺出众,他挑着这时候上门也多少有些蹭饭的意思。 “咳咳……饭倒是还没用……不过不着急,今天衙役收到了些信件,我一看有给沈家的,这不就急匆匆的过来了!” 吴庸说着,从怀里抽出信件在唐悦眼前晃了晃,惹的唐悦一阵激动,忙接了过来。 沈家父子这一去已经快两个月了,一直没有只言片语捎过来,如今有沈家的来信,定是他们已经站稳脚跟了,这让她心里放心不少。 只是刚看到信封上的字样,她的欢喜就僵住了,沈家三郎沈延兴亲启,几个字娟秀灵动,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笔,且是给三郎沈延兴的,想来应该是京城来的,这让她失望不已。 “我看是给三公子的,听送信的说是从京城过来的,我也不敢耽误,就赶紧送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吴庸察言观色,见本来一脸喜色的唐悦此时情绪低落,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妥,忙开口询问道。 “吴差爷误会了,没什么不妥的,谢谢你大热的天跑这一趟,赶紧去后院吧,周嫂子跟巧姐儿正吃饭呢,你也跟着搭一筷子,这天儿热的紧,也省的嫂子回家在给你做了。” 唐悦快速收拾好低落的情绪,热情的送了吴庸往后院。 此时正是乌金西坠的时辰,不大的后院也有了片刻阴凉,偶尔有风吹过,惹的人惬意不已。 从天气热了开始,众人的饭桌就从灶房挪到了院里,沈家一家子,加上周嫂子,吴巧,裴景,阿和,唐顺唐欢儿一众人,一个桌子摆不下,就放了两张小方桌,此时一帮人热热闹闹的围着桌子吃饭,说说笑笑的,好不快活。 吴庸刚进后院,就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了,怪不得自家媳妇儿同女儿天天都乐不思蜀的。 “爹,你怎么来了?!” 吴巧眼尖,看到吴庸一脸惊喜的招呼道。 “吴差爷,快坐快坐…我去拿碗筷!”阿和见吴庸进门也一脸热络的说道,话说着麻利的放下碗筷直奔灶房。 “吴差爷快坐~~~” 其他人也热情的招呼道,反倒惹的吴庸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打扰了打扰了!”吴庸搓着手,被沈延兴拉着顺势坐了下来,第一时间去看饭桌上的饭食。 一大盆凉拌菜,都是当季的新鲜时蔬,红红绿绿的,看着开胃的很,一盘子卤肉,那肉切的薄薄的,拌了青瓜,淋了红油蒜汁,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垂涎三尺。 第350章 吃饱喝足不想男人 一荤一素两个菜,配上清热解渴的绿豆汤,白胖喧软的大馒头,简单又让人食欲大开的一餐,让吴庸食指大动。 接了阿和递过来的碗筷,吴庸也不客气,捡了个大馒头,麻利的掰成两半,一筷子凉拌菜,一筷子卤肉的,往里一夹,甩开腮帮子狠狠咬了一大口,那滋味……啧啧……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咱就是说,同样的食材,怎么到了唐娘子手里,就能这么好吃呢,这卤肉,比街上自诩为百年传承的谢家做的还好吃……啧啧……真是绝了!” 吴庸一边努力把嘴里的饭食往下咽,一边不遗余力的夸着唐悦,那模样惹的周氏哭笑不得。 “把嘴里的饭食咽下去再说话。” 周氏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 “咋得,你们母女天天跟着唐娘子吃香的喝辣的,我还不能说两句了,你看看这段时日苦夏我都瘦了,偏偏你们母女俩吃的脸圆腰粗的!” 吴庸一脸不服气的反驳道,话说着也不耽误一口接一口的吃的急切,那模样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让周氏跟吴巧更是一脸羞红,那有说自家姑娘脸圆腰粗的,吴巧气的牙痒痒。 一时间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说说笑笑的众人中,只有沈延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自从寄了信出去,算着时日也该到京城了,甚至若是采音即可回信,这几日也该收到回信了,结果一日又一日的,始终没有任何音信,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焦躁不安的很。 今日见吴庸上门,又是这个时辰,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来接周氏母女的。 他意兴阑珊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有些食不下咽。 吴庸三两口解决了一个馒头夹菜,又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甘甜的绿豆汤,觉得腹中充实了些,这才把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三公子可是苦夏胃口不好?!在忍上一忍,咱们云来镇的夏季来的晚走的早,过不了几日下个几场雨天就彻底凉快了。” 吴庸见沈延兴食欲不振的模样,还以为他是怕热,到底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听说大户人家到了夏季屋里都是放冰解暑的,想来也是奢侈的很。 虽不知这沈家到底什么来头,但经历了沈家父子的突然离开,只怕这来头比自己想的还要大,因此自然而然的觉得沈延兴是因为天气炎热才心绪不佳。 沈延兴闻言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解释:“但愿如此吧。” 话说着,他强打起精神。 吴庸见自己的宽慰似乎有了效果,当即心满意足的又捡了个馒头,一边享受着嘴里卤肉的香味,一边随口说道:“对了,我过来是送信的,有京城的来信,点名要三公子亲启的……三……” “信?!在哪里?!” 吴庸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激动的沈延兴一把扯住了胳膊,力道之大差点把坐在小凳子上的吴庸扯翻,倒是吓了他一跳。 看着沈延兴情绪高涨的模样,他不明所以的指了指另一张桌上的唐悦:“给唐娘子了……哎……” 眼见沈延兴快速放下手里的碗筷,一阵风似的冲向了隔壁桌,吴庸一阵目瞪口呆,看向同桌的裴景,唐顺几人,见他们也是一头雾水的摇摇头,这才收回思,估计是很重要的人来信吧,到底是旁人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打听,当即把心思又放在了美食上。 隔壁桌唐悦正喝着绿豆汤,眼见三郎如一阵风似的的奔过来:“嫂子…信…信呢…” “看你正吃饭,放你屋里的桌上了!” 唐悦看着沈延兴此时眼神灼亮,一脸焦急的模样,有些后悔没有及时给他。 眼见沈延兴又一脸急色的朝屋里奔,唐悦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笑话他,若这信是沈延宗写的,只怕自己表现的比他还急切。 “可是采音那孩子的来信?!”赵氏听两人提到什么信,心里却是一紧,一时间喜忧参半,暗自祈祷着儿子能同采音有个圆满的结局。 “八成是。” 唐悦不知其中的曲折,还以为是一对儿小儿女互诉衷肠的来信,打心底里替三郎高兴。 赵氏闻言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心思吃饭了,频频朝屋里打量。 好在不过一刻钟,沈延兴就出来了,赵氏见儿子一脸舒畅,走路都轻飘飘的,压在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当即满心欢喜起来。 二郎如今同媳妇儿尽释前嫌,两人如胶似漆的,三郎若也能得偿所愿,往后再帮女儿觅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无憾了。 赵氏看一眼春风满面的儿子,又侧头看一眼同唐欢儿说的热闹的女儿,想起远在西北的丈夫同二郎,当即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何时才能一家团圆呢。 唐悦也注意到沈延兴的高兴,当即抿了个笑来,有情人定会终成眷属,就如三郎同程姑娘,就如自己同沈延宗。 想到沈延宗,唐悦顿了顿,但下一刻夸张的夹了一筷子卤肉:“吃饱喝足不想男人。” 唐悦自言自语道,不想被身旁的赵氏听了个正着,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正是这个理儿。” 眼见儿媳妇儿面如红布,赵氏一本正经的打趣道,惹的唐悦越发羞躁。 一众人热热闹闹的,直到暮色四合,吴庸一帮人才散的干净。 夏季天长夜短,外头刚有些暮色,睡觉也太早了些,出去逛唐悦几人白日累的不轻,此时又没有精力出门,只能打开了窗户,几人躺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都怪嫂子做的饭食太好吃了,这才没几日,刚做的夏衫就紧了。” 沈云章一脸生无可恋的拉着自己的腰身,果然比先前丰腴了些。 “青天大老爷,我可是冤的很~~~” 唐悦夸张的呼天抢地道,惹的妙姐儿也嘻嘻哈哈的有样学样:“青天大老爷呦~冤枉啊~~~” 几人顿时乐不可支的笑成一团。 “话说回来,我也觉得这几日自己胃口大开,连腰身也跟着粗壮了几分。” 说笑完,唐悦也掐着自己小腹上的肉肉一脸无奈道。 第351章 将就 “旁人是苦夏,不想到了咱们家,倒是一个个吃的膀大腰圆的。” 赵氏笑呵呵的给孙女打着蒲扇,打趣姑嫂两个,只是眼神落到唐悦小腹上时顿了顿,想来儿子离开也已经快两个月了…… “娘~~~” 一听自己被说成膀大腰圆,沈云章顿时不乐意了,扯着赵氏的衣袖撒娇。 “好好好~我儿窈窕的很~” 赵氏被晃的头晕脑胀的,哭笑不得的改了口,若她还是先前的贵妇人,自然会更注重女儿的仪态身型,但沈家经历了抄家流放,食不果腹的日子,她的心态却是渐渐发生了变化,只要康康健健的,是胖是瘦又有什么关系。 见赵氏一脸无奈的模样,唐悦几人又笑了起来。 热闹的说笑声让隔壁睡不着的沈延兴长青几人也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相较于桂香斋的热闹,张家院里却是剑拔弩张的。 王招娣归了家,得知一双儿女晌午没有吃饭,两人眼巴巴的从午时等到现在,惹的王招娣怒火中烧的,看着张铁牛的眼神差点喷出火来。 “我今日出去做短工,搬搬抬抬了一上午,累的腰酸背痛的,想歇歇也不成吗,更何况又没有饿着他们,我给了栓柱银钱,让他们买烧饼吃……” 原本还沉浸在同容寡妇和好如初喜悦里的张铁牛,此时对上王招娣的愤怒,原本还有些心虚,但想到事已至此,往后难免还要同容寡妇来往,本还想瞒着王招娣自己打短工的事,现下却是破罐子破摔了,且越说越理直气壮:“如今我也能挣钱了,总不能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整日在家围着灶台孩子转吧,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了…” 张铁牛嘟嘟囔囔,一脸不满的抱怨道,却是把王招娣气笑了,从到了云来镇,这男人就病歪歪的,整日在家中打转,何曾操心过家里的营生,何曾担起过身为男人养家糊口的责任?! 现下倒是为了外头的女人开始有责任感了,一时间她心里悲凉不已,刚刚的愤怒突然烟消云散,让她从心底生出了一种无力感来。 这个家,怕是要散了。 她定定的看着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张铁牛,仔细的打量他,仿佛成婚数载都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这般,那眼神古井无波,但落在张铁牛身上,仿佛有实质一般,灼的他浑身发烫,让他不自然的避开了王招娣的视线。 眼前的妇人已不似先前的模样,此时一头油亮的黑发盘成了个干净利落的低髻,五官平庸,称不上丑,但也绝不好看,面色因为这段时日不用抛头露面的谋生而滋润了不少,只是常年困顿日子形成的愁苦仿佛烟一样沁入了灵魂,让她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沧桑。 身上的衣裳浆洗的干干净净的,难得没有补丁,且干瘪的身材稍稍丰腴了些,猛一看去,竟像个体面的妇人。 张铁牛心中突然汹涌澎湃起来,先前同王招娣相互扶持,走过艰难岁月的日子走马灯一般从眼前一一闪过,让他不由的鼻头发酸,心里发软。 “招娣~~~” 张铁牛低声轻唤了王招娣一声,也知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只是如今骑虎难下,想起容寡妇,他心里挣扎不已。 “铁牛,我很累~” 王招娣轻声说道。 “我有时候想着,若知道以后要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当初一出生就被我爹溺死……我爹本是打算这么做的,只是接生的婆子见我可怜,随口说我生的好,往后说不定是大富大贵的命,这才留了我一命。” 说起往事,王招娣轻笑出声,什么大富大贵,都是骗人的,从小到大,过的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嫁了男人以为能好过些,结果不过是换个人家继续吃苦罢了。 “总想着只要咱们夫妻同心,勤勤恳恳的,定能把日子过起来,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王招娣苦笑一声。 “张家被抄家流放时我没有绝望,好歹一家人都在一起,到了这云来镇,无衣避体,无米下锅时我也没有绝望,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 王招娣顿了顿,想起以前的困顿几度哽咽,张铁牛也忍不住红了眼,伸手狠狠地抹了把脸。 “但就在此时,我看着你,心里却是绝望不已,我不想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但事实摆在眼前,我给你的机会都变成了你狠狠扎在我身上的刀子,既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咱们和离吧!” 说到最后,王招娣只觉得痛苦不已,满心的酸楚跟绝望从胸腔里翻涌而出,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抓着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模样把张铁牛吓坏了,忙伸出手想扶她坐下:“招娣~招娣~” 只是伸出的手被狠狠甩开,连带着张铁牛的心也一起沉入谷底,先前王招娣歇斯底里的同自己争吵说和离时他没有害怕,但此时的她冷静的可怕,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她真的不要自己了。 一时间张铁牛恐慌不已,他想同容寡妇暗中纠缠不假,但也没想过真的离开王招娣母子,毕竟两人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跟亲人一般,若是离开他们,一时间何去何从他也茫然的很。 “不必假惺惺的关心我,但凡你心里还有我,还有栓柱梅儿两个孩子,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张铁牛,你无论落到什么地步都是你罪有应得。” 王招娣怒极反笑,指着张铁牛一脸愤恨,如何会不恨,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当真是喂了狗了。 张铁牛见自己的关心被践踏也有些恼羞成怒:“和离就和离,容娘比你温柔体贴一百倍,若是当初有的选,无论如何也不会娶你这种乡野村妇。”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王招娣仿佛受到重击一般,当即呆立当场,原是如此,敢情这么多年张铁牛都是在将就。 这让她醍醐灌顶一般,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理所当然,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罢了,当真是可笑的很。 第352章 和离 “哥哥,我饿~~~” 梅儿拉了拉身旁哥哥的衣袖,把手指伸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栓柱紧绷的身体因为妹妹的拉扯有了轻微的松动,他收回紧紧盯着厢房的视线,低头看了眼妹妹。 从娘一回来,知道他们兄妹俩没吃午饭,当即拉了爹进了厢房,这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让他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的。 今日下午他爹出门时他都看到了,那拍门声不大,但张家的院子实在逼仄,他还没睡着就被惊醒了,自然看到了爹去开门,也看到了门口的妇人,同昨日的是一个人,让他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爹不是答应娘不再同那妇人来往吗,这才短短几日啊,那妇人竟然找上门了,他可没忽视爹跟着那妇人消失了一下午,等乌金西坠才一脸愉悦的回来,回来看见自己还一副心虚的模样,也不管他们兄妹饿不饿,直奔他的厢房而去,一直到娘回来。 如今爹娘进屋是为了什么,栓柱心知肚明,他一颗心提的高高的,一脸晦暗不明,若不是妹妹出声,他都没发现自己腿都站僵了。 “娘带回来的点心,你先垫垫。” 栓柱语气低沉的回应妹妹到,话说着,从一旁瘸了腿儿的桌子上捡了块软和的鸡蛋糕,怕她噎着,又倒了杯凉茶。 “娘同爹在说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梅儿都饿了。” 梅儿一脸单纯的大口咬了口鸡蛋糕,香甜的口感让她开心的摇头晃脑起来,那模样说不出的童真。 看着妹妹可爱的模样,栓柱心里越发煎熬:“都是些大人之间的事,哥哥也不知。” 话说着,肚里也适时响起了饥肠辘辘的声音,栓柱也随手捡了块儿点心,兀自塞进了嘴里,但却是如同嚼蜡一般,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厢房门。 而厢房里,张铁牛脱口而出的真心话让两人都沉默了,逼仄的厢房里,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两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张铁牛暗暗有些后悔,虽然这是自己的真心话,但王招娣跟了他这么多年,且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如此伤人的话到底是刻薄了些,一时间他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安的频频抬眼窥探她的神色。 只是此时暮色四起,厢房里没有点灯,只能凭着些微的天光看到对面妇人模糊的轮廓,她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面上更是晦暗一片,看不出个什么来。 这让张铁牛越发不安。 “招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磕磕巴巴解释了一句,张铁牛再也说不下去了,到底不是童稚小儿了,哪里能轻易糊弄过去。 两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自己早就被这妇人摸的透透的,如何能自圆其说。 “对不起。” 张铁牛垂头丧气的抱头蹲在了地上。 王招娣只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一会儿回到了少女时代,整日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肚子让她都对未来没有什么期待,一会儿又到了初嫁张家时候,日子依旧过的跟泡在黄连水里一般,婆母的殴打辱骂,男人的懦弱无能,都让她浑浑噩噩的,后来又到了张家抄家流放的时候,初到云来镇的这几年,更是苦不堪言的,仔细想来,她的一生就像一部苦难三部曲,但那些苦难并没有打到她,反而让她越发坚韧。 在今日之前,在张铁牛说出这番话之前,若说她还有些不舍,但此时此刻,她却是突然释怀了。 这辈子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往后余生,她要好好的为自己活,只爱自己,爱爱自己的人,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他。 黑暗中,王招娣发出一声轻笑来,在落针可闻的厢房里却是把张铁牛吓了一跳。 “既然知道对不起我,那就痛痛快快的同我和离,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自然是要跟着我,家中的银钱是我挣的,我自然都会带着,至于这宅子……那人既然有宅子,这宅子就留给我们母子吧,总归栓柱是你的亲儿子,在过几年就要娶妻生子了,若是没个宅子只怕媳妇儿也不好说,就当你这个当父亲的唯一为孩子做的吧。” 已经想通的王招娣此时冷静的很,既然这男人留不住,那就让他净身出户,她这个做母亲的没办法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至少让孩子有个容身之所吧。 听着王招娣冷静的安置,张铁牛心里一突一突的,这怎么就要到了分配家产的时候了,他刚刚说了,自己并没有想要抛妻弃子啊。 “招娣……”张铁牛语气不安的轻唤了她一声。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撵了我们母子三人出门?!” 王招娣语带讥讽。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还是说,你压根没打算和离?!难不成你也想学那大户人家的做派,享齐人之福?!” “我……” 被说中了心思,黑暗中张铁牛脸上臊的通红,他本是想继续瞒着王招娣的,但却忽略了两人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哪里能逃脱这妇人的眼睛。 “张铁牛,我给过你机会,但你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也无话可说,既如此咱们就好聚好散,今天晚了,孩子们也饿了,我给你三天的时间通知你那姘头,收拾你的东西,三天后我不想在看到你,至于和离书,我明日请沈家三郎替我写了,咱们摁了手印就算一拍两散,若你对我还有几分情谊,对孩子还有几分亏欠,就请你利利索索的按我说的办,也算全了这么多年咱们的夫妻情分。” 王招娣不给张铁牛分辩的机会,一顿冷静输出后转身出了厢房。 “娘……” 栓柱见厢房的门开了,里头出现自家娘的身影,第一时间拉了妹妹奔了过去,一把扑到了王招娣怀里,不住的打量她的神色。 见他娘面色平静,但眼眶微红,栓柱一脸揪心,恶狠狠的瞪向后头的张铁牛。 第353章 一刀两断 张铁牛一出门,就同儿子深恶痛绝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当下心里一片冰冷。 妇人对自己心灰意冷,要撵他出门,儿子也恨他,这张家果然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这让张铁牛也心生退意,想到对自己温柔体贴的容寡妇,爱缠着自己撒娇的金枝,在对比王招娣同儿子的态度,让他心里的天平又一次倾斜了。 既然这张家容不下自己,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可是饿了?走,娘带你们上街吃好的。” 王招娣搂着儿子女儿,倒是没注意到父子俩的无声交锋,下定了决心同张铁牛一刀两断,这会儿反而无事一身轻,这段时日压在心头的阴郁也一扫而空,往后努力挣钱,好好养活一双儿女,日子照样有奔头。 这么想着,心里对未来多了些期许,当即大手一挥,豪横的表示准备带孩子吃顿好的。 往后再也不会亏待自己。 王招娣在心里暗暗发誓道。 “噢噢噢……下馆子喽……娘,我要吃红烧肉……还有甜甜的八宝饭……还要喝果子浆。” 梅儿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娘说要下馆子,小小的人儿兴奋的手舞足蹈,开始伸着指头细数自己想吃的。 “真是个小馋猫…走……咱们现在就去五味居找你许姨姨。” 仿佛被女儿高涨的情绪感染了,王招娣替女儿抿了抿耳边的碎发,高兴的起身拉了儿子跟女儿往门口走去,一个眼风都没给身后的张铁牛。 栓柱眼见他娘如此,自然也不会开口招呼张铁牛,随即被王招娣拉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母子三人开开心心的模样让张铁牛心里五味杂陈,既委屈又心寒,这妇人当真是心狠的很,他也饿着肚子呢。 目送三人离开,张铁牛又静静的站了半天,他此时也分外纠结,心中乱成一团麻线,不知该何去何从。 过了半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回屋换上容寡妇今日送来的短衫,趁着暮色急匆匆的往容寡妇家的方向奔去。 “什么?!张大哥要和离?!” 容寡妇见张铁牛此时上门,有些心惊肉跳,此时正是街坊邻居坐门口乘凉的时辰,张铁牛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来了,若是被人看到只怕又要说三到四了,且两人白日不是才见过吗,她已经把他安抚住了,这时候上门欲意为何?! 刚看到张铁牛,容寡妇还有些不高兴,但等他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容寡妇却是愣住了,反应过来却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这男人对自己到底是真心的,为了她们母女竟然愿意抛妻弃子,要知道和离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光是外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但眼前的男人却是毫不在意,这多少让她有些动容,且隐隐还有些得意,你是原配发妻又如何,不照样连个男人都拢不住。 忧的却是这一天来的太快了些,她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她本是想骑驴找马,万一能找到比张铁牛更合适的人呢,这张铁牛相貌平平,家境也平平,也就一腔真心了,若是从前没被生活狠狠鞭打过,自然觉得真心可贵,但此时却是不同了,眼见张家一贫如洗的,就这么跟了张铁牛,自己岂不是也要过那样的日子?! 这让容寡妇一时间进退两难的。 “对,我说过要对你们母女负责,就一定会做到,若是容娘不嫌弃,我这两日就搬过来,往后你们母女的衣食住行都有我来照顾。” 张铁牛还以为容寡妇是高兴的,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女,不想他这一番话却是把容寡妇吓的不轻。 “什么?!搬过来住?!” 容寡妇声音尖利道。 自己是想找个男人养家糊口不假,但看张铁牛的举动,反倒像是过来吃绝户的,这让容寡妇瞬间警惕心爆棚,难不成这张铁牛是扮猪吃老虎,同他那大妇狼狈为奸,想霸占她的房子?!这可是亡夫留给她们母女的唯一念想了。 “容娘不愿意?!你是不知道,我家那泼妇,不仅想和离,还想把我扫地出门,我本是不愿的,毕竟那房子姓张不姓王,但那妇人不依,撒泼打滚的非要撵我走,看在她一个妇道人家,往后还要养活两个孩子,我一个大男人自是不好太过计较,好在还有容娘能收留我,你就放心吧,经历了这一遭,我对那泼妇再没有半分念想,往后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你同金枝,至于金枝,我也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绝不怠慢半分。” 张铁牛这会儿倒是听出容寡妇的震惊跟不满了,当即也有些尴尬,自己此举跟那上门女婿也差不多了,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无后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拍着胸脯保证道,为了塑造自己的可怜形象,更是信口开河,把王招娣贬的一文不值的,话说完还有些心虚,但想到王招娣今日既然把话说绝了,两人就再没有缓和的余地了,与其浪费时间去挽留她,还不如在容寡妇这里下手,让她赶紧接纳自己。 来之前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毕竟同容寡妇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两人也不过是在今日才有些挑明心意,此时贸然上门的确是唐突了些。 但时间不等人,且一日自己没有着落,就煎熬一日,还不如早早的同容寡妇商量。 此时见容寡妇阴晴不定的脸,张铁牛一颗心也是忐忑不已。 “张大哥……太突然了……我……我得好好想想,毕竟是婚嫁大事,且我一个寡妇,亡夫尸骨未寒,若是贸然领个男人回来,徒惹些闲言碎语不说,只怕要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了,我就罢了,金枝还小……所以……今日晚了,不若你先回去吧,待我先好好思量思量。” 容寡妇说着,就推搡着张铁牛往门口去,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万一这男人赖着不走就更麻烦了。 “容娘……哎……容娘……” 不容张铁牛反驳,就被推出了门。 第354章 同仇敌忾 张铁牛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不想一天之内吃了容寡妇两次闭门羹,也是让他有些恼火。 只是恼火也没用,此时一门之隔,他也无计可施,且容娘是自己最后的退路了,万不能再同她撕破脸了。 张铁牛摸了摸身上的短衫,想到这是容娘买的,心里安定了些,这妇人到底对自己有些情谊的,想来不过是太过突然了,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吧。 自我安慰了一番,张铁牛心里好受了不少,眼见周围都是借着暮色乘凉的街坊邻居,他一个男人也不好在寡妇门前多加逗留,毕竟此时还没名没分呢,当即就贴着墙根匆匆离开。 “果然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你瞅瞅这容寡妇,男人在时还算安分守己,如今这男人才走几日啊,就有不同的男人上门了,啧啧……” 对门的妇人隔着昏暗的暮色,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厌恶,低声同隔壁的妇人说道。 “可不是,今儿上午还见个衣着体面的男人从容家出来,啧啧……待了一个多时辰呢,出门的时候那容寡妇跟做贼似的左右打量,生怕被人看见,若说两人没个收尾,我把头掐下来。” “就是就是,你看到没?刚刚摸黑儿又走了一个,这个身量高些瘦些,你说,这容寡妇不会为了生计学那暗娼接客吧?!” “不会吧,那岂不是败坏了咱们后街的名声?!若是如此咱们街上其他人家儿女嫁娶的可就难了。”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不行,咱们明天定要上门问问,若是如此,就把她撵出去。” “撵出去,可不能让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对,先前她男人还在时我就觉得她不是个好货色,整日妖妖娇娇的,什么活计也不干,就知道痴缠着男人,如今倒好,果然让我说对了,当真是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贱货。” “我也觉得她不像正经人,你没见她先前穿的衣裳,腰身掐的细细的,可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呸~荡妇!” “必须把她撵出去,不然把咱们后街的风气都带坏了。” “对,撵出去~~~” 一时间在外乘凉的五六个妇人同仇敌忾,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连成一片。 只是匆匆离开的张铁牛没有听见,而大门紧闭的容寡妇因为张铁牛的一番话心烦意乱的,只听见外头有些吵闹,却没有仔细听。 如此过了一夜,王招娣因为心里做了决定,反而睡的踏实的很,第二天一大早,她不紧不慢的起了身,只觉得浑身舒坦不已。 “娘,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没去唐姨的铺子做工?!” 栓柱被外头的天光叫醒,看了眼一旁睡的香甜的妹妹,又转过头看向王招娣睡觉的方向,却见平日早早去上工的娘今日却是穿戴一新,正坐在床头替他缝补衣裳。 “今日我同你唐姨告了假,准备好好陪陪你们兄妹俩。” 见儿子起身,王招娣露出个笑来:“睡醒了就起身吧,今日我送你去学堂,往后就跟你康婶子家的吉祥一起去学堂念书。” 栓柱闻言大吃一惊:“今日就要去吗,那妹妹怎么办?爹还要去打短工,照看不了妹妹!” “往后我上工时带上妹妹,我同你唐姨说过了,让梅儿同妙姐儿在铺子后院玩儿,不会耽误娘做工的。” 说到这里,王招娣对唐悦满心感激,昨日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安置两个孩子,先前张铁牛在时,家里到底有个大人,且还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她也放心些,如今既然要和离,张铁牛又要离开,两个孩子就有些难办了。 昨日她带着孩子在五味居吃过饭,不自觉的就走到了桂香斋,隔着院门听见里头还有动静,显然唐娘子几人还没睡,就直接敲门进去说明了来意。 打发栓柱梅儿跟妙姐儿在院里玩儿,她同唐悦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事已至此,张铁牛一颗心都偏到了外头,既然拉不回来就随他吧,往后我领着一对儿女过日子,我还不信了,没有男人这日子还能活不下去不成。” 眼见眼前的唐悦跟赵氏一脸震惊,王招娣露出个苦笑来。 “自然能过,不但能过,还要比先前过的更好,要狠狠地打那奸夫淫妇的脸。” 反应过来的唐悦一脸咬牙切齿,初次见面时就对张铁牛印象不好,觉得这男人窝囊担不起事儿,不想他不仅是性子窝囊,人品也是败坏的很,王招娣这么一个能干又利索的妇人,竟然被欺负如此,当真是可恶的紧。 “对,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女人也能顶半边天,你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往后领着孩子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可别憋在心里。 赵氏闻言也是义愤填膺的,她出身富贵,那大户人家都要脸面,就算是宠妾灭妻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就是怕人说家风不正,往后影响儿女婚嫁,哪里见过这种为了外头的女人抛妻弃子的,真是颠覆了她的三观,此时感同身受般,一边努力攥着王招娣的手,怕她想不开,一面极力的安抚她道。 唐悦同赵氏的反应让王招娣一阵感动,不由的落下泪来:“婶子妹妹放心,我是当娘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多多想想我的栓柱梅儿,不会做傻事的。” 王招娣强扯出一丝笑来,让唐悦跟赵氏看的越发心酸。 “往后张铁牛走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栓柱还好,他大一些,本就准备送他上学堂,但梅儿却是离不开人,我想着做工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妹妹放心,我不会耽误做工的,就让她在后院待着,梅儿很乖,定不会捣乱的。” 王招娣抹了把眼泪,说到两个孩子安置,颇有些难为情,唐娘子和善,对她们几人没话说,但上工还要拖家带口的,她也是难以启齿的很,若是有其他办法,她绝不会开这个口,只是她们在云来镇上无亲无故的,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请求道。 第355章 上学堂 “我当是什么事儿,自然不成问题,刚好同咱们妙姐儿做个伴儿,两个小姑娘家还能一起玩儿,省的妙姐儿整日嚷嚷着无聊。” 眼见王招娣一脸为难,唐悦大手一挥,表示这根本就不是事儿,一个小丫头罢了,桂香斋里什么不多,就是人多,也不用刻意照看,只管放两个小丫头在院里玩耍就是了。 眼见唐悦一副爽利的模样,没有一丝勉强,王招娣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这次却是感激的,她就知道,定是老天爷觉得她过的太苦了,这才让她遇见了唐娘子这么好的人。 此时想起昨夜的种种,王招娣还是满心感慨,见儿子提起,忙解释道。 栓柱见妹妹有人照应,也是松了口气,只是娘如此安排,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娘…你同爹?!” 栓柱看着眼前王招娣一脸平静的模样,心里却有些发毛,当即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招娣闻言手上缝补的动作一顿,一脸郑重的看向儿子,见眼前的儿子渐渐脱去了稚气的外壳,此时已经有了些少年人的硬挺,这让她满心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啊,一转眼,那个整日拖着大鼻涕的童稚小儿就消失不见了,变成了如今的小少年,可他不过才八九岁,当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注意到儿子的成长,王招娣不知怎得心中酸涩不已,她不喜欢这种成长,仿佛他还没有享受到身为孩子的乐趣跟优待,就不得不被迫成为一个大人,准备背负身为成年人的重担了,这让她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失职的很。 “爹跟娘要和离了,往后你们跟着娘过。” 王招娣努力压下满心酸楚,也不打算瞒着儿子,毕竟栓柱也不是梅儿那样不谙世事的孩童了,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就算她现在不告诉他,往后他也会从别人嘴里听到,毕竟这云来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且夫妻和离这样惊世骇俗的大事,只怕不到半天功夫就会成为这云来镇闲人嘴里的谈资。 话说完,王招娣甚至不敢看儿子的眼睛,她故作忙碌的低下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怕看到儿子眼里的震惊跟失望,怕自己这个决定伤害到孩子,怕自己又一次因为孩子而心生动摇。 “嗯,今日去学堂需要准备什么?!” 不想栓柱快速又平静的接受了一切,连一句多余的询问都没有,也是让王招娣诧异不已。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儿子,见他果然同他的语气一般面色平静,话说着,还轻手轻脚的穿着衣裳,生恐惊醒了一旁的妹妹。 也不知是不是儿子的态度给了王招娣鼓励,她忐忑不安了一早晨的心稳稳的落了地,当即露出个笑模样来:“该准备的拜师礼跟笔墨纸砚我一大早都去买齐了,喏~你看看还缺什么不,若是有缺的待会儿去学堂的路上咱们再置办,往后你早出晚归的,一日三餐都在学堂解决,平日可以同康婶子家的吉祥结伴同行,若是你下了学堂娘还没下工,你就去你康婶子家,我同她打过招呼了,你同吉祥一起,课业上也能相互帮助。” 王招娣说起上学堂的事,比儿子还要激动,至少在半年前,在张家正食不果腹的时候,她哪里想过能送儿子上学堂呢,如今靠着自己的能力,她王招娣的儿子也能识文习字,读书明理了,这让她如何不激动。 栓柱亦是如此,只是比起先前单纯的羡慕那些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同龄人,此时他却是暗暗下定决心,定要读出个名堂来,让他娘过上好日子,也让他爹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打定了主意,栓柱深吸了一口气,麻利的穿戴一新,又去灶房洗漱吃饭。 出门时正碰上张铁牛从厢房顶着黑眼圈出来,栓柱目不斜视,直奔灶房而去,那模样看的张铁牛咬牙切齿的:“喂不熟的狼崽子。” 都是被王招娣教坏了。 张铁牛本想骂两句的,刚准备张口,就被正房出来的王招娣叫住了:“这是和离书,我昨日请沈家三郎写的,你看一下,若是没什么问题就签字画押吧。” 话说着,王招娣从袖口掏出一张文书来。 张铁牛当即呆立当场,他哪里知道王招娣动作这么快,昨日傍晚两人才说定,今日一大早就拿来了和离书,这妇人是有多迫不及待啊。 这一认知让张铁牛心里五味杂陈的,不是滋味的很。 他嘴张了又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开口挽留?!看着王招娣平静无波的脸,张铁牛张不开嘴儿,但就这么签了,他又不甘心的很。 “昨日不是说好给三日时间吗,今天才是第一日,急什么急,到第三日再说。” 张铁牛撂下一句话,一脸狼狈的落荒而逃,他生恐王招娣再咄咄逼人非要他签,到时候更下不来台。 事到临头他反而有些没底儿了。 今日还得去找容娘问句准话才行,总不能到时候真的流落街头吧。 看着匆匆出门的张铁牛,王招娣冷笑一声,你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 现下也不想被他影响了心情,听到屋里女儿在唤她,想来是睡醒了,随即打起精神来,决定先把儿子送进学堂再说。 好在这段时日跟着唐娘子积攒了些银钱,给栓柱置办了上学的物件,又交了一年的束修,身上还剩下一百多文,母子三人只要不生病,坚持一个月绰绰有余。 如此想来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送完儿子,王招娣深松一口气,领着女儿不紧不慢的原路返回,随着日头高升,气温也逐渐燥热起来,今日请了一日的休沐,此时不过才半天,难得无事一身轻,她倒起了闲情逸致在云来镇上漫无目的闲逛。 从来了云来镇就开始为生计发愁,何时如此悠闲过,王招娣整理好烦乱的心绪,饶有兴致的领着女儿闲逛起来。 “走~快去后街~有热闹瞧~~~” 第356章 围攻 王招娣正领着女儿左瞧瞧右看看,猛地听到身边的妇人有些躁动,说到什么后街,热闹之类的。 话说着,几个妇人还一脸兴奋的结伴而行,急匆匆往后街奔去。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总归今日闲来无事,王招娣见不止一个妇人往后街跑,也起了些好奇心,当即也拉着女儿往后街跑去。 远远听到后街的吵闹声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同张铁牛勾搭在一起的容寡妇,不就住在后街吗,这让她本能的停下了脚步,心里生了些厌恶。 “娘,怎么不走了?!” 小梅儿一脸好奇的问道,小小的孩子,正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的时候,眼见前头围了一群人,她努力的踮着脚尖往里头看,见她娘不走了,还蠢蠢欲动的拉着王招娣继续往前。 “娘想起来,家里还有些衣裳要洗,咱们先回去,这会儿天也热的很,待下晌凉快了娘在带你出来。” 王招娣神色有些不自然,话说着,就蹲下身子准备抱女儿离开。 “你们说谁是奸夫淫妇?!我同容娘清清白白的,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正当母女俩准备离开时,人群里传出一声咆哮,震的王招娣脸色一僵,一脸不可思议的转头朝人群看过去。 “是爹,爹也在,我要去找爹爹。” 梅儿一听是张铁牛的声音,挣扎着要下来。 王招娣一个不防,竟被她挣扎着离了身,还来不及拉,就见女儿一溜烟儿的往人群里奔去,唬的她脸上血色尽失,忙不迭的朝女儿追去。 “梅儿……梅儿……” 而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央,张铁牛一脸铁青的把容寡妇护在身后,那模样像个英勇的战士一般,把好不容易拉住女儿的王招娣看的一愣。 竟不知张铁牛有这样的一面,她嫁入张家数年,这男人从未如此维护过自己,无论是被张婆子辱骂磋磨,还是被外人笑话奚落,他都无动于衷,最多也是劝自己想开些,她一直以为张铁牛就是这般懦弱无能的性子,此时看到他极力维护别的女人的模样,她才知道,不是他不会护短,而是自己不值得。 这一认知让王招娣心如刀绞,仿佛溺水的人一般,整个肺腑都是疼的,她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女。 那妇人被张铁牛挡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月白色的衣角跟紧紧攀着张铁牛臂膀的纤弱手臂。 偶尔在周边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听到那妇人一两声呜咽声,也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娇弱,让王招娣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来。 怀里的女儿被眼前的父亲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唬住了,小小的人儿也不挣扎着要过去了,只是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父亲,小手紧紧攀着王招娣的脖子,连爹也不敢喊了。 事已至此,王招娣反而不愿意走了,她倒要看看,这奸夫淫妇又闹的那一出。 “清清白白?!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你一个有妇之夫,你们二人整日偷偷摸摸的暗中苟合,还说是清清白白?!难不成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同容寡妇对峙的是个一个容长脸,体态丰腴的妇人,唤做朱氏,昨日就属她反应最激烈,她家中有两个待嫁的女儿,容寡妇自身行为不检,传出去败坏了后街的名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是在传出些风言风语来耽误了女儿的婚嫁,那她撕了容寡妇的心都有。 今日也是她带头敲了容寡妇的门,不想那小妇人跟个滚刀肉似的,只哭哭啼啼的说自己没有,硬是不接她们的茬,光天化日之下她们也不能动人打人,正发愁的时候不想那奸夫突然来了,还逞英雄似的要给这贱妇撑腰,可不是正中她们下怀?! 当即几个妇人跟打鸡血似的,团团把张铁牛围住,今日定要把容寡妇淫娃荡妇的罪名坐实了,最好把她撵出后街,如此才能永绝后患。 “就是就是,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明知道旁人是寡妇,你一个大男人还三番两次的敲寡妇门,估计也是个品德败坏的,你如此作为可对得起家里的妻小?!当然容寡妇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们就是奸夫淫妇。” 另一个张姓妇人也毫不示弱,那短粗的手指头差点戳到张铁牛脸上,吓的他一脸狼狈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而这妇人的话像当众扇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似的,让他脸色涨的通红。 身旁围观的妇人闻言更是同仇敌忾,代入一下若是自家男人背着人去偷寡妇,只怕打死这对儿奸夫淫妇的心都有,当即义愤填膺的指着张铁牛破口大骂,连他身后的容寡妇也没有幸免于难。 更有甚着,有那买菜回来的妇人直接从菜篮子里捡了烂菜叶子朝两人掷去,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 眼见几个妇人如狼似虎的,张铁牛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先前有王招娣在,家里家外的所有事务都是她一个人担着,哪里轮到他抛头露面。 今日一到后街就见容寡妇被几个妇人团团围着斥骂,当时脑袋一热就站了出来,此时却是骑虎难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辱骂扔菜叶子,张铁牛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个头两个大的,哪里有丝毫还击之力。 当下只能一边狼狈的躲着菜叶子,一边分辨着自己不是奸夫,只是周围的辱骂声太过嘈杂,他有气无力的分辨很快就被淹没了。 眼见张铁牛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王招娣不由的觉得可怜又可悲,可怜的是自己,这么多年在张家当牛做马,也没有换来张铁牛的真心对待,可悲的是张铁牛,可以预见往后他的日子应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但自己选的路,是苦是甜都得认。 而此时张铁牛身后的容寡妇,眼见张铁牛对上这帮粗鄙妇人没有一点招架之力,让她又恼又恨的。 既知道自己不中用,就别跳出来丢人现眼,害她刚刚还小小的感动了一下,此时却是恼恨他拖了自己下水。 第357章 揭短 昨日他突然上门说要同家中的糟糠妻和离,要搬来同她一起住,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还没想好应对方法,今日又被后街这帮妇人骂上门来,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让人恼火的很。 眼见此时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偷人,我同张大哥已经谈婚论嫁了,所谓一嫁从父,二嫁从己,如今我男人已经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还不能改嫁吗。” 眼见周围的妇人各种辱骂声不断,滚出后街的叫骂声越演愈烈,让容寡妇再也绷不住了,这宅子可是她们母女的命根子,若是离了这里,还能去哪里?! 当即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把狼狈不堪的张铁牛扒拉开,脸红脖子粗的冲几个打头的妇人吆喝道。 此话一出,人群猛地猛地一静。 为首的朱氏一脸怀疑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若这容寡妇不是打算做暗娼,而是真如她所说的只是打算改嫁,倒也无可指摘,难不成还不许旁人寡妇再嫁不成?! 只是看这男人的年岁,不像是没有成婚的。 一旁的张铁牛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心中狂喜,不住的点头应和道:“对,我对容娘一片真心,也是诚心想娶容娘过门的。” “你少骗人,这段时日上你门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野男人,昨日我亲眼看到从这荡妇家里出来个衣着体面的男人,两人还不知廉耻的在门口打情骂俏,要我说这容寡妇定是死了男人按耐不住,私下做了暗娼。” 张氏眼见容寡妇辩驳,一脸鄙夷的指着她叫骂道,不要脸的臭婊子,她说这几日自家男人怎么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容家门口晃悠,敢情是被人勾了魂儿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祸害撵出后街才行。 此话一出,人群发出一声嘘声,张铁牛脸色一僵,男人?!容娘还有其他男人?! 想到自己昨日吃的闭门羹,他面色一沉,心生狐疑,眼前这短粗妇人话说的信誓旦旦的,不像是信口开河,这让他不由信了几分,当即惊疑不定的看向容寡妇。 容寡妇被人揭了短,此时也是惊怒交加,昨日送林宏出门时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不想还是被人看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容寡妇脸色煞白,但若是就此承认了,就真的要被撵出后街了,不止如此,只怕到时候张铁牛也要离她而去。 那对她不甚尊重的林宏,根本不会在乎母女俩的死活,更可怕的是自己品行不端的消息传出去,这云来镇上,只怕再也找不到愿意接纳她们母女的男人了,到头来不过是死路一条。 严重的后果让容寡妇如坠冰窟般,不知该如何破局。 人群里的王招娣此时终于看清了这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妇人,见她不过中人之姿,眉目清淡,体态纤弱,此时穿着身月白色的掐腰斜襟裙衫,勾勒的体态婀娜,颇有番惹人保护的柔弱感。 只是这妇人此时白着一张脸,满目惶然的,显然被人拿捏住了七寸,这一幕看的王招娣心生唏嘘,张铁牛老房子着火,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不想这妇人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到最后落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大快人心了。 王招娣有些不厚道的想着,又去看张铁牛,果然见他脸色铁青,总归是男人,哪怕是最懦弱无能的男人,被自己的女人带了绿帽子,那也忍受不了,想到这里,王招娣心里释怀了不少,好整以暇的抱着女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着两人。 “没有,这位嫂子莫要血口喷人,除了张大哥,再没有旁人,我同张大哥两情相悦,不日便要行婚嫁之事,你此时挑拨离间,可是想毁人姻缘?!” 容寡妇反应过来,决不能坐以待毙,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她还能屈打成招不成?!当即强撑着反驳道,话说着还去拉一旁的张铁牛,想得到他的支持,只是张铁牛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看看那妇人一脸笃定,又见容寡妇惊慌失措的,一时不知该相信谁,被容寡妇拉着,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让容寡妇差点呕出口血来。 被容寡妇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又见她说的一脸笃定的,张氏有些气急败坏,自己昨日亲眼所见,还能作假不成,正要张口骂她敢做不敢当,就一把被自家男人拉住了:“闭嘴,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还嫌不够丢人?!快随我回去。” 看着男人黑如锅底的脸,张氏到底有些害怕,自家男人打起人来可是往死里打的,她可不敢触他霉头,只是此时离去岂不是说明她心虚说了假话?! 张氏犹不甘心! 容寡妇本是打算咬死了不承认,此时见张氏被自己男人训斥,当即胆气儿越发足了起来。 男人在时她只是个靠男人过活的菟丝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但此时张铁牛靠不住,只能自己咬牙硬挺着。 “我一个妇道人家,刚死了男人就被人欺上门来,拿屎盆子往我身上扣,这是诚心不想让我们母女俩活了,成郎啊,你为何死的那么早,怎么不带着我们母女俩一起,好过留我们在这里被人磋磨,我错了,我不该为了养活金枝想着改嫁,我应该带着孩子早早的去找你一家团聚,你等着,我这就带金枝去……” 容寡妇眼见自己略占了上风,当即再接再厉,身子一软委顿在地哭哭啼啼道。 同寻常妇人撒泼打滚的哭喊嚎叫不同,这容寡妇却是梨花带雨的,语气凄婉无比,看的人心里也跟着酸溜溜的。 看热闹的不止是妇人,也有不少大老爷们儿,眼见一个妇道人家被欺辱至此,有不少都觉得于心不忍。 张铁牛听了容寡妇的话,更是当头喝棒一般,见她痛不欲生的神色不似作假,反应过来定是自己错怪容娘了。 当即心生愧疚,又见她寻死觅活的说要去找亡夫,吓的他忙去搀扶容寡妇。 第358章 恩断义绝 “容娘,你可别想不开,你还有我。” 张铁牛语无伦次的安抚她道,听的容寡妇心生鄙夷,这男人果真是不中用,但众人面前,她刚刚承认同张铁牛已经谈婚论嫁,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扑到他的怀里哀哀啼哭。 看着眼前相互依偎的男女,王招娣满心苦涩,今日上午还担心张铁牛不肯痛快的和离,如今却是多虑了,说不定他今日回来就会迫不及待的找自己要和离书。 这样倒也干脆。 此时此刻王招娣已经不想知道这场闹剧会如何收场,她悄悄的退出人群,抱着女儿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后街,怀里的小闺女儿此时也不嚷着要爹了,乖乖巧巧的趴附着她肩头,不知在想什么。 已经是日上中天了,太阳大的惊人,蒸腾出的热气把母女两个罩的严严实实的,让王招娣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怎么就到了家,做了午饭,又拍女儿歇下,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听到外头有些许动静。 她侧身支起了身子,听到有脚步声往正房走来,那声音急促的很,就如它的主人迫切想要摆脱她们母子的心那般。 只是到了门口却堪堪停住了,王招娣觉得有些可笑,这负心汉难不成还会不好意思不成。 本想当做没听到故意吊一吊他的胃口,但突如其来的索然无味让她利索的起了身。 “招娣……” 张铁牛正踌躇着该不该敲门时,正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了,对上妇人波澜不惊的眸子,张铁牛有些难以启齿,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她。 明明是这妇人提出的和离,但此时自己主动要签和离书,显得他多迫不及待似的。 虽然的确是有些迫不及待,不想原本还不打算接纳自己的容娘,经历了今日这一遭却是突然松了口,答应让他上门,也是让他喜不自胜的。 “签吧。” 王招娣不想在看他窝窝囊囊的样子,当即眼不见为净的把视线落到了院里杂草丛生的墙角,那些顽固的野草,只要给点阳光雨露,它们就能顽强的野蛮生长,无需人刻意照顾,也无需人欣赏,自顾自的活着,就如她一般。 张铁牛见王招娣如此,还有些磨磨蹭蹭的,生怕自己太过利索刺痛了妇人的心,到底是跟自己过了这么久的女人,且为自己生育了一双儿女,如今他离开,她定是满心不舍吧。 哪怕先前说的再决绝,只怕都是装腔作势罢了。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张铁牛后知后觉的开始可怜王招娣,这让半晌都等不到张铁牛反应的王招娣心里一咯噔,生恐他在反悔了,今日他同那妇人的所作所为让她心里反胃的紧,光是同这男人站在一起就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很。 “怎么?可是不想签?!若是不签我可就反悔了。” 王招娣语带讥讽,话说着还作势要去撕那文书,可是把张铁牛吓了一激灵,容娘可是在等着自己呢,如何能反悔,当即忙不迭的夺了那文书:“我签我签!” 话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忙一脸心虚的去窥王招娣的脸色,见她脸色无异,这才松了口气。 反应过来却是失落不已,这妇人倒是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舍不得自己,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张铁牛匆匆回了厢房,干脆利落的摁了手印,又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物件,挎着包袱期期艾艾的出了门。 临走前本想着好聚好散,要同王招娣好好道别一番,结果王招娣却是连眼风都不屑于给他一个,决绝的转身回了屋,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如此倒好,也省的我留恋你们母子。” 张铁牛语带怅然,离开张家时一步三回头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变空了,他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抬头看向自己住了几年的房子,不知自己走这一步到底对不对。 但又想到容寡妇柔情似水的性子,他心里定了定,到底要比王招娣强上不少,有何可后悔的。 思及此处张铁牛脚步坚定了几分,不再回头,直奔容家而去。 而屋里的王招娣听到张铁牛离开,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终于结束了,最后一次为这个男人,为这个破碎的家,为了曾经全心付出的自己痛哭一次,只期望哭干所有的眼泪,往后余生都用来微笑。 静静躺在床上的王招娣,无声的流着眼泪,身旁的女儿发出轻浅的呼吸声,伴随着她偶尔控制不住的呜咽声,让整个屋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午后的阳光异常灿烂,却照不进阴暗的房间。 等栓柱下学堂时,王招娣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痛哭了一场,心情果然舒朗了不少,今儿个儿子头一天上学堂,加上她又休沐,有的是时间,晚饭做的格外用心。 待乌金西坠时,栓柱一脸兴奋的归了家,见院里已经摆上了吃饭的方桌,娘跟妹妹正等着他回来,那感觉说不出的幸福满足,让栓柱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回来了?在学堂可吃饱了?娘做了你最爱吃的回锅肉,快~陪着我们娘俩儿再吃点。” 眼见儿子一脸高兴的,显然今日在学堂学的不错,王招娣深松一口气,忙捡了碗筷拉了儿子坐下。 “吃饱了,不过还是娘做的饭食香,我还能吃上两大碗。” 栓柱夸张的比划着,脸上终于多了些孩子般的稚气,让王招娣哭笑不得的。 “那就多吃点。” 王招娣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儿子的头,手脚利索的给两个孩子盛饭。 栓柱没问,王招娣也没有主动提,仿佛张铁牛本来就不存在一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吃了顿晚饭,直到月上柳梢头,院里的蝇虫多了起来,三人才进屋歇了去。 王招娣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想躺下没多久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梦里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没有张铁牛,也没有旁人,只有自己,她靠着自己努力过活,倒也活出了个模样来。 第359章 尘埃落定 一晃数日,解决了家事,王招娣的状态反而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两人和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先是巷子里以许翠莲为首的几个长舌妇,先前就没少看张家的笑话,那容寡妇上门时还被许翠莲添油加醋的说了出去,这一连好几日都不见张铁牛,众人也都有了不少猜测。 今日王招娣领着女儿下工回家,这几日女儿跟着自己在铺子吃饭,不知是不是油水足了的缘故,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又圆润起来。 今日穿着身雪青色的短褂,浆洗的干干净净,头上扎着同色系的头绳,整个人看着清清爽爽的,可爱的紧。 此时手舞足蹈的跟王招娣说着今日跟妙姐儿玩了什么,一脸童稚的,看的王招娣心里一片柔软,嘴角不自觉的噙了笑意。 “呦~~~这不是王家妹妹吗,今日下工的倒是早!” 许翠莲嗑着瓜子,同两个妇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看见王招娣拐进巷子,顿时眼神一亮,忙用手里的帕子把落在衣襟上的瓜子皮拍掉,一脸热情的朝王招娣迎了过来。 同她一起的也是巷子里的妇人,此时看见王招娣都是精神一振,眼神闪烁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王招娣一副不悲不喜的神色,当初敢和离,自然做好了被人说三道四的准备,此时见几人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也没有害怕,无非是被人议论奚落几句,不痛不痒的,只要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许姐姐,还没归家做饭啊。” 王招娣见迎上来的许翠莲,不咸不淡的招呼道。 “急什么,这天色还早呢。” 许翠莲一脸敷衍,正不知如何打开话题,低头看到一脸羞怯紧紧抓着王招娣的小丫头,当即眼神一亮,忙露出个和善的神色来:“小梅儿真是越长越俊了,来……让婶子看看长高了没,呦~脸都吃圆了,这几日都跟着娘去铺子啊,你爹呢?!可是不管你们了?!” 话说着,还想伸手去拉孩子,吓的梅儿一脸害怕的往王招娣身后躲去,王招娣见状深吸一口气,把女儿揽进了怀里,看着眼前几个妇人一脸八卦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 当即不负众望道:“就别提张铁牛了,我们和离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的各自安好,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上了一天工乏累的很。” 王招娣说完,抱着女儿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去,完全不顾身后几个妇人已经炸开了锅。 “我的娘嘞,刚王招娣说什么?!和离了?!” 一旁的妇人倒抽一口气,一脸惊愕的说道。 许翠莲也被唬的不轻,眼见离开的王招娣脚步坚定,不似哄她们,当即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她怎么能,怎么敢和离啊,女子的名声不要了,背负着和离的名声,往后哪里还能再嫁,虽说和离比休妻好听那么一点,但也是惊世骇俗的丑事,别人千方百计的遮掩还来不及,哪有人跟她似的,就这么大喇喇的说了出来。 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时间反倒不知该说什么,谁料到这王招娣这么坦诚啊。 回了家的王招娣跟没事儿人一样,陪着女儿在院里消食,等儿子回了家,询问一下今日在学堂的情况,然后母子几人不紧不慢的漱洗歇下,不过才短短几日,王招娣就爱上了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有没有男人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不出她所料,没两日整个云来镇都知道了她同张铁牛的事。 那怕讨论之人并不认识她们,但对她的批判却是一点也没少。 好在王招娣并不在乎,唐悦同桂香斋的众人也都不在乎,知道内情的街坊邻居甚至有专门上门来宽慰她的,让王招娣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唐悦眼见王招娣没受影响,状态一日好过一日,也是彻底放了心。 这段时日整个心都在王招娣身上,也不觉得日子难熬,此时王招娣的事尘埃落定,陪着赵氏周氏几人狠狠地骂了张铁牛几次,也就告一段落了。 此时猛地清闲下来,整个人又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沈延宗身上。 “也不知爹爹跟二哥如今怎么样了,二哥的腿可有得到医治?!” 吃了晚饭,打发王招娣周氏母女离开,剩下的沈家人趁着还有一丝天光在院里乘凉,赵氏给女儿孙女打着蒲扇,猛地听到女儿提到丈夫跟儿子,手里的动作一顿,面上也露出一丝思念来。 “算着时间已经到西北了,这都快三个月了,虽没有消息传来,说明父亲跟二哥暂时还没有暴露,私下定是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始收拢沈家军,放心吧,父亲同二哥在西北经营了一辈子,此行定会有惊无险,不负太子同长公主所托。” 比起妹妹的担忧,沈三郎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模样,让赵氏同唐悦心里宽慰了不少。 到底是闺中妇人,政治敏感度不如在外行走的儿郎,既然沈延兴这么说,那定然有什么依据,她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努力保全自己,不要给父子俩添乱。 “至于二哥的腿,凭着父亲同胡神医的交情,只怕他们离了云来镇,那胡神医就不请自来了。” 出去总比在云来镇被动的等着强。 “正是这个理儿,惟愿他们父子平平安安的,阿弥陀佛。” 赵氏赞同的点点头,还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拜了拜。 唐悦心里也松了松,自从沈延宗离开后,与日俱增的思念跟担忧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此时听到沈延兴分析,她深松了一口气。 一家人静默下来,不知都在想什么。 而此时远在西北的沈家父子,随着沈延宗的腿伤一日好过一日,却是越发如鱼得水起来。 “今日到此为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操之过急,只怕会适得其反。” 胡神医看着拄着拐杖走的满头大汗的沈延宗,忙开口制止他道。 知道他想尽快恢复,现下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连带的西北也是草木皆兵,他理解沈延宗的急切,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是心急能解决的。 第360章 保家护国 沈延宗抹了把汗,听话的坐了下来。 “劳烦胡神医挂心了。” “你也知道劳烦我了,若是所有患者都跟你一般不听医嘱,只怕我一世的英明都要毁了。” 胡神医吹胡子瞪眼儿的,这小子真是跟他爹一般,属倔驴的。 沈延宗闻言露出个歉意的笑来。 “罢了罢了,你自己悠着点。” 胡神医眼见他如此,也不好过多苛责,他到底不是他那个没脸没皮的爹,见沈延宗听话的点点头,胡神医一脸没趣儿的转头离开了,还是找沈岳那个老匹夫斗嘴过瘾。 目送胡神医离开,沈延宗一脸怅然的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着皎洁的月色,忍不住想到那小妇人,不知她此时在干什么,可有想自己。 更不知夫妻二人何时才能相见。 沈延宗心生唏嘘,转念想到如今西北局势,心里振奋了些,偷偷潜入西北这段时日,父子俩虽然一直蛰伏在寒石镇没有露面,但却是一点一点在李天阔的眼皮子底下把西北军收拢在了手里。 只等京城的太子同平阳王真正撕破脸,他们就第一时间诛杀李天阔,彻底把西北军握在手里。 想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沈延宗心潮澎湃不已。 所谓没有国那有家,此时最重要的是保家护国才是,儿女情长,往后有的是时间。 沈延宗定了定心神,再次鼓起劲儿开始练习走路。 这头胡神医同沈岳又打了几番嘴仗,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歇下。 沈国公劳累了一整日现下也酣然入睡。 而此时的西北军军营里,李天阔却是翻来覆去的久久睡不着觉。 “主帅可是热?!要不再去捡些冰来?!” 一旁打地铺的亲兵听到动静忙不迭的开口询问道。 李天阔瓮声瓮气的说了句不必,转身把身旁的佩剑握在了手里,仿佛这样能安心些似的。 这段时日也不知为何,总是心烦意乱的,隐隐觉得那里不对,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整个西北平静的有些可怕。 京城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此时陛下病重,自己效忠的平阳王在京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他先前做好了一旦陛下病危,就随着平阳王逼宫的准备,到时候平阳王继位,自己可就是从龙之功,李家只怕要在自己的带领下改换门庭,平步青云了,光是想想就让他心潮澎湃不已。 本以为不会等太久,他到了西北后更是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西北军拢在了手里,除了那一两个刺头,其他人倒是乖顺的很,让他一时间得意不已。 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偏偏这东风迟迟不来,有好几次陛下病危,硬是被太医院的那群老匹夫又活生生的拉了回来,也是让平阳王一脉恼火不已。 李天阔远在西北,消息不灵通,此时也不知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只能干着急。 本想趁着这段时日把军中拥护沈家的几个刺头彻底解决了,结果不等他解决,发现这几人突然乖顺起来。 特别是陈典,他先前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对着自己这个主帅更是把阳奉阴违贯彻到底,整日跟个滚刀肉似的,你还抓不到他任何错处,让人恨的牙痒痒的。 但不知怎得,这段时日这厮突然安省下来了,虽然对自己还是爱搭不理的,但态度却是和缓了不少。 初始李天阔还喜不自胜的,以为这厮终于认清了现实,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做人还是得识时务才是。 只是后来发现这陈典不过是换种方式不服管教,面上看着乖顺,私底下还是我行我素,偏偏还让人抓不到把柄,也是恼火的很。 好在除了陈典,其他几个刺头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其他,最近反而没什么动作,让他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只把有限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对付陈典一个人身上,营中其他将领倒是都被忽视了个彻底。 他哪里知道,陈典是故意为之,自己当了出头鸟,好让其他盟友暗箱操作,慢慢把西北军重新变回沈家军。 今日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是因为白日里那陈典又一次不服管教,让他大动肝火,气到夜不能寐。 他挥手让亲兵躺下,翻个身暗暗咒骂道:“待陛下殡天,我家王爷上位,看我不生剐了这厮,以泄我心头之恨。” 李天阔咬牙切齿道,心里更是祈祷着京城赶紧变天。 而此时的京中皇宫里,又是一个不眠夜。 太子李葳正静坐在嘉兴帝的寝殿里,一个屏风相隔,里头床榻上的嘉兴帝骨瘦如柴,猛一看过去骇人的很,仿佛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明黄色的被褥衬的那人面色越发枯黄灰败,除了胸口微弱的起伏,压根看不出这是一个活人。 床榻旁两个老太医面目呆滞,夜已经深了,今日轮到两人当值,不比太子殿下正是精力旺盛的年岁,两个老太医已经是当祖父的年纪了,头发都花白了一大半,面上沟壑纵横的,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隔着价值不菲的白玉屏风,两人见外围的太子正全神贯注的翻看着白日的奏折,近身伺候的太监宫女也是屏气凝神,除了小太监偶尔轻手轻脚的替太子续上一杯热茶,宫女窸窸窣窣剪灯花的轻微动静,待了五六个人的寝殿里落针可闻。 长夜漫漫,两人实在熬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开始打起了盹儿。 李葳翻看着今日的奏折,面目平静,原本削薄的臂膀此时隐隐硬挺起来,从弱不禁风的少年到如今沉稳的青年,不过短短一段时日,他的变化让拥护正统的朝臣心生希望,却让以平阳王为首的一众人心生不安。 嘉兴帝的贴身太监李忠全低眉垂眼的,不时偷偷看一眼书案前的青年,心里不由的安稳了几分。 从自己伺候了半辈子的嘉兴帝病重,他就惶惶不可终日,眼见幼主病弱,平阳王虎视眈眈的,若是朝中生乱,先不说自己经营了半辈子的关系网会被破坏殆尽,只怕以平阳王的性子,能不能留得性命在都是未知。 第361章 色衰爱弛 他曾想过暗中向平阳王投诚,考虑到平阳王平日的做派,料想也不是明主,若是在他手底下过活,日子也不会好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拥护正统。 好在太子殿下这段时日的表现让他一颗心稳稳当当落了地,到底是天子血脉,如今只是静静的坐着,气势就不容小觑,白日里处理起国事来更是头头是道,游刃有余,一些新奇的利民方案更是让朝中那些油滑的老臣都赞不绝口。 眼见这段时日平阳王频频受挫,李忠全有些幸灾乐祸,有太子殿下在,这天下乱不了。 李忠全轻吁一口气:“殿下,已经丑时初了,夜也深了,不如在一旁的榻上躺上一躺,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呢。” 熬夜伤身,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太子爷从童稚小儿到少年时期一直都是病歪歪的,因为身体原因,哪怕他是原配嫡子,又被立了太子,在宫中依旧没什么存在感,或许跟他很少出自己的寝宫有关。 若不是陛下突然病重,这位殿下还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 只是这一出现不打紧,倒是给了他们不少惊喜。 但到底是身子底子不好,陛下病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往后还不知要蹉跎多久,万一把殿下的身子熬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哪怕知道自己此时出言相劝有些逾矩,李忠全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李葳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旁的沙漏,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又见身旁的太监宫女都一脸疲色的,颇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地地道道的古人,难免会体恤这些为奴为婢的下人,知道只要自己不歇下,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嗯,那就和衣躺一躺吧,留了小顺子在,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李葳揉了揉眉心,挥手让几人离开,李忠全深松一口气,同殿下越接触,越发觉得他平易近人,对待宫人更是恩威并施,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他低声应了声,挥手招呼几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寝宫又恢复到刚刚的安静。 和衣躺下的李葳觉得脑袋又昏又胀的,偏偏思维却是清醒的很,一时半会儿反而睡不着了。 回想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些年,初始是在自己的东宫里养身子,嘉兴帝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在自己刚中毒生病的前两年还来的勤快些,后来随着他身子一直不见起色,那人仿佛是看不到他痊愈的希望了,转身投入后宫,往后余年,从儿童到少年,他们父子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的生命里只有王皇后这个母亲,还有隔三差五前来探望他的长公主。 比起嘉兴帝这个父亲来,他同长公主这个姑姑更亲厚些。 王皇后作为母亲,只希望他身子康健,而长公主却是想的更多,私下请了大儒教他治国之道,是以自己才能临危受命,没有被平阳王拿捏住。 想到这段时日同平阳王的博弈,李葳并没有因为自己略占上风而放松,他到底年轻些,论城府谋算自然比不上平阳王这个老狐狸。 好在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想起远在西北的沈岳父子,身后的长公主,蛰伏在平阳王府的柳青梧,都让他心下大定。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输。 李葳深吸一口气,暗暗发誓道,想到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强迫自己赶紧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微微露出点曦色,平阳王府就热闹开来。 今日是平阳王五十寿辰,虽嘉兴帝病重在床,不能大肆操办,但宴请些至亲好友来热闹热闹倒也不算逾矩。 平阳王早早的就拟订了请帖,趁着今日宴请,刚好可以摸一摸朝中众人的态度。 因为李葳这段时日卓越的表现,让原本观望中的一部分人隐隐露出拥立正统的意愿,让他恼火不已。 今日宴请的重点也是这帮人,至于那些油盐不进的老顽固,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大不了等自己一朝得势寻个由头全部诛杀了。 至于今日这帮墙头草,就看他们识不识时务了。 平阳王整理了仪容仪表,眼见吴侧妃眉眼低垂,原本圆润的脸颊消瘦了不少,此时正一脸柔顺的帮他整理衣襟,想到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三子李赫,顿时对她生了些怜惜来。 “这段时日我派人四处寻找胡神医的下落,听说这胡神医医术了得,可活死人医白骨,只要能找到他,赫儿就有救了,在此之前,你也要顾全好自己才是。” 平阳王说着,难得温情的攥住了吴侧妃的手,只是触及她手背上松垮的肌肤时不由的顿了顿。 吴氏同自己青梅竹马,年岁也不轻了,到底比不得那些青春貌美的少女了。 前些时日自己刚纳了房妾室,十六七岁,花骨朵儿一般的年岁,娇嫩的跟那清晨荷塘的娇荷一般,能一把掐出水儿来,说起话来莺声燕语的,让人骨头都酥麻了,真真是人间尤物。 若不是看这段时日吴侧妃心情低落,两人有这么多年的情分,李赫又曾是自己最爱的儿子,不然他也不会歇在吴氏屋里头。 只是对上已经年老色衰的吴氏,他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 此时温言安抚了她几句,就匆匆离开了,那脚步说不出急切,让身后的吴氏一脸晦暗。 “到底是色衰爱弛,如今只怕我同赫儿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新纳的小妖精。” 吴氏冷笑一声,没忽略刚刚平阳王握着自己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身旁的嬷嬷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却是没一个人敢开口,从三公子坠马成了活死人开始,自家侧妃的性子就变的阴晴不定的,一个不对就对她们连打带骂,所谓多说多错,此时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半天等不到身旁人应和,赵氏越发气恼,转头恶狠狠的盯着她们,那模样跟个女罗刹一般,吓的众人更是缩头缩脑的,个个跟鹌鹑似的。 “一群没用的东西,滚出去……都滚出去。” 第362章 枉为人母 眼见自家主子又开始歇斯底里的发疯,众人也不敢停留,忙不迭的往屋外奔,没一会儿偌大的正房里就剩了吴侧妃一人。 她毫无形象的委顿在地,想到如今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儿子,落下一行清泪来。 什么遍寻名医,都是诓骗自己的,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连太医院的太医都对赫儿束手无策,只怕儿子是彻底没希望了。 加上平阳王这段时日来自己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吴氏心里越发没有安全感,儿子不中用了,男人也有了新欢,荣宠半生,到了这般年岁却给了她这样的致命打击,让她如何接受的了。 她同曲王妃斗了大半辈子,本以为能笑到最后,不想临到头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知那老虔婆背地里如何幸灾乐祸呢,这让她如何甘心。 若是王爷如愿以偿谋得帝位,李灏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到时候哪里还有她们母子俩的活路。 加上这段时日自己多方打探,自家赫儿多半是被李灏暗害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若是不为儿子报仇,她枉为人母。 我儿子得不到的,你们都别想得到,吴氏一脸癫狂。 这头儿平阳王离开吴氏的院子,见时辰还早,直奔新妾室的藏娇阁而去,离宾客上门还有些时辰,足够同那小妖精耳鬓厮磨一番了,想到那小妇人了得的床上功夫,平阳王心驰神往,一脸急迫。 远远的,柳青梧见平阳王急匆匆的往藏娇阁奔去,同一旁的赵荀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神色,皆露出讽刺的笑来。 “柳先生,原来您在这里,世子命我来唤你去前堂迎客……” “辛苦王侍卫了,容我换身见客的衣裳,这就过去。” 柳青梧见李灏的贴身随从看到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忙连声应到,话说着,拍了拍赵荀的肩膀,示意他先回去,两人就此分别。 这李灏,是越发离不开自己了,也是时候透露些李赫遇害的实锤给吴侧妃了。 柳青梧心里盘算着,面上却是不显,他不紧不慢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换身待客的衣裳。 一路走过曲折游廊,见宽绰的平阳王府里草木葳蕤,假山掩映,随意一抬头,就是高耸入云,飞檐翘角的阁楼,衣着体面的丫鬟穿梭其中,说不出的奢靡富贵,让他不由心生感慨。 到了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还不知有多少人遭牵连呢。 但同国家大义比起来,一个王府的败落实在算不得什么。 柳青梧感慨着,脚下却是不停。 而整个平阳王府,随着天光大亮也彻底热闹起来。 沈延昌同平阳郡主寄住的院落里,平阳郡主一大早就张罗着梳妆打扮。 “这件不错,是时下京中最流行的款式。” “这件儿也行,胜在颜色鲜亮,娇而不妖,显得我皮肤白皙。” “发式就梳个飞天髻,攒母妃先前送的那套红宝石珊瑚头面,带那对儿珊瑚松石纹金镯……” 平阳郡主指挥着丫鬟一会儿拿衣裳,一会儿找首饰的,忙的不可开交,脸上更是喜不自胜的。 先前自己带着沈延昌住到平阳王府时,没少被家中的哥嫂奚落,连带的外出交际也被人明里暗里的笑话,可把她这个天之骄女气坏了。 她是平阳王府的郡主,她父亲是平阳王,母亲是原配正妃,在府中当姑娘时可是众人追捧的对象,没道理嫁了人反而低人一头了。 按照平阳郡主的性子本是忍不下这口气的,但婆家被抄家流放,自己从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成了夫家落败的沈夫人,且自家男人一直得不到父王重用,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在这府中不尴不尬的,仅有的傲气也随着逐渐认清现实而被消磨殆尽,如今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好在母妃到底是心疼自己的,趁着父王大寿,早早送来了衣裳首饰,准备让她多露露脸,好让众人知道平阳王府并没有放弃自己这个女儿。 思及此处,平阳郡主越发热切起来,今日不说是艳压群芳,至少也要让一众贵女不能小觑了自己。 这头儿她忙的不可开交,转头就看见沈延昌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外头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身上穿的还是家常的旧袍子。 这可把李氏气坏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漱洗更衣,若是耽误了给父王拜寿的时辰,可有你好果子吃。” 平阳郡主一脸不豫,先前还觉得自己慧眼识珠,沈延昌不仅生的相貌堂堂,个人能力也十分出色,沈家败落后她从没担心过他的前程,以沈延昌的才干,得到父王的重用是迟早的事,不想都这么久了,沈延昌还迟迟没有入父王的眼。 在她看来都是他的错,不过碰了几次小小的钉子,这男人就破罐子破摔,打了退堂鼓,这段时日更是态度消极,压根不往父王跟前凑,每日不是读书练字就是带着女儿满街乱转,今日去西山拜佛,明日去南苑避暑,隔三差五还要去外头的庄子上住个三五日,一个月里有二十天多天都在外头晃荡,仿佛只要不在王府,父女两个去哪里都可以似的。 带的女儿乐不思蜀的,性子都野了,哪里还有高门贵女的模样,连母妃都看不过去,明里暗里的提点她要好好培养女儿,莫要整日跟个野丫头似的惹人笑话,让李氏也是头大的很。 偏偏先前尚算听话的女儿这段时日被她爹洗脑似的,只跟她爹亲近,让她恼火的很。 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她当回事儿,也是让平阳郡主憋屈不已。 提起这段时日沈延昌的所做所为,李氏气不打一处来,此时见他慢条斯理的一点紧迫感都没有,更是恨铁不成钢。 “有好果子吃如何?没有好果子吃又如何,不过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罢了。” 沈延昌轻笑一声,从自己查明真相的那刻起,他就觉得他的人生已经毁了,如今浑浑噩噩的活着,不过是没有去死的勇气罢了,此时听了李氏的话,不自觉露出讥讽的神色来。 第363章 当众奚落 “你……” 平阳郡主见沈延昌一副不把平阳王府放在眼里的模样,更是恼羞成怒的豁然起了身。 “你当自己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旁人都得上赶着巴结你不成?!沈延昌,你醒醒吧,今时不比往日,你如今只是平阳王府的上门女婿,若是你再不立起来,只怕我们母女迟早被你拖累,咱们一家三口早晚会被赶出王府,我虽顶着郡主的名头,但离了平阳王府,谁会把我放在眼里,你要作死不要紧,别连累了我们母女。” 原本心高气傲的平阳郡主经历了沈家的败落跟这段时日的寄人篱下,终于懂得了眉眼高低,自己的殊荣靠的就是平阳王府,如今父王对自己一家三口不咸不淡的,连带的下头的仆从也跟着踩低捧高,不把她们一家放在眼里,若是沈延昌继续自暴自弃,只怕这平阳王府就彻底没有她们一家人的容身之处了。 平阳郡主一脸气急败坏的指着沈延昌,自己是倒了什么大霉了,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 同时她还不住的怀念自己在镇国公府一手遮天时的快活日子,若是镇国公府还在就好了。 李氏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眼见妻子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沈延昌却是无动于衷,甚至又替自己续了杯茶:“既然郡主怕遭我连累,不如我现在就写了和离书自请离去,往后咱们夫妻恩断义绝,生死不复往来。” 沈延昌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此话一出,平阳郡主的恼色还来不及收,就僵在了脸上,当即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沈延昌说,要同自己和离?! 当真是可笑至极,他一个丧家之犬,若是再没有平阳王女婿这个身份支撑,他同那平头百姓有什么区别,他脑子被门夹了不成?! “你疯魔了不成?!大清早说的什么疯话,我懒得理你,马上要到迎客的时辰了,我还得去前堂帮母妃招呼女客,没时间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快去换身见客的衣裳,早早去寿康堂等着父王,小翠~你去看看姑娘醒了没,醒了就赶紧梳洗打扮,穿那件新做的樱草色绣百蝶穿花的云缎裙,莫要丢了王府的脸。” 经过最初的震惊,李氏很快反应过来,变得不以为然,她知道沈延昌最近有些郁郁不得志,想来是自己刚刚说的话刺激到他了,也没放在心上,什么和离不和离的,离了自己,离了平阳王府,他什么也不是,沈延昌向来是个懂得趋利避害,识时务的人,她才不信他真的敢同自己和离,无非是说些气话罢了。 李氏吩咐完,不再搭理他,自己的发式还没做好,得抓紧时间才行。 沈延昌眼见屋里丫鬟婆子接着忙碌起来,李氏又一次坐到了铜镜前,众人各司其职,偌大的房间里,他坐成了一座孤岛,无人搭理,也无人在意。 沈延昌轻笑一声,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半杯茶,用力的灌进了嘴里,那茶汤不知泡了多久,已经淡而无味了,但他却依旧能喝出满腹苦涩来,放下茶杯,他起了身,穿着那身家常的旧袍子,径自出了屋,不知去了哪里。 等李氏终于梳妆完毕,准备招呼沈延昌时,才发现桌前空无一人,询问身旁的丫鬟姑爷去了哪里,众人皆是一脸懵的摇摇头,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众人都不知道。 李氏也没在意,还是赶紧去前堂迎客比较重要。 随着日头升高,平阳王府张灯结彩的,开始迎接宾客上门。 王府正堂里,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比起大大咧咧的镶金涂银,显得清贵许多,冰梅纹窗格镶嵌着整块儿的玻璃,透明如琉璃,让整个厅堂十分明朗清亮,厅堂四角摆放了半人高的冰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让进门的女客们无不长吁一口气,露出惬意的神色来。 不同于其他季节上门做客,这盛夏节气最是恼人,动一动就一身汗不说,精心涂描的妆容一不留神就面目全非了,分分钟就能沦为京城贵妇的笑柄,因此众人都小心不已。 好在这平阳王府财大气粗,光是冰鉴就摆了四个,室内凉爽宜人,倒是不用担心花妆了。 等平阳郡主到了待女客的厅堂时,已经有比较亲近的女客早早到了,曲王妃携同世子妃白氏也已经稳坐正堂。 眼里女儿姗姗来迟,曲王妃有些不满,先前耳提面命,让女儿早早的过来迎客,不想还是来的这般晚,只怕白氏又要奚落女儿了。 果不然,白氏见这个拖家带口寄住娘家的小姑子盛装打扮,把自己这个世子妃的风头都压了下去,顿时有些不乐意了,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娘,如今吃的穿的都仰仗平阳王府,若是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了,偏偏如此高调,还想把她们主家的风头抢了去,真是没眼力劲儿。 “快瞅瞅,咱们家的娇客来了,妹妹快坐,今日你也同她们一般,是贵客,可别忙着招呼了,快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吃些果子吧,要我说你来晚些也不打紧,有我同母妃照应着,哪里轮到你一个客人费心,娇樱~去~把那碗冰酪给郡主端过去,这冰酪是今年刚兴起的吃法,用新鲜的牛乳打底,里头放了各种酸甜的鲜果蜜饯,放冰鉴上两刻钟,那牛乳就成沙沙的碎冰碴子了,吃一口酸甜可口,满嘴清凉,最是解暑了,你那院子离这厅堂有段距离,想来这一路走的都出汗了吧,快~坐下歇歇。” 白氏似笑非笑的招呼平阳郡主坐下,那话里含沙射影的,一会儿说她是客,一会儿又暗示她如今在王府里不受重视,住的院子偏僻。 一番话下来就算李氏平日愚钝,此时也听出嫂子话里的意思来,更别说人精似的的各位女客。 当即厅堂里几位女眷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视线都落到了平阳郡主身上。 第364章 败北 面对嫂子的冷嘲热讽,李氏如何忍得下去,先前在王府做姑娘时白氏见到自己哪次不是殷勤周到,生恐得罪了这个小姑子,如今却是态度大变,不仅敢私下奚落自己,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自己的面子,当真是不把自己这个平阳郡主放在眼里。 此时厅堂里的女客虽然不多,且都是沾亲带故的李家本家,但若是她们都有样学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怕来日京中那些贵妇贵女更不会在正眼瞧自己。 “嫂子可真是贴心,冰酪就不必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有那上不得台面的小户人家才会用来待客,今日贵客多,光靠母亲跟嫂子如何应付的过来,好歹我也姓李,总比那外人强。” 平阳郡主冷笑一声,就算她先前是个没脑子的,经过了沈家一连串的变故,此时也成熟了不少,虽没打算同白氏撕破脸,绵里藏针的恶心她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否则见她好欺负,白氏这个贱人还不得变本加厉。 此话一出,世子妃白氏脸上精彩纷呈,众人面前,她又不好发脾气,只能死死地攥紧手帕,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手掌心里,掐出了一排绯红,她犹不觉得疼,只是盯着李氏的眼神差点喷出火来,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当场撕了这个没脸没皮,赖在娘家不走的小贱人。 这死丫头竟敢说她是外人,还说她小家子气,这让白氏又羞又恼,又见李氏一脸挑衅得意,她的心火更是喷薄而出,在爆发的边缘来回打转。 厅堂里,几个女客眼见姑嫂两个舌枪唇战,火药味越来越浓,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来这么早了,本想着上赶着献殷勤,结果殷勤没献上,若是被卷到姑嫂两个的战争中,那可如何是好。 几人如坐针毡般,原本凉爽的厅堂里随着姑嫂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温度也跟着上升了不少,惹的几个妇人频频用手帕拭汗,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打圆场,她们姑嫂内斗,万一那火烧到她们这些无辜的人身上可就麻烦了。 白氏努力了几番,终究是没忍住,细长的柳叶眉一挑,就要开口发难,不想刚准备开口,就被曲王妃出声打断了:“好了,你父王大喜的日子,你们姑嫂两个还不消停,知道的说你们感情深厚,整日没大没小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平阳王府内里不和呢,白氏你也是的,知道你妹妹是个心直口快的,平日又被你父王宠坏了,何必同她一般见识,还有你~你个孽障,还不快坐到母妃身边,整日就知道淘气儿,眼见都是做了母亲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曲王妃一开口,连消带打的,姑嫂两个都歇了气儿。 表面上是笑骂了女儿,实际却是敲打了媳妇儿,厅堂里的妇人个个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其中的区别,心里也不由的泛起了嘀咕,先前还听说郡主在王府里同世子妃白氏不对付,也被王爷嫌弃,这次众人上门都准备大力追捧白氏,毕竟往后这平阳王府都得落到世子夫妇手里,李氏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哪里能同白氏相比。 不想有曲王妃在,到底是亲生的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白氏再亲近也只是儿媳妇,且她言语中还透露女儿十分得王爷喜爱,这样一来众人就要再度权衡一番了。 几人心里盘算着,对上李氏的态度不由热络了几分。 “可不就是跟小姑娘一般,郡主花容月貌的,这生了孩子身段依旧曼妙,不知情的还以为是那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小姑娘呢,要不都说王妃养的好,这王府也是风水宝地,养的姑娘小子都是人中龙凤,让人羡慕不已。” 下首一个身量不高,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开口奉承道,她长的喜庆,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极具感染力,话也说的讨喜,此话一出,厅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这马屁拍的也到位,引的曲王妃由衷的笑了起来,一旁的李氏闻言也喜滋滋的,下意识的掐了掐腰身儿,自己生了孩子还保持的纤秾有度,可不就跟大姑娘一般。 她心想着,还一脸嘲讽的看了一眼暗自恼火的白氏,眼神落在她丰腴的身材上时还刻意停顿了一下,惹的白氏火冒三丈。 眼见婆母向着小姑子,敲打了自己一番,她是小辈,又不能当众反驳,此时又被李氏这个贱人无声羞辱,白氏觉得自己快要按耐不住了。 “母妃,看时辰我娘家嫂嫂快到了,我去门口迎迎。” 白氏语带生硬,打断了几人的说笑,这厅堂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曲王妃闻言语气漠然的嗯了一声,连正眼儿都没瞧她一眼,敷衍似的挥手把她打发了,那模样仿佛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粗使婆子似的,多看一眼就要污了眼。 曲王妃的态度火上浇油般,让白氏脸色涨的通红,在旁人同情审视的眼神中咬牙挺直了脊背,领着丫鬟出了厅堂。 曲王妃眼见儿媳妇离开,冷哼一声,这白氏初始看着是个好的,不想这段时日却是频频做妖,她同王爷还活的好好的,这妇人就一副想要一手遮天,把持王府的做派,本想着往后还要指望儿子,不想同她撕破脸,那料到她却是蹬鼻子上脸,今日当着众多宾客跟自己的面就敢含沙射影的奚落自己的女儿,如何让她忍得了。 别说这王府还轮不到她白氏做主,就算有那么一天,一个孝字压下来,她也只能在自己跟前伏低做小,她只要好好笼络住儿子即可,儿媳妇儿换个人做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处,曲王妃拍了拍女儿的手,这段时日可是委屈她了。 平阳郡主见白氏败北离开,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这段时日积攒的郁气也烟消云散,又见曲王妃一脸怜惜的拍了拍她的手,心里瞬间翻起一股酸楚,到底还是娘对自己最好。 第365章 当众责罚 这头儿白氏领着丫鬟婆子气冲冲的离开,听到身后传来的说笑声,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直撞的她太阳穴突突直跳,面目都狰狞起来。 “姑娘这是何必,郡主虽是嫁出去的姑娘,到底是王妃同王爷的亲生女儿,她同你又没什么利益冲突,不过是回娘家暂住一段时日罢了,何需同她一般见识。” 白氏的贴身嬷嬷见她如此,一脸心疼的劝慰道。 “暂住?!我看她马上就要当家做主,把我这个世子夫人踩在脚底下了,你听听她今日说的话,就差没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外人了,这个贱人。” 白氏双目赤红,想起先前她到镇国公府为这个贱人撑腰的情景,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还不是你先发难的,那嬷嬷见自家姑娘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没敢再吭声,身后的丫鬟更是缩手缩脚的,个个跟鹌鹑一样,一行人沉默着随着白氏往门口迎去。 不想白氏却是越想越生气,如今一个两个的不把她放在眼里,长此以往这平阳王府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当即门口也不去了,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去,去跟王妃说一声,说我这会儿头痛的厉害,先回碧霞苑歇一歇,待到了正时辰,为父王拜寿的时候再来。” 李氏不是说自己是外人吗,那就让你们姓李的招呼吧,她刚好落得清闲。 话说着,白氏就转身往自己的碧霞苑走去,这可把身后的丫鬟婆子吓坏了。 “姑娘,万万不可,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今日是王爷的大日子,若是托词身子不舒服,不是诚心触王爷的霉头吗,今日先忍上一忍,待过了今日在从长计议也不迟。” 张嬷嬷也顾不上会不会惹主子生气了,一脸急切的劝慰她道。 别说只是找个借口不去迎客,哪怕今日真的身子不舒服也得忍着,谁不知王爷就是王府的天,作为小辈,今日就是病的起不来身了,只要没死爬也得爬起来。 张嬷嬷一脸焦急,生恐自家姑娘又犯了牛劲儿,世子本就不得王爷看中,若是姑娘再拖后腿,这世子之位能不能保住就另当别论了。 白氏思及此处,咬咬牙,罢了,还是老老实实的迎客吧,别在节外生枝了。 眼见自家姑娘神色松动,张嬷嬷暗松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算着时辰少夫人她们也快到了,不如咱们去门口迎迎。” 张嬷嬷提起白家的少夫人,见白氏没有反对,忙给众人使了眼色,一行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白氏往门口走,眼看垂花门就在跟前,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哪里来的贱蹄子,竟然敢在王府疾走,若是惊扰了贵客只怕打死你都不够,还不快快离去。” 张嬷嬷眼见白氏柳眉倒竖就要转身对来人发难,她忙开口训斥道,一门之隔就是女客下车的地方,万一让人看到自家姑娘张牙舞爪的模样,到底是有失体统,她话说着,不动声色的拍了拍白氏的手。 白氏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眼见有不长眼的撞上门来,哪里肯放过,直接甩开张嬷嬷的手:“你是哪个院子的,怎得如此不懂规矩?!” 来人是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圆圆脸儿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张嬷嬷只觉得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眼见白氏问话,这小丫头却呆愣愣的不知回话,心里暗道一声遭了。 “问你话呢,哑巴了不成,来人,给我掌嘴。” 白氏果然一脸怒气,如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鬟就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今日自己就要好好教训她一下,定要让她懂得眉眼高低。 话说着,随意指了个丫鬟上前就准备去打那小丫头嘴巴。 “姑娘,女客马上就要上门了,不如……” “闭嘴!嬷嬷也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不是,我说掌嘴!” 白氏疾言厉色,一脸怒容,吓的张嬷嬷连声说着不敢,再不敢行阻挠之事。 随着“啪啪啪”的巴掌声响起,那小丫头很快就被打的呜咽着哭了起来,细白的脸颊此时肿胀不堪,嘴角也沁了血水,哪怕吓的抖若筛糠的,也不敢躲开,一时间血水和着泪水一片狼藉,看的众人无不面露不忍。 白氏随着巴掌一声声响起,心里痛快了不少,压根没注意垂花门口,几个已经到了的女客露出不忍的神色。 “不过是个没留头的小丫头,是犯了何事被如此责罚,这世子妃到底是刻薄了些。” 御史大夫韩立的夫人朱氏一脸不赞同,她今日本不想来赴约的,可平阳王邀请了自家夫君,因为政治因素韩立并不打算上门,是以她只能代夫出征,过来送一份中规中矩的贺礼,也算全了脸面。 此时还没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一时义愤填膺的。 虽说豪门大户责罚仆从也算常见,但厚道的人家对犯了小错的仆从丫鬟不过是罚些月例银子,这种动手的还是少的。 且见那小丫鬟不过八九岁,细论起来个孩子,这白氏倒是下得去手,当真是心狠的很。 这一幕让几位妇人心里都不是滋味的很。 这头儿二十个巴掌下去,白氏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了一大半,看着眼前的小丫鬟鼻青脸肿的模样,她冷哼一声:“现在可能回答我了?你是哪个院子的?!急匆匆的准备干什么?!” 那小丫鬟被打的头昏脑胀,脸上的疼痛比不上内心的惊惧,先前来时大丫鬟的交代忘的一干二净的,听见世子妃开口,她浑身一哆嗦,竹筒倒豆子般,把大丫鬟的话倒的一清二楚的:“奴婢是碧霞苑的,采薇姐姐派我过来给张嬷嬷递个信儿,说世子妃刚走,世子爷就让人去怡情阁接了柳姨娘,如今两人正在碧霞苑里,采薇姐姐问张嬷嬷可要告诉世子妃一声。” 小丫鬟生恐少说一个字就又被打个几十巴掌,当即忍着疼痛大着舌头说道。 第366章 治家无方 此话一出,一众丫鬟仆从都面面相觑起来,张嬷嬷一脸大惊失色,终于想起这丫鬟是谁了,这是碧霞苑里刚来的小丫鬟红豆,她整日跟着采薇,先前世子爷新纳了房妾室柳姨娘颇为得宠,纵得那柳姨娘不知天高地厚的,三番两次来碧霞苑门口截人,气的自家姑娘咬牙切齿的,吩咐丫鬟多加留意那贱人的动向,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赶紧来禀报。 张嬷嬷随手把这事儿交代给了身旁的采薇,今日王爷大寿,丫鬟仆从都忙的不可开交的,采薇脱不开身,就点了这么个没留头的丫鬟来,不想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什么?!柳思思这个贱人,青天白日的竟敢勾着世子在我的碧霞苑鬼混,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白氏怒目圆睁,脸色比锅底还黑,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迎客不迎客了,一副捉奸的模样气冲冲的往碧霞苑冲,今日定要那贱人好看。 “姑娘~姑娘~~姑娘!!!” 张嬷嬷一脸惊慌失措,想伸手拉住白氏,但见她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却是没敢真的动手,照顾白氏这么久,知道她是个一点就炸的爆竹性子,炸起来更是不管不顾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顶用,别人没劝下来,反而挨上几个耳刮子,那可就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 因此哪怕再焦急,张嬷嬷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氏带着一帮人匆匆离开,她气急败坏的跺跺脚,到底不敢放任白氏同柳姨娘撕扯,那小贱人现下正是世子的心头肉,若是世子护着她,夫妻二人又要起隔阂了。 今日更是王爷的大寿,若是闹起来也不好看。 思及此处,张嬷嬷忙不迭的追赶了上去。 不消一会儿,垂花门处就走的干干净净的,只余门外的几个夫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事儿。 宾客都已经到门口了,王府的世子妃却忙着去同自家姨娘撕扯,当真是家风不正。 刚刚的一幕让几位夫人心里不住的犯嘀咕。 所谓治国先治家,治家先律己,平阳王府如此家风,当真让人不敢苟同。 怪不得如今朝中拥护太子殿下的朝臣越来越多,窥一斑而知全豹,世子妃是个善妒刻薄的,那世子也是个不知轻重的,今日这样宾客迎门的日子,还要同妾室白日喧淫,更是不顾正室的脸面,想来也是个私德有亏的主儿。 种种迹象表明平阳王治家无方,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样的人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几位夫人虽不懂朝政,但自家夫婿都在朝为官,整日耳濡目染的,自然也有些政治敏感度,此时都对这平阳王府有了新的认识,心里思量着回去得好好提点一下自家男人,万一行差踏错一步,等待他们的可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几人心里盘算着,面上却是不显。 “几位夫人怎么不进去?!” 白家的少夫人林氏下了马车,眼见几位衣着体面的贵夫人都在垂花门外,颇感意外,眼尖认出来这几位都是朝中重臣的夫人,她们的夫婿都是平阳王此次要重点拉拢的对象,眼见她们站在门口,林氏心生诧异,但面上却是一脸热络的招呼几人道:“可是丫鬟婆子招呼不周?!这日头升高,天气也燥热起来了,几位姐姐快随我去正堂歇上一歇。” 话说着,就随手拉了离她最近的一位夫人的手。 “正要去的,只是咱们头一次上门,这门口又没人迎门,是以耽误了。” 朱氏一脸淡漠道。 林氏闻言满目狐疑,这种重要的日子,主家定会让几个小辈出来迎接宾客的,今日又不同于寻常宴请,按理说自家小姑子肯定会亲自迎门的,这怎么没人呢。 林氏左右打量了一番,果真没见到人影,只有几个婆子丫鬟不尴不尬的等在门口,让林氏有些意外。 “想来世子妃定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朱夫人随我来吧,这平阳王府我倒是来过几回。” 林氏面色不改,殷切的招呼几人进门。 “可不就是被绊住了。” 朱氏冷笑一声,同其他几人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几人的无声交流看的林氏心里突突的,本想开口问个明白,却下意识的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至少现在没必要知道,省的自己应付不了,下不来台。 林氏没接话茬,从善如流的领着几人往待女客的厅堂而去,一路上长袖善舞的,招呼着几人看王府的风景,倒也不算尴尬。 而厅堂里,上首高坐的曲王妃已经知道了垂花门处发生的一切,当下活剐了儿媳白氏的心都有,这个不知轻重缓急的贱蹄子,都什么时候了净想着争风吃醋,若是因此坏了王爷的好事,只怕他们这一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李赫同吴侧妃虽然是垮了,但王爷又不止李灏李赫这两个儿子,其他几人无不是虎视眈眈的,自己这个王妃当的犹不算稳当,更何况是世子之位了。 曲王妃气的咬牙切齿的,平阳郡主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嫂子真是的,竟然能抛下宾客去同一个姨娘撕扯,真是本末倒置,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奚落我,今日惹了父王母妃,看你如何收场。 平阳郡主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得意,仿佛见到白氏倒霉就能带给她无比的愉悦似的,眼底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看的曲王妃扶额叹气。 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对儿蠢货,儿子是个胆大妄为不听劝的,女儿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懂。 就连娶的儿媳妇儿也是个拎不清的,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一时间曲王妃只觉得身心俱乏,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让她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这王妃之位她战战兢兢的坐了半辈子,随着年龄增长还以为能笑到最后,不想王爷狼子野心,还想搏一搏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这让她也不得不重新打起了精神,毕竟她如今面对的不止是王府里各怀心思的众人,还有外头的各方势力。 第367章 乱成一锅粥 她一个妇道人家虽然在真正的政治博弈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要扯后腿才是。 曲王妃咬咬牙,见女客陆续上门努力调整了下心绪,露出个矜持的笑来开始应付女客。 这头儿碧霞苑里,曲王妃派去的人到底晚了一步,白氏把衣衫不整的世子同柳氏堵在了正房里,眼见两人刚刚就在自己的床榻上翻云覆雨,白氏觉得心都在滴血。 那柳思思躲在一脸不耐的李灏身后,见夫妻两个剑拔弩张的,还背着人冲白氏露出了挑衅的神色,可把白氏气坏了。 “我打死你个贱人。” 白氏双目赤红,怒火中烧,李灏今日把人带进正房本就打了她的脸,此时还死死地护住这个贱人,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此时也顾不上吩咐丫鬟了,自己直接撸了袖子,冲柳思思奔过去。 李灏一个不防,竟被白氏扯了个趔趄,还来不及阻止,那母老虎就凭着微微壮硕的身姿把自己娇弱的爱妾压在了地上,长长的指甲跟利刃一般,朝爱妾那花容月貌的脸颊上划去,看的李灏一阵心惊肉跳。 随即柳氏就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哪里还有半分平日莺声燕语的娇怯模样。 “人都死了不成,还不赶紧把人拉开。” 李灏看着白氏涂着鲜红丹寇的长指甲,也不敢上前,生恐这妇人怒极之下连他也敢动手,当下只能让丫鬟婆子上。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是白氏的人,深知她的脾气,见自家主子此时的模样,哪里敢去拉人,还不如让她打痛快了,消了怒气,才不至于牵连她们。 但世子爷的话又不敢不听,几人权衡利弊下相互使了个眼色,装模样像的去拉白氏,实则把地上的柳氏压的更紧了些。 柳思思没想到,当着世子爷的面,白氏就敢动手,先前自己多番挑衅,无非是被不痛不痒的嗤骂几句,亦或是每当这白氏想刁难体罚自己,世子爷就会快速赶来解围,一来二去她越发大胆,今日李灏本没打算叫她来,还是她偷偷使了手段,这才如愿进了碧霞苑,为的就是恶心白氏一把,不想今日却是阴沟里翻船了。 这白氏也不顾念世子妃的身份了,直接自己动了手,也是让她始料未及,此时被压在地上,对上白氏凶神恶煞的脸,感受到脸上尖锐的疼痛,柳思思又惊又怕,自己能笼络住李灏,靠的就是这张芙蓉面,若是被白氏抓坏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思及此处她也顾不上什么柔弱不柔弱的,一边尖利的唤着世子救我,一边奋起反抗,不想她一人,白氏却是有帮手,无论如何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一时间柳思思绝望不已,若是今日毁了容,只怕这辈子就毁了,早知如此,今日就不作死了。 “快住手,白氏,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李灏眼见丫鬟去拉偏架,自己的爱妾初始还不住的呼救,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越发恼怒,白氏这个贱人,平日里善妒,处处刁难思思也就罢了,今日当着自己的面还敢下如此狠手,压根没把他这个世子放在眼里,这让李灏瞬间惊怒交加,一把扯过白氏狠狠地掼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白氏只觉得脸颊又胀又痛,她有一瞬的呆愣,待反应过来李灏当着众人的面说要休了自己,还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白氏当即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声:“李灏,你竟敢为了这个贱人打我?!我跟你拼了。” 话说着白氏拼尽全力朝李灏奔去,三下五除二把他脸上抓的伤痕累累,看着滑稽的很。 反应过来的李灏狼狈的躲避着,见眼前的女人发髻散乱,一脸癫狂的,力气之大让他颇有些招架不住,他不由有些心惊,忙唤了门口的随从进门。 可白氏又哭又闹的,男女有别,那随从又不敢拉她,只能护着李灏左躲右闪的,一时间狼狈的很。 压着柳思思的几个丫鬟也没闲着,这段时日因为这柳思思,她们也没少被白氏迁怒,此时见自家世子自顾不暇的顾不上这贱人,她们刚好公报私仇,是以柳思思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时间碧霞苑里乱成了一锅粥。 等曲王妃派出的嬷嬷到碧霞苑时,柳思思已经被折腾的体无完肤,就连李灏也挂了彩,偌大的正房里一片狼藉,白氏披头散发,脸颊肿胀不堪的,哪里还有半分豪门贵妇的模样,此情此景让见多识广的老嬷嬷都倒抽一口冷气。 待客的厅堂里,曲王妃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宾客,等了半晌也不见白氏出来,心里对白氏更厌恶了几分,后又听匆匆赶回来的嬷嬷回禀,说儿子同儿媳妇儿打起来了,两人都挂了彩,曲王妃一颗心突突的跳了起来。 白氏这个贱妇,怎么敢在今日同灏儿动手,他作为嫡长子,还要陪着王爷招待宾客笼络朝臣,若是脸上挂了彩,还如何见人。 曲王妃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此时生剐了白氏的心都有,一瞬间脸色难看的紧,连维持仅有的端庄都维持不住。 下首的女客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曲王妃此刻脸色阴沉,一众人的说笑声也跟着戛然而止,相互递着神色,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 “王妃可是哪里不舒服,今日王爷寿辰,这几日王妃定然是跟着殚精竭虑的忙碌,今日咱们的心意也送到了,就不打扰王妃了,我等就先告辞了。” 朱夫人本就是代夫走这一趟,如今贺礼送到了,又见了平阳王府不堪的一面,此时曲王妃面目冷峻,显然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这些宾客也该识时务些才时,当即就提出了告辞。 朱夫人一开口,其他几人也接连提出了告辞,让曲王妃瞬间反应过来。 “朱夫人客气了,只是有些许头疼,你们坐,宴席还没吃呢,哪里就送客了,若是不介意,我去后头厢房躺一躺,让……小女先招待你们。” 第368章 自寻死路 曲王妃强打起精神,露出个笑模样来,这群女客的夫君可都是王爷重点宴请的对象,若是她们走了,那岂不是她们的夫君也要跟着走?! 到时候坏了王爷的大事,只怕她这王妃也坐到头了。 此时曲王妃并不知这群女客多是代夫出征的。 她想起平阳王一脸阴鸷的模样,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忙不迭的开口挽留解释道。 话说着,就推了女儿一把,临危受命的平阳郡主一脸茫然的起了身,见曲王妃朝她使眼色,忙扯出个笑来,上前拉了朱夫人的手强按她坐下:“夫人就安心等着开席,若是此时离开,父王还以为是咱们母女招待不周呢。” 朱夫人见状只能又坐了下来。 安抚好女眷,曲王妃急匆匆的出了待客的厅堂,往碧霞苑奔去。 而这头儿,从藏娇阁离开的平阳王一脸餍足,这娇妾果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回味似的露出个淫笑来。 只是从室内转到室外,被外头高悬的太阳这么一晃,平阳王只觉得有片刻的眩晕,他两眼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上,还好身旁的随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不然以平阳王大腹便便的体型,这一把下去至少要跌个鼻青脸肿了。 “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可要叫大夫?!” 贴身侍卫李正一脸忧心忡忡,这段时日自家王爷时不时的就会来这么一出,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说要修身养性,万不可纵欲。 可自家王爷是什么人,都说酒色伤身,他却是一日也离不开,主子不在意,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也不敢劝,今日离了吴侧妃的院子王爷就直奔藏娇阁,他虽有心劝说,到底还是不敢逆了王爷的意。 那随从见此时平阳王脸色灰败,有一瞬的心惊肉跳。 “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老毛病发作,走吧,看时辰那帮子老匹夫也都该到了,待本王去会一会他们。” 平阳王挥了挥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今日过寿是小,拉拢这帮子朝臣是真,万不可因为些许小事耽误了其他。 待到了待客的寿康堂,还没进门,就见几个儿子已经候在了门口,正在迎客,平阳王大眼一扫,见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世子李灏却是不见踪影。 “世子呢,这都什么时辰了,难不成还要老子去请他不成?!” 提起李灏,平阳王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个世子,处处都比不上三子李赫,若是赫儿还好好的……唉……人各有命啊。 想起李赫,平阳王觉得心里郁堵的慌。 “世子……世子……” 门口的随从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见平阳王脸色一沉就要发难,那随从只觉得两股战战,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父王,大哥同嫂子起了些口角,只怕这几日都出不了门了。” 二子李奎故作为难的轻叹一口气,给那随从使了个眼色,眼见那随从目露感激,他受用的露出个笑来,当即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模样冲平阳王拱手解释道。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先是老三出了意外,如今不死不活的成了废人,如今大哥又如此不作为,这不明白的把自己往父王跟前推吗。 李奎隐隐有些激动,话说着还小心翼翼的暗窥平阳王的神色,见他果然脸色大变,心里不由幸灾乐祸起来,只怕李灏那厮要倒大霉喽。 只是出乎李奎意料,平阳王的脸色只有那么一瞬的阴沉,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这个逆子,不来也罢,走,你们随我去见客。” 平阳王招呼着剩下的几个儿子,李奎见平阳王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脸色一僵,颇有些不甘心,但面上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不情不愿的说了句是。 平阳王甫一进寿康堂,就被几人团团围住。 “下官恭祝王爷福寿双全,岁岁安康。” “下官祝王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恭祝王爷安乐如意,福寿无极。” “祝王爷于天地兮同寿,于日月兮同光!” “恭祝王爷……” 一时间各种祝寿词铺天盖地的朝平阳王扑来,他露出得体的笑意来,拱手作揖道:“多谢诸位同僚抽空前来,如今陛下身体抱恙,本不欲大肆操办,奈何诸位盛情难却,咱们今日只是小聚一下,还望各位同僚不要拘谨才是,大家快坐。” 平阳王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来,招呼众人落座。 此时离开席的时辰还早,刚好能拉拢众人一番。 平阳王打定了主意,信步朝上首而去,只是众人堪堪落了座,平阳王环顾四周,心里一沉,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 刚刚众人围上来贺寿,那贺寿词听的他头昏脑胀的,也顾不上分辨来人是谁,现在一一落了座,才发现自己准备重点笼络的一帮人竟然大部分都没到场,其中就有御史韩立,此人刚正不阿,人品贵重,在朝中口碑极佳,且最受天下清流追捧,若是能笼络此人,往后行事就能事半功倍,是以刚刚坐定,平阳王最先在人群里搜寻他的身影,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除了韩立,还有几个重要的都没来,来的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剩下的几乎全是自己的亲信。 这一发现让平阳王一颗心如坠冰窟,今日借着寿宴之名宴请众人,在这种特殊时刻,几乎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他们没来是不是说明,已经向太子一党投诚了?! 这一认知让平阳王怒火中烧,岂有此理,那李葳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整日与药汤为伍,能不能顺利娶妻生子留下后嗣都未可知,这帮人是脑子进水了不成?! 且不说自己筹备经营多年,对帝位势在必得,如今自己的人脉已经遍布朝野,此时与自己为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本王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不珍惜,往后可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平阳王紧紧攥着拳头,一脸阴鸷。 第369章 婚事 福寿堂的众人也感受到了平阳王无声的怒意,几个跟了平阳王许久的亲信自然知道王爷因何如此,此时见他脸色阴沉的厉害,颇有些胆战心惊,但又不敢开口劝说,生恐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牵连到自身。 剩下的无关紧要的人更不敢吭声了,一时间福寿堂里落针可闻,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哪怕有冰鉴在,众人也觉得后背脖颈渐渐有了湿意。 好在这样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也不知是不是接受了现实,还是另有打算,平阳王很快调整过来,主动打破了沉默,屋里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众人无不松了口气,这平阳王果真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啊。 相比平阳王府的热闹,此时的东宫却是安静的很,从嘉兴帝的寝殿离开,李葳难得有片刻的清闲,这段时日不分昼夜在承德殿侍疾,让本不算康健的身子更是雪上加霜,此时他头痛的厉害,半躺在靠窗的卧榻上闭目眼神。 “平阳王府如何了?!” 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却在跟前顿住了,半天没人说话,李葳主动开口询问道。 小顺子见自家殿下开口,忙不迭的往前走了半步:“不出殿下所料,王爷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那帮子朝臣大部分都没有赴宴,多是派家中的女眷去走了个过场,想来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小顺子一脸高兴,他从李葳还是幼童时就跟着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自然希望他好,此时提起平阳王拉拢不成,反而被众人打脸,他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来。 “明镜不明镜的我不知道,但不受王叔拉拢,不见得就会坚定的支持我,不敢随意站队,试图观望的占大多数。” 李葳冷笑一声,这群老狐狸,哪里会痛快的下决定,无非是拖一拖,待局势明朗些,看二人谁的胜算最大才好押注。 当然也有坚定拥护正统的,只是他同平阳王旗鼓相当,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李葳清醒的很,尽管如此,他还是深松一口气,如今能同平阳王并驾齐驱已是十分不易,也算是逆风翻盘了,毕竟自己开局实在不利,如今身子还会时不时的拖后腿,让他也是头疼的很。 小顺子闻言却是一脸乐观:“只要不被平阳王拉拢了去,对殿下都是有利的,我相信殿下就是天选之人,定能笑到最后的。” 对这个自小陪伴自己到大的小太监,李葳也是纵容的很,见他此时一派天真的,也不忍泼他冷水,登顶的路总是充满了杀戮跟阴谋,什么天选之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就借咱们小顺子吉言了。” 李葳睁开眼,一脸调侃道,惹的小顺子也跟着笑了起来,能跟着殿下这般平易近人的主子,当真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正当两人东拉西扯说些宫里的闲话时,就听到外头通禀说德仁长公主到了。 李葳一个鲤鱼打挺,见身上的衣裳还算得体,也没再换衣裳,只整理了下发髻,就亲自迎到了门口。 “姑母今日怎么得闲?!可是想我了?!” 李葳笑嘻嘻的,从嬷嬷手里扶了长公主进屋。 “你呀!” 长公主本有些紧绷的神色遇上侄子一脸孺慕的神情春风化雨般软了下来,露出个笑模样来。 待两人坐定上了茶,看着眼前单薄的少年,长公主一脸感慨,还好有葳哥儿在,不然这天下就要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可是旧疾复发了?!” 长公主一脸关切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脸色白的异常,唇上都失了血色,心里一紧,忙握住了他的手,一脸紧张道。 “无妨,可能是这段时日侍奉父皇累的狠了,歇两日就缓过来了,劳烦姑母忧心了。” 李葳强打起精神,姑母毕竟上了年纪,如今还要替他筹谋铺路,万不能再让她操心了。 “你个傻孩子,你父皇如今也就那样了,你再照看的周到也是回天乏术,不如多顾惜顾惜自己,承德殿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夜里该睡就睡,自然有人守着,何必非要亲力亲为把自己熬坏了。” 长公主没好气的说道,这孩子就是太过实诚了,不过自己不就是喜欢他这一点吗。 “道理我都懂,只是幼时同父皇相处的时日短,如今能日夜陪在他身边,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觉得累,更何况这种陪伴也不知能持续多久,说不定……” 李葳说着鼻子一酸,声音哽咽起来,看的长公主满腹心酸,是个好孩子,当即安抚似的的拍了拍他的手:“若你父皇知道了你的一片孝心,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长公主说的自然是嘉兴帝对自己的太子不闻不问,甚至一度起过废太子,改立梅妃所出的幼儿为太子的念头。 想起自己这个弟弟做的糊涂事,长公主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来。 “好了,不说这些了,姑母今日来,是想问一问你的婚事。” 眼见李葳情绪低落,长公主忙转移话题道。 “婚事?!” 李葳一顿,还真没考虑好,此时这俱身体不到弱冠之年,若是在自己的时代,正是上大学的时候,哪里会这么早的考虑婚事,且他穿来后身子一直病怏怏的,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未知,如何会考虑娶妻生子之事。 此时被长公主提起,他也反应过来,是到了成婚的年岁了。 “若是没有平阳王这个对手,你的婚事自然可以缓上一缓,咱们慢慢挑,定要选一个可你心意的名门淑女,但如今局势紧张,你的婚事已经关乎到你同平阳王的博弈了,咱们只能早早的提上日程,好让那帮子还在观望的老匹夫们尽快抉择。” 侄儿的身子一直是众人过不去的坎儿,若是能顺利的娶妻生子诞下子嗣,岂不就说明葳哥儿身子已经康健了,众人也能放心大胆的下注了。 第370章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李葳闻言一脸生无可恋的,竟不知有一日还需要用生孩子来证明自己身子康健,想来也是可笑的很。 只是形势逼人,让他不由露出个苦笑来。 其实哪里需要长公主解释,其中利弊他早已想的清清楚楚的,只是面对包办婚姻,他还是下意识的有些抵触,但形势不由人,此时哪里是任性的时候。 “全凭姑母做主。”李葳语气低沉道。 长公主见他如此配合,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年岁的少年郎,自然还会对情爱婚姻有些遐想,幻想着能找个两情相悦的有情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现实却是给他个当头喝棒,长公主还一度怕他不同意,不想他却是马上就接受了。 到底是皇室中人,到底是男人,前程大业比什么都重要。 长公主有一瞬的五味杂陈,但很快就调整了心绪,心里快速划拉着谁家有适龄的姑娘,这人选可是要慎重了,毕竟往后可是要做一国之母的,性子定然要端庄大方,温婉恭顺,家世太好了不行,谨防往后外戚干政,太差了也不行,毕竟是要做皇后的,一般的门户可培养不出气质出众,品德兼有的姑娘。 太丑的不行,葳哥儿这样玉树临风的少年郎,正是看脸的年纪,若是对方相貌平平,只怕往后帝后难生情谊,貌合神离的婚姻最是折磨人。 太貌美也不行,以免蛊惑君心…… 长公主把选妃的条条框框列出来,听的李葳越发头昏脑胀,哭笑不得的说道:“姑母不妨去同母后商量商量,本就是政治联姻,只要那姑娘品行端正,往后安分守己,我们能相敬如宾即可,倒也不需如此苛刻。” 其实就算没有政治因素,他作为太子,对自己的婚事也没有太多选择权利,所以他倒也想的开,对自己的婚事并没有太多期待。 “那怎么行,到底是要过一辈子的,就算如今是形势所迫,婚事定的仓促了些,但姑母还是想为你找个可心意的,一辈子长着呢,总得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想来你母后亦是希望你能同未来的太子妃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看着侄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长公主有些心酸。 所谓高处不胜寒,若真走到了那一步,一个国家的担子都要压在眼前单薄的少年身上,想来也是辛苦的很,若能有个两情相悦的姑娘相伴,日子至少能好过些。 长公主的一番言论让李葳诧异不已,他还以为古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哪里想到她们也会想找个两情相悦的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好似姑母是那些迂腐的老学究似的,平头百姓还能娶个自己喜欢的,没道理咱们非要认死理儿!” 长公主指着李葳笑骂了一句,惹的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罢了,你先前身子孱弱,整日待在东宫,没赴过什么宴席,自然也不认得什么姑娘,你且告诉姑母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是那种活泼俏丽的,还是娴静温婉的,你说个模样来,我同你母后斟酌斟酌,挑选上十来个合适的,想个由头让你见上一见,自己选个可心意的,你看可好?!” 那可太好了,有得选总比没得选强,李葳忙不迭的点点头。 “那就如此说定了,我这就去找你母后,你歇着吧,也别把自己逼的太紧,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说到侄儿的身子,长公主神色一肃:“你们可都伺候好了,殿下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赶紧去请太医,莫要耽误了。” 她一脸肃穆的环顾一周,让屋里的太监宫女无不是浑身一抖,忙不迭的应了声是。 长公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同李葳寒暄了几句,才上了轿撵去了王皇后的景仁宫。 目送长公主离开,李葳又顺势躺了下来,本想小憩一会儿,奈何脑中思绪万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想到自己的婚事,心底一片茫然,喜欢什么样的,他还真没想过。 自穿越而来,每日不是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恨不得自我了断,就是谨小慎微的怕露出马脚,被人发现他这个异世来客,好不容易挨到长大,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还来不及喘口气,就遇到了皇帝病危,自己这个太子被迫上位。 这段时日同平阳王斗的你死我活的,生恐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道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所有的心思都在如何打败平阳王顺利登基上,哪里会分神想娶妻之事。 今日被长公主提起,李葳还有些迷茫,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也不知。 罢了,总归自己还能选一选,至少挑个有眼缘儿的吧。 思及此处,李葳轻吁一口气,再度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空思绪,许是这段时日真的累的很了,随着大开的窗棂送进来的徐徐清风,他很快就闭上了眼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梦里他娶了妻,深深浅浅的红铺满了整个婚房,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里掺了熏香,此时无声的燃烧着,幽雅怡人的香味氤氲了整个房间,掀开绣着百子送福的红纱帐,金丝楠木的婚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用金丝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绸被褥,每一寸丝线都散发着浓郁的暧昧,让人心生遐想。 床榻上端坐着个姑娘,此时红绸遮面,只见她着一身宛若天边流霞的红嫁衣,外罩极柔极薄的绯色蛟纱,纤弱的腰身上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曼妙身姿。 此情此景,李葳只觉得心神荡漾,这就是要同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他深吸一口气,捡了宫人递过来的秤杆。 “新郎挑盖头,南斗六星秤杆上,福禄寿喜聚吉祥,天降祥瑞在今夜,挑开红锦见娇娘。” 随着喜娘欢天喜地的唱词声,李葳只觉得一颗心都无端的紧张激荡起来,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自觉的随着喜娘的唱词举起了秤杆。 第371章 周令宜 好一张灵动芙蓉面。 只见那女子虽是新嫁娘,红绸下的脸却未施过多粉黛,颇有些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雅致。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娇媚中又透着股灵动的娇俏,让人眼前一亮,心神一荡。 李葳先前的紧张此时都化成了惊艳与狂喜,这姑娘正正长在了自己的审美上,特别是那双眼,秋水盈盈,泛着潋滟的波儿。 许是眼前一亮的缘故,那女子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又极速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面上红霞入鬓,同这婚房里深深浅浅的红相得益彰,看的人心潮澎湃。 对着这样的娇娘,李葳觉得这政治联姻倒也不错。 以至于他小憩醒来,心底的激荡还久久不能平复,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躺在靠窗的卧榻上反复回味着梦里的一切。 在梦里那姑娘的面容自己明明看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余满目的惊艳与发自内心的喜悦不能平复。 但到底对这婚事没那么抵触了,甚至还暗暗生了些期待来。 而此时太子要择妃的消息不胫而走,引的京中那些有适龄女儿的权贵朝臣也跟着小小的骚动了一番。 尚书府周家,周敬文看着眼前温婉娴淑,仪态端庄的嫡次女,一脸满意的捋着自己的短须,女儿正值芳龄,面若银盘,目如秋水,长相正是长辈喜欢的那一款,她五官舒展,端庄大方,行为举止更是被自家夫人往名门淑女的方向调教,是以女儿举手投足都带着股从容优雅,在众人前,她举止得体,不骄不躁,与人交往时更是谦逊有礼,尽显名门闺秀的气度与修养。 这样的女儿,可不就是为后位而生的。 周敬文越看越满意,仿佛那后位如囊中探物一般,已经落到了他们周家头上。 被父亲如此打量的周令宜初始还能维持着端庄得体的形象,只是眼见父亲母亲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她不由有些如坐针毡。 “父亲?母亲?!” 周令宜轻声呼唤道。 周夫人眼见自家夫君一脸满意的,心里却是有些七上八下,如今太子同平阳王剑拔弩张,鹿死谁手还不确定,万一女儿被选上,最后却是平阳王得了势,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到时候还得连累女儿跟周家。 且听闻太子殿下体弱多病,能活到几时暂未可知,更何况是诞下后嗣了,若是女儿嫁过去久久不孕,亦或是不等有孕太子就一命呜呼了,那岂不是把女儿的一生都葬送了。 比起男人的凉薄,周夫人更多考虑的还是女儿的幸福。 此时见女儿一脸疑惑,她心里五味杂陈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宫中传来消息,要为太子择妃,你同太子年岁相当,父亲已经把你的名册递了上去,过几日皇后娘娘同长公主会召见你们,到时候别害怕,举止得体大方便是了。” 周敬文难得对着女儿一脸慈爱,话说着又转头看向周夫人:“给宜姐儿置办些衣裳首饰,贵精不贵多,皇后娘娘同长公主都不喜金银俗物,你看着置办,银钱只管去公账上支,再去寻个宫里出来的姑姑,教宜姐儿些宫里的规矩,到时莫要犯了娘娘同公主的忌讳。” 周敬文事无巨细的交代道。 “衣裳首饰好置办,这宫里出来的嬷嬷却是短时间内不好找,太子择妃的消息一传出来,只怕这嬷嬷紧俏的很。” 周夫人眼见自家夫君已经做了决定,且听他说女儿的名册都已经递了上去,女儿进宫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当即也不敢再反驳,只能提出异议道。 同时还心存侥幸,这次进宫的姑娘不在少数,女儿不一定会被选上。 周敬文闻言也是眉头紧皱:“罢了,我先派人去打听打听,若真没有,那就谨言慎行,宜姐儿聪慧,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 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女儿,周敬文不住的点头。 周令宜眼见自家父亲母亲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决定了让自己进宫参加太子择妃,心中毫无波澜。 自她懂事起,就被父亲耳提面命,说周家的姑娘锦衣玉食的养着,就是为了有一日能通过联姻让家族地位更进一步,再不济也是强强联合,至于儿女情长都是要不得的。 自小被当成联姻工具培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到了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她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且对象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若是一朝得势,自己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起点可要比家中其他姐妹高多了,周令宜隐隐还有丝期待。 此时的她哪里知道所有期待不过短短时日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呢。 打发女儿离开,周夫人犹不甘心:“老爷,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先前你一直不愿意轻易站队,如今怎么突然来这一出,若是宜姐儿真的被选上,咱们岂不是就被太子一派绑的死死的,万一平阳王……” 周夫人一脸担忧。 “妇人之见,我敢送宜姐儿进宫,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如今太子殿下代政,不过短短时日就让人刮目相看,别看如今朝中众人对两人博弈多持观望态度,但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且现下都悄悄的偏到了太子一方,不然前些时日平阳王寿辰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公然爽约,可是让平阳王丢了大人了,如今两人胜负未分,咱们自然要提前下注,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待宜姐儿真的被选为太子妃,咱们周家也算上了太子的船,往后尽心尽力的辅佐殿下,患难夫妻总是走的更长久些。” 提起前几日的平阳王寿辰,周敬文还有些幸灾乐祸,这平阳王先前一直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今放下身段拉拢众人,不想却被人打脸,想起那日他脸色阴沉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暗爽。 周敬文那日倒是赴约了,可是并没有被平阳王看在眼里,让他也是暗恨不已。 第372章 处置 见自家夫君说的头头是道的,周夫人似乎被说服了。 凭心而论,若是太子真能顺利登基,不管有没有后嗣留下,女儿这皇后之位就算坐稳了,届时周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她不止有宜姐儿一个孩子,儿子的前程自然也要考虑。 思及此处周夫人不再抗拒,而是思量着待会儿去哪家首饰铺子替女儿置办首饰。 朱雀街上的珍宝阁需得去逛一逛,还有离的不远的锦绣绸缎庄,京下最时兴的面料跟款式她们家最全,还有胭脂水粉铺子,熏香铺子…… 周夫人一一思量下来觉得任重而道远,当下也不同周敬文闲聊了,看着天色尚早,抓紧带女儿出去置办行头才是重中之重。 而聚集了京中最多脂粉首饰铺子的朱雀街,随着太子择妃的消息传出来,这几日突然就爆火了起来。 那些店铺的小伙计每日早早的开铺门,一整日都手脚不闲的,接待的女客一波儿接一波儿的,喜的掌柜们嘴都笑僵了,待闭了店一扒拉算盘,又是赚的盆满钵满的一天,忍不住还暗自祈祷一番,希望这帮子贵女进宫的时日再延长些。 相比太子择妃的如火如荼,平阳王府却是阴云密布。 经历了平阳王寿宴的冷冷清清,一连几日平阳王都单独宿在自己院里,连最爱的侍妾也遭了冷遇。 世子李灏同世子妃白氏更是煎熬的很,李灏脸上的伤过了小半个月才堪堪痊愈,只是比起脸上的伤,被平阳王骂的狗血淋头受的伤害更深一些,这段时日他同白氏虽都在府里,却是没有碰面,别说是碰面,单单是听人提到世子妃这三个字,他都深恶痛绝的很。 这白氏当真是个泼妇,她不仅毁了自己爱妾的容貌,还不顾尊卑,抓伤了自己,让他成为整个王府的笑柄,好在母妃封锁了消息,敲打了下人,若是他被女人打伤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他再也没办法在朝中立足了。 想起爱妾那张恐怖的脸,李灏惋惜之余对白氏的厌恶更上了一层。 且说白氏在平阳王寿辰那日大发雌威,不仅抓花了情敌的脸,还教训了不要脸的男人,初始自然是痛快的,那种痛快酣畅淋漓的,压在心头的阴霾经过这一战彻底的一扫而空。 但等反应过来,却是后怕不已,李灏不仅是自己的夫君,更是这王府的世子,等有一日可能还会是这天下的主人,自己此时伤了他,先不说会不会伤了夫妻情分,单单是自己动手伤了平阳王世子,只怕就会惹的王妃同王爷震怒,更何况是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若是没记错,李灏还要去前厅待客的,这可如何是好。 自己倒是出了气了,只是这后果可要比自己想的严重多了,白氏一时间后悔不已。 跟着她一起动手的丫鬟婆子更是心惊肉跳的,白氏到底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犯了错无非是斥骂几句,再严重些禁足一段时日,她们可不同,只怕提脚卖了都是轻的。 因此这段时日整个碧霞苑都是如履薄冰般,战战兢兢的。 好在没等多久,平阳王就开始收拾诸人了。 碧霞苑的众人一人二十大板,没死的直接丢到郊外的庄子里,行刑的那一日碧霞苑里血流成河,暗红的血液把青石板的地砖都洇透了,看着瘆人的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哪怕紧紧捂住耳朵,那嚎叫声还是不绝于耳,吓的白氏脸色惨白,浑身不住的哆嗦,到了亲近的几个嬷嬷丫鬟,无论她如何开口求饶,曲王妃都无动于衷,只撂下一句都是王爷吩咐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看着白氏哭的涕泪横流的模样,曲王妃同一旁的平阳郡主心里痛快不已,哪里会听她的哭求。 打杀了碧霞苑众人,到了白氏只是禁足一个月,留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陪着。 这偌大的碧霞苑里,白日里刚打死了不少人,待到了夜里,白氏孤零零的蜷缩在空旷的卧房里,没有熟悉的丫鬟婆子,听着外头的风声,她一整夜都提心吊胆的,如此过了大半夜,白氏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一直说院里有鬼。 处置了白氏,到了自己的儿子,曲王妃本是想轻拿轻放,那被白氏抓花脸的侍妾柳思思,直接按了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远远的扔进了庄子里,往后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李灏初始还有些不舍,只是想到那柳氏被毁了容貌,再不复先前的娇艳,倒也死了心,罢了,貌美的女子多的是。 至于李灏,被平阳王狠狠地抽了几鞭子,唬的曲王妃呼天抢地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才让平阳王撒了手,又骂他个狗血淋头的,甚至连换世子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吓的母子二人脸色煞白,再三保证不会有下次,这才勉强揭了过去。 平阳王府的闹剧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等府里的风波渐渐平息,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宫中太子择妃的事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了。 朝中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递了名册,其中包括那些一直持观望态度的,这让平阳王如临大敌般,焦躁不已。 “柳先生可有良策?!” 短短时日,平阳王眉间的川字纹似乎深了些,脸上的戾色也更重了些,整个人都阴郁了不少,李灏李奎几个儿子如鹌鹑一般,老老实实的坐着,低头垂首,生恐被点名,毕竟他们也想不出解决办法,万一再触了父亲的霉头,被当众斥骂一番,那就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李灏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以至于这段时日他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连出门应酬都不去了,生恐再惹了平阳王的眼,真撤了自己的世子之位,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一时间松柏堂里落针可闻。 “这……”被点名柳青梧一脸为难,太子要择妃,再合理不过的事,他们还能不让人娶媳妇儿不成?! 第373章 李奎 “若不想太子此时娶妻,唯一的理由就是陛下的身体。” 柳青梧迟疑道,老子都快死了,儿子还光想着娶媳妇儿,就算是普通人家只怕也有些不妥。 但皇室到底不是普通人家,长公主如此操作一来是为了稳住那些朝臣的心,二来考虑到陛下一旦殡天,作为孝子太子至少要守孝三年,殿下的身体本就不好,三年时间又太长,还是尽快娶妻生子来的更稳妥些。 对长公主的安排柳青梧赞同不已,此时被平阳王问起,他故作为难的提议道,心里却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理由。 不想平阳王闻言却是低头思索起来,手里的串珠捻的不紧不慢的,让柳青梧有些心惊,平阳王如此,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来,他能想到的王爷定然也能想到,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时间松柏堂的空气又凝重了几分,众人屏息凝神,生恐喘气儿声太大了打扰到正陷入思虑状态的平阳王。 这一等就是一刻多钟,众人如坐针毡般,连柳青梧也有些坐不住了,同赵荀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心生疑惑。 柳青梧翻来覆去的想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难不成给了平阳王什么启发不成?! 陛下的身子?!太子殿下的婚事?!莫非?! 柳青梧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惊的一身冷汗,屋里丝丝冒着凉气的冰鉴也没让他冷静下来,他心生惶恐,这平阳王不会连连在太子殿下那里受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弑君吧。 如此就能更快的打破现下的局势,且是他主动打破的,他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二来太子殿下娶妻的事也能不了了之,甚至再来个一箭双雕,直接搞垮殿下的身子,不求让他快点死,毕竟父子两人先后离世太过显眼,他只要让殿下旧疾复发,半死不活的即可,到时候顺理成章的提出幼主继位的想法,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握中了。 柳青梧越想越心惊,若平阳王真是如此打算,他们就要抓紧时间了,真到了那一步,只怕就维持不了如今面上平和的假象了,兵刃相见是避免不了,两军对垒更是一触即发。 也不知沈家父子如何了,一切进展的可顺利。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待我好好思虑一番,世子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正当柳青梧左思右想之时,平阳王突然发了话,抬头看他,见他面上无甚表情,让人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柳青梧多打量了平阳王两眼,就被他敏锐的扑捉到了,阴冷的眼神同柳青梧的视线撞到了一起,让他心里一惊,忙露出个矜持的笑来:“那某就先退下了。” 眼见平阳王点点头,他就随着众人出了松柏堂。 同行的还有赵荀同脸色不豫的李奎。 李奎本以为经历了前些时日的事,李灏应该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才是,先前听闻父王有废了李灏世子之位的念头,害的他激动了好几日,如今没了李赫这个威胁,自己排行老二,就算轮也该轮到自己了。 不想父王这样言出必行的人这次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叫嚷了半天,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李灏这个蠢货世子之位还是坐的稳稳的,且看今日单独留了他下来,他还是深受父王信重的,这让李奎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一旁的柳青梧本是低头想着事,眼风不经意的扫到一旁的李奎,见他一脸不甘的,一副喜怒言于形,好恶言于表的单纯模样,不由露出个哂笑来。 凭心而论,平阳王倒真是个人物,但不幸的是他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哦~也不是没有,三子李赫是有他几分精明,可惜如今不死不活的,再不能帮他兴风作浪。 想到李赫,柳青梧觉得当初怂恿李灏除了他的做法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不然等此子成了气候,同平阳王父子联手,只怕殿下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幸好幸好。 柳青梧一脸庆幸,言归正传,此时看到李奎如此,知道他介怀什么,柳青梧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见缝插针的好时机,当即不动声色的移到了李奎身旁。 “听闻二公子先前在白鹤书院读书,想来定然文采斐然,可赏脸一同喝一杯?!” 李奎本有些心灰意冷,此时见父王跟前的红人柳青梧主动同自己搭话,还有些受宠若惊,听闻这柳青梧高傲的很,王府里除了父王,他也就同李灏走的近些,现下他突然向自己示好,还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应该算是示好吧,李奎有些不确定。 “先生谬赞了,不过是借了王府的名头罢了,论文采,自然比不上我大哥同其他兄弟。” 同李灏的目中无人不同,李奎只是庶出,且生母只是曲王妃的洗脚婢,某日被喝多了酒的平阳王宠幸,一夜风流就怀了身孕,那婢女生的相貌平平,又在王妃眼皮子底下同平阳王一夜春宵,自然犯了曲王妃的忌讳。 就连平阳王清醒过来也嫌弃她相貌平庸出身又低微,就算她有了身孕也没有抬为妾室,只是随意拨了个偏远的小院子,点了两个没甚经验的小丫鬟前去伺候。 好在这婢女争气,哪怕条件艰苦硬是抗过了十月怀胎,更幸运的是一朝得男,生了个大胖小子,不幸的是产后大出血,院里的小丫鬟同请来的稳婆都经验不足,加上曲王妃故意拖延,等外头请的大夫到了院子时,那婢女身子都凉透了,只剩下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孩子。 许是平阳王见是个儿子,刚出生又没了生母,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重新拨了院子,找了奶娘嬷嬷照看着,但平日却是很少提起这个儿子,名字更是到了三岁上,还是曲王妃提起,才沉默半晌,撂下一句李奎。 是以李奎这么多年,虽然没有饿着冷着,却也是无人关注的长了这么大,造就了他自卑敏感的性子。 第374章 弑君 加上他自小没有母亲庇护,平阳王又对他置之不理,成年前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就连府里得脸儿的仆从都敢欺负他,其中心酸难以言表。 好在他到底是男子,到了三岁上不仅有了名字,还按府里的规矩送去启蒙,他虽算不上聪明,但却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是以从小就以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发奋读书。 天分不够努力来凑,不想竟真的读出个名堂来,一举上了白鹤书院,这才让平阳王开始重视这个儿子,他在府里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各方面待遇也逐渐好了起来,渐渐有了世家公子的派头。 从平阳王有了夺嫡的念头开始,就改变了态度,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起来。 到底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是以李奎才有机会跟着几个兄弟一起。 只是在这之前他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从出身来讲,他是最低的,李灏是嫡长子,他的母亲是原配发妻,又被早早立了世子,这导致他在府里地位超然,狠狠地压了其他兄弟一头。 李奎自知没有半办法同他相比,先前还曾向他示好过,只是这李灏向来鼻孔朝天,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让李奎难堪不已,倒也歇了心思。 而三子李赫是唯一能同李灏抗衡的,他的母亲吴侧妃虽不是原配,但同平阳王青梅竹马,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且李赫无论是性子还是长相最像平阳王,是以父王最爱的儿子就是他,他倒是比李灏好相处些,但也不大把其他兄弟放进眼里,李奎在李灏处碰了壁,自然也不会再去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是以兄弟两人一直不冷不热的,直到李赫遭了祸事。 初始李奎还是相当同情的,见吴侧妃哭的死去活来的样子,也跟着落了几滴泪,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传出李灏是凶手的言论,他本没什么想法,只是突然有一日反应过来,李赫是父王最爱的儿子,若是他真的是李灏所害,以父王的为人,只怕李灏这世子之位也坐到头了。 自己虽是庶出,到底是父王的亲生儿子,且下头的弟弟老四,老五,老六年岁都不大,最大的老四李澄还不到弱冠之年,有自己这个兄长在,也轮不到他。 这一想法在李奎心里生根发芽,时日久了也渐渐生了些不为人知的野心来。 他这段时间本就琢磨着如何找出李灏暗害李赫的证据,可惜他既无人脉又没有钱财,光靠自己只怕是难如登天,不想平阳王寿辰时李灏不顾王府脸面,同他那夫人撕打在一起,惹的父王震怒,害他一阵激动的,以为李灏不用自己出手就自寻死路,还算他识趣儿,不想他却是低估了李灏在父王心里的地位了。 如今父子俩和好如初,显得他的那点子念头可笑的很。 此时离了松柏堂,本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却被柳青梧拉住了,让李奎有些喜出望外。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单打独斗,若是有人能帮帮自己,岂不是事半功倍?! 特别是那人还是父王极其信重的人。 “二公子谦虚了,白鹤书院历来严苛,这京中名门贵子不计其数,不见得都能进白鹤书院,公子既然能进,自然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柳某平生一大乐事就是同有才之人谈经辩道,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是公子无事,不如去我的悠然居小坐片刻,且听公子对茶道也有些研究,我那里有王爷刚送来的雨前龙井,正愁找不到一起品鉴的茶友。” 柳青梧笑语晏晏让人如沐春风般,他人本就生的朗月清风般,让人心生好感,此时刻意拉拢人,点到为止的吹捧让人浑身舒泰,李奎身心舒爽,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原本心里还有一丝顾虑,柳青梧一直同李灏走的比较近,若是自己同他来往,怕犯了李灏的忌讳,只是此时被柳青梧一夸,又见他落落大方的,没有一点避嫌的模样,显然是个心里坦荡的人,若是自己推三阻四的,反而不美。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生请。” 李奎不再推拒,一脸笑意道。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悠哉悠哉的回了悠然居,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而此时的松柏堂里,李灏一脸惊惧:“父王的意思是……” 那两个字他光是想一想就肝胆俱裂,此时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抖动着,颤颤巍巍的比划了个杀的动作。 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一般,骇的李灏一脸惨白,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更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若是一个不慎可就是抄家灭族,永世不得翻身的滔天大罪啊,父王怎么敢。 平阳王眼见儿子一副没出息的模样,顿时心生厌恶,到底不是赫儿,若不是赫儿如今不死不活的模样,自己也不会找这个蠢货商量。 想起前些时日自己寿辰时这厮的蠢行,平阳王就一脸生无可恋,六个儿子如今能拿出手的就这么一个,也是瘸子里头挑将军,毕竟弑君这样的大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今我们平阳王府已经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怕李葳继位那日,就是咱们平阳王府全巢倾覆的一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先下手为强才行。” 平阳王耐着性子同儿子解释道。 “可咱们先前不是商量着改立幼主吗,梅妃的儿子也是帝皇血脉。” 提起梅妃,李灏隐隐有些激动,那孩子可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要他的儿子当了皇帝,他可就是太上皇了,到时候再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包括父王。 心想着,李灏还不着痕迹的看了平阳王一眼。 “如今依旧是要改立幼主,不过这个时间要提前了,咱们必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是。” 第375章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平阳王有丝不耐烦,同蠢货说话就是费时费力,话说着他把手里的捻珠不轻不重的拍在了桌上,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想李灏却是毫无觉察,还一脸求知若渴的继续追问道:“何故要提前,皇伯父的身子早已经病入膏肓,殡天是早晚的事,何需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耐心等上一段时日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说到最后,李灏的声音在平阳王越发阴沉的眼神下逐渐低了下来,他被平阳王看的有些惴惴不安,但却觉得自己没说错,弑君可是滔天大罪,何必要冒险杀一个将死之人,这不就是脱裤子放屁吗。 李灏心有不服。 “蠢货,如今太子殿下威望渐盛,且马上就要娶妻生子,若咱们什么都不做,只等陛下殡天,一方是正值盛年的青年才俊,且是原配嫡子,早早立了太子,另一方是懵懂无知的童稚小儿,你猜朝中那群老匹夫会拥护哪一个?!” 平阳王忍着怒气解释道。 李灏闻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只是不过片刻又面露疑惑:“既如此直接对太子下手即可,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陛下是早晚都要死的,只要弄死了太子,改立幼主岂不是名正言顺的多。 “你当太医院里的诸人都是吃干饭的?!还是当朝中那帮子老狐狸都如你一般蠢笨?!前脚太子康康健健的,还准备择妃,后脚就突然暴毙,你是怕他们怀疑不到咱们平阳王府头上?!陛下却是不同了,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早一日晚一日都不会引人怀疑,且咱们把握住时机,也会打太子党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太子因陛下殡天伤心过度旧疾复发,也算合情合理,虽不至于让他即可暴毙,只需营造一个难担重任的假象即可,届时改立幼主就顺利成章了。” 平阳王顿了顿:“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时机,不然等他真的娶妻生子留下后嗣,只怕改立梅妃所出的幼主的想法就越难实施了。” 毕竟哪怕李葳只当一天皇帝,他的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何也轮不到兄弟们,就像他一般,他同当今嘉兴帝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且他自认为深谙为帝之道,若是他做了皇帝,定会比他那皇兄做的更好,可惜自己投胎慢了一步,如今那群朝臣宁愿拥立一个乳臭未干的病弱少年,都不愿拥立正值壮年的自己,让平阳王也是恼火的很。 李灏一听若是纵容李葳娶妻生子,自己的儿子就不能上位了,当即一脸着急的,也顾不上什么大逆不道,滔天大罪什么的了,忙开口道:“父王说的对,是儿子想法浅薄了,父王放心,儿愿同王府共存亡,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儿在所不惜,父王需要儿子做什么尽管开口。” 李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此番模样让平阳王有一瞬的诧异,反应过来心里生了些欣慰,到底是他李晟的儿子,就算平日蠢笨了些,还是有些胆气的。 当即一脸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父亲难得的认同让李灏心绪高涨,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才是。 “那接下来就这样……” 平阳王顿了顿,示意儿子凑近些,缓缓开口安排道。 随着李灏脸色越来越白,平阳王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怎么?!可是不敢?!” 眼见父亲眼里带了讥笑,李灏猛地生了一股豪气:“父王放心,儿子定办的妥妥当当的,不负父王所托。”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非是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还不如搏一把。 平阳王见儿子应的利索,满意的点了点头:“下去吧,势必一击即中,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李灏闻言一脸忐忑的点点头,离开的步履都是沉重的。 平阳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露出玩味的神色,只要能登上帝位得偿所愿,牺牲一个儿子算什么,就算是几个儿子都加上,他也在所不惜,毕竟他正值壮年,往后广纳后宫,要多少儿子有多少儿子,死上几个也不足惜。 心想着,他眉目阴沉的抬手端起一旁的茶盏,茶水已经凉了,但三九酷暑天,温度刚好,他一脸惬意的抿了一口,畅想着往后广纳后宫的旖旎生活,只觉得小腹火热,整个人都快要沸腾了,想到这段时日忙着处理家事,连自己新纳的娇妾都忽视了,此时猛地来了兴致,也不管青天白日的,急匆匆的离了松柏堂,往藏娇阁奔去。 “王爷让奴家等的好苦啊,还以为王爷忘了奴家呢~~~” 娇莺见了平阳王,光洁的脸上落下一行清泪来,梨花带雨般,娇娇颤颤的,让人心神荡漾,她话说着,柔弱无骨的娇躯依了上去,莲藕般的玉臂紧紧攀上了平阳王的脖颈,温热的呼气声拍打在他的耳侧,吐气如兰,让平阳王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春水,什么帝位大业都被抛之脑后,只想同怀里的女子抵死缠绵。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你家王爷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快~快让本王亲亲~~~” 平阳王一脸急不可待,也不知怎得,平日里尚算冷静又自控的自己一到了这藏娇阁就有些把持不住,仿佛是中了那福寿膏的瘾一般,几日不来就想的慌。 对此平阳王并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这娇妾生的貌美,又颇有些榻上风情,这才让自己欲罢不能。 话说着,他一把抱起了娇妾,往那奢华的拔步床上走去。 娇莺状似羞怯的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面露不耐,抽空还朝角落里的香炉望去,见那炉子袅袅生烟,这才放心的应付起眼前的男人。 几番云雨,平阳王只觉得浑身舒泰,抚摸着怀里女子腻滑的肌肤,他双目微闭一脸餍足。 “娇娇儿果然是人间尤物,若是你能替本王诞下麟儿,本王就许你做侧妃如何?!” 第376章 晕厥 侧妃?!娇莺柔顺的躺在平阳王臂弯里,露出个哂笑来,眼神触及他汗津津的肌肤跟大腹便便的腰身,顿时露出一脸嫌恶来,只是那嫌恶来的快消散的也快,眨眼间就换上了一副惊喜又感动的神色来,她屈身支起了身子,眼神灼亮的抬头看向床上这个年龄足以当自己祖父的老男人。 “王爷可说话算话?!” 麟儿,只怕你往后都不会有任何孩子出生,还是多珍惜珍惜你如今膝下的孩子吧,娇莺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香炉。 “本王何时骗过你,如今府中只有曲王妃一个正妃跟吴侧妃两人,按照惯例,本王还能再纳上一个侧妃,若是你肚皮争气,能生个一男半女来,本王就如你所愿。” 平阳王宠溺的捏了捏娇莺娇俏的鼻尖,蒲扇大的手顺势落在女子腻滑光洁的肩头,想到曲王妃同吴侧妃一般年岁,如今都是一副人老珠黄的模样,让人倒尽了胃口,平阳王不由心生嫌弃,还是怀里的娇妾鲜嫩,同她在一起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好几岁,仿佛重新回到了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岁月一般。 且先前随着年龄增长,他时常觉得力不从心,自从这娇妾进府,每每对上她,自己就能重振雄风,让平阳王也是惊喜不已。 “王爷是没骗过我,但都说男人的承诺犹如镜中花水中月最是靠不住,且府里除了王妃同吴侧妃,还有数不尽的侍妾通房,各位姐妹燕瘦环肥,各有特色的,谁知道王爷对奴家是不是一时兴起。” 娇莺娇嗔的撅起了嘴,涂满艳红丹蔻的娇嫩柔荑不轻不重的在平阳王赤裸的胸口上打圈,撩的人心痒难耐。 平阳王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小手:“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食言,现下为了让你尽快诞下麟儿,本王还得加把劲儿才是……” 话说着,他一个翻身把娇莺重新压在了身下! “王爷饶命~~~” 只闻女子娇滴滴的撒娇道,不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女子娇吟承宠的靡靡之音,听的院里的丫鬟婆子面红耳赤的,心里却是羡慕不已,平阳王府如此多的女子,只有自家主子最得王爷青睐,所谓水涨船高,连带的她们在府里行走也被高看一眼,让她们不由得意不已。 对比藏娇阁众人的与有荣焉,平阳王的贴身随从李正听着屋里不断传出的粗重喘气声却是心惊肉跳。 王爷进去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要了两回水了,听动静又开始了,王爷平日里最忌讳旁人说他老,认为自己正当壮年,但李正却心里门清,王爷的身子早就被这么多年的酒色掏空了,就算如今勉强能行房,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草草了事罢了,只是从这唤做娇莺的女子进府,王爷仿佛焕发了第二春似的,整个人又抖擞了起来,让人疑惑不已。 他先前也怀疑过这女子的来历,私下调查过,不想却是一无所获,这女子是王爷的下官亲信林大人送来的,说是在扬州买的瘦马,刚刚及笄,没来得及接客就被林大人搜寻了来,见她娇艳异常,知道自家王爷好这一口,这才忍痛割爱送进了王府,不想一来就得了王爷青眼,不仅拨了最好的院子安置,平日里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更是不要钱似的往里送。 从这娇莺进府,自家王爷只要有空,就同她厮磨在一起,身体大不如前,让李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此时听着屋里的靡靡之音,他心里突突的,眼皮子更是跳个不停,让他如坐针毡般,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啊!!!” 正当李正胡思乱想之时,猛地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吓的院里的几人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俱是一脸惶恐的。 丫鬟婆子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都一脸惊恐不定的相互交换着神色,但都站着没动。 李正却是本能的虎躯一震,下一刻就如一把离弦的箭般,嘴里高声叫着王爷,猛地踹开了房门。 那门甫一开,一股幽香携裹着男女事后的体味扑面而来,让李正呼吸一窒,差点呕出来。 他下意识的一顿,想起这是王爷娇妾的闺房,且两人刚刚还在翻云覆雨,这时候那女子应该衣不蔽体才是,他这么贸然的闯进来,只怕有失体统,但他又实在担心自家王爷。 眼见隐隐绰绰的琉璃屏风后头,奢华的拔步床被重重叠叠的床幔遮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里头的情景,李正心里一沉。 自己踹门而入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的婆子丫鬟都满声惊呼,而屋里却是鸦雀无声,除了刚刚那一声女子的尖叫,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让他一颗心降到了谷底。 “王爷?!王爷?!” 李正往前走了两步,急声呼唤道。 “李……李侍卫……” 正当李正心里一横准备上前时,床上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颤颤巍巍的,充满了惊惧,让李正心里越发不好。 不待他再开口询问,就听那女子又一次开了口:“快去请大夫,王爷晕过去了!” 石破天惊!李正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两拍,听了那女子的话,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拔腿往屋外奔,只记得自家王爷晕了,要去请大夫,他一口气奔出了藏娇阁,被外头徐徐而过的夏风一出,突然清醒了几分。 自己应该先进去看一眼自家王爷才是,怎么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作为王爷的贴身侍卫,哪怕是在府里,也不能留王爷一个人,特别是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 李正反应过来,忙随手叫了个路过的下人。 “快去禀告王妃,说王爷在藏娇阁晕倒了,速速去请个太医回来。” 打发那人离开,李正脚下不停,又转头奔回了藏娇阁。 此时的藏娇阁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复刚刚丫鬟婆子一脸得色的,此时却是惊惧交加,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她们这些下人也要跟着陪葬。 第377章 难辞其咎 正房里,紧闭的窗户已经被全部打开,屋里的熏香同异味散的干干净净的。 娇莺穿好了衣裳,只是顾不上梳妆,现下正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坐在床榻上哭哭啼啼,看着榻上的男人一脸不知所措。 李正直奔到床榻前,见自家王爷双目紧闭,脸色晦暗,他焦急的凑近低声唤了他几句,还伸手推了他几下,见他无知无觉的没有任何反应,一颗心如坠冰窟。 听着耳边女子哀哀的啼哭声,李正一脸狠戾:“说,王爷是怎么昏过去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任何细节都不许遗漏!” 李正疾言厉色审讯娇莺的同时,心里也快速滑过几个念头,两人正在行房,可是马上风?!马上风又唤脱阳症,皆因阳气耗散过度,阴阳失衡导致,想到这段时日王爷纵欲过度,李正心里一沉。 只是听闻那马上风多是猝死,他心里一紧,忙去探平阳王的鼻息,见自家王爷虽然呼吸紊乱,到底还活着,他深松一口气,只是晕过去了,应该不是马上风。 心里想着,眼见娇莺一脸羞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想来也知道定是两人正在行房的时候王爷突然晕了,思及这段时日王爷突如其来的眩晕,李正心里定了定,应该同这女子没什么关系,是以他态度和缓了些。 且见她此时素着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心里还生了些怜悯,无论自家王爷晕倒同她有没有关系,她都难辞其咎,毕竟人是晕在藏娇阁的,王妃来了定是要问责的。 “姨娘还是去漱洗一番吧,王妃马上就该来了。” 李正见她一副六神无主惊吓过度的模样,忙开口提醒她道。 娇莺闻言脸色更白了,猛地扑到昏迷不醒的平阳王身上:“王爷不要抛下妾身,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这就以死谢罪,王爷,你对娇莺的大恩大德娇莺来世再报~~~” 嘴上说着要死,身子却是紧紧的攀着平阳王,哭的越发悲切。 “还不赶紧把这贱婢拉开!” 曲王妃进门时就见娇莺不知死活的扒拉着平阳王不放,当下气的七窍生烟。 也不是吃醋,她同王爷夫妻几十载,初嫁时就知道这男人心里没她,之所以娶自己不过是政治联姻,他有青梅竹马的吴侧妃,后院还有几个美艳的通房,且至始至终都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是以从一开始,她也没把平阳王当夫婿看待,更不会同吴侧妃那帮子女人争风吃醋。 自己只要有王妃的头衔在,这平阳王府里就没人能越的过自己。 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谨守本分,从不过问平阳王又纳了几个妾室,又宠幸了几个女人。 这段时日王爷整日同这贱婢厮混在一起,不舍昼夜的,她照旧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前听闻吴侧妃还吃了几回醋,曲王妃更是嗤之以鼻,吴霜那个贱妇,仗着同王爷的那点子情分,这么多年都妄想着压自己一头,如今可好了,儿子成了活死人,偏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同个年龄能当她女儿的小姑娘争风吃醋,说出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曲王妃想到吴侧妃,面露讥讽,只是转眼又看到娇莺,脸色又不豫起来。 她虽然不吃醋,不代表她不重视平阳王,相反她很清楚,作为一个女人,一生的荣辱富贵都紧紧的系在男人身上,特别是如今王爷有了再进一步的心思,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对她的吸引力一点也不比平阳王少。 若是自家王爷一朝得势,自己就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自己的儿子就是太子,女儿就是公主,光是想想就能让她心潮澎湃。 是以这种时候,她如何能容忍王爷出现差池。 听闻王爷晕了过去,唬的她肝胆俱裂,一边派人去请太医,一边急匆匆的领了人过来,进门就见那贱婢不知尊卑,扑在王爷身上哀哀啼哭,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死要活的,当真是晦气的很。 曲王妃一声呵斥,身后粗壮的婆子抓小鸡仔儿似的把娇莺抓了起来,见她一脸惊恐,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我见犹怜,曲王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这不要脸的小妖精,不分白天黑夜的缠着王爷,才让王爷掏空了身子,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活剐了这贱婢都不解恨。 “待会儿再收拾你。” 曲王妃恶狠狠的睨了娇莺一眼,转头看向床榻:“王爷如何了?!” 话是问床榻边上李正。 李正摇摇头:“这段时日王爷时不时就要犯眩晕之症,不知同此次晕倒有没有关系。” 曲王妃闻言忙凑近了些,见平阳王脸色难看,有些心惊肉跳。 “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把王爷抬到正院。” 曲王妃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道。 “王妃不可,此时还不知王爷因何晕倒,若是贸然挪动,只怕会害了王爷。” 李正大惊,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忙开口阻止道。 “不抬走,等太医来了,你家王爷纵欲过度导致昏迷的事瞒都瞒不住,王爷的打算你不会不知,若是此事传出去,只怕有损王爷脸面,这段时日本就变数频出,王爷应付的颇为吃力,前些时日寿辰被损的脸面还没有找补回来,如今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曲王妃一脸肃穆,心里却是讥讽不已,这男人,当真是贪心不足,天下美人儿一个都不想放过。 “这……”李正面有挣扎之意,王妃说的不无道理。 “我同王爷是结发夫妻,还能害他不成?!来人,把王爷抬到正院,今日的事都把嘴巴给我闭紧了,但凡有一言半语传出来,我拿你们是问。” 曲王妃说着,满目阴鸷的打量了一圈,那眼神仿佛有实质一般,让在场的仆从无不打了个冷战,战战兢兢的应了句是。 没人注意被押着的娇莺一听王妃要把人抬走,面上一喜,心里更是松了口气,眼神下意识的落在墙角的香炉上。 第378章 有恃无恐 曲王妃如此安排正合她意,刚刚事发突然,藏娇阁里乱成一团,自己也只是匆匆灭了香炉里的熏香打开了窗户,还来不及仔细清理香炉,李正就反应过来,从院外急匆匆的折返了回来。 速度之快唬了娇莺心惊肉跳的,生恐他发现自己的异常。 好在李正的心思都在床榻上的平阳王身上,且曲王妃来的够快,此时见外头进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从,小心翼翼的把平阳王抬上了轿撵,她提的高高的心猛地落了地,待人走了,她再好好收尾一番,势必不会让人发觉端倪。 “小心些,莫要磕着碰着了。” 曲王妃见搬抬如此大的动作平阳王都没有反应,心里不由沉了沉,眼见众人抬的吃力,她也不敢耽误,忙随着轿撵往正房奔去,一边还催促着快去门口看看太医可到了。 原本人满为患的藏娇阁,眨眼间人去楼空。 押着娇莺的两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这贱婢该如何处置,王妃光顾着王爷了,也没交代怎么处置这女子。 眼见人都走光了,两人却是犯了难。 “还不快放开我,我可是王爷的宠妾。” 娇莺见人走完了,曲王妃也没撂下话来,心里一喜,忙微微抬起了下巴,一脸高傲的挣扎着甩开了两个婆子的牵制。 “嘁~娇莺姑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自己宠妾的身份呢,我看啊,你这宠妾是做到头了,不对~说不定,你做人也做到头了。”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满脸麻子的婆子见娇莺一副狐假虎威的嘴脸,不由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这贱婢脑袋被门夹了不成,眼看王爷都生死未卜了,她还敢如此骄横,王妃此时只是顾不上她罢了,待反应过来只怕这贱婢不死也得脱层皮。 “呸,你个胡言乱语的老虔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诅咒王爷去死。” 娇莺眼见两个婆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要作势来抓自己,她心里急的不行,如今王妃无暇顾及自己,她得赶紧把香炉处理了才行,万一她反应过来,要来藏娇阁盘查,那自己就难逃一死了。 是以她柳眉倒竖,指着那婆子厉声呵斥道,倒真的唬住了那婆子。 “你个小娼妇,少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诅咒王爷了。” 那婆子一脸惊慌失措的,若是这样大不敬的言论传出去,只怕自己也难逃责罚。 “王嬷嬷,你也听到了,我从头至尾可都没提过王爷,你可得为我作证啊。” 麻脸儿婆子一脸急切的拉了一旁的妇人哀求道。 旁边的婆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眼见这娇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显然是有恃无恐,想来自家王爷不过是晕过去了,这娇莺未必没有再出头之日,这段时日王爷有多喜欢她整个王府都有目共睹,如今事情还没下定论,她们不过是个没甚地位的粗使婆子,何必落井下石,得罪于她呢。 是以那王嬷嬷拍了拍麻脸婆子的手,又转头看向娇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娇莺姑娘真是牙尖嘴利,咱们不过是照章办事,混口饭吃罢了,姑娘何必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她喽?!刚刚这婆子口口声声说我这宠妾做到头了,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说王爷不行了,若是王爷还在,我这宠妾就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且今日王爷才答应我,要提了我做侧妃,如今王爷不过是犯旧疾,晕了过去,你们一个两个的就敢踩在我头上拉屎,你们猜若是王爷醒过来,我添油加醋的哭诉上一番,你们还有没有命在。” 娇莺只想速战速决,当下噼里啪啦的一通威胁,成功的让两个婆子骇白了脸。 “娇莺姑娘何必强人所难,咱们不过是听王妃吩咐罢了,你看这……” 王嬷嬷眼神闪烁着,竟不知这贱婢如此有能耐,竟能哄的王爷许了侧妃之位,见她此时一脸得意的模样,显然不是信口开河,且她说的不无道理,王爷只是晕过去了,总有醒来的时候,她们何必去触她霉头。 “王妃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我,但王爷毕竟是在我这里犯病的,这段时日我就禁足于此,日夜为王爷祈祷诵经,待王妃责罚下来,我再受不迟,时候不早了,藏娇阁就不留两位嬷嬷了,我这就闭门思过。” 话说着,娇莺做出请的手势。 两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最后只能僵着脸出了门:“那咱们就不打扰姑娘为王爷祈福诵经了。” 待两人出了门,娇莺猛松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闭了门窗,直冲角落的香炉而去。 待把香灰跟余下的熏香清理的干干净净,又捡了块没掺药的香饼点上,她才抹了把被汗水打湿的额角,喘着气毫无影响的瘫坐在了地上。 还以为药效不会这么快发作,不想这平阳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才短短月余就扛不住了,让娇莺也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是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待任务完成,自己就能得到一大笔金银,往后余生只要不大肆挥霍,吃穿不愁不成问题。 忧的是药效发作的太快,自己又被牵扯在内,也不知能不能功成身退。 想起自己进府前那个找到自己的黑衣人,娇莺此时还有些恍惚。 “你只需在平阳王宿在你房里时点上这熏香,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待个三五个月,平阳频现眩晕之症,就算你完成任务,届时我会设计把你从平阳王府带出来,往后天高地阔,你带着银子想去哪里都可以。” 娇莺看着眼前厚厚一叠银票,眼神闪烁着,天高地阔四个字更是有某种魔力一般,让她心潮澎湃不已。 从四岁被买进青楼,因她生的周正,被老鸨重点培养,琴棋书画,榻上风情,从小到大,没有一日是闲着的,待到了年岁,正准备待价而沽时碰上了来扬州寻美人的林大人。 第379章 不知所踪 初见她便惊为天人,花了大价钱买了回来,那时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用在青楼楚馆迎来送往,到底也逃不出以色侍人的命运,不想事情还有反转。 娇莺想起自己的前半生,忍不住心生感慨,她也知道不该轻易相信别人,万一那人只是利用自己,待事情办成后完全不顾她的死活,那可如何是好。 虽心有忐忑,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下来,反正自己的人生已经不能更糟糕了,与其往后色衰爱弛遭人厌弃,还不如搏一把,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她过够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想试一试。 此时坐在空无一人的藏娇阁里,娇莺思绪万千,至于香饼里藏的什么,那人并没有明说,只说对她无害,还另外给她吃了解药。 还是她生在青楼,嗅到了些特殊的余香,心里盘算着应该是让平阳王外生不出孩子的绝嗣药,心里还嘀咕过这平阳王儿女都一大群了,如今再绝嗣不是多此一举吗,她哪里知道这药真正的效用呢。 腹诽归腹诽,到底也没敢多问,道上的规矩她懂,所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还想带着大笔银子痛痛快快的过自己的下半生呢,当然是那人说话算话的前提下。 只是到了此时,娇莺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哪怕真是被人利用了,她至少努力过,也没有遗憾了。 心想着,她不紧不慢的坐到了梳妆台前,一脸淡定的开始整理仪容,今日又是哭又是演戏的,累人的很,待会儿得去补个觉才行,如此想着,她加快了梳发的动作。 而这头儿曲王妃的韶光苑里,大大小小的主子站的满满当当的,就连还在养病,一脸萎靡不振的世子妃白氏也站在角落里,只是不复先前的丰腴得体,她此时白着一张脸,身上的衣裙晃晃荡荡的,包裹着她明显消瘦的身躯,颇有些不合体,但她却像无所察觉一般,木着一张脸不言不语的,猛一看去几乎同身后的屏风融为一体,让人不由心生唏嘘,那想到半月前这妇人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呢。 就连这段时日同她一直不对付的平阳郡主李氏此时见到她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她如今也是焦头烂额的,顾不上其他人。 “姑爷呢,可找到了?!” 平阳郡主一边担忧的往门里打量,屋里曲王妃同大哥李灏还有两个太医已经进去多时了,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害的她焦心不已,若是父王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平阳王府就完了。 心里担心着平阳王的病情,一边还焦心着沈延昌的不知所踪,从父王寿辰那日两人起了些口角,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都不知道,刚开始以为他不过是赌一时之气,待同父王拜寿时他竟然缺席了,害的父王不轻不重的奚落了自己几句,让她在王府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本想着等沈延昌回来好好同他掰扯一番,不想一连十几日,沈延昌都不见踪影,门房说这段时日没见姑爷进出,院里的丫鬟也说没见姑爷回来过。 最初几日李氏还没有放在心上,鉴于这段时日沈延昌三五不时的带着女儿出门,没个三五日不会回来,这次她想着也不例外,心里盘算着待他回来,就心平气和的同他商量商量,如何获得父王的信重。 不想这都十来日了,沈延昌还是不见踪影,所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人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特别是这几日,女儿日夜哭闹着要父亲,哭的她焦头烂额的,又不敢让王府众人知道,生怕又被笑话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向曲王妃求助,不想母亲也没当回事儿,只是派了些家丁出门打听寻找:“他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还能被人拐了不成,想必是这段时日在王府待的憋屈,出门散散心,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过上几日,心气儿散了自然就回来了。” 曲王妃对女婿在王府的遭遇也是有心无力,她同平阳王本就不亲近,自然吹不了什么枕边风,且男人的事她们妇人也插不上嘴,只能耐心的宽慰女儿。 平阳郡主闻言心定了定,又等了几日,那帮家丁依旧一无所获,加上今日突如其来的变故,若是沈延昌在,她心里起码安稳些,此时父王生死未卜,男人又失踪了,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该兼顾哪头。 刚刚丫鬟过来回禀,她还心生期待,想着有了沈延昌的消息,不想那丫鬟却是一脸凝重的摇摇头,让李氏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且随着里头始终没有动静传来,外头等待的众人脸色越来越凝重,连空气都凝滞起来。 李奎下意识的松了松衣襟,抹了把鬓角的热汗,这天气实在是燥热的很,特别是如今众人聚集,哪怕屋里放了冰鉴,他还是热的汗流浃背的。 他轻咳一声,觉得嗓子干的快冒烟了,本能的往身后的桌上看去,见上头放着茶壶茶杯,下意识的想去倒上一杯来解解渴,不想刚做出转身的动作,身后的老四李澄就迫不及待的想往前挤,吓的他赶紧止住了脚步。 如今自己站的可是门外头一个,无论谁出来都会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明知道父王不会自己走出来,李奎却对这个位置有种莫名的执着,见身后的老四一副跃跃欲试取而代之的模样,李奎忙顿住了身子,罢了,渴就渴着吧。 想到在屋里的李灏,他心里有些不平衡,正如柳青梧说的,英雄不论出处,总有一日他会得到他想要的。 想到这里,李奎眼神灼亮,紧紧攥起了拳头。 而此时一门之隔的卧房里,曲王妃面色阴郁,李灏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两个太医围着平阳王,亦是眉头紧锁,屋里的气氛焦灼又难耐。 “程太医,我家王爷如何了?!” 曲王妃被这压抑的气氛弄喘不过气来,暗哑着嗓子张口询问道。 第380章 气血亏虚 等待她的是一大段的沉默,两个老太医眉头紧锁,握着脉搏的手来回横跳,却没有即可回答曲王妃的询问。 老太医的沉默让曲王妃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旁的李灏更是屏气凝神,因为惊惧而导致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平阳王突然如此让王府众人都始料未及,特别是对李灏来说,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他平日虽高傲自负,但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却是清楚的很,比起老谋深算的父王,自己实在是上不了台面,这种特殊时期,若是父王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平阳王府就不战而败了,自己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 且前脚父王交给自己那么重要的任务,他还没甚头绪,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偏偏父王如今倒下了,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耽误了父王的大事,待父王醒来只怕自己难逃责罚。 想起上午父子两个的商议,李灏又有些微妙的心思,若是父王醒不过来,那弑君的事是不是能就此搁置了,自己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险了?! 是以他一时间纠结的很,既很想知道父王究竟如何了,又暗自祈祷着他不要这么快醒过来,再拖上几日说不定皇伯父就不用自己亲自下手了。 心里各种思绪翻涌,李灏盯着两个太医的眼神不停闪烁着。 “奇怪。” 程太医反复把着平阳王的脉搏,半晌才开口道。 “程太医有话只管明讲,咱们受的住。” 曲王妃见太医开口,一脸紧张的站起了身。 程太医闻言同一起来的王太医交换了个神色,又斟酌了半晌才开口道:“王爷并没有什么大碍,若说不妥不过是脉沉而涩,是血行不畅,淤滞有阻的脉象,加之面色晦暗,时有眩晕,是血瘀之甚,又有些阳气不足,阴盛阳虚的症状,想来是纵欲过度,气血亏虚,往后还得多加注意才是。” 说到纵欲过度,程太医微微摇摇头,上次他已经劝诫过了,不想这平阳王不但没有听进去,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嫌,也是让他无语的很,罢了,自己只是个太医,旁人上赶着找死自己也拦不住不是。 怪不得如今朝中风向大变,原是这平阳王自作自受啊。 曲王妃听闻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深深地松了口气,不住的拍着胸脯,这半日可吓死她了。 一旁的李灏闻言也是喜忧参半,到底也跟着松了口气。 “那我父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李灏又一脸紧张的询问道。 “这~待会儿让王太医行针灸之术,若是我们料想的没错,不出半日,王爷就能清醒。” “半日啊……”李灏有些失望,若是能拖个三五日的,说不定父王就能改变主意了,亦或是错过了最佳时机,就不用自己动手了。 上午明明斗志昂扬的,愿意为了自己的幼儿赴汤蹈火,只是出了松柏堂,被外头的热气一吹,瞬间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那皇宫戒备森严,加上如今李葳整日在承德殿侍疾,不分白天黑夜那殿里都是人来人往的,如何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行暗害之事,自己真是答应的太草率了。 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只能硬着头皮想法子,且父王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让旁人知道,也是让他一个头两个大,想找柳青梧商量一下对策的路也行不通,真是难为他了。 此时听见平阳王没有大碍,他突然不想让他这么早醒来,若是耽误上三五日的,说不定就不用自己出马了,是以听太医说行针灸之术能让人快速醒来,他本能的有些抵触,心里想着,脱口而出:“不可!” 只是话一出口,他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不想让父王醒来,听到别人耳朵里还以为他生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呢。 李灏一时间耳红面赤的,在曲王妃诧异的眼神中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来。 “世子是担心强行针灸会让王爷血脉受损?!” 程太医不知其中曲折,还以为这李世子对针灸之术颇有涉足,这才开口阻止的,不想自己一番话倒是解了李灏的围,当下忙不迭的迎合道:“正是如此,若是不行针灸之术,不知父王多久能醒?! 李灏深松一口气,一脸迫切的开口询问道。 “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再佐以汤药,想必会更快些。” “那就按程太医说的办,父王这段时日本就体虚,若是被针灸强硬唤醒,只怕对父王身体有碍,如今府中有我同母妃在,就让父王安心的歇上两日吧。” 李灏一副为父着想的大孝子模样,倒也没引起两位太医怀疑,反而是一旁的曲王妃一脸狐疑的看着儿子,见他眼神闪烁着,一副心虚的模样,显然不是真的顾惜王爷的身子,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有外人在,儿子已经做了决定,她也不好落儿子的面子,只能迎合着点点头。 程太医王太医见家属如此说,他们自然是遵而从之。 待送了两位太医出门,曲王妃来不及询问儿子发生了什么,就被门口的李奎一帮人一涌而入,得知平阳王没什么大碍,众人无不深松一口气,仿佛又重新活过来一般。 眼见儿子混在其中围在平阳王床榻边上扮孝子,曲王妃也不好单独拉了他出来,只能作罢。 罢了,儿子终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总有一日得顶立门楣,自己何必事事过问呢。 思及此处,曲王妃顿了顿,见屋里乱糟糟的,忙撵了众人出去,又吩咐仆从赶紧去抓药煎制,知道王爷没有不妥,早醒晚醒也没甚区别,反而能给自己腾出些时间来料理娇莺那个贱婢,想起藏娇阁那位,曲王妃恨得咬牙切齿,若不趁着王爷不省人事的时候处置了她,只怕等这男人醒来就处置不了了。 男人就是贱,总是记吃不记打的,让人恼火的很。 第381章 狗东西 待安抚了众人一番,打发人都离开,又吩咐丫鬟熬制了汤药亲自喂了平阳王喝下,见他脸色不似先前那般灰败难看,呼吸也平稳了些,曲王妃深松一口气。 “什么时辰了?!” 放下药碗,曲王妃只觉得浑身乏累,忙了一整日,神经高度紧张,加上一直提着股劲儿,此时猛然松弛下来,让她跟撤了气儿的皮球似的,浑身软绵绵的,酸疼不已。 她示意婆子帮她捶背,随口问道。 “回禀王妃,已经酉时初了,可要摆饭?!” 丫鬟见王妃问时辰,忙应到,如今夏日昼长夜短,冬日酉时初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此时却是天光大亮,但自家王妃向来自律,平日晚饭用的早,今日已经耽误了,此时问起来想必是饿了,是以她赶紧询问道。 “已经这么晚了啊,今日过的真是快,这狗男人,平日里几乎不来我的韶光苑,今日却是躺着进来了,罢了,这次让你好好待上两日,也算全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看着床榻上的平阳王,曲王妃满腹酸楚,从生了两个孩子后,平阳王已经十来年没有主动踏足过她的韶光苑了,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想到这十来年自己活的跟个寡妇似的,曲王妃就替自己不值,眼见平日高高在上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此时无知无觉的躺在自己床上,曲王妃一时间五味杂陈的。 一旁的丫鬟婆子听见王妃公然骂王爷是狗东西,无不胆战心惊的,生恐王爷此时突然醒来,到时候可就无法收场了。 “看把你们吓的,去摆饭吧,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照顾王爷。” 眼见一众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的模样,曲王妃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男人还能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教训自己一顿不成?想想那画面,曲王妃不由又乐了起来,看的一众人莫名其妙的。 罢了,她们只是做下人的,主子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吧。 把饭摆到了外间,曲王妃不知怎得,心情颇为愉悦,一想到平阳王就躺在里间自己的床上,那种满足感难以言喻,仿佛这么多年,她都只是王妃,只有这一刻她却是李晟的妻子一般,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曲王妃手里的筷子顿了下来,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对李晟还是有期待的,期待能同他像其他恩爱夫妻一般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这一认知让她整个人都不好起来,心里翻涌而出的是这么多年这男人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对自己所出儿子的不假辞色,想来这男人心里从没有自己,这一事实让曲王妃露出个自嘲般的笑来:“又不是头一日才知道,都这把年纪了,还学那小姑娘,真是矫情。” 她在心里暗暗嗤骂了自己一番,狠狠地戳了一块红烧小排,不顾形象的塞进了嘴里,丰沛的汁水携裹着浓油酱赤的口感,让她瞬间把那些烦心事抛到了脑后,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让丫鬟倒了杯酒,三杯下肚,只觉得一整日的乏累都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酒饱饭足,还不到睡觉的时辰,曲王妃倒在靠窗的卧榻上歇息,一旁有小丫鬟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蒲扇,屋里放了冰鉴,舒爽的很。 “王妃,有婆子来问藏娇阁的那位要如何处置,如今那贱婢还在藏娇阁里等候发落呢。” 原是先前被娇莺撵出来的两个粗使婆子,实在是气不过,眼见王爷没什么大碍,王妃也腾开了手,她们就大着胆子过来提醒一句,生恐王妃忘了此事。 曲王妃闻言睁开了眼,倒是忘了藏娇阁这位了,得趁着王爷醒之前处理了才是,只是今日实在乏累的很,自己又想亲自处置她,所谓杀鸡儆猴,让后院的那帮子莺莺燕燕都掂量掂量,看往后还敢不敢死缠着王爷。 所以曲王妃略一思索:“今日乏的很了,明日一早,让王爷的那帮子侍妾通房都去藏娇阁,本王妃亲自料理她。” 她没说怎么料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怕藏娇阁的这位是难逃一死了。 过来问话的是曲王妃的陪嫁嬷嬷,闻言还有些顾虑,生恐打死了那贱婢,王爷醒来不好交代,但见此时自家王妃又闭上了眼,一脸疲色的面颊上隐隐有了老态,看的她心里一酸,自家姑娘这王妃当的太憋屈了,如今不过是个贱婢,有何不能打杀的,是以她定了定,示意一旁打扇的丫鬟动作小些,生恐惊醒了曲王妃。 院落外等候的两个粗使婆子得到了明日处置的消息,顿时扬眉吐气起来,这个贱婢,只怕还做着当侧妃的美梦呢,今日威胁两人时可是高傲的很,也不知明日被王妃当众责罚会不会悔不当初,明日定要挤到最前头,好好欣赏欣赏那贱婢跪地求饶的凄惨下场。 心里想着,两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这头儿曲王妃在塌上歇息了一番,见暮色四合,天黑了下来,就漱洗更衣,歇在了丫鬟临时抬进房里的软塌上。 “王妃何必如此,夜里有丫鬟守着,王妃只管去一旁的厢房歇息,有什么动静咱们及时唤您便是了。” 曲王妃的贴身嬷嬷一边铺着软榻,一边心疼道。 “嬷嬷应该懂我的。” 曲王妃坐在铜镜前,看着里头芳华不在的女人,眼角的细纹无声的诉说着她这可悲的一生,哪怕年华老去,还要费心费力的拉拢男人的心,想来也是可笑。 那嬷嬷闻言默了一默,再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只能尽力把那软塌铺的平展舒适些,好让自己主子能睡的踏实些。 前半夜,许是屋里多了个人的缘故,曲王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只翻的她头昏脑胀的,随着夜色越来越浓稠,到了后半夜,才觉得睡意渐渐来袭,她迷迷瞪瞪的,在马上要陷入暗黑的梦乡之际,猛地听到外头有各种嘈杂叫喊声传来。 “不好啦,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第382章 点火自焚? 曲王妃猛一惊醒,一时间不知是做梦还是真的听到了外头呼唤走水的声音。 不待她仔细分辨,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外头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敲响,曲王妃听到外间守夜的丫鬟悉悉索索的往门口去,一瞬间睡意全无,利索的起了身。 “王妃,是藏娇阁,不知怎的突然走水了,那阁楼都是木制的,且天气炎热干燥,等守夜的婆子发现时火势已经起来了,再救人也来不及了,好在藏娇阁的众人也都警醒,刚发现着火大家都相互招呼着往外头跑,是以只有娇莺姑娘一个人没出来……” 前来汇报的管事说到娇莺被困,心里七上八下的,面上带着忐忑,他只是外院的管事,并不知今日藏娇阁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家王爷病倒了,不知同娇莺有关。 这段时日府中谁人不知这娇莺姑娘是王爷的心头肉,今日王爷前脚病倒,后脚这藏娇阁就走了水,丫鬟婆子都跑了出来,就主子留下了,看刚刚火势熏天的模样,只怕这娇莺姑娘此时烧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可惜了那么一个美人儿。 这管事心有惋惜。 曲王妃闻言神色一顿:“除了她旁人都没事儿?!” “并无牵连旁人,好在藏娇阁位置特殊,三面环湖,且咱们发现的也快,府中家丁多,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把火扑灭了,也没有累及其他院落。” 说起这个,那管事庆幸不已,这平阳王府占地宽广,院落更是一个接一个的,最怕的就是走水,若是处理不当只怕会祸及整个府邸。 曲王妃闻言心里有些微妙,总觉得那里不对,仿佛一切都太巧了些,白日王爷才晕倒在藏娇阁,自己还来不及处置那贱婢,夜里藏娇阁就走了水,旁人都安然无事,只烧死了那贱婢一个,也是蹊跷的很。 她心里有些不安,有什么念头倏尔从脑海中滑过,但却是快的让她抓不住,她眉头紧锁,思索着其中的关联,最后却是惘然。 “罢了,待余灰燃尽派人去里头查探一番,一来看能否找到那贱婢的尸骨,二来找找走水的原因,总不会是那贱婢点火自焚的吧。” 曲王妃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这一天一夜过的可真是疲累,反正过两日王爷就醒了,这些事还是交给他处理吧,自己一个妇人,打理一下内务还行,这种事本就不擅长。 她草草的吩咐下去,并没有重视,本就是准备打死那贱婢的,不想她自己死了,也省的脏了自己的手,回头同王爷也好交代。 思及此处,曲王妃轻吁一口气,眼见外头已经隐隐有了丝曦光,她头昏脑胀的,给众人安排了一番,和衣在软榻上昏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平阳王府,刚刚走水引起的躁动渐渐平息了下来,离彻底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众人无不又重新躺下睡个回笼觉。 而平阳郡主的院子里,仪姐儿许是被刚刚的动静吓到了,此时哭哭啼啼的不睡觉,非叫嚷着要爹爹,哭的李氏脑仁儿,乳母丫鬟几人轮番上阵还是哄不住这小祖宗,那尖利的哭喊声让李氏太阳穴突突的,近段时间找不到沈延昌的焦心委屈更是随着女儿的哭声彻底破了防。 “哭什么哭,你个丧门星,若不是嫁了你爹,我堂堂一个郡主何需如此憋屈,在外被人瞧不起也就算了,关起门来还要被你们父女俩折磨,我今日就告诉你,你爹不要你了,他抛下咱们母女自己痛快去了,往后你只有娘没有爹,我可不像你爹那么有耐心,若是不听话可是要受责罚的,若是再不闭嘴,娘就让嬷嬷打了手心,你记住,你姓沈,不姓李,咱们母女如今是寄人篱下,往后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你得识时务懂不懂?!”? 李氏一脸癫狂,指着女儿的鼻尖破口大骂道,那歇斯底里的模样吓的沈仪有瞬间的呆愣,反应过来向来疼爱自己的娘说要打她手心,又听她说爹不要自己了,当下不仅没有止哭,反而哭的更歇斯底里起来。 “你不是我娘……我娘不会打我……我要我爹……爹爹………哇哇………爹爹………” 努力安抚小主子的乳母丫鬟本就急的满头大汗的,此时见李氏火上浇油,话说的颠三倒四的,面色也骇人的很,看的众人心惊胆战的,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 李氏见女儿哭的越发厉害,心里也跟着越发窝火,她如一只困兽一般,迫切的想找到个出路,结果屋里的众人都忙着哄女儿,没人关注她,就像她如今在平阳王府的处境一般,无人问津,这让她越发偏激,猛地捡起个矮凳朝女儿砸去,反应过来的丫鬟婆子一脸惊恐的尖叫,离的最近的乳母下意识的把沈仪揽进了怀里,生恐盛怒之下的郡主伤了小小姐,事后再责罚她们看护不利。 她紧闭着双眼,用脊背紧紧的把沈仪护在怀里,等着疼痛的来袭。 不想只听到“咚”的一声响,似是矮凳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耳边听到丫鬟惊呼道“姑爷。” 乳母一惊,忙睁开眼朝身后看过去,穿着一身藏蓝长袍,长身玉立的不是失踪半个多月的姑爷是谁。 “爹爹。” 反应过来的沈仪看着眼前的沈延昌,一脸惊喜,忙不迭的挣脱了乳母的怀抱,朝沈延昌奔了过去。 沈延昌脸色阴沉,紧盯着李氏的眼神燃着熊熊烈火,但看到女儿朝自己奔来,他下意识的和缓了神色,生恐吓到了女儿。 把女儿一把揽进了怀里,感受到女儿紧紧攀着自己的脖子,满身依恋的把小脑袋窝进自己的脖颈了,沈延昌只觉得死寂了许久的心有了一丝暖意,他下意识的把女儿抱的更紧了些,仿佛抱着自己的全部一般,心里有了些许安稳。 李氏看着眼前的沈延昌,初始满心惊喜,母妃说的对,这男人果然自己回来的,但等慢慢冷静下来,对上男人阴沉的视线,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第383章 夫离子散 反应过来的李氏一脸后怕,自己竟然想伤害女儿,看着落在地上的矮凳,李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眼前父女相逢亲昵的画面是如此的刺眼,仿佛她是多余的那个,无论是男人还是女儿都把她摒除在外,让她一时间又惊又怒,还有隐隐的心虚在心头盘旋。 “沈延昌……” 平阳郡主看着眼前的男人讷讷的不敢开口,只是轻唤了他一声,她想问问这段时日他去了哪里,为何不回来,想解释自己刚刚是怒火攻心,是失误,并非真的想伤害女儿,她想说的有很多,但此时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对上他阴郁的眼神,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曾几时她亲亲密密的唤他夫君,两人也曾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琴瑟和鸣的日子,待到女儿出生,两人更是越发亲密,孩子带来的快乐让初为人母初为人父的两人乐不思蜀,那时的一家三口,让此时的李氏想起来都不由露出个浅笑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夫妻两个渐行渐远的?! 是到了平阳王府后,父王并没有兑现他先前的承诺,沈延昌始终得不到重用,他一日消沉过一日,对她也渐渐冷淡下来。 这一认知让李氏又一次后悔起来,若是镇国公府还在,若沈延昌还是公府世子,什么都不变两人的感情是不是也会一如从前?! 一时间她陷入到痛苦懊悔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沈延昌看着眼前的李氏,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说没有触动是假的,但更多是对自己的唾弃跟平阳王的痛恨,若不是平阳王处心积虑的哄骗,若不是自己轻而易举的相信他人,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说到底李氏一个妇人,她的影响力有限,与其责怪她,不如怪自己。 想到这段时日一家三口在王府的伏低做小,他满腹心酸,但同李氏……终究是回不去了。 “姑爷回来了,可曾用饭了,不如我让小厨房整治两个下酒菜,这段时日郡主始终惦记着你,心情烦闷,这一日一夜王府也不消停,是以郡主晚饭也没吃多少,不如您陪着郡主喝两杯?!” 一旁的老嬷嬷见夫妻两个气氛僵硬,忙硬着头皮打圆场道。 李氏闻言眼含期待,看着沈延昌的神色带了丝哀求之意,沈延昌下意识的心里一软,张口就想应下来,但触及怀里的女儿,却是浑身一僵,微微和缓的神色又冷硬起来。 “不必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同郡主说两句话就走。” 沈延昌开口道。 “走?!你要往哪里走?!” 李氏见沈延昌当着众人的面拒绝自己,难堪的紧,又听他说还要走,更是一脸紧张的。 众人见状忙相携离开,把空间留给了夫妻两人,仪姐儿因为死死攀着沈延昌不放,也被留了下来,闹了一晚上的她已经昏昏欲睡,许是被父亲抱在怀里的缘故,此时一脸安稳的趴伏在沈延昌肩头陷入了梦乡。 沈延昌把熟睡的女儿横抱了过来,也没有落座,就这么抱着,同李氏相对无言。 “我这段时日好好想了想,我当初助纣为虐,陷我镇国公府于无可挽回的地步,作为沈家子孙,我无颜面对沈家的列祖列宗,到了平阳王府又处处受制,我不怨你父亲出尔反尔,只怨自己识人不清,如今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你跟着我,就不再是平阳王府高高在上的郡主,只是平民沈延昌之妻,于你而言只怕再无幸福可言,是以不如趁着如今平阳王权势滔天之际你我和离,凭着你郡主的身份再谋贵亲,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沈延昌顿了顿,看着眼前李氏突然惨白的脸,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从知道镇国公府抄家流放的真相后,他同李氏的隔阂就存在了,这段时日他一个人煎熬着,如今终于能勇敢跨出这一步,对他来说是松了一口气,对李氏来说却是残忍至极。 只是长痛不如短痛,他们夫妻二人终有一日会成为仇人,与其倒时难以抉择,还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 而此时的李氏死死地盯着沈延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上次父王寿辰时沈延昌说的和离是深思熟虑过的,并非一时气话。 这让她怒极反笑:“于我是好事?!” 李氏一脸崩溃:“沈延昌,你是不是男人,不过一时受挫,你就打算抛妻弃子,你不是很会审时度势吗,你离了我,离了我们平阳王府,谁还会把你放在眼里,你应该紧紧的抓住我,紧紧攀着我们平阳王府不放才是,你个蠢货……你该拼命的抓住我才是,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话说到最后,李氏几乎泣不成声,她身子一软,委顿在地,这段时日在平阳王府受的憋屈翻涌着倾泻而出,一时间让她涕泪横流,不能自已。 她后悔了,是真的后悔了,若知道娘家靠不住,她也不会配合着父亲算计镇国公府,如今落得个里外不是人不说,还要面对夫离子散的凄惨下场,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看着瘫软在地的李氏,沈延昌亦是痛苦不已,他抱着孩子的手微微发抖,眼眶微红,短短时日单薄了不少的脊背更是弯了下去,如何会不心疼,如何能狠下心,到底是自己当初违背父母之命也要娶的姑娘,那些甜蜜的过往像疾驰而来的利剑一般,扎的他体无完肤,也疼的他跟着落下泪来。 夫妻二人一个放声大哭,一个哽咽落泪,屋里的动静听的外头的丫鬟婆子心里惶惶不安的,也不知姑爷说了什么,竟惹的郡主痛哭至此。 “你已经决定了是吗?!再没有缓和的余地了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沈延昌觉得自己抱着孩子的手都僵了,李氏才渐渐的从痛哭变成了低声啜泣。 此时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但那声音带着崩溃大哭后的嘶哑跟莫名的绝望,听的沈延昌鼻头一酸,再度落下泪来。 第384章 可愿跟我离开?! “你可愿意离开平阳王府,摆脱你平阳郡主的身份,往后以我沈延昌妻子的名义过活?!” 沈延昌终究是心软了,他同李氏是结发夫妻,且养育了一个女儿,孩子需要母亲,他也舍不得李氏,是以他开口询问道,询问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丝自己都没觉察的期待! “我生母崔氏临终前给我留了田产铺子,还有城东的三进宅院,住咱们一家三口绰绰有余,若是跟我离开,往后的日子虽比不上平阳王府这般糜衣玉食,但也能保你们母女衣食无忧,届时咱们一家三口不问世事,我寻个差事做工,你在家相夫教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你可愿意?!” 沈延昌说起未来的日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向往来,待他想方设法弥补了自己的过错,待赎了他对沈家犯下的大罪,往后就带着妻女安稳度日,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滔天,对如今的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沈延昌一番话说完,静静的看着地上的李氏,只有怀里的女儿知道他此时心跳的有多快。 李氏闻言有一瞬的诧异,她抬头看向沈延昌,见他面色不似作假,说明这真的是他心中所想,这一认知让李氏心里五味杂陈的,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沈延昌,印象中的男人始终心高气傲,是野心勃勃的,不肯居人之下的,而此时的男人,竟什么前程都不要了,只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当真是可笑的很。 她李氏出身豪门贵胄,自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万人追捧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喜欢的首饰不看价格,最时兴的布料衣裳第一时间送到府上,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自有丫鬟婆子代劳,她只管动动嘴皮子就行,这样过了二十多年,这男人却想拉她过普通人的日子,过那种小富即安的市井小民的生活,其中落差天壤之别,光是想想就让她不寒而栗。 往后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奴仆成群,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她会成为整个贵妇圈的笑柄。 这一认知让李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不不不……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也不允许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为了个男人抛弃自己的父母跟显赫的出身,都是那些教坏小姑娘的话本子上写的,那写话本子的都是些郁郁不得志的落魄穷秀才,现实中得不到,就意淫那些大家小姐会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一切,若自己还是十来岁的少女,说不定会头脑一热跟沈延昌离开,但她此时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镇国公府败落后的落差已经让她看清楚了这世道的残忍,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离开平阳王府。 李氏看着眼前男人一脸期冀的样子,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面露挣扎之色,却始终说不出我愿意三个字。 沈延昌的眼神从微亮到完全暗了下去,不过半刻钟,他看着眼前一脸狼狈的李氏,露出个自嘲般的笑来,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罢了,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有何可失望的。 “既如此,我就带着仪姐儿先走了,这是和离书,你拿好了,愿夫人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往后咱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沈延昌一字一顿,用眼神一寸一寸的摩挲着李氏的脸庞,眼前浮现的是初见她时一身红色骑马装,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模样,那笑容灿若骄阳,晃的他一阵眩晕。 随着话音落地,沈延昌收回视线,决绝的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等一下……” 身后传来李氏急切的挽留声,沈延昌脊背一僵,一颗心又不受控制的再次鼓动起来。 “把仪姐儿留下吧,跟着我,至少还是个大家闺秀,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哪里能过那样的日子。” 李氏眼见沈延昌要离开平阳王府的心意已决,她又不愿意跟他去过苦日子,此时清醒过来,和离也并非什么坏事,但见沈延昌要把仪姐儿带走,却是满心不舍,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虽平日都是乳母丫鬟带的多,到底是自己第一个孩子,还是自己同沈延昌感情最融洽的时候生的,如何会舍得。 此话一出,沈延昌的所有期望再一次破灭了,整个人呈现一种灰败的颓感,但他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把女儿搂的更紧了些,往后只有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了。 “不必了,她到底姓沈,不姓李,留在这王府里身份不尴不尬的,只怕会受欺负,且往后你定是要再嫁的,带着她只怕不好议亲。” 沈延昌没有转身,只是就事论事的分析道,女儿定是要跟着自己的,如今他一无所有,只有这么个慰籍了。 身后是大段的沉默,想来李氏明白其中的利害,沈延昌轻笑一声,李氏向来会为权衡利弊,就如当初的自己一般,若不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话说完,沈延昌不再停留,径自出了房门。 外头的丫鬟婆子见姑爷抱着仪姐儿出来,离的最近的乳母下意识的去接孩子,却被沈延昌避了开来,他没说话,抱着女儿出了院子,留下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出了院子也没有停留,有从沈家带出来的随从已经打包好了包袱,主仆几人大包小包的,趁着微微的曦光,离开了平阳王府,朝城东的宅子奔去。 那宅子是提前打扫过的,待把女儿放进了静心布置的闺房里,就听外头随从来报,说郡主送了小姐的乳母同惯常用的两个丫鬟,两个厨娘过来,还有几人的卖身契,连带的小姐的衣裳首饰一并来了,就连饮食习惯也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 倒是解了沈延昌的燃眉之需,他看着女儿熟睡中的稚嫩小脸儿,颠簸了这些时日的心突然就安稳了下来,颓废了许久的情绪也重振旗鼓,心里有了目标,就再不会虚度光阴了。 第385章 新生 这头儿李氏木呆呆的目送父女俩离开,看着沈延昌坚挺的背影,一步一顿的,没有丝毫犹豫的渐渐走出了自己的视线,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空旷凄凉。 这一夜平阳王府还真是热闹,先是父王晕倒,众人惊慌失措,后又走水乱成一团,接着自己又夫离子散,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氏折腾了一整夜,此时却是毫无睡意,她一脸呆滞的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起来,只觉得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心里不断的说服自己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绝不后悔,但内心却如油煎一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而此刻夜不能寐的又岂止她一个,承德殿里,夜里值夜的正巧是白日的程太医同王太医两人,两人都上了年岁,本就觉少,前半夜昏昏沉沉的眯瞪了半宿,后半夜夜深人静,两人反而睡不着了,看着龙塌上的嘉兴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自觉的提起了白日里平阳王的莫名晕厥。 “程大人真觉得王爷只是普通的气血亏虚之症?!” 王太医抿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随手帮嘉兴帝掖了掖被角,如今虽是夏季,但到了后半夜,特别是凌晨时分,气温还是有些凉的。 他见榻上的陛下脸色青灰一片,眼眶深陷,不由想到了白日的平阳王,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五官生的本就相似,只是一个壮硕,一个骨瘦嶙峋,但在这一刻却是有些殊途同归的意味。 王太医提起平阳王的病,面上生了些疑惑。 程太医闻言,脸色顿了顿,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忙示意王太医把声音压低些,毕竟隔墙有耳,这承德殿又不止他们两个。 王太医见他一脸紧张的,也有些被感染了,同时心里更加确定,只怕王爷的病并非那么简单。 “面上看确实乃血亏之症,但内里却不好说……” 程太医有些疑惑,今日平阳王的脉象很奇怪,一时间他也不敢肯定。 “我看倒不像是病,像是中毒……呜……” 眼见王太医就这么大喇喇的说了出来,虽声音低的只能他们两人听见,程太医还是吓的一身冷汗,手忙脚乱的掩住了他的嘴。 两人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的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大约半刻钟,除了夜虫鸣叫再无其他声响,两人才深深的松了口气。 “这话往后休要再提,如今朝中局势紧张,一不小心就会牵连自身,咱们熬到这般年岁不容易,莫要节外生枝,以免祸及家人,王爷的病只算咱们学艺不精,往后无论谁问起,都是血亏之症。” 程太医一脸郑重,王太医忙不迭的点点头,他们只是太医,不是朝臣,没必要表忠心站队,只管守着太医院本本分分就是了,加上那平阳王是否真的中毒他们也不敢十分确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两人三言两语达成了共识,此时默契的闭了嘴,看着天光一点一点的把夜色驱散,两人不住松了口气。 陛下又熬过了一日,也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而随着外头天光大亮,整个京城也渐渐活了过来,打更人收起了铜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手在路边买了个刚出锅的热烧饼,那烧饼外酥里嫩,面上撒了芝麻,里头抹了猪油裹了五香粉,一口下去恨不得香掉人的舌头。 他囫囵吞枣的解决完一个,觉得只是吃了个半饱,又向一旁卖素面的摊位走去,夏日里,也就大清早有片刻的凉爽,待日头渐渐升上来,哪怕坐着不动也会不停的冒汗,他得趁着气温还没升高赶紧解决了早饭回去睡回笼觉。 心想着,他急步往那摊位上走,得占个阴凉的地方才行。 “哎~~~走路看路,大清早的急着……” “吴叔!” 那更夫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车,惊了一身冷汗,刚刚光顾着埋头走路,竟没看见驶过来的马车,好在这是在闹市,那马车走的不急。 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一脸粗犷,凶神恶煞的,看着不好惹的模样,刚刚他怒呵出声更是吓了他一跳,此时反应过来忙点头哈腰的道歉。 车夫本想再骂两句,但顾虑到车里的人,又见这更夫态度良好,就不再纠缠,拉紧了马绳高呵了声“驾~~~”就赶着马车离开了,让更夫深松口气。 而此时马车里的娇莺,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心里感慨万千。 她本不愿屈从于所谓的命运,这才大着胆子赌了一把,不想却是赌对了,她不仅从戒备森严的平阳王府被人救了出来,那人还兑现了承诺,此时包袱里装的就是自己后半生的依靠。 娇莺不停的摩挲着那张新的路引,周清娘良民,五个字让她激动的不能自抑,她不在是贱籍出身的扬州瘦马娇莺,而是有名有姓的良民,往后可以置宅买地,亦可以寻个情投意合的良人相伴余生,她会有自己的孩子,再不必担心色衰爱弛,晚年凄凉了。 她微微掀开窗帘,看着外头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连空气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娘子坐稳了,待出了城咱们就放开了跑,不过三五日就到通州了,我家主子说了,通州离京不远,那里经济繁荣民风淳朴,女子亦可自立门户,到了地方无论你是经商还是买田放租都是极好的,往后你就好好过日子,这世上在没有娇莺这个人。” 那车夫生的蛮横粗犷,对上娇莺却是和颜悦色的很,同她说了目的地,还宽慰了她几句。 娇莺闻言自是喜不自胜,心里更是对那人生了无限感激,当真如那人所说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随着城门大开,两人顺利出了城门,娇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京城,努力向自己战战兢兢的前半生挥了挥手,随着马车不断的加速,她也对未来生了无限期待来。 第386章 尸骨无存 而此时的平阳王府,曲王妃被刺眼的光线唤醒,下意识的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身下的软塌逼仄,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疼。 她挣扎着起了身,第一时间看向床榻,见榻上的男人依旧昏睡不醒,也没有着急,那太医说了,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这才不过堪堪两日罢了。 外室的丫鬟婆子听到里间的动静,也都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入,梳洗打扮更换衣裳,众人有条不紊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眼见众人小心翼翼的,曲王妃有些哭笑不得:“王爷是昏过去了,又不是睡着了,你们只管放开了手脚,若是能把他吵醒,我还得奖赏你们一番。” 众人闻言终于放开了手脚,开始同往常一般说起了闲话。 “王妃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夜折腾了半宿,今日又起的这么早,索性府里没什么事,何不睡个回笼觉。” 张嬷嬷看着自家王妃眼下用厚厚脂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心疼的说道。 “到底是上了年纪,觉也跟着少了,再说王爷如今这副模样,府里再没个主心骨,只怕要人心惶惶,无心做事了。” 曲王妃说着,示意挽发的丫鬟梳个简单家常的圆髻,反正又不见客,在自己府中怎么舒适怎么来。 “对了,藏娇阁那里可找到尸首了?到底是如何走的水可有眉目了?!” 曲王妃见张嬷嬷还要劝,忙转移话题道。 “尸首还没找到,赵管事说昨夜火势又猛又急,十有八九是烧成灰了,至于走水的原因,赵管事猜测着是那贱婢打翻了烛台,至于是故意寻死还是失手他也不确定,好在没有造成其他人员伤亡。” “没有找到尸首?!那可派人在府里搜寻了?!说不定是那贱婢怕被责罚,故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自己偷偷藏起来,待王爷醒了就能护着她了。” 曲王妃眉头一皱,那贱婢能把王爷这样精明的人迷的五迷三道的,把她当成掌中宝心头肉一般,想来定是个聪明的。 “赵管事也这么想,所以没找到尸首就赶紧派人在府里搜寻,生怕人偷偷溜出去,还特意叮嘱门房多加注意,结果昨夜除了姑爷带着几个仆从出了门再没回来,并没有其他人出入过,府里大大小小的院落也都搜过了,并没有那贱婢的踪影,想来的确是葬身火海了。” 张嬷嬷忙解释道。 “姑爷回来了?!你说他昨夜又走了?!” 这段时日自家女儿有多煎熬她这个做母亲的可全都看在眼里,本就对沈延昌有所不满,现在听闻他半夜回来又离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时也顾不上娇莺了,她脸色一沉,猛地拍了下紫檀木制成的梳妆台,一脸愠色的怒斥道:“沈延昌这厮,当咱们王府是客栈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一声不吭的离开这么久,害的我儿提心吊胆的,生恐他遭了不测,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趁着咱们不知道偷偷走了,完全不把我儿放在眼里,当真是可恶的紧。” 曲王妃越说越来气,心里悔不当初的,早知道这沈延昌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嫁了女儿过去,如今倒好了,沈家败落了,那沈延昌更是烂泥扶不上墙,这让自家女儿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呦。 思及此处,曲王妃长吁短叹的,只觉得心里郁堵的慌。 “王妃快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个外人生气,沈家败了,姑爷如今只能仰仗咱们王府,待王爷醒了敲打敲打他,想来他是个聪明人,定会好好待咱们郡主。” 张嬷嬷见自家王妃生气,忙柔声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 曲王妃本就不甚清爽的脑袋此时越发混沌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眼前隐隐有些发晕。 “罢了,摆饭吧,晚会儿唤了郡主过来,我亲自问问。”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曲王妃挥挥手,让张嬷嬷去传饭,只是饭还没到,就见面色惨白,一副失魂落魄的平阳郡主幽魂一般走了进来,那模样唬了曲王妃一跳,忙起身去拉女儿,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何事,就听李氏一脸木然的说道:“沈延昌要同我和离。” 石破天惊,曲王妃大吃一惊,久久没反应过来,待听清楚女儿说了什么,顿时怒火滔天。 沈延昌如今算什么东西,他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不成?!不过一介白丁,竟敢抛弃她的女儿,当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他们平阳王府好欺负不是?! 平阳郡主话说着,木然落下一行泪来,路是她自己选的,但不表示她不难过,看着眼前满目心疼自己的母亲,李氏再也绷不住,直接扑到曲王妃怀里崩溃大哭起来。 一时间韶光苑曲王妃的怒骂声同平阳郡主的痛哭声交织在一起,让路过的丫鬟仆从无不胆战心惊的,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这两日王府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就没有消停的时候,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跟着战战兢兢的,生恐触了主子的霉头。 不到半日,自家郡主同姑爷要和离的消息不胫而走,反而把王爷昏迷不醒的事压了下去,听到消息的李灏有些吃惊,但也没其他特殊的情绪起伏,这沈延昌如今对王府无益,有他没他都无所谓,只是李氏到底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于情于理也得去问上一问。 平阳郡主在韶光苑哭了半晌,终于安静下来,她抽抽搭搭的,听曲王妃骂了沈延昌半晌,此时累的直喘粗气,兄长李灏一脸淡定的喝着茶,偶尔不咸不淡的宽慰她两句,让李氏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既然他心意已决,不如就成全了他,妹妹痛快的同他和离,往后有父王兄长在,定会为你另觅佳婿,我还不信了,那沈延昌离了平阳王府,还有谁会把他当回事儿,这个蠢货。” 第387章 清醒 提起沈延昌,李灏一脸轻蔑。 曲王妃闻言却是一脸生无可恋,这个儿子,当真是会火上浇油,什么另觅佳婿,简直是荒唐,若是王爷此时醒了,只怕抽他一顿的心都有。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王妃也不得不承认王爷看重老三李赫是情有可原的,同李赫比起来,自家儿子真是蠢的可爱。 如今王爷同太子斗的你死我活的,太子风光霁月,品性端方,在朝中人人称颂,本就占了上风,而自家却是蛇鼠一窝,关起门来自家人知道也就罢了,若是此时出了个和离的女儿,那就要成为京中的笑柄了,那沈延昌宁愿和离也要同王府划清界线,这让旁人怎么看?! 但凡会让王府蒙羞的,王爷绝不会任其发生,她同平阳王过了一辈子,虽算不上亲密无间,对他多少也有些了解,若是此时王爷醒着,只怕又是一顿雷霆之怒。 曲王妃有气无力的把其中利弊解释给一双儿女听,李灏脸色红白参半,父王交代给自己的事还被他故意拖延着,如今摊上妹妹的事,他还是不要发表意见的好,万一如母妃所说的,那自己岂不是又引火烧身了?! “咳咳……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妹妹不要放在心上,这毕竟是你的家事,自然还得你做主,我想起来,先前父王交代的还有其他事,我就不打扰妹妹同母妃谈心了,我先走了……” 话说着,李灏不等两人开口,急步出了韶光苑,心里还不住的后悔,做甚要多嘴。 眼看儿子急不可待的离开,曲王妃心灰意冷的摇摇头,这个儿子,往后只怕也指望不上。 转头见女儿一脸委屈的,更是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罢了,或许是沈延昌这段时日在王府受了些冷遇,一时说的气话,你们先分开冷静一下也好,待你父王醒了自然会为你做主,快把眼泪收一收,莫要哭哭啼啼的惹了你父王的厌,往后咱们母女还得指望你父王呢。” 曲王妃眼见儿女都是不成器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打上门去质问女婿,儿子更是指望不上,只能被动的等平阳王清醒再做决断。 只是她没想到会等那么久。 平阳郡主痛哭过后,心里轻松了些,听母亲说的有道理,加上她此时也是六神无主的,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听话等平阳王清醒。 曲王妃又宽慰了女儿一番,母女两个相携去了里间,看女儿亲手喂了汤药,两人又在床榻前坐了许久,眼见女儿脸色苍白,体力不支的,这才遣了她回去歇着。 “莫要想太多,你父王定会给你出头的!” 目送女儿离开,曲王妃又一次坐到了床榻前,眼神呆愣的盯着床上的男人,心里祈祷着他赶紧醒来。 不想又过去了两日,平阳王始终没有清醒的痕迹,这让曲王妃等人越发沉不住气。 李灏先前还松了口气,父王多昏迷一日,自己就能多拖延一日,说不定陛下这几日殡天了,也就无需他亲自动手了。 只是随着一日又一日的,府里的气氛越发低迷起来,这让李灏隐隐有些害怕。 万一父王同李赫一般再醒不过来了,那他们的计划怎么办?!他们要谋的大业怎么办?!他虽是世子,但父王的那些亲信全都以父王马首是瞻,压根不信服他这个世子,自己是万万担不起这个担子的。 李灏虽平日高傲自负,但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他心里门清儿,若是没有父王,别说是谋求帝位了,光看太子同平阳王府的过节,只怕往后太子登基,他们平阳王府在不在都得另说。 这一认知让他迫切的希望父亲赶紧醒过来,这几日更是同其他兄弟一般,日日去韶光苑守着。 一晃到了第五日,到了这个时候,平阳王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就连太子李葳也装模样像的派人前来慰问了一番,曲王妃几人看着塌上的男人,许是这几日没有进食的缘故,王爷壮硕的身躯肉眼可见的清减了不少,脸色也白的不正常,若不是呼吸尚且平稳,她们会更心慌。 “不行,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再去请了程太医同王太医来,让人施以针灸,哪怕有损血脉也不能任由王爷再昏睡下去。” 曲王妃越到最后这两日越发煎熬,此时看着一屋子的人个个愁眉苦脸的,再也沉不住气,一拍桌子一锤定音道。 此时平阳王昏睡在床,群龙无首的,自然以王妃马首是瞻。 李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也没吱声,只能看着母亲派人去请了两位太医来。 再一次对上昏迷不醒的平阳王,程太医同王太医都一脸苦笑,打发了众人出去,两人不得不开始针灸。 “罢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程太医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惹的王太医有些不合时宜的笑了出声,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肃起了面容。 室外的众人听不到里头的动静,只觉得如坐针毡般,不时侧耳倾听,希望下一刻就能听到父王清醒了的好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众人腿都站麻了,才听到内室有声音传来,那声音低沉嘶哑,还有几声急促的咳嗽声。 “是父王,父王醒了。” 李奎一脸激动,此话一出,众人都沸腾起来,若不是曲王妃拦着只怕众人都要一涌而入了。 而此时床榻上的平阳王,猛一睁开眼,还有片刻的呆愣,他看着头顶陌生的浅青色绣着大朵绚丽牡丹的轻纱帷幔,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年。 他觉得嗓子干的厉害,下意识的说了声水,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猛一咳嗽撕心裂肺般,让他整个人都抖擞起来,配上他此时青白的面色,模样骇人的很,让首先进入的曲王妃吓了一跳。 躺着的时候不觉得,等人坐了起来才发现那病容如此难看,让人不敢直视。 第388章 威胁 随着平阳王清醒,笼罩在平阳王府多日的愁云一挥而散,众人围在床榻前,拼命的表现自己,满屋聒噪的,让初醒的平阳王脑仁儿都是疼的。 “王妃留下,其他人都滚出去。” 平阳王抬起虚弱的手臂揉了揉脑袋,大呵一声说道,虽力气不足但威势不减,成功让众人闭了嘴,灰溜溜的离开了正房。 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曲王妃,意识到自己是在韶光苑,又瞥见一旁的软榻,显然这几日是有曲氏亲力亲为的照顾自己,这一认知让平阳王微微有些触动,面上的肌肉松弛了些,看向曲王妃的眼神更是和缓了不少。 “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平阳王努力支起了身子,抿了口温水,觉得嗓子里的干涩缓解了不少,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询问道。 这种关键时刻,自己竟然昏迷了好几日,万一错过什么重要时机,可就得不偿失了。 曲王妃见状犹豫了一番,到底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把这几日府里的一切交代了一番。 一番交代下来听的平阳王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好事是自己并非什么大病,只是气血亏虚,日后好好调理一番就能痊愈,坏事是自己的娇妾畏罪自裁,一把火烧了藏娇阁,就连自己也葬身火海。 “妾身知那娇莺是王爷的心头肉,当时王爷昏迷不醒,妾身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她闭门思过,待王爷醒了之后亲自处置,不想她许是吓坏了,竟想不开引火烧身,也是唬了妾身一跳,忙唤人去救火,不想那火势太大,终究是没救出来。” 曲王妃眼见平王爷脸色阴沉的厉害,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庆幸当初没有亲自动手处置了那贱婢,不然只怕又要吃挂落了。 平阳王想到那么个美人儿就这么没了,往后去哪里再寻一个同她那般知情识趣的妙人儿,心情瞬间不好起来,要不是知道这曲氏向来大度,从不会争风吃醋,他都要怀疑她故意趁着自己昏迷不醒烧死了自己的爱妾呢。 但见眼前的曲氏一脸坦荡的,显然不似作假,加上这平阳王府还没有到能让她一手遮天的地步。 罢了,死了就死了,再让林文彬去寻几个美人儿送进府便是了。 平阳王挥挥手,转眼就把娇莺抛之脑后。 曲王妃见状深松一口气,见平阳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犹豫了一瞬,又期期艾艾的说起了女儿和离的事。 “这事不怨女儿,她整日在府里本本分分的,不是帮我料理家事,就是陪伴仪姐儿,没有任何逾矩之处,是那沈延昌不识好歹,眼见从咱们平阳王府捞不到好处,就想另谋高就,简直是歹毒的很。” 曲王妃此时提起沈延昌咬牙切齿的,边说还边偷偷打量王爷的神色,果然见他脸色大变,顿时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哪里是想另谋高就,他这是想威胁本王。” 平阳王冷哼一声,这厮竟然还有这种能耐,先前真是小看他了。 “威胁王爷?!”曲王妃一脸疑惑。 “当初镇国公府沈家之事有我王府的手笔,外人虽没有证据,但都心知肚明,且沈家全家抄家流放,只有我这好女婿幸免于难,旁人未免多想,我当初是承诺过沈延昌一些事,这段时日本想晾他一晾,磨磨他的心性,不想他却是沉不住气了,竟敢拿和离来吓唬人,我若是允了他们和离,岂不是表明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这让我手下的那帮亲信如何看?让还在观望的朝中诸人怎么看?!” 平阳王越说火气越大,此时苍白的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猛地把手里的茶盏掷到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吓的外头的李灏众人心惊肉跳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特别是李灏,心里突突直跳,生怕是自己故意拖延的事被父亲察觉了,大热的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转念一想母妃并不知道他同父王的谋算,此时屋里没有其他人,父王应该不知道自己拖延之事才对,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但父王此时已经醒了,知道是早晚的事,自己得想个周全的借口才是,一时间李灏愁眉不展的。 屋里的曲王妃也被平阳王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开口劝他息怒。 “那王爷打算怎么办?!” 原来沈延昌不是真的想要和离,是想威胁王爷,这一认知让曲王妃忍不住缓了口气,女婿能得到重用也是她一直希望的,若是此次能达到目的也不是什么坏事。 比起男人来,曲王妃觉得还是自己的儿女更能靠得住,女婿也算半个儿吧。 “打算?!自然是如他所愿!” 平阳王冷哼一声,关键时候,还是退让一步,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此时先忍了他,往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曲王妃眼见王爷面色阴冷,心里不由的打了个突,后知后觉这沈延昌哪怕此时得了重用,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心里不由七上八下的,到底关乎女儿的幸福,她不能坐视不理,现下甚至觉得和离也不错,再替女儿觅个良婿,不再掺和王府的事,往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是了,因此她刚准备开口劝说两句,就被平阳王不耐烦的打断了:“你只管同霜儿一起协理好府里的事即可,其他事我自有安排。” 这是不许自己插手了,还要拿吴霜那个贱人压自己,曲王妃一时脸色难看的紧,但却是不敢反驳,只能咬牙应了声是。 “若是没有其他事你先下去吧,让李灏进来。” 平阳王见曲王妃一脸郁色,知道她心有不服,心里顿时有些不耐,这么多年了,这曲氏还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妄图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让人厌恶,想必还是霜儿更有分寸些。 得知曲王妃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自己几日的平阳王,刚刚生起的些许温情又一次烟消云散,此时不耐的挥手让曲王妃离开。 第389章 如蒙大赦 曲王妃见他如此,满心憋屈,但也不敢反驳,只能委委屈屈的屈身说了句是,转身出了房间。 李灏进门时腿肚子都是打颤的,他进门看到床榻上目光如炬的平阳王,面上带了丝惧意,心里更是打鼓一般,在平阳王的注视下,一脸僵硬的拱手作揖唤了声父王。 “那事办的如何了?!”平阳王不给他寒暄的机会,开门见山道,话说着,眼神如有实质般压在了李灏身上。 “父王这几日昏迷不醒,儿子焦心的很,寝食不安整日惶惶不可终日,生恐父王落下什么病根,是亦无心其他事……所以……” 李灏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心虚,甚至不敢抬头看平阳王的脸,只觉得那灼热的视线快要把自己点燃了,让他背上黏黏腻腻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平阳王看着儿子的模样,哪里不知这都是他的托词,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呵呵~真是可笑,只怕这小子恨不得自己晕死过去,往后就没人压在他头上了。 看着差点把头低到胸口,鹌鹑似的儿子,平阳王突生一种无力感,若是自己往后再没有子嗣出生,仅有的几个儿子个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让他如何是好啊。 一时间平阳王陷入绝望的旋涡中,他久久没有说话,让屋里的李灏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直呼吾命休矣,看来今日是躲不过责罚了,他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滚出去。” 不想一声呵斥却让李灏精神一振。 就这么躲过去了?!没有劈头盖脸的训斥,也没说要责罚自己?! 李灏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平阳王一眼,见他一脸平静的,两人视线交汇平阳王又冷冷的说了一句滚出去,让李灏如蒙大赦般,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忙不迭的应了声,撂了句父王保重身体就急不可待的往门口奔去。 出了门被外头炎热的天气兜头盖脸的一扑,才知道自己这是躲过一劫了,当下浑身一松,只觉得天都高阔了几分。 屋外的李奎连同其他几人眼见李灏出门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还微微有些喜气,以为是父王又交代给他什么重要的事宜,几人不由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来,特别是李奎,他同李灏年纪相仿,如今在府里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得到父王重用。 想到那日柳先生答应自己说会在父王面前着重提一提自己,他忍不住心生期待。 如此想着,对李灏倒也没那么嫉妒了。 “王爷说他乏了,让大家自行离开。” 众人正在门口等着,就听平阳王的贴身侍卫李正出来说道,李奎等人自然无所不从,正准备离开却又听李正开口:“二公子请留步,王爷唤你进去。” 一时间众人一惊,打头的李灏满目诧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公子?!李奎?!那个生母是洗脚婢的庶子?!父王唤他做什么?!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向李奎看去,见他呆若木鸡般,反应过来猛地露出狂喜的神色,忙不迭的随着李正往屋里走,那急不可待的模样让剩下的几个兄弟都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来。 他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单独被父王召见?! 李灏反应过来,父王这是抽的什么风,怎么突然单独召见李奎这厮,莫不是对自己心灰意冷了,打算放弃自己?! 思及此处,李灏突然生出浓浓的危机感来,想来定是自己这回办事不利,遭了父王厌弃,一时间李灏后悔不迭,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脑袋一热答应下来,如今倒好,拍着胸脯应下来的事没办成,这几日还过的提心吊胆的,最后还是被父王厌弃,真是得不偿失。 看着李奎喜不自胜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的李赫一般,那种如影随形的威胁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不行,他决不能让李奎成为第二个李赫。 想到这里,李灏眉目阴沉的看了李奎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韶光苑,直奔柳青梧的悠然居而去。 而剩下的老四李澄几人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先前李灏,李赫两人也就罢了,一个是原配嫡子,一个是父王青梅竹马之子,两人在府里向来地位超群,他们出身平平,也习惯了两人压众人一头,可这李奎算什么东西,他们的母亲好歹是有名有份的妾室,这李奎的生母连个粗使婆子都不如,他如今都能得父王青眼,真真是不公平的很。 李澄几人五味杂陈的目送李奎进门,哪怕心里嫉妒的发狂,面上却都一派平静,罢了,还是回去寻思寻思如何能入父王的眼吧,眼见李灏匆匆离开,几人也不耽误,结伴出了韶光苑。 偏厅里平阳郡主听曲王妃说父王不会让他们和离,会去劝说沈延昌,往后还会重用他,这让她面露惊喜:“母妃说的可是真的?!父王果真如此说?!” “自然是真的,母妃什么时候骗过你。” 曲王妃看着女儿一派天真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哪里会告诉她这不过是平阳王的权宜之计,往后沈延昌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想提醒女儿几句,又怕坏了王爷的好事,是以只能欲言又止的看着女儿一脸欣喜的模样。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我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母亲说的对,定是这段时间父王的故意冷待让他寒了心,他心里是有我的,我去告诉他父王只是想考验他,并非是想出尔反尔,我就知道父王不是那样的人,我现在就去……仪姐儿已经好几日没见我了,定是想我想的紧,那小宅子哪里比得上王府,仪姐儿说不定正眼巴巴的等我去接她呢,我现在就去接他们父女~母妃~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平阳郡主越说越高兴,也顾不上同曲王妃说闲话,话说着就风风火火的出了房门直奔院外而去。 “哎……哎………天色不早了,不如明天再去?!” 眼见女儿一阵风一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曲王妃不由露出个苦笑来。 第390章 择妃 这头儿李氏出了平阳王府,急不可待的往城东的宅子奔去。 这宅子她来过一回,是刚成婚时沈延昌领着她过来的,说是他生母留给他的,犹记得是个体面的宅子,位置也极佳,与城东最热闹繁华的阳关街只隔了一条幽静的巷子,闹中取静,是个好地方。 但同占地几十亩,占了整条街的平阳王府相比,自然是没有可比之处。 李氏此时满心满眼的都是沈延昌父女俩,恨不得扎了翅膀飞到城东,一路上不时的催促车夫走快些,大热的天儿急的车夫一头热汗的。 “姑爷带着小姐去了京郊的别苑避暑,前日刚走,说要住上月余,等天气凉爽些再回来。” 不想李氏却是扑了个空,听着守门的老伯嘴一张一合的,李氏只觉得沸腾了一路的心突然冷却下来。 京郊的别院马车需得走上一天,今日定是去不成了,李氏一时间煎熬的很。 “郡主可是有什么事?!若是着急我让人去给公子捎个信儿。” 守门的老伯也是从沈家带出来的,都是沈延昌用惯的老人儿,自然知道如今夫妻两个的隔阂,私心里他是希望夫妻两个能和好如初的,毕竟自家公子离了平阳王府,往后只怕就难东山再起了。 是以见李氏亲自上门,他心里高兴的很,忙开口提议道。 “罢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吧。” 李氏拒绝了他的提议,反正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亲自去也表明了她同平阳王府的态度,也能全一些沈延昌的脸面,思及此处,李氏心里定了定。 到了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出发了,曲王妃看着女儿一脸迫切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的很,只期望着往后自家王爷能看着女儿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留沈延昌一条命在。 这头儿平阳王经过一日一夜的修整,已经能下床了,除了比先前清减虚弱了几分,脸色苍白了些,倒也没有大碍,且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太医看诊,他自然也不会多想,只以为是气血亏虚,本来太医再三叮嘱往后要修身养性,他依旧不以为然,但如今身子尚未康健,还是收敛些为好,是以这几日他不是独自歇在自己的院里,就是去吴侧妃的院子,对着年老色衰的吴侧妃,自然是清心寡欲的很。 而此时的宫中,李葳看着园子里或坐或站,个个仪态端庄的五六个姑娘,心里失望不已。 这就是母后同姑母从十来个适龄姑娘里挑出来的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太子妃人选,他此时是在做最后的决择。 只是看着这五六个姑娘,同自己梦里的新娘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哪怕他想不起梦里姑娘的模样,但也知道,不是她们其中任何一个,问他为何会如此笃定,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就是知道,她们不是她。 这让他期待了许久的火热的心突然凉了下来,当下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一旁的小顺子察言观色,眼见原本隐隐有些激动的太子逐一打量过那几个姑娘后突然平静下来,心里瞬间有了谱,只怕这里头没有自家主子喜欢的类型,但他只是个小太监,这姑娘都是皇后娘娘同长公主精挑细选出来的,想必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就算知道自家主子不满意,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打心眼里儿心疼自家主子。 “殿下,可有中意的?!皇后娘娘跟长公主还在偏殿等着呢。” 李忠全见李葳面色平静,看着几个姑娘的眼神不带一点波澜的,一时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毕竟不是小顺子,跟在殿下身旁的时间并不长,对这个新主子还有些拿不准心思。 李葳闻言轻叹一口气,他自然知道这都是母后同姑母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先前先入为主,生了些期待,如今突然落空心里止不住的失落。 但到底他不是意气用事之人,如今局势紧迫,哪怕他想慢慢挑选,只怕父皇也等不及了,是以他努力摒弃心里的失落感,重新打起精神端详起几个姑娘。 许是几个姑娘知道自己正被人观察,是以无不竭尽全力展现自己优雅端庄的一面,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衣裳首饰,都大同小异的,看的李葳头疼,最后实在挑不出来,就随手指了离他最近的,穿着身冰蓝色绣着清雅芙蓉烟纱碧霞罗裙的姑娘,见她举止得体,低垂发髻上斜插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乌云般的秀发柔亮润泽,面若银盘的,一副气血丰盈的模样。 那姑娘容色虽不是几人中最出挑的,但相貌端庄,应该是长辈比较喜欢的类型,想到皇后同长公主,既然没有自己喜欢的,那挑一个她们喜欢的也行,李葳安慰自己道。 李忠全见状忙派人去给王皇后长公主通信,接到信儿的两人无不露出欣喜的神色。 “那周家姑娘从一开始我就极其中意,长的眉目端正不说,言行举止也是得体大方,家世也不错,听闻周家家风清正,对女儿的教养更是严苛的很,想来这姑娘品行定然也不差,不错,这儿媳妇儿我很满意。” 王皇后喜不自胜,一旁的长公主也露出满意的神色,先前王皇后想在太子面前着重提一提这周家姑娘,被她拦下了,生恐太子为了孝道委屈自己,这几位姑娘都是好的,婚事仓促本就委屈了他,至少让他选个自己中意的,不想他们母子俩眼光倒是出奇的一致,她哪里知道李葳就是随手一指呢。 “要不都说是母子连心呢,这看人的眼光都一样!” 长公主也高兴,更不介意吹捧弟媳妇儿几句,果然此话一出,王皇后立马喜笑颜开起来,又絮絮叨叨的说这孩子养的有多不易,李葳从小体弱多病的,可谓是让她操碎了心。 长公主感同身受的附和着,一时姑媳两个相谈甚欢。 这让王皇后因为太子择妃对长公主生的些许隔阂也烟消云散。 第391章 不能坐以待毙 等平阳王府得到太子选了周家姑娘为妃的消息后已经是第二日了,不止是平阳王府,如今京中都知道太子定了周家的嫡次女为太子妃,不日就要下旨赐婚,这让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 “先前还说太子殿下体弱多病,活不到及冠,如今太子不仅代父理政,还要娶妻生子,要我看都是胡说八道,定是有心之人故意散播的谣言。” “可不是,定是那人生了异心,想……” “你不要命了?自己心知肚明就好,哪敢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 “嘿嘿,这不是没外人吗。” “那也不行,听说那人的耳目遍布朝野,谁知道这市井之中有没有他的人,万一传到他耳朵里,咱们都得遭殃。” “李兄说的对,往后定然谨言慎行,话说……” 无论是朝中还是市井,除了太子定了周家姑娘为妃这件大喜事,就是平阳王的狼子野心被拉出来反复推敲,一时间平阳王府又被推上了风头浪尖。 松柏堂里,平阳王一脸暴怒的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扫到了地上,犹不解恨,还狠狠的把座椅也踹翻在地,他双目赤红,许是身体尚且虚弱的缘故,不过短短几个动作就让他体力不支的伸手扶住了桌子,还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一般,看的一旁的李正心惊肉跳的,难得见自家王爷如此恼怒的时候,他不由的暗退一步,不知该如何劝说。 自家王爷向来是内敛的,不动声色的,平日多是以气势压人,他曾告诉自己,暴怒是无能的象征,但此时见他如此,李正不由生了些心酸,只怕王爷对宫中的一切也无能无力了吧。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话说着,平阳王觉得胸腔里气血翻涌,有些体力不支,熟悉的眩晕感席卷而来,让他赶紧闭上了眼努力平复着怒气,挥手示意李正把他刚刚踹翻的座椅扶了起来。 待一屁股坐下,缓了一缓,这才把那眩晕感驱散,自从晕倒过一次后,平阳王觉得身体大不如前,如今倒是不用太医再三叮嘱,他对女色突然没了兴致,频频发作的眩晕之症也让他渐渐重视起来,大业还未完成,他得惜命才行。 “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做?!” 李正见平阳王脸色难看,想来又是身体不适,忙倒了温水送到他手上。 抿了两口温水,平阳王脸色和缓了些:“去把李奎唤来。” 对自己要做的事,平阳王喜欢指派给儿子,一来是看看他们的处事能力堪不堪大用,二来若是被人抓了把柄,他也好脱身。 李正闻言也不耽搁,快速出了门吩咐人去唤二公子李奎。 不消片刻,李奎就满头大汗的进了松柏堂:“父王您找我?!” 平阳王看着儿子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一路急奔,这态度倒是诚恳的很,比李灏那厮强多了。 且对上他也是落落大方的,并没有丝毫畏惧感,让平阳王微微点了点头。 眼尖又见他衣角小指间有些许墨渍,来之前应该是在读书习字,这让他更是满意了几分。 “平日在房中都做什么?!” 平阳王放松姿态状似无意的询问他道。 “儿子没什么兴趣爱好,平日无事时多是在练大字,让父王见笑了。” 一个成年男人整日无所事事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以李奎面有羞色,但神色却是坦荡的很,他始终记得柳青梧叮嘱他的话,说自家父王最厌恶畏畏缩缩又遮遮掩掩的人,面对他只需坦坦荡荡的做自己就行,万不可耍小心思,是以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练字好啊,见字如人改日把你练的字拿过来让父王瞧瞧,父王幼时也曾受过名师指点,许能指导你几分。” 平阳王一脸和气的,让李奎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心里更是对柳青梧感激不尽,上次父王突然单独唤他,虽然记得柳青梧的交代,到底还是露了怯,导致父王对自己不咸不淡的,只随意问了两句就把他打发了,那有这次的亲切,还说要亲自指导他,一时间李奎心潮澎湃不已。 父子两个有问有答的说了几句闲话,平阳王见这个儿子进退有度,不由让他另眼相看,当下顿了顿,这才说到了找他过来的目的。 “你大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老三如今卧病在床,下头几个年岁又小,父王如今能指望的只有你了。” 平阳王话说着,一边观察着李奎的神色,对这个儿子,自己并不了解,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到底有些心虚,是以先试探他道。 李奎闻言心里暗暗有些激动,面上却是拼命克制住了,他始终记得柳青梧的话,干大事者一定不要喜形于色。 “身为父王的儿子,理应为父王分忧。” 见李奎不骄不躁,并没有因为他的刻意看重而骄傲,平阳王不由满意了几分。 “既如此,父王明人不说暗话,待此事办成,你就同李灏一般,往后就是父王的左膀右臂……” 平阳王也不含糊,直接允诺道。 李奎闻言心里的激动反而平复了些,尽管父王说着李灏是烂泥扶不上墙,但到底还是割舍不下他,自己需要拼命努力才能同他一般,而那李灏生来就拥有一切,说不嫉妒羡慕是假的,但谁让自己不会投胎呢。 李奎面色平静:“但凭父王吩咐!” 平阳王见他始终情绪稳定,不由高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眼见李奎听了自己的计划仅仅只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当即更是放心了些,同李灏那个怂货比起来,这个儿子强了不少,至少不是没有露怯。 “儿子定会全力以赴,争取达成父王所想。” 尽管李奎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还是竭力保持着淡定的模样,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双腿在微微发抖,心差点跳出了胸腔。 第392章 人上人 离了松柏堂,李奎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反应过来父王的计划,心里“砰砰”跳的厉害,当下有些心乱如麻,下意识的就想往悠然居同柳青梧商量,只是刚抬步就硬生生的止住了,临走前父王特意交代,此事不许告知他人,这让他一时犯了难,但想到这是父王交代给他办的头一件事,说不定是在考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办砸了。 李奎咬咬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才刚刚开始,往后既然要做父王的左膀右臂,就应该杀伐果断些才是。 思及此处,他定了定心,大步往外院走去。 这头儿得到女儿被选中的消息,整个周家都沸腾了,特别是周敬文,虽然送女儿进宫前已经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但那荣耀真的砸到头上时还是让他有一瞬的不可置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一旁的周夫人更是喜不自胜的,丫鬟婆子的恭贺声不绝于耳,整个府邸都喜气洋洋的,其中最平静的反而是周令宜了。 她进宫一趟甚至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没见到,也不知对方是圆是扁的,如今突然被选中,除了觉得自己完成了家族使命外,并没有其他过多的情绪。 只是接二连三的被家中的姊妹上门贺喜,看着众人羡慕的眼神,她的心态也微微有了丝转变,渐渐的拿起乔来,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姑娘,还做不到荣辱不惊。 “自小我就知道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如今可好了,咱们周家要出个太子妃了,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 隔房的堂姐周淑宜一脸羡慕,只是手里的绣帕攥的紧紧的,心里不服气的很,自己人品相貌哪里比她差,不过是家势差了那么一些,自己的父亲领了个闲职,同如日中天的隔房伯父自然是没法比,虽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姐妹,但因为父亲的不作为自己硬生生的低了她一头,她甚至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若是她也能进宫,哪里还有她周令宜什么事。 周淑宜暗自腹诽,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不平的很,想起自己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眼看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堂妹就要当太子妃了,自己这个当姐姐的还没有寻到好人家,想来也是讽刺的很,自己今日本不想过来的,偏偏母亲硬要她来,说是往后周家要跟着水涨船高了,说不定能借堂妹的势觅得佳婿,我呸!谁要借她的势! 此时见周令宜一脸骄矜的模样,对自己的奉承巴结爱搭不理的,周淑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如坐针毡般脸色通红,愤而离开不是,憋憋屈屈的坐着也不是。 “想必这几日妹妹在宫中也累了,不如咱们改日再来,先让妹妹歇上一歇。” 三房的堂姐周品宜见堂妹不复先前的和气有礼,此时对着隔房的姐妹不冷不热的,也有些尴尬,见冷了场,忙开口打圆场道,她们是来贺喜的不假,但到底不同了,女儿家的婚事就是人生的分水岭,往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全靠婚嫁,周令宜这是一朝麻雀变凤凰,她有资本看不上她们,只是想来有些心寒罢了。 毕竟前些时日姐妹几个还一起说说笑笑的,如今却是态度大变,不把姐姐妹妹放在眼里了,周品宜说着,率先起了身,被冷落的周淑宜自然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也跟着起了身,一屋子七八个姑娘眨眼间走的干干净净的,让周令宜的贴身丫鬟颇有些不安。 “姑娘……” 青竹一脸忐忑的唤了声周令宜,周家家风严谨,自己老爷夫人对姑娘的言行举止,仪态品行都多有要求,接人待物方面更是力求礼数周全,刚刚自家姑娘所为只怕不合礼数,青竹生怕得罪了众位姑娘,万一传到老爷夫人耳朵里,自家姑娘要受责罚。 “到底是不同了,姑娘端着些也是应该的,就算是老爷夫人来了也会赞姑娘一句矜贵得体。” 周令宜的贴身嬷嬷却是对自家姑娘的态度多有赞同,见青竹的模样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当下不以为然道。 嘴里说着,心里更是高兴不已,自家姑娘,往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了,若是没有意外,再进一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这一认知让她整颗心都“砰砰”跳了起来,对着周令宜越发殷勤周到。 周令宜也十分受用,见嬷嬷赞同她的做法,心里越发坚定,自己就是与众不同,往后她就会成为众人高攀不起的对象,没道理在像从前那般同她们交好,当下把谦卑有礼那一套抛到了脑后,傲慢之心油然而生。 初始还担心被父亲母亲训斥,后来见向来严厉的父亲对她也开始和颜悦色小心翼翼起来,这让周令宜一时间更是膨胀不已,这才明白自己真真是攀了贵亲,若是自己当了皇后自己是君,父亲是臣,家中诸人见到她都要行大礼的,这让一直被压制的周令宜一时间飘飘然起来,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复先前的端庄娴静,反而隐隐有些傲慢起来,让几房的姐妹无不怨声载道,哪怕被自家父母催促,再不愿往她身边凑。 一时间周令宜的静雅居再不复前几日的门庭若市,反而冷冷清清起来,害的周令宜还有一时的失落,她太子妃的架子还没端够呢,她们怎么就不来了。 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原来这做人上人的滋味是如此的让人着迷,现下的周令宜还沉浸在自己马上就要高嫁的喜悦里不可自拔,哪里知道这短短时日就是她人生仅有的高光时刻,马上她就要跌入无尽的地狱里了。 “赐婚的圣旨不日就要下来,趁着这几日天气凉爽了些,让你母亲带你去西山的普陀寺还愿,先前我同你娘在佛前虔诚立愿,愿我儿觅得佳缘,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父亲公务缠身,你就同你母亲走这一趟,回来后就安稳在家中备嫁,往后一入宫门深似海,想在出门就难喽。” 第393章 煮熟的鸭子飞了 周敬文看着眼前的女儿,到底是自小养在身边的,往后有厚厚的城墙相隔,哪怕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也再难相见,此时想来仅有的一些慈父心肠泛滥,想让女儿在嫁入东宫前出门畅游一番。 周令宜闻言能出门不胜欢喜,周家家风严谨,大家闺秀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以她成年累月除了坐马车出门赴宴,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父亲亲自允诺,她自然是喜不自胜的,忙应了声。 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一大早周夫人就领着家中几个姑娘出了门,一路上前呼后拥,家丁婆子浩浩荡荡的,让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得知是出了太子妃的周家,京中诸人无不驻足打量,想看看能被皇室选中的姑娘是何样貌。 “定是美若天仙,比那天上的仙娥还要美上几分。” “市井人家娶媳还讲究个娶妻娶贤,更何况是皇室了,要我说啊这周家姑娘定是端庄娴淑,这才得了皇后娘娘的眼。” “有道理,先前周家在京中名声不显,如今出了个太子妃,往后周家的门槛估计都要被踏破喽。”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啧啧……要我说啊,这尽力培养女儿可比培养儿子强多了,攀个贵婿就能带的家中水涨船高,这可是不赔本的买卖。” “正是这个理儿……” 一时间行人无不指指点点的,各种言论不绝于耳,听的马车里的周令宜有些不适,好像她是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一般,如今卖了个好价格,就让周家沸腾起来,父亲母亲都满意不已,家中诸姐妹也得到了好处,只有她要嫁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虽父亲说太子殿下相貌俊朗,是个翩翩少年郎,不会辱没了自己,但到底没有亲眼见过,等攀上贵亲的兴奋劲儿一过,如今又听着外头的言论,她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都是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市井小民,整日为了生计奔波,见不得旁人好,姑娘出身豪门,自小锦衣玉食使奴唤婢,老爷夫人待姑娘如珠似宝,此次为了姑娘的婚事更是不遗余力,这才得以为姑娘觅得佳婿,旁的不说,单说老爷夫人的慈父慈母之心就让人动容,不说咱们大户人家,就算那市井小民,姑娘嫁人那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再说这婚事,既想郎君相貌周正,又想家势显赫,还盼着他温柔体贴从一而终,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好事,但凡这三占其二那就是顶顶好的亲事了,姑娘可莫要听些闲言碎语就钻了牛角尖,那是他们嫉妒咱们周家罢了。” 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李嬷嬷听着外头的议论声,又见自家姑娘面色有异,忙开口劝慰道。 周令宜闻言仔细想一想,可不是这个理儿,前几日还沉浸在自己要高嫁的喜悦里,此时反而矫情起来,无论父亲是出自何目的,到底也没有随意把她嫁了,反而为了她费尽心机,想来父母是爱自己的才对。 思及此处,周令宜心里舒服了些。 周家出行的排场让路上的行人记忆犹新,以至于他们出了城门,还有人说着周家的阔绰。 “到底是出了太子妃的人家,瞧这前呼后拥的架势,只怕亲王出行也不遑多让。” “啧啧,也不怕树大招风?!” “要是你家姑娘被皇室选中,哪怕做个偏房,只怕你比那周家还显摆。” “嘿嘿,知我者王兄也,可惜家中只有三个臭小子,没有女儿。” “那真是可惜了。” 两个文人装扮的中年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话说着还拐到临街卖馄饨的摊位上买了碗馄饨,此时不过辰时初,正是吃早饭的时辰。 两人在馄饨摊上消磨了大半个时辰,又拐到了一旁的书厮,待日上三竿,气温渐渐升高,正准备归家,刚出那书肆门,就见街上一片慌乱,有侍卫模样的人打马经过,哪怕是在闹市也没有放慢驱马的速度,所到之处自然是一片动荡。 “快闪开,周家在京郊遇了匪人,周家姑娘被掳走了,快让开……我要去京兆衙门报官……让开……都让开些……” 那侍卫看似语气焦急,若是细究就会发现他面上并无任何焦惶之色,反而还刻意提高了嗓门,让周围的人听了个明明白白的。 一时间众人都倒抽一口气。 “京郊竟然有匪人?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他刚刚说什么?!周家姑娘被掳走了?哪个周家姑娘?不会是被选做太子妃的那个吧?!” “这可遭了,这姑娘被掳,清白尽毁,别说是入宫为妃,只怕往后婚嫁都困难。” “这下可好了,周家的架子刚摆起来,这煮熟的鸭子却飞了。” “这姑娘就算找回来,下半辈子也毁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自然也有惋惜的,从书肆出来的两个文人相互交换了个神色,这些整日为生计奔波的市井小民不懂也就罢了,但凡有些政治敏感度的文人都觉得此事来的蹊跷。 太子前脚择了妃,不日就要大婚,后脚这周家就遭了劫,这周家姑娘还被掳走了,不管是死是活往后只怕都与太子妃这个位置无缘了,周家兴奋了半天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贼人出现的未免太巧合了些。 刚刚看那周家出行的架势,浩浩荡荡的几十人,光是身强力壮的家丁目测就有十来个,还有丫鬟婆子数十人,也不知那贼人有多少,竟能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掳走周家姑娘,想来对方定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太子殿下的婚事。 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却不敢同其他人一般口无遮拦的发表意见,反而紧闭嘴巴匆匆告别归了家,所谓无知者无畏,知道的越多顾忌的越多,他们只是普通人,政治上的事还是少发表意见的好。 第394章 从长计议 而这头儿周敬文得到女儿被掳的消息后身子一软,差点站立不稳委顿在地,还是一旁的随从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待反应过来忍不住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唬了身旁的随从一跳。 “老爷!” “都怪我,我做甚要多此一举让她出门,若是好好在家中待着,想必也不会造此厄运,都怨我……都怨我……” 一时间周敬文后悔到捶胸顿足,赐婚的圣旨还没下,经此一遭,只怕这太子妃之位要易主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水灵灵的飞走了,让他如何甘心。 “好了,快派人去把人救回来,若是宜姐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周家的姑娘们都要被连累。”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周家老祖宗宋氏看着儿子不成器的模样,忙开口吩咐道。 周敬文见母亲来了,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现下还是先把女儿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娘说的对,这太子妃之位丢了还不是最重要的,若是女儿被人掳去毁了清白,只怕要连累周家其他女儿了,这些姑娘可都是从小花了精力精心培养的,万不能被连累了。 思及此处周敬文也顾不上后悔不后悔的,强打起精神匆匆出了外院。 只是不等他带家丁出门,一脸惨白的周夫人就回来了。 “宜姐儿呢?可回来了?!” 看着惊魂未定的夫人,周敬文一脸迫切,见周夫人摇了摇头,未语泪先流:“我的宜姐儿……是娘没用,护不住你,老爷快去救宜姐儿,那匪人劫了宜姐儿往东跑了,快去救她。” 想到刚刚惊心动魄的场面,周夫人脸色煞白,她出嫁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出嫁后也是循规蹈矩的贵妇,哪里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更没想到那匪人会如此猖獗,天子脚下也敢劫持朝廷官员的家眷。 周敬文闻言更是脸色一白,此时也顾不上安抚夫人的情绪:“你先回去,我去救宜姐儿。” 周敬文深吸一口气,打发周氏回去,自己领着人急匆匆的出了门。 而此时宫中也接到消息,说周家姑娘被掳走了,这让李葳同王皇后长公主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李葳还有些纳闷,周家姑娘被掳了那就赶紧去找呗,何故还要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们。 “大胆,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如此嚣张。” 头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王皇后,她本就属意周令宜,先前见儿子也选了她更是喜不自胜的,这几日欢欢喜喜的忙着替儿子娶媳妇儿,不想这赐婚的圣旨还没下,周家姑娘竟然被贼人掳走了,这婚事只怕是不成了 不管那周家姑娘最后有没有救回来,都同皇室无缘了。 这让王皇后怒火攻心,猛地拍了下桌子。 长公主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太子选的就是周家姑娘,眼看马上就要赐婚了,这周家姑娘被掳了,其中深意让长公主脸色阴沉,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八成又是平阳王李晟的手笔,真是好的很。 长公主怒极反笑。 李葳眼见母后同姑母如此,被小顺子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周家姑娘就是自己要娶的太子妃,她竟然被掳走了?! “姑母?!” 李葳脸色也是难看的紧,如今京中上下都知道这周令宜是自己未来的太子妃,偏偏有人非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可不就是明白的要打自己的脸。 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己那个好皇叔,只有他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自己的脸,且一定做了万全准备,不会让他们抓到任何把柄,这让李葳更是憋屈的很。 “沉住气,咱们从长计议。” 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长公主很快平静下来,事已至此,还是赶快把周家姑娘找回来最要紧。 “我派人去周府帮忙,让京兆尹也全力搜捕,定要毫发无损的把周家姑娘找回来。” 此时李葳被长公主一安抚,也渐渐冷静下来,想到那周姑娘,说到底也是被他连累了,心里隐隐有些内疚,先确保人安然无恙再说。 长公主点点头,眼见太子条理分明的安排下去,她不由叹口气,看来平阳王是被逼急了,不然也不会这样铤而走险。 “可恶,定是李晟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牲,眼见我儿稳稳压了他一头,这就坐不住了,尽使些阴损手段,我呸…卑鄙无耻!这可如何是好啊,眼看圣旨已经拟订好了,周家姑娘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是入不了东宫了,临时换人是不是仓促了些?!” 王皇后破口大骂了平阳王一番,这会儿又长嘘短叹的焦惶不已。 “只怕不妥,我看婚事不如就此作罢,待往后再从长计议。” 李葳眉头紧锁,既然平阳王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掳人,就做好了同自己撕破脸的准备,再换个人不过也是拖人下水罢了,他能掳一个,就敢掳第二个,甚至不需要掳,只要有心,破坏一个大家闺秀的清白还是很容易的,李葳相信以平阳王的手段,他有的是各种阴损手段,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如今这种特殊时刻,还是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了。 长公主闻言默了默,其中道理她如何不懂,但就这么把婚事撂下了,那李晟还以为她们怕了他,更何况陛下如今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到时候只怕又要耽误三年。 “那怎么行,你父王如今这个模样,只怕再耽误下去又得好几年。” 王皇后自然不赞同儿子的说法,她还不信了,这京中适龄的姑娘又不止周家姑娘一个,那李晟还能每个都掳了去不成?! 李葳没说话,只是看着长公主,见她不说话,也知她心中挣扎。 “母后,姑母,那周家姑娘也是周大人夫妇的心头肉掌中宝,如今因为这婚事造此厄运,已经是我的不是了,何必再牵扯旁人进来,儿臣相信,就算不靠婚事,也能打胜这一仗,还望母后姑母成全。” 李葳轻叹一声,想起下落不明的周家姑娘,心里到底过意不去。 第395章 不知死活 “罢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殿下自己做决定就好,无论如何姑母都支持你。” 长公主看着眼前芝兰玉树般清俊的少年,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大庆有这样品行高洁又体恤民心的继承者,何不是大庆之福,百姓之福呢。 王皇后犹不甘心,但见儿子同长公主主意已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想起李晟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道:“那就这么算了?婚事也就罢了,那李晟欺人太甚,若是就这么轻轻揭过,他还以为咱们好欺负,往后定会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 “自然不会这么算了,既然他玩阴损的,那咱们也没必要秉持君子之道,葳哥儿无需沾手,这事姑母替你出气,也算替我那没见世面的孩儿报仇了。” 长公主没说她要做什么,只是提起她胎死腹中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看的李葳心惊胆战的,轻唤了声“姑母”。 “不值当为了这样的人脏了你的手,你放心吧,姑母有分寸。” 长公主见李葳一脸担忧,忙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王皇后见状也平复下来,长公主出手一个顶俩,一时间又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平阳王要倒霉喽。 这头儿平阳王接到外头的消息,难得一脸春风得意的,老二李奎当真是个人才,比李灏那个怂包强多了,这事儿办的漂亮,只是心软了些。 “去,把二公子请来。” 平阳王难得面露笑意,看着眼前恭敬有礼的李奎越看越满意。 “此事办的不错,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父王放心,儿子都安置好了,不会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咱们平阳王府做的。” 李奎恭声回复道。 “如此便好,倒是比你大哥强上不少,只是到底心软了些,何必多此一举掳了人来,直接诛杀了便是,以防有后患。” 平阳王抿了口茶水,看着李奎轻描淡写道。 李奎闻言心里一颤,那周家姑娘到底是无辜被牵连的,芳华正茂的少女,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自己实在是下不去手,只敲晕了关上两日,再派人给周家送信接了她回去,也不算违背了父王的意思,只是此时被平阳王问起,且把诛杀一个无辜之人说的如此理所当然,李奎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儿子生怕事情做绝了会彻底得罪周家,父王往后想在拉拢就难了。” 李奎一脸艰难的为自己找借口。 “拉拢?!周家也配?!哼~~~若他们识时务会主动靠过来,若是不识时务往后本王自会给他们好去处。” 平阳王一脸轻蔑。 “父王说的是,是儿子想法浅薄了。” 李奎额角隐有汗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心里虽有些胆怯,但面上竭力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果然见平阳王面露满意之色。 “罢了,终究是年轻了些,你下去歇着吧,经此一事,短时间内李葳的婚事都不会再被提起,咱们也算目的达成了。” 平阳王摆摆手,让儿子下去,目送他离开,心里不由轻松了几分,这段时日被李葳那小子压着打,此次终于占了一次上风,让他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而这时的李灏,自然也知道了平阳王分派给李奎的差事,听松柏堂的随从说,李奎这差事完成的极其漂亮,深的父王心意,夸起那小子来更是不遗余力的,还说比自己强,这让李灏一时间怒火中烧,在院里砸了大半个书房,看的贴身随从心惊胆战的,也不敢上前劝说。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往父王跟前凑,比我强?!我倒要看看你哪里比我强。” 李灏双目赤红,气喘吁吁的怒吼道,老三先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仗着父王宠爱就敢踩在他头上拉屎,如今可瞧见他的下场了?! 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李奎那厮竟敢还往父王跟前凑,当真是不知死活。 李灏一脸阴毒,既然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将我取而代之,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李灏平复了不少,吩咐随从把书房收拾好,直奔悠然居而去。 柳青梧送了李奎出门,还没进门,就遥遥看见李灏一脸怒气的直奔而来,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这哥俩儿还真有意思,想到长公主派人递来的消息,他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 “今日是什么风,把两位公子都往我这悠然居吹……” 柳青梧露出得体的笑意,亲自迎了上去。 “两位公子?!可是李奎那厮?!” 李灏心里一琢磨,如今府里走动的只有他们两兄弟,眼下听柳青梧说起李奎,他竟然也上赶着来找柳青梧,这让他大吃一惊,反应过来更是危机感十足,李奎不比李赫有父王的偏宠,这种被人无视惯了的小人物,一但抓住机会只会拼命的往上爬,更是会为了权利地位放弃一切,若是等他一朝得志,只怕这平阳王府都要落到他手里了。 “正是二公子,今日得了王爷嘉奖,邀我晚些时辰喝一杯,不得不说,二公子聪慧果敢,有勇有谋,怪不得能得王爷青睐,世子有这样的兄弟,往后相互扶持,想必也能省心不少。” 柳青梧笑眯眯的,字字句句却都是诛心之言,听的李灏怒火中烧,若对方不是柳青梧,只怕就要按耐不住火气了。 “柳先生说笑了,李奎那厮也配同我相提并论,父王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李灏一脸不屑,眼见柳青梧脸色一肃,微微摇了摇头,心里猛地一沉。 “先生夸赞李奎的话可是出自肺腑?!” “绝无半点违心之言。” 柳青梧一脸认真,让李灏脸色越发难看了些,还真是小看了那厮,这才短短几日,连柳青梧都要被他笼络了去,这可如何是好,他还打算找柳青梧商量对付他的办法,就像当初对付李赫那般,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来晚了。 第396章 并无大碍 柳青梧眼见李灏面露挣扎之色,故作不忍的轻叹一口气:“世子到底是年轻气盛了些,罢了,我同世子结识在先,你我之间的情谊自然更深厚些,世子屋里请吧,咱们从长计议。” 李灏本有些心灰意冷,他急匆匆的来找柳青梧商量对付李奎的方法,不想李奎竟然先人一步,把柳青梧也拉拢了去,这让他一时惊怒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柳青梧一番话仿佛救命稻草一般,让他整个人又抖擞了起来。 “我就知道先生不会弃我于不顾。” 李灏重新打起了精神,跟着柳青梧进了悠然居。 此时他还不知,自己已经一步一步陷入了长公主亲自布下的圈套里。 而这头儿为了找周家姑娘,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的,周家更是人仰马翻,周夫人一日一夜没睡,此时哭的双目红肿,脸色虚浮发白,精神已经耗到了极致。 如今周家丢了姑娘,宫里丢了准太子妃的事已经经过昨日那莫名出现的侍卫的宣扬闹的人尽皆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周家连同京兆衙门,还有宫里派来的侍卫地毯式的搜索,终于在京郊三十里外的野林子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周令宜。 “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这两日未曾进食,有些虚弱,待老夫开两剂汤药服下,再歇上几日也就无恙了。” 宫里为表重视,还专门派了太医上门,听到女儿没什么大碍,周夫人长吁一口气,一旁的周敬文心里却是沉甸甸的,看着太医的眼神闪烁着:“王太医,小女……” 周敬文有些难以启齿,王太医却是心知肚明:“并无大碍,并无大碍。” 此话一出,周敬文提着的心猛地落了地,女儿并没有被玷污,依旧是完璧之身,这王太医可以做证,也不知这太子妃之位…… 他心里隐隐生起了一丝期盼,看太子忙前忙后的,先派人过来寻人,又特意请了太医上门,想来对自家宜姐儿是极满意的,若是太子殿下一味坚持,想来皇后娘娘同长公主也没话说。 周敬文心里思量着,虽然知道这事闹的沸沸扬扬的难以收场,到底还是存了些希望。 只是那希望刚刚升起,就破灭了。 “皇后娘娘是极喜欢周大人家的姑娘的,还因为周姑娘遭此劫难训斥了太子殿下,说他治下不严,天子脚下竟然有匪人出没,当真是狂妄至极,我们殿下也气愤的很,誓要严查不怠,定会给周大人一个交代。我家娘娘还说,此次周姑娘受了惊,待到姑娘出阁时会陪送一副体面的嫁妆,以做弥补,让周姑娘只管安心养着,莫要被外头的闲言碎语扰了神。” 来传口谕的是李葳跟前的小顺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圆圆脸儿,一团和气的,但没有人会因此小看他。 周家诸人随着他嘴一张一合的,一颗心都降到了谷底,周敬文更是脸色阴郁一片。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在明白不过,自家宜姐儿是彻底同太子妃之位无缘了,若是先前没选中还好,如今煮熟的鸭子眼睁睁看它飞走了,让周敬文如何能接受,最重要的是女儿的名节也毁了,往后哪里还能嫁个好人家?! 这一认知让周敬文憋了一肚子火气,待小顺子走后砸了整个书房又不解恨,还把周夫人的骂了个狗血淋头,斥骂她为何不拼死护着女儿,责怪她为何要选了昨日出门,完全忘了这是他亲口允诺的。 本就熬了两日精神不振的周夫人,看着歇斯底里的丈夫百口莫辩,一个气急攻心,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一时间周家乱成一团。 而除了周敬文这一房,隔房的几家惋惜之余还有些幸灾乐祸。 特别是先前在周令宜跟前碰了钉子的周淑宜周品宜几个姐妹,无论父母怎么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但再她们看来,周令宜就是自作自受,别人不知道,她们心里可是解气的很,一个两个的打着关心的名头往周令宜的闺房去,眼见醒来后的周令宜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更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看着众姐妹走马观花似的过来看望自己,嘴里说着不痛不痒的关心话,眼里的幸灾乐祸却是藏也藏不住,这让周令宜越发难堪,短短两日时间,自己就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见识了人情冷暖,看透了众人踩低捧高的恶毒嘴脸。 从她醒来,父亲母亲就没有露面,让她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如今名节尽失,太子妃之位成了妄想,只怕往后婚嫁也会易,这让周令宜一时间茫然至极,每日呆呆的坐着,不知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京中关于周家的事沸沸扬扬的讨论了个三五日,就被新的八卦盖了过去,本来那些送女儿入宫的人家一见周家出了事,还有些蠢蠢欲动,周家姑娘失了太子妃之位,她们家的姑娘可不就有机会了,不想宫中又传来消息,说陛下如今危在旦夕,太子殿下专心侍奉陛下,无心婚事,择妃之事往后再议,这让诸人无不惋惜不已。 一时间京中又难得的平静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整个局势诡异的平衡下来,平阳王身体康复又协同太子监国,蛰伏在暗处的两方势力也暂时偃旗息鼓,众人都耐心等待着,等着对方露出一点破绽,就群起而攻之,让对方再无翻身之力。 “那周家姑娘也太倒霉了些,后来如何了?可寻到好人家了?!”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来镇上,唐悦一众人坐在铺子后院厢房的炕上做针线活。 这云来镇的夏季短冬日长,听说往年十月初就会落雪,这一转眼已经八月初了,离中秋节也没几日了,铺子外头的桂花倒是开的热闹,只是天气却是一日冷过一日。 前些时日还能穿单衣,这几日落了几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气温骤降,已经要穿夹袄了。 第397章 怀孕?! 沈家诸人来不及做秋袄,只能先捡了春日的夹袄穿上,只有唐悦,这月余不知怎的突然丰腴了不少,春日的夹袄穿起来腰身紧紧的,箍的人喘不过气来,唐悦无法,只能先买了身成衣,又给家里人每人扯了布料准备做秋装。 今日一大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过了午时落得越发密集起来,不到申时初,天色就隐隐压了下来,屋里不点灯就昏暗一片,街上秋风裹着落叶簌簌作响,拍打在人脸上生疼。 平日里热闹的玉泉街此时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路过,也是紧紧扯着领子缩头缩脑的,溜着墙根快速通过,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可罗雀的,闲的店里的伙计都百无聊赖的打起了瞌睡。 唐悦见没人上门,干脆直接关了铺子,本想让王招娣几人提前下工的,不想知道唐悦要做衣裳,几人干脆都留了下来。 此时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屋子,沈云章唐欢儿吴巧几个小姑娘坐不住,领着妙姐儿梅儿两个小丫头打了伞去了门口,说要摘桂花做桂花糕吃。 唐顺裴景几人也跟着凑热闹,帮姑娘们提篮子,扶梯子,一时间桂香斋门口欢声笑语不断。 后院的几个妇人听着外头的笑闹声,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刚吴氏说到京中的事,几人听的津津有味的,吴氏的男人吴庸在驿站当差,难免会有京中的八卦顺着邮差的嘴传来,此时说起太子择妃未成的事,吴氏一脸感慨。 唐悦更关注的是那周姑娘,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平阳王做的,周姑娘只是受了牵连,如今名节尽失,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听说那周大人初始还想着远远把姑娘嫁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吴氏来桂香斋的时日长了,性子也开朗了些,完全不复初来时的拘谨内向,此时见众人都一脸好奇的伸长了耳朵,她把手里的针线咬断,故意卖起了关子。 “怎么着?!” 王招娣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把脸往吴氏跟前凑了凑,经过这几月余的调整,她已经彻底从和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此时身上穿了件新做的莲青色夹袄,乌黑油亮的发髻上攒了支淡青色的芙蓉绢花,整个人精神气儿十足,同先前形容枯槁的模样大相径庭。 “平阳王府的二公子竟然上门提亲了,说要聘为正妻,听说已经下聘了,不日就要完婚。” 吴氏说完一脸感慨。 “都说姻缘天注定,周家姑娘当真是好运气,太子妃做不成又失了名节,不想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这平阳王可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听闻在京中也是权势滔天,他的儿子,怎么也算是人中龙凤吧,周家姑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能嫁进平阳王府,啧啧~要不怎么说她命好呢。” 吴氏一脸羡慕,她们只是普通市井人家的妇人,哪里会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如今说起来只是周家姑娘命好,都这样了还能嫁个好人家,可不是命好。 一旁的唐悦跟赵氏交换了个眼神,从周姑娘被掳开始,她就知道这八成又是平阳王的手笔,只是此时听那周姑娘要嫁平阳王二公子,她又有些迷惑了,这是来的那一出,她哪里知道这完全是李奎自己的意思。 “真好,周姑娘只是受害者,能有个好归宿再好不过了。” 王招娣一脸高兴,妇人们仁厚善良,哪怕同那周姑娘素未谋面,知她觅得良婿,也替她高兴不已。 唐悦想不通平阳王何故如此,干脆也不想了,反正她一个小女子,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唐娘子,这腰身放宽到此处可合适?!” 吴氏话说着,提着衣裳朝唐悦询问,唐悦忙接了过来,朝身上比划着。 “合适,那就麻烦婶子了。” 唐悦笑眯眯的把衣裳递了过去,她原身针线活不错,所以凭着手感也能做些简单的,但做衣裳却是毫无头绪,干脆当了撒手掌柜,此时只捡了些锁边的活计干着。 “唐娘子这几个月倒是胖了不少,先前做春装时腰身比如今的短了半拃,可见旁人都是苦夏,咱们娘子是实打实的吃了一整个夏日。” 王招娣抽空看了眼吴氏手里的衣裳,又见唐悦明显圆了不少的脸庞,一脸促狭的取笑她道。 一时间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 唐悦故作恼怒的拍了王招娣一下,被她笑嘻嘻的躲了过去。 “真的胖了不少,这可如何是好?!” 唐悦一脸苦恼,不会等再见沈延宗时,自己变成一个大胖子吧。 想象那画面,唐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这段时日也不知怎的食欲大开,看来往后得好好控制才是。 “胖了好,能吃能喝就是福,只要身子康健,是胖是瘦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赵氏倒觉得胖些好,原本儿媳妇儿弱不禁风的,一看就是在流放路上颠簸的,她还一度怕她伤了身子,往后不好生养,毕竟儿子膝下只有妙姐儿一个,也太冷清了些。 如今唐悦丰腴些,皮肤白里透红的,气色好的很,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赵氏自然喜不自胜,如今先把身子好好养养,往后两人相见那大胖孙子不就来了?! 想到这里,赵氏看着唐悦一脸喜色的,仿佛那大胖孙子就在眼前似的。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我看唐娘子这胖的也忒快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了呢,当初我怀我家巧姐儿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两三个月,那身量就跟皮球似的鼓了起来,肚子更是鼓鼓囊囊的,害的我后面都不敢放开了吃,生恐胎儿太大不好生。” 吴氏也乐呵呵的说道,本是随口一说,不想唐悦同赵氏都愣住了。 怀孕?!唐悦心里一咯噔,细细想来,这两三个月都没来月事了,先前流放时身体到底是受了影响,两三个月不来月事她也没当回事,等到了云来镇整日为生计奔波,也没有刻意去调理,甚至那个不来她还轻松些,如今突然想到怀孕,她心里猛地一慌。 第398章 确诊 赵氏闻言却是眼神一亮,停了手里的活计,不住的打量唐悦的腰腹,看着是比先前鼓囊了些。 看着赵氏灼亮的眼神,吴氏同王招娣也反应过来,唐娘子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娘子这几个月可来月事了?!” 王招娣张口问道,不应该啊,这唐娘子都生了妙姐儿,当过一回娘了,有没有怀孕她会毫无察觉吗。 唐悦眼见众人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一时间头皮发紧,想到沈延宗离开前两人夜夜笙歌的画面,不由脸皮儿发烫。 但那时知道不是怀孕的好时机,所以沈延宗特意去买了避孕的药丸,还再三确定不会伤害身体才给她吃的,自己也是一顿不落的吃了,怎么会怀孕?! 嗯~~~也不算一顿不落,有那么两次她被沈延兴折腾的累的很了,就忘记吃了,沈延宗问起只敷衍的说吃了,不会这么巧吧?! 一时间唐悦欲哭无泪,先前月事就不准时,加上她前世是个大龄剩女,也没生过孩子,哪里知道怀孕是种什么样的状态,她只觉得这段时日能吃能喝的,食欲大开,还以为是自己开铺子太过劳心劳力导致的,哪里会往怀孕这方面想。 此时被王招娣问起,她一脸生无可恋:“我月事本就不准时,依稀有好几个月没来了。” 唐悦越说脸色越红,哪里有人不记得自己月事的,只是此话一出让赵氏王招娣几人瞬间面露喜色。 “八成是怀孕了,都怨我,二郎媳妇儿到底年轻,生妙姐儿时年岁也小,如今怀孕了也不知道,我也是粗心,眼见这段时日她肚子隐隐鼓起来了也没往怀孕这方面想,怨我怨我……快……快把针线放下,小心扎到我孙儿。” 赵氏一脸激动,忙不迭的把唐悦手里的针线活拿开,盯着她肚子的眼神灼灼发亮。 “恭喜唐娘子,恭喜赵婶子了,这下可好了,咱们桂香斋要添丁进口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吴氏也喜不自胜的,当初她生巧姐儿时伤了身子,这么多年膝下只有吴巧一女,此时看到人家添丁进口,她忍不住替唐悦高兴。 王招娣亦是喜气洋洋的,同唐悦相处这么久,早就把她当成一家人了,此时更是嚷嚷着要给孩子做衣裳,几个妇人个个喜不自胜的,那声音引的院外的沈云章几人频频探头打量。 唐悦见她们如此,有些哭笑不得,如今不过是猜测罢了,这怎么就到做衣裳了,看着三人衣裳也不做了,团团围着她转七嘴八舌的,唐悦忙挥手让三人坐下。 “不过是猜测罢了,怀没怀还不确定呢,你们小声些,万一是一场乌龙,还怪不好意思哩。” 唐悦脸色通红,这怎么就怀孕了,万一就是单纯长胖了呢,岂不是让大家空欢喜一场。 “唐娘子信我,八成是怀孕了,你现在看着就有孕相,若是不放心咱们叫个大夫过来把脉,看你这肚子,三个月是有的。” 周氏一脸笃定,让赵氏越发激动起来。 “我唤三郎去请大夫,你坐着别动。” 赵氏不容唐悦拒绝,也不出门,直接扯了嗓子唤隔壁的沈延兴:“三郎,去街上请个大夫来。” “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听请大夫,沈延兴一脸紧张,屋里都是妇人,他也不好进去,只隔着门帘问道。 “无事,是你嫂子有些不适,你先去请回来再说。” 赵氏话也不敢说满,只连声催促他赶紧去。 沈延兴一头雾水,嫂子不舒服,那娘的声音怎么听着喜气洋洋的,当真是奇怪,他也没有多想,被外头的秋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颤,忙回屋披了件衣裳,打了油纸伞匆匆出了门。 出门见嘻嘻哈哈还在摘桂花的几人,不由的摇了摇头,这群人当真是会祸害东西。 “三叔你去哪里?!” 妙姐儿眼见沈延兴打了伞出门,忙张口问道,这下雨天不能满院子跑着玩可把她憋坏了,若是三叔要出门,她可要紧紧跟着。 “你娘不舒服,三叔去请大夫。” “嫂子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我娘怎么了?!” “妹妹不舒服吗,刚看屋里挺热闹的。” “我去看看姐姐。” “我也去” “我们也去。” 平地惊雷般,沈延兴一句话把门口的几人惊的一脸紧张的,也顾不上摘桂花了,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后院奔去。 裴景同唐顺是男子,不好往前凑,到了门口问了两句,见里头含糊不清的,半天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两人越发着急了。 进了门的沈云章几人团团把唐悦围住,七嘴八舌的问她怎么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把唐悦吵的脑仁儿疼,妙姐儿还撒娇让唐悦抱,可把赵氏唬了一跳,连哄带骗的把孙女拦进了自己怀里。 “待会儿大夫来了就知道你娘哪里不舒服了,都别吵,都坐下歇歇,外头冷的很,快暖和暖和。” 赵氏摸着孙女冰凉的小手安抚她道,又招手让沈云章几人上了炕。 好在这炕又宽又大的,也不显拥挤。 不到一刻钟,沈延兴就领着大夫来了,他没进屋,同唐顺几人站在门口。 那老大夫甫一进屋,一屋子的妇孺吓了他一跳,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 赵氏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唐悦,也顾不上老大夫的局促,见人进来,忙拉了唐悦过来。 “大夫你看看,我这儿媳妇儿身子可有不妥。” 赵氏不好明说,只把唐悦安置在屋里的方桌前,又请老大夫坐下。 那老大夫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诊脉,还都是些妇人,一时间如芒刺在背一般,浑身不自在,但秉着医者的态度,坐下后一脸认真的搭上了眼前小妇人的手腕。 随着老大夫的动作,赵氏几个知情的妇人无不屏息凝神,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 好在那老大夫不消片刻就有了结论,这小妇人脉象流利,应指圆滑,像滚珠玉盘般,此乃滑脉,妇人怀孕之症。 第399章 委屈了你 “恭喜娘子,贺喜娘子,此乃怀孕之症,老夫摸起来脉象强健有力,应是个康健的孩儿。” 老大夫一阵贺喜,瞬间把房里的气氛点爆了。 “真的怀孕了,我的老天爷,沈家列祖列宗保佑,保佑二郎媳妇儿顺利诞下麟儿,佛祖保佑……各路菩萨保佑。” 赵氏一时间语无伦次的,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王招娣跟吴氏也跟着欢天喜地的,说要给孩子提前做衣裳。 “单的做几身,用那细棉布,多洗上几水,用棒槌细细的敲上几遍,保证那棉布棉软的很,不会咯到孩子娇嫩的皮肤。” “夹袄也得做几身,还有小棉袄,那棉花用当年新摘的,暖暖和和的。” “还有虎头帽虎头鞋,我手笨,还得让吴嫂子来。” “我来我来,这个我最擅长。” 一时间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倒是把沈云章几人震惊了。 本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 “嫂子怀孕了?!”沈云章一脸不可思议。 “可不是,你又要当姑姑了,可开心。” 赵氏满面红光道。 “姐姐又有宝宝了?咱们妙姐儿要当姐姐了?” 唐欢儿也是一脸惊喜。 “我要当姐姐喽,我要当大姐姐喽……” 反应过来的妙姐儿高兴的又蹦又跳的,整个屋里的气氛都热烈起来。 屋外的沈延兴几人此时也才如梦初醒。 唐顺知道妹妹又怀孕了,高兴不已,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个做舅舅的能为孩子做些什么,他手里没什么银钱,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思来想去自己会些木工活,不如这段时日寻摸些合适的木材,替未出生的侄子或侄女做个小木马,想着想着就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即刻去找木料,马上开工。 一旁的沈延兴也强不到哪里去,知道二嫂有了孩子,他真心替自家兄长开心,思量着无论如何也该给二哥捎个信儿才是,还不知二哥知道他又当爹了该有多高兴。 而一旁的裴景闻言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也由衷的为唐悦开心,想起先前对唐娘子的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愫,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般,他终于确定自己是彻底放下了,能够真心且坦荡的祝福她了。 思及此处,裴景露出个释怀的笑来,下意识的侧耳倾听里头的动静,在听到唐欢儿声音后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而屋里唐悦被众人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一时间仿佛置若云端一般,只觉得浑身软绵绵飘飘然的,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知道自己确实怀孕了,她有一瞬的茫然,下意识的抚向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悄无声息的长大,他是她同沈延宗爱的结晶,是她们感情的见证者,更是在她们感情最融洽的时候到来,如今局势虽紧张,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但他既然来了,就说明这孩子同她有缘,他迫不及待的要做她的孩子,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让唐悦心头发软,母爱如河水泛滥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知道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沈延宗也离开三个多月了,看来这孩子是踩着他父亲离开的点儿来陪伴自己的,让唐悦有些欣慰。 赵氏喜气洋洋的送走了大夫,又打发吴氏王招娣下工,等只剩沈家诸人,才仔细的拉了唐悦坐到炕上,一脸感慨的,不住的摩挲唐悦的手,没多久竟然哽咽起来,吓了唐悦一跳。 “娘,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刚刚还开心的要命,欢天喜地的计划着要给未出世的孩子置办什么,此时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唐悦一时有些惊慌失措,忙拿了手帕替赵氏拭泪。 “你快坐好别动,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赵氏见唐悦凑过来,忙一脸紧张的按了她坐下,想到这段时日二郎媳妇儿同她们一般一站就是一整日,搬搬抬抬更是不在话下,每日做点心卖点心忙的脚不沾地的,此时想来还后怕的紧,万一伤了腹中的胎儿可如何是好。 “我只是想着,若是镇国公府还在,你如今就是府里的少夫人,怀了身孕,自然由丫鬟婆子精心伺候着,想吃的想喝的应有尽有,不必每日为了生计奔波劳累,只需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好好养胎便是。” 赵氏说着,再度哽咽起来:“偏偏我沈家遭此劫难,如今丈夫儿子拿命去为一家人搏前程,让你一个怀着孕的妇道人家担着养家糊口的担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对不住你,呜呜……” 看着赵氏泣不成声的模样,唐悦想到杳无音信的沈延宗,他此时还不知自己又要当爹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唐悦亦觉得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也跟着红了眼眶。 “娘说的什么话,咱们如今就是普通的市井人家,都是一家人,且这桂香斋又不是我一个人担着,若是没有你,没有章姐儿,没有三郎她们,光我一个人也担不起来,所以你莫要内疚,我对现下拥有的已经很知足了,咱们只管安心过日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唐悦说着,一脸慈爱的摸着自己的肚子:“更何况他还没出生,就有这么多人爱他,哪里委屈了,我亦不觉得委屈,心里有盼头,身旁有家人,不知道有多踏实,唯一觉得委屈的就是他爹不在身旁,但没关系,我会告诉孩子,他爹是个大英雄,如今正了为国为了家搏命,若是知道他的存在定会高兴的。” 唐悦说到沈延宗,笑中带泪的,想象着他知道这个孩子后的反应,应该会很高兴吧。 赵氏闻言一脸感慨,二郎媳妇儿这思想觉悟可要比她强上不少,她也是委屈了大半辈子后才渐渐体谅理解了自家老爷,不想二郎媳妇儿年纪轻轻的,就能如此豁达,当真让她自叹不如,赵氏轻叹一口气,宽慰似的的拍了拍唐悦的手。 婆媳两个相视一笑,刚刚的消沉气氛一扫而空。 “我今天晚上要跟娘睡!” 第400章 最珍爱的一个 一晃到了晚上,妙姐儿一反常态,无论赵氏怎么哄都撅着嘴一脸坚定的要跟唐悦睡。 平日也就罢了,如今二郎媳妇儿刚确诊了怀孕,虽说已经三个月了,胎也算坐稳了,但妙姐儿到底是个没轻没重的孩子,晚上睡觉又不老实,万一踢着碰着胎儿,那就麻烦了。 “娘肚里怀了弟弟,妙姐儿就要当姐姐了,应该懂事才是,万一你晚上碰着弟弟,娘会疼的,妙姐儿听话,还跟祖母姑姑一起睡,待你娘生了弟弟,在同娘睡好不好?!” 唐悦本没所谓,先前她一直想让妙姐儿陪自己,奈何这小丫头稀罕沈云章这个姑姑,非要同沈云章一起睡,她没办法,在沈延宗走后只好独守空房,不想如今她怀了孕,妙姐儿倒非要同她一起了,只是看众人紧张的模样,顾虑到腹中的胎儿,唐悦也有些犹豫。 “等娘生了弟弟,就抱着弟弟睡了,不会再抱我了。” 原本还一脸倔强的妙姐儿,看众人的反应,不过短短半日就敏感的觉察到,自己不在是家里唯一的小宝贝了,此时又听到祖母说生弟弟,心里更是委屈的很,小嘴一撇,眼泪就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小小的孩子,也没有放声大哭,只是一脸委屈的无声落泪,看的唐悦心都要碎了,赵氏同沈云章也吓了一跳,一脸心疼的凑了过去安慰妙姐儿。 唐悦一把把妙姐儿抱进了怀里,见她下意识的把小脸蛋儿靠在了自己颈窝里,小小的身躯无声的抽动着,让唐悦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今日众人都围着她转,期待着腹中胎儿的降生,倒是把妙姐儿忽略了。 所谓父母,最是忌讳一碗水端不平,先前只有妙姐儿一个,且她是家中最小的,她们所有的关注力自然都落在她身上,如今突然多一个,妙姐儿难免被冷落,其中落差别说是个小姑娘,就是成年人也难免失落,这一认知让唐悦暗骂自己粗心,此时揽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背。 “妙姐儿怎么会这么想,你是娘第一个孩子,且陪了娘这么久,陪着娘一起哭一起笑,还陪着娘一路颠沛流离,论感情,你跟娘自然是天下第一好,娘肚里的小宝宝娘还没见过,自然比不过你,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无论往后爹娘还有没有其他宝宝,你都是爹娘最珍爱的那一个,谁来了都改变不了,且娘肚里的小宝宝生下来,你就是大姐姐了,娘还指望你帮着娘管教他呢,快把眼泪收一收,跟着娘去睡觉,我们妙姐儿长大了,知道娘身子不方便,要来照顾娘,才不是怕被分了宠爱是不是?!” 唐悦笑眯眯的帮妙姐儿把眼泪擦干,一脸促狭的拧了拧她的小鼻尖儿,小小的姑娘被这么一宽慰,又恢复过来,此时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 “我长大了,我照顾娘,照顾弟弟。” 妙姐儿挺着小小的胸脯豪情万丈道,那可爱的小模样惹的赵氏沈云章都笑了起来,配合着夸了妙姐儿一通,只夸的她小脸儿通红的,开心的不得了。 赵氏眼见孙女刚刚委屈的模样也心疼不已,此时也不再反对,捡了孙女惯常用的小枕头小被子送到了隔壁厢房,又细细叮嘱了唐悦,万一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叫她,千万别忍着,那模样看的唐悦哭笑不得的,若不是今日知道怀孕了,日子还不是照常过,哪里需要这样谨慎。 “你可别不以为然,这怀孕生子是大事,如今不比镇国公府,有丫鬟婆子守着,还有大夫随时待命,万一磕着碰着或是哪里不舒服,那可是……” 本想说一尸两命,赵氏又觉得不吉利,忙又“呸呸”了两声,肃起脸来告诫唐悦一定要当回事儿,不要大意了。 经此一说,唐悦也有些紧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古代,妇人生孩子全凭运气,所谓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儿奔生娘奔死的,光是想想就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且赵氏也没有危言耸听,怀孕本就存在很多风险,这云来镇的大夫自然比不上京中的,是以自己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眼见儿媳妇儿郑重的应了自己的叮嘱,赵氏心里轻松了些,如今丈夫儿子都不在,家中只有她这一个长辈,她们小的没轻没重,她自然要操心些,这是儿子第二个孩子,说不定是个大孙子,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她们母子平安才是,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该如何给儿子交代啊。 赵氏心里沉甸甸的,又同唐悦交代了几句,就打发她们母女赶紧歇下,心里盘算着明日不叫二郎媳妇儿那么早起床,这几日天气不好,生意也不如从前,她们几个完全能忙的过来,这怀着身子的人贪睡些,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往后还是让她多歇歇。 心里盘算着,赵氏回了隔壁房间。 今日落雨天黑的早,此时还不到睡觉的时辰,屋里点了油灯,豆大的烛火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沈云章穿着家常的褙子,手托着下巴趴在炕桌上,借着微弱的灯火津津有味的看话本子。 “也不怕伤了眼睛,白日也不见你看。” 赵氏进屋看着女儿大大咧咧的模样一脸哭笑不得,哪里还有先前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模样,怕是寻常人家的小家碧玉也要比她举止得体些。 想到白日吴氏说太子择妃的事,若是镇国公府还在,只怕自家章姐儿也在待选的行列,以自家的家世同章姐儿先前在京中的名声,说不定就没那周家姑娘什么事了,赵氏心想着,还有些后怕,头一次庆幸她们流放离京,那宫中可是吃人的地方,自家女儿养的不谙世事的,若是进了宫只有遭人算计的份,且一旦入了宫,往后哪怕近在咫尺,想再见也难了。 这一认知让赵氏不由打了个寒颤,还好还好,她们离开了。 只是此时的赵氏哪里知道,所谓姻缘天注定,哪里是你能躲就躲的开的呢。 第401章 一团和气 “反正又睡不着,看一看嘛。” 见母亲唠叨,沈云章拉长了语气撒娇道,惹的赵氏笑骂了她一番,又点了根蜡烛放在了炕桌上,如此一来倒是明亮了许多。 母女俩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外头秋夜雨寒,夜雨细密而连绵,拍打着窗棂,发出哒哒的声响,屋里干燥温暖,晕黄色的烛火摇曳,让人无端的心安。 而隔壁的唐悦妙姐儿,此时已经吹了灯,母女俩紧紧的依偎在一起说着贴心的话,许是白日精神极度亢奋,此时听着女儿清浅的呼吸声,唐悦不由的眼皮儿沉重,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梦里她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北,见到了沈延宗,他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黑了些,也瘦了些,这让她心疼不已,下意识的去摸男人的脸,只是梦里男人忽远忽近的,看着近在咫尺,却是怎么也摸不着,急的她出了一身汗,半夜醒过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在黑暗中努力平复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听着外头秋风拍打窗棂的声音,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直到摸到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唐悦才渐渐平静下来,许是今日想他的次数太多了,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唐悦轻吁一口气,侧身为女儿掖了掖被角,借着微弱天光看了眼炕头的沙漏,这才寅时中,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强迫自己睡了去。 这一觉倒是睡的十分惬意,难得睡到自然醒,唐悦浑身舒坦的伸了个懒腰,一睁眼,看着外头大亮的天光,下意识的去摸身旁的女儿,被窝已经凉了,应该是起了一段时间了,再侧耳倾听,后院厨房已经有了动静,想来已经开工了,这让唐悦吓了一跳,怎么没人叫自己?! 她侧头看了一眼沙漏,已经快辰时中了,只怕这会儿前头铺子都已经开门营业了,这一发现让她更慌张起来,手忙脚乱的穿了衣裳,也来不及漱洗,随手拢了头发就急匆匆的出了门,掀开门帘,瞬间被外头的光亮刺了眼,害的她赶紧低头闭眼缓了半晌,今日竟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此时太阳高悬,晴空万里的,完全想象不到昨夜下了大半夜的雨。 好的天气让人精神一振,唐悦刚出门,就见院里的阿和长青一脸高兴:“娘子醒了,那咱们就要开始劈柴了。” 看到唐悦出屋,阿和长青两人深松一口气,一大早的众人都手脚不停忙碌着,只有他们俩无所事事,如今地里泥泞下不去脚,几个男人只能呆在家里,唐顺会做点心,去厨房帮忙了,裴景也跟着去烧火打杂了,三公子倒是没去厨房,但在屋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干什么,只有他俩无所事事的闲得慌,本是要劈柴的,却被赵氏阻止了,说劈柴声音太大,生恐吵醒了唐娘子,这下可把两人难住了,只能抓耳挠腮的等着唐娘子睡醒,此时见她出门,立马精神一振,打了招呼就急匆匆的去抡起了斧头,没一会儿院里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劈柴声,看的唐悦哭笑不得的。 “娘怎么不叫我,连妙姐儿都起了。” 进了厨房,见屋里众人各司其职,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了,妙姐儿跟小梅儿搬了小凳子,坐在进门的地方乖巧的吃着早饭。 今日赵氏摊了鸡蛋饼,包了鲜肉包子,还蒸了发糕,光主食就三四样,熬了小米红枣粥,鲜虾粥一甜一咸两样粥,还有两碟子佐粥的小菜,都是她一大早起床做的,此时粥在锅里盖着,包子发糕也都在笼里保温着,看到唐悦进门,赵氏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张罗着要给她端早饭。 “叫你干什么,这活计都是咱们做惯的,少你一个铺子还能不开了不成,你如今怀了孕,多睡会儿孩子也能跟着消停消停,饿了吧,快坐下吃饭。” 赵氏笑眯眯的,招呼着唐悦赶紧在门口的小桌子坐下。 唐悦哪里能让她一个长辈忙前忙后的,赶紧自己去端了饭,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早饭,说不感动是假的,赵氏初来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如今却如普通市井人家的的主妇一般操持家务,任劳任怨,毫无丝毫怨言,更没有在自己跟前拿过长辈架子,哪怕是在自己前世,赵氏这样的也能被称作好婆母,更何况是在这长幼有序的古代。 是以赵氏的作为让王招娣同吴氏看唐悦的眼神都带着羡慕。 吴氏没有婆母,从嫁到吴家开始凡事都是亲力亲为,怀孕生子更是没有人帮衬半分,其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王招娣干脆摊上了恶婆婆,不帮衬不说,平日更是打压磋磨,让她苦不堪言的。 此时看着旁人婆媳一团和气的模样,两人感慨万千。 “往后我家巧儿,定要寻个像赵婶子一般的婆母,婆媳两个和和气气的,日子才好过不是。” 吴氏手里的活计不闲,嘴里忍不住感慨道。 这话让王招娣深以为然,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可不是,虽说是嫁汉,但这女子平日同婆母相处的时间比跟男人在一起的还长,若是婆母不好相处,就跟我这一般,那日子煎熬的很,若我家梅儿能摊上赵婶子这样的婆母,只怕我睡觉都会笑醒。” 王招娣真诚夸赞,一番话让赵氏乐的见牙不见眼的:“哪里是我好,明明是我家二郎媳妇儿好。” “都好都好,婆媳相处就是两好隔一好,但凡一头拎不清,那就融洽不了。” 吴氏忙总结道,此番话得到了几位妇人的赞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热聊起来。 一旁做点心的唐顺本专注的做着点心,屋里妇人说起婆媳关系,又听吴氏提起吴巧,唐顺瞬间支起了耳朵,听她说想为吴巧找个好相处,拎得清的婆母,唐顺心里一凉,想到家中母亲以夫为天,糊涂不着调的性子,他一颗心沉甸甸的,下意识的去看前头铺子里的窈窕身影。 第402章 暗生情愫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唐顺总是无意识的把视线落在吴巧身上,同唐欢儿这个妹妹不同,吴巧跟个小太阳一般,整日乐呵呵的,她生的俏丽,柳眉杏眼儿,一对甜甜的小梨涡,未语人先笑,性子极其活泼开朗,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干起活来也是爽力的很,整个人都充满了生命力,同她在一起说不出的轻松愉悦,让他情不自禁的暗生情愫。 在初次意识到自己对吴巧的心思时唐顺吓了一跳,像自己这般身无长物,家无恒产的穷小子,解决温饱也不过是这段时日的事,心悦旁人也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晦暗心思,哪里会让吴巧知道,哪怕自己流露出半分都害怕被人说是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想到吴家吴庸好歹是吃公家饭的,家中又只有吴巧一个女儿,看平日父女俩的相处,吴巧定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自己这样相貌家世个人能力样样都拿不出手的穷小子,心悦旁人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尽管内心自卑的要死,平日也拼命压抑自己的情感,但还是止不住他对吴巧的关注,好在这桂香斋不大,后院碰见打个招呼,吃饭的时候侧耳听她的说笑声,下工时能一前一后出门,所有近距离的靠近都会让唐顺生出一种卑微的满足感来。 偶尔也会痴心妄想的臆想着能同她喜结连理,但也只是想想,反应过来心里又酸又涩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今日听到吴氏对吴巧婚事的一些要求,心里更是明白两人的差距,别说自己入不了吴家人的眼,只怕自家那样的家庭也入不了对方的眼,还是趁早死心的好。 一时间唐顺只觉得心里酸楚不已,心底的绝望马上就要溢出来了,一时间有些魂不守舍,他麻木的捏着手里的糕点,屋里妇人的说笑声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听到他耳朵里恍恍惚惚。 “顺哥儿?!顺哥儿?!” 吴氏唤了唐顺两声,见他一脸茫然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就伸手推了他一把。 “吴婶子?怎么了?!” 唐顺被这么一推,瞬间缓过神来,看见是吴氏唤他,下意识的有些紧张,想到刚刚还在肖想人家女儿,心里隐隐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她的眼。 “刚出炉的鸡蛋糕,你送到前头窗口吧,这盖帘有些沉,糕点又是刚出炉的,烫的很,你小心些,莫要烫到手了。” 吴氏事无巨细的交代道,对唐顺,她完全是拿亲近的后辈看待的,见他虽然是唐娘子的亲哥哥,但在铺子里却是同大家一般,毫无架子可言,且无论是脏活累活从不推辞,虽有些不善言辞,但却是个忠厚老实的好后生,颇得赵氏她们几个妇人的喜爱,是以吴氏看他也是亲切至极。 “嗳~我这就去。” 唐顺不敢看吴氏,着急忙慌的放下手里的点心,仔细擦了手上的面粉油渍,这才搬了那巨大的盖帘去了前头,这段时日在桂香斋吃的好睡的踏实,先前路上饿的面黄肌瘦的,此时也养了回来,背后看着是个身强体壮的好儿郎,有一把子力气不说,难得还品行温良,让吴氏不由多看了两眼,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头儿唐顺意识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吴氏的,整个脊背都紧绷了起来,搬着盖帘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腿脚更是不听使唤似的,也不知该往哪里迈了,难不成是吴婶子觉察到自己对吴巧的非分之想?!这一认知让唐顺整个人都不好起来,一颗心跟油煎似的,看来往后得越发控制自己才是,他打定主意,心里一片苦涩。 “唐家哥哥可是拿的鸡蛋糕?!刚好快卖完了,你放这里,我来捡。” 唐顺刚进前头的铺子,就被眼尖的吴巧发现了,这糕点窗口如今是沈云章吴巧唐欢儿三人照看,都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招呼起客人来也是周到热情,让人如沐春风般,是以糕点窗口的生意一直不错,前几日天气不好,门可罗雀的,今日秋阳高照,玉泉街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桂香斋门口也排起了长龙。 几个姑娘手脚不闲的,忙着跟顾客介绍点心,装袋子,上称,收钱,有条不紊的,硬是让几人初秋的天出了一头薄汗。 吴巧穿着身秋香色绣海棠花的短褙子,下头是蜜合色的青罗长裙,她身量纤细,暖色调的裙衫衬的她脸皮儿越发白净,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了娇俏的双丫鬟,头上攒着同色系的发带,显得整个人越发俏丽,此时她鬓角的碎发被薄汗打湿,小巧圆润的鼻尖也隐隐有汗意,注意到唐顺进门,她深松一口气,一边询问着,一边伸长了脖子打量他盖帘上的糕点,见果然是鸡蛋糕,当下有些欢喜,“这鸡蛋糕刚好卖完,唐家哥哥送的真及时。” 话说着,还冲唐顺露出个灿烂的笑来,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的,让唐顺一颗心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的砰砰跳个不停。 他拼尽全力想把视线从眼前姑娘灿若骄阳的脸上移开,努力了半天却是徒劳无功,当下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吴巧见唐顺没说话,她也没在意,印象里这唐家哥哥向来是沉默寡言的,平日多是埋头苦干,少见他同人闲聊的时候,她忙着把鸡蛋糕捡出来,也顾不上唐顺的反应。 “哎呦~” 吴巧看着那鸡蛋糕,下意识的用手去捡,不想那鸡蛋糕是刚出炉的,从后头院子到前头窗口,不过几步路,糕点还是烫的,她一个不妨,被烫了一下,手里的鸡蛋糕也落到了地上。 “烫着了?!” 离她最近的唐顺迅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女眉头紧皱,他下意识的把那手拉了过来凑到了自己眼前,见姑娘纤细嫩白的手指头已经泛了红,如少女脸上的红晕一般,头脑一热凑到了自己嘴边不停的吹气,心里更是后悔不迭的,怎么不提醒她一句。 第403章 唐突佳人 吴巧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男人一脸心疼的拉着自己的手不停吹气,仿佛被人重重的击了下一般脑袋一片空白,呆愣愣的任由唐顺拉了她的手,内心的慌乱无措早已经掩盖了指尖的疼痛。 待反应过来两人的动作太过暧昧,吴巧脸色通红,猛地把手从唐顺手里抽了出来,向来落落大方的她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眼神闪躲着,不敢去看唐顺,殷红的小嘴儿更是紧紧抿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是指责唐顺的唐突,还是谢谢他的关心,吴巧一时间心乱如麻。 唐顺更是如坐针毡般,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如此唐突之事,也不知吴巧会如何想自己,肯定以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借着机会冒犯于她,这一认知让唐顺想死的心都有。 “对……对不住……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唐顺脑袋一片空白,知道自己此时道歉也是于事无补,但他还是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解释道,话说完也不敢看吴巧的反应,飞快转身奔回了后院,那模样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看的本有些羞恼的吴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羞色也跟着散了去。 “呆子。”她轻骂了一句,心里却是清楚,唐顺对自己并没有冒犯之意,定是把自己当妹妹关心了。 想到妹妹这个词,吴巧下意识的有些抗拒,但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姑娘,这鸡蛋糕能卖了吗?!” “能,大娘来的真是时候,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你瞧刚还烫我了一下,现在还疼着呢,你要多少啊,我给你装。” 吴巧笑嘻嘻的,让外头的大娘看自己烫到的手。 “那你可小心喽,小姑娘的手嫩生生的,若是留了疤可就不好看喽,给我来上两斤吧,我那小孙子爱吃,这天气也放不坏,只管搁家里慢慢吃。” “好嘞,谢谢大娘关心,你等着,这就给你装。” 吴巧麻利的拿夹糕点的夹子装点心,很快又投入到自己繁忙的工作中去,刚刚的小插曲也被她抛之脑后。 反而是回了后院的唐顺,整个人都不好起来,他甚至有些无地自容,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狠狠地抽自己几巴掌,如今可好了,吴巧定会觉得自己是故意占她便宜,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该多尴尬啊。 到了厨房的唐顺魂不守舍的,手里的面团儿被翻来覆去的揉捏,看的赵氏一脸诧异。 “顺哥儿,这面已经和好了,可以包馅了吧。” 赵氏难得见唐顺如此,心里还有些纳闷,莫不是孩子遇到了什么事儿,不然顺哥儿这孩子平日做工最是认真的,今日竟然走了神,也是破天荒了。 “哦……对,该包馅儿了。” 唐顺反应过来,看着手里被自己反复蹂躏的面团儿,脸上躁红一片,当即不敢再大意,打起精神专注于手里的活计。 这时唐悦也吃过了早饭,她收拾好饭桌,好好漱洗了一番,下意识的抓起自己惯常穿的围裙,挽起袖子准备开工,不想围裙还没系上就被赵氏阻止了。 “你这是做什么,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哪里需要你干活,快~去院里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若是实在无聊就做点针线活,再不济把屋里章姐儿的话本子拿出来瞧瞧,总之咱们人手够,不需要你这个孕妇操心。” 赵氏难得强硬,无论如何也不让唐悦再动手,先前也就罢了,她一站就是一整日,做点心,搬盖帘,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每次铺子打烊都见她一脸疲色,不停的捶着后腰,现在不比从前,若是累着她了,伤了腹中的胎儿,让她如何跟千里之外的儿子交代啊。 “娘,我没事,这刚吃了饭,好歹让我活动活动消消食,不然光吃不动的,孩子长的太大往后也不好生,你放心,我有分寸,定不会累着自己,更何况昨日那大夫不也说了,这孩子康健着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看着赵氏义正言辞的模样,唐悦有些哭笑不得,虽前世没生过孩子,但网络信息铺天盖地的时代,对育儿还是有些了解的,怀孕绝不是光吃不动,适当的运动反而有助于顺利生产,这时代又没有剖腹产,到时候还不是得靠自己,不能让胎儿过大,也要努力锻炼自己的体力,双管齐下才能保证顺利产子。 见赵氏不为所动,唐悦又把自己知道的育儿知识拿来劝说赵氏。 “当真是这样?!”赵氏内心有些松动,二郎媳妇儿说的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昨日娘还说,云来镇不比京城镇国公府,若是儿媳生产不顺,也没有医术了得的大夫镇场,所以咱们提前把所有的风险都扼杀在摇篮里,到时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唐悦一脸肯定的说道,话已至此,赵氏不得不松了手。 “你若是累了就歇着,千万不要逞强。” “娘把心放进肚子里吧,这不但关系到肚里的孩子,还关系到我自己的身体,我还有妙姐儿要照顾,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提到妙姐儿,赵氏才彻底放了心,同为母亲,自然知道唐悦心中所想,女人做了母亲后,真是连死都不敢死,生恐自己的骨肉被旁人苛待轻贱。 好在最后婆媳两个的掰扯以唐悦胜利告终,这已经是八月初了,离八月十五也没几日了,这对镇上的糕点铺子来说又是一个赚钱的时机,自己若是此时撂摊子,还不知会少挣多少钱呢。 唐悦不敢让赵氏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生恐又被说是钻到了钱眼儿里,但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更何况肚里又多了一个,往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唐悦心里想着,捡了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干着,还不断的盘算着中秋节该做几种月饼,要不要再同寻味斋合作。 第404章 坐吃山空 忙碌了一上午,到了做午饭的时候不等唐悦动手,吴氏就自告奋勇的从唐悦手里接过了做饭的勺子:“唐娘子忙了一上午,坐着歇歇吧,我们好手好脚的,总不能等着你一个孕妇伺候,往后这午饭晚饭我来做,我这手艺虽比不上你,但做个家常便饭还是游刃有余的。” “对,我也来,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多动动还热乎些。” 送走前堂最后一桌女客的王招娣也进了门,话说着,也撸起了袖子,开始洗菜摘菜,几个姑娘也不甘示弱,不大会儿尚算宽敞的厨房被妇人们挤的满满当当的,一脸哭笑不得的唐悦也被众人撵了出来,不得已只好在院里捡了把矮凳坐,秋日的阳光晒的人暖洋洋的,不大的小院里妙姐儿同梅儿正嬉戏玩耍,两人你追我赶的,好不快活,厨房里妇人们的说笑声,偶尔有叽叽喳喳的麻雀落在屋檐上,被孩子的嘻笑打闹声一惊,瞬间一哄而散,这一切都让唐悦舒服的眯着眼,任凭自己放空思绪,一脸惬意的享受着眼前的一切。 可惜好景不长,总有不长眼的出来煞风景。 “唐姐姐在吗?!” 唐悦正微眯着眼睛,突然听见前堂有人唤她,声音熟悉的很,让唐悦猛一激灵,意会到来人是谁,忍不住心生抵触。 她怎么来了?! 唐悦眉头紧锁。 “唐姐姐?!” 眼见那人边唤着边往后院来,唐悦深吸一口气起了身,往前堂走去,刚到门口,就见莲青色的门帘被人不客气的掀了开。 裴婉没想到刚掀开门帘就对上唐悦面无表情的脸,当下唬了她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待反应过来,忙露出个讨好的笑来:“唐姐姐在家啊。” “若不然呢,我还能去哪里。” 唐悦没甚表情的说道,对裴婉,她实在提不起任何好感来,鉴于先前她做的那些事,光是想想就让她膈应的慌,此时能心平气和的同她搭话已经是她大度了,还以为经过章姐儿那一出,这姑娘应该不会再上门了才是,不想是她低估了她的厚脸皮程度。 此时唐悦甚至有些好奇,先前不是听裴景说她嫁人了吗,为了个男人连骨肉血亲都不要了,今日突然上门做什么? “唐姐姐真会说笑,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裴婉见唐悦不假辞色的模样,脸上有片刻的尴尬,但很快又调整过来,还探头探脑的往里打量,惹的唐悦频频皱眉。 “有话直说吧,马上就要吃午饭了,咱们庙小人多,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唐悦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刻薄,就算裴婉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刺了一下,当场脸上的假笑就快挂不住了,她努力调整了下呼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唐姐姐何故如此,我知道是我先前不懂事得罪了你,但看在咱们相识一场,我哥哥还在替你做工的份上就原谅我吧,若是你不原谅我,只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话说着,裴婉还装模作样的抹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看的唐悦越发没有耐心。 “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我们要吃饭了。” 话说着,唐悦转身就准备走,不想却是被裴婉一把拉住了。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动手的唐悦被拉了一个趔趄,慌乱中赶紧扶住了门框才算稳住了身子,反应过来出了一身冷汗,一脸怒容的看向裴婉:“你这是做甚?!” 裴婉被唐悦疾言厉色的模样吓了一跳,当即讪讪的松了手:“唐姐姐别生气,我真的有事相求,你就听我说完在走成吗?!” 裴婉一脸哀求。 唐悦这下心情更糟了,她努力把心里怒气压下去,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孕妇情绪太激动也容易影响胎儿,冷静冷静~~~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唐悦不想再同她纠缠,直接爆粗口道。 裴婉此时也顾不上对方态度有多恶劣,生怕唐悦一气之下又一走了之,当下急切的说道:“唐姐姐的铺子可还招人?我看桂香斋每日门庭若市的,肯定忙不过来吧,不如我来帮姐姐,工钱同大家一般就行,我平日也会做点心,自认为手艺也不差,姐姐可以安排我去厨房,我一定会努力干活,定不会给姐姐拖后腿,你看如何?!” 裴婉一脸急切的,话说完看着唐悦的眼神热切不已。 她本是不愿来的,从自己算计沈云章的事被揭穿后,她就成了沈家的罪人,她也不想自讨没趣的上门遭人冷眼,只是如今形势逼人,她不得不委屈求全。 想起家中的男人,裴婉后悔不迭的,先前见他相貌俊朗,风流倜傥的,对自己更是温柔体贴,哪怕他一无所有的,她也愿意义无反顾嫁给他,为此还同哥哥恩断义绝,嫁之前还畅想过婚后同男人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好好过日子,可惜现实却给了她当头喝棒。 婚姻初始的确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裴婉手里有些银子,但两人都不是过日子的料,所谓今日有酒今日醉,那银钱很快在两人的挥霍下所剩无几,随着成婚的时间越长周启也渐渐原形毕露,周家没流放前他好歹是个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锦衣玉食使奴唤婢是日常,平日里吃喝嫖赌更是不在话下,初来这云来镇手里没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娶了新妇,还带了大笔嫁妆,这几十两银子若是在以前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经历了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放生涯,现在觉得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为此他不惜搭上了自己的婚事,好在这裴婉相貌清秀,勉强能配得上自己。 成婚后先是花了大功夫从裴婉手里把银钱骗了过来,突然有了银钱傍身他就不耐烦再哄裴婉了,整日不是去私窑鬼混就是去赌场当冤大头,平日又大吃大喝的,那几十两银子很快就见了底儿,随着银子越来越少,夫妻两个也渐渐生了恐慌,这般坐吃山空,若是银子没了,两人都没有谋生能力,往后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第405章 威逼利诱 意识到这样不行的两人不得不收敛了些,可惜银子还是一日少过一日,这下裴婉是彻底坐不住了,这段时日周启的表现让她悔不当初,这男人根本不是正经过日子的料,当初应该听哥哥的话,在多了解了解才是。 如今倒好了,人都嫁过来了,再后悔有什么用,一时又后悔不应该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若是自己拿着,起码能多花上一段时日,平日那周启早出晚归的,虽然不知道他在外头干什么,但看他每日醉醺醺的,身上还有刺鼻的劣质脂粉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去了哪里,这让裴婉又惊又怒的,好歹她们也是新婚燕尔的夫妻,自己又生的不差,哪里比不上那些下贱的娼妇。 为此两人没少吵架,后来干脆动起手来,裴婉一个身娇力弱的小女子,哪里是人高马大的周启的对手,那周启虽然这么多年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到底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加上裴婉当初为了嫁给自己同她的兄长断了亲,往后也无人替她撑腰,动起手来更是无所顾忌。 裴婉也没想到,自己死心塌地要嫁的男人,竟然会动手打她,且一副恨不得打死自己的架势让她彻底怕了,好一段时日伏低做小的,不敢再对周启指手画脚,加上周启随着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也不得不老实一段时日,两人倒是过了几天相安无事的日子。 只是习惯了声色犬马的生活,如今让他守着一个女人踏实过日子,周启只觉得百般不是滋味,心里也不住的后悔,早知道几十两银子这么不经花,当初就不该娶裴婉,如今倒好了,两个没有谋生能力的人整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加上生活质量直线下降,让周启看裴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入眼的很。 裴婉整日被周启挑三拣四,憋了一肚子火气,又不敢同先前那般同他掰扯,万一他又不管不顾朝她动手,她这小身板只怕又要养上半月了,想起上次挨打,此时想来还觉得脸颊隐隐作痛,如今周启在家中作威作福,她也只能忍气吞声,每次想起自己义无反顾非要嫁进来都想给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今日厚着脸皮上门,还是前些时日同周启上街,看到桂香斋门庭若市的模样她一脸艳慕,随口同周启说桂香斋的女掌柜她认识,自家兄长也在这里做工,不想只是随口一提却让周启上了心。 他这几天日日在桂香斋附近观察,见这糕点铺子果然生意红火的很,他心里盘算了下,一日少说也要挣上几两银子,这让他心里渐渐生了些想法,想到裴婉同这铺子的掌柜认识,这才逼着裴婉上门。 “咱们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你若是能去那铺子做工,咱们有了进账,往后我就改邪归正,安安分分的守着你一个人,待日子宽绰些,咱们再要个孩子,往后踏踏实实的守着孩子过日子,你看如何?!” 周启先是软了态度循循善诱,只是裴婉先前做了那样的事,知道沈家人对她心有芥蒂,定不会用自己,只是这话不好同周启说,只能言语含糊的摇头拒绝。 不想周启是铁了心要打桂香斋的主意,他自然不会只是想让裴婉去做工挣那三瓜两枣儿,他是想让裴婉偷学了那点心的方子,然后他们也开个铺子卖糕点,如今手里还有点本钱,盘个铺子绰绰有余。 周启算盘打的好,哪里容裴婉拒绝,只是裴婉有难言之隐,如何会听他的话,周启眼见自己好言相劝,这妇人还不识抬举连连拒绝,当下脸色一垮,拎小鸡仔儿似的把裴婉拎了起来:“你最好按老子说的去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阴狠面容,裴婉心惊胆战的,忙不迭的应了下来,生恐一个不慎男人的拳头就落在自己身上。 周启见她认了怂心里更是鄙夷不已,这妇人真是贱的很,软的不吃非要他来硬的。 眼见裴婉被他彻底拿捏住了,周启干脆把自己的谋算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到了铺子别偷懒,把点心方子都给老子记牢了!” 周启恶狠狠的说道,眼见裴婉脸色惨白,又怕自己吓过头了,让她生了异心,是以又缓和了态度:“说到底我也是为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你嫁了我就是我们周家的人,我周启旁的不敢说,但一定会让自己的女人吃香的喝辣的,等咱们把铺子开起来,你就是铺子的老板娘,说出去岂不风光?!” 经周启这么一番威逼利诱,裴婉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门。 来时本有些不情愿,但此时看着装潢雅致的铺子,再看眼前的唐悦,见她穿着身浅绯色绣牡丹纹斜襟罗裙,比自己先前见她时丰腴了不少,整个人珠圆玉润的,光洁的皮肤如上好的珍珠一般,泛着盈盈光泽,显得她肌骨莹润,气血丰盈,一定是日子过得极其滋润,想来这桂香斋一定赚了不少,这一认知让裴婉心里翻江倒海起来,想起周启的打算,心里也隐隐有些意动。 若是自己也能开家日进斗金的铺子,且那点心方子握在自己手里,岂不是掌握了铺子的命脉,往后周启只有捧着自己的份。 思及此处她对上唐悦的态度越发热络殷勤起来。 此时见唐悦要走,也顾不上其他,忙拉了她自顾自的一顿输出,说完还一副我是来诚心帮忙的架势,一时间倒是把唐悦气笑了。 来铺子做工,还指定要去后厨做点心,看着裴婉一脸算计的模样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让唐悦忍不住抚额长叹,自己在裴婉眼里是什么蠢的要死的人吗,明明先前都撕破脸了,她是如何做到能这么面不改色的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 第406章 兄妹相见 一时间唐悦耐心全无:“别说铺子不招工,就算招工也不会要你这种满腹算计的人,你来桂香斋欲意为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劝你早早打消这种念头,不然这云来镇的衙门也不是吃素的。” 唐悦一脸冷然的甩开了她拉着自己的手:“门在那里,慢走不送。”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决绝的转身回了院子。 “唐姐姐~唐姐姐你听我说!” 裴婉反应过来,一脸急色的往前撵了两步,不想唐悦回头一个眼神,吓的她再不敢往里进,生恐把唐悦得罪死了,往后就更不好上门了。 眼见唐悦此时态度决绝的很,裴婉知道今日八成是不成了,但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只要多来几次,定能打动唐悦,思及此处,裴婉咬牙目送唐悦离开的背影,暗暗的啐了一嘴,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裴婉刚出了桂香斋没多久,正碰上沈延兴裴景几人从地里回来吃午饭了,裴景一个眼风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咯噔,那背影怎么看着那么像裴婉?她怎么会来玉泉街?她夫家住的巷子偏僻的很,离这里也有段距离,从她出嫁后已经好几个月了,自己都没见过她,此时只是看着个熟悉的背影就让他回忆起先前兄妹两个的不愉快,顿时心里憋了一股气一般,沉甸甸的,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裴景,走啊~愣着干什么?!” 沈延兴自顾自的走着,忙了一上午此时腹中饥肠辘辘的,往家赶的步伐都又快又急的,此时到了门口,裴景反而止步不前了,让沈延兴一脸纳闷的。 “这就来。” 裴景回过神来,竭力把裴婉抛之脑后,同沈延兴应了声,就提脚进了院子。 午饭过后,是有一个时辰的歇息时间,裴景从见了裴婉后一直心不在焉的,唐悦没把裴婉上门的事告诉裴景,这段时日眼见裴景渐渐从先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不想让裴婉再打扰到他。 众人吃了饭,都各自找地方歇下,裴景却是在院里呆坐,唐悦见状正准备招呼他去沈延兴几人的厢房歇歇,就见他猛地起身出了门。 裴景出了桂香斋,直奔自家巷子而去,他总觉得裴婉无缘无故的突然出现在桂香斋附近不是什么好事,他匆匆归了家,果然在自家门口看到了等候多时的裴婉。 “哥哥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好一会儿,可在桂香斋吃了午饭了?我还饿着肚子呢,家里可有吃的?!” 裴婉看着多日不见的兄长,见他比先前自己出嫁时长高了些,许是在桂香斋吃的好的缘故,也壮硕了些,脸色不复先前的青白,反而透着股健康的小麦色,发髻梳的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裳浆洗的干干净净,整个人长身玉立,只怕云来镇所有妇人看了都得称赞一句是个相貌周正的好儿郎。 这样的兄长让裴婉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没想到没有自己后,哥哥反而过的更好了,如今他在桂香斋做工,想必工钱不少吧,他一个男人,少了自己这个拖油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定然潇洒极了,往后等攒些银钱娶了媳妇儿,他心里就更没有自己这个妹妹了,只会围着他的妻儿转,她们兄妹二人真的会越走越远。 想到这里裴婉满心酸楚,完全忘了兄妹二人已经撕破脸了,先前她一意孤行,先是要到方家做妾,后又非要嫁给周启,兄妹两个早就因为自己的作死恩断义绝了。 此时她下意识的忽略两人的不愉快,强扯出一丝笑意来朝裴景撒娇道。 仿佛二人只是许久不见而已。 看着眼前的妹妹,裴景心里十分平静,他从桂香斋门口看到裴婉,就知道她一定会来找自己,此时在门口看到她,心里反而踏实了些。 只是不过短短数月,裴婉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她失去了少女时期的明媚,整个人跟干瘪的水果似的,透着股日子不如意的沧桑,她穿着身靛蓝色的交领长裙,手上头上空无一饰,脸上也脂粉未施,同先前花枝招展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做姑娘时最是爱漂亮衣裳跟各种首饰,且最爱鲜亮的颜色,如今身上的长裙灰朴朴的,衬的她脸色都暗淡了不少,猛一看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哪里还有半分少女时期的清秀娇俏。 眼前的裴婉让裴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且裴家出事后只剩了兄妹二人,两人在云来镇相依为命多年,此时对上妹妹如此,说不心疼是假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她说还没有吃饭,裴景顿了顿,没有说话,却是掏出钥匙开了门,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裴婉见状心里一喜,天知道她刚刚有多紧张,生恐哥哥也如唐悦一般,把她撵出去,今日上门也是硬着头皮的。 刚刚见唐悦决绝的样子,虽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但又怕唐悦铁了心不用自己,到时候只怕周启不会放过自己,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找裴景,让他从中周旋一番,为自己担保,让她能进桂香斋。 思来想去,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是以从桂香斋铩羽而归的裴婉直接拐进了自家巷子,只是到了门口才发现先前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出嫁时把家门的钥匙一并还给了哥哥,如今她是有家回不得,只能看着大门上的铁将军干瞪眼,好在没让她等多久,就见裴景急匆匆的回来了,让她也是松了口气。 进了门,见家中一切照旧,不知怎得,裴婉突然有些泪目,那靠墙的菜圃是她们初来云来镇时兄妹两个合力挖出来的,那时她们身无分文,整日饥一顿饱一顿的,实在饿的没办法,哥哥就去街上打了几日短工,单薄的脊背都磨破皮了,挣了十来文,买了些最便宜的高粱面后又买了两把菜种子,兄妹两个拖着饥肠辘辘的身躯开出来巴掌大的地方,满含希望的把菜种子种下,仿佛也种下了她们对未来的希望一般。 第407章 他打你?! 就这样靠着哥哥三五不时的打短工,靠着每日一碗高粱糊糊,她们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日,在大半个月后,在那菜种子突破了大地的禁锢,顽强的长出嫩芽时,那抹新绿让兄妹两个喜极而泣,仿佛日子也因为这点绿色也有了希望跟盼头一般。 此时想起来,裴婉还能忆起那种激荡的心情,那时她们兄妹相依为命,日子虽苦了些,但有哥哥在身边,她从来没有害怕过,是哥哥用他并不宽厚的肩膀替她撑起了一片天,看着菜圃里壮硕的白菜,想来哥哥定是精心料理过的,如今她们再不会为了一颗菜而激动,但兄妹却是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了。 一时间裴婉满腹怅然,她一脸感慨的打量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明明不过才离开几个月,这里的一切也都没有变,但她却觉得再也回不去了,那种心酸又失落的情绪让她一时间难受的紧,自己来的目的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是饿了吗,灶房有现成的吃食,你去垫垫肚子。” 裴景眼见妹妹进了家门,不住的打量一切,心里也是酸楚不已,就算她没有说明,但从她的衣着打扮就能看出,她如今的日子只怕不甚如意。 裴景明明知道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日子过得不好也是她自作自受,但看着她此时身量纤弱,明明已经是初秋了,连他一个大男人都穿了夹袄,裴婉却是穿了身单衣,衣着单薄的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站着,那身影说不出的孤凄萧瑟,不知怎的裴景突然难受至极,嗓子里仿佛被人塞了团棉花似的,噎的他喉头发酸,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看她,冷言说道。 裴婉被从过往的回忆里拉了回来,看着眼前的哥哥,见他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委屈顿生,好在还怕自己饿着肚子,不仅让她进了门,还让她去拿吃的,看来哥哥还是疼自己的。 裴婉心里的委屈一吹而散,露出个真切的笑来:“嗳!” 应了声就熟门熟路的往灶房去,吃饱喝足出了房门,见哥哥已经闲不住开始给菜圃除草了,裴婉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吃饱了就早些回去吧,如今已经是嫁了人的妇人了,哪有整日不着家的,往后若是没什么事就别往玉泉街来,跟着姓周的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了。” 裴景头也不抬,知道妹妹在看自己,就面无表情的说道。 此话一出,倒是把裴婉接下来要说的话顶了回去,眼见哥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同那唐悦一般,裴婉心里又心酸又难受,此时被裴景训诫说不许再来,更是委屈极了。 “哥哥可知道如今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我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就算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错事,但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你是我如今在世上最亲的人,我嫁人这么久,你对我不闻不问不说,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次娘家,你还话里话外的要撵我,哥哥可是忘了父亲母亲的交代,如今将我弃之如敝履,你倒是潇洒了,可我一个没有娘家撑腰的弱女子,被夫家欺负了也无人在意,爹~娘~女儿命好苦啊~呜呜呜………” 裴婉满心委屈,这段时日在周家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如今突然见到哥哥,又被他如此对待,当下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委顿在地放声大哭,那模样不似作假,让裴景一时间也是惊疑不定的。 听裴婉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周启待她并不好,她在周家过的也不如意,这让裴景有些诧异,按理说不应该啊,当初那周家是她一意孤行,宁愿同自己决裂也要嫁的,周家没有长辈掺和,这才月余,夫妻两个正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妹妹此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着实让他看不懂了。 “周启欺负你?如何欺负?可是不让你买衣裳首饰了?还是嫌你矫情事多了?!” 裴景语带讥讽,以他的理解,裴婉这样的人,平日不欺负旁人已经是烧高香了,哪里会任由旁人欺负她。 裴婉见哥哥一脸不相信,越发悲愤,顾不得其他,猛地捋起了袖子:“那周启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牲,他平日对我非打既骂,连我的嫁妆银子也被他夺了去,如今我在周家跟个粗使婆子似的,他平日去外头拈花惹草,喝多了就挑剔我,这两日非逼着我出去做工,我实在无法,只能去桂香斋求唐姐姐,让她好心赏口饭吃,不想唐姐姐断然拒绝,我实在没办法,又不敢这么回去,只能来投奔哥哥,不想哥哥也只会说风凉话,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回去让那周启打死一了百了………呜呜呜………” 裴婉说着,悲从中来,当下泣不成声的,觉得自己怎么把日子过成这般模样,明明她拼尽全力想过上好日子,为此还不惜算计来算计去的,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想来也是讽刺的很。 “他打你?!” 裴景终于绷不住了,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妹妹胳膊上的淤青,看样子已经有段时日了,只是如今裴婉瘦的厉害,又气血不足的模样,所以那伤自然恢复的慢些。 见妹妹痛哭着点点头,裴景倒抽一口冷气,当日看那周启油嘴滑舌的,眼神不安分的很,就知道他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只是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混蛋,他竟然敢动手。 这让裴景有些始料未及,当下见妹妹哭哭啼啼的模样,心里仿佛燃了一把火一般,到底是相依为命了这么久的亲妹妹,打折骨头连着筋,他如何能视若无睹,势必得给那周启些教训才行。 裴景怒火中烧,拳头攥的紧紧的,他猛地起身去拉裴婉:“走~现在跟我去周家。” 想到那男人不但打人,还逼着妹妹出门做工,他一个大男人反而在家吃软饭,真是让人开了眼了,裴景怒极反笑,直接拉了跌跌撞撞的裴婉出门。 第408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裴婉也没料到自家哥哥反应会如此大,反应过来哥哥还是疼惜自己的,心里的委屈缓解了不少,只是如今哥哥一副怒气冲冲要为自己出头的架势,她却是慌了神了。 “我不去…那周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哥哥帮得了我一时帮不不了一世,你如今就算把他痛打一顿,待哥哥一走他还会变本加厉的收拾我,既然哥哥疼惜我,不如就去同唐娘子求求情,让她收我做工,待我挣了银钱,想必那周启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会待我好一些。” 裴婉挣扎着甩开裴景拉着自己的手,眼神闪烁着,先前没有想法还好,如今见识了那桂香斋的日进斗金,哪里会轻易放弃,周启这厮对自己不好不假,但只要自己学会了那点心方子,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岂还会怕他?! 因此见哥哥如此,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裴景本一脸怒火的,想要为妹妹出头,只是眼下被她断然拒绝,反而要求自己帮她进桂香斋,这让裴景心生狐疑,帮她这一次也治标不治本,现下周启让她出门做工养家,往后可能还会有更加不合理的要求,还不如自己去狠揍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下次想动手前也掂量掂量,且自己出头也让周启知道,裴婉不是没有娘家撑腰的人。 裴景想的周到,不想裴婉却是不领情,一直哀求着让他帮忙劝说唐悦把她留下,看着妹妹在自己的注视下隐隐有些心虚的模样,裴景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 估计周启是个混蛋不假,但妹妹也没有说实话,明明有更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为何非要一意孤行,只怕她心里有其他盘算。 到底是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亲兄妹,裴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至于她想进桂香斋做什么,暂未可知,但能猜到她没安好心,这一认知让裴景心底生出了无限失望来。 他还以为裴婉经历了生活的苦,应该改邪归正了,不想还是本性难移,这让他自嘲似的扯出一丝冷笑来。 “既然不用我出头也就罢了,我只是桂香斋的长工,哪有本事让东家收你,若是没其他事就早早回去吧。” 裴景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回了院子,又当面把院门重重的合上,那声响吓了裴婉一跳,也把她从惊愕中惊醒。 “哥哥……哥哥你听我说……哥……” 眼见被拒之门外,裴婉一时间惊怒交加,刚刚进门时哥哥明明是嘴硬心软,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如今自己不过是让他去求一求唐娘子,几句话的功夫,他竟然直接变了脸,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把她扫地出门。 裴婉不甘心的拍打着门,不想门里鸦雀无声的,让她又气又急的,呆立了一刻钟,见裴景始终不肯给她开门,裴婉无法,只能不甘心的离开了玉泉街。 “那桂香斋掌柜不要你?你不是说你同她认识,且你大哥也在里头做工吗?!” 周启眼见裴婉无功而返,顿时眉目一挑,一脸狠戾的拍着桌子问道,那架势吓的裴婉战战兢兢的:“认识是认识,只是交情并不深,且那桂香斋已经有了好几个长工了,唐姐姐说暂时用不了那么多人……” 裴婉眼见周启的脸色越来越黑,生恐他迁怒自己,又赶紧补充道:“不过唐姐姐说了,只要铺子需要人,定第一时间唤了我去。” 话说完,一脸惴惴不安的看着周启。 周启并没有被安抚道:“只怕这是旁人拒绝你的托词吧,什么第一时间唤你去,不过是敷衍你的,真是没用的东西,如今那铺子你都混不进去,如何能偷学到方子。” 周启眉头紧锁,没想到自己的谋算刚刚开始就出师不利,裴婉这个废物。 他恶狠狠的瞪了裴婉一眼,见她瑟缩着躲避自己的眼神,心里更是后悔不迭的,自己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 “罢了,就知道你没用,还是我自己来吧,那唐娘子多大年岁?平日可有什么兴趣爱好?把你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都细细道来,不许遗漏半分。” 周启大喇喇的坐来,斜着眼睨了裴婉一眼,只是他此话一出,惊的裴婉眼皮儿一跳,心里生了些不好的预感来,当即一脸慌张的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 这周启就是个卑鄙小人,靠着一张皮囊没少拈花惹草,此时他打听唐悦的喜好让裴婉心生惊俱,这男人不会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吧,那沈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如今就算沈大哥不在,还有沈延兴,先前观她们的言谈举止就知道这沈家定不是一般人家,就算沦落到了这云来镇,只怕也不是能轻易惹的起的。 若是周启把主意打到唐悦身上,只怕下场会很凄惨。 裴婉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想让沈家人出手教训周启一番,又怕周启真的得手,那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算什么,同那唐悦比起来,自己是毫无胜算,但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那唐悦什么都有,有沈大哥的喜爱,还有沈家人的拥戴,如今还有个日进斗金的铺子,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碰上了呢,若是能拉她下水,也不错。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若是此时有镜子,裴婉就会看到自己面上狰狞的神色。 “废话那么多,让你说你就说,老子做事自有分寸,什么时候由得你指指点点了,快说,那唐娘子为人如何,平日有什么喜好。” 周启一脸冷然,他肃着脸不说话的时候难得有几分沈大哥的神韵,这也是当初让他鬼迷心窍,非他不嫁的重要原因,可惜他一旦开口,眼珠子就滴溜溜转,整个人都油滑起来,反而让俊秀的脸庞失色不少。 裴婉看着眼前的周启,不其然想到了沈延宗,心里的不甘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唐悦,这都是你逼我的,若是你今日老老实实的收了我做工,周启也不会出此下策。 第409章 天时地利人和 裴婉顿了顿,张口把自己知道关于唐悦的一切同周启细细道来,眼见周启眼神越来越亮,她满心讽刺。 看吧,知道那唐悦是个摇钱树,这厮果然耐不住了。 “妙的很,不想云来镇还有这等人物,这唐娘子真是个妙人儿,好~不错~我喜欢。” 周启当着裴婉的面大喇喇的说道,早知道云来镇这等人物当初就不找裴婉了,这已婚小妇人可比大姑娘好勾搭多了,自己生的不错,又最是了解女人,且这唐娘子夫婿又不在身旁,嘿嘿~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看来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周启一脸兴奋的搓了搓手,颇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裴婉冷眼旁观,心里却是平静的很,早在周启同她动手时就知道这人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如今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就想勾搭旁人,她心里波澜不惊的,甚至知道对方是唐悦,还有些幸灾乐祸,不管周启能不能成功,唐悦的名声肯定会受损,若是沈大哥知道这妇人背着自己同旁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拒绝自己。 思及此处,裴婉甚至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仿佛能看到唐悦倒霉,能看到沈延宗后悔,就能让她获得极大的满足似的。 一旁的周启激动完,见裴婉木头人儿似的不声不响的,当即不耐烦的呵斥道:“还不赶紧去做饭,什么时辰了,想饿死老子不成。” 这女人就是不能对她太好,先前自己刻意捧着她,果然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还妄想骑在自己头上拉屎,如今倒好了,几拳头下去可就治她个服服帖帖的。 看着裴婉乖顺离开的背影,周启一脸得意。 有了谋算,他心里安稳多了,当即翘起了二郎腿哼起了小曲儿。 这头儿桂香斋里,唐悦还不知已经被人盯上了。 待众人歇了歇,又到了上工的时辰,裴景才匆匆赶来,到了桂香斋有些犹豫,想到裴婉上午是先来了桂香斋才去等自己的,裴景心里不是滋味的很,私以为自己又给唐娘子添麻烦了。 他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同唐悦解释一番,说自己并不知道裴婉私自上门自荐的事,但转念想到吃饭时唐娘子一脸若无其事的,饭后也没有刻意找他说明,定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估计是怕影响他的心绪,这让裴景有些动容,罢了,既然唐娘子不想让他知道,他就装做不知道罢了。 努力调整了一番心情,面上挂上笑意,裴景进了门。 “这第二茬的土豆看样子就是这几日了,若明日也像今日这般天气晴好,咱们就趁着天气彻底冷下来前再收上一波儿。” 进了门就听到沈延兴兴奋的说收土豆的事,他们春日种的土豆,在几个月前已经收获了,因为是头一茬,沈延兴裴景几人花了巨大的精力同时间,那几个月恨不得日日长在地里,风雨无阻的,待到了收获的时节自然是激动不已。 不成想等那头茬土豆挖出来,一群人心凉了半截,收获的数量倒是不少,满满的几大筐,只是其中一大半都是鸡蛋般大小,仿佛寒冬腊月被人泼了冷水似的,这数月的辛苦都化作乌有。 “别气馁,咱们这不是还在摸索阶段吗,头茬能有这种收获已经很不错了,这土豆一年最少能种两茬,咱们捡些大的做种,再种上一茬试试。” 唐悦此时还记得当时众人失望的样子,好在她有心理准备,他们先前没种过土豆,且土豆对如今的大庆来说终究是稀罕物,头一次种有些偏差也是可以理解的,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只是这段时间整日忙着铺子的事,不知不觉第二茬土豆竟然又到了收获的时候,此时听沈延兴语带兴奋的提起,唐悦也生了些期待来。 云来镇冬日既长且冷,能吃的蔬菜实在有限,若是能收一波儿土豆上来,就能给饭桌上多添道菜,且无论是煎炒煮蒸都别有一番滋味,不只是自己,沈家人还有王招娣一帮人也都极其喜欢这新玩意儿。 上一波儿的土豆蛋子小归小,味道却是不差,早早的被分完了,其中大头都被许三娘的五味居包圆儿了,如今酸辣土豆丝,红烧肉炖土豆已经成了五味居的招牌菜,平日供不应求的,只怕许三娘早就眼巴巴的盼着自己收土豆了。 想到许三娘,唐悦笑着摇摇头:“成,若是明日天气好,你们就去收土豆。” 唐悦一锤定音,让沈延兴同裴景都摩拳擦掌起来,桂香斋还要照常营业,只能让这几个男人费点功夫了,对于明日的收获,唐悦也隐隐生了些期待来,这次下种可都是捡的拳头大小的,希望也能结出来这样大小的果子来,心里琢磨着,就准备往灶房去,不成想刚抬步,就见康慧娘进门了。 “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喜事儿还要藏着掖着,若不是招娣说漏嘴,我还不知你怀孕了。” 康慧娘一脸嗔怪,嘴里抱怨着,看着唐悦却是一脸欢喜。 唐悦闻言却是一脸无奈,自己昨日才确诊,今日康慧娘就知道了,不用想那胡同里的老邻居定然也都知道了,不知怎的,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书上说的怀孕羞耻感是这么回事儿。 “康姐姐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昨日才确诊,姐姐立马就知道了,这速度压根用不上我特意告诉你。” 唐悦笑着打趣。 “你这小妇人,当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快~别站着,我又不是外人,你坐下说。” 康慧娘仔细打量,先前只是觉得她胖了些,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如今细细看来,果然小腹微凸,一脸孕相的。 “胃口怎么样?可有什么想吃的?喜酸?还是喜辣?我腌了些泡菜,最是酸爽开胃,用来佐粥最好不过,你闻闻,可想吃?!” 康慧娘说着,捧着那泡菜坛子凑到了唐悦跟前,甫一掀开盖子,那酸味直充人鼻息,让唐悦有一瞬的窒息,猛地转过了头。 第410章 自作自受 “不喜欢酸的?!” 康慧娘看她一副避之不及的神色,脸上透出一股失望来,唐娘子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如今又怀孕,以这帮妇人的期盼,自然希望她一举得男,到时候儿女双全的,岂不圆满。 是以康慧娘兴冲冲的过来送泡菜,不想唐悦却是一脸抗拒的。 “不喜欢酸的也没关系,那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你平日忙着开铺子,顾不上做这些东西,你只管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闲来无事的,我给你做。” 康慧娘努力把失望收起来,生恐刺激到唐悦,忙又说道。 唐悦见康慧娘把坛子重新盖上收起来,长吁一口气,康慧娘面上一闪而过的失望自然是没有错过,想来还有些好笑,这两日赵氏一口一个孙子的,王招娣吴婶子几人也是把腹中的孩子往男孩的方向靠,听的她无语的很。 此时又见康慧娘如此,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康姐姐别忙活了,你一大早要磨豆腐卖豆腐,平日还要生豆芽卖豆芽,吉祥去了学堂,所有的一切都得指望你亲力亲为,每日脚不沾地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哪里需要你做这些,咱们桂香斋这么多人,我还能吃不上一口泡菜不成,你快别忙了,坐下歇歇才是真的。” 话说着,拉了康慧娘去了自己的厢房,细数起来,她已经有几日没来了,反正下午也不忙,吴婶子她们也能应付的来,自己刚好偷个懒。 待两人坐定,康慧娘见唐悦神色如常,这才大胆的问道:“可找大夫看了男女了,如今都三个月了,应该能把出来了吧。” “没看,也没打算看,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子,她来投奔我,就是同我有缘,我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介意她是男是女。” 唐悦满目温柔的低头轻抚自己的小腹,男孩也罢女孩也好,都是上天送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康慧娘见她如此豁达,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如今沈家日子宽绰,又不是养不起,且赵婶子看着是个明事理的,应该不会借此难为唐娘子,更何况唐娘子沈兄弟年龄都不大,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还愁生不了儿子?! 是以康慧娘也把自己多余的担心抛之脑后:“可不是这个理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 唐悦自然知道康慧娘的心思,见她如此在意男女,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心里有些感动,拉了她问最近豆芽的事。 “还算稳当,只是如今市面上也有不少人发出了豆芽,可能是温度时间控制的不得当,所以发出的豆芽没有咱们的鲜灵,但搁不住她们卖的便宜,所以零售还是受了些影响,不过长期合作的那些酒楼食肆还好没受影响。” 说起豆芽,康慧娘有些担忧,生怕有一日旁人也找到了诀窍,到时候自己就不是云来镇头一家了,生意势必受到影响。 “做生意就是如此,你做的好就会有旁人模仿,不过到底咱们是头一家,那些同你合作的酒楼食肆,只要你按质按量的供应,想来也不会轻易找别人,至于零售,少些就少些吧,被人分一杯羹这是必然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唐悦见状忙安抚她道。 康慧娘点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如今过的日子已经是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了,有什么可抱怨的。 两人闲聊了些生意上的事,又到了八卦环节。 “你猜我昨日见到谁了?!” 康慧娘一脸神秘的。 昨日?!昨日不是下了一整日的雨吗,街上行人零零星星的,她能见到谁?! 看着康慧娘一脸八卦的,唐悦忍不住生了些好奇心,忙追问是谁。 “昨日我大清早去送豆腐,那雨跟瓢泼的一般,我穿了夹袄,外头又披了蓑衣还是冻的很,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我拉着豆腐走的飞快,只想赶紧把豆腐送完回去,本没注意到那人,还是那人看到我急急的往一旁躲避我才注意到,我当时还好生奇怪,我这豆腐车离他远着呢,这么宽绰的路,还能撞到他不成?结果定睛一看,嘿~竟然是张铁牛!” 说到张铁牛,康慧娘一脸兴奋。 “我当时还奇了怪了,这么冷的天儿,张铁牛一个人在街上干啥,好歹也是多年的邻居,我见他想避开我,就张口唤了他一句,你是不知道,这张铁牛当场身子都僵了,让我还有些幸灾乐祸,敢情刚刚是故意避我呢,偏偏我就不让他如意。” 此话一出,康慧娘露出得意的神色,惹唐悦哭笑不得的,心里也有些想知道张铁牛的下场。 先前王招娣和离后也同她们说过,说张铁牛搬到后街容寡妇那里了,这让赵氏吴婶子破口大骂,骂那张铁牛狼心狗肺的,这都这么久了,突然听到他的消息,唐悦还是有些好奇的。 “然后呢,他一个人上街做什么?!” 唐悦顺手抓了把瓜子,刚磕了几粒就想起瓜子上火,赶紧又放下了,秋日本就干燥,还是少吃些吧。 “说是上街找短工,他看见我神色尴尬,大冷的天还穿着单衣,脸色比跟着招娣时差多了,先前招娣在你这里做工,手里有了银钱,可没少带他寻医问药,加上饭食也跟上了,那张铁牛慢慢看着有点人样了,身子也强壮了不少,结果这一折腾不打紧,昨日见他整个人又瘦的脱相了,脸色更是难看的紧,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的,整个人摇摇欲坠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载倒在地,可把我吓坏了,生恐多说一句他就晕倒在我跟前,忙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说到张铁牛昨日的模样,康慧娘心有余悸,同时也能看出,张铁牛如今过的绝不如意,心里还隐隐有些快感,这都是他自作自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的亲生骨肉不养,偏偏要去给别人当牛做马,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第411章 恶有恶报 唐悦闻言莫名有些痛快,她最喜欢这种恶有恶报的故事,想起当初王招娣被他逼的痛不欲生,如今倒好了,风水轮流转,眼见他过的不好她们就放心了。 “要不都说造孽呢,那么冷的天,也不知张铁牛吃饭没,为了养容寡妇母女,他倒是豁出命了,可惜那容寡妇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提起容寡妇,康慧娘一脸鄙夷。 “要是个知廉耻的,就不会明知是有妇之夫还要上赶着勾搭,如今害的旁人妻离子散的,还要给她当牛做马。” 唐悦不以为然。 “岂止是这些,先前那后街的妇人想把她撵出去,被张铁牛拦下来了,后来后街的众人就对她耿耿于怀,生恐她败坏了后街的名声,这段时日又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说除了张铁牛,容寡妇还有个姘头,只是没人知道是谁,不过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想来不会是空穴来风。” 康慧娘磕了一把瓜子,磕的喉咙冒火,忙灌了大半杯温水才缓过来。 ……唐悦闻言一脸无语,若真是如此张铁牛也忒倒霉了些。 为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抛妻弃子,如今还要被戴绿帽子,啧啧……这未尝不是他的报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张铁牛批判了个彻底,正说的热闹,就见厢房的门帘被掀了开来。 “我道是谁在,敢情是康娘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许三娘掀了门帘进来,见唐悦同康慧娘一脸兴奋的,也不知再说什么,忙开口打趣道。 “许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店里不忙了?!” 唐悦一见是许三娘,一脸高兴的,忙招呼她坐下,三个妇人在炕上团团而坐,倒是热闹的紧. “这会儿又不是吃饭的时辰,且店里刚找了个厨子,这几日已经渐渐上手了,用不上我,我想着有段时日没见你了,就过来看看,不想你竟然有了旁人,怪不得都不上我的门了,人啊~就是如此,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许三娘故作哀怨道,惹的唐悦康慧娘都笑了起来。 “三娘子可说错了,若是按唐娘子认识咱们的时间,我才是旧人,你是新人。” 康慧娘打趣道。 “嗯,还是你这个旧人得咱们唐娘子的眼。” 许三娘一本正经的,几人笑成了一团。 “哎呦哎呦,你们可别惹我笑了,我这一笑起来肚子疼。” 唐悦揉揉笑僵的脸,夸张的捂住肚子说道,唬的康慧娘一脸担忧的。 “开玩笑的,康姐姐别紧张。” 唐悦见状忙宽慰她道,惹的康慧娘啐了她一口。 眼见二人的互动,许三娘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不会这么巧,唐妹妹也有了?!” 许三娘说着,不住的打量唐悦,眼见她身材丰腴,小腹微凸的,心里已经确定了七八分。 “巧?!许姐姐可是?!” 唐悦敏锐的捕捉到了许三娘话里的意思,当下精神一振,朝许三娘看了过去。 自从许三娘同巴图尔成婚后,她就开始做妇人装扮,她本就生的身量修长,平日穿男装时显得英姿飒爽的,如今做妇人装扮也是毫不逊色,且女子的饰品裙衫柔化了她的硬挺,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韵味来。 此时她穿着件月白色的窄袖对襟裙衫,袖口裙边滚着半指宽的银边儿,外罩一件秋香色的家常褙子,乌黑油亮的头发拢成个朝云近香髻,上头攒着两支素银簪,虽还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但面上却多了丝女人的妩媚,整个人都透着股日子如意的幸福感。 唐悦视线直直落在她的小腹上,那眼神灼热的很,让向来爽朗大方的许三娘猛地害羞扭捏起来,当下脸色通红,一脸不自然的轻抚小腹:“还不足三个月,大夫说月份尚浅,让多注意些。” 话说着,许三娘脸色越发涨红,同巴图尔成婚满打满算才三个月,想来是刚成婚就怀上了,让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先前失了一个孩儿,到底是伤了身子,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也没有刻意调养过,答应同巴图尔在一起后一度担心自己不能生养,虽说巴图尔再三安抚,说没有孩子也不打紧,但到了她们这般年岁,膝下无子未免空虚寂寞,是以许三娘对生子一事格外看重。 还好老天自有安排,这成了婚没多久就顺利怀孕,也是让她一度喜极而泣。 不过今日过来却不是来说这事儿的,只是得知唐悦怀了孕,一时觉得巧罢了。 “真的?!那可真是巧了,算下来两个孩子还能做个玩伴儿呢。” 唐悦一脸惊喜,一旁的康慧娘也跟着欢天喜地的。 “这下可好了,咱们俩做个伴儿,怀胎十月可就不孤单了。” “正是这个理儿!” 一时间唐悦许三娘都喜不自胜的,屋里的气氛融洽的很。 待欢欢喜喜的说完怀孕的事,许三娘才言归正传。 “我算着时日,那土豆应该这两日就要收了吧,这次可要先供应咱们五味居,你是不知道,上一批土豆,我还是省着用,每日限量,这才勉强支撑了一段时日,每日来的晚的食客怨声载道的,让我这个做掌柜的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说到土豆的受欢迎程度,许三娘喜忧参半,喜的是五味居如今门庭若市的,再不复先前的门可罗雀的场景,忧的是招牌菜食材不足,每日都能听到食客抱怨,连带的她也不是滋味的很,是以这次早早过来预订,生恐迟一步这稀罕物又被人抢定了去,据她所知,这云来镇大大小小的食肆如今都盯着这土豆呢,有关系的已经派人四处打听,没关系的也悄摸摸的关注着她们五味居的动向,只怕过不了多久就知道桂香斋东家种土豆的事了,是以她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此话一出,唐悦一阵无语,土豆还长在地里呢,就被人惦记上了,也是让她哭笑不得的很。 “许姐姐放心,旁人没有,你的五味居管够,当然前提是我能大丰收才行。” 第412章 冒犯 此话一出,果然惹的许三娘不胜欢喜:“那咱们可就说定了,不许反悔,至于丰收那是肯定的,我整日见三公子几人风雨无阻的下地,若是不丰收都对不起几人的付出。” 提起沈延兴几人来,许三娘一脸感慨,看那沈公子气度不凡,流放到云来镇之前应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不想竟然如此接地气,那日在街上碰到他穿着身短打扛着锄头,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若不是他主动打招呼,自己还真的没想到这是沈三公子。 “正是这个理儿,我这个东家都没他们上心,刚三郎还念叨着若明日天气晴好,就准备收土豆,不想话音儿刚落你就来了,真是巧的很。” “这就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一听明天收土豆,许三娘眼神一亮,想到五味居仅剩的一把土豆,她忍不住长吁一口气,总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需了。 几人说着,时间过得飞快,眼见下午上客的时辰快到了,许三娘同康慧娘也相继离开,待唐悦穿好围裙回到了灶房,赵氏几人已经忙碌开来,闲话不说,唐悦很快就加入了忙碌中,一日无事。 到了晚上睡觉前,沈延兴还再三抬头看天色,月朗星疏的,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嘴里念叨着,还摩拳擦掌的,准备明日加把劲,争取一日把两亩地的土豆收完,这云来镇的秋日,天气变幻莫测,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可能就开始阴雨绵绵,若是连下几场秋雨,只怕就不好收了。 看了又看,确定明天定是个好天气,沈延兴这才心满意足回屋睡了去。 隔壁厢房的唐悦所有的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中秋节上,满打满算也不到十日了,眼见寻味斋没什么动静,她还有些疑惑,难不成云来镇不过中秋节不成?! “唐娘子不知,中秋节自然是过,只是没有其他节气来的重视罢了,毕竟能到这云来镇上都是家中犯了事的,家破人亡那是常态,偏偏这中秋节讲究的是个阖家团圆,这不明白的往众人伤口上撒盐吗,所以一来二去大家都刻意不过这节日,不过这几年已经好了不少,也会买上几个月饼象征性的祭拜一下,唐娘子倒也没必要大肆操办,只做上几种陷儿的月饼应应景就是了。” 头一天晚上唐悦翻来覆去的想着中秋节的事,第二日一大早就跑到了寻味斋。 有了端午节两家铺子友好合作的关系,她同方明义的距离拉近了不少,方明义见她一脸不解的,当下也是知无不言。 唐悦闻言这才恍然大悟,既然大家都不怎么重视,那就听方掌柜的,少做些月饼应应景便是了。 从寻味斋回来的一路上,唐悦都在盘算着做些什么馅儿的月饼,五仁定然是要的,红豆沙绿豆沙莲蓉这些馅儿料做起来不费功夫,就算最后卖不完自己吃也是极好的,还有鲜肉月饼,只怕这云来镇还没有,不如做上一些,说不定还能热卖一波儿,唐悦心想着,盘算着得早早的去买食材,芝麻花生红豆绿豆的,还得定上半扇猪肉,提前准备上,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她低头算着要买的食材,一时没注意身边的动静。 “娘子小心!”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际,猛地听到耳边传来个男人的惊呼声,接着被人迅速拉了胳膊朝一旁拖去,唐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脚步踉跄了下好在很快站稳了脚跟,她一脸惊魂未定的看向拉自己的人。 是个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眼见他身量高挺,穿着身竹青色的直缀,头上故作风雅的簪了根成色不怎样的玉簪,大冷的天手握竹扇,看向她的眼神灼热的很,让唐悦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一脸警惕的往后退了大半步。 这男人生了副好皮囊,但给人一种油头粉面,品行不端的感觉,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见那男人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颇有些被冒犯的不喜,也不知这男人好端端的抽什么风,做什么拉自己一把,这两日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了,怎么老是被人拉扯,昨日是裴婉,今日又是陌生人,唐悦心生不悦。 对面的周启见妇人抬起了头,瞬间被惊艳了,他竟不知这唐娘子还是个美人儿,先前听裴婉说起,说这唐娘子颇有些经商头脑,从到了云来镇就没有闲着,硬生生把沈家从一无所有带到如今颇有家资,光是这种能力就让他眼神发亮。 周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善于经商是种天赋,这就是所谓的老天爷赏饭吃,若是能拿下此女,那跟拿下个摇钱树有什么区别。 是以他当即决定一定要把此女占为己有,只是先前只看重她的能力,忽略了她的容貌,今日猛地一见,当下狂喜不已,不想这妇人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自己先前也算整日在脂粉堆儿里打滚儿的,见过的各色美人数不胜数,不想竟在这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见到这种绝色,一时间让周启心绪激荡不已,想要亲近她的念头越发强烈。 眼见美人儿一脸防备的拉开了距离,周启越发抓心挠肝,脸上的殷勤之色越发明显。 “娘子莫怕,刚刚那驴车差点撞上娘子,小生眼见娘子没有注意,这才不得不动手拉了娘子一把,还望娘子勿怪小生唐突。” 周启话说着,故作有礼的拱手作揖道。 唐悦看着错身而过的驴车,离自己还有八丈远,无论如何也不会撞了自己,当下越发觉得这男人心怀不轨,是以见他如此假模假样的,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的确是唐突了些,公子看着文质彬彬的,应该是读过圣贤书的,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应该懂得,我一个妇道人家,公子一个外男,公然上手拉扯,非君子所为,还望公子往后谨言慎行,莫要再行如此冒犯之事。” 第413章 被偷 唐悦眉目冷然,盯着周启一字一顿道,眼见那男子脸色涨红,目露诧异,唐悦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怕对方来者不善,当下也不欲同他掰扯,话说完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走,寻味斋离桂香斋本就不远,她加快了速度,只奔桂香斋而去,直到进了自家院子才松了口气。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很,也不知故意凑上前来意欲为何。 唐悦摇摇头,罢了,往后还是少出门,毕竟身子越来越重,若是磕着碰着反而不美。 打定主意,唐悦把刚刚的插曲很快抛之脑后。 而此时被唐悦斥骂到脸上的周启有一瞬的呆愣,待反应过来满脸不可思议,这妇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自己这么个翩翩佳公子,又是英雄救美,按常理来说这妇人不应该一脸娇羞的谢过自己吗,但她不但不领情,反而义正言辞的斥责了自己一番,让周启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混迹女人堆儿里这么多年,还没有失手的时候,这妇人倒是好,如此特别,反而让他短暂的惊愕过后生出了浓浓的征服欲来。 太容易得到的反而腻味的快,这种性子刚烈的驯服起来更有成就感。 看着妇人离开的背影,周启双眼微眯,一脸狂热的,反而生了越挫越勇的架势来。 待归了家也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让裴婉一度以为那唐悦真的上钩了,心里痛快极了,唐悦啊唐悦,想不到你面上一本正经的装出一副忠贞烈妇样子,内里却是个不安分的,沈大哥才离开多久啊,你就背着他勾三搭四,若是沈大哥知道了,你们这夫妻情分也到头了,裴婉打量着周启的神色,心里幸灾乐祸的,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看唐悦的真面目被人揭穿,沈大哥怒休她的一幕。 此时唐悦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当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这头儿她回了桂香斋,正碰到沈延兴裴景几人换上了利索的短打,把锄头,扁担,竹筐等干活的家什都放进了推车里,甚至还让赵氏烙了馅饼,蒸了包子放在竹篮里,又用竹筒接了水,几个人一副打算在地头解决午饭的架势,看的唐悦啼笑皆非。 “看天色这几日应该都是好天气,倒也没必要如此着急,该回来吃饭就吃饭,别把身子累坏了。” 唐悦见几人兴冲冲的,忙开口说道。 “嫂子放心吧,咱们有分寸,不趁着日头好把土豆收了,咱们哪有心思吃饭。” 沈延兴兴冲冲的,先前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呆书生,整日与墨香为伍,如今春耕秋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充满了乐趣,那模样看的其他人都忍俊不禁的。 唐悦见四人摩拳擦掌的模样,也不好再劝,又叮嘱了几句就目送几人离开了。 眼见点心窗口又排起了长队,她也不好偷懒,系了围裙去了灶房,只是刚做了一盘子蛋黄酥,还没来得及烤,就听外头传来阿和的声音。 “不是刚去地里收土豆吗,阿和怎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东西没拿?!” 唐悦一脸疑惑的,让吴婶子把烤盘接过去,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出了灶房。 “唐娘子,不好啦!” 阿和气喘吁吁的,见到唐悦忙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那模样看的唐悦心里一沉:“别着急,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咱们的土豆,被人偷走了…两亩地……全都被偷走了。” 阿和哭丧着脸,这可是他们兄弟几个付出了极大的精力才种出来的,从下种到耕种,除草施肥浇水,恨不得长在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不想昨日还好好的,不过经过一个晚上,那土豆带秧子都被拔的一干二净的,地里被翻来覆去的扒了个底朝天,连个土豆蛋子都不给他们留,天杀的,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干的,定要活剐了他。 在桂香斋同沈家人相处的时日久了,连身为暗卫该有的戾气同防卫心都降低了不少,如今被人偷到头上,阿和煞气十足的,紧攥着拳头,势要抓住偷土豆的人。 此话一出,唐悦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竟然还有偷土豆的,转念一想,这云来镇本就是流放地,三教九流数不胜数,来这里的也不乏穷凶极恶之人,小偷小摸更是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这贼人偷到自己头上,看着阿和一脸愤然的模样,唐悦也是怒火中烧。 “快去驿站找吴叔,先报官~” 唐悦把围裙一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院里的动静惹的赵氏吴婶子几人探出头来,一听是自家辛辛苦苦种了好几个月的土豆被人偷挖了,当下一片哗然。 沈云章吴巧几个姑娘更是气的脸色通红:“快去找我爹,这贼人也太猖獗了些。” 吴巧义愤填膺的,这不是明白的打她爹的脸吗! 果然得到消息的吴庸脸色一黑,猛地一拍桌子,唐娘子家的土豆不比寻常物,对如今的大庆来说可是稀罕东西,价值更是无法估量,如今竟然被人偷了,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让吴庸如何不震惊。 驿站的众人也都义愤填膺的,唐娘子向来大方,他们可没少吃她送来的东西,整个云来镇谁不知道桂香斋是他们罩着的,竟然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如此说来这贼人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当真是可恶的紧。 “查,就算把云来镇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揪出来。” 吴庸面有愠色,这云来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要揪出贼人来并非易事,但若是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熟视无睹,只怕先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也会荡然无存,且这沈家并非寻常人家,唐娘子更是同他们交好,于公于私都不能置之不理。 众人闻言俱是精神一振,清闲日子过久了,难得碰到个不长眼的,用来松松筋骨也是极不错的。 第414章 发财的门路 说走就走,吴庸领着驿站的众多衙役浩浩荡荡的随着阿和出了镇,一路上眉目凌冽,行色匆匆的,惹的路上的行人一脸狐疑的指指点点起来。 “吴差爷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案子?!” “这谁知道,八成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犯了案了,啧啧~都到云来镇了还不老实,若是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只怕只有就地诛杀这一条路了。” “谁会这么不长眼,看着刚刚那帮差爷全体出动的模样,显然所犯事不小,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就是就是,也不知这是犯了何事了。” 众人交头接耳的,目送吴庸一帮人急匆匆的往镇外赶。 而驻足打量的众人中,有个贼眉鼠目的青年人看着一帮衙役匆匆离开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程六子,老子终于抓到你了,你欠的三个月的房租到底什么时候还,若是再拿不出来,就拖着你瘸了腿儿的老娘赶紧从老子的房子里滚出去,当初要不是你老娘苦苦哀求,老子也不会宽限你这么久,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吧,我告诉你,今儿个要是交不上那房租,就赶紧卷铺盖走人,要是再推三阻四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来人是个一脸蛮横的粗犷中年男人,他身量健硕,站在那里跟一座小山似的,声音洪亮,此时对上细狗似的程六子,压迫感十足。 程六子眼见要逃跑已经来不及,此时被男人一把揪住了衣襟,跟抓住个小鸡仔儿似的,对上男人怒目圆睁的脸,他下意识的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刀爷,看你说的,我程六子岂是言而无信的人,就算今日没碰到刀爷,我也是要去找你还房钱的,你看~我都准备好了,那房钱一个月一百五十文,三个月就是四百五十文,喏~这是足斤足两的五钱银子,剩下的就算孝敬给刀爷的,您拿去买酒喝。” 程六子说着,从破破烂烂的袖口摸出一粒碎银子来递给了眼前的男人,心里虽然肉疼的紧,面上却是一脸讨好。 那男人看着泛着润泽光泽的碎银子,揪着程六子衣襟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些,他下意识的把银子放进嘴里,唔~是货真价实的银子,这让他看向程六子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 “你小子发财了啊,可是有什么门路不妨说给哥哥听听,以咱们这交情,何需藏着掖着的。” 刀疤蛮横脸上的戾色瞬间化了去,拍着程六子的肩膀一脸热切的。 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他瘦骨伶仃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没什么手艺,家中还有个瘸腿儿的老娘需要养活,母子两个过的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别说是五钱银子,只怕母子两个连五十文都拿不出来,如今倒好,出手就是碎银子,还豪横的多给了自己五十文,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刀疤满心狐疑,也不知这小子从哪里的来这么多银钱。 一说发财,程六子脸色都变了,恨不得当即捂住刀疤的嘴,他一脸惊恐的左右打量,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反应过来有些过激,又强迫自己露出个难看的笑来:“刀哥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发财的门路,都是这段时日小弟整日在街上做短工挣的,都是些辛苦钱,对了,我还得给我娘抓药去,就先不同你说了,改日兄弟置上两个下酒菜再请刀哥喝一杯~我先走了啊~~~” 程六子说着,也不等刀疤反应,一溜烟儿似的往前头的药铺奔去,看来的确是要去抓药。 刀疤眼见他进了药铺,心里越发狐疑,程六子的瘸腿儿老娘可是个药罐子,需要长期吃药维持,可不是一副两副药就能打发的,先前母子两个都快揭不开锅了,自然没有多余的银钱抓药,前一阵他见那婆子脸色青白一片,眼看是不成了,不成想这程六子竟然又有银子抓药了,看来那婆子又能熬一阵了,这让刀疤对程六子越发好奇起来。 至于他说的什么做短工完全是信口开河,如今街上做短工的行情他如何不知,想要靠做短工维持生计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家里还有个长年吃药的老婆子。 “这小子有鬼。”刀疤一脸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打定主意往后对程六子要多关注些。 发财的门路,可不能错过了。 定定看着程六子入了药铺,刀疤才转身离开。 而这头儿吴庸一帮人已经到了唐悦租种的地头,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地面,吴庸深吸一口气。 就如阿和说的那般,两亩地的土豆,被人拔的连土豆秧子都不剩,整块儿地被掘地三尺,只怕再次下种连翻地都省了。 沈延兴没注意到吴庸一帮人的到来,他眉头紧皱,一脸若有所思的来回转动,时不时蹲下身子不知再看什么。 一旁的裴景一脸愤然的咬着牙,这可都是他们的心血啊,且丢的是两亩地的土豆,不是一株两株的,这对唐娘子来说该是多大的损失,光是想想裴景就觉得心在滴血。 待吴庸带人走近,沈延兴才反应过来:“吴叔来了。” 吴庸应了声,见他一直在地头打量,忙开口询问道:“可发现什么异常?!” 沈延兴摇摇头:“只知道不是一个人所为,不过一个晚上,两亩地的土豆被挖的干干净净的,这劳动量一个人定然完不成。” 他们四个男人需要挖完这两亩地,还得干上一整日,这还是牺牲午饭的情况下,这就说明对方至少得四五个人以上,除了挖,他们还要背着人把土豆运回云来镇,肯定要趁着天没亮,想来这人数至多不少。 沈延兴说起自己的分析,惹的吴庸眉头紧皱的,敢情还是团伙作案,这就难办了。 “现场可留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吴庸说着,让带来的几个衙役分头找线索,并张口询问沈延兴道。 沈延兴一脸凝重的摇摇头,看的吴庸心也跟着一沉。 第415章 豁达 但他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来,沈公子是读书人,对刑侦一事并不擅长,发现不了什么也不足为奇,雁过留痕,还是由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吧。 吴庸安抚了沈延兴一番,就开始耐心的低头找线索。 几个衙役来来回回的把那二亩地走了好几圈,除了发现一些杂乱的脚步外,其他一无所获。 吴庸抬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见这镇郊荒凉偏僻的很,也有些住户在镇郊种菜,但都是刚出了云来镇不远,沈家这地因为地方方正且大,所以离镇子有段距离,此时抬头看过去,哪怕是青天白日的,四下也是空无一人,更别说是深更半夜了。 这就意味着地里的动静不可能有人看到,这就难办了。 “他们偷了土豆肯定要往镇子运,吴叔不如查查有没有半夜听到什么动静。” 沈延兴见吴庸四下打量,自然知道他想什么,当下提议道。 吴庸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你们别着急,先回家去,待我查明真相,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吴庸见裴景阿和几人个个神情沮丧,宽慰了几人两句,先打发他们回去。 “如此就谢吴叔了。” 沈延兴拱手道谢,对这桩悬案却是没抱多大信心,毕竟吴庸一帮人也不能挨家挨户搜查不是。 但吴庸却是信心十足,抓到人是早晚的事,毕竟土豆在云来镇是稀罕物,如今只有唐娘子手里有,那贼人既然敢偷土豆,定是知道它的价值,总不至于顶着这么大的风险花费了如此大的人力只是为了偷回去自己吃吧。 他只要敢在市面上售卖,他们就能寻到蛛丝马迹然后把人一网打尽,接下来就看那贼人沉不沉住气了。 当然前提是制造出一种他们束手无策,已经放弃追查的假象,让那贼人放松警惕。 打定了主意,吴庸话不多说,先遣了沈延兴几人回去,他们又装模作样的探查一番,这才不得不愁眉苦脸的回了云来镇。 进了镇一路上有那胆大的见到他们张口询问发生了何事,吴庸也不藏着掖着。 “那桂香斋唐娘子家中种了些粮食,眼看到了秋日该收获的时候不知被那个兔崽子盯上了,被偷的干干净净的,可把唐娘子心疼坏了,这不就告到了衙门,可咱们一去看,什么线索都没有,也是一筹莫展的,粮食又不比其他,吃进肚子里死无对证的,也是让咱们为难的很。” 话说着,吴庸深叹一口气,故作无奈道。 “可不是这个理儿,那贼人当真奸诈,竟把主意打到别人的地里头,啧啧~~~这唐娘子也真够倒霉的。” 路人一阵唏嘘。 “那可还能找到?!”有人对唐悦的遭遇深表同情,一脸同情道。 吴庸摇摇头:“哪里还能找到,粮食上又没写名字,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案子最后只怕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时间行人都沉默下来,再看向桂香斋时都目露同情,还不知那唐娘子此时该多气恼。 而桂香斋里,听沈延兴回来说了吴庸的打算,唐悦点点头,如今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只能被动等贼人主动露出马脚,只是先前答应许三娘要供应她土豆的,现下只怕要食言了。 “我的姑奶奶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我,我都怕你得了信儿再生气,万一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听到消息的许三娘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眼见唐悦一脸歉意的,许三娘忍不住松了口气。 “有何可生气的,别说只是二亩地的土豆,就是丢了金山银山,丢了就是丢了,生气也于事无补,我不能为了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吧。” 唐悦双手一摊淡定道,惊怒自然是有的,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她不想浪费太多情绪,特别是负面情绪,如今她身怀六甲,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了肚里的孩子。 “还是唐妹妹豁达,正是这个理儿,有三公子同吴差爷在,这事儿就交给他们办,你只管安心养胎便是了。” 唐悦点点头,抄家流放的事都经历过了,如今这对她来说当真不值一提。 送了许三娘离开,康慧娘又紧随其后,搞的唐悦啼笑皆非的,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康慧娘这才放心的离开。 不出半日,桂香斋唐娘子家被人偷了二亩地的粮食这事在云来镇上传了个遍,众人只知道种的粮食,至于具体是什么粮食却是不知。 听到消息的裴婉却是幸灾乐祸的很,能见到唐悦倒霉她就高兴,想起前日她对上自己时不假辞色的模样,她暗啐一口:“呸,让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活该。” 而一旁的周启却是若有所思的,那小妇人丢了东西,此时定然伤心欲绝,心理防线正是最薄弱的时候,若是这时候自己出现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尽力安抚,那小妇人还不为自己的体贴周到折服?! 想到这里,周启彻底坐不住了,这两日脑袋里转的都是那妇人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的模样,害的他心痒痒的,恨不得能立刻拿下她,同她耳鬓厮磨一番。 只是头一次相见那妇人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这次他用什么借口接近她呢。 一时间周启又难为住了。 而此时蛰伏在暗处的贼人,看着地窖里满满当当的土豆乐开了花。 知道这土豆如今在云来镇受欢迎的很,只待过了风头,他就悄摸摸的把土豆卖到那些酒楼食肆,到时候赚个盆满钵满的,再不必过这种朝不保夕的苦日子,思及此处那人在昏暗的光线里露出个久违的笑来。 “王哥?!王哥你在家不?!”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猛地听到外头传来呼唤他的声音,他神色一顿,反应过来急急出了地窖,又细细锁了地窖门,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院子里。 艳阳高照下,王庆来原本尚算俊朗的脸庞此时灰白一片,面目都透着股骇人的阴冷。 第416章 讹诈 王庆来看着院门外探头探脑的程六子,猛松一口气。 “寻我何事。” 王庆来放松了警惕,有些不耐的询问道。 先前他大闹许三娘的婚礼,被那羌人当众打了一顿,成了众人眼里的笑柄,好长一段时日他都躲在家中养伤,先前从柳月眉那里得来的银子租了这个偏僻的小院后就所剩无几,加上被打伤需要吃汤药,没多久就过上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最难熬的不是物质的匮乏,而是心理上的煎熬,想到那许三娘同五味居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包括如今他们住的大宅子,都应该姓王才对,如今却被个异族人捷足先登,自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如今他在云来镇上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长此以往怕只有饿死冻死一条路,这让王庆来心生恐惧,加上心里莫名的恨意,这段时日没少明里暗里的在五味居周围转悠。 眼见五味居整日门庭若市的,心里更是不平衡的很,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捞点钱花花,报仇不报仇的另说,先得把日子过下去再说。 这一打探就发现了土豆这种稀罕物,更是发现五味居的招牌菜土豆是从桂香斋唐娘子那里买的,而经由他多方打探,发现那唐娘子在镇郊租了两亩地,专门用来种土豆,这可把王庆来激动坏了。 他这一段时日没日没夜的关注着那土豆,眼见这几日沈家人从地里回来都喜气洋洋的,猜测着定是那土豆到了收获的季节,几经思量决定先下手为强,抢在沈家人前头把那土豆收了,但自己孤身一人,光靠他只怕不行,是以找了些街头的混子,共计五人,许诺事成之后一人给一两银子,惹的那几人喜不自胜的,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了,不过一晚上就能挣一两银子,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而程六子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同其他人不同,他私下找王庆来坚持要先给钱,王庆来本是不愿的,他如今手里哪有银钱,见这程六子咄咄逼人的,他干脆不用他了,不想这小子却威胁说若是不用他,他就把这事儿揭发出去,可把王庆来气坏了,只能当了先前从柳月眉那里谋来的一枚玉佩,先付了他一两银子,至于其他人,他准备卖了土豆后再给,好在其他几人虽有些怨言,到底这银子来的太容易,且这云来镇就这么大的地方,也不怕王庆来跑了。 如今顺利的偷了沈家的土豆,王庆来心情舒畅不已,整日对着那满满当当的地窖畅想着美好未来,不想今日却是被程六子打断了。 王庆来看着眼前贼眉鼠眼的程六子,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冷硬的询问道。 “嘿嘿,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王哥那土豆啥时候能出手。” 程六子见王庆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也不气恼,当下搓了搓手觍着脸问道。 “同你有什么关系。” 王庆来见他如此询问,心里警铃大响,当下一脸防备的看着程六子,这小子獐头鼠目,形容猥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且他有前科在,王庆来瞬间紧张起来。 “王哥别紧张,我就是问问,你也知道我家中落魄,我也没什么手艺在,还有个瘸腿儿的老娘要养,日子过的艰难的很,我想着同王哥相识一场,你吃肉也让兄弟跟着喝口汤,待你卖了土豆,不如借俩钱儿给兄弟花花,也算解了兄弟的燃眉之需了。” 程六子嬉皮笑脸,眼神滴溜溜转,话说的热络,却是听的王庆来怒火中烧的,这厮当真是厚颜无耻的很,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找上这么个货色,就算是出来混的,但道上亦有道上的规矩,像他这种没脸没皮的他还是头一碰到,一时间把王庆来气的火上火下的。 “若是没记错,你的工钱已经付过了,我又不是偷了个金山银山,值当你三五不时的上门打秋风,别说如今风头正紧,土豆还没出手,就算是卖出去了,也同你没关系,我劝你还是别打不该打的主意,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的,莫要蹬鼻子上脸。” 王庆来一脸阴鸷,看着程六子的眼神含冰蘸霜的。 不想那程六子却跟个滚刀肉似的,水火不侵,眼见王庆来如此他也没放在心上:“王哥这话就不对了,到底是兄弟们冒着风险替你偷的,曲曲一两银子就想把咱们打发了,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些,别人我不知,但兄弟我日子确实过的艰难,还望哥哥拉我一把,往后但凡有用到兄弟的地方,兄弟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六子信誓旦旦的,那无油盐不进的模样让王庆来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的很。 “呵~我看异想天开的是你,今日我就把话撂这儿,哪怕你把话说破天,银子一文也没有,识相的就速速离开,若是不识相~~~” 王庆来说着,从腰间拿出把匕首来把玩,眼神却是阴毒的很,看的程六子有一瞬的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王庆来虽然腿脚不灵便,却是人高马大的,自己这小身板对上他,完全没有胜算,且自己来是为了讹银子的,不是为了同人打架的,万一再弄伤自己,吃药可是要钱的,不划算不划算。 但若就这么离开,他也不甘心的很。 而王庆来此时也豁出去了,这程六子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上次是迫于无奈被他威胁了去,若是这次再让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厮定会得寸进尺,往后动不动的上门讹银子,只怕他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是以这次干脆强硬些,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再想上门时也会掂量掂量。 “王哥别别~~~这是做什么,兄弟没有恶意,何必动刀动枪的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若是那土豆还没出手,我不介意多等几日,不过王哥也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死,驿站的那帮子衙役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我被逼急了,这嘴窟窿了,漏出去个一言半语的……嘿嘿……” 第417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 程六子一脸猥琐,盯着王庆来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不想王庆来已经见识过他的无赖,且这次不比上次,此时听见程六子故技重施又想威胁自己,他一脸讥讽的发出一声嗤笑。 “见过蠢的,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如今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土豆又不是我一个人偷的,就算我是主犯,你们也是帮凶,你以为我被抓了去,你们就能躲过一劫?!简直太天真了,你但凡漏出个一言半语的,只怕咱们几人整整齐齐的都要被抓进去,我就罢了,上无老下没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孑然一身的,死了也就死了,可怜你那瘸腿儿的老娘,若是离了你,只怕难熬过今年冬天,所以若你不甘尽管去说,最后不过是引火烧身,自掘坟墓罢了,我若是怕了你我王字倒过来写。” 王庆来说着,一脸阴冷的把匕首狠狠地掷在了地上,那锋利的匕首入土三分,只剩刀柄在寒风中不住的颤抖着,让程六子一张脸时红乍白的,脸色精彩纷呈的很。 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这时候他才有些慌了,先前交了拖欠的房租,还大方的多给了五十文,后又去药铺给老娘买了几剂汤药,添置了些粮食,不过短短两日那一两银子就所剩无几,眼见老娘喝了药缓过来不少,他也松了口气,只是大夫说最好能再喝上三剂巩固一下,他这才不得不把主意又打到了王庆来身上。 不想这王庆来如今光脚不怕穿鞋的,面对自己的威胁纹丝不动的,让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眼见程六子被自己镇住了,王庆来松了口气,这小子是个街溜子,难缠的很,自己最好一次就唬住他以绝后患。 “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你若是再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 王庆来再加把火,话说着就用力攥了攥拳头,吓的程六子一脸惊恐的,猛地转身跑出了院子。 王庆来见状忙关上大门,从里拴上了门闩,看来自己得抓紧时间了,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这程六子讹诈不成生了其他心思,他也是防不胜防,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把这土豆变成银子,自己就算藏也好藏。 打定了主意,王庆来不由急切起来,本打算多观望一段时日的,如今也不得不顶风作案。 一连几日,王庆来有意无意的在街上溜达,最初几日还见吴庸一帮人走街串巷的寻找线索,待三五日之后街上就彻底没人了,他还佯装路人从驿站门口路过,见里头几个衙役清闲的喝茶闲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没有再追查下去的意思,这让王庆来心里一喜。 只是到底不放心,他又花了两日在桂香斋门口徘徊,眼见沈家人从一开始的激愤到如今慢慢接受了现实,加上还偶遇了程六子两次,那小子看见自己眼神滴溜溜的转,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让王庆来越发心急,干脆心一横,打算即刻就去那些酒楼食肆兜售土豆。 他看向玉泉街上最大的酒楼千味楼,自己先前做工的贵宾楼是它的前身,想到自己当初被贵宾楼的东家陷害打断了腿,王庆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如今贵宾楼早已不复存在,新的千味楼不过刚刚开业月余,听闻东家是云来镇的富商姚文远,接了贵宾楼后大肆修缮,把本就阔绰的贵宾楼改造的越发富丽堂皇,开业这月余更是每日宾客盈门的,生意红火的很。 且那姚文远看不上五味居这样的小食肆,两家店如今井水不犯河水的,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对五味居的招牌菜酸辣土豆丝跟红烧肉炖土豆,这千味楼还是有些兴趣的,王庆来亲眼见千味楼的掌柜派人去五味居打探过那土豆的来源,那几日他刚好在五味居附近徘徊,被他看了个正着。 如今自己有大批土豆,若是能卖给千味楼,以姚家财大气粗的做派,定不会亏待自己,思及此处,王庆来有些迫不及待。 与其偷偷摸摸的去找那小食肆谈买卖,还不如一步到位,且以姚家在云来镇上的实力,就算吴庸一帮人查到他头上,他也能分辩说是自己寻关系从邻国托运来的,如此一来就把自己摘干净了。 王庆来思来想去,觉得卖给千味楼是最稳妥的办法,当下也不耽误,见天色尚早直奔千味楼而去。 而此时离沈家土豆被偷不过刚刚过了七八日。 桂香斋里唐悦倒是沉的住气,但赵氏几人却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越发焦躁起来。 “你说那贼人怎么如此沉得住气,这都七八日了,还没有出手,会不会是吴差爷他们判断有误,那人根本不是偷回去卖的,而是自己吃的?若是如此,只怕想抓到贼人就难了。” 赵氏一脸生无可恋,那可是两亩地的土豆啊,说没就没了,连个土豆秧子都没给他们剩,当真是可恶的紧。 “应该不会,娘你就放心吧,就算那贼人真是自己偷回去吃,时日久了也会露出些端倪,这才七八日,若是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手反而不合常理,耐心等着吧,只要他露出一点苗头,吴叔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把人抓住,保证你的土豆一个也不少。” 沈延兴见赵氏一脸焦躁的,忙宽慰她道,沈云章跟唐悦也跟着附和,这才让赵氏眉头松了些,这段时日因为土豆的事,心里始终觉得沉甸甸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让赵氏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做贵妇时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哪怕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丢了也能面不改色,不想如今却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丢了两亩地的土豆就让她茶饭不思的,想来也是可笑的紧。 此时见儿女安慰,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但正是知道这土豆是一家人的心血才如此看重的。 此时她还不知道的是,那土豆马上就要失而复得了。 第418章 千味楼 唐悦眼见赵氏心系土豆心不在焉的,顿了顿,准备给她们找些事做,省得整日胡思乱想的。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了,虽说云来镇并不看重这个节日,但咱们也得做些月饼应应景,我打算做上三五样甜的,另做一样咸的,我待会儿去订食材,待下午不忙了就着手开始做,烤好的月饼放上两日待回了油会更香甜,不耽误咱们中秋节卖。” 唐悦见众人有些提不起劲儿,打起精神说道。 “那月饼还有咸的?什么馅儿的?!” 王招娣听了唐悦的安排一脸吃惊,她出身穷苦,从小到大,哪怕是嫁了人也没吃过个完整的月饼,幼时一大家子买上一两块儿月饼,除了弟弟能单独吃上半个,她们其他几个姐妹只能分到拇指大小的一块儿,哪怕那月饼粗陋的很,充满了油耗味儿,但对年幼的王招娣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她甚至记不起那月饼是什么馅儿的,但记忆中香甜的口感却是让她记忆犹新,每每想起来就能让她回味似的砸砸嘴。 待嫁了人,张家也是一贫如洗的,张婆子抠搜,且看不上她,中秋节是会买上几块月饼,但供了神后多半进了张婆子同张铁牛的肚子,张铁牛有时会偷偷给她留一块儿,两人躲着张婆子享受这难得的美味,泛滥整个口腔的甜香让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后来有了孩子,就再没吃过那么香甜的月饼,即便有也是紧着孩子吃,王招娣此时想来还觉得心酸,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大大方方的吃过一整块儿的月饼,今日听唐娘子说要做月饼,她兴奋的摩拳擦掌的,听说还有咸月饼,更是一脸惊异的。 赵氏倒是听过,不过她们是地道的北方人,还是以甜馅儿为主。 “自然有,那鲜肉月饼皮酥肉鲜,外皮香酥掉渣,肉馅儿鲜香爆汁,尝一口那叫一个满嘴生香,回味无穷……啧啧……” 唐悦光是想一想就一脸向往的,恨不得能立马吃到嘴里。 “这不就是包子吗?!”王招娣一脸不解,让赵氏几人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嗯~~~同包子还是有本质上区别的,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这会儿不忙我先去肉铺定肉,让他早早的送来,咱们先把肉腌制上,还有甜月饼需要的各种干果豆子,都让他们送来。” 唐悦眼见此时不忙,她干脆解了围裙准备出门。 “你别动,你写了单子让三郎去,你如今大着肚子,哪里能来回奔波,反正三郎几人也没什么事,让他去。” 赵氏见唐悦准备出门,忙阻止她道。 “想要月饼味道好,这馅料儿用的食材自然得好,三郎哪里会挑这个,还是我去吧,也不跑远,就在玉泉街上,且我要的东西多,铺子都会送货上门,我只管看就行了,娘放心吧。” 唐悦见状忙解释道,赵氏闻言也是这个理儿,本想让沈延兴陪着她去,到底有些顾忌她们叔嫂一同逛街怕遭人闲话,又见唐悦身子还算轻便,就没再劝,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一定不要提东西,这才把人送出了门。 出了门的唐悦不紧不慢的先去肉铺定了大半扇猪肉,喜的那肉铺老板见牙不见眼的,这鲜肉月饼在云来镇是稀罕物,不妨多做些,她们还有两家合作的茶楼,到时候也送上一些,说不定在茶楼还能好卖些,叮嘱那肉铺老板把肉收拾好送到桂香斋,唐悦径自出了门准备去粮油铺买干果豆子。 刚出了肉铺没走两步,就见对面的千味楼出来两个人,此时还不到午时吃饭的时辰,千味楼应该是刚开门,小伙计还在打扫卫生,门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被擦的程光油亮的,朱红色的雕花大门大开,上头繁琐盘龙纹的边边角角也被抹的干干净净的,看来这千味楼的伙计倒是比它的前身贵宾楼勤快多了。 唐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先前同贵宾楼的东家有些不愉快,不过如今人都没了,先前的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对于这千味楼的东家姚文远,她只在千味楼开业的时候远远的见过一次,是个文质彬彬的儒商,若不是眼神中透着一股属于商人的市侩,还以为是个彻头彻脑的读书人。 只是她同姚文远没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了解他,是以也不好对旁人评价,听闻姚文远还有其他生意,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店里,千味楼另聘了掌柜打理,唐悦经常在玉泉街行走,倒是同这李掌柜打过几次照面,但仅限于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谁名谁,却没有正儿八经的打过招呼。 今日她一出肉铺,没走两步就到了千味楼门口,她无意识的看过去,正好见那李掌柜同一个人走出了千味楼。 那李掌柜本是一脸热切的同那人说着什么,不经意抬头看到自己,脸色猛地一僵,下意识的露出心虚的表情来,待反应过来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到底有些不自然,他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些。 这一连串的反应让唐悦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这李掌柜今日的态度怎么如此奇怪,她很确信这人是见到自己后才如此反应的,这让她满目狐疑,反而顿住了脚步,直直的朝李掌柜看过去。 李进文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他们千味楼虽同桂香斋在同一条街上,但一个是酒楼,一个是糕点铺子,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营生,平日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同这唐娘子也打个几次照面,不过是相互点头示意,并无太多交集,只是前些时日听闻这唐娘子丢了二亩地的粮食,他还唏嘘同情过,不想今日王庆来上门说自己手里有土豆可以售卖,前后一关联,李进文猜测着当初那唐娘子丢的八成是土豆,毕竟他先前派人去五味居打听过,只说那土豆是从桂香斋拉的,想来那唐娘子有几分本事,竟然能种出土豆来。 第419章 烫手山芋 如今唐娘子丢了土豆,而王庆来想卖土豆给千味楼,且王庆来对这土豆的来历也是含糊其辞,只说是托关外的朋友去邻国收购的,但他询问的详细些他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让李进文越发肯定,这土豆定是王庆来偷桂香斋的。 这下可有意思了,他想要土豆不假,但如今那土豆跟烫手山芋一般,若是贸然拿出来,只怕吴庸一帮人很快就会查上门来,到时候别好处没捞到反而惹了一身臊。 “李掌柜多虑了,这土豆来历绝对清白的很,就算吴差爷查上门,你们东家财大气粗的,只说是托人从关外运过来的,吴差爷也不会起疑,毕竟他们没有证据不是,你也知道这土豆是稀罕物,五味居一个小小的食肆光靠两个招牌菜就每日门庭若市的,若是放到千味楼这样的大酒楼,只怕日进斗金不是梦,你可想好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云来镇的大小食肆不少,但土豆就这么一批,等下一批种出来只怕要到年后了。” 王庆来见李进文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痛快的应下来,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盘问这土豆的来历,心里七上八下的慌的一匹,面上却是竭力保持镇定,一边绞尽脑汁的思索着如何劝服他,一边盘算着若是千味楼不收还能找哪家。 李进文见王庆来话已至此,已经是变相承认这土豆就是偷桂香斋唐娘子家的,心里反而镇定了些,他说的话倒也行得通,唐娘子一个妇人都能从关外弄到土豆,他们掌柜自然也有门路,只是目前还没弄来而已,但他们不说谁会知道,只说是从关外来的,加上土豆的确是稀罕物,别看开业月余千味楼面上生意红火,其实到目前为止还是入不敷出的,自己这个掌柜每到月底盘账都要被东家训斥,还扬言若是三个月不能扭亏为盈,就让他卷铺盖走人,这让李进文一时也是紧迫感十足。 毕竟千味楼工钱丰厚,若是离了这里,只怕在找不到如此体面的差事了,是以对上这土豆,他心里也是摇摆不定。 王庆来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进文还是一脸犹豫的,让他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想法,只是若是错过了千味楼,自己就要去那些小食肆兜售,他们要不了多少,还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想来也是艰难的很。 “这样吧,若是李掌柜能全部吃下,这土豆价格我让上一成,如此咱们皆大欢喜你看如何?!” 王庆来咬咬牙,一脸肉疼。 “两成,若是可以,咱们现在就签文书!” 李进文决定赌一把,大不了他买回来先避避风头,待过一阵子再拿出来买,就像这王庆来说的,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了,就算到时候被查到,他大不了说是受了王庆来蒙骗,且当初吴庸一帮人只说那唐娘子丢了粮食,又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丢了土豆,到时候自己分辩起来也是有理有据。 思及此处李进文心里的顾虑彻底消除了,显露出作为商人的精明来。 听到李进文还价的王庆来倒抽一口气,这李进文真是狮子大开口,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土豆偷出来,为此还被程六子威胁敲诈,他就这么轻飘飘的嘴一张一合的就把价格减了两成,当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为了尽快出手,他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成,那土豆就在我家地窖,咱们先签了文书,待晚上李掌柜派人过来拉走,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如何?!” “成交!” 李进文一锤定音,让王庆来焦灼了好几日的心终于平复下来,不由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把这烫手山芋卖出去,他就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加上虽然价格少了两成,搁不住那土豆多,足有一千多斤,且它本身就是稀罕物,价格自然高些,算下来有二三十两的收入,这让王庆来喜不自胜的,直呼这趟没白干,要发大财了。 两人话说着,就出了千味楼的门,不想正碰上唐悦,李进文眼见碰见了正主,心里不住的发虚,同平日落落大方的举止比起来大相径庭,因此惹了唐悦怀疑。 王庆来也是唬了一跳,这唐娘子他只在许三娘的婚礼上同她打过照面,还有好几次暗中窥探过桂香斋,知道她是桂香斋的掌柜,是同许三娘交好的唐娘子,自然也知道自己偷的土豆是她种出来的,此时猛然见到她,比起李进文来更加心虚,他甚至不比李进文强装镇定,他见到唐悦的那刻条件反射似的直接避了身子,给唐悦留了个侧脸。 唐悦本只是随意打量,不想千味楼的李掌柜同身旁的男人反应过激反而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着明显躲避自己的男人,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有些疑惑,又看了两眼,此时李进文已经反应过来,脸上的心虚也不见踪影,他像平时那样冲唐悦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一边神色自然的朝王庆来拱手:“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兄慢走,李某恕不远送。” 此时王庆来也反应过来,自己同唐悦并不熟识,她不见得认识自己,且他脸上又没有写字,她哪里知道自家的土豆是他偷的,见李进文神色坦然,王庆来也放松下来,同李进文打了招呼,急急离了千味楼。 唐悦眼见一人离开,一人进了千味楼,心底的疑惑没有散去,反而还更重了些,总觉得这两人有些不太对劲儿,那人到底是谁,怎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 她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真是不中用,果然是一孕傻三年,怀个孕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唐悦一脸郁闷。 “唐娘子?!”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 “吴叔,你怎么在这里?!”转头看到吴庸,唐悦露出个笑来。 第420章 怀疑对象 “正要去街头办点事,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吴庸一脸不赞同,唐悦怀孕的事他听自家婆娘说了,如今唐娘子有孕在身,沈家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出来,且见她眉头紧锁,一动不动站在千味楼门口,吴庸还以为她想起了先前同贵宾楼的一些纠葛,忙上前询问道。 “我出来购置些做月饼的食材,就在玉泉街上,不走远。” 唐悦有些啼笑皆非,自己是怀孕了,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如今独自出门还惹的一群人跟着紧张,想来心里暖暖的。 “那就成,你买完快些回去,莫要在外逗留,玉泉街上人来人往的,若是磕着碰着就麻烦了。” 吴庸见状忙催促她道,唐悦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刚刚那人,她顿了顿,实在想不起是谁,犹豫了一番向吴庸开口询问道:“身量颇高,腿脚有些不利索,浓眉大眼的,生的还算周正,就是瘦骨嶙峋的,气色差了些,我先前定然见过,只是如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唐悦总觉得那人见到自己时反应有些过激,还有千味楼的李掌柜,两人见到自己莫名有些心虚,让她心里疑惑丛生。 吴庸听了唐悦的描述眉头紧锁,低头在脑海里细细搜寻了一番,腿脚不利索,瘦骨嶙峋,相貌周正,倒是有这个人能对上号,只是唐娘子问他做什么?!吴庸有些纳闷。 “听你的描述,倒是有这么个人,同许三娘有纠葛的王庆来不就是这般模样吗,他那瘸腿儿还是先前被贵宾楼的东家打断的,你们二人应该见过才是,唐娘子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王庆来!唐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就是王庆来,自己参加许三娘婚礼的时候这厮还上门闹事来着,自己同他打过照面,按理说应该印象深刻才是,不想自己倒是忘了个彻底,只是觉得他眼熟。 这就是奇怪了,知道那人是谁,唐悦心底的疑惑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些,他们二人除了许三娘,并没有其他交集,按理说那人见到自己不应该如此反应才是,若是刚刚她没有看错,王庆来下意识的想躲避自己,那举止更是说不出的心虚,让唐悦隐隐生了些想法,此时见吴庸问起,她犹豫了一瞬,就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你说刚刚见王庆来同千味楼的李掌柜相谈甚欢,两人见到你时还有些不自然?!” 吴庸一脸凝重,见唐悦点头,他眉头锁的更紧了些,都是聪明人,眼见唐娘子如此郑重的说明,定是有了什么猜测,吴庸也瞬间意会到了。 “成,唐娘子放心,我现在就去安排人紧盯王庆来,你买了东西速速回去,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吴庸深吸一口气,先前没有头绪,只能被动的等着贼人露马脚,如今唐娘子有了怀疑的对象,不管那人是不是偷桂香斋土豆的贼人,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漏放的原则,他们还是赶紧行动起来,若是唐娘子猜对了,他们也能了却一桩悬案。 叮嘱完唐悦,吴庸不敢耽误,把手里的事先放一放,急匆匆的赶回驿站,派人去监视王庆来。 驿站的众人一听桂香斋的悬案有了眉目,都是精神一振,当即两人一组,轮流去王庆来落脚的小院盯梢。 而归了家的唐悦有些心不在焉,本想同赵氏几人说说,但又怕自己猜测有误让人空欢喜一场,只能先同沈延兴交代了两句,让他们几个男人这几日多注意些。 沈延兴闻言也是精神一振,当即叫了阿和同长青来。 “唐娘子放心,既然有了怀疑对象就好办了,今夜我同长青去夜探王家,若真是他偷了咱们的土豆,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阿和圆圆的脸上一脸煞气,攥着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看样子颇有上门干架的架势,惹的唐悦哭笑不得。 “莫要冲动,就算真是他,那也有吴叔他们处置,咱们不可动用私刑,你们探查归探查,不能私自动手。” 唐悦再三交代道,这才让阿和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几人简单交流了一番,这才散去各自准备。 一整个下午唐悦都心不在焉的,惹的赵氏还以为她今日出门累到了,干脆解了她的围裙,撵她回屋歇着,唐悦也不勉强,把鲜肉月饼的肉馅腌制好,准备去歇上一歇,待晚会儿过来包月饼。 而这头儿桂香斋门口,周启看着桂香斋不停的抓耳挠腮的,从知道桂香斋丢了东西,他就想方设法的准备偶遇唐悦,不想一连几日,这小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让他满腔算计无处施展,也是恼火的很。 今日本不想出门的,但又怕错过了同唐娘子偶遇的机会,是以磨磨蹭蹭的到了玉泉街上,本以为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不想远远的就瞧见那小妇人的身影,喜的他精神一振,下意识的整理了下仪容仪表,心里盘算着如何自然又不失体面的同那妇人搭话,把上次留下的坏印象掰正过来。 只是不等他靠近,那妇人就匆匆回了桂香斋,仿佛身后有狗撵似的,看的周启郁闷不已。 “难不成这妇人背后长眼睛了,看到我就跑?!”周启气吁吁的咒骂道。 比无功而返更可怕的是眼见机会在眼前,自己愣是没抓住。 但让他就这么走了又不甘心,只能不断的在桂香斋门口徘徊,转的次数多了,自然引起了窗口几个小姑娘的注意,吴巧见一男子三五不时的探头向他们这个方向打探,那视线疑似落在她们几个姑娘身上,心里有些紧张,又见那男子是个翩翩佳公子,生的相貌堂堂的,心里隐隐有些羞怯,那人不会是在偷看自己吧?! 心里想着,又着重打量了那人两眼,有好几次两人视线相接,那人还冲自己露出笑意来,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忍不住心肝乱颤,他果然是在看自己,这一认知让吴巧心花怒放。 第421章 少女怀春 到底是十来岁不谙世事的姑娘,碰到了相貌俊朗的男人就会浮想联翩,只是她的臆想还没开始就被吴氏狠狠打断了。 下晌唐顺随着沈延兴几人一起出了门,几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灶房只剩赵氏几个妇人,烤制好的点心也没人送了,吴氏只能自己送过来。 进了前头铺子,刚忙完一阵,眼下没有顾客,三个姑娘都闲了下来,沈云章同唐欢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自家巧姐儿却是呆呆的站着,不知再想什么,连自己进门,章姐儿同欢儿都同自己打过招呼了,自家巧姐儿还没注意到自己,看的吴氏哭笑不得的,这傻孩子也不知又犯什么愣。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吴氏冷不丁的凑到女儿跟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见女儿的视线落在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身上,吴氏心里一咯噔,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吴巧注意到母亲,当下唬了一哆嗦,一时间又羞又心虚的,脸色涨的通红,不敢去看吴氏的脸,支支吾吾的解释说没看什么,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让吴氏不住的摇头,知女莫若母,自己的女儿她怎么会不了解,且她也是从少女走过来的,所谓少女怀春,也是到了一定年纪后在所免难的事,她并没有责怪女儿的意思,只是自家巧姐儿这眼光也忒差了些。 吴氏又打量了那男人一眼,见他眉目含情,一脸轻挑的,一个大老爷们儿油头粉面,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说其他,单桂香斋的这几个后生随意拎出来一个都比这男人强上不少,这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女儿还是涉世未深,太年轻了。 吴氏摇摇头。 吴巧被逮了个正着,见母亲一副了然的神色,脸上更是臊的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吴氏见她如此,也不会当着其他两个姑娘的面儿说教她,孩子大了,该顾忌她的脸面了,吴氏给她了个嗔怪的眼神,又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做工”,当即放下点心回了后厨,让吴巧松了一大口气。 眼见吴氏离开,吴巧不敢再看那男人,反而是沈云章也注意到那人,到底出身不同,见识也比吴巧多些,她见那男人在自家门口徘徊了许久,也不见买点心,顿时心生疑惑,又见他不时自诩风流的朝她们几人打量,面上更是露出了厌恶之色。 “哪里来的没脸没皮的登徒子。” 沈云章恶狠狠的骂道,吴巧就算没有抬头,也知道沈云章骂的谁,当下更是如坐针毡般,那嗤骂仿佛是骂在她脸上一般,让她整个人都不好起来,这才是一个自尊自爱姑娘的正常反应,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 想起刚刚那男人用眼神故意挑逗,吴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羞愧难当的,再不敢抬头看他。 而门口的周启见她不再抬头,也无趣的踢了踢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勾搭勾搭小姑娘,眼见这桂香斋卖点心的姑娘个个姿容出众的,也是让他喜出望外,若是能顺利拿下唐娘子,这些姑娘还不都是自己的。 思及此处周启露出个猥琐的笑来。 可惜今日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他无所事事的在桂香斋门口蹲了一下午也没见唐悦出门,最后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而在王庆来门口蹲守了一整日的衙役也无功而返。 “吴叔你们先回吧,夜里我们自家人守着,若是有什么动静我再通知你们。” 沈延兴打发吴庸一帮人离开,他们准备夜探王家,吴庸到底是官家,不好明目张胆的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做梁上君子,打发一众衙役离开,沈延兴几人匆匆回家吃了晚饭。 待到暮色四合,几人也没有立刻行动,这个时辰大部分人家还没有歇息,最好等到后半夜,加上也不想让赵氏担心,几人只能装模作样的熄灯躺下。 唐悦本操心着夜探的事,坚持不让自己睡着,结果听着女儿均匀的呼吸声,没一会儿就眼皮子打架,很快陷入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睡的既沉又香,甫一睁眼,外头已经泛了鱼肚白,离天光大亮也没多少时辰了,身旁的女儿还没睡醒,恬静的小脸儿在微薄的曦光中泛着润泽的光,让猛然惊醒的唐悦轻吁一口气,忍不住低头轻柔的亲了亲女儿光洁的额头。 她支起身子侧耳倾听,还不到上工的时辰,吴婶子母女同王招娣都没来,院里静悄悄的,算着时辰再等一刻钟赵氏就该起床了,也不知三郎他们回来没。 唐悦听了半晌见隔壁屋里同院里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她心里有些不安,蹑手蹑脚的穿衣下炕,出了门被外头清冷的空气一激,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忙紧了紧衣领。 她先到了隔壁房间,轻声敲了敲门,半晌没听见动静,心里一沉,伸手去推门,那门应声而开,在清冷的空气里发出“吱呀”一声声响,唬了唐悦一跳,心里越发心惊肉跳起来。 推开门,炕上果然空无一人,伸手摸了摸被褥,冰凉一片,看来昨夜他们出门就没回来,这一认知让唐悦瞬间提心吊胆起来,怎么会没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种念头刚起,唐悦一颗心就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她正神色恍惚的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赵氏呼唤她的声音。 “娘,我在这里。” 唐悦应了声,急急的出了屋子。 赵氏见她从三郎长青几人的屋里出来,也是吓了一跳:“这是?!” 她还不知几人夜探王家的事,唐悦一时也说不清:“屋里没人,待会儿再同你解释,你看顾着妙姐儿,我去驿站一趟。” 唐悦说着,急匆匆的出了门,赵氏反应过来忙追到门口:“天色尚早,驿站还没开门,你去驿站做什么?!” 可惜唐悦一颗心提的高高的,加上孙女还没睡醒,赵氏不敢高声说话,是以她没听到赵氏的询问,径自朝驿站奔去。 第422章 贼人落网 天色还没大亮,原本热闹的玉泉街此时清冷一片,道路两旁的铺子大门紧闭,街上除了呼啸而过携裹着残败落叶的秋风空无一物,看天色今日应该是个阴天,整个天色沉甸甸的压了下来,让人也跟着心情低落。 唐悦出了门才觉得穿的单薄了些,那已经有了凌冽之意的秋风无孔不入,让她瞬间从头冷到脚,好在驿站同在玉泉街上,加快速度跑两步就到了。 只是此时才想起来,这时候天色尚早,吴庸一帮人应该还没来上工,驿站也没开门才是,想到这里,她脚步顿了顿,但不去驿站她能去哪里,她并不知道王庆来住在哪里,昨夜三郎长青几人具体去了哪里她也不知。 一时间唐悦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但已经走到这里了,还不如去驿站碰碰运气,看着不远处的驿站,唐悦紧了紧衣领,闷头走了过去。 “唐娘子怎么过来了,天还没亮呢。” 不想本应该大门紧闭的驿站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刚走到门口就被人认了出来,唐悦仔细分辨,依稀记得眼前这青年衙役唤做李泉。 “李差爷,你可见我家三郎同两个长工了?!” 唐悦来不及问他们为何如此早的开门,直接直奔主题询问道,脸上一片紧张之色。 “沈三公子?!在在在……他们都在后院,同我们头儿在一起,你家的案子可算是水落石出了,贼人抓到了。” 那衙役欢天喜地的,这下可好了,只怕案子一破,他们的声望会越来越高,也会得到云来镇众人的信服。 话说着,李泉指了指后院,唐悦听见沈延兴同长青阿和几人在后院,不由深松一口气,又听闻贼人抓到了,更是意外之喜。 “可是那王庆来?!”唐悦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在李泉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不由心生唏嘘,王庆来这次只怕不好脱身了。 两人寒暄了两句唐悦就去了后院,知道几人安然无恙,她倒也没那么急切了,先前来驿站时心急如焚的,步子也急迫了些,此时还有些喘气儿呢,她下意识的抚了抚肚子,放慢了脚步。 而后院里,吴庸沈延兴几人看着人赃并获但死不承认的王庆来同哭丧着脸,一脸后悔的李进文,满脸兴奋。 “吴差爷,我真是冤枉的,这王庆来白日说有土豆卖,还信誓旦旦的说这土豆是他托人从关外弄来的,花了大价钱,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我这才被蒙蔽了,我千味楼是正经做生意的酒楼,我家东家你也认识,人品最是端方有礼,我作为掌柜哪里敢欺上瞒下,我真不知这土豆是唐娘子家里丢的,再说前些时日知道唐娘子家里丢了粮食,谁知道丢的是土豆啊,吴差爷明察啊,若知道唐娘子家丢的土豆,就算借我三个胆儿我也不敢买他的货,这事儿真的同我没关系,我们千味楼也是受害者啊。” 李进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此时后悔不迭的,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本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他偷偷摸摸的买回来,大不了避上一段时日再拿出来售卖,不想吴庸一帮人压根就是转明为暗,他们就是故意如此,好让王庆来放松警惕,但凡他耐不住性子,把土豆拿到市面上售卖,只要露出一点马脚,吴庸一帮人就会顺藤摸瓜抓住他。 这一认知让李进文瞬间不好起来,要是早想到这里自己也不会趟这趟浑水,如今倒好了,若是让自家东家知道他拖千味楼下水,自己这个掌柜做到头了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认为是王庆来的同伙,万一再解释不清可就要跟着王庆来吃牢饭了。 李进文没想到,九死一生流放到云来镇已经是够苦逼了,最后还是逃脱不了牢狱之灾。 是以眼下他竭尽全力的替自己辩驳,掌柜当不成不打紧,大不了他另谋出路,但万万不能吃牢饭,家中尚有妻小要养活,要是离了自己,只怕她们母子就得活活饿死,毕竟这云来镇不比其他地方。 思及此处李进文越发惊恐起来,挣扎着给吴庸磕头,求他明察秋毫,还自己一个清白。 吴庸眼见李进文如此,自然知道他不是王庆来的同谋,只是若说不知这土豆的来历那定然是撒谎,商人重利,但凡能带来巨大利益的,哪怕是铤而走险他们也想试一试,更何况一旦事发也可以推的一干二净的,就如现在这般,所以虽不是同谋,也实在谈不上无辜。 吴庸心里门清儿,知道李进文不会受牵连,但吓一吓他,让他长点记性还是有必要的。 “李掌柜说自己是被王庆来蒙骗的,同他也不是同伙,但口说无凭,还是得拿出点真凭实据来,若是拿不出,那就不好意思了,按同谋罪论处。” 吴庸故意沉了脸,疾言厉色道,唬的李进文肝胆俱裂的,直呼自己冤枉。 对比李进文的神色慌乱,王庆来反而镇定的多,昨夜李进文亲自带人来过拉土豆被沈家人抓了个正着,他也有一时的慌乱,待反应过来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土豆上又没有写名字,谁敢说这土豆就是沈家的,只要他一口咬定这土豆是自己托人从关外弄来的,没有确切证据,料想吴庸也拿自己没办法。 是以他哪怕被五花大绑带到了驿站,他也不慌不忙的,眼见一旁的李进文呼天抢地的,他仿佛不是当事人一般,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看的吴庸牙痒痒。 吴庸眼见李进文不经吓,又把视线转到了王庆来身上,也不知是不是短时间内连遭打击的缘故,王庆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任由他们如何说,他都一口咬定这土豆是自己买的,不是偷的。 “你说这土豆是你托人从关外弄来的,拖的何人?何时进的云来镇?!云来镇地处边关要塞,进出都是需要通关文书的,亦有小吏记录在册,别说是几百斤土豆,哪怕你拿进来一双筷,一只碗都有记录,既然你如此笃定那就细细道来吧,究竟是何人于何年何月送了土豆进云来镇。” 第423章 一网打尽 吴庸见王庆来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无赖模样,冷笑一声,这个泼皮,还以为云来镇是他家后院不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真是笑话,无知也要有个限度。 王庆来眼见吴庸一脸轻蔑的,又被他的问话为难住了,土豆本就是他偷的,托人买的这番说辞是为了应付他们,本以为死无对证的,只要自己死咬着不松口,他们也拿自己没办法,不想进出云来镇还有记录,这让他一时傻了眼了。 “这……我……” 王庆来眼神闪烁着,心跳的飞快,竭力想着如何圆过去,万不能就这么承认了。 “荒唐,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当咱们都是傻子不成?!王庆来,我劝你乖乖认罪,咱们一帮人从昨夜陪你到如今天光大亮,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若是你还死鸭子嘴硬,当我们是蠢的,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咱们兄弟昨夜都没睡好,此时憋了一肚子火气,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陪咱们兄弟练练,活动活动手脚吧,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咱们的拳头硬。” 吴庸一脸不耐,这王庆来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客气了,话说着,招呼了一旁的几个身强力壮的衙役上前。 王庆来眼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脸狞笑的朝他逼近,当场吓的肝胆俱裂的,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你们不能打我,我是冤枉的,我是良民,我没偷……啊……” 话还没说完,一记拳头就狠狠的落在他青白的脸上,王庆来只觉得脸上木呆呆的,反应过来是火辣辣的疼痛,连带的嘴里也尝到了血腥味,嘴里的话也被打了回去,还来不及反应,又一拳呼啸着朝他奔来~~~ 三五拳下去王庆来单薄的身子就佝偻成个虾米,鼻青脸肿的,再也说不出狡辩的话来,唯恐那拳头再落下来,当即哆嗦着承认是自己偷的。 那凄惨的模样看的一旁的李进文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恐引起吴庸一帮人的注意,若是也被打上一顿,自己这把老骨头只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料理完王庆来,见他哆嗦着在认罪书上摁了手印,吴庸转头看向李进文,不等他开口,李进文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两人的交易交代的一清二楚。 “我李某人对天发誓,绝不是同谋,只是有些小心思,王庆来上门时我猜到了是他偷的,但还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同他签订了文书,吴差爷~我所言句句属实,还望你手下留情。” 李进文生恐也挨上一顿,当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个清楚。 吴庸见他哭丧着脸满目惊恐的,倒是信了几分,转头又看向王庆来:“两亩地的土豆,光靠你一个人不成吧,说吧~还有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次不等吴庸动粗,王庆来就交代的一清二楚的,毕竟那人都是云来镇上的三教九流,同他本没什么交情,自己都落了网,自顾不暇的,哪里会替他们遮掩,这下倒好了,主犯王庆来,从犯五人,不出一个时辰就都被五花大绑的拉到了驿站后院。 睡眼惺忪的程六子等人还迷迷瞪瞪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到了驿站甫一对上鼻青脸肿的王庆来,顿时都傻了眼。 程六子还好些,毕竟那一两银子的工钱是实打实的落到了手里,不仅交了房租,还替老娘买了汤药,其他几人却是后悔到捶胸顿足,钱没捞到不说,还要被连累吃牢饭,当即鬼哭狼嚎的,一边呼天抢地的朝吴庸喊冤枉,一边张牙舞爪的想要同王庆来拼命,吓的王庆来不住的往衙役身后缩,跟个鹌鹑似的,生恐在被打一顿,如今他可再也经受不起一顿毒打了。 一时间驿站后院乱成一锅粥。 唐悦进门时正碰上这一幕,当即有些目瞪口呆的,敢情偷自家土豆的有这么多人啊。 想来也是,到底有两亩地呢,仅仅一个晚上一个人累死也偷不完。 “嫂子怎么过来了,天还没大亮呢。” 沈延兴本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从头至尾他们都没出声,眼见吴庸手段老练,王庆来很快认罪,且招出了同伙,他们也跟着松了口气,见此事尘埃落定,他正准备告辞,昨夜折腾了一夜,此时心落了地,无尽的困倦朝三人袭来,让沈延兴眼前有些发黑,正打算开口同吴庸告辞,眼风扫到门口有人进来,他定睛一看,不是自家嫂子是谁,当下精神一振,迎了上去。 “昨夜你们一夜没归,我自然是担心,听说抓到贼人了,可是他们几个?!” 唐悦见沈延兴一脸倦色,眼睛下头是浓的化不开的黑眼圈,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也无精打采的,同自己说话的功夫不住的打哈欠,忍不住有些心疼,虽是小叔子,这么久的相处以来,早已经把他当亲弟弟看待,见沈延兴点点头,也不好在问其他,忙催促着他同长青阿和三人赶紧回去。 “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吴叔在,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沈延兴自然不会拒绝,先前哪里熬过夜,当即同吴庸打了招呼,领着长青阿和出了驿站。 本想唤唐悦一起,唐悦却摆手拒绝了,来都来了,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问个清楚。 沈延兴也不勉强,驿站不是旁的地方,吴庸也是自己人,嫂子在这里也不怕有什么闪失。 唐悦目送几人离开,转头看向始作俑者王庆来,见他此时蔫头蔫脑的,一副任人处置的颓废模样,一旁的李掌柜更是灰头土脸的,看见自己看过来,露出个不自然的神色,忙低头避开自己的打量。 唐悦摇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李进文就算不是帮凶,也是知情不报,想占便宜。 吴庸处理完几个同伙,拿了几人的认罪书同唐悦解释了一番,知道所有贼人都一网打尽,且自己的土豆一个也没少,甚至也不用自己费功夫挖了,当下有些啼笑皆非,更是对王庆来生了些同情,还有比他更倒霉的贼吗,好处没占到,反而喜提几年牢饭,啧啧……这运气…… 第424章 阴魂不散 待吴庸处理完一帮乌合之众,天光已经大亮了,唐悦眼见贼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又见吴庸一帮人昨日忙了一夜,此时俱是神色疲乏,忙从刚出摊的早餐摊子上订了些早饭。 香甜浓稠的小米红枣粥,热滚滚的现磨豆浆,刚出锅金黄酥脆的糖果子,外酥里嫩,一口下去满嘴肉香的肉油饼,喧软白胖的大包子,还有刚出炉的桂花饼,软糯香甜。 眼见自己订的早餐陆陆续续的送了过来,驿站的众人闻着那刚出锅的香气,越发饥肠辘辘起来。 可不是饿了,昨日傍晚吃了晚饭,睡到半夜被紧急拉起来,一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刚刚提着劲儿审犯人时还不觉得,此时料理完贼人,松了口气儿的同时那困乏同饥饿铺天盖地的朝他们扑来,加上秋死清晨的天气阴冷的很,让人一时间竟然有饥寒交迫的感触。 “唐娘子太客气了,为民分忧是咱们的本分,哪里需要你在破费。” 吴庸搓着手,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热腾腾的琳琅满目的早饭,不由心生感慨,要不说这唐娘子会做人呢。 “哪里破费了,不过是几样早点罢了,吴叔快招呼大家过来吃饭吧,忙了一夜了,想必都饿了。” 唐悦摆摆手,这是他们做衙役的本分不假,但礼多人不怪,她可还记得刚到云来镇时这驿站完全是个摆设,哪里如眼下这般尽心尽力。 “那咱们就不客气了,唐娘子也快回去吧,你身子不便,昨日三公子几人也累的不轻,待会儿咱们吃了饭就去王家把土豆给你送去,也省得你们在跑了。” 吴庸三两口塞了一个白胖的大包子,这包子是玉泉街上的老字号,一口下去肉香四溢,满嘴生香,抚慰了五脏庙的同时也让他露出满足的神色来。 所谓吃人的嘴短,看着摆了满桌子的吃食,吴庸拍着胸脯说道,他们人多,一千多斤的土豆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装车送到桂香斋,若是等沈家人自己去拉,还不知要费多大劲儿。 “那感情好,多谢吴叔了,待会儿你们过来在一人包上一封点心,算是谢过大家了。” 唐悦闻言喜不自胜的,当下豪气的说道。 “唐娘子大气!” 围着桌子吃饭的众人闻言气氛瞬间热烈起来,谁不知桂香斋的点心好吃,价格也不便宜,他们虽是朝廷的人,但都是靠固定俸禄吃饭的,家中无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年不节的哪里舍得花钱买点心吃。 如今不过出点力气就能得封点心,带回去让家里的妻小甜甜嘴,如何不高兴。 吴庸也乐开了花,虽说自家婆娘同女儿都在桂香斋做工,平日也没少带点心回来,但好东西谁会嫌多,当下也跟着众人起哄,说唐悦豪横,听的唐悦啼笑皆非的。 在众人的欢送声中离了驿站,唐悦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放下了,这下好了,土豆找到了,想来经过这一遭,云来镇上应该没有不长眼的再打自己土豆的主意了吧,不如等到明年开春在扩大些种植的规模,云来镇什么都缺,但壮劳力最是不缺,大不了多雇些人手,种的多了也不愁销路,毕竟镇上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都盯着呢。 心里盘算着,唐悦低头往桂香斋走。 “这位娘子,又见面了。” 正想着种土豆的事,猛然听到有人招呼自己,声音有些耳熟,唐悦一激灵,抬头看过去,对上男人自诩风流的嘴脸,她一脸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怎么又是这人,简直是阴魂不散。 唐悦面露不悦,此时反而生了些好奇心,想知道这男人究竟要做什么,她顿住了脚步,好整以暇的调整了个舒服的站姿,看向周启的眼神透露出探究来。 周启见这妇人先是警惕的同自己拉开距离,让他还有些紧张,生恐她一言不合就如上次一般急急溜走,不想她却是顿住了脚步,此时看着自己,目露好奇,让他一颗心狂喜起来,这小妇人对自己有兴趣。 这一认知让他整个人都沸腾起来,这是好现象,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把握住才是,先前听闻这妇人家里丢了粮食,想来这段时日她正是情绪低落的时候,若是自己能在她身边宽慰开导她,两人的关系定会突飞猛进,思及此处,周启强摁住激动的心绪,装模作样的挥了挥手里的折扇,竭力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神色来,不想今日本就阴冷,那扇子扇的风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差点当面打个喷嚏出来,让周启憋的脸色通红,那模样说不出的怪异,看的唐悦有些幸灾乐祸。 “上次一别经久未见,娘子的教导小生还铭记于心,先前的确是小生唐突了些,这几日小生每每想起,就坐卧不安的,总盼着能再见娘子一面,好当面同娘子说声抱歉,如今得以相见小生也算夙愿得偿了,娘子再上,请受小生一拜。” 周启话说着,故作恭敬的朝唐悦拱手作揖道。 嘴里说着是为上次的事道歉,一双眼却是不安分的落在唐悦的面上,明目张胆的关注着她的反应。 唐悦被他看的脸色发黑,哪里来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调戏良家妇女,自己真该叫吴庸来把此人抓走才是。 周启眼见这小妇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还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是自己的言辞不够诚恳?!还是相貌不够俊朗?! 不应该啊,每日出门前他都在镜子前整理许久,为了怕夹袄臃肿影响自己玉树临风的形象,他甚至只穿了春日的单衣,此时被秋日阴冷的风一扑打,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只有一颗心是火热的。 且他翻来覆去的把自己说的话咀嚼了一番,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哪里都没出差错,为何这妇人就是不上钩呢。 一时间周启百思不得其解的。 “好,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往后请公子不要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