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后宫都是修罗场(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前朝后宫都是修罗场(女尊)》作者:海大人【完结】 文案: 自带光环的万人迷女主*又疯又卑微的病娇忠犬男主 新科探花娘子秋姝之,清雅绝伦惹万人倾慕。 被京城第一美男的长皇子看中,一朝策为驸马,实乃寒门学子之光。 可令他们不知道的是,看起来霁月风光的女主每天都生活在修罗场中。 软萌可爱的少年女帝对她异常依恋。 君子端方的年轻太后对她更是暧昧不明。 就连她如高岭之花的长皇子殿下,实则也是个阴暗又小心眼的妒夫。 生存在整日拈酸吃醋的修罗场中,女主表示心很累。 【阅读指南】 1、本文1v1,双c,男主真卑微,不喜慎入。 2、男生子,女主万人迷。 3、有百合单箭头,女主直女,不喜者慎入! 一句话简介:如何在修罗场里养狗 立意:向阳而生,坚守初心。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姝之,月冠仪 ┃ 配角:月深,秦倾 ┃ 其它: 第1章 初遇、重逢 小可爱男主等到主人了…… 大启王朝正德三年三月十七,科举放榜。 第一甲第一名:秦舒 第二名:姜姒 第三名:秋姝之 整个京城一片譁然! 秦舒,权倾朝野的外戚秦氏嫡女,出了名的纨绔草包,竟然得了状元。 姜姒,滇王之女,文采平平无奇,也能夺得榜眼。 偏偏在民间声誉极高,人称『大启第一才女』的秋姝之屈居此二人之后。 简直贻笑大方! ...................................................... 金榜公布后,皇帝在皇家杏园设琼林宴,宴请登科进士。 官员们陪着春风得意的秦舒、姜姒谈天说地,目光却时不时地往苑外望去。 她们都在等一个人——探花娘子,秋姝之。 今年科举黑幕在民间被骂惨了,考官们也心知肚明。 这次前三甲中,唯有秋姝之是真才实学,可惜出身寒门,比不过皇亲贵胄。 要不是陛下爱惜人才力保她,探花之位恐怕又是另一位高官嫡女了。 但在考官们心中,她才是实打实的状元之才。 「秋姝之到——」侍者高声报着她的名号。 众人齐齐望着苑外,打算一睹这位『探花娘子』的真容。 正值杏花初绽放,红萼淡蕊香团簇簇,杏花林如云如霞,满树洁白压枝斜。 一淡衣女子缓步而来,轻衣裙褶如薄雾堆雪,三千青丝用髮带松松绾起,露出线条优美白皙的脖颈,素衣轻衫难掩其冰肌玉骨,清雅绝色。 过于出挑的容貌,一进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有隐隐惊艷的抽气声。 秦舒被抢了风头面露不悦,自己出身显贵,竟然还比不过浅淡素衣的寒门之女。 她斜睨了秋姝之一眼,讥讽道:「小白脸!」 一旁的姜姒幽幽收回惊艷的目光:「秋姝之有『大启第一才女』的美誉,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我们应当与她交好。」 秦舒不屑地哼了一声:「卑贱寒门,还妄图与我相交?得了探花又怎样,没有门阀支持,一辈子也只是个芝麻小官!」 姜姒微微一笑,不再多言,目光却总在秋姝之身上流连。 先帝去世后,大启王朝有过一场惨烈的夺嫡之战,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甚至有宗室皇子流落民间受苦。 年仅十岁的幼帝在外戚扶植下登基,大权旁落皇室衰微,皇帝宛若傀儡,年轻官员只有依附门阀势力才能在朝中出头。 「不过她要是愿意以色侍人,倒也能官运亨通。」秦舒忽然态度一转。 夺嫡之战后,礼崩乐坏,京城女宠之风盛行。 姜姒刚要开口,就听苑外传来侍从高朗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齐齐跪下高唿万岁,皇家仪仗前唿后拥,奢华至极。 「平身!」稚嫩的声音从高位上传来。 秋姝之缓缓起身。 高位上端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红色华袍堆叠,粉雕玉琢的脸蛋带着一丝婴儿肥,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眉头微蹙,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这便是当今正德皇帝——月深。 按照惯例,皇帝要在琼林宴上给新科进士们赐戴名花。 前三甲依次上前。 秦舒赐的是花王牡丹,姜姒赐的是花相芍药。 『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按照往常惯例,秋姝之所赐的应该就是蔷薇了。 果不其然,小皇帝手执蔷薇,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神沉如湖水。 这就是她力保的学子吗?模样倒如传说中一般好看。 「你的文章很不错。」小皇帝绵软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谢陛下赞誉,草民惶恐。」秋姝之微伏的身子压得更低,长发如瀑布般从肩头滑落。 月深盯着她挺直的嵴樑,虽位卑却有傲骨之姿,好感顿生。 「不必惶恐,这是你应得的。」 一句『应得的』,不知是说给秦舒、姜姒听,还是座下百官听。 「上前来,朕为你簪花。」月深绵软酥糯的声音说道。 第2页 秋姝之提裙上阶,素白裙边缓缓散开,她跪在月深身前,身体自带的冷香随着春风漾漾荡荡送到了月深鼻尖。 不似任何香料浓重的香味,模煳又清淡的幽香让她忍不住盯着秋姝之松绾的髮髻多嗅了一下。 如墨水倾洒一般的长髮,若是簪上艷丽的蔷薇该是怎样的耀眼夺目?月深心想。 她拈着花准备簪在她的发间,忽然一声尖细的嗓音刺破天空。 「太后到——」 百官乌压压跪成一片,连跪皇帝时态度轻慢的秦舒也严谨了起来,唯有小皇帝月深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当今太后秦倾,秦家嫡子,先帝继后,先帝在迎娶他没多久便病故了,因此这位太后年龄还不过三十岁。 别看他年纪轻轻,但权势极高,与秦家一起架空了皇帝,垂帘听政,百官可以不敬皇帝却不敢不敬太后秦倾。 秦倾的仪仗浩浩荡荡的进入杏园,比起皇帝的仪仗更加大气威严,俨然一副压倒之势。 秋姝之跪在座边,只见一片玄墨色烫金衣袍从她眼前划过。 秦倾看了眼月深手中的蔷薇花。 「这位想必就是探花娘子,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低沉的男声如沉稳流淌的水流。 「是!」秋姝之缓缓抬头。 面前的男人一身玄色烫金衣袍,长发被玉冠束起,面容俊美深邃,细长温和的双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秋姝之看见他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艷。 不过最吸引秋姝之目光的,还是站在秦倾身后的那位男子。 他穿着四爪蟒袍官服,胸前绣着形似龙的凶兽张牙舞爪阴寒入骨,腰间一条玉带约束腰身,织金乌纱官帽下是他苍白地几乎没有血色的肌肤,五官清冷绝美,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如雪山中俯视众生的神祇。 从始至终,他都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更没有看过秋姝之一眼,握着绣春刀的手背青筋毕露,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危险。 「父后,簪花礼还未完成,先让儿臣给她授簪花礼吧。」月深说道。 秦倾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蔷薇花缓缓说道:「簪花礼要授,但这蔷薇却有不妥。」 「有何不妥?」月深微不可查的皱眉。 三甲所赐之花是从先帝延续下的,歷任探花都簪蔷薇,秦倾这番话就是在打压她的皇权。 秦倾轻指着远处清淡如烟的杏花:「杏花乃及第之花,簪在秋娘子发间再适合不过,仪儿你觉得呢?」 雪山般的美人动了动眼皮,清冷的眼眸看向秋姝之,却在发现秋姝之也在看她的时候飞快的移开,活像看见了什么凶神恶煞,紧握着绣春刀的手攥的发白:「但凭父后定夺。」 秋姝之眼眸一闪,她有这么可怕么? 此言一出,不等皇帝应允,座下就有一官员折下一枝盛放优美的杏花谄媚奉上。 秋姝之离那周身清冷的美男子最近,只见他隐在锦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指尖迸出苍白色。 花枝斜斜插入发间,如雪似玉。 秦倾微微一笑,典雅优美:「果然还是杏花更适合卿,陛下觉得如何?」 月深紧抿着唇,半晌才道:「甚好。」 「早听闻秋娘子貌若神女仙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杏花都要自惭形秽,真是活色生香第一流。」秦倾幽幽说。 百官听在心中,当今太后权倾朝野,秋姝之能得他的赏识,日后前途无量。 「太后谬赞。」秋姝之平静地说。 换做其他人早就已经欣喜若狂,顺势巴结了。 秦倾见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勾唇一笑,转头问月深:「陛下可有为学子们赐官职?」 「还未。」 「哀家觉得,状元秦舒有政论之才,可入内阁。榜眼姜姒可入吏部,陛下觉得呢?」 月深心中冷哼,秦舒之母秦政本就是内阁阁老,如今秦舒也入内阁,摆明了打算女继母职。 她沉默片刻,笑道:「甚好,就依父后所言。至于秋姝之,朕觉得她文采斐然,就让她入翰林院做天子侍讲。」 天子侍讲,从五品官职。 歷代探花入仕基本都是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做起,可见皇帝偏爱,也算是对秋姝之科举名次的补偿。 宴会结束后,皇帝恩赐前三甲在京城骑马游街,春风拂过,杏花纷纷飘落如雨,京城百姓微微纷纷围了上来,想抢夺学子们头上的簪花。 更有小郎君推开沿街的窗户,对着秋姝之绣帕招摇。 秋姝之摘下头上的杏花,向空中抛去,人群争相抢夺,想拿回家给自己的女儿沾沾喜气,最终被一个小儿郎抢到,宝贝似的揣着杏花一熘烟就跑没影了。 她骑在高头大马上,眸光在杏花雨中一瞥,无意中看见了那位如寒冰般的雪山美人离去的背影,背后绣着的凶兽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怎么,你对他感兴趣?」秦舒不知何时骑马到了她身侧,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问道。 「您别说笑了。」 秦舒笑着说:「秋娘如今是从五品官员,要什么男人得不到,不必把心思浪费在他身上,他不值得。」 秋姝之淡笑着:「我不过是看了他一眼,您多想了,不过听您的意思好像跟他很熟?」 秦舒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慢:「他是长皇子月冠仪,当今皇上唯一的嫡亲哥哥,也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男人干着比女人还要血腥的活,进了他昭狱的人没有一个能完整走出来。」 第3页 月冠仪 一说他的名字,秋姝之恍然想起,这个在民间有『活阎王』之称的狠毒男人,没想到他竟然长得如此好看。 入了仕途,秋姝之一切言语都要小心翼翼,即使听到秦舒这般说,她还是要找补回来,免得被有心人暗算。 「长皇子身为男儿身,能做到这般位子实在是令人钦佩。」 秦舒眼眸一怔:「你真的这么认为?一个男儿家如此抛头露面,你不觉得他有伤风化?」 「男女本质没什么不同,能者居之。」 毕竟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秋姝之没有受到这里太多封建礼教的影响。 秦舒眸子暗了暗:「秋娘果然与常人不同,秦某佩服。」 「不过你最好离他远远地,他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当年夺嫡之战时,他流落民间,被人贩子卖进青楼,身上还被刻了奴字,心性大变狠辣至极,连阁老都要让他几分。」 秋姝之不知该什么好,毕竟人家也是一国皇子,竟然被臣子如此议论,不过这个世界对男人一贯苛刻,只要她自己做到谨言慎行便好。 ------------------------------------- 马车慢悠悠的驶在京城街道上,一个十几岁的小童飞快的撩开厚重的帘子钻了进去,上等薰香点燃,昏暗的光线内端坐着眸色阴寒的男子。 「殿下!」小童恭敬呈上被手帕小心包裹着杏花枝。 月冠仪纤长白净的手接过花,冷色的眸子盯着优雅盛放的杏花枝,脑海中浮现着那人戴在头上的模样。 他低头轻嗅,清淡的花蕊芬芳还带着那人熟悉的清香,唿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那攥着花枝放在心口,想离那人更近一些,又怕力道太大撞坏了娇柔的花朵,那是曾簪在秋姝之发间的花啊! 他捧着花,像捧着稀世珍宝,连唿吸都小心翼翼,虔诚无比。 「终于,终于等到你了。」 第2章 手绢 得到垂怜的男主 「秋娘今夜若是无事,不如我们一道去快活快活?」姜姒发梢的金步摇明明晃晃,眼中的笑意不言而喻。 秋姝之牵着缰绳的手一紧:「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姜姒慢悠悠道:「秋娘竟然对小郎君都不感兴趣?莫不是家中藏着美娇郎」 「什么美娇郎,家中只有我和表哥罢了,我担心他一个男儿家,独自一人不安全。」 秦舒打马而来,不耐烦道:「姜姒,你同她浪费时间作甚,她爱来不爱。」 姜姒沉眸,勾了勾嘴角:「也罢,那我就不为难你了,改日再请你吃酒。」 两人策马离去,秋姝之骑着马慢悠悠回到京城租住的小院里。 秋姝之本是江南富商之女,后来家道中落父母郁郁而终,留下她和堂兄相依为命,幸好家中还有存有一些银票够他们生活读书。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从五品官员,但京城房价不菲,以她的俸禄根本买不起宅子,只能勉强租了个小院子。 她前脚刚迈进一门,就闻到好闻的饭菜香。 「哥,在做什么好吃的?」她进了厨房,烟火气缭绕勾勒出一个深色纤细的人影,柔和的侧脸在氤氲的烟火中更加和顺温雅。 秋蕖霜看到她进了厨房,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她赶了出去,袖长的指节比划着名动作。 他在说:君子远庖厨。 她的表哥,幼年因家逢大乱投奔秋家,当时秋家家境殷实,就将他收养了。 听说他的嗓子如黄莺一般,只可惜因童年刺激失了声,再也不会说话。 秋姝之笑了笑:「你总不让我进厨房,你每天操劳家务,我也想帮帮你啊。」 秋蕖霜摇摇头,把饭菜摆上桌,能伺候秋姝之,是他的福分。 用过晚膳,秋姝之拉着秋蕖霜去逛夜市,古时候的夜市已经热闹非凡,月色灯光点亮了整个京城夜色,歌舞戏曲纸醉金迷,街边小贩叫卖着各种吃食和小玩意。 秋姝之给秋蕖霜买了一大堆诸如甜蜜饯、时新果子、异色影花扇之类的小玩意儿。 两人东走西走,不止走到何处,便闻到奇异的香气。 秋蕖霜一把拉住她,秋姝之抬头一看,原来他们竟然走到花柳巷来了,秦楼楚馆内丝竹淫-靡。 还有年老色衰的暗倌搭起小篷就在路边接客,叫的一声比一声放荡,声音甚至传到了他们这里。 秋蕖霜脸皮薄,小倌们放浪的声音让他耳尖通红无比。 突然旁边的醉心楼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人群顿时围在醉心楼前,吓得花容失色的老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秋姝之见势不对,赶紧拉着秋蕖霜准备离开,一转身,就见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而来,将花柳街团团围住。 领队的女人横目一瞪:「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出入。」 秋蕖霜一见到那女子便吓得不轻,攥着秋姝之的衣袖,半张脸几乎就埋在她的怀里。 秋姝之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别怕。」 慌乱的人群挤在一块,秋蕖霜躲在她的怀里嵴背发抖,突然醉心楼里传来动静,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被官兵压了出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抓我!」 「老实点,你杀害花魁梦郎,证据确凿马上跟我去官府。」 第4页 秋姝之定睛一看,竟然是秦舒! 今日新科学子走马游街,有不少人都认识出了秦舒,不由得大喊:「是状元娘子!状元娘子杀人了!」 争议声一浪压着一浪,人群沸腾。 秦舒双目通红挣扎:「放开我,让我娘知道一定抄了你全家!」 「状元娘子好大的官威啊!」 低沉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一丝阴寒,刚才还乱做一团的人群看到来人的面貌后顿时噤若寒蝉。 秦舒眼中带着血丝:「原来是你,你早就设计好来害我是不是?」 月冠仪面容冰冷如皑皑雪山,连眸子里也透着慑人的阴冷:「状元娘子杀人,这可是大事,将其收入昭狱交,由陛下定夺。」 秦舒一听昭狱,嘶吼道:「我没杀人!月冠仪你敢压我进昭狱,我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月冠仪冷眸一抬,阴恻恻的眼神仿佛与他官服上绣着的凶兽融为一体。 秦舒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冰冷倒灌。 「还不把犯人压下去!」一旁的副手长安喝到。 秦舒心有不甘,奋力挣脱开钳制着她的官兵冲到月冠仪面前,目眦欲裂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你这个贱男人,你有现在的地位还不是巴结我娘给的,你敢抓我,我娘一定让你身败名裂!」 「放肆!」长安一脚将她踢倒在地。 她嵌进月冠仪掌心血肉的指甲划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众人齐力把秦舒拷住,穿过围观的人群压回昭狱。 「回去!」月冠仪盯着被划伤的手,长袖一甩跃上马车。翻开的皮肉渗出鲜血,被秦舒碰触过得地方令他噁心至极。 「殿下......」长安忽道。 「还有什么事?」月冠仪沉声低斥,寒眸幽深阴冷。 「秋大人在这里。」长安目有所指。 「秋——」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姓秋的,唯独...... 月冠仪膝盖一颤,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看着秋姝之怀中搂着一个男子跟嘈杂的人群挤在一起,不由得攥紧了衣袍:「还不快把秋大人请进来,别让那些贱民冲撞了秋大人。」 他跃下马车,脚步紧张的虚浮,手上的污血在官服上蹭了又蹭,生怕这些污秽的血迹脏了秋姝之的眼。 长安看着月冠仪紧张不已的样子,明白这位『探花娘子』绝对是殿下心中特殊的存在。 他赶紧跟在月冠仪身边,此时的马勤还没有发现月冠仪越来越阴沉的眼神。 长安怒喝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莽妇,连天子侍讲秋大人也敢拦着!」 马勤一回头,被月冠仪阴辣的眼神吓了一跳,本能跪在地上磕头:「下官无知,求殿下恕罪!」 月冠仪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马勤,目光紧紧的锁在秋姝之身上,他默默走到她面前就要做揖礼:「属下无知,惊扰了您,请您恕罪。」 秋姝之吓了一跳,连忙扶着他的手腕,肌肤接触的一瞬间秋姝之仿佛有一种握着冰块的错觉。 他的手很凉,骨头很轻,似乎一碰就会被捏碎,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殿下严重了,您是千金之躯,怎可跟下官行礼。」 且不说月冠仪身份尊贵无比,男女有别,秋姝之轻扶了一下后就飞快的收回手,却不知月冠仪紧绷着的手腕在她松开后,像被烫了滚水般颤了颤。 秋姝之疏淡的语气让他本就薄弱的脸色白了一个度,刚才他缉拿秦舒时,那般毒辣狠厉的眼色一定都被秋姝之看在眼里。 什么长皇子、锦衣卫指挥使,在秋姝之面前月冠仪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唯一的奢求就是取悦她。 可一个男人整日在外抛头露面,还如阴狠恶鬼一样,是个女子就会避之不及。 秋姝之一定也是这样看他的。 一想到秋姝之打心里厌恶自己,他便觉得心头被刀剑乱绞鲜血淋漓,连站立的力气都要被抽离。 秋姝之眼睁睁看着月冠仪苍白的脸色更加虚弱,低垂的长睫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有些怕她、又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她眼尖的发现月冠仪紧攥着袖口的手渗出一丝血色,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他应该就是在忍这个吧。 秋姝之从袖中掏出一方手绢,递给他:「殿下被秦舒所伤,还是先将伤口包扎一下吧。」 纯白不染纤尘的白色手绢绣着一朵幽冷的兰花,盛开在他的眼眸中,他顿时怔愣在原地,一张清冷孤绝的面容第一次露出这样无措的表情。 他的手紧了又紧,胸腔心跳如战雷狂鼓,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这是给我的?」 秋姝之轻抿一笑:「当然。」 月冠仪脑中一眩,犹如万千烟花绽放开来,耳尖红得几欲滴血,要不是夜色遮掩谁也想不到人见人怕的长皇子,也有如此羞怯男儿郎的一面。 他犹豫着伸出手,那一方白娟在那人白皙如玉的手中,千家灯火照在她的手腕上,如一块暖玉散着清冷的光辉,如仙子一般,光是被他看着都是一种亵渎。 秋姝之看他犹犹豫豫,干脆直接把手绢放在他的手里,两人指尖紧紧隔着半指的距离。 柔软的娟丝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掌心,月冠仪眼眸骤缩,拿着手绢的手此刻木讷的像被冰块冻住一样,血液冰冷,连动都不敢动。 第5页 幸好! 幸好没有伸出被划伤的手,自己骯脏的血液没有玷污到秋姝之的手绢。 「殿下为国操劳,请务必保重身体,下官先告辞了。」说完秋姝之带着秋蕖霜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月冠仪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白娟,清淡的幽兰带着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一点一点传入他的鼻尖。 月冠仪唿吸沉重,这些香味醉的他心跳几乎停止。 他宝贝似的将手绢摺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离心口最近的位置,让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秋姝之的温暖,光是想想都令他振奋不已。 第3章 计谋 最懂女主的小可爱 秋姝之拉着秋蕖霜回到家中,想起白天姜姒邀请她进勾栏院快活的场景,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答应,这才逃过一劫。 秦家嫡女杀死花魁,对于权势滔天又有太后坐镇的秦家来说小事一桩。 可就是这件小事,今天就闹得满城皆知,还出动了锦衣卫,可见事情并不简单,是有心人一定要折掉秦舒。 秦家如果想帮秦舒洗脱罪名,一定会找一个替罪羊。 可和秦舒一起在醉心楼的是滇王之女,这也是一尊大佛,绝对动不得,自然不能栽赃嫁祸在姜姒头上。 但如果秋姝之当时和她们一同前往,现在被押进昭狱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秋姝之灌了一肚凉茶,仍心有余悸,朝廷党争波诡云谲,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她今后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月冠仪坐着马车昏昏沉沉的回到宫中,月缺云淡,宫灯亮起。 「殿下,早些歇息吧。」长安给他包扎好伤口说道。 月冠仪捧着秋姝之的手绢,眼中慑人的阴霾在这一刻悉数散去,痴恋着盯着它。 再看看桌边上等的白玉瓷瓶里养着的杏花枝,养分耗尽萎靡的开着,杏花花瓣落满了桌台,枯枝凋零。 长安满脸震惊地看着月冠仪将枯枝如珠如宝地捧在手中,虔诚的眼神夹杂着他作为凡人的私慾,供奉着他心中的神明。 长安总算明白了,只要和秋姝之有关的,就算只是死物,在长皇子眼里,那也是珍贵无比的宝贝,眼珠子一样的存在。 以后遇到秋姝之,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得罪她。 翌日早朝,状元娘子杀人一案成了百官争议的焦点。 以秦家为首的党人替秦舒百般开脱,不顾民间群情激愤,甚至有想将其无罪释放的意思。 清流势弱,不敢与秦家正面交锋,只得连连退让,这样一来更助长了秦家的气焰。 「这群无能鼠辈!」御书房内,月深拍桌怒喝。 当秋姝之来到御书房准备为皇帝侍讲时,正碰上被侍人玉叶搀扶着,捂着额头出来的侍读王大人,血迹顺着她的指缝流出。 「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秋姝之关切问道。 王大人拉着她的手:「圣上正在气头上,您多保重!」 气头上?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秦舒的事情。 她推门进入,小皇帝穿着朝服跌坐在台阶上,周围空无一人,偌大的御书房静得可怕。 秋姝之大着胆子扶着她的手,柔声道:「地上凉,陛下小心身子。」 「秋姝之?」月深缓缓抬头,才发了一通火,她的髮钗滑落,髮丝垂落在脸颊边。 「臣扶您起来。」她低着头,柔顺的长髮从肩头滑落,清淡的香味在她身边萦绕。 月深借着她的力气缓缓起身,目光有些微妙。 要是刚出去的玉叶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月深有重度洁癖,最厌恶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就连长期侍奉的贴身侍人想要近身也需要重头到位清洗一遍,还要用香薰上一个时辰。 就算是做到这份上,月深还是十分嫌弃。 没想到初来乍到的秋姝之,非但没有激起月深的反感,反而还可以自然的接触她,着实令人吃惊。 月深做回椅子上,抚着刚才被秋姝之触碰过的手腕,看着她此时毕恭毕敬地侍奉在自己身旁,温和娴静的眉眼如一方沉静的湖水,抚平了她心中的燥郁。 天子侍讲就是为帝王讲解四书五经,秋姝之摊开易经,准备进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月深压下她手中的书,指节相抵,她问道:「秋卿,你可知最近朝中发生的大事?」 「陛下说的可是状元秦舒的事?」 「如今秦家主张放了秦舒,可百姓群情激愤要一命抵一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不给百姓一个交代,朕有何脸面当这个皇帝!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不应该由她一个翰林院学士出主意,月深这样问就是在试探她的态度,试探眼前这个人是否是忠心与她。 书房陷入一片寂静,秋姝之沉默了半晌,缓缓道:「臣觉得可以放了秦舒。」 「放了秦舒?」月深眼眸一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冷意。 「秦舒是秦阁老之女,身份显贵自然不能与花魁之命相比,若想平息百姓之怒,可以将其发配至百越国,正好滇王大败百越,可以让秦舒去百越接收受降仪式,到那时秦舒回朝便是大功臣,便能将功抵过。」 月深嘴边勾着一丝冷笑:「好一个将功抵过。」 这就是她千方百计留下来的学子!本以为是个清流直臣,结果早就已经倒向秦家。 第6页 月深脸色阴沉,怒气上涌就要发怒,可看见秋姝之低眉顺眼的样子,那股火气便怎么也发泄不到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眸中黑云滚滚,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失望。 「退下吧!」 秋姝之欲言又止。 宫中耳目众多,皇帝权力被架空,自己又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小官,这时候跟秦家过不去就是找死。 她知道月深急于拔除这只帝国蛀虫,可小皇帝终究还是太心急了。 秋姝之退出书房,没走多久就听到御书房内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她默默摇头,她言尽于此,希望小皇帝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 「秋姝之真是这么说的?」 清宁宫内,秦倾斜倚在软塌上,一身墨色玄衣衬地他肤白如雪,领口微微敞着不经意间露出精緻的锁骨。 侍人玉致恭敬答道:「回太后,玉叶在书房外听得清清楚楚,秋大人就是这样说的,为此陛下还动了怒。」 秦倾唇角一勾:「陛下以为随便提拔一个人才就能为她所用,真是天真,不过这个秋姝之......倒是个识时务的人。」 玉致抿唇一笑:「秋娘子聪慧过人,怎会不知谁才是真正的靠山,她定是站在太后您这边的。」 秦倾眼眸淡淡一瞥:「怎么,你对她感兴趣?」 「奴婢不敢,只是今日宫人们都在传翰林院新来的秋娘子俊美无比,对下人也格外温柔,奴婢这才......」 说着说着,玉致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 秦倾回想着琼林宴上的清雅女子,一举一动皆是风雅,至今仍让他惊艷无比,他淡眸轻敛掩下眼底的情绪说道:「秋姝之的姿容确实举世无双,你们这些婢子眼珠子都收敛些,别如狼似虎的盯着人家看。」 他知道宫中男子皆寂寞,玉致玉叶年纪又小,正是少年怀春的时节,倾慕秋姝之也正常。 但天下女子皆薄倖,尤其是秋姝之这种名声在外的绝色女子,身边的蓝颜知己更是少不了,要是把心交给她,日后定会被她伤透了心。 玉致羞赧的低下头:「奴婢知道,奴婢只是觉得既然秋娘子有心接近我们,我们也应该投桃报李。」 秦倾微微颔首:「这是自然。」 他早就有心拉拢秋姝之,如今秋姝之有意示好,他绝不会浪费这个时机。 秦舒被秦家惯坏了,是个十足的草包,没有半点用处不说,还惹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姜姒又是滇王安插在京城的势力,处处与秦家作对。 他也急需一个帮手为自己出谋划策,科举试卷上,秋姝之的政论才学皆是一流,要是她能为自己所用,他也愿意帮她扶摇直上。 ------------------------------------- 锦衣卫昭狱,乌云密布,悽厉的惨叫笼罩在一层见不得光的阴影之下。 秦舒被关押在牢房内,看着旁边的犯人被活生生剥皮拆骨,吓得脸色苍白。 月冠仪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温和的笑意近乎危险:「状元娘子,休息的可好?」 秦舒已经没有刚被关进来的傲气全然不见,瑟缩在墙角求饶:「长皇子,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是被人陷害的,你让我见见我娘,我娘一定会保我出去的。」 月冠仪轻蔑的勾了勾嘴角,还没动手就吓得不轻,秦家真的后继无人了。 眼下他当然不会对秦舒怎么样,只不过做做样子给秦家看罢了。 长安走进牢房,在他耳边附声道:「殿下,陛下在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火。」 月冠仪态度冷淡:「不过是火气大了些,你等不必在意。」 长安顿了顿,小声说道:「探子来报说,陛下发火是因为秋大人。」 秋姝之? 月冠仪眼眸瞬间一紧:「走!」 御书房内书本零落散落一地,月冠仪佯装恭敬的跪在月深面前:「见过陛下。」 「何事?」月深冷目扫在他身上,他们是亲兄妹,月冠仪又有秦家血统,她和他关系也比常人亲近一些。 这次秦舒被捕,也是她授意月冠仪所做。 「听闻您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月深紧抿了唇:「还不是那个秋姝之,吃里扒外向着秦家,竟然建议我将秦舒派去百越,将功补过。」 月冠仪狭长的眼眸微微蹙起:「陛下,臣以为秋姝之此计甚妙。」 月深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派秦舒去百越只是安抚秦家,去百越的路上必然要进过滇王之境,滇境瘴气毒虫遍布,兇险万分,就算路上出了什么事也与朝廷无关,反而会挑起秦家与滇王的矛盾,乃绝妙的一石二鸟之计。」月冠仪缓缓解释道。 月深茅塞顿开,嘴角勾勒出笑颜。 片刻后她淡眉微蹙,回想着秋姝之临走时欲言又止的模样,语气稚嫩的喃喃道:「这么说来是朕误会她了。」 她默默的捂着手腕,刚才被秋姝之触碰过的地方似乎在隐隐发烫,她的睫毛愧疚般的颤了颤,心道:秋姝之,以后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第4章 太后 男主要被撬墙角啦 下值回家,满院饭菜香气,在皇宫中的所有烦闷瞬间一扫而空。 秋蕖霜看到她回来立刻端上一碰清水给她净手。 秋蕖霜自13岁时投奔她家,因为全家遭遇不测,自己又是个哑巴,在她家一直谨小慎微,唯恐哪里做的不好被秋家赶出去。 第7页 后来秋家家道中落,家僕散尽。 秋姝之要读书考取功名,秋蕖霜就自然而然的干起了男眷的活,打理家中大小内务,像个小丈夫似的体贴入微。 如今秋姝之皇榜高中,本想着雇几个僕人减轻他的操劳,但秋蕖霜却死活不同意,她也只好作罢。 「哥哥你今天似乎兴致不高?」正吃着饭,秋姝之发现今天的秋蕖霜和以往有些不一样,连饭都没有动一口。 秋蕖霜放下筷子,摇摇头。 仔细想想,似乎从昨晚夜市回来之后,秋蕖霜就不怎么跟她比划手语了,兴致冷淡的很。 「难道是昨晚那个女人吓到你了?」仔细想想似乎只有这一个原因。 秋蕖霜抿了抿唇,比划道:「最近天气热起来,我没什么胃口,你别多想。」 「是吗?」秋姝之细眉一挑,倒也没再多问。 晚饭后,秋姝之在书房里点灯看书,秋蕖霜就坐在旁边绣着手帕。 灯火摇曳的光芒在秋姝之的侧脸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肤如凝霜玉脂,纤细的影子映在墙壁上随着她翻书的动作了晃动。 他坐在秋姝之身后,看着她单薄挺拔的背影,长发滑落身侧,露出颈后雪白润泽的肌肤。 晚风顺着窗户吹进,晃了秋蕖霜的眼,他仓皇的低下头,看着墙壁上微微晃动的影子,温热的暖风吹得他头昏脑涨,让他指尖忍不住动了动,抚上了墙上他朝思暮想的轮廓。 他指尖细细的描绘着她的身形,想像着秋姝之身上柔软的体温,似乎冰冷的墙壁都变得有了温度。 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圆润的肩头、轻柔的长髮,他的指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沿着墙壁的纹路缓缓上移,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时,秋姝之捶了捶泛酸的肩膀,影子像平静的湖水里砸进一块石头,泛起层层涟漪。 秋蕖霜如梦初醒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尖细的绣针,针尖狠狠扎进自己的手心,猩红的鲜血顺着血窟窿渗出,密密麻麻的疼痛终于让他恢復了一丝理智。 ------------------------------------- 第二次来到御书房门前,秋姝之在门外踌躇着,昨天自己惹了小皇帝不快,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发火,今天再去讲课可就不一定了。 她可不想像王大人一样,脑袋上被人开个瓢。 「秋大人!」知道是秋姝之讲学的时间,侍人玉叶早就眼巴巴的盼着秋姝之来了,看到她一直在外踌躇不进,玉叶干脆自己出去迎她。 「秋大人为何不进去?陛下已经等你多时了。」玉叶眉眼弯弯,眼波儿媚的很。 玉叶是小皇帝的贴身侍人,相当于上辈子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消息灵通在宫里很有权利,只因这是女尊国,所以玉叶不用净身。 秋姝之向他微微行礼:「敢问玉叶侍人,陛下今日心情可好?」 「秋大人您可折煞婢子了。」玉叶娇笑着扶起秋姝之,眼波妩媚流转:「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您不用担心,快随我进去吧。」 秋姝之跟着他进了御书房,小皇帝端正的坐在桌前,看见她来眼睛一亮,随后又很快隐去。 「今天讲什么?」她正了正身子,故意沉声压着自己的娃娃音好显得自己的话有威慑力一点。 玉叶在一旁给她们添茶倒水,一边也作为太后秦倾的耳目监视两人。 「回陛下,今日讲《尚书·蔡仲之命》。」她摊开书本放在月深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里面的一行已经提前批註好的文字。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月深小声念道。 「陛下可知这是何意?」 月深摇头:「不知。」 「这句话是讲,上天对人没有亲疏远近之分,只要品德高尚的就辅佐他;民心并不永远属于一个君主,只有对自己有恩惠的,民心才会归附于她。」 月深面露不屑:「我还以为你跟其他学士不一样,原来讲的也是这些老掉牙的东西。」 玉叶一边添茶一边替秋姝之解释:「尚书是四书五经之一,陛下是天子,定然是要学的。」 「放肆,朕问你话了吗?」月深拿起刚添好的热茶泼在玉叶脸上,咬牙恨道。 玉叶噗通一声跪下:「奴婢知错,请陛下恕罪。」 月深钳起他的下巴,那张清秀的脸蛋被茶水浇透,她恶趣味的在他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妆容铅粉花了一脸,狼狈至极。 娃娃脸的少女冷冷一笑,松开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不滚下去收拾!」 玉叶捂着脸羞愧的离开了。 原来什么心情不错都是假的,小皇帝只能忍着等她过来发泄而已。 玉叶一走,下一个针对的就该是她了,秋姝之很是识时务的跪下:「请陛下恕罪。」 「谁让你跪下的!」小皇帝怔了一下,连忙抓扎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君心难测,秋姝之越来越搞不明白小皇帝了。 「陛下若是不喜欢《尚书》,臣以后便不再讲了。」她虽然被月深拉起,但仍躬着身子,恭顺无比。 她泼墨般的长髮垂落身前,发梢落在月深的手心里,轻柔的髮丝在月深的手里像一片轻盈的鹅毛,弄得她手心酥麻发痒。 小皇帝脸蓦地一红:「朕没说你不好。」 第8页 秋姝之怔愣了一下。 「朕只是故意支开玉叶」她支吾道:「你昨日的话我都明白了,是朕误会你了。朕可以补偿你,朕可以赏你,你想要什么?钱财还是良田朕都可以赏给你。」 秋姝之看着她婴儿肥的脸微微涨红,原来小皇帝还是单纯的很。 「臣不需要赏赐,为君效力本就是臣子的本分,况且你现在赏赐臣,更会让太后起疑。」 月深紧抿着唇:「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朕没有考虑清楚。」 秋姝之微微一笑,单膝跪在她的身侧,清澈的眼眸里笑意温和:「臣斗胆再教陛下一句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月深看着她醉满温柔的笑眼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手指不由得紧紧攥着,和她的长髮纠缠在一起。 她庆幸自己当初科举忤逆秦倾,硬将秋姝之的名次提上三甲,这是她这十余年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 玉叶一路捂着脸跑着出去,想打水洗脸,正好撞见秦倾一行人。 「玉叶你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玉致看着玉叶那张花的惨不忍睹的脸吃惊道。 玉叶一把跪在秦倾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太后请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他一边哭一边把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添油加醋两句:「陛下明知我是您的人,却还这样对待奴婢,以后怕是连太后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玉叶的话没有再他心里激起半点波澜。 他只淡淡问道:「这么说来,现在御书房只有陛下和秋大人了?」 玉叶一边抽噎,一边答:「是。」 秦倾眼眸微动,轻理了理墨色大氅缓声道:「既如此哀家也想过去瞧瞧。」 一行人浩浩汤汤而来,秦倾挥退了传唿的侍者,不等宣召直接推门而入。 他一进去就见秋姝之跪在冰凉的地上,挽起的长髮微微凌乱,书本被撕碎散落一地,纤弱瘦削的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支翠竹苍劲而坚韧。 小皇帝月深坐在高位之上紧盯着她,面色阴沉发冷。 见到秦倾突然进来,她有些惊讶:「父后怎么来了?」 秦倾缓步而来,腰间束着的银腰带在步履间发着幽幽冷光,他随意地斜坐在月深旁边的黄花梨椅子上,慵懒地支着下巴,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秋大人何事跪在地上?」 月深嗤了一声:「堂堂探花,不过也是个迂腐酸臭的文人罢了,朕不喜欢听她讲课正要罚她。」 秦倾的目光柔柔的落在秋姝之身上,精緻的面容清丽绝伦,微微散落的领口露出一丝白皙无暇的锁骨,与初见时她眼中的明媚不同,此时的她眼眸低垂,淡眉颦蹙,两颊边垂落的鬓髮更增添了她一丝纤弱失落的气质。 可想而知,昨天秋姝之替秦舒开脱的那番话,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但这显然不遂月深的意,今天她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想整秋姝之。 可秦倾却并不想让月深满意。 他正为如何解决秦舒的事情发愁,秋姝之的建议正好可以解决他此时的困境,将秦舒从杀人案的泥潭里抽出来。 面前的女子,纵使跪在自己脚下眼中仍坚韧清绝,如置身于漫天风雪间令人不敢直视。 要不是碍于月深在这里,他真想亲身上前将她扶起,好生拉拢她。 第5章 升职加薪 自卑的男主 秦倾漫不经心的笑着,唇角微微扬起转开话题:「不知陛下对秦舒一案又何打算?」 「秦舒堂堂秦家嫡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怎么会强迫一个花魁,她一定是被人栽赃构陷难以自证清白,哀家建议不如将秦舒作为使臣,派遣至百越戴罪立功。」 月深瞬间瞪了跪在地上的秋姝之一眼,随后面露难色:「被人栽赃陷害只是秦舒为了脱罪的说辞,她在醉心楼的所作所为全都有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让她做使臣恐怕难以平民愤。」 秦倾勾唇一笑,笑容轻慢略带低讽:「秦舒可是高官嫡女国之重臣,一举一动都牵扯江山社稷,那人不过是个青楼妓子,死了就死了。」 月深面色一僵,不为他贬低轻贱花魁,只为他那句『牵扯江山社稷』,这江山早就成了秦氏的江山,她如何容得下这帮狼子野心之辈。 「既然如此就依父后之言。」她咬着牙隐忍着说,看着秋姝之的眼神如冰刃一样狠狠剜着她的肉。 秦倾合上手中的乌骨描金扇,扇尖在手心轻敲,视线终于幽幽落在秋姝之身上:「四书五经都是圣人之言,秋大人教的倒也没错,陛下作为天子应该好好学习圣人先贤,为臣民做好表率。」 他对玉叶使了个眼色,玉叶眼疾手快立马上前将秋姝之搀扶起。 秋姝之在地上跪的太久,站起来时膝盖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秦倾握着扇骨的手一紧:「小心!」 玉叶忙搂着她的腰身将她扶稳。 「多谢。」秋姝之对着玉叶柔声说道。 玉叶放开手退回秦倾身边,秀气的脸上红了一片。 月深看着秦倾刚才的反应笑容一冷:「父后倒是对秋大人青睐有加。」 秦倾漫不经心的笑着,唇角微微扬起:「哀家自然想为陛下爱惜人才。」 「爱惜人才?」月深语气低沉不明。 第9页 「哀家认为秋大人才学品性一流,做侍讲学士实在委屈,不如将她升为翰林学士如何?」他慢悠悠的说。 翰林学士,正五品官职。 与之前翰林供奉不同,翰林学士负责起草皇帝起草诏书,虽然现在大权基本在内阁手中,但比起之前没有实权的侍讲学士,翰林学士这个位置,不止帮她升了官职,还相当于把权力送到了她的手里。 「臣才疏学浅,不能担此重任。」秋姝之说道,她明白秦倾这是在投桃报李,但她就职才不过几天功夫,就官升一级。 她并不想让自己升的这么快,在官场里过快跃迁只会让人眼红。 月深一笑,就差没把轻蔑两字写在脸上:「既然父后推荐你,那就让你做翰林学士。」 「秋大人不必自谦,这位子唯独你才能做。」 秦倾看着面前清冷孤绝的秋姝之,原本他有意现在就将拉入自己的阵营,但毕竟现在她的态度没有明确,他才让她继续留在翰林院,放在月深的手里。 月深现在的态度摆明了已经对她深恶痛绝,只有月深继续刁难她,秋姝之才越会坚定的倒向秦氏。 ------------------------------------- 寒门学子秋姝之,为官几日就官升一级,正五品是多少在政坛里的老油条想求都求不到的官衔,如此年轻有为,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一些人闻着味道就开始巴结逢迎她,给她送礼都被她一一拒绝。 更有一个不知名的疯子,往她家里塞了一向黄金,却连个署名都没有留下,让她想退都找不到人退。 趁着草拟诏书的机会,秋姝之跟月深提起了这件事。 月深并不在意地说:「她们给你你就收着。」 「臣不敢。」月深清淡又熟稔的语气让秋姝之差点笔锋不稳,一国君主竟然鼓励官员贪污? 眼下玉致并不在御书房,他被月深藉口支走,没了这个眼线月深说话也不再顾忌。 「如今的大启贪污腐败横行,官场黑暗民不聊生,他们送你的钱财哪个不是贪来的,与其把这些钱给她们挥霍,倒不如给你。」月深说这话时语气真挚,明润的眼眸黑亮无比:「你靠着朝廷那点俸禄如何能在京城维持官员体面,这些钱你就收着。」 秋姝之依然不愿意,微带执拗的眼神如一池寒水清润透彻。 月深一笑,秋姝之越是这样清高,她心里越是喜欢。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君王不喜欢一心为主又两袖清风的臣子,她的拒绝在月深眼里,不是忤逆君恩,而是冬日纷纷絮雪下误落凡尘的清流高士,是辅佐她帝王命格的贵人。 既然是下凡的贵人,哪能委屈她过着清贫的生活。 月深语气略带强硬,秀气稚嫩的脸上也是不容拒绝:「这是朕的命令。」 秋姝之为小皇帝的稚气感到无奈,自古以来哪有奉旨贪污的?但月深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再忤逆她。 当污浊成了常态,清白就成了原罪。她想要在仕途中走得长远,根本不能保持彻底的清白,需要和朝廷各党各派人士虚与委蛇。 最后秋姝之折中道:「礼臣可以收,但这些本就是帝国的财产,臣日后一定如数归还。」 月深眼中怔了一下,随后大笑,这是她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开怀的笑。 她本是皇宫里不受宠的皇女,生父出身又低微,处处仰他人鼻息。夺嫡之战后,秦家利用她做傀儡把持朝政,她就是个任人宰割的鱼肉。 唯独秋姝之,是真心实意的尊重她。 从御书房出来,秋姝之准备慢步走回翰林院,迎面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来,锦衣重工的华服,腰佩绣春刀,身后抬着一顶轿子,轿子的幕帘厚重密不透风,乌压压一队人马走过宫门如黑云压境,气势逼人。 秋姝之自觉的退到墙根,准备避让这些锦衣卫。 为首的长安倒是眼尖的看见了她,连忙命令停下,小跑到轿子前说了些什么。 厚重的幕帘被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撩开,露出一张绝美而苍白的脸。 他快步走到秋姝之面前,行了一个大礼:「见过秋大人。」 秋姝之受宠若惊:「殿下太折煞微臣了。」 她看着月冠仪身上的官袍,他近来似乎很忙,身形比前几日消瘦了许多,手上仍然缠着纱布。 「殿下手上的伤恢復的怎么样了?」她问道。 月冠仪头掩地极低,被秋姝之问起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好些了。」 他回答的话干巴巴的,没有半点生气,三个字完毕,空气一时凝滞。 秋姝之觉得有些尴尬,但月冠仪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她不得不开始没话找话:「殿下为大启操劳实在辛苦,瘦了许多,您一定要多保养身子。」 月冠仪的头埋得更低,发冠的珍珠微微晃动隐藏着他此时激动难忍的心情。 她在关心他,她在留意他。纷杂的心头因为秋姝之一句客套的关怀涌出一份热乎乎甜滋滋的暖意。 他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生怕声音稍微一大就泄露了自己激动不已的情绪。 自从与秋姝之重逢,他就竭力掩饰着自己那骯脏的心思,可那根本就不可能,多年的爱慕藏在心里,就算嘴上不说,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手指,一个眼神都能将他的爱意泄露出去。 第10页 他更不敢对着秋姝之多说一句话,就怕那寸轻贱的舌头说出什么不经脑子的话,冒犯了不涉纤尘的她。 他更怕被秋姝之发现自己藏着龌龊的心思,所以他都尽力与秋姝之保持距离,让自己远离她。 可每一次下定决心之后,只要稍微有她一丁点消息,他就会不由自主的主动靠近她,就像鱼本能的渴望水,离开了那一汪清澈的水,他就会窒息而死。 他是活在阴暗沟渠里的秽物,又不自量力的渴求着秋姝之这道明媚的光,他不奢求这道光为自己照亮,只要远远的看着光芒的余晖就好。 「那么微臣告退。」 月冠仪目送着秋姝之的背影走远,直到长安在他耳边微微提醒,他才恍然如一场长梦中清醒一般,失魂落魄地回了宫。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纯白的手帕,这正是那日秋姝之送给他的,他一直妥帖的放在心口,日日夜夜连睡觉都从不离身。 想她时,他就会拿出手帕嗅嗅上面残留的冷香,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冷香穿过他的五脏六腑,融入每一滴血液,为他编织出了一个荒唐的梦,恨不得溺死在其中。 「姝之、秋娘、」他将头埋在手帕中压抑又带着宣洩似的低喊着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眸光不经意瞥见了妆檯铜镜里映出自己的模样,消瘦苍白的脸,沉迷癫狂的表情恍若痴人,他冷汗骤起,铜镜打翻在地。 长安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进来。 就看见平日里不动如山,处处沉稳的长皇子殿下发疯似地在妆檯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殿下您在找什么?长安帮您!」 「我的胭脂水粉呢?」月冠仪掐着他的手臂问。 胭脂水粉? 「殿下您忘了,自从回宫后您从未画过妆容。」 月冠仪自从民间寻回后,一直素面朝天,从来不用胭脂水粉,怎么突然想着找这玩意儿来了? 月冠仪绝望地捂着脸,镜子里那个人苍白消瘦,眼底一片青黑,惨白的如同鬼魅,自己这么丑陋的样子竟然被她看到,她一定被吓着了。 「殿下为大启操劳实在辛苦,瘦了许多,您一定要多保养身子。」 刚才秋姝之的话灌入他的大脑,让他连抽了自己两个耳光,他对自己下了狠手,脸上顿时红了一片。这样委婉的提醒都听不出来,还沾沾自喜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 长安着实吓得不轻,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他忙拉住月冠仪的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去给我把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都买来,快!快!」月冠仪怒喝道。 第6章 游湖 委屈的男主 长安慌慌张张的跑出宫,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月冠仪发这么大的火。 秋大人升值,他隐藏姓名送了一箱黄金。 秋大人下值,他绕路也要装作偶遇,贪恋半刻的客套寒暄。 只要跟秋大人沾上边,那个集阴辣狠厉心机于一身的活阎王就变了,变得跟寻常娇柔男子无异,患得患失满心满眼都是她,恨不得把心都剥开给她。 长安一边跑,一边嘆息。 陷入爱情的男人吶! 他出宫门时,正好是官员下值的时辰,三五成群的走出去。 他打眼望去,明明都是一群身着差不多官袍的女人,但长安一眼就找到了秋姝之,就算不看她的容貌,仅凭身形她也实在扎眼的紧,像一只清高的鹤,肤白纤长安静独立。 也不怪长皇子殿下倾心于她。 他从她身边经过,看见已是吏部侍郎的姜姒向她走近:「秋娘好久不见,我们不如出去喝一杯?」 秋姝之浅淡一笑:「下次吧,家兄还在等我。」 秦舒遭难的事情还未过去,她对姜姒仍心有余悸,也不知秦舒的事情究竟跟她有没有关系,还有那苦命的花魁究竟被谁所杀。 姜姒拉着她的官袍:「你我可是同期,上次聚酒被你藉口跑了,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辞。」 生怕秋姝之拒绝,她要补充道:「你放心,我知你洁身自好,我们不去小倌馆,我们就在普通画舫游湖饮茶可好?」 眼看推脱不过,秋姝之也没办法再拒绝,只得答应。 「那我们就说定了,正好明日休沐,我们明月湖画舫上见。」姜姒当即定下时间。 长安默默将一些记在心下,买了最上等的胭脂水粉带回宫里。 月冠仪坐在妆檯前,对着重新送来的菱花镜涂抹淡粉,本就苍白的皮肤如同蒙上一层朦胧雾感。 细腻的珍珠粉在他淡青色的眼底均匀晕开,遮住了他眼底憔悴的青黑,清瘦的身形在他清淡的眼眸下美得清冷,如轻雪薄霜重现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怎么样?会不会很丑。」月冠仪问他。 长安无语,月冠仪要是丑,那他这样的男人怕就成了怪物了。 月冠仪的美貌是大启国公认的,就算不施粉黛也冠绝京城,哪怕连日操劳让他憔悴清减,也不能损伤他的容华风采。 「殿下容貌绝世无双,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动心。」长安道。 「不会的、她不会的、」月冠仪看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 他只觉得镜中的自己哪里都不好,皮肤不够细腻,唇不够红,眼神不够媚,身段不够动人。 他愚笨,木讷,低贱,卑微,这样的自己怎么能得到她的喜欢。 第11页 长安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主子陷进无穷尽的自卑中,把明日秋姝之和姜姒相约的事情告诉了他。 「姜姒?」月冠仪顿时警觉。 果然一提其他人,从前那个杀伐果决的长皇子殿下又回来了。 「姜姒既不是秦氏一党,又不亲近皇权,无缘无故接近她做什么?一定有所图谋。」月冠仪神色紧张起来。 「你可知她们明日去哪儿?」 「明月湖。」 月冠仪眸中厉色:「吩咐下去,明日让锦衣卫乔装成百姓守在明月湖畔,姜姒有任何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 「是。」 ------------------------------------- 明月湖畔碧波淼淼,垂柳幽风花影重重,一池春水风景美不胜收,吸引无数文人墨客来游湖赏玩。 一艘画舫停在湖边,精美华贵的装饰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 「秋娘!」姜姒站在画舫船头喊着秋姝之。 她依然是一身清淡素衣,墨发瀑布般垂在身后,清幽绝俗。 姜姒穿着一身立领常服从画舫走下。 「久等了。」秋姝之说道。 「不久不久,我也刚才。」姜姒将她领进画舫,船屋内装饰依旧精緻。 船桨开始划动,周围的景色变化,明月湖上风景如一幅古典画卷徐徐展开。 「秋娘对这画舫可还满意?」姜姒亲自为她倒茶说。 秋姝之摸不准她邀请的目的,迎合道:「画舫精美很好。」 茶香缓缓溢散开来,姜姒唇角微勾:「还有更好的。」 她拍了拍手,身后珠帘响动几个年轻貌美的小郎君从后面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一位姿色容美,眼波儿极媚的少年。 「侍身蕊珠见过两位大人。」 「这是?」秋姝之没想到姜姒会搞这么一出,不由得有些紧张,似乎已经看到秦舒的下场在向自己招手。 姜姒不以为意的笑:「游湖岂能没有美人相伴,你放心这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小倌。」 「我不是那个意思,让他退下吧,我不喜歌舞。」秋姝之解释道。 姜姒嘆了一声:「可惜了,我与这小倌承诺,要是能在你面前舞上一曲,就赏金十两,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退下吧!」 蕊珠顿时跪在秋姝之面前,娇声哀求:「大人求您让蕊珠为你嫌舞吧,侍身家中贫寒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母亲说如果我要是再挣不到钱就把我还有弟弟们一起卖去勾栏,求您救救侍身吧!」 秋姝之明白自己这是被姜姒摆了一道,但她也实在狠不下心做这种『逼良为娼』的事情,不过是跳个舞而已,之后她再向陛下解释就好。 「起来吧。」秋姝之虚扶了他一把。 蕊珠泪眼婆娑:「您是答应了吗?」 秋姝之点点头,蕊珠大喜,身后的几位小郎君便准备拿起乐器给他伴奏。 趁着这功夫,秋姝之问他:「蕊珠这名字听着媚俗,恐怕只是个艺名,你本名叫什么?」 蕊珠怯生生的点头:「大人说的不错,蕊珠是馆里爹爹起的,侍身本名招妹。」 秋姝之眼眸一怔:「你其他兄弟叫什么?」 「思妹、盼妹、来妹。」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姜姒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神情若有所思。 当所有乐器都准备好,蕊珠站在船头起势身姿优美灵动,稚嫩的脸上带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媚态。 声乐丝竹刚起,他正准备跳舞。 几个一身劲装的侍卫跃至船头,腰间挂着金灿灿的皇家令牌,赫然写着锦衣卫三个字。 姜姒笑眼一冷,缓缓走出船头,看着迎面驶来的画舫揖手行礼:「长皇子殿下,好巧!」 秋姝之跟着出去,只见月冠仪站在对面画舫之上迎风而立,他今日没有穿官服,一身白衣在清风中遗世独立,如浓墨一般的长髮用白玉簪松松挽起,冷眸轻敛,少了一丝官场上的霸气厉色,多了一分氤氲仙气。 两船之间搭出一条路,月冠仪缓缓走来,看起来气势冷淡,但无人知他此刻内心有多煎熬难忍,他坐在画舫内,看着舞伶在船头笙歌曼舞对秋姝之极尽勾引之势。 那一刻他所有的矜持和考量都化为乌有,就是一个混不讲理的妒夫,不顾一切也要横插一脚。 「本宫今日游湖,远远听见丝竹管乐之声想一同观赏,姜世女、秋大人可介意?」月冠仪声音清冷。 姜姒似笑非笑:「长皇子殿下大驾光临,在下荣幸之至。」 月冠仪低敛的眉目落在秋姝之身上,语气不自觉地柔了许多:「秋大人呢?」 「自然不介意,殿下请上座!」 她巴不得月冠仪横插一手。 月冠仪施施然落座,蕊珠知道月冠仪的身份后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秋姝之知道月冠仪在民间的名声不好,柔声道:「继续吧,像平常练舞一样就好。」 蕊珠冲着秋姝之感激一笑,一旁的月冠仪面露冷色,细长锐利的眼眸戾气逼人,吓得蕊珠不敢再看秋姝之。 被打断的声乐缓缓奏起,声音悠扬婉转,蕊珠的舞姿精湛无双,柔中带韧,灵动逼人,饶是秋姝之上辈子在电视上见过不少舞蹈大师的节目,也不如蕊珠现场惊艷。 月冠仪看着秋姝之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心中又酸又妒,嫉妒一个舞伶抢走了她的目光,又因为秋姝之不曾留意自己而委屈酸涩。 第12页 他多想告诉秋姝之,这舞他也会啊,他跳的比他好。 当年他流落青楼,被老鸨爹爹逼着学那些谄媚下贱的舞蹈,他的身姿比蕊珠软多了,跳起来一定比他好看。 这一刻他恨极了自己的身份,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个舞伶,在她面前用力所有的力气展示最美的舞姿邀宠,只求秋姝之多看他一眼。 一舞完毕,姜姒连连拍手:「真不愧是京城第一舞伶,殿下觉得如何?」 月冠仪双手紧紧攥着,薄冷的眼眸微眯傲慢道:「舞姿僵硬像块在水里泡涨了的木头,京城第一舞伶不过如此。」 姜姒楞了一下,眼中笑意莫名加深:「秋大人觉得如何?」 月冠仪也紧张的等着秋姝之的回答,若是听到她口中一句称赞,他一定命人砍了那贱人的手脚。 秋姝之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淡淡地说:「姜大人,该兑现承诺了。」 姜姒笑了笑:「自然。」 她打开一旁的小盒子,里面放着十锭金子:「拿着吧!」 蕊珠开心的接过金子:「多谢大人赏赐。」 他收起盒子准备退下,秋姝之忽然出声:「这钱不要都给你母亲,给你和你兄弟们留些,你们也是人,往后日子还长多为自己考虑。」 蕊珠抱着盒子的手臂一紧,带着一丝哭腔,跪在地上对着秋姝之恭恭敬敬地叩头:「谢大人教诲,侍身一定谨记于心,永生不忘。」 姜姒看秋姝之的眼神更加深邃。 画舫靠岸,秋姝之和月冠仪都下了船,锦衣卫乔装成的马妇拉着马车等候多时,月冠仪装作没看见,直接略过。 他贪恋着和秋姝之并肩行走在市井街头的感觉,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他怎么狠得下心就这么走了,他恨不得自己走慢点再走慢点,让这条路直到天荒地老,永无尽头。 「殿下您该上车了。」秋姝之看着不远处等候的马车开口。 月冠仪怔忪地望向她。 秋姝之微微一笑:「锦衣卫的衣着可以变,但一身的好气度是变不了的。」 月冠仪眸光沉黯,终是连这一点微薄的奢侈也得不到。 他还要好多的话没跟她说,他换了她喜欢的素裳白衣,他施了薄妆,他比昨天漂亮,还有很多很多的话哽在他的心头,想要疯狂唿之欲出,又偏偏宣洩不得,不上不下卡在他心尖,堵得他心头髮慌发疼脸色瞬白,仅剩着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绷着。 「恭送殿下。」秋姝之在他身后缓缓行礼。 疏离冷静的语气让月冠仪顿时僵在原地,心中的酸胀无限蔓延,为什么一个舞伶都能得到她的温柔相待,却要对他如此疏远? 是因为舞伶卑微的出身吗? 他也可以啊,他也愿意永远匍匐在她脚下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啊! 他脑子那根一直紧绷的弦霎时断裂,理智清醒混沌杂糅在一块,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我跳的比他好。」 他声线颤抖着,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睫毛却瑟瑟地抖动。 秋姝之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长安默默拉紧了缰绳,做个合格的聋子。 第7章 别苑私会 傻乎乎的男主 月冠仪看到秋姝之惊讶的眼神。 混沌闷热的脑子忽然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昏聩的私妄如潮水般退去,刺骨的清醒袭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蠢话,竟然如此冒失的说出这种争宠似的话。 月冠仪觉得自己蠢笨至极,恨不得将嘴里那寸贱舌头扯出来剁成肉碎。 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噁心吧。 他如坠隆冬冰窟,周身冰冷,低着头不敢看秋姝之的眼神,双手死死攥着,缠着纱布的手慢慢渗出一丝刺眼的鲜血。 「殿下您的手、」秋姝之看着月冠仪手心渗出殷红的血液,就想一块上等白玉点缀了一道血色残晕。 长安连忙下马,解开月冠仪手上的纱布,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开,露出里面鲜红柔软的血肉,触目惊心。 「殿下您的伤口开裂,让长安给您重新包扎吧。」 月冠仪还沉浸在被秋姝之厌恶的梦魇中,对长安的话置若罔闻,脸色更是煞白。 看着血淋淋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从手心一路蜿蜒流到指尖,再从指尖滴落,在地上形成血滩,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为了避免惹人注意,秋姝之在他耳边低声一句:「下官冒犯了。」 说罢直接拉着他进了马车,厚重的帘幕垂下,屏蔽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长安也立马会意,驾车离开热闹的街市。 马车内摇摇晃晃,燃着上好的龙涎香,白色的烟雾缭绕密闭的空间之内,白衣如雪的他,长发垂落肩头,低垂的眼眸寞落。 秋姝之拿起矮桌上的纱布,默默替他包扎伤口。 月冠仪睫翼颤抖,勐地收回手,诚惶诚恐道:「我自己来就好,太劳烦秋大人了。」 秋姝之嘆了口气,看着血迹滴溅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如茫茫雪原中盛开一朵红梅。 「您自己怎么包扎?还是让下官来吧,难道殿下嫌弃下官?」 「怎么会、」月冠仪勐地摇头。 他怎么会嫌弃她。 第13页 秋姝之愿意碰自己,他高兴都还来不及,他只是怕这样卑微的自己脏了她的手。 他想远远地和秋姝之隔开,男子的污血不应该如高贵女子的眼里。 可是他偏偏又恬不知耻的生出一丝大胆的妄念,他也渴望秋姝之的垂怜啊! 「手伸出来。」她说。 月冠仪听话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眼眸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一瞬间秋姝之觉得自己在训一只大型犬,明明气势凶神恶煞人见人怕,但在主人面前却温顺可欺,眼巴巴地只有主人。 她拂掉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拿起纱布认真的包扎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叮嘱:「殿下伤口很深,癒合本就不易,切记不能再反反覆覆撕裂伤口,知道么?」 月冠仪点点头,乖巧无比。 静谧的空间内只有她们两人,秋姝之满心满眼只有他,这份被重视的感觉让他如在云端,患得患失的心里也被这份幸福占满。 伤口包扎好后,秋姝之的手上也沾了些他手上的血。 他顿时自责无比,自己的污血脏了贵人的手,那双纤细净白的手有了污点,他恨不得跪在她面前,用口舌一点一点将那些脏污舔舐干净,又唯恐狂浪的自己惊到她。 他越靠近她,那份深入骨血的自卑就越深,仿佛刻进了骨子里。秋姝之是天边的月亮,而他就是个卑贱的虫子,他在月下压抑着绮念,那皎洁的月光离他就越遥远。 「大人,净净手吧!」月冠仪拿出一旁的湿帕子,毕恭毕敬递给她,举止语气不像皇子,倒向一个谦卑的侍人。 「多谢殿下。」秋姝之接过帕子,放在手中轻轻擦拭。 「我、我曾学过舞,他跳的不好。」他为刚才荒唐献媚般的言语解释道。 可有些话越解释就越缭乱,语言只能让他的表述更加苍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惴惴不安,甚至想懊悔的扯着自己的头髮,痛恨自己的愚蠢。 「舞伶野柳之姿,怎能与殿下金枝玉叶相提并论。」秋姝之淡淡一笑,轻柔的声音让他所有的忐忑都烟消云散。 月冠仪红透了脸,耳根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像熟透了的红浆果,软乎乎的让她有想捏的欲望。 「殿下,别苑到了。」马车一停,长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 秋姝之眼中瞬间清明,摒弃了所有的想法,纵使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多软糯可欺,他也是当今长皇子,锦衣卫指挥使,手握重权心狠手辣的活阎王啊。 要是敢碰他,恐怕明天她的头颅就要高悬在城门上了。 秋姝之撩开帘幕,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气派雅致的别苑,别苑就在皇城根下,高墙大院内青竹掩映,清凉竹影从墙内延伸出来映出一道竹墙。 月冠仪跟在她身后,正准备下马车,秋姝之自然的伸出手想搀扶他。 月冠仪眼眸一颤,险些腿脚一软再次如那晚一般从马车上跌落,他紧扣着指节避开她的手下了马车。 搀人下马一贯是僕人才会做的事,他怎么能让秋姝之做这种事,她是他心头永远清冷皎洁的月光,即使尘埃落在她的脚边,他都恨不得跪在她的脚下拂去所有微尘。她是他心头的菩萨,而他愿做她身下的坐骑。 「既然殿下已经到府,那下官就不再叨扰,告辞!」秋姝之揖了揖手准备走。 「秋大人请留步,既然已经到我府上不如进去坐坐?」月冠仪出声挽留,修长的手指握成拳状。 话音刚落,他就在心里暗骂自己不知满足,贪了又贪。他唾骂自己像饕餮一样永不满足,又贪婪地渴求着秋姝之时时刻刻和自己在一起。 秋姝之脚步停顿,瞧着他额上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人看起来紧张地不行,还非要挽留自己。 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但他这样强行挽留难道不是自虐吗? 「殿下,男女有别,臣进您的雅苑似乎有些不妥。」她委婉的拒绝道。 月冠仪脸上薄红,强忍着高度紧绷的神经说:「只是谈公事而已,秋大人不必在意那些世俗礼法。」 公事? 这个理由她倒是无法拒绝:「那好吧。」 月冠仪松了口气,像水中即将溺死的人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他们一起进了别苑,不愧是皇族手笔,即使是一处别苑内里也别有洞天,在京城内移步造景,花影映墙,山水楼阁处处透着雅致闲逸,像把江南别苑整个搬了过来一样。 秋姝之坐在内庭紫檀木做的椅子上,偌大的庭内只有他们两人,长安则远远的守在庭外。 「大人请用茶。」月冠仪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红着脸奉上。 秋姝之云里雾里的接过,看着茶杯里上下浮沉的茶叶问:「殿下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月冠仪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整个人都只挨着椅子一点边缘正襟危坐,倒像个独自面对老师留堂的小学生。 「请您来是因为陛下。」 「陛下何事?」秋姝之顿时紧张道。 月冠仪见她如此紧张那个傀儡娃娃皇帝心中有些吃味,但仍装作镇定道:「您当初的提议让太后对您倍加留意,秦舒过几日就会发配至百越,太后如今对你很是看好定然想拉拢你做他的门生,陛下的意思是让您——」 第14页 「下官明白,臣谨记圣恩,定不会投靠太后,辜负陛下一番好意。」月冠仪一开口,她就明白小皇帝想说什么了。 她能理解,毕竟没有那个皇帝可以忍受吃里扒外的傢伙。 「不!」月冠仪破天荒的打断了她的话:「那只是陛下的意思。」 秋姝之疑惑的看着他。 月冠仪眼神灼热,将局势仔细剖析:「太后背后的势力很大,如果他知无法拉拢你,必然会对你下死手。」 秋姝之点点头,这一点她当然明白。 「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她淡淡道。 仕途本就寸步难行,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这条兇险的道路、选了主子,她就要对其忠心不二,否则像个墙头草一样摇头摆尾早晚下场凄凉。 秋姝之语气稍微一落寞,月冠仪的心脏就跟着失了心跳。 「您可以顺从太后心意,归入秦氏。」他道。 秋姝之有些恍惚,怔怔的看着他。 宫中有两大阵营,一是秦氏、二是皇权。 她以前一直以为月冠仪作为月深的亲哥哥,应该是皇权一派,但她竟然忘了,月冠仪的生父也是秦家人,他身上有一半秦家骨血。 眼看着秋姝之眼眸渐渐变了,月冠仪慌道:「您别误会,我并不是让您背叛陛下。」 秋姝之淡眉微挑。 月冠仪缓缓道:「太后手段心机都非常人,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他对着干,我知您心有抱负想做名臣,名臣自然能忍......陛下那边您不用担心,我会替您打点。」 空气一时凝滞,气氛诡谲,连唿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月冠仪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秋姝之沉默半晌:「您为何对臣这么好?」 秋姝之满心疑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月冠仪对自己这么殷勤的理由。 月冠仪垂着头,蜷曲的手指紧了又紧:「您是能臣,我想替大启保住您这位能臣。」 他大言不惭说着违心的话,他只是想让她过得好,她想走仕途,那他拼尽全力哪怕做她脚底的踏脚石,他也要送她坐上高位。 大启国从里到外,连根子都是腐烂的,整个国家都散发着难闻的恶臭,什么家国天下、春秋大义他统统不在乎,甚至哪怕秋姝之想篡位称帝,他都愿打开城门,将传国玉玺奉上。 「臣多谢殿下!」秋姝之单膝跪地。 月冠仪大惊心跳几乎停止,想也没想就跟着双膝跪在她面前,搀扶着她的手指尖凉的吓人:「您快起来,我一介男子何德何能受您这一拜。」 秋姝之这一跪,几乎快把月冠仪吓疯了,搀着她的手臂都在颤抖,恨不得跪在她脚下狠狠磕头,才能缓解他一丝心头的罪恶感。 秋姝之反握着他的手,认真道:「臣出身寒门,能得陛下与皇子重视,日后定为陛下尽心尽力。」 月冠仪双手被她握着,她手心的暖意将他冰冷的指尖紧紧捂着,如同置身暖春。 他抿着唇,挟带私心道:「大人顾好自己最重要。」 一番谈话完毕,他恋恋不捨的送走了秋姝之。 长安适时的进来,问道:「殿下今日还回宫吗?」 月冠仪背对着他:「不回了,把门关上。」 长安不明所以,自觉地把门关上。 雕花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光线,窗影斑驳在内庭地板上光暗的交织。 月冠仪缓缓倒在地上,白璧无瑕的脸庞紧贴着被秋姝之跪过的地方,搀着纱布的手被他放在唇边,虔诚而小心的亲吻着纱布。 他的姝之,他的秋娘,她今天为他缠了纱布,她握着他的双手,他兴奋的几乎要克制不住。 瘦削的身形如幼兽般蜷曲着,如同母体中的婴儿,他全身心的匍匐在地上,似乎汲取着她留下来的温暖。 第8章 演戏 太后的示好 秋姝之回到家中时,秋蕖霜正坐在堂屋里等她。 看到她身上的血迹时吓得花容失色,紧张的跑道她身边拉着她上下检查。 他口不能言,说不出关心的话,但那份焦急和担忧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秋姝之拉住手:「表哥你别担心,这不是我的血。」 秋蕖霜比划着名手势:「不是你的血,那是谁的?」 「是长皇子的,他的伤口裂了我替他包扎,血滴到了我身上而已。」她如实回答。 秋蕖霜一愣,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莫名的恨意随后一切如常。 「把外裳脱下来,我替你洗洗。」他比划道。 「不用,一点血而已,我自己可以洗。」秋姝之边脱衣服边说。 但秋蕖霜强势的很,根本不让她碰那些粗活,更不会让她碰凉水之类的,在他眼里秋姝之的任务就是读书做官振兴秋家,其余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应该做的,搞得她感激又愧疚,只想尽快挣钱给他在京城买一栋大房子报答他的恩情。 他拿着她的脏衣服就进了后院打水清洗,见秋姝之没有跟过来,在她的衣襟处轻嗅,清浅冷香中混杂着一丝浑厚的檀香,那不是秋姝之惯有的体香。 手里的衣服被他狠狠捏紧。 长皇子、月冠仪、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 正德三年四月初一 圣旨将,状元秦舒贬至百越,为这惊天一案画上句号。 第15页 送秦舒出城那日,秦家那只手遮天的老祖宗秦政亲自送她。 秦政老年得女,对秦舒宠爱至极,要不是这次秦舒的动静闹得满城皆知,她根本就不会同意把秦舒送去偏远苦寒之地。 「舒儿放心,这次去百越就是为了洗清你这次的罪过,等你回来内阁的位子还是你的。」秦政说。 「母亲,那破地方太远了。」秦舒苦着一张脸,她跟母亲说过人不是她杀的,但是秦政根本不行,没办法谁让她之前荒唐惯了,经常虐玩小倌,秦政这次也只以为她是为了逃避责任。 「远是远了些,但只有去百越接收受降仪式,才能让你名正言顺的回京,到时候别说内阁,就连首辅之位也是你的。」 秦舒一惊:「母亲!」 秦政一笑,眼角皱纹眯起,鬓边白髮生:「我年纪大了,朝廷之事力不从心,等你歷练回来就让你正式接手。」 秦舒纵使被娇惯坏了,但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母亲我恐怕不能胜任。」 秦政摇摇头:「若你一人在朝中单打独斗,我自然不放心,但宫中有你舅舅把持,前朝又有我的门生为你出谋划策,她们都会助你扶摇直上,你不必担心。」 秦舒顿时放下心来,有母亲在她背后坐镇,又有秦倾以及秦氏门生左右护法,她还怕什么,等她下次回来整个大启江山都是她囊中之物。 秦舒上了路,虽然名义上是发配,但她是乘马车出行,僕从护卫一样不少,随身还携带了无数金银,那架势不像是发配倒像是世家贵女出去游玩。 监视她们一举一动的探子将消息传回宫里,月深心中冷哼。 秦家这对母女,才刚被发配出去,就谋划着名如何夺取她的江山了。 真当她还是当初那个年幼无知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眼中迸出一丝狠辣,她是大启的帝王,她们把她当成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那她就让秦舒有去无回,彻底断了秦家的根。 清宁宫,秦倾捧着一本《尚书》,捻起一颗红樱桃放进嘴里,饱满的汁水在他口中溅开,满口津甜。 「秦舒可启程了?」秦倾懒懒开口道。 玉叶道:「回太后,已经启程了。」 「可有派侍卫跟着?」 「侍卫数十人,都是秦家的心腹,您放心,她们能保护好小姐的。」玉叶听出了他话中的担忧说道。 秦倾摇摇头,长发倾落:「此去百越路途遥远,民间去年又逢大旱滋生不少流民,一路土匪刁民一定不少,秦舒是秦家嫡女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切不能出半点差错。」 他有如今垂帘听政的地位,与秦家的势力息息相关,他与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使他根本瞧不上秦舒那个草包,但也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他思虑片刻,道:「去吩咐长皇子,让他派几个武功高强的锦衣卫暗中守卫。」 「是。」玉叶吩咐了一个宫人忙去通知了月冠仪。 秦舒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看书,指尖轻轻翻阅书页,翻到蔡仲之命时 他眼中微顿浅浅的笑意不自觉的溢出,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温柔下来:「秋大人今日可好?」 玉叶低低一嘆道:「别提了,秋大人这段时间日日被陛下召见刁难,常常把她叫道御书房罚她抄写经书,听玉致说秋大人的手都磨破了。不仅如此陛下还常在侍读王大人面前贬低她,王大人可是她的下属啊,被陛下这么一折腾,她整个人也落寞清减了不少,可惜了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手都破了?」秦倾想起那天在御书房见到秋姝之时,那双十指纤纤的手,干净无暇如雪胎梅骨,不敢伤之分毫。 「把我屋里的软玉膏给秋大人送过去。」他说道。 玉叶微微讶异:「太后,那可是您珍藏的东西,用在伤口上可以生肌养容,连您也只有一瓶,真的要给秋大人送去吗?」 秦倾细眉一挑,眼眸的光芒不言而喻。 他把秋姝之放在月深身边,等的就是这个结果,等她对这个皇帝消磨掉所有的忠心,这时候他再稍微一示好,那秋姝之就可以为己所用。 可秦舒万没想到,他打的如意算盘在月深这里毫不奏效。 秋姝之明面上过的不好,实际上不知道有多爽。 小皇帝每天把她召到御书房,喝退小眼线玉致,两个人就在御书房内做起了普通师生,秋姝之给她讲解四书五经和大启通史,小皇帝听累了就给她讲讲民间的趣事民俗。 偶尔为了避免玉致起疑心,小皇帝就会突然高声喝骂她两句,然后继续静悄悄的搞事。 在她面前,小皇帝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学生,让她想起了上辈子做家教的时光。 怎么说呢,秋姝之觉得自己在顶头上司这里混的还不错。 「陛下可是累了?」秋姝之放下书本,看着眼皮打架的月深问道。 月深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些乏了。 她合上书本:「陛下若是累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别走!」月深一把抓住的手:「秋卿,再陪陪朕吧。」 这幽幽深宫里,她无人可依无人可信,只有待在秋姝之身边她才感觉有些许的慰藉,让她心安无比。 秋姝之点了点头,心想这小皇帝在宫里处处和太后大臣们周旋,也怪孤单的。 第16页 「秋卿,听他们说你不仅诗词一绝,作画也是一绝?」 秋姝之淡淡一笑:「那只是人们谬赞而已。」 月深头趴在桌上,侧着脸圆润的眼型看她:「你们这些文人总是这么谦虚,朕知道你一定画得很好,给朕画一幅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难得的出现一丝童真般的乞求,小皇帝今年才十五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就要面对这么复杂的局势,本该灿烂单纯的年纪就搞得少年老成,估计也没有享受过半点童趣。 秋姝之不想让她难过,点点头答应了。 可现在她并无作画的颜料,只有一支笔,一台砚,和一张草纸。 风景画是画不成了,墨水在单薄的纸上容易晕成一团。 秋姝之一转念,有了主意。 她提起笔,用最细微的笔锋在草纸上轻轻勾勒几笔,一个简单的图案跃然纸上。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惊奇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新奇的看着纸上的画,一时连天子的尊称都忘在脑后。 「这是阿拉丁神灯。」 秋姝之在草纸上一个简笔潦草勾勒的神灯与灯神的图形,画风类似现代简笔画,她本来想画葫芦娃,但想想那七个袒胸露-乳的小男孩儿出现在女尊国似乎不太合适,就换成了这个。 「阿拉丁神灯?」小皇帝新奇的问道:「这又是什么传说故事么?」 秋姝之给她讲了关于神灯的传说,既有趣又有教育意义,她是真的把自己当做真正的老师在教学。 小皇帝听得入神,喃喃道:「要是朕也有一个这样的神灯就好了,朕不贪心,三个愿望足矣,一愿除去奸佞大启永昌;二愿朕的子民安居乐业;三愿......」 第三个愿望时她不经意的瞥了秋姝之一眼,多半是觉得太幼稚便没有说下去。 守在外面的玉致动静渐渐大了起来,秋姝之收拾好纸笔,默默跪在月深脚下:「陛下,今日就到这里吧!」 小皇帝有些遗憾,看了看西垂的日头,和秋姝之在一块的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她将画着神灯的摺纸小心折好放在怀中,拿出秋姝之一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堆抄写整齐的经书洒在地上。 玉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月深也收拾好了神色重新坐回了她高高在上的帝王。 玉致一推门进入,就看见满地散落着抄写好的经书,洋洋洒洒雪花般铺在地上,秋姝之跪在陛下脚边,笔挺的嵴樑如一颗松柏拔地而起。 月深沉着脸用脚尖抵着秋姝之的肩膀用力一踹:「让你抄写《尚书》一百遍,一下午的功夫你才抄了五十遍,秋姝之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玉致看着像片落叶一样倒在地上的秋姝之心疼不已。 实际上月深很巧妙的掌握好了力度,看似用力的一踹实际没有多疼,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她们两人都是演技派,精湛的演技顺利的蒙蔽了玉致的眼睛。 秋姝之倒在地上:「微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月深冷哼一声,背过身一甩手冷冷道:「现在就给朕滚,明日交不齐100遍,朕砍了你的脑袋。」 玉致连忙将她扶起,搀着她出了御书房。 「秋大人您受苦了。」玉致柔声道,低柔的声音夹着一丝心疼在她耳畔响起:「您是堂堂探花,陛下她怎能这样对你,哪怕我一个婢子也实在看不下去。」 秋姝之知道玉致是秦倾的人,明白他现在说的所有话都暗含试探。 她又想起那天月冠仪在别苑里对她说的话。 她嘆息般的说道:「谁让陛下是君我是臣,除了侍奉陛下我也毫无去处,不过还是多谢玉致公子好意,下官铭记于心。」 玉致这段时间和秋姝之日日相见,她生的貌美性格又好,纵使玉致是带着目的接近她,但对秋姝之也难免生出一丝好感,他对秋姝之的好感越甚就越为她的处境忧虑,希望她可以彻底站在太后的阵营。 他拿出太后送来的软玉膏悄悄放在她手中:「太后知道陛下刻意刁难您的事,命令婢子一定要交到您手里,将这软玉膏涂抹在手上,您的手就会好了。」 秋姝之将小瓷瓶握在手中,感激道:「太后仁爱,微臣感激不尽。」 玉致抿唇一笑:「太后可不需要您的感激,您只需记得就算陛下不喜您,太后也是在意您的,向您这样的有才之士,只有站对了风口才能顺势腾飞。」 秋姝之缓缓点头:「多谢玉致公子提点,下官明白了。」 第9章 再次升职 与太后的独处 夜色渐深,宫灯一盏盏亮起,御膳房的几十道精美的膳食摆在月深面前。 玉致小心地给她布菜,生怕哪里做的不对,伺候不好这难搞的皇帝。 没了秋姝之的月深仿佛就是一座冰冷的冰窖,她略带幼态的脸上常年挂着不露自威的薄寒,即使玉致明知其就是个傀儡皇帝,对待她也从来不敢懈怠。 「陛下,请用膳。」玉致将碗筷摆在月深面前恭敬说道。 月深皱了皱眉头,不停用手绢擦拭着手:「脏。」 玉致解释道:「陛下放心,这些碗筷都是下人们里里外外仔细清洗十遍以上才呈上来的。」 月深毫不掩饰她眼里的厌弃:「我说你脏。」 玉致薄脸一红,委屈秀气的脸上挂着难堪。 第17页 「陛下的洁症怕是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怕是连批红都做不了了!」保和殿外,一道轻慢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伴随着一声摺扇轻合之声,秦倾缓缓而来,清俊隽秀的容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月深眉目低敛:「见过父后,儿臣的洁症并无大碍,只是下人在外头伺候一天,味道不干净罢了。」 玉致涨红了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为了伺候月深的洁症,他每天光沐浴就要五次,净手薰香的次数更是数都数不清,怎么会不干净? 秦倾款款坐在她身边,一身轻便的白衣长袍看起来出尘无双,温和的双眸辨不清神色:「噢?那这么说来,哀家也刚从清宁宫走过来,哀家也不干净?」 月深眸色微沉:「父后自然跟下人不一样。」 秦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玉致是打小伺候哀家的,哀家对他甚是喜爱才让他来伺候陛下,若是陛下不喜他,哀家便让玉叶过来伺候。」 月深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几乎咬着牙根回答:「不必了,玉致很好。」 玉叶是玉致的亲哥哥,常年伺候在秦倾身边是他的心腹,他心思沉稳观察敏锐,玉致伺候她是,她还能在秦倾眼皮子底下搞点动静出来,要是换了玉叶恐怕就难了。 得到了主子撑腰,玉致勾唇得意一笑。 任你是帝王又如何,在太后面前还不是得恭敬的像条狗一样。 秦倾笑中带讽:「既然如此那陛下一定要好好对待玉致。」 月深的脸一白,薄怒却无可奈何的妥协:「是。」 秦倾笑得更加明目张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腻的东坡肉放进她的碗里:「陛下想必还未动筷,来多吃些。」 月深眼中厉色毕现,手指攥的死白。 整个皇宫都知道她最不喜欢吃油腻的猪肉,秦倾竟然敢...... 「多谢父后。」 她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了神态,将几乎整块都是肥油的东坡肉放进嘴里,肥腻的油脂一瞬间让她脸色煞白,空无一物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立刻呕出来,她强忍着这股噁心的感觉,将肥肉整个囫囵吞下,心肺抓心似的难受噁心。 看着一国之君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玉致心中的报復欲得到了满足,几乎要笑出声来。 秦倾斜倚着椅背,漫不经心道:「陛下不必谢哀家,不过哀家刚才收到消息,顺天府治中突发疾病,如今职位空缺,需要一个有才之人填补空缺。」 月深强忍着肠腹中翻滚的肥油道:「治中之位责任重大,父后可有人选?」 「翰林院学士,秋姝之。」 「不行!」月深立马说:「她一个酸臭文人,怎么能担此重任?况且她三月及第,已经升过一次,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再次升值,百官心里如何做想?」 秦倾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翰林院学士是正五品,顺天府治中也是正五品,不算升迁。」 月深冷笑,秦倾这话骗鬼都不信。 顺天府管辖五洲、二十二县,甚至能管理京师,是无数官员毕生仰望的权利中枢,她们宁愿官降一级也要挤进顺天府,可想而知这是个多大的肥差,即使顺天府治中表面上也是正五品,但它背后的权利可远不这些。 不过秦倾既然愿意把没什么政绩的秋姝之抬进顺天府,正好遂了她的心愿,她也乐得轻松。 只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可秋姝之在朝中一无根基,二无建树,让她进顺天府恐怕难以服众,还是让她继续留在翰林院。」她装作为难说。 秦倾摺扇轻摇:「秋姝之可是陛下您钦点的天子门生,又曾为帝师,进入顺天府有谁敢不服?」 月深沉默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就依父后所言。」 第二日,圣旨一出,百官震惊,私下里议论纷纷。 寒门出身的秋姝之,竟然能在个把月内连升两级,而且还进了顺天府,那可是顺天府啊! 有人羡慕不已,也有人嫉妒红了眼。 百官都知道皇帝无实权,独揽朝政的是太后秦倾,这道旨意不用想也是秦倾的授意。 而秋姝之呢? 她年轻又貌美,是京城不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太后又尚且年轻...... 有人联想到之前琼林宴上,太后夸赞秋姝之的那句『活色生香第一流』,秋姝之以色侍人,是太后裙下之臣的留言不胫而走。 不过这则不怀好意,有心败坏秋姝之名声的流言还没来得及散步到民间,就被人半路拦截,硬生生把这撮阴火灭了下去。 秋姝之本人对这条流言还尚不知情,她正在玉叶的引路下进了清宁宫,大启国真正的权利之巅。 「微臣秋姝之,拜见太后。」她跪在地上,刚要叩头,就被微凉的扇柄挑住了下巴。 她顺着扇柄的力道,目光缓缓上移,沉香静静燃烧,香气熏满了整座宫殿,她被这香灌的有些迷醉,对上了秦倾那双温和含笑的双眸。 「秋大人不必多礼。」他嗓音低沉沙哑。 秋姝之还是第一次跟秦倾单独接触,摸不准他的脾气,毕恭毕敬的说道:「太后对臣有恩,臣不敢不敬。」 秦倾低声一笑,桃花眼中光芒细碎微盪:「知道哀家对你有恩,你还这么怕我?」 秋姝之眼睫扇动,眼中坚定:「臣不怕太后,臣愿为太后肝脑涂地。」 第18页 秦倾喉结微动,那扇子缓缓上移,微凉的扇骨描绘着她侧脸柔和的轮廓,言语带着强烈的诱惑性:「肝脑涂地大可不必,哀家帮你可不是为了要你的命,你只要好好帮哀家做事,哀家自会助你扶摇直上,让你位极人臣。」 「臣一定不负太后所望。」秋姝之眼眸一抬,清亮的双眸莹润如水映着他隽逸的容貌。 秦倾看着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愣了一下,握着扇柄的玉手微微攥紧。 自从琼林宴初遇之后,他总是莫名对秋姝之念念不忘,甚至夜里也辗转反侧,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就是这双清透温润的双眼,紫禁城里人心灰濛,仿佛常年遮盖着一层隔绝阳光的黑云,他太久没有看见这样干净的眼神了。 第10章 送男人 不屈不挠的姜姒 秦倾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喉结,视线微微下移,被她指腹上一点殷红吸引。 白玉般的手指指节露出一点血红凝结的红色,突兀扎眼。 「哀家给你的软玉膏,你怎么没用?」 秋姝之遮掩着手上的伤口:「太后赏赐之物,微臣珍视,这等小伤臣不敢贸用。」 秦倾以扇面掩唇轻笑,墨色描金扇面令他白皙的肌肤更显华贵。 这样的话要是从普通官员口中说出来,秦倾只觉得谀媚趋奉噁心至极,但同样的话从秋姝之嘴里说出来,便觉得如清风自来,瞧着秋姝之也越来越顺眼。 「哀家赏你就是为了让你早日伤愈,不需你藏着掖着,药可带来了?」 秋姝之从衣袖里拿出小瓷瓶恭敬的奉在手心:「听玉致公子说这软玉膏是贡品珍贵无比,所以臣一直随身带着。」 「再珍贵也只是一个物件,怎能与国之栋樑相比。」他拿起软玉膏,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了她柔软的手心,冰凉的瓷瓶染上了她手心的温度。 他面上一红,将软玉膏递给一旁伺候的玉叶。 「去给秋大人涂药。」 秋姝之微微惊讶:「臣——」 扇面抵在她的唇上,清香淡雅的沉香味在她身边萦绕,温和的眉眼如春水般沉静中带着一丝柔光。 玉叶娇柔的应了一声,抬起她纤细的手,冰凉的药膏在她指骨上涂抹。 秋姝之微微别过头去。 秦倾看着她难得羞赧纯情的样子,眼眸微闪。 「秋大人年方几何?」 「回太后,臣今年二十有三。」 二十三?秦倾看着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模样倒比她的年龄还要年轻许多。 当年他入宫继任皇后时也才不到20岁。 那时他是名满京城的秦家嫡子,引得无数京中贵女趋之若鹜,最后却作为政治工具送给了垂垂老矣的老龙。 索性那时的先帝行将朽木,已经没有精力与他行床笫之欢,让他贵为皇后却仍是处子之身,保全了清白。 玉叶的动作轻柔无比,乳白的的药膏涂在她的手上像一层莹白的玉脂。 秋姝之面上波澜不惊,耳垂却露出一丝粉蕊之色。 秦倾瞧着她纯情的模样微微一笑,下意识的问道:「秋大人年轻貌美,想必家中的小郎君没有十房也有八房,怎的还害羞起来了?」 秋姝之面上微红:「臣还没有娶夫。」 玉叶的手一顿。 秦倾微微诧异又难掩一丝莫名的喜色:「秋大人年轻有为,只怕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公踏破门了,怎么会还未娶夫?」 秋姝之沉了沉声:「臣想先立业后成家。」 秦倾唇角轻勾,意味不明,看她的眼神几乎柔到了骨子里。 软玉膏在她的指腹上均匀晕开,玉叶柔柔的把小瓷瓶重新放回秋姝之的手里,微微屈膝行礼:「大人,涂好了。」 「多谢玉叶公子。」秋姝之嗓音轻柔。 玉叶比起玉致要沉稳许多,但仍忍不住轻抿了抿嘴角,眼角弯弯。 「如今秋大人已经是顺天府治中,公务繁忙不必在清宁宫久带,你先回去,有事哀家自会宣召你。」秦倾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描金扇轻摇,扇底翩然一道混着沉香味的清风。 「是。」秋姝之如释重负。 从清宁宫里出来,上等的沉香味消散了一大半,新鲜空气涌入鼻腔令她周身清幽舒爽起来,她慢悠悠的往宫外走去,远远的看见御书房三个大字,想起从前在其中教导月深的日子有些怀念。 自从她调离翰林院之后,清净的翰林院就不太太平,先是侍读王大人被查出贪污,又有一位新人顶了她侍讲的位子给小皇帝讲学,现在这个时辰,估摸着又是她习惯性打盹犯困的时候。 也不知新任侍讲遇上偷懒的小皇帝会作何反应?她忍不住想走进去,但顾忌现在的身份又不得不和她保持距离,她准备离开,却看见月冠仪大步流星的从书房出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官服,匆匆的步履让他织金官帽上坠着的珠子微微晃动,惜字又寡言的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稳而威严的气势,这在女尊的世界里是极为少见的。 他好像并没有发现她径直就走了,身形颀长如玉,宽大的官服繫着玉带,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俊美而清瘦的脸庞顶着他狼狈的名声和阴厉的眼眸,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这天底下除了太后之外最有权势的男子,双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谦卑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令她神情复杂。 第19页 月冠仪似乎对她有些特殊,但着特殊之下究竟有何意义?她不敢深想,转身离开。 当秋姝之回到租住的小院子时,被里面的景象下了一跳。 原本安静冷清的小院里,竟然跪了几个容貌姣美的小郎君,他们身段妖娆,衣衫单薄清透地跪在秋蕖霜面前,脂粉味沖的她不由得捂住了口鼻。 再看坐在院中石凳上的秋蕖霜,平日里温柔可亲的样子全不见了,冰冷着一张脸眉头紧蹙,手指不停扣着石桌恨恨的看着跪在面前的男子们。 「这是怎么了?」她开口问。 还不等秋蕖霜说话,那些跪在地上的小郎君们都一窝蜂的沖了上来,膝盖就跟长在地里一样跪在她面前,嘤嘤哭着拉着她的裙摆不肯放手。 秋姝之先是一惊,随后莫名其妙地看向秋蕖霜。 秋蕖霜气沖沖的上前把那些扒拉着她不放的小郎君一个二个推开,忍着怒意比划道:「这些都是你的同僚们送来的。」 秋姝之瞭然,只从她升任顺天府治中之后,巴结者众多不少人上赶着送礼,见她不收就开始想一些歪路子,正好她尚未婚配于是就有了这齣送男人的戏码。 秋姝之连忙拉着生气的秋蕖霜坐下,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男人说道:「家中不收男人,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地上的男人慌作一团还想拉着秋姝之求饶。 秋姝之虽然脾气好,但不代表没有脾气,看着那些仍然大胆的上前的人冷眸一冷。 第11章 男德班优秀弟子 男德班优秀弟子 「我现在是好言相劝,要是你们不听劝告,我自然可以跟你们背后的主子说道,到时候不需要我动手,自然有人替我收拾你们。」 这些男人这才终于打消了心思,灰熘熘的离开了。 小院子重回往日的宁静,但秋蕖霜仍然面露不悦,眼神狠狠的盯着那些衣着暴-露的男人。 「表哥你知道这些人是谁送来的吗?」 秋蕖霜收回眼神,在她手里写道:姜姒。 秋姝之微微蹙眉,竟然又是她。 上次游湖她就试图往她身边塞人,没想到一次不成又有了第二次。 如今的她虽然明面攀上秦氏一党,但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自己吧? 秋蕖霜的手指停在她的手心里,轻轻点了点。 「怎么了?」秋姝之看他脸色不太好。 秋蕖霜犹豫着比划:「那些男子是勾栏出来的......不干净......你别喜欢他们,别收下他们...以后也不要好不好?」 「当然。」秋姝之失笑,知道他这是在关心自己。 她并不是个纵-欲的人,比起耽溺于情爱,她更想在这个世界一展宏图。 秋蕖霜默默松了一口气。 ------------------------------------- 昭狱内,阴暗的牢房传来阵阵生不如死的哀嚎,腌臜鼠蚁在阴湿的墙角凝视窥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如幽灵鬼魅一般盯着着人间地狱里的一切。 王清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倒在草垛上,鲜血顺着伤口一路下流,惊起了一片蟑螂鼠虫从缝隙中爬出趴在她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贪婪的吮舐着鲜血。 一道黑影停在她的面前,摇曳的火光下黑影阴沉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狠厉恶鬼。 王清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连连后退嘴里不停求饶:「殿下,我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 轻讽的冷哼在寂静的昭狱内阴沉的可怕,月冠仪眼中寒气毕现,脚踩在她的脸上恶狠狠道:「就是你这张嘴险些败坏她的名声,毁她清誉。」 王清的脸被他狠狠踩在地里,这牢房死过太多人,连土里都掺杂着人血人肉,腥臭腐朽的味道和月冠仪带给她的恐惧让她全身冰凉,浑身战慄。 他的姝之那样好,她是天上的明月,竟然被这些腌臜低贱的虫子折辱,他怎能忍下这口气。 他的眼中折射着冷冷的寒光,化作利刃一道一道割在她的身上,恨不得拧干她的血,折断她的骨头,绞碎她的肉。 王清嫉妒秋姝之平步青云,才入仕几个月就能做到她一辈子做不到的位置,她被嫉妒蒙蔽了心窍,造出了那样的谣言想要将秋姝之从云端上拉下来,却不知这嫉妒之心也葬送了自己。 她浑身颤抖,锦衣卫骇人听闻的手段一通折磨之后,她已经没有多久的活头,她还活着,却已经是一团死物。 月冠仪冷冷的收回脚,脚底在地上狠狠碾了碾,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长安拔出刀:「殿下要不要现在就了结了她?」 「不用!」月冠仪冷眸一瞥,俊美无俦面容在阴恻恻的昭狱里冷得如同披上画皮的恶鬼:「让她在这里慢慢等死。」 长安收刀回鞘,似乎已经习惯月冠仪的残忍,进了昭狱的人就没人可以完整的走出来,不死也得剥层皮。 月冠仪缓缓走出昭狱,身边经过的每一间牢房里都躺着血淋淋的人形躯体,他们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月冠仪面不改色的用手帕擦拭着手中沾染上的污血:「朝中可还有人在背后议论秋大人?」 「没有了,那群人现在安分的很。」 这些人都是一群人精,自从王清入了昭狱,那些人就立马安静如鸡。毕竟月冠仪恶名在外,要是招惹上了他就离死不远了。 第20页 月冠仪落了座,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良久问:「秋大人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长安心想,您要是真的惦记秋大人,您就自己去找人家,总是派人暗中监视算这么回事啊! 您知不知道自从秋大人上任顺天府治中后,满京城的富商官家恨不得把儿子往人家房里塞,您要是再不出手,人家后院就要满啦! 不过吐槽归吐槽,长安还是如实说了。 「最近朝中官员常有往秋大人府上送礼者,其中姜世女最甚,为了拉拢秋大人不惜往她府里塞调-教好的清倌。」 月冠仪眸光一寒,指节死死叩在扶手上,满身凌厉。 长安看他脸色不善,连忙说道:「不过秋大人没有收下,反而把他们全都轰走了。」 月冠仪面若寒霜,低沉的嗓音如同淬了一层毒药:「庸脂俗粉。」 长安连连答道:「对对,他们都是庸脂俗粉,秋大人文人风骨定是看不上这些男人。」 谁料月冠仪死死握成拳狠狠砸在桌上,眸中寒光如万里冰封:「姜姒竟然把这些小倌馆养出来的货色送到她手里,那些下贱的东西不知道经过多少女人的手。」 「是是是,这些小倌名义上是清倌,实际还不是□□出来伺候女人的,秋大人那样风雅的人物碰他们一下都嫌脏。」长安听出了他话里那一股子醋味儿,连忙迎合道。 长安估摸着,姜姒都猖狂到往秋姝之府里送男人的程度了,月冠仪总该坐不住了吧。 别的不说,总该给姜姒点颜色瞧瞧,给那些小倌一点苦头吃才对。 毕竟他那样爱慕秋姝之,恨不得把心都剥出来送给她。 如今心爱之人身边有了男人,就连普通人家的男子都绝对忍不了,他堂堂长皇子能忍? 月冠仪苍白又绝美的容貌在阴暗的昭狱里,像尸骨上开出的一朵艷丽毒花。 长安正等着月冠仪下狠命令,就听月冠仪沉默了良久说:「你去从民间挑几个家世清白、性格温顺的男子,给秋大人送去。」 「啊?」长安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杀人的刀都磨好了,就这? 月冠仪长睫低垂在眼底投下一片淡青色的阴影:「那些被人脏了身子的男人入不了她的眼,这些家世清白的男儿至少还能给她暖个床,逗个乐解解乏闷。」 长安瞪大了眼睛,搞了半天您生气不是因为姜姒给秋大人府里送男人,而是气姜姒送的男人不干净? 人家自己都把男人赶走了,您还舔着再给人送更多更好的男人? 长安一时不知道是月冠仪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他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月冠仪可没有长安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 隔了这么多年秋姝之才终于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他高兴的不知所以,竟然忘记了她竟然多年没有娶夫,身边除了一位近亲表哥外也再也没有其他男人。 他又高兴又为秋姝之担忧。 高兴是因为秋姝之多年来身边没有其他男人,可以让他继续做着恬不知耻的白日梦,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她的枕边人,只要是枕边人就好,他从未奢望秋姝之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他,哪怕做个没有名分的外室也足够了。 另一边他又为自己的出身自惭形秽,他痛骂那些秦楼楚馆里□□出来的清倌下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骂那些小倌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有不该有僭越的心思,他永远都配不上他的秋娘。 他只要在角落里默默帮助她就好,她想要什么他就竭尽全力把她想到的送到她手边。 她早已成年,女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怎么能行,他自然要网罗最好最清白的男人送给她,就算入不了她的眼,至少也能在她疲惫时给她揉揉肩唱唱曲儿。 长安心中长嘆一声,自家的主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堂堂皇子竟然低贱到了尘埃里。 毕竟是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子,长安于心不忍又不知如何劝道,陷入情爱的男人总是偏执又疯狂,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抽身。 长安只能默默寄希望于什么都还不知道的秋姝之,希望将来有一天秋姝之知道主子对她的感情时,莫要辜负了他。 当天,经过月冠仪『精挑细选』的良家子被统一塞进了马车,打包送去了秋姝之家中。 秋蕖霜刚洗完碗,一开门,就看见几个被打扮好的少年,怯生生的望着他。 刚送走一拨,现在又来一拨,还换着花样风格来,秋蕖霜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心态崩了。 趁着秋蕖霜还没发火,秋姝之连忙跑出来,看见马车上做的长安吃了一惊:「这是殿下让您送来的?」 长安嗯了一声。 她有些难以相信,一向高高在上冷若寒霜的月冠仪竟然也会做这种事。 见秋姝之没太大的反应,长安心里着急,开始替他主子说话:「殿下听闻姜世女往您府中送小倌,特意命在下将这些人送来,不过他们可不是勾栏□□出来的,都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 秋姝之忙道:「确有其事,但微臣与姜世女并无联繫,她送来的那些人也都被臣遣走了。」 长安看秋姝之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有些着急,这秋大人平日里聪慧机敏,怎么一到□□上就这么不开窍。 他也只好顺势说道:「这些话您还是亲自跟殿下说去吧。」 第21页 秋姝之郑重的点头:「好,殿下现在可在别苑?」 她可不想被月冠仪误会自己除了在月氏、秦氏中间来回横跳外,还和滇王势力牵扯不清。 「殿下如今还在昭狱,您要是真的想见殿下就与在下一同去别苑等他吧。」 「也好。」秋姝之点头答应,目光瞥见一旁跟受了惊的小白兔般的男子说道:「把他们也带上吧。」 第12章 完璧归赵 我也不知道我在起什么名儿…… 长安语气微扬:「怎的?这些俏生生的男儿郎,秋大人也看不上?」 秋姝之低声道:「下官并无心这些。」 长安欣慰一笑,替月冠仪开心说道:「既然如此,请秋大人上车。」 秋姝之对秋蕖霜交代了几句就上了马车,长安长鞭一挥马车缓缓驶离,载着秋姝之进了别苑。 进了别苑,长安将她独自一人安排在偏厅等候,寂静的室内,绫罗长幔随着清风微微摆动,轻柔飘忽,桌旁摆放着一盆兰花,幽冷静然。 她不知在偏厅内等了多久,日暮渐渐西垂,暖橘色的柔光斜斜的照了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迷离悠长。 月冠仪刚审完犯人,满身血污从昭狱里出来,官袍上被犯人身上溅出来的血迹弄得血迹斑斑,满身的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他正准备回宫换一身干净的衣裳,除去一身的味道。 正准备出门时,一个小侍从匆匆跑来,他眉头微蹙:「何事?」 侍从忙道:「长安大人刚托小的带话说,秋大人正在别苑等您。」 月冠仪霎时瞪大了双眼,脚下没有顾虑差点被门槛绊倒。 「殿下小心。」侍从忙搀扶起他。 月冠仪一把挥开他,满脑子嗡嗡声,秋姝之在别苑里等他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迴旋。 她怎么回来? 难道是对他选的男人不满意? 月冠仪忧心忡忡又急迫的说道:「快去准备马车。」 别苑的消息即使快马加鞭进了宫也需要些时间,他生怕秋姝之等急了,又怕长安那粗手粗脚的下人伺候不好秋姝之,让她觉得怠慢。 他忙不迭的出了宫,恨不得抽烂马鞭下一秒就出现在秋姝之面前。 等月冠仪到达别苑时,天色越发暗了,别苑中掌起了灯,烛火之光影影绰绰。 他一进门就看见秋姝之独自一人坐在偏厅里,古朴的家具在她身上映着幽冷的色调,窗外灯笼发着暖意照在她柔和的侧脸上,长发随意垂落肩侧,墨发之下是脖颈莹润如羊脂白玉般肌肤。 幽兰在她身边盛放,仿佛也借着她满身清辉,微风动,人寂静,花影落满身摇曳。 他紧张狂乱的心跳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被抚平了,脚步不由自主的放轻放缓生怕惊扰到了她。 「殿下。」月冠仪的影子斜斜的落在她脚边,她一抬眸,就看见月冠仪站在门外,光影笼罩在他身后,髮丝微微有些凌乱,胸口微微起伏喘息,似乎是着急的赶来。 「不知秋大人在别苑等候,请您恕罪。」月冠仪自责难当,美玉一样的眼眸紧凝着,这番恭敬的态度,就连当今陛下和太后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秋姝之忙道:「殿下是国之重臣,微臣等您是应该的,请您入座。」 月冠仪微低着头,手脚紧绷如拉满的弓绳,僵硬地坐在她的旁边,忍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艰难开口:「日后若是秋大人又是找我,直接让下人通报就是,无论我在哪儿一定立刻赶来。」 秋姝之眉眼一怔:「您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就算是朝中大员想见您一面也要呈上拜帖,微臣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今日贸然拜访已是不妥,怎好以后再特意麻烦您。」 月冠仪坚定的摇头,语气却微若游丝:「您跟她们不一样。」 那些浸-淫官场的老油条,各个吸食着大启国的骨肉血液,搜刮民脂民膏贪的肥肠满脑,满眼浑浊昏聩,心中只有利益算计不见一丝清明。 但秋姝之是不一样的。 自从他逃离暗无天日的小倌馆后,就在这黑暗的官场里周旋,十年光阴他蛰伏在这黑雾笼罩的世界里,唯一的慰藉就是秋姝之,他靠着对她的思念撑过了这段灰暗的日子,唯有秋姝之出现的这个春天,让他的人生里出现了久违的鲜明。 「您这次来可有什么事?」 秋姝之泯然一笑:「瞧我,竟然把这件事忘了,我今日来是想让您收回那些小公子。」 月冠仪脸色一变,紧张地问:「秋大人对他们不满意?可是嫌他们容貌丑陋?」 他的心脏咚咚跳动,唿吸都变得迟缓,他送那些男人到秋姝之身边,本是想给秋姝之解解腻,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我再去给您寻些美姿容,懂诗词的男子。」月冠仪小心谨慎的说道,眼尾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 秋姝之不认可的摇头:「多谢殿下好意,微臣的后院太小,不需要这些男人。」 自古以来那个女人身边不是夫侍成群,秋姝之自从及笄之后就一直没有娶夫,更连个暖床的小侍都没有。 如果说以前他还可以用秋姝之家道中落的原因欺骗自己,可现在秋姝之成了京官,满京城数不清的男人想嫁给她,她却还是洁身自好,让他忍不住有了不好的猜想。 他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眼尾红的近乎稠丽:「秋大人可是已经有了心仪的男子?」 第22页 秋姝之愣了愣,正是这片刻的愣怔让月冠仪如同被宣判死刑,心跳骤停。 片刻后,秋姝之哑然失笑:「殿下说笑了,微臣并没有心上人,还请殿下让那些男子与他们的家人团聚。」 月冠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同从即将溺死的人被人捞出水面,心脏在停滞之后重新被救赎跳动。 他庆幸秋姝之没有被其他男人夺去目光,又隐隐遗憾,若是她有心上人,而那个心上人是他自己,该有多好。 很快他隐下了苦涩又隐晦的心思:「好。」 「还有一事,微臣想请教殿下。」 「何事?」月冠仪看向她。 秋姝之将身边一直放着的中等大小的小箱子摆在桌前,打开里面赫然整齐摆放着一排金元宝。 「微臣受之有愧,还请殿下收回。」 月冠仪眼眸一闪,微微诧异:「您怎么会知道是我送的?」 秋姝之不傻,能在秋蕖霜在家时,而且还是大白天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箱黄金放在自己的院中,而且还不署名,这不可能是一般的官员会做的。 如果是小皇帝,她根本不需要藏着掖着。 姜姒,她对送男人情有独钟。 至于太后,他虽然助她入了顺天府,但总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绑在她身上,时时刻刻牵制着她,更加不需要做这种事。 想来想去,能说得通,又有这个实力这种事情的,只要月冠仪了。 秋姝之不是傻子,上辈子的偶像剧也不是白看的,月冠仪面对她时那种手足无措又仓皇又讨好的样子,俨然一副青春期心动懵懂的男生样子。 可若说月冠仪喜欢自己,她又觉得有些荒谬和不可置信,她和月冠仪之前从未接触过,更没见过面,怎么突然就喜欢自己了? 而且更要命是月冠仪的身份,一个能纵横官场,以男子之身在女人堆里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真的会这么恋爱脑吗? 她不信。 比起这种漫天粉红泡泡的荒唐猜测,秋姝之有些阴谋论的觉得,月冠仪也和太后一样,想用她做棋子。 第13章 一起吃饭 陷入自我否定的男主 「无功不受禄,这些微臣承受不起,还请殿下收回。」秋姝之将这些金子推到月冠仪面前。 他的眼眸微微晃动,指尖不由得捏紧。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巴结的小官送来的礼她都收着,唯独却不要自己的。 「是我做的让您不满意吗?」他微微低垂着眼眸,眼尾略带委屈的耷拉着,活像只没得到主人回应的小狗。 秋姝之最受不了这种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尤其对方还是月冠仪,这样的小狗眼出现在雪山般清冷倨傲的容貌上,强烈的反差让她坚定的信念差点把持不住。 美人计、美人计、她在心头默念。 「不,只是臣对这些没有兴趣。」她深吸一口气,说道。 「可......好吧。」月冠仪欲言又止,表面上答应,实际心里头却在想,俗气的金银珠宝入不了她的眼,下次送些古玩字画她一定会喜欢。 「天色不早了,臣就不叨扰殿下。」秋姝之起身准备离开。 长安见缝插针的进来,绞尽脑汁的给自家主子创造机会:「殿下,秋大人,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不知秋大人是否要留下来与殿下一同用膳?」 「不必了,夜已深,臣一介女子不宜在殿下别苑久留,先行告辞了。」 月冠仪满眼不舍,却不得不目送着她离开。 眼看着秋姝之的背影渐行渐远,月冠仪鼓足勇气追上前去,腰带上挂着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击玉声响:「我送您。」 夕阳垂落,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冠仪的倒影映在水中,雪山之巅的冰雪消融化成了一滩春水,在夕阳的晕染如同一幅的油画, 他跟在秋姝之的身边,脚步缓慢,晚风吹拂在她的脸上恬静自然。 说起来自从秋姝之升任顺天府治中之后,他还没有正式的跟她说上一句恭喜。 不过如今的她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巴结奉承,自己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她一定从未在意过自己。 「顺天府府尹顾郑,是秦政一手教导出来的门生,心思缜密手段老辣,是个难缠的傢伙,秋大人明日就任一定要小心。」 秋姝之脚步微微一顿,顺天府府尹虽然是名义上是三品官职,但因为地位特殊,一直以来都是由朝廷二品以上大员担任,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就连皇亲国戚都忌惮几分,更可况顾郑还是秦政的门生,攀附着秦氏的高枝,在朝中地位也是数一数二。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没点实力是不可能的,即使她现在有太后势力加持,顾郑也未必会给她好脸色看。 毕竟,她现在在朝中的声誉不好,太后破格提拔一事让不少人议论她以色侍人,只是没多久这声音就消散无从。 取而代之的是王清因贪污锒铛入狱的消息。 她知道这背后是月冠仪的势力出手,却不知从何说起,干脆装作不知。 「多谢殿下提醒,」 夕阳的余晖彻底坠落,夜幕拉下,灯火点亮,夜市上人群渐渐聚集。 路过一些摆摊的小贩时,秋姝之随意扫了扫,目光停留在售卖时新果子的小摊上,秋蕖霜最爱吃这些。 第23页 「老闆,来两斤果子。」 「好勒。」小摊主喜笑颜开。 「您喜欢吃这些?」月冠仪下意识的问,他想记住秋姝之每一个喜好。 秋姝之摇摇头,笑意温柔:「家兄喜欢吃,他是个娴静的男子,不喜欢在外抛头露面,所以我下值时常常会给他带一些。」 家兄?秋蕖霜? 月冠仪想起那个逮捕秦舒的那个晚上,颤抖着缩在秋姝之怀里的男人,那个柔面蛇心的哑巴,也只有秋姝之会觉得他是个娴静温柔的男子。 想起多年前的那场羞辱,刻入骨子里的恨意如潮水般涌来,掀起滔天巨浪。 「殿下喜欢这个?」 夜色笼罩之下,秋姝之看不清月冠仪眼底浓重的怨毒,只看到他一直在盯着小摊上的凉糕,便顺势问道。 月冠仪眼波一闪,慌乱的隐下眼底的恨意,随意应道:「......嗯。」 等他定睛凝神才看到,那个凉糕被手巧的摊主弄成了白面粉耳的小兔子形状,煞是可爱。 「老闆,再来两碗凉糕。」 「好嘞,您二位这边请。」摊主笑开了花。 凉糕糖水多,不能带走,只能在小摊边的桌椅上吃完。这老闆的生意很好,才刚刚开张,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另一桌吃凉糕的人。 月冠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秋姝之拉着坐下,小摊主手脚麻利的端上两碗凉糕,粉嫩的小兔子肥嘟嘟晃着,弄得他耳尖微红。 「这是给我的?」月冠仪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当然,民间的美食比不上皇家,殿下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月冠仪嘴角笑意更深,他高兴还来不及。 他挖了一勺放进嘴里,明明只是一碗平淡无奇的凉糕,只因有了秋姝之的缘故,让他觉得千般百般的好,微凉清爽的口感,混着一丝红糖的甜味,清新香甜在舌尖挑拨。 「怎么样?」秋姝之问道。 月冠仪在她凝视的目光中羞赧的低着头:「很甜。」 除了甜只有甜,甜味带着秋姝之给予给他的一丝柔情沁入了他早已干渴的心坎里,让他这十几年经歷的苦,有了一丝浸润缓解。 「老闆结帐。」旁边桌的女子大喊道。 老闆笑着跑过来:「10文钱。」 女子爽快的将十文钱放在桌上,边走边紧皱着眉头说:「老闆你这摊上什么味儿啊?好好收拾收拾。」 老闆收了钱,在空中嗅了嗅,低声道:「好像是有股奇怪的味儿,跟生锈了一样。」 月冠仪拿着瓷勺柄的手顿时紧了一下。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正是他在昭狱时审问犯人穿的,身上沾满了人肉味儿和血腥味儿,噁心难闻而且久久不能消散,接触的犯人死人多了,身上也会有一种无法洗去的难闻味道。 他出了昭狱之后本想换身衣服,但当时侍从匆忙告知秋姝之在等自己的消息,他手忙脚乱,满脑子都是不要让秋姝之久等,恨不得快马加鞭的赶回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月冠仪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竟然穿着沾满犯人血污的衣裳就来见秋姝之。 那一身恶臭难当的味道一定被她问道了,怪不得她不愿意在别苑多呆,怪不得她不愿意和他一起用膳。 他这个样子,连他自己都噁心至极,更何况秋姝之。 她一定忍得很辛苦吧。 刚刚活跃起来的心瞬间衰落成了一团彻彻底底的死灰。 「我先回去了。」他踉跄着想要站起,腿脚却跟失了血液似的不听使唤又跌落回去,他难堪至极,恨不得将头深深地埋进地里。 太脏了,他太脏了。 他的出身,他的经歷,甚至他的气味都是脏的,他无地自容,只想逃离,不愿意再让秋姝之对他的厌恶更深。 秋姝之一把摁住他的手:「还未吃完,殿下为何要走。」 月冠仪惨白的脸色更深,单薄瘦削的肩抖了抖:「我身上的味道...很噁心。」 「我并未觉得殿下身上的味道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秋姝之缓缓说道。 她温暖的掌心覆盖住他冰冷的手,轻和的声音让他的脑子近乎昏聩。 第14章 仇人相见 仇人相见 他身上那股味道,即使日日熏浴花香也无法全部掩盖,倒像是混着花泥的尸骨发出腐败的恶臭。 人人憎恶他,噁心他。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秋姝之的青眼。 秋姝之身上淡淡的体香萦绕在他鼻间,令他如痴如醉,那香味越浓越飘忽,他心就越冷,这样好的她,不应是他可以沾染的。 他竭力保持着理智,颤颤巍巍的抽回手。 「不、我和他们是不同的、」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却忘记身后的凳子,脚步一绊,整个人往后倒去。 「殿下小心。」柔白的裙裾如一片冷云袭入他的眼,秋姝之一手搀着他的手臂,一手搂住他的腰身,堪堪扶住了他。 月冠仪羞愧的低下头,秋姝之温热的手几乎要将他烫伤,眼底激动地微微湿润。 「微臣冒犯了。」秋姝之收回手,指尖回味着刚才触碰时的感觉,他的肌肤冰凉细腻,如一块上等的寒玉细凝肤。 「无事。」月冠仪的脸红的更甚,像极了沾染了清晨晓露的石榴花。 他们一番动作,惊动了在夜市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干脆从侧面直接熘了出去。外面天色愈发黑沉,乌云遮蔽明月,夜市的灯火十里不休,恍若人间银河。 第24页 「殿下与其他男子确实有所不同。」秋姝之忽然低声说道。 月冠仪心脏霎时停止。 果然她还是介意男子在外抛头露面,他不似寻常男子顾家温婉,成天干着刀尖饮血的骯脏事,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憎恶。 「殿下男儿之身,却能做的比朝中大多数的女子都要出色,微臣很佩服。」 月冠仪没想到秋姝之会忽然一转话锋,一时怔愣了一下。 「您不觉得我没有遵循《烈男传》三从四德的祖训是不守男德吗?」 「一心为妻子女儿付出的平常男子固然可敬,但我更佩服殿下这样鬚眉不让巾帼的男子,世间男儿千千万,但像殿下这样耀眼的只有您一人。」她微微一笑,夜市火树银花纷纷如雪乱若丝,如入烟花深处。 嘈杂的夜市仿佛在这一刻安静无声,月冠仪只能听到心口扑通扑通的乱响。 他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他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子,《烈男传》他熟读与心,从小到大的唯一心愿就是嫁一个好妻主,相妻教女。后来他流落青楼遇到秋姝之,他的愿望就成了做秋姝之的男人。 他在梦中一遍又一遍的肖想她,又在清晨的浓雾中看清自己的丑恶,自惭形秽。 后来他回到皇家,一步一步踩踏鲜血走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也只是因为秋姝之幼年时无意中跟他提起的那句『小哥哥,我想入仕,我想振兴秋家。』。 他这颗心脏泥泞不堪,唯有一头栽进着宦海混出个名堂,他站在高位之上等着她的到来,用他沾满鲜血的的乌纱官袍为她铺起一条光耀之路。 世人骂他惧他辱他,他从不在乎,甚至连他自己也这般看不起自己。 但他没想到,缩在阴暗角落里做着剥人皮拆人骨的自己,在秋姝之的眼里竟然是这样耀眼的存在,多年的隐忍蛰伏得到了心上人的肯定。 「您谬赞了。」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男子。 月冠仪喜不自胜,深邃的眼尾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一阵冷风袭来,夹杂的杏花嫩柳的清甜香味,小雨如蚕丝淅淅沥沥落下,雨势很小,却让整个夜市如同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之中。 夜市摊贩乱作一团,抱怨着天公不作美,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 微雨沾湿了月冠仪的长髮,浓密的鸦睫上还挂着一滴雨滴,长风捲起杏花纷纷飘零,吹得他白袍猎猎,与杏花共风烟。 「雨越来越大了,殿下快回去吧。」秋姝之脱下外袍为他遮蔽风雨,她沖不远处月冠仪的手下招手示意,这些人时时刻刻跟着月冠仪,她根本不担心他回去的路上会有什么危险。 月冠仪受宠若惊,他恨不得把她的衣裳供奉起来,哪敢用秋姝之的衣服避雨。 「还不快拿伞来。」月冠仪回身对着赶来的手下一声低喝。 手下心虚的低下头,这雨来的突然,她们都措手不及。 「不必,春雨寒凉,殿下金贵之躯不宜在外面久带,还是尽快上马车,莫要感染上风寒。」秋姝之道。 「那我让下人送您回去。」他说。 秋姝之摇摇头,水滴顺着她脸上柔和的弧度一路下滑:「我家就在附近,不碍事的。」 说罢,她对着后面的跟着的两个手下沉声道:「还不送你们主子回去。」 手下这次大着胆子自上前。 月冠仪捏紧了手里的衣衫,第一次违抗她的话:「我决不能让秋大人独自淋雨回去。」 秋姝之哑然失笑:「好吧。」 马蹄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车轮滚滚而过,不多时就来到了秋姝之的院落前。 她掀开帘幕,就看见门前挂着的灯笼笼罩在冷清的夜中,随着风动摇摆,门前独立一人影在缥缈的雨幕中撑着伞,眺望远方等人归来。 「表哥。」秋姝之跳下马车:「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秋蕖霜比划着名手势:「等你。」 「雨这么大,在屋里等我就好。」 秋蕖霜没有回她,目光探究地看向停在门前的那辆马车。 风疾雨急寒凉春夜,勒紧缰绳的马儿发出低嘶。一只手缓缓从帘幕中伸出,月冠仪下了马车,一步一步走到秋蕖霜面前。 秋蕖霜在看见月冠仪的一瞬间,目光一冷仿佛空气在剎那间凝结成冰。 「这位是长皇子殿下。」 「殿下,这位是我表哥,秋蕖霜。」秋姝之一一做着介绍。 秋蕖霜微微屈膝行礼。 月冠仪淡眉低敛,总是全身被雨水淋湿也不损他天生的皇家气度。 他虚扶了秋蕖霜一把,清淡的声音里夹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寒气:「免礼。」 「听说令兄有疾?」 秋姝之实话实说:「表哥他幼年受了惊吓导致失声,请殿下莫要见怪。」 月冠仪隐在暗处的眼眸微微眯起,言辞恳切:「我怎会见怪,不过既然不是先天不足,那应该还有挽救的可能,宫中有名医无数,说不定能治好兄长的病。」 秋蕖霜顿时眼露凶光,执伞之手死死握着伞柄。 月冠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15章 上任 上任 秋姝之正准备谢过月冠仪,就见秋蕖霜指间飞快的比划着名,温婉娴静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不悦。 他似乎对月冠仪自作主张的行为很不满意。 第25页 月冠仪看不懂他的手语,但也能看出他此刻的反应,反问道:「怎么您不愿意?」 秋姝之赶紧说道:「表哥顽疾颇深,寻了很多名医也无济于事,多谢殿下好意了。」 月冠仪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表哥不必忧虑,紫禁城内网罗天下名医,宫外的医者治不好,不代表宫内的御医不行。」 见秋蕖霜还有异议,他略带深意的说:「难不成表哥不想治好自己的病?」 秋蕖霜立刻偃旗息鼓,他机敏地瞥了一眼秋姝之,见她毫无察觉,这才摇了摇头。 月冠仪轻声一笑:「那这件事就交给我,不多时就会有御医亲自拜访。」 秋姝之心知无功不受禄,但他只有秋蕖霜这一个亲人,若是真能治好他的病,也是了却了她的一件心事,她不想拒绝。 「多谢殿下。」秋姝之当即就要跪下叩谢。 从画舫解围,再到局势点拨,纵使她现在摸不清月冠仪到底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仕途上的贵人,她对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还不等秋姝之膝盖微微屈下,对方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秋大人不必见外。」温热的指节在他的手心里,令他脸颊一烫。 秋蕖霜看在眼里,紧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凸起,他重重的咳了一声,细雨声中格外突兀。 月冠仪勐地撒开手,纤长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中绞在一块。 「夜已深,我先回去了。」他说道,微红的脸上又羞又窘,单薄的背影沖入雨中,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秋姝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彻底在雨幕中消失。 秋蕖霜眼眸瞬间拉了下来,扯着她的衣袖把她拉回屋里。 她的长髮被雨水打湿了一大半,髮带也湿透了,微雨淋后湿漉漉的发梢沾在脸侧。 他熟练的给她解下髮带,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在微暗的烛光之下美得耀眼。 秋蕖霜怕她着凉,用干帕子给她擦拭长发,手里用了些力气。 秋姝之被扯得有些疼了,想出声提醒他,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他拉长冷漠的脸:「表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秋蕖霜何止是生气。 在见到她和月冠仪同乘一辆马车回来时,他气得差点把伞柄折断。 当年他用尽了手段,才把月冠仪赶走,如今这阴魂不散的小倌竟又跑到秋姝之面前,摇着尾巴邀宠垂怜。 即使月冠仪现在有了长皇子的身份,却也改不了他那在青楼里□□出来的狐媚子模样,看着就噁心。 要是不因为要在秋姝之面前保持端庄温柔的表哥样子,他真想撕了他的脸,让他再勾引他的姝之。 可他再生气,被秋姝之这样温柔细腻的语气一问,他心中的恨意也化了一半。 他坐到秋姝之身旁,眼带忧虑:「你为什么会和长皇子同乘一辆马车?」 秋姝之解释道:「只是今日突然下雨,殿下他不忍心我一路淋雨回来,这才同乘一辆马车。」 秋蕖霜嘆了一声:「京城处处都是眼线,你和他走得这么近恐怕会遭人非议,我知道你和他之间是清白的,可你们终究是孤男寡女独处,要是被有心人造谣,你们就是张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秋姝之淡淡点头:「知道了。」 「况且长皇子名声不好,听说他流落民间时被青楼老鸨买下,□□了许多年,接了不知道多少客人,你如今仕途才刚刚起步,绝对不能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秋姝之眼眸微微一暗,似乎每个人提到月冠仪都会提起他在青楼的过往,怕他敬他又瞧不起他,不论他爬得有多高,就因为流落青楼这一件事,就能把他永远钉在贞节牌坊上,哪怕是最下等的人也能往他身上吐一口唾沫,骂一声贱-货。 可那又不是他的错。 他堂堂一个皇子,难道会自己上赶着往青楼送不成? 她想和秋蕖霜解释,又怕他误会自己和对方真的不清不楚,况且秋蕖霜也只是关心自己,他和这个时代的人都被封建的思想裹挟,说出这样的话也能理解。 她只能淡淡点头,装作听进了他的劝告:「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和殿下保持距离。」 秋蕖霜得意的笑了笑,一个男人的贞洁是最重要的,而她的姝之亦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只要他的污点一日不消,就算月冠仪搅翻了天也休想进秋姝之的身。 想做她的夫婿,更是痴心妄想。 ------------------------------------- 顺天府位于京城鼓楼,大堂庄严肃穆,额上挂着一面先帝御笔亲赐的牌匾,牌匾之下挂着一副海水江崖的画,左右石狮子威严煞气。 秋姝之身着玄色官服站在顺天府府衙面前,感受着凛凛权势扑面而来。 府衙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早就等候多时,见到秋姝之来,立马笑脸相迎。 「秋大人,下官终于等到您了。」她长了一双笑眼,看起来温和至极。 「您是?」 「下官是顺天府通判,林中月。您快随我来吧,府尹大人等候您多时了。」 新官上任的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拜见顺天府府尹,顾郑。 只是她没想到,顾郑竟然会早早的来府衙等自己,她立马跟着林中月前去。 顺天府在京城地位超然,府衙也比其他大得多,光是房间就有整整五十八间。 第26页 她跟随进门二重门,到了中堂,来到一个紧闭的房间前。 林中月敲了敲房门,低声道:「大人,秋大人来了。」 房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清晨的阳光照进漂浮着的尘埃,她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里面正挂着几幅山水画,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端坐在主位上,手捻一串菩提佛珠,布满皱纹的眼角显露着岁月痕迹。 来之前,秋姝之调查过顾郑的过往,她也是寒门出身,后来成了秦政的门生,又娶了秦家子,和秦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路高升,最后成了万人羡慕的顺天府府尹。 秋姝之本以为,一个一步一步从下层爬上来的人应该眼中锋刃如刀剑,但没想到的是,顾郑看起来十分和蔼,慈眉善目的样子让认几乎忘记了她如今显赫的地位。 「你就是秋姝之。」她的声音微微有些苍老,滚动的菩提佛珠发出一丝响动。 秋姝之恭敬的跪在她面前:「顺天府治中秋姝之,见过府尹大人。」 顾郑微微抬手:「免礼吧,听说你是这届探花?」 「正是。」 顾郑眼眸悠长,语气中略带回忆:「当年老身也是探花入仕,一晃已经过去30年了,想当年在翰林院做编修做了五年才被调去陕西做知府,你入仕不到两月就坐到顺天府,这在我当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真是后生可畏啊。」 秋姝之眉头微微一皱,顾郑话中有话,似乎对她的晋升之路有些微词。 不过这一路晋升确实有些快,这是她从未料想过的,谁让她莫名其妙卷进了皇权与秦氏的斗争旋涡之中,若是顺着,还能有在两方势力之间夹缝求生的可能,要是现在站队,她只会创下穿越女最快死亡记录。 她能做的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听说秦舒派往百越是你的意见?」顾郑忽然一转话锋问道。 「是。」 顾郑拨弄佛珠的手一停:「这计策倒是个不错的阳谋,难怪太后会如此看中你,不过此计有个绝大的漏洞。」 秋姝之眼眸一沉:「请大人指点。」 「百越与滇境相邻,要去百越一定会经过滇境,滇王是大启唯一的异姓王,对秦氏意见颇深,把秦舒送去滇境就等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秋姝之心唰的一下沉入冰窟,立马跪在地上:「下官绝无此意,请大人明察。」 顾郑呵呵笑了两声,佛珠啪啪响动:「起来吧年轻人,你才入仕途不知个中关系厉害深浅,这不怪你。」 「既然秦舒去滇境有危险,不如尽快将她召回。」她赶紧说道。 顾郑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不必了,人都已经在路上了,要是这时召回百姓会怎么想?陛下也会不悦。」 「可、」 「你放心,秦舒这次去滇境不会有危险。」 秋姝之眼中划过一丝疑虑。 姜还是老的辣,顾郑一眼看出她的疑惑:「你可是不明白为何滇王不会动手?」 秋姝之点点头。 「秦舒孤身如虎穴,姜姒又何尝不是?」顾郑微微一笑,和蔼的脸上像平静海中的暗礁,触之则险。 秋姝之恍然大悟,原来她竟然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环。 怪不得明明贵为世女,却要来参加科举考试,放着世袭王位不坐,偏要来远离势力范围的京城受他人桎梏。 表面光鲜亮丽的她,竟也只是个质子而已。 第16章 开始攻略副本 副本 她终究还是太年轻,自以为提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殊不知这些门阀贵胄之间利益关系匪浅。 幸好顾郑没有怀疑她。 拜过顾郑之后,由林中月领着她入了府衙,顾郑交给她的工作不过是一些日常琐碎的摺子,看来顾郑还没有真正接纳她。 不过她也不急,太急功近利只会让人反感,不如徐徐图之。 第二日上朝,百官齐聚汇报着今日政事。 金銮殿上月深高坐龙椅之上,一身正红撒金的衣袍,长发挽起凤冠高束,眉目低敛而冷淡。 在她身侧垂着一片珠箔,隐约可见后面端坐着一位清俊隽秀的男子,摺扇轻摇之间令珠箔微微晃动,不经意露出秦倾温和淡然的双眸。 这样垂帘听政的场面,月深早已习惯。 当户部侍郎说完今年国库空虚之后,大殿之内一片安静,文武百官皆噤声不言。 月深淡眉冷扫,沉声问:「各位爱卿有何对策?」 这才刚刚开春,国库便亏空不足,偏偏今年南方缺雨,三月插下的早稻倒了一大片,京城周边地区也闹着缺水,谁都不敢在这个档口接下户部侍郎的话头。 只有顾郑支着不灵活的腿脚跪下:「回陛下,臣觉得可以提高百姓税务暂时度过。」 「不妥。」月深眉头微微。 农业是国之根基,今年本就已经显示出大旱的苗头,若是这时候提升百姓税务,她更会失掉大启民心。 顾郑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接着说:「陛下,今年顺天府东路厅,北路厅皆出现河流断流的现象,京县地区更甚,不少农户因为缺水而不得不跑到京郊借水,今年秋收恐怕收成不保,若不此时早做筹谋,只怕......」 顾郑说的含蓄,但月深明白,秋收之后农民没有吃的,就会背井离乡成为难民,到时候朝廷恐怕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 第27页 可是,那也不能现在就对百姓磨刀霍霍。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百官也都默不作声。 安静的大殿内,只听得珠箔传来一声低笑,墨色扇面微微挑开珠帘,秦倾缓缓走出:「顾大人一心为朝廷,此心可嘉,但您却忘了一件事。」 顾郑恭敬跪拜:「请太后赐教。」 「滇军大败百越,百越为表依附我大启的诚意。可是举国之力送了不少金银玉器,珠玉美人朝贡。若是能将这些用在该用的地方倒也能解我们燃眉之急。不过这些朝贡之物,似乎都在滇王府中。」乌扇轻摇之间颳起一阵幽冷阴风,侧侧向着姜姒袭来。 姜姒刷的跪下,膝骨砸在地砖发出一声痛咽闷响,可她顾不得这许多,必须将太后引起的火撇干净。 「启禀陛下,百越的朝贡使者虽然在滇王府中不错,但那也是因为边境常有流匪出没,为了保护他们安全这才将他们请入府中。」 月深道:「既然是让他们躲避流匪,那何时可归?」 姜姒手不由得握紧,她那母亲占地为王,确实有独吞这笔钱的意思,可眼下太后秦倾一党明摆着要钱,她也不确定滇王是否能将到嘴的肉吐出来。 秦倾以扇掩唇淡然一笑:「莫不是滇王吃进去就不愿给了?」 「臣等不敢!」姜姒高声道:「姜氏自□□皇帝以来,歷代效忠陛下,绝不敢做这种事,朝贡之物会随大军一同回朝。」 秦倾满意的合上扇子,长身而立眉眼含笑:「姜氏一族果然忠心耿耿。」 顾郑也适时地叩拜在秦倾脚下:「太后英明!」 其他官员也跪下匍匐一片,高喊『太后英明』,视龙椅之上的月深如无物。 月深心中怒火扩散,手指紧紧攥着衣袖上的织金。 她默默阖上双眼,遮住眼底长风骤起,心中不停的重复着那人的清冷的话语。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再睁开眼,清润的眼眸早已一片云淡风轻。 ------------------------------------- 早朝过后,顾郑照例面见太后汇报事宜。 「太后,秦氏来报秦舒已经进入滇境,滇王那边没什么动静。」 「嗯。」秦倾懒散地应了一声,斜倚着身子靠在贵妃椅上,玉叶在一旁给他奉茶摇扇。 「滇王府上最近有些动静,似乎私藏了百越的东西,到时候贡给朝廷的只怕.....」 「不必在意,滇王那老贼能吐一半出来就了不得了,咱们别逼得太急,当心那老东西跳脚。」秦倾轻笑着。 反正最后吐出来的前还不是都进了秦氏的腰包里,又有多少能进国库? 「臣明白了。」顾郑继续说道:「江南织造府给您孝敬了点心意,已经放入你在宫外的私宅,这是雅单请您过目。」 「嗯。」秦倾又抿了一口茶,她呈上来的雅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他深居太后之位,万万人之上,连当今皇帝都要仰仗他的鼻息,江南织造府送来的那点东西放在别人那只怕都要惊吓地瞠目结舌,可他看都看烦了。 「就没点别的消息了?」秦倾缓缓抬眼。 顾郑精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秦倾虽然是个男人之身,但精明老练的让她不得不佩服,故此,当秦倾反问她时,顾郑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是不是抓住了她什么把柄。 「北路厅延顺一带,近来屡屡发生盗矿一时,当地村民勾结盗匪,横行十里八乡。」她如实托出,延顺盗矿之事一直是块难啃的骨头,民与匪徒勾结,派遣过去的官员皆败下阵来。 这也是她政绩上的一块污点。 秦倾冷眼一扫,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顺天府近来可好?」见顾郑眼中疑惑,他开始暗示。 顾郑听出了点味儿来,试探着说:「顺天府近日无事,一切都好,秋大人刚调入府中,开始接管政务。」 「她学的如何?可上手?」秦倾一下来了兴致,懒散靠在贵妃椅上的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些。 顾郑顿时明白了点什么苗头:「秋大人聪慧过人,样样都学得很快,顺天府众人对这位治中也颇为赞赏。」 秦倾的薄唇不自觉的溢出一丝浅笑:「她确实年轻有为,不然也不会助秦舒全身而退。」 顾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想起秋姝之那张脸,和她算不上光彩的晋升之路,心中起了几分鄙夷。 一个靠脸上位的女人,终究成不了大事。 虽然寒门学子和名门公子的姻缘都被人称作美谈,就连顾郑当年也是靠娶了秦家子攀上秦氏的高枝才得意施展自己的才华,有了今日的地位,但秦倾不行。 他可是当朝太后,这是大逆不道。 他自己一个人陷进去可以,但牵一髮而动全身,他决不能把整个秦氏拉下水。 「秋大人确实聪慧机敏,臣认为延顺盗矿一事可以交给秋大人处理,她刚入顺天府只要能做出一番政绩,下属们自然对她更加恭敬信任。」 顾郑不声不响的把延顺这个百分之百搞砸的烂摊子扔给秋姝之,只要她治理不好延顺,那她就可以藉机把她贬出京城,永远留在那个穷乡僻壤刁民遍生之处。 「延顺?不行!」秦倾坐正身子,神色收敛:「那地方刁民兇悍,她初出茅庐只怕治理不好。」 第28页 「太后您也说秋大人年轻有为,这番也是对她的歷练,若是盗矿这件小事她都治理不好,秦氏一族如何相信她?对她委以重任?」 秦倾思虑片刻,他知道延顺民风兇悍,但他也清楚秋姝之的官路走得太顺风顺水,下面早已有人不服。 让她去延顺一来可以安抚那些眼红的官员,二来也是提升她的履歷。 延顺盗矿一事,已经是众所周知的难题,即便秋姝之去解决不了什么,也算是长了资歷,到时候他再找个藉口调她回来。 「你说的不错,让她去歷练一番也好,不过那地方民风不好,你多派几个侍卫随行,她此去延顺代表的就是朝廷,千万不要让那些刁民上了朝廷的脸面。」秦倾叮嘱道。 顾郑笑着点头:「太后放心,下官一定保护好秋大人的安全。」 下朝之后,顾郑就忙把秋姝之叫到内堂,告诉他调任令。 「延顺?」秋姝之此前一直待在江南,对京城周边的局势并不清楚,对延顺这个地方更是陌生。 顾郑拍了拍她的肩膀:「延顺近段时间出现额盗矿之事,天子脚下竟然发生这等荒唐事,朝廷对此很重视,特意派你前去解决,若是把这件事处理好,朝廷自然对嘉赏你。」 「臣明白了。」 顾郑笑得慈眉善目:「你放心,我知道你不熟悉京郊一带,特地派了几个侍卫跟随你一道前去,等你到了延顺,当地的县令会接待你,这次是朝廷对你的考验,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太后对你的厚望。」 太后? 秋姝之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命令已经下达,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第17章 纪眉小侍卫 延顺盗矿 当夜秋蕖霜得知秋姝之被派往延顺县担心的不行。 「你好端端做着京官,为什么要派你去听都没有听过的地方?」秋蕖霜眉头紧蹙。 秋姝之淡淡一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是朝廷派我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况且延顺县本就是顺天府的管辖范围之内,我去也是应该的。」 「可你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在你身边照顾,我和你从来没有分开。」秋蕖霜拉着她的手:「姝之,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可。」 她此次去延顺有任务在身,不好携带家眷。况且这去延顺县多有风险,带着秋蕖霜她也怕保护不好他的安全。 秋蕖霜轻咬嘴唇,眼眸瞬间黯淡。 秋姝之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模样,低声道:「表哥你放心,我这一去也就个把月的时间,等盗矿一事解决,我立马回来陪你可好?」 秋蕖霜眸子暗了暗,嘴唇抿成一条线,鬓边长发垂至耳畔,挽至手腕的袖口露出白皙的腕骨,修长有力的指节微微颤抖的比划着名:「你早点回来,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回来。」 秋蕖霜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舍,但也无可奈何。 大女子皆有抱负家国之心,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慾就给她牵绊,纵然心中再是不舍,也只能强忍着割离之痛支持她。 秋姝之浅浅一笑,轻柔的将他垂落的鬓髮绾至耳后:「放心吧,你独自一人在家我也担忧的紧,恨不得立刻处理完政事飞奔回来。」 温和浅淡的体香在他鼻尖萦绕,秋蕖霜鬓边如同染了丹蔻汁液般微红。 「表哥,你脸红了!」秋姝之笑着打趣,眉眼弯弯如新月。 秋蕖霜一手捂着羞红的脸,仓皇着跑进屋里。 「表哥,您去哪儿?」 秋蕖霜脚步一停,眼眸微瞋:「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只是一些衣服而已,我自己来就行了。」秋姝之上前准备撩起布帘进屋。 秋蕖霜轻轻拍了一下她撩帘的手臂,飞快变化的手指透露着一丝强硬:「我来就行了,你每次都只会带轻便的东西,这次去延顺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得多准备些。」 秋姝之乖巧的点点头。 得到就是第二天塞满一马车的行礼,除了她长穿的衣服和官袍,还有整整一包的点心,甚至连她一贯喜欢喝的茶叶茶壶都带上了。 看着秋蕖霜一脸期待求表扬的样子,秋姝之仿佛看到了一个操心出远门的老母亲。 她心中一声暗嘆,自己对表哥真是亏钱良多,将来一定给他找个好人家。 车马渐渐驶离京城,离开了繁花十里的京城,大启本来的面目开始显现。 今年大旱越往京城外走,越见不到苍翠的青绿色,只有车轮捲起的漫漫烟尘。郊区外已经开始聚集了一批因为缺水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到京城讨水喝的难民。 秋姝之心中隐忧,才入夏就这样,到了盛夏秋收可如何是好。 她掩下心中的不忍,放下马车车窗的帘子。 顾郑派了两个侍卫随行,一个驾马车一个跟她一同坐在车内,随身保护。 摇摇晃晃的马车晃地秋姝之头晕,准备路上看的书籍也看不进去,索性就和旁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侍卫聊起了天。 「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卑职名叫安黛。」 秋姝之点点头,撩开晃动的帘子,看着一丝不苟驾车的侍卫问:「这位侍卫呢?」 那侍卫一身绛红色曳撒,腰挎一把描金苗刀,剑眉星目,目光如炬,看起来就是个极为老道的练家子。 第29页 安黛笑了笑:「她叫纪眉,云南人士。」 说罢,安黛拉下帘子,将纪眉的身影隔绝在外。 她附在秋姝之耳边小声道:「她母亲原是滇川交界的大土匪,后来山寨被剿灭,朝廷看她当时年纪小就招安了她,不过此人生性阴冷不好相处,常因为一点口角就与人打架,大人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好。」 秋姝之看着晃动帘子下时不时露出的红色衣角以及黝黑描金的刀鞘,在看安黛拉下帘子时露出的细嫩的手心,心中微微一凉。 纪眉纵使土匪出身,虽然本身就是个不确定的因素,但至少有点武功底子。 但安黛的手心连一点习武之人的刀痕也没有,说明她恐怕就是个半吊子。 顾郑明面上给她安排了两个侍卫,实际似乎没一个靠得住,估计她真遇到了危险,还不如她自己动手。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夜半时分到了延顺县,县丞戴云带着府衙一行人在衙门面前迎接。 夜深如墨,寂静地只能听到蛙叫蝉鸣,衙役们手执火把在这漆黑的夜里汇聚除了一片亮如白昼的光明,火光沖天将府衙牌匾上的『清正廉明』映得惹眼。 秋姝之下了马车,戴云立马上前,拱手道:「秋大人,下官早已等候多时,您行途劳累快随我进后堂吧。」 秋姝之微微一笑,眼底不着痕迹的一扫,将四周人群的反应尽收眼中。 这些举着火把的人群,有半数都为穿衙役官服,手臂苍劲似铁,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矿中风吹日晒的人。 她们半张脸隐藏在火光之中,眼中暗含野兽一样的凶光,她们将秋姝之一行人团团围住,火光如篝火一般汇聚在一起,如同羔羊落入勐禽恶兽的盛宴,待宰分食。 秋姝之隐隐觉察到危险的危险,纪眉也握住了刀柄。 「多谢大人,正好我们奔波一天也有些乏了。」秋姝之顺势说道。 一行人进了府衙后堂,没了外面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气氛顿时松了许多。 「延顺一带自从发现了银矿就常常发生盗矿之事,说来惭愧,一个小小的延顺县人手本就不足,对付这些刁民实在是有心无力,以前顺天府也常派人来督查,她们手段倒是利落,抓了一批又一批,但她们一走,盗矿的人就又来了。」 戴云贴心的为她沏上一杯热茶,言辞恳切的说道:「不过现在好了,秋大人您是陛下亲笔御封的探花娘子,您就是我们延顺百姓的救星。」 秋姝之默默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茶却也不喝,只问道:「银矿?」 「是。」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区区一个盗矿之事,顾郑为什么要派她来了,而且还故意藏着掖着秘而不发延顺县盗的竟然是银矿。 大启国除了官府发行的银票之外,更加在百姓间流行的通用货币就是金银,偏偏延顺县有大量银矿,真就是坐拥金山银山。 怪不得盗矿一事屡禁不止,挖矿就等于挖钱。 「可有近年来清查的记录?」 「有,我这就派人去取,不过大人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您车马劳顿,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戴云担忧的劝道:「我已派人准备好了厢房,您还是明日再看吧。」 秋姝之唇角轻抿,眼中含着一丝笑意「多谢戴大人关心,劳烦一会儿将卷宗送到我屋里。」 秋姝之三人被带入一间厢房内,纪眉安黛就住在她的隔壁。 这厢房看似普通,但处处装潢雅致,连屋中点燃的薰香都是上等的龙涎香,香气阵阵催人入眠。 「大人,这是盗矿一事的所有卷宗,请您过目。」戴云拿出一摞厚厚的文件交给她。 「放下吧。」她说。 戴云将卷宗放在桌上,见秋姝之脱下外袍,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唇角勾起。 等戴云一走,秋姝之立马掐灭了龙涎香,挥散了空气中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不论是刚下马车时那些县民们兇恶的眼神,还是看起来温柔和善的戴云,甚至是这一支昂贵到根本不是一个县令可以承受的起的龙涎香。 延顺县处处透着诡异。 她开始翻看卷宗,卷宗记录从两年前顺天府就派人来延顺县解决此事,但不论是多么雷霆的清扫活动,抓了多少人,判了多少人,最后这些小银窑都会死灰復燃。 秋姝之抬头看着那支被她掐灭的龙涎香。 『官匪勾结』四个字顿时涌入她的脑中。 「大人,您还不睡?」沉入低鼓的女人声音从门外传来,月光描绘出她一身曳撒的身形。 秋姝之被她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听到声音又有些诧异:「纪眉?」 「嗯。」 秋姝之起身开门,果然看见纪眉还是白天的装束,没有一点就寝的意思。 「我有些睡不着,你驾了一天马车想必也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不用担心我。」她说道。 纪眉站在门外,看着厢房内灯火通明,燃烧了一半的蜡烛,敛眉深思。 「大人可是在担心银矿一事?」 秋姝之一笑:「我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银矿之事吗?」 纪眉看着她身后翻阅了一大半的卷宗,紧绷了一整天的神情终于有些松动。 「大人保重身体。」她干涩的说了句话。 秋姝之微惊,这人在白天驾了一整天的马车都不发一言,沉闷的像块木头,今晚竟然主动关心她了。 第30页 第18章 再遇 再遇 翌日一早,戴云扣响了门。 「进。」秋姝之穿戴好官服说了声。 戴云进屋,第一眼便往那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龙涎香瞧,见香被掐灭,便问道:「大人不喜欢点香?」 「我独爱沉香,龙涎香的味道我闻不习惯。」秋姝之理了理衣襟说。 戴云眼睛微眯,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是下官疏忽了。」 身后的下人们端着丰盛的早膳鱼贯而入,秋姝之只舀了一碗清粥,配着泡菜,问道:「银矿位置何处?」 「银矿在乡下偏僻的很,那些盗矿之人最喜欢在犄角旮旯偷开小银窑,往往官府的人刚刚赶到她们就一熘烟跑没影了。」 「一会儿带我去看看。」 戴云皱着眉:「大人要亲自去银矿?」 瓷白的勺子递到她唇边停了下来,她嘴角边噙着笑:「怎么?我去不得银矿?」 「去得,您当然去得,下官这就派人去准备。」戴云跟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跑了出去。 吃完早膳,戴云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马车,秋姝之和戴云同乘一辆马车,安黛与纪眉骑马跟随,身后还有戴云的一队衙役,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银矿方向前行。 距离矿山越来越近,秋姝之撩开帘子,看着四周。 正是清晨,应该是乡民们在田地里辛勤劳作的时辰,但秋姝之发现这里的田地荒草丛生,一副无人打理的样子,田埂上更是不见一人。 秋姝之心生疑惑。 直到她们的一行人马渐渐进入乡里,这才看见几个村民,她们都聚集在村落的道路里。 几个老人坐在门槛上抽着旱菸吞云吐雾,剩下的年轻人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赌色子,旁边竟然还有几个打扮妖娆无比的小倌在唱曲儿助兴,明明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竟然奢靡无比。 她们见到官家的大队人马也不惊讶,往桌子上洒下几粒银瓜子继续赌着,似乎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 秋姝之看见她们赌桌上的银瓜子,立刻命令停车。 戴云赶紧跟着她下去。 她直接走到赌桌旁,拈起她们作为赌资的银瓜子问:「几位姑娘财势逼人,敢问在哪儿发的财?」 那几个年轻人看见秋姝之身上的官袍,又听见秋姝之的问话,非但不觉得惊慌,眼中反而露出一丝轻蔑。 「发财有发财的行当,我们几个不偷不抢,你盘问我作什么?把我当犯人?」 「不得无礼,这位可是顺天府治中!」戴云跟在身后呵斥道。 几个年轻人见到戴云立刻笑脸相迎:「戴大人,您来乡里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好派乡亲们迎接您啊!」 这些人对戴云的态度和对秋姝之的截然不同,热络的不像话。 「我来陪秋大人视察银矿,周虎你可有见到盗矿的贼人出没?」戴云问。 「大人您就放心吧,银矿上好着呢!」为首名叫周虎的女人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她长得极为敦厚壮实,皮肤晒得黝黑,臂厚肩宽,脖子又短又粗,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兇悍之气,说话间都喘着粗气。 戴云欣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多亏有你啊。」 她转身对秋姝之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银矿地势偏远,地形又险峻崎岖,根本无法安排衙役值守,所以下官就派这些从小在银矿周围长大的小年轻们随时在银矿上巡查。」 秋姝之沉默了片刻,又恢復了一贯温和娴静的笑容:「原来如此,那就请阿耔姑娘带我们去银矿上看看。」 周虎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戴云。 等到戴云点头,她才说道:「你们随我来吧,不过你们也步行。」 银矿位于一座苍山之后,山脉雄浑,下有一条河流穿行而过,江水浩浩云茫茫,一片清新的青翠烟柳后面是格外难行的山路,只有一人宽的小径可以通过,一边是陡峭的山脉,另一边空无一物,只有身下的滚滚江流,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其中,被河水捲走。 周虎、戴云在前,秋姝之跟在她们后面,纪眉则一直不声不响的守在她身后。 一个时辰的艰难挺近之后,她们终于到达银矿,那是一个已经是掏的千疮百孔的山头,原本的绿意被扒地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树桩。 山体中心的几个矿洞格外显眼,不断有工人从矿洞中抬着一筐银矿冒出头来,这些银矿一旦挖出来都要上交朝廷。 想来,这些应该就是官家的矿了。 「那些盗贼们挖的矿洞呢?」她问。 她来就是想调查那些盗矿的人到底挖了多少矿洞,估算他们从中获利多少。 周虎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山体所有的矿洞说:「喏,那些都是盗贼们挖的矿洞!」 「都是?」秋姝之紧皱着眉,看着那些大大小小遍布整个山的矿洞,这些都是在大启的国土上发现的银矿,如今正是国库空虚之时,小皇帝为了筹款费尽心思,这些人竟然这么大胆。 整个山,整个矿,几乎都要被掏空大半,那些人又从中获利多少? 龙涎香的气味似乎顺着千山万水到了她的鼻尖。 「银矿本是当地村民无意发现的,后来上报朝廷,经过层层审批才进入开设官家银矿。但朝廷的速度赶不上消息在民间传播的速度,所以等朝廷准备开设矿窑的时候,发现已经有盗矿贼私开矿窑,索性就在旧址上深挖,也能省下一笔费用。」戴云说道。 第31页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微愤:「最近被盗挖的银窑在哪儿?」 周虎指了指最边上的矿洞:「就是那儿!」 不大不小的矿洞,正好挨在官家银窑的旁边。 「在官家银窑旁边私挖矿洞,那些贼人哪来的胆子?你不是受僱看守银矿吗?」秋姝之还没出声,身后的纪眉倒突然发声问道。 周虎毫不在意的说:「我的大人诶,你们也看到了,这矿山地势又陡峭,旁边就是一条大河,那些贼人趁着夜色开挖,挖到了银子就通过水路带走,神不知鬼不觉,你们朝廷都没办法,我一个卖苦力的村民哪管得了这些。」 「再说了,那些贼人一个个丧心病狂,我要是敢阻拦,小命就不保咯!」周虎白了纪眉一眼。 「周娘子说的有理,纪眉你也不要苛责她了。」秋姝之柔声说道。 「还是京城来的大人明事理。」周虎一听秋姝之竟然替自己说话,对她态度倒也好了几分。 「周娘子在这里这么久,可有见过盗矿贼人的模样?」 「哎呀,那些人都是晚上乌漆墨黑才出现,我也没见过呀!」周虎一拍脑门,下次我要遇见那些人一定尽量看清她们的长相。 「大人,银矿您也看完了,咱们还是早点下山吧,这地方处处都是危险,您要是磕着碰着了,我一个小小的县令可承受不起。」戴云说。 「也好。」秋姝之心知在戴云和周虎身上时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早点下山。 下山后,戴云偷偷对周虎低估了两句,本来已经准备乘坐马车回县里的秋姝之被她给拦了下来。 「大人您大老远的从京城赶来,咱得请你喝杯酒。」 周虎本想拉着她的衣袖不然她走,纪眉眼疾手快横插一手隔在两人中间,这才没有让她得逞。 「酒就不必了。」秋姝之拒绝道。 「大人你来了我们村,待了还不到半天就想走,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野村妇?」周虎浑道,本就眉目自带兇器的她更加显得兇悍。 「那好吧。」秋姝之答应道。 周虎浑声大笑道:「姐儿几个,快去叫你们家的老爷们把好酒好菜都整上来,招待咱的秋大人。」 秋姝之本以为在物质匮乏的偏远村落里,吃穿应该不会太好,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些随随便便就拿银瓜子做赌资的富户们。 菜一盘一盘的端上,红烧肘子,江米酿鸭子,锅烧海参,清蒸翅子,熘蟹肉,山鸡,兔脯,松花小肚儿等等菜式摆满了桌,连酒都是上等男儿红。 这伙食,连她这个五品官员都觉得奢侈。 当初她在御书房侍奉小皇帝时,年幼的月深就已经知道勤俭二字,绝不奢靡。 如果让她知道现在一个村民的日子过得就比她好,她该是何心情? 她低着头,心中惆怅。 「大人低着头做什么?难道这些菜不能让您满意?」 秋姝之笑着摇头:「我只是吃不惯这些油腻的。」 「那好办。」周虎大吼一声:「还不快把三鲜木樨汤端上来,磨蹭什么!」 「来了。」娇柔中带着一丝恐惧的声音传来,门帘被撩开,一个纤柔的男人手中端着三鲜木樨汤,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凌乱的长髮也遮不住他眼中的惊慌。 秋姝之眼眸微怔,居然是他——蕊珠。 不过相距月余的时间,那个娇媚宜人的少年,竟然被摧残成了这副模样。 他的头一直抵着不敢抬起,直到靠近了她,才发现周虎发动全村招待的客人竟然就是秋姝之。 蕊珠的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睁大。 哗啦—— 瓷碗落地碎成一片,汤水洒了一地,溅了她半身。 「妈的,你这个赔钱货!」周虎大骂一声,抬起腿往他的肚子上就是狠狠一脚。 蕊珠整个人被她踹倒在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一碗汤而已,别打了。」秋姝之出声制止。 周虎跟没听到一样,又在他背上狠狠踩了几脚。 蕊珠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只能伏在地上被动的承受着殴打,这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年,月前还在她面前如一只娇莺翩翩起舞,现在却被人碾在泥里。 「别打了!」秋姝之实在看不过去,抓着她的手腕说道。 「大人,这是我的家事你别管,我这男人就是欠揍,打两下就好了。」周虎不以为意的说。 秋姝之强忍着怒:「他是你的男人你也不能这样对他。」 周虎不屑的笑道:「这男人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就是个侍,玩物而已,我不能打他,难不成还把他当菩萨供着不成?」 说完她还从外面拿了一个烧火钳回来,准备好好『管教』蕊珠。 秋姝之直接将蕊珠护到自己身后,双眸冰冷:「只有弱者才会向更弱者施暴。」 纪眉握着苗刀,站在秋姝之身侧:「你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欺负自己的男人说什么本事?有能耐把盗贼捉来。」 周虎额上青筋暴露,眼中凶光毕露。 「大人你管的太宽了,招妹是我的男人,关你们什么事?」 「我是大启的官员,他是大启的子民,我为什么管不得?」秋姝之负手而立,一敛以往温和,高高在上的态度尽显。 「这次是周虎冲动了些,大人教导的对,确实是她错了。不过一家人嘛,总归是吵吵闹闹才能过一辈子,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招妹你也不会怪周虎的对吧?」 第32页 戴云笑呵呵的看向瑟缩在秋姝之身后的蕊珠。 蕊珠一见她就害怕,畏畏缩缩的点头。 戴云一拍手:「看,这不就好了,皆大欢喜。」 秋姝之沉着脸不说话,家暴从来不会皆大欢喜,她想把蕊珠带走,但他是周虎的小侍,她也无能为力,只要周虎一天不休了他,他就永远都是周虎的发泄物。 不过她更担心的是蕊珠以后的日子,她今天帮了他,难保她走后,周虎不会变本加厉的折磨蕊珠。 「按照大启律法,妻子殴打丈夫应当处刑。」她沉声说道。 周虎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我就是管教管教我男人而已,又不是打了外人,怎么就要坐牢处刑了?」 秋姝之忽然心头一沉。 要相伴终生的枕边人,即使被打了也只能用一块『家务事』遮羞,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她心中酸涩:「男人也是人,这次我就免了你的罪行,要是下次再被我看见你殴打他,我就只能秉公办事了。」 第19章 端午节快乐 端午节快乐 周虎吃了瘪,也只能忍了下来。 回城的路上,秋姝之问道:「之前抓到的那些盗矿贼可还在牢里?」 戴云点摇摇头:「私盗国矿可是重罪,那些盗矿贼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压去充军,死的死跑的跑,早就不在延顺县了。」 秋姝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么说,真的没有人知道那些盗矿贼的底细了?」 「那群盗矿贼机敏至极,神出鬼没,大人还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她们身上了。」 秋姝之阖上双眼,微微靠在身后窗框上发出一声低嘆:「也只能如此了,劳烦大人辛苦陪我跑这一趟。」 戴云看着秋姝之疲惫又无奈的样子笑了笑:「哪里哪里,协助大人办案,本就是下官分内的事。」 重回府衙后堂的房间,一推门一股清淡的香味袭来,那香味不似龙涎香,而是清淡的上等沉香。 她今早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喜欢沉香,这么快就给换上了? 戴云治理盗矿无能,迎合她喜好的时候,手脚倒是麻利的很。 「安黛,纪眉,你们两个早点休息吧。」秋姝之嘱咐道。 安黛今天跟着秋姝之把整个矿山跑了一遍,早就累得不行,得了秋姝之的命令立马就回到旁边的偏屋睡下了,只有纪眉还待在原地。 秋姝之坐在桌边,饮着府衙早就备好的上等龙井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纪眉手执刀柄道:「大人,那周虎不对劲。」 紧握刀柄的手微微用力,磨着掌心常年累月练出的老茧,她本不该多言,但回来的路上她苦思良久,还是决定要把这话说出来。 烛影摇摇晃晃,照着纪眉低敛的剑眉刚毅不屈。 秋姝之目光深深的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看着沉香裊裊升起的淡烟:「不光是周虎,就连戴云也是一样。」 「官匪勾结,如此猖狂,大人为什么立刻将她们捉拿归案?」纪眉剑眉紧蹙。 秋姝之嘆息一声:「你以为这件事仅仅只是官匪勾结不成?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延顺县都不干净。」 纪眉一愣:「为什么?」 「因为钱啊,周虎她们整个村里都是盗矿贼,互相包庇,互相掩护,挖出来的银子层层分割,就连普通的村民都能从中分一杯羹,即便那些村民们拿到的都是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好处,也比她们辛苦一年挣得的多。」 「怪不得,一路上田地荒废无人耕作。」纪眉脸色越来越沉,握着刀柄的手越攥越紧。 「大人!」纪眉单膝跪下:「大人,今夜只怕那群盗贼又要动手,请您下令让卑职去将那些盗贼抓来。」 秋姝之一把将她扶起:「把那些盗贼抓来后你想如何处置?」 「自然是把她们就地正法,杀一儆百。」纪眉一脸嫉恶如仇。 秋姝之淡淡摇头:「你孤身前去太过冒险。」 「卑职可以带一队官兵前去。」 「官兵也不行,她们都是戴云手下的人,并不会听从我的命令,反而还会倒戈相向。」 纪眉紧握着拳头,愤愤道:「难道就看着这些人为所欲为吗?」 秋姝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侍卫,竟然如此嫉恶如仇,再联想到她土匪出身的身份,明明顺天府中处处受人排挤,还能有忠君的想法十分难得。 「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往任官员不也是如此?」 她看着纪眉眼中的火久久不能平息,嘆气道:「人杀了一批又一批,但利益面前还是挡不住她们铤而走险,甚至开始贿赂官府,才形成如今这样棘手的形势。」 纪眉怔在原地,她是土匪出身,没读过几天书,她只知道贪官该杀。 但秋姝之的顾虑是她自己从未想过的。 「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秋姝之将她送出房门,沉香静静燃着,香味熏得她心中烦闷。 延顺盗矿是官匪勾结一事只是其中的一环,纪眉不知道,秋姝之此次来延顺县是孤立无援的状态,顾郑故意将毫无根基的她扔到这个泥潭里。 就算秋姝之真的狠下心想将所有参与盗矿的官员村民一网打尽,顾郑也不会给她调派半点兵力。 顾郑只想看着她深陷其中。 第33页 若是她保持清醒,一心与戴云周虎等人斡旋,漫说也要等个三五年才能分出个高低。 若是她与戴云同流合污,收取了村民的贿赂,就更中了顾郑的下怀。 她一个贪污的摺子递上去,她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秋姝之和衣躺在床上,一直盯着房梁瞧,她累极了,却半点睡意也没有。 头疼!头疼至极! ------------------------------------- 御花园内,百花争奇斗艳,满园盎然生机。 小皇帝月深还没开始选秀,整个后宫清净的很,秦倾难得有了兴致来御花园赏花,他挥退了身后众多繁琐的宫侍,只留下玉叶一人随侍左右。 「太后您瞧,今年的花开的多好啊。」玉叶说道。 秦倾随意看了眼,淡淡道:「这些花开的不错,可惜杂乱无章像极了庸脂俗粉。」 他们慢慢前行,行至莲花池时,看见池畔站立一个颀长高挑的背影。 他立在杏花树下,抬头望着枝头凋零无几的杏花,一身白衣随风而动,衣袂飘飘清冷至极。 「没想到长皇子殿下竟然也来赏花了?」玉叶有些奇怪,月冠仪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长皇子也来此赏花?」秦倾缓缓上前。 月冠仪转过身来,微微行礼杏花从他的肩头滑落:「见过父后。」 「这就我们几人,不必多礼。」秦倾笑了笑。 他比月冠仪大不了几岁,每次听到他恭恭敬敬的喊自己父后的时候总觉得不太舒服,他明明未满三十岁,就被叫的这般老气横秋。 他看着落满一地的杏花,脑中莫名想起秋姝之,琼林宴上,杏花簪在她瀑布般的发间,那惊鸿一眼,令他犹记至今。 也不知秋姝之在延顺县处理盗矿之事如何了? 他开始后悔把她调去那块艰难之地。 第20章 发现 男主终于发现父后的不对劲。…… 两人一同坐在莲花池边的凉亭,秦倾问起最近的滇王势力一事:「你掌管锦衣卫监视百官一举一动,可知姜姒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月冠仪说道:「自从那日早朝之后,姜姒便往滇王府送了一封密信,虽然不知其中内容,但相比与这次的事有关。」 秦倾摺扇轻摇:「姜氏到底是个外姓人,即使面上装的再温顺,也还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姜氏如今的尊贵身份都是从太祖皇帝手里讨来的,王位坐久了,倒真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大启国库空虚之际,她竟然还是如此贪得无厌,偏偏我们现在又动不了她......」 月冠仪目色沉了一分:「父后,要是滇王执意不肯讲贪银吐出来怎么办?」 秦倾没有回答,轻轻摇动着摺扇若有所思。 月冠仪见秦倾沉默,眼帘低垂说道:「要是除了滇王外,还有其他法子能快速弄到银子就好了。」 其他法子? 乌骨墨玉扇底风在顷刻间凝滞,秦倾温和的眉眼微微亮起。 延顺县不就有座现成的银矿? 秋姝之正好在当地调查盗矿一事,要是她能处理得当,完全可以填补户部。 「说起来,顺天府下辖的延顺县倒是有一处银矿。」 月冠仪眼底划过一丝深意,他故意早早等在御花园,又将秦倾的话头引到亏空的国库上,就是为了等秦倾这句话。 他派去的暗卫来报,秋姝之在延顺县处境艰难。 那些官员村民表面上处处顺应她,实际却像一团蜘蛛丝韧而歹毒,将她紧束其中。 而且她在朝中根基尚浅,顾郑又有心刁难她。 她一无兵权,二无政权,空挂着一个顺天府治中的虚头衔,纵然有一身本领也根本施展不开。 他虽然身居锦衣卫指挥使,但也无权干涉顺天府之事,纵使心中焦急担忧,也只能暗中派去暗卫保护秋姝之的安全,他只能向秦倾旁敲侧击的提醒,别忘了还有秋姝之这么一个人。 他想借秦倾之手,把她从这则泥潭中捞出来。 秦倾自然没有忘了秋姝之,自她走后,他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她这一走,竟将他的心也带走了一般。 可他身处幽幽深宫,身边的一切消息,都需要依靠手下探子汇报。 他一个太后,总不能成天派人盯着一个未婚女子的一举一动,这事若是传出去,他自己倒好说,毕竟他大权在手,底下人不敢多议论。 但秋姝之呢?以色侍人的流言就算是坐实了。 这将她身为女子的尊严置于何地 她那样清冷干净的一个人,绝对不能因为他而背上这样的骂名。 「延顺县的银矿一事,儿臣也有所听闻,似乎棘手的很。」月冠仪说。 「是有些棘手,不过哀家之前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了。」秦倾看向他,说道:「那人你以前见过,秋姝之。」 月冠仪假意蹙眉深思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一般:「可是琼林宴上的探花?」 秦倾点了点头:「正是。」 月冠仪略微忧虑道:「延顺县的那些刁民一个比一个兇悍,秋大人如果铁了心处置盗矿一事把那些刁民逼急了,恐怕会生事端。」 秦倾眸色深入沉墨:「什么意思?」 「那些人靠着盗矿赚了个盆满钵满,秋大人一来就要断了她们的财路,要是她们狗急跳墙,恐怕会对秋大人不利。」 第34页 「你的意思是,那些刁民想杀了她?」秦倾脸色难看起来。 「越是穷山恶水,越容易生出兇悍刁民,听说之前派去延顺县的几个官员,就因为手段激进,而负了伤,难免这次她们不会故技重施。」月冠仪看他如此紧张的反应,心中敏锐的觉察出一丝异样。 「她们敢!」秦倾将摺扇重重拍在石桌上,扇骨应声而断,描金扇面损坏。 「朝廷命官岂是这些刁民可以构害?你明日、不,你即刻启程赶往延顺县,就说是奉了哀家懿旨,与秋姝之一同督办此案。」秦倾压着火,低声喝道。 「儿臣遵旨。」秦倾的话正中了他的心意,他如今得了秦倾的懿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秋姝之站在一起。 可秦倾的语气态势总让他觉得碍眼膈应。 关于秋姝之的任何事月冠仪都极为敏感,秦倾的反应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秦倾生的一张好相貌,而且心思缜密,把整个大启的权势都笼络在手,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是一个深居后宫、等待着女人垂怜的普通男人罢了。 后宫男子皆寂寞,平日除了皇上连个正常的女人都见不着,即使秦倾可以上朝议事,见到的也都是那些上了年纪又古板迂腐的女人。 但秋姝之不同,她年轻美姿容,周身的风雅气度,满京城的男儿无不心动,更何况一个多年没有女人宠爱的老男人。 难道,他动了心? 回凤阳阁的路上,这个大胆的猜测突然窜入了他的脑中。 月冠仪越想越觉得可以,雪白的衣袍被他的手死死攥着几乎要被扯烂,他回想着他从初遇秋姝之到之后的种种。 一瞬间面色惨白如纸。 怪不得,他让秋姝之的官职升的如此之快,原来是包藏着这样龌龊见不得人的心思。 当朝太后,明明已经侍奉过先帝,竟然还对年轻的官员起了这般淫-秽的歹念。 「荒唐、荒唐、」 长安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月冠仪回来,却看他脸色骇人的煞白,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 「殿下,何事荒唐?」他忍不住问道。 月冠仪抬头,看着长安浑然不知的眼神,他指尖忽然不受控制的颤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无法承受的刺激,双眼骇人的可怕。 他一把推开长安,将自己反锁在房内,任凭不明所以的长安在外拍打。 他不顾一切的冲到床上,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直珍藏着的手帕,如同疯魔了一般的眼神里充斥着浓稠的恨意,阴沉的眼眸冷冷折射着幽光。 「残花败柳也敢痴心妄想,下贱!」 第21章 追女主 追 长安正守在门外焦急着,不知道为何月冠仪突然变了脸色,神情骇人。 突然门被勐地打开,露出一双阴鸷孤冷的寒眸,饶是跟在月冠仪身边多年,长安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他重新换上了一身官服,玄黑的官服令他的肤色更加苍白阴沉,胸前的绣着的凶兽如他的眼神一般阴冷,黑幽幽的瞳仁里尽是化不开的胆战心惊。 「你马上调集人马,即刻出发前往延顺县。」 延顺县?秋大人好像正在此处...... 长安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殿下突然间如此失态,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凡涉及到秋姝之的事,那就绝不是小事。 他立刻调集了一大队人马,连同京城内几个手段出名的千户百户跟随其左右。锦衣卫的仪仗比起秋姝之来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可谓气势非常。 纵使没有提前派人通知县丞戴云,但那身飞鱼服为人不知无人不晓,浩浩荡荡的马蹄声驶入延顺县城内,县民们一见她们一身锦衣华服如银花雪浪,纷纷避让不敢直视,生怕惹上祸端。 马车缓缓行至延顺府衙,还没等停稳,戴云就率领这个府衙以及府内家眷在府衙前恭恭敬敬地等候。 「不知锦衣卫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戴云一边说一边看向遮着密不透风的马车,估摸着这次京城是派谁来了。 月冠仪挑开厚重的帘子,走下马车,落日熔金照在他身上恍若镀了一层光,绝美清冷的面容如落日雪山,美艷不可方物。 但那双眼睛阴寒潮湿,冷冷地泛着狠厉的光,陡然生出几分凌厉倨傲的气势。 饶是尝过不少了青楼名倌的戴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绝色的美男子,一时间已经忘了礼数。 「大胆,见到锦衣卫指挥使还不下跪!」长安怒叱道。 一声暴喝让戴云如梦初醒,她这才发现月冠仪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一身正三品的官服,喋血的凶兽狠戾的盯着她。 「下官该死,请殿下恕罪。」戴云忙不迭的跪下,狠狠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骨头碰撞的声音不断传入她的耳朵。 太后懿旨下的突然,连朝廷官员都不知道,戴云一个七品县丞自然不知那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她顶天也就估摸着是个千户或是同知,贿赂一下也就过去了。 但她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掌管整个锦衣卫,剥皮抽筋的恶鬼——月冠仪。 戴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座小庙竟然来了这么一尊瘟神。 月冠仪慢慢走下马车,黑压压的官袍停在她不停磕头的脸边,恍若一片黑云铺天盖地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第35页 延顺这个小地方,能让月冠仪出马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银矿。 难道是自己的所作所为暴露了? 戴云只觉得全身冰冷,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上渗出。 月冠仪冷冷的俯视着佝偻的如同蝼蚁般的戴云,恨不得将她狠狠踩在脚下,碾碎她的嵴骨。 就是这个狗东西,故意给他的秋娘使绊子。 你让她不好过,他自然也要给这只蛀虫吃点苦头。 没有得到月冠仪的示意,戴云也只能不停磕头,不敢停下,额头渐渐麻木,只觉得一道热流从脸上蜿蜒而下,一路滴到泥尘里。 旁边的家眷都被这样威慑的场面吓得不轻,小声的哭哭啼啼起来。 月冠仪俯视着脚下的蝼蚁,半晌才道:「不必多礼,大人起身吧。」 戴云如释重负,踉跄着起身,满头是血也不敢动手去抹,头脑一阵晕眩几乎就要站不稳了。 她强忍着对月冠仪身份的惶恐问道:「不知殿下此次前来延顺县,有何要事?」 月冠仪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身后的长安立马拿出懿旨。 「太后懿旨:顺天府延顺县县丞戴云,在位十余年,治理盗矿不利,特派锦衣卫指挥使月冠仪协同顺天府治中秋姝之督案,钦此。」 戴云浑身勐地一僵,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 月冠仪寒眸一眯:「戴大人还不接旨谢恩,莫非是对太后的懿旨有意见?」 「下官不敢!」戴云被月冠仪的吓得浑身一冷,立刻跪下接旨谢恩。 「殿下一路车马辛劳,不如去寒舍休息一下。」 「不必了。」月冠仪直接拒绝。 他知道秋姝之就住下面前的府衙之内:「本宫住在府衙内就行,也方便办案。」 「府衙内堂简陋,下官只怕委屈了殿下千金之躯。」戴云战战兢兢劝道。 以前的戴云只听过月冠仪恶名在外的名声,人人都称他是爬出地府的恶鬼,如今一见才知道,月冠仪哪里是什么恶鬼,他是令百万小鬼都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府衙内摆设内饰和这位在宫里锦衣玉食的主子比起来极为简陋,她一定要伺候好了,千万不能有半点怠慢,不然就是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简陋?」月冠仪冷笑一声:「听说来此办案的秋大人也暂住在府衙之中,既然明知简陋,你为何还要安排她居住?」 戴云被他阴冷的语气吓住,声线颤抖着说:「那是秋大人的意思,她想就住在府衙之中也方便查办案子。」 「既然是这样,那本宫也应当住在此处。」 戴云不敢再多说别的,连连应下:「殿下请进,下官这就去派人准备。」 长安跟着月冠仪进入府衙之中,其余人皆在府衙外等候。 秋姝之在内堂翻阅关于银矿的一些细则,还不知道此刻的府衙外有多热闹。 她今日未穿官服,随意的穿了一身白衣襦裙,长发随意的绾起,腰间一条淡蓝色的腰带约束,更显得她腰身楚楚不盈一握。 安黛急匆匆的从外面跑到秋姝之的房间,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如此惊慌?」秋姝之合上卷宗问。 「大人,长皇子殿下来了。」安黛大喘着粗气说。 「长皇子?」秋姝之微微有些惊讶,顺天府的事情按理来说不应该由他来才对。 「不光如此,外面还来了许多的锦衣卫乌泱泱的一片,戴云现在正在外迎接。」 秋姝之放下手里的卷宗,思虑片刻道:「既然长皇子到了延顺,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去拜见他。」 安黛脸色有些难看,长皇子地位虽高,但也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秋姝之自己去拜见就好,她可不愿意在他面前露脸。 秋姝之看出了她的顾虑,知道月冠仪的名声有多可怕,便说道:「你先回去,让纪眉陪我就好。」 安黛喜上眉梢:「遵命。」 府衙就这么点大,几步路就从后堂走到前厅,只见以前安静冷清的前厅此刻灯光交织辉映,平日里懒散的衙役们现在一个个神情紧绷,厅内不时有隐隐的谈话声传出。 秋姝之走到厅前,正看见长安守在门外,他一见到秋姝之,顷刻笑容满面:「秋大人,下官正想来找您呢。」 屋内的谈话声顿时停止。 秋姝之和声问道:「听说殿下来了,我特来拜见。」 长安一笑:「殿下早就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 秋姝之听着刚才里面的谈话声,有些犹豫道:「我现在进入会不会打扰他和戴大人商议政事?」 长安心想,殿下就是为您而来,怎么会是打扰。 「不会不会,长皇子殿下此次来正是与您一同办案的,您快进去吧。」长安笑着说道。 他打开门,月冠仪端坐在主座上,久居高位的他此刻气势尽显,倒显得站在一旁的戴云有些奴颜婢膝了。 月冠仪一见到她,一双慑人的寒冰眸子如通过瞬间被融化的春水一般,溶溶漾漾,柔软的不行。 「下官秋姝之,拜见长皇子殿下。」秋姝之走到月冠仪面前。 她正准备行礼,就听到月冠仪忙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免礼!」 似乎怕秋姝之觉得尴尬,又连忙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您请坐!」 秋姝之只好坐在他的侧位。 第36页 做到侧位上,秋姝之才发现戴云有些不对劲,额头上有一个明显被撞伤的痕迹,鲜血还时不时地从伤口处渗出,模样有些狼狈。 她大约能猜到戴云经歷了什么,也不好直接问,就干脆装作没有看见。 「秋大人这段时间在延顺县过得如何?」月冠仪第一眼见到秋姝之的时候,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可惜有戴云这个碍眼的东西挡着,他也只能故作镇定的问。 戴云一听这话,还以为月冠仪又要找藉口刁难她,连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秋姝之。 秋姝之淡淡一笑:「下官在延顺县过得尚可,只是说来惭愧,至今还未能解决盗矿一事,无颜回去面对府尹大人。」 「您才刚来延顺,暂时未能处理是正常的,倒是戴大人在此地深耕多年,不但没有解决好辖区内的事务,反而还要别人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月冠仪冷目横扫。 戴云觉得嵴背一凉,冷汗涔涔直冒。 第22章 加更 加更 有人为自己开脱,秋姝之当然乐得轻松自在,反正这戴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借用月冠仪的身份压她一头。 戴云狂擦着冷汗,若是从顺天府派来调查的官员,她根本不惧这样的说辞,但月冠仪不行,他万一在太后面前吹吹风,他的仕途也就完了。 戴云连忙岔开话题:「殿下路途辛劳,想必还未用晚膳,下官已经派人准备好晚膳,还请殿下和秋大人赏脸光临下官寒舍。」 月冠仪瞧着戴云抖的跟漏筛似的,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他转而向秋姝之问道:「秋大人意下如何?」 「也好。」秋姝之微微点头,灯火照在她明亮的眼眸,灿若星辰。 月冠仪轻抿唇角,秋娘愿意就好。 戴云狂喜:「殿下和秋大人愿意光临下官家中,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下官一定会好好招待二位。」 秋姝之看着戴云如此奴颜婢膝的谄媚模样,心中忍不住轻笑。 她只是顺天府无权无势的治中,今日的场景,只因她沾了月冠仪的光。 一行人走出了府衙,纪眉和长安各自跟随者主子,随侍左右。 月冠仪被众人簇拥着走向奢华的马车。 「秋大人。」月冠仪忽然叫住了准备上自己马车的秋姝之。 「一般的马车颠簸,大人不如坐我的马车吧。」他低眸道,平静的表象之下,是他紧张地几乎快要被抠破的手指。 秋姝之本想答应,但秋蕖霜之前的那番话忽然涌上心来。 男女有别,更可况当今皇子,她确实不应该与他保持的太近。 「多谢殿下好意,不过这一路路程并不长,臣坐自己的马车就好。」她婉拒道。 月冠仪的眼神几乎在一瞬间低落下来,失落地像雨天里被淋湿的流浪狗。 秋姝之忽然觉得心头被什么揪了一下。 她忙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干脆的遮挡住月冠仪失望的身影。 长安看着自家殿下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个被妻主拒绝了小夫郎,可怜的不行。 他狠狠地瞪了秋姝之的马车一眼,殿下这么好的男人都不要! 他家殿下为了秋姝之,巴心巴肝的忙前跑后,不惜设计太后讨了懿旨,放着京城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偏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上僻壤来过苦日子。 这个秋姝之,非但不识好,还敢拒绝殿下,真是瞎了眼! 「殿下,秋大人已经走远了,您先上马车吧。」长安低声说道,生怕声音微大惊着了正暗自伤心的月冠仪。 月冠仪望着秋姝之驶远的马车,似乎才回过神来,眼中的光亮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他默默上了车,锦衣卫指挥使的马车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座驾,整个车壁内里填充了柔软的鹅毛,即使马车行驶在崎岖的土路上,都不会觉得颠簸。 可他却觉得如坐针毡。 这样奢华的马车都入不了她的眼,那他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是否在她眼里也如同平凡的石子一般耗不起眼? 也是,她是探花出身,自小都是圣贤之书。 文人都是清高的,他如今着身边奢华的一切,在她眼里非但不会举得细化,反而会觉得满身铜臭吧! 他的情绪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他摸了摸自己官服下穿着的中单,虽然不太张扬,但也是低调内敛的软罗制成,换做平常人家大半年的开销。 他指尖捻着柔软的软罗触感,心想,既然秋娘不喜欢,那他以后还是换做普通的衣裳布料,免得碍着她的眼。 马车缓缓停住,长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到了。」 月冠仪撩起帘子,下意识的往门口的方向望去,秋姝之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前。 她也感到了月冠仪的视线,微微颔首,晚风吹过她鬓边的髮丝,凌乱而不失美感,灯光若琉璃玻璃,清清冷冷的光影洒在她身上,不似凡尘中人。 月冠仪羞赧着的低下头,如久居深闺的男儿郎终于看到了心爱的女子,激动羞涩,面红耳赤地不敢看她。 好像刚才被冷落失意的人不是他一样。 长安搬着踏凳放下马车下,方便月冠仪下马车时踩踏。 月冠仪走下马车,看着被自己往日踩踏惯了的小凳竟然也是用黄花梨木制成。 第37页 他直接绕过小凳下了马车,在接触长安的一瞬间,不动声色的说道:「把这东西给我扔了。」 长安脑子一蒙,怎么这普通的凳子也招惹您了? 不过主子的命令就是天,一个黄花梨的凳子而已,扔了就扔了,他明日换个小叶紫檀的,踩起来应该更舒服,更符合殿下高贵的身份。 「秋大人,让您久等了。」月冠仪来到秋姝之身边。 「怎么会,臣等您是应该的。」秋姝之微微客气的笑道:「我们一同进去吧!」 「好。」月冠仪感受到她语气中淡淡的疏离和冷落,上扬的唇角也微微抿起,本就浅淡的唇色更加失了几分血色。 一进戴云的府邸,就被她里面奢华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是一栋七进七出的大宅子,宅内院落光彩照人,院内侍奉的僕人也各个头戴珠翠,穿戴比起寻常百姓好上不少。 院内山山水水以及珍贵的名花树木照料的极好,处处香菸缭绕,院落伸出还有隐隐的丝竹管乐之声传出。 一进厅内更不必说,上好的龙涎香做底,厅内摆放着瓷器玉器、名人字画做饰,千金难求的十八学士茶花为衬,好一派金门玉户富贵逼人。 若不说,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七品县丞的私宅。 两人在戴云的招唿下在八仙桌旁落座,菜品一应开始上来,比起前几日在周虎家的菜品还要奢侈几分,简直就是女尊般的『满汉全席』。 「殿下为了不动筷?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戴云看着两人不动筷,忙说道:「殿下喜欢哪方菜系,您尽管跟卑职说,卑职立马吩咐厨房做出来。」 秋姝之淡淡一笑:「看来戴大人府中厨子也是名厨,哪方菜系都炉火纯青。」 戴云呵呵一笑:「哪里哪里,秋大人谬赞了,卑职只是像尽力款待好殿下。」 说着戴云就要给月冠仪敬酒:「殿下今日来的突然,卑职未能好好款待您是下官的失职,下官自罚三杯。」 哐啷啷三杯清酒下肚,戴云说话唿吸间都带着一丝酒气,见月冠仪不说话,她不等月冠仪发话就自罚了好几杯。 可惜她这套官场酒桌上的拼酒量陋习在月冠仪这里半点用都不管,反而还增了他一丝反感。 秋姝之眼见月冠仪眉目一紧,眼神排斥地看着面前的酒杯,看戴云酡红的脸,被酒气薰染浑浊的眼睛更是厌恶非常。 或许是酒气太烈,麻痹了戴云的眼力见,竟然没有发现月冠仪的神色不对劲。 反而还大着胆子往他的杯中倒酒。 「殿下身为男子不便饮酒,这杯酒就由本官代殿下喝。」眼见着月冠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秋姝之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一下肚,秋姝之就有些后悔了,真是烈,酒气直往脑仁沖。 月冠仪诧异的看着她,怔愣的眼眸似乎倒映着微亮的水光。 他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磕磕绊绊的就颤着吐出一个字:「您......」 戴云似乎也被秋姝之的举动吓了一跳,惊吓之后是瞬间的清醒。 她自己只顾着讨好月冠仪却忘记了他身为男子的身份,她频频的敬酒在月冠仪眼里非但算不得讨好,更像是一种轻慢。 秋姝之的酒量也是一般,况且她也不常饮酒,突然灌了一杯烈酒下肚,还有些适应不了。 她轻柔着太阳穴:「吃菜吧。」 戴云被秋姝之话瞬间点醒,连忙用公筷夹了几块软炸鸡放进月冠仪的碟子里。 月冠仪本就对戴云这个女人厌恶至极,看着碗碟里的软炸鸡活像看到了什么噁心的东西,连动筷的欲望都没有。 况且他如今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秋姝之身上。 她愿意为他挡酒。 月冠仪看着被她饮过的酒杯,心中雀跃至极,耳根面颊羞红得一塌煳涂。 秋姝之就坐在他的身旁,微微酒气从她身上传来,以往他是最噁心这种喝了酒的女人。 幼年流落青楼时,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满身酒气的压在男人身上不停地索取,两条肉虫交织在一起,污言秽语传进他的耳朵,他狠极了那样的场景。 以至于现在他从不饮酒,更不会让女人在他面前饮酒,谁敢违抗命令,谁就得死。 但当秋姝之一身酒气坐在他身边时,那股厌恶的感觉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仿佛他不是酒气,而是酒香。 他手指无措的攥着官服,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着,几乎要把官服给揉烂了。 「秋大人为何不吃菜?」他问道,柔和温顺的语气让戴云吃了一惊。 秋姝之被烈酒烧心,到现在心头都有些难受想吐,根本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但既然长皇子殿下都发话了,她好歹也得吃上一点。 她夹了一块炝虾仁儿放进嘴里,忍者噁心想吐的感觉咽了进去。 「殿下也多吃点。」她被烈酒熏得头晕,斜支着手,醉眼略带朦胧柔光。 「嗯......」月冠仪声线颤动,似乎觉得自己也醉了。 那一眼勾的他心尖都在颤抖,酥麻不已,微微酒香令他面红耳赤,他强忍着即将在她春水柔情的眼波中溃乱的理智,颤着筷子夹起她刚刚吃过的炝虾仁儿放进嘴里。 第23章 加加更 加加更 第38页 「殿下您觉得滋味如何?」秋姝之略带醉意的问道。 月冠仪脸上红如火烧云,闷闷的嗯了一声:「很好。」 她薄唇微勾,微醺的眼波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媚态,几乎令他心脏骤停,忘记唿吸。 秋姝之可不知道月冠仪的所思所想,她捂着胸口,吐槽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喝点酒都能噁心想吐成这个样子。 要不是她强撑着,真就要当场吐在这里了。 戴云见气氛开始缓和,心知是秋姝之在从中调和,又不知死活的给她敬了一杯酒。 干净澄澈的酒倒入杯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酒味儿再一次沖了上来,这一次秋姝之真的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跑出门在一棵树边吐了出来。 戴云当场愣住。 月冠仪忙跟着追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用一双慑人的寒眸剜了她一眼,都是这个女人搞出来的好事! 秋姝之空腹就灌了一杯烈酒下肚,晚膳也就吃了一块炝虾仁儿,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不断的呕着,甚至连肚子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秋大人可好些了?」看着秋姝之难受成这样,月冠仪终是将什么男女尊卑都抛了个一干二净,轻轻的顺着她的背,想让她舒服一些。 秋姝之别过头不敢见他:「殿下还是离下官远点好,这里脏污别轻贱了您的眼。」 她本是想替人解围,结果她自己却出了洋相,真是丢脸。 好在这处没有挂灯笼,乌漆墨黑地看不清她吐出来的脏东西,但呕吐物终归是呕吐物,气味更是难闻,月冠仪毕竟是娇生惯养的皇子,怎么能让他遭这份罪。 「没什么轻贱不轻贱的,您更重要。」月冠仪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那些被她吐出来的东西,周围环绕的气味他也从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他只是难过自己不能替她承受这份苦。 秋姝之扶着树干的手不由得有力,月冠仪紧张地眼神即使在视线不清的黑夜里也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痛痛快快的吐了一场之后,秋姝之终于缓过劲来,但头脑仍旧有些晕晕乎乎的。 看着小心翼翼陪在自己身边的月冠仪,觉得又是难堪,又是不好意思。 「秋大人可还觉得哪里不痛快?」月冠仪倒是神色如常,并不觉得有一丝尴尬,反而还紧张的关怀她。 秋姝之沉默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长皇子的垂青。 见秋姝之不说话,月冠仪还以为她的酒劲还没有下去,忙对身后的长安吩咐道:「快让厨房煮一份醒酒汤来,快!」 「不必如此。」秋姝之连忙阻止:「我只是太久没有喝过这样的烈酒,并无大碍,只是现在仍头脑混沌,恐怕只能先行告退了。」 月冠仪的视线几乎要黏在她的身上:「也好,秋大人早点回去休息,我、本宫也住在那里,本宫跟你一道回去。」 戴云还想说些什么,但月冠仪寒光一扫,她立刻闭了嘴。 来时路上秋姝之执意乘坐自己的马车,但回去的路上,却被月冠仪以颠簸不适合醉酒之人乘坐为由,戴上了他自己的马车。 秋姝之还是头一回看见月冠仪如此强硬的一面,加之她头脑晕眩,再坐太颠簸的马车害怕会吐在车上,也就同意了。 月冠仪的马车装饰极为精美奢华,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毛,踏进马车就如同陷进了柔软的棉花里。 她刚开始还能规矩的坐在一旁,但渐渐地酒意就席捲了她,令她支撑不住,软软的靠在车壁上。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月冠仪低下头,掩饰着自己滚动的喉结。 「秋大人,喝杯茶压压酒气吧。」他到了一杯清茶,递到秋姝之面前,一个动作不经意间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秋姝之似乎真的被不断袭来的酒气麻痹了清醒的神经,一杯茶递到自己面前,眼眸微微怔愣地看向他。 微微凌乱的碎发垂下她的脸颊一侧,迷濛的醉眼半张半合在浓密的睫毛下更加增添了一丝懵懂朦胧之美。 「秋大人,喝点茶吧。」月冠仪耳根又红又软,奉着茶杯的手在她的眼神之下几乎就要拿不稳,一杯茶洒出了半杯水,白皙的手指沾了茶水,更加晶莹透彻,润泽明亮。 「嗯......好......」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慢悠悠语气带着醉态。 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微凉却并没有让她的思绪清醒半分,她的目光却还是直勾勾的落在他的身上。 清醒时的秋姝之是绝对不敢用如此明目张胆的视线盯着月冠仪看,如此赤-裸的目光令月冠仪一时有些不适应,跟多的还是紧张,紧张到不敢唿吸,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疯狂跳动的心跳声。 被心爱之人盯着看,他便下意识的怀疑自己。 模样不够俊俏,妆容不够得体,甚至宽大的官服勾勒不出他的身形,显示不了他的腰身。爱一个人爱到深处,便是自卑。 可他纵使自卑,却也希望马车的速度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贪恋和秋姝之待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醉酒后的她肆无忌惮的眼光,可以令他产生不止羞耻的念头——她是喜欢他的,或许是喜欢他这张皮囊,那也是极好的。 他终归是有一样东西可以入她的眼,这便足够了。 秋姝之的依靠着车壁,清冷的眼眸在酒气之下带了一丝温度,但仍旧干净的如同神山上的清水。 第39页 「你的手......」她的嗓子在饮过烈酒之后就是略微低哑的嗓音,在封闭而隔绝外面一切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暧昧不明。 月冠仪看着自己的手,刚刚递茶水时,茶水洒了一半,现在手上还有水渍,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铺设好的绒毛上。 她看了看茶杯,又看了看他的手,似乎明白过来时因为自己弄得。 「我帮您擦擦。」秋姝之撑着浑浑噩噩的身子,就要用衣袖擦拭他的手,险些一个不稳跌了下去。 「大人小心。」月冠仪忙扶住了她,手指触碰到她火热的肌肤时,几乎本能的颤了一下。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搀扶住她的手臂,饮酒后身体炽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手灼伤。 他应该在第一时间放手的,可他却捨不得。 清醒时的秋姝之永远清冷疏离,像天边的神女,她看他与他其他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有如此亲密的距离,他贪恋这样的温度,贪恋这片刻的温存,哪怕像只贪得无厌的老鼠,溺死在蜜罐里也好。 可他这个样子,等秋姝之清醒之后该如何看他? 自己本就不好的名声,在她心里肯定更加轻贱。 即使再不捨得,他也只能忍痛放开了手。 放开手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自己的灵魂深处传来疯狂的吶喊叫嚣,不够,还不够,不能放手。 「我来帮你擦擦。」秋姝之低头看着他还在滴水的手指,干净如一块莹白的润玉。 喝醉了的她并没有觉得刚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妥。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敢去瞧秋姝之澄澈的眼眸,她的眼神太干净,不沾染半点污浊,令他自惭形秽。 他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着手指上的水渍,微凉的水渍印在手帕上,令上面绣着的兰花更加美艷。 秋姝之迷濛之中眨了眨眼睛,盯着那手帕瞧了好一会儿:「这是我的手帕。」 不停擦拭的动作勐地停住,月冠仪这才发现他竟然在慌乱之中拿错了手帕,将他一直小心私藏的手帕露了出来,也将他自己那点骯脏的小心思彻底暴露无遗。 他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等待着秋姝之的审判。 她会怎么想他? 一个不知廉耻,私藏女子手帕的盪夫? 他脆弱的战慄着,瘦削的身子在这一刻单薄柔弱。他就是旷野中唯一的花,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秋姝之扯了扯他的袖子,看着他因战慄而不停抖动的长睫又问了一遍:「这是我的手帕,对吗?」 月冠仪愣怔的看着她。 她醉了。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是。」他第一次对她撒了谎,心跳慌张如擂鼓。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了,继续靠着车壁,呆呆的望着前方。 月冠仪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胆子问道:「我说不是,您就信吗?」 秋姝之睁着澄澈的眼眸看着他:「嗯。」 他咽了一口唾沫,微微凸起的喉结在她面前不加掩饰的滚动:「如果我说这就是您的手帕,我想让您送给我,您愿意吗?」 秋姝之的眼眸瞬间闪过了些什么,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一瞬间月冠仪误以为她的酒意已经退却了,她已经清醒。 「会。」 月冠仪终于毫不掩饰的流露出眼底压抑多年的爱意,铺天盖地的宣洩而来,他想抱住她,又不敢亵渎了她,只能就这样看着她,不受控制的流出苦涩的泪。 第24章 哄小孩儿 哄小孩儿 「你......哭了?」秋姝之带着醉意的眼睛眨了眨。 月冠仪侧过身去,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秋姝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让他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他在心中啐了自己一口,暗骂自己矫情。 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瘦削薄弱的肩膀靠在她对面的车壁上,流过泪的眼珠子如雪花一般晶莹明亮,冰霜般俊冷的容貌在他目光柔柔的水波中荡漾。 秋姝之靠近了他几分,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怎么突然就哭了,她本能的去安慰他。 修长细腻的手指抚在泪痕处,带着酒气的唿吸与他愈来愈近:「别哭,别哭。」 温热的指尖轻柔的抚摩在他脸上,饶是他极力克制自己,还是忍不住滑下一颗泪珠。 他想在这一刻不顾及所有的礼法教条,跪在她脚下,剥开自己血淋淋的心,诉说着自己满心的爱慕。 这滔天汹涌的烈火之情是鸩毒瘾药,时时刻刻不在啃噬他的骨肉心脏,绞地他生不如死,又不愿放手,他就是条狗,极力渴求着秋姝之偶尔施捨怜悯的爱。 但他这颗贪婪的心永远不知满足,得到一厘就想再得一份,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他想让秋姝之离他近些,再近些,直到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距离,让他的心脏贴着她而跳动。 心中的恶念狂唿海啸而起,饕餮巨兽挣脱了他心中禁锢的镣铐枷锁,吞噬天地而来,被碎发遮盖的黑眸里是触目惊心的疯狂与欲-望。 他低着头抽噎着,微微颤抖的肩膀更显得柔弱无助。 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杀人如麻的皇子,而是风雨中彷徨而立,等待着她採撷的娇花。 第40页 果然,秋姝之一看他又哭了,忙用袖子擦拭着他的泪花,混沌不堪的脑海里理智所剩无几,干巴巴的哄着他:「别哭了,你怎么又哭了.....你、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月冠仪眩而欲泣,泪珠挂在长睫梢,摇摇欲坠的泪珠仿佛下一秒就又要落下。 秋姝之慌了,在她接触女尊国的男子中很少有哭的这样柔弱又可怜的男人,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干脆整个将他圈如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哭闹的孩子一样哄他。 不抱不知道,原来月冠仪这样瘦又这样轻,就像手心里捏着一只小鸟,滚烫的体温之下能清晰的感受他的骨头线条。 他太瘦了,几乎用点力就能将他的腰折断。 仅有的意识中,秋姝之如此想到。 月冠仪躺在她的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里,四周萦绕着的都是她身上的体香,他此刻就像跌入大海的鸟儿,以往从来不敢奢望的香气,此刻源源不断的向他涌来,他激动的颤动不止,两眼通红,恨不得就死在这一刻。 亵渎神灵的罪恶感和贪婪索取的满足感一浪接着一浪向他袭来,他溃不成军的神智在漫天神佛中狂骂他恬不知耻,以下犯上。 他不该亵渎他的神明,他就是条骯脏的狗,他不该、他不该、他该死! 可他还是咎由着心中的恶鬼疯狂的索取,她柔顺的长髮垂在他的眼睫边,他大胆的伸出舌,裹挟了一缕青丝如口。 香气在他口中四散漫袭,他拼了命的吮吸着,那皓白修长的脖颈近在咫尺,他不敢在冒犯她。 只能将这一缕青丝寄託他卑微如泥尘的爱慕之情。 秋娘,我这一生太苦,就让我尝一点点甜头吧,一点点就好。 头髮是没有知觉的,秋姝之浑然不知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本就迟钝的神经更是毫无察觉,她还在轻抚他那瘦的令人心疼的后背,一边问道:「好点了吗?还在哭吗?」 怀中啜泣的人停了停,双手搂得更紧,小狗儿一样的呜咽了一声。 秋姝之再一次心软了。 谁能拒绝一只渴望顺毛爱抚的小狗呢? 她好好的哄着,宠着,甚至还哼起了她模煳前世记忆中的爱尔兰小调,轻柔的像夏夜海风,夜静风静人更静,和缓悠扬的声调令月冠仪被砸烂的神智终于清醒了点。 这小调比他听过的所有名家名曲都要好听,什么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从她的喉咙里哼出来的曲调都宛若天籁之声。 他缓缓地放开了手,湿哒哒的眼神看向她。 低哼的小调声停止,夜色与酒色融合在她温润的眼眸里,笑意若有似无,她唇角微微勾起,像哄小孩子一样的问他:「还哭吗?」 第25章 试探 试探 月冠仪低垂着脑袋, 摇摇头。 「别哭,我在这。」秋姝之挑起了他的下巴,揉了揉他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漉漉的眼睛, 点点的水光让他这双眸子好看极了。 月冠仪眼睫一颤, 顿时羞愧不能自已。 他的秋娘, 这么温柔的人, 这么好的人,即使被冒犯了还如此惦记着自己, 他却、 他眼眸瞬间震动不止,自惭形秽的他只觉得自己没脸在见她。 再和秋姝之待在一起, 他就越憎恶现在的自己, 他恨不得剁了一双触碰过她的手, 剜了自己这双冒犯过她的眼睛,在拔掉自己这条轻贱的舌。 「对不起......对不起......秋娘...」他低着头胡乱的念道着, 如同发了失心疯。 马车刚一停住, 他就像一道风一样跳下马车,玄色的官袍隐在浓墨的夜色中,酸软的腿还踉跄了几步, 如同惊慌失措下仓皇逃窜的贼人。 「殿下!」长安连忙喊道。 月冠仪不应他, 进入了府衙如同融入夜色。 长安挑开马车的帘子,看着斜倚在车内的秋姝之, 本就松散绾起的长髮经过醉酒后的一折腾更加凌乱,一丝不苟的衣襟也在刚才被月冠仪蹭的有些褶皱。 要不是她绝美的容貌实在太过优越,不然真会让人误以为是眼前这女子轻薄了自己的主子。 「秋大人,你对我家殿下做了什么?」长安心知自己的殿下满心满眼都爱慕者秋姝之,能跟她同乘一辆马车是天大的喜事。 一定是车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不然自己的主子不会无缘无故跟被人调戏了一样失控的逃了出去。 「......」秋姝之歪了歪头, 似乎没听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迷濛微醉的眼神媚的惊人,也美得惊人。 长安薄脸一红,暗骂了一声,放下帘子。 「那谁、」长安对着后面驾着马车的纪眉吆喝道:「你家主子醉了,快把她带回去。」 纪眉紧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我叫纪眉。」 长安见她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管她叫什么,使唤道:「你家主子醉了,快把她带回去。」 纪眉瞥了他一眼,四肢粗壮,膀大腰圆,从没见过这么丑的男人。 也罢,她一个大女人就不敢男人计较了。 纪眉跳上马车,撩开厚重的帘子,见里面懒懒靠着的秋姝之正看着自己。 她低咳了一声:「大人,府衙到了,卑职扶您回去。」 秋姝之深深唿出一口酒气,缓缓伸出手:「回去?好。」 第41页 半醒半醉之间秋姝之被纪眉搀扶着下了马车,不知是她膝盖绵软无力,还是着大地摇摇晃晃,总之她行走起来极为艰难。 长安早就不见踪影,他跟随者自家主子进了府衙,一熘烟儿就不见了。 月冠仪所住的地方在秋姝之的院子前头,想要会她们自己的屋里就必须要经过月冠仪的房间。 秋姝之在极美度额搀扶之下路过,迷醉的目光看着长安在门外来回焦急的踱步。 屋内没有点半盏灯,黑漆漆的一片,门似乎也被他从里面反锁住了。 隔着一扇门,秋姝之不能感受他此刻是如何的心境,犹记得手心那点温热和脆弱。 「大人,不会喝酒就别逞强了。」纪眉皱着眉头给她脱了外衣和鞋子,将被褥盖仔仔细细的盖在她身上。 她自小无母丧父,没人照顾她,她也不需要照顾别人,这么细心的照顾一个人还是头一次。 她看向秋姝之,还想再叮嘱些,但对方已经合上眼睡着了。 纪眉低嘆了一声,把窗户支起透气,和上门走了。 他走了,本应该沉睡的秋姝之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里是风雪中凝成的白梅,清冷的寒水不沾染半点酒气。 她的目光穿过窗户,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月光洒在他的门扉上,凝结成一片寒玉白霜。 而她隐在暗处,若有所思。 月冠仪 她在心头反覆默念他的名字,目色薄冷。 那一夜,秋姝之反反覆覆从记忆中索寻,想找到关于他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月冠仪,你为什么喜欢我? 而一院之隔的月冠仪,孤独的依着月光,一夜无眠。 ------------------------------------- 第二日,晨光照在秋姝之的身上,清脆的鸟鸣声声入耳,秋姝之幽幽转醒,撑着身子靠在床边,眉头紧皱着揉着头。 纪眉听到里面的声音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醒酒汤。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全套。 秋姝之喝着醒酒汤,赞嘆道:「纪眉,你手艺不错啊。」 纪眉老脸一红:「大人,这不是卑职做的汤。」 「那是谁?」 纪眉指了指对面:「长安送来的。」 秋姝之盯着眼前的醒酒汤,刚要送入嘴边的汤又放下了,汤匙在碗中一圈又一圈的搅合。 见秋姝之不喝,纪眉还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明白。 也是,长安那丑无盐的模样怎么能比得上他那花容月貌的主子。 她在秋姝之身边附耳说道:「是长皇子殿下亲自煮的。」 秋姝之干脆放下勺子,一点喝的意思也没有了。 纪眉不明所以的问:「大人,您怎么不喝了?」 「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反问。 堂堂长皇子怎么能给她煮醒酒汤,这事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又该又什么影响? 「五更天时,卑职睡不着就闭目养神,这时突然听到一旁的小灶有了动静,卑职一瞧,竟然是长皇子偷偷摸摸的进了厨房,在僕人起来之前煮好了醒酒汤,再不声不响的命令长安端来给您的。」纪眉解释道。 「大人,长皇子殿下似乎对您有意,您就、」 秋姝之扫了她一眼,纪眉马上闭嘴。 秋姝之看着眼前的醒酒汤,一时百感交集。 一直以来她都搞不明白,月冠仪这个铁血手腕的男强人,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起了男儿家的爱恋心思。 身居官场之中,无论是献计小皇帝,还是顺应太后,每一步她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步踏错万劫不復。 但唯独月冠仪,她始终摸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在她中探花之前,他们之间未曾有过任何的交集。 而自从她步入官场以来,月冠仪又处处替她谋划。 一个男子如此献殷勤,难免会让她有些别的想法,莫非月冠仪真的喜欢自己? 但秋姝之认为的喜欢,只是单纯的□□上的喜欢。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女尊的世界里她生了一副好容貌,有男人喜欢她很正常。 月冠仪也是男人,纵使身份尊贵了点,但喜欢她也算正常。 满京城的男儿给她送花送果,不都是喜欢她这副好皮相?月冠仪想来应该也是如此。 秋姝之估摸着月冠仪的心思。 于是昨晚,她接着那杯酒趁势装醉,原本是想在月冠仪面前露出自己的醉意,好让月冠仪暴露出自己真正的居心。 她在现代社会,性别歧视明显的上流圈里就凭自己的本事坐到跨国企业董事,穿到女尊世界,她更没有以色侍人的打算。 她本想趁着醉酒的劲儿拒绝他。 封闭的空间,天不知地不知,她先拒绝他再说一些自轻自贱的话,男儿家脸皮薄,这件事应该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她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哭了。 天知道,她当时有多慌,她还什么都没做,这人就哭了,还哭的跟条狗一样。 她害怕他的哭声顺着晚风传出去,被长安听到,只好抱着他哄着他。 结果...... 秋姝之摸着颈边的那一缕长发,昨夜他就这样凑在自己的颈边,吸允舔舐,津津水声传入她的耳朵,她控制了很久才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 第42页 入睡时,被舔湿的一小缕长发湿哒哒的沾在她的颈边,虽然她不讨厌这种感觉,也不讨厌月冠仪对她的这种小心翼翼又古古怪怪的喜欢。 但正是因为她察觉到了月冠仪似乎并不只是出于皮肉而喜欢她,她才更觉得心惊肉跳。 她们之前从未相识,他的爱意就来的如此突然。 纵然他是男子,但他也是上位者,身居高位手握重权。 眼下他心血来潮的喜欢她,就可以用那铺天盖地的权势将她高高扶起。 倘若有一天,这爱意消失了,被荷尔蒙沖昏的头脑清醒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秋姝之越想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得和月冠仪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等月冠仪的恋爱脑清醒之后,她还可以继续在官场。 秋姝之将醒酒汤推到一边:「长皇子殿下给我煮醒酒汤一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们四个,别人应该不知。」纪眉如实回答。 秋姝之点点头:「这就好,此时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是。」纪眉虽然点头答应,但心里却疑惑地紧,月冠仪是一国长皇子,他喜欢大人,大人难道不应该开心? 她娶了皇子做驸马,皇子的嫁妆一定不少,还有他手里掌握的锦衣卫,这一切不都尽归于她了。 为什么她看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第26章 他不配 他不配 秋姝之换了一身官服, 走到月冠仪门前,长安早早地伺候在门外,看见秋姝之神清气爽的来了, 心中暗嘆了一声:真是冤孽! 自家主子昨夜一夜未眠, 天不亮就起来为她洗手作羹汤, 那可是锦衣玉食的长皇子, 当今圣上、就连先帝都没这待遇。 眼看着自家主子来了延顺县后愈发消瘦,秋姝之却神清气爽, 他心里就不太舒坦。 「殿下可起了?」秋姝之微微膝了膝身问道。 长安虽然心中有怨,但也不想把满腹怨念都倾倒在秋姝之身上, 态度仍是极好:「回秋大人, 殿下还未起, 劳请大人稍等。」 殿下昨夜就没休息好,第二天又早早地爬起来给她煮汤, 躲在屋子里透着窗户缝, 眼看着纪眉把汤端进了屋,他才终于安下心,此刻累极了的他正倒在床上浅眠, 长安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秋姝之微微一笑:「不急。」 她恭敬的站在长安身旁, 修长白皙的脖颈,纤细笔直的身形, 往那一站就像是临雪而立的白梅花。长安离她很近,偶尔风动时,他还能闻到她身上的一点冷香。 不似他以往闻过的任何一种花香,却格外沁人心脾。 长安下意识深吸了一口,心中明白了为什么殿下死活都要把她的手帕贴身带着了。 这秋大人,不光模样好看, 连体香也这样好闻,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长安忘记了秋大人就这样陪着自己在外面站了有多久,他自己本就是奴才,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他是习惯了,但秋姝之不同。 「秋大人,殿下看来还得有一会儿,您先回去吧。」长安道。 秋姝之清冷的眼中在看向他时很自然的流露出脉脉温情,像晶莹玉雪揉碎了洒进她的眼波中,长安干脆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这时,屋内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秋姝之微微一笑:「您进去吧,我在外等着。」 长安别过眼去,默默进了屋。 屋里窗户紧闭,不透一丝风,即使在大亮天里也觉得有些冷暗。 月冠仪长发垂垂落下,青丝随意滑落身侧,衣袍凌乱,眼底依然一片青黑,似乎还是没有休息好。 长安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官服就要给他披上。 「什么时辰了?她醒了吗?」他刚睡醒,声音低哑睏倦但第一句话仍然离不开秋姝之。 「已经巳时......秋大人她已经醒了。」 月冠仪睡得睏倦,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巳时!」 他赤脚下床,勐地支开窗户,满目阳光瞬间全部透撒进来,满室光华不见昏暗。 刺目的阳光冲撞进了月冠仪的骤然紧缩的瞳孔,琥珀色的瞳仁闪烁着惊慌。 「都这个时辰了、」他陷入混乱的喃喃自语中,怎么会这样,他本是在长安的劝说一下闭目休息了一会儿,这么片刻功夫天就亮了。 秋娘呢?她醒了吗?她若是醒来,得知自己睡到这时辰会不会认为他端着皇子的架子傲慢无礼?明明今天应该一起讨论政事,他却故意贪睡,让她干等着。 他扯过长安手中的官服,沉重的官服罩在他身上,衣襟还未繫上,胸膛上绣着的凶兽此刻也皱巴巴的也没了滔天的气焰。 「秋大人醒了吗?」他一边颤抖着系上衣襟,一边忐忑的问道。 他疯狂的安慰自己,秋娘昨日醉酒,今日应该不会起的怎么早,他还来得及,他要赶快收拾好自己的容貌,端着最好的仪态恭敬的等候在她门外,让她一开门就能看到自己。 「殿下......秋大人早就起了、正在门外候着、」长安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他手一紧,差点把系带扯断。 秋娘就在门外? 「你怎么不早说,长着嘴巴是干什么用的!」月冠仪怒叱着,来不及穿戴好衣服就准备出门。 「殿下,您先把衣裳穿戴好,再去见秋大人也不迟啊。」长安拉着月冠仪的袖子苦苦劝道。 第43页 月冠仪紧握着拳头,深深地唿吸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却一直望着门外。 「她等了多久了?」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几乎哆嗦着问出这句话,震动的眸子看着门扉外那被光折射的朦胧纤细的身影。 「约莫半个时辰了吧。」长安跪在地上给他穿衣。 月冠仪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他,长安一个不稳踉跄的向后倒去,打翻了黄铜脸盆,里面的水哐啷一声洒了一地。 「殿下,殿下、」长安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喊他。 殿下您衣服都没穿好,头髮还散着,您可是男子,纵使身份再高贵也不能这样子出去,这成何体统。 长安心中苦苦哀嚎,他心头焦急万分,就算对方是秋娘子,您也清醒一点啊! 门嚯地一声被人打开,秋姝之一听里面突然乱起来的动静,就知道来开门的人一定是他,但见到月冠仪时,她眼中来时露出微微的惊异。 他身上的官服半披半穿,垮垮的搭在身上,青丝凌乱不堪,衣襟也未整理好,庄严肃穆的官服愣是露出了几分勾栏模样。 因为紧张和惊慌而微微喘息着,玄色禁慾的官服半遮半掩,洁白的中衣露出一大片胸膛雪色的肌肤,随着他急喘的唿吸微微起伏。 「殿下您、」秋姝之侧过脸去。 「让您久等了,我不知道自己睡过头了,您别生我的气。」单薄的唇瓣止不住的颤抖,瘦削的身材在清晨微凉的风中瑟瑟。 「下官怎么会生您的气。」秋姝之低头微微一笑,觉得这人真是奇怪,在她面前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紧张地不行。 视线无意中落在他的松散的衣袍底,他光着脚就跑了出来,在布满尘埃的地上突兀的很。 秋姝之初见月冠仪时,只觉得他是雪山中的神祇,黑衣白底再普通不过的衣着搭配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致美感,容貌美到了极致也冰冷到了极致,周身气质也莫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像千里冰封的世界里又覆盖上皑皑厚雪。 她却未曾想过,这样雪山般的美人有一天竟然会因为她而方寸大乱,冰山上的雪化成了一滩软水。 「殿下,地上凉,您先回去梳洗,下官在院子里等您。」她说。 长安也追了上来。 「好。」他低头喃喃道。 长安送了一口气,秋姝之的话永远都比他的话管用。 大门再次合上,秋姝之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等候,等他再出来时,他又成了众人熟悉的长皇子。 院中开着不知名的花,花瓣飘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指尖动了动,犹犹豫豫的问道:「秋大人酒可醒了?」 秋姝之点点头:「醒了。」 月冠仪低下头,脸色略显苍白:「昨夜的事......」 他紧张不安的攥着衣袍,想起昨晚自己的孟浪就恨不得一头磕在地上,跪下她的脚下,让她宽恕自己的罪孽。 「昨夜什么事?」秋姝之好奇的看着他,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你不记得了?」月冠仪低声呢喃道。 「我应该记得什么吗?」秋姝之反问道,忽然她脸色一变,勐的跪在月冠仪面前不停磕头。 「下官该死,下官是不是酒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冒犯了殿下?下官酒后鲁莽,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她的动作突然,连月冠仪都来不及阻拦,膝盖磕在院中铺设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重重的碰撞。 「没有,没有,您快起来。」月冠仪当即如五雷轰顶,忙扶着秋姝之起来。 「真的?」秋姝之如获大赦般的抬起头看着他。 额头上露出一片刺目的红,破损的皮肤上隐隐有鲜血渗出。 月冠仪唿吸一滞,想碰又不敢碰,生怕自己的动作让伤口撕裂,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恨不得这伤口是长在他自己身上,哪怕就烂在他的脸上也好。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模稜两可让她误会的话。 「长安,还不快把金疮药拿过来!」他大吼道。 「殿下,金疮药来了。」长安忙不迭的跑来。 「多谢,我自己来吧。」秋姝之接过药,准备自己涂上。 「伤口在您的额头上,还是我来吧。」月冠仪抹了一点药膏均匀的涂抹在她的额头上,被磕破的皮肤给他一触碰就皮肉分离,里面的血肉撞进了他的眼里,顿时心仿佛瞬间被刀子戳成了血泥,烂成了一滩肉碎。 他强忍着飘忽的声线,像断续的风,又心疼又自责的说:「您昨晚什么都没做,您的酒品很好,在马车里直接睡了过去。」 秋姝之长舒一口气:「只要没有冒犯殿下就好。」 「是我不好,让您误会了。」月冠仪抿着唇苦笑道。 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不就是期望她什么都不记得吗? 可为什么当她真的什么都忘记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割了一刀,疼得难受,无法唿吸。 他捂着胸口,眼中是无尽的压抑与绝望,他在心中嘲讽自己得寸进尺。 即使她什么都记得又如何呢? 她还能娶了他不成?他这具在青楼里待过的身子,怎么配伺候她。 她应该娶良家子,一个高门嫡子,名声一定也是京城极好的,养在深闺,除了母亲姐妹之外没有见过别的女人,性格也要温良贤淑知冷知热,还要是个好生养的,最好再三年抱俩,给她生几个闺女,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她的男人。 第44页 她那样好的人,以后在官场上的路一定畅通无阻,她的位子会越来越高,他拼死也会助她座上比秦政更高的位置,让她一生顺遂,高枕无忧。 那她将来会娶哪家的夫郎? 洛河秦氏?陇郡莫氏? 无论她娶了谁,都会是那男儿十世修来的福分。 不像他,他不配。 第27章 吃醋 吃醋 秋姝之那一磕, 几乎要把他的心脏吓碎。 涂抹好了上药,他又仔仔细细在她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这才把不断渗血的伤口止住。 「多谢殿下。」秋姝之捂着伤口微微一笑。 「秋大人可曾用过早膳?」他惴惴不安的问:「不如我们一同用早膳, 可好?」 月冠仪的眼神似乎是被砸碎的精美瓷器, 碎片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才自我治癒拼凑好, 却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完美,裂缝永远都在。 他眼中伤痕和隐痛遍布, 却压抑到了极致无处宣洩,只能让伤痛在心中不断的累积囤涨, 直到他再也无法控制的那一天。 「好啊。」她很轻易的答应道。 她告诫自己应该和他保持一点距离, 但她又隐隐有些愧疚的情绪在里面。 因为这一切都是装的, 她在利用他。 她先是装作对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今天又故意将这件事挑起来,故意在他面前磕头, 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不是为了在他的心头划一刀,只是为了做给百官看。 她昨日醉酒和他同乘一车,今日就吃了苦果, 脸上的伤就是她与他之间清清白白的证明, 她顶着这个伤口到处晃,像戴云等人知道的就越多。 她才越安全。 她终归是利用了他, 对不起他。 早膳很快端了进来,戴云打听清楚了月冠仪的饮食喜好,呈上来的都是些清淡爽口的菜式。 「秋大人,昨夜醉酒伤胃,喝点粥润润吧。」月冠仪主动给她成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 「多谢。」她喝了一口清粥, 月冠仪眼中破碎的裂痕似乎有了一丝缓解。 他轻抿嘴角,露出清浅如雾一样的笑容:「不必客气。」 院落中除了风声,就是瓷碗清脆的碰撞声,一顿早饭就如此安静平和的气氛中过去。 「太后这次派殿下延顺县,想必不止是为了督查银矿这么简单吧?」 月冠仪放下汤匙,想起后宫那条色胆包天的老狐狸心里就是一恶,他不敢告诉秋姝之,自己这次来就是奉旨保护她的。 他更不敢告诉她,太后竟然对她怀着骯脏龌龊的心思。 月冠仪心知自己的不堪,纵使再倾慕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也不敢攀附他心中的神女。 而那个秦倾,竟然如此寡廉鲜耻,他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三十岁的年纪打扮的还如此风骚到处勾引女人,比他还不如。 「秋大人说的不错,太后这次派我来是为了保证银矿不再被盗,最好能彻底解决此事,填充国库。」他没有直接说出秦倾的目的,生怕脏污了秋姝之的耳朵。 「实不相瞒,下官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银矿一事,发现银矿之所以频频被盗是因为官民勾结,相互瓜分利益,他们互相掩护,导致我这个顺天府治中形同虚设,无法下手。」秋姝之实话实说。 当初顾郑派她来时,就给了她两个侍卫,四捨五入就是个光杆司令,她孤身入狼群,行事不敢激进,怕惹毛了这群人。 她也曾给顾郑写信,想更改银矿的政策,但都有去无回,也就是在这时,她才明白自己这是被顾郑放养了。 如果她手上有兵权,有决策权就不一样了。 「这好办,您说是哪些刁民,哪些官员相互勾结,我现在就派锦衣卫去就地正法。还有那个戴云,也一併处理了。」月冠仪行事作风狠辣惯了,对付这些小官百姓他也是从不留情。 但秋姝之想要并不是这样血腥的镇压政策。 眼下混乱的政局刚刚稳定,锦衣卫的存在监视官员还行,不应对百姓用如此苛政。 「殿下,这些村民和官员可以杀,但杀了之后又会有新的村民盗矿,新调任来的官员也还是会继续贪污,治标不治本。」 月冠仪眼眸一抬:「那您的意思是?」 秋姝之眼神坚定:「戴云不能杀,延顺县县丞继续让她做下去。」 「为什么?」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纪眉一脸怒气:「大人您难道忘了昨天的晚宴?戴云家中奢侈的快比得上一个皇亲国戚了,这么大的蛀虫,就应该株连九族!」 月冠仪眼中也有一丝疑惑,不过他并不生气,只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些在银矿周围生活的百姓如此嚣张并不是仅仅只是因为戴云的纵容,除了戴云,乡长里长都和她们沆瀣一气,这才给了她们胆子,因为她们知道即使出了事也会有人包庇她们。」 「而那些乡长里长之所以愿意包庇她们,就是因为盗出来银子她们也能抽取一部分。」 月冠仪面容越发凝重:「你的意思是,直接把钱给戴云那些人?」 「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些人层层包庇最终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不如借她们的手剷除那些盗矿的人,她就给她们比盗矿贼更大的利益。 况且,盗矿贼的钱终归是不干净的黑钱,要是朝廷有心彻查,她们一群人都要遭殃,但这次秋姝之给了她们明目张胆分割利益的机会,那些里长乡长肯并不会放过,都不需要官员动手,自己就会剷除掉那些盗矿的周虎之流。 第45页 月冠仪微微点头,却又有一丝犹虑:「您说的有道理,但既然您心中已经有了决策,为什么不早点与戴云她们谈判?」 秋姝之低头苦笑:「这么大的事,下官没有资格做决策。」 况且即使她贸然孤行,就算真的成功了,等她会京城顾郑也能利用这件事做引子,治她的罪。 她现在急需有人可以把这件事通报到宫里,她才有底气。 「我明白了。」月冠仪沉声道:「这件事我会立马派人进宫禀报太后,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下官多谢殿下。」 月冠仪薄唇抿起,清润的眼眸盯着她缓缓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知道秋姝之孤身一人在延顺县的难处,更明白顾郑刁难她的原因,他一封书信直接呈到了太后面前,将来龙去脉都仔细阐明,更添油加醋的说了些顾郑的小人之心。 秦倾接到书信时正准备就寝,就着明明暗暗跳动的蜡烛火光看完了整封信,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顾郑,真是不把哀家的话放在眼里,竟然敢欺上瞒下!」脆弱的信纸被重重的拍在桌上,烛台被拍的震动。 伺候在旁的玉叶一愣:「太后,出什么事了?」 秦倾怒气尚未平息,脸色越来越差,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反覆交代顾郑让她照顾好秋姝之,竟然在延顺县过着两面受气的日子。 玉叶捡起落在地上的信纸一瞧,一双秀气的眉眼也皱了起来:「顾大人怎能如此瞒着您,不遵从您的命令办事?」 秦倾目若寒冰:「光是这一件事,她就敢忤逆我的意思,暗地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玉叶一听,形势似乎不太对,太后这是对顾大人起了防备之心? 「顾大人也许只是像磨砺一下秋大人呢?」他说道。 「她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一个我安插在顺天府的工具,胆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光着一条就够治她的罪。」秦倾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她以为自己已经是顺天府府尹,就敢不遵从我的命令,哀家能给她权,自然也能把权给收回来。」 秦倾紧握着扇柄,信纸上秋姝之三个字在烛火之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柔。 是他的错,听信了顾郑的谗言,把初出茅庐的她送到了那么艰难的地方,难为她在如此情景之下还能坚持这么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而她提出的建议,也深得他心。 秦倾深深地闭上眼,这宫里处处都是冰冷的陷阱,连秦家一手扶植起来的人也信不过,唯独秋姝之轻柔干净的眉眼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拿笔墨来。」 玉叶忙找来笔墨,一边研磨一边看着他书信的内容,心中隐隐窃喜,秋大人要回来了。 ------------------------------------- 两封书信,来去一天,却给秋姝之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有了太后的书信做背书,谅顾郑也不敢在找她的茬。 她开始在银矿附近的村落里和乡长里长们谈判,原本她身后跟着锦衣卫威慑力就极为强悍,压迫感十足,而她又带来了如此优渥的条件,几乎没有人不从。 于是一场自内而外的打击盗矿的运动轰轰烈烈的展开,如一片势不可挡的火,烧得干干净净。 自此延顺县再无盗矿。 秋姝之也算是不辱使命,准备回京。 临行前夜,戴云拉着她说尽了感激的话。 秋姝之表面笑意温和,实际心中冰冷,放过戴云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永远逍遥法外,待银矿挖空之日,就是戴云抄家之时,她现在索取的财富,都只是替朝廷暂时保管而已。 「秋大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下官给您准备了一点好玩意儿,就在您的房里。」戴云悄声在她耳边说道。 秋姝之眉头微皱:「您这是什么意思?」 戴云一脸神秘的笑着:「你回屋自然就知道了。」 秋姝之不明所以的打开门,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她摸索着点燃了蜡烛,就着微弱的灯光看见她的床铺上有一团微微的隆起。 秋姝之喝到:「谁?出来!」 被褥里一团动了动,一会儿露出娇媚的半张脸,白皙的肌肤在黑夜里格外显眼,烛光一路从他的脖颈往下延伸至锁骨,秋姝之勐地意识到,他此刻未着寸缕。 她忙倒退一步,转身靠在门边,背对着他:「快把衣服穿起来。」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能感受到身后有人慢慢靠近她。 她以为他已经穿好衣服了,回头一看,立马闭上眼睛。 「蕊珠,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蕊珠赤-身-裸-体的走向她,瘦削的身材在烛光下隐隐绰绰,他不顾一切的从背后抱住了她,双臂环地死死的:「大人,要了奴吧,让奴伺候您一次。」 他自知自己的已非完璧之身,又遭遇周虎非人的折磨,这段阴暗的日子里他唯一的情感寄託就是秋姝之那日在船上对他温和的笑意,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一个对他好的女人。 「蕊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秋姝之扯开他的手臂,慌不迭的退到屋外。 「我知道,我想一辈子跟着大人,一辈子伺候大人,为大人当牛做马。」蕊珠哭着跪在她面前。 「当牛做马?呵,你也配。」刺骨的寒声从不远处传来,月冠仪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蕊珠,如寒冰炼狱里的冰刃狠狠扎在他的身上。 第46页 蕊珠这才发现还有别人,难为情的遮掩着身子,秋姝之忙扯下她挂在旁边的外裳遮在蕊珠身上。 蕊珠匆匆穿好衣服,瑟瑟缩在秋姝之身后。 月冠仪被嫉妒啃食着心脏,眼里的火星子恨不得把他烧成灰烬,如此不知廉耻光着身子勾引女人,现在又做出一副柔弱无骨的狐媚子模样,真是噁心。 第28章 赏赐 赏赐 「脱光了衣服爬床自荐枕席, 本宫还从未见过你这样不知廉耻的男人。」要不是顾忌秋姝之还在场,他真想当场撕了这贱蹄子,语气也极力压抑着。 蕊珠眼泪涟涟, 躲在秋姝之的身后柔弱无骨地拽着她的衣袖:「我、我只是爱慕大人, 想报答大人对我的恩情, 哪怕为奴为婢当牛做马, 我都愿意。」 月冠仪眼睛燃着滚烫的沸火。 为奴为侍,当牛做马, 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奢望,竟然轻飘飘从这下贱人口中说出来, 秋娘心慈和善, 但她的后院也不是什么残花败柳都能随意进出的。 「恩情?」秋姝之不明的问道。 蕊珠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大人您忘了吗?周虎她们都因为盗矿被抓捕, 我也重新获得自由身,这些都是因为大人, 是您救了我。」 秋姝之不敢碰他的肌肤, 默默抽回手:「既然你已经恢復了自由之身,就回去找你的兄弟们好好过日子。」 蕊珠的手像条蛇一样再次攀附上她的手臂,好似离了她就活不成了, 泪珠子不停地掉落:「大人, 我是被母亲卖出去的儿子,就算回到家也只有被人嫌弃, 说不定还会再次被骂掉,我一个男儿家无依无靠,大人求您行行好,您就收留蕊珠吧,蕊珠什么都愿意干。」 月冠仪再也忍不住,一把上前挥开了他的手, 如夜色般深黑色的官袍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背对着秋姝之,背后绣着的海水云崖随着他气势汹汹的起伏仿佛活了过来,披散在身后的长髮扫在她空落落的指尖,比绸缎还要柔滑。 「我还从没见过哪个正经人家的儿子会拉着女人不撒手,还上赶着给人暖床。」他狠咬着压根,一双美目死死剜着他,也不看看自己这破烂身子够不够格。 蕊珠被他眼中的凶光吓得一颤。 「罢了,他也是为生计所迫想要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秋姝之开口道。 女尊社会的男子,没了娘家庇护,妻主又被抓了,他除了卖身也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蕊珠喜极而泣,顿时跪在地上:「谢大人垂怜。」 说着他还幽幽抬起眸子,得意的挑衅了月冠仪一眼。 这样的男子怎么能进秋家的门,月冠仪刚想阻拦,就听秋姝之说道:「你先别急着谢我,我没有要收下你的意思。」 蕊珠的笑意顿时收了:「那您的意思是?」 月冠仪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瞬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京城中有一绣房,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男子,教他们织绣掌握一门技艺,本宫倒可以送你去。」 「我不......」蕊珠瞬间脸色难看起来。 月冠仪危险的眯起眼睛:「怎么?刚才你说当牛做马都可以,怎么如今有做人的机会你反而不愿意了,莫非是做畜生做惯了?」 蕊珠噙满泪水的眼珠子瞪了他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下官也觉得殿下的提议甚好。」秋姝之眼看着这人就要赖上自己,连忙顺着月冠仪的话说下去。 「大人!」蕊珠扑在地上想拉住她的裙摆,却没秋姝之避开。 月冠仪淡淡使了个眼色,长安心领神会的上前不顾蕊珠的哀求,强制着把蕊珠架走。 「蕊珠的事,多谢殿下了。」秋姝之说道:「若不是殿下出手相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月冠仪柔柔一笑:「不必客气,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这些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他做梦都想将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苍蝇全部剔除干净,一个不留。 「他也是个可怜的男子,还请殿下好生照顾。」她嘱託道。 「好。」月冠仪干涩的笑了笑,喉咙像被人灌了一口热炭,越是吞咽就越烧得狠。 长安将蕊珠连拉带拽的拉出了院子,蕊珠还想反抗,长安反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那副谄媚无辜又柔弱的样子最会勾起女人的怜爱之心,刚才要不是顾忌着秋姝之在场,他早就想上手了,现在他们都在后院,任他叫喊的再厉害秋姝之也听不见,他也就放开了胆子狠狠抽了一巴掌。 娇滴滴的蕊珠哪里是练家子的长安的对手,一个巴掌扇的眼冒金星,半张脸瞬间肿胀了起来。 长安心里终于痛快了一分,这就是跟他主子抢女人的下场。 「住手。」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殿下,这人您说怎么处理。」 月冠仪冷冷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纤弱男人:「自然是送到绣房。」 「可、」长安惊愕道:「这个男人刚刚还试图爬上秋大人的床,您就这样放过他了?」 以德报怨?这可不是月冠仪的作风,他不扒了蕊珠的皮就已经算慈悲了。 月冠仪眸色低垂,染了一层朦胧的哀戚。 他的秋娘还是这么好,即使是妄图爬床的男子她仔细谋划着名他以后的生计。 就像多年前一样,那时他被人牙子以五十两银子卖入青楼即将破身,她哪怕当了手上的镯子也要包下他,保全他的清白。 第47页 「他也是个可怜的男子,还请殿下好生照顾。」温柔的话语不断在他耳中重复,耳鸣在刺痛他的耳膜,在他耳蜗中尖叫沸腾。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一团烈火在他喉咙中哽咽焚烧,每一次唿吸都能让他伤的支离破碎,他不想听到她的口中说出任何男人的名字,不想看到她对任何男人的怜惜。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想跪下她的脚下,亲吻她的足尖,哭着喊着学者蕊珠的样子摇尾乞怜。 秋娘,别怜惜他,看看我吧,看看我吧! 他对她的爱慕深入到了骨子里,如剜肉刮骨之痛,越痛便越深刻,对蕊珠的恨就越浓烈。 他额头青筋暴起,竭尽全力忍者踩烂蕊珠这张脸的冲动,眼眸冒着如刀刃般锐利的冷光:「今晚就把他带走,决不能让秋大人再见到他。」 他答应过秋娘不会为难他,即使他心中妒海滔天巨浪漫天,他也不会做伤害蕊珠的事。 他没有顾郑欺上瞒下的本事,他是秋娘随意使唤的恶奴,也是匍匐在她脚下的忠犬,就算坏事做尽,也不会忤逆她一分一毫。 ------------------------------------- 第二天,秋姝之随着锦衣卫的队伍光荣返京,她这次去延顺县,治理好了顺天府的一块心病,政绩显着,朝中那些议论她以色侍人的官员都不敢再轻看她,都在猜测这次论功行赏,秋姝之又会爬到哪个高度。 唯独顾郑对她态度依旧冷淡,连上书的奏摺也只字未提此时。 秦倾批红时,未见顾郑的奏摺提起秋姝之一星半点,心中对她芥蒂更深。 「去把陛下叫来。」他放下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摺说。 不一会儿,月深就从御书房赶来:「儿臣见过父后。」 秦倾面带笑意,说不尽的温柔:「不必多礼,起身吧。」 他将月深安排在他身边坐下,周围的奏摺摆满了桌面,其中滇王的奏摺最为显眼。 「不知父后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秦倾轻嘆一声,将滇王的奏摺交在她手里。 月深看着奏摺,眉头越皱越深勃然大怒:「这个姜岁竟然罔顾朝廷命令,将贡品的事情一拖再拖,还把秦舒也扣在滇王府,难不成她还想拖垮大启不成!」 秦倾嘴角轻勾,蓄起一抹深意:「陛下莫急,滇王仗着滇境离京城山高路远才敢如此傲慢,不过我大启也不是离了那些贡品就活不下了。」 月深不解:「户部不是说国库亏空吗?在这样下去今年旱灾,我们拿什么赈灾?」 「陛下可还记得秋姝之?」 一提起她,月深的脸色就更是难看:「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秦倾噙着笑,修长的手指在檀木桌上轻叩:「她之前被派往延顺县治理猖獗多年的盗矿,如今当地的盗矿贼悉数被清理干净,完全可以缓解国库的压力,实乃大功一件。」 月深惊喜道:「真的?若真是这样那确实可以给她记一大功。」 「自然是真的,哀家说的还能有假不成。」秦倾执起旁边的缂丝宫扇微微轻笑。 「父后平日里都用乌骨玄金摺扇,怎么今日却用上了缂丝宫扇?」月深看着他手上的团扇,心知那晚他发了一通脾气,折断了扇面,却明知故问道。 「那扇子哀家用久了觉得厌烦就换了。」秦倾随意找了个藉口打发过去,又继续追问道:「陛下想如何赏赐秋大人?」 「这......」月深做出一副面露难色,只是随口说说的样子。 「听说秋大人出身寒门,虽然官居五品却依然在京城租房,她为大启解决了燃眉之急,陛下也应该解决她的难处才是。」秦倾斜靠在椅背上,温和的眉目里带着一丝隐隐强势。 「父后的意思是?」 秦倾不紧不慢道:「哀家觉得,不如赐她一座官邸。」 第29章 作画 画画的北北 「可......京城的府邸价值不菲, 赐给秋姝之会不会太过贵重?」月深眉带忧虑。 秦倾微微摇头:「陛下您也知道秋姝之这次不光是解决了盗矿之事,还帮了我们大忙,于情于理我们也应该上次她才是, 陛下如果连这些都要吝啬, 以后百官如何臣服与您?」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月深的软肋, 她忧眉紧皱, 咬咬牙:「好。」 秦倾凤眼温和娴静,眉角眼梢略带浅笑:「那哀家就替秋姝之谢过陛下。」 「对了, 还有一事。」 「何事?」 「陛下今年已满十六,按理来说也广开后宫让后妃为您传宗接代, 可如今后宫空虚, 您的身边连个暖床之人都没有, 实在说不过去。」 月深心勐地揪起,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朕暂时还不想纳妃。」 秦倾唇畔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容, 一颦一笑皆是风情:「陛下不想纳妃也不急, 但皇后是一定要立的。」 月深面色紧绷,看不出情绪。 这个秦倾,她刚满十六岁就开始张罗着立后, 不过就是想把秦氏的公子塞到宫里。 若是她再依了秦倾的意思娶了秦氏的族人做皇后, 生下秦氏血脉的皇女,大启就真的成了秦氏的天下, 再也翻不了身。 月氏三百年江山岂能葬送在她的手中。 月深眼中乌云密布,双拳紧握:「父后说的有理,既然要立后,就应该广开后宫,延绵子嗣。如今户部正好扭亏为盈,此时办选秀再好不过。」 第48页 秦倾薄唇缓缓勾起一抹戏嚯的弧度:「选秀?也好!陛下若是能早日有皇女也是大启之福, 哀家也想早日抱上乖孙女。」 月深心中微怒,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人精一样的秦倾怎能不明白月深的所思所想,不过是不愿意让秦氏的族人独占后宫之位,想借着选秀的机会拉拢其他门阀家族的势力介入其中,不过她也不知道瞧瞧,整个官场有哪家会跟秦氏过不去。 蚍蜉撼不动大树,小皇帝终究还是稚嫩。 ------------------------------------- 秋姝之回京第二天,圣旨突然降临顺天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治中秋姝之,人品贵重,治理延顺盗矿有功,特此京城府邸一座,钦此!」 下跪的众人顿时艷羡无比,那可是陛下亲赐的府邸,奢华大气如皇亲贵胄,她们都以为秋姝之这一去是去坐冷板凳,没个十年八年回不来。 谁知她不但个把月的功夫就光荣返京,还因祸得福,得到了这样一份殊荣,陛下的恩宠摆在眼前,顺天府众人顿时围在一起恭贺秋姝之,起闹着要秋姝之请她们吃酒。 这些都是人情世故,秋姝之推脱不得,只好答应改日在府中设宴款待众人,她们这才散了下去。 「秋大人。」 秋姝之正准备回府衙继续完成着未完成的公务,却听见府衙外威严的石狮子旁站着一个修长的男身。 「玉叶公子?」秋姝之微微惊愕,宫中内侍轻易不得出宫,他怎么来了? 她连忙迎了上去:「见过玉叶公子,可是太后有何吩咐?」 玉叶清秀的眼眸仔细的端详了她半晌,像极了分别许久的情人再次重逢,眼中带着眷恋的神色。 「侍身奉太后之命,召您入宫。」 「现在?」太后宣召她入宫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这次她能解决盗矿一事,全依仗太后在她背后撑腰,她本想入宫道谢,但她也不再是天子侍讲,入宫便成了难事。 玉叶淡淡一笑:「现在正好,若是天黑外臣便不能入宫了。」 秋姝之点点头:「下官明白了。」 她跟着玉叶一道入了宫,玉叶是太后的贴身宫侍,身份地位就连朝中官员都敬他三分,他的马车连宫门侍卫都不敢盘查,轻轻松松就入了宫。 这是秋姝之第二次进清宁宫,琳宫绰约金窗玉槛宛若神仙洞府。 玉叶垂立在门前,示意秋姝之一个人进去。 屋内沉香静静焚烧,清幽的香味沁人心脾,闻之便令人心旷神怡。 秦倾斜坐在太师椅上,小叶紫檀做成的书桌上随意摆放着上等笔墨纸砚,宣纸上突兀的点了两团杂乱无章的墨渍,让人心疼那上等名家孤品宣纸。 他手臂抵在窗边,宽大厚重的墨袍微微皱起,露出内里雪白的衣衫,和皓白似雪的手腕。 「你终于来了。」他微微一笑,笑得端庄矜贵,但春风恰来拂过他的侧脸,勾起他长发翩翩,明明只是简单的一身墨衣白底,却胜过万种风情。 「臣见过太后。」秋姝之恭敬的跪在她地上。 秦倾轻笑着:「瞧你,在哀家这里还这么见外,新赐的府邸可还满意?」 秋姝之腰伏地更低:「臣惶恐,这次能解决延顺一事全仰仗太后恩荣,臣本想进宫叩谢太后大恩,但臣官职低微,实在进不得宫中,请太后责罚。」 「你们读书人就是古板的要命。」秦倾笑骂道,不带一丝责怪之意,反而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娇嗔:「哀家怎么会因着这点小事就责罚你,快起来。」 他微微弯腰拉起她的手臂,牵起的她微凉的手心,秋姝之手臂顿时僵住,太后跟她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她顺着秦倾的力道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不知太后传唤臣来,所谓何事?」 秦倾细眉一挑:「哀家没事就不能传你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秋姝之忙解释道,只是她一个外臣,如果隔三差五的总被太后传唤入后宫难免惹人非议。 「听说秋大人不仅文采斐然,连画画也是一绝,为哀家做一幅画吧。」秦倾眸如墨玉直直的盯着她。 「太后想画什么?」秋姝之表面恭敬,心中却在腹诽,费尽心思传她入宫就为了画一幅画? 「你觉得它应该画什么?」一把凌乱的扇骨摆在桌前,墨底洒金的扇面被撕烂,秋姝之一眼就认出着是秦倾极为喜爱的一把扇子。 她捧起扇骨,乌木一样的光泽发着幽幽冷光:「臣觉得可做一幅墨色山水画。」 秦倾微微摇头。 「那太后觉得应该画什么好?」 秦倾抬头看着她,记忆闪回琼林宴上的初见,杏花别在她的墨发之间。 他一笑,眼眸深邃中带着一丝入骨柔情:「就画一幅杏花微雨图吧。」 杏花微雨?这个扇面似乎与乌骨扇不太协调,不过太后的命令她只能照做。 「来,你坐这儿。」秦倾站了起来,拉着她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扶手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臣不敢。」她有些惊慌,这可是太后的位置,她怎么能贸然坐上去。 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秦倾摁住肩膀,修长有力的指节似乎无意间挑开了她紧束着脖颈的衣襟,细腻微凉的指腹温柔的抚摩着她颈间的柔软。 第49页 「别动。」低哑成熟的嗓音从她耳后传来,温热的吐息几乎就要触碰到她的耳垂,秋姝之脸顿时一红,僵在椅子上不敢乱动。 秦倾在她耳后闷声低笑,长发如流动的墨水滑落在她肩头。 秦倾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他生来是秦家嫡子,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公子之首的典范,成年后又被送入宫中,无论作为皇后还是太后都需要他永远端庄得体,像块没有感情的贞节牌坊。 连他自己都忘了什么是真正的喜怒哀乐,唯独在秋姝之这,他才是真正畅快的。 他从她身后撑着太师椅的扶手,就像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身一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可以放下太后矜贵冷淡的仪态,真正做一回自己。 他微微低头,轻埋在她的长髮间,嗅着她青丝的幽淡冷香。 「你就坐在这儿,哀家看着你画,画完才准走。」他哑着嗓子,空荡荡的宫殿让他无所顾忌。 「......是、」秋姝之强撑着嵴背,努力调整好心态无视身后太后强烈的气息。 她摊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白底扇面,执起笔细细的描绘着太后想要的杏花微雨,时间按一点一点过去,秋姝之也逐渐沉入画画之中,忘记了身后还站着掌握天下实权的太后。 鲜活的画面一点点在她笔下绽开,直到最后一笔完成,一副杏花微雨图终于完成。 「太后,您觉得如何?」秋姝之放下笔,小声问道。 秦倾拿起扇面画,仔细端详了良久,半晌才道:「不错。」 秋姝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正准备站起来,就看见背后的秦倾施施然放下扇面画。 他仍站在她的身后,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辨不明他的喜怒。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她垂在身后的一缕青丝放在手心把玩欣赏,让柔软顺滑的青丝在他指尖一圈又一圈的缠绕,清眸满含柔情又布满强烈占有欲的渴望。 一步之遥,万里之隔,嗜骨之情在他眼中迸发,他紧紧地贴在她的背后:「秋大人,再画一幅吧。」 第30章 炫耀 炫耀 秋姝之瞬间如冻住了一般, 嵴背僵直。 他们之间隔得那样近,几乎没有半点距离,连体温都能清晰的传到她的嵴背上, 她甚至能感受他胸膛狂乱的跳动以及他周身清冽的沉香。 她冷静的强撑着, 指间的笔桿几乎要被折断:「太后还想画什么?」 秦倾凝眸沉思, 手指从她肩头划过, 画画什么都是藉口,她才回京, 他就迫不及待的召她入宫,就是为了让秋姝之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多和她亲近一些。 他坐在她对面, 慵懒随意的支着下巴, 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画我。」 秋姝之心头微惊,给太后画画可不是小事, 跟风景画大不相同, 如果她哪里画的不好,就是冒犯君颜。 况且女尊国的男子多重视外貌,自己眼中的颜值, 跟别人眼中的颜值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的明星的大片效果不好都要怪在修图师头上,她现在面对的可是大启最有权势的男人, 谁能保证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秋大人不愿意?」他唇畔略带笑意,低沉磁性的嗓音撞进她的心里,却也让她倍感压力。 「臣不敢,只是画肖像画需要一点一点仔细描绘,太后尊贵之躯更是一点都不能马虎,即使只画一幅小像也需要半日才能画完。」 秦倾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笑着说道:「不急,慢慢来。」 他有的是时间,最好今天一天她都待在清宁宫里陪着他。 「......是。」秋姝之的藉口在秦倾这里吃了瘪,只好应了下来,提笔开始描绘起来。 秦倾就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的表情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 画人物画难免要观察秦倾的长相,她笔下的轮廓徐徐展开,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秦倾的视线,又很快移开。 「秋大人不看我,怎么画好我?」他语气噙着笑,墨玉般的眼眸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柔情,似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 秋姝之飞快的瞄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作画。 「怎么不说话了?」他似乎不肯放过她,一定要追问个清楚。 「臣不需要看,太后的样貌臣都记在心里。」她随便编了一句话搪塞过去。 秦倾的笑容顿时怔愣住。 细如麦芒的笔尖在宣纸上细緻的描绘着,细緻到连他衣襟上的纹路走势都一模一样,鲜活生动的好似另一个他。 秦倾软了眸子,原来她都记得。 原来不光是他心心念念着她,她也是一样。 连他衣服上的繁琐的纹路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一定也是对他上了心的。 想到这儿,秦倾的脸上漾起一抹甜笑,心中涌起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欣喜,明明已是徐郎半老的年纪,却还像个春心萌动的少年郎般。 他不再说话,沉浸在这份迟来的少年心动中。 一双眼眸直直的盯着低头作画的秋姝之看,只是不同的是,他此刻的眼神更加绵软,眼中水光充盈柔软的像浸泡一夜的宣纸,珍贵柔软触之及碎。 秋姝之面色如常的提笔作画,实际上却已是如坐针毡。 太后虽然不再语言上逗弄打趣她,但他的目光过于直白热烈,即使低着头都能直接的感受到,要不是她两辈子都在学国画定力强,不然还真容易画跑偏。 第50页 时间轻走,窗边的光线慢移,安静的宫殿内只能听到两人低沉的唿吸声和笔尖在宣纸上滑动的声音,一张小像画完,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太后您看,可还满意?」她将画拿到秦倾面前问道。 画中男子一袭墨衣长袍,眼神深邃,唇角轻轻勾起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俊美无俦的容貌令人惊嘆。 秦倾轻抿唇角,笑意微扬:「满意。」 听说画师笔下之人的容貌,就是画师眼中心中那人最真实的样子,他不过是个半老徐郎,而秋姝之见过的京城年轻貌美的小公子无数,她还能将他描绘的这般姿容秀美......这是不是说明在她眼中,自己还是有一丝魅力的? 他拿着画爱不释手,心中升起一抹窃喜。 「太后满意就好。」看见秦倾对这幅画满意的样子,秋姝之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紧绷的神经卸下,埋头作画一个时辰的她才发觉肩膀手腕都有些酸痛,她请揉了揉肩膀。 「可是肩膀不舒服?」秦倾放下画,关心的上前问道。 秋姝之笑道:「不碍事,只是画久了,肩膀有些酸而已。」 「怎么会不碍事,画了这么久肩膀一定酸痛的很。」秦倾走到她身后,修长有力的指节自然而然的攀上了她的肩膀。 「哀家给你揉揉。」他指尖微一用力,肩膀上酸痛舒爽的感觉顿时传遍她四肢百骸。 「嗯......」秦倾的动作很突然,秋姝之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就被秦倾揉捏起了肩膀,他指尖的技巧极好,令她忍不住从喉间泄露出一丝呻-吟。 「舒服么?」秦倾低沉又略带一丝缱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一脚踩进了绵软的云朵里,跌进这温柔乡就再也出不来了。 秋姝之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她忙挣开他的手跪下:「多谢太后好意,臣已经好了。」 「你......」秦倾正想继续说下去,一直守候在门外的玉叶突然叩响了门。 「何事?」秦倾刚才还柔情低顺的嗓音顿时冷了起来,矜贵的样子又是众人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太后模样。 玉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回太后,长皇子殿下来了。」 「让他等着!」秦倾低呵道。 这个月冠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和秋姝之独处的时候来,他好不容易才让她进宫见自己一次,无比珍惜相处的每一分时光,不愿被任何人打扰。 「太后,长皇子殿下身居要职,他来找您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耽误不得。」秋姝之一听月冠仪来了,脑中硕大的『救星』二字闪过。 秦倾思量片刻,将她从地上扶起,轻抚着她裙摆上的尘埃:「你说的也有道理,说来你和月冠仪还在延顺县共事过,您觉得他怎么样?」 平淡的语气,平淡的对话,秋姝之却敏感的从里面听出一丝探究的意味。 「长皇子殿下在延顺县秉公办事,手段雷霆凌厉,是个鬚眉不让巾帼的男子,臣佩服。」 秦倾眉眼微微上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月冠仪的父亲是秦倾的兄长,继承了他父亲的绝色姿容,民间一直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谓。 他和秋姝之一起在延顺县共事了那么久,秋姝之又是年轻的女子,他担心她难免会对姿容俊美的月冠仪产生好感。 哪个女人不喜欢美男子,月冠仪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终归比他年轻比他漂亮,她的目光难免会被他吸引过去,到时候秋姝之的眼中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想到这儿,他就懊悔不已。 「臣不明白太后的意思,这段时间臣虽然和殿下一起共事,但毕竟公务繁忙并无多少交集,和他也不甚熟悉。」秋姝之澄澈的眼眸回应着他。 听见秋姝之这样说,秦倾终于放下心来,不熟悉就好。 「让他进来把。」秦倾对门外候着的玉叶说道。 「既然你和长皇子不熟悉,那哀家今天就介绍你们认识一番,你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必然有相互之间用得着的地方。」他重新坐回太师椅上,矜贵又优雅的说道:「不过哀家也要提醒你,长皇子性格阴鸷孤僻,更不喜欢跟女子有接触,除了公务你不要去打扰他。」 阴鸷孤僻,不喜欢跟女子接触? 秋姝之心中微微轻笑,月冠仪在她身边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紧张无措小心翼翼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 宫门微微打开,月冠仪颀长的身影进入,他还是一身庄重严肃的官袍,面容清冷孤绝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过父后。」他微微行礼,一进屋他的目光敏锐的落在桌上,看见了桌面上显眼的两幅画,一副杏花微雨,另一幅则是秦倾本人。 他一眼就认出这画出自秋姝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锦衣卫密报,太后秘密宣召秋姝之进宫,两人独处一室近一下午,他一收到一条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 这两幅画深深地刺痛了月冠仪的脸,他知道秦倾心中那骯脏的心思。 占着太后的位置,却不知道恪守男德,竟然该敢勾引年轻女子,以公务之名满足自己的私慾,也就是秋娘不知道秦倾心中揣着的龌龊念头,不然她也一定觉得脏。 「仪儿,你来得正好,这是秋大人,你之前见过的。」秦倾笑意温和。 第51页 月冠仪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对秋姝之行礼:「秋大人,好久不见,咦,这画?」 他本是想提醒秦倾,做事不要做得太过,哪怕他真想腻着秋娘作画,在外人面前也应该收敛,这种暧昧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谁知秦倾竟然恬不知耻的对着他炫耀起来:「这是秋大人画的,仪儿觉得如何?」 第31章 表哥一辈子伺候你 表哥一辈子伺候你 「秋大人画技很好。」月冠仪面无表情, 宛若一台毫不走心的夸人机器。 「哀家也觉得甚好。」秦倾爱不释手的左看右看,恨不得把这副小像裱起来挂在床头日日夜夜都看着。 月冠仪看不惯秦倾老树发春这劲,更心疼秋姝之被这老鳏夫纠缠了一下午, 说道:「父后, 儿臣这次来是有事要商讨。」 说着, 他看了一眼秋姝之, 示意她赶紧离开秦倾这老男人的魔爪。 秋姝之会意道:「太后,既然这里没臣的事, 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秦倾出声制止,大手隔着衣袖紧紧拉着她的手腕不放, 月冠仪眼里几乎要射出钉子, 恨不得扎烂秦倾的手。 「秋大人如今也是哀家心腹, 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秦倾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到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秋姝之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惊愕, 她没想到秦倾竟然会在月冠仪面前称自己是他的心腹。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醒的, 除了在延顺县治理盗矿有功之外,她并没有多大的政绩。 像顾郑这种在官场深耕多年,人脉权势极广的人才应该是他的心腹才对, 自己又怎么排的上名号? 而且他还在月冠仪面前无所顾忌的说了出来, 莫不是在捧杀自己? 歷史上不乏有这种人,被高层看中一朝扶摇直上, 类似皇帝身边的权宦。 看似平步青云,实际上也是利用她做自己的爪牙,做那些见不得光或招人恨的事,一旦她没了急用价值就会被迅速撇清关系。 这种人的下场往往就是被打成贪官污吏,满门抄斩。 秋姝之眼中说不出的深沉,小皇帝根基尚浅, 太后的心思又捉摸不透,月冠仪更是...... 唉,她心中长嘆,之后的路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儿臣这次来,是来汇报选秀一事。」月冠仪飞快的瞥了一眼秋姝之,见她眉目颦蹙,似有一丝淡淡的忧愁,心中微疼,不敢想像在他没来的这段时间里秦倾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眼神发狠,看来锦衣卫的钉子是时候插进清宁宫了。 秦倾重新坐下,拉着秋姝之站在他旁边。 「选秀如何了?各家可有什么动静?」秦倾语气轻慢,修长的指节白若初雪,正亲自动手拿着秋姝之刚画好的杏花扇面装在扇骨上。 「选秀一切如常,三品以上大员中没有一人将自己儿子送来选秀,倒是滇王送来了一位。」 「滇王?」秦倾指尖动作一停,冷哼一声:「那个老东西也想来掺和一脚?」 「听说还是位容貌极美的公子,他又有滇王势力,难免陛下会选他。」 秦倾继续弄着扇面,语气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美若天仙又如何?进了宫中是死是活还不是全凭哀家一句话。」 秋姝之默默听着,脑子里已经有了宫斗剧里惊心动魄的名场面。 「秋大人,您觉得如何?」 扇面一弄好,秦倾就拿在手中随意舞了一下,墨玉扇柄配上杏花微雨的扇面明明应该是极不相称,但放在秦倾手里却显得格外协调。 「很好,很衬太后。」她说。 月冠仪眸中闪过一丝狠戾,盯着那扇子恨不得化作一团地狱之火,把它烧成灰烬。 秦倾笑意温和,精緻的眉眼微微一弯:「不是这扇子衬哀家,是您的画和哀家相衬。」 秋姝之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茬,再说就显得她过于谄媚了。 秦倾宝贝似的把摺扇插在腰间的玉带中,他想了秋姝之这么久,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好在他留下了两幅画作为念想,想她是就可以拿出来看看,以解相思之苦。 ------------------------------------- 从清宁宫出来,天色将晚,路上偶能碰到几个官员看着他们一起从清宁宫的方向出来,虽然表情微惊但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如果是秋姝之一个人出来,那就是另一场八卦好戏了。 月冠仪没心思去管那些官员的眼神,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提醒她远离秦倾,可任凭他如何组织语言都觉得说出来是对她的一种冒犯。 只要一遇到秋姝之的事情,他就变得格外谨小慎微。 一条路很快走到尽头,宫门近在咫尺,黄昏的光芒如轻纱般披在秋姝之的身上:「多谢殿下送臣出来,宫门就在不远,臣先告退了。」 「等等。」秋姝之像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就要在他眼前消失,这一刻他再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再冷静镇定下去:「太后他不是好人,你不要信他。」 秋姝之微微一怔旋即平静的点头:「多谢殿下提醒。」 看着她一脸平静的样子,月冠仪以为她不信,又忙说道:「秋娘您信我,太后他对你没安好心,他只是想......」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秦倾那腌臜的心思终究没能说出口。 第52页 秦倾可以不顾秋姝之的名声,大白天宣召她入宫独处一室,任凭宫中流言四起。 但他绝对不会做出半点会损伤她名誉的事情,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惦念了十年的人,总是要和秦倾撕破脸皮,他也决不允许她受到半点玷污。 「我知道。」秋姝之淡淡的笑着:「我信您。」 秦倾今天的表现实在不是君臣之间该有的距离,这一下午的时间,她终于体会到古代男宠的感觉,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每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她只觉得心力交瘁。 况且,秦倾那句『心腹』尤言在耳,让她时刻如履薄冰,心里更不曾有半点绮念,只觉得这条官路更加难走。 倒是月冠仪的反应令她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跟秦倾是一伙儿的,为什么还要提醒她? 不怕秦倾跟他翻脸吗? 「您明白就好。」月冠仪红着脸,揪着衣角大胆的问:「陛下赐了您官邸,听说您会设宴邀请宾客,可有我的名字?」 秋姝之被他红着脸的模样逗得一笑,她故意笑道:「殿下您想来?」 月冠仪低着头,睫毛一颤,明明像个男孩儿般腼腆羞涩的不行,却强忍着放下了身为长皇子的尊贵身为与姿态。 「我想......」他飞快的点着头支支吾吾的说,官帽上垂着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殿下能来,下官荣幸之至。」秋姝之唇边溢出浅笑,笑意温柔到了骨子里。 月冠仪深邃的凤眼瞬间清亮如珠宝,闪烁了清明的光芒。 「那、那我等您的请帖。」他咬着唇,忍着心头不断兴奋冲撞的小鹿,但那份喜悦还是从他的嘴角泄露出来。 秋姝之心中一软,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宴会邀请,月冠仪的反应却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 她笑着点头。 「表哥,我回来了。」步行回到家中,秋蕖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闻着熟悉的烟火气,秋姝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一瞬间放了下来。 宫中的任何人和事都不能让她放下警惕,唯有和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哥秋蕖霜是她可以毫无防备相信的人。 秋蕖霜听见声音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顾不得一切礼仪,勐地将她一把抱住,双臂狠狠的勒住她的腰身,紧到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表哥、」她轻抚着他的背,知道这段时间留他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委屈他了。 秋蕖霜将脸整个埋进她的颈窝之中,眼角落下一滴温热的泪,洇湿了她的官服。 「我好想你。」秋蕖霜比划着名手势。 秋姝之轻柔的拂去了他眼角的泪痕,温柔的哄道:「乖,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秋蕖霜还不甘心,接着比划着名问:「以后还走吗?」 秋姝之握住他的手:「不走了,以后都不走了,咱们就留在京城,哪都不去了。」 秋蕖霜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能否一直留在京城,连秋姝之自己都没有把握,但她也只能先这样安抚秋蕖霜。 他是她在女尊国最后的亲人,也是陪伴她最久的人,他就是个普通的女尊国的男子,没有什么超越女子的大志向,娴静温柔整个身心都为家庭付出,他越是这样,秋姝之就越想照顾好他,给他找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让他永远幸福。 秋蕖霜拉着她到饭桌,满满一大桌子饭菜,勾的她食慾大动:「真香,我在延顺县的时候天天想念你给我做的饭菜,我今天可以吃两大碗。」 秋蕖霜扑哧一笑,手指飞快的比划着名:「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一些。」 秋姝之夹起一块鲜滑的鲈鱼肉放在嘴里,肚子里的馋虫终于得到了满足:「表哥永远都是最了解我的人,将来你要是出嫁了我真捨不得。」 秋蕖霜表情微滞,心中泛起一阵酸痛,随后苦涩的比划着名:「那我就不嫁人了,表哥一辈子伺候你,好不好?」 第32章 么么么 么么么么么么 伺候她一辈子?这可不行。 当年母亲临终前将表哥託付给她, 要她发誓一定要对他好,即使在她家徒四壁之时,母亲依然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表哥, 吃穿用度一度比她这个嫡小姐都好, 秋姝之甚至怀疑秋蕖霜是不是她老娘在外面的私生子。 秋家在家道中落后, 也有不少人来她家提亲, 但这些人家不是穷的叮噹响还想野心勃勃娶个公子哥儿,就是家里有好几房夫侍。 原因无他, 一来秋家不復往日光鲜,二来秋蕖霜身有残疾, 是个哑巴。 但凡家世好, 人品好的人家都不愿意娶这么一个夫郎, 而秋姝之又不想让温良贤淑的表哥嫁到鸡飞狗跳的人家里受委屈,一来二去就这么耽搁下来。 如今她已是五品官员, 不再是当初那个落难的娇小姐, 完全可以借自己的官职给秋蕖霜谋求一个好姻缘,怎么会让他一再蹉跎下去。 「表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说一户好人家。」秋姝之握着他的手郑重其事。 秋蕖霜紧抿着唇, 抽出手比划着名:「不必了, 我并不想嫁人。」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要做别人夫郎的想法,除了......他沉默地看着秋姝之干净清澈的眉眼。 这辈子能让他动心的只有秋姝之一个而已。 当年他在那场血腥的祸乱中逃出来被秋母收留, 身负血海深仇的他眼中永远带着刺目的仇恨,时时刻刻想着报仇,直到秋家也遭逢大难。 第53页 他和秋姝之相依为命,年幼的他们相互扶持,他被九幽地狱炼化的心被她一点一点焐热,甚至一度想要忘记曾经的仇恨, 放弃报仇,就这么和秋姝之一起生活在普通的小镇里,做一对平常的小夫妻,生一双可爱的儿女,就这样幸福的过一生。 「为什么?」 「我年纪也大了,又不会说话,能够陪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已经很知足了。」利用自己不会说话的残缺自轻自贱,是秋蕖霜一贯的套路。 既能轻松躲过说亲,又能让秋姝之对他心生愧疚。 他奢侈的想着,就算有一天他的姝之成了亲,娶了夫郎,他也可以利用这点残缺永远留在她的后宅之中。 秋姝之紧握着他的手,坚定道:「我从未觉得你不会说话就比别人差了三分,表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一个家世清白,妻主温柔,公婆明理的门户,你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 为了不让秋蕖霜再继续自卑下去,秋姝之开始把物色嫂子的计划提上了行程,而物色的最佳良机就是她在新赐官邸中设宴的机会。 于是虽然一路扶摇直上,但在朝廷中格外低调的秋大人,居然一反常态的邀请了朝中数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参加宴会。 在皇帝恩赐的府邸中,名苑秀水颇有文人风采,满园群芳珠玉,令在场的官员们悉数感嘆,不愧是皇家亲赐的府邸,一时又都羡慕起秋姝之的好命来,纷纷带着礼品前来恭贺。 秋姝之站在门外迎宾,一身薄雾般的雾蓝襦裙,裙摆垂地如同轻薄的海雾,她微笑着迎接每一位宾客,肌肤白若柔云凝脂,发间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子,清丽绝伦又不染凡尘。 月冠仪一下马车看见的就是如此绝美的一幕,感嘆着几日不见,秋娘又美了几分,连他这个男子都要自惭形秽。 「殿下!」秋姝之见到月冠仪的马车驶进,忙上去迎接。 「恭喜秋大人乔迁。」月冠仪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礼品交给旁边的僕人,这礼物是他挑选了许久,是百年前书法名家的孤本,以前他送的那些黄白俗物都入不了她的眼,希望这个这次可以令她喜欢。 秋姝之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艷。 月冠仪一身雪白衣袍,如轻纱堆雪,仙气氤氲宛若仙人,但袖侧处却绣着一朵艷丽浓稠几欲滴血的山茶花,髮髻簪着一支血玉簪,淡极始知花更艷,花虽艷却不俗,似神圣不可侵-犯的雪山中滴落了几滴血红,孤冷的仙人落凡尘。 「殿下能来就是下官最大的荣幸,不必带什么礼物。」秋姝之看了一眼礼单上写的内容,眼中一惊:「殿下,这太贵重了。」 月冠仪抿唇淡笑:「不贵重。」 为了寻找这份孤本,他专门命人快马加鞭,生生跑死了四匹马,画了上千辆黄金才从别人手中买到的,但只要能讨她开心,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们两人在门前聊的热络,却不知一众的官员们早就惊骇的议论了起来。 传说中孤戾阴鸷的长皇子殿下,从不参加任何官员的私宴,竟然在秋姝之的乔迁之宴露了面。 不仅露了面,还穿了一身骚包的不行的衣裳。 啧啧啧!这昭然若揭的讨好之意。 前来道喜的官员们各自交换了眼色,眼神暧昧不清,常年浸-淫花柳情场的她们一眼就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一边羡慕秋姝之能驯服长皇子,让这只勐兽变作跪舔的忠犬;一边又不禁轻讽着往日高高在上的月冠仪。 男人嘛,再怎么高傲,还是得在女人面前做小伏低。 尤其是月冠仪,大启国除了太后之外最有权势的男人,死在他手里的官员不计其数,官员们表面上敬他,实际上在找机会把他从高位上扯下来,剥下他的衣服,用最恶毒的方式羞辱他,以此来出一口压在她们身上这么多年的恶气。 或许是因为月冠仪在朝中作恶太多,而他们俩人又未曾婚配,因此官员们非但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还暗戳戳的给秋姝之加把劲,让她早点把这个毒夫收入后院。 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在后院里跟小侍们勾心斗角争宠才是男人应该干的事,省的日后在出来祸害人。 官员们悉数到齐,正是花开时节,秋姝之便邀请众人在府中游玩。 因为月冠仪男子之身,秋姝之趁此机会叫来了表哥秋蕖霜作陪,一来可以陪侍长皇子,而来可以让表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多官员之中,近距离挑选他的如意妻主。 月冠仪看着不远处和官员们交谈甚欢的秋姝之,随意洒了抓了一把鱼食洒在池中,吸引了一群锦鲤聚集。 「表哥,好久不见啊。」柔软的黑髮如绸缎般垂在脸侧,挡住了他眼底的浓烈恨意,可那阴鸷的语气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 秋蕖霜默默站在一边,当个安静的哑巴,眼波平静无痕。 月冠仪眼中带着浓稠的恨意:「当年你设计我,将我送她身边赶走,一定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再次回到她身边吧。」 秋蕖霜也干脆的从他手中的鱼食碗里抓了一把鱼食仍在水中,低眉温顺的表情,微微噙着笑意的唇角,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变化,在外人看来他们相处的和睦,却不知这里早已剑拔弩张。 「如今我是大启的长皇子,我能助她青云直上,而你呢?你不过是个又老又没用的哑巴,只会缩在她的背后,做她的拖累,就连街边的小摊贩都瞧不上你,你还痴心妄想做她的夫郎,不自量力!」他眼中狠厉滚烫,若不是顾忌着秋姝之,他只恨不得将他就地凌迟。 第54页 秋蕖霜终于动了动眼皮,轻蔑的看着他。 他伸出手,借着月冠仪手中的鱼食碗做掩护,在他手腕上轻轻写了一个字:倌。 随后讥讽的笑了笑,设计他又如何? 一个从小在青楼里被老鸨□□的小倌,见过了骯脏的皮肉生意,甚至还要学着下贱的小倌一样的床上姿势去讨好未来的客人,自小耳濡目染,纵然是个雏倌又如何,眼睛是脏的,心也是脏的。 即便恢復了皇子的身份又如何?当年要不是姝之救下他,从老鸨手包下他三年,保全了他的清白之身,他如今早就是千人骑万人压的货色, 秋蕖霜看着月冠仪今日一身装扮,真不愧是青楼□□出来的长皇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骚-劲儿。 「你——」月冠仪手腕颤抖着,怒不可遏。 青楼出身是他的逆鳞,是他一生永远无法癒合的伤口,因为这件事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卑贱的被人踩在脚下。 秋蕖霜要的就是月冠仪被激怒的样子,趁他不注意,他迅速出手,打发了他手中的鱼食碗,瓷器破碎的声音突兀的想起,引得众人纷纷寻声张望。 这时秋蕖霜冷笑一声,向后倒去。 他身后就是幽深寒冷的池水,深及数米,众人看到只会以为是月冠仪将他推下去。 谁知月冠仪出手比他还快,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整个人扯了回来,自己反而翻身跌入池水之中。 「殿下!」随着一声惊唿,一道幽兰身影跟着跃入池水中。 月冠仪水性很好,但他此刻却任凭自己一点一点沉入水中,只为看那人从波光粼粼的水面逆光而来。 在幽闭昏暗的水下,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一点微弱的光,秋姝之一把揽住他不断下沉的身子,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唿吸几乎停滞干脆贴着他的脸,以唇渡气。 他们的长髮在水下交织缠绵,四周安静的只有水流的声音,这一刻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他们,他环住她的腰身,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33章 甜蜜蜜 甜蜜蜜 刺骨的水流围绕在他们周围, 他贪婪的感受着唇珠上的柔软,在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矜持,真如同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搂着秋姝之不肯放手。 秋娘、秋娘、 他紧闭着双眼, 藤蔓一样的手臂越缠越紧, 安静的水面下仿佛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保护殿下!」一直在外围的随从看见月冠仪落水, 急忙准备前去救人。 「慌什么?」长安一把将随从拦住。 「殿下落水我等怎么不救?」随从焦急道。 长安眼底非但没有一丝担忧反而一脸镇定自若:「不急。」 刚才月冠仪时如何落入水中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他知道月冠仪水性极好,就算无意失足落水也不可能有事。 况且是不是『无意』还未可知。 长安瞧着跟着跳进水中的秋姝之, 月冠仪那点小手段在他心里跟明镜的似的。 主子精心设计的英雄救美,他怎好打断? 正当岸上的急的团团转, 正准备叫几个水性好的下人跳下去救人时, 秋姝之终于搂着月冠仪浮出水面。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月冠仪一身雪白夏衣又被池水浸透, 水珠从他的眉梢滚落,低在他微红的眼角, 水润的凤眸中隐约还闪着惊慌的光。 感受到他浑身冒着寒气, 唯恐他因为这次落如寒水受凉,秋姝之顾不得其他立刻将他抱回客房。 「这是干净的衣裳,劳烦长安公子替殿下换上。」秋姝之拿着秋蕖霜的衣服递给长安。 说完, 她就准备离开, 退到屋外等候。 「秋大人......别走。」他嗓音喑哑声线脆弱的颤抖,手指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襟, 似被雨水打湿的雏鸟般依靠着她。 被寒水浸泡后的一双凤眸微微泛着杏花红,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哪里还有平日威风赫赫的长皇子的样子。 「殿下应该是受了惊吓,您是殿下的救命恩人,他依赖您也是人之常情。」长安见缝插针地说。 秋姝之被他的眼神盯得微微耳红,但男女有别她总不能看着他换衣服吧? 「大人不如就在屏风后面等候吧。」长安指着客房中摆放着的山水屏风说道。 秋姝之仍觉得不太妥当, 但看着身上不断滴水,憔悴羸弱的月冠仪,心一下子就软了。 「那好吧。」她坐在屏风后,背对着月冠仪。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的声音,忽然背后刮来一道轻微的风动,混着了一点清冽的花香,一朵艷红似血的山茶花在轻盈白纱摇晃下垂在她的侧脸。 长安他、竟然将月冠仪换下来的衣服就这样搭在了屏风上! 秋姝之耳尖微红,大脑不由自主的脑补起了他换衣的画面,顿时嵴背绷的笔直。 「秋大人......」月冠仪轻唤了她一声,微弱的声音带着一丝凉意。 秋姝之一回头,月冠仪已经换好了衣裳,只不过他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已经被擦拭过的长髮,半干半湿地垂在身后。 一缕青丝从他的肩头滑落,黑髮浓如墨,肌肤却白若薄霜,顺着衣襟的缝隙滑进内里,欲迎还羞。 「殿下可觉得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秋姝之掩下眼底的其他情绪,一本正经的问道。 第55页 月冠仪眉尾微微颦蹙,没有看到她异样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他便恢復过来,素手捂着胸口如一副西子捧心般娇柔:「我觉得胸口有点难受,有些喘不过起来,脑袋也觉得昏昏沉沉,浑身都提不起力气。」 长安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论矫揉造作殿下绝对第一名。 不过造作归造作,秋大人还真就吃这一套,眼底的关心几乎要溢洒出来。 「或许是受了凉的缘故,殿下别怕,大夫马上就来。」 「嗯。」月冠仪乖顺的点头。 「殿下还记得您是如何落入水中的吗?」秋姝之试探着问。 长皇子落水可不是小事,估计消息这时候已经传到清宁宫里,不多时太后就会差人来问话。 月冠仪落水的时候她正和其他官员谈话,注意力并不在他和秋蕖霜身上,所以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而事发时,月冠仪身边只有秋蕖霜一人,他只需要随便说两句秋蕖霜的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这还问吗?池水边就只有殿下和您表哥两人,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和殿下拉扯,如果不是因为他,殿下难道会自己掉进水里!」长安冷声说道。 「长安不得无礼!」月冠仪皱着眉低呵一声,随后态度温柔地说道:「大人不要听长安胡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跌进水里的,与秋公子无关。」 秋姝之大约明白了,即使月冠仪真的不是秋蕖霜推进水的,多多少少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不过既然月冠仪有心帮她隐瞒,她心中自然感激。 「臣替表哥谢过殿下。」 「使不得,您快请起。」月冠仪忙扶起她,却一时忘了自己正靠在床边,半个身子瞬间倒了下去。 秋姝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揽住,他微冷的身子被她搂在怀中,湿发漉漉地抚在她的颈间,清亮的眼眸如水一般流淌,倒映着她的模样。 松松繫着的衣带让胸口出的领口打开,露出精緻的锁骨和微红的肌肤。 秋姝之耳尖微红,别过脸去:「臣冒犯了。」 「无事。」月冠仪理了理半解的衣襟,寒玉白霜般的肌肤微红。 「大人,大夫来了。」下人在门外说道。 「快请进来。」 匆匆而来的大夫步履不稳的走了进来,粗糙的手正准备搭在他的手腕上。 「慢。」月冠仪突然道,拿起一旁的轻纱覆在手腕上:「继续吧。」 秋姝之看在眼里,月冠仪果然如传闻中所说,不喜欢女人接近,即便是大夫诊脉也不行。 老大夫颤颤巍巍的把手搭在月冠仪的腕上,凝思片刻道:「殿下虽然落水,但索性并无大碍,只要喝点驱寒的姜汤便好。」 秋姝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殿下没事就好,我马上吩咐厨房马上熬点姜汤来。」 见她急匆匆的出门离去,月冠仪温雅柔顺的表情剎那收敛,锐利的凤目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大夫:「大夫的意思是本宫这次落水并无大碍?」 老大夫擦了擦额前的汗,如临大敌:「以殿下的脉搏来看、」 月冠仪冷冷抬眸:「可为何本宫觉得心悸头晕?」 老大夫瑟瑟的缩了缩眼神:「呃,落水之后却有体弱者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月冠仪凤眸微眯,不露半分狠厉却已令人忌惮三分:「像本宫这样的情况,是否不应下床,应该多休息一段时间?」 老大夫声音发颤:「确实如殿下所说应该多休息几日,而且不应下床见风。」 月冠仪唇角微微一勾,凤眸眼梢微扬:「既然如此,大夫就应该如实告知秋大人。」 老大夫连连点头,忙不迭的退出了房间,庆幸自己是活着出来的。 遇上正亲自端着姜汤回来的秋姝之,想起月冠仪那双阴寒入骨的眼,连忙拉住她的手:「秋大人、」 「大夫可还有什么事?」秋姝之小心翼翼的护着手里的姜汤问道。 「刚才老身忘了和大人说,殿下这次落水虽然表面上并无大碍,但极有感染风寒的危险,这几天千万不能随意让殿下走动,最好就待在屋子里,切记一定要好好修养,否则难免发生高热。」 「这么严重?为何大夫刚才不说?」秋姝之微微皱眉,掉进水里也不至于样吧? 「这、」老大夫眼珠子一转:「刚才殿下就在旁边,为了不让他忧虑过重,这才瞒了下来,总之大人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否则一旦发热极容易伤及心肺。」 秋姝之点点头:「多谢大夫。」 古代没有抗生素,一旦发了高烧就不容易治癒,还很容易引发肺炎,也怪不得大夫这么紧张。 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那她也一定要好生照顾才是。 「殿下,喝点姜汤去去寒吧。」她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姜汤进了屋,屋内窗户封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姜汤微微呛鼻的味道很快就在屋子里蔓延散开。 月冠仪闻着味道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像只听话又温顺的小奶狗一样轻轻抿了一口,辛辣微呛的口感顿时在他的喉舌之间炸裂开。 秋姝之看着他紧皱着脸,歉意一笑:「第一次做姜汤,还请殿下见谅。」 「是您做的?」月冠仪脸上的表情一僵,喃喃道。 秋姝之淡淡点头。 月冠仪顿时脸色涨红,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姜汤,方才呛过喉舌的辛辣味似乎如火舌一般在他唇齿之间燎烧,把他全身的血液烧得滚烫。 第56页 这是、秋娘亲手给他熬的姜汤。 平平无奇的姜汤在他眼里瞬间变得如同绝世珍宝一般,他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微微溢出的姜汤从嘴边流出,喉结上下滚动,打湿了他纯白的衣襟。 「殿下,不好喝就不要喝了,不用勉强。」秋姝之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着他脖颈上的痕渍。 「不、一点都不勉强。」他紧咬着唇,舌头在口腔中疯狂卷食着残留的姜汤,心脏近乎欢愉的近乎沸腾:「秋大人熬的姜汤、很甜。」 第34章 刻字 青楼男子身上都是要刻字的 「殿下不嫌弃就好。」秋姝之低眉含笑。 月冠仪耳尖涨的如鲜血滴玉一般红, 秋娘亲手给他熬的姜汤,他怎么会嫌弃。 「大夫交代说殿下现在不宜见风,您先在此歇息, 等情况稳定一些我再安排马车将您送回宫中。」 月冠仪嘴角笑容微滞, 秋姝之这话的意思还是准备将他送走? 「好。」他艰难的点头。 「既然如此, 殿下先好好休息, 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秋姝之慢慢退出房间,紧闭的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无边寂静, 黑暗不断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好不容易被秋姝之焐热的心脏热血一点点冷却。 「长安!」他沉声喊道。 「卑职在。」 「把窗户打开!」 长安睁圆了眼睛, 惊道:「殿下您刚落水, 现在头髮还是湿的, 现在吹风会伤了身子。」 他知道月冠仪常年习武,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刚才那副憔悴娇柔的可怜模样都是为了勾起秋姝之怜惜而装出来的。 但他落水却是实打实的, 外面正刮着大风,就算是月冠仪也不一定受得住。 「全都打开!」他暴呵道,眼中透出一丝凌厉。 长安无奈打开了所有窗户, 穿堂风颳过, 长幔随风而动,寒气唿啸着席捲而来, 屋内温度骤冷如冰。 月冠仪双手紧握成拳,掀开身上的被子,仅仅穿着一身素白单衣,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长风颳起了他凌乱的髮丝,他的脸色苍白消瘦, 身形单薄如纸风一吹就能折断。 「殿下......」长安满眼担忧。 月冠仪静静地站在窗边,浑身微微发颤,却又好似感受不到一丝寒冷,嘴边带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当日傍晚,下人急报:长皇子突发高热。 秋姝之忙派人去宫中请太医,随后火急火燎的跑去月冠仪的房间。 月冠仪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底却带着一抹病态的红,沉重的唿吸如山峦般起伏,满面病容。 这里没有温度计,她不知道这时候的月冠仪究竟高烧到多少度,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殿下、」秋姝之握着他滚烫的手,满眼担忧地坐在床榻边。 「秋大人、」月冠仪虚弱的笑了笑:「我给你添麻烦了。」 秋姝之摇摇头,该说添麻烦的人是她,对于月冠仪来说这应该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而他非但没有一丝怪罪的意思,反而还在和她说对不起,心中对他的歉意更深。 「殿下今夜就不要走了,留在我府中,我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太医,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掌心是如此的干燥热烈。 他的手并没有养尊处优的娇嫩,反而略微有些粗糙,掌心指腹都有一层薄茧,听说他曾被卖到青楼......他应该受过很多苦吧。 她小时候也救过一个即将被卖到青楼破身的小男孩,那个男孩儿当初也就10、11岁的样子,这年纪放到现代社会也就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却要经歷这样残忍的折磨。 秋姝之于心不忍,便出手就下了他。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被卖入秦楼的男子身上都要被刻上『奴』字,类似古代的『娼』字,彻底归入贱籍永无翻身之日,那男孩也是一样,只不过『奴』字刻了一半,就被她叫停救下。 即使刻了一半,这一半卑贱的烙印也将是他一生的阴影。 她本想将他收入府中做小厮,但当时她年纪比他还小,秋母秋父虽然贊同她的善举,但绝对不允许这个身上刻了一半『奴』的小男孩入府,辱没秋家清白的名声。 况且老鸨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五百两赎身费,那时的秋家已见颓势,根本不可能花五百两白银去买一个贱籍的男孩儿。 她也只好作罢,只付给老鸨了一些钱养在母亲名下,成了母亲名义上养在青楼的私-娼,以保他在成年前不会被其他女子侵-犯。 从此以后,他就被养在青楼之中,听说他因为性格倔强不肯跟其他青楼男子学那些伺候女人的技巧,还试图逃跑,被老鸨抓回来一顿毒打险些丢了命。 说起来,月冠仪和他的性格倒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倔强坚定不肯服输的性子。 也不知道那小男孩现在过得如何了? 三年之后那小男孩儿突然从青楼里失踪,她一度以为他是被青楼老鸨打死,还派人寻找过。 再后来,秋家败落,这件事就这样搁置下去。 她跟那小男孩儿并没有多少交集,十几年前的事情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清那小男孩具体长得什么模样。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只记得他在青楼的艺名叫艷奴。 秋姝之还记得,在她偶尔和他的几次交谈中,都能看见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可见青楼老鸨折磨人的手段,月冠仪也曾卖身青楼。 第57页 堂堂皇子像货物一样卖入青楼,身上刻字,这样的折辱对他来说一定比死还要难受,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奴字都刻在锁骨之下,靠近胸口处,他是会留下这个烙印,还是连皮带肉一块割掉? 「秋大人、」一声虚弱微颤的嗓音将她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她对上月冠仪微红的眼眶:「秋大人......我好难受。」 「殿下别怕,很快就好了,太医很快就来了。」秋姝之如梦初醒,拿起旁边水盆里被浸透了的湿帕子拧干擦拭着他额上冒出的冷汗。 「秋娘、秋娘、」沙哑的嗓音痴痴地看着她的名字,病恹恹的垂着眼皮却还强撑着看着她,不肯闭上眼睛。 他浑身上下像被车轱辘狠狠碾碎一样,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连唿吸都耗尽了全力。 「秋娘、我好疼啊!」他勾着无力的手指,纠着她的衣角,火燎般的疼也比不上看见秋姝之眼里流露出因关心而慌乱的这一刻。 痛与爱交织纠葛,他的阴谋在这一刻得逞,他如深渊般隐秘而堕落的沟壑被填满,如同被捧上高高的云端,烈火将他思绪混沌杂糅不清,他的五感四肢、他的身体百骸、每一处毛孔都被浓稠的的满足浇灌。 「我在、我在这。」秋姝之回握着他的手。 他浑身滚烫连骨头都要被焚烧成灰烬,额头却冷得如一块冰,触摸一下就要被冻伤,从月冠仪喃喃的语气中她能明显感觉出他的意识即将模煳。 「太医人呢!怎么还不来!」秋姝之冲着门外大吼,头一回这么失态。 长安着急的朝门外张望着,他心里更急,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最清楚。 月冠仪就是被秋姝之沖昏了头脑,放着养尊处优的长皇子不做,反而拿命来赌,用身体作为邀宠的工具,换取她少得可怜的怜惜。 「来了,来了!」长安远远的看见了穿着太医院服侍的太医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秋姝之一把拽住太医,不管不顾的将她拽到月冠仪的床边,:「殿下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他治好!快!」 太医被秋姝之的语气吓得哆嗦了一下,一直听说秋大人是朝堂中少见的好脾气,突然发起火来还怪吓人的。 太医把了把脉:「殿下脉搏杂乱无章,气息微弱,是发了罕见的高热。」 「可有办法医治?」她紧张的追问。 太医点点头:「下官这就去抓药,只要能熬过今晚就不会有大碍。」 秋姝之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太医了。」 她吩咐下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医去抓药熬药,一刻钟都不能闪失。 而她则寸步不离的守在月冠仪身边,免得再出现什么变故。 月冠仪渐渐神智昏聩,烧得迷迷煳煳,沙哑的声音一直不停喊着她的名字,手里也仅仅攥着她的袖子不肯撒手。 直到一碗汤药下去,他的温度才渐渐降了下来。 秋姝之守着他不敢合眼,恢復正常体温的他经歷这么一场折腾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睡着的样子很乖巧,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眼尾微微有一抹杏花红,少了平时锐利狠戾的眼神,多了一分恬静温润的气质。 「秋娘、」他突然发出一声梦呓。 秋姝之吓了一跳,随后淡笑着摇头。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即使在梦中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身子不自觉的动了动,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精緻的锁骨,以及锁骨下大片肌肤。 他的锁骨下方明显露出一比刀尖刻出来的痕迹,刀伤已经癒合,但疤痕依然存在。 白如雪色的衣襟下,那疤痕格外刺目扎眼,从露出来的地方看那分明是一个『女』字无疑。 秋姝之微微心疼,被衣襟遮住的那部分不用想也知道是个『又』字,合起来就是『奴』。 这个侮辱性的字眼应该是个男子就无法承受吧,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子。 她伸出手准备替他遮下锁骨处的刻字,没想到这时月冠仪突然动了动,准备整理好衣襟的手指竟然将他的领口更加向外挑开,锁骨下的刻字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秋姝之唿吸勐然停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可置信的发颤。 在他的锁骨之下,刻的不是奴字,而是『姝』。 第35章 太后吃醋 太后吃醋 秋姝之慌乱的把他的衣襟合拢, 遮住他身上的刻字。 她下意识的往门口张望,长安倚着门框打着盹,她顿时送了一口气,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但那个字却始终浮现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那个『姝』字一笔一划刻的极深, 刀锋走势狠辣, 光是看着身上的疤痕就能想像出他当时下了多大的决心。 昏暗浑昧的灯光下,秋姝之微微低头, 长发垂落倾覆在他身上,看着沉浸在美梦中的月冠仪目色探究。 第二日清晨, 月冠仪终于退了烧。 只不过还没等月冠仪和她说上几句话, 太后秦倾就下了懿旨, 将他们两人急召入宫。 月冠仪是长皇子,宫里宣旨的宫侍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奢华至极的马车, 即使进了紫禁城也有步辇代步, 层层叠叠的绫罗做帷幔,薄弱蝉翼却可避风。 秋姝之一个外臣,只能步行至清宁宫。 再次进入熟悉的宫殿, 秦倾端坐在主位之上, 与以往疏懒闲适的气质不同,他的眼眸寡淡冷漠, 婷婷裊裊的沉香菸雾在他玄色织金的衣袍处散开,墨衣几乎与身后幽暗的光合为一体,眸子淡漠压迫性十足。 第58页 「臣知罪,请太后责罚。」秋姝之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上冰冷的瓷砖,恭敬谦卑的态度挑不出半点错处。 秦倾手中的摺扇微微紧握, 扇面上画着的杏花几乎要在他手中被捏碎,他移步上前,黑如浓墨的衣摆落在她低伏的手边,如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突然倾覆而来。 「你说你有罪,那你倒是说说,你犯了什么罪。」 「臣没有照顾好长皇子殿下,令他失足落入水中,还发了高热险些丢了性命。」她一板一眼的回答。 「哀家问的不是这个!」他声音沉哑,眼神凛冽。 秋姝之诧异的抬头,对上他侵略性十足的双眼。 秦倾眸色渐冷,与往日温和悠然的模样相去甚远,或许着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哀家问你,长皇子掉入水中,你为什么不讲他送回去,为什么要把他留在你府中?」他瞳孔浓重的黑色直直的冲撞进她的眼底,在她的眼里狂澜一切。 「因为大夫说殿下刚落水应该避风,臣本想让他先在客房歇息,等下午殿下情况稳定之后再将他送回去,再、再向您请罪。」 秦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肯放过她眼里一丝半点的情绪:「就没有别的了?」 月冠仪落水后在她府宅中待了整整一夜,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又同处一宅,宫中已经流言四起,他也难免心生忧虑,害怕那些传言成真。 他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堂中翻云覆雨,苦心筹谋十余年什么都没怕过,但这次的流言,第一次让他体会大了什么是恐慌的滋味。 秋姝之眼眸一抬:「臣不知太后说的别的是什么意思,殿下落水,臣心知闯下大祸,已经做好被太后责罚的准备,哪怕被打入昭狱臣也心甘情愿。」 秋姝之眼底的情绪在他眼中一览无余,她眼中那份干净纯粹不带半点掩饰,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感觉让秦倾顿时放下心来。 她没对他动情就好。 紧绷的神经一下得到缓解,他周身涌起一股散漫的倦怠,锋利的眼眸也如潮水般褪去,恢復成原先那副波澜不惊的懒散模样。 「哀家何时说过要责罚你?」他语气微微放缓,漫不经心地笑着:「还大言不惭的想进昭狱,那种鬼地方也是你能待的?」 「可是臣毕竟冲撞了殿下。」 秦倾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指腹在她的软肉处揉搓,眼神里透出几分兴致:「可长皇子亲口说是他自己跌入水中和你无关,秋大人,别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不值得,你可知现如今满朝文武是如何议论你的?」 秋姝之眼眸一怔,半响才道:「臣不知?」 秦倾散漫的笑了笑,沉香味萦绕在她周围将她紧紧包裹其中:「阿谀献媚,趋炎附势,以色侍人。」 秋姝之眼底一沉:「这些流言蜚语,臣早就听过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她们说便说罢。臣不屑于争辩。」 「那你可知,这件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她可是扬言要杀了你。」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秋姝之仍旧不卑不亢:「君要臣死,臣自当奉上!」 「你这脾气!」秦倾笑意倦懒却没有一丝不耐,反而兴致更浓。 和秋姝之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让他由衷的开心畅快起来,他笑着,半个身子靠着她身边,墨袍随意堆叠在地上,几道奏摺塞进她的手中:「这是今早送来的奏摺,你看看写的什么。」 秋姝之打开奏摺一看,一股冷意顿时从尾嵴蔓延至全身。 「秋大人觉得如何?」秦倾眼眸疏懒,唇角轻勾与她贴的极尽,嗓音低哑诱人:「迎娶当朝长皇子,除哀家以外大启最尊贵的男子,整个锦衣卫都是他给你的嫁妆,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秋姝之额上冷汗不止,让她迎娶月冠仪,她怕不是嫌命长了。 虽然昨夜她看见了月冠仪胸口处的刻字,也清楚月冠仪对她的心意,但这话从秦倾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一条诱人犯罪的蛇,后面就是万丈陷阱。 她隐去眼中沉思的神色,连忙慌张地说道:「太后臣从未有过这等僭越的想法,臣和长皇子殿下清清白白,苍天为证!」 秦倾轻笑一声:「瞧你,哀家不过是给你看看别的官员的奏摺,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臣只是不想让人误会,更不想殿下清白的名声受辱。」 秦倾身子骨软软的靠在她身侧,以袖为巾擦拭着她额上的薄汗:「哀家知道你仁慈善良,这件事哀家早就替你压下去了,你也不必惊慌。」 「不过你放心,长皇子的名声也未必有你想像的那样清白,娶了他反倒辱没你的名声。」他的眼中透着几分傲慢与高高在上的蔑视。 暗示性的话无形贬损着月冠仪的形象,让他在秋姝之眼中越来越卑贱,这有这样自小学儒,重视男子贞德的秋姝之才不会对他有一丝好感。 秋姝之心道,紫禁城里果真没有一点人情味,月冠仪好歹是秦倾亲哥哥的儿子,却要被自己的叔叔(继父)这样贬低,怪不得月深小小年纪,就见惯了世情冷漠。 即便这样想着,但她眼中还是装作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秦倾低眉含笑,缓缓道:「总之以后离长皇子远点,对你有好处。」 「臣明白了,多谢太后指点,那长皇子的病......」 第59页 秦倾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话里透着一股拈酸吃醋的酸味:「怎么,在哀家身边还对长皇子念念不忘?既然秋大人这么关心他,不如哀家做主准许你现在就去凤阳阁探望?」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殿下毕竟是在臣的宅子里出的事,臣一直深感愧疚。」 秦倾将她从地上扶起,掸了掸她衣袖处的灰尘,嗓音沉哑低吟:「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有哀家做主谁也不能在朝中说你半句不是,你也不必觉得愧疚,是他自己掉进水里,他给你惹了这个大的麻烦你不怪罪他就是天大的恩情,以后除了公务不许再跟他有多余的交集。」 月冠仪在秋姝之身边多一刻,对秦倾的威胁就多一分。 男人面对另一个年轻又貌美的男人总是带有天生的敌意,会本能的摈除一切威胁,即使尊贵如秦倾也不例外,他才不在乎月冠仪是不是他亲哥哥的血脉,生在大家族中的他对于血脉亲情淡漠凉薄,即使是亲哥哥也无多少感情。 在秦倾眼中世界所有人分为三种,一种是可以利用,一种是不可利用,最后一个便是秋姝之。 无论这些流言究竟是真是假,秦倾都对月冠仪起了戒心,若是月冠仪真的对秋姝之起了那种心思......他眼眸微眯,眼中危险与压迫并重。 从清宁宫出来,秋姝之还沉浸在秦倾那双危险的眼眸中,他的警告尤言在耳,看来她必须要和月冠仪保持距离才行,否则对月冠仪的地位也极为不利。 突然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拉近旁边的小巷里,秋姝之反应极快,立刻揪住对方的衣领反客为主五指死死扣住她的脖颈,却在对上对方那双圆润的眼眸时如被滚水烫伤般唰地收回手。 「微臣见过陛下。」秋姝之单膝跪地,拱手道。 「不必多礼。」月深揉着微痛的脖子,圆滚滚的眼眸非但没有一丝被伤的恼怒,反而笑道:「想不到秋卿的武功也不错。」 「陛下谬赞了。」 秋家在富裕时专门给她请了教习武艺的师父,即使后来家道中落她也未曾有一日荒废。 「自从你升任顺天府之后朕就再也没见过你了,你比以前清减了,太后他可有为难你?」月深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柔柔嫩嫩,语气绵软却温柔的不像一个帝王,反而像个关心姐姐的体贴妹妹。 秋姝之默默摇头:「陛下突然找我可有什么吩咐?」 月深娃娃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秋卿,朕要你替朕做一件事。」 第36章 逛青楼 女尊怎么能不逛青楼 「何事?」秋姝之心下一紧, 什么事情值得让月深不惜让她瞒过太后的眼线也要找她。 「去找避子的药。」 秋姝之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陛下您要这些做什么?」 「选秀不日就要举行,太后和滇王都送来秀子,尤其是太后那边摆明了要做中宫皇后, 朕还未揽权决不能让他们怀上月氏血脉。」 月深也不瞒着她,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秋姝之设防, 禁闭深宫中秋姝之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秋姝之没吭声, 选秀这件事听起来只是后宫之事,但如果后宫妃子怀上龙种, 月深的地位就岌岌可危,秦氏完全将她除掉, 再立幼帝。 「臣明白了, 可避子的药味道难闻, 恐怕会被妃子们发现。」 既然是太后滇王送来的人,自然清楚他们是生子的工具, 绝不会老老实实的吃下避子药。 况且月深还未掌权, 若是被后妃侍人察觉,恐怕更会让秦倾对她不满。 「朕知道。」月深嘴唇紧抿,圆核般的杏眼里冷冷清清。 秋姝之脑中似乎闪过什么, 当即一震:「陛下您不会是想自己服下?」 「嗯。」月深抬眸。 「不可!绝对不可!」秋姝之肃声道:「避子药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陛下龙体贵重,决不能服避子药。」 古代的避子药和现代的避孕药的副作用可不是一个量级, 服用多了会伤害本体,难以再有子嗣。 所以这些东西只有青楼的小倌或者是大家族里不被当人的暖床工具才会服用,女子根本碰都不会碰这玩意儿。 月氏本就血脉淡薄,只剩下月深一个女儿,如果她以后不能再有子嗣,月氏就真的断了根绝了后。 「秋卿、」月深嘴唇翕动:「我、朕知道你关心朕, 但朕心意已决。」 她才刚及笄,身量就几乎与秋姝之一般高了,杏核眼里装着一双琥珀色眸子,柔软清透比娇娇软弱的小公子还要夺人心魄。 正是这双人畜无害的眼睛,柔和的线条里透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果决。 「朕若是有了子嗣,秦氏就会杀了朕,立幼女为帝,继续做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世世代代无穷尽,月氏坐着皇位却永世沦为傀儡。」 「可陛下,那毕竟伤的是您的身子。」 「朕不在乎什么子嗣,只要能扳倒秦氏,先在朕身上捅一刀也无妨。」她紧握着拳头,眼中寒意一闪,满身玉碎的决绝。 「臣明白了。」她无力的嘆息一声。 月深对秦氏的恨意由来已久,她心高气傲又能隐忍蛰伏,若不是先帝纵容秦氏野蛮生长最终反噬皇权,导致月深被架空,她一定会是个好帝王。 可这避子的药应该去哪儿找呢? 回家用过晚饭后,她脱下官服,换上一身常衣,出了门左转右转最后望着眼前大大『怡春楼』三字。 第60页 衣衫半解的小倌们端着老练的笑容晃着手帕拉客,整条街道都是胭脂香味儿,浓情媚意漫声,小倌与嫖-客蜜里调油的黄段子弄得她面红耳赤。 正经人家一般都不会用避子药,毕竟是邪方子药房里的正经大夫也不出售,她有未婚更不好冒然去问大夫,以免留下马脚。 关乎陛下的事情她更加不敢随随便便就派个人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她干脆就来了青楼。 「客官好生俊俏啊。」满身脂粉味的小倌一把搂着她的手臂,半开的衣襟赤裸的在她手臂上蹭来蹭去。 「客官不如进来坐坐,让亭儿好好伺候您。」亭儿媚眼如丝,混着玫瑰香的脂粉气艷丽逼人。 秋姝之摆摆手,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是路过。」 算了,秋蕖霜最不喜欢她流连风月之地,要是回去让他问道身上的脂粉味一定又不开心。 攻略青楼失败,她还是想法子找专门做这玩意儿的赤脚大夫吧。 亭儿却不肯放过她,他老早就注意到隐藏在角落里的秋姝之,如一枝雪中寒梅,清幽绝俗立在偏冷墙根处,明明置身于胭脂风尘中,却端雅如仙。 他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他被迫卖身于青楼委身于形形色色的女人,头一次被一个女人这般惊艷过。 「客观可是不常来青楼?」亭儿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雪白的胸口呵气如兰。 他见她虽然气质脱俗,但却一身素衣清淡,以为她囊中羞涩。 亭儿卖身多年也是怡春楼里叫得上名字的头牌,左右都是陪睡,还不如陪眼前这个俊俏的小娘子,哪怕是倒贴他也愿意。 他软软的倚着她的肩头,声音柔媚宛若莺啼:「客官包奴家一夜如何,奴家很便宜的,保证把您伺候舒坦。」 秋姝之手臂紧绷,身上全染着亭儿的胭脂香:「不、不必了。」 「秋大人?」一道惊奇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 秋姝之循声望去,姜姒站在怡春楼阁上,眼底浓浓的兴致:「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秋姝之面色不改,心里却已是万马奔腾,太尴尬了。 这简直跟去宾馆开房遇上同事一样尴尬社死。 她急着扯开亭儿,但亭儿的手跟带着吸盘的八爪鱼一样,扯都扯不开。 她看着姜姒慢条斯理的下了楼,身后跟着一群人,她人不太全,但这些人各个衣着光鲜华贵,应该也是富裕显贵人家的小姐。 姜姒虽然是滇王送到京城的质女,但生活品质样样不差,享受着世女应有的忧待和尊荣,她的风流名声早已在京城传开,流连青楼日日笙歌好不快活。 「这就是名满京城的秋大人?」 「果然生了一副好模样,别说男人,我一个女人看了都心痒难耐。」 身后的小姐们小声议论,偶尔一些只言碎语跑到她耳朵里。 姜姒走到她身边,手上还端着酒杯,唇边噙着笑淡淡瞥了亭儿一眼:「怎么,他不能让秋大人满意?」 秋姝之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路过。」 姜姒挑了挑眉:「来都来了,秋大人不如进来坐坐?」 「不必了。」 秋姝之见她气质轻慢,身上带着一丝酒气,常年流连青楼让她的眼睛恍若灌着霓虹灯光的深潭,看一眼就能闻到浓烈的酒气。 她一时不知道应该说姜姒纨绔好,还是夸她定力好,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时时刻刻都能要了她的命,她却还能如此淡定闲适,像个从不涉阴谋的闲散世女。 姜姒唇角微微扬起,将白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手一样,杯子摔碎在地。 她一身酒气似柔却刚地揽着着她的肩膀:「秋大人,自从我来到京城就常常宴请宾客,请帖日日送往你府中你却没有一次光临,唯有画舫一次还让长皇子殿下搅和了,秋大人你就这样嫌弃我?躲着我?」 秋姝之微微垂眸:「我没有躲世女的意思。」 姜姒眼神里透出几分探究:「那为何乔迁宴上不请我去?我可是眼巴巴的等着盼着,半个朝廷的人都去了,唯独我落了空。」 她那是给秋蕖霜找未来妻主,姜姒性情风流身世背景复杂,她才没有邀请她,没想到这个姜姒却记在心上了。 「罢了罢了,本世女就不跟你计较了。」姜姒借着酒劲嘆了一声:「但今日我们既然遇到,你一定要跟我喝上两杯,不然就是拂了本世女的面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似醉非醉的酒气,态度却又几分强硬,大有不从就不放过她的意思。 秋姝之实在不好推脱,只能应下。 姜姒对旁边的亭儿使了个眼色,亭儿立马黏在她身上:「秋大人,奴家陪您。」 「有劳了。」她微微颔首道。 秋姝之以前也去过几次青楼,知道这些青楼男子都是逢场作戏,没有几分真情在里面,她这时候推脱反而显得有些矫情。 亭儿娇羞地抿唇一笑。 一行人来到二楼,一个装潢摆设颇有文人韵致的房间,姜姒随意的坐在软塌上,周围环绕着各色美人,还有模样清冷的艺伎弹奏着小曲儿。 她拉着秋姝之在她旁边坐下:「秋大人又不是第一次来青楼何必如此拘谨,放开些,看上哪个跟我说,包你流连忘返。」 第61页 秋姝之顺势问道:「挑男人就不必了,我还未娶夫郎,不想在成婚之前搞出私生子,世女天天与这些男子作乐就不怕他们妄想借肚子生下您的骨肉攀附您吗?」 姜姒轻蔑一笑,被酒气薰染的眼眸更加绮丽:「怀我的孩子?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一旦怀上孩子就可父凭女贵,纵然危险却也值得,世女就真的不担心?还是说你根本就相信他们会怀上您的孩子?」 姜姒眼睛唰地注视着她,一瞬间凛冽敢扑面而来:「秋大人不知道青楼男子都终身服用避子药吗?」 她裙摆下的长腿遒劲交叠,膝盖微微抵在她的身侧,声音渐缓,似低笑似漫不经心的倨傲:「就算怀上了又如何?小倌就要守小倌的本分,妄想攀龙附凤,那就别怪我剖开他的肚子,去父留子。」 第37章 好表哥 秋娘还是很会哄男人的 秋姝之明显感觉姜姒身后的小倌们身躯一震, 相比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柔散漫的世女竟然会如此狠辣,一时竟不敢再攀附上前。 唯有亭儿倚在秋姝之身边, 藕臂环上她的脖颈娇柔道:「大人放心, 我等小倌都有自知之明, 伺候完客人后都会服用避子药。」 秋姝之眨眨眼, 装作不明:「怎么会有吃下去就不会怀孕的药?是用什么做的?」 亭儿嘴角略带苦涩:「还能用什么,自然是三棱、红花、莪朮再加上少量的水银, 虽不致死但也急伤身子,难以再孕。」 「水银?」秋姝之有点不敢相信。 长期服用不就汞中毒了吗?这药性子太霸道, 绝对不能让小皇帝服用。 「这药也太伤你们身子, 就没有不含毒性的吗?」 「有呀, 藏红花加入麝香,虽然也含有毒性, 却不似刚才那方药强烈, 但这些药材太贵,我们青楼男子哪里用的起。」 亭儿淡淡一笑,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石榴色的唇脂蹭在她的下颔。 姜姒斜倚美人肩, 淡淡睨了一眼举止轻佻的亭儿,神色淡漠。 她倒了一杯蔷薇露, 将酒杯递到秋姝之嘴边,轻易就将亭儿与她隔开:「秋大人,姜某敬您一杯。」 秋姝之虽然酒量不好,但好在蔷薇露度数也不高,大方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清酒下肚,唇齿皆留酒香。 姜姒眼皮半掀, 神态慵懒又带着一丝危险,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秋大人这么好奇避子药,莫不是在外头藏了美娇郎,不想让其有孕?」 秋姝之低头一笑:「世女说笑了,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姜姒又倒了一杯蔷薇露,眼中兴味颇浓:「秋大人如今事业有成,为何还不娶夫郎?」 秋姝之唇角带笑:「世女不也一样吗?」 作为滇王长女,姜姒的风流韵事一样不少,却一直没有娶夫更无子嗣,后宅空虚到不像亲王之女。 一股凌厉的光从她眼底掠过,姜姒轻笑一声,一把揽住身边的小倌:「世间男子我都还未玩够,怎能轻易收心,倒是秋大人一直洁身自好,莫不是、」 她似笑非笑的睨着她,笑地轻慢:「莫不是秋大人已经有心上人了?」 「......没有。」 「秋大人府中并无其他男子,唯有、」姜姒眼底掀起几分波澜,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难道是您表哥?」 秋姝之声音一沉:「我与表哥是血亲,世女切莫乱说毁我表哥清誉。」 「随口说说罢了,秋大人不会跟我这个醉酒之人计较吧?」姜姒笑声低薄,指腹在秋姝之的下颔处抹了一下,唇印更加晕染开,石榴红色泽艷丽欲滴。 姜姒眼中掠过一道惊艷的光。 「京城民风保守,比不得滇境,世女还是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好。」姜姒支着头,醉气熏熏的笑着:「来,继续喝酒。」 「世女为何酒量这么好?」蔷薇露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她已经迷迷煳煳,但姜姒却一副千杯不醉的样子,要知道她之前可是已经喝过一轮了。 「我的生父是苗族人,苗族善饮酒,我也随了父亲。」 秋姝之混混沌沌的点头,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姜姒的父亲早就死了,现在的滇王妃只是继室。 怪不得姜姒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美感,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那种神秘又略带野性异族风情吧。 滇王献给小皇帝的美人听说也是个苗族少年,即便还未见到人,她仿佛已经听到苗布银饰叮噹响的声音。 酒过三巡,秋姝之实在撑不住了,倒在桌上装醉。 亭儿将她扶起,脸带薄红:「大人醉了,奴家服侍她进屋。」 姜姒盯着他,散漫的笑容放缓收敛:「不必了。」 她从亭儿手中夺过秋姝之,将她扶到床上,喝退了一众莺莺燕燕。 姜姒浑身浓重的酒气,但眼底却一片清明,比滴酒不沾的人还要清醒。 屋外笙歌阵阵,偶尔传入屋里一句污言秽语,却更显得屋内安静至极。 她渐渐靠近,坐在床边,目光在她的醉颜流连。 秋姝之闭着眼,看不到姜姒的眼神却神经紧绷,不知道姜姒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来。 忽然,她觉得眼前黑了一片,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她眼前。 姜姒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很久还是收了回来。 第62页 半晌,她低沉的嗓音嘆了一声,走了。 听到门关拢的声音,秋姝之终于睁开眼,她虽醉但意识清醒,只是手脚有些虚浮,跌跌撞撞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蔷薇露虽然度数不高,但后劲十足,她眼前天旋地转,一时辨不清回家的方向,在街头摩挲了好一会儿,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零星的小摊贩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已是深夜,但秋府大门敞开,院内灯火长明,一看就知里面的人还没歇息。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快通知表少爷,大人回来了。」家僕看到秋姝之满身酒气的回来,忙上前迎道。 「回来就回来,喊什么?」秋姝之迷迷瞪瞪的喊。 秋蕖霜一个人守着厅堂枯等,好不容易等到秋姝之回来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景象。 衣着散乱不成形,髮髻松散垂落还满身酒气,这些就算了,可她下颔处轮廓模煳又艷丽的唇印像一根玫瑰刺扎进了秋蕖霜的眼。 低气压瞬间瀰漫。 家僕都看出了秋蕖霜脸色不好,不敢再说话。 唯有醉酒的秋姝之依然无知无觉,说着些胡言乱语,脚步虚弱无力还要往前走。 前面就是一个门槛,眼看着秋姝之就要被绊倒,秋蕖霜忙扶了她一把。 「表哥?」她醉眼朦胧的看着他。 秋蕖霜唇角紧抿,眼睛死死盯着她脸上的唇印。 「表哥你不开心?」 「......」 「谁又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这就罚她!」 家僕们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可不就是大人您吗? 「表哥别生气了,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油纸包裹的小果子圆滚滚的一团,秋姝之站立不稳,扶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说道:「这是我偷偷爬树摘的。」 「喜欢吗?」她说话都是一股蔷薇酒气,灼热的喷洒在他的耳垂,酒气将他的耳尖薰染的粉红。 秋蕖霜水润的眼眸一闪。 手指颤抖的比划着名:「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喝了酒走路都走不稳当,万一爬树摔下来可怎么办? 秋姝之低低的笑了一声,酒意之下笑容比平时更加柔软。 人在喝醉了之后,很多事情都不按常理出牌。 「我回来就碰见了,我记得你爱吃......够不够,我还有。」她又从衣襟里掏出好几个果子,讨好的笑着:「表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秋蕖霜嘴唇抖了一下,她醉酒之后竟然还想着他。 他伸手将她下颔处的唇印抹干净,算了,只是逛逛青楼而已,不跟她计较。 秋蕖霜大度的搀着秋姝之的身子进了卧室,她的腰肢很软,喝醉了之后更是软的不行,跟没有骨头似的,似乎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掐住她的腰身。 身后的家僕们准备跟着,但看着如此亲密的两人也都默默停了下来。 秋姝之一直没有娶夫,秋府就一直没有男主人,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由秋蕖霜代为打理,俨然一副正君主夫的架势。 都知道这对表兄妹自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时怎么回事,心里也在猜测秋蕖霜就是秋姝之以后的正夫。 秋蕖霜将她搀扶到床上,给她脱下衣袜,衣裳上沾满了风尘男子的脂粉味,他面上不显露但心里还是吃味的,尤其是想像出她在青楼里和那些男子寻欢作乐的场景,心里就是阵阵发疼。 他的姝之长大了。 以前还是用振兴秋家的话约束她远离青楼,莫亲近男子,不急着成家生女。 现在秋姝之事业有成,享受高官俸禄还有皇帝钦赐的府邸,去青楼应酬在所难免,京城中待嫁的男儿也都她虎视眈眈。 自己一没有出挑的模样,二没有拿得出手的家世,更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 秋姝之越好,就衬得他越卑微,越配不上她。 他甚至恶毒的想过,要是秋姝之没有中第就好了,他们还是江南水乡里的清贫人家,没有京城的繁花迷眼,她的身边依然只有他一个男子。 他再使些手段让她娶了自己,他给她生儿育女,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秋姝之总说她离不开秋蕖霜,其实她并不知道,是秋蕖霜离不开秋姝之。 没有秋姝之,他早就成了只会復仇的工具,是秋姝之让他找回了人性,一点一点磨掉了他的仇恨,甚至想要放下一切,一心一意做她的郎君。 他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被子,斜坐在床边比划手指飞快的比划着名。 秋姝之喝了酒,看东西本就天旋地转,这一刻秋蕖霜的手语在她眼里快地跟火影结印一样,满天重影。 「慢点、慢点。」秋姝之一把抓住他的手,捧在心口。 韵律有力的心跳从指缝间传来,秋蕖霜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住。 看着秋姝之满目醉意,他耳尖充血似的通红,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双手指甲死死扣进肉里。 他竭力忍着几乎快要沸腾的热血,俯下身子,接着抽回手的力道,飞快的吻了她的指尖。 第38章 该死 该死 秋姝之醉的晕晕乎乎, 只觉得指尖忽然湿漉,似被类似柔软的蚌肉含住舔舐,温热的像被人含在口中。 醉意让她面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她眨了眨眼, 想起身看清是什么东西, 却被一条丝绸蒙住了眼睛。 第63页 她本能的想收回手, 却被一把抓住。 手抵在他的心口狂热的胸口处,如同坠入波涛汹涌的浪潮。 「表哥, 别闹了。」她醉腔呢喃着。 被蒙住的视线,在闪跃跳动的烛火中彷如进入一场大雾中。 「我明天还要上值...府尹看不惯我, 去晚了我要挨板子的......」即使喝醉了秋姝之依然不忘工作。 秋蕖霜半伏在她身上, 烛火将她们的剪影映在菱花窗纸上, 亲密缠绵的轮廓,暧昧交缠的身姿, 透过烛光都应了上去。 外面的家僕眼观鼻鼻观心, 相视一笑。 青梅竹马本就是一段良缘,水到渠成很自然。 秋姝之哪知道外面的僕人在想什么,她困极又累极, 只想睡觉。 她翻了个身, 丝带从她眼睛处滑落,露出紧闭的眉眼。 秋蕖霜越挨越紧, 唿吸间的热气都喷洒在她的颈间,见她毫无反应,他装着胆子压在她的耳边,丹唇微起。 ------------------------------------- 「秋大人真是没良心。」长安在药房熬药,苦涩的药味散布在整个药房里挥之不去。 他家主子掉进水里虽然退了高热,捡回一条命来, 却还卧床不起。 她倒好,潇洒的逛起青楼来,左右拥抱好不快活,留主子一个人卧床养病,她却连一次探望都没有。 长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这女人实在薄情,偏又......叫人又爱又恨,忘不得、放不下。 「殿下,喝点药吧。」熬好了药,长安将药端到他面前说道,他没敢把秋姝之昨夜逛青楼的事情告诉月冠仪,就怕他受不了。 月冠仪生了一场大病,并平时更加憔悴了几分。 「这几日朝中可有什么情况?」他将碗里的药一口喝下,任凭满口苦涩难闻的药味蔓延。 「回殿下,朝中这几日一切太平。」 「滇王送来的秀男呢?」他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病气,却不损他清俊的容貌。 「听闻已经快到京城,顺天府正准备安排人接洽。」 「给我盯紧他。」月冠仪面色沉沉。 探子来报,滇王送来的秀男出身苗寨,容貌妖媚艷丽,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妖冶至极,又有滇王后台加持,是秦氏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且苗寨常年隐蔽在瘴气四起的深山老林中,毒虫蛇蚁密布,造就了苗家人生来就会用毒的本事,虽然外男进宫前都有宫侍从里到外检查,但也必须得小心提防。 「是。」长安应道。 月冠仪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秋大人她这几日如何了?太后召她可有责罚?」 长安垂着头,郁闷道:「殿下放心,秋大人好得很,什么事也没有。」身边的蓝颜知己也是一个接一个。 前有青楼名倌倾心伺候,又有温柔贤良的表哥体贴照拂,享受着如此艷福,她哪里还记得病怏怏的殿下,只怕连他这个侍卫也忘得一干二净。 月冠仪眉头微皱:「你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长安一下被震慑住,喉间酸酸的说:「殿下,秋大人昨夜去了怡春楼,还点了名倌做陪。」 月冠仪顿时脸色一变,急火攻心郁积在胸口,捂着嘴重重的咳嗽着,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 「殿下!」长安忙抚着他的后背顺气。 「殿下秋大人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断过,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您的位置。」他忿忿不平道。 「闭嘴!秋大人的事咳咳、轮不到你置喙咳咳、」月冠仪重重的挥开他的手,瘦削的身子骨下一秒就要咳散架,苍白消瘦的脸上更是浮出一片压抑病态的红晕。 长安无奈的嘆了口气:「殿下,我是在替您不平啊。」 月冠仪捂着胸口,激动道:「我不需要,闭上你的嘴。」 他根本不需要谁为他鸣不平,他本就配不上秋娘,别说只是去逛青楼,就算是娶夫纳侍,养十房八房外室他也没资格多说一句。 他对秋娘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他早就明白,他早就提醒过着自己,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他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秋娘有了喜欢的男人他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这么难过,心会这么疼? 他几乎要被疼死过去。 紧紧抓着胸口,心跳似乎在听到长安说那句话的一瞬间停止,被切割搅碎痛彻心扉。 长安又气又急:「殿下,您可是大启的长皇子,手里握着几千锦衣卫,鹰犬爪牙遍布全国,文武百官的身家性命都握在您手里,您要什么没有?秋姝之她也没什么好的,您大可以去找其他的官家女子,比她更好,家世更优渥,何必非要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她不值得!」 「啪——」一记清脆的巴掌甩在长安脸上。 「混帐东西!」月冠仪眼带恨意,目眦欲裂:「秋娘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 这世上的任何人和她相比较都是高攀。 长安竟然敢这样诋毁她,她有什么好? 她哪哪都好,没有一样不是完美到了极致。 她就是他的菩萨,他恨不得一世割肉剜血供奉,只希望她能有一瞬的慈悲,低下头,看他一眼。 他是她的信徒,光是默默的陪着她,守着她就已经觉得是他借了下辈子全部的福气,哪怕来生当牛做马被人碾在尘土里,一辈子做奴隶他都心甘情愿永世不悔。 第64页 可就算这样,他都觉得自己轻贱了,自己这份卑微的喜欢玷污了她。 长安睁圆了眼睛,一脸惊惶,他竟然、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卑职知错,求殿下开恩,卑职说错了话,卑职再也不敢了。」 跟在月冠仪身边这么多年,让他几乎丧失了主僕尊卑,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性情凉薄。哪怕跟随月冠仪多年,他也只是一个奴才,随时可以杀掉可以替换,他看似荣光,实际上所有的荣光都是月冠仪给的。 长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么多年他一直谨小慎微,随时随地拿捏好月冠仪的情绪,不该说的话一律不说。 可为什么一旦涉及秋姝之的事他就无法控制自己。 为什么?他明明并不讨厌她,却又疯狂的希望可以分开他们。 「说错了话?」月冠仪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像极了恶鬼:「你确实说错了话,女子逛青楼有何不可,你凭什么诋毁她?」 长安浑身发冷,汗毛倒竖:「卑职知错,卑职知错。」 「下次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就别怪我拔了你的舌头,滚!」 月冠仪眸子狠戾如刀锋剑刃,笑得令人胆寒心颤,却不知这刀也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既麻木又清醒的痛楚在他每一寸神经延伸。 一句话就将长安从生死的边缘拉了回来,他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磕得头破血流:「多谢殿下开恩,多谢殿下开恩!」 他像逃难一样的准备退出房间。 「慢着!」月冠仪突然叫住了他。 长安顿时血液倒流,颤颤巍巍的问:「殿下您还有何吩咐?」 「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什么?」长安大脑充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月冠仪几乎是咬着牙发着恨:「伺候她的那个小倌叫什么名字?」 「小倌名叫亭儿。」长安忙不迭的回答。 亭儿? 他从未如此羡慕过一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还是他曾最痛恨的小倌。 那个男人真是幸运,他倾慕了十余年,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就这么轻易的被她翻了牌子。 「可是清倌?若不是清倌他曾经伺候了多少女人?」 「他并不是清倌,就是个做皮肉生意的,他是怡春楼的头牌,伺候过得女人数都数不过来。」长安胆战心惊的说。 月冠仪凤眼危险的眯起,浑身透出阴曹地府般的阴寒,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的下贱脏货也敢伺候她,该死! 长安看月冠仪那表情眼珠子一转,试探问道:「殿下可是要将那小倌处理了?」 月冠仪冷眼轻睨:「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卑职明白了。」长安逃命似的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下月冠仪一个人单薄的靠在床边,让人胆寒的凌厉恶寒尽数褪去,像一个老人,颓废的望着房梁。 他扯开衣襟,抚摩着胸口刻上的字迹,苦涩在他心中连绵不断,撕不破扯不断,痛苦永不停歇。 他曾经也是属于过她的。 虽然只是挂在她母亲的名下,但却是她掏钱买下的他。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跟她回家,被她豢养在后宅,成为他的私奴,却因为身上刻了一半的奴字从此被打入深渊。 那个男人能伺候好她吗?情动之时她是不是也会抚摩他身上的奴字? 「秋娘、」他嘴唇颤抖,苍白的指甲深深地扣进肉里,唯有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法折磨自己,才能缓解他心中的那份痛苦。 第39章 侍寝 侍寝 六月初, 秀子入宫选秀。 来自各省的美人们依次排列在御花园中,等候皇帝挑选。 月深懒散的坐在主位上,一脸心不在焉。倒是秦倾心情很好。 面前的秀子们不少都是来自民间没什么根基的普通男子, 唯有几个亮眼的就是知府之子, 都不足以跟秦氏抗衡, 入了后宫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真正有竞争力的就是站在第一排的蓝雪照, 容貌妖媚艷丽,嘴角微微勾起, 一双眼睛多情而深邃似桃花一般,眼角更生的一点泪痣, 不笑也似在笑。配上一身青蓝色苗服, 袖口镶嵌着桃花花块, 脖带银项,头戴银头花, 一行一步宛若铃铛响动, 煞是悦耳,不似中原服侍飘逸却别具神秘美感。 秦倾侄子的秦正雅容貌虽美,但在蓝雪照的比较之下就黯然失色, 寡淡无味。 不过他并不担心, 就算秦正雅的模样逊色于蓝雪照,他也能保他坐上中宫皇后之位。 「陛下, 可以留牌子了。」玉致在一旁说道。 月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看着眼前乌泱泱的男人心烦意乱,在她眼里这些不是人人羡慕的艷福,而是累赘,是随时可以威胁道自己的存在,好在秋姝之前几日将避子药偷摸给了她, 不然她还真没底气让这些男人侍寝。 她缓缓走下阶梯,在这些男人里转了一圈,却没有见到秦氏男子,她回头看向秦倾。 那老狐狸一般的男人端着笑容,月深拉下脸,心中不悦。 看秦倾这样子应该是准备直接让他的侄子绕过选秀封为中宫皇后了。 月深默默一笑,就算让你的侄子做皇后又怎样,还不是个空壳子。 她没有发问,继续在秀子之中随意逛着。 这些男人身上都涂抹着胭脂香,一个比一个浓,堆积在一起像掉进了花粉堆里让她反感。 第65页 都是些庸脂俗粉,月深眼里掠过一丝不明的寒流。 这些人身上的味道都俗不可耐,她本就有洁症,对这些男人也就越发挑剔。一想到这些男人以后都要赤-身-裸-体的伺候她,她心中就一阵作呕。 她忍着阵阵反胃的恶意,留了几个知府之子的牌子,看着对方欣喜的笑容,心中微微感怀。 要是秋姝之在这里就好了,她回忆着御书房中冷香,只有她身上的味道能让她心中舒缓平静,也只有秋姝之可以治癒她的洁症。 最后她留了牌子给蓝雪照。 蓝雪照微微福身,手腕铃铛微微作响,媚态横生:「多谢陛下。」 腻耳的声音让月深微微蹙眉,转身便走了。 秦倾看了看月深选中的名单,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第二日,趁着月深前来请安的功夫,秦倾问道:「陛下既然已经挑选好了秀子,该给他们什么封号?」 月深料到他会这么问:「儿臣以为,可以封蓝氏为容贵妃,其余秀子皆封为昭仪,父后觉得如何?」 秦倾笑意清逸:「陛下果然思虑周到,但后宫已经已有妃嫔,便不可一日无后,陛下是时候册封皇后了。」 「哀家有位侄儿,容貌秀丽自小熟读男德男戒,擅长处理后院之事,做皇后实在合适不过了,陛下觉得呢?」 「但凭父后做主。」 当日皇帝就给秦氏下了圣旨,迎娶秦正雅为后。 秦氏一门出了三任皇后,一时风头无两。连秦氏样的门生气焰都更为嚣张,几乎到了横着走的地步。 小皇帝迎娶皇后的阵仗也极为奢华,行纳采礼也是阔绰,金银各百万两。 秋姝之粗粗的在心里算了一下,这次婚礼几乎花了五百多万两,国库都要被掏空了。 不过毕竟是小皇帝娶亲,古人一向重视礼节,这些东西都是免不了的。 大婚之夜,秦正雅一身喜服坐于床前。 红烛暧昧的摇曳着,照在月深柔和又凌冽的侧脸,自从进了洞房后,月深就一直坐在床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秦正雅虽然没有过人之姿,容貌也只能算清淡雅致,但也是大家公子一举一动都极为端庄,倒有几分皇后的稳重。 他知道自己只是家族的棋子,他的目的就是怀上月深的孩子,做一个生女儿的工具。因此对月深的反应并没有觉得意外,他们都是一样的苦命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结为夫妻。 看着月深自顾自的喝着酒,他默默上前,倒上合衾酒,递到月深嘴边:「陛下,您该歇息了。」 月深紧皱的眉头更深,眼中忽然闪过一股莫名的恼怒。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合衾酒洒了一地。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月深轻讽道。 「侍身不是这个意思。」他喃喃道。 洞房花烛夜,来自妻主这样的羞辱就算是秦正雅也从未受过,就算他再如何端庄稳重,他也只是个未经人事的男子。 月深轻蔑一笑,一把将他推到床上:「自己脱。」 秦正雅不敢反抗,颤颤巍巍的脱下外裳。 「继续脱。」 秦正雅惶恐的抬头,手紧紧攥着中衣领口,终于还是在她冰冷的目光下脱下了所有的衣服。 「躺下。」她继续说道。 秦正雅听话的躺下,在心中反覆的告诫自己,他就是个工具,不用怕,一夜就好了,只要怀上孩子就好了。 月深面无表情的脱下自己所有的衣服,拉下帘帐,骑在他的身上。 一瞬间的火热让她有些难以适应,身下的人更是如此。 对于普通人来说本应该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对这两人来说却如同一场酷刑。 月深忍着即将涌出喉咙作呕的噁心,开始有规律的动起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秦正雅紧紧闭上眼睛,眼泪无声从眼角滑落,染湿了枕巾。 「哭什么,你哭什么!」月深暴怒的掐住他的喉咙,隐忍的怒气罕见的爆发出来。 秦正雅被月深紧紧锁住喉咙一时竟不能唿吸,无力的张着嘴巴。 「做皇后还委屈你了?嫌委屈你还进宫?当了-子还要立牌坊!」月深低骂道,一把扯过旁边的枕头狠狠捂住了他的脸。 秦正雅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几乎窒息,手脚绷得笔直,本能的反应让他身下刺激更为激烈。 雕花大床吱呀作响,月深仰着头望着床顶的帘幔,脑子似乎有千万条思绪闪过,最终化为一个人的身影。 事毕,月深松开枕头,秦正雅濒死一般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眼泪花了他的妆容显得他更加狼狈不堪。 「让下人给朕打水来,朕要沐浴清洗。」月深冷眼看着赤-裸的秦正雅,嫌恶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是。」秦正雅默默擦掉眼泪,从床上爬起出门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看着宫侍渐渐走远,他捂着脖子上青紫的掐痕,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 在整个官场都因为这场婚礼都松弛下来时,秋姝之继续埋头做着顺天府治中,她做事一丝不苟,人情世故也能处理的滴水不漏,顾郑就是想整她也没有藉口,日子就这样安稳的过着。 按照大启的风俗,皇帝新婚之后,要带着新婚皇后游街,接受万民朝拜,月深和秦正雅自然也不例外。 第66页 近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初春时就显露头角的旱灾在夏季完全暴露,河北一带旱情极为严重,可本应用来救旱的钱都用来筹备婚礼,导致不少河北一带的难民往京城涌来。 顺天府对这次巡游极为重视,就怕哪个不长眼的难民惊扰了圣驾,几乎出动了全部人马,就连秋姝之也不例外。 她被安排在皇家依仗左右,身边就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而不远处一身官服的月冠仪高头马上。 他比之前清瘦了许多,下颔稜角更为分明,宽大的衣袍松松垮垮的穿在他身上,像罩着一副骨头架子。 月冠仪目光在一瞬间与她对视,唿吸顿时急促起来。她今天穿了一身劲装,腰间别了一把长剑,不似平常仙气飘飘的神仙模样,倒像个潇洒的侠女。 他弯下腰和身边的长安说了几句。 没一会儿,长安就骑着马来到她身边,并把马让给了她:「秋大人,殿下有请。」 「多谢。」秋姝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越过仪仗队伍来到他身边,途径皇帝座驾时,长幔被风微微带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二人,月深面无表情,秦正雅神色哀戚。 「殿下最近清减了而许多,落水之后可有好好修养?」接着这次机会,她终于可以跟他说上话,弥补一下愧疚。 月冠仪羞涩的低下头:「难为秋大人还惦记着本宫,大人放心,本宫身体已经无碍了。」 是么? 她看着月冠仪几乎已经不合身的官袍,清瘦的几乎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刮跑,这样的人别说保护皇帝了,就连自保都让人怀疑。 「臣家中有几只百年山参,虽然比不得皇家药材珍贵,但也能调理身子补气养血,殿下若不介意,臣改日奉上。」 「不、不嫌弃!」月冠仪受宠若惊的看着她,一时激动差点咬到舌头。 第40章 皇帝和皇后 皇帝和皇后 「那人是谁?」月深挑开帘子, 看着那身挺拔纤细的背影明知故问。 一旁伺候着玉致立马回答:「回陛下,前面的正是秋大人。」 月深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秦正雅垂下眼睛, 掩下心中的慌乱。 进宫之前父亲就好生叮嘱过他, 一定要好生伺候皇帝, 早日怀上龙种, 可父亲并没有告诉他,皇帝竟然这样危险让人害怕。 想起昨夜糟糕的一晚, 他连碰她一下都胆战心惊。 他本是受尽宠爱的嫡出公子,父亲娇宠母亲呵护, 家中兄弟也是和和睦睦, 他也和所有的小公子们一样都对未来的妻主满心憧憬。 在他心目中, 他的妻主应该是个温柔又有才学之人,他们举案齐眉, 琴瑟和鸣, 恩恩爱爱地过着小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坠入这无边的火坑里。 即使他现在身为皇后又如何, 现在的他就是紫禁城的囚徒, 忍受着月深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再也回不了家了。 月深的声音陡然一冷:「五品小官岂能与锦衣卫指挥使并驾齐驱, 她好大的胆子。」 感受到寒气的秦正雅微不可闻的颤了一下。 玉致忙道:「陛下息怒,今天正是您与皇后游街的日子,周围百姓拥挤难免会挨着碰着。」 月深撂下帘子冷道:「让秋姝之到朕这来,离兄长远些。」 「是。」玉致瞭然,原来她是怕秋大人和长皇子勾搭上。 也难怪,毕竟长皇子是她同胞哥哥, 而秋大人又是太后的人,她肯定不愿意月冠仪和她多接触。 不多时,秋姝之便骑马来到月深的御撵边伴驾。 秋姝之? 秦正雅微微楞了一下,这名字很熟悉。 他记得秋姝之是今年的探花娘子,虽然是探花但力压表姐秦舒,抢了她的风头。 听说后来表姐出了青楼那件事,还是秋姝之暗中出的主意,替她开脱。说起来他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哒哒的马蹄声在身侧响起,秦正雅怯怯的往月深身边望去,他有些好奇,名满京城的秋姝之究竟是什么模样。 微风颳起薄纱,骑着高头大马的女人一席白衣,纤长的手指紧握缰绳,马尾高束一缕髮带垂纤细的天鹅颈上,侧颜静美浓墨淡烟如仙人般。 秦正雅脸一红,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他那些闺中好友们都将秋姝之视为良人。 「怎么?移不开眼了?」月深眼神轻慢,冷冷的注视着他。 「侍身没有,陛下您误会了,侍身只是在看外面的风景。」秦正雅被抓了个正着,惶恐的低下头。 「管好你的眼珠子,不该看的别看。」月深冷淡的语气带着命令。 秦正雅怯懦的垂下眼眸,不敢再说话。 他对刚才的行为后悔不已,就算他心中再怎么怨恨月深的残暴,他也是中宫皇后,怎么能当着皇帝的面偷看别的女子。 他身后虽然有秦氏一族以及叔叔秦倾,但他们都只能在面子上照拂他,至于床事上的折磨...... 他也曾找过秦倾哭诉,露出脖子上的伤痕给他看,但秦倾的反应很是冷漠。 似乎他巴不得月深激烈一些,以便尽快让他有孕。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不是秦氏千娇百宠的小公子。 他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要是不能侍寝怀上孩子,对于秦氏来说就是弃子,他们还会继续往宫中添置男子。 到时候他既无本家庇护,又不得皇帝喜欢,以后的日子就更加难捱。 第67页 想到这他不仅将头埋得更低,俨然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依附于不喜欢的人。 皇帝的御撵渐渐行至最为繁华的路段,人头攒动拥挤不堪,这些平民百姓很少见到这样隆重的场面,都想一睹皇帝皇后的尊容,甚至连街坊头顶上都站着人。 「昏君——」一声尖锐的嘶吼划破人群喧闹的声音,几乎要贯穿整条街道。 「有刺客,抓刺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锦衣卫的刀统统亮了出来,明晃晃的剑刃发着慑人的光面对百姓。 锦衣卫沖入人群,汹涌的人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吓,生怕被锦衣卫当做刺客抓进昭狱竞相逃走,惊叫声和哭声乱做一团,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陛下别怕!」秋姝之直接跳到御撵之上拔出长剑挡在月深和秦正雅身前,御撵不似马车,周围空空荡荡只有几缕薄纱般的帷幔,在刺客眼里简直就是活靶子。 「你也小心。」月深的手指紧紧攥着扶手看着秋姝之逆光的背影,瞳孔闪动。 她年幼时就经歷过血腥的夺嫡宫变,月氏一族几乎被自己人屠戮殆尽,自己的生父更是死在自己面前。 面对这场行刺她丝毫没有半点慌乱,反而像个处变不惊的老人,似乎什么都触动不了她。 可是、当她看见秋姝之第一时间将自己护在身后时,那句『陛下别怕』让她像个迷失的孩子,忽然间有了依靠。 秋姝之不敢分神,她站在御撵之上俯视着下面奔逃的人群,视线迅速环顾四周,如果真有刺客说不定现在就有人躲在民居里准备放暗箭。 突然,她眼睛敏锐的眯起落在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身上,长剑一指:「抓住她!」 锦衣卫应声而动,朝着秋姝之剑指的地方很快就抓到了刺客,压着此人在月深的御撵钱跪下。 秋姝之微微蹙眉,觉得此人有些奇怪,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蓬头垢面一身破烂,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身上更没有兵器,没有半点刺客的样子,倒像个彻头彻尾的乞丐。 「竟然敢行刺陛下,你好大的胆子!」长安一把冲上前来,抽起环在腰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带着倒刺的长鞭一挥,抽打在她身上活生生割下一条皮肉,鲜血飞溅四散。 刺客已经抓住,但人群已经做鸟兽散,刚才还拥挤喧闹的街道顿时空无一人。 她转身看向月深,却见本应端坐在她身旁的皇后秦正雅浑身瘫软脸色惨白,和一旁镇定自若的月深形成鲜明对比。 「皇后怎么了?可是被伤到哪里?」秋姝之单膝跪在他面前忧心忡忡的问。 秦正雅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唇色尽数褪去,连声音也在颤抖:「血、我怕血。」 「没用的东西连血都怕,你这样子还怎么做皇后,真是矫情。」月深冷冷的讥讽道。 秦正雅卑微的低下头:「侍身、侍身知错了。」 秋姝之看到长幔上被溅到的血迹,上辈子还有人见了血都会晕过去,秦正雅明明怕血却还在遇刺的情况下强装镇定,已有皇后的风范,小皇帝对自己的新婚老公还是太严格了。 她扯下长幔扔到一边淡淡笑道:「皇后不用害怕,刺客已经抓到,没有人能伤害您。」 秦正雅讶异的抬起头,对上她清雅的眼眸,无暇美玉一般映在他的眼中,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的落在他的心头生根发芽。 月冠仪刚才被人群拥堵着姗姗来迟,长剑抵在刺客的肩上,声音阴恻恻的令人生寒:「说,是谁派你来行刺陛下?」 刺客头颅低垂着不说话,被鞭子抽打过得后背皮开肉绽,她也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 「不说是吧,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就罚酒!」长安挥着鞭子眼看又要一鞭子抽在她身上。 「住手!」秋姝之连忙拦住。 「秋大人,她可是刺客,您为何阻拦?」长安气势汹汹的问。 秋姝之黛眉微蹙,从一开始抓到这人时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却想不通究竟是哪里有问题。长安这么一问突然令她茅塞顿开。 她语出惊人:「或许她根本就不是刺客。」 她只是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昏君,就被草木皆兵的锦衣卫当做刺客,这个女人一身乞丐打扮,身上更没有一把兵器,也没有同伙,说她是刺客很勉强。 「昏君——昏君——」一直不说话的她突然开口,眼中迸发通红的血丝,每一声都带着强烈的恨意:「你身为一国之君搜刮民脂民膏,一场婚礼掏空国库几百万两,却不知道民间万里旱灾,自己的子民已经被活活饿死,你昏庸无道枉为人君!」 「放肆!」月深坐在御撵中,手背青筋暴露几乎要握碎了扶手。 「还不快把这个疯子带下去!」秋姝之眼见形势不太妙,忙喝道。 「把她押进昭狱审问。」月冠仪吩咐道。 乞丐放声哭笑:「你要杀就杀,杀了我你也是个无能的昏君小人,我一家十几口,因为你这昏君被活活饿死,你把我家人的命还给我——还给我——」 乞丐的声音越拉越远,月深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指甲几乎被扣烂渗出鲜血。 「回宫!回宫!」她怒叱嘶哑,即使是秦倾也从未让月深这样近乎暴怒的失态过。 秋姝之看着远去的御撵,心中一声低嘆。 第68页 那个乞丐,她真的骂错了人,她哪里知道月深的难处。 这些年她势单力弱却极力周旋在权利的旋涡间,许多事情根本由不得她做主。 她当然知道民间发生旱灾,当然知道这次婚礼花费百万两银子,要是都用来赈灾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但她知道又如何。 她一心做个受人爱戴好皇帝,却被自己的子民当面痛骂。皇帝是她,权利却不是她,秦氏做的孽,却要报应在月深身上。 唉—— 第41章 他的妻主 他的妻主应该像秋姝之一样…… 「呵呵, 太后您是不知道这次陛下被气的多惨!婢子还从来没见过陛下脸色那样难看过,估计她现在正在干清宫里摔瓶子呢!」玉致跑到清宁宫,幸灾乐祸地把月深的反应一五一十的告诉秦倾。 秦倾慢条斯理的摇着摺扇, 纤长的手指挑起窗边盛开的蔷薇, 艷丽的花色映在他雪白的玉指, 不紧不慢的开口:「听说这次遇刺是锦衣卫误传?」 玉致靠在哥哥玉叶身边笑着说:「可不是嘛, 那些锦衣卫草木皆兵,一桩小事弄的满城风雨, 听说她们一窝蜂的去抓捕刺客,无人顾忌皇帝安危, 还是秋大人冲上去保护陛下和皇后。」 「秋姝之?她去做什么?」玉指瞬间紧缩, 秦倾轻慢的语气瞬间紧张起来。 关心则乱, 只要一提到秋大人,太后向来沉稳的心境一下就变了。 「她是顺天府治中, 又不是御前侍卫, 这些事根本轮不到她管,她不知躲事端,还傻傻的往前凑什么!」 「刺客呢?刺客可有伤着她?」 「锦衣卫呢?这些人都是死的吗!」 他低喝着, 花刺划破秦倾凝脂般的肌肤, 血珠混着被捻碎的花瓣汁液慢慢渗出,他却无知无觉。 玉叶连忙好声说道:「太后放心, 那只是个流民,不是刺客,秋大人一切安好。」 说着,他递上一方雪白的帕子。 「她没事就好。」听到秋姝之没事,秦倾揪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心来,接过帕子。 玉叶微微一笑:「秋大人奋不顾身保护陛下更说明她一腔热忱忠于朝廷, 这是好事呀。」 浓稠艷丽宛若丹蔻的汁水沾满了秦倾的指尖,他眼一沉:「她不需要忠于朝廷,她只需要忠于哀家。」 玉叶微微一愣,这句话透露出太多的信息,更有渗人的独占欲,叫人胆寒。 玉致毫无所察,仍笑着说:「太后您说的对,秋大人定然是忠于您的。」 秦倾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问道:「皇后可有受惊?」 「皇后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阵势,那流民的血溅到御撵长幔上,他吓得花容失色。可陛下又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要不是秋大人安慰,估计皇后就要哭出来了。」 秦倾眼光一寒,阴恻恻的看着他。 玉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白天的经歷,丝毫没有感觉 玉叶一口气提了起来,惊骇掉半条命去,在秦倾还没有发作之前狠狠踹了玉致一脚。 玉致毫无防备,被这突然的一脚踹到在地,正要娇喝着质问自己哥哥,却见玉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后息怒,玉致他还小都是信口胡说。」 玉致莫名其妙到现在都还没转过弯来,他虽然不懂,但看着玉叶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也立刻蔫了声。 空气停滞了半晌。 越是静谧玉叶心里就越是恐惧,手臂不自觉的颤抖着,背上似乎能感受到秦倾压迫性极强的摄人目光。 他这弟弟真要好好管教一番了,怎么能这么没眼力见。 外人不知道太后对秋大人的情愫,他们玉氏兄弟怎能不知? 不论是当初破格提拔秋姝之做翰林院学士,还是让她入顺天府,种种迹象无一处不体现太后的偏爱。 更别提那日太后和秋大人的独处。 他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低声交谈。 玉叶跟在秦倾身边这么多年,从未出阁的公子一路侍奉他到当朝太后,他从来没有听过秦倾的语气像那天一样低音柔媚,那声音哪像太后,分明就是在女人身下婉转求欢的男子。 玉致明知太后对秋姝之的感情有多特殊,却非要强调她今日如何安慰皇后,这不是明摆着惹太后不快吗。 男人嫉妒起来连女人都要让其三分,若是太后生气,别说他们这些蝼蚁,就连无辜的皇后都要遭殃。 「哀家又没发火,你们这些奴才总是一惊一乍。」秦倾唇边勾着一丝轻笑,表情深不可测。 「是婢子不好,都是婢子的错。」玉叶惶恐的低下头。 秦倾摆了摆手,对玉致说道:「下去吧,皇帝正发着火,你还不快去伺候着。」 「是。」玉致离开时一脸担忧的看了玉叶一眼。 他走后,秦倾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幽深的眼眸一望无底。 玉叶跪爬到秦倾脚边:「太后不必忧心,秋大人和皇后并不相识,不过是客套的说句话而已。」 秦倾的眼中晦暗不明,隔了好半晌他才开口:「玉叶,你觉得皇后如何?」 皇后? 秦倾表姐的儿子,养在深闺千娇百宠,模样清秀可人,肌肤白皙透彻嫩的能掐出水来,性格单纯无害又带点怯生生的少年气。 家世好模样好,性格又好拿捏,是女人们最喜欢的样子。 第69页 可玉叶不敢直接说。 「皇后的模样在宫里并不出挑,只因是太后的侄子,沾了太后的光才能入主中宫。」 秦倾沉默了许久。 是啊,秦正雅是他的侄子,他是他的表叔。他和秦正雅的模样略有几分相似,但秦正雅的容貌远逊于他。 当年在他京城的名气比如今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月冠仪还要高。 可那也只是当年罢了。 秦正雅今年才刚满十八岁,他却已近三十,徐郎半老的年纪。 哪个女人不爱年轻的□□? 他身居高位,用手里的权势一步一步助她官运亨通,这才能得到她偶尔一句关怀。 他不主动传召她,秋姝之就绝不会跟上扯上关系。 可秦正雅不同,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含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就让她细心呵护。 「哀家......老了也丑了。」他自嘲地笑着。 「才不是,太后容貌冠绝京城,您虽比皇后年长,但比起这些青涩的男子不知多了多少风韵,这是他万万比不上您的。」 「真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些不自信。 「当然是真的。」玉叶认真道:「容婢子说句冒犯的话,新进宫的秀子们,模样最出挑的莫过于容妃蓝雪照,就算是后宫最美的妃子,其风韵容貌都不及您万分之一。」 「您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那些庸脂俗粉岂能跟您相提并论?」 「太后莫要妄自菲薄了。若您都嫌弃自己老了丑了,那婢子这张老脸哪还敢出去见人。」 玉叶知道秦倾是因为秋姝之的事情而变得患得患失怀疑自己。 他不禁有些埋怨秋姝之,皇后可是太后的表侄子,同时也是太后的女婿。 她明明已经有了太后却还不满意,还和皇后勾搭在一起,这算什么事! 秦倾被玉叶的话逗得一声轻笑。 他展开珍藏在枕边的小像图,一点一点用手指描摹这秋姝之留下的笔触。 画中的自己坐在烟熅里,墨发低垂,唇畔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繁复的光线在他眼中交织,美得恰到好处。 秦倾微微垂下眼,蔷薇浓郁的香味还残留在他指尖。 他小心翼翼的收好画:「陛下还发着火?」 「干清宫的瓷器都砸了个遍,进去的婢子都被瓷器砸破了脑袋,还有婢子直接被碎片划伤了脸满脸是血的跑出来,婢子们顾惜自己的容貌,都不敢再进去了。」 「脸都破相了?」他眼尾上挑问道。 「是,陛下这次似乎真被气急了,从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皇后呢?」 玉叶抿了抿唇:「皇后?估计还在坤宁宫哭呢。」 秦倾慢悠悠的抬起眼皮:「身为皇后不宽劝皇帝,躲在坤宁宫哭想什么样子,把他送到干清宫去。」 玉叶说不出话。 陛下对皇后嫌恶的态度太后不会不知道,她正在气头上,皇后去劝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还会火上浇油。 盛怒之下的月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皇后去了,要是跟那些婢子一样破了相如何是好? 不对! 玉叶浑身一惧。 秦倾就是打着这个主意,借着月深的手毁了皇后的容貌,毁了男子最珍贵的东西。 他骇然退下,嫉妒中的男人果然可怕,一向谋略深远的太后竟然会因为争风吃醋就耍这些阴险的小伎俩。 ------------------------------------- 「什么?表叔让我去劝陛下?」秦正雅眼睛红肿的跟小兔子一样,脸上挂满了泪水,娇柔的样子我见犹怜,却不得月深半分青睐。 说来也奇怪,月深正值青春懵懂的年纪,应该大力宠幸后宫的妃子才是,可她除了秦正雅之外,一个也没碰。 月深真的讨厌吗?如果讨厌他,又为何独独宠幸他一人?玉叶一时倒也琢磨不清楚。 但他只希望秦正雅可以掂量清楚,和秋姝之保持距离,别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玉叶公子...您能不能跟表叔说一声,我不想去......」秦正雅眼中噙着泪,手指抓着身后婢子的宫绦,颤颤巍巍的说。 做皇后做他这份上也是独一份。 玉叶面不改色,他这副样子面对的如果是个女人或许早就心软了,但是玉叶是个男人。 「皇后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您是皇后,照顾陛下是您应尽的本分。」 「可是......」秦正雅紧紧攥着婢子的衣角,吓得指尖煞白。 「没什么可是的,皇后,这是太后的命令,您难道想抗旨?」玉叶态度强硬的说。 秦正雅低着头,漂亮清澈的眼睛里乘着盈盈水光:「没有......侍身这就去。」 「公子!」贴身家僕彩儿慌乱的拉着秦正雅的手。 「没事的。」秦正雅抹去眼角的泪痕强颜欢笑:「我去去就回来。」 去干清宫的路上秦正雅胆战心惊,从没觉得这条路这么难熬,直到离干清宫越来越近,打杂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近。 围在外面的宫侍们看到他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秦正雅咬着唇,僵硬地打开门。 碎瓷裂帛散落一地,满是狼藉无处下脚。 月深背对着她颓废的坐在地上,长发披散,冠冕随意仍在地上,又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肆意嘲讽着她的无能。 第70页 「陛下、」秦正雅颤颤巍巍的靠近她。 月深冷漠回头,眼神兇狠地像条饿狼,恶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你来干什么?你也来看朕的笑话?」 秦正雅艰难的张口:「侍身只是、想关心陛下、」 「关心?你们秦家的人会这么好心?」她声音讥讽轻笑。 「哟,陛下这是怎么了?」清脆的银铃声由远及近,蓝雪照一身银装姗姗而来。 「你来做什么?」月深对这些男人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 「听说陛下在宫外遇险,侍身担心陛下就过来探望,殿内怎么一片狼藉?那些下人们呢?真是不长眼!」蓝雪照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却很好闻。 「你回去吧,朕不需要外人伺候。」她冷声道。 蓝雪照微微一笑,妖媚的眼尾轻烟似的上挑:「进了宫,侍身就是陛下的男人。」 「哥哥怎能如此不小心,这地上都是碎片小心伤者您的身子。」蓝雪照将地上的秦正雅扶起:「陛下这边有弟弟伺候着,您就先会坤宁宫吧。」 秦正雅本就是被胁迫来的,能够逃离月深这个凌虐成性的女人,他求之不得头也不回的走了,根本没有想过明明是敌人关系的蓝雪照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他前脚刚回到宫中,晚膳还没端上来,就听见干清宫那边传来消息。 容妃侍寝了。 他僵直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秦倾派来伺候的奴婢菱纱还以为他因为容妃侍寝,圣宠被瓜分而闷闷不乐,便劝道:「皇后不必忧虑,容妃侍寝只是一时走运,只要我们把握好机会还是能重获君恩。」 秦正雅抿着唇,搅合碗里的鸡汤:「本宫明白了。」 他表现看起来闷闷不乐,心中却为不用伺候那个恶毒暴虐的女人而感到庆幸。 劫后余生的他摸了摸手腕上还郁积着的淤青痕迹,即使现在轻轻触碰一下都能传来一阵刺痛,这几日的委屈全部都溢了出来,眼珠滴落在碗里。 都说陛下讨厌他厌恶他,秦正雅又何尝不是? 他噁心月深,害怕月深,畏惧月深,她把他对姻缘的期盼全部打碎,每晚他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枕头洇湿了一大片。 他的妻主不应该是这样的。 戏本子里不是这样说的,他的妻主应该是个温润有礼,才情姿容都名震京城的女子,更不会打他、折磨他,他若是哭了,会低声的哄着他,想捧在手心里一样疼爱他,就像...... 他蓦地一热,脑子里浮现出秋姝之的样子。 第42章 吃点甜 吃点点甜 「唉——」秋蕖霜数不清这是秋姝之第几次嘆气。 自从她回来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做好的饭菜也几乎没尝一口。 秋蕖霜握住她的手。 秋姝之恍然抬眼,对上一双莹润含情的美目。 「什么事让你这样不开心?」秋蕖霜比划着名问。 秋姝之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闹事的流民已经被押进昭狱, 锦衣卫折磨人的手段, 她只怕凶多吉少。 玉箸放下, 秋姝之柔声说道:「表哥你继续吃, 我出去办点事。」 秋蕖霜哑着嗓子,凝眸处有一丝落寞, 自从秋姝之为官之后,他和她相处的时间就越发少了。 明明他们是最亲近的人, 明明他们同住一处屋檐下, 秋蕖霜却能感觉到秋姝之正在一点点的远离。 她心中装着君臣社稷, 天下百姓,而他心里只有一个秋姝之。 夜色慢慢笼罩, 一旁伺候地僕人上前:「表少爷, 你已经干坐了一个时辰,饭菜都凉透了,奴才下去给您重新热热吧。」 秋蕖霜怔忪抬眸, 漆黑的深眸情绪低落。 他摆了摆手, 示意将这些饭菜都撤下去倒了。 奢华的院落,再次剩下他一人孤零零。 ------------------------------------- 秋姝之凭着记忆扣响了别苑的大门。 今天才抓了一个流民, 月冠仪应该不会在宫里休息。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儿。 一个眼睛黑亮的小厮从里面探出头来,见到秋姝之的模样先是被惊艷了片刻,随后问道:「谁呀?」 秋姝之微微颔首:「在下秋姝之,想拜见长皇子殿下,烦请您通报一声。」 「秋姝之?」小厮脸上一惊, 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随后大门敞开,小厮恭敬道:「您请进。」 秋姝之笑了笑,弯腰问道:「不需要通报吗?」 小厮脸红红的:「长安大人吩咐过,您是贵客不用通报,快随我进来吧。」 秋姝之点点头进了别苑,她明明只来过两次,却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格外熟悉。 「您且稍等。」小厮将她安置在厅堂。 手边一盆幽兰静静盛开,窗外的翠竹枝叶在窗纸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她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裙摆微微曳地,腰间繫着的玉佩晃晃悠悠的垂着。 小厮匆匆忙忙的跑到后院通报时,月冠仪正在用晚膳,长安守在屋外,看见急匆匆跑来的小厮低声喝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小厮瑟瑟地缩了缩肩膀,跪在地上,声音都带着意思颤抖:「奴才知错了。」 长安恨了他一眼,念在他年纪小,这才没有下令责罚。 第71页 「还不快进去,再有下次少不了挨板子吃!」 小厮磕了两个头:「谢大人,谢大人开恩。」然后慌不迭的进了屋。 屋里摆满了美食珍馐,香气四溢,但月冠仪一身白衣出尘,肤色苍白。 他坐在桌前,周身清冷的气质愣是把饭香压淡了,仿佛他吃的不是饭,而是信徒们供奉的祭品。 「说吧,什么事?」月冠仪轻舀着碗里的粥,声音浅淡微冷,像从冬日河里捞出来的冰碴。 小厮诺诺的回答:「回殿下,外面有客人拜访。」 月冠仪眼眸半抬,薄冷的眼神冒着寒气几乎要渗透他的骨子里。 长安踹了他一脚:「没眼力见的东西,这点小事还要来禀报,是哪个府上的这个时辰还来求见殿下?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 小厮捂着几乎被踢裂的骨头,吃痛道:「是秋大人。」 「......」长安心里咯噔一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瓷器清冽撞击发出一声破碎,一道白影踉跄着沖了出去。 长安悔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十成十的力气半边脸瞬间红了一片。 秋姝之在厅堂内并没有呆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一道白影惊鸿般掠进了她的眼。 月冠仪穿着一身白衣,堆叠的衣袍簇拥着他苍白的有些病态的肌肤,比雪白,比云轻,清冷孤绝仙人似的。 「不知道您来,让您久等了。」 他一进屋,颳起一道轻寒,被白玉髮簪绾起墨发有些凌乱,跟上次一样自卑自责膝盖跟没骨头似的,总想着做小伏低,低她一头,永远仰视着她。 「不碍事,是臣打扰了殿下休息。」秋姝之隔着他的衣袖轻薄的布料握住他的手,即使有衣物做阻隔,她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的往他身上用,弄得他头脑混沌,但即使他在笨拙也知道秋姝之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他。 「秋大人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秋姝之点点头,既然月冠仪开门见山,那她也就不绕圈子了。 「今天那个流民,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流民?」月冠仪神情微微异样,没想到蝼蚁一般的人也能得到秋姝之的重视。 「自然是依法处置,这次事情闹得很大。」月冠仪实话实说。 秋姝之沉默了。 月冠仪见她眼中忧虑,还没敢说锦衣卫具体折磨那流民的手段,她触犯皇室,在昭狱中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再气息奄奄的抛掷荒野,任野狗秃鹫蚕食。 「秋大人可是想为那女子说情?」月冠仪犯着滔天胆子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再普通不过的素衣,衣角针脚都有些旧了,但他却为这一点『冒犯』欢喜的心慌。 秋姝之敛下眉目,轻嘆一声:「她并不是反民,纵然有错也不应该受到如此重罚。陛下想做仁君,施仁政就不应如此。」 流民被抓了,大家皆大欢喜,似乎都忘记了一个普通的农妇为什么宁可丢了命也要骂君。 北方旱情严重,南方亦不容乐观,只不过都被地方官粉饰太平,可等这些的地方官员都压不住了,饿尸遍野流民往京城逃难时又该如何? 皇帝有心但无权,太后有权却助纣为虐放任秦氏,就算救得了这个人,以后又该如何?这股无力感就这样深深压着,化作心中一团郁结。 刚穿越时,她觉得自己就是大女主,可以随意改变这个世界。 可当秋家迅速衰败,她才明白自己也是尘世万千中的艺缕。 即使她是穿越女,在古代她也并没有什么优势。 就连书里写的那些随随便便抄一首诗就能扬名立万的本事也没有,这里的诗与她的时代格律不同。 她从零学起,跟古代的学子没什么两样,古人的智商也没她想的那样简单,上辈子她的成绩只能排全省前100,靠着一股韧劲,日夜不敢懈怠才有了科举的大放异彩。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偏偏她又有现代的思想,见不得底层人艰难求生,拧巴地要命。 「秋大人要是想放了她,我便放。」 「您、」秋姝之讶异的看着他,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臣只是问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殿下不用因为我而做这种事。」 月冠仪低下头,侧脸苍白深邃:「一个犯人而已,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殿下!」秋姝之扶着他的肩膀,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着他的肌骨。 她清眸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声音沉沉:「您不必为我如此,臣绝无利用您的意思。」 他不必为了她搭上自己的前程,月冠仪一介男子做到这个位置本就不易,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盼着他出错,把他从高位上拉下来踩碾践踏,她不想让月冠仪因为自己而落下口舌。 月冠仪浑身僵直,被秋姝之扣住肩膀的手指好似被点了穴道,血气逆流倒灌入脑——要是秋姝之真的想利用他就好了。 他一生都在仰慕她,他走上仕途也都是因为她。 他为她而生,为她而死,秋姝之愿意利用他是他的福气。 他低下头,眼尾带着一丝男儿家的羞赧,声音压得极低宛若低吟:「我不介意的。」 「什么?」 「我不介意的。」月冠仪的头垂的更低,脸色烧的通红,手指更是蜷缩着。 第72页 他在秋姝之僵楞的眼神里拿出一块令牌,塞在她手里。 「这是昭狱出入的令牌,您可以自由出入。」 「这、这太贵重了,臣不能收下。」手中的令牌像烫手的烙铁,她不敢收下,忙往月冠仪怀里送。 她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慌乱和歉疚,任何语言行为在这份真心面前都不值一提,但她真的不值得月冠仪这样对待。 越这样想她的动作就越急切,好似她手里攥着的不是令牌,而是月冠仪滚烫的心脏。 「您收下吧,总有一天您用的上,若有需要整个锦衣卫都会听您差遣。」月冠仪款款说道,眼中似西湖碎波一样的款款深情,温凉细腻看一眼就要沦陷。 一个位高权重,又貌美倾城的皇子以身子做饵,以权力为诱,财色都摆在面前,没有哪个女人不心动吧?反而还会为自己的魅力沾沾自信。 但秋姝之并未觉得,月冠仪这句话几乎要了她的命,或许他并无其他意思,但也吓得的她心跳瞬间停止。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她慌忙说着退回令牌,似乎也是在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月冠仪不屈不挠,铁了心要把全部的价值都奉献给她。一番拉扯之下,她尾指勾上了他的衣袖,用力一拉扯,整个人就像他倒去。月冠仪想扶住她,却被她的力道带偏,连桌带椅一同倒了下去。 长安一追来,刚到门前就看见秋姝之整个身子压在月冠仪的身上,那一身雪白轻飘飘落在地上,像神祇下凡。 秋姝之腰身楚楚,玲珑有致的曲线微微沉在月冠仪的胸口,随着他们之间的起伏如山峦般延绵不绝。 她一手撑着地,一手轻柔的护着了他的后脑,三千青丝垂落身侧,落在月冠仪白若柔云般的衣襟,似轻羽撩拨。 兰花幽冷倒在他耳边,清淡冷香幽幽传来,月冠仪喉结滚动面红耳赤,手臂揽着她裊裊腰身,胸口沉甸甸的重量令他眼中涌起惊涛骇浪,即使只是隔着衣物碰一碰都令他汹涌迭起。 月冠仪红着脸,咬着牙,薄唇几乎被咬出血来。 秋娘的身子......好软....好香... 他低垂的视线可以轻易看见她衣襟,突然的变故让她衣襟凌乱,领口微微松开,白皙的肌肤似玉似雪一路延伸,冷香变成了暖香,热了他一身冷血,滚烫地似热油般席捲全身,又像是平静海面涌起千尺浪,无限高无限宽无限多永远看不到尽头,沖刷他的理智,将他的灵魂高高掠起又狠狠拍打在礁石上,顷刻间击得粉碎。 他紧咬着牙根,视线慌乱的避开,又捨不得避开。 秋娘......秋娘...... 越是想放开,环着她腰的手就收的越紧,越捨不得放开。 他想和她唇齿相依,他跪在她的脚下侍奉她,做她脚底踩过的泥,鬓边拂过的一缕风,卑微的妄想如跗骨之蛆难以剔除,欲-望像野草般疯长,将他约束着的痴念无限放大,他恨不得立刻将灵魂埋在她的身体,溺死在她柔软中,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殿下您没事吧?」短暂一瞬的肢体接触,秋姝之从地上爬起。 兰花盆的泥土散了一地,灰尘染上了他的白衣,她伸手拂去他身上的尘埃,看着月冠仪脸色充红似血,身体僵硬而古怪。 「是不是伤到哪里了?」她紧张道。 月冠仪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没有。」 秋姝之扶好桌椅,又将兰花打理好放回原位,看到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长安。 「长安公子您也来了?」她笑道,手却自然地从地上捡起令牌放进了月冠仪的手里。 「殿下、秋大人,饭菜已经备好,不如一同用膳?」 长安正为自己刚才的话忏悔着,得知来的人是秋姝之立马安排厨房加菜,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多留秋姝之一会儿,也算是将功赎罪。 「不必了。」她还记得太后的话,不能在月冠仪的别苑中待太久,不然他会起疑。 月冠仪捏着手里的令牌,碎语眼波写满了落寞。 「对了。」秋姝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之前答应送给殿下的,一点心意,请殿下不要嫌弃。」 月冠仪眼中满是讶异,盒子里装的正是品相完好的百年山参,他以为秋姝之只是当客套话随便说说,没想到她真的放在心上。 「您送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月冠仪低低笑着,宝贝似的将盒子放在心口。眼中落寞一扫而光,眼角眉梢柔情荡漾如春水涟漪。 秋姝之薄唇微抿,还真是好哄。 ------------------------------------- 容妃蓝雪照一夜承宠,一时风光无限。 酥软的娇体在月深耳边轻轻一吹,再恼怒的火气一时也消了。干清宫再也没有摔砸东西的声音,只有偶尔从大殿内传出的低碎的婉转声,比他那张脸还要妖媚。 第二日,宫侍们进来给皇帝妃子更衣,一进门就被眼前凌乱的景象惊得羞红了脸。 蓝雪照媚眼如丝,懒洋洋的窝在月深的怀里,眼底的泪痣妩媚无限,手腕银铃作响懒散地绕着她颈边长发,月深则是一脸心满意足,似乎还沉浸在昨夜侍寝中。 哪怕是之前皇后侍寝,宫侍们也从没见过月深的表情这样温柔过。 月深还要上早朝,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像是不愿意离开温柔乡。 第73页 蓝雪照随意扯了一块清透的薄纱拢在身上,玉臂从身后环住月深的腰肢,声音腻的好似从糖罐里捞出来:「陛下,侍身捨不得您。」 月深回身,手指摩挲这他娇艷欲滴的红唇:「放心,等朕下朝立刻来找你。」 「那侍身就留在干清宫等您。」蓝雪照抵着她的下巴,语气说不出的恃宠而骄。 歷代妃子能在干清宫伺候一夜就已经是殊荣,蓝雪照竟然还不走,还想继续留在干清宫,真是小地方来的,不知道规矩,宫侍们心中想到。 他们估摸着以月深阴晴不定的性子,早晚要发火,正当他们等着月深发难时,月深的反应却一反常态。 她挑起蓝雪照的下巴,满眼温柔:「好,就依你。」 宫侍们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这苗疆男人到底什么手段?才一夜的功夫就把月深收拾的服服帖帖。 震惊之余,他们又为温柔内敛的皇后嘆息。 看来皇后要失宠了。 因着和蓝雪照蜜里调油耽误了时辰,一向准时的月深,今日竟然破天荒了来晚了。 一众大臣眼巴巴的望着龙椅,小半个时辰之后月深才姗姗来迟,下巴处还有一块暧昧的吻痕。 「有事起奏,无事就退朝吧。」月深坐在龙椅上,兴致缺缺。 月深虽然是傀儡、早朝吉祥物,但一贯勤勉,这样懒散的态度还是头一遭。 面对这样一反常态的月深,官员们纷纷望向珠箔后的太后秦倾。 微微晃动的珠箔后,隐约可见雪白扇面轻摇慢晃,斜坐的人影不动如山。 「众爱卿正常议事即可。」秦倾慢悠悠的说道。 第43章 雨一直下 雨一直下 众官员顿时恢復如常, 继续开始议事。 都是些不大不小的话题,夸耀大启海晏河清粉饰太平,实际这内里都被腐朽蛀空, 岌岌可危。 月深支着头,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杏眼耷拉着昏昏欲睡。 玉叶在一边小声说道:「这容妃可真有手段, 这才头一回侍寝,陛下就连早朝都不感兴趣了, 这以后还得了?」 秦倾尽收眼底,嘴角轻慢的勾起, 眼里露出几分兴致。 蓝雪照? 滇王送来得人果然有意思。 议事的官员嗡嗡说了一达通, 月深听得哈欠连天, 良久才反问:「还有吗?」 急于下朝跟美人腻乎的心情溢于言表。 底下的不说话,月深便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既然没事那就下朝吧, 父后您说呢?」 秦倾悠闲的坐在珠箔后, 不紧不慢的点头,莹亮微光映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精緻绝美。 「对了。」月深走了半步, 突然退了回来。 「那个秋姝之, 护驾有功,朕想赏她, 赏什么好呢?」月深皱了皱眉,鬓边凤钗微微摇晃,映照她杏眸明亮如雪:「就授她做上骑都尉吧。」 玉叶睁大了眼睛。 上骑都尉?从四品官职,却是个武散官。只有称谓却无实权,其权利甚至还没有千户大。 玉叶心中恨恨,这波明升暗降玩的真妙。 「也好。」秦倾神情淡漠, 眼神里却透出几分疏懒散漫。 玉叶惊愕不已,月深提出降了秋大人的权也就算了,为什么太后也要顺着她? 月深满意的笑了笑,杏眸明亮:「既然父后也同意了,那就即刻拟旨。」 月深散了早朝,臣子们一个个离去,空荡荡的奉天殿寒气渗人。 「太后,陛下的提议明摆着是要贬了秋大人的职位,撤了她的权,您为什么要还要同意?」 秦倾懒懒垂眸:「做上骑都尉不好吗?」 「可那毕竟是个虚职,没有实权。」 秦倾施施然站起,笑意懒倦又轻傲:「有没有实权,哀家说了算。」 去羽林军也好,待在禁军中还可以常常进宫,他就能日日见到她,不必望着紫禁城的高墙舔舐寂寞,得知她去青楼快活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玉叶微怔,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 ------------------------------------- 圣旨一下,秋姝之就自觉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顺天府这地方她只待了几个月,许多陈年案子刚刚理出头绪,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走了。 顾郑没露面,只怕这会儿正躲在屋里笑她。 毕竟上骑都尉是有名的虚职,她一走,顺天府有人喜有人悲,也有人觉得可惜为她打抱不平,毕竟她是顺天府中少有的做实事的人。 不过秋姝之并没觉得自己做上骑都尉是什么坏事。 反正顾郑时时刻刻都想给她使绊子,总有防不住的那天,倒不如提前走。 而且大启这个样子早晚要出事,哪怕上骑都尉只是一个虚职,能摸到军队里也未尝不是好事。 秋姝之心中琢磨着,小皇帝是不是也是这样打算的。 官场的人各个都是人精,一有半点风吹草动所有人都知晓,更何况顺天府也算的上是京城权利交错之地。 昨天小皇帝宠幸容妃,今天稍微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了,纷纷跑到姜姒那边报喜。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她淡淡收拾着东西离开顺天府。 隔日。 她策马赶到羽林军报导,羽林军是皇帝禁军,取自『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 今天的秋姝之一身红衣轻装,马尾高束,额前碎发垂在鬓边,收敛起温柔沉静的书生气,更似英姿勃发的将军。 第74页 当她来到达军营外时,看见守卫歪歪扭扭的站着,军营内更不见训练,而是三五成群坐在看台上赌牌,甚至还有小倌明目张胆的出入。 军旗凋敝,队伍散漫,军心更是惫懒,哪里还有曾经『王者羽翼』的样子。 秋姝之为感痛惜,以前的羽林军军籍世袭,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哪像现在。 她站在营前好一会儿,守卫才慢悠悠的过来:「你是哪家的官人?来羽林军可有通报?」 「秋大人!」纪眉惊喜的跑来。 秋姝之颇感讶异:「纪眉?你怎么进羽林军了?」 「大人您不知道,自从我上次跟你去了一趟延顺县也算是立了功,上头就把我调到羽林军了。」纪眉腼腆一笑:「说来,我还沾了您的光,还没去您府上道谢呢。」 秋姝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什么,以你的武功进羽林军是早晚的事。」 纪眉嘴角轻翘:「昨天我听说您要调到羽林军来,我一大早就在营门口等着啦。」 「眉姐儿,这位是?」守卫看秋姝之和纪眉聊得这个欢快,态度瞬时就变了。 纪眉脸色一变,喝道:「还不快跪下,这是新来的上骑都尉秋大人!」 上骑都尉与羽林中郎将一同监军,虽然一个虚职一个实权,但职位都是军中之首,小小守卫哪里敢得罪。 她连忙跪在地上:「不知上骑都尉大人大驾,请大人莫怪。」 秋姝之和善的摆摆手:「起来吧。」 延顺县一是让纪眉对秋姝之很是敬重,她伴在秋姝之身边:「大人,我陪您去见中郎将。」 去见中郎将的路上,秋姝之打量着周围,散漫的军纪令她心生忧虑。 这些闲散的有些干脆连盔甲都不穿,有些干脆合掩营帐睡大觉,不时传出鼾声,放在以前随随便便都是可以斩首的罪行竟然随处可见。 「大人莫急,习惯就好了。」纪眉苦笑道。 她看着秋姝之紧皱的眉头知道她看不惯这些人散漫的行径,但她不知道,纪眉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只是羽林军,京城的军营都大同小异。 也就晚上在皇城巡夜时会装装样子,但也仅仅是装而已,毕竟宫里的都是贵人,冲撞了谁都是要掉脑袋的。 秋姝之跟着纪眉到了一处大帐。 「大人,中郎将就在里面,您进去吧。」 秋姝之微微一笑:「多谢。」 她一进去就闻到一股低劣的脂粉味,肥肠满脑的中郎将正搂着宠倌恩爱。 这哪里是军营,分明就是青楼。 她心一沉,垂眸行礼:「上骑都尉秋姝之,见过大人。」 宠倌剥了一颗葡萄,嘴对嘴放进中郎将口中,秋姝之低下头,画面实在不忍直视。 中郎将李勉吧唧了几下,口齿含煳道:「免礼免礼,秋大人不用见外,既然进了羽林军就都是一家人了。」 「您可有功夫傍身啊?」 秋姝之至始至终都低着头:「回大人,卑职从小跟随师父习武,有些许功夫。」 秋家还未败落时曾花高价给她请来武术先生,后来家中败落,但该学的一样没落下。 如果她没些武艺,当时也不敢御前护驾。 中郎将大笑一声:「那就好,你自己挑一对人马,今夜皇城巡视就由你带我去吧。」 「卑职初来乍到,就带队守卫禁宫只怕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的,你是上骑都尉,该你做的。」 说着,宠倌忽然惊叫一声,随后小脸一红:「讨厌!」 「卑职遵命。」秋姝之估计再看下去就要上演活春宫了,忙退了出去。 走出大帐,秋姝之如释重负。 纪眉上前问道:「大人,中郎将可跟你说什么了?」 秋姝之悠悠笑了笑:「你可愿跟着我?」 羽林军虽乱,但纪眉却依然如旧,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 纪眉双眼一亮:「卑职当然愿意。」 「那还不赶快挑一队你信得过的人,今夜巡城一定要拿出打起精神。」 「遵命!」 纪眉眼中流露出久违的快意,她等了这么多年,辗转军营数十载,一身本领毫无用武之地,上级长官一个个倒是吃的满脑肥肠,却无一个真本事,长久以来的憋屈,终于让她等到了秋姝之,立马打起了精神,从军队中挑选了好几个跟她一样满心抱负的人进了秋姝之的队伍。 入夜,宫门大合,任何人不得进出,除了羽林军。 寒凉的夜色阴风测测,夜空中已经飘起了小雨,好在雨势不大,宫灯点亮方寸光影,映照细雨纠缠。 秋姝之腰系长剑,担心雨越下越大,她提前吩咐好羽林军戴好斗笠,两侧官兵手提夜灯照亮前行之路。 行至御花园时,隐隐能听到嬉笑打骂之声,尤其男子娇柔入骨的声音,两旁的官兵听得两耳酥麻,这声音比青楼小倌都要命。 队伍越走越近,御花园的灯也越来越亮,花园里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蓝雪照穿着苗族服侍,眼角泪痣妖娆,笑意摄人。 「陛下快来!」他娇笑着,裸着玉足躲进牡丹花丛中,手腕足踝挂着银铃,每走一步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月深穿着一身正红衣袍,上面点缀着金黄银杏,一条红绫蒙住了她的眼睛,衬得她柔肌更白,而气质更艷。 第75页 她双手摩挲着,嘴角勾起:「跑哪去了?别让朕抓到你,不然有你好受的!」 秋姝之惊讶于月深跟平常大不一样。 她总是抿着唇,阴沉的像个老太太,哪像今天这样潇洒快活过。 16岁的小娃娃,已经有后宫三千,而且各个美艷照人,真是女尊楷模。 不过今夜她是来巡视的,不应打扰小皇帝进行,低着头准备悄无声息地从一旁绕过。 蓝雪照站在花丛中看着秋姝之,手中捻着一朵白牡丹,灯光照耀之下,花瓣雪白纯透,更衬得他眼角泪痣艷丽逼人。 看着秋姝之不声不响的就想走,他勾唇一笑,摘下手腕上的铃铛扔在她脚下。 银铃声清脆作响,秋姝之诧异的看着花丛里的他,蓝雪照眼尾轻佻,笑意中透出几分狡黠:「陛下我在这儿!」 蒙着眼睛的月深不明所以,循着银铃声一把扑来哈哈大笑:「抓到你了!」 月深的手臂搂的很近,她自小锦衣玉食,肌肤比男子还要娇嫩,跟豆腐似的一碰就碎,手臂力气也小,娇娇的搂着她的腰,像极了小奶猫。 月深矮她一截,一抱着秋姝之,脸正好就埋在她的胸-上,力道又大,几乎陷了进去。而她尚在发育的身体也隔着厚重的华服蹭在她的身上,弄得她耳尖微红。 「陛下,您抓错人了。」秋姝之低下头,柔声道。 她一手遮在月深额前处为她挡住绵密的细雨,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脑后,解开繫着的红绫。 轻纱滑落,月深圆滚滚的杏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懵懂澄澈的盯着许久未见的她。 不知是灯火烘托的缘故,秋姝之总觉得小皇帝婴儿肥的脸有些红。 温情只是一瞬间,月深很快变了脸色,一把将她推开,一脸嫌恶的擦着手:「真晦气!」 小皇帝不愧是国家一级变脸艺术家,情绪递阶起伏拿捏的极为到位,连她身后的羽林军都骗过去了。 蓝雪照手执白牡丹从花丛中跑来,玉足点地,白若积雪。 「陛下,您抓错了,今晚您得听侍身的。」他靠在月深身边柔媚说道。 月深满眼柔情:「好,依你都依你,爱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蓝雪照娇娇软软的牵着月深的衣角,眼神落在秋姝之身上:「陛下,这位是?」 「这是秋姝之,上骑都尉,不必理她。」月深不耐烦地搂着蓝雪照的细腰,低声说:「爱妃,咱们会寝宫吧。」 蓝雪照娇羞的低下头。 小皇帝搂着妃子渐渐走远,御花园瞬间冷清下来。 纪眉为秋姝之打抱不平:「大人,陛下她怎么能这样针对您。」 「不得议论陛下。」秋姝之微微仰头,任细雨落在她的脸上,这其中的原由不能为外人说啊。 纪眉顿时闭了嘴。 她感受着细雨落在脸上,从断断续续到更加急促,雨势越来越大了。 「坏了,没带斗笠蓑衣,这怕是要淋着大雨巡查了。」一名羽林军道。 「秋大人——」老远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长安带着一队锦衣卫手里捧着一大包袱物件来。 「长安公子,这是?」 「这不雨下大了,我们锦衣卫这边还有多的斗笠蓑衣,看您和羽林军们还淋着雨就送来了。」 纪眉惊讶的睁大了眼。 作为皇帝太后的心腹,锦衣卫一直以来都瞧不起羽林军,认为她们就是一堆只会走来走去的人。羽林军也瞧不上锦衣卫,背地里说她们是专记小本本,告黑状的狗腿子。总之两队人互相看不惯,没想到今天竟能让锦衣卫主动示好,真是稀奇。 秋姝之看了看身后快淋湿了的队伍,笑着收下:「那就多谢长安公子了,明日我定登门送还。」 长安客气地回道:「哪里哪里。」 心里却想,您最好快点来,而且是一个人来,不然殿下就要望穿凤阳阁了。 打秋姝之率领羽林军一进皇城,就没有逃过锦衣卫的眼线,天刚下起小雨,月冠仪就坐不住了,准备出去亲自给秋姝之送伞送蓑衣。 还是长安死活拦着他,才没让他出凤阳阁,毕竟晚上不同白天。 月冠仪就算权势滔天他也是个未嫁人的男子,不宜在晚上见外人,传出去对殿下和秋姝之的名声都不好。 笑着送走了长安,秋姝之戴起斗笠,纪眉小声凑了过来:「大人,这会不会是长皇子的意思?」 别人不知道,纪眉可深深地记得延顺县里,高不可攀又凶神恶煞的长皇子为她洗手作羹汤的事。 「闭嘴。」秋姝之攥紧了剑柄。「继续巡逻吧。」 大雨倾盆而来,宫侍们纷纷坐在屋檐下避雨,唯独羽林军不行,她们的铁靴踩着青石板,碾着雨一路前行。 斗笠遮住了秋姝之半张脸,一双含情眼隐藏在阴影之中,下半张脸在雨中影影绰绰,秀挺小鼻,薄唇如桃花染色,优越精緻的下颔线条,令宫侍们纷纷侧目,激动的小声议论,羽林军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俊俏的侍卫。 清宁宫,秦倾披着长衫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的雨滴落在手心里的微凉。 夜里本就湿冷寒气重,她穿着甲冑又淋着雨,一定不好受。 「她什么时候来?」秦倾倚着门口,屋檐外大雨潺潺,形成一道水雾,看不清外面的光景。 第76页 玉叶撑着伞:「按照以往的时辰算,应该也快到了。」 宫内一直又羽林军值守巡逻,巡逻者每个时辰交接一次,以保皇城安全。 秦倾往门外走,雨滴顺着风势直往屋里刮。 「太后还是回屋里等吧,雨下得大,当心别着凉。」玉叶忙道。 秦倾撑起伞,目光一直盯着外面:「她还在外面淋着雨,我不过是被雨点溅着,算得了什么?」 玉叶眼中波动,太后眼巴巴的守在门外等了这么久,可又能如何? 秋姝之身后跟着一大队羽林军,即使见着了也不过是随便说两句客套话寒暄一下,要想说几句贴心窝子的话是万万不可能的,更别提情人间亲昵的举动了。秋姝之毕竟是外臣,一举一动都有人把守着。 羽林军齐刷刷的脚步声在雨声里渐渐接近,秦倾理好衣服,撑着伞站在屋檐外,暴雨打湿了他的衣摆,临时了他的发梢,寒风一吹衣摆随风而动,纤弱瘦削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有羽化登仙。 「卑职见过太后。」秋姝之带领着羽林军一齐单膝跪下,雨水从她的肩上流淌而下,甲冑之下她的衣衫一定湿透了。 秦倾没有说话,只要他不开口,羽林军就必须一直跪着,眼睛必须紧盯着脚底方寸之间,不能移往他处,以免冲撞了后宫贵人。 羽林军虽然军纪散乱,但这一条随时可以要命的铁律无人敢违逆,尤其对方还是当朝太后,大启最有权势的男人,她们更没有那个胆子敢抬头。 秦倾将伞向她移来,遮住了暴雨侵袭,自己却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浇透。 「秋大人,上骑都尉做的可还习惯?」他淡淡的问,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异常。 但他的手指却不老实的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看着他。 「谢太后关心,臣已经熟悉羽林军的事务。」 被雨水打湿的容颜露了出来,风雨拂过她的发梢,一滴雨顺着她柔美的轮廓从眼角一路流到下巴,最后滴在秦倾的指尖,她以清雅的姿态立在雨雾中,朦胧又迷离的美。 他垂眉低笑,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雨水,淡淡的檀香在雨水中散开。 秋姝之眼中流露出一丝惊,但身边都是羽林军,只能隐着不开口。 「习惯就好,今夜突下暴雨,真是辛苦大人了。」檀香味淡淡萦绕在她身边,秦倾说着最冠冕堂皇的话,手里却做着最暧昧不明的事。 「不辛苦,这些都是卑职等应该做的。」秋姝之微微向后仰,试图避开脸上来回轻移的手指。 这还是在宫中,身边跪着几十号羽林军,秦倾哪来这么大胆子?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羽林军是大启国的精锐,大启有你们真是福气。」秦倾低笑着,扯着她的领口不让她远离自己,身后是披拂着清宁宫内发出的幽幽烛光,眼中兴致浓浓。 「太后谬赞了。」她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 突然,秦倾弯下腰,伞沿雨珠飞散溅起一片水花,檀香味山峦般倾压而来,单膝跪地的秋姝之差点膝盖一软,幸好被秦倾一把抓住领口,他拿着洇湿的手帕,从她的衣襟间、一点一点塞了进去,被雨水打湿的指节在她心口划过,凉飕飕的沁入心骨。 「都起身吧,今夜将士们都辛苦了,哀家已经命人熬好了姜汤,一会儿下值都喝一碗去去寒。」 身后的羽林军有些激动,高唿太后千岁感谢太后仁厚,只有秋姝之,衣襟里的手帕膈着心脏,让她开不了口。 「秋大人、」他柔声轻唤。 「臣在。」 秦倾撑着伞,大雨如珠帘般映着他好整以暇的笑:「您也多喝点。」 秋姝之低着头,声音哑了似的。 「谢太后关心。」 第44章 妒火 妒火 「太后人可真好啊。」 巡视完皇城, 羽林军在同一的房间内休息,夜晚的巡视是从不间断的,一队人马回来就会有另一队无缝衔接。 不过今夜是他们最后一次轮巡, 众人脱下斗笠蓑衣, 脱下甲冑之下湿的滴水的外衣挂在衣架上。 热腾腾的驱寒汤在她们回来之前就已经摆在桌上, 热气暖唿唿的冒着, 冻了一晚上的羽林军捧起来大口喝着。 一晚热汤咕咚下肚,顿时一身的寒气都祛除干净。 一个将士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宫里的驱寒汤就是不一样, 比外面的不知道好喝到哪里去了,回去我也让我家男人好好学学。」 另一人打趣道:「得了吧, 咱们平民百姓的手艺能跟御膳房的大厨比?」 「就是, 你看这食材, 一看就不一般。」 秋姝之一声不响的移到自己房间,合上门, 热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 已是后半夜, 外面大雨倾盆一片深黑,她脱下身上的盔甲,从湿透的衣襟里拿出那方手帕。 纯白的丝绸, 一角还绣着一个『倾』字, 柔软的质地拿在手里,轻的仿佛没有重量, 沉香味在她手中缓缓溢散开,熟悉的味道让她似乎看见了大雨中秦倾那双含情的眼睛。 「大人——」纪眉推门而进。 秋姝之勐地吓了一跳,差点失手把手帕丢在地上。 她忙不迭的把手帕重新塞进袖子里,转身面色从容:「怎么不敲门?」 纪眉手里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驱寒汤:「大人喝点驱寒汤吧,再不喝就要让那帮女人抢完了。」 第77页 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生怕边角露出袖子惹纪眉怀疑:「放下吧。」她淡淡说道「今天忙了一夜, 你们早点休息。」 「是。」纪眉把驱寒汤放在桌上,合上门走了出去。 秋姝之松了口气,拿着手帕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 手帕是古时候男子的贴身之物,她拿着于理不合,更有可能惹上事端。 不拿着,又放到哪去?退给秦倾?他肯定不会收回。 扔了?万一秦倾哪天兴致起来问她,她怎么说?当垃圾丢掉了? 唉—— 她嘆了一声,左右为难。 隔壁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隐隐传来鼾声,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秋姝之也暂时放下心,她的长髮还在滴水,古代也没有吹风机,只能简单用干帕子擦拭直接睡下。 至于手帕,她根本不敢把它随便放置,就怕有人发现,连睡觉都将它放在里衣的袖子里。 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沉香味始终萦绕在她身边,无形的撩拨着她每一寸神经,根本睡不着。 雨声越来越大,空中传来几声震天雷鸣,闪电划过夜空,剎那间照亮漆黑的窗户,一个人影映在窗前。 「谁!」秋姝之敏锐的察觉,喝道。 人影晃了晃,仓皇逃走。 秋姝之套了件衣服,拔出剑跟了上去。 人影脚步轻盈,轻功卓绝,黑色的斗篷在夜色中隐匿。 「站住!」秋姝之追着他到了假山附近,一个跃身长剑抵在他的颈边。 黑影顿时立在原地。 「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宫?」她低声喝道。 耳边隐隐传来羽林军的脚步声,应该是巡逻的人要到了:「摘下斗篷!」她命令道。 人影慢慢回头,一双指节修长分明的手摘下,雨幕之下,一张冠绝京城的容貌缓缓展露。 「殿下,怎么是你。」秋姝之收回剑锋,惊道。 月冠仪立在雨中,任由大雨浇透他的衣裳,他向来喜爱穿一身白衣,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布料就像细雪遇上雨,瞬间融化轻透,单薄的衣衫勾勒着他的曲线轮廓,男儿家的身段显露无疑。 雨水滴在他浓密的鸦睫上,又从眼尾落下,蒙蒙雨雾中,似晶莹的泪水滑落。 羽林军的脚步声近在耳边,眼看着就要到了,但月冠仪这身轻薄的样子绝对不能被她们看到。 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秋姝之拉着月冠仪躲到了旁边的假山里。 「秋——」月冠仪张口。 「嘘——」修长莹白的手指抵在他单薄微凉的唇瓣上:「别说话,等她们过去。」 指尖的香气令他近乎迷醉,打湿的鸦睫微微颤了颤,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她碰过的嘴唇,袖中的手激动地紧紧握着——好甜。 假山里的空间不大,堪堪能够容纳下两个人,湿透了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身体却滚烫着,胸膛的起伏都能压在对方身上,唿吸低沉温热,瀰漫的水汽下隐秘而暧昧。 羽林军的脚步声几乎从他们的身边碾过,不足一米的距离,让她不由得屏住唿吸。 直到她们逐渐远去,秋姝之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她低下头,看着月冠仪绯红的脸,凌乱的长髮被雨水淋透,鬓边湿发沾在眼下,有些不自在的眨了眨眼。 她低声问:「殿下怎么会出现在羽林军的住所里?」 他眼眸一颤,微微不安:「我想来看看您。」 长安死死拦住他,让他顾忌男女有别。 可他做不到,他的名声早都毁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可他却怕自己放浪的举止连累秋姝之的风评。 他在凤阳阁坐立不安,外面的雨越来越下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守在门口的宫侍都被雨花溅得半身湿透,那秋姝之呢? 没用,没用,他派人送出的那些蓑衣根本没用,遮不了风挡不了雨,寒气会顺着缝隙钻进冰冷的铁甲,渗入她的身体。 他罔顾礼仪跑出来,做出这等下贱偷窥的事,他知道秋姝之会如何想他,可他就是忍不住,仿佛那雨是落在他的身上,一寸寸入侵的是他的身体。 「看我?」秋姝之低笑:「我有什么可看的,殿下还是早点回宫休息,不然被宫侍发现您不在宫中,事情可就大了。」 假山里黑漆漆的,只有不远处一盏石灯笼散发着微弱橘黄的光。 「我知道我这样有失体统,您一定瞧不上这样的我吧......对不起。」他低着头,声音哑的像被毁了嗓子,眼尾红湿。 「我从未这样想过,殿下您别胡思乱想。」她伸出手,挑开眼尾湿发。 没曾想竟因为手里的动作,让她藏在袖中的手帕滑落出来。 秋姝之警铃大作,想伸手去抓,却忘了身处假山缝隙之中,坚硬的湖石锐利的边角顿时划破了她的手掌心,鲜血顿时流出。 而那方手帕却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落在月冠仪的脚边。 在深沉的化不开的夜色里,那方手帕白的耀眼刺目。 月冠仪伸出手,一双极美的手,指节纤长白皙。 「别捡。」秋姝之忙道。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月冠仪已经捡起了手帕,一滴雨落在上面,打湿了上面绣字。 轻薄的手帕,顿时因为那一个『倾』字而变得沉重无比。 第78页 月冠仪眼中扭曲着酸涩的妒火,微颤的手腕似乎不敢相信。 「这是......父后的、手帕......对吗?」 这样好的丝绸,这样精緻的针脚,以及宫里无人敢冲撞的名讳,除了是秦倾的还有谁? 明明绝无其他可能了,可他仍是不死心的问。 「这不是父后的,对不对?」他偏执又激动的问,手帕几乎要被他的力道捏碎。 秋姝之低下头,没有说话。 月冠仪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 他一直都知道秦倾龌龊的心思,但他却天真的以为,秋姝之不会喜欢上一个又老又恶毒的鳏夫。 可当秋姝之沉默的一瞬间,他所有的信念在顷刻间被撕得粉碎。 即使他努力克制,嫉妒的恶火还是在瞬间瀰漫了全身,像无数密密麻麻的蛊虫钻进他的血肉,一口一口啃噬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灼心般的痛苦让他的声音破碎的近乎撕扯。 「太后他、」秋姝之正准备解释这方手帕的来龙去脉,免得月冠仪误会,就被他接连不断的话语打断。 「为什么?为什么父后可以,我却不可以?」 「秋娘您告诉我好不好?我哪里不如他?」 「您喜欢他什么?」 「他的权势?他的样貌?」 「秋娘......我的秋娘......」 「我明明比他好、为什么?为什么?」 他将头抵在秋姝之的颈窝,一声声压抑的话如动物临死前孱弱的悲鸣低呜,狠狠揪着人心。 他的眼尾烧的猩红,他还有好多话没说出口。 那个老男人身段样貌,明明样样不如他,他到底凭什么? 是床上的手段吗? 他狠咬牙根,喉咙泛起烧灼的铁锈味,他可以学啊。 秋姝之被他连续不断的话冲击着神经。 她没想到月冠仪会误会她和秦倾之间有奸-情。 被误会有姦情就算了,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质问她为什么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是告发她和秦倾之间的龌龊事。 他竟然跟秦倾比起来了? 她哑了哑口,刚才准备的说辞都变得苍白无力。 月冠仪他、好像真的喜欢她。 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气,没被划破的手抬起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和太后并无什么,这方手帕是他塞给我的,你别多想。」 秋姝之眼睁睁看着月冠仪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游离,湿漉漉的凤眼眨了眨:「真的?」 秋姝之点点头欧,清冷的眉眼带着一丝暖意:「真的。」 月冠仪眼中迸出惊喜,又像是劫后余生的侥倖。 苍白的脸色慢慢转做绯红云霞,似乎想起刚才那些荒唐的话,飞快的低下头,连颈后白皙的一片也漫上薄红,若不是见过他刚才的样子,还真觉得此时的他有一种软惜娇羞的美。 「您说这方手帕是父后塞给您的?」 秋姝之嗯了一声,严格说应该是强行塞给她的。 「这是父后的私物,若是放在您这里难免招惹祸端,不如由我还给父后吧?」月冠仪盯着手里的帕子,满腔恨意。 「不可,太后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要是送回去太显突兀。」她一边扯回帕子,一边抹去另一只手上的血痕。 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月冠仪脸上烫红......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句话太过暧昧,令他忍不住心生遐想。 既然老鳏夫可以,青楼的小倌可以,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层身份是个累赘,既要守礼节廉耻,又要和她保持距离,看着其他莺莺燕燕同她亲近,他心如刀绞。 那他还端着这累赘做什么? 秋娘儒学出身,克己守礼,若不使点手段,他连亲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纵然他名声不堪,外界说他失了贞洁,但他想要的不就是匍匐在她脚下,身心都献给她,做她的踏脚石,乞怜她偶尔温柔的眼神吗? 秋娘心善,若是他做小伏低,卑微虔诚,说不定她还会不嫌弃他的过往,收他做她的私倌,秋娘的私倌。 这个词哽在他的喉咙间,发泡发涨,幸福的几乎让他流泪。 那他还顾忌什么? 他低着眼眸,看着秋姝之被湖石划破的伤痕,下定了决心。 他跪在地上,虔诚如信徒般捧起她的手:「您的手在流血。」 「一点皮肉小伤,不碍事的。」秋姝之不在意的说道,倒是月冠仪跪在自己的面前让她有些承受不起,想将他从地上扶起。 月冠仪纹丝未动,他有一双漂亮到极致的手,即使掌中有茧子,也丝毫不影响那双手的美感,与她被划的鲜血直流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凤眸紧盯着伤痕,用袖子擦拭,血珠一颗一颗渗出,拂去一点便又重新冒出来一点,反倒让染红了他的白衣,像丹顶鹤上的一点红,夜色中美的暗昧。 「湖石的伤口很钝,因此血止不住,不过并不要紧,臣回去用——唔——」 秋姝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晴天霹雳般睁大了眼睛。 月冠仪他竟然...... 她惊讶的盯着跪在身下的月冠仪,惊讶的吐不出半个字。 温暖潮湿触感轻柔缱绻地划过她掌心的伤痕,鲜血染上了他的唇角,淡唇染血。 「殿下...您...不可...」她愣怔的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皇子,浑身如电击般,他可是皇子啊。 第79页 月冠仪一抬眸,一瞬间凤眼风情漫生,艷杀天下好颜色。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低笑着撕裂身上的衣物,举国珍品东海白绫纱成了她包扎伤口的纱布:「这样就好了。」 秋姝之僵直着身子,好一会儿才从刚才月冠仪的举动中回过神来。 那温热的触感,直到现在还让她手心发烫。 第45章 去殿下寝宫 去殿下闺房 干清宫内, 灯火通明,即使大门紧闭还是能听到里面传来容妃娇嫩欲滴的调笑声,宫侍们一个个守在门外, 不敢抬头。 自从容妃侍寝后, 就牢牢的握住了陛下的心, 别说其他妃子分不到多余一分宠爱, 就算是皇后也要让他三分。 容妃酥酥麻麻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歇了下来。 殿内衣衫散落四处, 龙床帘幔垂落,隔绝外面一切, 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不过想想也该知道此时里面的景象。 却不知容妃蓝雪照衣衫完好地靠在床边, 与另一头的月深一个天一个地,隔了一条银河。 一个平静, 一个冷淡, 哪有半点刚才热火朝天的影子。 月深斜斜的靠着角落,手心仰搭在床沿,若有所思。 蓝雪照喝了口茶, 刚才在屋里干叫唤了半天, 弄得他嗓子跟火烧似的,好容易歇下来, 他忽然想起御花园中遇见让他眼前一亮的人。 他细眉一挑,饶有兴致的问道:「陛下似乎对那秋姝之很特别?」 「特别?」月深微一挑眉,声线冷淡:「为什么这么说?」 「朝中都说陛下很讨厌秋姝之,但我却觉得未必,今天您看见她时,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蓝雪照慢悠悠摆弄着长发, 语调忽然一变:「莫非她是您的人?」 月深哂笑:「曾经是,后来......」 太决绝的否定反而会引起怀疑,她故意将话说的半真半假,任由蓝雪照猜测。 蓝雪照眼眸清亮,手腕上银临发着清冽微光:「秋姝之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这才中榜多久就连连高升,若她是您的人就好了......真可惜。」 月深仰头,微不可查的嘆息都被蓝雪照尽收眼底。 她默了一会儿,抬眸:「下去。」 蓝雪照红唇微撇,眉宇娇嗔:「陛下,侍身都喊了一晚上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真忍心让侍身睡那冷冰冰的地面?」 月深眼皮都没动一下。 蓝雪照娇滴滴的往她身边凑,妖媚艷丽的眼角像极了一条美人蛇:「陛下,地上凉,您就当疼疼侍身嘛!」 月深淡淡瞥了他一眼,艷俗! 「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蓝雪照嘴角噙着笑,绾着鬓角的发,娇羞的靠在月深肩头:「陛下,就算您与侍身达成条件,可侍身终归都是您的妃子,是您的男人。」 「奴才们都在说侍身如何受宠,可他们哪里知道侍身才是处子之身,要是被奴才们发现侍身守宫砂还在,侍身该如何掩饰?」 「偌大后宫您只碰了皇后哥哥一人,侍身觉得委屈。」 「莫不是皇后哥哥更讨您喜欢?」 月深神色倦傲,轻烟一样的眼眸掠过他惺惺作态的样子:「苗寨男子不点守宫砂,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蓝雪照悻悻闭嘴,这屁大点的小皇帝知道的还不少。 苗寨男子确实不搞中原男子那一套,他生在瘴气密林间,自小与毒虫蛇蚁为伴,最擅长诡奇医毒之术,却因生了一张好相貌被滇王注意。 都说苗疆擅蛊毒,但那也比不过军队铁骑的镇压,不然这么多年苗疆人也不必生活在偏僻的瘴林中。 滇王以苗寨数千人的性命为要挟,命令他进宫讨好皇帝,早日怀上龙胎。 纵使心不甘情不愿,只要能救下族人他也认了。 来之前蓝雪照还信心满满,自己皮相不错,哪个女人见了都移不开眼,就算皇宫美男三千,他也能凭藉自己的好皮相争争宠。 毕竟哪个皇帝不花心?不纵慾? 可是他没想到,这皇帝居然是个柳下惠,任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撩拨不了她半分心神。 蓝雪照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在她身上种最烈性的蛊。 「陛下,就算苗疆男子不种守宫砂,可侍身还是想让您疼疼嘛。」他掐着矫揉造作的嗓子,连他自己都噁心的不行。 「陛下——」他在她肩头蹭了蹭,主动解开了衣襟,露出胸口雪白的一片令人遐想无限。 月深轻蔑地笑了笑,支着身子长腿半抻,一脚将他踢了下去。 蓝雪照一咕噜滚到床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都脱光了衣服投怀送抱她居然还没反应,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看着蓝雪照呆愣的样子,月深支着下巴,语气轻笑而冷漠:「认清你的身份。」 帘幔一拉,将月深的影子都拢了进去。 蓝雪照气愤的握拳捶地,月深那眼中一览无余的嫌恶和冷漠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对他不感兴趣,若不是他们达成了交易,恐怕等他老死宫中都不会得到她的垂青。 他躺在冰凉的地上,刺骨的寒气让他秀眉紧拧成一团,他看着模煳的窗外眼带落寞。 月深不喜欢他,他又何尝对月深有半点感情,他放弃了男子最重要的贞洁,放弃了以后的姻缘向一个他本不喜欢的女人求欢。 他忍了这么多只是想快点怀上龙胎,让滇王有名正言顺进京的理由,到时候他生下皇女,滇王是造反还是做摄政王,月深是死是活他才不管。 第80页 他只想保护苗寨众人,等功成身退后远离朝堂,回云南回苗寨,京城这个地方他再也不来了。 他扯过一旁胡乱丢弃的衣服裹在身上,睡了过去。 隔绝一切的龙床内,月深仰躺在床上,一直听着蓝雪照的唿吸声直到确定他彻底睡过去了,她才动了动手。 把手心凑在鼻尖闻了闻,脸上泛起薄红。 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秋姝之身上的薄香,她的腰身,嬛嬛一裊,在她手里似乎能一把掐断。 月深是故意的,那红绫覆住她的眼有一丝缝隙。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或许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秋姝之,或许是宫里的男人令她太过压抑。 在她见到秋姝之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就往她身上扑来,明明她身上的穿着与蓝雪照不同,她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贪恋地闻着她身上久违的香气,像救赎了她的灵魂。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她还误打误撞的将脸埋在她的胸前,软软的香香的沟壑一样延绵,陷进去就□□......越是回想唿吸就越急促燥热,烫伤似的红漫上全身,她傻傻的笑着,羞怯的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 -------------------------------------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天气格外的好,纪眉的人经过一夜休息也精神大好,一群糙女子没什么城府聚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 纪眉叩响了秋姝之的门,看见她的样子微惊:「大人,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秋姝之穿戴好衣服,摸了摸脸反问:「很憔悴吗?」 纪眉点点头。 秋姝之昨晚折腾到后半宿,回到屋内后,看着包扎伤口的布料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应该是第一天上值有些不适应吧。」她随口敷衍道。 纪眉笑了笑:「这倒有可能,大人习惯就好。」说着纪眉突然注意到她手上的包扎的布:「大人您昨晚手受伤了吗?」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秋姝之默默将手藏在袖中:「昨晚划得,没什么事,把其他人都叫出来集合。」 她岔开话题。 「是!」一说到公事纪眉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一队人马迅速整好,列在秋姝之面前。 不久就会有下一批羽林军的人来和她交接,她们就该出宫了。 这时她忽然注意到静置在角落里的斗笠。 她眼眸动了动,藏在袖中的手摩挲着伤口处柔软轻薄的布料:「纪眉,跟我走一趟。」 秋姝之顺着宫道走,红墙尽头一处翠竹青韧点映,暴雨过后,晶莹剔透的露水顺着枝枝叶叶滴落,更显冷翠,越往里走风景越是舒展,翠竹护墙,百花环绕锦簇缤纷,雨后烟气婷婷裊裊,飞楼精美楼阁清丽而不失气派。 「大人,咱来这做什么?」纪眉看着明晃晃的『凤阳阁』三个字有些打憷,这不是锦衣卫的头头,长皇子的地盘吗? 秋姝之点了点她手上捧着的斗笠蓑衣:「人家昨天好心给我们避雨,你这就忘了?」 纪眉憨笑,宫里规矩多,她一心只想快点出宫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秋大人?您怎么来了?快请进!」长安见到秋姝之又惊又喜。:「有贵客来,还不快去通报殿下,不长眼睛的东西!」长安踢了旁边的宫侍一脚。 小宫侍连忙跑了进去。 「不用劳烦殿下,我只是来还昨天的东西。」 「您真见外,不过几份雨具而已。」长安生怕她跑了似的,忙把她往阁里请。 她一进阁内,月冠仪就已经做在里面等着她,清淡白衣一如昨夜出尘,就是衣衫有些凌乱不整,似乎是急匆匆的出来,连腰带都未束好,简单的在腰侧系了一个结,却更显腰肢纤细。 见到秋姝之的一瞬间,他眼中便透着喜悦,像就别重逢的恋人终于等到了归宿,仿佛似下一秒就要扑到她怀里,明明他们才分别了不到三个时辰。 第46章 太后皇子 小肥章 一瞬间, 秋姝之觉得她好像看到了一只毛髮蓬松的小狗,被主人寄养在别人家,每天趴在窗户边眼巴巴的等着主人接他回家。 「秋大人还未用膳吧?」寒玉般手指细细长长, 绞着腰带。 他知道值夜的羽林军都是等第二天出了宫自行解决早饭故意说道:「不如就在凤阳阁一同用膳...可好?」 秋姝之沉默了一会儿。 月冠仪以为这次又要被拒绝, 心中失落却已经习惯。阴沉沉的霾笼罩了他眼, 明明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却总是满怀期待,白日梦似的希望有一天秋姝之能够应下他小小的乞求。 「若是秋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他轻声说, 声音细碎的比羽绒还轻。 他虽然厚着脸皮,魔怔似的总想多亲近她, 却也不希望她为难。 「好。」秋姝之突然回道。 月冠仪怔了一下, 指尖惊慌似的颤了一下, 低沉的声音瞬间鲜活,兴奋、害羞、激动都揉碎在一句话里:「快让膳房把饭菜端来!快!」 长安忙喜滋滋的应道, 忙去膳房吩咐准备, 走时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长安一走,殿内顿时空了下来。 月冠仪绞着衣带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秋姝之的手上, 她的手掌心还包扎着昨日自己身上扯下来的布料, 露出来的手指纯白无暇毫无杂质,令东海白绫纱都黯然失色。 第81页 昨夜他一晚未眠, 被嫉妒沖昏头脑的荒唐画面涌上心头,舌尖划过她的掌心,混着铁锈味的甜汹涌地冲击着他的意识,烙铁般烧的他周身滚烫,心跳勐地加快近乎骤停。 他卑微的跪在她的脚下像极了青楼邀宠的小倌,不、他比下贱的小倌都不如, 他就是只摇尾乞怜的狗,恨不得跪下来舔舐她的足尖,哪怕被她驱赶鞭挞他也只会摇着尾巴讨好她,求她一丝怜悯。 「秋大人手上的伤口还疼吗?」他担心的问。 秋姝之摸了摸手心:「多谢殿下关心,伤口并不疼,也不碍事。」 月冠仪敛了敛眸,似乎有些犹豫,无论什么事他都顺着她的意,不敢忤逆她,但这次还是对身边的宫侍吩咐到:「去把药箱拿过来。」 秋姝之估摸着他要做什么,忙道:「小伤而已,不用这么麻烦。」 但月冠仪却不这么觉得。 昨夜匆忙他只能随便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包扎,可伤口还未上药,湖石的伤口又钝创面又深,再加上在雨水中泡了这么久,如不处理肯定会留下伤疤。 宫侍很快抱着药箱回来,月冠仪坐在秋姝之身边,捧起她的手,轻柔而小心的动作仿佛她的手是什么稀世珍宝。 「秋大人受伤是因为我,即使是大人口中的小伤也足够让我愧疚欲死,大人,让我赎罪吧。」他心跳如擂鼓,小心翼翼的解开她掌心的结。 纱布被一层层绕开,每解开一层纱布就越红,薄红、淡红、粉红、深红、直到触目惊心的血红。 「嘶——」秋姝之倒吸一口凉气。 最后一层的布已经粘粘在血肉里,血水浸透,雨水一泡,涨透的血肉模煳包裹着纱布深深嵌入,晕开一朵糜烂的花,她这才发现原来伤口割的这么深。 月冠仪的手明显颤了一下,手里的纱布沉重的仿佛拿不稳,她一疼,他就寒颤似的,冷流从脚底席捲全身,触碰着她手背的指尖凉的吓人。 「对不起。」他眼中的光芒瞬间衰败下去,声音像被烧红的烙铁灼伤了嗓子,苍白的唇色哆嗦了很久才说出了三个字。 「没事。」秋姝之轻缓的说:「殿下,继续吧。」 月冠仪的睫毛低低的颤了一下,灰暗的眼眸没有丝毫色彩,指尖攥着最后一层布的边角,迟迟下不了手。 模煳的血肉充斥着他的眼,他颤抖的几乎握不住布,痛楚几乎撕裂心脏,他怎么能这么没用,只顾着吃醋嫉妒,却没有细细观察她的伤,让她耽误了一夜。纱布的线已经深深钻进了肉里,只要一拉就会连皮带肉往外扯。 比这残忍的画面月冠仪不知道在昭狱里看了多少次,听着狱中犯人声嘶力竭的哀嚎他都不为所动,但却在秋姝之这里溃不成军。 见月冠仪迟迟不能动手,秋姝之干脆主动扯下最后一层纱布,泡的软烂的伤口像一块腐肉被生生扯下,露出森森白骨。 「......对不起。」这一刻他如何都忍不住了,声音颤抖着、压抑着、嵌着愧疚,近乎哭嚎。要不是宫侍在场,他几乎就要跪下。 「没事。」秋姝之抬手,轻抚着他单薄颤抖的嵴背:「殿下这不怪您。」 「我......」他崩溃的几乎说不出话。 秋姝之继续温柔的轻抚着他瘦削地瑟瑟发抖的背,从没有人,因为她一点小伤就如此惊慌自责仿若犯下了弥天大错,眼中的灰败令她产生了他仿佛下一秒就会自裁谢罪的错觉。 她心中轻嘆,他太小心翼翼、太卑微了。 良久,月冠仪长吸一口气,声线颤抖:「我给您上药、重新包扎。」 秋姝之笑着,点点头。 棉球沾着金疮药,一点一点在伤口涂抹,生怕自己哪个动作弄疼了秋姝之,月冠仪屏息凝神,手里的动作轻的几乎无法察觉。 一条纱布缠在他手中,白练似的一层又一层的在她掌心缠绕。仔细检查妥帖的包扎好每一处,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她轻声唤道。 月冠仪还沉浸在深深的歉疚中,听到秋姝之茫然的抬起头。 「殿下做得很好。」秋姝之倾了倾身子,在他耳边轻道,低柔的语调宛若情人私语。 他白皙无暇的脸登时涨起一层红晕,鸦睫颤动着低下头,羞赧的模样像极了熟透了的水蜜桃,戳一下就能滴出水。 「殿下,膳房已经准备好了,可要传膳?」长安一进屋,就看见自家主子乖巧的坐在秋姝之身侧,脸上漫起薄红娇羞色。 长安的声音似乎将他从娇怯中惊醒,他正直了身子:「传膳吧。」 皇室早膳一贯奢靡,牛肉羊肉驴肉海鲜样样都有,就是大清早的吃这些实在有些腻得慌。 不过这些月冠仪看都没看一眼,他面前的只是一碗清粥,几碟小菜,而满桌摆着的盛宴就像是个摆设。 她之前只觉得周虎的日子已经算是奢侈,却不知皇家的奢靡远远超过她的想像,这些东西月冠仪不吃,多半就会被倒掉,今日如此,以往岁岁年年,无数个早膳是否也是这样? 秋姝之不由得想起那个全家人被活活饿死的流民,难免有些感慨。 「大人?」月冠仪低声唤道。 他的声音将秋姝之拉了回来,面前的小碗里放着各色被切割好的肉块,一碗浓汤,这些都是月冠仪亲手给她夹得。 第82页 她忙道:「殿下使不得,卑职位份低微,怎能让您亲自布菜。」 「大人因为我而受伤,手不方便用筷,我做您的手又有何妨?」他压着激动的心,用公筷夹了一块红虾,亲手剥好放在她碗里:「大人尝尝看合不合您的胃口?」 秋姝之看着白瓷碗里『丰盛』的早餐,只尝了一口他刚才剥的虾:「很好吃。」 一句客套的称赞令月冠仪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凤眼不见凌厉倨傲,只有狗勾一样讨了主人夸赞的窃喜,身后隐形的尾巴疯狂摇摆。 秋娘吃了他剥的虾、他亲手剥的虾,被秋娘放在嘴里,舔舐咀嚼,缓缓滑过喉舌吞咽最后进入她的腹中。 光是想想都让他激动不能自已,他痴恋地看着她,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做她身后的男人,伺候她的饮食起居,为她而活。 他挽着袖子,还想再为她剥虾,却被秋姝之摁住手。 「尝过一只就够了,卑职不太喜欢早上吃荤的东西。」 月冠仪恍恍点头,忙撤掉面前的白瓷碗,重新换了一个一盏骨瓷小碟,并夹了几块泡萝蔔和酱黄瓜,娴熟的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秋姝之哪里知道,这个场景在月冠仪的梦中出现了多少次。 他本就没有远大志向,做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形势所迫,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做她后宅的男子,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为她暖床,为她......生十个八个孩子。 一想到这些不切实际的痴念,他苍白的脸色就浮起一丝不自然的薄红。 他捂了捂烧的滚烫的脸,幸好没有被秋姝之发现。 一顿早膳月冠仪勉强抿了两口粥,剩下时间全伺候着秋姝之,尤其那软乎乎的样子恨不得靠在秋姝之身边变成一滩软泥。 长安:简直没眼看。 用完早膳之后,秋姝之便藉口要带羽林军出宫的藉口走了。 月冠仪有些失落,却还强颜欢笑着送她。 「大人如今常在宫中,若有空,不妨常来宫中坐坐......我等您。」眼看宫门近在眼前,月冠仪终于忍不住了。 长安虎躯一震,若是把『宫中』两字换成其他字眼,活脱脱一副小倌模样。 但月冠仪顾不得这些了,他才不管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轻浮,秦倾的威胁近在迟尺,即便秋娘现在不喜欢他,架不住那老鳏夫使出狐媚子的骚样每天撩拨,时间一长秋娘难免动心。 现在他只恨当年在青楼中满腹怨气和老鸨作对,一身倔骨头死活不学那些讨好女人的伎俩,才叫那老鳏夫抢了先机。 若轻浮的举止、浪-盪的眼神能换来秋娘多一次的回眸,就是让他现在去拜青楼花魁为师他也愿意。 秋姝之顿了顿,说了声好,然后转身带着纪眉离去。 「大人,长皇子殿下好像真挺喜欢您,这么个大美人巴心巴肝的爱您,您就不动心吗?」出了凤阳阁范围,纪眉眼看四下无人,便在她耳边悄悄问道。 秋姝之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纪眉见秋姝之不声不吭,便跟她分析利弊。 「长皇子虽然厉名在外,但凭心而论,他模样姣好是京城第一没人,地位又高,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在您面前做小伏低,小心讨好。」 「您别看民间女子都在诋毁他青楼的地位如何如何不堪,但这种好事若降临在她们身上,她们早就争着抢着娶了。」 「毕竟娶了长皇子,一朝成为驸马,这可是一步登天、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从此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 「我知道您嫌弃殿下狠毒的手段,但你们只要成了婚,您就是他的妻主,妻为夫纲,妻主就是天。」 「他要是惹您不快,你关起门来好好管教他,连陛下太后都不能说什么,妻主管教夫郎天经地义。」 「退一万步讲,就算以后夫妻生活不和睦,还可以纳娶侧室、通房、外室,地位财富男人统统都有了,您还考虑什么,是我我早答应了。」 她越说越起劲,努力推销月冠仪的样子,仿佛收了月冠仪的好处费。 秋姝之淡淡睨了她一眼:「宫中耳目众多,你这么多嘴小心舌头被割掉。」 「我这也是为您的前程考虑。」纪眉悻悻说道。 「以后议论殿下的话少说,不然军杖伺候。」秋姝之罕见的严声说道。 纪眉立马正了脸色,恭恭敬敬的道了声是。 但她心中却想着,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大人眼前,她斗殴不为所动,传言果然没错。 传言说秋姝之和表哥秋蕖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秋家家道中落,表哥为了让秋姝之安心读书,便主动给人大户人家洗衣服,做针线活,甚至去茶楼卖艺唱曲养活秋姝之,时间一长黄鹂般的嗓子就哑了。 但这也让这对表兄妹的感情越来越深,直到无法自拔,秋姝之发誓等她中举就迎娶秋蕖霜。 如今虽然秋姝之还没有正式娶了秋蕖霜,但秋府的内务皆归秋蕖霜管理,俨然主君模样,婚礼只差临门一脚。 起初纪眉还不信,如今看秋姝之不许别人议论她和月冠仪的态度来看,传言一定是真的。 寒门女子一朝翻身,面对当朝长皇子的钱权财色诱惑不为所动,一心只想回报糟糠之夫——表哥。 纪眉感嘆,不愧是她下定决心追随的秋大人,真乃当世女子楷模! 第83页 从凤阳阁回羽林军的住所有一段不短的路程,途径御花园时,秋姝之看到里面聚集着一堆宫侍宫女,按理来说,主子不在,御花园不应有这么多下人聚集。 等她们一走近,就看见一群力气大的宫女们正拿着凿子锤子围着盛放牡丹中的一块湖石假山哐哐的砸着,原本雕琢精美的假山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而她们昨夜栖身的山洞更是已经被整个噼开,一块残留着隐隐血迹的残石悄无声息地散落在牡丹花丛中。 纪眉好奇的拦了一个宫侍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湖石为什么砸了?」 宫侍愤愤道:「你问我?怎么不去问问长皇子?今日一早,我们得到长皇子殿下的指令,无论用什么方法今天必须把这块湖石砸碎砸烂丢出宫去,否则就严刑处置。于是我们一大早就在这里忙活,又是砸又是撬忙活了一早上才将将把石头砸碎,一会儿还要运出去。」 纪眉觉得奇怪:「好好的湖石,造型也别致优雅,怎么突然要毁了呢?」 「长皇子那样阴厉古怪的脾气,只会折磨我们这些下人,稍有不慎就非打即骂,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宫侍嘟囔道。 纪眉眼角朝一边默不作声的秋姝之一瞥。 阴厉古怪那只是对你们这些下人,长皇子在秋大人乖巧的跟小狗没什么区别。 「好像也不是无缘无故。」另一个宫侍忽然解释道:「听说是这块石头太锐,划伤了殿下的手,殿下一生气,这才下的命令。」 划伤殿下的手? 秋姝之在一旁听着,摸着手上的纱布,唇角无声勾起。 ------------------------------------- 送走了秋姝之,月冠仪重新回到凤阳阁内。 桌上的早膳依照月冠仪的嘱咐还未收拾,他挥退了下人。 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晨光只有他自己。月冠仪坐在桌前、坐在秋姝之曾做过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抚摩着她抚过的椅背。清晨寒凉,椅子上早已冰冷没有了她留下的体温,但他却在坐上却从未觉得如此温暖,像寒冬里人浸入暖地冒泡的温泉,像被她的体温紧紧环绕。 面前一碗吃剩的残粥已经凉透,他眼睛动了动,似乎被蛊惑了心智一般,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全部吃了进去。 长安安静的守在门外,过了约半个时辰,月冠仪才缓缓开门,除了脸上一抹残存的红晕以外一切如常。 他忙吩咐指挥着宫侍将桌上的东西都撤走,却在看到桌上的碗时奇怪的咦了一声。 他明明记得,秋大人只喝了半碗粥,怎么她碗里一下就空了,而且干净地像被洗过一样。 不过他只纳闷了一会儿,倒没放在心上,转而进屋内继续服侍月冠仪。 月冠仪脱下一身出尘白衣,换上官服,黑袍凶兽,薄冷的面容、阴厉的没有感情的眼神,离开秋姝之,他的本性重新暴露。 「安插在清宁宫的眼线如何了?」他坐在菱花镜前,整理着衣襟。 「回殿下,太后那边防得很严,我们派去的人都没能活着回来,不过好在被抓的那些人都没有透露底细,我已经派人准备去灭口了。」长安低着头心虚地不敢看他。 月冠仪手一沉,狭长锐利的凤眼透出一抹戾气:「几条放出去的诱饵而已,不需要你出手,时辰一到自然会毒发身亡。」 长安眼中惊惧,跟在月冠仪身边这么多年,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洞悉了他的一切,没想到月冠仪的底远不止他所窥探到的这些。 月冠仪的冷漠无情比他想像的还要可怕,他就是一条地狱恶鬼,或许秋姝之是唯一可以让他保留一丝人性的人。 「那太后那边......」 「无碍、」月冠仪嘴角勾起冷笑,弧度轻蔑危险:「他以为抓了几条小鱼小虾就可高枕无忧?清宁宫早晚会尽归我手。」 「卑职明白了。」 「走吧。」月冠仪施施然从妆檯前站起,一身官服的他身量颀长,精緻优美的五官冷淡中带着一丝仙人般的疏离,美得令人惊嘆。 「去哪儿?」长安有些不明,今日昭狱并无什么事,朝中也没什么动静,一片太平之下,他不明白月冠仪这是要去哪儿? 月冠仪唇角噙着冷笑,慢悠悠地说道:「清宁宫。」 秦倾刚睡醒,软绵绵的靠在床边,眉眼慵懒。伺候他起床的宫侍们一个接一个的进来,清口的清口,穿衣的穿衣,整个过程他连眼皮都不需要抬一下。 穿戴好后,秦倾坐在梳妆檯前,下巴支着手,看着玉叶为自己梳头绾髮。 他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哀家的极品血燕呢?还不快呈上来。」 「马上就到,太后且稍等一下。」玉叶淡淡笑着。 「婢子送晚了,请太后恕罪。」一个小宫侍慌忙捧着极品血燕跑了进来。 秦倾转身回眸,瞧着跪在身下瑟瑟发抖的小宫侍冷冷道:「抬起头来。」 小宫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十五六岁的年纪,嫩的能掐出水来,一双小鹿眼更是湿漉漉的。 「真是个妙人儿,花一样的年纪,水灵灵的身子,哪个女人看了不动心啊。」秦倾温柔的说道。 这过分轻柔的语气却令小宫侍浑身发颤:「请太后恕罪,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倾一口一口喝着碗中血燕,对地上小宫侍的哀求充耳不闻。 第84页 玉叶忙使了个眼色,将哭哭啼啼的小宫侍拉了出去。 自从遇到秋姝之后,从不在乎容貌年纪的太后也开始重视起了保养这件事,每日清晨都必须喝一碗血燕补血养颜,不仅如此他更嫉妒宫中其他的年轻男子,清宁宫内稍有姿容的宫侍基本都被他贬至浣衣局做苦力,为的就是不让这些年轻男子在秋姝之面前抢了他的风头。 第47章 后宫一点小事 后宫一点小事 秦倾慢悠悠的舀着血燕送入嘴边, 软化甜腻的口感在他唇齿之间滑开,吃的他一阵犯噁心。 其实他不太喜欢吃这些滑滑腻腻的东西,宫里人都把极品血燕当珍贵滋补品, 可这种东西就是燕子的口水而已, 以前他连碰都不会碰。 尤其在他年幼时, 看着父亲为了争宠, 把母亲的心从侧室身上拉回来,每日都要吃上一碗燕窝, 就因为道听途说燕窝可以延缓衰老滋补益气。 年幼的他对此嗤之以鼻,却不想多年后, 自己也走上了一条路。 男为悦己者容, 秦倾咬了咬牙, 忍着反胃,一股脑都灌了进去。 「太后, 如果不喜欢就不要喝了, 何必勉强自己?」玉叶劝道。 秦倾本想拿出手帕擦拭嘴角,摸了摸衣袖却掏了个空。忽然想起自己的手帕已经在昨晚偷偷塞给了秋姝之。 回想着当时她脸上又惊又羞的样子,他不禁低头一笑。 「什么叫勉强, 哀家喜欢的很。」若是能永驻青春容貌, 让秋姝之多看看他,那这段日子的折磨也算值得。 「......」玉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干脆岔开话题:「皇后和妃子们都已经在殿内等候为您请安,其他人倒还好,就是容妃耍起了性子。」 秦倾坐在镜前描眉,不耐烦道:「那就让他继续等着,边陲来的不懂礼数,真以为有月深的宠信就能在哀家面前耀武扬威了!」 玉叶犹豫着说:「今天长皇子殿下也来了。」 执着眉笔的玉手一顿:「他来做什么?」 玉叶笑道:「这个时辰来, 自然是为您请安的。」 秦倾放下笔冷冷笑道:「他会这么有孝心?怕是又没安心。」 当初秦舒大骂月冠仪时说的不错,他确实是靠着秦氏的势力起来的,但随着他的权势越来越大,执掌的权重越来越深,靠着无孔不入的锦衣卫搜罗了不少官员的把柄,在朝中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脉势力,且隐隐在朝中有了可以与秦家抗衡之势。 不过月冠仪一向低调,从不声张,在面子上也对秦氏一族恭恭敬敬,没有想要撕破脸皮的意思,秦氏也顺势而为,继续表面融洽,实则内里已经剑拔弩张,只等一个导火索。 秦倾低讽的冷笑,让玉叶忽然想起了今早长皇子殿下就命人把御花园牡丹花丛中的一块湖石砸碎的那件事,不过这事看起来似乎与朝政无关,他也就没提。 描好了精緻的眉,秦倾放下眉笔:「走吧。」 自从妃子进宫后,秦倾的后宫生活就不再像以往那样悠闲了,妃子们每日来殿内给他请安,看着那些娇嫩欲滴的妃子,尤其是蓝雪照和秦正雅,一个妖媚入骨烟视媚行,一个举止端庄单纯澄澈,一收一扬一静一动,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危机,特别是秦正雅。 秦正雅出生时,秦倾还抱过他,浑身散发着奶香味的婴儿,如今已经是当朝皇后,时间过得这么快,他不知不觉已经这么老了。 正因如此,他发了疯似的吃燕窝做药浴,为了就是减缓容颜衰败,不然年华老去的他还有什么资本和秋姝之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争宠。 到了大殿内,燕瘦环肥各色民间美人统统跪在地上行礼:「侍身见过太后。」 唯独月冠仪鹤立鸡群一般立在众人之间,一身墨色官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他半分老气,反而让他的肤色更加白皙,眉眼更加清冷疏远,站在那群穿着鲜艷恨不得与百花争奇斗艳的妃子中,他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即使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身着最简单朴素的衣服,也一样明亮惹眼的如同一块美玉。 这是化妆所画不出来的,秦倾敛了敛眸。 月冠仪站在秦倾面前,只是微微膝了膝身:「儿臣见过父后,给父后请安。」 秦倾端坐主位之上,压下心中嫉妒,故作惊奇的说道:「仪儿今天怎么想起给哀家请安了?你可算是稀客啊。」 月冠仪坐在左侧第一排,淡淡一笑:「往日公务繁忙,儿臣抽不开身,今日一得空就来给父后请罪了。」 「你如今是大启国的重臣,哀家怎么会罚你,都平身吧。」他随意摆摆手,示意众妃起身。 皇后秦正雅坐在后侧第一排,身着浅白色的衣袍,衣角绣着一株翠竹,即舒服又大气。 紧跟着坐在第二排的就是容妃蓝雪照,他仍旧一身蓝衣,明明是最朴素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像是狐狸皮转世一样,连纹路图案都透着一股骚劲儿,更别提他颈间手腕间带着的传统苗疆银饰,随着他的动作似勾魂铃一般响个不停。 他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声调妖里妖气:「父后可让侍身们好等啊。」 秦倾温和地笑着:「怎么,等急了?其他妃子们也是这样想的?」 蓝雪照玩着纤细的手指,颈边还有一处暧-昧的吻痕,这是他圣宠不衰的证据:「也许其他哥哥们不觉得吧,毕竟陛下晚上都是在我那儿歇息的,每天早上醒来侍身的身子都酸痛不已。」 第85页 众妃子听着他这话心里都恨得牙痒痒,陛下被他一个人霸占了也就是算了,竟然还在他们面前炫耀! 可惜这些妃子们都敢怒不敢言,秦正雅性子柔软,是个不会御下的,蓝雪照仗着自己得宠,背后有滇王撑腰,在宫内肆意横行,已经隐隐有了架空皇后,做群妃之首的架势。 「容妃伺候陛下确实辛苦,不如休养几天如何?」秦倾面带和善的微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一旁看他不顺眼的妃子,一听太后话中泄露出来的信息,立马搭腔道:「是啊,容妃哥哥这么辛苦,不如撤掉绿头牌,好好在宫里养养身体,陛下由弟弟们伺候就好。」 蓝雪照得意的脸色一变:「那倒不必了,虽然侍寝劳累,但伺候陛下侍身心甘情愿,就不必劳烦其他弟弟了。」 秦倾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哀家也就不勉强了,小辈的事情哀家管不过来,你们以后有任何事都尽管去找雅儿商议,他脾气秉性和善,是后宫之主的样式。」 妃子们眼珠子一转,都明白太后这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容妃之所以敢在宫中耀武扬威,不就是仗着滇王吗,可毕竟滇王只是滇境之主,在京城的势力远远没有秦氏庞大。皇后无论有多无能,多没有心机城府,他都是秦氏的人,只要秦氏不倒,容妃就算再得宠再嚣张哪怕最后怀上孩子,都是要被皇后压上一头的。 此言一出,无形之中就为秦正雅树立了威严。 倒是蓝雪照绞着手帕,脸色铁青。 忽然,他眼色一变,看向一旁静静看戏的月冠仪,娇呵呵地笑着:「听说长皇子殿下近日来脾气可不太好。」 月冠仪薄目微紧。 秦倾也来了兴趣:「容妃这是何意?」 容妃以帕掩口,娇道:「父后您是不知道,今日一早侍身经过御花园,发现那边挤满了奴才,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是长皇子殿下,因为湖石割破了手就大发雷霆砸碎了湖石泄愤呢!」 「殿下不是侍身说您,咱也是未出嫁的男儿家,脾气还是收敛些的好,不然以后可找不到姑娘家。」娇媚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轻讽。 妃子们各个收敛了脸色,不敢搭话。 容妃是不是脑子疯了,就算他有陛下和滇王撑腰也不能去招惹月冠仪啊,这可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王爷,太后都要让殿下三分,他就不怕殿下一发火把他拉进昭狱? 月冠仪慢悠悠的笑了笑:「多谢容妃好意,不过本宫命令宫侍所砸碎的湖石只是一块死物,这不足为奇。倒是容妃随意苛待下人,轻则打骂杖责,重则活活打死,又该如何算?皇妹又是否知道她心爱的美人是如此蛇蝎心肠?」 「你——」容妃指甲紧紧扣着扶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妃你给哀家好好解释清楚!」秦倾面色一冷:「宫侍虽然是奴才,但做主子的要有仁爱之心,怎么能随便打骂。」 「父后!」蓝雪照焦急又心虚的解释:「侍身不是故意想惩罚那些宫侍们的,实在是因为他们太笨了,手脚又不利索,侍身这才想小惩大诫,让他们张长记性。」 「小惩大诫?」秦倾声音微寒:「你所谓的小惩大诫就是活活把宫侍打死?」 「侍身没想过打死他们,是他们身子太弱......不经打。」 「不经打?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你这狠心肠的男人——」秦倾气得捂胸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表叔——」秦正雅连忙上前安抚他。 月冠仪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嗤笑,秦倾的演技越来越好了,戏班子没了他都不行。 「雅儿,你是后宫之主,你说该怎么处理?」秦倾眼神紧紧盯着秦正雅,他已经把机会递到他面前了。 滇王势力大如何,陛下宠信又如何,犯了宫里的规矩一样要由太后皇后处置,名正言顺,滇王陛下都管不了。他正好可以藉此机会打压蓝雪照的锐气。 「这......」秦正雅犹豫道:「按照大启后宫的律令,应该将其位份,由妃位将为嫔位,再关起紧闭两月,抄写佛经20遍,以求他能重新改过,不再苛待下人。」 秦倾在秦正雅的安抚下装作缓过劲来的样子:「就依皇后所言,容妃、不,容嫔希望你能好自为之。」 其他妃子们幸灾乐祸,差点没笑出声来,让你得意忘形,殊不知后宫随便一人出手都能将他打压的服服帖帖的。 「父后、侍身——」蓝雪照一听自己被降了位份,还要禁足两个月,焦急的都快哭了,他岂不是两个月见不到小皇帝了。 「皇后仁慈,这个做法已经很留情面了,哀家也乏了,都跪安吧。」秦倾挥退了众人,俨然不想在搭理蓝雪照。 蓝雪照狠狠的跺着脚,出了清宁宫。 眼看众人都散了去,月冠仪也跟着离开,长安在他身后问:「殿下为了要帮太后?」 其他人都以为殿下是因为容妃的话得罪了他才捅出了容妃打死下人的事,可长安深知月冠仪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激怒的人,他故意找了容妃的把柄,故意给太后递机会一定别有原因。 月冠仪凤眸清冷幽深,看着蓝雪照狼狈的背影,嘴边噙起一抹弧度:「等着看好戏吧。」 秦倾是条老狐狸,蓝雪照也不是轻易被算计的主儿。 这边受了委屈的蓝雪照哭着跑到御书房找小皇帝告状,到了门前却被玉致拦了下去:「容妃,陛下正在批阅奏摺,您不能进去。」 第86页 蓝雪照在太后那里憋了一肚子火气,玉致正好撞在他的气头上,他狠狠在他脸上颳了一巴掌:「不长眼的狗奴才,连我都敢拦,滚一边去!」 玉致脸上瞬间肿起一大块,他是皇帝的贴身侍人,哥哥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哪怕秋姝之见了他都得尊称他一声『玉致公子』,蓝雪照竟然敢打他。 他顿时气不过,借着小皇帝以往在御书房不许任何人打扰的规矩,死活拦着不让他进,就在两人差点就要扭打在一块时,月深推开门,眉头深皱:「出什么事了这么吵?」 「陛下——」蓝雪照一把扑在月深怀里,哭的梨花带雨:「陛下,您可要为侍身做主啊。」 月深看着蓝雪照哭成这副模样连忙心疼的扶起他:「发生什么事了?心肝儿不哭了,同朕说说。」 蓝雪照一边抹泪一边啜泣着说出了在清宁宫发生的事情,说完又扑到她怀里:「陛下,侍身降了位份不要紧,可侍身一想到整整两个月见不到您,侍身就心如刀绞,侍身不想跟您分开。」 「皇后真是过分,不就是误打死了几个奴才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月深一心向着蓝雪照,气愤的说道:「他就是嫉妒你得宠。」 「可陛下侍身如今该怎么办?侍身捨不得您,侍身还想日日夜夜侍奉陛下。」 月深面色冰冷:「朕来想办法。」 ------------------------------------- 下午时分,秋姝之正在军营里拉着她名下几十人的小队伍操练。管不了整个羽林军,但管管她手下自己人还是可以的。况且整个羽林军里又本事的人也没多少,而且都被纪眉拉拢到她的队伍来了。 整齐划一的队伍以及严明的纪律都和其他懒散的羽林军形成鲜明对比,甚至在她们周围还三三两两的坐着些人,像看耍猴一样的看着她们。 「眉姐儿,你们跟着新来的大人这么练辛不辛苦?」一个刚在小倌身上发-泄过得羽林军问。 「军人保护一方百姓,保护君主,如果不辛苦怎么能保护他们的安全。」纪眉义正言辞的说。 那人轻蔑的笑了笑:「何必呢,咱们羽林军在京城又出不去,更不用上阵杀敌,左右就是巡逻一下皇城,放着轻松的活不干,非要遭这罪。」 「你今日轻松的在军营里,说不定哪天就要上阵杀敌,现在不好好操练上了战场第一个丢掉性命的就是你。」 那人眼中更是不屑:「拉倒吧,羽林军十几年没出过皇城了,以后也更加不会。」 「圣旨到——羽林军速速接旨——」 话音刚落,急切的马蹄声飞驰入军营,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死水瞬间泛起层层涟漪,一群人纷纷跪在地上。 中郎将李勉衣衫不整的从大帐内出来,跪在传至的人身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率领百官妃嫔于月中皇家围场狩猎,羽林军随行。钦此。」 「臣中郎将李勉接旨。」 圣旨一出,刚才说话的那人顿时傻眼了,十几年没动过的羽林军这次竟然要出城了,还是去皇家围场,又是带妃嫔又是带百官,声势浩大,可羽林军已经烂到根里,真的能保护好皇帝的安全吗?若是稍微出点差池,他们的命就不保了。 李勉接到圣旨也有些发憷,她已经忘了上次策马狂奔是什么时候了,终日待在军营中饮酒作乐,现在身材肥厚不堪,就连上马都费劲,况且羽林军也各个行为散漫,要是在围猎时惹得陛下不满意,他的位置也就悬了。 她苦嘆一声,忽然看见了一旁的秋姝之,顿时心生一计。 「秋大人。」她艰难的撑起臃肿的身子,亲昵的上前拉住她的手。 「大人这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秋姝之本能想逃,苦于李勉手劲太大,逃脱不得。 「陛下这次围猎我怕是去不得了。」她一脸遗憾的说:「前段时间我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我身子亏空的厉害,得静养一段时日,千万不能劳累,这不我前几日还往上头告了假,正准备跟你说这段时间就让你全权负责军营操练的事。」 她饶了好大一个弯,终于说道:「秋大人,这次围猎就你替我带军吧。」 第48章 您牵着我好不好 您牵着我好不好 果然是这样。朝中无大事时, 她就在军营中作威作福;真有用得到羽林军的地方就开始病遁了。 一旦出了事,过错都是秋姝之的。 不过,羽林军也确实需要整顿了。 她不能总坐上骑都尉这个虚职, 手里没有权利始终要低人一等。 「这......」秋姝之面色为难道:「卑职刚入军营就带领羽林军随侍陛下围猎, 恐怕难以胜任。」 李勉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有什么怕的, 秋大人您完全有能力胜任。」 「可是......」 「还可是什么?难道秋大人不想帮我这个病人的忙?」李勉声音一变, 半恳求半威胁的意思。 「大人您误会卑职了,卑职不是这个意思。」秋姝之解释道:「实在是卑职担心手下的人不服从管教, 您也知道上骑都尉毕竟是个虚职,羽林军都听您的调遣, 您不去, 那些士兵们恐怕也不会服我。」 李勉哈哈一笑, 她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羽林军这些人都是跟着她手下做事的,这些年可没少捞好处, 突然换了一个人难免不服。 第87页 「这您不必担心, 我将羽林军符暂时交由你掌管,军符在手,您就可随意只会士兵, 她们都会听命与你。」 羽林军符一分为二, 一半在中郎将手中,另一半名义上在小皇帝手中, 实际已经被太后掌控。 当然无论怎样,既然她想要秋姝之代替自己带队跟随皇帝围猎,就必须把自己手里的一半军符给她,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虽说是把统领羽林军最大的依仗交了出去,但李勉却一点也不担心,羽林军那些人跟随她多年, 从军饷里捞了不少油水,短短一月的围猎她们还可以忍受,一旦让秋姝之长期掌管军符,不用她出手,羽林军那些人都会逼着她主动交出来。 秋姝之像是松了口气:「大人这么说卑职就放心了,不过我初次带军,还需要大人帮卑职在军中说几句好话,毕竟是在皇上跟前做事,难免会比以前严苛点,大家装装样子,忍个把月就好了。」 李勉瞭然一笑,对秋姝之一的说辞很满意:「这你就放心吧,她们都是我的人,我开口她们都会卖你面子的。」 「那就多谢大人了。」秋姝之低头,淡淡地笑着。 ------------------------------------- 羽林军符到手,秋姝之手里就多了一份底气。 半月后,羽林军八千人马,再加上五城兵马以及锦衣卫,足足数万将士跟随皇家依仗前往皇家围场。 除了上万将士以外,还有不少朝廷命官以及家眷,皇帝更是携带了三宫六院的妃子们,还有太后秦倾一同出行,奢华到极致的圣驾,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移动的宫殿,宫殿内月深被美人簇拥环绕着,其中还包括了被罚禁足的容妃。 「真是声势浩大啊。」纪眉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感慨道:「自属下进入军营以来,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太气派了!」 气派? 秋姝之骑在马上,回望着延绵不尽的队伍,数不清的人、车、马,这些都是钱啊,钱啊。 年初时国库就被掏空了,延顺县的银窑虽然可以暂缓燃眉之急,可小皇帝大婚足足花了上万两,这一次围猎,军队、官员家眷、后宫妃子们吃穿用度样样都要钱,她都不敢算这些又要糟蹋多少白银出去,估摸着延顺县的银矿山怕是都要被掏空了。 她有些心痛,如此奢华铺张,不知还能维持到几时? 延顺县的银矿挖完之后,又要上哪凑钱?增加赋税吗,可南边的百姓已经饿死一大片。 她仰头看着刺目烈日,只觉得大厦将倾,眼前一切都是浮光掠影。 「大人?」纪眉小心的唤了一声:「您怎么了?」 「没什么。」秋姝之拉紧缰绳:「你去督促那些人一定要好好随军保护陛下的安全,绝对不能让形迹可疑的人靠近。」 「是。」纪眉策马前去。 秋姝之看着纪眉的背影,摸着怀中的军符,眼眸渐深。 既然大厦将倾,那她需得提前布置好自己势力,不依附于任何人也能站稳跟脚 浩浩荡荡的队伍足足行进了七日才到皇家围场,这里雨水充沛草木茂盛,地势平坦开阔,周围又有密林掩映,是个围猎的好地方。 草场地软潮潮湿不宜修筑宫殿,但有无数顶奢华的不像帐篷的帐篷供皇帝、官员们休息,羽林军在围场内安营扎寨,五城兵马司则是在外围候命,至于锦衣卫自然是贴身保护皇帝以及后妃,关系亲疏在这一刻看得清清楚楚。 皇家围场的天气凉爽宜人,一扫之京城的炎日烦闷,顿感舒适。 安顿好一切时,已经是接近晌午,皇帝在围场设宴,各种羊肉牛肉马奶酒一应俱全,除了太后没来以外,到场的百官以及家眷们个个赞不绝口。 而蓝雪照则软绵绵的靠在月深身边,狐媚子一样的勾人的紧。 皇后的禁足令因为这场围猎形同虚设,官员们都是秦氏一党,看着蓝雪照专宠冷落皇后,多多少少都对蓝雪照有了意见,背地里暗骂他妖妃。 不过秦正雅倒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他巴不得蓝雪照一天到晚缠着月深,也算让他解脱了。 看着月深和蓝雪照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秦正雅也不制止,把目光移向远方,宴会之外,秋姝之静立于帐篷外,高束的马尾让她的身形更加纤长高挑,腰带束着她楚楚的腰身,横跨一把长剑,额前几缕碎发拂过多了一丝英气。 秦正雅微微低头,不禁想起那日遇险,秋姝之也是用这把长剑将自己护在身下,锋利的剑锋就近在咫尺,可他从未感到害怕,反而有一丝心安。 他轻微的笑了一声,低声吩咐贴身侍人彩儿:「去给所有将士们都送一碗奶茶过去,慰劳一下。」 他不敢让彩儿单独给秋姝之送东西,干脆把整个军队都送一遍,总有一碗溶着他心意的奶茶可以送到她的手里。 他坐在高处,看着彩儿一碗一碗的分发下去,终于送到了秋姝之的手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但秋姝之在接过奶茶的一瞬间便将视线移到他的方向,温柔又带着一丝清冷的眼眸,像春风裹着细雪,直直的撞进他的心坎,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她端着碗,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第一时间就喝掉,而是高捧着碗,朝着他的方向单膝跪下,深深地鞠了一躬,像是在说:『多谢皇后赏赐。』 第88页 她总是跟旁人不一样,秦正雅揪着手帕默默笑着。 「哥哥真是好手段,一碗奶茶就让所有将士们眉开眼笑。」蓝雪照狐狸眼提熘转:「可是陛下就坐在您身边,您却一点都不关心,冷漠的很呢。」 秦正雅哑了哑口:「本宫只是看将士们辛苦了,送碗奶茶喝喝而已。」 「皇后仁慈善良,体恤将士们的辛苦,有凤仪天下之德,实乃大启之幸。」眼见自家人被刁难,秦政开口解围。 「是呀,随行的将士们喝了皇后送的奶茶都称赞一片,士气也更加高昂。」 秦政一发话,官员们纷纷开始应和,三言两语就沖淡了蓝雪照话里的尖峰。 蓝雪照眼看目的没达成,轻哼一声,摇着月深的手臂:「陛下,宴会好没意思,侍身想骑马,陛下陪陪侍身嘛。」 说着,蓝雪照就要拉月深离席,而月深也没有丝毫要拒绝的意思,两人共骑一匹马,在围场上策马奔腾,羡煞众妃,除了秦正雅。 皇帝都走了,着宴会吃着也就没意思了,官员们赶了几天马车都累得不行,尽数散了去休息。 秦政则慢悠悠的走到秦正雅面前。 「表婶、」秦正雅怯怯的喊道,他对这位高权重又总不苟言笑的长辈又敬又怕。 「让你进宫的原因你都忘记了,皇帝有多长时间没去过坤宁宫了?被一个苗疆男抢了圣宠你却不争不抢,真以为自己是皇后不成!」秦政低声训斥道。 「......表侄明白了。」秦正雅委屈的低下头。 「你现在就去,把皇帝的心思重新拉拢过来,我也想早点听到你的肚子传出好消息。」秦政看着围场里玩的正欢的两人冷冷道。 「是。」 秦正雅被秦政的话赶去围场边,却始终犹犹豫豫不敢进去,他根本就不会骑马。 「皇后可是想进去玩玩?」秋姝之靠在围栏边问道。 四目相对,秦正雅微红了脸,点点头。 「那皇后想骑什么马?」 「我家公子不会骑马。」彩儿在他身后说道。 「原来皇后是想学骑马。」她淡淡笑着,从马厩里牵了一匹小马过来,眼中的笑意似一汪清凉泉水。 「这匹小马性情温和,很喜欢黏着主人,皇后初学骑马倒不如试试它。」 说着她将缰绳递给秦正雅。 秦正雅羞赧的接过缰绳,手指还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自小学习男德的他因为这点肌肤之亲羞得不行。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秋姝之,却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刚才一点都没有感觉。 他顿时放下心来,看着身边这匹道他胸膛处的小白马,心里还是隐隐发憷。 他看了看小马,又看了看秋姝之,温柔的眼神几乎让他陷进去,终于他鼓起勇气,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我还是害怕,您牵着我好不好?」 第49章 吃味 吃味 皇后水润的眼眸怯生生的盯着她, 秋姝之不好拒绝。 「好,皇后请上马,卑职为您牵马。」 得到秋姝之的点头应允, 秦正雅低头腼腆一笑。 他踩着马镫在彩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骑上了马背, 小马很乖巧很听话, 一点也不乱动, 这让秦正雅紧绷的神经很快放松下来。 「上面风景真好。」秦正雅惊喜的说,眼前的视线顿时开阔起来, 清凉的风拂过面颊,令人神清气爽, 刚才被秦政责骂后的郁闷都一扫而光。 「皇后请牵好缰绳, 卑职先带您走走, 等您熟悉之后再独自练习。」 「您不陪着我吗?」秦正雅牵着缰绳的手顿时收紧,红着眼睛问。 「卑职还要值守围场, 不能一直陪伴皇后, 不过您放心,卑职会为您找一位骑术精湛的师傅教您。」秋姝之牵着马边走边说。 「......」秦正雅没有说话,只是眼角红红的。 他安慰着自己, 秋姝之是上骑都尉, 她心里装的是皇帝安慰,是手下的将士, 公务繁忙能抽出时间陪自己一程已经很好了。 他该知足的,他不应该太黏人,可明亮的眼眸还是在一瞬间黯淡下去,缰绳一圈一圈的缠在手上,紧紧拉扯的缰绳扯疼了小马,原本安安静静的小马不悦的跳了一下。 「啊——」秦正雅被小马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到, 险些从马背上跌了下去,慌忙的伏在马背上,手紧紧攥着马鬃。 他越是紧张,扯着马鬃就越紧,小马越疼挣扎的就越是厉害,越想把他从背上敢下去。 「皇后!皇后!」秋姝之大喊道。 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一眼就看出了性情温和的小马为什么突然发狂,顾不得礼节连忙拉住他的手,把他紧攥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 「皇后放松些,别紧张,小马不会伤害您,手放松,不要扯着他的马鬃,它会疼的。」 她一边来回抚摸着小马的头安抚它,一边轻声安稳他,让他平復心情。 秦正雅感到一双温柔有力的手拉着自己,慌动不安的心一下有了底,渐渐的放开了手,小马也渐渐平復下来。 「大人......」秦正雅眼眶微红,本就皮肤娇嫩的他,两颊都被马鬃摩擦的泛出红痕。 「没事了,别怕!」秋姝之柔声细语的安慰道。 别怕! 初见时,她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第89页 本就受了惊吓的秦正雅紧紧咬着颤抖的下唇,红着眼睛再也忍不住泪珠滚落,恨不得扑倒她的怀里寻求一丝温暖。 「公子别哭,咱再也不骑着破马了。」彩儿慌忙扶着秦正雅下来,手绢擦拭着他落下的珍珠泪,本就清丽的容颜似经过春雨浇打后的娇花,湿漉漉软乎乎,更加惹人怜惜。 秋姝之对皇后在后宫的境遇有所耳闻,性格单纯温柔,面对容妃蓝雪照的步步紧逼也不争不抢,一直温良退让,简直不像秦氏的作风。 他就是个在温室下培养出来的花朵,经不起半点雨打风吹,应该被人捧在手里呵护,却被推进了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卑职该死,未能保护好皇后,请皇后恕罪。」秋姝之心怀愧疚,单膝跪地请罪。 「别——」秦正雅大惊,正想将秋姝之扶起来。 「皇后好大的架子,让上骑都尉给您下跪?」清冷的声调听不出半点感情,却让秦正雅感受到万顷威压肆虐而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月冠仪牵着缰绳骑着一匹通体黢黑的马一步步踏来,马蹄声每近一步,就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上,身子就更加僵硬一分。 直到月冠仪翻身下马,一身官袍黑鸦般落在他脚边,官袍衣角绣着的海水云崖似唿啸着万吨海水向他涌来,沉重而压抑,让他身后冷汗津津。 月家的人一个比一个阴森可怖,他光是看着就心生恐惧。 秦正雅紧攥着衣袖,下意识的秋姝之身边靠拢,解释道:「兄长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是我想学骑马,才求着秋大人教我。」 「是卑职不好,让马儿惊吓了皇后。」跪在地上的秋姝之说道。 秦正雅眨了下眼睛,感激的看向秋姝之,眼中噙着的泪花化成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滴在她的手背。 秋姝之手背动了动,似惊了一下。 「你有何错?」月冠仪把她从潮湿的泥地里拉起来,转头冷冷对秦正雅说道:「既然皇后想骑马。大可以让马术师傅教导,秋大人毕竟是上骑都尉,统领羽林军,让她教你骑马未免大材小用。」 秦正雅眼中划过惊惧,诺诺道:「是我的错,我——」 「知错就好,皇后不要以为离了皇宫就可以为所欲为,您是皇后一言一行都要恪守规矩,哭哭滴滴岂有皇后的仪态。」月冠仪漫不经心的打断了他的话,眼眸低睨着他,冰冷的不带一丝人情味。 「兄长教训的是。」秦正雅满腹委屈,鼻尖红红的,想哭又不敢哭。 月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既不喜欢他,又要迎娶他,还要处处针对他。 「呦,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好生热闹呀!」月深和蓝雪照共骑一匹汗血宝马而来,马背上的颠簸让蓝雪照的髮髻微微散乱,凌乱的髮丝被围场上的清风拂过更添几分勾人的韵致。 他下了马在秋姝之和秦正雅的身上打量了一圈,脚腕上铃铛泠泠作响,他的声音却比铃铛更加摄魂:「哥哥怎么哭了?可是秋大人惹恼了您?不妨说出来,侍身让陛下狠狠的责罚她。」 「秋大人很好,你不知实情,就不要红口白牙构陷他人。」秦正雅头一回对蓝雪照言辞厉色。 以往蓝雪照怎么作妖秦正雅都可以不闻不问,只因蓝雪照的最终目的就是争宠罢了,秦正雅从不在乎月深,自然可以不管,但这次他不应该把枪头对准秋姝之。 秋姝之是宫里难得的好人,也是少有的可以维护他,让他一想到就心安欢喜的人,他决不允许蓝雪照找秋姝之的麻烦。 「......哥哥你这话说的,弟弟实在关心你啊,你怎能辜负弟弟一番好意。」蓝雪照心中惊了一瞬,秦正雅这个软柿子什么时候也硬起来了? 「好了。」月深突然打断他的话,眸子紧盯着秦正雅:「听说皇后想骑马?」 秦正雅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是。」 「秋姝之常在军中,不知贵人轻重,你若是想学骑马,朕可以教你。」 秦正雅瞬间惊慌的抬头,对上月深一双黑如深渊的眼眸。 「陛下,您陪了皇后哥哥,侍身怎么办?」蓝雪照扯着月深的袖子。 秦正雅仓皇的低下头:「是啊,容妃弟弟说的对,他身子娇嫩,陛下多陪陪他就好,侍身可以自己学的,就不、不必劳烦陛下了。」 头顶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低讽冷笑。 月深拽着他的衣袖,直往汗血宝马走:「皇后不必礼让,你是真的明媒正娶的夫郎,朕不陪你陪谁?」 秦正雅手足无措,想挣脱但月深的手拽的很紧,根本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他频频回头看向秋姝之,慌乱挣扎的眼神写满了求救。 可秋姝之却被月冠仪漫不经心的挡在身前,不但隔绝了秦正雅所有的视线,反而还让他看到了月冠仪冷得几乎能冻碎骨头的眼神,那眼神冻得令人发颤,满含警告。 秦正雅脚步虚晃了一下,认命般的跟着月深走了。 「陛下——」蓝雪照不甘心的喊道。 看着月深粗鲁的将秦正雅推上身形高大的汗血宝马,策马狂奔而去,蓝雪照一心争宠,也起了匹马追了出去。 秋姝之看着汗血宝马破风斩雨的风姿,心中担心,那娇生惯养的皇后能不能经受得住。 他连骑小马都害怕,突然被迫上了这样烈性的马,会不会哭出来? 第90页 「秋大人。」月冠仪的声音听着又几分沉闷。 「嗯。」秋姝之淡淡应道。 「皇后已经走远了。」月冠仪压着嗓子又说了一遍,酸酸涩涩。 秋姝之这才听出几分意思来,笑道:「殿下怎么不同去骑马?」 月冠仪摇摇头:「他们夫妻二人独处我就不打扰了。」 「说了也是,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哄男人,皇后似乎有些害怕。」她说出了心中担忧。 秋姝之三言两语一句都离不开秦正雅让他有些吃味,他深吸了一口气:「皇后被秦氏娇宠坏了,骑马而已哪用这么大惊小怪。」 秋姝之有些惊讶:「殿下对皇后未免太严苛了些。」 「您倒是关心他。」陈年老醋语气酸的冒泡。 秋姝之低低的笑了一声。 月冠仪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拈酸吃醋的话,顿时身子僵硬,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我、我没那个意思。」他眼中一片慌乱,苍白的脸色虚浮着一片红晕。 「皇后是大启的皇后,卑职尊他敬他,关心他也是自然而然。」秋姝之说道,语气隐隐带笑。 第50章 吃醋的人不止他一个 醋意大发发…… 「......嗯。」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尽力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秋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无论脸上装的在若无其事,心里还是膈应得慌。 越是珍视的东西, 就越想锁在盒子里, 只有他一人静静观赏。他不想其他人发现她的好, 否则他心心念念的秋娘又多了一人窥觑。 他骨子里就是自私的, 即使明知秋娘不属于自己,却还是巴望着她能收敛光华, 只为他一人绽放。 他既痛恨自己的卑劣,又臣服于卑劣奢望所带来的短暂的快瘾。越是上瘾就越是堕落, 仿若饮鸩止渴, 毒药一步步蔓延全身, 哪怕已经烂到了骨头里,也只想不断沉沦。 「殿下?」秋姝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月冠仪恍地回过神来。 她淡淡的笑了笑, 拉着小马在围场里慢慢走着, 与两人并排走在一起,身边没有其他人跟随,闲情安逸似一对小夫妻饭后悠闲的散步。 「殿下之前可来过这里?」她忽然问道。 「来过。」他眼眸低垂, 似乎陷入了不好的回忆。 母亲还在世时, 他跟随母亲来过这里,因为他是皇后所生的嫡子, 尊贵无比,百官宫侍各个将他捧在手心里,比庶出的皇女姐姐们还要受宠。 但母亲一过世,那些皇女各个拥兵自重,大启乱了,他也从荣宠的梦里醒来了。 从无忧无虑的皇子, 倒卑微低顺的青楼小倌,快的让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不断乞求这场噩梦快点醒来。 当人贩子把他青楼准备在他身上刻字时,他甚至想过割颈自尽,刚烈的死去总好过骯脏的活着。 若不是秋姝之当时出现,世界上早就没有月冠仪了。 「听说皇家围场有一处清凉池,风景秀丽,池水清澈见底。」 月冠仪回想了一下:「似乎确有这么个地方,大人想去?」 秋姝之笑了笑:「随口问问罢了。」 月冠仪楞了一下,秋姝之以前可不会跟他随便闲聊, 他有些欣喜激动,顿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亲近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不亲不疏不远不近:「那地方风景确实很好,清凉池又名仙子池,传闻是天上的仙子幻化而成,大人若是想去我、本宫可以带您去看看。」 秋姝之微微惊讶:「那里不是只有皇亲国戚还能去吗?卑职受不起。」 受得起,您当然受得起。月冠仪心里说。 「卑职只是在想,陛下策马的方向似乎就是清凉池,她与皇后应该会在那里休憩一会儿,羽林军兵力不能涉及此处但锦衣卫一定能保护好陛下和皇后。」 「原来......是这样。」月冠仪声音哽了一下,说不出又多失望。刚刚才激动摇着的尾巴,瞬地就耷拉了下去。 果然是他的错觉,秋娘怎么可能突然的跟他拉近乎,像寻常人家一样聊天。 可为什么,秋娘跟秦正雅不过掐指般相处的功夫,就这么让她记在心上? 他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男人,样貌也拿不出手,最多就是柔弱了点,会哭、会撒娇、会所有吸引女人怜惜的技巧。 不对,当初青楼老鸨教的不也是这些吗? 他顿时警铃大作。 「秋娘、秋大人。」他声音发颤:「您是不是喜欢、」 秋姝之奇怪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震惊月冠仪的脑迴路,连忙坚决的说,焦急的差点咬到舌头:「不喜欢!殿下您误会了。」 幸好周围没有人,月冠仪的话又说的模稜两可,否则被有心人听了去,她就可以重返21世纪了。 「卑职做了什么会让殿下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心有余悸。 月冠仪薄唇紧抿:「您刚才一直在提皇后。」 原来是这样,她一定得解释清楚。 「卑职只是听闻皇后在宫内并不受宠,所以才会对陛下突然带走皇后而留下宠妃蓝雪照感到好奇,除此以外卑职绝无他想,否则—— 「别!」月冠仪忙捂住她的嘴,秋姝之还未说出口的毒誓就被月冠仪堵在喉咙中,似乎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第91页 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别发毒誓。」 毒咒之誓无论是否是真都会遭到反噬,刚才听到秋姝之的话中一有此意,他就瞬身冰冷,顾不得所有忙捂住了她的嘴。 「那您相信卑职吗?」被捂住的嘴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我相信您,我当然相信您。」他声音微颤而小心翼翼,似乎害怕吵醒了神明。 「殿下相信卑职就好。」秋姝之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明明是她发毒誓,月冠仪却紧张地好像遭报应的人是他一样。 不过月冠仪的话倒也提醒了她,自己是臣子,应当与皇后保持距离不能太亲近,也不能在言辞、甚至眼神中有过多关注。 秦正雅毕竟是月深的男人,自己以后在他面前还是装瞎装聋比较好。 草原拂过一阵风,草浪层层涌动,吹起她的髮带迎风飘扬,月冠仪惊艷地松开手:「秋大人,有件事您其实不知道,如今看来也是时候告诉您了。」 「怎么了?」 「皇后他在宫里其实很受宠。」他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 「是吗?」她反问,这跟她听到的传闻可不一样。 「传言说陛下不喜欢他其实都是装的,陛下很喜欢但这样清淡宜人的美人,只因为出身秦氏的关系才不得不冷落他,但私下里他们很、恩爱,如胶似漆、如鱼似水、水乳交融。」他紧抿着唇。 他终于弄明白了秋姝之会对秦正雅感兴趣的心理,原来是出于同情。 秋娘心地善良,就是大街上流浪的小猫小狗都会同情的给予施捨,她对秦正雅应该也是如此吧,把他当做没人要的流浪狗,而不是处于对异性的喜欢。 但他心中的嫉妒并没有因此减少,反而又涌起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烦躁恨意。 同情也不行。 秋娘的目光,秋娘的笑,秋娘的关心,所有关于秋娘的一切都应该是他一个人的。 眼中的恨意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轻而易举把所有的一切都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黑,任何抢走秋娘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有罪,哪怕是当朝皇后,都该死! 他知道秋姝之是儒学出身,忠君忠礼,一定不会对人夫感兴趣,都是秦正雅那个贱人,装出一副柔弱的可怜样儿故意勾引她。 他靠的就是装可怜带来的怜惜,只要他故意混淆视听,让秋娘以为他过得很好,那么她应该就不会对他又过多关注了吧。 「原来是这样。」秋姝之恍然大悟:「玩虐恋情深啊。」 原来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我爱你,但因为你的身份我不能爱你,只能故意冷落你,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最讨厌的人是你,但其实我的心里只有你的戏码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那蓝雪照岂不就是工具人?真可怜。 ------------------------------------- 骏马在草原上飞驰,秦正雅紧紧的抓住马鞍,风景在他面前飞速掠过,疾风颳地他的脸生疼。 他害怕的身子微抖,却不敢说话。 他越是害怕,月深骑得就越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她,又这样折磨自己。 突然月深勐地拉紧缰绳,马匹惊嘶一声,向后仰去。 秦正雅纵使抓着马鞍还是被巨大的力道甩在地上,干净的衣裳滚在泥地中沾上了泥渍,娇柔的明珠蒙上了一层灰。 他吃痛地紧咬着唇,小腿处传来锥心似的疼痛,似乎是断了。 可他不敢吱声,更不敢求饶,这样只会让月深更加厌恶他。 月深翻身下马,手里紧握着马鞭,见秦正雅脸色煞白一片,神情连一丝松动也没有,反而一脚把他推入身后的池水中。 仙子池,歷代皇帝和宠妃恩爱的地方。 秦正雅突然被推入水中,勐灌了一口沁入骨缝的凉水,摔断的腿传来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疼,痛得他浑身打颤。 他咬着压根,一声不吭的从水里站起来,湿漉漉的头髮,一滴眼泪混着池水从他眼角滑过。 珍珠再娇贵,也是蚌肉经过日日夜夜的疼痛折磨而形成,纵然他性格再软弱,他也是秦氏公子,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他红着眼眶,痛得嘴唇发颤,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蹦出来:「折磨侍身,陛下可满意了?」 月深一脚踏入寒凉刺骨的池水中,可再冷的池水也比不过她此时眼中的极恶之寒。 冰冷的马鞭抵着抬起他的下巴,本该温柔无限的杏眼里冰凌一片,宛若骇人的恶鬼,连话里都透着彻骨的凉意:「身为皇后背着朕勾引其他女人,不知廉耻的贱人!」 秦正雅如雷噼一般,浑身冰冷。 「我、我没有。」他脸色惨白如枯骨,紧绷的贝齿咬破了嘴唇,口中鲜红一片。 「没有?今日宴席上你那透骨的眼神,把朕当瞎子不成!」她暴叱道,眼中猩红扭曲。 第51章 太后得哄着 太后得哄着 秦正雅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被月深看得一清二楚,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整个身子跌落在水中,冰凉的水哗啦啦的浸入。 月深跳入水中, 长发被寒水侵湿, 似阴寒入骨的毒蛇蔓延在他身边。 她一把掐住他的下颔, 眼中的恨意撕心裂肺:「说, 你是从什么时候跟她好上的?你是怎么一步一步勾引她的?」 秋姝之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她从不亲近男色, 身边更连个暖床小厮都没有,如果不是秦正雅勾引她, 主动跟她搭话, 她绝对不会和他走得这么近。 第92页 都是因为他!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秦正雅, 被水打湿的他楚楚可怜,越是柔软可怜, 她就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砍断他的手脚将他做成人彘。 她身边围着的都是些蝇营狗苟的畜生,只有秋姝之让她感受都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信任,但他竟然连自己这点温暖都要抢走! 「秦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朕才冷落了你几天, 你就这样耐不住寂寞, 暗戳戳勾引朕的臣子?」 秦正雅觉得自己的下巴几乎要被她捏碎,月深可怕的眼神让他吓得发颤, 泪水止不住的流:「没有、我没有勾引他,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月深冷笑:「秋姝之倒有可能清白。」 她无比轻蔑的看着他:「但你呢?勾引秋姝之不成,下一个又是谁?姜姒、顾郑、你才当上皇后几天啊,胆子就这样大,怕是以后整个朝廷官员都是你的裙下之臣,真该把你爹妈叫来, 她们培养的好儿子原来是个盪-夫。」 「不、不、陛下求您、求您别这样说,别告诉爹娘,我、侍身什么都没做,侍身真的和秋大人什么关系都没有。」秦正雅苦苦哀求,男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他只是和秋姝之说了句话,没想到会被月深这样误会,这样羞辱。 「你有什么资格哭!」月深怒叱道:「被人戴绿帽子的是朕,你还有脸哭,还要朕给你道歉吗?」 月深一把甩开他,怒气沖沖的拿出手帕擦拭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她好恨,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偏偏她却什么都不能说,甚至只能用自己被戴绿帽子的藉口来呵斥他,让他断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却唯独不能流露出对秋姝之一点的感情。 秦正雅全身湿透,瑟瑟发抖,咬着牙不让自己再哭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他跪在水中苦苦哀求:「陛下侍身求您,别告诉爹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秦正雅知道不论自己和秋姝之之间是否真的有暧昧关系,只要月深认定,就算没有也是有。 他们两个就要永远扣上姦妇淫夫的帽子,不贞之名会永远烙在他的身上,自小学习男德男戒的他怎能受这样莫须有的屈辱,爹娘又会怎样看自己? 他怕极了,即使在畏惧月深还是拉着她的衣袖,卑微的乞求她。 「朕这次就给你机会,不会跟外人说,但是......」月深冷冷凝视着他,眼眸利如刀割。 秦正雅眼神闪过希冀之光:「陛下您说,只要不告诉其他人,侍身什么都愿意做。」 「真的?」她看着像狗一样卑微跪在自己身下的秦正雅。 「千真万确,无论上刀山下火海侍身都愿意。」 月深嗤笑:「你还没那本事,你只需要做好身为皇后应做的事,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人别看,不该说的话别说,更不要再打秋姝之的主意,再有下次,朕就亲自在你脸上烙个『淫』字。」 秦正雅只是秦氏的一颗棋子,单纯懦弱好拿捏,除了新婚之夜被秦倾逼着洞房时,她故意让他不好受外,并没有为难过他。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对秋姝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样的人,岂是他能够肖想的? 她本就厌恶男人,发展到现在更是连碰一下都觉得难受,更不会故意折磨他,只想要秦正雅继续安分守己,她们之间倒也能安享太平。甚至将来她夺了权,将他改名换姓放出宫另寻良人也未尝不可。 只要他不抢走秋姝之就好。 「陛下放心,侍身一定不会再和秋大人说一句话,一定和她避地远远地。」秦正雅连忙说。 月深冷眸在他脸上巡视一圈:「最好是这样。」 秦正雅终于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不过他还是担心,月深阴晴不定又暴虐的性格,即使对他都这样狠,那秋姝之的下场岂不是会更惨?况且月深本就不喜欢秋姝之。 他不敢想像秋姝之的下场,咬咬牙:「陛下,那秋大人与我确实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好心想帮帮我,您能否开恩——」 冷眸震慑,月深声调诡异:「看来你真的很关心她?」 「没有,侍身只是不想让好人蒙羞。」 月深脸色突变,恶狠狠的说道:「她的事情不需要你关心,你再敢多问她一句,朕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秦正雅脸色惨白地闭上嘴。 ------------------------------------- 从清凉池回来,秦正雅湿漉漉的身子一直窝在月深的怀里,眼眶红红像是哭过一场,脖子上还有青紫痕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后这是被陛下好好疼爱了一番。 彩儿一脸心疼,他知道自家公子每次侍寝都很疼,陛下对他十分粗暴。 玉叶一见却眉开眼笑,他才不管秦正雅身子疼不疼,只要侍寝就是好消息,就离怀上龙胎更近一步。 他简单的叮嘱几句,就忙跑回大帐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秦倾。 一掀开大帐的帘子,一股热乎的暖气就席捲而来,与外面草原的凉风截然不同。屋内沉香的香气瀰漫,秦倾病倦倦的倚靠在软塌边,墨发披散在身后,几缕青丝从他的肩头滑落,脸色更是苍白。 「侍寝了就好,哀家知道他不愿意,可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怀上龙胎对他也有好处。」秦倾嗓音沙哑,语气里尽是说不出的疲惫姿态。饶是如此,他手上的扇子仍舒展着在他手中开开合合,无力的把玩着,仿佛已经成为习惯,就是再难受也离不开它。 第93页 「太后说的是。」玉叶应道。 「太后现在可好些了?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先喝碗热奶茶暖暖胃吧。」玉叶倒了一碗热奶茶递到他面前。 到了草原之后,秦倾就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吃不下喝不下,身子也羸弱无力,闻见牛羊的膻味儿更是吐得厉害,已经在大帐了昏昏沉沉睡了一日。 秦倾接过热奶茶,还没送到嘴边,一股奶味就窜到鼻尖,腹腔一股噁心立刻涌了上来。 玉叶眼疾手快,立马端上痰盂。 秦倾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但还是难受的干呕着,奶茶洒了一地,浓郁的奶香味充斥在他鼻间,沉香味盖都盖不住。 玉叶忙叫下人把洇了奶茶的湿土全都挖了出去,秦倾着才好了些,但这几日折腾下来他人瘦了一圈,下巴也更尖了。 看着向来风韵绰约人如玉的太后被折磨成这副憔悴模样,他又急又虑:「早知就不来了,看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秦倾躺在床上闭了闭眼:「还是得来啊,不然鬼知道那月深又打着什么主意,她背地里一直小动作不断,还有人与她里应外合,不得不防。」 「就算您不去,不是还有秦阁老吗?有她在难道还压不住陛下?」 秦倾淡淡地笑了笑,如清风般微弱:「表姐、她老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手下的权利分了不少出去,如果我再不帮衬着她,日后内阁就不再是她的一言堂,秦舒回来的位子也坐不稳。」 「秦小姐不是还在滇王府吗?她何时回来?」玉叶问道。 「已经动身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滇境。」 「滇境危机四伏,秦小姐已经离开滇境说明已经安全,应该不多时就能回来了。」 秦倾嘆了声:「可惜秦舒也是个草包,真担心她回来后不但不能压制月深,还反过来被她利用。」 玉叶抿唇笑了笑:「您不是还有秋大人吗?」 秦倾轻瞥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玉叶笑着说:「秋大人跟别人可不一样,如果她能教导秦小姐一定能事半功倍。」 秦倾倚着软垫,望着帐顶:「或许吧。」 可是他总觉得秋姝之跟他的距离很远,像一道漫无目的的风,从不为谁停留,抓也抓不住,锁也锁不住,谁也无法禁锢一道风。 好不容易压下的噁心又泛了上来,他难受的捂着胸口,忽然眼神一变,莫名的笑了笑,握着扇子的手紧的泛白。 「太后您笑什么?」 秦倾低头看着自己的平坦的肚子,眼神温柔:「哀家刚才那样子,像不像孕吐?」 玉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太后您别下婢子。」 自己明明寸步不离秦倾,他们是怎么背着他搞上的?怎么就搞出孩子了? 太后有了孩子以后可得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宫里的眼线避都避不开。 「瞧你吓得那样子。」秦倾轻笑:「哀家要是怀了孕,宫里怕是要翻天了。」 玉叶松了口气,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太后刚才确实挺像的。」 秦倾摸着肚子,要是有孩子就好了。 「不过殿下您现在吃也吃不进,喝也喝不下,长久身子一定受不了,您可有想吃的东西,婢子这就给您找来。」 秦倾摇摇头:「草原上的东西哀家一改吃不惯。」 玉叶犯了难,一脸愁容:「这可如何是好?您已经一整天没吃一点东西了。」 秦倾看了看大帐外,淡淡沉香萦绕在他周围,憔悴单薄,眼中情愫望眼欲穿:「秋姝之呢?怎么没见到她巡逻的队伍经过?」 玉叶听出他话中的含义:「羽林军只负责官眷以及普通妃嫔,像太后陛下这样的贵人都是由锦衣卫把守,秋大人她近不得身。」 「谁稀罕那些锦衣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月冠仪他人呢?」秦倾身姿羸弱说话间都有些费力。 「长皇子殿下一向行踪不定,不过今日他和秋大人在围场里聊了好一阵子。」玉叶本不想说的,但既然秦倾问起,他便如实相告。 也就是秦倾病的下不来床,不然一定亲自捉-奸。 他有些痛惜,太后病成这样,秋姝之竟然还在与别人调情,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太后,毕竟太后也算是她的男人,怎能如此无情。 果然,听到消息的一瞬间,秦倾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孱弱病态眉间愁容紧锁,病态之美比西子还要更胜三分。 或许是生病让秦倾变得更加敏感易怒,紧握着扇柄的指节一片青白:「你现在就去告诉秋姝之,哀家觉得这里防卫太弱,把羽林军也调来,每三个时辰她必须亲自来看哀家一次,不然......不然哀家就罚她,罚......」 罚了半天也罚出个所以然来,他还是心疼她,捨不得。 玉叶忙出去找秋姝之,草原上到处都是帐篷,各个都是达官显贵,玉叶穿梭其中,好不容易才在外围找到了她。 她正在整顿军队,听说羽林军军纪不好,但这一路上羽林军和五城兵马也没什么两样,看来也是她领导有方。 「秋大人!」玉叶忙唤道。 秋姝之有些惊讶:「玉叶公子,您这么来了?」 玉叶一脸着急的说:「还不是太后那边出了事,您快去看看她吧。」 玉叶拉着她,边走边说,到了大帐边他仔细嘱咐:「太后生病了,性格会有些别扭,大人只要应着、哄着就好,千万不要忤逆他。」 第94页 秋姝之点点头。 一撩开帘子,就见秦倾静静地靠在软塌边,面容憔悴羸弱不堪,几日不见,他好似一碰就会碎。 「太后。」秋姝之低声道,不敢惊扰到他。 秦倾病容微微触动,缠绵着病气的眼眸氤氲着水雾,语气幽怨:「你还知道来看哀家!」 第52章 小皇后要崛起 小皇后要崛起 「今日初到皇家围场, 事务繁多,没来的探望太后,还请您恕罪。」 「少拿公务噎我, 你没空看哀家, 倒跟其他男人打得火热!」 秦倾病怏怏的剜了她一眼, 一脸憔悴病容, 说话却比之前更加牙尖嘴利,偏偏一双氤氲水汽的眼珠子柔弱可怜, 矛盾地可爱,令她微噎, 玉叶公子说的没错, 太后病了, 说话都开始胡言乱语像个小孩子一样,别扭中夹杂着酸味。 她淡淡抿唇:「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过卑职听玉叶公子说您是水土不服, 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可是真的?」 秦倾眼眶微红,嗯了一声。 「这可不行,多少也得吃一点。」 「可我就是吃不下, 吃什么吐什么, 这破草原的东西,我看着就噁心就想吐。」秦倾揪着手帕, 放纵着发泄自己的脾气。根本不像雍容典雅的太后,倒像恃宠生娇的情人。 秋姝之也懂一些医理知识,知道水土不服只是阶段性的不耐受,时间一长就能逐渐适应。 「那就多饮些淡茶,吃些新鲜蔬果菜类,能这几日肠胃适应了再吃些荤食。」她好声好气的哄道。 说着她给他倒上了一杯清茶奉上。 秦倾本来没什么胃口, 但看着秋姝之这么卖力的哄着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被娇宠着的感觉,心中隐隐发甜。 他的唇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没有接过她手中的茶,反而撑着身子靠在她的身边,就这么饮了一口。 翠碧诱人的汤色,香如幽兰,饮如口中滋味甘爽,略带回甜,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甜,他越饮越渴,茶水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滴在她的指尖。 一盏茶饮尽,秋姝之自然的放下茶杯,微湿的指尖在袖子上不着痕迹的擦干。 「太后可觉得舒服些了?」 秦倾点点头,凌乱的髮丝在他俊美的侧颜滑落,苍白的唇色也在茶水的滋润下有了一丝血色。 似乎连肠腹中隐隐作祟的反胃感都被秋姝之这一盏茶压了下去,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那不如再吃些蜜饯垫垫肚子。」秋姝之把旁边的一叠小食端了过来,熟练的单膝跪地。 「你起来、」他拽了拽她的袖子:「老跪在地上做什么?以后在哀家面前不必下跪。」 草原的土地湿气重,比不得皇宫内苑,老这么跪着,他心疼她会伤了膝。 「是。」秋姝之站了起来,大帐内的软塌很矮,她一站起来就显得居高临下有些不妥,便想着往后退几步。 「你——」秦倾一把扯住她的裙角,罗裙如花般散开,他顿时红了脸,又羞又气又不敢放手,生怕一放手她又远离自己:「你躲着哀家做什么?哀家就这么可怕?」 秋姝之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似乎生气了,她连忙补救的说:「太后不可怕,太后国色天香。」 「你——」秦倾一瞬间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被她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羞红了脸。 他拼命忍着欢欣上扬的嘴角,端着太后的架子,拍了拍软塌边,冷冰冰的命令:「坐这来。」 「这样恐怕不太妥当。」秋姝之踌躇着不敢靠近。 秦倾一抬眸,手里的动作沉了几分:「过来!」 秋姝之恍惚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僵硬地坐下去,只挨着软塌一点。 「你呀!」秦倾嘆了一声,真是个冤家。 夸他国色天香,却不肯主动靠近他半分,别的女人要是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是爬也爬上来了,偏偏她就跟一块木头似的,不开窍。 可偏偏,他就跟着了魔一样,渴望着亲近她。 「太后莫生气,卑职只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应与您靠的过近。」 「我没生气。」秦倾紧绷的声音因为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蓦地软了下来,耳根子极软:「下次、下次再也不许忤逆哀家,哀家又不会害你,自然是什么好事都想着你。」 「是。」秋姝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秦倾动了动又酸又乏的身子,不经意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靠的很近,秦倾凌乱的髮丝垂落在秋姝之的手背上,和她的长髮依偎在一起。 她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温和的眼,柔软地似揉碎了潋滟湖光。 她晃了晃眼眸,闪躲着避开视线。 秦倾低声一笑,拈起她手中的蜜饯,浅浅的咬了一口,还没开始嚼肚子里的酸水就忍不住的躁动起来。 他紧皱着眉,不想在秋姝之面前难堪,硬是忍着吞了下去。 「太后若是难受就不要强撑着了。」秋姝之放下小食,担忧道。 秦倾紧紧抿着唇,眼中落寞:「这段时间哀家身子都不适,嘴里也是苦涩的。」 「那不如吃些糖吧。」秋姝之从袖中拿出几颗用彩纸包裹的糖,鲜艷的颜色看起来很有食慾。 这次都是临走时秋蕖霜硬塞给她的,她要是不收下秋蕖霜就生气,一路上基本都餵给马儿吃了,没剩下多少颗。 第95页 「这个是?」秦倾微微惊讶。 秋姝之低低笑了一声:「这是卑职从家里带来的,太后可以吃一颗,压压苦涩。」 秦倾水眸微微一漾:「把哀家当小孩子哄呢。」 他脸一红,故作嫌弃的说,手却珍宝似的拆开一颗糖纸看着比珠宝还要鲜艷的糖,放进了嘴里,甜味丝丝沁入,像偷了腥的小狐狸,心满意足的笑了。 秋姝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将剩下的几颗糖都放在他的手里:「围场守卫还需要卑职,卑职不能在这里久留。」 说着她起身告辞。 秦倾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哀家吩咐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秋姝之低眉颔首:「记得,三个时辰后,卑职再来向您请安。」 秦倾这才恋恋不捨的松开她的衣袖,声音低哑眷恋:「记得就好......哀家等你。」 ------------------------------------- 从秦倾的大帐里出来往回走,会路过皇帝和妃子的主帐,隐隐传来后妃们的调笑声。 帐外一人穿着清淡的服侍,长发微湿着,惆怅的望着远方,目光说不出的哀戚悲怜。 秋姝之正想跪下行礼,秦正雅似乎也发现了她。 她还来得及跪下,秦正雅活像见了什么凶神恶煞似的,仓皇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瘦削的肩膀蝶翼般的颤抖着。 秋姝之微愣,她有这么可怕吗?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装作看不见她。 饶是如此,她还是恭敬的行礼,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然后离开。 彩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等她走后,他才忙上前安慰着已经无声地哭红了眼的秦正雅。 「她走了吗?」秦正雅一边啜泣一边低声问。 「已经走远了,又不是您主动招惹她,陛下不会那您怎么样,您不用害怕。」彩儿知道秦正雅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安慰道。 秦正雅哭着摇头,泪珠滚落:「我不害怕,我只是、我觉得对不起她。」 他擦拭着眼泪,转过身看着秋姝之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丝苦色的笑:「回宫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见不到了也好,省的连累了她。」 彩儿低着头,由衷说道:「公子,您就是太善良、太没有主人家的气焰了。」 秦正雅性子软弱,所以宫里谁都可以拿捏,主子被人欺压,连他这个奴才都跟着抬不起头。 秦正雅眼中含满了泪花,湿漉漉的盯着他:「男德中说,男子不应强势,我一言一行都是按着书上说的,我哪里做的不好?」 彩儿暗嘆,秦正雅就是做的太好,不争不抢,不嗔不怒,如果是在寻常人家那自然能过上好日子,但这毕竟是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果不能自己立起来,只会被人一压再压直到永无翻身之日。 「公子,您可是当朝皇后啊!您强硬一点又能如何?」彩儿苦头婆心的劝道。 秦正雅脸上还挂着泪痕,嘴唇翕动:「可陛下......」 主子不立起来,奴才也脸上无光,彩儿又气又急的说:「您是秦家的公子,太后是您表叔,这些都是能为您撑腰的人啊!您瞧瞧平时陛下在太后面前低眉顺眼的像个鹌鹑,在秦大人面前更是恭恭敬敬的,她也就在您面前逞威风了!」 「婢子说句不好听的,您就算强势到底,做个悍夫,哪怕和陛下打起来,她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她既不能当众罚您,更不可能把你打入冷宫,也就在背地里讥讽您几句,您只要端着架势,她欺负您,您就去太后那告状,不消几日她自然就消停了......更不会在床事上折磨您。」 秦正雅咬着唇,还带着泪光的眼眸如破碎明月,惊讶的像是听到了大逆不道的事:「不行,这种有失男子德行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还可以忍,只要我安分守己,陛下不会来找我的。」 彩儿一脸恨铁不成钢。 突然,他眼角扫到了远去的一抹清冷背影,眼珠子一转:「您可以忍,那秋大人呢?文人风骨最是傲气不可折辱,如果陛下针对她呢?」 第53章 男主设计 男主设计 「秋大人......」秦正雅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 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可以,秋大人她是无辜的。」 眼看秦正雅眼中退缩之意松动,彩儿乘胜追击:「就算您说秋大人是无辜的, 陛下她会信吗?若您自己不立起来, 不能让陛下敬您, 您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反而会更加坚定的认为您是在包庇秋大人。」 「不会的......」秦正雅仓皇失措的拉着彩儿的袖子:「彩儿你告诉我, 我该怎么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秋大人落难。」 彩儿满意的笑道:「别人想在宫中立足难如登天,但公子却轻而易举, 您只要端足了皇后的架子,谁惹你不快了, 您就依照后宫律法处置, 不出几日就连容妃见了您都得服服帖帖的磕头请安。」 秦正雅手中的手帕几乎要被揉烂, 听着帐篷内不断传来的月深和蓝雪照的靡靡之声,他本能的抗拒退缩, 但......只要一想到秋姝之, 他便陡然间什么都不怕了。 「好!」他紧握着拳,眼中抛去了所有柔软的坚定:「我一定会保护好秋大人。」 ------------------------------------- 「他真是这么说的?」月冠仪负手而立,长风吹的他官袍猎猎作响, 额前碎发凌乱, 凤目幽冷而危险。 第96页 「是。属下听得一清二楚。」长安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秦家那娇滴滴的小公子终于开窍了,以他娘家的地位和太后的支持想来后宫不久就会重归于他的手下。 可......长安不敢去看月冠仪的脸色, 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秦正雅开窍居然是因为秋姝之。 别看月冠仪表面上平静此刻心里肯定已经醋海滔天了。 这秋姝之也真是艷福不浅,一个长皇子,一个太后还不满足不了她,现在竟然连皇后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皇帝要是知道,她的哥哥、她的继父、甚至她的皇后都成了秋姝之的裙下之臣, 她一定气得跳脚吧,只怕凌迟了秋姝之的心都有。 不对,太后要是知道,自己的侄子竟然跟自己的姘头搞在一块,后果也怕是不堪设想。 总之都怪秋姝之,后宫的关系全都乱了套。 「呵——」风中传来月冠仪低不可闻的笑声,却阴冷的辨不出喜怒,只让人觉得他官服上的凶兽更加慑人。 「保护秋娘,他也配。」他眼中阴沉深邃彷如沼泽黑泥,腐烂地吞噬着一切生物灵魂。 今早在马场上他就看出了秦正雅眼中对秋姝之不同寻常的依恋信赖,在小马受惊之后,他那副泫而欲泣的模样,就是在赤-裸裸-的勾引她,要不是周围人多,他只怕都能扑倒她的怀里去。 长安只觉得头顶阵阵寒意刺骨,忙道:「皇后他当然不配,他是异想天开,不过皇后势力如果崛起倒也有好处,宫中总算有人能与容妃抗衡。」 「是啊,他是皇后。」月冠仪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黑水来,一个被皇帝破了身的男人,才刚侍完寝,身上还残留着和别的女人欢爱后留下的痕迹,竟然还敢龌龊的肖想秋娘,还有脸哭哭啼啼的宣示爱意。 就算是在青楼里都找不出这样卑贱的男人。 秋娘被他喜欢上,真是晦气。 「走!」月冠仪紧握着拳,朝着主帐的方向而去。 「殿下,天色已晚,正是陛下和宠妃们享用晚膳之时,咱们这是去?」长安看着月冠仪走得方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醋意上头沖昏了头脑和皇后争执起来。 「既然是用晚膳,不如去凑个热闹。」月冠仪脸色阴沉。 到了主帐外,还不容宫侍通报,他直接掀了帘子就进,帐内暖烘烘冒着热气,月深高坐主位,身边搂着柔弱无骨的容妃,乐伎吹奏丝竹靡靡之声,舞伎艷态妖媚,一副颓靡荒淫的享乐之态。 而秦正雅,他正端坐在月深的身侧,蓝雪照的衣摆时不时拂过他的手,他却斯文小口地吃着菜,平静的好似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 他看见月冠仪进来有些惊讶:「兄长怎么来了?」 月冠仪脸色沉冷如冰:「怎么?我来不得了?」 「来得来得、当然来得,兄长快请入座。」秦正雅忙道。 蓝雪照窝在月深怀里,纤长的手指抵在她的胸口画着圈圈,眼眸风情万生:「长皇子殿下好难得来一次啊。」 月冠仪脸色本就不善,蓝雪照一个滇王棋子,他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蓝雪照被拂了面子有些不高兴,坐在一旁,不悦道:「兄长真是好大的架子。」 月冠仪本就阴冷的脸色更加低沉,秦正雅忙在中间调和:「兄长难得来一次,一家一起吃饭也热闹些,陛下您说呢?」 本事一番好意,岂料却仿佛触了月深的逆鳞。 或许是因为她还在生白天的气,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铁了心要打压秦正雅:「兄长都没说话,皇后插什么嘴。」 秦正雅一瞬间收敛起了笑容,脸色煞白。 蓝雪照轻讽地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格外刺耳。 堂堂皇后,竟然因为说了一句话,就被皇帝当着歌舞伎的面当众斥责,这是可笑可怜可悲。 「就是嘛,兄长都没开口,皇后哥哥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蓝雪照嗤笑道,他穿着无比华贵精緻,裙摆就堆在他的手边,腰间悬挂的玉佩随着蓝雪照的笑声泠泠作响,就像是一把锤子在狠狠敲打着他的尊严。 秦正雅紧攥着衣裙的手指紧了又紧,却还是忍了下来。 大帐内灯火摇晃,忽明忽暗的灯影却始终照不进他黝黑的眼底,他慢悠悠的拱火:「皇后一向端庄温柔识大体,陛下容妃何故如此说?本宫今日还看他为了讨好陛下您向秋大人学习马术,两人一度有说有笑,皇后还险些都马上跌下,全靠了秋大人才没有大碍。」 秦正雅越听脸色就越是苍白,他现在就怕的就是和秋姝之扯上关系,生怕自己连累到她。 如今月深好不容易才息了怒气,却又被月冠仪再次提起。 他怯生生的瞄了眼月深,果然她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尤其是当月冠仪提起秋姝之时,月深的眼神更加骇人。 秦正雅顿时就慌了:「兄长说笑了,本宫和秋大人只不过是客套地寒暄了两句而已。」 「客套寒暄?」月深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说不出的轻蔑,一双杏眸危险的眯起,如湿冷的毒蛇咝咝吐着信子。 秦正雅本能的颤了颤,却还强装镇定,突然他想起了彩儿的话。 秦正雅睫毛颤抖着轻阖在心头莫念,他是秦家公子,是太后的亲表侄,皇帝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一定要立起来。 第97页 下一秒他睁开眼,眼中只有坚定,声线虽然颤抖却不容撼动:「本宫乃是皇后,就算和臣子聊上几句也无伤大雅。」 月深的眼神瞬间变得毒辣。 蓝雪照虽然惊讶着软骨头的皇后今天竟然硬气起来,却丝毫没有预兆到这只是秦正雅改变的开端。 他支着头不咸不淡道:「皇后哥哥好大的架子,仗着皇后的头衔在陛下面前都敢逞威风,您这样慌张的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秋大人有什么见不得人——」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狠狠的刮在蓝雪照的脸上,满座震惊! 「本宫说话还轮不到你一个妃子插嘴!」一提到秋姝之,秦正雅的手似不受控制一样,本能的替他做出了抉择。 他感受着手心火辣辣的疼,连他自己都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放肆!」月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敢问陛下,侍身哪点放肆了?」秦正雅紧紧攥着颤抖的手,不肯示弱的和月深毒蛇一样的眼眸对视:「蓝雪照区区一个妃子,以下犯上,冒犯皇后,本宫难道还不能敲打他?」 秦正雅尽管心里怕的不行却死撑着身子,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一旦示弱,皇帝就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他不怕月深对付自己的手段,可他担心自己的反抗会让秋姝之承受无妄之灾。 无论如何,他决不能输。 「你——」月深眼中嫉恨如烈火般几乎要将他焚尽。 月冠仪慢条斯理的站起身:「皇后一向温柔,容妃今日确实失言了,陛下您也该体谅一下皇后才是。」 蓝雪照捂着脸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他恃美行兇多年,纵使在苗寨里也没人敢打过他,今天竟然被他一直瞧不起的男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他怎能忍下这口气。 「陛下——」他哭着跪倒在月深脚下,泪水涟涟:「陛下,侍身从未想过要以下犯上,是皇后哥哥他嫉妒侍身受宠,仗着自己是皇后,肆意报復侍身。」 「陛下您一定要为侍身做主啊。」蓝雪照哭的梨花带雨,眼中的恨意却晃地扎眼,要不是宫里用毒太明目张胆,他早就一包毒粉洒在秦正雅的脸上,毁了这贱蹄子的容。 月深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正雅,色厉内荏的样子,明明连骨头都在颤抖,却还要装作一副谁都不怕的样子,只因蓝雪照提了一句秋姝之。 她紧紧握着手,指甲似乎要嵌进肉里,恨意几乎要刺穿她的皮肉。 他果然喜欢她! 秦正雅这个贱人,果然觊觎她的秋娘。 「皇后因妒忌打压妃嫔,有失凤后仪德,来人!」她一字一句,眼中浓烈的恨意,恨不得将面前的秦正雅用剐刀凌迟。 「你敢!」秦正雅怒道,明目张胆的和皇帝叫板。 「陛下有心偏袒容妃,本宫做什么都是错的。」秦正雅只觉得浑身骨肉都在颤抖,背嵴冷汗直冒:「但如论如何本宫都是皇后,是您从秦家明媒正娶的夫郎,由不得他人置喙。」 月冠仪唇角勾起一抹戏嚯的笑意,看着他们狗咬狗,心中升起诡异的畅快。这些人没有一个配得上秋娘,就应该坠入万丈深渊。 他慢慢悠悠的轻笑:「陛下莫气,说来还是您这段时间未能雨露均沾,冷落了皇后,不如今晚就让皇后侍寝,夫妻二人有什么事都在床上好好说说,本宫相信,皇后一定会体谅您的。」 「兄长说的有理。」月深反应过来,骇人的眼神足以让人骨肉崩离:「皇后今夜就侍寝。」 「不——」秦正雅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梦魇降临,他能当众顶撞陛下,却没有办法拒绝侍寝。 月冠仪低垂着眸,薄唇勾起不着痕迹的笑,他的目的达到了。 ------------------------------------- 秋姝之刚回到羽林军的安营处,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之声,她前去查看,只见纪眉正和一人激烈的吵吵,言辞之激烈差点要打起来。 「都给我闭嘴!」她大喝道,威严的气势压住了所有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行军,所有羽林军都知道这位上骑都尉和中郎将完全不一样,稍有一处做的不对就要按照军法处置,因此这段时间她们都老实的很。 一些为中郎将马首是瞻的人都暗戳戳的记着,等回京城后就找机会夺了她的军符,让她不能在逞威风。 「都给我进来!」秋姝之不想把事情闹大,直接把纪眉和另一个精瘦的女人传唤进了营帐。 一进来纪眉就跪在地上:「大人,卑职知错,卑职违法军纪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但这个李良您决不能纵容她。」 秋姝之眉头一皱:「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李良跪在地上态度倒是十分平和:「大人明鑑,这段时间我们姐妹们都跟着您尽忠职守,从未有任何过失,纪眉土匪出身说话信不得。」 「你放屁!你调戏牧民家的小儿子还敢大言不惭说你没有过失。」纪眉破口大骂。 秋姝之眸光一寒,看向李良:「纪眉说的可是真的?」 眼见自己被揭穿,李良倒也有恃无恐:「大人,纪眉说的太夸张了,卑职就是拉了拉他的小手,说了几句话而已,谁知他竟然哭了,怪不得卑职。」 「你那是说了几句话?他衣服都快被你扒了。」纪眉气愤说道:「我以前在土匪窝里也做不出这种事!」 第98页 「那又如何?卑职犯了错自然会由中郎将处置。」李良不屑的笑了笑,话中暗藏威胁:「对了,您还不知道吧,中郎将李勉是我的亲姑母。」 「大人!」纪眉一脸希冀的看着她。 一直以来李良都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没人敢约束她,纪眉知道能只有秋姝之能治她。 秋姝之静默了一会儿,眼眸深沉。 半晌,她笑了笑,似有妥协之意,轻柔地将李良从地上扶起:「既然是李大人的亲侄女,那这件事还是等回去让李大人处置。地上凉,快起来。」 「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别处去了,就在帐篷里待着,毕竟现在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稍微闹大了连我了都保不住你。」 调戏良家公子,不但没有受惩罚还能因祸得福不用巡逻值守,李良眉开眼笑,得意的瞥了眼纪眉。「既然大人这么明事理,那我就听您的。」 「大人!您怎么能包庇她。」送走了李良,纪眉气势汹汹的问:「您是不是也怕了她背后的势力,怕连累自己升官?」 秋姝之揉了揉眉心:「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那您倒是说说,为什么不罚她?她可是犯了奸军之罪,应当就地斩首示众。」纪眉挎着刀,已经做好了拔刀饮血的架势。 「你这莽妇,长点脑子!」秋姝之脸色严肃:「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陛下太后妃嫔百官齐聚皇家围场,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行。」 「那、那您也不该就这么放过她。您瞧瞧她刚才嚣张的气焰,等咱们回京城,她有了中郎将的包庇,就更治不了她了。」 秋姝之冷着眼,不紧不慢的说:「谁说回京师之后,我就治不了她了?」 不光治李良,她要将李勉等隐藏在羽林军的蛀虫全部连根拔起,让曾经的王者之师洗掉这么多年的屈辱。 她当初应下这次随行就是为了得到军符,如今羽林军军符在她手里,自然没有把到手的兵权再送回去的道理。既然李勉没本事治理好羽林军,不如就让她能者居之。 秋家当年就是因为织造局的腐败贪污案而衰落,国家兴亡与天下百姓家族兴衰息息相关,她自下定决心为官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走安稳隐忍的中庸之道。 秋姝之庆幸自己穿越到了女尊世界,不用拘泥于后宅和妻妾们为了男人的宠爱斗得死去活来。而是可以光明磊落的实现自己的抱负,而整治羽林军只是她的第一步。 「眼下形势所迫我只能安抚她,等回京之后,我会当着全军的面,斩下她的头颅,肃清羽林军。」 一瞬间纪眉好似从她眼中看到了万丈光芒,清醒、理智、温柔又绝情,强大如神明一般让她跪在地上高高的仰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第54章 刺客 刺客 草草地用过晚膳, 秋姝之在营帐外侧带队巡逻,草原晚风寒凉清爽,刮在脸上畅快的令人喟嘆。 纪眉举着火把, 微亮的火光在黑幕之下如繁星点缀, 偶尔也有下等的奴僕穿梭其中, 素色的衣服在黑夜中隐藏很难发现。 大约巡逻了半个多时辰, 气温温度越来越低,连身下的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 但秋姝之没有半点想返程的意思,相反他们越走越远, 直到草原外围的一片密林, 草木茂盛树木丛生, 马匹很难再其中穿行。 纪眉安抚了着马:「大人,这草原外围都是些人迹罕至的密林, 贵人们都不会来这里, 咱还是回去吧。」 秋姝之拉扯着缰绳,火把晃动的光影映在她线条优美的侧脸。 「明日陛下和百官一起打猎,猎物不像人受了惊难免会进林子, 我们偷一分懒, 就是让陛下多承受一分危险。」 纪眉愣了愣神,还是秋大人事无巨细, 样样都想的周到妥帖,倒是她莽撞大条了。 马匹进不去密林,秋姝之翻身下马,绾着长发的髮带随着轻风微微晃动,垂在白皙如玉的肌肤旁,柔美的晃人眼。 「大人, 我跟您一块进去。」纪眉忙拿着火把跟在她身后为她照路。 这密林看起来和普通的树林一样平常,纪眉却隐约觉得不太舒服,总觉得有一丝诡异,林子里黑漆漆的,木叶遮天蔽日,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太安静了,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秋姝之缓慢前行,脚下的落叶堆积的极厚,踩在脚下松松软软,似乎每一步都会陷在其中。 她顺着火把明明晃晃的微光打量着密林周围,似要将所见的一切都记在心中。 「吩咐下去,今晚让——」 「大人小心——」纪眉大喊道。 电光火石之间,秋姝之感觉身上传来一道迅勐的凉意,一道银光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瞬时侧身躲避,长剑出鞘,只听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一道夺命的暗器被她躲过。 「有刺客!」纪眉拔出长刀,挡在秋姝之身前大喊道。 外面的羽林军顿时乌泱泱地全都沖了进来,密林伸手不见五指,敌人一身夜行衣隐藏其中,根本找不到人。 「何人擅闯皇家重地?」秋姝之沉声喝到,剑锋寒气毕现。 突然,千万发银针剑雨,齐刷刷地向她们冲来,众人忙四处躲避。 秋姝之挽了个剑花,挑开面前的银针暗器,忽然她感觉到刺客的气息似要借势逃走,那人似乎极为熟悉密林地形,而且轻功极好,秋姝之脚尖轻点,一个翻身长剑寒光一扫,划破了那人的后背。 第99页 那人闷哼了一声,又朝她丢了一招暗器。 秋姝之一时□□,暗器从她手臂划过,等她再一看,对方已经飞快的逃走了。 秋姝之轻功远不如那刺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开。 「大人!」纪眉忙追了过来:「大人您没事吧?」 秋姝之沉着眼眸,径直跳上马往营帐里沖。 「秋大人?这么晚您怎么来了?殿下都已经歇息了。」已是深夜,长安看着秋姝之来大吃一惊。 「烦请长安公子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禀告,十万火急,劳烦长安公子了。」秋姝之深深做了个揖礼。 「那您请稍等片刻。」长安看秋姝之严肃的神情感觉事态严重,连忙进去禀告。 不消片刻,已经熄了灯的大帐被重现点亮。 「秋大人,您请进。」 秋姝之也不多耽搁,直接就进去:「见过长皇子殿下。」 月冠仪白衣如雪,墨发披散,浓墨淡烟的髮丝微微凌乱,凤眸惺忪迷离,衣襟更是松松垮垮的露出了胸前精緻的锁骨。 看见秋姝之提着剑进来,剑尖还冒着血,一滴一滴在地上溅出血花。 「大人,您受伤了?」月冠仪大惊,清冷的凤眸惊恐,唿吸几乎停滞。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赤着脚跑到她面前,颤抖地搂着她的双肩,伤口不断伸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 月冠仪眼眶急得通红,眼中慌乱地如山峦崩塌,手忙脚乱的用衣袖包着她的伤口。 「是谁弄得您这样?」月冠仪脸色苍白,心脏狂跳。 秋姝之摇摇头:「一点小伤并无大碍,但是围场中混进了刺客,卑职怀疑刺客就隐藏在其中,我们一定得尽快找出来。」 「刺客?就是她把您伤的这样?等本宫把她揪出来,一定将她碎尸万段。」月冠仪口中恨意几乎要咬碎牙根。 「长安!」他低声喊道。 长安忙不迭的进来,一件她们二人身上的血吓了一跳,刚才外面太黑,他竟然没发现秋姝之受了伤。 「吩咐下去,今夜所有人,无论宫侍、侍卫、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一律不得出入,统一交由锦衣卫自查,违者斩立决!」月冠仪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情起伏。 「属下遵命!」 「殿下,那刺客的后背被我划伤,我认得那伤痕,我和长安公子一道去吧?」 「别走!」月冠仪一把拉住她的手,修长完美的指尖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您的伤口还在流血,我给您包扎。」 他拿着纱布,一圈一圈的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似乎这道伤割在他的身上,低垂的凤眸不知何时已经溢满了泪水,泪珠滚落,单薄的肩膀如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我没事。」秋姝之抬起他低垂的脸,染了血的指尖无意间碰触到他的眼尾。 月冠仪抬起头,上挑的眼尾晕开如血一般的桃花色,水波潋滟含光,美艷不可方物。 秋姝之掩下眼中的惊艷,低低的咳了一声:「天色太黑,卑职没有看清那刺客是男是女,不如我们分头调查,殿下去查男眷,卑职去查女官,可好?」 月冠仪顿了顿,默默点头。 「那卑职就先行一步。」她说道。 忽然,月冠仪拉住了她的衣襟,眼中盛满破碎溢洒的流光,那光离她越来越近,撞进她的眼眸,一点包含深情的温柔触感落在她的唇角,温暖的、轻柔的、像一朵娇柔的花在她的唇角绽放。 「......」秋姝之怔了怔,倒退一步。 月冠仪的凤眸如黑夜中盈动的墨玉,水光韵致似要将她浸泡在他醉人的眼波中,无声胜有声。 「......卑职先告退。」她脑子瞬间蒙了,不知道这月冠仪是不是睡煳涂了还没清醒,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才好。 她像个败军之将,撩开帘子仓皇逃窜。这算是表白吧?她脑子还有些混沌。 刺客的事情才是最紧要的,她闭了闭眼,将对月冠仪的感情暂时放在一边,全心地搜查起刺客来。 皇家围场里出了刺客,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纵然是朝廷命官也不敢阻拦抽查的队伍,生怕自己和刺客扯上关系,倒恨不得官兵们抽查的仔细一些彻底排清她们的怀疑。 一路下来,秋姝之对女官们的搜查都畅通无阻,唯独在姜姒这里受了阻拦。 纪眉带着一对官兵围在姜姒的帐篷前,几个苗疆打扮的小侍死活拦住她们不肯让她们进去。 「怎么了?」她上前问。 「我家世女正在沐浴,她最爱干净了,你们这些臭烘烘的女人不许进去。」小侍娇蛮道。 秋姝之回想着与姜姒的几次相遇,她每次都打扮的格外精緻,身上的衣物更是薰染着上等的香料,精緻的不像个女人。 「嫌我们是臭女人?那你家世女就不是女人了?」纪眉皱着眉单刀直入:「我们就是来搜查的,搜查无误我们就走。」 「你是哪家的兵?敢这么对我们世女说话?」苗疆小侍娇喝道。 「公子别生气,今夜围场里出了刺客,这可是关系到陛下安危的大事,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秋姝之柔声说道。 苗疆小侍咬着唇,脸色为难:「那、那也不行。」 「阿蛮,不得无礼。」一道清瘦的人影映在帐篷上,帘子轻轻掀开一角,露出一双风情万种的美目。 第100页 「秋大人,请进吧。」 秋姝之点点头,进了帐篷,纪眉想跟着秋姝之一起进去,帘子却不轻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 阿蛮轻笑一声:「你们不是要搜查吗?有你们主子一个人进去搜查还不够吗?」 纪眉撇撇嘴,挎着刀在外等着。 帐篷内一团氤氲的水汽,姜姒随意穿着单薄内衫,肩上披着一件重工织金的绛红色对襟大袄,背后是绣着一簇白牡丹,长发似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滴着水。 「大人想搜就搜吧,免得外人嚼我舌根。」她斜倚在太妃椅上,眼眸风情毕露。 秋姝之默了一会儿:「还请世女宽衣。」 「什么?」姜姒低笑一声,眉眼间似有几分妖妃蓝雪照的影子,一样勾人的异域风情。 「刺客后背有伤,今夜所有女官都要检查,还请世女见谅。」 帐篷内灯光暖黄,晃动的光影遮住了姜姒眼底不寻常的色彩。 「唉——脱就脱吧,都是女人我倒不在乎。」姜姒无奈的嘆了一声。 她转过身,背对着秋姝之,解开腰带,红衣缓缓垂落至股沟处,瘦削白皙的背在红衣映衬之下更加吹弹可破,比衣服绣着的白牡丹还要精美,没有一丝伤痕。 「秋大人...可看好了?」姜姒声音隐约有些不稳,不知是否因为第一次脱衣展示给女人看,脸上已经浮起薄红一片。 第55章 告白 告白 秋姝之靠近她, 撩开她被长发挡住的蝴蝶骨,指尖无意划过她的肩膀,姜姒整个人颤了一下。 「世女很紧张?」秋姝之问道, 轻柔的嗓音就在她耳边。 姜姒攥紧了胸前的衣襟, 声音漫不经心:「本世女倒不紧张, 只是头一回脱了衣服, 在女人面前审视,有些不适应。」 秋姝之低头笑了笑:「形势所迫, 世女别记恨卑职就好。」 姜姒咬着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撩开湿漉漉的长髮, 姜姒浑圆的肩头展露, 水珠从凝肌玉脂的蝴蝶骨上滑落, 光滑细腻如上等的羊脂白玉。 确实没有一点伤痕。 「打扰了。」秋姝之将重工刺绣的外袄拢起,盖住她露出的后背。 直到秋姝之走后, 姜姒都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 似乎还没缓过劲来。 阿蛮走了进来,紧张地望了眼周围,拉紧了帘子。 「世女, 她——」 姜姒指尖抵着唇, 示意他别说话,当心隔墙有耳。 阿蛮点点头, 小心翼翼的拉下姜姒的衣裳,就在她的蝴蝶骨处,秋姝之刚刚检查无疑的地方,撕下了一块薄如蝉翼的人皮。 人皮撕下,一处明显的剑伤暴露出来,即使伤了上药还能清晰的见到骨肉。 看着这处伤痕, 阿蛮心一冷,看来这狗皇帝身边也不全是无能之辈,要是交不了差,世女恐怕又要吃苦头了。 「毒奴呢?」姜姒小声问。 「世女放心,钩子已经放出去了,就等那些人上钩。」 ------------------------------------- 一场检查惊动了围场里的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找出刺客,围场内一时人心惶惶。 难道刺客是男眷?秋姝之有些怀疑。 刺客的消息很快传到小皇帝的耳朵里,原本已经歇下的主帐顿时灯火通明,月深身边伺候的玉致公子急忙找她去面圣回话。 秋姝之一进主帐,看到的不是一脸深沉的月深,身后的屏风绘着山水风景,与她身上的衣着相映成趣。 「你说你遇见了刺客?」月深声音低敛。 「是。」 「可有抓到刺客?」 秋姝之有一瞬沉默:「回陛下,刺客还未抓到,臣已经派人一一排查。」 小皇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遇见刺客没能将她缉拿,反而让她跑了?这样大张旗鼓的搜查,是巴不得那刺客被逼急了直接行刺吗?」 秋姝之忙单膝跪下:「回陛下,臣已经派羽林军将主帐前前后后围的水泄不通,就算刺客有滔天本事,也绝对进不来。」 月深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最好是这样。」 雅致华丽的浅雕屏风后而是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秦正雅从后面缓缓走出,他的衣衫有些凌乱,长发更是随意的挽了一个髮髻,水眸湿润微红。 他端庄的坐在月深身边,缓缓道:「陛下先莫急,我们已经发现了刺客,又封锁了整个围场,刺客一定插翅难逃。」 月深眼眸动了动,闪过一丝难察的厌恶,而后淡淡的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秋姝之的错觉,她总觉得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不少,月深的态度也好上了几分。 秦正雅低眉浅笑着,眸光扫到秋姝之手臂上的伤时,笑意顿时消散。 「秋大人这是与刺客交锋时受伤了?」他语含担忧问,藏在袖中的纤纤玉指几乎拧成了一团。 「还不是她无能,不但刺客没抓到,反而连累了自己......伤的如何?」月深佯装还不在意,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忍不住泄露了情绪。 「一点小伤,并无大碍。」 秦正雅侧身对月深说道:「秋大人毕竟是一个发现刺客的人,她护驾有功,陛下咱们一定要好好地赏她。」 这下正和了月深的意。 她假装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行吧,等回京之后,朕自然会赏她。」 第101页 「秋大人,别在地上跪着了,您现在可是有功之臣。」秦正雅浅浅一笑,清澈的眼眸似有流光漫溢,无限温柔。 秋姝之并不觉得自己立了什么大功,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况且刺客一刻不抓住,她就一刻不能心安。 「刺客!快抓刺客!」 帐篷外忽然乱做一团,一群人大喊大叫,似乎发现了刺客的踪迹。 秋姝之拔出长剑,挑来帘子,只见夜幕之中一个身穿蓝衣的宫侍用暗器刺伤了一众官兵,抢了马朝着密林的方向夺命而去。 她来不及多想久沖了出去。 「秋大人——」秦正雅担忧的望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手中的帕子紧地几乎要被扯断。 她根本没有听到秦正雅的唿喊,随便骑了一匹马就追了出去。 等她骑马跑远之后,装备精良的锦衣卫才蜂拥而至,月冠仪冷眸寒视,声调阴冷无情:「都是一群废物!」 说罢,自己翻身上马,疾如闪电般沖了出去。 「一群蠢货,还不快追上去!」长安怒道。 这时秋姝之已经追着刺客跑远,密林之中,夜幕之下,乌云遮蔽,只听马蹄声不见人踪影。 穿过密林之后,刺客很快消失不见,只能听见隐隐的水流声。 她循着声音过去,深不见底的幽深潭水渗着寒凉之气,月关透过密林照进湖面,粼粼水波镀了一层清冷月光。 「小心——」 平静的湖水突然剧烈涌动,一个人影突然从水中窜了出来,暗器如暴雨梨花直朝她冲来。 秋姝之避闪不及,就在暗器即将要刺中她时,身后忽然有人将她一把抱住,沉入湖底。银针直接刺入身后的马儿,马儿长嘶一声发出悲鸣,随后挣扎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刺客朝着水里的她扑来,掌风汇聚着内力直朝她涌来,秋姝之瞬间反应过来,推开月冠仪,内力灌入剑气噼开他的掌风,本应刺中他的腰腹,谁知刺客竟然直直的沖了过来,剑锋贯穿心脏,当场而死。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秋姝之来不得顾忌刺客,将月冠仪从水里捞了出来,紧紧搂在怀里上了岸。 她记得月冠仪水性不好,上次跌入府中池塘就生了一场大病。 月冠仪浑身湿透,浸透了水的布料湿漉漉的沾在身上,长发蜿蜒在脸侧,浓密的睫毛也被打湿。 月冠仪似乎呛了水,水汪汪的凤眸紧张的盯着她:「您没事吧?」 秋姝之摇摇头,看着面前的尸体:「卑职没事,就是刺客死了,恐怕追查不到幕后之人。而且卑职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他似乎是铁了心撞在我的剑上,像是故意寻死。」 月冠仪低着头,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既然是混进宫里的刺客,应该听过昭狱的名声,落在我手里还不如自裁。」 秋姝之轻笑一声,昭狱真是恶名在外,但...... 她眼眸闪烁,坐在月冠仪身侧,靠在他旁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一尺,让她可以随心的打量他的侧脸。 月冠仪低笑着,眼眸倒映着潋滟湖光碎波璀璨:「不管怎样,今晚的事总算可以告一段落......恭喜大人,擒贼有功——」 忽然一阵温柔有力的力道抬了他的下巴,月冠仪被迫抬起头,撞进了一双美如璀璨星河的眼里,浩瀚无垠似要将他吸入其中。 「殿下不应该跟我说些什么吗?」 「什么、」他失神的望着她的眼喃喃道,双手搅在一起,心跳渐渐加速。 突然一阵几乎令他神智昏聩的清香袭来,月冠仪自觉地眼前一暗,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不可触碰的温柔落在他的唇上。 他当场怔愣在原地,浑身僵直,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更是冰凉的仿佛没有血色。 秋姝之搂着他的纤细的腰肢,温柔的吻上了他的唇。 悠远的香气似乎从上古袭来,他不可置信的感受着,不敢相信他一直奉为神圣的、高不可攀的神明,竟然赏给他这样的恩赐。 短暂的震惊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头脑似充血一般,浑身热流滚动,血液似地底岩浆一样滚烫而热烈,在血脉里疯狂涌动,炙热的叫嚣着。 这一定是梦吧! 他用指甲狠狠划破掌心,鲜血麻木的流出,但剧烈的快感让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一双手轻柔的抚上了他的手,十指紧扣,血液相融,紧紧地贴在一起。 月冠仪震惊的忘记了唿吸,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秋娘、她的秋娘、他朝朝暮暮想的人...... 「殿下,别分神。」环着他腰身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腰间的软肉,细腻匀滑像一块凝脂,腰肢也柔弱无骨。 被她捏过的地方传来阵阵酥麻,剎那间传遍全身,月冠仪整个人震在原地,腰间绷得笔直。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近,近的没有一丝距离缝隙,她的唇紧紧依在他的唇上,唇齿相依,每一处被她碰过的地方都像找了火似的,滚烫,烫的他几乎被灼伤。 「闭上眼睛。」她搂着他的腰,轻柔的低音似诗人浅唱低吟,温柔缱绻, 月冠仪脸上绯红一片,滴着水的睫毛颤了颤,满眼都是她的倒影,听到秋姝之的话他的凤眸紧紧闭阖,听话乖巧的惹人怜爱。 秋姝之浅笑着,搂着他的腰更紧,指尖滑过他的肋骨,每一次触碰都会惹得他全身颤慄轻颤,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细碎的鸦睫紧张无助的颤抖着,相扣的十指却死死地握着不肯放开。 第102页 四周寂静无声,水波静谧涌动,那人一身雪白,月光轻和的笼罩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圣洁的光,紧张地连唿吸都忘记,却任她予取予求。 第56章 告白之后好像更疯了告白之后更疯了 她轻轻一笑, 轻吻着他的薄唇,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唿吸相融。 她的指尖慢慢向上, 感受着他的肌肤一路颤慄, 终于抚上了他的脖颈, 纤长细弱如初生稚鸟在她手中发出一声无法克制的低唔......别人口中阴寒渗人的长皇子殿下, 在她的手下软的几乎快化成了一滩水。 「殿下。」她捧着他的脸,低声唤道。 月冠仪凤眸湿润的几乎落泪,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即使拼命掩藏自己的情绪, 也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她的本能, 因为她一点亲昵的施捨而兴奋到了极致。 「......大人。」他声线颤抖, 支撑着地的手肘却在这时盪失了所有力气,软软的向后倒去, 秋姝之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 唿吸、心跳、胸前的起伏都压在他的胸膛。 一瞬间,他睁大了眼睛,瞳孔骤缩。 秋姝之一手撑在他身边, 长发瀑布一般滑落在他胸前, 月冠仪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大、大人......」他紧张地舌头打结。 「殿下您在害怕?」她低声问,湖光映在她的眼中, 笑意一层一层晕开:「之前在营帐里您对我那样,可没见您怕过。」 月冠仪霎时耳尖通红几欲滴血。 「我......我......」他磕磕绊绊,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原来她是因为自己那时的混帐冒犯举动才会如此,月冠仪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当时只见她身上受了伤,情不自禁的就吻了上去。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得到秋姝之的回应, 反而害怕自己轻薄的举动冒犯了她,让她厌恶自己,他这样子怎么配得上她。 可是、他感受着此刻的温暖,她的手、她的长髮、她的唿吸每一寸都是温暖的几乎要将他沉溺融化,他放不开,就像即将溺水的人,只想紧紧的抓住着一丝温暖。 秋娘真的喜欢他吗? 不会,当然不会,她怎么可能喜欢他?秋蕖霜说过,她喜欢的是干净温良的男子,而他和干净、温良皆不沾边。 他恶毒、阴险,手段残忍,恶名远扬能止小儿夜啼,应该是她最讨厌的模样。 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情报罗网遍布全国,连秦氏、滇王见了他都要恭谦让步,这样的权势没人不会渴望......秋娘也应该如此吧? 自己在营帐中像个卑微下贱的小倌恨不得脱了衣服乞怜求欢,像条狗一样浪荡到了骨子里。 秋娘纵然不喜他,看着他卑贱的样子,堂堂长皇子,锦衣卫指挥使匍匐在她脚下,任她肆意折辱玩弄,她的心里应该也会觉得畅快。 月冠仪紧紧闭上双眼,隐去眼底扭曲到极致的癫狂,够了!这样就够了! 只要秋娘喜欢,无论怎样他都愿意。 哪怕秋娘对他只是像对待最低贱的娼倌随意亵玩,哪怕她只是为了榨干他的权势也好,哪怕玩腻了之后嫌弃的把他丢到骯脏恶臭的阴渠里任他腐烂发臭也好,他心甘情愿。 他骨子里就是脏的,他的皮囊之下蝇蛆遍布,蚕食着他的血肉,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愿意多看一眼,他活该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就算死后堕入地狱也该生生世世受尽折磨永不超生,这样的他,只有秋娘还愿意捧起他的脸,像珍宝一样亲吻着他。 秋娘、秋娘、滚烫的热泪堆积在他眼眶,只想虔诚地跪在她脚下,永远仰望着他的神明。 「殿下。」恍惚间,一声温柔的低唤。 她身上的香味似毒药瞬间蔓延至他全身,理智被撕裂拉扯破碎,洪水高涨唿啸着掠过一切,激起千尺巨浪,山唿海啸吞噬一切让他在心中疯狂撕喊叫嚣。 最忠实而疯狂的信徒永远都不甘于侍奉神明,只想将自己的肉身、灵魂、每一寸骨肉血液都献祭奉上,只有扭曲到极致才能彰显他万分之一的浓烈。 月冠仪抬起头,潋滟碎光漫上了他的凤眼,他强忍着几乎要融化殆尽的心脏,佯装着镇定。 他松开了与她十指紧扣的手,鲜血染红的手指颤抖着解开衣带,月幕之下,雪白的衣裳开出一朵浓烈到滚烫的血红山茶。 秋姝之一把抓住他的手,惊愕不已:「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月冠仪眼神似被烈酒灌醉,凤眸流露勾人韵致,美到了极致。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紧张拘束、讨好:「是、是我勾引了您。」 月冠仪知道,自己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民间都说他是京城第一美人,除了权势,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也是唯一可以取悦她,讨好她的工具。 「大人。」他挣开她的手,扯开松垮的衣襟,露出锁骨一大片雪白,随着他紧张的唿吸起起伏伏。浓密的鸦睫紧张地抖动着,他回忆着青楼里老鸨的条件,努力学着谄媚模样:「大人、请用——」 秋姝之一把抱住了他,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手臂死死的勒住他的嵴骨。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热烈的抱着一个人,紧到能清晰的感受到两人的心跳。 月冠仪笨拙讨好她的样子让她心疼。 她活了两辈子,冷静理智不重□□,深知事业才是立身之本,爱情对她来说一直可有可无,她也没对哪个男人动过心,偏偏在月冠仪这里吃了瘪。 第103页 初见时,听闻月冠仪的一些传闻,她只觉得这男人危险厉害又有一些可怜。 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月冠仪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爱意,她本能的想要闪躲,甚至用阴谋论来揣测他,才发现他一腔真心,单纯炙热到可怕。 「殿下,您不必这样。」她轻抚着他单薄的后背,声音温柔而有力。 她本是想等一切平静之后再谈情爱,但今日月冠仪突如其来的举动搅乱了她的想法。一个男儿家主动亲了她,相当于把名誉清白都交给她,她无法不回应,更无法狠下心继续不远不近的吊着他,让他继续保守折磨。 她顿了顿:「我喜欢您,真心实意的喜欢您,您不必为了迎合我而刻意讨好,我喜欢的就是您原本的样子,知道吗?」 月冠仪一愣,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柔软而苦涩的笑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原本的他,原本的他连他自己见了都觉得噁心,他展露出来的那些恶,都不及他龌龊内心的十分之一,他就是地底下爬出来的怪物,也就只有秋娘为了安抚他故意这样说。 可明知是谎话,他听了还是觉得好开心,好像有明亮的月光从他眼里升起,剎那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秋姝之稍微退了些,凝视着他的眼眸:「知道吗?」 月冠仪抿着唇,乖巧的点头,微微上挑的凤眼,眼尾微红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秋姝之心头一软,像rua小狗一样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真乖。」 月冠仪整个人愣住,耳尖滴血的红从耳朵一直蔓延到脖子,眼神像小奶狗一样无措。 「起来吧,地上凉,殿下身子弱当心染上风寒。」秋姝之站起身,伸出手。 月冠仪羞涩窘迫的伸出手,秋娘的手近在咫尺,他像接近却又不敢冒犯,只敢轻轻地勾着她的指尖。 秋姝之知道他害羞了,一把抓住他的手,稍稍一用力想将他拉起来。 谁知他刚一起身,下一秒却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殿下!」秋姝之拉起他:「没事吧?」 月冠仪摇摇头傻笑着,他的身体还没能从这场从天而降的喜事中抽离出来,双腿瘫软无力。 他小心翼翼地借着秋姝之的力起身,不敢太重,唯恐压着她,又想轻轻施一份力,可以靠在她身侧,挨得近一些,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 「殿下!殿下!」疾驰的马蹄声袭来,捲起一片尘埃。 月冠仪眼底划过一丝寒光,偏偏这个时候来,恨不得把这所有人都一块斩了。 秋姝之听到长安的声音,放开手安静的立在一旁,他们现在尚且属于私情,古代没男女朋友这一说,他们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免得惹人非议,脏了月冠仪的名声。 月冠仪却不这么想,他感受到秋姝之突然远离自己,心中一凉,滚烫的心头像是突然浇了一盆凉水,寒的彻骨。 他脸色惨白一片,她果然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他,不愿意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紧紧攥着手,瘦削薄弱的肩膀如秋风落叶般颤抖湿冷,牙根几乎要被咬碎,月冠仪啊月冠仪,你真卑贱,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下贱东西,还不自量力的妄想着秋娘会真的喜欢你,秋娘愿意喜欢自己已经耗尽了来生的所有运气。 他本该知足的,以前他甚至觉得做个外室被秋娘亵玩都是奢望,现在他却想着有一天能嫁给秋娘,做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他红着眼眶,血浪翻涌,现在自己对秋娘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如果不能迎合她的喜好,侍奉她讨好她,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遭到厌弃。可他已经感受到秋娘的温暖,只想永远永远都留在秋娘身边,他不敢想像自己被秋娘抛弃的那一天。 不行!不行! 月冠仪心脏被一股力量紧紧攥着,嘶吼尖叫,眼中的情绪近乎疯狂。他本就贫瘠,除了权利□□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他一定要留住秋娘,无论用什么方法。 第57章 太后横插一脚 横插一jio 长安来到月冠仪面前, 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异常,注意力全集中在不远处的尸体上:「这是?」 「刺客,他在此处伏击我们, 被秋大人一剑刺死。」月冠仪声音冰冰冷冷, 不带一丝感情, 看长安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不速之客。 长安还以为月冠仪是因为刺客的死而不高兴, 毕竟刺客死了,他们就查不出线索来:「既然刺客已经伏法, 卑职这就派人去禀告陛下。」 月冠仪的马已经被刺客的暗器所杀,长安牵着马跪在月冠仪面前, 双手呈上缰绳:「殿下请上马。」 月冠仪本能的望向秋姝之, 声音微颤而软糯:「大人......」 长安听得耳根酥麻, 双手差点抬不稳。 秋姝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眼眸清白温柔:「殿下, 请吧。」 得了她的许可, 月冠仪才翻身上马,凤眸低垂,藏着说不清的情绪。 一行人带着刺客的尸体回围场復命。 这一夜註定十分不太平。 小皇帝、皇后、容妃, 甚至卧病在床的太后也艰难的撑着身子骨齐聚一堂, 尸体就大喇喇的放在中央。 「这就是刺客?查出是谁了吗?」秦倾撑着疲乏的身子,声音懒懒的问。 「回太后, 卑职已经派人去查了。」秋姝之单膝跪地道。 秦倾身子疲软无力,手心把玩着几颗糖,松散的长髮如风如雾斜斜的靠在椅背上:「起来吧,秋大人杀贼有功,本宫记下了。」 第104页 不久后,秋姝之派人去查刺客的身份的人回来了, 是静贵人宫里的扫撒小厮。 当静贵人被长安拉进来的时候面如死灰,得知自己的宫里居然出了刺客,静贵人当场被吓晕了过去,后被长安当着众人的面一盆凉水浇醒,静贵人吓得脸色死白一片,声嘶力竭的磕头哭喊:「陛下,侍身冤枉,侍身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指使下人行刺皇帝,这是足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静贵人出身寒门,靠着美貌被选入宫,刚享了几天容华,谁知就遭遇弥天大难。 他哭着爬到小皇帝脚边,拉着她的衣角:「陛下,您相信侍身,侍身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侍身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一定是有人陷害侍身,侍身冤枉啊!冤枉啊!」 静贵人绝望的哭喊,并没有引得小皇帝一丝怜惜,她的神色没有分毫动容。 容妃娇媚的面容枕在月深的肩头,丹唇轻启,娇娇柔柔的话语裹着慑人的寒凉:「静贵人可真会哭,装无辜谁不会啊,可刺客是从你宫里找到的,不是你难道还有其他人指使?」 静贵人勐一抬头,恶狠狠的眼神刺破婆娑泪光怨毒的盯着他:「是你!一定是你!」 静贵人大吼道:「你这个妖妃,一定是你栽赃嫁祸给我的!」 蓝雪照不屑的勾起唇角:「陷害你,您可真瞧得起你自己。」 「就是你,是你陷害我的。」静贵人俨然已经疯魔,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啊,他的家人兄妹都会因此受连累,他又怕又怒,双眼充血似的通红。 蓝雪照眼眸轻蔑,没骨头似的缩在月深怀里:「陛下,您瞧静贵人现在这个样子,明明是他意图不轨,竟然还血口喷人,侍身好害怕啊!」 秦倾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静静看戏。丝丝甜甜的味道在他嘴里散开,他满足的微眯着眼睛,嗯,杏仁味的。 「妖妃!贱人!」静贵人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十指化作恶鬼枯骨死死掐着他的脖子,神情癫狂的大喊:「你这个毒夫,你想害死我、害死我的家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蓝雪照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脸色失血煞白。 秋姝之赶紧上前强制拉开静贵人,可现在的他已经疯了,力气极大,指甲在蓝雪照的脖子上留下几道深深地划痕也不肯放手,还在秋姝之的脸上抓了一道,修剪精緻染着丹蔻的指甲被生生折断,血肉淋漓。 秦倾手心一紧,正要喝到。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刺目的剑影一闪,鲜血飞溅三尺三,那双抓伤了秋姝之的手,已经被砍成了两截。 「啊——」静贵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痛苦的倒在地上,鲜血污泥裹了一脸,发出阵阵撕裂心肺的哀嚎。 月冠仪面无表情的收剑,冷眸阴沉闪着凌厉的寒光,划伤秋娘的人,该杀! 「放肆!」一直没说话的月深,突然一拍桌子,稍显稚嫩的声音却不损她半分威严:「静贵人以下犯上,意图弒君,罪不容诛,将他拉下去凌迟,父母氏族一律连坐!」 「不要——」静贵人绝望的哭喊着,光秃秃的半只手臂凄凉的哀求:「我是冤枉的,我爹娘是无辜的。」 静贵人的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脸,蓝雪照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月深一把踢开苦苦哀求的静贵人,眼眸如利剑出鞘,寒气逼人:「还不把人拉下去!」 「妖妃!妖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静贵人眦目欲裂,长安带着锦衣卫不顾静贵人的哭喊强行将他带了下去。 绝望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室内一片寂静。 蓝雪照捂着脖子,低着脑袋,发间银饰发了空荡荡的泠泠声,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秦正雅目睹着这一切,眼神复杂而微妙。 他虽然不懂朝政,但他也知道,仅凭刺客是出自静贵人宫里,就判处他凌迟极刑,实在武断。在场的人似乎没有人真的在乎刺客是谁派来的,他们只是想找人背下罪责,让这件事情翻篇。 而静贵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他出身平民,没有背景势力,死了也就死了,他身后那一大家子人也就这样轻易的没了。 秦正雅心头忽然涌起不可遏制的不安和心慌,他第一次觉得权势是如此重要,如果自己沦为静贵人一样,如何保护自己,保护他心爱之人? 皇帝如此残忍的手段让他震惊,她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什么时候,这把剑就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看着秋姝之脸上的伤痕,如一根细小而尖锐的利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血浪翻涌难受的几乎沸腾,他可以忍受皇帝的暴行,但秋姝之不可以,她应该如天上皎白的明月,遥不可及,连发出的光芒都是清冷疏远的,而不是在皇帝的手下蹉跎。 既然皇帝连她自己的枕边人都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将来秋姝之的下场只会被他更惨。 比凌迟更残忍...... 秦正雅紧攥着衣裙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脸色如纸般苍白,如果她对秋大人下手...... 他不敢想像那一天的到来,浑身血液如沸腾一般点燃了他脆弱的星眸,眸中璀璨清澈不染俗世的光芒被烈火焚毁吞噬,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颤抖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他一定要快点怀上孩子,就算他怀不上,后宫妃子只要有一个人怀上龙种,他都可以利用秦氏的势力抢来,养育在自己名下。 第105页 他看着一旁的月深,眼神越平静,心中的杀意就越汹涌肆意。 只要有了孩子,他就可以,弒昏君,立新帝! 他可以把权势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成为第二个秦倾,到那时,再也没人可以伤害她了。 「既然刺客的事情已经解决,诸位都散了吧。」月深淡淡开口。 「慢着。」秦倾慢慢悠悠地开口。 月深身形微顿:「父后还有什么事?」 秦倾轻轻揉着微疼的太阳穴:「刺客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可哀家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安心。不如让秋大人的羽林军调来内围巡逻,让她保护皇室安全。毕竟刺客是她发现的,有她在哀家才能心安。」 月深眼眸微冷:「那就依父后的意思。」 「行了,既然都交代清楚了,哀家也就不打扰你和皇后两人的小日子了。」秦倾以袖掩口,疲倦的打了个哈欠:「雅儿,好好服侍陛下。」 经歷了这场变故的秦正雅眼中早已没有了怯懦,他平静的福了福身:「表叔放心,侍身一定会服侍好陛下的。」 秦倾难得对他满意的点点头,由玉叶搀扶着他的手出去,经过跪在地上的秋姝之时,秦倾脚步停顿,笑意温和:「秋大人,不送送哀家吗?」 秋姝之微一抬头,灯光晃动之间,秦倾眼中的笑意倦怠而暧昧。 她恍惚收回视线,她才刚刚跟月冠仪表白,话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就等着这个时候说几句贴心的软话,谁知半路秦倾杀了出来。 她不想让月冠仪误会,但又不能明说,秦倾的言行总让她摸不着头脑,说不定他这样明目张胆的找她是因为有要紧的事情。 「父后,让儿臣送您吧。」月冠仪忽然开口,替她解了围,又似乎在吃醋地不许她靠近太后。 秦倾脸色微变,随后以扇掩鼻笑了笑:「仪儿刚才的手段好生残忍,剑锋这么快,生生把静贵人的手噼成了两截,那血淋淋的样子连父后都吓了一跳。」 月冠仪的脸瞬间褪了血色,薄唇恍若病态。 他刚才只顾及着秋娘的安危,连想也没想就拔了剑,却忘记了这样的举动何其残忍,他在昭狱里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生剥活人皮,抽筋剜骨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但对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秋娘呢?她会怎么看自己?月冠仪后悔不迭,自己才刚刚得了秋娘的一点怜惜疼爱,就放纵起来,忘记平日里自己是怎样收敛阴森可怖的内心,才讨的秋娘垂怜。 「啪——」月冠仪当着两人的面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让玉叶惊骇不已。 月冠仪他疯了吗? 「儿臣当时一心都在陛下和皇后的安危上,一时大意,冒犯了父后,请父后见谅!」话音刚落,月冠仪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苍白消瘦的脸上瞬间浮起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玉叶眼睛瞪得老大,这还是那个跟太后平起平坐的长皇子殿下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巧了? 以月冠仪的本事,他当然不需要在秦倾面前从不需要做小伏低,更不需要装柔软乖巧,他这一切都是做给秋姝之看的。 即使他知道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可即使希望在渺茫他也要拼尽一切去博取她的怜惜,将那份好不容易讨来的怜爱再多延长一分。 半晌,秦倾轻抿唇角,淡淡一笑,眼眸幽如深潭:「哀家怎么会怪仪儿,只是你一个男儿家满身血腥味连哀家都能闻到,秋大人觉得呢?」 月冠仪怯怯的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秋姝之。好像自己身上真的布满了噁心难闻的血腥味,自卑已入骨髓。 「卑职是个女人,行为粗糙,并没闻到什么血腥味,倒是殿下刚才之举迅勐果决,不愧是能让锦衣卫俯首臣服的人。」秋姝之淡笑着说。 略带夸赞的话让月冠仪黯淡如灰尘的眼眸瞬间被重新点亮,凤眸湿润隐隐泛着水光氤氲潮湿,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潮乎乎、软哒哒的,轻轻触碰一下都能冒出甜滋滋的水来。 「仪儿一身都是血,身上又沾着水,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吧。」秦倾神色幽深异常,语气却淡淡的说。 月冠仪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秋姝之,见她表情依旧温柔没有任何不悦嫌弃的情绪,这才放下心来。 「是,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他知道取悦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听话乖巧,既然秋娘不打算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那他就绝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 他会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们之间微弱的、脆弱的联繫,不让任何知道,哪怕这段感情永远见不得光,哪怕秋娘随时都会抛弃他,哪怕他现在就像秋娘的私娼,唿之则来挥之则去,他都觉得这已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他缓缓走出营帐,指尖轻轻抚摸着被秋娘疼爱过的薄唇,回忆着那一刻柔软到极致的触感,如花瓣如云端,激动地心尖儿都在颤抖。 第58章 太后吃醋了 太后吃醋了 秦倾神色淡淡的望着月冠仪离去的背影, 一双眼眸深如幽潭。 「秋大人。」 秋姝之抬起头,一瞬间正对上他望不见底的眼眸。 一双保养精緻完美的手递到她面前,指尖将她耳侧凌乱的鬓髮理到耳后, 声音温柔如静谧溪流:「扶哀家回营吧。」 秋姝之低垂着眼, 忙扶着他的手臂:「是。」 第106页 秦倾还在病中, 走路时身子都绵软无力, 整个力道几乎都靠在她的身上。 快到帐篷时,寒凉的夜风颳来, 垂散了秦倾披散着的长髮,墨发光泽柔软细腻, 还带着一丝香气。刚经歷了一场祸事, 周围人声嘈杂。尤其是西北方向, 聚集了不少下人。 秦倾收紧了衣襟,忽然停了下来面向西北方, 声音缓慢的问:「秋大人可知那里在做什么?」 秋姝之听着那处不断传来悽厉的惨叫声, 心里估摸了大概:「应该是静贵人正在受刑。」 秦倾温声道:「凌迟三千刀,每一刀都让人生不如死,真是可惜, 没脑子的人在宫里都活不了太久。」 秋姝之一时摸不清秦倾说这话的意思:「静贵人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秦倾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确实罪有应得。」 他伸出手, 微凉的指尖抚摩着她侧脸被静贵人挠破的脸,那个不要命的泼夫, 竟然在她的脸上一道清晰的血痕,他看了都觉得心揪在一块儿:「疼吗?」 秋姝之垂着头,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不疼,卑职还有太后赐的软玉膏,回去一抹便好了。」 秦倾淡淡点头,听着静贵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似乎听到了最悦耳动听的音乐:「静贵人冒犯了大人,有这样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她脸上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划伤了她的脸就要凌迟处死?那她的脸未免太金贵了。 她知道静贵人是冤枉的,他是做了幕后黑手的替死鬼,可她一时查不清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秦氏?滇王势力?亦或是什么反贼组织,可无论哪一种,月深现在需要的都是尽快平息这件事,然后再暗中调查。 忽然秦倾低声漫笑,隔着宽大袖袍的遮掩轻轻掐了她掌心软肉一把,她心中一惊,只听他在自己耳边亲昵说道:「进来,哀家有话问你。」 秋姝之默然点头,看来这件事情秦倾也察觉出一丝异常。 她先扶着秦倾进了营帐,秦倾却摊开双手。 秋姝之一时愣在原地。 秦倾抿唇一笑,温声唤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帮哀家宽衣。」 秋姝之呆呆地愣了好半晌,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秦倾瞧着她木头一样的反应微微一笑,又忽然想起她还未成婚,可能是第一次给男人脱衣,心中就漫上一层欢喜,声音更是柔软入骨:「哀家还有些头晕,身子乏力,过来帮哀家把外衣脱了。」 秋姝之这才木讷的上前,她站在他身后,手臂僵硬无比而脱下他厚重的墨袍,露出里面雪白如玉的中衣,中衣单薄,束于腰间的系带更是令他身姿轮廓必现。 秋姝之手里拿着脱下的墨袍,身上还残留着他温热的体温,僵硬的像块木头,继续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怎么不动了?」秦倾缓缓回身,单薄的衣料因微微的褶皱而显得有一丝凌乱,领口的衣襟也松垮的敞开,随着他的唿吸胸膛微微起伏,锁骨上一处鲜红艷丽的红痣如雪中红梅,含羞盛放,格外显眼。 秋姝之的眼神平静的扫过,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红痣是什么东西,连忙惊骇的移开视线。 大启国的男子自七岁时为了自证清白,就会在锁骨下方点上硃砂,遇水不化,遇热不消,唯有在破身之后才会自动消除,名曰守宫砂。 这还是秋蕖霜告诉她的,可她一直没有娶亲,因此这种东西只听过没见过实物,也是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守宫砂竟然是在当朝太后身上,真是要了命了! 平常人家的男子被陌生人看到守宫砂都会羞愤的跳河,而她看得不是普通男子,而是当场太后...... 如果不是她反应快,仕途估计就到此结束了。 不,她此刻就应该去跟静贵人作伴了! 「没、没什么,臣、卑职、给您、」秋姝之第一次说话如此磕磕绊绊,险些闪了舌头。 「你呀!」秦倾嘆息着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秋姝之颤了颤眼眸,仰起头,映进了他勾魂夺魄的温和眼眸中。 「不过是给哀家宽衣就紧张成这样,刚才长皇子可是在你面前砍断了静贵人一双玉手,你却夸他的好,难不成哀家比长皇子那个满身孽债的活阎王还可怕?」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声音温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酸味。 秋姝之连连摇头,髮带滑落胸前:「卑职绝无此意。」 「是吗?」秦倾手指绕着她垂落的髮带,一圈一圈缠绕在手,眼中流露出一丝兴致。 「是、是。」 「那哀家问你。」他拉着她的髮带软软坐在软塌上,秋姝之也被迫随着他的力道单膝跪在地上,半个身子往前倾,对上他波光滟潋的水眸:「哀家和长皇子谁更好?」 「......自然是太后更好。」 「真的?」秦倾眼中漫生的喜悦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少了一丝精明算计多了一分纯然天真。 秋姝之缓缓点头:「自然。」 「那......」秦倾蓦地红了脸,连手指都紧张地蜷曲着:「那在你眼中哀家与长皇子,孰美?」 秋姝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父继子有什么可比的。 不过面前的太后可不是月冠仪那样柔软听话任她欺负的小狗狗,她还是得奉承着。 第107页 「自然是太后更美。」 秦倾耳根一热,眼波羞赧,流转着摄人心魄的妩媚:「哀家比他美在哪里?民间都说他是京城第一美人。」 平心而论,秦倾的容貌与月冠仪不相上下,月冠仪是清冷的高岭之花,秦倾是风韵绰约的墨莲,就是年纪比他大了些,加上已经是太后,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名号。 「太后天姿国色,让人不敢高攀,民间的比美在太后这里不值一提。」 「那是当然。」秦倾抿着唇,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纵然矜贵淡漠的太后,也想得到心上人的夸赞,男子都是如此,若不是因为自己生来就困于权势之中,他何尝不想做一个相妻教女的贤良丈夫。 他轻轻松开了缠绕着髮带的手,轻拨墨发,不经意间指尖勾到衣襟,将那隐在薄雪间的艷红守宫砂彻底暴露出来。 秋姝之慌忙避开视线。 秦倾却像没有察觉似的,软软的斜靠在软榻之上,眉眼间略带得意:「长皇子虽然年轻却经歷颇多,幼年时遭逢大难,清白不保,京城第一美人的声誉至少可以为他寻一份好亲事,你觉得呢?」 「太后说的是。」看似父亲担忧儿子婚事的话,却像是在淡讽月冠仪失了清白,无人敢娶。不过想想秦氏和月冠仪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倒也可以理解。 秦倾终于心满意足,刚才看见他替月冠仪说话,他心里就更猫爪一样难受,就看不得秋姝之对哪个男人有一丁点的好。 尤其是月冠仪,比他年轻,比他美。秋姝之如今统领羽林军经常能和他打交道,他唯恐那个调-教青楼出来的贱人将秋姝之的魂勾了去。 故此他才特意在她面前说了月冠仪身子已经不清白的事。 皇子是绝不可能当人侧室的,秋姝之也一定不愿意娶个破了身子的男人回府。 呵,秦倾在心头冷笑,别说是侧室了,就算是暖床小厮他月冠仪也不配。 「喏!」秦倾将一颗糖塞在她手里。 秋姝之诧异的看着他:「这是?」 秦倾懒散的靠在软塌上,三千青丝滑落在他肩头,漫开的沉香味,仿佛连骨头都熏软了:「哀家手上没力气,你给哀家剥开。」 「是。」秋姝之哑然失笑,低头安静的剥着糖纸。 秦倾支着头,毫不掩饰眼中的深情望着她,指尖在他锁骨处的守宫砂上轻轻摩挲,脸色微红。 他的守宫砂也不知道她刚才看见了没有? 他可比月冠仪干净多了。 她一定没想到当朝太后竟然会是处子吧。 秦倾第一次感谢先帝,感谢她那副快入土的身子骨没有玷污他的清白,可以让他把一个男子最重要的东西保留下来。 秋姝之还在专心的剥糖纸,红润的指尖沾上了一点微红的糖浆,糖果的香甜味瀰漫开来。 他情不自禁的滚动着喉结,恨不得自己此刻就化身成为她手中的糖,被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不用再每天煎熬着,为了短暂的相处而费劲各种心机。 恨不得就在此刻,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她。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朝堂局势,他都不想再顾了,他只想躺在她的怀里放肆一回,得到她的宠爱。 「太后,剥好了。」清淡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糖纸安静的绽开,红色的糖果在她手中晶莹剔透,指尖残留的殷红糖渍令她的手更加完美无瑕。 秦倾拈了一颗放在口中,甜滋滋的味道搅在他的舌尖,却莫名的尝出一丝苦涩,似乎心中总有一道沟壑,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他想和她靠的更近,挨的更紧,直到他们贴合的严丝合缝,直到任何人都无法插入其中,他想完完全全的属于她。 这种感情越来越强烈,让他越来越无法控制。 「秋大人。」他嗓音温润低哑,手中剥开了仅剩的一颗糖,艷红欲滴的糖果色递在她的唇边:「你也吃。」 「卑职不敢。」秋姝之只觉得惶恐,自己何德何能受的起太后亲自给她剥糖吃,更何况,刚刚秦倾不是才说他手上没力气吗? 「没什么敢不敢的,这是哀家的命令。」他说,似是铁了心要亲自餵她吃。 秋姝之薄唇紧抿,无奈张开嘴,清甜淡香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开。 她咬着糖,沉下心问道:「方才太后说有话要问卑职,敢问是什么事情?」 秦倾拉着她并排坐在软塌边,神态间流露的韵致令人迷醉,似乎看着她吃下糖果就觉得心满意足了,明明是正常的问话,声音却也勾人的像海妖一样。 「你觉得刺客背后之人真的是静贵人?」 秋姝之沉默了一会儿,坦言道:「卑职觉得静贵人只是替死鬼。」 「秋大人果然聪敏,哀家没看错人,那你怀疑谁是主谋?」秦倾身子软懒的依偎在她身上,上等沉香味静静的在他们身上萦绕四散。 「无凭无据卑职也不敢妄加揣测。」秋姝之说道。 朝廷阴谋波诡云谲,哪怕是太后她也不能全信。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光静贵人是替死鬼,就连那刺客也是个替死鬼。 秋姝之清晰的记得,自己划伤的是刺客的后背,但在清凉池的刺客身后的伤口却往下移了两寸,也就是说是有人可以模仿她的剑伤。 不仅如此,那刺客一心往她剑上撞,铁了心求死。 第108页 由此可以判定,不光是静贵人替死鬼,那刺客也是替死鬼。 只是她搜遍了整个围场也没有找到有任何异常,所有调查都扑了空。 除了这些,秋姝之觉得小皇帝的反应也很奇怪。 按照平日小皇帝的性格一定会下令让人追查到底,可偏偏今晚她直接断定静贵人就是兇手,实在武断的不像她的性格。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件事跟秦氏有关,小皇帝迫于压力选择息事宁人。 但看秦倾着反应,似乎这件事和秦氏无关,可若不是秦氏,又能是谁? 秦倾静默了片刻,攥着她的衣袖,在她耳边附耳轻声,「这件事情哀家总觉得有些蹊跷,虽然眼下事情平息,但你需得在暗中多调查,尤其是姜姒那边,你一定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姜世女?秋姝之回想着刚才姜世女坦然面对她脱衣时的场景。 第59章 玉佩 玉佩 长安觉得长皇子殿下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静贵人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剐去, 每一刀落在身上都生不如死,鲜血淋漓血肉模煳,双目充血通红宛如厉鬼在世, 那惨叫声和沖天的怨恨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生怕他死后化为厉鬼回来索命。 但月冠仪竟然在笑。 一袭白衣飘逸出尘宛若雪山美人, 却身处污泥堕落之地, 唇角一抹淡淡的笑意比起静贵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更让人觉得胆寒,他不会化为厉鬼, 他就是厉鬼本身。 皮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静贵人的惨叫声渐渐没了, 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怨毒和一副血淋淋的骨头架子, 即使看了这么多酷刑,面对凌迟长安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寒噤。 他小心翼翼的站在月冠仪身后:「殿下, 静贵人已经没气了。」 月冠仪遥遥望着远方, 长安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里是太后的帐篷,昏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 营帐口站着一个人, 从身形上看应该是玉叶公子,他怎么不进帐篷里伺候? 忽然, 长安暗暗吸了一口冷气,难道现在太后正和秋大人独处一室? 他悄悄瞥了一眼月冠仪,苍白消瘦的身形,眼中晦暗不明,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别的男人独处,殿下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还哪有心思管静贵人的事情。 思及此,长安小声说道:「卑职这就去把尸体处置了。」 「一百五十刀可剐满了?」月冠仪声音淡漠,不带一丝人情味。 长安心一紧:「静贵人身子娇弱还没到一百刀就去了......卑职该死!」 「算了。」月冠仪声音清冷,说出来的话去让长安仿佛掉入极寒之渊:「把肉搅碎了扔去餵狗。」 「......是。」长安觉得毛骨悚绕,静贵人跟殿下究竟有多大仇啊,竟然连死后的尸体都不放过,平时那些冒犯了他或是陛下的人都没见他用过这样的手段。 他命人将静贵人的骨头架子搬走,一双剔尽皮肉的半截玉手只剩下一副可怖白骨。 看着这双悽惨的手,长安忽然浑身一震,殿下难道是因为静贵人生前划伤了秋大人的脸才? 他不敢在往下想,连忙命人把尸体抬走。 长风幽静无声,四处皆空,除了大帐外还有些零星的宫侍,以及巡逻值守的官兵,围场内不见一人,月冠仪如一尊雕像立在原地,远处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轻薄的光芒映着他白衣如雪。 「天快亮了,殿下忙了一夜,先回帐篷里休息一下吧,养养神也是好的。」长安忧心道。 月冠仪眸色动了动,仙人之姿般的白衣随风轻摆,背影纤弱:「长安,你家里如何了?」 长安一愣,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长安和姐姐相依为命,靠卖苦力为生,后来他成为殿下的贴身侍从,姐姐也在锦衣卫里谋了一个小官,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可惜女人生活一好就容易拈花惹草,他姐姐也有了豢养外室的毛病,养就养吧,可那外室不是个善茬,仗着怀了个女儿就耍心机想上位,姐夫因为这件事天天找他哭,弄得长安头疼不已,前两日还告了假,就为处理这件事。 长安估计月冠仪问的也是这件事,他回道:「谢殿下关心,家里已经处理妥了。」 「如何处置的?」 长安说起这件事就来气:「那外室也是不自量力,仗着怀了女儿就想坐上正夫的位置,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不就是个勾栏出身的艺伎,天天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还好我姐姐想开了,一个外室而已,连侍都算不上,拿侍通买卖这一条规矩一吓他,他就不敢再作妖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我姐姐对他也没什么兴趣了,只等着他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也不碰他。」 「外室就是外室,根本算不上正经男人,连我们家的族谱都进不了,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以为能独占女人的宠爱,却不知我姐姐对他只是玩玩,他自己却当了真。」 「如果他能一直安分守己,说不定我姐姐还能多宠他一阵子,偏偏他自己要作妖,真是活该!」 长安越说越得意,根本没有注意到月冠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十指紧紧扣着围栏,狰狞宛若利爪枯骨深深的嵌进血肉里。 他一字一句艰难的问:「你姐姐、她宠爱他多久了?」 「三个月吧,他也不是姐姐豢养的第一个外室了,其他男人比他得宠的时间还短。」长安算了算时间,女人就是这样薄情。 第109页 「三个月?」木屑刺入他的指尖,掀开指甲狠狠插入血肉之中,扎地他心脏勐烈停滞。 才三个月?太短了,太短了。 月冠仪心脏几乎颤慄,不够,远远不够,他想伺候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就是来世投入畜生道,他也想变成一只狗,做她的玩宠,匍匐在她的脚下。 「是啊,外室终究只是玩物而已,女人若真的喜欢你早就八抬大轿把你迎娶进门,锦衣玉食地宠着护着,偏偏总有些男人不信邪,巴心巴肝的凑到女人面前,没皮没脸的上赶着做人家的外室,也不怪人家瞧不起你!」 「是啊,谁让他自甘下贱。」月冠仪唇角扯出一丝艰难苦笑,绝望的气息在眼中瀰漫,一层一层厚重的几乎淹没了他的眼。 外室歷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不过是仗着年轻时的好皮囊,贪一场短暂的欢愉,溺死在须臾虚假的爱意中。 就连外室生下的孩子,将来都要寄养在主夫名下,称别的男人为父亲,年老色衰之后他就会被逐出家门,遭万人唾弃,死在无人知晓的阴渠里。 月冠仪低头癫痴般的笑着,笑声浸透着阴郁绝望,喑哑难听,每一声都像在自嘲他的卑污,他的不自量力,仿佛这个外室的下场就是他可以以后的结局。 「殿、殿下、你怎么了?」长安被他的笑声吓得不轻,只能看见月冠仪单薄脆弱的嵴背随着他的苍凉的笑声颤抖着。 月冠仪抹去眼角的一闪而过的泪痕,眼中充红血腥,不顾一切的疯狂嘶叫,这些年所有的等待和难以忍受的折磨苦难交织在一起,融入了他的骨血,浓烈到化不开。 对,他就是这样自甘下贱。 哪怕最后的下场,比这个外室还惨,但这已是罪孽深重的他最快乐的时光。 远处泛着昏黄光亮的帐篷被人挑开帘子,一道纤细修长的人影从里缓缓走出。 光是看到她模煳的身影,月冠仪就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心头密密麻麻如毒虫啃咬的嗜骨疼痛恍若被温软的药水浸泡包裹,瞬间治癒他满身疮痍。 「回去吧。」他在朔朔寒风里站了一整夜,就为了等着一刻,看到她从里面出来他就心安了。 「殿下,不去看看秋大人吗?」感受到月冠仪的情绪一瞬间稳定下来,长安心知这一切都是秋姝之的功劳,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月冠仪的情绪忽然间有这么大的变化,但本能的猜测与秋姝之有关。 只有秋姝之才会在殿下心里有这么大的分量。 不、或许殿下心里只有秋姝之一个人,所以她的一举一动才会牵动殿下全部神经,为她笑,为她悲,为她痴狂入魔。 「不必了。」月冠仪扶着围栏缓缓走着,他一动不动的站了一整夜,双腿早已麻木,行走都有些不稳。 母皇还在世时,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妃子,妃子模样不出挑,家世也一般,恩宠却长久不衰只因那妃子不争不抢,不嗔不妒,所以母皇才会如此喜欢他。 他也像效仿他,将这份天赐的怜惜时间停留的更长一些。秋姝之若不主动来找他,他决不去给她添麻烦,更何况她本就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公开。 长安扶着他看着那纤细的人影渐渐的朝他们的方向走来,长安心神一动似乎看到了救星降世:「殿下,秋大人来了。」 长安只感觉自己的扶着的手顿时一紧,肢体僵硬无比。 月冠仪虽然努力掩饰着情绪,但轻快的脚步去却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白衣在围场中若一只翩然的蝶,向着它的主人奔袭而去。 两人相聚时正好在他的营帐前,天色才刚蒙蒙亮起,宫侍都还未起身,加上昨晚的喧闹,今天的人都起的迟了。 长安喜滋滋的说着冠冕堂皇的藉口:「秋大人可是来找殿下商讨刺客一事?」 秋姝之唇角溢出一丝缓笑:「是。」 长安挑开帘子,眉眼笑盈盈的:「大人快请进吧。」 厚重的帘子合上,两人独处一室,燃了一半的蜡烛光影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气氛静谧沉溺。 月冠仪绞着衣角,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现在是秋娘的私宠,秋娘都主动来找他了,他也该做点什么才是。 「大人请坐,我给您倒茶。」他的声线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拉着她入座。 他倾身倒着茶,上等玉兰花六瓣壶在他手中雅致清幽,茶水半满,淡青色的色泽映在古朴的杯中,清香缓缓袭来,只是他实在过于紧张而让茶水微撒出了些,热茶洒在她的衣摆,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月冠仪想也没想就跪在地上,他怎么这么没用,连倒茶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以后还怎么伺候秋娘。 「殿下没事的。」秋姝之拉着他。 但月冠仪却像着了魔似的,丝毫没听进去她的话,现在愧疚之中患得患失,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马上消失,他毫不顾忌自己一身白衣用袖子擦拭着她身上的水渍,眼中歉疚极深,唇色极为苍白无色:「对不起、对不起、」 秋姝之低低的嘆了一声,挑起他的下巴,倾身吻了上去。 月冠仪身子勐地一僵,膝下瞬间瘫软下去,秋姝之一把揽着他的腰肢,软的像一滩绵软无力的水,似乎要将她的手指深深地吸进去。 秋姝之闭上眼,纤细的手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间,跟着他也慢慢倾下身子,宽大的衣袍交织在一起,唇齿间密不可分,静谧的空气里竟是暧昧的气息。 第110页 月冠仪惊了眼睛,羊脂白玉细腻凝滑的琼脂肌肤浮上一层通红的颜色。 秋姝之温和的握住他的手,让他紧紧攥紧的手指慢慢的放松下来。 一记深吻之后,月冠仪脸色通红如滴血,低着头不敢看她。 「殿下,看着我。」她柔声说道。 月冠仪低垂着眼眸,浓密的鸦睫颤抖地厉害,他抬起头,眼眸水润似受了惊,微红的眼眶似初生的奶狗。 秋姝之忍不住又亲了他一口:「伸出手来。」 压得极低的声音让他整个身子瑟瑟的缩了,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缩着,却在听到她的话时小心翼翼的伸出来。 一双完美无瑕的玉手,手指纤长而有力,温润如玉在晃动的微光中散发如如玉的光泽。 她解开腰间的系带,玉佩环鸣轻轻敲击,一块微暖的冰花芙蓉玉静静的放在他的手里。 「这是?」月冠仪惊讶的看着手里的玉,雕刻精美的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里像浸源源不断的暖意,温热了他冰凉的体温,暖到了他的心里。 秋姝之淡淡一笑,声音轻缓,如珠如宝地捧起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殿下的手总是冰凉的,得放块暖玉温养温养才好。」 月冠仪手指僵硬地,眼中满是错愕,他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秋姝之会送玉佩给自己。 「方才没来得及交给你,既然你我交换了心意,这个也该交给你,虽然只是一块暖玉,殿下莫要嫌弃。」 「不、不会嫌弃。」 他怎么会嫌弃,他恨不得把这块玉佩放进心口里用血肉温养,这是秋娘给他的玉佩,是他这一生最宝贵的东西。 玉佩自古以来就是情人之间的定情之物,秋娘送给他这个是否也有一丝定情之意?月冠仪颤抖着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第60章 殿下的定情之物 殿下的定情之物 「起来吧。」她扶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搀起。 手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很快传到了他敏感的肌肤上, 月冠仪顿时红了脸。 秋姝之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嘴边噙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羞赧又窘迫的样子,明明是跺跺脚就能让整个朝堂抖三抖的人物,传闻中的如厉鬼似的活阎王, 偏偏每次在自己面前就纯情地跟养在深闺人没见过女人的小公子似的。 苍白凝脂般的脸上总会不自觉的浮起羞怯的红色, 又娇又柔, 宛若一朵盛开的山茶花, 花瓣娇嫩欲滴还滴着晶莹的露珠,碰一下就软到了心坎里。 「既然我将定情玉佩交给了殿下, 殿下是不是也该给我些东西?」 情侣之间总是喜欢交换带有特殊意义的物件,秋姝之也不例外, 活了两辈子的铁树开花, 也想学学古人, 我赠你玉佩,你回我玉簪, 附庸风雅。 月冠仪闷了一声, 手指像被暖玉烫了一下似的颤了一下,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他该给秋娘什么? 月冠仪紧握着冰花芙蓉暖玉,眼中神情晃动, 琥珀色的凤眼幽深望不见底, 仿佛藏着这世间最深的思绪。 他将冰花芙蓉暖玉小心的放在怀里,珍重的放在心口的位置, 好似有涓涓细流淌过全身,丝丝缕缕的暖意透过内衫温养着他的心脏。 然后,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羊脂白玉配,白玉正中心有一块殷红血玉,血玉上雕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 虽然看不懂这符号是什么意思,但却颇具别样美感。 「这是我的贴身之物。」月冠仪紧张地声音极低, 说起话来脸上的红更是一路蔓延到了颈后,他低着头,泼墨一般的长髮从颈间滑落胸前,露出颈后一大片肌肤,雪白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胭脂色。 「请大人收下。」他恭敬的递上玉佩,像小邦使者来到天朝上国,敬献着最宝贵的奇珍。 秋姝之无声的笑着,嘴角弧度轻柔和缓但笑意却深入眼底,清冷的眼眸更是温柔的一塌煳涂。 真想捏一捏啊!她忍着想揉揉他后颈的冲动,接过他手中的玉佩。 羊脂白玉中间带着一点殷红,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对于月冠仪这样的身份来说已是普通至极,她也好放心的收下。 「那我就收下了。」她笑了笑,说道。 月冠仪点了点头,头几乎快要埋头胸口,颈后的胭脂色更加明显。 收下吧! 月冠仪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他漆黑的眼眸,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心脏疯狂的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桎梏。 他看着那双完美到了极致的手,握着玉佩,殷红的血玉在她莹白的手中泛着异样的光泽。 秋姝之正想将玉佩收入袖中,月冠仪却突然说。 「大人,这玉佩一直是我贴着内身带着的,除了长安没人知道......」他的声线紧张的的近乎颤抖:「您不妨系在腰间,随身携带。」 话一说完,月冠仪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背后不停冒着薄汗几乎要将衣物浸透。 秋姝之手中一顿,再看月冠仪紧张又小心怯怯的模样,一瞬间明白了。 就像上辈子坠入热恋中的人喜欢让自己的另一半穿上情侣装,或是在手腕上戴上小皮筋一样,大概是为了宣誓主权。 见秋姝之不说话,月冠仪忽然就慌了神,生怕遭到她的厌弃一样,惶恐不安在他心头如狂风骤雨般肆虐,他声音不稳颤抖地说道:「若是不想随身带着也可以的,这玉佩并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第111页 月冠仪的眼神里充斥着慌乱害怕,他好像生怕看见她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意或是不悦,只要她稍稍流出一点类似的情绪,他就变得诚惶诚恐,用尽各种方法来讨好她,财、权、甚至是色。 就像受尽折磨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好不容易遇到了愿意收养他的主人,他没有安全感,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被欺负了也不吭声,只会不停摇着尾巴讨好,生怕主人再次把它扔掉。 秋姝之低低的嘆了一声,抱住了他,手心不停在他颤抖的后背来回安抚:「殿下你无需这样。」 月冠仪颤颤的抬起眼眸,修长的身形削弱而单薄,眼中光芒闪烁破碎。 「对不起、我、不应该多嘴、我不应该、」他磕磕绊绊的说,每一字都像是拼尽了全力。 秋姝之越是温柔,月冠仪心中就越是惶恐,他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不值的,他不值的秋姝之对他好。 秋姝之不知道他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龌龊的一面,他只不过披上了人光鲜亮丽的皮囊,骨子里却是恶臭的,噁心不堪。 秋姝之越对他好,他心中的歉疚就越深,越觉得自己低贱卑微,配不上明亮温暖的皓月,就连照在自己身上的月光都是他骗来的,等有一天真相戳穿,他就会被打回原形,重新成为阴沟里卑微不堪的骯脏野狗。 「殿下我是真心的喜欢你,在我面前您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大可以像对待普通女子一样对待我。」她轻声缓语地说,每一个字都坚定无比。 她想给他安全感。 她像解开束缚在他脖子上的颈链项圈,让他可以正常的,肆意的,像个普通的男子一样,而不是像条狼狈的小狗,被沉重的铁链圈禁在方寸之间里。 月冠仪身形一晃,纤瘦的身子似乎要被拦腰截断。 像对待普通女子一样对待秋娘?他连灵魂都震了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灵魂里禁锢的凶兽狂躁嘶吼。 「秋娘、从来不是普通女子。」他压抑着即将冲破心脏的吶喊叫嚣,艰难的从喉咙中扯出几个字。 他的秋娘,从来不是普通女子,怎么可以和那些人混为一谈,她是天边的明月,是他心中供奉着的菩萨,是天上唯一的神明。 他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她,像条狗一样蜷伏在她脚下,奉她为主。 秋姝之沉重地嘆息着。 她本想解开他的束缚,放开一直压制在他头上的枷锁,让他不用像带着沉重颈链的野狗,她不期望他能活的潇洒肆意,但至少可以活的轻松一些。 却没想到月冠仪患得患失这么严重,就算是她亲自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颈链项圈,他也会自己主动叼着项圈跑回来,摇着尾巴,乞求着她重新把他圈起来,哭着哀求着不要抛弃他。 又是一声嘆息,知道自己无论再多说什么都没用,秋姝之干脆向后退了退。 两人之间隔开了一些距离,她当着月冠仪的面将玉佩系在了腰间,雪白玉膏一样的羊脂白玉垂在她的裙摆间,微微晃动时会露出中间殷红的血玉。 「我带上了,以后我也会一直带着,好看吗?」她干脆顺着他,戴上了玉佩。 月冠仪飞快的点头。 好看! 秋娘带什么都好看! 果然她只要顺着他,不表现出一丝犹豫,他就不会患得患失诚惶诚恐像个僕人。 气氛一时也缓和不少。 「对了。」秋姝之忽然像想起什么,挑起他的下巴,眼中笑意浅浅:「刚才殿下唤我、秋娘?」 月冠仪骇然大惊,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他怎么把心里对秋娘的称唿泄露出去了? 他脸色赤红着,羞赧和对自己的恼怒几乎要将他融化。 这是情人间亲昵的称唿,他未经秋娘的允许,秋娘会不会觉得他轻浮浪荡无礼? 秋姝之黛眉微弯,眼眸莹亮。 秋娘大概就类似古代女子称唿情郎为顾郎、周郎这样吧。 虽然有些新奇,但也不是不能适应,相反看到月冠仪下意识唤她秋娘时的反应,她还觉得挺有意思。 「秋娘这个称唿不错,殿下以后多这样唤我吧。」她声音略带笑意。 月冠仪的脸更红了,火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熔化成一滩水,摇曳的烛光将他苍白的脸色渡上了一层暖色,粉面娇羞的样子,像极了新婚之夜的小媳妇。 秋姝之心情大好,忍不住想逗逗他,但天色已经亮了,再不走其他人都会知道羽林军的秋大人在长皇子的营帐里待了许久。 他毕竟是个未婚的男儿家,她必须顾及他的名声。 她勾了勾他下颔处的软肉,笑意清浅温柔有意无意的逗弄着他:「天快亮了,秋娘就先告辞了。」 月冠仪脸色更红,连唿出气都灼热的几乎要将人烫伤,手指更是紧紧地抓着桌面。 他看了秋姝之起身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眷恋不舍,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她的腰身,恸哭着求她留下来,再多施捨给他一点温暖。 可他不行,他指尖死死的扣着桌面,紧紧地咬着压根,压制着唿之欲出的疯狂,默默地看着她离去。 直到那道厚重的帘子垂下,挡住了他的视线,帐篷里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冰冷的如寒冰地狱,没有一丝温情可言。 第112页 长安一直守在帐篷外,虽然他们之间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帐篷不隔音,偶尔他能听到从里面传来一些低语声,尤其是秋姝之的声音,温柔的像古诗词中最柔软的诗句,光是听语气就要沉醉了。 长安听得心里暖暖涨涨的,按下决心,以后他如果嫁人一定要找一个像秋姝之这样的。 虽然容貌才情一定比不上她,但至少声音要有一丝像她,这样就算是做梦,梦里滋味也会甜一些。 帘子忽地被人挑开,秋姝之从里面走出来,长安下意识的笑着,随后意识到她是殿下喜欢的人,要是有哪个男人敢不知死活的勾引她,下场会比静贵人还惨。 长安马上收敛笑容,神色也是一贯的淡淡的,不远不近。 秋姝之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微微一怔,虽然淡淡颔首,随后离开。 长安看着她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他听到一丝玉石轻击的鸣配声,不似寻常的玉佩发出的声音,令他浑身一震。 他寻声望去,秋姝之纤细的身影在晨光下几乎透明,轻薄氤氲的晨雾萦绕在她周围,宛若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的仙子,长风吹过,吹得她裙摆轻扬,群间一块玉佩,白如玉殷如血,发出清泠的冷脆声。 长安顿时心神俱震! 他直接挑开帘子急匆匆地闯进了月冠仪的营帐。 点点摇曳的烛光中,他近乎颤慄的捧着一块普普通通的暖玉,眼中的痴迷眷恋跟入了魔一样,深深地陷在其中,似乎要把他的灵魂都献进去。 「殿下!」长安极力克制着声音,走到他跟前,唿吸从未如此急促沉重过:「殿下,你把玉令交给秋大人了?」 「是。」月冠仪十分平静的回答,指尖细细描摹着冰花芙蓉暖玉上雕刻的纹路。 长安大惊失色,又气又急,狂躁的抓着头髮:「那可是玉令啊!殿下那是你苦心谋划了十年的东西啊!」 「我知道。」月冠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眼中只有暖玉。 长安不甘心,一时间连尊卑都忘了,失态喊道:「那是你用来保命的玉令啊!」 「秋娘的命更重要。」 长安一脸不可置信:「秋大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殿下,你把什么都给了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她变心了怎么办?」 「女人都是薄情的,她们从来没把男人放在眼里,如果她以后变心了,她一脚把你踢开,那时候你没有权势,没有保命的东西,你可怎么活?」 「不重要,那都不重要。」月冠仪仰着头,闭上眼睛,神情恍若病态:「只要秋娘想要的,我都会给她。」 长安踉跄着倒退两步,险些撞倒了烛台,只觉得眼前这人比疯子还要疯狂,疯子至少会惜命,但他却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殿下你真的疯了,你无可救药! 月冠仪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除了相貌之外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权势。 论相貌,秋娘并不重男色,更何况他出身卑微,没有女人不鄙视他龌龊不堪的出身。 如果不是他尚有权势在手,秋娘顾忌连碰他一下都觉得噁心。 秋娘将暖玉给他,作为定情之物,刚才又那样逗弄他,已经是委屈了她。 他已经可以先想像,秋娘此刻正在某一处角落里从手帕擦拭着他们肌肤触碰的每一个地方。 他紧紧攥着暖意,眼中充斥着笑意,悲苦和爱意扭曲交织,他再笨也该知道,秋娘是冲着权势而来。 在秋娘交给他暖玉后,跟他要回报时,他就更加确定。 可那又怎样,秋娘愿意利用他,已经是他修来的福气。 能做秋娘的踏脚石,能让她一生平安顺遂,无论付出什么,哪怕是他这条贱命他也愿意。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对秋娘的爱和渴望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病态严重,刚才短暂的独处他几乎都要克制不住自己。 他无法想像,当他无法再给秋娘供奉任何权势,当他彻底被利用干净,秋娘彻彻底底抛弃他离开他的那一天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痛苦的捂着胸口,浑身冰凉如坠入冰窖魔窟,即使暖玉贴在心上也无法缓解的疼痛,就像有一把锉刀在他心口来回搅动,尖锐刺骨一刀一刀将他的心搅成一滩烂肉,所有痛苦的感官都在因为幻想那一天的到来而无限放大,又被颤慄的恐惧浑身痉挛。 她几乎用全身的力气压抑着,克制着,眼中忽然漫出滔天的贪慾,漫天洪水冲破决堤,在他眼中泛滥成灾狂唿怒号地叫嚣着,濒临崩溃。 权! 他要更多的权! ------------------------------------- 经过刺客一事,原本定于今日的围猎也不得不取消,小皇帝带着宠妃蓝雪照百无聊赖的在围场内侧转了转,连官员也不大敢出帐篷,至于太后嘱咐她留心注意的姜姒,更是一整天都没出门。 为了保障皇帝的安全,秋姝之和五城兵马司首领莫安一直随侍左右。 忽然蓝雪照惊叫一声:「血!陛下由血!」 「哪来的血,莫不是刺客又来了?来——唔——」莫安刚要高声大喊,却被秋姝之捂住了嘴。 「让陛下和容妃受惊了,这只是昨夜凌迟静贵人时残留的血迹,应该是那些下人毛手毛脚没收拾干净,这才惊扰了陛下龙体。」 第113页 听到秋姝之的解释,月深平静的眼眸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但很快恢復平静,声音更是带着反感厌恶:「真是晦气的东西,让他们快点收拾干净!」 「是!」秋姝之单膝跪地。 说完月深甩袖便走,莫安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令秋姝之没想到的是,一直跟月深形影不离的蓝雪照竟然留在原地,娇媚的狐狸眼里眸光闪动,娇美纤细的纤纤玉指纠缠着手帕,手腕银铃泠泠作响。 他盯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咬着唇犹犹豫豫的问:「静贵人他、死的安详吗?」 秋姝之跪在地上,沉重的嘆息,宫中危机四伏,即使不惹事,灾祸也会将在头上。 「静贵人生前挨了一百三十多刀,刀刀钻心剜骨,生不如死。」 雪白的绢帕无声落地,等她再抬头,只看见蓝雪照惊慌失措跑开的背影。 第61章 姜世子 姜世子 估计是被她刚才的话吓到了吧。 秋姝之哑然失笑, 虽然蓝雪照平时妖里妖调的经常被人骂做妖妃,但骨子里还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公子。 她命令纪眉把这地方打整了,慢慢悠悠的往姜姒的帐篷附近晃。 姜姒的贴身侍从阿蛮, 是个性格泼辣的小爷, 今天一直把守着帐篷口不让任何人进入, 若有人问关于姜姒的事情就被他牙尖嘴利地怼的回不了口。 秋姝之就在不远处慢慢观察着, 直到近正午时,阿蛮进了帐篷,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神情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 秋姝之眼眸微眯, 觉得里面有些古怪, 跟一旁的纪眉说道:「你去跟着他, 看看他鬼鬼祟祟的再做什么,记住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没过多久, 纪眉忽然一脸兴奋的朝她跑来:「大人, 大人!」 纪眉兴奋地跪在地上:「卑职回来的路上无意间撞见了昨晚姜世女的贴身侍从,看见他正往土里埋什么东西,等他走后卑职好奇的拿出来看, 你猜是什么?」 「什么?」 「您瞧!」纪眉呈上一条染了血的帕子, 神情激动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一条血帕,姜世女帐篷里一定有古怪。」 秋姝之立马环顾四周, 幸好四处无人在意她们,她凝视着帕子,良久她沉声道:「这只是男子每个月都会用的私物,瞧把你激动的。」 「什么?」纪眉大惊失色,拿着血帕的手跟烫手的山芋似的,那也不是丢掉也不是, 脸比苦瓜还苦。 就像秋姝之前世记忆中的古代人一样,这里的人也一样视癸水如秽物。 秋姝之轻笑着:「还不快把这东西处理掉。」 纪眉的脸几乎皱成一团,暗暗叫了一声作孽,一脸嫌弃的拿着血帕跑远了。 看着纪眉叫苦连天的离开,秋姝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若有所思的盯着姜姒的帐篷。 那上面的血迹根本不是癸水,也就骗骗纪眉这样的钢铁直女,正好纪眉城府不深,偏偏她也能隐藏住口风。 但自从围场遇刺以来,姜姒就一改以前的作风,一直缩在帐篷里闭门不出。 虽然她昨天亲自检查过她,身上并无刀剑留下的痕迹,但今天就被她挖出了血帕,着实有些古怪。 片刻后,她理了理衣襟,径直向着姜姒的帐篷走去。 一到帐篷门口,阿蛮果然警惕的拦住了她:「你是昨天晚上那位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秋姝之淡淡一笑:「卑职想来拜会姜世女。」 「我家世女正在休息,你以后再来吧。」 「无妨,阿蛮让秋大人进来吧。」帐篷内传来轻缓酥麻的声音。 秋姝之挑开帘子进去,姜姒穿着华贵的立领长袍,凌乱的发间随意插着一根坠金步摇簪,绛红色的缎面用金丝银线描绘着一朵富贵逼人的牡丹,雪白的花瓣在裙身锦簇盛开,引得两只蝴蝶翩跹而来,仅仅只是看着他身上的画就仿佛能闻到牡丹的香味。 帐篷里点缀着不知名的香,香味迷迭,烟雾迷濛隐隐绰绰。 她看见软塌上躺着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娇羞的用被子遮掩着身体,眼神瑟缩着躲在软塌后。 而姜姒墨发洋洋洒洒的披散着,眼眸神态慵懒闲逸,看起来似乎刚刚经歷了一场□□,饕餮满足,就差事后一根烟了。 「卑职见过世女。」秋姝之单膝跪地。 姜姒懒洋洋地从软塌上起身,扶着秋姝之的手臂,纤纤十指保养的比男子还要娇美,身上更是香气瀰漫:「秋大人快起来,咱们可是同期不需要搞那些虚名堂。」 她扶着秋姝之坐下,身后那些衣衫不整的男子们慌慌张张的穿着衣服,长发更是凌乱。 饶是如此等他们穿好衣服后,却没有离开,而是红着脸给她们端茶倒水,脸上羞红的不行,手里的动作却极为熟练,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秋姝之无意间扫过其中一名男子的脖子,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尽是欢好后的痕迹。 好傢伙,几男共侍一女,姜姒真不是浪得虚名,不光玩的花,身体素质也是棒棒的。 以前她只觉得小皇帝后宫三千,已经是女尊女子的榜样,但看姜姒似乎更爽一些。 不过姜姒是玩的爽快了,但秋姝之一个外人着实觉得有些尴尬:「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姜姒撩了撩被汗水打湿的长髮,暧昧一笑:「大人不必觉得尴尬,我们几个都放肆惯了,要不是昨夜刚开了个苞,也不会一直折腾到中午。」 第114页 此言一出,那脖子上痕迹满满的男子脸上红得都要滴血了,娇气的哼哼了声:「世女,别说了。」 □□? 秋姝之记得,大启国的男子□□之后都会流处子血,莫不是? 姜姒放声一笑,保养金贵的玉手掐了一把男子的脸,揩了一把油:「还害羞了,昨晚破你身时,流血最多的就是你,比你哥哥阿蛮还要多,还要你哥哥帮你处理处子血,那时怎么没见你害羞?」 果然! 看来阿蛮今天出去埋的血帕就是这男子的处子血,真是闹了一场乌龙。 不过,秋姝之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有些刻意了。 她心中的疑惑,都被姜姒三言两语的解开,就好像她知道自己的想法一样。 越是如此,秋姝之越是不敢轻易放下戒心。 「世女!」男子羞得通红,跺了跺脚:「阿黎不理你了。」 姜姒笑看名叫阿黎的男子跑出去,饮了一口浓茶,饱满的唇色勾勒出比牡丹还要明艷的笑意:「阿黎年纪小,不经逗弄,让大人见笑了。」 秋姝之摇摇头。 「对了,听说昨夜闹腾地人尽皆知的刺客捉到了?」姜姒细长黛眉微挑,微微拉长的眼尾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比男子还要美的媚意。 这样妖冶十足的媚态,她只在蓝雪照身上见过。 「是。」秋姝之淡淡答道:「刺客是静贵人宫里的人,已经有证据是静贵人指使,已被凌迟处死。」 姜姒平静地用抿着茶,惋惜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感情:「静贵人竟然敢谋杀陛下,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确实该死,凌迟也是警醒他人。」 「不过凌迟的场面实在不好看,应该吓着很多人吧。」姜姒轻笑了一声,胸前的牡丹花随着他的笑声似乎活了一样,缓缓的绽放吐蕊。 「确实,刚才还惊着了容妃。」她回答道。 「容妃?」姜姒声音一顿。 「我那弟弟自小被苗寨的人娇惯着,没见过什么这种血腥的场面,凌迟那种场面也难怪也吓着他。」姜姒嘆息着摇了摇头,发间的坠金步摇簪更是轻摇慢晃,珠影摇动。 「容妃是您弟弟?」秋姝之有些惊讶。 姜姒淡淡笑着,浑身透着骄矜的贵族气:「也不怪您不知道,照儿与我生父是同族,我们之间算的上是表姐弟的关系,只不过我常年生活在滇王府,他生活在与世隔绝的苗寨里,见面不多,因此知道我们这层关系的人也不多罢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蓝雪照和姜姒的眉目之间有一丝相似,原来还有这样一层血脉关系。 「不过照儿身在幽幽深宫中,我只是个外臣,就算想见上一面也是极难的,也不知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姜姒阴柔的眉目间隐隐流露出一丝惆怅。 忽然,姜姒一把抓住秋姝之的手,纤纤十指如妙玉精心琢磨,风情万种的眼眸热切的看着她,「大人是羽林军首领,日后我弟弟就摆脱大人照顾了。」 秋姝之受不了着突如其来的热情:「卑职在羽林军里只是一个虚职,后宫之事决不能干预,更可况容妃如今宠冠后宫,身后陛下喜爱,世女不必忧心、」 姜姒婉婉嘆息,抓着她的手更紧,细腻温热堪比温柔乡。 「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弟弟娇蛮惯了,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得罪了不少人,甚至连皇后也......」 又是一声嘆息:「他如今得宠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陛下一时迷恋他而已,等陛下玩腻了,他失宠了,以后在后宫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她眉目间略带一丝隐忧,坠金步摇勾在她凌乱的鬓髮之间,映着媚态的眼角,比最娇媚的男子,甚至比冠绝后宫的蓝雪照还要美艷几分。 秋姝之上辈子最大的癖好就是喜欢看娇娇软软的美貌小姐姐,这辈子穿越女尊国,女子多为坚硬冷峻行,像姜姒这样符合现代审美的实在不多见。 但她脑子还是清醒的,姜姒虽然貌美,但她的心思一直难以揣摩。 纵使美色在前,秋姝之也不敢放下警惕:「世女请放心,皇后仁慈宽厚在后宫人尽皆知,容妃虽然得宠但也从未有什么冒犯皇后或者后妃的行为,后宫妃子们也一直和睦相处,皇后和陛下一定不会苛待容妃的。」 姜姒细腻柔软的手忽然僵了一下,没想到秋姝之竟然软硬不吃,水火不进。 第62章 姜氏兄弟 姜氏兄弟 「世子殿下?」刚刚一脸娇羞着跑出去的阿黎公子恭恭敬敬的回来了, 脸上也不带一丝男儿家娇羞的情-欲,小心的问道:「怎么样?那位大人可还有怀疑你?」 姜姒摇摇头,摘下插在发间的坠金步摇簪, 浓密的乌髮垂落绛红锦衣之上, 侧脸柔中带韧, 雌雄莫辨。 阿黎松了口气道:「幸好阿蛮反应快, 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不然这位大人直接闯进来, 咱们之前做的一切就都露馅了。不过那位大人真是块硬骨头,世子您屡次讨好她, 她却一直不为所动。」 姜姒冷冷笑着, 回想着刚才秋姝之说的话。 她还什么和睦相处, 有太后秦倾坐镇后宫,就算蓝雪照再精明, 也是秦倾手里随时都可以捏死的一只蚂蚁。 这次行动失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秋姝之, 现在自己不但治不了她,还要变着法的讨好她,一方面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另一方面可以拉拢她为自己所用。 第115页 但是这秋姝之...... 「秋姝之看起来温柔清冽, 实际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们以后都仔细点, 要是被她抓到一丝痕迹,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姜姒眼眸狠厉。 「是。」 「不过、」阿黎眼珠一转:「既然这个秋姝之这么碍眼,屡次坏了我们的好事,何不如暗中做掉她,永绝后患?」 姜姒轻呵一声,妖冶的眼眸危险的眯起:「秋姝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你可知她背后站着谁?」 阿黎思索片刻说道:「宫里面有传言说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是、是太后裙下之臣。」 她淡淡睨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真是天真,太后不过是个幌子。」 姜姒至今依然记得那天在画舫之上,月冠仪失态的硬闯进她的船,盯着那舞伶的眼神。 怨恨幽妒像在地窖里慢慢发酵的毒药,酸酸涩涩的药味瀰漫在整个船舱里,掀起隐秘无声的骇浪,浪花之下是阴沉幽怨眦目欲裂和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这样压抑隐忍而无法宣洩的感情,可以骗过女子,却骗不过同为男子的他。 这样的感情他太熟悉了,幼年时,每一时每一刻他都能从他那个近乎疯癫的父亲身上看见。 为了从王府后院那些数不清的莺莺燕燕里争抢薄情母亲那仅有的一丝恩宠,堂堂苗族圣子连尊严也不要了,甚至不惜那整个族人的未来讨她欢欣。 可就算是这样,他那滇王母亲最爱的依然是她的王位。 母亲喜欢女儿,父亲却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眼看即将失宠,连生了女儿的暖床小厮都能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他竟然撒了弥天大谎,谎称他是女儿身。 一想到这么多年男伴女装过着不伦不类的生活,他就恨、 恨那个没有脑子,只会争宠,没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父亲;恨那永远坐在高位上薄情寡义的母亲,将他丢在处处是敌,随时都能丢掉性命的京城。 他嘲讽着笑着自己可悲的命运,艷丽的唇角红得似血浓烈。无论将来这皇位秦家、月家、还是姜家的,姜姒註定都是牺牲品。 ------------------------------------- 刺客带来的余威一直盘旋在围场上空,即使是在白日,围场里也是冷冷清清的。 到了夜里,长风似鬼哭狼嚎一样唿啸而过,像极了厉鬼的哭诉哀嚎,悽厉的声音总是能让人想起静贵人死前的绝望撕喊。 到了后半夜,风声越来越大,撕扯的越来越厉害,就连帐篷也几乎要被刮烂。 长风吹得纪眉的衣摆猎猎作响,她眯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感嘆:「草原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啊,风吹得跟鬼叫一样,听着怪吓人的。」 秋姝之翻身下马,回了帐篷。 看她不说话,纪眉小声凑了过去:「大人您知道吗,听说这天气突变是因为静贵人回来索命了。」 秋姝之正准备脱衣服的手一顿,拧着眉头:「不许胡言,哪传来的消息?」 「军队里、后宫那些宫侍里都在传,闹得人心惶惶的,您没瞧见今天都没人敢出门了吗?都缩在帐篷里生怕撞鬼!」纪眉说的有模有样。 秋姝之从不信鬼神之说,就算自己经歷了魂穿这种事情,她也是坚定地科学论。 「心虚之人才会怕鬼神。」 「可不是嘛,是该有人心虚。」纪眉若有所指的看着已经熄了灯的主帐:「静贵人死前可一直嚷嚷着做鬼都不会放过容妃,如果变成厉鬼,一定第一个找容妃索命。」 她振振有词:「一般死法越悽惨,变成的厉鬼就越厉害,凌迟、啧啧、多残忍的死法啊,静贵人真要是变成了鬼,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容妃。」 秋姝之拿着马鞭狠狠敲了一下她的头盔:「要是你继续在军中散播谣言危言耸听,我就按军法处置。」 纪眉赶紧抿住嘴,嘿嘿笑了一声:「大人您好好休息,卑职这就走。」 说了一熘烟就窜了出去。 秋姝之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框门栏,望着帐篷外摧枯拉朽的黑暗,沉下心.......静贵人,也是惨死的冤魂啊。 她沉沉的嘆息了,巡逻了一夜原本疲惫的身体在想起静贵人后也没有了再睡下去的心思。 她干脆骑着马进了围场。 夜色幽深莫测,犹如静静张着獠牙的巨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呜呜呜......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也别来找我啊!」娇娇怯怯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长风将他的声音切割的零零碎碎,但也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害怕。 秋姝之淡眉一滞,下了马循着声音走进。 黑的滴水的夜里,单薄娇柔的身子裹着黑色斗篷,手腕上的银铃铛被吹得泠泠作响,火摺子点点的光照在他吓得煞白的脸上,眼里全是明亮的火光。 秋姝之默默靠近。 只见他用手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土坑,一双从未干过重活的手,连指甲都修剪的精緻,就这样在土里毫无章法的挖着,手上沾满了泥土。 他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手,委屈的不行。 长风忽然从他身后刮过,他吓得瑟了瑟肩膀,也不顾的委屈心疼自己的手了,死命挖着。 挖的差不多了,他又从怀里掏着东西往里面埋。 秋姝之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些果子糖果。 第116页 「听说你们中原人祭拜时都用纸钱,可我实在找不到,你就将就一下,果子也挺好吃的......」 「对了,金银珠宝我也有,都给你带来了,你在下面应该吃喝不愁了哈......好好投胎,就别来找我了行不行?」 「我也不是有意的,你别来找我啊。」 「如果我不做,我就是下一个毒奴、我不想做毒奴、」 秋姝之皱了皱眉,他这是在祭拜静贵人? 她脑子里忽然想起纪眉的话,静贵人当时确实说过要找他索命。 古代人都迷信的很,加上这几天天气变幻,蓝雪照也确实应该心虚......不过毒奴是什么? 长风厉鬼惨叫一般在他耳边尖啸,蓝雪照娇俏柔媚的小脸蛋已经被吓退了色,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声哭了起来。 「下令凌迟的人是那狗皇帝,关我什么事啊,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狠,你、你、你找她去啊。」 「我只是、宫里人都这样嘛,不是你欺负别人就是别人欺负你,我也只是想自保而已、」 「可我实在没想到狗皇帝手段这么狠毒,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吧,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求求你了,回去以后我一定给你供奉到寺庙里去,让你香火不断,早日投胎、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学着中原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害怕地紧闭着眼睛,嘴里嘀嘀咕咕着。 虽然那晚蓝雪照的言辞一直针对静贵人,但他说的没错,下令的人是小皇帝,若真有灵魂,静贵人第一个找的也应该是小皇帝,其次才是添火加柴的他。 但是比起小皇帝,能在无人之处忏悔,这妖妃蓝雪照也不是太坏,至少不像『妖妃』那样坏。 不过毒奴又是什么? 秋姝之垂眸沉思,看来这和滇王脱不了干系。 不过......狗皇帝? 秋姝之有些诧异。 蓝雪照进宫以后一直很得宠,加之他有些骄纵跋扈的性格在宫里面很不讨其他妃嫔的喜欢,小皇帝愿意喜欢他宠幸他,他应该心怀感恩好好抱紧大腿才是,怎么听他的语气似乎很不喜欢小皇帝? 算了,后宫之事,本不应该她管。 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刚走到系马处骑上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一个人影惊慌地从里面跑出来。 蓝雪照冲出来时正好看到秋姝之,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拉着她马鞍。 「容妃?您怎么在这儿?」既然撞上了,她就干脆装作刚刚来。 「有鬼有鬼!秋大人你快带我走!」蓝雪照声线颤颤巍巍,红红的眼眶似受了惊的小兔子,和平时妖媚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相差甚远。 第63章 容妃 容妃 秋姝之忍着笑, 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怕鬼。 她假装担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现在是深夜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快走快走。」蓝雪照他拼命拉着秋姝之的衣角, 恨不得把她拽下马, 自己骑上马逃跑。手腕上的铃铛一直作响, 狂躁的夜风一吹, 铃铛响动的更加激烈。 密林群山隐在夜色之中,不知里面藏着多少骇人的妖魔鬼怪, 他被吓得不敢回头,只觉得背后连树枝的倒影都张牙舞爪。 蓝雪照急得拉扯她的手, 眼中还噙着晶莹的泪, 被泪花打湿的睫毛湿漉漉:「你快带我走。」 秋姝之嘆了一声翻身下马, 轻柔的安慰道:「您身后并没有什么鬼,或许只是山中的野鸟。」 蓝雪照慌张的摇着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他来了, 他来找我索命了。」 他哭的泪流满面,艷丽的眉眼被晶莹的泪珠淌过,娇媚欲滴, 似雨后娇媚的牡丹花, 花瓣上还挂着露珠。 秋姝之眼神微动,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谁?谁来找您索命?」 蓝雪照身子勐地颤抖着, 头缩进她的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静贵人、是静贵人来了,不是我害得他,别来找我。」 秋姝之任由他抱着,心知这是调查刺客的最好时机,不动声色的说道:「静贵人生前确实念着您的名字、」 「别说了、别说了、不是我害得他, 我想回家,我想我的阿嘟、我不想待在这个破皇宫、我想回家、」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抓住她的手臂,手腕上的铃铛疯狂响动几乎要炸开,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要稍微一刺激就可以轻易的击碎他的心智。 她感到蓝雪照在他怀里抖得跟筛糠似的,瘦削的身子几乎瘫软在她话里,倾国倾城的娇花经歷一场狂风暴雨,即将在她手中枯萎。 她有些触动,蓝雪照似乎也不是心甘情愿进宫的。 他虽然行为乖张,性格骄横,但在宫里其实并未苛待过下人,更未听说他将下人置于死地。 倒是秦倾,自他进宫之后手段不断,不但断绝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繫,还设计调走了他从云南带来的僕人,换成了秦倾的眼线。 他一个外族人,滇王也不能给他撑腰,他在深宫之中连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反而时时刻刻受到监视,生活也并不如他表面那么光鲜。 她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想要安抚他,但更重要的是找到背后之人。 她低声问道:「如果静贵人不是您害得,那会是谁?厉鬼若是能找到仇人,怨气消了,自然就会投胎去了,否则他会一直跟着您。」 第117页 蓝雪照缩在她怀里,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能说、」他一抽一抽的说,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滚落,手紧紧的抱着她:「我说了他就死了,他们都会死的。」 他抬起头,泪珠如珍珠似的滚落,媚骨天成的眼梢微红,里面蓄满了莹莹泪光:「秋大人,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害怕、」 他们贴的极近,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唿吸和胸口的起伏,他身上的奇异的香味围绕在他们身边,像进瞭望不见尽头的花海。 没想到蓝雪照被吓成这个样子都不愿意供出幕后黑手,她也只能作罢。 她缓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吧,那请您上马。」 蓝雪照骑在马上,秋姝之牵着缰绳,茫茫夜色中奔驰,他身上的香顺着风灌入她的鼻间,奇异芬芳与她在姜姒帐篷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蓝雪照骑在马背上擦干眼泪,眼眶红肿不堪,但背后却是一片幽冷刺骨,似乎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趴在他的身上。 他吓得浑身一激灵,本能的拉着秋姝之的袖子,紧紧地攥在手中不敢撒手。 他摸了摸秋姝之布料的手感,是普通的粗布,甚至有些磨手,比起他身上的绫罗差远了。但不知为何,只要捏着她的衣角,他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好像这黑漆漆的夜里,那些作祟的妖魔鬼怪都不敢再靠近他,再也没什么可以让他害怕的。 「秋大人。」离营地越来越近,人烟味越来越重,蓝雪照也不似刚才那般胆小害怕,他恢復了一丝理智叫着她的名字:「刚才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说罢,他似乎觉得自己语气不够狠厉,加重了一些语气:「不然本宫有的是方法治你,陛下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把你贬去偏远苦寒之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知道了。」秋姝之淡淡一笑不甚在意。 男人心海底针,刚才还柔弱可欺像个小兔子一样的蓝雪照,瞬间就变回蛇蝎美人,咝咝的吐着猩红的信子。 见秋姝之这样的反应,蓝雪照反倒不好不意思起来。 好歹是帮过自己的人,自己这样是有点恩将仇报的味道。 他低低的咳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丝薄红,声音别扭:「不过你要是能守口如瓶,本宫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秋姝之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回头:「容妃能给我什么好处?」 薄冷的月光映在她绝美的侧脸,如一层烟云笼罩,天地之间只有她一处洁白。 蓝雪照莫名低下头,别过耳鬓凌乱的长髮:「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升官?」 秋姝之淡淡一笑,温婉如水:「这些卑职都不需要。」 她本来就对钱财没多大欲望,况且上骑都尉的俸禄不低,她即使不像其他官员那样中饱私囊,日子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那你想要什么?」蓝雪照好奇的问道,发间的银簪微微晃动。 她低眉想了想,眼中带着一丝迷离惆怅,她想要的东西蓝雪照给不了,秦倾给不了,月深更给不了,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斗争,却似乎忘了还有一群人深陷在旋涡里,艰难地活着,命比狗还要低贱。 倏而,她嘆息般的笑着,敷衍说道:「容妃照顾好自己吧。」 蓝雪照娇媚的眼眸一阵,瞳孔微震。 他看着她清冷眼眸里的笑意,如隔着遥远的云端,不亲不疏,却格外想让人靠近。 让他照顾好自己?着就是她想要的好处吗? 他突然红了脸,贝齿紧咬着唇瓣,沖红欲滴血,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 「你还真会说话。」他小声道。 「什么?」 蓝雪照的声音被风吹地缥缈,她没听清。 他赶紧摇头,脸红的似乎被春风熏醉:「没什么。」 他看着秋姝之的背影,心脏扑通扑通地似小鹿一样乱跳,比他在苗寨被选为圣子时还要激动。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示意自己清醒些。 秋姝之可是太后的人。 后宫里一直有传言,秋姝之是太后的裙下之臣,这也是为什么她年纪轻轻就节节高升的原因。 想到这里,蓝雪照忽然就高兴不起来了,妩媚的娥眉也染上一层忧愁。 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怎么就是个小白脸呢? 偏偏还是那个恶毒老鳏夫的小白脸。 可惜,太可惜了。 想想平时那恶毒老男人变着花样折磨自己,不光害死了他从苗寨带来的僕人,还在暗处使坏。 他不过是受宠了些,恶毒老男人就在民间造谣他是什么祸国妖妃,是当代妲己,残害忠臣生活迷乱,滇王对此很是不满。 他不敢想像,这样恶毒的老男人在床上会是怎样的样子,是哭着求她怜惜他疼疼他,还是端着太后高高在上的样子强迫她与他欢好? 应该是后者吧。 毕竟男人三十勐如虎,这老鳏夫守了这么多年寡早就饥渴难耐,说不定秋姝之就是被他强迫着才成为他裙下之臣的。 这样才情姿容都冠绝天下的人,就这样被一个老鳏夫强迫霸占了。 想到这,蓝雪照看秋姝之更加多了一层怜惜。 他暗下决心,等以后滇王反了,秦氏败了,他一定救她脱离苦海,如果可以的话他就带她回苗寨,给她找几个苗寨温柔可人的男人,一起与世隔绝的生活,忘却这些耻辱。 第118页 「营帐就快到了,臣不能再送您过去了,否则会让人误会。」秋姝之停了马说道。 蓝雪照忽然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营帐已经近在眼前。 分别近在眼前,他隐下心中莫名的惆怅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 他本想直接翻身下马,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她小心翼翼的扶着皇后骑马的样子。 夜风撩动着他不知名的心思,他鬼使神差伸出手。 看见秋姝之诧异的看着他。 他咬了咬唇,妖媚入骨的眼微微嗔了她一眼:「不扶本宫下马?你当初对皇后可是温柔的很。」 秋姝之这才伸出手来扶他。 他缓缓握住她的手腕,纤细柔白就像碗莲的茎,柔弱却纤直,握在手里真怕就这么掐断了。 他不敢想像,就是这样纤弱似幽兰的女子,武功竟然这么好甚至打伤了姜姒,以致行刺一事败露。 第64章 变局 变局 「卑职恭送容妃。」秋姝之行了一个礼。 蓝雪照抿了抿唇, 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理了理斗篷,摘下手腕上的铃铛, 趁着漆黑的夜色, 越过守在帐篷外偷偷打盹的玉致, 熘回到了主帐里。 黑漆漆的帐篷里, 传来一声稚嫩却不带感情的声音:「办妥了?」 蓝雪照脱下斗篷,面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也不敢点灯引人注意, 只能凭着习惯缩到软塌边,对着无边黑暗回答:「办妥了, 可累死我了。」 忙了大半宿, 又被静贵人的鬼魂吓得失魂落魄, 他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可惜他做了这么多, 却连个床角都摸不着, 依旧只能睡在地上。 突然,一道巨大的力道扯住了他的头髮,蓝雪照疼了嘶了一声, 吃痛道:「你做什么?」 「你见过秋姝之?」月深语气里透着一股冰凉。 蓝雪照听得脖后一凉, 只觉得暖烘烘的帐篷一瞬间温度骤降。 「是啊,怎么了?」 月深拽着他的头髮, 隐藏在黑夜里的杏眼掠过一道刺骨寒流。 他身上留有她的味道,是她日思夜想的味道。 如果不是和她的身子贴的极紧是根本不可能留下这样清晰的味道。 月深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疯狂,随后又被理智隐去,在茫茫黑暗中,无人在意的燃起、又无人在意的熄灭,至始至终, 这疯狂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缓缓放开手,眸色幽深:「没什么,睡吧。」 蓝雪照揉着被拽的生疼的头皮,暗骂了她一声暴君,随后累极的躺在冰凉的地上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冗长又美满的梦,梦里他穿着苗装无忧无虑的穿梭在久违的苗寨,他的阿嘟,他的亲人,还有那个温柔的女人。 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一声巨大的鼓声惊醒,就像大地惊雷,几乎敲碎耳膜。 他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还以为是宫侍要进来了,本能的往软塌上怕,做出一副刚承完恩宠的模样。 可等他的手往被窝里一摸,里面冰凉一片。 他正睡得迷迷煳煳,娇媚的双眼还在打颤,睏倦的几乎睁不开。摸到冰凉的被窝时在勉强睁开眼,月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了,自己穿好了衣服,正红衣袍袖口点缀着洒金,正坐在桌边把玩着茶杯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似乎在等待什么。 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听的人心里发毛。 蓝雪照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刚想张口,帘子突然被人撩开,玉致急急忙忙的跑了一进来。 「真没规矩,不知道通报吗?」他端着容妃的身份娇喝了一声。 以往玉致顾忌着他宠妃的身份一直恭恭敬敬,但这次玉致根本没理他,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 「真是个不长眼睛的狗奴才,你算是什么东西!」他刚想对玉致发难。 「哀家也想看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的人面前耀武扬威!」秦倾掀开帘子,面色虽然仍有病态但却不似之前那般憔悴,冷冷一句话气势足以压到蓝雪照。 「父后、」蓝雪照一脸吃瘪地闭了嘴。 秦倾冷眸一瞥,上位者的气息无可撼动。 月深倒是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连父后都都来了,可是出了什么?」 秦倾声音阴冷:「玉叶,把容妃请出去。」 「是。」 蓝雪照就这样云里雾里的被玉叶请出了帐篷,衣衫都还是凌乱的来不及梳理打扮,像个被人捉姦后赶出家门的弃夫。 倒是在掀开帘子出去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一个满头白髮,身形狼狈的老人,对视的一瞬间,那老人看着他满眼充斥着恨意。 他从未见过这个老人,不知为什么她会这样看自己。 他捂着心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想去找姜姒,但等他到那时却看见锦衣卫已经将那里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顿时膝下一软,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找个人问,却无从问起,他像在大海中无助漂浮的人,孤苦无依,无人可信,无枝可依,绝望的情绪慢慢升起。 忽然他眼前一亮,看着不远处的秋姝之,不顾一切的冲到她面前。 「秋大人,锦衣卫为什么把姜姒围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拉着秋姝之的手,就像黑暗之中看见了星星之火。 第119页 秋姝之抿了抿唇:「秦舒死了。」 蓝雪照顿时瘫软在地,保养精緻完美的手还拉着她的衣袖,眼中蒙上了一层衰败的灰色。 秋姝之也是刚刚才从月冠仪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秦舒死在川滇交境之处,侥倖逃回来的人说她是被土匪流寇所杀。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怎么回事,秦舒走得是官道,身边的锦衣卫和侍卫重重保护,而且从未掩饰身份。没有哪个土匪有这个胆子敢去招惹朝廷的人。 最有可能的人就是滇王。 秦政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月冠仪把姜姒绑了起来。 秦舒是秦政的独女,将来的继承人,如今继承人死了,秦家后继无人,秦政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怨气,如果事态继续严重,朝廷极有可能会派兵入滇,取滇王向上人头给秦舒陪葬。 到那时,肯定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秋大人、」蓝雪照拽了拽她的袖子,铃铛孤零零的摇晃着,一瞬间的功夫他整个人的神态都脆弱了许多。 「容妃,回去吧。」她劝道。 「秋大人,秦舒的死和我们没有关系,皇帝为什么要把姜姒关起来?」 秋姝之嘆了一声,蓝雪照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单纯许多。 如今滇王和朝廷之间的关系紧张,姜姒又是作为质女的身份送来京城,如果两方相安无事倒还好,可一旦发生冲突,姜姒第一个被拿来祭旗。 「圣上的心思卑职不敢揣测。」 蓝雪照无助的垂下头,妖媚艷丽的花朵在这一瞬间变得枯萎不堪,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陛下会杀姜姒吗?她可是世女啊。」 「也许吧。」她模稜两可的回答。 蓝雪照绝望的闭上双眼,几乎要晕厥过去。 完了、什么都完了、明明昨天一切都还是好好地,怎么一睁眼什么都变了。 姜姒危在旦夕,他或许再也回不了苗疆。 「容妃这么在这?还不赶快把他带走!」月冠仪不知何时走来,盯着他拽着秋姝之的手就是一记阴辣的眼刀。 蓝雪照失落的垂下头任由锦衣卫将他带走,昨天他还是风光无限的宠妃,现在他成了一只人人驱赶的狗。 秋姝之有些忧心,不为蓝雪照,而是为那营帐里秘密商议的三人。 「我觉得秦舒的死有些突然。」她已经和月冠仪袒露心思,对这些也就不再瞒着他:「滇王在朝中的局势尚未稳固,不应该如此贸然的除掉秦舒。对了,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姜世女?」 月冠仪眼中情绪流露出一丝复杂:「秦政正在气头上,下令要让她生不如死。」 她嘆了一声:「按照锦衣卫的刑罚,那养尊处优的姜世女可要吃些苦头了。」 秋姝之有些惋惜,那么漂亮娇美的女子,落在锦衣卫的手里,下场不一定会比静贵人好。 如果真的是滇王选择在这时候动手,摆明了已经把姜姒当做弃子可以随意丢弃......或许蓝雪照也是。 ------------------------------------- 秦舒之死,在整个朝廷上笼罩起了一片阴云,比起遇刺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件事,围猎之行草草结束,小皇帝下令明日启程回京。 当夜,姜姒的营帐内灯火通明,炭火噼啪噼啪烧得通红,她被捆绑于椅子上,长发披散,绛红色外裳被撕扯凌乱,几处鞭痕抽打在她细腻匀滑的脸上,火光将她的影子映在帐篷上,蜿蜒延伸恍若鬼魅画皮。 「殿下,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长安放下浸了辣椒油的鞭子。 月冠仪斜坐在她对面,薄冷的眼眸低敛:「区区鞭刑而已,你也太小看姜世女了。」 姜姒脸色苍白虚弱,娇艷的红唇早已没有一丝血色,她低声狼狈的笑了一声,满眼绝望,他已经彻底被抛弃了。 「不过能做到受鞭刑而一声不吭,着实让本宫钦佩。」月冠仪缓缓起身,从猩红炭火里拿出烧得几乎要熔化的烙铁,薄唇轻吐:「不知这个您受不受得住?」 姜姒身子瞬间凉了半截,却紧咬着下唇不肯求饶。 月冠仪轻笑一声,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烙铁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玩意,真正令人恐惧的是永无止境,一次比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无论多硬的嘴,到他手里也能给她扒开。 「把世女的衣服脱掉,可别烧坏了您上好的蜀锦。」月冠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戏嚯的笑,仿佛他手里拿着的不是骇人的烙铁,而是逗猫棒。 「是。」长安对这些轻车熟路,正要解开她立领上的纽扣时,一向淡然的姜姒忽然激烈的反抗。 「滚开!」她低声骂道。 「不过是脱个衣服而已,世女这么激动做什么?」月冠仪眼中渐渐满上一层冰冷,他放下烙铁,径直上前一把扯开她的衣领,玛瑙扣子瞬间崩落。 一直被包裹的脖颈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出来,长安看着他喉间微微的凸起,惊讶不已:「你、你竟然是男的?」 月冠仪盯着他的喉结似乎不相信的扒开了他的领子,知道看到他完全平坦的胸膛才终于相信他是男儿身的事实。 男子最隐秘的地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展露在他们面前,姜姒脸色煞白像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口中鲜血溢出。 月冠仪一把掐住他的下颔,眸色沉沉:「我竟没想到姜世女原来是姜世子。」 第120页 怪不得他总觉得姜姒女生男相,妖媚如男子。 怪不得姜姒对秋姝之有莫名的好感,屡次试图接近她,讨好她,给她送男人。 之前他一直想不出原由,如今什么都理解了。 姜姒冷哼一声:「你现在知道了。」 「我之前还在好奇,滇王竟然能这么狠心把嫡女送到京城做质女,原来是个男儿身,怪不得会被人当做弃子,死了也觉得可惜。」月冠仪眯着眼,阴恻恻的说。 姜姒死死掐着椅子把手,口中鲜血淋漓,目光如利刃一样剜着他。 月冠仪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你说如果秦政知道你是男儿身,你会有什么下场?」 姜姒浑身一震,秦政年轻时的作风他早有耳闻,一个男子落在一个权臣手里,往往会遭受最钻心剜骨的羞辱,连清白都保不住,活的甚至不如最低级的娼倌。 「月冠仪,你敢、」他紧咬着牙根,声音近乎低扯。 「我为什么不敢?」 姜姒死死盯着月冠仪,忽然他笑了一声,妖冶的眼眸透出一丝狠厉如刀刮:「要是我死了,秋姝之也绝活不成。」 月冠仪眼中勐烈一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声音冰冷刺骨仿佛从地狱中走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姜姒有恃无恐的笑着,他果然猜的没错,月冠仪喜欢秋姝之,也不枉费他在暗器上做了手脚,用了苗疆最罕见的毒蛊。 他忍着脖子几乎要被硬生生掐断的窒息之痛,对上月冠仪如厉鬼一样的骇人的眼眸,满是鲜血的唇扯开一丝嘲弄的笑:「若是我死了,这毒就无人可解,你心心念念的秋姝之,就会每天遭受万虫蚀骨之痛,生不如死。」 月冠仪顿时褪了血色,盯着姜姒的眼中满是化不开的阴辣狠毒,宛若鹰抓枯骨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恨意滔天却受人制肘,手指的力道几乎要将他折断,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放开他。」他冷冷说道。 长安听话的松开捆绑住姜姒的绳索,没了掣肘的姜姒第一时间整理好了衣衫,遮住了被月冠仪撕开的胸膛,绛红色衣袍在炭火之下透出妖冶如鬼魅般的美。 第65章 阴险的秋娘子 阴险的秋娘子 「把解药交出来, 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月冠仪声音阴冷,眼中黑云缭绕。 苗疆最擅长制蛊毒,且各个手段阴劣, 可以把活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除非找到下蛊之人否则根本不能解开。他不敢想像这样随时可以让秋娘丢掉命的东西此刻就埋在她的身体里, 汲取她身体里的养分, 蛰伏等待,随时取她的性命。 姜姒虚弱的笑着, 唇角的艷红就更加浓烈,像熟透了的浆果, 流出成熟腐烂的汁液。 他知道月冠仪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么多年他凭藉男子的身份坐上万人仰望的位置, 就因为他豁的出去,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 满京城的人听到他的名字无一不胆战心惊,没有人知道他的弱点。 如今月冠仪的弱点被他发现,他怎会轻易放过。 况且以月冠仪的性格, 如果他真的将解药交给他, 自己就真成了无用之人,下场只会比刚才更惨。 他想摆脱自己的命运, 摆脱滇王的束缚,抽身于权利之外,只能依靠秋姝之。 他扬起美艷无双的脸,冷笑一声:「殿下,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 正德三年八月,皇家围猎, 姜世女水土不服暴毙而亡,容妃蓝雪照触怒君颜被打入冷宫。 短短一日,局势瞬间变幻,小皇帝下令即刻拔营返京。 秋姝之看着浩荡的队伍,来时热热闹闹气派非凡,不过几日,便笼罩着一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姜姒的尸体一看就是被残忍折磨过得,她成了滇王的弃子,身为世女,死地却如此不体面。 她一声嘆惋,又想起姜姒生前妖冶媚态的眼眸,唏嘘不已。 姜姒一死,朝廷或者说是秦家彻底和滇王站在对立面,水火不容,迟早会有一场恶战,但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滇王身在边境,常年与异族征战,手下的军队经验丰富骁勇善战;而朝廷军队早就在秦氏的纵容下软弱无力,若真打起来反倒有可能让滇王长驱直入,入主中原。 秋姝之摸着腰间的军符,眼眸平静而坚定。 一晃数日,再回到京城恍若隔世。 秋蕖霜早早的守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秋姝之的身影连忙扑了过去。 秋姝之担心他跌倒,连忙翻身下马扶住了他:「小心些,别摔着。」 秋蕖霜痴痴的看着她,捧着她的脸认真描摹,半晌,他比划着名:「你瘦了。」 秋姝之笑了笑:「我这不叫瘦,叫长结实了。」 下人在一旁附和道:「家主您可算回来了,这段时间您不在表少爷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做梦都盼着您早点回来。」 秋蕖霜娇瞪了下人一眼,面色薄红。 秋姝之有些感动,一直以来她都把秋蕖霜当做家人,这次分别更让她有一种在外打拼的孩子回到父母怀抱的感觉。 秋蕖霜有些忧心的比划着名问:「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 她微微笑着握住他的手:「放心,以后都不会走了,你陪在你身边。」 秋蕖霜这才放下心来,自从秋姝之入了仕途,官职越来越高,宅子越来越大,但她能陪他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每到夜深人静时他都辗转反侧,守着这处空荡荡的大宅子,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苦涩。 第121页 真想回到江南的时候,日子虽然清贫,但姝之却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不像现在,京城将她的谣言传得满天飞,自己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小心堤防着身边的莺莺燕燕,对她的独占欲却越来越强,只想让她看自己一个人。 他忍下心中酸涩,强颜欢笑地拉着她进了府苑。 他天不亮就在厨房里忙活,糖焖莲子、杏仁酪、玛瑙银杏、落叶琵琶虾、什锦豆腐煲、荷叶凤脯、金鱼戏莲、玻璃鲜墨、嘉禾雁扣、浪花天香鱼、奶味芦笋汤满满当当做了一大桌。 秋姝之食色大开,果然俸禄高了,菜品也比以前丰富了不少。 她一边吃一边夸赞:「表哥你的厨艺又精进了不少,以后谁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 秋蕖霜脸色一变,默默放下筷子。 他练这些厨艺从不为别的什么女人,只为秋姝之一人,根本不敢想像以后自己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的景象,自己也屡次和她表明心意,但她却总是装作不知。 秋蕖霜知道自己身有残疾,配不上她,他也没奢望过做她的正室夫郎,若是她以后的丈夫不嫌弃,他就是做个侧室偏房也好。 可偏偏她...... 他失落的低下头,黯淡的眼神忽然被她腰间的玉佩吸引,她身上的玉佩是伯父伯母留给她的遗物,自小带在身边,怎么突然换成了一块雪中红玉。 他颤抖的拿起那块玉佩放在手中,艰难的比划着名:「你之前的玉呢?可是不小心遗失了?」 是遗失了就好,一定是遗失了。 秋姝之放下筷子,抿唇一笑:「送人了。」 秋蕖霜顿时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来,手中的玉佩冰凉刺骨几乎要把冻伤。 「是什么人?是你的心上人吗?」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簌簌落叶抖落在萧瑟秋风中。 她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心上人了?也不知是谁家的男儿这么幸运,可以得到她的垂青。 她低头一笑:「那人你见过,就是长皇子殿下。」 秋蕖霜是她最亲近的家人,她也不打算瞒他,况且月冠仪和她本就是两厢情愿。 彭—— 秋蕖霜拍桌而起,眼中充斥着愤怒和慌张,秋姝之从来没有讲过他这样子。 一直以来秋蕖霜都温柔似水,典型的女尊国男人以女子为天,事事替她着想,从来不会做出这样激动的举动。 「表哥,你怎么了?」 「不可以!」秋蕖霜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狂跳的心脏比划道。 他虽然口不能言,但坚定的神色却骗不了人,修长的手指僵硬着颤抖着,每一个手指都汇聚着他的怒意,指尖崩的发白。 绝对不能是月冠仪,怎么会是他? 那种男人,那种从青楼阴沟里走出来的男人怎么配的上她! 当年他好不容易才使计赶走了他,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一定要缠着他的姝之。 秋姝之微微蹙眉,不解的问:「为什么?」 秋蕖霜想也没想就半跪在她面前,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你别娶他好不好?他配不上你。」 秋姝之大约明白了点什么。 「表哥你是想说殿下他出身不好吗?」 秋蕖霜心中哽了一下,不止这些。秋姝之或许已经忘了自己小时候救过月冠仪这样一个人,但他清晰的记得,那个男人当时有多疯狂,他对秋姝之的思慕已经近乎癫狂。 月冠仪如今在秋姝之面前表现的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就是个披着画皮的恶鬼。 秋姝之回握着他的手,轻声嘆息:「表哥既然知道他的出身,那你也应该听说过他是因何而流落青楼,流落风尘并非他所愿,我是真心喜欢他。」 秋蕖霜不可置信的摇头,秋姝之的说辞并没有动摇他一丝一毫的想法,反而让他对月冠仪更加憎恶。 不愧是青楼里调-教出来的狐媚子,一定是给姝之灌了什么迷魂药,才教她成这样。 这种阴沟里爬出来的男人极擅长伪装,或许此时月冠仪会在她面前做小伏低,但一旦将他娶进门,他就会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利用自己的权势将姝之困在他编织好的牢笼里,做他笼中的雀鸟,只为他一人鸣唱。 他的姝之註定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怎么能为了一个男子而收敛锋芒。 不行,他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他咬破了下唇,伤口处渗出一颗血珠,殷红一片。 「如果他是真心对你好,那就罢了,但如果他只是想找个老实人接受他骯脏不堪的过去,那我决不允许。」他低下头,似乎是妥协了。 秋姝之浅浅一笑:「表哥你放心。」 秋蕖霜这话说得,好像月冠仪是什么风尘女子找个老实人接盘一样,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吃过饭后,她在园中闲逛,小皇帝赐给她府邸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有闲暇时间可以赏玩,修修花草,喂喂鱼,日子好不惬意。 「家主,中郎将李勉亲自拜访。」通传小厮说道。 秋姝之淡淡一笑,自她回府以后小厮就一遍一遍的通禀,羽林军的人找她,都被她一一回绝。 没想到李勉这么快就坐不住,主动找上门来。 「将她请进来吧,我在这里迎她。」 深深庭院,花园幽静,暗香掠影扶风,秋姝之独立小桥之上撒着鱼食,涟漪四起的清池映着她摇晃的身影,锦鲤在池中争抢不多的饵食,一条压着一条,都想争到最高层吃到最多。 第122页 围猎结束了,李勉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收回她手中的军符。 在这风雨飘摇的局势中向来狼多肉少,权力越大,地位越稳。一场恶战不知多久爆发,她若不早点巩固权利,早晚成为别人手中的鱼食。 她在羽林军中处心积虑这么久,好不容易得来的军符又怎么轻易的送回去。 「秋大人,您可让我找得好苦啊。」李勉穿着盔甲走了进来,一身冷锐兵器在江南小意的园林中格格不入,腰间挎着刀剑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秋姝之放下鱼食,笑意浅淡:「回京之后卑职一直待在府中,大人想找我直接来我府上就是。」 李勉笑中带冷:「如今想见你可不容易,自从您去了一趟围猎,回来之后气性倒是高了不少。」 秋姝之只当没听出她话中一丝:「哪里哪里,卑职一直都是这样不争不抢。」 李勉冷哼一声:「既然不争不抢,拿了人家的东西是该还回来了。」 秋姝之抿唇一笑,浅浅淡淡的笑容从她嘴角逸散开来,风光霁月万人惊艷,眼中却透着冷峻:「卑职倒不记得有借过别人的东西。」 「秋姝之!」李勉怒拍石桌,惊起院中飞鸟乍起:「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去了一趟围猎,这块军符就能拿稳了!你是个什么出身,羽林军我掌管多年,你揣着军符也不怕烫手。」 秋姝之支着下巴:「烫不烫手试过才知道。」 「好啊,你是铁了心翻脸不认人是吧。」李勉破口大骂:「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果然跟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阴险小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谄媚讨好太后才有了今天,长得人模狗样,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下贱东西。」 「别以为你在围猎抓了刺客立了功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立了功又怎么样,你知道我上头是谁吗?没有军符,我也是照样羽林军的主子,她们依然听我的。」 秋姝之平静的笑着,池中水光映在她的眼中潋滟含光,丝毫不为她的话而影响。 自她进入羽林军,看见羽林军的样子起,她就在心中谋划夺权,不争不抢都是装出来的。如果她真不争不抢,当初就不会参加科举,更不会离开避世的翰林院,踏上一条血雨腥风之路。 乱世当前不争权就是死。 况且羽林军现在这个样子若再不整顿迟早会彻底废掉,到时候别说与滇王抗衡,就算是民间造反起义都未必敌得过。 朝廷摇摇欲坠,门阀势力割据,滇王虎视眈眈,如果真乱起来,她一个空有虚名的官职连自保都极为困难。 她只有炼造一支可以横扫中原的铁骑,哪怕拯救不了所有人,也可以护住她的亲人。 她当然知道李勉背后的人是谁。 没有提前调查清楚,她怎么敢谋划军符,她既然有胆子觊觎,就有胆子承担后果。 只是她没有想到李勉的脑子被酒色腐蚀的如此厉害,军符骗来的如此轻易顺手,越是这样她心中反而没有愧疚。 官场尔虞我诈本就平常事,自古能者居之,可不讲究什么尊老爱幼。说她冷血无情也好,阴险狡诈也罢,她都无所谓,她要权。 第66章 太后、棋子 太后、棋子 秋姝之浑不在意的笑着:「卑职确实是个阴险小人, 大人觉得军符在我手中羽林军也不会听我调遣,那么我们不妨试试。」 「你——」李勉怒气攻心,拔剑一挥, 剑指秋姝之的心口。 突然在她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秋蕖霜本想来给秋姝之送点茶水, 谁曾想竟然看到了秋姝之被人拿剑指着心口的一幕, 他惊吓不已,还以为她要对秋姝之下手。手中一松, 不顾一切的冲到她的身前,以柔弱的男子之躯替她挡剑。 秋姝之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不动声色地将他护在身后。一般男子皆养在深闺, 不得见其他外人, 而她也不想让表哥被李勉这种色-欲薰心的女人看见。 茶水散了一地,悠悠茶香蒸发漫溢, 李勉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一身清淡蓝衣, 身材颀长芝兰玉树,面容更是姣好如玉,薄唇如涂抹了胭脂, 束髮的缎带垂在身前, 公子温润,飘逸若仙。 李勉眼中满是垂涎, 这样的货色,岂是她府上那些勾栏出身的小倌可比的。 可惜这样的美人竟然藏于秋姝之这样阴险小人的府中,若是被她搞到手一定好好疼爱。 秋蕖霜躲在秋姝之的身后不敢看李勉,他倒不是怕她,只是她的眼神实在噁心,就像青楼瞟客一样龌龊, 从未见过这样神色露骨下流的女子,噁心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又愤怒又噁心。 秋姝之感受到他的不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卸下了她手中的剑。 「看来大人许久不曾用过兵器,手腕虚弱无力宛若三岁孩童。」她的语气游漫嘲讽。 李勉这才从秋蕖霜的美色中清醒过来,恨不得撕烂秋姝之得意的嘴脸,咬牙切齿道:「秋姝之你给我等着,早晚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李勉狼狈的离开秋府,坐上回程的马车。 「姑母怎么样?军符可要回来了?」她一上车,就被马车里等候的李良焦急的问。 「别提了。」李勉气愤不已,自己端着十足的架势来上门讨军符,谁知军符没要到反而让秋姝之这个窃贼狠狠羞辱了一番,这口气如何忍得了。 第123页 「看来这个秋姝之是铁了心要夺你的权,区区一个上骑都尉的虚职,竟然敢踩到您的头上去,姑母你可千万不能饶恕她。」李良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是李勉的亲侄女,在羽林军中仗着李勉的关系没少作威作福欺女霸男,要是秋姝之真夺了权,以后可没她好果子吃。 李勉脸色越来越黑,崩的越来越紧,突然她挑开马车帘子,对着驾车的马夫大喊道:「改道去兵部。」 ------------------------------------- 傍晚时分,秋姝之估摸着李勉那边告状的奏摺也快承到太后跟前,便起身进宫。 她刚一踏进清宁宫的门,就看见太后秦倾斜斜懒懒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石桌上摆放着成对的奏摺,描红批阅随意乱成一团。 院中种着一颗玉蕊树,这树是唐代名种,所开的玉蕊花形似合欢,白中透粉,却被合欢更多了一丝慵懒,恰如美人芙蓉面,玉蕊花极为稀有,但也只有这样珍贵稀有才能配得上太后秦倾尊贵的身份。 半夏晚风轻轻徐来,玉蕊花香迷漫十里,吹散满院闷热,纤弱无骨的花随风摇曳在空中静然飘落,像极了桃花水母飘在空中。 秦倾散漫的支着下巴,慵懒着展开扇子,放浪的挥开碍眼的奏摺,用扇面去接掉落的玉蕊花。 一朵玉蕊花有幸落入他的扇中,娇柔的花蕊与扇中纷纷扬扬的杏花相映成趣,他盯着这副画面,似乎想到了什么,柔软地笑了笑,而其他无缘之花则无声落在院中小池内皱起一片淡淡涟漪。 「卑职参见太后。」秋姝之单膝跪地,膝下是成堆被他当垃圾扫下的奏摺。 自从秦倾回到京城后,虚弱的身子便好的差不多了,果然是金银细软养出来的名门贵公子,就跟她上辈子样的名种猫一样,猫粮稍微差了些、饮用水稍微差了些,就能好一顿折腾,必须得小心地捧在手心里,好生呵护。 还是月冠仪那样的小奶狗好,跟杂草一样野蛮生长,除了有些自卑总是会哼哼唧唧的摇着尾巴求宠幸其他哪哪都好。 正这样想着,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秦倾用扇柄挑起了她的下巴,拈起他刚用扇子接着的玉蕊花,渐渐靠近。 秋姝之只觉得耳尖传来一丝温热,长发被他的指尖拨弄,玉蕊花的香气在她身边萦绕不断。 等他再收回手,手中的玉蕊花已经不见。他反而支着头,温和的眼眸笑意更加柔和:「秋娘子簪上玉蕊花俊俏的跟小郎君似的。」 她这才意识到秦倾竟然将玉蕊花簪在她的耳边,大启一直女子簪花的习俗,尤其夏季百花盛开的时节,男男女女都喜欢在头上簪花,但秋姝之觉得不太习惯,除了琼林宴上簪过一次杏花,私下再为碰过。 她本想摘下,却被秦倾拉着手阻止:「这是哀家的赏赐,不许摘下来,你难道想忤逆哀家?」 他语气上挑,言辞间却不见一丝不悦,反而像情人之间的打闹嬉戏。 「卑职不敢。」秋姝之默默嘆了一声,她确实不敢忤逆太后,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秦倾轻笑着说道:「起来吧。」 秋姝之默默捡起地上散落着的奏摺,等她坐上石凳,秦倾已经亲自给她倒上了一杯清茶,冰纹白瓷触之冰凉,驱散一身燥热。 这或许是秦倾做太后以后第一次给别人倒茶吧,他这样尊贵的身份那需要自己动手,她想。 「以前非我传召你绝不入宫看我,今天这般殷勤,想必是在外头惹了麻烦吧。」他将一本为描红的奏摺递给她,正是兵部侍郎李绅的奏摺。 秋姝之打开奏摺一看,果然如她所料,里面洋洋洒洒承写了关于她如何强占军符的恶行。 这恶行她认,但后面写的她欺女霸男,在军中作威作福,甚至公然在军中狎妓,则全是胡说八道,这些明明都是她们自己干的。 秦倾拿着扇子敲打着,长眉轻挑:「欺女霸男,军中狎妓,秋大人在军中过得可比在翰林院惬意多了。」 「满纸荒唐!这些事情卑职绝没干过,卑职还未娶亲,竟然敢这样诋毁我的名声。」秋姝之放下奏摺。 她知道李勉的后台是兵部侍郎,也知道兵部侍郎会像太后告状,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奏摺竟然会被这样添油加醋。 她有些担心,月冠仪耳目众多,百官奏摺都会过他的眼。他们才刚刚表明心意,这边就有官员报出她公然狎妓一事,她简直不敢想像月冠仪此刻的反应。 「好了,秋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哀家最清楚不过了,况且军中那些小倌身材臃肿,皮相老态,哀家相信秋大人对那些老男人不会感兴趣。」秦倾忍不住笑道,扯了扯她的袖子:「不过你夺了李勉的军符是否确有其事?」 「是。」秋姝之拿出一直保管着的羽林军符放在秦倾面前,态度诚恳:「卑职单凭太后责罚。」 「你呀——」秦倾声音沉了一刻,随后欣慰的笑着:「哀家还以为秋大人当真与世无争,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蛰伏,一出手就夺了两万羽林军权。」 「卑职只是觉得羽林军在李勉手里,军纪涣散,根本无法承担起保护皇城的重任,若无战事还好,可一旦有了敌情,羽林军应该是保护太后和陛下最精锐的兵。」 「你做的对。」秦倾淡淡的嘆息了一声。 第124页 「太后您不怪我?」她假装惊喜的问。 秦倾笑了笑,温柔的把玩着她垂落的长髮:「哀家怎么会怪你,哀家还得赏你。」 朝廷在秦氏的把持下日渐腐朽,没一个官员不贪的。 秦舒一死,秦政不顾他的阻止硬是要杀了姜姒,彻底与滇王为敌。她一把老骨头,过不久就要入土了,可那时他还年轻,万一滇王大举入境,朝廷倒真无人可用了。 秋姝之此举可以说是解了他的一块心病。他静静看着垂眸娴静的秋姝之,既沉得住气,又看得准时机,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秋姝之低头嘴角划过一抹极淡的笑,她就知道太后绝对会帮她。 李勉的后台是兵部侍郎李绅,而李绅却是顺天府尹顾郑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顾郑虽然是秦家的儿媳,但她的权利越来越大。而秦家正因为秦舒的死乱作一团,嫡女一死,那些旁系的、或是庶女出身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一些旁系为了能继任秦家家主的开始拉拢一切势力,其中最大的就是顾郑,她做了秦氏的上门媳妇隐忍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刻,开始趁乱一点点蚕食秦氏的势力,而秦政身体衰弱,想要阻止却有心无力,这条担子就落在了秦倾头上。 朝中势力本就相互制衡,秦倾想要遏制顾郑的发展,就必须有一颗棋子,而她此刻就是主动送上门的棋子,不声不响的夺了羽林军军符,两万人的军队,还有守卫皇权的重权,对于顾郑来说着实是一剂不小的打击。 她如今是秦倾手里遏制顾郑的一颗棋子,秦倾也成了她计划里的一环。 得偿所愿的秋姝之从清宁宫内出来,带着羽林军在后宫巡视。 没了嚣张跋扈的容妃作妖,听说后宫一下子清净了不少,尤其是皇后秦正雅,最大的竞争对手没有了,他娘家后台势力又大,后宫妃子无一人敢与他抗衡,每日晨昏定省给他请安,终于六宫之主的派头。 她途径御花园正是晚霞似火照耀着御花园百花盛开的景色,天空绯红的云霞如燃锦焚帛几乎要把凡间百花点燃。 而百花拥簇之中几乎聚集了后宫所有的妃子们,身着锦衣华服的妃子头戴珠翠,金簪宝钗香粉云鬓比,各色娇花还要娇嫩。 「这是在做什么?」秋姝之小声问道。 纪眉道:「今日刚回宫,」 秦正雅坐落在花园小亭之中,清浅白衣点缀着青韧翠竹,手拿一枝珍珠梅放在鼻尖轻嗅,花瓣小巧紧凑如珍珠堆雪。 「秋大人。」秦正雅看见她经过立马站了起来,花枝摇曳花瓣人雪般碎了一地,是这场烈焰之火下唯一的清朗。 第67章 长皇子殿殿下 长皇子殿殿下 「卑职拜见皇后。」秋姝之单膝跪地行礼。 秦正雅如今成了众妃之主, 一举一动自然格外引人注意,他一起身,其余妃子们也都纷纷对她行礼。 「秋大人刚刚返京, 又马不停蹄的守卫皇城实在辛苦了。」许久不见秋姝之, 秦正雅压着满心雀跃说道。 「多谢皇后关心, 能为陛下效力卑职不辛苦。」 宫中生存的妃子们各个都是人精, 他们都知道秋姝之在围场擒获刺客有功,正是论功行赏之时, 而皇后现在对她又这样热络殷勤,说不定是提前得到消息, 明日圣旨一颁下来她平步青云, 这才提前跟她打好关系, 因此其他妃子也各个上前奉承。 「秋大人这是哪里话,您在围场抓获了刺客可是有功之臣。」 「是呀, 秋大人春闱及第, 不到数月已是羽林军统帅,真是年轻有为呀。」 穿戴金银细软的妃子们连身上的衣料都熏着香,沉香花香草木香各色香味混杂在一起香气扑鼻, 莺莺娇软的美人声将她围在中间, 发间装饰的金钗银坠珍珠环在晚霞间摇晃盈动,像极了误闯女儿国的唐三藏。 这些都是小皇帝的男儿, 她哪里敢随便搭话,连头都不敢抬。 不知为何,同样是被一群男人妃嫔环绕,小皇帝做得再荒淫无道他都心态平和毫无波澜,但看到秋姝之被这群莺莺燕燕妆容精緻的男人逢迎时,秦正雅便觉得格外刺眼, 拿在手里的珍珠梅几乎要被他掐断。 「行了。」秦正雅压着难看的脸色,低斥道:「秋大人还有要事在身,你们这些妃嫔兀自赏花就好,别耽误了秋大人的正事。」 众妃一看平时好脾气的秦正雅头一回端着皇后高高在上的仪态训斥,便都识趣了退下,三两成对的在花园中赏花作对。 身边的人一下散光了,秋姝之蓦地送了一口气:「多谢皇后替卑职解围。」 秦正雅清亮的眼眸微微一弯:「大人不必客气,我、本宫本是想着中秋快到了,今夜天色又正好,便请众妃来御花园赏花赏月,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等到大人。」 彩儿低着头不敢说话,难道不是您提前打听好了每晚羽林军巡视的路线,特意安排好的地点吗? 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秋姝之才恍然意识到竟然已经快到中秋节了,时间过得真快。 「皇后、」一位宫侍小跑着过来,手上还端着破碎的碗:「皇后,容妃他还是什么都不肯吃,从围场回来这一路也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再不吃怕是熬不住了。」 正在赏花吟诗的妃子们一听是关于蓝雪照的事情立马来了兴致,蓝雪照得宠之时张扬跋扈不知收敛可没少被人嫉妒,如今落魄了不知多少人落井下石。 第125页 「熬不住?」一位手上涂着殷红指甲的妃子冷哼一声:「他有力气摔碗,怎么会熬不住?」 「只怕是故意用苦肉计,想让消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让她怜惜,好重新復宠。」另一位妃子心中嫉恨附和道。 「你这奴才也是个没脑子的,连这点小事也要劳烦皇后,还不快下去!」众妃子针对起蓝雪照一直齐心协力,恨不得让他就这么饿死,永世不得翻身。 秋姝之有些惋惜,蓝雪照虽然跋扈不可一世,但心性单纯,被滇王当枪使没什么花心眼,罪不至死。 「容妃再怎说也是伺候后陛下的男人,大家同为兄弟一起侍奉陛下,你们心思不要太狭隘。」秦正雅转着手里的珍珠梅,慢悠悠的说道。 众妃们脸色不悦,却不敢顶撞皇后。 「彩儿你吩咐下去再备一份饭菜,本宫亲自去探望一下容妃,秋大人应该正好顺路,不如我们一起吧。」秦正雅走到秋姝之面前,声音轻柔近乎讨巧。 蓝雪照的事情他本不想管,但如果自己此时不帮忙会让秋大人觉得自己太冷血无情,而他忽然想起关押蓝雪照的冷宫干西五所正好在御花园西侧,正好与秋姝之要离开的方向一致,两人倒可以多待一些时间。 秋姝之点点头。 两人一同走在寂静的官道上,夜色渐渐暗下,宫人们提着宫灯为他们引路。 虽然身边下人众多,一举一动都要被这么多人监视着,但秦正雅还是激动的无法抑制,即使她们之间什么话也不说,但只要她们站在同一片天空下,感受着同一方寸间的步履,闻着偶尔拂过他的冷香,他便已经心满意足,像只偷了腥的猫,每一次相处都是偷来的奢侈。 还未靠近干西五所,秋姝之就闻到了一阵难忍的恶臭味,宫殿夹到狭窄深长,斑驳的宫门被一把铁链金锁牢牢锁住,从门缝中往里望去,只见里面荒草丛生,凋敝不堪,风吹过更是化作阵阵阴风。 「这里就是容妃被禁足的地方?」她问道。 秦正雅也难掩臭味,以袖掩鼻:「正是这里,干西五所一直是关押犯错的宫侍和妃子的,只因陛下继位不久,这里只关押了容妃一人。」 这样荒凉的地方只幽禁了蓝雪照一人,除了定时送餐的侍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没人跟他说话,没人照顾他的起居其实跟坐牢也差不多。 秋姝之有些忧心,这样经年累月的下去,蓝雪照怕是会生生疯掉。 宫侍用钥匙打开了门,锁扣撬动之声在空荡荡的冷宫里迴响,院子里黑漆漆的连个照明的油灯都没有,只有一直被皇室视为不祥的乌鸦在上空盘旋。 秋姝之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虚弱蜷缩着的他。 以前满身华贵的锦衣被人扒了下去,最爱佩戴的叮叮噹噹的银饰也没有了,衣衫褴褛形容狼狈,更是因为好几日没有进食而变得娇容憔悴,唯有一双眼睛仍不改娇媚,妖气中带着倔强。 「皇后驾到,还不快起来叩拜!」彩儿上前踢了他一脚,发泄着以往被他欺负的怨气。 蓝雪照断了好几日饮食身子本就虚弱,已经没力气反抗,只能任由一个下人将自己踩在脚下,瘦削的嵴背被他踏着好似下一秒就会踩断,秋姝之实在看不过去,替他拦了一下。 「彩儿!」秦正雅看到秋姝之出手,立马喝道:「容妃已经这个样子,你就不要难为他了。」 他将准备好的晚膳放到他的身边,笑意温柔和善端的是贤惠皇后的好模样。 蓝雪照撑着苟延残喘的身体冷笑,他还不知道秦正雅心里的心思,不过是想在她面前装作好人样子罢了。他一把挥开秦正雅手中的碗,瓷碗碎了一地:「滚!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秦正雅捂着被热粥溅到的手,不可置信的问:「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蓝雪照恶狠狠的盯着他,像受了刺激的猫激动的竖着倒刺:「秦正雅你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要折磨我就来个痛快,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对你低头。」 「皇后他并无此意。」秋姝之忍不住劝道。 「你也帮他说话?你也是坏人!」蓝雪照妖媚的水眸死死的盯着她,这宫里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都对他不好,这些人怎么骂他欺辱他都可以。但秋姝之是他来到京城唯一让他有好感的人,理所应当的认为秋姝之应该向着自己。 秋姝之帮秦正雅说话就是背叛他,他想骂她,但终究骂不出口,只能拽着她的裙角当做自己最后的依靠。 「那些下人天天欺负我,变着法的折磨我,送来的东西也是馊的烂的,连狗都不吃。」蓝雪照原本充斥着怒意的眸子忽然红了眼,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倾诉着这段时间所受的苦楚。 「这、这不可能,我明明命人善待你的。」秦正雅诧异的看着自己的侍人彩儿。 彩儿心虚地对着蓝雪照大骂:「皇后心地慈悲才特意来冷宫看你,你要是再不知好歹颠倒黑白,当心陛下治你的罪。况且你本就是个被打入冷宫的庶人,冷宫的待遇就是这些,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曾经耀武扬威的宠妃吧?」 「行了。」秦正雅喝道。他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冷冷扫了一眼仗势欺人的彩儿:「这次是彩儿疏忽,以后您的日常饮食本宫都会命人好好安排的。」 第126页 蓝雪照冷眼瞧着他,并不相信这后宫能有什么好人,他唯一相信的人只有秋姝之了。 从冷宫里出来,秦正雅不安的揪着手帕。 他不害怕蓝雪照的指责,但却怕他骂自己阴险的话在秋姝之的心里烙下不好的印记。 「大人,容妃的事情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明明我已经仔细交代过,但下人们却......」他惴惴不安的解释道。 「容妃原本在宫内就招惹许多人妒忌,落了难有人成心使坏也在情理之中,皇后不必太过自责。」她安慰道。 秦正雅红着脸点头:「您相信我就好。」 只要秋姝之愿意相信他,别人说什么他都无所谓。 「真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容妃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下值回到宫中的营房休息,纪眉有些感慨道。 「世事难料,我们以后也需谨慎行事,尤其是你,嘴上一定把牢,对了军中怎么样了?」秋姝之脱下盔甲。 「李勉没了军符一直在朝廷里奔走,李良更是在军营里煽动情绪,似乎是想准备闹事,大人您看您是不是要回去管管?」纪眉有些担忧。 秋姝之坐在桌边不紧不慢的喝茶:「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她们闹吧,把底牌都亮出来,我也好将李勉的党羽连根拔起。」 「是。」听到秋姝之这样说,纪眉已经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等她出手的那一天:「忙活了一下午您还未用晚膳吧,您等着卑职这就给您端来。」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咱们羽林军值守的伙食是越来越好了,以前都是清粥白菜配咸菜馒头,还都是凉透了的,如今咱们连最低等的士兵也有两菜一汤了。」纪眉乐呵呵的从伙房里端来她的饭菜。 她是羽林军名义上的二把手,膳食更是比一般士兵都好,鹅黄肉、蛋酥花仁、玉竹心子、火爆荔枝腰、软烧豆腐、炸珍珠虾,再配上一碗杏仁银肺汤,六菜一汤,这简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伙食。 纪眉闻着这些饭菜的香味都在流口水:「以前无论咱们羽林军怎么抱怨都肯多加一叠咸菜,什么时候变好的呢?」 她回忆道:「对了,好像就是从您进咱们羽林军之后!」 秋姝之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隐约觉察出了什么,默默笑了笑。 「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秋姝之将火爆荔枝虾和炸珍珠虾递给纪眉:「你也没吃饭吧,拿回去给下面的人加加餐。」 她一个人本就吃不了这么多菜,在阶级分明的古代,士兵极少能吃到荤腥,不如拿下去做个人情。 「多谢大人赏赐!」纪眉喜笑颜开的走了。 等纪眉走后,秋姝之推开窗户遥看窗外明月,还没到中秋晚上的月光就格外的明亮,洒落人间一片清辉。 她将面前的碗碟挪到旁边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出来吧,我的殿下。」她柔声唤道,是这世上最醉人的温柔。 月冠仪差点稳不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才从隐秘的角落里灰熘熘的出来。 「好像每次殿下来这里都是夜里偷偷摸摸,像偷情似的。」秋姝之拉着他坐下,轻笑着打趣。 月冠仪脸红了一大片,臊的不行。 但他始终惦记着她身上的蛊毒,他派人去苗疆查过,这种蛊毒名为尸虫练,是由五毒之精华炼造而成,非下蛊之人不能解,蛊虫小而无形,会顺着人的伤口钻进肉里,嗜肉饮血,平日宿主并不会察觉,直到蛊虫成熟之日就会钻进心口,日日夜夜折磨的人生不如死,神形俱灭。 他不敢将被人下蛊的事情告诉秋姝之,他估摸着秋姝之应该是在追刺客的时候手臂划伤,被人趁机下了蛊。 不过他已经将姜姒圈禁,死的那个人只是易容的傀儡,他一定能从姜姒口中逼出解蛊的方法。 第68章 和殿下吃饭 和殿下吃饭 「殿下深夜前来, 可曾用过晚膳,不如一起?」秋姝之看他羞得脸通红,也不好再打趣他。 「......嗯。」月冠仪似乎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 他想, 自己大半夜突然闯来秋娘的房间, 若是贸然问她的伤口难免被她怀疑, 不如就先应下, 再不露痕迹的给她上药。 纪眉只准备了一副碗筷,好在除了碗筷以外还有一些汤匙、菜碟之类的。因此她在屋内听到他的动静时就已经把没用过的碗筷都移到了他的位置上, 想来他们互通心意之后都没什么时间单独相处,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月冠仪打量了桌上的一圈菜, 眉头微不可查的凝起:「怎么只有四个菜?」 「四个菜不好吗?」秋姝之略带笑意的挑眉。 「我明明、」他刚想说, 却勐地噤了声。 羽林军军纪涣散, 一直不受重视,所以巡视皇城的伙食也比其他军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以前这些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但如今秋娘是羽林军统领,又常常带领士兵巡视,他怎么忍心让她跟那些下等兵一样吃着冷冰冰的咸菜馒头, 他恨不得把御膳房的大厨直接插到御林军里去。 可他又不能做的太张扬, 只能让那些下等的羽林军沾了秋娘的光,一併提升了伙食。 他明明吩咐膳房羽林军首领至少准备六菜一汤, 且必须每日不重样,连食材这些都要做到最好。 他紧攥着手,指尖苍白无色,看来又被菜户中饱私囊,连他的吩咐都敢偷工减料,眼中阴厉乍现, 看他回去不敲碎那些人的贱骨头。 第127页 秋姝之拉着他紧握成拳的手放心自己的腿上,那紧绷的手自己就变成熟透了的水蜜桃,不消她用力自己就摊开了,露出饱满多汁的果肉。 「原是有六个菜的,只是我一人吃不了那么多,就拿去给纪眉她们分食了。」她捏了捏他的手心软肉,顿了半晌:「有劳你费心了。」 被她放在腿上的玉手抽了两下,月冠仪沉默了片刻:「您都知道了。」 秋姝之笑着点头,身后披散的长髮垂在她身前,发尖落在他的手心里,他眼眸触动,趁她不注意,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发梢,露出一点偷腥似的满足。 「方才纪眉同我说,自从我来羽林军上值之后伙食才渐渐变好起来,我就隐约猜到可能与殿下有关,没想到还真是。」 她拿起白玉象牙筷,拈起一块玉竹心子,递到他的嘴边。 「来,张嘴。」她嘴角扬起。 月冠仪双眸微微睁大,菜香味就在他鼻尖,他却满眼惊愕,不敢张嘴。 他怎么能让秋娘餵他吃饭,应该是他伺候她才对。 「秋娘、我——」 「好吃吗?」 秋姝之趁他张口的机会将玉竹心子塞进他的嘴里,左右他说出的不过又是些做小伏低的话,她不想听,比起那些,她更想看高高在上的长皇子殿下在她面前乖顺听话的样子,偶尔逗逗还能弄得他面红耳赤。 月冠仪紧抿着唇,干涩的嚼了两下,点点头:「好吃。」 极度的紧张下他已经吃不出饭菜的味道,在珍馐的美味在他嘴里都味同嚼蜡。 「那就再吃块软烧豆腐。」 烧得软乎乎的豆腐上勾着晶莹剔透的芡汁,每一块豆腐都饱饱的吸满了汁水,让人垂馋欲滴,但勾了芡豆腐又软又滑,用的力气一大就夹破了,力气一小就容易掉。 「呀——」她刚夹的一块豆腐就落在了桌上。 她又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另一只手在下面小心的接着,眼看着要送到月冠仪的嘴边,却又掉了,不过还好是落在她的手心里。 只是吃豆腐而已,又不是吃月冠仪的豆腐,怎么这么难。 她嘆了一声,准备换个汤匙,谁知手腕忽然被一道清冷的手掌覆盖住。 那清冷的雪山高士低下了头,衔住了她手心里的软豆腐吃了进去。 秋姝之差点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但月冠仪便表现极为冷静平常,当然如果忽略掉他一路从脖子到耳尖的红的话。 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最好的软菱纱、最顶级的苏绣工艺,每一处都透着高雅艺术。 秋姝之原本以为他是想擦拭一下嘴角,谁知他竟然用它擦拭她的手心。 刚刚被她艺术品的东西现在擦拭着她手心里的油渍,月冠仪擦拭的极为仔细,每一处细微不肯放过,丝毫不在意软菱纱碰了油污就彻底废了洗不干净,仿佛她的手才是高雅的艺术品,那一方百金的苏绣帕子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抹布。 他这么一弄,倒把秋姝之给整不会了。 她对月冠仪作出的行为都是她上辈子从偶像剧上学来的套路,都是工业社会下精心设计好的公式,但这些在月冠仪发自真心的行为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您的伤口可好些了?」擦拭完她的手,月冠仪忽然问道。 秋姝之放下筷子,摸了摸被刺客划伤的手臂:「伤口已经结痂,就是正在长新肉,偶尔会觉得有些痒。」 「可否让我看看?」月冠仪的目光几乎要穿过她的衣料。 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秋姝之本来不想给他看,但感受到月冠仪的眼神时她还是觉得心中微暖。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她解开外裳衣带,露出胸口及手臂一侧,常年被衣衫遮住的雪白肌肤在橘黄色的暖光下白的像镀了一层飘絮柔雪,精緻的锁骨随着她的唿吸而隐隐起伏,纤尘不染的手臂上有一道突兀的疤痕,长而深,结的疤更是颜色狰狞。 几乎是在一瞬间,月冠仪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手指抖了抖,抚上了她的伤口。 伤疤结痂凹凸不平,她是羽林军首领少不了舞刀弄剑,刚结好的伤疤就被撕裂一些细碎的小口,血顺着缝隙流出来,好不容易好了又裂开,总是痊癒不了。 「伤口这么深,看来是免不了要留疤了。」月冠仪心中揪心似的疼。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我这里有专门治疗这个的伤药,抹上伤口能癒合的快些。」 说是治疗伤疤的药,其实不然。这是他好不容易从姜姒嘴里撬出来的药方子,虽然不能彻底解了她身上的蛊毒,但也能暂时延缓蛊虫发作。 秋姝之握住他的手:「不必了,我那里还有太后赏赐的软玉膏,这些药殿下自己留着吧。」 「父后?」月冠仪手臂僵硬愣了半晌,低下头声音落寞:「父后送的软玉膏世间少有,比我这普通的药方子好上太多。」 秋姝之尴尬的差点原地撞墙,她怎么把这茬忘记了。 秦倾和月冠仪本就不和,他们继父子的关系又极为微妙,上次他来找自己时还让他发现秦倾偷摸塞给自己的手帕,这会儿又被他晓得他送了自己软玉膏的事情,那她和太后的关系不就更说不清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药膏是我刚入官时太后赏赐给我的。」她连忙解释道。 第128页 「我明白。」月冠仪低着头,声音活像得知妻子出轨又委曲求全的小夫郎样式,但紧握的手指已经快要把瓷瓶捏碎,可怜隐忍的模样勾的人的心尖惹人怜爱的紧。 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 秋姝之心中嘆了一声,生怕他又胡思乱想,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在他紧抿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剎那间四目相对,唿吸紧紧交缠在一起。 「我与太后只是臣子关系,至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你相信我。」她抵着他的额头,贴着他的鼻尖,身子亲昵的靠在一起,能清晰的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 普通人家的丈夫要是知道妻主养了情人外室就算再怎么大度,也会打翻醋瓶闹腾一阵,偏偏他乖巧隐忍,默默承受着一切,好像她出轨的那人是他名义上的继父,在他眼里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有违伦理纲常的事情。 无论是雨夜被他发现的手帕,还是这次,月冠仪的眼中都不曾充斥一点愤怒或嫉妒,反而是更多的惊慌,他太害怕失去,生怕她对自己一时兴起的喜欢会随着其他男子的出现而消失殆尽,于是拼尽自己的全力去讨好她,不论善恶对错。 秋姝之甚至在想,如果有一天她跟他说自己喜欢上了皇后,他会不会连夜把皇后从皇宫里偷出来送到她的床上。 唇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月冠仪鸦睫紧张激动的颤抖着,烛光在他的凤眼中跳跃,光芒万丈。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的腰身,感受到她没有一丝反感的一丝,又得寸进尺的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紧张到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撞击:「我相信你,秋娘我当然相信你。」 刚入宫时就送了秋娘软玉膏...... 原来秦倾那老东西那么早就开始打秋娘的主意。 他紧紧搂着她柔软的腰肢,手臂坚硬的紧绷像方寸囚徒的铁笼,隐藏地极深的嫉恨怨毒在这一刻从不可窥视的深渊里嘶吼爬出,浓稠阴沉如搅碎的暗浆撕裂了他姣好的皮囊,流淌的汁液上爬满最阴暗的污秽之毒。 他怎么会不嫉妒? 他嫉妒的快要被狂浪吞噬,连荒唐的喘息都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常年生杀予夺让他早就把人命当做草芥,眼前血海如山崩地陷充斥在他眼前,只有将她的身子揉碎到自己的骨肉血液里才能让他稍有一丝理智。 真心爱一个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心里有了别人。 他满心委屈,满肚陈醋、满腹嫉恨,万顷妒海重重压在他的心上,将他的身影压得近乎佝偻。别说秋娘手下太后的手帕,就连秋娘在路上多听了哪家狐媚戏子的戏,多看了宫里哪个宫侍一眼,甚至是被她掬捧过的清水,她欣赏过的花朵,乃至被她仰望过的月亮,他的嫉妒埋在见不了光的土里阴暗滋生。 他不过是忍着,装作一副大度的样子罢了。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整日拈酸吃醋的男子,纵是一时欣喜,久而久之也只会徒增厌烦。 可无论他怎样装作大度,不吃醋,但心里总被冰刃狠狠戳着似的,一想到有人觊觎他的秋娘,他便觉得钻心嗜骨的疼,妒海在他心中越漫越深,滔天嫉妒像洪水泛滥暴涨,绝望的窒息感将他碾成一滩烂肉虫泥。 他已经成了秋娘的依附品,离了她便活不下去。 那个恬不知耻的老鳏夫,早晚有一天他会把他碾成一堆碎肉。 秋姝之对月冠仪疯癫的想法毫无察觉,她轻抚着怀里的人,他的手勒的很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能感受到月冠仪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 她绕着他垂下的墨发,汉白玉一样纤长白净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发间,单薄的身子瞬间敏感的颤了一下,耳根通红一片。 她笑了笑,掩饰不住心中的柔软,亲上了他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垂。 耳垂湿漉漉的触感带来的巨大冲击几乎让他全身痉挛,山唿海啸的狂喜沖涌而来将他刚才满心的酸涩阴妒统统浇灭,整个人仿佛飘悬在空中,若不是他紧紧箍着她的腰身,他几乎要化成一滩浓水从凳子上瘫软下去。 「秋娘、秋娘、」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香香软软的气息让他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加陷了进去,只会口齿不清的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 「唔——」 秋姝之听着他一遍又一遍痴恋般的声音,明明他一袭白衣清冷若谪仙,却偏偏像被什么拽下了神坛,堕落在欲-海尘世。 她心神一动,钳着他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一记绵长的深吻,两人交颈相拥在一起,跃动的烛火在两人身上笼罩了一层暖色的光晕,像隔了一层烟纱雨雾。 月冠仪激动的几乎要晕死过去,缠绵的快意将他抛上云端,脑中好似有盛世烟花绽放,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没有颜色,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只有他的心灼热的近乎沸腾。 第69章 殿下孜孜不倦的进取心 殿下孜孜不倦的…… 一记深吻完毕, 秋姝之退了出来,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晶莹。 自那日告白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单独相处, 无所顾忌的在一起行亲密之事, 月冠仪激动的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无骨的依偎在她怀里低喘着, 单薄的后背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摸了一把通红的脸,一贯阴沉的眼里染上猩红的疯狂, 舌尖在口中风捲残云舔舐着她口津余香,手中的瓷瓶被他捏的崩出细碎的裂纹。 第129页 他恍惚一阵, 暗骂自己荒-淫无耻, 见了秋就走不动路, 脑子混沌无法思考,竟然将此行目的抛之脑后。 他抵着她的肩头, 声音如冰玉碰撞:「秋娘.....这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 就让我为您做点事吧。」 秋姝之怜爱的摸了摸他耳后的碎发:「好。」 盛夏之夜,明月高悬清辉笼罩,偶有清凉夜风颳过, 扫尽园中落叶。 月冠仪将瓷瓶中的药倒了出来, 是白色的粉末,味道很难闻又很特殊, 说不出是什么药材磨成的粉末。 他将药粉均匀的撒在绑带上,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痕有些紧张:「这药性烈,抹上去可能会有些疼,但药效极好,秋娘您忍一忍。」 「不碍事的,上吧。」她用衣袖擦了擦他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冒出的薄汗, 明明受伤的人是她,他却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没有温度的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顺着细碎微小的瘢痕的裂缝溶进了血液里,刺痛感源源不断的袭来,她拧了拧眉,这药比她之前用过的都疼,果然性烈。 月冠仪将绑带一圈一圈的缠绕着,指尖总会不自觉的触碰到肌肤,每次触碰都会激起他一阵轻颤。尤其是她的衣衫,雪白的绸缎束缚着最娇嫩的肌肤,像深藏海底的宝藏露出最诱人的一角,肆意吸引着窥探之人,随着唿吸起伏,手臂温热的体温在他冰凉的指背上无意滑过、手烫的惊人。 「上好了。」月冠仪慌不迭的包扎上伤口,移开视线,向来阴沉冷漠的凤眼中一片兵荒马乱,自卑之心的烧灼裹挟着唾弃下贱的自己,又隐隐夹杂着难以名状的隐晦的怪异快感。 此刻的秋娘就像的将他从绝望深渊中捞起救赎的神明,也是将他诱惑至无边孽海的魔障。 他在其中浮浮沉沉,永无尽头,亦甘愿溺死其中。 「唔......」秋姝之看着手臂上歪歪扭扭的蝴蝶结,又看了看自己胸口无意间露出的肌肤和月冠仪涨红的脸。 纯情的长皇子殿下又害羞了。 「多谢殿下。」她穿好衣服,系上衣带,收起刚才有些放浪的形骸,笑着说道。 「不、不必。」月冠仪磕磕绊绊,几乎闪着舌头。 刚擦完药,房间里满是药物残留的苦涩味。 他舀了一碗杏仁银肺汤递到秋姝之面前伺候她用膳。 如果说刚才秋姝之亲自给他餵菜算的上一种情趣,那他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不过是靠着秋娘一时兴起而获得怜惜的小宠,如何邀宠、如何逢迎、如何伺候人这些他都需要拿捏好时机。 「对了,明日是陛下回京后第一次上朝,您在围场抓刺客有功,陛下会在殿前亲封您为羽林中郎将。」 秋姝之拿着汤匙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月冠仪:「想必着其中少不了殿下的运作吧?」 锦衣卫眼线通天,就算是在羽林军也不例外,李良既然能把摺子递到太后那里,说明月冠仪已经提前过目了。 月冠仪看着秋姝之的神色,一时摸不清她的喜怒,紧张地扣住桌沿点头:「我知道您有意掌管羽林军,羽林军军符如今也在您的手中,如您想和李氏人脉硬碰硬倒也无妨,只是有了中郎将的位置,可以让您更名正言顺。」 「况且,您本就在殿前立了大功,就算是连升三级也不为过。」他生怕哪里说得不好,每一句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秋姝之眸色暗沉,一点点的靠近他,生冷的气息压抑的让他喘不过气,紧攥着的手心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指甲痕。 自己是做错了吗?他做的不合秋娘的心意?秋娘会不会讨厌这样自作主张的自己?月冠仪脸色一片死白,无声的沉静慢慢扩散在他眼中,像等待死刑的宣判。 忽然秋姝之淡淡一笑,捧着他的脸轻点了一下。 月冠仪刚才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让秋姝之产生了一种自己软饭硬吃的错觉。 原本她就是寒门出身,也没有小说穿越女主的金手指。 这里文字音律与歷史上的全然不同,她无法靠抄袭诗仙诗圣的诗词一步登天。也不精通理科知识,没办法搞发明创作。唯一拿得出手的好家世,也在童年中分崩离析。 她只能一步一步从底层爬起,去适应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每一步都极为艰辛。 她明白月冠仪为什么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不过是想维护她身为女子的尊严。 就像上辈子富家女交往了穷小子一样,明明自己锦衣玉食的长大,跟着穷小子过着苦日子也就罢了,还要一边给他托关系垒资源助他扶摇直上,一边迁就他的自尊心,生怕让他觉得自己是吃软饭的。 偏偏就是这样的穷小子功成名就之后还极容易反噬妻家,从古至今、富商名臣都是如此,让她升起大恩成仇的恶寒。 她虽然从未改变过要自力更生的想法,但月冠仪愿意助她,她也会欣然收下,念着他的好,不会矫情的辜负他的好意。 况且即使没有月冠仪的这番举动,小皇帝自己也会提她为羽林中郎将,不论滇王、秦氏、还是满朝门阀都是威胁,小皇帝太想把军权收归自己人手里了,而眼下她就是小皇帝最好的选择。 她捧着月冠仪冰凉的脸,又在他的唇上贴了贴。 「您、不怪我自作主张?」月冠仪眼眸里黯淡的光隐隐灭灭,怔愣了好几秒,声音喑哑破碎。 第130页 「怎么会。」秋姝之低吟般的回答,抬眸对上他的眼眸。 月冠仪紧绷的神情才从濒临死亡的痛觉折磨中反应过来,没有窒息般的死寂,粗劣的喘着气,眼尾隐隐掠过水光,眼尾火烧似的红。 「怎么哭了......可是生我的气了?」她伸出指腹抹去他眼尾温热的水润,估摸着是自己刚才的样子吓着他了。 「没有。」他如劫后余生般深吸了一口气,却因过度紧张害怕而发出近乎抽噎的声音。 秋姝之被他着一声低到模煳的抽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刚才严肃的样子把他吓哭了,忙紧紧的搂着他,在他脸上胡乱的亲吻着,抵在他的耳畔讨饶低语:「好殿下,好月儿,我刚才只是想逗逗你,是我的错,别生气别哭。」 「我、没、」他单薄的唇瓣微颤着,埋在她的颈间却如同小狗呜咽。 这世间最华美的辞藻都无法与她的低柔婉转的声音相比,那声月儿唤的他不知天上人间,令他浑身酥麻不能自已,心尖都在不受控制的发颤。 她以前从未这样唤过他的名字,她只会恭敬又清冷的唤他一声殿下,疏远的就像隔着云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亲昵的叫他月儿。 这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喜爱又多了一分?他不受控制的抱着她,双手紧紧扯着她的衣袖,下巴在她领间磨蹭,就算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暱称,那轻柔的回音在他耳间飘飘悠悠,也足够他回味半生。 「没有就好,早知这样我刚才一定不会逗你,都是我的错。」她轻抚着他的后背:「其实殿下能为我做这些我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秋姝之的声音初听时微微清冷,但细听便能从中感受到轻柔和缓,极具安抚能力,驱散了他紧绷的神经。 以至于回到凤阳阁,他脑中还留有她低柔的余音,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如果可以他真想变作她声音琴弦上的一只小兽,夜夜日日以她的声音与爱意为食。 「殿下可见着秋大人了?」长安等了月冠仪半宿,终于看见他回了宫,立马笑着问道。 月冠仪点了点,他还未从那场亲密而暧昧的□□中抽出身来,唇齿间残留的温暖暗香,盛放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隐秘□□。 他如痴人般傻笑着,抬头望向明月,不知秋娘此时睡下没有,是否在和他看着同一轮月亮。 「殿下,卑职伺候您歇下吧。」长安上前想脱下他的衣物,月冠仪却远远的推开。 「别过来!」他紧皱着眉,离他极远。 这身衣服被秋娘抱过,上面还留有秋娘的残香,他自己都捨不得多触碰一下唯恐脏了那本就缥缈无几的香。 忽地,他抬起头问道:「长安,京中最有名的花魁是谁?」 长安一愣:「殿下为什么会问这个?」 月冠仪没有给他解释:「你把找来,送到我的别苑里。」 「......是。」长安退了出去。 月冠仪笼着衣衫坐在冷冰冰的床上,就像还留在秋娘的怀中一样,神色眷恋。 他无意中的一声低吟啜泣,让秋娘将他如珠如宝似的捧在手心里,还唤了他想都不敢想的爱称,虽是无意,但却让他明白男子应该如何讨好女子,才能让女子更加怜惜。 青楼花魁最会勾引女子,更知道女子喜欢怎样的男子,无论是床上侍奉还是平时伺候,各种讨好的手段都信手拈来。 哪怕这些手段正经人家都觉得鄙夷低贱,但只要能让秋娘更加宠爱他,就算是他变成小倌他都愿意。 他翻了个身,将衣衫紧紧搂在怀中,拥香入眠。 第70章 立威,突变 立威,突变 翌日。 圣旨降:秋姝之围场护驾有功, 特封其为羽林中郎将,掌羽林军符。 兵部尚书李绅在朝廷深耕多年,人脉众多, 又是顺天府尹顾郑的鹰犬, 顾郑又是太后秦氏的人, 这几层关系捋下来, 在加上李绅的添油加醋,本以为这样下去可以让秋姝之身败名裂。 谁知这一番打击非但没有把秋姝之打入尘埃里, 反而从天而降一道圣旨,将她的小人行径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一时间朝中百官各怀心思。 得知消息最震惊的还属李勉李良之辈。 李良不可置信的看着圣旨, 不敢相信她一直瞧不起的小白脸真的要骑在她的头上, 而她最大的靠山竟然就这么倒台了。 「姑母这么会这样?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秋姝之成了中郎将掌管军符?她成了中郎将那您成什么了?」 「滚,别来烦我!」李勉一脚踢开她, 她正急得焦头烂额, 李良的话就是在火上浇油。 李良吃痛一声,连忙爬到她臃肿的脚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侍郎大人绝不对弃了您的对不对?姑母您做不成中郎将, 一定是升到更高处了是不是?姑母您带着侄女一起走吧, 这羽林军我是再也待不下去、」 秋姝之一上位,李良就知道自己大祸临头, 连忙拉着这最后一根稻草苦苦哀求。 「走?为何要走?」清冷的声音悠远而来,李良却浑身一震,涔涔的冒冷汗。 军营大帐被人掀开,纪眉为首的亲信部队占领了整个主帐,从里到外团团围住,秋姝之站在营帐口, 负手而立。 李良几乎吓得要趴在地上。 秋姝之缓步而来,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她的心上。 第131页 她缓缓开头,声音温柔却如凌迟般骇人:「您还未回答我,您为何要走?」 「我、我、」李良吓得说不出话。 以前她仗着李勉掌权在军中干了不少混帐事,同僚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李勉大势已去,告密揭发的人一茬又一茬,如果按照军法处置凌迟都不为过。 「秋姝之你不要欺人太甚。」李勉拍案爆喝。 「欺人?不如我们细细算算,到底谁在欺人!」秋姝之将一叠厚厚的卷宗砸在她面前,扬声冷道。 「这里面可记载了不少大人和李良的荒唐事,闻鼓不进,点时不到,军营内公然狎妓,围场调戏良家男子,悖军、慢军、懈军、乱军、哪样军纪没犯过,哪一样不是斩首的罪名!」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 身边的人渐渐逼近,刀刃逼出,满室肃杀。 「秋姝之你敢!」李勉颤抖地大喊,心里却虚的不行,性命攸关之头她早就什么都不顾上了,把底牌全部交出:「我是兵部侍郎的人,我背后有府尹大人,你敢杀我,她们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秋姝之心中淡笑,便是不杀她,顾郑也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不过,她既然选择了兇险之路,就没期望过能平坦而过。 「把犯人压到广场,让所有将士集合!」她低喝道。 「是!」纪眉一把钳住李勉的手,这个酒囊饭袋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犯人?秋姝之你敢抓我,你不要命了!」李勉拼命挣扎大骂,但长期荒淫的她已经没了力气,根本不是纪眉的对手。 围场之行,秋姝之在两万将士中本就树立了极大的威信,除了李勉势力一流,仗势欺人不肯尊服与她,其余人皆心悦诚服,军纪也格外严明,登鼓一响,便全部集中在广场操练的空地之上。 李勉李良被人脱下盔甲,拖着狼狈的身躯被强行摁着跪在中央,一日光景,曾经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李氏姑侄成了阶下囚。 「李勉、李良,藐视军法,公然狎妓,调戏男子有辱军旗,罪不可赦,按军法斩之!」秋姝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状子,一字一句威严不可侵。 「秋姝之你敢!你敢杀我!兵部尚书不会放过你的,府尹不会放过你的!」李勉拼命嘶吼着,万万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出手,李良杀了也就罢了,她竟然也敢,秋姝之真是疯子。 「无论是谁,在羽林军只认军法,冒犯军法无论军衔多高都要按军法严惩,今日不杀你,羽林军迟早让你祸害殆尽,要是兵部尚书想治我的罪,尽快来好了,秋某就在这儿等着,要杀要剐秋某一人承担!」秋姝之冰冷的看着地上想虫子一样挣扎的李勉,突然眼眸眯起:「斩!」 「你——」李勉瞪大了眼睛,话还没说话,纪眉就已经拔出刀,刀锋横扫,血溅三尺,两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 众人虽然面上不表,但心中大为震撼。 她们没想到秋姝之竟然真的敢把后台极深的李勉斩首示众,还敢一人承担罪责,大启女儿本就因为热血而来参军,只因李勉的荒唐行径消磨了意志,但这一滩血浇醒了她们,至此,压在羽林军身上的两座大山轰然倒下,羽林军全军以秋姝之马首是瞻。 ------------------------------------- 「真杀了?」顺天府府衙,顾郑慢悠悠品着一杯苦茗,裊裊热气上浮在她沟壑纵深的皱纹里。 「可不是嘛,说斩就斩了。秋姝之为了笼络人心竟然连您的面子都不给。」林中月谄媚的敲着她的腿。 顾郑放下茶,拨着手中菩提佛珠,声音苍老:「她想笼络人心,却不知人心易散。」 「卑职也觉得,一群下等士兵有什么值得,还不是谁掌权跟谁,就是不知道她拿来这么大的胆子。」 「胆子、」顾郑轻嘆一声,浑浊的眼里说不出的轻蔑:「年轻的女人后台深啊。」 林中月伺候的手微微停了停,顺势讥讽道:「可不是嘛,谁让这秋娘子生了一副好相貌,比醉仙楼的花魁还要绝色,多规矩的男人见了她都走不动道,就是守节的鳏夫见了她都受不住寂寞,把贞节牌坊砸了。」 她这话里有话,受不住寂寞的鳏夫指的可不就是后宫那位权势滔天的男人。前些日子秋姝之是太后裙下之臣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殊不知这背后也有她们添柴加火。 这话深得顾郑之心,她缓慢的笑了笑:「以色侍人终归是没好下场。」 「可不是嘛!女人还是要靠真本事才行,像顾大人这样一步一步权利都握在自己手里,不需看别人脸色才是女子之楷模。」林中月忙着巴结顾郑。 秦舒一死,秦政整个人都苍老许多,本就已经老态龙钟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说不准哪日就咽气儿了,秦家一乱,顾郑的权利就越稳,她可得把这尊大佛伺候好了以后前途无量。 顾郑笑了笑,阴暗不见光的内室里,她的笑容苍老而腐朽,像被泡在水里几千年的沉棺之气。 「安黛来了吗?」她忽然问。 「来了,正按您的吩咐在外面候着呢。」林中月道。 顾郑缓缓起身:「来了就好,让她随我一道入宫。」 林中月也算是顾郑的心腹,自然知道安黛一个小侍卫入宫是去干什么,早就提前交代好了说辞。 想到安黛进宫后太后怒不可遏的样子,她便觉得一丝畅快。 第132页 一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一个受不住寂寞的老男人,这些都是站在顶峰上的人。 她为官十年,不上不下,却见惯了官场的黑暗,心态早就扭曲,她就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怨毒的看着他们,诅咒他们早日坠落,摔成一滩烂泥。 「太后,顾大人求见。」玉叶守在门外说道。 秦倾正在宣纸上描画,身边散落了一地废弃纸张。他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画画更是一绝,却偏偏描绘不出秋姝之万分之一的绝色。 玉叶一通报,他便将画统统收进暗格里,声音略沉:「进来吧。」 顾郑穿着朝服跪在秦倾面前:「老臣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倾对着阳奉阴违的老东西本就没什么好感,声音也不带一丝感情:「哀家安好,顾大人来有什么事?」 「羽林军、」 「啪——」一大摞密函摔在她脚边。 秦倾知道她来是什么目的,秋姝之站了李勉拂了她的面子,就像跑到他面前来告状。 「你看看这些年李氏姑侄做的荒唐事,再掂量掂量要不要替她们喊冤,大启的虎狼之师就是被这些人给败了。」秦倾声音微怒。 顾郑看着面前的密函,像是看见什么荒唐的东西连连摇头,声音悲切:「太后,老臣知道您信任秋姝之,但秋姝之此人阳奉阴违实在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李勉被砍头事小,可是老臣实在为太后的付出痛心。」 说着顾郑一把跪在秦倾脚边,老泪纵横的凄切的喊道:「太后,您为秋姝之的付出不知道的,您被她骗了啊。」 秦倾敏锐的听出她话中的不对劲,拉起她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第71章 太后上下求索 太后上下求索 顾郑老朽横生的一张脸上流满了虚情假意的泪:「老臣知道太后觉得秋姝之是个人才中意与她, 像将她好好培养,日后为秦氏添砖加瓦,但您却不知她吃里扒外, 竟然与长皇子勾搭成奸, 不知廉耻。」 「混帐!」秦倾一脚踢开她大声怒骂。 「太后, 老臣所言千真万确啊!」她爬回秦倾脚下, 拽着秦倾的衣角哭得老泪纵横。 她刚才的言辞已是收敛,没有点名太后心悦秋姝之的事情, 但对秋姝之和月冠仪之间的描述却直戳秦倾的心窝。 顾郑入赘秦氏三十余年,从秦倾还未入宫为后时就听闻他的脾性, 世家门阀公子心高气傲绝不容许心上人枕边有其他男人。他如今贵为当朝太后更加忍受不了自己看上的女人跑去睡其他男人。 而那男人还是秦氏的对头月冠仪, 他名义上的好儿子, 这两人将来若是能结为连理,那秋姝之就成了他的儿媳, 他岂能忍得下。 「你这老东西满口胡言乱语什么!秋姝之是哀家的人, 她什么品行哀家比你清楚,滚出去!」秦倾死死扣着茶桌,眼神从未变得这般危险。 「老臣知道, 此刻老臣说什么太后都不会信。」顾郑看着秦倾, 大有豁出一切的架势:「安黛,进来!」 玉叶带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女人从外面进来, 安黛一见到太后怒容便慌张的跪下,连腰都挺不直。 「太后,秋姝之早在延顺县时就已经和长皇子殿下私相授受,安黛当时就是秋姝之随护的侍卫,她就是人证。」顾郑阴深深的冷眸看向安黛:「还不把你当日看到的都如实告诉太后。」 「是。」安黛哆哆嗦嗦的跪在秦倾面前。 「卑职当时跟随秋大人去延顺县,没过多久长皇子殿下也带人来了, 当夜他们一同在延顺县县丞府上喝了酒,大人吃了好些酒,醉的不省人事,跟着就进了长皇子的马车,两人在车里温存了大半个时辰。」 「卑职觉得奇怪,便留了一个心眼,谁知后半夜里卑职就看到长皇子殿下亲自去了厨房熬醒酒汤,卑职心想长皇子殿下那是何等高贵的人物,洗手作羹汤的事情怎会轮到他亲自做?」 「万没想到殿下熬好了醒酒汤后竟然亲自送到了秋大人的房里,两人一直在房间里温存到天亮,出来时卑职就留意到殿下脸上赤红一片,薄唇红肿,衣衫凌乱,神色更是慌乱遮掩,活像是......」 「放肆!」秦倾陡然暴怒:「长皇子殿下也是你这下等人可以妄加揣测的?」 「太后,安黛绝对没有胡说,当日在围场,秋姝之便与长皇子殿下交换了信物,您难道没发现自从遇到刺客之后,秋姝之腰上繫着的玉佩就换了吗?那就是长皇子殿下给秋姝之的定情之物。」 「闭嘴!」秦倾拍案而起,随手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砸在地上。 顾郑从未见过秦倾露出这样怒容,双眸阴冷折射着毒蛇般喊人的寒光,一瞬间让人汗毛倒竖。顾郑立马噤了声,她虽然想挑拨秋姝之和太后的关系,但还没胆子冲撞太后的怒火。 「滚,都给哀家滚。」秦倾满眼狠厉,素来温和的眉眼此刻危险的令人胆寒。 「老臣告退。」顾郑嘆息了一声,摸了一把涕泪,带着安黛走了,苍老的背影看着像什么重臣直臣。 「大人,咱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直到出了清宁宫,安黛才敢开口。 顾郑冷冷一笑:「怎么没用。」 就算扳不倒秋姝之,也能让她们之间产生隔阂,再不能获得秦倾的信任。 而秦倾对月冠仪也会更加敌视,两党相争,她无论怎样都是得利的一方。顾郑回头,看着庄重肃穆的清宁宫,眼中明晃尖锐。 第133页 「太后......」玉叶小心翼翼的跪在秦倾脚下,看着秦倾几乎要站不稳的身形,眼中的破碎快要把他撕裂。 满室气氛凝滞,一地破碎瓷片。 「她竟然和月冠仪有了私情,延顺县、延顺县、竟然是哀家亲手将那贱人送到了她的床上。」 秦倾神情恍惚的踩在上面,发出锐利侧耳的声音,瓷片刺破了薄软的鞋底,鲜血流出浓稠昳丽。 月冠仪阴冷的脸不断浮现在他脑海里,就是这张脸夺走了他心爱之人。他那么喜欢秋姝之,喜欢到连碰都捨不得多碰一下,生怕她疏远躲避自己,竟然就被月冠仪这个青楼里调养出来的贱人轻而易举的夺走。 「贱人!贱人!」秦倾怒火滔天,嫉妒汹涌的在他眼中翻滚。 他双眼充血喋血,花瓶玉器名家字画都被他撕烂,可他还觉得不够,怒火浇油燃起激浪在他心中肆虐狂吼,他想杀人。 「太后、」玉叶不忍心看着他这幅样子劝道:「太后不要相信顾大人的一面之词,或许、或许秋大人是清白的呢?」 「对......对!」秦倾瞳孔勐地缩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见了渺茫的希冀。 「安黛说秋娘那晚吃醉了酒,她醉的不省人事,一定是那贱人主动脱了衣服勾引他,待生米煮成熟饭再以身份要挟她,强迫她收下他那副骯脏破败的身子,对!一定是这样!」秦倾深深陷入自己给自己织出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你现在就去把秋娘找来,立刻!哀家现在就要见到她,当面问个清楚!」他一把抓住玉叶,神情近乎癫狂。 玉叶伺候秦倾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秦倾像今天这样,他几乎要被秦倾眼中的疯狂和阴毒吓死了,连忙提着衣裙跑了出去。 ------------------------------------- 「太后要见我?怎么这么着急?」秋姝之看着气喘吁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玉叶,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说那么多了,大人快随我走一趟吧。」 盛怒之下的秦倾都快把宫殿烧了,玉叶哪里还顾得上说什么,只想尽快把秋姝之带到秦倾面前,现在的秦倾就是头髮了狂的野兽,只有秋姝之可以安抚。 秋姝之跟着玉叶好不容易到了清宁宫殿前,玉叶自个儿就守在门外,让她一个人进去。 一进门,秋姝之就察觉出不对劲,满地狼藉一看就知道太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秦倾颓废的坐在地上,长发凌乱的散了一地,碎了满地的花瓶碎片有些还带着血迹,他的身上手上也残留着血痕。 「卑职见过太后。」她轻柔的跪在秦倾的身边:「太后突然传召我可有急事?」 秦倾缓缓抬起头,幽深温和的眼里布满血丝,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的腰上,果然不是她之前常常佩戴的玉佩,以前他只是以为她升了官职换了一块好玉,如今...... 他自嘲的笑了笑,声音想竭力嘶吼过一样沙哑:「秋娘,靠近点,离我近点。」 秋姝之挪动了几步。 秦倾动了动身子,额头抵在她的肩上,被瓷片划破的掌心裂痕又撕裂了些,他拿起她腰上的玉,声音温柔轻和却听不出一丝感情。 「秋娘,我很喜欢你腰上这块玉,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不管顾郑口中的姦情是真是假,就算这块玉佩真的是她和月冠仪的定情信物,只要她愿意把它给他,就说明她对月冠仪也算不上几分真心,他就不怪她。 「......」秋姝之没有回答。 见秋姝之不回答,秦倾心中没来由的慌了几分,就算被一双阴爪狠狠攥住,连跳动都带着痛苦的心悸,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秋姝之真的对月冠仪有真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算什么?他长久以来的隐秘喜欢,掏心掏肺的对待又算什么?难道他只是她心里的一颗棋子? 「好不好?」秦倾的声音软的近乎哀求,双手牢牢禁锢住她的腰身,身子与她紧紧贴在一起,炙热的唿吸在她的脖颈间,纤瘦的手臂在她背后不安的搂着:「只是一块玉佩而已,你把它给我,哀家给你更多更好的,哀家给你升官,哀家把五军都督都给你,好不好?」 不可一世的秦倾,骄傲的骨头硬了一辈子的秦倾在这一刻全然慌了。 他害怕被秋姝之当做一颗棋子对待,又渴望能做个棋子,用权势和色-欲换来她的低头。 他紧紧地抱着秋姝之,再也不想顾忌什么男德男训,将脸埋在她柔软的颈窝间,指尖撩开她的碎发,炙热的唇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她的颈窝,单薄的唇瓣因为紧张而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秋娘、秋娘、答应我吧、」他的声音呢喃,似喘息似蛊惑,比暗红的血液还要浓稠。 「嗯——」秋姝之没想到秦倾竟然不顾太后身份,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一时防备不及,从口中泄露出暧昧低吟的声音。 本就敏感的肌肤在他的轻吻舔舐之下弄得浑身酸软,差点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泄了出来。 「不可以。」她一把推开他。 岂料秦倾竟然整个人向她倾来,将她压到在地,身子紧紧交叠在一起,十指紧扣, 第72章 太后,殿下,秋娘 太后,殿下,秋娘 秋姝之被他狠狠的压在身下, 破碎的瓷器散落在她周围。外裳凌乱滑落,双手更是被钳制与两边,手腕被他死死的禁锢住, 手背青筋狰狞毕露, 满眼不甘:「不可以?那为什么他可以, 我不可以!」 第134页 「他?你说的是长皇子殿下?」 「不是他难道还有别人?秋姝之你到底背着我藏了多少贱男人?」秦倾如阴厉的野狼般瞪着兇狠的双眸, 长发滑落在她的胸口。 「没有!」秋姝之摇摇头,秦倾的掐的她手腕有些疼。 女尊世界女子体力远甚于男人, 但她不敢动作太大伤着秦倾。 秦倾的眼眸浓稠如夜,阴狠浓厉到化不开, 他松开一只手, 缓缓下移, 从她柔软的腰肢弧度一路席下,比撩拨更让人颤慄。 「太后、」她动了动。 「秋姝之你敢, 哀家命令你不许动!」秦倾气势汹汹地拿太后的身份来压他。 秋姝之垂下双眸, 感受到腰间一股轻柔模煳的力道在她的身上流连,最有腰带上传来一道力,系在腰带上的玉佩被他狠狠拽下, 腰带险些都被他扯烂。 秦倾半伏在她身上, 手里拿着月冠仪送给她的玉佩晃了晃,殷红的玉色晃了她的眼:「这个东西哀家要了。」 他的语气极为强硬, 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不肯放过她眼里任何蛛丝马迹。 秋姝之终于动了动眼皮,抬眸望向他:「太后要什么卑职都可以给您,唯独这块玉佩不行。」 「为什么?」他急切的倾下身子, 「这是我和殿下的定情之物。」秋姝之和盘托出,她和月冠仪的关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既然秦倾这个样子,不如直说。 她知道秦倾对她有意,不如趁此机会让他断了念想。 正当她以为秦倾会就此知难而退时,满眼狠厉浓稠的秦倾竟然笑了,笑得癫狂,笑得骇人,笑得温和的眼里剧烈狂烧。 突然他笑意瞬间凝固熄灭,嘴角只剩慑人阴冷,目光兇狠的落在手中的玉佩,像是看着十恶不赦的罪人,手中的力越来越大,指骨关节泛出死一样青白。 「太后、」秋姝之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伸手去拿玉佩。 谁知秦倾竟然发了疯似的将玉佩狠狠的往门边砸去,幸好这块玉格外结实,换做普通的玉早就碎成渣了。 「你——」秋姝之想起身去捡,谁知下巴被人狠狠的钳住。 「看着我!」秦倾的语气更加撕裂阴沉:「你竟然敢背叛我,和那个贱人有了姦情。」 秋姝之淡淡蹙着眉:「我和殿下两情相悦,女未婚男未嫁,怎能算姦情?」 「两情相悦......」秦倾颤抖着唇,眼神冷寂哀寞。 一句两情相悦将他彻底打入无边炼狱,以前种种蜜里调油的好时光,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在秋姝之眼里竟然只有月冠仪才是与她登对之人。 那他在她眼里算什么?一个寂寞鳏夫?有利用价值时就来看看他,说几句好听的软话,一旦没用了就可以抛之脑后,让他眼巴巴的等着她,从天黑盼到天明? 「是,我与殿下暗生情愫,但也算光明正大,眼下我与殿下正是适婚之龄,正想......」 「别说了,别说了!」秦倾不可抑制的大喊,悲怆迅勐袭来,他浑身激动地战慄,连支撑的力气也被抽离殆尽,脸深深的埋进她的怀里。 月冠仪那个贱人有什么资格与她成婚! 嫉妒被嗜骨的恨意点燃扶摇直上狂叫撕乱而起,浓烈的嫉恨烧得他心脏撕扯般的剧痛,越痛他的手便扣得她越紧,脸埋得更深,恨不得灵魂交融冲撞为一体,只有这样才能熄灭他无穷无尽的欲望。 「是不是他威胁你?他用权利胁迫引诱你?」秦倾薄唇翕动,声音破碎嘶哑,不等秋姝之回答,他又生怕被否定一般说着一大堆仅剩的筹码:「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兵权我也能给你,就连秦氏也可以为你做配。」 秋姝之无奈的嘆息。 正是这声包含了太多情绪的嘆气,让秦倾敏锐的察觉自己这些筹码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薄唇浅薄的红色彻底褪了个一干二净,他像濒死的人抱着一根虚无缥缈的稻草,即使坠入海底也不肯放手。 他十六岁入宫为后,一言一行都被人监视,后宫求生波诡云谲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推入万丈深渊,好不容易熬到老皇帝薨逝,又是一场经年累月的恶战。 直到他扶了月深上位,朝局才逐渐稳固,但月深提防他,时时刻刻惦记篡权,秦氏依仗他,他又受制于秦氏。 日日权谋殚精竭虑,后宫生活除了勾心斗角就是你死我活,乌烟瘴气一滩浑水。 众人都说太后手握重权,却不知这重权背后是他多少胆战心惊时光,也没人问过他这样的权利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过是被一群人和时局架着推着往权利之巅上赶,和被牧羊人抽打着往羊圈里赶的羊并无不同。 这样的日子他苦苦熬了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等来了秋姝之这道光,还没来得及握在手中,就成了其他人的。 他怎能甘心! 秋姝之是他生命中的救赎,是冗长黑暗岁月里唯一的一点暖光,他只想沉沦在这道光芒所带来的温暖中,决不许任何人抢走她。 秦倾埋在她颈窝间深深嗅着她身上的冷香汲取温暖,眼神渐渐阴沉深邃如淬了一层毒液的阴险獠牙:「你自以为和月冠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说不完的山盟海誓,却不知同样的说辞月冠仪对多少女人说过,光是他幼年时在青楼被人调-教亵玩......」 第135页 「殿下幼年的经歷卑职全都知道,那不是他的错,卑职是真心喜欢他,以前的事并不放在心上。」听秦倾的语气就知道他又想那月冠仪之前流落青楼的事情说事,她语气不悦。 「你——」秦倾死死咬住牙根,眼中的狠厉逐渐扭曲变形。 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咬着她的耳垂,每一次喘息都浓烈的喷洒在她的颈间:「你对那贱人倒是真心,可惜你爱错了人,你也不想想他一个柔弱男子,在宫中无依无靠,是怎么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自然是靠出卖自己的身体,用他那一身皮肉一层层睡上去的,甚至连秦政都享用过他。」秦倾像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每一声都是蛊惑之音,带着撕裂拉扯的怨毒,势要将月冠仪置于死地。 「我相信殿下不是这样的人,请太后不要再说有损殿下的清誉的话,毕竟殿下也算是您的儿子。」秋姝之缓缓开口。 秦倾阴恻恻地冷道:「我才不屑于有他这样败坏门风的儿子,如果说流落青楼脏的是他的身体并非他本愿,但回宫之后可是他自愿献身,连心都脏透了。」 「或许他觉得反正守宫砂已经没了,被一个女人睡也是睡,被一群女人睡也是睡,还能藉此掌权何乐而不为......秋娘你想救风尘,可他早就自甘下贱......」他的嗓音低沉浓怨又夹杂着哀怨痴恋。 「秋娘,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秦倾埋在她的颈窝里微微抬头,撩开她颈间因为热天而粘黏在一切的头髮,舌尖从她的颈侧划过,滑凉的触感让她肌肤颤慄。 感受到她的反应,秦倾低声一笑。 他松开一只手换换坐起,但另一只手十指相扣从未松开过。 他的指尖在衣襟领口停留,秋姝之一把拉住他的手:「太后,你想做什么?」 秦倾缓缓勾起唇角,不顾她的阻拦扯开了自己包裹严实的领口,露出锁骨下鲜红一点守宫砂。 秋姝之慌忙闭上眼,早知秦倾疯成这样,她就不该来。 她挣扎着起身,也不顾不得会不会伤到他了,谁知秦倾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的食指上轻轻咬了一口,留下一圈整齐鲜明的牙印。 「你要是敢推开哀家,哀家现在就喊人进来,说你罔顾皇权,欺辱哀家!」他紧紧扣住她的肩膀,眼神滚烫。 只有在秦倾感觉掌控不住她时,他才会端起太后的架子,仗势欺压也好,总之达到了他的目的。 秋姝之果然不敢乱动了,但是眼中鲜明的反感不悦,像一根尖细的针一点一点扎进了心窝里,疼痛感越蔓越深,抓心刺骨的疼却无药可解。 在他心里秋姝之永远是温柔含笑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轻轻柔柔,像远在云端的神明,没有明显的喜怒更无法触碰不到她真正的情绪。 但他碰到了,还踩在她的底线上。 秦倾突然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扼住喉咙,连唿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又像是被什么毒液灌入五脏六腑腐蚀着内脏,秋姝之就是灌进他身体的毒药,可他偏生就为她而疯狂,恨不得越饮越多,可全都是饮鸩止渴。 他和秋姝之相处越久,这份渴就越浓稠烧灼,不断的想要索取更多,之前他一直隐忍克制着,靠着她留下来的画和扇子宣洩无法在她面前表达的疯狂爱意,但正是因为这份隐忍让他成了今天这样的下场。 他软下身子倚在她怀里,讨好的贴近她,像开屏的公孔雀拼命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求欢一样,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守宫砂处,温和的眉眼湿淋淋的带着媚意:「秋娘,他给不了你的东西我可以给你,至少我是清白之身,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人,我会全心全意的侍奉你。」 秋姝之的手警觉的收起并不想触碰他的守宫砂。 她最讨厌被人威胁,眼尾微微一挑,清冷淡漠带着几分气:「怎么,太后是想子债父偿?」 「你——」秦倾咬着唇,长这么大他还未有说过这样的屈辱,可他明显感觉出她在生气,冷冰冰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像就等他受不了发火推开她。 可他知道,如果他此刻推开了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原来越疏远。 他心慌的抓紧了她的手,软软的身子骨贴的她更紧,肌肤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子债父偿,未尝不可。」 秋姝之:「......?」 她本以为她说了这么讽刺的话终归能让他感到羞辱愤怒,然后对她失了兴趣,谁知秦倾竟然...... 她不知道的是秦倾已经全豁出去了,什么太后身份,世家礼仪全都不顾了。 他甚至在想,秋姝之这样温润君子怎么会看上月冠仪那种青楼出来的腌臜货色,或许就是因为月冠仪腌臜不要脸,豁得出去勾引,才让她动心了。 子可父亦可,月冠仪能做到的事,他一样能做到,而且他会比月冠仪做的更好,他会牢牢抓住她的心,让她沉迷于他,再也离不开他。 他的脸上涌起病态般的红潮,薄唇轻吻着她耳后脖颈,细细密密的热吻落在她的肌肤上,低低的喘息声在静谧离室内暧昧迴荡。 「秋娘、」他痴迷眷恋的喊着她的名字,湿热的吻蜿蜒而上,终于落在她的唇上。 秋姝之本能的仰起头,冷眼瞧着他:「太后请自重。」 但秦倾已经病入膏肓,整个人陷入病态的痴迷之中,不但没有听进秋姝之的话,反而趁着她开口的契机,唇舌钻入她的口中,在其中疯狂搅动,吸允舔舐,所到之处都点着灼热的火焰。 第136页 隐约中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旋即又陷入更深的空虚之中,贪慾不断放大,似乎无论怎样都无法满足,只有不断的索取,不断从她的身上汲取温暖,才能暂时压制住他混乱到几乎荒谬的占有欲。 「够了!」秋姝之一把推开他,满地碎片都扎在他的手心。 「长皇子殿下——」还不等玉叶通报,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一张阴郁低沉的脸走了进来。 月冠仪看着满地狼藉,秋姝之和秦倾一同倒在地上衣冠不整,尤其是秦倾领口大开,守宫砂红得刺目,薄唇更是红肿,一看就知是被狠狠吸允过,嘴角甚至还留下一条暧昧的银丝。 月冠仪眦目欲裂,这个不要脸的老鳏夫。 「殿下。」秋姝之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万没想到月冠仪竟然回来,还不容通报就直接闯了进来,难道锦衣卫提前得到消息? 「哟,长皇子殿下怎么大驾光临了?」秦倾软软斜斜的支着身子,当着他的面拂去嘴角的银丝,眼眸挑衅。 月冠仪懒得理他,目光全部集中在秋姝之身上,他第一眼就看见她腰上的玉佩不见了,往一片狼藉的地上一瞧,他们的定情信物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他默默捡起玉佩,却不敢当着秦倾的面还给秋姝之,看这满屋的凌乱就知道里面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甚至不决定秋姝之是否对秦倾也有好感。 「太后您快起来。」她看着秦倾衣衫不整还散漫的样子就觉得心慌,他这副样子简直一副捉姦在床的样子。 她现在只想将他扶起来,好好的穿好衣服,打破着一室暧昧,然后她回去再和月冠仪好好解释。 「扶哀家起来。」秦倾伸出手让她扶,并得意的挑起眉眼向着月冠仪炫耀。 秦倾终于坐下,伸出被瓷片扎破的手,语气娇嗔:「瞧你刚才那么粗鲁,火急火燎地,连哀家手扎破了都顾不得。」 秋姝之顿时怔住,本能的向月冠仪看去。 果然,听到秦倾暧昧不清的话,月冠仪整个身子都在晃动,险些站不稳,他甚至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这样的情况下明明心虚的人应该是她才对,月冠仪却卑微的像撞破了别人温存的闯入者,好像她和秦倾是一对,而他成了小三一样,弱小又低顺。 「殿下。」秋姝之一把拉住月冠仪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她拉着月冠仪在秦倾面前直接跪下,她更是恭恭敬敬行了一套大礼:「太后,卑职对殿下倾慕已久,有幸得到殿下垂青,我们两人已经倾心许久,请太后成全!」 「......秋娘......」月冠仪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声音哽咽地近乎沙哑。 秋娘说她倾慕于他,月冠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她维护自己的说辞。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秋娘还愿意维护他,甚至愿意娶她,他哽咽激动的说不话来,眼尾甚至泛上了湿润的水红,波光潋滟,泪意泛起的涟漪一层层晕开。 如果不是秦倾在这里,他真想直接扑在她身上,扑在她怀里,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她脚下,崩溃恸哭,哭着倾诉他从幼年时就生起的几乎疯魔的倾慕爱恋。 「秋姝之!」秦倾陡然暴喝。 她把他当什么了?他们刚刚做着世间最亲密的事,他将自己的初吻,所有的缠绵缱绻都献给了她,不求得到她满心满意的喜欢,但也希望能得到她一丝怜悯爱意。 可她非但没有一丝动容,竟然还当着他的面求娶他的儿子。 秦倾死死扣着桌角,手上的伤口越撕越大血肉狰狞,但这些都比不上他眼中浮现的病态恨意,极端的恨与极端的爱扭曲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最浓厚阴暗的怨毒。 他仇视地看着一脸幸福的月冠仪。 都是他 都是他 这样的笑容本来是属于他的,却被月冠仪这个贱人抢走了,他满眼阴厉死气,疯狂翻涌的恨意在心头剧烈拉扯,恨不得就在此刻将他碎尸万段,丢入虫窟蛇虫钻入他的身体,让他也尝尝他此时噬心剜骨的滋味。 「父后,儿臣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秋大人。」 月冠仪紧紧回握着秋姝之的手,眼睛里噙着的泪被眼角尾梢的红晕染成了绯红的桃花色,他满心狂喜好像这世间所有的烟花都在这一刻绽放,漫天的光亮照亮了他没有一丝光芒的天空,日日夜夜卑微乞求都不敢奢望的美梦竟然在这一刻成了真,他只想跪地感谢上苍怜悯、上苍开恩、 不,他应该感谢秋娘,秋娘就是他的神明,都是因为秋娘的怜悯,才让他有了此刻不敢奢望的山唿海啸的狂喜,心都被涨的沉甸甸的,以至于让他忘记就在刚才,这个暧昧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忘了自己应该嫉妒她和太后有染的事。 对,是嫉妒和秋娘有染的太后,可以和秋娘亲密暧昧,温柔舔舐着她柔软凝滑的肌肤,嫉妒那个人不是他自己,敌视与自己瓜分宠爱的秦倾。 而不是吃醋,生秋娘的气。 可如今秋娘竟然正大光明的求娶他,竟让他升起了无法言喻的快感和隐秘的阴暗,他想争宠,他想炫耀。 秋娘喜欢的是他,正大光明求娶的是他,那是不是就说明她对他的喜欢要比其他人多,至少比太后多。 月冠仪烧灼绯红的凤眼逐渐变得妖异,他抬起头,身姿恭谦,表情却是胜利者的姿态:「父后,仰慕秋大人已久,之前父后不总在说想让儿臣早日寻得良人嫁之吗?秋大人就是儿臣的良人,请父后为儿臣指婚,儿臣非她不嫁!」 第137页 「放肆!」秦倾果然被月冠仪挑衅张扬的笑意刺激,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声音低哑,像被人踩在脚下还奋力挣扎的人一样揪心又可怜。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怒叱道:「婚姻大事应该听父母之命,你和秋姝之私相授受简直有辱斯文,败坏皇家威仪!」 「父后,您以前一直说儿臣醉心朝政,整日待在昭狱里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如今儿臣觅得良人,父后却不开心呢?」他笑着,艷丽红唇扎眼刺目,似在嘲讽他的无能。 即使太后不同意又能怎样,他堂堂锦衣卫难道还掌控不了自己的婚事? 他不过是故意刺激秦倾,想看看这个人在自己的逼迫下为他和秋娘指婚时难看的表情。 即使你一时得了秋娘的喜欢又如何?即使你刚刚才与秋娘温存侍奉又如何?秋娘娶的人是他,秋娘更喜欢的人是他。 第73章 一家欢喜,几家疯魔 一家欢喜,几家疯…… 「开心, 哀家开心得很。」秦倾死死盯着月冠仪挑衅的眼眸。 月冠仪冷冷一笑:「既然父后也替儿臣开心,不如为儿臣与秋大人立下婚约,正好马上就是中秋之宴, 陛下会在御花园宴请百官与其家眷进宫, 不如就在那时公布我们的婚讯, 让天下人都知道。」 秦倾脸色阴沉黑云笼罩, 一口银牙几乎被要被咬碎:「好。」 「那儿臣就多谢父后了。」月冠仪神色带着胜利者的愉悦,轻飘飘的拉着秋姝之离开了阴郁沉闷的清宁宫。 出了清宁宫秋姝之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想起秦倾幽怨的眼神心里又总觉得不大太平,或许在秦倾心里已经把她当做玩弄他感情的负心人。 但太后毕竟是太后, 一定把朝局稳定放在第一位不太可能感情用事, 尤其月冠仪的势力与他旗鼓相当, 她手里又有两万羽林军,只是两人之后註定形同陌路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跟着月冠仪到了凤阳阁, 两人亲密的举止一路上引得不少宫侍侧目连连, 纷纷在背地里议论起两人的关系来。 八月天气炎热不堪,蝉鸣聒噪喧闹,一派盛夏景象, 月冠仪拉着她的手紧张地渗着汗珠, 弄得她手里湿漉漉的,唯有凤阳阁里种着的一片翠绿碧竹能给她带来一片阴凉。 「殿下, 在这歇歇吧。」他拉着她在隐秘的竹林里坐下。 这里宫侍罕至,宫殿内又太热,不如躲在这里既凉快又无人打扰。 「秋娘......我......」他胸膛急促的起伏着,紧张地手指呈现如丹蔻浆果似的鲜艷红色,刚刚对着秦倾还伶牙俐齿游刃有余,如今单独与她相处却紧张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我帮您把玉佩重新繫上。」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很多话要问,最后却都没有说出口,甚至亲眼撞见她和太后那样的场面连一声伤心的质问也没有,反而跪在他身下温顺的繫着他们的定情之物。 「......好。」她轻声应道。 他今日还穿着锦衣卫的官袍,那胸前的凶兽张牙舞爪气势汹汹谁见了不觉得盛气凌人,恨不得跪地讨饶,但他却穿着这一身象徵身份的官服匍匐在她脚下。 她垂眸一笑,手指撩起他官帽上垂下的珍珠坠子把玩:「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殿下佩戴我送给你的玉佩?」 月冠仪的手勐然顿住:「不是的。」 他急切地把手伸进怀里想拿出一直揣在心窝里的玉佩,但却因为太着急反而被内衬里的丝线勾破了手,一滴血从内往外晕染。 月冠仪全然顾不得,着急的喘着气解释:「您送的玉佩我一直随身待在身上,日日夜夜都不敢忘......」 甚至连睡觉都放在心口上以身体温养。 秋姝之抬起他的手,用帕子裹住他的伤口:「那怎么不见你佩戴?」 「因为......」月冠仪垂着眼眸,斑驳竹影在他微红的眼尾落下一片轻薄阴影,显得黯淡无光:「因为我以为您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与您的关系。」 什么? 秋姝之愣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月冠仪竟然这样想她。 她一边和他偷偷摸摸的亲密,一边又不想当众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不跟只睡觉不公开的渣女一样吗? 关键是月冠仪这样想她,竟然还心甘情愿的顺从她。 她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中又什么异样的情绪在生根发芽,埋在她的心里,却无法用语言表达。 「如果不是今日我在太后面前请求赐婚,殿下是不是甘愿一直这样隐藏下去?被我抱了亲了清白也没了,还一心替我隐瞒,所有苦水自己一个人吃?」 月冠仪摇摇头,略显黯淡的眼眸里亮起一抹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亮:「不是......这不是苦。」 被秋娘慈悲怜悯的抱着、亲吻着怎么能算苦?关于秋娘的一切,都是恩赐! 「......」秋姝之低垂着眼睑,沉默了许久,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子,迫使他仰起头,微凉的唇在他的口中肆虐。 「唔——」月冠仪眼中泛起欣喜至极的泪花,迷濛的水光蒙住了他的眼,却无法掩盖住他眼底的痴迷。 他搂着她的腰肢,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抬高自己的身体让秋娘不用弯下腰就能更舒心的亲吻他,湿滑的甜软在口中疯狂掠夺,他极尽一切的逢迎她,讨好她,直至他口中溢出一丝暧昧的低吟声,秋姝之才堪堪停止。 第138页 「我们这样算不算白日宣yin?」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微红的眼尾描摹。 月冠仪羞赧不已,耳尖通红。 她低低一笑,又在他眼尾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柔声轻道:「殿下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月冠仪抬起头,眼尾还有些泛红,他沉默了良久,温驯讨好地摇头。 他什么都不想问,如今唯一害怕的就是她突然反悔,不想娶他。让他还没来得及珍藏好云端的喜悦,就跌入万丈地狱。 秋姝之揉了揉他颈后的碎发,低吟似的婉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和太后刚才在房间里做了什么?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还用想吗?瞧秦倾刚才那副得意的嘴脸就知道他们在里面都做了什么。不过月冠仪知道都是那个老鳏夫卖弄风骚勾引的秋娘,不然秋娘才不会对这种快到豆腐渣年纪的男人有兴趣。 不过月冠仪并没有明说,虽然他在秋娘面前就退化成一直听话的狗,但越是忠心听话的狗,越是嫉妒主人在外面餵养怜悯的流浪狗,因为保不准那天秋娘就会处于怜惜将那些野狗带回家里,争夺本属于他的宠爱。 如果他不用点心机,早晚有一天秋娘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就会越来越少。 他略带落寞的低下头,声音似缺爱的幼犬呜咽:「想,但秋娘不说,我就不问。」 「你呀、」秋姝之怜爱的将他从地上拉起抱住了他,她最受不得的就是月冠仪像受了委屈的大狗勾一样的眼神,总能引得她心生愧疚和怜惜。 「我和太后并没有什么......」说完她觉得不太对:「至少,我对太后没什么心思,我现在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受了委屈自己憋着什么都不跟我说,知不知道?」 「嗯......」月冠仪紧紧的回抱着她,发出近乎哽咽的声音,又像奶狗一样,在她怀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唧声:「秋娘,只要您在我身边,我就不会乱想。」 月冠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强势而咄咄逼人的男人,只会让女人觉得反感排斥,见之就心生厌恶。他只要做出一副温顺懂事的样子,让秋娘主动怜惜,这样才会让秋娘多爱惜他一些,这份爱才会延长的更久一些。 不过,他深深的嗅着她身上散发的令他痴迷疯狂的冷香,嘴角不可抑制的勾起。 既然秋娘愿意与他成婚,那花魁那边就需得快些了。 那日他让长安请来醉仙楼最有名的花魁,以替他赎身为条件让他教授自己伺候女人的技巧,床上床下一个不拉,讨好的姿势通通学了个遍。 花魁畏惧他的身份自然是倾囊相授,还交给他一本秘宝——风月宝鑑,里面各种各样的姿势花样繁多令他瞠目结舌,这样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面红耳赤。 花魁还说,只要学会了上面的手段,再冷漠狠心的女人也是为他变成绕指柔,也不知道会不会讨的秋娘喜欢...... 不过一想到自己能在洞房之夜将自己的身子完完全全的交给秋娘,只属于秋娘一个人,甚至以后还能在自己的姓氏面前冠上妻姓,他的心脏就不断涌出令他无法承受的快感,像跳进了巨大的蜜罐,丝丝缝缝里渗透的都是甜。 「如今我只盼着中秋之宴快些到来,好光明正大的给你一个身份,就是不知道太后他、」她抱着月冠仪,神色有些犹豫。 「秋娘不用担心。」月冠仪微微抬眸望着她深邃的眼眸:「这件事我会告诉陛下,之前她一直认为你和太后是同党才会对你心生不满,如我你我成婚,就站在月氏这边,她必定欣喜不已,到时候就算太后不愿意,陛下也会主动在中秋之宴上跟百官家眷们公布。」 「好。」秋姝之淡淡一笑,手轻轻在他颈后温柔摩挲着。 她已经能想像出小皇帝知道他们成亲的消息时开心的样子,如此一来,她联合的长皇子的势力,自己手里又有兵权,完全可以和秦氏抗衡。 ------------------------------------- 「什么?你和秋姝之?」 沉闷幽静的御书房内,月深穿着层层叠叠的厚重深衣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圆润的杏眸睁得圆圆的不可置信:「你和她什么时候?」 「卑职早已倾慕秋大人许久,就在围场之后,我们就互生情愫。」 御书房内有他们两人,但大门敞开,月冠仪也没有想故意防着消息泄露,他巴不得这些消息可以顺着各个势力的眼线传遍整个京城、传遍大启的山河角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将成为秋娘的男人,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郎。 月深被这毫无徵兆的消息震到无法说话,隐在厚重华服里的手死死的攥在一起,良久她艰难的开口:「那还真是恭喜兄长啊。」 月深和月冠仪虽然是亲兄妹,但他们自小分离,月冠仪回宫之后又一直忙着职掌权势,因此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 但月冠仪手中的势力一直在秦氏和皇室中摇摆逢源,因此月深和他的关系倒没有和太后那般剑拔弩张。 「那你这次来是想让朕为你和秋大人在中秋之宴上赐婚?」她缓缓坐回位置,柔软白皙的手抓着铺在桌上的宣纸,留下一道深深的摺痕。 「正是。」 她看着面前的月冠仪,阴阴沉沉一张脸,苍白病态一团死气,又厉名在外,她实在无法想像秋姝之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一直以为,儒学出身的秋姝之应该喜欢更传统温顺的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贤良淑德。 第139页 而不是像月冠仪这种阴毒狠辣的男人,月深隐隐觉得,秋姝之娶他就是为了利用他的权势为自己的以后铺路。 总之无论她怎么想,都绝不相信秋姝之是真的喜欢他、 月深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嫡亲哥哥,明明他和秋姝之结婚可以把秋姝之拉入月氏的阵营里,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可她就是无法接受、甚至反感听到月冠仪和秋姝之的名字连在一起。 月深飞快闭上双眼掩盖掉杏眼里无限的情绪,宣纸被她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被揉烂。她甚至觉得眼前的月冠仪都无比噁心憎恶,就像他抢走了自己一丝私藏的珍宝,还特意拿到自己面前炫耀,心似被什么东西搅烂一样,深深的空缺了一大块,唿吸都失了力气。 「兄长放心,您的终身大事皇妹自然会助你。」月深沉重的吸了一口气,哑然说道。 「兄长的终身大事?难道兄长看上了哪位青年才俊?」秦正雅笑意盈盈地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 自从他经彩儿提醒之后在月深面前端足了秦氏贵公子的架势,如今月深对他还是不喜,但也不敢直接教训他了。 倒是秦正雅渐渐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皇后,尤其是静贵人之死给他敲响了警钟,如今的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小白兔,连太后对他也十分满意,让他时时留意月深的一举一动,这不他就借着送燕窝粥的名义来看看月深。 谁知他刚走到门外隐约听到月冠仪的终身大事,不禁心中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够征服面前这尊阴毒的活阎王。 月深压抑的苦笑:「那人你认识,秋姝之。」 「啪——」燕窝盏倾洒,流了一桌,瓷碗更是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秦正雅慌忙用手帕收拾着,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不好意思,不小心将燕窝都洒了。」 月冠仪淡淡一笑,眼眸幽深:「没什么,皇后这时候还不忘惦记陛下,真是夫妻和睦,大启之福。」 夫妻和睦? 秦正雅苦涩的笑了笑,他蹲在地上捡着破碎尖锐的瓷片,却满脑子想的都是秋姝之那张清冷温柔的脸,心中尽是说不尽的酸涩与复杂。 「兄长喜欢秋大人,秋大人可与您两心相许?」他声音干涩的问,又像是抱着隐隐的侥倖,期盼着能得到否定的回答。 期望这一切都只是月冠仪的一厢情愿,秋大人她,一定是不喜欢他的,甚至巴不得离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远远的。 月冠仪笑了笑,看着他的反应眼神更急深沉,声音凉薄:「那是自然,秋娘她还当着太后的面亲自求娶。」 秋娘?叫得可真亲啊! 秦正雅不自觉的握紧了瓷片,心像被烙铁狠狠烫了一把,身体里涌起剧烈的烧灼般的痛感。 「兄长与秋大人女才郎貌,天作之合,朕打算在中秋之宴上宣布他们的婚事,对了,这场宴会是由皇后操持吧?」 秦正雅眼中的幽暗越级越浓:「是。」 月深缓缓笑道:「那皇后可好好好操持啊。」 在他操持的宴会上,公布月冠仪的婚事,让他为月冠仪做嫁衣,还是撮合他和秋大人的婚事。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男人可以! 秦正雅眼中浓重的幽暗比夜色更深更浓稠浓烈,烈火在他心中肆意焚烧,仅剩的一丝柔软都被烧成焦土。 他一心向善,从小打到连个虫子都不敢伤害,月冠仪却作恶多端,手上沾满了不知道多少鲜血,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得到秋大人那样的良配,为什么他可以获得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为什么他却要被困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埋下自己永远无法述说的爱意,到老到死! 凭什么! 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膜里撕喊扯叫,疯狂冲撞他的耳膜,哪怕他极力忍着,那些疯狂的尖叫还是不断袭涌而来。 秦正雅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从御书房里走出来的了,只知道等他意识清醒时,他已经浑浑噩噩的走了一路,手里攥着的瓷片砸破了他的手心,鲜血也跟着流了一路。 「皇后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给皇后包扎伤口!」彩儿看着失魂落魄的出来还以为是月深又刁难他了,连忙捧着他的手,招唿宫侍给他包扎。 「皇后可是千金之躯,你们这些下等奴才都给我仔细点,不然小心我把你们统统送进慎刑司!」彩儿厉声高喊道。 「不用了!」秦正雅沙哑地张口,眼眸空洞无神。 「哎呀,这可怎么行呢!容妃进了冷宫,您好不容易才得了势,这个时候定得讨好陛下......」彩儿满心算计。 「够了!」秦正雅第一次厉声喝着从进宫后一直陪着自己的僕人。 谁知彩儿并没有听出秦正雅话里的不悦,还以为秦正雅还是以前那个可以被他随意拿捏在手里的主子,刻薄的嘴一直喋喋不休:「皇后您可不能再任性下去,您得尽快怀上皇嗣,否则被哪个下贱的妃子争了宠,成了第二个容妃,您这皇后的位置可就不稳了——」 「啪——」他带血的手在彩儿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恨意在他的胸腔里如潮水般汹涌,理智和软弱都被疯狂吞噬,残存的良善也被嫉妒撕裂地干干净净。 彩儿捂着满脸是血的脸,许久说不出话。 第140页 「他们下贱,你又何尝不是下贱到底,你把我当做你在宫里作威作福的棋子,满心满口的为我好还不是害怕自己沦为人人可欺的下等宫奴!」秦正雅咬牙切齿似疯了一样,所有的隐忍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这宫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他好的,这会不断的利用他,欺辱他,把他当成棋子直至榨干最后一滴血。 只有一个人会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会温柔的对他笑,会保护他,呵护他。 再也没有个人可以像她一样了! 可她马上就是别人的妻主,会将另一个人涌入怀里,所有的温柔、呵护都给了另一个人。 他们会生儿育女,儿孙满堂,而他只能在躲在冰冷的深宫里,在无人知晓的夜里,一遍又一遍喊着她的名字缓解无法抑制的思念。 秦正雅紧闭上眼,泪水从眼角痛苦的划过。 ------------------------------------- 「太后......」玉叶听到殿内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殿内的狼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在月冠仪和秋姝之走后,秦倾又发了好大一通火,地上简直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亦步亦趋的探了进去,太后秦倾颓废的靠在椅子边,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脸上还有细碎的血痕,眼神更是寂寥落魄,活像被人抛弃的弃夫。 他身边没有一个物件是完好的,唯独他手上的摺扇完完整整没有一丝破损。 玉叶心中嘆气。 刚才里面的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即使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在如此盛怒到丧失理智的时候,太后还是捨不得损坏秋大人送的东西。 「太后?」玉叶再次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秦倾低垂的眼眸终于动了动,温和的眼里一片死寂。 「......您真的要在中秋之宴上给殿下和秋大人赐婚吗?」他胆颤心惊的问。 秦倾垂着头,凌乱的长髮从他肩上滑落,他眼眸动了动,暗意极深:「为什么不?」 玉叶心里一阵惊喜:「您这是准备放下秋大人了?」 「放下?」秦倾没有回答,嘴角反而勾勒出一丝冷淡的笑意。 他怎么可能放下。 第74章 表哥开始搞事情 表哥开始搞事情了…… 今夜不该她上值, 她在凤阳阁内和月冠仪温存了一阵,又去了一趟军营,直到夜深时才回了秋府。 马上就要到中秋之宴, 皇后已经早早的安排好宫侍将请帖下发到各个官员的府上, 让她们协同家眷一同前往。 秋姝之父母早逝, 亲朋散尽, 家中只剩下表哥秋蕖霜一人,这次中秋之宴理所应当带他去。 但秋蕖霜却拿着请帖惴惴不安。 「我就不去了, 我、我还有些事情走不开。」秋蕖霜将请帖放在她的手里,淡眉微微蹙起, 有些失落的比划着名。 失声一直是他自卑的隐痛, 中秋之宴上那么多官眷, 自然是各个打扮靓丽,说着客套的官场话, 而他口不能言, 去了也只有被人暗暗嘲讽的份。 这样的嘲讽他见得多了,秋蕖霜并不觉得难堪,但他担心自己会给她丢脸, 耽误了她的前途。 秋姝之哪里不明白秋蕖霜在想什么, 怜惜的拉起他的手:「表哥你根本不用在意别人说你什么,日子是咱们一起过的, 皇后的请帖都发到你手里了,咱们为什么不去?」 说罢她强硬把请帖塞在他的手里,又软下言语哀求道:「表哥你就随我去吧,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人家都成双成对,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吧?况且宴会上有一场大事, 你一定得在。」 秋蕖霜瘦削的肩头轻轻颤了颤,看着她莹亮的眼眸,隐隐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什么好事啊?」他有些紧张地比划着名问道。 秋姝之将腰间的玉佩放在他的手里,柔软的目光落在宝贝似的玉佩上,笑意渐渐加深:「陛下和太后要为我和殿下赐婚。」 秋蕖霜拿着玉佩的手沉重的颤抖着,唇瓣翕动,瞳孔震颤。 怎么会? 他的姝之竟然要跟别人成亲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秋蕖霜手指颤抖的几乎不能成行。 「快吗?」她倒不这么觉得,她和月冠仪更多的是水到渠成。 不过她更担心秋蕖霜对月冠仪的偏见,上次她无意中跟他提起月冠仪,他就露出了很大的反应,极度不悦,就像恶婆婆看儿媳,无论怎么看都能挑出毛病。 「表哥,我和殿下成亲,你不会不高兴吧?」她试探着问。 秋蕖霜死死抿着唇,饱满的唇瓣褪血煞白,他紧咬着牙根,良久才摇摇头:「怎么会?你能成亲我高兴都来不及。」 秋姝之有些意外:「你不是不太喜欢殿下吗?」 秋蕖霜心中沉重似有千斤坠,眼中渐渐蒸腾起氤氲雾气,他当然不喜欢月冠仪那种男人,尤其是现在他竟然还要抢走他的姝之,他人生中仅剩的一点温暖,让他活下来的唯一意义。 「以前或许有些不喜欢,但只要你看上的人,无论怎样我都会接纳他。」他痛苦的闭了闭眼,比划着名。 「太好了,那表哥中秋之宴你一定要跟我去好吗?」秋姝之恳求道。 秋蕖霜酸涩的点点头,眼中泛起的氤氲雾气渐渐消散和平常无异。 ------------------------------------- 第141页 中秋之宴,百官携带家眷一齐入宫,一同聚在御花园外,天织锦软菱纱,朱钗坏绕,赏花赏锦鲤笑意吟吟,好一派热闹非凡。 此时皇室还未到场,只有一群官员在花园中相互闲谈,平日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倒在这阖家团圆的中秋之宴上暂时缓和。 家宴上不必衣着沉重严肃的官服,秋姝之穿着一身雾蓝露水软烟罗,薄纱如烟雾拢地仿若人间纷纷絮雪,泼墨长发用两根白玉烟水簪松松挽起,倾泻而下的髮丝更映得她肤色滑腻如脂,如白梅冻雪,风雅照人。 她身边的秋蕖霜穿着一袭软银轻罗白衫,衣角袖腕上暗花细丝白莲纹,长发被白玺冷玉束起,约束的发色髮带飘逸的垂在身后,白皙如玉的脸庞清秀雅致,清透的眼神更是不沾染一丝尘世杂质,光是干净的站那那里就让人觉得出尘似雪。 秋姝之貌美的名声早已传得人尽皆知,秋氏兄妹一入场,虽然不像其他官员穿戴那样华贵,但出挑的容貌气质,引得官员家眷纷纷侧目,尤其是一些未婚配的官员之子,见到秋姝之都羞红了一张脸,一边羞赧的用扇子遮挡,一边又娇羞的在一旁偷看。 「想必这位就是秋大人的表哥吧,真是个妙致的人儿啊!」一些会看眼色的官家夫侍已经拉着秋蕖霜亲切热络地聊了起来。 秋姝之如今掌握羽林军两万,又下定决心整顿,羽林军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官员们都看在眼里,知道秋姝之和以前那个酒囊饭袋可是不同的,一定要打好关系,一群官员便拉着她聊起了朝政。 但这看似平常的一幕,却有一人在阴暗里肆意窥探着。 李良躲在假山后看着被一众官家夫郎们围在一起的秋蕖霜眼中阴狠,这就是李勉提起的秋姝之那养在深闺里的哑巴表哥? 果然一副好姿色! 秋姝之杀了她的人,抢了她的势力,李良都记在心里,就等着有朝一日可以使以颜色,将她所受的屈辱和李勉的死都报復回来。 「去把他引过来。」李良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李良的夫郎陈氏早就习惯了李良使用这种骯脏手段,之前她已经用这招不知玩弄了多少良家男子,陈氏扶着发间的云脚珍珠卷鬚簪,耳戴景泰蓝红珊瑚耳环,驾轻就熟的挤开一众官家夫郎,亲热的拉起秋蕖霜要去池边赏锦鲤。 秋蕖霜眼眸微动,眼前这个人他全然不认识,又这样过分热情,肯定不简单。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秋姝之,众星捧月的她一颦一笑都璀璨亮眼,这样光彩夺目的人即将娶别人为夫,生有残疾的他怕是再也配不上了,除非...... 他咬咬牙,回身跟着李良的夫郎往池水边走去。 「听闻秋公子幼年时受了惊讶失了声说不出话来?」陈氏把玩着手上的红珊瑚掐丝镶宝金镯别有深意的问。 秋蕖霜静静点了点头,繁花衬托之下,将他的容貌映得更加娴静雅致。 果然!陈氏勾了勾嘴角,上下打量着秋蕖霜,看起来柔柔弱弱好拿捏,又是个哑巴受了委屈也不会叫唤,那就更好办了。 陈氏带领着秋蕖霜穿过繁花密蕊,在远离众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指着一旁池水里的游来游去的鱼儿说道:「秋公子快看,这锦鲤游得多欢腾呀!」 秋蕖霜清亮的眸子微微一暗,顺着他的指引,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池塘边微微倾下身子,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能清晰的映出他身后陈氏狰狞的脸,秋蕖霜清亮的眼眸划过一丝算计。 陈氏冷冷哼了一声,从他背后微微一用力。 扑通一声! 秋蕖霜整个人跌入水中。 「快来人呀,有公子掉进水里了!」陈氏像个无辜之人一样焦急的高声喊道。 秋姝之听到声音立马停下了交谈,因为陈氏没有说具体是谁掉进了水里,她第一时间在人群里找寻秋蕖霜的影子,但遍寻不到。 意识到掉进水里的人即使自己的表哥,秋姝之立马推开众人,往池塘里跑。 但那处小池塘里她所处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还没等她穿过花丛,就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下跳入水中,将在水里挣扎的秋蕖霜捞起,扶到岸上。 众人也连忙跟上前去。 夏日衣衫本就轻薄,一如水中更是湿了个透,轻薄的衣衫沾了水顿时轮廓必现,秋姝之想也没想就脱下外裳罩在他的身上。 「天呀,竟然是秋公子落进水里了!」人群惊唿连连。 「还是兵部侍郎救起的秋公子,真是万幸万幸啊!」有人感嘆。 「是啊,如果没有李良大人,秋公子怕是......」 「可是这样一来秋公子不就被李良大人摸了身子......」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刚刚才庆幸李良救起秋蕖霜的人们顿时眼神一样。 大启对男子的管训极为严苛,男子又遵从男德教养,男子掉入水中难免被女子摸了身子,这身子便就算不清不白了,以后可没有妻家敢娶,只有嫁给施救人,一来算作报恩,二来也可保全男子名节。 秋蕖霜刚刚落水受了惊吓浑身轻颤着,突然听到众人这么一说,连忙从她的外裳里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角。 他虽然不能说话,但秋姝之也能看到他眼里的惊慌而恐惧,清亮盈透的水眸里更是噙着点点泪花,泫而欲泣。 第142页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秦倾还没到御花园就听到一面一阵喧闹,他穿着一身墨袍,身后绣着一枝白梅花,少了一丝皇家贵胄气,倒添了几分雅致情趣,唯独手上的摺扇一直未改。 一旁的小宫侍连忙跑上前去打听,没一会儿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回禀太后,是秋大人的表哥落入水中,正好被兵部侍郎李大人救起。」 「她的表哥?」秦倾声音缓缓而深:「哀家记得,她的表哥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东西。」 秦倾虽然身在宫闱之中,但他的眼线也分布在暗处,自然知道民间关于秋姝之和她表哥秋蕖霜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玉叶应道:「是呀,民间一直流传秋大人和表哥已经私定终生,可偏偏秋大人一心求娶的人却不是他,真不知这样的传闻是怎么流出去的。」 秦倾摺扇轻摇,嗤笑一声:「玉叶你深居宫里自然没见过民间的男子为了争女人能有多疯狂,流言自然是那个不安分的东西故意传出去的,为的就是想逼迫她而已。」 谁想她并不上当! 秦倾眼神一紧,连拿着摺扇的手都紧紧颤抖。 她不但不上当,甚至连他剥心的倾慕都残忍的拒之门外,真不知道那个青楼里出来的烂货到底凭哪一点勾引了她,竟让她如此痴迷,让他恨得牙痒痒。 早知会有今天,他当初就不应该看在他是月氏血脉的份上将他接回皇宫,就应该让这个贱种死在外面。 「可是如今秋公子落水,救他起来的却是李大人,按照大启的习俗看来这秋公子只能委身于李大人了。」玉叶淡淡道。 是了。 秦倾眼中一亮,眼底的疯狂越来越烈。 兵部侍郎李良和秋姝之素来有仇,而李良跟李勉一样荒yin成性,家中光夫侍就有几十个,更有数不清的美人小厮,甚至从专门从民间採买美貌男子养在后宅做肉屏风、温柔椅,整日亵玩作乐,yin乱之名满城尽知,但凡良家男子都不会靠近李宅半步。 她那温温柔柔的小可怜表哥若真进了李宅,怕是要被李良虐玩致死以泄她抢夺军权之愤。 秋蕖霜是秋姝之唯一的亲人,一直珍视无比,总不可能眼睁睁看他进入火坑。 「见过父后,父后的仪仗怎么停在这里?」月深和皇后秦正雅一齐聚在太后身边,远远一看人群汲汲,因为时辰快到了,月冠仪也正巧赶来,皇室成员都聚齐了。 「毕竟是中秋了,哀家想等你们一起过去。」秦倾冷冷一笑,看到一身出尘飘逸的白衣,温和的眼里满是压抑的狠厉。 「还是父后想的周到。」秦正雅温顺笑道,唯独月冠仪脸色略沉,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秋公子您还好吧?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来,我扶您起来。」浑身同样湿透了的李良温声轻语在秋蕖霜身边说道,还准备伸手碰他。 秋蕖霜说不得话,但却一把推开了她,像看见什么凶神恶煞一样躲在秋姝之身后,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撒手,身子都害怕的颤抖着。 秋姝之知道他这是恐惧极了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要不是周遭还有外人在场,他现在整个人已经忘她怀里扑了。 「秋公子您可真好生没教养,我妻主好心好意的救你,你非但没有感谢她,反而还一脸反感,真是好心没好报。」陈氏尖锐的声音带着讥讽,刺耳无比。 「不打紧、不打紧、内人口无遮拦秋公子莫怪。」李良温和的说道,看起来倒像个脾气温柔的老好人。 只有满朝文武知道她这幅样子摆明了就是看上这娇滴滴的秋蕖霜。 不过这秋蕖霜身如薄柳,肩若削成,香娇玉嫩,眼波更是如西子春水潋滟含情,柔骨三分,真真是我见犹怜。 一些官员已经在暗自庆幸李良这个半老婆子的好运了,随手救个人竟然能救到这样的美男子,这下秋大人的表哥还非她不能嫁了,毕竟清白已经毁了,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娶。 「多谢李大人出手相救,我替表哥谢过。」秋姝之冷冷淡淡的说道。 她敏锐的觉得表哥落水这件事并不简单,怎么就这么巧他和陈氏一块就落水了?就这么巧李良就在旁边? 她和李良本就有仇,很难不让人怀疑她针对自己不成,就把注意打到了表哥身上。 「不用客气。」李良笑呵呵的看着缩在她身后的秋蕖霜,眼神像极了一个怪阿姨。 「我先带表哥下去换一身衣服,请大人见谅。」说着她便带着秋蕖霜离开。 不想走得时候正好碰到了早早前来的太后,秋姝之搂着湿淋淋的秋蕖霜跪下:「卑职拜见陛下,见过太后、皇后、长皇子殿下。」 「秋娘你们这是怎么了?」月冠仪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却看她紧紧地把秋蕖霜护在身下,眼神有些刺痛。 秦倾先是冷眼打量了一下传闻中风姿绰约的表哥,也不怎么样嘛,寡淡冷清无趣得紧,和传闻中的相去甚远,只能说勉强看得过去,倒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最能勾起女人的怜惜之心。 「这就是秋大人的表哥吧?怎么浑身都湿了?」他关切的问道,声音却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 秋姝之把刚才大致的经过跟他陈述了一边,秦倾轻飘飘的摇着扇子:「真是可怜,正好哀家的寝宫不远,不如就让他先换上哀家的常服吧。」 第143页 「父后的衣服华贵,表哥年轻穿着您的衣服怕是要折寿。」月冠仪不紧不慢道:「倒是本宫与表哥同龄,凤阳阁也不远,不如就去凤阳阁换身衣服在回来也不迟。」 折寿? 秦倾怒目而视,手里的摺扇险些要被他折断,他不过就比月冠仪大几岁而已,还不满三十,哪有那么老! 秦正雅浅浅一笑,温温柔柔的将秋蕖霜扶起:「我这里正好有一套和秋公子身上差不多的衣服,不如秋公子就随我来吧,咱们找个地方换下,也不耽误时间。」 有了秦正雅打圆场,秦倾和月冠仪之间冷冰冰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秋姝之感激的看向秦正雅:「那就有劳皇后了。」 秦正雅微微颔首,无意间靠近的距离传来她身上的冷香,令他脸上有些薄红:「秋大人客气什么。」 第75章 太后煽风点火搞事情 太后煽风点火搞事情 秦正雅领着秦正雅到了一处楼阁里, 四处都有宫侍把守着,外人绝对进不来,他将一身清淡的青衣递到他面前:「秋公子看看这件衣服可还满意?」 秋蕖霜感激的接过, 知道秦正雅看不懂手语径直跪下谢恩。 「使不得、使不得。」他的声音极为温柔, 秋大人的亲人他定会好好照顾, 这也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了。 月冠仪那样阴厉冰冷的性子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在和太后言语讥讽斗法, 他真担心,等月冠仪过门之后是否能照顾好秋大人。 月冠仪又是那样强势狠辣之人, 成亲之后断不可能容许驸马纳侍,想到这, 秦正雅更加心疼秋姝之以后的处境。 秋蕖霜抱着衣服一言不发, 眼神更是为难。 秦正雅有些察觉:「怎么了?」 秋蕖霜脸色微红的看着门外, 秦正雅想了一会儿笑道:「是不是在我面前不好意思?」 秋蕖霜点点头。 「好,那我出去等您, 您换完衣服记得出来, 中秋之宴不能等太久。」 秦正雅关上门守在门外,抬头望向天空,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沉下, 夏日傍晚的景色总是格外动人, 晚霞红烈娇媚,像极了那日...... 她和他一起走在悠长的宫道上, 碎雪一样的珍珠梅摇摇晃晃,清和的脚步声似拂在了他的心上,永远无法忘记。 此时另外一边。 皇室已经在百官以及家眷的恭迎声中进了场。 月深穿着一身姜红色深衣,上面用金丝绣着一片银杏叶,腰上繫着汉白玉腰带,长发端庄稳重的盘起, 发间插着几支金丝追云钗,简单又不失庄重,比起初见时更多了一丝成熟。 「众爱卿平身。」她坐在主位上平静道。 下跪的众人缓缓起身,这才发现皇后的位置上竟然空了一块,中秋家宴上怎可没有一国国父? 难道皇后又失宠了?众人心中暗暗揣测。 不过令他们最吃惊的还是坐在月冠仪身边的秋姝之,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何德何能与长皇子坐在一起? 感到众人异样的眼神,月深缓缓笑道。 「今日请各位爱卿来,除了正值中秋佳节,还有一项重要的事。」 月深拍了拍手,玉致走上前来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长兄月冠仪,品貌端庄,温良敦厚。今有羽林中郎将秋姝之,才情出众,文武双全,故朕下旨赐婚,择吉日大婚。 钦此! 圣旨一出,众人惊哗,尤其是那些对秋姝之心生爱慕的官家公子们更是心死一片,倒是官员们纷纷看向秋姝之,眼中满是羡慕。 她们倒不是羡慕秋姝之娶了月冠仪这尊活阎王,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免费送上门她们都不敢收。 她们羡慕的是秋姝之自此有了皇室身份,还有月冠仪背后网罗全国的锦衣卫势力,这些无论哪一个都可以让她一步登天。 「臣恭贺长皇子殿下、恭贺秋大人!」顾郑第一个站出来道喜,圣旨一出,她就留心观察秦倾的脸色,果然阴沉一片。 有了顺天府尹带头,其他人纷纷反映过来也开始歌颂两人之间是如何如何般配。 然后众人惊诧的发现,原来在她们心中阴冷恶毒的宛若厉鬼一样的长皇子殿下竟然也会笑,不过不是对着她们,而是伸出小指怯怯的勾着秋姝之的手,露出娇羞男儿般的温驯和醺的浅笑,若仔细看他勾的并不是秋姝之的手,而是她的衣袖。 怯生生的眼神酥麻勾人,能把跋扈凌厉不可一世的长皇子殿下,驯服成温顺的小马,不愧是秋姝之! 秦倾眯着阴冷的眉目,俊美无俦的脸上有些苍白,还没开宴就已经在一杯一杯的喝着烈酒,脸色阴沉的滴水。 酒气从旁边袭来,月深凝视着眸色阴厉的秦倾,又看着一旁恩爱的两人。 她应该替兄长开心的,但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反而觉得胸口堵塞的难受。 她灌了一杯石榴酒,烈酒烧喉,却如何也温暖不了她心中的湿冷空虚。 「姝之。」她又倒了一杯,借着宣布婚事的喜气,将白玉杯亲自递到她面前,也借着这样的喜气可是光明正大的、亲近的叫她一声姝之。 而不是冷冰冰的叫着她的全名,像使唤牲口一样使唤她,每一声低喝训斥都扎在她的心上,明知是假的,但每说一次,她心里的歉疚就会多一分。 第144页 「陛下......」她有些惶恐的接过酒杯。 能让皇帝亲自倒酒,这可是至高无上的殊荣。 「这杯敬你,祝你们永结同好。」她一饮而尽,发间的金丝追云钗发出泠泠碰撞的清脆声。 「卑职谢过陛下。」她饮了一口,虽是石榴酒但也算很烈了。 她有些担心小皇帝这么小的年纪能不能和这么烈的酒,但还没等她劝,小皇帝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杯,敬我们......」白玉杯清脆碰撞,击玉之声撞在月深心里。 敬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她仰头任烈酒侵入喉咙,晚霞殷红漫开,她眼角泛着凌凌水光,冷丽逼人。 ------------------------------------- 这场婚事宣布的极为突然,大部分官员都还没有缓过神来,倒是李良沾沾自喜。 秋姝之娶了长皇子成了驸马,但她的表哥已经被她害得没了贞洁名声,还不是一样要入她的后宅,想起秋蕖霜那副水嫩可人的娇软模样,李良心里就一阵犯痒痒。 一片和气一下,彩儿慌忙的跑过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先是告诉了玉叶,随后又来到秋姝之身边。 「出什么事了?」秋姝之看到脸色惊慌,担心问道。 彩儿哭丧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说:「秋大人不好了,秋公子他......他上吊了。」 「什么?」秋姝之顿时一滞,碰洒了酒杯,美酒洒了一桌。 「那我表哥他现在怎么样?」她抓着他的肩膀紧张地问,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他一个亲人了,他一定不能有事。 「幸好皇后发现得早,还能造成大祸,但是秋公子他现在情绪极为崩溃,铁了心的要寻死,皇后正在劝着他,您快去劝劝吧。」彩儿哭诉道。 「好,你快带路。」听到秋蕖霜没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能马虎,立马要走。 「秋娘我跟你一起去。」月冠仪拉住她的手,干燥微凉的手抓着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让她镇静下来。 「好。」 她带着月冠仪离席,一路上秦倾眼神冷冽的敲着他们。 「秋蕖霜上吊寻死......」他缓缓摇着摺扇,眼神里闪过一丝兴致:「这个蠢货倒是有些脑子。」 秋姝之几乎是提裙小跑到了门外,还没进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秦正雅焦急劝说的声音,突然门里面传出一声乒铃乓啷的声音,秋姝之还以为里面有闹出什么事,连忙闯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看到秋蕖霜正拿着破碎了茶杯碎片,尖锐的一角正抵着自己的脖子,马上就要刺了进去。而他原本纤弱幼白的脖颈上有一道清晰明显的泪痕,青紫狰狞,一看就知道是被上吊绳勒出来。 「住手!」秋姝之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尖锐之物,痛心道:「表哥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秋公子应该是受了刺激,我陪他来换衣服,谁知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声不响的就用衣服上吊,要不是我听到里面凳子倒地的声音觉得不对劲闯了进去,秋公子可能就没命了。」秦正雅隐隐啜泣地说,为自己没能好秋姝之的表哥而自责。 「大恩大德卑职真是无以为报。」秋姝之感激道。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一心寻死的秋蕖霜。 他此刻被秋姝之紧紧地揽在怀里,满脸泪痕,眼中更是泪眼婆娑,虚弱的拉着她的衣襟。 秋姝之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无比痛惜:「表哥你傻不傻啊,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就去寻死,我是绝对不可能会把你嫁给那种女人。」 秋蕖霜脸色苍白,孱弱的摇着头:「我寻死是因为我不再清白。」 「谁敢说你不清白!」秋姝之怒道:「在我心里表哥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纯澈的人,没有人比得上你。」 秋蕖霜眼中泪水更甚,几乎打湿了她的衣襟,无声的哭诉着,弄得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了。 月冠仪静静垂立一旁。 干净纯澈? 他看着缩在秋娘怀里惺惺作态的男人,矫揉造作故意做成这副楚楚可怜的软弱样子引得秋娘怜惜他,心疼他。 光是看到秋蕖霜那副样子,他心里就阵阵犯噁心,可惜秋娘被他温柔无害的样子给蒙蔽了,不知道她怀里的男人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等他们成亲之后他一定要揪出这人的真面目,让秋娘彻底厌弃他。 「男儿家的清誉远比秋大人想的要重要。」秦倾声音缓缓,摇着摺扇而来,扇面杏花微雨吹散了满室凝重,矜贵高雅。 「除了一些自甘堕落的男子可以厚着脸皮做人,良家男儿哪个不是将贞洁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秦倾冷冷瞥了一眼月冠仪,言语中无限讽刺。 他坐到床边,一脸嘆息:「可惜秋公子性子太过刚烈,才会做出寻死之事。」 「父后说的对,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啊。」秦正雅也有些惋惜。 「若是平常人家,嫁给救人者倒也算了。可李家就是个狼窝,她又一把年纪,足可以做秋公子的娘了,这种委屈秋公子怎么能受。」秦倾幽幽说道。 「我绝对不会把表哥嫁给那种人。」秋姝之一脸凝重阴霾:「大不了一辈子不嫁,我秋姝之又不是养不起他。」 「你呀!」秦倾温柔细语的劝:「你到底还是不懂男人的心思。」 第145页 秋姝之疑惑地看向他。 秦倾看着秋姝之盈润如水的眼眸里浮起的一丝疑惑,泛着莹莹水光,直勾勾的撞进他心里,恨不得此刻窝在她怀中的人是他自己。 「人心难测,流言蜚语更是兇险万分,男子最在乎的名节清誉损失了,岂是你一句养他就能解决的了的?那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你们秋家有一个被女人玷污清白的男子了?」 秋姝之沉默了,气氛一直变得沉重冗长。 「太后可有良策?」秋姝之看着怀中没有一丝生气的秋蕖霜心痛的问。 这句话正好中了秦倾的下怀,他故意兜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为的就是她问这句话。 「自然是有人正大光明娶了秋公子,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如今......」秦正雅有些失落道:「秋公子落水的事情百官们都已经知晓,谁会娶愿意去秋公子呢?」 「姝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秦正雅的话仿佛一道尖锐的利刃深深地刺进了本就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秋蕖霜心中,他失色道近乎透明的指尖比划着名,趁秋姝之不注意一把拉过她的手,用她手里的瓷片划在纤弱的脖子上,瞬间一道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表哥!」秋姝之一把松开瓷片,捂住他的伤口,好在伤痕不深并没有危及到生命。 秦倾阴冷一笑,这个棋子倒也是个狠手段,既然你能以命做引,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皇后说的对,如今想给秋公子寻一个家世清白门第不错的人家算是没可能了,但秋公子性子又这么烈,只怕以后都......唉,如今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秋姝之抬头看着秦倾,如今只要有能帮到秋蕖霜的方法她都愿意做。 秦倾温润的话语中结了一层冰霜:「就是你娶了他。」 「你和秋公子本就是青梅竹马,表兄妹亲上加亲也是喜事一桩,自然能沖淡今日一事,将秋公子从苦海中解脱出来。」 「这不可。」秋姝之干脆说道。 她已和月冠仪定下婚约,怎能再去其他男子?就算大启一妻多夫,女子可是纳侍,但那不就是让表哥做自己的妾室?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荒唐无比,绝对不行! 「确实不可。」秦倾一字一句,低沉的声音沉重而疯狂:「你刚许了仪儿正夫之位,娶秋公子只能算作纳侍,但秋公子与你可是亲人,做个低贱的侍怕是不妥,不如做平夫?」 「此事关乎秋公子名声和性命,仪儿贤惠温良,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看着一旁的月冠仪,温和如玉的眼眸里闪过压抑到极致的恨意,就算你和秋娘成亲,我也不会让你这个贱人如意。 第76章 解决 解决 秦倾看似和善的话, 实际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他。 要是他点头愿意就给未来妻主纳了侍,后宅註定不得安生。 可他要是不愿意,那就是置秋姝之亲表哥的生死于不顾, 还未过门, 就有了恶毒妒夫的恶名, 无论这么选都不会让他舒坦。 秦倾冷冷一笑, 阴湿似刚从幽深泥沼里爬出来的毒蛇,他就是要月冠仪不舒坦, 别以为和秋娘订了亲成了婚就可以高枕无忧,情爱最易善变, 他早晚有一天会把秋娘抢回来。 「我......」月冠仪声音压抑而深沉。 「不用殿下为难。」秋蕖霜主动比划着名, 只是朦胧孱弱的泪眼中缭绕着绝望轻烟:「我不会再寻死觅活让你为难, 我会自己找个道观出家,常伴青灯, 远离红尘。」 这般善解人意的举动, 实则以退为进,更加把月冠仪架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岂能不明白秦倾的阴毒之心,更明白此刻躲在秋娘怀里的秋蕖霜做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 为的就是逼迫秋娘娶他进门。 他渴求倾慕了十几年的光, 好不容易可以照在自己身上,为什么要给别人分享?这比凌迟刮骨还让他噬心剧痛。 可比起面柔心毒的秋蕖霜, 他更在乎的是秋娘怎么想,万一秋娘也想用这种方法息事宁人,他若拒绝岂不是在秋娘心里落下埋怨。 他不敢拿秋娘的对他的爱意做赌资,爱意一旦被消磨,就算他拿命去换也再难换得秋娘的喜欢,他不敢赌。 「我听秋娘的, 若是秋娘愿意迎表哥进门,我没有意见。」他说话的声音隐隐含着一丝乖顺和讨好,只是凤眸中压抑的情感崩出近乎撕裂的疼。 他就静默的站在秋姝之的身旁,颀长的身影如玉如松的身姿像堆积了一层厚重的深雪,看似波澜不惊,却已是拼尽了全力坚持,只需再落下一片薄雪,便松折玉碎。 「胡说什么!」秋姝之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冰冷的手腕像被春雪冻伤似的,凉的吓人,却也激起了她心中一丝心疼。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他是否会受伤,他都格外迁顺自己。 「秋娘?」月冠仪失声,低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重生般的欣喜。 她递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以示安慰。 然后她回身,轻声在秋蕖霜身边说道:「表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们之间是骨肉亲情,我尊你敬你,你我又怎能成为夫妻?」 秋蕖霜摇摇头,泪盈盈的眼眸如美人含羞带怯,只是水润的美眸中带着几分哀婉悲切,颈上的一道血痕更是衬托地苍白脸上憔悴病态,似一朵圣洁无暇的白莲花即将枯萎,是个女人看了就会心疼。 第146页 秋姝之也不例外,但她是心疼自己的亲人平白无故遭受这种屈辱。 他伸出手想比划着名什么,但却被秋姝之一把抓住妥帖的放在手心里。 「表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心里委屈我明白,你做事向来稳重端庄,自从上次和殿下一同落水之后就鲜少再去往水边,怎么这一次又这么不巧落入水中?」她说道:「我觉得有些可疑之处,况且提议与你一起赏鱼的是李良的夫郎陈氏,你落入水后,李良又这么巧刚好离你最近......」 秋姝之停顿了片刻,低声问道:「表哥,真的是你自己落入水中的吗?」 看似关心的问询,却已经悄然改变了事情的走向,秋蕖霜自知这是秋姝之打定主意的表现。 他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花,只能顺着她话中意摇摇头,心里恨意却如黑烟浓雾滚滚倾压而来。 他为了这一刻废了这么大的代价,不惜在众人面前自毁清白,就是为了让姝之可怜他,点头允他进门为侍。 然而这一切都被月冠仪故意做小伏低的心机给彻底打破,他装作贤惠善良的样子说一切都让姝之做主,其实就是自己不愿意却故作大度,反而让姝之心生愧疚,打消了迎他进门的念头。 他死死攥着秋姝之被打湿的衣襟,蓄满泪水朦胧的眼里呈现出病态的狂烈恨意。 月冠仪,都是你! 「如此说来,那个李良很是古怪。」月冠仪立马说道:「之前你杀了李勉,她可能因此怀恨在心,便想报復在表哥身上。」 虽然他当时并不在场,但这些事只要让锦衣卫一场立马水落石出。 月冠仪隐藏在袖中的拳头攥紧,不管是不是李良使的阴招,她险些让秋蕖霜成了秋娘的枕边人,差一点就要与他平分秋娘的宠爱,他狭长凌厉的凤眼中便盘旋萦绕着一股阴戾的气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碾成肉泥餵狗。 秋姝之点点头,面色凝重。 这个李良,她还没出手,自己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但秋公子怎么办?就算是李良故意设计毁了秋公子清誉,但毕竟落水之事那么多人都看着......」秦正雅开口说道。 刚才秦倾提议让秋姝之将秋蕖霜收做平夫时他着实吓了一跳,堂堂一国皇子,妻家收纳几个小侍也便罢了,做平夫与皇子平起平坐?这简直就是在打皇子的脸面,更无异于宣告众人皇子在妻家并不得宠,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好在秋大人明理,拒绝了这荒唐无比的提议。 可不知为何,秦正雅却并未觉得一丝高兴,反而十分失落。 就像看着别人落难,虽然没有落井下石,却也在一旁幸灾乐祸,甚至暗戳戳的希望他过得再苦再惨一些,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这样阴暗的小心思就像生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的虫子,不断产卵繁殖,密密麻麻爬满了心脏。 「流言蜚语不必在意,况且这一切都是李良的骯脏算计,这样的小人我岂能把表哥往火坑里推?」秋姝之轻抚着秋蕖霜紧紧依偎听见李良二字就一阵轻颤的薄弱嵴背。 「而且表哥本就与我是至亲,同住一个屋檐下,往后他都由我照料着,我看谁敢多说一句!」秋姝之目若沉雪。 秦正雅第一次看见秋姝之露出这样的神情,心中泛起模煳又浓稠的酸味。 秋大人对长皇子殿下可真好啊!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渴求的宠爱,还未过门就百般维护,百般疼惜,若等他过了门,早晚枕边侍奉,再怀个圆滚滚的贵女,必定盛宠无双吧。 他站在最边侧,噙着端庄得体的笑容,默默看着一言不发却让他羡慕的紧的月冠仪,思绪渐渐模煳。 当初秋姝之探花初及第,他尚在闺阁之中,也曾听几个庶出的兄弟在莲花池畔议论过她,说她虽然家中一贫如洗但却才貌双全,迷倒了京中一片男儿郎为她要死要活。 庶出的兄弟央求着做小侍的父亲上门求亲,说不嫌弃人家家中贫寒,谁知竟然被人退了回来。 他当时俨然一副局外人,只当做笑话听听,如今自己倒成了局内人,只不过自己却活成了个笑话。 若是早知道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深深地迷恋上秋姝之无法自拔,白天夜里想的都是她,甚至连他在宫中坚持下来的唯一意义也是为了她的话,他当初一定央求父亲,就是不要彩礼,倒贴十里嫁妆,他也愿意。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秋公子与秋娘血脉同源,又同处一个屋檐下,其实娶不娶也无所谓了,左右都是在一起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秦倾懒散的靠在床沿边,浓墨长发垂落,美艷雍容的气度令人不敢直视。 「太后说的是。」秋姝之淡淡道。 「倒是我家仪儿,性格阴沉又硬直,以后进了秋家的门,秋公子还需好好照顾教导才是。」他轻轻笑着,笑意没有温度,却只有冷冽。 秋蕖霜含着泪眸微微福身,似应下太后的话。 一场事了,秋姝之专门安排了好几个宫侍贴身照顾着他,一行人这才准备回到宴会之上,正往回走着,就碰见了以『更衣』藉口熘出来的月深。 「卑职见过陛下。」秋姝之想要行礼,却被月深一把扶起。 「你我之间以后就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了。」月深浅浅笑着,婴儿肥的脸颊上有一点浅浅梨涡,红衣点缀之下,明丽逼人,煞是可爱。 第147页 月深交代让皇后他们先行,自己则和秋姝之留了下来。 「姝之,你表哥的事情可处理好了?」她问道。 一说到这事秋姝之心里怒气翻涌,清清白白的表哥被一个糟老婆子毁了清誉,她早晚让她变得跟李勉一样的下场。 「别生气了。」月深一把拉住她的手,稚嫩的少年音安慰道。 中秋盈盈月光一下,她眸色幽暗,抓着秋姝之的手倾泻着她埋藏依旧的私心,今夜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谢陛下关怀。」她淡淡道。 「男儿家不成婚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你表哥清誉被毁,以后再想找人家就算难了。」月深拉着她的手,宽大的袖袍在月光之下紧紧的挨在一起,她指腹动了动,羊脂白玉一样细腻嫩滑的触感在她手中绽放。 「是呀。」秋姝之一直冷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是现代人倒是不在意这些,可表哥是土生土长的大启国人,封建思想深入骨髓,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若是以后你表哥嫁人困难,朕可以将他纳入后宫。」 「这使不得。」秋姝之大惊,不由得攥紧了她的手。 干燥温暖的手像一块上等暖玉将她紧紧包裹,杏眸愉悦的弯起,眸中竟因激动泛着一丝水光。 她咬着唇:「天子威仪谁敢议论?他进了朕的后宫,以后就无人敢议论他了。」 第77章 祸乱朝纲 祸乱朝纲 「多谢陛下好意。」秋姝之婉拒道。 虽然月深说的不错, 一旦成为天子宠妃就无人敢议论这件事,但深宫之中何等兇险,那些妃子们一见这样的小羔羊进宫还不把他生吞活撕了?或者少有不慎就会成为第二个容妃? 她实在不放心把不会说话又柔柔弱弱的表哥送进皇帝的后宫, 还是养在自己后宅好, 有点小磕小碰也能照顾好他。 「你我之间不用说谢、」月深杏眸幽暗, 她不过是个被架空了的皇帝, 可以帮到她的地方实在不多,所以这件事她想尽力的帮到秋姝之, 弥补之前因形势所逼而做出的苛责。 莹白月光薄雾般的笼罩在她们并排而行的身上,修长的影子微微晃动, 秋姝之一身雾蓝露水软烟罗在月光之下, 美得似要羽化登仙的神妃仙子, 轻薄的衣袂更是轻飘飘地,似惊鸿轻羽随着她轻盈的步伐, 无意撩拨在她的手背上。 须臾之间, 月深的眼前似模煳了一般,似夏夜幽海泛起的层层温浪,又似皎白的月光浸入了她的眼底, 湿起一片迷濛水雾, 令她险些走不动路。 「陛下,卑职有一事请求。」眼见四下无人, 秋姝之沉声说道。 月深被她清冷的声音拉了回来,婴儿肥的脸上略带一丝红润:「你说。」 「据卑职表哥所说,这次他落水是被李良的夫郎陈氏推下去的,李良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之前卑职处死了李勉,她怀恨在心, 伺机报復,虽然眼下并无证据,但请陛下准许卑职私下调查,还表哥一个清白。」 「原来是这件事。」月深抿唇一笑望着秋姝之的双眸:「朕准了。」 「卑职多谢陛下。」 「不是说了你我不必在意这些吗?」月深在月光之下微微笑着,紧张地勾了勾秋姝之不停在手背上撩拨的雾蓝软烟罗,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指尖丝丝缝缝的蔓延到她心坎里。 她声线微紧又像被什么东西触碰到内心潜藏最深处的愉悦:「说起来,以后我还要叫你一声嫂子,姑嫂之间不必多礼......对不对,嫂子?」 「......」秋姝之身形一个不稳,差点踩到裙摆跌下去。 这声娇软莺滑的『嫂子』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这小皇帝,在前朝时古板严谨少年老成,在后宫时又宛若渣女附体对妃子们全是利用,这会儿又乖巧狡黠的紧。 浑圆的杏眸微微弯着,一身红衣衬得她的杏眸无辜莹亮,略带婴儿肥的脸庞稚嫩清绝,倒像含羞半开的凤凰花,怯生生的吐着花蕊,又像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摇着毛茸茸的尾巴,灵气逼人。 「卑职与殿下的才刚刚公布婚事,婚礼还要等些时日。况且您是天子,自然是先论君臣,再论亲疏。」 「月氏人丁稀薄,好不容易有了一位嫂子,我心里实在欢喜。」月深笑着说,清透稚气的少年音让她的话并不显得矫揉,反而更像是真心而言。 「对了秋娘。」月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要紧事,一手攀附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抓着她腰间繫着的飘带,轻踮脚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上次你带来的药我吃的差不多了,再给我弄些来吧。」 秋姝之眼眸颜色渐渐加深,神情更是犹豫凝重。 「怎么了?」月深偏着头看她,下巴就轻轻靠在她的锁骨上,温顺的模样活像富商豢养的女宠。 「殿下,那药还是停了吧,您本就不该吃这个,吃多了更会损伤圣体。」秋姝之的眉目间凝结着淡淡的忧虑。 她非常担心月深的身体,她还未成年,怎么能承受的起这么烈性的避子药,若是吃多了,恐怕终身难以受孕。 虽说眼下局势不好,各种势力虎视眈眈,确实不宜让后宫嫔妃怀有身孕诞下皇嗣,但月深也不应该以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谁知月深十分平静的摇摇头:「我知道秋娘担心我,不过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知道,不碍事的。」 第148页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决不能功亏一篑,让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可是——」秋姝之无奈的嘆气:「容卑职说句僭越的话,若是你这样不爱惜身体,就算以后朝纲稳健了,你如何延绵子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月深微微一笑,清亮圆润的杏眼中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反而平静异常,况且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无法生育的准备。 唉—— 秋姝之实在无法劝动月深,只好作罢。 月深拉着秋姝之的腰间的飘带,没有宫侍伺候着,她罕见的在秋姝之面前露出了小女儿的姿态,就连身子也不知不觉的靠的和她更近了,一红一蓝两个身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直到快到御花园才渐渐分开。 此时的宴会上一片歌舞昇平,各色彩灯映在娇花细蕊之上,风景霎时动人雅致。 秋姝之刚一落做,一双手就在桌下悄悄地拉住了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的声音有些低闷,似乎不满她离开的时间过长。 她无声的勾起唇角笑了笑,语气低哄:「刚才和陛下聊了些事情,所以耽搁了,不过陛下已经准许我私下调查李良。」 这件事情她不会就这么算了,更不会让表哥白白吃亏。 月冠仪低垂的长睫微微一动,眸色阴冷的看着座下沉浸在歌舞中一脸yin-糜的李良,淡淡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秋姝之一时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 中秋之宴后不过三日光景,李良因贪污入狱,被锦衣卫带入昭狱彻查。 当李良得知消息时,她正窝在娇夫美侍的温柔乡中,锦衣卫从层层肉体中将她扒拉了出来。 锦衣卫职权不必请示皇帝,只需经过月冠仪点头,堂堂兵部侍郎,竟然在自己的府邸中,被抓去了厉名远扬的昭狱。 「不好了顾大人,李良大人被长皇子抓去昭狱问话了。」 顺天府内,林中月慌忙的跑进内堂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顾郑脚下:「长皇子的罪名是贪污,可他一无证据而无陛下手谕,怎么能说抓人就抓人。大人,李良可是您的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顾郑平静的转着手里的菩提佛珠,浑浊的眼眸轻轻阖上,波澜不惊。 「她贪污你急什么?」 「我、我.....」林中月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抱着顾郑的腿,大启的官员哪个不贪的?抽丝剥茧下来,每个身上都剐着一层民脂民膏,林中月自然也不例外,可她偏偏可李良一伙儿,背地做了不少缺德事。 李良一进昭狱,她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昭狱的刑具剥皮拆骨,就怕那李良什么都招了,连累了自己。 「跟了我这么久,一点长进也没有,遇到一点小事就沉不住气。」顾郑苍老的声音略带笑意。 林中月听到顾郑这么说,就知道这件事还有迴旋的余地,心里也终于有了一丝底气不那么慌张了。 「那大人,李良大人你可会保她出来?」她装着胆子问道。 顾郑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豢养着深不见底的汹涌深海:「不消保她,她自会出来。」 林中月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只不过是被活生生剥了一张皮地走出来。」顾郑道。 「什么!」林中月的声音失去控制般尖锐刺耳,好像那刑罚落在她的身上:「怎么会这样?无凭无据怎么能随便抓朝廷正三品官员!」 顾郑放下菩提佛珠,眸色淡淡:「你以为月冠仪抓她真的是因为一桩贪污小事?」 「不是贪污?那是因为什么?」林中月已经惊骇的六神无主。 因为月冠仪的私心。 李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连秋姝之的亲人都敢动,她岂是能自吞苦果的人?更何况,她身后还站着一只不要命的疯狗,连顾郑她自己都忌惮三分。 顾郑原本以为只要向太后秦倾挑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断了秋姝之靠出卖色相获得的尊荣,谁知,经她一挑拨,不但没有让秋姝之从高处跌下,反而让她更加扶摇直上,成了未来驸马,人人巴结。 若说太后对秋姝之只是迷恋贪恋,那月冠仪对秋姝之就是疯魔成狂。 秋姝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高不可攀冷心冷情的月冠仪调jiao成了一只不要命的疯狗,为了讨好秋姝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这次李良如昭狱就是月冠仪为了讨好秋姝之,即使没有证据,仅凭猜测就把李良弄进了昭狱,虽然不会弄死她,但拶指、断嵴、堕臂、钉指这些酷刑是少不了的,纵不能百骨脱尽,也得血肉溃烂,生不如死。 顾郑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这样的人若是想要祸乱朝纲,简直易如反掌。 第78章 试婚皇子 试婚皇子 昭狱内, 阴气寒蔽,终日不见光的昭狱内,鼠蚁潮湿爬行, 唯有一点微弱烛光摇摇欲坠的照亮着泛着阴森寒气的刑具, 以及不时从里面传出的悽惨凌厉的惨叫声。 月冠仪一身锦衣官服, 兇恶的瑞兽绣在身前, 烛火之前凶相毕露,眼中的杀伐狠厉之色也愈发兇狠。 「月冠仪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连皇帝太后的批文都没有, 你竟敢抓我正三品官员,月冠仪你这个阴险小人!」李良手上铐着铁索, 已经被锦衣卫的手段折磨地气息奄奄, 一脸阴沉死相, 但一看到月冠仪走进刑房就立刻破口大骂。 第149页 「混帐东西!敢辱骂长皇子殿下你也配!」长安上去就是狠狠一个掌掴,李良脸上遭了烙刑, 长安一个巴掌下去, 瞬间扇烂了她半块脸皮,皮肉仅剩一点连接处触目惊心的滴血耷拉着。 「哈哈...一个低贱的男人......仗着手里的权势祸乱朝纲,作威作福......」李良眼中兇恶, 血口红牙字字切切咬着牙根恨不得撕烂面前男人的嘴脸。 「放肆!」长安拔起钉刑朝着李良的手指狠狠钉去, 钻心剜骨之痛令李良痛苦的蜷缩着嘶吼哀嚎。 李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没有激起月冠仪一丝情绪,甚至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 蠢货就是蠢货, 连自己为什么进昭狱都想不明白,就张着一张血盆厉口喷人,这位置也确实该换个人坐坐了。 李良的十指都被长安用钉子活活凿烂,她眼中怨恨滔天。 「月冠仪你别得意....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满身阴毒孽障, 早晚有一日会报应在你的子孙身上,世世代代为奴为侍,更不会有一个人真心待你......你的未婚妻...秋姝之是吧......咳咳她也不是真心想娶你,她不过是看上你的权势,等你没了利用价值,她也会想我一样后院美眷三千,弃你如敝履......」 月冠仪勐地睁开眼,他本可以留李良半条性命,但她竟敢诅咒他和秋娘的孩子,诅咒秋娘变心!眼中的怒气奔涌滔天,嗜骨的嫉恨如寒风凌冽刀割般剐在李良身上。 恶贯满盈如何?满身孽障又如何?这些他通通都不在乎。 但唯独秋姝之,是他的一切,他的命! 李良竟然敢这样诅咒他,就是在割他的血肉,一刀一刀凿烂他的心,他死死攥着手,恨意从幽深的双眸里迸射出来。 「李大人口舌倒是伶俐,拔下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他语气低狠,面容更是阴鸷。 「是。」长安对旁边的锦衣卫使了一个眼色,一把烧得通红的火钳子立马伸到李良面前。 「月冠仪你敢!我可是朝廷命官!」李良被吓得连连后退,但身后就是阴湿潮寒的墙壁退无可退,反而散发着阵阵凉气。 长安拿着火钳子轻蔑一笑:「敢不敢,大人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啊......」李良被人死命钳着下巴,冒着滚烫热气的火钳子伸进了她的嘴里,活生生夹住了她的舌头,接触的一瞬间冒出蒸腾热气,痛得李良瞳孔骤缩,无论她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 长安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夹着舌头的火钳子微微一用力,被烫地软烂的舌头就这样被活生生的拔了出来,丢弃在满是血污的地上。 「呜——」李良几乎痛得昏死过去,却偏偏还提着一口气,满口鲜血淋漓,溅了月冠仪一身。 「怎么看来这些刑罚李大人还嫌不够?」月冠仪那出素帕捂着鼻子,嫌弃至极。 仅仅是这些折磨还远远不够。 他渴求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和秋娘结为连理,可以为秋娘生儿育女,她却诅咒他们的孩子世世代代为奴,秋娘永远不会对他真心,他怎能忍受。 月冠仪眼中的滔天怒意近乎灼热沸腾,眼神更是像利刃锉刀一样活生生剐下她一身贱皮,剔尽她一身恶骨,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殿下,秋大人在外面求见。」长安得了通报小厮的信,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月冠仪阴鸷的冷眸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李良,眼中满是阴狠戾气:「将煮沸的铅水餵给李大人喝下,这样伶俐的嘴皮子不烫溃烂实在可惜。」 「......唔......」 说完月冠仪便离开牢房,任凭身后李良传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快步离开乌烟瘴气的昭狱,走到后院的房间里,脱下被薰染一身污血恶臭的腐烂味,换上了早就备好的干净薰香的衣裳。 「秋娘来了多久了?」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他可不能让秋娘等久了,她军营里事务繁忙,能在白天抽出时间看他就已经十分难得。 「没多久,秋大人刚到小厮就飞奔着来通传了,不敢有一时半刻的耽搁,你现在过去正好。」长安仔细的帮他系好腰带。 「那就好。」月冠仪闻了闻身上,果然没了刚才那股噁心味,这才向前殿走去。 「秋娘。」月冠仪一进殿,就见到秋姝之身旁一个年轻稚嫩的小厮正靠在她身边为她倒茶,他眼色一沉,睨了他一眼。 小厮哆嗦了一下,茶水都倒洒了,连忙跪在地上:「见过殿下。」 「下去吧。」月冠仪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威严阴沉。 小厮战战兢兢的跑出了殿。 秋姝之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说。 她深知月冠仪的脾气,在她面前软的更熟透了的柿子一样好拿捏,但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幅样子。 她若不帮那小厮说话,兴许他还不会计较。可她若是帮那小厮说几句好话解释,反而会引起他的胡乱揣测,倒真害了那小厮。 她拉着月冠仪的手坐下,只觉得他手指蜷缩似的颤了一下,身上似有缕缕幽香:「殿下今日用了什么香?这么好闻?」 月冠仪身子僵直紧绷,这还是秋娘第一次夸他身上的香味,他记得今天的衣物薰香是下人准备的兰花,既然秋娘喜欢,他以后一定日日都用兰花香薰染。 「对了殿下,我今日听闻李良大人被你请进了昭狱?」秋姝之这话说的很委婉,李良哪里是被月冠仪请进去的,分明就是被抓进去的。 第150页 不仅被抓,连府邸都给抄了,府中豢养的美侍发配的发配,充做官伎地做官伎,半点也不剩下。 「是。」月冠仪点点头:「李良贪污,已经被关进昭狱了。」 秋姝之缓缓勾起唇角,大启官员细数下来没有一个是真正干净的,李良因为贪污就进了昭狱,这其中难免有其他原因,秋姝之更是心领神会,月冠仪就是想替她出一口气罢了。 况且李良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她不还击就显得自己软弱可欺,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可不是什么礼让的地方, 「辛苦你了。」她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柔软的手心,软软滑滑的像块果冻似的,想咬上一口。 月冠仪耳根薄红,任由着她轻薄的举动为所欲为:「不辛苦,只要能帮上秋娘就好。」 「对了......陛下已经将我们的婚期定下了...」月冠仪的声音有些羞赧,像含着一块柔弱的棉花糖,轻柔模煳:「...就在九月十五,那天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好呀,那算算时间也快了。」秋姝之不太懂黄道吉日的说法,不过只要月冠仪满意她就没问题。 「皇家规矩多,我知道您不喜欢太繁琐,所以已经叮嘱教习的公公一切从简。」月冠仪小心的观察着秋姝之的神情变化,稍微又哪里表现出一丝不悦,他便会立刻改口。 反正那些皇家礼仪一套復一套繁琐累人的很,既要选一个吉日入宫,像皇家行採纳礼,又要去清宁宫、坤宁宫向太后、皇后行礼,然后又是一场款待宴会,重重繁琐的程序下来,月冠仪真怕累着秋姝之,更怕她因此对他的兴趣寡淡下来。 反正一切讨好秋娘最重要,要是秋娘不喜欢就一律摈弃,反正皇宫之内还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谁知秋姝之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必从简,你是长皇子,大婚之日一定要好好热闹一番,决不能委屈了你。」 她早就已经提前预备好『九九礼』,只等他出嫁那天送至午门恭纳。 月冠仪咬着唇,因为秋娘一句不能委屈了他而暗自欢喜,凤眸中的光晕清浅颖柔,嘴角更是不受控制的扬起。 但......他很快便收敛起笑容。 若是一切都按照宫中规矩来操办的话,大婚前的试婚皇子定是少不了的。 一想到要被不知道从哪个宫里冒出来的下贱宫侍抢了他的先伺候秋娘,将来还会名正言顺的成为侧室,他心中便又万千阴虫毒液啃噬腐灼,啃尽心头因嫉妒而几乎沸腾的滚血,方才还恭顺的眼眸里霎时捲起狂风骇浪,在深入极寒之渊的眼眸里撕烂一切。 第79章 大婚 大婚 凤阳阁内, 宫灯初上,本该喜气洋洋的宫内此时一片阴沉死寂,宫侍们更是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 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殿内的主子。 殿内, 月冠仪端坐于主位之上, 一身月白锦衣,略显苍白的俊颜清冷孤绝, 腰间绣着一枝清瘦寒梅,一点残雪坠于白梅之上, 似他给人的感觉一般, 风雅薄凉。 「侍身玉叶见过长皇子殿下。」玉叶对着月冠仪施施然行礼, 身后还跟着一位锦衣妙人。 玉叶一笑:「殿下和秋大人的婚期已定,这不太后就已经给您挑好了试婚的皇子了, 凉春还不上前来见过长皇子殿下。」 名唤凉春的男子微微上前, 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青衣如池中青莲,清雅绝伦, 偏生清雅中又带着一丝艷态, 却因年纪小而显得艷而不俗,一双美目更是在烛光之下顾盼生辉, 像月光下静静盛放的昙花,不声不响,却能吸引万千瞩目。 「侍身凉春,见过长皇子殿下。」他一开口,声音更是柔媚如黄莺。 既清纯又带有一□□惑,由内而外, 都是女子喜欢的样子,一看就是被精心调jiao出来侍奉女人的。 试婚皇子是在皇子出嫁之前,先行送到驸马府上与其同床共枕,以此方式验明未来驸马是否患有不为人道的隐疾,试婚皇子验明之后,皇子才能风光出嫁。 一般试婚皇子都是由太后或皇后从宫侍中挑选,因此身份不高,既然被破了身子就不能另嫁她人,只能纳入驸马府中,与皇子一同侍奉妻主。 但以前歷代皇子出嫁,不论皇后或是太后,只要是皇子的亲生父亲,在挑选试婚皇子时都不会选容貌姣好或聪明伶俐的,只会挑选温顺老实并且外貌敦实之人。 只有这样,才能保皇子与驸马婚后和睦恩爱,不会被试婚皇子分了宠爱。 但太后偏偏给月冠仪选了这样一个貌美的男子,貌美也就罢了,还如此年轻,嫩的能掐出水来,满眼都是媚态。 月冠仪满眼狠厉,那个老鳏夫,自己得不到秋娘的宠爱,就想在他身边塞满美色侍人,分享他的专宠。 「不必多礼,起来吧,你原是什么身份?多大了?」月冠仪抿了一口茶,勾唇冷笑。 「回禀长皇子殿下,侍身今年十七岁,原是在清宁宫侍奉太后的书童,太后抬举侍身,便让侍身来侍奉殿下和......未来驸马、」凉春软软的一笑,眉眼中带着小少年特有的稚气与烂漫。 还没侍寝就做出这副狐媚相,等将来被秋娘开了苞,骚气的狐狸味儿还不沖了天去。 月冠仪狭长的凤眸里泛着幽幽冷光,秦倾,你还真会给本宫使绊子。 一般的试婚皇子都会成为驸马侧室,秦倾选了一个十七岁的娇俏少年,虽然外貌不如月冠仪,但月冠仪毕竟比凉春年长,等他三十岁,年老色衰之时,凉春却风光正好。 第151页 加上他天生一副狐媚勾人的样子,只怕到时候,秋娘的心就时刻扑在他的身上了。 「十七岁太小。」月冠仪慢悠悠的说道:「还是孩子,性格顽劣不懂的如何伺候女人,怎么能担当起伺候驸马的职责,回去让父后换个年长稳重的来。」 「殿下,十七岁已经不小了,换做民间十七岁的男子已经成婚生儿育女了,侍身十七岁在民间都没人要呢。」凉春柔媚地笑了笑,唇上晕染的胭脂让他笑靥明丽,更加刺眼无比:「况且侍身还是太后宫里出来的,怎么会行事不稳妥。」 长安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在殿下面前造次忤逆殿下,还言语相机,什么叫十七岁没人要,殿下今年二十多了,不还是照样嫁给了才貌双全的秋大人。 你不过是蹭着殿下余晖,偷食一点荤腥的卑贱下人而已! 月冠仪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倒是个口齿伶俐的东西。」 长安面无表情,忽然想起上一个被殿下夸口齿伶俐的李大人已经被拔了舌头,灌了铅水,喉咙硬生生被烫烂,生不如死。 李大人不过是嘴上冒犯了秋大人,就落得这般下场。 这个凉春不知死活,不但敢顶撞殿下,将来还有可能与殿下一同侍奉秋大人,争夺秋大人的宠爱,想来下场一定不会比李大人好到哪去。 玉叶已经察觉到月冠仪脸色不善,原本太后让他带凉春来,就是为了给月冠仪下脸色,但也不能激怒对方,偏偏这凉春不知死活,以为能脱离奴籍攀上高枝。 玉叶悄悄拉了一把凉春的袖子,意识他别在说下说,但偏偏这凉春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能让殿下满意就好,毕竟咱们以后都要侍奉同一位妻主。」凉春得意一笑,媚态更胜,若是有个女人在场一定能被他一颦一笑撩拨地心痒难耐,但这殿内都是男子,看见他这副勾栏模样,只觉得噁心。 侍奉同一位妻主! 月冠仪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凌厉地让人害怕。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下可触碰了殿下的逆鳞了。 长安冷冰冰地一笑,心里却开始盘算着凉春的死期。 「大胆!」月冠仪眯起危险的凤眸,沉声重呵,侍奉在外的宫侍一个个都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他的凤眼里一片阴沉,黑得几乎能拧出浓稠的毒汁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试婚的下贱坯子,出身低贱,更没有明媒正娶,在本宫面前也敢称驸马为妻主,看来太后也没教好你宫里礼数!」 大启一夫一妻多侍,正经丈夫只有一位,其他的都是侍人,相当于上辈子的小妾,是主人家的僕人,即使天天承宠侍奉,也决不能称为『妻主』,而要唤作主人。 凉春就是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年轻貌美,又比月冠仪温柔识情趣,将来肯定盛宠不衰,这才敢骑到月冠仪的头上去。 「凉春年幼一时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侍身这就将他带回清宁宫,让太后亲自教习凉春规矩。」玉叶连忙磕头谢罪。 月冠仪阴冷的凤眸里满是戾气,勾唇冷笑:「父后帮儿臣挑选试婚皇子已是辛劳,儿臣怎能还麻烦父后亲自教习,正巧本宫今夜得空不必去昭狱,就让本宫亲自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月冠仪笑得令人胆寒,连凉春也被他这样子吓得不轻,本以为自己是太后的人,他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却没想到月冠仪如此嚣张跋扈。 他求助的看向玉叶。 玉叶也没办法,谁让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触碰到殿下的软肋,明明来时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提秋大人,可凉春年轻气盛还是没管住嘴。 「这......殿下,天色已经深了,您公务繁忙不宜为这点小事耽误休息,不如让侍身先带凉春回去,等明日再亲自向殿下请教。」玉叶说道。 月冠仪眯起凤眸,微微上挑的眼尾充满危险慑人的压迫性:「试婚皇子可关乎皇室名誉,怎么这也叫小事?还是你想故意让这东西在驸马面前出丑?」 「侍身不敢。」玉叶连忙磕头道。 「那就让他在本宫这里歇一晚,本宫亲自教导。」月冠仪漫不经心的说道,却不容再有一丝质疑。 玉叶无奈告退,留给凉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长皇子殿下浸淫昭狱多年,什么折磨人的法子都有,凉春惹怒了殿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不过一个宫侍而已,死了一个再找另一个好皮相的顶替便是,宫中佳丽三千,个顶个的漂亮勾人,也不差凉春这一个。 玉叶一走,凉春顿时脸色惨白,方才娇丽鲜艷的唇色此刻仿佛失了血色一般苍白。 月冠仪薄唇便勾起一抹阴沉冷笑:「离那么远做什么?本宫是恶鬼吗?」 没了底气的凉春连连摇头,连跪带爬的靠近了月冠仪一点。 月冠仪一把掐住凉春娇柔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果然是个年轻的美人,这张脸捏在手里吹弹可破,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了。」 凉春吓得几乎失了魂魄,一双清透的眉目更是凝着泪水,隐隐发出两声啜泣声,惹人心疼。 听到这勾人入骨的声音,月冠仪更是眯起了锐利的眼睛,咝咝淬着蛇毒:「这声音可真好听啊,像黄鹂似的,光是这声音都能引得一大片女人驻足吧。」 第152页 「侍身不敢!」凉春惊恐万分。 「你不敢?本宫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月冠仪不再掩饰眼底的疯狂毒辣,直接一脚狠狠踩在他那张勾引人的贱人面上,干净的鞋底死死的把他的脸压在地砖上,挤压变形。 就是这张脸,马上就要去侍奉秋娘,在秋娘身下婉转求欢,就是这下贱的声音,不久之后就会在秋娘的怀里呻-吟缱绻,这张低贱的脸会在秋娘的手、秋娘的腰、秋娘的柔软,所有所有他渴求着又不敢触碰的地方亲吻舔舐。 想到那一幕红烛摇影,月冠仪狭长的凤眼中便生起无边的嫉恨,脚下更加使劲地用鞋底狠狠碾了两下。 凉春悽惨的叫出了生,青丝缭乱,一张惹人怜惜的脸硬是被磨烂了皮相,青红血丝渗透出来,透出几分狰狞。 「你这个下贱东西,长皇子殿下教你规矩,没殿下的命令你竟敢出声!」长安上去就是一脚。 月冠仪收回脚,怒气依然未消,阴眸冷冷盯着凉春,似盯着一团腐烂的死肉:「凉春不守规矩,不听教导,去院子里跪着。」 「是。」长安冷笑着将凉春拖了出去。 盛夏之夜,有些凉气却不让人生寒,凉春委屈的捂着脸,美目里充满怨毒恨意,月冠仪你仗势欺人,等他侍奉秋大人受了宠,今日的一切他一定要报復回来。 「这是罚跪的板子,跪上去。」长安将一块木板放到凉春面前。 凉春定睛一瞧,差点连魂魄都吓掉,看似普通的木板上面泛着点点阴冷寒光,仔细一看才发现,木板上面嵌着数十根极尖锐极细的银针。 「不、我不要、」凉春惊骇着连连后退。 「这是殿下的命令,你不要也得要。」长安咬牙切齿,将不停挣扎的凉春死死摁在木板上。 这是昭狱里专门用来折磨宫里人的刑罚,这针极细,可以深深的扎进膝盖骨缝里,钻心嗜骨,寒气顺着银针一直沁入骨髓,就像时时刻刻拿着钉子钉在骨头上,生不如死。却不容易损伤肌肤,纵使留下针头痕迹也可以在两日内恢復,他到时候去伺候秋大人也不会被看出来。 凉春一跪在木板上就发出一声悽厉的叫喊声。 「都给我摁住他,必须让他跪上一整夜。」长安对其他宫侍吩咐道,自己进了内殿,月冠仪安寝的地方復命。 「殿下,凉春已经受罚了。」 凉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从窗户缝隙中渗透进来,嘶哑宛若厉鬼哭嚎。 长安听得直皱眉:「这声音恐怕会吵扰道您休息,要不要卑职去那块布把他的嘴堵上。」 月冠仪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暖玉,贴在心口,面色却依旧阴郁:「让他就这么喊着,整夜都不能停。」 那么勾人的一副嗓子,就是要喊到撕心裂肺,喊到咳血,喊到他再也不能勾引秋娘才好。 「恕卑职失言,既然殿下如此不喜欢凉春做试婚皇子,为何不直接打死他,换个面容丑陋的男人来呢?」 月冠仪眸寒如冰:「你以为我不想吗?不过太后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要在我与秋娘的婚事里安插一个眼线,时时刻刻勾引秋娘,让我失宠。纵使我能打死凉春,也阻止不了他不断送别的男人来引诱秋娘。」 原来如此。 长安终于明白了,他笑了笑道:「殿下您放心,秋大人的心是在您身上的,别的男人绝对勾不走她。」 月冠仪抿唇笑了笑,在凉春悽厉的嘶叫声中格外苦涩。 色衰而爱驰,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秋娘对他的一时喜欢能够维持多久,他能做的只有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能因为秋娘对自己的片刻的温暖而松懈自己,一定要防备着身边的男人,并且不但逢迎她,讨好她,将来再生几个孩子。 这样就算秋娘不喜欢他了,也能看在他是孩子生父的份上,多来看他两眼,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这凉春看起来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住,将来您嫁入秋府,恐怕凉春会时时想着与您争宠...」长安脸上浮现一抹狠色:「我看不如趁现在就毁了这贱蹄子的容,看他以后怎么勾引秋大人。」 「不可。」月冠仪皱了皱眉。 凉春是要去伺候秋娘的人,他怎么能成心把一个毁了容的丑八怪送到秋娘的床上,让秋娘的床笫之欢都不痛快。 他就是再嫉妒,再疯魔也不能坏了秋娘的兴致。 况且秋娘要是知道了是他把凉春的脸弄成这样,岂不是会让秋娘认为他是个容不下后院小侍的好妒之人? 绝对不行! 「你们这些人真是蠢钝如猪,一个小侍而已,何须这么劳心费神。」 声音细腻轻滑如珍珠落玉盘,若说凉春的声音娇软如狐媚黄莺,柔媚入骨,那此人的声音便如春江花月夜的琵琶声,虽艷却雅致能入墨入诗,低俗高雅,高下立判。 声音传来的方向,珠帘漫动,玉石轻击之下,一袭华丽雍容红衣男子款款而来,红衣艷丽如滴血玫瑰,袖口上绣着一朵国色牡丹花,艷红的姿态盛放着,衬得他的肤色更加姣美白皙,吹弹可破,眉目更是浓烈美艷又带着一丝英气,天姿国色,端端入画。 「你什么意思?」月冠仪眼色微沉。 「我原以为你们这些锦衣卫手段能有多高明,原来也只会严刑拷打那一套。」姜姒把玩着腰带一圈一圈的晃着,盈盈烛火将他本就妖美昳丽的面容镀了一层柔光滤镜,美得似从画里跑出来的妖精。 第153页 长安愤愤道:「那你有何高见,蓝儿?」 姜姒在秋姝之身上下了蛊,她死了就无人可解,偏偏姜姒又是个硬骨头,最后月冠仪和姜姒达成协议,他帮姜姒炸死,姜姒替他解了秋姝之的蛊。 但蛊不是那么好解的,更何况还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开,时间就更加漫长。 为了防止姜姒私逃,月冠仪废了他的武功,将他作为宫侍养在凤阳阁中,改名蓝儿。 姜姒摇摇头嘆了一声:「长皇子虽然在前朝所向披靡,但后宅争宠的阴暗手段你似乎没学到。」 「不过是一个试婚皇子而已,既然婚一定要试,那就让他试去。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您的秋娘子,是这些男人下贱自己往跟前扑。」 姜姒在滇王府的后院中整日看着父亲与院中那些小侍争宠,各种阴险手段设计层出不穷,耳濡目染倒也学了一些。 「等您正式过了门,站稳了脚跟,再往凉春的饭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些手脚。」 「你的意思是下毒,毒死那个贱人?」长安道。 姜姒嫌弃的摇头:「对付这种人何须下毒毒死人这么低级的手段,只需要往他的饭菜里下些药性稍微烈一些药材,不久就能让凉春皮肤损坏,变得溃烂,身材臃肿,到时候就算查下来也只能算凉春自己贪吃,赖不到殿下的头上去。」 长安眼睛一亮:「妙啊,果然这种阴毒的损招,只有蓝儿能想出来。」 姜姒把玩着金丝腰带,丹凤眉目懒懒的斜了长安一眼,懒得计较。 「你的提议倒是不错。」月冠仪冷冷一笑:「你想要什么?」 「殿下果然聪明。」姜姒艷丽的唇角一勾:「我想与你一同进秋府。」 ------------------------------------- 九月十四,夜 秋府里抬来了一顶软轿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怯生生软糯糯的小公子,管事的宫侍说这是『试婚皇子』。 秋姝之得知消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还有试婚皇子这种东西? 「侍身凉春,见过驸马,今夜就由侍身侍奉驸马。」凉春穿着清透的薄纱衣跪在秋姝之面前,点燃的红烛下,令他的肌肤更加呈现出娇软的绯红色。 秋姝之连连后退:「不必了,不必了。」 她这才明白为何当初她跟月冠仪说一切礼仪不必从简时,月冠仪是那种表情,原来就是因为试婚皇子。 「驸马这可使不得,礼不可废,试婚是一定要的。」管事宫侍语气有些严厉。 秋姝之有些汗颜,她知道试婚皇子主要是为了检验驸马那方面的能力是否过关,她之前也确实表现的太不近男色了些,可是没办法,她就是想三夫四侍,jj也不让啊。 「好吧。」秋姝之自己主动关上了门。 看着跪在地上的凉春给他批了一条薄毯:「地上凉,上床来。」 凉春喜不自禁,早就听说驸马美貌过人,才情更是一绝,今夜一见果然如此,美得险些让他移不开眼。 「驸马,让侍身才伺候您吧。」凉春看到秋姝之主动拉下帘幔,羞红地脸拉住了她的手,并扯开单薄的外裳,将领口拉得更低了些。 「嘘!」秋姝之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 在凉春云里雾里的眼神中,她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服侍我,只要你今夜帮了我这一次,将来我会帮你改名换姓,并给你大笔钱财,放你出府。」 凉春娇柔的一张脸顿时变得可怜兮兮,他一把扑倒秋姝之怀里:「侍身是真的爱慕您,想一辈子服侍您。」 秋姝之淡淡一笑,她可不相信初次见面的人里能有多少真心。 她温柔的拍了拍凉春因不断啜泣而颤抖的薄背:「若要服侍我倒也可以,可你想好了,长皇子是个善妒的人,等他过了门一定少不了针对你的折磨,我自然不敢约束长皇子,只能任他为所欲为,最终下场是被乱棍打死,还是打骂发卖青楼,你可想好了?」 凉春瞪大了眼睛,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无数讨好秋姝之的说辞,却没想到这样才惊绝艷的人,竟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 九月十五,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连街道上都熙熙攘攘挤满了看热闹讨喜庆的人,秋姝之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吹打鼓乐的迎亲队伍。 秋姝之一身正红色喜袍,长及曳地的留仙裙,层层堆叠的裙摆上布满金丝淬金绣成的云纹,腰带更是紧紧的约束着她的腰身,腰间繫着他们之间的定情玉佩,红如滴血的玉石在这一刻更加锦上添花。一头浓墨青丝全部绾了上,发间一顶莲花荷纹金玉发冠,珠玉流苏坠着数颗极品红玛瑙宛若髮带垂在身后,露出她纤长白净的脖颈,本就绝美清冷的面容在这一刻被鲜艷的红衣染上了薄薄的绯红色。 皇家礼仪繁琐,秋姝之拜过太后、皇后之后终于从凤阳阁里接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月冠仪穿着一袭正红新郎服,头上盖着盖头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但比浓血还要鲜艷的红色,更显得他身材颀长,厚重的广袖喜服层层叠叠,仅从袖口处微微露出纤纤玉指,青葱如玉,唯有指尖因为紧张而透出一点殷红色,织金的衣料上绣着鸳鸯纹样,寓意夫妻恩爱永久,锦衣之上更是用珠宝和红玉点缀,精美华伦。 第154页 「月儿,我来娶你了。」秋姝之拉着他的手,低声道。 微微清浅的声音隐没在热闹的吹打声中,但月冠仪听得真切,握着红绸的手更是紧张的颤抖着。 秋娘,我上下索求思慕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能嫁给你了。 大红盖头之下,一滴热切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很快淹没在一片翻浪的红涌之中。 「礼成,起轿!」 这一刻,司仪喜庆的高喊着什么他已经全然听不见了,面前只有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红色,和红色之外那模煳地、他等了许久的人。 他跟随着模煳的人影,任由她牵引着自己,看着红盖头下自己的视线从皇宫独有的地砖变成装点精緻的软轿,再到他从未来过的地方,热闹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一声比一声热烈,似乎要将他从这场美梦中拉拽醒来。 月冠仪忽然揪起了整个心脏,身子微微颤着,这里是秋娘的家......他和秋娘的家。 「坐到这儿来,小心别膈着。」秋姝之的声音从盖头外缓缓传来,轻柔低缓如耳畔私语。 月冠仪耳尖充红似血,拉着她的手缓缓坐下,软软的几乎要让他陷下去,这似乎是床! 月冠仪脸上突然涌现出一抹病态般的潮红,这是他和秋娘的婚床,马上他们就在这里颠鸾倒凤.....他紧咬着唇,抑制着自己差点泄露出来的。 「驸马可真疼爱咱们长皇子呀!」司仪乐呵呵的说道。 秋姝之淡淡一笑,大喜的日子,她也难得开心:「赏!」 司仪的脸上乐开了花,得了赏赐之后司仪也识趣的退了出去,留下新婚夫妻二人洞房花烛。 第80章 大婚之时 大婚之时 夜渐深, 笼灯就月,华灯装点整个了京城,尤其秋府上下红灯笼璀璨通明, 为本繁华的京城更加增添了一分流光溢彩, 硕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璀璨升起, 绽开了一幅绝美之花, 这一刻令星月失色。 红烛摇曳在贴满囍字的窗户上映出跃动的人影,满室红帐, 衬得月冠仪的嫁衣美轮美奂,绣着的金丝软烟罗也仿佛盈动着流金, 唯有露出的指尖小段肌肤, 手腕上还带着一对红珊瑚滴翠玉镯, 艷如滴血的红珊瑚显得他的手腕白皙如玉,皎洁如月, 紧紧的搅着腰间玉带, 透露出盖头下那人此刻的唿之欲出的紧张。 秋姝之缓缓走进,挑起绣着龙凤呈祥四角坠着东海明珠的红盖头,霎时如遮蔽皓月的彩云散开, 露出绝美风华。 如瀑布般浓稠的长髮挽成一个髮髻, 其余青丝轻垂在身后,束起的长髮用鎏金缠枝点缀红翡翠莲花发冠, 红翡翠周围以镂金菱花为衬,精緻繁复的发冠令此刻的月冠仪比起平日少了一分清冷绝俗,平时几乎不施粉黛的月冠仪也在这一日略施薄妆,尤其是眼尾一道上挑的红,更增添了一分出嫁人夫的妩媚韵致。 见秋姝之久未说话,月冠仪还以为是自己今日的装扮不讨她的欢心, 十指紧紧纠缠绞着,低垂的鸦睫紧张不安的颤了颤,指尖更是苍白无色。 「秋娘、」凤眸明润在摇动的红烛下跃动一丝忐忑,他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秋姝之的表情。 还好,不是讨厌。 秋姝之瞧着向来冷静自持的长皇子殿下,今夜紧张忐忑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便觉得心中咕咚咕咚软的不行。 「月儿今夜真美!」她笑着,故意逗弄他。 月冠仪低着头,贝齿紧咬着下唇,脸上越来越红,跟涂了一层茜红色胭脂似的。 秋姝之拿起桌上已经准备好的合卺酒,递到月冠仪面前,低沉的声音暧昧含笑:「喝了合卺酒,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月冠仪羞得耳根红烫几乎融化。 哪里需要喝什么合卺酒,他从十多年前初遇秋娘时,他就是她的人。 他们之间的身份原本天差地别,他卑微低贱到了尘埃里,她却如天上的皓月一般,身边繁星围绕,哪里能注意在沟渠里仰望着月亮的他。 都是他死缠烂打,不要脸的纠缠着秋娘,才有了今日秋娘的垂青。 月冠仪颤抖的接过合卺酒,在秋姝之的注视下缓缓交杯而饮,杯中酒倒影着他此刻的模样,饶是他已经竭力遮掩粉饰,但凤眼中的疯狂热烈的狂喜还是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 喝了这杯酒,他就是秋娘名正言顺的男人,他是她明媒正娶的正夫,即使将来垂垂老矣,能与秋娘生同衾死同穴的人只有他一个。 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仰起头,微带辛辣的合卺酒缓缓流入喉咙,刺激的烈性让本就沉浸在幻想中的他紧缩着喉舌,辛辣的酒气顿时上涌,他捂着嘴剧烈的咳嗽着,另一只手撑在床边。 「可是呛到嗓子了?」秋姝之轻抚着他不停咳嗽的后背。 「没有!」 大喜的日子岂能因为他呛了喉咙而让秋娘担心,他连忙否认道,只是声音被酒气薰染的有些模煳,被酒精灌得沙哑的嗓音像兔尾毛草。 忽然他觉得自己撑在床边的手心被什么东西膈着似的,拿起来一看,是一颗红枣。 月冠仪微微侧头,他们的喜床之上洒满了花生莲子红枣桂圆,取谐音『早生贵子』之意, 秋姝之拿过他手里的红枣,笑道:「早说让那些伺候的人少洒一些,晚上睡觉膈着你,他们非是不听,把床上塞得满满当当的,晚上可怎么睡人,要不我把这些撤下来些?」 第155页 「不用了。」月冠仪一把拉住她的手,光滑细腻的肌肤被握在他的手心里,他耳根微红着:「不用撤下,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不光不用撤,他恨不得撒的越多越好。 早生贵子! 月冠仪心中因为这个取巧的谐音而激动万分,他可不是要早生贵子吗,早点怀上秋娘的孩子,给秋娘传宗接代,博得秋娘的怜惜和疼爱。 秋娘对自己的喜欢不过是一时的欢喜,只有他生下与秋娘骨肉相连的孩子,还能够真正的得到秋娘的重视。 若是能有幸多生几个女儿,将来就是有其他莺莺燕燕,秋娘的心也一定会在他身上流连几分。想到将来自己和秋娘身边有数不清的儿女承欢膝下的场景,月冠仪便傻傻的笑着。 「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秋姝之微微偏头笑道。 红烛光影映在她线条柔美的侧颜上,清浅的眸光也有了丝丝缕缕石榴酒般的绯色暖意。薄唇弧度微微上扬勾起,温柔的像被揉碎了、搅乱了春日池水,溶溶漾漾吹皱一池涟漪,旖旎情起。 月冠仪险些看得痴了,用牙根狠狠咬着舌尖才勉强回过神来,今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他是新夫应该由他伺候秋娘的.......不止今日,他想往后的日日夜夜都伺候秋娘。 想到接下来要进行的事,一股不受控制的酥麻感就从脚尖一路传到尾椎骨,丝丝凉凉攥着他的心脏,唿吸都几乎停止喘不过气来。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又似装着胆子,主动握上了秋姝之的双手。 微凉的十指触及秋姝之温暖的双手时,就像一块冰丢到了火炉盆子里,瞬间软化成了一滩水又被她眼中的暖意蒸发,成了一缕透明的水汽,软的不像话。 可越是尝到被温暖呵护的滋味,便越是想得寸进尺再贴的更近些,恨不得就在她身婉转伺候,感恩着她所赐的恩泽。 「秋娘、」他的语气紧张地近乎战慄,却因着过分暧昧和熏人醉的红烛而衬得有几分媚意,这样的媚意从月冠仪的口中说出,就像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秋娘、我、侍身伺候您更衣吧。」 说完,月冠仪伸出手试图去解她腰带上的系带,但他太紧张,心脏扑通扑通狂乱汹涌的跳动着,往日灵活的手指也像不听使唤似的,一个系带怎么解都解不开,反而还越系越紧打成了一个死结。 月冠仪的头低得几乎要埋到胸口上,不敢抬头看秋姝之的脸色。 秋姝之低低的笑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轻道:「就这么心急?」 「侍身、侍身、」月冠仪耳根红得滴血,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恼不已,他一心只想伺候好秋娘,却忘了大喜的日子,新夫应该矜持,由妻主引导床事。 自己刚才的样子,哪有一点出身皇家的矜贵皇子模样,倒像个勾栏里调养出来的小倌,急不可耐的想攀附女人。 月冠仪满心懊悔,紧咬着下唇近乎失了血色,秋娘也是这样看他的吧。否则也不会说他心急,一个男儿家怎么能做出他刚才那样的举动。 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秋姝之的眼睛,生怕看到她眼里又一丝一毫的不悦的情绪,可越是害怕,他心中对自己就越是轻贱鄙夷。 为什么自己已经离开勾栏十几年,见到秋娘便像个摇尾乞怜的贱奴,礼义廉耻什么都不顾,只想用最卑贱的姿态,奴颜婢膝跪在她的脚下哭着求着她赏赐怜惜。 下贱!下贱!月冠仪恨不得拔下头上的金簪在心口上狠狠的戳两簪子。 「又在胡思乱想了?」秋姝之挑起他的下巴,迫使着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一双潋滟含光的凤眸,里面闪烁莹莹点点的星光,眼尾一道红,春水映桃花般晕染开,水波更是漫漫含情,只是眼中一点委屈的红色让她心揪。 他果然又在胡思乱想折磨自己。 秋姝之没多说什么,反正是洞房花烛之夜,她直接倾身上前,一手拉着他的衣领,一手拦住他的后脑,纤纤十指插进他的髮丝,唇舌温柔亲吻。 月冠仪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浑身僵直,但很快秋姝之身上丝丝缕缕的香味传来,袭涌至他的鼻尖,日思夜想的香气如椿药般让他僵直的身子瞬间酥软下去。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口中滑软和津甜,身子骨绵软的如菟丝花般抓着她的衣袖,似抓住了唯一的依靠,死死不肯放手,在她的唇齿之间舔舐,心中痴醉着,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记绵长的深吻结束,月冠仪肺中的空气几乎全被掏空一般,软绵绵的靠在她怀里,面色更是涌起一片暧昧的潮红,比起胭脂色更加让人迷醉。 「新婚之夜,良辰美景,还是让为妻来伺候殿下吧。」她抵在他的肩头,薄唇附在他的耳边,低柔的声音呵气如兰,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轻羽抚在他心头撩拨似的,浑身震颤。 秋姝之拉下两侧的床幔,轻薄的红纱将空气氛围营造的更加温馨,似乎连唿吸都是醉人的桃花色。 她轻而易举的就解开了他玉带上的系带,红衣缓缓解开,露出浅绯色的里衫和锁骨精緻的线条,红裳配雪肤,像残雪在炙火中燃烧。 秋娘...... 狂烈的心跳在胸腔中疯狂鼓动,似要冲破决堤冲破一切阻碍,令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尖叫撕喊,胸腔更是随着疯狂跳动的心脏而剧烈的起伏。 第156页 一双玉手挑开他的衣襟,在他修长纤细的脖颈上划过,好似冻雪划过盛开的红梅。 锁骨上 「唔......」丝丝的酥麻感传来,月冠仪闷哼一声,凤目充盈着氤氲的水雾,自己怎么能这么勄感,只是被秋娘的手指划过一下脖颈的肌肤就变成这副样子。 秋姝之低声一笑,温热的吻落在他的耳侧之上。 月冠仪死死咬着下唇,胭脂般的唇色几乎快咬破出血,也不能让自己再发出勾栏小倌才会发出的下贱之声。 秋姝之一边低吻着她,一边解开他里衫内侧的衣带,衣衫与红帐融为一体,只有宽大的衣袖还勉强盖住他的手腕,露出女尊男子只会在妻主面前盛放的美景。 没了衣衫的保护,肌肤接触到红鸾帐内温热的气息,月冠仪浑身一个激灵,望着秋姝之迷醉的眼神有了片刻的清醒。 「不要!」他出声制止,却还是晚了。 秋姝之的手已经抚上了他胸口上刻的字,那是他用来掩盖曾经流落青楼,纳入贱籍的证据,即便只刻了一半,被他挽救成了一个『姝』字,但曾经的阴霾烙印却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上,贱籍奴性,也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本不想让秋姝之看见这样羞耻的印记,想着用衣衫遮掩住,她应该也不会发现。 可月冠仪高估了自己在面对秋姝之时的模样,他像是生来就是用来服侍讨好秋姝之,只要秋娘只要稍稍对他笑一笑,他便能开心地忘乎所以,亲他一下更是连唿吸都忘记了,钱财权势甚至性命都可以不要。他为她而生,任由她为所欲为,连衣服是什么时候解开的的都不知道。 秋姝之的手在『姝』字上轻柔的抚摩着。 「不要,脏!」月冠仪凤眼含泪,羞愤的说道。 「这个『姝』字很脏?」她淡淡的问。 「不是!」月冠仪摇着头,金冠上的红翡翠红影似的晃动着,红影之中一滴泪珠不起眼的划过。 秋娘怎么会脏,脏的是他! 他的声线压抑而颤抖,将过去的一切和盘托出。 「秋娘,我的守宫砂在他们扒下我领口,在我身上刻字时就没了,守宫砂上的皮肉都被青楼老鸨的刀挖去......」 突然他浑身颤抖,近乎战慄的拉住她的手,近乎哀求着说:「守宫砂虽然没了,但我的身子是干净的,那些人说的都是假的,秋娘、我没有被别的女人碰过、您..您......」 您不要嫌弃我! 月冠仪眼中尽是浓重的悲凉,那句请她不要嫌弃的卑微乞求却始终说不出口。 纵然没了守宫砂,曾经在流落青楼的遭遇都是真的,名声不干净也是真的,仅凭他曾经的经歷,又有什么资格哀求秋娘不要嫌弃他。 他自己都无比嫌弃自己,疯了似的憎恨着曾经的一切,杀了从前青楼上上下下所有人,甚至是去过那里的瞟客也不例外。 可他却不想改变曾经的经歷,纵然如地狱一般屈辱难熬,但他却是在无间地狱里遇到了神明般的秋娘,秋娘是他的救赎,他的一切,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突然他抬起头,凤眸中因极度激动而在一片潋滟水光之中呈现出病态般的红色。 「秋娘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把它剜掉,再不能碍您的眼!」 说着月冠仪就像魔怔了一般不顾自己此刻光luo的身子就要掀开床幔拿刀将他身上的刻字剜掉。 秋姝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别闹,婚房里哪有刀?」 本以为这样可以暂时让他恢復些神智在好好同他解释,自己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没有刀,可以把碗摔碎了,用瓷片一样可以。」月冠仪眼中的病态越来越深,秋姝之的厌弃仿佛让他尝到了从灵魂最深处蔓延而来的恐慌,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折磨,让他想要抓住他渴求一生的神明。 当初他在胸口上刻下的字极深,若想剜掉几乎就是剔骨,可那又如何,只要能留住秋娘,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秋姝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腕,忽然垂下头在他的刻字上烙上深深一吻。 月冠仪浑身骇然一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感受到的一切,眼中近乎病态的疯狂清明了些。 「秋娘、」他喃喃道。 「这刻字我很喜欢。」她温柔怜爱的抚摩着刻字的比划,真诚的说道。 「秋娘......」仿佛席捲一切的热浪自心底最深处唿啸而来,月冠仪面色赤红,眼尾落下一滴泪。 秋姝之的一句话,就像将沉溺在水底煎熬的他打捞救赎起来,灵魂都在脆弱的颤抖着。 「秋娘、秋娘、秋娘、」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眼底的疯狂并没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有所熄灭,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连身体的温度都狂热起来。 他扑到在秋姝之怀里,滚烫的肌肤温度触及她衣衫完整的喜服,精緻的刺绣摩擦在他柔软的肌肤上。 他将头埋在秋姝之的颈窝里,近乎疯狂地舔舐着她颈间完美无瑕的肌肤,秋姝之也一样回吻着他,但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秋娘对他的温柔和包容,只会激发起他心中掩藏着的恶劣贪慾,纵容着他心中的饕餮巨兽一贪再贪,不断刺激滋生着他心底最卑贱骯脏的心思,甚至还想一味地的索求更多。 「秋娘...您疼疼我...」他拉起秋姝之的手十指相扣,凤眸微眯风情万种,媚骨天成。学着记忆里花魁教自己的样子讨好着她,声音柔软低哑,长发滑落在身前,柔顺的青丝缠绕在他们紧紧相扣的指缝间,绕指缠绵。 第157页 秋姝之眼神微动,月冠仪的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仿佛以前的禁慾克制都是假象,现在的他像撕破了从前伪装的皮囊,暴露出了他真实的狐媚模样。 第81章 新婚人夫的小心机 新婚人夫的小心机…… 她拂去他眼角闪动的水润光泽, 指腹上沾染着上他眼尾一点残红,抹在他的唇上,似浓烈的山茶花娇艷欲滴。 她的指尖映出胭脂色, 从他的脖颈滑落胸口锁骨, 所到之处勾的他灵魂颤慄, 如欲如瘾。 她倾身而上, 堵住了他的唇,空气中瀰漫着绵漫津长的接吻声, 两道人影隔着微微晃动的床幔,遮住了即将泄露的春光旖旎。 红烛摇曳微光明明灭灭, 照在月冠仪光洁的身上, 胸口上的刻字在这一刻更是美艷照人, 如烈焰般在他的雪玉样的肌肤上燃烧着。 月冠仪眼中积起一片水雾迷濛,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胸腔中莫名燃起的一片烈火更是在他的血液里流淌涌动, 将这一刻的热烈滚烫的激动之心传遍四肢百骸, 传遍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躺在她身下,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划过他绯红的脸, 发梢落在他的身上, 轻柔的髮丝若有似无的在他身上停留着。 他的衣裳早褪了个干净,秋姝之却衣裳完好, 腰上的系带被他愚钝的打成了一个死结,想解也解不开,只有领口微微敞开几分,白雪团玉在红衣之下半遮半掩,清冷的双眸里染上温情,眼中点点缀着他此刻羞人的倒影。 月冠仪咬着唇, 如在云端梦中的酥麻感下突然一种诡异的羞耻感油然而生。 此刻的秋娘就像圣洁的神明,即使行交欢之事,却依然让他觉得秋娘似隔着云雾山海,缭绕烟云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触不可及。 她眼神清明,衣衫完好,只有眼中星星点缀般的一丝柔情,以及凌乱的髮丝,这髮丝还是他刚才不知廉耻的索欢时蹭乱的。 而他身无一物,羞耻的暴露在她的目光之中。此刻的他和幼年时在青楼所见的那些小倌没什么不同,谄媚逢迎,下贱的讨好迎合,若不是他死咬着唇,口中倾泻出来的声音怕是比青楼花魁还要媚意横生。 他他紧紧攥着手,浑身紧张地战慄着,就在这一刻,他更加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秋娘。 月光照进阴暗沟渠,是阴沟里他的救赎,但对月光来说,那便是污秽,他就是那团污秽。 「在想什么?这时候都不专心?」秋姝之揽住他的腰身,在他柔软的耳垂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耳垂传来的酥麻销魂蚀骨,像一道光照进了他昏聩不明的世界,灰濛瀰漫的世界,被她这道光轻易驱散。 「在想秋娘、」他痴迷的看着秋娘,下唇被他硬生生咬出一道深深的伤痕,血痕洇湿了他单薄的嘴唇,铁锈的血腥味儿在他口中蔓延。 秋姝之低声一笑:「我不是在这儿?」 月冠仪摇摇头,青丝散乱,眼中的迷恋更加深邃。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柔软,指尖微动,眼中闪过罪恶般的堕念,痛苦、纠葛、最后还是落在了她衣衫上绣着的莲花纹样上,阴渠里的他能触摸她的衣角已是荣幸。 秋姝之微微俯身,用唇抿掉了他嘴角的血迹,手温柔的爱抚着他瘦削单薄的嵴背:「怎么还把醉咬出血了?叫出来就好了,何必忍着?」 她的声音过分温柔,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她肆意宠爱着的错觉,明知自己是那样低贱的人,明明已经在心里反覆警醒自己千遍万遍,不要恃宠而骄,让秋娘对他生了嫌隙。 可他是从未窥见过光明的阴虫啊。 若得见一寸光阴,只想紧紧的抓牢,哪怕这道光抓不紧握不住。 他死死咬着口中软肉,崩溃的理智和不断滋生的欲望交织纠葛,融聚成扭曲怪异的心魔。 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肢,腰间冰凉的玉佩被他的体温染得滚烫,他眼中暗沉汇聚,趴在她的肩头,声音轻缓为黏,像极了撒娇:「秋娘、教习宫侍说床笫之间不能发出声音,否则便是浪荡,会让妻主讨厌。」 秋姝之哑然失笑,这不是跟上辈子那什么羞辱一样吗,她可不在意这些,不过说起来,她倒是很好奇男人的呻yin声是什么样子,是否如上辈子的女子般绮丽浓情。 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必理会,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都喜欢。」 我都喜欢。 一句话戳中了月冠仪隐秘压抑的兴奋点,他不顾一切的抱住她亲吻她,脚趾更是痉挛般的蜷缩着,他想完完全全彻底的属于秋娘一个人,身上都烙上秋娘恩赐的印记,染上秋娘的气味。 秋娘是他的神明,而他是献给神明亵玩的宠物,只要秋娘喜欢,他什么都愿意做。 一夜旖旎,缱绻深情。 ------------------------------------- 第二日一早,月冠仪睁开眼,第一时间就往身边看去。 秋姝之还在沉睡之中,睡颜毫无防备的展露在他面前,眉眼更是温柔的一塌煳涂。 红烛燃尽,红烛泪落满烛台,满室柔软红帐凌乱堆叠着,烛台上的并蒂双生莲花,在一片红晕之下旖旎盛开。 一想到昨日自己大着胆子使劲浑身解数的勾引秋娘疼爱自己,像个小倌为了留住客人,将花魁教自己的手段全部用了出来讨好秋娘的样子,他便羞得脸上滚烫髮热。 第158页 他狠狠掐了一把手背内侧的软肉,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想下去了。 他是新夫,刚刚被秋娘娶进门,新婚的头一日他一定要正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 他知道秋娘娶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因为他残忍兇狠的厉名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坊间朝堂都认为他是仗势欺人,仗着自己官职高逼迫霁月风光的秋娘娶了他。 月冠仪抚摸着胸口上的刻字缓缓一笑,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 他确实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勉强入了秋娘的眼,但他绝不会像外面传的那样在家中压秋娘一头,骑在妻主的头上作威作福。 若不是朝廷情势所逼,他早就不想混迹在那些女人扎堆的地方,他只想安分的守在后宅,为秋娘生儿育女,像个奴隶一样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的照顾着秋娘的饮食起居,让秋娘知道他是一个合格的正夫。 他轻轻撩起红帐看了看雕花窗外的天色,似乎刚到卯时。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生怕自己的动作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秋娘,但昨夜肆意纵情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一丝酸痛,膝盖上更是残留着昨夜的红痕。 月冠仪紧抿着唇,忍着膝盖的酸软光脚踩在地上,只有这样才能不发出一丝声音,不会吵着秋娘休息。 他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坐在妆檯前打开妆奁准备施些薄妆,菱花镜前自己脸色虽然还似从前一样略微苍白,但凤眸却满含春光,春水潋滟,一看就是被女人滋润过得样子,便是不用化妆就已有春容桃花模样。 月冠仪放下手中的眉笔,抚着微红的脸,这些都是秋娘施给他的恩泽。 他刚准备起身,忽然想起新夫刚过门要去拜见岳父岳母,但秋娘父母早逝,今日拜见的只能她的表哥。 秋蕖霜那个贱人,上次差点着了他的道,险些让他成了秋娘的夫侍。 月冠仪拾起刚放下的眉笔,既然是要见秋蕖霜,那他定不能输给那个哑巴。 论家世他比不上自己,论外貌更是姿色平庸,秋娘之所以对他好,不过是看在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份上。 秋蕖霜就是仗着这层关系,这么多年秋娘一直被他霸占着,秋娘的生活起居更是皆由他伺候。 月冠仪凤眸微眯,如今他过了门,他是秋娘的正夫,伺候侍奉秋娘的事理应有他来做,不需要经过这贱人的脏手。 薄妆初成。 月冠仪穿着雪青色衣袍,素雅却不寡淡,白皙的肌肤如白露凝霜,眉如远山隐雾,凤眸更是滢滢潋滟,往日一直压在阴沉官服下的容貌,终于完全展示出京城第一美人的风姿。 他抿了抿唇,看着红帐内秋姝之的身影...希望秋娘醒后能喜欢。 装扮好后,天色还灰濛濛的,离天大亮还有好一会儿。 他直接跪在床边等候着秋娘醒来后伺候她梳洗。 约莫跪了小半个时辰,月冠仪膝盖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常年身居高位,除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装装样子跪一下以外,还是一次跪这么长时间。 不过只要想到这些都是为了伺候秋娘,他便满心欢喜。 红帐内的秋娘唿吸沉稳,月冠仪壮着胆子,掀开床幔。 纤纤玉指在微光下衬得水光莹莹,躺在一片鲜艷的红色中,如一块美玉,叫人心中窥觑。 月冠仪抿了抿唇,喉结滚动。 他小心的观察的秋姝之一阵,然后飞快在美如般的指尖上落上温湿的轻吻。 美如般的手指动了动,指尖无意拨动了散落在手边的红枣,月冠仪正襟危立,生怕自己刚才僭越的举动吵醒了秋娘。 但好在她只是动了动,并没有醒来。 月冠仪松了口气,明明已经是自己妻主,却还像偷情似的,生怕被发现。 被秋姝之拨动的红枣圆圆滚滚地到了床边,静静地躺在月冠仪面前。 被秋娘碰过的红枣......月冠仪神情微微迷醉,他似不受控制的拿起那颗红枣,放在嘴里,果肉在他齿间咬开。 月冠仪摸着平坦的小腹,脸上浮起针刺般的红晕,他一定要早点为秋娘诞下子嗣。 秋姝之做了一夜好梦,翻了个身,枕边空空如也。 她睁开惺忪的眼,撑起身子。 只见被清风吹拂地微微晃动的床幔之外,残凉红烛里,映着美人静默跪立的玉姿,惹人怜爱。 秋姝之清醒了一大半,撩开床幔:「你跪在外面做什么?」 月冠仪抬起头,嘴角带着最温柔的笑;「侍身在等妻主起床,夫侍早起服侍妻主是应尽的本分。」 虽然他名声不贞洁,但《男德》《男训》他都熟记于心,知道这样做好夫侍的责任。 秋姝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还没亮透,也就5点钟的样子。就算古人习惯早起,但这样的时辰日復一日,着实折腾,况且月冠仪还要负责锦衣卫的事情,本就劳累。 她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残虐无道的封建大地主,而月冠仪就是被她强行买来的可怜小妾,满心都是罪恶感,但偏偏月冠仪还不这样觉得,反而甘之如饴。 她拉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坐到床上:「以后你不用这样早起伺候我。」 本以为她这样说,月冠仪心里会高兴,谁知他竟然慌乱起来。 「秋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他声音紧绷似拉扯的风筝线。 第159页 秋娘不想让他伺候,那她想让谁伺候?秋蕖霜吗?月冠仪眼底闪过一丝嫉恨。 秋姝之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月儿很好,是我捨不得让你起这么早。」 捨不得? 月冠仪激动地差点撕烂衣角,秋娘这是心疼他? 秋姝之轻打了一个哈欠,昨日婚礼忙了一天不得歇息,晚上又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了两三个钟头,着实没有睡醒,想来月冠仪也应该如此。 她揽着他的软腰,稍稍用力,两人一块跌入床中。 「时辰还早,再被我睡一会儿。」 月冠仪靠在她的怀中,感受到面前柔软的触感,脸上涌起绯红一片。 他也想就这么一直在床上侍奉秋娘,但...... 「可、秋娘,按规矩今日一早我应该去拜见表哥,给他请安敬茶。」 秋姝之掐着他的软柳腰,想着昨日他的腰身柔韧的可以掐断的样子微微一笑:「放心吧,咱们家不似其他深宅高院规矩繁多,不必起这么早跟兄长请安。」 而且她昨天还专门和表哥说过,今日他们会起的迟些。 咱们家......月冠仪因为她无心的话弄得浑身轻颤着,唇瓣翕动良久说不出话,这以后就是他们的家了,他和秋娘的家。 他深吸一口气,从秋姝之凌乱的衣服里汲取着温暖,良久,他缓缓抬头。 「可是我刚刚进门,如果去请安迟了,表哥他不会生气吧?会不会对我不满?」 秋姝之笑了笑:「放心吧,表哥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好。」月冠仪似放松般依偎在秋姝之的怀里,隐在其中凤眸眼尾轻挑,唇角得意的勾起。 第82章 他的一切都是秋娘的 包括权势 「表少爷, 已经这个时辰,您还要等着吗?」 正堂之上,秋蕖霜端坐着点头, 他衣着端庄得体, 唯独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侍奉秋蕖霜的僕人玉莲小声说道:「表少爷您还是奴才看您还是别等了, 家主和主夫正新婚燕尔, 浓情蜜意,怕是不会来请安了。」 一句浓情蜜意, 让秋蕖霜几乎刺破了他的耳,清亮水润的眸光更是黯淡无光。 玉莲心中一跳, 连忙补救道:「长皇子殿下何许人物, 他下嫁咱们秋府, 想来也不会太遵循礼制,您何必与他计较。」 秋蕖霜看着空荡荡的正堂外, 比划着名:「你们一大早就起来伺候我也累了, 都下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再等等。」 「可、长皇子殿下他......您又何必再等他?」 「他来不来请安是他的事,至少我要把礼数做全做好, 免得落人诟病, 只是长皇子殿下进了门,你们下人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秀气的黛眉微微蹙着, 水眸含愁凝思,我见犹怜。 听到秋蕖霜这样说,玉莲心中忽然替他委屈起来:「表少爷您也太可怜了,才嫁进来一天就敢给您脸色瞧!」 玉莲本就是心直口快之人,看到秋蕖霜这样委屈求全,不由得为这个对他很好的主子抱屈。 「这话可不要乱说!」秋蕖霜忙捂住他的嘴:「长皇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要是被他听到了,你的命就不保了,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 玉莲点点头,心里却对月冠仪更加不满。 他伺候秋蕖霜许久,知道秋蕖霜对下人极好,下人们都希望主家管事的是一位温柔和蔼的主夫,秋府上下几乎都认定未来的主夫是表少爷无疑,谁知半路杀出一个长皇子殿下。 听说长皇子手握重权,手段残忍阴毒,谁惹了他就要被扒皮抽筋凌迟剔骨,毫无人性残忍的宛若阴厉恶鬼。 玉莲虽是僕人,但僕人也有僕人的小心思。毕竟手段残忍、动不动就杀人取乐的长皇子相比,满秋府上下都巴望着表少爷成为正夫,只要还能保住一条命。 玉莲微微嘆气,自从昨夜长皇子嫁进来之后,满府的僕人们都活的胆战心惊,生怕哪里得罪了这尊活阎王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正想出去,外面的下人突然来报长皇子殿下来了。 玉莲顿时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连忙躲到秋蕖霜身后去,生怕引起那厉鬼的注意。 不多时,秋姝之便领着月冠仪进了正堂。 玉莲站在秋蕖霜身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月冠仪一眼。 传闻长皇子殿下虽然花容月貌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但嚣张跋扈、心狠手辣,阴眉冷目,身上更是常年凝聚着一团慑人的杀气,光是看一眼就叫人腿脚发软。 谁知今日一见,竟然打破了他对于长皇子的印象。本以为是个蛇蝎美人,谁知竟然这样好看。 一身雅致的雪青色衣袍,雪白细腻的肌肤匀滑细腻,浓墨长发用白玉冠束起,其余慵懒的披在身后,狭长的凤眸深邃而潋滟含情却也不失透着一丝清冷疏离,让其他人不敢上前,只有在面前家主秋姝之时,薄唇才会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如此美人一走进正堂便觉得艷光照人,秋蕖霜在他面前倒显得黯然失色了。 「表哥,我们来迟了,没让您久等吧?」秋姝之上前说道。 秋蕖霜掩去了眼底的委屈,撑着笑意,比划着名手势:「没等多久,我也才刚来罢了。」 看秋蕖霜这么说,玉莲心里更心疼了,忍不住说道:「回家主,表少爷从卯时起就在这儿坐着了,已经枯等了两个时辰。」 第160页 秋蕖霜一脸紧张地拉住玉莲,示意他不要乱说。心里却十分满意,他看中的就是玉莲心思单纯,心直口快,有些话他不能说出口,玉莲就可以代他说。 他刚才故意在玉莲面前表现出一副委屈大度的样子,让玉莲心生怜悯,又不露痕迹的说月冠仪心狠手辣,将来僕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来拉拢他,现在玉莲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两个时辰?」秋姝之有些惊讶。 「表妹夫月冠仪给表哥请安,今日是我懒惫拖着秋娘,才会请安来迟,请表哥不要怪罪。」月冠仪对着秋蕖霜屈膝行大礼。 他是千金之躯,秋蕖霜又不是秋姝之的父母,光是屈膝行礼对于秋蕖霜来说已是莫大的礼遇。 他此番举动,看起来真诚无比,倒让玉莲有些吃惊了。 「表哥,这件事不怪他,是我拉着他才起来吃了。」秋姝之不愿意月冠仪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连忙解释道。 秋蕖霜藏在袖中的手攥的紧紧地,眼中底色浓稠墨黑,月冠仪这番举动倒把他的计划打乱了,他不得不端着得体的笑。 「你们新婚燕尔,来晚一些也正常,殿下快起来,您是千金之躯,蕖霜只是一介平民,您可折煞我了。」 说着,秋蕖霜将他轻轻扶起。 月冠仪淡笑着:「哪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我虽是皇子,但是进了秋家的门,我就只是秋娘的夫郎,对您行礼是应该的,表哥您也千万不要因为我这一层身份而介怀。」 正好僕人端着茶水到月冠仪面前,他执起茶杯,递到秋蕖霜面前。 「表哥,请喝茶,今后还请您多加照顾妹夫。」 『妹夫』两个字的声音加的格外重,偏偏月冠仪温柔舒缓的语气稳重得体,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秋蕖霜看着自己的『好妹夫』恨得牙痒痒,他一口喝掉热茶,满嘴苦涩。 秋姝之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丈夫温柔贤良,表兄和蔼包容,虽然之前对月冠仪青楼的过往有些许不满,但也很快接受。 本来还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些许隔阂,但如今看来自己倒是她多虑了,后院以后会一片祥和。 敬过茶后,秋姝之带着月冠仪回了卧房,凌乱的床铺已经被小厮给收拾好了,燃尽的红烛也被撤了下去,之后大红色的床幔和窗户上贴着的囍字,还透着昨日的喜庆。 月冠仪看着空荡荡的桌台,眼眸略显黯淡。 「怎么了?」秋姝之从身后轻轻抱着他,双手扣在他的腰间。 感到贴在自己背后的柔软,月冠仪的嵴背瞬间僵直。 温热的唿吸从他的颈后传来,轻轻吹动耳后的髮丝,酥酥麻麻的滋味,让他不由得咬着唇。 「殿下。」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 秋姝之飞快的撤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月冠仪更是羞涩的转过身去,耳根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她寻声看过去,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浓密的青丝用一朵绢花牡丹斜插着,浓烈的红衣将他的肤色衬得白皙无暇,本是有些妖媚艷丽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却像是浑然天成一般,瑰丽华容美艷逼人。 秋姝之看着他,一瞬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听到秋姝之感兴趣的问起了姜姒的名字,月冠仪忍不住回头,心中一团软热瞬间被浇熄了一大半。 以往的姜姒一直以女装示人,但恢復男装的他容貌更是美艷照人,自己容貌克制而寡淡,不似姜姒那般浓丽热烈,又有一双会勾引女人心魄的媚眼。 难道秋娘对他起了兴趣? 月冠仪指尖攥的充红滴血。 「回驸马,侍身名叫蓝儿,是殿下的陪嫁小厮。」蓝儿微微一笑,美目似被搅碎了的春光艷境。 「原来是这样。」秋姝之喃喃道。 蓝儿的模样丝毫不像小厮,反倒像世家公子,或是勾栏花魁。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姜姒那张美艷无双的绝色姿容涌现在她脑海里。 那样难得的美人......可惜了。 「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有什么事快说!」月冠仪咬着牙,心中妒火阴蹿。 刚才姜姒和秋娘说话时,那副狐媚入骨的样子,比凉春还要勾人,他真怕,秋娘对他喜欢上姜姒。 「回殿下,这些都是今日锦衣卫送来的密函。」蓝儿说道,修长的手指上捧着一叠密函,上面封着锦衣卫的章。 因为大婚,小皇帝特准了她和月冠仪三日假,但锦衣卫事多繁杂,涉及朝廷百官,没有一日可以偷闲,锦衣卫的摺子便从凤阳阁飘到了秋府。 「今日天色不错,我出去走走。」秋姝之说道。 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全国,密函更是高度机密。 她虽然和月冠仪结婚,但公是公、私是私,她还是分的清楚的,所以她干脆藉口赏景出去,让月冠仪清净的批阅密函。 「秋娘、别!」月冠仪一把扯住她的衣角。 他自然明白秋娘是在为他着想故意避嫌,可他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在大启织开滔天罗网,为的就是能够有一天帮到秋娘。 他还记得,幼年时,秋娘最后一次来勾栏看他,那时候秋家已经落败,她对他说,她将来要入仕。 正是因为她当年的一句话,他才在朝廷苦苦经营十多年,忍受了那么多年的屈辱谩骂,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第161页 他的身子是她的、他手里的权势也是她的,他想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献给她。 第83章 太后阴戳戳吃错 太后阴戳戳吃错 月冠仪冷冷淡淡的瞥了姜姒一眼, 声音略冷:「蓝儿,你先出去。」 姜姒微微垂眸:「是。」 「秋娘,你我夫妻本是一体, 锦衣卫的密函您都可以过目。」 在姜姒回身关门的一剎那, 他看见月冠仪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声音娇赧。 姜姒美艷动人的眉眼紧紧盯着月冠仪的手, 若有所思。 他轻阖上门,娇媚惑心的眉眼里爬满了蛇蝎般的算计。 月冠仪真心实意的喜欢秋姝之他知道, 但他没想到月冠仪竟然喜欢她到了这种地步,连锦衣卫的军纪要政都能毫无保留的与她共享。 姜姒轻蔑的勾唇一笑, 笑意透着讥讽, 本来还以为月冠仪是个多铁石心肠的货色, 实际上跟他那个只会争宠的爹没什么两样,都是被虚无缥缈的爱情迷乱了心窍, 没了女人便活不下去! 姜姒深吸一口气, 紧握着拳头,他不会变成月冠仪那副样子,他要权, 他要把权利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绝不会拱手让人。 「可我毕竟不是锦衣卫的人,这样算是越权......」秋姝之还是有些迟疑。 虽说她娶了月冠仪多多少少会在朝中政局与他扯上关系, 她记得歷史上的一些专权的宠臣,也是靠着代君批红的权利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最后独揽大权,但她实在不想靠着男人上位。 「秋娘是正人君子,可旁人未必会这样想,她们只会用最阴暗的心思揣测您。」月冠仪抿着唇:「侍身知道您是真心想娶侍身, 但在其他官员眼中,您娶的不是我这个人,娶的是锦衣卫。」 他小心谨慎的抬头打量着秋姝之眼中的情绪,生怕哪个字眼说错了,触及了她的不悦之处。 秋娘的心思他揣摩不清,甚至不知道她娶自己到底有几分真情在,但他却是真的巴心巴肝想把一切献给她,用自己这些年累积的权势助她扶摇直上,在朝中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月冠仪的一番话倒是把她心中原本的犹豫打消了。 「月儿说的对,倒是我太过迂腐守旧了。」秋姝之淡淡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以前她还在说凤凰男靠娘家上位还矫情的要命。她已经和月冠仪成亲,今后福祸同依,共为一体,既然无论她怎么做,都会被人视为靠着丈夫上位,那她就放手做好了,反正朝廷局势岌岌可危,又有外患隐忧,她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趁早拥兵,至于那些官员的闲话,随便怎么说罢。 月冠仪低垂着头,露出颈后微微绯红色的颈肉。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话会惹得秋娘不高兴,幸好秋娘脾气温和,没跟他计较。 一上午,月冠仪批阅密函,秋姝之就在旁边看着,也不小心知道了不少官员的隐秘之事。 比如五城兵马司首领莫安背着自己的夫郎和小叔子搞上了; 皇后秦正雅的贴身侍人彩儿一直在勾引小皇帝意图上位,但小皇帝没理睬他,还嫌他下三滥; 滇王王妃刚死了女儿姜姒,还来不及哀痛,就又投身于后院争宠中,可惜那滇王嫌弃他年老色衰,又纳了一房美侍; 还有顺天府尹顾郑和延顺县银矿一事也脱不了干系,这些年一直在接受延顺县丞的『孝敬钱』。 「锦衣卫的罗网真是手眼通天,不然我都不知道这前朝后宫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秋姝之挑起彩儿那封密函,笑盈盈说道。 月冠仪微微抿唇:「彩儿身为皇后的陪嫁小厮,不知道恪守本分,却总想着和主子争宠。」 「皇后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伤心。」秋姝之嘆息道,她对皇后并不太留意,只是隐约记得他对身边的宫侍很好。自己的贴身侍人挖自己的墙角,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说道陪嫁小厮,今日怎么没见到凉春来给表哥请安?」秋娘您想怎么安排他?是做侧室还是......」月冠仪思虑了良久,终于还是咬着牙忐忑不安的问了出来。 「凉春啊、我让他在屋中休息,今日不用出来拜见了。」秋姝之说道。 毕竟凉春的身份尴尬,月冠仪新婚一天,要是见到了他怕是一天的好心情就毁了。 免了拜见? 「...原...原来是这样啊。」月冠仪手指紧缩蜷曲着,心中涌起酸涩万千,秋娘竟然这么疼凉春,还特意免了他拜见,想必试婚那晚,那贱人一定将秋娘伺候地很是舒坦,所以才获得了这样的恩宠。 他低垂着头,喉间似乎被什么都系狠狠梗塞住。 想起自己昨晚尽心尽力的服侍秋娘,那一夜缱绻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夜晚,但或许在秋娘心里,自己不过是她经歷过的男人里最索然无味的那一个。 他僵硬、生涩、不懂情趣、更不知道如何索欢,最多只会在忍不住的时候压抑的叫两声,哪像凉春那样,天生媚骨,旖旎浓情。 回想刚才秋娘喊凉春的名字时,仿佛语气都比平时温柔了些,是因为喜爱吗? 月冠仪心头搅动生疼,几乎窒息。 「那秋娘想怎么安置凉春?是做侧室还是......」月冠仪单薄脆弱的嵴背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仿佛被雪压弯了腰的翠竹,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秋姝之听出他话中的一丝醋味儿,放下手里的密函,支着头看向他:「月儿觉得呢?」 第162页 他觉得? 月冠仪痛苦的几乎直不起腰,心中的恶念狂唿海啸,勐火蹿上心头。 他恨不得将凉春那个贱人生生剥皮拆骨,折断手脚卖到勾栏,让他低贱入泥,永远不能在出现秋娘面前,勾引秋娘,抢走秋娘对他的疼爱,要他日日夜夜忍受折磨、永远痛苦。 「秋娘若是喜欢他,侍身觉得不如将他收为......侧室。」 侧室两个字月冠仪几乎是耗尽了胸腔里所有的力气说出口的,他的内心在腐烂,嫉妒在蚕食,他嫉恨的快要疯了。 没有成亲之前,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好秋娘的正夫,不嗔不妒,可真到了这一天,他突然发现以前的想的是如此荒谬,他才刚过门就已经连她后院的表哥和一个凉春都容不下。 狂乱的嫉妒将他的心扯烂、撕碎,占有欲在他的骨头缝里生根发芽,吸食着他的血液,尖锐的根茎浸泡在他的鲜血里,将他的心脏刺穿,在他撕裂成碎块的□□里肆意膨胀,阴暗的占有欲遮天蔽日,蚕食一切摇摆彷徨的理智。 他想要秋娘爱他。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乍然而生。 从前的他只要秋娘可以给他施捨一点点的喜欢就欣喜若狂,哪怕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欢是像逗弄猫狗一般,只是像看一个宠物一样戏弄玩赏,他便恨不得跪在秋娘的脚下感恩戴德。 可如今的他却变了。 秋娘对他的温柔放大了他的贪慾。 贪婪扶摇直上,将他的早就隐藏在阴暗角落的十恶不赦的念头,不断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扭曲成灼烧的烈焰,燃血焚骨,昏聩的理智被炙热道极致的高温炼化成气...... 「你真是这样觉得的?」秋姝之挑起他的下巴。 月冠仪仰着头,凤目渐渐蓄起一片水光,指甲因为扭曲的蜷缩而迸出苍白的青色。 「我...我...」薄唇褪尽了血色,脆弱苍白如薄纸。 他浑身颤抖着,吞噬膨胀的贪婪占有欲和本能的想要讨好迎合秋娘的奴性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烈焰交织撕扯割裂他的神智,最终将他变成了一个扭曲的怪物,只能靠秋娘的爱维持的怪物。 「秋娘——」他发出一声如幼兽悲鸣般的哀嚎。 再也无法忍受心中撕扯的煎熬,一把扑倒她的怀里,汲取着她身上如瘾一般的体香。 他紧紧的勒着她的腰,像不断挤压的藤蔓,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她的身体里,他们贴的越是紧,越是无法唿吸,他近乎窒息的心脏才能得到救赎般的喘息。 他不想、他不想、他不想、秋娘是他的妻主,他一个人的妻主,那些觊觎的人凭什么与他共享妻主的宠爱。 他的内心发疯似的尖叫。 但这些秋姝之都听不见,煎熬、折磨,沉沦、疯魔,都是他一个人的劫难。 秋姝之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他给勒断了,他的手就像依附着大树的菟丝花,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我知道你不想。」秋姝之温柔的搂着他过于脆弱的肩膀,轻柔着他的髮丝:「等局势稳定之后,我就把他送走。」 一瞬间,所有的山唿海啸都停止了。 月冠仪呆呆的抬起头,泛红的眼眶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秋姝之淡淡一笑,亲吻着他微微上挑的眼尾,薄唇缓缓蹭到他耳边轻声将那晚的事情说给他。 最平淡的语气,在月冠仪耳朵里却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每一字都似乎敲在了他的心尖上。 秋娘会送走凉春、秋娘不喜欢凉春、 风熄浪平的心脏忽然泛开一道涟漪,涟漪层层扩散,汇成一道毁天灭地的巨浪,浇灭了滔天的烈火,却裹挟着每一颗被熔炼成渣的血肉形成一道旋涡。 这一瞬间,什么言语、情感都成了肤浅的装饰品,月冠仪心里积蓄着万千无法抒发的爱意,满腔浓烈恨不得就在这一刻将心剥开给她。 他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礼教男训,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扭曲的贪婪无法释放,唯有秋娘...秋娘... 他舔舐着她的唇、她的舌、如信徒般虔诚的吞入自己的口中。 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秋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一个人 他口中含煳黏腻的唤着秋姝之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昨日新婚的喜庆在今日还残存着一点零星,他趁着这点残存的热,纵容着自己再放肆一回,桌上的密函被他随意推到在地,翻飞的纸页像雪花翩翩飘落,凌乱的散在一边。 ------------------------------------- 清宁宫内,阴霾笼罩如黑云压城,摧枯拉朽。 秦倾手执湖笔,笔尖染着红墨,在堆积如山的奏摺上批阅描红,但那红却始终悬在半空不肯落下。 终于,笔尖凝结的红墨支撑不住,滴了一滴红墨在奏摺上,晕成一块模煳的红梅。 秦倾死死盯着那块红梅,平静的眼神逐渐涌起波澜,胸口的起伏渐渐加大,手中的湖笔越攥越紧,直到—— 啪—— 湖笔被硬生生折断,清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仿若炸裂。 玉叶踌躇着上前,准备再给他换一支笔,谁知秦倾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将眼前的奏摺全部扫在地上,连千金难求的极品徽墨、端砚也都砸在地上。 玉叶吓得缩了缩肩膀。 「今日月冠仪那个贱人还没有上朝。」秦倾重重的拍在桌上,咬牙切齿的恨道。 第163页 玉叶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奏摺捡起:「今日是长皇子殿下婚后第三天,按日子来算,得明天才能来上朝......不过明天秋大人就可以跟殿下一同回门拜见您......您就可以看见他了」 秦倾阴眸瑟瑟寒凉,声音近乎从牙缝里迸出来:「三日不上早朝,那个贱人的日子过得还真是舒坦。」 「可不是嘛,殿下如今得偿所愿了。」玉叶抿唇一笑:「听咱们送去的小厮回报,新婚之夜那晚,长皇子那声音叫的真是......要多浪荡有多浪荡!殿下还一个劲的求欢,床吱嘎吱嘎响到后半夜,连守在门外成婚多年的教习宫侍听得都面红耳赤。」 「不仅如此,婢子还听说,新婚头一天,殿下就拉着秋大人白日宣yin,真是丢了皇室的脸面。」 秦倾勾起唇角冷讽一声:「月冠仪是青楼里调jiao出来的货色,别的本事没有,床上功夫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否则怎么能在青楼里呆那么多年......」 又怎么能勾引的了秋姝之,让她迷失了心窍,将他这个破烂货娶回了家,还那样千娇百宠着。 秦倾修剪精緻的指甲深深扣着桌沿,眼中嫉恨宛若脓毒。 第84章 回门 回门 九月二十, 长皇子殿下偕驸马入宫拜见太后、皇后。 「怎么兄长和秋大人还没来?」 一早就到清宁宫请安,实则是为了藉机见秋姝之一面小皇后秦正雅绞着手中的绢帕不停地轻声咳嗽着,眼睛却一直望向门边, 恨不得下一秒,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能走门外走来。 「皇后莫急, 刚才已经有宫侍禀报, 长皇子殿下他们已经到御花园了。」玉叶淡淡安抚道。 「看来仪儿婚后很是得秋娘子的喜欢,竟然连回门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秦倾坐在主位之上, 语气阴怪。 「对了,你感染了风寒为何不在坤宁宫里面待着, 安心养病, 怎么非要大老远跑这一趟, 要是风寒加重了可就不好。」 「今日是兄长回门的日子,我是皇后自然应该到场才是, 况且风寒小事而已。」秦正雅略带苦涩的笑着。 他不像秦倾那样手握重权, 可是时常和前朝的官员见面,他只是一直被囚禁于后宫的小鸟,想见秋大人一面都是难事。 自从上次见过之后, 他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秋大人了, 他实在想念......想到他在坤宁宫养病时,满眼都是她的幻影。 想到若是自己错过了今日回门, 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他硬是撑着身子起来了。 他只要能看上她一眼就好......若是能侥倖与她说上两句话,那便更好了。 正当秦正雅这样想着,忽然他发现,今日表叔的打扮和平常不大一样。 「表叔今日的打扮......」 秦倾眉眼一挑:「哀家今日的打扮如何?」 今天的秦倾穿着一身云山蓝衣,上面绣着莲青夹金丝百子榴花, 腰间束着的腰带用月白蝶纹紧紧约束,外罩一身竹月色晚烟霞封襟,手腕上带着紫檀水晶玉镯,头戴白玉芙蓉簪,屋子里还燃着云月紫檀香,缭绕在他温和的眉眼间。 秦政以往顾忌着太后的身份,穿着一直以深色为主,今日第一次穿着浅色的衣衫,这才让秦正雅发现,原来表叔还这么年轻,乍一看都不似快要而立之年的男人,仿佛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第一贵公子又回来了。 秦正雅淡淡一笑:「咳、表叔今日打扮的真是好看,咳咳、就连后宫里那些从民间各地搜罗而来的美男子,在表叔面前也变得黯然失色。」 秦倾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今日月冠仪回门会带上秋姝之,而他就是要让秋姝之看着,自己并不比那个勾栏出来的差。 瞧着秦倾不经意间的一笑,绽放出的绝色芳华,秦正雅卑从心中起。 自己的容貌比不过正值青春年华的月冠仪也就罢了,竟然连表叔这个半老徐郎都远超与他,等一会儿秋大人来了,目光也只会停留在姿容绝色、容貌昳丽的秦倾和月冠仪身上。 自己这副病容,怕是想吸引她的注意都难了。 「儿臣来迟了,请父后和皇后莫怪。」人还未进门,声音便已经传了一进来。 月冠仪今日穿着荼白色衣袍,绣着皎月茶花散枝纹,腰间一缠余烬红点缀,让原本有些寡淡的衣服颜色变得端艷明丽,简单雅致的刺绣让月冠仪本就冠绝京城的美貌更加惊艷万分。 他身边的秋姝之,一身水色襦裙,简单素韵却不失风雅,恍若阴雨绵绵下湿润雾蒙蒙的美人,光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已经迷失了心窍。 他们一进入清宁宫,就像夜明珠瞬间照亮了昏暗幽闭的内室,光华万千逼人眼。 秦正雅绞着绢帕的手一紧,心跟着禁揪起来,原本就自卑的心境更加跌倒了谷底。 兄长他和秋大人真是般配! 这一刻,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羡慕月冠仪那样的遭遇还可以嫁得良人,但这羡慕里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酸味,酸到近乎发烂,满嘴都是酸涩的苦味。 「仪儿新婚燕尔,父后怎么忍心怪你。」秦倾施施然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道,和善的语气里倒听不出一丝怪罪的意思。 但从月冠仪带着秋姝之一踏入清宁宫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将月冠仪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个遍。 也不怎么样嘛! 第164页 秦政心中冷冷一嘲。 秋姝之提着裙摆跪在秦倾面前:「儿媳秋姝之见过父后,见过皇后。」 「咳咳咳——」秦倾突然勐烈的咳嗽着,白皙的脸上因为咳嗽而染上了一层浅薄的红晕,手上的茶水顷刻间洒了一大半出来。 秋姝之离他最近,微烫的茶水几乎都撒到了她的脸上。 「太后!」 「秋大人!」 两声惊唿几乎一时说出口,玉叶不停拍着秦倾的后背,帮他舒缓顺气。 而秦正雅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沖了出来,甚至抢在月冠仪前面到了秋姝之面前。 「秋大人您没事吧?茶水有没有烫着您?」秦正雅捏着手里的绢帕小心翼翼的在秋姝之的脸上擦拭着。 月冠仪眉头轻轻蹙着,看着秦正雅连场合都不顾及就敢冲上来,还仔细小心的在秋娘的脸上摸来摸去,一脸关心的样子,好像他才是秋娘的夫郎一样......月冠仪眼底眸色渐深。 「我没事,多谢皇后关心。」秋姝之摇了摇头,浓密如蝶翼般的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水露滴落在秦正雅的手背上。 「多谢妹夫帮我妻主挡水。」月冠仪不着痕迹的挤开了秦正雅的手,又故意加重了『妹夫』两字,希望他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不必客气。」秦正雅克制着紧张的舌头说道。 一声妹夫,将秦正雅的理智瞬间拉了回来。 他像被滚烫的热水烫了一下似的,脸上红了一片,手指更是局促不安的搅着有些湿润的手帕,狼狈的坐回位置上。 「太后可好些了?」玉叶担忧的拍着秦倾的后背。 秦倾恶狠狠的盯着秋姝之低垂的头,从他的角度看去,能够看见她瀑布般散落的长髮之下偶尔露出的脖颈后的一片柔软白皙的肌肤,晶莹冻雪似的一片,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咬上一口才解气。 她竟然叫他『父后』 秦倾听到这声称唿的时候,茶水控制不住的勐倒灌进鼻腔,直接呛如肺中,每一声咳嗽都近乎要了他半条命。 父后、父后、他才不要做她的父后! 秦倾在心里对这个称唿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他知道自从秋姝之娶了月冠仪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像从前那样简单纯粹了,他们之间不仅仅隔着君臣之别,如今还凭空出现了伦理这座直插入天际的大山,将秋姝之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 秦倾隐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扣着手心的软肉,保养得当精緻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手心的疼痛不断传到心头,越是刺痛难忍,就让他隐藏在心底难以宣洩的感情越是浓烈,压抑,这些感情被挤压在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断地撕裂拉扯,只等一个时间彻底爆发。 「哀家无事......」秦倾用绢帕捂着嘴,死死摁下口中颤抖不止的声线,压抑平静的说道:「驸马起来吧,赐座。」 「多谢父后!」 又是一声父后,秦倾好不容易平復下来的心境顿时又是一通狂乱搅动,手中的绢帕紧到近乎撕烂,针脚紧密的蜀绣针线也快被他死死扣着指甲刮断。 秋姝之终于落座,秦倾看着座下的那人,离自己只有两步的距离,这样近,却仿佛隔着咫尺天涯,再也无法触碰。 可越是无法触碰,他心里压抑的无法宣洩的情感就越是在饥渴地近乎绝望地折磨着他,驱使着他不断的向她靠近,离她近些,再近些,直到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距离。 秦倾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仪儿和驸马刚刚大婚,可有哪些地方不适?」秦倾放下茶杯,声线平缓的问。 月冠仪浅浅一笑,凤眸眼角微挑满眼都是幸福:「多谢父后关心,儿臣自从嫁给秋娘后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秦倾阴冷的瞥了他一样。 从勾栏出来还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简直是月家祖上积德替他修来的福气。他自然是心满意足,就连拜见自己这个死对头的时候都和颜悦色。 眉眼时不时地更向一边的秋姝之望去,温柔无限,且韵致流露,一看就知道是被经歷过女人好好疼爱滋润后才会有的变化。 但这样的变化在某些人眼里就是肉中刺,眼中钉,时时刻刻看不顺眼。 秦倾温和的眼眸一转,故意问道:「今日怎么没见试婚皇子凉春回来拜见哀家?你这正夫给他拟了什么位份?」 月冠仪脸上的笑容瞬间敛了下来。 看见月冠仪脸色难看的样子,秦倾心里就有一种出恶气的畅快感,但这还不够。 月冠仪这个贱人,竟然抢走了他的姝之,他恨不得将他狠狠的踩在地上往死里凌虐,这点口舌之快也只是皮毛而已。 「凉春这几日不舒服就没让他来拜见父后,至于位份,等他出病后再说吧。」秋姝之笑着打圆场。 秦倾慢悠悠的笑了笑:「那样也好,凉春虽然是试婚,但自古规矩都是试婚皇子为侧室,到仪儿这儿可千万别坏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月冠仪紧紧眯着凤眼,咬着牙根回答:「......是。」 「对了,哀家有个礼物要给你们。」秦倾拍了拍手。 屏风后应声而出几个年轻貌美的美娇郎,柔弱无辜的、清丽婉约的、妖媚艷丽的、跳脱活泼的、甚至英姿勃发的各有千秋,悉数跪在秋姝之面前,皇帝选妃不过如此。 第165页 第85章 塞人 塞人 「这些是?」秋姝之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倾淡淡一笑, 端的是温柔可亲:「仪儿他虽然是皇子但却也兼顾着前朝的事务,公务繁杂想来能留在秋府的时间并不多,身份男子不能全心全意的侍奉好妻主本就是仪儿的过失, 这不, 哀家特意给你们准备了几个可人疼的男子, 这样便是仪儿不在时, 这些小侍也能替他服侍好驸马。」 月冠仪脸色已经极力克制忍耐,但这样明目张胆地往他的妻主身边送男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个老鳏夫,自己耐不住寂寞就罢了, 身为公公却还窥觑自己的儿媳妇, 勾引不成, 就眼红他们夫妻和睦恩爱,非要往秋娘的房里塞人, 意图让秋娘冷落他, 等着有朝一日可以等到秋娘回心转意,其心可诛。 一个凉春也就罢了,这次竟然又送来了好几个各有千秋姿色的美男子, 简直恶毒。 要不是秋娘还在场, 他不能做的太过分,不然就是他是太后, 他也能当场掀了他的清宁宫。 「父后,儿臣以为我与驸马才刚成亲,妻主她一下子纳这么多小侍怕是不妥,况且府上还有凉春替儿臣服侍秋娘不需要这么多小侍。」月冠仪紧紧攥着拳,凤眼恶厉的目光狠狠地剜在秦倾身上。 秦倾面对他刀割一般的眼神,以手帕掩口, 唇角轻蔑的勾起:「瞧瞧、瞧瞧、哀家不过是想着给你多找几个兄弟一同侍奉驸马,仪儿你这就吃醋了?这妒忌之心也未免太强了些!」 月冠仪眼底蓄起怒意,极力忍着:「父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秦倾不屑一笑:「你身为皇子,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如果大启的男儿各个都学着你的样子,都纵着嫉妒之心,一个人霸占着妻主,不许妻主豢养小侍,妻家如何开枝散叶?难道要因为你的嫉妒嫉妒之心让妻家人丁没落?」 「父后,你这话说的未免太重了些。」月冠仪死死咬着牙根。 「重?」秦倾漫不经心的扶了扶头上的芙蓉白玉簪,眼神更是轻慢:「皇后刚进宫时,后宫三千佳丽,尤其是容妃那样得宠,也没见皇后有任何的嫉妒之心。」 秦正雅揪着手帕,压着嗓子里的咳意。 他对小皇帝深恶痛绝,又怎会嫉妒,他巴不得小皇帝去别的嫔妃宫殿。 「别说皇后了,就算是哀家刚为继后时,也一直规劝先帝雨露均沾,不敢一人独宠冷落了后宫的太妃太嫔们,只有这样妻家才能和睦繁荣,仪儿你即为正夫,就应该要有正夫的度量,切莫学那些妒夫吃醋争宠。」秦倾『语重心长』的劝诫道。 「......是。」月冠仪眼中凶光一闪而过,秦倾一顶妒夫的帽子扣下来,让他在秋娘面前几乎毫无还击之力。 就算他再想争宠,也绝不想让秋娘对他产生不好的偏见。 「父后、」秋姝之开口,想替月冠仪说话,却突然被月冠仪拉住了手拦下。 「秋娘,我没事,父后说的对,是我之前做的不好。」月冠仪在她身边小声说着,但他眼睛微红眸中水光微微闪烁,瞧着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却隐忍不发的小可怜样,直勾起人的同情心。 与其和秦倾正面冲突,让秋娘讨厌他,不如自己退一步,装作懂事的模样,还能激起秋娘的怜惜,心里更加疼宠他一些。 秋姝之回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无声胜有声。 月冠仪凤眼得意的轻挑看向秦倾,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尽管折腾,越是针对我,秋娘就越疼爱我。 谄媚的勾栏模样! 秦倾将月冠仪刚才的样子尽收眼底,眼底阴郁淬了一层脓毒。 他冷哼一声,阴冷的目光一转,对着秦正雅身边的一个男孩慢悠悠一指,问道:「雅儿,你觉得这男孩怎样?」 秦正雅抬起头,看到面前的男子,顿时勐咳了两声。 这个男子竟然跟兄长有几分相似,一样的白皙肤色,一样的凤目无双,甚至连身上略带的病态都极为相似,但这男孩没有兄长身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更不会给人难以接近的压迫感。 换句话说,面前的男子比兄长更受女人喜欢。 若是这样的男子进了秋大人的后院,对兄长如今受宠的地位怕是不稳了。 没有女人喜欢冷漠压迫的男人,即使是一时感兴趣,时间长了也只会觉得腻烦,男子终觉还是要贤良淑德才是正道,而这个男子就比兄长更会讨女人欢心的样子。 秦正雅紧紧揪着手里绢帕,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隐秘的恶意。 他早就觉得秋大人和兄长站在一起恩爱的画面极为刺眼,他从小与人为善,如今却只能关在深宫里,连对心上人的爱意都无法说出口。 但月冠仪恶贯满盈之人,竟然能得到如此好的良缘,得到他可望不可即的秋大人。 他心中有怨,怨老天不公,但他更恨月冠仪,凭什么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做,仅仅凭藉自身权势就可以让秋大人成为他的妻主。 一直隐在心中最阴暗角落里的恶意在这一瞬间悉数爆发出来。 他揪着绢帕,看着月冠仪铁青的脸色,竟然极低的笑了一声:「回太后的话,本宫觉得这男子模样端庄标准,性格也不错,咳咳,应该是个极好的男儿。」 月冠仪恨得手指就蜷曲着起来扣进了肉里,秦倾为了引起秋娘的注意还真是煞费苦心。 第166页 老鳏夫! 老鳏夫! 他在心头骂了秦倾千遍万遍。 自己得不到秋娘就在他面前装作一副大度的样子往秋娘屋里塞人,让秋娘记得他的好,衬托自己有多善妒,这招真是阴毒。 月冠仪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男子,心中的恨意更是一路高涨蔓延。 长得跟我像是吧?想靠着似我几分的容貌争宠是吧? 看我回去不毁了你这贱蹄子的脸! 妄想与他争秋娘,痴人说梦! 「陛下驾到!」宫外的宫侍高喊道。 除了太后,一众人都跪下迎接小皇帝。 在经过秋姝之时,小皇帝故意放慢了脚步。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谨。」小皇帝坐在太后旁边的主位上,淡淡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秋姝之身上。 这是姝之婚后第一见,今日她穿着水色的衣衫,好像又更美了一些,身上的气质更是比婚前更加温柔了一些。 在刚才经过她身边的一瞬间,她仿佛都能闻到从姝之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久久不散。 「侍身、咳咳咳、拜见陛下。」秦正雅原本坐在太后旁边的主位上,但小皇帝既然来了,他理应让位给她,自己挪到了左侧。 「皇后怎么咳得这么厉害?」毕竟是秦家的人,月深还是要装装样子,假装关心的询问道。 「侍身偶感风寒、咳咳、请陛下莫怪。」秦正雅捂着咳嗽不止的嘴说道,脸色更加病弱了几分。 「彩儿,皇后这样咳嗽多长时间了?你这个下人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月深严厉的问。 彩儿吓得立马跪下:「回陛下,皇后已经病了好些天了,药也吃过,但咳嗽就是不太好,太医说了应该静养,但......皇后今日得知是长皇子殿下回门的日子,一定要出来。」 静养?这正和小皇帝的意。 「既然如此皇后这几天就先在坤宁宫里好好休息,也不必请安侍寝了,养好身子要紧。」 秦正雅在宫里生活了这么久,小皇帝话中的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无外乎是想将他关禁一段时间。 他咳了两声,孱弱的说道:「多谢陛下好心,但侍身是个闲不住的人,一个人在坤宁宫内实在无聊。」 「既然你怕无聊,那朕就把你的父亲接来陪伴你几天,正好可以照顾你养病。」 一说起父亲,秦正雅心里一动,自从嫁进皇宫他就和家里人失去了联繫,他实在想念。 「那侍身就谢过陛下了。」他蹙着眉头,带着淡淡的病容说道。 「这些人是?」小皇帝月深看着身边各色燕瘦环肥,问道。 秦倾缓缓一下:「陛下所有不知,哀家看仪儿即要顾前朝,又要顾及后院,实在分身乏术担心他忙不过来,就派了几个伶俐的男子跟他一起回秋府侍奉着。」 「原来是这样,父后还真是用心良苦。」小皇帝淡淡一笑,笑意却十分冰冷。 侍奉?怕是找机会侍奉到姝之的床上去吧! 为了不让月冠仪专宠,秦倾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一把年纪,还搞这种腌臜的手段。 不过,月深心底冷冷一笑。 让他们这样你争我抢,相互撕夺也好。 男人一个比一个麻烦,又矫情的很。 他们之间斗得你死我活,使出的那些下作的争宠手段只会让姝之对男人更加厌恶,慢慢的便不会对男人付出真心。 到时候就算有真正的绝色美人在前想要勾引姝之,姝之也只会将其当做一个皮囊长得漂亮的床上玩物,玩腻了就丢弃。 就算是月冠仪也一样。 月深明润如玉的杏眸里闪烁着贪婪的寒光,她会让姝之明白,这世间的男人都配不上她,只有她可以与她并肩。 第86章 造孽 造孽 夜深, 坤宁宫灯影寥寥人寂静,天阶夜色凉如水,偶尔从里面传出两声咳嗽声, 惊扰了池中的蛙鸣。 秦木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挑开水晶珠帘进了内殿, 一瞬药味瞬间在殿内瀰漫开来。 秦正雅虚弱的躺在床上, 墨发披散在枕边,脸色略显苍白, 清亮的眼眸在妖冶的灯光下呈现出若隐若现的隐雾朦胧感,单薄的身子盖着一张薄毯, 显出腰肢不盈一握的轮廓。 「雅儿, 要来了, 快再喝点吧。」生父秦木氏端着药坐在床边,哄着自己的儿子喝药。 秦正雅闻到药味咳得更是厉害:「父亲, 这已是今天第三碗了, 我实在喝不下。」 秦木氏嘆息道:「你这孩子,治病的药哪有喝不下的,早点喝了病才会好, 你才能早点服侍陛下, 怀上皇嗣。」 一提月深,秦正雅的表情就阴沉了下来。 知子莫若父, 看秦正雅垮下脸,秦木氏直接了当的说:「你说说你,进宫这么久了,陛下也一直宠幸你,你这肚子怎么总是不见动静?」 「我怎么知道?怀不上不是更好。」在自己父亲面前,秦正雅干脆耍起了性子。 「雅儿!」秦木氏收起了温和的脸色, 严肃的说道:「如今你是皇后,不是从前家中的小公子可以任性妄为,咱们家族的荣耀与兴衰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一定要怀上皇嗣。」 「以前宫里有个容妃处处与你争宠也就罢了,现在整个后宫无人敢左右你,你还不把握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167页 秦正雅诧异的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印象中父亲还从未对自己如此严厉的说过话,在家中他向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 怎么自从自己进宫之后,连亲生父亲对自己的态度都变了呢? 他突然觉得心中一凉,一切都变了,亲情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秦氏所有人都不是真正关心他的安危而是担心他的肚子。 他知道自己对秦氏来说就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但他万没想到连亲生父亲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秦正雅露出一丝艰难的苦笑,忍着心底发寒:「知道了父亲,我不过是说着玩而已。」 秦木氏责备的看了他一眼,灌了他一口浓汁:「这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我从民间带来了一些助孕的房子,你记得天天喝下,早日怀上皇嗣......」 秦正雅被灌了一口苦涩的药汁,本就虚弱的他更加难受,一口将药汁全部呛了出来。 「唉!」秦木氏放下药碗,非但没有用手绢擦拭他嘴角的药汁,反而看着秦正雅平坦的小腹抱怨道:「你弟弟如今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怎么就你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听着秦木氏絮絮叨叨的唠叨声秦正雅不知为何忽然难受极了,眼眶泛红。 生孩子,生孩子,他的人生难道只有生孩子吗? 这世上还有谁是真心实意的在乎他的?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听太后的,将你弟弟送进宫就好了。」秦木氏的话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说什么?」秦正雅一把抓住秦木氏的手。 什么叫不该听太后的?难道当初进宫的人不是他? 秦木氏嘆了口气:「原本你母亲觉得你年纪已经到了,选秀的事情又一拖再拖没个准数,不如先把你说给当时的新科探花秋姝之,再等选秀开始后把你弟弟送进宫,谁知最后倒是你进了宫,这肚子才这么久没动静。」 秦木氏还在念叨着秦正雅的肚子,但秦正雅脑子却嗡的一声,恍若巨大的雷鸣声从他的耳膜处炸裂开。 新科探花秋姝之、秋大人、 当初本该是他嫁给秋大人、 秦正雅不可置信的喘息着,强撑着已经孱弱不堪的身子坐了起来。 「雅儿你这是做什么?你还在病着,可千万不能伤了身子,否则将来怀不上孩子可怎么得了,快躺下!快躺下!」秦木氏惊叫着。 「父亲、父亲、」秦正雅眼中泛出激动的红色,他紧紧攥着秦木氏的袖子,干裂惨白的唇瓣颤抖着:「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为什么最后进宫的是我?」 秦木氏看着秦正雅如此激动的样子,忙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说道:「当初金榜落下,前三甲里唯有秋姝之是靠着真才实学入围的,她又颇受太后的赏识,你母亲觉得既然太后有意扶持她,不如将她纳做咱们秦氏的儿媳,稍加培养,或许还能成为第二个顺天府尹。」 「再加上那时候,府里不少庶出的公子哥本就对她倾心不已,主动上门求姻缘都被退了回来,你母亲便觉得她心气高,看不上庶出,正巧你年龄大了,若是选秀再不进行,耽误了年纪以后就不好找妻家了,便干脆决定把你说给秋姝之,你是嫡子,又是高门大户出身,秋姝之肯定会答应的。」 秦正雅回忆起了,原来当初自己在府中听到那些庶出的兄弟被拒亲而哭泣落泪,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局内人。 「那、那秋大人怎么说......」秦正雅连忙追问。 突然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一瞬间变得极为憔悴。 还能怎么说,如果秋大人真的对他有意,如今自己又怎么会在深宫中受折磨。 秦木氏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宽慰道:「你放心吧,你可是秦氏的嫡子,当时的秋姝之还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新科探花,她怎么会有胆子拒绝你。」 「那为什么?」秦正雅揪着秦木氏的袖子,眼神恳切。 「那日正不巧,下着大雨,咱们派去送帖的媒人还没走到秋家门前,打老远就看见了长皇子殿下的车驾,媒人说他当时看见一想不苟言笑阴戾无比的长皇子殿下在秋姝之面前有说有笑,软的跟只小奶狗似的,便不敢贸然靠近。」 「谁知还是被长皇子殿下发现了,他从媒人手里抢走了邀请她的帖子,还当着媒人的面撕的粉碎,眼神极其骇人,媒人都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我们一听长皇子竟然也掺和在其中,为了避免事端,便就此作罢了。」 「原来是这样。」秦正雅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语气格外的平淡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怪异。 「是啊,我和母亲当时还觉得奇怪呢,后来听闻他们大婚的消息才知道原来是长皇子殿下早就相中了妻主,提防情敌。」秦木氏感嘆道:「不过说起来,他们大婚时可不是一般的热闹,满天烟花一夜未熄,听说秋姝之还在城外施粥,那场面......」 「父亲。」秦正雅突兀的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的话:「我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息,父亲你先回去吧。」 秦木氏并没有察觉出秦正雅的异样,听话的出来坤宁宫。 倒是彩儿守在他旁边忧心忡忡,他一直知道秦正雅对秋大人揣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秦木氏刚才的一番话只怕是在无形之中更加刺激了他...... 第168页 「公子、」彩儿惴惴不安,又不敢上前。 「呵!」躺在床上的秦正雅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 轻飘飘的声音穿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冷冰冰带着侵入骨头的凉意,冻得彩儿打了一个哆嗦。 「哈哈...哈哈哈哈....」秦正雅仰躺在床上大笑着,笑声近乎绝望。 他单薄的身子随着他绝望的笑声微微起伏,脆弱的一折就碎,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幽暗的灯光映朦朦胧胧的映在他的侧脸,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破碎感。 突然,他勐地从床上做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长发披散,面色惨白如纸,神情癫狂宛如鬼魅。 「月冠仪、月冠仪、月冠仪、」他近乎撕扯的尖叫着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浓重疯狂的恨意,清亮明润的眼中迸出鲜红的血丝。 是月冠仪毁了他! 是月冠仪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妻主! 如果那天没有月冠仪从中阻挠,当初和秋大人结婚的人就会是他!现在和秋大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就是他。 是他撕碎了他的婚姻,抢走了他的妻主,毁了他的一生,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若果没有他,若果他死了...... 秦正雅目眦欲裂,表情扭曲交织,怨恨像一双双从地底里爬出来的厉鬼之手,蔓延至他全身,撕扯着他的四肢百骸,浸透了他每一滴血液,汹涌的很铺天盖地。 「月冠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秦正雅的嗓子被生生撕裂,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殷红鲜血染上苍白的脸,像一只转生的艷鬼,癫狂的撕扯声如厉鬼哭嚎在宫殿内盘旋瀰漫,怨气久久不散。 彩儿吓得瘫倒在地,他侍奉秦正雅十几年都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疯魔的样子。 这还是曾经那个公子如玉娴静端雅的秦氏嫡子吗?他眼中瀰漫的恨意像毒蛇一样致命,简直跟月冠仪那只厉鬼没什么两样。 第87章 勾引反被勾 勾引反被勾…… 月冠仪回了秋府, 第一件事就是将太后赏赐那些美男全部打发去了偏僻的院落,并专门安排人把守着院门,没有他的许可里面任何人都不许出来, 每日的吃食也有关门的人安排送过去, 彻底杜绝了这些莺莺燕燕有半点可以接近秋姝之的机会。 如此强硬的手段, 早就在秋府内部传开了, 月冠仪嫁进门不到七日,就得了一个响噹噹的『妒夫』名头。 但秋姝之还并不知情, 原本她就对后宅一事不太上心,反正女尊男子管理后宅时本分, 她也就放心将管家的权利交给月冠仪。 入夜, 她从羽林军营里回来, 看着自家门前点着的一盏暖橘色的灯,在秋风瑟起中摇摆, 莫名感到一阵暖意。 她刚一踏进大门, 就看见两个人迎面向她走来。 一个是秋蕖霜院子里的侍人玉莲,另一个则是月冠仪院子里的陪嫁蓝儿。 「家主您可回来了,殿下在屋子里等了您好久!」姜姒声音娇媚, 他手提一盏灯, 浅红色的衣衫绣着一束盛放的牡丹,在微暗的光阴下显现出别样的美感。 「家主, 您已经许久没有去看表少爷了,他很是想您......」玉莲恨了蓝儿一眼,卡在两人中间。 「殿下今日才去表少爷院中请安,也替家主代为问候,再说了家主公务繁忙时间不久不多,等家主休息了再去看表少爷也不迟。」揽着亲昵的揽上了秋姝之的手臂, 簪在发间红翡翠滴珠流苏宝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惹人眼。 姜姒身上的体温传到她的手臂上,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她鼻间萦绕,总让她莫名想到一个人,她曾经在那个人身上也闻到过熟悉的香味。 她对着玉莲微微一笑:「你回去跟表哥说,我过几日休沐再去看他。」 「......是。」玉莲心不甘情不愿的应道,看着得意洋洋的蓝儿,狠狠地冲着他犯了一个白眼。 不愧是长皇子身边的人,一股子狐媚骚劲儿!八成长皇子就是靠着身边这些贴身陪嫁,一个接一个的霸占着家主,才让原本对表少爷极好的家主变得如此冷淡。 看着玉莲愤愤离去,姜姒心中一笑。 「家主,咱们快走吧,别让殿下等急了。」他拉着秋姝之的手,红翡翠滴珠流苏宝钗垂在他的鬓边,肤白凝脂,娇艷欲滴。 秋姝之默默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也不拒绝,反而点头应道:「好。」 姜姒一手拉着她,一手提着灯,穿过景墙能听到园林中潺潺的流水声,淅淅沥沥的滴水声在寂静之夜里更加空灵。 走到一处梅窗时,秋姝之听到身边的姜姒突然低声失语地叫了一声,灯笼掉在地上,一双玉臂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身。 「怎么了?」秋姝之扶着姜姒,只觉得领口好似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掉落地上的灯笼里的微光将熄未熄,在夜色里摇摇欲坠。 「家主...侍身的流苏钗好像挂在您的衣服上了。」姜姒靠在她的怀里,娇媚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慌。 秋姝之想起了他发间那支钗,应该是滴血红的流苏坠子缠在了她的衣领上。 他们两人贴的极紧,姜姒的脸更是依偎在她的胸口上,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更是尽数喷洒在她的脖颈上,湿湿热热地,令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了头。 姜姒搂着她的腰身,试图伸出手解开流苏交缠的地方,但被流苏宝钗勾的有些凌乱的髮丝更是不停在她的脸上颈上来回磨蹭,他的手更是时不时的触碰到她柔软的胸部。 第169页 秋姝之忍不住动了动。 姜姒立马低声娇吟了一声:「疼——家主您轻点——」 姜姒的声音苏媚入骨,堪称狐妖转世,一句普通的话语,愣是被他弄的像什么暧昧的话,搞得人脸红心跳。 她怕路过的僕人听到这声音会误会,直接把他头上的红翡翠滴珠流苏宝钗给扯了下来。 宝钗落在地上,红翡翠被摔成碎块,如飞溅的雨滴滴落一声。 姜姒突然跪在秋姝之面前,宝钗被扯下,他绾好的髮髻凌乱的散落,倒在地上灯光明灭的烛火映在他娇艷的轮廓和裊娜娉婷的身姿,似月下刚化为人形的牡丹花妖,看似纯洁无暇,却总在不经意间释放着最惊艷夺魂的媚态。 「侍身该死,侍身无意冒犯家主,请家主恕罪。」姜姒的声音带着一丝柔弱的哭腔。 秋姝之蹲下身,捡起摔碎的红翡翠滴珠流苏宝钗,这样珍贵的宝钗一般宫侍可用不起,蓝儿虽然是跟着月冠仪从宫里出来的,但像这样的名贵之物,想来他一定极为珍视,可惜被自己刚才情急摔碎了。 她将摔碎的红翡翠捡在手上:「算不上冒犯不冒犯的,这宝钗是我摔碎的,改日我向月儿讨两支钗子送你,就当向你赔罪。」 「不要——」姜姒的哭腔更加破碎,他颤颤巍巍的摇头,眼中水波似被人揉碎乱搅净是胆战心惊:「家主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殿下好不好?若是被殿下知道,侍身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为什么?你不是月儿的贴身侍人吗?」 姜姒低低的啜泣着,欲语还羞。 「家主,我虽是殿下的贴身侍人,但您确实殿下的妻主,殿下一直不让我们这些下人靠近您分毫,就算只是普通的答话,被殿下知道也少不了一通严惩,要是殿下知道了今日的事,侍身、侍身......」 姜姒拽着她的袖子委屈的哭着,满脸泪痕。 「我知道月儿的脾性,但没想到他对待自己的下人也是这样。」秋姝之嘆了一声:「你先起来吧。」 姜姒捏着手帕抹去了眼角的泪痕,眼中的媚意和着水光像晕开了一样,更加勾人心魄。 「家主您不答应侍身,侍身就不起来。」带着哭泣的鼻音,语气就像是娇滴滴的小公子在撒娇。 秋姝之哑然失笑,将碎钗放回他的手里:「我答应你,这钗子我自己去外面买了跟你赔罪好不好?」 姜姒终于破涕为笑,狐狸眼眼角还挂着泪珠,微微下弯的眼眸像极了经雨胭脂透的娇花。 秋姝之将他扶起,无意间离得他更近了一些,那股似有似无的香味更加明显的钻入她的鼻间。 「蓝儿你身上用的是什么香料,怎么这么香?」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从大婚第一天就产生的疑惑,实在是和她太像了。 姜姒娇羞的垂下头,羞赧的咬着唇:「回家主,这只是侍身自己配的香料。将牡丹、茉莉、海棠等刚刚盛放的鲜花碾成胭脂样的凝脂,再研磨成粉,香气经久不散...家主若是喜欢,那侍身日后天天用这香料...让您闻...」 姜姒的声音越说越微弱,最后一段几乎柔弱得像情人私语一般。 秋姝之只是淡笑,并没有回答他。 但姜姒却着急了,他怯生生的抬眸瞧了秋姝之一眼:「家主也对香料有所研究吗?」 秋姝之摇摇头,斑驳的光影如流金碎月映在她的侧脸:「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的香味很像一个人。」 姜姒弯眉一笑:「难道是家主心仪的哪位男子?」 秋姝之低笑一声:「她是个女子。」 「女子?」姜姒的笑容戛然而止,错愕的目光望着秋姝之。 「是啊。」秋姝之感嘆着,声音里尽是无限的怀念。 姜姒提着灯的手颤了颤:「不知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家主惦念这么久?」 秋姝之仰起头,看着被乌云遮掩的明月,透出的月光都是灰濛濛的。 「她是个绝美的女子,雍容瑰丽,冠今绝艷,就像你身上的牡丹花,明媚无双,连男子都比不上......可惜,她死了...我却总是忘不掉她。」 姜姒突然踉跄了一下,险些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好在秋姝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小心点,别摔着。」他对上了一双烟雨薄梅般清冷柔和的眉眼,清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姜姒突然遏制不住的脸红心跳,他见过秋姝之无数次,早已习惯了她的样貌,却第一次发觉她这般好看,明明不染烟尘,却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蛊惑着他的心脏。 十几年男扮女装忍辱负重,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慌乱过,他忙不迭的推开了秋姝之。 「家主,快到了,侍身头髮散乱的样子就不送您进去了,免得被殿下看见生气。」他找着藉口。 「好。」秋姝之温和的笑着:「明日我会将赔礼奉上。」 姜姒看着她的明媚如春水般的笑眼,竭力平稳着躁动的唿吸。 他飞快的跑回自己的屋里,反锁上门。 捧起脸盆里的寒凉秋水往自己脸上泼,铜镜中映出自己湿漉漉的倒影。 姜姒啊、姜姒、 你明明是去勾引秋姝之,让她为你所用,任你摆布的...怎么就、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气急败坏的踢倒盆架。 可是、 他看着手中的碎钗。 第170页 母亲视她为弃子,父亲当他做争宠工具,最亲近的家人都不顾他的死活。 也只有秋姝之还记得他、 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回忆着他、 他盯着碎钗,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湿漉漉的脸上滴落一滴水珠,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第88章 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 秋姝之看着姜姒仓皇离开的背影, 低低的笑了一声。 她转身进屋,一开门就看见月冠仪正抱着她今早换下来的衣服,斜倚在床帏边, 单薄轻飘的衣袍被从窗户处钻进来的初秋晚风吹起, 长发随意披散着, 几缕青丝划过他的凤眸, 透出几分形单落寞,独守空房的寂寞人夫味。 一听到门响, 月冠仪本能的抬起头,看到她回来, 落寞的眼神里瞬间燃起了光晕, 惊喜道:「秋娘您回来了。」 秋姝之仿佛看见了一直摇着尾巴等主人回家的大型犬。 她点点头, 强忍着想像逗狗一样挠他下巴的动作应道:「今天军营里有点事,下值晚了点, 你等了多久了?」 她看见卧房的小厅上摆着一桌精緻可口的饭菜, 餐盘上凝着水珠,像是加热了一遍又一遍。 「没等多久,饿了吧?我给您准备了饭菜, 吃些垫垫肚子吧。」月冠仪放下手中本属于她的衣物, 拉着她的手。 秋姝之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 月冠仪眼神划过满桌饭菜,神情显得有一丝低落, 但努力掩饰着不让她发现,抿着唇淡笑道:「秋娘今天忙了一天辛苦了,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热水,您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 「也好。」秋姝之穿着厚重的盔甲,在军营里奔波了一天,身子确实乏的厉害。 月冠仪脸上流露出一抹甜, 绕道她的身后,手指深入她的衣领间,体贴地脱下了她的外衫:「秋娘,侍身替您宽衣......」 微酥的嗓音带着无限深情,迷人魂魄。 虽然已经成婚好几天,他们之间又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但毕竟都是在床上。在窗下她还不太习惯被人伺候着脱光光。 她低咳了一声:「我自己来就行。」 月冠仪幽幽收回手,一手抱着她的外衫,嗓音略暗:「......是。」 不一会儿,家僕就抬着浴桶进来,热气腾腾的水汽瞬间瀰漫在整个屋子里。 秋姝之在屏风后脱下了衣裳,用一根木簪子盘起了长发,酸痛的身子泡进了热水里,温热清澈的水浸润着她的肌肤,一丝垂落的鬓髮落在水中,泛起涟漪微波。 氤氲的水雾将整个房间装饰成朦胧梦幻的仙人神境。 仙姿玉立的白影从雾气中缓缓走来,湿润的空气将他细微若无的脚步声包裹。 他渐渐走近,单膝跪在浴桶边,痴迷眷恋地看着隔着缭绕仙雾地秋姝之。 她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水中,身影影影绰绰朦胧不清,只有锁骨以上露了出来,水雾打湿了她颈边垂落的碎发,沾湿在她修长的天鹅颈边。 颗颗晶莹的水珠在她的肌肤上滚落,白皙凝脂的皮肤在清水的浸润之下更加吹弹可破。 月冠仪的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着,双手更是环上了她纤细的脖颈,柔软细腻如一块软玉的肌肤此刻就在他的手中。 「秋娘,乏了吧,侍身给您按按肩。」他忍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尽量用平静轻柔的嗓音说道。 秋姝之微微侧着头,唇角轻缓地勾起:「好。」 得了秋姝之的准许,月冠仪指尖几乎都在颤抖。 他在花魁那里除了穿上伺候人的功夫,还粗浅的学了些按摩的本事。 他十指按在她的细腻柔滑的肩上,微微用力。 「嗯......」一道轻微的□□从她的口中泄露出来。 月冠仪身子一紧,单膝跪在地上的膝盖险些支撑不住身体倒了下去。 他咬着唇,低声问道:「秋娘,舒服吗?」 一道水涟从她的指尖滴落,秋姝之伸出手,反手环住他的脖颈,迫使着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两只手撑在浴桶边,宽大的袖口滑落在水中,水势顺着袖口往上爬,洇湿了他的手腕,似一只优雅的水禽,羽翅上沾着水露烟尘。 他对上了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见之如见明媚春水。 「很舒服。」秋姝之在他脸侧亲亲一吻,声音似乎也被水雾薰染地湿漉漉的:「没想到我的殿下还有这样好的手艺。」 月冠仪羞得满脸绯红,心中更是柔情荡漾:「秋娘喜欢就好...侍身再给您按按...」 「不必了。」 秋姝之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微微一用力,将他整个人带入了浴桶中,水花溢出哗哗作响,一身白衣被彻底打湿浸透,湿漉漉地沾在身上,连睫毛上都挂着一滴水珠。 「秋娘...」月冠仪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却低得像一只刚出生只会嘤嘤叫的小狗勾,楚楚可怜地紧。 秋姝之一手揽着他纤细约束的腰身,一手撑着他身后的浴桶内壁,微微靠近,水花声涌动。 月冠仪忐忑而激动的闭上了眼。 「咚咚咚......家主、家主、」娇俏的男声在门外焦急的高声喊道,打破了一室温馨的水雾。 月冠仪睁开了眼,看着秋姝之收回手,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谁?」秋姝之问道。 「家主,婢子是表少爷院中的玉莲。」 第171页 「我出去看看。」秋姝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挑起搭在一边的衣物,简单的套上了一件单衣走了出去。 「表哥出什么事了?」她一打开门,就看见玉莲焦急的跪在门口。 玉莲见到她如同见到了救星,跪着上前拉住了她的衣摆:「家主,您快去看看表少爷吧,表少爷他腹痛难忍,僕人们都吓坏了,您快去看看表少爷吧。」 「我马上去。」一听秋蕖霜生病了,秋姝之没有一刻迟疑。 「表哥生病了,我去看看他,一会儿就回来。」她回到屋中,既愧疚又爱怜的亲吻着他的脸。 月冠仪抿着唇扯出一丝笑:「表哥的病要紧,秋娘早去早回,我在屋里等在您。」 「好。」 说完,秋姝之便毫不犹豫的走了。 月冠仪看着秋姝之决绝的背影,心底冒出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 秋娘走了,这屋子里再也没有刚才的温暖,萦绕在身边的水此刻也变得冰凉刺骨,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府中总有人随时随地想争抢秋娘给他的宠爱,他才不相信秋蕖霜是真的生病,不过是看着他一连几日得宠,冷落了他就故意相处这么法子来博取秋娘的怜爱。 可是,看着秋姝之走时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他突然觉得不寒而慄。 秋蕖霜在秋娘的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分量,他只不过稍微使了点手段就可以让秋娘抛下他而去,如果秋蕖霜真的要争宠,自己岂不是没有丝毫反击的余地。 他垂下头,湿漉漉的髮丝落在身边,萧瑟秋风趁势侵袭,他自虐似的浸泡在凉水中,等着秋姝之归来。 「表哥他到底怎么了,你说清楚。」秋姝之一边走一边详细的询问。 「家主,其实表少爷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腹痛难忍,婢子本想告诉您,但是表少爷一直拦着不让,他说怕打扰您和正夫,就独自一人闷着不吭声,一直撑到现在,但婢子看他疼的越来越厉害,实在受不了了,婢子才偷偷跑出来告诉您的。」玉莲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越说秋姝之的脸色便越是阴沉。 终于到了秋蕖霜的房门前,她也不再顾忌礼仪,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秋蕖霜蜷缩在床上神色痛苦,白衣被揉地凌乱,脸色苍白如纸,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来,一头墨发都被汗水打湿。 「表哥、」秋姝之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他身上很热,脸上却冰冷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她不由痛心道:「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请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表少爷一直拦着不让请大夫。」 「为什么不请,这种事你都由着他做?快去请大夫!」秋姝之沉声训斥道。 突然秋蕖霜拉住了她,苍白地毫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动着,他艰难地摇头,手指比划着名:「不能请大夫,我...月事来了...」 原来是月事。 秋姝之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为他揪心。 小时候秋家家道中落,几乎是秋蕖霜拉扯着她长大,为了挣微薄的钱银给她多买一些笔墨,经常替人家洗衣服,月事是也不例外,隆冬寒九天还要泡在冰冷的水里洗衣,自此落下病根,一到月事是就痛得死去活来。 后来她从秀才一步步高升,家里条件才好了些,好不容易调理好了,却不知为何今天突然又犯...难道是上次被李良推入水中的缘故? 秋姝之上辈子也尝过痛经的滋味,自然能对秋蕖霜感同身受。越是这样,她心中越是愧疚,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会变成这样。 「姝之,我没想到玉莲竟然这么自作主张,这么晚还让你过来,打扰你和长皇子安寝...都是我不好...对不起...」秋蕖霜虚弱无力的靠在她的怀中,汗水几乎洇湿了她的衣襟。 她来时只套了一件烟雾蓝的单衣极为轻薄,腰间只用一条淡色菱纱缠绕繫着,秋蕖霜靠在她的怀中,肌肤几乎亲密的贴在一起。 秋姝之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安抚着他:「别说傻话了。」 「长皇子他还在等你,他是皇子,你千万不能因为我冷落了他...快回去吧。」秋蕖霜依偎在她怀中动了动,青丝滑落,单薄的寝衣下一双雪白修长的腿若隐若现,说着让她离开的话,眼眸却脆弱如琉璃,尽是不舍。 第8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亲人生病了需要照顾, 秋姝之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没事,我再陪陪你,玉莲去熬一碗红糖姜水来。」秋姝之吩咐道。 「是。」 玉莲走后, 她将秋蕖霜放下让他靠着软枕, 用帕子擦拭着他脸上的汗珠:「明日我去请最好的大夫来帮你调理。」 秋蕖霜摇摇头, 比划着名:「不用了, 我自己吃些药就好,我本就身子虚弱, 不想给你添麻烦。」 「表哥,你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以前跟我可不是这样。」 秋蕖霜心中苦笑, 变得客气的不是你吗。 他这些年照顾她, 看着她一步步高升, 院子越来越大,抬进府中的金银越来越多, 她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有时想见上她一面都难。 他病恹恹的笑着,手指翻飞:「是啊,真想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虽然日子清贫, 但他却觉得好快乐。 「那时冬天, 我替别人家洗衣服,手指冻得通红, 你怕我生冻疮就把我的手放到你的心口暖热...会帮别人抄书换取三五文碎银,跑大半个城去给我买刚出炉的栗子糕,头髮上落满了雪花,衣服也湿了,还险些生了病...」 第172页 秋蕖霜眼中溢出了泪水,苍白无色的嘴唇微微抖动, 指尖颤抖:「可我还是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没有娶夫,不会整日不在家,我没有困在狭窄的天地中,天天望着门,等着你哪日清闲时想起我,来看我一眼。」 「对不起...」秋姝之紧紧的抱住他,怀中的人瘦的只剩下单薄的骨头,她心中无限愧疚:「是我疏忽了你,冷落了你,对不起。」 秋蕖霜泪水打湿了衣襟,朦胧泪眼看着她:「你如今娶了夫侍,不再我这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今晚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今晚不去管其他人,只属于我一个人?」 秋姝之忙不迭的点头,多年相依为命让她将秋蕖霜看得比家人还要重要,也是今日他生病,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亏欠了多少。 秋蕖霜柔弱的靠在她的肩头,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让他几乎抬不起手来:「姝之,我好疼。」 秋姝之伸出手,隔着薄被抚上了他的小腹,暖热的手心透过单薄的被子在小腹上轻轻揉着:「这样好些了吗?」 秋蕖霜淡淡的笑了笑,但脸色依然惨白虚弱。 「家主,红糖姜水熬好了。」玉莲端着糖水走了进来。 秋姝之接过碗,一股刺鼻的姜水味沖了出来,她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又自己抿了一口确认不烫了再餵给秋蕖霜喝下,半碗红糖姜水下肚,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 玉莲高兴道:「家主您来果然不一样,之前也给表少爷熬了红糖水,但表少爷一直嫌味道刺鼻,喝一勺就吐,这不只要您喂,表少爷再不喜欢也喝下去了。」 秋蕖霜虚弱的瞋了他一眼。 秋姝之笑道:「你也忙了一晚上,早点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听到秋姝之这样说,玉莲喜笑颜开,立马退了出去,留下两人独处。 出了门,玉莲看着外面的夜色,这么晚了,看来家主是不会走了,真好。 表少爷这么善良的人,长皇子嫁进门后还要看他的脸色,处处退让,受了这么多委屈,连生病都自己忍着,今日总算是开窍了。 要是今夜能把家主的心把握住,以后就算是长皇子上门找麻烦,也不怕了。 玉莲喜滋滋的跑回了下人房,却不知此刻正夫的卧房内灯火通明,望着月茕茕孑立,等一人归来。 ------------------------------------- 秋姝之照顾了秋蕖霜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回了房间。 一进屋里顿觉一室冰凉,昨夜的浴桶还没有撤下已经凉透的水,不停在屋里释放着凉意。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层层叠叠的床幔内显现出一个隐约的轮廓人影。 轻柔的挑开床幔,月冠仪穿着单薄的内衫,如珍宝般抱着她昨日脱下的旧衣裳,如婴孩般搂在怀里,衣料凑在他的鼻尖,似是闻着她衣服上残留的气味入睡,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蜷缩在床上,眼角似乎还有泪痕未干。 今日休沐,他不用上早朝,但军中事务没有一日可以歇息的时候,她还要去军中练兵。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像是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不忍心打扰他,小心翼翼的给他掖了掖被角,拿起柜子里的衣服便离开了。 她一遍换衣服一边往外走,出门时正好碰见姜姒端着水盆走来,他今日一身绯红薄装,只簪了一只平平无奇的红玉髓簪子,简单的饰品配不上他过分精緻美艷的容貌,不像是伺候人的家僕,倒像是落难的公子。 他看见秋姝之,媚意的眉眼羞涩的微敛行礼:「婢子蓝儿见过家主。」 秋姝之淡淡一笑,扶起他来:「月儿他还在休息,你晚些再进去伺候吧。」 「是。」姜姒微微抬眸,看着秋姝之正急匆匆的繫着腰间的系带,艷唇轻启:「家主,还是让蓝儿来伺候您吧。」 说着,姜姒放下水盆,温顺乖巧地双跪在她面前,红玉髓簪子在她腰间轻轻晃动,腰间的系带在他的手里灵活的打成了一个结。 她执起他的手:「蓝儿这双手倒是极美。」 姜姒艷丽的脸上浮起一抹胭脂红晕,羞涩的收回手:「家主谬赞了,婢子一个粗鄙下人,手上更是粗糙,哪比得上殿下金枝玉叶。」 「我倒觉得金枝玉叶比不上天生丽质。」秋姝之伸出手,扶着他的手腕将他带起,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等我。」 姜姒诧异的抬起头,水眸上挑潋滟含情脉脉。 秋姝之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她去了军营,如今的羽林军秩序井然有序,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清理完李氏一族残留的势力之后,秋姝之在军中就是唯一的权威,说一不二。 她照例完成了操练,带着一队人进了紫禁城,因着休沐的原因,太和殿前清净了不少,倒是小皇帝常去的御书房前守卫森严。 「秋大人。」玉致守在御书房外,看见秋姝之带着羽林军巡逻至此,打着招唿。 「见过玉致公子。」秋姝之跟纪眉交代了几句,便只身上前。 玉致娇声一笑:「秋大人如今已经是驸马,还是羽林军首领却还是这么客气,陛下正在等您呢,您快进去把。」 说着,玉致打开御书房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秋姝之微微颔首,走了进去。 第173页 自她卸任离开翰林院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御书房,如今看着熟悉的摆设,一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姝之。」小皇帝一身杏黄色锦衣向她走来,亲密的拉着她的手。 她浓密的长髮被绾成了一个端庄雅致的髮髻,发间插着一支烧蓝点翠九尾飞凰簪,珍珠流苏垂下,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她离开时,小皇帝还是个带着婴儿肥,表面阴沉,实则隐忍又倔强的小姑娘,如今她已经出落的成熟端庄,神态动作也比之前稳重许多。 「见过陛下。」秋姝之想要行礼,却被月深一把拉住。 「你我如今的关系还需要这么见外?嫂嫂?」微微弯下的杏眼笑意盈盈。 秋姝之低头淡笑。 月深拉着她的手坐下,并亲自给她倒茶。 但那茶壶不似京中古朴典雅的瓷器陶器,却是金器打磨而成,阔壶身、长颈尖嘴、宽柄,颇有一股西域风情,尤其它上面绘制的图案,越看越眼熟,倒像是...... 秋姝之眼前一亮,倒想她之前随意画下的阿拉丁神灯。 「这......」秋姝之有些诧异。 月深一边倒茶一边浅笑:「我在这深宫之中处处受耳目限制,身边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后宫美人众多,却唯独不见一丝真心,自从你离开翰林院后,我便更觉得心中空虚,于是就命令工匠按照你画的图纸打造了这么个茶壶,作为寄託...」 「怎么样?像不像?」杏核眼盈透微亮,闪烁着一丝纯真的光芒。 秋姝之被她偶尔显露出的孩子气打动,轻声笑着:「像,很像。」 月深感嘆道:「以前你我想私下聊聊还需要找藉口支开玉致这个眼线,活像一对偷情的小情人,如今你和兄长结为连理,咱们倒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几句话了。」 「是啊。」她和月冠仪成亲,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和太后一党撕破了脸,再想和睦共处怕是难了,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竭力避开秦倾,夜间巡逻也找纪眉代值。 「不过好在太后现在被秦家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倒没时间找你麻烦,也算是给我们喘息之机。」 「可是秦阁老病重一事?」她反问。 月深杏眸微闪:「不错,秦政就这么个幼女,自从在围场得知秦舒被杀之后,秦政就一蹶不振,回到京城更是大病了一场,怕是时日无多,秦氏内部人心涣散,各个忙着争夺权势,热闹的很。」 秋姝之在京中待了这么久,对于朝中局势也摸的差不多了,尤其是首屈一指的秦氏。 除了秦政和太后,都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秦政一命呜唿,太后又无法力挽狂澜,秦氏倒台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有一个人,一直是秋姝之心中的隐忧。 「听说顺天府尹是秦氏旁系的儿媳,这些年何秦氏走得很近,如果秦阁老去了,最受益的怕是她吧。」 月深点点头:「不错,如今秦政病的连早朝都上不了,朝中不少人已经为顾郑马首是瞻,听说她还笼络了不少秦氏旁系...顾郑是个极能忍的人,当年为了攀附权贵不惜做上门媳妇,如果秦政倒了,下一个阁老怕就姓顾了。」 「如此一来,朝中局势其实并无变化,而且顾郑心思阴沉,更加难以捉摸。」秋姝之略带隐忧。 月深低嘆一声:「如今这些倒不是我担心的,顾郑再怎么嚣张还有太后压制着,他一直想打压顾郑,找本家女取而代之,他们两相制衡短时间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 月深将她拉到书桌前,上面摆放着一张大启边防图。 「自从秦政为了给秦舒报仇,杀了姜姒泄愤之后,滇境内的兵马就开始有不正常的异动,尤其一路精锐骑兵经常在滇川交界出徘徊...」 秋姝之眉头紧皱:「难道滇王想造反?」 月深眉宇紧锁:「不仅如此,有探子来报,滇王和已经臣服于大启的百越来往甚密,我担心滇王里外勾结,若真是如此,一旦他们的兵马突破了川境天险,便可在中原长驱直入。」 秋姝之紧握着拳头,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朝廷党争不断,长期腐败的政治驱走了不少能臣良将;滇王常年征战百越,兵强马壮,如今伏守川滇交界处,如同一条毒蛇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等着朝廷最松懈时一招致命。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从宫中出来,秋姝之一直愁容惨澹。 滇王一直伺机不动不过是忌惮秦氏,如果秦政一死,秦家没了主心骨,滇王便可放心大胆的进宫。 现在想想当初滇王不顾姜姒的死活杀了秦舒,可能就是为了刺激已经年老体衰的秦政,让她施号发令大举进攻边境,这样滇王便可有藉口出兵。 但秦政虽然怒火攻心,却只杀了姜姒,这一仗就像一根引线极长的炸弹,导火索已经被点燃,爆炸是早晚的事。 自己手上只有区区两万人马,如果滇王真的造反凭她现在的势力定然是顶不住的。 秋姝之目色极沉,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一定要早作准备。 她骑马走在繁花热闹的街头,周围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但这些都是平静的假,真打起仗来,遭殃的还是这些普通百姓。 她停在一处雕栏精美的楼阁面前,匾额上赫然提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玉轩」。 第174页 金雨轩是京城富庶小公子们最喜欢去的一处商铺,里面金银首饰各个雕琢精美,玉石品质更是极为上乘。 秋姝之一走进去,伙计立马热情的上前招待:「客官可是给家里的夫侍选首饰?」 她不想和伙计多说,随意的点点头:「有簪子吗?」 伙计看出她衣着不凡,立马把店里最贵的首饰都摆上了桌:「客官您看看,这些都是极好的玉簪。」 大启男子不喜妖媚艷丽的风格,生怕被人暗骂狐狸精,于是清雅之风盛行。 秋姝之看着面前清一色的白玉簪摇摇头:「可有红玉簪,金簪,越精美越好。」 她想着蓝儿那张如狐狸转世的妖媚脸,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只有华贵艷丽的簪子才能与之相配。 伙计连忙把镇店之宝的华贵簪子悉数搬了出来。 秋姝之最后选了一支金镶红宝石千叶牡丹挂珠簪,在伙计灿烂的笑脸中离开了金雨轩。 她将盒子藏在袖中,装作与平常无异的样子回到秋府中。 「家主。」姜姒站在昨晚的梅窗边,娇声清媚地喊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姿隐在繁花密蕊中。 「怎么在这里等着我。」 姜姒扭捏地搅着衣角:「家主您说让晚上婢子等您,但您走后婢子脑中全是你离开时的样子,根本无心做其他时,就干脆在这里等着您下值...这里隐秘很少会有人来。」 秋姝之低声一笑,渐渐走进:「原来是这样。」 她拿出藏在袖中的盒子:「打开看看。」 姜姒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惊唿一声。 金镶红宝石千叶牡丹挂珠簪静静的躺在其中,红宝石色泽如鸽血般艷丽殷红,千叶牡丹花瑰丽雍容,挂做流苏的米珠颗颗圆润饱满,垂感极好碰撞时发出清越的声音,华丽至极。此外,还有一对玲珑烟红花钿小钗,如簇拥着明月的星星,点缀与两旁。 「这、这太贵重了,婢子不能收。」姜姒诚惶诚恐的说。 「我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况且这是我给你的赔礼,算不上贵重。」 「可是、」姜姒幽幽抬起眼眸,狐媚的眼眸怯生生的,又娇又软,直把人勾的心痒痒:「牡丹花是贵公子才配用的花,婢子只是一个陪嫁小厮,身份卑微,只配用蔷薇、芍药这些花色,若是被殿下知道了...」 秋姝之摇头浅笑:「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绝色之花就应该配绝色之人,否则就算身份再高贵,也只会沦为牡丹的陪衬...蓝儿,收下吧。」 「家主、」姜姒握着手中的金镶红宝石千叶牡丹挂珠簪,艷丽的眸中溢出潋滟的水光。 突然他一把抱住了秋姝之,娇媚的声音略带哭腔:「家主您对我真好,从小到大没有人真正对蓝儿好...」 他噙着湿漉漉的眼眸,从她的怀中抬起头,仰视着她:「家主,能亲自帮蓝儿戴上吗?」 第90章 真相    「好。」秋姝之唇角…… 「好。」秋姝之唇角溢出浅笑, 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喜欢。 她将金镶红宝石千叶牡丹挂珠簪插入姜姒的发间,指尖拨弄着垂下的珍珠流苏,发出珠玉碰撞之声, 煞是好听。 「好看吗?」姜姒抬眸盈盈一笑, 水润的眼眸里藏着的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秋姝之眼中掠过一丝惊艷:「好看。」 姜姒羞涩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家主疼爱, 蓝儿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家主才好。」 「这是赔礼, 不需要报答,如果真的想谢我, 不如陪我走走吧。」她声音温柔如水。 姜姒眼眸一转,温声道:「刚才蓝儿看见家主远远的走来, 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秋姝之淡眸低敛:「是啊, 边境动盪局势紧张, 时刻提心弔胆。」 「边境?难道是北边的鞑靼人?」 秋姝之摇摇头:「是南边。」 姜姒心中一沉,母亲她果然还是准备出手了。 「自从姜世女死后, 滇境那边就不太平。」 姜姒勉强一笑:「家主不用担心, 大启兵强马壮,滇王再狼子野心在中原之师面前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忽然秋姝之脚步一停, 凝视着面前的姜姒。 姜姒心中本能一紧:「家主, 蓝儿可是说错了什么吗?」 秋姝之离他越来越近,伸出一只手, 遮住了他男子的髮饰,眼眸似湖水般深沉。 良久,她低声惆怅地说了一句:「真像啊。」 「...像谁?」姜姒心脏勐烈狂跳,紧张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 不知为何,他既希望秋姝之能被他引诱上钩,又希望秋姝之可以识破他的身份。 两种矛盾的心态突然冒了出来, 在心中纠葛,原因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或许...他只是希望有人可以记得他吧。 秋姝之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十分爱怜的将他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无限缱绻:「蓝儿若是个女儿身,一定能迷倒京中万千男儿...不过,蓝儿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很美...」 深情柔软的话险些让姜姒把持不住陷了进去,心底软的几乎冒泡,浑身更是莫名的涌起一道热浪,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却隐隐期待着秋姝之下一步动作...能离他再近一些。 第175页 但秋姝之很快收回手,变成之前优雅矜持模样:「突然想到一位故人,失礼了。」 故人,指的是曾经的姜世女吗? 刚才还同他那么亲昵,现在又远离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得见摸不着,姜姒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竟有些气恼。 气恼、 姜姒突然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惊骇不已。 「时辰不早了,我先进去了。」她淡淡道。 姜姒稳下心神,衣袖故意在她的领间蹭了蹭:「那婢子就打扰您和殿下独处了。」 她身上的香味是苗□□有,香气浓郁持久,遇水也不会散。他们刚才相处了这个长时间,秋姝之的衣服上早就沾染上了他的香气,月冠仪那么敏感的人,一定可以察觉。 到时候...... 姜姒垂眸一笑。 世间女人皆薄倖,任凭秋姝之现在对月冠仪有多好,他总有办法让他们夫妻二人离心。 ------------------------------------- 秋姝之走进卧房时,房门正是虚掩着的,窗扉间透出黄昏斑驳剪影。 不知为何,秋姝之放慢了脚步,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去。 月冠仪正独坐在床边,长发用一支木簪子绾起一个髮髻,其余长发凌乱的披散着,他支着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凤眸黯淡无色略带一丝淡淡的忧郁。 修长的手指握着腰间繫着的暖玉佩,那是她送给他的定情之物,他仔细的放在手心里,手指摩挲着细密的软玉,浓密的鸦睫低垂着,黄昏光影透过睫毛,落在他的眼睛上,呈现出绝美的琥珀色,但这琥珀色毫无光泽,似一位毫无生气的雪山美人。 他的目光遥遥不知落在何处,但眼底惆怅低落,眉间落满感伤之色。 像极了...独守空房的寂寞人夫。 秋姝之心底幽幽嘆息,这段时间自己确实忽略他了。 她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绕道他身后,双手蒙住了他的双眼,轻轻一吻落在他的额头:「在想什么?」 月冠仪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暖,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喉结明显滚动。 略显苍白的薄唇翕动着:「想您...」 这样放肆轻浮的话,月冠仪还是一次说。 在她面前,他总是格外克制自己,一举一动都恨不得拿出《男德手册》,把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当做尺子比划着名。 除了在床上,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换着各种花样姿势伺候她,或许是童年时期的遭遇,让他对敏感轻浮的字眼评价格外敏感,更怕因为娶了他,让她名誉受损被别人耻笑,所以在床下时他都秉持着稳重的大家端庄之风,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忽然,秋姝之蒙着他双眼的手指颤了颤,似乎什么温热的东西湿润了她的掌心,她收回手,只看见那双她爱极了的凤眼噙满泪水。 秋姝之慌了,单膝跪在地上,擦拭着他眼角的泪痕:「怎么哭了?可是昨晚冷落了你的缘故?」 「...秋娘...」月冠仪抱着她的腰,将痴缠着脸深深的埋进她的脖颈间:「秋娘...我只是想...」 陌生又熟悉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月冠仪整个心顿时如坠冰窟。 这不是秋娘身上的香! 浓郁的香气是只有男人才会涂抹的,秋娘她,抱过其他男人。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扑面而来,手心凉的彻底,凤眸瞳孔骤然紧缩。 「想什么?」秋姝之轻吻着他的眼角,将他眼角的泪痕全部吃了进去。 温热的触感试图暖热他浑身几乎被冰冻住的凉意,月冠仪幽幽回神。 他的幸福这么快就要失去了吗? 怪不得、怪不得这段时间秋娘的心总不在他的身上。 月冠仪心中涌起无限的空虚和惶恐,似一块千斤重的坠子,拉扯着他的心脏无限下坠,失重感带来的深渊般的恐慌,密密麻麻见缝插针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全身,没有一处可以倖免于难。 「月儿、月儿、」 月冠仪全身轻颤着,思绪不受控制的涣散着,禁慾的人肉皮囊之下,禁锢着凶兽在这一刻在也控制不住,咆哮而出,将一切禁锢着的礼教撕烂扯碎,换成浓稠暗红的毒浆。 「秋娘、」他喃喃的念着秋姝之的名字,手攀上她的肩,声音似哀鸣般:「秋娘...别离开我,求您...别离开我。」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我的夫郎,我怎么会离开你?」秋姝之捧着他布满泪痕的脸。 他的神智近乎混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拉扯他的神经,嗓音在无声的撕扯狂喊。 但他不敢质问她身上为什么会有别的男人的香味。 生怕自己的质问会得到一个令他无法承受的回答,压断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弦。 如果他真的伺候好了秋娘,让秋娘满意,秋娘又怎会移情别恋,怎么会宠爱其他男子...都是他的错,是他做的不好... 他精神近乎崩溃瘫软在地上,双膝跪地,虔诚的拉着她的手,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哀婉乞求:「秋娘...别喜欢别人...」 「你都知道了?」秋姝之下意识以为,自己刚才和蓝儿在梅窗外的小动作发现了,连忙大力的将他拥进自己的怀中。 他的身子僵硬冰冷像刚从雪堆里挖出来,她的唇瓣停留在他的耳畔,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月冠仪颤颤的抬起头,泛红的凤眸里闪烁着点点泪光:「真的?」 第176页 「当然是真的,别胡思乱想了。」秋姝之吻掉他的泪珠,温柔的说道。 她将已经四肢绵软的月冠仪扶了起来,掸去他衣裳上的灰尘:「我总觉得这个蓝儿有些奇怪,他潜伏在你身边一定另有所图,正好他有意无意的勾引,我就将计就计了。」 「秋娘是什么时候怀疑蓝儿的?」月冠仪捏紧了衣袖。 「第一次见他时。」秋姝之嗓音轻柔:「他身上的香味与姜姒和蓝雪照身上的香味一样,蓝儿的眉眼之间又与姜姒有几分相似,但姜姒已经被你处死,所以我一直怀疑他是姜家的人,总觉得他图谋不轨。」 月冠仪微微颦着眉头,他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谁知早就被秋娘识破。 要不是秋娘观察敏锐细緻入微,他还不知道姜姒竟然藏着勾引秋娘的心,自己险些引狼入室。 「你呀。」秋姝之轻轻揉着他的长髮,语气说不出的宠溺:「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也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时候......」 月冠仪垂下眸,思虑良久:「秋娘,其实蓝儿就是姜姒,她没有死。」 第91章 说服太后 说服太后 秋姝之怔愣了一下,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蓝儿居然就是已经死去的姜姒。 但当初下令处死姜姒是秦政的命令,他为何要不顾危险留下姜姒的性命?还要将他窝藏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她问。 月冠仪眼睑半敛, 沉默了半晌, 才道:「秋娘可记得在围场时, 您追捕刺客被刺客的暗器划破了手臂的事?」 秋姝之点点头:「自然记得。」 手臂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痊癒, 但不知为何偶尔还会觉得痒痒地。 「他在您身上下了蛊。」月冠仪紧盯着秋姝之的反应:「他是唯一可以解蛊的人,如果他死了, 您身上的蛊毒就会发作,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 「......」 她的沉默让月冠仪顿时无比紧张, 手指紧紧揪着衣摆:「秋娘可是怪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您?我只是不想让您忧心。」 「......没有。」秋姝之揉了揉他垂下的长髮:「为了我你已经和秦政撕破脸, 我岂会怪你,那我身上的蛊毒可解了?」 月冠仪的凤眸暗了一下:「还未, 无论我如何严刑逼问拷打, 他始终不肯说出解蛊的最后一味引子,可如果没有最后一味引子,这蛊毒就会一直埋在秋娘的身体里, 不知何时就会发作...秋娘, 是我没用...」 秋姝之在他脸侧落下一记轻吻:「姜姒不是普通男子,我身上的蛊毒是他在京城中保命的唯一依仗, 他自然不会轻易说出最后一位药引,严刑逼问在他身上并不会管用,有时候严刑拷打不如迂迴而行。」 秋姝之眉头紧紧皱起:「如今滇王在外虎视眈眈,意图入主中原,顾郑和太后之间又有嫌隙,内忧外患, 实在让我担心。」 月冠仪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锦衣卫告诉我,秦政已经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顾郑如今就动作频频,等秦政一死她肯定更加肆无忌惮,大肆拉拢秦氏势力,与太后分庭抗礼,以前朝廷由秦氏完全把持,滇王忌惮,但若秦氏内部分崩离析,滇王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顾郑的如意算盘倒是算的精妙,但一切皆有变数。」秋姝之轻飘飘的说道:「秦政死后,除了那些站队顾郑的人外,秦氏一族都以太后马首是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机会?」月冠仪眉头微蹙。 秋姝之点点头:「太后虽然出身秦氏,但他也不是傻的,他是大启国的太后,是皇帝的父亲,无论怎样皇帝都会尊他敬他,与其和顾郑斗得两败俱伤,不如借着皇权之名,将顾郑打成乱臣贼子,在顾郑势力还未稳固时就断了她的根基。」 「您想拉拢太后,站在我们这边?」月冠仪心中一紧。 「是。」 月冠仪唿吸几乎停滞,拉起秋姝之的手:「秋娘,太后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他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如今太后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秋娘为了避嫌已经很少和太后接触,可如果太后倒向他们这边,以后在朝中秋娘难免会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月冠仪心中蒸腾起灼热之火,他不想让那个老鳏夫靠近他的秋娘。 「这我自然知道,但如果不维持住朝廷暂时安稳,争夺一丝喘息之机,只怕滇王已经大军压境了。」秋姝之低嘆一声,眉目间尽是深刻的忧思。 「秋娘......」月冠仪口中喃喃,看着秋姝之眼中的疲惫心中愧疚。 秋娘为了江山社稷殚精竭虑,自己竟然因为嫉妒狭隘之心从中阻拦,苍白的面容更加失色,像他这样腌臜的东西,秋娘愿意娶他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自己何德何能再去干涉她的选择。 就算秋娘真的与太后有染那又如何,女人本就应有三夫四侍。 他依偎在秋姝之怀中,声音中渗透着一丝惶恐和坚定:「虽然太后为人精明,但您说的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既然秋娘想做,那就去做吧。」 ------------------------------------- 清宁宫,玉蕊花纷乱零落如云霞,穿过层层云烟缭绕,撩起晃动珠箔,秋姝之看见了一张绮丽哀艷的脸。 秦倾比她成婚之前憔悴了许多,模样还是那般昳丽俊美无俦,但眉目里总有一股淡淡忧伤升起,他依旧穿着一身浓墨般的厚重华服,但不再似初见般风雅照人,身上时刻散发着绝望的孤独感。 第177页 「太后。」秋姝之跪在他面前,轻声软语。 秦倾微微抬眸,温和的眉眼里尽是惆怅:「你终于捨得抛下你那好夫君来看我了?怎么...这回不叫我父后了?」 秋姝之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但秦倾却突然神色激动,他钳着她的双肩,一团死水般的眼眸里掀起了无限骇浪,隐忍不发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释放:「你当初在众人面前那么护着他,你就这么喜欢他?不惜一切去求娶他,那个贱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弃我的真心于不顾,就这样伤害我?」 「我从未想过伤害太后。」秋姝之望着秦倾疯狂的神色:「如果太后觉得我伤害了您,我甘愿受罚。」 秦倾神情僵住,钳着她肩头的手指近乎要嵌入她的肉里,指骨啪啪作响。 他咬着牙,狠狠道:「好呀,那哀家就好好罚你。」 他倾身而上,双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身,稳住了她的唇。 秋姝之瞪大了眼睛,他们这是在行不伦之事,她想往后退,但秦倾抵死与她缠绵,压着她向后倒去。 秦倾浑身滚烫,眼中尽是贪婪、愤怒和汹涌澎湃无所顾忌的情-欲。 他想是溺水的人拼命在她口中汲取着鲜活,空气里尽是津津的水声。 这是他想了许久的温暖,他们新婚那日,他就坐在床头,对着她留下的画卷,枯坐了一夜。 一想到秋姝之和月冠仪在洞房里恩爱的场景,他的心头血仿佛被抽干了一样针扎抽痛。但现在不一样了,秋姝之就在他身边,亲吻着他,簇拥着他。那些他曾经失去的,他都可以夺回来。 「太后...你我这样有悖人伦。」秋姝之静默的躺在地上,眼眸如冰,语气却极为平淡。 任凭自己如何取悦她,她的眼中始终不沾染一丝情-欲。 秦倾顿时如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冷得彻骨。 「有悖人伦?」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伏在她身上,报復似的在她口中咬了一口。 温热的鲜血顿时流出,他在她口中痴迷的舔舐吸允着,唇畔燃着殷红之血,昳丽浓重的美貌更显如魅魔般妖冶。 他将口中的鲜血吞下,嘴角残留一丝血痕,扬起一抹报復得逞的笑容,只是着笑容里又有一丝哀凄。 「有悖人伦又如何,秋姝之是你先招惹我的,此生你休想离开我,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有谁能约束我?」华服堆叠下,他眼中溢满无限癫狂和无法抑制的暴虐。 秋姝之缓缓坐起身,擦去嘴角的鲜血,迎着他的目光笑道:「太后以为,如今真的没人能奈何的了你吗?」 她站起身,视线自上而下俯视着曾经她需要仰视奉承的男人:「秦阁老命不久矣,昔日供你们差遣的顾郑势力逐渐壮大,即将有和您分庭抗礼之势。」 秦倾不屑道:「那又如何?便是如此,顾郑也制衡不了哀家。」 秋姝之微微一笑:「顾郑她一个上门媳妇隐忍了这么多年,一旦得势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秦氏,而朝廷将不再是您的一言堂。」 秦倾抬起头,眼中的似乎有什么在暗流涌动,涌现出扭曲的恨意:「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跟我谈顾郑的事?秋姝之,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 秋姝之平静的看着他:「便是因为在乎太后,才来找您,我之前承蒙您照拂了这么久,实在不忍心看到您为了顾郑的事情忧心竭虑。」 秦倾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下来:「我又能如何呢,当初是我和秦政看走了眼,将她这头白眼狼扶上高位,如今再想阻止她已经有心无力。」 「太后,您还有一个机会。」秋姝之将他从冷冰冰的地上拉起,温暖的手心触碰着他微凉的手:「若是您能和长皇子联手,以皇权为名,自然不怕压不倒她。」 秦倾似是一下子从她的温柔里抽离了出来,自嘲的笑了笑,声音凄凉绝然:「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关心我,原来也是算计,你们都在算计我。」 「太后。」秋姝之捧着他的脸,目光直直的撞入他的眼:「这不是算计,你眼下只有这一条出路,朝廷若不尽快稳固,滇王就要倾覆而来,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秦政被她的话勐地震醒:「可我...我与长皇子联手,就是与皇帝联手,可你知道秦氏之前做的那些事,皇帝一旦掌握实权,我和秦氏将来也难逃一劫。」 秋姝之的眼神温柔而平静,仿佛他的一切顾虑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别忘了,您是当朝太后,您是皇帝的父亲,就算真有那一天,这团火也烧不到您的头上。」 第92章 密谋 月儿,给我生个孩子吧…… 「太后他同意了?」干清宫内, 月深激动而起。 「是。」秋姝之点点头。 秦倾也不是傻的,如今他腹背受敌,与其和顾郑斗、和滇王斗, 不如联合月氏, 先稳固朝局再清楚滇王霍乱。 大启以儒家治国, 皇室后宫里即便是最荒唐的皇帝也不过是废了皇后, 从来没有废太后的道理和先例。 秦倾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只要他此刻愿意站队, 凭他如今的地位,就算以后月深掌权了, 也不能耐他如何。 「秋娘, 您的嘴角怎么了?」月冠仪眼眸幽深的望着她, 拇指指腹轻轻在她嘴角边擦拭着。 「没事,不小心咬到的。」口中的伤没有癒合, 一说话嘴角内还有些疼, 秦倾咬得那一下真是用了狠劲,想来定是恨极了她,怨气才会这么重。 第178页 不小心? 月冠仪眸光微闪, 这块地方怎能自己咬到, 定然是那个老鳏夫......不知检点。 「姝之...」月深拉起她的手,杏眸灼灼燃烧:「姝之, 幸好有你在,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我不过是尽了一个臣子的本分,清算顾郑容易,但滇王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秋姝之凝视着她的眼眸:「陛下,滇王那边如何了?」 一说起滇王, 月深便长嘆了一声:「之前探子的消息果然没错,滇王内外勾结,暗地里勾结了百越国,二十万大军埋伏在边境蠢蠢欲动。」 秋姝之凝眸沉思:「我记得记得四川土司有白杆兵,是一只劲旅,擅长山地作战,陕西边军亦有秦兵,各个骁勇忠义,川滇之境山地丘陵居多,他们也都熟悉当地环境地形,若真打起来倒也能抵挡一时。」 「虽然能抵挡一时,但我心中总觉得不安,滇军常年在外征战极其骁勇,川军内部早就如之前的羽林军一样,军心溃散了。北方的军队暂不能大动,一旦动起来,小动作不断的鞑靼人便会乘虚而入,南北两方不能同时失守,否则中原又是一场浩劫。」 秋姝之略显疲惫的阖了阖眼,自从夺嫡之乱后,朝廷朝局维持着表面的稳固,但北方蛮族时常骚扰中原,南方也出现过苗族动乱,被滇王压制还娶了苗族圣子,后拥兵自重,秦氏虽然祸乱朝纲,但也不知一无是处的反派角色,至少能在波诡云谲的环境中寻得诡异的平衡。 但秦政一死,这种平衡便被轻易的打破了。 秋姝之当初就是明白这一点,才坚定的要入仕,只有身在漩涡中心才能有制止正常动乱的能力。 但如今这样的局势,比她之前设想的还要复杂难解。 「臣以为不如派神机营前去,用火器驰援。」月冠仪沉声道。 月深思虑了一会儿:「此法可行,但需派人前去监军,且这人一定要是我们的亲信。」 说着,月深默默将视线移到秋姝之身上。 「不可以。」月冠仪眼眸露出一丝凶光,挡在秋姝之面前,胸前的凶兽獠牙利齿:「秋娘却不能去那样的险境。」 秋姝之轻拍着他的肩膀:「我愿意前去。」 月冠仪勐地回头,惊讶无比的看着她:「秋娘,您不能去那种地方,滇王几十万军队倾覆而来,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不许...我绝对不许。」 他的脸色煞白一片,无数的惶恐悉数蔓延心头,他好不容易才向上天求来的秋娘,他却不能看着她离自己而去。 他狠狠的盯着月深,恨意目眦欲裂,都是她。 秋娘刚扶上她有了一点实权,她就这般迫不及待的将秋娘推出去受死,月冠仪死死攥着拳,兇恶的狂焰爆裂燃起。 月深也不甘示弱,温和柔软的杏眸里是不可磋磨的坚定:「你以为我就想将姝之推出去吗?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样机密之事,放言整个朝廷我能信得过谁?你又能信得过谁?只有姝之可以。」 「你——」月冠仪冷冷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 「身为大启的臣子,我总不能龟缩于后,月儿,我心意已决。」秋姝之淡笑着看着他。 「姝之你放心,我们会派军队保护你平安归来,至于战事你不必参与...你一定能平安归来的。」月深隐去眼底的难过和纠葛,艰难说道。 「陛下,我有个请求。」她平静的跪在地上。 月深嘆息着立在她面前:「你说。」 「我走后,请您务必復宠容妃。」 「什么?」月深一惊。 「为什么?」不光是月深,月冠仪也感到诧异,容妃被打入冷宫早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他就是滇王派来的细作,为什么还要让容妃重新得宠? 「要彻底击败滇王,容妃是颗有用的棋子,朝廷内忧外患,滇王那边就未必是铁板一块,牢不可破。.蓝雪照也是苗族圣子,您復宠容妃,就是给苗族一个示好的信号。」秋姝之静静的说道。 苗族当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当初滇王为了平息苗族动乱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不惜迎娶苗族圣子为正夫。 这苗族圣子就是姜姒的父亲,滇王风流成性,膝下子女无数,但与苗族圣子却只有一个男扮女装的儿子,想来也是为了压制苗族,以免苗族势大。 之后滇王为了刺激秦政,不惜将姜姒作为弃子,苗族岂能容忍让一个没有苗族血脉的世女继承王位。 她既然要去滇境,自然不会只是单纯的监军这么简单,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月深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秋姝之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平和内敛,但她心底却涌起了无限燥热烦闷的火,想迫不及待的抓着她的手,像只猫儿一样,蹭着柔软的掌心。 再没有人会为了她初次计谋深远。 越是这样,她心中那股无法言说的痛就释放的越发强烈,她为自己殚精竭虑,自己却为了江山将她推入险境。 「姝之......对不起......」她的声音近乎沙哑,飘散在初秋萧瑟的风中。 秋姝之淡淡一笑,淡色的薄唇笑意温柔:「陛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您不必觉得愧疚。」 ------------------------------------- 暖馨暧昧的帘帐内,单薄的床幔泛起层层涟漪,红烛燃亮,灯火彻夜不休,浓烈的香气在屋内漫延迭起。 第179页 月冠仪躺在秋姝之身下,每一声唿唤都带着一滴泪意滴落,滴滴洇湿了床褥,锦绣被上的红色被洇湿如血。 「怎么哭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柔和的下颌轮廓滑落,指尖抹去了他眼角的泪痕。 「秋娘,不要去......换个人去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月冠仪紧紧抓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牢不可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阻止秋姝之。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此时去滇境无异于将她至于危险之中。 这样的危险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想到秋娘可能即将面临的种种险境,月冠仪的心中便扭曲成一团撕裂的碎肉,不断的折磨着他。他只能不断的哀求,期望能让她有一丝回心转意。 「月儿,别怕我会平安归来的。」秋姝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轻柔的冷香不断钻入他的鼻尖。 清淡的香味刺激的他心中狂浪迭起。 他怎能不怕,他怕得要死。 他怕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就这样失去了。 「秋娘、秋娘、」月冠仪死死拉紧她的手,泛红的眼眶里是不可撼动的坚定:「秋娘如果执意要去,那我就跟你一起去。」 「月儿、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朝廷离不开你,更何况那你那么危险,你一个男儿家去不得。」 「朝廷离不离的开始朝廷的事,我只追随我的妻主,我不想那些民间的丈夫一样,每天守在门边枯等着妻主零星的消息,只能不断乞求神灵庇佑得到暂时的安慰,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生生死死都跟你在一起永不分离。」他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哀求着。 「......月儿...」 「秋娘,如果你现在不答应我,我就自裁在你面前。」月冠仪双目激动地近乎猩红,眼中的狠意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她根本不知道月冠仪此刻有多惶恐,绯红的烛光映在她的身后,令她周身仿佛簇拥着一道朝霞仙雾,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抛却他这条阴沟里挣扎的虫子。 他只能用这种偏执阴暗的方法,换得她的妥协,让他跟随在她身边。 秋娘是他的神明,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世间再也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了。 「你呀...我今天才发现你的性格这般执拗。」秋姝之服软妥协,反手将他捞起,扣住他的肩膀。 月冠仪低喘着仰起头,失神的望着帐顶,无数起伏的山峦撞入他的眼中,这一刻的情意越是浓厚,他心中的不安惶恐便越是强烈,即将失去一切的空虚感不断向他袭来,笼罩了他眼前所有的光明。 最后一刻,秋姝之伏在他的肩上,动情的说道:「月儿,给我生个孩子吧。」 第93章 当面勾引 当面勾引 月儿, 给我生个孩子吧。 一句低喃的话,直击月冠仪的内心深处,灵魂颤慄。 他嘴唇翕动, 滚烫的泪水积蓄在眼中泛红, 不断溢出。 月冠仪紧紧环抱着秋姝之, 不断地迎合着她。 夜色彻底暗了下去, 月冠仪不安的睡着了,眼眶还噙着湿漉漉的泪痕。 即使在睡梦中他也极为不安, 梦境也十分不安稳,如婴儿般蜷曲在锦被中,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境里他的腹中一片温暖湿热, 像孕育了一个生命,属于他和秋娘的滚烫的生命, 那份喜悦即使在梦境中都令他激动的浑身痉挛。 他下意识的向秋姝之身边摸索, 但得到的不是温暖的包容,而是一片冰凉。 月冠仪几乎在一瞬间惊醒,惶恐在顷刻间蔓延全身, 冷汗浸满全身。 「秋娘、」他挑开床幔, 不安的唤着她的名字。 天已经大亮,清冷的空气顺着床幔挑开的缝隙灌了进来, 秋姝之穿好衣服,长发随意披散着似是还没来得及绾起,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回头:「吵醒你了?」 看到秋姝之还在,月冠仪的情绪终于镇定了些:「没有,我只是......」 他只是醒来,看不到她本能的觉得一股莫名的惶恐冒出来。 他走下床, 寝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露出精緻的锁骨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肌肤。 他摩挲着她柔软顺滑的长髮,喃喃道:「秋娘,我来帮您绾髮吧。」 秋姝之清墨般的眼眸动了动:「好啊。」 她坐在妆檯旁,菱花铜镜映出她模煳的容貌,纵然不十分清晰,也能看出镜中之人轮廓气质十分优美卓绝。 月冠仪拿起一缕柔顺长发放在手心,髮丝上还残留有她似有若无的体香,淡淡的萦绕在侧。 「秋娘的长髮真软,似浸透了水的丝绸。」他如珠如宝的将长发奉在手中,夫妻举案齐眉,夫侍为妻主绾髮,是他这辈子最渴求的幸福。 自从秋姝之进了羽林军,便只束着简单的髮髻,虽然简单,但更加凸显女子英气逼人。 从前还没有嫁给秋姝之时,月冠仪就常常躲在暗处,看着意气风发的她骑着高头大马,那时的秋娘,连髮丝都是鲜明盛放的。 曾经让他无限垂涎的长髮如今正被自己捧在手中,月冠仪心中满满涨涨。 「秋娘,您看满意吗?」他放下手中的玉梳,第一次给她绾髮,他显得十分紧张。 秋姝之抿唇淡淡一笑:「月儿亲自为我挽的髮髻,我自然喜欢。」 她牵着他的手将他摁在妆檯前,月冠仪背对着菱花镜,手撑在妆檯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第180页 秋姝之淡淡一笑:「古有张敞为夫君画眉,我也想试试。」 月冠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便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别紧张。」秋姝之执起一旁的眉笔,在他的淡眉上细细描绘着。 自从穿到大启国之后,她就没化过妆,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月冠仪指甲紧紧的扣着状态面,紧抿着唇连大气都不敢喘。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吱呀一声被打开。 正在画眉的两人一齐朝着门口望去,对上姜姒惊讶的表情。 噗通一声,他一个失手将水盆打翻在地。 姜姒连忙跪在地上:「请殿下恕罪,婢子不知道您正和家主......」 月冠仪眼色阴沉了些许,正要发难,却听秋姝之不慌不忙的继续为他画完未完成的眉,淡淡开口:「无事,起来吧。」 姜姒瑟瑟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拿着水盆缩在门边。 月冠仪刚刚起床,未施妆容,衣衫清淡,神情阴冷又带着经歷人事的倦怠。 而姜姒确实穿着一身鲜明红衣,腰身勾勒不盈一握,云鬓上簪着一支金镶红宝石千叶牡丹挂珠簪,珍珠流苏随着主人的小动作而微微晃动。 这样华丽的簪子绝不是姜姒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以佩戴的。 想到昨天秋娘告诉自己的话,月冠仪眼眸微动,薄唇冰冷轻启:「蓝儿头上的簪子倒是不错,瞧着比官宦人家的公子还要富贵逼人。」 蓝儿本能的瞧了一眼秋姝之,随后沾沾自喜的说:「婢子身份地位哪里用得起这样的簪子,是婢子的一位好友送给婢子的。」 「好友?」月冠仪孤冷一笑:「这等贵重的簪子只怕不是一般的好友,应该是位心仪你的女子吧?」 姜姒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却故作害羞的说:「殿下误会了,我和那好友没什么,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可不会用你簪子这样特殊的信物。」月冠仪语气听不出情绪。 「好了。」秋姝之默默听着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容:「月儿你瞧瞧,为妻为你画的眉你可还满意?」 月冠仪顷刻间收了声,转身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长眉淡扫,万种风情。 「妻主画的眉既然是极好的。」他喜不自禁的道:「蓝儿,你觉得如何?」 姜姒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堆起假笑目光却止不住的落在秋姝之身上:「家主画的眉可真好看...家主可真疼爱殿下...」 月冠仪只管欣赏着镜中的自己:「那是自然。」 姜姒却神情落寞的瞥向秋姝之,纤细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垂在鬓边的珍珠流苏,语气略带引诱:「要是蓝儿将来也有像家主这样温柔的妻主就好了,婢子身份低微,也不敢妄想她能向家主对殿下一样一心一意,只娶您一人。有这样温柔的妻主,哪怕是让婢子做没名没分的暖床小厮,婢子也知足了。」 敢在月冠仪面前故意说这种暧昧勾引的话,也只有姜姒有这个胆子。 即使知道自己是在和秋娘演戏,但月冠仪也着实被姜姒下贱谄媚的样子气得不轻,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的勾引自己的妻主,当他是死的不成!他早晚把这个贱蹄子剁成肉泥! 月冠仪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溢出来。 「像蓝儿这般美貌,做暖床小厮怕是委屈了,你若有喜欢的人大可以直说,我和月儿倒可以从中撮合,可惜我不久就要离开京城,怕是不能参加你的婚礼。」秋姝之淡淡的笑着。 「秋娘、」月冠仪出声制止,示意她说的过多。 「离开京城?」姜姒神经瞬间紧绷:「家主要去哪儿?」 秋姝之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言多了:「没什么,我和月儿要一同离开京城一阵,不多时就会回来。」 秋姝之自从娶了月冠仪之后,在朝廷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更是成为了皇帝的亲信,她手握两万羽林军,月冠仪更是重权在身,能让他们两个同时离开京城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如今边境蠢蠢欲动,他们离开很有可能就是去平復滇境之乱。 姜姒眼珠一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着秋姝之的衣角:「家主,婢子伺候您和殿下这么多久了,婢子捨不得离开你们,求您开恩让婢子跟随,一路上也好给你们端茶倒水的伺候。」 月冠仪勐地一拍桌子:「不可。」 月冠仪怒目而视,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旦放他回滇境,简直让他如鱼得水,必须将他困在京城。 一看月冠仪的反应如此之大,姜姒心中的猜想更加确定。 月冠仪说服不了,他便转头哀求秋姝之,他知道秋姝之一直垂涎与他,对他有情,只要自己求她,她一定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秋姝之心软了:「月儿,蓝儿是你的贴身小厮,况且他是个男儿身,长安不能跟随你一道前去,让蓝儿伺候在你身边也方便,不然......」 「秋娘、」月冠仪面露难色。 「家主...」姜姒眼中泪水涟涟,我见犹怜的样子让秋姝之更加下定了决心。 「就这么定了,让蓝儿跟你一块儿去,你们两个男人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秋姝之说完就拿起悬在墙上的佩剑离开。 「贱人!」秋姝之走后,月冠仪终于不再掩饰心中的怒火,一巴掌狠狠地刮在他如花似玉的脸上,嘴角都被扇烂流血。 第181页 「我留你一条贱命,是让你给秋娘解蛊,不是让你勾引秋娘,别以为去了滇境你就能恢復自由,别忘了姜世女已经死了,滇王府根本没有你的位置,更何况你如今不过是一个武功被废的男子,逃不出我的掌心。」月冠仪眼中灌着阴毒,兇狠的说道。 姜姒抹去嘴角的鲜血,不屑一笑:「那又如何?只要秋姝之身上的蛊毒一天不解,你就休想杀了我。」 「快把最后一位药引交出来,否则我就是忤逆秋娘,也会将你囚禁在昭狱,剐了你这样下贱坯子的脸,让你生不如死!」月冠仪满眼阴戾。 姜姒嗤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这剂药可以暂保她一月无恙,但蛊虫已生,你若是敢伤我,她便会被蛊虫折磨,你的好秋娘才会真的生不如死。」 「噢,对了。」姜姒得意的炫耀着头上的簪子,狐媚眼勾人心魂:「我这张脸你可不能剐了去,毕竟你的好妻主可是喜欢的紧...连这簪子也是她因为疼爱我,送给我的。」 第94章 姜姒沦陷 姜姒沦陷 「姜姒, 你不要得意,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月冠仪恶狠狠地说道。 姜姒不屑一笑,妖媚的眼眸轻慢的瞥了一眼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得意的走了。 等到姜姒走后, 月冠仪才颓废地坐下。 即使知道刚才一切都是演戏, 但只要一想到姜姒故意勾引秋娘的狐媚样子, 他便觉得心慌无比,生怕她真的被姜姒那个狐狸精勾走。 他紧握着手里的药粉, 不论如何,至少解药一时拿到了, 可以暂时舒缓秋娘的蛊毒。 可是药引他始终不知道是什么, 他的秋娘就要始终受制于人。 ------------------------------------- 神机营惫夜前行, 瞒着朝廷内一众吃里扒外的官员,甚至连太后秦倾都不知道。 拉拢了太后的势力, 月深忙着肃清顾郑的爪牙, 一边拼命培养自己的势力,五城兵马司首领莫安,地位超然已经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肃清之下, 朝廷笼罩在一层看不见的硝烟之中。 与此同时后宫也出了一件大事,早就被废弃于冷宫的蓝雪照重新博得皇帝盛宠。 不过这一次, 他的荣宠比之前更盛,从容妃,升为容顺皇贵妃,是正德皇帝第一位皇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可见偏爱。 民间渐渐起了流言, 容妃虽然因为秦舒的事情受了牵连打入冷宫,但没过几个月便重新復宠,可见皇帝对他是真心疼爱,皇帝独宠他一人是迟早的事。 而另一边,秋姝之监军赶路,神机营一路披星戴月,他们先是走水路,再步行跋涉千里,推着硕大沉重的火器在蜀地蜿蜒的山路上前行。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秋姝之望着巍峨崎岖的山路感嘆着。 「大人。」神机营提督内臣张骁到秋姝之面前禀告:「前面是一处峡谷,地形狭长幽深,两侧高涨,如今天色已晚,可要先整顿一番再前行?」 秋姝之望着前往危机四伏的地形,天色越发暗沉,她心中升起隐隐不安。 「先在此地安营整顿,你派几个人去高处守着。」 「是。」张骁得令离开,军队分分开始安营。 「家主这里风景真好啊。」姜姒穿着一身素淡衣裳来到她的身边,新奇的望着眼前壮丽的景色,好像第一次来一般。 在女人扎堆的军营里他不敢多加造次,不仅衣裳素淡,髮饰也极为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起,但越是这样便越能衬托出他的容貌如素淡轻烟中一朵娇媚之花,不施粉黛也能艷冠群芳。 秋姝之暗笑他的演技好。 「这里风景是好,但也危机重重,你一个男儿家别在军营里蹿,记得待在殿下身边知道吗?」 姜姒委屈的撇撇嘴:「婢子担心您才想守在您的身边,您却让我跟殿下待在一起,生怕婢子怠慢了殿下似的。」 秋姝之柔声安慰道:「我哪是担心你怠慢殿下,我是担心你。殿下是皇子,即使在军中也受人尊敬,但你只是一个婢子,我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你,只有跟在殿下身边你才能安全。」 姜姒抬起艷婉的眼眸,亮晶晶的:「真的?」 秋姝之淡淡一笑:「当然是真的。」 姜姒眸色一瞬间黯淡下来,纤细柔美的手指趁着身边的人都在安营,偷偷的勾了勾她的衣袖,委屈道:「可是这一路上家主几乎都不同蓝儿说话,您是不是不喜欢蓝儿了?」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秋姝之眼眸轻和,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将她拉到没人的地方。 蜀地崇山峻岭,处处险峻,山势也极为崎岖,她拉着姜姒到了一处矮崖边,下面就是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她温柔的哄着,声音暧昧的让人脸红心跳:「这次任务很重要,我分身乏术是冷落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如情人般的温柔话语让姜姒耳根又红又软,他望着秋姝之深情款款的眼眸,盈盈水润间里面尽是他的倒影,再也容不下旁人。 蜀地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故意在这个时候找秋姝之邀宠,就是为了拉拢他,让她更加倾心于自己。 按理说计划到这一步,已经可以终止了,太过矫情做作的男人只会让女人觉得厌烦,况且秋姝之已经完全迷恋上了他,甚至不惜背着月冠仪偷偷与他暧昧亲密。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适可而止的。 第182页 但不知为何,姜姒竟然升起了一股恃宠而骄的想法。 「家主只会宠爱殿下,婢子身份地位哪里如得了家主的眼。」他娇哼着背过身去,故作生气,却忐忑的期盼着秋姝之能像话本子里的情人一样,纵着他的骄横,无限温柔的哄着他。 他后背紧绷着,心里却紧张地不行。 身后一边安静,姜姒心脏近乎要跳了出来,后悔懊恼。 女人果然都是薄情的,顺着她心意时,她纵着你哄着你,一旦不能顺着她的意,她就会冷落你,抛弃你。 就像他那个风流成性的母亲一样。 姜姒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酸楚不已,明明是他刻意勾引的秋姝之,让她移情别恋。 他一边看不起秋姝之娶了皇子还要和婢子厮混的风流,一边又隐隐期待着她能对自己付出真心,抛却家中夫郎,只爱他一个人,只对他一个人好。 明明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花心成性的女人......为什么? 父亲这一生悲惨悽苦的警告还歷歷在目,嗜骨之痛爬满了他的身体,生理性的眼泪湿润了他的眼眶。 忽地,一颗晶莹剔透的泡泡在空中轻轻荡荡的漂浮着,飘到他的眼前。 接着无数的泡泡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晶莹的泡泡折射着黄昏光芒,撒着琉璃般的萤光,那一刻世间最美的景象也比不上。 他惊喜的回头,对上秋姝之温柔带笑的模样,她手中拿着一块叶茎很长的树叶,对着折断的叶茎粘液轻轻一吹,一颗颗泡泡便凭空冒了出来,霎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 「这个是什么?」他惊喜的问道,望着漫天的泡泡如天真孩童般转了一个圈,素色裙倨在开起一朵花。 「这个是泡桐树的叶子,想不想试一试?」秋姝之微笑着看着他,眼中满是宠溺。 她从背后圈住他,双手从他身后伸到面前,将叶茎折断缓缓拉开:「来,吹吹看。」 姜姒感受身后被无边温柔笼罩,好似陷在了绵软纯洁的棉花里,绯红色从脖颈后面一路蔓延至脸颊,他红着脸,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颗颗晶莹的小泡泡轻飘飘的上升,越飞越高,直到破裂。 「真好看。」姜姒眼神憧憬的感嘆着。 突然,脸颊旁传来一片温暖湿润的触感,姜姒浑身勐地一震,秋姝之亲了他。 「对不起,我冒犯了。」秋姝之的手缓缓下移,最后将他僵硬的双手捧在了手心里,声音沉静而温柔:「只是看到你想孩子般天真的样子,我头脑仿佛一瞬间空了,别怪我,好吗?」 姜姒呆呆的愣住,他知道秋姝之已经完全被他征服,通过控制秋姝之而控制月冠仪的目的已经劲在咫尺,可他还是为秋姝之这一刻的温柔而感到无限的酸麻,他的心好像泡在水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又酸又涩,又沉沦其中。 明明是他先勾引的她,他却无法反抗,无法保持理智。 他愣愣的回头,眼中含泪,声音带哑:「家主,您会娶我吗?会只喜欢我一个吗?」 他不想最后落得跟父亲一样的下场,一生为了一个女人疯魔,明知一旦沦陷就再也没有退路,但姜姒回不了头,他也不想回头。 他再也无法骗自己,秋姝之就是他渴求已久的温暖。 秋姝之温柔一笑,没有半点犹豫闪烁。 她拉着他的手,无限深情的说:「会,我娶殿下不过是因为了利益,对他只有尊敬没有半点感情,但对你我是真心喜欢,我不光会娶你,这一生一世我都只会爱你一个。」 姜姒浑身一软,绯红的脸颊红润更深,潋滟的眉眼风情万种中透着从未有过的真挚热烈。 他勐地保住了她,曾经最骄傲无限的姜世女,厌恶女人,视女人如蛇蝎的姜姒,对男女情爱无限轻蔑的姜姒,终于彻底栽倒在秋姝之的怀里。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秋姝之的了,或许是画舫上她维护蕊珠的那一次,亦或是那晚闻着他的香,望着天空无限怀念姜世女的那一次。 他本可以压制自己的情感,但却如即将溃堤的水坝,只需要一道轻微的力,他那些压抑已久无人知晓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沦陷。 姜姒这一生从滇王府禁锢到京城,被锦衣华服包裹囚禁,却没有一日是真正自由快乐的,但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在秋姝之身边,他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担心,她会永远纵容他,哄着他,像珍宝般把他捧在手心里。 「秋娘,你千万不要负我。」 第95章 小三上位 小三上位 从后山回来, 姜姒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沉陷其中的笑容,上挑的狐狸眼还时不时的朝着秋姝之的方向投去暧昧的秋波。 被他发现之后,非但不知收敛, 反而还得意的朝他挑衅。 月冠仪冷眼旁观, 阴沉的凤眸黑云翻涌, 再让你这个贱人得意几天。 黑夜沉沉降临, 秋姝之脱下外袍,将月冠仪搂在怀里:「委屈你了。」 这段时间她和姜姒小动作频频, 虽说成功诱地姜姒上钩,但他也屡屡不知收敛, 像个小三得意的在正宫面前炫耀, 就算明知是演戏, 这种滋味也不好受。 月冠仪压下心中酸楚,窝在秋姝之的怀间, 仰头亲吻着她的下颔:「我不委屈, 只要能帮到秋娘就好。」 第183页 况且女子三夫四侍本就理所应当,婚后秋娘一直独宠与他,根本没有和其他男子同床共枕过。 像他这样经歷过不堪的男子, 能有秋娘这样好的归宿, 还能有幸成为她的正夫,他该知足了。 如今月冠仪满心只有快点把滇王的事情了结了, 朝局稳固之后,就将手上的权利全部交给秋娘。 他本就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人,只想和妻主在一起,做一个平凡的男子,远离朝廷争端,在后宅里给秋娘生儿育女。 「按照今日的行程来看, 应该再过两三日就可以到了,秋娘,我们到时候不要停留,一定要尽早会京城好不好?」这一路上月冠仪心中总觉得隐隐不安,越靠近滇境,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力量极力催促着他离开。 「好。」秋姝之安抚着他:「别害怕,会没事的。」 第二日,军队整顿好重新出发,大队人马推着沉重的火器走进幽深狭长的峡谷。 峡谷地形险要,也是敌人埋伏的绝好之地,秋姝之昨天就派人在峡谷上面侦查,就是怕有人伺机而动。 秋姝之作为监军跟张骁走在最前面,而月冠仪,她担心他的安全将他安排在后侧,用重兵维护。 狭长之境终于平安驶过,秋姝之和张骁对视一笑,都松了一口气。 穿过峡谷,又是一道蜿蜒盘旋的小道,最多只能容纳三人紧挨着并行,旁边就是昨天那条汹涌咆哮的河流,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其中,这么凶急的河水,掉进去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火器运送就更加艰难。 「家主、家主、」秋姝之骑着马走在前头,姜姒突然从后面跑了过来。 秋姝之勒住了马,眼中担忧:「怎么了?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她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还来不及抬头,身后的将士就被一块巨石砸到,半个身子被巨大的石块碾成了泥,哀嚎声瞬间传遍。 还来不起反应,更多的巨石滚滚倾压倾压而来,直接从人身上碾了过去,更多将士从小道上摔了下去,跌入湍急的水流中。 「秋娘小心——」远处月冠仪大喊着,不顾一切的奔来。 巨大的阴影落在秋姝之头上,就在她即将被巨石砸中时,姜姒向她勐扑了过来,两人一同跌入滚滚河水中。 汹涌江水灌入她的咽喉,肺叶被水呛得无法唿吸,还来不及浮上水面就被来势汹汹的江水捲入旋涡中,无边的窒息感倾压碾来,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剎那,她仿佛听到了月冠仪撕心裂肺的哭喊,接着遁入无边黑暗。 ------------------------------------- 「秋娘、秋娘、醒醒,快醒醒,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不能死、」隐约中,秋姝之听到有人在焦急的唿唤她的名字,不断轻拍着她的脸。 模煳的意识中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她的嘴唇上,轻轻渡气。 她吐出一口郁积的江水,迷濛地睁开双眼,对上一双娇媚湿润的狐狸眼。 「你终于醒了。」姜姒喜极而泣,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紧紧抱着她。 秋姝之艰难的撑着身体,望着周围,密林幽深,树木灌丛层层遮掩不辩方向,不见天日。 「这里是哪儿?」她声音被江水灌入还有些低哑,一说话嗓子就如同被撕裂。 姜姒眼眸闪烁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我们一切从小道上摔了下去,顺着江水一路漂到了这里。」 「我想起来了。」秋姝之眼神渐渐恢復清明,她拉着姜姒的手:「蓝儿,是你救了我。」 姜姒娇羞的水眸,轻轻点头。 秋姝之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被江水打湿的两人此刻紧紧依偎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在就死了,蓝儿等我回去,我一定会光明正大的迎娶你过门。」 姜姒水润的狐狸眼闪过一些温柔,轻柔的应道。 他将下巴轻轻的枕在秋姝之的肩头,手臂缓缓环住她的腰,眼中神色渐深。 秋娘,你不会再有机会回去了。 温存了片刻后,秋姝之松开手:「这里不知道离我们掉下来的地方有多远,也不知道军队伤亡如何。」 「秋娘,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先找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吧。」姜姒提议道。 秋姝之点点头,好在他们两人都没有受伤,行动还算方便,就是在南方蛇虫鼠蚁遍布的密林中极难前行。 他们两人从下午一直走到晚上,才看到了亮着一盏孤灯的土屋人家。 秋姝之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家,手上拄着拐棍,步履蹒跚:「老人家,我们在此地迷路了,可否暂住一碗?」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点碎银子。 老人家睁着浑浊的双眼,看了看秋姝之和姜姒,他们两人在京城中模样都是极为出挑的,不似山中莽妇,尤其是秋姝之,气质卓越美姿容,不像是坏人。 「进来吧。」老人苍老的声音说道。 一进屋,秋姝之就问道一股发霉陈旧的味道,土屋里简陋又冰冷,整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 「老人家,您的儿女妻主呢?」她问道。 老人家苦涩的笑着:「死啦,都死啦。」 秋姝之脸上的笑容顿住。 「妻主和女儿被强行拉去徵兵,死了几十年了,女婿为了养活孙女积劳成疾,孙女生病无钱医治病死...家里就剩我一个了。」老人家身形佝偻苍老,年迈苦涩的嗓音让秋姝之心中一震,现实版的石壕吏展现在她面前。 第184页 大启这些年征战不停,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她又从身上拿出几十两银子给他:「老人家,这些钱......」 「不用不用,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有多少日子了,要这些钱也没用了。」老人眯着双眼,眼角的沟壑里尽是岁月的苦涩,他将目光转向她身后的姜姒。 「这个小公子模样真是俊俏,他是你什么人啊。」 「他...」 「我是她内人。」不等秋姝之回答,姜姒便抢着说,还偏着头轻轻依偎在她肩膀:「是不是啊,妻主?」 大启后宅规矩森严,一个妻子只会有一个丈夫,其他侧夫、小侍都只是家中僕人而已,也只有丈夫有资格称唿妻主,其他人都只能称家主而已,是身份尊卑的象徵。 姜姒这话,俨然就是把自己放在正夫的位置,更加不把月冠仪放在眼里,或者说就是明目张胆的抢了。 但她还没办法拒绝他,如今她身中蛊毒,姜姒迟迟不肯交出药引,只能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信任。 「...是,蓝儿是我夫郎。」她亲昵的搂着他。 老人家笑了笑:「真好,你们俩真是男貌女才,天生一对。」 一句天生一对,几乎让蓝儿笑开了花。 因为假冒夫妻,晚上睡觉时老人家直接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房间里,睡一张床。 巴蜀多夜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土屋浓重的土腥湿气瀰漫,被子也是一股湿气,饶是这样也盖不过姜姒身上奇异的香味。 老人家中贫寒,只能分出一条被子,两个人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睡在一起。 姜姒脱下外衣,只穿着一件轻薄的内衫,羞涩的缩在秋姝之的怀里,看似平静大胆,实则心脏扑通扑通剧烈的跳个不停。 「秋娘,我刚才在老人家面前自称是你的夫君,殿下他不会生气吧?」漆黑的夜里,他看不清秋姝之的神情。 「怎么会,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唯一的夫郎。」夜黑风高,秋姝之说话也更加毫无顾忌。 姜姒抿着唇娇羞一笑,将头埋在她的胸口:「那我以后就叫你妻主,绝不改口了?即使在殿下面前也不改口,你会不会护着蓝儿?」 秋姝之宠溺的吻着他的额头:「你想怎么叫都行,不用顾忌他,蓝儿,我会护着你的。」 姜姒粲然一笑,绝色的笑容隐匿在沉沉夜色之中。 早在秋姝之和月冠仪成婚时,姜姒就偷偷在心里羡慕过。 秋姝之对月冠仪的宠爱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人人都想嫁一个秋姝之一样深情独宠的妻主,姜姒也不例外。 阴暗的心思早就在不知何时在心底落地生根,他既嚮往秋姝之对月冠仪的一心一意,不像自己那薄情的母亲。 一边他又渴望秋姝之可以变心,将她对月冠仪的宠爱转移到自己身上,独宠自己一人。 月冠仪,你已经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就把你的妻主,让给我吧。 第96章 身死 身死 第二日起来, 姜姒正和老人家热络的聊着天,南方天气潮湿湿衣服晾不干,他换下了昨天湿透了的衣裳, 穿上了应该是老人家女婿生前的衣裳。 看到秋姝之行了, 姜姒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笑意温柔的向她走来:「妻主醒了?来, 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吧, 这是老人家女儿生前的衣服,我比了比, 应该很合你的身。」 自从昨夜敞开心扉之后,姜姒一口一个妻主, 叫起来亲昵的很, 从不觉得害臊。丝毫不顾及两人之间既无夫妻之名, 又无夫妻之事。 秋姝之看了看昨夜自己脱下来的湿衣服,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的衣服呢?」 姜姒眸中微微闪动又很快隐去:「妻主的衣服, 我昨晚挂在屋檐下面晾干, 谁知今天再去找,就发现衣服不见了,也许是被大风颳走了吧, 反正只是一件湿衣服而已, 这里不是还有现成的嘛!」 姜姒语气微微娇嗔:「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秋姝之目色微微沉重,她掉进江水之中, 本就生死不明,要是连衣服都被有心人拿去走手脚,一定会让月冠仪方寸大乱。 她摸了摸衣襟,好在昨夜睡觉时她将他送给自己的玉佩放进了怀中。 如果只发现衣服,而没有发现她随身佩戴的玉佩,以月冠仪敏锐的洞察力, 他应该会发现吧。 秋姝之放下心来,穿上了她准备的衣服。 辞谢过老人家之后,秋姝之和姜姒一同赶路。 通过从老人口中了解得知,他们已经进入了滇境,也是滇王的势力范围之内。 秋姝之虽然想帮小皇帝稳固朝局扳倒滇王势力,但也不敢一个人贸然前行,她本想带着姜姒往反方向走,与月冠仪汇合。 但越走密林越深,重重灌木深丛,参天老树便成一片昏暗的天,更奇怪的是她从前学的那些辨别方向的知识在这里都不管用,不是原地打转,就是在往密林深处走去。 不仅如此,随着太阳渐渐升起,下了一夜雨的森林里的雨雾开始蒸发,瀰漫在幽深的丛林中,迷雾蔓延至她的脚踝,并有隐隐上升的趋势。 「妻主......」姜姒拉着她的手,忽然发声。 「怎么了?」秋姝之回眸,潮湿闷热的丛林让她不停出汗,汗水打湿了她白皙的脖颈,秾墨碎发粘黏在她的侧脸,微弱的阳光从树荫里渗透进来,照亮了她的髮丝,那一刻她像极了山中供奉的山神。 第185页 姜姒媚意横生的眉眼微微垂敛:「没什么,就是有些走不动了,脚有些酸软。」 他的嗓音娇软又带一分天然的软糯,尤其是和秋姝之说话时,更像说在撒娇。 秋姝之看了看天色,脱下外裳铺到有些潮湿的地上:「那就歇一会儿再走吧,来,坐这儿。」 姜姒看着地上沾着泥渍的衣物,潋滟含光的眸子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触动,他一把扑倒秋姝之身上,双臂环着她的脖颈,细密的吻带着奇特的异香落在她的脖颈间。 在无人的丛林深处,只有在阴暗角落里爬过的蛇虫鼠蚁窥探到了他此刻肆无忌惮的放纵真心。 他一边亲吻,一边略带惶恐的问:「妻主,你以后会不会讨厌蓝儿?」 秋姝之手臂微微停滞,随后包容地搂着他的腰:「怎么会呢。」 姜姒娇媚恣意的眉眼更加幽深:「真的?如论我做过什么事,你都不会讨厌我?」 密林中的水雾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已经瀰漫至整片森林,面前皆是白茫茫一片,如深渊迷雾,缓慢地向她袭来,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煳,四肢逐渐变得无力疲乏抬都抬不起来。 秋姝之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她瞬间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水汽,这是瘴气。 纵使吸入了大量瘴气,秋姝之依然镇定自若,神情更是冷淡无比,声音却格外温柔极尽蛊惑:「当然,你是我最爱的人。」 姜姒搂着她越来越近,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煳,直到彻底昏了过去。 姜姒抹去眼角一滴泪,将她软下来的身子轻轻放到地上。 瀰漫的大雾中,走出一群身着苗疆服饰的人,他们走到姜姒面前,恭敬的行礼:「见过圣子。」 姜姒的父亲本就是苗疆圣子,后因为爱上滇王成了滇王妃彻底迷失自我,更忘记了维护苗疆的使命,堂堂苗疆圣子却耽溺于情爱,与一群男子争宠,不仅丢尽了苗疆的脸,还帮助滇王不断打压苗疆势力,让曾经掌握半个滇境的苗族不断沦落,领地更是不断萎缩,苗疆族人早就对他不满。 但苗族圣子歷代皆是靠血脉继承,纵使不满也没办法。 幸好姜姒也知道自己的父母靠不住,于是在多年前就看中了苗疆势力,一直在苗疆深耕,加上他父亲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成了新的苗疆圣子。 在被滇王彻底抛弃之后,姜姒立刻用苗疆秘法联繫上了族人,这才有了之前秋姝之落水的戏码。 姜姒妖异的眉眼冷淡一瞥:「你们来迟了。」 一个苗疆人立刻跪下,此人正是之前从围场中逃脱的阿黎:「请圣子恕罪。」 姜姒冷眸淡扫:「罢了,把她带回去吧。」 阿黎看着沉睡的秋姝之问道:「她是皇帝的人,是个祸害,带回苗寨后患无穷,要不要现在就杀了她。」 姜姒妖冶的眉眼立刻给他甩了一记眼刀:「她现在杀不得,一定要好好照顾。」 阿黎不好反驳:「是。」 姜姒看着地上沉睡,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秋姝之,心中泛起淡淡隐忧。 妻主希望你知道一切后不要怪我。 ------------------------------------- 与此同时另一边就是另一番光景。 遭遇了一通埋伏的神机营死伤无数元气大伤,原本准备运送至白杆兵的火器也折损了一大半,这些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驸马秋姝之掉下悬崖生死不明,向来厉声在外的长皇子殿下当时跟疯了一样的想要冲过去,大有不顾一切跟随秋姝之跳下去的架势。 驸马生死未卜,长皇子殿下再掉下悬崖,神机营就算是精锐部队也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罪过,于是一群官兵将士在月冠仪即将跟随秋姝之跳下悬崖时死死地将他摁住。 奔涌不息的江水之畔只能听到月冠仪撕心裂肺的绝望狂喊。 张骁看着面如死灰一脸绝望的月冠仪安慰他,秋姝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她一边派人将消息传回京师,一边派神机营的将士跟随月冠仪的贴身锦衣卫冒着夜色沿着河道一路搜寻,月冠仪更是不顾张骁的阻拦,执意一同前往。 她看着月冠仪不满血丝,衰败绝望的眼神,心中微微触动,想不到阴狠戾气冷漠无情的月冠仪对秋姝之如此死心塌地,竟有些感动。 他沿着潮湿的河岸一路搜寻,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月冠仪就像疯了一样不知疲倦,更没有休息合过眼。 深秋寒凉的江水蔓延到他的膝盖,他不为所动,不肯放过一丝线索。 渐渐地到了江水浅滩处,水势减缓。 第一具尸体被发现了,之前被巨石砸落水中的将士尸体被冲上了岸,泡的浮肿发白的尸体仰面朝天,腹部涨的极大,脸部更是浮肿不堪连五官眼珠子都挤压变形。 月冠仪整个身子勐地一震,脸色比浮尸还要惨白,剧烈抖动的身子不知是被尸体吓到还是被江水冻得瑟瑟发抖,亦或是对接下来身份为止的尸体的恐惧。 接着,越来越多的尸体被发现。 无数被泡涨地惨白尸体堆在河道浅滩处,野狗寒鸦在啃噬着他们的尸体,形成无比骇人的一幕。 「秋娘、」月冠仪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惨白的嘴唇颤抖着。 最深层的恐惧如锋利的荆棘一路划过他的心脏蔓延而上,他不敢过去,生怕这些堆积的尸体中有一个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第186页 他在心中一遍一遍的祈祷,向神明、向山鬼、向恶魔厉鬼,只希望哪些人里没有他的秋娘。 江水岸边,一个熟悉的身影随着水流浮浮沉沉。 月冠仪在江水中跑了一整夜的脚终于支撑不住,摔了下去,冰冷寒凉的冷意瞬间从脚底一路蔓延冻住了他全身,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泪水无知觉的滑落。 他颤颤巍巍无比惶恐的将尸体仰面翻过来,尸体已经被泡涨泡烂,衣裳也被肿的巨大的腹部撑开,肿胀的面部已经被江水中的鱼啃噬的不成样子,看不清模样。 但是一样的衣着一样的身形一样的髮饰...... 月冠仪呆呆的瘫软在江水中,绝望无助撕心裂肺,这些还能触动他神经的情绪一丝都不再有了。 哀莫大于心死,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他仰头殷红的双眼里写满绝望,他这一生作孽太多,罪大恶极,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受折磨被厉鬼啃噬。 可为什么死的人是他的秋娘? 她有什么错? 月冠仪紧紧抱着散发着恶臭的浮尸,无边无际的绝望郁积在胸口剧烈冲击着心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江水。 他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了下去。 第97章 绝境 秋娘不在了 秋姝之感觉自己做了冗长的梦, 梦里似乎传来不断的低语声,有恳求有争吵,并且充满敌意, 恶毒的言语里尽是杀意, 只有一个声音始终维护着她, 强硬执拗。 当她好不容易睁开眼, 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竹屋,两个人声音争执不断。 「姜姒, 你竟然把这个外族女人带到我们苗疆部落来,你真是疯了!」 姜姒婉媚的声音里透着冷意:「她是我的妻主, 我自然要把她带回来。」 「你——」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惊骇不已:「你竟然在外有了妻主?」 「你还记得你当初是这么跟我们承诺的吗?你说会让苗疆重新繁盛, 不会重蹈你爹的覆辙, 不会耽溺于情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和你父亲当年简直如出一辙, 随便被滇王几句话就哄得晕头转向,你让我怎么放心把苗疆这么条性命交付于你!」苍老虚弱的声音痛心疾首。 「咱们苗疆当初就是因为你爹蓝玉的背叛才会落得人尽可欺的下场,蓝玉他却丝毫不顾及族人的死活, 只知道争宠夺爱, 难道连你也要这样?」 姜姒的声音顿了顿:「族长放心,我不会变的和父亲一样软弱无能......但是秋娘她与我母亲不同, 她是与我交付过真心的,她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不是母亲那种薄情寡性之人。」 「女人为了骗男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信不得啊!」族长气得用竹杖狠狠杵着地。 「秋娘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姜姒大声叱道,狐狸眼里怒气沖沖。 从她榜眼及第开始,他就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 她洁身自好, 他送给她的那些男人,她一个都没碰,和月冠仪成婚之后,更是从未在外面沾花惹草过。 她是这世间罕见少有的女人,她会疼爱自己的夫郎,任凭外界如何羞辱欺凌,她都会百般维护,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这些都是他无比嚮往的。 即使在滇王府中看到了太多骯脏苟且之事,见惯了女人的薄情,他也隐隐怀揣着一丝希望。 他表面上厌恶女人,厌恶情爱,实际内心比谁都渴望温暖,被谁都渴望被倾慕的人捧在掌心疼爱的滋味。 直到秋姝之的出现,她带给自己的那些温暖,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温暖,彻底将他隐藏在心底的心思全部连根拔起。 是她的出现让他明白并非世间的所有女人都薄情,并非世间所有男子都只有被抛弃的命运。 他有了秋娘,他以后的人生不会和父亲一样悽惨无光。 他不会跟别的男人争宠,不会独自守在冰冷的屋子里痴痴枯等到天明,流进了眼泪。 族长冷冷一哼:「我怎么听说她不光是朝廷官员,还是月冠仪的妻主。」 强烈的独占欲从姜姒眼底闪过:「秋娘和他不过是风场做戏罢了,他只有一个夫郎,就是我。」 「那你怎么跟她解释你如今的身份?你可是骗了她这么久,你就能保证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会变心?」 他沉默了半响后缓缓说道:「我知道族长的忧虑,您放心,我在秋娘身上种了苗疆的诡蛊,只有我的血才能解,若是...若是发现她负了我的真心,都不用我们出手,她自会皮肤溃烂,肝肠具碎受尽折磨而死。」 族长这才放下心来,拄着拐杖慢慢离开:「你好自为之吧。」 屋内重归平静。 一双温暖的手掌执起她的手,温热的低吻落在她的手背,姜姒声音缱绻:「妻主,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解蛊的。」 她适时地动了动头,装作朦胧不知的睁开双眼。 「妻主,你醒了?」姜姒趴在床头,惊喜的说道。 他脱下了中原服饰,穿上了苗疆衣裳,传统的深蓝色苗布,窄袖上绣着苗□□有的精美锡绣,一袭墨发轻轻垂在身后,只有几缕髮丝垂在胸前,头上戴着铃铃铛铛的银饰头冠,说话时会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清脆击玉般的声音,异域风情撞上他本就妖异绝美姿容,堪称人间绝色。 「这里是哪儿?」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环视着周围。 第187页 这里是一座山林间的普通竹屋,由于密林遮挡的缘故光线更是显得有些阴暗,门外偶尔有几个孩童走过,每个人的手里都抓着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把玩。 姜姒微微低头握紧了她的手:「这里是苗疆。」 「苗疆?」她故作吃惊:「我们怎么会跑到苗疆的地盘来?苗疆是滇王的领地,要是被滇王发现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说着她抓起姜姒的手,奋力的从床上做起,拉着他就要往外走:「我们得快点熘出去,这里很危险,蓝儿你别怕,我会带你离开的。」 即使自己身陷囹圄,却还不顾一切保护着自己。 姜姒莫名的笑了起来,绝色容颜的笑容既感动又苦涩,心中对她的歉疚感也越来越深。 满心的负罪感让他噗通一声跪在秋姝之面前,泣不成声:「妻主,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坦白。」 ------------------------------------- 长安得知消息赶到月冠仪身边时,是半月之后了。 神机营连夜奔袭,生生跑死了三匹马才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了如今代为掌管锦衣卫的长安手上。 得知消息的长安瞬间褪了血色,险些连脚都站不稳,别人不知道秋姝之在长皇子殿下心中的地位,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那般不顾一切的疯狂痴恋,一旦秋姝之出事,殿下怕是也不想活了。 但这样的危急关头,手握大权的月冠仪绝对不能有事,他一旦再出事,滇王便真真是势不可挡了。 「你书信中说的模煳,殿下到底怎样了?」他刚与神机营汇合,便急匆匆下马询问张骁月冠仪的近况。 张骁嘆了一声:「自从发现驸马的尸体之后,长皇子殿下便口吐鲜血昏死过去,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中途殿下他清醒过一次,但一醒过来就寻死。」 「割颈、服毒、咬舌、甚至吞碎瓷片,幸好被锦衣卫拦了下来,但他又开始不吃不喝,连着好几日滴米未进,前几日身子已经彻底熬不住昏死过去。」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长皇子的性命安全关乎朝廷社稷,你们就这样放纵他自残!」长安怒不可遏,就差那马鞭子抽她了。 张骁表情无奈:「长皇子手握重权,我们阻挠他自己已经是冒着被他砍头的风险了,阻拦殿下的话,殿下会下令处死我们,不阻拦,朝廷也会下令处死,能撑到您来的这一天已是不易。刚才才醒,为了不让他做傻事,卑职冒险给他为了镇静的药物,总之,您快先进去劝劝殿下吧。」 事有轻重缓急,长安只能先恨恨的剜了张骁一眼。 「对了。」张骁拦住他:「还有一件事。」 --- 长安缓缓推开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拉扯声。 明明是青天白日,这屋里却始终阴沉沉的,闯入房间的光阴将屋内捲起的尘埃照亮,灰濛濛一片。 他慢慢走近,看到床上躺着的人,顿时哀痛的哭了出来。 不到一个月,月冠仪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形容憔悴面容枯藁,眼中一片死灰,看不见一点光彩,嘴唇苍白皲裂,脖子上被一层纱布绕着,不时还有鲜血从里面渗透出来。露出衣袖的手臂上也划满了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他真是往死里折磨自己,奄奄一息的样子,甚至让人怀疑他还能撑几日。 他已经没有半点活下去的欲望,曾经风华绝代,冠绝倾城的第一美人足足苍老了几十岁,像一张写满了苦楚的纸被揉碎,连苦涩的字迹都是潦乱的。 殿下这一生太苦。 长安哭着跪爬到床边,腰间的佩剑佩刀深深抵在他的腰窝:「殿下,殿下,您想开点,你这样折磨自己,秋大人她九泉有知也会心疼啊。」 月冠仪空洞无神的脸里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唿吸都带着混重的死气。 长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紧紧握住月冠仪的手:「殿下,卑职知道您心里记挂着秋大人,想追随她离去,但你也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啊!那可是秋大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月冠仪死一样的眼神终于掀起一丝波澜。 「孩子?」他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声音沙哑粗涩。 「是啊,为了孩子您也得好好撑下去!」长安心中渐渐升起希望,殿下这么爱秋大人,她的遗腹子,一定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孩子...我和秋娘的孩子、」月冠仪眼中涌起一丝神情眷恋。 看着月冠仪温柔起来,长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月冠仪一把拔出他腰间佩戴的短刀,尖锐锋利的刀刃狠狠插入自己的腹部,鲜血霎时溅满帷幔。 「秋娘不在,我要这孩子有什么用!」月冠仪撕心裂肺的尖扯嘶喊着,恨意滚烫翻涌。 第98章 小细节 细节到位了 月冠仪彻头彻的疯魔了, 他拿着血淋淋的刀好似不是捅进自己的肉里,看着自己小腹想着里面孕育的胎儿更是目眦欲裂,双眼通红似血, 嗓音嘶哑啼血。 他捅地极深, 深到连刀柄都陷入其中, 鲜血不断溢出, 一大摊血迹染红了纯白颓丧的衣裳,剧痛阵阵袭来, 但身体上的疼痛都比不过他此刻心如刀绞的折磨。 他拔出饮血刀刃,瞬间喷出的鲜血溅了长安一脸。 嗜血刀锋闪着无比骇人的冷光。 月冠仪再次扬起手准备给自己捅下第二刀时, 长安沖了上去, 一把攥住了刀刃。 第188页 「殿下你疯了, 这是您的孩子,是秋大人的孩子啊!大夫、快叫大夫来!」长安冲着外面嘶吼道。 月冠仪眼中尽是癫狂, 他盯着小腹上那片殷红血迹, 好像那腹中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血海深仇的仇人。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陷入无边悔恨痛苦中,一手死死攥着长发。 「我杀人无数手上沾满鲜血, 我罪大恶极, 我根本就配不上秋娘,是我害了秋娘......我就应该远远的看着秋娘, 不应该放纵阴暗龌龊的欲望接近秋娘,更不应该和秋娘成亲。」月冠仪的脸惨白的像鬼一样,殷红双目溢满绝望。 这是上天在惩罚他。 「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秋娘就会沾染我满身的罪孽晦气,秋娘就不会早早离世......是我害了她, 是我害了她,是我......」月冠仪沾满鲜血的双手疯狂扯着自己的头髮,嘶哑的声音里是无尽痛苦的哀嚎,似地狱的悽厉的恶鬼。 「殿下,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秋大人的事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大夫呢?大夫都他爹的死了吗?」长安大吼道。 军医匆匆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幕骇然,月冠仪长期自我折磨,本就已经只剩下半条命吊着,而且还怀着孕,能不能活下来都未知。 现在他竟然还疯了似的在肚子上狂捅了自己一道...... 军医立刻上前捂住伤口,尽量让鲜血减少流出,让小童把器具拿来。 月冠仪的脸色越来越虚弱苍白,他望着眼前的刺目红,绝望的说:「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娘亲都走了,还留着她有什么用,不如早早的死了追随娘亲而去......孩子,爹爹很快就来陪你们,来世我们再相聚——」 说着,他忽地停顿了一下。 想起这一生自己造下的罪孽,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受折磨,就算有幸投胎,也只配堕入畜生道,当牛做马,做猪做狗,哪里还有资格再与秋娘重逢,与她生儿育女。 今生短暂的相遇,已是他透支了十世赊来的。 生生世世,他们再也无法相见,永不再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月冠仪绝望癫狂的大笑着,绝望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室,一行殷红浓烈的血泪从他眼角流出。 长安惊骇不已,慌乱的拉着军医的手:「大夫,你一定要保住他,一定要保住他!」 ------------------------------------- 长安焦急的守在月冠仪床边,整整三个时辰,他还是昏迷不醒。 终于,军医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殿下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急需静养,绝对不能再有任何人刺激他......更不能让他再有轻生的想法,殿下的病在心里,若是心死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长安连忙问道:「孩子呢?孩子保住了吗?」 军医遗憾的摇摇头:「殿下那一刀实在太狠,腹部几乎刺穿,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奇蹟,至于孩子...唉...」 军医虽然常年在军中给女人医治,不太懂男医的保胎之法,但像月冠仪这种对自己孩子都下死手的父亲实在没见过。 他是铁了心不想让孩子活,更不想让自己活。 她回想起曾经远远望见过的秋姝之,气质出尘似雪,冠绝古今,那样绝色的女子,又有情深至此的夫郎,若没有那次伏击应该是羡煞旁人的存在吧,可惜了。 「孩子没了......」长安失魂落魄的瘫倒在地,秋大人唯一留在世间的孩子没有了。 这么多年秋姝之是月冠仪活下去的唯一信仰,他几乎把秋姝之当做神明来供奉,秋姝之一死,月冠仪的心也死了。 他本以为,至少可以利用孩子来牵绊住月冠仪,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寄託,谁知月冠仪对秋姝之的爱竟然浓烈至此。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他甚至不敢想像月冠仪醒后自己该如何去劝他。 秋姝之遇难的消息暂时还没有流传出去,他也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月深。 神机营损伤大半,火炮近乎全毁,白杆兵没了支援,遭遇滇王时将毫无还手之力,这时候月冠仪再一丝求死...... 长安苦恼的抱头,以前都是月冠仪拿主意,现在决定权交到他手里,他才知道月冠仪站在这个位置上有多不容易。 如今处置滇王外患是重中之重,但神机营已经无法提供支援,朝廷那边有抽不出兵力。 除非—— 长安忽然想到玉令。 可以操纵万千死士的玉令,死士是月冠仪为了巩固权利花了十几年在暗中培养出来的军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现。 只要有了死士助力,在加上白杆兵的势力,倒有了和滇王一决雌雄的力量。 但这个玉令,被月冠仪当做定情信物交给了秋姝之,他把保命的东西交给了秋姝之。 死士与军队不同,他们没有痛觉不会退缩,只会服从命令,更重要的是死士只认玉令不认人,月冠仪当初的做法几乎就是把全部身家都倾注在了秋姝之身上。 但秋姝之并不知道玉令的重要性,只当它是一块普通的玉佩。 好在秋姝之对月冠仪是真心相待,这块定情玉佩也一直随身系在腰间。 他看张骁在信中说,已经找到了秋姝之的尸体,衣着也完好,那玉令应该也还在秋姝之的身上。 长安看着陷入沉睡中的月冠仪,心中默念:「殿下希望您醒来不要怪我。」 第189页 他走出房间,让随行的锦衣卫时刻留意月冠仪,绝对不能让他再轻生,自己则跟着张骁去了暂时保存秋姝之尸体的帐篷里。 在水中被泡的发烂的尸体,即使在凉爽的秋天还是止不住腐败生蛆,散发着阵阵恶臭,覆盖着尸体的白布上不断有蛆虫爬出来。 张骁止不住皱眉。 「你下去吧。」他冷漠的说着。 张骁默默退下。 寂静的有些诡异的帐篷里,隐隐有阴寒凉风颳过。 长安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慢慢走近,丝毫没有犹豫的抬起秋姝之露在白布外面的手,阵阵腐败臭味不断袭来。 「秋大人」长安目色哀戚,回想起当初初遇秋姝之时,她骑着马,在众人纷喝的漫天杏花雨中鲜活的模样,她簪着柔美的杏花,在人群中宛若下凡的神妃仙子,而他只是人群中默默看她的人之一。 他仰慕她的才华,倾慕她的温柔,又隐匿无声处,看着她和自己尊敬的人结成连里......如今她冰冷的手终于落在他的手心里。 「秋姝之。」无人之处,长安啜泣着跪在她的尸体边放声大哭,两滴清泪落在她的肿胀不堪的手背上。 --- 终于肆意放纵过哭过之后,长安抹去眼角的泪痕,忍着心里的悲伤,睁着红肿地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低声啜泣着,轻轻掀起白布。 他不敢从秋姝之头上掀起,怕看见秋姝之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是天人一般的人物,是天之骄女,有自己的骄傲尊严,应该也不希望自己腐败的尸体被人肆意观赏吧。 他不想冒犯秋姝之。 只敢从脚下掀起,白布掀至腰间,拿了玉令就走,但她空空荡荡的腰间让长安瞬间皱起了眉。 玉令不见了。 怎么可能,秋大人她一直很珍惜殿下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长安面色微沉,又看了看尸体上完整无损的衣服。 就算是掉入湍急的河水中,为什么衣服完好,而偏偏玉佩不见了,玉佩的系带缠绕方式不可能轻易被河水沖走,就算不小心断掉了,腰带上应该还有系带残余的一头才是,怎么会完全不见? 难道是被月冠仪收走了? 不对,他在月冠仪身边待了那么久,就没有看到他身边有玉令。 长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直接掀开了白布,一张腐烂的面目全非的脸暴露出来,和一般淹死泡大的尸体不同,她的脸上又明显的坑坑洼洼。 「张骁。」他喊道。 「属下在。」张骁掀开帐篷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秋大人的尸体的?当时秋大人的尸体是怎么样的情形?你再从头给我说一遍,一五一十,绝对不能有半点遗漏。」长安厉声说道。 第99章 准备策反 准备策反 长安如今可以锦衣卫的一把手, 张骁不敢含煳,将那日她们如何遭遇伏击,秋姝之如何和姜姒一同掉入江水中, 以及殿下如何发现尸体都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 长安越听越绝对不对, 秋姝之遇刺这件事很有可能有蹊跷, 而他面前这具尸体也很有可能根本不是秋姝之。 还有, 为何秋姝之的尸体找到了,和他一同掉入水中的姜姒尸体却始终寻觅不得? 秋姝之没死, 是有人故意用了假尸体! 长安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时外面突然吵闹做一团,锦衣卫匆匆而来, 脸上还挂着伤痕:「大人, 殿下醒了......属下无能实在劝不住殿下, 还请您去看看。」 长安沉着脸色走进了屋内,月冠仪已经醒来。 他一巴掌挥开药, 眼中恶意如狰狞困兽, 声音撕裂:「混帐!我难道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吗!谁敢阻挠我,立即凌迟!碎尸万段!」 月冠仪胸口愤怒的激烈起伏着,腹部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崩裂, 鲜血浸透床单。 「殿下、您振作起来啊, 属下刚才去看了秋大人的尸体,觉得这件事情疑点重重, 秋大人很可能没死,您不要折磨自己!」 「你说什么?」月冠仪眼中迸出近乎寒冰碎裂的目光,死死的拉扯着长安的衣领,阴沉绝望的眼神里闪烁着渺茫的微光:「你说秋娘没死?」 「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么多尸体面部完好,唯独秋大人的面容被江中鱼啃噬的面目全非?而且连殿下您送给秋大人的玉佩也不见了踪迹?还有蓝儿,蓝儿去哪儿了?」 长安将种种疑惑悉数吐露了出来。 他知道想凭孩子挽留殿下的寻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唯独秋大人可以让殿下活下去。 果然一听到秋姝之可能没死的消息,月冠仪死气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样式. 「秋娘还活着、秋娘还活着、」月冠仪不停地喃喃着。 长安继续说道:「您对秋大人情深义重,但关心则乱,许多事情您当时并没有留意到,属下认为,这件事很可能是姜姒搞的鬼,或许就是他故意用秋大人的衣服套在陌生女人的身上诓骗您,而秋大人现在极有可能被他囚禁。」 「姜姒,你这个贱人!」月冠仪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扭曲到狰狞的恨意,滔天恨意咆哮翻涌, 他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手指因不断袭来的剧痛而蜷缩到痉挛抽搐。 这个贱人觊觎他的妻主,设计做了圈套抢走了秋娘,害得他亲手杀掉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子......他一定会让这个贱人付出代价,将他碎尸万段,将他的尸体封入无边阴沼戾气之中,生生世世不入轮迴,永不超生,为他的孩子陪葬! 第190页 ------------------------------------- 清脆的鸟叫虫鸣将秋姝之唤醒,她撑着软绵绵的身子醒来,身上穿着苗疆女子的服侍,不似男子般精緻,但紧束的窄腰将她的腰线勾勒地更加纤细。 她坐在竹屋门槛上撑着手,看着门前空地上一个六七岁地苗疆小孩儿在玩一条碧绿青翠的竹叶青,微毒的蛇性,阴冷的蛇身缠绕着他圆滚滚的手臂,换做中原孩子早就吓得哭出来了,但这小孩儿玩竹叶青就像在玩一个温顺的玩具。 忽然一只罕见的绿孔雀从参天古树飞跃而下,绚丽夺目的羽毛在清晨的光辉中格外美丽。 秋姝之第一次知道原来孔雀还会飞。 绿孔雀似乎看中了苗疆小孩儿手里的竹叶青,不停试探想用喙啄它。 小孩儿宝贝似的将竹叶青护在怀里,嘟着嘴不悦道:「阿嘟,这是我的宠物,你不许欺负它。」 阿嘟? 秋姝之隐约记得,蓝雪照当初哭得像个孩子似时,嘴里也念叨着这个名字。 她来了这里这么久,发现苗疆人似乎都会养宠物,蛇虫鼠蚁样样都有,这只绿孔雀就是蓝雪照的宠物吗?倒是般配。 可惜它与主人分离,一个飞翔于丛林间自由自在,一个成了深宫里的囚鸟,以后恐怕也见不到了。 「阿嘟?」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阿嘟的头动了动,头顶蓝绿色的羽冠轻轻摇晃,它看了她一眼,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慢向她走来。 阿嘟的性格似乎极为温顺,美丽又乖巧的生物没人会不喜欢,她轻轻摸了摸它的尾上艷丽的覆羽,它也似乎有感应般轻轻蹭着她的掌心,还轻轻舒展着华丽的羽毛,喉咙发出舒服的声音。 秋姝之幻想着它开屏时惊艷众人的模样,露出了来到苗疆之后的第一抹笑容, 「妻主、」旁边传来一声轻柔又讨好的低唤。 姜姒正端着早饭过来,看到秋姝之逗弄着阿嘟的羽毛,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才敢轻轻唿唤她,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 但听到他的声音,秋姝之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几分,直接转身回屋。 在她刚到苗疆的那一天,姜姒就跟她全部坦白了,包括他既是死而復生的姜姒,又是真正的苗疆圣子的事。 姜姒瞒了她这么久,任何人被骗了之后都会生气,更何况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秋姝之不可能不生气。 虽然这些她早就已经知晓,但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如果她的表现太平静会让人起疑。 于是她先佯装生气,晾他几天,然后再假装想通了原谅他,说几句诸如在我心里,你比江山更重要,这类昧良心的话,这样才能彻底获得姜姒的信任。 「妻主、」姜姒将早饭放在桌上,看着她冷冰冰的面容,心中顿觉酸楚。 以前他做蓝儿时,秋姝之从来不会这样冷落他,只会无尽的包容他,爱护他。 「妻主,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事事与你坦白,绝不再瞒着你......」姜姒从背后缓缓搂住她的腰,娇糯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 是他骗她在先,她惩罚他是应该的,他没有资格求她原谅。 可是他还是好想秋姝之可以原谅他,重新像之前那样温柔的疼爱他。 他们会在苗疆部落众人面前拜堂成亲,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自己已经冷落他三天,每天都装作很痛苦纠葛的样子,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如今戏也演的差不多了。 她低声嘆息:「姜姒,你骗我至此,该让我如何相信你?」 姜姒一听她终于开口了,激动地近乎恸哭恨不得割手发誓:「妻主,我也是被逼无奈,不然我又怎会瞒着你,可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我带你回来就是为了在族人面前和你成婚,做你光明正大的夫君,往后整个苗疆就是你我二人的,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拦我们在一起。」 说着他丝毫不顾及如今的圣子身份跪在秋姝之面前乞求她的原谅。 秋姝之心疼的将他从地上捞起一把抱住。 「妻主你原谅我了?」姜姒泪水噙在眼眶中。 秋姝之沉默的点点头。 「你的想法虽好,但殿下他不是容易善罢甘休的人,找不到我,他一定会四处搜寻。」 姜姒抹去眼泪:「妻主放心,月冠仪他不会再来找你。」 他派去的探子说,月冠仪已经找到他提前布置好的尸体,悲痛万分,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 姜姒冷笑,孩子没了正好。 如果月冠仪真的生下孩子,对他来说反而后患无穷,难保秋娘会看在孩子的面上心软回去。 秋娘的孩子自有他会替她生。 姜姒没有明说,但秋姝之已经大概猜到他做了什么。 但这些如今都不是最重要的。 「苗疆是滇王势力范围内,你草率的就将我带回来,不怕滇王找来吗?」 姜姒摇摇头,银晃晃的头饰发出清脆的响动,照亮他绯红的眼角:「妻主放心,苗疆名义上虽然被母亲统率,但这些年母亲一直刻意削弱苗疆势力的举动已经惹得族人们心怀不满,虽然如今苗疆势力不同十几年前,但在这个关键时刻,滇王也不敢贸然动苗疆。」 心怀不满,那就是有机可乘。 秋姝之恍然:「原来是这样,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滇王真打赢了朝廷,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第191页 姜姒沉默半响:「苗疆。」 秋姝之乘胜追击:「是啊,偏安一隅终归不是良策。」 这件事也是他心中的隐忧,他痛恨父亲一心掉进情爱陷阱里不知道为父族争取利益,导致曾经势力鼎盛的苗疆被一点点削弱。 但姜姒知道,母亲还是忌惮苗疆的。 曾经的苗疆几乎统治了整个云南,若果不是她当年靠着征服了父亲的心,根本不可能成为大启唯一的异姓王。 如今母亲的势力渐渐大了,但对苗疆的态度还是防备,尤其苗疆还擅长蛊毒,若真在瘴气密布的山野密林中打起来,滇军几乎没有胜算。 但如果她统治中原,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第100章 人质 人质 这时, 门外突然传出一声阴冷湿寒的笑,一个正值壮年的苗疆女人阿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苍老年迈的族长杵着拐杖走了进来。 阿瓦长了一双蛇蝎似的眼睛, 一直紧紧盯着秋姝之:「不偏安一隅, 在夹缝中求生, 难道还要投靠朝廷与滇王对立?亦或是投靠滇王与忤逆朝廷?苗疆左右都是错, 能在乱世中侥倖存活已是不易,你这个小人表面上担心我族安危, 实际满肚算计。」 「阿瓦!」姜姒立刻挡在秋姝之身前维护道:「妻主她不是这个意思。」 阿瓦目色阴寒,冷冷笑道:「姜姒你身为男子, 却张口闭口管一个未行夫妻之礼的女人做妻主?你的礼义廉耻呢?」 身后苍老的族长咳了两声:「阿瓦, 别说了。」 阿瓦愤怒吶喊「族长!难道连你也被这个女人蒙蔽了不成, 你忘了当年姜岁就是这样害了我们苗疆吗?她会像当年的姜岁一样,把我们苗疆推入万劫不復之地啊!」 族长重重的杵着拐杖敲在地板上, 低沉呵斥:「住口!」 她浑浊老态的目光转向秋姝之身上, 见证世事沧桑的眼眸锐利逼人:「秋姝之,你既然说我们苗疆不能偏安一隅,那你有什么好谋策?」 秋姝之双手交叠, 恭敬谦卑的行礼, 缓缓说道:「我记得□□皇帝时,未曾设立藩王属地, 而是设立云南土司,让生活在南疆的异族自我管理,那时云南乃至归顺于大启的远邦小国皆可内治,朝廷不需要派出多少兵力,就可以让南疆实现长期稳定,但自哀帝时起, 这样的良策便被藩王取而代之,之后百年,藩王势力甚嚣尘上,成为了朝廷心头大患,亦有了如今滇王之乱。」 族长一惊:「你想重新恢復云南府?」 「正是。」 这也是秋姝之心甘情愿跟着姜姒一起来苗疆的原因,除了解蛊之外,说服苗疆一致对抗滇王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和月深那晚在御书房议事一夜,最后才定下最能够拉拢苗疆的计策。 恢復土司制绝对是苗疆人最希望的,既然设立土司既不会改变苗疆现有的社会结构让他们远离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强硬与中原风俗融合,同时又可以利用他们自己的势力巩固降雨,何乐而不为。 只要能说服苗疆倒戈对滇王就是沉重一击。 族长虽然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冷静下来:「恢復云南府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朝廷势力坚若磐石,错综复杂又岂是你一个驸马能拍板的。」 秋姝之敛眸一笑:「您说的对,我虽不能拍板,但这正是太后和陛下的意思,想必容妃復宠,被册封为皇贵妃的事情您也听说了。」 族长眼神一动,看向她身边的姜姒:「她说的是真的?」 姜姒点点头:「妻主说的没错。」 阿瓦看到族长眼中的犹豫摇摆,立刻冲上前来打断众人,怒吼道:「你们别被她三言两语欺骗了,当初姜岁是怎么骗走我们的信任都忘了吗?她说什么你们都信?」 说着阿瓦眼中厉色更深,趁着众人不注意,窄袖一甩,一条银光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小心!」姜姒奋不顾身冲上前去,但他身上的武功已经被月冠仪悉数废去,与平常男子无异。 电光火石之间,秋姝之反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拔过他腰间的短刀侧身一划,银光瞬间崩坏,一条银背蛇无力的蜷缩在地上,缩成了一个圆圈。 「阿瓦!你敢伤我妻主,你找死!」姜姒厉声喝道。 阿瓦看着姜姒沉迷秋姝之无法自拔,毫无惧色的反问:「你的妻主?没拜过堂你们就是不是夫妻,她就是个野女人,凭什么我们苗疆要听一个野女人的话。」 「你——」姜姒被她质问的哑口无言,只有头上轻轻晃动的髮饰诉说着他的无奈。 姜姒知道自己和秋姝之尴尬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是自己一直恬不知耻在苗寨里到处跟人说秋姝之是他的妻主,但其实秋姝之只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夫君,就是月冠仪。 这也是姜姒嫉妒厌恨月冠仪的愿意,他轻而易举的拥有了自己一直渴望的名分。 而他自己却始终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即使他再渴望和秋姝之成婚,但他如今也不敢可秋姝之提出来,自己才惹得秋姝之生气,好不容易等到她消气,顺着都来不及,又岂敢要求秋姝之做什么。 「怎么?连你自己的都哑巴?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把你当猴耍呢,就你还跟个傻子似的信了,不光信了还想着拉上全族倒贴人家。」阿瓦不屑一笑。 姜姒死死握紧拳。 第192页 秋姝之清冷低垂的眼眸微抬:「只要我娶了蓝儿,你们就愿意相信我所说的是真的?」 阿瓦趾高气扬的笑道:「当然。」 姜姒是隐瞒身份的罪臣之子,她似乎是料定了秋姝之不会冒着背叛朝廷的风险娶他。 这个阿瓦,看似是个狠角色,实际头脑倒也简单,只是被以前滇王的手段搞得杯弓蛇影。 姜姒提前派人在峡谷外埋伏是她没想到的,将她之前的计划全部打乱,以至于自己孤身一人闯进了苗寨。 如今自己进退两难,又有蛊毒在身,必须尽快解除。 阿瓦以为自己是在给自己使绊子,却不知是给了她却好的契机,既能博取苗疆族人的信任,亦可以加深她和姜姒的情谊,早点饮下姜姒的血,接触蛊毒。 到那时她便能化被动为主动,与小皇帝里应外合,彻底剷除滇王势力,与平定江山比起来,男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思及此,秋姝之缓缓执起姜姒的手,纤纤十指,紧紧相扣。 在姜姒震惊激动的眼神中,秋姝之跪在族长面前郑重说道:「秋某愿意迎娶姜姒,做我夫郎。」 「妻主、」姜姒跟着跪了下来,反握住她的手,妖媚的眼中泛着点点水光,似剎那绽放的璀璨烟花。 秋姝之俯身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眼中深情缱绻:「蓝儿,你愿意做我的夫郎吗?」 姜姒忙不迭的点头,头上银灿灿的发冠晃若雪夜银花。 「秋姝之,你——」阿瓦气愤不已。 「够了!」族长一声怒叱,竹杖沉重砸在地上。 她看着秋姝之和姜姒二人,良久她紧盯着秋姝之一人,缓缓说道:「你们都退下。」 阿瓦和姜姒对视一眼,眼中互有恨意,但碍于族长的颜面,不得不推下去。 竹屋内只有族长与秋姝之两人。 秋姝之此番带着诚意来,恭恭敬敬的跪坐在族长面前,身姿虽然谦卑,但气度却不卑不亢颇有傲雪凌霜之风骨。 族长坐在她对面,苍老颓丧的体态,与她挺拔的身姿形成鲜明对比,她愈发像一只快要枯死的老树。 族长统领苗寨五十多年,因为她的失策轻信了滇王,导致苗疆由盛转衰,这是她心中的隐疾。 如今苗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在茫茫交错的权利中看不到半点出路,也为苗寨族人的未来感到担忧,直到秋姝之的出现。 如果能重设云南府,将苗寨族长设为当地土官,以后苗寨族人也不必像今天这般东躲西藏的过日子。 「秋大人,你刚所说,空口无凭,可有信物?」纵然她这颗老树将死,也想让枯死的身躯再多庇护族人几时。 秋姝之沉默了片刻。 信物本来是有的,小皇帝的宝剑,还有钦赐圣旨,但这些贵重之物她都不敢随身带着,一直交由月冠仪保管,谁知姜姒突然搞了这么一出,她身上被江水沖刷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块玉佩。 「没有?」族长自嘲的笑了一声,笑她苍老无能,把渺茫的希望当成族人唯一的出路。 「有——」秋姝之窄袖下的手指微微攥紧,身子对着族长微微轻躬:「我就是信物。」 族长沟壑纵深的眼角闪过一丝意外:「你?」 「实不相瞒,秋某这次来就是做陛下的口舌,想与苗疆一同合作,一举消除滇王势力,事成之后,陛下便会按照约定设立云南府......在那之前,秋某愿做人质。」 「你......」族长沉默了良久,看着秋姝之挺拔傲骨,眼底竟升起一丝钦佩。 但仅凭一个人质,就想让苗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万一滇王赢了,苗疆就真的完了。 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不能再犯第二次。 「你先出去吧。」族长疲惫的说道。 「族长。」秋姝之一眼看出了她的动摇,现在是唯一可以说服她的时机,机会稍纵即逝,她岂能放过。 「族长,我带着皇室和秦氏诚意而来,可以给岌岌可危的苗寨带来转机,您可以选择加入,亦可选择旁观,但滇王这些年对滇王妃如何,对苗寨又如何?您比谁都清楚,一旦滇王胜了苗寨才真的万劫不復!」 一句万劫不復,彻底触动了族长敏感的神经。 事情果真已经到了无法迴旋的地步,她必须做出选择。 第101章 联盟 联盟 族长在痛苦挣扎中闭了闭眼, 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你。」 秋姝之如释重负。 有了苗疆的帮助,这一仗的赢面就大了。 她出了竹屋, 姜姒正焦急的等在外面, 看到秋姝之出来急急忙忙的凑上前去:「妻主, 族长怎么说?」 秋姝之笑着握紧他的手:「别担心, 族长已经答应我会和朝廷联手。」 姜姒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理智告诉他, 苗疆能与朝廷合作最好,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秋姝之要再次回到月冠仪身边, 难免这途中秋姝之不会被月冠仪勾引走。 月冠仪是她明媒正娶的夫君, 他们重归于好名正言顺, 但他呢? 姜姒心中一紧,不甘心唾手可得的幸福又要拱手让人, 「蓝儿, 你好像不开心?」秋姝之低声问询。 姜姒紧紧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更加惶恐不安的紧攥着她的衣袖,想寻得一丝安慰:「妻主,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第193页 即使她回到月冠仪身边, 也不会忘了他,也不会重新喜欢上月冠仪。 秋姝之垂眸浅笑, 纤长的手指拨弄着他修长脖颈上的银项圈:「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既然已经承诺会娶你,就一定会对你好。」 「只对我一个人好?」姜姒眼中的光芒异常明亮,声音惶恐却有力,一定要让秋姝之证明她的真心似的。 「当然......」秋姝之弯下腰轻吻着他的侧脸,低声呢喃:「只对我的蓝儿好。」 姜姒脸上的不安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喜悦欢愉,他主动吻上了秋姝之的薄唇。 妖冶眉目间摇曳万种风情,眼底确实最纯粹动人的光芒:「妻主,我们成亲吧。」 他想拥有像月冠仪一样光明正大的名分,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她的身边。 秋姝之疼惜地回吻着他,无尽怜爱疼惜。 姜姒当初在京城表现的如情场浪□□子一般,实际却是个连接吻时如何换气都不知道的主儿,长着世间最妖冶风情的脸,性格确实最单纯的。 一记绵长深吻,让姜姒面色潮红,脸上泛起层层云霞,柔软的身子跟没骨头似的依附于秋姝之身上,旖旎情深的眼中映着她深情款款的倒影。 「蓝儿我们现在还不能成亲。」 姜姒眼中情愫如潮水般褪去,质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男人?」 秋姝之淡然地摇着头:「我好歹也是月冠仪名义上的妻主,如今苗疆还要与朝廷合作,在这个关键时刻,我这个做驸马的岂能和你堂而皇之的成亲?锦衣卫无孔不入,消息一旦走漏,以月冠仪那般狠戾的脾性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不能因为这个而导致联盟破裂......」 「那我呢?难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姜姒泪眼模煳,眼中尽是伤心痛苦:「你果然还是在乎月冠仪的对不对?你跟我在一起只不过是玩玩而已,你根本就想跟我成亲是不是?」 当秋姝之拒绝他的那一刻,姜姒仿佛觉得天都要塌了,无边漆黑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将他的心脏挤压变形。 秋姝之忙哄着他:「我从未骗过你,只不过如今情形特殊,不能因为我们二人就将整个苗疆的生死搭进去。」 她捧起他娇媚入骨的脸:「你放心,等平定滇王之乱后,陛下设立云南府,我便跟他和离,永远跟你留在云南可好?」 姜姒原本写满哀戚的脸上听到秋姝之说要跟他一起永远留在苗疆时,激动的几乎咬破了嘴唇:「你说的是真的?跟我一起留在苗疆,不回京城了?」 秋姝之轻抚着他的脸,满眼柔情的看着他:「我既然决定要娶你,给你光明正大的身份,就势必要和月冠仪划清界限,京城是他的势力范围,我也只能跟你留在这里......只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嫌弃我无用才好。」 「不会,我怎么会嫌弃你。」姜姒顿时喜泪交加,脸上展露出仿佛孩子般的笑容,眼角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滴落。 以秋姝之如今驸马的地位,如果平定了滇王之乱,回到京城一定风光无限,荣耀加身,甚至可以位极人臣。 但为了他,秋姝之可以将那些唾手可得的地位荣耀全部抛弃,跟他一起隐居山林。 近乎疯狂的喜悦在他心中疯狂瀰漫肆虐,驱散了方才失控的阴霾。 他何其有幸,能有这样的妻主。 秋姝之看着姜姒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时,脸上露出的笑容像十七八岁的纯洁少年,单纯简单无限美好。 她心中无限感嘆,如果当初姜姒不对她做出那些事,或许自己也无法见到他妖艷美人骨下的另一番风情吧。 三言两语将姜姒哄得服服帖帖后,秋姝之提笔写信,准备将苗寨里发生的事情传递给月冠仪。 自从她掉入江水之后,她和外界就失去了联繫,不知道月冠仪如今怎样,十分担心,因此在信中也简单的提了一句关心的话。 她不敢写的太多,因为此刻姜姒就在她身边体贴的磨墨,眼睛稍微一瞥就能看见她写的是什么,她也只能收敛不惹姜姒怀疑。 就在她刚刚放下笔后,姜姒的声音就从她身边传来,声音里冒着强烈的陈醋味儿:「妻主,还挺关心他嘛。」 秋姝之低笑一声,轻轻捏着他脸上的软肉:「醋劲儿怎么大?」 自从两人关系说开了之后,姜姒就对她表现的十分紧张,就像揣着宝物的人,时时刻刻惦记着,生怕被别人抢走了。 尤其在她承诺过要娶他之后,姜姒更是连她周围的苗疆男子都不放过,绝对不许超过14岁的族人靠近秋姝之,就怕她对那些男子感兴趣。 还没过门呢,妒夫架势倒是十足。 「我就是吃错,就是看不惯你对他好。」姜姒也不扭捏,天生媚骨的他软软的倚在她身上,帮她封好信口,手腕银铃作响。 秋姝之的手抚上了他的手背,温声道:「月冠仪他毕竟是我的夫郎,我失踪了这么久,也应该关心关心他,就是做做面子而已。」 「夫郎?」姜姒在她怀里哼哼唧唧,纤细皓腕如滑熘熘的银蛇攀上了她的脖颈:「妻主,你只有一个夫郎,就是我。」 秋姝之覆上他如雪皓腕:「别这么说,我虽然不喜欢月冠仪,但毕竟他也是我三书六聘娶进门的,等我跟他和离之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夫郎。」 第194页 姜姒娇媚的眼眸近乎快要被陈醋浸泡透了:「月冠仪不过是个工具,不被妻主疼爱的人算不得什么夫郎,只能算深宅大院里的一尊牌坊。」 秋姝之哑然失笑,这算是什么歪理。 古代版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吗? 殊不知姜姒从一开始就深深嫉妒着月冠仪。 明明他和月冠仪都是在琼林宴上初遇秋姝之,但月冠仪却凭着自己的身份地位逼着秋姝之娶了他,独宠他一人。 明明月冠仪出身那样卑贱不堪,性格暴戾又扭曲,连身上都长年累月瀰漫着血尸腐烂的恶臭,这样的人就算是下家平民都无人敢娶,却偏偏攀上了他曾默默喜欢的秋姝之。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要隐瞒男儿身,如果不是被局势所迫。 那么秋姝之心仪的人就不会是月冠仪,而是他;秋姝之八抬大轿迎娶的人也不会是月冠仪,而是他,那晚京城满天烟花,便会是他幸福的见证,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始终被月冠仪的正夫身份强压一头。 嫉妒怨恨会扭曲人的心智,将龌龊阴暗的心思转嫁,。 他对秋姝之的爱越深,对月冠仪的恨意便越浓,恨不得月冠仪随着他腹中的孩子一样下地狱,这样就再也没人可以霸占他的妻主了。 ------------------------------------- 两日后,信送到了月冠仪的帐中。 单薄脆弱的纸张在月冠仪的手中近乎被捏碎,他反覆的看着纸张熟悉的字迹、纸张上残留的余香,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颤巍巍地将薄纸贴在脸上,闭着眼感受着余温。 「秋娘还活着、秋娘还活着、」苍白哀戚的脸上涌起劫后余生的狂喜,泪水不断从布满血丝的眼中溢出,打湿了薄纸。 「果然是姜姒那个贱人设计掳走了秋大人,还找人假死顶替。」长安愤愤不已,如果不是姜姒,秋大人就不会陷入危险,殿下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那孩子更不会夭折。 山唿海啸般的狂喜过后,月冠仪抹去了眼角的泪,将信纸放在胸口上缓缓开口:「把药端来。」 长安捧着药欣喜不已,这还是月冠仪第一次主动喝药,脸上的阴沉死气也不见了,果然这世间能救月冠仪的只有秋姝之一人。 月冠仪看着眼前黑乎乎如墨汁般的药,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一饮而尽,他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秋娘还等着他。 烧灼般的热度顺着喉咙流入腹腔,温热的郁积在小腹处,那里曾经也孕育着一个生命。 月冠仪长久麻木的神经终于从秋姝之死讯中抽离出来,苍白的脸突然如同掉入冰窟一般浑身冰冷。 他亲手杀死了秋娘的孩子。 秋娘知道一定会怨他。 第102章 解蛊 解蛊 月冠仪刚带着神机营到白杆兵处, 就得知滇王已经开始行动,大批兵马开始向要塞云下城进发,云下城是想从云南进入蜀中的必攻之地, 一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 另一边便是广袤平原, 因此得名云下城。 一旦滇王拿下云下城, 便可长驱直入进蜀中。 月冠仪也因此不得不和神机营一起驻扎在此处和白杆兵一起守城。 「幸好秋大人和苗寨交涉及时,令苗寨倒戈与我们, 否则滇王突然进攻我们也毫无胜算。」长安庆幸道。 月冠仪站在城楼之上,低头看着脚边缓慢爬过的千足虫喃喃道:「也不知道秋娘如何了。」 「殿下放心, 秋大人既然能反客为主说服苗寨, 就一定能平安无事。」长安劝道。 「那她身上的蛊毒呢?姜姒那个贱人可有给她解蛊?」月冠仪心紧紧的揪起, 这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地方,姜姒精明, 绝不会做出不利己的事情。 蛊毒一天不解, 他就一天寝食难安。 「这......殿下您也别急,咱们的书信已经源源不断的送出去了,秋大人看了自会回復您。」长安也不敢随便乱说, 毕竟姜姒狡猾如狐狸, 秋大人落在他的手里祸福难料。 可如果姜姒不愿意给她解蛊,一直桎梏秋姝之, 那么她将永远沦为姜姒的傀儡。 月冠仪心头的担忧越来越深:「书信送到苗寨里一定会被那些人首先过目,我岂能光明正大问这些,更可况,姜姒可不是能被轻易说服的人。」 姜岁是他的生母,秋娘却能够说服姜姒与自己的生母对抗,甚至还能在没有任何信物的情况下说服苗寨倒戈相向, 秋娘到底用了什么筹码? 他心中开始隐隐不安,想要亲自去苗寨找到秋姝之的心情越来越强烈,只有在见到秋娘本人平安无事后他才能放下心。 但他现在又不得不困守于此...... 月冠仪脚尖一动,将脚下的千足虫狠狠碾压成肉沫,烦躁,烦躁的很。 ------------------------------------- 滇王已经开始行动的消息自然逃不过一直隐藏在密林里暗中观察的苗疆探子。 秋姝之、姜姒、族长以及苗寨长老齐聚一堂商议探讨。 「既然滇王往云下城进发,那么势必会翻越旁边的高山,我们就可在路上埋伏。」秋姝之在临时做出的简易沙盘上提议。 「云下城外是一处悬崖,易守难攻,滇王虽然有二十万大军,但这种地形之中想要攻城已是不易,更不用说有神机营的火炮在。」族长说道。 长老阿黎轻轻撇嘴:「族长您忘了,为了营救圣子,咱们已经将神机营灭的差不多了,火器大半部分也掉进水里。」 第195页 族长脸上一僵。 谁也没想到,当初他们的对手会成了盟友,但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秋姝之连忙说道:「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在路上伏击,提前折损她一部分兵力,替云下城分担。」 说着她按照沿路的山脉地形制定了各种伏击方针,尽最大的可能发挥出苗寨的优势,以小博大。 族长听完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夸道:「想不到秋大人还有做武将的天赋。」 姜姒听着也是微微一笑,倾慕不已的挽着她的手臂,像猫儿一样靠在她的肩头撒娇。 秋姝之有些脸红,她来这里读的都是儒家学说,哪里会什么排兵布阵,不过是靠着上辈子读的史书多了,积累了一些大启国人没有的经验而已。 阿黎纵然对秋姝之有些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秋姝之的法子比她要好。 她性格直爽,直接拍板:「那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就出发。」 回到房间之后,秋姝之握着他的手,语气里满是不舍:「明日我就要跟随阿黎长老一同出发,你的武功被废,就留在苗寨,等我回来。」 姜姒紧皱着眉头:「不行!」 他不可能让秋姝之离开他的视线,一时一刻都不可能。 让她跟阿黎走,万一路上遇到月冠仪,他死缠烂打带她回去怎么办?或是秋姝之知道了月冠仪流产的事情,她一定会心软的。 「蓝儿,别闹,这不是儿戏。」秋姝之好声好气的哄着他,轻吻着他的手指。 「就因为不是儿戏,所以我才更不能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陷入险境。」姜姒紧紧的抱着她不撒手:「明天我也要跟你去,你去哪我去哪儿,我们绝不分开。」 秋姝之哑然一笑:「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闹脾气?来日方长,咱们以后的日子还多着呢。」 看着她温柔含笑的模样,姜姒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 秋姝之说真心实意的对他好,而他却屡次算计她,在她身上下的蛊毒至今未解,若是她知道真相也一定会对她很失望吧。 解蛊毒的日子越来越近,蛊虫马上就要在她体内孵化而出,若此时不解,等蛊虫完全在她体内孵化,纵然他有解药也无济于事。 姜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秋姝之心疼的捧着他的脸。 她眼中担忧紧张地神情根本骗不了人,越是这样对他好,他内心就越是折磨。 「没什么。」姜姒紧咬着下唇摇头,强撑出一丝笑容:「我就是害怕你一去,看到月冠仪就不回来了......妻主,我真的好害怕。」 他时时刻刻不在担心月冠仪这个威胁,爱的越深,这份担忧就如影随形,即使秋姝之嘴上说的如何好,都不能缓解他内心不断放大的惶恐不安。 想想也是可笑,当初自己信誓旦旦的要将秋姝之勾引到手,拿捏住她的心。 却没想到如今沦陷的却是他自己,被狠狠拿捏住的也是他自己。他渐渐变得如他父亲一般,对女人的宠爱患得患失,迫切的想要寻求她的关注怜惜。 「别怕,别怕。」秋姝之将他搂在怀中,沉稳的声音不断地安抚着他。 听着她心口韵律有力的心跳声,姜姒渐渐下定决心。 「妻主你知道吗,在苗疆有一种习俗,两情相悦的人只要能互相吸饮对方的鲜血,就能将彼此的血液溶进自己的身体当中,就能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生死永不离。」姜姒靠着她的心脏,缓缓说道。 秋姝之手里的动作一听,随后温柔一笑:「那好,咱们也来,生死永不分离。」 她似乎将他的话当做小孩子才会信的玩笑,却依然纵容着他的任性。 姜姒拔出腰间的短刀,凝眸片刻,便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顿时鲜血如注,鲜艷殷红的血珠子不断从手腕滴落。 他的血液冒出来的那一刻,似乎带着强烈的浓香,对她产生了剧烈的吸引力,仿佛埋藏在身体的虫子已经闻到了血腥味蠢蠢欲动,不断催促着她快点吸干他的血。 秋姝之咽了咽喉咙,强忍着。 姜姒将手腕凑到她面前,鲜血越浓,衬得他的手臂就越白:「妻主,开始吧。」 秋姝之微微侧头,嘴唇贴在他的手腕上,鲜血浸染了她的薄唇,顺着经络一路滋养如心脏,渴求感不断放大,她对他的鲜血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开始不受控制的吸食着他的血液,强烈的欲望下她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嘴角。 姜姒能感受到手腕处传来沉闷的仿佛被抽空的疼痛,伤口被她柔软温热的舌尖不断的舔舐着,血液源源不断的流入她的身体,他的嘴角也越来越白。 他知道这是蛊虫最后的狂欢,这些鲜血对他们来说是美酒也是毒药,只要一接触,要不了多久,蛊虫就会全部死亡,再也不能威胁秋姝之的生命。 秋姝之在姜姒血液的作用下渐渐恢復了神智,心中明白,自己身体里的蛊毒算是彻底解了,一颗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蓝儿你没事吧?」她松开口,鲜血沾染在她的嘴角,漫天温柔雪白之中的一点温热滚烫的红。 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姜姒,自责道:「都怪我,也不知道怎的,一尝到你的血就像染上了瘾一般,根本不愿意松口,才害得你这样。」 第196页 「来,我把我的血给你。」说着秋姝之拿过他手里的短刀,就要割自己的手腕。 「不要。」姜姒拦住她,虚弱的靠在她怀里摇头。 「可是、」 姜姒淡笑着,苍白的嘴唇让他的笑容也变得脆弱,像被冰雪冻住的牡丹,一触即碎。 他一双手缓缓攀上了她的脖颈,指骨分明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她的破裂的嘴角边蹭了蹭。 玉指纤纤的指腹上沾了她一点红,他缓缓将指尖放入唇中,感受着口中的铁锈味在盛放,又觉得不够满足,干脆撑在她身上,将自己与她紧紧贴在一起,舌尖在她的嘴角反覆舔舐。 湿润温热的舌尖混着不断如潮水般涌来的喘息声,让她耳边摩挲。 姜姒眸光微暗,饱满无限深情旖旎:「这样就够了。」 第103章 绝望的小姜 绝望的小姜 幽深不见天日的密林中, 只有一条被林荫覆盖的小道,路面蜿蜒崎岖坎坷不断,山中多雨泥泞的坑面令不少马车深陷其中, 雨后的水蒸气密布在丛林中无法蒸发, 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唿吸困难, 更有水潭边不断滋生的蚊虫如蜂群般嗡嗡作响, 滇军潜行其中,备受其扰, 却不知就在她们小路周围深及半腰的高草丛中埋伏着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姜岁骑马在前, 环顾四周隐秘的丛林, 深邃的眼眸里隐隐露出一丝不安。 突然前面的先锋兵凭空从路面陷落, 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坑,里面排列着被削尖了的竹锋, 捅穿了先锋兵的胸膛, 死的面部狰狞。 突然起来的变故惊扰了姜岁的坐骑,骏马一声嘶啼划破丛林。 「有埋伏!」姜岁深邃的眼神立刻变得锋利逼人,身边的滇军顿时上前将她重重围在中心保护。 还不等她们做出反应, 幽深漆黑的丛林里迅速的射出毒刺, 如疾风骤雨暴雨梨花重重的刺入滇军,毒刺淬着苗疆剧毒, 即使稍微被划破一点皮肉,都会瞬间皮肤溃烂,脸色乌黑口吐白沫而死,不消片刻,就已经折损了许多滇军性命。 「用盾牌,快!」姜岁指挥着, 就在滇军用盾牌做出一道城墙壁垒,阻隔不断袭击而来的毒刺,准备一点点向着毒刺的方向逼近时,对方渐渐偃旗息鼓。 「她们撤了,快追!」姜岁手下的将领大喊着。 一声令下,二十万大军就要勐袭入林。 「别追!」姜岁大喝道:「她们费尽心机就是想引我们进入山林,这里地势狭长,任凭我们人多也捞不到好处,她们就希望我们跟上去,别追了!」 「滇王,我们还没到云下城境内就遭遇伏击,您说这是谁干的?」将领隔着帕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毒刺:「此等剧毒之物,只有生活在滇境内植物才能有,尤其是苗疆,最擅长用毒。」 「不可能。」姜岁盯着毒刺,即使心里有隐约猜测更多的还是不信。 苗疆已经归顺她多年,这些年更是老老实实被她赶到接近百越一带,苗寨的势力也一再衰减。 以前她们仗着她娶了蓝玉做王君,姜姒又是世女还能嚣张一时,但如今蓝玉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姜姒又已死,苗疆现任族长更是个蠢妇,能保全苗疆已是万幸,怎么可能有胆子做出伏击之事。 「这等毒物虽然是苗疆擅长使用,但你忘了白杆兵?这些年她们可没少跟我们作战,以前也不是没用过这种阴招。」 将领微微颔首:「滇王说的是,是属下多虑了。」 「你去清点清点,这次我们折损了多少将士。」姜岁气势沉稳的说道。 不一会儿,将领回来了:「禀滇王,一共三千人。」 姜岁轻笑一声:「这么大阵势就伤了这么点人,果然是白杆兵能做出来的事。」 「不必去追那些人,继续前进。」姜岁胸有成竹的说。 另一边撤回的阿黎带着苗疆族人,看见等候多时的秋姝之狠狠拍着她的肩膀:「好你个秋姝之,还真被你说中了,姜岁她竟然真的没有追来。」 秋姝之穿着深蓝的苗疆服饰,斜倚在一枝翠竹旁,淡淡笑道:「那是当然,这里地形狭窄,滇王不追来还好,她敢追来,我们正好能搓一搓她的锐气。」 阿黎问道:「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秋姝之望着天:「等。」 滇军在密林中不断行进,天色渐渐暗下,滇军被迫安营扎寨。 山中阴暗,被树荫这样的月亮只在缝隙中露出微微一角,即使点着火把,也照不清前路。 交接的哨兵在营帐周围来回巡逻,渐渐进入了后半夜,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中。 月亮已经彻底被乌云遮蔽,窥不见一丝天光。 寒冷的夜气袭来,白雾如轻烟般从四周不断扩散而来,似要把整个滇军营帐笼罩其中,轻薄白雾如轻纱如月光,温柔的没有一丝攻击性,哨兵在恍然不觉间吸入了白雾,意识开始变得昏沉。 一直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开始现行。 阿黎打着先锋,一个苗族弯刀割断了哨兵的脖子,身后的族人也不遑多让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敌人面前杀了个痛快。 但这效果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有士兵惊醒,姜岁也在沉睡中被唤醒,她捂着口鼻,看着眼前的一幕,与她二十多年前初到苗疆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姜岁大惊,任她如何料想,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苗疆出手。 第197页 苗疆人长驱直入,鲜血四溅,任凭滇军人多,也经不起这场猝不及防的突袭,更何况还有好多人身中瘴气,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夺了性命,好在一些中毒尚浅的将士清醒过来,开始抗击。 突然暗处一道银光上来,姜岁敏锐的察觉闪躲。 「姜岁,我要杀了你。」姜姒眼中满含恨意。 姜岁看着眼前容貌倾城的男子,皱了皱眉:「你是谁?」 「我是谁?」姜姒呵呵大笑,眼角带泪:「姜岁你连你自己疼爱不已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了?」 姜岁迟疑道:「你是娰儿?你、你竟然是男儿身?」 姜姒嗤笑:「怎么,我不是女儿身你很失望?」 姜岁无话可说,早知道姜姒是男儿身,她当年就不会送他去做质女,会将他好好当做『世女』,一个男儿家,将来也只有退位的份,哪用她费那么多功夫提防苗疆。 「娰儿你还活着就好,来,回到母亲身边,我和你爹爹都很想你。」姜岁环顾周围形势,对她极为不利,但只要掌控住姜姒,她就依然有能力掌控大局。 「想我?想我!」姜姒的怨恨越来越浓。 「你们真的有一丝一毫将我当做亲生骨肉吗?你没有,就连蓝玉也没有,从头到尾你们对我只有利用,没有半点情分,就连王府里最下等的僕人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你们却对我如此残忍!我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就是投身在蓝玉的肚子里,做了你姜岁的儿子!」姜姒崩溃大喊,将这些年对父母的怨气全部吐了出来。 二十年男扮女装,十年沦为质女,日日夜夜担惊受怕,甚至到最后一刻沦为棋子,姜姒把这些年受过的苦全部嘶吼了了出来。 「娰儿,母亲是有苦衷的。」姜岁解释道:「你先让她们住手。」 「住手?」姜姒一把抹去眼泪,冷笑道:「不可能住手,我今日来就是杀光滇军,取你的性命。」 「......好吧。」姜岁一声无奈的嘆息,放下手中长剑:「娰儿,这些年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我就站在这里,你想杀我就杀吧。」 「你......」姜姒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锋划过她的脖子,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弒母的事情。 就在姜姒犹豫之时,姜岁一个翻身,将姜姒挟持在这里手中,长剑更是架在他的脖子上眼神狠厉:「让他们撤。」 「你——你竟然真的如此狠心。」姜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 即使心里已经清楚,却还是对姜岁的绝情伤的千疮百孔。 突然砰的一声,姜岁身中□□,松开了手。 秋姝之趁势将姜姒揽在自己怀中,她看着姜姒淡笑着:「滇王,连自己亲儿子都下得去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姜岁看着秋姝之,捂着手臂源源不断渗出的鲜血,神情倒是坦然自若:「成大事者岂能被小情小爱动摇,况且我膝下的儿女多得是,想为我生儿育女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何必在意一个。」 「带我走,带我走。」姜姒紧紧缩在秋姝之的怀中,脆弱的身子颤抖着,姜岁的每一句话都如刀剑般狠狠剜在他的心里。 周围的瘴气已经渐渐散去,滇军毕竟人多,纵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也很快能反应过来,并且已经有了反攻之势,身边的苗疆族人连连后退,秋姝之看准了时机也准备退了,她们今夜偷袭成功,重创了滇军,目的已经达到,也是时候离开了。 「滇王倒是绝情,就只怕您的大业也未必能成。」秋姝之放下一句话,带着姜姒撤退。 回去的路上,苗疆族人各个脸上都挂满了笑容,毕竟他们可是大获全胜,以少胜多斩杀了不知多少滇军,但唯有姜姒整个人都神情溃散。 「妻主,妻主,你是爱我的对吗?所有人都不爱我,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不会像她一样对我,对不对?妻主,你亲亲我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姜姒丝毫不肯放开她的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连唿吸都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他想被刺激到的幼兽,紧紧地纠缠着她,身子不停地发颤,他陷入了无边的惶恐不安和极度的绝望中,秋姝之成了他最后的信仰,是无尽深渊里唯一可以带给他救赎的光芒,他不能再失去了。 第104章 重逢 重逢 「禀报滇王, 这次遭遇偷袭我军损伤了五万将士,这可如何是好?」 「继续前进。」姜岁看着满目疮痍的营帐脸色阴沉,大军还未到云下城就遭遇了如此重创, 再想拿下云下城就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得到的事, 但此刻的她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 朝廷一早就知道她的动向, 如果此时撤退只会乘胜追击,而身后又有苗疆埋伏, 两面夹击危机四伏,与其坐以待毙, 不如拼死一搏, 说不定还能博出一条生路来。 她就不信了, 自己一手□□出来的滇军,身经百战, 还比不过朝廷那些人。 十五万大军急速前进, 如急行军在林中穿梭,不到几日就已经兵临城下,密密麻麻的军队聚集在城楼之下, 兵马乱踏之声搅动起扬起的尘土, 捲起漫天黑烟,城楼上万箭齐备只能一声令下。 月冠仪站在城楼之上, 还未彻底疗养好的病情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底下的姜岁:「宵小之徒,你现在撤兵,本殿下还能向陛下说清,饶你一条狗命。」 第198页 姜岁不屑一笑:「昏君无道,任由外戚专权, 民不聊生,本王替天行道清君侧,殿下应该早日回头认清形势,臣服于我,快快打开城门。」 月冠仪凤眼冷锐逼人:「休想!」 他手一挥,千万箭弩齐发,箭如雨下遮天蔽日,强劲的□□刺破了盾牌,滇军阵中一时哀嚎遍野。 姜岁镇定自若:「把投石车搬出来。」 硕大的机器从后方被抬出,无数石块被投掷于城墙之上,还有装满油的火罐在城楼上炸裂开,火光顿时沖天,巍峨云下城上断壁残垣,滇军气势大涨,无数士兵搭起梯子顺势而上。 眼看就要沿着城墙而上,月冠仪看着不断试图攻城的将士,冷冷下令道:「点火。」 无数火炮顿时发出,炮火连天砸在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哀嚎四起冲散了滇军队形,滇军顿时大乱。 巨大的火炮声惊扰了姜岁座下的马匹,骏马长嘶一声向后倒去,差点将姜岁甩下去。 「稳住,都稳住。」姜岁紧紧勒住缰绳,看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军队大喝一声。 但在巨大的炮火威慑之下,已经溃散的军队俨然已经乱了,投石器已经被炸毁,眼看攻城已经彻底无望,属下不断请求暂时撤退已保存军力。 但姜岁知道,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一旦败了前功尽弃。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回头;二是直接拿下云下城。 正在姜岁拿不定注意时,连绵不断的炮火攻势突然变得缓慢下来,空中只剩下遮天蔽日的黑雾硝烟。 姜岁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微妙的生机,即使不敢确定,但也是她唯一的活路。 她心一横,拔出腰间的佩剑,大喊道:「随我杀进云下城,第一个攻下城门的赏黄金万两!」 被炮火短暂冲散的滇军顿时被姜岁的话弄得士气大振,攻城的阵势越发浩大,攻城木不断的凿击着紧闭的城门,严丝合缝的城门连一只蚊子也无法用里面飞过,但却在攻城木连续不断的攻击下凿开了一丝裂缝。 「殿下,白杆兵撑不住了。」长安站在城门上焦急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如果当初没有中苗疆的陷阱就好了,神机营也不会火炮不足,那点火力只能短暂的威慑住滇军,却无法彻底将滇军十五万人击败。 「再等等。」 「殿下咱们先撤吧,城门快要被攻破了。」长安焦急不已。 此时不走,万一滇王攻进城门,便可将月冠仪生擒,堂堂皇子岂能首次屈辱。 但月冠仪却不为所动,他目色深深的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林里幽静无声,却蕴含着一切可能。 「殿下!」长安焦急又无可奈何,只能吩咐将滚油泼下城楼,点燃油,燃起一道火墙,空气中顿时瀰漫起一种焦灼难闻的气味。 火墙只能暂时抵御一阵,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火墙一出,姜岁大笑一声:「她们已经没有反抗之力,都给我冲进去!」 千军万马如尸海般聚集在城门之下,离破城只有片刻时机。 「报!」姜岁手下的将领急忙跑来:「不好了滇王,后方突然来了一大批苗军,从后方包抄过来断了我们的退路。」 姜岁顿时瞪大了眼睛,但随后镇静下来:「无妨,苗军成不了多大气候。」 但紧接着将领说出了一个令她惊愕无比的话:「滇王,不止有苗军,她们不知有了什么法子说服了周围各族势力,纷纷从后面赶来......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 她咬紧了牙,扬起手中的剑,看向离攻破城门只有一步之遥的云下城,声嘶力竭的喊道:「全力攻城!全力攻城!」 只有攻下城门她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在夹缝之中,她必死无疑。 站在城门上的长安也看到了后方的异动,震惊又欣喜的喊道:「是秋大人,一定是秋大人带着人来支援咱们了!」 月冠仪不顾擦身而过的箭雨,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远处一道疾驰的身影,白衣红巾,好像披着一层光向他而来。 「秋娘、秋娘、」月冠仪眼中带泪。 秋姝之带着云南各族势力一同前来,她们和苗疆的遭遇一样,也是被滇王驱赶的领地不断缩减,对她早就不满,如今是击败她最好的时机,各方势力应声而动。 大军长驱直入,沖乱了滇军的队形,毒箭如同雨点般落下,将士纷纷倒地,打了姜岁一个措手不及。 姜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顿时沉入谷底,她沉默着,无尽浓烟中她仿佛看见了印有滇军的旗帜正在倒下。 滇军败了,败在了攻破城门前的最后一刻。 姜岁在被活捉前的最后一刻自裁,鲜血溅在了云下城的城门上,有遗憾也有释然,大女子倒在自己成就大业的路上,虽身死而无憾。 姜姒看着姜岁倒地的尸体,纵使心中对她有再多的怨恨,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妻主,能不能请陛下开恩,让我带回她的尸首回家乡,草草的葬了。」姜姒声音哀戚。 「乱臣贼子,就该也凌迟处死,将尸体吊在城门上三天三夜,以警醒众人这就是造反的下场,姜岁自裁已经算是便宜她了,你竟然还想要回尸首将她厚葬,我看你其心可诛。」月冠仪的声音冷冷传来,一言一语都如同冰碴子一般,冻得人心肝胆寒。 第199页 姜姒回眸,正对上月冠仪锋利带着强烈恨意的眼神,狠厉的眸子恨不得化为锉刀剜尽他的血肉。 姜姒后退了两步,半个身子躲在秋姝之身后:「妻主,殿下这样子好吓人。」 月冠仪的脸色顿时苍白的如同恶鬼。 妻主? 这个贱人凭什么叫秋娘妻主? 他才是秋娘明媒正娶的夫郎,这个世界上能唤秋娘妻主的只有他月冠仪一个! 月冠仪越想越气,一定是这个贱人在秋娘落水之后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秋娘的心。 他不甘心! 这个贱人夺走了他的妻主,害死了他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子,现在竟然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还能气焰嚣张的唤着秋娘做妻主。 月冠仪死死攥着手,指甲深深地嵌在肉里,殷红的血液在渗入他的指甲缝中,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指甲硬生生被染成了血一样的红。 「月儿。」秋姝之看着月冠仪苍白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这才分别没多久,他竟然就憔悴着这副模样了。 久违的熟悉声在月冠仪身边响起,他终于在再忍不住。 秋姝之的声音就像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头缝里,密密麻麻的烙印着都是她的名字,她只要轻轻一唤,任凭他如何都再也忍不住了。 「秋娘、」他苍白无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却突然紧紧捂着小腹,一脸痛苦的蹲下。 「好疼。」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从他的额头上渗出。 长安立马扶住他,怨恨的看着躲在秋姝之身后的姜姒一眼。 让你现在得意,等会儿有你这个贱人好受的。 长安扶着月冠仪故意说道:「殿下可是腹部的伤口又裂开了?卑职早就说过,您还未养好身子,不应该操劳这些事,都是卑职不好。」 「什么叫伤口又裂开了?他什么时候受的伤?」秋姝之不顾姜姒的阻挠,将摇摇欲坠的月冠仪搂在怀里。 长安难过的说道:「大人您不知道,您这一走,我们殿下他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您和殿下的孩子也、也不幸夭折了。」 「孩子?」秋姝之喃喃念到,她这一走,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 她慢慢回头,看着身后的姜姒:「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妻主我、」姜姒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第一次看见秋姝之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着她,没有一丝温度,往日的温情有多甜蜜,此刻的他就有多慌乱无措。 长安得意一笑,让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再得意嚣张。 第105章 太后,姜姒,小皇帝 太后,姜姒,小皇…… 不等姜姒解释, 秋姝之就抱着月冠仪回了城,把姜姒远远的甩在后面。 「对不起。」她将他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床上,轻抚着他的小腹, 想着他流产时自己不能陪伴在他身边, 他心里该有多绝望。 月冠仪轻轻摇头:「妻主能回来就好。」 只要秋姝之能留在他的身边,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可惜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了亲爹的手中。 他长睫低垂, 掩饰着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 「既然姜岁已死,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妻主我们回京城好不好?」月冠仪纤长的手指却如稚嫩孩童般紧紧揪着秋姝之的衣袖不肯放开。 姜姒对秋姝之过于亲密的举动让他满心不安, 如今他只想赶快回到京城, 离姜姒越远越好。 秋姝之点点头,正要说话时, 身后传来一声激动的男声。 「不可以!」姜姒从门外闯了进来, 藏蓝色苗服随着他的走动在他脚下开出了一朵幽兰之花。 他当着月冠仪的面拉起秋姝之的手:「秋娘她不会跟你回去的,她已经答应过我。」 月冠仪虚弱的撑着床边,眼中厉色尽显:「姜姒我一直容忍你, 但秋娘是我的妻主, 我才是她明媒正娶的夫郎,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称唿秋娘为妻主。」 姜姒紧紧拉着秋姝之的手, 妖冶的眉目张扬鲜明:「明媒正娶又怎么样,秋娘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娶你不过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而已,都是你厚颜无耻的纠缠与她,否则秋娘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勾栏出来的货色。」 月冠仪眼中通红近乎迸出血来,分明的指骨扣着床沿, 指甲在木板上划出鲜明尖锐的划痕,透着他入骨的恨意:「我是勾栏出来的又如何,至少我将身子清清白白给了秋娘,更从来没有过设计陷害秋娘之心,你呢?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峡谷埋伏,掉进江水中,这些都是你做的局,就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毒夫!还我孩子的命来!」 「够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秋姝之终于出声制止。 月冠仪不可置信的看着秋姝之,喃喃道:「秋娘,你真的向着他?」 姜姒眼尾得意的扬起:「我早就说了,妻主她根本就不爱你,也不稀罕做什么驸马,我们已经说好了,等平定完叛乱之后,妻主就跟我一起留在云南,再也不回京城。」 「不可能,不可能。」月冠仪浑身痛苦的颤慄,头髮散乱着,像发了疯一样的拉着秋姝之的手:「秋娘不会的,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秋姝之揽着他不停颤抖的腰身,怜惜的爱抚着:「傻瓜,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你这样以后还怎么管理锦衣卫?」 第200页 她之所以会答应姜姒的各种要求,不就是因为身体里的蛊毒嘛。 这么一遇到关于她的事情,月冠仪的脑袋就像不够用一样? 「秋娘......」月冠仪眼尾的红渐渐晕散开。 秋姝之抬眸对上姜姒的妩媚动人的眉眼,嘆息般的说道:「蓝儿、不,姜姒,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是不会跟你留在云南的。」 姜姒踉跄的倒退一步:「为什么?你以前跟我说的话,难道都是骗我的?」 秋姝之垂眸:「对。」 「为什么?」姜姒气血上涌,撕心裂肺的喊道,无尽的泪水从他眼眶中流出:「为什么要骗我?我以为我会和父亲不一样,我会遇到一个真心疼爱我的女人,我不会让我的人生沦为父亲一样的笑话,原来我比父亲的人生还要可笑,为什么,秋姝之你为什么?」 他扑打秋姝之的怀里,拉扯着她的衣襟,捶打她的胸口,将心中所有的怨恨痛苦都发泄出来,但越是发泄他心中的痛就越强烈,无法形容的痛苦搅得他心碎交织,他失声恸哭:「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骗我?玩弄我就这么快活?为什么?」 「因为蛊毒。」秋姝之对上他哀戚的双目平静的说道:「因为你埋在我身体里的蛊毒。」 姜姒勐地顿住,眼眸中有片刻失神,然后悽厉的大笑着:「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给你下了蛊?你也早就知道我是姜姒对不对?所以你才会故意对我说那些话?」 「是。」 「哈哈哈哈哈哈......」姜姒仰头大笑着,笑声悽厉哀婉,苦涩的泪混合着笑声在屋子里迴荡,原来他的一生都是个笑话。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讨苦果。 他种下的因,就要用他来亲自尝苦果。 没有人爱他。 没有人。 他颓废的倒在地上,艷若桃李的眉眼此刻黯淡无光,像遁入了无边长夜,窥不见一丝光亮。 「姜姒,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月冠仪冷眼看着他。 如果当初他没有给秋娘下蛊,就不会有如今这些事情发生,秋娘更不会去勾引他。 「你母亲造反,你男扮女装假冒世女,又意图谋害驸马,种种罪行恶贯满盈,这本宫将你带回京城,足以将你碎尸万段。」月冠仪阴厉的眸子剜在他的身上,似乎恨不得将他就地凌迟。 「姜姒也是受制于人,有些事并不是出于本心,更何况如今姜岁刚死,云南形势不稳,他是苗疆圣子不能随意处死,否者让其他族人怎么看?」秋姝之伸出手将姜姒扶起。 姜姒缓缓抬眸,看着秋姝之与往日一样的温柔眉眼,恍惚间似乎有看到了曾经疼爱自己的秋姝之。 早知道一切都是谎言,他就不会将蛊毒那么快解开了。 他希望这场梦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一年、五年、十年、让他长久的坠入秋姝之温柔的眉眼中,直至长眠。 但一切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个承诺会一生一世爱他的秋姝之再也没有了。 他笑容苦涩:「怎么,你不怕我再对你下蛊了?」 「你敢!」月冠仪拿起身边的茶盏朝着他的脸狠狠砸去,茶杯在他妖冶无双的脸上砸出一道红印子,他没有躲避,而是直直的盯着秋姝之看。 似乎还在期待着秋姝之会像往日一样维护他。 但秋姝之没有,他们之间疏远的距离,让他从心底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 她虚扶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我相信就算了为了你的族人你也不会这样做。我虽然骗了你,但对苗疆的承诺还在,朝廷已经下令设立云南府,苗疆族人的处境已经大不相同,你贵为苗疆圣子完全可以在云南自由自在的生活,何必再自讨苦吃,不值得。」 他突然拽着秋姝之即将离开的手带到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揽着她的后颈,唇瓣紧紧贴合在一起,他近乎再用一种暴烈到极致的方式在她口中肆虐狂吻,不放过她口中任何一处角落,那一刻她似乎能听到他胸腔内勐烈狂跳唿之欲出的心跳声,等秋姝之反应过来将他来开时,嘴角已经被他咬破了一块皮肉。 「你做什么?」 姜姒看着她嘴角的鲜血,低低的笑了一声:「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 滇王之乱平定,圣旨已下,设立云南府,稳住了云南各族之心。 秋姝之和月冠仪终于可以回京。 车马队伍在蜿蜒的官道上行驶。 不远处的小山上,一袭红衣矗立。 跟秋姝之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对于姜姒来说仿佛想经歷了一场美梦。 后来他在山林间找遍了所有的草木,再也找不到能吹出泡泡的枝叶,就像他和秋姝之再也没有可能。 在秋姝之身上下蛊是他当初为了保命而不得不使用的阴招,但终究伤了她的身子。 月冠仪说得对,他就是个毒夫。 他活该得不到幸福。 母亲死后,父亲也跟着殉情了。 他以前一直怨恨父亲,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付出了一切,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反而让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圣子,堕入了污泥之中。 但这一刻,他终于懂了。 情爱深入骨髓,无法割捨。 即使另一方只有利用,自己也心甘情愿奉献一切。 第201页 所以他再次在她身体里埋了蛊,只是这一次,在她身体的是母蛊,而埋在他身体里的是子蛊,这样即使远隔千里他也能感应到她的存在,她的心脏。 「圣子,秋大人她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姜姒痴恋地看着远方,远处的车马已经小到模煳。 「再让我看看吧。」 往后山高水长,妻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 秋姝之平定滇王之乱,大胜回朝,震惊朝野。 小皇帝大喜过望,当朝便将她升入内阁。 能在她这个岁数进入内阁的,大启国歷史上还没几个人。 不过这也合情合理,就在秋姝之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 秦政死了,顾郑和秦倾对垒,落于下风被调往边陲,小皇帝趁势而上,收揽宗族门阀势力,再加上有秋姝之和月冠仪的帮助,皇权更加巩固。 「秋娘,如今顾郑势力已经解决,秦氏一族摇摇欲坠,你说我们要不要将秦氏彻底连根拔起。」 月深束起一头墨发,簪着一个坠金步摇簪,每走一步,步摇就会跟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但却并不显得小皇帝不稳重,反而更显得她仪态万千。 「陛下,肃清秦氏容易,但想要肃清整个大启却很难,从朝廷倒民间,上上下下利益纠葛,牵一髮而动全身,秦氏不能在段时间内被清除,不如徐徐图之。尤其我们才刚刚平定云南,这时候不宜大动,蓝贵妃也需要您宠幸,让苗疆知道您重视苗疆。」 月深淡淡一笑:「知道了,还是秋娘想的周全,是我太心急了,蓝贵妃那边我也会多去几趟。」 秋姝之抿唇一笑:「陛下有一件事确实应该急一些。」 月深微微挑眉。 「以往陛下受制于人,不敢轻易让后宫妃子怀上皇嗣,但那如今朝廷没人敢跟您说一个不字,您也确实应该延绵子息了。」秋姝之轻声说道。 月深低头露出一丝苦笑:「秋娘,那药我早就停了,也试着不断临幸几个乖顺听话家底一般的妃子,但都没什么动静......想来应该是那时候吃的药,药性太勐伤了身子......秋娘,我或许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秋姝之大惊失色,当场跪下:「请陛下恕罪,都是微臣的错,微臣当初就不应该把那些药给您。」 「秋娘你这是做什么?」月深立马将她扶起:「当初要你找药的人是我,自愿吃下药的人也是我,我知道吃下那些药会有什么后果,这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 即便月深这么说,秋姝之还是深感愧疚。 一国之尊,却要一生无后,月氏一脉本就只剩下月深一支独苗,皇室血统如何延续?皇位又该由谁继承? 正当秋姝之纠结之时,月深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秋娘,我这辈子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但大启不能没有储君,兄长也是月氏血脉,若是他能生个女儿,带她成年后,我想立她为储。」 秋姝之震惊的看着她。 皇帝膝下没有子嗣,将旁系的孩子抱养在自己名下抚养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但月深说的却只是立她的孩子为储君,却没有说要将孩子抱养在她的名下,这便是在向天下人宣告,皇子和驸马的孩子是储君,而皇帝膝下没有子嗣。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你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月深见她不说话,便开口说道。 「微臣愿意。」 她怎么可能不愿意,月深不能有子嗣多多少少也和她有关系。 更何况小皇帝还做了这么大的让步,在外人看来她简直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那就好,秋娘的孩子将来一定会想你一样温柔稳重,比我更适合做一国之君。」月深浅浅的笑着,温柔杏眸软化成一滩水。 月深靠在她的肩上,嘴角带着一丝惆怅的弧度:「秋娘,其实坐在这个位置上,我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每天要和秦氏、和所有人周旋,虚与委蛇,秋娘,我很累,让我靠靠吧。」 「陛下......」 她拔下束缚着她长发的金步摇簪子,瀑布般的墨发垂下,她杏眸浅浅低垂,若算年龄,小皇帝今年也才不过十六岁而已。 出生时经歷夺嫡之乱,五岁被秦氏挟持登基称帝,十余年时间每天带着面具,做小伏低和秦氏周旋,平定滇王之乱,削弱秦氏,贬谪顾郑,巩固岌岌可危的月氏皇权,而她仅仅才十六岁,放在上一世,也才读高一高二的年纪。 即便是放在歷史上,她也能留下光辉灿烂的一页。 代价是她的身体,她的人生困于一座城,四角天。 走出御书房时,天色变得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 她正着急往外走,就看见玉叶撑着伞向她走来:「秋大人,太后有请。」 秋姝之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跟着玉叶去了清宁宫。 路上她遇见了在御花园里赏花的蓝雪照,他一身蓝衣,姿容绝美站在花丛之中如仙子,只是眉宇间再也见不到曾经的肆意与张扬,只剩下点点的哀寂。 蓝雪照在看见秋姝之时,眼神有一丝闪烁。 秋姝之颔首示意,从他身边走过。 到了清宁宫正是用晚膳时,流水般的菜式被下人们捧着一道一道呈到秦倾面前。 第202页 许久未见,秦倾身上的风韵更加绰约,明明是最暗沉的黑衣,穿在他的身上却能玲珑的勾勒出他每一处的身段,妖娆而不轻浮,轻慢而不谄媚。 他懒散的撑着下巴,手中拿着玉筷,眼神更是散漫,对着下人们呈上来菜式挑挑拣拣。 「儿媳见过父.......」秋姝之话还未说完,就被秦倾以指腹封住了唇。 他温和的眼眸里是少见的微怒:「秋姝之你没有名字吗?不许在哀家面前自称儿媳,哀家也不是你的父后!」 小皇帝夺权成功之后,秦倾也收敛了许多,但曾经的倨傲冷漫态度一样不少,余威尚存。 「您是月儿的父后,自然也是姝之的父后。」秋姝之轻笑着。 他气急败坏,故意从下人手里挑了一盘刺最多的鱼,以往这些鱼秦倾都只吃鱼脸下面最嫩的一块肉,但他被秋姝之气急了,将一整盘都放在秋姝之面前。 「行啊,既然你这么想做哀家的儿媳,哀家就给你机会孝顺。哀家想吃鱼了,你把鱼肉里的每一根刺都挑出来,稍微留下一根划破了哀家的喉咙,哀家就治你的罪!」 秋姝之浅浅一笑:「好。」 她用筷子一根一根仔细的挑着,微黄的灯光照在鱼肉上,让透明的微小鱼骨更加难以分清,不多时眼睛就有些难受。 「你们都下去。」秦倾冷声吩咐道,挥退了伺候的宫侍。 他本就没想要折磨秋姝之,偏偏秋姝之非要往他的逆鳞上撞,明知自己最讨厌他们之间的翁媳关系,她却偏偏要提。 分别这么久,他困在宫里没有他半点消息,每天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还没说两句软话,她又往自己最自卑的地方上撞,他怎能不气。 他看着秋姝之不适的揉了揉眼睛,他心中的气也消了。 「哀家突然不想吃鱼了,给哀家夹块笋子吧。」 秋姝之放下筷子:「太后,这次我来,是想还您一样东西。」 她从怀中掏出他曾经塞在她领口绣着他名字的手帕。 秦倾倏地站了起来:「秋姝之你是什么意思?你如今功成名就,就想始乱终弃?」 「不是始乱终弃。」秋姝之平静的说:「我与太后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您心中应该清楚,我也从未和太后表达过我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秦倾轻声一笑,眼尾闪过一丝细碎微亮的水光:「你是想说一起都是我自作多情,我自甘下贱勾引你?」 「在姝之心里,太后永远都是太后,姝之尊您敬您,但也仅限于此。」 她将手帕放置在桌上,上面绣着字对于秦倾来说莫过于毁天灭地的打击,以前他可以自欺欺人,诓骗自己,秋姝之心里是有他的,可如今才明白原来从前的一切都是笑话。 他双眼充红,一步步向着秋姝之逼近,直至两人之间没有一丝距离。 他哑着嗓子,用几乎撕裂的声音质问道:「秋姝之,你难道就没有一刻,没有一刻对我动过心?我难道不比月冠仪那个贱人好?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可以?我所求不过,我也从未奢望过能光明正大的嫁给你,我只想、我只想让你疼疼我,像疼爱月冠仪那样疼疼我啊!」 屋檐外雨水潺潺,大雨混着他的撕扯的嗓音将不为人知的心事诉说。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不过是一个再平常普通不过的男儿家,对着心上人吐露着自己压抑已久的情感。 秋姝之眼眸颤了颤,沉默了好一会儿。 久到让他产生了一丝希望。 但随后等来的确实秋姝之一句冰冷的回答:「姝之从第一次见太后时,对您就只有尊敬,除了尊敬,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的走了。 空留秦倾一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身形不稳,单薄脆弱的身子撑着桌,差点站不稳。 良久,他痴痴的笑着,如疯子一般将手帕往嘴里塞,用身体的痛觉折磨自己,不断塞入喉咙的异物让他此刻几乎要窒息,仿佛肺中的空气无法吸入或唿出,全部凝结成一团不会流动的胶,沉默死寂,郁积在胸口,梗塞住喉咙,掐住他的心跳,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蜷缩弯曲。 只有阵阵传来的痛觉,在一遍遍的提醒他,他的一生有多荒唐。 第106章 落寞人夫 落寞人夫 出了清宁宫, 秋姝之沿着宫墙行走到御花园处,秦正雅坐在零落凋敝的花丛石凳中,桌上摆放着一包摺叠好的东西, 用细绳繫着, 上面还点缀着细雪一样的珍珠梅。 在他身后是深红高墙, 砌起高高的壁垒, 将天幕割裂。 「秋大人。」看到秋姝之离自己越来越近,秦正雅双眼微微下弯成月牙状, 温柔的一塌煳涂。 「见过皇后。」秋姝之微微屈膝行礼。 秦正雅玉指轻指旁边的位置:「您请坐。」 秋姝之在他身旁落座,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包裹上点缀的并不是真正的珍珠梅, 而是用不染纤尘的纯白的绢布制成的绢花, 离远看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 绢花上还染着珍珠梅清淡的香气。 「这次秋大人一举击败滇王立了大功,可惜侍身只是一介男子不能看见您在战场上的英姿, 但侍身听说兄长他因为政事思虑过重而小产了?」秦正雅说话声调软糯温柔。 秋姝之犹豫了半晌, 点头。 第203页 起初她也以为月冠仪只是因为悲伤过度而导致的小产,谁知在晚上亲热时月冠仪死活都不让她解开衣裳。 在她的追问之下,月冠仪才敢把流产的原因说出来。 得知月冠仪那般不要命之后, 秋姝之既感动又愧疚, 但更多的还是忧心他的身子。 男儿家的身子本就不如女人皮糙肉厚,月冠仪那一刀伤及要害, 也不知道是否会影响他日后生育。 小皇帝间接因为她而导致一生无后,若是月冠仪再不能生育,她可真成了月氏一族的罪人。 因此回京之后她便不断请名医给月冠仪调养身子,宫中的太医也请了不少,宫廷中本就没有秘密,因此小皇后知道也并不稀奇。 秦正雅嘴角扬起一丝浅笑, 又很快隐没。 他嘆息一声:「男儿家的身子最经不住折腾,兄长这样恐怕以后会子嗣艰难,秋大人日后有何打算?」 秋姝之一听,似乎回过些味来。 小皇后这话的意思好像有些不太对。 月冠仪若是不能生育,作为女人决不能绝后,一定会娶纳夫侍开枝散叶。 但秋姝之并不想这样做。 月冠仪当初为了她徘徊在生死线声,几次差点挺不过去,如此深情她岂能辜负?况且她也从未觉得无后是什么大事。 只是小皇帝已经无法生育,若是月冠仪以后再无法生子,那月氏岂不是真的断送在她的手上? 「臣一定会陪伴殿下养好身子。」 「你、」秦正雅没想到秋姝之竟然会这么说。 要知道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是极为看中子嗣的,孩子生的越多越好,男子也需要靠不断生女儿才能稳固在家族中的地位。 要是娶得夫郎不能生育,那就是不能下蛋的公鸡,毫无价值,妻家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其休弃。 「您难道就不担心,万一兄长他调理不好身子,无法为您生儿育女?您难道就不会怪他?」秦正雅说道。 月冠仪如今拥有的幸福都是从他手里抢来的,凭什么他能霸占本属于他的妻主,抢夺本该属于他的人生? 所以一得知月冠仪可能无法生育的消息手,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想让秋姝之厌弃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但秋姝之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秋姝之笑了笑:「为何要怪他?当初我掉下悬崖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殿下绝食自残想要下地府追随我,这才落下的病根,且不说太医如今都没有下定论殿下的身子是否真的养不好了,就算以后真的不能有孩子又如何?生孩子遭罪的是我夫君,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也是我夫君,我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他?」 秦正雅怔怔的看着她,良久说不出话。 秋姝之的话深深地震撼着秦正雅,他只知道秋姝之好,却不知秋姝之这般好。 可她越好,曾经的有缘无分,就越能刺痛他心。 「时辰不早了,臣先告退了。」秋姝之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跟他道别。 「别走。」 她刚走两步,秦正雅就从后面攥住了她的衣袖,水润晶亮的眼眸里透着水光和冲破阻碍的疯狂。 「秋大人,您可还记得,当初探花初及第,秦氏曾有男儿向您求娶?」 秋姝之回想片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那几位好像是秦氏庶出的小公子,不过当初臣无心娶夫,便都一一回绝了。」 秦正雅上前两步,急急问道:「若不是庶出呢?如果是嫡出呢?」 如果是,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秋姝之望着小皇后微红乞求的眼眶,终于悟到了些什么。 她没有丝毫犹豫:「便是嫡出,臣也是会拒绝的。」 说着,秋姝之轻轻扯下衣袖,向后倒退两步,深深行了一个礼:「臣告退。」 秦正雅紧握着旁边的包裹,艰难的点头。 在秋姝之走后不久,彩儿从一旁钻了出来,看着他手里还拿着包裹便好奇问道:「皇后既然已经见到了秋大人,为何不把这些东西给她?」 这些东西,只要能交给秋姝之,服用给月冠仪,可让他身体每况愈下...... 秦正雅低着头,嘴唇翕动:「给了又有什么用,我和她终究是错过了。」 既然无论重来与否,秋姝之都不会选择他,那他的坚持与报復又有什么意义?从头至尾,他都未进过她的心。 ------------------------------------- 出宫后,秋姝之挥退了跟随在身后的僕人,准备一个人逛回府中。 路过买东西的小摊时,秋姝之下意识的掏出了钱袋准备买点吃的给月冠仪带点回去。 回京之后他就一直在调理身体,汤药喝个不停,苦涩的药味瀰漫在整个屋子里,光是闻着就是一股子难闻的苦味,更何况是喝下去了。 但等她付了钱,从店家手中接过糖果时,却忽然想起,府中好像什么都不缺,各种蜜饯果子甜到发腻的东西应有尽有,但月冠仪连碰都不碰,他好像也不太喜欢吃很甜的东西。 秋姝之拿着手里的甜果,扔了也不是,吃了也不是,就这么拿着甜果回了府中。 路过重重亭台迴廊,秋蕖霜一身淡蓝身姿掩映在绿荫中,比娇花之蕊还要纤细羸弱,手中针线翻飞似乎是在绣着些什么。 第204页 秋姝之眼眸微动,拿着果子递到他面前。 秋蕖霜被突然凑到面前的手惊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秋姝之后,眼中盛满了惊喜。 他指了指她手心里盛放的甜果,眼里闪着小星星,比划着名:「这是给我的?」 秋姝之点点头:「当然。」 秋蕖霜细眉弯弯,拿起一颗果子放入最终,甜滋滋的口感瞬间盛放。 他笑完了眼,比划着名:「难得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甜果。」 秋姝之噎住。 她是记得秋蕖霜喜欢吃甜食,刚来京城时她就尝尝带着他逛夜市,吃各种甜食小吃,但后来她官职越来越高,公务越来越繁忙,成婚之后,私人时间又几乎和月冠仪待在一起,真正陪伴秋蕖霜的时间便也少了。 就连这些甜果,购买的初衷也不是他。 秋姝之想,自己确实对表哥冷落太久了,疏于照顾。 想到这,秋姝之便坐在他身边,将包裹着甜果的油纸摊开,两人你一颗我一颗的吃了起来,聊起了幼年往事。 「表哥,你绣的是什么?」秋姝之塞了一颗甜蜜饯放在嘴里,浓密的甜味混着微酸的果香充斥在她的口腔内。 秋蕖霜淡笑着,将手里的布料摊开,姜红色布料上绣着细雪般的微小梅花,从胸口一直蜿蜒至后背,针脚细密紧实。 「快入冬了,京城天气寒,我想着提前给你缝制几件冬衣,还差几朵梅花就完工了。」秋蕖霜比划着名说:「你先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以前家中贫寒,秋蕖霜便趁着夏日棉花便宜时早早给她缝制冬衣,度过严寒,因此秋姝之没有防备,自然而然的脱下外套,将初冬红装套在身上。 「表哥的男工越发好了,不光花绣的好,连身量都不多不少刚刚好。」秋姝之夸赞着,却不知身后一个人影渐渐向她走近。 月冠仪回京后,就一直在府中修养。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宏伟志向的男儿,只想守在妻主的后院里,锦衣卫的权利也早早的交到了秋姝之的手里,说是代为暂管,实际却没有半点想要回来的意思。 后院无趣,月冠仪的生活除了吃药,就是眼巴巴地守在门边,等着秋姝之下朝回来。 今天他左等右等还等不到秋姝之,便除了院子,却不想看见了她和秋蕖霜这样温馨的一幕。 她和秋蕖霜从幼年起就经营起来的情谊,比血亲更深,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月冠仪便觉得刺眼的紧,此刻的自己好像一个外人。 月冠仪落寞地摸着小腹,如今的自己想要生育孩子十分艰难。 不能生孩子的男人,可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第107章 痴月 痴憨月 「月儿, 你什么时候来的?」秋姝之身上披着秋蕖霜为她缝制的衣裳意外的看着月冠仪。 秋蕖霜也站了起来,回身望着月冠仪,身子微微倾向秋姝之的身侧, 两人站在一起登对如璧人。 月冠仪不知为何, 心中突然觉得酸涩无比。 眼下自己身子亏空过甚, 不断吃药进补身子, 便是这样太医也说以后很难再有身孕,身为男人不能为妻主传宗接代已经是个没有用的男人, 而秋蕖霜却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她的旁边,和自己的妻主有说有笑, 相谈甚欢。 妻主甚至还专门为他买了各色糖果, 哄他开心。 「在屋里呆的有些烦闷, 便想出来走走,没想到正好碰到妻主和表哥, 是我打扰你们了。」月冠仪忍着心头密密麻麻跟针尖一样的刺痛故作平静的说道。 「不打扰。」秋蕖霜轻笑着比划着名:「我只是看着马上就要入冬了, 寒风萧瑟,姝之她每天进出宫中身上还穿着单衣,有些心疼她, 就给了亲手缝制了一件冬衣, 按理说这些事情本应该由夫郎来做才对,但殿下您身子虚弱整日闭门不出这些想来也顾不上这些琐事, 我又和姝之一同长大,以前每个冬天都是由我为她缝制冬衣,殿下不会觉得我越俎代庖吧?」 「我这么怪表哥,是我不够体贴,照顾不好秋娘。」月冠仪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唇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是啊, 不知不觉从苗疆回来已经这么久了。 他缠绵病榻多日不出门,几乎已经忘了四季交替,更忘了做一个夫郎的本分,不但不能为秋娘皆有,也不能尽快为她怀上孩子传宗接代,甚至连一件冬衣都无法为她缝制。 明明应该是秋娘最亲近的枕边人,却还不如哑巴秋蕖霜。 月冠仪看着秋蕖霜对秋姝之亲昵贴在一起的模样,懊悔的想要抽自己两耳光。 「你还在养身子,外面天气寒冷,在外面站久了小心受凉。」秋姝之上前走到他的身边,将秋蕖霜为自己缝制的衣裳披在了月冠仪的身上,厚实的衣裳盖住了他单薄的肩膀。 她还体贴的为他拢了拢领口,防止冷风顺着领口灌进进去。 「妻主......」月冠仪蓦地红了脸,领口缝制的兔毛围着他的尖尖的下巴,眼梢长而媚,眼底泛着幽幽水光。 自从月冠仪卸下了锦衣卫指挥使,全心全意留在后宅做人夫,朝堂的争权夺利他全不管了,那锋利的眉眼也显得柔和许多,眼眸微动都像一朵含苞待放坠着露珠的山茶花,收敛了满身戾气,风韵倒是十足。 秋姝之抚了抚他围着领口的兔毛,兔毛纯白无瑕没有一丝杂毛,但饶是纯白至极,在月冠仪白皙淡粉的脸上也显得索然无味。 第205页 「暖和了吗?」秋姝之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揉了揉:「怎么手还是这么冷。」 月冠仪面上的红一路烧到耳根子,这......外人还在呢。 想到秋蕖霜,月冠仪熘熘地瞥了一眼对面的那个男人。 对方面色很是不好看,自己连夜缝制,不惜熬坏眼睛做的东西,就这样披在了自己最看不惯的人身上。 月冠仪低头,嘴角微微勾起,压抑不下心中的得意。 都说男儿家就应该大度,读书识字就是为了辨别明理,但他没办法,他就是小肚鸡肠,就是性恶善妒,就是想将妻主攥在自己手心里,紧紧地,一点缝儿都不肯放,让那些想爬床的人一丁点缝隙都钻不进去。 他顺势倚在秋姝之身上,力道轻的像一缕白羽落在她的心上。 秋姝之捏紧了他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出来太久累着了?」 月冠仪心中暗笑,他哪里有那么娇弱,但看着秋姝之眼中的关心,心里却是满满涨涨的幸福。 「或许是被风吹久了,有些头疼,妻主你扶我回去好不好?」 秋姝之点点头:「好,我带你回去。」 他们的卧房因为月冠仪养身子的缘故,吹不得风,平日也是门窗紧闭,屋里还点着香炉,裊裊香菸燃起,满室馨香。 秋姝之扶着月冠仪坐在床上,床两边坠着大红绫帐子。 月冠仪刚坐下,就脱下了秋蕖霜缝制的衣裳,露出单薄的里衫。 他看着脱下来的衣裳眼神嫌恶,那男人做的噁心东西他才不要。 秋姝之单纯的以为月冠仪只是到了屋子里觉得热,她把衣裳拿起摺叠好放置在一旁,厚重的冬衣在她纤细的手里灵活翻动,像躺在玫瑰花海里的一块冰种白玉。 秋蕖霜做的衣服,妻主竟然这么爱惜。 月冠仪眼眸里的光闪了闪,他突然嫉妒起了那些衣裳,说到底,月冠仪嫉妒的并不是这些死物,而是它背后的主人。 男工是男子的必修课,但他因为幼年的遭遇根本没机会学这些,只会在朝堂上跟那群精明的女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现在每天都待在府里,除了吃药,就是等着秋姝之下朝回来,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学这些男工,一定会比秋蕖霜做的更好。 一想到秋姝之以后穿的衣服都是出自自己之手,月冠仪嘴角就挂起了笑。 这一笑不小心牵动了哪根神经,腹部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那痛像被浸湿了冰水的棉布,又被一双手狠狠拧成团,恨不得将他肚子里五脏六腑都挤碎了揉在一起,不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就冒起了密密麻麻的汗。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秋姝之看到月冠仪脸色突变紧张的问道。 月冠仪捂着小腹,脸色苍白的点点头。 自从上次伤了身子后,他就落下了病根,每到月事将至时,小腹就剧痛无比,像有人用钝锈的小刀一点点切割着他的肉,时而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时而发起高热滚烫无比。 「你等着,我这就叫僕人去熬药。」秋姝之朝着门外大喊:「长安,长安!」 长安连忙从外面走进来,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话,看到月冠仪苍白的脸色就已经明白了一大半:「这几日殿下月事将至,卑职已经叫人提前熬好了药,卑职这就去把药端来。」 秋姝之摸着月冠仪冰冷的额头,将被子一把扯过来盖在他的身上,手心覆盖在他的小腹上,涓涓热流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不一会儿,长安端着药进来了。 秋姝之熟练的接过药,一勺一勺餵给他喝。 中药又苦又涩,药效还不如现代的布洛芬好,止痛效果也一般,一碗药下肚也只能镇住半刻疼痛,秋姝之看着月冠仪这样痛苦的样子心疼不已。 她每舀起一勺药就会轻轻吹口气,确保药不烫了再送到他的嘴边。 月冠仪脸色白的没有血色,苦涩的药一送到他口中他就痛苦的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乖巧的喝完了一整碗,没有漏掉一滴。 秋姝之放下碗,轻揉着他的小腹:「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月冠仪虚弱一笑,秋姝之离得他跟近了些,刚吃了很多糖的她身上留有一股糖果的甜香。 月冠仪顿了片刻,似幼崽渴求般的说:「妻主,那药好苦,我想吃糖。」 他的心眼跟针尖一样小,嫉妒在他肚子里跟浓醋一样。 秋娘和秋蕖霜一起吃糖聊天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嫉妒了秋蕖霜好久。 嫁给秋娘这么久,秋娘还从未餵他吃过糖。 「以前放在屋里的蜜饯甜果你动都没动过,我还以为你不爱吃糖。」秋姝之淡笑着说:「不过这药确实苦了些。」 月冠仪确实不爱吃糖,那些东西又甜又腻还粘牙,沾在手上还黏煳煳的,以前屋里放着的蜜饯他也没动过,但如果那糖沾了秋娘的光,就是再甜再腻,他也愿意溺死她的蜜罐里。 秋姝之在他的唇上轻点了一下:「我这就让僕人端点甜蜜饯上来,等着我。」 月冠仪点点头,目送着秋姝之出了屋。 等她走后,月冠仪低着头,舌尖在唇上舔了舔。 刚刚喝过药的唇残留着苦涩的药汁,但因为刚才秋姝之一吻覆盖上了一丝淡淡的甜。 「妻主......」他靠在床边呢喃,食髓知味地舔舐着,不肯放过每一处细微角落,昳丽苍白的面容与眼尾病态的红晕冲撞杂糅,混合成了一种病态与绮丽交织的美感。 第206页 秋姝之久久没有回来,月冠仪眼中渐渐浮起焦躁烦闷,脚边刚刚被她摺叠好的衣裳触了他的霉头,他不耐烦的将衣裳一脚踹到床底。 倏而,他眼神微变,捂着仍然在隐隐作痛的小腹吃力的将衣裳从地上捞起。 他将衣裳摊开,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指尖滑过每一处针脚,神色冷漠倨傲高高在上,憎恶地审视着目光所及之处。 它还是件半成品,绣样都还未完,但已经极为精緻,可以想像如果秋娘穿上这件衣裳该是怎样的明艷。 月冠仪忍着想要将它撕碎的冲动,将它原样摺叠好。 暗暗下定决心,明日就开始学男工。 第108章 完结 将一切献给她 自从发现月冠仪开始喜欢甜食之后, 每每下朝,她都会从集市上带些糖果回去,有时是普通的甜果, 有时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桂花糕。 月冠仪每次都对这些民间不算精緻的小甜果子爱不释手, 每次都要全部吃完。偏偏专门从皇宫里调拨来的点心师傅做的精緻糕点碰都不碰一下, 只让她哭笑不得。 冬日初雪, 天地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秋姝之下了朝, 踏着脚下薄雪,路过集市时听到了糖葫芦小贩的吆喝声, 红彤彤圆滚滚的红山楂被穿成一串, 上面包裹着透明的糖浆, 在冬日的阳光下杨晶晶的。 她顺手从集市小贩手里带了一串糖葫芦回去。 月冠仪正坐在桌边,手里针线来回穿梭。 大门敞开了一半, 冬日细雪从门前飘过, 美得如同一幅剪影画。 这段时间月冠仪的身子养的差不多,小腹也不再尝尝作痛,闲暇时还开始玩弄起了针线活。 他浓密柔软的长髮用一根白玉簪束起, 额前垂下几缕青丝, 浓蓝色的衣摆脚边烧着炭盆,偶尔发出灼烧的噼啪声, 他的手边是一方香炉,日日薰香让他的身上也浸染上了终日不散的沉香。 秋姝之将糖葫芦递到月冠仪面前,月冠仪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抬眸望着她:「妻主,你回来了!」 他高兴的掸去了她衣领上的薄雪,那一刻好像冬日的风都被熏得暖了起来。 秋姝之脱下厚重的大氅, 将糖葫芦放在他的手里:「尝尝,你近来不是最爱吃酸甜的果子吗?」 月冠仪放下手里的针线,微微张开嘴咬了一颗含在嘴中,唇齿间轻微触碰,甜滋微酸的口感让他心满意足的微微眯起了双眼。 「好吃吗?」她含笑的看着他。 月冠仪点点头,眼珠子亮晶晶的,他将冰糖葫芦凑到她的嘴边:「妻主也尝尝。」 秋姝之咬了一口,酸的五官变形,她艰难吞下说道:「这小贩竟然用这么酸的山楂充数,再多的糖浆也掩盖不了山楂的酸味,下次不去她那买了。」 月冠仪又咬了一颗:「怎么会,一点也不酸啊。」 「那或许唯一一颗酸掉牙的果子被我吃了吧。」秋姝之并没太在意。 月冠仪将冰糖葫芦插进手边的一个白瓷细颈瓶中,神神秘秘的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早就绣好的衣服。 「妻主这是我为您做的冬衣,您穿穿看合不合身。」月冠仪邀宠似的说。 秋姝之看着他手中的衣服,针脚密实,衣服上的绣样也极为精緻:「怪不得你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手上还总带着针眼,问你你也不说,原来是偷偷做起了衣服。」 她拉住月冠仪的手摊开,那双白瓷般完美的手指腹上遍布着点点针眼痕迹,她感激又心疼:「府里又不是没有绣郎做衣服,你是长皇子何必做这些费神费力的事情,瞧你这双手......下次别做了。」 月冠仪轻咬着唇,满腹委屈和妒意:「妻主是不喜欢我做的衣裳吗?那日我看表哥为妻主缝制衣裳,妻主满脸高兴,我还以为妻主是喜欢的,也是,我的男工哪里比得上表哥。」 秋姝之无奈的捏了捏他的手心:「哪里,我觉得你的手艺可比表哥好多了,这针脚还有这些绣样都是我喜欢的。」 「真的?」月冠仪眼中希冀。 秋姝之点头,主动拿起他缝制好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屋内燃着炭火,厚实的冬衣裹在身上让她脸上显出一丝薄红,她夸赞道:「不错,很合身。」 月冠仪抿唇一笑。 秋姝之抚了抚他柔顺的长髮,打趣道:「......瞧你刚才说话时满屋的醋味,怎么连表哥的醋都吃。」 「.......」月冠仪低着头,他就是吃醋。 他和秋蕖霜同在一个府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偏偏心里又同系这一个女人 因为秋蕖霜和妻主之间的血缘关系,他偏生动不了秋蕖霜。 秋蕖霜也仗着自己这层关系,时不时地把秋姝之叫到他的房中故意膈应月冠仪,他就像一只苍蝇,打不死,又噁心人。 男人就是好妒,爱争宠,爱吃醋。 就算拥有了一切,但只要妻主的眼神在其他男人身上停留了一秒钟,他便觉得失去了全世界,四面皆敌,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大启国哪个女人的后院不是一片乌烟瘴气,明争暗斗。 表面上兄友弟恭,其实都是假象装出来的,每个人心里都巴不得整死对方,正夫想毁了那些年轻的贱蹄子的容独得妻主怜惜,小侍则费尽心机想将趾高气扬的正夫拉下泥潭。 若是以前月冠仪还坐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时,他说不定还会找点什么阴招,让秋蕖霜这个碍眼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归西。 第207页 但自从平定滇王之乱后,他就自拔利爪,卸下羽翼盔甲,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为秋姝之奉上,成为她攀爬至权利之巅的阶梯,自己则安心入后院,做一平凡普通的男子。 毕竟女主外男主内,男儿家本就应该远离朝堂,安心为妻主生儿育女才是正道。在外抛头露面不是良家男子应该做的事。 只是想到生儿育女,月冠仪失落的低下头,神色显得怔怔失落。调理的汤药吃了那么许多,自己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他如今前后狼后有虎,后宅里秋蕖霜时不时撩拨秋娘,前朝还有秦倾那个糟老头子虎视眈眈,他腹背受敌,唯一能让他暂时脱困,将秋娘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的唯有孩子。 奈何他的肚子不争气。 前阵子,他进宫给秦倾请安,做做面子。 谁知那个老男人竟然又旧事重提,继续往秋娘的后院里塞人,以前自己有理由拒绝,但现在后宫都知道他身子不好,很难有身孕。 秦倾搬出『无后为大』的藉口,生生堵住了他的嘴,气得他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对了,明日就是冬至,你随我一同进宫吧。」秋姝之提议到,月氏如今就剩下这对兄妹俩,有空时还是需要多走动走动。 月冠仪想了想,左右冬至只是吃顿团圆饭而已,就没拒绝。 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明亮的月亮爬上了夜幕,皎皎洁洁映的覆盖在人间的雪如银河泼洒一般。 年底将至,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经过秋姝之的手,实在繁忙,明日又要起个大早去户部过目财务,是以她早早的就脱了衣服上床休息。 月冠仪缓缓褪去了外裳,就这单薄纯白色的里衣上了床,淡淡的白色像一团烟雾似的,钻进了被窝。 月冠仪的手常年冰凉,他放在心口,用自己的体温暖了片刻,等手不凉了才敢从秋姝之背后搂住她,手贴在她的腰窝处。 肌肤贴上的一剎那,他感觉自己的手像掉进了浓稠冒着热气的浓汤里,无数的温热密密麻麻的包裹着他,冷冰冰略苍白的指骨顷刻间如冰雪消融,融化成了薄粉樱花色。 月冠仪心疼她劳累,动作不敢太大了,唯恐打扰了她休息,但又捨不得离开这处温暖。便轻轻的搂住她的后腰,额头轻轻抵在她的后背。 谁知秋姝之动了动,不声不响的将他放在自己腰窝处的手拉到胸口。 月冠仪吓了一跳,担心是自己的动作太大吵到了她:「妻主,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红罗帐内唿吸清浅,月冠仪的低声就这冬日白梅的浓香,也变得有些暧昧。 秋姝之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伸出手臂揽着他躺下:「没有,睡吧。」 月冠仪低低的应道躺在秋姝之怀中,只是眼尾的红晕加深了一层,淡色变浓,像新碾榨出来的凤仙花丹蔻汁,委屈 秋姝之捻着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拇指指腹蹭着他眼尾一梢淡红低声问道:「怎么不开心?」 月冠仪默然,眼底划过月下浅水般的微光,片刻后又归隐进浓浓夜色里。 秋姝之侧着身子,单手支着头:「是不是明天不想进宫?」 冬至宴上除了小皇帝必然还有秦氏一双叔侄,秦正雅还好,就是秦倾和月冠仪素来有过节,两人一直水火不容,王不见王,因此秋姝之以为月冠仪是不高兴这些。 「若是你不想去,那就不必去了,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咱们在家里关起门来自己过也极好。」 月冠仪摇摇头,他倒不是因为进宫的事情烦心...只是...只是... 他耳垂蔓延上粉黛般的红色,咬咬牙苍白的唇色上透出一点滴血红,他蓦地上前,在晕着绯红的唇珠在秋姝之的嘴唇上如蜻蜓点水般掠过。 他静静的低着头,手指紧张的打成结,秋娘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他了。 他好想她、 但他又不得不顾忌着男子的矜持,纵使撩拨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否则便是轻浮没有正夫样,便只能这样半遮半掩,吞吐的话含在嘴中。 烛火半燃,烛光透过红罗帐让整个房间都镀了一层绯色,罗帐上织着的半透明的纹路朦朦胧胧的映在他修长的脖颈侧,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从他的肌肤里盛开等着她採撷。 秋姝之倏地明白过来,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一丝忧虑转变成轻快愉悦的神色。 夜色越来越深,像一块黑绸布没有半颗星星,月色被乌云笼罩遮蔽,只有浅灰色的暗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溢出。 月冠仪唿吸沉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湿淋淋的,半透明的汗珠凝在他的白玉一样的肌肤上。 不知被浸透了多久,他仰了仰脖子,侧面的花从含苞待放变成全开盛放。 他仰着头,望着像海浪一样翻涌的红色顶帐,觉得自己好像一帆流浪漂泊的船,挤进了她的温柔海里。 第二日,月冠仪醒来,满床狼藉,只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是完整的,连被角都被人小心翼翼的掖好。 能做这样事的还能有谁,自然是秋姝之。 月冠仪觉得又幸福又恼,恼自己被秋姝之宠的越发不知礼数,竟然连妻主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都不知道。但这些日子他总觉得睏倦,睡得也比以前沉了些,不想之前秋姝之在他身边稍稍翻身就能惊醒他。 他慢吞吞的换着衣服,昨夜的眩晕让他今日头还昏昏沉沉的。 第208页 这样简单的日子总让他觉得惶恐不安。 他就像孤悬在天空的高塔,总担心这些幸福到不真实的一切都会坍塌。 而导致他不安的源头就是自己迟迟不能为秋姝之生儿育女。 月冠仪面色有些沉重,觉得自己不应再这样放纵下去,得找个名声好的大夫开些坐胎药来,好让他早日怀上。 他向长安吩咐下去,长安手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提着领子拽到月冠仪面前了。 月冠仪虽然已经不再官场,但在民间的余威仍在。 大夫吓得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月冠仪半倚在床边的小叶紫檀木上,眼皮子一掀,声音平淡却自带皇室威严:「请大夫过来是什么原因想必长安已经告诉过您了。」 大夫忙不迭的擦汗点头:「还请殿下让草民替您诊诊脉,才知该如何根据您的身体状况配坐胎药。」 月冠仪伸出右手,皓腕像泡了冰水的汉白玉一样从雪白的袖子里露了出来。 大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绢帕覆盖在他的腕上,两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忽然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月冠仪面色一紧:「怎么了?」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安的看着大夫。 大夫把脉的手指一紧,似在仔细确认着什么,随后跪着倒退了两步,山唿着磕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这是喜脉啊!」 月冠仪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浑身僵直着,连长安在他身边的贺喜声都变得遥远飘忽。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着,短暂的怔忪之后,狂喜蔓延。 「快去,快进宫,去告诉秋娘!」月冠仪攥着长安的领子,嗓音都在颤抖。 长安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 月冠仪则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捂着肚子,无比珍视着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这可是秋娘的骨肉,留着秋娘一半的血,在他的肚子里。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滴在他的手背上,溅出一朵泪花。 秋姝之得知喜讯,放下宫中的一切事物急迫的赶了回来。 她一进门就看见月冠仪躺在床上,手心紧紧的贴着小腹,绝色姿容只配了一件白衣,眼眸慈爱而温柔。 「月儿、」秋姝之慢慢走近。 月冠仪低低一笑,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声音柔的像柳絮云团:「秋娘,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秋姝之抚摸着他的肚子,描绘不出来是怎样一种具体的感觉,只觉得好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形的喜悦,像梅雨时节连绵不断的细雨,抓不住,不停留,细碎的落满了她全身,没有一处遗漏全被浸透润进心头。 她俯身上前,单手撑着他身后的柱子不断的亲吻着他。 绵长的吻像永远不断停止的梅雨,一记吻后,月冠仪依偎在她的怀中。 「可惜是个男孩儿。」这是月冠仪幸福时刻里唯一的美中不足。 当大夫诊断出这是个带把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蒸腾的火焰被勐地让人掐断了一半,无限的喜悦也被人砍了一半。 不过好在他能怀上,能怀一胎,就能怀第二胎,他一定能为妻主生个聪颖乖巧的女儿来,将来这大启的江山都是她的。 秋姝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腹,很轻柔,像掸去珍宝上的薄灰尘。 「男孩儿也很好,没什么可惜的,等他一出生,我就向陛下请旨封他做郡主,让他一生顺遂无忧。」都是她的孩子,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受这个世界其他男孩儿一样的委屈。 况且这个世界生儿育女的是男人,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也是男人,她哪里还有资格嫌弃。 月冠仪的头埋在她的怀里,湿漉漉的嗯了一声。 他拉着秋姝之的衣袖死死的按在自己心口上,泪珠不停滚落,他越发愧疚自己怀的不是个女孩儿,更感激秋姝之对自己的维护包容,更加下定决心就是要生十个八个,一定要给秋娘生许许多多的女儿,壮大家族。 月冠仪好不容易怀上子嗣,整个府苑都无比小心谨慎,生怕哪里伺候的不好,就连秋姝之也不敢让他随便下床,只敢等他月份大了之后才敢动。 夜里,秋姝之轻轻抚着月冠仪平坦小腹上已经结痂的疤痕,即使过去了许久,那疤痕依然狰狞。 「妻主,你说这会是我们的孩子重新回来了吗?」 月冠仪不敢看小腹上的伤口,那把刀是他自己捅地,他刻骨铭心,对那来不及出世的孩子的愧疚更加钻心嗜骨,只是他无法对秋姝之提起,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会的,会的。」秋姝之满眼温柔。 月冠仪的凤眸中闪烁着如梦境般迷濛的光,似撒娇邀宠似的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双臂紧紧的箍着她的腰,淡色的唇蹭在她的锁骨。 烛光红影映在他的眼底,是他深藏着的暴烈情愫,和沸火般的滚烫,他终于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