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生子:攻略对象非人类》 第1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 “下一个,号死刑饲养员,这是你的投喂饲料袋。” “谢谢。” 瘦瘦小小的少女身上套着单薄的囚服,从研究人员手中接过数十斤重的饲料。 浓重的鱼腥味儿恶臭得令人作呕。 “记住,这是国家赏赐给你们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最后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能让‘它’吃饭,你就能免去一死。” 免去……一死? 少女掀起眼眸,看向前方,排在她前面有数十个,跟她一般的女性死囚犯。 离巨型水缸最近的位置,那位女子颤抖着手将饲料带高举过头顶:“请您用饭,尊敬的海洋神!” 黑色的水面搅动,漩涡中猛地蹿出一个青黑色的庞大黑影。 在所有人都没看清时,张开深渊巨口,咬下女子的头,又猛地扎入水缸之中,溅起惊涛骇浪。 可怜的女子甚至还保持着托举的姿势,头已经没了,脖颈血水喷涌如柱。 系统:[系统提示!攻略目标ss级变异触手怪出现!建议宿主在取得一定好感度后,再为其繁衍子嗣!] 少女神情淡淡的,抬起手指抹去脸上飞溅的血水,这就是她的攻略对象? 需要她为“它”繁衍……子嗣? 她看到一只紫色的触手,上面布满了金色的圈状花纹,散发着淡淡的金色萤光。 最粗的地方比巨蟒都不为过,强悍的肌肉力量,能轻松将人的腰肢勒断。 看起来美丽又恐怖。 夏漾漾:[你不是说攻略对象是八块腹肌,英俊帅气,歌声甜美,等待我去拯救唤醒的美人鱼吗?] 系统:[对啊,我是说了八块腹肌、英俊帅气、歌声甜美、等待宿主唤醒其“良知”,拯救“人类”命运的——海洋生物。] 夏漾漾:[?] 夏漾漾嗤笑:[你玩我呢?] 系统笑嘻嘻地为其递上一杯茶:[宿主别生气,为了辅助您完成繁衍任务,我给您申请了专属技能礼包!您可以猜一猜~] 夏漾漾斜眼看它:[是倾城美貌?] 系统:[不是呦~] 夏漾漾:[是无敌战力?] 系统:[也不是呦~] 夏漾漾神情淡漠:[那我他妈要那技能有个鸟用?] 系统:[叮——“海洋生物语言翻译器”发放成功!] 夏漾漾:[……] 真贴心,本来可以直接任务失败,还非要送个技能。 站在实验缸旁的数名研究人员,动作娴熟地把死亡的女子拖下去。 而地面上已经不知溅了多少女子的血。 夏漾漾抱着饲料袋,赤脚上前,踩在血水和污浊的黑水上。 说是饲养员,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 罪孽深重的死刑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免去一死? 她们都是经过基因筛查,有一定概率繁衍这怪物子嗣的实验工具。 美其名曰:为生物科学做出贡献的、伟大的女性。 巨型水缸中的怪物发了疯一般,在水中飞窜乱撞,把钢化玻璃撞得“咚咚”巨响,连同实验室房顶都要震塌下来。 她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在水缸中。 低沉嘶哑的,缠绕着来自海洋深处某种古老的怨念。 “臭…好臭……愚蠢可恶的人类…你们使我无法呼吸……” 溅出来的浊水“啪”一下,把夏漾漾淋个透心凉。 头发全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裳全贴在了干瘪的身上。 呕—— 夏漾漾:[这里的研究人员平日怎么清洁这么大一缸的?] 系统:[平日不清理。你看到最右侧那个绿色按钮了吗?按下它就可以。] 在研究人员忙于抚平发疯的怪物时,夏漾漾走到按钮处,毫不犹豫按下按钮。 电动机启动的轰鸣声响起,把研究人员们吓了一跳,紧跟着就要过来扯她。 “该死的!松开那个按钮!”“你想做什么?”“蠢货!快滚到喂食台上去!” 巨型清洁过滤器,吸附在水缸内侧,自左向右把生满藻藓的玻璃壁擦得锃亮,水中浮游的有害生物被灭菌剂清除,悬浊的黑色颗粒也被卷进过滤器中。 水池从上往下,渐渐清澈,得以窥见其原本模样。 也看清了,这吃人的触手怪物本身的样貌。 “哗啦——!!” 一道青黑色巨影在水中蹿出,水花飞溅。 研究人员恐惧极了它,纷纷端起枪支后退。 “它”巨大无比,除去没在水缸里的部分,水面上仍有两米多高。 上半身是青蓝色的精壮人类躯体,手臂强壮,下半身是紫色金纹布满密密麻麻吸盘的触手。 系统没算骗她,忽略潦草的身体结构,那张人类男性的脸深邃又立体。 似欧美血统一般鼻梁高挺,眉骨挺拔,墨绿色的罕见眼珠,瞳孔成一条竖着的细线,散发着幽暗诡谲的光芒。 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一开口,吐出一串古老饶舌的语言。 夏漾漾听懂了,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他在说:“渺小愚蠢的人类,你取悦了我,如果你希望我更加开心的话,那请把自己做成一道美味的菜,献给我吧,能长眠于我的消化系统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他妈……神一样的高傲是怎么回事?? 海腥味儿吹在夏漾漾湿漉漉的脸上。 她忽然松开手,把腥臭的饲料丢在了地上。 目光虔诚而真挚,向他走近,手轻轻扶在水缸壁上。 “我不会成为您的菜,海洋神大人。” “我也不会像任何人一样,把这劣质的鱼类加工品当作食物喂给您。” “您血脉高贵而稀有,您生而优雅纯净,您来到陆地应该被当作最尊贵的远客,坐在餐桌前,来享受人类最体面高档的待客之礼。” 第2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 系统资料说。 这变异触手怪,名叫维克多,并非真正来自于海洋的生物。 是十多年前一个疯子女博士把自己的基因和一个深渊巨型章鱼融合在了一起,才诞生的他。 为了让他成为最强的海洋杀器,疯子女博士在他的基因序列里,还融入了蜥蜴的变色、鳄鱼的牙齿、蟒蛇的肌肉、蝎子的剧毒…… 本想利用它霸占整片海洋,没想到他血脉基因里竟然有对人类破坏海洋的、自己高贵血统的记忆。 导致他压根儿不听人类的话,觉得人类天生就是一群为他提供饮食住行的奴隶。 维克多歪了歪头,他忽然俯身贴来,咧嘴一笑,露出尖锐锯齿状的獠牙。 他的触手全没入水中,只露着上半身,还有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是一种锋利凌冽的美。 “愚蠢的人类,你听得懂我说话?” “是的。” “那你就是妄想用巧言令色来骗我?” 夏漾漾:“……” 真聪明。 他冰凉的手握着她的颈,尖长的指甲刺破她的肉皮。 “你现在内心一定非常恐惧,你疯狂跳动的心脏已经暴露了你的心思,你的虚伪比那些恐惧我的人还要该死!” 夏漾漾不避不躲,微微笑着,似乎对他全然不怕:“您如何断定那是恐惧?人类在遇到一见钟情的爱人,同样会心跳加速。” 她把手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将其从脖颈,挪到自己的心口。 “您再仔细听听呢?” 扑通扑通的力量从胸膛里撞到他的手心。 夏漾漾看到他眼中浮现惊讶与好奇。 然而,下一秒,他自己往下移了移手,摸到一团柔软,更加好奇地握住,捏了捏。 随后眼睛享受地眯起。 夏漾漾脸一僵:[海洋生物……不都纯洁得像小美人鱼一样吗?] 系统:[你也看出来了他半人半八爪,体内融合了鲛人的基因,鲛人性淫~] 夏漾漾:[……] 她试图把他手挪回心脏位置,下一秒,乖顺的触手怪眼瞳一凛,闪过杀气。 夏漾漾:“……” 那种温度冻得夏漾漾打哆嗦,她继续虔诚地贴近他,从未有人类贴近他到这种距离,还未成为他的盘中餐。 维克多幽绿的眸子划过一丝玩昧和兴趣。 “海洋神大人,您似乎对自己的美貌与魅力一无所知。”那弱小的人类,竟对他流露出可惜和怜悯的神情。 研究人员们面露惊骇。 不是,心理筛查阶段,怎么把这个疯子放进来的?! 维克多并不知道自己的样貌,只通过人类畏惧的眼神,推断出自己是个丑陋的怪物。 他厌恶,因为他渴望看到的是惊艳,是迷醉,是恨不得把自身当作一盘菜献给他的忠诚。 可没有一个人类做到过这一点。 所以,他把那些惹他厌恶的眼神,统统吃掉了。 夏漾漾抚摸他的触手,那软弹的触感,粘腻滑稠,任人都见之恶心,唯独夏漾漾不一样。 “我没见过比这金色条纹更加华贵的装饰,像英国中世纪皇室裙摆的金边。” “你强壮富有力量的触手,是最高端新颖的武器。” “你的腹背布满银色的鳞片,是象征男人战功与荣耀的铠甲。” “还有你身上的伤,那不是什么疤痕,那在我眼中是勇猛与坚韧的勋章……”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真诚的赞美了。 维克多长久地注视着她,渐渐地,邪肆的嘴角上扬。 脑海中,系统好感度提示音响起:[叮——!维克多好感度+20!] 他被她取悦了? 她成功了? 夏漾漾直视着他,生出一阵的头皮发麻。 不,不对……这个怪物没有她以为好应付……那双眼里装满了更为鄙劣、胆寒的东西。 一只触手突然破水而出,她转身想跑却已来不及。 触手缠绕住她的腰,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卷入深水之中。 水从四面八方灌进肺里,濒死的滋味临头。 夏漾漾挣扎着,眼前模糊一片,只觉得五脏六腑快要被挤爆了。 维克多嘲讽的笑着:“诡计多端的人类,你说我美,可你连当一盘菜都不愿意。” 夏漾漾一听便不挣扎了。 “咕噜咕噜……”水泡不断从她口鼻溢出,她却以一种献祭的姿态,高扬起脖颈。 维克多盯着那只细白的颈,眯了眯眸子:“我问你,你愿意死于我的美貌吗?” 夏漾漾点头。 维克多忽然间面色怪异,似乎在它眼中,所有人类都狡猾、虚伪、胆小……绝不可能有一个异类,甘愿傻乎乎送死。 这只异类的出现,颠覆了他对人类的认知,使他感觉被冒犯。 他必须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这只人类一定一定跟那些人类没什么区别。 于是,触手拴着她,在水里疯狂翻滚。 系统:[警告!宿主机体受到重大攻击,即将进入休眠状态!] 肺内空气被榨干,夏漾漾感觉脑浆都要被晃匀了。 她咬紧牙,生存的渴望爆发出撑到最后的力量。 不知煎熬了多久,她脸被泡得苍白,体温冰得跟水一样。 男人的面容终于悬在她面前。 他像是终于证明了什么一般,笑容恶劣:“这样呢,你仍然会折服于我的美貌吗?” 深水中,夏漾漾双目空洞无神。 她伸出双手托住他的脸。 维克多的身躯一僵。 下一刻,夏漾漾用出最后一丝力量,环住他的肩颈,递上嘴唇,覆住他冰冷的唇。 第3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 借着他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从他口中夺取过滤的氧气。 冰冷的唇舌与温热交缠。 与此同时,在水缸之外,无数检测仪器爆发出轰鸣声! 玻璃仪器破裂,电线短路,迸溅金灿火花。 那是来自神的汹涌狂喜与欢愉! 研究人员与惊恐的女刑犯们抱头逃窜。 维克多抱着她,破水而出。 怀中少女脸色惨白,双手正搂着他的肩颈,坐在他的手臂上。 而他眼中焕发光彩。 宣告这个人就是他认定的伴侣。 “我将与她一起,繁衍属于海洋的子嗣。” * 按照海洋的规矩。 新结成的伴侣要独处三日,让每个海洋生物见证他们的爱情。 但维克多很苦恼,自己的伴侣过分娇小,生殖腔更脆弱无比,他甚至无法不扭断她的手腕。 身为海洋神的伴侣,怎么能连强健的肌肉和锋利的牙齿都没有? 为了锻炼她的体魄,他鼓励她给鲨鱼点颜色瞧瞧,她却如临大敌,四处逃窜。 最后,维克多只能把气息奄奄【淹死?】的伴侣交给人类,让他们疗愈她。 结成伴侣的第一天,二人以分居两地告终。 深夜蓝色灯管,照射着冰冷的光。 维克多趴在缸上,银白色的长发绸缎般铺在脊背上,光泽水滑。 劲瘦的腰肢淹没在水中,漂亮的沟壑从脊背往下延伸,勾勒出完美的肌肉曲线。 他蹙着眉头,似乎在反思,同时也更加谨慎。 他的伴侣小小的软软的,丁点儿战斗力没有。 他只能暂时放弃让她战胜鲨鱼的打算,勉强教她捕猎最小的鱼。 这样弱小的伴侣会不会自卑呢? 维克多叹了口气。 都怪他太强大了,伴侣的尊严只能由他来维护了。 * 夏漾漾发稍潮湿,赤身裹着毛毯,坐在密闭的实验舱里。 从颈到脚踝,每一寸肌肤都被勒出黑紫淤痕,与莹白的肌肤形成惨烈对比。 她左手手腕打着新鲜的石膏,面如死灰,被迫循环观看着章鱼的繁殖视频。 机械的女声在视频中传来: “最后一个触须非常突出,也是唯一一个略带白色、顶部叉开的触手,章鱼用它进行交配。” “……” “这条触手被称为交接腕,交配时,公章鱼通过交接腕将精包注入雌章鱼的生殖腔……” “……” 夏漾漾别开眼:[有违人伦,丧心病狂。] 系统叼着奶茶:[虽说在生物学的角度就一根,但在某些动漫里……嗯,八根都不够吧。] 夏漾漾盯着被卷断的手臂,分析道:[那只怪物攻略难度比我预料的大得多……他似乎仍对我充满戒备,不仅屡次尝试淹死我,还试图把我葬送在鲨鱼嘴里……还好我全程都紧紧抱着他。] 远在实验缸的维克多打了个喷嚏,电磁波扰动使检测仪器出现数据混乱。 无缝门被从外侧推开。 一位女研究员手中端着托盘走进来。 她穿着白色防护服,唯一有生机的眼睛,也被隔在护目镜后面。 她给夏漾漾抽了七八管血,放进冰冷的金属托盘里。 又拿出一针小指大小的注射剂,和一个手掌大小的橡胶袋: “你放心,以人类女性的身体构造,想通过自然受孕的方式得到受精卵是不可能的。” 夏漾漾蜷缩在床角,微颤的眼睫掀起,望向女研究员。 “你要做的,只是找机会接近他,把这针麻醉药注射进他鳞片下的颈肉里,用你学的技巧得到他的精业,装进这个袋子,之后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夏漾漾接过冰凉的袋子:“我完成任务就可以走了吗?” 女研究人员皱眉:“不可以,受精卵需要在母体中发育。” 夏漾漾沉默半晌,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他本身是章鱼的结构,为什么不直接找条章鱼呢?” 女研究人员表情怪异无比:“他是高智慧生物,有脑子、有审美,甚至会把我们当奴隶驱使,你觉得他会认定一头章鱼做伴侣吗?” 夏漾漾:“……”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女研究人员不愿意跟她多废话,站起身来:“他是忠诚的生物,只会在自己认定的伴侣手中社精。” * 枯燥冰冷的实验室,一抹亮眼的金色格外明媚。 研究表明,这只变异触手怪对金色格外偏爱,研究员便将她装束成这副模样。 夏漾漾踩着高跟鞋,推着餐车走向实验缸,餐车上摆的每一碟生鱼片都摆盘精致,色泽鲜美。 高跟鞋“哒哒”踏在大理石地面上。 深水中漩涡搅动。 维克多跃出水,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 他一眼锁定夏漾漾,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惊艳。 白大褂和非黑即白的实验室里,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明艳的色彩。 一只触手自水中伸出,顺着她纤细的小腿往上缠绕,钻入裙底,拖住她的臀部,以一种极霸道的力量将她腾空卷起。 夏漾漾惊呼一声,重心还没来得及不稳,就落入冰凉滑腻的怀里。 维克多勾起她的下巴:“你几乎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夏漾漾回复得得心应手,她把身子娇软地靠在他臂弯中:“您英俊威武,取悦您是我的本能。” 真特么像妲己和纣王。 维克多胸膛震动,喉咙溢出低沉的笑声。 大掌爱抚宠物一般抚过她的发顶,触手卷住餐车推手,拉到眼前:“你为我准备了什么?” “是美味的生鱼片。” 维克多挑起眉梢:“哦?有意思,原来你更擅长把猎物碎尸?” 夏漾漾:“……” 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她笑着摇摇头,从他怀里跳下去,用完好的右手端起一盘金枪鱼生鱼片。 鱼肉橙白相间,分外漂亮。 “这是人类的一种美食,用来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宾,如果您觉得美味,那将对我辛勤的劳碌意义非凡。” 那些餐碟,单拎出来甚至不如维克多的手掌大。 更遑论给他塞牙缝。 可伴侣亮晶晶的眼睛如此漂亮,灿若繁星,期待得到他的赞美。 维克多觉得一直冰封的心脏变得柔软,有暖流缓缓滑过,这种滋味奇异、奇特、奇妙。 “我很乐意品尝你的战果,亲爱的。”维克多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清理干净那些冒犯的苍蝇,以免他们打扰我们享用的早餐。” 夏漾漾还没意识到“冒犯的苍蝇”的所指。 蓦地,眼前数只触手激起浪花,从不同角度飞出。 瞬间将藏在暗处的特警卷到高空。 枪械扭曲掉到地上,速度快到令人头皮发麻。 维克多稍一用力就能把他们拦腰勒断。 夏漾漾脸色变了,下意识丢掉餐盘,抱住离她最近的那根触手:“不要!!” 维克多低头看向她,视线扫过摔在地上的生鱼片和瓷片,又扫回来,诡谲幽绿的眸子染上一丝愠怒。 “不要什么?” 夏漾漾心脏“咯噔”一声。 她佯装清理碎片,蹲下身去,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改口成: “不要……让他们的血溅到您的早餐上。” 维克多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似乎在考察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夏漾漾笑笑:“这些扫兴的家伙,全都丢出去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下,背后血肉爆裂的巨声炸开。 她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粘腻鲜红的血水,从她的高跟鞋下蔓延入视野。 夏漾漾祈祷着闭上双眼,指尖颤抖。 继续保持蹲下的动作,捡拾起最后一片碎片,丢到餐车的最底层。 然而躲是不可能躲掉的,滑腻的触手顺着脊骨,卷上她的腰。 “你为了别人,摔碎我的早餐,我非常不高兴。” “……” “你该怎么向我道歉,亲爱的?” 第4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4) 他的语气柔和却淬着毒一样阴森。 夏漾漾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 这个怪物喜怒无常。 似乎她错答一个字,就会沦为特警一样的下场。 她该怎么做? 像个蝼蚁一样跪地求饶,还是强撑着笑脸舔到他高兴为止?无论哪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夏漾漾踢掉高跟鞋,扭头跑去。 维克多怔了一下,随后完全被这个行为触怒,如一头暴躁狂怒的雄狮。 “夏漾漾!!你在做什么!!!!” “在跑啊,不跑等你杀我吗?” “给我滚回来——!!” 背后触手狂舞起来,“唰”地抓向逃跑的人影儿。 维克多卷住她一条小腿,夏漾漾眼疾手快抱住一处焊接把手。 推不开逃不掉的灾厄,一寸一寸把逃跑的少女侵蚀、笼罩。 她的身体悬空,肉眼可见被拉长,肩膀处渗出裂纹似的血丝。 她回过头,通红着眼眶裹满泪水,愤怒地瞪向他。 “放开我!!” 这愤怒的视线对维克多毫无杀伤力,构不成任何威胁,反而有些可爱。 维克多几乎被气疯了。 偏偏骨子里的优越和光鲜,不允许他做出弑杀伴侣这种恶俗的事。 他加重力道,眼底狠戾:“还不松手?你想死成海带吗?” “……不松!” 维克多发出长长一声“哦”,阴恻恻地笑道:“看来你是想被拽断手臂,做我的散装伴侣……” 夏漾漾身体又抽条了一些,手臂却焊死一般,纹丝不动。 他看到有血沿着她的手臂滴下。 夏漾漾咬着后槽牙:“我宁肯跟他们一样碎成渣,也不要做你的伴侣!” 维克多眼珠瞪大:“你说什么?!!” 在海洋中,被伴侣否定是奇耻大辱。 只有极其弱小无能的雄性,才会使雌性说出这种否定的话。 夏漾漾深吸了一口气,怒竖起细眉:“我说,我宁肯碎成渣,也——唔…唔唔?!!唔——唔唔!” “咚——!!” 少女摔在地上,下一秒,嘴里却被塞上沾血的破布。 维克多面容阴郁,逆光中,幽绿的眼瞳闪烁起血光。 “不,你不爱我……你们人类低等愚蠢不配爱我,更不配评价我。” “哦……人类啊,你的爱跟草芥一样轻贱。” 他像是在找回自我尊严。 喃喃自语。 夏漾漾脸颊发麻,其实头皮也是发麻的,从他触手缠上来的那一刻,死亡的阴霾前所未有地将自己笼罩。 她强忍着,控制手臂的哆嗦,拆出口中的布。 那是一件破碎的警服,而嘴中的铁锈腥味儿是死去特警的血…… 她扭头看向背对她的那只怪物,用尽可能大的嗓音,掩盖其中的颤动,喊道:“如果以后我们的孩子是人类,你也会这么干脆地杀死他们吗?!” 维克多高大身躯明显一震,视线倏地扫向她平坦的小腹。 夏漾漾做戏做全套,瞬间流起泪水:“如果你接受不了人类,那我们从一开始的相爱就是错误!!你杀了我吧,我做不到不爱你,更无法看到你不爱我们的孩子!” 系统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生八百个孩子了呢。] 伴侣细白的颈暴露在空气中,因为低温浮起一层细细的颗粒。 幼崽代表着烙刻在基因中的责任与天性,让待产的雌性产生怀疑和不安全感是雄性的绝对失职和过失。 而越是古老的基因,这种庇护幼崽与伴侣的本能和天性就越是强烈。 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伴侣,威猛不可一世的维克多有种说不出的窝火感觉。 怎么反倒成了她委屈了?怎么回事? 好像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好像又没有。 他的伴侣太爱孩子了。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伟大的雌性都这样。 维克多眉心拧得能夹死寄居蟹,几次欲言又止,看起来竟有些无措。 最后阴沉的脸色缓了些许:“不会,我的基因强大凶猛,后代一定会是比我还要强壮的海洋神。” “万一是跟我一样弱小的人类呢?” “那我也会赐予他美貌、智慧、勇气与天赋。” “那我还要感恩您的慷慨喽?” “……” 两个连交配都是实验室阴谋的人和怪物,讨论后代是人还是小八爪鱼,画面妙不可言。 维克多心中有些莫名烦躁,将娇小的伴侣拥入怀中,指背弯折,勾去她脸上的泪珠: “不要哭了我的天使,我带你去看些有意思的东西吧,请你原谅我的唐突和冒犯。” “不要,我不想原谅你。”夏漾漾小肩膀仍一抖一抖地抽噎着。 但维克多连哄人都不容人拒绝,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托着她的屁股潜入水缸。 夏漾漾:崽种!刚打的石膏!! 刚入水,是一片浅绿色的光景。 水中清澈,实验缸的玻璃壁上长满了青苔和海藻。 五颜六色的可爱小鱼摇着好奇的尾巴围绕过来。 可好看归好看,手够不到天,脚踩不到地的恐慌使夏漾漾拼命地想往外上游。 维克多不满她的反抗,用触手缠绕她的小腿。 夏漾漾眼珠睁大,一连串的小气泡从口鼻往外冒。 正当她努力想表达清楚人类与鱼的呼吸结构区别时,一个柔软的大气泡,突然“啵”得一声,晃悠悠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维克多松开捂着她口鼻的手,夏漾漾发现,她似乎可以在这个气泡里呼吸? 她手指向气泡,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维克多。 维克多被她的眼神取悦,带着她往更深处的水域游去。 游动的触手尖儿仿佛自带魔法,所到之处生出点点的金色水母,莹光柔和地围绕在他们身边跳舞。 金色与夺目的银发交织,蓝色的深水中仿佛流淌过一条星河。 这个实验缸中别有洞天。 露在外面的只是冰山一角,越往深处,水色越蓝,竟愈发接近海洋本身的面貌。 “你记得海洋的样子?”夏漾漾惊讶。 “没有谁会忘记自己的母亲,我也一样,她美丽而神秘,她活在我的血脉和呼吸里。” “还有多深?这该不会……都这是你自己凿的??” “只是偶尔活动活动筋骨罢了,我听到远处传来哭声,便一直朝这儿寻找着。” “海洋的哭声?” “嗯,你是第一个知道此间存在的人类,该偷着荣幸。” 夏漾漾本想吐槽“客观事物请勿灵异化”,但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个攻略的好机会。 她流露出动容与感动,环上他的颈:“重点不是这儿,维克多。” “?” “你的信任,对我来说,何止荣幸?” 第5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5) 维克多盯了她半晌。 舌尖探出舔了舔她的手指,倏地笑了,笑声愉悦而低沉。 他执起她的手,在深水中翩然舞蹈起来。 夏漾漾不太会跳舞,突然被拉着跳,不免有些拘谨。 可显然在他的世界里,舞蹈没有那么多技巧和规则,只是一种随心惬意的表现。 渐渐地,她也投入其中,舞步越发肆意放松。 无数鱼儿自发地游来,与她们共舞。 越聚越多,五光十色。 看来,这是一个超出参考答案的优秀回答。 但其实还不够。 夏漾漾用充满炽热爱意的眼神,灼灼凝视着他,只等他一偏头。 对,就是这一偏头。 维克多被她汹涌的爱意烫了一下。 娇软的伴侣却不容他退缩,拉弯着他的颈,吻上他的唇。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 维克多身躯僵硬,他并不懂这种行为的意义。 只隐约意识到这是亲密的象征,是另一层意义上的缠绵与交融。 夏漾漾轻托住他的后脑,引导他闭上眼睛。 在他们缠绵的契合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爱的庇护下慢慢消逝。 猛然间的分开,维克多眼瞳不受控的放缩。 “回来……” 夏漾漾一根手指抵住他半张的唇,爱意如胶似漆,眼中唯剩下他一人倒影。 另一只手从他的后颈滑到侧脸,轻轻为他拭去嘴边沾染的点点晶莹:“维克多,我发现自己更爱你了,比昨天多一点,比明天少一点。” 维克多呼吸一窒,搁在她腰际的手差些勒入软肉。 伴侣的脸蛋粉嫩软弹,身子薄如蝉翼,盛满爱意的真挚水眸,赛过翡翠玛瑙。 他蓦地意识到,怯懦的,从始至终竟然都是自己? 哪怕他动动手指就能将她捏碎,她仍毫无保留地示爱,仍为了扞卫底线而义无反顾。 她活得剔透而蓬勃。 是他,分明不敢相信人类,却选择她做了伴侣。 海洋生物的引以为傲的忠诚,此刻竟比不上一个人类? 维克多深吸一口气,揽紧了她,心中定下一个重中之重的决定,舞也不跳了,带着她直朝水底游去。 他心脏咚咚跳着,节奏越来越紧凑。 那里热热的,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迫切。 “我要给你,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维克多道。 “什么呀?”夏漾漾眨着亮晶晶的大眼,天真的问。 “你一定会喜欢的东西,还有更多更多……那是我甘愿向你俯首称臣的证明。” “嗯!” 此刻的夏漾漾倚在他的臂弯中,听到系统好感度上升的提示音,舒了一口气。 殊不知,一时的即兴发挥,是需要她用一辈子去抹平阴影。 * 水底铺满泥沙,他们来到一处散发着粉色浪漫光芒的地方。 光芒来自一只巨大的扇贝。 维克多放她下地走动,自己则来到扇贝前。 感知到维克多的靠近,扇贝讨好般打开贝壳,柔软地舌肉吐出一颗硕大的粉色珍珠。 而所有的光芒都来自于这颗珍珠。 维克多拣起珍珠,把珍珠抵到她唇边。 夏漾漾笑盈盈地摸上大珍珠:“给我的吗?鸡蛋大的粉色珍珠,在人类世界能卖不少的价钱呢,谢——啊!” “谢谢”二字停在舌尖,维克多脸色便拉下来,触手“啪”一下抽在她手臂上。 夏漾漾摸着小臂,有些委屈。 “吞下去。”维克多道。 夏漾漾视线在珍珠与维克多脸上来回瞅,最后忌惮地摇头。 一边摇一边后撤脖子:“要不您先切碎了?人类跟海洋生物的生理构造还是区别很大的,珍珠不在我们的可食用范围内,我吃了它会得胃结石肠梗阻——唔?!唔唔!!” 维克多耐心耗尽,趁她说话直接塞进她嘴里:“吃了它,你就能成为海洋的一员,能得到大海认可。” 成为海洋一员什么意思? 变成鱼吗?谁会想变成一条鱼哇?! 夏漾漾后退想逃,他就用触手把她两只脚踝都栓在地上。 玛德,手多是让你这样用的? 夏漾漾死活用舌尖顶出大珍珠,吐到地上,笑脸比哭难看:“其实陆地也不错,要不你考虑把触手变成人双腿呢?” 维克多看向埋在沙土中的宝贝,眼神陡然森冷可怖。 夏漾漾没注意到,仍在继续说:“小美人鱼的故事听说过吗?海底有个女巫,只要用歌声就可以换来双腿哦?” 维克多卷起珍珠,拭去上面的脏沙。 “而且万一哪天我背叛你,你只要杀了我,就可以重回大海,变回原来的样子,入股不亏您考虑一下?” 然而,她话音刚落,连两只手腕也被触手栓住,还有一只触手固定她乱扭的脖子和头。 维克多大掌捏开她的嘴,不由她反抗地把珍珠塞到她口中,她两腮都被撑得鼓起来。 “吞下去,乖。” 第6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6) 夏漾漾眼眸沁出一层水雾。 这种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感,实在是糟糕极了。 可珍珠太大,顶在喉咙上,无论如何都吞不下了。 维克多脸色难看,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用冰凉舌尖把珍珠往里推,感觉珍珠又进去一点,夏漾漾喉咙胀疼得流出泪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连食管都被迫撑大,珍珠终于顺着食道滑了下去。 维克多心满意足地松开她,触手回到身后,顺便眷恋地舔了舔她的唇瓣。 夏漾漾脸色发白,她跪坐在地上扣着喉咙往外呕。 “你对我做了什么?!” 话音落下,一束光芒从她身体照射出来,她的脖颈瞬间奇痒无比。 系统:[哇哦,宿主,你长腮了。] 夏漾漾表情惊世骇俗:[腮???!!!] 系统:[好神奇。] 夏漾漾用手摸了摸脖子,她摸到了几条黏糊糊的细缝,往里戳会疼得要命。 夏漾漾:[我他妈要变成鱼了?!] 系统:[好像没有,只是长了个腮哎。] 她感觉自己的感知力好像变强了,耳朵灵敏,听得到每一处水流滑动的声音。 直到维克多热情汹涌地吻席卷而来,夏漾漾才突然意识到,她似乎,不用套那个气泡,也能在海洋里呼吸了。 身上的勒痕也不见了,皮肤更加白皙嫩滑,连断掉的手腕都灵活自如。 跟重生了一样? 夏漾漾扣住他的脖颈热情回应,尖锐的獠牙划破她的舌尖,细微的毒素使口舌发麻,血腥味儿在二人口中弥漫。 无数滑腻的触手缠绕住她的四肢,却再也不会留下那样青紫的勒痕。 她的整体肌肉机能也上了一个大台阶。 研究人员知道这些事吗?应该不知道,不然这种改变人类体质研究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夏漾漾心情复杂,如果泄露出去,人类岂不是能直接建立海内军队,统治海洋? 维克多不满她的分心,惩罚地咬了她舌尖一口,夏漾漾被迫回神儿,喉咙呜咽。 他带着她来到一处石头建成的宫殿般的地方。 如海底被遗忘的亚特兰蒂斯。 他们“拥吻”着,绕过高耸的石柱,来到大殿的地板上。 夏漾漾被入目的耀眼金光晃花了眼。 金子海洋似地漫过窗棂,堆成了山,铺了一整片。 夏漾漾再度震惊,这些金子都是哪儿来的?海底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子? 维克多从胸口拔下一枚护心鳞片,血肉模糊地塞到她手心里。 而一只海洋生物一生只有三枚护心鳞片。 夏漾漾连忙推拒:“我不需要这个。” 维克多把鳞片握紧在她手里:“我不在你的身边时,如果遇到危险就把它挡在心口,让它代替我保护你。” “……” 他笑容妖冶,勾魂摄魄。 海洋自远处荡漾起歌声,清澈而悠扬,蕴含着海洋的深邃与广阔。 夏漾漾觉得这歌声美妙极了,让人感受到海水的温度,海藻的清香,五彩斑斓的鱼群在珊瑚间穿梭。 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系统心中警铃大作,差点儿忘了这逼有鲛人血统,有一只蛊惑人心的好嗓子。 立即开启屏蔽听觉,却也来不及了。 夏漾漾眼神失去光泽,面含木讷笑容,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 维克多抱起自己的伴侣压在满殿金子上。 他啄吻她粉弹的脸蛋。 晦暗的眼神缱绻,稠密得几乎要将人溺死在里头。 他二人气息交融,小水母飘来为他们落下帷幕,一室旖旎。 夏漾漾是被胀痛刺醒的意识。 维克多正爱抚【蹂躏?】着她的脸颊,一声一声隐忍不知餍足地唤着她的名字。 “漾漾,我感受到你的爱了,你感受到我的爱了吗?” “你是海洋至高无上的王后,我赐你与海洋齐寿……” “我愿与你相守,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一万年,万万年……” 夏漾漾脸色黢黑:“什么乱七八糟的傻逼中二台词??” 维克多一顿:“什么?” 夏漾漾咬牙不吭声:“……” 她低头去看,他妈的,这玩意儿跟视频上播放的也不一样啊?!!! 什么东西怎么可以……那么…那么深?这么长的东西,怎么还在塞,她不会死吗?真不会死吗? 她试图挣扎,左右四肢都被触手缠绕得结实,蠕动的吸盘令她浑身又痒又疼。 视觉冲击果真太强,夏漾漾一口咬上维克多的肩头,硬是在那钢铁般的青色肌肤上留下一圈齿痕。 维克多突然低吟一声,眼底炽热火红:“漾漾,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热情。” 夏漾漾麻木绝望:“……做鱼不要瞎想象,可以害己但为什么要害人啊……” 维克多歪歪头:“害人?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不……” “什么意思?你不是爱我?” 维克多幽幽俯视向她,身周突然笼罩一层戾气。 “不……停下。”夏漾漾别开脑袋,用手臂把表情失控的脸挡住,“我的意思是,不要停下,我很、喜、欢……” 维克多满意地笑了:“不要急,我会满足你的。” 夏漾漾无法忍耐他肮脏兽性的思维。 果然跟触手怪什么的,实在是太恶心了,她头往一旁柱子上一撞,又晕了过去。 第7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7) 亮如白昼的手术灯光刺痛双目。 夏漾漾嘴唇干枯,下半身打了麻药就要被拦腰截断似地。 系统正在喝油酥茶,优雅地抿了一小口:[你被他的歌声迷惑心智了。] 夏漾漾皱起眉头:[我知道,可我怎么躺在手术床上?] 系统:[维克多缠着你do了三天三夜,研究人员再不救你,你将成为我系统史上第一个被do死的宿主。] 夏漾漾沉默半晌,面如死灰:[其实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我发现了比死亡更折磨人的事,生不如死。] 系统:[这种动物属性的攻略对象兽性都很强,鲛人性淫,第一次偷食禁果肯定毫无节制……不过你放心,下次听到他唱歌,我立即给你屏蔽听觉。] 夏漾漾麻药劲儿没过,做完手术不一会儿又睡过去。 期间,有好几个人来采了她的血,似乎发现了她体质的变化。 她听到一个外国医生一直在“amazing!”“that’s unbelievable!”。 总之就是惊叹她身体恢复得快。 如果他们发现她体质变化跟维克多有关,该不会拿他做什么切片实验吧? 他有那么多触手,片点儿肉做实验……或者烧烤鱿鱼片应该很香。 再撒点儿孜然和辣椒面,沾着豆瓣酱。 真香。 夏漾漾砸吧砸吧嘴,掉了个身。 维克多那么强,这些研究员拿他当祖宗供着还来不及。 她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夏漾漾昏睡了三天,也高烧了三天。 但神奇的是,等她退烧清醒之后,身上一丝伤痕都没有了,连手术的痕迹都痊愈得严丝合缝。 仿佛发烧和昏迷,都是机体为了痊愈而进入的休眠机制。 夏漾漾坐在实验床上晃动着双脚,水润清澈的眼眸望向钢化玻璃外,向往且单纯。 还是原来那个女研究员,她推着配药车,从舱门外进来。 印象中,她似乎也参与了手术救治。 “这项任务难度很大,第一次失败是预料中的事,没有关系。” 这是在安慰她? 夏漾漾有些意外,点点头:“嗯,我明白。” 女研究员将麻醉针和储液袋递给夏漾漾,夏漾漾没有分毫抗拒地接过来,而后继续望着窗外。 本来,递交了东西就该离开。 可不知道是想到了那惨不忍睹的伤患处,还是同为女性的不忍。 她依靠在了夏漾漾对面的桌板上,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在看什么?” 夏漾漾甜甜地笑了笑:“看你们同事之间氛围真好,等我完成任务离开后,我也想考进来工作。” 女研究员身形一僵,口袋中的手握紧笔管。 她不知道,这个任务的完成是以她的死亡为结局的。 研究室制定了数十个利用她的计划,没有一个留给她过活路。 女研究员神色复杂:“你既然向往未来,为什么还要杀人?” 夏漾漾眼中仿佛落了一层灰,她浅浅笑着,却垂下了头。 “如果你从小被家暴到大,四肢反复骨折,左耳穿孔性失聪……你也会有忍不住拿起刀的那一天的。” “……” “法律判我死罪,可我不觉得,有罪的是他们。” 女研究员眼睛快且轻地阖动,却无法再直视她了:“我不明白。” “?” “既然你也认为自己无罪,为什么还要自杀呢,监狱的档案记录里,你自杀了很多次,这与你的说法不矛盾吗?” 夏漾漾抚摸着手腕道道丑陋的凸起,温良且释怀地看向她:“现在不会了,因为现在我分得清楚,我想结束的是痛苦,而不是生命。” “……” 夏漾漾继续畅想道:“等做完你们的研究任务呢,我就换个名字和身份,重新生活……人嘛,总要向前看的。” 难怪她能容忍维克多,能平淡地接受那种程度的创伤。 女研究员觉得胸腔里仿佛被塞了棉花,喘不上气。 她站起来,提醒道:“你一定一定要赶在他发情期之前完成任务。” “他发情期很可怕吗?” “不是很可怕,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发情期的维克多一丝丝情绪都将无限放大,他会被欲望充斥头脑,为了发泄不顾一切,你作为他认定的伴侣,你要加倍小心,因为他甚至会……把你撑爆。” * 建立身体连接的维克多,是每分每秒都要与伴侣黏在一起的。 夏漾漾伤一好,就被实验室送来陪伴他了。 维克多脊背靠在水缸对面处的实验缸壁上,双臂摊开,肌肉精悍有力,额角细碎的银发正在滴水。 比起记忆中的维克多,此时的他五官多了几分淫靡的媚色。 他直勾勾地盯着夏漾漾,几日不见,好像更加自信他对伴侣的掌控权。 “漾漾,过来。”他低低唤出声。 夏漾漾也看着他笑了,如同纣王赴死之前与他一同焚在大殿中的妲己,入骨悱恻。 她拎起冰桶中的美酒,一步一步站上高台,跨入绿水之中,朝他游去。 触手怪对死囚犯,疯子对上疯子。 在她指尖触碰到他胸腹肌肉的刹那,水下触手瞬间攀附上爱人的肌肤。 维克多抓起她的手抵在玻璃壁上,边嗅边吻,从脖颈吻到手腕,渴望又晦暗。 有什么东西又滑进去了,夏漾漾呼吸一窒,藏在宽大袖口中的针剂寒芒暗闪。 维克多把她囚在双臂之间,看向她拿来的新鲜物什:“这是什么?” 夏漾漾浅浅笑着:“这是红酒,是人类文明的精华之一。” 她摸过他的手,用那尖锐的指甲,在瓶口处一划,玻璃直接裂开一圈,连同瓶塞一起掉入水中。 维克多看着她这样利用自己的指甲,宠溺且乐意至极。 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令人陶醉。 她摸出两只高脚杯,一杯给他倒好,却在倒自己那一杯时,被重重且恶意地顶了一下。 夏漾漾扶住缸壁,水眸嗔怒地望向他:“不要这样……维克多!” 维克多一脸闲适:“哪样?” “你这么粗鲁,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维克多笑了,水下又往里探了几分,亲吻着她发白的小脸:“亲爱的,我刚刚检查过了,我们还没有孩子,我不努力哪儿来的孩子啊。” “……” 夏漾漾这个角度,离他脆弱的颈极近。 那种话落在她耳中,勾起她恐怖恶心的回忆。 袖中针尖几乎现在就要扎进去。 第8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8) 可她忍住了,还是打算先把他灌醉。 动物没有喝酒的基因,全都是一杯倒,她特意找系统认证过。 夏漾漾咬着牙把自己那杯倒好:“在我们人类的传统中,如果一对新人结为夫妻,是需要喝交杯酒的。” 她手臂环绕起他的,将红酒贴近唇边,深情地望着他。 维克多嗅了嗅杯中的暗红色液体,眉心微蹙:“为什么?” 夏漾漾笑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传统,交杯酒寓意着今后夫妻风雨同舟,携手与共。” 维克多没吭声,盯着杯中液体,看得出来有些抗拒。 夏漾漾以为他是疑虑红酒有毒性,于是率先把酒喝了下去。 喝完意犹未尽,伸出舌尖舔了舔弥留在唇瓣上晶莹的红酒。 她充满期待地鼓励他:“真的非常美味,相信我好吗?” “嗯。” 维克多应声,但没有动。 夏漾漾加大攻势:“人类文明是地球文明中璀璨的明珠,我们以后要生活生生世世,让我带你去遍万水千山,体验我曾经体验过的一切,好吗?” 维克多掀眸望向她,执起她的手轻吻:“亲爱的,那将是我的无上荣幸。” “……” 那你倒是喝啊。 在夏漾漾期待的目光中,维克多学着她的模样,绅士且优雅地摇晃了几下酒杯,将杯沿搁在唇边。 他仰起头,微微张开薄唇,可以看到他两侧锋利的獠牙。 杯中暗红色酒水朝杯口汇聚,夏漾漾也迫切起来,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流淌的液体。 就在这一刻,“喀嚓”一声细微的脆响。 高脚杯细弱的杯挺断裂,上方的杯肚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没入水中。 红酒与绿水融为一体,不一会儿就被稀释得看不到颜色了。 “怎么断裂了?”维克多面露遗憾道。 “……”夏漾漾抿着唇,没有吭声。 夏漾漾:[说起来,这八爪鱼好感度多少了?] 系统:[自从你俩酱酿后,维克多,好感度升到了80。] 夏漾漾:[动物属性的好处就在此,比处男还纯情。自己挑选的伴侣只要多说两句爱他,他就会当真且加倍爱你。] 系统淡淡开口:[想多了,他只是单纯直男破处后遗症而已。] 夏漾漾:[……] “太可惜了,我可是非常想与你共饮交杯酒的,毕竟他嗅起来十分美味……啊,不过没关系,人类文明辉煌永在,改日我们再履行这件传统也不迟。” 维克多一边冠冕堂皇地懊恼可惜,一边随手一甩,把杯座丢入更远处的水中。 嘴角暗暗勾起一丝得逞的笑。 长臂把她圈入怀中,逮住那双软唇就开始吻,打算用行为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料身下人僵硬得像块木头,一动不动。 突然维克多舌尖剧痛,他猛地撤开唇,将她一掌推出去数米。 鲜红的血自他舌尖流淌到嘴角。 维克多一瞬间被点着了火:“你敢伤我?!” 夏漾漾擦了擦被他吻过的唇,黑眼珠愤怒望向他:“我能为你吞下那颗珍珠,变成不人不鱼的模样,为什么你就不行?” 不人不鱼?那是他炼了十年的心尖血! 维克多用触手卷住她的脖颈,将她腾空拎起来,姿态高高在上: “因为我们生来不平等,你是人类,你手无寸铁没有任何反抗我的资格,只能接受我的荣宠!” “不,我们生来平等!你如果非要固执于此就杀了我吧!” “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一样,我还会顶撞你无数次,忤逆你无数次!我的胯下也绝不允许诞生出歧视我血脉的生命!” 夏漾漾扒拉着触手,一口咬在上头。 她如荆棘丛中燃烧的一团火,横冲直撞打得维克多猝不及防。 他想教训她,又偏偏没有办法。 早知道,就不那么早让她吃下血珠了。 水中倒映出他阴沉的脸色。 维克多松开夏漾漾,扭头扎进水中,几秒钟之后不见踪影。 夏漾漾趴在岸边剧烈咳嗽着:[他这是要做什么去?该不会是找刑具来折磨我?] 系统看了眼把自己藏在巨型贝壳里赌气的维克多,嘴角抽搐:[应该是生气了,要跟你冷战吧?] 夏漾漾:[……] 她看了眼袖口的针管,吐出嘴里粘腻的触手滑液,使劲儿用红酒涮嘴。 * 距离维克多发情期还有三天。 忽然间,研究室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形色匆匆。 女研究员又一次来提醒她了,后天安排取卵手术,她最迟最迟明晚,必须完成任务。 本打算多晾那条死鱼两天的,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她彻夜未眠,纠结一整夜后决定拼死一搏。 第二天。 夏漾漾着一身紫色比基尼,比基尼剪裁性感,竟也能将她青涩的身姿勾勒得丰满,连双雪都初显沟壑,平坦光洁的腰腹中央凹下一道漂亮的马甲线。 维克多伏在岸边,单手撑腮,打湿的银发绸缎似地垂到一侧。 他脑中盘算着阴损报复。 听到高跟鞋声响后,眼睫斜飞,紧跟着神色一暗。 “若你想跟我道歉,只靠色诱和热情可不够。”维克多冷冰冰别开脸,身后触手百无聊赖地拍打水花。 夏漾漾不说话,嘴里含了满满一口的红星二锅头,手里拎着用医疗箱伪装的针剂。 她单膝跪在岸边,双手捧起他那张深邃的脸,吻了上去。 维克多震惊于她表达歉意方式的直白。 脑中信息轰炸,刚张开唇舌,一阵辛辣的液体便灌进来,直冲喉咙。 那是他未曾接触过的味道,又或不是味道?像有一万粒玻璃渣在口中滚动,又热又苦,沿着食管一路烧到胃里。 他下意识撤离,可夏漾漾死死托住他的后脑。 温凉柔软的丁香小舌滑进来,安抚一般替他分担那份苦辣。 缠绵之中,维克多觉得四肢发软,连心跳都跃动起来。 他心跳从未如此快过,仿佛与她隔着肌肤同频共振,互相敲打。 唯一的区别是,他是为爱,而她……是胆颤。 但维克多不知道,新奇美妙得令他沉沦其中。 夏漾漾一边假装忘我地吻着,一边摸索着扣开医疗箱,摸到针剂。 找到他闪着五彩磷光的羽鳍,冰冷的针尖对准下面那片脆弱的软肉,猛地扎进去。 夏漾漾紧绷着弦,阖着眼,用力将针剂一推到底。 第9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9) 她早就做好了被他吊起来扔出去的准备,他那只铁手也已经推在她胸口上。 可这次,却没了下一步动作。 夏漾漾睁开眼,看到迷茫得有些呆萌的维克多。 他拧着眉心,单手捂着漂亮的羽鳍,有细细的血从针孔溢出,流淌进水里。 “好痛,那是什么?”维克多问她。 夏漾漾深吸一口气,安抚着他的脸颊,眸光温柔无害:“你受伤了亲爱的,还记得昨天我们吵架,我咬了你的羽鳍一口?” 维克多晃了晃发晕的脑袋,酒精起了作用,他脸颊和肌肤都开始发烫。 “有这回事吗?” 他怎么记得,她咬的是他的舌尖呢? 可海洋生物不比狡诈的人类,信任伴侣是一项本能,被忽悠两句,就信了七七八八。 夏漾漾拿出医疗箱:“我问研究员们要来了医疗箱,实验水缸不干净,我替你处理一下好吗?不然你会发炎生病的。” 维克多犹豫片刻:“现在?” “对呀,防止感染。” 维克多舒展开眉头,笑了起来,笑得夏漾漾脊背发毛。 “现在可不行,你知道的,我无法抗拒你对我的引诱,何况,我还没接受你的道歉。” “……道歉?” “给我看看你的诚意,亲爱的。” “……!” 他一手捞起她的软腰,一手撕扯下她身上几块遮遮掩掩的破布。 夏漾漾惊呼一声,正不知该捂哪儿的是,水中伸出四只触手,往四个方向卷开。 “不要!” “你太美丽了漾漾,原来你的温度是这样的。” “……” “漾漾是珍珠,是美玉,是翡翠玛瑙,是取之分毫都要捧在手心,世间最昂贵的珍宝——” “打住!”夏漾漾听不下去,“太夸张了……” “不夸张,世间所有美好加在一起,也顶不上漾漾一个。” 夏漾漾眼珠转动:“那如果……你有天发现,这块美玉是假的呢?” “漾漾就算是顽石,是草根,是小丑鱼,我也喜欢。” 夏漾漾:你是真的饿了。 如果不是为了活命,谁会愿意屈身于这只喜怒无常的怪物?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去父留子。 说实话,要不是为了任务,她连子都接受不了。 人生出鱼来,这多冒昧啊。 维克多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眼神沉醉而痴迷,毫不吝啬于对伴侣的赞美,自己也被这种近乎完美的称赞打动,占有欲疯涨。 “兴许我之前判断出了错误,我好像很喜欢你们人类的酒,非常美味,而且助兴。” 他火热的手指在她肌肤上游走,带起阵阵颤栗。 夏漾漾双颊红得像铁烧过,内心一千遍一万遍地祈祷药剂快点起效果。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不知是不是体温升高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这次没有上次那么痛苦难忍,还有几分呼之欲出的快乐。 这该死的麻醉药,到底什么时候起作用? 不多片刻,夏漾漾眼瞳骤然一缩,随后快速涣散。 她张开嘴大喘着,身上的男人身形却晃动了两下,忽然重重倒下,压在她身上,没了动静。 “维克多,维克多?” “醒醒!” 她拍了拍他的脸颊,没有一丝反应。 终于昏过去了。 夏漾漾提起一口气从他身子底下爬出来,没时间多做停留,从诸多触手里分辨出方才作怪的那只,把封口袋套在上头,不忍直视地别开脸。 按照科普视频里教的那般做。 干瘪的培养袋被装满。 难怪那个女研究员说,会被撑爆…… 夏漾漾手指都在抖,生怕这些子孙们再因耽搁这会儿死掉,随便身上卷了一块桌布,便马不停蹄地往实验舱赶。 她抓住一个眼熟的研究员,把沉甸甸的医疗箱塞给他。 “快快,我……我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研究员满眼震惊,接过医疗箱,看她的眼神渐渐地意味深长。 但没容得夏漾漾多想,他就拿着东西走了,让她先回实验舱去休息。 她任务一结束,似乎推动了整个实验进度的加快。 玻璃窗外的研究人员全都跑动了起来。 为了保证最大的活性和完整的基因,本来明天的取卵手术也安排到了当天晚上。 夏漾漾躺在手术床上,明亮的手术灯刺得眼睛生疼,但麻药劲儿上来,她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是在实验舱里,还是密闭的舱室,玻璃窗映得灯管的光冰冷照人。 桌边竟然摆了一些气血补品,有阿胶、红枣还有切成片的熟猪血。 应该是那个女研究员准备的,还贴了便签纸,让她尽快吃掉。 夏漾漾脸色苍白泛黄,捂着酸痛发胀的小腹,坐在椅子上,剥开一粒阿胶吃着。 吃到久违的甜味儿,感觉精神气儿都回来不少。 夏漾漾跟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说受精能成功吗?] 系统:[按理说没问题,维克多改造了你的体质,使你们两个的基因更加兼容。] 夏漾漾安下了心:[那我等植入胚胎后就逃跑。] 系统:[呵,这个地方,在世界地图上都不存在,是专门被隐藏起来研究生物实验的,每过一个闸门都层层把守,别说你了,就是只苍蝇来了都飞不出去。] 夏漾漾皱眉:[难道真要在这儿当生育机器?] 系统:[到也不是,以本大爷先进他们一亿年的计算机技术,操纵那些闸门跟玩儿似的……难的是那些看守的特警,你得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夏漾漾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要是能让维克多为她所用就好了。 “笃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一身洁白防护服的研究员推门而入。 是个男研究员。 之前那个女研究员呢? “你准备一下,可以做胚胎移植了。”研究员男声冷漠得像机械。 夏漾漾按压着难受的肚子,不禁有些抗拒:“可我才取了卵,有些不舒服,现在状态真的合适吗?” 研究员翻开几页数据纸,敷衍地扫了两眼:“你的检查结果各项指标都在健康范围内,没有问题。” 他说完斜着身子抬头看她,隔着防护罩,也能看出几分不耐烦和催促。 按理说,取卵后至少三到五天,才能安排胚胎移植。 夏漾漾不明白他们着急什么,但也怀着早移植完,早点儿安心的念头,跟他走出实验舱。 第10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0) 再次躺在墨绿色手术台上,上头似乎还残留余温,硕大的手术灯直烤着脸颊,夏漾漾被刺得别开脸。 五六个身着无菌服的医生围着她,脱掉她的裤子,研究她的子宫环境如何移植。 他们口中专业的词汇陌生、冰冷没有温度,她觉得自己并不像一个人,而是一头案板上待宰的母猪。 夏漾漾闭上眼,沉心静气,忍一忍,一睁一闭眼就过去了。 无菌棉球沾了碘伏,淅淅沥沥地涂抹在她下身。 为了保证移植胚胎的着床质量,移植过程是不能打麻药的,理论上说只会有一些稍微的刺痛和不适。 突然间,实验室的灯毫无征兆地黑了下来,几位医生左右对视,同时摇头。 夏漾漾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逃生通道”四个幽绿的字格外醒目。 停电了?不是,这也太离谱了,还手术着呢歪。 叫她敞着腿很尴尬的哎。 寂静之中,紧闭的手术室外传来一阵骚动,格外明显。 “快跑啊——!!”一声凄厉而模糊的女声的嘶吼。 夏漾漾心脏仿佛被锤了一下,猛猛一颤。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是谁的?是那位一直在照看她的女研究员吗?她给了她阿胶和猪血。 可她在喊什么?是维克多发情期到了,在作怪吗?是在喊研究员们逃命去吗?还是—— “夏漾漾!!!” 三个字那么醍醐灌顶,震得她一时间脑子发懵,转不过弯儿来。 她在喊……自己? 黑曜石一般的杏眸映着浅浅一层光辉,夏漾漾竖起耳朵。 外面的喊声逐渐破碎,掺入沓杂的脚步声。 “不要做手术!不要让他们碰你——!” “他们要摘掉你的子宫,他们要培养最大数量的胚胎,他们要杀了你啊!!!” 有枪械响起的声音,她被什么人捂住嘴拖拽下去,咿呀唔唔着,越来越远。 空气死寂如坟墓,夏漾漾一抬头,对上五双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们佩戴着口罩,一尊尊淡漠地伫立着,犹如索命的死神幽冥。 看她的眼神也不像看活人,而是一具死尸。 头皮发麻的瘆人感,蛛网一般,越爬越大。 夏漾漾摸起手边的金属仪器,“哐当”狠狠一下,朝距离自己最近的医生砸去。 逃亡一触即发。 几个体格强壮的医生上来按住她的肩膀,夏漾漾娇小的身躯灵活得像鱼,从他们臂弯下钻过去,连滚带爬地滑到地上。 她心脏狂跳,东躲西藏,抓过什么都往后面砸。 “站住!!”“往哪儿跑!”“不要让她跑出去!”“oh——son of a bitch!!” 手术室里一阵鸡飞狗跳,几个大男人竟一时无法近身。 夏漾漾双手抓住手术室的门,脸色已经蜡黄且苍白了,她一边拧头朝后看,手中反复旋动着门上的锁。 快开门快开门快开门快开门啊!! 可门被人从外头上了锁,无论她如何用力地晃动、拿身躯撞,都无法撼动分毫。 一只手术刀从身后飞来,贴着她的脸颊,划过一道刺痛的血痕,直棱棱插在门板上。 夏漾漾额角沁满细汗,后背贴着门滑下来。 夏漾漾:[我该不会真死在这儿?!] 系统:[要不你试试喊救命?] 夏漾漾裂开:[我他妈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我啊!] 系统面露纠结:[叫“破喉咙”估计不管用,我建议还是叫“救命”。] 夏漾漾:[……] 突然间,一阵刺痛自肩膀传来。 艹……神特么的麻醉枪。 夏漾漾扭过头,左手用力把针管从肩膀上拔出来,可已经完了,里面的药剂已经空了。 猝不及防的天旋地转,转瞬就要把人吞没。 她四肢脱力,仰倒在地上,天花板旋转着,围绕上来五张阴森森的男人面庞。 而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扯住脚踝,在地上拖拽。 “麻药会导致受孕率大大下降。” “小付你太鲁莽了,我们受精成功的胚胎只有十九个,应该珍惜母体。” “噢,不要再责怪我了,要怪只能怪这个疯女人……” 夏漾漾眼前阵阵发黑,手指仍死命扣着地板,直至指甲磨碎,皮肉破溃。 地板上留下十道醒目的血指痕。 求生的意念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钩子,望着模糊远去的“手术中”三个字,门缝里透出来的细微的光。 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 一股难以遏制的本能,撕心裂肺地,从她喉咙里脱口冲出: “救我!” “维克多——!!!” 声浪层层穿梭。 穿透一赌厚重的钢门,在实验缸中的水激荡起尖锐的波纹。 深水之下,睁开一双幽绿色的眼眸。 眼瞳竖成一道极细的黑线,往外溢出阴鸷嗜血的气息。 第11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1) 灯光忽闪忽灭。 模糊的视野中,似乎出现一片残骸废墟。 涣散的眼珠缓缓朝左转动,蓝色的粗电线断裂,呲呲往外喷溅火花,又朝右转了转,地上扭曲的断肢与无菌袍掉在一起。 而地面上已经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夏漾漾艰难地喘息着。 耳边的蜂鸣声渐渐远去,云游的意识才与现实接轨。 浓重的血腥味儿,使她下意识扶着墙一般坚硬的男人胸膛,作呕起来。 一只冰凉的大手从一侧托住她的下巴,三根手指几乎把她整张脸都掐过来,陷入脸颊软肉里。 维克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凉飕飕的,带着天生上位者的睥睨与轻蔑。 “区区蝼蚁,你怕他们作甚?” 夏漾漾身形一狠狠顿,下意识循声,对上那张冷俊深邃的眉眼。 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坐在他臂膀里,就像往常无数次一样的熟悉。 她眼眶倏地红了,指尖颤抖,抚摸过青色肌肤溅上的血珠:“维克多……”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逃得出实验缸? 她记得那缸上不是有一层高压电网吗? 他如果一开始能逃走,怎么会屈身于那小缸十年?又怎么会在十年的寂寞孤单中,用自己的指甲凿出深达百米的深水区。 她记得他说过,之所以不停朝那个方向挖,是因为总能听见海洋中遥远的哭声。 他血脉里烙印着大海的痕迹,他是海洋的孩子。 无数疑问堆积在喉咙,一时间张开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两行清泪却是率先流淌下来。 维克多眉头拧紧,能夹死苍蝇:“哭甚?” 夏漾漾赶忙擦干眼泪,指着他手臂上扎的手术刀:“你流血了。” 维克多脸色“唰”一下变臭,仿佛被人类弱小的武器所伤,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 他面不改色地拔掉手术刀,矢口否认。 “那是人类的血。” 夏漾漾破涕为笑,双手捂住那汩汩外冒的血:“是,人类的血,伟大无敌的海洋神永远无坚不摧。” 维克多傲娇地扬起下巴,转瞬又咂舌:“你又笑什么?” “笑我劫后余生,我们有句古话,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数不清多少警靴踩在地板上。 维克多捂住她的嘴:“傻笑除外。” 虽然维克多皮糙肉厚,重要内脏都有坚硬鳞片保护。 但夏漾漾仍不免担忧,刚刚杀了那么多人,引起的骚动不小。 这次来的这一批肯定比上一批装备更加精良,说不定还有专门克制他的杀手锏。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她问他。 “因为你喊我。”他答得理所应当。 好似大自然的规律本就如此,雄性保护雌性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是人类的权衡利弊,让这种本能演化成美德。 夏漾漾努力克服着动如擂鼓的心跳,抱紧了他的脖颈。 可忽然间眼前一暗。 原来,维克多不知从哪儿摸来一块黑布,将她从头到脚地包裹了起来。 她害怕,那他就不让她看到那些她怕的杂碎。 他低沉嫌弃的嗓音隔着黑布,从耳侧轻轻响起,远处是越来越近的枪械和防弹背心的摩擦声。 “你真是我见过最弱小的伴侣,会被鲨鱼咬死,会被水蛇绞死,会被电鳗电死,连被螃蟹夹手都要大喊大叫……” 夏漾漾:“……”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嫌弃她? 手术室外,特警们因为警惕而放慢了脚步,两道兵马只隔着一层钢门。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唯有维克多一声长长的叹息格外清晰。 他冰冷的掌心隔着布料,抚上她的脑袋,缓而柔软。 “但谁让我那么强呢,不保护好你的话,很容易让大海质疑我的实力。” 依旧是不减风骚,那么无人匹敌的自负。 夏漾漾暗暗竖起中指。 但系统屏幕上忽然浮现此刻的情景。 屏幕中的维克多正深深注视着她,掺杂着孤注一掷的信念,穿透灵魂,仿佛看到更远的地方。 夏漾漾神情复杂了起来,默默把中指放下,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接下来的事情,夏漾漾全数无法目睹。 她只听到打不完的砰砰砰枪响,布料悉索摩擦,隔绝了大部分打斗的嘈杂。 有光线透过,眼前的黑布变红又变暗。 她嗅到比之前浓重一百倍一万倍的血腥臭味儿。 有滚烫的热血直接糊到她的脸上。 可支撑着她的臂膀,始终坚实可靠。 系统给她开门引路,她就盯着系统屏幕,将每一个拐角和闸门如何走都指给维克多。 随着距离出口越近,夏漾漾听到他“咚咚”的心跳强有力地敲打着,节奏越来越快,似要从胸膛中跳出。 吹来的冷风中掺了一丝腥咸海水味。 维克多嗓音中压抑不住的激动,枪林弹雨中,他托着她的后脑:“我们这是去哪儿的方向?” 当然是基地外面的世界,这还不明显吗? 夏漾漾脑袋转了转,道:“去你一直听到哭声的地方。” 她感受到他身躯猛地一顿,随后每一块肌肉都克制不住地轻微颤栗。 像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母亲。 更像第一次回家的孩子。 “你……愿意陪我一起?”他嗓音发颤,又被压住,语气中罕见几分不自信和试探。 夏漾漾:“你忘了,是你把我变成大海一员的呢。” 维克多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记忆。 语气一下子紧了起来:“你不愿意?” 夏漾漾嘴角挽起,隔着布料,吻向他的侧脸:“带我一起回家吧。” 氤氲热气呼在他染血的羽鳍上。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鼓舞,揽着她的手臂也收紧,连胸腔的那颗心也滚烫起来。 炮弹声仿佛都远去了,人类的喧嚣越来越小。 耳边风声呼啸。 他们闯出最后一扇闸门,系统操纵计算机,闸门重重锁上。 还得亏当时地下研究所舍得在门上用材料,任由里头枪打炮轰,门跟焊死一样纹丝不动。 阳光洒在青蓝色皮肤上,柔柔暖暖的。 可那一刻,独属于维克多的血腥气也开始显现出来。 “好重的血腥味儿,是你受伤了吗,维克多?”夏漾漾说着就要摘下黑布,被他蓦地擒住了双手。 “受伤?!”他表现得十分惊诧,话语夸张,“笑话,我怎么可能受伤?你们人类的毛毛雨连我的发丝都烧不断。” 夏漾漾犹豫片刻,因为正常的维克多根本不会用这样强烈的反问语气来证明自己。 “你让我看一眼吧,我也好放心。” “你压根就没必要担心!” 夏漾漾被他吼得吓了一跳,直棱棱地杵着脑袋。 气氛陷入死寂。 维克多有些气急败坏,手臂锢着黑布:“现在还不够安全,等到了大海我再给你摘下来。” 怀里的人儿迟迟没有动静,维克多就默认她同意了,也一声不吭地带着她往大海爬去。 行过一片椰林,沙滩上的沙子越来越细,越来越薄。 维克多呆呆的,望向眼前广袤无垠的湛蓝。 清凉的海水波光粼粼,随着浪花,一下一下,拍打在他伤痕累累的触手上。 他翘起一根触手尖儿,戳进浅水里,又被其新奇的触感所惊,迅速抽回来。 像下雨天第一次踩水坑的孩子,百般试探,才把大半身子都泡进去。 夏漾漾虽然看不到实景,但能听到空中海鸥盘旋的叫声,伴随着哗啦啦的海水声,同样令人心旷神怡。 系统:[那不是海鸥,那是人类的叫声。] 正享受自由之风的夏漾漾还傻乐着:[瞎说,人类怎么可能在天上?] 系统:[因为等他们下来,你俩就game over了。] 系统的雷达盘上,扫描出数十个小红点,发出“嘀嘀嘀——”的报警声。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不是一架两架,而是数十架。 在二人的头顶盘旋。 夏漾漾:[我靠?什么情况?] 系统监控中,直升机一侧的机门打开,一个穿着迷彩军装的士兵肩上扛着一筒火炮,瞄准二人。 她从系统窃听的信号中听到对讲机中的命令。 “实验尚未结束,务必活捉233号实验体。” “如若他侥幸逃脱,进入深水区……”对讲机中陷入沉默。 “那便不计一切代价,将其完全摧毁!” 第12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2) 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铅灰色。 阴云密布将白日遮盖,海风也变了形状,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身上。 维克多从没来过外面的世界,对于危险的逼近毫无察觉。 他或许还分不清飞机和飞鸟的区别。 毕竟在他祖祖祖辈的远古记忆中,天上飞的翼龙,跟如今的直升机大差不差。 可就算他分得清,也插翅难飞啊! 夏漾漾一筹莫展:[你能不能模拟一个错误的信号?就让那些人以为我俩只是普通路人,真正的维克多在别处。] 系统额头滑下三条黑线:[我可以,但飞行员不瞎。] 夏漾漾:[那怎么办,以维克多现在的实力,他能扛得住火炮吗?] 系统瞪大双目:[能啊,他肯定能,只要你不想留一个活的八爪鱼,他原子弹都能扛!] 夏漾漾:[……] 维克多似乎察觉到了怀里人儿的焦躁不安,更加揽紧了她。 “怎么了?大海是深了些,也面临许多未知……但也很有趣不是吗?” 他俩不在一个频道上。 夏漾漾怀着沉重地心情点点头:“嗯。” 维克多隔着布料,亲吻她的额头:“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是我保护好你才对,傻鱼。 夏漾漾摸着下巴,认真思考,如果他俩现在举白旗投降,生存下来的概率有多大。 虽然她会惨死在这个位面里,被摘掉子宫变得不人不鬼,或者被十九个受精卵撑破肚皮…… 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任务,照样能去往下一个位面。 可维克多绝对不能死,他作为位面男主,一旦死了,这个位面就彻底崩塌了。 到时候,她要在时空管理局永生永世当牛做马! 太恐怖了! 不行,在孩子诞生下来之前,维克多必须活着! 夏漾漾脸色变得跟调色盘似的,丰富多彩。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果敢大义,以一命换一命时—— 系统挠着头:[其实……其实有个法子,风险不小,但一旦成功就能让你们俩都顺利逃脱。] 夏漾漾感激涕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统哥,统爷儿!] 系统:[哎哎打住,倒不必那么夸张……这个技能需要花费1000好孕值的,需要在商城里买一个“移形换影”的技能。] 夏漾漾:[那我现在有多少好孕值?] 系统:[生一个孩子1000好孕值,你现在是0,不过可以先赊账,嗯……你可以等——] 夏漾漾着急打断:[无所谓,等我做完这个世界任务,就有一万九千好孕值了,时间紧迫,快讲讲计划吧。] 系统严肃点点头,在商城中购买了移形换影,炫目白光闪过,在夏漾漾和维克多身上生效。 移形换影。 其技如名,通过交换两个人的外貌形态,迷惑敌人视听。 在彼此眼中对方不会有变化,但在旁人眼里二人已经是对方的模样了。 夏漾漾摸着下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假装成维克多去把火力引开,让维克多先走?] 系统打了个响指:[没错,你体型小,那些抓捕的钩子完全针对维克多,但你身上都是虚幻的泡影,加之我能预判抓钩轨迹,对你来说,能躲避的空间非常大。] 夏漾漾一敲手:[那就这么办!] 系统:[那现在的问题是,你怎么跟维克多分开。] 夏漾漾笑笑:[这个可太好办了。] 夏漾漾拍了拍维克多的肩膀,语气颤抖:“维克多,快跑!天上来了好多直升机,肯定是来抓我们的。” “直升鸡?” 维克多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中,悬浮的数十个黑点。 厌恶地皱起眉头:“人类究竟怎么做到的,连直升鸡这种庞然大物都可以驯服?如此不敬畏自然,有朝一日必被其反噬。” “……” 他抱紧怀里娇小脆弱的伴侣,就着打来的一个猛浪,扎进海水里,快速朝深水区游动。 可岸滩距离深水区有千米之遥,发现他们逃跑加快的军方,立即派出了渔船进行海上抓捕,发射鱼枪抓钩。 面对远攻只可躲无法反击。 可身上的伤,使维克多并不能很好地躲避。 听到耳边压抑的疼痛闷哼声,夏漾漾泣不成声地推着他的胸膛:“维克多,我就是个累赘,你别管我了,快走吧你快走吧!!” 维克多眼疾手快地拔下鳞片,割断缠住触手的钢绳,双目发红:“闭嘴!我说了会保你平安。” 他抓着刚绳在水中抡了几圈,倏地往回丢去,缠绕住还在源源不断发射的枪筒。 手臂青筋暴起,他攥着钢绳,往深水奋力游动。 硬是凭借一身蛮力,把一只追捕的船舰掀翻。 空中的军官看到这一幕,眉心紧拧,派出救援的同时,又加派十五艘船队实施抓捕。 水中密布的钢绳组成天罗地网,任凭他维克多有天大的本事,也被层层缠绕住。 夏漾漾想趁机挣脱,可维克多庞大的躯体蜷缩,铁屋一样,把她严丝合缝地护在心口。 他们已经无法再动弹了。 一只绷破的钢丝把黑布划烂,布块掉落。 夏漾漾被眼前弥漫的血雾震撼,瞳孔蓦地一缩。 眼前钢绳纵横交织,像无数道银白的树干将二人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维克多两肋插着钢条,从他的腰部,就这么斜穿出去。 他是怎么保证她毫发无伤的? 夏漾漾与维克多幽绿漂亮的眸子对视,无法遏制地用双手捂住口鼻,仿佛下一秒就要泪水决堤。 维克多轻蔑地嗤笑一声:“这就吓着了?” “……” “没什么大不了的,远攻我确实不擅长,可近战没人敌得过我,等他们靠近,我会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夏漾漾颤巍巍摇头,试图推开他的手臂:“不,你做不到的,继续这样的话,我们没有任何一个能平安活下去。” 维克多觉得自己能力被质疑了,不悦地圈紧手臂。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这力气用来制服一个不听话的夏漾漾,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漾漾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终于崩溃了:“放开我维克多!” “你急什么,我能害你不成?” “算我求求你,放开我!” 维克多被她任性的行为惹恼:“你出去就是送死!我皮糙肉厚,就算死了也是最坚硬的盔甲,我这是在保护你!” “你这是在拉我陪葬!!” “……什么?” 夏漾漾扬起的小脸惨白:“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维克多……他们自始至终要抓的是你,不是我……” “我只是一个想尽千方百计要活下去的死刑犯!如今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不想再被关回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了!!” 维克多怀疑自己听错了,面对她决裂崩溃的情绪,庞大的身躯变得僵硬。 他甚至扯唇笑了笑:“你……说什么?” 夏漾漾双手擦去泪水,可仍源源不断涌出。 她腰背佝偻,卑微乞求的姿态,落在维克多眼里无比陌生。 “算我求求你,你甘心死就死了,可总要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她那双极美的湿润眼睛。 此刻,充斥着冷漠、自私、圆滑……肮脏得让人想将其挖出来,泡进硫酸里清洗。 维克多低垂着头,幽暗的目光凝视向她。 “漾漾,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漾漾哭泣着摇头。 梨花带雨,见我犹怜。 “你听得懂的……” “……” “放我走吧,好吗?” 第13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3) 海洋生物生来忠诚,为了保护伴侣可以付出生命,但人类奸诈狡猾,他们是被利益驱使的生物。 维克多无法形容这一刻有多么痛恨她。 被钢索穿过肋骨,都没有这么疼。 那是一种痛彻心扉,四肢五骸都被浸泡在冰水里的一种疼痛。 自己的心被自己最爱的伴侣,一片片切开,捣成肉泥。 “危难关头的人类,都像你一样懦弱吗?”他的大手扼上她细弱的脖颈。 夏漾漾脸颊憋紫,她闭上双眼,两道泪痕稀释在海水里。 “不,但人类都像我一样善于欺骗。” 此时的维克多,并不懂她这句话深层的含义,更不明白什么一语双关。 只认为这是在讽刺他的单纯和感情。 直到许多许多年之后,才恍然醒悟,流下再也无法弥补的悔恨泪水。 维克多曾经数次被惹怒,都幻想过用触手绞断它,可却从未亲手攥过这只颈。 细腻光滑,白皙柔软。 比珍珠的触感都要美妙。 维克多额角青筋暴起,手指骨节泛白,他分明稍用力就能扼死她的生命,让她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可当真这样做时。 才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最终,夏漾漾只觉得自己肩头一阵剧痛,“啊——!!”她惨烈地叫了起来。 肩胛骨被獠牙刺穿,滚烫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维克多低垂着头颅,伏在她肩颈上,伸出舌尖舔舐那只血洞,幽绿的眸子闪烁着血光,漠然至极。 “你不配做我的伴侣,你该接受这种惩罚,终生被海洋所唾弃,成为独属于我的奴隶。” 并不明白这个咬洞意义,夏漾漾还在内心呐喊红色大旗。 去你妈的,新中国没有奴隶。 只觉得原本能在水下自由呼吸的她,突然丧失了技能,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口鼻。 维克多一松开手臂,她就立刻拼命朝水面游去。 这落在维克多眼中,跟迫不及待地逃离他没什么两样,晦暗的眼神结了一层厚冰。 夏漾漾浮到水面,立即大口呼吸起来。 才刚露一点头,系统立即大喊:[快跑!往左边跑,顺着左边的离岸流能更快地摆脱他们!] 夏漾漾立即憋住一口气,往左边游去。 果不其然,那些大抓钩,全都是瞄准了触手抓的。 她没有触手,就全都在她身后落了空。 计划非常完美,指挥也毫无纰漏,不一会儿,就将火力全部吸引到她这边来。 夏漾漾高兴极了,离岸流冲得很快,尽管她水性差,但依照这个速度,也完全不会落在敌人手中。 夏漾漾:[快到深水区了,维克多还困在那儿!] 系统:[接下来他们会放鱼雷,你继续听我指挥就好了,我会篡改鱼雷轨迹,用余震把捆绑维克多的钢索都炸断。] 夏漾漾:[好!] 到了深水区,系统按照计划,把鱼雷引去维克多那边,夏漾漾也往相反方向划着。 本来计划天衣无缝,但问题就出在一个地方。 真的就这一点,否则他们一定能双双逃离。 夏漾漾忘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维克多剥夺了赋予她的技能后,她的机体不再那么有力了,自己刚被取了过量的卵,又游了那么久才到达深水区,身体早已筋疲力竭。 手臂灌了铅似的,再也划不动半下了。 甚至因为刚刚发力过猛,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系统:[夏漾漾!愣着干什么,快游啊!] 可当前的距离,仍在鱼雷的射程范围内,她一旦停下来必定会被炸成碎片! 夏漾漾意识模糊,双脚仍在扑腾,但已经完全是凭身体本能在动了。 夏漾漾身体溺在海水里,手摸不到天,脚踩不到地。 她仰着头,来自天空的光线越来越黯淡。 她怀疑自己可能真要挺不过这遭了。 夏漾漾:[维克多那边炸开了吗?] 系统大屏幕上,也开始“嘀嘀嘀”地警告宿主生命耗尽。 系统急得眼都红了,劈里啪啦在菜单上一阵操作:[你他妈……快点游啊,你的肾上腺素呢?怎么一点潜能都爆发不出来啊?!] 夏漾漾笑笑:[没事,我妈老说我有后劲儿,死不了。] 在鱼雷爆炸的那一刻,系统编码完一套低保程序,扭转鱼雷的爆炸点,将波及她的概率降到最低。 “轰——!!!” 热浪翻滚将那一片海水烧得沸腾。 红黄刺目的火光将夏漾漾掀飞,也将没来得及撤离的船舰炸翻。 瀑布般的白浪冲天。 威力足以炸毁一整座码头。 双耳响起蜂鸣声,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夏漾漾低头一看,竟是一根钢管径直贯穿过她的心脏。 鲜血汩汩冒出,用手塞都塞不回去。 完了,这次真的草率了。 她飘荡在弹片残骸中,眼前开始晃过一生的走马灯。 她十六岁渐冻症,十八岁就成了植物人,就这样躺了十年,到二十八岁。 无数个难熬的日夜,她乞求着上苍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站起来,抑或让她死掉。 无论哪样都是恩赐。 还以为绑定系统是给她的机会,是这个世界不忍她离开的挽留,看来,系统任务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夏漾漾扬起一抹释然的笑,看到病床前,十年如一日苦守着她的妈妈,满头银发,双手生满苍老的褶皱。 她伸出手,把手覆盖在妈妈手背上。 如果她死了,妈妈也会解脱吧? 可妈妈似突然感受到她的触碰一般,忽然坐直了身躯,扭过头来望向虚空。 “漾漾……?” 夏漾漾一惊,想迅速把手抽走。 却忽然被一股更为强悍的力道攥紧了手。 走马灯的情景被一把火点燃,从边角开始泛黑、燃烧。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立体深邃的俊脸,不过那脸的一大半都被火灼伤。 维克多目眦欲裂,他身后是漫天大火。 惊恐与慌忙几乎将他引以为傲的优雅摧毁。 “夏漾漾——!!!” 人之将死,其行也善。 夏漾漾手心微微用力,也握住他的,浅笑应声:“哎……” 第14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4) 海洋君主是仁慈且强大的。 在一座海洋的宫殿里,一条雄性人鱼端坐在宝座中央,他拥有一条流光溢彩的银白色鱼尾,眼眸也是温柔的浅色。 整个身体圣洁得仿佛冬至新雪。 海藻般卷曲的银色长发用金饰束于脑后,身子挺拔如柏松,他看向殿中央雄性触手鱼,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你也是塞壬的后代?” 从他同为银色的长发就看得出来。 塞壬是传说中的第一任海洋君主,但塞壬生性好淫,所以他的后代什么鱼、乌龟、海马、人类、鸟类全都有。 但每一个后代,都毫无例外地遗传了他那一头光泽美丽的银发。 大殿中央的雄性触手鱼点头。 君主手里握着权杖,微微笑着,视线落在触手鱼身后,只剩一寸活息未吐的人类雌性上。 “如果你也是塞壬的孩子,那么你应该清楚人类的秉性,他们奸猾狡诈、最擅长利用弱小博取我们的同情,他们的肆意妄为,给海洋生物带来了毁灭性灾难。” 触手鱼抬起脸来,眼瞳微颤:“她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海洋的事情,甚至胆小得连螃蟹都不敢捉,您要明白,并非所有人类都是邪恶的。” 他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将烧伤的脸颊埋进双臂里:“她曾是我的伴侣,陪伴我度过被人类胁迫的日子……我乞求您,用海洋之心救救她。” 君主那仁慈的普渡众生的笑容似乎只是面具,眼中不见丝毫同情: “哦,那你更应该想想清楚不是吗?既然你曾经那么爱她,她又是怎样伤害你,才使你愤怒到对她进行奴隶标记的呢?” 维克多哑然:“……” 奴隶标记,一旦标记再也无法更改。 君主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释然起身,美丽的雌性人鱼恭顺地上前搀扶他。 “我会让最伟大的海巫师诊治她的病症,但海洋之心是海洋的能量之源,珍贵无比,我是绝不允许让人类接触它的。” “她失去心脏,没有海洋之心的再生功能,怎么可能治得活?!” “那你更不应该在这儿哭哭啼啼了,孩子,珍惜最后的时间,跟她好好告个别吧。” 触手鱼染血的指甲抓进大殿的地板里,他将头颅磕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君主离去的脚步微顿。 他听到这个痴情的触手鱼,用他那被砂纸打磨过的难听嗓子,以下犯上。 “我乞求您,宽容仁慈强大的君主……您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伴侣的生命逝去……” “我自出生起就盼望着回来这儿,而您见死不救的做法,让我质疑我一直以来的信仰是否鲁莽…您的仁心甚至比不上我重伤的人类伴侣……” 他越说声音越沉坠,像藏着淬毒的刀子。 海洋之心生长在深海腹地,她散发的光芒,充满生命因子。 可以让花草起死回生,也可以让只剩骷髅架的鲨鱼长出血肉。 也只有海洋之心,能让夏漾漾重新长出心脏。 君主忽然感觉脊背一寒,时隔数百年,第一次出现触发他危险直觉的同类。 他旋身看去,对上一双半遮狭长的幽暗绿眸,眉宇浓烈,迸发着惊人的凌冽杀意。 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决。 君主不悦地拧起眉头,眼中浮现被低等种族冒犯的厌恶:“如果我仍然拒绝呢?” “那我只有战胜您,成为新的海洋之主,再带她去海洋之心了。” 君主冷冷一笑:“你只是第一次选择伴侣,借由她的身躯体会过几次纾解之乐,那不是爱,那只是一种瘾,是一种需要克服的病态的执念。” 他拍了拍身侧雌性人鱼的肩,美人鱼立即会意,施施然游到维克多身边。 用自己高耸的胸脯蹭他的肩膀。 随后匍匐下身躯,歌喉空灵且美好,只有最赤诚纯粹的灵魂才不会被他们的歌声迷惑。 雌性人鱼的舌尖从腰腹舔舐上滑腻的触手,灵活柔软。 美丽的雌性是绕指柔,亦是剔骨刀。 梅丽通过他的精心调教。 没人能在逃离她的柔情蜜意,热火攻势。 君主见维克多没有抗拒,满意的点点头,恢复一副仁厚形象,自己转过身去,也令殿中其余侍从皆转过身去。 仿佛刚刚流露的鄙夷都是错觉。 而就在这一刻,大殿响起一声清脆的“嘎嘣”折断声。 “扑腾——咚!” 歌声戛然而止。 一众人鱼转回身,看到绝美的雌性人鱼被丢出去几米远,脖颈扭曲,眼珠翻白,一动不动地瘫死在地板上。 君主再看向维克多,已不止惊撼。 “你竟然为了一个人类,杀掉自己无辜的同伴?!” 维克多面露不解:“我从未见过她,也跟她毫无感情,怎么谈得上同伴?况且我的行为出于对伴侣的忠诚,是值得嘉奖的。” 君主攥紧权杖,其顶端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万物有灵,生长十年、百年者,又谈何容易…… 这是何其狠辣,何其冷漠的心灵。 “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往生遭诅咒?” “如果漾漾死了,我的世界无时无刻不是地狱。” 君主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某种极为危险的局面,正以一种无法逆转的形势野蛮生长。 他阴沉开口道:“自古以来,人类带给海洋的,只有灾祸。” 维克多抬起眼眸,阴暗中偏执如野草疯涨。 “她不是灾祸,她是祥瑞。” 第15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5) 心口处仿佛聚集了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 夏漾漾抓狂般想去挠,可四肢被铁钳禁锢,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痛苦使她泪如雨下。 那一刻连死亡都成了解脱。 可耳边一直萦绕着维克多魔咒般温柔的话语。 “坚持一下漾漾”“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要不是张不开嘴,夏漾漾真想骂回去。 坚持个屁啊,你他妈站着说话真不腰疼! 在海洋之心魔力的作用下,夏漾漾痊愈了。 她躺在一个巨大的泡泡里,身子底下垫着编织的海草软垫,一颗粉红色的心形石头,正悬空在她的身体上方。 夏漾漾摸摸心口,里面活力蹦跳着一颗年轻的心脏。 她没死? 她真的还活着! 死而复生的喜悦把夏漾漾乐坏了:[我就说我有后劲儿,难死的很!] 系统目不斜视地敲打着键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不是,她才刚醒,这个冷漠无情的系统,难道不该跟她亲热亲热吗? 真是没情商,一醒来就要做任务。 夏漾漾:[好消息?] 系统:[好消息是人类的胚胎孕育计划成功了,没有母体,培养液的孕育成功率很低,但十九个胚胎仍然成功了一个,恭喜你啊,有了一条小八爪鱼儿子。]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夏漾漾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八爪鱼有些猎奇心理,人类跟变异触手怪基因结合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不过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孩子已经有了,那她任务也该算完成了吧? 读取到夏漾漾心理的系统道:[这就是你的坏消息。] 夏漾漾:[啥?] 系统:[你儿子快死了,系统并无法判定他的诞生是否成功,因此进度处于卡滞状态。] 夏漾漾皱起眉:[什么意思?] 系统:[“触手怪二代”先天性心脏发育不全,全靠人造心泵维持生命,而人类为了挖取到他基因的最大价值,仍在不停地进行取样实验,我根据远程数据监视推断,最多再活不过三天。] 夏漾漾的心被一只无名的手,攥了一把:[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没有办法救它一命吗?] 系统沉默片刻:[有一个方法,就看你怎么取舍了。] 夏漾漾:[什么方法?] 系统仍是纠结:[我先说好哈,这个方法可能会让你成为被海洋追杀,甚至会让维克多恨上你……我劝你谨慎,孩子其实可以再有,但这个法子一旦用了,你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夏漾漾从系统慎之再慎的语气中,可以窥见其风险一二。 她自己也沉心冷静下来。 没有人类技术的辅助自然受孕率是多少?恐怕低到离谱吧? 她一旦放弃这个孩子,且不说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还需要去迎合维克多。 而当初她已经说出了那么决绝的话,这时候回头说自己悔不当初,日后所受的艰苦和屈辱可想而知。 她不是来这个世界享受的,是来做任务的。 被恨就恨了,被追杀就追杀罢,她真正的家人还在等她回家。 夏漾漾:[你说吧,什么办法?] 系统看到她神态中的坚定,叹了口气:[好吧,你看到你身体上方的粉色石头了吗?] 夏漾漾点点头。 系统:[其实这个东西叫做海洋之心,是第一任海洋君主塞壬的心脏做成的,用这个东西可以代替你儿子的心脏,让他活下去。] 夏漾漾喃喃:[海洋之心……可它,听名字好像很重要?] 系统:[这就像齐天大圣拿走的定海神针,是海底王国珍藏的宝贝,带走它海底会产生混乱的。] 夏漾漾即将触碰的手,被烫到似地猛地收回:[那我怎么能拿走它?!] 系统:[等等,我还没说完,你记得上一次见到这种粉色的光芒是在哪儿吗?] 夏漾漾仔细回忆:[维克多喂我吃的那枚珍珠……我记得他说,那是他的心尖血?] 系统:[没错,任何塞壬之子的心尖血可以用来暂时压制这种混乱,这是一个只有海洋君主才知道的秘密,毕竟,这个世界上觊觎海洋之心的家伙可太多了,一会儿这个偷走一会儿那个来抢的,海底岂不是要乱套了。] 夏漾漾没关后半句,注意力放在前半句上:[暂时压制?那不还是无解?] 系统:[不不不,因为你的儿子已经成了新的海洋之心,只要维克多把他带回大海,混乱自然会平息。 所以说,我们顶多只是借用海洋之心,当然,海洋的臣民不这么想,盗走海洋之心毫无疑问会加剧人类与海洋的矛盾。] 其实,系统有一段话自始至终都没说。 它觉得说了也没必要。 那就是——吞噬海洋之心而存活的生命,是被阳光诅咒的。 夏漾漾深陷纠结,注视着那块耀眼夺目、近在咫尺的生命之石。 * 天摇地晃,海水仿佛晕车了呕吐一般。 金器锻造室内,悬挂的琳琅金饰“哗啦哗啦”碰撞,盆器倾侧,金灿灿的光辉全都散落在地上。 君主无法站稳,下意识扶住身侧青色强壮的手臂。 维克多紧拧眉头,半边被灼伤的脸被金色面具遮挡,道了句:“君主小心。” “报,报报…报报报报——!!!” 一只螃蟹侍卫从外面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蟹钳哆嗦着,直指陆地的方向。 “君君君主,不好了,那个人……人人类,她她她——” 君主垂着眼眸,白色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 正要开口,被身侧不容置疑的阴森话语打断:“舌头捋不直就剁掉。” 维克多瘟神般的恐怖表情把螃蟹侍卫吓尿了,本就打结的舌头更是编成了麻花。 “她她她,她她……海洋之心……偷偷偷……” 他每说一个字,维克多的脸色就阴冷一寸,直勾勾剜着他。 君主拄着拐杖,在摇晃的地面上敲了两下。 圣洁的白光扩散,颠得令人想吐的海底像得到安抚,渐渐平稳下来。 “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情了。” 螃蟹侍卫吞咽口水,又忌惮地看了眼维克多。 “海洋之心,海洋之心……被那个救来的人类偷走了!!” 第16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6) 清澈的实验缸里,浸泡着一只小小的八爪人鱼。 冰冷的灯光照在他的肌肤上,脆弱得能看到青色紫色的筋络与血管。 还有那一颗接着数根电线,浅红色微弱泵动的心脏。 他跟人巴掌大小一般,像一株小小的人参。 如果不是脖颈缓缓阖动的腮,都要以为他已经死去了。 夏漾漾心头流过一股莫名的暖流,手指轻轻在玻璃壁上戳着,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他好像有点儿漂亮啊?] 小八爪鱼拥有一张粉雕玉琢的圆润脸蛋,卷翘的睫毛,红嘟嘟的小嘴儿。 上半身皮肤是与人类一样的肉粉色,下半身则遗传维克多的花纹,是漂亮的金黄色。 触手底部的吸盘还没长好,泛着浅浅的乳白色。 系统:[这是发呆的时候吗!快点,一会儿就要被人发现了,快把海洋之心放到它心口上。] 夏漾漾有些忙乱,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粉色的石块。 这石块不大,但当她放到小八爪鱼身上,却好似要将他压坠到缸底一般。 海洋之心一碰到水,就开始散发粉色的光芒。 而小八爪鱼也感受到了异样的温暖,伸出双手,抱住了夏漾漾的手指。 小小的,软软的,一捏就能捏成一团的脆弱生命。 夏漾漾不敢动:[然后呢?] 系统:[然后松手!] 夏漾漾试着往水面提了提手指,结果小八爪鱼也被她勾上水面。 夏漾漾:[我怎么松?它抓着我的手?] 系统:[你不是推开它,是松开拿着海洋之心的手。] 夏漾漾:[那不会砸死它吧?] 她脑子里总在想着心脏手术之类的复杂操作。 系统:[不会,海洋之心会自动悬浮!你再不松手,你手上的细菌就要把它感染了!] 夏漾漾一听,连忙松开了手。 小八爪鱼抱着海洋之心,以它为中心出现一道浅浅的粉光。 刹那间,粉光四射,灿烂辉煌。 整座实验室亮如白昼。 夏漾漾双目刺痛,下意识捂住眼,跌坐在地上。 维持它心跳电泵的五颜六色的电线扯断,迸射出火花。 海洋之心就这么贴在小八爪鱼的心口,以一种不伤害它肌肤的方式,一寸一寸地融入他的胸腔,最后光芒渐消。 “噗通——”一声石子投湖的轻响。 小八爪鱼跳起来,又落回实验缸中。 八只小触手甩得跟风火轮似的,在缸里活蹦乱跳地游动。 夏漾漾看着它,嘴唇一抿笑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缸前,双膝抵在地上,葱白的指尖轻轻贴在玻璃壁上。 小八爪鱼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睛圆润得葡萄似的。 血缘的奇妙使他安静下来,小心翼翼探出一只乳白色的触手,隔着玻璃贴上她的指尖。 系统:[快走!刚刚那阵光太扎眼了,研究员发现异常已经赶过来了!] 夏漾漾已经开始飞速舀营养液到烧杯里了:[我不能让它自己留在这儿!]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你糊涂啊!它离不开营养液! 他身上有海洋之心,不用你带它去大海,海洋里的人,维克多,海洋之主……总之,各类人都会来带他走去安全地方的!] 夏漾漾舀营养液的动作一僵。 系统焦急催促:[快走吧!你是最不适合养他的人啊!难道你要让它跟你一起,每天躲避海洋和陆地同时的追杀吗?] 实验室外,赶来的研究员发现了门口被打晕的研究员,很快急救和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多。 夏漾漾扭头去看缸里的小家伙。 他可爱极了,全天下没有一个词能精确描述出这种惹人喜爱。 他歪着头,嘴里咬着肉嘟嘟的手指,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 夏漾漾:[你说的对。]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小家伙一眼,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察觉到被抛弃,小八爪鱼几乎要哭出来了,“咚咚咚”地在玻璃壁上乱撞。 夏漾漾扶着门框,眼眶泛红,指甲几乎要将木门扣烂。 可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真的走不成了。 于是,狠下心,落荒而逃。 * 三年后—— 浴室的灯大亮着,浴缸里横躺着一具雪白丰腴的人类女性躯体。 女人似乎睡着了,而眉心的愁绪却经久不散。 哗啦啦的花洒持续不断地打在她身上。 而浴缸里的水已经溢出来,在地上铺成一层水膜。 就在这时,地板的水慢慢形成数个漩涡,漩涡里的水凝聚起来,形成数条细细长长的水流,犹如几条触手。 接着,触手像有生命一般,慢慢抚摸上女人的胴体。 有的吸裹着她裸露在水面的脚趾,有的缠绕上她弯曲的小腿、纤瘦的柳腰,有的挤压那对饱满,更有甚者在双腿之间作恶。 而其中,最为粗壮有杀伤力的一根则缠绕她的脖子,将她的头溺在水缸里。 不多时,女人的脸便被憋红,她双手往外掰着水流,可水是无形的,她碰不到摸不着。 只能难耐又痛苦地被其肆意玩弄。 直到濒临某个极点,她才猛地从浴缸中坐起,大张着嘴喘息。 全身被水打湿,而四周空无一物。 夏漾漾抱着膝盖,失神地在浴缸里空坐了一会儿,起身关掉花洒,裹上浴巾,收拾一屋子的狼藉。 第17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7) 系统:[要看录像吗?] 夏漾漾:[有什么好看的。] 夏漾漾一直以为,维克多给她下的诅咒,仅仅是剥夺了她在海洋里呼吸的技能而已。 她还觉得无所谓,因为人类本就不适应海洋。 可直到后来,她睡梦中无数无数次地窒息,做各种涩情的梦境,才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她让系统在她身上时刻监控,才发现,原来所谓海洋的诅咒,是说,只要有水的地方,维克多就能找到她。 哪怕是滴答的水龙头、车辙的小水洼,都能成为维克多折磨她的凶器。 系统:[这样空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到处都是人类的通缉,这个地方你也呆不了多久的。] 三年前,维克多为了阻挡海洋的追兵,杀掉了海洋君主,取而代之。 他把孩子和他体内的海洋之心一同带回了大海之后,却频频引发海啸,还操纵虎鲸、鲨鱼袭击无辜的渔民、军舰,借由暴雨将人类堆积在海洋的垃圾扔回世界各地。 人类被激怒,再也忍无可忍,世界范围内驻起高坝以拦海啸,同时研究海洋声纳无区别猎杀深居海底的人鱼。 陆地与海洋的矛盾空前绝后的严峻。 就当战火一触即发之际,维克多突然派使者来谈和。 称之前都是误会,之所以那么报复人类,是因为有一个狡猾可恶的人类女性偷走了海洋里的宝贝。 只要人类把那个名叫“夏漾漾”的人交出来。 海洋愿意与人类永结同心,守万世太平。 * 在浴缸里睡了一晚上,夏漾漾头疼脖子疼,拉开窗帘,天才刚蒙蒙亮。 她拉开化妆盒,拿出工具开始捯饬自己,先用深色粉底把原肤色盖住,又把眉毛画得粗劣,脸上点上雀斑,下巴粘上一颗长毛痣。 全部妆容画完,夏漾漾对镜满意点点头,拿上电动车钥匙出了门。 这会儿,就算她站在通缉队前,说自己是通缉犯本人,都得被赶走,说丑逼别在这儿捣乱。 她来到一座海洋馆,熟练的换上工装,从冷藏柜里铲冰块和鲜鱼到小推车,吭哧吭哧去饲养池吹哨子。 “嘟——!!” 她一吹,一只灰色海豚欢呼雀跃,从池底游上来,还朝她吐了一口水。 夏漾漾单膝跪在池边,被吐了水也高兴,笑容绽开,双手上下抚摸它的头和颈。 “福福,好福福,乖福福。” “嗷呜~~~” 海豚欢快叫了两声,用嘴蹭她的脸,逗得夏漾漾咯咯笑个不停。 “好了福福,哈哈哈,姐姐最喜欢的就是福福了~” 系统谨慎提醒:[主儿,你没觉得这水不对劲吗?] 馆内密闭无风,水面却波涛四起。 夏漾漾抓了一把冰块放到福福嘴里,笑脸柔情似水:[我知道。] 知道还这么猛?! 海洋馆陆续迎来清晨第一批顾客,夏漾漾带着福福又做了一遍热身表演。 福福表现不好,她就挥舞着双臂鼓励它,似乎把全部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这个小海豚。 最后热身结束,一铲子一铲子地奖励它鱼吃。 最后亲吻它软软的额头:“我们福福可聪明了,昨天给姐姐赚了好多钱钱呢~” “嗷呜~~” “今天也要继续加油呦~” “嗷呜嗷呜~~” 系统被那肉麻的嗓音瘆的,压根儿没眼看:[哎行了行了,差不都可以了,你也不怕维克多起杀心。] 那水中央的深色漩涡都要转成龙卷风了,一人一海豚愣是都看不着。 下班的时候,天空飘起毛毛细雨,而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在不远处早早等待了。 车门半开着,倚靠着一个俊朗清秀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皮夹克,手捧着一束白玫瑰,在看到夏漾漾的那一刻露出笑意。 没有女人能抗拒来自朦胧雨天的浪漫。 ……是的,化得丑成这样,还有男人愿意追她。 这个男人已经锲而不舍地邀请她共进晚餐三天了。 想要缉拿她去领赏的意图,实在不要太明显啊!! 夏漾漾冷着一张脸,买了一瓶矿泉水随身携带,佯装看不见从车前走过。 “嘀——!”的一道车鸣声在身后响起,她下意识站住。 明黄色的车灯打在她纯白的裙摆上,毛毛细雨像钻石一样点缀着,背影迷人得像从画中走出来。 男人追上去轻拍她的肩,夏漾漾转过脸来,他两眼一直,呼吸一窒。 夏漾漾后撤两步拉开距离,姿态高冷:“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来打扰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男人表情浮现一丝裂痕,如果不是因为偶然见过这个女人的真实容貌。 他真要被恶心得隔夜饭都吐出来。 见夏漾漾扭头欲走,林陌捧着花拦在她前面,深情地单膝跪地: “茵茵,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看看大海!” 为了隐藏身份,她把名字中的“夏漾漾”改成了“夏茵茵”。 “我有海洋通行券,如果你愿意,我想邀请你在爱丽丝游轮上共进晚餐……可以吗?” 俊男丑女很快吸引一众好奇的视线。 林陌却像证明自己的忠诚一般,灼灼注视着心爱的女孩儿,攥着花的手松了又紧,沁满细汗,像初尝恋爱禁果的毛头小子。 自从频繁海啸后,滨海城市后撤百余公里,且筑有大坝,只有特殊权限的海陆外交船舰可以在海面航行。 矿泉水微微晃动,夏漾漾没有接捧花,扬起修长的颈朝黑色轿车走去。 “确实很难拒绝,给你一个机会吧。” 林陌一喜,手忙脚乱地跑去给她开车门。 夏漾漾优雅坐进副驾驶,林陌贴心地给她系上安全带,粗粝的手指“不小心”刮蹭到她雪白的大腿。 夏漾漾腿一抖,林陌连忙懊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裙子短,我给你盖个毛毯吧?” 夏漾漾后背贴在座椅上,将厌恶隐藏在眼底:“不用,直接去吃饭吧。” 林陌陪笑着坐上驾驶座,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二人全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没人注意到,瓶中的水长出锯齿,像有了生命,千方百计地想破瓶而出。 * 今夜的海风大得离奇。 风把甲板上的遮阳伞吹得整个翻过来,夏漾漾双手扒在护栏上,风把她的裙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脚尖踩在护栏空隙之间,脚下波涛汹涌。 她却毫不畏惧,双目雪亮得出奇。 林陌的发型被吹乱,他自始至终观察着夏漾漾的举动。 “夏漾漾。”他忽然喊了一声。 “嗯?”夏漾漾侧首回望。 是她,果然就是她!! 他将枪在背后上膛,狰狞的贪欲在一颗黑心上破土疯长。 他冲暗处的人一挥手,那些服务员、水手装扮的人统统围上来,趁夏漾漾不备,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擒拿到地上,手臂反剪到背后。 “我抓住她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狂喜起来,似乎干了一件举国之力都办不到的大事! “快快拿绳子!”“绑紧啊!能盗海洋神东西的女人绝对狡猾!”“去拿大喇叭,把她献给海洋神!” 夏漾漾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跪趴在地上,她的额头被擦破,抵在地上。 红红的鲜血把木板洇湿。 但那双玻璃般剔透的黑眼珠。 燃烧着火焰。 阴云压着海面,瓢泼大雨倾斜而下。 再大的舰船在磅礴海洋前也如飘摇草芥。 夏漾漾被绑在一根木柱子上,林陌拿来卸妆水泼到她脸上,棕黑的皮肤透出掩藏的白皙。 他狞笑着,一手掐着她的下巴,一手攥着毛巾擦干净她的脸。 三年后的她,不再肌黄面痩而是白里透红,杏眸变得细长,含起泪来多了一丝纯欲妩媚。 狂风将她的长发吹乱。 凌乱中,她美得惊为天人。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猜的没错!!” 林陌癫狂笑着,把毛巾甩在甲板上,拎起一桶催化汽油,从她的头顶淋下。 “漾漾……茵茵,哈哈哈哈哈,竟然从没有人发现过你!” “啪嗒”一声,打火机黄色火焰摇晃。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身后一众帮凶也跟着跪地。 大雨滂沱,他们对着海洋齐齐呼喊,贪婪疯狂: “尊贵的海洋神啊——!” “我将您通缉的罪犯带来了您的面前!!” “请您赏赐我们数不尽的财富,赐予我们金子、珠宝、荣华富贵吧!!” 夏漾漾内心翻了个白眼,他是变异的动物,又不是神仙。 陆地上以讹传讹也太离谱了点。 然在这时,水面出现一个漩涡,聚沙成塔般越旋越高,将海洋搅成深色,一群人着魔般激动非凡。 “好啊。” 一道慵懒的男声回荡在海洋与天空之间。 第18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8) 男人声线低醇,像疏松的弓毛在大提琴上缓缓拉过。 夏漾漾心跳共振了一下。 天上下的雨劈里啪啦落在地上,却不再是雨水,定睛一看,竟成了大小不一的金粒子。 众人在地上疯抢捡拾,摩肩接踵。 衣服装不下用罐子装,罐子装不下换成泔水桶,如摇尾夺食的狗,人性丑态尽出。 金子越下越大,刚开始像石子一样砸在身上,很快像拳头,再接着把人的脑壳砸出血洞,把船板砸出窟窿,海水灌入,船身倾斜。 汹涌海洋中,轮船上载满金子,被金子淹没。 金子从船的栏杆里溢到海水,有眼红的人拿身子去挡,被挤成肉饼。 没人注意到船被卷入深渊,也没人注意到船舱从底部开始,崩摧瓦解…… 夏漾漾直到被浸没的那一刻,都在努力挣脱。 深海漩涡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么被船板碎片砸死,要么直接被巨大的速度撕碎。 一个铁板砸过来,夏漾漾紧闭双眼。 金属碰撞海水的噪声近在咫尺,夏漾漾只觉腰间一紧,下一秒潮湿和眩晕都离她而去。 她撞上一个坚硬冰冷的怀抱。 时隔三年,一如以往的姿势,让她陌生又熟悉。 还没看清他的样子,两行热泪已先行滑落下来。 “维克多……”她颤巍巍地唤出声。 他似乎比之前又强壮了不少,直棱棱的肌肉硌得人身子疼。 上位者的气息凛冽逼人,强悍的威压使世间万物双膝发软,俯首称臣。 维克多面容的一半隐藏在金铸面具下,垂眼扫视向怀中女人的目光森冷异常,犹如寒冰刺骨: “没规矩的贱东西!叫主人。” 夏漾漾被吓得一哆嗦,哑然:“……” 她本来还想联络联络感情,如今看还是别说话了。 维克多的指甲,划破捆绑她手腕、双腿的麻绳,在要划破她皮肤时,犹豫了。 最后他停住了这个危险的动作,单手掐着她的细腰。 有侥幸没死在金子雨中的人类,正三两结群,划着满载金银的救生艇逃命。 他立于漩涡上空,静静注视着。 忽然,凉凉勾唇,那眼神让人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真可惜,被财富淹没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验的。” 深海中忽然来了虎鲸群。 他们一条一条跃出水面,咬着人类的脖子扎入水中。 幸存的人类陷入莫大恐慌,他们惊恐尖叫,拼命划船,却不愿丢下沉重的金子,最后连船都被虎鲸咬成碎片。 海面上漂浮着肉沫和血水。 漂亮的金银星辰一般散落在大海里,斥诉着无人知晓的罪恶。 维克多揽着夏漾漾旋身,不忘提醒虎鲸群:“注意安全,吃了金子可是会中毒的。” 潜水前,维克多把一枚粉色珍珠塞到她嘴里,夏漾漾迫不及待吞下去。 耳边响起他嘲讽的冷笑:“有毒,还吃?” 夏漾漾双手握拳,抵在胸口:“这是你给我的,我不在乎有没有毒。” “那也改变不了它有毒的事实。” “……” 紫底金纹的触手搅动深水,维克多拘着她,朝海底潜去,冰冷的海水冻得她直打哆嗦。 他一直朝下游着。 为了缓解尴尬,夏漾漾试探着暖场: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好想你……你过得还好吗?” 维克多微微侧头,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她身上的每一寸防御。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想我?找我?”他轻蔑地笑了,深邃绿眸中闪过一丝愤怒的情绪,“那时候的你,狡猾卑鄙,只想着如何从我这儿逃得更远,如何苟且偷生,现在说这些,是希望激起我的怜悯之心吗?” 夏漾漾恨不得呼自己两巴掌,这嘴贱的,真尼玛踢到铁板了。 她挤出两滴泪水,焦急解释道:“不是的!我知道你恨我偷走了海洋之心,恨我抛下你一个人在危险的亚特兰蒂斯,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他需要海洋之心,我……没有办法……” 维克多游速慢了下来,深海像一只张开的黑色大嘴,但很快又恢复原速。 “我想你误会了卑贱的奴隶,我从未恨你。” 他声音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旨在提醒夏漾漾,虽然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点点滴滴,但现在,已是云泥之别。 “海洋是我的家,谈何被任何人抛弃?如果没有你,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海洋君主呢?还是说,你真的认为,这些年的分离,能被几句空洞的话轻易弥补?” 逻辑完整,头脑清晰,能一阵见血地戳穿她的目的,叫她无机可乘,棘手得像个刺猬。 夏漾漾除了装可怜,没任何捷径可图。 晶莹水光的眸子望向男人冷硬的下颌,指尖触碰向那张金色面具,见他不抵触,才将整只手掌都贴上去,缱绻磨挲: “是啊,算上这次,你救了我有三次了吧,是我痴心妄想地以为可以偿还,可你那么强大怎么会有需要我救的时候呢?” 以情动之,此计甚妙。 越到深海,各类稀奇古怪的发光鱼都围绕过来。 维克多沉默了很久,微微侧首,幽绿眸子针一样直刺过来:“你知道么,像你这么低贱的奴隶,连看我一眼都要被挖掉眼珠的。” “……” “你应该庆幸,海洋是仁慈的。” 第19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19) 夏漾漾蜷缩在海牢里,身下是简陋海草编织的床垫。 她往左一看,黑白相间的剧毒海蛇正对她垂涎欲滴; 往右一看,体格大过人类的巨型帝王蟹对她挥舞蟹钳。 维克多把她丢在这儿一句话不说就走了,还好水玻璃比钢板都硬,不然她非交代在这儿不可。 夏漾漾欲哭无泪:[那枚粉色珍珠该不会真有毒吧?我不会死在这儿?] 系统分析珍珠成分,淡定的一批:[不会,就是说真话的药丸罢了。] 夏漾漾:[真话?!那他问什么我岂不是就要答什么?!] 系统:[无所谓,如果他真问起来,你只要说真话就够了,不用正面回答。] 夏漾漾捂着头:[我到时候还能控制我的脑子吗?] 系统沉默良久:[嗯…这个……看你造化了。] 海底三万里,不辨昼夜。 夏漾漾一直等维克多出现,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希望磨灭,等到信念丧失。 四周环境陌生,两个“狱友”虎视眈眈,她神经一刻不敢松懈地绷着。 估计有三天三夜那么久,夏漾漾那根儿弦终于断了,再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抱着死就死吧的心态,倒头睡过去。 海水无比粘腻。 她努力睁开眼的那刻,维克多脸上爱恨交织的复杂情绪尚未来得及掩盖。 而自己赤条条躺在蚌肉里,触手几乎将她拦腰勒断。 她体会到撕裂一般的苦楚,可又伴随着灭顶的快感。 他疯了?她会死的,她现在可是人类之躯! 夏漾漾挣脱不开,掩面低泣起来。 维克多恶狠狠欣赏着她的每一寸表情,两指掐起她下颚,白嫩的脸颊肉从指缝里凸出来。 他俯下身,冰一样的嘴唇在她耳边厮磨:“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这么多年,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夏漾漾修长的颈被大手推到蚌壳外侧去。 “我以为,你见到孩子会谅解我做的一切……” 维克多长长地“哦”了一声,恨意仿佛翻了倍:“你是说,谅解你把那么弱小的幼崽和海洋之心,留在险恶的人类那儿?那可是海洋最重要的东西和我最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么,如果我再晚去片刻,人类就要活生生划开它的胸膛,取出海洋之心?” “它还那么小,都没手掌大,人类的心都像你一样狠毒吗?!” 他的嘲讽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夏漾漾心上。 他并不知道孩子先前心脏发育不全的事情。 夏漾漾眼眶通红,疯狂摇头,可她吐出的话语都被喉咙挤得破碎。 “不是……不是这样的,维克多,我,我怎么可能害它……我爱它啊。” 维克多无法骗自己,当再次看到她无辜乞求的水眸时,他引以为傲的铁铸的心脏被隐隐撼动。 或许……她是有苦衷的?不然为什么会主动来找他? 不! 维克多眸光狠厉。 他们的孩子穷其一生离不开海洋。 这是他轻信人类的代价。 是轻信她的代价。 维克多抓着她的肩膀翻了个身。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就能肆意将这三年积攒的怨也好、恨也好,统统报复出来。 他是骄傲的塞壬之子,是海洋之主,骨子里的清高使他不会强迫任何一个雌性爱他。 即便那日她抛下他逃走,即便那日她偷走海洋之心,不顾他重伤在身如何在人鱼的巢穴里活下去。 他都没挽留。 但是,他真的没挽留吗? * 夏漾漾是被破天响的打砸嘶吼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自己已经离开了水牢,这是一座装横精致的水族宫殿。 身下是巨型珍珠蚌壳搭的软床,吊灯是硕大夜明珠,金叶子串成串垂下来,桌几用红珊瑚搭成支架,浓郁生活气息与人类几乎相同。 她不记得最后怎么结束的,因为后面晕过去了。 她立即低头看,身上完好无损,好似被医治过了,连记忆中骇然的痕迹都没留下。 以人类之躯能活到现在,简直神迹,她当时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忽然间,外殿又传来打砸声,似乎有什么幼崽发疯般大喊,伴随着维克多愤怒警告意味的低吼。 咦,奇怪。 这海洋里,还有维克多治不了的角色? 系统:[维克多为政暴戾,除了自己的亲儿子,别人这样早死千百遍了。] 夏漾漾一愣:[……他?] 维克多那么记恨她,该不会这三年都把恨意迁怒到孩子身上。 夏漾漾连忙穿上衣裙,披上一侧折叠整齐的水蓝色披风,朝声音源头快步走去。 她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可当她走到殿外,却被眼前的一幕骇然。 这里……到底是宫殿,还是垃圾场? 昂贵的古董花瓶碎了一地,满地狼藉,入目所有侍奉的人鱼脸上身上都挂了彩,被抓挠得到处是血,还不敢多说,追着哄那抹金色小旋风。 小家伙跟人类生长速度差不多,三岁人类幼崽的体格。 他脾气暴躁得出奇,破坏力更强得可怕,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维克多被气得脸色铁青,长臂捉住他,他就叫得更加惨烈,甚至试图用锋利的小爪子抓维克多的脸。 维克多脸上被他挠了三道,迅速渗出鲜血。 他脸色更臭了,一边厉声呵止,一边禁锢住他乱扭的手臂。 可小家伙竟拧着小身子蹿起来,一口咬上维克多的羽鳍,生生把那流光溢彩的鳍撕了下来。 鲜血顿时从他耳侧涌出,顺着脖颈流淌。 而小家伙嘴里咬着那块血淋淋的肉,两只浅色的杏眸,燃烧着六亲不认的可怕火焰。 她难道生了个怪物吗? 夏漾漾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儿了。 “不准这样做!!!!”她下意识大喊出口。 第20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0) 与此同时,夏漾漾身体快脑子一步,已经从躲藏处冲了过去。 翩跹的蓝色衣角划过维克多的腰际。 维克多眼眸微眯,看到她跑出来,明显有些意外。 再定睛时,怀里的重量消失,伊恩已经被她拖着腋窝抱走。 被陌生女人的气息入侵,伊恩高亢的叫声,已经到了超分贝刺耳扎人的地步。 他怒不可遏,觉得好像被困住了。 桌上玛瑙杯震出碎纹。 夏漾漾十分平静:[屏蔽听觉。] 系统:[ok] 夏漾漾不像维克多那么惯着他的牛脾气,更不像侍女那样在他面前流露畏惧,从头到尾,她都用一种平静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他用触手勒她的脖子,她就盘腿坐在地上,把他圈在两腿之间,用双腿压住它挣扎的触手。 他用爪子挠她,她就死死攥着他的双手,手臂卡在他肋骨两侧,既防止他突然蹿起咬上她,也防止他挣扎时伤到自己。 伊恩叫声充满愤怒,夏漾漾面不改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安静”“不要大叫”。 她这么强硬的态度,几个侍女看得胆战心惊。 她们试图询问自己的君主,这个突然冲出的人类是谁,可自己的君主,似乎已经看不到其他事物了。 深邃的目光里仿佛燃着一把火,灼烫注视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和小少君。 渐渐的,奇迹发生了。 或许是伊恩挣扎累了,又或许是他意识到,这个女人不像自己父亲一样好对付,他的叫声从愤怒渐渐变为惨烈。 他张着嗓子哭嚎,豆大的泪珠往下掉,扭过头近乎乞求地求助自己的父亲。 而地上还躺着那一块,被他撕咬下来的肉块。 “父亲……呜哇哇,我,我难受,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 “呜哇哇,呜呜呜,父亲,我要你抱我,求你抱抱我吧,她压得我好难受……” 维克多眉心微蹙,他看向夏漾漾,夏漾漾不为所动。 她平静开口:“海洋之心是你的心脏,我知道你不会受伤,保持安静。” 伊恩继续哭嚎,不一会儿又说:“父亲,我想尿尿,你带我去尿尿。” 夏漾漾:“尿在这儿就行,我会给你清理干净。” 伊恩疯狂摇头:“我不要,父亲,我已经知道错了呜哇哇哇,求求你……呜呜救我走吧。” 维克多眉头已经拧得能夹死苍蝇,他伸手就要把伊恩抱起来,被夏漾漾一个眼刀扫射过去。 “维克多,你脸上的伤不需要去处理一下吗?”她嗓音冷飕飕的。 无论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她永远识不清自己低贱的身份,敢在老虎脸上拔毛。 真以为他还是三年前,那个任由她呼来喝去的维克多么? 维克多拉住伊恩的一只手臂,厉声呵道:“够了!他只是个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很正常!我不需要你来替我训育他!” 夏漾漾也拧起眉头,分毫不让:“他有一点儿孩子该有的样子吗?!溺爱不是爱,你根本无法教好他。” “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教关你何事?” 夏漾漾眼眶一红,同样呵道:“他也是我的孩子!” 第21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1) 伊恩嚎啕的哭声戛然一顿。 他似乎被这句话震住了,呆呆的,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严厉无情可怕的人类。 她就是…自己的母亲……么? 夏漾漾眼中掉落一滴泪水,她扭过头去,不再看维克多: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今天这个孩子我管定了,我不能看他变成一个会吃自己父亲肉的怪物。” “……” 伊恩有些怯懦,又被三年来无穷无尽对母亲的思念吞没。 他的嚎哭终于变成了正常孩童的啼哭,稚嫩地哽咽。 委屈像一个张开大嘴的深渊,把他一口吃掉。 她凭什么管他,这三年,他任何需要她的时刻,她都不在。 她不能、也没有资格,一出现就管教他。 小鱼儿不是她养的,她凭什么要求小鱼儿长成什么样子。 夏漾漾借着系统的“母子连心”技能,一字不落地读取到伊恩的心理,只觉得心口像被钝刀来回划过一般疼。 等到他彻底平静下来,不再挣扎也不在喊叫时,夏漾漾才开口,她的嗓音也哽咽沙哑。 “你现在还想攻击他人,大喊大叫吗?” 伊恩两只杏眸圆嘟嘟的,像两只雪白的珍珠,沁着雾气望向夏漾漾。 “不想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此刻的伊恩看起来乖巧可人,跟之前发疯的小怪物判若两人。 夏漾漾:“我现在放开你,你能做到不大叫不打人吗?” 伊恩为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嗯……” 夏漾漾如跟他约定的一般,先松开一只手,伊恩乖巧的没有动弹。 于是,夏漾漾又松开另一只手,对他笑了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坐这儿。” 伊恩吮着自己的下嘴皮儿,金色的小触手利落地坐在她旁边,学着夏漾漾盘腿的姿势,把触手也交错盘好。 湿漉漉的睫毛簌簌眨着,看向夏漾漾。 乖巧的模样与半个小时前,判若两人。 夏漾漾放柔了语气:“以后你不能再咬自己的父亲,更不能攻击任何人,这是不对的,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得不到满足,可以用嘴巴告诉父亲,知道吗?” 五六双眼睛注视着伊恩。 伊恩眼神懵懂天真,半晌,点了点头:“好。” 好?!!! 就这么让小魔头答应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人类到底什么来头?! 如一阵春风吹过,将夏漾漾结了冰的面容吹融化,缓缓绽开柔和的笑意。 她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卷曲银发:“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去跟父亲和各位人鱼姐姐道歉。” 伊恩巴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父亲,迈着小碎步挪到他面前,耷拉着脑袋,手指在背后绞动。 “对不起。” 脚边的儿子懂事乖巧。 维克多居高临下,眼皮狠狠跳了跳,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确定还是他的儿子? 真没被换芯儿吗? 维克多张了张嘴,话刚到嘴边,却见小家伙扭过小身子,对几位照顾他的人鱼姐姐也道了歉。 “……对不起。” 当着君主的面?! 几个人鱼吓得胆都要破了,手忙脚乱地尬笑,又热情地摇头摆手。 “照顾您是我们的职责啊!”“少君主一直都很乖的,怎么怎么需要道歉呢哈哈哈?!”“少君主求您收回道歉呜呜呜,我们会被折寿的。”“少君主……” 小伊恩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维克多托住他的小屁股,把他揽进怀里,旋身朝宫殿外走去。 金灿灿的伊恩像个精巧的小挂件,环着父亲的颈,趴在他肩膀上。 伊恩胖嘟嘟的手指揪着维克多的头发,却透过发缝,偷偷去看站在不远处的夏漾漾。 夏漾漾抬眼,正巧对上那玲珑剔透的大眼睛。 她怔了一下,旋即微微歪头,绽开一抹笑意,和煦得春暖花开。 伊恩小脸刷一下红透了。 他立即把脸埋到父亲颈里,抓着长长的银发掩面。 似是懊悔未尽,细蚊般出声:“对不起,父亲……我不该咬您。” 维克多眉头蹙了一下:“伊恩,你是王的儿子,你生命不存在‘道歉’这种选项,也不可能犯错。” “可……您流血了。” “你只是太小了,任何人拥有像你一样强悍的力量,也会‘不小心’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来的,可那并不是你的错。” 伊恩胡乱点头:“……哦。” 听清一切的夏漾漾风中凌乱:“……” 合着她教一阵子全白教了呗? 夏漾漾:[mb,能教孩子点儿好的吗?这种教育理念,咬死他都活该。] 系统:[别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啊,现在伊恩的诞生进度卡在了99%,必须找到代替海洋之心的办法,给他一个独立的心脏,否则你永远都离不开这个世界。] * 取得维克多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海洋族也等级森严,夏漾漾趁他睡熟,偷走了能象征他身份的令牌。 夏漾漾捧着一只夜明珠,来到亚特兰蒂斯的藏书阁。 与人类记录的方式不同,海洋的书籍是一种特殊的魔法,将内容藏在一枚枚水晶里。 琳琅满目的水晶,晶莹剔透,五彩斑斓。 夏漾漾兀自往前走着:[检索到有用的信息了吗?] 系统面前的屏幕上无数个窗口往外蹦,飞速读取着一册又一册:[塞壬那些事儿、三鱼演义、珍珠1988、以人鱼的名义……这,这都没有啊……你再往里走走?] 夏漾漾走到藏书阁的尽头,眼前石壁变为由红黑的砖瓦堆砌,门被层层内嵌到最里面。 青色的石门上长满绿藓,刻着“禁书阁”三个大字。 夏漾漾有些好奇,伸手欲推门,被从天横来的五股托天叉拦住去路。 “藏书禁地,人类与狗不得入内!” 此声雄厚,荡气回肠。 一人鱼身披铠甲,高约三米,守门镇邪石狮一般,警告地瞪向夏漾漾。 夏漾漾后退数步,眉心皱起,掏出令牌:“见令如吾,还不让开?” 守门人鱼不被撼动分毫,他居高临下,轻蔑道:“人类生性奸诈,我怎知这令牌是为你所窃?还是君主自愿授予?” “……?!” 夏漾漾:[靠,遇上个有脑子的?] 系统:[要不打晕吧?] 夏漾漾一愣:[我?能行吗?] 系统声音像被装了家电推销的大喇叭:[是的你没有听错!一敲即睡,昏睡咩咩锤!不要998!不要698!现在只要99,只要99!包邮加急24小时内到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夏漾漾嘴角抽搐:[那要不……买一个?能赊账吗?] 她战力差,有武器的话,以后遇到危险也足够傍身。 她话音刚落,系统那边:[叮——支付成功,欢迎宿主下次光临本店,五星好评返现5点好孕值哦亲~] 突然白光乍现,一只重磅白色小羊羔锤赫然出现在她手上。 这就出现了?! 彪悍的人鱼守卫怒喝一声:“哈!狡猾的人类!你果真是偷了君主的令牌!” “?!” “看我取你首级,再向君主领赏!” “不是……哥们儿,等等!” 多说不及,长叉已直冲她眉心刺来。 夏漾漾一个趴腰躲过,抡起大锤砸向他的鱼尾。 砸完后,人鱼似乎僵硬住了,夏漾漾就借着这个空,扛起锤子朝外跑。 然而没跑出几步,背后重物轰然倒地,“咚”地一声,激起浩荡水波。 那人鱼,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夏漾漾拿锤柄戳了戳它凶煞的脸,人鱼睡得死熟,呼噜打得震天响。 她收了锤子,朝禁书阁走去,顺手拍了拍手上的灰:“早说了等等,不听劝,没办法。” 系统:[怎么样?99不亏吧?] 夏漾漾:[以后这种打折活动多替我留意着点儿。] 石门上有玄妙的机关,若非有系统这个融古汇今的外挂,她还真打不开这扇门。 霉味儿扑面。 禁书阁内呈环形,架子都镶嵌在石壁上,排排列列摆满了红水晶。 与外阁那些淡雅柔和的水晶不同,这儿每一块水晶都拴上了锁链,散发着微弱的暗红光芒,触目惊心。 系统突然大喜一声:[找到了!这本《海洋之心使用指南》:以海洋之心饲喂心脏后,该如何无伤将二者分离!] 夏漾漾迫不及待:[快快快,怎么分的!] 系统:[别急!我这就看!] 夏漾漾饱含期待地等着系统答复,系统则满心激动地顺着条目往下捋。 她看到系统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它从头捋到尾,又使劲儿晃了晃头,再回到那一页的开头重新捋。 夏漾漾:[怎么了?] 系统关掉水晶投影,喃喃道:[怎么会是这种方法……] 第22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2) 夏漾漾急坏了:[什么方法你倒是说啊?] 系统:[以心换心。] 夏漾漾:[啥?] 系统:[办法就是没有办法无伤取出海洋之心……海洋之心早与它的心脏融为一体了,要想伊恩活下去,只有至亲之人甘愿献出自己的心脏!] 夏漾漾一愣:[那把我的给他,不就行了?] 系统:[你奉献觉悟这么高?!!] 夏漾漾挠挠头:[反正无论如何,分离出海洋之心后任务就完成了,我横竖都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早晚罢了。] 正好,经过之前那么一闹。 小家伙估计对她又讨厌又怕,就算她真的死了,他也能跟爸爸好好生活。 系统沉默半晌:[海洋深沟里有一位精通魔法的黑女巫,你可以跟她做任何交易……不过换心的事不能让维克多知道,小伊恩活得健康快乐,他肯定不……宿主小心——!!你身后!!!!] 夏漾漾一惊,下意识回头,瞳孔骤然一缩。 一只张开的血盆大口,吐着猩红的信子,尖锐的两根獠牙几乎戳破她的眼皮。 她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脚像灌了千吨重的铅,无论如何挪不开寸步。 千钧一发之际—— “唰唰——!” 两道紫电闪过,巨型海蛇被从七寸劈成两截。 硕大的蛇头滚落在地,露出禁书阁门口,逆光而立的男人身影。 维克多喘息微微急促,浑身“滋滋”冒着紫电。 诡谲幽绿的眸子染上恐怖的血色。 因为他下手过重,多余的紫电劈在了禁书阁的石壁上,烙下似火烧的黑灰。 大片的红色水晶随之破碎。 红雨一样漂浮在水中。 维克多指尖还在颤抖。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诅咒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刚刚……她真的差点死掉。 如果再晚来一步,她会被守卫禁书阁的海蛇生吞入腹…… 他现在心脏都跳的狂乱不堪,后背竟升腾起一片的冷汗和后怕。 夏漾漾惨白的脸色还没缓过来,手上的塞壬令牌已经被一股强悍的力道夺走。 维克多双目猩红得可怕。 铁手扼着她的颈,往后砸到石墙上,痛得夏漾漾脸色更白一分。 “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放……放开…放开我!” 夏漾漾别开脸挣扎,却无济于事,两只手都被他攥着,压到头顶上。 “我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他掌心向上,地上的碎片浮起,凝聚成完整的红水晶,那是她刚刚看过的那枚,“哦……分离海洋之心和心脏。” 维克多突然惨笑起来,笑声凄厉:“你不仅一直算计着逃离我,还想把儿子也带走?” 那枚塞壬令牌,在他手里被捏成碎片。 夏漾漾从脊背生出一层冷寒,双腿竟经不住恐惧,软了下来。 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生气了。 “你……要做什么?” 无数触手沼泽一样缠上来,她被逼着抬起一条腿,脚却垂下来。 “我告诉你,休想!” “我要你永生永世地沉沦在这儿,做我的娈宠,给我生一窝又一窝的孩子!” 夏漾漾被榨出泪水,脖颈高扬。 * “君主,陆地外交使在殿外等候已久。” 这是龟长老第五次来催了。 维克多赤身从贝壳后走出,眼尾染着艳丽的绯色,语气隐隐不耐烦。 “知道了。” 两侧服侍的雌人鱼流水般淌过来,替他穿衣裳,她们都低着头,目不斜视。 深紫色披风,两侧笔直延长出去的肩垫,衬得他高大得像一座山。 而那规整挺拔的纯白制服往下—— 是两条修长紧实的腿。 第23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3) 听到维克多的声音远去,夏漾漾才捂着嘴咳嗽起来。 她腿根儿打着颤,跑去洗漱台。 又塞了一嘴的香草除味儿。 她大口咀嚼着,嘴角被磨破了皮,一张脸羞愤得跟那一戳就破皮的水蜜桃似的。 之前她还庆幸自己没死在维克多身下是奇迹,后来系统告诉她,她现在是维克多的奴隶,维克多对她的一切“恩赐”,都能成为强化她体质的补药。 “因为他欺负你,所以你才不要我的吗?”一道发抖稚嫩的童声在背后响起。 夏漾漾身躯猛地一僵。 她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谁,当即手忙脚乱,低头裹紧身上勉强能蔽体的破布,顺带用手指梳了梳乱蓬蓬的头发。 她脸色涨红难看,扭过头去,对上趴在珍珠珊瑚床下,那双直勾勾注视她的浅眸。 “伊恩?”她轻轻唤,走过去捡起旁边的水蓝色披风裹上,“你怎么在这儿?” 躲在床下,那他就是一直在? 她跟维克多做那档子事儿全被他听到了?从头听到尾? 夏漾漾有种为母不尊的耻辱感,可他才三岁大,她怎么跟他解释刚刚的事? 她佯装自然地蹲在他面前,耳尖却烫得吓人。 “他刚刚打你了,打了你很久,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要我的吗?”伊恩又哆嗦着嘴重复一遍。 夏漾漾松了口气,原来,他把那当成是维克多打她了。 “不是,当然不是!”夏漾漾对他张开怀抱,“我从来没有不要你,乖乖。” 她试图去触碰他,却被伊恩躲开了。 夏漾漾手指停滞在半空。 伊恩触手都匿在阴暗的床下,只有上半只身子露在外头,眼眶越来越红: “那你为什么生下我又不养我,小丑鱼有妈妈,小水母有妈妈,连小海葵都有妈妈,就我没有!!” 如果尚未知道分离海洋之心的秘密,她这会儿,肯定会紧紧抱住他,将所有的歉意和缺失的爱尽数弥补。 任务是生子,可孩子是最无辜的。 但如今她将死,她不知道,这时候的弥补母爱,究竟是害他还是爱他? 夏漾漾收回手指,指尖蜷缩在膝盖上,眼神复杂:“伊恩,我是人类,海洋的生灵都讨厌人类。” 伊恩从她收回手那一刻,就瞪大双眼,写满不可置信。 他情绪崩溃,像一把小刀子扯着嗓子喊:“是!所以我也讨厌人类,讨厌所有人类,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你!” 夏漾漾有所预料,抿着唇不说话。 伊恩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掉落,他从床下爬出来,小旋风一样朝殿外跑。 跑了一半,又站在不远处回头,银色卷发随着哭泣簌簌弹颤。 “你知道我讨厌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突然又出来!为什么管教我!你一直藏在你的陆地上不就好了!” 他吼完这句,再也不回头朝外跑去,转瞬没了影儿。 偌大内殿空荡荡。 夏漾漾突然有些不理解“生子系统”这种任务存在的意义,如果生下孩子就能脱离世界,那谁来对无辜的孩子负责呢? 就算她日后真的回到现世,重启人生,那这些孩子究竟是数据,还是真正存在过的? 岂不是,她一个人的苟且偷生,造就了一群无辜婴孩的悲剧? 系统:[宿主你不用考虑这么多,他们借你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但他们并不属于你,他们是自由的。] 夏漾漾叹了口气,撑着膝盖就要站起来,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透明色。 她眉心一蹙,改为双腿跪趴下,从床底扯出一只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印着熟悉的生产日期和方正汉字。 那些是真空密封的牛肉干、小面包、核桃酥…… 夏漾漾看到那些东西呼吸都窒住了,半晌,捏着塑料袋,指节泛白。 突然她将东西丢下,朝伊恩跑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 不知道是维克多走前说了什么,还是这些侍女见过她对付少君主有一套,她跑出宫殿都没人拦。 伊恩跑过水母筑巢,又跑过海带丛,最后隐匿在一片与成人齐高的红珊瑚群里。 夏漾漾追得气喘吁吁,看到眼前一望无垠的红珊瑚,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扶着珊瑚走了进去,一面唤着伊恩的名字。 珊瑚群错综复杂,是许多底层生物的栖息地,时不时蹿出一条小丑鱼、寄居蟹、黑白水蛇,吓得夏漾漾脸色发白。 她越怕越急切地要找到伊恩,万一这种地方有什么危险。 可她又不能喊他,越是喊,他跑得越远。 循着沙地上的痕迹,夏漾漾挤过弯弯绕绕的窄缝,最后看到一个蜷缩在红珊瑚角落,抽噎着抹眼泪的小身影。 然而,夏漾漾视线顺着往上,眼瞳蓦地一缩。 “伊恩!!”她大喊出声。 伊恩被惊得一哆嗦,胡乱抹了把泪水,就又要跑,被夏漾漾一掌攥住肩膀,抓进怀里。 水蓝色披风裹着伊恩,他没有视野,气得用触手疯狂踢打。 女人被打中了也不躲,只用无法撼动的力量,将他楼得密不透风。 他被她带着往外跑动,她要带他去哪儿?! 她凭什么一来就打乱他所有生活! 凭什么想带他走就带他走! 一怒之下,伊恩张开獠牙,一口咬在了她胸口。 血腥味儿充斥口腔。 女人不避不躲,许久之后,久到他嘴都麻木了,外面传来“咚”得一声巨物落地重响。 把伊恩吓了一跳。 他松开嘴,血渍从嘴角流淌下来。 水蓝色披风被一只脏兮兮的手从外侧掀开,他被她紧紧揽进怀里,而这个怀抱狼狈地颤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夏漾漾下巴贴在他额头上,“伊恩不怕。” 伊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只身长三米多的巨型电鳗,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还在滋滋冒着电花。 那一刻,伊恩像是被锤子狠狠打了一下。 头脑清醒,嘴里的血腥味儿振聋发聩。 他看着她把一只白色的锤子收起来,而她的手心被电要劈焦了。 夏漾漾早让系统屏蔽了痛觉,见伊恩呆呆的,以为他吓到了。 “伊恩?”她轻柔唤出声。 伊恩被唤了一声,身子一哆嗦,浑圆的浅色眸子,水灵灵又颤巍巍地瞧向她。 第24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4) 夏漾漾心一瞬间融化成水。 太可爱了。 如果说维克多的青色皮肤并不符合她的审美,让人联想到恶鬼。 那小伊恩就是天使,是西方掌管爱情的丘比特。 他把小脸哭得粉嘟嘟的,浅色眼瞳装满了圣洁与善良。 因为之前的管教,伊恩似乎还有些怕她的,她尽可能平稳嗓音:“不准乱跑了知道吗,跟妈妈回去。” 夏漾漾没抱过小孩子,勉强模仿维克多的姿势,一手托住他的屁股,一手揽着他的脊背,将他抱进怀里。 然而,伊恩一被抱住,就像被碰到叛逆开关。 他眼眶发红,挣扎起来:“不要你管我,你不是我妈妈,难道你救了我就该原谅你了吗?你又没养我,你把我扔在海里不闻不问三年,我才不认你做妈妈!” 夏漾漾明白他心结在哪儿。 把那些不乖的触手都压到胳膊下:“不认我做妈妈?那为什么偷偷给我带食物?” 伊恩脸一红,挣扎出一只触手,使劲儿推她的盘着的手臂,却无济于事:“那是给父亲的!” “不信,你父亲可不吃那些东西,海底也就我一个人类。” “我拎着玩儿不行吗?反正你不要自作多情,才不是给你的!” 母子二人唇枪舌战,拌嘴拌了好一阵子,惹得小伊恩都要被气哭了,夏漾漾才缓缓凝神,眼中水波轻荡: “对不起,伊恩。” 轻飘飘的话,却重达千钧,坠在伊恩心上。 他怔住了,手心落上什么发烫的东西。 “……” 夏漾漾贴着他软软的脸,沙哑呢喃:“我不该一直逃避责任,你都有勇气来找我,我的反应却那么让你失望……你不接纳我都是我自讨的,我那么懦弱,怎么配当你的妈妈。” 那些滚烫的融在海中的东西都淌到了他脸上。 伊恩两只小手无处安放,他像是要哭,鼻尖发红耸动,又倔强地扭开脸生生压回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伊恩。” 心脏扑通扑通。 是他的,也好像是她的。 “我没有做过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你教我怎么做一个好妈妈……好吗?”夏漾漾亲了亲他的脸蛋。 伊恩隐忍太久的眼里终于泛起泪花。 他抓紧她肩头的衣裳,两只小手绞在一起。 “我,我……才不会那么轻易给你机会,那样算背叛了父亲。”他说话都带着哭腔。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 夏漾漾眼神黯淡下去,吸了吸鼻尖,心却像被密密麻麻的小针刺着。 “所以……”伊恩突然又接着说,“我现在为了你,背叛了父亲。” 他挣扎拉开两人间距离,定定看向她,执拗的浅眸里,有几分真真切切遗传了维克多。 夏漾漾愣住,转瞬反应过来喉头哑然。 她抱紧他,双臂收紧、再紧。 “谢谢你,伊恩。”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感受到,血缘无法斩断的羁绊。 * 维克多一走三日,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夏漾漾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虎鞋,一针一线铺地绣着,她笑盈盈地望着身边的伊恩。 伊恩八只触手都穿了小虎鞋,连路都不会走了,一站起来歪七扭八。 不仅如此,他原本裸着的上半身,裹上一只大红肚兜,粗俗至极! 更别提那颈上的银色平安锁,和两腕上晃得“叮铃”作响的银手镯了。 他从殿外踱步至离二人十米距离。 脸色愈发阴沉。 而让他那么愤怒的,究其根本还是伊恩对她毫无防备的信任。 那些侍女,甚至露出轻松融洽的笑容。 原来真的有人,有那种本事。 只凭一张巧嘴和伪善的笑脸,骗得所有人团团转。 率先看到维克多的,还是夏漾漾,她看到他的那一刻,笑容僵在脸上,转瞬消失。 夏漾漾从地上站起来,手里还捏着针线活。 紧跟着,小伊恩就发现了妈妈的变化,也看到煞神似的父亲。 二话没说,拉着妈妈的手,站到妈妈身前。 夏漾漾也想对维克多露出笑脸,可前几次的阴影实在是太重了,她的假笑可能比哭还难看。 倒不如不笑了。 可这在维克多看来,一大一小,抱团取暖,反倒显得他像拆散他们母子的恶人了。 分明是他养大伊恩的,对吧? 维克多站定在夏漾漾对面,对她伸出手,声音冷得像北极刮来的风。 “拿出来。” 夏漾漾蹙眉,心中隐隐知道,面上却佯装不明白:“什么?” “武器。”维克多不耐烦说道,“人类狡诈,我总不能让你拿着那么危险的东西,跟儿子在一起。” 他没把她囚禁起来,也没勒令不让她见儿子。 自认为已经足够宽容。 虽然不知道维克多从哪儿知道她有武器傍身这件事,但夏漾漾却能理解他的行为。 只是,没了昏睡锤,她在这险恶难卜的深海,怎么保护自己…… 正犹豫不决时,一道稚嫩怒冲冲的声音自二人脚边响起。 “妈妈不一样!!” 此话一出,夏漾漾心哆嗦了一下,立马捂住他的嘴。 她去看维克多,维克多阴森森看着她们娘俩,神情已经不单单是“可怕”二字足以形容的了。 “哦?你说说哪儿不一样?” 好啊。 看看他含辛茹苦三年养大的儿子。 仅仅被这个女人带了三天,已经学会拉偏架,朝一头倒了。 伊恩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捂自己的嘴,只记得那天他躲在床下,听着妈妈被父亲欺负得很惨。 妈妈求饶了很多遍,父亲却一直打她。 他想证明自己也能保护妈妈,不让妈妈再屈服于父亲的棍棒下。 于是,更加挺直身板:“妈妈的武器是用来保护我的!妈妈用它打败了大、电、鳗!” 夏漾漾倒抽一口冷气,飞快扫了眼维克多,果然他笑容狰狞。 “你带着我儿子去了哪儿,夏漾漾?” “……” “是珊瑚禁地里的那群电鳗?” 第25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5) 夏漾漾不敢点头,更不敢狡辩,因为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儿子跑进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可能比维克多还要愤怒。 夏漾漾竖起三根手指:“他以后绝不会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以性命向你保证。” 偏偏伊恩看不清局势,只听语气听出来父亲的咄咄逼人。 掰开捂着自己嘴的手,抱不平道:“是我自己跑进去的,不怪妈妈,妈妈是为了保护我!” 说完,他还安抚地拍了拍夏漾漾的手背。 维克多终于将注意力从夏漾漾,挪到了脚边的小不点身上。 他蹲下身,表面平静甚至带着笑意,但只有夏漾漾知道这是他真正生气的征兆。 夏漾漾觉得不妙,拉着伊恩的手,就要把儿子拽到身后,那小身板却被维克多一把按住。 维克多的手又大又厚,把伊恩的整个左肩都压矮下去。 “你认可……‘她’做你的母亲?”维克多下巴指了指夏漾漾。 伊恩有些发怵,但仍努力迎视上去:“妈妈本来就是妈妈。” 维克多笑了,大手一下又一下拍在他脆弱的小肩膀上,压得他几乎站不住。 他忽然压低嗓音,贴近儿子的羽鳍:“要我再讲一遍,怎么从人类解剖床上把你救下来的故事吗?” 伊恩脸色唰一下惨白。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恐怖的回忆,乞求地看向自己父亲,而维克多已经讲了起来。 夏漾漾也得以在此,事无巨细地得知当时形势之险峻。 可是,什么样的父亲,会用这种恐怖的回忆一遍遍刺激孩子??仅仅为了让孩子长记性,永远对人类保持戒心? 这未免太过残忍。 至少,她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在伊恩身上。 “够了维克多!”,夏漾漾捂住伊恩的耳朵,他小身子抖得格外厉害:“你有火气冲我来,吓唬儿子做什么,小时候的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维克多却听不进去。 准确的说,他希望把自己的痛和恨传递给儿子。 那病态的执念,让他根本意识不到这会毁了伊恩。 维克多用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根一根掰开夏漾漾的手,幽幽绿眸盯着脸上褪去血色的伊恩。 “你现在再告诉我,你还承认她是你的母亲吗?” “……” “她把海洋之心藏在你的身体里,除了人类,什么母亲会做出这种事?” 夏漾漾简直要被这话气疯。 她解释了无数遍无数遍,哭的时候、吵的时候、做得神志不清的时候…… “维克多,你明明什么都没弄清楚!我解释过无数遍了,伊恩先天心脏功能不全,只有海洋之心能救他,只有海洋之心能!而且他当时实在太弱小了,一旦离开培养液,哪怕片刻都会死亡!” 维克多阴阴笑着,犹如一条吐着紫黑信子的蛇:“即便心脏功能不全,它也应该其他鱼类一样,在母亲肚子里诞生,为什么会跑到人类培养箱里去呢?” 夏漾漾一噎:“……” 维克多乘胜幽幽道:“难道它是实验品吗?” 原来症结在这儿。 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该解释的,可她空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解释。 实验品吗……?她确实是想借人类的科技生下孩子,但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自然受孕,概率低至零。 但即便这么低……她就能把这么重要的一条生命,交到人类手上,任由他们培育吗? 夏漾漾说不出来话,抿了抿唇。 可她的沉默,让伊恩脸色更白了,他看了眼妈妈,又看了看手里妈妈亲手缝制的虎头玩具。 把手从妈妈手里抽了出去。 妈妈说,在陆地上,为了避免小孩子被邪祟侵扰,母亲们都会在孩子的衣服和鞋子上绣上老虎。 以此吓退邪祟和灾病,让孩子健康平安成长。 终于把没良心的儿子掰回正途,维克多十分的火气也散了三分。 两指嫌弃地捏起他手捧的虎头玩具,扔向远处:“滚回你的宫殿去玩。” 伊恩低着头,不吭声地跑去拣。 夏漾漾皱起眉:“你这么骂他,他做了什么?” “他神志不清,脑子愚钝。” “维克多,如果你不能好好说话,我不介意真的把他带回陆地,管你海洋是烂鱼还是烂虾呢!” 说起陆地…… 维克多嗤笑,伊恩的脸也白了:“我不要!” 夏漾漾神情愣怔。 她没想到伊恩反应会那么大。 维克多心情一下子就被捋顺了,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夏漾漾的失措和茫然。 触手卷过乖儿子。 小家伙一碰到他,极为温顺熟稔地爬上他的怀抱。 维克多大掌抚摸他的头:“好儿子,你告诉她,你愿意呆在海洋还是陆地?” “我……我,我永远都跟爸爸一起。” 伊恩把脸埋进他胸膛里,声音带上哭腔,软软糯糯,像是怕极了什么。 夏漾漾直觉有问题:[伊恩在怕什么?维克多是不是威胁他什么了?] 系统支支吾吾地闪烁其词:[不知道,可能……可能童年的阴影真要花一辈子去治愈吧。] 维克多又跟夏漾漾索要武器,夏漾漾不肯给。 他就逮着她这块软肉,冷笑着狠刺:“看吧,你分明有自保的能力,却不肯保护伊恩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夏漾漾,你显然没有身为母亲的觉悟和资格。” 这话是说给伊恩听的。 果不其然,伊恩听后,本就蜷缩的小身子更往维克多怀里钻了钻。 仿佛那只是他唯一的港湾,其余都是海市蜃楼。 夏漾漾咬着牙忍下这口憋屈:“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给你的。” 如今她跟维克多不对付,那是她最后的底牌。 她总不能在这儿任鱼宰割。 “那实在太遗憾了,在你没交出武器前,伊恩还是由我一人照看为好……至于你……” 维克多得逞地阴笑着,眼睫阖动,又扫了她一遍道:“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海洋是怎么淹没陆地的,人类……呵呵。” 他语焉不详。 留下一个轻蔑倨傲的斜眼,抱着儿子转身离去。 走之前,还不忘布下一层水结界,阻止她离开寝殿内殿寸步。 第26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6) 人类生物基因组织。 灰色调的冰冷实验室里,墙缝间贴着隐形紫外线灯带。 一个浑身赤裸的红发女性被七八只大手推推搡搡,塞进一个雪白密封袋里,这袋子则浸泡在一口长方体的实验舱中。 红发女性眼神清澈得如同稚子。 她满脸惶恐,眼泪从她两颊流淌而下,她疯狂摇头。 可这换不来研究员们分毫的同情。 拉链从挣扎的脚踝,一直拉到头,将这位可悲的女性彻底包裹进真空袋。 一个按钮被按下,实验缸缸顶被缓缓封上,连同那位挣扎的女性。 扭动的袋子渐渐没了生息,几根红蓝黄的电线一段接着电脑,一段接着实验舱的头部。 “开始电子大脑记忆导入。”为首的研究员注视着实验舱。 电脑研究员颔首,键盘快速敲动,闪烁的蓝色光点沿着电线,源源不断开始传送。 所有研究员都聚集过来。 男男女女你一同注视着这跨世纪的一幕。 十分钟过后,蓝光消失。 随着舱门缓缓打开,冰冷的雾气飘出。 研究员们的眼中流露激动与迫切,他们目不斜视地盯着实验舱。 女研究员上前把拉链再次拉开。 红发女性从袋子中缓缓坐起,春光乍露时,白色浴袍瞬间围上去。 她裹着浴袍,轻拍了拍女研究员的手,女研究员激动到手背发颤,撤开手后,忍不住唤了声恭恭敬敬的—— “博士。” “博士……”“博士?”“博士!”“博士!!” 各种雀跃与试探都蜂拥而至。 红发女性红唇勾起,深邃的墨绿色眼眸扫过自己的一众学生,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慢条斯理地将浴袍扣在腰间。 “维克多呢?” 为首的研究员擦了擦激动的泪水,他是博士的开山大弟子,也是变异触手怪二代研究的主要负责人。 二代研究失败,他整整三年无法走出阴影,如今蓬头垢面,形如朽木。 “对不起博士……我没能完成您留下的遗愿。”他声音苦涩干哑,“三年前‘胚胎二代’移植失败,维克多被二代人类母体放回大海了。” 蒋丽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就像两颗在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反问地“哦”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前倾。 “那他一定在海洋中称王称霸了吧?” 大弟子艰难点头:“是……他不受控制,陆地被蚕食严重,灾难……不断。” 蒋丽蓦地大笑起来,那是一种混杂了喜悦与疯狂的笑声。 “那不然呢?他可是我最成功的实验品,怎么会让人类失望?” 研究室一片死寂,只有笑声在四壁回荡。 蒋丽抚摸着自己崭新的发顶……那头浓密的红发。 她忘不了自己怎么死去的。 那个孩子五根手指穿透她的脖颈,把她像羊肉串一样挂在空中。 左手则直接掀掉了她的头盖骨,扔在地上。 冷漠、嗜血、杀戮。 最后一刻,那美丽的眼神令她兴奋到发疯。 只是想想再见到他,她就能颅内高潮。 欧美比例的逆天长腿从实验舱中迈出。 蒋丽绿眸幽暗,勾起的红唇亮泽,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狼。 “借着我给他的天赋称霸海洋,却不想着怎么报答生养自己的‘家园’,实在是……太没有教养的孩子了。” * 维克多恨她。 夏漾漾沉心闭上双目,手下用力揉捏着男人宽厚的肩颈。 她已经一周时间没见过伊恩了,连他哭闹都听不到,她都怀疑维克多是不是在变相虐待伊恩。 不能这样下去。 对伊恩造成的伤害她无法辩解,但至少不能让这个死结继续绊着她。 这些天,她只要一提起伊恩,维克多就开始防备,逻辑严丝合缝,叫她无从下手打动他。 而且系统也在一直防沉迷提醒,让她抓紧时间去找黑女巫,完成伊恩的海洋之心转移。 那不如—— “放逐我去马里亚纳海沟吧。”夏漾漾轻声道。 仰靠在宝座上的男人倏地睁开眼,幽绿色的眼珠如海底翡翠。 “不行。” 他没过多搭腔,身躯却往椅背里更靠了靠。 夏漾漾揉肩的力道加重:“这一周我一直在自我反省,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伊恩,为了赎罪,我愿意自请去马里亚纳海沟,你不是一直都想报复我,嫌我碍眼么。” 马里亚纳海沟是黑女巫的住所,每年都数十万的奴隶和罪犯,被派遣到那儿挖金矿。 海沟神秘且危机四伏,听说沟底还有可怕的史前怪物。 她语气真诚温顺,维克多触手卷住她的腰,将她一把扯到眼前来。 “啊!” 夏漾漾膝弯被什么打得一软,“噗通”跪在地上。 维克多银发被一串紫色宝石束起,手背撑着下颌,眼睫慵懒地掀着,而她蝼蚁一般匍匐在他的脚边。 “赎罪?你想得美,把自己都折腾死了,我找谁来赎罪?” 夏漾漾抱住他的触手,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在乎我。” 维克多抽不出来,眉心拧得死紧:“比杀掉你更让我痛快的是,让你生不如死。” “不对。”夏漾漾笑意更深了,一面摇头一面道,“你不愿放逐我,又不愿折磨我,你嘴上说要让我生不如死,可我没有感觉生不如死,我只感觉到你舍不得我。” “……” “你唯一做得过分的,只是不让我见伊恩而已。” 她雪白的颈突然被维克多用触手缠住,勒得她说不出半个字,脸色发白。 如一汪明月悬挂在野蛮荒野。 她知道自己全说中了,才会惹得他恼怒,他那些装腔作势都吓不住她,反倒让他自己脸上挂不住。 系统后台98的好感度不会骗人。 半晌,宝座上的男人松开,他偏了偏头,额心挂的紫色宝珠熠熠生辉。 “是激将法吧,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他唇角勾起。 夏漾漾捂着胸口狼狈咳嗽,眼中沁出泪珠。 维克多高高在上,仿佛看透一切的神坻,戳破她的心思:“你想用一些不、切、实、际的荒谬言论惹我生气,好一气之下合了你的意……” “……” “我偏不,我就要把你囚在这宫殿里,你哪儿都别想走。” 夏漾漾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她缓了好半天,脖子还火辣辣地疼。 刀枪不入,软硬不通的维克多,像刺猬一样棘手难拿。 夏漾漾黑眼珠幽幽转向高台:“什么激将法?我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舍不得放逐我,该不会……还爱着我呢吧?” 这话正中维克多逆鳞,森冷的杀意突然暴起,针一样刺向她。 维克多凶煞恐怖,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夏、漾、漾,你少自作多情!” 夏漾漾扬起颈来与他对峙。 电光火石间,龟长老从外殿进来。 僵持的气氛被打破。 龟长老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人类女人,又看向宝座上脸色难看的王,毕恭毕敬地将一封防水邀请函递上。 “君主,人类外交部发来邀请电,邀您一同海上阅兵。” 维克多接过邀请函,一目十行地掠过那些虚与委蛇。 喉咙溢出一声嘲讽的笑:“这是向我们示威呢。” “君主可是要去?” “怎么不去?不仅去,我还要带着贺礼去。” “贺礼?” “人类这么喜欢在海上耍威风,那我就再淹他几座城,督促他们好好练兵。” 维克多撕碎邀请函,挥手一撒,碎片在落地时,被紫色电火花烧成灰烬。 他从宝座上走下去,朝殿外走,龟长老紧跟其后。 夏漾漾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以为这次又要泡汤。 维克多忽然站住,指了两个随行官员,命令道: “把这只贱奴,发配到马里亚纳海沟去。” 第27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7) 马里亚纳海沟的金矿挖掘坑里,来了个雌性人类。 人类的臭名昭着在奴隶群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个雌性人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更加不受待见了,第一天就触了监工的霉头,被藤鞭抽了个半死。 后来是个海洋奴隶都能欺负她两下,有鱼打赌她活不过一个周。 这个人类不吃海洋的食物,她只拣点儿地上的海带海草小虾就能打饱,而这些东西随处可见。 她似乎也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开始苟且偷生,每日把多余的食物都送给了奴隶中最强壮的那位半人半蛇的大姐大。 从此蒙受大姐大的庇护。 再过一阵子,她剩余食物越攒越多,开始在奴隶圈子里售卖。 其他奴隶用骨刺、糖、麻药、蟹壳、蛇皮就能换到她的食物。 渐渐地,这雌性人类,竟在挖掘坑赢得一点尊重。 她的生意越做越大,从倒手食物,到倒手商品,一张蛇皮能换三颗糖,十根鱼骨刺能换一份麻药。 有时连监工都会来她这儿换点儿糖尝尝,或者让她帮忙算算钱账。 再后来,她花言巧语哄得大姐大把她那份工也做了,便再也没下过矿坑。 她对黑女巫的事很好奇,总是喜欢去琢磨一些,每天呆在牢房里闭门不出。 有一回,大姐大连续三天没见到她,去她休息的房中找,发现她背对着房门躺在床上熟睡。 过去一晃她肩膀,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她,是一块破烂黑布包着石头。 而真正的她,已经失踪了。 奴隶坑里丢个奴隶不是什么大事儿,死了就死了,丢了就丢了。 可监工打死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君主大人会亲临大海沟来找这个人类! 监工畏畏缩缩,尿都要吓出来,只说出一句:“那个人类刚来了没几天就死了。” “她自己跑到海沟里,估计遇到什么怪物死在海沟底了……” 还是大姐大从奴隶堆里冲出来:“不是的!漾漾她失踪了,肯定是这些死监工觊觎她的货物,把她给掳走了!如果漾漾死了,也是他们害的!” “你你你——!!你不要血口喷鱼!” 大姐大挺起蛇身来高监工好几个头,她气势汹汹,指着监工的鼻子: “就是你,每次漾漾一卖东西,你就借口查缴违禁品,把那些好的都自己揽去多半!你贪婪好色,我还撞见你半夜跑到漾漾屋里,逼漾漾当你的情妇!” 不提还好,说起这个事儿,他还一肚子委屈。 那个狗眼不识泰山的人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不知怎么把他一锤子砸晕了,第二天把他五花大绑地赤裸挂在了矿洞顶! 他鱼生就没这么丢脸过! “哦?”七宝珍珠轿撵上,维克多面容被金色覆盖,传来的声音却十分好听。 只是吐息间的话,打得监工背后生起一层冷汗。 “你不知道,那个人类曾经是跟我的吗?”维克多似笑非笑道。 跟君主的…… 这句话往浅了理解,是做君主的侍女,往深了理解,就是君主的枕边人。 若是前者,怎么可能值得君主大动干戈,来这儿专跑一趟? 所以……只能是后者。 监工当即鱼尾打颤,匍匐在地上“咚咚咚”一连十好几个地磕响头 “贱鱼有眼无珠,不知那是君主的人,贱鱼该死!贱鱼该死!贱鱼该死……” 金色矿石上洇出红艳艳的血迹。 监工额头白色鱼肉外翻。 他磕了许久,轿撵里若隐若现的君主打了个呵欠。 一条紫底金纹触手自白纱布下伸出,从鱼尾到头将他卷到半空。 慵懒的嗓音像冰渣子贴着耳朵灌进来:“既然你都说自己该死了,我不惩处你,显得你也没面子。” 监工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晚了:“不,不不……君主大人!君主大——!” 下一秒,活生生的鱼命被挤爆成血雾,触手伸开,就弥漫到海水中去了。 在场的奴隶见之无不骇然,却也不敢出声。 没了监工,维克多又随手指派了个新的监工,没多做停留,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离开。 大姐大眼眶一红,大着胆子往前追了两步:“君主等等!!” 行进的队伍被喊停,维克多稍显不耐地回过身,看向这条海蛇。 大姐大匍匐在地上:“您不去找漾漾了吗?” 维克多平静得如一滩死水,挥了挥手,让仪仗队继续走。 许久,飘散来淡淡的一句:“一个人类而已,死便死了。” 他不在乎。 可是。 真不在乎,谁会专程跑来一趟。 只是夏漾漾没死,他清晰地知道这件事,才能说出这种话。 从一日前开始,他发现自己无法通过海水感知到她了,怀疑她动了什么手脚,于是今日来一看,果真如此。 她逃跑了。 这么多日,她说的什么忏悔什么爱什么想念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维克多大掌下的轿辇扶手被捏碎。 他漠然目视前方。 心中冷若寒冰。 “去黑女巫的商店。”他突然道。 她休想这么容易就甩开他。 休想! 她想逃,他偏要与她纠缠不休,他要两人拿着刀互相捅进对方的软肋里,转一圈,再搅一搅,鲜血淋漓! 回程过半的轿撵调转车头,海马驾驶着它们,再次朝马里亚纳海沟驶去。 第28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8) 深海的幽暗角落。 黑女巫的居所位于一片被遗忘的珊瑚礁下,那里任何光线都无法触及。 她的房子是一只巨大的黑色海螺,海螺被巧妙地堆砌成一座错综复杂的建筑,其上雕刻海洋符文,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海藻和藤壶。 给人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感觉。 维克多下了轿撵,从嵌着两排海胆的入口进去。 一层房屋地面平坦,中央悬挂着一只巨大的黑色水晶球,球内似云若雾,似乎封印着深海的秘密,不时闪现诡异的影像。 “嘿~君主大人再次莅临寒舍,令小店蓬荜生辉!” 一道清脆靓丽的细细女声响起,“噔噔噔”从楼上的木梯跑下来。 来人约莫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相貌,可实际年岁已难详记了,似乎海洋存在的时候,她就在了。 黑女巫是与维克多一样,是半人半八爪的鱼类,只是她通体漆黑,触手也短而细,跟维克多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此刻,她正左手抱着自己断了一截的触手,右手拿着长刀,将触手肉切成薄片,煮到冒着黑沸泡的大锅里。 她拿起漏勺,搅了搅汤汁,又舀了一勺尝了尝,爆发赞美:“果然鱿鱼片还是自己生自己养的最好吃~君主大人一块儿尝一尝?” 维克多眉头拧得能夹死寄居蟹,厌嫌地往后撤了两步,直奔主题:“两日前,有个人类来找你,她在哪儿?” 最后一次,他感知到夏漾漾的位置就是在黑女巫这儿。 黑女巫不抬头看他,自顾自烹饪着料理:“君主大人你知道的~小店小本儿买卖讲究诚信,顾客隐私这种事传出去,你叫我生意怎么——唔啊!” 维克多触手横扫,砸碎她的锅汤,香鲜的肉滚了一地。 他卷起她的脖颈,拎到半空:“你的生意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你不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现在就杀了你。” 真是麻利干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黑女巫眼底闪过一丝阴冷,转瞬被娇俏无辜取代,黑色触手污染一般侵蚀缠绕上紫底金纹触手。 “君主大人,您可以杀了我,可一旦我死了,小店所作的全都交易都将失效,包括三年前您的那两笔……” “……” “您不在意自己,还不在意少君主么?” 维克多冰冷的神情裂开一道缝隙。 他卸下力道,黑女巫掉那滩汤汁上,她惊叫了一声,随后可惜地从地上捡起半熟的触手片,斜觑了眼维克多:“真是铺张浪费的家伙呢~” 维克多被她盯得恶寒:“你怎么才会告诉我?” “交易~” 黑女巫施施然走到柜台后,抿了口彩色水,十指熟稔地拨弄起算盘。 “等价交换,想要得知顾客隐私的话,价格并不昂贵,用你的一枚护心鳞——啊,不好意思~” 黑女巫咯咯一笑,维克多脸色又黑下来。 “差点儿忘了,再拔掉这枚的话,你一枚都没有了。” “……” 三年前,这位君主还远没有如今的狠辣手腕,傻乎乎地来这儿,用珍贵的护心鳞片换走一双人类的腿。 他本来是去陆地找那个人类的。 阴差阳错救出伊恩后,他就很少再上陆地了,仿佛对那个人类也释怀了似的。 可如今一看,并没有,反而更加偏执了。 维克多极其厌恶被当作商品一样打量,尤其是这么赤裸挑剔的眼神,他会忍不住想把这个女巫的眼珠扣下来。 黑女巫正巧看向他的眼珠,磨挲着下颌:“眼珠不行,您的眼珠太恐怖,我看了会做噩梦的。” “……” “触手也太粗大了,无法做成标本,我这儿庙小更摆不开。” “……” 挑挑拣拣,黑女巫突然打了个响指:“头发。哈哈,您的一头银发无比耀眼,我可以用它们编织一条围脖,冬季时取暖用。” 她话刚落下,维克多拿起桌上的刀,左手将长发束成一股,右手在颈根处划断。 银河一般闪烁着碎钻的长发,从他手中递到黑女巫手里。 黑女巫眼睛精亮,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甚至用上了牛皮手套。 “交易达成了?”维克多催促道。 黑女巫注意力全集中在头发上,热情笑道:“当然,尊贵的君主大人,请您沿扶梯上三楼,您要找的人类,就在您进门右手边的黑檀木储物柜里。” 夏漾漾就躲在这儿? 这么简单? 维克多油然而生一股被欺骗的侮辱感。 他想毁掉二人的交易,可一扭头看到,黑女巫正贪恋地捧着他的头发,甚至放在鼻尖轻嗅,视若珍宝。 恶心得他,恨不得这头发从未长在身上过。 “你最好保证她真的在这儿。” 撂下这句狠话,他循着黑女巫地指示,消失在楼梯处。 四周再次恢复寂静,黑女巫笑容消失,十六岁的年轻脸庞上覆了一层无奈和疲倦。 她从身后抽屉里捧出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用维克多的银发将其包裹住。 又拿出三年前收藏的护心鳞片,放在上面,最后滴上一滴来自维克多的心尖血。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心脏将银发吸收,变得像水晶石一般剔透。 又在那一滴血的融合下,凭空生长出跳动的粉色脉络,焕发出耀眼的粉色光芒。 而来自父亲的护心鳞片,也将成为这颗心脏最坚硬的铠甲,保证它不受伤害。 “什么时候,这片海域才能叫我省省心呢……”黑女巫揉着眉心自语道。 不再多犹豫,用黑布裹住这只心脏,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行李。 她必须得尽快离开这儿,不然等维克多发现那个人类的异常,再回来找她算账,那一切都将毁于一旦了。 伊恩啊,你要心存感激,你拥有天底下最珍贵的一颗心脏。 * 三楼挂满了海洋生物的标本,从巨大的章鱼触手到细小的发光鱼类。 维克多踩在厚厚的海草地毯上,仿佛能感受到深海的脉动。 整个室内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神秘的气氛,维克多一眼就看到了那口掀盖式衣柜,可里面并没有传出动静,甚至在外侧上了锁。 他直接把锁捏碎,锁扣应声而开,盖子掀开的瞬间,一抹洁净的雪白率先映入眼帘,那是少女的衣裙。 夏漾漾坐在巨大衣柜里,上半身倚靠在柜壁上,被发现时,蜷缩的单薄身躯猛然一抖。 维克多阴鸷视线上移,对上那张惨白得跟死过一遍似的小脸。 “维…维克多……?” 她有些惧怕得往角落里缩,这下意识的动作,看得维克多眉头狠戾皱起。 他铁手一捞,将人扛在肩上。 好凉。 好轻? 维克多脸色更不好看了,阴沉沉的。 他扛着人朝外走,到嘴边的狠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变成别扭成麻花的关心: “瘦得跟柴火一样,你是被海妖吸干了精气么?” 第29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29) 维克多扛着她下楼,黑女巫已经不见了,不过他并不在意。 众随从看到自家君主肩上的人类,一致收敛视线,低眉垂眼,整顿仪仗听候指令。 维克多把夏漾漾塞进轿撵中,自己后脚跟进去,一挥手,白纱后垂下一层厚厚的黑幕布。 仪仗队开始回亚特兰蒂斯,无人窥得见君主秘辛。 帐内安静不过半晌,维克多掀唇嘲讽:“马里亚纳海沟好玩儿吗,要不我再送你回去?” 自己胸前的紫色宝珠被一只手攥住,扯得他后颈发紧。 “不要……”细蚊般的声响从怀里传出。 少女脸色病恹恹的,棉絮一样依靠在他怀里,这种温顺令维克多发自内心地舒畅。 她早该这样。 当一朵合格的菟丝花,攀附于他的权势生长,他又怎么会亏待她? “为什么去找黑女巫?”他问。 怀里的少女一哆嗦,睫毛轻轻颤着:“我,我想逃出大海沟……又不想被发现再捉回去。” 这个答案是出乎维克多预料的。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低声笑了,胸腔随着笑声震动。 而这轻笑让少女倍感耻辱,将她耳尖都熏红。 大海沟替他撬开了她那张死硬的鸭子嘴,他非常满意自己当初的决定。 他质疑她去找黑女巫做了什么逃离海洋的交易,不过想想又安心起来,她孑然一身,有什么值得黑女巫同她交易的? 帐内再度安静下来。 维克多眉目堪称柔和,拿来一只水草软毯裹住她冰凉的身躯,他一直知道人类是恒温动物,并不适应低温的海水。 “我想见伊恩。”她小心翼翼转动眼珠,观察他的神色,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求你了。” 她从未如此绵软过。 这话毫无疑问是凿穿维克多坚硬铠甲的一柄利器。 可他被骗的次数太多了,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到底是她的真心话,还是新型欺骗技俩。 于是,维克多只替她拢了拢水草毯:“以后再说。” “……” “睡吧。”他掌心轻抚她的脊背。 夏漾漾被拒绝后不哭也不闹,像当真累极了,不一会儿呼吸声均匀绵长。 * 身下蚌肉柔软得将腰都陷进去,对于这半月来睡惯了石板的夏漾漾来说,不是享受,反倒是折磨。 睡得她手臂和双腿都酸酸胀胀。 胸口传来一阵濡湿,有什么重物压得她喘不过气。 “妈妈……呜呜呜,你不要睡了好不好……” “你看看伊恩,睁开眼看看伊恩吧,呜呜呜呜…伊恩想妈妈……” 是伊恩在哭? 伊恩不哭。 夏漾漾下意识想把他抱进怀里哄,可无论如何都挣不开黑暗的束缚,身体像被灌了铅,在眼皮底下转转眼珠已经达极限了。 不多时,她嗅到一股海腥子味儿,有点发甜。 “哭丧呢在这儿?滚一边哭去。”胸口的重物被凭空拎走,那嗓音粗鲁霸道,是维克多过来了。 有一只苍老的手,搭上她的腕心。 夏漾漾心弦一下绷紧,她难道已经很久没醒来了吗?维克多把巫医都请来了。 把脉久得异常,她感觉自己眼皮也被掀开。 巫医一直沉默着,被他手指按压过的位置,回血慢得异常。 夏漾漾听到蚌壳尾巴处,一大一小父子吵闹。 伊恩哭声嘹亮,似乎在对维克多拳打脚踢。 那小拳头雨点儿似地砸在他胸腹上,砸得皮肉劈里啪啦作响。 “怪你怪你都怪你呜呜呜!” “你为什么要把妈妈送去大海沟!要不是你,妈妈怎么会生病!!” “你还骗我说妈妈不要我了,说妈妈去陆地上生人类小孩儿去了,呜呜呜,你老是骗我,老是骗我,我讨厌死你了!” 夏漾漾嘴角抽了抽:“……” 维克多抿着唇不吭声,任由他扯自己的羽鳍和头发。 小孩子么,等他自己哭嚎累了,就老实了。 伊恩果然不一会儿就累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葡萄大的眼珠装满委屈和无助。 最后,八只乳白色触手攀在维克多颈上,两手扒拉着他的脑袋,把泪涔涔的小脸搁在他发顶:“妈妈要是醒不来,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这时候,巫医也诊疗完了。 “什么病症?”维克多头顶着伊恩过来,语气凝重。 君主对少君主的过分纵容,巫医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摇摇头,眉心锁死:“难断。从脉象看,这活生生的年轻生命,心脉怎么都不该是这副油尽灯枯之象,可除却心脉外,其他各处又都底子扎实……” 油尽灯枯? 此词一出,维克多立即认定荒谬无稽。 半月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儿,怎么可能油尽灯枯? 维克多听不进去巫医后面的诊断,又或是他执拗地认为,不相信就等于巫医的话是假的。 直接问:“怎么治疗?” 巫医掏出一根石灰条,在水草纸上,提笔沉思,写下几味并非长于海中的药方。 把方子交给维克多后,又思索片刻:“少君主体内有海洋之心的神力,若能让少君主留守身侧照料,将胜过所有天材地宝。” 巫医这话,正中夏漾漾下怀。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小伊恩迫切极了,说着就要爬到夏漾漾手臂上去。 可软软的脚尖刚触碰到一寸皮肤,就被拽走了。 夏漾漾支棱起耳朵来听维克多的答话。 “她刚刚耳朵是不是动了?”维克多突兀道。 刹那间,气氛凝滞死寂。 三条鱼齐刷刷盯向沉睡的少女。 沉睡的夏漾漾听在耳中,都惊得躺得笔直不敢挣扎,生怕维克多那多疑的性子,以为又是她掳走儿子的阴谋。 半晌,维克多率先移开视线:“看错了。” 其余两道也陆续移开。 夏漾漾太困了,尽管女巫给她找了一只海豚的心脏苟活,但那只心脏俨然无法支撑她作为人类的能量消耗。 耳边喧嚣渐渐远去,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好讨厌这种感受啊,像极了她当植物人时,无数个难熬的黑夜。 但夏漾漾发现有一件事比黑夜更难熬。 她身体无法动弹,可意识偶尔清醒。 胸口的酥痒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尽管知道那是小伊恩,她还是难以接受。 心理认可自己是一位母亲,但身体上却从未怀过孩子。 那些孕激素带来的哺乳幼子的本能,她并不具备。 “恶不恶心,你都多大了?” 胸口的重量一轻,夏漾漾第一次觉得维克多的声音犹如天籁。 伊恩被爸爸发现歹行,也羞得小脸儿涨红。 风铃似地倒挂在空中,挥舞着小拳头示威:“你你你…你多大啦?凭什么抢我的,这是我的妈妈!” 夏漾漾意识神游,这几天父子俩天天拌嘴,怎么拌都好,别来折腾她就行。 不知外界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伊恩好像被送走了。 有一只略带温度的手顺着她的腰胯往下,夏漾漾一激灵,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 这也太不讲究了?她都这样了,他还下得去口? 胸口再次传来酥痒,却跟伊恩的带来的截然不同。 这都什么鬼癖好? 夏漾漾昏迷的双颊酡红,醒来的冲动从未如此强烈过。 兴许是海洋之心的疗愈起了效果。 她用力去伸手臂时,竟真脱离桎梏,抓住了一只结实存在的手腕。 少女褐色眸子宛如琥珀,微微睁开,水雾朦胧。 她看到维克多银发凌乱,正逼视着自己。 他整个上半身都埋在草编被里,羽鳍紧贴她的胸口,另一只手臂撑着床板以免压到她。 “为什么我听不见你的心跳了,夏漾漾?” “……!” 夏漾漾的假心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快速跳动了两下。 幽暗的绿眸直勾勾盯着她,质问的语气很轻,像雾一样,却冷得她想缩脖子。 “你把它弄去哪儿了?” 第30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0) 黑女巫的商店被砸了。 那么充满古老童话气息的居所,就这么沦为一片废墟,夏漾漾终于理解为什么她请黑女巫帮忙时,黑女巫那么不情不愿了。 原是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夏漾漾叹了口气,不过看到黑女巫办事这么未雨绸缪,她就放心了。 飞来的一片破碎贝壳划破她的小腿肚,她疼得“嘶”了一声,低头去看,只有一道深色血痕,没有血流出来。 她的血流淌得太慢了,如果不是黑女巫因怜悯而施予的魔法,这种泵血速度根本不足以维持生命。 维克多踩在废墟上,各类花花绿绿的奇珍异鱼,从他身边逃命似地游过。 他没找到夏漾漾的心脏,也没找到黑女巫。 他肩膀低垂,海水中没有风,却把沙子吹进了他眼里。 她第一次见这个桀骜不驯、蛮横粗鲁的家伙红了眼眶。 夏漾漾盘腿坐进软轿里,安稳的弥勒佛似地,看着轻纱外的海洋。 她问系统:[99好感度是什么意思?] 真神奇,在发现她快死后,这只怪物不是另寻新欢,而是“叮咚”涨了一点好感度。 系统:[就是灵魂相合,精神相融,爱你爱到恨不得替你去死吧。] 夏漾漾笑笑:[那这种爱还挺病态的。] 虽然她并没切实感觉到维克多的所谓深爱,大概是因为里面爱恨纠葛太深了。 系统:[因人而异。] 夏漾漾:[下个世界可别整这种的了,我真无福消受。] 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最好来个心硬一点儿的,不稀罕我们娘俩的,好方便我去父留子带球跑。] 系统“额”了半天后,在面板上操作一番:[没问题。] 几个人鱼手下来到维克多身边,都带回了不好的消息。 维克多终于意识到逼问她这个始作俑者的重要性,扭过头,如一座移动的山岭倒过来。 大手铁钳般按住她的肩膀:“你到底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夏漾漾承受他可怕的举动,奇怪地并没有感到害怕。 似乎她潜意识中,早已认定了,他的底线永远会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 维克多的眼神是破碎的,晶莹闪烁,里面装满了濒临绝境的崩溃。 与其说是逼问,倒不如说,是他抓住了死海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夏漾漾不可能说的。 她做事从来那么心狠坚决,狡猾,即便掐灭她一万条心思,她也会拿出第一万零一条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像现在的她,分明是她的背叛、她的谎言、她口口声声的赎罪。 承受痛苦的惩罚的却是他。 她不在乎,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那她在乎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值得她把心脏都交出去。 维克多百思不得其解。 混乱的思绪把他的眼珠熏红。 两行滚烫晶莹的东西,从眼眶里溢出来,又融进浩荡无垠的海水里。 他常见她哭,却从不知道原来它的味道这么涩。 “你好温暖啊。”孱弱的人儿故意避而不答。 好似挑准了他舍不得再凶她的这根软肋,顺着他掌心的力气,斜倚进他胸膛里。 可维克多却意识到不对。 他的体温常年十五度,从未变过,她该觉得他冰凉才对。 她说他暖,那只能说明,她体温比他还低……可她,是人类啊? 人类体温怎么能低到这种地步……? 怀里的人儿跟冰块似的。 “抱抱我,维克多。” 她笑着望向他,一如二人第一次见面那般。 明明脸色苍白脆弱,但就是有种魔法般的魅力,使得她从眼眸到脸颊都散发出生动的、如同花朵盛开的生气来。 维克多喉咙哽塞,将她在怀里拢紧,又裹了好几层厚水草毯。 回程的路枯燥漫长。 但二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氛围,从未如此和谐过。 夏漾漾打了个呵欠:“我好困。” 一句话,逼得维克多眼又红了。 他陡然拔高声线:“不准睡!!” 他们二人的脸颊贴着,这么一喊,震得她耳膜生疼,她不禁撤了撤身子,又被他扯回去。 维克多喉咙沙哑,懊恼自己方才的举动般,啄吻着她的额头。 “回去我让伊恩陪你玩……” 尽管夏漾漾讨厌他这样吻她,但还是点点头。 额头的吻太深情,她无法回应更不值得拥有。 过了一会儿,夏漾漾又说:“别叫伊恩了,我只想要你陪着。” 维克多攥着草毯的手指发紧,骨节泛白。 夏漾漾似要掩饰什么般,笑笑说:“伊恩那哭嚎的嗓门太要命了,我怕我被他一嗓子哭厥过去。” 其实是不想让伊恩看到她这副模样,给小孩子留下阴影。 维克多长久地没有回应,只是把下巴搁在她发顶,就这么揽着她。 夏漾漾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那双眼是阖着还是睁着的。 * 维克多绝不放过任何黑女巫的蛛丝马迹。 发布悬赏令整片海域地毯式搜索,一有疑似的消息,不论多忙都要亲自去盯。 他撬不开夏漾漾的嘴,就去撬旁人的。 几天连轴转下来,他的眼下泛起了乌青色,白眼珠爬上血丝。 有几次看得夏漾漾都心软,想着要不直说吧,又忍住了,她怕这一遭努力都白费,维克多再把那颗心安回来。 为了维持人类体温,维克多去海底休眠火山凿来了火山石,用温暖的火山石给她搭了一张床,跟东北火炕似的。 夏漾漾歇在上面,在红艳艳的火山石衬托下,脸上也总算染了点红润。 这天,夏漾漾吃饱喝足,享受这个世界最后的几日安详。 一只重拳突然砸到她脸侧,吓得她兔子似地坐起,而那一拳落下的地方,火山石床已经塌了。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来人。 维克多却几乎被她这副模样逼疯了,恨不得砸开她的脑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非要把自己耗死是吗?!!” 夏漾漾抱着草毯,缩在床角,眼尾悬挂泪滴,一副见我犹怜的样子。 可能是她发现装可怜这招尤其管用。 便屡屡装,次次装。 维克多也知道如今自己的有多丑陋骇人,恐怕跟发疯的怪物一样,从她的眼珠中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捂住倒影中的那张脸,五指深陷进发缝里,渐渐往下滑,最后失力地垂在身侧。 银发又长长了不少,披在肩上好似汲饱水的绸缎。 他改站为跪伏,腰高与床平齐。 像是拿出了最后底牌,姿态卑微,近乎乞求:“我问你,伊恩怎么办?” 夏漾漾低垂的睫毛轻颤,撇去一边,像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维克多不许她躲,拉着她的手臂,从下方仰视那双闪烁的琥珀色眸子。 “你口口声声说爱他,如今却根本不考虑他,你就是这样爱他的?抛弃他两次?” 是了。 伊恩,她一直苦苦回避的死穴。 一团乱麻摆在面前,叫她在几秒钟内解开,她手笨想不出解法,只会快刀斩掉。 于是,她闭上眼,用自己听到都会来两巴掌的话回应:“我对不起他,但以后,他会理解我的。” 维克多双手捧着她的脸,二人距离极近,鼻尖贴着鼻尖。 汹涌的深情在四目相对间流淌。 “漾漾,你什么都不说,谁会理解你?” “……” “那是心脏不是旁的,你想逃离海洋,想逃离我,想带伊恩走,亦或者想海陆和平……前提都得‘活着’,不是吗?” 高智慧海洋生物追求一生一世,一夫一妻。 一方死去,另一方要么随着死去,要么会孤守终生。 尤其像维克多这种血脉古老、占有欲强烈的,他说出这种话,无异于将自己的心绞碎,和成泥,再重新堆砌起来。 越说,他喉咙越哑。 “即便不是为了我,你为了伊恩,不要这么轻易地作践自己。” “……” “没有生命一切都没了。” 在维克多期许的注视下,夏漾漾面容浮现挣扎。 二人深陷裁决,谁都没注意到—— 内殿紧闭门扉的缝隙,露出几只停滞了许久的浅金色稚嫩触手。 金色的矮小影子摇摇欲坠,消失在缝隙之间。 第31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1) 水母花园。 那是一处僻静无鱼打扰的地方,层层叠叠的石阶,水母听不懂鱼说话,更胆小无比,是一个放声大哭的好去处。 伊恩两只手擦不过来眼泪,得再用两只触手帮忙。 “呦~~”一道感性柔和的女声蓦地响起,声音来自头顶,“我看看是哪只小猴崽儿在这儿偷偷掉眼泪呢?” 丑事被撞见,伊恩吓了一跳,盯着肿成核桃的眼眶左右寻找。 最后看到一个金属银色的——小丑鱼?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小丑鱼! 它两只眼睛空洞无神,银色的身躯像是被好几块破布拼起来的,羽鳍似乎还被鱼咬过,有一圈的齿痕。 伊恩磨了磨獠牙,亮出十指尖锐的利爪,试图以捕食者的身份吓退它:“你是谁?小猴崽儿是什么?我才没有偷偷,我是光明正大的!” 小丑鱼表情呆滞得跟木头似的,与情绪色彩丰富的嗓音形成怪异的对比。 它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可我知道你母亲要死了。” 伊恩瞪大双眼,随后愤怒使它手臂生出的鳞片。 他朝小丑鱼走去,一左一右地用爪子抓挠,却被灵活的小丑鱼躲开。 使他越发气愤:“你胡说!!我妈妈才不会——才不会!!” 小丑鱼一边躲,一边引着他走向远离宫殿的方向。 “真是生龙活虎的孩子,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妈妈她怎么了吗?” “我才不要听你的,我妈妈会告诉我的!” “现在还被蒙在鼓里真可怜,呵呵呵,你不听我的,到时候只能听她的尸体告诉你了。” 小丑鱼说完就走,伊恩心尖儿一颤,当即用触手圈住它。 而它不避不躲,好似就等他来追一样。 “我妈妈怎么了?”他急急地问,急得要掉下泪来,“你说呀!你不说我掐死你!” 眼见金属壳就要变形,小丑鱼目的终于达到了。 “她的心被人偷走了。”小丑鱼幽幽道。 “谁偷的?” “你……”它幽幽地将这个字拉长,声线蛊惑。 伊恩眼睛瞪成铜铃:“胡说,我才没有!!” 像摸到烫手山芋一般,它把小丑鱼扔出去,“乓啷”一声金属砸到地上。 可小丑鱼仿佛不知道疼,摇摆着尾巴又游回来,伊恩后退时被自己的触手被绊了一下,身子不稳栽倒在地上。 小丑鱼丑陋冰冷的脸与他无限贴近。 毛骨悚然的滋味从后背升起。 血淋淋的声音,魔咒一般钻进他的脑子里,引起阵阵万蚁啃噬的剧痛。 “你偷走了你妈妈的心脏……” * 夏漾漾正卧在火石床上,握着小石锤锻造面具。 自从上次他倾情乞求,被她狠心回拒后,这张常戴的面具就被他捏碎了。 如今的他,少了面具遮掩那半边脸的灼伤,凶煞得更像地狱爬出的罗刹了。 她砸三下,歇一歇,喘两口,再砸三下。 好在金子足够软,她磨洋工一般的消遣,也能勉强恢复到从前模样的一半。 她把面具举起来抛光,忽然间,地面晃动起来,像地震了似的。 本以为是自己大限将至的错觉,没想到晃动越发剧烈,盆器倾侧,连她自己都从床上摔了下来,夜明珠的金流苏吊坠噼啪作响。 在她手边的位置,地面皲裂一般出现道道缝隙,裂缝在震动中极快地裂成深沟,摆件家具统统沦陷进去。 一位人鱼侍女惊慌地游进来,把她从地上搀扶起:“这儿太危险了,我带您去前殿的空地!” “谢谢你。”夏漾漾手脚用不上力气,被颠得两眼昏花。 等到了前殿,震动才稍作平息。 建筑恢弘的左右偏殿各有不同程度的塌陷,唯有主殿还屹立着。 平日空阔的白地,此时躺满了被砸伤的海洋居民。 夏漾漾扭头问人鱼:“怎么了,海底地震了吗?” 人鱼侍女扶她靠在一根矮柱上,她也吓坏了:“看样子像是,海底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大的地震了。” 夏漾漾脑中猛然想起什么,视线在人鱼堆里寻找。 第一遍没扫到,她心中升腾起一股空荡的不安。 扶着矮柱站起来,这一遍细细地找,仍是没找到记忆中的金色小人儿。 她抓住身侧侍女的手臂,气音有些不稳:“伊恩呢?我怎么没看到他出来?” 侍女刚死里逃生,脑子宕机了一秒:“放心吧,少君主身边有其他侍女看护,肯定逃去更安全的地方了。” “哪儿比这儿安全?” “少君主的婆罗殿在更北的方向,应该是去北边水母花园躲避了。” 夏漾漾点点头,惴惴不安地倚靠在矮柱上,脑子里像有十万只苍蝇乱撞。 维克多去哪儿了?应该是去平息地震了? 该不会还在忙着捉黑女巫?他知道这儿地震了吗? 他不该那么执着的,这么危险的情况他应该保护在伊恩身边。 伊恩不会有事吧?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伊恩了,自从醒来就没见过。 那个活宝,万一逃过侍女的视线,跑去别的地方玩儿了怎么办? 夏漾漾攥着水蓝色披风的指节发白,越收越紧…… “君主回来了!” 不知道谁率先喊了一声,霎时间,无数道目光投向那宽阔挺拔的身影。 被苦难绝望充斥的海洋灾民,仿佛注入了新生命。 但待看清,所有人鱼的眼瞳无不震动,渐渐流露骇然之色。 难道,难道刚刚的震动是…… 维克多露在外面的肌肤,仿佛被大火灼过,皮肉粘连糊在一起甚至还冒着黑烟,疼痛使他脊背佝偻、步伐摇晃。 他胸口流淌着干涸的血,他身后跟着被押解的黑女巫。 黑女巫面色难看,绑在锁铐里的双手都是血。 只要她想,无论谁都无法找到她。 而她今日出来,是自愿的。 因为有比许诺那个人类女性的,更为危急严峻的事情发生了,叫她甚至懊恼,为什么不早点把心脏换回去。 不过也正是这件事的发生,让她佩服那个人类女性的先明与远见。 海洋之心,绝不能满足于停留在某一活体的心脏内,海洋经不起一遍又一遍悲剧的上演。 融化的血水滴到维克多的眼珠里,那双煞神般可怖的眼珠于在场所有脸上扫过,无一停留。 “那个人类呢?”他哑声问。 一只角落的人鱼侍女举起手:“在这儿!君主,夏小姐在这儿,她没有受伤!” 说完,她下意识去安抚夏漾漾,不料手下落了空。 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 矮柱边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不可能,不对……” “……” “刚刚……刚刚夏小姐,她她她明明就在这儿的……” 一只血肉融化的手从她身侧擦过,侍女娇俏的脸蛋“唰”一下惨白。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那只手只是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金铸面具。 侍女立即匍匐在维克多脚边,瑟瑟发抖地认罪:“奴该死!奴该死!奴没能看好夏小姐!” 头顶上方冗长的沉默比任何一场寒冬都要难熬。 她斗胆掀开一丝指缝,去瞅自家君主。 只见到自家君主对着那张面具笑……尽管那笑容跟鬼魅比,好不到哪儿去。 维克多把面具戴到脸上:“她去哪儿了?” 侍女再次把头深埋臂间:“夏小姐不久前询问少君主的下落……或许,或许是去水母花园找少君主了!” 深色披风翩跹划过她的头顶,笼罩的阴霾散开,血腥味儿也远去。 第32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2) “你走反了,她在那儿。”黑女巫染血指尖指向花园中央,那个瘦削得仿佛一吹就倒的人类女性。 她脸灰扑扑的,似是刚从婆罗殿中寻了一圈出来,正挨个人鱼地询问小伊恩的踪迹,面容覆着浓郁的焦急之色。 肥大的水蓝色披风将她空荡荡拢在里头,本就娇小,这下更找不到人儿了。 “我不瞎。”维克多撂下这句,头也没回,下半身的触手幻化成一双长腿朝反方向离去。 出于人道主义,黑女巫拦住他的去路:“你不是连儿子都舍了,非要先来找她的?怎么连去说一句话都不肯了?” 维克多:“等我把伊恩带回来的时候,再来也不迟。” 黑女巫眉梢一挑,打量的视线从上滑到下:“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何况你如今这个丑样子也没那么见不得人。” 丑、样、子! 三个字就是三把刀,直棱棱戳在他心口上。 维克多眼神阴森森凉飕飕:“……关你屁事?” “我只是提醒你,鼻子下面一张嘴,整天端着副寻仇的架子……不装又不会死?” 黑女巫可能年龄真的大了,她不理解这么复杂的爱恨纠葛。 既然明知要去做一件极危险的事,为什么还要埋下后悔的隐患?如果他死在陆地上,难道他希望自己死前念叨着“啊,如果当初再跟她告个别就好了。”? 黑女巫:“如果不是你,现在变成这样的就是伊恩了,海洋之心携带者会被阳光诅咒,她看起来可不像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维克多怎么可能没发现? 从她每次提起把海洋之心放进伊恩体内,都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他就猜到了。 黑女巫试图助攻,但她失败了。 维克多再次回头,深深看了夏漾漾一眼:“我希望她一生都不要知道这件事。” 简短的一句话凝结了深沉的爱意。 这句话是真心的。 这种甘愿付出的爱,让黑女巫怀疑、不理解。 “你真的这么爱她?”她问道。 话一脱口,她就收获了维克多的讥诮的笑,以及轻蔑的白眼,甚至还有些同情。 “她漂亮、聪明、又为我生了一个孩子,这就够了。”维克多道。 他模仿刚刚她打量自己的姿态,优越感十足地打量回去:“只有你这种鱼才会觉得爱不重要,不过我能理解,千年老妖怪的寿命谁能熬得过你?除了谈交易,也谈不了别的。” 扎心了,烙铁。 维克多当着她的面,把解开她手铐和触手锁链的钥匙揉碎。 一团铁块“锵啷”一声丢到远处的地上。 “你拿了我的东西,就要履行交易义务,我给你一日时间找到她心脏的买主,并把她的心脏装回去,待我回来,自然会给你解开锁链。” 说谎是女人的天性,就像她们在性爱过程中擅长假装高潮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利己和爱欲,那就是单纯热爱慈善了。 黑女巫的谎言就是第三者。 她笑容甜美无害:“放心,小店交易达成率百分百。” 看来现在要变成百分之九十九了。 兴许相爱的人之间会有量子纠缠。 在维克多前脚踏离水母花园的一刻,夏漾漾正巧扭头看向这儿来。 她看到了那飘扬披风的一角,神情有一瞬的卡顿,紧跟着脸色大变,急忙忙地朝这儿小跑过来。 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如今该拦的拦了,该劝的劝了,黑女巫最后一点良心彻底用尽了。 好了,那么接下来…… 她打了个响指,锁铐应声而开。 那人类能跑起来简直是奇迹,她弱不经风地想去追维克多,被黑女巫一只手臂就拦下了。 “不用担心伊恩,维克多已经去陆地了,他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 她以为这样能安慰她,没想到她一听这话,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弱小的人类女性嘴唇发颤:“什么……?他不能去,他决不能去,那是人类的圈套,他救不出伊恩,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一定回得来!” 黑女巫不悦,她怎么不问她,有没有把心脏交出去?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可人类女性仿佛预料到一切般,什么也不问。 她越过她,朝外跑去,横冲直撞又踉踉跄跄,尽管她那只心脏的负荷程度,根本无法维持到她踏出这座花园。 “维克多!维克多!维克多——!维——唔唔唔呜!” 黑女巫左手捂住她的嘴,响指一打,锁铐已经将她捆缚起来。 这人类的一双眸子太美了。 分明沁着楚楚可怜的泪水,那光亮,却又像刀剑一样坚决锋利。 黑女巫手指指背勾过她滑腻的脸颊,目光悲悯,她看到她眼角有细微的抽搐。 “嘿,别这么看我,人类。” “……” 她像牵狗一样,把夏漾漾牵到一处雕花石凳前,自己则矜贵优雅地坐下,黑色触手裙摆似的随意铺着。 一伸手,一盏玛瑙杯出现在她手中。 她轻抿了一口里面的五彩汁液,眼尾扫向地上连喘息都困难,却坚持不懈挣锁铐的人类: “煽情的爱情我看得多了,大海可不是你们y的一环,我才不在乎维克多或者伊恩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需要他把海洋之心带回来,哪怕献出生命。” * 海底三万里不辨昼夜。 但其实三年前,亚特兰蒂斯建得远没有如今这么深。 夏漾漾隐约记得,当时逃离海洋之心封印地时,还有海豚为她引路,估计那时也就一两千米深。 只是不知为何,到了维克多上任,便一个劲儿朝底深挖。 “咔哒”一声细微的轻响。 蜷缩在宫殿角落的少女低着头,墨染的长发垂在胸前,遮挡住她大半张脸颊。 火山石床上的黑女巫黏糊糊呓语了几句,翻了个身,咧开大嘴,继续把呼噜打得震天响。 夏漾漾把护心鳞片攥在手心。 黑暗中,那双美丽眸子清亮地睁着。 不似白昼的阳光般炽烈,却闪着洞悉人心的幽光。 她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脱开锁铐,走到黑女巫床前。 黑女巫对危险十分警觉,几乎是她一站到床边,她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光线太暗了,她只看到一个瘦削娇小的黑影。 “维克多?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蹙起眉心。 视线逐渐清晰时,一只雪白的巨型锤子抡下来。 黑女巫脑子瞬间清醒,反应迅速地去用触手去挡。 是那个人类?! 她不是把她拴在墙角了吗?! 雪白的锤子落在触手上,轻飘飘的,甚至没能砸得她触发痛觉。 还以为有多厉害? 黑女巫掀唇就要讥笑,讽刺的唇角才勾起一半,眼白一翻,失力昏倒过去。 锤子在夏漾漾手中缩小成一点,消失在手心。 她目光淡如雪,看向床上的黑女巫:“抱歉,我们利益冲突了,就暂且先牺牲你的吧。” 第33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3) 夏漾漾手中握着一根长杆,杆的前端拴着长线,线上吊着一捆红线虫,水蓝色披飘扬在硕大灯笼鱼的脊背上。 她回眸朝海底看去—— 曾经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如今黯淡无光,仿佛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海藻森林中,往日欢快摇曳的叶片,此刻也沉重地垂下。 那些曾经悠然自得的鱼群,惶惶不安,它们的鳞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海水的流动变得异常,原本温柔的洋流成了狂暴的巨兽,肆意地翻滚着,卷起层层沙尘,模糊了视线。 夏漾漾低下头,攥紧了手中的长杆:[如果当时我不那么执着地留下伊恩,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一切发生。] 系统一愣:[别自责,主儿,没有人能预料未来,当时的你已经做出了力所能及的最好选择。] 夏漾漾:[维克多那边儿怎么样了?] 系统不好用语言形容:[一起看吧。] 系统共享播放屏幕。 人类军事基地……哦不,准确的说,那更像一堆工厂废墟。 左右数只庞大机械爪,抓着他的左右手臂,他浑身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容貌,只勉强通过那被机械爪按在地上的触手花纹,辨别身份。 有一个白大褂的红发女人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只怀表,对着维克多说了什么。 怀表垂在他眼前,左右摇晃。 维克多张嘴嘲讽了些什么,一贯犀利自负,红发女人笑了笑把怀表收起来。 接着,伊恩被抱了上来。 夏漾漾脸色接着变了,她嘴角下绷,紧紧注视着那移动的透明实验箱,几乎要爬进荧幕中去。 维克多反应跟她大差不差。 小伊恩拧着小眉头沉睡着,看得出来它痛苦且不安。 那白皙胸口处,一只的血洞清晰可见,俨然,那颗长眠于它心脏的海洋之心已经被剖了出来。 红发女人把伊恩抱在怀里。 接下来,无论他们再对维克多做什么,他都没有反抗了。 夏漾漾盯着屏幕,双目被逼红,攥成拳的指甲深陷进肉里。 系统第一次见宿主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连忙安抚道:[您别着急!伊恩目前并没有生命危险,您想想就知道,伊恩是人类挟制维克多的杀手锏,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夏漾漾:[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暂时恢复体能?不,是强化体能。] 系统面露苦涩:[即便强化了体能,又能怎么样呢?维克多那么强悍,不也是被擒住了?人类布好了天罗地网,救出他们来太难了。] 若只有生物基因组织还好,可如今生物组织跟军事基地结合。 还有一个突然死而复生的变态博士。 她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突破重围,再救两个人出来? 前途未卜,一切都太晚了。 夏漾漾垂下头浑身被阴翳笼罩,半晌,她唇角勾起,哑声道:[不,有办法。] 系统:[?] 夏漾漾:[他们就算布好再多天罗地网,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维克多。] 系统一愣:[什么?] 夏漾漾看看它,只是笑。 系统猛地拍了一把脑瓜:[啊!移形换影!我怎么没想到!] 其实她并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她要做的,仅仅是夺回伊恩、释放维克多、把海洋之心送回大海。 其余的…… 人类不会真以为,失去伊恩做钳制,他们还能与海洋君主抗衡? 夏漾漾钓着灯笼鱼,朝北向去。 却不知这灯笼鱼怎得了,忽然不听使唤,径直朝南游去,不论夏漾漾如何用红线虫钓,都不管用。 夏漾漾跟鱼斗争了半天,累出一身汗:[换一条吧,这鱼怕不是傻了。] 系统没出声,夏漾漾又重复了一遍,仍没回应,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系统拍了拍。 系统倒抽一口凉气,用尽可能轻的语气,以免吓到她: [主儿……你朝下看……] 夏漾漾脑中一闪而过那只晃动的怀表,不祥预感渐渐放大。 她望向自己的脚下,海底世界在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一只庞大的抹香鲸,从她脚下缓缓游过,如一座移动的沉默的城堡。 深邃无垠的海洋深处,无数海洋生物,从微小的浮游生物到结成部落的虎鲸群,都朝向南方游动着。 它们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催眠,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形成浩瀚诡异的迁移规模。 夏漾漾脑中绷起一根弦,她眺望向遥远的南方。 那儿有一座巍峨的海底山脉,它的轮廓在幽暗的海水中若隐若现,宛如一位沉睡的巨人。 系统突然爆发鸣笛声:[警报警报!!触发世界沦陷危机!请宿主立即展开拯救!请宿主立即展开拯救!!] 夏漾漾抓紧灯笼鱼的鱼鳍:[那座山上有什么?] 系统:[那不是山,那是鱼雷……] 夏漾漾怔了怔。 系统接着道:[那是足以摧毁整个海底统治的鱼雷。] 夏漾漾消化了一下话里的意思,待明白过来,眼珠缓缓瞠大:[谁放的?人类吗?他们疯了?没有海底世界,地球文明会灭亡的!] 系统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那儿靠近人类防海堤坝沿线,维克多早让人在一整条大陆堤坝内,也安了炸药。] 夏漾漾眼珠瞪得比方才还要大:[他也疯了?!!]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一个月前,维克多抱着伊恩,对她露出意味深长的冷笑。 【至于你……夏漾漾,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海洋是怎么淹没陆地的,人类……呵呵……】 所以,他说的淹没,是指摧毁人类堤坝——淹没陆地?! 也就是说。 一旦鱼雷爆炸,堤坝上的火药会被顺序引爆,堤坝坍塌,海洋会淹没陆地…… 那陆地跟海洋将同时面临灭顶之灾! 夏漾漾和系统一同倒抽冷气。 夏漾漾:[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必须阻止队伍行进……] 队伍到不了,那人类必然不会按下引爆按钮,一切都有回旋余地。 可她一人之力,如沧海一粟。 该怎么阻止…… 夏漾漾眉心紧锁,咬着的嘴唇泛起白来。 “咻——!”一道皮鞭破空声袭来。 夏漾漾脖颈被皮鞭缠绕三圈,身体不受控地跌下灯笼鱼,摔在一只更为广阔的鱼腥味儿皮肉上。 那是一条连体长五米有余的巨大魔鬼鱼。 呼吸困难,脖颈被勒得火辣辣地疼。 “我可算明白为什么维克多对你这么穷追不舍、爱恨交织了,竟低估了你。”未见其人,靓丽的嗓音先一步响起。 皮鞭松开,黑色的触手绕上夏漾漾的颈,触手尖儿以一种极为轻佻的姿态,挑起她的下巴。 夏漾漾看到款步而来的黑女巫,先一怔,随后迅速一亮。 她竟没有被催眠? 黑女巫蹲下来,轻蔑的眼神此刻终于染上一点正色。 她启唇,朱红的唇瓣如艳丽的山茶花:“弱弱小小的外表,真的很能蒙骗敌人啊。” 第34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4) “你傻笑的什么?” 眼前人类尽管被擒,却并无丝毫预料中的惊慌,这让黑女巫这个逼装得极不爽:“你不怕我把你变成……海葵?水母?丑陋的灯笼鱼?” “拯救海陆的英雄站在我面前,我高兴尚且不及,笑笑怎么了?” “哈?” 她昏迷醒来便怒不可遏,驱使魔鬼鱼来捉人,被一个人类戏耍传出去简直奇耻大辱! 这人类雌性盯着她的时间越久,眼神越有光,自语又像说给她听。 “融贯古今、战力超强、德高望重、拥有魔法……还有谁比您更适合做当前局面的拯救者呢?” 她在说什么? “呜——”蓝鲸的空灵幽怨的叫声响起,将黑女巫的注意力拉至脚下。 她的视线沿着那条诡异的长队,延长到那座深蓝色“山脉”。 “这是……” “人类的鱼雷。”夏漾漾接话道。 黑女巫复杂地看向她,夏漾漾终得以将自己目前所知尽数告知。 关于海洋,黑女巫比她更要上心,海洋君主百年更迭,可千年过去,只有她是这片湛蓝亘古不变的守护者。 黑女巫听完,挑起眉梢:“你倒是挺会编故事的。” 黑色触手倏地撤回,夏漾漾一个不及趴在地上,心口处的阵痛使她佝偻起脊背,眼里却仍燃着锃亮火光: “你不信我,很快故事就会变成事实。” 黑女巫眯了眯眸子,四目对峙,拉长的视线中似有火花飞溅。 忽然间,黑女巫手中黑色光点聚拢,形成一根顶端镶嵌白钻的纤长权杖。 一串古老的咒语,自那张阖动的红唇间飞出,仿佛来自辽远海洋深处,繁复缠绕着神秘的远古力量。 洋流将二人的长发掀起,飞扬! 白光自权杖顶端朝四面八方飞去,所到之处,时间静止,海水凝滞。 吞吐海水的蓝鲸大嘴张开一半,人鱼鲛纱般美丽的鱼尾波纹卡滞,海星的一根尖尖直立在沙土中。 黑女巫看上去苍老了一些:“我只能冻结他们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其实都是虚报的,她的魔法从来都是一对一的契约,这么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用。 她并不确定效果是否稳定。 夏漾漾仰起头,眼中滚动晶莹的敬佩:“谢谢,足够了。” 说罢,就要去攀爬灯笼鱼,肩上一沉,她偏头看到黑女巫染着豆蔻的手,上面生出褶皱与褐斑。 “死也要把海洋之心带回来。”黑女巫重申道。 夏漾漾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用力压住:“死也会把海洋之心带回来。” 黑女巫偏头笑了。 她发现这个人类真是神奇,她身上总有一股宝刀入鞘,收敛锋芒的稳重,那种时刻准备自我牺牲的成熟,远不符合她的年纪。 “知道要去哪儿吗?”她问。 “知道。”夏漾漾想到伊恩胸口那只血洞。 “脑子里想着那个地方。” 四周场景被抽长拉丝,夏漾漾脚下一软,踩进时空黑洞,天旋地转,光怪陆离。 不多时,脚踩到一处洁白实地上,眩晕感消失。 军事基地的空调冷气吹在她身上却如春日暖风。 她睁开双眼,清冷的浅褐色眸光淬了寒冰。 系统:[叮——“大力丸”购买成功并使用,花费500好孕值,时效30分钟] 系统:[叮——“疾速鞋”购买成功并使用,花费500好孕值,时效30分钟] 系统:[叮——“移形换影”技能使用成功,您本次消费一共1000好孕值,祝宿主体验愉快~] 在场所有研究员,都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维克多”骇住了。 他们下意识看向机械台,那儿本来是被困住的变异触手怪,此刻却成了一个蓝衣裙少女。 “少女”浑身血肉模糊,眼神空洞无神,注视着垂下的怀表,唯有一张脸能辨别。 “二代母体?!怎么会成了她!”大师兄认了出来,眼中已不止惊愕。 监控台的工程师也摘下耳麦,大声喊道:“博士!大师兄!有意外情况,鱼群停止向鱼雷反应堆靠近了!” 混乱来得突如其然,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率先反应过来,端起机枪,对准“维克多”的位置一阵扫射。 枪林弹雨瞬间硝烟弥漫,军事基地死一样寂静,特种兵端着枪,一步贴着一步靠近。 “嘀——!”解除机械臂的绿色按钮,被一只雪白拳头锤下。 机械台上的“少女”破布似的,摔在地上。 特种兵们迅速调转枪头,又是一阵扫射。 天花板上空传来机械声响,数十根备用机械臂如脱笼的蛇,朝“维克多”袭去。它们似生物与机械的结合体,顶端如三瓣裂开的花,内部长满尖锐的毒牙。 这次的维克多似乎并不恋战,他躲避迅速,目标明确。 一拳锤碎女博士身后的培养箱,把沉睡的单薄小鱼儿卷入怀里。 一只机械臂从后侧咬住他的手臂,他握住机械臂的七寸,将其凭空撕烂,劈里啪啦的火花带电,跟焦皮烂肉味儿混到一起。 “妈妈……”小家伙儿浅色眼眸睁开一条细缝,裂开的嘴皮儿嗫嚅着。 小手攥住她胸前衣襟,似乎不受技能的障眼法,看到夏漾漾的脸。 奄奄一息的脸蛋儿,扯出一个安心的笑: “我把心脏…还给你啦……” 夏漾漾眼瞳蓦地一颤,伊恩?他在说什么胡话?不……他怎么知道心脏的事? “维克多”抬起头,幽绿的竖瞳直惨惨地盯着女博士,女博士身边已经围了重重军械,将其护在核心。 她微微侧头,红色波浪性感卷发垂向一侧,审视着眼前的“维克多”,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系统:[打碎那只怀表,就能解除催眠!] 夏漾漾:[好。] 夏漾漾踩着疾速鞋快成一道闪电,消失在原地,几秒之内,女博士的保护圈被高速移动的人影撞出一条通道。 她下手极狠,泄愤般的一脚踢在女博士腕上。 耳边响起一声痛呼,那枚铜色怀表飞出去,被她一手捉住,攥在手心,捏碎。 “砰砰砰砰砰——!” 手中怀表的玻璃渣掺着血,“滴答滴答”掉在地上。 夏漾漾耳朵轰鸣,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腹,血淋淋的七八个洞眼,咕咕往外冒血。 在她背后,女博士左手正冒着枪烟。 但那根本不是手,而是一截面平滑的手腕,改造的嵌入式长枪。 “你不是维克多。”女博士平滑镜片光泽闪烁,“真正的维克多在哪儿?” 军事基地上空不知何时黑云滚滚,雷声轰鸣,突然间,一道闪电划破,照亮了从地上苏醒蠕动的触手,和崛起的山脉。 紫金电光缠绕触手,噼啪作响。 一道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响起,仿佛经过长时间的打磨—— “在这儿。” 第35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5) 雷电在云层中肆意穿梭,厚重的云层被不断撕裂。 原先的基地坍塌出一片空地来。 天空低飞的歼敌机扫射子弹,被高达万伏的雷电劈成焦炭,坦克四面伏击,离得近的被有巨蟒粗的触手卷报废,远的被雷电劈中。 至此再无人敢轻举妄动。 以庞大触手怪为中心,形成方圆五百米的包围圈。 夏漾漾腹部的血流淌到维克多的手心里,顺着指缝淋在地上,她感受到怀抱她的两只手臂在颤抖。 “没事的没事的……” “漾漾不怕,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回大海……有海洋之心在,我用海洋之心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山岭般庞大的身躯佝偻下去,自我欺骗似的,一遍一遍用触手擦拭流淌下来的血。 动作近乎机械性的。 雨幕降临,维克多下意识倾斜身躯为她挡雨,她怀里还紧紧抱着伊恩。 地上尸横遍野。 一个黑漆漆的“类人状物”被触手拎到半空,破布条似地左右晃荡。 “海洋之心在哪儿?”维克多连目光都没从怀中人儿身上移开。 女博士脖颈扭曲着,那一头红发粘在脸上,衬得她像从地狱里爬出的女鬼。 “不乖的孩子是没有资格提愿望的,我死了,你就一辈子别想找到海洋之心。”她凄厉笑起来,眼神落到他怀中,“没有海洋之心,谁都别想活……” 维克多,初代变异触手怪,作为ss级危险杀器培养十年。 它是蒋丽这辈子最骄傲的科研成果,也是她智慧的结晶,即便连累无数无辜军队、两世都死在它手下,人类也会为她冠以“生物基因学的伟大探索家”的美誉。 她不明白的是,它护在怀里的那抹水蓝色衣摆。 在人类观念中,物品价值和自身利益高于一切,腹中之子尚能流掉,人类……怎么会对培养皿中生长出的一团细胞产生母爱? 维克多五官像她,性格像她,连那双眼睛都像她。 她会为维克多而自豪,当他扛下一次又一次成功的基因改造时;她会对维克多心疼,当他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基因,浪费在一个人类女性的情情爱爱上时…… 可她无法产生像一样的母爱。 人类与实验品建立感情羁绊……是实验品中的个别现象?还是只有与维克多? 啊,总之不论如何,饲养员驯化危险实验品的服从性,将会是一个值得探究的课题,一旦有所成果,人类生物基因学将迈出跨世纪的一步。 夏漾漾扯了扯维克多的头发,他立即低下头去,羽鳍贴在她唇边。 “在她的……断手里。”她声音虚虚的,轻轻的,怕他听不清又重复一遍,“海洋之心,在她的断手里。” 无凭无据,说不定只是她生命将尽、头脑混乱,可维克多就是相信:“好……” 她难受得咕哝一声,维克多浑身都跟着绷起弦来。 触手动作干净利落,扯断女博士一整条手臂,血淋淋地汁水喷溅出来。 “啊啊啊啊——!!!”惨叫声直冲天际。 一道雷电精准劈下,叫声戛然而止,黑漆漆的一团烂肉掉在地上,再无生机。 维克多揽着夏漾漾快速奔向大海,每一步的移动都伴随着电弧的爆裂声。 夏漾漾左手捏着断手,强忍着恶心,右手持刀,沿系统所说位置划开。 然而,黑炭的焦烂皮肉下,只有银质的金属空腔,没有海洋之心,她一着急,将一整条断臂都划开,也没有海洋之心。 在机械改造的手肘处,有一圈清晰的齿痕,咬破了关节空腔。 海水涨潮,弥漫过维克多的腰际。 夏漾漾回头,拍到岸上的海水搭在那具焦黑尸身上。 该不会…… 夏漾漾把伊恩抱紧,用力拽了拽维克多的头发,尽自己最大力气道:“维克多,快回头,不要往海里走!” 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海鸥惊起飞离海面,短短几秒,海水从宝石蓝变为墨黑。 地面震颤。 似乎有什么白垩纪恐龙一般庞大的深海生物爬上来,黑压压一片。 “呵呵呵呵呵……” 沙滩岸上,一条漆黑“焦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你怎么能那么对待自己的母亲呢,维克多……” 维克多蹙起眉心,闻声转过身。 似乎他也讶异于这个女人的生命力,都成灰了还死不了。 两道刺眼夺目的粉色光芒,从她面部的两只空空眼眶里迸射出来。 原来,在触手拧断手臂的一刹那,那个女人生生咬穿手臂皮肉以及深层的金属腔,将海洋之心吞进了肚子里。 海洋之心发挥作用需要浸泡在水里,而涨潮的海水毫无疑问提供了绝佳时机。 难怪雷电都劈不死。 浩荡的脚步掺杂粘稠沉重的呼吸声在身后传来。 夏漾漾伸长脖颈看去,待看清后,头皮发麻起来。 不,那黑压压的……不是什么巨型怪物,而是亚特兰蒂斯的子民们……不计其数。 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无神,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有几个面容熟悉的,记忆里常常跟在维克多身边。 她还看到了龟长老……看到了从海底震动中救出她的人鱼侍女,看到了大海沟的大姐大,看到了一直以来照顾伊恩的侍女…… 夏漾漾都认得。 她立即抬头去看维克多,风吹散了他的银发,他脸上并无表情,步伐却往后退了两步。 几个冲在前头的人鱼斗士攻来,他不反击只躲,找准机会卷住,用触手扔回大海。 打斗之间,夏漾漾被保护得极好,头发都没乱。 她盯着女博士,只觉得恐怖。 海洋之心使她重新长出血肉,但又仿佛被什么灼烧一般,新长的血肉寸寸融化,液滴淌进沙土里。 像刚从火锅里捞出来的、煮烂的蟹棒。 系统咳嗽了两声,打马虎眼:[啊……这算是海洋之心的自我保护机制吧,陆生生物使用它,会被诅咒,全身溃烂如烧融。] 夏漾漾摸了摸伊恩的脸蛋儿:[还好伊恩是海洋的血统。] 系统僵硬陪笑:[是啊是啊。] “哈哈哈哈哈……”那疯博士浑身爆发夺目粉光,大笑不止,“原来这就是海洋的力量……我浑身有用不完的力量!” “向你的母亲跪下道歉吧——!!!!” 突然间,子民们暴起攻来,铺天盖地。 维克多拉起一张半球电网,那些狰狞的子民们被电网电的电死,皮肉焦腥味儿在电网内浓郁得可怕。 似乎察觉到怀中人儿的不安,维克多轻拍她的脊背:“漾漾不怕。” 夏漾漾视线掠过电网外一张张年轻的、苍老的、男性的、女性的陌生脸庞,他们活生生地被强伏特雷电烧焦皮肉。 她眼眶红起来,一股莫大的悲戚与愤怒在胸口弥漫。 为什么?天道为什么要给这种邪恶的人类掌控权力的机会?这些生命不是无辜的吗?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攻破城池,也鲜少屠杀百姓。 竟然用这种方式……逼维克多陷入绝境。 如果海洋里所有的生物都听从了疯博士的驱使,那么他们无法回去海洋,更无法留在陆地,这完全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夏漾漾将头垂进阴霾里。 夏漾漾:[屏蔽痛觉。] 系统:[ok] 夏漾漾:[再买一双疾跑鞋。] 系统:[你要做什么?] 夏漾漾手心轻轻覆在小伊恩左胸,那干涸的血洞处。 视线隔着兹拉冒火星的电网,如实质冰冷的剜骨刀,刺向女博士的方向。 夏漾漾:[我去把海洋之心挖出来。] 系统:[你疯了?!你这具身体已经彻底烂了,连跑都跑不起来,给你买啥鞋也没用啊!] 夏漾漾:[我有办法。] 第36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36) 系统急死了简直:[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维克多感觉到一股细小的拉扯感,他低下头,对上爱人小心试探的剔透双眸。 她脸颊沾了鲜血,犹如馥郁白玫瑰盛开。 “维克多,你相信我吗?”她盯着他的眼睛。 她有些紧张,不过好在太虚弱了,脸上也无法做太多表情。 维克多握住她冰凉的手,十指扣进她的指缝里:“相信。” 夏漾漾歪了一下头:“无论我做什么吗?” 维克多知道她可能又要做什么出乎他预料的事情了,黑沉沉的眼睛回视着她,流露出迷茫,迷茫中又带着点儿委屈。 可她一贯这样,死不悔改地这样。 他爱她,无可救药地爱任何模样的她。 谎言也好,真话也罢。 从她孤身一人抱着伊恩出现在基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听见自己呼吸声加重,俯身吻上她那苍白的唇。 血水染在上面,平添了几分气色。 他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听见自己用最虔诚的语气承诺: “无论什么。” 夏漾漾笑了,她突然凑近吻住他的唇,维克多一愣,迅速托住她的后脑,追随着将这个吻无限加深。 二人交颈相吻,在狂风暴雨中,在军事基地的警报声中。 爱欲在此刻达到顶峰。 维克多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扎到他心脏里,心尖的抽痛使他脸色发白。 他倒抽一口冷气,双臂收紧,恨不得将其揉入骨血。 双唇分离,二人皆是喘息连连,夏漾漾眼神缱绻拉丝,抚摸他冷硬的侧脸。 “海洋神大人……您知道的,我对您的爱是一见钟情。” 他尚未明晰这句话的意思。 便见夏漾漾快速吞下一捧腥红的液体,紧跟着,把那剜他心口的“利器”——他送她的“护心鳞”,塞回生长它的浅白色肉囊中。 连同残留她身体余温的伊恩。 维克多抱着软软小小的伊恩,眼瞳骤然一缩,下意识去抓他们交扣的手: “漾漾!!” 可已经晚了,娇小的身影快成闪电消失在原地。 再抬眼,维克多目光凝聚到某一处,身体猛烈震动一下,腰背像一根紧绷的弓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电网之外,“熔浆怪物”被一只纤细的手臂贯穿心窝。 连熔浆怪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它咧开的嘴“呼哧呼哧”冒着腥气,失去眼珠的两个窟窿直勾勾望向夏漾漾。 夏漾漾脸色也差到极点,唯独眼神透出狠决的快意。 海洋之心的光芒从她手中跳动的心脏里散发出来。 系统眼珠子瞪成铜铃:[快松开她!这个疯子在自己身体里安了自爆装置!!她血流量低到一定程度会自动触发!] 奶奶的,它不就喝了口水的功夫! 没想到,她动作来这么快! 自爆?? 夏漾漾忽地感觉自己被铁一样的力道勒住,手臂像焊死在她体内一样。 女博士嘴角畸形地裂开一个大豁口,她贴近她的耳边:“你说,我拉你垫背,维克多该不会变成疯子吧?” 夏漾漾沿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向那道电掣般奔来的身影。 血从嘴里淌出,女博士魔鬼低语:“或者……带着你儿子一起死?” 她视线往下,落到维克多怀中孱弱的一抹淡金色。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女博士已然笑了起来,音调由低转高。 “维克多疯不疯我不知道。”夏漾漾扭回头,平静地对上那两只黑洞,“但我知道,你再也不会有第三次复活的机会了。” 维克多触手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肩膀,当真只有咫尺之距,夏漾漾带着女博士消失在原地。 转眼间,生物实验基地的地下资料室。 二人的突然出现,把正忙慌搬数据资料的白大褂们吓得一愣。 女博士彻底绷不住了:“不,不不,我的资料……!我的资料!!!” 她试图推开夏漾漾却是无法,改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爆发尖锐的嘶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会毁了人类的未来!离开这儿!带我离开这儿——!!” 夏漾漾面无表情,唯一有生机的眼神透出凉薄和报复的快意,系统自爆倒计时最后三个数。 三、二、一—— 红热乍现的瞬间,夏漾漾死死抓着她,二人齐齐滚到最珍贵的黑匣子上。 “跟你的科研狗屎一起去死吧!” “不啊——轰!!!” 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太阳般升起,照亮了整个地平线。 空气在爆炸的冲击下扭曲,形成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开来。 系统提前攻破坦克和歼敌机的防火墙,调转飞机炸弹的投放地点,不计其数地投入。 整个生物基因实验组织。 连同那些无法公之于众的泯灭人性实验。 一同湮灭与火海中。 第37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番外1) 系统:[机体遭受严重创伤,即将脱离,请宿主做好准备。] 夏漾漾在爆炸前一刻就抽离灵魂了,听到系统提示音,正要回去空间,忽然传来“嗞嗞啦啦”的数据卡顿声。 系统更改上句:[机体遭受严重创伤,五分钟后脱离,请宿主做好准备。] 怎么回事? 海水倒灌入地下室,了无生机的火焰洞窟,渐渐散发出一抹淡淡的粉色光芒。 随着海水积蓄越多,光芒越甚。 夏漾漾眼睁睁看着,在海洋之心的光芒下,她那只化成灰的手重组出血肉,连同雪白手臂向下编织生长。 夏漾漾瞠目结舌:[这这这……这都成灰了还能复活?!] 系统:[不不不,活不了。] 夏漾漾松了口气,吓死了,她就说么,即便是活死人肉白骨,那至少也得有个“形状”在那儿吧。 系统:[是海洋之心的仁慈,它原谅了你把它带离海洋的冒犯行为。] 夏漾漾:[哦?] 尸体暖暖的,像泡在粉色里。 忽然间,一只滚烫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 紧跟着是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落在她的手心里,无论她怎么用双手去捧都捧不住。 那只触手怪跟火一样烫,到处都是烧伤。 虽然很诡异,但粉色光圈萦绕而过的地方,真真实实都生出雪白的肌肤,她看到自己的头颈被都复现出来,紧跟着,灵魂被一道强劲的吸力拉回躯体中。 夏漾漾睁开眼睛,这才看到维克多一直低着的脸。 他眼泪在不停掉,表情却是麻木而僵硬的,像是之前过度用力地使用面部肌肉,导致的瘫痪。 “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他木讷地说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看到更空洞的地方,“你要把我逼疯多少次才够,我做了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 “维克多……”夏漾漾面露不忍,试着发出声音,发现声带已经可以使用了。 维克多一边攥着她的手,一边又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拉开二人间的距离,他的嘴唇在翕动中细颤着。 “我已经碰到你了,为什么要躲开我,我可以救你的……我本来可以的。” “……” “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你从来不考虑我和伊恩,我们…就那么不重要吗?” 他在自语,又在质问。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从希望跌到深渊的绝望,他恨自己为什么只差那么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 他碰到她了,真的碰到了,他有八条触手,每一条都伸展到了最长,可如果再长一点,哪怕十厘米,五厘米,是不是她就不会有机会跑开? 此时的他,变得分外不像他。 卸去不可一世的外壳,他看起来飘摇脆弱,迷茫与困惑浓雾一样围绕着他,他身处其中,看不清来路。 夏漾漾心口抽痛,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她像搅屎棍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大闹一场,留下一个自认为拯救了海陆两界的傲慢结局。 可中间牺牲的每一条无辜生命,都是她所酿造罪孽的昭然若是。 其中最为辜负的,她一直努力忽视的,就是维克多。 人类的本能让她排斥这个怪物一样大家伙的靠近,他的粗俗、兽性、杀戮无一不让她反感和畏惧。 可每每濒临险境,偏偏又是他,倾尽一切地护着她。 她攻略他,偏生又最辜负他。 “你听我说,维克多。”夏漾漾晕红的眼眶溢出泪水,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你跟伊恩对我而言,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 “我爱你,完全不比你的爱少。” 每一句话都那么认真,咬字坚定。 维克多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绿眼珠缓缓聚焦到眼前的脸上。 夏漾漾见他回神,“扑哧”笑了出来。 真像个得了老师夸夸的小孩儿。 她以手作梳,轻柔地梳顺他烧焦的银发:“你知道吗,那个疯子在体内装了威力强大的炸弹。她要自爆,你来救我时,她说要拉着你和伊恩一起去死,所以我才跑开的。跟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坏人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没有遭到任何背叛,你那么好的小八爪鱼,值得世间最美好的爱。” 随着温柔的劝慰,维克多的眼上蒙着的那层纱,被渐渐拂去了,露出本来的清澈和……委屈。 他脸上的肌肉不自主地抽动着,嘴角下拉,呼吸带着不规律的抽噎,压抑的呜咽声终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地面上海水越积越多,破碎的弹片在零星的角落里燃烧着。 残破的地下室,斜洒进第一缕阳光。 维克多把脸埋进她的颈,宽阔的肩膀剧烈耸动。 系统:[还有三十秒。] 夏漾漾想起正事儿:“不要哭了,维克多。” 她拍拍他肩膀,见他任性地不理,便又加大力气连拍几下:“维克多。” 维克多终于抬起脸来,双眼浮肿,视线模糊。 “在海洋的南方,有一座山,那不是山,那是人类种下的鱼雷,你一定要去把那些东西清理干净。”夏漾漾道。 她交待得简洁明了,维克多正处于敏感期的心理察觉出一丝异样。 他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跟我一起去。”。 夏漾漾一愣,便见他八只触手全用上,将她只恢复到腰际的上半边身体,小心翼翼捧起来。 “不。”夏漾漾按住其中一根触手,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只有你去。” “为什么?”维克多新愈合情绪的再次绷裂。 系统:[倒计时五秒,五、四、三——] 夏漾漾感觉自己力气被抽离,手臂滑到水里,砸出水花。 她的身体化为粉色的碎片,从腰际开始瓦解崩析。 她看到维克多木然的眼瞳放大、震颤。 “发生了什么……” 速度极快。 维克多不敢再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再次浸泡进去,可瓦解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变慢。 仿佛眼前的爱人是一场华美泡影。 粉色碎片飘扬在黎明中,夏漾漾的脸颊也开始破碎,闪烁着泪花的眸子,却含着盈盈的笑。 她十指交握地扣住他的手,把粉色的硬质石头塞进他手心里。 “把海洋之心……带回大海……” “你要去哪儿?”他茫然又执拗地去抓她的手,身体像掉进冰窟一样,冷得冰天雪地,“你要去哪儿?” “要去哪儿漾漾?漾漾?!漾漾!!” 最后一点熟悉的触觉都消失殆尽。 他站起来,使出所有的触手,不停把粉色碎片捉进怀里,像陷入某种执念。 可碎片没有实体,不一会儿,就消散在空气中了,维克多小心翼翼往怀里看,怀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海水没过他的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酸和火药味儿,淋了油的弹片不知道还要烧多久。 在这面目全非的地下室里,维克多呆滞地坐着。 许久许久,他面对空荡荡的四壁,迷茫出声:“……漾漾?” “……” “你还在吗?” “……” 第38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番外2) 伊恩做了一个梦,漫长而安详。 如果非要说有那么一丁点的磨难,那就是直到他沉睡之前,才得知自己偷走了妈妈的心脏。 * “为什么我要偷走妈妈的心脏?”伊恩坐在小丑鱼的背上,疑惑问道。 “因为你当时太小了很虚弱,宝贝,你只是太想活下去了,当然这不能全然怪你,没能给你一个完好的心脏,本来就是母亲的失责。”小丑鱼理所当然地说,语气不像骗人。 “我把妈妈的心脏吃掉了吗?” “是的。” “那……那它现在在哪儿?” “在你的心里。” “我的‘心’里?”小伊恩摸了摸自己的左胸,里面传来健康活力的震动。 “是的~你的心里有一颗漂亮的粉色小石头,那就是你母亲的心脏。” 离海面越来越近,陌生的光线透过海水的涟漪,打在伊恩的手臂上。 那双为适应海底黑暗,而生长的浅色眸子,微微传来刺痛。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伊恩问。 “去一个能把那颗小石头取出来的地方。”小丑鱼游速越来越快。 “是陆地吗?”伊恩突然从小丑鱼身上跳了下来,犹豫道,“我,我不能上岸。” 小丑鱼扭回身体,语气夹杂几分无语和愤怒:“为什么?岸上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不想救你的母亲了吗?你母亲为了你愿意付出生命,而你却做不到将心比心,小偷!” 被劈头盖脸的一顿屎盆子扣下来,伊恩眼珠瞪大:“你少胡说了,我才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上岸?” “岸上有人类……人类很坏很狡猾。” “那你妈妈不也是人类?” “我妈妈不一样。” “哦,那我的朋友们也不一样,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人类,而且现在只有人类朋友能帮你。” 小丑鱼见他仍不动,掉过头来:“又怎么了?” “我还是不能上岸。”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总之,就是不能!” 小丑鱼呵呵笑了一声,摇摇尾巴朝岸上游:“懦夫……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母亲去死吧。” 他往前游着,却把摄像头调转到后面,果不其然,屁大点儿的孩子被激将法一激,就追上来了。 他嗫嚅地说:“我可以上岸,但你必须快一点,用最快的速度,不然……父亲会受伤的。” 小丑鱼变脸似的又热情洋溢起来,把伊恩托在背上:“放心好了,很快的。” 然而,在伊恩露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就被一只铁笼子困在里面,他惊慌失措,但被特别臭的气体充斥口鼻,他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他胸口冰凉,视线正上方是绿色无菌布和硕大刺眼的灯。 缺水使他的皮肤皱缩起来,这让一些恐怖的回忆侵占大脑。 “我害怕……”伊恩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溢满泪水。 离他最近的,一个红头发的人类女性分给他一个斜眼:“不用害怕,宝贝,你妈妈马上就会因为你的无私奉献而得救了,闭上眼睛,一点都不疼的……” 伊恩试图通过回忆妈妈的笑脸来驱散恐惧,他闭上眼睛,睫毛却不停颤着。 他听到刀片划开皮肉的“刺啦刺啦”声,令人头皮发麻。 但很快又昏昏欲睡。 他睡之前还觉得熟悉,这个红发人类的声音,跟那只丑丑的小丑鱼真的好像。 看来,他们真的是朋友…… * 伊恩从沉睡中猛然坐起,四周的一切都十分熟悉,他正躺在婆罗殿里,身下是铺着精编软水草的柔软扇贝肉。 他目光搜寻一圈后,抓住龟长老的手,急切地问:“我妈妈的心脏还回去了吗?” 龟长老愣了一下,面露真实的困惑:“君主,您在说什么?您没有妈妈啊。” 这下,换伊恩傻住了,他小小的胖嘟嘟的脸蛋被苍白充斥。 一蹬腿儿从床上翻下去:“我去找父亲!” 结果触手还没着地,就被龟长老凭空抱了回去。 龟长老和蔼又慈爱地笑着:“尊贵的海洋君主,您一定是生病生糊涂了,您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您诞生于海洋的日月精华,一出生便承担起引导海洋子民的重任。” 伊恩满脸呆滞,什么海洋君主,什么日月精华,他的父亲不才是海洋君主吗? 海洋世界怎么了,为什么大家全都变了? 一股无名的恐惧占据心头,伊恩飞出触手,自己也缠在龟长老脸上,龟长老看不见东西,重心又不稳,步伐东倒西歪。 “不!才不是!你想骗我,我有父亲和母亲,我的父亲是最强大的海洋君主,母亲是最善良漂亮的人类!!!” 正巧黑女巫推门进来,她立即施出镇定魔法,软趴趴的金色小八爪鱼掉进怀里…… 伊恩坐在亚特兰蒂斯,最高那座宫殿的殿顶上,托着小下巴,头顶的卷曲银毛翘起一小缕。 他静静地看着脚下这片世界,看来往的小人鱼小螃蟹牵着父亲母亲的手。 巫医说,他生了一场病,睡了三个月,兴许是睡得太久了,才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伊恩表面乖乖点头,背地里找遍了整座宫殿,却没有找到一丝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那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无比坚信的事实,心生动摇。 有人鱼伴读来喊他去念书,他才收起心思游下去。 伊恩渐渐长大了。 他时常怀疑,为什么自己身体长得那么慢,别的小鱼儿一年就能成年,可他长了五年,才初脱稚气。 黑女巫奶奶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的寿命比别的鱼长,寿命长的鱼,长得都慢,就像龟爷爷一样。 伊恩模仿着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处理那些晦涩难懂的海洋政务。 他每天都在学习,好将一个合格君主所拥有的资质全数具备。 这天,他拿着木棍在沙滩上作画,把自己思念的那两张面容倾注于棍尖上,却在画了一半时,顿住了。 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父亲和母亲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那一整天,他一个人呆坐在水母花园,他沉默地,静静注视眼前的画。 而那沙画,早被几只嬉闹小水母,用触手扫干净了。 又过去十年,伊恩成年了。 龟长老和黑女巫将他教得非常好。 他成长为极其优秀的海洋领袖,拥有远见卓识、诚信正直,面对压力和挑战冷静沉着,也受到无数雌性的追捧。 他已经不再执着于幼年的梦境了,也不再去搜寻什么所谓“存在的证据”,让海洋子民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成为他新的职责和愿望。 他一直一直这样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他在珊瑚禁地遇到了一个——人类。 误入禁地的是一群正值顽皮幼年期的小人鱼,哭咧咧的小人鱼们一开始躲在那个人类雌性身后,见伊恩出现,立即又跑到他身后去了。 地上横陈着三四只电鳗的尸体,但伊恩的注意力不在那儿。 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张扬的雌性。 人类少女短袖短裤,乌黑长发被飒爽地绑成马尾,她把染血的匕首绑回腰间,冲他挑起柳眉。 “你来晚了,金色八爪鱼。” “你怎么能在海洋里呼吸?”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叠在一块,二人相视一怔。 “阁下尊姓大名?” “你叫什么名字?” 又巧合地叠在了一起,这回,二人同时笑起来。 人类少女率先上前一步,大方地伸出手:“我叫孔阳,非自然现象探险家,我从老师的日记里读到‘亚特兰蒂斯’这个海底国度,来鉴别真伪的。” 伊恩眉心微蹙:“你的老师是……” “一位五星海军上将。”说出来时,少女自信且自豪,“在他掌管这片海域时,海陆没有发生过一次冲突。” 伊恩知道那位赫赫有名的上将。 他微微一笑,同她握手,她的掌心温暖柔软,指腹有一层细细的茧子:“你好,我叫伊恩,是亚特兰蒂斯的——王。” 第39章 触手怪的落跑新娘(番外3) 缘分的初次邂逅就是那么奇妙。 像是沿袭了维克多的恋爱脑和忠诚,双方迅速坠入爱河,爱得轰轰烈烈,直到在海洋圣地里结成婚契,孔阳怀了一肚子的小八爪鱼卵,双方才领着彼此去见家长代表。 黑女巫和龟长老相视一眼,同时摇摇头,又叹出一口气。 像是看到什么循环的诅咒一般无奈。 好在伊恩跟孔阳心里清楚,跨越种族的爱本就是要直面更多的偏见,于是愈加像拧成一股的麻绳一样密不可分。 伊恩随着孔阳来到陆地,她的家里。 她没有家人,唯一养她长大的老师,在六年前便去世了。 伊恩陪她去给老师扫了墓,回来一起收拾老师的遗物。 在收拾一本厚厚的《海陆战役史》时,掉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老旧发黄,伊恩腾出一只触手捡起来。 那是一个漂亮瘦弱的人类女性照片,那女子双眼麻木厌世,身上穿着监狱的黑白条纹狱服,手中托举着一张布条,上面是编号“”。 “那是漾漾。”孔阳见他失神,扶着腰走过来,“这是我在老师身边,唯一知道名字的一位女同志。” “漾漾,漾漾……”伊恩口中呢喃陷入回忆,某些尘封的东西,似要破土而出。 他又伸出两只触手,帮爱人托住沉重圆润的腹部,换来爱人舒适的喟叹。 “要看看我老师的相册集吗?”孔阳亲吻爱人的下巴。 “不会冒犯吗?” “当然不会。” 维克多不爱拍照,他的相册只有薄薄的一本,一本里面也就不到二十页,其中十五六页还都是“漾漾”的照片。 孔阳一边翻页,一边对照片进行逐个的介绍。 “维克多上将,我唤他老师,但其实,我是五岁被他在海洋上捡回来的,他一生都没有子女,也没有娶妻,他去世后,遗物依照法律都判给了我……” 身边的伊恩似乎有什么情绪涌动上来,但被他一贯强大镇定的理性压住了,唯有抚摸相片的手指,在微微战栗。 “六年前,他……是怎么去世的?” “他走进了海里就再也没回来过。”孔阳神经大条,没察觉到爱人的异样,手指摸着下巴回忆道,“但他在离开之前,同一张录像带,他看了一整晚。” “什么录像带?”伊恩眼圈红得不自然,声音发哑,佯装无事地问道。 “是一场普通海陆战役的录像带,嗯……要说唯一一点特殊的吧,那可能是,当时是对战的对象是一只触手怪?啊!就跟你一样!对,那个怪物就跟你一模一样!” 伊恩还没组织语言开口,动作利落的孔阳已经把录像带拿出来,放进投影仪里去了。 她关上灯,坐回沙发,依偎进伊恩怀里,伊恩熟稔地揽住她的肩膀。 录像是以直升机为视角拍摄的,记录的是,海军正在对一只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实验品进行销毁。 实验品力量强悍,他的负隅顽抗,对执行行动的军队造成了严重破坏,不难看出,实验品怀里抱着一个人类女性。 但因为像素模糊,实在无法看清其相貌,连那怪物的也看不清。 海军投入巨大火力和超长耗时,终于困住那怪物,但在向其收网靠近时,突然间,怪物消失了,再出现在录像带里时,它已经朝相反的海域方向逃去。 唯独剩那人类女性还在原处苦苦挣扎。 于是,火力调转了方向…… 录像带从头看到尾,只有投影仪里明明灭灭的光,映在二人脸上,气氛安静得像深夜的基督教堂。 孔阳渐渐发觉爱人身体僵硬,抬头一看,他那双浅色眼眸直直盯着屏幕,似乎有什么海啸一般汹涌的东西要涌出来。 她意识到,可能是人类捕杀他的同类,让他触景伤怀了。 于是,立即将投影关掉。 房间陷入漆黑,唯独客厅一侧的鱼缸中贴着的壁灯带亮着。 一颗滚烫晶莹的东西,砸到孔阳脸上。 她被他的情绪渲染,回忆起记忆中那个寡言又不可一世的上将,叹出一口气,喉咙哽咽。 “老师他一生致力于海陆和平,好遗憾,他没能见过你。” “见过。” “嗯?” 孔阳没听确切,仰起头来,却又被他紧紧抱进怀里,她听到他胸腔中那颗心脏“咚咚”砸着,擂鼓一样,像是要蹦出来。 伊恩将下巴搁在爱人的发顶,他记得小时候,他也最爱把下巴搁在父亲的发顶。 今晚的月亮明亮极了,透过半遮半掩的窗纱。 他轻拍着爱人的脊背,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安慰三岁时,那个迷茫又无助的自己。 “我说,不用遗憾,我们见过。” 第40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 夜幕低垂,月挂晚枝。 一道仓皇奔跑的身影,穿梭在恶灵密林里。 防风外套擦过拥挤的树叶,沙沙作响,浸透晚露的土壤上留下一连串的濡湿脚印。 少女时不时扭头朝后看,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夏漾漾逃得狼狈:[你不是说攻略对象在那儿吗?] 系统:[不对哇,地图上确实是那儿有小红点闪烁啊。] 它挠挠头,对当前情况摸不着头脑。 夏漾漾:[能不能看仔细着点儿?什么精灵圣子大半夜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啊?是恶灵圣子才对吧!] 系统:[可能是上个世界产生影响太大,把定位仪震坏了,我修修去。] 跑出去约莫三公里,四面树林阴森静悄。 夏漾漾也累得筋疲力尽,掌心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涨红的脸颊扭去看来路,确定左右都没有什么跟上来,才松出一口气。 然而一回头,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夏漾漾心脏骤停,眼瞳放大! 那张脸笼罩在宽大的斗篷帽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唯独一双猩红嗜血的眼珠直勾勾地,撞进她眼里。 那斗篷下的怪物举起手里的刀,刀尖银光闪砾,直刺向她眉心。 “啊——!!” 鸟兽四散,响彻云霄。 密林中巡逻的精灵护卫立即警觉起来,彼此相视,提起萤火,奔向声音源头。 * 精灵审判殿堂。 “大长老怎么还不来?是圣子已经请不动他了么?目无法度!” “大长老为精灵族内事务劳碌,昨夜出去了,今早尚未回来呢。” “呵,夜里劳碌?下回儿叫他在我眼前劳碌行不行?” 耳畔交谈喧嚣。 腥甜的汁液沿着喉咙入胃。 夏漾漾趴在冰凉地板上,双眼浮肿,视线模糊,她先看到了巍峨富丽的殿堂。 头脑眩晕,她再左右旋转脑袋,看到一圈的绿油油的精灵,有老有少,他们耳尖细长,背后生着一对蝉翼般透明的淡黄色翅膀。 见她醒来,交谈声渐退。 最后,她把视线投向正中央,宝座上坐着的,那抹纤尘不染的雪白。 重影叠灭的视野,也在此刻恢复清晰。 系统:[系统提示!攻略目标ss级精灵圣子出现!建议宿主在取得一定好感度后,再为其繁衍子嗣!] 那是怎样卓绝的容貌,使她的双眸“叮”一下放出光彩。 他通体笼着层叠白纱,犹如中世纪典雅的油画融入金砖玉瓦的殿堂,又犹如出世的神像般,静静地垂眼看她。 浅黄色长发如缎,发顶左右佩纯金麦穗头饰,双手自然搭在扶手上,左腕露出的一截缠绕布条的小臂,显出几分病态的孱弱。 “你是怎么来到精灵国度的?”他轻启唇。 冰玉般叮咚清冽的嗓音,空灵如幻雾。 “我……”夏漾漾刚作起身之势,无数弓箭迅速对准她。 高台上的精灵圣子,睫下雪眸轻扫:“把弓箭收起来,不要吓到我们的人类朋友。” “哗啦!”整齐划一的动作,弓箭被精灵护卫们收起。 他视线再次投向殿中央,正低垂着头仿佛怕极了的少女,微不可察地偏了下脸。 他听到—— [我的造物主啊,这是世间存在的神颜吗?] [这张脸简直就是女娲炫技之作,这颜值都可以打破吉尼斯世界记录吧!] 精灵圣子:“……” 经年累月的冰雪面容,在颧骨处肌肉细微地动了动。 殿中央的夏漾漾陷入回忆,她用力摇晃了几下头,显出苦楚的模样,抬眼看向圣子。 “我不记得从哪儿来的了……只记得昨晚,有什么怪物在追杀我。” “你闯入了恶灵密林,那儿是精灵族的禁地。”精灵圣子解释道,顿了顿,深深看向她,“你还记得你口中怪物的脸吗?” 说起这儿,夏漾漾拧起眉,嘴唇抿得发白,摇摇头:“我没有看清……只记得,它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红色的眼睛?” “嗯!就像……像火一样。” 红色双眼是火族的特征,而火是精灵的天敌,火克木,屡屡给森林带来毁灭和消亡。 此话一出,四下骇然。 几位森林审判官左右相视,神情严肃。 如果昨夜,精灵禁地真的闯入了火族,那可不是小事! 圣子神色也凝重起来,微微倾身,问道:“那他为什么追杀你呢?” 殿内戛然寂静。 夏漾漾:“我想……可能是它要杀我灭口。因为我撞破了它在吃人,不,是在吃一只精灵。” 梅开二度,这下整个精灵殿堂彻底炸开了锅。 议论声激烈,此起彼伏,唯独夏漾漾把心揣回了肚子里。 不出意外的话,在他们揪出那个怪物之前,她都不用担心被扔回人类世界了。 但她没注意到。 高坐上的精灵圣子眼睫微垂,两只眼漩涡一样幽深,似要将她吸进去、绞碎。 夏漾漾:[我就说嘛,这才是任务描述里“美丽圣洁庄重的”精灵圣子。] 系统:[确实没错……] 系统犹豫一下,还是提醒道:[这精灵圣子的任务难度跟维克多一个等级,他应该没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你得留心一点。] 夏漾漾:[好好好,知道啦。] “啪啪啪——!”坐在精灵圣子左侧的审判官,击了三声醒木,把精灵群众的喧哗压下去。 他目横眉粗,定下夏漾漾的命运:“把这个人类暂且关押在——” “我带在身边吧。”淡如烟雾的声音打断审判官的话。 左右两个审判官齐齐看向圣子大人。 夏漾漾眼睛一亮,感觉自己遇到了天使,活的! 左判官德森立即站起:“不行啊……圣子大人,这人类来路不明,又出现在恶灵密林,呆在您身边太危险了!” 圣子微微一笑:“危险么?我倒觉得我们这位人类朋友可爱极了。” 右判官尤克里也紧跟站立:“圣子大人,此事虚实未定,我等还需请这位人类朋友引路,去她口中所说的目击地探寻一遍,方可裁下定论。” “那我便同你们一起去罢。精灵一族安详百年,第一次出现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我理应跟随,何况你们明白的,没有比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精灵圣子说话声像是平静无风的海面,但海面下的不容置疑波澜壮阔。 两位审判官面色难看,僵持不下时,一只敏攻型精灵自殿外飞入,他着急忙慌,在精灵群众不安的注视中飞到殿中央,人类少女的一侧。 它以右手抚左肩,在高座前微垂首: “不好了,圣子大人、尤克里审判官、德森审判官……我们在密林外围发现了大长老!” “大长老他不幸……遇袭身亡了!” 全殿死寂如墓地。 大长老是战斗系精灵,在众多长老中战力最强,怎么会被如此轻易杀害? 精灵圣子罕见地蹙起眉心:“怎么回事?” 敏攻精灵飞上前,把一张染着干涸血迹的残缺纸张,呈给尤克里审判官:“这是在大长老手中发现的,他死前,将这张书页攥在了拳里。” 纸张枯黄,布满褶皱,边缘是不规则的撕扯断痕,仔细看尚且有盐碱类汗渍留在上头。 尤克里浏览一遍,抿紧唇,递给德森。 德森也浏览一遍,捏着纸的手愈发收紧,只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德森面目狰狞,怒拍醒木,指向殿中央的夏漾漾:“你这个人类!精灵族从未发生过此等恶事,为何你一出现便接二连三发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瓢泼狗血泼得夏漾漾猝不及防,她无辜地睁着水眸:“我真不知道,那,您也不能说谁先看到的案发现场,就说是谁做的吧?而且……我发现了怪物,您才有机会将其捉住不是么,以免更多精灵受害。” “信口雌黄!人类狡猾,千百年前杀我精灵族者比比皆是!” 夏漾漾蹙起眉,腰背直立起来:“那片森林里有我的足迹,应当也有大长老的足迹,您若不信,可各派人沿足迹去寻,看我是否有如您所说的天大本事。” “你——!!!” “给我看看。”高座上冷淡入骨的嗓音,打断德森无处发泄的怒火。 圣子向德森伸出手。 德森犹豫片刻,毕恭毕敬将纸张递入那只雪肌玉手中。 殿上的德森与少女,再次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辩起来,零落几声,反倒显得殿内更静得可怕。 圣子清潭般幽深的眼瞳中,倒映出纸上古老繁复的文字。 那是精灵族四大禁术之一——读心术。 ——恶魔之心。 (这一章,宝贝们只需要知道三件事:1、圣子就是红眼怪物;2、圣子会读心术;3、圣子不是救漾漾,而是想带在身边灭口) 第41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 兜兜转转一大圈,去了禁地,又几经审判,夏漾漾还是被破除嫌疑,安顿在了精灵圣子身边。 系统介绍说,精灵圣子名叫塞缪尔。 寓意,上帝的倾听者。 这几天,夏漾漾虽跟在他身边,却时常走到窗前便停住了。 她实在不忍心去打搅,那每一帧都美得像画一样的精灵。 塞缪尔常憩在榻上,手中捧一本精灵族古籍,他的脚边,摆放着罕见的夜光花和永不凋零的金银花盆栽。 每日晨时,他都要沐浴,侍候他的小精灵多达十七八个,而沐浴之后,还会在全身涂膏脂防晒,因为他的肌肤过分白皙了,稍有光线照射便会泛红受伤。 仅仅穿衣佩饰这一件小事,便有五个精灵上下照料。 夏漾漾再也未见过,比这精灵圣子还金贵的人儿。 叫她自惭形秽,仿佛说话稍一大声都会冲撞了他,更别提生崽子那档子事儿了,只稍在脑中一想便觉得玷污了这么干净的人儿。 夏漾漾:[统子,遇到真爱了。] 系统:[别把见色起意说得这么高尚。] 夏漾漾:[一个数据串子你懂什么?爱就是伸出又缩回的手。] 系统:[没看见伸,只看见缩了。] 阳光为书架上的木纹涂上高光,红松木的味道在空气中沉淀。 塞缪尔正坐在银藤雕花的摇椅上,慵懒的摇晃着,一条雪白的腿垂下,另一条腿盘在摇椅里。 像一块晶莹无暇的美玉盛开在春日的花团锦簇里。 [我要晕倒了,太美了,这直逼天灵盖的盛世美颜。] 感叹声突然响起,书脊从塞缪尔掌中脱出,险些掉到地上去。 这个声音是……那个侥幸苟活的人类? 她现在不是时刻被精灵监视着,被当作诱饵,钓那所谓“怪物”? 塞谬尔佯装没听到,接着方才停顿的地方,继续阅览。 [好漾漾,漾漾加油,不要怕!上去跟他搭讪,去关心他!照顾他!像个悍匪一样,去献上你的美味小蛋羹!] 塞谬尔眉梢抽动,悍匪是什么?! 接着她心声暂停,似乎才意识到什么。 [等等,精灵……吃蛋羹吗?] 塞缪尔两指按压眉心,侧脸,对向殿门的位置开口:“别躲藏了,来了就过来吧。” [!!!] 人在美丽的事物前,总是难以抵抗,夏漾漾更彻底,她直接缴械投降。 夏漾漾迈着小碎步从门外僵硬地进来,手里捧着用竹筒盛放的一小碗鸡蛋羹。 第一次距离塞缪尔那么近,那张脸更加完美如神坻,他抬眼看向她,夏漾漾只觉被灌了一整壶的迷魂药,动弹不得,只剩心跳在擂鼓,“咚咚咚”打着节拍。 “圣子大人,我是来感谢您的,您在审判殿时一直帮我说话,要不是您……我肯定已经被关到牢房里去了。”她真诚道。 塞缪尔微微一笑,这一笑,像久未回暖的积雪楼抽条出来一枝迎春花。 “不用谢,我只是相信你是无辜的,无辜的人,不应只因非我族类,而受到过分对待。” 塞缪尔的好感度没听到,但夏漾漾听到自己的好感度要爆表了。 他亲和的态度,融化了两人之间冰封的高墙,让她也放松了下来。 夏漾漾将黄澄澄的蛋羹递上前,绽开暖融融的笑:“这是我做的蛋羹,补身体的,想给您尝一尝。” 塞缪尔扫了一眼竹筒,竹筒不大,正好能端在掌心,边缘的毛刺被打磨得非常光滑,为了让筒身漂亮,制作者还刷上一层棕榈油。 可精灵族已经没有精灵再用竹筒做盛放物了。 他们开采地下矿石和树胶,制作出了各式各样精美、色彩不同的杯子。 这只竹筒是她自己做的。 “好意我心已领。”塞缪尔道,他没有去接那杯蛋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只是你现在最重要还是保护好自己,审判殿有意拿你当诱饵,你要时刻警惕不要让自己再陷入危急之中。” 眼前的少女小鸡啄米一般乖乖点头,她识趣的听出其中的婉拒,捧着竹筒的手指抠着杯底。 [果然这种俗物配不上这么美的人儿,呜呜呜,被母鸡啄了一路才摸来的鸡蛋……] 塞缪尔扣在书封上的指尖犹疑,点了点纸质硬壳。 其实,他在殿上伪装一副要保她的模样,话里话外让她跟在自己身边,目的是方便找机会处理干净后事。 大长老没处理干净,已经给他留下无穷后患。 精灵审判殿把四大禁术的有关资料尽数管控,使得他很难接触到后半段,无法利用读心,进而操纵人心。 这个目击人类,可是比大长老还要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如今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生死,他没法直接下手,但——还不能让她自己去送死么? 就这么喜欢给他弄吃的……那不如…… 他忽然挽起笑来,再抬眼看向眼前少女:“其实,精灵由自然孕育而生,不会以伤害其余生灵为代价果腹的。” 少女眼珠睁大,她的表情变得有趣起来,捧着手里的蛋羹倒了也不是,吃了也不是,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手无足措,最后把蛋羹藏到背后头去。 她那白皙的脖颈,浮起一层抹不开的晚霞,漂亮极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精灵们这么善良,我该了解清楚再过来的。” “无碍。” “那您平日吃喝的都是些什么呢?” 问到点子上了,塞缪尔微笑加深:“仙露仙果。” “那我下次为您摘些仙果吧,您一定没尝过人类烹饪果子的做法!” 塞缪尔遗憾地摇头,推拒道:“你没有翅膀,摘仙果并不方便。” “没关系!我只想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您想吃哪一类的果子,尽管说便是~” 少女的眼睛里盛了盛夏波光粼粼的湖水,塞缪尔有一瞬,被那赤诚的光真切地照到了身上。 他垂下头去,佯装犹豫,好似是为了方便少女还人情而善良地降低了自己的饮食标准,片刻再次抬起: “哪一类其实无所谓,恶灵密林附近倒有一些长势低矮的仙果,不需要飞行便能摸得到,不过那儿太危险了,你——” 风风火火的热烈少女已然跑出去了:“好我知道啦,我一定不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圣子大人再见!” [嘻嘻嘻嘻,不去才怪!] 塞缪尔接着听到这句心声,目视那抹鹅黄消失在视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入骨的笑。 第42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3) 夏漾漾戴着系统赊来的防毒面罩,穿过成片的荆棘丛,又用昏睡锤砸晕了七八条剧毒蟒蛇,才来到精灵圣子所指的地方。 她抬头看向头顶,那雨打残荷般,一整个斜掉下来的血红木牌。 上面超长一串的精灵古文字,她看不懂,不过应该是“仙果园”的意思吧。 系统忙于算账也没顾得上她:[我得提醒你,上个世界你一共赊账1500好孕值,本来这个世界就得生两个崽子才能还回来。] 夏漾漾拧着眉头,嫌弃地摘下眼前黑紫色的果实。 这是仙果吗?臭臭的,感觉也不像能吃的样子。 系统:[这个世界又赊了一个600好孕值的防毒面罩,一共赊账2100好孕值,你就必须得生三个崽才能——哎!不能吃,剧毒!] 夏漾漾刚张开嘴,听到这一声喝止,立即把果子拿到一边。 她也觉得这种鬼东西不能吃。 看夏漾漾继续往果园里走,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了。 系统:[你没发现,那个精灵圣子很不正常吗?他说的这地儿,压根儿就不像能有仙果的样子啊!] 夏漾漾闻声站住脚,系统感天谢地:[反应过来了吧?] 夏漾漾点点头:[反应过来了。一定是我太笨了,找错了美人儿说的地方。] 系统:[!!!] 系统:[大哥?主儿?我的亲主儿?恶灵密林,前八百里,后八百里,左八百里,右八百里,就这一片果子林!他诚心让你来这儿送死的啊!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家主儿怎么了,难道被猪油蒙了心了?上个世界不挺清醒的吗,这个世界怎么跟失了半条魂儿似的?难道……精灵圣子实际上是视觉杀伤性武器? 夏漾漾脚跟旋转,转向外走去。 她沉默半晌:[我看出来了,但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系统:[可能是怕你引来其他人类的抢掠……于是痛下杀手?] 夏漾漾站住脚步,面色严肃,她其实一直有把系统的话听进去,可是—— [可是……你不觉得,以他的长相和身份,不像是能干出那种事来的人吗?] 系统两眼一瞪,这也算无脑相信的理由?! 它立马张嘴,要反驳自家宿主,却发现……在圣洁和善良这一块儿,精灵圣子还真是无话可说。 好吧确实……是…这样…哎……? 系统泄气地瘪了下去:[你如果真的想去摘果子的话,就去南桃园吧,那儿的果子是整个精灵族最大最好的。] 夏漾漾眼睛一亮,顺手揣了几个毒果在裤兜里:[果然还是你疼我,统儿~] * 精灵圣子殿。 侍奉塞缪尔的小精灵,飞到高处,将卷帘放下来,把烈日头阻隔在外头。 治愈系绿精灵将一只空玛瑙杯搁置在床头桌几上,一圈圈掀开塞缪尔手臂上的纱布。 那无瑕的肌肤上是从手腕到肘窝的青紫,颜色最深的地方已经发黑了。 银质针头挑了一处肤色最浅处,刺进去,扎透血管,散发着莹绿色光芒的血液,沿着透明软管,流淌进那只玛瑙杯里。 像划开树皮淌出的汁液一样,流速缓慢。 [听说精灵族要跟火族打仗了,圣子的身体能撑到那个时候么,唉……] [森林之母真该赐予我们一个新的圣子,可惜新圣子只会在上一任圣子死后诞生。] [为什么战争要发生在这种时候,我昨日刚通过战斗精灵的评级,我不想去前线打仗啊啊啊啊。] [干嘛非要打仗!大人这么美,精灵族为什么不考虑跟火族联姻呢?就像上上上任自愿牺牲的圣子那样……] 塞缪尔羽睫在光线下阖动,耳边响起每一只精灵的碎碎念,他安静地听着,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 精灵圣子是精灵一族的魂和根。 其血液是圣子对精灵族最大的贡献,普通精灵喝下强化体魄、延年益寿,伤病者喝下,保药到病除,伤患愈合。 是战争中最稀有珍贵的“物资”。 精灵圣子凝结天地精华而诞生,生来享受着族人的崇敬和照顾,因此,当精灵族遭遇灾难时,他似乎理应走上牺牲这条道路。 就像先前无数牺牲的圣子们一般,维系精灵一族的血脉延续,传承崇高的奉献精神。 塞缪尔闭上眼睛,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冷意。 然而,在这稠密的心声中,一道截然不同的心声连招呼也不打,蛮横地闯了进来。 [那是什么痕迹,他生病了吗?] 塞缪尔倏地睁开眸子,眼前一切事物再次清晰起来。 是那个人类?她还活着? 哦……她一定没去他说的地方吧,也是,毕竟一旦她见过那个地方,怎么可能还会相信他虚伪的圣洁,更不可能再回来找他。 [他是怎么做到连抽血都这么面无表情的,难道不痛吗?] 玛瑙瓶只蓄了一半,治愈系精灵便拔了针头,用木塞塞紧,端着退了出去。 自此,精灵圣子那条满目疮痍的手臂上,再添上一块硬币大小的青紫,被小精灵用干净的布条缠绕住了。 一尘不染的洁白床单与塞缪尔的雪肤融为一体,他侧着身,完好的那只手臂枕在头下,像一枝脆弱的蒲公英,被风一吹就会散向云端。 夏漾漾犹豫地站在门外,手握在把手上,攥了攥又松开。 他看上去很需要休息,她不应该这时候打扰他。 “过来吧。”淡静的嗓音在她将要转身时响起,“喜欢藏在门口是什么癖好?” 夏漾漾脚步一顿,脊背一僵。 他怎么发现她的?难道她把心声说出来了?她下意识捂了下嘴。 塞缪尔看着走到身前的少女,她脸蛋红彤彤地先跟他道歉,说自己打扰了他休息,塞缪尔从善如流地展示自己宽宏的胸怀。 少女这次换了漂亮的琉璃杯,杯中的烤蜜果裹着焦糖,色泽漂亮极了。 他只扫一眼便知道,这不是他所说的果子。 “啊,这果子……摘得不容易吧,还好你没去我说的那个果园。”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少女羞涩地抓了抓颈:“去了……但我可能太笨了,没找到您所说的果子,那个果园里其他的果子不像能吃的样子。” “嗯?不能吃了吗?” 少女一听他反问,怕他以为是自己不识好歹,不领他好意的情分,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包在干净白布中的黑色果子。 这回换塞缪尔惊愕了,她真的去了? 从那种地方进去一趟再出来,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她怎么做到的? 他借着手臂的力气撑起上半身,少女掌心有许多荆棘划伤,看上去细小但沾了水后,细细密密的疼是最折磨人的。 可她为了做这只烤蜜果,将两手洗得白里透红,非常干净。 塞缪尔看向少女时眼里多了几分复杂。 为了掩盖自己的惊讶,塞缪尔熟稔地用遗憾的语气代替:“真可惜,恶灵密林的瘴气蔓延得太快了,一百年前,那儿的果子还是很好吃的。” “嗯嗯。” 少女对他的话百分百的信任,反倒让塞缪尔不自然起来。 塞缪尔顺着动作,坐起来,犹豫了一下接过琉璃杯,在少女饱含期待的目光中,挖了一勺蜜果。 果肉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竟出奇的美味? [啊啊啊啊美人儿吃我做的果子了,我要幸福得冒泡了,这种天大的喜事是要放鞭炮庆祝的!] 塞缪尔耳边聒噪声不停,他薄薄的眼皮掀向少女的方向,她乖巧文静,脸颊挂着俏皮的小酒窝。 表里不一。 第43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4) 精灵族是没有烹饪这一说的,他们讲究最天然的食用方式。 这只烤蜜果毫无疑问勾起了他全新的体验,他忍不住多吃了两口,又多吃两口,直到琉璃杯见了底。 他吃东西慢条斯理,一只果子他吃了有小半小时。 少女自始至终笑盈盈的,仿佛看只他吃东西都赏心悦目。 塞缪尔:“旁边有椅子,你坐下吧。” “不用啦,我站着就行。” “坐着吧,精灵族一贯不分等级制度,你为我摘了果子,又花费心力烹饪,我很开心并感到荣幸。” “圣子您……太客气啦……” 再推拒下去实在清高,少女脸色坚定地深吸一口气。 她屁股小心翼翼挨到木凳上,大腿和膝盖用着力,慢慢、慢慢地放置下去。 [疼疼疼疼疼——!!呜呜呜呜……屁股要成两瓣了……] 塞缪尔持着木勺的手稍顿,受伤了? 他眼尾扫向优雅置臀的少女,少女咧开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圣子大人这儿的椅子比别地儿的都软和。” 塞缪尔:“……” 若是搁昨日,他压根儿不会在乎,这个蠢人类的屁股是四瓣还是八瓣。 但是现在……在她死之前,他还想让这个人类为自己所奴役,好让他多品鉴一些人类国度的食物。 毕竟味道实在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调动读心术的第二技能——追根溯源。 简而言之,就是抓住一句心声,顺着牵连而出的蛛丝马迹,回溯到任何能与这句心声挂钩的场景。 在少女的呼痛声中,他抓住一缕蛛网,把自己拉进她的记忆。 在南桃园中央,长势最高最茂的那株果树上,有一抹小小的鹅黄身影,正艰难地攀爬在高耸的树干上。 她小脸灰扑扑的,眼中闪烁星辰,正慢慢地接近树顶。 身旁有触手可及的低矮果子,青绿透红,她看也不看一眼,双臂双腿抱着树干,继续往上爬。 又来了一些其他采摘果子的小精灵,他们似刁难她一般,把她手边那些黄皮红尖儿的果子也摘走了。 但她仍然置之不理,因为她的目标压根儿也不是那些。 她爬呀爬,终于一伸手,摘下了最顶端那只,最心仪的果子。 正雀跃欣喜着,不料来了阵大风,把她吹得重心不稳,摔下来。 过程中被纵横交错的几枝树枝拦了一下,但还是屁股落地,疼得她五官扭曲,抱着果子在地上打滚。 好久之后,疼痛缓解,她才含着泪花捧起那只仙果,自语道:“只有最大最甜最红的仙果,才配得上圣子大人嘛。” 之后她又去跟火精灵借了火,去捅了蜂蜜的窝,烧烂了三四个竹筒,才做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一碗,欢欢喜喜地来找他了…… 塞缪尔抽离出来,眼前是熟悉的永夜花和床架上的银藤雕花。 这才发觉,托在手心的琉璃杯将自己暖得热烘烘的。 他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滋味,是震惊、困惑,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他将杯子搁置在手边的桌几上,又从另一侧书架上拿来一只袖珍白玉瓶。 “你过来。”塞缪尔忽然道,“这个给你,今天拿回去喝了吧。” 少女如蒙大赦“噌”地站起来,眼睛亮晶晶地凑过去,双手接过白玉瓶:“圣子大人,这是什么呀?” “精灵族都会喝的一种——饮品。” “您的东西肯定比我给您的贵重多了,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 “谢谢圣子!” 塞缪尔的“好”字还未来得及脱口,少女已经鞠躬道谢,脸上挂起了暖融融的笑意。 [美人儿送我东西喽!好开心哇!他真的是比天使还要善良一万倍的精灵!哈哈哈转圈转圈~~] 塞缪尔:“……” 又过一会儿,她歪了一下头,眨眨眼,指着自己嘴角的位置道:“圣子,您嘴角这儿还有一点……” 塞缪尔眉心微蹙:“什么?” 他舌尖探出,残留的汁水被丝滑地勾入口中,留下唇边一点晶莹水渍。 [好粉嫩的舌尖,想亲……] 蓦然,塞缪尔脸色说不出的怪异,他看向少女,果然她的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唇,喉咙动了动,似乎吞咽了一下口水。 塞缪尔不起波澜的脸在她的目光下结上一层冰霜,唯独耳尖泻出一点绯色。 “出去!”他以冷漠的语调说道。 夏漾漾恍然回过神,被那眼神摄得,不自觉后退两步。 她心中涌起懊恼,都怪她太鲁莽了,这才哪儿跟哪儿竟就失了分寸,她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指出美人儿的嘴角不干净呢? 美人难道不要面子的嘛? 她默默自我谴责着,不料,眼前的圣子一张脸愈是气得发冷发抖:“出去,在引出杀害大长老的幕后之徒前都别过来了,先照顾好你自己的安危。” 这下可换成夏漾漾脸白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真惹美人儿生气了。 她想解释,因为她并不觉得把食物粘在嘴边是什么羞耻的事,反而可爱极了。 可又觉得这种尴尬事,本就是越提越加深记忆,越描越黑。 此前最好的做法,还是顺着他。 “那圣子大人,您好好休息……” 她抱着琉璃碗,像只被抛弃的小狐狸似的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沁出水雾,变成可怜兮兮的齿轮眼。 在她拉开门,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时,背后又唤住了她。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声音已然恢复平静与肃穆。 “你叫什么名字。”塞缪尔问道。 “漾漾,夏漾漾,圣子您想怎么称呼我都行。”夏漾漾瞬间旋过腰身,绽放笑脸,像一朵盛开的馥郁黄玫瑰,“那圣子大人的名字呢?” 塞缪尔一怔,他的名字。 一阵清风吹进窗来,将他落在脸上的碎发吹拂开。 殿顶吊下的那只蝴蝶状的风铃,也随风摇曳,弹奏悦耳清响。 “叮咚~叮铃~~” 有人会在乎他的名字吗?反正精灵圣子代代更迭,每只精灵只称呼他圣子大人就好了,知不知道名字又能怎么样呢?他作为圣子都不知道上一任圣子的名字。 告诉一个人类自己名字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告诉一个他有意除去的麻烦隐患自己的名字,更是多此一举。 所以,他不会说的。 但—— “塞缪尔。” 他听到自己嘴唇翕动。 “塞缪尔·艾尔德里安。”他掀起眼眸来,像是梦中醒来的恶魔,掠过一道赤光,掩在锦被下的指甲刺进掌心肉里。 夏漾漾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随后扬起笑脸:“我记住了,塞缪尔大人。” 第44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5) 俗话说,烈女怕郎磨,啊呸,是好儿怕女缠。 虽然塞缪尔生了气,但夏漾漾看得极开,她知道美人儿生气是一时的,但那颗善良美好的心灵是永远的。 所以,她仍每日都做不同品类的美食,像仙果冻、牛乳仙果糕、爆炒果仁、仙露奶茶……诸如此类。 趁着刚出锅的喷香,麻烦小精灵转送给塞缪尔,并且将额外的小份,一起送给帮她忙的小精灵。 因为味道实在太赞,小精灵们渐渐争先恐后地给她帮忙。 塞缪尔珍惜自然界的一切馈赠,因此,每次她都会收到一只干干净净的琉璃碗。 她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果然,这天,她再来到殿门前时,早早等待的小精灵对她伸出邀请的手:“漾漾姑娘,圣子大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夏漾漾听见自己的心又“扑通”乱跳起来。 乖乖跟随小精灵的引路,穿过釉面白砖铺成的小路,来到圣子殿的后花园。 阳光浇灌在那艳丽玫瑰丛中的一抹白上,塞缪尔正微微倾身为花朵剪枝,他与他身上的白纱一样通透。 一枚火红的花瓣被风吹到他金色的发饰上,他见她来,微微偏头,那瓣花便正好落下来,掠过那双褐色清澈的眼睛。 夏漾漾忘记了呼吸,直到被领到他面前,才狼狈地反应过来。 “塞缪尔大人,您找我?” 塞缪尔带她来到花园中央的凉亭:“坐。” 夏漾漾先为他拉开白色竹节椅,再自己坐到他对面位置,优雅置臀。 [嘶——呼~~~] 塞缪尔眉梢一动:“我给你的东西,你没喝?” “喝了!” 她答得干脆利落,但塞缪尔听到—— [塞缪尔大人给的东西,当然是要用来珍藏啦,喝了多浪费~] 他微微一笑,为她斟上一杯玫瑰花茶:“味道怎么样?” “当然……非常美味!”她这样说着,眼睛却落在他手臂上露出的半截布条上,划过一丝心疼,把茶壶从他手里接过去,“谢谢大人,我自己来就行。” 塞缪尔没有推拒,与她三言两语地寒暄过后,才切入正题。 “你应该猜到了,今日我请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夏漾漾把茶杯放下,端正了坐姿:“您尽管说,我定会尽绵薄之力。” 塞缪尔眼睫垂了下来:“火族人残害我族长老,却反咬一口说我族污蔑,自此,两族将事闹上了自然联盟大法堂,你是唯一的目击者……” 他顿了顿,再抬起眼,饱含一个为族人操劳圣子的殷切期望:“我希望你能作为证人,走一趟,为精灵一族讨回公道。” 夏漾漾立即做出义不容辞的坚毅神情:“您放心,伸张正义是我该做的,我一定会尽我最大努力!” 塞缪尔笑了,冰山融化成甘甜泉水:“谢谢,你不用担心,此行会有许多战斗系精灵跟随,他们会保护好你。” “好,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夏漾漾从圣子殿出来,由小精灵引路去审判殿。 系统:[你你你——怎么就答应他了?!你怎么能答应呢!这哪儿是去谈判,这分明是想让你去送命啊!] 如果不是火族干的,那火族十有八九会恼羞成怒,认为她在编造谎话而杀之后快。 如果是火族干的,那他们更要她灭口,杀之以绝后患。 夏漾漾:[我也想知道那晚到底是不是火族。] 系统:[你糊涂吗?这根本就是鸿门宴,有去无回的路!是不是火族有那么重要吗?] 夏漾漾蹙起眉心:[那天晚上……虽然我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但后来又想想,我还感觉到那人身上外溢着冰一样的冷气……把我头发都冻得结了一层霜,仔细推敲,实在不像火族。] 系统:[所以呢?就为证明这点事儿,你便要以身试险?] 夏漾漾:[嗯。] 系统摇头叹气:[它实在不值当的啊!] 夏漾漾:[值当的。] 夏漾漾沉默着,眺望长桥的尽头,那矗立在山峦之中巍峨的精灵审判堂。 从她这个位置一眼便能看到空悬在中央的高座。 镶钻圣洁,光芒闪烁。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塞缪尔的地方。 但其实……或许,可能,大概……那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 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过,一直以来,连她自己都坚信是花了眼。 那夜,那个怪物拿刀刺向她的时候,它的手臂横在银白的月光下。 她看到了,一只缠满布条的手臂。 * 谈判三天,以刺客行刺自然联盟大法堂告终。 火族刺客嚣张至极,借助属性克制优势,不仅将精灵族代表官们烧杀殆尽,还行刺了大法官及审判团。 危机之中,还是那名人类挺身而出,用一个红色筒状、开口处接黑色软胶管的喷雾,将火族刺客击退。 “塞缪尔大人,火族是热衷侵略与破坏的种族。”夏漾漾坐在上一次的凉亭中。 她一回来,便将一行遭遇尽数告知塞缪尔。 “大长老遇害只是催化剂,无论真相与否,他们的目标是奠定自己在自然界的霸者地位,必然第一个拿精灵族来开刀,至于下一个,可能是矮人族、可能是半兽人族……精灵族必须尽快预备好战争的发生!” 火族刺杀大法堂事件的发生,如山巅巨石滚落震得山脉轰隆巨响,最后砸入湖水,激起滔天巨浪。 塞缪尔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抿起唇,眉宇绷紧成一条横线: “这件事我会尽快与水族首领商议,并且召开会议与其他种族进行联盟。” “辛苦你了。”他真诚道。 他冰冷的手落在她的肩膀,换来少女长久的僵硬。 * 精灵审判殿下达战备警戒令后,全族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往常熙攘热闹的精灵街道,如今只有三两个仙果叫卖贩,裹得严实的精灵雌性行色匆匆。 距离最近能前来支援的半兽族,也要三日才能整装前来。 但谁都没想到,战争会爆发得那么快。 在下达战备警戒令的当天下午,处于精灵族边界处的星光草原——星露,便遭受到火族的猛烈攻击。 居住在这里的精灵并不善战,只擅长星象魔法,木制和草皮建筑也是最容易被火侵袭的。 仅仅半天,一整片星光草原,沦为火海一片。 血铺成的边界线上,跳跃的火苗耀武扬威地越燃越高。 失败的阴霾挥之不散,笼罩在整个伊尔文达精灵森林。 第45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6) 天空下起倾盆大雨,灰蒙蒙的精灵街道上空无一人。 唯有一抹鹅黄色穿梭其中。 她从精灵审判殿跑出来,直奔圣子殿,不顾被雨水浇得通透。 仔细看,会发现她手里紧攥着一只透明琉璃瓶,里面的红色液体不停拍打在瓶壁上。 夏漾漾脑海中,仍魔咒般回荡尤克里审判官的话—— “这是圣子的馈赠。” “我等感激您在大法堂救下精灵族,一起喝下吧。” 长老、审判官、副官们表情坚毅,怀着某种对奉献精神的崇敬,把数十只琉璃杯高举向那空无一人的高座,然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随后,他们身上焕发出光芒,像是得到某种强化一般,更具有力量。 “这么稀缺的物资,你怎么不喝?”他们齐刷刷看向她。 眼前熟悉的琉璃杯,让她指尖发抖,有种恐怖的猜想在她脑海中诞生。 “圣子的馈赠……是什么?” 尤克里拧了下眉头:“你跟在圣子身边这么久,不知道圣子的血液具有免疫伤害和治愈伤痛的效果吗?” 她眼前浮现,几乎每日都会上演的一幕。 银质针头、缠绕在布条下青紫的手臂、常年歇在床上的塞缪尔…… “我以为,他生病了……”她喃喃道,灵魂仿佛被抽离。 手里的琉璃杯一下子变得烫手难忍,脑子空滞,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跑出了审判殿。 * “漾漾姑娘?您怎么被雨淋成这样?”小精灵先是被吓一跳,分辨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谁。 “我找圣子。” “圣子大人正在——哎!漾漾姑娘,您不能进去!” 小精灵说到一半,夏漾漾鼻尖动了动,嗅到一股熟悉的腥甜味儿,已然不顾阻拦地推门进去。 眼前的一幕令她眼瞳骤然一缩。 蒲苇一般脆弱的塞缪尔倚靠在床头,他的左右两条手臂青紫斑驳,鲜红的血液流淌在软管里,尽数蓄在一只,比之前还要硕大的琉璃瓶里。 听到声响,那失去光泽的金发从脸侧垂下一缕,雪睫微微扇动,扫向来人。 “出去!出去!!” 鹅黄色身影几乎是闪现过来,把绿老头从椅子上拽起来,往门外推。 “不准再抽他的血去喝,你们这些疯子!没看到他已经快要流干血了吗?你想杀了他吗?” “你是谁?”绿老头形色慌张,第一次在圣子殿见到这么发疯的人。 他抓住一根床架支柱,向其他精灵求助:“快,精灵们,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粗鲁的家伙制服!” 小精灵们对视一眼,从空中飞下来,要去扯夏漾漾的手臂和头发。 夏漾漾反手捉起那只装了大半血量的琉璃瓶,举过头顶:“再不出去我把这些都摔在地上!” 所有精灵顿时不敢上前了,连绿老头都慌了,他伸出两只手:“别!别动那只瓶子!” “夏漾漾……!”一道呵声在身后响起。 夏漾漾动作一僵,她扭过头,看到塞缪尔小臂上薄薄一层皮被针尖刺穿,圆圆的血滴顺着手臂流到洁白床单上。 塞缪尔凝着苍白的脸,虚弱的语气是中浓浓的警告:“那是运到伤患集中营,救命的药,我不准你动一下。” 夏漾漾眼眶红了,少顷,沁出一层委屈的朦胧雾水。 [可那本来就不是药……] 她手臂颤抖着把琉璃瓶交到绿老头手中,绿老头把琉璃瓶掖进怀里,快步离开,仿佛后面是虎豹豺狼在追似的。 夏漾漾把头探到门外大喊:“以后再也不准来抽他的血,来一次我摔一次!” 她回过头来,见到塞缪尔面无表情地将银针从自己手臂上拔下来,丢在地上。 塞缪尔垂着眸子,看到走到眼前的湿漉漉的鞋尖。 “你喝了吧,别浪费。” 他主动把散发腥甜气息的手臂递过去,眼神却幽暗地注视着她,似抉择,似审视。 他看到人类少女双手接过,眸子更暗了几分。 他的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一片,蜿蜒的血迹还在不断地往地上滴。 “不疼吗?”少女问他,眼睛却注视着手臂。 “不疼。” 这种针孔,愈合的,未愈合的,他有上千个。 [说谎。] 塞缪尔听见她心道,怔了一下,却没有反驳的意思。 感受到她的嘴唇缓缓贴近手臂,心里前所未有地发冷,像是一盏飘摇的烛火终于灭了。 没人能抵抗这种唾手可得的力量。 是的,他找不到一个。 要说这世间有什么人是绝对无私、仅仅为了让别人开心而不求谋取什么,那么结果一定是,世无此人。 塞缪尔将头靠在斜枕,阖上双眼。 少女的手指沾着雨水,却仍能在他手臂上留下温暖。 塞缪尔道:“精灵族弱小、善良、高傲,属性克制使我族对战火族处于绝对劣势,只有喝了我的血,战斗系精灵们才能具备抵抗火族之力,保卫家园……为精灵族而死,这是我的使命。” “这是什么歪理?”少女皱眉道。 塞缪尔蓦地睁开眼睛。 他感受到有一点冰冰凉凉的东西擦过手臂,但那绝对不是任何唇舌的触感。 他低头去看—— 少女鼓起两腮正对着针孔吹气,腾出一只手,用沾了水的干净丝帕,小心翼翼擦去他手臂的血迹。 “如果遇到很强大的对手,不应该去改良武器,不应该去鼓舞士气吗?” 塞缪尔听到……自己的心“咕嘟”冒出一只泡…… 又或许已经冒过好几次泡了,从第一次,她只因他的一句话跑去摘果子,到义无反顾地跳进火族这个大坑。 他为了杀她,一步一步,布下精心陷阱,可她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一个坑一个坑地跳,并用最原始、质朴、粗暴的方式死里逃生。 这个人,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太干净了,她才是真正的美玉。 心中的泡泡越冒越多,让他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他强忍住不让自己的眼珠失控变红。 “你擦了它做什么?难道你不想尝尝吗?” “……” “只要你喝了一点,你就能远离病痛,抵抗危险,强化体质,再也没有比这更简洁的进化方式了……别的精灵都喝过了,你尝一尝又能怎么样呢?味道很不错的。” 塞缪尔嗓音沙哑蛊惑,像是诚心实意地邀请她,摒弃清醒,共赴一场饕餮盛宴。 夏漾漾看着突然坐起来,抓住自己手的精灵圣子。 她的手很疼,像一拳砸进了冰块儿里。 而她也在这时才注意到,原来他即便再虚弱瘦削,身量仍然宽阔到足够将自己拢在里头。 只是他的三观……实在觉得畸形令她窒息。 “我不会喝您的血的。”她反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寸寸推开,语气坚定如铁。 她站起来,眉心紧蹙着,像是努力要把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从深渊拉回来一样。 “事实上,任何精灵都不该喝您的血。” “任何胜利的诞生都不应该以另一个生命的消亡为代价,当高尚者必须牺牲,当弱小者必须被保护,当牺牲带来的是绑架和贪婪…… 那这根本就不是胜利,而是犯罪,这是把一个无辜的生命推上道德的断头台!” 她的话在耳边荡气回肠,振聋发聩。 塞缪尔直勾勾凝视着少女,他的心跳如同被狂风骤雨猛烈击打的鼓点,急促而有力。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冲破胸膛的束缚,直抵灵魂深处。 那种感觉,仿佛是电流在全身游走,激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颤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甘心只有自己被这心动搅得天翻地覆。 他要她也一样。 于是,塞缪尔勾起一侧的嘴角,无奈的话从口中吐出: “可是,你已经喝过了啊。” 他眼看着少女的脸色苍白起来,变得极其难看。 夏漾漾想到那只白玉瓶里香腥的气息,可是并不对,因为她从未喝过,难道他以为她已经喝了才这么说的? 不,不对。 她突然回想起什么,倏地看向塞缪尔,颤抖地张开了嘴: “是……我第一次在审判殿的那次?” 塞缪尔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无辜地微笑着。 她猜对了。 夏漾漾突然胃里直犯恶心,抑制不住地,扭头冲出殿门,对着花盆土壤干呕起来。 系统:[哦~~宝贝,你这样子像极了孕吐,不如我替你检测一下吧。] 夏漾漾狼狈擦嘴:[孕你妈……] 系统:[嚯,脾气也像。] 夏漾漾:[……] 等她再回来,塞缪尔已经熟稔地将手臂缠上了布条。 他像一朵即将凋零的仙花,颈子雪白,美丽而脆弱,让人心生怜惜。 而刚刚那刻意的恶意都是她的错觉。 “你知道上一任圣子是如何去世的吗?”他淡淡地说。 上一任圣子也是死于精灵族的战争,他献祭了自己,死在了军营中。 被无数扑咬上来渴望活下去的士兵,吸干血液而死……或许连肉也没留下。 夏漾漾摇摇头:“我绝不会让您像上一个精灵圣子一样。” “你救不了精灵族,更改变不了我的命运。” “我得试试才知道。” 第46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7) 夏漾漾晚上睡觉前跟系统商量对策,如果精灵族没了,那塞缪尔也会死去。 系统冷不丁:[武器锻造天赋补丁要1000好孕值。] 夏漾漾:[赊账?] 系统:[那不赊?] 夏漾漾扬起笑脸:[赊赊赊!塞缪尔那么温柔美丽善良,别说两个崽,十个八个我都甘愿生!] 系统数着数字3后面的零,叹出一口气:[看来这个世界要有一阵子呆了……] 它跟着这个宿主到底是在赚钱,还是来赔钱的哇! 夏漾漾积极地加入精灵族的家园保卫战,仿佛自己也是精灵的一员一样,跟工部小精灵一起打造武器。 夜以继日,忙碌得连口水都不喝。 利用人类数以千年的工业制造经验储备,升级他们的武器。 在精灵们退缩害怕时,她打造出自然灭火器,保证每一个精灵近身安全; 在精灵们败绩连连,士气低迷时,她对水枪整体加强升级,让能去前线空中作战精灵数量翻了三番; 在精灵们寡不敌众时,她发明出了灭火手榴弹,先把火族炸个七七八八,再冲上去厮杀。 笑话,森林防火的宣传标语,可是她从小听到大的好吗? 然而即便是这样。 塔罗瑞斯山脉,这座巍峨的、守护了精灵族数千年的战略重地。 仍是沦陷了。 连精通弓箭和魔法的精灵,都无法守住王国,这场仗究竟该怎么打下去。 半兽人族和矮人族怕战火烧到自己,仅派来极少一部分士兵支援。 尤克里审判官向水族借兵,水族将军回应: “实在是抱歉我的朋友,我为彼国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我无法借士兵给你,我们不能让士兵去参加这场必败的战役,那毫无意义。” 尤克里:“您有什么能支援我们的?压缩水弹、水炮、防火衣……什么都可以。” 通讯那头,水族将军沉默了许久:“我的朋友,我能支援你的只有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立即送三十吨给你。” 尤克里:“感激您的慷慨,您的援助对精灵族来说,依旧至关重要。” * 塔罗瑞斯山脉沦陷的那一晚,塞缪尔带着夏漾漾,去了南桃园长势最大最好的那棵仙果树。 这儿是眺望塔罗瑞斯山脉的最佳视角。 树干粗壮,足以容纳他们二人。 她从这儿摔下过,但神奇的,夏漾漾看着空荡荡的脚下,并不觉害怕。 月光为塞缪尔的脸颊蒙上一层鲛纱,他靠在树身上,腿则一只屈起,另一只垂在下面,手肘撑着膝盖。 浑身清雅的气息要溢出来。 火光映在他的眼里,像生出一条红色横瞳。 “或许我该向火族投降,以免更多的精灵受到伤害。”塞缪尔的眼神中透出深深的疲惫与忧虑。 夏漾漾摇了摇头,坚定地回答:“投降才会带来更多的伤害。” 塞缪尔没有回话,使气氛变得凝重压抑起来,每一声虫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夏漾漾两手撑着树干,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她仰头望向天空,微弱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洒下点点银辉。 “其实,我的国家也被侵略过。” 塞缪尔微怔,视线落在对面少女身上,她眼神如炬,带着信仰与无畏。 她望着月亮,却又像透过月亮,回忆起那段血腥的峥嵘岁月。 “我们的敌人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占领了我们三座大省,整整145万平方公里……烧杀抢掠、哀鸿遍野。” “当时一个村落,只有两个鬼子,因为老百姓手里没有枪炮没有武器,那两个鬼子就能随意侮辱、驱使上百号村民,将军弃城、高官跑路、富商离国……他们还扬言三个月将占领我们整个国家。 他们嚣张至极,但他们忘了,我们国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有脊梁的人。” 塞缪尔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然后呢?” “然后我们用肉体垒成城墙,用血肉去堵敌人的枪炮眼,用女人的肩膀搭成战桥,一遍又一遍地冲锋陷阵,直到他们的子弹耗尽,再冲上去,杀了他们。” “然后呢?” “然后我们胜利了。”夏漾漾嘴角扬起淡淡的笑,“不是只属于强者,而是属于每一个平凡的人类,我们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她的语气轻且慢,就像念诗一样,但每一件事拎出来都是血淋淋的苦难。 “精灵族现在就是这种危急关头,需要每一只精灵都振作起来。”她扭头对上塞缪尔的视线,像是怕他做傻事一样,恳切叮咛。 “守卫家园的任务,不只落在领导者的头上。” “……” 塞缪尔呼吸急促,幸好林深雾重,对面的少女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无法扼制自己的目光,不在她身上停留。 为什么,他本来已经打算抛弃精灵族了。 如果说,唯一要带走什么,他也只想带走她。 可偏偏她告诉他,去相信精灵群众,去发动精灵群众,去共克时艰。 那他如此漫长岁月的虚与委蛇,该怎么释怀? 他早已跟精灵族的其他人不同了,他嗜杀同类,偷习禁术,为了补回缺失的血液,不惜“进食”同族的血。 可……那是他的过失吗? 那已经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了。 每个精灵都想活下去,但牺牲的那个,凭什么一定就该是他呢? 如果她一生都不知道……不,即便她一不小心,发现了他的秘密…… 她也会谅解他的,是吧? 这个世界上,表里不一的人有那么多,连她自己都是这样。 何况,她已经愿意为他付出那么多了。 怎么会在意白玉上的一点瑕疵? 如果她只是痴迷于他的美貌,那简直太好不过了,因为精灵不会老去,他拥有无穷无尽的美貌。 “塞缪尔大人?”夏漾漾看出他的失神,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塞缪尔微微一笑,白纱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夏漾漾小姐。” “嗯?”她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称呼自己。 “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 风声一刹那地凝滞,绯色从眼前少女脖颈蔓延到耳尖。 连发顶都要冒出蒸汽来。 而塞缪尔像是早早看透她的伪装一样,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的反应。 “啊……啊哈哈哈哈,我,我……我忽然想起来图纸还没画完,我先走啦塞缪尔大人!” 夏漾漾打着哈哈,又是挠头,又是手忙脚乱,从树干上站起来,就要往下爬。 却突然被横生的枝桠,绊了脚,径直朝眼前摔去。 她双眼紧闭,已经做好了被他躲开,然后一脸撞进树上,又狼狈掉下树去的准备。 然而,疼痛并没有传来。 她落进了一个雪一样又绵又冷的怀抱。 牙齿发疼,磕在了一只玉白的锁骨上。 清冽的白兰花馨香掺着甜丝丝的血腥味儿,在舌尖蔓延开,让她身躯僵滞。 反应过来目前是什么姿势,一盆冷水淋头浇下,让她脸色发白起来。 眼前的胸膛,起伏得愈发急促。 [完了完了完了,他该不会又生气吧?] [夏漾漾啊夏漾漾,你怎么能亵渎这么洁白无暇的美人呢?太蠢了实在是,傻愣着干什么!快爬起来啊,你快点爬起来!] 夏漾漾七手八脚地就要爬起来,然而,手脚却缠绕进了那身白纱里。 她越着急,白纱绞得越死。 也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白纱,竟用蛮力挣都纹丝不动,反倒一个用力,把他上半身的纱尽数扯下来。 她听见自己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雪白的胸膛在柔和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觉得自己要完蛋了,眼泪滚动着都要掉出来。 于是,她自己也气喘吁吁地,像只呜咽又委屈的小兽似的,湿漉漉的眼睛望向高出自己一截的精灵圣子。 “塞缪尔大人……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对不——唔!” “起”字还绕在舌尖,她的舌尖便被一只冰凉柔软的唇舌衔住了。 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塞缪尔。 夏漾漾眼珠瞪大如铜铃。 仔细看,会发现,她连眼瞳都在不住地放缩。 头皮发麻的刺激感从二人相吻处,过电一般,劈里啪啦地传至四肢五骸。 她从未贴得这具矜贵的身体这么近过。 他冰冷的呼吸与她温热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旋律,仿佛夜空有烟花点燃,瞬间绽放出绚烂的光彩。 她觉得自己疯了,不然就是在做梦。 不,这是她做梦都不敢妄想的事。 塞缪尔挺拔的鼻尖戳着她的脸蛋,他似乎并不会接吻,只是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膀。 用他的唇舌去蹭她的。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内心一股无名强烈的渴望驱使,他看不得那只晶莹粉嫩的唇,水盈盈地开合。 夏漾漾的手按在他的胸肌上,触感坚实富有弹性,一路蜿蜒而下的腹肌,像起伏的雪山。 他的身材并不夸张,而是流畅优雅的线条。 她根本无法抵御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刺激,头脑空白一片,而塞缪尔比之于她绝好不到哪儿去。 精灵不通情爱,他找不准方法,更无从倾泻这种爱意。 读不到少女的心声,让他没由来地心中发慌。 他自己也渐渐意识到,这种粗鲁和凌乱的状态,会毁了他在她心中美好的形象。 于是,他分开这个吻。 柔软甜腻的触感挥之不去地充盈在他的脑中,他唇上还残留她的温度,那种滋味胜过冲上云霄。 但他是最擅长伪装的。 夏漾漾抬头看他时,他眼底已恢复一片洁净,纤尘不染。 他轻松拂开衣袖,平静地三两下把衣衫装点得垂顺,完全看不出,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发生过什么。 “这身纱是天蚕丝勾的,金刚不坏,你不懂它的盘丝错扣,会弄下来很正常。”塞缪尔用一种平静潭水一般的语气。 可眼前的水灵灵少女没吭声,他仍没读到她的心声,这让他没了点底。 “我送你下去。”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想像上来时那样,再带她飞下去。 可他发现,掌心下的少女,僵硬得可怕。 她不自觉地往前躲了躲。 塞缪尔气息沉敛下去,他松开掌心,改握住她的肩膀,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第47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8) “快去看有新精灵诞生了!” 雀跃的声音奔跑在伊尔达文森林的街道上,带来生命的气息。 长久战争以来,这是第一次,挨家挨户紧闭的门窗被打开,探出精灵们的小脑袋来。 先是一些胆子大的小精灵跑出来,随后,越来越多地精灵出了大门。 新精灵诞生的消息吹到工部,小精灵们都爱凑这个热闹,她们把夏漾漾从不见天日的工作室拉出来。 “走走走呀,大家一起去!”“漾漾,休息一下吧!”“你肯定没见过精灵诞生全过程吧,快去看看呀!”“对呀对呀,去晚了可看不到了。” 夏漾漾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裤,脸上还粘着机油,两手随便在水池里洗了一把。 新精灵?诞生?全过程? 这个……这个在精灵界是可以看的吗? 秉持着好奇心,夏漾漾跟随小精灵们一起去凑热闹。 水晶湖——拉克希尔。 围绕湖一整圈,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精灵。 他们满心期待地注视着湖中央。 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涟漪中心渐渐升起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珠。 随着水珠的逐渐扩大,它的形态也开始发生变化。 它内部仿佛有一团蓝色的光芒在跳动,渐渐地,水珠开始拉长,延展,变得越来越细致精巧。 蓝色的光芒逐渐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身影,宛如一颗即将绽放的花蕾。 “哇~~~”精灵们发出不约而同的惊叹。 忽然,水珠表面轻轻一震,一道柔和的光芒破开水珠,水精灵的全貌终于呈现出来。 她有一头如瀑布般垂下的银色长发,眼睛如同两颗深邃的蓝宝石,清澈而纯净,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古老的智慧。 她双臂纤细,身体轻盈如水,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纵身一跃,飞舞在湖面上空,留下了一道美丽的水痕。 每一个目睹这神奇过程的精灵,都被她的美丽与纯净所深深吸引,鼓掌声与感叹声雷动。 水精灵提起裙摆优雅一笑,那笑容宛如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充满希望。 “谢谢~谢谢各位精灵们~~很荣幸以后跟大家生活在一起~” 在水晶湖畔的角落里。 夏漾漾被惊艳的同时,忍不住把颈探向身边的小精灵: “新精灵……不是幼崽吗?不应该是很小很脆弱的一只吗?水精灵为什么看起来像成熟知性的大姐姐?” “这你都不知道?从年轻的自然里诞生出来的,就是年轻的精灵,从年老的自然里诞生出来的,就是年老的精灵。” “什……什么意思?” “比如说花精灵都是少女,但树精灵都是老爷爷,小蘑菇一般是小男孩,水精灵嘛,一般就是大姐姐啦。” 夏漾漾两手一拍,恍然大悟。 她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张苍白清冷的脸。 “那……精灵圣子是从什么地方诞生的呢?”她听见自己问。 “雪山。”小精灵手指向高远处,耸入天际的山峰,“融化的高山雪水是滋养森林生息的源泉。” 夏漾漾顺着精灵所指看去,那雪山好似塞缪尔蝉翼般白得透明的皮肤。 原来……他是雪山精灵啊。 难怪他那么怕晒,又总是冰凉得像活在冬天一样。 难怪只有他能成为圣子,难怪只有上一任圣子死去,才会诞生下一任圣子,因为雪山只有一座,他是精灵王国的生命之源。 但既然精灵是这样诞生的,那…… 夏漾漾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你们怎么繁衍后代?” “大自然不断诞生的新精灵就是我们的后代呀。” “我的意思,你们不雌雄交配吗?” “交配?!!”精灵嗓门一下子拔高,顿时无数双眼睛被吸引过来。 小精灵像是听到了多么禁忌的发言,看夏漾漾的眼神格外怪异。 “哦……你实在是太奇怪了,那种恶心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精灵身上?” 她说完这句话,连忙扇动着翅膀走开了。 留下夏漾漾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夏漾漾:[什么意思,难道……精灵连生殖器官都没有?那我怎么生?用意念生吗?] 系统:[这个您不用担心,任务发布即为合理。] 夏漾漾:[我很难不担心!] 毕竟,上一次跟塞缪尔的意外之吻,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亲吻的样子。 但也有可能,他当时根本不是想吻她…… * 精灵圣子殿。 夏漾漾说是来展示她新做的防火战衣,塞缪尔却发现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不时的,她眼尾的余光瞥到他身上。 可他又不确定她到底在瞥什么。 因为她的心声混乱极了。 [我是不是不该直接来问……精灵族兴许有图书馆,这种知识,可……万一他的身体结构不一样呢…太流氓了…万一被讨厌了怎么办…… 夏漾漾你总是那么鲁莽!连血能进化这种离谱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精灵族不能发生的,问问更保险…算了吧,还是算了……不行,这可关系回家的路啊……] 塞缪尔端起一只茶杯,右手捏着杯盖,轻轻刮去漂浮在上方的浮沫:“你在想什么?” 夏漾漾身上还穿着防火衣,“哗啦”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垂着头,像是要把头塞到地缝里去,细蚊似的“嗡嗡”出声:“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精灵。” 塞缪尔刮浮沫的手一顿,他静静等了几秒,直到确定自己再也听不到别的东西。 他的脸色看不出起伏,唯独茶杯中氤氲的茶水,被一瞬间冻结成冰。 “喜欢分许多种,仰慕、垂怜、友谊、信任,这些在精灵之间都非常普遍,你有什么好困惑的呢?” “不是,是那种喜欢……” 她不敢说太多,早晨那精灵的态度她还记着,但她却一时找不到别的词代替。 不过,幸好塞缪尔听懂了。 他目光不咸不淡,语气犹如秋扫落叶:“很遗憾,人与精灵是不能通婚的,精灵更不可能爱上人类,你最好收起自己的心思,不要让那精灵出任何事。” “为什么?”夏漾漾有些急切。 “被人类玷污的精灵将会被视为不洁,渐渐失去大自然的认可,被驱逐出精灵族。” “如果……如果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呢?” 夏漾漾脑子里甚至想到了人类的科技,人工授精或者试管婴儿、体外什么的,什么都可以。 “喀嚓——”一声细微的碎裂响在殿里传来,夏漾漾左右环顾,并没有看到殿内有任何东西碎裂。 只当自己听错了。 再回过脸来,对上一双淡漠到极致的眼眸。 “你真的爱他,就不要这么做,那将毁了你喜欢的精灵。” 他的话犹如一记警钟,狠狠地敲在夏漾漾心头上。 夏漾漾失魂落魄地走了。 而在她走后不久,小精灵爆发一声捂嘴惊呼:“哎呀!!” “圣子大人您……手怎么流血了!” 塞缪尔眸底泛起冰渣,仍保持着手托杯底的动作。 猩红的血,自他的手心蜿蜒流淌下来。 第48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9) 夏漾漾一整天都陷入了牛角尖。 她想不出完成任务的方法,就没有办法回家。 可如果回家的代价,是害得塞缪尔被大自然抛弃……她绝对做不到。 第二天晚上忙碌完,她又去找了一趟塞缪尔,可小精灵说,塞缪尔出去了。 她问他去哪儿了,小精灵也说不知道,圣子大人每个月都会出去一趟,不让其他精灵跟随。 夏漾漾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便回去工作间,埋头研制压缩水炸弹。 可兴许是注意力不集中。 她在用火钳子夹弹壳的时候,并没夹稳,滚烫烧红的弹壳掉在了她的脚上。 一瞬间便烧融了皮靴,活生生烙在她的脚背上。 “啊——!!” 她下意识踢腿,想甩开,但皮革融化后粘连性极强,根本甩不掉。 那种烧痛,痛得人几乎晕厥。 幸好系统及时打开痛觉屏蔽,她才能腿软着跑去找水。 把脚放进水桶的一刹那,“哧——”的一声,一股白雾模糊了视野。 等到情况好一点了,夏漾漾在系统的指挥下,把冷却的弹片丢掉,又把靴子剪掉。 皮已经完全被烫掉了,只留出一片狰狞的血肉模糊。 系统:[烫伤药100好孕值,24h包吃包好,赊账?] 夏漾漾一听到好孕值就憋屈:[不赊!] 她找了根木棍当拐杖拄着,一瘸一拐地,去找治愈系的绿老头包扎。 绿老头居住的地方离工部并不远,她抄近道,十分钟就走到了。 凌晨两点,绿老头的诊疗室早已灭了灯,但门却虚掩着。 室内传来一些东西摔在地上的凌乱声响,伴随深浅不一的喘息声。 夏漾漾一下就来精神了:[好家伙,这老头在做什么?宝刀不老啊!] 与此同时,系统看到地图上莫名闪烁的红点:[嗯?奇怪?定位仪又坏了?] 它用力拍了拍,红点消失了,但没过几秒又闪烁起来。 系统纳闷儿地把定位仪从电源上拔下来,抱去一旁修缮。 一人一统关注点,巧妙地错开了。 夏漾漾轻手轻脚地趴在门缝处往里瞧,心情兴奋。 然而,月亮的银光透过门缝,一道洒在她脸上。 映照出一张逐渐苍白的脸。 夏漾漾的嘴角拉了下去,眼珠缓缓瞪大,像看见什么极其恐怖的场景—— 洁白的落地窗下,诊疗室内狼藉一片。 绿老头被压在会诊桌上,两眼爆凸出来,鲜血淋了一身。 那个身披黑色斗篷的怪物,像正进食的豹子……咬烂猎物的喉管,头部不断扭动,做出捕食者撕扯肉食的动作。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绿老头苍颓的眼珠,缓缓转动到夏漾漾身上,他将手臂伸向她。 用尽全身力气,伸到最长。 夏漾漾屏蔽痛觉后,推门进去。 她悄无声息,如同幽灵一般拿起病床上的手术刀,靠近那只怪物。 在他沉浸于进食过程时,她双手举起手术刀,狠狠刺进它的脊背。 那怪物被痛得几乎变形,反手一掌,将偷袭者拍了出去。 艹,这么大力道…… 夏漾漾摔在地上,脊背撞到桌腿,只觉得口中腥甜,一张嘴竟呕出血来。 她手脚失力爬不起来,迅速从空间拿出昏睡锤,横在身前。 如同军队里的狼崽儿,凛冽警惕,似乎他一冲上来,她就会拿锤子砸死他。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那只怪物好像并没有被惹怒,要报复的意思。 相反,他发现拍出去的人是她后,第一反应竟是要俯身来看她的伤势,只是在她亮出锤子时止住了脚步。 离奇古怪。 夏漾漾甚至在那双红瞳里……看到了——懊恼? “你是谁?”她戒备地问道。 “……” “为什么不敢露出真面目?” “……” 红瞳怪没有吭声,只是垂眸看着她,像是在思考怎么处理这个多余的、两次撞见他作恶的人类。 它静谧得像一座黑陶雕塑。 窗外的风,将他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 可夏漾漾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张笼罩在黑暗中的脸。 许久,他转身离开了。 没有对她做任何残忍的事。 夏漾漾收了锤子,立即跑去看绿老头的伤势,他的血已经流尽了,浑身凉得像坠入冰窟一样。 可他偏死死撑着一口气,抓住夏漾漾的胳膊。 像是极尽全力,要告诉她什么。 她看到他的嘴在开合,但她听不清,便只好把耳朵贴在他唇边。 他的嗓音如破了洞的风箱,沙哑粗粝,呼哧呼哧的血气喷洒在她的耳朵上。 这回她听清了。 他说只有两个字:“圣,圣圣……子。”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彻底失去力气,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 夏漾漾来到圣子殿,小精灵小心翼翼将殿门拉开一条缝隙,飞出来。 透过殿外的烛光,能看到侧卧在床上熟睡的塞缪尔。 “漾漾姑娘,你怎么又来了?”小精灵很是意外。 “圣子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夏漾漾压低声音。 “您问这个做什么?” “啊没什么,我刚刚在殿外碰到一个人,很像圣子大人。” “那肯定是你看错了,您前脚刚走,大人后脚便回来了。” “他回来时,跟走时有什么……区别吗?” “能有什么区别呀?漾漾姑娘,你今晚真的很奇怪……” 夏漾漾嗅到空气中有一丝甜腥,那把手术刀锋利无比,她刺得很深。 精灵圣子的血虽然可以拯救精灵,但却对自身无效。 她忽然感觉背后发冷,像被一双幽深的眼睛在黑暗处凝视着。 夏漾漾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回头,可背后除了巨型盆栽,黑黢黢的走廊尽头什么都没有。 风吹枝叶传来沙沙声。 当她再次回头时,她面前突然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她脸色唰一下惨白。 第49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0) 呼之欲出的叫声被她压在舌底。 塞缪尔从头到脚都是雪白,左手秉着烛火,跳跃的火舌将光映在他一侧的脸上,为那双褐眸染上一层红色。 而另一侧的脸颊藏在阴霾里,诡谲得如同幽灵。 夏漾漾往后退了一步,他便跟着往前迈一步,步步紧逼,深红色的眼睛始终不变地注视着她。 他连眼皮也不需要眨动。 就在她心动如擂鼓,即将问出盘旋在脑中的那句——你就是那个杀了大长老和绿精灵的怪物吧? 塞缪尔率先开口,把她张了一半的嘴堵了回去。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到她的左脚:“你受伤了。” “……” 夏漾漾身体肌肉紧绷着,如同蓄势待发的箭,水灵灵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 “你这个程度的烫伤不处理好,会感染。”塞缪尔仿佛看不出她的戒备一样,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转过身往殿内走去,见夏漾漾没跟上来,微微侧首:“怎么了?过来。” 夏漾漾站在阴影里,沉默半晌,提起脚步,跟着他走进殿去。 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她觉得这扇高至殿顶的辉煌殿门,像只张开的深渊巨嘴,把她吞噬进去。 * 夜晚的殿内没有一只小精灵,连刚刚交谈的那只也没了踪迹。 在静谧笼罩下,空气中弥漫起一种令人发抖的冷意。 少女莹白小巧的脚被握在男人掌心,像一脚踩进了雪里,她卧在床上,两手往后撑,手心里攥着白色的长绒棉床单。 高贵的精灵圣子此刻单膝跪着,象征圣洁的白纱曳在地上。 他正将最昂贵稀有的烫伤药,洒在翻开的血肉上。 如果是以往任何时刻,这一幕都让她容宠若惊,可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如坐针毡。 回到光线下的塞缪尔是如此的熟悉。 脸仍是那张脸,貌美、庄重、神圣,如同系统资料简介里描述的那样…… 可她无法断定,在这张绝世的皮囊之下,究竟是一个嗜杀同胞的怪物,还是一个真正充满悲悯的精灵圣子。 她其实并不介意他究竟是哪一类,毕竟上一世再血腥的场面都见过了。 无论哪一类,都改变不了她需要一个孩子的事实。 她唯一介意的,是真相。 “塞缪尔大人,绿精灵死前让我来喊你。”夏漾漾盘算清楚后,反倒镇定下来,“那个红瞳怪物又出现了。” 她观察着塞缪尔的反应。 他上药的动作一顿,将她的脚暂且搁在膝盖上,而后旋上药膏的白玉盖子。 他仰头看向她,眉心微缩:“你也看见了?” 夏漾漾脑子里一刹那晃过无数种回应,唯独这一种,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也? 她脸上浮现一丝迷茫,拧起眉心:“还有谁看见了?” 塞缪尔收敛气息,垂下眸子,答非所问:“这件事不要声张,如今精灵族外患尚且难敌,如果再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怪物,精灵民众将会陷入恐慌。” “那就放任他作恶吗?这对精灵们来说,岂不是太危险了?” “这只怪物只在夜晚出没,在落网之前,我会下达禁宵令。” “可绿精灵呢?他去世了,明天早上所有精灵都会知道这件事,这要怎么瞒?” “绿精灵去世,最大的问题不是在这儿,漾漾。”塞缪尔似乎也发现今天的夏漾漾格外执拗。 他从地上站起来,他复杂的神色中萦绕着淡淡悲伤与疲惫。 “只要我想瞒,民众总是会信的。” “……” 他用一个真正领导者的眼光,从最宏远的角度,来看待一个精灵的去世。 而不是像她一样,被唯一在意的真相狭隘了视野。 “精灵伤患集中营离不开绿精灵的疗愈力量。”塞缪尔走到窗边的栏杆处,金银花从窗外探进枝桠,“那里需要有一个人来代替他,而且,伤患集中营无法容纳更多的伤患了。” 夏漾漾心“咯噔”一声,视线追随他的身影:“你要去伤患集中营?” 塞缪尔回过身来,背靠在栏杆上,金银花便如同在他身后盛开一样。 皎洁的月洒在如缎的金发上,他的眸子仍然像冰一样,面无神情: “不,我要去战场。” “……” 夏漾漾严重怀疑,如果他真的是红瞳怪的话,那他这毫无疑问是在转移注意力。 可心脏却不自觉因此揪了起来。 万一……万一,他真的不是呢? 他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塞缪尔真的是红瞳怪,那他对谁下手不行,为什么偏要对绿精灵下手? 难不成他癖好怪异?只挑年老的精灵? 绿精灵在精灵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塞缪尔杀了他,毫无疑问是置自己于生死危亡之地。 他没有理由那么做。 她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来人非常急切,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凌乱的响声。 “圣子大人!” 两人一同望去,是尤克里。 他衣领外翻,头发烧焦,规整的绿袍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数层,沾染点点血迹,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搏斗。 尽管努力平息,仍改变不了剧烈起伏的胸腔,他看向塞缪尔: “我…抓住‘它’了。” 夏漾漾脸色怪异无比。 什么……?! 塞缪尔眼神变得锐利,已经从窗台处往外走:“关在哪儿了?” “审判地牢。” “带我去。” “是。” 两个人亦步亦趋,夏漾漾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我也去。” * 地下监狱潮湿闷热。 夏漾漾在看到牢笼里的火族怪物时,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它有一双红色的眼睛,全身上下都被绷带缠绕着,蜷缩在角落里,脊背上深可见骨的刀伤,洇红了绷带。 看起来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尤克里随口提道:“圣子大人跟我在水晶湖商议战事,遇到了这只重伤逃跑的火族怪物。” 夏漾漾握着笼子的手紧了又松,最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捉住了就好。” [还好不是他。] 审判官为火族怪物宣判死刑,呆不多久,几人便一齐离开。 塞缪尔站在长满青苔的楼梯上。 在即将离去之前,回过头,视线掠过那困笼之中早被拔去舌头的火族。 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 * 一晚上夏漾漾的心情跟过山车似的,这会儿松懈下来,只觉得疲惫传向四肢五骸。 尤克里中途回了审判殿,路上只剩下夏漾漾和塞缪尔。 夏漾漾直觉是朝着圣子殿走的,但好像实在是太困了,即便她努力掐自己大腿外侧保持清醒,都难以做到。 眼前视线模糊,她一头栽到地上……不,是一个冰冷坚实、蓄谋已久的怀抱里。 那种熟悉诡异的被什么可怕视线盯上的感觉,令夏漾漾睡梦中都头皮发紧。 兴许是对于危险的直觉,她猛地睁开眼。 一双放大的血色眼瞳,撞进她的视野。 夏漾漾用力闭上眼再睁开,那眼瞳又变成了深色,融入藏蓝色的夜里。 她唇舌冰麻,一股浓浓的甜腥味儿在口腔中蔓延。 见她醒来,那堵住她唇的东西也移开,塞缪尔两臂撑在她身侧,舔了舔唇瓣,从她身上坐起来。 夏漾漾脑中的一根弦“啪”一声断了。 她呈大字型,在地上僵滞地躺了许久,久到她意识到自己身处一片辽阔无垠的旷野。 久到她数出框在她视野里的星星有365颗。 可即便这样,再开口时,那被风吹拂的一缕金发划过她的脸颊。 她的嗓音仍是不住地染上颤音:“塞缪尔大人,您在……做什么?” 第50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1) 塞缪尔波澜不惊,指向她被烫伤的脚:“为你疗伤。” 在吞了他的血后,烫伤的皮肉生出粉嫩的新肉,已经在表面结上一层痂。 夏漾漾看了眼脚,心中明白他的好意。 只是,精灵和人类有文化鸿沟,她认为自己有义务告诉他,在人类的世界中,亲吻这种亲密行为只发生在相爱的一对男女之间。 她打好腹稿,撑着手臂起身,认真对身侧纤尘不染的精灵道: “塞缪尔大人,您的好意我终生难忘,只是人类与精灵并不相同,我不需要您用这种方式喂——唔??!” 塞缪尔再次衔住她的唇吻上去。 这一次,她瞪大眼珠,无比清晰地确定目前这种状态,是在接吻。 不是意外,不是疗伤,而是真真切切的男情女爱。 “我说谎了。”塞缪尔额头抵着她的,蹭了蹭她通红的鼻尖,唇角绽开笑容,“其实不是疗伤,我只是享受这种滋味。” 夏漾漾困惑迷茫,心乱如麻,手臂垂在他肩膀上:“……为什么?” 眼前的精灵让她无比陌生。 塞缪尔托起她的脸颊:“因为是你,你跟任何精灵,任何人类,都不一样。” 他的眼睛像东太平洋的暖流,吹过旷野。 积雪融化,大地回春。 他忽然又说:“你愿意给我一样东西吗?” 夏漾漾仍然摸不着头脑,可强劲的心动狂风骤雨一样砸着。 好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般,眼瞥向远方的雪山。 “不行,你会被自然抛弃的。” 他说过,被玷污的精灵,会被精灵族抛弃。 眼前的人忽然沉声笑了:“漾漾,你还是不了解自然的力量。” “……” “花草树木被玷污带来的是枯萎和死亡,可山峰不会,十年、百年、万年……它矗立在那儿,便会一直在那儿。” 夏漾漾被他说的心动神摇,她又怎么不想快点完成任务? “为什么在临走的时候?”她甩了甩脑袋,问道。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 “是啊,你说,你要救精灵族,要救我……我答应你,战争会胜利的,我也会活着回来。” 夏漾漾确实说过。 并且正在为此一直竭尽全力着。 可……这样做了就可以了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为什么以往从没圣子这样做过? 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可又想不到是什么。 眼前的精灵通体雪白,似乎只要稍用力气,便能在他身上肆意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无论红的青的,紫的粉的…… 而让那张清冷圣洁的脸,沉沦在自己的身躯上——她将见到所有人未曾见过的、截然相反的塞缪尔。 这种念头一冒出来,毫无疑问是最猛烈的情药。 塞缪尔再次吻向她,却是一路向下。 他双眸像两个漩涡,勾魂摄魄地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我不懂,你教我。” * 夏漾漾醒来是被冻醒的。 她的睫毛上覆了一层冰霜,肌肤也因为冰冷而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她睁开眼,呼出的白气氤氲了视线。 致使眼前一片茫茫的白……她也以为是呼气导致的。 她撑着手臂从草原上坐起来,拢着身上勉强避寒的白纱,塞缪尔已经不见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两只都干净光洁,丝毫受伤的痕迹也看不出。 可眼前无法褪去的白色,让她心生不安。 那似乎并不是什么雾气。 她站起来,朝外走了两步,一脚踩在冷意钻心的柔软雪层上。 不是错觉,是雪。 只有自己所在的一圈,草色碧青,而视野往外无尽远眺,一整片辽阔的草原此刻尽数被冰雪覆盖,俨如隆冬。 夏漾漾像困笼之兽,在原地不停打转,最后,指尖发颤地掩在唇上。 “我都……做了些什么……”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蜘网一般越织越大。 她要去看精灵森林怎么样了。 视线在此时掠过绿草之中一片暗红色,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 踩着雪跑出去十几米后,又隐约觉察出不对,返了回来。 她蹲下身去,用手拨开绿草。 暗红色血迹中掺着冰渣,不只一处的草叶,血被蹭得到处都是,她扒开白雪,连雪底都是。 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她的血,她的脚伤早愈合了。 而且昨晚是她在上方,那这血只能是塞缪尔的…… 不知为何,像潜意识里的直觉一般,她脑中一闪而过昨晚,那只她捅入红瞳怪身体里的手术刀。 毛骨悚然的滋味涌上心头,使她手臂浮起一层颗粒。 不,不对。 火族已经落网了,她不该再想这些。 可那红瞳怪看时她的眼神,在她头脑中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夏漾漾:[塞缪尔好感度多少?] 系统:[塞缪尔,目前好感度85.] 85的好感度说高又没有一心一意那么高,说低他又偏偏是爱着你的,正正好好空出一块儿,她捉摸不透的私心。 塞缪尔受伤了,她猜测,应该是跟尤克里一起去追红瞳怪时受的。 她不禁有些担心,塞缪尔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去战场实在危险,可他受了怎样的伤? 估计只有去问问那个火族才知道。 是的,她只是想问问塞缪尔受了多严重的伤,绝不是因为怀疑了什么。 那她必须跑快一些了,火族的死刑时间是——今日午时。 然而,等她跑进精灵森林,跑到空无一人的街道……她停下脚步。 不用跑了。 眼前的精灵王国早已不复往日。 它被冰雪覆盖,像水晶球里的冰雪王国,家家户户门窗里看不到丁点火光,天空仍不断飘落鹅毛大雪。 夏漾漾两只脚失去知觉,被眼前的场景撼住。 塞缪尔, 你知道会变成这样吗? 你真的,是在保护精灵族么…… 夏漾漾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地下监狱,冰封的速度蔓延到地下的青苔藓石阶上。 像有生命一般,仍在以缓慢速度顺着台阶往下爬。 那只火族抱着手臂,缩在笼子的一个角落里,夏漾漾一出现,一双火红的眼睛径直看向她。 “你应该认得我,我撞见了你两次‘猎杀’精灵。”夏漾漾走到笼子前。 火族精灵似乎在努力辨认,许久,缓慢地摇了摇头。 “昨晚你打伤了精灵圣子,怎么打伤的?你伤他哪儿了?” 这句话里似乎有他的逆鳞,他突然极具惊恐起来,开始疯狂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本就缩在角落里,更是往里不停挤。 可他根本退无可退。 手脚捆缚的锁链响声刺耳。 夏漾漾:[它为什么不说话?] 系统:[哦……它被人割了舌头。] 割舌头?? 夏漾漾:“谁割了你的舌头?” 火族不停摇头,甚至更激烈地拿头去撞铁栏杆。 夏漾漾蹲下身,她脑子转了转,她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柔和的嗓音:“你告诉我,谁割了你的舌头,我偷偷放你出去。” 火族撞栏杆的动作一顿,夏漾漾又说:“你看出来了,我不是精灵,我是人类,今天我自己来的,也是为了逃离精灵族……” 火族仍然抱膝蜷缩着,夏漾漾丢给它一截烧黑的木棍,它拾起木棍,防备但仍颤颤巍巍地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族的文字。 夏漾漾看不懂:[啥意思?翻译一下。] 系统也皱起眉:[奇怪……它写的是“精灵首领”] 夏漾漾:[就这点吗?它还说了什么?] 系统:[他说—— “精灵首领割掉了我的舌头,并把我伪装成他的样子……”] 第51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2) 大雪连下十日,之后便是漫长无边际的阴云。 太阳再也没有临幸过这片森林。 银装素裹的山脉之下,出现一条浩浩汤汤的银黑色长线。 那黑线越来越粗,越来越长。 他们整齐划一的踏行使地面震颤,冰封的湖面被震出道道裂痕,雪松上的积雪抖动,砸在瘦骨嶙峋的小松鼠头上。 巍峨肃穆的军队从远方归来,他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没有欢呼的精灵,没有热烈的迎接,只有一片死寂和悲哀的气息。 塞缪尔一身韧性极强的轻质骑装,骑在一头雪豹身上,他体态修长,腰间系一条细长皮带,挂着短剑与银质匕首。 长时间在战场上厮杀,使他完美融合了精灵的优雅与战士的坚韧。 一双褐色眸子如鹰隼般锐利。 他打头骑行在最前方,远处圣子殿里飘出的暖光吸引他的注意。 他高举起手,向身后雄壮强健的精灵们示意,他们原地等待。 他则翻身下地,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孤身朝圣子殿走去。 圣子殿外的廊道也被冰雪侵蚀,巨型盆栽落光了叶子,眼前高耸的金色殿门,每一道花纹都生满冰霜。 但跳跃的暖黄色光芒,仍是从底部的门缝泻了出来。 塞缪尔以手推门,“吱呀”一声细响,殿门应声向里打开。 柔软温暖的橘色光芒洒在他脸上。 塞缪尔被眼前的场景所惊,殿内的精灵们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齐齐朝他看去。 这座宫殿已经被改造成了老弱病残精灵的休养所。 奢华的家具都不见了,改成尽可能多的床榻,上面栖着奄奄一息的精灵们。 殿中央一只大型火炉源源不断提供着热量,使这里温暖如春。 这简直是天才的设想。 唯独气氛死寂得可怕,精灵们看他的眼神陌生、畏惧、甚至带着厌恶和恨…… 塞缪尔忽视耳边杂乱的心声,视线落向一片绿色中的一抹火红上。 她正在将一碗绿油油的热汤喂给一个蘑菇小精灵。 他听到自己心跳加快,对着那道身影唤出声: “漾漾?” 少女裹得温暖严实,红色斗篷的帽子上围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将她小巧的脸蛋苹果似地托在里头。 她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回头看他时,鼻尖和脸颊仍染着红色。 她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回过头。 跟小蘑菇轻声地说了几句话,随后朝殿内一角走。 塞缪尔眼中闪烁着一种特殊的光芒,透过瞳孔,犹如晨曦的第一缕光。 他提起脚,踏了进两步。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回人类世界——” 而他所到之处,生出霜雪。 严寒犹如鬼怪,从敞开的殿门爬行到内部,在殿顶的复古吊灯冻上一层冰。 精灵们恐惧极了,如潮水一样狼狈地往后退去。 少女扭过身来,快步拦到他身前,一柄漆黑长枪“咔哒”子弹上膛,抵到他的胸膛上。 塞缪尔嘴角笑意僵滞。 少女往昔最美的眼睛,此刻如同冬日里凝结的冰晶。 清澈而冷冽,没有一丝温度。 “看来这儿并不欢迎你,伟大的胜利者。” * 新精灵王雪宫。 白绒绒的雪团子从夏漾漾头上,跳到她的手背,又跳跃到塞缪尔的肩头。 塞缪尔把它握进手心里,又放到少女的双膝上,试图吸引她的视线。 “叽叽!”小雪团发出能萌化人心灵的叫声。 塞缪尔轻笑一声,指尖温柔抚摸小雪团:“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些花花草草中诞生的才算精灵?雪精灵难道不算精灵吗?” 夏漾漾面无神情地坐在软椅上,对他的话不听也不理,挺翘的鼻尖朝向窗外纷飞的雪花。 “你看它们多可爱?”塞缪尔把小雪团托在她眼前。 夏漾漾又立即别开脸,朝向另一侧壁炉里燃烧的炭火,粉唇抿得更紧。 塞缪尔耐着性子哄了半天,却无效果,两指揉着眉心,后背倚到软椅上。 “我并不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果,我的确知道那样做会带来暴风雪,但我也以为那只是一阵子,没想到风雪会一直延到今天。” 夏漾漾阖上眼皮,轻轻颤动的睫毛显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炉火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一滴晶莹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颚。 系统:[对感情到位非常好,接下来念我给你准备的台词啊,在心里默念。] 夏漾漾:[你确定我们两个的对话不会被他读取?] 系统:[放心吧,什么禁术比得上我这个超级外挂?] 塞缪尔走的这一年,尤克里也死了,她意外得知了大长老死前手里紧握的那张纸的秘密。 她把所有线索连成一条串,才意识到,原来塞缪尔一直在读所有人的心声。 夏漾漾气也气了,也恨也恨了,但最终兜来绕去还是怪到自己这个见色眼开的毛病。 系统早提醒过她ss级攻略难度,她该心有防备的。 不过也算阴差阳错,塞缪尔戒备心太高,如果不是前期被鬼迷了心窍,也不会那么顺利把好感度刷到这么高。 不管怎么样,任务得完成,她一走了之了,对于塞缪尔没有任何损失。 倒不如利用他的欺骗继续演下去,报仇雪恨,再踹崽跑路。 [这一年来,每死去一只精灵我都觉得身上的罪孽多了一分。 我把未死在严寒里的精灵带到圣子殿,冷了去凿炭火,渴了去煮积雪,饿了去打猎。 一个没有治愈能力的人类,硬是把绿精灵的那一套体系全学了过来,夜以继日地照顾精灵们。 每一天每一天,我盼着太阳能从云层中出来,可又每一天每一天地失望。 这么多的失望,我无处宣泄,日夜累积在对他的恨里。 人类也畏惧寒冬啊。] 夏漾漾念完表情扭曲:[这他能信吗?] 系统:[感情饱满,语序正确,逻辑畅通,没问题啊。] “对不起,你受委屈了。”一个坚实宽阔的怀抱将她拢住,塞缪尔声线喑哑,似乎也在强摁住心中波涛汹涌的情愫。 曾经可望不可及的矜贵圣子,此刻,单膝跪在她的身前。 是对自己欺骗的认罪,也是对爱人的挽留。 “但你不能什么都不跟我好好说,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夏漾漾睁开眼,恨意的水光在眼眶中流动:“你根本没有要好好说话的样子!” 塞缪尔右手抚向左肩:“我以雪山起誓,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夏漾漾:“那就松开我!” 原来,少女并非心甘情愿坐在这只金竹节白软垫的椅子上的。 她的双手双脚分别被冰锁链固定在椅子上,腰间也被锁链缠绕着必须紧贴靠背。 绑她的人十分小心,在冰锁链下,贴着她的肌肤处,都垫上厚厚柔软的棉花。 塞缪尔看向地上断成两截的长枪。 里面弹药已经空了,新装横的宫殿被它袭击得如同废墟,吊灯砸着地上,壁画歪斜摇摇欲坠,盆栽、木桌、书架全都毁于一旦。 系统:[你太猛了主儿……] 夏漾漾:[我承认这有点儿私人报复在里面。] 塞缪尔语气无奈,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丝宠溺:“除了这个……” “……” “漾漾……即便没有这场战争,到了冬季,精灵们依旧会死亡,第二年春天又会有新精灵诞生,大自然的规律就是这样,新陈更替,周而复始。” 塞缪尔垂下眸子,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手中的肌肤细腻白皙,美好的触感犹如软玉。 “所以你就任意决裁精灵的死活?” “我是为了精灵族,为了最终的胜利。” “你是为了你自己!” 兴许这一句话刺痛了塞缪尔,他手上的力道弄疼了她的手背。 视线转而对上她的眼眸:“漾漾,是你告诉我,说服我,战争的胜利不是领导者的责任,所有的精灵应该团结起来,共克时艰。” 夏漾漾眼中划过不解,她没反应过来:“所以呢?” 他有照她说的话做吗?在哪一方面? “所以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精灵族最终的胜利,这是所有精灵喜乐见闻的结局。” “……” 塞缪尔的声音平静如水,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石块,沉稳地落入湖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而不是那些颠倒三观、惊世骇俗的言论。 夏漾漾身体不自觉后倾,她花了极大的精神才容纳这句话。 后知后觉,尾椎生出一阵寒意,蔓延到全身。 “你觉得你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吗?他们连选择自己死亡的机会都没有。” 塞缪尔眉心微拧:“照搬你们国家的做法,精灵们一样会死去,至少我让他们与亲朋好友团聚着死去,而不是死在敌人的枪炮下。” “不,你让他们死在了稀松平常、毫无意义的一场寒冬里。” 第52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3) 第一次谈话以崩盘告终。 塞缪尔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忘掉过去的精灵森林,来适应这个崭新的冰雪世界。 她被他抱上雪豹的脊背,屁股下矫健的肌肉起伏,让她无法坐稳。 身后便紧跟着挨过来一个铁一样硬的胸膛,两只手臂从后侧伸到前方,拉住雪豹的颈环,稳稳地环住她。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再是熟悉的白玉兰花儿香,而是一种更为清冽的雪松气息。 夏漾漾拧起眉心,看向在精灵森林安家落户的新精灵。 这些精灵是跟随塞缪尔从战场上回来的。 他们怎么不惧寒冬? 正想着,塞缪尔驱使雪豹前行,已经开始介绍道:“这些都是杉树精灵,生长在雪山脚下,却又有不同品类。” “那些劈柴的寸头青年是冷杉,那些生有络腮胡的是雪杉,另外那些最高挑的壮汉是铁杉……” 夏漾漾神色恹恹的,毕竟任谁被绑着双手看风景,都会这样。 他一介绍,她就扭过头去看另一边,他便又顺着她的视线介绍新的。 “那是冰精灵,她脾气不好,因为只在冬季诞生,寿命短暂……” 他似乎一介绍起这个新精灵国来,便生机盎然,朝气蓬勃。 反倒不像一直生活在森林里的精灵。 他们越过城镇、街道与冻湖,来到被积雪覆盖的森林里,在这片森林之后,便是庄严肃穆的雪山。 雪豹跑到这儿停下来,去啃一只被冻僵的野兔。 夏漾漾焦急地“哎”了一声,塞缪尔立即一巴掌打在雪豹头上。 雪豹委屈地呜咽了一声,把沾了一嘴口水的兔子又吐到地上。 夏漾漾扭动腰肢,滑下豹子的背,塞缪尔怕她摔倒,施法解开她手上的束缚。 他看她小跑过去,把小野兔捡起来,擦干净上面的口水。 夏漾漾:[多好的兔肉。] 系统:[嘘——!你不怕他读心了!] 夏漾漾:[我相信你,统爷儿。] 塞缪尔坐在雪豹背上,红色狐裘的少女,如冬日里的一抹烈焰,在雪地中格外耀眼。 她担忧地把小野兔抱进怀里暖,又用两手快速搓它的身体,直到小野兔前爪扑腾两下,她才舒展开眉心,把它暖进怀里。 她是他见过最善良真诚干净的女孩儿。 所以,他无比纵容她再见到他时的愤怒,更理解她对于精灵亡故的悲痛,他愿意跟她解释,愿意给她时间,让她去适应。 他最喜欢她的善良与坚韧,偏偏此刻又是这点最让他头疼…… 身下的雪豹爪子抛着雪,哀嚎了一声。 塞缪尔一抬头,注意到那抹悄无声息、越走越远的小身影。 他的爱人有点儿小聪明。 她假装抚摸着怀里的小野兔,实际上小心翼翼倾斜脑袋,用余光瞥他,发现他在出神后,便往密林深处挪动步子。 在跟他对视上后,更是直接跑起来。 塞缪尔确实刚刚在出神,他想,既然自己拥有一个善良的爱人,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一点呢? 夏漾漾肩上突然落下一只手,将她按在原地。 她紧绷的神经被突然吓一跳,几乎要弹起来,却强忍住了。 塞缪尔踩在雪里仿佛无声一样,他宽容地不计较她的落跑,因为他总是能轻松把她引回正途。 他拢着她一侧的肩膀,为她遮住风雪,带她沿地上的脚印往回走: “或许我本来也不该在森林里,我该生活在雪山下,那儿才是我真正的家。” 夏漾漾下意识敷衍地应声:“嗯,对。” “现在这个崭新的精灵族有什么不好呢?我的皮肤不适合阳光而是这样的阴沉雪天,我有本就强健的同胞,他们即便不食用血液也能保卫精灵族。” “我一诞生,精灵们便对我朝拜,把我带来精灵森林,却没有问我愿不愿意。” “一直以来,是精灵族需要我的供养,而不是我需要精灵族。” “漾漾,就如你说的,现在只是一个被绑架的灵魂挣开了道德枷锁,我不想再活在那种自我奉献之中了。” 塞缪尔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脆弱,那是一种在坚强外表下隐藏的柔软。 让人不禁心生怜悯,想要伸出援手,为他驱散心中的阴霾。 夏漾漾刚开始还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些。 听到这儿,便明了起来了。 他这是像让她换个角度,去理解他,包容他。 可这全是伪装,夏漾漾知道,原来有人能比她还善于用外表去谋取利益。 “那你又好到哪儿去呢?”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笑。 仿佛在嘲讽他自以为聪明却实际上漏洞百出的伎俩。 两个人仍一步步向回走着,地上两排脚印,一大一小,挨得很近。 夏漾漾用极轻的语气,撕下他华美的面具:“你真的有你口中那么可怜无辜吗?你杀了大长老,杀了绿精灵……” “……” “在被我撞破之前…或者连我在的那段时间,你也一直都有吞噬精灵的习惯,你说你在供养精灵族,可如今森林精灵们濒临灭族,难道不算是你的报复吗?谁也不要把罪过全押在谁头上。” “……” “你甚至也数次想杀掉我吧,只是没成功罢了。” 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凿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的箭矢,直指问题的核心。 寒风急啸,两个站在原地的人分开,相对而视。 “你这是怎么了?”塞缪尔语气轻松,贴心地帮她把帽子戴上御寒,“看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夏漾漾却用力拍开他的手,红印子留在那只雪白的手背上。 寒风把她的帽子吹掉,她眼眶通红,其中恨意闪烁:“你别想再用这一套来骗我了,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红眼睛的怪物!” 塞缪尔不顾她挣扎,将帽子再一次扣在她的头上,纤长灵巧的手指在她下颌处,把固定的红绳系好。 轻柔拂去落在她睫毛上的雪,好似这样就能拂去在她眼中,自己肮脏伪善的过去一样。 他揽着她,继续朝回走。 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被轻轻吹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重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53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4) 今夜雪花飘得格外大。 夏漾漾捧着暖手炉,站在紧闭窗户的阳台上,仰头望向天空。 有几道闪烁的流星划破云层,拉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在远处的塔罗瑞斯山脉上。 似乎冥冥之中,预示着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去了。 “天上有什么?”塞缪尔从身后贴过来,为她披上崭新的皮毛油滑的虎皮披肩。 夏漾漾突然想起一个梗,用在此时融情于景。 “当你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时,你就会发现。”夏漾漾道。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不排斥他在日常生活中的靠近,塞缪尔心底升起一层小心翼翼的喜悦。 “发现什么?”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发现有个傻*跟你一起看天。”夏漾漾看夜空的兴致也没了,转身离去,肩膀一抖,将新虎皮披肩抖落在地。 塞缪尔不懂人类口中傻*的意思,不过,从其在一个句子中的重音来看,绝不是什么好话。 他把虎皮披肩捡起来,拍去上面灰尘,放在她休憩的床上。 他看得出来,自己的爱人是想惹怒自己,好一怒之下再也不困着她。 他可舍不得放走她。 如果放她去人类世界,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塞缪尔走到壁炉边,忽然横打将她抱起,惹得爱人惊呼一声,又如愿地被她的手臂环住颈。 爱人腰身陷进柔软床榻里,他倾身压上去。 这么多天了,他发现只有在这一件事上,她对他无比纵容。 当然,除了第一次。 第一次的时候,她用藏在枕下的匕首,几乎捅穿了他整个肩膀,血腥又野蛮,回味无穷。 但他并不觉得生气,精灵族漫长的圣子生涯,使他擅长情绪稳定。 他明白,她对他的恨总要有个出口。 只有在行这事时,那张整日顶着恨意的小脸,才会被极美的桃红色填满,像没有骨头的水儿似地攀在他身上。 他简直爱惨了她这副模样。 他喜欢看她眸中清醒的理智一点点淹没的样子,那比她一张吐刀子的嘴巴要诚实的多。 正如眼前的爱人,她小脸蛋红扑扑的,柳眉怒竖,一张唇粉盈盈的极其漂亮。 塞缪尔俯下颈去吻她的唇,被她侧脸躲过,冰凉的吻印在了她的唇角。 她从不让他吻他。 他掰正她的脸,满腹委屈地迫使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看向他: “漾漾,这么长时间了,你火也发了,仇也报了,我也按照你说的,悉心照料存活下来的森林精灵。” “……” “我承认之前犯下的过错,可我还是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呢?” 他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狡黠或阴霾,只有一种纯粹的无辜。 像是被误解的孩子,渴望着理解和接纳。 夏漾漾:[他管那叫悉心照料?话里话外拿精灵的死活威胁我,要我乖乖听话,简直就是强盗!要不是为了揣崽儿维持人设,我……!] 塞缪尔用脸蹭她的下颌:“杀大长老,是因为他偷学了精灵禁术读心术,如果被他读了我的心,我会没命的……那个时候的我,那么弱小,哪里有能力自保……” 夏漾漾:[呵呵呵,大长老要听见这话,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 塞缪尔:“我本来没想对绿精灵动手的,只是我的血要被他们抽干了,想去绿精灵那儿的血库补充一点……结果他撞见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难道,那也要怪我吗?” 夏漾漾:[绿精灵:啊对对对,怪我,都怪我。] 系·大晚上睡觉被吵醒·统:[你话要那么密的话,我可不给你屏蔽心声了啊?] 夏漾漾:[你醒得正好,我这么努力,为什么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人与精灵难道有生殖隔离吗?] 系统咂舌一声,开始劈里啪啦操作面板:[没有啊,难道人类的体温太高了,不适合小精灵着床?我研究研究。] * 芙蓉帐暖,一响贪欢。 洁白的床单上,金发与黑发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 塞缪尔小兽似地伏在她软暖的小腹上,似彻底灰了心,眼神都变得暗淡无光。 他喃喃自语:“难道……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夏漾漾现在对感情的躯体体现,已经拿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塞缪尔感觉到,那只正在抚摸自己脊背血痂的手顿住。 身下人睫毛轻颤了颤,她喉咙动了动,似是想否认什么,但话语在口中绕了一圈又被狠心地咽进肚子里。 她彻底别开脸,闭上眼睛。 塞缪尔得不到答案,声音更加沉闷:“漾漾,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吗?” 身下人身体绷得更紧了。 她的手揉捏着他柔软的长发,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塞缪尔,我——” “笃笃笃——” 敲门?不,是敲窗玻璃的声音,打断了夏漾漾的话。 塞缪尔脸色阴沉下去。 不一会儿,窗外又响起敲击声,声音很小,却比刚刚急促:“笃笃笃——” 塞缪尔想摁住床上的人儿,可她已经快速翻身坐起,一件一件衣裳往身上套。 她脸色难看,似乎没料到自己私下跟精灵们通信的事,会正好被塞缪尔撞见。 塞缪尔看向她,但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她蹬上雪地靴,跑去窗前开窗。 窗外是所有精灵里最耐寒的小蘑菇,小男孩被冻得脸发蓝,他满脸都是结了冻的泪花。 一看到夏漾漾又哭起来:“漾漾姐姐,先知爷爷要不行了,呜呜呜呜呜……你一定要去见他一面,他说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 夏漾漾一听,脸上浮现焦急,又极力镇定下来:“好,你先不要哭,我这就跟你过去。” 她把暖手炉塞到小蘑菇怀里,自己则一只脚蹬在了窗台上。 从这行云流水的熟稔度,可见在塞缪尔眼皮子底下,她没少偷翻了窗溜出去。 “站住!”一道冷煞强硬的嗓音从脑后响起。 小蘑菇脸“唰”一下惨白无比,夏漾漾也是脊背僵硬。 她垂下头似乎在竭力隐忍什么,使她两颊的肌肉一动一动的。 随后,她回头看向塞缪尔,两只眼眶发红:“你别逼我真的恨上你。” 夜色如幕,雪花不断从窗外飘进来。 她不是精灵,却比任何精灵都像精灵。 塞缪尔抿起唇,往更远处让开,指了指左手边: “走正门。” 少女表情一怔,那简单的三个字在她脑海里,需要片刻才能被消化理解。 她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像是星辰突然点亮了夜空。 让她整张面容变得生动。 她试探地把脚收回来,朝门的方向走了两步,见他虽然黑着脸,但依然没有阻拦,便快速跑了起来。 拉开门的时候,塞缪尔在她身后补上一句:“我等你回来。” “嗯。” 少女随手把帽子系在头上,火红的身影消失在扶梯转角。 * 精灵圣子殿。 所有精灵围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圈,把垂垂老矣的先知爷爷围在中央,夏漾漾则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大家脸上写满了悲伤和不舍,眼中闪烁着泪光。 先知爷爷是森林中的龙血树。 有八千多年的岁数了,据说精灵森林存在的时候,先知爷爷便和森林女王一起维护森林的和平。 先知爷爷的呼吸微弱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与生命做最后的抗争。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好孩子。” “……好。” “塞缪尔他本性并不坏,没有一任圣子的心性是坏的……但他一意孤行太久了,以管窥天,对精灵充满偏见……你要好好劝他,我怕再不回头,等他受到大自然的惩罚时……一切都晚了。” “若塞缪尔不听规劝,那就只有他的孩子诞生才能化解当前的局面……孩子,我说这话,绝不是要你一个人硬撑,你已经为了精灵族做了太多太多了……精灵族无以为报。” “我死后,你就把我尸骨化成的龙血石,时刻戴在身上,它能在关键时刻帮你。” 先知爷爷的手温暖而颤抖地握着夏漾漾的。 夏漾漾用力回攥他的手,眼中含着泪花,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了爷爷,您放心吧。” 得到少女肯定的回答,先知爷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双目看向正上方。 仿佛透过殿顶望到蔚蓝的天空,和欢声笑语的精灵森林。 “精灵森林的劫难始于他,也必将终于他,森林不会灭亡,雪山吞噬不了一切……” “但谁又能说,这场劫难对精灵来说,一定是坏事呢?” 他释怀又慈祥地笑着。 尽管身体已十分虚弱,声音也十分嘶哑,但每个字都充满了远古的深沉力量,仿佛是他一生智慧与情感的凝聚。 高傲的精灵族,以高山融雪饲养而生的精灵族,经受这一记沉重的教训,学会了反思与谦虚。 至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精灵圣子了。 精灵的制度需要革新,精灵的思想需要进步。 归根结底,精灵需要的,是一位强大的、足以引领他们走向繁盛的精灵王。 但这一重任,塞缪尔无法完成。 只有寄托于,他的后代了…… 说完最后两句话后,他通身化成绿色的梦幻光点,旋转着飘向圣子殿的每一个角落。 过多的光点从门、窗的缝隙飞出,如铺天盖地的绿叶,冲向厚厚的云层。 绵延了一年的风雪忽然停了。 阴云驱散。 浩瀚的苍穹干净透彻,没有一丝杂质。 月亮挂高。 森林精灵趴在窗前,雪山精灵则走出户外,大家齐齐望向空旷而深邃的夜空。 这一晚,星辰的光芒无阻碍地洒向大地。 第54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5) 夏漾漾把龙血石绑成吊坠,用黑绳串着,贴身佩戴在脖颈上。 “你要出门?”她回来时,正巧撞上塞缪尔面色不善地下楼来,便随口问道。 塞缪尔绷着的一张脸,在看到她出现后,终于松懈下来。 “不出门。”他和煦地走上前,绑她把染了一身冷霜的披风解下来,挂到衣架上,“先知爷爷怎么说?” 塞缪尔虽然厌恶精灵们肮脏的心思,但对于这位大地一样仁厚宽容的龙血树精灵,总留有几分敬重。 但这似乎提到了爱人的伤心事。 “关你什么事。”她垂着眸子,连鞋子也不换“噔噔噔”跑上楼。 [反正他也从不在意森林精灵的死活。] 他听到她心声这么说,攥紧了手中披风。 是,他不在意。 但精灵们谁又在意过他?他们不过当他是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血罐子。 那些没什么用的精灵,连自己的家园都要靠别人才能保护,走到今天是他们咎由自取。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本就是自然界的铁律。 * 又一年过去。 塞缪尔跟夏漾漾之间关系缓和了不少,尽管她仍没给过他几个好脸色。 但塞缪尔也摸索到了一些二人友好相处的规律。 囚禁、强制那一套是绝对行不通的,闹得最狠得那次,他也生出过将她锁在身边一辈子这种邪恶心思。 但她只做了一件事,就让他追悔莫及,再也不敢犯第二次。 那天,他端了她爱吃的蔬果,一如往常地推门进去,却不想,看到了让他终生胆寒的画面。 她两条腿倒挂在椅子上,身体却躺在血泊里。 地板上,入目所至全是血。 她一直维持着意识清醒,似乎就是为了欣赏他表情中的崩溃和绝望。 然后,她颤巍巍举起全是血的手,腕间是深可见骨的刀伤。 对他竖起中指,勾唇一笑。 那是他见过最危险美艳的笑,绽放在生命的边缘线上。 那一刻他呼吸被扼制,灵魂被剥夺。 他甚至分不清,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来自那迷人狂野生命力的震撼多一点。 后来,他才意识到,有些鸟儿是困不住的。 她生来便归属于天空。 你要给她自由,她才能活下去。 但要想让她心中的天平倾向你,你要把自己的真诚、尊重、平等、信任……一码一码地加上去。 时间会验证一切努力不会白费。 塞缪尔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巍峨的雪山,拥有漫长的生命。 * 春天到了。 立春那天,夏漾漾换了一件粉色的新披风,像一朵能恰出水儿来的桃花。 她迫不及待地出门,有小蘑菇早早地在外面等她。 他们拎着小篮子去往大森林的深处,寻找这座精灵森林最后一点春天的痕迹。 塞缪尔骑着雪豹,悠悠晃晃,远远跟在他们后边。 他大多数是没有存在感的,因为他白得跟雪很难区分。 但夏漾漾有时候,也会跑过来跟他分享自己的雀跃,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然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雪堆积的灌木丛里,探出了一只反光的玻璃镜头。 对着远处,人类少女与精灵和谐相处的一幕按下了快门。 “that’s amazing。” 镜头放大,落在那只雪豹背上盘腿坐着的雄性精灵,男人镜头后的眼睛被震惊,不受控放缩。 “it’s fantastic……!” 他喃喃的话音刚落,镜头中的精灵突然偏头扫来,那双美得惊世骇俗的凤眼,迸发出极骇人的杀意。 数根冰针破空穿碎他的镜头,他躲闪不及,被一根冰针直刺进眼中。 正在挖蘑菇的夏漾漾动作一顿,察觉到塞缪尔的异动,扭头看去:“怎么了?” “有东西。”塞缪尔面色平静,翻身从豹子身上下来,朝灌木走去。 平常的事物,像羚羊、野兔根本不会引起塞缪尔这么大反应。 夏漾漾赶忙把蘑菇捧进篮里。 见他站在灌木丛前不动,她也走过去,从他背后探出颈,看向灌木丛中—— 里面什么精灵都没有。 地上淅淅沥沥的血迹中,躺着一只被扣掉内存卡的碎裂摄像机。 * 夜晚。 夏漾漾辗转反侧,最后干脆也不睡了,靠着床头干坐着。 今天遇到人类的事,让她格外不安。 倒不是担心塞缪尔,她是急切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就是没有崽? 系统早就检查过了,两个人没有生殖隔离,也没有身体问题,这么长时间没崽的原因实在玄学。 塞缪尔察觉到了爱人的不安,也跟着坐起来,把她揽进怀里。 “几千年前,人类便与精灵族为敌,觊觎精灵的美貌将其而肆意抓捕、出售买卖,不过你放心,这儿有我,精灵族绝不会再像之前一样。” 夏漾漾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一年前先知爷爷的话,冥冥之中,预感这是一个刷好感度的契机。 她把系在颈上的龙血石解下来,系在了塞缪尔的脖颈上。 殊不知,五个月后的她,将无比感激自己这一心血来潮的举动。 龙血石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刻,短暂地焕发红光,而后变得普通平常。 红黑交替的纹路,上面还残留爱人温热的体温。 爱人第一次送他东西,塞缪尔眼睛亮晶晶的,宝贝得爱不释手。 “这是什么?” “随便捡的石头,觉得漂亮,能带给我好运,希望也能给你一些。”夏漾漾漫不经心道,系完后,坐了回来。 塞缪尔不信她的话。 他分明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担忧。 他一个翻身,将爱人扑倒,浅褐色的眼睛熠熠跳跃,像蛰伏在黑夜中兴奋的狼匹。 下意识想吻向她的唇,但在即将触碰时,犹豫停顿住了,转而,将那虔诚的吻落在了光洁的额头。 “给我生一个孩子吧,漾漾。” “……” 不然呢,他以为这一年他们在做什么?烙饼吗? 当然,她不能那么说。 她身躯僵硬,沉默半晌后,伸出指尖。 塞缪尔非常识趣地把自己的脸贴进她手里,他知道这张脸有多讨她喜。 爱人的眼神像欣赏一副世界名画一样,视线缠绕着指尖,从不辨雌雄的眉宇,深邃的眼窝,到高挺的鼻梁,再到那揉着淡粉色的两片唇瓣。 她用两只手轻轻捂住他的双耳。 但柔和的声音仍能透过指缝,传到耳朵里。 他听见她说:“塞缪尔,不要觉得心里有脏东西,那个人便是脏的。胆怯、利己、卑鄙、贪婪的情绪人人都会有,有人临阵逃脱,却为妻女挡下枪炮;也有人满嘴道德,却杀人如麻。 精灵也一样,你、我都一样,大家都不是非黑即白,你要知道,在复杂的心性中有一个灰色地带,叫做这个人还不赖,那个人也不错。” “……” “不要总用耳朵听。你要去看,看一个人怎么做,你要去感受,用心感受摒弃偏见。” “……” 那一瞬间,她眼中殷切的期盼,让塞缪尔笑意渐渐消失。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聪明如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偷学禁术的事情,不然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但塞缪尔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抓住她软香的手,吻向手背: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嘴上说着恨我、厌恶我,但其实很喜欢我舍不得我,这就是我感受到的东西。” 眼前少女似乎没料到,自己一给台阶,他就这么会往上爬,一双美目瞠着说不出话来。 “那你说。”,塞缪尔眼里兜着星辰,浅浅笑着,“……我感受得是对还是不对?” 第55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6) 塞缪尔从不期待她的回应。 他本来也就是随意说说,目的是从之前的话题中转移出来。 她不需要回答,他心里也自有定断。 塞缪尔主动错开那令她压力的视线,便要进入正题,脑袋却被两只纤弱有力的手给捞了上来。 他神情中的迷茫尚未散去,唇便被迫贴上两瓣柔软。 少女一只手环着他的颈,一只手摁着他的后脑勺,看似霸道强势,那飞快轻颤的睫毛却暴露了她的心思。 塞缪尔浅笑挂上眉梢,只觉得心都要融成云朵。 他怎么能让她主动太久呢? 立即反客为主,将这个吻加深。 夏漾漾气喘吁吁时,迷迷糊糊对上一道雪亮的视线,那家伙竟就那么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从清醒到意乱情迷。 多么用心险恶的精灵啊。 * 今日的风雪格外大,刀子似地刮在脸上。 塞缪尔临走前叮嘱她关好所有门窗,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外出。 她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来,十有八九是人类的锅,于是难得乖巧点头。 夏漾漾在火炉边烤着红薯。 系统:[我觉得你该出去看一眼,塞缪尔在外面凶得不太正常,像个暴走的怪物。] 夏漾漾:[塞缪尔说,不让我出去。] 系统深吸一口气:[你快要被他养成软脚虾了。] 夏漾漾剥开滚烫的红薯皮,里面流油冒香:[不用羡慕。] 系统:[没在夸你啊!!] 夏漾漾一边斯哈斯哈吹着热气,一边撕下一块红薯扔在嘴里嚼,然后,眼睛锃亮地竖起大拇指。 虽然塞缪尔繁殖力差得惊人,但作为基本的职业操守。 夏漾漾觉得还是得关怀一下:[人类肯定打不过塞缪尔吧?] 系统:[啧,嗯,怎么说,我觉得你还是自己——] 系统的话说了一半,突然传来“劈里啪啦”得震天声响。 一团巨大灰影子破窗飞进来,砸到了壁炉旁边的墙上,“咚”得砸出一个坑,又摔到地上。 夏漾漾吓了一跳,从地上站起来,接连后退。 零下不知道多少度的风雪刮进来,温暖的宫殿气温骤降,壁炉火焰熄灭。 只穿了一件毛衣的夏漾漾,赶忙跑去裹上厚厚的披风,但刺骨的冷意仍是从四面八方钻进来。 她走近才看清,这巨大灰影是一个被冻硬的人类。 他面容惊恐,像看到了多么骇人的东西。 往墙上这么一砸,手脚都断了,却没有血往下流,因为血都冻住了。 已经死得透了。 窗户被砸破一个大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她大不了去二楼就好了。 但是接二连三的东西被暴风雪卷进来,什么斧头、枪械、不知谁的裤衩、树都被连根拔起从殿顶上方的天窗里砸进来。 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夏漾漾一拉开门,呼啸得狂风就要把她耳朵冻掉,手里的红薯更是直接冻成冰块,被脱手丢出去。 眼前一群一群哀嚎着落荒而逃的,不是人类,而是强壮的雪山精灵们。 狂风好像长了一只无形的大手,但凡逃得慢的,都会被卷入风暴眼里,而那风暴眼—— 夏漾漾眯起眼睛:[那风暴眼中间是什么?] 系统:[那是塞缪尔。] 夏漾漾被逗笑了:[你又唬我,那怎么可能是塞缪尔?品种都不一样。] 系统:[我说了,他看起来有点儿凶。] 夏漾漾笑意消失,分辨出怪物颈间悬挂的龙血石,眼眶睁圆,突然“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系统:[你干嘛?] 夏漾漾:[如果上帝给你打开了一扇门,你就给他关上,门就是这样用的。] 她后背倚靠在门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光景,是一个像伞一样佝偻着腰背的“怪物”。 他头上两只血淋淋的盘羊角,与上肢壮硕到畸形相对的,是犬一样的下肢,蝴蝶骨钻出皮肤化作两只没有肉的骨翼,长度之夸张堪比整个新精灵王雪宫。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不人不鬼的怪物,同与她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的塞缪尔联系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刚刚露了视野。 地面忽然开始震动,震感越近雪宫摇晃越剧烈,吊灯和房梁砸到地上,狂暴的风雪统统从殿顶刮进来。 一人一统缓缓抬头,齐刷刷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珠。 “漾……漾……漾漾……”他直勾勾盯着娇小的少女,喉咙低低吐出模糊的字句。 系统咽了口口水:[那……如果上帝掀了你的屋顶呢?] 夏漾漾悄无声息地摸到墙壁上的镰刀:[统儿啊什么时候都玩梗只会害了你,你说,他现在应该是有理智的吧?] 系统:[你给他打个招呼试试?] 塞缪尔眼珠转动,突然,那壮硕的手臂伸进殿顶,眼里只剩下那一抹人儿影。 系统:[跑啊!!!] 夏漾漾早在憋这一刻,身子犹如脱弦的箭弹射出门去,很快融进逃亡的雪山精灵的群堆里。 塞缪尔呆呆看着她,体型变大,使他反应变慢。 眼里血丝蛛网似的,越来越密。 漾漾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耳畔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尖锐得几乎将他耳膜刺破。 “为什么要跑!!!”他突然大吼一声,骇人的风暴将四周一片建筑震塌,连同逃跑的精灵们。 夏漾漾浑身像被大卡车碾压一样,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而塞缪尔目标明确,长着尖利指甲的大掌直伸向她的脖颈。 人类的脖颈无比脆弱,照他这个力道下去,只怕稍一用力,就能扭断。 “塞缪尔!!”她躯体作防御状,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 怪物的身躯一僵。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藤蔓从地下钻出,拧成遒劲有力的四股,从四个方向飞出,困住他的四肢。 是圣子殿的森林精灵! 水精灵速度极快地掠过,把夏漾漾救下来:“他不是塞缪尔!是恶魔!” “……什么?” “真正的塞缪尔已经死了,他过度放纵雪山的负面力量,被心魔吞噬了!” 第56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7) 庞大可怕的身影渐渐远去,控制他身体的森林精灵们也趁机逃脱。 看得出来,在冰雪之中森林精灵已经强弩之末,除了救她这一命,再无力抵抗恶魔的攻击。 水精灵造出两只冰雪橇,二人滑行在上面。 “我们现在怎么办?”夏漾漾问。 “跑!有多远跑多远!” “可他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变成恶魔的精灵,体内往往会聚集过多的能量,照他这个狂暴的模式,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爆体而亡。” “……” 爆体……而亡……吗? 远处的恶魔挣脱藤蔓,已然朝夏漾漾的方向奔走而来。 今天早上出门时,他亲吻她的额头,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门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可仅仅到了下午,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塞缪尔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会死在作茧自缚上,那他从头到尾的努力最终成就的竟是一场悲哀。 他那么漂亮的一只精灵,怎么能死成这副丑样子? 系统要炸了:[重点是这些吗?!你清醒一点啊主儿!在后代诞生之前,塞缪尔死了,这个世界会毁灭的啊!] 夏漾漾头脑好似突然罩上一只钟,将她敲得清醒。 夏漾漾:[那怎么办?] 系统:[我分析了龙血石的成分,只有非常强大的精灵殒世才会诞生亡物,亡物能用来短暂地唤醒残存于其中的精灵灵魂和力量……龙血树精灵拥有非常强悍的净化力量,兴许行得通!] 两人离恶魔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口中喃喃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夏漾漾盯着那双血红的眼,头皮发麻:[别说“兴许”行吗?要是塞缪尔回不来,我宁肯去死,也不会跟这个恶魔生孩子的。] 系统:[行!肯定行!龙血树精灵既然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那他留给你的东西,肯定是能帮你挺过这一难关的!] 夏漾漾:[有道理。] 系统:[只要把他的血淋在上面,然后击碎龙血石就使用净化力量了!] 水精灵溜出遥远一段距离,一扭头,才发现夏漾漾不见了。 回头一看,她竟主动划回去找那恶魔! 她没有逃避,也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站在雪里,任由那双粗暴得能撕裂一切的手掌,将自己紧紧攥起。 她的长发在狂风暴雪中飘扬。 如同黑色的瀑布,在洁白的雪地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疯了简直! 没有成为恶魔还清醒过来的先例! 水精灵不忍夏漾漾去送死,立即要回去救,可一抬眼—— 风暴眼已经过来了。 夏漾漾浑身骨头都要碎了,不止是塞缪尔强悍的力道,还有刺骨的极寒,在这种温度下,不出十分钟她就会失温而死。 “漾漾……漾……漾,我……爱……你……”它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告白。 可惜,夏漾漾一点也不想听这话,从它嘴里说出来的。 手握镰刀,利刃朝外,从下往上狠狠一拉,鲜血溅了了自己一脸,也溅了恶魔一脸。 恶魔疼痛得啸鸣起来,一把将她扔向高空。 系统:[就是现在!] 风暴边缘的吸力和下坠的重力,一瞬间达到平衡。 夏漾漾抡起镰刀,瞄准他颈处的那颗龙血石,重重劈下去,沾了塞缪尔血的龙血石焕发出极其夺目的蓝色光芒,碎裂成块。 那光芒形成一团果冻似地软笼,将塞缪尔一整个软软囔囔地包裹其中。 与此同时,夏漾漾被风暴眼卷向高空,她手边没有一个依附物。 恶魔呆呆地盯着手心:“漾漾…打我……打我……” 夏漾漾:[嘿,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求打的?] 系统:[人家那是责怪的语气好吗!] 夏漾漾把手里的镰刀朝下扔去,镰刀的柄砸在他头上,“咚”一声跟砸在冬瓜上似的。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蠢货塞缪尔,打得就是你,给我清醒一点!变成恶魔就不要再滚来说爱我了!!!” 塞缪尔终于知道仰头看她。 他承受极大痛苦地抱头惨叫起来,黑气像无数苍蝇一样从他嘴巴里飞出来。 那双空洞混沌的眼珠,在红与褐色之间来回晃。 他突然伸出手去,去抓卷上高空的爱人。 他们指尖相触一瞬,塞缪尔的身体却像瘪了的气球一样,迅速矮小下去。 “漾漾——!!!” 只能在渐渐清明的目眦欲裂中,看着自己的手与爱人的手,越来越远。 拉开一道天堑。 系统:[你哭了。] 夏漾漾:[我装的。] 系统:[……] 夏漾漾:[好高好冷啊,我害怕我不会死吧呜呜呜,统爷儿救我……] 系统给她点了屏蔽五感和痛觉:[放心吧,我计算好了轨迹,眼一睁一闭,就着陆了。] 夏·两眼抓瞎·漾漾:[???] * 风暴过后,蓝天澄澈。 久别两年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积雪融化,温暖和光明再一次光顾这片精灵森林。 唯独风暴眼处,有一尊腐烂石塑一样的东西跪着。 他头抵进泥里,身体微躬着,瘦削锋利的蝴蝶骨从脊背凸出,两只手臂也搭在地上,唯独一头水滑的金发绸缎般铺开。 积极修筑城建的精灵们来来往往,每一个精灵都注意到他,又每一个精灵都不理会他。 他们从他身边踏行而过。 仿佛他和漾漾一同死在了那场风暴里。 在塞缪尔的世界里,夏漾漾就像是一道未完成的旋律,突然间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回声。 他闭上眼,欢笑的,苦涩的,平常的,一张张全都是她的脸。 而杀死她的罪魁元凶,是他自己。 原来死在一场没有意义的寒冬里,是这样的滋味。 那他真是该死啊。 他剥夺了那么多精灵的生命。 难怪漾漾恨他入骨,他现在也恨自己恨得要凿穿龈血。 但凡他听她的一次劝,哪怕他做不了什么,仅仅是收敛锋芒,仅仅是谨慎使用那份力量,仅仅是敬重一下自然、生命,都不会出现那种后果。 她不是死在了某一天。 而是死在了无数个他不作为的高傲日夜里。 为什么死得人不是他?漾漾那么好,那么善良纯净坚强……像他这种为了自己苟活没有底线的人,才最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难道最爱之人的逝去,就是大自然的惩罚吗? 塞缪尔苦笑起来,浑身颤抖,嘴角扬着,泪却与泥和在一起。 这两个月里,雪山精灵来过好几趟。 他们试图把自己的王从地上拖起来,可他自己不想动,便跟千万斤的石块一样,陷在那儿。 他们也无法,只能等他自己消化完悲伤,从里面走出来。 不过见识了自家王和人类少女的爱情,让他们对爱情这个东西更加畏惧。 爱根本不是什么可爱的东西,它生猛又具有毁灭性,疯狂脆弱又神奇。 “你为什么不去找找姐姐。”一道淡淡的稚嫩男孩嗓音从头顶传来,“说不定她还活着。” 是小蘑菇。 他在他的心声里也读到了漫无边际的恨。 耳边忽然回响起爱人念诗似的叮咛—— 【不要听他说什么。你要去看,看他做什么,你要去感受,用心感受摒弃偏见。】 一个恨得让他去死的人。 是不会来管他的。 塞缪尔僵硬的身躯隐隐有活动的迹象。 骨节传来“咔咔”的响声,他的手抓进地里,膝盖用力从地上摇晃着站起来,暖白色的阳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像把他的眼睛锁在一枚琥珀里。 他迈出腿往前走了两步,又重重摔在地上,阖上眼睛,被眩晕感拉入黑暗。 * 塞缪尔再醒来时,是在新绿精灵的诊疗室里。 他身上的泥垢已经被清理干净,又变得有几分姿色。 只是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两颊凹陷,眉骨突出得堪称锋利,一双眼即便睁开了也只盯着某一处,呆滞而麻木。 他认为再没什么东西能激起他心里一丝丝波澜了。 他只想把这无穷无尽的生命耗尽,或者去推倒那座雪山,以求去陪伴爱人。 但是—— 小蘑菇和年轻的绿精灵从门外走进来。 “你怀孕了,塞缪尔。”绿精灵凝重地对他说,“三个月了。” 绿精灵看到他那僵硬的脸上,先是呆滞,随后渐渐浮现一丝扭曲的情绪,但绝不是生机,更有点儿像嘲讽和轻蔑,但是他尽力没有完全表露出来。 他将头扭向绿精灵,张开嘴,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话。 嗓音干哑难听得像乌鸦,陈述出最简洁直白的辩驳词:“我是雄性。” 这么基础的东西都看不出来,就不要做医生了。 “你诊断错了。” 第57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8) “近日,受东太平洋暖流影响,塔罗瑞斯山脉以北气温渐渐回升,冻结了两年的拉克希尔湖大范围解冻,至于未来是否将会再有极端天气,地质与气候研究学家将会持续跟进调查……” “插播一条新闻,日前,网传火热的“精灵与少女”照片已被辟谣,来自意大利的拍摄者承认,照片内容为电影剧照……塞维斯雪山地势险峻、雪虐风饕,请大家理性前往……” 吊在病房最上方的小液晶电视屏幕闪烁,正播放着最近新闻。 时间转眼,已过去五个月。 夏漾漾一身蓝白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她左腿吊着石膏,脑袋也开了瓢缠着厚厚的纱布。 坐在她对面的医生,面色凝重:“家里父母知道你的病情吗?” 夏漾漾捏着手里的脑ct片子,摇了摇头,抬起一双清澈干净的眼来:“医生,您直说吧,我还能活多久?” 系统给她找的这具身体,符合炮灰的一切人物设定。 短命的爸,改嫁的妈,早夭的弟弟,和破碎的她…… 医生沉默许久:“脑癌晚期,我们更倾向去保守治疗,长的话一两年,短的……三个月。” 夏漾漾如幽怨的恶灵一样,飘到,正踮脚逃跑的系统身后:[统宝儿~~这么静悄悄的,是要去、哪、儿啊?] 系统当即被吓哭:[呜呜呜哇!谁想到你两年都完不成任务哇!你以为找个炮灰容易吗?我绞尽脑汁才找到这具身体,不然你能悄无声息在人类社会消失这么久!] 夏漾漾微笑:[傻统儿啊,没有脑子,哪来的脑汁?] 系统:[qwq!!你你你……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保守治疗的意思就是,她这病没治了,想吃点啥就吃啥,想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有啥没了的遗憾抓紧时间。 目送医生离开后,夏漾漾就去拿了三个月的药,准备回原身的家。 系统揪着小手帕抽噎:[那……你有啥未了的心愿?] 夏漾漾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窗口办理出院手续,漫不经心道:[实现共产主义,创造世界和平。] 系统:[关于孩子的呢?] 夏漾漾脚步一顿:[大哥,两年了,天天这么夜以继日地耕地,就算是公鸡也该下蛋了吧?他根本不是那块儿下崽儿的料啊!] 系统:[qwq!!] 系统哭得更大声了,它的业绩哇! 不行,它得赶紧向上级反馈这个世界的bug,不然它要跟这个宿主一起洗盘子还债了! * 当你人生只剩下三个月你会怎么过? 夏漾漾循着系统给的路线,在回家的路上畅想。 她要尝遍山珍海味,走遍大好河山,把夜店里的鸭全泡一遍,最后再抢劫一辆豪车,风驰电掣中冲向大海。 然而,当她经历喝凉水塞牙缝,过马路被狗咬,去银行取钱钱包被劫匪抢,劫匪发现里面一分钱没有还看到了她的脑癌诊断单,回来请她吃了一包两块五的袋装泡面后—— 她领悟了,可能炮灰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明白,人,生来都是要死的。 可她离死还有三个月,或许更长,所以,吐槽归吐槽,日子还得照过。 她回到破败发霉出租屋苦中作乐。 于是,她吃了口苹果拉稀跑肚,上厕所被崩裂的水管溅了一身,修完水管刚躺上床时,一只惨叫的狗被大风卷到楼上,砸碎她家窗户—— 她又领悟到,其实有些日子也不是非过不可。 夏漾漾哥俩儿好地搭上系统的肩:[我需要精神损失补偿费,统哥。] 系统绣帕擦着眼泪,把脸别一边去:[你休想。] 夏漾漾啧舌:[你该学学人家齐王。知道为什么你上司是你上司,而你只能是你吗?] 系统哭声暂停:[为…为什么?] 夏漾漾:[因为人家都学齐王那句:“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系统一愣:[你骂我,还成了为我好了?!] 夏漾漾:[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至少咱前两个世界把雷都踩一遍,以后的世界才有经验啊不是?] 怎么好像有点儿道理? 不过让她瞎忙活了两年,确实该给点儿补偿,免得她消极罢工,那可不好了。 系统撅着嘴,跑去面板上操作:[我向上级申请了补偿福利。] 夏漾漾:[这就对了嘛,我有肉吃能少你一口汤喝?要多久能下来结果?] 系统:[已经下来了。] 夏漾漾一乐:[这么快,什么时候收到?] 系统:[他说……现在?] “叮咚!叮咚——!”坏了十好几年的门铃,忽然神奇自愈。 夏漾漾从床上滚下来,一瘸一拐地过去开门,门外是两个一身黑色西装的墨镜男,他们怀里夹着一袋文件。 “您好,请问您是夏漾漾女士吗?”其中一个墨镜男开口。 “我是,请问你们是……” “我是您母亲夏荷的代理律师,很遗憾地通知您,夏女士前日突发车祸,因抢救无效去世了。依照法律,您作为她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只能获得她在北区一套两百平的独栋别墅,和一个亿的存款……” “!!” 两位西装男向她躬身:“请您节哀。” 第58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19) 紧跟着快速走完一系列的签字流程,他们留下一张银行卡和一沓文件告辞,夏漾漾独自在狗吠声中凌乱。 系统舒适地靠在椅背里:[这些钱应该够你治疗脑癌了。] 夏漾漾:[有这钱?谁要去治脑癌,那八成还得去治治脑残。] 没有塞缪尔,没有孩子,没有了任务,没有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精灵和恶魔。 夏漾漾就像被压到极致的弹簧,一刹那松开了手。 第二天,夏漾漾就这么穿着短袖短裤,左拄拐,右擎狗,一人一狗脸上佩戴着标签还没拆的墨镜,走进4s店。 店员以为是来闹事的,刚走上前去,少女拉下墨镜,露出一张青涩稚嫩但无比豪横的小脸。 在她即将开口时,一根伸出的细白手指贴上了她的嘴。 她听见少女语调轻且慢,但咬字清晰的话:“不需要推销和套餐,最贵的车,现在,全款,立即提,我最不差的就是钱。” 怀里的狗挺起头,店员看到,它嘴里叼着的一张银行卡。 店员表情从不耐烦到瞋目结舌最后到喜笑颜开,瞬间点头哈腰:“好嘞好嘞,我带您去svip贵宾室!您这边请!” 拉风骚包的火红色豪车一停在夜店门口,便甩了一车的尾气,在一众抱怨中,少女抱着狗一路火星带闪电直奔店内。 她还是那身大咧咧的丑衣服,戴着一副宽大墨镜。 远远的酒保上下打量,朝这儿走,欲伸手拦:“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 “花钱治治眼。”轻淡的嗓音擦肩而过。 有什么鼓鼓囊囊的红色塞到他胸前,他拿出来一看。 “!!!” 艹!一万块!人民币!现金!! 灯红酒绿之中,衣着简陋,外加左腿打着石膏的少女无疑吸睛得一批。 她坐在吧台前,在调酒师打量的目光中,将车钥匙扔在桌上。 “把我的劳斯莱斯停到最贵的车位上。” 顺手拉过桌上刚调好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一顿操作给调酒师整蒙了。 她谁啊? 凭什么指使他,他是调酒师又不是谁的仆人? 不对,车位哪儿还分贵贱?这是哪儿来的疯子?这酒保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放进来? “你这人怎么——” 调酒师正指着她鼻子,欲开口问候其列祖列宗,一沓红色毛爷爷甩在桌上。 “别让我说第二遍。” “!!!” 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来了个急刹车,连同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知道我略通风水?您看车头东南朝向怎么样?东南风水好,招财又进宝。” “嗯。” 少女丢了墨镜,独自一人在孤灯下喝酒,偶尔把昂贵的酒水随意端给怀里的狗。 狗一舔,她便露出快乐的笑。 如果狗再晕头转个圈,她便更快乐地笑起来。 这少女举手投足间一副暴发户的土俗味儿,偏生搭配上那张白净清纯的小脸。 让人一眼认定,这绝对是某豪门里娇惯的小公主,跟家里闹了脾气,出来体验生活的。 有第一个想往上爬的相貌出色男人,目标明确地走上前去,逗得她哈哈大笑。 她加上他微信,一个高兴转了10个w。 微信收款声响起时,那一片区域的歌舞都暂停了。 上前搭讪的男人越来越多,将她围成一个圈,微信转账声不绝于耳,凡是让她高兴的,没一个低于1w的。 系统嘲讽:[你就这么喜欢当散财童子吗?早知道你这副鬼混模样,就该把福利收回去!] 夏漾漾:[钱财——乃身外之物!] 系统:[齐王说,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夏漾漾:[齐王还说,“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处极刑”呢!] 系统一愣:[齐王说过?] 夏漾漾大笑:[齐王没说过,我说的!!!] 系统脸唰一下黑了,背过身去在地上画圈:[颠,都颠,颠点儿好……] 金钱的光辉恶臭得像屎一样,但她就喜欢这种极致的反差感。 在腐烂中开出奢靡的花。 让她觉得自己真正的活过。 让她不用害怕,躺在病床上的那十年,没有回忆值得细数。 少女双颊酡红,沉浸在纸醉金迷里,被众星捧月地推上聚光灯,又在喝彩哨鸣中演唱一首又一首时兴的歌曲。 她现在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倒下没人扶。 真的。 她这样做了。 他们像波浪一样柔软热情,托举着她,把她簇拥进最豪华昂贵的包厢里。 大家都欢笑着,摇头晃脑,一瓶一瓶开着香槟,在她的石膏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倾洒狂热而短暂的爱。 夏漾漾大笑着,笑声和劲爆的鼓点在空荡荡的心脏回荡,她知道这填不满那儿的空虚。 这些在她脸上落下吻的男人,都想被她带走一度春宵,可他们太丑了。 全都比不上塞缪尔。 那张绝世的脸啊,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能让她发自内心地笑。 吃过细糠后,口味难免挑剔不少。 短暂的挑剔后,夏漾漾又被喂到嘴边的鸡尾酒拉回现实。 想他干什么,那个家伙心眼多得跟蜂窝煤一样,她一块实心砖实在是尽力了,她该庆幸自己逃出来了,再也不用回去了。 这么想着,她主动站起来,拿过话筒,把酒水举高:“敬过去已死!” 无数人举起酒杯,应和她的话:“敬过去已死!!” 她坐下来,贪慕虚荣的男人们如鱼得水地游进她怀里。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坐在了金字塔尖,勾勾手指就能操纵别人一举一动,她甚至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自己死去。 这又让她怀念,人间至味是清欢。 她真是喝多了,才会看到塞缪尔站在自己眼前。 浓烈的烟酒之中,烟气缭绕,他看起来那么真实,连那俊脸上永远高傲矜贵的光彩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只是他眼神太冷了。 仿佛深冬的冰湖,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任何与他对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仿佛寒气直接穿透肌肤,直达骨髓。 夏漾漾刚这样想,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紧跟着,她不悦蹙起了眉。 这个塞缪尔,她不喜欢。 怎么连在她的幻觉里,都那么嚣张,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于是,夏漾漾两手一搂,左两个,右三个都趴进她怀里。 她翘起二郎腿,眉梢高挑:“嗷?塞缪尔?你怎么来了?” 对面俊美非凡的男人唇绷成一条直线,衣袖里的手臂都在剧烈颤抖,似乎在扼制着滔天的怒气。 “好久不见,你怎么混成鸭子了?” “……” 夏漾漾视线向下扫,他宽大衣摆处微凸的腹部,挽唇轻笑。 “还圆润了不少。” 话音落下刹那,风停云滞。 一股钻心的寒意向颈处袭来,掌风将她脸颊碎发吹起,又瞬间冻结成冰。 四周所有的人都被冻在了原地,玩偶一样,连表情都冻住了。 近在咫尺的目光。 如同刀锋般锐利,让人感到无处遁形。 夏漾漾混沌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窒息感如此清晰地传来,使她不得不正视这个突然出现的塞缪尔。 她把手扣在他冰冷的腕上,是实质的软弹触感。 塞缪尔看到,她的眼睛因震惊而越来越圆,越睁越大。 “塞……缪尔?”她仍是不确定地出声。 手指陷进爱人颈部的肉里,塞缪尔面上覆着一层冰渣,强行压制怒意使他脸部扭曲:“学什么不好,学人抛夫弃子?” 大型捉奸现场,夏漾漾这时候见他,本能地,像耗子见了猫。 她立即张嘴就要说出经典的那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脑子突然又意识到什么。 等等,抛夫可以理解,弃子算怎么回事? 第59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0) 北区独栋别墅。 夏漾漾抱着镶金边的马桶吐得脸发白。 从夜店一路吐回来,只觉得头昏脑胀,下一秒就能噶过去了。 高大的阴影笼罩过来,塞缪尔手刚碰到她胳膊。 “别……”夏漾漾手压在他的手背上,强振作精神,顶着喝肿的眼,“你别趴腰,我自己起来。” 他是有身子的精灵,弯腰不方便。 她左腿打着石膏,撑了几次也没起来,还是塞缪尔把她像拎鸡仔一样拎去了浴缸冲洗。 先剥了她的衣服,把她的石膏腿搭在缸沿上。 又自己脱光了挤进来,水立即漫出去一圈,夏漾漾盯着眼前雪一样光洁的男性躯体,只觉得血脉贲张,瞠目结舌。 浴缸虽不小,但她行动不方便,万一踢他肚子怎么办? “不行不行,你现在肚子里有孩子的人,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安全,我出去你先洗。” 她强行将火热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理智地扶着缸沿站起,被塞缪尔一手按住肩膀,不容拒绝地压回水里。 他眉头挤得极紧:“大惊小怪的什么?雄性精灵的尊严又不体现一张肚皮里。” 仿佛,她再多说一句关照他肚子的话,他就要当场怒起来。 夏漾漾顶着一脸男人的唇印,不敢吭声,任由他泄愤似地手搓。 他搓得干净还不够,要把她的脸跟颈都搓红。 让她知道疼,好长记性。 夏漾漾倒没觉得有多疼,她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他凸起的腹部,腹肌的轮廓淡了很多,只剩下靠近腰两侧的地方有些肌肉痕迹。 肚子从中间往外圆润地撑起,却一点都不违和,仍然漂亮得不像话。 他从头到脚都漂亮得像上帝的宠儿。 夏漾漾忍不住,把手放在他肚子上,惹得塞缪尔身躯一僵。 但紧接着,塞缪尔脸又黑了,因为她双眼亮晶晶地问:“这真的是我的孩子?” 气温骤跌至冰点:“不是。” 夏漾漾知道他说反话,眸子弯下来:“几个月了?” “六个月。” 夏漾漾数着日子回忆,眼前一亮,那就是他问她要生个孩子的那次。 果然繁殖力这种天赋,还得看她的。 突然有点儿骄傲怎么回事?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她还把龙血石给了他。 谢天谢地,她给了他龙血石,也就是说……他变成恶魔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 但是…… 夏漾漾又想起至今仍放在她包里,从没在意过的脑癌化验单。 为什么又偏偏是这个时候? “精灵族怀孕到生子的话……是多长的孕期?”她问道。 “精灵没有孕期这一说,绿精灵推测,是人类的孕育周期,十个月。”他淡淡地说,却在不动声色打量她的表情。 十个月…… 还有四个月生,生完孩子要躺一个月,坐月子两个月,虽然是男人但留下病根也是一辈子的事。 满打满算,也要再活七个月。 夏漾漾以为自己伪装得极好,思索过程短暂,但落在塞缪尔眼中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细碎的落魄浮现在塞缪尔眸子里,他垂眸掩住。 手覆在贴在自己肚皮上的那只细软手背上:“跟我回精灵族。” 这是陈述句。 不是在同她商量。 今晚他看到的一切,伤透了他的心。 只是他不去追究罢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从他们之间生出缝隙后,她便不再非他不可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放任地看着她,随意投入其他雄性怀抱。 只要有他在一天,她想都别想。 尤其是,她已经醉醺醺成这副样子,在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后,仍能挣扎出几分清明的理智去盘算一些东西。 她高兴了一瞬,又不自觉流露出焦虑和踌躇。 这让他心口酸涩胀痛得难忍。 好似被浸泡进苦水里,又捞出来拧干。 更加坚定了必须带她走的想法。 他要她身边只有他,这样她眼里才会只有他。 然而,他手心里的细软松动,爱人笑得小心翼翼,因为怕惹他不高兴还带上几分讨好。 “这个……这个再等等,现在还不太行。”她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塞谬尔的眼睛黑沉沉的,让人看不透其中风云涌动的情绪。 空气一时间稀薄得可怕,许久之后—— “好。” 她不说,他便也不问原因,嗓音哑得吓人。 把爱人扯到怀里,在其不停惊呼着“孩子孩子”中,用嘴堵住那张唇,把那些他不想听的话尽数淹没在这个厮磨的吻里。 连同无法宣之于口的,这五个月他独自经受的苦难和悔恨。 * 第二天,夏漾漾早早就出了门。 走之前还特意让系统留意,不要让塞缪尔跟上来。 市立医院,肿瘤科。 “你不是才出院吗?这么快就改想法了?”医生正在开具放疗单,发现她心态格外好后,便放心地同她谈天。 “是啊,还是有割舍不下的人。”夏漾漾笑笑,又问道,“这个做完放疗多久会开始脱发?另外,我还担心辐射影响到身边的人。” 医生觉得这个病人蛮有趣的。 别的病人问题一般是,放疗多少次能见效果,隔多久来放疗一次,放疗后有什么注意事项。 当然他回答了她的问题,也把这些基本的都叮嘱了她。 在她临走前,鼓励道:“爱美是好事,只要有一天你还在意这些,就说明你尚存打倒病魔的勇气。” 做完放疗,头疼使夏漾漾脸色奇差无比。 她没直接回去,干脆跑了一趟律所。 塞缪尔不是人类,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和证明,更无法在人类世界跟她结为伴侣。 所以,想把她那笔巨款合法地留给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花费了好大一阵子功夫,才把这件事委托给之前负责她母亲遗产的张律师。 如果她死去,她希望他们能卖掉那栋别墅,也将钱都留给塞缪尔。 虽然他是精灵不需要这些钱……但哪有人嫌钱多的? * 她像那些男人一样,在外面呆了有一根烟的功夫,惆怅塞缪尔质问她行踪时,她该解释什么。 之后才推门而入。 然而,迎面而来的一片狼藉景象,让她心跳停了一拍。 客厅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 沙发上的靠垫东倒西歪,有的甚至被丢到了地上;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各种杂物,书籍、杂志和散页的纸张四处飞散;电视柜上的设备也被拉得七零八落,电线纠结成一团。 “塞缪尔!” “塞缪尔!!” 夏漾漾从僵硬中缓过来,不顾一切地快步朝楼上走,一边大喊塞缪尔的名字。 冷汗冒了一背。 她不该让塞缪尔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这里可是人类世界,他一个怀孕的精灵,万一泄露身份被那些变态掳走,她会疯的。 直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偏卧房间里走出来。 夏漾漾立即上前抱住他,那一刻她泪花都要溅出来了。 “你怎么样?”她紧张地问他,一边摸了摸他的手臂和肚子,“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塞缪尔面色如常,他好像刚刚在忙活什么,身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 不过爱人的担忧,令他微微笑起来:“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看楼下乱成那样,以为家里招贼了呢。” 夏漾漾拍拍胸脯,松出一口气。 突然间,远处传来“唔唔唔”的沉闷声响。 她下意识看向刚刚塞缪尔走出来的那间最偏僻最里面的卧房。 那声音像有人被堵住了嘴捆绑起来,竭尽全力发出的呼救。 她扭回头来,疑惑的看向塞缪尔,后者眼底依旧波澜不惊,还拉着她往楼下走,语气淡淡的:“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你不吃鱼肉蛋,那我给你做些蔬果吧,冬瓜玉米汤,还有——” “砰砰砰——!!”响声突兀地打断夏漾漾的话,她下楼的脚步僵住。 这次的声音清晰极了,像有人拿头直接撞在金属上,力道大得要把头撞烂。 二楼过道里没开灯,只凭借一楼微弱的光透上来。 从下往上的光线,照得眼前男人的脸,诡异极了。 “塞缪尔,你……” 第60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1) “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几个字再三思量被夏漾漾咽回肚子,她蹙起眉心,严肃道,“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哦,那是电视的声音,我在看电视。”塞缪尔人畜无害地微笑,“晚餐除了冬瓜玉米汤还有什么?” “……”夏漾漾倒抽一口冷气,偏卧里可没有电视。 他一再转移话题,这就更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了。 在楼梯上争执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何况塞缪尔肚子里有孩子。 于是,她先拉开二人的距离,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带回了二楼走廊上,远离楼梯的安全位置。 “首先,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依然爱你以及相信你,你不用瞒着我。”夏漾漾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缓道。 塞缪尔抿起唇,没有说话。 “其次,这里是人类世界,你要是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来,是犯法的,遇到问题和麻烦我们要和平解决,好吗?” 塞缪尔垂下眸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但片刻后还是点点头。 带夏漾漾来到了偏卧的洗手间。 夏漾漾见到被他塞在窄小浴缸里的男人时,两眼一黑,险些被气晕过去。 而塞缪尔似乎早料到她会这种反应,下巴贴上她的发顶,大掌地握着她的软腰: “漾漾,这儿实在是太危险了,到处都是坏人,我害怕。” 夏漾漾哪儿见过这么娇的塞缪尔。 知道他是装的,但还是拍了拍他的手:“没事啊没事,不怕,以后我不出门了都在家陪着你。” “嗯。” 浴缸里的男人五大三粗,一身工装服,脖子上还挂着某某工厂的工牌。 夏漾漾连忙去解他身上的麻绳,又把他口中的塞的浴巾拔出来。 “我他妈就是个来安浴缸的!!”男人一开口就破口大骂。 他一头的血,气得原地跳起来: “你就是‘妈了巴子的小推车’吧?不是你打电话订的双人大号按摩浴缸吗?我今天上门安装,结果一来了就被她揍一顿,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事儿!还有没有王法了!” 夏漾漾嘴角抽搐:“是玛卡巴卡的小推车……” “我管你是什么推车!”,他那根又粗又肥的手,发抖地指着塞缪尔,“她这个人怎么回事儿?顶着个精灵耳朵上蹿下跳,cosy玩玩就得了怎么见人就咬,属狗的啊!” 塞缪尔眼神极寒。 他站在夏漾漾身后,看他时已然不像在看活人。 如果眼神有实质,那么他应该从手指开始一直到脚脖子,都被刀子片成了肉片。 男人在触及他视线的那一刻,也发怵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收回手指。 夏漾漾双手合实,尴尬赔笑:“不好意思这事闹得,我这姐姐最近动漫追多了,精神有点儿……实在是太抱歉了,这样您看有什么损失,我都补偿给您。” “补偿个屁,我差你那点酸臭钱——” “十万块。”夏漾漾笑着,摇了摇手机屏幕的转账记录,“转过去了,麻烦您明天再送一个来吧,剩下的您留着给妻儿买点好吃的。” 男人安静了一瞬,然后变得清澈和善起来。 解决完乌龙后,夏漾漾送他送到了门口,男人还不忘避开塞缪尔,用极小的声音开导她: “精神不好这么拖不是办法,我知道有一家医院,怀孕的精神病人也收……” “啊好好好,我记着了……” 安装浴缸的工人坐上小货车,夏漾漾目送他离开。 她一回头,看到正在默默收拾客厅狼藉的塞缪尔,眼神不禁柔和下来。 “别收拾了,去洗洗手,一会儿过来吃饭。” 闭口不谈刚刚的意外,也没有谴责他行事鲁莽。 塞缪尔点点头,在站起身时,却不小心打翻烟灰缸,被里面的脏灰扑了一身。 “啧……”他自己也很烦似的砸了下舌,然后噔噔噔朝楼上走,“我不洗手了,直接去洗个澡吧。” 夏漾漾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从冰箱里拿出冬瓜、玉米走进厨房忙碌。 * 凤凰街道,康得净卫浴店。 刚刚那声称安浴缸的男人从货车上,哼着小曲儿下来。 他嘴里叼着细长的烟卷,一端冒着点点火星,他左手熟稔地摸出钥匙打开店门,右手持着手机,肥厚的指尖在上面“啪啪”按动悬浮键盘。 【怀孕精灵实拍,有意者私。】 【图片.jpg】【图片.jpg】【图片.jpg】 图片的大部分都被打了码,只露出精灵的一半身体。 视角各有不同,有的从他背后,有的从他侧面,而最后一张是精灵扭头看过来,他那双极美的眼里杀气森冷。 这条帖子一出来,热度直接蹭蹭往上顶。 【骑鱼过海的猫:楼主还活着吗?】 【精神科王医生:骗子吧?过两天又说是电影剧照,官方都出来辟谣了,这个世界上哪有精灵?】 【匿名1:有意思,公的母的?多少价位?】 【匿名2:稀罕货[呲牙],已戳楼主,望私聊。】 手机屏幕的光影在男人脸上不停地闪烁。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奸佞的笑容,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的内容,仿佛在欣赏一件得意之作。 嘴里的烟已经快要烧的烟棉,他摘下来,碾灭在烟灰缸里,又用力转了转。 提起脚来正要往内屋里走,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不安的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眼一瞥,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形长影。 他下意识地一回头,赫然撞上一双冰冷的眼。 本该只存在手机里的精灵正站在背后,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漆黑的月夜为生命的消亡填充底色。 塞缪尔眼神中隐约透出一股无情的杀意,像是来自深渊索命的修罗,而他在他眼中则是丑陋恶心的蝼蚁。 男人眼珠暴凸,未熄屏的手机掉在地上。 一道极寒的白光闪过。 鲜血飞溅到白墙和瓷白的浴缸上,桌几上的摇财树也被溅得颤颤晃晃…… 第61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2) 地上方块状莹光物,不断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塞缪尔走上前去捡起来,他看着不停弹出的消息,歪了歪头。 他见漾漾用过这东西,却不理解这是什么。 人类的文字太多了,精灵族跟人族虽能正常交流,但文字却不相通,塞缪尔也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 他看到有自己的照片,一根筋地觉得只要把这东西砸碎了,里面的东西就能全消失了。 就当他刚准备摔时,一只温热坚定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并把手机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塞缪尔。”熟悉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塞缪尔全身一震,仿佛被这声音击中。 他缓缓扭头看去。 背月而立,比月光更加皎洁的,是爱人紧绷着的脸。 她视线落在他脸颊上,那一丝没擦去的血痕,眉宇间透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与忧郁。 血腥画面被爱人撞个正着,像一脚踩进冰窟。 塞缪尔的心一下没了底,他从未觉得有事情如此棘手过。 “漾漾……”黝黑的双眸无措地盯着爱人,他抓住她的衣袖轻摇,试图通过撒娇示弱来让她跟自己站在一队。 “我不是恶意杀他的,安装浴缸是借口,这个人类的心思没有看起来那么单纯。” 他也想解释。 可他该怎么跟她解释? 说自己是听这个男人的心声,知道他动机邪恶,于是来杀了他? 漾漾刚严肃警告过他,不许在人类世界杀人。 可他的爱人只是抿得唇发白,眼神紧紧注视着那小方块。 半晌,他看她手指在上面滑动,敲击了几下后,镇定地擦干净上面的指纹,扔进马桶里冲走了。 “不要怕,我来处理这些,不会有事的。”她擦去他脸上的血痕,手放在他脊背上从上往下一遍遍捋,尽管她自己嗓音都在颤抖。 塞缪尔一怔:“你愿意相信我?” “我说了,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她回应得如此自然,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是个人都会这么做。 “……” 塞缪尔望着她,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她的信任如同一把无形的匕首,轻轻地割开了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让他感受到那份沉重的情感。 * 其实,夏漾漾几乎是刚把菜洗完,便隐隐意识到事情的古怪之处。 她晚上九点半进的家门。 见到塞缪尔时,他一身的薄汗。 说明塞缪尔本心是要行凶,可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才不得不先把人绑起来藏浴室里。 也就是说,起冲突的时间就在她回家前不久,盲猜晚上九点。 可最大的问题就是,什么安装工人会晚上九点上门? 工人不下班吗? 越想越怪异。 于是,她立即打电话询问订购浴缸的店铺,得到的答复是,商家并没有派人上门过。 那个工人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塞缪尔也是。 他应该是出于某种无法向她解释的原因,才想着先糊弄过关,自己再偷偷解决掉那个人。 一连串想到这些,她无法控制地呼吸急促,脚步虚浮地往楼上跑。 果不其然,砸开浴室门,里面只有不停放水的花洒。 窗户大开,空无一人。 再也没有比塞缪尔更狂野的孕夫了…… 夏漾漾觉得自己的宝贝孩子,早晚要交代在他手里。 第一次萌生了黑暗的心思,想像禁忌小说里写的一样,把这个乱跑的家伙绑在家里,直到孩子安全降生。 * 夏漾漾把血迹都清洗干净,墙上的血洗不掉就用挂画遮挡。 又找了个麻袋,把死状凄惨的男人塞进去,狠狠踹了两脚,扛去偏远的荒山,挖了个大坑埋起来。 从头到尾,因为惊心动魄的肾上腺素作祟,不出两个小时就收拾完了。 夏漾漾把铁锹扔到山下的草丛里,又用脚把土壤踩实。 六月份的天已经初露暑气,忙碌完这一些出了一身的汗,但往塞缪尔身边一站,就像步入空调屋一样凉爽。 “今晚我们就回精灵族,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重要。”夏漾漾下定决心道。 放疗一个月做一次,她可以找借口溜出来。 但死了个人这件事,十有八九瞒不过警方太长时间。 最重要的,塞缪尔就像个行走的头条,不知道有多少个猥琐变态在暗处盯着他,那栋别墅也已经不安全了。 夏漾漾以为塞缪尔会很高兴。 但他看起来反应有点平淡,甚至纠结了一下,选择了拒绝。 “今晚不行。” 夏漾漾:“?” “我还得去一个地方,带一些精灵,一起回去。” * 红杉动物欢乐谷。 地下驯养基地。 夏漾漾用铁钳撬开一个又一个铁笼,手心磨出血泡,血泡又被磨烂。 地面、墙壁、笼子上全结了厚厚的冰,地上数个持枪械的精灵贩子被冻成冰雕,奇形怪状地躺在地上。 笼子里的精灵,有雌有雄,生得漂亮的脖子上带着电颈环,生得平庸的则遍体鳞伤,但目的都是为了满足一些变态的特殊需求。 这些精灵们的翅膀大都被生生剪掉。 因为身上伤口得不到治疗,臭的臭掉,烂得烂掉。 一双双蜷缩在黑暗里的眼睛望着她,充满了防备与警惕,但在看到她身后的精灵后,立即又燃起一丝亮光。 等把所有精灵都救出来,夏漾漾大致数了数,有四五十只。 得抢辆不小的货车。 出来地下后,夏漾漾肩上扛着锤子,隐匿在灌木中从朝外看。 一辆运载饲料的货车已然卸完货,司机正在跟工作人员交涉。 塞缪尔一眼见到她,跟她蹲在一起:“怎么不上,在等什么?” 夏漾漾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在做计划。” “这里的人没有枪,一会儿我先上去把左边那个打晕,你趁机绕后把右边那个司机打晕,钥匙肯定藏在……哎!你做什么去?回来!” 只听见“砰、砰”两声重拳入肉。 夏漾漾站出去看时,下巴跌到地上。 塞缪尔已经从司机口袋里摸出钥匙,一只脚踩在了副驾驶的脚蹬上。 精灵们一拥而入,躲进货车后面的大车厢里。 塞缪尔朝驾驶的位置点了点下巴,微微一笑:“我喜欢随机应变。” 夏漾漾:“……” 行驶的货车大摇大摆地拉着一车的精灵离开。 第二天,还是红杉动物欢乐谷自己报的警。 警方来了,全副武装进入地下,在冻成水晶宫的地下驯养基地里,发现一摞被麻绳捆在一起的人。 他们冻得浑身青紫,脸上身上用涂鸦喷漆写着——“人贩子”。 另一边是堆成一座小山的长枪短枪。 为首的警官淡定地打了个电话:“多带些人和车来,我逮捕了一批犯罪团伙…拐卖人口、贩卖枪支…对,二等功。” 第62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3) 钞能力跟超能力到底有什么区别? 夏漾漾说,有超能力的人会徒手把飞机从空中扯下来,而有钞能力的人,会选择买一架飞机。 夏漾漾雇佣了一架专拉活体货物的客机,直到精灵们都安顿下来,飞机成功起飞,才终于松口气。 塞缪尔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阖着眸子。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塞缪尔,你还好吗?”夏漾漾轻声问,面露担忧。 “我没事。”塞缪尔一如既往地回应道,顿了顿,又想到什么不妥,睁开眼睛委屈巴巴地拉着爱人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就是肚子有点儿发硬。” “!!!” 夏漾漾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说肚子发硬,这是怎么回事?不会要生了吧?] 系统赶紧检测了一下:[哎呀!] 夏漾漾魂没了一半:[怎么了?] 系统:[忘了按开关嘻嘻嘻。] 夏漾漾:[……你再大喘气,我——] 系统倒豆子一样把话一口气说完:[没什么大问题,俩孩子结实健康,就是他活动量太大了,引起的假性宫缩,少走动多休息就好了。] 夏漾漾愣了一下,松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行,等回去还是得限制他活动——你刚刚说什么?] 系统:[我说只是假性宫缩,多休息就好啦。] 夏漾漾:[不是,上一句。] 系统:[?] 夏漾漾深吸一口气:[你说他肚子里有两个。] 系统迷茫:[对啊,他没告诉你吗?] 夏漾漾憋住一口气,双手攥拳上下挥舞,最后兴奋完吐出一句:[我这惊人的繁殖力啊!] 系统:[……] 塞缪尔只觉得爱人看自己的眼神异常炽热。 像要把他抱起来转一百圈一样。 “坐下好好歇歇。”她兴奋地把自己身上的毯子也盖到他腿上,爱不释手地摸着他的肚子。 塞缪尔推拒说,盖一个就够了,夏漾漾不让:“盖两个暖和。” 塞缪尔眉梢微挑:“我是雪山精灵。” 夏漾漾:“那就隔热。” “……” 塞缪尔不再推拒了,他十分享受她的注意力百分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被爱人的气息包裹,五个月来,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睡意朦胧时。 他感受到,她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发际,动作轻柔而细腻,仿佛在触碰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如羽毛拂过,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意。 “以后我的命都是你们三个的。” 那一刻。 他险些以为,自己漫长的生命找到了归宿。 * 自从塞缪尔的思想被掰正之后,精灵森林又恢复了祥和安宁。 新审判殿被成立,宗旨由原先的“自然法则至高无上”改为“全心全意为精灵服务”。 精灵圣子殿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精灵王宫。 经历了一遭风波后,精灵们似乎更加凝聚团结,他们不再盲目依赖外界,而是注重提高自身的力量。 精灵王国每个片区都开设了战斗魔法和弓箭课。 自保与战斗能力的培养,成为新一代精灵的基础必备课程。 最近,塞缪尔有些忙碌。 因为火族休养两年后,又蠢蠢欲动,不过这一次的目标不是精灵族,而是半兽族。 动物怕火,这是大自然赐给它们趋利避害的天性,他们一身的皮毛一点便燃。 几场仗下来,半兽族节节败退,它们转而求助于精灵族。 “那你想不想支援呢?”夏漾漾把烤鲜果放在他办公的桌边。 “论本心,自然是不想,当初他们落井下石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塞缪尔自然往旁边一挨,腾出空位,让爱人坐在身边。 他抱住她绵软的身体,把鼻尖埋在她颈间用力嗅,然后发出惬意的喟叹。 如今塞缪尔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已经到了八个月。 孕期越往后,越是需要爱人气息的安抚。 塞缪尔下巴压在她颈窝里:“但又不能不去,倒不是精灵族有多高尚,我怕的是唇亡齿寒。” “半兽族若沦陷,火族势力必然扩增,若将各种族逐个吞并,必然形成无法逆转的一统局势,届时,精灵族想独善其身绝无可能。” 夏漾漾点点头:“看似在帮人,实则在助己。” 她感觉有一股暖流从鼻腔中涌出,下意识屈起食指,用指关节去堵,这一细微的动作被塞缪尔察觉。 “又流鼻血了?” “啊?没有啊……” 塞缪尔立即握住她的手腕,拉开距离去看她的脸,结果毫无意外的两道血红。 他脸色像结了冰,拿出随身带的纸帮她擦干净,下达最后通牒: “今天必须去看绿精灵,我陪你一起去,不准再找借口了。” 爱人捂着流血的鼻子,背过身去:“精灵怎么会看人类的病?明天我直接回一趟人类世界吧,我保证去人类世界好好看病。” 塞缪尔注视着她渐渐瘦削的后背,他这才意识到。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她的心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在乎耳畔那些喧嚣的杂音,好像把她的也过滤掉了。 他总觉得她会一直陪着他,她融入在他的生命里,像活着的生命都会呼吸、心脏会跳动一样长存、自然。 他也知道人类寿命短暂,兴许只有一百年。 可那也是漫长岁月之后的事,他并不喜欢杞人忧天。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下巴越来越尖,精神也越来越萎靡。 她喜欢上了化妆,塞缪尔刚想张嘴就被她的话堵回去,她说他又不会变老,当然不能感受到岁月这把杀猪刀的威力,可他只是想说,她化妆的样子可爱极了。 她夜晚呼吸困难,双脚浮肿,塞缪尔要带她去看绿精灵,她狡黠地说,这是人类的古老邪术,替他把孕晚期的症状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仔细想想。 他是没察觉她瞒了他什么吗? 他有预感的,只是从未听到她说谎的心声,所以自欺欺人。 人类不只是寿命短暂,他们还易碎脆弱。 心口窒息的痛感让塞缪尔无法再往下想,他从后侧揽住她的腰,声音低沉:“我很担心你。” “我比你还要担心我自己。” 他听到她轻声道。 二人来到了绿精灵这儿。 “流鼻血是火气重,双脚浮肿是夏季森林湿气入体,呼吸困难的症状可以通过改变入睡姿势得到改善,年轻的人类身体一般不会有大问题。” 绿精灵说完这些,便摸过老花镜去写药方子。 夏漾漾翻身从床上下来,踢上鞋子,笑眯眯地像只得逞的猫儿:“怎么样?这下放心了,我就说没事吧。” 塞缪尔扯了扯她的脸,看上去并没有多么放松,但紧锁的眉心总算是散开了些:“还是得注意一些。” 抓了药后,二人离开。 在出门时,夏漾漾向绿精灵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换来绿精灵无可奈何的叹出一口气。 有新生病的精灵们过来,将他的精力从这个人类少女身上挤出去。 两个小时前—— “为什么要骗塞缪尔?” 绿精灵做完一系列检测后,再看眼前的人类少女,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夏漾漾扯唇笑笑:“精灵族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他。” 她把假发重新戴在头上,恢复原来清纯可人的模样,一丝痕迹都没有。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死了之,他还有很漫长的寿命,你让他怎么办呢?” “因为我爱他,所以不能看他吊死在一棵树上。等我去世以后,他有孩子需要照顾,无论如何也会继续朝前看,而时间会抹平我的痕迹。” 绿精灵看到她眼中那份坚定,却摇了摇头:“你不爱他。” 他平淡的语气,让夏漾漾内心真的虚了一瞬。 可能是面对年龄大的老者,她总觉得他们已经看破俗尘。 “现在的你随时都可能死去。” “……” “如果你爱他,你便不会让时间成为他的刑具,不会一心只考虑他腹中的孩子,而不愿施舍给他一个平缓接受事实的过程。” “……” “精灵族不能没有他,但他也不能没有你。” 第63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4) 夏漾漾不敢拿孩子做赌注。 已经八个月了。 只要再撑两个月,两个月后,她保证把自己身体的事情完完本本地告诉他。 可事实是,每个人都想把事情计划得完美,就像上天真的会给我们机会一样。 一月一次的放疗时间又到了。 夏漾漾一如既往伪装得严严实实回来治疗,顺便药也吃光了,一起抓点药回去。 尽管极力扼制,但医生告诉她,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半年已经是极限了。 这是她这几天收到第一差的消息。 但当她被一群警察埋伏,反身擒拿在地上,锁上手铐,又被塞进警车之后。 这个消息便成了第二差。 * 警方审讯室。 夏漾漾坐在审讯椅里,满脸迷茫:“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医院昏迷不醒,怎么可能是我谋划陷害的我母亲呢?监控录像、包括为我坐诊的医生都能证明。” 对面的一男一女两位警官对视一眼:“你经历过长达两年的失踪,且在境内没有任何消费记录,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夏漾漾:[你们系统发福利都带隐形bug的吗?] 系统:[这不是福利的问题,是在现世有人在搞你啊。] 夏漾漾一怔:[搞我?] 她被抓起来时,还以为是荒山抛尸被发现了。 结果来了一出这个。 有种眼看仇人押中题型,但做错了题的窃喜感。 系统:[你忘了你跟塞缪尔搅了一伙子拐卖精灵的团伙,你们整得太浩荡了,触动了背后一些大头的利益,他们当然要把你往死里搞了。] 见夏漾漾沉默了许久,两位警官以为她是不想配合。 女警官开口劝导:“主要是夏荷女士死亡蹊跷。她的死亡还牵扯到他的现任丈夫王先生,王先生98岁高龄,在夏女士去世前一个月去世,夏女士刚刚继承了王先生的遗产,便接着出了车祸。” 夏漾漾感觉自己吃了个大瓜。 她就说原身的妈妈怎么有那么多钱,原来是这么来的。 那当他们一家的律师团还真有够忙活的。 女警官见夏漾漾神情松动,便又道:“你回来的时间与夏女士死亡重叠,并且继承遗产后有极为大额的消费记录,有一笔甚至用于租赁飞机…… 因此我们十分有必要进行调查,只有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才能还你清白。” 夏漾漾微微一笑,把手搭在桌上:“失踪的那段时间,我在赛维斯爬雪山遇到了暴风雪,下山后又在塔罗瑞斯山脉里迷了路,最后是被暴风眼卷到了天上,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来。” 负责记录的男警官看着笔下的字迹,表情逐渐怪异…… 这种情况,还能九死一生吗? 然而,经过她事无巨细地描述,警察不得不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夏漾漾从警察局里无罪释放。 她站在门外伸了伸筋骨,碧天白日,阳光倾泻而下将她浇得通透。 警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案子,围了一堆闹哄哄的群众,举着伸冤诉苦的牌子。 虽然与她无关,但她总有种诡异的感觉。 这些人表面上都在忙自己的事,但注意力又好像都落在她身上。 夏漾漾看向被挤得没有空隙的出口,留了个心眼:[有什么金刚不坏的保护罩吗?我怀疑有人要在这堆人里使坏。] 系统:[叮——“金钟罩”购买成功并使用,花费100好孕值,时效10分钟。] 不出所料,当夏漾漾一口一个“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挤到人堆中央时,就那么巧,那个罪大恶极的罪犯从警局里出来。 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地站起,朝一个方向拥挤。 越是混乱,越有人借机会作乱。 夏漾漾脚下踉跄不稳,只感觉自己身处浪潮,要被卷走了,她勉强抓住一处能固定的东西。 耳畔被各类喊叫骂声充斥,但她不管,只一心听系统的指示。 系统:[小心!同时三个方向,正前方有人抄板砖,左侧有人要来踩你的手,背后!有个拿刀的!!] 夏漾漾掀眸看去,人太多了,都是满脸愤怒恨意,根本无法用眼睛区分系统口中的人。 而她右侧就是墙。 下手真狠,每条生路都给她堵死了。 反正她也不怕,硬刚就硬刚。 背后一阵凛冽的风袭来,她听到“噗哧”一声冷刃入肉的闷响。 与此同时,迎面凶煞男人抡起的板砖停滞在半空。 ? 夏漾漾眼睁睁看到,水蓝的冰从板砖上浮现,迅速将面前的袭击者冻成冰雕。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静止了。 她的双眼骤然睁大,瞳孔似乎因震惊而微微收缩,眼中流露出一丝无法置信的神色。 冰?这儿怎么会结冰???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语言在此刻完全失去了功能。 立即扭头去看,入目的鲜红针一样扎到她眼珠里。 有一只手正紧紧攥着那只冷刃。 塞缪尔站在她背后。 唇角紧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鬓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竭力压制的汹涌澎湃的杀意。 血结成冰把刀粘在血肉里,那人拔不出,掉头想跑,被一股极强的肌肉力量踹出去数十米。 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被砸倒一大片。 所有人畏惧地注视这个突然出现,不辨雌雄的——精灵!! 警方注意到骚动,以迅雷之势抽枪围成一个包围圈,但很快发现钢一样坚硬的冰从脚底往上爬,把他们死死粘在地上。 塞缪尔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准备爆发出致命的力量。 整个空间似乎被他的愤怒所笼罩,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 一只沁满冷汗的手蓦地拉住他的手。 “不要动怒,塞缪尔,我没事。” “你看,我一点事情都没有,没人挤到我,连层皮都没擦过,你把我保护得特别好。” 夏漾漾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律,把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扯唇假笑,想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心脏都在疯狂地跳动。 塞缪尔视线如愿落到她脸上,她不停地让他“冷静、深呼吸”,可她自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伸出手,想为她拭去。 忽然间,人群中伸出一只作怪的手,猛地抓向她的头发,似乎试图把她的头砸到右侧墙壁上。 但他只抓下了一头乌黑的假发。 夏漾漾眼瞳一缩,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头发,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脸上顿时失去了光彩,苍白的肌肤与虚弱的神情一并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下。 也完完整整地落在塞缪尔眼里。 第64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5) 夏漾漾立即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去看塞缪尔的表情,很奇怪,她并没有觉得多么伤自尊,可双眼瞬间变得通红,泪水在其中打转。 只听见冰霜攀爬建筑,以及一声惨烈的尖叫。 一只截断的手臂掉在地上。 长长的黑发瞬间洒落在地,如同夜空坠落的星星。 她放在头上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暴露她方寸尽乱的内心。 忽然间腰上一紧,所有场景在她脚下缩小掠去,他带她飞了起来。 呼啸的风声刮着耳朵,夏漾漾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在怀孕吗??这种危险的行为会一失三命的! “塞缪尔,你不要激动。” 脸上圆圆的泪珠仍在一颗颗滚落,但她根本来不及管,她只看到他脸色白得不正常。 “我全都可以跟你解释,我们先下来好不好?” “……” “塞缪尔,你身体承受不了的,不要再飞了!” 塞缪尔不吭声,也不看她。 夏漾漾情绪顷刻间决堤:“我说不要再飞了!停下!!”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是,她悔恨让他撞见了这一切,也懊恼没早告诉他,但更多的是愤怒、无助,掺杂在一起搅得她天昏地暗。 塞缪尔,谁让他跟上来的?? 她能解决好一切的,她明明已经买好了金钟罩,不会有任何人受伤,也不会让她的竭力隐瞒的精灵族公之于众。 他知道他横插这一脚把事态变得有多糟糕吗?无数双眼睛看到了精灵,这会为精灵族带去多大的麻烦? 她只是想保护好他和孩子,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为什么那么难? 他怎么就不能相信她可以处理好所有事。 他看起来都听她的,实际上一直在自作主张,她要是早早把他囚禁起来就好了。 直到回到飞机上的那一刻,高大的身影陡然矮下去。 仿佛一根无形的绳索在他的腹部扭紧。 塞缪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痛苦的闷哼不由自主地从他的嘴里溢出。 意识像脱离码头的帆船,卷入汹涌汪洋的深海。 “塞缪尔!塞缪尔!!” 在头昏脑胀的朦胧中,他看到爱人满脸泪水地跪在他身边,恳求地拍着他的脸,让他醒过来,让他坚持住。 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差,让他觉得眼前的爱人好陌生。 他的漾漾,分明可爱俏丽得像只小狐狸,怎么忽然成了这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你为什么要跟上来!我分明已经骗过你了!”他的爱人濒临绝望。 “你教我的,好漾漾,我一直记得。”塞缪尔虚扯出一个嘲讽笑,“不能用耳朵听,要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我的心告诉我,你并不健康快乐,还有事在瞒着我。” 她听到这话,先是前所未料地一怔,随后被彷徨与无助的泪水取代。 塞缪尔别开脸,仿佛整颗心都被撕扯下来。 她发现他一直骗她时,也这么难过吗? 难怪她那么长时间都不肯原谅他。 他也不要原谅她了…… 气流颠簸,塞缪尔中途醒过来一次。 他看到她戴着口罩和灭菌手套,满手是血,脸惨白得像墙皮一样,却硬逼着自己集中起十二分的精神,在他腹腔中手术。 他看到有一个白白净净的雪一样通透小家伙被她抱出来。 又过一会儿,是一个浑身被憋得通红,哭声嘹亮的小家伙。 塞缪尔感觉肚子一下空了,似乎还在漏风。 她是把他杀了吗? 就像人类喜欢杀鱼取卵一样。 他头脑混沌,呆滞地盯着正在冷静地缝合他肚皮的爱人,她拿他当什么呢?玩偶吗? 兴许是视线过分灼烫,她偏头看过来。 为了保持无菌,她的手不能碰他,于是,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细碎低泣的声音,像夜晚的风吹过山丘。 “塞缪尔,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塞缪尔心湖生出的褶皱,就这样被简单地抚平了。 他用尽全力地去点头,却也只是细微地动了一下头颅。 * 塞缪尔再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绿精灵诊疗室的圆木屋顶。 他艰难地扭了扭头,看到不远处绿精灵正怀抱两个襁褓里的小家伙,乐得合不拢嘴。 手臂传来酸麻感,一低头,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他的爱人累极了,抱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系统:[塞缪尔醒了醒了!] 夏漾漾:[唔…没事,他舍不得叫醒我,我再睡会……] 系统:[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照顾人家?] 夏漾漾:[我徒步把他们娘仨拖回来的……啊!] 系统在灵魂上用力踹了她一脚:[过两天就死了,有你睡的!] 断断续续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夏漾漾睁开眼时,白眼珠里爬满了红血丝,搭配她那干燥起皮的唇,真的好似下一秒就能厥过去。 “我吵到你了?”塞缪尔指腹轻轻磨挲她的脸颊。 他眉目温文尔雅得不像话,唇色也比以往更浅,像肉粉色的话梅脯。 刚生完孩子的病弱感,竟诡异地叫夏漾漾心里升起一股邪火。 她立即在精神上给了自己一巴掌。 混蛋啊真是。 “怎么会,我给你倒水喝,都怪我太不称职,守着你都睡着了。”夏漾漾端了一杯水,小心把床摇起来,递到他唇边喂给他喝。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提人类世界的事。 四目相对,气氛透出细小的微妙。 这种微妙感,在她喂他喝了四杯水后更甚。 夏漾漾率先打破这种微妙,盈盈一笑:“要看看孩子们吗?很健康很可爱。” 塞缪尔薄薄眼皮垂下,掩住灰暗的情绪:“嗯。” 她跟绿精灵一人一个把两个崽抱来,一个雪白金发的男孩是精灵血统,而另一个吮着手指的黑发女孩是人类。 塞缪尔一人扫了一眼,说是给他看,但他兴趣却不是很大,神情恹恹的,连抱都没抱一下。 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夏漾漾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把孩子交给绿精灵照顾,待到房间里空无一人,掀开棉被钻进被窝,虚虚靠在他怀里。 “原谅我吧塞缪尔。” 她说出这句话,身侧的高大身体蓦然僵硬。 “人们都说将死之人是最容易被原谅的。” 第65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6) 夏漾漾将自己的病情和盘托出后,塞缪尔失踪了一天一夜。 幸好绿精灵用魔法愈合了他腹部的手术伤口,不然她真要抛下幼小的孩子,去找他一个失踪人口了。 等回来时,他手里抱着一朵雪莲,在雪莲的萼片处是血红的汁水。 系统:[这种雪莲生长在赛维斯雪山山顶,只有用血浇灌才会开出花来,可治百病。] 夏漾漾:[好毒的花……那它有用吗?] 系统:[在没被玷污前,用他的血养成的雪莲治你的病情没问题,但现在,它只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雪莲罢了,还不如他自己吃功效大。] 夏漾漾视线下放,看到塞缪尔十指指尖清晰的刀痕。 心被锥子狠狠扎了一下。 他眼眶通红,把莲花最嫩的花芯处抵到她唇边。 可能是之前作为圣子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流点血是什么不足挂齿的小事。 “张嘴漾漾,吃了这个病就好了。”他尽可能轻声说。 可他的爱人将唇抿得死紧,只是垂着眼睛,给哭闹的小女娃换好尿布,温柔地喂着羊奶。 爱人不肯吃,他就直接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把雪莲塞进去。 盯着她把雪莲嚼碎,喉咙有吞咽的动作。 “感觉怎么样?”塞缪尔的心紧起来。 她眨了眨眼,对他勾了勾手,塞缪尔刚贴过去,她就贴唇吻了上来,灵巧地撬开他的唇齿,将口中腥甜的雪莲渡到他口中。 塞缪尔眼珠睁圆,下意识要撤离,她却好似先一步得知他的意图,一只手用力托住他的后脑。 这样一来,她就只有一个手臂抱孩子了。 他无法推开。 他一推必然摔到孩子。 这个吻痴缠粗暴,他的爱人表面不说什么,实际愤怒极了,恨他不争气般,逮着他又啃又咬。 直到腥咸的铁锈味儿混进吻里。 寂静的坏境中传来“咔哒”一声金属脆响,才分开彼此。 塞缪尔低头,看到自己腕上冰凉的锁铐,那是一条细长的锁链,另一端连着她细弱的腕。 他手里还托着没吃完的雪莲,眼中浮现一层被雾气裹着的迷茫。 “这是做什么?” “如果你无法冷静下来,那我帮你冷静。”夏漾漾对他露出核善的笑。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再离开我视野半步,我立即带着孩子回人类世界,你休想再见到我们娘仨一眼。” “……” “我把病情告诉你,是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你能陪我一起了却遗憾,而不是看你把自己也搞得半死不活。” 夏漾漾说这话的时候,尽可能用理性的态度跟他交流。 两个崽一个在喂奶一个在睡觉。 她也理解这种噩耗对他而言的冲击力,愿意让他慢慢缓冲。 但也不知道自己话里有什么词又扎到他,使他眼一下被逼红。 “什么最后的日子??”塞缪尔把锁链挣断。 毫无征兆的低吼,把两个孩子惊哭。 他双手抓着她的肩膀,通红的眼眶中光泽晃动。 “我的漾漾,还要活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不会陪你了却什么遗憾,因为我们以后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夏漾漾因他的吼叫,愣住了。 塞缪尔在她心中从来都是矜贵高傲。 那个精灵,哪怕气极了也只会淡然掀眼一瞥,用骇人的冷气把人冻死,好似世间万物都入不得他高贵的眼。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夏漾漾觉得浑身开始发冷。 她不知道那是由他威压散发出的,还是从内到外的失望。 她静静地望着他。 曾经熟悉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模糊。 断裂的链条银蛇般在地上翻滚,发出一连串细碎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夏漾漾视线落在锁链上,仿佛他挣断的,不是锁链,而是两个人之间最后的羁绊。 “好啊。”她声音轻缓,像一片雪白的羽毛落下。 她把摇篮里另外一个孩子也抱过来,一左一右圈在手臂里哄着。 连余光也不分他寸缕。 “那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尽你所能地救我。” “……” “即便我明天就死去,我也希望,你不要后悔你现在做的选择。” 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她自己一个即将入土的人,本身就要时刻忍受癌症带来的痛苦,分出精力照顾两个崽已经筋疲力竭了。 就让他在珍惜中浪费她屈指可数的生命,让他在浪费中挽救那不值得一提的几个昼夜吧。 至少那是他自己乐意去做的。 那些破碎的痛苦,可以一点一点洒在他前行的路上。 空气里的氧气像被渐渐抽离。 塞缪尔背对着她,高大的身躯杵在门口似乎承载着无尽的重负,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她说这些的时候,门已被他拉开一半。 两个崽子也偏挑这时候闹得最凶,哭声此起彼伏,忙得夏漾漾腾不出一丝丝空闲。 她不看他,也不管他。 走下床也不是朝他的方向,而是去温水锅里,往空奶瓶里灌上早备好的羊奶。 等她再坐回床上的时候,忽然感觉手腕一紧。 倒不是被人握住,而是一种牵拉感,她余光一瞥,唇角微微上扬又被她强行压回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 锁链的断裂处,被一截滥竽充数的冰球重新接在一起。 像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把书页撕烂了,又用偷偷用胶条粘好。 为了保证在锁链限度内,塞缪尔也跟着她爬上床。 他目光不敢直接落在爱人身上,只好看向床上蹬着脚,嚎啕大哭的两个崽。 这是他第一次正视他们两个,他总觉得,自己与这两个小不点儿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哥哥眉眼更像漾漾,妹妹的五官则像他。 他一伸出手去,哥哥便不哭了。 小家伙沁满泪水的浅褐色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的手指,好似在琢磨和好奇。 然后,小小软软的手,握了上去。 指尖的触感是如此柔软,又是如此有力。 “我是不是个很不称职的父亲?”塞缪尔轻声问道。 “嗯。” 塞缪尔一怔:“那是因为我还没开始学。” 夏漾漾耸耸肩:“称职的父亲不会问出那样的话。” “……” 塞缪尔垂着脑袋,跟哥哥大眼瞪小眼,而另一边的妹妹已经喝起了香喷喷的奶。 哥哥“哇”地一嗓子就哭了。 塞缪尔想去拿另外的奶瓶喂他,可受锁链长度限制,他离不开这儿。 于是,他看看爱人,又看看哥哥,看起来有些手无足措。 “他刚刚喝过了,这会儿不是饿,是困了。”爱人柔和耐心的嗓音响起。 一贯工于心计的塞缪尔,这会儿像进了学前班,仍没转过脑筋。 困了他为什么不睡觉呢?难道需要他把他的眼睛蒙上吗? 他扯过棉被的一角,想往他脸上蒙,还好夏漾漾及时制止了他这种荒谬行为。 他听到爱人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你为什么不试着抱抱他呢?” “……?” 等到塞缪尔用拙劣的姿势抱起哥哥,哥哥哭得嗓子都哑了。 但小家伙实在太累了,没一会儿就阖上眼睛睡去,莹白的小手握成拳头抵在脸边,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塞缪尔笑笑:“他看起来很喜欢我。” 夏漾漾也浅笑了一声:“因为他熟悉你的心跳和温度。” 凝滞的空气又流动起来,甚至散发出暖烘烘的幸福。 “漾漾。” 在这宁静之中,塞缪尔唤出她的名字,夏漾漾“嗯”了一声,掀眸去看他。 夕阳的余晖投射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形成一道细长的阴翳。 那阴翳如同一道无形的帘幕,将他与周围的世界隔离开来,使得他的身影显得愈加孤寂。 “我不懂你们人类的规则,如果一个人死在没有同类和坟墓的地方,他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 “……” 夏漾漾挑起眉梢,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什么孤魂野鬼的? “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塞缪尔酸涩胀红的眼珠转向她,“我只是害怕,如果你去世了,我该去哪儿找你呢?” 第66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27) 在接连做了四周的放疗后,夏漾漾整张脸都蜡黄得不像话,后脑勺的头皮已经脱了好几层皮,红肿流脓。 癌细胞是抑制住了不少,可她已经枯萎了。 如果不是塞缪尔一再执着,她绝不会住在充斥着消毒水味儿的医院里,更绝不允许自己以如此丑陋平庸的姿态死去。 就像摘掉一朵花最好的时节,是在她盛开的时候。 “我不想再做放疗了。”她骨瘦如柴蜷缩在塞缪尔怀里,试图以情动之,就像她这四周无数次提起那样。 两行清泪从她脸颊滑到惨白的唇上:“真的好痛。” 他沉默了很久,就当夏漾漾以为这次也会石沉大海时,她听到一个崭新的回答。 “好。” 夏漾漾一怔,随后眼睛渐渐明亮,像看到春季雪融,柳枝抽芽。 到这个阶段,抑制的药能发挥的作用已少之又少。 带回去更多的是止痛药。 可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快乐,而忘了只能眼看爱人走入死亡的塞缪尔。 于是,她制定了遗愿清单。 希望能用这种方式,让他跟自己的告别。 为了让他沉浸式体验,而不是当成任务,她咬着手指,狡黠地指挥他写下第一条遗愿:体验一场的极致的口*。 塞缪尔混沌的视线,在写下笔尖文字时,流露出迷茫。 夏漾漾附耳低语几句,便见他雪白的俊脸,从耳尖开始一直到脖颈都染上绯色,冒起热腾腾的蒸汽。 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当塞缪尔顶着那张圣洁的脸,观察她表情时,这种舒爽由身及心,同时濒临巅峰。 眼前先是一片星光闪烁,之后她看到了皑皑雪山上矗立的布达拉宫。 “再来一次吗?”他舌尖舔去唇上的水渍,爬上来问她。 夏漾漾眼瞳散大,上气不接下气。 黑漆漆的眸子却亮得像擦了油一样,把他的头按回去:“再来一次。” 第二条遗愿由塞缪尔写。 他思考许久,断断续续地写下: 希望漾漾身体恢复健康。如果实现不了,那希望灵魂一直陪在我身边。如果还实现不了,那也可以不在身边,但要常回来看看我。 这算什么遗愿?夏漾漾戳着他脑袋,娇嗔地骂他:“蜂窝煤怎么变实心砖了?” 白白浪费一个遗愿的机会。 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改。 第三条又是漾漾,她说去深海潜水,趁着她还能爬得动。 塞缪尔诞生在陆地上,精灵究其一生也无法想象,比最大的湖更大的是什么?漫无边际的湖吗? 他们来到滨海的人类城市,佩戴好装备,她拉着他的手,一起从船上跳下去。 初入水时,是水泡在耳边咕嘟咕嘟作响。 但很快,他们便适应下来。 海底的宁静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在水下回荡。 她拉着他往水下潜。 巨大的海龟优雅而缓慢地游动、珊瑚洞穴里小丑鱼和海葵嬉戏、古老的沉船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上浮。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海风轻拂,夏漾漾冲他灿烂一笑,塞缪尔也抿起唇,唇角微微翘起弧度,就算是笑了。 阳光再次洒在他们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第四条,徒步探险赛维斯雪山; 第五条,邀请精灵族所有精灵共进晚餐; 第六条,塞缪尔穿女装生活一天; 第七条…… 第八…… 时间总是太短太短,而遗愿清单是怎么都写不完的。 夏漾漾不愿等到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时候,才离开这具身体。 她还想留最后一点体面。 夕阳的余晖洒在广阔的草坪上,染上一层金黄的温暖光辉,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欣赏美丽的日落。 草坪上风大,把一缕碎发吹到她嘴里,被塞缪尔用手指拨弄出来,捋至耳后。 夏漾漾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窝在塞缪尔怀里打了个哈欠:“如果我即将不久于人世,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那么多清单里,他只写了那一条。 塞缪尔浑身肌肉紧绷着,握着她肩膀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 从今天早上出门,他就看出来了。 她用那种释怀又眷恋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跟他告别。 尽管他拼命去抓住、留住什么,可她还是悄无声息地从指间溜走了。 他望着金黄的圆盘落下,指腹来回磨挲她的手背,似要用触觉记住她的每一个细节。 天空变得深红,燃烧着最后的光辉。 怀里的人儿不满地拍了他一下:“在问你,塞缪尔。” 塞缪尔说出早就盘旋在脑中的话,简短平淡:“跟你一起去死。” 爱人身体僵硬一瞬:“骗人,雪山怎么会死呢?” “会的,让雪融化或者夷为平地。” “……” 别说,还真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自从被玷污后,雪山便丧失了诞生精灵的功效。 每一个被抛弃的自然都是这样,它会没日没夜地积蓄风暴,把自己垒得越来越厚。 难怪不论她怎么积极地带他玩,他都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系统:[他不会去寻死的。] 夏漾漾一愣:[为什么?] 系统:[他黑化值太低了。如果是以前那个ss级的塞缪尔,他还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毁灭自然的事来,但如今他的危险级已经降到了b。 也就是说,他大概率会有这种想法,但会因不忍精灵们重遭苦难,而放弃这种行为。] 夏漾漾没有回应,只是盯着塞缪尔的下巴沉默了许久,突然说:[你能把我的灵魂实体化一会儿吗?] 系统:[你要干嘛?实体化的灵魂非常脆弱,万一受伤,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夏漾漾:[没事,他不会让我受伤的。] “唉……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怀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瘦削的小脸扬起来,一眨一眨地望向他。 “但谁让你剑走偏锋呢,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 塞缪尔死去铺着灰尘的眼眸转动:“什么?” “你不是曾经问我,龙血树爷爷去世前说了些什么?其实,我挂在你脖子上的石头,根本不是随便捡的,而是龙血树爷爷留下的龙血石。” 塞缪尔眼前清明了一点,他把贴身系在颈间的石头摸出来。 石头上已经满是裂痕,裂痕处由融化又凝固的金色粘着。 “是这个吗?”他迷茫地问。 “对!” “可它已经碎了,为了救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眼前模糊起来,喉咙干涩。 “所以你需要付出更多的耐心来等我。”夏漾漾仰着脸,双手用力捧着他的脸,雪亮坚定的眼神注视着他,逼着他那点模糊也褪去。 “那天晚上龙血树爷爷告诉了我,变成精灵办法,可因为你已经把它用坏了,所以你要付出点代价,等我慢慢从森林里生长出来。” “对不起。” 塞缪尔眼里怔怔地流出泪水,尽管他心里知道,不论她说什么都是在安慰他罢了。 可似乎现在的他也无法分辨,这些话到底是真的假的。 从没有人类变成精灵的先例,但那可是龙血树精灵……万一他真的有这样的方法呢? “不要对不起,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做给你看。” 他的爱人看起来胸有成竹,面对死亡坦然无惧,好似等待她的真的不是死亡,而是浅睡一觉。 塞缪尔:“那……怎么做?” 那一丝丝的希望,像海天交接处,乌云后透出的一缕微弱的光芒。 夏漾漾弯眸一笑,把他耳朵拉下来低语几句。 说完,往他怀里又挤了挤,像是要把温暖再分给他些,安静地闭上眼睛。 风声宁静。 塞缪尔紧张极了,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忽然,她俏皮地掀开一只美眸,做出吐舌头的鬼脸。 塞缪尔哭笑不得:“漾漾……不闹了。” 夏漾漾诡计得逞般笑着,悲伤的气息似乎一下散去不少。 两个人又闹腾一会儿,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从她的脸颊,划过二人交扣的食指,消失在地平线下。 夏漾漾心跳缓缓慢下去,力气也被抽离,只剩唇边浅浅的笑还停在那儿。 “塞缪尔,你可要保护好我,不要让暴风雪把我侵蚀了。” “嗯。” “你会等着康康和乐乐长大的对吧?” “会。” 得到肯定的回应,她终于安心地阖上眼,这次再也没睁开眼。 怀里的身体渐渐瘫软。 空虚和恐慌像张开獠牙的怪物,将塞缪尔整个吞噬进去,使他从握着龙血石的手到躯体颤抖起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一秒一刻的失去。 但他必须集中精力,他看到有一点莹白柔和的光团从她眉心飘出来,悬浮在他的眼前。 那光芒脆弱极了。 像淋过雨水刚冒出的嫩芽。 塞缪尔满脸泪水地伸出手去,那柔软的光团便飘落到他手心里,还安慰似地蹭了蹭他。 他又忍不住扯出一抹笑来。 漾漾。 他把龙血石放在光团面前,光团像找到了归宿,化成细长的一缕被吸收进去。 随后龙血石焕发出光芒。 塞缪尔空悬着的心猛地一松,一股狂喜把他包围。 她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可以借着龙血树精灵的力量变成精灵。 可他来不及高兴,小心翼翼把龙血石捧在手心里,朝森林的方向飞去,耳边想起爱人叮嘱的话。 [你要在一分钟之内找到枯萎的龙血树,把我和龙血石一起埋在树的下面,那里汇聚着龙血树爷爷残存的力量。] [我怕打雷也怕暴雨,你要定时来给我驱虫。] [我也不知道我会是什么花花草草,如果来年春天,你看到树下长出什么,那就是我。] [偶尔带康康乐乐来看看我,但不要告诉他们我的存在,别怪我自私,我只是不想让他们也承受这份等待。] 塞缪尔做好一切,已经满手都是潮湿的泥。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枯萎的龙血树下,等待奇迹发生,可是什么都没有。 清冷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懵懂迷茫。 没关系,漾漾说需要等待。 他得耐心一点。 虚空之中,夏漾漾临走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系统催促声传来:[主子,该走啦。] 夏漾漾回过神:[哦,来了。] 第67章 精灵能有什么坏心思(番外) 艾瑞尔觉得,再没有比他更惨的天崩开局了。 神神叨叨的渣爹,神出鬼没的老妈,发育迟缓的小妹,还有年纪轻轻却要扛起整个精灵族的他。 半兽族与火族的战争一连打了五年。 这天他熬完不知道第多少个通宵,终于走出政务厅回到精灵王宫殿,坐在餐桌前,享受一顿美味的早餐。 他那顶着一身新鲜露水草皮的爹忙里忙慌地回来了。 像烂在森林的植物,突然成精爬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发芽了发芽了,是她,我要去收拾干净才能见她,她最喜欢我的脸了。” 伴随他上楼,楼上像遭了灾难一样,“劈里啪啦”一阵鸡飞狗跳。 艾瑞尔:“……” 他的渣爹一直都这样,偶尔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自己颓丧地出现在宫殿的任何角落。 那副被抛弃的可怜样子,仿佛全天下的苦都叫他一个精灵吃完了似的。 嘴里念叨着什么—— “漫长的寿命,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为了活下去,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伤害了那么多精灵。” “如今死却变成一种奢求。” 艾瑞尔熟视无睹地把餐盘里的果蔬吃干净,用餐纸优雅地拭去留在嘴边的汁水。 他矜贵自持,成熟稳重。 从笔挺袖口上的金丝盘扣,到包裹根根手指的雪白手套,每一处细节都代表着精灵族的最高文明。 其实,即便渣爹从不说,他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 他走上二楼,一身水汽的渣爹已经收拾得花枝招展,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手里拎着除草的铁铲、遮雨的小伞、还有……一大桶的植物助长药水。 艾瑞尔忍不住提醒一句:“那么大一桶,全灌下去会把树苗烧死。” 他渣爹一愣:“那要浇多少?” “幼苗的话,一滴就够了。” “那也太慢了……”渣爹喃喃自语两句,还是拎着一整桶走了。 艾瑞尔也不劝,主打一个放下助爹情节,尊重渣爹命运。 他来到小妹的房间,她软软糯糯一小只正躺在小床上,肉嘟嘟的小脸酡红,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贴着降温的凉贴。 嘴里不知从哪儿咬来一个毛线球,像叼了个奶嘴一样。 对,她最近在戒奶嘴,绿精灵说,五岁的人类小孩如果再叼奶嘴会严重影响口腔发育。 于是,他们渣爹就把奶嘴给她全扔了,完全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 小妹哭了三天三夜,之后就发起了烧,绿精灵看了说是喉咙哭伤了,发炎引起的。 艾瑞尔把湿漉漉的毛线球从她嘴里揪出来:“这个东西不能吃,笨死了。” “她不是笨。”温柔的女声从耳畔响起,使艾瑞尔浑身一震,“只是人类天生的生长周期缓慢,让她发育比你慢得多。” 他看到一只半透明散发柔和光芒的手,轻轻抚摸在乐乐的脸颊上,极尽柔情与爱意。 是了,他那神出鬼没的老妈。 她触碰不到任何实物,就像光影一样,一袭圣洁飘扬的白裙,犹如天使降临。 其实,她经常出现在他们身边。 在他疲惫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在他对父母思念到极致的时候,在他小有成就为自己开心的时候…… 但很奇怪,他跟小妹都能看到老妈,唯独那个渣爹看不到。 守着一棵树发神经。 “您怎么来了?”艾瑞尔不自觉板正身形。 老妈眉心染上忧愁:“她发烧了一整天,我有些担心。” 过一会儿,她又施施然飘过来,把手虚虚放在他的手臂上:“艾瑞尔,你不需要很强大,不需要很漂亮,只要健康快乐就好了。” “……” 有那样一个渣爹,很难健康快乐吧? 艾瑞尔:“您的美好希望还是寄托于妹妹吧。” 他随口一吐槽,没料,竟眼睁睁看着她,词也不变一句,只换了乐乐的名字对着乐乐又说了一遍。 艾瑞尔:“……” 而他发育迟缓、软弱肌无力的妹妹懵懂地睁开眼睛,把妈妈的手指吃进了嘴里。 好蠢…… 好好好,妹妹是亲生的,他是捡来的。 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啊。 不过幸好他早已认定,得不到父爱和母爱也无所谓,毕竟在精灵国度,有父亲母亲才像个异类。 他的责任不在这儿。 他会努力成长得非常强大,不再让灾难降临于精灵族。 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他怜悯万物,有一颗仁慈沉稳的心,又同时清醒冷漠,要么不出手,要么收人头。 他不需要爱。 精灵们的尊敬和爱戴,足够成为他信仰的养分。 这种思想发生转折,是在一年后的一场意外里。 半兽人族与火族决战,他也亲征战场,本来这是场必胜的战役。 但没料到矮人族竟分不清局势,去抱火族的大腿,在战役中突袭了精灵族。 艾瑞尔带领精灵们奋战到最后一刻,无数精灵倒下,只有他还在硬撑着,但他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身后就是悬崖,后脚跟已经踩到了边缘上,踢落几粒碎石块。 如果自己死在这儿,他也不觉得失败。 倒下一个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伟大的精灵勇者站起来,精灵族就是这样,历经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只是…… 他想起记忆里弱小的妹妹。 除了他,谁还会愿意照顾她呢? 他倒了下去。 在那短暂的瞬间,艾瑞尔并未感到恐惧,反而出奇的平静。 耳边的风声逐渐变得遥远,战斗的喧嚣也被冲散,只剩下心脏的沉稳跳动。 霞光璀璨,金红的天空与辽阔的大地衔接成一副画。 而他则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闭上眼睛,感受到超脱生死的宁静与和谐。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深渊的瞬间,一只熟悉的手紧紧拉住了他。 他睁开眼,只觉得心魂一震。 那是妈妈的手。 莹白的透明的,此刻却实质地抓住了他。 妈妈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飘扬着,她还是那样温柔,弯弯笑着的双眸里是数不尽的宽容。 “你看上去有些累了,艾瑞尔。” “……” “没关系哦,你可以随时休息的,即便是后退也没关系。” 那一刻,艾瑞尔的心仿佛被涓涓溪流冲洗。 他眼眶酸涩泛红,温热的东西流淌下来。 原本冷漠和疏离像无机质金属一样的心脏,被一种全新的情感取代。 “妈妈……”他呢喃唤出声。 自立贯了的孩子,尽管命悬一线,也怕嗓音里的依赖会给别人造成负担。 妈妈微微一笑,将他拉上悬崖,像对待小妹一样温柔地抚去他脸上的血痕:“不要怕,妈妈和爸爸一直在保护着你哦。” 塞缪尔坐在悬崖边上,远眺向战场。 这是他自出生来,第一次生出呆滞的情绪。 天地被茫茫冰雪覆盖,呼啸的狂风将枯草和树干拦腰截断。 火族和矮人族不是被冻死在地上,就是被风雪追赶得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而逃。 而风暴的中央,是一道破破烂烂的影子。 “就这么想去死是吗?你们知道有人想死却死不掉是多么痛苦的感受吗!” “赏赐给你们的,战争贩子!!” 他的渣爹双眼冒着猩红的血光,嘶吼声中,风暴变得毁天灭地。 艾瑞尔被冻僵了,或许是被摄住了。 还是母亲无奈的声音将他拉回神来:“他现在有点粗鲁,但以前,可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精灵。” * 战争过去了,一切又都变得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艾瑞尔觉得自己变了,仍是通了好几个宵,清晨坐在餐桌前优雅地用餐。 楼上传来“噔噔噔”的跑跳声。 穿着亮色短袖短裤的妹妹跑下来,她脚踩泥地靴,手拎粉红小铁锹,后面跟着精神萎靡的渣爹。 她似乎永远不知道烦恼是什么,快乐地抱着一捧鲜花放在高台的画框前。 “妈妈,忌日快乐!” “我去帮爸爸一起给您除草了哦!” 那是一张精灵们一起食用晚餐的大合照,所有精灵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与快乐,最中央是老妈和渣爹拥抱在一起。 艾瑞尔对他妹妹的智力一贯担忧。 没人忌日还这么开心的。 正要低头继续用餐时,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他的母亲。 她正望着一大一小离去的影子,目光如有魔力一般,追随着女儿的每一个动作。 过了一会儿,她又偏头看向他,舒展的笑脸中透着无尽的关爱和深深的牵挂。 “等到你们两个都长大,我才能放心离开啊。” “……” “不过放心,到时候我会把爸爸也带走,不让他留下来祸害你们两个。” 艾瑞尔笑了。 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啊。 别的精灵想有都无法拥有。 第68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 脖颈传来令人窒息的灼痛。 捆束在其上的皮带已远超情趣的限度,而是直逼死亡。 躺在床上的少女双手被麻绳绑着,举过头顶,系在床头。 漆黑之中,夏漾漾对上一双生满血丝的白眼球,里面映着她凌乱的长发。 她眼睁睁看见,男人的嘴张开到畸形的程度,无数黑色线虫一样的东西从他喉咙里伸出来。 攀附颤抖着朝她爬来。 夏漾漾头皮发麻:[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系统:[系统提示!攻略目标sss级异形寄生种出现!建议宿主保存体力,待生命体征稳定后,再执行繁衍任务!] 夏漾漾:[你们系统界干点儿人事儿吧,这种生物,真好想一拖鞋拍死。] 系统:[你拍一个试试,看你死还是他死?] 夏漾漾:[……] 空气中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像什么凶杀案现场…… 原身的记忆涌入脑海。 原来,身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一个月前新交的男朋友,秦知南。 秦知南俊美非凡,又染着一头别具个性的银发,188的完美身材,直接撞进了原身的心巴,二人结识后迅速坠入爱河。 原身提前交代了说今晚不会回来,秦知南便把“食物”带回家里分尸冷藏。 没想到被临时回来的原身撞见,秦知南便动了杀心。 好在前两世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夏漾漾虽然恐惧,却迅速镇定下来。 一根黑丝触碰到她的嘴唇。 冰凉柔软像刚和的泥。 “知南,好黑啊,为什么不开灯呢?”她压抑着嗓音中的颤音道。 “……” 本以为已经将恋人杀死的寄生种,翻白的眼珠倏地转黑。 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盯着恋人。 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像什么都看不见,迷茫地在黑暗中探寻他的脸,呼唤他的名字。 秦知南脖子歪向一侧,猛然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贴近她的脸。 夏漾漾:[屏蔽视觉!] 系统:[ok!] 冰凉的细密触感爬满她的脸,往她嘴里钻,而她被一道诡谲的视线注视着。 他似乎并不会吐息,只是模仿人类胸腔运作。 他看到恋人脸颊酡红,双目些许迷离和羞耻。 “我们今天不玩这些了好吗?” “……” “那该死的王狗总,灌了我好多酒…好难受……呕——” 夏漾漾被刮蹭到喉咙眼,是真想吐。 这只寄生种恶心巴拉的,但似乎有洁癖,一听她要吐,立即把本体蜷缩回去。 生怕她吐自己身上,还顺带勒紧了颈上的皮带。 夏漾漾被勒得两眼一翻,红舌一吐,就像那吊死梁上的女鬼一样。 半晌,他阴冷的两指并拢,贴上她太阳穴。 刹那间,夏漾漾的脑仁传来炸裂般的痛苦,像有无数双手把脑子翻开看了一遍。 她头痛得想大叫,但这痛苦又在片刻间结束了。 汗水打湿她脸颊的碎发,身上的黑影褪去。 “呵,有意思。” 他轻飘飘落下一句话,音调低沉勾人,舌齿缠绕,意味不明。 夏漾漾躺在床上大喘气,象征性地又唤了几声“知南”,得到的回应是窸窸窣窣的重物在木地板上拖拽的声音。 系统拍着胸脯:[好险,差点儿被他发现了。] 夏漾漾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造成心理阴影,直到系统说他已经走了,才解开视觉屏蔽。 挣脱皮带和麻绳,腿脚虚浮着去浴室冲澡。 * “漾漾,你不觉得你男朋友做得有点过了吗?” 六七点的夜晚用餐高峰,公司楼下中餐厅排满了人,在靠窗一处的双人桌上,空了一碟又一碟的精致的中式小菜。 杨晓雪看着眼前分明已经吃不下,却还在硬吃的好友,眼中划过一丝不忍,问服务员要来一壶大麦茶,为她递上一杯。 尽管极力控制,视线还是来回落在她脖颈丝巾下的青紫,和那长袖下若隐若现的擦红的手腕。 夏漾漾回想起昨晚唇上的触感,一整天都没吃下饭。 之所以在外面吃饭,也是想尽可能逃避一会儿那个家伙,她的心理承受能力需要一点缓冲。 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怎么突然这么说?” 杨晓雪压低声音,把脸贴近她:“我知道你们小情侣热恋期,激烈一点很正常,但是他这种程度完全影响到你的生活了……不像正经的情趣,更像……家暴。” 夏漾漾看向自己的腕,垂眸不语,杨晓雪又说: “而且,你不记得了吗?上次我去你家撞见的,他当时正在解剖什么生物?一只死掉的浣熊还是狐狸?” “……” “幸好你及时过来了,当时他拿着满是血的解剖刀就朝我走过来,那个眼神骇人得,像要把我也解剖了一样。” “他是学兽医的,难免偶尔有特殊的职业需求……”,夏漾漾嘴唇一直抿着大麦茶不离开,心知肚明地替罪人开脱,顿了顿又道,“以后如果你找我,提前微信跟我说一声吧。” 杨晓雪现在想想还脊背发凉。 她知道自己这个好友心高气傲,生怕她被恋人欺负,又碍于面子不肯求救,诚心实意地拉着夏漾漾的手: “漾漾,你我从小一块长大,如果真发生什么无法掌控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别叫人——” 一道长长的阴影遮住了灯光。 随之而来的是冷得不似活人的阴气,和一股浓重的松柏香料气味。 男人使用松柏香很正常,但用这么重的却极少。 松柏香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功效,就是防腐。 在古代大户人家去世后,通常会把松柏香和防蛀虫、除臭气的葺车香搭配一起使用。 杨晓雪不用回头,这种类似蜈蚣从尾椎一路爬到后脑勺的危险直觉,已经让她手臂僵滞。 “知南,你怎么来了?” 夏漾漾看向来人,眼前一亮,随后露出盈盈笑脸。 杨晓雪感受到那道针扎似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缓慢移到好友身上。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松了一口气。 但她不知道,如今,自己的好友紧绷腰身,比她还如坐针毡。 第69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 秦知南拿出划开手机屏,屏保还是二人亲昵的合照,将联系人为“老婆”的微信聊天框展示到她面前。 “你没回消息,担心。” 上面是五点半发出的绿色气泡:什么时候回家? 夏漾漾看到了,但她其实是不想回。 她看向杨晓雪,转了个话头,握紧她悬在餐桌中央的手:“给王总的新方案我会认真考虑的,工作上其他问题以后我们再沟通,你先走吧。” 杨晓雪抬头看向秦知南,对方没有任何表情,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像个无机质生物。 她拎起包,深深回望好友:“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夏漾漾回以安心的微笑,对她摆了摆手,目送她离开,然后继续夹着眼前的小菜,装作没吃完的样子。 电视上从来没报道过,相关寄生种的杀人事件,说明他们还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人口繁多的中餐厅是安全的。 “你们刚刚不是在聊这个。”秦知南道。 他目光从恋人夹取菜品的手腕,到细数口腔咀嚼食物的频率,再到吞咽时喉咙会滚过凸起。 他就在过道中央站着,不知道坐下也不知道避让。 直到负责卫生的服务员推着收餐车说“不好意思先生,麻烦让一下”,他才会侧一下身子,给人让道。 店里人越来越少,夏漾漾吃到想吐,才离座站起。 她指了指自己丝巾下青紫的颈子:“刚刚我们在聊这个。” “……” 她模仿着原身的习惯,顺其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朝外走去:“这种话题要叫你听见了,那得多羞呀。” 而像寄生种这种外来生物,他们通过观察和模仿人类,已经掌握了面对自己不理解话题的最好回应。 点头或者沉默。 而这种独具特色的回应又使他们更具有疏离和清冷感,从而得到更多人类的青眼。 回家的路上,夏漾漾绷着全身肌肉,她双手攥着安全带,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一道道晃过的路灯杆。 秦知南虽然在开车,但视线却一再掠过她颈间和腕上的伤痕。 那种视线令人后背发毛,因为他绝不是出自关心或者愧疚。 更像是小女孩把最喜欢的公主裙弄坏了,在纠结是修补一下还是换一件更好看的。 路过一家药店时,秦知南下了车,回来的时候拿了消淤青和治疗擦伤的药。 夏漾漾露出惊喜的表情:“你真的太体贴了宝贝。” 秦知南花费不到一秒的时间思索这句话背后的情绪和需求,然后勾起唇角,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我爱你。” 多像一个完美的男朋友啊。 寄生种为什么要学习人类的语言。 除了融入人类社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欺骗。 比如说出“我爱你”,就会使人类甘愿为自己付出。 说出“爸爸”“妈妈”,即便是通缉它们的警察,也会流露怜悯,觉得他们只是未经教化,并非完全恶类。 但它们怎么会理解“我爱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总之很好用就是了。 夏漾漾拉下遮阳板处的化妆镜,拧开药膏,手指均匀地涂抹在脖颈的青紫上。 * 夏季末的暑气未消,路灯把小区的路边栽种的法桐照得翠绿。 今夜小区楼下有些不同寻常的死寂。 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围聚在一栋楼下,原先的能正常走的大路也被拉了黄色警戒线,路中央停着两辆警车,车顶红蓝光芒来回闪烁。 夏漾漾回家的路线经过这儿,便也跟着留意了下。 几个大妈的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 “十号楼1802的那对新结婚的小夫妻,丈夫突然死了,可怜的新娘子这才结婚几天啊,就碰上这种事儿。” “这事儿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据说那丈夫内脏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你别说,我前两天还遇到她丈夫骑着电动车出门嘞,跟他打招呼也不理,面黄肌瘦的,就像个死人似的。” “别是叫……脏东西缠上了吧?” “呸呸呸!大晚上的,说话注意着点儿这还有孩子呢!” 夏漾漾余光瞥见正与秦知南牵在一起的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适,微笑:“看来没办法了,绕道走吧。” 她转身欲走,却因为秦知南的纹丝不动而被哐了一下。 “怎么了?”她道。 秦知南没说话,夏漾漾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十号楼的出口。 好几个警察从里面出来,法医抬着两根白布蒙着的担架,跟在最后面的,是一位捂着嘴哭泣的年轻女生,应该就是大妈们口中丧夫的新娘。 一阵风吹来,带来腐烂的臭味掺杂着青草香,夏漾漾下意识屏住呼吸,待到担架被推进车里,才重新敞开呼吸。 在纷杂的人群中,那位年轻女生被女警拥抱着安慰。 女生呜咽着,突然掀起眼皮。 在女警官看不到的视野下,视线精确地掠过里三层外三层黑漆漆的头颅,落到秦知南脸上。 夏漾漾心脏“咯噔”一声。 她注意到女生那双被揉红的眼睛,看不到分毫悲伤,像冷漠无机质的金属,看人的眼神与秦知南一模一样。 秦知南就这么与女生对视着,电光火石间,仿佛已对碰数百回合。 夏漾漾手背发痒,低头一看,一根曲起的修长食指正刮蹭着她薄薄的皮肤。 粘腻又贪恋。 缠绵悱恻。 第70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3) 小情侣虽然同居,但各自有自己的房间。 得益于原身的保守,使她晚上能幸免于跟寄生种先生睡在一起。 但夏漾漾这几晚一直都做噩梦。 梦里是神经网络一样复杂的跳动肉瘤,这些东西像挤进她脑子里,肆意入侵占领。 使她头痛欲裂。 而这时,总有一只冰凉的手来回抚摸她的颈,带起她阵阵战栗。 那手的主人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天,他精心修补的皮囊不仅没有修好,反而更加破旧了。 夏漾漾从噩梦中惊醒,她两手压着起伏的胸膛,坐在床头。 窗外的月光洒在她发抖干裂的唇,和汗湿的长发上。 睡前分明锁死的卧室门,此刻被推开一道细缝,室内空无一人。 夏漾漾:[我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系统看了眼环境危险度检测,把数据呈递给她:[并没有,反而……更加危险了。] 一穿过来时,危险值为50%,而如今已经彪到了90%. 夏季气温高,尸体腐烂得快。 即便松柏香再浓重,她与秦知南坐在一起用餐时,也能嗅到细微的尸臭味儿。 像烂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鸡蛋,上头生了蛆虫。 看来秦知南已经迫不及待要寄生她了。 夏漾漾赤脚走去浴室,夜晚的厨房传来菜刀“咚咚咚”剁在案板上的重声,她眼瞥见地上那道被月光拉长的,将菜刀举在空中的影子。 尽管这么多天,她已经撞见了太多他恐怖离奇的行为,心里仍是不受控制地发毛。 她佯装刚睡醒,咕哝道:“做什么好吃的呢?也不知道开灯,切到手怎么办。” 在对方暂停的动作中,她已经脚步摇晃地闪进浴室。 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雾气氤氲的镜子里,映出两只黑眼圈和淤血青紫的脖颈。 夏漾漾黑发贴在头皮和光洁的脊背上,这具躯壳无论相貌、身材都堪称完美,非常容易受一些奇怪的寄生种喜欢。 她木然地抓起搓澡巾,在脖颈上来回揉搓,使淤血看起来更加严重。 秦知南会先杀掉她,再入侵寄生。 但他似乎又是一个极为挑剔的寄生种,青睐于完美的皮囊,就像他现在寄生的那具一样。 如果她死了,那他永远都无法消去她颈上的伤痕,所以他还愿意多等两天。 但万一他没了耐心,打算凑合凑合呢? 夏漾漾深吸一口气,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自己也回视过来。 坚定的决心在两双眼睛之间变得深邃而清晰。 绝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 寄生种先生最近总是阴森森地盯着10号楼的某一楼层。 他坐在楼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附近的邻居认出他来,劝他他也不动,只好打电话给夏漾漾,说这么热的天,一个大男人不吃不喝的容易中暑啊。 “麻烦您了,我马上下来。”寄生种先生听到电话里传来恋人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视野里映入恋人的身影。 她出现在楼下,朝自己走来。 他把她的皮肤保养的非常好,水润光滑,唯独颈间一点瑕疵不得不用丝巾遮着。 秦知南的黑眸像逮捕猎物,在她一出现便立即锁住,从长椅上站起。 然而,当视线扫过她牵在手中另一只雪白的手时,眼眸蓦地眯起,朝后扫去看到一张伪善的同类笑脸。 同类赤裸裸的肢体接触,俨然已经将这副水灵灵的皮囊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眼里心里都写满了满意和喜欢。 他气息幽暗下去,视线转移眼前恋人的身上。 她像是玩得非常开心,眼睛亮晶晶的,粉白颈子下的血液涌动,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蓬勃新鲜的生命力。 看得他本体疯狂叫嚣着—— 去侵略! 去寄生!! “你不去上班?” 他拉过她的手,她手心也是热腾腾的,妙极了,这个时候的恋人一定尝起来绝顶美味。 秦知南晦暗几分。 他不打算再等下去了,今晚,他就要寄生她。 恋人双眸弯成月牙:“今天周天呀,周天公司休假,不用上班的。” 秦知南拽着她的手就要走,一股阻力却让他停在原地。 他回头看去。 不仅是恋人自己不想走,更多的阻力,来自于那个觊觎她的那个同类。 它们正一人扯着她的一只手。 在它们种族默认的规矩,一个宿主一旦被一只寄生种精神标记,其他的寄生种便会对其保持距离敬而远之。 不仅是为了防止族内冲突,更多也是为了防止新、旧宿主,在争夺中被撕碎。 这对于无法及时找到新宿主的寄生种是巨大灾难。 因为没有寄主的它们,暴露在空气中活不过十分钟。 只有流氓才会抢别的寄生种标记的宿主。 看来,寄生种先生现在的情况,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一个流氓。 处理这种情况公认的一般也有两种。 第一种是看宿主选择谁,另外一种就是实力争夺,谁活下来了新宿主就是谁的。 秦知南面无神情道:“你不止今天,昨天和前天也没去,已经好多天没上班了,家里,需要,吃饭。” 恋人笑笑:“放心,我当了三年的牛马了,储蓄卡里的钱不会饿死咱俩的。” “……” 又一次涉及到他不理解的领域,使他的神经元产生混乱。 但他这次没有选择沉默或者点头,而是选择了百发百中的那句—— “我爱你。”他盯着她,淡淡启唇道,“天要黑了,跟我回家。” 说完就要继续拉她走。 以往只要他说这句,她都是对他百依百顺。 但这次,那只鱼肉一样滑嫩的手,从他掌心溜了出去。 她娇俏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讨厌了,还有人看着呢!” 这是……拒绝的意思。 秦知南看向自己空了的手,黑沉沉的眸子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闷热的天吹起一股子诡异阴冷的风。 夏漾漾突然开始头疼了,她脑中不断闪回神经间彼此连接的、跳动的肉粉色瘤球。 夏漾漾:[统子,快,屏蔽痛觉。] 系统看着飙升到99%的环境危险值,为宿主捏起一把汗:[好了。] 夏漾漾只摇晃了一下身形,便又扬起热情的笑脸,她站到娃娃脸女生身边: “知南,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田小姐!” “……”秦知南盯着恋人,歪了歪头,那张俊逸的脸第一次流露出类似困惑的情绪。 夏漾漾接着热情地介绍秦知南:“田小姐,这是我一直跟你提起的,我的男朋友,秦知南。” “秦先生好。”田小姐微笑着伸出手。 秦知南两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只是直直盯着自己的恋人。 这落在恋人眼里就是无礼粗俗的行为,她只好迅速打圆场,左右化解尴尬:“田小姐非常厉害,她能把脖子旋转一百八十度!” 她说出来才意识到,这种话跟让人表演杂耍有什么区别,立即就要道歉说不好意思。 可田小姐和善极了,完全不介意,而且现场表演了一个。 把旁边一直关注着这儿的乘凉大爷,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秦知南对会转脖子的同类不感兴趣,扫了眼银质腕表,仍面瘫着:“天黑了,夏漾漾。” 他很少叫她全名。 但一般他只要叫她全名,她都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钻进他怀里。 只是受惊会让宿主的内脏收缩,从而口感变差,他很少这样做。 田小姐在夏漾漾开口前,说出一连串流利的人类话:“天黑了就别走了,正好我家里也没人,我做顿饭菜,大家晚上一起吃吧。” 与秦知南简陋的理解力形成鲜明对比。 夏漾漾:“真的吗?你还会做菜!太厉害了,那我们就不跟你客气了~” 田小姐把新宿主拉到怀里,挑衅地看向对面的同类:“不用客气。” 第71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4) 吃完饭后,田小姐和寄生种先生先后找理由离开了房间。 夏漾漾留在厨房刷洗盘子,忙完又给自己贴心地切了盘果碟,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法制新闻。 她可不会不知死活地跟上去。 她等的就是他们两个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23楼天台—— 一黑一红两道残影交锋激烈,他们整体是人形,但表面又被不停蠕动、变形的丝丝缕缕的条状物覆盖。 除却那壮硕到畸形的体魄,更像脱了皮肤的人体肌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看似柔软的躯体,碰撞间却火花四溅。 他们缠斗在一起,从天台一路滚落,砸穿几层楼的玻璃,激起无数碎片飞舞。 又在半空中纠缠在一起,仿佛两条巨蟒互相撕咬。 突然间,一栋高楼的大厦外墙被猛烈撞击,钢筋爆裂,砖块坠落,发出沉闷的轰鸣。 红色的田小姐被一拳抡进楼层之中。 激起的尘烟中走出一道高大黑影,背对着明朗的月光,投射出那不断蠕动的表皮。 寄生种先生无机质的脸从条状物中脱离出来,如掀开一张漆黑的面具: “你的这个宿主已经是新的了。” 田小姐从地上缓慢爬起来,似乎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同类,这更加激起了寄生种本身的暴虐和侵略欲。 她猩红粗壮的舌尖舔了舔脸颊:“没人能拒绝送上门的新宿主,何况她鲜嫩漂亮,又选择了我,当然是我的。” 寄生种先生眯了眯眼睛:“我养的。” 田小姐:“我让她更加馥郁的。” 沟通陷入死局。 寄生种先生面无表情,脸上却再次被黑色肌肉组织覆盖。 两股力量再次缠打起来,势头更为凶猛,一路从小区打斗到市中心,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新一轮的建筑损毁。 战局结束在一座破败的高楼顶端,寄生种先生一拳穿透田小姐血色的身躯。 一个无数红色触手纤维牵扯着的、泥一样的肉瘤被生掏出来。 夜空中回荡着田小姐痛苦嘶吼的回音。 “她是我的。”寄生种先生再一遍宣示主权。 手里的神经元被他捏碎、甩在地上。 寄生种先生转身离去,他没注意到—— 微弱的月光映在破碎的神经元光滑的表皮上。 它蠕动着缓慢拼在一起,粘稠的血水不断从体表渗出,留下一条光滑而湿漉漉的痕迹。 田小姐的手指再次被红色的细小触手包裹…… * 系统:[警告——!环境危险度100%!请宿主立即采取自救措施!] 正吃果盘的夏漾漾心脏一跌,打完了?秦知南赢了? 不可能一点伤害都没造成啊? 小孩子扭打还会抓伤对方的脸。 系统:[警告——!环境危险度120%!请宿主立即采取自救措施!] 发生什么了?! 夏漾漾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摸出唯一的昏睡锤做出防御姿势,第六感对危险的直觉,使脊背发麻的恐惧感一路传到后脑勺。 她不停环视四周,耳朵竖起,捕捉着每一个可能的细微声响。 这种敌暗我明的滋味真是糟糕透了。 系统:[警告——!环境危险度150%!请宿主立即采取自救措施!] 18层的窗外传来光滑生物与玻璃摩擦的“咯吱”声。 正当她准备细听时。 “咚——咚——咚——” 房间内响起重重的敲门声,使她心猛地一提,扭头看向紧闭的楠木门。 不对,这敲门声似乎不应该是用手敲的,这么长的时间间隔,敲击声沉闷且重,手是做不到那么大力道的,更像是用头,一下、一下砸在门上。 等等,似乎也不是门,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窗户,可,这是18层啊。 她心悬到嗓子眼,僵硬地回头。 一张血淋淋的脸倒悬着刮在那儿,凌乱黑发迎风吹拂。 田小姐的脸贴在透明玻璃上,畸形地笑着,五官被挤压得变形。 这种恐惧跟眼睁睁看着维克多大屠杀,和恶魔化的塞缪尔席卷一切生灵还不一样。 因为这种恐惧,只针对她。 无论她逃到哪里,恐惧便追随到那里。 几乎想都不想,夏漾漾推门逃出去,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想着,要大叫“着火了”,把夜晚还未休息的居民尽可能多的引出来。 只要有人,就是安全的。 然而,她一拉开门—— 田小姐的血肉模糊的脸,就这么径直撞到她脸上来。 跟窗外那个一模一样。 夏漾漾脸色惨白如纸,铺天盖地的恐惧淋头浇来,她站在原地僵硬成石头。 “好香甜的味道……弄坏了旧的,赔个新的不过分吧?” 第72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5) 几乎在精神标记被撬动的那一刻,秦知南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换了身衣服,还洗去了打斗的灰尘,涂了厚厚的松柏香料。 衣衫笔挺,纤尘不染。 在漫长达百年的过往里,寄生种先生吞噬动物、人类数量可以谱写成一本地球寄生史。 而在吞噬了足够多的宿主后,他越来越觉得吞噬的快感是一种平庸且短暂的快乐。 享乐没有什么厉害的。 就像饿了会吞噬,困了会睡觉一样,毫无成就可言。 他研究出一套新的理论,认为克制吞噬的欲望,才是寄生种向更高等级进化的标志。 从那往后,他不再那么粗鄙的存活着,对于宿主的挑选,从最初的饱腹即可,转变为近乎艺术精神的苛刻要求。 他研究对了。 那种每一根神经都被拉紧,时而被欲望的巨浪推向前方,时而被理智的力量拉回原处的绝妙矛盾感。 使他痛苦并无法自拔地成瘾,且引以为傲。 吞噬不快乐,战胜欲望后的吞噬,才是真正的精神高潮。 而如今,他隐忍了最长时间的得意艺术品,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 被另外一个同类扭断脖子。 绯红的触手缠绕满她雪白的手臂、大腿、脖颈,正往她口腔中不断灌注,撬动他的精神标记。 她一只手被迫与田小姐捆束在一起,高举过头顶,田小姐鼻尖贴着她的颈子,她用力嗅一下又露出淫靡的喟叹。 猩红的舌尖舔舐那层喷香皮肉:“这么美味的宿主……我就先用为敬了。” 弱小的艺术品正望着他,通红的眼眶颤着,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寄生种先生引以为傲的克制,第一次绷开一条裂缝。 然后,夏漾漾的眼睛不断睁圆、睁大。 她眼睁睁看见,冷漠的寄生种先生,在自己面前被层层叠叠的黑色触手包裹。 黑色触手瞬间大面积地吸附在她的腰腹上,大力地将她扯过来,不顾她的手臂和大腿被折断。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粘腻腻地嵌入一个漆黑的脊背上。 口鼻如陷入沼泽,无法呼吸。 夏漾漾感受到一个近在唇边的,“咚咚”跳动的东西,不是心脏,却与她脑中跳动的肉瘤同频共振。 外面寄生种先生又与田小姐缠斗起来。 夏漾漾想,可能真是她鲁莽了,如果再有机会,她还是去观战比较好,这样还能找机会偷袭任意一方。 她就要死了吗? 不管谁赢,她都会死吧,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转机。 意识消沉时,系统突然大喊:[吃掉它!] 夏漾漾:[哈?] 她嘴里的红色触手丝还没吐干净,口腔里像有好多蚯蚓在爬。 系统:[你嘴边的那个东西,想活命就吃掉它!快点,吃越多越好!!] 夏漾漾一怔,感受着唇边那活跃的跳动—— 相信系统是绝不会出错的。 她对着唇边跳动的神经元大口咬了下去。 刹那间,脑中的肉瘤骤然爆发出尖锐的鸣叫! 大脑传来难以形容的剧痛,像有无数根炽热的金属针翻搅。 她感觉到自己陷入一种无法形容的混乱感和失控感。 思想被强行撕裂,记忆仿佛被无情地翻阅、扭曲、删除,情感像被灌入滚烫的岩浆,又被突然抽干了所有的温度。 整个人的意识仿佛处在崩溃的边缘,无法区分现实与幻觉,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 只能凭肌肉的记忆,一口一口地奋力撕咬。 茹毛饮血。 狼吞虎咽。 不久后,她听到电子机械音响起—— 系统:[环境危险度下降——150%……100%……50%……20%……0%……数据无回弹,生命危险脱离成功。] 系统:[寄生种神经母细胞吞噬成功,基因融合度80%。] 系统:[叮——!系统提示,攻略目标sss级寄生种出现,请宿主在取得一定好感度后,再为其繁衍子嗣。] 系统的攻略提示音恢复成她熟悉的样子。 痛苦渐渐褪去,夏漾漾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她听到掠过发梢的风声,远方高铁站的噪声、楼下小情侣吵架声,而普通的血腥气味也变得无法忍受。 她睁开双眸,发现自己正站在废弃楼的天台。 手里握着被暴力捏碎的田小姐头骨。 手臂上缠绕的黑色触手潮水一样褪去,隐匿在皮肤里…… * 寄生种先生也没想到。 自己会被精心饲养的宿主吞噬了,这是它一生中最大的败笔。 它当然有足够的力量,去找一个新鲜的不论男女的宿主,以谋求新的自由。 但她不会同意他杀人的。 她像恶魔一样,读取它一切的想法、控制他的行为—— 暴起的黑猫像箭一样飞出去,四足伸出利爪,杀气腾腾地扑向眼前身穿制服的男人。 却在即将抓破男人薄薄颈动脉的那一刻。 腾空的身体被两只纤细的手抱住,然后场景迅速倒退。 黑猫细成一条线的眼瞳放大成圆。 它咆哮地扭动身躯:“喵嗷——!!” “咚!”一个巴掌拍在它头上,把它拍成飞机耳。 恋人威胁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不许叫。” “……” 寄生种先生猫脸冷硬,窝在温软的双腿之间,一只猫爪撑起下巴。 简约舒适的起居室,迎来了两位警官。 夏漾漾去泡好茶水,二位逐一斟上,又端了两碟糕点放在他们面前。 她拢了拢身上遮挡空调凉气的披肩,坐在警官斜对面的单人矮沙发上。 抚摸着皮毛油亮的黑猫:“我已经跟秦知南分手了。” “在他跟我谈恋爱的这一个月里,他吃我的、喝我的,无业游民还总对我颐指气使……我又不是他妈,谁能忍受的了这样的男朋友呢?” “昨天晚上分手的吗?” “几天前吧。” “分手的原因是什么呢?” “秦知南出轨田小姐。” 坐得远处的警官记笔录时,抬起眼来扫向她:“冒昧地问一下,您脖子上是……” 夏漾漾垂眸笑笑:“对,他还家暴我,这也是原因之一。” 黑猫尾巴不爽地扫过她的手指,被她圈在指尖缠绕。 两位警官有些了然了。 离得近的警官继续问道:“昨天晚上七点到十点,您在哪儿呢?” “我在田小姐家里,我打算向田小姐揭穿秦知南吃软饭又家暴的真面目。” 警官:“监控记录显示,有一个疑似您的身影出现在废弃大楼楼顶,另外有目击者称,7月31号晚上,您与田小姐、秦先生同时出现在10号楼下,还起了争执。” 夏漾漾抚摸黑猫的手一顿,她掀起美眸扫来: “不是吧警官,秦知南出轨了田小姐,他们两个双双跳楼,您不怀疑他俩殉情,竟怀疑是我推下去的吗??” “并非怀疑,请您冷静一下,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 “是,我是恨秦知南,也恨田小姐……但我家庭幸福,工作稳定,父母安康,追我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没必要为了报复他,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吧?而且我们只谈了一个月的恋爱,一个月欸,我至于吗?为了他一个渣货要死要活?” 为了抚平夏女士的情绪,警官们立即转移话题,询问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 夏女士正在气头上,除了翻白眼,便一直答非所问。 两位警官相视一眼,彼此默契地明白,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看来,秦先生和田小姐在废弃大楼23层跳楼一事,对她的刺激不小。 通过对话可以看出,夏女士对二人怀有明显的报复心理,但那种程度的报复欲完全构不成犯罪动机。 他们告辞离开公寓,夏漾漾送他们到门口。 警官注意到那只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黑猫。 又想起来的路上,一群脸上挂了彩的小年轻,拿着棍子和捕捉网在花坛里翻翻找找,说在抓猫。 他不经意间问:“您的这只黑猫是……” 夏漾漾又恢复和善:“楼下小区捡的流浪猫,脾气有点儿烈。” 第73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6) 浴室里蒸腾的热气缓缓弥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香皂的清新气息。 夏漾漾脸颊泛着不正常晕红,一边忍耐着难以启齿的渴求,一边将身体擦洗干净。 她伸手拿起一条洁白的毛巾,柔软的毛巾贴合着她的皮肤,擦干水滴后,她将浴巾轻轻裹在胸前,露出修长的颈项和纤细的锁骨。 她走到镜子前,镜面因为热气有些模糊,但依旧映照出她的美丽。 细腻肌肤在水汽的映衬下仿佛浸染了一层蜜糖的光泽,看起来晶莹剔透,诱人可口。 夏漾漾对这具身体的美貌深有自知。 可即便是再美,她也不至于饥渴到对着自己发情啊? 难道她是真的饿了? 她晃了晃脑中荒诞的念头,自己把自己拆吞入腹,这种疯狂想法也太—— 正激烈对抗的道德观和现实观,被撞入视野的一抹黄色打断。 夏漾漾眼眸蓦地眯起。 对上镜子里映出的一双幽黄色的竖瞳猫眼。 黑猫将自己隐匿得非常好,它坐在黑色的踏脚毯上,几乎与其融为一体。 在与恋人对上视线后,平淡的猫眼无一丝波澜。 “喵。” 它叫了一声,夏漾漾脑中同步响起一道低**稳的声音:“我饿了。” 寄生种先生坐在原地,看着肤白貌美的恋人缓缓转过身,朝自己走来。 怎么? 她终于知道要讨好他了? 打算把它从这只愚蠢的猫皮里放出去了? 下一秒,猫屁股一疼被一只白嫩的脚踹出浴室。 “喵嗷——!!” 门被重重砸上,里面传来恋人愤怒的喊声:“臭流氓猫!” 寄生种先生:“……” 得益于精神世界的融合,使寄生种先生能够愈发熟练地理解、运用人类语言,并且表达自己的感受。 虽然有时候会表达得过分丰富,引起恋人的不适。 洗完澡的恋人更加白皙完美。 他看到她用手轻轻挽起头发,露出的颈部线条优美流畅,锁骨处的肌肤微微泛红,显得格外动人。 寄生种先生内心叫嚣起一阵狂热声音——吃掉她、吞噬她。 或者仅仅是合体也行。 夏漾漾随便找了一个瓷盘,从猫粮箱里舀满猫粮,转身时用脚踢上粮箱,把食物放在黑猫跟前。 “吃吧。”她用施舍一样的语气说。 黑猫看了眼脚边的食物,背后的尾巴在地上左右横扫,发出压低拉长的吼声。 “喵呜呜——” 正准备给自己煮泡面的夏漾漾动作一顿,脑中又传来寄生种先生威慑似的声音。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侵略地球一百年以来,我只吃人肉喝人血,我最爱听的,就是皮肤与肌肉组织分离的声音,那声音混杂着血液的滴答声和肌肉纤维被拉扯开来的轻微爆裂声,美妙绝——] “喵嗷!!” 他的猫头被猝不及防拍了一巴掌,使他浑身炸毛,杀气腾腾地盯着坐在桌前的恋人。 夏漾漾平静地夹起一筷子泡面:“一天到晚,小嘴跟抹了开塞露似的。” “……” “有的吃就偷着乐吧。” “……” 寄生种先生是有底线的,他最终还是一口没吃,原封不动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圈在床上直接睡觉。 凌晨四点。 夏漾漾被脑中充斥的、对血肉的饥渴折磨醒。 她感觉脸颊的一半都浸湿了,抽出纸巾一擦,映照在月光下晶莹的竟全是自己的口水。 与此同时,厨房里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厨具摔在地上的声音。 夏漾漾踢上拖鞋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黑猫自己扒拉开冰箱门,从冷藏箱里叼出一块血淋淋的肉。 它回眸看向她,“喵呜”叫了一声。 寄生种先生:[我饿了,我要吃血和肉。] 夏漾漾怀疑自己真要变异了,她盯着那块满是血的,甚至不知是来自什么动物的肉,竟都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她走上前,把冻硬的肉放在碗里,用冷水泡软。 系统:[你不会真要吃吧?!] 夏漾漾眼前一亮:[可以吗?] 系统:[当然不行啊!你们两个虽然是你吞噬的它,但你也看出来了,它的精神对你也是有很大影响力的,这种冲突的本质是你们俩的精神领域在做对抗。 一旦你向它妥协,它的精神力就会向你的大脑侵蚀,最终反向吞噬你!是非常危险的!] 夏漾漾笑笑:[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夏漾漾把大肉块切成片,这样解冻快一些。 解冻好后放到它装猫粮的瓷盘里,托腮坐在椅子上,看它吃得香甜。 她问他:“这是什么动物的肉?” 寄生种先生:[人腿肉,冰箱里还有一块是人的肚皮。] 系统拆台:[别听他扯淡,这是鹿肉。] 夏漾漾:[怎么会有鹿肉?] 系统:[他自己去动物园偷的吧。] 夏漾漾:[……] 合着以往大晚上,他在厨房里分尸的不是“人”,是哪只倒霉的鹿啊。 寄生种是靠吞噬宿主内脏为生,只有当内脏被吞噬干净了,才会向外界寻觅肉食。 上一具宿主就是这样,它在他体内呆得太久,导致不得不每隔一阵子便带一些“食物”回来。 寄生种见自己的恋人没说话,当是成功吓到她了。 然而,不一会儿便听她淡淡开口:“你还是不会吃啊,人腰子是最美味的,片成薄片烧烤,撒上孜然,那才香呢。” 这下换猫猫头咀嚼的动作一顿。 夏漾漾又补充一句:“现杀的最新鲜。” 寄生种先生:[我当然知道。] 第74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7) 跟寄生种先生共生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食物渴望仅是其一,需要共同面临的还有道德困境、共享意识。 人活着要吃饭,她要去上班的。 因为寄生种先生宁死不愿屈居于她送给他的死仓鼠,可夏漾漾也不可能留这么一个危险生物自己呆在家。 于是,便把它塞进背包里,一起带去了公司。 公司严禁带宠物进入,夏漾漾便一直拉紧背包拉链,又用外套盖上,塞在办公椅后背处的空隙里。 她千防万防,一直到临下班都没出什么乱子。 然而,就当她去了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发现一群工友围着她的座位,此起彼伏的“好可爱”“跟煤球一样黑”“给我也摸摸”。 夏漾漾心中“咯噔”一声,手都顾不上擦,人没过去,先喊了出来:“别碰,咬人的!!” 然而,下一秒她便看见寄生种先生,被隔壁工位的洋相女抱起来,亲昵地贴在脸上来回地蹭。 “嘶……”夏漾漾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出门前跟寄生种先生有约法三章。 所以黑猫这会儿只是冷冰冰地盯着这群人类,垂下的尾巴尖左右不耐烦地摆动,最后视线落在夏漾漾身上。 洋相女生怕监控照不到似的,把黑猫托举起来:“天呐~好可爱的小猫咪呀~~我一直想养一只!” 紧接着,围成一圈的男人开始舔狗般地附和。 “原来晶晶喜欢猫呀。”“晶晶像猫咪一样可爱呢。”“晶晶一点也不怕陌生的猫哎。” 郭晶晶爱抚着猫头,天真地眨动眼睛:“怎么会怕呢?猫猫毛茸茸的,是多么可爱的生物呀!” “猫都是吃老鼠长大的,脏死了。”一道远处工友的声音传来。 “啊!臭男人,这种话怎么能当着猫猫的面说呢!”郭晶晶娇嗔着瞪了远处男人一眼,背过身去捂住黑猫的双耳,“乖猫猫,不听不听我们不听。” “哈哈哈哈,猫咪又听不懂人话。”“晶晶真可爱。”“晶晶这是把猫咪当孩子了。” 夏漾漾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缩也不是,要也不是:“……” 好好好,男女老少都让你一个人演完了。 她咳嗽了一声,所有人这才看到猫咪的主人。 郭晶晶也看向她,眼神无辜:“不好意思呀,漾漾,我看到你包里有东西一直在动,怕是什么不安全的才擅作主张看了一眼。” 夏漾漾笑笑:“没事,公共环境的安全第一,我可以理解……” 她伸手欲把猫咪抱过来,还没碰到,就落了个空。 郭晶晶把猫咪抱到另一侧:“你知道的公司勒令不准带宠物,被发现可是要开除的。” 那你还把它往监控下抱?! 夏漾漾扫了眼主管办公室,笑容要撑不住:“是,今天匆忙没来得及托人照顾,以后我……” “不过,虽说公司不让带宠物,但生命的重量怎么能用规则来衡量呢?这么弱小的生命,你把它捂在密封的皮包里一整天?也太残忍了吧。” “……” 附和声再起—— “就是就是。”“还是那么闷的皮包。”“一看就不会养猫……”“一点都没有晶晶有爱心。” 中途有几道辩驳的声音说:“那也不能翻人家的包吧?”“人家自己养的猫,你们闲操心蛋疼啊。”“知道人家藏着,还摆在监控底下晃。” 也被一面倒的郭晶晶护花使者们压了过去。 这势起得莫名其妙,不过夏漾漾理解,她见过各形各色的人。 有的人就是这样,热衷于站在聚光灯下,被话筒和摄像机围绕。 只要有婚礼的地方,她都想当新娘,只要有葬礼的地方,她都想当尸体。 夏漾漾脑中传来寄生种先生一字一顿的声音:[把、我、抱、过、去……我的忍耐度到极、限了。] 夏漾漾:[那就不要忍了。] 寄生种先生:[……听错了?] 夏漾漾微笑:[没听错。] 稍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但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啊!!!”办公室爆发一道惊恐的尖叫,“什么鬼东西!” 黑猫身上放亮柔滑的皮毛,突然变粗变湿,无数绦虫一样的黑色触手包裹住她的双手。 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手臂,一瞬间爬满她的脸和颈,把人类赖以呼吸的脖颈勒得变形。 夏漾漾皱眉:[不要勒脖子。] 那脖颈上的触手散开,却都爬到脸上、耳上、头发里。 郭晶晶恐惧地扔掉黑猫,疯狂扒脸上那一团紧密纠结的鲜活物质。 办公室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骇住,纷纷站起来。 “这是什么?!”“好多虫子!”“那只猫身上有寄生虫!!” 几个男人围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撕扯那些活物,不料,看似柔软的触手却像软钢一样硬。 恐惧感使郭晶晶浑身都在发抖。 关键时候,那些烂男人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她抓过桌面上的电脑狠狠朝自己的脸砸去,活物纹丝不动,她吓狠了,直接把脸朝实木桌面上砸。 就当她的脸即将与桌面亲密接触时,疾言厉色的主管从办公室出来—— “怎么了又怎么了?!又没活儿干了?闹哄哄的当公司是菜市场吗?!!” “主管?”“主管。”“主管……”所有人手忙脚乱地看向主管。 刹那间,触手也潮水般褪去。 “砰——!!” 肉包颅骨撞击在硬物上,传来一声沉闷巨响。 此起彼伏的敬畏的“主管”声戛然而止,办公室安静得可怕,所有视线都集中向声音的源头—— 以脸抢桌的郭晶晶。 主管翻了个白眼,踩着细高跟走过去:“郭晶晶?你又搞什么!” 然而主管的手刚一摸到她的肩膀,桌上的女人便整个摔在地上,瘫软成泥,两眼翻白,口吐白沫,鼻子下面还流出两道鲜红的血条。 俨然已经昏死过去。 纵横职场数十年的主管,见此也是血压一飙。 以为自己被碰瓷了,一个脚步不稳,朝后倒去,还好被身边的员工眼疾手快扶助。 主管哆嗦着手叫了救护车。 一群员工又是给郭晶晶掐人中,又是把她抬到楼下,连大老板都惊动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才有人道清楚来龙去脉,说是夏漾漾带了一只黑猫来公司。 但夏漾漾早让系统把监控删改了。 一群员工上上下下,把公司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夏漾漾带来的那只黑猫。 夏漾漾被叫到办公室时,眼神比郭晶晶还要无辜:“我不知道啊,她就突然把自己的脸砸到桌子上了。” 主管:“……” 最后这件事也是不了了之。 乌烟瘴气的家伙一走,整个办公的工作氛围都干净了不少。 只是,因为出了这样一件乱子,主管对夏漾漾很不满意,留了一堆杂活给她干,使她不得不留下来加班。 偌大空荡的一整层办公楼,只剩下她工位前的一盏灯明亮着。 “喵呜。” 黑猫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地上跃到凳子上,又踩上她的背,最后跳到办公桌上。 门神似地跟发光的电脑屏幕并排坐在一起。 寄生种先生:[原来你上班就是被同类欺负。] 夏漾漾疲惫地揉了揉酸胀的眼:“在这个社会,谁的钱是站着就能挣的?你要是能去猫咖卖弄风骚,或者去仓鼠滚轮里跑一跑,去马戏团跳两个火圈,我还用得到在这家公司当牛马?” 寄生种先生:[你误会了,我没有看不下去的意思,我只是说说风凉话。] 夏漾漾:“……” 寄生种先生:[毕竟我只是只小黑猫。] 玛德,寄生种理解人类语言后,原来欠成这样? 第二天,夏漾漾顶着俩熊猫眼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 一只圆溜溜毛茸茸的黑猫脑袋从包里探出来,左右环顾一周后,又缩回去,还贴心地给自己拉上拉链。 寄生种先生:[昨天那个人类呢?] 夏漾漾呵欠连天,眼尾缀着困乏的泪珠:[她请假了,这两天都不来了。] [她怎么了?] [生病了。] [呵——祝愿她得的千万不是小病。] 夏漾漾听见寄生种先生嘲讽的轻笑,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夏漾漾:[你猜她得了什么病?] [口臭。] [不是,她昨天被你抓伤了,今天去医院打狂犬疫苗了。] [那还不如治治口臭。] “噗哧——”夏漾漾突然没忍住笑出声。 怎么回事,寄生种理解人类语言后,似乎也挺不错。 寄生种的神经母细胞连接在恋人的神经中枢,他们情绪共享,而她的情绪波动给他带来的影响,远比他带给她的要大得多。 伴随恋人的笑声,寄生种先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传遍全身。 这种奇异的感受让它愣住了。 恋人怕引起别人注意,憋住笑声把脸埋进手臂,肩膀却在抖颤着。 这是什么感受……? 轻盈的、透明的。 不像是它以前所经历的任何一种情感,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平庸无奇、也没有克制的苦楚,而是一种纯粹、美好的体验。 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几分。 寄生种先生的感知系统被强烈地刺激着,它灼热的视线注视着恋人。 它无法理解这种感觉的来源,却又被深深吸引。 第75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8) 家里的肉吃光了。 寄生种先生肉眼可见地焦虑了起来。 具体体现在,它频繁往冰箱里藏死老鼠上。 每当夏漾漾尖叫一声,把它的“食物”统统扔进垃圾桶时。 它都如凌霜孤傲的花一般,静静坐在冰箱顶,眼神里透着三分忧郁三分悲悯和四分命不久矣的幽怨。 夏漾漾实在忍不了了,第二个月一发了工资,便带它去了生鲜超市。 寄生种先生探着猫猫头,从头到尾眼珠睁得滴溜圆。 夏漾漾开启中式父母教导模式:“看到了吗?我辛辛苦苦工作,都是为了让你吃一顿好的,这些东西平时我都舍不得买,这钱哪有一分花在我身上,不都用来养你了。” 寄生种先生沉默半晌:[你也买点自己喜欢的吧。] “孺子可教也”的感慨充斥心头,夏漾漾慈祥地摆手: “不用,你先吃饱喝足比什么都重要,妈妈…啊呸,我吃你剩下的就好。” 寄生种先生:[那我剩不下。] 夏漾漾:“……” 一箭扎心。 寄生种什么的,果然最没有良心了。 寄生种先生似乎察觉到恋人的不满,稍稍收敛了一下作态:[要不你还是买点吧,前面写着泡面买三箱送一箱呢?] “……” 夏漾漾面带微笑,温柔地抚摸着猫猫头:“其实每个人类在进入社会前都会上一堂重要的课,名字叫做《学会闭嘴》,我不指望你去学,但希望你能牢记这四个字。” 脑中的声音在她说完这一句后,恢复一片清静。 夏漾漾买了至少够它半个月的肉食,才驱车回家,那么多的肉需要她搬两趟,才能全部搬上楼。 她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先带着小黑猫搬第一趟。 在等电梯时,夏漾漾鼻尖敏觉地嗅到一股飘散而来酸腐血腥味儿,再想细嗅时又消失了。 正好怀里抱着一大包肉,让她下意识以为是肉腥味儿。 电梯下到负二,她像往常一样走进去。 一只腿抵着肉袋子,一只手腾出两指夹着电梯卡刷上,按下10层。 塑料袋的窸窸窣窣声贴着耳朵,掩盖住了身后背包拉链悄悄拉开的声音。 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夏漾漾左肩一沉,一道漆黑的猫影贴着电梯门合拢的缝蹿了出去。 “哎?!”夏漾漾一怔。 她连忙扭过身子看背包,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 她下意识要用意识呼喊寄生种先生,张开嘴,呼之欲出的名字却卡在喉咙。 ……喊谁呢? 思维的交融,使他们几乎不需要称呼对方,便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所以她从来也没给他取过一个名字。 * 寄生种先生锐利的黄色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猫身穿梭在缠斗之中。 猫尾骤然拉成长鞭,卷起一只同类的脖颈砸到远处的车顶上。 “哔哔哔——!”被砸的轿车警报声尖锐而不断。 另外一只同类袭来,寄生种先生险险躲过,旋身发动更猛烈的反击,却因脑中恋人突然传来的声音,被横生的第三只同类踹中,飞出去砸到车库的墙上。 [秦知南,你做什么去了?] 恋人的声音不轻不重,但他能通过互连的神经察觉出一种波动剧烈的情绪。 以黑猫为中心,墙面凹陷,呈现出一个蜘蛛网样的裂纹。 [在家等我。]寄生种先生回复道。 怕她再下来拿肉,又多说了一句:[一会儿我把肉带上去。] 没得到回应,迎面又是同类的重拳袭来,寄生种先生翻滚着躲过。 它有些狼狈。 因为猫身被拍成了猫饼。 三只同类聚集起来,侵袭的触手如同毒蛇般迅速袭向黑猫。 黑猫转为防御,整只猫身如气球一样**起来。 它看上去要硬扛下这一击。 就在矛与盾即将相撞时,寄生种先生突然猫爪一热,像被吸尘器抽离一样,所有神经元被一股极大力量唤走。 黑猫破洞似地急剧缩小。 再次睁开眼,寄生种先生视野被拔高,与此同时全身细胞传来沸腾的极端爽畅。 神经之间的突触与母细胞再度连接,仿佛无数道电流同时涌过。 带来的快感犹如雪崩。 从第一片撬动的雪花开始,与这片雪花相连的其余雪花松动,而这些新松动的雪花又呈指数型扩散至其余。 于是愈发剧烈,山崩地裂。 这种感觉远超单纯的快感,而是一种生命的升华,让它在这一刻与恋人完美融合。 先后滋生的活体触手翻滚,将雪白优雅的女性躯体吞噬包裹。 少女眼睛被填充成不留一丝余地的乌黑。 “要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呢。” “……” “我能感受到你的一切想法,你瞒不了我的。” 她细甜的嗓音像被掺了沙砾,变得中性更具磁性。 一只通体白色的锤子被她握在手中,举重若轻地横在自己与对面三只寄生种之间。 而对面三只寄生种面面相觑,被眼前一幕震惊。 “与活人共生,这……怎么可能???” “我们种族怎么会出来你这么一个败类?!” “难怪刚刚一直躲在猫的身体里,呵呵呵呵,既然送上门来,我们就先灭了你再寄生了她。” 三只同类原地暴起,触手如闪电般迅速,直逼寄生种先生的面门。 夏漾漾把身体主导权全权放手:[你能打得过吧?] 侧身闪避时,她似乎听到寄生种先生轻浅的笑声。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是无法被战胜的。” 凛冽的锤子是绝佳的武器,寄生种先生手臂肌肉夸张地鼓起,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最高大的同类率先扑向他,他无比疯狂,触手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被寄生种先生瞅准破绽,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进胸口,把跳动的神经母细胞踩碎。 第二只同类从侧面突袭,寄生种先生侧边跟生出眼似的,一个后仰闪避后迅速反击,抡起重锤,砸向它钢盔一样硬的要害,四溅火星。 第三只同类的触手极为锋利,它试图划破寄生种先生的防御。 然而,寄生种先生的速度更快,他躲开攻击,随后反手一拳,将其击飞数米远,重重地撞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 最终,寄生种先生站在三只同类的中央。 昏黄的灯光在混凝土墙壁上,投下一道邪恶与威严并存的影子。 经过田小姐的阴影,这次,寄生种先生把同类的神经母细胞砸碎还不够。 他必须眼睁睁看着躯体崩溃,化作一滩再无生机的粘液。 前两只都死干净了,到第三只时,那只瘦长的同类突然跪了下来,高喊一声: “宿主大人,请您吞噬我吧!我愿意与您共生!!” “嗯?” 夏漾漾一怔,询问系统:[这可以吗?] 系统:[呃……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就是寄生种多了可能有点吵。] 夏漾漾才刚露出一点犹豫,寄生种先生已经一拳下去,直接把它通体贯穿了。 热腾腾的神经母细胞在他手里跳动。 寄生种先生的身周弥漫起寒冰似的气场,下瞥的眼中散发出诡谲的气息: “你在说什么蠢话,肮脏的东西……” “!!!” 最后,这只抖机灵的寄生种是死得最惨的,惨得夏漾漾都没眼看。 第76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9) 黑泥的密麻触手再次隐匿在皓白的肌肤下。 夏漾漾走到三具已经被掏空内脏、身体腐烂的尸体旁边,其中最为高壮的男人,还穿着蓝色的警服。 另外一名是女性,还有一个瘦弱的男性。 她走进公共电话亭,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铃响不出两声便被对面接通:“您好,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碧桂花园小区东大门的地下停车场,有三具尸体,麻烦您们来处理一下吧。” “请问您是——嘟嘟嘟……” 夏漾漾挂掉电话:[统子,删除电话亭和地下车库的监控记录。] 系统:[ok.] 夏漾漾回到电梯口时,手里拎着只剩一层皮的黑猫。 虽然已经变形得不像样了,但万一叫来的警察认出来这是她家养的,还是有暴露风险的。 来时扔在电梯门口的肉,此时仍原封不动地躺在那儿。 她把一大袋的肉重新抱起来,等电梯的间隙,想起来问寄生种先生:[你怎么突然跑去跟同类打架了?] 寄生种先生无机质的声音响起:[它们要抢我的肉,那是你用来养我的。] 夏漾漾:[就因为这个?] 寄生种先生似乎不理解恋人语气里的轻佻,他又说:[你说自己都舍不得用,都用来养我了。] 夏漾漾笑了笑:[你又不赚钱,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养你,你以前也没在乎过啊?] 寄生种先生:[你以前养的是秦知南,不是我。] 嗯? 原来寄生种还有这么清晰的自我意识。 夏漾漾:[你知不知道你的猫身好脆弱,弄坏了再找一个很麻烦的!] 寄生种先生:[那就把我一直放在你身体里吧。] 他的语气像被刻意放软,听起来竟有些撒娇的意味藏在里头。 夏漾漾对于他这种堪称细腻的情绪,表示极为惊讶。 他这种状态,跟人类还有什么区别呢? 系统:[区别就是,他表达情感永远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利益,不要相信他的话,那不过是他反向吞噬你精神和思维的一种手段。 寄生种唯一热衷的只有侵略和吞噬,它们是被快感驱使的生物,等你答应了跟他永远融合,他就会操控你,使你失去自己。] 夏漾漾恍然醒悟,坚定回绝寄生种先生:[不可能。] [你在我身上那我就要饲养你,而我绝不可能吃生肉、喝生血。] 寄生种先生没有吭声,只是从她背后探出一只触手,帮忙拎着另外一包肉袋。 二人走进电梯,上楼去。 * 夏漾漾家里又养了一只新猫咪,白黄黑的三花色。 与上一只相同的是它们都有一双幽冥般的黄色竖瞳。 城市的夜晚,霓虹灯映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这天,夏漾漾一如既往的加完班回家。 在路过一条幽深小巷时,听到里面传来女性的呼救声,伴随还有寄生种啃噬食物时挤压喉咙的声音。 她现在对于寄生种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了。 似乎,自从地下车库的事件过后,她便拥有了吸引这种东西的特殊体质。 非常玄学又难以解释,就像柯南走到哪儿,凶杀案便发生在哪儿一样。 在熟练地击杀第不知道多少个寄生种后。 她站在腥臭的风里,看向蜷缩在墙角的女人,女人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夏漾漾也没报警。 就像美剧里做好事儿不留名的超级英雄,伴随轻盈有力的跃动,跳上四周的高楼,消失在夜色下。 夏漾漾忍不住吐槽:“这座城市里居然有那么多你的同类吗?” 寄生种先生:[我们是来征服地球的。] “那你现在算什么?被地球征服得服服帖帖?” [……] * 在二人消失后许久,小巷重归僻静。 月光静静洒在角落里,女人染血的白衬衫上,她因恐惧而剧烈的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她双腿发软,摇摇晃晃地走向倒伏在地上的腐烂尸体。 自腰侧掏出一只透明的注射器,把残留在死亡人类尸体上的稠黑粘液抽进管里,再放进透明隔离袋。 藏了摄像头的耳钉,在侧首间光泽闪烁。 她后背靠在墙上,摘下腕表抵在唇边,嗓音是扼制不住的颤抖:“江队,寄生种与人类共生情报属实,我,我……录下‘她’来了。” “目测人类智慧留存度较高,可以参与‘暴食者’反击计划……” * 又到了一周一次的休假日。 夏漾漾套着一件宽松的长衫,蓬松的头发被一支银簪盘着,懒懒散散地给小三花切了肉。 自己则走进厨房,在平底锅里把猪排煎熟,还打了两个蛋在里面。 放在桌上的电话唱起铃声。 小三花从瓷盘里抬起猫脸,看向那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 夏漾漾从厨房探出头来:“又是那个诈骗电话?” 小三花“喵”了一声,点点猫头。 “你帮我拉黑再挂掉吧。” “喵。” 好。 夏漾漾交代完,便继续回厨房忙活,她相信以寄生种先生现在的理解能力,能处理好这么简单的事。 这年头真是的,诈骗的都拿人当傻子吗? 开口就是某某银行信用卡额度超支,什么负债50万。 威胁说如果再不还款,债务将进入法律程序,扣押她的资产比如房子、车子什么的,用于偿还债务。 笑死,吃铁丝拉笊篱,真tm能编。 夏漾漾端着香喷喷的猪排出来,坐在小三花对面,在手机上挑了个最新出的番剧,刚拿起刀叉门铃便响了。 小三花耳朵竖起来,圆润的眼瞳倏地拉成细线。 他看恋人砸了一下舌,放下刀叉去开门。 自己也一跃跳上她的肩膀,尾巴在身后摆动。 夏漾漾一拉开门,看到门外拥挤的人群,心跳都停了一下。 也是在她一出现,门外所有黑沉沉的视线同时聚拢而来。 他们的眼神没有焦点,仿佛是静止的,也不需要眨眼,就保持着这么恒定的状态。 肩上小三花的情绪明显躁动起来,做出蓄力的攻势。 这种僵持的打破,出现在夏漾漾说出第一句话之后。 少女声音迷茫:“你们是——” “请您吞噬我们吧!!” 排山倒海的气场把楼上三层、楼下三层都震穿了。 夏漾漾扶着门框,也被震得往屋内连退数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人。 他们正朝她九十度鞠躬,整齐划一。 夏漾漾艰难道:[这是……你的……同类?] 寄生种先生今天格外冷漠:[不是。] [这……真不是?] 猫眼阴沉沉地扫过眼前一众面孔,声音听起来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是。] 第77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0) 夏漾漾盘腿坐在沙发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水杯。 眼前的寄生种们都垂着头,本就不大的公寓被堵得水泄不通,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腐烂味道。 她听了小半天才明白过来。 大体意思就是,因为她跟寄生种先生破坏了这片区域的寄生种们的生态系统。 导致他们现在连觅食都胆战心惊。 它们试图对抗,但活人与寄生种融合后简直开挂。 无论是源源不断的能量,还是双倍的精神力,都不是它们可以打败的。 它们思前想后,决定,与其对抗,不如—— 加入。 至少跟活人建立神经联系后,它们再也不会被进食的欲望鞭策。 墙上的钟摆机械地摇动,发出单调、沉闷的“滴答”声。 夏漾漾单手撑着腮,掀起眸子:“你们在想什么呢?我是人类,不杀干净你们难道还要帮助你们侵略地球吗?” 为首一个身体表面长满尸斑的中年男性站出来。 他看上去再不进食,便将走入寄生生命终点。 沧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们知道人类与我们之间有深深的鸿沟,但我们愿意献出神经母细胞来展示我们的诚意。” “我们愿意为您效忠,成为您的力量。我们可以帮助您守护地球,驱逐其他可能威胁到地球的入侵者。” “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证明,我们不是只能带来灾难和毁灭的存在。” 夏漾漾眼睫垂下。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寄生种们有多么可怕。 它们本身是无法理解人类语言,却能通过模仿和学习,将人类富有同情心的弱点研究得比人类自己都要透彻。 它们知道说什么话,她会心软。 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会让自己看起来更为虔诚。 知道如何利用“受害者”的优势,将自己伪装得更加伟大。 但不论它们模仿得再逼真,夏漾漾也不会相信,它们自始至终所说的一切。 有的时候,越真反而越假。 不管是什么“打不过就加入”,还是什么“守护地球”、“脱离食欲的控制”,这都是荒谬不可及的言论。 寄生种不会投奔人类,就像黄鼠狼不会寻求鸡庇护。 它们真正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夏漾漾猜不到。 但她知道一件事,就是如果今天让这么多的寄生种再度流入人类社会,未来将会有无数无辜人类惨遭劫难。 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举手之劳又能行小善化大恶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她确实会留下它们。 但吞噬它们的绝对不会是自己。 夏漾漾敲击水杯的指尖停顿下来,再抬眼时,神情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冷峻。 所有寄生种们的视线都焦在她身上,等着她开口。 “真是遗憾,人类的精力有限,我无法答应你们的请求。” “……” 本就压抑的房间里弥漫起起一层厚重的失落。 夏漾漾话锋一转:“可我又实在不忍明珠蒙尘,所以,给你们找了个比我更专业的家伙。” 寄生种们面面相觑:“???” 夏漾漾挽起唇角。 朝一直坐在高处的空调上,制冷效果比空调还要略胜一筹的小三花勾了勾手指。 寄生种先生:[……?] * 寄生种先生压箱底的死耗子(口粮)终于派上用场了。 排队把神经母细胞都上交之后,夏漾漾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只耗子,告诉他们回去把宿主本人的尸体安顿妥帖。 该跟家里人告别的告别,该去火葬场的去火葬场。 当然也有临时悔改叛变的,但一般情况,这种自己送上门又没有演员自我修养的,都血溅当场了。 送走了所有寄生种,夏漾漾一边开窗通风,一边戴着口罩喷洒空气清新剂。 小三花肚皮朝上昏死在餐桌上,猫嘴张着,粉红的小舌头耷拉在外面。 夏漾漾手指碰了碰它,没有反应,又在意识里唤了它两声,仍然石沉大海。 这让她不禁有些担心。 系统:[没事,它只是吃撑了,消化两天就好了。] * 寄生种先生醒来的时候,猫眼里流露出对这个世界的迷茫。 它第一眼看到的是恋人近在咫尺的脸。 她双眸弯弯,嘴角扬起几乎咧到眼尾,背后却散发着阴森森的黑色雾气。 “醒了?你还敢醒啊?小、三、花?” 分明是温柔至极的话,寄生种先生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那三连问邪恶无比,透着一股杀意。 它一个炸毛从桌子上弹跳起,蹿到空调顶上。 夏漾漾也没有去捉,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靠在桌边。 然后,她生平第一次,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从呆滞到崩溃,再到静静碎裂的精彩表情转换。 只因眼前不再是简约空旷的公寓,而像是误入了某个室内动物展览园。 有满地爬的蜥蜴,有占据了他睡垫的狐狸,有倒挂在衣架上的蛇,还有在啄食血肉的柯尔鸭。 只不过这些动物都漂亮极了。 每一只动物都像被精心打理过,细至骨骼,外至肌理,都精美得犹如艺术品。 衬得那坐在动物中间的少女,成了抚慰自然的神灵。 寄生种先生当然认得出那些动物皮囊的来源。 因为每一个都经由他手。 寄生种先生麻木地扭过猫脸:[你不能吞噬掉我的同时,还占有我的“艺术品”。] 夏漾漾挑起眉梢。 寄生种先生发挥出他毕生最博学的语言功力:[我爱你,所以甘愿被你禁锢肉体,但我的灵魂需要自由,而你不爱我,甚至不曾理会我生命的出口。] “……” 夏漾漾经常问系统,分明任务对象任由她摆布,为什么她不能执行繁衍任务。 系统总是回答说,寄生种先生的反噬意识太强,不是时候。 寄生种的交配本质上是精神层面的彼此入侵。 为了繁衍后代,寄生种会逮住恋人的神经细胞,霸道地把自己的神经细胞融合进去。 可能三四个,也可能几十个,它会不停进行融合,直至出现基因融合度达到100%的神经细胞,才会停止这种疯狂行为。 安心等待这枚融合成功神经细胞,发育成一枚新神经母细胞。 而在交配过程中,一些被快感驱使的寄生种,甚至会将恋人的一部分神经细胞吞噬,蛮横地替换成自己的。 对于同类来说,这当然是微不足道的情趣,但对于人类来说。 他随意吞噬的一个神经细胞,可能就会导致她双目失明、身体瘫痪。 所以,夏漾漾必须耐下心来,等待它反吞噬意识降到安全指标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寄生种先生任何一句“我爱你”,都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他不说这三个字,夏漾漾说不定还会听进去他几句话,但这三个字一出来,夏漾漾笑容直接着了火。 “好啊,你要自由是吧?我告诉你,你给我找不痛快,你就一刻都别妄想自由!” 她转身把一只拆开的快递袋扔到他面前。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小三花凑过猫脸去看,袋子上印着极醒目的一行大字“ems全球邮政特快专递”。 往下盖着红彤彤的一个大章——法院专递。 寄生种先生从没见恋人这么愤怒过,但还是壮着猫胆问:[这是什么?] 夏漾漾把里面的诉讼材料,还有数不清的信用卡催缴账单都掏出来。 在它“喵嗷嗷嗷”的惨叫中,拎起它的猫后颈,好让它看看清楚。 “你用我的身份开通信用卡去买了一个大型冷库,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78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1) 让我们回到案发,啊不是,事发前三个月—— 沉浸于解剖事业的秦知南,戴着医用口罩,正缓缓地用手术刀划开肌肉与表皮之间的膜层。 突然,背后响起一道女性的爆鸣尖叫,新来的女兽医被吓得坐在了地上。 而在她面前,拉开的帘幕后,挂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是已经被解剖好的各类小动物的尸体。 它们如此完整,连瞳孔的奕奕有神,以至于还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另外一个男同事从后边绅士地搀扶起女兽医:“不用害怕,那是秦医生最近的新爱好,制作动物标本。” 女同事愕然:“这……标本?” 秦知南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什么是标本?” “标本就是把你这些‘艺术品’浸泡在油缸里,永久保存起来。” 寄生种先生那时,还不理解那么多人类词汇,只抓住几个“油缸”“浸泡”“保存”。 他缓缓摇头:“不是标本,是储备粮。” 男同事也是神经大条。 搞艺术的嘛,他懂,总喜欢称呼自己的艺术为“精神食粮”。 他是无所谓秦知南乱七八糟的爱好,但前提是别影响公共环境啊。 他说道:“那至少放在冷冻库吧?你这样放着不几天就臭了,吓到我们自己人就算了,让顾客闻到还以为我们卫生有问题呢,给我们举报了又要花钱去修整。” 秦知南口中念着这三个崭新的字:“冷冻库?” “这你都不知道?冷冻库就是……特别大的冰箱,你这些艺术品放在里面可以贮存很长时间,用的时候只要解开冻,就跟新鲜的一样。” 贮存、长时间、新鲜的。 从此“冷冻库”这三个字就像烙印在寄生种先生脑子里的咒枷一样,挥之不去。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新归宿。 但他又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这个东西,于是在路上逢人便问,问了两三天,还真就让他问到了。 那是一个地中海的矮个子男人。 他正好拉了一车农场的蔬菜,热情洋溢地就带秦知南去参观了一圈冷冻库。 最后苍蝇搓手地问他:“呵呵呵呵,这就是我们这儿所有的冷冻库了,不知道秦先生要用来存贮什么?需要多大占地的呢?” “我要最大的。” “最大的?!最大的可有五百多平,您要用来做什么?” “冻我的储备粮。” 储备粮!那就是有菜有肉,零下五度的绝对不够,至少要零下十八度那一款! 地中海男人瞬间乐开了花,两只眼都塞满了放大的“¥”。 他赶紧把一系列购买合同、保修优惠全都拿了出来的,带这个大客户签字、压手印、盖章。 “您选用的是一千块一平的零下18摄氏度的冷冻库,合计一共是五十万三千八百八十八,我给您抹个零就收五十万吧,您是打算怎么……支付宝还是微信?” 秦知南掏出一张卡片,模仿人类的语气: “刷卡。” 当时夏漾漾还没穿来,原身正爱秦知南爱得要死要活,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给他,好把他拴在身边一辈子。 所以,这卡自然也是原身的。 地中海男人乐得屁颠屁颠就去了,没一会儿面露窘色地回来。 “呃……秦先生,这卡里钱不够啊。” “我没别的钱了。” “没钱可以办信用卡呀,这年头谁不跟银行借点钱啊。” 秦知南迷茫:“怎么借?” “哎呀,简单的很呐!你别看我卖冷库,但同时我还是一名专业的信用卡办理员,哈哈哈哈哈……” 他眼看地中海男人把胸前的冷冻库挂牌一撕,转眼,又贴了另外一个有银行授权标属的上去。 依旧是不减热情洋溢:“我们银行支持按季分期,秦先生在我们银行办理,不仅赠送首刷大礼包,还有终身免年费优惠呦……” * “秦知南!你好大的能耐!!” 鸡飞狗跳中,少女扑上沙发,逮住四处逃窜的小三花,双手掐住猫脖子。 小三花惊恐的眼瞳圆得像葡萄,它瞬间化成一滩泥,从她手中溜出去。 又飞快地蹿到吊灯上,一边把吊灯撞得左右摇摆,一遍探出猫头来,细细弱弱地叫了一声。 “喵嗷~” [我爱你~] “你爱谁都没用!” 要不是两天前冷冻库那边打电话说,法院将她在那儿购买的冷冻库暂封了。 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过冷、冻、库?! 谁能想象,她当时拉开那么大一扇仓门,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动物尸体的恐惧感? 她甚至怀疑过平行时空,宇宙虫洞。 夏漾漾拿晾衣杆试图把它戳下来,但它就蜷缩在吊灯中央的凹槽里,死活不肯下来。 夏漾漾冷笑:“房子、车子我是不可能卖的,我已经给你投了马戏团的简历,从现在开始,你白天去猫咖卖艺,晚上去马戏团跳火圈。” 寄生种先生声音又弱又硬:[我不要。] “没有这个选项,敢被辞退你就死、定、了!” 正当战况愈演愈烈时—— “叮咚叮咚——”门铃忽然响了。 夏漾漾不得不暂停战局,扔掉晾衣杆去开门。 而她一走,吊灯里的寄生种先生作态立即变了,它走到吊灯边缘,幽黄的瞳孔透出森森冷意。 扫视过挤满一屋子的同类。 这些可是它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皮囊…… 就让这些脏种糟蹋了。 寄生种们都不自觉地低下头趴下腰,连呼吸都放得轻了又轻,只敢用余光勉强往上扫一两眼。 它们憋屈极了:我们也不知道啊呜呜呜,老大给的,就直接用了。 另一边,夏漾漾拉开房门,看到警察站在门口。 “夏女士,您——” 对面刚把证件拿出来,夏漾漾“砰”地一声把门合上。 两个警官动作僵滞,刚要再按门铃,眼前的门又被轻手轻脚地拉开了。 却没有身子,只探出一只稍微乱糟糟的脑袋。 少女眼里还挤出两滴泪水:“两位警官,我绝对没有逃避债款的意思,我只不知道,现在还不上钱,也要劳烦您们上门捉拿了吗……” 两位警官四目相对,其中看起来祥和些的一位警官率先笑笑: “我刚刚听到您在喊秦先生的名字?” “?” “您不记得我了吗夏女士,我们两个月前见过的。” 夏漾漾扭头注意到另一位警官手里敞开的皮夹,上面印着—— 超自然现象研究和防御局。 第79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2) “这一份是8月5号,长城路的监控录像。” “另外这一份是8月9号,西柏坡途径路人录制的视频。” “这一份是8月10号晚、8月14号晚,8月15号晚,被救者们的自述录音,他们都声称是一个肌肉健壮的黑色人形怪物拯救了他们。” “这是画像师根据目击者的描述,绘画出来的‘隐匿者’的全身图。” 对面的自称姓江的警官俨然有备而来,他语气沉稳,不紧不慢地将一件一件的“证据”放在她的面前。 而夏漾漾只是拿起了最后那一张画像,捏着纸的大拇指微微磨挲。 上面的怪物有着明显的女性特征,通体被黑色肉质包裹,看起来像月夜下的独行侠。 她面露惊讶:“哇哦,隐匿者是什么?” “是局内给这只擅于救人的怪物取的代号。” 夏漾漾把纸放回去,连同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大堆材料,两只眸子明亮地眨着: “这是在拍什么电影吗警官?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呢!” 没料到下一秒,直接被重拳出击。 “隐匿者就是你吧。” 那位警官微微笑着,眼神却如鹰隼般洞察,仿佛穿过层层伪装,直接看到她的内心。 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一瞬间风停云滞。 躲在吊灯里的小三花支起上半身,耳朵尖动了动。 夏漾漾反应过来,脸上写满疑惑:“嗯?什么?” 他却不被她的伪装所欺骗,再开口,语气中甚至有些无奈。 “夏女士,这里还有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三份证据资料,您还想再继续看吗?” 夏漾漾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 这是要做什么? 确定她就是隐匿者,然后呢? 论功行赏?还是抓去做活体实验? 在她沉默的间隙,那位警官已经按下了一只录音笔:“这是您的同事,郭晶晶女士对您行为的指控。” 里面熟悉的女声传来—— 【对!就是夏漾漾她那只死黑猫!它突然就变成虫子一样的恶心东西,爬了我一脸……黑漆漆的撕都撕不下去,还往我鼻孔耳洞里——嘟。】 夏漾漾按断录音,笑笑:“江警官,这个人跟我有仇啊,她诽谤我,根本没有的事儿。” 而江警官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做,欣然接受了她的狡辩。 旁边的辅警递过来一只录影机,他左手接过,长臂一伸递到夏漾漾手中。 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包裹在一副黑色皮质手套中。 “这是我们专业的潜伏人员录制的一段视频,真的非常抱歉设下那样一个圈套,但如果不那样做,我们怎么能得到您的dna匹配结果呢。” 夏漾漾认真看了那段视频,视频高清,将她击杀寄生种的每一个利落动作都拍摄下来。 而且照到了镜头下,怪物的正脸。 她绞尽脑汁,终于通过环境分辨出这是哪一天发生的事。 这让她有些愤怒,一来,是善意被卑鄙的手段利用,反倒成了捅向自己的利器。 二来,想出用活人被寄生种吞噬的方法,引她入套,这究竟是基于什么本心? “当然,如果连这个您也否认的话,我们还有最直接、也是最开始怀疑您的一条录像。” 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上面拨放起一段来自电梯的监控录像。 视频里的人正怀抱大袋的肉走进电梯,而她转身的那一刻,背后竟然诡异地悬着一只粗壮黑色触手,吊着另外一袋肉。 而视频中的人,就这样一路回去,自始至终没有察觉的样子。 夏漾漾眼珠睁圆,对于这件事她尚存有记忆。 当时她站在家门口,为了方便开锁,先把肉放在了一侧的地面,等她推开门再准备抱肉时,地上的肉竟从一袋变成了两袋。 她当时便觉得诧异,但以为是上面的袋子把下边的压住了,搬的时候没看到。 便也没再管。 现在看来……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她刚刚还郁闷,明明已经很谨慎了,每次处理完寄生种,都会把周围监控删得干干净净。 警察究竟怎么确定那个怪物就是她的。 原来是这样。 视频播放结束。 在两位警官赌定的注视下,夏漾漾反倒镇定下来,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美眸明亮,把录影机还回去,坚持矢口否认:“虽然您是警官,但您再这样,我可就告您造谣了啊。” “……” 对面的少女棘手得就像个刺猬,防备心厚得原子弹来了都凿不穿。 一时间在局里预判的种种逼迫的招数都失效了。 辅警瞅了眼自家老大,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许久,一声叹息在三人之间响起。 “我知道您在担忧什么。”江言放缓了语气道。 他再看向少女时,锋利的五官淡去了不少凛冽的压迫感。 “我们绝不是要做任何伤害您的事情,我们和团队也会尽全力保护您的隐私和安全。” “……” “我们找到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请求您的帮助。” “……” 对面的少女眯起眸子,像只警惕的小浣熊。 她摸着下巴,似乎认真思量他这话是实话,还是又想诓她什么。 江言道:“寄生种与外星入侵,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忌,相反,国家其实早发现存在超自然死亡现象,并不断地在做社会秩序维护和善后工作。” 他说完这句,反应最大的不是夏漾漾,反倒是他身边的辅警眼珠瞪得滴流圆。 “这…江队,这不能……” 他用一只手暗中揪老大的裤子。 这这这,这是能说的吗?!在对方是敌是友都没分清的情况下?! 万一她去通风报信,把要寄生种们都转移了怎么办? 而江言不理会辅警压低声音的疯狂暗示。 虽然在夏漾漾眼中,这跟明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在其不停摇头的动作下,江言把照片从文件夹里抽出,放在桌上,推到少女面前。 “这是我们在a市的任务目标,代号为‘暴食者’。” 夏漾漾又忍不住瞥向辅警,他正在掐人中,一副两眼翻白就要昏死过去的架势。 有点好笑怎么回事? 逼人的气氛阴差阳错消融了不少,隐约轻松起来。 她拿起照片,随着看得细致,面部表情都被膈应得扭曲。 这是个只能在二次元里出现的恶心怪物。 照片里的生物拥有佛陀的慈祥面容,身体却庞大得像一座隆起的小山丘。 从头部往下一直全是由密密麻麻的人脸堆砌,人脸之间是粘腻的肥肉,酮体锃亮得像擦了一层猪油。 被压在肉底下的,是霸王龙前肢一样短小的足。 在她看照片的过程中,江言声线略沉,像电视中的旁白缓缓讲解,漆黑的眸子却一直落在少女的脸上。 “暴食者极善伪装,且十分谨慎,是档案记录在册的最凶残的寄生种。它的进食量是普通寄生种的二十至三十倍,热衷于吞噬一整口人类家庭和校园宿舍的学生,然后伪装成火灾、仇杀、邪教徒或者集体自杀。” “我们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才找到确凿的证据,将全国拥有同类特点的集体死亡案件定性为超自然死亡案件。 在最近一次面对面冲突里,我们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但也发现了他作案轨迹的规律,不出意外,他下一个目标就是a市。” “……”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诚恳的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不要再让暴食者吞噬更多的人。” 江言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挖掘出来的。 他的眼神坚定,犹如一面明镜,直视着夏漾漾,没有丝毫的闪躲或犹豫。 夏漾漾逃避似的,把视线移开照片,落在一侧的水杯上。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寄生种。 它已经变异得不成样子。 如果繁衍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帮忙,哪怕赴死。 可是,她能活下去吗? 她走到这儿并不容易,泥菩萨过江尚且自身难保,怎么敢迈出需要操那么大闲心的一步。 纠结与果断的复杂神情在她脸上来回地出现,最终,她双手把照片递回去: “不好意思警官,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如果您真的是在拍电影或者纪录片的话,我觉得您会是一个非常敬业的演员。” 两位警官又寒暄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临走时,江警官突然又坐回去,掏出笔,将一张记有一串号码的纸条留在桌上。 他“咔哒”一声扣上笔帽,抬头看向她。 “改变想法了,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想并不需要。”夏漾漾道。 江警官挑起一侧眉梢,笔杆随意往外点了两下:“蛇、蜥蜴、狐狸、鳄鱼,这都属于被管制动物,你饲养它们前有向当地警局报备过吗?” “……没。” 说起这茬,夏漾漾脸色幽怨。 “另外,关于你欠款的事,剿除危害社会的重大恐怖分子的奖金有五十万还是一百万来着,我也记不清了,我想以后有机会也是可以好好聊一聊,说不定你会感兴趣呢?” “……” 站在门外的辅警看愣了。 这,这也行? 第80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3) [主子!主子!!醒醒啊,你快醒醒!!] 夏漾漾听到系统遥远的呼唤声,她极力想要醒来,却被深海的潮水拴住双脚。 她的身体沉重而无力,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突然间,一阵低沉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犹如远古巨兽的咆哮,穿透了她的耳膜。 她猛然睁开双眼。 一扭头,两只死神眼睛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火车照明灯,正由远及近。 她的瞳孔因恐惧因恐惧而放大。 下意识想站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正被粗糙的绳索捆绑,动弹不得。 夜色昏暗,身下冰冷的铁轨在微微颤动,那是火车即将碾压而来的前兆。 系统:[愣着干什么!快翻滚到一边啊!!] 夏漾漾用尽全力扭动身体,却挣不脱束缚,快速用手指在铁轨上磨挲任何可能的救命稻草。 终于在火车碾压过来的前一秒,摸到铁轨边缘的缝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抛向站台边缘。 她眼前模糊一片,耳边是火车呼啸而过的轰鸣声。 火车完全驶过,夏漾漾耳边充斥的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每一次都像最后的挣扎。 许久过后,她惨白成纸的脸才缓缓回过暖色。 系在身上的麻绳绑法十分青涩,她摸索了一会儿便找到结扣,用力一扯,将麻绳拆开。 夏漾漾双腿虚软地坐在石子铺的铁路上。 抬头看了眼皎洁的月色,又低头看向自己,仍穿着一身睡衣。 她不是在家里床上睡觉吗?为什么突然被绑到火车轨道上? 系统:[要看录像吗?] 夏漾漾拧起眉头:[什么录像。] 系统:[你睡着后所作的一切,准确地说,应该是寄生种做的。] 接着夏漾漾眼前多了一道半透明的蓝色荧幕。 明灭变换的光影投在她的脸上。 夏漾漾看到画面中的自己,被黑色触手包裹。 她行动敏捷有力,目标明确,先带着家里一群奇葩动物们去到宠物店。 把宠物店砸了个稀碎,又把里面的宠物全吃光了,血腥程度甚至需要打码。 后又去了马戏团,把里面也搅得一团糟后,大开杀戒,凶猛的野兽被放走,弱小的动物惨遭拆吞入腹。 最后,它们浩浩荡荡来到这片有火车经过的铁路。 灵活的猴子找来麻绳,将她捆绑在铁轨上。 而寄生种先生纵容着他们这种行为,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她的皮肤下…… 月光洒在一张绷紧下抿的唇上。 夏漾漾脸上全无血色,全看完后,只觉一股寒意从内弥漫到外:[我没想到它这么排斥那两份工作。] 迄今为止,寄生种先生表现得都很好。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今晚会发生这种事情。 系统:[不是工作的问题,你没看出来吗,它是在跟你抢夺身体的支配权。] 夏漾漾:[为什么?我好吃好喝养着它,它也一直都很乖,在这之前的一个多月,从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系统幽幽道:[我猜,让它发生这种变化的,不是你也不是它,是那些被它吞噬的寄生种。 你能跟它沟通,那些被它吞噬的寄生种们自然也能跟它沟通。 它们会策反它,离间你们两个,让它在众多声音中迷失自我,再次变成被欲望和快感支配的寄生种。] 夏漾漾眼神明锐一瞬。 对啊,这样一来就对上了,原来这才是那些寄生种的真正目的。 夏漾漾:[可是我死了,它不也会死去吗?] 系统语气阴飕飕的:[它只要在你死去之前,反噬掉你就够了啊。] 夏漾漾:[反噬我?] 系统:[对。] 夏漾漾的手垂在身侧,一想到刚刚碾压来的火车,指尖仍会细微地颤抖:[所以,刚刚我分明意识清醒,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就是因为……] 系统:[因为你正在被它吞噬,薄弱的精神力已经无法赢得身体主导权。虽然你们二人共生,反噬你,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至少他能脱离你的控制,获得自由。] 夏漾漾忽然讥讽笑了一声:[那么,他以为自己这样就能称王称霸了吗?] 系统摇头:[它被寄生种们的言论迷乱了心智,想不到——] 夏漾漾接系统的话道:[想不到,同样元气大伤的自己,正好能沦为体内寄生种们的盘中餐。] 系统:[对。] 所以,这就是寄生种,这就是只有它们必胜的计谋。 从一开始,他们的出现便不是向生态系统的破坏者投降,而是消灭那个打破平衡的同类和人类。 系统语气忧心忡忡:[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夏漾漾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披散的长发垂到脸颊两侧,只留脸颊中间留白着,露出挺翘的鼻尖和卷颤的睫毛。 她的膝盖被石子擦伤了,鲜血洇湿裤管:[你还记得当时,江警官留下的电话吗?] 系统:[我有记录……你要让他们帮忙?] 夏漾漾不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小时候隔壁邻居是一位训犬师,他常常说,如果一只狗被定性为恶犬,一般问题不在狗而在人,如果连主人都放纵、畏惧它,那他无论被怎么对待都是活该的。] 系统挠了挠头,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夏漾漾没有带手机,兴许是寄生种先生怕被问责,它一直蜷缩在意识的角落,一声不吭。 夏漾漾没有处分他。 而是来到一处公共电话亭,拿1点好孕值兑换了1个硬币。 拨通了江警官的号码。 凌晨三点,对面应该还在睡觉,但呼出后没过几声,便被接通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摩擦声,仿佛在清理残留的睡意。 [喂?哪位。]他的嗓音轻微嘶哑。 “江警官这么晚打扰您了,我是夏漾漾。” 对面声音清醒不少:[夏女士?!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承认我就是‘隐匿者’,并且十分乐意帮助您一起执行‘暴食者反击计划’,不知道现在加入是否还来得及?” 对面传来一阵凌乱声,像是不小心打翻了水杯,着急忙慌地用纸擦拭桌子。 [当然来得及!那将是整个a市的荣幸!你现在要去局里吗?我可以跟你讲讲最新部署的战略计划。] 夏漾漾揉了揉眉心:“这个明天再讲吧。其实我现在给您打电话,是想求您帮个忙,十分抱歉因为我个人的疏忽,给社会带来了一些不必要麻烦,而且就在今晚,那些麻烦已经恶化到了我个人无法处理的程度……” 接着,夏漾漾将寄生种先生和他的小弟们,在宠物店和马戏团做的恶事和盘托出。 包括那些作恶动物完全都是寄生种这件事。 对面江警官安静的听完,再开口是声音已清晰了不少:[那些动物的事,我在第一眼见到它们就知道了。] 夏漾漾感到意外,只能捂住脸:“抱歉,我骗了您。” 江警官:[你今晚已经说了非常多的‘抱歉’了。] “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没关系,你现在在哪儿?] 夏漾漾左右看了看空荡荡的站台,这里已经废弃了,只偶尔有运输煤炭的火车会经过。 离日出还早,茫茫黑夜,叫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她用拇指擦了擦电话亭上的地标名牌:“我在一个叫‘三道里’的废旧火车站台。” 对面说了一句“在那里等我”,便挂了电话。 站台上的木质长椅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味。 夏漾漾抱着双腿,坐在电话亭里,在这唯一昏黄的光源下。 她将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望向远处空旷的站台和隐约可见的轨道。 过了不知道多久。 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靴映入她的眼中。 她抬起脸看向来人,来人气场肃杀,深黑色的帽檐下,露出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 他朝她伸出手,隐约可见袖间时刻蓄着力的腕。 包裹在皮质手套下的五指,匀称纤长。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负责这次‘暴食者’反击计划的行动队队长,江言,跟您一样,也是一名寄生种携带者。” 第81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4) 江言说,他之所以会成为寄生种携带者,是源于一次出任务的意外。 当时他不慎被寄生种吞噬,却在吞噬了一半时,被同伴所救。 队里火急火燎送他去军医院时,医生们都说,他大脑的神经被寄生种侵蚀严重,会一辈子陷入脑死亡的状态。 队内气氛一片沉重的压抑。 但这时,有一个大胆的医生提出一项治疗手段。 寄生种本身就是一种由丰富神经元构成的生物,为什么不借用它们的神经元连接一下试试呢? 这项决策只开会便开了三天三夜。 有的人怀疑,如果治疗成功,那醒来的是江言还是寄生种? 还有人出于人道主义,认为将寄生种的神经接入人脑,是违背人伦的实验。 但最终,这项治疗决议以11票同意,10票反对,顺利通过。 衔接神经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五位主刀医生花费一个月时间,才将所有被侵蚀的神经都填补完整。 江言醒了过来。 从此,那些寄生种的神经细胞,也永久地存活在了他的大脑里。 超自然现象研究和防御局—— 夏漾漾披着保暖的毛毯,坐在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她一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葱香荞麦面,一手用筷子夹起面条小口小口吃着。 江言刷洗好方便的小电炒锅,一边擦手一边走来,坐在她的对面: “这个时间不好点外卖,只能委屈你尝尝我的手艺了。” 夏漾漾连忙竖起大拇指:“没有,江队的手艺很赞。” 江言唇角勾了勾,见她将一整碗面条吃得见了底。 夏漾漾听完江言携带寄生种的来历,不禁问道:“那你会像我一样变身吗?” “并不会。”江言摇摇头,“军方曾对我身体素质的各项指标做过检测,发现我的力量、速度、耐力、敏捷性,以及愈合力都有了相当程度的提高。” 夏漾漾又问:“那你能跟脑中的神经细胞沟通吗?” “它试图跟我沟通过,通过一些杂音,但我听不懂,便直接忽略了。” “哦……”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垂下眸子去。 脑子里似乎时刻都在思考着什么。 江言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坐回来时,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携带上它的?” “我?”夏漾漾窘迫地曲起握筷子的食指,挠了挠耳后。 说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我把它的神经母细胞吃掉了……” 江言:“……?!” *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 在办公室的防盗窗上,映出一道铅灰色的矮小猫影子。 寄生种先生蹲在超自然研防局的窗外,透过缝隙,看向暖黄灯光下,笑容腼腆的恋人。 将尾巴卷着的平底锅,连同里面凉透的人类食物,扔到楼下的草地里。 转过猫身离去。 那些人类食物是——一包泡开的方便面,上面模仿恋人平日的习惯,摆着一只煎好的大猪排和两个荷包蛋。 寄生种先生回到自己与恋人的公寓。 身后生出的触手,灵活地关上门。 他一回来,那些聒噪的、披着他精心制作的皮囊的幸存同类,便一起围上来。 它们的声音在它脑海中乱七八糟,像同时起舞开屏的孔雀一样。 搞得他神经缭乱,连同行为都格外暴躁。 [哦……您为什么要亲自给人类准备食物呢?] “我要讨好她,不然她会杀了我。” [既然您知道她一旦活下来,将是后患无穷,为什么在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吞噬她时,您突然放弃了呢。] “我没有,她自己挣脱的。” [您撒谎。] “……” [伟大的克鲁亚寄生神啊!快看看您的这位后代吧,他受到人类荼毒有多么深,竟然染上了人类最可怕的毒素——情感!] “我没有!” [难道您不想要自由了吗?难道您忘了您在猫咖、马戏团、那个女人手下,所受的折辱了吗?] “我说了我没有!” [我们那么多的同伴被人类逮捕,而您在人类的逼迫下又杀了多少同伴。] “……” [您忘了本,忘了寄生神赐予我们的吞噬独有的无上快感,才会对人类心软。]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都闭上嘴!!!”寄生种先生猫爪捂住耳朵,声音陡然尖锐刺耳,如同一把即将断裂的弦,充满了狂乱和绝望。 它疯狂地喊叫着,每一句都比前一句更加高亢。 而这怒火的背后隐藏着的,同类们无法逃避的凝视,正在将它撕裂成两半。 * 寄生种先生头痛欲裂,蜷缩在恋人卧室的床上睡着了。 寄生种是不需要睡觉的。 它们只有消耗了极大精力时,才会用这种休眠的方式恢复。 反吞噬加上吞噬失败,使它的皮毛看起来不如以往光泽。 它感受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脊背,就像自己常常窝在恋人暖烘烘的双腿上,被她抚摸那样。 “寄生种先生。”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它的猫耳上。 陌生的称呼外加熟悉的声音,使它几乎一瞬间睁开猫眼。 原本远在超自然研防局的恋人,此时出现在了近在咫尺的眼前,她的脸跟他平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它。 它环顾四周,不是在熟悉的公寓卧室。 而是在一辆轿车里,也不是自家的车,周围空荡宽敞,皮革的气息也很陌生。 寄生种先生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怎么了?] 恋人唇角微勾:“寄生种先生叫什么名字呢?” 寄生种先生没有忘记自己做过什么,恋人的反常举动,让它有些不安。 寄生种先生:[我没有名字。] 夏漾漾眉梢扬起:“那我给你取一个吧。” 在它猫猫头歪向一侧时,她点着下巴,脑中生出了一个好点子。 “七猫。” “这个名字怎么样?” 寄生种先生似乎不太喜欢猫,但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七猫跟你第一个猫身一样,也是一只通体漆黑,黄色眼睛的小猫,关键是啊,它也凭自己养活了很多喜欢它的人。” 寄生种先生垂下猫头:[我是它的替身吗?] 它看上去敛尽光芒,看起来有些黯淡。 可它并不是一只猫,在它漫长的寄生生涯,有过很多很多名字,但那都不是它的,是它的宿主的。 夏漾漾看出来寄生种先生不喜欢这个名字,不禁咂舌,还挺挑嘴。 “那就子孙、满堂、光宗、耀祖、来福、旺财……你喜欢哪一个?” 猫猫头又抬起来:[为什么?] “因为这些是我对你的美好期待,人类都这样取名字。” [美好期待……] 它喃喃自语,似乎这四个字里面有嚼不透的意义。 它又抬起猫脸来:[不黑,那我喜欢叫“不黑”。] “不黑?”夏漾漾皱眉,“那多难听。” 它的本体,分明就是一团黑乎乎的没有形态的神经细胞,不黑,又偏偏有自我否定的意思。 这不像一只自我认知清晰的寄生种,会取出的名字。 [我喜欢。] “好吧,但我得给你改改,‘非墨’怎么样?” 小三花的皮毛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连带着放大的圆形猫瞳。 它用头蹭了蹭她柔软的手心:[好。夏非墨。] 夏漾漾:“?!” 这个夏姓是谁让他加的?罢了罢了。 驯化寄生种先生的第一步,建立羁绊,与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不同,这种羁绊只有是它自愿建立的,才不会排斥。 而寄生种先生,之所以与众多其他寄生种不同。 就是来源于这种羁绊。 而名字,则是羁绊的起源。 当宠物有了名字,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深厚而温暖; 当人类有了名字,就在庞大的社会网络中拥有了自己的位置; 当山川河流、风霜雨雪有了名字,它们才有了灵魂和故事。 车子在一片偏远荒凉的地区停下。 寄生种被她抱下车。 面前的建筑突兀,厚重的正门,采用的是最新的生物识别技术,只有授权人员才能进入。 [我们去哪儿?]寄生种先生问道。 “超自然研防局。” 寄生种先生声音沉下去:[所以,你给我名字,是因为我也会跟它们一样,被关进密不透风的电笼里?] 夏漾漾抚摸猫身的动作顿住:“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不提,寄生种先生不太敢提起自己做的事。 它卷了卷尾巴,只当她不知道那是自己做的,自欺欺人地缠绕上她白皙的小臂。 然而,随着局内灯光渐渐明亮,恋人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她的声音仿佛一片无风的湖面,没有涟漪也没有波澜。 将寄生种先生的自欺欺人打得稀烂。 “你是犯了错,但犯错并不可怕,你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82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5) 机械闸门关上,会议室里完全密闭。 空荡的房间里围绕一个大圆桌,有三十多个围绕圆桌而坐,最前方是队长江言。 他先对进来的少女颔首致意,后视线往下,落在她怀里的猫咪身上。 夏漾漾第一次见到这么正规狩猎寄生种的组织。 大多数的队员们都穿着特质材料的战斗服装,还有五个女队员穿着蓝白校服,打扮成了高中学生的样子。 他们齐齐看向她,有尊重但大多都是畏惧。 但无一例外的目光中充满警惕,像是怕她随时被寄生种附身,或者丧失理智。 夏漾漾被盯得有些局促。 江言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给她引了一处位置坐下: “这是隐匿者,夏漾漾女士,负责暴食者反击计划的近战主攻,大家欢迎漾漾的加入。” 他的语调总是不急不徐,每一开口,周围的气氛都会变得稳定有序。 江言带头,双手合十轻击,其余队员也接二连三都鼓起掌,欢迎她的加入。 夏漾漾刚坐下,就连忙站起,鞠躬:“大家好。” 江言简单说了两句,回暖气氛后,便开始进行今天会议的重点。 会议室的灯一瞬间暗下去,投影仪的蓝光映到正前方的巨大白板上。 “根据卫星最新传来的定位显示,暴食者已经抵达了a市,目前正寄生在青木高中女寝的宿管阿姨,王碧月女士的身上。 此次,暴食者行为极为隐秘,周一截至周五,也就是今天,仍没有任何暴露自身的行为发生。 但据留校潜伏人员的消息,本校开学在本周内进行了开学考,考试不合格的学生将会在本周末留校进行集中补习、宿舍也会集体安排。 不出意外,她的进食范围可以缩小为——本周末留校的女寝学生……” 细小的灰尘颗粒飘扬在光圈中。 讲解的男声和按动激光笔的声音相和,零落几声,显得气氛更加肃穆寂静。 夏漾漾越听,越感到局势的紧迫,眉心拧得越紧,将精力全神贯注投入了进去。 *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寂静中响起一道颤抖的、乞求的、甚至疯癫的声音。 这声音十分细微,不仔细听甚至很难将其与电子设备运行的噪音区分。 那是一种机械波。 是只有寄生种同类才能解码的声波。 寄生种先生抖了抖猫耳,猫头转动,望向正前方那个讲话的人类。 [你怎么了?] 漫长的八年,这是第一次有同类回应它的呼救。 那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爆发出更令人为之颤抖的怨念。 “痛苦……疲惫……分裂……死亡……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思考都碾压在我的身体上,我无时无刻不在忍受这种折磨!!!” 寄生种先生猫背贴着恋人的小腹。 恋人暖融融的体温隔着一层布料,源源不断传递到它的神经细胞里,它享受地以更贴合的方式蜷缩。 [真惨。] 对面因为同类简短潦草的同情,陷入沉默,不一会儿乞求的颤音再次响起: “求你救救我,杀了他,杀了他我就能解脱了,求求你,杀了他。” [不行,我的恋人会生气。] “你的恋人?哦,不会的!相信我,你们可以一起寄生在我维持的这具身体里,这具身体很漂亮,而且在人类世界拥有很大的权力,绝对是寄生的上品!” [她不让我杀人。] 对面似乎有些疑惑,哪有寄生种不喜欢漂亮的人类躯壳的呢?这跟送它一套房子没什么区别。 它活动着许久未动的视觉神经,透过江言的眼珠,对视上一双幽黄的竖瞳猫眼。 又往上转了一下,看到一张人类的脸。 那张人类的脸透着鲜香的生命气息,绝不是任何同类。 是了,寄生种之间常常称呼“伴侣”,而非恋人。 “你的伴侣是……人类?!” [嗯。] 它语气甚至有几分骄傲。 毕竟那是他大海捞针时,亲自挑选的美丽皮囊,足够引起任何同类的羡慕与嫉妒。 “哦不是这样的……她也拿你当恋人,你们才算伴侣。” [她拿我当恋人,她给我起了名字。] “人类喜欢给任何东西起名字,甚至一团破布缝制的娃娃都有名字。” [她会饲养我。] “人类总是有很多同情心,他们连路边的流浪猫狗都会带回家饲养,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是恋人关系。” [……] 寄生种先生眯起猫眼,第一次对一个同类如此厌恶。 “比起喜欢你,她更喜欢我的宿主,而我的宿主也喜欢她,每当他们相见,他的大脑都会分泌许多快乐的物质,甚至连带我的痛苦都会消解几分。” “你的宿主见到你时,也这么快乐吗?” 寄生种先生不吭声了。 恋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在愤怒和生气,因为它老是闯祸,让她措手不及。 寄生种是乐于破坏和侵略的生物。 八年来的永不停歇痛苦已经将它逼疯了。 而当它看到,那双垂下去的猫眼时,疲乏的神经细胞迸发出久违的快感! 它又将血淋淋的现实,拎到同类面前,好叫它像它一样痛苦。 仿佛这样就会使它的痛苦更少一点似的。 “他们才是最终会结成伴侣的人,而且他们都是人类,他们会进行交配,然后,生下的后代仍然是人类。” 寄生种先生抬起猫眼,里面已经扫除一切阴霾:[你说的不对,我才是跟她永不分离的存在。] [我不会帮你的,因为我刚犯了错误,让她失望,我很珍惜她给我的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83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6) 超自然研防局,队员卧室。 夏漾漾站在半身镜前。 嘴里咬着皮筋,将长发绑成马尾,又拿起床头叠整齐的蓝白校服。 她手抓着自己衣摆的两侧,往上脱了一半,刚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肢,动作一顿。 扭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黄瞳猫眼。 寄生种先生目光赤裸,毫无躲避的自觉。 夏漾漾啧舌:“色猫。” 她三两步走到床边,抓过单薄的被子扔它猫头上。 寄生种先生只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用猫爪四处抓挠,结果越抓被子盖得多,他炸毛地把被子直接抓烂了。 自己从抓出的破洞里逃出来。 而这时候,夏漾漾已经将校服换完了,正在捏着拉链将校服一拉到顶。 眼尾余光瞥向毛发乱糟糟的小三花。 她走到床边,蹲下身,跟它平齐:“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听我的,做得到吗?” 她的眼下泛着乌青。 自从火车站铁轨事件后,她就没敢再合过眼。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关押着许多危险的异形生物,一旦再被寄生种先生夺取意识,后果将不堪设想。 寄生种先生:[好。] “因为这次的敌人格外强大,所以不再是我们两个人单独行动了,我们必须要服从指挥,一旦出一丁点差错,都可能会导致大家那么长时间的努力白费,甚至会害死其他队友,你明白吗?” 夏漾漾认真而郑重地说了一堆,寄生种先生听不进去,也听不懂,但还是点点头。 它执着地问:[如果我能杀掉那个同类,你就会原谅我之前做的一切,对吗?] 夏漾漾把手心盖在它的猫头上:“对。” 小三花猫眼瞬间被抽白,黑色的活性物质从猫咪的身体里钻进她的掌心。 夏漾漾冒着生命危险,来加入暴食者反击计划的目的,只有一个——驯化叛逆的寄生种先生。 无论吞噬还是反吞噬,本质只有一个,就是精神力的较量。 在操纵身体的过程中,寄生种先生对身体支配权力将被放到最大,它将会获得最大的自由。 包括它脑海里的那些声音。 那些声音一定会怂恿它、会割裂她与它的关系、会让它不听她的使唤。 而夏漾漾要做的就是,在它生出任何偏差心思时。 一而再,再而三,全力以赴地。 为它戴上镣铐。 让它真正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夏漾漾将小三花的毛皮冷冻在冰箱里,刚关上冰箱门,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走去开门,看到门外正站着江言。 他身量挺拔,不抬头,只能看到他胸膛的位置。 一身校门口简陋的保安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制服诱惑的味道。 这暴食者能信他是原来那保安吗? 夏漾漾后退了两步,抬起头道:“江言?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江言别了一下眼,掩盖住其中一晃而过的明亮,又把眼快速移回来,“防弹衣穿好了吗?” “嗯!” “今天晚上你们去代替那些留校的女同学,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是你第一次跟暴食者对碰,各种意外都可能会发生,任务可以失败,但你们都要安全回来。” 夏漾漾拍了拍胸脯,扬起小脸:“放心吧,杀寄生种我很有经验的,定叫它有来无回。” 江言眉梢挑起:“精神劲儿很好,但大话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说完,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大小的铜制胸针。 夏漾漾歪了歪头:“这是什么?看起来好精致。” “苍鹭胸针,送给你的。”他捏着胸针忽然贴近。 清冽的龙舌兰香钻入鼻腔。 夏漾漾下意识要接过来自己戴,却看到他神情专注而认真,帮她别上胸针。 人家完全没往男女大防的方向想,自己矫情个什么劲。 便也没躲,看他很快把胸针别好了。 江言站起身,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当时我幸存下来时戴的,希望也能给你带来好运。” 夏漾漾感觉心头一热,诚恳道:“谢谢你。”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流,殊不知,两个寄生种也在秘密进行着地下沟通。 对面的同类率先开口,声音怜悯:[你的宿主已经不相信你了。] 寄生种先生冷刀子一样的视线,从那只触碰恋人的人类脏手,剜到同类身上。 [滚。] 对面惊诧:[你不信我的话啊?] [……]寄生种先生一丝多余精力都懒得分给它,连理都不理。 但即便这样,对面的同类也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好久没人跟它交流了,一逮住寄生种先生,就恨不得全部一吐为快。 [告诉你吧,昨天,江言单独把她叫走,给了她一支寄生种精神力抑制剂,我看着她收下了。] [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吗?那个东西可是专门设计出来,用来压制不听话的寄生种的。] [江言就自己给自己打过,因为我也偶尔闹得他头疼,他用来那个压制我。] [那种东西注射进来的滋味,嘶……怎么形容呢,就感觉神经全都死亡了一样,失去控制,任由宿主摆弄。] [每注射一次,我都会衰弱一大截,唉……谁知道我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呢,死了倒也圆梦了。] 寄生种先生虽然不理,但也不能屏蔽听力。 同类的话一字不拉地落到寄生种先生的耳朵里,像翘动墙角的那一块砖。 它又幽幽看向同类,带着浓浓的厌恶:[我的宿主跟你那个垃圾宿主不一样,她才不会用那个对付我。] 同类一看被回应,更开心了:[那她拒绝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收下呢?] 寄生种先生神经被震了一下,本就厌恶,现在又染上一层愤怒: [那是她的决定,关你屁事?] 同类撇撇嘴:[我只是提醒你,毕竟一旦被注射,你就会像我一样,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喽。] [谢谢你的忠告,我不会听一个字。] * 周六,青木高中女寝。 一个女寝八个人,这些没合格的女学生被学校安排到了一起。 夏漾漾和其他七名队员躺在床上。 她的位置是离门远的东侧下铺,月光透过纱窗洒到手边的白墙上。 漆黑的寝室安静得可怕,大家都假寐着,偶尔传来侧卧翻身的声音。 凌晨十二点一过。 学校远处的钟楼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沉闷的撞钟声。 夏漾漾感受到心脏没由来一提,随之,是不安的躁动,却不是来源于自己。 她问道:[怎么了?] 寄生种先生:[它来了。] 楼道里的灯突然熄灭了。 “哒、哒、哒——”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从楼一侧的尽头,缓缓朝向这儿移动,变得越来越清晰。 外面手电筒的光毫无规律地乱晃着,大家都睁着眼,偶尔那惨白的光圈会划过422的天花板。 “是哪个宿舍的丫头们留校,寝室临时查寝,开一下灯呦~”一道尖而细的女声响起,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关切与柔情。 只从上翘的尾音,仿佛就能看到一只猩红的长舌,饥饿地舔舐唇瓣。 高跟鞋的声音从422的门前路过,缓缓走向走廊的另一个尽头。 “快一点开灯了,要是不开灯的话,所有丫头都按彻夜不归记过的哦。” 死寂的空气变得压抑稠密。 只有“砰砰”的急促的心跳,和被刻意拉长放缓的呼吸声回荡。 这时,八个人同时收到通信。 因为怕传声设备漏音,所以通信选用的是电子手表。 【不要开门,等它过来。】 几乎是刚把通信浏览完的瞬间。 手电筒的光突然停留在422天花板上,不再动了。 一只圆滚滚的头慢慢移动上来,挡住一部分光圈,伴随着近在门外的笑声,那只头颅的影子也跟着颤动。 该是多高的个子,才能将整个头颅,都探到寝室门正上方的透光玻璃处。 “嘿嘿嘿嘿嘿……” “不乖的女孩儿们。” “私自携带电子设备也是违反校规的呢……” 第84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7) 战火一触即发。 先是早布置在宿舍天花板的电网。 在反锁的门被外力撞开的那一刻,“放!”,一声厉喝,上铺的女孩弹跳起来,电网从天而降,将披着人皮的暴食者困在里面。 强电流使其两眼疯狂翻白,皮肉焦黑,“咚”一声砸在地上。 房间一时间陷入寂静。 下铺的四个女孩迅速冲上前,将电网收笼成一团,噼里啪啦的电流与蓝色光影在其中穿梭。 腥臭的粘液滴答到地上。 正当大家以为成功困住暴食者时,一层肉色活性胶质,从焦黑扭曲的人类躯体上生长出。 肉沫从电网的空隙中鼓胀出来,淹没电网,一层翻过一层的新肉生长,躯体将整间宿舍都挤满还不够,头往上顶穿两层天花板,躯体左右也横占两间宿舍。 “可恶的人类……竟然骗吾……” 它一开口,声音却不是来自头部。 而是糜烂肉泥般的身躯上的那无数张脸,一同开口时,声涛骇浪,每一个音节都足以撕裂空气。 “吾要将你们统统吃光,统统吃光!!!” 小队女生举起手枪,四个在前,四个在后,同时射击。 枪声不绝于耳。 子弹一枚不落地打在那滩肉泥上,却被它无差别吞噬,犹如一拳打进泥里。 一只小型炸药扔进它的身体里。 却被一只张开的人嘴含住,转眼又反吐了回去,“轰——!”地一声爆炸,两个女生迅速往走廊两侧翻滚,躲过热浪。 见此形势,小队立即撤离,靠门的跑走廊,靠窗的通过索道跳窗。 寄生种先生已经占据了身体主权,浑身被黑色活性物质包裹,伏在宿舍楼外侧墙表。 夏漾漾感受到它的犹豫和怯战:[你害怕了?] 寄生种先生没有否认:“你没告诉我它长这个样子。” 夏漾漾:[咦?江队讲部署的时候,我看你听得比我都认真啊?] “……” 寄生种先生一拳砸碎玻璃,握着最大的那一块玻璃,猛地划断暴食者的脖颈。 那颗头颅与身躯完全分离。 但仅仅一瞬又完全贴合,还把玻璃一同吞进去。 暴食者被彻底激怒了,砖块、床板、木门,统统陷入它的肉泥,而它的身躯也随着吞噬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硬。 把宿舍楼吞噬出一个大洞后,它从里面爬出来,腐蚀性的粘液在楼表滋滋冒泡。 暴食者速度绝不算慢地与寄生种先生打在一起。 金红火花四溅。 寄生种先生的黑色触手化为长且利的矛,从四面八方同时刺入暴食者的身体。 暴食者爆发一声嘶吼,一掌把寄生种先生拍飞到教学楼里,接连砸穿好几层墙壁。 灰尘弥漫。 寄生种先生从墙上摔到地上,呕出来一口血,准确地说,是夏漾漾的身体呕出来的。 夏漾漾:[非墨!你还好吗??] 她还从没见它受伤过。 寄生种先生声音沙哑,眼眸却如黑夜中的星辰一样明亮:“你说我杀了它,你就原谅我做的一切。” [……对。] 它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只跳动的、鲜活的神经母细胞。 原来,在被拍飞的瞬间,它用长矛穿透了暴食者的神经母细胞,并扯了出来。 夏漾漾:[!!!] 她眼看着,那只跳动的肉瘤在寄生种先生手里,被攥成肉沫,又化成一滩腥臭汁水。 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就这么简单吗?暴食者死掉了……? 风吹进教学楼里来,裹挟着暴食者身上浓郁的酸腐味道。 夏漾漾直觉有些不对劲,但寄生种先生却非常开心:“我杀了它了,我赢了,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得到你的原谅了,那只怪物只是块头大,没什么可——” 夏漾漾眼瞳骤缩:[小心!!!] 她立即抢过身体主权,在地上翻滚几圈,躲过暴食者的偷袭。 仔细看会发现,它肉色的庞大身躯,染了几缕黑色。 它行动变得更为敏捷,攻击力也比之前强了不少,甚至还拥有了跟寄生种先生一样的能力,把肉身的一部分变形成触手、长矛。 “嘿嘿嘿嘿……同类…美味的同类……”他嗓音像掺了电流,兴奋扭曲,扭过头来看向夏漾漾。 “吞噬了你,吾便会更加强大吧……” 夏漾漾被它身躯上,无数张脸上的无数双眼睛同时注视。 忽然感受到一股,自骨子里蔓延出来的,对抗实力远超自己的强大怪物的恐惧感。 而且……它似乎拥有吞噬同类属性的能力。 任何资料上都未曾记录过这一点! 夏漾漾眺望向窗外,再朝这个方向打下去就是学区楼,里面有很多的学生、教师和家庭。 “情况不对,得赶快引它去江队部署的位置。”她对身体里的寄生种先生道。 但寄生种先生没有回应。 夏漾漾一边调转方向,踩着墙面一路滑到楼下。 身后的暴食者狂奔地追来。 她撇去腕上缠绕的触手,按下手表上的一个按钮,贴在唇边:“江队,计划出现意外,我正引着暴食者往——” 话说了一半,电子手表屏幕突然黑了下去。 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被黑色触手挤碎、变形。 “开什么玩笑……” “……!” “分明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么。” 寄生种先生的声音……从她口腔,还是脑中,或许都有,就这么死水一样阴沉地传出来。 偏偏这时候,它要跟她抢身体。 夏漾漾咬碎银牙,看向指尖,黑色不断褪去,又覆盖,来回挣扎。 她从它的话里读取出它极端的执念。 “夏非墨!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它会吞噬你的能力!” “那又怎样。”寄生种先生漠然道。 “?!” 夏漾漾愕然,什么那又怎样。 难道这还不够恐怖吗?还是说它有应对的法子? 但接下来寄生种先生的一句,直接把夏漾漾cpu干烧了。 它转身应击上去,身后无数触手化成长鞭,缠绕住暴食者的脖子和四肢,跳到它的背上,试图将它勒紧。 “那个人类都能做到的事,我怎么可能做不到。” 第85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8) 地上潮湿的,全是被捏碎的神经母细胞留下的粘液。 无论是精神力还是体力,夏漾漾都要耗尽了。 这个怪物到底有多少神经母细胞? 难道它是不可能被杀死的吗? 她捂着胸口喘息着,对面暴食者袭击来,被她狼狈地躲闪开。 一扭头的瞬间,寄生种先生又霸占身体,冲上去,将自己的触手变换成各种形态,攻击暴食者的弱点。 夏漾漾已经不试图再拦它了。 虽然他们大吵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彼此关系降低到冰点。 但转念一想,至少这个打法,寄生种先生要消耗的精神力比她大得多。 毕竟,谁能一直开狂暴模式呢? 这绝对是驯化它的好机会。 死倒是不怕,江言给了她杀手锏。 但那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试剂,所有研发人员提炼了三年,也就仅仅做出这一支。 不到危急关头,她舍不得用出去。 寄生种先生又倒在地上,夏漾漾知道它也体力不支了。 “打够了吗?”夏漾漾问。 “……”对方咬着牙一声不吭,那股狠劲儿,似要凿穿龈血。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什么都听我的吗?你在做些什么呢?” “……” “不说话?” “……” “好,这笔帐我先记下了,等之后再和你慢慢清算。” 寄生种先生这时候还不知道,这最后一次的叛逆,以后它无数次收起獠牙都无法弥补。 它只想着,反正,只要它不反吞噬。 他们就是无法分离的,是彼此最亲密的。 夏漾漾夺回主动权,这一次,它再次试图反占据,却再不能掀起风浪。 这场旷日持久的精神力车轮战终于结束了。 夏漾漾把手里热腾腾的、新掏出来的怪物的神经母细胞捏得粉碎。 酸臭的汁水溅到她的脸上。 对面触手拧成一股绳,横扫而来,她堪堪躲闪过,不再恋战,旋身朝计划中江队的方向跑去。 她想着,要弄出点动静来,好让江队他们提前做准备。 却没注意到,刚躲过的触手后面,藏了一只树身一般粗、撅地机一样大的钻头长矛。 直刺她视野盲区的后背。 [快躲开!!!] 一瞬之间,寄生种先生在背后生出无数只触手,如合拢的黑色曼陀罗花,托举向那硕大的钻头。 但根本不可能拦住。 这只怪物吞噬了它的能力,学会了把那只长矛打造得无比锋利、坚硬。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 那只钻头击碎他的触手,径直捅入恋人的身体。 像被一只合抱之树纵穿。 [不要——!!!] 一刹那间,它什么都看不到了,视野里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人类躯体腰腹穿着的巨大长矛的漆黑剪影。 “噗呲——”一声血肉搅拌的胶粘声响。 风声仿佛静止了。 月光洒在夏漾漾的身上,她的体积渐渐小去。 身上包裹的黑色触手努力挣扎攀附,却还是无法逆转地隐匿进皮肤里。 夏漾漾双膝软去,跪在地上:[屏蔽痛觉。] 系统:[开了。] 夏漾漾:[那我为什么还这么疼??] 系统:[可能……不是来自你,而是你身体里另外一个生物的疼痛。] 夏漾漾脑门儿一秒充血:[别给我提那个逆子!] 她的身体被开了一个大洞。 甚至能从那个洞里,感受到凉夜的冷风。 那只巨大的钻头上,还有恶心的人脸,她一低头能看到它们的笑脸和歪七扭八的牙齿。 “美味……” “好美味的同类……嘿嘿嘿嘿嘿……” 纵穿过身体的长矛没有立即抽出,而是利用上面的嘴,在她身体里黏糊糊地啃噬着什么。 夏漾漾想,如果她一头栽倒在地上,会不会把这长矛再捅回去。 画面应该颇具戏剧性。 但她大概率会失血过多死掉。 不行。 她任务还没完成,她不能死。 夏漾漾强撑着意志,往前膝行了一段距离,却抵不过眼前阵阵发黑,当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 她感觉自己似乎不是倒在地上。 鼻尖除了酸腐和血腥味儿,钻入一丝熟悉的龙舌兰香气。 她听到远处接踵而至的枪炮轰炸声,还有暴食者尖锐疼痛的咆哮声。 火光冲天,晃得她闭上了眼。 却有那么一丝的安心。 意识模糊时,一道隐忍颤抖的声音响起,它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某种海啸一般涌动的苦楚和情感。 [你不是有注射剂么?] [我那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对我用。] 它嘶哑得不成样子。 夏漾漾勉强挣扎出一丝清明:“对你用?” 她似乎这才考虑这件事,但只是简单一盘算,便蹙起眉:“那多浪费啊……” 那么珍贵的试剂。 还是用在“暴食者”身上才划算嘛。 夏漾漾身体乏累得厉害,黑色的浪潮一遍遍将她卷入漩涡。 彻底昏死过去时,她才发觉不对劲。 等等? 它是怎么知道注射剂的事的? 她记得当时,只有她跟江言两个人对吧? 算了,等醒来再说吧。 她还能醒来吗? 算了,还是等醒来再想吧…… 夏漾漾阖上眼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处冰封千尺的百年冰湖裂开了缝隙。 汹涌的湖水从深处开始沸腾,咕嘟咕嘟的热气驱散了寒冬。 春回大地,怨念消解。 自此,跨越物种与基因的爱意。 违背天性,忤逆本能。 如野草般疯长。 * 整个超自然研防所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来往人员行色匆匆,都毫无例外地低垂着眉眼,神情凝重。 充斥着消毒水味儿的重症监护病房里—— 沉睡的少女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和各种检测生命的仪器设备。 她两只细白的手交叠搭在腹部。 安静美丽得犹如一副欧洲中世纪的油画,又孱弱得好似白色蒲公英,风一吹就散开了。 “吱呀——” 门被从什么从外侧拉开一道细缝。 却没有人进来。 地上印出一连串湿漉漉的梅花印。 一只凉意未散,毛发上还滴着水的小三花走到床边,轻盈地跃上病床。 它绕开那些管线,蹲坐在她的脖边。 她的身体变凉了不少,不再像记忆中的那样柔软温暖。 它用自己的皮毛去蹭她的脖颈,她也不会再恼着推开它。 它又去拱她的手心,她也不会再去抚摸它。 寄生种先生安静温顺地望着恋人,猫眼渐渐模糊。 一滴发烫的晶莹的东西,突然从眼中滚落,砸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它吓了一跳,像不小心弄脏了什么珍宝,慌忙用舌头舔干净。 可眼前的模糊不受控地加重,它越舔,落到她脸上的越多,最后只能狼狈的跑到远处,等那些模糊自行褪去,才小心翼翼地回来。 “喵呜。” 猫嘴往前凑了凑,贴上她柔软的唇,闭上眼睛。 对不起漾漾,对不起。 再等等我。 然后,它张开嘴,被它抵住的恋人的唇齿也因此张开一条缝。 黑色的丝线在彼此相贴的地方交换。 一瞬之间,所有的生命检测仪器发出蜂鸣声,有的机器甚至直接短路,迸射出电火花。 在这崩乱之中,一只跳动的、温热的黑色的活性肉瘤,被细长的黑色触手缠绕着。 从少女口中,卷入猫咪的口中。 蜂鸣声惊动了医生和护士,他们快步进来,把一连串的复杂的新仪器快速接到她身上。 “病人心率停止、收缩压45,舒张压15、伴随瞳孔散大、自主呼吸能力丧失!” “需要立即进行抢救!!” 移动病床被医护人员推出,他们步伐乱中有序,走廊里所有人都快速避让。 半分钟之内,病床被推进手术室。 厚重的钢质门被从里面合上。 寄生种先生跟过来,看向两扇门正上方的中央,“手术中”三个荧绿色的字再度亮起。 第86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19) 会议室被压抑萎靡的气氛填塞满。 复盘总结会,开了有一下午,只有江言在前方复盘,围绕圆桌而坐的三十多个人没有一个人吭声。 “根据最新的定位显示,逃走的暴食者寄居在了一家名为“果然新鲜”水果店老板娘的身上,大家有什么新的对策,可以畅所欲言。” 江言环顾了一圈,没有动静,点了几个人问,得到的回应都是“不知道”。 又半天下来,会议室仍然鸦雀无声。 主攻重伤,对大家的打击很大,而从充裕炮火的猛烈围攻下,暴食者仍然能逃走,这无疑也是大家斗志丧失的重要原因。 炮火没有用、杀死神经母细胞没有用、电网也没有用。 之前用来对付寄生种们的手段在它身上统统失了灵,还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建筑破坏,被上头黄牌警告。 难道“暴食者”真的是无法被杀死的吗? 就只能这么任由其作乱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江言似乎是所有人里最疲惫的一个。 他白眼珠上是密布的红血丝。 这几天,除了医院就是局里,两头跑。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夏漾漾破了一个大洞的身体。 那种眼看着喜欢的人的生命从指尖流失,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几度崩溃。 只是身为队长,他一直在硬撑着,连他都倒下了谁还会有战斗信心。 江言揉了一把脸,坐回椅子上。 一贯挺拔高大的身姿弯曲下来,似乎撒上了一层灰,变得黯淡。 机械闸门开启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家扭头去看,却没看到有人影,视线再往下,才看到一只踱步而来的三花猫。 众人眼睛放大。 这只猫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眼睁睁看着三花猫三两下,跳到圆桌的中央。 而以冷静稳重自持的江队,第一次表情失控,抓过手边厚厚的一沓文件砸到三花猫的身上。 他站起来,两手撑在会议桌上,犹如一头突然暴怒的雄狮:“伤害宿主的寄生种,你不配再留在她身体里!!” 三花猫也不躲。 似乎被人砸和打,能让它心里也舒服一点。 虽然它厌恶极了这个人类—— 它视线上移,对面寄生种热情的话语与阴郁的调子,形成割裂的反差: [嘿嘿嘿……又是你啊,好久没见,我都想你了。] [我知道怎么杀掉暴食者,你想听吗?杀了他,我就告诉你,快杀了他。] ——以及他的寄生种。 寄生种先生瘫痪着猫脸:“那就拜托你,把我也关进异形监狱吧。” 猫嘴吐出人话。 把在场的队员都惊得脸色一变。 江言脸色黑沉,径直盯着眼前的寄生种,上半身肌肉紧绷,如一支拉满了弦的弓箭。 “你又想做什么?!” 寄生种先生表情浮现忏悔,猫耳悲伤地垂着:“我最初只犯了一个错,我想弥补,却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这个错把我最爱的恋人也搭了进去……” “现在,我非常后悔,只想呆在牢狱里赎罪,等待她苏醒后的原谅。” “……” 队员们的视线来回在自家江队与这只三花猫身上流连。 半晌,才脊背发冷地意识到—— 所以,一直以来,夏漾漾怀里抱着的三花猫,就是她的寄生种! * 抢救手术从下午三点,一直进行到了晚上十一点。 脱离生命危险的夏漾漾才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转移到重症监护病房。 主刀医生松了口气,出了手术室,左右环顾也没看到几天前那个,江队留下来照料病人的小伙子。 怕江队等得着急,干脆直接自己打电话报平安,正好手术中遇到了一点异常的情况,他也要亲自跟他讲一讲。 这么想着,主刀医生摘掉无菌手套,从储物柜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个按键。 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一边打电话,一边脱鞋套。 电话铃一响,便被接通了。 “江队,您放心吧,刚刚抢救已经结束了,手术非常成功,夏女士的求生意识很强,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啊?那小伙子没跟您说吗?” “就是今天下午的事,大约三点左右,夏女士的生命检测仪出现报警……” 主刀医生把今天下午的惊险生死瞬间又叙述一遍。 而对面沉默了几秒,似乎完全不知道医院这边出了事,接着便要挂电话去查。 主刀医生想起一件事,连忙喊住他:“哎!等等。” “其实夏女士今天出现的意外也并非无迹可寻,您还记得我跟您说,夏小姐脑中有一只黑色肿瘤吗?” “今天扫描脑ct的时候,那只肿瘤消失了……” * 自从调取完医院监控后。 江言神情可怕极了,他身后跟着一群全副武装的特警,大步流星的走在医院的廊道上,在医院男厕所的外门前停了下来。 夜晚十一点半,厕所里空无一人,只有最后一间隔间的门反锁着。 他走上前,一脚踹开门。 一张熟悉的帅小伙的脸出现在门后。 这是他留下来关注着夏漾漾动向的人。 只是眼前的小伙全身被蠕动的黑色触手绑在马桶上,动弹不得,嘴也被触手封住,只留一双哭肿的眼不停往外激动冒泪。 江言一刀砍断所有触手,小伙子瞬间倒向他,抓着他的大腿爆哭。 “江队呜呜呜,您终于来了!” 小伙看上去自己挣扎了很久,脸上身上都是被勒红的印子。 “您都不知道,人家遇到了一只超级恐怖的猫呜呜呜哇……” 江言一双黑眸里风雨翻涌,下颌处的筋隐隐抽动。 他转身大步朝医院外走,一边走一边拨通了异形监狱的电话:“今天下午刚关押的那只寄生种,现在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边似乎遇到什么故障,说了句“稍等”。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电话那边的声音陡然升高,听不清说什么,但离得稍近一点都能听到高亢混乱的人声。 江言站定在了医院门口,后面的特警们也跟着停住。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轮红铜色的血月却悬挂在都市上空,如同一只巨大诡异的红色眼睛。 冷冷地注视着高楼与街道。 他抬头扫了眼月亮,皮靴踩进雨水里,溅出一朵朵水花。 “封锁局内上下所有闸门,我这就过去。” * 而此时此刻的异形监狱—— 每一间密不透风的牢笼都被暴力破开大洞,粘稠的血迹和寄生种的残尸碎屑,溅得到处都是。 腥臭腐烂的味道闷得人几乎昏厥过去。 而所有巡逻的狱警,都被打晕,被蠕动的黑色触手绑在了石柱上。 一整片平层监狱,没有一只存活的寄生种。 地上留下蜿蜒的黑色粘液,可以分辨,是某种巨型生物爬行留下的痕迹。 这种痕迹消失在角落里的排水沟。 还有一些粘性活物质被刮蹭在排水口的铁网上。 拿着电话的人目睹这一切,双腿剧烈颤抖。 他在电话挂断前说的最后一句是:“它……它似乎吃掉了所有寄生种,从监狱的排水沟逃走了……” 第87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0) “我把最重要的计划交给你不是让你给我办砸的!” “这么多寄生种到底是不见了还是被吃了,给我一个准话!” “要是全都跑到街道上去,今年a市的人口失踪率要比其他市多七八倍!这个责任你能担吗?!要是第二个暴食者诞生在a市,你直接要了我的老命算了!你以后也别喊我爹了,我喊你爹!!” 高楼与街道的灯光微弱而黯淡,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红纱。 江言后背倚靠在监狱外侧的铁门上。 粗鲁的谩骂掺杂几句列祖列宗的问候,从手机里传出来,江言不自觉地把手机挪远。 铁皮楼梯上传来“噔噔蹬”的踩踏声。 刚刚那个抱着江言大腿哭的小伙子,下了一半楼梯,干脆撑着扶手,从上面一跃而下。 一个滑铲来到江言面前,看江队又在挨批。 焦急上火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 江言视线扫向他,微微颔首,把手机贴回耳边:“江局,我有事情要处理了,你先冷静一下,我过会儿再继续汇报。” 也不管对面再骂什么,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手动封嘴的小伙子终于大喘出一口气:“江队,你快看!!” 他恨不得手机上正在播放的视频举到他脸上。 江言把他手臂推远,又眯起眼睛,才看到手机中拨放的视频内容。 监狱外光线昏暗,明灭的光影打在他的立体的五官上。 他眉心先是拧紧,而后渐渐松开,过了一会儿,又拧到一起。 这不是一条视频。 而是一场直播,一场由猎奇的市民实拍的现场直播。 江言倏地掀眼:“这是在哪儿?” “在斗鱼直播啊!不仅是直播间,还有网站上关于寄生种大战的视频都满天飞了!网友还给它俩起名叫‘泰坦巨兽’与‘史莱姆’,形容得是不是很——啊!” 一个巴掌精准地拍在他脑瓜上,小伙子捂着头,委屈地瞅自己老大。 而自己老大俨然快要被自己气厥:“我说的是直播里的地点,在a市的哪儿?” 小伙子委屈巴巴“哦”了一声,脑子转了转,指向一个方向: “在您上次说的‘果然新鲜’水果店的那条街上……” 小伙子再定睛时,手机已经被塞回了手里,眼前掠过黑色夹克的一角。 伴随跑上楼梯的脚步和免提电话的呼出声。 江言沉稳不容置疑的命令声响起:“所有攻击异形的火力暂停,留存火力观望!” “另外加派一批人手,务必保证方圆八百米内的居民全部安全撤离。” * 暴食者到底有多少个神经母细胞呢? 寄生种先生在上一次与它打斗时这样想。 似乎它身上每一张脸,都有一个独属于那张脸的神经母细胞。 但那又怎样? 它当时,偏执地认为。 反正只要不停地掏出、再捏碎,再掏出,再捏碎,无穷无尽但总能找到最初的那一个。 可后来,当苍白的恋人不再鲜活,当她与雪白的病床融为一体。 它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有多依赖她。 依赖人形拥有灵活的四肢,依赖人形可以幻化出强健的肌肉结构,依赖人形的手可以抓握使用任何武器。 可事实是,面对暴食者那样一个怪物。 人形不占据丝毫优势。 还有什么形态比人形更擅长打斗,更被胜利女神青睐的呢? 它本身就是寄生种,就是一团没有形态的神经细胞。 聚拢起来一个点,铺展开来一个面。 寄生种与寄生种之间最原始的厮杀,比拼的,从来不是谁的武器更强,谁的速度更快,而是—— 吞噬。 是了,管它有多少形态、神经母细胞藏在哪儿…… 只要把它整个吞噬掉。 就足够了。 没有足够的神经细胞,它就去吞噬同类的。 它看着自己的本体越来越大,撑破三花猫的皮囊,成为一坨软烂的黑色肉球。 也成为人类最讨厌的样子。 它以前是一个艺术标准高到严苛的寄生种,连宿主的皮囊都要精中择精。 可现在,它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 它脑子里只有那一幕—— 少女骤缩的眼瞳,和被触手贯穿的身体。 它失去了它最爱的恋人。 神经母细胞回归的那一刻,它感到自己再次变得愚钝而迟缓。 无论是任何事物,都逐渐变得平淡而匮乏。 连它花了许多时间,又付出了很多代价才认清的情感,都显露出无趣的一面。 它错了。 它要快点赢得这场战争。 把神经母细胞重新交到她的手里。 那不是禁锢,不是惩罚。 那本是能让它征服这个世界,最完美的武器。 * 黑色的血肉被摊开,延展再延展,一整条街道上都被黑色腐烂的肉泥覆盖。 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处,矗立着一个巨型的怪物。 它比周围六层楼的居民区都要高,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峰。 寄生种先生的触感冰冷且粘腻,迅速蔓延在暴食者的全身,所到之处,那些捏造的脸逐渐溶解,裸露出血肉。 而这些血肉又被寄生种先生彻底吞噬。 痛苦的暴食者奋力挣扎,它仰头咆哮,声音震耳欲聋,肉体挥动之间,身边的建筑都毁于一旦。 它不断抓掉身上的黑色肉泥,塞进嘴里。 可寄生种先生像是有无尽的吞噬细胞,牢牢地附在它的皮肤上,不可逆转地将其包裹。 城市里弥漫起吞噬带来的血雾,与神秘的血月相衬托。 偶尔天空直升机的照灯打下来,照亮之处,也是被黑色血肉攀附的高楼、建筑。 这儿不是一座城,而是无间地狱。 江言坐在轰鸣的直升机里,肩上时刻架着一杆枪,枪里装着对付寄生种的珍贵注射剂。 从黑夜到天明。 暴食者巨大的身躯在黑泥的包裹下逐渐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凌晨四点半,黎明的曙光再次洒向这座城市。 城里空荡荡的。 只剩下附着在地表的一大滩粘腻的黑色肉泥,映着粼粼的金红霞光。 江言的手机又打来催命一样的电话。 他扫了眼来电人,默默把手机拿远再接通,在对方猛烈的输出结束后,才放到耳边。 他松开枪,活动着酸涩的肩颈,靠在椅背上。 语气中带着点调侃和久违的慵懒:“江局,给我拨一笔钱吧。” “这座城市需要一项不小的清洁工程。” 第88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1) 两年之后—— 因为工作原因,过年的那一天,夏漾漾没能回老家跟父母团聚。 冬季的白昼短暂,夏漾漾稍微加班一会会儿,天就已经黑了个透彻。 她坐在工位上伸了个懒腰,周围有一起过年不回家加班的同事,离开时跟她挥手告了别,提前道了一句:“新年快乐~” 夏漾漾头还倚在办公椅上,笑容灿烂:“新年快乐。”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位面世界里过年。 虽然一点儿年味也没有就是了。 她也关掉电脑,把水杯和手机充电器都放进包里,套上羽绒服,又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围巾,刚摸过手机,屏幕就亮了。 是连着的三条微信消息。 江言:[下班了吗?跟家里人闹别扭,被赶出来了呜呜呜!哭泣.jpg] 江言:[心地善良的大美女晚上年夜饭可以收留一下可怜的流浪汉吗,我知道有一家中餐厅还在营业,一起去吧~我请客!可爱.jpg爱心.jpg] 江言:[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玫瑰.jpg] 有稳定编制、身材相貌基因优秀、自己存款买车买房、父母都有退休金、根正苗红祖上三代党员…… 江言这个条件,如果不是因为任务,夏漾漾都要心动了。 可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任务对象,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泡影。 两年来,江言对她的感情她不是看不明白。 她也隐晦地表示过自己是不婚主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谈恋爱,但对面只是说正好,他也没有,家里天天催婚跟催命一样,他也可烦了。 叫她想拒绝都没有拒绝的机会啊。 两个人以朋友的名义你来我往,眼看着一颗水灵灵小白菜,都要被自己耗成老黄瓜了。 夏漾漾犹豫了一下,说不定今晚有机会摊牌。 她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半晌。 0.o:[好啊,一起吧。] 进电梯的时候,她正在敲键盘,耳朵里塞着蓝牙,播放着最新追的小说《快穿生子:攻略对象非人类》。 因为电梯信号不好,发出去的消息一直在转圈,她便一直望着手机,没注意到电梯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在她背后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手上戴了一副黑色手套。 他用蹩脚的声音说:“你好,一起,吃,年夜,饭。” 那声音不像是用人类口腔说的,更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声带里挤出来。 夏漾漾没听到,也没看到。 因为发送消息失败的红色感叹号蹦出来,她不自觉地“啧”了一声。 背后高大的人影一震。 低垂下头,把悬空的手默默缩了回去,藏在背后。 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下,电梯门打开,却没有人上来,整个五楼楼层漆黑阴森的一片。 她记得五楼是技术部,技术部的人放年假早她们小半月,这会儿怎么可能有人? 夏漾漾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连忙按了两下关门键。 电梯关上后她松了一口气,刚要继续发消息,余光一瞥,电梯门的反光中赫然映出一道漆黑人影。 那一刻,夏漾漾浑身一抖。 人活着,却体会到了心脏骤停的滋味。 他……他,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是刚刚在五楼?五楼分明没人。 夏漾漾手心沁出一层冷汗,往距离那人最远的斜对角挪了挪,又抬眼看到正降到3楼的电梯。 第一次觉得电梯里的时光如此恐怖漫长。 其实,第一眼被吓了一跳后,她也稍稍缓过来一点理智了。 借着电梯门的反光细细打量。 电梯灯光本就暗,再加上那个人穿了一身黑。 不仅头上戴了帽子,脸上也戴着黑色口罩,身量更是高得吓人,有两米那么高。 叫人宁肯相信是维修工人落下根黑柱子在那儿,也不会相信这是个“人”。 应该……应该是她低头进电梯的时候没注意到。 对,就是这样。 夏漾漾自我安慰着,默默把听书关了,换成了强军战歌。 要相信红色力量能击杀一切邪祟。 “叮——”电梯刚到1楼,夏漾漾拔腿就要冲出电梯。 但她没想到,身侧的男人比她还快一步,残影一样就冲出去了,一副被她吓得落荒而逃样子。 夏漾漾:“……?” 夏漾漾走出电梯,感觉脚下踩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抬脚一看,是从电梯里带出来的,而原来男人站立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滩黑色的粘液。 夏漾漾盯着鞋底的粘液,沉默半晌:[刚刚那个……是不是夏非墨?] 系统正在吃水饺,看春晚,腾出空来看了眼定位仪:[是啊。] 夏漾漾:[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她说完就沿着刚刚男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系统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别追了,追有用吗?哪回追得上过?它跟往常似的,找个井盖、消防栓的就钻进去了,你上哪儿找去?] 夏漾漾:[……] 倒也是。 夏漾漾缓缓停下来,站住脚。 过年的街道上仍然繁华热闹,挂楼的大屏幕广告里,明星都穿着大红色的毛衣。 大冬天一身鼓鼓囊囊的衣裳,没跑两步,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白色的雾气从她口中呼出。 洋洋洒洒的大雪落在她的发顶,不一会儿,她的鼻尖和脸颊便都冻得红了。 系统:[唉,我说你也别气它当年的事儿了,跟它好好谈一谈,好好一场双向奔赴,硬是弄成了它逃你追,你俩插翅难飞。] 夏漾漾:[……我早不气了。] * 说起这档子事儿,还得从夏漾漾刚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那会儿说起。 因为刚刚醒,她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道,暴食者已经死了,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跟寄生种先生的神经母细胞分离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一条蛇一样黑乎乎滑溜溜的东西,叼着一个温热、跳动的肉球往自己嘴里塞。 那触感像细长的面包虫在嘴里爬,十分恶心,反人类。 她当时就呕了。 但夏漾漾也不害怕,因为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往她嘴里塞奇怪东西的家伙,就是寄生种先生。 还在心里得瑟,小样,以为自己换了蛇皮她就认不出它了? 虽然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蛇头,而是它因吞噬太多同类,被撑大到无法复原的本体。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青木高中,被暴食者捅穿的那一夜。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醒来,但一看到它,仍只顾愤怒冲上脑门,双手掐住它的蛇头:“夏非墨!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早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要听我的,这下好了吧,任务失败了!暴食者强化了!连我也差点死了!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你刚刚在干什么?又要谋杀我吗,我告诉你,妄想!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供你吃供你喝,即便你把我老婆本都搭进去了,我也没用精神力惩罚过你一次!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那么恨我,总是想着反噬我!!” 对面的寄生种似乎非常难过,他嘶哑地发出一些声音。 漾漾,不是的,我没有。 可它不在她大脑里了,她听不见它的辩解。 而且它的本体只是一团软烂的神经细胞,它没有声带,也讲不出话。 但反而,因为没得到寄生种先生的回应,夏漾漾更气了。 在她眼里,它这就是总爱用沉默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叛逆。 她都被伤成这个样子了,他竟然毫无悔过之心?! 夏漾漾恨不得把蛇头掐烂,对着它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祖安输出。 蛇头不停往后缩,都快要缩到地板上去了。 却见到夏漾漾脸色蓦地一变,惨白成了纸色,别开脸,对着地面就呕出一口黑血。 虽然后来医生说,这是淤积在胃里的血水,吐出来就好了。 但当时可把寄生种先生吓坏了。 以为都是自己惹得祸,疯狂自责。 它不该在她刚转醒就迫不及待地喂给她自己的神经母细胞。 它犯了那么多严重的错误,恋人根本就厌恶它,更不会喜欢它的神经母细胞了。 于是,仓皇跑出去找江言的同时,还把摔在冰凉地上的,寄生种最视为珍宝的“心脏”卷起来,逃跑了。 夏漾漾擦着嘴角的血,看它跑,戏瘾突然犯了,她就像电视剧里,所有被负心汉伤了的女人一样。 撂下那句狠话:“你走啊,没良心的东西,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回来!” 她真真真没想到。 这家伙从那儿往后再没出现在自己面前过。 每次都是在一些阴暗的角落蛰伏着,她一逮住它,话都来不及说,它就逃走了。 她追了整整一年啊,一年啊! 肠子都悔青了。 第89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2)(江言番外) 跟江言在中餐厅吃过年夜饭,已经晚上十点了。 夏漾漾提出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刚站起来,对面男人便启唇道: “我听说中央公园在跨年的时候,会有喷泉灯光秀。” 江言今天难得没穿一身黑,而是换了一件色调柔和的卡其色羊毛衫。 总是戴着警帽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都垂顺下来,似乎才修剪过,衬得他斧凿刀削的棱角少了一些戾气,多了几分难见的柔情。 夏漾漾抱着羽绒服,套了一半,认真思考道: “这么冷的天,喷泉不会被冻住吗?” “谁知道呢。”江言自然地走到她身后,把另一侧的袖子揪过来,“看不了喷泉秀,还可以免费吃饺子,都是社区公益人员包的。” 夏漾漾动作一顿,看向桌上吃剩下,打包好的半盘胡萝卜馅的水饺。 认真的吗?哥? 而江言也意识到自己借口的拙劣。 吊灯的黄昏似的光洒在他的碎发上,他穿上自己的外套,顺手拎过桌上的打包袋。 “陪我逛逛好吗?” “……”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也不知道回哪儿去。” 夏漾漾感受到不一样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流转。 她一直等的机会可能到了。 于是,她把两手揣进口袋,扬起脸,笑容自然:“那走吧,正好我吃得有点多,走路消消食。” * 中央公园的人真不少。 随处可见小孩子拿着仙女棒嬉戏,或者父母带孩子放炮仗。 但大都是一家子出来看喷泉灯光秀的,是,夏漾漾也没想到,竟真的有喷泉秀。 雪被社区扫得干净,湿滑地方也撒了沙土。 地上还残留许多烟灰的痕迹。 夏漾漾和江言两个人散步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江言这个人聊天的话术很高级,不会让气氛冷场,又不会过于热烈,等你跟他聊完,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把祖上三代都交代干净了。 二人来到喷泉前时,那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他们并肩站着,俊男靓女,任谁路过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卖花的小姑娘跑过来,扯了扯江言的袖子:“哥哥,给漂亮的大姐姐买束花吧,世界上万物也许会消亡,永恒的爱情天长地久。” 夏漾漾看到,江言和蔼地笑了笑,应了声“好啊”,便蹲下身去挑花。 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握紧。 纠结这束花该不该收,该不会一会儿他表白的时候递过来?那这么多人看着,他被拒绝岂不是会很丢人? 眼前忽然打了一个响指。 江言的黑眸里明亮,映着一旁燃烧仙女棒的火光。 卖花的小女孩儿已经跑去别的情侣身边了。 江言调侃:“想什么呢?眉头拧得那么紧。” 夏漾漾回过神,指向远处钟楼上的红色大表盘:“在数倒计时啊,不是说还有三分钟吗?” 他应该看不出来。 她脸也逃避地扭向钟楼,真丢人啊,分明是她被追求,反倒成了被动胡思乱想的那一个。 调整好心态,再扭回头时。 眼前忽然多了一束花,红艳的花瓣上落了白雪。 “可惜这个妹妹不卖向日葵,不能祝你升职加薪。” “……” 夏漾漾视线落在他脸上,又下移,才看到他买了两束,只拿其中一束递给了她,另一束留给自己。 江言扬起眉梢,下巴点了点她面前的那一束:“不过想来心意在人,用什么花都是一样,新年的第一束玫瑰,送你也送我。” 完全没有拧巴和不适。 更没有引起她犹豫和纠结的试探。 夏漾漾心就像一块石头突然落下,她接过花,心里只有轻松和开心。 也顺势调侃:“不愧是有编制的人昂?做事就是周到,衬得我多不会来事儿啊,要不我也跟两束?” “好啊,大美女送的花我直接裱起来挂墙上,天天欣赏,不过你可能没机会喽,喏,那个小妹妹已经把花都卖光了。” 夏漾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小妹妹遇到一对大客户情侣,男士把花都买下来送给女士了。 这会儿,正蹦蹦跳跳地拿刚赚的钱去买仙女棒。 夏漾漾把脸埋到围巾里:“还裱起来欣赏,老天爷都没你玩得花。” 江言没压住笑出声。 她压根就跟他客套,没打算买,更没打算送。 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飘忽有多明显,敷衍得像只晒太阳的树懒。 内侧突然传来人群的惊呼,迅速往外撤了一圈。 数道水柱齐齐冲上天。 伴随热烈的曲声和五彩斑斓的灯光,交织出精彩绝伦的表演。 夏漾漾险些被后退的人挤倒,身子被一只钢一样有力的手臂扶住。 “这儿人太多了,我们往外走走。” 江言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挤出人群,来到一处人不算多,又同时能欣赏喷泉美景的地方。 他一松开手,夏漾漾几乎从他怀里逃出来。 夏漾漾耳边回荡的是,他那狂风骤雨一样的击打的心跳,紧绷的肌肉和多厚的羽绒服都挡不住的炽热体温。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拥有风轻云淡的脸,和这么强烈的心动反应? 这跟她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他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掌控大局,四平八稳。 哪怕表白也会像猫逗老鼠一样游刃有余。 可是—— “我喜欢你,夏漾漾。” “……” 夏漾漾眸光一颤,抬头撞上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黑眸。 江言声音在微微颤抖,但还是拼命地抑制住这细微的颤抖。 一字一顿清晰地说出那四个字。 夏漾漾张了张嘴,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另一阵涌起的呼声打断。 喷泉池上空放起了烟花。 一朵一朵地在空中绽开,美轮美奂,把对视的两个人的侧脸都映得明灭、雪亮。 她其实早想好了无数个拒绝的理由,为了让拒绝时的气氛不那么尴尬。 比如—— 摊牌了,其实姐是同性恋,不喜欢带把儿的。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吧?小笨蛋,下次可不要再拿我当赌注了呦。 …… 但这些突然都不适合用在江言身上了。 因为,她刚发现,他对待她的感情似乎根本不像他表现得那样浅显。 而认真对待感情的人。 值得一个合理充分真实的理由。 烟花与喷泉填充满两人之间的夜色,两侧是缀着积雪的树枝。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 “除它之外,我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虽然那根本不是个人。 但她确实除了任务对象,不可能对任何人负责。 如果他再往深里问。 她也会告诉他,她喜欢的,其实那只寄生种。 但她只觉得,那么好的人,值得一份被认真珍惜的感情。 不知怎得,当她坦率起来后,江言望向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就像即便在观众眼里,魔术师的手法已被揭穿,他们仍然向着舞台鼓掌喝彩一样。 “其实我早知道会被拒绝了。” 他淡然的态度,让夏漾漾觉得不可思议。 她怀疑这又是他装的轻松,可江言怎么会让她看出来。 只露出冰山的一角,便把她吓得接连后退,他把水面下掩藏的再拿出来只会得到她的怜悯。 可比起怜悯而带来的虚幻,他更需要尊重。 “但是,漾漾。”江言指尖捻着花束的茎,他的眼睛是玫瑰的花蕊。 他弓下腰身,与她平视:“被我告白了,你会不会也有一点高兴。” 夏漾漾绝对肯定地连点了数下头:“嗯!谢谢你!” 江言微微笑了:“那它就是值得的。” 第90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3) 过年一直到大年初七前夕,商铺大都不营业,街道上连行人都很少。 这就让饥饿的寄生种打上了一直独行上下班的夏漾漾的主意。 夏漾漾脚步停顿在熟悉的巷口,两手插兜,扫向里面守株待兔的蓝色寄生种。 夏漾漾:[不是,这个地儿是不是风水不好?] 怎么老招这些寄生种。 系统:[居民区与商业区之间的必经之路,阴暗潮湿又没有监控。] 夏漾漾话里有话:[唉,真的很难搞啊,你说我们怎么办呢?] 系统:[绕道?] 夏漾漾状作苦思:[要不咱们跟政府把这块地买下来算了,改成公共厕所什么的。] 系统:[……你钱多烧的?] 夏漾漾惊讶捂嘴:[哎呀!你怎么知道我那“打击危害社会重大恐怖分子”的奖金下来了?] 系统:[……] 夏漾漾:[你还知道发了一百五十万?] 系统:[我不知道。] 夏漾漾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对呀哈哈哈,还了所有债款还剩一百万,实在没处花。] 系统:[……] 对面寄生种被晾在冷风中。 看着眼前弱小的人类一会乐呵呵地笑,一会自言自语,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它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背后遒劲触手拧起。 突然暴起,巨石一样砸下来。 “可恶啊,愚蠢的人类,老子要用一根手指弹飞你!!” 夏漾漾红彤彤的脸颊托在围巾里,仰头看向它,站在原地。 她闭上眼睛。 攻击带起的风,吹拂她散在颧骨的碎发。 冰凉的触手蒙住她的眼睛,风声戛然,取而代之的是重物砸进果冻的“咕噜咕噜”闷响。 耳边传来软体活动声音。 夏漾漾嘴角勾起,往前迈出一只脚,踩住地上软烂的黑泥。 “抓住你了。” 触感有点恶心。 她本想抱住它的,有点儿下不去手。 也不知道它一直躲在哪儿,浑身散发一股下水道的臭味,还有垃圾桶的刺鼻气味。 被踩住的黑泥慌张地想跑,可又怕自己抽离会让她摔倒。 干脆自己断开被她踩住的细胞。 夏漾漾察觉它又要跑,奋力去扒眼上的触手,却跟焊死的似的完全扒不动,循声追了两步。 “不许走!” “……” “你把我的脸弄脏了,你还要走?” 寄生种先生扭过头,看到她白净的脸上挂了脏黑,想给她擦,又意识到自己本就那么脏,越擦只会把她弄得越脏。 系统:[哎呦别吓唬它!温柔一点,温柔!你不是说了要跟它好好谈,想想你的任务!] 夏漾漾:[吓唬……吗,我哪里吓唬它了?] 她不过语气着急了一点。 她听到面前传来一声嘶哑的、漏风的“对……不起”。 接着,湿漉漉的活物爬行声远去。 夏漾漾没有去追。 她低下头,贝齿咬住嫣红的唇,像极力克制却克制不住流下泪来。 皎洁的月光洒在四周的积雪上,映得这个夜晚格外明亮。 “你不喜欢我了对吗,寄生种先生!”她对着它大喊出声。 “……” “你是为了伤我的心,才一遍遍地出现在我身边又消失的吗?” 寄生种先生听到她的话,全身疼痛。 它感到自己的神经母细胞也在悲痛满怀的跳动。 是自己伤害了恋人。 它不能走,哪怕被她看到现在这个丑陋的样子也不能走,她看上去比它更痛苦。 “我,我……” 寄生种先生又爬回来。 他花了两年时间,把自己的身体捏成一个人类。 它会回来的,只是想以她喜欢的方式。 到时候她会跟它相爱,当成人类那样相爱。 她不会再记得曾经有个多么可恶的寄生种伤害了她。 它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它。 那是它最向往的结局。 “……” “我喜欢……漾漾。” “……” “比任何生命,都,喜欢……漾漾。” 它一坨庞大的肉质身体立在她的眼前,能把她整个人都包进去。 眼前的恋人微微笑了,晶莹的泪水,从那蒙着的触手流淌到下颌。 “真的吗?你把触手拿掉,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她那温柔的笑脸,让寄生种先生止不住要听从。 它还是止住了。 “再,等等我……漾漾,再两年,我就可以回来。” 夏漾漾不知道它到底让她等什么? 它转身又要走。 “可我等不了你了,我要走了。” 她呢喃出声。 这一句话,寄生种先生离开的身躯滞住。 它又爬回来:“去,去哪儿?” “澳大利亚,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一个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 夏漾漾四十五度仰角忧郁,开始胡编乱造。 “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一家人都要搬去那儿,不回来了。” 寄生种先生沉默了半晌,干巴巴吐出一句:“那里也有同类,危险。” “不会危险的,我会在那儿定居,然后遇到一个勇敢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会保护我,我们会坠入爱河,之后组建家庭,抚养后代,再之后忘了你。” 她脸上流露出向往又悲伤的情绪。 “忘了……我?” 寄生种先生喉咙里咀嚼着这三个字,两人忽然间都不说话了。 寄生种先生呆呆的、静静的一坨立着,木讷又迷茫。 它想让她忘了它。 可是,为什么全身痛得更厉害了。 夏漾漾感受到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开始上硬菜。 “因为我是人类,人类经受不住漫长的等待,人类脑容量有限,新鲜的事物挤进来,旧的事物自然就要退场。” “……” 可是寄生种先生不会,它有非常多的神经细胞。 每一个都能记住她。 寄生种先生有些想哭,就对着这澄澈的夜空。 夏漾漾伸出手往前,摸到一片冰凉滑腻,它往后缩了一下,片刻,又任由她把手放上来。 那是很光洁的曲面,触感软弹。 “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你的样子了,其实现在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了。” “两年后走,一起走。” 它语气里带着乞求。 夏漾漾残忍摇头:“不是两年后,是马上就要走。” “不要。”它真的要哭出来了。 “……” “带我,一起。” 它的触手从短靴开始往上缠绕,裹着她,从袖口里钻进去,贴着她的肌肤。 恨不得从毛孔,挤进她身体里。 夏漾漾冻得打了个哆嗦,臭味儿熏得她颈子后倾。 一会儿必须带它去洗澡。 她自己也得洗,这身羽绒服也不能穿了,得买件新的。 寄生种先生受情绪驱使,变得有些疯狂,它把她整个人都卷进自己身体里。 身躯,四肢、头发、耳朵,她身体的每一处。 只留下脸颊还露在空气中。 可它仍然听到她说:“我没有办法既不看到你,又带你一起。” “我……我,我……” 它还在想其他的理由和借口。 但夏漾漾根本不给它开口的机会:“所以,对不起,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但如果你坚持让我等你的话,那还是不要再跟着我了,没有结果的。” 她说完这话。 感觉包裹全身的肉泥都沁出了一层水。 那些水越聚越多,很快蔓延成小河。 它的肉身也在一抖一抖地颤动,像极了人类抽噎的频率。 眼上的挤压感滑落。 迎着月色,夏漾漾看见了它本体的样子。 比起两年前最后一次见它,它又大了一圈,像一团卷起的黑色海浪。 它仍然抽噎着,水哗啦哗啦从细胞里渗出来: “对不起,漾漾,我,我很丑……” 第91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4) 寄生种交配一次,一次一定会中标,因为交配是直到融合成功为止的。 夏漾漾:[那要是一直不成功呢?] 系统:[那就一直继续呗,不过你们俩本来的基因匹配度就有80%,找到匹配度达到100%的细胞应该不会久到夸张。] 公寓里暖气开到最大。 夏漾漾坐在浴缸前,卖力刷洗着埋在雪白泡沫里的黑色肉球。 她小脸清冷安静,长发被一只抓夹随意盘在脑后,泡沫粘在她的脸和小臂上。 偏偏白色吊带湿透了,每每俯身都带过若隐若现的沟壑。 寄生种先生像一座安静的小山丘,山腰挂着两朵红云。 洗澡的水换了七八遍,热水器都要烧冒烟了。 夏漾漾摸了摸它滑溜溜香喷喷的黑皮,勉强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问它:“你肚子饿不饿?” 寄生种先生怔了一下,摇摇头:“不饿。” 但夏漾漾还是转身,去拿来了早就化好冻的生肉。 整整两大盆,摆到它面前。 “不饿也得少吃点儿,一会儿需要你消耗点精神力和体力,这一顿不吃,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寄生种先生看看恋人,又看看肉。 并不发达的头脑转动,眼前忽然闪烁光芒:“漾漾要,吞噬我了吗?” 夏漾漾冷静自持:“嗯……差不多。” 她扫了眼狭窄的浴缸,又扫向三两下连盆带肉都溶解干净的寄生种先生。 摸了摸下巴。 要是这个浴缸再大点儿就好了。 寄生种先生注意到恋人的目光,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吃相,很丑。” 夏漾漾不明白它突然说这个:“一直都血淋淋的,什么时候好看过?” “……哦。” 夏漾漾随口吐槽完,又用花洒冲洗干净它沾了血水的“嘴”,拿来两条柔软的浴巾,把它从上到下擦拭干净。 她朝外走,寄生种先生窝在浴缸里没动弹,它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自己做错什么。 看起来惹人怜爱极了。 夏漾漾站在浴室门外:“怎么了,之前进出浴室不是挺轻车熟路的?这会儿不认路啦?难道要我去抱你过来吗?” 她松开叉腰的手,作势就要过来。 寄生种先生垂着头没动,黑黢黢的脸,又晕染开两抹红。 夏漾漾:……??? 她看看怎么个事?真等她抱啊?等等,故意的? 哦~果然还是那个心机茶boy。 太会得寸进尺了。 夏漾漾走到它面前,它还十分贴心地用触手幻化出两只小手手,对她张开怀抱。 “地上脏。”它小声嗫嚅,又补充上甜甜的两句,“我爱你,漾漾。” 夏漾漾:“别爱我,我还没洗澡,不如地干净。” 她一抱住它,立刻感觉它整个都攀附上来。 没有想象中的沉重,反而轻飘飘的,真的跟抱一个同体型大小的玩偶差不多。 它浑身柔软得跟个嫩豆腐似的,抱在怀里舒服极了。 夏漾漾突然就不想撒手了。 把它抱到自己床上,它乖乖松开手,圆滚滚一只,还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足够一个人躺的空,抬头看向她。 天真的、嫩生生的。 夏漾漾萌生一股罪恶感,给它拿了它做猫时,最喜欢的兔子毛球过来,又打开平板给他找了一个番剧。 “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寄生种先生点点头。 目送她转身,步伐凌乱地离开。 冲澡冲了一半,皮肤被烫红,夏漾漾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把水调凉。 夏漾漾:[不行,来点暖情的。] 系统:[你喝?] 夏漾漾脸颊闷得泛红:[它喝。] 作为人类基本素养,她深知自己不是个孟浪的人。 寄生种先生也呆儿吧唧的,跟个雏儿似的,完全不像是会交配的样子。 系统正戴着眼镜织小围巾:[我觉得你完全多虑,交配行为是刻在寄生种脑子里的,你只需要稍加引导,自然水到渠成。] 稍、加、引、导,四个字挨个砸在她头上。 人类倒好说,但寄生种……这种事可怎么引导? 夏漾漾:[好了不要废话了。] 系统:[叮——“暖情酒”购买成功,花费100好孕值。] * 寄生种先生两只触手抱着平板,头上顶着粉色的兔子毛球。 恋人一进来,它便抬头看去。 她面无神情看上去冷漠极了,手里端着一杯水,递给它:“你流了很多眼泪,需要补补水。” 寄生种先生很开心,触手卷过来,连杯子带水都溶进肚子里了。 之后它更加往里挪了挪,本就不大的单人床,它愣是腾出三分之二给恋人。 “一起。”它眼巴巴望着她。 像个不谙世事的乖巧孩子。 夏漾漾面容浮现挣扎,在它满心期待的目光中,还是转过身走开。 “你身体太凉了,一起睡,我容易感冒。” “……” 她胡乱诌了理由,手扶住门框,又站定在门口,侧了一半的脸道:“但你……” “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话落,她刚抬脚,就听见寄生种先生软软囔囔的哭腔:“我现在就不舒服。” 药效这么快? 她扭头一看,便见它把自己摊成一个饼,整个身体都软在床上。 夏漾漾嘴角抽了抽,无奈地闭上眼。 “装的不算。” 之后,也不管它又耍什么花招,关了灯,带上它房间的门。 * 夏漾漾一晚上半睡半醒,凌晨四点才浑浑噩噩睡去。 今夜的房子暖气格外充足,她睡梦中都热出了一身汗,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勾开了睡衣上方两粒扣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她揉着蓬松的头发,晕乎乎地走下床,鞋子也没穿。 她想着先去看看寄生种先生,顺便把系统揪出来,让它卖她假药,根本就一点用的没有。 却在踏出的门的一刹那,脚底踩到一些软烂的、发烫的东西。 夏漾漾动作一顿,低头看向地板。 惺忪的睡意退去。 又睁开眼环顾四周,这下一丝困意都彻底没了,脑袋清明一片。 眼前的陈设全被蠕动的黑色铺满。 地板、墙壁、天花板…… 第92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5) 像延展性极强的史莱姆,蔓延着吞噬整栋房子,只有她睡觉的房间是唯一一片干净的地方。 夏漾漾心突然有些慌了。 “夏非墨,夏非墨?”她连唤了两声它的名字。 “漾…漾……” 又闷又软的声音从它睡觉房间里传出来。 十分微弱,夏漾漾还是听见了。 她踩着一地的软热,焦急地循声跑过去,最后在塞满她衣服的衣柜里,找到了它。 它跟泡在酒罐子里刚捞出来的一样,软趴趴的。 圆滚滚的核心缩小成足球大小,跟地上瘫软的神经细胞连接着。 夏漾漾抱着烫手的寄生种先生,甚至能感受到里面一震一震跳动的神经母细胞。 她忽然知道了,好像药效并没有失效。 她托着它,胸口闷闷得难受:“夏非墨?你在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漾漾。” 它一字一顿地清晰说出这句话,像自我洗脑,耳提面命地告诫自己。 衣柜里到处都是漾漾的气味。 它再回去呆一会儿就好了。 都是漾漾,都是一样的。 它强撑着薄弱的意志力,往衣柜里爬。 但爱人软香的身体拢着它,它做得到强忍,但那些神经细胞不听它使唤了。 她一过来,那些东西就缠上她露在外面的半截白净小腿,从她裤管里钻进去。 夏漾漾不让它回去,又把它抱回怀里。 她坐在地上。 那些黑泥幻化的触手就更容易攀附过来。 从她上衣下摆里钻进去,磨挲着爱人细嫩的皮肉。 “你没有伤害我。”夏漾漾声音无奈道。 寄生种先生被她的放柔所蛊惑,神经母细胞跳得愈发厉害。 “我,发过誓。”它挣扎道。 “发誓那都是人类干的事儿,你一个寄生种跟着凑什么热闹?” “漾漾,你……上班,不用管我。” 它这样说着。 可是它的神经细胞已经把她包围了。 她像被一条巨蟒盘着,黑色鳞片与她身体间虚隔着一些距离,因为巨蟒怕圈得太紧把珍贵又脆弱的宝物勒坏。 可蟒蛇头却极其虔诚地匍匐下来,任由她抱在怀里。 夏漾漾盘着腿,手臂环抱,整个身子都趴在它脑袋上。 爱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可寄生种先生听出她声音闷闷的。 “你是不是早就不舒服了?我不是让你不舒服的时候去找我吗?” “我,我……”寄生种先生不知道怎么解释。 因为这并不是她想的那种不舒服,而是,而是…… 它仅仅是想想,身体就更烫了。 可爱人竟直接用嘴说了出来:“是想交配的那种不舒服对吗。” 寄生种先生慢了半拍,反应过来,直接炸了毛。 “我没有!” 它要从她怀里挤出去。 可她却抱得更紧,她的心跳与它的神经母细胞仅仅隔着一层皮肉,这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爱人呼出的气息打在它的脑袋上。 “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寄生种先生隐忍:“等……等我变成人类的样子……” 再两年。 它现在已经能捏出人类的躯体和四肢了。 等再过两年,它就能捏出五官、指甲、毛发……每一处都变得跟人类一样。 可还没想完,上方传来爱人一声幽怨苦闷的叹息。 夏漾漾不知道系统说的“稍加引导”是怎么个引导法。 只好轻轻地把唇贴在,它神经母细胞跳动得最清晰的地方。 怀里的寄生种蓦然僵硬得像铁球。 夏漾漾不懂,难道不对吗? 于是,又探出半截粉红的舌尖,轻轻舔舐。 静等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反应。 夏漾漾又叹出一口气,支起身子,脊背倚靠在腰后的黑色触手上:“这种事情,别让我主动啊。” “……漾漾。” 寄生种先生轻轻唤出她的名字。 缠绵悱恻,流连缭绕。 在无数个看不到她的黑夜和黎明。 大风从南吹到北,四季从春轮回到冬。 它捧着神经母细胞。 思考人类口中的“爱”究竟是什么意思。 “漾漾……”它又唤了一遍。 这次她“嗯”了一声。 寄生种先生把滚烫的头贴在她的眉心上,用尽毕生所有的虔诚与真挚。 “我爱你。” 夏漾漾也闭上眼睛。 她看到自己的意识海里结出无数张巨大的黑网。 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而她的背后是一片白色开阔视野。 寄生种先生站在网的后面,对她伸出手。 夏漾漾平静地走上前。 钻进网里。 房间里,翻搅的黑色海洋中飘来一道轻且细的声音,被寄生种先生捕捉进耳朵里。 它听到她说:“我也是。” * 寄生种先生说它要去死了。 因为它在交配的过程中看到了她的记忆。 她过去谈了无数个人类男友,而且都说过“我爱你”。 夏漾漾说,死可以,但是先把它吃的那俩铁盆子外加一个玻璃水杯吐出来。 寄生种先生气鼓鼓的。 最终只是拿爱人的手机,给自己注册了一个社交平台的账号。 拍下自己和爱人背影的合照,配文—— 我们。 我的。 夏漾漾扫了一眼,顺手给它点开了“青少年健康保护”模式。 寄生种先生不相信爱人是一心一意爱自己的。 因为人类都善变。 交配时,她也看到了它这一百年来经历的一切。 从只有芝麻大小的一点,寄生在苍蝇里被人类一巴掌拍死,流浪到大海里被人类当成水母网到餐桌,到好不容易吞噬得大一点,寄生在猫猫狗狗身体里又被人类小孩拿木棍欺凌。 它懵懵懂懂,莽莽撞撞,才成为独当一面又有艺术追求的优秀地球侵略者。 结果没过几十年,又亲手毁掉了之前追求的一切。 寄生种先生说,如果把自己的侵略历程写成一本小说,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烂的小说。 但夏漾漾却问,那在它死之前,能不能先把这本小说的版权卖给她? 寄生种先生不理解。 她竟真的喜欢它这个很烂的地球侵略史。 * 寄生种先生有很严重的容貌焦虑。 因为爱人不让它出门。 这绝不能怪她。 作为一只寄生种,为了避免吓到人类和暴露自身。 它出门就不得不钻下水道或排水管,可她肚子里孕育着宝宝,没有那么多精力给它天天洗澡。 它深知这一点,但爱人每天都要去上班。 它守着一间空荡荡的房子。 每天的事就是送她出门,等她回来,和练习捏人。 寄生种先生精神日渐萎靡,连表皮都起褶皱了。 即便它不说,夏漾漾也看出它的不快乐,思来想去,琢磨了个法子。 她去买了一块很大的白布,将它从头往下全罩了起来。 又用黑色记号笔,在白布上画了两只卖萌的眼睛和嘴巴。 它再幻化出两只触手当手,把布撑起两个角。 “好了,非常漂亮。”夏漾漾后撤两步,欣赏杰作。 这下走出门顶多只会让人怀疑是某个“行为艺术家”,而不会让人害怕了。 寄生种先生非常喜欢它的新皮肤。 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的,就像一只小幽灵。 后来出门的次数多了,经常碰到人类小朋友跑来问它合照,胆子大的甚至愿意让它抱。 寄生种先生说:“在另一层意义上,这怎么就不算征服地球呢?” 第93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6) 夏漾漾怀孕三个月足月时候。 寄生种先生变得有些担忧,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她上班前一刻,拦住了她。 “今天可以,请假吗……”它顿了顿,又改口恳求,“可以,请三天的假吗?” 夏漾漾手搭在自己平坦得没有一丝隆起的小腹上。 她甚至都感受不到有生命在里面。 “我要生孩子了吗?” 寄生种先生点点头又有些拿不准:“同类繁衍,是这个时间。” 说起来也是十分幸运。 夏漾漾早做好心理准备,这个新融合成功的神经母细胞,可能种在身体的任何部位。 没想到,恰恰与正常卵子融合率达到了100%. 夏漾漾把拖鞋又穿回去,手提包也挂回衣架上,掏出手机给主管打了电话请假。 孩子的事马虎不得。 寄生种先生很紧张,它基因自带筑巢行为,在床上把被子垒成环型,底下铺上厚厚的产褥巾。 又撕下来一块自己身上的细胞备用。 因为吞噬太多同类,基因融合导致的变异,使它不再需要宿主也能在空气中存活。 它的细胞可以暂时当宿主给新生的幼崽用。 还抽条出一只触手,时刻系在爱人的手臂上。 夏漾漾却一点也不紧张,反倒因为孕期带来的困倦,行走坐卧都透着一股子慵懒。 尽管这是她生理意义上第一次生孩子。 可她想,那么小一个生命,也不需要经历开骨痛,顶多就经历一遭生理期罢了。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 生理痛都完全没有,倒是某种难以忍耐的渴求变得旺盛。 像被激素操控了一样。 变得不像她自己。 好在寄生种先生把她伺候得面面俱到,细致入微。 月光映得少女肌肤胜雪,她侧卧着,曲起一条腿,挂在身侧冰凉舒适的伴侣身上。 伴侣的身体被抽长,像一条粗大的黑蟒圈着她,给她降温。 夏漾漾并无余赘的神态,眼睛也懒散地阖着。 纤纤白嫩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的表皮。 只有被那黑蟒的尾巴尖摆弄得舒适到极点,才会稍稍蹙眉,溢出一声低吟。 其余时间,连黑蟒也摸不清,爱人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夏漾漾感觉肚腹冰凉,混沌的头脑挤出一丝清醒,垂眸扫去。 发现黑蟒的头正贴在她的小腹上。 “怎么了?”她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异常沙哑。 像极了不知餍足,纵欲过度的后遗症。 寄生种先生用尾巴尖给卷到面前一杯水,夏漾漾视线落在那黑亮湿滑的尾巴上,脸颊浮起一层红温。 有些嫌弃地让它放了回去。 自己摸过不远处的吸管水杯喝了小半杯。 “它,不对劲。”寄生种先生忽然说。 “嗯?” 夏漾漾听到后愣了一下,它的声线是前所未有的低压和冰冷。 她已经很久没听它用这种语调说话了。 “它吃掉了。”寄生种先生冷漠地说。 “什么?” “它把另外一个,吃掉了,那本来是分化出它的,哥哥。” 寄生种先生说这些话时,似乎说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个物件,一个没有感情的无机质机器。 夏漾漾倒是知道双卵胚胎,存在有强的那一个吞噬弱的那一个的情况。 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估计问寄生种先生,它也不知道。 人类跟寄生种的结合,充满了未知和意外。 夏漾漾:[我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系统:[你刚三个月,早着呢。] 夏漾漾莫名松了口气:[那是多久?] 系统拿检测仪器扫了一下:[嘶,应该是十个月。它看上去在发育人类的器官……不过大脑里有点奇怪,现在月份太小了,还看不出什么,得再过两个月才知道基因是怎么融合的。] 确定孩子不会在三个月就出生后,夏漾漾又去上班了。 虽然她有足够的钱可以摆烂,但她闲不住,一天不出门浑身都难受。 时间一点一地流逝。 夏漾漾觉得肚子里的崽可乖了,都说三四月份会有妊娠反应,她也没有,仍然吃嘛嘛香。 可寄生种先生反倒一天天焦躁起来。 尤其是看着她微凸的肚子。 夏漾漾看它天天神叨叨的,有一天晚上她感觉特别热,四五月份的天把空调打到最低都生出一身热汗。 隐约中,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寄生种先生正伏在她小腹前。 它已经会捏了人类的脸和上半身,虽然做不到十分精致,还有种建模的不真实感。 但至少夏漾漾每一看到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就舒心不少。 它格外青睐秦知南那张脸,十分里面有八分像他。 也不知道它是吞噬了什么,上半身的黑色褪成了肉色,漆黑的下半身蓄成长条状,更像半人半蟒了。 “不可以。”它声音极寒。 像在利用压制属性,对肚子里的孩子下命令,阴沉沉的金眸逸散骇人冷光。 “不可以伤害妈妈。” “……” 夏漾漾蹙了蹙眉,但困意使她翻了个身又睡去,不过热潮莫名其妙又消失了。 随着夏漾漾肚子一天天变大,寄生种先生已经不单单是焦躁了,其中还交织着几分疲惫和来源不明的狠决。 嘴里也总是念叨着“太大了”“它太大了”。 不论夏漾漾怎么跟它科普,人类生孩子本来就这么大,它都固执己念。 六个月份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宽松衣服遮不住。 她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养胎。 白天黑夜的总是犯困,使她觉多而眠浅,这一天晚上起夜,她忽然发现寄生种先生不见了。 或许,这早不是它第一次不见了。 她其实隐隐也察觉的到,寄生种先生在瞒着她做什么事情。 跟孩子有关,跟她有关,但她想寄生种先生总不会害她。 夏漾漾靠坐在床上,戳了戳肚子,前一阵子胎动格外活跃,每每她把手贴在肚皮上,里面的崽子都会热情地回应她。 可最近,它变得越来越懒怠了。 刚刚再戳,等了很久也没又传来动静。 她自我安慰,崽子也需要睡觉,便又拍了拍,可仍然没动静。 夏漾漾不安涌上心头,叫起系统来扫了扫。 系统扫描完,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又扫了三四遍:[它,它似乎……停止发育了?有东西在蚕食它的大脑,不对……是在蚕食它的神经母细胞,它的神经母细胞在大脑里。] 夏漾漾:[你说什么???] 系统:[你别急,先别急!寄生种的神经母细胞有很强大的自愈功能,只要把蚕食它东西弄出来就好了!它还会继续生长的!] 夏漾漾点点头,看似镇定,不停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无措。 她想起,前一阵子,寄生种先生求她吞噬自己的神经母细胞。 为此借口百出,万般磋磨。 但她当时只考虑到,自己生完孩子估计不会多呆几年,就会离开,便一直没答应。 后来,它也不提这件事情了。 它为什么不提这件事了? 它现在又是去做什么了? 夏漾漾垂着头叫人看不清情绪,手攥着被子缓缓收紧,她力道很大,指甲都要把被罩划破。 过了一会儿,她平躺回床上,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抱着一侧的抱枕。 却是装睡。 约莫凌晨四点的时候,“咔嚓”一声细微轻响,卧室门把手从外面被小心翼翼拧开。 第94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7) 她感觉到一阵潮湿的水汽。 是寄生种先生身上带来的。 它似乎在外面洗了澡才回来,为了除去身上沾染的,让她反感的气味。 夏漾漾绷着心弦,听声音判断出它去了床尾。 她感到自己并拢的双腿被缓缓地、轻轻地打开一条缝隙。 紧接着腿根儿发凉。 它的头贴了上去。 凉意直冲小腹,而肚子里的崽子察觉到异样,活动得也激烈了起来。 夏漾漾倏地睁开眸子,一脚踩到它的肩上,猛地将它踹开。 她身体因为惯行往后挪了一下,抓过被子盖在身上,竖起全身的刺看向眼前的寄生种先生。 “你在做什么!”她竖眉怒呵。 那一刻她护着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它是那个伤害她们娘俩的坏人。 寄生种先生被刺痛了一下。 它盘在地上,幻化出人类的上半身,从床尾爬上去:“漾漾,我——” “你站在那儿说话,不要过来!” 她抓起身后的枕头作势要砸过去,双目紧盯着它,像只炸毛的兔子:“说啊,你刚刚在干什么!” 寄生种先生动作僵住:“我看你不舒服,想像之前那样,帮帮你。” 夏漾漾眼眶泛红:“放屁!你分明就是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怎么会呢?” “你骗我,我就是能感觉的到,别想把我当傻子,我再问你,为什么要在我眼皮底下杀掉我们的孩子!” 她自认为很冷静,身体却是真的在抖,举着枕头的手都要抠进枕套里。 有一部分是害怕,也有一部分是体内激素使然。 她看到眼前的寄生种先生垂下头,迟迟不语,顿时又恼又委屈,把枕头砸到它身上,连同手边能摸到的一切。 寄生种先生也不躲,直到她再也摸不到什么东西,隔着被子抱着膝盖哭泣,它才沉沉开口。 嗓音沙哑像在旱地里行了不知道多少路。 “那根本不算什么孩子。” “……” 爱人哭红的水眸惊愕地望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寄生种先生看到她清澈又迷茫的眼神,全身疼痛得像在热锅里煎,它沿着床边,匍匐着来到她的身边。 自己的爱人是多么渴望有一个孩子,又多么认真地在照顾孩子。 而这一切的祸端都是—— “对不起漾漾,都怪我。” “……” “我把不好的基因遗传给了它……我忘记了,我本来已经是一个变异体了,不算一个纯粹的寄生种,我繁衍不了正常的后代。” 爱人因为抽噎细薄的肩抖动,她眼眶仍红红的,鼻尖和嘴唇更红得要掐出水儿来。 她低头懵懂地看向它:“什么意思……?” 寄生种先生用长长的身体盘住她,防止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但似乎,也是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片刻它自己的疼痛。 它发过誓不会伤害她。 可这怎么不算变相的伤害。 本来,它想悄无声息地杀死这个孩子的。 他们不需要任何后代,只要有彼此就足以度过无数长夜。 寄生种先生沉默的时间又过长了,爱人又握起拳锤了它一下。 “你说话,到底什么意思!” 寄生种先生贴着她,把她揽进怀里:“我吞噬过暴食者,那是我见过,吞噬欲望最强的同类。” “……” “但‘它’的吞噬欲望,比暴食者都要强,它的诞生会带来灾难,尤其……给你。” “……” “它不止一次问过我,能不能吞噬你,它说,妈妈红艳艳的内脏时时刻刻跳动,看起来很甜美。”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 夏漾漾顿时呆若木鸡,有一道雷从天而降,将她劈成木头。 她掐着系统的脖子,把它从空间里揪出来:[这tm什么情况?你们生孩子连宿主的人身保障都没有吗?我知道你们不接地气,但也不能接地府吧?!] 她就怀了这一次。 肚子里的崽竟还反了天,想吃掉她?! 难怪寄生种先生会动杀心,任谁听到这种话不起一身冷汗。 系统脖子都要被她掐断了:[不,不是,你听我……解释。] 夏漾漾堪堪松开手,系统扶着工作台疯狂咳嗽,好一会儿才捋顺嗓子。 系统:[首先,我给你明确一件事哈——咱世界男主绝不会诞生出毁灭这个世界的后代,他们的后代都是正能量、积极、阳光,只会让这个世界走向更好,不然也不会有繁衍任务的存在,后代本质是对位面世界的修缮,后代的后代,更是这样。] 夏漾漾脸色并没有好转。 系统:[其次,你不是一直知道的,寄生种只吃生食?] 系统:[你不吃生食,它就只能向外自己摸索。它会说出一些惊悚的话,那是因为它只是一只寄生种,被本能驱使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饥饿,但它很喜欢你,即便自己一直忍耐着,也没做出伤害你的事。] 夏漾漾听系统这样说,几分愧疚涌上心头,其实她也可以吃一些生鱼片,或者半熟的牛排。 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之前的胚胎吞噬?] 系统:[成年体都会吞噬,更何况连意识都没萌生的幼体了,为了掠夺母体资源而进行的厮杀罢了。] 寄生种先生见爱人长久地没有动静。 俯身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心上。 这样,他就能读取一些她的情绪和想法。 但爱人躲开了,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颊,露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复杂表情。 “你能跟它交流,为什么不跟我说?” “它只会吓到你。”寄生种先生抿紧唇。 寄生种先生自己是这样,它的基因给她的孩子也是这样。 它们从来都不会让她省心,让她快乐。 如果它是人类就好了。 它每天一万遍地这样想。 一股子戾气横生,使它不小心撞塌了床边的桌几。 但爱人忽然反握住它的手,吸了吸鼻子:“它,它还说什么?” “……”寄生种先生不吭声。 “说话啊,它还说什么了?” 寄生种先生看了看爱人,又别开眸子道:“它说,它特别喜欢妈妈的皮囊,因为皮囊包裹着内脏,不让它们掉在地上。” “……” 母爱飘零,如秋风扫落叶。 寄生种先生看出爱人明显不愿伤害孩子,尾巴不自觉压在她肚子上。 他逼视着爱人的眼睛,冷漠又坚决道:“漾漾,不可以留,它吞噬欲望太强,会带来危险。” 这回反倒成了夏漾漾安慰他:“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这样……” 她把系统跟她讲的话,又跟寄生种先生说了一遍。 说得口干舌燥。 但寄生种先生的表情霜雪不变,不知道是他懒得捏表情,还是此刻心情本就是这样的一片冰封万里的寒潭。 “我不相信它。”寄生种先生说。 “我从没见过哪一个寄生种幼种,长到这么大的体型了,还呆在母体里不肯分离。” “甚至借着母体保护的优势,激怒周围片区所有寄生种,叫嚣着要吞噬它们,称王称霸。” 夏漾漾:“……哈?” 这些天晚上。 每每十二点一过。 那些同类便会汇聚在小区楼下,虎视眈眈要杀掉幼种。 寄生种先生每晚都要替它收拾烂摊子。 它觉得非常不安。 它一刻不待在爱人身边都要心慌。 因为它无法分辨,幼种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 是为了借同类的手,杀掉父亲。 还是要趁它不在,吃掉母体。 第95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8) 崽崽又恢复正常发育了。 寄生种先生闹也闹了,哭也哭了,甚至恐吓爱人说,孩子跟自己只能留一个。 然而,事实让他不得不承认。 爱人爱孩子比爱它要多得多…… 它花了好一阵子,才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 随着月份越大,肚子长得越快,寄生种先生焦虑得每天都要拿卷尺量她的肚子。 嘴里总是呢喃着:“不可以再大了,它会把你的肚子撑爆的。” “它那么大,要怎么出来呢。” “如果它伤害你,我们就杀了它!” 它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低,最后,掀起一双杀意横生的眸子,从内到外的坚决让人毫不怀疑其真实性。 面对这种情况,夏漾漾常常眯起眼睛,一脚将崽爹踹出去,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她不是没给寄生种先生科普,更没少给它看人类怀孕周期正常生理变化的片子。 但管用不出半天,它就又变成这样。 仿佛肚子里的不是孩子,而是仇人。 分明三个月前,它也像她一样,对这个新生命无比期待。 对此,系统的解释是,寄生种可以通过电磁波感知到周围同类的存在。 一般情况,各个同类之间都会有自己的猎食区域,大家互不干扰,维持生态系统平衡。 但当它们感受到,有威胁自己生存的强大压迫时,就会想趁其还没发展起来,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寄生种先生或许也是受其影响。 不过系统提醒她,要当心周围的寄生种,刚诞生的幼崽十分弱小,可能会引来其余寄生种的仇杀。 对此,夏漾漾已经想好去哪儿最安全了。 她让系统不要担心。 她打算在预产期前一个月就搬去那儿。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那些伺服于暗处的寄生种,甚至没有耐心等到幼崽降生…… * “轰隆隆——” 闪电劈过,紧跟着是翻滚的阴雷。 大雨倾盆而下,整个城市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若隐若现。 电视机开着却没人看,兀自播报着近几天的极端天气。 夏漾漾买了个孕妇椅,后腰的支撑做得非常贴合人体,椅子下方还做了伸缩设计,拉出来就能延伸椅子,方便把腿也搭上去。 转眼间,崽崽已经满八个月了。 夏漾漾闲得没事儿,就喜欢买一堆的彩绳和拉菲草编手链玩。 每编好一个,就套在手边竖起的尾巴尖上。 而那只细长的尾巴,足足半米长的一截,被套满了七彩的手链。 她编得眼睛累了,便叫寄生种先生拿过妊娠油来擦油。 月份大了,总撑得肚皮发痒。 寄生种先生把油倒在掌心,揉搓至掌心发热后,轻轻按摩爱人的腰腹,直至均匀涂满肚皮。 它一天一次的念经又开始了。 只见它一边涂油,一边冷酷道:“不可以这么惯着它,漾漾。” 夏漾漾掀开眼皮,懒懒扫向它。 “别的像它这么大的幼种已经学会寄生北极熊了。” “……” “它应该靠自己的能力去寄生宿主,捕食猎物,磨砺身体,圈占领地,而不是像个妈宝种一样一直赖在母体里。” 夏漾漾不知道他这一番说辞又是从哪儿学的。 左右扫视,视线落在地上那一堆摊开的书籍上——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真正的男子汉》、《极地求生》 “……” 寄生种先生刚擦完油,就又被爱人凶了。 不仅被没收了所有读物,再盘回原处时,头上还顶了一本粉红色的新读物——《亲密育儿练习手册——准爸爸篇》 “刷不到一百分不准再跟我提孩子的教育!” “……哦。” 小两口这儿刚拌完嘴,正处于气氛的僵持时期。 一阵门铃声成了打破的箭矢。 “应该是我点的奶茶到了。”夏漾漾道。 “我去拿。”寄生种先生立即幻化出双腿去开门。 夏漾漾眼珠睁圆,连忙喊住他:“等等,裤子,穿裤子!” 寄生种先生站住脚,又回屋子里去套上唯一一条黑裤子。 这就是它不喜欢下半身变成人形的原因。 因为总要套块儿布,它就没有办法贴着爱人温暖的皮肤。 夏漾漾捂脸,脑中回放刚刚看到的两腿中央。 她以为他一只寄生种,不会把人类的那里也捏出来,没想到,它还真好意思,给自己捏那么大。 咔嚓—— 寄生种先生打开门,新捏的友善的微笑脸,在看到门外人的一刹那垮了下去。 变成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门外的杨晓雪也是一愣,她手里拎着水果花篮和酸奶。 “诶?” 她后撤两步,看了眼门牌号,也很迷茫。 “801没错啊。” “……” “你是……?嗯,请问,夏漾漾是住在这儿吗?” 杨晓雪再次看向眼前的陌生男人,总觉得他跟一个人有点像,又想不起来是谁。 寄生种先生整张俊脸如同雕刻而成的冷峻石像。 “她搬走了。” 睁眼说完瞎话,就要闭门谢客。 在门只剩下一条细缝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玄关拐角处过来:“晓雪!” 杨晓雪听到了,激动地喊:“漾漾!” “砰——!” 门被关上,寄生种先生后背抵着门:“什么小雪大雪的,外面只有能淹死人的暴雨,哪有什么雪。” 撑着腰走来的爱人眼里流露出不信任:“真的?” 门铃当着夏漾漾的面再次“叮咚叮咚”响起,因为没得到回应,外面的朋友直接徒手拍起了门,喊着她的名字。 寄生种先生面无神情:“雨下大了什么动物都能飘到楼上来。” “……” 夏漾漾理解他一直不待见晓雪,因为他总是撞见晓雪讲他坏话。 但夏漾漾心里清楚,晓雪纯粹是因为担心自己。 “起开。” 她扯过堵在门口的寄生种先生,旋开门把手。 在看到眼前熟悉好友的一刻,双眼“噌”地亮起来,这两个月呆在家里,都要把她闷死了。 “晓雪!!” “漾漾!!” 两个人欢天喜地地抱在一起,只有一旁的寄生种先生脸色铁青,把果篮和酸奶接过去。 两个姑娘手挽手地进了屋里,叽叽喳喳地坐在沙发上。 起初杨晓雪只觉得好友胖了不少。 但在扫见地上堆的育儿书,阳台放的婴儿车,还有沙发上叠得整齐的小衣服后……她视线僵硬地、缓慢地落到好友圆润得不像话的肚子上。 “卧槽……”她喃喃了一声,双目失神。 意识到什么,几乎要蹦起来!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她看看好友的肚子,又看看好友无辜的脸,来回切换,脑子都要烧炸了。 “你他妈的,你不是说你出车祸撞断了腿,要养病才辞职的?!” 夏漾漾眨眨眼:“这件事……说来话长。” 第96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29) 兴许是被刺激的,杨晓雪突然就想起来好友的新男友长得像谁了。 就是那个家暴她的——秦什么来着,秦知南! 上一个家暴,这一个未婚先孕。 杨晓雪两眼一黑,都要昏过去。 厨房里男人的身影在忙碌,“咚咚咚”的剁排骨声震天响。 杨晓雪对秦知南那张脸有阴影,往好友身边又挪了挪,瞥了眼秦知南二号,不自觉咽下一口口水。 “我看你是真魔怔了,你没发现,他长得跟你那个姓秦的前男友很像吗?” “有吗?” “当然啊!那五官简直一模一样,他俩……不会在‘爱好’上,也一样……吧?” 夏漾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不能。” 不过秦知南已经死了,杨晓雪知道这件事,东聊聊西聊聊,确认好友过得确实不错后,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拉着好友的手,上半身前倾,担忧地压低声音道:“漾漾,你们见过家里的父母吗?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找男人不能只看脸,怀孕生子不是小事。” “算算日子,你们两个才认识多久呢?如果他爱你,应该尊重你,而不是让你既怀孕又辞职的。 我的意思是,一定要看清楚男人的人品,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搭上一生……” “砰!” 厨房里突然的巨响,把夏漾漾和杨晓雪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一齐望去,只见男人正在把断成两截的案板和脱手的菜刀丢进垃圾桶里。 排骨里的血水沾到男人的小臂上,乍一看,像极了分尸现场。 杨晓雪头皮发麻,而身侧的好友已经站了起来,任凭她怎么拉都拉不住。 “你等我一下就好。”夏漾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接着,杨晓雪便见好友大着肚子走进去,跟男人讲了几句话,又出来时,笑盈盈地端了两杯山楂汁,递给她一杯。 “他……没事吗?”杨晓雪双手捧着杯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厨房问道。 夏漾漾笑着:“没事放心吧,今天我们不炖排骨了,他煎的牛排也很好吃。” 杨晓雪小鸡啄米地点头:“好,我都行。” 关于好友感情的事,杨晓雪一直点到为止。 成年人的世界,越是亲近的朋友越尊重对方的边界。 就算再不济,真的感情失利,还有她能当后盾,怎么都不会糟糕到活不下去。 寄生种先生把煎好的牛排,和几道色香味具全的爽口小菜摆上餐桌。 它看上去友善了许多,甚至还主动给杨晓雪递了碗筷,倒上果汁。 夏漾漾便放心地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却见寄生种先生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杨晓雪,右手把一只插在桌上的叉子拔出来。 而杨晓雪脸色惨白地坐在桌前,浑身紧绷,两只手抓在一起,缩在胸前。 “你干什么!”夏漾漾呵了一声。 快步走到好友身前,一只手握住她肩。 寄生种先生垂着眸子,扫过爱人那只的手,擦拭已经变了形的叉子:“有苍蝇。” “苍蝇呢?” “飞走了。” “……” 夏漾漾脑门儿充血,它这个样子,以后谁还敢跟她往来? 她大喘了两息,正要开口时,寄生种先生先一步对着已经吓傻的姑娘低头道歉。 “对不起,吓到你了。” 态度诚恳,感情真挚。 杨晓雪缓了一会儿,脸色才好起来,握住夏漾漾的手摇摇头:“没关系,漾漾快坐下,吃饭吧。” 夏漾漾狠狠瞪了寄生种先生一眼,这笔帐她先记下了,等过会儿再跟它算。 用过餐,外头雨势下得不小,杨晓雪却说她要走了,再不走一会儿真的走不了。 夏漾漾几次挽留,走不了就多住两天。 可好友不停摇头,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夏漾漾意识到留下来对她来说,绝不比在雨里开车强。 厨房里刷碗的那个倒是轻松愉悦,哼起了小曲。 走之前,杨晓雪冒死拉住她的手:“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地方,尽管给我打电话。” 夏漾漾也不拂她的好意,点头:“嗯,好!” 窗外又一道雷电劈过,紧接着“轰隆隆”的闷雷滚滚。 夏漾漾朝厨房喊了一声,寄生种先生解了围裙,眼神恢复清澈地走过来。 “非墨,你去送送晓雪。” 杨晓雪瞪大眼珠,拎起包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真的可以!” 寄生种先生看向爱人:“她说她自己可以。” 夏漾漾:“不行,外面那么大的雨,我不放心。” 她知道寄生种先生是吓唬她,它不会做出真正伤害晓雪的事。 比起这么大的暴雨,一个女孩子自己驱车的危险程度,夏漾漾还是宁肯让寄生种先生去送好友回家。 推搡之间,杨晓雪的小腿不小擦到了沙发腿。 沙发腿是圆的,没有棱角。 可她小腿的那片皮肤却极其脆弱,像被撞破的薄纸一样,破了个大洞,往外汩汩冒血。 “晓雪,你小腿流血了。” 夏漾漾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以防她继续后退。 杨晓雪怔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血水隐约掺着浑浊,把白袜浸湿。 她无所谓地笑笑:“啊,没事,前一阵子被一个人撞倒了,不小心磕了一下,老是一碰就破,不疼的。” 好友说没事,可夏漾漾看着那血流得当真骇人。 “那怎么行,非墨,快去拿医药箱。” 寄生种先生没动,下撇的目光盯着那淌出来的血。 伤口里面似有血液之外的东西翻搅。 在触及它视线的那一刻,把触须藏了进去。 夏漾漾又喊了两声。 寄生种先生收回视线,扯过衣架上的外套穿在身上:“我送她去医院。” * 在杨晓雪“不用”“真不用”的呼喊声中,寄生种先生和好友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寄生种先生走之前叮嘱:“你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看它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反应,夏漾漾蹙起眉心点头。 叮! 电梯下行。 负2层到了。 因为暴雨雨势之大,地下车库里的水已经没过防洪沙袋,淹到了脚踝。 杨晓雪破溃的小腿粘上雨水,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寄生种先生走在前面,按了两下车钥匙,白色夺目的车灯照进浑浊的雨水里。 杨晓雪在很远的地方就站住不动了。 寄生种先生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吧,杨小姐。” 那道身影垂着头,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儿,仍一动不动。 寂静之中,两股力量隐隐对峙。 一道沙哑而刺耳的嗓音从少女口中发出。 如同破裂的砂纸划过生锈的铁片,带有一种腐朽的、令人作呕的质感。 “真是可恶啊,本来是被大家寄予厚望,要杀掉‘它’的……” “……” “现在看来,只能杀掉你了。” 话落,少女的身体被黏稠的红色活性物质覆盖,肌肉发达到畸形。 寄生种先生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无情。 他抡起拳头砸向眼前的同类。 可在拳头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杨晓雪面部的物质突然退去,露出她惊恐惨白的一张脸。 “我,我我怎么了……我的身体,怎么回事!!救命!救命啊!!” 寄生种先生脸色一变。 这片刻的犹豫,她右拳的触手已经挥了出去,径直贯穿寄生种先生的身体,砸到车库的墙壁上。 杨晓雪要被眼前一幕吓疯了! 她挣扎的影子随车灯的光拉长,在黄浊的积水中泛起褶皱。 “救命,救命啊!!”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寄生种先生看向自己的身体,再抬头时,眼眸中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厌烦和蔑视。 正好,它化出原型,把这个讨厌的女人和同类一起吃掉。 可脑中突然闪回,厨房里,它把案板剁坏时,漾漾走进来与自己的对话—— “你为了她威胁我,哼!”它抓着案板,心里嫉妒和占有欲翻涌。 “不是威胁,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爱人揉捏眉心。 “那她要是死了呢,你会怎么样?”它邪恶地说。 那是它第一次见爱人露出那种认真的表情。 她手里端起两杯果汁,本来要走了,又回过头来。 每一个咬字都无比清晰。 “我会疯掉。” 之后,它呆滞地看着她端果汁走了出去。 寄生种先生再看向眼前发起第二轮攻击的同类,唇线绷紧,没有一丝弧度,直接扯断被钉住的身体躲开。 同类发起的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 车库里到处都是车辆被砸的警笛声,和同类积攒了无数怨毒的大笑。 “你猜我把‘心脏’藏在了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你猜不到,就永远别想杀了我。” 寄生种先生一个闪身,跳到一只车顶,望向再次袭击来的同类,皱起了眉。 与此同时—— 夏漾漾正在用拖布清理地上的血迹。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她连忙走到桌边,看了眼来电人,滑下绿色的接听按键:“喂?晓雪?” [是我。] 夏漾漾笑了笑,一边接电话,一边把拖布放回洗手间涮洗。 “怎么了?夏非墨他又吓唬你了?” 对面沉默了半晌,道:[没有,我的车钥匙是不是落在你那儿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车钥匙? 夏漾漾走回客厅,左右环顾,果然在沙发坐垫的缝隙之间发现了一只车钥匙,上面挂了一只可爱的手工流体熊。 她把钥匙拿起来:“啊,还真在这儿。” 对面“嗯”了一声:[我正在往回走,你帮我开门拿一下吧。] 第97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30) 夏漾漾走到阳台,雨点子豆子一样把玻璃砸得噼啪乱响,街上已经积汇了一层浅水。 她脑袋里冒出一个阴谋论的想法。 刚刚寄生种先生那么积极地要送晓雪回家,该不会只是想把人送到车库?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搞小动作,恐吓晓雪,叫人自己回去吧? 别说,还真像它能办出来的事儿。 夏漾漾道:“别回来拿了,雨那么大,你们又开不了两辆车,让夏非墨开我的车送你回去,等天晴了我再给你的车开回去。” 对面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发展方向,沉默一会儿,又道:[我已经进电梯了。] 夏漾漾眉心跳动:“你让夏非墨接电话。” [……] “喂?晓雪?” [……] “……喂?” 她又问了两声,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过了有一会儿,对面才道:[他不在我身边,电梯信号也不好,总之,一会儿开门就行了。] “嘟嘟嘟……” 夏漾漾看向手机屏幕显示的通话结束。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寄生种先生,她是非常了解的。 刚刚人家来做客的时候,他表面忙自己的,背地里打开八十倍听力听人家晓雪有没有讲自己的坏话。 在家里尚且霸道成这样。 它会让晓雪自己一个人上来拿钥匙,单独见她? 它不怕晓雪挑这个时候讲它坏话了? 如果它刚才真的在车库威逼了人家晓雪,那它就更不可能让晓雪单独回来了,它最怕晓雪在她面前讲它不好了。 “砰砰砰——” 正盯着手机屏发呆,已经传来了敲门声。 等等。 夏漾漾提起的脚又落回去。 晓雪每次来找她,好像一直都是按门铃,从不敲门? 肚里的崽崽察觉到母亲的不安,也焦躁地动了动。 夏漾漾手搭在肚子上,她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凡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谨慎一些。 她不过去,门前的人就一直在敲。 越敲越急促。 夏漾漾这个时候才真正觉得不对劲起来。 系统突然提醒:[等等,主子!不要过去!!] 她本来就因怀孕而走得慢,系统提醒她时,她距离门还有两米距离—— 实木门突然一声爆响,一只血红的触手穿透猫眼,长矛一般扎进来! 夏漾漾眼瞳骤缩。 因为那只长矛,就停在距离她的眼珠不到一个硬币厚度的距离。 刹那间,她浑身血液冰冷倒流。 呼吸戛然,不敢动弹。 过了片刻,那只长矛才软成触手,缓慢地从猫眼里缩回去。 “漾漾,开门啊,我是晓雪……” “我是晓雪啊,我来拿钥匙的……” 外面的寄生种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断断续续的,如同枯树枝在寒风中折断,令人不寒而栗。 它一边喊夏漾漾出来,一边用非人的力道砸门。 “咚!咚!咚——!” 实木门被砸得颤动、弯曲,正当要被暴力破开时,门的锁扣突然一松,把寄生种哐了一下直接跌进来。 夏漾漾心惊胆颤地藏在门后,尽可能地再往里蜷缩。 她从遮挡的门板后,先看到一个撑在细瘦脖颈上异形的头,它面部特征模糊,只有那咧开到耳际的白牙,密密麻麻,每一颗都无比锋利,让人毫不怀疑会直接咬穿人的身体。 接着是佝偻的身躯,像一把撑开的大伞,身后拖着一条粗长的尾巴。 它背部长满不同颜色的瘤肿,灰绿色的、黑色的、蓝色的……一个个地,还在热腾腾地跳动。 嘴里一边发出“嗬嗬”的声响,一边模仿杨晓雪的声线喊着“漾漾”。 语调忽促忽缓,像梦魇里走出的怪物。 它站在客厅环顾四周,不知道察觉了什么,忽然朝夏漾漾的视野前方走去。 夏漾漾紧闭双眼乞求。 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响啊!!! 就当二人之间仅剩一道木门之隔时—— “铃铃铃铃铃铃——!!!” 卧室里突然传来闹钟响铃的声音。 那寄生种动作一顿,两只眼珠冒出精光,裂开嘴,探着猩红的舌就直奔卧室而去了。 就在它跑进卧室的那一刻。 夏漾漾从握着钥匙从门后钻出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跑出去,反手关上房门。 借着闹铃的刺耳响声的遮挡。 她攥着钥匙插进锁眼里,连拧好几圈,把门反锁死。 闹铃声隔着门板,都能从外头听到。 她手指疯狂地按电梯,可电梯卡在负2楼,纹丝不动。 房间里的闹铃声已经消失了。 夏漾漾看向折叠弯绕的楼梯,又看向自己的高隆肚子,这样下楼,她既看不到台阶也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她抓着扶手,凭借直觉,踩着楼梯往下。 轰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把漆黑的楼道照明了一瞬,楼道里凌乱的、粗重的全是她的喘息和步伐声。 肚子被颠得坠痛,她只能一边跑一边乞求肚子里的崽。 一定要乖一点啊,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乱子。 夏漾漾:[它追过来了吗?] 系统:[快跑!它爬到五楼了!往南边那条商业街跑,说不定有还在营业的!] 夏漾漾:[好。] 淹到小腿肚的积水造成视野盲区,泡在里头磕碰得她腿生疼,水中的阻力更是使人寸步难行。 她跑到小区门卫处,用力砸门。 却透过玻璃,看到两个保安倒在满屏的监控桌前,浑身是血,俨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空气中弥漫着湿冷与腐朽的气息。 夏漾漾后退了两步,猛地回头看到,已经跑到一楼楼梯口的寄生种。 脑中系统不断地大喊:[跑!!快跑!!!] 她抓起一旁的消防灭火器,砸破防暴展示柜的玻璃,从里面拿出橡胶棍和伸缩钢叉。 再朝系统给的方向逃命时,她攥着武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即便一会儿当真没有办法逃过它。 至少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这只寄生种变了异,比以往她见过的任何寄生种都要强悍。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只要有一线—— 她都不会放弃挣扎。 * 暴雨淹过商业街的三层台阶,这么大的雨根本没有商铺开门,她孤身站在暴雨里,却不知道哪儿能藏身。 打定主意会跟寄生种恶战一场后,反倒诡异地镇定下来。 她的衣服早已失去了形状,被雨水浸透后紧紧贴在身上,显露出纤瘦的身影。 这时,一道有力的呼声在背后响起。 “喂——!那个小姑娘!” 夏漾漾身躯一震,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纹着花臂的大哥正站在火锅店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对她招手。 因为她背对着他,他没看到她的孕肚,误以为她是个小姑娘。 “傻站雨里干什么呢,进来避避雨啊!”他又喊了一遍。 夏漾漾心绷得紧:[这个是被寄生种寄生的吗?] 系统谨慎检测了一番:[不是,这是个正常的人类。] 然而,连系统自己都被蒙骗过去了。 系统所有数据都是来源于这个世界本来的面貌,对于世界后期寄生种进化出的独特的、隐形的、以感染方式的寄生,它的数据库里并没有加载。 得到系统肯定的回答,夏漾漾才调过身,朝大哥走过去。 大哥看到小姑娘的正面也是一愣,连忙把烟掐灭,把她扶了进来,连声喊后厨煮热汤拿毛巾。 夏漾漾浑身冰冷,大哥的手显得又烫又热。 是活人的手。 她紧着的弦终于松了三分。 夏漾漾坐在靠门口近的座位上,抬眼环顾,发现这儿热热闹闹的,人还不少,有白衬衫都湿透的上班族,也有破破烂烂的拾荒者,看样子都是被大哥收留进来的。 大哥递给她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又端来一碗热汤:“姑娘啊,这个雨看上去不知道下多久,先凑合凑合吧。” 夏漾漾垂着湿漉漉的头,原本干净利落的模样此刻狼狈不堪。 她双手捧过热汤:“谢谢您。” 大哥挠了挠头说了句“没事儿这大雨天的,举手之劳”,便又去火锅店外继续站着去了。 夏漾漾一边喝热汤,一边给寄生种先生打了六七个电话,都是暂时无人接听。 热汤下肚驱散了寒气。 她精神放松不少,却仍是把武器揽在怀里。 夏漾漾攥着的手机:[夏非墨呢?它在哪儿?它不会也出事了?] 如果寄生种知道利用杨晓雪来坑骗她。 那寄生种先生那边的情况,绝对不会比她好到哪儿去。 系统看了眼定位,自己也一个头两个大。 它不过就松懈了一小会儿,怎么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要是让自己主子知道,被寄生的人是杨晓雪,而寄生种先生在跟杨晓雪打架,不知道她又整什么让它猝不及防的花活儿。 说不定,不顾自己身怀六甲,真冲上去跟寄生种干架去了。 她哪儿经得起这折腾。 系统:[它一个寄生种能出什么事,你担心它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系统说的对。 夏漾漾睫毛颤了颤,指尖在通讯录里滑,找到那个熟悉的联系人。 停顿不到两秒,她便点下,拨通出去。 两个人将近一年没有联系了。 他的电话铃声还是原来那个,响铃一会儿,对面便接听了。 [喂?漾漾?] 他的声音仿佛经过风霜的沉淀,变得更加沉稳有力量。 夏漾漾双手攥着手机,尽管极力克制着嗓音里的颤音,却还是泄露了一部分。 “江言,我遇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你能来救救我吗?我现在我家小区南边的商业街,一家叫红星火锅店的铺子里。” [你现在安全吗?] 她听到电话里传来巨大的开关门声。 “应该是安全的,这个店里有很多人。” [别挂电话,我马上过去。] 夏漾漾抱着手机,眼前视线模糊:“谢谢……” 话音刚落,她耳里炸开尖锐系统警报声。 她脊背一疼。 或许都没感受到有多疼。 就像被过热的温度烫到手,第一感觉是冷,而不是烫。 她摔倒在地上,手机因惯性脱手,摔到远处的桌椅下。 刚刚还坐在那里看手表的白衬衫男人,此刻,眼珠翻白,右手被翻滚的红色触手覆盖,变成一只尖锐的钻头一样的利器。 瞄准她的肚子狠狠扎过来。 夏漾漾眼疾手快抓过伸缩钢叉,圆弧的一端,死死抵着白衬衫男人的胸膛。 “救、命……” 她脖颈的筋脉红胀,因为大力而突突跳着。 向周围的人群求救。 可刚刚还一片生活气息融洽的场景瞬息万变,变得诡异而安静,只有男人、女人的鞋跟声朝她缓缓靠近。 远处电话里,江言的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夏漾漾:[搞……什么鬼……] 第98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31) 雨幕下,街道被警灯的闪烁照得一片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混乱的气息。 江言劲痩腰身裹在黑色风衣里,立领将他半张脸挡住。 他一刻不容耽误,从火锅店里走出,把怀里体温渐渐流失的人儿抱进救护车。 急救的军医立即进行急救。 “病人意识神志不清、妊娠心搏骤停、伴随宫内大出血……” “启动抢救预案!” 江言坐在她身侧,攥着她冰凉的手,双眼因疲惫而微微颤动。 视线有时会短暂地失焦,但他立刻强迫自己重新集中。 厚重的呼吸面罩戴到她的脸上,红色的血袋也输送进那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身体里。 他不会忘记赶来时。 那直击内心深处的一幕—— 火锅店铺仿佛经历过一场浩劫,所有的门窗都碎了,吊灯和桌椅东倒西歪,血迹斑驳的地面上落满灰尘颗粒。 少女昏迷在火锅店的门口。 在她四周,无数的男人女人被无形冲击波震开一般,有的砸到墙上留下灰印子,有的砸到外面的台阶上、积雨里,又不知痛觉地在地上爬行回去。 那些人身上有一半被寄生的特征——双目翻白,神智丧失,右手被暗色的触手覆盖。 而少女的身下,鲜血在缓缓流淌。 她即便昏迷也拧死眉心,神情充满痛苦,护着隆起的肚子。 多年的训练和实战的历练,让江言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 他指挥警员们把被污染的人类控制住,带上警车,押送回超自然研防所。 自己则俯下身,小心翼翼抱起轻飘飘的少女。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控,绝不可以。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 然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却在他的胸腔中翻涌,像一把烙铁般灼烧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 夏漾漾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一切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昏迷时,昏迷后,哪怕躺在手术台上,绞尽脑汁想的仍是这个问题。 忽然造访的杨晓雪、磕破的腿伤、死亡的保安、暴雨导致的街道空旷、火锅店热心的老板、被污染的人类…… 纵横交错的时空仿佛汇聚在了一点。 她站在渔网的收口。 有人牵着一端的线,只要一拉起,所有她和孩子的生命便会被笼入网中。 夏漾漾又仔细回想起,寄生种先生的离开前的不同寻常。 它分明是不愿的,为什么又忽然积极起来?按照以往它的谨慎程度,恨不得每分每秒黏在她身边,不离开寸步。 除非…… 除非它意识到,那个最危险的东西就在她的身边。 才会突然转变态度,要把杨晓雪带离。 照这么说,杨晓雪其实已经被寄生或者说感染了。 从她腿受伤的那一刻开始。 而被沙发蹭破流血,也是她体内的寄生种故意让寄生种先生看见的。 寄生种先生自以为聪明地把危险带离了,却没想到—— 真正的致命杀机。 在它被调虎离山的那一刻,才正式降临。 它们一直在等待这样一场暴雨。 因为只有在暴雨天,人类才不会出门活动,它们才拥有同时进行大规模活动的机会。 它们心思缜密,从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中吸取教训。 绝不寄成功的希望于一役。 早就安排了精妙的陷阱,一环扣一环。 夏漾漾细思极恐。 她想。 她究竟是被闯入家中的变异寄生种逼着,死里逃生跑进的火锅店。 还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自投罗网地步入那里? 她逃命的速度不快,那只变异寄生种在下了水后,却没有急于追赶她。 它故意让她以为自己逃生成功,放松警惕,又早早在火锅店设下圈套,让她以为自己真正得救。 实际上火锅店才是最恐怖的地方,因为那里的每一个人,早都被寄生种污染了。 而那么封闭的环境她也无路可退。 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掉她! 以及那未诞生的幼种! 夏漾漾冷意直冲后脑,一只寄生种不可怕,而一群寄生种凑在一起,竟会谋划出如此惊心动魄的死局。 寄生种们精准地预判了她的每一步走向。 它们将人心掌控得剔透、入骨! 这绝不是一场心血来潮的刺杀,而是蓄谋已久的狩猎! 但这个死局被破了。 说明,有一点发生在了它们的预料之外。 是怎么破的?不是江言,也不是寄生种先生…… 她最后是怎么得救的? 她只记得身体好重,无数被寄生种感染的人类扑向她,那根伸缩杆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她拼尽全力护着自己的肚子。 忽然之间,所有的人类都被弹开了。 也不知道被身体里什么力量弹开的…… 再之后,她躺在地上,觉得腹部传来剧痛,由内向外,席卷整个下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肚子里狠狠地扭转、撕扯。 迷蒙之中,她看到有一个白嫩嫩的娃娃站在远处的白光里,向她挥手告别。 不要。 不要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那个娃娃的手,把它拽回自己怀里,柔柔软软的一团。 系统的呼喊声她也听不清了。 她脑子清醒,五感却全失,只记得自己抱着孩子,坚决地想不论怎样都不可能松手。 第99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32) 进化是一场关于适应的竞争。 不是最强壮的物种能够存活下来,也不是最聪明的物种,而是那些能够适应变化的物种。 在寄生种先生被人类少女吞噬之前,寄生种从未想过与人类共生。 可生存环境急剧恶化。 使其不得不探索新的出路。 它们也试图效仿寄生种先生的成功,但人类的神经极其脆弱,往往导致两败俱伤。 在经历过一遍又一遍的失败后,它们终于找到了崭新的出路——感染。 只需要一道细微的伤口,它们便能把自己的神经母细胞碎片塞进去,顺着血液流淌到人类的大脑。 这种寄生,就像病毒入侵,同发烧感冒相似,极难分别。 人类的免疫系统会攻击它们。 有的时候人体会获胜,但有的时候它们会获胜。 可不论谁输谁赢,在被感染的那段时间,它们与人类共同拥有着大脑。 只要它们需要,它们也拥有对人类身体的绝对支配权。 如果它们无法杀掉生态平衡的破坏者。 那就操纵人类去完成吧。 如果她看得穿谎言与虚伪编织的骗局。 那就用真心与诚意去设计一场陷阱吧。 在这座蓝星上,无数寄生种蛰伏在都市的灌木与沼泽。 不要总说掉以轻心。 有的时候,碾死蜈蚣的人与按下原子弹发射按钮的人,一样可怕。 * “我们用了抗寄生种的药,维持住她现在人类的理智。” “她被寄生种在背后划了一道三十公分的口子,感染她的寄生种就是从那里进去的。” “你作为她的家属,为什么这才过来?” 江言坐在病床的旁边,抬头看向眼前,正在被医生训话的男人。 他一头泼墨般黑的长发,一直坠到腰际。 身上的布料碎片似乎经历过厮杀,又被雨水湿透了,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下半身是最简朴的黑裤。 被医生骂了半天,他不还口也不吭声。 他额头没有皱纹,嘴角微微下抿,没有一丝情绪,连风吹过都无法激起半点波澜。 那双金色的眼瞳落在病床上的少女身上,平静得令人窒息。 少女正在扬着颈,看护士怀里的孩子。 眼里泪花翻涌,嘴角也微微上翘着。 她似乎根本看不到,自己双手双脚连同腰部,都被棕色的约束带绑在床上。 那些乌青的、粗壮到变态的肌肉从她尽力遮挡的右手,一直蔓延到左肩,又从颈子里露出来。 夏漾漾看向来人,它像一座孤独的堡垒立在床尾。 脸庞上那种冰冷的淡漠,让周围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而沉重。 她毫不质疑,自己现在模样对它的冲击力。 可她更担心,它会不会把她经受的这份罪,统统转移到另外一个目标上。 那该怎么办呢? 如果她还有很长时间,她可以撮合父子两个,即便她后面死去,两个相伴的人也会是余生的羁绊。 她被它盯得发怵,身上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之后,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脸,让护士把孩子抱到寄生种先生跟前。 “非墨,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她声音微弱,眸光像蜡烛即将熄灭的火焰,希冀地望向它。 非墨? 江言垂眸,原来她的爱人是这个名字。 寄生种先生眼珠终于转动了,像尘封多年的钟楼的指针,在某一天动了一下。 它看向襁褓里的娃娃。 跟它想象中,寄生种的形态完全不同,而是一个雪白娇嫩的人类模样的娃娃。 他通体都是白色,白色的胎发,白色的睫毛,连唇色都浅得看不见。 他好干净啊,像抱了一捧雪在襁褓里。 可就是这个东西…… 如果不是他肆无忌惮的叫嚣,如果不是他自私地赖在母体里,它的爱人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将母亲害成这样的幼种…… 怎么有资格诞生? 寄生种先生不伸手去接,眸色越来越晦暗。 夏漾漾将它的变化收入眼底,却没有制止。 骤然之间,杀意腾起,它背后伸出四只长矛一样的触手,扎向襁褓里的娃娃。 四下的医生和护士都被这变故吓慌了,江言更是一个箭步上前,要从护士怀里把孩子夺过来。 “没关系。” 淡淡的、柔和的嗓音如有魔力,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将所有人的身形都定在原处。 他们看向病床上的少女。 而少女眼里只有那伫立男人的倒影。 她昳丽而脆弱,唇角挽起淡淡的信任的微笑:“它不会伤害它的,就像它发过誓,永远不会伤害我一样。” “……” 寄生种先生金色的眼瞳分明一直注视着襁褓里的娃娃,却渐渐开始颤抖。 那锋利的四只长矛尖,就停在距离它心脏不到半寸的皮肉前。 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更加靠近了。 “给他取个名字吧。”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 “你还不知道,其实是他在你不在时保护了我,我想,他应该知道错了。” 寄生种先生仿佛这才从恨意中缓过来,被巨大的悲痛击中、冲刷。 因为自己没有形态。 娃娃的相貌完全遗传了爱人。 他那张脸,跟爱人是如此相似。 它下不去手。 小娃娃不哭也不闹,像个没有情绪的小木头,也不会害怕。 他睁开一双黑夜一样深色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崩溃的父亲。 寄生种先生又缩水了。 它的人形坍塌,圆滚滚地爬到爱人的手边,贴着她的脸颊哭泣。 夏漾漾也哭。 她开口嗓音沙哑:“我知道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很不容易,没能赶过来保护我,不怪你。” “……” “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 医生与护士的静默环绕成山峰。 两个人的泪水混在一起,爱意汇聚成湖泊。 第100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33) 刚生产完的人类太脆弱了。 不论用多少抗寄生种的药剂,都无法阻止那些青色的污染爬上她的脸颊。 短暂的三天。 抢救9个小时,在重症监护室呆了2天,心脏停止跳动超过十几分钟,术中约束带绷开,误伤了3名医生。 电击枪打了三次,在第四次的时候,她翻白的眼珠转黑了。 却看任何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白雾。 夏漾漾:[我这个身体,还能撑多久。] 系统:[不到一天。] 这都不算死里逃生,这是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来回闪现。 夏漾漾叹了口气:[痛觉屏蔽吧。] 系统:[ok] 一旁的医生捏起她手臂的皮肤,将装有抗寄生种药剂的注射针头抵在上面。 “不用了。” 医生的动作一顿,左右寻觅声音源头,最后,对上那一双目视手术灯的空洞眼睛。 竟然是病人自己说的话吗? 她的头微微旋转,朝向抢救她的主治医生,眼尾湿润的泪水流进发缝里。 “很抱歉打伤了您的同事。” “……” “这么珍贵的药剂,不要再浪费在我身上了。” 手术中三个字的绿灯熄灭。 寄生种先生等在外面,她身上挂满大大小小的吊针和器械,手臂和双腿都缠绕上绷带,又从绷带里渗出血来。 那是肌肉崩裂导致的。 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她不被寄生种彻底吞噬。 所以,这样苦苦维持体面的意义何在呢? 夏漾漾看到寄生种先生的脸,它低着头,目光落在她被青色阴影覆盖的手上。 那指尖在白色病床上显得如此突兀。 它握着她僵硬冰凉的手,将自己的手抠进她的指缝里:“要去哪治病,带我一起,漾漾,不要把我一直放在外面。” 那紧弓着的腰背里涌起无形的痛楚,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显露出来。 夏漾漾鼻头又酸了。 她扬起下巴吻上它的额头,哑声道:“我们不治了,不会一直把你放在外面了。” 寄生种先生一僵,抬起脸来:“不可以。” 夏漾漾通红的眼眶中有泪珠滚动。 寄生种先生已经直立起身体来,金瞳看向床边的医生:“我在外面等,不打扰你们,你们救她。” 它这样说着。 握着爱人的那只手,每一个细胞都在忍着痛抖动,将她攥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贴得她更久更近。 医生们相视一眼,犹豫片刻,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刚要开口。 “你还记得一个叫‘三道里’的火车站吗?” 夏漾漾率先出声,跟随系统指的角度,望向寄生种先生。 寄生种先生呆滞了两秒,又回忆起什么,脸色都惨白下去,身形摇晃。 “记得。” 它仿佛用出毕生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字。 “你还欠我一个道歉。”爱人低声说。 “对不起。”它几乎要跪在地上。 爱人看他那个样子,“噗嗤”笑了,却是流着泪笑的。 “我不要这样的。” 寄生种先生眸子里流露无助与迷茫。 爱人又说:“趁着我还能看得见,你带我去看看那儿的天空吧。” 其实她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她脸上的青色已经从鼻尖蔓延到左眼。 她是一个失控品。 只有它能带她走,也只有它能保证,即便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寄生种,也不会去吃人杀人。 咔哒、咔哒。 寄生种先生解开爱人身上的所有约束带,它揽着她的腰,抱住她。 熟悉的触感与温度入怀。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三天前,那时,它的心口又满又热。 * 天空湛蓝。 三道里的废旧火车站台静谧而荒凉,铁轨延伸向一个无人知晓的尽头。 在站台的两侧的草地上,那里开满了海洋一般的白花。 寄生种先生抱着爱人坐在那儿。 这里早已没有了人来人往的喧嚣,只剩下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微凉,拂动着花朵细小而纤弱的茎。 夏漾漾仰着脸,眼前一片漆黑。 她觉得自己又要开始不受控制了,往背靠的怀里又缩了缩。 她希望自己被触手绑住,那种紧缚感反倒让她更安心,可寄生种先生并没有那么做。 她只好扭过头去,有些紧张地仰脸朝向它:“我现在还是个正常人吗?” 寄生种先生低头看向爱人。 她面容仍然娇俏,唯一的一只明亮的眼眸也被污染,变成一片白浊。 “是。”它坚定地说。 又补充道:“很漂亮,如果回到最初的时候,我还是会毫不犹豫,选你做我最完美的女朋友。” 爱人闻言果然笑了,白浊的眸子也透出几丝光来。 “真的吗?你看多巧的事,你变不成人类,我变成你的同类可好?” 没有等来寄生种先生的捧哏。 她这个玩笑落到地上。 看来玩笑开得不合时宜,她想弥补两句,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从她的嘴里溢出来。 红红的,热热的。 肌肉因为**而撕裂,从把包裹的纱布撑裂,又染上血。 “绑住我、快,快一点。”她急切地说着。 可回应她的是爱人的沉默。 “夏非墨??绑我啊?” “不需要。” 夏漾漾两眼一怔,分明在来时的路上,跟它讲好了的,它这会儿怎么出尔反尔了?? 她都要死了,它还那么叛逆? 它又想做什么? 夏漾漾像个张牙舞爪地怪物,被他抱在怀里。 她被体内的寄生种折磨得痛苦,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才能忍住,不一口咬到它手臂上。 说话的嗓音都带上哭腔:“夏非墨,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如果一会儿我发作了,你就把我吞噬掉,你答应我的啊。” “……”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了吗?” “……” 寄生种先生不言语,她便看不到它的表情。 只听到耳边有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脸被按到了它的胸膛上。 那是一面光洁的胸膛。 它把衣服脱了?! 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涎水从夏漾漾的嘴角,混着内脏的血流下来。 她感觉自己的牙齿钻心地痒,她想吃东西,不论是什么,尤其想把眼前寄生种先生的皮肉都撕扯下来,拆吞入腹。 她抓着它的手臂,指甲陷进它的肉里。 彻底地哭了起来:“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变成一个怪物,你也不想看我死了都被寄生种玷污吧……” 幸好,她的眼泪还能烫疼它。 寄生种先生用手蹭去那些珍贵的泪珠。 “你不会变成任何怪物。”它弯下背,把嘴贴到她的耳边。 “你说的。” 夏漾漾心里一松,她抬起脸,对着眼前一片漆黑。 近乎乞求地想要它保证它说的是真的。 但接下来一句话,使她如被雷击中。 “你只是有点饿了。”它认真道。 “夏非墨你疯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想吃你的不是我,我被寄生了,被感染——呕——” 她呕出一口鲜血,照这个位置,应该是呕吐在了它的双腿之间。 愤怒的情绪加上体内感染达到阈值。 使她身体彻底失控。 她一手勾住它的脖颈,另一手钳制住它的两只手臂,直接一口咬在了它的左肩肩头。 她就像那十几年都没觅到食的野猪,突然看到了眼前的饕餮盛宴,一头拱进去。 满脑子只有一个欲望——吞噬。 吃掉它! 而被她吞噬的家伙静静地坐在那儿,诡异而平和地看着她。 她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落在自己头上,轻轻地、饱含爱意地抚摸着。 那真是爱吗?她的头脑被恐怖充斥。 那么多天无障碍地朝夕相处,让她差点忘记了,寄生种本就是不通情爱的物种。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温柔注视的视线,似乎完全不舍得让她住口。 过了一会儿,她吞噬的欲望没那么狠了。 它才用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扬起脸来对着它。 “吃那些东西算什么呢,我给你吃点儿珍贵的,我最宝贝的。” “嗬嗬……” 它眼神忽地又黯淡悲伤下去:“从前我给你,你一直不要,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 它低头衔住她的唇,顶开她的嘴。 将自己的神经母细胞塞到她的口腔里,送到她的喉咙处。 我的爱人。 你是人类,不是怪物。 我不会让你死去的,永远不会。 夏漾漾被迫吞咽着,脸颊两行泪水流淌而下。 第101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番外1) 青木高中。 “叮咚叮咚~~~” 伴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蓝白校服的学生陆续走出教室。 夕阳透过梧桐树洒下温暖的光芒,金色的余晖为操场染上柔和的色彩,笑声和滔滔不绝的交谈声短暂地充盈着校园。 走廊上的人声远去,教室门被执勤的老师缓缓关闭。 随着最后一位学生走出校门,校园逐渐恢复宁静,夜幕开始降临。 无形的黑色瘴气从地表蔓延,一直弥漫到教学楼中层,一只庞大的紫色肉身的怪物盘踞于两栋建筑之上。 它像一只巨型毛虫,每一节肉块都鼓胀而光滑,节肢上是凸起的触角,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感。 “呜呜呜——” 它哭泣着。 无数眼睛像密密麻麻的小点,它蠕动头部,靠近那站在地上的一抹白色人影。 “呜呜呜呜呜——我没有招你惹你,为什么要苦苦相逼——!!” 怪物的嘶吼声震耳欲聋,震动周围的空气,而白毛少年只是微微侧头,白色碎发飞舞。 他站得笔直,一只手揣在卫衣外套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托一只黑猫,黑猫正悠哉地舔着后腿的毛。 他掀起雪白的睫毛,望向怪物。 黑沉沉的眸中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连对战斗的兴奋感也全然缺失。 “和平是最重要的,上次已经非常礼貌地问候过您了。” 但怪物听了这话。 反而用一种离谱至极的目光看他。 风卷起地面几片残叶。 少年的声音清冽,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威压: “或许您不记得了,那我再问一遍好了,您愿意被我吞噬,认我为主,生死共度,一同承担守护蓝星和平的责任吗?” 空气突然死寂得可怕。 楼宇之间的钢筋混凝土在怪物的挤压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 “你竟敢如此轻蔑吾……” “?” “鼠辈!!!” 它突然剧烈扭动身躯,嘴里长了一圈尖锐牙齿,朝少年啃来。 同时喷吐出黑色腐蚀性酸液。 少年终于眉心微拧:“没有轻蔑你,为什么每一个都这么说。” 他站在原地,都没有挪动一下,脚下突然腾起一个庞大而夸张的黑色猫身,像被突然吹胀的气球,至少是怪物的三倍之大。 一个猫爪拍下,以绝对碾压实力将怪物按在地上。 少年被托举在黑猫的头顶,衣帽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这只黑猫,是他十岁时吞噬的异种同类。 当时只有一个书桌那么大。 针对越来越多因互相吞噬而变异的同类,他的看法是,不要比谁吞噬的多,而是去考一张寄生种饲养证。 空气中弥漫酸臭味,令人作呕。 少年曲起一根手指抵在鼻前。 猫咪恭敬地垂下头:“主人,非常抱歉,熏到了您。” “没关系。” 少年手臂往后一打,一只紫色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剑首处镶嵌一只绿幽幽的怪物眼睛,那眼珠左右兴奋地转动,迸发杀意。 少年又问怪物:“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被我吞噬吗?就像它们一样。” “它们”指的是,黑猫和他手里的紫剑。 怪物甚至都没有发动一次攻击的机会,它扭动着身躯把楼撞歪,仿佛即便临死都对这个城市充满愤怒与不甘。 “不——!!” 少年高举手里的剑,凛冽的剑意磅礴纷飞,他眼神充斥着迷茫:“为什么,你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我的身体里。” “不不不,不——!!” 怪物又惨叫了一声,那只剑便劈下去,将它的头颅与身体分离,肥大的肉节成块。 肉块边缘如同被焚烧的纸张,湮灭成灰烬。 校园里毒瘴气散去,一切又恢复原来的平静。 夏木从纵身跃到地上。 漆黑的眼眸里毫无波澜,仿佛将一切都视为无趣的表演。 “你不是被我杀死的,而是被高悬于头颅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轻声道。 好听的声音被风声缠绕着,在校园里荡来荡去。 夏木觉得很奇怪,好像并不是所有寄生种都像他一样,上过幼稚园。 它们都不知道“力量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 黑猫缩小成迷你版,跳到他的左肩:“主人,它可能只是没把话说完。” 夏木一怔,扭头看向还未燃尽,密集的虫眼正疯狂飙泪的怪物。 黑猫道:“一般汉语言的多重否定表示肯定,它说‘不不不’的意思,是想让您住手。” “……” 夏木立即把头扭向一边,走向那栋倾斜近乎四十五度的教学楼。 “这个楼我们得修缮一下,嗯……不然,上级又要给江叔发黄牌警告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僵硬地转移话题,耳垂却泛起薄粉。 黑猫尾巴在身后摇摆。 夏木走到楼的一个拐角,只见他一只手贴住左侧的墙,令一只手贴住右侧的墙。 看上去瘦瘦高高的身体爆发恐怖力量,墙砖被按碎,尘土和瓦砾掉落在地上。 楼顶停歇的几只鸟被惊飞。 而如此庞然大物的楼栋在颤巍巍的摇晃中,缓慢回归正位。 夏木松开墙壁,后撤两步,眼神中没有一丝疲惫。 他叉着腰,看着眼前的大楼,轻轻吐出一口气。 “轰——!!” 刚扶正的大楼更为严重地倾倒下去,碎石与钢筋飞溅,化为一片惨烈的废墟。 夏木和黑猫安静地目睹这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也在这一刻静止。 片刻后,夏木熟练地掏出手机,拉黑通讯录的一连串警官:“看来,我们又要逃跑了。” 黑猫:“我们跑不了,会被逮捕。” 夏木:“逃到省外。” 黑猫:“哦,那更好了,我们会被通缉。” 夏木:“……” 第102章 奇怪的寄生种先生(番外2) 等江言把一人一猫从看守所领出来,天已经黑得不见五指了。 他也没斥责他俩,还给他们一人一猫都做了葱香荞麦面,两个崽都围在桌子前吃着。 夏木的长相跟夏漾漾一模一样,但五官更加英气。 他用筷子吃面条时,也是安安静静的,小口小口的。 “你江叔的手艺又精进了吗?”江言一边解围裙,一边坐在他的对面。 十五年过去,他眼尾已经生出褶皱,笑起来时,少了戾气多了几分随和。 夏木竖起大拇指:“您的手艺一向很赞。” 江言透过他,仿佛又看到了他的母亲。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夏木抬起脸来:“江叔,我做完任务了,局里还有新的吗?” 说起这事儿,江言都头疼。 “没有了,你再这么拼命下去,都不用管超自然研防局的活儿了,直接去办a市那些杀人放火的常规案件。” 夏木点点头:“也行。” 只是那样的话,他就要把身份和能力都藏起来,但他拳脚也不错。 “行个屁,你看那些警局的人怨你江叔抢功劳不?你就给你江叔攒点儿人缘吧。” 夏木像个蔫掉的小木头,滑到桌下去:“……哦。” 江言又道:“我听你班主任老师说,你这次的语数英三大主课都没过10分,怎么回事?” 他声音略有几分严厉的低沉。 眼前的小木头“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往门的方向跑。 “我去帮黎医生研究血清——” “回来!” 已经握住门把手的夏木脚步一僵。 他不敢不听江叔的话。 江叔对他有养育之恩,要不是江叔,他估计没出襁褓都要被饿死了。 夏木乖乖站了回去,蔫儿着头。 江言看他这副样子,反倒无奈地笑了:“臭小子,你给的寄生种样本已经够多了,生物上研究的成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造就的。” “哦。” 自从人类大面积被寄生种感染之后,超自然研防所便开始研究对抗的血清。 但血清的研发速度,远比不上寄生种的进化速度。 由于互相吞噬造成的变异,现在寄生种在地球上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少,却越来越精。 不同种类的变异,对应的血清也有差别。 从第一代一直到现在,已经推新到第一百多代了。 人类与寄生种抗争,早已经从数量战,转向精英战、生物战。 而其中,夏木功不可没。 江言叹了口气,将一张签了名的准假条塞到他手里。 “明天是你母亲的忌日,局里给你批了三天的假。” 夏木望着手里的假条。 黑夜一样沉闷的眼里终于浮动上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我不回去。” 江言抬眼扫向他。 “我父亲厌恶我,因为我害死了母亲。” 他语调平淡,一派平静的海面之下,却是汹涌的漩涡。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毫无疑问是不该承受的重罪。 江言静默了片刻:“你知道为什么虽然同样是寄生种,有的可以像你和小黑一样留在局里,而有的只能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电笼里吗?” 夏木犹豫了一下:“因为我们头脑清醒,我们不杀人类。” 江言笑了笑:“其实评判能不能出狱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它是否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罪行。” 夏木浑身一震,看向眼前心怀充满宽容的男人。 如果真的是这条规则。 那自己不应该最先被关进狱里吗? 江言站起来,温热的掌心透过布料,传递到他的肩上:“如果你不相信自己的坦然,那么就相信局里对你的判断。” “……” “当罪恶导致善行,那就是最大的救赎。” * 天空阴沉,云层厚重。 夏木抱着捧花,踩在湿润的土地上,脚步声轻微而沉闷,生怕打扰了这里的宁静。 墓园里有很多座墓碑,像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房子。 但那是亡灵的房子。 大多数的墓碑石面上残留着苔藓。 他看到不远处,石碑擦得最干净光洁的一个,而有一个人已经早早守在那儿了。 “你在做什么?” 清冽的声音传来,寄生种先生夹肉的手臂一顿。 它眼尾余光中敛入一双黑色的皮鞋,鞋头被擦得锃亮。 那皮鞋过分正式了。 穿在少年的脚上,反倒有些装成熟的笨拙。 寄生种先生盘膝坐在地上,握着夹子继续一片片夹着肉片。 它身上弥漫着一股腥臭的腐烂味儿,通俗地说,是死亡的味道。 “我在给你的母亲喂食物,她是人类,不吃东西会饿坏的。” 寄生种先生说着,声音是夏木未料到的平静。 “我把生的放在她左手边,熟的放在她右手边,如果她醒来,她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吃。” 夏木目光落在一地烂掉的腐肉上,那种堆积的数量,是经年累月才能达到的程度。 他的父亲,每天都会过来给母亲送食物。 夏木垂着雪白的眼睫,没有吭声,轻轻地把花放在墓碑前,转身走了。 第二天,天空下着大雨。 寄生种先生打着伞,端着它的平底锅,心情颇好地再次来到爱人的墓碑前。 却在看到眼前一幕时,浑身僵滞。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将他冻成冰块。 手里的平底锅“锵啷”摔在地上,雨伞也倒着掉在地上,雨水不停地淋在里面。 它突然掉头就开始跑。 远处朦胧之中,一个穿着宽大西装的少年,撑着伞正朝这里走来。 寄生种先生冲上去,一记拳头狠狠锤向少年的脸。 “砰——!” 少年手里的雨伞脱手,身体后仰,倒在潮湿的地上,瓢泼地大雨和拳头同时淋在脸上。 他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但父亲一会儿反应过来,便舍不得打他的脸了。 它一把攥起他的衣领,狰狞的面孔紧紧贴到他的脸上:“是你把那些食物都清理走了?你清理走了,她醒来吃什么?你想饿死她吗!” 父亲的嘶喊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它好似在哭,泪水和雨水混到了一起,但夏木还是能分辨出来,泪水是热热的。 夏木不看它,他的视线朝向铅灰色的天空。 周围的世界在雨中变得朦胧,树木的轮廓与地面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我昨晚见到母亲了。”他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仅仅这一句,耳边的骂声便戛然而止。 四周仿佛只剩下了雨声。 夏木闭上眼睛,继续用平静地声音叙述:“她全身散发着莹白的光,从墓地里走出来,漂亮得像童话里的仙子,她问我过的好不好,问你过的好不好,我说一切都好,之后她就躺回去睡觉了。” 夏木感觉攥着自己领子的那只手在剧烈颤抖。 之后,他听到父亲又哭又笑的话,从喉咙里挤出来:“她果然还是更爱你……” 夏木感觉心脏被针细细密密的扎着。 他张了张嘴,想说出更多安慰的话,可他的语文考试只能考10分。 父亲的哭声像雷一样掺杂在大雨中。 夏木是一块没有感情的小木头,他有些无措,回想起江叔安慰自己时的做法。 他僵硬地把手搭在了父亲的肩上。 然而,更加清晰的颤抖和痛苦,从相触碰的地方传递给他,父亲身上滔天的苦楚让他震撼。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这样吗? 夏木忽然也想替父亲分担一点情绪,哪怕只有一点点。 于是,他本能地张开双臂,抱住了父亲。 父亲哭得狠了,也抱住他。 一边抱他,一边锁他的喉,恨得要掐死他,可夏木觉得无所谓,他又不会这么简单的死掉。 许久许久之后。 父亲松开了手,将他推开,嗓音沙哑地问他:“她吃了我给她准备的食物吗?” 它目光灼灼,期望又藏着点怯意。 “嗯。”夏木露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笑容,“她说,她很喜欢。” * 假期第三天的时候,夏木就回局里了。 江言正在打电话,是警部打来的一个请求他们帮忙的电话,说是在朝阳街道的盛宝金店,遇到一起疑似非人类生物的抢劫案。 他刚挂了电话准备出警,一抬眼看到夏木颇是意外。 “江叔,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夏木率先问道,他嘴角扬着,印着两只漂亮的小梨涡。 江言一边往外发布任务,通知大家收拾装备立即出警,一边分眼神儿给这个白毛少年。 “呦,回来了这么快?” “嗯。” 夏木像个欢快的小尾巴一样跟着江言。 江言扔了个防弹背心给他:“聊的不错啊,怎么,跟父亲和好了?” 夏木熟练地套上背心,点点头,两个人跑到前院的停车场时,他又摇摇头,说: “它为爱殉情了。” 江言眉梢一挑,左脚已经踏进驾驶座里。 而夏木从另一边坐上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小黑猫顺势跟上来,盘在他的肩头。 “砰!”两个人默契地同时关上车门。 江言一脚油门踩到底:“是吗?恭喜它,我以前一直以为为爱殉情只是传说。” 警车飞驰出去。 载着二人和未来蓝星的希望,驶向前方,永不回头。 第103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 地下拳击场隐匿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观众的喧嚣声、金钱的交割声,以及粗鲁的叫骂声,隔着一道破败老旧的木门板,传进封闭黑暗的休息间。 夏漾漾指尖细微地颤着,在黑暗中摸索衣物。 白衬衫已经褶皱成一团,她也不管不顾地套上,因为扣子系得匆忙,错位了两颗。 她左右没有摸到底裤,来不及找了,找到估计也碎了,直接套上黑色长裙。 套到一半时。 “啊!” 在那潮湿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伸来一只手抱住她的腿,把她拽倒在地上,吓得惊呼一声。 那只手臂结实有力,鼓起的肌肉上覆着一层薄汗。 夏漾漾一低头,撞上一双清澈蓝色眼眸。 那双眼像磨砺过的宝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而黑暗中那个怪物的脸上,开始隐隐浮现蓝光闪烁的斑纹。 外面响起连续而短促的锣鼓相击声,这是一场比赛结束了,要不了多久,那些拳击手就都会回来。 “走开!”她用脚瞪向那个怪物的脸。 反被他握住脚踝。 那只手掌宽大且厚实,掌心布满了老茧。 “尊贵女皇陛下……是您吗……?”低哑的嗓音从黑暗中响起。 “……” “我找了您很久很久很久……感谢您的恩赐,让我变得更加强壮。” 夏漾漾几番挣脱不开,看看门,又看看他,从系统空间里摸出昏睡锤,作势举到半空。 “松开我!”她用命令的口气。 那蓝色瞳孔犹如深邃的湖泊,炯炯有神,有一种难以忽视的热切和渴望。 僵持不过数秒,那只手便松开了。 夏漾漾急忙把腿曲到一旁,她站起来,拎起地上乱飞的高跟鞋和长椅上的低奢皮包。 黑暗里的怪物也站起来,高大健壮的身躯像一座隆起的山丘。 她拉开虚掩的门,怪物一条腿也跨出阴影。 夏漾漾听到他的脚步声,扭回头去: “不许跟过来,不然,不然……” 她不然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拿什么威胁眼前的任务对象碎片。 只能恶狠狠撂下一句:“不然,我会报警!” 之后摔上门,狼狈离去。 那双湖蓝的眼睛望着门,渐渐褪色,变成与亚洲人一样棕黑色。 几乎是少女前脚离开,后脚臭烘烘、流着热汗的退场拳击手们便一窝蜂地涌进来。 本就窄小逼仄的空间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穿黑色汗衫的教练过来,拍了拍堵在门口青涩少年的手臂。 “喂,零,下一个你上场。” 代号“零”,今年刚满19岁,打擂台两年无一场败绩,是拳击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教练把零拉出来,压低声线道:“今天这场划水,对面来头不小,要保拳击界的名誉,给了咱这个数。” 教练撇撇嘴,手指捏出个“七”的手势。 “一会儿你别当真打,中场的时候我就示意投降弃赛,明白吗?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也不知那寸头的少年听没听进去。 青涩而五官立体的脸,直棱棱地朝着某个方向,呢喃:“不是女皇吗?” 教练急眼了:“什么女皇?下一个是大人物要捧的新‘拳皇’!” 远处主持人已经开始播报——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接下来这场万众瞩目的重量级对决!在这里,我们将见证两位顶尖拳手的激烈角逐!” 教练来不及多说,从后面小跑着推着少年,把他推向擂台的方向,再三叮嘱道:“记得我的话啊,一定要让对面赢。” “……” “唰——!” 明亮的灯光洒向擂台中央。 主持人热烈地烘托气氛:“首先,让我们欢迎站在蓝角的拳手——闪电!他以速度与力量着称,蝉联世界拳击三届冠军!是毫无疑问的拳王!!” 蓝角选手身材灵活修长,肌肉雄壮,他邪肆地笑着,对着观众飞吻,又比划出几个自己的经典拳击杀招,引得观众席潮水般欢呼。 主持人:“而在红角,是他的对手——零!这位拳击界年轻的新星,两年内共计比赛三十场,无一场败绩!” “两位强者相撞,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铃铃铃——!” 随着短促的铃声响起,比赛拉开序幕。 零赤脚站在擂台上,肩膀宽阔结实如一堵厚实的墙,面对对手凶悍的铁拳,他只防不攻。 脑子里闪过的全是那喘息之间,少女欺身压在自己身上,低垂着脸蛋,隐忍低泣的画面。 三十年前,虫族爆发星际战争,狡诈的卧底将唯一一颗能够孵化出女皇的卵偷走,带来了蓝星。 大司命临死前的委托他,一定要来到蓝星,找到遗失的女皇陛下。 虫族战力日渐陨落。 只有与女皇交配的高阶雄虫,才能进化出更强悍刚硬的体魄,扞卫虫族的尊严与实力。 也只有女皇,才能诞生出最强的虫族后代! 必须找到女皇陛下,这样,虫族的未来才能看到希望! 可刚刚的少女到底是不是女皇? 如果不是女皇,为什么她能安抚高阶雄虫的发情期?还能进化他的体质? 如果是,为什么面对他的安抚和呼唤,又没有任何回应呢? 他该跟着她一起走的。 零越想越烦躁。 只觉得眼前的家伙晃来晃去极其烦人。 不禁拧起眉心,在残影中捕捉到那一刻短暂的停顿,一记挥拳,锤到他的脸上。 “砰——!!” 犹如一块皮革被猛烈敲击的闷响,空气振动,飞出的血沫中还掺着两颗牙齿。 拳皇原地转了个圈,“扑通”倒在台上。 刹那间,全场死寂。 裁判冲上台,一手拦住零,令一只手臂在拳皇面前反复挥起又落下。 在利落的数秒声中,擂台的灯光骤灭,陷入一片黑暗。 第104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 夏漾漾从出租车上下来,走进公寓楼时,双腿还一直打着颤。 这种长廊式的小公寓在写字楼的高层,在走廊中间的有外厅,那里常年摆放着一张棕皮长沙发和一盆观赏散尾竹。 这么晚了,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对着电梯勉强整理了一下衣衫,一出电梯门,便看到长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她微微一怔。 男人也从文件夹里抬起头来,视线落在她褶皱的衬衫上,又对上她的目光,一双眼是万年不变的幽深寒潭。 “夏医生,您迟到了。” 他的眼窝下是疲惫的青色阴影,是长期睡眠不好导致的。 他靠在沙发背上,姿态优雅而矜贵,身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衬衫的领口敞开几分,露出一截修长的颈,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冷峻气息。 夏漾漾走上前去,不自觉改成两手提包,放在小腹前:“陆先生,你怎么来了?我记得给你发过消息,说今天下午的预约调到周末。” “我没有收到消息。”陆枫从沙发上站起来,本就凌冽的气场,变得更有压迫感。 “下午,我给您打了三个电话,您都没接,我想,无论在哪儿加班都是一样的,便在这儿等您了。” 他视线又落在眼前少女缺失了一枚耳钉的左耳耳垂上,那耳垂晶莹圆润。 “我今晚打扰您了吗?”他气息沉了沉,又补问一句。 “没有,怎么会呢?”夏漾漾把手机翻找出来,长按开关键,果然弹出来三个未接来电,她赶忙抱歉地对他笑笑,“太不好意思了,手机没电关机了。” “没关系。” “别在这儿等着了,去诊疗室睡吧。” 在这个世界,系统给她的身份是一名经验老道的心理咨询师。 这无疑非常适配“陆枫”这枚任务主碎片——一个常年被睡眠障碍折磨的企业总裁。 陆枫跟在她身后,看向她后腰处,没有完全塞进裙腰的一小截上衣衣摆。 * 夏漾漾住的这间公寓,内室与外间完全隔开,内室是她起居生活的地方,外间则被布置成简约宁静的诊疗间。 不算多么宽敞的空间里,最左侧是一个很少被用到的躺椅。 两个人进去,陆枫娴熟地坐到躺椅上。 仿佛只有这里,是他紧绷神经的片刻松懈之处。 以往,夏漾漾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坐在旁边翻翻书,整理整理档案,陆枫一挨到自己身边,就会自动入睡。 这种堪称奇迹的疗效,对于常年靠服药才能勉强睡一两个小时的陆枫来说,无疑成瘾。 可今天,夏漾漾手撑着额头,坐在桌几边,桌上摆着一本砖头书。 在脑袋磕下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后,一只宽厚的手托住她即将磕下来的脸。 夏漾漾惊醒。 看到半蹲在自己面前的陆枫,连忙挺直脊背,清咳了两声。 “怎么了?还是睡不着吗?” 陆枫没有回应,黑沉沉的眼眸犹如漩涡,反问道: “夏医生看上去很累,今天您去忙什么了呢?” 夏漾漾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滴滴答答,指向凌晨1点钟。 这应该不是忙不忙的问题。 “并没有累。”她违心地说,并露出职业微笑,“你心里有什么困惑,是想跟我聊一聊的吗?” 陆枫颔首:“今天我在大厅等您这么久,原因却只是信息沟通不到位,就导致了我们双方时间的浪费,这给了我一点警醒。” “什么警醒呢?” “电子设备联系难免出现差错,如果您的工作正好也过于劳累的话,我想,能否聘请您做我的私人心理医生。我会在家里给您安排一处居所,给您的工资绝不会比您现在的少。” “……” 陆枫的语气平和,逻辑清晰,条件诱人。 关键是,这意味着,她至少破开了他内心的硬壳,让他愿意接纳她。 只是,这……这,这么顺利吗? 刚开始,系统告诉她,任务对象是隐匿在城市里的虫族。 她还一直心存担忧,纠结这些虫子会不会丧失理智?会不会突然变出原型?吃肉还是吃人?上一个世界已经足够重口了,这次能否来盘小葱拌豆腐? 系统安慰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导致原本的一个sss级的任务对象,分裂成了三个碎片。 虽然数量变多了,但等级下降到了s级。 危险度对比前三个位面都大有降低。 根据夏漾漾敏锐的第六感,事情越顺利,就越可能有坑。 果不其然,来了之后,才发现系统资料有一部分是被锁死的,美其名曰,不让她知道的资料都是为了保护她。 等到她与三个碎片亲密接触后,才会完全开放。 这倒也没什么。 资料什么的又不影响做任务。 好不容易三个任务对象随便挑一个就能完成任务,她可不自找苦吃,定下了最适配的陆枫做主要攻略对象。 本来一个月,一切顺利,却没料到,今天下午五点,系统突然响起警报声。 告诉她,另外一个任务对象碎片在经历发情期,需要她去救急。 临近发情期的虫族,都会随身携带抑制剂。 可这一次连抑制剂的效果都失效了。 是非常严重的发情热,如果她不去,这个任务对象碎片可能会因为过度压抑而暴体。 她见都没见过那枚碎片,便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虫族的发情期来势凶猛,一般要一个周。 她折腾了个半死,也只撑得住半天,系统一说他情况稳定下来了,她就逃了。 夏漾漾看了眼系统面板——【虫族资料解锁进度:33.333%】 陆枫见她长久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开的条件过低。 于是,主动抬价道:“吃住全免,跟我一起,薪资一个月按您现在每月最高收入的五倍,这样可以考虑吗?” 夏漾漾抬起眼来,露出微笑:“陆先生,其实治疗睡眠障碍,还有一种偏向于物理的手段,您有意愿体验一下吗?” 陆枫疑惑地偏了下头。 他听从夏漾漾的指示躺回躺椅,闭上了眼睛。 “是催眠术吗?” 在蓝星寻找女皇的这28年,他听说过这种古老的东亚巫术。 “嘘——”少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尖儿,她声音柔和得如同丝绸划过,“放轻松,不要睁开眼睛。” 陆枫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像某种安神的精油。 他肩颈渐渐放松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一个硬物轻碰了一下。 霎那间,意识海里仿佛伸出了无数双手,他不由自主又无法反抗,被拖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沉寂。 终于睡着了。 夏漾漾收起白色昏睡锤,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把空调打到适宜的温度,转身离开。 “刺啦、刺啦——” 背后忽然传来布料破碎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回过身,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撞入眼中—— 眼前的男人,身体形态渐渐变了。 流畅紧实的腰线,肌肉线条清晰分明,充满了力量感和柔韧性。 光滑的肌里从脐窝往下延伸出一条沟壑,匀称的肌肉从窄胯的两侧到中央,呈倒三角形逐渐过渡成无瑕的黑。 夏漾漾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真……性感的虫子。 漆黑往下的虫腹结构,复杂而精致,闪烁着蓝色纹路。 细节处的设计宛如精密仪器。 在虫腹两侧是锐利的蛛腿一般的节肢,泛着锐利的金属光泽。 陆枫还在睡着,呼吸均匀,他的虫腹和节肢却撞翻房间的桌椅、档案柜。 夏漾漾脸色一变,旋身便往内室跑,前脚还没着地,后脚便被虫腹卷住了腰腿。 一阵天旋地转,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 像是睡着了下意识寻觅安抚物,陆枫潜意识中只觉得,这只雌性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气息,让他分外安心舒服。 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身体里,于是越卷越紧。 夏漾漾胸腔无法扩张,腰肢也被收束到极限,她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呼喊“陆先生!”“陆枫!”却是无果。 她被勒得完全无法呼吸。 手脚并用地为自己的肺撑出一片空间。 忽然,她抵在他腹肌上的膝盖因为出汗滑了一下。 沿着肚脐中间那条沟壑,力道不小地滑到那肉色与黑色的过渡处。 “嗯……”男人紧皱起眉,不适地闷哼一声,脖颈后仰。 湛蓝的眼眸幽幽掀开一条狭长细缝,眼白因困倦充满血丝。 “夏医生……”他看向她,嗓音干哑低沉。 夏漾漾浑身绷着,膝盖停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心如擂鼓,半晌,憋出一句:“是您先轻薄我的,陆先生。” “……” “请放开我。” “……”陆枫眼里浮现艰难的挣扎。 过了一会儿,夏漾漾感觉卷着自己的力道松了下去,她的肺重获自由。 忙不迭地从他怀里钻出去,拉开门作势要离开。 而陆枫也没有阻拦。 反而,他发丝凌乱,呼吸沉重,眼皮一坠一坠地阖着,又竭力掀开,偏偏又面无神情地望着她。 妖冶的黑蓝虫腹与节肢蜷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被蹂躏糟蹋后的脆弱感。 夏漾漾忽然有些不忍逃跑了。 然而,这种想法一冒出来,便头脑一震。 不对不对不对,他会放开她,是因为这会儿他脑子不清醒,没意识到自己的虫型已经暴露了。 等他发现自己暴露后,说不定会杀了她。 可杀了她,他的睡眠障碍怎么办呢? 但他都睡眠障碍十几年了,总不能为了治病,饶了撞见它秘密的人吧? 就算他真不在乎自己虫身暴露,他也能手机联络她么,总之,安全是第一要义。 玛德,以后再也不玩物理催眠了。 这么一想,夏漾漾立即离开了,找了一个酒店,洗干净酸麻疲惫的身体,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106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4) 陆枫一边被拖拽着,一边变回原形。 夏漾漾怀疑,他其实能撑住,就是故意要变回去,但她没证据。 等把他上半身和腰腹连接处都拽到床上,夏漾漾双腿一软,差点要给他跪地上。 “咚咚咚——” 外面响起敲门声,是醒酒汤煮好了。 这栋别墅的佣人手脚麻利。 夏漾漾起身去拿,却没注意衬衫被压在了他的腰腹底下,她一用力起身,“刺啦——”衬衫的扣子劈里啪啦全开了。 有一枚还崩到了陆枫的脸上,弹疼了他,使他眉心微蹙,眼睛睁开一条狭缝。 少女立即惊慌去遮,但泄露的光景仍印入眼帘,使狭缝中蓝光幽暗下去。 繁衍是一个虫族雄性自打出生,就烙印在基因里的究极目标。 是虫族得以延续的基本过程。 在雄性泛滥雌性稀少的虫族,脆弱的雌性受到极大的保护,且万年来地位凌驾于雄性之上。 这使陆枫即便对待人类雌性,也始终秉持着一种骨子里的尊敬。 在虫族,雄性的竞争,往往是比较谁的虫腹更硕大饱满、坚韧、花纹漂亮,不然就是比谁的节肢更刚硬、锋利,再不济就是你死我活地打一架。 但雌性之间的审美,跟人类并无很大差异。 雌性为了更好地隐蔽自己,保护后代,进化出了黯淡的虫身。 而一只雌性,在雄性面前展露自己的第二性征,无异于主动求欢。 繁衍后代的本能使雄性毫无拒绝的招架之力,他们宁肯提前进入发情期,也绝不会让一只雌性失望。 何况……这个人类雌性…… 他总是无法抗拒地想要亲近,她身上有种诡异又强悍的安抚力,只要他一靠近,破碎的精神力像被一只温暖轻柔的手梳理整齐,舒服得让他上瘾。 但他谨记这是人类世界。 人类与虫族的求偶概念并不一样。 外面佣人“咚咚咚”的敲门声持续传来,伴随着几声刻意压低的“夏医生”。 在这明灭蓝光映亮的方寸之间。 陆枫将升温的视线移到少女的脸颊上,他低声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声音似乎掺杂了隐隐的喘息,如同蓄满了欲望的海潮,带着一种温柔的侵略性。 他好像误会了,并不知道,她衣服是因为被他压住才扯开的。 夏漾漾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 看他并没有反感,纠结片刻,顺理成章地将拦在豹纹胸衣前的手缓缓放下:“老板,我,不想努力了。” “……” 空气死寂几分。 陆枫将眼睛又转向天花板,对着门喊了声:“放在门口吧。” “好的先生。” 佣人的脚步声离去。 夏漾漾忽然腰间一紧,他用虫腹把她卷到了怀里,自己的全部身体也挤上了这张大床。 他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原型的休息状态,阖上了生出血丝的眼眸。 他滚烫的额头抵在她的发间,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你只需要负责好我的睡眠。” “……” “等我找到了女皇,就会离开蓝星,到时候我会把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你,你就不需要努力了。” 听他这语气,似乎早就想好要这样做了。 她一愣,回想起白天的电话,扭过头来:“这就是你说的补偿?” 陆枫反问:“你觉得少了?” 在虫族,所有侍奉雌性的雄性,都会心甘情愿把资产上交,这是让雌性愿意诞下他们子嗣的第一道保障。 他没接受她的邀请,但也把这些给她,自认为应该足够弥补人类雌性在“清誉”这方面的追求。 夏漾漾:不是,大兄弟,你要这么说。 那我可真没任何怨言了。 一个自己懂事退场的爹,留下亿万资产给她和崽花,这简直爽翻了好么?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咳,勉强吧。” 陆枫又阖上眼睡去,收拢节肢以免伤害到她。 但过了一会儿,布料窸窣,陆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直硌着他的罐装硬物。 “杀…虫……剂。”他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大字,表情变得古怪,“你不会真以为这种东西对我有效?” 他低头看怀里的少女,少女脸都没红一下,夺过杀虫剂就扔出去。 “这谁放我枕头底下的?我对老板一片忠心,这分明就是想诬陷我。” “……” * 夏漾漾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一边在脑子里一帧帧细品《霸总的拽丫头别想逃》,一边看向对面优雅用餐的男人。 要想得到霸总的不同寻常的爱,就要敢于不走寻常路,最好在老虎头上拔毛,让他觉得,好一个火辣辣的丫头,恭喜你,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但夏漾漾觉得,得到一个虫族的爱,哪里有那么麻烦?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不就够了。 四下里没有佣人。 “你昨天会……受伤,是因为快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陆枫看向眼前的少女,墨色碎发散落额前,消减了一部分五官的冷峻,经过昨晚一遭,两个人之间像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嗯,找到了一点线索。” 夏漾漾眨着眼睛:“你有她的画像吗?或许我可以帮你找,我认识的人脉还蛮广的,天南海北的,都有一些。” 陆枫摇摇头:“她来到蓝星时,还是一枚卵。” 卵? 这…这还能活着吗? 要是卵不够大,被人当鸵鸟蛋捡回去了……或者太大,被科学家拿去研究了怎么办? 不过,陆枫既然能找到现在,应该坚信这位女皇还活着,她就不问那么智障又欠揍的问题了。 “你找了她多久了?” 陆枫停箸思索:“很久很久很久,从我来到蓝星开始,那个时候,我还一无所有。” “可地球那么大,你是怎么找的呢?” “通过我们种族特有的呼应,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 夏漾漾搅拌粥的调羹停顿。 执着的精神确实很可贵,但盲目的执着只会错失良机,尤其是他已经找了那么久。 “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思路?”夏漾漾身体前倾,认真的眸子雪亮。 “什么思路?” “你想想啊,你们找她就像大海捞针,或许她也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比如为了保护自己,而隐匿在人类都市里,无法回应你们呢?或万一彼此错过了呢?这岂不是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 “但你们可以暴露自己。” “……” “把事件热度闹大,地球上网络信息技术发达,她如果也在找你们,一定会看到相关的报道,就会主动来找你们,你们就能团聚了。”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少女的脸上,映出几分柔和的光影。 起初,他的耳朵只是捕捉到她的声音,但随着她渴望帮忙的热情升温,目光不自觉被吸引,变得专注。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会,仿佛这个瞬间,他们的距离被缩短了。 “你为什么帮我这么多?”陆枫偏了偏头,细碎蓝光在棕黑的眸底闪烁,“我非你族类。” 他也在别的人类面前暴露过原型,但他们不是恐惧就是攻击。 他是虫族,不是人类,他甚至威胁会吃了她。 她为什么不怕他?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挑了下眉梢:“难不成,种族的差异会定义一个人的全部吗?” 陆枫被震了一下,少女又说:“在我眼里,你绅士又好沟通,偶尔不讲理也给我了充足的补偿,我这个职业,帮助过很多的人,我没觉得帮助你有什么特别,而且我们已经建立信任了不是吗?” 她微微一笑,语调轻松而自然,仿佛将一切化为日常的对话,没有任何压迫感。 这样的简单与真实,反而更加珍贵。 “等我一下。” 陆枫忽然站起身走去了楼上,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翻盖的圆形罗盘,形状略显厚重。 那罗盘看起来许久没用过了,盖上都结了厚厚的灰。 需要用消毒纸巾反复擦拭,才能看到古铜被岁月打磨出的暗绿色。 他把擦拭干净的罗盘递给她,道:“这是虫族的宝贵之物,女皇的罗盘,只要内心坚定地想着你要找的东西,它就能指出方向。” 夏漾漾指尖抚摸着罗盘的外壳,完全被吸引住了。 “有这么好用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早用?” 上面每一寸都雕刻着精致花纹,这些花纹呈现出盘旋的形态,像是某种古老神秘符文的变体,又像是自然界中生长的藤蔓。 陆枫怎么不想用? 他坐回她的对面,继续食用未用完的早餐:“你试试打开它,就知道为什么我不用了,这只罗盘由历任女皇的亡灵意念封印,只有——” “咔哒。” 一声极轻又极脆的金属机关活动声。 陆枫身躯完全僵滞住,后半句“只有女皇才能打开”还停留在舌尖。 只见一道白光将少女的眼眸照亮,发丝被封印解开的力量吹得纷飞。 好一阵子,光芒才黯淡、消失。 少女眼里掩不住地惊艳。 罗盘里的十二个宝石指向十二个方向。 “好厉害。” 她迫不及待地尝试这个新事物,双手捧着罗盘,闭上眼想着一个事物,又睁开亮晶晶的眼,看向罗盘。 半晌,眉心困惑地蹙起。 “所以你不用,是因为这个罗盘坏了?” 她把银质细针乱飞的罗盘拿给陆枫看,上面根本不会停留在一个固定的方向。 “请、让我看看。” 陆枫缓缓伸出手去,手指微微颤抖。 他双眼死死盯着罗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混乱的罗盘在触及他掌心的那一刻,变得精准,只指向唯一一个无比坚定的方向。 银针针体光滑流畅。 陆枫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沿着针尖,缓慢地抬起头—— 指针的前方,是捧着粥碗正小口小口喝的少女。 她低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分外柔美。 “您……刚刚在想什么呢?” 强烈的期待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使陆枫嗓音颤得厉害,他不得不努力压制住。 他害怕自己的一旦失控,眼前一切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女喝完粥,正走去拎沙发上的包,看上去要出门。 听他问,她扭头看过来:“我在想你啊,就在心里一直默念你的名字。” 夏漾漾就等着他问,她真是个攻略天才,用罗盘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陆枫。 这不得刷一波好感度。 陆枫心猛然一跳,一股强电流瞬间穿透全身。 这就对了。 因为“陆枫”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 夏漾漾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她跟陆枫吵了一架。 陆枫以安全为由不准她出门,还让王姨时刻守在她身边,连睡觉都给王姨安排了个卧榻,就在她的床边。 夏漾漾一丝隐私也无,恨得牙痒痒,但想想他承诺的补偿,又忍下来。 半夜起夜时,她撑起身子坐起来。 惺忪地睁开眼,看到床边伏着一团庞大的黑影。 她以为是陆枫回来了,刚要掀被子下床,余光瞥见,不远处地上的雪白月光里,滚落榻下昏死过去的王姨。 夏漾漾眼睛睁圆,瞬间一丝困意也无。 空气中流动着一丝热气,她嗅到一股沐浴过后浅淡的肥皂香,很清新的气味。 她下意识要喊人,可刚张开嘴,就被一只粗粝的手捂住唇。 那手心上生着厚厚一层茧,磨得她嘴角和脸颊生疼,她眼前弥漫上一层朦胧雾气,因为挣扎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声。 而那只手的主人意识到弄疼了她,也放轻了力道。 “是我。”他声音带着一种未完全褪去的青涩。 夏漾漾在脑子里把所有精神病患者搜索了个遍,也没给这个声音的主人对上号。 那个人的身体挨上来,似乎怕她挣脱,又从后面锢住了她的双臂。 滚烫厚实的胸膛将她完全包裹。 他身躯很大,比陆枫都要健壮许多。 “我松开手,你不要叫好不好?”他声音有些嘶哑。 怀里的雌性身体僵硬,轻微地点了点头颅。 那只捂着她的手才缓慢又警惕地移开,他的手太粗糙了,仅这一会儿,便把雌性的脸颊磨红。 然而,小雌性根本不守信用。 他刚把手放下,她就冲着门外大喊起来:“救——命唔呜呜!!” 他连忙把那未尽的呼声又尽数堵在掌下。 “你怎么这样呢?”他飞快的说,又有些委屈地怨她,“我就是想还你东西。”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本来陆枫就交代佣人们务必保护好夏漾漾,她一喊,廊道上立即传来脚步声和抄家伙声。 夏漾漾感觉身上禁锢一松,手心里被塞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在佣人们冲进来的瞬间,那个人也凭空消失了。 “夏医生!!” 漆黑的房间骤亮,只有大开着的窗户和地上昏迷不醒的王姨。 他们一窝蜂地挤进来,去检查任何能藏人的角落。 夏漾漾眯了眯眼,才适应明亮的环境,看向自己手心的绵软——一条白灰色的底裤,靠近左侧绣着一只粉色蝴蝶结。 正是她丢失在拳击场休息室的那一条。 已经被搓洗得非常干净,叠得像手绢一样整齐,甚至还残留着刚刚那人身体的余温。 夏漾漾指尖都在颤抖,像握了一个烫手山芋,幸好漆黑长发垂在肩上,没人窥得见她此刻熟红的耳尖。 “夏医生,您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伤到了?”一个小姑娘贴着她坐下,她立即将手藏到被子里。 “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又焦急又担忧地看向她。 夏漾漾低垂着脸,加上隐隐颤抖的身躯,看上去像极了愧疚:“不好意思,没发生什么事,应该是……嗯,我梦游症犯了。” 第107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5) 机场的夜空低垂,云层厚重,压得人透不过气。 在一架偏僻的航站楼旁,一架毫不起眼的商业航班静静停靠,舱门缓缓打开。 人潮涌动中,一道身影悄然略过。 他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夹克,步伐雷厉,不论黑色鸭舌帽压得再低,都挡不住外泄的“别来招我”“挡我者死”的疯狗气息。 在他背后,两个壮汉紧紧跟随,目光如鹰,警惕四周。 顺利通过两道闸门后,男人忽然停住脚。 昂贵鳄皮定制黑皮鞋尖所指的前方,人头攒动,排成一条长龙,长龙的尽头是360度人身检查和行李物品x光安检。 男人极不耐烦地啧舌,对身后的壮汉道:“清场。” 壮汉愣了一下,狗腿又诚惶诚恐地伏在男人耳边:“老大,这是在z国不比墨西哥,扰乱公共秩序会被机场的警察抓起来的。” 男人鸭舌帽下的黑眸掠过一道蓝光,犹如藏在暗处的狼:“等老子排完这条长队,女皇的第一交配权早他妈被那俩傻逼抢走了。” 短暂交谈间,本就长的队伍,又长了一大截。 有人走得着急又拖得行李多,行李的滚轮不小心压过那皮鞋的鞋尖,留下一道脏灰色的刮痕。 两个壮汉倒抽一口冷气,立即看向自家老大,他眸子匿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空气中仿佛有颗粒在颤动。 身后又有带小孩的,小孩又闹又乱跑,家长看到眼前堵着路的男人,急躁地喊:“你们三个是排队还是不排?不排麻烦让一让好吗!” 空气中气压骤降。 一个壮汉眼疾手快压住男人掏枪的手,低声道:“老大,在z国随身携枪比扰乱秩序更严重,逮住要枪毙的。” 男人侧了侧头,露出苍白的颈子。 笑容中带着几分狡诈,嘴角上扬,却透着一丝疯狂的气息。 “你们两个带枪,管我什么事。” 两个壮汉身躯同时一僵,身前男人已经掏出枪,直指天空—— “砰!砰!砰!” 枪声连响三下。 世界仿佛陷入一瞬间的沉寂。 然而下一瞬,恐慌的尖叫与哭声并起,混乱瞬间吞没整个大厅。 枪被扔在壮汉的脚边。 刚刚还在排队的乘客四散奔逃。 男人压低帽檐,在头顶不断闪烁的红光和警报声中,两手插兜,如一缕行走在光影中的幽灵通过安检。 * 夏漾漾看着被内外两层钢铁闸门锁死的门窗,陷入了沉思。 她有点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了,这个陆枫看上去挺正常的,没想到骨子里的占有欲这么病态。 这间别墅一夜之间都要变成牢笼了。 夏漾漾:[陆枫现在在哪儿?] 系统看向定位仪:[在回来的路上了。] 夏漾漾看向墙上的表:[这么早,这才下午三点?] 系统:[是啊,一个小时左右吧,就能回来。] 夏漾漾敲了敲下巴,起身从衣柜里挑出一条真丝吊带裙,搭在小臂上走进浴室。 * 陆枫在外面敲了三遍门,也没等到里面回应,担心出了什么意外,立即从门外旋动,而门也没有上锁。 推开门的瞬间,房间里的景象映入眼帘,使他呼吸不由得一窒。 温暖的灯光下,少女正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身姿纤细而柔美。 一袭淡雅的真丝吊带裙贴在身上,衬出优美的曲线,裙摆垂落,露出白皙的脚踝。 微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脖颈上,举手投足间,尽是沐浴后的慵懒。 她仿佛这才察觉到陆枫的到来,从书中抬起头来。 肩上吊带微微滑落,露出光洁的肩膀和锁骨,犹如在绿草坪与喷泉边盛放的纯净洛丽塔。 尽管陆枫极快地关了门,夏漾漾也一眼望见他身后,戴着医用外科口罩的白大褂医生。 与那双乌黑眸子对视上的瞬间—— 系统:[系统提示!攻略目标s级虫族将军碎片出现!建议宿主在取得一定好感度后,再为其繁衍子嗣。] 夏漾漾一怔:[什么意思?陆枫主动把另一个碎片带回来?] 系统审局度势地摇头:[感觉不像,这个伪装成医生的家伙戴了人皮面具,而且用手段伪造了虚假的雄性等级。] 房间里只剩下她与陆枫。 夏漾漾指尖捻着书页,率先偏头笑笑:“发生什么了,老板,您已经找好下家替代我了?” 她指的是门外的那个白大褂。 “您是我唯一的心理医生。” 陆枫说出这话,像是鼓起勇气的真挚表白,耳尖染上红霞。 又像是在压制某种躁动,他声音比以往哑了几分。 “抱歉,昨晚让您受惊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离开您半步。” 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独属于陆枫的气息将她包裹。 陆枫眸光又暗了暗。 却撤到了安全社交距离的范围。 就像狗撒尿用气味标记领地一样,气味在虫族象征着一种程度的占有,让其余跃跃欲试的家伙敬而远之。 陆枫这个家伙的心思,从来都是暗戳戳的。 夏漾漾挑起一侧眉梢:“王姨比我受惊,这么说老板更应该对王姨寸步不离。” “当然,您说的很对,我该说,不会再离开这栋别墅。” 陆枫的眼神理智又拉丝,灼灼地望着她又不跨出雷池半步。 顺从她一切的说法,绝不反驳。 夏漾漾被他盯得怪怪的,虽然她确实有攻略他并且选他生崽的意思。 但为什么,这个陆枫,出去一趟回来就像替了个芯似的。 难道真丝裙的作用真这么大? 她握着笔抵在下巴上,思索须臾,又试着说了一句:“我可提醒你,选择男诊疗师或者倾向于抱着男人睡觉,有可能是睡眠障碍加重的表现,你应该注意治疗。”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一句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忽然单膝跪在她面前,拾起她的左手。 像捧着世间珍宝,小心翼翼贴在额前:“很抱歉前些日子对您的冒犯,希望您不要怪罪于我。” 夏漾漾一惊,另一只手拢着身上的外套,身体后倾。 陆枫继续说:“以后没有您的允许,我一定不会再那样做了,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但请您相信,我并不是一个粗鲁野蛮的人。” “……” 他缓慢、优雅地,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克己复礼到极致的吻。 虽然这样主动地示好,但脖颈上那渐渐浮起红晕,才是他内心情感的真实泄露。 砖头书顺着柔滑如水裙子掉落,“砰”得不小一声,重重合上。 夏漾漾在意识里抱头:[他是被鬼附身了,还是心理病情恶化了?!难不成他还兼职cosy的委托?] 系统:[都……都没有吧。] 夏漾漾:[原来那个陆枫呢?这个太怪了太怪了,呜呜呜,我要原来那个!] 夏漾漾从他手里挣脱,跑去桌前的档案箱一阵翻找,她动作着急,花白的纸张飘飞了一地。 陆枫视线落在她赤着的足上。 他已经将找到女皇的消息传回虫族了,在飞船来到之前,他应该把地面都铺上地毯,以免她总踩在冰凉的瓷砖上。 他拎了双拖鞋,半蹲在地上,温热的掌心轻轻拾起她的脚踝。 那雪白的足反抗了一下,便顺着他的手,踩进鞋子里。 陆枫站起来,又尊敬地拉开距离:“您在忙什么?” “砰!” 一张正反两面印满墨字的纸拍到桌上。 夏漾漾不容置喙地掀起一双清冷的眸子:“老板,出于人性与道德层面的关照,我想我应该对你进行睡眠障碍程度的评估。” 说着,她已经走到桌对面坐下,戴上手边的金丝边框眼镜,递给他一支黑色钢笔。 “……好。” 陆枫十分顺从地站在她对面,一手脱开笔帽,一手拾起那张调查问卷。 问卷第一个问题:您首次性行为发生的年龄? 第108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6) 陆枫怔了怔,看向正紧盯着自己的女皇,她镜片清澈透亮,容不下一丝欺骗。 他不动声色,却把脸缓缓挪到纸张后头,在“从未”上打了圈。 第二个问题:在过去四周,您的性活动频率(包括性交、自慰)? 陆枫笔都要握不稳,在“偶尔”上打了个圈。 第三个问题:在过去四周,您对自身性能力的自信程度? 陆枫先笔尖先停留在“比较自信”上,又想到这个问卷女皇要看,面无神情地在“非常自信”上打了圈。 第四个问题:在过去四周,您的性欲望程度? 陆枫回想起某个夜晚,在“非常高”上打了圈。 第五个问题:在过去四周,您是否对伴侣存在性成瘾或过度依赖情况? 性成瘾与过度依赖难道是捆绑的吗? 陆枫盯着“伴侣”两个字出神。 他握着笔,心盘成一个疙瘩。 他确实非常依赖女皇,但那并不是出于什么污秽的心思,现在想想让他成瘾的应该是女皇的精神力自带的疏导功效。 可他不想打在“经常”,因为虫族获得雌性的青眼,靠得是战力和体魄,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贪图快乐。 一张小小问卷,陆枫硬是半个小时都没做完一面。 最后像个超出deadline的小学生交作业,把问卷放回去:“夏医生,这好像不是评估睡眠质量的表格,您是不是拿错了?” “老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 夏漾漾推了推眼镜一侧,将问卷拿过来,解释道:“我见过许多患者,因为过度压抑性欲转为严重的强迫,而强迫症的自我矫正,又使他们内心煎熬造成睡眠障碍,这种循环反复加强,最终愈演愈烈。” “……” “表面上看只是睡眠障碍,而实际上是性欲需求得不到解决。” “……” “如果只针对睡眠障碍进行治疗往往会——嘶——” 她扫了几个重要选题的得分,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夏漾漾都不需要把分数全算出来,仅仅前十个题目,陆枫就已经越过了及格线的水平。 “嗯,你的这个状况跟我刚刚所述的就十分相似。” 她把纸张又反过来,看到空着一片,想到他刚刚对待自己极不寻常的暧昧态度。 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产生性欲望的时候,是精神过度疲惫大脑一片空白,还是有一个特定的对象?” “有……特定对象。” “在人类世界谈过恋爱吗?” “没有。” “在你们种族呢?” “也没有。”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夏漾漾双手撑着桌面,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逼视着他,犹如晨曦的露珠,明亮能洞察一切的细微。 “让你产生性冲动的对象——是我吗?” 在这种目光下,真实与脆弱展露无疑。 陆枫心脏猛烈地砸在胸腔上,一下一下,隔着皮肉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身体紧绷,抿得发白的薄唇,刚启开一道细缝—— “咔嚓——!” 门毫无征兆地被从外面打开了。 白大褂医生站在门口,一只手抄在口袋里,斜觑来的乌黑眸子里透着一股无法无天的气息。 “陆先生,夏小姐的身体检查还需要吗?”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就像一把白刀子,把两个人之间的刚拉扯的丝线斩个干净。 夏漾漾表情变了,她看向陆枫:“什么身体检查?” 封窗户封门她都可以理解,毕竟昨晚确实被外人闯进来过。 但检查身体是什么意思? 他的控制欲已经达到了这种层面了吗?那接下来,该不是到精神控制了?她每天吃什么喝什么是不是都要经过他的手啊?她看什么书说什么话是不是也要对着他的要求改? 陆枫挡住白大褂的身影,尽可能放缓自己的声线: “您先不要生气,仅仅是一个确定您身体健康状态的小体检,不会抽血,也不会照x光,我只是想确定您的健康。” 女皇完全丧失虫族记忆。 听不到虫族的呼唤,除精神力外,也没有任何虫族的发育体征,让他非常担心。 夏漾漾深吸一口气:“谢谢您,陆先生,我每年都会去医院定期体检,两个月前报告刚出来,告诉我,我的身体非常健康。” “……” “相反,我觉得您比我更需要这样的体检!” 她都不叫他“老板”了,是真的生气了。 陆枫多想直接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就是他们寻找的女皇。 可一贯理性顾全大局的性格,又使他不得不顾虑到,她如果完全不相信,反而抗拒他、抗拒事实,该怎么办? 她拥有过强的精神力且并不懂得如何使用,一旦产生极度抗拒的心理,这份精神力很有可能伤害到彼此。 他是不怕自己受伤的,怕就怕精神力受伤使他无法与虫族飞船呼应,届时敌人伺机而动,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可如果隐瞒反而让她更抗拒的话—— 陆枫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但很快被坚定取代:“很抱歉,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 “什么?” “其实,您就是我族一直寻找的女皇。” “……” “我来晚了,对不起,让您在外面受苦了。” 陆枫的那双眼睛饱含着诚挚,仿佛正把自己全部的信任与心意都倾注在这一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压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夏漾漾也盯着他,随着对视的时间越长,她表情愈发怪异:“你为了让我体检连这种话都讲得出吗?” 气氛像绷紧的气球突然划开一道口子。 陆枫顿了一下:“我以虫族历代亡故女皇的魂灵起誓,绝无半句虚言。” “……” “您打开了罗盘,而罗盘只有女皇能打开。” 夏漾漾伸长脖颈,脸与怒意都贴得他更近了:“我从小到大记忆完整,爹妈叔婶b超照片全都有,客观存在,而你就仅凭一个坏掉的罗盘?” “那并非坏掉,而是——” “好,抛开那些不谈,如果我真是你口中的女皇,那我的虫腹呢?我的虫腿呢?我怎么不长斑纹不发光呢?你们虫族怎么说话,说两句听听,我怎么一句也听不见呢? 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因为这种盲目的猜测,把这栋别墅打造成铁笼,不要告诉我你一切几乎违法的行为,都是为了保护我。” “……” 一次的大胆尝试,换来陆枫一生坚定的内向。 * 这是唯一一个可供夏漾漾选择的攻略,也是唯一一次等级低到s级的任务对象,更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她承担任何情感后果,还留下一大笔抚养费自动退场的崽爹。 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可现在老天爷突然一句话说,哦,不好意思扔错了,你的是这个——然后,把馅饼收回去,一块石头砸下来。 关键是,他们打心眼里觉得把她带回虫族、一起繁衍虫崽、享受虫族的保护是对她好。 夏漾漾潜意识里抗拒、不认可。 把一个人从深渊里拯救出来,带他去光明、托举的地方,那叫保护和对他好,而把一个人从自己生养的地方带到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崽、繁衍,那叫人口拐卖。 她不了解虫族,也不知道虫族的困境。 她只知道自己带着任务来到这儿,而这个世界她终于有了足够的余力,甚至能给孩子一个美好安稳的童年。 如果可以许愿的话,她绝不会许愿自己成为那个万虫敬仰的女皇,她只会祈求任务的过程能够轻松一点。 她不需要他们来救,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呆在蓝星度假养崽,不要说她“受苦了”,比起之前那三个,她不苦!真的一点都不苦! * 两个人吵起来,白野双臂抱胸倚在门框上。 他不在乎任何外界的目光,眼里只有对面的少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神情。 少女怒气未消,眼神凌厉,声音铿锵有力,带着毫不妥协的气势。 那争吵中散发出的火焰,在他眼中都无比迷人、令人沉醉。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越发深沉。 这就是女皇么,完美无缺的女皇啊…… * 白野作为常年漂泊海外的黑道头子,极其聪明且做事毫无底线。 用陆枫很久很久以前的话讲,就是一条祖安疯狗。 当初三个人决裂要单干的时候,他就在另外两个身边安插了卧底,他一边自己找,一边尽其所能地窥探着另外两位,无论谁先找到,他都要抢第一杯羹。 在听说女皇失忆把自己当成了人类,而陆枫为了保护女皇安全,而将其软禁,惹其不满时,他都要乐疯了。 祖坟冒青烟都能让那个无趣又刻板的家伙扑灭。 他一点都不担心女皇会给陆枫第一交配权,最高端木头的用途也是打造家具,而不是繁衍后代。 但当他站在门外,听到女皇亲口说出“抱着睡觉”“性冲动”一系列暧昧的名词,还唤陆枫一口一个“老板”时。 他彻底坐不住了,这个奸商,他到底拿什么哄骗了女皇?! 白野脑中回忆起方才的片刻,与女皇视线不经意的交汇。 清清冷冷的视线。 平静深邃。 虽香肩半露,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疏离感。 这对视的一眼,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内心深处那股来自基因的、疯狂竞争欲如猛兽般苏醒过来。 她的冷淡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不仅没有让他退却,反而让他愈发沉迷。 陆枫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女皇? 女皇只有跟着自己才能肆无忌惮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才能把这么多年受的苦统统宣泄出来。 第109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7) 最终夏漾漾还是体检了。 却不是出于妥协,而是认为争辩下去没有意义,倒不如直接拿出体检结果来,让他死心。 作为虫族对照组,陆枫也跟着一起体检。 下午六点做完,两个小时后结果就出来了。 夏漾漾左手陆枫的报告,右手她的报告,眼珠左右来回扫,从头比对到尾后,舒畅地挑起眉梢。 “我怎么说的,老板?” “……” “这种错误可不兴犯第二次了,要叫你们女皇知道自己被认错了,她得多伤心啊。” 陆枫接过她递来的报告,而后者已经去开香槟庆祝了。 陆枫一行行扫视下去,越看眉心拧得越紧。 第一项:虫体外骨骼检查 陆枫:虫体外骨骼无裂缝、无损伤、色泽正常、光泽度正常 夏漾漾:无(备注:未见明显外骨骼及骨芽) 第二项:节肢灵活性检查 陆枫:关节无僵硬、疼痛,节肢灵活,锋利度极强 夏漾漾:无(备注:运动协调,未见运动异常) 第三项:感知器官检查 陆枫:单、复眼视觉健康,触角灵敏,可正常感知化学、物理信号 夏漾漾:五官正常(备注:视力略低,轻微视物障碍) 第四项:生物能量水平测试 陆枫:能量储备过剩,存在生物发光、电气信号失控现象(备注:建议适当排解光能量)。 夏漾漾:无 第五项:内分泌与生殖健康…… 第六项:…… …… 最后检查结果—— 陆枫:sss高阶雄虫 夏漾漾:未见明显虫族体征 * 夏漾漾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陆枫一个人。 他肩膀微微垂下,目光久久落在夏漾漾检查单上的某一项“生殖功能未成熟,不适合繁殖”。 白大褂的虫族医生走了过来。 陆枫眼中的检查单上,字迹仿佛模糊不清,化作一团混沌。 他手指把检查单的边缘攥皱:“如果你是来重申检查结果的,那就不用说了,我不会怀疑罗盘的判断,也不会怀疑自己的感受。” “女皇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一道既不急促也不拖沓的声音响起。 陆枫那颗摇摇欲坠的心顿了一下,像被一把伞撑了起来,他支起腰背看向医生。 那医生一只手揣兜,口罩和帽子的遮掩下,只露出一双暗色眼睛: “从诞生直到现在,因为缺少同类的信息素引导,女皇的虫族身体发育已经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彻底萎缩,想要发育出虫身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她真的是——” 陆枫说了一半的话被医生打断,仿佛不一口气说完,这医生就要记不住了似的。 “幸运的是,女皇的精神力与繁殖力得到了保留,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处于发育停滞状态,但只要与族内雄性接触,便可以诱导继续发育,直到趋于成熟,届时她的所有记忆也会随之苏醒。” “……” “换句话说,我族仍然拥有希望。” “我可以。”陆枫呼吸沉重,语气坚定。 啊哈……? 白野在口罩底下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真是泥鳅沾点儿海水,真拿自己当海鲜了。 白野一个冒牌货当然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报告和数据。 他把报告拍了照片,发给了绑在他那儿的真虫医。 白野都要烦躁死了。 要不是那虫医狗叫,让他必须把真实情况告诉陆枫,还拿女皇会精神崩溃威胁他,说什么叫他仨**协力的屁话,他才不会分享真相给陆傻逼。 “你当然不可以,陆先生。” 陆枫察觉到一丝阴恻恻的冷意,但当他想追究时,又飘散不见了。 医生继续说:“你的腺体激素浓度过高,你跟女皇共处一室会使她发育紊乱的,女皇的诱导要循序渐进,从低阶雄性开始,等到了瓶颈时,才应该是您这种等级的上场。” 当然这些都是白野的胡诌八扯。 陆枫眸子里划过一丝探究,径直注视着眼前的“医生”。 “那请问,我能做什么呢?” “你能做的,就是离女皇远一点,最好住到离女皇最远的地方,平日没事也不要在女皇面前闲逛,不要跟女皇说话,当然能搬离女皇住所就最好了,我会定期检查女皇的恢复状况。” “……” 被一双阴沉的黑眸盯着,医生自信而从容,双手插兜不惧反问: “有问题吗?” 陆枫微笑:“没有医生,明天我就会搬出去。” 医生认可地颔首,“真诚”祝愿道:“您很有觉悟,相信等女皇记忆恢复,她一定会将第一交配权给您的。” 陆枫:“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医生交代完一切,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口的位置时,忽然被陆枫不急不缓的声音喊住。 “对了,白野。” “嗯?” 白野扭过头,陆枫又不说话了。 他对上那骤然锐利冰封眼眸的一瞬间,才意识到似乎有点不对劲。 * 月光如水,洒在粼粼海面之上,映出一片银色光辉。 海风轻拂,撩动着少女的真丝裙摆。 她躺在柔软的蓝白条纹躺椅上,晃晃悠悠的游轮像哄人入睡的摇篮曲。 夏漾漾喝醉了,她睡着了,是被一阵矫揉造作的念诗声唤醒的。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靛青的夜色下,她看到一道背月而立的挺拔身影。 男人腿长宽肩窄腰,本就极为打眼。 又戴了一盏平顶高帽,身穿铆钉皮衣和牛仔裤,银发束成一个小揪揪,垂到背后,整体打扮得十分前卫。 察觉到夏漾漾醒来,男人念诗的声音更加动情了。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鞋步滑动,搭配肢体动作,像精心为她准备的表演。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他忽然一个旋转,俯身贴近她,变戏法儿一般捏出一支馥郁鲜艳的红玫瑰。 “既然不知江月年年岁岁所待何人,不如就当江月等待的是你我吧~中秋节快乐,夏小姐。” “……” 虽然,但是……这么又土又潮又诗情画意的结合,谁教的? 第110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8) 眼前眸子黑曜石一般闪耀。 他里面流露出一种几乎近乎崇拜的光芒,仿佛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夏漾漾没接那支玫瑰:“我不是你们的女皇,你们抢我没有任何意义。” 她语气淡漠疏离,一针见血,没有给他任何捏造身份的机会。 “女皇?什么女皇。”白野假装困惑。 他要贴近距离,夏漾漾立即摸过一旁的餐叉,抵在他的胸前,逼得他无法靠近。 等等,摆月饼的盘子上为什么会有西式餐叉?好吧,这并不重要。 “你是陆枫带来的那个医生,我认得你,你也是虫族。” 这个家伙很会伪装,不是善茬。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应该是她最不会选择攻略的任务碎片。 可夏漾漾这一句就像戳中了白野的诡异的爽点。 “哦?您记得我?”,他忽然咧开笑脸,眼里熠熠闪光,“您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骗不了人,也无法伪装。”夏漾漾别开眼,又对视回来,“陆枫呢?我怎么在这儿。” 白野把身躯撤开,夏漾漾感觉肺部呼吸又自如起来。 他坐在与她并排的躺椅上,一只手臂枕到头下,手里捻着玫瑰花茎。 “唉……昨晚陆家的别墅失火了,是我把你救出来的。”他语气沉痛,可脸上一丝哀伤也没有。 “陆枫呢?他出来了吗?” “他啊……”白野撇撇嘴,“很遗憾,他没有。” 夏漾漾直接从躺椅上起上半身:“他死了?!” 白野颓然点头:“嗯。” 夏漾漾:[不是,这合理吗?太突然了吧?] 系统:[他胡说的,他当时从别墅掳走你,怕陆枫追上来,一把火把人家的家点了。] 夏漾漾迷茫:[掳走我……为什么,难道是绑架?] 系统挠挠头:[说不定,他在墨西哥混黑道的,这已经算“温柔”的了。] 夏漾漾:[那我现在在哪儿?] 系统:[emmm……在他命名为“漾漾号”的游轮上。] 漾、漾、号…… 夏漾漾脑子糊住了,思路麻绳似的在里头缠绕。 只见白野优雅地执起刀叉,将餐盘里本就不大的月饼,切出一百分之一大小的一块,用花茎斜切的尾部叉起来,倒悬在空中。 他对着明月感叹:“今天是中秋夜,也是他离开人世的日子,为了纪念这美好的一天,让我们留一块月饼给他吧。” 之后指尖一弹,那肉眼都看不到的月饼残渣,飞到海洋里。 转眼不见了。 夏漾漾:“……” 哦,明白了,这家伙与陆枫绝对有仇。 * 夏漾漾有时候真觉得这个叫“白野”的家伙会一枪把自己崩了。 游轮靠岸了一所海岛。 她刚被“绑”到这儿不久,第一次经历黑道老大处理“公务”,虽然是在隔壁隔壁的隔壁。 但那动静,毫不夸张地说,以一人之力对着电话输出一个师的战力。 那些黑衣墨镜壮汉,就一个个猫儿悄地趴在窗户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去,以防自家老大真跟手机干起来。 有细心的小弟看出了她的惶恐,告诉她,放心吧,她在老大这里是特殊的,他们从来没见老大对一个女人这样展露笑颜、百般上心,都不像他了。 夏漾漾想起自己看的霸总剧,对小弟说,你肯定不知道,像我这种特殊的女人一般留不了全尸。 * 白野与陆枫有仇。 她怀疑他想利用她,牵制陆枫一些什么东西。 但夏漾漾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白野绑着她拍任何威胁敲诈的视频,反而等来了一匹雪白的马。 那天,白野装扮得价值不菲又新潮前卫,在她警惕与审视的注视中,亲手托举着,将她抱上镶嵌满钻石与玛瑙的马鞍。 对她赞不绝口:“夏小姐,这匹马的毛发就像你肌肤一样莹白,我一看到,便认定只有你才能驾驭它。” “……” “如果你能骑着它去看一看海岸的风景,那将是这所岛屿的不胜荣幸。” 他好像完全没有约束她自由的意思,也没有要绑架她的意思,虽然对夏漾漾来说,海岛不过是一个另一个巨大的牢笼。 夏漾漾低头俯视着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穿成了中世纪欧洲飒爽的贵族少女。 因为她绕着海岸兜圈,想找寻出路的时候,是戴着意大利手工编织遮阳帽骑在马上,而不是坐在开着空调的车里。 但好景不长,她从这匹高大的马上摔了下来。 虽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但脚也是崴得肿成了馒头。 这不是什么大事,歇两天就好得七七八八。 九月的天就是秋老虎,热起来燥人,她每天去马厩喂马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些小弟们勾肩搭背地抱着冲浪板去海里冲浪。 心里痒得她不得了,便抱着冲浪板也奔去了。 照顾她的姑娘一愣,回想起自己老大交代的,满足夏小姐的一切需求,便陪着她一起去了。 但姑娘出于她的安全考虑,只叫她在浅水处划水。 以免她的足踝二度受伤。 夏漾漾理解姑娘的担忧,也听她的话,但她生前也是冲浪高手,几次下来,一点意思也没有,兴致缺缺地回去了。 白野忙活完那些道上的事儿,回来看她蔫蔫儿的。 得知是想冲浪,直接带着她就去了浪最大最猛的深水区。 她踩在冲浪板的中央,白野的大脚踩在她的两侧,双手扶着她的腰,从身后一整个笼着她,借着风势,冲向一个巨大的浪头。 就在浪头即将打下来的一瞬间,他俩几乎同时转动身体,带着浪板,成功地从巨浪下穿越而过。 夏漾漾尖叫,但白野玩得比她更野。 他垂头问她:“这些都没意思,想不想挑战一下高难度的?” 夏漾漾挑起眉梢,接下挑战:“好啊?” 随着最后一波浪潮褪去,海面回归平息。 金灿灿的夕阳洒在冲浪板,两个人因冲浪而紧紧交握的手上,指尖还带着海水的湿润。 夏漾漾冲浪上了头,这两天没喂马,一想起来忽然觉得有些思念了,便想着去给它喂喂干草。 然而,等到它休息的马厩里时,却不见白马了。 里面有一匹一模一样的马,比原来那只更健壮、皮毛更漂亮,也更加温顺,但夏漾漾还是一眼看出来不是她那一匹。 “这不是小白龙。”她陈述地说,又问道,“小白龙哪儿去了?” 那些小弟支支吾吾,只说没看住跑丢了。 夏漾漾一眼就看出有问题,问了系统,系统那边因为过于血腥暴力无法查看,便给她指了路。 得亏她天天熟悉地形,知道一条又快又平整的路。 夏漾漾来到北山林的后面,然后就看到了血腥、杀戮、惨无人性的一幕。 那匹白马被分割成了不知道多少块,雪白的鬃毛被红色浸透,正被一块一块地丢入鲨鱼池里。 白野就站在沙滩边,粉红色的海浪,拍在他的高定鳄鱼皮鞋上。 夏漾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的。 白野忽然偏过头,里面的森冷和暴戾统统未褪去,就这么撞上了夏漾漾的视线。 四目相对,白野迅速反应过来,化为一派邪肆的笑。 但夏漾漾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一只铁钉拿锤子往里砸,都来不及喊系统开屏蔽,两眼一黑,昏倒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白野也捂着额头,悍然单膝跪地。 第111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9) 再恢复意识时,是浸泡在水中。 夏漾漾眼前白茫茫一片,乳白色的液体将她包裹,耳畔是水波荡漾的声音。 她浑身赤裸,双腿蜷曲,如同子宫内的胎儿一样。 伸出双手去摸索墙皮的边缘,发现这像卵壳一样椭圆形东西。 她在意识海里喊系统,也得不到丝毫回应。 她用力踹了一脚墙壁,水波荡漾,墙壁叫她踹开一条缝隙,涓涓细流地淌出去。 白光照射进来。 夏漾漾继续用力踹,接连几下,卵壳分成上下两半裂开。 水连同她通通被冲了出来,她坐在蛋壳里,脚却踩到一片湿滑滚烫之上。 等双眼适应了明光,她才看到有一只大手正托在她的足底。 而那单膝跪在她面前的人青色的皮肤,银白的长发,气息陌生又熟悉得不像话。 “你是……?”她迷茫问道。 她身体莹白得不像话,散着淡淡的光。 那人在她足尖落下轻轻一吻,抬起脸来,竟是跟维克多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连那张狂狠戾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幽绿色的眸子,像海沟深处的漩涡,要把她吸进去。 夏漾漾心脏狠狠砸了一下,她下意识要把腿脚撤回来,却被死死攥住。 他用他那独有的空灵的声线,幽怨又偏执地质问她:“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漾漾。” “没有!我……我,我。” 她大脑一片空白,像被一把死去的刀抵在喉咙。 而四周白茫茫的空间被大火烧得残缺。 一转眼,天空血红,滚滚硝烟,她低头朝下看,卵壳已经不见了,身下是无数昂贵漂亮水晶石打造而成的宝座。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强忍着嗓音发抖,问他。 “这是我的家。”维克多答道。 “不对,你是一条八爪鱼,你的家在亚特兰蒂斯。”她头脑清醒,说完后,隐约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现实,而是梦境。 像有猛兽追赶,她往他身后看了眼,紧张道:“伊恩呢?” 维克多却没有回应,身体忽然被一股力量拉远。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爱人,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渴望的火焰,熊熊燃烧。 “回来找我。” 回来找我回来找我。 夏漾漾从高耸的宝座上站起来,焦急地去抓他:“去哪儿找你啊!” 她抓不住他,一转眼,脚下颤颤巍巍升起一座暗红色山岭,泥土触感粘腻,腥臭难忍。 可仔细一看,她脸色都白下来。 这哪里是泥,分明是纵横交错的尸体。 尸体堆成的山。 她猛然抬起脸,极目远眺,无数的战斗虫、飞虫和工虫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敌人涌去,高科技的战舰与连绵不绝的炮火轰炸在这片土地。 死亡、战火、野玫瑰。 胸腔源源不断溢出的悲痛,滔天骇浪,几乎将她灵魂撕碎。 不对,这是梦,这都是梦。 她必须要醒过来。 醒过来。 不知不觉满脸泪水,胸口被指甲抓出道道血痕,她跑到尸山的尽头,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 夏漾漾抽噎着睁开眼。 蓝光占据满她的视线,她一瞬间把眼前的男人看成了维克多,定了定心神,才看清,那是白野。 而她全身泡在浴缸里,黑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双手死死抓着白野的手腕。 “您想起什么来了么?”白野灼灼地望着她,渴望与不安交替浮现。 夏漾漾抬起麻木僵滞的眼:“……什么?” 白野观望着女皇的神情,只片刻,便垂下了眸子,再抬眼时已经扫去所有阴霾,换为原来一派宠溺的样子。 “没什么,夏小姐,你突然晕倒了。” 待到抓着他的手自然松开,他拿过一片干燥柔软的浴巾,盖在她身上,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 白野脸上的蓝斑纹渐渐变淡。 夏漾漾注意到,他脸上斑纹的轮廓描了一层血线,用手指一擦,是真的在渗血,像是放出过多的光芒,从而把皮肤烤出血丝。 白野刚把夏漾漾放在宽阔奢华的真丝床上。 突然地动山摇。 白野一个没站稳,双手撑在了夏漾漾的头两侧,一只膝盖也挤进了她双腿之间,跪压在床上。 房屋外头直接坍塌了,像被**了一样。 有小弟灰头土脸地跑过来:“老大,有人在炸海岛!” 然而,他话刚落便感觉双脚离地,后领被凭空拎起,脚尖离地有两米高。 小弟颤巍巍地缓慢扭头,先看到一张肃杀冰冷的男人的脸,往下是健壮硕大的虫腹,其上蓝色纹路发着光芒。 小弟静默一秒,直接惨叫起来:“啊啊啊老大!!!” “……” “有虫子在炸海岛——啊!!” 小弟在大鹅似地的尖叫声中,呈完美抛物线被扔到远处的废墟中。 陆枫一过来,看到的就是那样刺眼的一幕。 “白野,住手!”他厉喝一声。 白野脊背拦着尘土,没有一丝的脏灰落在少女身上。 他望着她,脸颊上的渗出的血汇聚成一滴,落在她泡得发白的唇上: “夏小姐,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让您在我跟陆枫里面选一个,您会更愿意跟谁呆在一起。” “……” 夏漾漾头脑木得离谱,两只眼睛也无法聚焦,像是近视更严重了。 束起的银白长发,搭配那晕开的蓝光,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维克多还是白野。 白野等了许久,指尖拭去她唇上的血珠,笑容诡艳:“原来我一直做得那么差劲。” 让她连这种问题都要犹豫。 他从她身上起身,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到她身上。 “上将大人,您终于来了!老夫等您等得花儿都谢了!”一道白色身影连哭带爬地跑向陆枫。 “砰!”得一声枪响。 子弹破空,打在那白色身影下一步落脚的地上。 白野握着枪,给子弹上膛,像搅动的风暴眼扯唇一笑:“好你个狗虫医,我他妈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竟然敢出卖我?!你看老子不剥了你的虫子皮,架在火上烤成虫干就酒吃!” 虫医惨叫一声:“上将大人救我!” “砰砰砰砰!” 漆黑枪口冒着火光,接连数发子弹,像打在钢铁上。 虫医顺着陆枫护过来的节肢,一溜烟躲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虫腿,气势一下子上来了。 “你你你……你还怪我?!你把女皇刺激得精神力险些崩溃,你知道这会招来多大的危险吗?要万一下一次无法收拢起来呢?要万一泄露的精神力被敌人探测到,追杀过来呢,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说了你们三个必须**协力,本来你们分成三个,精神力与腺体激素就降低成了三份,单凭你一个人与女皇接触,女皇发育成熟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虫医说话的间隙,白野已经掀开一侧的床板,从里面架出加特林多管旋转机关枪,朝向陆枫。 “白野,我们该好好谈谈,一切以大局为重。”陆枫面容冰冷,嘴里的话却如机器吐字一样,毫无感情,眼神更一丝和好意思也无。 虚与委蛇、懦弱至极! 白野脸上身上的血痕彻底裂开,索命罗刹似的流淌下来。 “好啊,你跪下,我跟你谈啊!!” * 弹片飞溅,金钢碰撞,旋转的加特林成了脱笼的猛兽。 两个人打得你死我活,血肉模糊,从人身打成虫体,又从虫体打回原身。 最后被虫医的一声尖叫止住:“哎呀!!!出大事了!女皇不见了啊!!” 两个人同时看向断壁残垣下,那张空荡荡的洁白的床。 第112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0) 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再面目可憎的兄弟当面对共同的敌人时,都能互为倚仗,忍耐着如履薄冰的关系,只为达到目标。 虽然陆枫和白野拧成一股绳,但找了三四天也没一点女皇的消息。 这么大的纰漏,白野性子放得开,陆枫就不一样了,愧疚懊恼使他彻夜彻夜的难眠。 白野一觉睡醒起来撒尿,刚把宝贝掏出来,一扭头看见角落里抽烟的男人,还以为碰上了鬼。 这傻逼他妈的怎么跟个女人一样! 女皇不见了,找不就完了!没有感受到女皇精神力泄露的信号,说明她没遭遇危险,这他妈难道不是好事吗?! 有功夫不睡觉抽烟,还不如去找女皇。 角落里的陆枫仿佛听到他内心的骂声,缓缓扭过脸来,隔着氤氲灰烟,对视上白野的视线。 白野笑容恶劣:“干嘛?比你大,自卑了?” 陆枫目光却径直穿过他,带着忧郁与思念,望向更远的地方。 他嗓音沙哑:“之前一个月,都是女皇用精神力安抚着我入睡,她不在,我睡不着。” 空气仿佛陷入片刻凝滞。 “你他妈*%#@&傻&#¥逼!” “……” 白野骂骂咧咧,被嘲讽后暴怒如山崩般倾泻而出,一把揪起陆枫的领子:“打一架!来来来来!往死里打!!” * 第二天,白野顶着鼻青脸肿去附近的超市买创口贴和烟酒,额前的白毛系成了一个小揪揪,肩上披着新潮的铆钉皮衣,走到收银台前,正准备结账。 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高壮身影。 他眉梢微微挑起。 结了帐,快走几步,骨节擦伤的手拍在那人的肩膀。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白野道。 那人肩颈僵硬,不过又快速松弛下来,或者说,松弛得有点儿太过了,倒像刻意摆出来的轻松。 少年转过身来,脸庞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他有一头干练的寸头,常年在阳光下训练而肤色偏深,紧实的皮肤,泛着一层健康的光泽。 见到白野,零咧开嘴笑,那笑容叫人联想到冬日温暖的太阳。 “二哥,你也在啊,我买东西。” “……嗯?” 白野也拎着购物袋,他扫了眼零的透明购物袋子。 里面堆着粉红色的三四包,印着烫金的“苏菲超薄”,另外一些看上去倒像是红糖、暖宝宝。 白野神色古怪:“买卫生巾,你一个大男人?” 零手眼神透着不掺假的清澈,点点头:“我们训练会出很多汗,用这个当鞋垫特别吸汗。” “你们不是赤脚搏击吗?” “偶尔也穿鞋。” “你脚那么大,这么小的东西够垫的么?” “嗯,不够的话,可以两片接在一起。” “真的?” “真的,二哥。” 白野探究地眯起狭长凤眸,一手撑着下巴,身躯微微前倾,靠近零,带着一种压迫感。 正当气氛越来越紧张,零垂下的眸子也浮现挣扎。 “你小子!”一记不轻不重的闷拳砸在零的肩头。 “……” “给女朋友买就是给女朋友买,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男子汉大丈夫要给女朋友顶起一片天地。”白野笑声充满调侃。 零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羞涩地挠挠头:“好,我知道了二哥,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女朋友还在等我。” 白野点点头:“嗯,去吧。” 零如蒙大赦,转身离开的瞬间,舒出一口气。 “等等。” 白野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零脚步顿住,挂上外交官式笑容转身:“怎么了,二哥?” 白野已经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唇间,手里打着打火机:“最近有听说女皇的消息么?” 零摇头:“没有。” 白野满意地勾起一抹邪笑,拍拍他的肩头:“行,谈恋爱也别耽误找女皇,我们迟早是要回去的。” “嗯。” 他从他身边径直走过,一圈圈的蓝青色呛人烟气呼在身后人的脸上。 * “咕噜噜——” 马桶抽水声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传来。 狭窄的公寓房间里,脱去上衣的零背对浴室门坐着,健壮的肩膀、背肌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令人血脉偾张。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他听到少女爬上床,向他挪过来,最后斜坐在他的身后。 一条白色的药膏被拧盖,少女一只手拿着药膏,挤在手指上绿豆大小一粒,揉涂在零的脊背上。 药膏在她手下慢慢融化,带着一丝清凉,渗入到淤青的皮肤里。 零的身躯隐隐颤抖,身上蓝色的斑纹又浮出肌表。 “我弄疼你了?”少女移开手,歪出一只脑袋来,询问他。 “不疼。” 他身上的伤多,一管药膏挤空了半管才涂完。 而刚一涂完,零就冲进了浴室,花洒“哗啦啦”的冲水声紧接响起。 “喂!你冲澡都冲掉了,我不白涂了!”少女喊声在门外响起。 零双颊酡红,声音如同细纹:“我……不冲上半身。” 冷水浴没有雾气,可以看清零的左耳耳骨扎了一只耳洞,上边佩戴着一只方形的细钻。 这种新潮时尚与少年后仰隐忍的颈反差强烈,衬出一种妖冶的美感。 如果碰到零的人是陆枫,他定能一眼认出来,这枚细钻与夏漾漾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113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1) 陆枫、白野与零,三个人在刚来到蓝星那一阵子,还算形同手足,尽管年龄性格各异,也偶有摩擦,但为了共同的目标,也不是过不下去。 事情发生转折,是在他们来到蓝星的第三年。 那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女皇的回应,虽然信号有些断续、古怪,但三个人都非常激动。 于是,裂隙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一贯心思缜密的陆枫认为,要去调集驻扎蓝星的人马,装备齐全再去接女皇。 一来是这个信号里透着古怪,防止是敌人设下的圈套;二来,万一接应到女皇后有敌人来劫,也能保护好女皇,正所谓万全之策。 而白野则觉得,女皇信号怪异很可能是遇到了危险,他们应该立即过去,等调集了人马,女皇早就遇害了。 并且暗搓搓地盘算,他还要第一个冲上去救女皇,抢夺第一交配权。 两个人就此吵了起来,陆枫觉得白野想法过于莽撞、没有大局观,白野则觉得陆枫胆小懦弱,自私自利,连为女皇牺牲的觉悟都没有。 一个保守派、一个激进派。 正当两人的争吵进入白热化时,一道血肉模糊的人影已经回来了。 “不用去了,没有女皇,是埋伏。” “……” “……” 零手中攥着女皇褪下的卵壳碎片,刚从敌人的埋伏下死里逃生,掐架的两个人同时看向他,他则“咚”得一声砸在地上,倒地不起。 后来零养病的期间,没机会给他俩拉架,陆枫与白野的摩擦等级上升。 再后来,白野跟陆枫闹裂单干去了,零跟了陆枫五年,又跟了白野五年,最后也自己离开了。 三个人就成了现在这样,聚是***,分是各自领域的神。 这是零讲给夏漾漾的,他几乎什么都跟她讲。 * 尝过荤腥的雄虫,跟没尝过的是不一样的。 零想念她,非常想念,就像雏鸟情节。 他力气大,身体也大,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就跟放在团扇上一样,更别提她那跟助兴一样的挣扎了。 夏漾漾意识到这一点也就不挣扎了。 零刚沐浴完,从背后抱着她,粗粝滚烫的手指,顺着小臂一路捋到她的柔软的掌心,带出一道的红痕,最后像捏小猫的肉垫一样来回揉捻她的手心。 在感受到他力道越来越重时,夏漾漾喊了他一声:“零,你是不是该去休息了。” “……嗯。” 身后的滚烫的热炉子这才移开。 他抱着铺盖跟枕头,去了卧室的对角线,最远的一间杂货间里睡觉,临走还叮嘱夏漾漾,晚上一定要锁好门和窗。 夜色沉沉。 客厅里翻箱倒柜声把夏漾漾吵醒,粗重的喘息隔着木门都听得清楚。 夏漾漾爬到床下,透过门缝朝外看。 看到零身体明灭着蓝光,跪坐在客厅里,嘴里咬着一块防止自己发出声音的毛巾,把抑制剂注射到手臂里。 之后,蓝光平息,鼓胀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 他没有直接回去睡觉,而是去冰箱翻出一些肉,进去了厨房。 难道这就是化情欲为食欲? 不一会儿,飘香的肉味儿传进来。 夜晚十二点整,夏漾漾倚靠在门上,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她眸底浮现挣扎,不仅仅是吃不吃这顿饭,更深层次的,还有到底是继续攻略陆枫,还是换一个。 在海岛上,陆枫和白野的争吵,她也听到了一部分,女皇女皇女皇,所以,陆枫还是认定她就是女皇,如果她攻略他,那必然要忍受囚禁y的日子。 那白野呢?白野从来没表过态,但他手段狠辣,行事乖张,她实在把握不准他的脾气。 她不清楚零是不是也把她当女皇。 但至少他是她目前能控制的,也是听话的。 而且,他正经历发情期,她只需要勾勾手,他就能扑上来。 说起这件事。 夏漾漾的身体有点古怪,她一穿来就发现了。 这具身体,从未有过女性初潮。 她为此还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孕不育症,去几家权威医院诊断,各种检查都做了,只说她的子宫环境没有问题,不耽误结婚生子。 23岁没有初潮,极有可能是罕见的“暗经”。 可一从海岛逃出来,它便出现了。 * 滋滋的黄油在平底锅里熬着。 零的家里有六个燃气灶,每个燃气灶上都有一口平底锅,而现在每一个锅底都煎着两块牛排。 而他有条不紊地模样地给每一个牛排翻面、控火,完全不像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饮暴食。 十二块牛排,不是,这家伙跟那俩分开,该不是吃太多养不起吧? 夏漾漾又想到,最近吃饭,两个人差不多的饭量……他难道一直都是饿着肚子? “你很擅长做牛排吗?” 少女的声音突如其来响起。 零锅铲险些拿不稳,立即转过身,挡在锅和灶台的前面。 强装镇定地说:“嗯,牛排优质蛋白质含量高,对肌肉的修复和增长都很有好处。” 夏漾漾中肯点头:“很自律。” “我们这一行的都这样。”零脸颊烧红,连忙就要把她往外推,“这里油烟大,你快出去。” 男人么,有自己的人设和隐私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 夏漾漾顺着他出来,说:“能给我也做一份吗,正好我也饿了。” 零连连点头:“没问题,我做了很多。” 夏漾漾本来心里已经放过他了,忽然又蹙起眉:“嗯……这样好吗?我吃了一个,你不会吃不饱吧?” “当然不会!”零“腾”一下急了,之后声音又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平时……都小鸟胃的。” “哦,那就好。”夏漾漾在心里乐得前仰后合。 夏漾漾坐在餐桌前,盘算着怎么借由一顿饭,一会儿把零哄骗到自己屋里去。 眼前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东西,却叫她心神一瞬地恍惚。 “牛排拌点意大利面又煎了一个鸡蛋,这样可以吗?”零问道。 “刚刚不是只有牛排吗?” “我怕你只吃那个太腻了。” 夏漾漾不知怎地,记忆里跳出来某个最擅长做这些料理的家伙,她看了零一眼,随口道: “你家的冰箱里,不会正巧全都是这些东西吧?” “还有一些排骨和羊肉。”零有些羞涩,他一边拉开凳子坐在她对面,一边解释道,“虫族食物资源很单一,我们只吃营养液,等离开蓝星,可能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夏漾漾一边听他说,一边切了一块,咬到自己的嘴里。 就连味蕾记忆都复现的一瞬间,她全身像被水泥封住,僵硬得可怕。 她再一次抬头望向他。 零咧开嘴笑着,像一束无忧无虑的阳光洒下来:“我喜欢吃肉。” 第114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2) 夏漾漾一顿夜宵浑浑噩噩吃下来,也忘了攻略的想法,晚上躺回去又做了噩梦。 果不其然,梦到了寄生种先生。 还是红天黄土,枪林弹雨,战火纷争,她眼睁睁看着寄生种先生被一只机甲触手捉出心脏,他躺在地上,竭尽全力地向她伸出手。 夏漾漾跪坐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捧起他快要完全融化成水的身体。 “我该怎么救你,我吃了你还来得及吗?” “……” 她在梦里急得哭起来:“你说话啊,我怎么才能救你呢?” “来找我。”寄生种先生的声音遥远、飘渺,他仿佛也难过地带上哭腔。 “可是你在哪儿呢?”夏漾漾问。 在哪儿呢? 你在上一个世界里,我怎么去找你呢。 寄生种先生张了张嘴,她却听不见,只能通过他的口型认出那是四个字。 * 夏漾漾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一滴晶莹的泪珠洇进耳旁的发际。 她身下新换的床单触感干燥,阳台是晾晒的床单,湿漉漉的水汽,夹杂着浅淡的洗衣液香味飘散来。 她听到洗手间里,有人正在搓洗着衣物。 夏漾漾还没从梦境的冲击中完全缓过来,染了哭腔的声音像被锈住:[那被封锁的资料到底是什么?] 那被封锁住的,说是为了保护她的资料。 她想不明白,既然都说了是为了保护她,那为什么还要设置解锁的机会。 系统:[抱歉,主子,我跟你知道的信息是一样的,我也没有查看的权限。] 夏漾漾:[怎么解开锁定?] 系统:[跟三个任务碎片都亲密接触。] 夏漾漾看向已经许久不动的【虫族资料解锁进度:33.333%】:[怎么样才算亲密接触?] 系统说了一个专业名词,但被电报声“哔”掉了,它又换了一个,又被电报声“哔”掉。 系统气得两眼发黑:[这么跟你说吧,主子,这个33.333%是在您缓解了零的发情期后,一次性涨的。] 夏漾漾思索到什么,混沌的眼神逐渐聚焦。 零去晾晒她的贴身衣物,过来时,发现她睡醒了。 他伏在床边,把脸颊探过来,下巴枕在她的枕头上:“我给你换了安睡裤,这样你就能睡个好觉了。” “谢谢。” 虽然这种私密的事,他什么时候做的?怎么听都不该让他做。 零摇摇头,指尖粗糙的茧子因为泡水而发白软化,他曲起手指,轻轻擦去她流下的泪水。 “你为什么哭了?” 夏漾漾转过头来,一双水眸波光潋滟:“你也觉得我是你们要找的女皇吗?” “我不希望你是。”零一双眼睛变得乌沉沉的,“我很喜欢你,可我肯定抢不过大哥二哥,我不想要女皇的交配权,我只想要你。”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呢。 仅仅从陆枫那么护着她,白野那么疯地抢她,他就心里都猜测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他想趁飞船还没有到来,多自欺欺人一会儿。 夏漾漾忽然笑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涌上心头。 她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坐着:“你能跟我讲讲你们种族的故事吗?” “可以。”零垂下眸子。 “我们虫族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种族了……” 零的声线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像水滴在冰泉上,不掺杂个人情感地带她走进那段平静而遥远历史。 从三万年前虫族的祖先开疆扩土,到三十年前爆发的星际战争,唯一一枚女皇的卵被带来蓝星。 从三个人来到蓝星的第一天,到遇到她之后。 起初,夜色深沉,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在天幕上闪烁。 渐渐地,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而后,那光芒逐渐增盛,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晨光一点一点地透进房间。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时,零终于停下了话语。 夏漾漾垂眸无声地念字,试着对出梦里的口型。 她转过身,抬头看向他:“尼达拉星。” 那只抚摸她发顶的大手一僵,迅速低下头,眼神变得格外复杂。 夏漾漾问:“那是什么地方?” 零抱紧了她,像极其不舍得她想起来,嗓音沙哑:“那是我们虫族定居的星球。” * 前两天,白野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嘴在超市碰到了零。 陆枫以为他已经把女皇找到又失踪的消息告诉零了,这会儿才发现,白野根本没说。 也是,他竟然指望着白野去说! 那个满脑子只有交配的家伙。 房屋内一片狼藉,俨然又经历过缠斗,陆枫冷硬脸上的擦伤流着血,掏出屏幕碎裂的手机找到零的电话拨打过去。 一声嗤笑从躺倒的沙发里传来。 “不用打了,人家可没工夫搭理你。” 白野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但这毫不妨碍他把长腿搭上沙发,翘二郎腿。 电话里的手机铃声经久不歇。 陆枫眼神冰冷,刀子一样刺过去:“你什么意思?” 白野用一副未卜先知的尖细腔调道:“人家找小女友了,这么早的点儿,估计正跟女友腻歪着呢。” “……” “不过也可以理解,他那个年纪,发情期么,找几个人类雌性解决生理需求太正常不过了。” 陆枫眯起眸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知道的?” 白野:“他在超市买的是女士用的卫生巾啊,而且,还想隐瞒着,以为我看不出呢。” 刚刚还弥漫在空气中的声音,在这一句话落地后戛然而止。 连窗外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停下来。 死寂的房间里,只有机械女声重复拨放——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白野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杀意席卷而来。 衣领突然被一股大力攥起,陆枫愤怒到面容扭曲:“你到底是靠什么在墨西哥混成老大的?繁殖力吗?!” 白野表情怪异:“……哈?” 陆枫扔下他,旋身朝门的方向走去,白野后知后觉从地上爬起来:“喂!喂喂喂,你干什么去?!” 他看到陆枫怒气冲冲地打开门,又猛地刹住脚,直棱棱地站定在门口。 白野也追过去,但比他慢一步。 在看清伫立在门外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的刹那间,他呼吸窒住、头顶苍苍青天破碎坍塌。 少女五官精雕细琢,白净透亮,豆沙色的唇不用笑就很漂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独属于她的清冷与纯净。 夏漾漾先看向陆枫,白野出现后,又看向白野,最后又落回陆枫,对上他深渊一般搅动的墨眸。 “你们两个在一起啊,正好,想想怎么恢复我记忆的事吧。” 第115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3) “恭喜女皇!恭喜上将大人们!!” 夏漾漾额角跳了跳,怎么感觉他下一句就要蹦出来“女皇有喜了”这种话。 她肩上披着不知谁的外套,手里捧着不知谁递来的玫瑰枸杞红糖姜茶,脚下踩的也不知是谁递来的拖鞋。 就这样坐在几分钟前还一片狼藉,现在却简约整洁得一尘不染的客厅沙发上。 她不甚在意,但另外三个却各有各的紧张,等着虫医接下来的话。 “女皇的生殖力已经开始诱导发育了!”虫医兴奋地举着检验报告单,振臂高呼。 她手抖了一下,强作平静地抿了口姜茶,又甜又辣。 这种感受,就像主持人站在围满人的大圆桌前,热烈地宣布——“让我们恭喜这位23岁初潮的女性”! 圆桌上的人齐齐鼓掌,并用一种欣慰的神态看向她,说出“实在是太好了”“辛苦您”之类的话。 “差不多可以了!”夏漾漾举双手叫停。 然后大家都乖乖安静下来,像一只只人畜无害的小企鹅。 “我仍然不认为我是你们要找的人,所以,我不会为你们认错人负责,一切后果你们自己承担。”夏漾漾揉着眉心,“我去虫族,只是想弄明白一些东西。” “当然。”陆枫漆黑的瞳仁凝视着女皇。 “……” “您可以弄明白任何事情,以任何目的。” 这一次,女皇与零一起回来,让陆枫的目光变得比以往可怕,那是一种将一切洞察清晰,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的可怕。 虫医忙得脚不离地也乐此不疲,交代了三位上将如何照顾女皇生理期,并利用生理期前后女皇雌激素与孕激素的高峰,诱导其持续发育。 忽然,他转向夏漾漾,“咚”地一声跪下来,抱着女皇的大腿嚎啕大哭。 “女皇大人!微臣无能啊,竟无法叫您恢复虫身,您心中该是多么自卑多么无助啊,微臣有罪、微臣该死、微臣——” 夏漾漾先是被惊得身体后仰,听明白后,双手托住虫医两只手臂,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我这里不搞等级制度。” 还有,她哪里自卑了?当人类多骄傲啊! 女皇的手温暖有力,仿佛黎明投下的曙光,虫医两只水汪汪的眼变成齿轮: “女皇大人,您实在是太伟大了!您一定会成为虫族的荣耀,虫族能找回您,必定也能扞卫尼达拉星!” “嗯嗯嗯一定的。” 夏漾漾别开脸,声音甜得发假,下一秒,虫医把泪一擦,双手递上一沓折子似的a4纸,浑身上下散发着“伟光正”的金光: “为了帮助女皇大人尽快恢复记忆和生育力,我给您安排了一系列的康复疗程!” 在看到那纸的厚度时,夏漾漾已觉察不妙,一左右摊开,果然比掉地上的卫生卷纸都长。 “这都是我百年来的行医精粹和经验!不亚于灵丹妙药、活死虫肉白骨!只要您按照上边去做,我敢保证,虫身缺憾不足挂齿,您一定会成为虫族有史以来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女皇!” 夏漾漾从最左侧扫了两个,什么高奢药浴、推拿按摩、九管齐下……也就唯一一个《虫族与人类语言的交汇》值得一学。 这种完全不靠谱的感觉怎么回事?! 她合上折子:“我不理解。” “?” “你们找女皇拯救族群,难道不是因为女皇很强吗?” 虫医喜悦不减:“您当然很强,只有您才能诞生出最强大的后代!” 在虫族,讲后代强大、虫丁兴旺,是会令雌性满心欢喜的赞扬。 可眼前的女皇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赞扬,她眉心蹙起,却明白这种褒贬分歧是由两族差异所致,没有责难,反问道: “除了繁殖力呢?” “还有精神力。”白野道,“女皇陛下,在我们三个中,我是唯一一个能与您产生精神力对冲的,因为您潜意识里偏爱、信任我,而我非常该死地,做出了让您伤心的事。” 他身躯往前压了压,以便更清晰地嗅到女皇身上很淡很淡的香气。 自从见到女皇的那一刻开始,他那双嚣张的凤眸便散发一种夺目的瑰丽。 女皇拥有足以驱动整个虫族为自己效忠、或共同抗敌的精神力,她的意念将会毫无保留地落在每一个虫族的身上,使溃散的虫族拧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如果您喜欢,我可以带您去做更多刺激的事。”白野的循循善诱声音像毒蛇张开的獠牙,上头却涂着蜜汁。 “……” “让您留下一辈子无法忘怀的记忆。” 夏漾漾冷漠的目光产生一丝浮动。 像因为鼓胀崩裂的盒子,又瞬间被她用胶带死死缠住。 她平淡地收回落向白野的视线,看向虫医:“我并不认为按摩、泡澡、捏脚,对帮助虫族女皇变强大有什么帮助,我只知道它会使我的皮肤滑嫩、生殖腔发育得更好、产后恢复得更无痕,从而更顺利地诞下虫族的后代。” 虫医被她逼问的有些无措:“那您想怎样做呢?” 夏漾漾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人与虫族并不相同,她深吸一口气。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诞下的后代是个孱弱的孩子怎么办?他在万众瞩目中降生,却无法救族人于水火,那他该怎么办呢,难道要他一生活在阴霾之下吗?” “哦,不会这样——” 虫医未尽的话,被零托着腮打断:“虫族靠产卵繁衍,普通雌性一次可以产下9至12枚卵,而女皇一次可以产下30至50枚。” “……” “不过,您跟以往的女皇陛下都不一样。”他的面容枯萎下去。 零正出于对雌雄虫的生理结构最为感兴趣的年纪,也对繁衍后代有着朦胧的渴望。 因为无人引导,使他在发情期时,不懂得如何合理索取,容纳他的雌虫将会忍受很大的苦楚。 虫医:“……” 玛德,都来打断我,要不这治病的活儿你们仨来?! 夏漾漾摸了摸零的头,告诉他,可以不要再说话了。 她再次看向虫医:“作为女皇的身份,我会繁衍后代,你的康复疗程我也会做,但我不能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后代,我也不能坐享其成。 如果这一辈能多解决一些困难为什么要拖到下一辈,我希望他踩在我的肩上,也希望能成为他的榜样。” “我明白了。”虫医搓动着手抵在脸侧,踌躇起来,“您的意思是,想练习精神力对吗?那可是您当前最混乱且锋利的武器,在恢复记忆前,我不建议您学习。” 夏漾漾从沙发上站立起来,九十度弯腰鞠躬:“麻烦您了。” 她说得冠冕堂皇,可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那是为了击碎噩梦。 是为了搞清楚,到底是谁在一遍遍引导她去虫族。 如果她真的见到了一切的幕后策划者,她绝不希望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也绝无法忍受在那种场景下毫无还手之力。 虫医被她的举动吓得都要哭了,直接跪倒在地上:“好好好,女皇陛下,我帮您,我帮您还不行吗?您快坐回去吧!” 虫医动作利落,仅花费不到五分钟便把药方写完了。 夏漾漾疑惑地拿过来,不是说精神力练习更为困难吗? 然紧接着,她便看到,所谓药方只是草草一页纸的内容,而这一页纸上面也仅有几个大字。 疗程一:精神力控制——陆枫上将 疗程二:精神力强化——白野上将 疗程三:模拟演练——零上将 夏漾漾抬头看向陆枫。 陆枫拇指磨挲着衣领,目光久久停留在零左耳的细方钻上,察觉到女皇在看自己,他又扭头看向女皇。 夏漾漾像被烫了一下,迅速缩回视线,佯装继续跟虫医商量药方。 “这……他们,可以吗?” 虫医扣上写药方的笔,笑容意味深长:“女皇陛下,虽然上将大人被分裂成了三个,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小瞧哦。” 第116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4) 秦岭野生动物园。 围栏里打架的两只白兔突然停止了,一个朝左一个朝右跑开,两只前齿拨动草片,小小的颊囊鼓起来。 夏漾漾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精神力的滋味。 她的精神力与小白兔的融为一体,又从它们头上悬出无形的线,轻轻地把两只兔子牵引开。 这种力量感,让她有点相信了,自己说不定真跟虫族沾亲带故。 “我成功了!”她雀跃地看向陆枫。 陆枫不苟言笑地站在她的身侧,看似穿着简洁而利落,实则每一处细节都精心考量过。 “掌控精神力操控动物的过程伴随着一种力量感,因为您能够直接影响另一种生命的行动和选择。” “因此,这种力量也伴随着强烈的责任,您必须小心翼翼地使用它,确保不要伤害或者逼迫它们做出违背本能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不带着刻意的讨好,又充满了敬畏。 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 陆枫身躯一僵,扭过脖颈看向女皇。 少女一只手搭在围栏的铁网上,懒散地眯着眸子,好整以暇,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陆枫却没错过她视线中的愉悦。 他耳尖一红,颤巍巍地低垂下眸子,语气中掺着卑微的恳求:“请不要玩弄我……女皇陛下。” “我没有呀。” 她不过是想试试精神力对他有没有控制效果罢了。 过了一会儿,陆枫领着她去了其他食草动物的区域。 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小男孩扯了扯妈妈的手:“妈妈,那个哥哥在说什么啊?” “哎呀!”那个妈妈惊呼了一声。 惊喜地把地上的小男孩抱起来,指向围栏里:“宝宝你快看,左边跟右边的那两只兔子都在交配呢!在这秋天,好稀奇的事!” * 夏漾漾头脑中的精神力就像混成一团乱麻的线。 陆枫要给她一根一根地捋出来,不是容易的事,他今天带她逛遍了食草动物区,收获颇丰。 因为对食草动物天生的共情,使她很轻易地摸进了门槛。 但精神力的控制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更类似一种深层次的共鸣感,当你操控一只鸟,你会突然感受到翱翔天空的自由感。 当你操控一只夜晚捕猎的豹,你会感受到它的冷静与专注。 但一般情况下,精神力的操控都是应用在制服暴躁的罪犯、充满杀戮的侵略者。 如何与他们精神力相融,并且不被他们的精神力所恐吓、反噬,才是真正的难处。 * 大型动物都在一个园区,食草动物与食肉动物的挨着。 这会儿,夏漾漾去了洗手间,陆枫在外面等。 她准备推门的时候,听到洗手间外传来一阵慌乱的嘈杂声。 她走去洗手池前洗手,水流清凉,一整天的疲惫都被洗去。 突然之间,一道庞大黄色的影子掺杂着女人凄厉的尖叫,擦着她的身体过去,“咚!!”的一声。 夏漾漾被狠狠吓了一跳,一阵低沉的咆哮声把整个空间都撕裂。 那是什么生物? 一只脱笼逃出的、体格健硕的老虎! 女人在地上疯狂尖叫挣扎,老虎满嘴的血啃咬着女人肩头,夏漾漾嘴唇发白,立即从空间里掏出昏睡锤朝老虎砸去。 那天生的猎食者的背后却好似长了第三只眼,突然暴起,闪电般凶狠地扑向她。 夏漾漾被扑倒在地上,震到了麻筋,锤子也甩到角落里。 老虎对着她的脸张开深渊巨口,獠牙利齿,嘶吼咆哮,震得她双耳发鸣。 “用锤子砸它!”她对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女人喊,“快点砸它!一碰到锤子,老虎就会睡着的!” 那女人满身的血,几乎没有理智,她看了眼锤子却只是本能地一边哆嗦一边后退,突然卯起一股劲儿爬起来,冲出了洗手间。 尽管那锤子就飞落在老虎的后腿边。 夏漾漾心中只剩下恐惧与绝望,老虎对她张口咬来,她心抖如筛,下意识用出陆枫刚教她的精神力控制。 一瞬间,老虎竟真的僵硬不动了。 它的身体变得极冷极硬,从后腿开始结上一层虚无的冰,迅速蔓延至全身,将它冻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冰雕。 而这层冰,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夏漾漾脸色还没缓过来,便被一只宽厚冰冷又隐隐战栗的手,从老虎身下捞出来。 她被他紧紧抱进怀里,看到陆枫目眦欲裂,张张合合的喊她名字的嘴。 被震聋的耳朵,这才缓缓回过声来。 她眼里沁上一层雾水,雾水快速凝结成滴,汇聚成汩汩的水流。 “呜……” 她哭声里弥漫起浓浓的委屈与后怕:“你怎么才过来……?” 陆枫一遍遍用力搓擦着她冰凉的额头,把脸和唇都贴在上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仿佛要把这三个字说一万遍,好似这样就能安慰到她,“我来晚了。” 夏漾漾泪水决堤,攥着他胸前的衬衣,埋头在他怀里大哭。 所有的混乱与恐惧都被驱散,两个狂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从夏漾漾的视角看,她觉得这段时间难熬又漫长,可从陆枫的视角,在看到老虎扑进厕所的那一刻,他就疯了似地往这儿跑了。 * 第二天,陆枫说什么都要因为失职卸任。 夏漾漾眼珠一转,称道“好啊,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动物园练习”,她走出去没两步,果然陆枫不放心地跟了上来。 他们换了一家更加权威的动物园,逛遍了食肉动物区。 经历昨晚生死一遭,夏漾漾的长进不是一星半点,心中总萌生着要制服那些凶兽的坚毅决心,她操作愈发熟练,就像之前无数次练习过一样。 陆枫看了看时间说该走了。 夏漾漾扬起明媚的笑脸说好,却在路过一件杂货间时,突然把人往里一挤,门一关,反压在门上。 “我的精神力可以牵引,而你的精神力是冰冻,对吗?”她忽然这样问他,眼中闪烁着陆枫看不懂的兴奋。 “对。” 他眼圈下泛着浓青色,咫尺之间的呼吸距离,使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她呼出的热气痒痒的,洒在他脸上。 “果然就是这样,果然剩下的那个就是你。” 她又这样莫名地说,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神采奕奕,像参透了绝世真理。 卫衣袖子滑到她的半截小臂处,她忽然勾住他的颈,掌心压住他的后脑,吻了上去。 陆枫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写满了震惊。 他僵硬地站着,似乎还在消化她突如其来的动作。 她的吻里带着急切和渴望,仿佛毫无顾忌地宣泄,手也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唇齿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终于,在几秒钟的挣扎后,他的大手环住她的腰,毫无顾忌地加深了这个突然又无法抵挡的吻。 两个人从门上吻到墙上,又来到一个隐秘的木柜后面。 “会有人过来。”陆枫挣扎出几分清明,按住她解他腰带的手。 夏漾漾眼神迷离,视线透过他,似乎看到他骨子里的灵魂,一个多么熟悉又美好的故人。 “我早观察过了,这里没人。” 话音刚落。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木柜后的两个人均是一僵。 那个推门的人站在门口张望,走进来环顾了一圈,又茫然困惑地走回去。 “奶奶个腿儿的,明明看到女皇和陆傻逼进来这儿了。” 白野?!! 他怎么会在这儿? 夏漾漾看向陆枫,陆枫下巴隐匿在黑暗里,脸色差到极点。 过了一会儿,门被关上,白野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他走了吗?”夏漾漾用气音问陆枫。 “应该是走了。”陆枫道。 喘息声交错,暧昧的氛围再次回笼,陆枫眼里饱含情欲分明是想继续的,却别开了她吻过来的唇。 “女皇陛下,您接吻的时候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您在看谁呢?” 他知道这时候说这种话有多么扫雌性的兴致。 可这就是他心上的一根刺,零的耳钉是他的刺,白野的精神力对冲是他的刺,而让她那么激动高涨的人也是刺。 这么多刺捆成冰锥子,冷飕飕地就刺着他。 夏漾漾一愣:“……” 陆枫又说:“是您真正爱的那个人吗?” 他真是……怎么有胆量问出这种话?能侍候女皇身边不已经足够了吗? 可偏偏细腻的心思,就是让他能感受到,女皇接吻时的那种喜爱与急迫,仿佛害怕错失、无法再等待下去。 他绝不是想取代那个人,只是想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夏漾漾挣扎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不定,忽然变得坚定了一瞬间。 系统在她脑海里疯狂报警:[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小世界!会被即刻抹杀的!!] 夏漾漾本来就没打算提及小世界,只想编说在梦里梦到过一个跟他很像的人。 “其实……”她刚张开口,陆枫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漆黑眸子如化不开的墨。 他望着她,再开口时,语调刻意轻松了几分:“说起来,我在虫族还有很多财产,您需要吗?” 木头搭建的杂货屋,空气中沉淀着木材特有的清香。 夏漾漾心尖一涩,扯唇一笑:“当然。” 陆枫往前倾斜着身子,两个人的心跳再度同频。 正当即将吻到一起时—— 一道漫不经心却透着浓浓煞意的声音,从木柜的正上方响起。 “哎呀呀,真是我的失职,竟叫发情的公猫跑到杂货间来了?” 第117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5) 没机会拿下陆枫是一大缺憾。 白野实在是太会见缝插针了,每次被他撞见,都有种捉奸在床的又羞又愤。 偏偏在她想法被逐一印证后,又不能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她难受得不得了,几乎想拉过他说:“要不,一起?” 但是在七小猫,np是不可能过审的。 80层的摩天大楼楼顶。 钢筋水泥的世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道上的车流像堵在水沟里的泥鳅。 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被分裂成了三个,偏偏那么巧,她走过的世界也是三个,每个碎片又明显保留了前三个世界任务对象的特质。 暴食且独独钟情吃肉的零,跟寄生种先生怎么不算如出一辙? 毫无人性满脑子交配的黑道头子白野,让她一度回到被维克多触手支配的阴影里。 善于隐忍又擅长用冰的陆枫,每每到这儿她都禁不住回想起,精灵圣子塞谬尔那张出尘绝世的脸。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们是三个人,又是一个人,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人,还是这么多世界都是一个人。 她猜,系统锁死的资料一定是这个吧?一定就是这个。 她这么坚定想着,心也微微发烫起来。 高楼的冷风将发丝吹得凌乱,她侧脸的剪影打在湛蓝天空下,美得惊艳。 “您做好准备了吗?”白野特有的、渗着毒液与蜜汁的声线,在身侧响起。 “嗯?”她看向自己腾空的脚下,自己正坐在天台边缘,“没有!” “您已经准备了两个小时了,女皇陛下。” 白野今天难得没打扮得骚气,而是穿了一身纯黑的运动装,墨镜推上去,架在银白的发上。 他姿态慵懒,后背倚着水泥围墙,两只手臂屈起,手肘往后支在夏漾漾正坐着的高台上。 “这两个小时里您有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都在思考一些与我无关的事,剩下的五分钟则在用一种惧怕又复杂的眼神看我。” “……” “为什么您与陆上将在一起时,也不会想想我呢?”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总是眯起,眼尾微微上挑,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力量,让人无法预测他下一步做什么,下一句说什么。 夏漾漾:“一般我一想到你,你就真的出现了。” 尤其当她与陆枫接吻到一半的时候。 白野笑起来,露出一只尖锐的虎牙:“保护女皇是我的职责,陆枫那个精虫上脑的家伙,只会把您光彩的羽翼剪掉,您是了解我秉性的,我跟他可不一样。” 夏漾漾一侧的眉梢微微一动,很难认同他的看法。 白野又叹了口气,问:“您还要准备多久呢?” 夏漾漾发怵地看向脚下,身体稍一往前,便头脑眩晕,她摸着下巴纠结: “再给我——” “三十分钟”四个字还未来得及脱口,便永久地噎在了喉咙。 身体猛然失去平衡的一刻,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她眼里充满难以置信与惊骇,看向蓝天下白野那只推了她,还未收回去的手。 白野的眸子诡谲艳丽,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坠落。 仿佛虔诚地等待她走入他的地狱。 而她如果被摔成粉末,那迸裂的也不是血肉,而是大捧大捧赤红的曼陀罗花。 时间被拉长,耳边风声骤然变得刺耳。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每一声都敲击在她的耳膜上,充斥着她的感官。 无数透明的线从她身体里出现,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庞大又错综复杂,像张开到极限的蛛网,又像无数双手,竭力扒向摩天楼顶。 扒向那个为她的恐惧感到兴奋的男人。 大颗大颗圆圆的泪珠从眼中脱出,飘到她的面前。 失重感席卷全身。 就当城市喧嚣声越来越近,即将坠地的时候,身体的失重感猛地一松,五脏六腑重重砸回原位,在皮囊里荡来荡去。 耳边的风温柔下来,车辆鸣笛与交谈的人声交织。 白野抱着她,就像点水的蜻蜓,隐匿在城市的烟火气里。 “您真的是太天赋异禀了。” “您之前真的没有偷偷练精神力吗?能瞬间拉扯出这么庞大的精神力丝线,至少是我精神力的五十倍。” “请您不要怪我的鲁莽,只有在逼近极限时,您的身体才会爆发出无限的可能。” 白野惊艳地称赞,他恨不得拿出一万个词来赞扬如此完美的女皇。 怀里的人儿身体瑟瑟颤抖着,紧绷的脸笼罩在阴翳里,一言不发。 “女皇陛下……”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墨镜飞到地上,白野苍白的脸也被打得偏向一侧。 “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夏漾漾双眼通红,瞪着白野。 泪水浸湿了她的睫毛和下颌,她声音带着未定的颤抖,又因愤怒而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刀子。 “我不用你教了!” 她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焊死的手臂圈得更紧。 周围路人的视线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过来,白野迈着长腿走开,一边走,一边把唇贴在她耳边厮磨。 “不要骗自己,女皇陛下。” “……” “您分明跟我一样,喜欢一只脚跨越生死之线的刺激滋味吧。” “我怎么会跟你一样??” 夏漾漾眼里燃着熊熊火焰,手心却开始出汗,阵阵麻意也使掌心温度上升。 像埋在深层土里的秘密,被拉到炽热阳光下暴晒。 是了,植物人十年,她从求生到求死。 即便后来穿梭在各个世界,经历再盛大惨烈的悲喜与生死,都填不满那空洞的十年。 白野带着她走进电梯,又穿过几道漆黑隐蔽楼层,再次回到摩天大厦楼顶。 “不用告诉我您不为人知的一面,我只会让您更爽,并且非常荣幸这份快乐是只有我独一份能给您的。” * 夏漾漾又双叒做梦了,这次却不是噩梦。 在梦里,她看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在经历当前的一切。 她经历的事与自己有细微出入,但走势却大差不差。 只是陆枫、白野、零花费了更漫长的时间,约摸一两年,才让她认可自己女皇的身份。 但她似乎比自己更有正义感。 或许当时,她已经被三个任务碎片打动,产生了情感,但总之,她也像自己一样对虫医的治疗提出质疑,之后被安排由三个任务碎片训练。 她非常坚韧、顽强、绝不任性,比现在的夏漾漾出色好多好多倍。 还在与零实战模拟时,把敌人打趴在地上。 最后,她完成三项训练,义不容辞地踏上了回虫族的飞船。 但有一件不幸的事,在回去的路上,飞船遭遇到了几万年一次的强恒星辐射爆。 飞船被破坏,虫医和许多随行的元老都死在了那里。 她被保护得很好,三个碎片却也身受重伤。 夏漾漾像看一幅连续画,以上帝视角看着“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却无法产生丝毫的共情。 如同一个被封印住感情的机器。 * 地球的夜空静谧如常,繁星点点。 一道如同裂帛般的异响从天际传来,接着,一道幽暗的阴影在天空中逐渐扩大。 圆碟状的庞然大物,缓缓降落在蓝星一片荒芜的空地上。 第118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6) 今天轮到跟零一起训练了。 零过来找夏漾漾的时候,她正伏在桌边画画,画风色调极度压抑灰暗,仿佛濒临世界末日。 零不禁拧起眉头,蹲在她的桌前。 但女皇画得太投入了,他双臂交叠趴在桌上,又把下巴搁置在手臂上。 好一会儿,她画完画,一抬起酸涩的头颈,才发现零竟已经等许久了。 “您不用这么压抑自己的感受,女皇陛下。”零清澈的眸子望着她。 “嗯?” “我知道您还没有恢复记忆,大哥和二哥的训练强度又太大了,放心,我不会照虫医安排的做的,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他咧嘴笑起来,露出秋日淡橘色光圈一样灿烂的笑脸。 “根本没有的事。”夏漾漾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一手把画调了个方向,“你看看认识这个地方吗?” 她总觉得梦里的东西古怪,于是便画了出来,自己闷头苦想被反复折磨,倒不如问问他们。 “嗯……”零仔细分辨,将画从上打量到下,眉心越蹙越死,“这应该是虫族西防线的核心军事基地。” 他伸出手,指甲被修剪得干净圆润,指向画的边角处,一个模糊不清且完全不占据要素的白色建筑。 那是三柄剑尖冲天的长剑,底下燃着永恒不断的火。 但夏漾漾转笔的手指一顿,她画的,是她做梦梦到的寄生种先生死去的地方。 “不过您为什么要这样画呢?”零托着腮不解道,“那里拥有虫族最核心的武器和精良的装甲,是绝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是么。”夏漾漾掩住眸里的情绪。 零又指向画面的主角,一个像融化了的通体黑色的人形生物。 “这个是什么呢?我们虫族有黑刺虫、黑蜈蚣,但没有这样的生物。” “它啊,它是一个像你一样爱吃肉的家伙。” “可它看上去快死了。”零的语气溢上一层无形的悲伤。 夏漾漾忽然被这句话刺痛了一下,她立即拿过画卷起来:“不会的,那只是在画里,不是事实。” 不会的。 她也说服自己。 那只是在梦里,不是事实。 可如果真认定不是事实,为什么她还要画出来,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还为此承认了女皇身份,并回去虫族? “哗啦——” 零看着她因为仓促慌张而打翻的画笔笔筒。 红、黑、棕三色散落一地,夏漾漾立即弯腰去捡,零先一步把笔都拾起来,放回桌上。 “砰——!女皇陛下!!” 开门声与虫医激动的呼喊声同时响起。 两个人一齐看去。 “来接女皇回去的飞船来了!我族终于可以接女皇回家了!!” * 眼前的庞然大物遮天蔽日,四只巨大而锋利的支架如巨兽的爪子刺入地面。 它外壳呈现出金属般的黝黑色,表面覆盖着复杂的鳞片结构,舱门敞开着,为了迎接女皇归来铺了鲜艳的红地毯。 两排甲虫士兵严阵以待,却都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女皇的英姿。 几位功勋元老走过来,感动涕零地握着夏漾漾的手,叽里呱啦一大堆,夏漾漾笑容僵硬。 它们、在、说什么? 她啥都学了竟然忘了学虫族的语言? 陆枫适时附耳低语:“元老们都是在说‘您受苦了’之类安慰的话,您只需要笑着点头就好了。” 于是,夏漾漾就像过年走街串巷给亲戚拜年似的,挨个握完元老们的手,在你谦我让中走进飞船。 * 虫族飞船的内部宏伟而冷酷,由银白色的坚硬稀有金属打造,空间里随处可见超乎想象的先进科技与虫族生物。 几个元老想围绕在女皇身边,被陆枫几句话周旋出去商讨虫族军情了。 白野莫名其妙过来,给她挤了一大坨消毒凝胶洗手,说“防止把地球的细菌带去虫族”,实际上是嫌那些元老手不干净。 之后又拎着一大提消毒凝胶骂骂咧咧离开,不知道去哪儿了。 夏漾漾在桌边铺开纸,窗外是浩瀚无际的宇宙星空。 她一边用水笔画画,一边跟零聊天。 “你们为什么会分裂成三个?”夏漾漾好奇地问。 “‘他’在来地球的时候受到了敌人的精神力攻击,就分裂成了我们三个。” 说起那个最初的那人,听零的语气,对他并没有多少亲切和熟悉。 夏漾漾停笔杵着下巴:“这么强大的敌人吗?” “嗯。”零认真地看她画画,顿了顿又道,“其实不是敌人强大,而是敌人的武器非常强大。” “哦?怎么说。” “那个敌人拥有的武器,能够撕碎他的精神力,能够撕碎任何人的精神力。” “你们是被撕碎的?” “不是,是在被撕碎前,‘他’为了最大程度保存实力,自己分裂的。” 夏漾漾结舌,自己分裂精神力……对自己好狠的家伙。 零又说:“那五个武器就像从天而降,抢夺到武器的人就能获得宇宙的某一类力量源,星际战争的爆发也是由此而来。 有传说,把武器集齐的人就可以统治星际,不过迄今没谁能集齐。” 夏漾漾拧起眉:“那么虫族有这种武器吗?” 零点点头:“有一个,元老们猜测,这也是侵略者源源不断袭击虫族的原因之一,那是一枚黄色的戒指,储存着历代女皇的魂灵,虫族一直保护着它。” 夏漾漾:[统子,你知道那枚戒指吗?] 系统:[抱歉主——] 夏漾漾一秒抬手:[好了不用说了,废物点心,要你有什么用。] 系统:[qwq!你你你,伦家才不是废物!] 这怎么能怪它呢,虫族资料封锁了它有什么办法呀! 系统:[不过你要是能拿到那枚戒指,我或许可以分析出功能。] 夏漾漾灵活屈伸:[我撤回我上一句话。] 系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夏漾漾:[微信聊天都能三分钟内撤回,你这么高端,为什么不行?] 系统:[那那那能一样嘛?] 虽然……嘿嘿嘿,它的确是很高端啦。 夏漾漾磨磨蹭蹭地画着,笔下是尸山血海,还没完全画完时,零的大掌突如其来地盖上了整张纸。 “如果回到虫族,请您务必……不要把这种画给别人看。” 那是夏漾漾第一次在零的脸上出现严肃的神情。 “为什么?”她问道。 “三十年的战争,已经让虫族的将士们精神疲惫又紧张,您的回归带来的是希望,这种颓丧的画风被将士们看到了会击垮他们。” 竟这么严重,果然是她草率了,没考虑到那么多。 现在知道了,夏漾漾郑重点头。 “好。” 零抿了抿唇,把手缓缓移开,他不加掩饰的湖蓝色眼眸凝视着画纸,声音中透出责任感的分量又钝又重。 “而且,您这幅所画的地方——” “是虫族的首都。” 在那尸山血海后高高耸立的一根旗杆,杆上飘扬着黑旗帜,上面印着金黄色的、神圣的古老虫族徽章。 正当夏漾漾屏息凝神之时,飞船突然产生了剧烈颠簸。 整个船身倾斜,金属结构发出沉闷的呻吟。 零立即将女皇护在怀里,飞船内一片狼藉,设备掉落一地。 夏漾漾刚要问系统怎么回事,飞船的震动便随之减弱了,不多时,恢复了平稳行驶。 陆枫紧张地从舱门外进来,把夏漾漾搀扶回座椅:“您没事吧?飞船刚刚遇到了超新星爆炸,不过幸运的是,没有人员受伤。” 夏漾漾猛然抬起头:“超新星爆炸?” 一直绷着神经,使她一下子回想起梦里看到的情景。 这么巧吗? 梦里的她也是遇到了类似的爆炸事件,飞船损毁,全员重伤。 陆枫单膝蹲下,大掌牢牢握住她的手:“是的,但您不用害怕,我们的飞船非常坚固,已经渡过危机了。” 他的声音如同一根强有力的绳索,把她从失神的状态边缘拉回来。 夏漾漾盲目地点了点头,平稳的飞船让她理智渐渐恢复。 梦里的场景再真实也是梦。 但她脸色仍不好看,多问了一句:“那会产生辐射爆吗?” “会产生一些辐射,不过您放心,等辐射爆冲击到我们所处的位置,至少也要一两年之后了。” 陆枫的话沉着冷静,毫无疑问是驱散黑暗的灯塔。 但夏漾漾行走在这所灯塔照亮的路上,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第119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7) 飞船降落在一片广袤的土地。 虫族的将士们早已在这片土地上集合。 他们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壮丽。 随着舱门缓缓打开,虫族将士们的翅膀扇动,发出微弱的嗡鸣声,似乎诉说着他们心中的激动与期待。 虫族女皇的身影在光中浮现。 她站在最前面,缓步走出,是那么美丽、优雅而威严。 她身后护佑着的是阔别已久的三位上将,再后面是七八位元老。 女皇环视四面,铿锵有力的声音如晨曦,给每一个将士以力量与希望: “你们辛苦了,将士们!” 那是一句饶舌的虫族语言。 众将士心中瞬间涌起一阵狂热的感动。 “为虫族战死,是我们的荣耀!”高大的将领激动地喊道。 他单膝悍然砸地,虔诚而颤抖地低下头,以右手抚左肩。 而后,所有的将士也被这句话点燃。 纷纷跪下,低头致敬。 “为虫族战死,是我们的荣耀!!!” 装备战甲的身躯像一大片倒伏的稻穗,又像于堤坝前俯首称臣的山洪。 他们的声音排山倒海、浩浩汤汤。 虫族仿佛在这一刻复苏。 多年踽踽独行的黑暗与狰狞,都被女皇的回归驱散。 夏漾漾微微一笑,从容的笑脸穿透一切钢枪铁盾,将温暖与信念洒向在场的每一个虫族。 白野站在夏漾漾身后,灼热的视线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那个在他怀里哭泣的少女与眼前气场强大的女皇,反差强烈,形成一种毒药般的致命诱惑。 所有人都看不到,系统空间里同步播放着一条短视频。 黑色大屏幕上,视频里的男主人公也走出飞船,举止、话语几乎全程与夏漾漾的同步。 那条视频的标题叫—— 《星际霸主速成指南·回归篇》 * 虫族首都的中心矗立着一根极为高耸的旗杆。 它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旗杆由厚重的稀有金属制成,表面泛着冷冷的暗光。 无论烈日炎炎,狂风暴雨,这根旗杆岿然不动。 女皇未发育成熟是一件秘密。 只有虫医与三位上将知道。 如果让虫族知道女皇的身体状况欠佳,那无疑风云再起。 虽然三位上将是女皇发育最好的诱导剂,然战事吃紧,陆上将与零上将已经分头去了东南与西北。 首都只剩白上将坐镇。 女皇暂且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嗯,大概是不知道的,因为白上将就是去汇报这件事的人,而他已经在里面呆了七天没出来过了。 女皇药浴池。 潮湿的棕色水迹遍布整间屋子。 圆形硕大的水池,从靠近大反射角原子玻璃的处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夏漾漾双手竭力扒着水池的边缘。 雪白的手臂上缀着点点梅花,从颈到锁骨印着一圈圈的齿痕。 这面玻璃绝对隐私,夏漾漾从这儿,能一览无余地看到四处奔忙的工虫,而外面的虫族却只能看到玻璃一片黑色。 战争给首都留下了不可磨灭伤疤,但工虫们团结一心,勤劳不懈地垒起一块块新砖。 这使她羞燥难堪。 她身为女皇不去领导虫族打仗,反倒在这儿行这档子事。 白野却咬着她的耳朵厮磨,说:“繁育是虫族的第一等大事,您的子嗣对虫族尤为重要,您怎么不明白呢,您应该尽快把思维从人类转变到虫族。” 荡漾的波纹平息了一阵子。 夏漾漾趴在药浴池的边沿,长发尽湿,贴在脊背上,勾勒出优美的身体曲线。 她右手指尖摩挲着左手中指戴着的那枚,鸽子蛋一样大的黄宝石戒指。 宝石的表面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其内部流动着一种温暖的光晕,像生命一般。 夏漾漾:[都七天了,你分析出功能来了没?] 系统前方的大屏幕像中了病毒,不断地出现弹窗,系统自闭缩在角落里,身上长满蛛网。 系统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枚戒指……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夏漾漾:[嗯?什么意思。] 系统:[目前看,它应该是一种具有空间功能的宝石,因此可以存储亡灵,但是……] 系统像遇到世纪难题,忽然又结舌了。 夏漾漾捏着戒指转动,摘下来,眯起一只眼,透着光观察:[但是什么?] 系统:[但是那并非它的全部力量。 你知道的,空间的力量是很强大,存储只是最最最基础的一种,空间可以被撕裂、可以被压缩拉伸、也可以成为连接两个空间的桥梁。 但如果它真有这种功能……存在于宇宙星际,不就成了bug一样的存在吗?为什么时空管理局会把它放在这里,我想不明白。] 夏漾漾漫不经心,她正探出一根精神力丝线,触碰向宝石。 她随口道:[或许,是你们时空管理局不小心落在这儿的呢?] 系统立即反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么严重的错误,如果真是时空管理局的问题,我们早就派人来解决了!] 夏漾漾耸耸肩:[fine,well.] 她理解,这就像公司老板,制定规则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规则有漏洞,等他意识到了,公司基本也就完蛋了。 突然之间,有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把精神力丝线吸了进去。 她的精神力变得活跃而粗大。 这引起了夏漾漾的注意。 她沿着那一根丝线往里探去,竟感知到一片浩瀚的宇宙版图,碎光闪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浮在中央。 这就是虫族女皇的魂灵?! 不对,不是说历代女皇都在里面?怎么只有一个人形? 夏漾漾又探出一根丝线触碰向她,丝线被人形吸收进去,轮廓却变得更清晰了一点,看得出是一个女性的躯体。 夏漾漾一个激灵,有些明白了。 她应该是能够通过精神力,看到这个人的。 于是,她释放了数根丝线,丝线都被吸收进去,而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忽然,那道人影微微一动。 她胸廓起伏,仿佛骤然吸入了一口久违的空气。 呼出的气息也是柔柔的、缓缓的。 “我终于,等到你了……” 简短的一句话充斥着疲惫,需要她断成两句才足以吐出,却温柔得恍若回响。 这个声音…… 夏漾漾眼瞳缩成一点,此刻,已经不需要转身,她也能辨别出她是谁了。 两个灵魂的距离在这时,是那么的相近。 眼前的背影仿佛历经沧桑。 从她身上逸散的悲苦,无际无涯,像隔了千年万年,又沿着丝线渗透到自己的精神力里。 而她却是微笑的。 夏漾漾眼眶泛红,喉咙发涩:“是你一直——” 第120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8) 是你一直在梦里引导我来到这儿的? 你唤我来是为了什么? 是希望我能够尽你未完的职责,保护虫族吗? 那些个末日一样的梦,究竟是你为了引我来虫族编纂的,还是真的会发生的? 还是说你有预测未来的能力,能够在梦里给我警示? 夏漾漾脑中盘旋着太多太多的困惑,而只有眼前的人能给她答案。 可她刚问出几个字,意识被一股外力拉扯出宝石,精神丝线断裂。 夏漾漾一直灌输着精神力,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几乎已经竭力了。 后背贴上来一具滚烫坚硬的躯体。 他熟稔地圈着她,把自己嵌到她温暖的身体里,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夏漾漾胸腔里的情感大起大落,尚未回缓过来。 眼尾的一抹红,艳丽绝色,无法分清是被原身感染,还是被当下情欲所迫。 “我好难受,女皇陛下。”白野的嗓音嘤嘤嘤地夹着,像被抛弃的小狗。 唇齿却狼狗似地咬着她的耳垂。 也不知这是什么癖好,那点圆润的软肉都要被他咬肿啃烂了,晶莹红润得跟个樱桃似的。 “你……”夏漾漾咬牙切齿。 她扭过身,双手压着他的胸膛,用力推开。 “女皇陛下……不要嘤嘤嘤。” 白野特意从零那儿取了经,发现女皇陛下就喜欢吃软的,他越可怜,越说不要,女皇越心软。 但夏漾漾已经不再吃他这一套了。 七天已经过去了,他也从虫身失控的状态,变成了稳定的人型。 而且—— 夏漾漾扯着他的耳朵,怒冲冲地将他扯到一边:“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找虫医讨要的提前发情期的注射剂吧?” 白野吃痛地捂着耳朵,眨巴着沁水儿的眸子:“人家没有,人家怎么会这样做呢?” 那嗓音夹得,叫夏漾漾都不知道骂他什么好。 真想扇他一巴掌,又怕他爽。 最后只能撂下一句恨铁不成钢的:“你为了做‘这种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后从药浴里爬出来。 她前脚刚沾地,雪白柔软的布将她包裹,白野已经把她抱起来。 “请您不要生气,女皇陛下,是我太不知餍足了,这七日来您辛苦了。” “……”这个时候怎么不装了。 “请您睡一个好觉吧,我会替您保护好首都的虫族子民。” 白野的磁性声音带着一种大快朵颐后的满足。 他将她放入床卧,轻吻她的光洁的额,带着深情和饱腹后的放松,眼里又暗藏下一次掠夺的期待。 精神力与体力的同时耗尽,使夏漾漾太疲惫了,脑子里一直顾念着戒指里的原身,却沉沉睡去。 * “白野!!” 星际战舰的总属指挥舱里,白野被女皇愤怒的喊声震了一下,从错综复杂的局势图里抬起头来。 他环顾四周,却一切如常,没有出现记忆里的女皇身影。 “怎么了,上将大人?”正在发表言论的将领停下来,询问他。 而围绕局势图一圈的将领们,也都看向白野。 白野额头胀痛,他一手扶额,弓腰矮下去:“你们听到女皇的声音了吗?” 将领们困惑地左右相觑,皆是摇头。 “没有,上将大人。” “您还好吗,上将大人?” “没事儿。”白野已经直起腰身,勾着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戏谑,“估计是我又惹女皇生气了,她在怨我呢。” 众将领:“……” “不过你们放心,女皇也就对我这样发火,对待在座诸位,她一定仍是那个优雅得体、值得信赖的领导者。” 众将领:“……” 你他妈要不要这么当众洒狗粮啊! 一脸幸福又宠溺的样子是给谁看的啊! 您那发情期被女皇宠幸的破事儿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了好吗! 不知道他们好多人到现在都在打抑制剂吗! 白野炫够了,收敛笑容,回到正事上来:“啊,托斯耶夫将军,您刚刚讲到哪儿了?” “有一批来自沃米尔星球的敌舰刚刚突破了我们的外层防线,敌舰似乎极其熟悉我们的兵防布局,火力强度超出预期,防线正在迅速崩溃……” “西北、东南、首都三条防线同时被袭击?” “是的,但是……首都的火力最为猛烈。” * 夏漾漾坐在去西防线的核心军事基地的小型高速飞舰上。 她闭着眼,额角的筋脉突突跳着。 她是被梦境骇醒的。 梦里的画面是那么真切,以至于,她仅仅是想象那个画面,便会止不住颤抖。 硝烟四起,西部军事基地的三把剑被炮弹炸得只剩一半。 天空中不断有敌舰残骸坠落,拖着浓黑的尾烟。 无数士兵围绕着他们,她抱着奄奄一息的零跪在黄土地上,把脸扭向泛着红光的天际,绝望地大哭…… 梦境让她警觉,但又不足以完全信任。 她仍抱着一丝不确定的模糊感。 直到她看到文件夹里,陆枫与零离开首都,零在一周之前,去往西部军事基地的文件消息。 那种模糊才渐渐褪去,变成彻头彻尾地冰冷。 为什么正好是他去? 白野这个家伙。 他就是故意不想让任何人分散她的精力,那么重要的安排,怎么能不口头告诉她?! 她第一时间是愤怒,但又迅速镇定下来。 仿佛冥冥之中有只操控一切的大手,安排了诸多阴差阳错,她越是想改变,阻力越大。 气白野没有用,最紧要的是去阻止梦里的后续真的发生。 * “那是什么?” 夏漾漾听到驾驶员的一句小声的嘀咕。 她倏地睁开眼。 窗外,遥远的天空尽头,闪烁起无数微光,流星一样砸向西部的更远处。 数不清的能量炮弹与激光束,犹如狂风骤雨,拍打在军事基地透明的防御罩上,发出深渊巨龙一般的轰鸣。 夏漾漾攥紧安全系带,脊背不自觉挺了起来。 “把速度开到最快。” “是,女皇陛下。” * 夏漾漾右手摸在左手的戒指上,她又将精神力丝线渗透进去,见到了“那个人”。 她问她,她梦到的究竟是不是事实。 她漂浮在宇宙中,听她叙述完后,垂下了眸子:“我不知道你又梦到了什么,但你改变不了你梦到的事情。” 所以灾难真的会发生? “为什么?”夏漾漾像被摸到逆鳞,反应极大,“我已经知道事情会发生了,怎么会改变不了,我可以的,我只需要提前去阻止就好了。” 她无法接受那个说辞。 无为而治,顺天而行,从来不是她的人生信条。 那人语气凿定地说:“因为你梦到的不是未来,而是结局。” 夏漾漾不解:“这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未来就是结局,改变未来才能改变结局。 “唉。”悠悠地,那人仿佛认命一般又叹出一口气,“那就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夏漾漾愣了一下:“你……不阻止我吗?这是你的身体。” 那人却扬起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颊,微微一笑:“不阻止,因为你就是这个样子啊。” “……” “你本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无论再来多少遍,无论别人怎么说,再次带着崭新记忆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的你,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夏漾漾:“你了解我?” 那人的笑容在湖面荡开的涟漪。 她眼神极其温柔,像看后辈,又像在看一道因为年轻而尚未褪去光彩的、自己过去的影子。 “没有人比我了解你。” * 天空中的防御罩裂开数道缝隙。 因为坚持不住而发出破碎的呻吟,尽管反击持续不断,但敌人的火力就像斩不断的流水,不减反而愈发迅猛。 军事基地的眼看免不去一场血战,突然之间,一只可通行的飞船掠空而过,一道洁白的身影从上跃下。 不计其数的精神力丝线涌出到防御罩上,形成庞大的蛛网一样的结构。 在每一个裂缝、每一处漏洞中缠绕、交织。 破损的地方愈合。 无数能量波动在她的指引下重新凝聚。 敌舰的攻击倾泻而下,防护罩的光芒却变得愈发耀眼,逐渐恢复了原本的坚固。 夏漾漾脸上流下细密的汗珠:[你能检测到对面有多少弹药吗?] 系统立即在案板上操作:[敌舰弹药目前已消耗60%!] 高架炮台上的军虫看过来。 “那是什么人?”“好像是个雌性……”“不对,哪里有雌性拥有这么庞大精神力的?” “那是,那是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怎么可能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外扩的精神力就像无数信号接受装置,系统帮她一句句翻译成汉语。 夏漾漾手臂的青筋都要鼓起来,扭过头看向远处高科技建筑正中央。 “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秘密武器还藏着掖着干什么啊?!快叫你们上将反击啊!” 第121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19) 零的视线越过舱内的战况屏幕,目光一紧,立即站起,凝望向防护罩前的身影。 炮弹的火光与她坚定的眼神相映成辉。 他猛地转过身:“启动恒耀等离子湮灭炮。” “是。” 副官双手迅速在控制台上滑动,输入指令。 然而,他的声音中仍带着一丝犹豫:“上将,军委主席团交代过,在敌人未展现全部面貌前,我们要隐藏真实实力……” “我不管那么多。”零脖颈下压,像一只隐匿在灌木中的猎豹,盯着副官,“我只知道我们现在被敌人小瞧了,蛰伏在暗处的敌人等着第一个拿虫族开刀。” “可是,等离子炮的启动也会消耗您极大的精神力……”副官犹豫了一瞬,目光闪烁,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 “没有可是!军部只有命令与执行!!” “是!” 地面震颤,原本架了一圈炮台的高地陷落下去,取而代之的一座犹如金属山脉的巨炮。 高达数百米,宛若一座高塔。 炮身表面由黑银色金属板拼接而成,散发着冷冽的光芒。 发射管通体由透明晶体制成,内部暗红色等离子体涌动,闪烁出刺眼的电弧,汹涌的恒星风暴被封印其中。 炮筒根部环绕六个巨型的等离子助推器。 而此刻,六个助推器一同释放出夺目的白光。 恒耀等离子湮灭炮轰然发射,耀眼的光柱如同一条怒吼的雷龙,瞬间撕裂白昼。 敌舰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中被瞬间蒸发。 化作无数尘埃,消散在虚空中。 夏漾漾被光与热烤得睁不开眼,接连往后倒退。 防御罩没了支撑,彻底破碎。 等离子炮扫射不到的低空,敌舰上下来的侵略者与虫族冲锋的将士,水与火般相撞在一起。 滚滚浓烟是沸腾的乌黑水汽。 一艘超低空敌舰早就注意到了,一直撑着防护罩的这只虫族雌性。 贴着地面急速滑行而来。 系统看向双臂仍挡着视线的自家主子,大喊:[主子!!!有敌舰偷袭!] 战争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夏漾漾也大声喊:[你在说什么??] 系统一秒买装备:[叮——“金钟罩”购买成功并使用,花费100好孕值,时效10分钟!] 夏漾漾只感觉迎面呼啸而来一阵劲风,又戛然而止。 她颧骨上的碎发吹起,又缓缓飘下。 一刹那间,连战火的热浪都被一道阴影挡在外面。 男人熟悉的、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响起:“女皇陛下,您能来西部,是我不敢想象的荣幸。” 夏漾漾睁开眼睛,又眼瞳收缩。 “你……?!” 只见,那巨饼状敌舰完全竖立,边缘的一端就这么被他抓在手里。 手臂肌肉仿佛承受万钧重压,青筋一根根暴起,仿佛连皮肤都要撕裂。 突然,他双手深陷金属之中,往相反方向撕绞。 敌舰的装甲板发出痛苦的呻吟,逐渐扭曲变形,竟被强行撕开一道血淋淋的裂口。 内部金属结构裸露,钢铁板块竟像破布一样被他生生扯开,又反方向扔出去,砸倒大片大片的敌军。 零的呼吸粗重,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面颊滑落。 但他的眼神依旧皎亮无比,灼灼望着女皇的脸颊,像一头为雌性猎食归来的野兽。 夏漾漾目睹一切,从睁圆的眼,许久才回过神来。 洁白的裙摆边角破损,染上黑灰,随热浪猎猎作响。 她狠狠砸了他一拳:“你是个蛮子吗!再皮糙肉厚也不是这样用的!” 零却咧嘴笑了:“这是我们打破沉默的号角。” “……” “这些敌舰太猖狂了,他们欠缺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 * 零因为启动等离子炮精神力损耗巨大,系统告诉了夏漾漾这件事。 夏漾漾步步谨慎,立即意识到,这可能是触发结局走向的新要点。 她站在战场中央,阖着眸子。 精神力丝线以她为中心,蔓延向零,也蔓延向四面八方的虫族战士,如同涌入涸辙的一缕清泉。 所有战士的精神力,因为她的连接,织就成一张柔韧的大网。 他们每一个动作都更加协同。 肩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和鼓励。 可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只有到了战场,她才意识到她的精神力究竟多么杯水车薪。 夏漾漾:[屏蔽痛觉了吗?] 系统眼里浮现担忧:[屏蔽了,你已经问过五次了。] 夏漾漾表情龟裂:[玛德,草率了……改变结局竟这么难。] 系统:[主子,万一你把精神力耗尽了,零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呢?] 夏漾漾咬紧后槽牙:[这不可能!我就不信了,今天零能死在我面前?!] 精神力这种东西就像人类的劳动力,用完了,修养两天就又长出新的。 改变结局的阻力越大,越让她觉得,自己的走向是对的。 扭转命运的道路怎么可能容易? 系统看向自家主子,一秒钟变换数次的面部表情,那种速度快出残影,捕捉向任何一个方向,而每个方向又有每个方向的精神压力。 那种煎熬不是来自肉体,而是不同个体的恐惧、绝望、亢奋、胜利的渴望。 她虽然闭着眼,却一直密切关注着牵着零的那缕精神力丝线。 交战一直持续,直到突破某个临界点。 虫族出现明显的优势,侵略者节节败退,虫族战士开始战略反击。 精神力丝线里传来的不再是灰暗的情绪,而是必胜的信念。 许久,又过了许久。 “我们赢了!我们终于赢了!” 遥远的东南天边,红霞尽头,传来第一声激动的呐喊。 夏漾漾掀开眼,恍若隔世。 她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道渺小又绝不平凡的士兵影子,在空中挥舞双手。 他的兴奋与狂热化为无形的波浪,滚滚传向越来越多的士兵。 战火硝烟中,零星几个残破敌舰,落荒而逃。 有一道独特高大的身影,挺拔如山岚,背着霞光与不断陨落的残骸向她走来。 敌人被打退了。 零也活得好好的。 她成功了。 她改变结局了。 对的,是这样吧? 微风拂过,被汗水浸湿的白裙这才透出丝丝清凉,夏漾漾与零的四目相对,露出一汪苍白的笑意。 然而须臾,她的笑意淡了。 系统突然响起机械音:[警告警告——!任务碎片即将陨落!请宿主立即采取救援措施!!] 系统:[警告警告——!任务碎片即将陨落!请宿主立即采取救援措施!!] 也就在系统持续不断的蜂鸣声中,零的身影突然栽倒下去,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天空红霞极盛,把夏漾漾血色褪尽的脸也映得通红。 “玩儿我呢……”她喃喃道。 她分明一直把精神力丝线牵在他身上。 没有人比她更关注他的生命。 怎么可能突然发生这种事,这没有道理。 虫族的战士们最先发现倒下的上将,胜利欢呼的声音裂开一道缺口,纷纷着急忙慌地涌向他,却也都是手无足措。 “让开,让我来,我来。”一道颤抖的、因奔跑而剧烈喘息的声音从外围响起。 战士们纷纷给女皇陛下让出一条通道。 女皇陛下就在他们惊惧的注视中,跪倒下去,把零上将抱在怀里。 她已经无法延伸出多余的精神力丝线了。 再抽条出的救命丝线,染着红,滴着血,一根根连接到零的身体里。 “女皇陛下!请保重虫体啊!”有一只军虫惊恐呼喊。 其余军虫也跟着呼喊:“女皇陛下!请保重虫体啊!” 夏漾漾双耳嗡鸣,两手发抖,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画面,跟她梦境中的重叠度是那么的高。 “你们不要聚在这里!”她猛然抬起脸来,对战士们喊。 战士们左右相视,皆是无措。 “走啊!散开!都散开啊!” 夏漾漾佯装对他们挥出拳头,却也只是把他们逼得站远了一些。 反倒把东南角的天空,红到刺眼的霞光让了出来。 系统:[不对……不对劲,不对主子,零好像没有生命危险……他只是精神力过耗,昏死过去了。] 夏漾漾:“怎么可能?!你再检查一遍!!” 她眼眶猩红,过分的崩溃,甚至使她忘了要在脑海中跟系统对话。 系统:[我检查了五遍,再检查多少遍都是一样,他真的没事,只是比较需要休息。] 夏漾漾双目一瞬间陷入空洞。 零没有事,怎么可能呢,那为什么说任务碎片即将陨落? 哪个任务碎片即将陨落。 夏漾漾扭头望向西北,静静矗立在浓烟中的军事基地指挥台。 她看到了什么,嗓音带着无法扼制的恐惧: “那个……那个,那个建筑,那三柄白色的剑,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断掉的。” 系统都没来得及开腔,已经有军虫答话了:“女皇陛下,在使用等离子炮的过程中被扫射到了,当时那里便断了。” “……” “但没关系,仍然是可以重建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 系统:[你当时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夏漾漾想起来了。 那么大的轰鸣与天地撼动,她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背后的这个建筑。 如果不是她喊着要启动秘密武器,这个建筑说不定不会断,也不会跟梦里的重叠,是她造成的这样的结果……是她? “轰——!!!” 伴随着一阵猛烈的震动。 一道刺眼的血红光芒从东南天际撕裂而下,照亮了整个世界。 首都的方向。 巨大的蘑菇云升腾到上空。 爆炸的冲击波传递过一片又一片土地,肆虐而来,空气瞬间被压缩,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都推向地面。 只有夏漾漾迎着热浪,呆滞地望向那片红热的天空。 与此同时,她手上的戒指发生强烈的感应,像是被冲击波中属性相似的力量所唤醒。 系统机械音播报:[任务碎片——白野,已经陨落,世界崩坏度66.666%,请宿主尽快完成繁衍任务。] 第122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0) “白……野。”夏漾漾呢喃着念出这两个字。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破土,尖锐地贯穿了她整个身心。 她眼眶越来越热,蘑菇云的火与烫在这一刻化为实型,把她的眼烤出泪。 现实与记忆的巨大割裂,又使眼里打转的泪无法落下。 她不能相信这种事情。 嘴角牵起一抹颤抖、神经质的笑:“你们,你们系统播报出错的概率是多大啊?” 系统:[非常低。] “非常低,也不是零?” 系统对上宿主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视线,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可能是播报错了,我再去检查一遍。] 夏漾漾也颔首:“好。” 她一刻也不离开地追随着系统操作的背影。 她不知道查一个消息的真实性要多久,也看不懂那些屏幕上晦涩的字符。 只知道系统的菜单返回了十八次。 同一个界面、同样的字符串出现了三十六次。 “其实你不用为了安慰我,故意说什么善意的谎言,我不会有事的。”一道平静的声线在它身后响起。 系统身体一僵:[……] “你知道,我一向对情情爱爱的没有感觉。” [……] “这么多世界经历下来,我不都完成得很出色么,这个世界有三个任务对象,就算死掉一个还剩下两个呢,我是来完成任务的,完成任务才是我该做的事,我的目标是回家,我妈还在等我,我得心里拎清,一个白野而已,我本来就讨厌那个家伙,自大无比,以为把我看得清清楚楚,呵,他算什么啊,世界崩坏66%又哪算什么大事啊,没有任务,我的人生已经崩坏200%了啊,多出来的那100%,是我欠我妈的人生。” 系统从没听她一句说完过那么长一段的话。 但她口吻镇定,逻辑清晰,系统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它扭过身来:[其实,系统播报——] 你他妈不像没有事的样子啊!!! 夏漾漾的脸上泪水纵横。 她朝向东南边,全身都被映得通红通红,面部的每一块肌肉都因被理智压抑,而发出颤抖的抗议。 那是一种逼近黄昏的将死感。 系统抓耳挠腮,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 它真是糊涂了! 要真像她说的那样无所谓,她特么才不会忘了自己没开私聊,正在虫族将士面前全服广播啊! 还有一件事!她要再这么广播下去,天雷真要劈下来把他俩抹杀了啊!! 所幸,夏漾漾接下来确实没说话了。 她闭上眼睛,泪却一直流。 沾着血的精神力丝线连接进戒指里。 她看到了戒指感应到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红霞。 也不是什么火光。 那是另外一种与戒指类似的力量之剑,那柄剑是鹤顶一般血红的颜色,毁天灭地,原始而狂野、势不可挡。 夏漾漾这才回想起来,似乎她以往做的每一场梦,天空都是这样血一般的红色。 是啊,每一场梦不都是这样……? 她恍惚了一瞬。 突然被一种无名的强烈悲苦撼动。 她无法抑制这种冲动,就像她无法阻止自己付出的努力,只是奔向既定的结局。 为什么她不能早发现这些共同点? 梦里她看向的红色天空与末日中的一模一样,这么明显的共同点啊,为什么一定要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才发现! 所以,她做的那一场梦里,真正的重点,从来不是她怀里的零和围绕过来的士兵。 也不是被拦腰截断的西部基地三柄长剑。 而是她扭头看向的天空,是那流着末日鲜血的红。 她的眼泪,也不是为战争和谁的死亡而流,而是为此时此刻,为这个后知后觉的瞬间。 白野不是被热武器杀死的。 维克多、寄生种先生也都不是被星际大战杀死的。 而是被这些,系统口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命运之手造化其中。 无法走出的宿命,在此刻达成闭环。 “啊啊啊啊啊……” 夏漾漾捂着头颤抖着,泪水一滴滴滑落脸庞,混合着愤怒与无法承受的痛楚。 绝望仿佛无底深渊,吞噬着她的理智与希望。 她的情绪愈发失控,整个人都行走在洪水决堤的边缘,恨不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 夏漾漾置身浩瀚的戒指识海,自我保护地蜷缩着小小的身体。 一只莹白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摧毁那些武器。”戒指里的那个人轻轻地说。 “……” “那是唯一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 夏漾漾从埋着的双臂里抬起头,望向那个俯下身来,如此温柔凝视着自己的面庞。 她虚无的手替她拂去泪水,微微笑着。 “一定不是世界末日,好吗?” 她像一处温暖的避风港。 夏漾漾清澈的眼眸红肿,里面浮现孩提一般的无助与委屈:“白野死了。” “嗯……?你这就喜欢上他了吗?”那个人忽然笑了,像个长辈一样眯起眸子。 “我不知道。” 她不懂有没有,也不懂什么是喜欢。 只知道他死掉了,她难过得仿佛也要死掉了。 “你可以救他。”那个人微笑着说,眼神明亮,不像是在骗她。 “……我?” 夏漾漾想起她刚刚说的,摧毁那些武器。 “在‘时空之墟’有一条项链,项链上面镶嵌着绿色的珠宝,那条项链的名字叫做‘时间之链’,你拿到它,就可以回溯时间。” 夏漾漾:“可是……我怎么找到它呢?” 那人又是一笑:“你忘了那个可以找到一切心中所想的罗盘了吗?” “记得!”夏漾漾眼里燃起一丝光亮。 时间之链……这星际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能叫时间回溯。 这样,她就可以回到白野没死之前,改变决策! 而那人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脸色微微肃然:“我要告诉你的是,改变时间依然改变不了结局,在无数交错的命运交汇点,结局一样会诞生。” “……什么意思。” “请你相信我,我尝试过无数次,利用时间项链修改时间线,但那是没有用的,每一条线都会走向你梦中的结局。” “……” “只有回到时间线的源头,把无数溃散庞大的时间错枝剪断……也就是,毁灭掉所有不来自于这个空间的东西,一切才会恢复正常。” “……” “也只有这样,星际才会回到过去,宇宙也会回到最初该有的样子。” 夏漾漾陷入茫然,几乎听不到自己说话。 “什么叫……宇宙最初的样子。” 最初的样子,没有那五个武器,星际战争不会爆发,虫族女皇的卵不会丢失,原虫族上将也就不会去到地球,那个迫使他精神力分裂的武器也不会出现…… 第123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1) 那陆枫、白野、零……还会出现吗? 她又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又该怎么才能触碰到他们呢? 而那人也看出她的迷茫,莹白的双手托起她的脸颊:“他们是一个人。” 夏漾漾眸光左右晃动,她听到自己说:“他们是独立的人。” “不,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一个人分裂出的三个精神力。”那人语气又坚定了一分。 “……” “陆枫是‘他’,白野是‘他’,零也是‘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说,但恢复一切不代表他们就消失了,他只是不再是现在碎裂的一二三,而是一个完整的他。” 夏漾漾注视着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摇起头。 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说,自己能救白野吗,如果回到一切的最初,白野从来没出现。 那不是抹杀么,连他的存在都毁尸灭迹。 连无辜的零和陆枫都要消失。 这种事,她怎么能自己做决定,说不定他们很珍惜自己的存在,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想融合回去? 夏漾漾从虚空里爬起来,踉跄地朝远处的光源走。 “你要走了吗?”身后的那人扭头望向她,疑问的声音空灵。 夏漾漾脚步不停,也没有理会。 “你要去找时间之链了吗?”身后的人又问道。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黑暗中越拉越远。 她确实要去找那个项链。 但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如果那个项链真的那么容易被拿到,那岂不是可以无数次篡改时间线。 原身既然知道它的存在,也知道怎么拿到它。 听她话里的意思,甚至还拥有过它…… 那为什么她还会死掉? 为什么还要靠这枚空间戒指维持自己的魂灵不散。 这不是很矛盾么。 她直接自己回到源头斩断时间线不就好了。 哪怕,她把戒指的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把罗盘也给他们,虫族都会有不计其数的勇士甘愿拯救她。 夏漾漾不信她的话。 也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了。 然而,身后那人接下来的一句,让夏漾漾脚步被冻结在地上。 “你不信我的话,总该信系统告诉你的东西吧。” 她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苦涩与无奈。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夏漾漾心中骇起巨浪,表面却一派平静无风。 原主怎么会知道系统的存在? 连与寄生种先生共用一个大脑,系统都不曾暴露。 连会读心术的精灵塞谬尔,都读不到系统。 “它们把所有有关我的东西都封锁了起来,对不起,但这是我再来一次的唯一机会,我不能任务失败……” 无边的苦难都无法击垮她,而此刻,她却声音越来越哽咽。 夏漾漾赫然转身。 那人跪坐着,双手撑着地面,头颅与脖颈都塌陷下去,长发凌乱地遮挡着视线。 那人从中抬起脸来:“你还没有解开系统被锁住的资料吧?” “……”她也知道资料被锁的事! 夏漾漾手脚冰冷。 原身知道得太多了,比她自己都要多。 就像一个过来者,眼睁睁看着自己淌入她早已迈过的浑水。 “你是谁?”她嗓音细颤着问。 那人手背挡在唇前,仿佛这个问题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 于是,夏漾漾又问:“被锁住的资料,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三个任务对象碎片,与我之前经历的世界对应吗?” 那人垂着的头颅摇晃,像倒挂在悬崖下的风铃。 “去看吧,你自己去看吧。” “……” “如果你承受不了,那就记住我的话: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全世界好像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这种滋味糟糕透了。 好像临终时被人讲了一个下流的笑话,只有她听不懂,所有人用惋惜同情的眼神看她。 她即便想明白了,也没力气爬出棺材,扇那个讲笑话的人一巴掌。 待到夏漾漾穿过首都静谧的火海,一切已经改头换面。 整个场面甚至说得上有几分美感。 远处指挥塔冒出阵阵浓烟,地上损毁的战舰像被锯断翅膀的鸟儿,她在飞舰上看到了残破战场四周的每一只军虫。 他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触角发着微弱的光,有的行动迟缓。 地平线开始透出一抹深褐色。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虫族资料解锁进度:66.666%】 飞舰驶向影影绰绰的黑色天空,尾烟拉长,夏漾漾又回头望了一眼指挥台。 力量之剑在大厦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像敌人得意的嘲笑。 * 夏漾漾见到陆枫时,他正在与虫族战士一起打扫战场。 遍地都是尸体,像洪水退去后的浮木。 天空灰烬雪花般地飘落,但如果谁要伸手去接,它便会烫熟谁的手心。 陆枫中途停了下来,接过一封来自虫族军部总署的信。 那封信被好像被机油玷污。 信封里记录了白野的死亡,也记录了力量之剑的毁灭力量。 陆枫的上将制服皱巴巴的,双肩的徽记斑驳。 他阅读那封信时,眼睛像干涸蓝墨水似的黯淡无光。 夏漾漾想走过去,拥抱他的身体,说:“对不起,我没能给虫族带来希望。” 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没有拥抱他,也没有开口。 她只是久久地注视着陆枫,当他能动弹的时候,她站在了他的眼前。 陆枫手里的信掉了下来。 * 【虫族资料解锁进度:100%】 【已解锁】 * 我叫夏漾漾。 我是一个人类。 我绑定了生子系统,任务是为虫族上将繁衍子嗣。 忘了说了,那位虫族上将因为在降临地球时,受到敌人攻击,分裂成了三个。 而我只需要为任意一个诞下子嗣就算完成任务。 我选择了看上去最为稳妥且多金的陆枫,但命运似乎并不想让我落得一丁点儿轻松。 现在是晚上十点。 我刚从地下拳击场里狼狈逃出。 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裳,以防别人异样的眼光落到我身上。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世。 第124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2) 攻略对我来说是熟能生巧的事。 毫不谦虚地说,拿下陆枫,我只需要三个月。 陆枫实在是太容易攻略了,我只是绷开几粒扣子,他便要把全部家当都交给我。 我只不过借由一个罗盘略表心意,他便被刺激得神经病犯了,把我软禁在家里。 软禁其实也无所谓了。 因为我知道他迟早都要走的,他在地球寻找什么女皇。 等找到了女皇,他就会离开。 为了早日摆脱被软禁的日子,我甚至主动提出要帮他找女皇。 他看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我当时看不懂。 等我被虫族上将的三个分身争来抢去,几度精神分裂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原来,他们都把我当成了虫族女皇。 * 第一世的我没有什么封锁资料。 我知道虫族的险境,也知道星际大战,但那对我一个小小的人类来说,简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女皇对他们越是重要,我便越不能冒认这个身份。 但他们固执己见。 为了唤醒我所谓的记忆,哄骗我去虫族简直不择手段。 连色诱这种肮脏卑鄙下流无耻的手段都用得出。 我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们缴械投降,且内斗七天七夜。 黑夜里,我舔了舔口干舌燥的唇,对他们每个人都说了一句: “虽然我最喜欢的是你,但你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也保证不了孩子是谁的。” 然而,当我一边追肥皂剧,一边舒舒服服地等他们决斗胜负时。 他们忽然把我围在了中间。 陆枫说,他们达成了协议。 “什么协议?”我心生不妙预感。 陆枫说,既然无法决出胜负,也无法把我分成三等份,那他们也可以一起。 我心颤颤地看向白野:“连你也这样想?” 白野脸黑了一瞬,说:“您是最为尊贵的女皇陛下,我会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您的任何一个孩子。” 屁啊! 我他妈就是个人类! 一个两个都也没少长耳朵,怎么我说认错了,认错了,就是听不见呢?你们真正的女皇说不定还水深火热呢! 我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下脸说:“你们不问问我的意见?” 他们既然拿我当女皇,那我的话必然是有分量的。 他们单膝跪下,说:“不如,您先体验一晚呢?” 我心想,完了,完了。 虫族女皇啊,看来这个世界上只剩我在一心一意地找你了。 * 我脑海里多了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就像胚胎跳动的心芽。 我多了许多在羊水里缓慢生长的记忆,真奇怪,我作为一个卵的时候,竟然能感受到外界的颠沛流离。 每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更奇怪。 我作为一个人类,什么时候开始承认自己是个卵生生物了?! 但这都不重要。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三个碎片勤奋犁地,而我,不孕不育。 我心急上火。 但另外三位心急如焚。 毕竟我只是完不成任务,他们毁灭的,可是整个虫族的希望啊。 等等?我又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是女皇了?! * 他们找了虫医来给我诊治。 上一次也是他。 我觉得他不靠谱,因为让三个碎片色诱我,好让我恢复记忆的损招就是他出的! 这一次,他又给我开出了比卫生卷纸还要长的药方。 我眉梢隐忍地抖了两下。 我看着自己手心生长出的精神力丝线,它能轻而易举地操控四周每一个活物,我能感受到它是多么需要被利用,多么的潜力无穷。 我说:“如果这一辈能多解决一些困难为什么要拖到下一辈,我希望我的孩子踩在我的肩上,也希望我能成为他的榜样。” 说完后,我愣了一下。 我站在这个时空,却仿佛听到若干年后自己的回声。 * 我大功练成回了虫族,成为了那个饱受爱戴的女皇。 唯一一件不好的事,就是三个碎片分开了,而我,每、一、个——都想念。 我也唾弃我这不争气的大肠裹小脑。 堂堂大女子,竟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成何体统! 于是,我去了东南军事基地荡平海乱(与陆枫你侬我侬),之后,又去了西北军事基地扫除外患(与零相亲相爱),最后,在白野提着40米大长刀来杀人之前,主动把白野拐进了自己的卧室。 虫族一时间万国来朝,大小外交并起。 竟呈现出极其璀璨繁荣的—— 回光。 作为位面世界的穿越者,我要提醒诸位的是。 在你沉浸世界之中的时候,最要小心的是你喜欢的配角在高光时刻死掉,包括主角。 * 在死亡降临的一瞬间。 我总能捕捉到那个血月一般的至暗时刻。 我脸色白得像骷髅,唯有颊上溅的那一滴血沸腾滚烫。 “你就是它们的女皇?”星际霸主站到我面前。 我抱着白野冰凉的身体,看向他手里的红色长剑,黄土地被喇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他踩在虫族士兵的尸体上。 “你是虫族的女皇?”他又问了我一遍,血红的剑尖挑起我的下巴,“空间戒指在哪儿,给我,我就留你们虫族苟延残喘。” 我对他勾了勾手,说:“你把耳朵贴过来,我告诉你。” 他身边的小弟怀疑我有诈,拉住了他,但他有力量之剑在手,完全不怕我,三两步便贴了过来。 我又勾勾手,说:“别害怕,再过来一点。” 星际霸主被我的话刺激了,又贴过来一些,这时,我与他相隔只有一个小臂距离。 我单手遮着口型,覆在他耳边:“我告诉你啊,空间戒指就在——你一辈子都别想拿到的地方!” 电光火石之间,我掏出昏睡锤,一道雪白残影在他胸口闪过,星际霸主的身体摇摇欲坠,血红的剑扎入地面,他也单膝跪在了地上。 我被恨意逼得双眼通红,用力抠他的大手,以夺过剑柄。 “狡猾的虫族垃圾……”他说。 他是唯一一个中了昏睡锤还能坚持不倒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柄剑的原因。 系统说,这剑是来自时空管理局的东西。 系统界道具之间的相互作用是无效的。 可他只有一把剑,而我,有一整个系统商店。 侵略者们的枪林弹雨,凝固在我的四周。 我逼视着他:“我要你为虫族和白野陪葬!!” 我夺过那柄剑,但我的双臂都在燃烧,因为承受不了那种磅礴的力量。 我仍高举起剑,劈向了他。 这一刹那,我的双臂像火凤凰张开的翅膀。 我想着,这下星际就能和平了吧。 一切都将结局了吧。 然而,那剑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却被狠狠弹开了,震得我后退数步,栽倒在地。 星际霸主站起,他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把斜插到远处的剑拔出来。 嘲讽地来到我面前,说:“你难道不知道,力量之剑是认主的吗?” 我不知道。 他又邪恶地笑,说:“这可是,我用挚爱之人的生命换来的。” 我震撼地睁大双眸,难怪我从不能使用空间戒指的力量,原来这种使用权是靠这样换来的。 他高举的剑尖在我眼瞳中放大。 我突然感受到暴风雪一般的寒意,星际霸主的剑悬在半空。 我被赶到的陆枫救走了。 * 我再醒来时,双臂截肢。 陆枫给我换上了高科技金属假肢,能灵活活动的那种。他嗓音沙哑,眼睛枯红得不像样子,像是怕我想不开。 我看了眼周遭陌生的环境,只问:“这里是虫族吗?” 但他也与我同时开口,说:“女皇陛下,您怀孕了。” 两句话撞在一起。 我看到他泪光浮动地望着我,十指交握,抵在唇边,双手剧烈颤抖。 他告诉我,为了保证孩子和我的安全,他带我逃离了虫族。 * 陆枫与零轮流照顾我。 余下的那个去救虫族幸存的雌性,雌性是虫族的希望。 我怀着肚子里的崽,在颠沛流离中辗转。 雌性中不乏也有怀孕的、临盆的,这里没有虫医,但至少还有一个身负系统的我可以帮忙接生。 我用棉布包着那些卵,抱在怀里,把自己的精神力分享给它们。 虔诚地希望着,它们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品德、智慧和勇气。 其实,我知道星际霸主找的就是我手里的空间戒指,但他永远也找不到,因为我把它放在了系统那儿。 他们都把希望寄托于我肚子里的崽身上,因为只有我能生出虫族的救世者。 但我其实不敢让他们知道,我一直都在靠吃系统的安胎药保住这个孩子,它脆弱得不像话,我已经为它欠了系统一屁股债了。 但我不能掐灭希望,无论是虫族的,还是我的。 * 星际霸主找到我的时候,他已经攻陷了另外两个星球,拿到了灵魂之刃和元素耳钉。 灵魂之刃,就是逼得虫族上将被迫分裂的那个武器。 他用灵魂之刃把零分割成了百个、千个、万个,零被分割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像一滩寄生种先生的神经细胞。 我耗尽精神力,面朝黄天仰躺在地上大笑,称得上是癫狂,却一滴泪都不肯掉。 “死娘炮,几天不见,你是用这把刀把屌切了,挂耳朵上了?真是丑爆了!” 星际霸主愤怒极了,可他又不能杀了我,因为他把虫族翻遍了,只有我才知道空间戒指在哪儿。 他视线落在我隆起的肚子上。 我想,他一定在琢磨怎么利用我的孩子折磨我。 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我喊系统屏蔽痛觉,之后,把早就磨刃的刀捅进肚子里。 笑死,他竟然慌了。 他竟怕我真的死了,自己会永远找不到空间戒指。 就好像,我活着他就能找到似的。 第125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3) 我很好奇,如果星际霸主真拿到了空间戒指。 下一个要为他牺牲的挚爱之人是谁? 我发现他有一个很疼爱的小女儿,那个小女儿看上去只有八岁。 每当那个小女儿夜晚因噩梦尖叫时,他轻柔的话语都会穿越金属与铁甲,来到她身边。 “嘘,我在这里,没事的。” 他会坐在她床边,搂着她入睡,任由她哭湿他的衣袖,呼吸他的气味。 而当清晨时,他便会睡在离她床的不远处,高大的身体蜷缩在一个躺椅上。 小女儿这时都会爬下床,她怀里抱着棕色小毛绒熊,踮着脚尖,轻轻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你要问我,看到这一幕有什么感受? 我觉得恐怖。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恶心。 他的爱是祭品。 “她是星际最可爱的小女孩,是吧?” 慈爱从星际霸主的眼尾褶皱里绽开,他目光追随着小女儿玩乐的身影。 “……” “你要相信我,我集齐宇宙武器,绝不是想称霸星际,我只是想为宇宙做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真正的和平建立在统一之上,这个宇宙,需要一个领导者。” 他为了防止我自杀,把我的灵魂抽离出身体,捆绑在灵魂之刃的刀柄上。 我面无神情:“我相信你。” 星际霸主眼里浮现惊异:“你愿意把空间戒指……” 我继续说道:“我相信你曾经还有全星际最美丽的老婆、最交心的挚友、最疼爱你的母亲……” “……” “我比你都期待你小女儿死去的那一天,就像我也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一样。” “……” “我会为你的伟大欢呼庆祝的。” 他恶狠狠攥住了我的灵魂,几乎控制不住要拔刀砍碎我。 他魁梧高大的身躯颤抖,仿佛在承受某种痛苦,眼里细碎的泪光流淌了一滴。 我不会因为他的任何行为、任何话语动摇,而觉得是他那点闪烁的人性熠熠生辉。 (如果你也像我一样,挚爱的人被他杀死的话。) 我被攥得灵魂体涨红,说:“真是虚伪懦弱,连万夫所指的侵略都要冠以道德高帽。” * 虫族之间的信息交流可以通过一种密语。 我一直在头脑中跟陆枫交流,让他知道我现在很安全,并让他想方设法把禁锢我肉身的牢笼解开。 在我的身体重获自由的那一刻。 星际霸主从睡梦中惊醒。 我挟持了他最爱的小女儿。 * 我利用系统道具之间的力量抵消性,解开了灵魂之刃的束缚,却不知道该如何缓解零万分之一的痛苦。 我把“他们”放在了空间戒指里,他们似乎降低了智力,也忘记了过去。 仅仅因为肉是白色的好吃还是红色的好吃,就能叽叽喳喳吵个没完。 他们会气呼呼地让我评理,我看着拇指大小他们,每次嘴没张开,眼泪就流了下来。 虫族的希望到底在哪儿呢? 恨意使我疯狂地练习精神力。 我的手法越来越暴戾,精神丝线充满杀气,我早忘记了陆枫忠告我的什么“力量伴随着责任”,什么“不要逼迫和违背生灵的意愿”。 驱使我的只有日复一日的恨。 我要报仇。 给星际里牺牲的所有生灵,给白野,给零,给未出世就死去的孩子。 终于有一天,我能用精神力劈碎巨石,我也能把精神力化成长剑与星际霸主决一死战。 我亢奋着仰天大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剑尖正指着地上的陆枫。 他是我的陪练。 他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我心一紧,立即收敛笑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您爱我吗?”陆枫忽然这样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发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毫无分量。 就像一片羽毛飘然落地。 我以为是我最近练精神力太过火了,吓到他了,让他怀疑我的爱,其实我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当然了!”我微微一笑,剑抽条成精神丝线,消失在手心。 * 如果我早知道,陆枫会在我说完这句话消失不见,我是绝不会只说这三个字的。 我沉浸在后悔与懊恼中。 果然,我当时脑子还是不清晰。 他问这种话,我怎么只能说三个字呢?我们已经多久没交配了,有两年多了吧?我好歹该跟他睡一觉,安抚一下他的情绪的。 害。 我真是…… 正焦急踱步时,跟随在陆枫身边的军虫突然回来了。 我斜身望向他的身后,问:“陆枫呢?” 那军虫眼眶红了,哽咽地跪在地上:“女皇陛下,上将说,他一直相信,您会是虫族的救世者。” “……” “他让我把这个…带给您……” 军虫从怀里小心翼翼捧出一条绿色的宝石项链。 我忽然感觉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拿起那条项链,嘴唇哆嗦,问系统这是什么东西,系统告诉我,这是能够回溯时间的时间项链。 陆枫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儿。 时间之墟。 他是用女皇的罗盘找到的。 我像被烫到一样扔开那条项链,所视无物。 突然,我抓住自己的头:“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我不需要这种东西,谁会用他用命换来的东西啊!他疯了吗?这样我跟那个混蛋有什么区别!!!!!” 四周所有的虫族,都被我失控爆发的精神力镇压,他们痛苦、扭曲。 而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愤怒,也控制不了我的悲伤与绝望。 我只能对着血红的天空嘶喊、大叫。 但很快,我这种叫声就停止了。 * 我站在广袤原野里的虫族飞船前。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我看到了陆枫、白野、零,三个人紧张的脸。 他们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到了。 他们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我们都还在地球上。 “您是哪里不舒服吗?”陆枫问我。 “这群老家伙跟您精神力对冲了?”白野眼刀狠厉扫向元老。 “您有点发烫呢。”零把脸颊贴在我额头上。 我的视线一一停留在他们的脸上,我脸色惨白,扫视过一遍又一遍。 他们更惊慌了。 “不要离开我。”我渐渐泪水决堤,哽咽得不成样子。 我抱着他们,准确的说,是他们抱着我。 如果这是梦,也让我一直梦下去好了。 我以为我是不爱他们的。 我以为我为了完成任务可以做什么事,付出任何代价。 可事实是,我竟然真驱使得动时间项链。 这不是我的挚爱之人,用生命去换的吗? 重点不仅是生命,还有挚爱。 我这才明白,陆枫那天在剑尖下问我的那句“您爱我吗?”,是什么意思。 第126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4) 一般情况下,上半辈子过得极糟糕的人,都会欣然接受重生的命运,迫不及待地要跟命运大干一场。 我也一样。 我带着大家避开了辐射爆,我甚至轻而易举就拿到了灵魂之刃和元素耳钉。 而一切都归功于—— 我抚摸着脖颈间,随我一起回溯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宝石绿项链。 系统警告我,绝不能随意使用时间项链。 时间项链之所以能随我一起回溯到过去,是因为它存在于四维,不受时间与空间的制约。 我回到了过去,并不代表当时的我就消失了。 我只是跳到了一条新的时间线,而原来那条被我抛弃的时间线仍在向前行走。 而连系统也无法预料,那些来自不同未来的分支,会走向何处。 兴许,我们会在未来见面?谁也预料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 我记得我说过,人在死亡的一刻,往往能捕捉血月一般的至暗时刻。 但我没想到,从今往后,我会看到几千次。 * 以下,我为你介绍的,是我每一次回溯时间的失败复盘。 (我绝没有随意回溯时间,我每一次回溯时间都是因为我发现我走向了无法挽回的死路。) (你知道在星际大混战的年代,如果恰好,你守护的又是一个不够强大的种族,需要试错多少次才能走出正确的那一条?) 我每失败一次,便会记录一句话。 因为次数实在太多,我不得把它们全部刻写在系统资料里。 1.收集宇宙武器时,不要暴露虫族身份,会给虫族带来灭顶之灾。 2.不要跟任何星球的领导者提及联盟,请谨记弱星无外交。 3.一个时空不能有两条时间项链,请务必第一件事把该时空的时间项链拿回来。 4.打架的时候不要让白野跟在你身边!不要让白野跟在你身边!不要让白野跟在你身边! 5.你无法保护好孩子,请不要再怀孕。 6.陆枫的精神力失控可以用交配缓解。 7.不要吝啬使用虫族最顶尖的等离子湮灭炮,不要隐藏任何实力。 8.利用超新星爆炸可以暂且对抗力量之剑的力量。 9.从哪里跌倒就从哪路爬起来,请不遗余力地前行…… …… 536.末日终会来临,搭建末日基地时,建议使用稀有金属鐀。 …… 1089.不要让参与虫族后代繁育计划的雌性饮用沪川河的水,已被宇宙武器污染。 …… 2067.改变结局的唯一办法,就是回到一切的源头,回到宇宙武器诞生的源头,毁掉它们。 …… 3001.不要再制造更多的时间线。 3002.不要使用时间项链。 …… 3045.请尽可能地躲避来自其余时间线的你的复仇。 3046.请听从系统的劝告。 3047.请听从系统的“一切”劝告! …… 3060.请不要再走下去了,请立即回头!!! 我低头看向贯穿胸口的精神力长剑,鲜血从嘴角溢出。 那柄剑由精神力丝线编织而成。 没有人比我熟悉这柄剑的来由,那是我自己独有的精神力丝线。 我是被“我”杀死的。 是被某一条时间线的我自己。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劝告,你从来都不会听任何人的劝告。” 悲戚的、无法更加熟悉的声线自身后传来。 “……” “你一意孤行,口口声声为了拯救虫族,为了拯救星际,为了陆枫、白野、零,可走到现在,你心里到底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吗?” “……” “支撑着你的,到底是你的执念?是你不肯放弃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是你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所谓和平的结局,五个宇宙武器不毁灭,你就只能带虫族走向毁灭?” “……” “你不觉得你很可怕吗夏漾漾?什么人能一遍又一遍地,眼睁睁看见自己爱的人死去,而非要去讨要哪一个美好的结局?” “……” 来自过去的自己的质问振聋发聩。 我回溯了多少次,便是他们中某个人去世了多少次。 我无法接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死去。 我双手去捧时间项链,打算再次舍弃掉这条时间线,却突然,另一只手快我一步。 脖颈的绿色项链被她扯下。 我脖颈空荡荡,怔了一下,头脑里开始播报系统的第三遍机械音警告:[检测到宿主机体遭遇重大创伤,请立即开始自救!请立即开始自救!!] 我想夺,却只是让白刃往心口里更进了几寸。 没有这条时间项链,我就真的无法回溯过去了。 我没有完成任务,这是我以往最执念的东西。 可如今,我竟觉得解脱。 我笑了,其实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声线颤抖得厉害: “你不能这样杀了我,陆枫他说过……他相信我是虫族的救世者。” 我还没证明。 他没有信错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时间线源头,不去毁掉那五个宇宙武器!为什么要拖到今天!” “如果毁掉宇宙武器就能解决一切,那我早就去毁掉它们了!我已经扎根在这里了,你知道吗?如果毁掉宇宙武器,那该诞生的还会诞生吗?逃过一劫的人还能侥幸逃生吗?我当时只是个卵,又怎么能集齐宇宙武器并毁掉它们?没有用的,等我诞生了,力量之剑早被星际霸主夺走了!一切仍会是老样子!一切仍然会走到今天!” “如今,我已经走到这儿了,事实上,我做得很好啊,我建立了虫族末日基地,现在虫族的军队力量恢复到百万级;我保护了他们三个一直活着,这个世界没有一丁点崩坏迹象;我与星际霸主两极对峙,换来了星际暂时的和平,大家都尊称我为星际女皇,大家都感恩我的贡献啊。我只是没有毁掉这五个武器,可是这能怪我吗?我已经走到这儿了,我已经离和平不远了,我马上就能成功了!” “你让我抛弃我走过来的一切,去赌一个卵能毁灭宇宙武器?这怎么可能呢?时间项链只能回溯过去,我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风卷着黄沙,刮过我们的耳际。 她手执长剑,双目逼红地看着我说:“放屁。” “……” “你的屁话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吗?我不就是你,我能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就是根本舍不得让陆枫他们三个消失吗?” “我没有!”我下意识反驳,脖子粗红。 我走到今天都是为了星际,为了和平,为了早日完成任务! 她笑了:“夏漾漾,看上去任何事情重来一遍,你都能做得更好,可事实上,这条时间项链,一直在重复痛苦。” “……” “越是能重来,你对未来的期待就越高,你永远也走不到那个完美的结局。” 随着我的生命在系统机械音中进入倒数,我开始奋不顾身地挣扎,与她缠斗在一起。 我必须抢夺回时间项链。 我死了,她也会死去。 像我们这种位面世界的外来者,会一同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最后警告我一遍:“不要走下去了,现在就回溯到时间线起点,去毁掉五个宇宙武器!然后从头开始,完成系统任务!!” “不可能。”我咬着牙说。 系统倒数最后五个数,我们两个已经把彼此打得遍体鳞伤。 她忽然自嘲地笑了,说:“我觉得,时间项链的判断也有失误的时候。” “什么?” “你挚爱的明明就是自己。” 第127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5) 我死亡了,任务也失败了。 我以为我会魂飞魄散,但实际上并没有。 虚空之中,我见到了时空管理局的两个检察官。 他们穿着都跟21世纪的现代人一样,一个程序员格子衫的男人又高又瘦,一个白t恤黑短裤的男人又矮又胖。 “你知道你给这个位面捅了多大的篓子吗?”那个矮胖的男人脸上横肉哆嗦。 “知道。”,我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还想死?!你还敢死?!” “……?” “你整出来这么多时间线,你一死了之?让我们给你擦屎?!你这人怎么想得这么美啊?还有没有点儿公德心责任心啊!” 那死胖子的唾沫星子都要喷我脸上来了。 我迷茫地睁开眼,满脸都是泪水:“那你们要我怎么做呢?” 我是真的没明白这个胖子话里的意思。 难道,我可以不死吗? “你一共制造了多少条时间线?”胖子问。 “3060条。”我答道。 “那你就跟系统背对背、手拉手、裸体跳兔子舞!绕着地球赤道跳三千零六十圈!!” 我怔住了,手上还戴着手铐,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算什么……”我刚张开嘴,系统“嚎”地一嗓子哭声已经震破天灵盖了。 “不要啊——!!!!!” 一个白花花的小身影从我身后风一样蹿过去。 我看到一个肉嘟嘟穿着肚兜的小娃娃,正抱着胖男人的腿大哭,他甚至还没有男人的膝盖高。 好可爱。 好水灵的小娃娃。 这么可爱的娃娃一哭,他们准会心软吧。 我在内心刚要这样感慨,那小娃娃的食指便指了过来。 用他三十七度的体温,说出零摄氏度以下的话—— “她自己闯的篓子管我什么事哇!检察官大人!!” 我的眼泪忽然就止住了。 “哼!”那胖男人把系统踢开。 “不管你事?这么长时间你让系统商城亏损了五千万!这窟窿谁来补?难道我来吗?!不销毁你,都是因为你未成年,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系统大哭着又爬回去,这次改抱住瘦高男人的腿,他的小屁股甚至能坐在男人的皮鞋上。 “检察官们要明鉴啊呜呜呜,那不是我愿意借……啊不,贷给她的,我难道没给她忠告吗,她不仅不听我的,还威胁我跟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 系统:“呜呜呜呜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实在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哇!!” 我站起来,绷着脸走到瘦高男人身边,把系统从他腿上撕下来。 在地上拖拽着朝外走。 系统哭声更嘹亮了:“你要干什么?谋杀未成年系统啦!检察官,你们快看啊,我真是身不由己的!” “闭嘴!”我忽然呵了一声,竟真把系统唬住了。 他两眼红得跟两颗黑葡萄似的,望着我。 “不就是跳舞吗?我陪你跳。”我接着说,又抹了把眼泪,看向不远处的两位检察官。 他俩正在窃窃私语。 我问他们:“跳完,我还可以接着做下一个任务吗?” 那个瘦高检察官无机质的眼珠转向我:“可以。” 毕竟我灰飞烟灭了,五千万的系统商城贷款就真没人还了。 政府更不想自掏腰包去垫。 系统傻眼三秒,随后哭声惊天地泣鬼神:“谁要跟你跳啊啊啊啊!!!” 他从我手里挣脱出去,快速爬到胖男人腿边,抱住他的大腿。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呜。” “检察官大人,要不您们直接销毁我吧,求求您们,那么丢人的惩罚,我,我我我,我宁肯去死!呜呜呜呜……” 我等着系统被胖男人再一次踢开。 但事实是没有。 胖男人摸着下巴,落在我身上的眼神透着精明的算计。 “你们两个,一个不想要惩罚,一个不想要灰飞烟灭,啧,真是太贪婪……其实吧,也不是没有戴罪立功的办法……” 其实挺有意思的。 当我欠系统商城五千时,他们会拿死亡威胁我。 但当我欠系统商城五千万时,他们反而想方设法让我活下去。 * 我和系统被领到一个密闭的金属空间。 空间的正前方,是一块电子屏幕,上面展示着被我搞得错综复杂、眼花缭乱的时间线。 而空间的中央,是一座凸起的金属高台,上面是一只硕大的绿宝石按钮。 “按下它,你就能拥有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我们也是吸取教训的,一旦你开启超过三条及以上时间线,我就会立即抹杀你。”高瘦的男人说。 “为了防止数据紊乱,我会封印你和系统这一世的记忆。” 我看向他,眉心蹙起,刚要开口,他便接着补充道:“当然,我也会设立合理的解封条件,具体的情况,等你真的愿意回去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 但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我问:“为什么给我这个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的矮胖男人突然大笑了起来,他挤到高瘦男人的身前,“你不是说,你之所以不毁掉宇宙武器,是因为走得太远了太久了吗?那么如果重新开始,你是不是就愿意毁掉它们了呢?” 我感觉头脑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不会。”我微颤的嗓音显示出我的不自信。 准确地说,是对未来的我的不自信。 胖男人盯着我:“不,你会,而且你会迫不及待地要催着未来的你去毁掉它们。” “……”我不明白这个胖男人为什么这么说。 也看不懂他眼神里的意味深长。 矮胖男人把肥躯倚靠在高台上,说:“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结局吗?” “实话告诉你吧,那五个宇宙武器,是我们一次意外落在位面里的。因为造成扰乱过高,早就触发了位面的自毁系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经过数据推算,你即便不会在今天死去,你通往结局的九万万条时间线,只会汇聚往一个结局,就是—— 抹杀男主、位面毁灭。” 他曲起的食指在金属台面上郑重其事地敲了八下。 这八个字,一个字敲一下。 我忽然脚下站不稳,双手扶着高台。 在他的敲击声中,我低垂着头,阴翳笼罩。 “我一直救不了他们,不是我的问题……”我喃喃道。 “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意外、落在、位面。 如此轻盈、不着痕迹的六个字,就为我一直以来经受的所有痛苦判定了不值一提的结局。 我猛然抬起脸来:“那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去这样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去做任务?!!” “……” “为什么现在我失败了,又把一切怪在我身上?!!” 生子系统不是为了让世界越来越好吗? 如果位面都启动自毁了。 还怎么变好? 难怪我每一次怀孕的孩子都那么那么的脆弱,因为即将毁灭的位面,根本不会让我把这个接班人生下来。 我系统商城的五千万怎么欠下的,不就是在一次次养胎的过程中欠下的吗??这也能怪我头上吗? 矮胖男人笑意渐消,两位检察官相视一眼。 似是涉及到什么不可说的秘密,而刻意掩盖了过去。 “我们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过你了吗?只有毁掉宇宙武器才能改变一切,可你不听啊??”矮胖男人无辜地摊开双手道。 “……” “在任务位面中,宿主动感情本就是大忌。” “……” “哦,你动了感情,非要一股脑地钻下去,为此磕破个脑门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 我愤怒摇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不对……这分明是你们犯下的错,你们不去弥补,反怪我不给你们买单!” “啧,你到底要不要重启啊?” 胖男人不耐烦了,作势往外走:“要不是我们你能有现在叫嚣的机会?好心当驴肝肺,麻烦,还是抹杀了算了——” “重启。”我几乎咬穿龈血。 我抬起手,悬在按钮上方,一巴掌就要拍下去,一直缄默不言的高瘦男人突然制止了我。 “年轻的任务者,我必须提醒你。”他抓着我的手腕。 “往往最诱惑你的选择,不是上帝给你的机会,而是恶魔给你的考题。” “你确定,要重新来过吗?” 确定吗? 没有前世的记忆,确定再来一次,你就不会走上一模一样的道路了吗? * 我的生命冻结了。 从我第一次见到白野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永远也无法释怀那种冰冷。 这个按钮说是重启任务,但对我来说,其实是问我能不能放下过去。 我看着那墨绿色的按钮。 它散发出来的光芒,像一块巨大的更为清澈的时间项链。 像那上面镶嵌的绿宝石。 如果你有机会去把这个真相告诉未来的自己。 如果再来一遍的你和陆枫、白野、零,都能不再遭受如此恶心的平白的完全不是由你们自身行为造成的抹杀…… 只要按下它,你就能重新来过。 你确定要按下它吗? 我上半身前倾,手臂不需要用多少力气。 那只绿色的按钮被压了下去—— 我确定。 第128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6) 【虫族资料读取完毕。】 洁白规整的部队单人床,床单边角被一丝不苟地掖在床垫下。 一缕温暖白光,穿过两片相掩的窗帘缝隙。 一半洒向少女小腹上紧攥被单的手背,另一半洒在少女陷进枕头的蓬松长发上。 突然,床上的少女胸脯起伏,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喘了一口气,而后,睁开一双褐色的碎琥珀眸子。 她的视线像蒙了一层磨砂。 不真实地注视向天花板吊灯,随着呼吸平稳,才渐渐清透。 夏漾漾突然掀开被子跑下去,“哗啦”一下左右拉开窗帘。 她嘴唇干燥,脚步迫切虚浮。 视线上下左右地晃动,追随着一个个抬进来的医疗方舟的担架,直到一抹笔挺的身影映入眼中,她嘴唇抿紧,又张开。 细碎的啜泣就这么从喉咙里溢出,压也压不住。 夏漾漾脖颈陷下去,两手撑着玻璃,灯笼袖收口的睡衣松垮垮地滑到小臂。 “所幸,这一世一切都来得及挽回……这会让你感觉好一些吗?”空间戒指里沙哑又轻柔的声音,顺着精神力丝线爬到她的耳朵里。 “……” “我怕你迷惑于时间项链的力量,走错了路,又怕你不信任我,被星际霸主捷足先登……我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漾漾。” 空间戒指里的“夏漾漾”,双手虚攥着那一根精神力丝线。 看似一直耐心温和、饱含歉意地等待对方的表态,实则毫无回旋余地。 如果不需要解锁资料,就能让这一世的自己听从劝告,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系统封锁的资料离她远远的。 但她太了解自己了。 不撞南墙,她是不会回头的。 这件事,她自己一个人做不成,她需要这一世自己的帮助,她需要她跟自己站在一条清晰的战线上。 因此,她要与时间赛跑。 她必须冒着被时空管理局发现的风险,在梦境里把前世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托付向这一世的自己。 “她”必须无耻地利用她的好奇心,利用她那一身硬骨头,把这个死倔的丫头尽可能早吊来这里。 这样,她就能赶在她对男主生出感情前,割舍一切。 这盘死局就能复活。 “你说我们两个笨蛋,为什么两世都在感情的事上虚度光阴?” 夏漾漾泣声里掺着自嘲,她扬起嘴角,抬头又低头,最后,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因为……” 空间戒指里的声音犹豫了半晌,夏漾漾破涕为笑:“我就是吐槽一下,你不用多么认真地回答我。” “…哦。” 夏漾漾睫毛濡湿,拇指隔着玻璃,擦过远处的一点军装:“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 “你说。”“夏漾漾”道。 夏漾漾:“如果我要回到过去,那我能拿什么挚爱之人跟时光项链交换呢?” “挚爱之人”四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恍若隔世。 她脑海里划过无数过往画面,她上辈子那么多次的时间回溯,而自始至终因时间项链牺牲的,也只有陆枫一人。 她上一世都要竭力拯救的人。 这一世又怎么可能让他们为此舍身? “夏漾漾”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我了解你,如果没准备好万全的交换品,我是不会劝你去那儿的。” “什么交换品?” “一个人的灵魂。” “也是你从前世带来的?” “嗯。” “谁的灵魂?陆枫的?你把上一世的他也带来了??” “夏漾漾”无声的笑从气腔里溢出来,“她”摇摇头,嘴角抿着,竟被夏漾漾盯得愈发坦荡。 “一个早该死去家伙的灵魂。”“夏漾漾”道。 夏漾漾皱起眉,正是因为了解自己,反而愈发不敢肯定“她”的想法,她撇开头看向窗外。 “夏漾漾”也没有再吭声,视线犹如裹着沙石流动的水,顺着她的,一齐望向楼下,那宽肩窄腰的颀长男人。 * 被注视的人似是察觉到异样,动作微顿,忽然回头,望向指挥台的某一楼层。 窗户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上将大人?”一侧正记录战损数据的副官问。 陆枫把手里的敌舰残骸转手交给副官。 “联系几个工虫把这件残骸搬到武器研究室,交给莫奈尔博士。” 副官一下子被重量压到地下去。 黑皮军靴快步远去,副官对着陆枫的背影焦急地喊:“您去哪儿啊上将!” “我回一趟指挥台,马上回来。”陆枫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拐角。 女皇陛下醒了。 他出门前把窗帘拉上了,现在却被拉开了。 * 陆枫敲了三下,推门进去。 床上被褥被掀开,左右空无一人,一直温着的营养液也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 阳光静静地在室内沉淀。 “女皇陛下?”陆枫试着对四周唤了一声。 “……”没有回响。 陆枫挨着床边坐下,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中间,肌肉线条流畅紧实,隐约可以透过表皮看到底下的青色脉络。 大掌捋平她换下的白底蓝绣边睡衣,也在捋平自己的思绪。 他每去一处基地,都会为她备一件睡衣,以免她宿在他这儿时没有舒适的衣裳穿。 他将睡衣折叠成豆腐块,放在枕边。 女皇陛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首都那边战损严重,基地重建远比这儿更需要领导者坐镇,她能来看他一趟,他已然知足。 只是,为什么不能同他说一声再走呢?他又不是什么不分轻重的妒妇,不会不让她走。 陆枫黯淡的视线落在床板正对面的办公桌上。 片刻后,他目光下移。 不知注意到什么,他发散的视线聚集到一处,眉心微拧。 他蓦地站起身,走到桌前,皮鞋尖捻了捻地上的灰印子,那印子压在桌腿下,又没有完全被压住,只有桌腿被人移动过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他又看到向桌上,保温桶口边沿挂着的几滴水。 保温桶里的水只到一半以上,像是经历过晃动,挂到了桶的边沿上。 一丝不安感突然来袭。 有一件东西,被他存放在了办公桌后面的暗盒里。 陆枫两手握在桌沿,迅速将桌子搬开。 看到桌子后侧场景的一刹那,他呼吸微微加重。 保险暗箱被人暴力破坏过了。 藏在里面的物什不翼而飞,被替换成了一只同重量的水杯,因而没有触发底部的压力报警器。 而设置在暗箱口的交错红外线,也无纹丝异样。 陆枫缓缓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投向窗外,神情变得严肃而复杂。 是女皇陛下拿走了它。 屋内依旧宁静。 但直觉预示到某种变故即将到来,令他胸口如坠千斤石。 他立即划动腕上的星脑,一张莹蓝色的投屏出现在他的正前方,上面显示,他正在等待传讯的对象是——女皇陛下。 * “女皇陛下,咱这个方向,好像不是回首都啊。” “我累了,想四处走走。” 夏漾漾闭目养神地坐在飞舰上,指腹一遍遍抚摸着手里的罗盘,上面已经生出铜绿。 他们航行的方向,是罗盘所指的方向——时间之墟。 忽然间,夏漾漾腕上星脑震动,她掀开眼皮,一条呼叫的通讯在褐色的眸光里跳动。 随着呼叫的时间越长,夏漾漾的唇角也抿得越来越紧。 她似乎随时会接通这条通讯。 但直到通讯暗下去,那绿色的接通键也没有被划下。 星脑被从雪白的腕上拆下,抛出窗玻璃,连同雪白的尾烟一起消失在舰尾后面。 呼呼的风刀片似地刮进来,又被迅速摇上的玻璃挡在外头。 自始至终,飞舰内死寂一片。 驾驶员从后视镜里目睹一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女皇陛下,心情:阴。 完了完了完了,一定是陆上将太死板了,没伺候好陛下。 哎呦,遭殃哦。 耳机里传来陆上将的传讯,驾驶员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女皇陛下,陆上将给我传讯过来了,我……要接吗?” 虽然不知道刚刚给女皇陛下通讯的人是谁,但看得出来,女皇陛下如今对通讯的态度极度不友好。 后视镜里,女皇的脸被她用袖子遮住了,不过,从声音听来,是十分不耐烦的语气。 “他总是大惊小怪的,估计是找不到我了来质询的,要让他知道了我在哪儿,我还散得了心??” 驾驶员是个明白人儿,连忙点头,挂掉了通讯。 但仍脑子转了转,给陆上将发了条讯息:女皇陛下外出散心,上将请勿担忧。 不一会儿,星脑传来消息:[把行程传给我。] 第129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7) 灰坦星。 一身红洋装的女孩儿坐在一块巨石上,双腿套着棉白花边袜,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脚。 她有一头极漂亮的卷发,跑起来宛如一簇金色的海浪,此时,她手指间正捏着一只紫色耳钉。 她把它放在眼前。 中间凸边缘扁平的耳钉像一枚透镜,把女孩儿眨动的眼眸放大。 透过耳钉的紫,红色会变成黑色。 一炳漆黑长剑从灰坦星君主胸口抽出,皮肉连着筋脉和内脏,溅出的黑色汁水。 整片灰坦星都是黑色的,只有她所坐的这块巨石是干净的灰紫色。 那魁梧的持剑者朝她走来。 他手里攥着一枚明亮的紫色,正是从灰坦星君主手里夺来的另一只对称耳钉。 朵莉雅从石头上跳下。 她手里的耳钉被随意丢在地上。 她跑向父亲,却不是投向他的怀抱,而是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驮他手里的剑。 但以她的力量,不仅撑不住剑,甚至没有这柄剑要高,剑对她来说就像一座齐身高的斜塔。 星际霸主拖着剑,朵莉雅就像剑穗跟在后头。 他捡起地上的耳钉,吹去上面沾的沙土,坐在那唯一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耳钉内芯幽紫,边沿璀璨,战争的火光打过来,一瞬间折射出无数种色彩。 “朵莉雅,你看多么漂亮又神秘的紫色光辉?” “……” “这些东西就是注定为统治者而生的,是为了统治者维护星际秩序而存在的。” “……” “总有一些家伙不满,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叫嚣,要为了维护星际和平打败我,但打败我之后呢? 打败我之后,打败我的正义者就成了新的统治者,可成为统治者,这不是跟我所做的正一样吗?为了维护统治依然要集中权力与力量。权力集中之路浩浩荡荡,有人万众之上,有人成为脚下泥,在这过程中少不了战争和压迫。 这时候又有正义者说,他们不集权,他们建立共和星际。 哈哈哈哈,那更是笑话一般的妄谈。 在没有足够充裕生产力的前提下,既没有绝对的实力制衡,又没有高尚的思想觉悟,他们的共和就像乌托邦,只能存在于口头中,谁能保证那衣着笔挺的西装制服之下,不是流着涎水的獠牙?不是一个新的集权陷阱?” “星际本来就充斥着或深或浅的侵略,宇宙武器只不过是把这种矛盾放大了。难道那些正义者看不到吗?宇宙武器带来的争夺让多少的星球毁灭流血,而只有这些东西全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对,就是我的手里,这些血和灾难才能有个终止,只有这样,真正的和平与秩序才会降临。为了那永恒的和平,现在流的这一点血泪算得了什么?” “我本来也是暄南星的君主,我深深见识过这种武器的威力,当时,我做了一个懦弱的决定,为了保护我的家人抛弃星球,那次的决定,让我悔恨终生,我发誓要驯服这些武器,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朵莉雅,你知道星际中的人是怎么难听地骂你父亲的,但是,只要你相信我是为了正义,那么我就无需同其他人辩解。” 他借着耳钉背后尖利的针,直接穿透自己耳垂的软肉,左右各一个佩戴上去。 血流淌下来又干涸在元素耳钉上。 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和硝酸气息使人不堪忍受。 朵莉雅没有表情。 锃亮的圆头小皮鞋陷进泥沙与血污里,她从斜挎的小羊绒包里拿出一只折叠整齐的小丝帕,以一种为辛勤劳作母亲擦拭汗水的温柔方式,拭去剑刃上的肉渣。 她闭上眼睛,吻了剑身一口,就像吻在母亲的脸颊上。 忽然,朵莉雅心悸了一下,小身体矮下去。 一张铺开的星际地图在脑海中闪现,她抓住浮现的一抹绿光极盛的点,追本溯源般无数场景在眼前闪过。 朵莉雅睁开眼,低唤了一声“父亲”,把星际霸主从自我辩论中唤醒,他看向朵莉雅。 简单的对视,随着时间的拉长而愈发富有深意。 “朵莉雅,你今天还要给父亲多少惊喜?”星际霸主低沉的笑起来,漆黑的眼中映着两盏幽幽冥火,“它在哪儿?” 朵莉雅扭头,手指指向遥远的南方。 母女连心这个词是真理。 自从他挚爱的妻子的灵魂永远埋葬在力量之剑里后,他的女儿朵莉雅,便拥有了一部分感知宇宙武器的能力,这怎么不算造物神对他的认可? 星际霸主从石头上站起来,单臂握剑举向空中,红色光芒盛天。 千军万马立即汇聚而来,声势浩荡,尘泥飞溅。 “秋季真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 系统:[主儿,检测到飞舰上有位置讯息传递,需要拦截吗?] 夏漾漾:[拦截。] “其实你可以跟他告个别,不留下遗憾。”空间戒指里传来适当的劝慰。 “站着说话不腰疼。”夏漾漾调了个身,掩面埋向更角落里的软枕,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要真告别,我怎么还走得了啊。” 陆枫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看不出来她话里的几分真几分假? 到时候再想离开,恐怕真要学关羽过五关斩六将了。 藏在戒指里的灵魂销声匿迹。 “女皇陛下,再往前飞,就要跨越尼达拉星的星际边界线了。”驾驶员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 “继续往前。” “是。” 飞舰轰鸣的引擎声被降噪装置隔绝在玻璃外。 系统:[啧,主儿,这个驾驶员怎么总想着告密啊。] 夏漾漾:[不是拦截了?] 系统:[我转给你看。] 夏漾漾眼前浮现一块蓝色显示屏,上面一行行浮现虫族文字,很神奇,自从她恢复两世记忆后,她就看得懂这些文字了。 [上将大人,女皇陛下好像要去别的星球。] [本飞舰并不属于战斗舰,所携弹药无法保证女皇出行安全,万望上将及时护卫陛下出行。] [上将大人,望您收到回复。] [上将大人……?] [上将大人您回复我啊啊啊啊!!我害——] “怕”字还没输入完。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惊得驾驶员从座椅上弹动一下。 “航行了这么久,驾驶员小同志,你也累了吧?”温柔到流出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驾驶员只觉得毛骨悚然。 “!!!” “去睡一会儿吧。” 夭寿啊,这调调怎么跟白野上将一样。 心虚归心虚,良好的驾驶素养使他迅速关闭通讯屏幕,佯装如常。 他语气坚定而自信:“女皇陛下请您放心,我们受过严苛的训练,无论再疲惫,也绝不会在飞行中出现任何……” 驾驶员两眼翻白,身体像烂掉的泥瘫软在驾驶座上。 夏漾漾勾了勾手指,两根透明丝线从驾驶员的后脑中抽出,消失在手心里。 她把昏睡的驾驶员搬去后座,自己则坐上他的位置。 宇宙黑茫茫一片,罗盘被摆到左上角。 空间戒指里的人道:“我来驾驶吧,这种飞舰型号虽然古早,但所有的飞舰操作起来都大差不差。” “不用。”夏漾漾手指灵巧,在油门控制杆上滑动,“你忘了,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碎裂的陨石碎片砸过来,夏漾漾毫不犹豫地左倾舰翼,舰身如同箭矢穿过大团陨石层。 她瞥了眼罗盘的指向,再次回到既定的航线上,平稳飞行。 戒指里的声音笑了一声:“对。” 漫长的驾驶过程枯燥乏味,夏漾漾用精神力丝线操纵着方向。 百无聊赖地抚摸着左手莹润的黄宝石戒指,忽然,指尖稍顿,她想到了一件事。 “我跟他们做……”夏漾漾突然问“她”,话在嘴里绕了个圈,换成一种文雅的方式吐出来,“我解锁资料的过程,你不会全程在一旁围观?” “……没有。” “没有你耳朵红什么?!”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你你你,你可以闭上眼啊?” “我可以闭上眼,但我闭不上自己的脑子。” “那总能捂住耳朵吧?” “你们声音太大了,捂也捂不住。” “……” 夏漾漾垮在驾驶台上,双手抱头使劲揉了揉。 她一直觉得有两个灵魂就相当于用两个脑子做任务,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们都能有个照应。 但现在好像又面临了伦理难题,比如,以后酱酱酿酿的时候她是不是该摊一半给她?这样生的孩子算是有两个妈吗?谁当大妈谁当小妈呢?这算不算np啊? 精神力丝线就像慢羊羊头顶的藤蔓,乱糟糟地长了一地。 她没有注意到,空间戒指里,前世的灵魂对着她,又是笑又是摇头。 虽然恢复了两世的记忆,但跟亲身经历还是不一样的。 她还是太小了,才会自然而然地觉得,“她”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也幸好,她还小。 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和充沛的精力,带着过去的教训和经验,继续走下去。 许久,“夏漾漾”嘴角的笑容才淡去,消失:“谁当孩子妈这种事我就不跟你争了,这一世的任务者是你,我只求你一件事。” “什么?”夏漾漾从杂草窝里幽怨地看过来。 “陪孩子长大。” 夏漾漾脑袋一清:“我——” “当初为了怀她,我欠了系统五千万。” “……” “最后也没能生下来,我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个娇气成什么样小家伙。”她说到最后,笑里藏泪。 第130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8) 星球死亡后会变成碎片,环绕在行星环轨道上。 灰坦星从外部看来像一颗被烟熏得乌黑的桌球,地表可见的裂痕里流淌着汩汩岩浆。 金色的皲裂爬满整个灰坦星。 “不对劲。”夏漾漾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仪表盘上的星际坐标上,“如果这里是灰坦星……” 她话语顿了顿,被再三涌起的思绪否定:“这怎么可能是灰坦星?” 按照前世的记忆,星际霸主会在灰坦星拿到元素耳钉,这是宇宙武器之一。 当时,虫族被侵略,她为保腹中子颠沛流离,但也从人心惶惶的其他星球居民口中窥知一二——那场骇人听闻的灰坦星大爆炸。 爆炸的超高温,使所有生命瞬间汽化。 夏漾漾没有亲眼目睹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场景。 但再见到星际霸主时,他就已经取到了元素耳钉、灵魂之刃两件宇宙武器。 可那也是两三年后的事,她提前了两年回来,按理说,星际霸主侵占灰坦星也该在两三年后发生,但眼前灰坦星正在爆炸。 这怎么可能呢?时间差那么多,除非这一世的时间线提前了? [不是提前。] 系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如果把解锁的资料输入进去,形成对照图,就能看出来,时间线……] 最后一行代码被敲下,系统从操作台里抬起头:[是被改变了。] 屏幕传递到夏漾漾眼前。 黑色的屏幕被分成左右两半,从底部往上延伸出绿色的脉络。 起初一切走势相同,从夏漾漾与三个碎片同时见面的那一刻起,右边那象征前世的线竟折了腰,蜿蜒下来,与象征今生的这条线盘错交织,最终形成一株华丽复杂的树状图。 “这都是什么意思?”夏漾漾问。 系统:[如果那两个时空管理局的检察官说的是真话,那么就可以理解了。] 夏漾漾:[理解?] 系统:[一旦位面世界启动了自毁程序,那么无论做出怎么样的努力,世界都会一遍遍修成你产生的误差,直到正确输出“毁灭”的结果。] [提前回来的时间是没有用的,位面为了修正误差,同样也会提前未来本该发生的事件。] [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能依照前世的记忆,推断后续会发生的一切。] 灰坦星裂隙里透出越来越夺目的金色。 位面自修正……如果位面会阻止“一切”她妄图自救的行为。 她的意思是。 “一切”瞬息万变。 有没有一种可能,从她坐上飞舰去往时间之墟的那一刻起,位面走向就已经完全变了?星际霸主偏偏早她一步离开了灰坦星,离开灰坦星后,下一步又是哪儿? 上一世,星际霸主没能得到时间项链,那么这一世呢? 刺眼的亮光划破无垠的黑暗。 炽热的火球迅速**,碎片四散如流星闪烁。 夏漾漾蓦然睁开一双眼睛,两颊的颧骨被照得明亮,漆黑瞳仁细微颤着。 她握紧手里的罗盘。 在被重复千遍万遍回忆中,她看到了一个玄武般魁梧的背影。 指针打了一圈的转,最后摇摇晃晃指向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与时间项链的方向一模一样。 “糟了……” * 时间之墟。 一个仿佛被遗忘于时空中的异域。 这里的空间如同热浪般波动,黄沙和岩石在视野中若隐若现。 波光粼粼的小湖泊到处散落着。 但待走近了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小湖泊,而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钟表,波光粼粼的是表盘的反光。 整个画面就像达利的那幅《永恒的时间》,融化的表壳、弯曲的表盘和变形的指针。 如果有谁不小心触碰了它们,就不知道是要倒回受精卵还是侏罗纪了。 时间项链是一件从未有人能得到的宇宙武器。 绝大部分掠夺者被拉入时间洪流,却也有极小部分人能目睹时间项链的真容—— 那悬浮在湛蓝湖泊上空的绿宝石。 时间项链身处一个古怪的引力场中,任何行至湖泊上空的生命或非生命体,都会被这股引力拉入湖底。 飞舰会坠毁,飞鸟会折翼,枪炮打不到,风雨淋不着,哪怕只是拉长一根铁棍去触碰,铁棍也会被引力折弯进湖里。 系统资料上对于陆枫拿到它的记录只有极客观一句。 占地面积20万平方米的湖水一夜冰封,冰层深达900米,335条汇集而入的河流阻塞不通…… 星际霸主毫无疑问是聪明的,也是残暴的。 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会发现这片湖的秘密,泥土岩石填不满它,但有生命力的东西却可以。 本质上这是一种交易,一种满足它的贪婪后,它的自愿臣服。 *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 一名下士被一剑穿心,力量之剑挑着他温热的尸体丢入湖中。 如果自空中俯视湖泊,便能看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湛蓝的湖水早被血染成粉红,临岸的一侧被阴影填满。 那湖底堆积了山一样的庞然大物。 刚刚淹没湖中的那具尸体从山尖滚到山坡,成为这片阴影的一员。 血红的剑尖横在下一个鲜活生命颈前—— 那被冠以“造反”虚名,举剑反抗的上校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砸在地上。 他的部下是战力最末等的,自然也是最先用来铺就垫脚石的,刚刚,最后一个部下已经死了,紧接着,就是他了。 他嗓音因悲痛而颤动着,两手攥成拳头抵在地上:“请不要这样对我们,元首。” “……” “我们一生为星际霸业奋斗、奉献,如今不该以这种结局死去。” 剑尖的血一滴滴掉落在上校的头盔上。 星际霸主脸上毫无动容:“贝加尔,你缺少觉悟和勇气。” “不不,不是这样的,元首!”这名年轻的上校仰起脸来,目光充满绝望,“我们的俘虏死在这儿,我们的士兵也死在了这儿,这片湖深不见底……我不是懦弱,更不是为了反叛把剑指向您,而是您鼓吹的牺牲,根本就是白白送死!!” 空寂在二人之间回荡,星际霸主头颅歪向一侧,道:“你需要有对未来的一腔热血,以及坚定的信念。” “什么坚定信念?” “最后必将到来的胜利。” “可我的部下已经死了!连我也即将死去!我看不到你口中的胜利!” “所以,牺牲,是伟大的。” “不……不,您早已不是我们追随的那位元首了……我们自您最落魄时跟随您,扶持您,义无反顾!您绝不能用我们的生命去填湖!” 这名将军竭力嘶吼出来。 霎时间空气死寂无声,在场所有的追随者都听清了这句话。 这句像刀子一样冷飕飕地戳破他毫无道义、冷血冷情的话。 剑尖猛地向下,刺破上校的盔顶。 星际霸主身形极快地动了一下,他掐着他的脖子提起。 两人鼻尖相对,星际霸主黑眼珠缩成极细的一点。 他的嗓子像老旧的扩音器,音调却压到最低,加上无法抵抗的威压,使其显得恐怖且诡异:“当初是你们自己选的我,我强迫你们了吗?” “……” “如果你们无法经受这样的考验,我不会同情一分一毫,因为这是你们的使命!是你们自愿追随我、自愿赋权于我!” 鲜红的血水喷溅满上校的整个脸颊。 他两眼珠翻白,颤巍巍地抡起右拳,用尽全身力气挥在星际霸主脸上,却也只是轻如鸿毛的一碰,便接着失去所有力气死去了。 将军死不瞑目,眼珠里面眶着的两汪血泪一串串滚下。 他想不通,曾经那个会羞愧于自己抛弃星球行径的元首去哪儿了。 那个会因为士兵母亲的一句“我把儿子的命交给你”而双膝下跪的元首、那个即便将军犯了严重错误,写了上万字的批评信却最终没寄出去的元首、那个会蜷缩在自己小女儿床边和衣而眠的元首…… 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的尸体被抛掷出去,将那湖底的“山”垒得更高。 深红色的血液,雾气一般在湖水中弥漫。 * “轰隆隆——!” 天空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乌云覆盖。 一波接着一波低沉的雷声,仿佛造物主对施暴者残忍行经的警告。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天空,唯独星际霸主双目如炬,他注视着那条神秘的、充满撼动宇宙力量的绿宝石项链,身形犹如一道不可撼动的壁垒。 白浪拍在斜对面的岸边,一片飘过的棕色衣角敛入朵莉雅的余光。 她扭头看向远处的岩石群。 几根透明丝线落在地上。 第131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29) 黑沉沉的乌云渐渐旋转,形成了一个螺旋的雷暴眼,无数电蛇在其中翻腾。 遥远看去,天地间,仿佛两只巨大的眼珠对视,一黑一红。 星际霸主走向湖中央。 染血的铠甲随着步伐发出的金属撞击声,狂风裹挟着血浪拍在两侧。 他向那绿色项链伸出手。 打着颤的指尖暴露了他隐忍的兴奋。 项链在他手心的感召下,散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绿色光辉。 随着光辉缓缓凝聚,项链也随之降下。 他止不住地笑起来,低沉的笑声裹在雷声里,在他手指扣住项链的这一刻,这片湖泊的引力诅咒消失。 但也在这一刻—— 星际霸主遍体传来刺痛。 他眼尾余光下瞥。 发现自己的脸上、手臂上、脖颈上都被刀片般的透明丝线挟持着,动作幅度再大一点,便会被切成肉块。 不只是湖中央,整个环绕湖水的岸上、湖面上都落入了蛛网一般的陷阱里。 骤然间,哀嚎声四起,所有人动弹不得。 他被人埋伏了。 可他刚来这儿的时候是没有的。 与此同时,一柄银白长剑直冲他面门而来,他一手攥着刚到手的时间项链,另一手不顾丝线的威力抽剑准备应下这一击。 可就在他剑鞘刚出—— “父亲!!” 朵莉雅尖叫声响起。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瞬间照亮整个天际,照得大地如白昼。 他只通过剑刃的反光便看见,一个披着棕色的斗篷的雌性,正高举起一把剑刃刺向朵莉雅的面门。 小朵莉雅惊恐惨白的小脸儿被映得如此清晰。 “叮!锵啷!!” “呃啊……” 第一道声音,是两剑相击发出的尖锐而快速的碰撞。 白色的剑融成丝线消失在那雌性的手心里,力量之剑竟被弹飞刺入远处的地面。 她抽身逃走。 但风吹起她宽大衣袍时,那只握剑的雪白手臂,洇出大片血红。 第二道声音,是来自湖心中央,星际霸主痛苦的低吟。 他右手紧握着被削断的左腕,平滑断面汩汩往外冒血,而滚落到湖里的断手里攥着的绿色项链不翼而飞。 “该死的东西……”星际霸主紧紧盯着那抹远去的小点,后槽牙嚼碎。 他扭动浑身坚如磐石的铠甲,那些束缚着他的丝线被生生绷断,声如裂帛。 他走回岸上,左手拔出地上的长剑,轻而易举绞断那些丝线。 将剑抡圆再劈下去时,力量之剑猩红血光闪烁,大地颤抖,地面被硬生生劈开一道深沟,远处矮山塌陷。 所有追随者横七竖八地摔在地上,却不敢言。 “父亲,您的手。”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 星际霸主低头看去。 朵莉雅气息喘喘,小脸白着,手里捧着一只硕大的、被湖水泡得白烂的断手。 星际霸主脸色不辨风云,如果不是为了救小女儿,他也不会失去唾手可得的时间项链,也不会失去这只手。 长剑刺回地面,他高扬起左手。 但利用朵莉雅分散他的注意力,本就是那只狡猾雌性的目的…… 他的手重重地落下。 却是抚在小女儿的发顶。 他单臂抱起朵莉雅,亲吻她冰冷的小脸蛋后,递入一旁值得信任的上将的怀里。 “带朵朵回基地,另外准备替我装上机械师锻造的手臂。” “元首!!宇宙武器还没——!” 星际霸主手臂一抬,长老立即噤声。 元首额角突突跳的青筋意味着,他根本没有现在表现出的平静。 一只摇着尾巴体格极瘦的黑犬被牵了出来,星际霸主抓起地上未完全融化的丝线,放到狗鼻子面前让它嗅。 黑犬湿润的鼻尖耸动,突然抬起头来,朝着一个精确的方向狂吠奔去。 星际霸主直立起身,拂去披风上本不存在的灰尘,举止矜贵而优雅。 “所有人,去追。” * 脚边碎石滚落,夏漾漾前倾的身体猛地收力反弓,才避免掉入突如其来的地裂中。 但她的飞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不仅断成两截,还不断往外冒着浓烟。 星际霸主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 “看来只能在这儿了。” 夏漾漾早就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当这诀别的一刻真的到来时—— “你说的挚爱之人的灵魂呢?该拿出来了吧。”夏漾漾深吸一口气,反手把这棘手的事情抛给她的前世。 她摊开手心。 里面躺着的墨绿项链沾染了血。 诡异妖冶。 犹如西方墓园荆棘丛中盛开的蔷薇花。 在这个世界的过往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上演,最终戛然而止于那片如血般红稠的天空。 伴随而来,心口的疼痛细细密密。 “已经在你眼前了。” 戒指里的前世冒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什么,眼前?”夏漾漾在大漠中扫视,“你说的灵魂吗?我怎么没看——” 她四周气氛安静。 戒指里的“夏漾漾”眼中泛起一股奇异的神采,充满了惜别的光泽,像是正在融化的柔软白银。 夏漾漾对上这双眼睛的那一刻,一阵发麻从尾椎滑到头皮。 在每篇故事中,总有一类人,他们贯穿始终,既不拖主角后腿,也不像什么重要人物,这种表象让人误解,以为他们可以幸运地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挚爱之人,挚爱之爱。 她怎么忘了,前世的她在死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你挚爱的分明就是你自己。] 时间之墟的时空是扭曲的。 在一遍又一遍的日落余晖里。 夏漾漾背对湖泊,身上遮挡风沙的深色衣帽随风轻扬,却难掩她内心的震颤。 “在我们国家的传统里,先到一步的人,往往就意味着承担更多的风险和责任。”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走在“她”提前铺设的路上。 从被诱导来到虫族的梦境,到时间项链,到揭开前世的谜底,包括连“她”自己的消亡都是达成最终结局一环。 她不会让陆枫三个人中任何一个,再成为这只时间项链的牺牲品。 她等到了今天,亲手拔掉了当年扎入的那根刺。 夏漾漾的下巴像被铁杆杵着,无法张开,她好不容易要挤出一个字。 “你……” 却被前世声音打断。 “我们之间就不需要说什么客套的话了。” 她每一个字都从容不迫,从空间戒指里缓缓逸散出来,没有犹豫,没有拖泥带水,夏漾漾看到一个洁白的灵魂,站在自己面前。 也是这一刻,夏漾漾彻底无法将前世与今世再连起来。 她们指尖相碰。 这怎么能算是一个人,这分明是两个人。 她的灵魂开始消解。 接下来,如果进展顺利,世界会安静空旷得异常。 除了她的记忆和系统资料里的数据,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惜。 如果一切当真能够进展顺利,那天道的修正将毫无意义。 “横刀夺爱前,连退路都没想好么?” 一柄旋转的银白刀刃极速飞过,贴着墨绿色的项链与少女细白纤长的颈,融入了一半的白色灵魂被齐根截断。 “你该交代一下遗言了。” 从天而降的声音掺着嗤笑,如敲击的巨钟,声声如洪。 夏漾漾眼瞳一缩,回身接连躲过数十次攻击,再看向原处时,洒向地面的日光被巨大的阴影缓缓吞噬。 狂风大作,黄沙漫天。 她仰脸看向天空,无数规模宏大的金属战舰倾巢而来。 那柄银白匕首,回旋入一只同样泛着金属光泽的钢筋铁手里。 那是星际霸主的新手。 第132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30) 系统惊愕地道:[这是……那把能切割灵魂的匕首!!] 他连灵魂之刃都拿到了? 怎么可能,以这种速度……随着他们的进展越快,位面产生的阻力也大得恐怖。 但反过来,也同样地不是么?阻力越大,说明他们离成功越近。 系统忙不迭地奔向空间里跌坐在地上的白色“夏漾漾”,她精神有些恍惚,兴许是再空间戒指里呆太久的缘故,正面朝着监控荧幕出神。 幸好它动作快一步,在灵魂之刃一刀砍过来之前,把她从项链里拽了出来。 否则半截的灵魂是无法献祭给时间项链的。 “你感觉怎么样!!” “……” “我把时间项链也带了进来,应该在哪儿献祭都一样吧?”系统摊开手,墨绿项链依旧晶莹。 “……” “我真的没想到你口中的灵魂竟然是你,谢谢你的奉献,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勇气……但时间不等人,我们得抓紧融合,我主子那边根本撑不了多久!” “……” 系统半跪在她身边,语速快得跟倒豆子似的,可它越急,那被救的家伙就越是沉默,跟座冰雕似的一声不吭。 这万分火急的,能是出神的时候吗? 急得系统两眼冒火,再也没有耐心说那些客套话了,恨不得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晃清醒。 “这破显示屏有什么好看的!!” 系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发现她不止是在看监控屏幕。 准确地说,是注视着立于天空中央,最庞大巍峨的指挥舰之上的侵略者。 那侵略者一身凛凛硬铠,稀有金属打造的左手衬得他更加杀伐果决,冷硬锋利的面孔,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低垂,平等地蔑视着世间一切。 他甚至都不惜地看是怎样一只蝼蚁偷了他的东西。 握着刀柄的左手越过胸前,停在右耳耳侧,他伸出的食指微抬,再落下时,懒散的指尖指向地面渺小的人影。 炮弹骤雨一般轰砸下来。 系统“他妈的”骂了一声,蹿去操纵面板:[叮——“金钟罩”购买成功并使用,花费100好孕值,时效10分钟。] 即便有精神力可以防御,在绝对实力的伤害面前,它宿主那点儿花花架子,怎么可能有自保的能力。 那可是连攻略对象都能弑杀的存在! 在湖中央那儿埋伏星际霸主时,是“夏漾漾”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这个跟她厮杀了一世的仇敌。 经过了如此漫长的等待,又搞清了位面毁灭的来龙去脉后,“她”以为,自己即便再恨,也会理性地权衡利弊、会用最明智的招数以小博大。 可事实,她只有满腔的愤怒。 那股子融入肺腑的恨啊,就像一枚压缩炸弹拔出了拉环,一种急迫的、恨不得把生命都搭进去的、让他偿还一切代价的愤怒,将她轰得片甲不留…… 系统另一边忙得走不开。 它的主子非常聪明地在轰炸中活了下来,借着干扰视线的硝烟和黄沙,果断逆行而上。 星际霸主为了寻觅蝼蚁而眯着的眼眸刚睁开时,雪白的剑刃已经刺向了他的眼珠。 他动作极快地用金属左臂挡下,剧烈的摩擦在两人之间划出火花,稍纵即逝的瞬间,星际霸主看清了那宽大的斗篷帽下雌性的容貌。 以及那双绝不容小觑的褐色眼睛里,迸发出的恨意。 这种恨意让他似曾相识。 他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却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双被仇恨腌透的眼睛。 星际霸主眉心微皱,抽出力量之剑迅速迎击上去。 系统眼看宿主不得不接下力量之剑的一击,内心警铃大作:[不要跟他硬碰硬!系统道具之间的作用是无效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敢硬接,力量之剑的伤害会完全穿透“金钟罩”,击在她身上。 但眼下这个局势,想要躲开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的右臂本来就因为接了力量之剑一次而受了伤,再接这一下子,非得直接断了不可。 虽然只是一条手臂,但在这种铺天盖地的围剿下,怎么可能有机会活? 系统主机都要跑冒烟了,瞬息之间推演了千万遍能够拥有一条活路的方案,最终打开与攻略对象的讯息传递界面,输入当前的星际坐标点…… 这将毫无疑问将是一场生死混战。 在自毁程序启动的位面里,把位面男主拉到最危险的地方会制造最大的熵值,也就是说会产生无限的可能。 可是,一旦男主死亡,位面即刻自毁,分崩离析,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但它实在没有办法了。 本来可以献祭灵魂的家伙突然变成了不吭声的木头。 它再犹豫下去,就算男主来了,它宿主的尸首也早被炸成肉沫了。 它下定决心。 然而,就在回撤键即将被按下的那一刻。 “咔哒”一声不轻不重脆响,在它左侧桌几上响起。 它紧绷的神经一激灵,扭头看到散发妖冶墨绿光芒的时间项链,被一只雪白的手搁置在了它的手边。 前世的灵魂站在它的身侧,她侧脸洁白如玉,腰肢纤细,看上去是那么的容易摧折,可它回过头来看,却发现这人的肩上已经扛下了那么多。 再多的愤怒与恨压着她,她也只是微微启唇,字句落地轻盈得就像羽毛。 “无所谓,我会救我自己于水火,万万遍。” 系统谢天谢地,以为她终于回过神来,要献祭给时间项链了。 可下一秒,她消失在了原地。 系统眼珠睁大,黑瞳缩成一点。 “不要!!” 它伸手去抓前世的灵魂,却连碰都没碰到她一下。 时间项链停留在桌上。 系统立即扭头看监控屏幕,却见自家宿主的身体像被别意识的操控了一般,手腕一转,本来只能硬接下星际霸主力量之剑的白剑,在血红剑刃击下的刹那,脱手松开。 白剑被挑飞,在空中旋转数圈,斜斜刺入地面。 星际霸主力气落了空,也是一怔,却又唇角一扯。 想躲? 他左手握住雌性细弱的肩膀,将她焊死在原地,另一手握着剑,抡圆了力气,捅向她的心脏。 这一剑的蓄力毫不夸张地说,饱含断腕之恨、夺宝之仇。 别说把眼前的小身板刺个透心凉,即便是一座山都能被刺出一条隧道。 星际霸主眼底快意愈甚,眼前的人儿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怕得腿脚发软无法动弹了。 就在他已经无法收力的那一刻,他看到,斗篷下雌性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嘲讽的弧度。 那种笑。 他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 一个是摧毁暄南星的那个屠戮者,另一个是誓死扞卫虫族领地的家伙。 毫无疑问,他们两个都在他争霸之旅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轻轻掀起眸子。 分明眼前的雌性从未变过。 可那双眼睛却像穿透千年、百年直勾勾地射向他最为隐秘的心理防线。 她仍然流露出恨,可这种恨深沉、冰冷,与先前他看到的根本无法相比。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是星际霸主的对手,制造出三千多条时间线的“夏漾漾”,毫无疑问是最后一个。 她知道他的所有手段,见识过他最后的杀手锏,也悉知他所有卑鄙丑恶的本性。 那时的星际霸主与她势均力敌。 可换到现在,经历过那么多次穿梭的“夏漾漾”与仅仅第一次见她的星际霸主,她绝对是唯一一个能制衡他的人。 星际霸主看到那抹笑的一瞬间,就暗觉不妙。 这个雌性阴险狡猾。 从湖泊那儿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刚刚被打飞的剑刃不是插入地里,而是被一根极具韧性的丝线绷着,另一端就拴在他手握的剑上。 他蓄力蓄得越大,她的剑承受的回弹力也随之越大。 当他抡剑到极限的时刻,地上的白剑倏地回弹,带着排山倒海的蓄力,打向星际霸主自己。 星际霸主猝不及防被剑柄狠狠地打中,身体朝后倒去。 “夏漾漾”顺手握住剑柄,为他“量身打造”的雪白剑刃穿透钢筋铁甲,利落地划过他的脖颈,一道淋漓血线赫然而生。 星际霸主捂着脖颈后退数步,险些跌下中央指挥台。 对面冷笑响起:“哎呦,小心一点儿啊,连站都站不稳怎么称霸星际啊?” 星际霸主的冷傲嚣张在这一刻消失殆尽,看向眼前雌性的眼神里杀意滔天。 “你是谁?” 对面的雌性并未回应,袭来的剑意,招招致命。 令星际霸主无比震惊的是,这个雌性根本不需要接下他的任何一剑,就能找到他所有攻击的漏洞。 一白一红两道剑影交错相映,打起来架势毁天灭地,其他小型战舰别说帮忙,就是靠近都会被误伤砍成两半。 “你是谁?” “……” “我见过你吗?” “……”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 星际霸主心中的不解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但对面的雌性却没有施舍他半句答案。 他永远也不会等到答案。 天空传来轰隆作响的雷声,系统看向凝聚得越来越大的雷暴眼。 系统空间里到处都是尖锐的警报声和闪烁的红灯。 它抓着头发在空间里歇斯底里:[你疯了!!你才是真想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的那个吧?!你想害死我的主子吗?!!] [一个位面不能有两个任务者灵魂,你本来就是个bug!暴露在位面里会被抹杀,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只有按部就班地做你本该做的事,才能发挥你生命的最大价值!天雷会劈死你的!会劈死你们的!!] 系统不理解为什么她会在关键时刻不献祭到时间项链里。 难道她不是为了这一刻,一直等到现在的吗? 系统愤怒地盯着她,盯着屏幕里那张桀骜而平静的侧脸。 它又即将开口的时候,“夏漾漾”闭上了眼睛,生生止住了它涌到嘴边的话。 “你这样可以看见我,但是系统,我存在过吗?” 系统一噎:“……” 系统面对眼前这个“夏漾漾”,几乎没有什么情感,对它而言,解锁的资料就仅仅是多了一堆数据而已,它能够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些事实。 它十分清晰地明白,眼前的家伙并不是它的宿主,也不是以后穿梭位面的任务者。 她更像一个bug。 系统的本能杀毒功能,甚至让它排斥“她”。 “夏漾漾”启唇,她的棕褐色的双眼再次睁开,像两只锥子直刺人心,挥剑的决意更加坚定,杀意也更为凌冽。 “当我只剩一抹魂识,苟延残喘地躲在空间戒指里,回忆我过往的人生与失败时,我就开始思考。” 天空雷霆翻滚,银色的闪电犹如蛟龙游动,震得人头脑发顿。 “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重生的生命是我,还是自由的意志是我?” 系统的疯狂阻挠与尖叫在雷电轰鸣的压迫下显得微不足道。 她的心却从未有一刻比此时更为平静、安宁。 四周悬浮的小型敌舰都注意到了天空的异象,纷纷朝后退散。 雷层越来越低,越来越厚,像倒挂的黑夜的太平洋海面,惊涛骇浪争先恐后地撞在礁石上。 这种雷电不同于普通的雷电。 是位面天道为了抹杀任务者灵魂而降临的天雷。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我,或许再过十分钟、半个小时,我就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等待这一刻,等了一世,不是为了成为一个为时空管理局所犯错误买单的牺牲品。” 第133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31) 白光里掺着夺目的金色。 一道接着一道,劈在她弓起的脊背上。 “夏漾漾”抿起的唇角下榻,因为隐忍痛苦而抽动了两下,却显得她的双目异常明亮。 星际霸主一身盔甲斑驳,突然冷嗤一声,找到她的破绽一剑捅入她的左腰。 “噗呲——”一道穿皮破肉声。 血红剑刃裹着热气从她的身体后侧穿出。 星际霸主身形魁梧,破损的披风飘扬,它伤口里淌出的血几乎遍布全身,战争与杀戮早已摧毁那颗温良的心,让他变成魔鬼。 他单手蹭去嘴角的鲜血,面不改色,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无聊的游戏:“我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 “是我,我是永恒的胜利者。” 他将剑拔出半截又往里捅深了几分,握着剑柄的手缓慢地扭转,眼前的雌性痛苦地把腰弯得更低。 “你不是第一个阻挠我的人,我敢肯定,你也必然不是最后一个。” “这个星际有太多像你一样愚钝的居民,目光短浅,屈从于短暂的和平假象,看不懂统一星际对于历史发展的重要意义。”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任何阻挡我实现星际真正和平的愚民斩于剑下。”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他欲抽剑拔出厮杀的剑,却手腕一僵,突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拔不出了。 细细密密的透明丝线,像蛛网、像潮水将他的手臂和力量之剑一层又一层地死死缠绕住,与刺穿她的那处致命伤捆绑在一起。 “是么?既然你那么伟大,那么在乎和平,不如,这个统治者的位置让我坐坐啊?” 星际霸主身形猛然一顿,凶戾的光迸出黑眸,直射向眼前的雌性。 “夏漾漾”撑着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 飓风将她的衣帽彻底掀飞,她脸色惨白,唯独唇齿溢出的鲜血把唇瓣染成妖冶的红玫瑰。 星际霸主赫然仰头,看到她高举的右手,雪白长剑直指雷暴眼中央。 他表情怪异:“你以为我会怕区区雷电?” 如果他会畏惧雷电,他都不会站在这儿。 “招待赫赫大名的星际霸主,普通的雷电怎么能够呢?” 星际霸主眸子眯起:“……” “所以,这可是我以身入局,引来的天雷,专门为了抹杀我存在的雷电,分你享用一半。” “你算个什么东西?” 眼前雌性嘻嘻一笑,那种不在乎的从容更具有嘲讽的力量。 世间万物仿佛都停滞了一秒,变得极其安静,两人像被塞进一个纯白空间。 她的嬉笑变成了慢动作:“再见。” “……” “再、也、不、见。” 雷电瓢泼而下。 “轰——!!!” 如同一条长啸的金色巨龙,顺着白剑缠绕而下,白色的光芒将时间之墟的大地照得雪亮。 “夏漾漾”死死按着星际霸主妄图逃脱的铁腕。 他们两个一同痛苦地扭曲、嘶喊。 他彻底看清了那张脸。 他从未见过这张脸,他无比确定这样一件事实。 至湮灭成灰烬他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死,以及这个人到底是谁。 * 系统呆滞地坐在空间的角落。 屏幕里映照出的强烈白光将它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它手搭在曲起的双腿上,手腕垂下,短小的手指头上还挂着墨绿色的时间项链。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它想不明白,“她”是为了活着才绑定了它开始位面任务,一个那么渴望活下去灵魂,为什么再一次选择了如此不理智的做法。 她的行为是如此地愚不可及,就像前一世资料记载的那般偏执、荒唐无稽。 可能这就是它跟人类之间的区别。 一个疯魔症晚期的任务者,即便再给她一万次、千万次机会,她都不可能抓住的。 而它,也将因为“她”一意孤行的执念,不知受到如何处分。 屏幕里的白芒渐渐灰黯下去。 整个空间里大半的机子也都报废了,空间里弥漫着焦糊的电线味儿。 它站起来麻木地拿过手边的扫帚,收拾空间里的狼藉。 如果它能在胖瘦监察官手底下活下来,没被他们折腾死,那它绝对不要再做这种穿梭位面的任务了。 它宁肯一直在管理局里,就像那些智能家居服务机器人一样,给主子拉拉窗帘、扫扫地、唱唱歌—— “兹拉兹拉……” 屏幕的接电线喷了两下火花,熄灭下去,又传来“嘀”得一声上电音,亮了起来。 系统抬头看向屏幕。 在看清其中画面的一刻,眼珠不受控地瞪大。 手里握着的扫帚掉落在地上。 * “您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您。” “……” “我尊重您的一切决定。” “……” 天地间像刚下过大雪的深冬,万籁俱寂。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叠在一起,如同一座雕塑。 高大的身躯几乎整个将怀里雌性包裹住,他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她的手心里握着剑柄。 这样的保护雏鸟般的姿态,使他得以抵挡几乎所有雷电。 “但请您不要吝啬于对我发号施令,我像您一样,即便献出生命也希望着这片星际的和平。” 自发顶传来的声音低沉沙哑,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夏漾漾”双耳被雷声轰炸得阵阵发鸣,空茫地注视着前方,记忆里的声音响起时,仿佛来自遥远的梦境。 可她的身体正在被如此坚硬滚烫的怀抱拥抱着。 这愈发收紧的拥抱,让她意识渐渐回笼,无比清晰地回忆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 雷电劈下来的那一刻。 她脑子里充斥着的喧嚣全是去他妈的任务、去他妈的时空管理局、去他妈的理性,她必须亲手杀了这个浑蛋,为上一世的自己,也为无数次死去的男主报仇。 她知道这样做有多么丧心病狂,可是她心里就是痛快,无比痛快,哪怕被雷电劈得魂飞魄散。 她抱着赴死的决心,要拉星际霸主下地狱。 她受够了空间戒指里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独。 受够了如此渴望活下去的自己,却不得不为了献祭伪装出的平静崇高。 受够了一切以大局为先,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们再次走入既定的结局。 更受够了所谓天道的修正法则! 她就不能任性这一次吗? 她就是要让这天道看看,去他娘的天道法则,如果她有屌一定操死这些随意把任务者当替罪羊的法则执行者!! 她死也要搅得这盆水浑浊不清! 在内煎外熬的极度痛苦中,她感受到有另一个人从背后缓缓环绕住她,他握上她的手,扶稳她的剑,帮她把这份愤怒与不甘直指雷霆…… 系统几乎要忘了,是了,如果位面里有一类人是天生对抹杀灵魂的雷电免疫的,那就是气运之子,任务攻略对象。 天道不会抹杀自己创造的孩子,就像虎毒不食子的仁慈。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位面自毁程序启动,男主们也必须走向既定的死亡结局才算结束,而不能被干脆利落地抹杀。 “锵啷——” “夏漾漾”五指松开,白刃掉落在地面的黑灰上。 呼哧呼哧的白气从她口中呼出,她眼眶通红,脸部肌肉不住地颤抖。 陆枫的唇带着血腥味儿,抵在她耳廓上,每说一句话,都磨挲着她的心窝。 “因此,无论如何您都不该不告而别的对吗?” “我……不能告别。” 陆枫满足的笑声响起,却又虚弱得可怕:“所以我找到您了。” 第134章 虫族女皇饲养手册(32) 这句话让“夏漾漾”从头到脚无法控制地战栗,甚至让她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因为“她”不是她。 这一句“我找到您了”听在她耳朵里,会让她无法控制地臆想,以为他要找的真的是前世的“她”。 “轰隆隆——!” 闪电翻滚,像一头抓狂的野兽,发现自己被任务者戏耍后恼羞成怒,光线在压抑的气氛中变得幽暗。 若是雷暴再劈下来,只会比刚刚得更加可怖。 陆枫自然也注意到了异象的变化,低垂的眸里黑沉一片。 他顾自将身前的人揽身抱入怀里:“您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带您回去。” “……好。” “夏漾漾”这时候应该离开的,应该把这一世真正的她换回来。 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贪恋,无法控制地用目光细细描摹着陆枫的眉眼,她爱他、爱他们,这种认知清晰得刻骨铭心。 此时的她,第一次真切意识到,“她”真的不适合再继续做任务下去了。 她在这个位面里经历了太多,也痛苦了太久,执念深切到不顾初心、不顾自己,她早已不再是任务者了,而是这个位面的一部分,与这个位面共存亡,与他们三个紧紧捆绑在一起。 他们三个会消失在过往纷繁复杂的时间线中。 她亦如此。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她怎么不算跟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呢?这又怎么不算她最想要的呢? “夏漾漾”嘴角挽起甜甜的微笑,一只手绕过他的后颈挽住。 粘连的皮肉将她的手臂和衣衫糊成一片。 “夏漾漾”心口疼了一下:“你的后背……” 陆枫黑色碎发被风吹乱,他垂下脸,打断她说了一半的话:“是不是很性感?” “什么?” “您知道,白野他总有一套自己无厘头的理论,在他的理论里,雄性的伤口是雌性的兴奋剂,那么为您挡下伤害的我,是不是格外性感?” 这话简直不像陆枫会说出来的。 他克己复礼,秉节持重,这种开放的话说在他嘴里,跟掀遮羞布没什么区别。 这分明是为了掩盖他伤得严重,故意说的一些转移她注意力的话……她又怎么会不识趣地戳穿? 于是,她拉下他的颈,将他的耳朵咬在嘴里,用她熟知的上一世最让他欲罢不能的沙哑声音道: “是啊,老板,性感得让我恨不得给你生一百个孩子呢……” 陆枫身躯果然猛地僵滞了一下,迟钝地反应过来后,脚下步伐越来越快,看向“她”的眼神压抑着犹如困兽脱笼的情愫。 他努力挣扎出一丝清明:“您……有点不一样。” “是不一样。” “夏漾漾”轻轻在他颈边吐出一口气息,一只手扶着他的下颌,眼神充满疲惫却又无比幸福。 上一世亲密无间的相处,让她对眼前这个人了如指掌,她知道什么话让他亢奋,更知道什么话是他最渴望听到的。 “因为在这一刻,我爱你,胜过任何人。” 陆枫眼眶红了,心脏的悸动无法遏制,几乎要撞破胸膛蹦出来。 但这种极上头的情绪又让他的脑袋一瞬间冷静下来。 不对。 她在调情,可现在是调情的时候吗? 怀里的人儿笑容款款,可那甜蜜的笑脸却让他心生不安,好像手里攥不住的沙子。 飓风更大了。 地上的敌舰残骸、扭动的枯枝断叶统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后拽去,远处偶尔传来敌舰里的士兵发出惨叫。 陆枫这才忽然意识到,他们走出了这么远,却一直在雷暴眼的中心踏步。 好似一记重拳锤在他的胸口上。 他仰头望向头颅的正上空,那漆黑的漩涡就像上天打开的地狱之门。 不是他们走不出雷暴眼,而是他们走到哪儿,雷暴眼就追到哪儿……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长腿大跨步地跑了起来。 “这里有雷电包围的磁场,带来的舰队会因为金属外壳被雷电击中,所以都等候在外面了,您闭上眼休息一下,我带您回去。” 陆枫的面孔完全看不出情绪,越是这种时刻,他越是镇定,犹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孤峰。 一声悠悠的呼气从怀中的人儿口中吐出:“不用那么着急。” “……” “我想跟你讲讲话。” 她侧脸看上去格外宁静,像个即将在仲夏夜入眠的孩子。 潮湿的粘着血的手搭在他的胸口,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抚平他内心蔓延的不安。 陆枫的喉头哽住了,视线不由分说地模糊起来。 “好,您想听我讲什么?” “我想知道你在这个世界过得好不好,现在,还会因为失眠而困扰吗?” 他们分明只隔了两天未见,她说的话却像两个隔了许久才相见的老友,没有热烈的喜悲,只有重逢的关切寒暄。 怀里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疾不徐:“你情绪失控时经常精神力暴走,现在还会发作吗?” 陆枫脚步僵住。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他从未在她面前精神力暴走过,他有跟她提起过吗?兴许是她之前调查过,或者虫医告诉她的吧。 他凝滞的脚步恢复如常,喉咙发出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沙哑:“我过得很好……有您在身边陪伴,都已经不会了。” “那就好。”“夏漾漾”顿了两个呼吸,杏眸半阖,似敛去其中苦涩,再望回来时,露出释然的微笑。 “你沉稳,又叫人安心,总是替他们两个不懂事的收拾烂摊子,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都是我该做的。” “乖。” 雷暴声越来越大,飓风把万物都卷上了天空,像一只张开獠牙的野兽。 可是他抱着她却像闲庭漫步。 好似只要彼此在身边,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 被天雷劈中,陆枫哪怕伤不及灵魂也要褪层皮。 风的阻力一下下地割在脸上比刀子还疼。 陆枫再也无法向前迈步了,他就站在飓风眼中央,内外挤压的气压几乎将他撕成碎片。 他先是单膝跪在了地上,后来又变成双膝跪着,弓起的宽阔脊背好似怀抱公主的西方巨龙。 通身都闪烁着蓝色纹路的光芒。 可即便跪着,他也紧紧抱着怀里人儿,不让她的衣裙沾惹黄沙分毫。 “夏漾漾”手指一下下摩挲着手心的时间项链,眼睛直视着金白电光翻涌的雷层:[第二次天雷快要劈下来了吧?] 系统语气复杂:[十秒之后。] “夏漾漾”:[倒计时打开吧,麻烦你了。] 系统仍然为“夏漾漾”的任性生气,它不作言语,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却如“夏漾漾”期望的那样响起。 天际的巨鼓被猛然敲响,声波在空气中扩散,震动着每一个角落。 接着,漩涡中央的一道闪电如同蓄满力量的巨锤自天空砸下,四溅的电花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陆枫单臂倾尽全力地单手托举起一块冰层盾牌,全身肌肉暴起,青筋狂跳。 这块盾牌绵延无穷,像托举着一片大陆。 积蓄、翻涌的雷电打在上面,迅速往边缘奔腾,银刃般锋利的超高幅电爬满整个冰盾。 “夏漾漾”缱绻地抚上他的面颊:“害怕吗?” 陆枫化为白眼珠上爬满血丝,他望着她,已经腾不出力气说话了。 只能任由她直立起上半身,捧住他的脸,轻柔地吻了上去:“不怕,我陪你。” 陆枫眼瞳放大。 绕过冰盾的无数电流直奔中央二人。 天神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带着无法抵挡的威力,轰然降临。 四周的景物被照得如同白昼,光与暗的对比变得极其鲜明,火花四溅,接连不断的天雷劈下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回荡不息。 陆枫看到亲吻他的人儿移开了唇瓣,她柔柔地笑着,双眸仿佛清澈的月牙泉。 她唇瓣翕动,对他说了一句话。 可轰炸的雷声完全覆盖了过去,他无法听清。 他没有一刻松开她,也没有挪开注视的视线,可她已经如同融化的冰块一样,化进被闪电分割成丝丝缕缕的天幕。 紧接着,一股极其强盛的绿色光芒从她的手心里迸发出来。 电光与这股绿光在空中交织,变得越来越亮。 那一刹那,万物都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夺目的绿色光芒和撕裂的震耳雷声…… 等黑云渐渐散去,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儿,时间之墟到处被洗劫得七零八落。 怀里爱人静静地倚靠着,曾经上扬的嘴角此刻松弛下来。 抚在他胸口的手指也变得绵软无力。 陆枫五指扣进她的指缝里,脑中眼中只剩下她说那句话的口型。 有一个声音,穿梭时空,刺透他的耳膜。 尽管相隔许久他也能清晰地辨认出。 那是他的声音与她的交织—— [我一直相信,您会是虫族的救世者。] “我一直相信,我会是虫族的救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