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当寡妇?短命王爷长命百岁了》 第1章 一只打鸣的公鸡 “夫妻对拜!” “哥哥哥哥喔~喔~喔~~~” 头被一只手重重压下去的颜曦宁猛地恍过神来,她这是在拜堂?而且是和一只公鸡?而且那只公鸡在拜堂的时候竟然还打起鸣来? 这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爆炸声起时,她分明是一头扎进了海里呀!身体疲惫到极致的感觉还在,人却在另一个世界了。 “送入洞房!” 随着一声高亢的声音,一大波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困极的脑袋运转慢,让她有些晕眩。 她穿越到南夏国威远侯府,成为威远侯府出生就被换走,被一对乡下夫妻养大的将军府嫡女颜曦宁身上。 一个月前,她宁静的生活被打破,一辆马车把她带到京城侯府,并不是威远侯府想好好疼爱这个孩子,而是为了让她代替那个假千金颜雪琪,嫁给这个病得快要死了,连拜堂都不能亲自来,得用公鸡替代的安王楚瑾浔冲喜。 她奋起反抗,想要逃离,但被继母指派身边粗壮的婆子一边捂住口鼻,一边狠击后脑勺,等她失去意识,那些下人们立刻给她换上喜服,像拎小鸡似的将她塞进了花轿。 自己正是那时候穿越来的,她来时,原身已经死透了。但似乎还有一股执念留在身体里,她连手指头都没法动。最后,她直接摊牌:“给你两个选择:自己活过来;或者我替你报仇,你安心的去!” 然后,她拥有了这身体的控制权。 此刻洞房里一片混乱,府医和御医都在那张喜床前,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好一阵忙碌。 刚被扶进来的颜曦宁也没有人管,下人们来去匆匆。 御医打开医箱,一时不知用什么药为好,最后拿出一颗黑丸子:“化水给殿下服下去。” 颜曦宁凑近去,撩开盖头,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任由御医折腾着,毫无动静。 黑丸子化的水怎么都喂不进去,过了片刻,御医收回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殿下这病发得来势汹汹啊,连回天丹都吃不下去了,这……做好心理准备吧!” 颜曦宁:“ooo!” 她这是穿过来就做寡妇? 冲喜把人直接给冲没了? 管事脸色沉重,一言难尽地看了颜曦宁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说出什么,只是拱了拱手:“王妃,有劳你了!” 便带着人离开了。 御医走了,府医也走了,喜婆走了,丫鬟们也走了! 刚才还闹哄哄的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了这个生死不知的安王和她这个刚嫁过来的小可怜! 颜曦宁把盖头一把扯下来,再把头上那偷工减料并不怎么沉重的凤冠顺手扔到桌上去,走到床边,伸手刨刨刨地一扒拉,一堆红枣桂圆哗啦啦掉了一地。 她把那安静躺着的安王往里挤了挤:“兄弟,让我半张床,我累死了!”和这具身体还没有完全融合,困得很。 安王自是不会动的。 颜曦宁想了想,一只手伸到他颈下,一只手伸到他腿弯,腰部用力往里一送,半张床让出来了。 她和衣躺下。 这一觉,就睡了两个时辰,外面安静得连虫子都不叫了。 颜曦宁伸了个懒腰。 古代的红烛质量真好,烧了大半夜,竟然还有三分之二。 她翻了个身,猝不及防的就与一张脸对上。 长眉斜飞,虽是脸色苍白,但五官真精致,精致到什么程度呢?眉毛多长一根都是破坏这份美! 这放到她那个世界,妥妥的靠颜值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颜曦宁唇角上扬,露出一个三分邪肆三分恶趣味的笑来,把手伸向了眼前美男的胸腹处,伸手扒了他的衣裳。 手指落处,一根银针扎进了那完美的腹肌之中。 又是连续几下,小鲜肉安王袒露的上半y身上,已经扎了十二根银针。 颜曦宁呼了口气,还好从那御医那里顺了几根银针,不然,这个王爷,就是个死王爷了。 还是很困,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她收了针,打了个哈欠,又睡下了。 睡梦中,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 颜曦宁瞬间惊醒,睁开眼,一把匕首正直直向她脖子扎下去。 她眼眉一拧,腰背用力,硬生生挪开。可那把匕首一个偏移,紧追不舍。接着,她就看见那张绝美容颜的主人,冷着一张脸,苍白劲瘦的手握着匕首,带出风声。 这个安王楚瑾浔是真想杀她,卸磨杀驴……啊呸,她才不是驴!这不妥妥的过河拆桥吗? 颜曦宁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极快地侧身,整个身子避开匕首的笼罩范围,同时一掌拍出。 楚瑾浔的反应也很快,几乎在颜曦宁一避开的时候,他的攻势又到了。匕首攻击的同时,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去挡颜曦宁的进攻。 两人你来我往,以快打快,瞬间就过了二十几招。 颜曦宁抿着唇,攻击如风,虽然她没有匕首,但她身手快,反应灵敏,可惜身体还没完全适应,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 而楚瑾浔手中握着武器,花拳绣脚没力气,胜在出手快,且没有多余的动作,招招致命。 喜床上,两人拳脚相加,砰砰砰、啪啪啪、哧哧哧的声音不绝于耳,中间还伴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是楚瑾浔病体虚弱,喘不上气。 院子里,一个人正心事重重,低着头匆匆走来。 虽说是王爷的新婚之夜,但王爷那个样子,王府管家吴禹行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决定还是来看一眼,可是才走到附近,就听见了洞房里的动静。 他怔了一下,继而瞪大眼,王爷应该刚醒吧,动静就这么激烈的吗?他该不该劝王爷节制一些呢? 纠结! 喜床上,楚瑾浔与颜曦宁已经大战三百回合了。 楚瑾浔的攻击刁钻而狠厉,颜曦宁的攻击短促而有效,都是剑走偏锋,兵行险着,越打越快,越打越险,每一招,都是奔着取对方性命去的! 打得两人衣衫翻飞,打得楚瑾浔气喘吁吁。 突然,“噗……”靠在床外侧的楚瑾浔头一侧,一口血向床榻前喷出。 第2章 大被同眠,同床异梦 “嘁!”弱鸡! 颜曦宁没有趁他病要他命,收了手,干脆利落地跳下床,赤脚走在地上,向桌边走去。 打了半天,有些饿。 她一撩中衣,大马金刀坐下,也不用酒杯,直接提起小巧的银壶,仰着脖子喝。 什么合卺酒,见鬼去吧! 楚瑾浔眯起了眼睛,红烛下,红衣女子五官精致却陌生,清洌的酒水滑入她的喉中,似乎能看见红衣里雪白脖颈间的吞咽动作,有些酒水洒出,落在她的红唇边,洇亮了那抹胭脂色。 她没有穿鞋,雪白的脚趾从裙摆下方露出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大气洒脱,却又带着些粗犷……野猫一样。 他眸底深处的暗沉闪过,眼睛眯起,喑哑出声:“你不是刺客?” 这怕不是个傻子! “我要是刺客,你现在就是死人了!”颜曦宁转头递过去一个白眼,眼神却不由微微一眯。 此刻,床榻上,喜被半掀,一个美男穿着雪白的中衣,衣裳半敞。半侧着身子,一头乌发垂下一些,遮住了半边胸膛,他倚在床边,脸色苍白,唇边还挂着血,眼睛里似有血丝,却又湿漉漉的,像雨后的天空。 刚才的凌厉与锋锐全都不见,红与白组成一幅鲜明对比的画面,视角冲击感极强! 好纯好欲! 颜曦宁生了几分兴趣,提着酒壶走近,看一眼地上那一滩血,血色发黑,她绕开,到了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那你是谁?” “我是你的冲喜王妃!简单一点说,名义上,你是我男人,我是你女人了!” 楚瑾浔嘴唇再次抿起,语气里满是怀疑:“你就是颜雪琪?京城三大才女之一?”所谓的大家闺秀传言,已经这样名不符实了吗? “让你失望了,我叫颜曦宁,是乡下来的!我不通诗文,不懂琴棋书画,也不会女红,不**德。他们听说你快死了,怕精心培养的颜雪琪守寡,所以叫我来代替她守寡!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是在挑拨离间。” 少女轻嗤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戏谑。 楚瑾浔的眸光深了几分,好像有些发呆。 颜曦宁笑看他:“心里的娇花换成路边的野草,你是不是很失望?这种落差感我懂,不过我帮不了你!” 楚瑾浔看着那滩黑血,然后仰起脸,面对笑得漫不经心的她:“恭喜你,我的王妃,你不用做寡妇了!” “呵呵!” 楚瑾浔薄唇扯了扯,清澈的眼眸深处掀起波澜:“你好像有些失望?” “那是自然,你死了,整个王府都是我的。你现在活着,你说我该高兴吗?”颜曦宁满不在乎,仰头喝酒。 “那你还救我?”楚瑾浔再次眯起眼睛,一个觊觎王府家产的女子? “我也不想救你啊,就是有点手贱!”颜曦宁眼波一转,整张脸都绽放出光彩来,突然靠近几步,在看见他戒备的眼神后又停住,目光灼灼,狂热又期待:“反正救都救了,这可是救命之恩,你是不是得……重金相报?” “你缺钱?”楚瑾浔抿了抿唇。 “你这话说的,我一个乡下来的,能不缺钱?” “……可以,你想要多少?” “怎么也得……一百两银子吧!” “可以!明天一早,我叫人拿给你!”语气平淡,尾音却有点一言难尽,甚至透着些咬牙切齿? “成交!”颜曦宁将空了的酒壶晃了晃,“你能叫人送些吃的来吗?我饿了!这东西不顶饿!” 楚瑾浔看了她一眼,脸色清冷淡漠,好像之前那个苍白着脸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已经消失,换成了现在的生人勿近:“来人!” 外面很快有声音响起:“王爷有何吩咐?” “备水,另外,送些吃食来!” “是!” 楚瑾浔冲颜曦宁招招手。 “干什么?”唤小狗呢? 不过,她还是口嫌体正直地走到床边去。小病秧子刚刚醒,不会想洞房花烛吧? 楚瑾浔抬眼,目光冷清,没有半丝温度:“我们谈谈合作!” 颜曦宁瞥他一眼:“你说!” “本王知道你不想嫁给本王,娶你也非我本意。本王可以给你安身立命之所,王妃该有的尊荣,都会给你,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颜曦宁似笑非笑:“这个其他说的是什么?” 楚瑾浔看着她含笑的眸子还有戏谑的眼神,他默了默,威远侯府那个被换错的乡下长大的女儿,竟是这般样子的吗?他缓声:“肌肤之亲!” 颜曦宁:“……” 她看着有这么急色吗? “你我既名为夫妻,你想做什么我不约束你,但在外人面前,需得做好样子!” “嗯,不就是彼此配合,互不打扰,大被同眠,同床异梦吗?” 楚瑾浔一滞,想一想,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但是……的确就是这么个意思。 颜曦宁上下打量着他。 楚瑾浔在她的目光里,自己拢了拢散开的衣裳,遮挡了半敞的上半身。 颜曦宁眼里掠过一丝戏谑:“你知道自己不是传说中那什么先天体弱,胎中带病,而是中毒了吗?” 楚瑾浔抿了抿唇,又默默点了点头。他不是胎中带病,而是胎中带毒!那毒让人身体虚弱,最后虚弱到死。可不论哪个医者来看,都看不出中毒迹象,所以他三天两头就染病,就连御医诊断,也只是说他先天不足。 他从小就是病病歪歪抱着药罐子长大的,御医对他家的门槛比自家的都熟。 他也一直认为,他就是胎中带病,先天不足。 直到…… 颜曦宁挑眉一笑,唇角上扬,那如一泓秋水般的双眸,闪着几分狡黠的光:“我能治哦!” 楚瑾浔猛地抬起眼,看向她,眼里有探究,打量,询问,却没有惊喜和期待。 “你不觉得高兴?” 楚瑾浔嘴角牵了牵:“从小到大,宫中的御医都诊了个遍,天下的医者,每年从王府拿走的诊金不下千两。你觉得我还该高兴吗?” 懂了,失望的次数太多了,不敢希望了! 颜曦宁眉眼间都是张扬的笑意:“术业有专攻,千般药治千般病,他们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再说,要不是我,你能醒来跟我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吗?” 楚瑾浔苍白的脸上涌过一抹血色,看着面前的女子,就有些……一言难尽! 她是没感觉到这话说出来有歧义吗? “说你的条件!” “你先前的约法三章,我觉得挺好,咱们就是合作关系。既然只是合作关系,我为你拔毒治病,就属于额外服务,所以,要收费!” “如何收费?” “一次,一百两!” “这就是你的条件吗?” “嗯,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成交!” 颜曦宁眼前一亮,财大气粗,她喜欢! 她好看的眉眼顿时弯起,洇润的红唇轻扬,笑得真心实意起来:“兄弟,爽快!放心,我肯定找到药材,将你身体里的毒拔得干干净净,让你生龙活虎,再不受病弱的困扰!” 楚瑾浔语气幽幽:“你……应该叫我:夫君,或者,瑾浔!” 第3章 竟然叫了四次水 颜曦宁眨巴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扑闪的蝴蝶,在楚瑾浔的心坎上停了两秒,她张了张嘴,接着噗哧笑了:“不行不行,太亲密了,我叫不出来!” “也可以叫王爷,或者殿下!”总之不能叫兄弟!他不想和她做兄弟! “行吧行吧,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了,刚才施针效果不错,我再帮你施一次,逼些毒出来!” 楚瑾浔没意见。 颜曦宁也很高兴,她是按次数收费的,施一次针可以逼出一些毒,多施几次,就多赚几笔。 她提醒:“接下来你会比较痛苦,多叫几次水吧!” 于是,在沐浴、施针、汗流浸背;沐浴、施针、汗流浸背的轮回中,颜曦宁施了四回针。 守护在外的王府下人都麻了。 明明已经昏迷三天没醒,御医摇头的安王殿下,成亲冲喜的下半夜,竟然叫了四次水。 殿下神勇! 王妃威武! 累了大半夜的颜曦宁在天亮时候倒头就睡,睡得横七竖八。 楚瑾浔却是精神好多了。 虽说拔毒的过程他气息逆冲了一次,经脉好像要断裂一样,吐血了五次,指尖被刺破了两回,可吐出的和指尖逼出的,都是黑血。 他整个身体都轻松了不少,除了脸色还是一样苍白外,很是神清气爽。 他推推颜曦宁。 被她甩过来一只枕头,他挡了。 他再推。 她呼过来一巴掌,又被他挡了。 来回几次,颜曦宁就算睡意再浓,也彻底醒了过来。 她很生气,身子猛地一扑,将楚瑾浔压制在身下,一只手揪住他胸前衣襟,一双眼眸里都冒着火,烧得那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她咬牙切齿:“楚瑾浔,敢跟姐玩恩将仇报?信不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楚瑾浔眨着无辜的眼睛,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扒拉她的手指,另一只手递到她眼前,张开,手心里一叠银票! 颜曦宁气息顿时平稳,她飞快地松开手。 一张,两张……整整十张,一千两,轻松到手! 颜曦宁眉开眼笑,还很体贴地帮他把刚揪出的皱折抚了抚,由衷赞叹:“敞亮!” 楚瑾浔看着她拿到银票,数钱数到双眼发光的样子,唇角扬了扬,又被压下去。他慢悠悠地提醒:“记得约定吗?” “嗯?” “进宫谢恩,记得配合!” 楚瑾浔叫了人来,一群丫鬟过来服侍颜曦宁更衣,他进了侧间,自有亲随璟风,璟清过来侍候。 不一会儿,新鲜夫妻二人便坐上马车,直往皇宫。 颜曦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一眼靠在车壁一角脸色还苍白着的楚瑾浔,眼睛一闭,呼呼大睡。 楚瑾浔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犹如精致瓷器般的脸,白皙细腻,线条优美,五官更如同画师精心描绘,睡得十分安详。 她这是一点不把进宫当回事啊! 之前叫她起床那么困难,一会儿叫醒她,大概用多大面额的银票合适呢?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进了宫门,停在第三道门紫光门内,便要换上宫里轿辇。 楚瑾浔两根修长细白的手指夹着一张百两银票,准备推醒颜曦宁。 但手还没碰上,颜曦宁已经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看了看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薄毯,她转头:“到了?” 再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干嘛?” 楚瑾浔挑眉:“怕你起床气闹别扭!” 颜曦宁翻了个白眼:“拜托,我是有职业道德的好吧!”说着转身跳下马车。 楚瑾浔抿了抿唇,苍白着脸,无力地伸出一只手,艰难地挪到了车门边,这种挪一挪,喘三喘的样子,多挪半步都得喘断气。 颜曦宁眸子闪了闪,敢情这还是个奥斯卡小金人?耐心告罄,她直接伸手,一个公主抱,把楚瑾浔给抱下马车来! 双脚落地,楚瑾浔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他轻喘着:“多谢王妃!” “你还能走吗?要不,我抱你进去?”眸子水波流转,有些戏谑。 “我,我自己走!”楚瑾浔干净的眼眸落在她含笑的眼里,单纯又清澈,像只无辜的小鹿。 颜曦宁在心里咧咧嘴,看这演技!弱得好有节奏感,好像昨晚大战三百回合的人不是他似的! 好在宫中的轿辇很快到了,楚瑾浔在两个太监的帮扶下,上了轿辇,颜曦宁也上了另一抬。 直入第九道门,方才到了禁宫之中。 先去见了太后谢恩,中规中矩,没什么差错,太后赏了一个玉镯,流程便走完了。 接着是皇帝皇后。 不过从太后的慈安宫出来,便接到小太监通报,说是皇上下朝之后,直接去皇后处,所以他们直接到凤仪宫谢恩就行。 楚瑾浔这个特许可以在禁宫中坐轿辇的人,由两个太监抬着,直到凤仪宫。 颜曦宁跟在轿辇之侧,抬起头,看着这金碧辉煌、大气磅礴、美轮美奂的宫殿,她很淡定,夏国那个古皇宫,她去过很多次,见识过古皇宫的壮美和现代科技文明的璀璨,她自不会露怯。 踏入殿门,里面装饰华丽,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但殿里却有不少人。 几个宫装华丽,环肥燕瘦,各具千秋的女子坐在下首,上首坐着的是位三十余岁的女子,九凤玉钗插在青丝间,一支步摇坠于鬓发前,雍容华贵,气派非凡。 楚瑾浔牵住颜曦宁的手,缓步走过去跪下,他声线清晰,却显得有些后继无力:“儿臣瑾浔携新妇来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颜曦宁依样画葫芦地拜了拜。 上首的的皇后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平身!” “谢母后!” 但他起身时却有些艰难,牵住颜曦宁的手用力,颜曦宁立刻懂了,搀扶着他站直身子。 楚瑾浔轻咳一声,冲着皇后说:“请母后见谅,儿臣失仪了!” “无妨,你身子骨弱,哪能事事周全?”皇后倒是和颜悦色。 楚瑾浔又侧过身,行了一礼:“瑾浔携新妇见过各位娘娘!” 这些都是宫妃,来皇后宫里请安,还没走。 一个绿色宫装的宫妃掩唇轻笑一声:“之前听说五殿下犯病,连榻都下不了,今日看着,精神头倒是不错!也没有传说中那般严重嘛!” 第4章 是不懂礼数,还是学会阴阳了 皇后也笑着,冲颜曦宁招手:“安王妃,你近前来!” 颜曦宁将一些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目光尽收眼底,温顺地走上前两步,离皇后还有三尺远。 皇后笑着说:“安王妃是个有福之人,浔儿之前病得起不来床,这一冲喜,果然有效。” 她看一眼身侧,便有两个嬷嬷捧着个精致的匣子送过来,打开,一个匣子里躺着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一支白玉孔雀簪;另一个匣子里是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支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 看着这些赏赐,紫衣宫妃立刻道:“皇后娘娘真是疼爱安王殿下,新妇第一次拜见,赏赐就这般丰厚,真是让人羡慕呢!” 皇后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等十三皇子成亲之日,自也有相应赏赐。你若着急,不如早些为他物色一番?” 一众宫妃都笑起来,紫衣宫妃半嗔半怨半撒娇:“娘娘笑话妾身,十三皇子如今才十岁,哪能就订亲事?再说,以后他的亲事呀,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妾身才不着急呢!” 绯衣宫妃眉梢挑着,打量颜曦宁,掩唇轻笑:“威远侯府的颜小姐,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见着,不知能不能沾皇后娘娘的光见识一下?” 几个宫妃都露出看好戏的眼神,皇后端起茶碗,气定神闲地喝茶。 颜曦宁看过去一眼,这个什么宫妃,她没得罪过吧?难不成是楚瑾浔得罪过?她转过头,见楚瑾浔苍白的脸色没有什么表情,只唇线微抿。 她顿时笑了:“娘娘说的是颜雪琪吧?我叫颜曦宁!我们呀,同姓不同命,我是乡下接回来的!” “乡下人?”绯衣宫妃震惊:“那威远侯府岂不是李代桃疆?那可是欺君!莫不是威远侯府不想送嫡长女过来冲喜,让你这个冒牌的来顶替吧?”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有些宫妃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颜曦宁却坦然得很:“我就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呀!颜雪琪是次女!” 威远侯府寻回亲生女儿的事,一个多月前闹得沸沸扬扬,她就不信这些人不知道,不过故意让她难堪,这点小手段,真不够看! “是吗?嫡长女呀,那你会些什么?总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吧?” 颜曦宁看着她,慢悠悠地开口:“皇恩浩荡,就算我一样都拿不出手,但我已经嫁给安王殿下,成了安王妃,不需要当众献艺了!” 众宫妃面面相觑。 好虎啊这个安王妃,自曝乡下来的也就算了,还敢这么说话。 谁不知道林妃当了三年秀女,还是有次不知道怎么打听到皇上路过,当众跳了一支舞入了皇上的眼,才有了圣宠生下皇子,得了妃位。 当众献艺这四个字,于别人来说没什么,于林妃来说,不是打她的脸吗?这乡下来的威远侯嫡长女,到底是不懂礼数,还是学会阴阳了? 果然,那位林妃笑容僵在脸上,眼底的怒色一闪而过。 “放……”还没等她说出后面的话,楚瑾浔却猛地咳嗽起来。 他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在剧烈的咳嗽里,他拿出一方雪白的巾帕捂住嘴,白帕上顿时一片嫣红。看着他一口气就要上不来的样子,谁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正在这时,当今皇上永熙帝大步进来,他沉声吩咐:“传御医!” 楚瑾浔怒力抑住自己的咳嗽,脸憋得通红,拉颜曦宁跪下:“儿,儿臣携新妇,新妇颜,颜曦宁谢恩。给,给父皇请安,父皇吉祥!” 永熙帝皱了皱眉:“你都这样子了还跪什么跪,平身!” 颜曦宁立刻把楚瑾浔搀扶起来。 永熙帝瞥他一眼:“不是派了人传话,你身子不适,不用进宫谢恩吗?” 楚瑾浔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往外挤:“儿臣今早,状况很好,进宫谢恩乃人子之仪,不可,不可废!” “难得你一片孝心!”永熙帝容色稍霁,目光落在颜曦宁的身上,眸光有些冷意。 这时,楚瑾浔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咳嗽声。 看着他咳得天昏地暗,气都透不过来的样子,永熙帝无奈摆摆手:“你身子不适,早点回府歇着吧!” 楚瑾浔告罪:“父皇见谅,儿臣,儿臣脂粉过敏……呼呼吸不畅,并,并无大碍,父父父皇……” 永熙帝扫一眼殿中的这些莺莺燕燕,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哪怕大殿宽敞,那股混杂在一起的不同的脂粉气息,还是消散不去。 他深沉的目光落到楚瑾浔的身上:“来人,扶五皇子去御花园透透气!你三皇兄在御花园里设了个品酒会,你正好带你的王妃去那里认认人!” 众妃再次面面相觑,如果是从小长在京城的颜雪琪,当然是认识各位皇子公主的。只有乡下来的颜曦宁才需要认人。 皇上这么说,就是他也知道李代桃疆的事,并且,并没有打算追究? 那些宫妃们眼神各异,只有林妃用一双阴冷的眼神盯着颜曦宁。 不过,听说是三皇子举办的品酒会,众皇子公主都在呢,她眼神闪了闪,又笑了。 好啊,有好戏看了。 御医来到,给楚瑾浔把了脉,得出的结论也是风盛挛急、阴虚肺燥。 永熙帝听说果然是脂粉过敏,便摆了摆手:“退下吧!” 楚瑾浔谢恩,拉着颜曦宁就往殿外走。 那些宫妃们见到皇帝眼睛都亮了,个个都想靠前,尤其是那些久没有得到临幸的。 永熙帝转头问:“你们还有事?” 众宫妃自然摇头。 “那也退下吧!” 众宫妃们一颗芳心都被浇了一瓢冷水,却也不敢违拗。 等到宫妃散尽,皇后轻笑一声:“威远侯府虽说李代桃缰,但这个丫头,倒是旺浔儿,浔儿的精气神好多了!” 想到那个咳成一团的老五,永熙帝皱皱眉,好在哪里? “倒也不算李代桃缰,当初骆氏生的女儿,就是这个。” 皇后有些惊讶:“说什么一胎双生,那京城盛名的颜雪琪,竟真是个假千金?” “也不假,她是颜啸祯和冯氏生的。” 皇后震惊了:“颜啸祯敢用外室女换嫡女,还将嫡女送到乡下?这种有悖人伦之事,他怎能做出来?” 第5章 废物 “骆氏已死,冯氏已经扶正,知情人也被他们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自认已经天衣无缝了吧!”永熙帝冷哼一声:“若不是老五要冲喜,他们舍不得那个娇宠长大的女儿,骆氏生的这个,也到不了京城!” 皇后目光闪了闪:“颜啸祯好大的胆子!” 永熙帝轻哼一声,岂止胆子大,所谋也大! 皇后喝茶,敛眸,掩去了眼底的暗晦。 早有小太监抬来肩舆,将楚瑾浔二人送到御花园。 此时,御花园东北的樨香榭,十分热闹。 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精致的酒坛和酒壶酒杯,众皇子公主们围桌而坐,谈笑风生。几个太监宫女侍候在侧。 远远看去,气氛甚是融洽。 有小太监来禀告安王和王妃来到,主持品酒会的三皇子吩咐人去迎一迎。 楚瑾浔二人转过回廊,落入一众人的目光中。 少年身子单薄,走得缓慢,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样子。颜曦宁跟在他身边,倒是老神在在。 七公主捂嘴咯咯地笑,鄙夷又轻蔑,撇撇嘴,满是不屑:“就他那个病秧子,冲喜能保几次命?也不知道他来干嘛,真扫兴!” “七皇妹,不许胡说!”二皇子阻止她:“五弟身子骨不好,深居简出,今天难得能来参与,别伤了他的心!” 说话间,楚瑾浔颜曦宁已经走近了,三皇子迎过去,他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有温润的微笑,整个人透着闲云野鹤般的洒脱气质,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 他一出口,也是亲切温和:“五弟,弟妹,今儿个我把三年前酿好的酒拿出来给兄弟姐妹们品鉴一番,怕你身体不适,便没有给你下帖子,难得你和弟妹竟肯赏脸。不过,酒是不能给你喝的了,我叫人为你准备碧梧清露茶吧!” “咳咳,多谢三哥!” “来人,快为安王和王妃添座!” 楚瑾浔又向在场的几位皇子们打招呼,并一一指给颜曦宁认识。 气质矜贵,眉眼和气,露着浅浅笑意的,是二皇子楚麒安。 眉目英俊,气度不凡,骨子里散发着贵气,眉眼间皆是打量,笑意不达眼底的,是六皇子楚昀琰。 余外的皇子公主们,也是各有特色,都是一群天之骄子。 颜曦宁跟着叫了一遍。 楚麒安风度翩翩,他温和地笑着说:“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五弟弟妹不必客气!” 六皇子楚昀琰似笑非笑地叫了一声:“五皇兄,五皇嫂!” 几个皇子公主各自不冷不淡地,有的回应,有的回应都懒得,傲气得很。 只有六公主甜甜地叫了声:“五哥,嫂子!”她声音清脆,说话时唇角上扬,看着是很活泼明丽的女子。 给他们安排的座位挨着七公主,七公主极是嫌弃地瞥了一眼,好像怕被过病气一般。 楚瑾浔神色腼腆,嘴唇发白,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七皇妹,咳咳咳,我这病虽说不传染,但你要怕死,咳咳,可以换到别处去!” 七公主挑眉怒:“你才怕死呢,我好好的,怕什么死?我先来的,要换也是你换!”说着,气鼓鼓地坐下来。 三皇子让人备的茶也送上来了。 他含笑问颜曦宁:“五弟妹,五弟不能沾酒,不知弟妹有没有品酒的兴致?” “三哥,你这不是问道于盲吗?”七公主讥讽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响起:“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她就是个乡下找回来的泥腿子,她懂什么酒?” 好浓重的敌意。 “七皇妹,说话注意些,别人家的事,不要多嘴!” 楚昀琰身为皇后嫡出皇子,甚有威严,一开口,七公主只敢小声嘀咕一句:“我又没说错!” 颜曦宁笑着说:“是是是,我乡下来的,没学过礼仪,没有教养,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不比公主!” 七公主完全没听出来,傲然哼了一声。 楚昀琰唇边露出一丝笑:“五皇兄,虽说你是病弱之身,但威远侯府做得有些过了,竟然李代桃缰,你皇子之尊,也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 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在颜曦宁的身上,一扫而过,显然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有低低的嗤笑声传来。 楚瑾浔不参与他们的这些聚会,和这些皇兄皇弟的关系不亲近,他一早订下的亲事在成亲的时候被人换了新娘替嫁,他们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十分明显,鄙夷之色也不加掩饰。 “倒也不算李代桃缰,咳咳咳,与威远侯府定下的,原本,咳咳咳,就是嫡长女!不过是拨乱反正!” “嫡长女?她也配?雪琪姐才是嫡长女!”七公主尖刻地说:“明明是一母双生,雪琪姐多好?这乡下来的,怕是连话都不敢说吧?丢人现眼!” 楚瑾浔想喝茶,但是他的手颤抖,端着茶杯没拿稳,整杯茶就向前倾去,结结实实地全都泼到了七公主身上。 茶刚端上来,烫得很,七公主的尖叫顿时响彻御花园。 楚瑾浔道歉:“咳咳咳,对,对不住,没拿稳,咳咳……” 那茶虽泼辣得结实,但大部分泼在她的衣袖上,手腕上只沾了极少的一点,可娇生惯养的她是一丁点疼痛都受不了的,又被污了衣裳,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楚瑾浔就骂:“你这个废物,不是快死了吗?怎么不去死?端个茶都端不好你喝什么茶?” 楚瑾浔似是十分受伤,他哀切地看着七公主,颤颤巍巍:“你,你……”然后,他向后就倒。 他脸色金紫,嘴唇发青,捂住了心口,艰难地呼吸,正好倒在颜曦宁的怀里。 颜曦宁将人扶坐于软椅上,对着七公主冷冷说:“道歉!” 七公主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自己,又指楚瑾浔:“我给他道歉?你瞎吗?明明是他的茶泼到我身上。” 她的贴身宫女早拿来了烫伤膏,给她涂上,不过绿豆大的一个红痕,她却气得要死,一把推开那宫女! 颜曦宁上前一步,冷冷说:“道歉!” 七公主手里的膏盒顿时就向颜曦宁身上砸去,口中骂骂咧咧:“去死,乡巴佬,还敢叫本公主道歉?你当你是什么……” “啪!”在七公主叫嚣的话还没有骂完时,一个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她的脸上。 满场安静。 第6章 演个戏不需要这么拼命吧 七公主虽说话难听,可她是公主啊! 颜曦宁是哪里来的胆?竟然敢掌掴公主? 七公主自己都愣了,直到脸上的疼痛传来,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脸,死死瞪着颜曦宁:“你,你竟敢打我?” 颜曦宁翻了个白眼,这七公主不聪明啊,打都打了,她还要问? 七公主被那白眼刺到了,她怒吼:“乡巴佬,我跟你拼了!” 和七公主交好的八皇子也怒斥:“竟敢掌掴公主,真是倒反天罡。”说着他就大步过来,想要为七公主出头。 他经过楚瑾浔时,楚瑾浔却抓住了他的衣裳:“八,八弟,不要……” 这时,七公主已经扑到了颜曦宁面前,颜曦宁没客气,又是一个巴掌,将她两边脸给打对称了。 七公主无能狂怒,冲着颜曦宁伸手猛抓。可颜曦宁一只手撑住她的头顶,任她伸长手臂,也抓不到人。 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像一只横跑的螃蟹。 八皇子着急了,用力一挣,没挣脱,他哪里耐烦,和一个病鬼多话?干脆猛的向前一步,带的楚瑾浔从椅子上滑落,楚瑾浔的手乱抓,好巧不巧的,刚好抓住了他的裤脚。感觉下半身一凉,他低头一看,整个裤子都褪到了脚跟。 他里面顿时真空了。 虽说外面的袍子挡住没有走光,可仍让八皇子恼羞成怒了,脚下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一脚就踹了过去。 “啊!”楚瑾浔发出短促的惨叫声,被踢飞,摔在了七皇子的脚边,噗地一口血,吐到地上,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八皇子也怔住了,他刚才踹中人了吗? 要是这个死病鬼死在他的脚下,父皇定会重重责罚他,他赶紧向众人辩解:“我,我没踢他啊,是他自己飞出去的,真的!” 可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接着他整个人就飞了起来,转翻了桌子,桌子上的酒水果品洒落一地。几个皇子公主惊叫着退开,现场一片混乱。 中间还混着八皇子的惨叫声,就在刚才,颜曦宁见楚瑾浔出事,一个飞踹,将他踹飞。然后去扶楚瑾浔。 怪她! 说好的合作关系,她让合作伙伴受伤了!这是严重的失误! 被撒了一身酒水的七皇子看着他最喜欢的那身衣裳已经不成样子,也是怒火中烧。看见颜曦宁刚扶着楚瑾浔起身,他顿时怒指他们:“你们是来捣乱的吧,好好的品酒会被你们给破坏成什么样子了?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知道我这身衣裳多少钱吗,都被你毁了。还不滚远点?” 刚刚醒过来的楚瑾浔听到这话,又是一口血喷出来,直接喷到了七皇子脸上。 颜曦宁都看呆了,哥们,这血这么喷法,你当搞批发的吗?演个戏不需要这么拼命吧?还是真的气到吐血了? 七皇子一边跳一边推一边骂:“滚,滚,滚,短命鬼,你怎么不去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没事就溅人一身血,贱不贱呐?” 颜曦宁眼神一厉:“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也是,短命鬼,赶紧去死,贱人,贱婢……啊……” 颜曦宁没客气,在他的怒骂中,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七皇子顿时捂着肚子弓下腰,他感觉自己的肠子都搅在一起了,疼痛让他脸色苍白,汗水滚滚而下。然后,颜曦宁的大嘴巴子又到了,啪啪两声,再加一脚,七皇子倒在地上,脸颊红肿却丝毫顾不得,还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一众皇子们都惊呆了,连二皇子和六皇子都瞪大了眼睛。 虽说老七老八是嘴贱了些,冲动了些,可没想到,老五娶的这个乡下王妃,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动手打了公主又打皇子,她当这皇宫是她家呢? 皇子公主们打架,太监宫女也不敢过来拉架,只在外面着急看着。 七公主尖叫:“来人,快来人啊,把这贱人抓起来!” 楚麒安忙阻止那要过来的护卫:“退下!”又对七公主说:“七妹别把事情闹大了!” 七公主指着自己的脸满脸控诉:“那贱人打了我,我要把她的脸划烂,再把她卖到教坊司去当低贱的妓子。” 三皇子皱眉:“七妹慎言!” 八皇子怒:“他们不请自来,还敢对我们动手,必须严惩。三皇兄你到底站哪边?” “太过分了!” 七嘴八舌,现场混乱,有要严惩颜曦宁的,也有要息事宁人的,还有指责的,劝和的…… 正闹哄哄时,不远处一个威严的声音沉声喝道:“干什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喧闹不止的场面顿时一静。 七公主反应过来,她哭哭啼啼地上前跪下:“父皇,父皇你要为我们做主啊!那个乡下人就是个疯子。” 八皇子一身酒水和菜渍,也是满面控诉:“父皇,身为皇子,我万没想到在御花园中竟然有人会对我们动手。请父皇严惩狂徒。” 七皇子肚内还疼痛不已,他捂着肚子,顶着一张猪头脸,呜呜地哭:“父皇,救命……” 永熙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儿子们在这里办品酒会,他也是一时兴起,便和皇后一起过来看看。 可看到的不是兄友弟恭,姐妹和睦,儿女欢庆的场面,反倒如同市井一般的乱,还打架,他们当自己是市井泼妇呢? 这还是他的皇子和公主们吗?皇宫的礼仪规矩都学到了狗肚子里了吗? 目光扫过去,七皇子八皇子七公主实惨,脸上的大巴掌印,身上的菜渍酒水,尤其七皇子,身上脸上都有血。 颜曦宁跪坐在地上。嘴边血渍未干,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楚瑾浔躺在她的膝上。 也挺惨的! 永熙帝皱了皱眉,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七公主立刻告状:“三皇兄办的品酒会,我们明明开开心心的,可那个乡下人一来,就打了我和七皇兄八皇兄。她简直不讲理,丝毫没把皇家放在眼里。父皇你一定要严惩啊!” 七皇子声音虚弱:“父皇,儿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五皇嫂打了七妹,又打了八弟。儿臣是劝架来着,可五皇嫂不分青红皂白,对我拳打脚踢,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八皇子哭得涕泗交流:“父皇,我错了,我就是看七妹妹挨打,着急去劝架,不小心碰了一下五皇兄,五皇嫂就一脚把我踹飞了,摔在桌子上,好疼,好疼啊!” 第7章 听到你这么骂他,他的心有多痛 几个儿子女儿惨兮兮,哭哭啼啼的样子,让永熙帝冷厉的目光落到颜曦宁的身上:“老五媳妇,是这样吗?” 颜曦宁小心翼翼地将楚瑾浔放倒,皇后在一边说:“皇上,还是先叫御医!” 永熙帝一摆手,身边的太监总管便吩咐人去请御医了。 但他对颜曦宁的眼神中有了一丝不悦,把他的儿子女儿打成这样,着实太过肆意妄为了! 御医来得很快,他一看眼前这场景,有些犹豫,到底要先给谁看啊? 七公主脸都肿起了,七皇子像猪头,八皇子像是在酒菜渣里滚了三圈。 这是皇子公主们互殴? “御医!”颜曦宁叫了一声。 齐御医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 他急忙快步上前诊脉,并很快有了结果:“皇上,安王殿下乃急火攻心,阴阳逆乱,气机郁结所致,殿下五脏气血都很虚弱,阴虚弦紧,怒而气上,情绪波动过大!他的身子承受不住,才引起的昏迷!此时不宜移动!臣这就让人去煎药,希望安王喝了药能醒过来!” 颜曦宁满脸都是担心,忧心忡忡的。那一双眼睛,不离楚瑾浔左右,又把那边椅上的软垫拿过来垫在他身下,让他可以躺得舒服些。 永熙帝看她那样子,眼神略缓。 御医退下了,总管太监摆摆手,那些宫女护卫们也退出三丈外。 永熙帝沉着脸:“现在可以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何事吗?” 七皇子三人正要继续控诉颜曦宁,让父皇狠狠惩治,却见颜曦宁扑通跪倒在地:“皇上,儿媳有错!” 众人:“……” 刚才这么凶,认错却认得这么爽快,这是知道闯大祸了?已经晚了! 不等别人开口,颜曦宁神色悲愤,语气委屈,眼泪扑簌簌地流:“儿媳还以为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不知道殿下的弟弟妹妹们对他竟毫无尊重可言,满口恶言恶语,当面辱骂,还会挥拳相向。早知这样,儿媳哪怕抗旨不遵,也断断不敢随王爷来这个品酒会!害得王爷吐血昏迷,急怒攻心。眼见得冲喜过后,他身子好了两分,现在前功尽弃呀!” 永熙帝眉心直跳。 众人:“??” 旨?什么旨? 七公主立刻尖声大叫:“你胡说八道,连父皇你都敢欺骗,明明是他,他拿茶泼我!” “殿下大病刚醒,身子虚弱,手上没有力气,端不稳茶杯,不小心泼到了你的衣裳上,是他不对。可一来你并没有受伤,二来他立刻就向你道歉了,而你不依不饶。” 颜曦宁神色更凄然,声音更凄苦:“七妹妹,就算你觉得我乡下来的,比不上你的雪琪姐姐,对我千般看不上,你骂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谁叫我确实是乡下来的呢!可你五哥没有得罪你,你这个做妹妹的在他第一时间道歉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废物,骂他怎么不去死!你五哥这身子骨,也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一个陌生人,也骂不出这样恶毒的话,何况,他还是你的兄长!你有想过,听到你这么骂他,他的心有多痛吗?” “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证!” 七公主咬牙切齿,硬生生转移话题:“我,我怎么没受伤?”她撩起袖子,白生生的手臂上只有一个绿豆大的淡红。 她有些慌,此刻的她竟希望自己是真的受了重伤才好,但小红点也是伤,她仰着脸看永熙帝:“父皇,你看我衣袖上全是湿的,都是被他泼的。他就是故意的,我骂他两句怎么了?” “住口!”永熙帝脸色黑沉。 八皇子看颜曦宁几句话,竟然让父皇斥责了七皇妹,顿时跳起来:“你好一张利口,我惹了你了吗?你踹我怎么说?” 颜曦宁跪在那里摇摇欲倒,朦胧的泪眼看一眼还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楚瑾浔一眼,再看向八皇子,眼神无辜:“七妹那样辱骂安王殿下,我不过想让她道个歉。你就冲过来要打我,殿下拉住你,你将他一脚踹飞,吐了血,我看你还要对他动手,心急之下对你动了手,是我不对,我错了!可你要是再动手,我家王爷会死,我不能不阻止你!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的!” 八皇子咬牙,再咬牙:“我根本就没踢他,他自己飞出去的!好啊,我知道了,你们故意的吧?在我们面前演戏?” 颜曦宁幽幽地说:“八弟,你五哥这身子骨,他自己飞得出去吗?” 八皇子张了张嘴,他觉得冤,他是踢了,可他脚上的感觉自己清楚。但现在百口莫辩,不禁又恨又气。 颜曦宁又转向七皇子:“还有七弟你,你五哥被八弟踹飞到你脚边,弄脏了你的衣裳,你就骂他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骂他短命鬼,怎么不去死,骂他贱,叫他赶紧滚!说这里不是他能来的地方,骂我们是贱人、贱婢。可是七弟,要不是父皇圣旨,我们不会来打扰你们的雅兴的。你五哥也不想弄脏你的衣裳,他是身不由己!你要怪的,难道不是将他一脚踹到你脚边的七弟吗?” 她压根不跟两人对质,只是对永熙帝跪下,声音凄然:“皇上,臣女出身低微,长在乡下,刚被接回京城,被骂贱婢,臣女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那是以前,昨天,臣女既然已经嫁给了安王殿下,那臣女已是皇家妇,还以为已经摆脱了贱婢的身份。终究是儿媳天真了,连安王殿下都会被骂作贱人,那儿媳被骂贱婢,也不该生气抱怨!” 永熙帝听到这里,已经面沉如水:“老三,酒会是你办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来说,从头至尾,不许有丝毫遗漏!” 三皇子深深地看了颜曦宁一眼,这个泪流满面,凄凄惨惨的女子,倒不是个软包子。打人的时候她是真动手,现在当着父皇竟也不怵。 他不敢欺君,把安王夫妻来后发生的一切,很客观地说了一遍,没有偏袒,也没有遗漏。甚至连当时谁说了什么话,都一一复述。 越听,永熙帝的脸色就越难看。 楚麒安觑着他的脸色,又看着满心不甘不忿的七皇子八皇子和七公主,出列:“父皇,七弟八弟和七妹的确是言辞不妥,不过,他们年纪小,当时发生的一切又很突然,难免一时失了分寸。我这就让他们给五弟五弟妹道歉,您别生气!” 楚昀琰翻了个白眼,又出来装好兄长了。 八皇子觉得自己实冤,咬牙:“我没踢人,反倒是我被那疯女人踢飞了。凭什么要我道歉?” 第8章 朕赏赐的东西,你竟想拿去换银子? 七皇子碰一碰自己的脸,疼得呲牙,他也忿忿不平:“那就是个疯子,见人就打。这种疯女人就该被打死,父皇,你得为我们做主!” 七公主眼泪汪汪:“父皇,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被人打过,可那个疯女人竟然打了我两巴掌。呜呜呜,父皇,我好疼!” 颜曦宁冷冷说:“我既然已经嫁给了安王,安王便是我的天,不论谁对他不利,哪怕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永熙帝看一眼守在楚瑾浔身边,一只手紧紧抓住他衣袖的颜曦宁,眸光微深。 这时,太监总管小跑步进来:“皇上,御医那边药来了,可否现在让安王殿下服用!” “准!” 齐御医赶紧和药僮过来。 药在端来的过程已经温热,他小心地舀起一勺,送到楚瑾浔的嘴边,但楚瑾浔双目紧闭,一勺药喂下去,又顺着嘴角流下来。 再喂,又流下来。 颜曦宁说:“我来吧!” 她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可安王的情况并没有好一点,那药还是喂不进去。 颜曦宁声音发颤,哀哀恳求:“殿下你要喝药啊,你要喝药才能好起来。你要不好起来不是就被他们骂中了,难道你真的想当个短命鬼吗?咱们才刚刚成亲,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呀?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嫁给你,今天你就不用进宫谢恩,如果不是进宫谢恩,皇上也不会好心赐我们过来参加品酒会,如果不来这里,你也不会被骂被踹,不会被气到晕厥。” 当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皇帝的脸色又阴沉下去。 而颜曦宁的哀求显然没什么作用,安王还是喝不进药。 “怎么会药都灌不进去呢?”齐御医再次把脉。 颜曦宁在一边说:“先前八皇子将他一脚踹飞,是不是受了内伤引起的?” 齐御医一怔,仔细把脉,眼神顿时有异:“确实有瘀血积胸的脉象。殿下这身子原本就虚弱,这伤不容乐观啊。当务之急是让他赶紧喝下药去。” 颜曦宁又灌药,自然仍然没什么用处。 齐御医在一边急得直搓手:“殿下原本受了内伤,又气厥了,湿痰堵口,牙关紧闭,又伤又气,急怒叠加,这要如何是好?” 颜曦宁一副听懂了的样子:“御医你的意思是殿下因为被骂到自闭了,又受了内伤,知道自己时日不久,宁可死,不愿意活了?” 齐御医:“……” 他是这个意思吗? 但颜曦宁已经泪流满面:“殿下,早上咱们出门的时候,你还说你好多了,要跟我白头到老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呀,就算你身子骨不好,还无端地遭受了别人的打骂,你也不能放弃治疗啊!你快喝药,求求你了!” 不知道是她的哭求有用,还是楚瑾浔终于缓过来了些,一勺药终于喝了下去。 齐御医大喜,药是喂了下去,但楚瑾浔还没醒。 皇上冷声开口:“晋王,怀王,对兄长不敬,口出恶言,还敢动手,罚俸半年,禁足三个月!皇后,七公主宫中礼仪缺失,有失教养,你给安排两个教养嬷嬷,什么时候,她学会了规矩,再放出来吧!” 三人犹如被雷击,震惊地呆立原地。 明明是他们被打,怎么被罚的还是他们? 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皇后应道:“是!” 永熙帝看着正轻柔为楚瑾浔擦去嘴角药渍的颜曦宁,缓了缓说:“安王受惊,回去好好养着身子吧!”他转头对太监总管吩咐:“赏安王夫妻锦缎百匹,玉器五十件,金石摆件十件,珍珠玛瑙各十斛,玉如意两对,金玉头面两套,红宝石头面两套!” 听到这赏赐,好几双羡慕的眼神看过来。 皇后提醒:“安王妃,还不谢恩?” 颜曦宁像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却神色迟疑,仍是没有动,整个人欲言又止。 永熙帝眯着眼睛:“怎么,你是嫌弃朕给的赏赐太少?” “不少,已经很多了!”颜曦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低声自语般:“您赏赐虽厚,可那些东西,咱们也不敢拿来换银子呀!” 皇帝:“……” 众人听得嘴歪眼斜,直咝凉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得了赏赐,还嫌换不出银子,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吧? 皇后都听得嘴角抽抽,她是真没见过这么大胆、这么不知礼数、这么敢说话的人。 皇帝都气笑了:“朕赏赐的东西,你竟想拿去换银子?” 颜曦宁对永熙帝拜了下去,神色哀伤:“皇上,不怕您笑话。昨天嫁进来之后,我才知道安王府是个什么情况,安王府连打赏下人的钱都拿不出来。我问过了,瑾浔身子骨不好,府也没有什么别的进项。府里所有银钱,九成九都花在给他治病上,现在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瑾浔如今这样,回去后少不得还要再请医问药,说不定还要买些什么人参灵芝之类的吊命。每一步都需要银子。儿媳惭愧,生母早逝,也没有陪嫁可以垫付,一时情急,才会在皇上面前失仪,请皇上莫怪!” 她言辞恳切,眼神不闪不避,清澈中带着真切的担忧。 这时,昏迷中的楚瑾浔似乎有了些动静,身子颤动了几下。 颜曦宁立刻唤道:“瑾浔,瑾浔,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昨天你说过,不会抛下我先走的。你不许说话不算话。你的病不好治,但世上一定有能治你病的人。你放心,就是砸锅卖铁,我也一定会为你请到名医,把你的病治好。” 楚瑾浔并没醒。 永熙帝看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对太监总管再吩咐:“赏安王黄金千两!” 这次,颜曦宁脸上有真真切切的感激和开心,她立刻行礼:“谢父皇赏赐!” 永熙帝都想翻白眼了,之前就叫皇上,现在有千两黄金,就改口叫父皇了。老五这个王妃,有点贪财啊!看在她一心为老五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然后,他就看见颜曦宁一脸期待:“父皇,那之前的赏赐,也作数的吧?” 永熙帝:“……” 他一个皇帝,金口玉言,赏赐出口的东西,还会回收吗? 老五府上,到底穷成什么样子了? 还有,老五媳妇刚才说什么?没有陪嫁? 他招手叫过太监总管:“玉树啊,骆氏薏云,当初没有陪嫁吗?” 第9章 她还不配 玉树公公微躬着身子回应:“应是有的吧?” 皇帝轻唔了声:“老五媳妇明天是回门吧?” “是的,皇上!” 颜曦宁眼珠子转了转,立刻高声说:“多谢父皇!” 永熙帝瞥了她一眼:“回你的安王府吧,废话这么多!” 七皇子八皇子愤恨地瞪了颜曦宁一眼,他们被打得受罚,凭什么那个乡下疯婆子打人的还得到赏赐?最是脸色惨白的是七公主。 教养嬷嬷几个字,就让人一阵皮肉发紧。她们可不管是公主还是闺秀,打的时候是真打。 可他们表面上却只能像鹌鹑似的,脚步匆匆地离开。 几个太监抬来了肩舆,小心地将楚瑾浔扶上去。 楚瑾浔夫妇走了,七皇子八皇子和七公主走了,皇帝皇后也走了。 好好的品酒会,现在已经一片狼藉。酒水被打翻不少,那些吃食点心果品更是洒落一地。 三皇子微笑:“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四公主看他一眼:“三皇兄,你的品酒会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你就不生气吗?” 三皇子笑了笑:“很热闹,不是吗?” 楚麒安摇头失笑:“五弟妹是胡闹了些,但她毕竟进京不久,大家也不要计较,兄弟之间莫失了和气。” 楚昀琰轻哼了一声:“不至于,她还不配!” 品酒会自然没有继续换地方举行,毕竟他们的弟弟妹妹还被禁足的禁足,教养的教养,都没了心情,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散了。 小太监们把楚瑾浔一直送到三道门外,又将他小心地抬上了安王府的马车,这才离去。 璟风璟清什么都没问,一个上了车辕赶车,一个相随在后。 出了宫门,马车里,“昏迷不醒”的楚瑾浔睁开了眼睛,冲着颜曦宁眨了眨眼:“王妃受累了!” “王爷辛苦了!” 两人默契地击掌,相视一笑。 “宫中的赏赐,应该随后就到,多亏了王妃!” “那些赏赐你准备怎么安排?” 楚瑾浔看着颜曦宁灼灼的眼神,很是识趣:“自然归王妃所有。” “啊,这怎么好意思?” “都是王妃凭本事向父皇要来的,理所应当!” “我要都拿走了,你还有钱用吗?” “放心,王府没有你想的那么穷!” 颜曦宁顿时眉开眼笑,这个合作伙伴人不错,也不枉她护他一回。 少女的笑颜如明丽的花儿绽放,是一片赏心悦目的风景。 楚瑾浔也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这个王妃有点意思! 他默默地伸手一按,马车上的隐形抽屉弹了出来,还缓缓弹出一张小桌。 抽屉里有食盒。 打开来,是一碟碟精美的糕点,似乎还冒着热气。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碟边,将那糕点端出来放在桌面上,声音温和:“早上匆忙,饿了吧,垫一垫。” 颜曦宁也不客气,拈了送进嘴里。 “好吃!”她评价! “喜欢就好,以后都给你备着!”颜曦宁挑了挑眉,这语气,怎么有点像哄小孩? 无所谓! 楚瑾浔轻轻一按,在另一侧,出现一个一尺半宽,两尺长,三寸高的空格,一个小桌面从空格处伸出来,上面是一套排放整齐的茶具。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炭夹,将银霜炭放进泥金燎炉,点燃了,炭火生起,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水壶放在上面,开始烧水。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又矜贵端方,实在是赏心悦目。 “先前那情况,你就不怕我是真的病发,死在皇宫中?”看她吃得开心,楚瑾浔一边动手一边问出心中疑惑。 颜曦宁勾唇斜睨:“你当昨晚四次水是白叫的吗?” 楚瑾浔:“……!!” 他这王妃,说话还是这么生猛! 颜曦宁并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霸气地说:“我没答应,阎王也不敢来拿人!” 女子红唇如焰,鼻梁挺拔,眼瞳似水,映衬得她肌肤更加细腻如雪,仿佛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自信而略带挑衅的笑意。她身上有一股气场,英姿飒爽,睥睨天下,让她美得更有侵略性,如烈焰中起舞的凤凰,让人移不开眼睛。 楚瑾浔目光深幽,不知是在深思,还是已经看呆。 突然,马车没由来的轻轻震了一下,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璟风说话声:“敢问前方马车,可否让让?” “让什么?没看见我们的马车坏了吗?”一个女子声音,带着几分颐指气使。 璟清已经在窗外向里小声禀告:“是莒国公府的三小姐薛荣荣,她们的马车迎面过来,挡在前面不走了!” 颜曦宁挑挑眉:“冲你来的?” 楚瑾浔很无辜:“我说我跟她不熟,你信吗?” 水壶传来嘟嘟的声音,他压根不关注外面的情况,洗茶,沏茶,一气呵成,一杯清香袅袅,热气腾腾的茶被放到了颜曦宁的面前。 “尝尝,碧梧清露茶,上等山泉水。” 茶自然是极好的,可惜被外面不合时宜的声音影响了品茶的心情。 璟清说:“薛小姐,我家王爷身子不适,急需回去静养,还请行个方便!” “哎,你什么意思啊?知道是你家王爷。你这么说,好像是我刻意在这里挡路似的。戚姐姐,一个下人这么仗势欺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颜曦宁挑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前面不远处,两辆马车并行,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站在正前方的马车旁,丫鬟跟在身后。她仰着头,身姿挺得笔直,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那便是莒国公府的三小姐薛荣荣。 她眼也很尖,这边车帘一动,她就看见了,摇着手中的团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就是安王妃吧?真是不巧,我的马车坏了,这宫门之路本就狭窄,还请安王妃稍作等待。” 声音娇柔中带着不怀好意。 颜曦宁慢悠悠地说:“马车上挂有徽记。只要不瞎,你应该知道你挡的是安王府的马车吧?” 薛荣荣哼了一声,“自然知道,安王殿下贵体欠安,我们自是知道的。我也很着急,可马车坏了,我也不想的呀,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呢?听说安王妃你从小命硬,幼年就克母,你爹才不得不把你送到乡下,你连乡下的鸡鸭都克死了。这一接回来,殿下就病了,不会是你克的吧?” 她绘声绘色,好像和那些克死的鸡鸭们彻夜长谈过似的,说完,得意地略略掂着脚想看清马车里的情况,扬声说:“殿下,您金贵之躯,可得多加保重啊!”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拿眼瞟着颜曦宁,眼神里满是不屑,挑事的意味很明显。 所以这位不是冲着楚瑾浔来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从今天开始,改成中午十二点更新啦!走过路过的宝子,多支持多鼓励呀~~~有票的捧个票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手机还有电量的捧个评论场~~~感谢感谢~~~~」 第10章 一杆枪拿手里,能放能收啊! 颜曦宁眯了眯眼睛,原主刚从乡下回到京城没多久,还一直被继母田佳滢美其名曰学规矩关在屋里。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得罪这些人。 一个声音轻轻的,好像贴在耳边:“我去将他赶走!” 颜曦宁回眸看了一眼:“我去吧!” 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她做出什么都很合理吧? 楚瑾浔没有坚持,只是又按了几个什么机关,桌上的茶台,桌面都收了,他在另一个抽屉里拿了一张狐裘把自己笼住,虚弱地靠在车壁,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颜曦宁叹为观止,这是一秒入戏啊,这道具杠杠的。 台都搭好了,颜曦宁自然要配合。 她将只开了一条缝的帘子掀开来,就着璟风摆好的下马凳,走下车来。 薛荣荣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乡下来的粗野丫头,嫁个人就能山鸡变凤凰吗?做梦! 颜曦宁上下打量一眼对面的马车,车夫也站在一边,低眉垂首,马车很豪华,没有挂徽记,肉眼看不出这车出了什么问题。 但这位薛三小姐的神色和目光很有问题。 薛荣荣冷嘲热讽:“听说安王妃是从乡下来的,想必下人做的粗活贱活你都会!想必也会修马车?那就再好也没有,不如,你帮我修修吧,也省得说我马车挡你的道不是?” 颜曦宁脸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小姐,我觉得您说得不对!”薛荣荣的丫鬟狗仗人势地说:“您也说了,王妃是从乡下来的,乡下哪里有这么好的马车?王妃肯定是连见都没见过的,哪里会修呢?您这不是为难王妃吗?” 薛荣荣满意地看了侍女一眼,又转头,戏谑又恶劣:“安王妃,您看您又不会修,这马车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您要是等不及,不如走回王府去?也让我们这些人看看您的‘风采’。至于王爷,我戚家姐姐在这里,她的马车可以送王爷回府的!” 说完,她扑哧扑哧地笑,又摇起团扇,趾高气扬的笑意里透着千层滤镜都无法美化的愚蠢! 好像是为了回应这句话,旁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马车上,车帘掀开,袅袅婷婷地走下一位贵女。 那女子发间点缀着几支精致的珠花,恰到好处地衬得她乌发如云。如雪的肌肤,细腻光滑,仿佛吹弹可破。一身鹅黄色衣裙,明眸皓齿,娇俏温柔,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透着精心教养下标准而又赏心悦目的行止。 “荣荣,不如你坐我的马车吧。咱们马车离去,也可以给安王和安王妃腾地方。”说话间,这位戚小姐目光幽幽柔柔地掠过颜曦宁,落在马车里。一双眼欲说还休,欲言又止。 真是美人忧郁,我见犹怜! 颜曦宁听着她温温柔柔地开口,差点笑起来。 两辆马车这样并排,摆明了就是挡路。要想腾地方早就腾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薛荣荣把她一拉:“明雨姐,你怕她干什么?” 戚明雨立刻盈盈一礼,对着马车里的楚瑾浔温和地说:“荣荣就是心直口快,王爷你莫要怪罪!” 相较于薛荣荣的冷嘲热讽,她是直接无视了颜曦宁。 一直没出声的楚瑾浔突然开口了,他轻咳一声:“不敢!我这个安王今日不知明日死,谁都不用把本王放在眼里!” 薛荣荣一听就炸了:“安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你背信弃义先与别人定下亲事,现在都新婚大喜了。怎么,还想继续欺负人不成?” 颜曦宁挑挑眉,呀,好像有大瓜? “咳咳……”楚瑾浔眼神透着森森寒意,“薛三小姐慎言,我身体孱弱,为天下人所弃,既未允诺于人,又未言而无信,何来背信弃义一说?” 薛荣荣还想说什么,被戚明雨扯了一下打断。前者柔柔地说:“荣荣,你坐我的马车,咱们先走吧!” 薛荣荣冷哼一声:“我不,我就要坐自己家的马车!我马车坏在这里,不修好我就不走了。” 楚瑾浔掩唇连咳,一声声,像是咳在人心上,他的脸色似乎愈发苍白了。 戚明雨垂下的眼帘,退后几步,好像对薛荣荣无可奈何! “咳,多大个事,我会修啊!”颜曦宁突然悠悠地说。 整个过程,她都脸色平静,情绪稳定,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让薛明雨看了她好几眼。 听了这话,薛荣荣眼里的鄙夷之色更浓:“原来安王妃还真有这个本事,看来,乡下长大的也有乡下长大的好处,至少什么粗活脏活都能干,能少请好些下人呢!” 等颜曦宁把她的马车修好,她就把这事传出去。看她还有没有脸出现在人前。 颜曦宁没有理她:“璟风,璟清!” “在!” 颜曦宁指指薛荣荣的马车:“既然坏了,那也别要了!掀倒,砸烂,扔进护城河里去!” 正等着颜曦宁去修马车的薛荣荣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璟风璟清已经绕过她,飞快地各抓住马车的一个车轮,用力一掀,马车应声而倒。 两人拳掌脚腿并用,只听哗啦声不绝,片刻的工夫。那辆奢华的马车顿时就成了一堆木头架子。这还没完,他们脚踹手扔,又片刻的工夫,路面已经干干净净,连马都被赶走了。 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辆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最多也就是一分钟的事。 两人一顿操作猛如虎,惊呆薛家二百五! 薛荣荣终于反应过来,她惊声尖叫:“你这个乡下贱婢,竟敢毁我马车……” 颜曦宁冷冷一眼睇过去,对璟风:“掌嘴!” 璟风二话不说,一袖子抽过去。 “啊!”薛荣荣惨叫一声,就要暴起发怒,就听见颜曦宁浅淡却冰冷的声音:“她再骂一句,掌嘴十下,打烂了算我的!” 薛荣荣怒极,脸上火辣辣的疼,感觉半边脸都麻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刚才抽她的不是袖子,而是那个侍卫的一巴掌。她这张脸还能不能要? 看着旁边提掌跃跃欲试,就等她开骂的璟风,薛荣荣心中怒火滔天,但捂着脸,骂人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戚明雨过来拉她:“荣荣,你没事吧?咱们别闹了,你坐我马车,我车上有宫中赐下的药膏,我先给你上药,再送你回去!” 颜曦宁不由又看了戚明雨一眼:这人可比薛荣荣聪明多了!一杆枪拿手里,能放能收啊! 她懒得理会,对璟风璟清说:“王爷又犯病了,赶紧回府!”她语气一厉:“谁再挡路耽误了王爷的病情,直接碾过去!” “是!” 两人看颜曦宁上了马车,立刻收了上马凳,跳上车辕,马鞭一扬,马车便扬长而去。 薛荣荣气得在原地跺脚,扯着戚明雨的衣袖:“明雨你看,那个乡下婆子太嚣张了,明明你才是和楚瑾浔青梅竹马,就算她嫁给楚瑾浔,能胜得过你们之间的情份吗?现在她就仗着她是安王妃,竟然叫人抽我,还敢对你甩脸子!” 戚明雨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好啦好啦,知道你生气,但是王爷犯病了,咱们再挡着,万一出了事,后果我们承担不起的。” “那又怎么样?谁不知道那个病鬼没几天好活了,他要死了,还能赖到我们头上不成?” 戚明雨赶紧去捂她的嘴,左右看了看,才责备地说:“荣荣,这话可不能乱讲!王爷怎么说也是皇子,身份尊贵。至于那个颜曦宁,你不喜欢她,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她从小的见识眼光都不如你,你还怕被她比下去吗?莫生气了,走,咱们回去吧!” “可我马车都让她砸了,我回去怎么交代?” “这是国公府的马车,砸车的人是安王妃。国公府和安王府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姐出面的!听话,哎,就是委屈你了,看你脸上都红了,安王妃太狠毒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薛荣荣听进去了,是呀,莒国公府也不是软柿子,那个乡下婆子敢砸车,国公府定会叫她乖乖赔钱!她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第11章 她可不想提前就拉一波未来安王妃的 狐裘收起,点心摆起,茶水沏起。 两人喝着茶,楚瑾浔神色惬意:“解气不?” 颜曦宁看他一眼:“我要没猜错,那戚明雨是你的烂桃花吧?” “不是,绝对不是!”楚瑾浔摇着头,很认真,很郑重:“小时候我身子不好,昭月***怜我母亲早死,接我到她府上住了三年。戚明雨是我那驸马姑父妹妹的孩子。那时,戚明雨的父亲是三品盐运使,外放不在京城,姑父的妹妹就带着她住在娘家。我与戚明雨确实自小认识,但也仅只是认识。” 他的目光接触到颜曦宁淡定从容的神色和似笑非笑的眼神,顿了顿,又说话了,似乎有些底气不足:“那三年里,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少。后来她爹外放即将任满,戚明雨母亲高兴,那次见到我们在一起玩,还跟姑姑提起,说不如订个娃娃亲!” 颜曦宁轻笑一声。 楚瑾浔立刻道:“我不喜欢戚明雨,那时她才十岁,还老喜欢抢我东西,见我身子不好就捉弄我。姑姑亲手给我做的点心,我舍不得吃,她偷去喂鱼。知道我吃了花生会过敏,可能危及性命,还在我的吃食里偷偷放磨成了粉末的花生。戚天和回京后,他们搬回了自己家里,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他有些委屈,“你不会觉得,我蠢到辩不出好坏,瞎到看不清人品吧?我只是身体生病了,又不是脑子生病了!” 颜曦宁拍拍他的手臂:“兄弟,别紧张,我又不是要问你的过去。谁还能没点小秘密呢?现在情况我了解了,以后我也知道怎么应对她们了!” “你问我只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咱们是合作伙伴,得知己知彼,这样才不会坏事!放心吧兄弟,我不会吃醋的!” 楚瑾浔不太满意,唇线抿起,不说话。 颜曦宁没注意:“我砸的是莒国公府的马车,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楚瑾浔微微后仰,又靠在车壁上,姿势舒适而闲逸:“惹麻烦好啊,我现在还怕惹麻烦吗?谁惹我,你只管狠狠地讹。有事咱们三七分,我三你七!” 颜曦宁目光闪动,笑意绽放:“成交!” 看着她满脸的跃跃欲试,楚瑾浔嘴角抽了抽,又悄悄地勾起一个弧度。 回到府里,颜曦宁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嫁妆。 真感人,看着二十四抬,里面没一件值钱的。统共加起来价值不到一百两银子。没有一间田产铺子,没有一处地契房契,也没陪嫁一两现银。 陪嫁丫鬟婆子仆役各四人,但不是府里临时找的下人,就是现从人牙子处买了塞过来充数的。 所谓的得力婆子,贴身丫鬟,那是没有的。更搞笑的是,这丫鬟婆子仆役的卖身契竟然没有随着陪嫁过来,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威远侯府的人。 这个侯府真是又刻薄又要脸。 颜曦宁看笑了,一边的楚瑾浔默默地递过去一杯茶。 “你们王府的聘礼是什么?” 楚瑾浔想了想:“三牲海味,酒水茶叶什么的,该有的都有,再加五千两银子聘金!” 好一手空手套白狼。颜曦宁嘴角直抽抽,威远侯府不做生意去,真是白瞎了。 她把茶一口干了:“明天都去要回来!” “好,要回来都算你的嫁妆!” 颜曦宁转头,表情戏谑:“不觉得我无情?” 楚瑾浔眨巴着眼睛,眼神无辜又单纯:“想做什么就去做,为什么怕别人觉得?” “那万一他们不肯给,闹起来了怎么办?” “不必担心,有我!”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颜曦宁眯了眯眼,侧头看去,楚瑾浔也在看她,目光温和平静。 “我再帮你施回针吧?” “不会太频繁吗?” “你这身体,前十天每天施针不得少于四次,等将毒逼到几条经脉之中,你就不会突然毒发的要死要活了!” “行,扎吧!” 当汗透衣襟,楚瑾浔很怀疑,她是不是清点嫁妆时生气了,想怒赚千两银子花花? 那明天,帮她多赚点? 不过,当他大汗淋漓地从榻上起身,泡在温热的水里沐浴的时候,那种毛孔舒开的通畅感觉传来,他就觉得这一千两银子花的很值。 前院,十几个下人站成两排。 既然是陪嫁的,颜曦宁现在有空,一并叫了过来看看。 她也不来虚的,直接对他们说:“明天回门,愿意留在这里的留下,想回侯府的,明天我把你们带回去。” 这话一出,那些人面面相觑。 一个婆子急忙说:“大小姐啊,我们不敢啊,要是被送回去,我们肯定会被打死的。” “放心,不会!”颜曦宁目光扫过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送回去不过是以前干什么,现在继续干什么。若是留下,王府规矩重,有丝毫的行差踏错,我也护不住你们!” 她这么一说,立刻就有几人眼神闪烁起来。 他们昨天进了王府后,就被安顿在一个院子里,听说是王爷病重,为防止有人趁乱生事,将他们统一安置。虽然有人送去吃食,他们却不被允许出院子,因此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也有所猜测。 毕竟这位大小姐被接回威远侯府是为了替代二小姐嫁给病得很重的王爷冲喜这件事,连侯府阴沟里的老鼠都知道的事,不可能安王府不知道。 大小姐的日子能好过吗? 一个婆子试探地问:“大小姐不想留下我们吗?” 颜曦宁缓缓说:“现在我自身难保,又何必拖人下水?” 这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几个下人目光闪烁起来,看来他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要是留下,以后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等她再问的时候,十二个人里,就有十个人表示想回去。 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一个丫鬟和一个仆役,颜曦宁有些意外:“你二人不走?” 一个婆子悄悄去拉那丫鬟,可那丫鬟用力一挣:“我阿娘说过,当奴婢要忠心!” “你阿娘呢?” “死了三年了。” “你就不想回侯府别的亲人身边吗?” “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颜曦宁又转向那个年轻仆役:“你呢,又为何不走?” “小人是被当着大小姐的陪嫁仆役买进来的,大小姐是小人的主子。现在大小姐身边没什么人可用,小人可以留下来跑跑腿。” “提醒你们,机会只有一次,这次不走,以后除了死,别想离开王府!” “是,奴婢愿意的!” “小人明白!” 颜曦宁摆摆手:“还回你们原先的院子待着去,明天你二人留下,你们十个跟我走!” 那十人面现喜色,行礼敷衍地称谢。 回到正院,颜曦宁走进屋中,就听见清朗却后继无力的声音:“忙完了,那早点休息吧!” “你不给我安排个院子吗?” 楚瑾浔眨巴着眼,有点懵然:“啊?” “这不是你住的正院吗?以后你毒清干净了,总得过正常的生活,咱们住一起不合适!” “那我扎针怎么办?” “你去或者我来,都行!” “你是想要个单独的院子?也可以。我让人把东面的清梧院收拾出来,那边有库房,你可以做自己的私库。只是可能需要两天时间!” “行!” 楚瑾浔目光像湖水,明明清朗明澈,却又似乎深不见底,里面蕴藏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颜曦宁没太在意,两人这关系,总不好住一个屋一张床,就算是合作伙伴,也得有私人空间啊。 再说,万一哪一天,楚瑾浔身子骨好了,那肯定是要另娶王妃成亲生子的,她可不想提前就拉一波未来安王妃的仇恨值。 第12章 牙缝里省省,总能省出来些的 薛荣荣回到国公府,就对莒国公一阵哭诉。 只说路遇安王妃,马车坏了,安王妃嫌挡了她的路,派人砸了车,扔下护城河,还打了她。 莒国公听后,顿时脸色铁青。 他沉声问:“是安王干的,还是安王妃干的?” “安王妃,就是那个乡下野丫头。” 莒国公冷哼一声,没说话。 薛荣荣拽着他的衣袖撒娇:“爹,咱们家那马车可是新的呢,她说砸就砸了,一点也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这件事,我长这么大,爹都没有打我一根手指头,她竟然叫侍卫抽我,我脸上还疼呢!爹管不管?” 莒国公瞪她一眼:“我要是去找一个黄毛丫头,那岂不是以大欺小?” “爹,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吗?我可不依!” “过不去!”莒国公冷笑一声:“威远侯府用个乡下丫头顶替冲喜,那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那乡下丫头不知收敛,还敢到处得罪人。正好,我去皇上面前给她上点眼药。” 薛荣荣大喜,她正愁这件事不能狠狠出气,要是皇上震怒了,肯定没有安王妃的好果子吃,不止,连安王也没有好果子吃。哼,安王与戚家姐姐青梅竹马,戚家姐姐说到他,几次红了眼圈,身为好姐妹,能让他们两人不好过的事,她都会去做! 第二天,又是睡到自然醒的一天。 楚瑾浔早就起床了,颜曦宁理解,病人嘛,觉浅。不过这人是懂得距离的,知道不打扰她睡觉,懂事! 一个丫鬟端着水过来。 颜曦宁微眯着眼:“新来的?” 那丫鬟手脚麻利,看着很是利落的样子,抿唇微笑:“回王妃,奴婢采珠,和庄嬷嬷都是昭月公主府的,殿下怕怠慢王妃,将我们借调过来!暂时由奴婢负责王妃的起居,若是奴婢有做得不好处,还请王妃指点,让奴婢能及时调整!” 颜曦宁挑眉:“借调?”不至于吧,昨天那个嬷嬷和今天这个丫鬟,都是昭月公主府的,安王府没丫鬟婆子吗? 采珠很有眼力见:“安王府只有小厮和近卫,虽有些婆子仆妇,只负责洒扫浆洗。王爷说之前病着,没来得及替王妃安排,所以先借调我们应应急!” 也不是病中没有安排,大概是他没想到,威远侯府的陪嫁那么逆天。 由采珠侍候着梳洗过后,有人来请她去用早膳。 楚瑾浔已经在桌前坐好了。 早膳大出颜曦宁意料。 桌面上,两盘馒头,一小钵稀粥,两碟咸菜! 不过她也没过多的表情,就坐在了楚瑾浔对面,拿过一个馒头开始啃。 楚瑾浔手里也拿着个馒头在慢慢吃,一口馒头,一口稀粥,一筷子小咸菜。 颜曦宁才吃了两口,有人脚步匆匆过来禀告:“王爷,宫中来人了!” 说话间,一个太监就随着吴禹行走进来。 楚瑾浔起身。 太监将拂尘搭在手臂上,行了一礼:“王爷,奴才奉皇命送来赏赐。” 楚瑾浔掩唇咳了咳,才露-出一个笑意:“全公公,可用过早膳?留下用点?” 全忠的目光在桌上又扫了一眼,客气地回应:“多谢王爷,奴才奉皇命办事,不敢延误。不知您与王妃正在用膳,打扰之处,还请勿怪!王爷只需要派个人清点一下便好!” 楚瑾浔又咳了几声,虚弱地挥挥手:“吴管家,你去清点吧!” 吴禹行带着全忠回到前院,昨天皇上的赏赐已经到了,千两黄金装在一个小箱子里,由两个人抬着,其他的金银玉器,也一一在箱子里装置妥当。 清点完,吴禹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送到全忠的手中:“公公辛苦,王爷早有交代,这些公公拿去喝茶!” 全忠按到手中,感觉手腕微微一沉,很是意外,推辞说:“这就免了吧,咱家看王府的日子也有些艰难,不必如此破费。” 吴禹行忙说:“公公有所不知,王爷说过,‘日子虽难过,该有的礼节不能少。牙缝里省省,总能省出些的。’所以您莫客气,不然王爷要怪在下办事不利了。” 全忠听了,这才收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王爷是病人,这般清苦,他身子怎么受得了?” 吴禹行长叹一声:“那也无法,咱们王府也没有别的营生,只能靠王爷的俸禄和宫中的赏赐吃用。王爷的病要请延医问药,花费多了些,等殿下病好了,咱们王府也会越来越好的!” 他脸上又有了喜色:“这次宫中赏赐下来,王爷又能吃几顿肉了!” 送走全忠,吴禹行回去复命。 “殿下,按您的吩咐,马车和礼物都已备好。月福楼的糕点放在马车上了,还有一些新出锅的点心一起!您和王妃就在马车上用点吧!” 楚瑾浔站起身,说:“走吧,咱们路上吃。” 颜曦宁从善如流,净水漱口,两人并肩出门。 楚瑾浔走得有些慢,雪白的狐裘映衬下,他的脸色愈发透着不健康的白。 那病恹恹的样子,一路走过去的下人都看到了。 有几个下人在小声议论:“王爷病还没好,就陪着王妃回门。他对王妃真好!” “毕竟是回门了,若是王爷不陪着,那王妃可老丢脸了!” “你们听说了吗?威远侯府这位大小姐啊,是乡下长大的。” “真的吗?侯府的女儿怎么会放乡下养?” “听说是个丧门星,克死了亲娘。侯府都不想认的,这不王爷要冲喜吗?就接回来了!” “不会吧,王爷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他万一克王爷怎么办?” “不是听说王妃和威远侯府的二小姐是双胞胎吗?那怎么认定咱们王妃是丧门星,克死亲娘的也有可能是二小姐呀!” “快别说了,主子的事也敢议论,被吴管家知道,有你们好看的!” …… 颜曦宁侧头看了一眼,楚瑾浔立刻问:“怎么了?” 所以,他是没听到? 也是,离得那么远,她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一个病人,听不见很正常。 “是不是走累了?马车就在前面。” “不累!” 随行的除了璟风璟清,还有采珠,以及抬着礼物的下人们。 还有威远侯府那想离开的十人,也一并跟在马车后面。 这阵仗引得路人侧目。 因着马车上挂着安王府的徽记,即使在马车里,他们也能听到路上肆无忌惮的议论声。 颜曦宁用银筷子夹起一个水晶小笼包放进碗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早就把狐裘拿下来,靠着车壁坐得舒服的楚瑾浔:“你这个皇子,处境不怎么好啊!” 楚瑾浔并不在意:“不,我觉得挺好。他们议论的也没错,我确实命不久矣,御医院可是说了,我活不过三十;钦天监监正也说了,我是少年早夭的命!身为皇子,你不觉得我这命格挺好的吗?谁都不会把我放在眼里,难得清静。” “你不用一些?” “你来之前,我已经啃完两个馒头!怎么着也是去岳父家,我得留着肚子吃好吃的!” 颜曦宁:“……!” 顿了顿,她还是提醒一句:“也许,是西北风或者闷气呢?” 第13章 寡妇,让那野丫头去做 楚瑾浔眯了眯眼睛,反倒笑了:“我肠胃有些娇贵,要真是西北风和闷气,吃了肯定闹肚子。到时只好让岳父岳母多担待了!” 颜曦宁也笑了:“你备了些什么礼?” “一只金猪,一对活鸡,两块猪肉,两盒糕点,四坛酒,还有橘子,花生,桂圆之类的吧!好些种类,我也没记全。都是吴管家安排的!” 楚瑾浔拿起筷子帮她夹了个水晶饺子放到她面前小碟上,“放心吧,这些礼物谁也挑不出错处,再说,就算有所不足,那也是因为王府穷嘛,岳父岳母想必不会怪罪的!” 颜曦宁扬了一下眉头。 原身回到府里不到一个月,还被关在院里学规矩,统共没见着威远侯颜啸祯和继室田佳滢几回,但在记忆里扒拉的画面中,那夫妻俩对原身的恶根本就不加掩饰,她可不怕他们怪罪! 马车转过街角,远远看见威远侯府的大门。 府门前传来喧闹声,是侯夫人田佳滢正指挥着下人们排成列。 颜雪琪手拿团扇,看着日头,半遮着脑袋,娇嗔地抱怨:“母亲,咱们就非得在门口等着吗?你看这太阳这么大,晒得头晕!” 她瓜子脸,白皙的肌肤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不说话的时候,像是亭亭玉立、安静娴雅的大家闺秀,但此时嘟着嘴向田佳滢撒娇,也有几分少女的娇俏。 田佳滢轻点着她的脑门,笑得宠溺:“这不好歹是个皇子吗,礼数不能缺!不然,皇上那边定要责备你父亲的!” “不是说那人快要病死了,回门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未必来呢!” “琪儿说的对,那病鬼还妄想娶你,不知道咱们琪儿富贵尊荣,以后还有大造化呢!那寡妇,就让那乡下野丫头去做!” 侯爷说了,他的女儿是京城三大才女之一,加上威远侯府的家世,也不是不能去争一争以后那个尊位。届时,威远侯府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皇上没有立太子,但左右是在二皇子和六皇子中二选一。二皇子已经娶了王妃,但六皇子还没大婚呢。 母女俩自以为说话声音不大,也没什么顾忌。至于那些下人,田佳滢一点不担心,威远侯府整个都得听她的,没哪个下人敢乱嚼舌根子。 说话间,马车缓缓驶到面前。 车帘掀开一点,露出了颜曦宁的脸来。 采珠立刻过去扶人下马车。 田氏脸上堆满了笑容,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曦宁,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颜雪琪眼中透着鄙夷和幸灾乐祸,只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颜曦宁脸上时,眼瞳微微一震。 是她看错了吗? 这个乡下丫头好像变漂亮了! 之前的唯唯诺诺、恐惧、怯懦都不见了,她没有盛装打扮,有些黑,皮肤有些糙,本来是很丑的,可为什么今天看着却有几分明艳动人? 颜雪琪不想承认,可她也无法否认,那乡下丫头的眉眼五官的确精致,要是也像她一样自小养尊处优,应该也是个美人。 心里的妒意升起,又很快消散。 都已经嫁人了,而且很快就要当寡妇了。就算她变得再美又有什么用? 颜曦宁的目光落到田氏身上,三十余岁,保养极好,徐娘半老,风韵不减,眉眼间都有一股媚意。 她没应声,转过身,将车帘挑开一些。 这下,他们都看清了,马车里还有人。 楚瑾浔狐裘裹身,脸色苍白,气虚体弱,慢慢悠悠地下车,在下车时,还是在璟风的用力搀扶下,才走下来的。 颜雪琪看过去。 安王极少出现在人前,但是京城中有传言,皇上的所有皇子,就数安王长得最俊。 她见过了沉稳儒雅,风度翩翩的二皇子;见过了矜贵英俊,璀璨出色如星辰般耀眼的六皇子。难道还有胜过他二位的吗? 只是一眼,颜雪琪就有些看直了眼睛。 狐裘映衬下,他的肤色白皙如玉,却并非健康的红润,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仿佛是被细腻的瓷器所精心雕琢,又似是那月光下的清冷霜华,透着一丝让人心疼的病弱之态。然而,这苍白却并未减损他半分的俊美,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别样的、惹人怜惜的气质。 眉毛浓密而修长,眼眸是深邃的黑色,犹如夜空中神秘的黑洞,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 脸颊略显消瘦,却更凸显出他那棱角分明的轮廓。瘦削的脸庞让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每一处线条都像是被精心刻画过一般,精致得让人惊叹。 颜雪琪觉得呼吸有些紧促。 原来是真的,安王是真好看! 田佳滢看着自家女儿那没出息的样儿,轻轻扯了一下,把她拉回神,带着她笑着上前行礼:“殿下您还亲自过来了,真是太客气了!” “怎么,回门我是不用过来的吗?” 田佳滢一滞,目光闪了闪,立刻笑着说:“虽说能一起回来更好,这不是听说殿下身子欠安,也是能理解的!” 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陪那死丫头回门,他竟这般看重那死丫头吗? 楚瑾浔掩唇轻咳一声,扶住了颜曦宁递过来的手,目光四下一看:“怎么不见威远侯?” 田佳滢目光动了动,他叫的是侯爷,不是岳父? “侯爷在书房处理事务,一会儿就过来了!”说罢,便引着楚瑾浔和颜曦宁往正厅走去。 两人相携着走进门。 落座后,田佳滢便假笑着夸赞:“殿下真是一表人才,气质非凡,我们家曦宁能嫁给殿下,真是她的福气。” 楚瑾浔微微一笑,说道:“侯夫人过奖了,咳咳咳,本王能娶到曦宁,也是本王的……咳咳咳福气!” 丫鬟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颜雪琪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楚瑾浔,声音娇柔:“姐夫,这是我们府中厨子新做的点心,您尝尝看。” 楚瑾浔瞟了她一眼,奇道:“咦,你知道我是你姐夫?侯夫人,咳咳咳…你们府里也太省了,怎么让二小姐做丫鬟?咳咳咳…还是侯府的待客之道与众不同,喜欢用小姨子当姐夫的丫鬟?” 颜曦宁差点笑出来,这嘴有点损了! 第14章 出生时脑子留下了? 颜雪琪笑容一僵,手停在半空中,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刚才,她看着安王的这张脸,一时就没忍住,虽然知道这行为是不妥,可她也没想到安王一点面子也不给。 她收回手,一双眼睛顿时红了。 楚瑾浔更加奇怪了,语气很好奇很无辜:“二小姐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这么红,还是找御医看看,咳咳咳…这么年轻,瞎了就不好了!” 颜雪琪是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她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我见犹怜,好像受了天大委屈,心中更是又羞又气:“姐夫是因为听了一些不好的传言,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你,你故意羞辱我?” 楚瑾浔顿时双眼发亮:“传言?什么传言?我有羞辱你?你倒是说说,本王怎么羞辱你了?咳咳咳……” 田佳滢赶紧出来打圆场:“殿下息怒,雪琪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可能有些不妥当,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年纪小?不懂事?她跟曦宁不是双生吗?啊,本王知道了,咳咳咳…先侯夫人难产,莫不是她出生时脑子留在先夫人肚子里,把先夫人毒死了?” 楚瑾浔斜睨了田佳滢一眼,摇了摇头:“按说,先侯夫人也是命苦,只生曦宁一个不就好了,这被二小姐生生害了性命,多冤枉?” 颜雪琪脸皮再厚,也承受不住了,这不是当面骂她没脑子,还骂她克母吗?幸好这是在侯府,要是这话传到外面去,她就被毁了。 她又不是那贱人生的! “殿下,你太过分了,我,我好歹也是京城三大才女之一,你怎么能这么骂我?” “咦,本王骂你了吗?”楚瑾浔看看田佳滢,又看看颜雪琪:“刚刚下车的时候,看你们几乎腻在一起,本来本王还有些不解,继母和继女之间,竟然这样亲密么?现在本王懂了:二小姐是侯夫人你的大恩人啊!”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田佳滢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二小姐要不把先夫人克死,夫人你怎么能嫁入侯府,成为侯夫人呢?咳咳咳…这也难怪,你会把克母的名声安在曦宁身上,又好吃好喝地照顾着二小姐,咳咳咳…这么一来就都说得通了!” 颜雪琪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捂着脸气跑了。 田佳滢也气得脸色铁青,这个死病鬼,说话也太难听了!他就是一点面子情都没有,就是奔着气死她来的吧? 颜曦宁意外地看一眼楚瑾浔。 今天她来这边,也没打算放过这三人。 一个月前,原身从乡下陡然落到这样一个富贵窝里,处处都是格格不入。田佳滢把她安顿在一个偏僻的院子里,美其名曰让她学规矩,便不许她出门。 她也想和父亲亲近,有一次她鼓足勇气,捧了一碟亲手做的糕饼,送给颜啸祯,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挥袖打落在地,还指着她的鼻子把她一顿骂。 掉落一地的,除了那些糕饼,还有她这个女儿一片真心。 这还不算完,田佳滢得知后,派几个仆妇把她揪了过去,首先就打了她一顿耳光,田佳滢亲自动的手。 一边动手一边骂,也是从她那些难听的骂声中,原身汇总的一些信息:自己并不是被抱错,是父亲为了娶这个女人,把母亲气死,然后把她扔到乡下,让田佳滢生的女儿顶替她的身份成为威远侯府的嫡长女。 后来皇上赐婚,威远侯府嫡长女与安王定下亲事,他们一直在观望,虽然安王身子不好,毕竟是皇子,有医术高明的御医们在,说不准给治好了呢? 没想到皇上决定要为安王冲喜,他们哪舍得精心培养的颜雪琪嫁给一个今日不知明日死的病弱皇子,便匆匆把她接过来。 却直到婚期近了,才告诉原身嫁人的事。 原身不想自己的命运被这样摆布才会反抗,却被田佳滢派人活活打死塞进花轿。 她来时,是答应了会替原身报仇的。 何况即使没之前的插曲,她用了这身体,便是承了原身大恩,也会替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可没想到,她这边还没开始动手呢,楚瑾浔几句话就把田佳滢气得差点原地去世。 田佳滢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爷真会说笑,无端臆测可不好!” 楚瑾浔却忽地面色一沉:“你在教我做事?” 一股凌厉的气势突然扑面而来。 田佳滢:“……” 一口老血哽在喉头,让她咽不下吐不出,还不得不挤出笑容来:“不,不敢!” 她嗔怒的眼神转头看向颜曦宁,定是这贱丫头说了什么,要不然,这安王怎么会说话这么难听? 颜曦宁淡定喝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又把田佳滢气了个倒仰。 在府里时,这贱丫头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她不会以为现在她飞上枝头了吧?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颜啸祯大步走进正厅。 他人还没到,笑声先传了过来,看一眼安坐的楚瑾浔和颜曦宁,他拱了拱手:“见过王爷,本侯刚才有些事情在处理,有失远迎!” 威远侯四十余岁,行伍出身,虎背熊腰。看着像是粗豪,但他眼眸深沉,还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没有城府的人。 楚瑾浔揭开茶碗盖,喝了一口,才说:“侯爷客气了!咳咳咳…之前可是本王有所得罪?” 颜啸祯错愕了一下,这是对替嫁的事,兴师问罪来了?还是说他来迟,心中不悦了?这个话题他可不会接,他哈哈一笑:“王爷何出此言啊?您身份尊贵,要得罪也是本侯得罪。” “咳咳咳…是吗?那侯爷是看不起本王?” “这,本侯何时看不起王爷了?” 楚瑾浔轻轻叹了口气:“本王与王妃一体,你光见过本王,却不向本王的王妃行礼,咳咳咳…不是看不起本王是什么?” 颜啸祯:“……” 他的一张脸顿时成了猪肝色:“这,曦宁是本侯的女儿,哪有父亲向女儿见礼的?” “侯爷错了!天地君亲师,先有君臣,然后有父女。咳咳咳…侯爷这父女之间的规矩,大过了君臣的规矩?” 第15章 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不足为惧 颜啸祯脸色微微一变,哪怕他再看不起安王这个病秧子,但他不是不长脑子的薛荣荣,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他赶紧打个哈哈,佯装无事地说:“是本侯行事不妥了。” 但一转过头,他的目光便瞬间凌厉,可颜曦宁压根没看他,他想用目光压制,毫无用处。又有楚瑾浔在一边盯着,心里的怒气涌上来,但他却又不得不忍下去,对颜曦宁也拱了拱手:“见过王妃!” 颜曦宁笑了一声:“父亲多礼了!不必如此,免礼吧!” 颜啸祯差点气得倒仰,这逆女! 楚瑾浔将一杯茶推到颜曦宁面前:“温度刚刚好,就是茶叶有点涩!本王一向是喝参汤的,咳咳咳…也不能喝茶,你帮我喝了吧!” 颜啸祯心里有气,在一边主位上坐了,喝了口茶压压心中的火气,装着没听见他的话,努力心平气和地说:“贤婿,你们来多久了?” 楚瑾浔轻咳着说:“刚来没多久,咳咳咳…本王平时不出门,不过听说回门得一起来,不然不吉利,好不容易,咳咳咳…冲喜,借曦宁的福气,身子骨好了点,咳咳咳…自然是怎么吉利怎么来。” 看他咳成一团,又孱弱又气虚的样子,颜啸祯心里暗自庆幸,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但瞬间又被他极力掩饰起来。 他脸上迅速堆起看似无比关切的笑容,语气都轻缓了几分:“那就好!贤婿,你这身体可得好好调养。曦宁这孩子自幼被我宠坏了,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你多担待着些!” “自幼宠坏?”楚瑾浔很惊讶:“曦宁不是从小走丢,好不容易找回来,才回京城一个多月吗?侯爷的宠爱,能传到千里之外?佩服佩服!” 颜啸祯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的那家无辜好奇又单纯的脸,他心里直叫晦气。 这个安王是不是蠢?知不知道什么叫场面话?天就是这样让他聊死的! “侯爷不用担心,本王这身子骨,咳咳咳…有人愿嫁就是本王的福气。再说要不是娶她冲喜让我捡回一条命,我今天还不能坐在侯爷这里了。本王肯定能担待的!” 虽只聊了这几句,但颜啸祯已经在心里给了安王评价: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不知变通,不足为惧! 一个又不懂事又短命的人,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 他笑着说:“贤婿平日都做些什么?” “寻医、看病、吃药、昏迷、清醒!”楚瑾浔答得一本正经。 颜啸祯觉得跟这样不懂事的人聊天真是太累了,他耐着性子说:“那其他时间可会看些书或做些别的?比如做些强身健体的事?” 楚瑾浔摇头:“看书有什么意思?咳咳咳…本强身健体的事本王倒是常做啊。” 颜啸祯有了几分兴趣:“那王爷都用什么办法强身健体?” “把药当水喝,参汤当茶饮!”他叹了口气,摇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转过头问璟风:“说了半天本王口都渴了,咱们的参呢?” 璟风璟清一直站在他身后像两株劲竹,听了问话,璟风一脸木讷:“没带呀!” “你,你怎么能不带呢?你想渴死本王啊?” 璟风眼睛瞪得老大:“王爷,您是随王妃回门。这可是侯府,咱们自己带茶像什么样子?难道侯府还会少您一口茶喝?这不是看不起王妃的娘家吗?我哪敢带呀!” “咳咳咳…本王……呼哧呼哧,茶,茶……” 璟风惊呼:“王爷你没事吧?我也没想到威远侯府连参茶都不给你上一杯啊。这不是要发病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颜曦宁也急忙过去,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说:“我不知道王爷是喝参茶的,没有事先准备,是我的错!” “唉,你没错,是我身子骨不争气!”楚瑾浔睁着无辜又单纯的眼睛,看着颜啸祯。 就算威远和夫妻再想装傻,这时候也装不下去了。 颜啸祯急忙对田佳滢说:“快,还不上参茶!” 田佳滢站起身就走。 璟风在后面喊:“至少要两百年份的呀,年份太少我家王爷喝不惯!” 田佳滢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两百年份,你怎么不去抢? 库房里还真有一株两百年份的人参,但那是她准备下次进宫送给皇后的。皇后上次对雪琪赞赏有加,她还想借着献人参,把雪琪再带进宫里,让她跟六皇子再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颜啸祯还在催促:“你还怔着干什么?快去呀!” 田佳滢嗫嚅:“没,没两百年份的了!” “那就去买呀,府里怎么能不备点这些东西?”颜啸祯只觉得大是丢脸,一个侯府,连百年人参都拿不出来,真不知道田佳滢是怎么管的这个家。 田佳滢一看,就知道推辞不得了,又是心疼又是恼火,转身就走。边走边说:“我这就着人去买!” 颜啸祯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抓住,低下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那衣袖,那样子,像是主人非常难受,连骨节都发白了。接着,他就听见楚瑾浔断断续续的声音:“要,要是实在没有,咳咳咳…就算了,本,本王赶紧回去,还,还来得及!” “贤婿说什么话?”颜啸祯安抚着他:“贤婿放心,定会有的。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还是安心等着。” 楚瑾浔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好一会儿,他的咳嗽声停了,长长吁了一口气,对颜啸祯露出一个笑脸:“侯爷不必担心,老毛病了,喝口参茶就能压下去!” 颜啸祯心里直翻白眼,脸上却是尴尬地笑着:“是府上准备不周,让贤婿受累了!” 又闲聊几句,当田佳滢磨蹭了好一会儿,令人把参茶端来时,看见楚瑾浔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心里一口郁气堵着。 “茶来了!” 颜曦宁端过来,自己先闻了闻,给楚瑾浔:“还有点烫,你先喝一口!” 楚瑾浔就着她的手喝下,舒服地吸气:“谢谢!” “王爷千万莫客气,这是回我的娘家,若是你因为一口参茶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让人以为我娘家穷到连根参都没有?” 田佳滢暗暗咬牙,拿眼不住觑颜啸祯。 颜啸祯当然看见了她的眼神,却只当着没看见,到底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这点小事,干嘛不办得漂亮点? 他笑着问:“贤婿现在感觉如何了?” 楚瑾浔点头:“有参茶在,感觉很好!刚一路过来,侯府甚是气派,本王想参观一番,不知可否?” “自是可以的,本侯陪王爷参观!” 田佳滢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爷和侯爷有事要谈,曦宁,你也随母亲过来,母亲有话要对你说!” 颜曦宁也笑了一下:“正好我也有话要对夫人说!” 离开了正厅,田佳滢脸色一沉,也不伪装了,看向颜曦宁的目光,顿时犹如淬了毒一般:“说吧,你今天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回门呀!” “死丫头,别以为你当了王妃,就可以在我面前摆架子。我能让你当王妃,也能让你当不成王妃,你最好识趣点!” “怎么识趣呢?”颜曦宁轻笑了一声:“托你的福,我已经是安王妃了,难不成你还能把我再嫁一次?” “你……”田佳滢猛地回头:“你不会以为嫁给安王就高枕无忧了吧?安王这个身体,你觉得他还能活几年,等你成了寡妇,谁还能护着你?”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男人靠不住?那娘家就靠得住了吗?” 田佳滢眯着眼睛看她,却只看见她神色淡淡,不喜不怒的样子。她眉宇间原本的怯懦已经完全不见了,这副淡定从容也不知底气来自哪里。 这才两天,怎么就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自然,不靠娘家你靠谁?” “这么说来,想必侯爷和夫人都不会亏待我?” 田佳滢假模假样笑了笑:“只要你识趣,自不会亏待你!” “既然不会亏待,那侯夫人是不是该把我娘的嫁妆还给我了?” “什么?”田佳滢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颜曦宁摇摇头:“夫人,你这未老先衰,听力减退,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不要等到病入膏肓,那时再治就晚了!” “你才有病,你才病入膏肓!”田佳滢咬牙切齿。 “夫人你不会以为转移话题,就可以不还我娘的嫁妆吧?只听说嫁妆可以推迟一些给的,可没听说要被吞掉的!” “你是听谁说了些什么?你那个娘哪有什么嫁妆?” “咦,我娘没有嫁妆吗?我怎么听说,当年威远侯娶我娘的时候,还是个破落户呢,府里穷得连整修都没有银钱,是娶了我娘后,便有了田产也有了铺子,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呵,你以为空口白牙,就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吗?”田佳滢冷笑一声:“证据呢?” 骆薏云死时,一切处理得干净,当年的旧人,她全都打发了,没有证据的事,任她怎么说,也不过白费口水罢了。 颜曦宁眼珠一转,笑了笑说:“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还了?” 第16章 我爹不是东西 第16章就算我爹不是东西,也不能被他们骂呀 “颜曦宁,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不过是嫁到了王府,以为有了王府撑腰了,胆儿肥了,就想在我这里讹一笔?”田佳滢不屑地说:“你母亲当年留下的不过三瓜两枣,我还不放在眼里。你休要污蔑我!” “那你别后悔哟!” 颜曦宁展颜一笑,神色轻松洒脱。 “你,你想干什么?”南夏规定,嫁妆为女子私产,一般传女不传男。夫家若是用了女子嫁妆,传出去也是极丢人的。若是她在外面乱说话,让人以为威远侯府吞了原配的嫁妆,侯府岂不要丢大脸? 田佳滢见她不再问,越发笃定她就是胡乱问一声,还好自己沉得住气,不然,还要中了她一个乡下野丫头的计。 颜曦宁不再追着问母亲嫁妆的事,转了个话题:“你给我的那些陪嫁下人,我今天带过来了一些!” 田佳滢怀疑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颜曦宁摊摊手:“没什么意思,他们见王爷身子骨不好,和你想的一样,觉得以后靠着王府不如靠着侯府,都不愿意在王府待,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就把人带回来了!” 田佳滢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人在哪里?” 颜曦宁转头对采珠说:“去将人带来吧!” 不一会儿,那些下人就站成两排到了田佳滢面前。 颜曦宁朝她摊开掌心。 田佳滢看她一眼:“什么?” “这些下人是我的陪嫁,我还回来了,那就折成银子,一个只算二两,二十两银子,不过份吧?” “你把他们送回来,你找我要钱?” “不给钱吗?那我再带回去就是了!” “那是你的自由!” 颜曦宁笑着说:“你说得对!”她又手心向上! “你什么意思?” “十二个陪嫁,不是上过嫁妆单子吗?卖身契你想留着下崽吗?” 田佳滢被她这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话惊呆了,她不把这些人的卖身契放进去,就是存心恶心颜曦宁,并且以后还能用这些卖身契来拿捏这些人把颜曦宁的情况传递回来,没想到她竟然有胆子当面讨要了。 不过,和骆氏当初留下的嫁妆比,这十二张卖身契又算得了什么? 她没好气:“一会儿给你!” “还是别一会儿了,你现在就派人取了来,或者我随你去取吧。夫人你在我面前的信用,一点儿也没有!” 田佳滢大怒,可不知为何,对上颜曦宁笑吟吟的眸子,她就好像被浇上一瓢雪水似的,不由得发冷,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这就派人去取!” 那十个下人一听这情形不太对,有个婆子急忙跪下说:“夫人,求您收留,我们不想回王府!” 随着她这一跪,十人呼啦啦跪下,都是求田佳滢收留。 田佳滢略有些得意地瞟了颜曦宁一眼,让贴身嬷嬷取了名册和卖身契来。 之后,颜曦宁喜提了二十两银子和两张卖身契,然后,她潇洒地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田佳滢急道:“你干什么去?” “你刚才不是说安王活不了多久,我快要成寡妇了吗?趁着没成寡妇,我得守在王爷身边,顺便把你的问候转达一下!” “什么问候?” 颜曦宁顿下脚步:“我要当寡妇的问候!” “我是那个意思吗?你,你回来!” 颜曦宁压根不理她,脚下走得飞快。 田佳滢只好急步跟过去。 楚瑾浔说是要参观威远侯府,但他走几步停一停,旁边璟风还帮忙捧着参茶,颜啸祯只觉得老大不耐烦,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陪在一边。 生了轻视之心后,他的神色十分敷衍。但楚瑾浔兴致高啊,一直在问一些他听起来无聊到懒得回答的问题。 但威远侯也不愧为能将一个没落的三等侯府撑起来的人,竟硬生生地陪着楚瑾浔走了半圈。 直到和田佳滢和颜曦宁迎面遇上。 颜啸祯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曦宁,你们在聊什么呢?似乎聊得挺开心?” “没聊什么,在聊侯府什么时候把我生母的嫁妆清点了让我带回去!” 颜啸祯:“……” 他不悦地看了颜曦宁一眼:“你母亲哪来的嫁妆,胡说八道什么?” 转头又对楚瑾浔笑呵呵地说:“贤婿见笑了,这些年,曦宁养在乡下,对府里的情况不太熟悉,大概觉得她母亲曾经留下嫁妆,但确实没有的事儿。” 在这点上他和田佳滢的想法是一样的,没有证据,只要推说没有就行。 但说完这句话,他就看见楚瑾浔对他笑了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他没看懂,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时,管家突然如飞跑过来,他一口气跑到颜啸祯面前:“侯爷,圣圣圣旨到!” 颜啸祯吃了一惊,这阵朝中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啊,怎么突然就来圣旨了? 他一边吩咐:“快摆香案!”一边看楚瑾浔:“贤婿,这圣旨,与你们有关吗?” 颜曦宁过来扶住楚瑾浔:“是不是跟昨天的谢恩有关?” “昨天谢恩发生了什么?”颜啸祯看她表情有些古怪,心中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也没什么!”颜曦宁慢吞吞地说:“就是昨天三皇子举办的品酒会,和几个皇子公主起了点冲突。一不小心打伤了几个。” “什什什么?”颜啸祯说话都结巴了:“你打了皇子?” “也打了公主!” “你你……”颜啸祯指着她,觉得呼吸都不畅快了,“你敢在皇宫里对皇子公主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那些个皇子公主骂我是乡下丫头,有娘生没爹养!我们乡下人就是直性子,谁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让他痛快!” “那你也不能动手啊!” “那不行,就算我爹不是东西,也不能被他们骂呀!” “我真谢谢你了!”颜啸祯咬紧牙关,一个个往外挤着气音。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颜啸祯食指指着她,气得口不择言:“你竟敢祸水东引,回头我再找你算账!”说完,他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前院已经摆好香案。 来传旨的又是全忠。 颜曦宁嘴角抽了抽,这位全公公真忙。 颜啸祯想寒暄两句,全忠看他一眼:“侯爷,咱家奉皇命,还是先办正事!” 颜啸祯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心中打鼓,威远侯府众人扑通跪了一地. 楚瑾浔和颜曦宁也跪下听旨,因身份不同,他们反倒跪在前头。 颜啸祯又狠狠地瞪了颜曦宁背影一眼。他认定,必是颜曦宁在宫中打了皇子公主,皇上降罪来了! 逆女,闯了祸竟敢拖着威远侯府一起,等接了旨有她好看! 第17章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全忠站在阶前,两个小太监站他身后,威严肃穆,却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颜啸祯抬眼一看,全忠一双眼睛落到了颜曦宁的身上,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几圈,全忠都不跟他寒暄,说要先办正事的,他们都跪好了,正事呢?到底是什么意思? 全忠咳了一声:“这是威远侯府,安王殿下,你们二位就别跪在这里了!” 颜啸祯心里更笃定了,看来果然是那个逆女惹怒了皇上。 他立刻轻声喝斥颜曦宁:“还不退到一边去?” 颜雪琪伸手把她一推:“说你呢,还不快走?” 颜啸祯一直在关注着全忠的脸色,见后者似乎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立刻转头沉下脸:“你的事可与咱们府里扯不上什么关系,咱们府里的事你也别掺和!” 他试探地又说:“全公公,不知圣上的旨意可与我这个女儿有关?” 全忠点了点头:“确实有关,昨日,安王夫妻进宫,发生了一些事……” 看来打了皇子公主这事果然是真的!还没等全忠说完,颜啸祯就接话,一出口就是指责和推卸:“这丫头从小不服管教,要不然也不会走丢,如今刚回来不久,又闯下这样的大祸。公公,还得请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真与我侯府无关啊!” 楚瑾浔皱了眉头:“颜侯,你是全然不念父女之情,不管怎么说,咳咳咳…曦宁也是侯府的嫡长女,你也用不着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颜啸祯冷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昨日她已经安王妃了。她闯的祸,我侯府为什么要认?” 楚瑾浔被颜曦宁扶起,脸色越发不好了:“颜侯当真要这样绝情?” “王爷,你与她刚刚成婚,有回护之心,本侯能理解。但本侯把她找回来,又送她出嫁,已经仁至义尽了!”颜啸祯心里快速权衡一番利弊,再抬头时语气已是斩钉截铁:“侯府不止她一个孩子,我也不可能为了她置侯府于不顾!” 颜曦宁一点也不意外,她低垂了眉眼,幽幽地说:“算了,看来今天的回门我就不该来。王爷,既然侯府不认我。那咱们的回门礼,也带回去吧!”说完,肩膀一颤一颤的,好像难过之极。 颜雪琪看得心中畅快,轻嗤一声,鄙夷地说:“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当谁稀罕你那些破东西!” 田佳滢也帮腔:“侯爷说的是,侯府不止她一个孩子,可不能让她影响了琪儿和昌儿。” 他们连表面的客气都不再维持,除了在书院没回来的颜禄昌,三人态度出奇一致。 看了半天戏的全忠笑眯眯地说:“你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处理就是,听旨吧!” 他拂尘一摆:“圣上口谕:威远侯先夫人骆氏薏云,嫁妆皆归其女颜曦宁,至于盈亏嘛,就不计算了!即日办成此事,不得拖延。钦此!” 颜啸祯脸容僵硬,田佳滢反应很快,脱口而出:“骆氏当年没有嫁妆呀!”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了颜曦宁打了皇子闯了祸,现在皇上兴师问罪,谁料到竟然是来要骆氏当年的嫁妆? 全忠瞟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敲打:“侯夫人,你是继室,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骆氏的嫁妆单子在府衙有备份。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田佳滢一口牙快咬断了,一个阉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单子还有备份?她处理了府中的一切,除了她与侯爷,不再有一个知情人,却没想到,骆氏竟是留了一手? 颜啸祯勉强一笑:“全公公,圣上怎么会下这样的口谕?当年骆氏留下两个女儿,就算嫁妆都给女儿,也应该是平分才是。” 全忠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咱家只是个传旨人,若是侯爷你有所怀疑,可以直接面圣陈情!” 颜啸祯顿时不说话了。 田佳滢的脸色也很难看。 即使不算盈出来的部分,把骆氏的嫁妆给了颜曦宁,侯府都要搬空三分之一。难怪之前那野丫头只是点到为止,并不多说,原来知道在这里还有这出等着她呢? 全忠斜睨着他们:“侯爷夫人准备抗旨?” 颜啸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忙叩头:“臣接旨!” 全忠走下台阶,对楚瑾浔微笑:“安王殿下,皇上说您身子骨不好,得少思多歇,保重身体!” 他看着二人的眼神中有些同情,唉,一个早膳只能啃馒头咸菜的王爷王妃,可怜呐! 全忠接过,笑盈盈转递颜曦宁:“这是官府的备份抄本,待清点好后,你再去备案一回,以后呀,这就是王妃的私产了!” 早上回到宫里,他就把自己看见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听说一个皇子,早膳竟然只能吃那些,连皇上都沉默了。 要不然,皇上日理万机的,哪管女子嫁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转头对身后一伸手,一个太监就把一本册子递到他手里。 “谢公公!”颜曦宁接过。 颜啸祯自己爬起来,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谁也没看见他袍袖下,拳头攥起。 颜曦宁笑盈盈:“我之前问过侯夫人我母亲嫁妆的事,当时我想着,若是侯夫人实诚点,我感念她的这份好,会将一半嫁妆赠予颜雪琪,怎么说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心意嘛。” 颜雪琪眼睛一亮,田佳滢也神色舒缓。 但颜曦宁慢悠悠地又说:“但前有侯夫人却矢口否认了我母亲有嫁妆留下来,说是留下的不过三瓜两枣,她压根看不上;后有你们对我的翻脸无情,着实让我没有想到。” 她扬扬手中的册子:“原来这些在侯夫人眼里竟然只是三瓜两枣,侯府比我想象的要富有多了,那我还是把这三瓜两枣全带走吧!” 田佳滢脸都气白了。 她哪知道皇帝会管这些破事? 颜雪琪又妒又恨又不甘,眼神动了动,上前一步:“颜曦宁,你不会真这么不要脸吧,既然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也有份!” “是吗?那你该去找皇上说啊!”她打量一眼颜雪琪,之前气哭跑走的她又换了一身鹅黄色衣衫,娇俏粉嫩,袅娜娉婷,一举一动都是精心制造的模具生产出的批量产品。 第18章 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颜雪琪跺脚,搂着田佳滢的胳膊,冲着颜啸祯撒娇:“爹,我不管,嫁妆我也有份,皇上为什么要全部给颜曦宁呀?我不依,你去上折子陈情呀!” “咳咳咳…为何?这不很明显吗?!” 楚瑾浔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挤了进来,明明虚弱到后劲不足,却又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颜啸祯目光一闪,缓缓地放开了袖子里几乎攥出血来的手。 皇上是下令全部给颜曦宁,但如果颜曦宁想赠送一半给她的妹妹,皇上也不会过问的。 颜啸祯笑着说:“贤婿,不管怎么说,曦宁与雪琪一母双生,所以她们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平分才是合情合理的!凡事讲个公平,你说是不是?” 这试探的语气和眼里的算计掩饰得再好,也掩藏不了他的真正目的。 楚瑾浔接过璟风递过来的茶碗,喝了口参茶:“一个在京城养尊处优十六年,有父亲疼爱;一个在乡下艰难困苦十六年,孤身一人,唯有母亲全部嫁妆可填平!所以,父皇没有老糊涂!侯爷你觉得呢?” 田佳滢脸色苍白。 颜啸祯的假笑也僵了。 一句话也没有套出来,反被奚落,他真是自取其辱! 全忠似笑非笑:“侯爷,你还是太急了些。您家嫡长女嫁与安王,您便是皇亲,何苦闹得这么难看啊!” 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颜啸祯气恨交加,嘴角微微抽搐,却不得不挤出个笑容来和全忠寒暄。 要不是这个阉人使着坏,接旨之前,他们也不会尽力撇清关系。 不过,他懊恼归懊恼,倒也并不慌。 安王这病弱的样子,活不了几年,得罪了就得罪了。他也翻不了天! 六皇子对琪儿很是欣赏,他这个威远侯也有点份量,只要…… 他还怕一个病秧子不成。 颜曦宁扬着手中厚厚的册子:“父亲,皇上口谕说即刻办妥,这个即刻,是什么时刻?” 颜啸祯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过身,脸色阴沉:“立刻派人去库房清点当年嫁妆!” 圣谕已下,不想给也得给。 早知道就让那逆女死在外面,还省了今天这一出。 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到颜雪琪嘟着小嘴不甘不愿的脸上时,心又软了,拿走嫁妆有什么用?一个马上要当寡妇的人!而他的琪儿,前途无量,以后有大富贵等着她呢! 清点嫁妆倒也爽快。 毕竟有册子在那里,就算田佳滢想动手脚,也无处动手。 一些用了的或是损坏的东西,折价补齐! 那些田产铺子的地契都一一清点。 于是,安王夫妻俩像去进货的,去时三抬礼品,清点好嫁妆准备离开时却足有七十一抬。 其中,六十八抬是骆薏云当年的嫁妆。 全忠不知是得过皇上的吩咐,还是他生了一颗爱看热闹的心,硬是带着两个小太监看完清点全程。 厚厚的一本册子,光是一件件清点,就得花很多时间。 不过这也难不倒楚瑾浔,他让采珠和璟风兵分两路,一个从***府里借人,一个回府让吴管家带人人前来。 场面热热闹闹,但田佳滢的脸色却像是吃了苍蝇般难受。 每一件清点完,就好像割掉了她一块肉一般,可她偏还自虐般地继续看着。 最清闲的就是全忠了,他坐在桌前喝茶水,聊天看热闹,和楚瑾浔颜曦宁说话,侯府还得好茶好点心地供着。 终于清点完,看着那排列长长的箱子,楚瑾浔向颜曦宁展颜一笑,吩咐:“吴管家,你护送这些王妃的嫁妆先回府去!” 一抬一抬的嫁妆就在眼皮底下抬走了。 颜啸祯田佳滢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最后三抬路过时,楚瑾浔说:“等等!” 六个抬箱子的下人顿住脚步。 “放下,打开箱子!” 等下人照做后,楚瑾浔指着那些东西慢吞吞地说:“这是回门礼!虽说你们不要,但还是要给你们看一看,免得不明真相的人在外乱嚼舌,以为我安王府不重视王妃回门,礼物敷衍!” 最后那个箱子,金光灿灿。 当颜啸祯和田佳滢看到回门礼的那只金猪,竟是纯金所制的实心的,和刚出生的猪仔一般大小,两个下人都没能抬起时。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脸部抽搐。 他们有说不要吗? 但现在,打死他们,他们也不好腆着脸说要了! 楚瑾浔见他们的目光像是黏在那小猪上一样,轻咳着解释:“哎,前晚看见曦宁的嫁妆,本侯以为侯府也和我王府一样,咳咳咳…穷得快揭不开锅!父皇昨日赏本王千两黄金,本王拿了一半让人连夜融成了这只小金猪,原本是想有福同享,促进翁婿感情。咳咳咳…却不料被侯夫人如此嫌弃。” 颜啸祯气息都不稳了。 这个病鬼是专门拿话捅人心窝子吧? 他心里直骂娘,还挤出一个笑来:“误会!误会!” “这哪是误会?”楚瑾浔摇头:“现在看见我岳母留下的嫁妆,光是田产铺子的房契地契就有百多张,要专门用两个箱子来装,这近二十年来的盈利,都得多少银子啊!侯府这是富的流油,压根看不上这五百两黄金!颜侯,侯府的银子,比国……” 颜啸祯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手比脑子更快,直接就去捂楚瑾浔的嘴。 全忠还在这里,他这话要是传到皇帝耳中,而皇帝又信了的话,威远侯府就成了皇帝眼中的钉子。 但他似乎完全忽视了自己这身板和手劲,这一捂都带了风。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楚瑾浔也正好上前一步,捂嘴的动作,顿时变成了一巴掌呼在脑门上。 “呃……”一声痛呼,楚瑾浔双眼翻白,一声不响,向后就倒。 全忠这时候身手十分敏捷,一步就蹿过来将人扶住,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颜侯爷,就算王爷说了什么话不中你的意,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颜啸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重是不错,毕竟是练武之人的手,要抡起几十斤大刀的。可刚才,他不是要打人,只是阻止楚瑾浔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被全忠一喝斥,他急忙辩白:“没,我没用力……” “看您说的,王爷的身子骨,能经得起您用力吗?他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全京城谁不知道?这之前都是昏迷着的,好不容易冲喜让人能起身走动了。你这么一巴掌过去,王爷又不知道要躺多久了!” 那边璟风璟清更是过来将人扶住,看着颜啸祯的目光警惕又不善。 颜曦宁更是满脸震惊又受伤:“父亲,就算你不喜欢我,你对我动手就好了。殿下只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第19章 你就这么想让我早点当寡妇吗 颜啸祯懊恼极了,他想说他只是想阻止安王胡乱猜测,没想打人。 但看着安王那直挺挺倒下去的样子,他不知该如何给自己辩解,只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我没有!” 颜曦宁的手一直放在楚瑾浔的腕部,微微用力,带点责备。 颜啸祯那一下子,力道重得很,也不怕脑震荡! 楚瑾浔也轻轻捏了捏颜曦宁的手,一触即放。这无声的交流没有人看见。 全忠着急:“哎呀,侯爷,现在莫说什么有的没的了,还不快将王爷扶进去歇着?” 一阵兵荒马乱。 楚瑾浔被扶进西侧院里,颜曦宁守在床前,璟清站在旁边。 全忠看一眼脸色苍白,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那个紧闭双眼的人,转头摆着手吩咐小太监:“还怔着干什么?快,快去请御医!” “不,不能请!”颜啸祯着急,赶紧阻止。 全忠恼了:“侯爷,咱家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你是不是顾虑错了?只有王爷没事,今天这事才能过去。万一延误了治疗,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后果是你承担,还是咱家承担?” 他嘴里还在碎碎念:“咱家怎么这么倒霉?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呢,侯爷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竟然敢动手打王爷,王爷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话又把颜啸祯气了个倒仰,这安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他好好的上前一步干什么? 但他也明白,安王不能在威远侯府出事。 谁叫他手贱,就算那短命鬼胡言乱语,他直接不理不就行了吗?捂什么捂?没捂住不说,还惹祸了! 御医来得很快。 都不用诊断,只过来看一眼,楚瑾浔右半边脸的上半部,印出一个青紫的掌印。 秦御医大惊:“谁把安王打成这个样子了?” 颜啸祯无法解释,只得说:“发生了一些意外!” 颜曦宁让开位置,秦御医快步过来把脉,在众人担心的眼神中,他又问了些细节,最后说:“这伤在头上,可轻可重。要是换个身体强健的人,倒也罢了。但安王殿下这身子骨,自是难以承受。我开些药,好好养着吧!” 秦御医说着,拿起笔来,快速地写下一张方子。 他此时也有些没底。 安王额头的印子那么明显,但是把脉,实在也把不出脑子有没有打坏呀!只能等安王醒了之后再看了。 颜啸祯看着那张方子有些懵,这是方子吗? 上面写着:人参当茶,灵芝佐餐,赤月竹磨粉定气,如意草燃烧安神…… 这上面任何一样,都得几十上百两银子。 他尾音都有些发颤:“秦御医,这些不都是大补的名贵药材吗?” “对!”秦御医点头:“安王殿下和别人不同,他这身子骨,自小就是名贵药材给泡着的,普通药材没什么作用。虽然他身子虚,但这些大补的因是他自小吃用,也不用担心虚不受补!” “那……安王殿下什么时候能醒来?” “醒来倒也容易,但这伤在头上,光是醒可不成!” 颜啸祯想给自己两巴掌,但事已至此,他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捏紧了药方:“本侯这就让人去安排!” 秦御医还提醒一句:“这人参可得百年份的,赤月竹要五节以上的。” 颜啸祯已经麻木了,所以他这一巴掌是镶金了呗,他将方子拿给管家:“去办!” 秦御医走了。 全忠也要走。 颜啸祯赶紧把人拉住:“全公公,今日的事,真的是意外……” 全忠看他一眼,微笑着说:“确实,是意外,哎,要不是有之前的不愉快,这个意外就是一家人的事,很好解决,相信王爷也不会计较。但这之前闹得有点难看,你又打伤了王爷,这事,侯爷呀,咱家给你提个醒,还是好生商量商量,毕竟是自个女儿女婿,还能真跟你计较?你说是不是?” “是,公公说的对,那皇上面前……”颜啸祯急忙递了个荷包过去。 全忠立刻推开:“侯爷你就别为难咱家了,这件事,王爷那边过去了就过去了,咱家不是嘴碎的人。就怕王爷那边过不去,皇上要是问起来,咱家也不敢瞒着不是?” 说完,他带着小太监就走了。 捏着荷包的颜啸祯几乎将荷包捏成粉末。全忠不肯收好处,皇上那里也就不会帮着遮掩,不过他提醒得对。 只要安王这边不追究,事情就能过去。 他转过头,田佳滢就赶紧追上来:“侯爷,情况怎么样?” 颜啸祯瞥了她一眼:“你跟雪琪都回自己院子去,记住,闭紧嘴,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管,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这回门本是平平淡淡的,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圣谕来之前,他态度差了些,但那也是人之常情。 便算清点嫁妆,侯府也没有为难。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回,又思前想后,觉得并没有把安王得罪死,那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当即便往西侧院走。 楚瑾浔还昏迷着,璟清端来了一盆清水,在为他净面,颜曦宁还是坐在旁边,满脸担心地看着。 颜啸祯压低了些声音:“宁儿,为父和你说几句话!” 颜曦宁站起身,对璟清说:“我来吧,你先去门外候着!” 对她这么识时务,颜啸祯心气顺了几分,等璟清出门了,他才缓声说:“宁儿,为父实不是有心,今日之事,就是个意外!” 颜曦宁将帕子浸入清水中,轻轻绞了绞,低着头默默地走到床边,轻轻地给楚瑾浔擦拭,在洁白的帕子映衬下,额头上那清晰的掌印更加明显了。 她闷闷的声音传来:“父亲,你不喜欢我我知道,当初我走丢了,以你的权势地位和财力,怎么可能找不回我?只是你不想找回来而已,对不对?又或者,我的走丢,也是你和田佳滢的算计吧?其实这些年,我都认了,左右不过是母亲早亡,父亲不喜,我在乡下过得也很好。你又何必把我接回来?” 颜啸祯张张嘴,想说什么,颜曦宁低低的声音又传来:“我明白,是因为安王身子骨不好,而侯府又和安王早有婚约,你们不想雪琪嫁给他,怕雪琪当寡妇,所以叫我替代。我也认了,我想着,不管安王还能活多久,我和他好好地过日子就是,可是父亲,你就这么想让我早点当寡妇吗?” 第20章 落下了一半 “为父都说了,那是意外,我怎么会对王爷动手呢?还有,这婚约本就是你的,你不是替代雪琪!”颜啸祯难得心平气和。 颜曦宁转过头,神色哀伤:“这话父亲信吗?一个病人,经得起你这样一掌打在头部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把他打死了,我怎么办?我以前都在乡下,京城里的那些我全都不懂,安王若不在了,我也只有死路一条。父亲,我和雪琪一样,都是你的女儿,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丝毫对我这个亲生女儿的怜爱吗?” 颜啸祯似乎有所触动,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说:“宁儿,为父错了,但为父怎么会想着让你当寡妇呢?王爷昏迷,为父也心急如焚。王爷肯定会醒的,你放心!” “万一他不醒呢?”颜曦宁一转头,已经泪盈于睫。 颜啸祯真情实意地安慰:“宁儿,我敢保证,我手是重了些,但真的不会重伤王爷,他会醒的。我让管家去备了好些名贵药材,那些都对王爷有用!” 颜曦宁怀疑地看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都是秦御医开的!” 颜曦宁不再说话。 颜啸祯停顿片刻,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轻叹了一声:“宁儿,你和王爷今天是回门,我就算有心留你在府上住下,也是不成的。毕竟新婚夫妻一月内不可外宿,不然不吉利!王爷又是这么个情况,就更不能不当回事了!” “父亲是什么意思?” 颜啸祯说:“这样,等管家把药材备齐了,为父派人把你和王爷送回去吧?” 颜曦宁猛地回过头,冷笑一声:“父亲,你是想,王爷回了王府,即使他因为你的这一掌有个三长两短,那也与侯府无关了是不是?我以为父亲真的怜惜我了,却原来,你是这么打算的!” 颜啸祯被她那眼神扫过,竟有种冷意扑面而来的感觉,这个死丫头,两天来的变化是真的大,他本以为,一个没有什么见识的乡下丫头,给点好处,再哄一哄,吓一吓,她肯定就会同意。 只要楚瑾浔回了安王府,就算死在安王府里,他也能推卸掉大部分的责任。 毕竟,安王要是死在他这里,他就有谋害皇子之嫌,哪怕他威远侯府在朝中还有一些地位,也少不得要掉脑袋的。 他忙安抚:“宁儿,你莫急,你听我说。安王殿下身子骨一向不好,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他能活多久也是未知之数。若是安王有个不测,你是我的女儿,不管怎样我都会照顾你,安顿好你的生活。但这个前提是威远侯府不受影响。你也说了你在京城除了娘家已经举目无亲,你不靠娘家又靠谁呢?你不靠为父,又靠谁呢?” 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颜曦宁的眼睛都红了,脸上显出迷茫,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起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看她纠结犹豫的样子,颜啸祯趁热打铁:“你信为父,今天的事真的只是误会。我会让所有人守口如瓶,秦御医说王爷很快就会醒来。等王爷醒了,你劝着他早些回府去,为父不会亏待你的!” 颜曦宁迟疑着:“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可以帮父亲劝王爷,等王爷醒来后再说吧!” 接下来,不管颜啸祯怎么苦口婆心,想尽办法地诱哄,颜曦宁都是一副我什么都不懂,我是弱女子,没有主见,一切要听王爷的模样,把颜啸祯软绵绵地挡回去。 “嗯……”一声轻哼。 还想继续劝服的威远侯立刻噤声,同时,心中的那块石落了一半地。 而颜曦宁已经到了床前,满是惊喜地说:“王爷,你终于醒了!” 楚瑾浔声音虚弱,目光定定地看着颜啸祯:“颜侯,你想杀了本王吗?” 颜啸祯忙满脸堆笑:“王爷,我怎么会想杀你呢?误会,都是误会,一切都是巧合。你要相信我!” 楚瑾浔伸手抚上额头,咝了一声:“既然不是,颜侯何故下这么重的手?本王的头好晕啊!” 颜啸祯一看他语气有所缓和,立刻过来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解释:“王爷,秦御医已经来看过,开了方子,他说不碍事。贤婿啊,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时候,他态度好得很,姿态也放得极低。 似乎他现在才想起,面前这个是位皇子。 说话之余,他还不断向颜曦宁使眼色。 颜曦宁顿了顿,在他期待的目光里,小声问楚瑾浔:“王爷,你的伤要紧吗?身子有不舒服吗?能回府吗?” 楚瑾浔眨着无辜的双眼,揉着额:“疼,很疼!” “父亲说,已经备了些药材,你吃后伤就会好了!” 楚瑾浔长叹一声:“这世上哪有这种药?侯府就更不可能有了,一株两百年的人参,还要现买!再说,我这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头还晕得很,我们今天就不回府了吧!想必岳父这里,不是不会短本王一口饭吃的!” “都听王爷的!” 颜啸祯见颜曦宁肯劝说,还挺高兴,可楚瑾浔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让他心里那半块石头始终落不下去。 颜啸祯只得尬笑几声,见楚瑾浔一副头疼要睡觉的样子,他悻悻地转身离开。 外面,璟清看了颜啸祯好几眼。 颜啸祯刚开始还没注意,但一抬眼,正与他视线对上。 他目光一动,走过去:“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璟清先是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再看一眼颜啸祯,立刻贼兮兮地凑近:“侯爷,我家王爷醒了没?” “醒了!” 璟清又问:“您是不是想让王妃带着王爷赶紧回王府去?” “你有办法?” 璟清嘿嘿笑了,暗搓搓地又凑近一步,却搓了搓拇指和食指。 颜啸祯懂了,他反倒笑起来。 要是楚瑾浔身边全是不贪财难被诱的人,那人可不好对付,但这个亲随这样的嘴脸,显然平时也没少做这样的事。 正好之前那个荷包全忠没收,还在手头,他顺手就扔给璟清。 璟清掂了掂,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侯爷,告诉你一个秘密,保准王爷会立马答应回府!” 第21章 弱有时候也是武器 两刻钟后,西侧院的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颜啸笑容满面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人。 颜曦宁立刻站起:“父亲,你这是干什么?王爷受伤了,需要静养!” “为父知道,为父知道!”颜啸祯冲着楚瑾浔证据诚挚,声音关切:“贤婿啊,你看看这些东西,你可都用得上?” 那些下人站成一排,手中托盘上的布掀开,里面都是滋补之物。 光人参就有三支。 他指着那人参:“府里虽没有两百年份的,但这三支都是百年份以上的。还有这,是极品血燕窝,这赤月竹有六节……” “颜侯这是什么意思?”楚瑾浔此时倚靠在床头,有气无力,苍白虚弱。 颜啸祯大手轻按他的肩,似乎怕自己力道大了,在即将按到时,还停顿了一下,才轻轻放上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贤婿啊,这次的事,是我太过粗心,虽是误伤,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我准备了一些补品,让你养身体用!” “这些东西,很值钱吧?本王怎可无功受禄?” “贤婿,见外了不是?咱们是什么关系?翁婿呀,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身子不好,我自是力尽所能,你千万莫跟我客气。这都是我的一点心意!” 颜曦宁嘴角抽了抽,好一番情真意切,温厚慈和,要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险些都信了! 在一番推托和坚持中,颜啸祯大手一挥,这些东西全都装箱放好,就放到了床边。 楚瑾浔十分感动,他紧紧抓住颜啸祯的手:“岳父大义,如此关心本王的身体,本王感激涕零。曦宁,收拾收拾,咱们回府吧!” “啊?王爷不是今天在这里住下?” “本王之前是这么想的,咳咳咳…但现在颜侯如此关爱,本王知道,他是担心你年纪轻轻守寡。本王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所以,怎么也得多活几年,咳咳咳…才能对得起他的拳拳爱护之心。这新婚外宿,不吉利。本王怕冲了本王的病体,咳咳咳…还是回到府里去好好静养去!” 颜曦宁立刻说:“都听王爷的!”她扬声:“璟清!” “备马车,回府!” 于是,又好一番忙乱,终于,楚瑾浔被扶上了回安王府的马车。 那一箱递补药材,也被放到马车上。 颜啸祯看得眼皮子直跳,只觉得心肝脾肺一起疼痛不已,却还是强撑着笑脸,把人送出去。 看着安王府的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走了,他木着脸站了好一会儿。提着的心是放下了,但是这放下的成本也太高了! 田佳滢虽然没有全程参与,但她是侯府主母,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不禁也是心疼不已:“那一箱药材,可值千两银子,侯爷,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为何就直接给他了?” 颜啸祯看她一眼,心中一股郁气无法散去,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他哼了一声:“他要真死在咱们府上,不要说一千两银子,就是一万两银子也摆不平。这笔账,你不会算吗?” 田佳滢咬牙,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拿的是他们府上的真金白银。 更何况,前一会儿,还清点了整个侯府近三分之一的家底。 她低声嘀咕:“也未必就会死吧?” “你懂什么?他若今日不回,明天一早皇上就知道了你信不信?皇上知道了不会去问全忠吗?全忠敢瞒吗?” 田佳滢不说话了。 所以那些药材,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今天的侯府,真的是……破财消灾的一天。 马车里,楚瑾浔悠然靠坐着,喝着参茶,十分惬意。 “谢谢!” 楚瑾浔挑起修长的眉,看了她一眼,轻轻扬了扬唇角:“合作嘛,你不方便出面的,我来!我不方便出面的,你来!这样才能和久,若我毫不付出,只让你人前周旋,那我成什么人了?” 颜曦宁抬眼,这个安王有点意思。 他病弱而柔软,好像谁都能踩他一脚。 可谁说弱不是他的武器呢? 再说,他真弱吗?那嘴挺毒的,颜雪琪那小白莲在他面前半点好都没讨到。颜啸祯不就是被他一张嘴给惊到,才大出血了一回? 有这么个合作伙伴,也是挺不错的!毕竟他这身体不行,但身份好使! 她也喝了口茶,今天,她一整天都在压制着体内的那股悲伤愤恨的情绪。 她知道,那是原身情绪的残留。 原身恨侯府,尤其恨田佳滢,以及她身边的余嬷嬷杨嬷嬷。 当时,就是这余嬷嬷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能呼吸,杨嬷嬷击打她的后脑勺,两人一起将她害死的。 先前,当那个余嬷嬷出现在眼前时,心里那种执念更加强烈。 还好颜曦宁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才没被那执念影响,去冲动行事。 以侯府如今的地位,她这个三日回门的新嫁女,立刻把事情闹得很难看未必是好事。 毕竟这个世界,世人都重孝道,重到什么程度呢? 父母告儿女忤逆,一告一个准,就算是诬告,都不用承担责任。 而儿女要状告父母,首先就得先脱光衣服滚钉板,血肉模糊掉半条命。证据确凿事实俱在,也得打二十大板;告输了,直接下狱,五年起步。 没有合适的理由和好的机会,她这个当女儿的,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今天给威远侯和田佳滢添了一个大堵,没白忙活。 到了安王府,还是回去主院,颜曦宁问采珠:“之前叫你送出的东西,送出了吧?” 采珠笑盈盈地回:“王妃,已经送出了。” 她不太明白,王妃为什么指定给那威远侯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送东西,还要送的隐隐秘秘,不为人知。 “有人看见吗?” “没有!” 颜曦宁点点头,采珠挺好用的,不过是借来的丫鬟。 看来,她也得培养几个手脚麻利又有眼力见的身边人。 不然,凡事光靠自己,挺累的。 楚瑾浔走到她面前:“你的嫁妆,我已经让吴管家送到清梧院的库房里,你什么时候清点一下,就可以入库了。” “我现在就去!”颜曦宁顿时精神抖擞。 六十八抬,光是房产地契银票就有一抬,那么大的箱子,得装多少啊! 想到这里,她就两眼发光。 “等等!” 颜曦宁回过头。 楚瑾浔把之前那装着滋补药材的箱子从椅上抱起,放到桌上:“还有这些!” “这些是给你补身子的!我不要!” “咱们府里的库房中就有,吃不完,根本吃不完!这些,你拿去卖,或是放在存在你的私库里,都是你的私产!” 颜曦宁惊讶:“王府这么有钱的吗?”这些东西虽不多,离吃不完还远着呢。那根本吃不完的王府,该有多厚的家底? 第22章 我死了,你就是京城最有钱的寡妇 楚瑾浔轻笑一声,他扬了扬眉,少年精致的面容上,似有阳光闪耀:“我这么跟你说吧,王府虽不是很富,但是,以王府现在的资产,如果明天我死了,你就是京城最有钱的寡妇!” 颜曦宁:“……” 这个比喻,就挺清奇的! 他也真不忌讳。 “那我很期待!” 楚瑾浔又笑了,他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光耀夺目,让人眼前一亮再亮般的感觉,语气里也有几分戏谑和诱哄:“但如果我活着,过两年,我的财产就会增加一倍!” “所以,还是活着更有性价比?”颜曦宁都听笑了。 但楚瑾浔的笑容却黯了一丝:“如果没有意外,我只能活两年了,是不是?” 颜曦宁默了默,才说:“能治的!” 他的毒用针灸能将浅层毒素祛除并控制毒性发作,让他的身体慢慢强健起来。但要想真正解毒,还得配以药材炼制成解药。 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解药必须两年内研制出来。 可研制解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首先,得知道他中的毒是由什么毒物淬炼成的。因是先天胎中中毒,还得考虑是否与母体碰撞反应,发生了一些变化,形成怎样的胎素,才会让这个胎儿吸收了毒性的大半,并活不到成年。 哪怕错了一味,配制出的解药,不但解不了毒,还可能成为更伤人的毒药。 表面上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这才三天,颜曦宁就算医术高明,也不能这么快研究出来。 楚瑾浔却又展颜一笑,自在地说:“那我的命就交给你了!你让我活得越久,你可以数的银子就越多!” 颜曦宁给了他一个白眼。 现在她可以数的银子也很多。 她要救人,可不是因为银子的事,纯是看这个人顺眼。 说到银子,她顿时来了兴趣:“我还得去看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 “也不急,先用过晚膳再去!” “不了,我不饿!” 看着她雀跃般快步离去,楚瑾浔嘴角上扬。 为什么这么喜欢银子呢?是因为她以前很缺银子吗? “璟月!” 暗处有人影闪动:“在!” “去查一下王妃以前的事!” “是!” 空气中有风掠过,但转瞬便归于宁静。 楚瑾浔回头,走向右侧的书房。 书房里的书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书籍。 他在东面书架某处一按,又在上方某处再按一下,一格书柜被弹开来,露出里面的墙,他连按了四下,那墙向里缩进去,接着,下面弹出一个匣子。 楚瑾浔打开,将里面的一叠纸张拿出来,盖上匣子,再按了某处,之后,墙面恢复原样,接着,书柜也恢复了原样。 他走回书桌前坐下,翻看那叠纸张。 最上面那张,上面写着: 康南郡余平府十余名女子离奇失踪,至今绵延一月,官府毫无线索,疑为天蝎帮所为! 扶西郡蝗虫现世,有扩大趋势,官府正组织百姓驱蝗! 华屏府万春阁头牌竟是锦丰郡郡守的亲生女儿! …… 厚厚的一叠上,记录的都是这样一条条消息。 有些是确切消息,有些是捕风捉影。 有官府的告示,通缉令;也有坊间的小道消息,还真是不拘一格。 楚瑾浔像翻看画本子似的一一翻了过去,挪动了一下椅子,连身都没起,在自己左边墙上一按,原本严丝合缝毫无痕迹的墙上,出现一个洞,他将纸张丢了进去,半倚在椅上发了会儿呆,又似想起什么趣事,轻轻笑了一声。 颜曦宁已经走到清梧院,此刻,院门紧闭,一把锁锁住。 吴禹行就站在门口候着,见她走来,他行了个礼:“王妃,您的嫁妆暂时放在库房门前,等您这边派人清点后入库。这里有新锁,只有一把钥匙,除您之外,不会有任何人能打开您的库房!” 颜曦宁点了头,接过他递来的东西。院门钥匙和新锁钥一套,还有之前全忠给她的那本册子。 吴禹行又问:“王妃,您是今天自己清点,还是等调了人过来再清点?” 那么厚的册子,一个人清点,可得费不少时间。 “反正闲着没事,我现在自己清点一遍。” 采珠见她开锁,推开院门往里走,立刻识趣地停下了脚步,但又有些迟疑:“王妃,您需要帮忙吗?” 颜曦宁摆摆手:“不用,你去叫上我那个陪嫁丫鬟,一起帮我准备些热水和吃食,我回头要用!” 采珠退下了。 清梧院挺大,景致端雅却也清新,院子里有花有树,既大气又典雅。 颜曦宁站在院中,看着那壮观的一排排箱子,又看着这宽敞的院落,以及院中的那棵亭亭如伞盖般的树,楚瑾浔没有敷衍她,院子是真的好,这里,她喜欢! 吴禹行见她在院子里信步闲庭,不紧不慢地,又问:“王妃,需要留下人帮你将清点好的东西抬进库房吗?” “让人抬进去吧!” 吴禹行没有任何疑问,直接大手一挥。 他身后的四个健壮家丁两人一抬地将那些箱笼等物一一抬起库房里。 颜曦宁随后进了独属于她的库房。 里面的空间不小,分内外两间,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此刻,整个库房除了几排空架子用于摆放物品,再没有别的东西。 颜曦宁更满意了。 从这点看,楚瑾浔守着合作伙伴的分寸,不会刻意做些什么,也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见所有的箱子都抬进了库房中,吴禹行之前和人清点过具体数目的,此刻,他只是将自己的清点记录递到颜曦宁手上,也带着人退了下去。 几十个箱子都放在外间,虽是两层堆叠放在一起,但也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颜曦宁袖子一挽,就开始干活。 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瓷器。 她对照着册子清点数量、大小、花色等,而后直接搬到另一角。 有些箱子比较重,她便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一些。 有些并不是用箱子装的。 比如那红木的家具,黄花梨的桌椅,这都是占地方的大件,她也不去挪动,数目对上就行。 等颜曦宁出门,将库房和院门都锁上,再去往主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很累,但好满足! 抛开房地契和铺子田庄,光是银票,就足足一万两。 这些嫁妆的总价值,达到惊人的五万两左右! 所以,骆薏云娘家的家底不是一般的厚,这样的人家,不应该默默无闻才是,她被接回京城,威远侯府还特别办了个宴会,告知所有人。 却没有骆家人登门,原身的记忆里,也是什么都没有! 她不由拧眉,这些答案,看来只有自己去找了! 她和楚瑾浔都没想到,白天,他们在威远侯府斗智斗勇时,有人去皇宫把他们告了。 第23章 一份礼物 等颜曦宁从清梧院走出来,看见采珠提着一个灯笼候在院外。 见她出来,采珠上前行礼:“王妃,热水已经备好,我来接您!” 颜曦宁看她一眼,笑着:“你这么贴心,等你回了***府,我该不习惯了!” 采珠抿嘴笑:“奴婢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就算不是我,换成王妃您别的贴身丫鬟,说不准比我做得更好!” 她语气里有尊敬有客气,但也很有分寸,颜曦宁笑着说:“这清梧院打理好后,我搬过来,总是需要人的。等过两天我买几个人,你帮我教教她们规矩和职责!” 采珠没有多问,只是笑盈盈点头:“好的王妃!” 主院栖云院,这院子里的浴房在西侧厢,一个大大的浴桶,已经倒了热水,上面泡着花瓣。陪嫁的那个丫鬟等在门口,准备和采珠一起侍候。 颜曦宁让她们退下,舒舒服服地泡进温热的水中。 舒爽的感觉顿时涌上来。 她惬意地笑了,在心里默默地安抚:威远侯夫妇和那些欺负你的人以后动,今天先送你一个礼物! 并没有别的情绪升起。 颜曦宁不知道原身残存的执念还在不在。 不过那礼物,她还是要送的! 天色已晚,勤政殿灯火通明,永熙帝还在处理奏折。 这几日的奏折很多。 他喝了口茶,翻开了其中一本。 看到上面的内容,他手中的茶碗砸在桌案上,发出声音。 将茶碗放下,他双手拿起折子翻看。 稀奇呀,他收到那么多参奏的折子,连他身边的玉树公公都有人参,但有一个人,一直无人参过。那就是五皇子楚瑾浔。 他病弱又深居简出,经常一病数月,病重时卧床不起,昏迷不醒,人多的地方不去,不与人交集,自然没有是非。他也不参与朝堂政事,没什么让人诟病的。 但今天,破例了! 永熙帝觉得还挺新鲜的, 翻开后面的内容,呵,安王妃砸车伤人? 莒国公在奏折里满纸悲愤言,只不过是迎面遇到了,她的女儿好软弱好无助好可怜好无辜,安王妃好跋扈好无情好不讲理,竟然直接让安王府的亲卫砸了马车,还将马车的残骸丢进了护城河里!可怜他价值千两的新马车,竟然尸骨无存! 永熙帝看得眉毛皱起,继而将奏折往桌上狠狠一拍:“真不像话!玉树!明天你亲自去安王府!这个安王妃,真是太不像话了!” “奴才遵命!” “去之前先去趟莒国公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听了永熙帝的话,玉树嘴角抽了抽,忍着笑说:“是,奴才明天去办。” 永熙帝又看了几本奏折,玉树轻声提醒:“皇上,今儿个是十五,您该去皇后那儿了!” 停顿了一瞬,永熙帝放下手里的折子,起身:“摆驾凤仪宫!” 而同时,威远侯府,今天大出血的夫妻二人心情都不甚好,想着空了许多的库房,田佳滢心里滴着血。其中好些东西,是她准备给雪琪做嫁妆的,现在又要重新准备了。 那些物件是真的好,重新准备也未必能有这么好的。 越想越气,她暗暗咬牙!颜曦宁那个贱婢,以后别犯在她手里! 而在田佳滢的院子里待到用过晚膳才回自己院子的颜雪琪,看着屋子里的摆件少了好几样,连家具都重新换过了。其中她最喜欢的红木雕花床和一个祥瑞麒麟鎏金錾花熏香炉,全都不见了,换成了黄花梨的一张床,一个凫鸭雕花香炉,丑不拉叽的。 她顿时生气起来:“是谁把这些弄走了?” 院子城管事嬷嬷赶紧过来:“二小姐,搬走的东西,都是先夫人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已经被搬走送到安王府了!” 颜雪琪大怒,那乡下人就是来克她的吧?连她房中的东西都给要走了,呸,不要脸! 不就是嫁了个短命鬼五皇子吗? 这笔账她早晚讨回来。 在屋子里烦躁地转了几圈的她终于压制下来心中的怒火,写了一封信,递给身边丫鬟:“明天一早,送到松风馆!” 此时,田佳滢身边侍候的是余嬷嬷,杨嬷嬷看着余嬷嬷在田佳滢身边明显更得倚重的样子,眼神暗了暗,便退了下去。 回到住处,她点上灯。 这间下人屋十分宽敞,一床一桌一柜,有门有窗,这是在主人家身边得体面的人才有的单间。 但隔壁,还有间比这下人屋更大一些,也更好一些的屋子,那是余嬷嬷的。 两人都是田佳滢身边的陪嫁嬷嬷,几乎从进府起就开始明争暗斗。 但这阵,因着是余嬷嬷提醒了田佳滢,颜曦宁这个扔到乡下的女儿可以替颜雪琪嫁给安王冲喜,田佳滢对她更多了几分看重,还赏了好些东西。 杨嬷嬷羡慕嫉妒恨,尤其是还被余嬷嬷使了两次绊子,引得夫人不喜,夫人都不让她侍候了。 想到离开时余嬷嬷那小人得势的嘴脸,凉水也压不下杨嬷嬷心中的不甘和不忿,再也坐不住了,她起身出门,在门口,看着周围无人,她去推旁边的门。 别以为她没看见,之前,那个乡下丫头身边的丫鬟,悄悄地递给了余嬷嬷一个信封。 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有问题。 田佳滢立下规矩,府中所有下人,不论在与不在,都不许锁门,但到余嬷嬷杨嬷嬷这种主人看重的地位,也没有谁敢不开眼地进她们的房间。 门轻轻吱呀了一声,就开了,杨嬷嬷走进去,立刻关上门,点了灯。 余嬷嬷要近身侍候夫人,不到亥时末刻回不来。 关上门,谁知道屋里点灯的是谁呢? 杨嬷嬷精明的目光先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立刻就奔向柜子。 轻轻翻找了一回,没有找到那个信封。 不应该呀,自发现那小丫鬟给余嬷嬷信封后,她就留了个心眼,亲眼看见她抽开看了一眼,就笑逐颜开,左右环顾,装着若无其事,然后找机会回了趟屋子。 不在柜子里,那在哪里? 桌子上?抽屉里? 没有! 她一边寻找,一边思索,当时,余嬷嬷匆匆进来,马上就离开了,时间很短,这么短的时间,她能放到哪里去? 杨嬷嬷转了几圈,目光落到床上,一个箭步过去,拿起了枕头。 接着,她脸上露出喜色,双眼发亮。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余嬷嬷亲启”! 「宝子们,节日快乐!新书成长期,请大家多呵护,多浇水,多施肥,多捉虫~~~比心~~~~~爱你们呦~~~」 第24章 拆了就重建,不是什么大事 第二天,颜曦宁睡得舒舒服服起床,旁边榻上已经不见人影。 看不出,这位安王殿下还是个早睡早起的主。 她洗漱过后,璟风过来传话,楚瑾浔在等她用早膳。 颜曦宁到了地儿一看,早膳还是清粥咸菜和馒头。 不是说王府其实有钱的吗?不会是诓她的吧? 楚瑾浔一看见她,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个馒头,掰开慢慢吃。 等颜曦宁坐下,璟风走到门外去了。 这时,楚瑾浔却按了按手边,桌子向两边裂开,露出了另一个桌面,上面的早膳就丰盛多了,七八种,精致且看着就有食欲。 这才是一个王府早膳的正确打开方式嘛! 颜曦宁挑挑眉:“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清人不就好了吗?” 楚瑾浔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当与她了然的眼神相撞,他一双清澈的眼睛顿时湿漉漉,可怜又无辜:“挺麻烦,我身子骨弱,没有精力花在这个上面!” 突地,他眼神动了动,试探地说:“要不你来?” “你确定?不怕我搅得你王府不得安宁?” 楚瑾浔毫不在意:“不怕,热闹一点好!” “我想买几个丫鬟和下人!” 楚瑾浔抬眼看她,眼神奇怪。 “不可以?” 楚瑾浔默了默:“颜曦宁,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意思?”颜曦宁眸色淡了几分。 楚瑾浔放下筷子,看着她,一瞬不瞬:“我是安王,你是安王妃,这里是安王府,府里的任何事,你都可以做主,不需要问我!” 颜曦宁眉梢动了动,语气中带了一丝戏谑:“你确定?我有时候做事很疯,你要给我这么大的权力,万一我拆了你的王府……” “拆了就重建,不是什么大事!” 看了一眼又拿起筷子,轻描淡写的男子,颜曦宁顿了顿,继而笑起来。 “兄弟,你这脾气,我喜欢!” 早膳过后,颜曦宁让吴禹行叫人牙子带人过来,她要挑几个下人。 吴禹行执行力很强,人牙子听说安王府挑人,更是带着人屁颠颠的就来了。 颜曦宁原本只是想挑几个人在清梧院用着,但是,一路走过去,她改变主意了。 她令长史鲍义石召集所有的下人集合。 鲍义石是内务司那边派来,那些王府的杂务和家仆下人都由他在管,不过是楚瑾浔更习惯用吴禹行一些。 安王建府五年,有四十余人,护卫不算在其中。 这人数对于一个王府来说,已经算是寒酸了。 此时,这四十余人在廊前站成四排,在东边。人牙子带来的人,站成两排,在对面。 王府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新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在那里翘首以盼。 等了片刻,颜曦宁才缓步走来。 她身后跟着采珠和陪嫁冰玉。 剩的另一个陪嫁男仆原名狗子,颜曦宁给他取名元庆,和璟清一起跟在后面。 人牙子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立刻小跑步过去,拱手弯腰行礼:“王妃,小人有礼了!小人是东城牙行的牙人,听说王妃要添置下人。那边是小人带来的,身契齐全,请王妃挑选!” 颜曦宁轻嗯了一声:“王府要发卖的人,你这边能一并带走吗?” 人牙子目光扫过那站立整齐的下人,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这,这么多?” 王府下人们神色都变了,这新王妃突然把他们集齐,让他们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是王妃想将他们全都发卖? 新建的王府,没有家生子,但他们在府里,长的有四五年了,短的也有一两年了。 有人沉不住气,扑通跪下:“王妃,小人没有犯错,求您不要将小人发卖!” 也有人一头雾水在发呆; 有人手脚发颤,不知所措; 还有人眼神不屑,站在原地不动…… 就这么片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 颜曦宁一眼扫过去,将这些尽收眼底,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鲍义石拱了拱手:“王妃,您是想将王府下人全都换了吗?” “那倒不至于,王府总是要用人的。”颜曦宁漫不经心地说:“从今日起,我决定:王府每个月都会进行一次考评,排在最末的两人发卖。那些偷奸耍滑的,耍小聪明的,懒惰的,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鲍义石忙说:“王妃,不可啊,这,以前都没有先例。再说,咱们王府要是发卖下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会坏了王府名声的!” “坏就坏吧,按我说的做!” 鲍义石不说话了。 颜曦宁直接指了人群中两个:“你,还有你,出来!” 那两下人一惊,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颜曦宁直接对人牙子说:“他两个,发卖,你带回去!” 那两人脸色大变:“为什么发卖我们?你不是说每个月考评,这不是还没有开始考评吗?王妃,你不能无缘无故把我们发卖了啊!” 余下的下人们也面面相觑,一丝嘈杂在人群中响起,震惊之下的哗然,使场面有些失控。 颜曦宁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全场,她清泠泠的眸子像是一把冰刀,那些人觉得身上一凉,嘈杂声顿时停止。 “你,是更房的,我没说错吧?昨夜,不是你当值,你鬼鬼祟祟偷偷到后院想干什么?” 那个被点到的下人一呆,急忙说:“小人,小人是走错了……不不,小人没有,小人没有啊……” 鲍义石怒喝:“后院有女眷,你就不怕冲撞了王妃,当真该死!” 颜曦宁一指另一个:“他,偷盗!鲍长史,派人去搜他的住处!” 那下人不等派人去搜,已经软瘫在地。 颜曦宁对璟清吩咐:“把他俩的卖身契找出来,当场发卖!” 众人这才看见,璟清手中捧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大叠卖身契。王爷竟将下人们的卖身契交给了王妃? 璟清问过鲍义石两人名字,快手快脚地翻出两张,递到人牙子手里。 人牙子嘴角直抽,眼珠子直转,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目睹一场王府清理门户的场面,还有,这位王妃说了,每个月都会发卖和重新购买下人,这可是一笔长期生意。 有这两出,余外下人噤若寒蝉,一个个垂手站立,之前的轻慢和不屑不见了,此刻只余静默。 颜曦宁压根不在意,买了四个下人,两男两女。将这四人交给采珠一起教规矩,其余下人也散了。 她又对人牙子说:“过半个月,再带批人来我挑几个!” “是!”人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高兴地说:“多谢王妃,小人没去威远侯府,来您这儿是来对了!” “威远侯府?” 人牙子一看她感兴趣,眼珠子转了转,就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了:“王妃有所不知,今天一早,威远侯府的管事就过来叫人过去,说是要发卖一批人!依小人看,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事儿还小不了!” 颜曦宁挑了挑眉,唇角扬起! 她知道呀! 第25章 狗咬狗,一嘴毛 赏了那人牙子一块碎银,人牙子高兴极了,颜曦宁只随口问了几句,他就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消息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不仅威远侯府,还有别的府上的。 当然,他只是个人牙子,得到的消息有限。 但见颜曦宁对这些感兴趣,他决定以后要多收集一些,毕竟这位王妃出手大方,那些消息又很容易得到。 威远侯府的确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昨天晚上,田佳滢气得都差点一夜没睡。 她万万没想到,她信任的余嬷嬷,竟然背刺她。 杨嬷嬷来告密的时候,她还不信。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去搜了,轻而易举地就搜到了那个信封,看见里面的内容,她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余嬷嬷慌乱得跪下,急忙喊道:“夫人,您信我,我绝没有背叛您呀!” 田佳滢气得一巴掌就抽在她的老脸上,将信扔到她脚边:“老虔婆,你没背叛我?那个贱婢为什么叫人给你送信?这信里的内容你又怎么解释?还有那五十两,她凭白无故,为什么要给你五十两?” 余嬷嬷看到那信上的内容,犹如五雷轰顶。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余姨,谢你筹谋,方让我有机会重回京城,奉银些许,略表心意,以后必尽我所能,报你大恩!” 落款是颜曦宁。 这字迹,田佳滢一点也不陌生,毕竟颜曦宁回到侯府后,被她找借口罚着抄了好几回经书,字迹她是认识的。 田佳滢恨得咬牙切齿,眼神冷如冰块:“好啊,我还以为你真是为我分忧,原来你与那贱婢是早有勾结,故意借这个机会把人弄回来是吧?枉我对你信任有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余嬷嬷慌了。 别人不清楚,她却是很明白,她只对夫人忠心耿耿,当时提议让颜曦宁替代雪琪小姐,也是全为夫人小姐着想啊。 看着在一边不阴不阳煽风点火的杨嬷嬷。 她顿时明白了,她这是被阴了。 当时采珠给她那个信封,露出银票,她被那大面额惊到,想也没想就塞进怀里,不知道里面竟然还有信。想着那银票可不能被发现,才匆匆放回自己的枕头下,准备下值后再好好收起来。 她膝行几步,去抓田佳滢的裙角,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白:“夫人,夫人,你要相信我呀。你想想,当初我的提议,是不是为二小姐着想的?要不把那乡下丫头弄回来,二小姐就要嫁给五皇子,五皇子是个什么身子骨,您今天也亲眼看见了。我若真跟那乡下丫头有勾结,我会让她回来做寡妇吗?夫人,真是那乡下丫头害我,她故意的,我明白了,她就是故意离间我们的……” “既然你和那乡下丫头私底下没有勾结,她为什么派人给你送信送钱?”杨嬷嬷冷冷嘲讽:“先前那小丫头鬼鬼祟祟的去找你,我就觉得不对劲。她给你的信的时候,你笑得可欢快了。现在你又说是离间,你这是把夫人当傻子吗?” 余嬷嬷这时肠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该贪财,就不该看见五十两就高兴的找不着边。完全没想过那贱婢的险恶用心。 跟在田佳滢身边越久,她就越了解,今天,她怕不是在劫难逃了。 杨嬷嬷的拱火,让她恶向胆边生,既然她不好过,她也绝不会让这个落井下石的人好过。 她泪流满面大哭:“夫人,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了,但我对你真的忠心耿耿,我不像杨翠绿,她偷偷偷你的首饰回去接济她儿子。她还把少爷用的文房四宝偷了一套带给她孙子用,她也不想想,一个贱奴,怎么配用那么好的文房四宝!” 杨嬷嬷脸色大变,冲过来就打:“好你个烂嘴婆子,自己做了错事还要咬人一口是吧?我打死你!” 余嬷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和她扭打一边大骂:“我是贪财,但我贪外面的财,你却是家贼,偷夫人的东西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想害我,也不看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 “是,你贪外面的财,你就把夫人的消息都卖出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胡说,那些我没有做过,不像你,你跟张管事一起,让那些丫鬟交保护费,给你儿子儿媳在外面置宅子。以为我不知道吗?” 两人一边扭打,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狗咬狗,一嘴毛。 田佳滢万没料到,身边最信任的两个嬷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目光如同淬了毒,当即就吩咐将她们当场杖毙。 在两人难以置信中和拼命求饶中,在田佳滢的暴怒中,她们到死都不信竟然会这样死去。 这两人随田佳滢进了侯府后,嫁的是侯府的管事,生了儿子娶了儿媳,都是侯府的家生子,只是杖毙他们两个是不够的,还有他们的家人,也不能留在府里,所以一早,田佳滢就让人清出了她们的亲人,一起发卖了。 这消息,此时已经放在了楚瑾浔的案头。 楚瑾浔轻笑一声。 他的这个王妃,越来越有意思了! 璟风进来通报:“主子,鲍长史求见!” “让他进来吧!” 鲍义石进门,看见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的楚瑾浔,行礼:“王爷!” “长史有什么事吗?”楚瑾浔睁开眼睛,精致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慵懒,那一丝病态的白,使他的肤色似镀了一层润泽的玉,就有一种破碎感,像一件精致的瓷器,感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碎了。 鲍义石定定神:“王爷,你身子不适,按理说这些小事是不该麻烦你的。但这件事事关重大,下官不能不来汇报。王妃今日发卖了两个家奴!” “嗯!”楚瑾浔揉着额,很是不解:“那又怎么了?” 鲍义石微微一怔,急忙说:“王爷,这京城的大户人家,哪有将家仆发卖的道理?即使犯了事,也在府中处置。这人一发卖,就等于卖出去了两张嘴,王府里的事,别人也就知道了。” 楚瑾浔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两个人你看着处理吧!” 鲍义石愁容满面:“可王妃说以后每个月都要发卖两个!” “王妃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说是王府以后每个月都进行考评,偷奸耍滑,排在末位的两个发卖!” “听她的吧!” 鲍义石瞪大眼睛:“王爷,不可啊,就算发卖出去的是无关紧要的下人,可他们多少知道一些王府的事。那不消几个月,王府的事就会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吧,王府本来就没什么秘密。咳咳咳……” “可任由王妃这样做,下人们人心惶惶,暗生怨恨,必会影响王府的稳定。这样王爷你还怎么安心养病呢?” “咳咳咳…无妨!”楚瑾浔身上那股破碎感愈发浓重,他虚弱又遥远,像天上的谪仙,清冷淡漠,声音幽幽,像响在耳边,又像敲在鲍义石心上:“鲍长史,你觉得本王还能活多久?” 第26章 论演戏,他是专业的 鲍义石怔忡了一下,虽然王爷冲喜后醒了过来,但看这个样子,也没有好多少。 但他哪敢说实话:“王爷您福泽深厚,必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长史就莫哄本王高兴了。”楚瑾浔的情绪低落下去,好像瞬间坠落于无尽深渊,那股悲凉感铺天盖地,他的声音更是悠远得如同从深渊中传来:“本王这身子,过了今日,未必过得了明日。待本王死后,王府的一切都是王妃的。身为王府未来的主人,王妃不过是在提前打理她的府邸。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们都听她的!” 鲍义石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心中的震惊已经盖住了所有思绪。 而楚瑾浔话语中的悲凉,又重重地撞击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退的,是怎么离开的,等走了老远,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希望这个乡下来的王妃不会太过离谱吧! 该劝的他已经劝过了,那再发生什么事也不算他的失职! 颜曦宁被申斥了。 来的是玉树公公,那可是皇上身边的大总管。 虽说找的是颜曦宁,但楚瑾浔听到禀报,也立刻出现在颜曦宁身边。 玉树公公身边不止有两个小太监,竟还有一个人。 颜曦宁不认识。 楚瑾浔似乎也不认识,只是唇线略抿了抿。 玉树公公也不介绍,站在阶前,他长得矮矮胖胖的,一笑起来,像弥勒佛,此刻他似笑非笑的,倒添了几分高深:“安王妃跪下听训!” 颜曦宁想翻白眼,这古代没有高科技就算了,还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真麻烦!不过,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刚要跪,楚瑾浔拉了她一下:“等等!” 玉树怔了一下,都说了跪下听训,那就是圣上的训诫,安王这是要干什么? 璟清已经一阵风地去了又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两个软垫。 将软垫往地上一铺,楚瑾浔拉着颜曦宁跪在软垫上。 这一出,把玉树都给整愣了,还有这样的操作?太儿戏了吧,太不把圣谕放在眼里了吧? 尤其是那个跟随的人,他就是莒国公。 楚瑾浔抬起头来,目光恳切真挚,又带着几分羞涩:“公公见谅,我这病体,跪在地上会让寒气入体,届时又是给父皇添麻烦,所以垫个软垫,你没意见吧?” 玉树嘴角抽了抽:“王爷本不必跪的。皇上口谕,只需要王妃一个人跪下听训!” 楚瑾浔摇了摇头,伸手抓住颜曦宁的手:“本王时日无多,咳咳咳…与曦宁也许相处了今日就没有明日了,本王珍惜每一刻,咳咳咳…再说,夫妻之间,本应荣辱与共,咳咳咳…自然是一起跪!” 刚刚差点甩开那只手的颜曦宁:“……!!!” 她想伸个大拇指,论演戏,这位安王殿下是专业的! 玉树摇摇头,看一眼垂头的颜曦宁,跪在那么软的垫子上,舒服的很吧?他清清嗓子: “圣上令咱家问询:安王妃,朕听说你昨日于宫门前砸毁了莒国公府的马车?可有其事?” “有!” “之后你还将那损毁的马车全部抛入了护城河,让那马车尸骸无存?” “是!” “既然这是事实,那你听训:‘安王妃,你是不是把护城河当你家了?那么大个马车,你说扔就扔,护城河是收容废物的地方吗?砸到人怎么办?砸到小鱼小虾也不好呀!太不像话了。这件事必须严惩!’” 颜曦宁心想,这个皇帝还挺接地气的,所以不是正式的圣旨就全用大白话吗? 莒国公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 重点是砸了他家的马车,欺负了他的女儿,怎么现在重点是护城河了? 他目光转了一下,低声问:“公公,圣上有说如何严惩吗?” 玉树点了一下头,笑容更深了几分:“圣谕:‘守护护城河,人人有责!如此恶劣行径必须赔偿!着令赔偿二千两银子。划分责任如下:马车是莒国公府的,莒国公府赔偿一千九百两银子;扔车的是安王妃,赔偿一百两银子。钦此!’” 莒国公的脸色很精彩,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安王妃砸了他家马车,欺负了他的女儿,现在,他还要赔一千九百两,而安王妃只需要赔偿一百两? 他抓住玉树的衣袖:“玉公公,这,这真是圣上的圣裁?” 玉树笑吟吟地看着他:“薛公爷,你是质疑皇上的决定吗?” “不敢!” “不敢就领旨吧!” 颜曦宁眨巴着眼睛,快速地说:“是,我领罚!”说着,便接了楚瑾浔站起。 有软垫,跪着真不费事。 莒国公不情愿,还是应声:“臣也领罚!” 玉树这才笑着说:“薛公爷,安王妃可是跪着听训的,皇上体恤你,你也得体会皇上隆恩啊!” 莒国公能体会才有鬼了,跪在那么软的垫子上,也算罚?他心里不服,把玉树拉到一边:“玉公公,皇上为何会这样判呢?小女受欺,我国公府的马车也被砸,怎么反倒是我赔的银子更多?” 而安王妃只是几句太不像话了、恶劣行径这样不痛不痒的训斥? 玉树有些矮胖的身材稳稳地走下来,拂尘一摇,“圣心难测,咱家也不知!” 莒国公眼珠子转转,一张银票一顺手就塞进了玉树的袖子里:“玉公公,您得给我提点提点。” 玉树又堆起了他的招牌的笑容,整个人慈眉善目的:“薛公爷啊,那是在宫门前,您说宫门前的事儿,那守宫门的侍卫会不会汇报给皇上?您呐,还是回去问问令千金,当时的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这别闹误会是不是?咱家这么跟你说吧,要不是安王妃年轻不懂事儿,把那马车扔到护城河里了,她一百两银子都不用赔,也不用跪下听训。皇上对您呐,那真是隆恩浩荡!” 莒国公听得心中大震,脸色也变了。 他知道事情可能有些不一样,也顾不得多问,急匆匆地就告辞离开。 玉树看看楚瑾浔,又看看颜曦宁,再看那软垫,笑得意味深长:“王爷,这银子,是你出,还是王妃出?” 第27章 咱们能互相串门 楚瑾浔毫无停顿:“本王出!” 颜曦宁也同时出声:“我出!” 楚瑾浔转过头:“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出也就是你出!咳咳咳……” 吴禹行立刻拿出一百两银票,双手奉上。 玉树笑了,接过银票,笑呵呵地说:“王爷王妃伉俪情深,让人羡慕!”带着小太监离去。 吴禹行送客。 颜曦宁看着已经走远的玉树,他那稍显矮胖的身形,走路带出风来,好似一颗圆球向远处滚去:“公公为什么叫玉树呢?他有半点玉树的样子吗?” “因为父皇曾有只小狸奴,叫凌风!玉树凌风是当初父皇身边唯二亲近信任的。后来,凌风被人害死了,父皇打造了一个小小金棺,葬在皇陵里,老太后的身边!” 颜曦宁嘴角抽搐,这皇帝是什么恶趣味? 不过,短短一句话,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太多了,皇室真残酷! 她转过头:“不白占你一百两的便宜,这样吧,我备些药,过几天给你泡次药浴。搭配针灸,可以让你每天晚上睡得舒服些。” 楚瑾浔看她一眼,他翻身的动作已经够轻了,还是吵醒她了吗? “那就有劳了!” “我今天发卖两个下人了,你知道吗?” “前会儿已经听说了!” “你不问问原因吗?” 楚瑾浔笑了,那笑容似一道穿透阴霾的阳光,瞬间点亮一切,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柔和而温暖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纯真,眼眸明亮而清澈,宛如一泓清泉,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不是说过了吗?偷盗,乱跑!” 这笑容真犯规呀。 颜曦宁努力控制收回目光,让自己表情淡然一些:“你这王府像个筛子,你都成这样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盯着你?” “可能他们比较闲?” “我不喜欢在别人的窥视下生活!” “那你随意!” “我这人吧,下手没个轻重,也没个章程,你告诉我,哪些人不能动,免得我一不小心,清错了人!” 楚瑾浔笑了一声:“吴管家和璟风璟清之外,其他人你可以随意!” 颜曦宁懂了。 这三个人,是他信得过的人,其他人他信不过,或者说,不敢相信! “哦,对了,”楚瑾浔又说:“账房的顾先生不能动,你别去惹他!” “为什么?” “他那人,脾气古怪,还爱发疯,惹不起,惹不起!” 颜曦宁挑眉:“行,我知道了!” 清梧院已经打扫清理,颜曦宁很快就搬了过去。 看着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楚瑾浔的目光有些小幽怨。 只是,颜曦宁就像个钢铁大直男似的,全程毫无察觉。 她还挽起袖子,想要亲自动手搬家。 楚瑾浔忙拦住她:“不是有下人在吗?让他们小心些着就是,不需要你动手!” 颜曦宁听劝,果然就指挥着下人去干活,楚瑾浔亦步亦趋地陪着她。 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刺人眼眸。 一个声音幽幽:“这么高兴吗?” “当然!”颜曦宁回头冲他笑:“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院子,我想在这里做什么就做什么。门一关,这一方天地都是我的!你光想想,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在栖云院你也可以这样!” “那你不还有你吗?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那是你的院子,我总不能喧宾夺主吧!” “我不觉得喧宾夺主呢?” 颜曦宁怔了怔,偏过头去,笑着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兄弟,你不觉得那是你好客,可我不能不觉得,不然那就是我不知分寸!你想想,之前就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少有些不自在不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咱们还能互相串门!” 楚瑾浔眼里委屈巴巴,那湿漉漉的眼神就那么盯着,无辜极了。 颜曦宁硬是顶着这样的目光,继续指挥着下人们按她的喜好和要求摆放好那些家具桌椅。 现在她富有的很,用的也不是安王府的东西,直接用了刚从威远侯府搬来不久的嫁妆。 反正里面东西也是应有尽有,从床柜桌椅到摆件小玩意儿,一件不缺。 楚瑾浔这身子畏寒,天气渐暖,别人只穿着单衣,他还是狐裘裹身,不过,不论他走到哪,都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颜曦宁也就由他了。 全部搬完,颜曦宁高兴地在清梧院里转了好几圈,她回过头,眉眼弯弯:“多谢你,楚瑾浔,我要好好犒劳你!来,进屋!” 忙得额头出汗的采珠刚歇口气,原本看得真乐,听到这句话,不禁脸上一红,这是她能听的吗?她赶紧停住了脚步,没敢跟进门去。 冰玉也赶紧停下。 颜曦宁拉着楚瑾浔的衣袖,楚瑾浔口嫌体正直地说:“这不好吧,曦宁,青光白日的……” 但话才说完,已经被颜曦宁扯进屋里。 冰玉低声:“王爷王妃感情真好!” 采珠一脸姨母笑:“他们是新婚夫妻嘛,蜜里调油!要是王爷的病能治好,那就更好了!” 这是颜曦宁的卧房,用一道流苏垂帘隔成前后两间。 看着流苏垂帘后若隐若现的床榻,大气又不失精巧的各种摆设,楚瑾浔抿抿嘴,她喜欢的是这样的吗? 他转过头,眸光幽深:“曦宁,你要怎么犒劳我?” 颜曦宁眉眼弯弯,牵着他的袖子:“跟我来!” 看着她走向了那张软榻,楚瑾浔眸子愈发幽深了。 拉他在软榻上坐了:“脱衣服吧!” 楚瑾浔仰起脸,语气慢吞吞,但手已经把外衣脱下了:“真要这样吗?” “我们每天不都这样的吗?”颜曦宁有些不解,她觉得楚瑾浔有些婆婆妈妈的,干脆自己上手,去脱他的中衣。 “曦宁,别急别急,我我自己脱!” “你怎么这么慢?你不急我急!”完事后她还有别的事! “别撕,衣服要扯坏了!” “放心,坏不了!” “曦宁,我怕疼,能不能轻点?” “好好好,我会轻点的!” …… 采珠冰玉二人本就是站在门边,里面的话直接传出来,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又退,退到听不见屋里的声音了才停下。 屋内,颜曦宁已经把楚瑾浔的整个上衣都脱光了,露出了他白瓷的皮肤,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溜向那人鱼线。 真完美! 想摸! 然后,她手比脑子快地伸手摸了过去! 第28章 能动的时候就多动动 感觉很好,摸着很舒服。 硬中带软,沟壑分明,线条清晰流畅。 “咦,你不是病着吗?走路都带气喘,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温如软玉的手突然的触碰,虽只一下,还是让楚瑾浔整个人都紧绷了一下,他声音平静:“御医说多动动能让我活得久点!” 耳尖骤升的热度让他的声音低哑。 颜曦宁却没在意,人鱼线好摸,但她是纯欣赏:“不错,能动的时候就多动动!” 楚瑾浔耳尖更红了几分。 这时,一根银针扎进他的肋下! “咝!” “兄弟,夸张了啊,扎针不疼的!” 楚瑾浔哼笑一声,不疼? 确实,扎的时候不疼,但扎过几针后,他身体里的毒素开始乱窜,哪一次不是疼得他死去活来,汗如雨下? “说了是犒劳,肯定不会让你感觉疼,还有,”颜曦宁轻轻一笑,大方地说:“今日份扎针,免费!” 楚瑾浔:“……” 好吧!的确也算犒劳。 颜曦宁口中说着话,手底下丝毫不停。 半个时辰过去,一轮针行完。 等待已久的疼痛真的没有到来。 楚瑾浔有些意外:“真不疼,那之前为什么那么疼?” “之前将毒逼进一条条经脉,每条经脉中游走的毒冲刷着你的身体,再一点点汇到一起,当然疼!这不是准备过两天为你药浴吗?我调整了方法!还是每天两次,一次逼毒,一次温养!” 楚瑾浔在想着这两者的区别,颜曦宁手一挥,他的中衣落到身上,接着,是他的外袍。 “好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了,你晚上再来!” “你去哪?” “出府!”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这刚温养呢,静卧一会儿再动。” 话音在耳边,她已经出屋去了。 远远守着的采珠冰玉迎过来:“王妃!” “嗯,你们不用跟着,我出去转转就回来!” “要备马车吗?” “不用!” 采珠快步追过去:“王妃,王妃,您等等!” “有事?” 采珠迟疑了一下,才说:“您一个人,身边不带人,又没有马车,不太方便!” 颜曦宁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懂了! “放心吧,又没谁认识我?” 采珠有些着急:“那以后呢?” 她不太敢说,现在王妃的名声在外头可不太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笑王爷娶了个不知礼不守规矩的王妃,打人又砸车,像个疯婆子。 她现在这样大喇喇地出门,还连个丫鬟都不带,还不定又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颜曦宁看一眼屋中:“那你和冰玉跟着?” 她是不在意,不过,既然是合作关系,好像也不太方便丢合作伙伴的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是,王妃!” 颜曦宁只是去茶楼坐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接下来,她每天都会出去逛一圈。 楚瑾浔也每天会去清梧院坐上一坐,让颜曦宁给他针灸,两人也会闲聊几句,完后又回栖云院来。 虽说现在栖云院卧室的大床已经独属于他一人,他不用睡榻了,但突然就感觉偌大的屋子有点空。 好在虽不住在一起,但用膳还是在一起的。 而王府里,颜曦宁就放开手脚了。 她说每个月只发卖两个王府的下人,但半个月才过去,她就又发卖了四个,而且,理由找得随心所欲,奇奇怪怪,一点也不走心。 这么一来,一些下人不免人心惶惶。 他们也不敢去找颜曦宁,便只好去找鲍义石。 鲍义石两手一摊:“王妃发卖的,是不是都被她撞见了错处?偷懒的,碎嘴的,嚼主子舌根的?” 那些下人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鲍义石语重心长:“你们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个都觉得王妃是乡下来的,搁这儿看不起她呢!这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要换你,别人背后说你坏话被你撞着了,你生不生气?生气是不是想做点什么?王妃不喜欢不尊敬她的下人,发卖不是很正常吗?” “就闲聊几句,也不至于被发卖呀!” “那是闲聊吗?一个个聚在一起事都不做了碎嘴子,平时也是明着偷懒,暗地耍滑,就算王妃不动手,我也准备狠狠惩治一番!” “我们知道错了,念在我们在王府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一轮到我们,还请长史……” “请什么?请什么?王妃要发卖犯错的下人,我这个长史还能包庇不成?我能大得过王妃去?再说,这不现在还没轮到你们吗?说明王妃还没准备对你们动手,一个个给我放聪明点。要是再像之前的态度,被王妃发卖了,别在我面前哭,哭也没用!”说完他一甩手就走了。 笑话! 他能求什么情?他感觉自己头上都悬着一把刀呢? 栖云院。 黑影出现在楚瑾浔面前:“主子,那些人分别被四皇子府、东平伯府、光禄大夫焦府买走!” “不是有四人吗?” “还有一人并不是暗桩!” “嗯,继续盯着吧!” “是!” 黑影退走。 楚瑾浔提笔写字,对吴禹行说:“你想说什么?” 吴禹行也觉得甚至是惊讶:“是那些人太明目张胆,还是王妃真的知道哪些是暗桩!” “对于四中有三你怎么看?” 吴禹行试探地说:“王妃故意的?若真是这样,那王妃真是聪明!”他微微一笑:“之前京城都在传这位威远侯府大小姐是养在乡下的,我等还担心……现下我们都放心啦!” 楚瑾浔轻轻笑起来,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人是清不干净的,新买来的也未必就干净,不过,清一清也好。现在除了栖云院,确实也没有清净的地方!” “属下知道,会配合王妃的!” “鲍长史那边有什么动静?” “王妃那边的动静,让不少下人急了,还有人去找过他,被他训了一顿。”吴禹行沉吟着,“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的人,又或者,他不是谁的人!” “他做事的能力还是有的,人也识趣,王妃不动他,你们也不用理会!”楚瑾浔摆摆手,吴禹行便离开了。 光禄大夫焦奇正是七皇子的外祖父,东平伯府的嫡长子是六皇子的伴读,而且,东平伯夫人还是皇后的堂妹。 幕后之人,还是他那些兄弟! 他一点也不意外,自从建府后,那些人就费尽心机塞人进来,他哪件不知?不过懒得理会罢了。 现在颜曦宁想把这些钉拔出来,就由她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不过要全部拔完也不容易,他倒是很期待想看颜曦宁能做到什么程度。 以前他隔个三五天就发一次病,一个月就会大病一回。 这次已经过了二十余天,他竟只发了一次病。 同时,派出去查颜曦宁乡下经历的璟明回来了。 看着薄薄的几页纸,楚瑾浔眉头锁得更紧了。 「谢谢笑笑打赏的金币~~~~ 再求一波呵护,求评论,求票票~~~~」 第29章 你是真想当寡妇啊? 颜曦宁出生时就被换走,扔到了遥远的冀州乡下,被一对没有儿女的乡下夫妻收养,过着普通的农家生活,干不完的农活,唯一庆幸的大概是,那对乡下夫妻对她还不错。 干活只是乡下农家常态,不是虐待。 但不幸的是,那对乡下夫妻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双双去世了,从此颜曦宁就成了孤儿,那对夫妻留下了房子和一些地,她就靠着把地租出去和乡邻的接济生活。 善良,但性格木讷胆小! 被威远侯府的管家接回京城时,她还吓哭了。 回侯府的她,除了刚开始办的一个认亲宴,她几乎没有出现在人前。一直被关起来学规矩,后来直到嫁人,没有出过一次府门。 照这些资料来看,她应该不识字,也不会医术! 但那一手针灸,认穴准,手法精,不是学医十年以上,根本不可能做到。 所以在威远侯府那一个多月,她是在藏拙吗? 看来,他这位王妃身上有很多秘密。 “王爷在里面吗?” 门口传来说话声,楚瑾浔立刻把这些资料收进抽屉里。 “进来!” 门打开,一缕阳光透进来。 门口的少女披着光线走进屋内,她笑盈盈地抬起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那是个琥珀红的食盒。 楚瑾浔很意外:“吃的?” “喝的!” 颜曦宁把食盒放在小桌上,打开,还真是喝的,里面是一碗黑乎乎又好像绿油油的东西,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药香也不是臭味,就是那种空气中带着的酸。 “这什么东西?” “当然是药了!”颜曦宁笑嘻嘻,“这几天看了你的脉象,我研究了这个药汁,你试试看。如果这药汁有用,就不用每次针灸逼毒,让你痛不欲生了。或许还能打开另外一个突破口,让我更快地研究出解毒药方。” 楚瑾浔看着她一脸殷切的样子,有些迟疑:“试试看?如果?你不确定?” “确实不太确定,因为你的那个毒太刁钻了,需要大胆探索,小心求证嘛!” 楚瑾浔不说话了,大胆探索,小心求证没关系,可这探索和求证的都是他的命啊。说白了就是让他试药呗。 “你喝吗?要是你不敢喝,那咱还是用之前的办法!”颜曦宁有点可惜,别小看这一碗药,她研究了十来天,用了一百三十五种药材,这些药材放进去熬煮的先后顺序都是不一样的,她亲眼盯着熬了一个时辰才成功。 楚瑾浔不想喝,他总觉得喝下去之后会结果不会太美好,毕竟那药汁看着就渗人。 “那算啦,别喝了。针灸也行的,就是慢点!”颜曦宁说着,就要放回食盒里。 “等等!”楚瑾浔端起碗,直接一口灌了下去。 刚喝他就后悔了! 那滋味怎么说呢,一言难尽! 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嘴巴都张不开,牙好像要酸掉了,整个嘴里都是又麻又涩的味道。 楚瑾浔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是真的想当寡妇啊!” 他站立不稳,向后就倒。 颜曦宁忙扶他坐下,凑近去看他,离得近,她都能闻到他嘴里那药汁的酸涩气味。 草率了! 于是,她立刻拉后一大步。 楚瑾浔动不了,手脚发麻,无论抬起和放下,都不受控制,舌头也僵硬了,再说不出话来。此时,他抬着一只手,像个木偶,幽怨的眼神就那么看着面前少女,一瞬不瞬。 这眼神把她心里所剩不多的愧疚感全都勾出来了。颜曦宁尴尬地笑了一声,忙帮着将他抬起的手放下去,顺手给他把把脉。 脉相好乱。 好几股气息在里面横冲直撞,连带腕脉都在发烫,她触碰的地方,还有些麻麻的。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瑾浔幽怨的眸子转动着,嘴努力地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能说不能动? 熟悉的银针又出现在指尖。 楚瑾浔的目光更幽怨了,既然还是要针灸,那他喝药的用处是什么? 转眼间,那些银针就扎进他的身体。 他只来得及想:原来扎针也可以不脱衣服的吗?就昏迷过去。 看着说晕就晕的楚瑾浔,颜曦宁也有点懵,她好像药下得太猛了? 怎么办?自己闯的祸,只能自己弥补! “你忍忍啊!”她弯腰低头,一个公主抱,把楚瑾浔抱起就往外跑。 书房门口守着的璟清听见门响,刚看过去,就见王妃抱着王爷快步跑向清梧院的方向。 他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真的是王妃抱着王爷在跑。 王爷就算病弱,也是七尺男儿,王妃的力气真大! 他赶紧打了个手势,自己也拔腿就跑跟上去。 清梧院的人是颜曦宁自己挑的,又由采珠教授了规矩之后,整个院子井然有序。 看见王妃把王爷抱过来了,一个个也没慌。 “备热水,多备点!”她口中吩咐,脚下丝毫不停顿,直接把人带进了自己屋子,放在床上。 在昏昏沉沉间,楚瑾浔感觉身体里像有一个熔炉,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融化一般。那个热气散发不去,他以为自己要热死了。忽然有一丝丝的清凉慢慢地渗进来。 先是一丝一丝,最后它们连成一条线,连成一张网,体内的熔炉终于慢慢消失。 他睁开眼睛,近距离的看到一张脸。 那张脸像镀了一层光晕,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整个脸部的线条清晰柔和,他甚至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温热的,带着她独有的香气,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浓密而修长,在光晕的映照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刚动了动,那双眼睛就睁开了,先是有些懵,接着便清亮起来,亮晶晶的眸子带了笑:“你醒啦?” “我睡多久了?”楚瑾浔坐起身。 “三个时辰吧!”颜曦宁很自然地来扶他。 楚瑾浔发现,这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是在颜曦宁的房间,屋子里有一种独特的好闻的香气,沁人心脾。低头看一眼自己,他穿着中衣,不是他早上穿的那件,他的衣服换过了? “给我换了衣裳?” “不止啊,行针后,你全身都是汗,还给你洗了个澡!难道你没感觉现在身上很清爽吗?” 楚瑾浔怔住,耳尖又冒起红:“都是你亲手做的?” 第30章 我错哪儿了? 他是感觉身上很清爽,但他不敢问啊! 颜曦宁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那倒不是,洗澡是璟清侍候的!” 楚瑾浔抿抿薄唇。 “不过,是我把你抱过来的!” 楚瑾浔:“……!!” 他无法想象,他一个男子,被一个少女抱到她的房间,那画面,他的一世英名啊…… 看着楚瑾浔突然爆红的脸,颜曦宁诧异:“咦,药效不是给你导出去了,你还觉得身上发热吗?”说着,她的手又给他搭脉。 脉象很正常啊!就是跳动的频率快了些。 她忙问:“你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并没有,相反,身子感觉更清爽更轻盈了,应该是那碗药的功劳。 见楚瑾浔摇头,颜曦宁道歉:“对不起啊,虽然是对症的药,但我没考虑药性太猛,你身体承受不住。我下次会注意的!” 楚瑾浔感受着身体的轻松。 虽然他从没放弃过练功,但毒素影响下,气息有些滞涩,身体也显得沉重。只要毒发,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但现在,那种轻盈和经脉中似乎都有了力量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问她:“这次,多少银子?” “不收钱!” 楚瑾浔眉梢扬起,这又是药又是针灸,竟然不收钱了? 颜曦宁勾了勾唇:“做不做寡妇的,其实我也不急!我不缺钱!真要缺,我会自己去挣的!” “安王府有些产业,你可以接手管理!” 颜曦宁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立刻摇头:“算了,你这病,要用钱的地方还不少呢,等你好了以后还能不娶王妃吗?总得给你留些老婆本!” “你不是我的王妃吗?” 颜曦宁笑起来,那张俊脸在眼前晃,让她忍不住手痒捏了捏,戏谑地笑着:“咱们是合作伙伴,什么王妃,那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吗?等你好了,就凭你这模样,说不准京城的女子都抢着嫁给你呢,我可不想跟一群人争一个人。智者不入爱河!” 这手感是真好啊,不过适可而止,她也是过把手瘾就收回:“你已经好了,就自己走回去吧,璟清在外面等着你呢!” 智者不入爱河?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楚瑾浔说不出心中涌上来那不舒服的感觉是什么?但他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待下去,这里毕竟是颜曦宁的闺房。 再说了,当初提出合作的是他,现在她贯彻得很好,他完全无话可说。 走出清梧院,璟清果然在外面候着,一见他,就窜到他跟前:“主子,你气色好了很多,脸上都有血色了!” 楚瑾浔没说话。 璟清又说:“咱们王妃力气真大,主子,你是不知道,她抱着你跑的那个快哟……” 楚瑾浔的脸黑了,他顿住脚步:“这个月的月例减半。” 璟清呆了,他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就要月例减半了?他还想努力攒钱娶媳妇儿呢。 一定是他只夸了王妃,没夸王爷,王爷生气了。 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的璟清立刻找补:“王爷也很厉害,沐浴的时候你那血吐的哟,跟不要钱似的。你看现在衣服一穿,又生龙活虎了……” “你这个月月例没了!还有,罚银二十两!” “不要啊,王爷,我错了,我错了!您打我好了,别罚我银子呀!”璟清碎碎念,主要是他不知道他错哪儿了呀。 楚瑾浔哼笑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璟清郁闷地在地上画圈圈。 暗处的璟明出现在他身后,忍着笑问:“这个月的又扣光了?” 璟清委屈巴巴:“又扣光了!你说我错哪儿了?我也没说错话呀,你说为啥璟风就没扣过一次,我就老被扣?” 璟明笑得一抽一抽了:“璟清,你知道主子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吗?” “为什么?”他们四个侍卫两明两暗,风清月明,轮到自己就这个清字,还有什么意思? “清,是清净的清!” “啥意思啊?” “自己领会吧!不然你猴年马月都凑不齐娶媳妇钱!” 天气渐暖,院子里的树都抽满了绿芽,花也打上了骨朵。 楚瑾浔又喝了几回药。 不过后面颜曦宁再没在药量上出错,他自然也没有因药效太大而需要针灸疏通。 而王府里的下人,换了三分之一。 颜曦宁不但推出了考评绩效,末位淘汰,还立了一堆名目,只要犯上了就被发卖。 这么大的动静,京城里都知道了,被禁足的七皇子八皇子七公主都嗤笑不已,他们就说,一个乡下丫头,知道什么叫主母风范? 把下人发卖,以前别人不知道安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况,现在都在说,安王府里穷得很,早膳就是馒头咸菜就稀饭;午膳晚膳不超过三个菜; 还说王妃为了怕王爷早死,想有个儿女伴身,不惜给王爷下虎狼之药; 说安王其实不喜安王妃,所以成婚还没七天就让安王妃住到别的院子里去。但安王妃臭不要脸,老是往安王院子里跑,但最后又被赶出来; 这些闲言碎语传得多了,连宫中都知道了。 颜曦宁可没空管这个。 在去了好几次茶楼后,她也大致了解了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 她从没想过借助王府,真的做个打理王府的,像这个世界所有女子那样,当个贤妻良母,内宅妇人。 她得自己搞钱,搞事业! 搞事业第一步,先了解市场,收集信息。 这一个月左右,她来茶楼,在外面闲逛,就是做这方面的准备工作。 不过今天,颜曦宁身边没带人,她也不是之前的装扮。 她特意换了一套前几天买下的涧蓝色男装,胸口紧紧束住,头发束起,玉冠青丝,迈着四方步,整个人顿时雌雄莫辨! 她走上了碧霄楼三楼东侧的雅间,敲了敲门。 门应声而开。 门里是个四十余岁的男子,紫灰色锦衣,方形脸,浓眉大眼,只是那眉眼间,似有一股愁绪。 本是满含期待的,可看见门外站着的,竟然只是个少年人,他怔了怔,似是有些迟疑,但还是有礼地问:“是宁公子?” “是的,禇老板,幸会!” 禇方林苦笑:“宁公子请进来说话!” 颜曦宁大步走进去,在客位上坐了。 “禇老板,你所求,我能办到!你那铺子,什么时候可以去官府备案过籍换契?” 禇方林在北街有家酒楼,原本生意很不错,但从半的前起,就事故不断,而且他也十分倒霉。 有客人在他那里摔断腿的,有菜里吃出虫子的,有人在他酒楼里打架伤人引得他被连坐的…… 钱赔了一次又一次,客人也跑光了,酒楼门可罗雀再没生意,只得关上门,就这还不消停,被小偷光顾好几回。 既然开酒楼,禇方林也不是完全不懂其中的门道,他猜测自己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 但不论怎么查都没有结果。 病急乱投医的他去南山寺求了一卦,卦象显示,他是霉运缠身,流年不利。还说他那酒楼选址不吉,只有四十年财运,如今四十年已满,由盛转衰,就该霉运盖顶。趁早转手可保命,不然,可能要家破人亡。 他原本是半信半疑的,可就在半个月前,他的老母亲突发疾病,毫无征兆地瘫倒在床,手不能动。 十天前,他儿子和人玩耍,不小心摔在地上,摔断了腿。 第31章 倾家荡产也治吗? 老母亲流着泪恳求他:“儿啊,就把那酒楼卖了吧。娘不要紧,娘是担心你啊!” 禇方林不想卖,这酒楼是他爷爷传下来的,他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有深厚感情。以前都生意兴隆,怎么突然就不吉了呢? 七天前,他父亲又出事了,背上长了一个大疔疮,疼得死去活来,大夫们都治不了,让他准备后事。 他终于撑不住了,放出消息,只要有人能救他爹,他愿意将酒楼折价卖给那人。 听说连宫中的御医都有人去看过了,最后也是束手而归。 治不好,根本治不好,烂了半个背,随时可能噶。 颜曦宁在茶楼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约见了禇方林。 “只要你能救我爹,我随时可以和你去过籍换契!”禇方林也是无可奈何了,他一点也不相信面前这个少年真的能办到。 他太年轻了。 不过他又想,也许不是这少年自己动手,而是他身边有厉害的神医! 再说,那么多办法都试过了,再多试一次又怎么样呢? “那先带我去看看令尊吧!” “现在吗?”禇方林怔了怔,他已经想好对方必然会提条件,他在这里请上一桌,再诚心恳求,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放过。可对方才刚落座,就主动提出先看病人? “当然,于病人来说,早一刻是一刻吧。” “没,没有别人了吗?宁公子是大夫?” “没错!” 禇方林的心慢慢沉下去。但是,看着少年自信的眼眸,他终还是咬咬牙,将人带到了他家。 是个三进的大宅子,显然禇家还是个殷实人家。 到了禇老爷子住的院子外,一股恶臭便扑面而来。 禇方林看着面前的小公子,脚步有些踯躅,这小公子一看穿着和气度,就不一般,这么臭的地方,他定是嫌弃的吧? 可是没办法,父亲身上的疔疮属于恶疾,才几天时间,整个后背都是,那些鼓包里的脓水又腥又臭,就算下人再怎么打扫散味,也没法清除。 颜曦宁早想到这种情况,没有丝毫犹豫便走进了门。 屋子里下人们离得远远的,床榻上,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屋子里臭味更浓烈。 禇方林自己都被熏得有些受不了。 转过头,见颜曦宁面不改色,眼神都没动一下。 疔疮满背,根本不能穿衣,也无法盖被,颜曦宁走近一些,便清楚地看到了那不断冒着脓水的背。 这是她见过最严重的疔疮,着实有些伤眼睛。不过更伤眼睛的残肢断臂,血肉模糊,内脏四处飞的画面她都看过了,倒也没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有些惊讶。 这种疔疮,又疼又痒。别人长三五个就疼得受不了,他长了这么多,还没有疼晕过去,还能惨叫呻吟,已经是奇迹了。 禇方林也不敢看,只看着颜曦宁,见她面色如常,也没有立刻转身就走,让他准备后事。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颤声问:“宁公子,能,能治吗?” 颜曦宁认真看了几眼,才转头:“能治!” 禇方林大喜,正要让人准备笔墨,让她开方子。她却从袖中拿出一个瓶子:“红色的内服,绿色的化水外涂。这是三天的药,三天后,还是碧霄楼那个雅间见。” 药瓶拿在手中,禇方林整个人有些凌乱,他不知道该高兴、期待,还是失望。 父亲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这么一小瓶药就能治好?不用把脉不用问情况?什么都不用做吗? 颜曦宁转身往外走,知道这人的事后,她还以为真有人要对付他。 现在一看他老父亲的状况,发现真的只是病,而不是中毒,也没有人为的痕迹。 那他是纯倒霉咯? 禇方林发呆的一瞬间,颜曦宁已经走到门口,他急忙喊:“宁公子留步!” “还有事?” “家母,家母的病,宁公子可不可以也看看?” “那是另外的价钱!” “我懂,我懂的!” “带路吧!” 禇方林将人带到东侧的一个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老妇人,她形容枯槁,双目无神,仰面望天,嘴里喃喃自语:“卖了吧,卖了吧。会出大事的呀!” 颜曦宁挑了挑眉,她原本以为是风疾,可她竟然能说话,那就不是风疾了。 她走过去。 老妇人回过神来,呆滞地转动着眼珠,目光缓缓聚焦。看见禇方林,她又很激动。 禇方林快步过去,蹲在床边:“娘,我请了大夫给你治病。” “儿啊,卖了吧,要出大事的!”老妇人似乎没听清楚儿子说什么,口中还在低喃。 “嗯,卖卖卖,都听娘的!” 颜曦宁伸手去把脉,老妇人像是突然被惊动,惊恐地看着她,口中的话也变成:“妖怪,妖怪,别伤我儿子孙子,要杀就杀我啊!” 她眼瞳涣散,只是四肢不能动,要不然,定会双手乱抓了。 颜曦宁把完脉便退开,负手站在一边。 禇方林期待地看着她,他想问,又不敢。床上的老妇人还在叫,一会儿叫妖怪,一会儿又喊快卖掉,会出大事,颠三倒四,没个章法。 “出去说吧!” 禇方林看着母亲的样子,心中难过,眼眶发红,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快步出屋。 “宁公子,能治吗?”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是压抑着的痛苦难过,但他极力地隐忍着。 “你想治吗?” “自然是想的!” “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禇方林斩钉截铁:“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倾家荡产,你的妻儿怎么办?” 禇方林怔住,继而痛苦地低声:“我会再努力,只要人在,一切都会好的!” “既然你有心想治,那拿笔墨来!” 禇方林令人拿来笔墨。 颜曦宁也没磨蹭,直接悬腕挥毫,写下药方。 禇方林接过,上面林林总总,有三四十味药,虽然里面也涉及了人参之类的珍贵药材,确实要花不少银子,但他不觉得这些会让他倾家荡产啊。 看出他的疑惑,颜曦宁说:“这是第一份药方,十剂,三天的量,价值大概是三百两以上。记住,药材买齐了再煎。三天之后换药方,接下来换的只会贵。另外还需要找一个精通针灸的大师,用特殊手法帮她疏通经脉。那个比药方上的珍贵药材更贵,也更难找!” “针灸大师?那宁公子知道哪儿有这样的大师吗?” 颜曦宁想也不想地摇头:“不知道!” 她就是!但给楚瑾浔针灸,每次都是凝内力于针尖,一次下来,虽然她表现的云淡风轻,其实体内被抽拔一空。 现在这身体不是她原本的身体,内力不足,她去治别人就会耽误楚瑾浔这边。再说,她给别人行针,让这个御医都束手的人能站起来行走如常了,必然会被人深挖。 一旦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楚瑾浔就要死了! “要是找不到,我母亲是不是就治不好了?” “倒也不是。三天换药方,换三次之后,令堂四肢能动,能坐,只是不良于行罢了!” 禇方林大大松口气。 母亲若是手脚能动,还能坐起来,那比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针灸大师再慢慢找。 他千恩万谢地把颜曦宁送出门,还奉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颜曦宁也没推辞,将荷包系在腰间,天色还早,她也不着急,迈着四方步,信步闲庭地逛。 转过街角,突然,一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前面不远处。 她顿时眯起眼睛。 第32章 私会外男 那人,不是颜雪琪吗? 那里是一排宅院,颜雪琪和丫鬟司琴目标明确地走向一个门口爬着花树的院子,那院子一看就是别人的私苑。 原本这也没什么,但那丫鬟一直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就是颜雪琪本人,也低着头,脚步匆匆,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颜曦宁目光一动。 或许有瓜吃? 司琴敲门,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小厮,一见到二人,就眉开眼笑的,恭敬地把颜雪琪迎进去。 门又关上了。 颜曦宁左右看看。 这院子右边有个小巷。 她一闪身就到了小巷子里,打量一眼高度,左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腾起,右脚朝巷子对面的墙上一蹬,一个转身双手就攀上了院墙,接着微一用力,就像狸猫一样上了墙头,再一纵身,落到院墙边那棵树上。 树叶遮住了她的身形,她从叶间缝隙里看去,小厮引着颜雪琪主仆二人进了内院。 一个长身玉立,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那里。 那男子一身贵气,眉眼间都是笑意,很熟络地说:“琪儿!” 颜雪琪羞羞怯怯地行礼:“见过六殿下!” “哎,琪儿,不必多礼。这里又没有外人!” 说着,他牵上颜雪琪的手,两人走进堂内。 颜曦宁暗笑了一声。 她用五十两银子让田佳滢身边的两个为虎作伥的嬷嬷狗咬狗后,效果很显着,她就没怎么关注那边了,想着下次再找机会慢慢报仇。 没曾想,还能发现颜雪琪的秘密。 之所以把她弄回来替嫁,原来威远侯府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个六皇子是皇后嫡出,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很大,颜啸祯想做外戚啊! 但颜雪琪胆真大,这个时代对女子名节尤为看重,她和六皇子无媒无聘,竟然就在六皇子的别苑里私会。 接下来发生的事,她不感兴趣,又原路返回,回去安王府。 挺巧,刚好今天安王府迎来了一个客人。 因为安王闭门谢客,除了大婚那天,一些人家走了个过场,府里几乎没有来过客人。 鲍义石接到门房汇报,又看了帖子上的落款,不敢怠慢,亲自拿着帖子去见楚瑾浔。 “既是三皇兄登门拜访,咳咳咳…那自然要迎进来的!”楚瑾浔说:“先把人请进西侧厅!” 鲍义石去办了。 楚瑾浔侧头问:“王妃呢?” 璟风回:“今日没听说王妃出府,应该还在清梧院!” “去请王妃过来吧!” 璟清应声就跑。 他被扣了月例,又被罚了银子,必须勤快一些,或许主子见他积极,会大发善心赏赐他,让他填补填补被扣掉的银子。 从这边往清梧院,要绕过假山长廊和一个院子才能到地方。不过璟清熟悉地形,他抄近路。只要穿过花园,再绕过一道墙就能到清梧院的正门了。 快步穿过花园的璟清刚到院墙下,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一抬眼,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男子正在翻清梧院的院墙。那男子十七八岁,一身锦衣,一张脸不仅俊俏,还英气逼人。不比王爷差! 他大惊之下脑子里轰地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了,王妃私会外男,要给王爷戴绿帽子了! 毕竟是跟在楚瑾浔身边反应迅速身手灵敏的亲随,他低喝:“站住!”脚下一块石头被他踢出,向那翻墙少年激射而去。 颜曦宁也是一怔,平时她都是女装出门,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出去。 今天她不是男装么,为了省些麻烦,她是直接翻墙的。 王府大,要翻好几堵墙。 这都翻到了清梧院的墙了,怎么还会撞到人? 这时,小石头直奔她面门而来。 她要继续翻身进院,肯定被石子打中。 无奈她只得一沉腰,偏头避开小石子。 翻墙的动作一滞,她落下地来。 还没等她继续,璟清飞扑而来,一拳带风,直击她的面门,口中还在骂骂咧咧:“好你个小白脸,敢翻王妃的墙。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颜曦宁翻了个白眼,退步侧身,伸手格在他手腕处将他那一拳挡开。 璟清身手过人,加上此时急迫想把人抓住,出手又快又急。他恼恨小白脸竟然敢打王妃的主意,竟然敢给王爷戴绿帽子,招招都往她脸上招呼。 看着小白脸一张脸被打坏了,还拿什么勾引王妃? 颜曦宁跟他电光石火般过了几招,担心动作太大把别人引来,原本还有些压制。 可看璟清这模样,真是气笑了,很喜欢打人脸是吧? 当下不再容情,一顿操作猛如虎。 璟清拼命抵挡,但对方的拳快如闪电,几乎打出残影了。他招架不住,被捶翻在地。 倒在地上时,他仰面朝上,眼睛肿的眯得只剩一条缝。透过了狭小的缝隙,正看见那小白脸脚下一点,借力上墙,身子一翻,很快地消失在墙里。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也想翻墙,但被揍得全身疼痛,提不起力,翻不过去了。 他急忙快步跑向正门。 清梧院的正门紧闭着,他伸手就拍:“开门,开门!” 采珠把门打开。 一看璟清鼻青脸肿的样子,她诧异:“这是怎么了?” 璟清问:“王妃呢?” 颜曦宁缓步走出来:“有事?” 璟清打量颜曦宁,很快就发现异样:头发是刚梳的吧,挽的是最简单的发髻;衣裳也是刚穿的吧?皱褶都没抚平! 他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朝颜曦宁身后看。 采珠皱眉,走了一步挡住他视线,喝斥:“璟清,你眼睛看哪里呢?”一个护卫有这么眼也不眨地盯着王妃瞧的吗?还上下打量来着。 璟清敢肯定那小白脸一定是在王妃的屋里。 这时候他的脑子都快转冒烟了,如果他冲过去抓住了个小白脸,结果会怎么样呢?不,王妃肯定会拼死护住,甚至把小白脸藏起来了,他抓不到。 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退后一步,收回目光,瓮声瓮气地说:“三皇子过府做客,王爷令属下前来请王妃过去!” “那走吧!” 颜曦宁毫不拖泥带水。 璟清心里更愤怒了,看吧,他猜对了吧,王妃就是护着那个小白脸,等他们一走,那小白脸肯定就逃了。 可他敢怒不敢言。 「谢谢笑笑打赏的金币~~~」 第33章 这就下逐客令了? 西侧厅。 三皇子一身白衣,容颜清俊,皎皎如月。 他坐在那里慢慢品茶,对楚瑾浔和颜曦宁都没有出现,也没有表示出一丝恼怒和生气,唇角还噙着一抹笑意,愈发显得如天上谪仙一般。 这边,颜曦宁到了西侧厅门口不远处,就见楚瑾浔站在那里。 他身量颀长,却显得瘦弱,颇有些弱不禁风。脸色仍是几乎透明般的苍白,他冲颜曦宁笑,像一朵风中飘扬的小白花,脆弱无助又坚强。 颜曦宁赶紧压下这冒起来的不合时宜的想法:“不是说三皇兄过府做客,你为何还在外面?” “等你呀!” 颜曦宁笑,过去搀扶他:“我来了,那进去吧。” 璟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可楚瑾浔没有给他半个眼神,他想,等会儿,等三皇子走了之后,他一定要向主子告密。 看到楚瑾浔颜曦宁并肩而来,三皇子起身笑着说:“五弟,五弟妹,冒昧前来,没有打扰你们吧?” 楚瑾浔二人见了礼,他声音虚弱却欣喜:“谢谢三皇兄,我这里一直没客人。咳咳咳…都已经不知道待客礼仪了,让三皇兄久等了!” “你我兄弟,何必在意这些?”三皇子的目光落到颜曦宁身上,眉眼间都是笑意:“弟妹近来颇有战绩,为兄我听着觉得甚是有趣。弟妹切莫在意别人的眼光,你这样率性自在,挺好!” 颜曦宁眉梢扬起:“我没做什么吧?我一直在王府里,可老实了!” 三皇子轻轻一笑,长得俊俏的人,笑起来也好看:“是是是,弟妹子安心做自己就好。” “我当然只能做自己呀,我又不能做别人!”颜曦宁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不解的眼神。 三皇子的笑容不变:“上次品酒会,是我照顾不周。本想早些过来探望的,不过听说五弟身子不适,宜静养,便一直到了今日!” “咳咳咳…三皇兄不必客气,品酒会的事也与你无关。咳咳咳…再说我这破败的身子骨,好不好的都这样。三皇兄突然来看我,咳咳咳…受宠若惊,真的!” 三皇子轻叹口气:“五弟,自从你建府后,咱们兄弟见面日少,一年都见不到一次,以后可得多走动走动!” “咳咳咳…好!” “五弟这身子,也要多出去散散心才好!哦,对了,”他转向颜曦宁,“弟妹到京城不久,想必对京城的一切不是太熟悉。更应该多出去走走,认认人。半月后丞相府小姐举办春日宴,在阆清别院,都是年轻人参与,弟妹不如也去转转?” 说着,他拿出一张帖子,递过去。 楚瑾浔拧眉,直接接过:“三皇兄,只邀她,咳咳咳…不邀我?” 三皇子笑了一声:“我倒是想邀你,不过又怕你身子撑不住。春日宴说是宴,但人多花多,既怕人冲撞你,也怕你花粉过敏!” 楚瑾浔抿唇:“三皇兄,你当着曦宁的面这么说,不怕她看不起我吗?” 三皇子错愕一瞬,继而失笑:“你若身子撑得住,多去走走当然是好的。这些年你几乎不出门,弟妹也是刚到京城不久,要不出去走走,别人都不认识你们!这春日宴倒也是个好机会!” 颜曦宁说:“多谢!” “弟妹客气了,”三皇子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颜曦宁一眼,“春日宴很热闹的,你一定会喜欢。” 楚瑾浔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三皇兄你这就走啊,好的,鲍长史,帮本王送三皇兄!” 三皇子睁大眼睛,他有说走吗?他好像没说吧?五弟这就下逐客令了? 鲍义石闻声走进来,他也不好继续待着,对颜曦宁笑着打招呼:“弟妹,那天记得早点去!我下次再来看你们啊。” 三皇子离去,楚瑾浔转过头,满脸委屈:“曦宁,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颜曦宁噗哧笑了,在他胸前轻轻一拳:“行了,人都走了,还演什么呢?”说着将他手中的帖子抽了去。 字很漂亮,邀请人处甚至没写名字,但帖子很精致,还散发着极浅淡的花香。 她转头眨着眼问:“这位丞相府的小姐是不是很漂亮?” 楚瑾浔闷闷地回:“丞相府嫡小姐邹芷菲,十六岁,长相姣妍,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城三大才女之一。” “这么厉害吗?” “呵,说是京城三大才女,但京城真正有才的女子,又岂止她们三个?不过是她们的家世好,又恰好有些才情,才被推到这个高度。而很多才情胜过她们的,因为出身没她们好,又或者低调不张扬,才被淹没罢了。” “那也很厉害了!好几次听到京城三大才女,现在已知其二,邹芷菲和颜雪琪,还有一个是谁呀?” 楚瑾浔更加不情愿了,吐出一个名字:“戚明雨!” 颜曦宁顿时眼睛发亮:“哦,是你的青梅竹马!” 楚瑾浔脸色一黑:“小时候见过就叫青梅竹马的话,那我满大街都是青梅竹马!” 这话怨气满满,颜曦宁听笑了,她拍拍楚瑾浔的肩:“兄弟,别生气,其实缘分这回事,妙不可言!咱们现在谁都别把话说那么满。” 楚瑾浔突然就想到,她曾说过,智者不入爱河! 她看他的眼神,干净纯粹,里面不带半丝男女之情。 他想是不是自己长得太丑了? 刚才,颜曦宁对三皇兄笑了四次。 心里顿时闷闷的不舒服起来,他说:“是不是你们女子,都喜欢三皇兄那样的?光风霁月,芝兰玉树?” 颜曦宁回头,觉得楚瑾浔这样子十分有趣,有些幽怨,有些赌气,有些无辜,又有些委屈,而他的脸,光滑如细瓷,白皙如玉,近乎透明般的质感,让她忍不住就伸手去捏了捏:“那可不一定,有人喜欢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有人喜欢魁拔英武威风凛凛,有人喜欢虎背熊腰彪形大汉,有人喜欢卓尔不群清新俊逸。我不同……” 楚瑾浔抬眼,眼中明亮,犹如星辰,她不同,她喜欢的,是他这样的吗? “我呀,我都喜欢!” 楚瑾浔:“……” 颜曦宁笑得坦荡干净:“这世间的美好从来不是只有一个形式,就像这世间的丑恶,也不止一种。看见好的就喜欢,多看几眼,多欣赏一番;看见恶的就不喜欢,抽身远离避开,很简单!干嘛要想那么复杂呢?” “那春日宴,你去吗?” 第34章 王妃藏了个小白脸 “三皇兄不是说了吗?很热闹!既然热闹,那肯定要去凑凑了。”颜曦宁很感兴趣:“那京城三大才女肯定也会去的,我当然要去一睹她们的风采。” 她还没见过古代才女到底是啥样呢! “到时我陪你去!” 颜曦宁想了想,点了头:“好!” 又问:“没什么事了吧?没事我先回清梧院了!” “嗯,没有了,有事时再派人去找你!” 颜曦宁一边往外走一边摇了摇手,动作洒脱,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她快步离开,璟清心里更鄙夷了,看吧,就这么急着回去见那个小白脸。 他悄悄向楚瑾浔走近一步。 楚瑾浔没什么反应,也没看他。 他正看着颜曦宁的背影。 璟清又往前走了一步。 楚瑾浔还是没有理他。 璟清有点耐不住了,他再次上前,几乎贴到楚瑾浔身上。 楚瑾浔侧头瞥他一眼:“你有病?” 璟清急了:“主子,有件大事,属下必须告诉你!” “说!” 璟清立刻一梗脖子:“王妃偷人了,王妃在清梧院藏了个小白脸!” 楚瑾浔脸色微沉,转过头,目光危险地看着他。 “真的,王爷,您看她这么急着走,肯定是着急去和小白脸幽会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楚瑾浔低斥。 璟清有点怵,不自觉后退一步,才又梗着脖子:“主子您别不信,我亲眼看见的,三皇子来了,你不是让我去请王妃吗?我去就正撞见那小白脸翻清梧院的墙,我冲上去和他交手了!” “既然交手了,没把人抓住?”楚瑾浔的声音里不辨喜怒,面无表情。 “属下,属下没有打过!”璟清有点小委屈,他都鼻青脸肿了,看他脸上的伤,也能看到他多卖力。打不过不是他的错,是对方太强了! 楚瑾浔收回目光:“青州魔鬼岭那边一直缺人手,明天你去!” 璟清好像听见了晴天霹雳,他震惊又难以置信,王爷不信他,王爷竟然不信他!不,他不要去青州,他目光滴溜溜转着找补:“主子,我错了。我胡言乱语,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就是给你逗个乐子,我再也不敢了!” 楚瑾浔斜睨他一眼,声音冷然:“扣除下个月月例,再有下次,即刻去青州!” “是!”璟清顶着鼻青脸肿的脸,看着走远的楚瑾浔,着实百思不得其解,他这算是立功吧?为什么王爷不赏反罚?幸亏他反应快,要不然就被发配到青州东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可为什么呀?王爷该生气的对象难道不是王妃吗? 罚他干啥呀? “噗噗噗……”一连串压制不住的闷笑声从那边屋檐传过来。 璟清正郁闷着呢,身子一蹿,跳起来就朝那人打去。 那人一个翻开避开,边避开边忍笑说:“你脸都被抽肿了,还动手?还没挨揍够啊?” 璟清更生气了,和那人又过了几招,自然是没有打到人,他郁闷极了:“璟明,你说为什么王妃都找小白脸了?王爷竟然不找她麻烦?” 璟明坏笑:“你这是月例还扣的太少了,主子的事你也好奇,轮得到你好奇吗?” “之前你也看到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也知道王妃偷小白脸了?”璟明是暗卫,到处乱蹿,府里的事好多他都知道。 璟明赶紧捂他嘴:“你想死啊,败坏王妃名声!到时候主子只怕不止把你发配到青州,会直接要你命!想死别拉我啊,我还想活呢!” 看璟清榆木脑袋的样子,璟明提醒他:“把嘴闭紧点,王妃的事你少瞎打听!该干活干活,主子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主子比你聪明百倍!” 璟清皱皱鼻子很不服气。 如果王妃外面有人,那可不配当主子! 摸摸自己瘪瘪的钱袋,他到底是郁闷的闭了嘴。 有点怀念威远侯府,只要一顿胡说八道,那威远侯银子给的贼多,王爷还会让他自己收着。哎,王妃什么时候回娘家呢? 跟着楚瑾浔回去的璟风一直没说话。 楚瑾浔回头问:“现在府里还有多少暗桩?” 这一个多月,以前的人十不存二三,谁能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府里几乎大换血,却并没有引起什么乱子! 颜曦宁的动作强势而爽利。 叫过人牙子在一边,清人时,谁不服,直接一起清掉,卖身契挑出直接带走。再从人牙子那里买一批替换。 四十多个下人,当然不全是暗桩,但也占了一多半。 经过颜曦宁这么一番雷厉风行秋风扫落叶般的动作,清的近四十人里,二十多个暗桩连反应都来不及。 “已经被王妃清得差不多了,还有六七个吧!” “从云州调二十人回来吧,府里也缺人手!” “是!” 璟风应下,又问:“剩下的暗桩清不清?” 楚瑾浔淡声说:“既然是王妃特意留下的,就不清了!” 璟风欲言又止,还是说了一句:“也许是王妃也没发现的!” “那些人在哪些地方?” “车驾房、花园、更房!” 楚瑾浔笑了一声,没说话。 璟风明白了。 这些地方都是无关紧要的地儿,他们接触不到主院,更没有近主子身的机会,属于三等下人。 转眼三天过去。 颜曦宁支开采珠和冰玉,又换上男装,像上次一样,稍作易容,便翻墙出去。 她刚翻出清梧院的墙,就听一个声音喊道:“嘿,臭不要脸的小白脸,小爷终于堵到你了。”接着,一个拳头砸过来。 颜曦宁很无语,偏头躲过,低声喝:“滚开!” “呵,你还真够能藏的,竟然一藏就藏了三天。”璟清有些得意,这三天除了当值,他就在这里守着。他就不信抓不住现形,只要抓到人了,王爷就信他了,就知道冤枉他了,肯定会把他的月例还给他的! 他铆足了劲,一心想把人留下,上次他是没有准备,才让这小白脸揍了,今天他守株待兔,又占了先机,他就不信他还留不下那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儿! 一拳落空,他张开双臂,整个人朝前一扑,想将人锁住。 他研究过了,小白脸个矮身单,只要他以身为锁,小白脸就挣扎不开了。 「谢谢笑笑第三次打赏!谢谢阳光喵喵的评论!」 第35章 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子? 颜曦宁看着他那近乎无赖的打法,都要气笑了。 三天前揍了他一顿,还不记打。 她蹲身左旋,一脚踹向璟清左腿。 璟清反应还挺灵敏,竟然躲开了,然后,他再锁。 大开大阖,双臂为锁,势要把小白脸锁住那种。 颜曦宁要出门,可没空和他纠缠,更不可能被他锁住,可璟清缠得紧,一时也走脱不得,这让她生出一股不耐来,手底下的动作不自觉就加重了。 璟清被揍了好几下,他也生出了一股蛮劲,一定要抓住小白脸,换回自己的月例。 两人打斗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刻多钟。 远处突然有人影闪过,正飞速向这边移动。 颜曦宁眉头拧起,这还没完没了了? 来人很快出现在眼前,璟清大喜:“璟风,快,抓住这个小白脸!他,他翻王妃的墙!” 璟风嘴角抽了抽,快速上前,很快出手压制住璟清,对颜曦宁说:“不用理他,您自便!” 颜曦宁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璟清急了:“璟风,你到底哪边的?这小白脸他……唔唔唔唔……” 等人彻底走得没见影了,璟风才把人放开。 璟清怒了:“你到底怎么回事?眼睁睁的看着小白脸跑了,都不出手抓住。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吃里扒外,放虎归山!” “璟明没有跟你说过吗?清梧院的事你少管!” “我是不管啊,可那小白脸在王妃院子一待就是三天,那是外男,外男啊。” 璟风都无语了:“看来你真想去青州。” 璟清急了,忙一把抱住他大腿:“哥,我叫你哥成不成?为什么呀?我又没做错什么。” “记住我的话,如果不想去青州,就别管清梧院的事!这是主子的吩咐!” “主子那是不知道有小白脸,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这么吩咐!”璟清不理解:“那咱就眼睁睁的看着王妃私会外男?咱们视而不见,不是背叛主子吗?” 璟风快被他蠢哭了,白眼几乎翻到天上,还不得不压低声音警告:“什么外男?你给我闭嘴,那就是王妃!” 璟清惊呆了,他猛地跳起来:“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傻子是吧?是男是女我都分不清吗?” 璟风猛地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不理他了,转身就走。 璟清在原地自己凌乱,他就不明白了,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管,主子还扣他月例,那这件事他到底管还是不管啊? 颜曦宁离开后,径自去了碧霄楼。 还是三天前的那个房间,当颜曦宁的身影终于出现时,禇方林大大松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喜悦:“宁公子,家父的疔疮已经好了一大半,家母的双手也能动了!感谢你!” 颜曦宁并不意外。 给他父亲的药虽然不是当场开的方子,但因他病得古怪稀奇,就连茶楼里都在讨论这件事,她考虑几个可能性,研制了三种药丸。只要看到病人,确定该用哪一种就行。 于她的医术来说,疔疮这种,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至于他母亲的病,反倒麻烦些,不过她也只负责开个方子。 禇方林沉浸在父母病情都有起色的喜悦里,立刻叫了一桌酒席盛情款待。 “宁公子年纪轻轻,医术如此精湛,能遇上宁公子,这是禇某之幸。禇某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颜曦宁放下了筷子。 禇方林也不再敬酒。 颜曦宁又问了一些他父母的情况,开了两张方子。 一张是给他父亲开的,一张是给他母亲开的。 禇方林有些意外:“宁公子不用去看一眼,把个脉么?” “不必!这个发展很正常。” 禇方林接过方子,看了一眼,眼眉微跳,他母亲这一张方子里,好几味他知道挺贵的药材,果然是一张比一张贵。反倒是他父亲的那张药方,用药平常些。 不过想到父母能治好,他也顾不得是贵是便宜了! 他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他那家叫喜祥酒楼的房契地契:“宁公子,酒楼契书在这里,一会儿去过籍换契吗?” 颜曦宁点了一下头:“折价几折?” 禇方林说:“三折!”他之前是想五折的,但这位宁公子不止治得好他父亲,还能治好他母亲,这是大恩情。 他的酒楼那地段,那大小规模,市价五千两左右。他这段时间倒霉,他在南山寺卜卦的事不知道怎么的也传开了,因这个缘故,不要说五千两,就是降价到四千两,都没有人要。 他有些忐忑,紧张地看着颜曦宁。 三折一千五百两,如果抛开关于酒楼的卜卦和传言不谈,这的确是个骨折价。 颜曦宁轻点了一下头:“可以!” 禇方林松了口气:“宁公子,按说你治好我父母,这酒楼就是白送也是应当的。但我……” “禇老板,在商言商,既然是说好的,其他的话便不用多说了!” 禇方林一听,也赧然笑了,是啊,他都谈价格了,还说这些话干什么? 颜曦宁拿出银票:“走吧,现在去换契!” 禇方林没有接银票,他迟疑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宁公子可听说过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关于……酒楼只有四十年财运的!” “听过!” “那你……还买?” “买!” 过籍换契很简单,只等待了一人儿便办理成功。 官府备案里,房地契的主人,变成了宁宴。 原本的喜祥楼,就因出了几桩事件,关门大吉了,里面的伙计帐房掌柜大厨,全都打发了。 颜曦宁再去时,只有空荡荡一个酒楼。 但酒楼占地面积大,分为三层,进门是一个大堂,整体建筑呈一个“冂”字形,视野开阔,十分的宽敞。不过西面二楼的栏杆坏了,看着像是砸坏的。 禇方林搓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满目凄凉样儿,加上那卜卦断言,他觉得一千五百两好像都贵了点儿。 颜曦宁楼上楼下,包括后厨处都看了一遍,整体来说她,还挺满意的。 接下来就是重新规划,装修,怎么着也得一两个月后再开业了,酒楼名字也要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她看禇方林:“那边栏杆怎么回事?” “那个,小偷光顾闹的!”禇方林立刻回答。 “你撒谎!”颜曦宁冷冷一笑:“禇老板,你还是说实话吧!现在这酒楼已经是我的,我也不会反悔不要,没有什么实话是我不能听的!” 禇方林脸色顿时变了。 第36章 锦瑞堂 果然是藏着事。 颜曦宁眼神微冷,就那么盯着他。 禇方林嘴唇颤抖,终于还是嗫嚅着说:“是是是……闹鬼!” 颜曦宁以为自己听错了:“闹什么鬼?” 禇方林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又四处看看,就好像那个鬼还在这里,随时会扑出来一般。 “行了,就算是鬼,大白天的也不会出来,你先说说!” 禇方林心有余悸地说了他那天亲眼所见。 酒楼关门后,又闹了小偷,为了怕小偷再次光顾,他夜里便在这里住着,以便守夜。 那天半夜,他听到动静,以为小偷去而复返,忙从左边耳房悄悄出门,藏在楼柱后准备抓个现形。 而后,他就亲眼看见一个白影从大堂右边飘起,飘到了后边的二楼,又从二楼楼柱边飘到三楼,再从三楼飘到大堂。 当那白影在大堂站定时,月色下,他看得很清楚,那人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鬼脸,血盆大口,眼睛像两个大黑窟窿。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声音,却吓晕过去。 第二天他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做噩梦! 他吓得神思恍惚了三天,这件事他谁也没敢告诉。 他拱着手,羞愧难当:“宁公子,我不该瞒你,但那天晚上,我真是亲眼看见的。如果你要开酒楼,夜里这里最好不要留人,千万别惹怒了那,那只鬼!” 鬼吗? 颜曦宁勾了勾唇角:“闹鬼就驱鬼,没什么大不了的。行了,我知道了!” 禇方林大概是心中愧疚,努力的想要弥补什么?在后面期期艾艾地说:“宁公子,你需要大厨和掌柜,伙计吗?” 颜曦宁侧头:“你有介绍?” “之前在这酒楼里做事的,都是做实事的人。我酒楼关闭,断了他们的活计。若是可以,想推荐给宁公子,看看宁公子是否需要!” “可以叫过来见一见,用不用再说!” 禇方林大喜:“那太好了,多谢宁公子,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明天吧!今天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回去还有事要处理!明天这个时间,你让他们来这里!” 禇方林自是连声应下。 颜曦宁想起来,骆薏云留给她的嫁妆中,还有三间铺面,她还没腾出空去看一看呢,正好今天出都出来了,就去看看吧。 其中有间离的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是家经营金饰的铺子。 颜曦宁逛到附近,远远的一看,铺子里生意不错,客人来来去去,主要客人群体是一些年轻女子。 铺子也很气派,锦瑞堂三个字铁画银钩,还是大家手笔。 她走进去。 这里共有三层。 一层的货品琳琅满目,都是一些发钗,发簪之类的,样式没有太多新奇之处,价格也不是很贵。 她进去时,里面有十多位客人正在挑选观看,伙计们一个人要招待三四个客人,有人爽快地付了银子,拿了看中的饰品,高高兴兴地离开。 有人没有看中的,或是去二楼,或是直接离开了。 就这么一会儿,成交率竟然达到百分之七十。 颜曦宁之前是看过一眼的,这饰品店经营了几十年,是有口碑的。 她又去了二楼。 二楼的饰品明显更精致,也更贵了,摆放得更别致。 这里的伙计也更殷切。 客人竟然也不少,都是带着丫鬟的夫人们。 三楼放的就是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了,只有几件,这里的客人是由管事亲自招待的。 当颜曦宁走进去时,一个年轻管事走过来,很是热情:“公子可有看中的,可近前细看。” 颜曦宁嗯了一声,看着其中的一款放在一个无盖的长方形盒子里的流苏,她问:“这个看看!” 那管事小心地把盒子拿出,双手递到颜曦宁面前。 颜曦宁拿起,就近看了看那支流苏,做工还算精致,款式也精巧。 价格定在八十两银子,但成本连同做工一起,最多三十两银子。 真是暴利。 她正要细看,旁边一只纤纤玉手伸过来,将那流苏拿走:“这款不错,我要了!”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侧过头一看,几个闺秀小姐结伴而来。抢流苏的那个,正是薛荣荣。 她旁边,不止有戚明雨,还有颜雪琪,另两位小姐不认识,想必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薛荣荣跟里说:“看什么看?本小姐看中的,你要跟本小姐……”说到这里,她看到了颜曦宁的脸,要出口的话顿时就卡在喉中。 这眼神,让颜曦宁还以为自己的马甲掉了。 却见薛荣荣双眼微微发亮,语气带着几分扭捏:“这位公子,你,你是哪家的?怎么从没见过?” 实在不怪她看得失神,面前的锦衣少年面容俊美,双眸深邃,鼻梁挺直,唇红齿白。 背脊挺直,只是看过来的一眼,竟好像暗夜的星子,自带星芒。 更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不止那俊美的容貌,而是如芝兰玉树般的气质,儒雅,却又洒脱,这两种气质本不应该在一个人身上,却在他这里得到完美的融合。 京城的贵公子她们自是看过不少,但这样皎月般干净,潇洒自在,那种鹤立鸡群般的气质的人,却几乎没有。 颜曦宁没有说话,转身走向另一边。 薛荣荣却上前一步挡住她:“公子,留步。如果你喜欢,我让给你就是,你好歹说句话呀!” 颜曦宁淡淡开口:“我只是随便看看,你想买就买吧!”说着,她指向旁边那支金簪,让管事拿出来看看。 薛荣荣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生气,这流苏是他让给自己的,那肯定要领情,她让人包起来,又对招待颜曦宁的管事说:“这位公子看上的这支金簪,本小姐帮他付了!” 颜曦宁:“……” 她都无语了,这薛荣荣还是个颜控? 那下次她是不是该把自己易容得丑一点? “不必,我不买!” 薛荣荣却是自来熟地说:“公子,相遇就是缘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一支金簪,我还是请得起的。” 颜曦宁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想来买金簪?总不能是我自己用吧?” 薛荣荣一呆,戚明雨过来拉了她一下,对颜曦宁说:“这位公子,薛小姐为人热心,她没有什么坏心思,也无意冒犯。就算你不接受她的好意,也不用这样说话的!” 第37章 茶到他面前来了 颜曦宁都听笑起来,这戚明雨还真有意思,茶到她面前来了。 她转过头:“那这位小姐说说,我应该怎么说话?” 突然近距离被颜曦宁直视,那张英俊逼人,精致到让人窒息的脸就在眼前,戚明雨遭受的美颜暴击让她瞬间词穷,不过,她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心跳都快了些,却不像薛荣荣那样完全失了神。 她盈盈一笑,说:“薛小姐对公子礼貌有加,而且十分热心,公子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免让人伤心了!” 颜雪琪也上前,温和婉约地说:“这位公子,你是新来京城的吧?是探亲,还是访友?这京城地界,说话行事都要多几分思量,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了人而不自知。薛小姐是个热心人,若你与她成了朋友,以后你在这边也算是有了朋友照应,不如你向薛小姐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你看怎么样?” “哦,照你这意思,我刚才算是得罪她了,到要道歉的地步了?” 颜雪琪掩唇轻轻笑:“也不是这么说,不过,这位公子,你看着也是明白人,新来京城,想来也是不懂京城的规矩,道歉不一定是做错了,也可以是为了交朋友!” 颜曦宁对这神逻辑十分惊叹,原来外面的颜雪琪是这个样子的。 “可我这人没有做错事时,不喜欢道歉!”说着,她把刚才管事拿出来的金簪递回去。 薛荣荣看她是想走的意思,急忙追上:“哎,你别走啊,好了,我也没说让你道歉,你想买东西就买,这里是我这好朋友家的金铺,你在这里可以打五折,去别处买可没有这份好处了哦!” 这话倒让颜曦宁站住了脚步,她回过头:“是吗?” 薛荣荣见她转头,顿时松了口气,拉过颜雪琪:“当然是,我骗你干什么?喏,她家的。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威远侯府的嫡小姐,这铺子,是她母亲的,也就是她自家的!我们来买,都是五折的!” 似是为了为好朋友撑腰,颜雪琪指了三四件饰品:“这些都给我包起来,不卖了!” 那管事立刻应声:“是,大小姐!”说着,就真的包起,递了过去。 颜曦宁目光在她二人面上扫过。 她接手铺子后,便派了人来将铺中所有人召集,说明易主的事。 只是还没腾出空来查账,她是知道那些铺子肯定都被田佳滢换成了自己人,但铺子现在已经是她的了,别人不知道,颜雪琪却是知道的,铺子里的管事应该也知道,还真够明目张胆的。 她笑了一声:“大小姐?我怎么听说,威远侯府的大小姐嫁给了安王,这位看着花容月貌的,原来已经是已嫁妇人了,这已嫁女到娘家的铺子里伸手直拿,也是让人涨见识!” 颜雪琪脸色顿时一沉:“你这人有没有礼貌?嫁给那病……安王是……总之,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薛荣荣也笑着说:“公子,大家族哪家没几件乌糟事,哪家没几个乌槽人的?涉及家族隐秘,您就别问了。咱们拿银子买货,有便宜就占呗。快看看你看中了几件,我真的可以请客哦。” 乌槽事,乌糟人?指她吗? 旁边两位小姐一看就是这三位的捧哏,也在旁边附和着。 颜曦宁笑了:“看来这铺子里的生意不怎么样,需要你们自家人拼命拿货充业绩吗?” 颜雪琪不高兴了:“这位公子你怎么说话的?我这里生意好着呢。我只是看中了这些才要拿走,若是放在这里,不出一天就能卖得干净!” 那管事的也连连点头:“对,大小姐说的对。咱们铺子里的生意是这条街最好的,平时更是客似云来。这位公子你看,咱们这里的金饰样式多,款式新,都是顶顶好的!” 他倒也没有说谎,就这一会儿功夫,又有两位贵妇人上来,在另一个管事的接待下,买走了三件饰品。 颜曦宁看过了,大致了解了这边的情况,也无心逗留:“生意好啊,那挺好的。不过我不买!”说完,她转身就走。 薛荣荣急了:“公子,公子,你别急着走啊。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府上?” 等她追过去,颜曦宁已经下了楼。 她没能追上,戚明雨笑着说:“好了荣荣,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也值得你这般上心?万一只是个破落户呢?” 薛荣荣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看他的衣着,他的气度,他的谈吐,就连他走路的姿势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那种骨子里的贵气和自在是骗不了人的!” “荣荣,这世上会装腔作势的人多了,他要真是这样的人,咱们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听说。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吗?咱们见过的俊俏公子还少吗?” “可咱们看过那么多俊俏公子,有哪一个比得上他?”薛荣荣一句话,就让她们沉默了。 论长相,确实有比得过他的,可是那样的长相和气度的融合,那种贵气和洒脱,自在和出尘,还真没有几人比得上。 当然,这主要原因是颜曦宁原本是女子,又是来自异世,身上的确有一种别人不具备的气质。 戚明雨噗哧一声笑了:“荣荣,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就算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你看他一个大男人逛金饰铺子,说不准已经成亲了呢?” 这话薛荣荣不爱听了:“肯定不会,他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这么年轻,就成什么亲?” “好好好,没成亲,也许只是有婚约了,或是有意中人了。” 薛荣荣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婚约?意中人?别让她知道是谁! 戚明雨笑着,“他既然在京城,以后早晚会遇见,你也不用在这里牵肠挂肚了。” 颜雪琪也轻笑着说:“明雨姐姐说的对,以后打听了,若家世好,遣个媒人说亲就是;若是个家世普通的,你呀,就把他养到庄子上去。” 几个女子咯吱咯吱地笑起来。 薛荣荣似乎被说服了,不再纠结,几人各挑了几件首饰,便又结伴离去。 颜曦宁看到锦瑞堂这个样子,干脆决定把另两家的情况也看看。 一家叫冠香园,是个糕点铺子。 这家的生意就差了许多,旁边还有两家糕点铺,那颜曦宁听过几次的月福楼,赫然就在旁边,月福楼的生意映衬得这边门可罗雀。 还有一家叫华容居,是个胭脂铺。 这里生意也不错,人来人往。 颜曦宁走进去,同样迎接了一大波瞩目的目光,不过没有像薛荣荣那样。 这里的成交率也很高。 该看的都看过了,颜曦宁走出门,突然,一个人猛地撞向她,她向右一闪,那人与她擦身而过。 “快,抓住他,他偷东西,别让他跑了!” 第38章 金子,我的金子 颜曦宁看着自己空空的腰间,笑起来。 还真有意思,她的荷包,竟然被人顺走了。 这时,后面追的人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喊:“抓住他,抓住他,他是个小贼!” 但那人蹿得飞快,专往人多的地方钻不说,手还不闲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顺了好几个荷包。 挺好,好久没见这么嚣张的人了! 这哪里是逃窜,这分明是挑衅,有恃无恐的挑衅。 颜曦宁不动声色地抬步往右边走。 裴涯的脚步慢了下来,银子多了,有时候也会影响速度的。 他将最大最重的那两个荷包一手一个捏在手中,左手掂了掂,至少有二十多两,难怪这么重。竟然有人把这么重的东西挂在腰间。 他不顺便摘走都对不起他这双眼睛。 右手的也掂了掂,同样不轻。 其他的虽是些散碎银子,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也是沉甸甸,应该也不下二十两。 他摆脱身后追着的人,蹿进一个小巷子,靠着墙,就将荷包打开,凭感觉,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将左手蓝色修竹荷包往地上一倒,他的双眼顿时亮了。 银票! 除了两锭银子加一些碎银,里面竟然还有银票,五十两一张的银票啊,他没瞎吧? 哪怕明知自己双眼一点毛病都没有,他还是用力地揉了揉。 没错!五十两一张的,共四张! 二百多两银子! 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逮住一只肥羊。 裴涯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右手这个黑色绣了只鹰的好像更重。 他也一股脑地倒出来,金,金子? 那个荷包里没有银票,可里面是两个五两的金锭,十几片金叶子,还有碎银。 一两金十两银啊! 光这两个金锭,就价值百两银,还有那些金叶子,加起来也是几十两银子了。 其他的荷包他都没看,巨大的喜悦将他整个人包裹。 “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没想到我裴涯也有发财的一天,看来我家祖坟也冒青烟了!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他一边狂喜地碎碎念,一边将银票收好,放回荷包,往胸口一揣,用手护住! 现在了可是有五百两银子身家的人!得赶紧到安全地方去。 他警惕地看着四周,穿过巷子,就不怕别人追了。 但是才跑两步,他的脚步一顿,有人从巷子口过来,挡住了去路。 那双盯着他的眼睛,如鹰隼一般,这是冲他来的。 他身子急速一个旋转,转身就跑,但才跑了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掀翻,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双肘撑着地。 挡在前面的,是个年轻男子,二十岁左右,玄衣如墨,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眼神锐利,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后面一脚把他踹回来那个,十六七岁,也是好看的不像话。但神色闲适,缓步而来,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裴涯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前面那个不好惹,但后面这个,哪怕踹了他一脚,那也是因为他没有防备。 他飞快蹿起,又向后跑。 这次他一定要找到空隙,从他身边挤过去,只要逃走了,离开这个巷子,谁还能抓住他? 颜曦宁气笑了。 柿子捡软的捏,看来她在那人眼里是个软柿子。 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抬脚再踹! 裴涯感觉刚才就差一点点。 想着怀中的巨款,无论如何他都要再搏一搏。 于是,他再次起身,换了个角度,如离弦之箭,还是向颜曦宁这边冲。 颜曦宁干脆利落,踹! 连被踹回来四次,裴涯终于知道,这位看起来信步闲庭,没什么杀伤力的少年公子,也一点都不好惹。 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压抑和难以逃脱的恐惧将他罩住,他咽了口口水,努力压下心中的骇然。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只看到他一次次地想逃一次次地被踹回来,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刚才这几次,他几乎是用了浑身解数,而以他的轻功,和那些刁钻的角度,想要那么精准的一脚踹回来根本不容易,所以面前的少年其实是个高手。 他绝望了! 但他仍然紧紧地护着胸前,视死如归地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颜曦宁都无语了,她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主,还是他觉得他的命安全得很,不会丢? 那玄衣青年一步踏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伸指一划,他胸口衣衫破裂,一个个钱袋下雨一样掉落地上,有二十多个。 玄衣青年从那些钱袋中拿走那个黑色的绣着鹰头的拿起,掂了一下,确定里面的东西还在,收起,看了颜曦宁一眼,便转身就走。 后面还传来裴涯的哀嚎:“我的金子,我的金子……” 颜曦宁也看到了自己的修竹荷包,捡起来,银子和银票都在。 余下还有二十多个,颜曦宁看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冷意:“你有没有想过,你偷的钱袋,也许是别人的救命钱!” “你知道什么?我偷的都是有钱人的钱。那些穷人没钱,我也不偷!”裴涯觉得自己的心挖去了两大块。 他的金子,他的银票都没了,都没了! 他凶神恶煞:“你以为我像你们这样,有钱没人性?” 颜曦宁:“……!!” “你偷人钱袋,你还有理了是吧?我有钱就活该被你偷?夺回自己的钱就是没人性?” 裴涯将头偏向一边:“哼!” 颜曦宁一顺手将那二十多钱袋一起拿了:“原本还想给你留一点,既然你这么理直气壮,那我拿走也是理所应当!” 裴涯急了,扑过去就要抱他大腿:“你不能这样没人性,那都是我凭本事偷来的,你凭什么全拿走?” “因为我也是凭本事抓住你的呀!”颜曦宁可不惯着,伸腿一抖,就把刚粘着她衣角的裴涯抖得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然后悠然转身,离开巷子。 裴涯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小白脸,兔儿爷,别让小爷再遇到你。不然见你一次偷一次,不偷到你倾家荡产小爷不姓裴!” 真是晦气,今天怎么遇上这两个硬茬子。 放完狠话的裴涯欲哭无泪,到手的五百两没了,连衣裳都破破烂烂了,挨了十几下,屁股摔成八瓣,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颜曦宁将那些荷包不着痕迹顺手扔进了几个乞丐的破碗里。 那个玄衣人有一双好锐利的眼睛,一身的气息沉敛,含而不露。两人虽然只打了一个照面,但不难看出那人深不可测。 看来这个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回到安王府后,颜曦宁就让人送了信去三个铺子,让掌柜的带账本来安王府对账! 第二天,当三个掌柜拿着账本来时,颜曦宁看着账目,真给气笑了。 第39章 赔大发了 三家铺子,账面上全部亏损,入不敷出。 锦瑞堂的账面尤其过份,上面还倒欠着一千七百两银。 华容居的账面上也是欠着九百七十两。 冠香园账面上倒欠着三百二十七两。 账目清楚明晰,一条条一道道,记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查账,在这账目上也看不到分毫端倪。 锦瑞堂的掌柜四十多岁,干瘦,一双小眼珠滴溜溜地转,苦着脸冲着颜曦宁就开始哭穷:“王妃有所不知,这铺子的生意不好,都没什么客人,一直入不敷出。是侯夫人苦苦支撑维系,每年都拿出几百两银子补贴进去。这两年一直亏损的,我也劝过侯夫人把这铺子关闭了,可侯夫人说,这是先夫人的嫁妆,不能在她手里倒了,就算是再亏损,再填补,也得让铺子开着!” 胭脂铺掌柜年轻些,三十多岁,长着一张和善的脸,他搓着手说:“王妃,是我等无能,实在没办法,铺子里的大师傅手艺是有的,但不论是原材料还是制作,都需要花钱。投进去的钱不少,可做咱们这一行的,竞争激烈,别家的新货总是盖过我们的货,我们只好降价卖掉,这来来去去就亏损下来了。” 冠香园掌柜五十多岁了,一张脸苦巴巴的:“王妃,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客人口味又刁,我们夹缝中求生存,已经在尽力减少损失了,但没生意我们也没法子!” 知道她要查账,楚瑾浔还让吴禹行把账房的调了两个人过来帮忙。 他们见颜曦宁自己翻看,也没有要他们看的意思,不禁有些诧异,这么看来,王妃是会看账的?不是说是乡下来的,没有学过这些吗? 颜曦宁把送来的这些账本看了一遍,这是两个月的账本,她淡淡地问:“之前的呢?” 锦瑞堂的掌柜见她脸色平静,显然是认可了这账本,忙说:“之前的侯夫人补过了亏空,账面已经平了,所以我才没拿。王妃您要看之前的吗?那我回头让人送过来!” “算了!”颜曦宁淡淡地说,“不用拿了,你们先回去吧!” 一个盈利的铺子,让他们赚了十多年,拿到手两个月,还给她玩这种花样。 这些账本都是精心做账的,账面上平的很,没有破绽。 但他们一定有真正的账本,只是现在不知道那些账本放在哪里,看来还得往威远侯府跑一趟。 三个掌柜出门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眼底深处的情绪却各有不同。 冠香园的掌柜愁眉苦脸的,他在这里做了十年了。以前生意还好,每月多少总有数百两银子的盈利,但自从周围开了好几家之后,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但在他的努力下,赚的虽少,也不至于那么寒碜。 就在两个月前,侯夫人派人通知他,让他另做一本账。 明明这两个月的盈利是七百五十七两,却要做成亏损三百多两。 他也是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先夫人的嫁妆,现在已经归于从乡下回来的大小姐手里了。 所以那假账是做给大小姐看的。 他一直提心吊胆的,果然今天大小姐就通知要送账本过去。 虽然大小姐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就还是感觉心中忐忑得很。 离开王府,走了很远,一段距离后看四周都没什么人,华容居掌柜笑着说:“夫人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是不等季末就查账了,要不是咱们早有准备,还真让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锦瑞堂掌柜警告地盯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能在这个地方说吗?你是想夫人扒了你的皮?” 华容居掌柜轻拍一下自己嘴巴,陪着笑脸:“瞧我这张嘴。这不是看那乡下来的什么都没看出来,这才多嘴了一句。不过这里也没别人,齐掌柜你也太小心了!” 他知道,齐名达是侯夫人的亲戚,平时各大掌柜聚会的时候,他就拿鼻孔看人,高高在上的,很有优越感。 也不知道他的优越感来自哪里,不都是做下人的吗? 要是自己去锦瑞堂,说不准赚的比他还多呢。 齐名达瞥他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魏掌柜,夫人有没有交代,大家都把嘴给管紧一点。” “是是是!”魏庆心里很是不服,嘴里却答得十分讨好谄媚。 冠香园的掌柜黄伯中也在点头。 齐名达看他们还算识趣,哼了一声:“所以说现在这些都归了安王妃,可咱们别忘了谁才是咱们的主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 齐名达睥睨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去。 三人的方向不同,齐名达走后,魏庆和黄伯中还同一段路。 魏庆冲着齐名达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他当他是谁呀?都是掌柜的,又不是同一个铺子,凭什么听他的?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主子呢!” “大概凭他管的铺子赚的钱多。”黄伯中有些有气无力。 这话魏庆就不爱听了:“金饰店肯定赚钱,大师傅又不是他,伙计也不是他。放头猪在那里当掌柜也赚钱啊!” 这话把黄伯中给听笑了,但转头他又愁眉苦脸:“按理说现在铺子是安王妃的,咱们的主子就成了安王妃。咱们这样合适吗?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吧?” 魏庆瞥他一眼:“能有什么祸事?叫个乡下丫头,他能看得出什么来?咱们只管哭穷,届时让她多填补些银子进去。咱们账面上少亏一点,他还得赞咱们办事得力!” 说着他直接走进一个巷子。 黄伯中忙道:“你走错了吧,为什么去那边?” “老黄,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不懂得变通,这条路是近道,你不知道吗?” 黄伯中一怔,他每次都是中规中矩的,按部就班,还真没走过这条近道,便也跟着魏庆进了巷子。 魏庆看着巷子四下无人,说话就更加大胆起来,先是把齐名达问候了几十遍,转头又威胁黄伯中:“你别想着跟齐名达告密啊,就是告你也没用,他仗着是夫人的亲戚,压根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讨好他,他也不会把你当回事儿。” “不会,不会!”黄伯中忙满脸堆笑,他有些后悔跟魏庆一起走了。虽然这些话听着很爽快,可他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抬眼见巷子弯弯绕绕的,忍不住问:“还有多久啊?我怎么感觉更远了?” “你是不是傻?穿过巷子再走几十丈就到了,如果不走这巷子,咱们要走三条街!我跟……” 前面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低头走路的黄伯中疑惑地抬起头来,顿时脸色大变。 第40章 那你就去死吧 魏庆一头栽在地上,无声无息。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蒙着面的年轻人。 看不出那人具体多大年纪,但一双眼睛锐利极了,他手中一翻,一把刀就出现在眼前,手指一动间,那刀像一朵花绽放在他指尖,白森森的刀尖,映着那人清冷的眸子,幽深冷寒。 黄伯中大骇,第一反应是转身,逃! 但他脚下才动,那刀也动了,嗖地飞出,刚好扎在他一步踏出的脚尖地面。刚才他的步子跨大一点,那脚都别想要了。 他吓出一声冷汗,扑通跪在地下,冲着那人作揖:“壮士,壮士饶命!” 那人缓步走近,拔回匕首,用那森白的刀面贴着黄伯中的脸,黄伯中不住后仰,努力撑着往后退。 但很快,他就退无可退了,后面是一堵坚硬的墙。 他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墙上,瑟瑟发抖,实在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掌柜,拿着工钱干着活,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那人蹲在他面前,声音幽冷:“这些年中饱私囊不少吧?真正的账本在哪?” 黄伯中一怔,顿时明白,这是王妃的人。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先是急忙摇头,见那人眼神冷下来,又忙说:“没没没中饱私囊,是真没没没赚到钱……” “你还挺忠心的!”那人轻嗤一声:“那你就去死吧!就是不知道,若你死了,你忠心的那个主子,会不会好好善待你的父母妻儿!” 说着,他手中的刀高高举起。 黄伯中大骇,他压根就不是忠心,他只是怕惹麻烦。 在惹麻烦和要命之间,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他急忙喊:“我说,我说!” “晚了!”那人手中的刀猛地扎下来。 极致的恐惧之下,黄伯中整颗心几乎停止跳动,那雪亮的刀尖,带着死亡的呼号,在他的眼前放大,再放大。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眼瞳紧缩,手脚冰凉。 最后,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等了片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疑惑地睁开眼,眼前灰尘簌簌。那匕首,贴着他的脸,扎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但那冰凉透骨的寒意,却浸透了他的全身。 他惊恐地看着面前人。 那双凉凉的眸子里,没有半丝温度。 脑子几乎空白的他,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无限的求生的欲y望。 他几乎想也不想,立刻脱口而出:“真的账本不在铺子里,在,在侯夫人那里!” “哦?是吗?” 见那人竟似不信,他急得嘴唇哆嗦:“真的,我们每月会把真账本交给侯夫人,每个季末再去对一次账。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至于真的账本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啊!” “每月把真账本交给侯夫人?两个月前王妃就派人通知了你们,这铺子早已易主,王妃才是真正的主人!你们这是忘记了?” “是,是的!没忘,没忘,但是……”黄伯中语无伦次,“是侯,侯夫人,她后来又派了人来通知,说以前的照旧,还,还让我们准备了假的账本!” “你们签的是长契,还是短契?是侯府的家生子,还是普通平民?” 黄伯中早就吓得知无不言了:“我们有长契,也有短契。我签的是十年长契,魏庆魏掌柜就是家生子,齐名达掌柜是侯夫人的亲戚,铺子里好多人都是侯夫人安排的,其中就有不少是侯府的家生子。不是我想忤逆王妃,咱们这个铺子,一多半人都是侯府的人,都是侯夫人的眼线。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侯夫人马上就会知道。我只是个小老百姓,实在不敢跟侯府抗衡啊!” 那人眼睛眯了眯:“那些家生子和侯夫人的亲戚,帮助她做假账骗王妃也就算了,但你,不过是十年契约,竟然也帮着一起欺骗王妃。你是觉得,侯府比王府还大?你怕侯夫人,就不怕王妃?” 黄伯中面如死灰。 他哪里不知道,只不过都不敢惹。 “你回去后把铺子里所有的人情况整理成册,明天会有人过来找你拿。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知知道,知道!” “行了,滚吧!记住认清自己的主子。要是再糊涂下去,谁也救不了你!” “是,是!”黄伯中背心早就被汗水湿透,他小心的向左移开,害怕那冰冷的刀锋割伤他。之后小心翼翼的向外挪,到了巷子口,眼角余光落到还昏迷着的魏庆身上,这才一溜烟的狂奔。 那人也走到魏庆身边,一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一巴掌扇他脸上。 魏庆疼醒过来,他张口就要叫骂,可嘴才张开,就发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压在他的脖子上。 他顿时就把即将出口的骂声咽了下去,眼里一片恐惧,经过一番求饶后,有问必答。只不过,他不如黄伯中,在匕首似乎扎向他时,他直接吓尿了。 他的回答差不多。 确实有真账本,但是都在侯夫人那里。 那人踹了他一脚:“滚!” 魏庆也顾不得自己尿湿的裤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人扯下了蒙面巾,是易容后的颜曦宁,这次她还真把自己易得丑了些,一张黑脸,还给脸上点了几颗麻子。 刚到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东西是不了解的,被田佳滢摆了一道。 不过没关系,跑一趟就是了。 回到安王府,她仍是翻墙进出。 其实自从那天璟风出现阻拦璟清,她就知道自己易容出去的事楚瑾浔已经知道了,不过,她这一身男装,也不方便走门,府里人多眼杂,能少些麻烦就少些。 再说,从清梧院翻墙,比走门更近更方便。 清梧院内院,她不在的时候是不让人进的。 此时,她直接从耳房后的围墙处翻入。等进自己房间后,去掉易容,衣衫一换,谁知道她出去过呢? 之前她都是这么做的。 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她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内院的院子里。 “砰!”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 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瞪住她。 接着,那双眼睛的主人突然嗷地叫唤了一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张牙舞爪地就向她扑过来! 第41章 啪啪打脸了 石头出手,砸向颜曦宁的脑门,伴随着外厉内荏的喝斥声,那声音压得很低:“不管你是谁,赶紧走!这是王妃的院子,你休想败坏王妃的名声!” 冰玉这时候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见到一个男子翻进王妃的院子。 万一被人看见,王妃的名声不是被毁了吗? 她很害怕,担心被别人看见,也担心那人伤害王妃,所以她一定要把那人赶走。虽然她知道能翻墙进来的人,她可能打不过。 但身为王妃的丫鬟,保护王妃不是她的责任吗?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这人继续待下去。 石头没有砸中,被躲开了。 她怕得要死,却还是往前冲去:“你要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冰玉,是我!”清越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冰玉生生地顿住脚步,面前站的明明是个男子,但声音又是王妃的。 颜曦宁无奈,她也没想到刚好会和冰玉碰上,这傻丫头一脸情急,明明快急哭了,害怕的直发抖,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想要阻拦她。 冰玉揉揉眼睛,满眼怀疑,表情呆滞:“王妃?” “嗯,是我!” 冰玉嘴唇翕动,有如释重负,也有不明所以,刚才真是吓死她了!但她不敢问。 颜曦宁声音温和:“既然你看见了,我也不瞒你。我出去办事,王妃的身份不合适。适当的易容改装而已!” “王王王妃你你你翻翻墙!” “怎么还结巴了?”颜曦宁轻笑一声,“我是乡下长大的,乡下人可没有京城那些大家闺秀的规矩,翻个墙上个树不是很正常吗?” 冰玉有点发怔,那院墙老高了,王妃的那个乡下好厉害。 “我换装出去的事,清梧院只你一人知道,不可告诉别人!” 确定是颜曦宁后,冰玉大大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立刻用力点头:“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守口如瓶的!” 颜曦宁从她身边走过去:\"备水吧,我要沐浴!”说着,进房换衣去了。 冰玉脆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浴桶备好了,冰玉洒上了花瓣,让婆子将温热的水倒进去,悠悠的香气扑鼻而来。 还有王妃要穿的衣裳也都准备好了,打发走婆子,冰玉,向已撤下簪子,绣发散开的颜曦宁说:“王妃,水已经备好了,奴婢服侍你沐浴!” 她略略低着头。 王妃的脸好黑啊,也不知道涂的什么,还能不能洗干净呀?明明是花容月貌,这扮相好丑啊!一点也不像王妃。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颜曦宁不知道她正在心里疯狂吐槽着自己涂黑的脸,“我会多泡会儿,不用管我。你忙自己的去吧!” 冰玉应声,终于忍不住问了声:“王妃,你以后每次出去都要……把脸涂成这个样子吗?” 想到自己易容的样子可能有所不同,颜曦宁说:“也不一定。” “那奴婢,奴婢该怎么辨认?” “放心,我这院子安全的很,不会有外人进来!” “是!” 颜曦宁没想到,很快,她就被打脸了。 冰玉离开后,她关上门,宽衣后,舒舒服服地泡进了大浴桶里。 这浴桶设计精妙,半躺在里面,头部垫高,桶下还可以加热。 桶底的木柴缓慢加热,使水温一直保持一个舒适的温度。闻着花香,在温热的水中泡着,舒适轻松,她挺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就像上辈子,在自己的别墅泳池中泡温泉浴一样。 大概是太舒服,她泡着泡着,睡意袭来,便也放任自己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心悸的感觉突然传来,她猛地睁开眼睛,迅捷出手。 哗啦的水声中,她的手精准地掐住一人的脖颈。 但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小刀也抵在她洁白的脖子上。 两人目光相对,都是锋锐无比。 他们都没有动,但手中都是蓄势待发。 那人黑巾蒙面,看眼睛很是年轻,身子劲瘦却好像爆发着无边力量。站在浴桶边,弯着腰居高临下。鹰隼一般的眸子锐利又深沉,带着沉沉的压力。 而颜曦宁虽然是躺着的,气势却没有被他压下去。掐着那人脖颈的指尖,五指如钩,似乎并不比那把锋利的小刀差。 空气中似绽放着火花,燃烧得噼里啪啦般,两人身上都是腾腾的杀气。 那人目光落到颜曦宁的手臂上,花瓣遮掩了她的身体,看不出水下的风貌,但想必是一幅诱人的风景。她只露出了头颈和手臂,洁白如玉的手臂上还挂着水珠,哪怕整条手臂上不着片布,她的眼神却十分沉静,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慌乱。 那张绝美的脸,因为脸上的锐气,使那份美都有了攻击性。但又因为有水珠还沾在上面,像清晨的露珠,又柔和了那份攻击性。 这画面,震撼又满是冲击力。 他从窗口进来,看见这边一个大桶还冒着热气,还有幽幽的香气传来,他只是一时好奇,竟有这样好闻的香气,便不免多看一眼。 他看到了桶里一层花瓣,那丝幽香是他从没闻过的。不免想凑近细闻一下是什么香料构成,却没注意到花瓣底下有人。也没想到这个人这般警觉,更没想到这个警觉的人有这样的身手。 感觉到喉间手指的张力,他甚至不能确定,如果他的刀抹下去,对方的手指是不是也掐断了他的喉管? 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还会遭遇这样的险境。 两人虽然一站一坐,却一时陷入僵局。 片刻,他轻笑了一声:“对不住,只是误入此地,无意冒犯,还请姑娘勿怪!” “你是谁?” 女声清越中带着凌厉。 他收了小刀,散开满身的杀气,眸子里的笑意中透着几分戏谑:“我呀,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杀手鬼见愁,采花大盗色无忧,天下无敌活阎君,盖世无双小霸王,威名远播恶修罗,所向披靡杀人魔!在下姓陆名仁。” 说着,他还故意打量了浴桶几眼。 颜曦宁松开手:“滚!” 那人立刻退后闪身:“改日再向姑娘赔罪!”说着,原路从窗口飞蹿而出。 颜曦宁冷静地看着,他从脚尖点地,到开窗,再鱼跃出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凝滞。还有开窗到了她的浴桶边,才惊醒了她,就算她现在和这具身体的融合度还不是百分之百,所以警觉度差了些。但这个人的身手,还是不容小觑的。 不是不能打,但现在她光着,而且那人没有杀意。 真没想到,前一会儿她还跟冰玉说这院子安全的很,不会有外人进来。现在脸就被打得啪啪响。 得跟楚瑾浔说一下,王府里的安保要加强了。 陆仁,路人! 呵! 那个陆仁出了清梧院,向右边花园快速游走,想就近翻过院墙离开。 “什么人?”断喝声中,他被三个王府护卫拦住。 第42章 啧啧啧,真是无情 陆仁挑了挑眉,不是说这个安王病弱快死了,府里一盘散沙吗? 三护卫拉开架势,陆仁可不想纠缠引来更多的人,不等他们合围,身子一动,向右前方飞快掠走。 那三护卫看他脚下一点就是三四丈,轻功了得,追不及也就不追。 陆仁的嗤笑没有出口,前面又挡了三个护卫。 他不应战,脚下一点,身子再次如离弦之箭,向东面而去。 嗖嗖嗖,三护卫眼看追不上,朝他扔出手中的武器。 陆仁笑起来,竟被发现,还被挡住两次,他还高看几分,原来还是乌合之众。连手中的武器都能扔,这安王府的护卫,怕不是傻子吧? 那武器,只需要稍稍闪避,便躲开了,他头也不回地身子一斜,几个空翻,便掠出了院墙。 不远处,楚瑾浔站在树后,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眉头微拧:“他为何会冲撞王府?” “龙渊这次在咱们手里吃了两次亏,想是坐不住了。前些天他们的人夜闯魏国公府,被生擒。他应该是从那边过来,路过这里!” 和楚瑾浔说话的人,却不是王府的明卫暗卫,而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衣男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手拿一把折扇,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 楚瑾浔回头:“可有伤着王府的人?” 远处树后传来璟风的声音:“没有!” 青衣男子眉目含笑:“既然是路过,肯定不会伤人!”他看一眼:“他来的方向是那里,那个什么院?轻舞还是清梧来着?哦,那没事了,我记得那院子是空的!” “谁说是空的?”楚瑾浔眼神微微一变:“先前说的事就那样决定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要办!” 青衣男子摇头而笑:“啧啧啧,真是无情!”说着,还绕到树后,看着站得笔直的璟风:“那边院子里住着的是谁呀?” 璟风看他一眼:“慕公子,您还是直接问王爷吧!” 青衣男子轻哼一声:“干嘛这样一板一眼的,还是璟清更可爱!”说着,他摇着折扇,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看着他不走大门,却是走向那边的院墙,脚下一点,身子腾空而起,翻过院墙,只留衣角带风,人已经消失在墙外。 璟风嘴角抽了抽,怎么一个个都不爱走大门呢? 不过想到他的身份,璟风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这位镇北王府上的纨绔公子慕澜星,他敢称京城第二纨绔,就没人敢称第一。 镇北王守着南夏的北境,威风赫赫,但这个儿子从小就大名鼎鼎,学文嫌烦,学武嫌累,三天一顿板子,也没办法把他从纨绔的路上拉回来,最后,镇北王一气之下,把人留在京城,他自己去镇守北疆去了。 这位在京城,那叫一个随心所欲,斗鸡走狗,吃喝赌都少不了他。 不过他不沾女色,倒不是他不想沾,据说是镇北王说过了,慕家的男子都要对妻子忠贞,要是敢大婚前乱来,就逐出慕家的族谱。 楚瑾浔脚下飞快地来到清梧院。 采珠刚好从屋子里出来,他劈头就问:“王妃呢?” 采珠回应:“在她的屋子里。” “你们没有近身侍候?” “之前王妃说想小憩一会儿,打发我们出来,让我们无事不要去打扰!” 楚瑾浔不再问,他直接走进内院。 看着他脚步匆匆,采珠有些不明所以,王爷这是急着要见王妃吗? 她退开一步,让出路来。 楚瑾浔走进内院,没有见到人。 “颜曦宁,你在吗?”他敲敲卧室的门,没有人应声,贴近听了听,里面也是一片安静。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屋里没人。 他转了一圈,走出来,去推左边的门,没有。 “颜曦宁,你还好吗?” 右边,没有。 东厢,没有! “颜曦宁,你有没有事?” 楚瑾浔眉头拧得更紧了,眼底深处有一抹担忧。 之前那些护卫不去追那个黑衣人,是他发了暗号,让他们不必阻拦,那人只是路过,不必暴露王府的真实情况。 但他武功那么高,随便出手就能夺人性命,即使是路过,又怎么能保证他没有伤王府的人? 他一间间推开屋子,都没见着颜曦宁。 她只是个弱女子,万一那人经过这个院子时,恰好遇上了,且动手了,颜曦宁又怎么躲得过去?不深想还好,一想真是越想越惊心,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后悔自己考虑不周。 他的心砰砰直跳,担心的情绪越来越浓。 刚开始他还一间间敲门,到后来,越发担心,也就越发急迫,连敲门都顾不上了。 西厢的第一间,是最后一间。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门推开。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有什么,一件衣服凌空飞来,将他的脸罩得严严实实。 想到刚才眼角余光看见了大片雪白,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颜曦宁在,在沐浴! 他急忙退后,退到门后,手忙脚乱地把头上的衣裳扯下来,发现是一件中衣,上面似乎还带着女子的体香,顿时更加窘迫狼狈:“对,对不住,刚才有人闯王府,我怕你这边有事!” 心是落回了原处,可他心跳反倒更快了,那种上上下下,忐忐忑忑,尴尬窘迫的心情,语言无法形容。 颜曦宁会生气的吧? 毕竟,他们只是合作关系,他擅闯的,是她的浴房,这是登徒子的行径。 她不会以为他心怀不轨吧? 他该怎么解释呢? 门开了,颜曦宁出现在门口,她已经穿好衣裳,只是一头秀发还湿漉漉地披散着,黑发如墨,愈发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笑了一声:“嗯?我能有什么事?” 说着,朝他伸出手。 楚瑾浔有些发怔,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是要牵手吗? 他该不该也伸出手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颜曦宁见他不动,自己伸手将他手中的衣裳拿了过去:“我穿过的,抱着干嘛?不嫌脏吗?” 楚瑾浔脸上顿时热了几分,耳尖都红了,他又退后两步:“哦,不,不嫌!我我是说不脏,呃,不是,我的意思是……” 没有一刻,楚瑾浔发现自己竟如此笨嘴拙舌,他不能说下去了,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他干脆视死如归地说:“不脏,很香!” 说完后他又呆住了。 他在说什么? 这话好像更容易引起歧义!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颜曦宁,眼睛瞪得大大的,颇有些慌乱与不知所措。他很着急,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耳尖红得似乎要滴下血来。 第43章 几本假账就把她唬住了 颜曦宁看着他窘迫得几乎手足无措的模样,知道他是因为误闯了她的浴室才有的反应。 她倒是不在意,因为她确定,他肯定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这是个在成亲当夜冷面无情,出手凌厉,又冷静地和她约法三章的人,现在怎么好像越来越画风跑偏了? 她噗哧一笑,回屋将中衣放下,再走过来:“你这边有没有得用的人,借两个我用用!” “有,你要做什么用?” 颜曦宁也不瞒他:“表面威远侯府把我娘的嫁妆还给我了,但那些铺子其实还是由威远侯夫人掌控着。那些人都听她的,把我当傻子糊弄呢。前阵我不是没空吗?现在腾出手了,她怎么吞下去的,我得让她怎么吐出来!不止铺子,那些庄子想必也是一样的,我都得派人去看看!” 楚瑾浔点点头。 “我还得去一趟威远侯府,那些掌柜管事和伙计,身契全都在田氏手中,我也得要回来!” “我陪你!” “不急,我得先弄到名册!不然田氏再留一手,以后终是麻烦!” “我帮你!” 男子声音清润温和。 颜曦宁刚想说不用,楚瑾浔似乎猜透她的想法:“你是安王府的半个主子,王府的人都可以供你调用。跟我你不必客气,毕竟咱们是互帮互助的!” 颜曦宁目光流转,笑道:“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两人走出门,来到外院,楚瑾浔对候在外面的璟风说:“去把璟月找来!” 颜曦宁眨了眨眼睛。 她知道璟风璟清,是楚瑾浔身边的亲随,璟月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清理王府,有王府的花名册。不过,那些都是下人们的,侍卫不在其中。 不过她也没问,现在说是王府的半个主人,那只是因为她还占着王妃的名份。但他们都知道这名份是怎么回事。 他的人是他的人,以后当她不是王妃了,这王府的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 分寸感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璟月不一会儿便来了。 他行礼:“王爷,王妃!” 楚瑾浔说:“王妃这阵要清点收拢产业,需要人手,你带人协助,听命于王妃!” 璟月道:“是!请王妃吩咐!” 颜曦宁将嫁妆上的产业名字报给他,让他先去查一下各是什么情况。 璟月什么都没问,领命就去了。 颜曦宁又让他派人去华容居和冠香园直接拿花名册,至于确定真假,或有没有遗漏,璟月自会核实,不用她多交代。 几天后,楚瑾浔陪着颜曦宁去往威远侯府。 大门口,安王府的马车停下时,威远侯府的下人都惊呆了。 一个门房赶紧的就去通报,另一个守在门口,也不让人进。 他们不敢。 上次,这位大小姐回门,他们离开后,侯爷和侯夫人气了好一阵,他们下人都被扣了一个月月例,不仅如此,连夫人身边的余嬷嬷杨嬷嬷这么得力的人手,夫人的左膀右臂都被乱棍打死了。 府里还发卖了许多下人。 虽然下人又被填补进来,府里的人好像没少,一切好像也和当时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些熟面孔,多了一些生面孔,兔死狐悲,那份恐惧还是在心里久久不去,这才过了两个多月啊。 怎么大小姐又回来了? 消息是直接汇报给田佳滢的,威远侯不在。 田佳滢一听,顿时冷笑了。 十天前那乡下丫头要查账,结果发现每个店子都亏损,便偃旗息鼓了,这两天也没什么动静。 一本假账就把她给唬住了。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真是又蠢又贪又坏! 现在是又想回娘家了? 呵,她也配? 不过,上次回门,因他们将骆氏的嫁妆给的不痛快,楚瑾浔又在府上发病,永熙帝听说后,敲打过颜啸祯,说什么家和万安,亲情不可弃。 颜啸祯就提醒过她,内里不管他有多少算计,但表面功夫必须给他做好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毕竟那样会对他们的儿女不利。 尤其是现在是关键时候,儿子在书院倒也不用多操心。可他的女儿要议亲,更是万不可受到影响。 田佳滢想,这是又要来打秋风了吧? 听说安王府因为安王的这个病,穷得叮当响。上次那野丫头拿走的嫁妆,里面是有现银,只怕还不够填安王府这么多年的窟窿,现下铺子又全都是亏损,她这是急了? 田佳滢拿捏着说:“把人引进西跨院吧!” 威远侯府待客的地方有四处,正厅,东厅,西厅,西跨院的偏厅。 管家听到西跨院三个字就明白夫人的意思了。这一向是用来接待那些不怎么重要的,甚至是老家来的那些打秋风的族人的地方。 不一会儿,在西跨院的偏厅里,楚瑾浔与颜曦宁就落了座。 管家把人领来后,便不见了踪影,只几个下人远远地站着,或是在门外,也没个人来上茶。 不过,两人也没有丝毫不自在。 两人坐了一会儿,还是无人问津。 楚瑾浔轻咳着:“看来我这岳父岳母并不怎么欢迎我!” 颜曦宁笑着说:“媳轻是因为儿轻,婿轻是因为女轻!所以,不欢迎的其实是我!” “哎,曦宁,咳咳咳……你受苦了!” “也不算受苦,乡下更苦!” “世人都说,有了后母就有了后父,咳咳咳…你跟颜二小姐一母双生,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妹妹长在京城,知书识礼,长得赏心悦目,所结交的也是京城的贵胄子弟。而我是个没用的人!\" “以前你无依无靠,咳咳咳…但现在,你是皇家儿媳,我即使再没用,咳咳咳…若我死于非命,父皇抄个家,砍个头,咳咳咳…也不过份吧!” 颜曦宁点点头:“你提醒我了,以前在府上,我最弱最没用,现在我可是地位最高的人!” “嗯,你放心,谁让咱们不痛快,咳咳咳…趁着我现在还能护着你,咳咳咳…也不用看谁的面子!” “谢谢王爷,你对我真好!”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楚瑾浔语气宠溺,眼神中情意绵绵,“为了你,我也得努力多活几年,这样也能与你多相守几年!” 颜曦宁心里暗笑,这种一秒入戏的本事,她是佩服的。 她很配合:“王爷,我真是感谢妹妹让我替嫁,让我遇上这么好的王爷!” 两人又说了几句,交换一个含笑的眼神,楚瑾浔眉头一皱,捂着心口:“唉,胸闷!威远侯府没有待客之道……我的参茶,咳咳咳…” 田佳滢过来一会儿了,站在门外想看看他们的来意,听到的正是这些话。 她顿时恨得牙痒痒,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殿下,宁儿,今儿个是什么风,怎么把你们吹来了?” 楚瑾浔说:“是侯夫人啊,咳咳咳…让侯夫人费心了,为了给本王准备参茶,竟迟了这么久才到!” 田佳滢嘴都差点气歪了,谁给他准备去了?着实气人。 上次那支参被切开,一半做了参茶,另一半,她早就自己吃了。 现在到哪里去弄参茶去? 楚瑾浔笑着说:“本王这次来,是来多谢颜侯和夫人的!” 田佳滢心里却越发警惕:是来借钱的吧?肯定是,话说得这么好听,一看就没憋着什么好屁! 第44章 果然是来借钱的 “谢,谢什么?” 楚瑾浔拱手说:“上次颜侯与夫人赠送的人参,灵芝,极品雪燕窝,咳咳咳…六节赤月竹等物,于本王的病大有禆益。本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亲自登门道谢来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田佳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痛不已,那么多的银子,那么多的银子啊,都喂了狗! 尤其是想到余嬷嬷竟然与颜曦宁还有勾结,她身边藏着一个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就气得脸上肌肉抽搐,咬着牙才没骂出来。 “殿下客气了!” 楚瑾浔左右看看:“怎么不见颜侯?” “侯爷公务繁忙,不在府中!” “如此甚好!”楚瑾浔笑着说:“久闻夫人出手大方,最是仗义疏财,心地又好。有夫人在也是一样的,本王还寻思着,要是王爷在这里,不怎么好开口,既然只有夫人在,那便好说了。” 田佳滢心中一震,本能的觉得没什么好事,但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不知王爷有什么事?” 楚瑾浔看颜曦宁。 颜曦宁便起身,走过去挽起她的手臂。 田佳滢差点把她甩开。 但是,死丫头现在今非昔比,占着一个王妃的身份。这个病鬼一天不死,她还一天不能对死丫头明面上不给面子。 颜曦宁弯眉笑眼地说:“田姨娘,想必这么久你也听说过了,咱们王府穷啊。之前还想着我的嫁妆可以贴补一下,没想到王府欠的实在太多了。这不,嫁妆银子都贴补空了,我本想着从铺子上匀一些,可我那三个铺子,一个比一个亏的多,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田佳滢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用力挣开自己的手,她明明是夫人,这个死丫头竟然叫她姨娘。 走到主位坐下,定了定神,她才说:“王府的事我也爱莫能助。你毕竟是已嫁之女,一家不管一家事!王府家大业大,总会想到办法的。” 她就知道,果然是来打秋风的。 侯府里所有的钱,都是她的儿子禄昌和女儿雪琪的。她凭什么给这死丫头打秋风? 楚瑾浔以手抵唇,轻咳着说:“侯夫人此言差矣,曦宁与威远侯府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虽说是已嫁之女,那不还是亲人吗?” 田佳滢立刻说:“侯府也不富裕,之前你们拿走了那些嫁妆,现在侯府连下人的月例都缩减了。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的了。” 还想从府里拿昂贵的滋补药品?做梦! “侯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楚瑾浔很是惊讶:“我们不是来要东西的!” “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楚瑾浔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是来借钱的!” 田佳滢:“……” 有区别吗? 这时,外面一个声音传来:“借多少?” 原来是颜啸祯回来了。 田佳滢想说什么,被他的眼神挡了回去。 楚瑾浔轻笑一声,掩唇咳了咳,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五十万两!” “什,什么?”田佳滢再稳得住,此时也尖叫出声。 颜啸祯以为只借个几百上千两,没想到他们这么敢开口,一时也是脸沉如水。暗骂他们脸皮厚,竟然开得了口。 楚瑾浔很无辜:“五十万两白银,威远侯府肯定是拿得出来的。前天入宫,父皇还说,颜侯你精明端稳,本王能娶得颜侯之女,是他对本王的爱护呢!” 颜啸祯鼻翼翕动,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五十万两,那是雪花银,不是铜钱,他能拿得出来吗?他敢拿得出来吗? 他今天敢拿出来,明天御史参奏他贪墨的折子就会堆满皇上的案头,后天,他就可能面临抄家灭族! 他的脸色难看之极:“贤婿,莫开这样的玩笑。谁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啊?再说你要这么大一笔银子干什么呢?” 颜曦宁在一边接话:“王爷的病御医看不好,但我寻思着这天下能人异士不少,总有人能治。但寻访高人,得要银子。这些银子,我们准备拿去悬赏天下!” 颜啸祯几乎破口大骂,你要悬赏天下,让老子出银子,脸怎么这么大? 可他这边还没说话呢,楚瑾浔就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说:“颜侯请过目!” 颜啸祯接过一看,神色立刻严肃起来,双手捧起恭敬地递回来。 那是一块白绢帕子,但上面写着的,却是永熙帝的亲笔,不但盖了玉玺,还盖着永熙帝的私印。 端正的八个字:“奉旨筹银,悬赏名医!” 颜啸祯几乎嘴歪眼斜,皇上怎么会给他这个东西? 荒唐,太荒唐了! 这和奉旨讨饭有什么差别? 他不敢说什么,把这绢帕递回后,他苦着脸说:“贤婿,本侯再怎么样,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楚瑾浔神色轻松,一边咳一边说:“无事!颜侯慢慢筹,本王等得及!颜侯府上风景不错,吃食也比本王府上好,本王挺喜欢这里!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颜侯不会不欢迎吧?” 颜啸祯:“!!” 这是赖上他了是吧? 这么个病鬼,他一天都不敢留他住。 可是五十万两,他也真拿不出来。 他目光沉沉,思索着对策。 田佳滢也是十分紧张。 她甚至都顾不上恼恨颜曦宁了,只怕颜啸祯真答应下来。 这样,侯府就真脱了一层皮。 面对楚瑾浔的眼神,颜啸祯实在无法说出欢迎两个字。 他敏锐地发现,楚瑾浔的笑意意味深长,忽地就福至心灵了。 虽然他手上有这么个奉旨筹银的圣上手书,但筹银哪有逮着一家薅羊毛的?而且出口五十万两,这明显不正常。 目光深了深,他说:“王爷稍候,我着人帐房看看。” 说着,他对田佳滢使了个眼色。 两人离去。 出了偏厅,颜啸祯的脸色顿时阴郁下去,冲着田佳滢劈头就问:“这阵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事?” “与颜曦宁那死丫头有关的事!详细说来,不许隐瞒!” 田佳滢一怔,心里有点猜测,面对颜啸祯沉郁的眼神,她迟疑着说:“难道是因为那死丫头嫁妆铺子的事?” “嫁妆铺子什么事?” “骆氏留下的嫁妆铺子田产以前是我着人打理的,虽说地契房契都交回给他了,但铺子里的人,还是咱们的人。所以我就,就……” 颜啸祯冷着脸:“就干了什么,快说!” “铺子的收入一样入了侯府,只是让他们做好假账,帐面亏损。其他也没干什么!” 颜啸祯咬着牙问:“你当年接手之时,上面有多少银子?这两个月账面收入几何?帐上做的亏损多少?算了,你直接告诉我,骆氏的嫁妆产业,你这些年经营赚的银子一起加上,大概值得多少?” 田佳滢吞吞吐吐:“大概五,五万两!” 铺子的生意都不错,田庄也产东西,不算消耗的和用掉的,光是利润,十多年加起来,就是这么多! 颜啸祯咬牙切齿,好啊,他算是明白了,张口就要五十万两,原来是冲着这块来的! 第45章 一事不烦二主 见颜啸祯转身就要走,田佳滢急了,扯住他的袍角:“侯爷,你不会,不会真给他们五十万两吧?” “咱们现在能直接拿出五十万两吗?蠢货!” 被骂的田佳滢觉得很委屈。 自从她认识并勾搭上颜啸祯后,一直被他偏宠着。 以前她是他的外室,他喜欢她的温柔娇媚,后来成了侯夫人,他喜欢她生的儿子,对她也分外好。现在竟然当面被骂。 她的眼睛顿时红了,眼泪在眼圈中打转。 虽然她已三十多岁,虽然侯府里也有了别的妾室,但颜啸祯还是很喜欢她的,看她这样子,顿时软了声音:“你去从账上调取三万两银子过来!还有,两天之内,把骆氏嫁妆产业中的人手清理一下,侯府的家生子全部调回来。没签永久卖身契的,将名册连同契书一起,送到安王府去,不要再插手那些产业的事,也不要再让那些利润送到侯府!” “侯爷,那可是一大笔……” “再多的银子,你能拿得住吗?就凭他手上那个绢帕,只要他赖在咱们侯府不走,多少两银子你都得给他吐出去!末了皇上还要斥责咱们侯府!他是有备而来,你看不懂吗?” “可,可账面上只有四万两了。拿了后,侯府的开支都不够了。” “那也得拿!快去!” 田佳滢不敢违拗,只得点头。 颜啸祯只觉得一阵烦躁。 他能不知道那是一大笔吗?要拿出去,他也心疼。 但现在关键时期,皇上没立太子。 他为什么大老远的把那个死丫头从乡下给接回来?不就是为了雪琪吗?以她京城三大才女之一的名头,以威远侯府的身份地位,只要选对了人嫁过去,那以后荣华富贵还能少得了吗? 不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因小失大! 那病鬼就是个搅屎棍,愣头青。 他不沾皇权,不涉夺嫡,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但惹上又会沾一身腥。 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避而远之! 当颜啸祯与田佳滢再次回来时,田佳滢的脸色很是难看。 颜啸祯倒是面色如常。 楚瑾浔笑嘻嘻:“颜侯这么快就筹够了银子吗?” 颜啸祯听他一口一个颜侯,心中气恼,却也不能明说,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贤婿说笑了,那么大一笔,就是把侯府卖了也凑不齐呀!” “那没事,本王不急,颜侯慢慢筹!” “贤婿啊,这里有三万两银子,你拿去花,这是我侯府账上所有的银子了,你既是奉旨筹银,多筹几家,五十万两定是筹得齐的!” 楚瑾浔看都没看那三万两银票一眼,只摇头叹气:“颜侯,本王这身子骨,实在不宜多动,到一家算一家。再说,本王读书少,但也知道,一事不烦二主!” 颜啸祯听得额头的青筋都要跳起,神特么一事不烦二主。 你倒是不烦二主了,但你是想烦死我! “贤婿,宁儿母亲留下的嫁妆产业,好好打理,以后的收入还是有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咱们侯府也不宽裕,你就多体谅体谅。” “唉,父亲有所不知,我那些铺子,全都是亏损的,我只查了三家铺子的账,我以为怎么着也能赚个五六千两,结果你猜怎么着?两个月,账面上亏损就近三千两银子,那哪里是赚钱,分明是拖累!我的嫁妆填王府的亏空都填不满,还哪里拿得出钱来填铺子的亏空?” 颜啸祯不着痕迹地瞪了田佳滢一眼。 三家铺子做出亏空三千两的账,果然是愚蠢之极。 三千两那么大一笔数目,她也下得去手! 他勉强笑:“那是用人不当,经营不善,这些铺子以前是由你母亲派人在管理,这样,我让你母亲把人都撤回来,之后你自行决定用哪些人,好生经营,定能扭亏为盈!” 田佳滢也压下心中的不情愿,说:“我这就让人去办!” 见楚瑾浔还是不发话,颜啸祯咬咬牙,又说:“这样,这两月亏空的三千两,我给你补,不,给你双倍补上!另外,我再为贤婿备些滋补之物!” 楚瑾浔轻轻叹口气,掩着唇咳啊咳,终于缓慢地说:“颜侯真是太客气了。颜侯这般为本王和王妃着想,这个情,我们是要领的。王妃,你看呢?” 颜曦宁乖巧温顺:“一切都听王爷的!” 颜啸祯脸上肌肉直抽搐。 得,三万两不够,又是六千两没影了,还得加上滋补之物。 他越想越气,再次瞪了田佳滢一眼。 若不是她在那死丫头的嫁妆铺子上动手脚,也没今天这一出。 都已经跟她说过,现在不能做任何引人注目或是让雪琪那边受影响的事,结果她还给捅个大的。 这么大一笔,这么大一笔啊,想想就肉痛! 他不能想,再想下去心肝脾肺肾都要一起抽痛了,赶紧把这瘟神打发走才是! 于是,接下来,安王一众在威远侯府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又喝了一壶好茶。 看着田佳滢把齐名达魏庆等人调回来,连田庄的人都调了回来,又拿出一份名册和一叠契书,脸色难看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笑脸,送到了颜曦宁的面前。 另外,说好的双倍补偿,那六千两的银票连同之前的三万两一起奉上。还从库房里拣了些滋补药材,虽没有上次的贵,但怎么也得几百两银子的了,一起送过来。 楚瑾浔感动地说:“岳父大人果然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本王之前是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有了小女儿就不要大女儿了!哎,是本王狭隘了!” 颜啸祯嘴角抽了抽,这声岳父大人,他听得心惊肉跳,笑容都差点挤不出来:“王爷慢走,王爷以后还是好生将养,尽量少出来走动!” “诶,岳父大人帮衬良多,以后逢年过节的,本王也得陪王妃回来省亲啊!” “不必不必,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若无事,还是不要来了!” 颜曦宁说:“父亲,虽说我不是在京城长大,但我也认侯府的,身为侯府的女儿,自然不能不尽孝道!” 颜啸祯义正言辞:“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当以王府为重,岂可频繁回娘家?” “哦!”颜曦宁一副听话的样子,转向田佳滢:“田姨娘,上次回来,你身边不是有两个嬷嬷吗?慈眉善目的,看着十分亲切,现在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第46章 茅坑的石头 田佳滢的假笑再也撑不住了,她对着颜曦宁怒目而视。 颜曦宁惊讶:“田姨娘,你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们惹你生气了?你一个当家主母,怎么还和下人一般见识呢?气量太小啦!” “你个贱……” “见什么见?还见谁?雪琪出门了,禄昌在书院,想见也见不着!”颜啸祯打断田佳滢出口的恶毒骂声,又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田佳滢忍气吞声地退后一步,生生地咽下那口气,噎得她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极差。 终于把人送走,颜啸祯眉心跳了又跳,他用手按住,刚才撑起的笑容也都垮下去。 “侯爷,那贱婢就是故意的,她还敢提余杨那两个贱奴!她那是挑衅,挑衅!” “住口!知道她故意的,你还上钩?” 颜啸祯再次狠瞪了田佳滢一眼:“早就叫你目光放得长远,那死丫头明摆着不向着娘家,你上赶着给她送把柄,就因为你的贪和蠢,多损失了三万两!那是三万两,你知道三万两可以做多少事吗?现在你满意了?” 田佳滢被骂得眼泪汪汪,她贪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侯府吗? 她委委屈屈:“那三万两,侯爷可以不拿的!” “你懂什么?”提到这个颜啸祯就生气,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他当那病鬼“奉旨筹银”那绢帕是白拿的? 跟她说了她也不会懂,他沉声警告:“以后少惹那个死丫头,她跟那病鬼站在一起,就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谁碰谁伤!咱们惹不起躲得起,知道吗?” “那这样咱们只能吃亏吗?” “不然呢?再没用也是个皇子,何况他还是……”他猛地收住话头,“等那病鬼死在你家里,然后抄家灭族?” 田佳滢被吓住,心里又把颜曦宁骂了一百八十遍。 不过,这时候的颜曦宁正和楚瑾浔高高兴兴地数银票呢。 半倚在车壁上,任由轻身带动身体轻轻摇晃,楚瑾浔看着面前的少女明丽的脸,还有她脸上绽放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数银子她是真开心啊! 开心数完银票的颜曦宁大方地拿出一半,递到他面前:“喏,见者有份!” 这些银子在其次,那一叠花名册和契书,才是重点。 这表示,从此以后,那些铺子田庄,才是真正属于她,田佳滢再也插不进手去。 楚瑾浔笑着摇头:“我说过,王府有钱得很,不在意这些。再说,这是你应得的!” 他目光微动,笑着问:“你是怎么想到让我去让父皇要这个‘奉旨筹银,悬赏名医’的手谕的?” 几天前,璟月就把各个铺子田庄的事查得清清楚楚了,名册也都弄到了。 颜曦宁是准备自己处理这件事的,但璟月知道,楚瑾浔就知道了。 于是楚瑾浔强烈要求帮忙。 他的理由很充分:他现在这样子,搁谁家里躺着谁不慌?再说,万一他真死了,王府还能省了丧葬费,以后她不止拥有王府的财富,还能得到一大笔赔偿。 与其颜曦宁去与田氏斗智斗勇,现成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不用呢? 颜曦宁一想也是啊,楚瑾浔现在这样,就是一行走的碰瓷利器,当然,有她在,死是不可能死的。 但颜啸祯道貌岸然,又是她名义上的便宜父亲,田氏也是个贪婪的,一个孝字压过来,她就落了下风。 既然这样,那当然是要有让颜啸祯不得不低头的东西。 她一提议,楚瑾浔觉得可行,便进宫了,当着永熙帝,楚瑾浔自是不会隐瞒的,直接说借个皇帝身边的太监,去岳父那里打秋风,筹些银子悬赏名医。 永熙帝直接给拒绝了。 上次让全忠去宣口谕,也是为着年代久远,老五媳妇无凭无据,他才插了手。 现在要他再次插手? 当他很闲吗? 楚瑾浔着急啊,顿时就咳得透不过气来。 他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说:“父皇,你就可怜可怜儿子,不是儿子无理取闹,是威远侯府插手您儿媳的私产啊!我无用,护不住她,只能来求父皇。父皇,哪怕你说一句,儿子是奉旨筹银,是为了悬赏名医呢?儿子既然成了亲,便有了责任。想多活几年,也能多护她几年!” 这一句一咳,咳得昏天黑地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 永熙帝看他一口气不上来就准备当场给他表演个一命呜呼的架势,真是又气又恼,扯过他刚从袖中抽出按在口边的绢帕,写上几个字,盖个印,扔给他:“滚滚滚,记住,这东西只能用在威远侯府!” “儿臣遵旨!”楚瑾浔滚得很麻溜,一边往殿外撤一边咳,永熙帝听着那震天的咳声,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想了想,又让玉树从他私库里拿了两根人参送过去,让好好养着。 他儿子多,但这个儿子不一样。 当年辅国将军满门忠烈,全部战死沙场,只遗下一个孤女闻澜。 不能寒了忠臣之心,也为显示皇恩浩荡,正值盛年的皇帝一道圣旨,让闻澜进了宫,封为宸妃,还曾当众承诺,宸妃生下的儿女,以后不但是他的儿女,也是可以承继辅国将军府门楣的后代。 但宸妃自小长在边疆,心思单纯,在波谲云诡的后宫里,很快就香消玉殒了,留下这么个儿子,却是娘胎带病。 不要说承不了辅国将军门楣,压根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因为那破败的身子骨不允许。 他富有天下,倒也不怕多养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儿子。 左右也养不了几年了。 颜曦宁轻笑一声:“威远侯啊,是个胸有大志的人,这种人,狠决凉薄,最会审时度势!他想要的,大概是侯府更上一层楼!所以,他最怕的,是父皇对他有看法!所以只要有父皇的口谕,或是片言只字,他肯定会知道怎么做的!” 楚瑾浔脸上含笑,眸光深深。 是知女莫若父吗? 还是他的王妃够聪明,这才到京城不久,便将那老奸巨猾的威远侯看透了! 颜曦宁轻拍一下那些花名册和契书,今天这一行,还是比较满意的,但由此也可以看出,颜啸祯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当年将原身拐走扔到远隔千里的乡下,让她受尽磋磨,也许不仅是田氏一个做的。 眸色冷了些许,颜曦宁看着车窗外,似是透过车窗看向了威远侯府的方向,她会查清楚的!亏欠原身,害过原身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马车绕了个弯,感觉到颠簸,颜曦宁朝外看了一眼,转过头:“这不是回王府的路!” “嗯,不是!”楚瑾浔声音温煦:“明日就是春日宴了,为你添几件新……” “砰!” “啊,我的腿,我的腿好疼啊……”凄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第47章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马车猛然停下,两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差点撞到车壁。 楚瑾浔飞快伸手,在颜曦宁的脑袋前挡了一挡。 颜曦宁已经稳住身形,他也就飞快地收回了手,好像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璟风在外面说:“主子不用担心,很快处理好!” 但他话音才落,刚才喊痛的人就扯着嗓子喊起来:“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们穷的人命就不是命吗?我的腿都快撞断了,车里的人都不出来,你们有没有良心啊……” 一通喊,引得人们都看过来。 颜曦宁看了楚瑾浔一眼,楚瑾浔双手一摊,表情有些无奈。 外面,璟风跳下车,他神色沉沉,没想到今天他驾车,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这人目标明确,是冲着这辆马车来的! 看着在地上抱着腿滚来滚去耍起无赖的人,他拧着眉:“你从巷子里直接奔着我们的马车扑过来,马车这么慢,你故意往车辕上撞,现在是想要讹人吗?” 那人三十多岁,瘦脸小眼睛,獐头鼠目,三角眼不住转动,冲着四周喊:“明明是你的马车撞了我,还说是我撞你,我讹人?我能用命讹人吗?大伙儿评评理!” “就是啊,民不与官斗,穷不跟富斗,这人要不是真被撞着了,还能不赶紧跑?” “撞了人还不认,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有钱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吧?撞了人就承认啊,还敢做不敢当吗?” “人呢,下来啊,都撞了人了还不出来,是想不认账吗?” …… 璟风听着瘦脸汉子的叫嚷和周围群众的议论,神色依旧沉稳,只是眼中多了一丝锐利。他心里清楚,这瘦脸汉子摆明了是来闹事的,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必须妥善处理,不能让王爷和王妃受到惊扰,也不能让他们把脏水往王府身上泼。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马车撞了你,那你可有证据?”璟风目光紧紧盯着瘦脸汉子。 瘦脸汉子一听,三角眼一瞪,提高了嗓门喊道:“证据?我这身上的伤就是证据!你们这些有钱人,撞了人就想耍赖,没门!” 他转头:“大伙儿说可笑不可笑?他撞了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竟然还要我拿证据,我身上的伤还在这儿呢!” 说着,他还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露出胳膊上一块淤青,又扯起裤腿,腿上也有一块淤青。 璟风微微皱眉,他看那淤青的颜色和形状,心中明白,这人真是有备而来。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局面越发复杂。 “大家可都看见了,我这好好的一个人,被他们的马车撞成这样,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以后可怎么活啊!”瘦脸汉子开始哭天抢地起来,还去扯璟风的裤腿。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不少人都开始指责马车这边。 “看这架势,说不定还真是马车撞了人。” “就是,这些有钱人家的,总以为自己了不起,撞了人也不承认。” “这人太惨了,都撞成这样了,这伤得多疼啊!” 璟风心中明白,围观众人不明真相,瘦脸汉子又装得一副惨样,自然站在看着很惨的人他那边。 深吸一口气,璟风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既然你说我们撞了你,那我们就去请大夫来验伤。如果真是我们马车撞的,我绝对不会推脱责任。但如果是你故意诬陷,那后果你可要想清楚!” 瘦脸汉子一听要请大夫,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请大夫就请大夫,我还怕你们不成!我这伤可是实实在在的。” “就是啊,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请什么大夫?这是想不认账吗?” “唉,这人也怪可怜的,要是真被撞了,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哟!” 楚瑾浔掀开车帘一角,璟风忙道:“主子,这事属下会处理好的!” “不请大夫,就报官,让他选!”楚瑾浔简洁明了。 “是!” 瘦脸汉子眼珠连连转动,拖长声音说:“我知道你们大人物,是当官的,在官府里肯定认识人,你们是想官官相护吗?” 璟风冷眼看着他:“那就请大夫!” 瘦脸汉子眼睛闪动,又低下头,遮住眼底的一抹情绪,再抬起头来时,便大声说:“请大夫就请大夫,但你请的大夫我不信,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收买的人!” 他说着,转向人群:“周三哥,你去帮我请个大夫吧!” 那被叫到名的人,之前就在人群里,最早说民不与官斗的就是他。 他应了声,立刻就跑了。 璟风扬声问:“大伙知道京城最有名的医馆是哪家吗?” 围观众人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高声回应:“妙仁堂!” 璟风问:“谁能去请妙仁堂的大夫过来?” 妙仁堂离得并不算远,也有好事的人答应着要去。 瘦脸汉子顿时急了:“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 “一个大夫怎么够呢?” 璟风瞥他一眼:“事情总要查清楚,再说,请来的大夫的出诊费,我们愿意承担,你在害怕什么?” 瘦脸汉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怕再说什么引人怀疑,只得悻悻闭嘴。 倒是有人小声嘀咕一句:“妙仁堂的大夫可难请了,人家不一定愿意来呢!” 果然,很快,好事的去妙仁堂的人就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妙仁堂今天是秦大夫在坐堂,秦大夫说有病人,来不了!” 有人可惜地说:“要是别的大夫坐堂倒是能请来,秦大夫医术好,但最是脾气古怪,他能来才怪了呢!” 瘦脸汉子眼里闪过一抹得色,冲着璟风说:“可不我不让你请妙仁堂的大夫,是他们自己不来。” 璟风没说话,不一会儿,周三请的大夫来了。 他大声说:“这是华寿堂的李大夫,李大夫,你给看看,他这伤势是怎么回事?” 那李大夫翻开瘦脸汉子衣袖,又翻开看了看他腿上的伤,笃定地说:“怎么撞得这么严重?这是马车撞的吧?” 众人哗然,一个个看向璟风的眼神,便多了谴责和声讨:“看吧,大夫都说了是撞的,这人还不承认。” “就是,仗着有钱,想要颠倒黑白,没想到在大夫眼里一眼就看出来伤势了!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我认识,这是安王府的马车吧?马车里肯定是安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把咱们老百姓当一回事?” “原来是王府,难怪一个赶车的都这么大架子,撞了人还不承认,咱们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 …… 瘦脸汉子眼里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他却装着很大度地说:“现在李大夫都说了,你没话说了吧?撞了人你就直接承认,我们也不是不依不饶的,只要你道个歉,赔我点银子看大夫,我也不会计较。” 璟风听了眼神都没动一下,他很确定马车没有撞到人,人群里有人把风向引到安王府身上,那些人不止一个,而且他们是有预谋,有计划的! 这是想败坏安王府的名声吗? 王爷因为长年生病,在京城里像是透明人,现在,竟然有人要对付王府,对付王爷? 是谁? 「各位宝子看过后留个爪爪,不然小竹感觉在单机啊,呜呜呜~~~~~」 第48章 自己看自己的热闹,这很可以 马车里,楚瑾浔安然靠在车壁上,姿态慵懒,眼皮都没抬一下,外面的喧闹一点也没影响到他。 颜曦宁打量他:“要不我下去处理?” 这种事处理她在行啊! 楚瑾浔轻松地说:“不用,璟风会处理的!” 这么点小事,哪里用得上劳动她? 他目光中带了一抹笑意:“一直不被人关心,现在突然有人关心了,还弄这一出,你不觉得挺好玩的吗?” 颜曦宁都听无语了,这位大兄弟多少有点不正常,谁会把麻烦当好玩,把挑衅当关心的? 莫不是病得太久,脑浆子不太匀了? 目光转动间,她突然说:“有没有可能,其实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何以见得?” “你前二十年都安安稳稳的,现在我嫁到安王府,就有人冲安王府来了,这不明显吗?” 她想说的是,她打过王爷,掴过公主,骂过贵女,又把亡母多年前的嫁妆要了回来,还把府里别人安插许久,安安稳稳的暗桩给拔了不少,泼妇的名声都传出去了,那别人要对付的是她,就很正常了吧? “不明显!”楚瑾浔笑得轻松惬意:“虽然我是个病鬼,活不了几年,不过一天不死,我这身份都一样招祸。所以,一定是冲我来的!” 颜曦宁闭嘴了。 这种事有什么好争的? 他还一副这就是我的,你别跟我抢的架势! 大兄弟有点幼稚啊! 外面,在一众指责声中,璟风丝毫不为所动,只抿着唇:“报官!” 瘦脸汉子怒了:“好啊,你们果然是和官府有勾结,不就是仗着安王府是王府吗?王府就可以践踏咱们百姓的命吗?” 人群中风向变了,都开始针对安王府骂起来。 还有人说:“听说安王身子不好,所以也看不得别人好是吧?” “做人怎么能这么恶毒呢?他已经够好了,富贵生活过着,咱们穷人哪里招他惹他了?” “一定要让安王府给个说法!” “安王,下车来,给咱们一个说法!” “安王,下车,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在车里!” …… 群情汹汹中,璟风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瘦脸汉子,眼神中透着威严:“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是我们马车撞了你?” 瘦脸汉子刚要说话,璟风已经厉声说:“想好再回答,大家伙都听着,你若说谎,可别后悔!” 瘦脸汉子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就是你们撞的,我,我说什么谎了。我的伤在这儿呢,李大夫都说了,你还想抵赖不成?我的腿都断了,动都动不了,你竟然还怀疑我说谎,你当别人都是瞎的吗?” 这话果然又引起了一众对璟风的指责和喝骂。 突然,人群里挤出一个身形高瘦的老者,那老者脸容清癯,精神矍铄。他身上散发着一缕淡淡的草药香气,腰间却又挂着个酒壶。药香和酒香混在一起,十分独特。 “不是说马车撞了人?撞了谁?” 人群有人惊讶:“秦大夫?妙仁堂的秦大夫,不是说他不出诊吗?怎么来了?” “那肯定是出来打酒喝了。”有人打趣,谁都知道这位老爷子脾气古怪,医术高明,却独爱一口酒。 秦大夫枯竹般的手捋了捋自己颔下短须:“有人说这里有人被车撞伤,很严重,快出人命了,老夫把那边的病人都推了,伤者呢?” 一众目光落到了瘦脸汉子身上,瘦脸汉子错愕了一下,眼神闪躲:“我的伤刚才李大夫已经看过了,就不劳秦大夫了!” “秦大夫来都来了,就让他看看呗!” “是呀,你是受伤的人,你怕什么?” “要是多秦大夫认定,安王府就算再有权势,也得为你治伤,给你道歉!” …… 瘦脸汉子心一横,把袖子和裤腿撩起。 他也算是敬业了,从始至终,一直坐在地上,一只手还紧紧拽住璟风的裤脚,愣是不肯起身。 “呀!这么严重?车辕撞的吗?这伤太重了!”秦大夫惊呼了一声。 人群顿时炸了:“看吧,连秦大夫都说伤重了!” “安王府,道歉,安王,道歉!赔钱!” 好些人叫起来。 秦大夫小心地撩起瘦脸汉子的袖子,近距离地看那伤处,嘴里啧啧啧:“青紫一片,伤筋动骨一百天啊。腿上伤成这样,这快断了吧?哎,可怜,可怜呐!” 瘦脸汉子脸上的神色更笃定,心里也有些鄙夷,说什么厉害大夫,也不过如此。不过现在情况于他有利,他心里高兴着,也就任由秦大夫在他的伤处摸摸捏捏,配合地发出咝咝的痛以吸冷气的声音。 李大夫侧目看了秦大夫一眼,所以,妙仁堂就这样?那凭什么妙仁堂的名声比他们的好,赚钱比他们的多? 围观众人在得到秦大夫的肯定后,群情激奋起来:“事实就在眼前,安王还不下车道歉吗?” “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不会因为身份尊贵就目中无人吧?” 原本还有些怕事的人还踌躇着。人家可是王爷呢,哪是老百姓敢轻易得罪的? 但见马车里毫无动静,而旁边又有人在拼命的叫嚷,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顿时也被调动起来,跟着叫起来,其中不乏骂安王府的话语。 就这片刻功夫,安王的名声一落千丈,相信不用等到晚上,安王府仗势欺人,撞到了人却拒不承认,无视百姓性命之类的谣言将会传遍京城。 外面的动静,马车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颜曦宁笑看对面正在悠悠煮茶的人:“确定不要我下去处理?再过一会儿,安王府的名声可就要臭大街了。” “没事,璟风没动静,就说明他能处理!” 楚瑾浔将沏好的茶推过去:“喝茶,看热闹就好!” 颜曦宁接过茶杯,自己看自己的热闹,还看的饶有兴致,盎然生趣,这很楚瑾浔! 瘦脸汉子见秦大夫几句话,那些人都快冲过去砸马车了,心中大喜,要把手收回去,可被秦大夫紧紧扯住。 秦大夫盯着他,一脸可惜:“年纪轻轻的,可怜见呐,真要成了瘸子,这上有老下有小的,顶梁柱岂不是就断了?造孽,造孽呀!” 说着,他的手就摸上了酒壶,揭开盖子,酒香扑鼻,他仰脖就喝了一大口。 “噗……”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那一大口酒直直的喷在瘦脸汉子腿上的青紫处。 猝不及防的瘦脸汉子一惊,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第49章 下次找个专业的 秦大夫惊讶:“咦,不是腿断了吗?怎么还跳起来了?” 众人也呆了一呆。 秦大夫一边喝酒一边转头对璟风:“小伙子,这人伤得有点重,别真断胳膊断腿了,你且把人给按住,老头子我仔细给他看看!” 璟风还真听话地立刻出手把人按住了。 秦大夫捋起他的袖子:“这伤……” 瘦脸汉子急忙说道:“大夫,你可要说实话啊,我这伤就是他们马车撞的。刚才李大夫都看过了的!” 秦大夫看了他一眼,又一口酒喷过去,然后在他胳膊上搓巴搓巴,那看着青紫一片的伤处,变色了,顺着酒水被搓下来。 他的声音也响起:“这伤看着像是淤青,但其实是用颜料涂抹上去的,并非真正的撞伤。” 他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这种假伤,做得太次了,看一眼就能识破,下次找个专业的帮你做!”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什么?原来是假的啊!” “哎呀,差点被他骗了,我们还帮他说话。” 瘦脸汉子脸色大变,在死命挣扎中,假伤已经被搓得干净,他想骂人,但压根骂不出来。 那些之前帮他的人,一看自己竟然是被欺骗利用了,怒火顿时席卷而来。他们对瘦脸汉子怒目而视,有人甚至冲过来要打他。 瘦脸汉子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他狡辩道:“刚才你的马车确实撞到我,伤是假的,但你撞了我是真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璟风冷笑一声:“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你故意往我们马车上撞,到底有什么目的?” 瘦脸汉子见事情败露,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朝着马车冲了过去。“受死吧!” 璟风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踢飞了瘦脸汉子手中的匕首,然后将他制服在地。 与此同时,人群中也有人被制服,按倒在地。 连同瘦脸汉子,他们抓住的有五个人,周三,李大夫,人群里还有两个。 璟风扬声说:“这几人计划严密,一人出头,一人帮腔煽动人群,包括跑腿,另两人配合,引导不明真相的人,制造混乱。至于这个大夫,是收了他们的好处,帮他们一起讹人!” 他指瘦脸汉子:“此人当街行刺皇子,我怀疑人们四人也是帮凶,一并送到官府严查,绝不能姑息!” 王大夫急了:“冤枉,我只是收了些好处,说几句谎话,我不是同谋,不是同谋啊!” 璟风脸色冷沉,声音冷厉:“你对都司大人说去吧!” 说完,他又对着围观众人说:“你们不明真相,胡乱帮腔,以为是帮人,是正义,其实却是被他们利用了,当了他们的刀子!这也是遇上我家主子宅心仁厚,不计较,要是犯在别人手里,你们少不得跟他们五人一起去见官!” 围观众人一想,他们之前只是看热闹,后来可不正是因为有人高声说着什么,让他们觉得有道理,又以为是事实,才开始帮腔的吗? 谁知道这人不但骗人讹人,还敢对皇子动刀子? 此时被训斥,也不敢出声,灰溜溜地走了。 秦大夫喝了一口酒,也要离开,璟风叫住他:“老人家,多谢你!” 秦大夫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伙子倒也不必客气,老头我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我没有戳破他的假伤,你早有打算,一样可以查出真相!” 璟风道了谢,秦大夫透过车帘看了一眼,他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知道,那位安王殿下,娘胎里带的病,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命不长久。可惜呐! 颜曦宁看得很有兴味:“我还以为今天你只带了璟风!” 楚瑾浔也是兴致勃勃:“吴管家担心我的安全,总是会多派一些人跟着。其实他完全多虑了,除了闲得发慌的人,谁会打我的主意啊?” 马车继续回府。 而瘦脸汉子被抓,一众人被扭送官府的事,也很快传开。 颜雪琪也听说了,回去后,她便急匆匆直奔田佳滢的院子:“母亲,今天有好消息。听说了吗?那野丫头和那病鬼,走在路上被人行刺了。” 田佳滢脸色极其难看,就在前会儿,她又被颜啸祯骂了。 颜啸祯去帐上取银了,账面上竟然只有几百两了。 偌大一个侯府,他要用一千两都取不到。管理中馈的田佳滢自免不得要挨骂。 田佳滢很委屈:“之前我就跟侯爷说过,账上只有四万两了,你将那些银子都给了那个野丫头啊。” 说着,她还看了颜啸祯一眼。 这么多年来,颜啸祯对她们母子三人极好,宠她爱她护她,绝口没提过他那原配骆薏云。 当初她安排人扮成拐子把颜曦宁那死丫头拐走扔了,之所以不马上杀死,也是想留个后路。一旦颜啸祯追究,能把人弄回来。 但这么多年,颜啸祯从来没有提过。 她听说那死丫头在乡下过得猪狗不如,觉得让她生不如死也挺好。 可谁知现在人接回来了,先是骆氏的嫁妆被要了回去。 今天侯爷竟然又给出这么一大笔银子,侯爷不会是故意送那臭丫头钱吧? 这眼神让颜啸祯怒极:“你还说,难道那多出了三万两,不就是因为你做事不干净?你既不能拿捏,那就趁早别沾手!” 田佳滢又气又恨,她又不是小妾,现在是侯夫人,被颜啸祯连骂两次,也怒了,两人吵了起来,颜啸祯丢下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拂袖而去。 她正在流泪,更多的是恨。 她不敢恨颜啸祯,那自是恨颜曦宁。 正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颜雪琪的开心都没办法让她的恨意减弱几分:“怎么样?死了吗?” 颜雪琪摇头:“听说没死,人还被抓了!” 田佳滢恨恨地说:“真是祸害遗千年!”乡下那么苦的地方,她都能活下去;嫁给病鬼冲喜,还把人冲活了;遇到刺客她也没事。那死祸害的命怎么那么硬? 颜雪琪见她反应这么激烈,不禁奇怪:“母亲,刚才你是在哭吗?为什么?” 田佳滢在女儿面前言无不尽。 说完之后,她歉疚地摸了摸颜雪琪的头发:“你订下的云裳居的那一套湖兰如意锦绣水漾百叠裙,暂时不能买了,咱们账上没银子了。” 颜雪琪愤怒了:“我说了,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街上?原来他们是冲着咱们府上来的,乞讨到咱们这里来了,要不要脸?不行,这银子不能让他们拿去,我去追回来!” 那百叠裙是她要买来春日宴穿的,她还指着那套衣裳艳惊四座呢,更是早早的就丢下了一百两银子的订金。 要是不能买了,春日宴那天她穿什么? 颜曦宁那贱骨头凭什么拿她的银子治那病鬼的病? 第50章 那我也去找个皇子 看着她竟气呼呼的要往外冲,田佳滢忙把她拦住:“你爹都只能乖乖的把银子给她,你去能把银子要回来吗?” “那怎么办?” “琪儿,那毕竟是皇子!” “皇子又怎么样?那我也去找个皇子!”颜雪琪说完,怒气冲冲地出门了。 田佳滢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自己做什么侯爷都会说她做错了,那就让琪儿去做。 颜雪琪虽然十分生气,但出了门,她却让马车去往琼华苑的东侧门。 那个门是只有带出入牌的人才能进入的门。 六皇子在那里有个长期包下的院子,她也得到六皇子给的出入牌。 她知道六皇子今天会在这里,递了出入牌,守门小厮恭敬地放她进门。 院门口有人守着,通报过后,她被领到一个偏厅,让她稍等。 颜雪琪在这里一点脾气都没有,很是听话,不但听话,很安静地坐着,还很注意自己的仪态。 此时,后面厢房,六皇子楚昀琰正和一个谋士相对而坐,这人四十多岁,面庞清瘦,眉心有个浅浅的川字,身着一袭朴素的长袍,颜色暗淡,却质地精良。 他们面前,还站着一个灰衣人。 楚昀琰眯了眯眼睛:“他真的从始至终没有出过马车?” 灰衣人点头:“是,直到马车离开,都只是他那个亲随在处理!” 楚昀琰摆了摆手,让人下去,这才对谋士说:“榆先生怎么看?” 榆先生笑了一声:“殿下其实不必怀疑他,他从来不是我们的劲敌,我们要对付的,也不应是他。哪怕殿下忌惮七爷八爷九爷,也不该忌惮一个年寿难永的病秧!所以这次的试探,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这位榆先生,是六皇子最信任的人,他一直是六皇子最得力的幕僚,现在朝中势力,六皇子能与二皇子分庭抗礼,成为太子的有力人选,也是这榆先生的一步步谋划。 虽说他是嫡子,但南夏立储,优先选贤选能,若没有朝事浮沉的能力,哪怕是嫡子或是长子,也未必就能立为太子。 “可他的人能那么快将事情处理,而且还有护卫隐藏在人群中,这不能说明问题吗?” 榆先生笑着摇头:“那算什么问题?殿下你出行的时候,除了仪仗队,不也有人在暗中保护吗?” 六皇子沉吟:“榆先生听说了吗?他那个王妃……” “嗤,一个乡下丫头,毫无所知的胡搅蛮缠,何必放在心上?” “可那乡下丫头打了老七老八,还能全身而退!” “不过是第一次,皇上仁慈,再有下次,你看她敢吗?殿下担心的,又是什么?” “毕竟是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威远侯手中有兵权!” “哈哈哈,儿女这回事,从来不论长嫡,只论父母更看重谁,更喜欢谁!”榆先生轻笑一声:“会把嫡长女养在乡下,再接回京来嫁给病鬼的,你觉得会有多重的分量?” 两人相视一笑,便都不说话了。 六皇子站起身:“榆先生,你且随意,那位大小姐来了,本王去见见!” 榆先生也笑了! 等六皇子到了偏厅,看见的是一个恬静安然的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侧脸线条柔美。她长相出众,再配上这样的气质,似乎又美了几分。 “琪儿!”皇子温柔地唤她。 颜雪琪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殿下!” “琪儿今天怎么来找本王了?” 颜雪琪微微撅了撅嘴,表情娇俏又可爱,接着一抹忧郁出现在她的眼中。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才说:“后日的春日宴,我可能不能去参加了!” “为何?”六皇子有些诧异,那样的场合,颜雪琪这个京城三大才女之一都不去?而且,看她的表情,也不是自己不愿意去。 颜雪琪咬了咬唇,轻轻摇头:“说出来殿下定要笑话,此事还是算了!” 六皇子眼眸深处有晦色闪过,却是笑着走过去,牵起她的一只手,温和地说:“琪儿,你与本王之间,何时这么生份了?还是你没把本王当朋友?” 颜雪琪涨红着脸:“殿下,说起来也是家事。今日我那个姐姐带着五殿下回到家里,逼着父亲母亲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走了。府里的进账还没有到时间,我连购置衣裳的钱都没有了,总不能穿着旧衣去。这话,你叫我怎么跟你说?” 六皇子摇头失笑:“不就是几件衣裳吗?走,本王这就带你去云裳居!” 颜雪琪犹豫又难为情:“怎么好叫殿下破费,不行的!” “琪儿,不许再说了,再说可就是不把本王当自己人!”说着,他手下用力,颜雪琪轻轻惊呼一声,就被他扯进了怀里。 她想挣开,只是推拒的手却好像没有力气,六皇子将人拥住,轻嗅她的发丝:“琪儿,本王知道,你更不忿的是你那个姐姐竟然不要脸到娘家来要钱。你放心,本王以后定为你出气!” “多谢殿下!” “跟本王你还客气什么?走,本王带你去逛云裳居去!” 颜雪琪含羞带怯地应了,娇美柔顺。 但在避着六皇子的地方,她嘴角悄悄扬起。 之前她和六皇子私底下见过好几面,甚至六皇子都给她琼华苑的私人出入牌了,但一起出现在别人面前,却是没有的。 而且京中有人传言,皇后有心为六皇子聘丞相之女为王妃。 今天,只要六皇子和她同去了云裳居,那些传言的风向就要变了。 一切都在按她的预想进行。 云裳居是京城最有名的成衣铺,这里每个月都会推出一件京城第一绣娘凤翩跹亲手所制的衣裳。 每个月头,衣裳还没到店里,店里就举行一次预拍,预拍之后,拍得的人拿出百分之十为订金,在月底的二十五来取,若届时未取,订金不退,衣裳另外拍卖! 这次,颜雪琪势在必得,叫出了一千两银子的高价方才拍得。 一件衣裳一千两白银,这几乎已经是天价,但是京城不缺有钱人,而凤翩跹亲手所做,不仅是身份的象征,而且衣裳绝对物有所值。 拍得衣裳的人都会大出风头,引来别人艳羡的目光。 颜雪琪拍得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今天就是取衣裳的日期,要是她没钱去取货,那个脸她丢不起! 不过现在她不担心了,只要六皇子往云裳居走一趟,谁敢不给他面子? 而这时,颜曦宁和楚瑾浔正站在那套湖兰如意锦绣水漾百叠裙面前! 第51章 人不大,心思还挺毒 这件衣裳确实好看。 湖蓝色的绸缎如澄澈的湖水,在光线下闪烁着细腻而柔和的光泽,以金线绣制的如意花纹繁复又精致。百叠的裙摆层次分明,使得整个裙子更具立体感和动态感,仿佛湖水在轻轻流动,生动逼真。 “真美!”颜曦宁由衷赞叹一声。 楚瑾浔转过头,声音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你可喜欢?你若喜欢,咱们就买下来!” 管事微笑站在一边:“贵人若是看中,可以试穿!” 而刚好赶到过来的颜雪琪,怒极了:“管事,拍得这衣裳的人是我,你们云裳居是想一货二卖?” 管事仍然微笑:“这位小姐,您看看您手中的订货单!” 颜雪琪才不想看什么订货单,尤其是看见管事的叫贵人的,竟是颜曦宁,她就差点气得面容扭曲了,尖刻地说:“怎么,从我家讹了银子去,就在这里充有钱人了?” 骂完后,她就看见了楚瑾浔,感觉被闪了一下,眼神有些发怔。 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让她竟说不出骂他的话来。就是叫一声病鬼,也觉得过分了。 但想到六皇子在侧,她立刻收回目光,只冷冷盯向颜曦宁。 六皇子倒是风度翩翩地对楚瑾浔说:“五哥!” 楚瑾浔轻轻点点头,颇有些奇怪:“颜二小姐何出此言?颜侯怜惜女儿,仗义疏财,咳咳咳……怎么到你口中,成为本王讹诈了?” “我,我没说王爷你……”直视楚瑾浔的目光,颜雪琪说话都不利索了。 “颜侯赠予,你姐才勉强接受,颜二小姐是在质疑你的父亲吗?” 颜雪琪不经意间转头,旁边已经有好几双目光看过来,她心里又气又急,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落了口舌,她顿时换了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过是见到姐姐,打声招呼!” “原来如此!”楚瑾浔轻咳着说:“颜二小姐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长得丑的人打招呼都这么讨人嫌的吗?” 颜雪琪猛地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我丑?” 旁边还有些贵女们在买东西,虽不敢近前,却也关注着这边,听了这话,都有些错愕。 “你不丑吗?”楚瑾浔转过头牵起颜曦宁的手:“你没有本王的王妃长得好看,不就是丑吗?” 颜雪琪鼻子都要气歪了,这病鬼有没有眼睛?竟然说她丑?那乡下丫头脸上的皮粗又黑,怎么能跟她比? 六皇子哈哈一笑:“古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旁人眼里出东施,这话诚不我欺。五哥与五嫂新婚,这是除了五嫂,谁在你眼里都丑啊!二小姐,这个输你得认!” 颜雪琪自然知道六皇子是在为她解围,而且争论下去,于她不利。 她立刻转向云裳居管事:“这衣裳我付了订金,你怎可再卖给别人?” 管事的笑容不变:“云裳居童叟无欺,小姐看看您的订货单!” 颜雪琪心想,莫不是他们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她向后一伸手,丫鬟司琴赶紧递上了一张叠成四角的精美纸张。 颜雪琪扬着那四角纸片:“这是你们家的订货单,没错吧?” 这种特制的,独一份的纸,在场的人都能认出来。 管事依旧微笑:“是的!” 颜雪琪打开,纸张上写明:“湖兰如意锦绣水漾百叠裙,威远侯府颜二小姐一千两银拍得,已付订金百两,定于本月二十五日来取,过时不候!” 她扬起纸,伸到了管事面前:“有什么问题?” 六皇子直接拿过一看,脸色有些难看。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未时末刻之前,切记切记!” 管事声音温和,微笑专业:“如今未时已过,申时中了!本店确实可以另卖!” “不过是迟了些许,不能通融吗?” 管事微笑对颜雪琪:“本店讲究先来后到,如果这两位不要,您仍可买下!” 颜雪琪目光一闪,司琴立刻说:“凭什么?只迟到一点点,现在我家小姐应该有优先权!” 颜雪琪拿眼看六皇子,目光柔和中透着无助,委屈又隐忍。 楚昀琰微微皱眉,看着管事的目光带了些压迫感。 管事语气温和:“未时末刻一过,谁先来的,谁便有优先权!这是本店一直以来的规矩,颜二小姐您身份尊贵,肯定也是知道的!” “可你们之前卖出的衣裳,也会规定未时末刻之前吗?”颜雪琪不服又不甘。 管事认真点了点头:“并不一定,有时是巳时拍卖结束,规定的时间便是巳时末刻之前;有时是申时拍卖完成,那便是申时末刻之前。总之,看拍卖结束的时间,之前皆是如此。” 他又说:“毕竟,这是凤翩跹娘子所制出的衣裳,也是她设的规矩。其他的倒是没有这个约束,二小姐也可以去三楼看看,那里的衣裳虽不如凤娘子亲手所绣,却也件件精致,各有特色!” 凤娘子所制,说是一个月会有一件,但有时候三四个月也不出一件,京城那么多贵女贵妇,不可能人人能拍到,而云裳居的三楼,便是她们的首选。 可此刻,颜雪琪怎么会愿意再去看三楼衣裳? 她幽怨地看了楚瑾浔一眼,转向六皇子,已是隐忍退让,柔情万般:“殿下,万没料到我千辛万苦拍下来的衣裳,姐姐也会喜欢。虽然我也很喜欢,她想要,我怎么能和她抢,传出去,总不免让人笑话,就此……算了吧!” 好一个为了姐姐隐忍不言,退让委屈的模样。 楚瑾浔轻咳着:“颜二小姐眼神不太好,耳朵也不太好!管事都说了这是规矩,自己来迟便来迟,做出这副样子,是让别人同情你,谴责你姐姐吗?” “我没有!” “凤娘子亲手所制的,谁不喜欢?说得好像你姐要夺你所爱似的。你来迟了,货是店里的,先到先得,咳咳咳……” 他轻蔑:“管事已经说清楚,你却这样似是而非,咳咳咳……就是想把这盆脏水给你姐泼实了呗。人不大,心思还挺毒!” 旁边有人轻笑一起,接着,又有人笑出声来。 颜雪琪咬着唇,她还没这样丢脸过。 六皇子缓声说:“五哥,二小姐是个女子,你说话客气些!” “老六,你胳膊肘往外拐。见了你嫂子不行礼就算了,还要伙同外人欺负你嫂子不成?” 六皇子脸色变了变,一个乡下野丫头也配让他行礼? 他装作没听见,只哼了一声:“这衣裳,一千两银子,你确定要买吗?” 颜曦宁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以我们安王府的财力,我肯定是买不起的。不过老六你有所不知,我那爹心疼我,觉得没有给我嫁妆,就补偿了我一些,现在买下来,倒是绰绰有余!” 「小剧场: 楚瑾浔:你个老六,你现在对我爱搭不理,以后你要想当太子,还得求我一票! 六皇子:哥,你是我亲哥!你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幸福美满阖家团圆快乐无忧万事如意!求您将您的票投给我吧! 四周作揖:各位亲爱的家人们,一票不嫌少,十票不嫌多,求票票,求票票!」 第52章 一条毒蛇 颜雪琪:“……” 哪怕她维持着形象,这时也按捺不住,怒视颜曦宁。 六皇子眼里都是嫌弃,一个乡下丫头,一个病鬼,在他面前充什么大? 话虽如此,他却是笑了笑,风度翩翩:“那可是恭喜你了!” “同喜同喜!”颜曦宁回应得一点也不勉强。 六皇子一口气被梗住,差点把自己噎死,他冷冷盯了颜曦宁一眼,转头对颜雪琪说:“二小姐,要不我们去另外选一件?” 颜雪琪心中很是不甘,一双眼看着那件衣裳,仿佛眼里要拉丝一般,怎么都移不开。 但她还是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殿下爱护安王殿下,有心相让,我都明白的!虽然我拍下了它,但我确实误了时辰。殿下不必为了我破坏了你们的兄弟感情!” 六皇子很满意,不管怎么样,颜雪琪一直都很识趣。而且她还很聪明,这话说得多好? 有才华,有容貌,有名声,有家世,又知情识趣这样的女子,让他的心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酥软! 他决定跟母后提一提娶颜雪琪为王妃的事! 颜曦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六皇子,转头对管事:“包起来吧!” 颜雪琪眼里的泪珠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晶莹的如露珠一样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心里很恨,要不是那个乡下丫头拿走了府里的银子,她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要是春日宴上,她没能穿上那套百叠裙。只怕半个京城都会笑话她,拍得起却买不起! 尤其是那套衣裳会穿在那个野丫头身上,那更是狠狠地打她的脸。 可她不能说。 但她又不能就这么看着。 这颗泪珠恰到好处地落在六皇子的眼里,她那样娇柔,那样委屈,那样隐忍,却又还在强颜欢笑。 六皇子从她的那颗泪珠里明白了:这套衣裙她拍了下来,如果春日宴穿在别人身上,她就颜面扫地了。 所以她才急切、难过、伤心,可她又不想自己为难,就这么生生忍着。 琪儿真是太好了。 这是他想娶为王妃的女子,怎么能让她遭受这样大的委屈呢? 如果今日她因为这件衣裙而名誉扫地,以后他求娶了她,也会被别人嘲笑。 想到这里,他猛地上前一步:“等等!” 但就在刚才她犹豫的这一会儿,管事已经包好了衣裙,递到颜曦宁手里,并且接过了她的千两银票! 六皇子出声时,管事的情绪相当稳定:“六殿下,如今这衣裙已经是安王妃的了,本店无权做主!” 颜曦宁摇摇手中的精美布袋:“老六你慢了哦,我已经买下了。” 六皇子再看了一眼颜雪琪,咬着后槽牙:“转卖给本王!” “老六啊,如果是自家人,我也不是不能通融。但现在,我又为何要割让心爱之物呢?” 六皇子眉心跳了跳:“五嫂,本王今日巧遇颜二小姐时,和她多说了一会儿话,才误了她的时辰,让她没能及时取到衣裳。这件事之过在于本王,所以本王想弥补。只要五嫂肯割爱,本王愿意多花些银子!” “殿下,不可为我这样破费,不然我心里便更加不安了!” 颜雪琪的话,让原本只带着试探心思的六皇子更坚定了一定要把这套衣裙送给颜雪琪的心思。 颜曦宁目光转动,看见了那以退为进,梨花带雨,眼神飘忽,眉头微蹙,一副盛世白莲花的模样,眼底深处却有一抹冷意掠过。 原身的恨意,不经意间就涌出来。 这个颜雪琪,京城名声好极了,温柔婉约,娴静端庄,善解人意…… 可只有原身知道,她就是一条毒蛇。 原身刚被寻回带到京城,那天在厅内,她被压着跪在了颜啸祯和田佳滢的面前,一身朴素,素面朝天。 她直到进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接进京。 到了侯府,她只知道这里繁华锦绣,远不是她所住的茅草屋可比的。 而被压跪在地上时,她心中惶然,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无意中得罪了这样的贵人。 可在她跪了小半个时辰后,那高高在上的两人却告诉她,她本是侯府走丢的大小姐。 原身一点也不相信,如果她是走丢的大小姐,现在被寻回来了,为何还要逼她下跪呢? 田佳滢敲打了她好一阵,颜啸祯也是板着脸,说她这次能回京,是沾了小姐的光,不然,她永远只会在乡下过苦日子。 还通知她,一个月后嫁进安王府去。 原身并不知道是冲喜,但是,突然被一个刚认识的人通知嫁人,她很抗拒,凭什么一个没养过她的人,可以决定她以后的人生? 她自是反对:“民女不信民女有这样高贵的身份,民女已经习惯了种田,什么都不懂,也当不得高门贵人,还请侯爷夫人放民女回去!” 迎接她的,是颜啸祯重重的一巴掌,还有怒骂声:“住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当你是谁?” 当时,她嘴角渗血,痛得半边脸都麻木了。 原身捂着脸,神色却坚定:“我不嫁,我要回村!” 颜啸祯大怒,一脚踹过来。 原身虽是农女,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仍是被这一踹给踹飞几米,吐出一口鲜血,全身都疼,疼到说不出话来。 颜啸祯还过来动手,她耳中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爹,娘,你们干什么呢?” 一个粉衣娇俏的少女跑进来,她肌肤如雪,衣裳华贵,是原身见都没有见过的,看到她细嫩的粉面,白得好像发光的手,她不自觉地藏起了自己满是老茧的手。 那少女跑过来,把她扶起,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你是姐姐吧?我叫颜雪琪,爹爹的脾气不好,你莫要忤逆他。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再对你动手的!” 当时她想,侯爷和侯夫人说是因为沾了小姐的光,就是她吗? 长得真像仙女一样,比县太爷家的千金还好看。 那一刻,原身以为,这是一位善良好心的姑娘。 她想,这世间若有仙女,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颜雪琪冲着父母撒娇:“爹娘,我把她带走了,三天后再还给你们!” 于是,原身被颜雪琪牵着手就那样离开了。 原身从没见过那么好的屋子,也没见过那么多好东西。 她被牵着,顶着一张被打出五指印的手,受宠若惊,如同做梦一般,到了颜雪琪住的院子。 第53章 难道你都不是真心的 可原身做梦都没想到,到了院子,刚才还笑意盈盈的颜雪琪,就猛地甩开了她的手,一巴掌甩她脸上:“脏死了,贱蹄子,你也配牵本小姐的手?” 可怜原身刚才还在想着,如果她真是侯府的大小姐,这位就是她的妹妹吧,她有这么善良又温柔的妹妹,以后,她这个当姐姐的,定要好生爱护,绝不跟她争任何东西,妹妹想要什么,她也一定帮忙达成。 这突然的变脸,让她呆怔在原地。 颜雪琪看她的样子,更是轻蔑,哼了一声,骂起来:“呵,一个乡下贱蹄子,还给脸不要脸,让你嫁那是抬举你,你还敢当着父亲说不嫁?谁给你的脸?” 她在软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抬了抬手,对着旁边的粗壮婆子吩咐:“打,除了脸,伤了难养好,别的地方给我往死里打!” 于是,那些粗使婆子的拳打脚踢,像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 身上的疼楚,和心里的愤怒,使原身几乎怀疑世界,她被打晕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被关在柴房。 身上无一处不疼,颜雪琪又来了。 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原身,她令人泼了一盆水,一盆冷水。 而后,她轻笑着,仍然像一朵小白花一样娇俏,吐出的话却如毒蛇一般:“你当你为什么能到京城来?要不是我不想嫁给那个死病鬼,能轮得到你?让你替我嫁去安王府,那是你的荣幸,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一辈子见了最大的官,大概就是你们的里正了。你知道一个王爷是什么身份吗?” “那是皇上的儿子。你一辈子也攀不上的高度。现在我给你这个好处,你竟然还不识好歹,不打你打谁?我呀,是好心。把你打醒了,让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见过父亲了,他脾气不好。你若是识趣,最好是乖乖答应嫁人,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回乡下你是不可能回乡下了,死你也得给我死在京城!” 她娇俏地笑着,可那笑容落在原身眼里,却让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份恐惧来。 颜雪琪走近些,一只脚踩在她的身上:“你到底嫁不嫁?” 不等她回答,她脚尖碾压,娇笑着说:“你最好想好再回答!不过我奉劝你还是答应,毕竟你若是答应了,爹爹自然高兴,肯定会对你好的,你就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了!” 原身知道现在若是不答应,等待她的,也许就是直接被打死。 见原身沉默,颜雪琪笑了,她就知道经过她的手炮制,没有人可以不听命于她。 颜雪琪立刻娇笑起来,她亲手把原身扶起,叫了丫鬟给她换了衣衫,牵着她的手,又亲亲热热的带去威远侯和田佳滢面前。 只不过这时候,哪怕她笑得娇俏明媚,天真无害,哪怕她的手还是那么娇嫩细腻,原身已经不会再把她当成一个善良单纯的小白兔了。 听说她肯嫁了,颜啸祯果然很高兴,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语气慈爱:“宁儿,为父不是不疼你。只是当初与安王殿下定下婚约的确实是你,而你却不肯嫁,为父身为威远侯,岂能背信弃义?为父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你切莫放在心上。” 说着他还让人送上了消除脸上青紫的药膏。 田佳滢也笑得温和:“你爹脾气急,但他没什么坏心。当初你不小心走失了,你爹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他派人到处找你,找了整整五年。” 她叹着气:“那阵,他都瘦了好大一圈,整个人都脱了相。” 原身怔住了,她信以为真:“爹当年,找过我?”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不见了,咱们都快急死了,怎么会不找呢?都是那该死的拐子,被抓住时说你已经死了,你爹才死了心!” 她拉着原身的手,轻轻拍了拍:“前天你爹打你,是他不对,但父女间哪来的隔夜仇,你一定不会记恨他的,是吧?” 原身从小接触的都是淳朴的乡人,善良又单纯,竟以为是真的。除了对颜雪琪,她真的原谅了她那个渣父。 甚至她还想着主动示好,只是被伤了一次又一次之后知道的真相罢了。 然后她就被田佳滢以要教学规矩,以便以后让她在王府立足为由,关在那个偏院里。 教规矩的嬷嬷,下手极狠,她身上总是带伤。 但那些伤她能承受,最难承受的,是颜雪琪和她那个弟弟颜禄昌隔上几天总会去她面前找找乐子,找乐子的方法,就是狠狠地欺辱她,逼她舔他们的鞋底,吃倒在地上的饭菜,让仆妇押着她跪在地上学狗爬…… 原身曾想过逃走,她甚至逃了三次。 但在偌大的威远侯府,她要做到这点何其艰难,第三次她甚至都跑到街上去了,藏在乞丐堆里,想躲过侯府下人的搜捕。 但是,下人的搜捕躲过了,却没有躲过颜雪琪的眼睛。 颜雪琪派人将她从乞丐群中扯出来,一条麻袋把她罩住,被下人扛上马车,带回侯府。 这样的颜雪琪,原身怎么会不恨到骨子里? 应该说,原身对威远侯府所有人都恨!可她也很清楚,自己是报不了仇的,才会心甘情愿地把身体给了颜曦宁。 颜曦宁还挺欣赏原身的,虽然这两次都让威远侯府出了不少血,也清掉了田佳滢身边的两只爪牙,但这当然不够。 她要慢慢的把他的爪牙全都清掉,然后让威远侯府臭名昭着,消失在京城。这样,才算是为原身报了仇了。 不过,颜啸祯那人是个成熟的政客,要做到这一步,得好好筹谋。 看着颜雪琪那双幽幽柔柔的眸子里半盈的泪花,还有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果然还是一样会在人前装。 颜曦宁笑了一声:“我的好妹妹不是说过吗?让你不要太过破费,不然她心中不安!” 六皇子略略低头,眼神正好撞进颜雪琪似情意绵绵,又似担心忧急的眼神中,他转头,说:“五嫂,转卖给本王,本王多出一千两!” 颜曦宁笑了笑:“这话老六你要是昨天说,我定是欣然同意,但今天不一样了。今天我有父亲送我的三万两银子,不差钱!” “二千两!” “老六啊,你都叫我五嫂了。怎么为了颜雪琪,你就让我这个五嫂割爱吗?” 六皇子心中很是不耐,一股怒气升起。他冷冷看过一边事不关己的管事,咬牙:“五千两!” “咳,成交!”颜曦宁笑颜如花:“其实银子不银子的倒无所谓,主要是我看老六你对我这妹妹甚为看重。我这当嫂嫂的怎么也得成人之美不是!” 颜雪琪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五千两,颜曦宁也敢要! 一千两已经是天价,五千两,那不是冤大头吗? 只因为她来迟了半个时辰,就要她去接受六皇子这么大的人情? 这个贱丫头,在府里的时候,面对她像狗一样狼狈,现在倒端起架子了。 可偏偏,她现在还真不能对那贱丫头怎么样。 但她又一想,六殿下愿意为她一掷千金,这是对她的看重,心里不禁又有些得意,挑衅地看了颜曦宁一眼。 六皇子让随从拿了五千两银票递给颜曦宁。 颜曦宁一张张清点,这动作让六皇子更是脸黑如锅底。 若不是他想笼络威远侯府,若不是这衣裳京城人都知道是被颜雪琪给拍得,不能穿在别人身上,他怎么会花出这么一大笔银子? 就算他是皇子,这笔银子也让他有些肉疼。 可那贱人当着他的面,一张张点,就像在他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他心里不禁生了几分不喜,颜雪琪不是聪明伶俐,兰心蕙质吗?拍到手的东西,都能错失在手心里! “你还怀疑本王这银票有假不成?” 颜曦宁笑逐颜开:“看老六你说的,就算真有假的银票你也不能给我呀,要不然你丢得起那个人吗?我这不是突然进账一大笔,心里高兴,怎么也得多看几眼!这叫过眼瘾!” 她点完,将手中的衣裳盒子往六皇子手中一递:“呐,老六,别说我不照顾你,要不因为咱们这层关系,别人就算出一万两,我也不会忍痛割爱的!拿去哄你的心上人吧!” 颜雪琪脸上恰到好处的飞出一抹红晕,看着六皇子的眼神像拉了丝。 六皇子本来有些心疼银子的心,在这样的目光里,被抚平了。 他接过,递给颜雪琪:“这衣裳精美漂亮,只有二小姐你这样花容月貌,兰心蕙质的姑娘才配穿!” “谢谢殿下!” 颜曦宁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这内涵她听不懂,不过看在五千两银子的份上,她不计较。 “妹妹,还是你聪明!现在我得了实惠,你得了衣裙,咱们这是双赢!” 看着亲热挽住的姐妹俩,六皇子眸光微微一沉,下意识地看向颜雪琪。 为何她就会迟到半个时辰? 为何颜曦宁和楚瑾浔这个万年不出门的人竟然恰好出现在这里? 六皇子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冷意,难道这是她们姐妹二人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来当这个冤大头?又或是,在他面前演戏? 颜雪琪在颜曦宁说话时,心里咯噔一下,喝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我知道田姨娘肯定不会拿一千两银子给你的,所以我买下来,原本就准备送去侯府的呀。不过现在也好,既看到了老六对你的看重,又让我小赚一笔,说起来,姐姐还要感谢你呢!” 颜雪琪脸色发白,她心中恨意翻涌。 这贱丫头在挑拨。 威远侯府里,田佳滢治家手段狠辣,下人们也不敢把府里的事往外说,颜曦宁在威远侯府的遭遇,外面没人知道。 她曾经对母亲的手段很是佩服,现在,她急切地转头,果然见六皇子的眼神看她时多了一分审视。 她心里顿时不安起来,眼珠转动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愤:“说得好听,在府里时,爹爹怜你幼时走失,对你偏爱,你就说你小时候受过苦,我要的东西你都抢,我都让着你了。没想到到外面,你还是这样。要不是你胡搅蛮缠,故意为难,殿下又何必多花费这么多银子?” 六皇子冷沉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见颜雪琪一脸愤恨,不像是假的。 他更愿意相信颜雪琪。 颜曦宁一脸受伤:“我抢你的东西?那些不都是你自己主动送给我的吗?那些衣裳,你说你只穿了几次,还是新的,与其浪费,不如给我;那些吃食,你吃不完,送给我,说我在乡下一辈子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我心中对你感激不尽,认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我也愿意把一切都给你,我原以为是姐妹情深,难道你都不是真心的?” 颜雪琪:“……” 她送了个鬼的东西给颜曦宁,这么说不过是笃定府里的事别人不知道,想让人以为她是个跋扈无礼,粗蛮不懂礼数的人,可没想过颜曦宁会顺着她的话说。 颜曦宁这话声音不小,那些在不远处观望的别人的客人都听见了,看她的目光都诡异起来。 她急声:“你你,我,我什么时候……” “我懂了,妹妹!是我说错了,你没有这么做过,是我喜欢抢你的东西,因为我没见过世面,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你是最好的妹妹!” 说着,颜曦宁一脸夸张的受伤表情,动作幅度很大地转过头,伸手挽住楚瑾浔:“王爷,走,咱们去选别的去。我才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呢,有这五千两,我可以在三楼选二三十套了,咱一天一套换着穿,不比一件衣裙更划算啊!” 一直在一边温柔含笑看着颜曦宁的楚瑾浔,也笑着说:“这说明爱妃聪明!知道得实惠,咳咳咳……比要那虚无缥缈的面子更可靠!嗯,以后安王府有爱妃在,咳咳咳……本王只管安心养病就行了。颜侯把你嫁给本王,咳咳咳……本王真该好好感激他。” 六皇子脸色更黑了,颜曦宁的话里透出的信息很多,她的故意嘲笑,好像在生硬地转移话题。他觉得今天的情形透着太多的疑点,眸子深处更是暗沉如水。 颜雪琪咬了咬下唇,眼眶中半盈的泪顿时就盈满了,但她又低下头,忍不住不掉落。 在之前,看她这样,六皇子定会柔声安慰,此时他却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两人都没有再逛的心情。 六皇子冷眼看着楚瑾浔几乎半个身子都是靠撑着颜曦宁才能行走,风大一点,似乎都能把他吹走的模样,收回目光说:“二小姐要不要看看别的?” 颜雪琪目光一闪,他眼里的神色她尽收眼底,很是知情识趣地说:“多谢殿下,不需要了!拿到这一身,于我已经是意外惊喜了!” 六皇子自是看出她眼底的泪光,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本王派人送你回去吧!本王也有些事要处理,咱们春日宴再见?” 「这几天出门了,更新时间不太稳定,这是两章合一。 明天开始,就会稳定啦!」 第54章 撒着欢的小蛇 颜雪琪听了他的话,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这是询问。 所以,六皇子没有生气! 六皇子走了。 颜雪琪再看向颜曦宁的目光,像淬了毒。 她觉得之前她对这野丫头是太过仁慈了,又或者,她以为嫁了个病鬼,就忘记了当初是怎么在自己面前当狗的? 而后,她的目光又落到楚瑾浔的脸上,这次,她的眼神没有因为他的脸容而改变,见她半靠着颜曦宁,她轻嗤了一声:“姐姐可要好生照看着姐夫,毕竟,有姐夫在,你才是安王妃!”一旦 看着颜雪琪气恨不已,却还端着姿态离去的样子,颜曦宁轻轻扬了扬嘴角。 她想要的,是当六皇子妃吧? 颜曦宁挑了三套衣裳,便和楚瑾浔回去了。 安静的花园里,花树下有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颜曦宁回身,搀扶楚瑾浔,楚瑾浔脸色有些白,冲着她笑了一下,笑容乖乖的,干净又阳光。 这笑容配上这张脸,狠狠地在颜曦宁心巴上撞了一下。 这么帅的小奶狗,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软弱无力地倚在颜曦宁身上,突然脸色又是一变,一弯腰,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而后,双目紧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颜曦宁眉梢动了一下,虽说有眼睛在看着,但晕晕就好,不用吐血吧?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血腥气不同。 这是真血。 她刚想动,但又直起身子:“王爷发病了,璟风,快,送王爷回屋!璟清,去请齐御医!” 璟风快速上前,背起楚瑾浔就往主院跑。而迎过来的璟清,更是撒丫子就跑向马车,拨转马头,坐上车辕,一挥鞭子,便驾起马车离去了。 颜曦宁跟着璟风快步去往栖云院,丫鬟采珠和冰玉也是一路小跑,一行人行色匆匆地去了。 花树后,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花匠,他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立刻缩回了脑袋,悄悄地退走了。 将人放在床上,璟风也感觉到了不同,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颜曦宁。 “王妃,要等齐御医吗?” 颜曦宁摆摆手:“守好门!” 璟风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就转身离开。 颜曦宁在走过来时就搭过他的脉了,但这时又搭了一次。 浮脉主表,脉象虚浮而细弱,这是气血两亏、正气不足之象,气机逆乱,清阳不升,神明失主,脉相显示就是这样。 颜曦宁收回手,她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毕竟楚瑾浔的发病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心里却不太平静。 这种表面上的症状,可以骗过许多医术高明的人了。 当初研制出那种毒的人,着实是厉害之极,至少也是毒道宗师! 最厉害之处是,那毒是有再生能力的,能源源不断再生出毒素来。虽然生得缓慢,但时日若久,还是会填满了他的经脉,冲进他的肺腑,侵蚀他的心脏,再冲进他的脑子,那就神仙也难救了。 那人应该不是藉藉无名,或者可以打听一下。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拿出银针,开始给楚瑾浔行针。 一针从眼睛上方正中刺入。 若是别人在这里,怕不是得吓出一身冷汗。 眼睛是多么重要的地方,一个不慎就瞎了。 而她手中的那根银针,却长有四寸。 细长的针尖悄没声息地一点点没入他的眼皮中,直到只剩小截在外。 颜曦宁顿了顿,翻了翻他的眼皮。 楚瑾浔无知无觉,只是脸色越发好像白得透明了。 她的手没闲着,快速地把人上衣扒掉了。 接着,她又在指间摸索,捋下一个银戒。 这是她指间的唯一饰品,并不怎么显眼。 她手指极灵活地在某处一掰,接着,探手往外扯。 一根细长的银色针被她越扯越长,扯到尽头,竟然长达一尺三。 她凝神,双目专注,将那银色长针的针头从楚瑾浔左边肩窝处扎入,慢慢地捻动着。 长针一点点没入楚瑾浔的身体里。 按那针的长度,可以穿过他的肺直接扎进楚瑾浔的心脏。 而银质偏软,更何况针尖细如发丝,要把那样又细又软的东西扎进肉里,极是不容易。颜曦宁的动作很慢,额间也有细汗慢慢渗出。 这长针也全部扎进去了。 颜曦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在楚瑾浔身上连点数下,每次下指,都在一个穴位中。 如果细看,透过他玉色的肌肤,血液里好像有一条小蛇在游动,她下指的地方,都是有血液流淌并诡异地微微隆起的地方。 随着她的指尖轻点,那条原本撒着欢的“小蛇”,慢慢变得乖顺起来。 这一轮忙完,额间的汗已经滚落下来。 她从袖间拿了帕子擦去汗,也是感觉无奈。 虽然她很努力,但这身体里的内力比上辈子薄弱许多,以至于行针一次,就好像抽空了一般。什么时候,她的内力才会全部回来? 她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璟风的汇报:“王妃,齐御医到了!” 颜曦宁快步走到床边,将那两根银针拔了出来。 拔眼睛处的只是一瞬,但拔肩窝处的,却用了三息。 而后,她按动某处,那长针嗖地蜷起,又成了一枚银戒,被她戴回指间,接着,她手法极快地把楚瑾浔的衣裳穿起捋平顺。 刚盖上被子,门就被推开。 齐御医被璟清带了进来。 颜曦宁退后两步:“王爷突然发病,也不知这是怎么了,齐大人您给看看!” “王妃客气!” 齐御医一眼看见她额间的湿发,有些奇怪,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给病榻上的王爷把脉。 将脉枕放好,又小心地把楚瑾浔的手腕放上去,齐御医开始把脉。 片刻,他收回手,脸色有些凝重:“王爷脉象虚浮而细弱,脏腑功能渐衰,体质极为虚弱。近日是否劳神过度,又或外邪入侵?突然昏迷不醒,是元气大伤,清阳不升,神明失主所致。当以扶正固本、益气养血之法精心调养!” 他这话一出,璟清的目光就落到颜曦宁身上,眼神不善,张口就要说话,但被璟风拉了一下,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齐御医看颜曦宁时,眼神中有些许同情,他们所有御医都知道,安王这病,也就是拖着而已,就算明天安王府挂起了白幡,他们也不会有丝毫意外。 但看安王妃年纪轻轻,这还在新婚之中,安王要真的去了,也不知道她以后怎么过! 齐御医收回思绪,开了些温补的药方,便告辞离去。 颜曦宁说:“璟风,送送齐御医!” 璟风一怔,人是璟清接回来的,叫他送? 他送是可以,但是璟清那个愣头青,刚才都差点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没他在一边,万一那二愣子把王妃得罪了怎么办? 可他也不能违抗,只得应声:“是!” “齐御医,这边请!”临走时,他还递给璟清一个莫要冲动的眼神! 等璟风和齐御医一走,颜曦宁瞥了璟清一眼:“你也出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王爷就行了!” 璟清看了她一眼,忍耐地转身,大步出屋,将门带上了。 颜曦宁揉了揉额,刚才行针只是控制着生出的那毒归到一个地方。 齐御医来了,她不得不中断。 现在,屋子里没有人了,她再次扒开楚瑾浔的上衣,拿出一根银针,这次,银针扎向楚瑾浔的心脏上方一指之处。 她很仔细,也很慢。 银针很细,扎进了皮肤。 “哗”,突然整个窗子飞起,破了个大洞,一道人影飞速闯进来,人在空中,剑气闪烁,冲着颜曦宁当面刺来! 第55章 想故意害死主子 颜曦宁拧眉,整个身子纹丝不动,不过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了。 雪亮的剑尖,散发着森冷的寒意,直直地对着她的咽喉。 面前,是一双要喷火般的眸子,还有红得吓人的眼睛。璟清目眦欲裂般,恶狠狠地瞪着她,手中的剑尖离她的脖颈处的肌肤很近,近到只要再移动一分,就能割破她的皮肤。 近到剑尖的寒凉,已经浸到肉里。 “毒妇,你想害王爷!要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在窗外看着,你是不是就要害死王爷了?”璟清右手稳稳地执剑,左手却是极快地抢过那枚银针,狠狠地扔出去。 颜曦宁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不闪不避,只是眼神中有些愠意:“璟清,拿剑指着我?谁给你的胆子?” “你都想害王爷了,我杀了你都是轻的!”璟清戒备地看着她。 颜曦宁站起身。 她好像没看见颈中的剑一般。 璟清虽然恨得很,也想一剑把这个毒妇杀了。 可他不敢。 他看得出来,主子对王妃看重。 他不得不移开一些剑尖,但还是指着她。 颜曦宁却看也不看他,只是轻轻伸手,将楚瑾浔的衣衫重新整理好,再次为他盖上被子,这才转过头来:“出去!” 璟清这时候哪肯出去? 他出去了,让这个毒妇再次害王爷吗? 颜曦宁突然回头,目光冷厉:“身为王爷的亲随,你就是这样当差的吗?” 璟清原本还梗着脖子想骂回去,但被她目光一扫,竟忍不住退后半步。这眼神,怎么和主子发火时一样? “我,我是王爷亲随,当然是要保护王爷安全。你,你想害王爷,我对你动手有什么错?” 颜曦宁知道他有点轴,不想跟他多说。 她之前行针,累得很。 再次揉额:“我要想害他,不会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呵,少要花言巧语,你现在跟王爷都不住在一个院子,半夜你都近不了身!” “不住一个院子,王爷昏迷,我留下侍疾,不是理所应当吗?” 璟清结舌。 他发现这毒妇说的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那是半寸银针,那么短,能杀人吗?我要杀他,需要用这种方式?被子一捂,多少人杀不死?” 璟清被她一怼再怼,尤其是她的神色那般坦然,璟清反倒不确定起来。 但是,看一眼昏迷不醒的主子,他还是觉得他没错,就算刚才王妃不是想杀主子,但之前她做的事,也不可原谅。 他收了剑,上前一步:“王妃,就算刚才是我误会了你,但王爷这样,还不是你害的吗?” 颜曦宁淡淡看他一眼:“嗯?我?” “刚才齐御医都说了,王爷是劳累过度,才会突然昏迷不醒的!这些天,王爷本来已经够忙了,他一直没能好好休息,你还要他陪着你到处转,这才让他累得昏迷过去!你敢说不是这样?” 他一个下人,是不该对王妃这样无礼的,尤其主子还交代过。 可他不忿啊。 她嫁给王爷才多久,就非要分院子,原来是为了在院里养小白脸。 可是主子却放任。 他知道主子为什么放任。 主子聪明得很,可是他那身子骨拖累了他,得了那种谁都治不好的病,心中已经存了最坏的打算。 正因为这样,所以明知道王妃在院里养小白脸,主子竟然毫不追究,还让他们不要管。不就是怕自己去后,王妃一个人孤苦伶仃吗? 可主子都为王妃这样打算了,王妃又做了什么了?什么都没做! 她还拖着主子到处跑,让主子累晕了过去,累到再次发病。 莫不是她心中想着早点和那小白脸双宿双栖,想故意害死主子吧? 颜曦宁看到他眼里的愤怒, 她翻了个白眼:“你家王爷又不是纸糊的,出去转两圈就累昏迷,他是发病了你看不到吗?” “我知道,但他提前发病,你敢说与你无关吗?你院子里养着外男,我都碰见几次了!你以为王爷不知道吗?他只是顾及你的颜面。为你着想,可你可曾为王爷想过? 王爷让我们都听你的,可凭什么要听你这个对王爷不忠的毒妇的?王爷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放你不过!” 颜曦宁听笑了:“璟清,看来我这个王妃之前太仁慈了,让你觉得我很好说话?” 璟清梗着脖子:“我知道,我以下犯上,主子醒了,一定放我不过!但就算主子不放过我,我也要揭穿你!你不安好心!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那个小白脸的!” “住口!”一个人影匆匆而来,是刚送走齐御医的璟风。 他一到这里,就看见被破坏的窗子,以为屋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正好听见了璟清这番话。 璟风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这个二愣子,都已经告诉他真相了,他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璟清见到他,却像见到帮手一般,将刚才自己看到了什么,为什么撞坏窗棂都说了一遍,末了才说:“璟风,一定要把她看管起来,不能让她害了王爷!” “跪下!”璟风厉喝。 璟清错愕,转头,就见璟风严厉地看着他,他吓得一激灵,腿上一软,就跪下来了。 璟风是所有明卫之首,他们平时虽如兄弟一般,但他归璟风管。 看着直挺挺对着自己跪下的二愣子,璟风无语,喝道:“对王妃跪下认罪,你跪我干什么?” 璟清心里还是不服,但看着疾言厉色,神色沉肃的璟风,他还是转向颜曦宁。 颜曦宁哼笑一声:“我可管不了你,等你家主子醒了,你自向他请罪就是!” 璟风拱手行礼,深深揖下去:“王妃,璟清脑子糊涂,出言无状,您千万别生气。主子醒了,也会狠狠地责罚他的!现在您是回清梧院,还是留在这里?” “不想我留在这里?是怕我养着的小白脸过来和我一道把你家王爷弄死吗?”颜曦宁没好气。 璟风赶紧说:“那傻子眼睛看花了,胡言乱语,王妃莫怪!” 说完,一脚踹在璟清的屁股上:“还傻愣愣的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敢败坏王妃的名声,先下去领三十板子,等王爷醒了,再另行惩罚!” 璟清呲牙咧嘴揉揉被踹疼的地方,这一脚还真没留情,得青一大块。他还是有些不服,但却不敢说什么,应声:“是!”委委屈屈去领板子去了。 “王妃侍疾,可有什么吩咐?我着人去办!” “刚才,他扔掉了我一根银针,你帮我找回来吧!” 璟风二话没说,立刻低头去找。 这么大的一间屋子,要找一根银针并不容易。 但璟风身手过人,眼力也不错,还真找着了。 他捧着银针送回,又替璟清道了歉,这才赶紧出门。 看着那破开的窗,他觉得璟清挨一顿板子着实不冤。还得赶紧通知吴管家,让他找人换新的。 颜曦宁把银针收起,走出门:“采珠,叫人烧些热水来。” “冰玉,去请吴管家!” 「谢谢白森打赏的金币~~~~~撒花~~~~」 第56章 不正常 吴禹行一来,颜曦宁就扔给他一张写满字的长长的单子:“用最快速度,把上面列的所有的东西买齐,送到栖云院来。” 吴禹行接过单子,立刻就走。 不到两刻钟,一应东西便备齐了。 热水也已经备好。 两个大的浴桶,就放在栖云院正屋的房间里,两边桶里的热水都是滚开的,热气腾腾。 颜曦宁还在左边桶下添炭加着热,看着那些热水咕嘟咕嘟直冒泡,她将手边早已分拣清楚,一字排开的各种药草一样一样扔进去。 很快,一桶清水,开始冒出药香来。 热气氤氲之下,颜曦宁的脸在雾气之中朦朦胧胧。 所有人都被她赶走,包括采珠和冰玉也没让留着。 璟风璟清吴禹行在院子里守着,没有一个下人能靠近。 璟清的脸色有些难看,苍白,他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都很萎靡,站立的姿势也有些怪异。 璟风扫他一眼:“受了伤还不回去休息?站在这里干什么?” 璟清左右看看,整个院里就他们三人,所有的下人都被赶到院外去了,不许靠近这里。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主子这样,真不用叫御医吗?” “御医不是来过了吗?” 璟清吭哧着:“里面又烧热水,又买了一大屋子药材的,她……王妃到底想干什么呀?” 璟风没吭声,他也是知道。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主子发病,按正常的情况,至少要昏迷五天才能醒来,毕竟他只要发病,昏迷的时间就没少于过五天,最长的甚至达到了半个月。 可上次,只昏迷了三天,主子就醒了。 而且主子以前发病间隙很短,发病醒来后,不到一个月就又会发病。 但这次,足足两个半月了。 对外说是冲喜所致! 但他与吴禹行都知道,不仅仅是这样,但具体怎样,主子没说,他们也不会问。 他只需要相信王妃,按王妃的吩咐去做就好了。 吴禹行瞥了他一眼:“璟清,不该问的别问,三十板子的教训你记住,再对王妃不敬,我们都帮不了你!”王爷吩咐过,不论王妃要什么,或者要做什么,不用问理由,听话配合便是!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相信王妃对主子的病,比他们更清楚。 璟清顿时急得脸色胀红,他是个不吐不快的性子:“可我真的撞见了,那小白脸……” “住口!”璟风脸色沉郁而严厉:“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如果你看到了什么,那是你眼睛有问题,需要去治治了!这种话再让我听到一句,不用主子罚你,我先罚你!” 璟清缩缩头,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吴禹行拍拍他的肩:“璟清,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还有,王妃是个奇女子,连主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你放聪明一点!” 屋子里,颜曦宁已经把所有药材都放进去了,清水也已经变得黢黑,药香更加浓郁。 这时,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打开来,四条颜色碧绿,头顶长着螯钳,似蝎非蝎,似蜈蚣非蜈蚣的生物被她倒进热水里。 水在冒泡,可那虫子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在里面欢快地爬动着。 她不再添火。 不一会儿,四条虫子竟然互相打斗起来,挥螯舞钳,战况激烈,打得汁水飞溅,也不知道是虫子本身的水,还是在泡水里泡过之后沾上的。 这些虫子足足打了一刻钟,颜曦宁就看了一刻钟,四只虫子死了三只。 她一伸手,将另三只虫尸捞起,用旁边的药碾碾碎,添加了一些药粉融合,等了一会儿,将融合好的粉末再次放进浴桶里。 这时,她站起身,走到床边,揭开被子,三两下扒光了楚瑾浔的衣裳,只给他留了条亵裤,一手抄在他的后颈,一手抄在他腿弯,一个公主抱,将人抱起放进了桶里。 身子甫一入水,昏迷中的楚瑾浔脸色立刻变了,他蹙起眉头,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疼痛,甚至连身子都颤抖起来。 那剩下的一只虫子,好像闻到鲜肉的味道,飞快地爬过来,对着楚瑾浔的肩头就咬了一口,然后,口器扎进去,开始吸血。 碧绿色的虫子,身子慢慢变成了黑色,并很快鼓起来。 等它吸饱了血,颜曦宁伸手,将那虫子从楚瑾浔身上摘下来,顺手扔进一个瓶子里,旋紧了瓶盖,收起来。 接着,挽高了袖子,伸手把人抱到另一个清水桶里。 被热腾腾的药水泡过的楚瑾浔,肌肤玉中透粉,颜曦宁目光没在他那宽肩窄腰的身体上停留,拿出银针,一枚枚地扎进了他光着的上半身,接着,便是臀腿。 此刻的楚瑾浔苍白的脸似乎有了些血色,清水下的身体不再颤抖。那腾腾热气氤氲起一层雾,倒使他像是个沉睡的谪仙一般。 仔细观察了楚瑾浔的脸色后,她拔了针,伸手抚上他的右胸上方,接着,手指贴着肌肤斜斜划过一条线,而后,化指为掌,掌心贴着肉,在他身上游走。 而后又化为指,或者用掌根推。 她的手法不住变幻着,或轻或重,或捻或挑,或抹或顺,或揉或按,一条似乎在游走的血线在他身体里乱窜。 最后,那游走的东西被她逼到了左手臂。片刻,她指甲扫过,将他左手的食中二指划开,黑色的血线飙了出来。 颜曦宁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墨汁般的血先是成线,后是成滴,到后来,变得半黑半红,再后来,恢复正常的红色! 成了! 颜曦宁长长透了口气,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她觉得自己身上也是汗津津的,甚是难受。 她转过头去看楚瑾浔的脸色。 这一眼,便不由怔了一下。 楚瑾浔的脸上,血色有些不太正常啊,这样的红,倒像是发热了。 她不由得伸出手去,去探他的额头。 额头倒不烫,但脸上很烫,甚至连耳尖,都泛着红。 这种情况不太对劲,颜曦宁又在他身上摸索一阵,刚才的动作再来了一遍,可从指尖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是鲜红的了。 没有问题呀,那侵往心腑的毒已经逼出来了。可脉为何跳动如此快速? 再转头,楚瑾浔的脸色更是红得厉害。 目光流转之间,颜曦宁眨了眨眼睛,忽地开口:“楚瑾浔,你醒了是不是?” 第57章 人与人之间,是真讲缘分的 果然,随着她这一声问,楚瑾浔的脸色更红了,他睁开了眼睛。 但水下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捏在一处,呼吸都乱了两分。 他佯装镇定,一双眸子却是转动着不与颜曦宁相接,声音轻到没底气:“刚,刚刚醒!” 颜曦宁看他满身不自在的样子,心中了然,他在水里,只穿了一件亵裤,昏迷之时倒也算了,现在醒来,与她四目相对,难免窘迫。 她移开目光,笑着问:“需要我扶你起身吗?” “不,不用了!”楚瑾浔坐直身,刚才没觉得,此时似乎更难感受到屋中浓浓的药味,他也发现旁边的另一个浴桶,桶里那黑乎乎的水,便是药味的来源。 身上有些凉意,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精赤的上半身,上面水珠滚落,着实有些……失礼了。 他略带些仓皇地转头去看颜曦宁,正撞进一双笑盈盈的眸子里,那眸子明如秋水,坦坦荡荡,干干净净,眼里没有半点杂质。 他心里一滞,唇抿成一线。 然后,他不太自信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 其实哪怕病着,他也没有真闲着,他能舞刀,弄剑,他也练功,打拳。 那几块腹肌就是证明。他身上并无赘肉,如果不发病,其实他也是充满力量的。有些时候的虚弱,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外人也许不知,但是颜曦宁是医者,她应该是知道的呀! 那是他这身材……不够好吗? 楚瑾浔心绪放飞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多时辰!” 楚瑾浔呆了一呆。 这次发病,竟这么快就醒了? 是那一桶黑水,还是因为颜曦宁的医术? 他忽地又想笑,不论是了一桶黑水,还是颜曦宁的针灸,不都是她的医术吗? “多谢你!” “倒也不必客气,你帮我那么多,就当是回报吧!”她笑意盈盈,窗上的光落入她的眸子里,落实她身上,她的眼睛在发光,整个人也好像在发光,让他一时移不开眼睛。 他的心湖荡漾了一下,又荡漾了一下。 那一日,是皇宫赐宴,他突然发病,几乎死去。父皇站在他的榻前,沉默许久,突然告诉他,他其实在小时候就订过亲的。虽只是他母妃在时的一句口头戏言,可父皇说了,天家无戏言。 然后,父皇派了内侍去往威远侯府传了旨意,择日完婚。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吧? 他明白,那是他发病的惨状让父皇生了父子之情。许是见他可怜,才想让他成婚,又或是…… 他不愿意去朝那方面想,就当是父皇怜悯他吧! 京城人人以为他要娶的是那个名动京城,人称三大才女之一的颜雪琪。 有人羡慕嫉妒恨,自然也有不少难听的话,虽然那些话只敢在私底下说。 那些人都道他幸运,以病弱之躯,还能娶到那般出色的人。又为颜雪琪惋惜,那样明艳动人,出身高贵的女子,最后竟提前预订了寡妇! 可他心中只余无趣。 他曾见过颜雪琪。 人与人之间,或者是有冥冥之中的缘分的。 他不喜,甚至讨厌。 他也向父皇求恳过解除婚约,说他将死之身,不想误了颜家小姐一生。 自是没成。 他便想着,娶就娶吧,无所谓,左右府里空院那么多,多叫几个人盯着便是了。 直到几个月前,他得到消息,颜家寻回了走失的大小姐! 他心中嗤笑不止,威远侯打的好算盘。 他想着,那寻回的颜家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到了王府,让她锦衣玉食,吃食无忧便是。余外,他给不了也不会给。 原本定下的婚期是在半年后,但那次,他突然发病。 父皇听到民间有冲喜之说,便提前了婚期。 很是仓促,两天里便一切办妥。 甚至拜堂时,只能用一只公鸡替代。 谁料他醒来,看见的却是那样一位颜大小姐? 真是新奇、有趣、大胆、热烈、不拘小节! 而且,很聪明! 皇宫里的那次,他是真觉得意外又好笑。 她的胆子是真大,那些官家女子,在面对父皇之威时,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她却还敢讹父皇一千两黄金回来。 不知不觉的,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竟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地多了起来。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知道自己的毒,世间无人能解,连那位……也不能。 那位说了,他活到二十岁是幸运,活到三十岁,是逆天! 所以他从没想过儿女情爱,更不曾想过成婚成家。 一切就是那么巧合。 就在几天前,他还突然冒出一个念想:如果那个人是颜曦宁,其实好像也可以! 他有些后悔,新婚之夜,他的约法三章,好像困住的,是他自己! “需要帮忙吗?”一个清泠泠的女声突然闯入他的耳中,把那些思绪都打散了。 他抬起头,目光中有些懵然。 颜曦宁指指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泡在水里。 “不,不用!”他慌忙起身。 “那你去穿衣吧,屏风后,我已为你备好干衣!” 亵裤浸湿了水,几乎是贴在身上,他有些窘迫,快步走到屏风后,那边的架子上,果然搭着他的衣裳。 从亵衣,到中衣,到外袍。 是她准备的吗? 他眼前似乎出现一双素手,拿着他的衣裳,一件件地放在架子上。 唇角不自觉扬了一下。 他拿了干帕擦净身上的水珠,迟疑了一下,还是脱去了湿透的亵裤,快速地换上干的。 当凉风吹在他身上时,他手指都有些蜷缩起来,此刻他不着寸缕,只隔着一道屏风,他他他竟把两只脚伸到一条裤腿里了。 手忙脚乱地退出重穿,但忙乱起来,不小心碰着架子,发出砰的一声。 少女清越的声音传来:“摔了吗?” “不是,没有,你别过来!我我我能行!”感觉她在走近,楚瑾浔心都要跳出来了,慌乱地阻止,脸色爆红,舌头打结,又急又慌。 好在这次终于穿对了。 他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听见一声轻笑。 笑意里带着几分戏谑和促狭,声音远远的。 她根本就没走近,原来刚才她是故意吓他。 真调皮! 楚瑾浔呆了呆,却没生气,唇角反倒不自觉地扬起。有暖暖的东西从心底悄然升起,温润而细腻,他加快了速度,这一刻,他有些急,因为有些话,他想马上对她说! 第58章 多拖一个人下水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接着便有脚步声传来。 颜曦宁半靠在浴桶边恢复,神色间多了几分慵懒随意,她随意地转过头,少年穿着藏青色锦袍,衬得那张脸愈发唇红齿白,发梢有些湿,他的眼里似乎也是湿漉漉的。 颜曦宁唇角微微扬起,含笑看着。 盛世美颜,不分男女啊! 楚瑾浔一步步走近,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 颜曦宁眸子深了深,眼神中带着几分询问。 楚瑾浔走近她,走到她面前,将她拉起,一直拉到桌边坐下,自己也坐了,再抬眼,看见的,仍是颜曦宁浅淡笑意的脸。 在那含笑的眸子里,他鼓起的无限勇气,突然就有些泄了。 他这个身体,这个身份,现在这样的处境,说了又怎么样?多拖一个人下水吗? 冲喜过后,两个多月了,他们也一起出过门,合作过,两人似乎一起一致对外,他病着,她护着,她好像是走进了他的世界。 但她所看到的,仍然只是极浅的表面,属于他的惊涛骇浪,她不会知道,也不会想知道的! 楚瑾浔眼里的光一点点地黯了下去,最后,被收敛得像一汪深潭。 “有什么话,你想说,又不想说了吗?”颜曦宁在他暗深的眼眸处停顿了片刻,打破沉默。 楚瑾浔定了定神:“曦宁,春日宴如果你不想去,咱们就别去了。” 颜曦宁眨了眨眼睛,她有说不想去吗? “会有危险吗?” “会!”楚瑾浔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颜曦宁猜测:“是因为进宫谢恩得罪的人?七皇子?八皇子?” 楚瑾浔摇摇头,唇角掠过一丝苦笑:“是因为我!” 颜曦宁上下打量着他:“你会害我?” “我不会害你!”楚瑾浔立刻说,顿了顿,他才开口,声音干涩:“但我会连累你!” 说完这句,他反倒像是开了个口子,没了顾忌:“我只要不死,在有些人眼里就是眼中钉,但他们又不能明面上对我动手,就会暗地里使些小手段,或是对付我身边的人!” “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颜曦宁笑了一声。 这个世界,来都来了! 见识一下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也不让日子那么无聊! 看她这样子,楚瑾浔就不再说了,他只是看着她,目光还是深如幽潭。 他想到璟月送来的那些资料,资料上所描述的人,和面前的这位,很不一样呢! 既然她想去,那就陪她去吧! 颜曦宁摆摆手:“这次你醒来,应该有半年不会发病了,不过你的毒,还是会再生,那种毒,在江湖中有个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楚瑾浔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扶疏!” 原本是形容枝叶茂盛的,在这里,却是草木欣欣年年长,一茬又一茬的意思。 “原来你知道!” 楚瑾浔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天下奇药志》中记录着一种天下至毒,‘观之无痕,寻之无迹,能再生,能变异,能自行更改,也能隔山打牛。’据说已经失传了!” 颜曦宁看着他:“你中的是隔山打牛的扶疏,或者说,当初有人对你母亲种下这毒,冲着不是你母亲,而是还没有出生的你!所以,你有头绪吗?” 楚瑾浔再次摇头。 “那这毒就难解了。哪怕我知道你中的是扶疏,但这毒的侧重点不一样,配方就不一样,解毒的配方也不一样,而隔山打牛之后,至少经过了十道变异,变成什么样了,也得精确才行。” “你说过,你能治!” “我能啊,你发一次病,我就能把你从阎王那里拉回来一次。但要完全解毒,得有真正的配方。等我研究出解毒配方,也许你坟头草已经老高了!” 颜曦宁随意地说:“除非找到那个配出这毒的人,或是找到另一颗同样的扶疏,不然,就只能慢慢研究了。” “那不急,我应该还能活几年!”楚瑾浔想了想,又问:“上次给你的铺子,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颜曦宁笑了笑:“有空了去!” 她又说:“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或者走动走动。我先回去歇歇!” 累死她了! “好,我送你!” 颜曦宁想说不用,就这么点距离,有什么好送的? 但楚瑾浔已经打开了门。 院子里,正如热锅蚂蚁一样的吴禹行三人,听见声响,都看了过来。 他们首先看到的,便是自家主子略显苍白但含笑的脸。 接着,是颜曦宁一脸淡定的样子。 “主子好,好了?”璟清喃喃。 璟风没理会他,只是看着那边,神清气爽的王爷,他的头发还有些濡湿,也换了一身衣裳,但他的精气神,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发病,竟然只过了几个时辰,就能醒过来。 吴禹行迎过去:“王爷,您可有不适,属下已经让人备了清粥,你要用一些吗?” 楚瑾浔摆摆手:“不用了,不饿!” 这时,只见璟清大步上前。 璟风吓了一跳,压低声音低喝:“不要胡闹!” 但璟清压根没听他的,他几步就走到了颜曦宁面前,突然又腿一屈,跪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大礼让颜曦宁眉梢轻轻挑了挑。 楚瑾浔也看了他一眼。 璟清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小人以下犯上,罪责难逃,请王妃责罚!” 刚才在院子里,他们每个人都很煎熬,应该说,每次主子发病,他们都很煎熬,恨不得自己替代主子痛苦。 看着王妃让吴管家准备的那些东西,他还以为王妃只是装模作样。现在才知道,他错了,他不但以下犯上,他还扔了王妃的针,还骂了那些难听的话,就想抽自己。 就在刚才,主子好端端地出门时,他就知道,他好像闯了祸。 这一刻,他明白了,他笨,本来就不如璟风聪明,而且璟风也绝不可能背叛王爷,既然璟风说王妃没有养小白脸,那就一定是他误会了! 何况,就算王妃养小白脸,只要她能救回王爷的命,他就不该以下犯上。 错了就得认,认打认罚,他都没有二话。 楚瑾浔拧眉:“你又做了什么?” 璟清嗫嚅:“辱骂王妃,剑指王妃,险些耽误王妃给王爷治病!” 楚瑾浔脸色沉了下去! 璟风急忙上前:“王爷,璟清之前担心您的病情,犯拧巴了,对王妃口出不敬,属下已经责罚他三十大板,主子还要如何惩罚,请吩咐!” 楚瑾浔转头看颜曦宁,却只看见一张淡然的脸。 他缓声说:“本王早就吩咐过,见王妃如见本王!既是对王妃不敬,如何惩罚,王妃说了算!” 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璟风却听出了一声冷汗,璟清也是面色惨白,默默地垂下头去,他不敢看主子的眼睛,汗水从额头滚落,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心中的害怕。 “真的由我说了算吗?”颜曦宁突然轻嘲着开口! “嗯,你说了算!” “如果,我要他死呢?” 第59章 看热闹有风险 璟风面色微变,张了张口,似乎想求情,但又咽了下去。 之前的情形,他都无法为璟清求情。 拿剑对着主子,其实已经不仅仅是不敬了,这是以下犯上,是任何护卫都不能做的事。王妃生气,也很正常! 楚瑾浔深深地看了璟清一眼:“你可服?” 璟清垂下头:“属下服,情愿领死!”听到王妃这么说的时候,他没有意外,也没有觉得不甘心。做错了就要认,就要承担后果,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 楚瑾浔看颜曦宁,脸上没什么表情。 颜曦宁走到他面前,突然伸出手来,白生生的掌心里,躺着一颗黑色的药丸:“那就把这毒药吃下去吧!” 璟风脸色大变,看着颜曦宁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恳求,但他顿了片刻,又移开了目光。 身为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想看着璟清死,但璟清犯下的过错,他身为王爷的亲随之首,更是无法说出求情的话。 若是规矩已经不成规矩,若是下人能随意对王爷王妃以剑相指,那一切就都乱了套。 王爷不会姑息,王妃应该也不会饶恕! 这个二愣子,都警告过他好几回了,偏还犯浑,这下可好,把命都丢了吧。 璟清也是呆了呆,不过,他立刻捧起双手,让颜曦宁把那颗药丸扔在他的手心。他没有犹豫,捡起来就送进了嘴里。 然后,他重重磕下头去:“属下有眼无珠,请王妃原谅!” 颜曦宁掩了掩鼻子:“行了行了,你的伤口已经裂开了,这血腥味儿冲得满院子都是,还不下去包扎?” 璟清有些发怔,他都服下毒药了,伤好不好的还重要吗? 一直在一边担心地看着,拧着眉,也没有求情的吴禹行,见璟清呆愣愣地跪着,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王妃叫你下去包扎伤口,还不快滚犊子?” 这一脚,正踹在他被几乎打烂的伤口上,他闷哼一声,整个身子歪倒,坐在地上,这一坐,差点要了半条命,额头的汗又多了。 吴禹行没有一点同情:“没要你的命,还给你治伤的药吃,那是王妃仁厚!但你犯的事,还是要受罚,不罚不成规矩。即刻去马房喂马!” 从一个亲随贬成一个马奴了。 璟清乖乖的应声:“是!”又冲着楚瑾浔和颜曦宁磕了个头,这才起身,艰难地下去了。 颜曦宁侧过头,就撞进楚瑾浔的眼里:“我记得,你最是赏罚分明的!” “是呀,所以治伤的药,会让他好好享受一番的!” “他为何拿剑指你?你可曾受伤?” 楚瑾浔是知道璟清的身手的,他拳脚功夫或许不是亲随中最好的,但论剑法,他数一数二。 “他又不敢伤我,就吓吓我,再说,当时他以为我要对你不利,一时情急才对我拔剑。吓吓他就好,我要是真要了他的命,你身边的人岂不是要寒心?” 颜曦宁掩唇打个哈欠,她是真累了:“行了,你且忙去,我回清梧院了。” 楚瑾浔目送着她离开,眼里似有流光闪过,但片刻,又归于深幽。 璟风叫人抬走屋里的浴桶,并清洗打扫。 而这时的楚瑾浔,早就进了东面的厢房。 一个黑衣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楚瑾浔才进去,那人便压低声音禀告: “他们悄悄接触了三个,分别是外院的一个婆子,一个杂工,厨房的一个杂役!人已经严密监视起来了!” “云州那边的人已经到了京城,安排在庄子里,名单已报与吴管家,他会酌情调换!” “……说是丞相府千金承办,其实是宫里的意思,有消息称,那一天,宫里有贵人也会到!” …… 楚瑾浔原本安静听着,此刻,他问:“能确定是哪些贵人吗?” 黑衣人摇头:“暂无!” 又说:“那时七殿下八殿下还差几日解除禁足,应该不会去!” 楚瑾浔没说话,那两人去不去的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被别人推出来的草包罢了。 他这次提前毒发,又提前醒来,曦宁说清除了身体里的毒,半年不会再发,他却不能相信。 不是不信颜曦宁,而是那个想害他的人,有能诱发他身上毒发的东西。 哪怕一时除得再干净,那诱因一出,扶疏便会加快速度催发。 不过,如扶疏的名字一般,毒发时,固然让他昏迷不醒,却无法要他的命。毕竟他的身死,显现于人前的,只能是“病”,而不能是毒。 在几个时辰之前,楚瑾浔病发昏迷的消息,已经悄悄传了出去。 琼华苑东院向南的房间,两人在下棋。 榆先生枯竹般的手推出一颗子,整个人显得莫测高深:“春日宴那天想必很热闹,殿下会去么?” 六皇子笑了一声,落下一子:“既然热闹,自是要去看看的!现场看热闹,不是比听说更有趣吗?” 榆先生意味深长地说:“看热闹有风险,殿下要做好准备!” “风险不是一直在吗?去与不去都一样!”六皇子悠闲地落下一子。 榆先生看着他这一子,拊掌笑道:“此子成,胜利在望矣!” 他不动声色地说:“那位五殿下,殿下还放心不下吗?” 六皇子一边捡拾着雪白的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依榆先生看,玄羽军还存在吗?玄羽军的兵符,真有这东西吗?” 榆先生回得很谨慎:“若这世上真还有玄羽军,局势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玄羽军真有这般厉害?” 榆先生毫不迟疑地点头:“有过之而无不及。据传,玄羽军是闻氏先祖的私兵,早年随楚氏高祖打天下,战无不胜,以少胜多是常事。不论是在军还是在野,甚至在江湖,他们每人都能独当一面。因他们立下赫赫战功,楚氏高祖曾允诺,玄羽永为闻氏私兵!军制一千人!” 六皇子仍是觉得不太真实:“一千人便是再强,若是落入十万大军中呢?岂不如沧海一粟?” “不,他们若是落入十万大军之中,那便是一把刺向心脏的尖刀!” 榆先生心中生出几分神往之色:“一百年前,东篱国国力远胜南夏西启北齐,一国独占二分天下,何等声威显赫,国富兵强。东篱国主野心勃勃,一心想统驭天下,他们在落烟坪与南夏兵将两军对垒。他们兵力是南夏一倍,足足四十万人,大军压境,无人看好那场战争。” “那时,迎战的便是闻氏大军。按说是完全不可能胜的战争,但闻氏却做到了以少胜多。据说,便是玄羽军起了关键作用。那些人或三三成阵,或五五成群,像一把把尖刀,杀进了敌营里,也不知道是如何操作,竟如入无人之境!” 六皇子也听得有些发怔:“如此,那一千人岂非已经成神?” “自然不是,玄羽军有自己的训练方式,单兵作战,二人作战,三人作战,十人作战,皆有阵法。加之又是精兵,且个个悍不畏死。” 榆先生再喟叹了一声:“至于具体如何,我亦不知,只知道自那一战后,东篱大败,伤了根基,南夏北齐西启趁机而起,现在才是四分天下。但想也知道,那一战,该是何等凶险壮阔,何等波澜诡谲。而玄羽军之名,传遍天下!你说,这样的军队,谁不想要?这样的大杀器,谁不想捏在自己手中?” 第60章 玄羽军 六皇子低低说了一句:“真是成也玄羽军,毁也玄羽军。若非闻氏手握玄羽军这支私兵,也许二十多年前,不至于满门陨灭!” “殿下慎言!”榆先生立刻提醒。 哪怕这里没有别人,哪怕这整个院子,没六皇子的允许,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六皇子摸了摸鼻子,笑了一声,转了话题:“闻氏已经战死二十余年,现在闻氏已经没有后人了!” “谁知道呢?”榆先生笑了笑:“闻氏不是还有一个后人吗?你那位五皇弟,要不是闻氏后人,现在也不至于缠绵病榻。” 六皇子笑了一声:“榆先生,你说本王那位好五弟,他知道这件事吗?他知道玄羽军吗?” 榆先生深思许久,方才说:“应是不知道的!不会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不,我觉得这中间定有本王不知道的事!”六皇子眯起眼睛,“不然,父皇又何必在他将死之时突然提起与威远侯府的婚事,还提前婚期让他冲喜?父皇是想……” 六皇子顿了顿,与榆先生几乎异口同声:“让威远侯得到玄羽军!” 说完,六皇子又连连摇头:“可这世上真的还存在玄羽军吗?要是玄羽军还在,闻氏那一战怎么会那么惨烈?” 榆先生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初闻家在战场上满门殉国,只留下一个孤女,就是后来的宸妃,但宸妃是个后宅女子,又没上过战场,玄羽军还真不一定存在!” “那不就结了?”六皇子一摊手,“那么多人想要的玄羽军,也许到头来,只存在于传说中。那本王又何必与颜……” “殿下!”榆先生打断他的话:“不论是否冲着玄羽军,你也一样可以争取威远侯府的。还有安王,纵使他时日不久,也不必交恶!” 六皇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榆先生话锋一转:“但玄羽军的令牌,也许不仅仅只是与玄羽军相关,前些日子,咱们的人传回一个消息,说是北地有人说那令牌里藏着一幅藏宝图,里面的宝藏是闻氏先祖掠夺的前朝皇室珍宝。” 六皇子脸色一凝:“当真?” “至今尚未有人证实,但宁可信其有!” 六皇子沉吟:“那先生之前说错了,如果真有这东西的存在,老五不是无关紧要,而是心腹大患!” 榆先生却笑起来:“殿下,若那传言是真的,的确如你所说。但现在不是不知道传言真假吗?我更倾向于这消息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 春日宴这天很快到了。 阆清别苑,这是京城里极有名的一个私家园林。 是永熙帝赐给韩王楚雄飞的产业。 不过,韩王将这里修整一番后,时常借给人承办一些活动、聚会等。 毕竟这里设施齐全,地方雅致。 此刻,阆清别苑门口,已是车马喧喧。 虽说是丞相千金邹芷菲设下的宴会,邀请的人却不少,甚至还有一些年长的夫人陪着自家女儿前来。 京城的勋贵重臣子弟,这样的热闹自不会不凑。 不过一般这样的宴会自有章程,怎么接人待客,怎么安排入内,都是有条不紊的。 颜雪琪早早地就到了,她们姐弟俩的马车到门口时,正好遇见薛荣荣和戚明雨。 “明雨!荣荣!” 颜雪琪笑着打招呼。 戚明雨也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目光落到颜雪琪身上,眼神深了深。 颜雪琪长相娇美,那身湖兰如意锦绣水漾百叠裙在她身上如水纹漾开,清新中不失雍华,灵动中又有娇俏,让人眼前一亮。 “雪琪,你今天真漂亮,这身衣裳也好看,不愧是凤翩跹凤娘子的精心制作!” 颜雪琪矜持地笑:“那也是多亏你们没有参与,不然我也拍不到!” 薛荣荣在一边接话:“你说的是,上次明雨拍的那套,可足足一千三百两。也不知道这云裳居是什么毛病,一个人一年只能拍一套。他们家说是一个月会推出一套凤娘子亲手所制衣着,但拍到了也未必有得拿,上几个月都落空了。这次,也是你运气好!” 颜雪琪听着那酸溜溜的话,眼里的得意更多了几分,上个月,薛荣荣在月初就以七百五十两拍到了,但是到了月底,凤娘子压根没交货,交易取消,订金银子退回。 明明说好一月一套,竞拍也是一个月一次。 但凤翩跹一年能产得出四五套,便已是多的了。 偏偏那云裳居才不说是凤娘子懒惰,反倒还订下一个:既然没货出便是无缘,拍到且拿到货的一年内不能再拍,没拍到的,后续三个月内不能再参与竞拍的奇葩规矩。 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套衣裳卖出这种天价! 她笑着说:“我运气的确不错,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个月凤娘子能真的交货的。这不正好赶上春日宴了。” 戚明雨笑着:“雪琪你今天定是要艳压群芳了,届时,大家的目光都得落到你身上!” 颜雪琪笑着谦虚:“有明雨和芷菲在,那可说不准!” 她们这三大才女,表面一团和气,私底下谁不想压另两个一头?她口中说得谦虚,要看她扬起的唇角,还有眉眼间的志得意满,就知道她这话言不由衷。 薛荣荣凑近颜雪琪:“你那个乡巴佬姐姐今天来不来?” 上次她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被砸了马车,爹爹到皇上那里告状,还赔了银子,回来就交代她不要惹事。 她哪有惹事? 分明是那乡巴佬惹她。 还有,安王也是个坏的,和明雨青梅竹马,转头就娶了别人,害得那阵明雨心情都不好。 要是今天乡巴佬敢来,呵呵! 颜雪琪笑吟吟地说:“应该不会来吧!”这种大场合,谁会给一个乡下丫头送帖子? 戚明雨眸子闪了闪,她也是近来才知道一些事,所以她很确定,一定有人会去请那两位来的。 三人说说笑笑往里走,进了院子后,就看见丞相府小姐邹芷菲明眸善睐立在廊下。她也才二八年华,恰如春日初绽的花朵,娇艳而动人。 一袭淡紫色的锦缎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丝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裙袂飘飘,面庞宛如精心雕琢的美玉,白皙细腻,眼眸中仿佛藏着一湾秋水,波光潋滟,顾盼生辉间,尽显灵动之美。举止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那是长期生活在丞相府中,受着良好教育和熏陶所养成的气质。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张扬,也不显得拘谨。 几个贵女围着她,不知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引着那些贵女继续往里走。 邹芷菲笑着目送她们离开,一转头就看到了颜雪琪三人。 唇边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几分,她笑着走过来:“我道是谁让我眼前一亮,原来是你们三位来了!” 第61章 无孔不入的广告 邹芷菲目光流转间,已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雪琪,早就听说这次凤娘子的大作被你所拍到,你可真是幸运,我拍到过两次都没能拿到货。你看这一身你穿着,真是相得益彰,像仙女下凡似的!” 颜雪琪很高兴,虽然这件衣裳一波三折,最后花了五千两银子,可一切都值得。还是言不由衷地又客气了几句,只是语气里的高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明雨,这才几天没见,你又变漂亮了,当真是肌肤如雪,吹弹得破。一会儿你可得教教我怎么样保养。” “荣荣,你的眼光真是独到,这衣服配这个妆容,真是再好也没有!” 她一人夸一句,面面俱到,却又好像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刻意。 三人之间的气氛顿时热络起来,寒暄过后,邹芷菲特意叫过她的贴身丫鬟,让她把三人带去玉翡轩。 薛荣荣眼珠一转,笑着说:“菲菲,今日你是主人家,要忙的多着呢,咱们就在这里帮你招待一下客人也是好的。” “那当然好,我这不是怕怠慢了你们吗?” “你说的哪里话,以咱们的交情,还需要这么见外吗?” 邹芷菲浅笑。 京城里的各种聚会,她们都是常客。 以她们的出身,来客就没有不认识的,也不用担心认错人失礼。 戚明雨低低地说:“荣荣你之前不是说想去见佳瑶吗?怎么这会儿倒在这里不肯走了?” 薛荣荣也低声说:“这里多好玩,不论谁来了,咱们第一个见着!” 说话间,又有贵女来到,她们四人站在一起,都是华裳玉容,犹如一幅画卷。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看见那马车上的徽记,薛荣荣立刻变了脸色:“她竟真来了!” 那是安王府的马车。 前两天还传闻安王又发病,昏迷不醒,来的当然只可能是那个乡巴佬。 呸,真是不守妇道,安王都病着,她竟然还穿得花枝招展地来参加春日宴。 那边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脸容不如一般的贵女那般肤质吹弹可破,柔嫩白皙,但也相差不了多少。 戚明雨有些惊讶:“荣荣,安王妃比咱们上次见到时好像白了许多!” “乡巴佬现在不用晒太阳了,进了安王府,当主子了,自然会白些!她脸上皮肤那么粗,又黑,能好到哪里去?”薛荣荣轻蔑。 戚明雨觉得不应该,上次见到,虽然她也用了胭脂,但明显能看出脸容粗糙,只是五官长得好,会让人忽略那份粗糙罢了。 乡下做粗活长大的,那种粗糙不是一两个月就可以养好的。 颜曦宁是怎么做到的? 一定是安王为她买了最好的面脂和粉黛,安王竟然会对一个乡下女子一直那般好吗?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转看薛荣荣,声音温温柔柔的:“但这么短的时间达到这样的效果,也算是天生丽质了!” “天生丽质?她也配?”薛荣荣拉过颜雪琪:“雪琪才是天生丽质呢!” 邹芷菲含笑看着:“我去迎迎,你们去吗?” 薛荣荣撇嘴:“她才不配我去迎她呢,粗鄙又不知礼数!菲菲,你也不用理她,看她好大的脸出现在这里。只怕转一圈,连认识的人都找不到呢!”说着,她笑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王妃!荣荣你说话注意些!”戚明雨阻止。 颜曦宁刚下马车,看见了那边的颜雪琪几人,自然也看到了颜雪琪和薛荣荣眼里的恶意。 倒是戚明雨,还远远地冲她笑了一笑。 邹芷菲快步走近,行礼:“见过安王妃!王妃能来,芷菲甚感荣幸!” “邹小姐真漂亮,这园子也漂亮。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还真是来对了!”颜曦宁笑着回。 邹芷菲不愧是出自丞相府的大家闺秀,进退有度,说话也分外周到。 哪怕颜曦宁这样说,她也是微笑着应:“那以后王妃有空可以经常参加,京城里好去处挺多的,以后王妃熟悉了,就会知道这个园子并不是最好的!” 戚明雨也走近前来:“见过安王妃,不知王妃可记得,我们曾经见过的!” 她的身后,跟着很不情愿的薛荣荣,颜雪琪顿了顿,想起爹爹的交代,也走近来,干巴巴叫了声:“姐姐!” 颜曦宁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那日砸了薛小姐的马车,没有吓着戚小姐吧?” 邹芷菲眨了眨眼睛,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砸马车?难怪薛荣荣怨气冲天,说话间更是毫不客气。 她心中有些好笑,莒国公府真是把薛荣荣给宠得太好了,就算安王淡出朝堂,以后也几乎不可能靠近那个位置,但皇子毕竟是皇子,皇子妃也是天家之媳。 她这样说话做事,真不怕给莒国公府招祸吗? 当然,她也不会提醒。 戚明雨立刻说:“自然不会,那天也是误会,王妃不怪,已让我们感激。王妃您气色更好了,想必是殿下也身子大好了吧?” 颜曦宁嗯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气色更好吗?是变得更白了吧。看来是我用的面脂起了效果!” 邹芷菲目光一动,飞快地看了一眼,颜曦宁肤质细腻,与之前薛荣荣所说的粗糙和黑完全不搭边。 她笑着说:“王妃用的面脂,想必是极好的。” “确实挺好,用了之后肌肤又嫩又白,还有弹性,还能保湿,最是滋润。是我以前一个朋友调制的,我从她那里拿了些放在华容居。数量不多,你们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颜曦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为自己的铺子打起了广告。 颜雪琪听到华容居三个字,几乎忍不住脾气。 以前华容居最好的胭脂面脂都是送到威远侯府给她挑的,甚至还有两个师傅是专门给她研制面脂的。 但颜曦宁把那铺子要了去,这一切便没有了。 甚至她前段时间去华容居里拿货,还一样要付钱!气得她一怒之下,甩袖离开。 薛荣荣在一边插话:“华容居不是威远侯夫人的吗?”因着颜雪琪的关系,她们每月也会去买些胭脂的。 颜曦宁瞥她一眼,语气淡淡:“哦,那是我亡母的嫁妆,现在已经是我的嫁妆了。不信你问我的好妹妹呀!” 第62章 这么单纯不谙世事吗 见几双眼睛看过来,颜雪琪又羞又怒,气得不想说话。 但这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邹芷菲立刻笑着说:“王妃都说好的,那一定是顶好。我明日便去看看!” 戚明雨也笑着说:“菲菲,那咱们一起。” 薛荣荣咬着牙。 她实在不明白,明雨怎么还对那乡巴佬客客气气的。 笑死个人,乡巴佬的朋友,那不也是乡巴佬吗?她们不会真的相信,乡巴佬能调制出比京城里那些胭脂大师所调制的效果更好的面脂? 哼,华容居,既然已经是乡巴佬的,休想她以后光顾! 邹芷菲又夸了好几句,她人情练达,礼数上一点都不缺。 又闲聊几句,她便说:“后面的园子里花开正好,王妃若是有雅兴,不如我陪您过去?玉翠堂备了茶水点心,若是王妃想去那里歇歇也是可以的。” 颜曦宁笑着摇头,转过身面向马车:“殿下!” 听见这两个字,邹芷菲怔了怔,立刻退后一弯,又行礼:“不知殿下也来了,是芷菲失礼了!” 一只白皙瘦长的手掀开了马车帘,露出楚瑾浔虽病态但却清俊如谪仙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掩唇轻咳两声,也没看众人,只看着颜曦宁:“怎不叫醒我?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他声音干净,神色单纯,眼神清澈,语气里还有些小委屈。 几人看得目前瞪口呆。 谁都不了解五皇子是什么人。 虽然他早早封王,但那是他一次发病差点死了,皇上疼惜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就被病痛折磨,没过一天好日子,封的字,都是个安字! 但这位什么性子,什么脾气,甚至什么长相,知道的人都少。 这么谪仙一般的长相,怎么说话做事像孩子般幼稚单纯? 不过很快她们又觉得这也正常。 一个不怎么出门,没怎么接触外面的人,可不就单纯不谙世事吗? 有异样的目光看向颜曦宁,这乡下来的女子倒是好运气,虽然安王命不长久,至少不会看不起她。 颜曦宁神色自然地伸手去扶:“刚到呢,王爷你下车小心些!” 楚瑾浔就着她的手下了马车,又低咳了几声,真是弱不禁风,病态恹恹。 可他一转头,看见颜雪琪,却意外极了:“颜二小姐,你今天怎么穿得像只蓝孔雀似的?这衣裳穿你身上这么丑的吗?” 颜雪琪脸色一变,却不能发作,气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这话也把邹芷菲三人吓了一跳,这不仅是单纯吧? 薛荣荣之前被砸了马车,又见颜曦宁被楚瑾浔这般依赖着,更不知道那天云裳居发生的事,立刻说:“安王爷,这可是云裳居凤娘子亲手所制,很漂亮呀!” “你瞎!”楚瑾浔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薛荣荣大怒,他抛弃青梅竹马娶了别人,还说自己眼瞎? “安王爷,你不能仗着自己是王爷,就为所欲为吧?你已经对不起明雨了,现在又言辞伤害雪琪,还骂我,是什么意思?” 邹芷菲再次睁大眼睛,有一种蠢,叫蠢而不自知,埋头猛冲的战斗狂人啊! 她佩服! 楚瑾浔眯了眯眼,他咳了好几声,咳顺了气,往那边走了一步:“你的意思是,戚家小姐是本王的青梅竹马?” “难道不是吗?你们小时候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楚瑾浔笑了:“那可以,本王明日就禀明父皇,让戚小姐嫁到我安王府为妾!”他转头:“王妃,你没意见吧?” 戚明雨脸色大变。 邹芷菲目瞪口呆。 薛荣荣张口结舌。 颜雪琪直接吓傻了。 相比较这句话的杀伤力,说她丑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戚明雨抬起眼,看着薛荣荣时,眼里染了怒气,她明丽的脸色罩着一层寒霜:“荣荣,我把你当姐妹,你为何要坏我名节?” 薛荣荣也呆了,她怎么坏明雨名节了?她在帮她讨公道啊! 颜曦宁笑吟吟:“都说了是青梅竹马,你要把人抬进府里做妾,我哪能不愿意?我名声够不好了,可不想再添一个善妒!” 她还转头冲颜雪琪笑容温和:“妹妹,你一直跟我说戚小姐悄悄关注着五殿下,对他很是倾慕,我还不信,既然有青梅竹马这个话,想必是真的!唉,五殿下长得这样天人之姿,被人觊觎也是正常!” 戚明雨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颜雪琪:“你跟她说我关注他?倾慕他?” 颜雪琪急了,忙说:“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明雨你信我,她胡说的!她故意挑拨!” “啊对对对,”颜曦宁笑着对戚明雨说:“戚小姐,我就开个玩笑!我妹妹没有说过!” 她越这么说,戚明雨反倒越相信这是真的,看颜雪琪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颜曦宁还在火上浇油:“妹妹,你跟戚小姐是朋友,戚小姐喜欢什么,你可要告诉我,我好叫人安排院子!让王爷早点将美人纳进门!” 薛荣荣满心委屈,她也不敢冲楚瑾浔大喊大叫,就冲着颜曦宁发火:“乡巴佬,你想得倒美,明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妾?要做也是做正室!” “住口!”戚明雨知道,让薛荣荣再说下去,她的名声就真毁了,说不准,就真只有一顶小轿抬进安王府的结局。 她那么努力成为京城三大才女之一,又有温婉娴淑的名声,为的就是能嫁到更好的人家,让戚家更上一层楼,也为自己以后能一直尊享荣华富贵的! 她是想和安王拉近关系,甚至成为他心中特别的存在,但这不表示,要搭上她自己。 若是被逼着嫁给一个病鬼当小妾,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她冷冷盯着薛荣荣:“我与安王爷,不过是小时候在昭月***府见过几面,我告诉你,只是朋友之间的分享,你却说成是青梅竹马,说安王爷对不起我,你安的什么心?我们这朋友,也不必做了!” 说完,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薛荣荣这时候还不明白,心中更加委屈了。 邹芷菲急忙笑着说:“荣荣,有些玩笑是不能乱开的,你看明雨都生气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王爷大度,你快道个歉吧!” 薛荣荣没动:“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我都是为了明雨,她还骂我,说这么重的话,呜呜,她什么意思啊?” 邹芷菲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她真带不动。 叫过身边丫鬟,让她去请公子来。 又向颜雪琪递了个眼神,颜雪琪会意:“荣荣你别生气了,走,我们去那边转转!” 邹芷菲又转向楚瑾浔,略带歉意:“王爷,您和王妃万不可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心情。今日的宴会还是很热闹的,您不如和王妃随便走走看看?” “嗯!”楚瑾浔轻咳着,又恢复那份单纯无辜又无害的模样。 不一会儿,丞相府公子邹宇昊快步走来。 楚瑾浔和他说了几句话,在邹宇昊想带他去那些贵公子所在的东园时,楚瑾浔的手紧了紧颜曦宁的衣袖:“不必,本王和王妃一起!” 邹宇昊自是不会拒绝,亲自送他们去西园。 只是看着楚瑾浔与颜曦宁进了西园,他立刻招手唤人,叫他们赶紧把府医请过来,随时待命! 而邹芷菲也是大大松口气,跟自家哥哥小声地把之前的事说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看来这位安王殿下,还不是要轻易招惹,那张嘴有点刺人! 这阆清别苑不愧为晋城数一数二的园林,亭台楼阁,轩室水榭,各有特色。每个园子里的花都开得争奇斗艳,却又井然有序。 楚瑾浔刚刚几句话影响了那边的四人团体,他却毫无察觉,带着颜曦宁自顾往内走。 两人进了西园的石暖阁。 石暖阁是贵客堂,这时只有几个训练有素的小厮丫鬟在这里侍候。 楚瑾浔坐下时,掩了唇,脸色有压抑的薄红,似乎在忍着咳嗽。 颜曦宁给他顺背:“殿下要是难受就咳出来,或者喝口热茶润润!” 楚瑾浔连咳了几声,才说:“你不用守在本王身边。听说这园子里可漂亮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五弟!弟妹!”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楚瑾浔抬起眼来,门口走进来一人,二十一二岁,他着一身绛色锦袍,面容英俊,剑眉微微上扬,眼眸如墨,鼻梁高挺,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用一根玉簪固定,沉稳大气,气度不凡。 “二皇兄!”楚瑾浔唤了一声。 颜曦宁福身行了一礼:“二皇兄!” 楚麒安笑着说:“先前远远地看着像是你们,过来一看还真是。你们真会寻地方,这里喝茶看景两不误,还能躲清净!” 楚瑾浔咳着,有气无力:“快死的人了,不敢往人堆里凑。” “五弟说哪里话?你如今刚刚新婚不久,这些话叫五弟妹听见,该多难受?”楚麒安很自然地走过来,在不远处坐下,自有丫鬟过来奉上茶水。 他坐姿四平八稳,很有气场,唇角的笑意也是恰到好处:“我前日寻着了一朵上品灵芝,晚些叫人送到你府上去。你好好养着身子,病啊,早晚会治好的!” “多谢二皇兄,这些年,二皇兄寻着好的滋补之物,都往我府上送,只是我这身子骨,着实愧对了二皇兄的一片关切之心!” 楚瑾浔咳得有些喘,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声音很轻,似乎怕重了一些,又会引发新一轮咳嗽。 “你我兄弟,不必这样见外。若是能治好你的病,为兄我就算散尽府上财物,也是乐意的!” 楚瑾浔一脸感激:“二皇兄一向对我最好,我就是死了,也会记住你的!” 楚麒安一怔,失声笑了:“五弟的感谢,还真特别!” 楚瑾浔却很认真:“二皇兄,我若死了,你会开心吗?” “五弟开的什么玩笑?”楚麟安笑得宽和温厚,他还笑着打趣:“五弟有弟妹相伴,早不是一个人,行事也不可任性,更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他带着宠溺的语气,温和地眼神,处处显示着身为兄长的关爱。 楚瑾浔对颜曦宁说:“有二皇兄陪着我,你不用也在这里耗着了。出去逛逛吧!” 颜曦宁很爽快:“好!” 说着,她竟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麒安看着她的背影,似是有些错愕:“五弟,弟妹真是实诚!” 楚瑾浔一转回头,再看向楚麟安时,眼里顿时水汪汪的,像含了两包泪:“二皇兄有所不知,安王府如今的情况,是委屈她了,所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她高兴!” 楚麒安顿时皱起眉头:“你是皇子,是王爷,听你这么说,倒是她嫁给你,心里还有怨气不成?” “不,不是怨气,她也是为我着想。”楚瑾浔露出一个凄凉笑容:“王府里所有的收入几乎都填进了我的药罐子,她将那些月例高的下人全都打发出去,买一批新人填充进来,这每月光月例,就省了好些银子。我看着也高兴!” 楚麒安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王府……穷成这样吗?早前父皇不是……赏赐千金?为兄听说,你的王妃嫁妆亡母留下的嫁妆也很丰厚,如今都给了她!” “王府只有俸禄和父皇的赏赐,欠着债呢!”楚瑾浔咳了好几声,才继续:“至于王妃的嫁妆,我能用吗?别人不是要笑我父皇贵有天下,儿子还要当小白脸吃软饭?” 楚麒安:“……” 楚瑾浔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叹口气:“二皇兄,咱们也出去走走吧!我命不久矣,你不会拒绝的吧?” “当然不会!” 阆清别苑的花园,格局大气,气派非凡。颜曦宁花园里转了一圈,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径,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小径两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低矮灌木。 春日宴自是少不得赏花,这里的每盆花都是精心养护,正是开得最好的时候。 里面的幽静处错落地摆放着一些精美的石凳和石桌,远处还有亭子,供人休息和观景。 颜曦宁看亭中无人,便走了过去。 拾级而上,亭子的位置略高,能将花园中大部分花尽收眼底。 坐在石凳上,吹着风,风中带着花香,颜曦宁露出惬意的笑容来。 赶明儿也在清梧院右边的花园里建上这么一个亭子,嗯,再加上一架秋千,夏日炎炎的时候,可以在花下消暑。 对,回去就干! 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传过来。 颜曦宁眼眸微眯,没有回头。 这个地方,大概没有谁会胆大到要伤人,当然,若是那人敢动手,她也不会客气! 第63章 我可以打你,你不能打我,懂? “你很得意是不是?”一个带着几分质问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牙缝中挤出来的。 颜曦宁回过头:“嗯,还行!” 颜雪琪咬牙:“你故意挑拨我跟戚明雨,让我们反目成仇,你怎么这么恶毒呢?” “哎,好妹妹,我不是帮你澄清了吗?她自己不信,可不怪我!”颜曦宁懒懒地一笑,提壶倒水,端起杯子, 但没等她将杯子送到嘴边,就被盛怒的颜雪琪打落在地上。 水洒了,杯子也碎了。 颜曦宁扫一眼地上的碎杯:“你和邹小姐关系这么好,砸了她家的杯,想必不用你赔的哦!”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颜雪琪又一次被气到,她看左右无人,竟然恶向胆边生,一巴掌抽过去。 可惜,手还在半空,就被颜曦宁的话镇住了:“你这巴掌敢打,威远侯府即日抄家,你信不信?” 颜雪琪的手硬生生收住,嘴里还是不服气:“你一个乡巴佬,有这个本事?” “颜雪琪,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蠢?你当还是在威远侯府那时候,你可以关起门尽情耍大小姐威风欺负我?现在我是安王妃,乡巴佬也是皇家媳。我知道,你想动手后说是姐妹起了争执。可你猜,我有没有办法说你威远侯目无天家,欺辱皇子妃?我可以打你,你不能打我,懂?” 说着,还真没客气,直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颜曦宁没怎么用力,但颜雪琪却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脸上火辣辣的,她捂住脸怒骂:“你这个泼妇!” “嗤!”颜曦宁笑了一声,鄙夷地扫了她一眼,直接走了。 颜雪琪站在原地,只觉得半边脸都麻木了一般,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她气得眼泪汪汪,心中气无可出,看见亭子里的那份茶具,伸手就想挥到地上。 但是,最后一刻理智回笼,这里不是她家,摔了一个杯子还能解释,要是把这一套都摔了,邹小姐会怎么说还是两说,被别人知道了,她这温婉娴淑的名声可就毁了。 她气得呼哧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中要爆炸般的怒火。 颜曦宁不就是因为嫁了个皇子吗? 一个今日不知明日死的病鬼,就让她那么嚣张。 她眼神阴沉下来,怒意中,更多了几分坚定,她以后定要比那乡巴佬尊贵百倍! 地上的杯子摔成三块,她想了想,蹲下身,将杯子捡起扔进旁边的灌林中。 来别人处做客,摔碎了东西,总归是不好,该死的颜曦宁! 这时,又有说话声和脚步声传来,颜雪琪想起刚才脸上受伤,说不准还留有指印。那得多丑,那样子是不能被别人看见的。 为了避免迎面撞上,她急忙捂住脸,急匆匆地朝侧面离开了! 来的是两位贵女,一位是平南侯府的小姐沈清沅,另一位是新宁伯府的小姐向晴。 新宁伯是京城中的新贵,他娶的是昭宁***的女儿,自己又是进士出身,现在是中书侍郎,皇上跟前的红人! 平南侯府是太后娘家,虽同是侯府,论起地位来,要比威远侯府更为尊贵。 沈清沅看一眼匆匆离去的身影:“那是颜雪琪吧?怎么看见我们就跑?” 向晴不在意:“谁知道呢?神神秘秘的,不理她。她走了正好,亭子里没人,咱们去坐会儿!” “哎,那身衣裳就是之前传说拍出千两银子的云裳居这个月推出的镇店衣裳吗?真漂亮啊!” “应该是吧?衣裳是美,人却莫名其妙!” 进了亭子,沈清沅轻呼了口气:“这一路走过来,还怪累的!嗯,这是什么茶,闻着还挺香!” 向晴提起茶壶,倒了一杯递过去,笑嘻嘻地开玩笑:“我说沈姐姐,你不让丫鬟跟着,多不方便啊,来,我亲自伺候你喝茶!咦,这怎么只配了三个杯?” 沈清沅笑着说:“又没谁规定一定要配四个杯。还有配五个杯的呢,那自然就有配三个杯的了。” “也是哦!” 沈清沅赞叹:“周小姐举办的这次春日宴,真是周到,连这茶水都是温热的。刚刚好,嗯,茶还是玉露心!难怪这么香!” 她喝过一口,举杯朝向晴:“你不喝点吗?” “我又不渴!”向晴在她对面坐下,压低声音:“听说今天,几位殿下也会来?” “邹家办的宴会,几位殿下肯定会给面子的。”沈清沅眼珠一转,打趣:“你想问的,是三殿下吧?” 向晴神色间闪过一抹不自在:“你说什么呢?这关三殿下什么事,我就随便问问!” 两人说说笑笑间,沈清沅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茶,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她们聊着一些闺中趣事,自少不得一些打趣。 忽地,沈清沅看向不远处:“那是找你的?” 一个翠衣丫鬟正在那里朝亭中张望。 向晴扫了一眼:“我的丫鬟长什么样儿你不是知道吗?这衣裳颜色,看着像是园子里的。” 见两人看过来,那丫鬟快步上前:“奴婢是这园子里侍候的,怕打扰了小姐,不敢上前。两位小姐没带丫鬟,奴婢在这里服侍吧!” 说着,她提起茶壶,先为沈清沅满上,迟疑了一下,又拿了个杯子,给向晴倒了一杯。 沈清沅喝过一杯后,没那么渴,便没有接。 那丫鬟见两人都不喝,忙问:“是茶水冷了吗?奴婢这就去换一壶。” 说着,她拿了茶壶,转身要走,但袖子不小心拂到桌边的茶杯,闲适地坐在那里的沈清沅急忙躲闪,那茶还是泼在了她的裙摆上。 丫鬟大急,急忙放下茶壶,连连鞠躬:“对不住对不住,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清沅低头一看,自己那套天水碧的织绡如意纱纹锦深了一大块。 这衣裳料子是极好,但沾水就变色,好好的一件衣裳,这是不能穿了。 丫鬟忙说:“小姐,前面不远就有更衣处,奴婢带您去换一件,您这件,奴婢拿去浣洗!” 沈清沅皱起了眉,若是能浣洗,那还能这么贵吗? 虽说她不在乎一件衣裳,但突然遭遇这么一下子,也影响心情。 不过,身为大家闺秀的涵养,还是让她语气平和:“带我去更衣!” 丫鬟立刻说:“小姐您这边请!” 沈清沅对向晴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更衣了就来!” 向晴点了点头,便坐在亭中看风景,没想到,她左等右等没等来沈清沅,难道佳瑶换了衣裳后去别的地方了? 第64章 借种生子? 向晴等得心焦,想要喝口茶,但端起杯子,见茶已凉,又放了回去。 那个丫鬟也是,带佳瑶去更衣,不是把茶壶带走了吗?也不知道换壶热的来。 她站起身准备离去,突然看见远处一群人脚步匆匆地往这边来,那些人的神色都很严肃,最前面的,是丞相府少夫人杜芜和几位年轻夫人。 看这情形,倒像是听到了某件突发事件,原本在一起的人便都急匆匆过来了一般。 她心里一咯噔,本能地感觉,出事了! 她急忙提起裙摆就往那边跑去,隔了几步,唤道:“芜姐姐!” 杜芜脸色有些许变化,却又很快露出一个温婉笑脸:“是向小姐,怎么一个人?” “哦,我在等佳瑶,她更衣去了!” “我这边还有一些事,先失陪一下!”杜芜匆匆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几个人一个拐弯,仍是脚步不停。 但向晴却看出来,她们去的方向,正是之前那丫鬟引着沈清沅更衣去的方向。 她心中微沉,想也不想地立刻跟了上去。 走过这条小道,前面是几间屋子。 随着她们走近,耳中隐隐听到什么声音。 杜芜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今天是小姑子第一次单独举办这样大的盛会,丫鬟婆子仆人都是提前训练过的,没想到中间还会出现变故。 她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是叫人撞开门冲进去,还是在外等待里面的人完事儿。 身后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着实是太过大胆,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能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呢?竟这般忍耐不得吗?这是真不怕丢脸啊! 她有些庆幸,幸好接到禀告的是她,要是小姑子来,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听到那些秽声,可不污了她的耳朵。 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破坏小姑子的春日宴? “这里怎的这般热闹?”有惊讶的声音传过来。 杜芜回过头,心里暗暗叫苦,还是福身行礼:“见过睿王殿下,安王殿下!” 那些一起过来的贵妇贵女们也一起行礼。 楚麒安温和地说:“诸位不必多礼,我跟五弟见这里花开正艳,随便走走。见这边好像是有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 说完,里面的声音又起。 楚麒安惊讶了一瞬,继而脸色微沉:“何人如此大胆,敢辱了清听?” 杜芜一看这情况,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已经无法为里面的人留面子了。 这两位王爷都在这里,她哪里还敢怠慢,指挥几个婆子撞门。 门哐当一声开了,一群人涌了进去。 这里本是安排的女子更衣所,前面挂着衣裳,后面还有一张贵妃榻,可以让人稍作休息。 此刻,贵妃榻上,一片狼藉,两个交叠的身影,正在酣战,贵妃榻微微颤抖着,发出细微的声响,盖不住他们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呀!”有人捂住了眼睛,有人转过头去。 楚麒安没有进门,他站在外面,锦袍华服,如松如雪。 楚瑾浔也没有进去,他右手成拳抵在唇边,似乎在压制着咳嗽。 这样的动静倒是把榻上的两个人给惊动了,女子尖叫一声,推开男子,拉过衣衫掩住了脸。 楚麒安对楚瑾浔说:“五弟,我们也进去看看!” 说着,他也不等楚瑾浔说什么,便向屋子里走。 楚瑾浔感觉到他刚才看过来的一眼,眼底深处似乎有某些东西,心中一动,也跟了过去。 后面的人不知道屋子里是谁,在悄声问话。 向晴上前一步,看见地上的那天水碧色的衣裳,心中一震,一颗心差点跳出来,清沅的衣裳颜色就是这样的。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忽地说:“那衣裳我见过,先前安王妃穿的不就是这一套吗?” 另一人也说:“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看颜色好像是,不过我们只是远远看一眼,也不能确定啊。” “我看就是她,一定是安王身子骨弱,不能人道,她耐不住,寂寞跑这里偷吃来了。” “胆子真大,竟然敢在更衣室里苟且,这是不要脸了吗?” “乡下来的不懂礼数,把这里当他们没经教化的地方了吧!” “呸,真是不要脸!” 杜芜心里又是一跳,看着那个衣裙遮脸的瑟瑟发抖的女子。 安王妃?要真是她,这下事情可就更没有转圜余地了,安王就在外面呢。 但那男的是谁?他一直背对着这边,没办法看到他的脸。 向晴心中惊疑不定,她也不敢说话,那女子到底是谁?安王妃,还是清沅? 楚麒安转身,同情地看了楚瑾浔一眼,抬手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楚瑾浔面无表情。 这时,那一直背对着这边的男子眼神里还有未尽兴的不悦,只是转过来的目光并不清明。 楚麒安惊讶皱眉:“八弟?怎么是你?” 那个人眉眼间带着一丝戾气和傲慢,不是八皇子又是谁?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那是你……” “咳咳咳……不是!”楚瑾浔截断他的话。 楚麒安自然明白他说的不是是什么意思,到嘴边的话顿时换成了:“这是春日宴,本是雅事,八弟你怎么可以这么胡闹?” 八皇子眼神渐渐聚焦,低头看一眼自己,又看一眼滚到榻下遮住了脸的女子,脸色顿时变了,眼神阴戾:“好你个贱人,敢算计本皇子!” 说着他扯过一件外袍穿上,一脚踹出。 楚麒安惊呼:“八弟脚下留情,那是你五……” “我说了,不是!”楚瑾浔脸色沉下来。 但这个五字,早就被人听清了。 有睿王殿下的亲口,又有安王的极力否认,这几乎已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一双双落在楚瑾浔身上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同情。 原来安王妃就是这样的人,这样耐不住寂寞,不知礼数。 八皇子原本就生气,听了楚瑾浔的话,顿时怒了,他将长袍胡乱一系,直接扑过来就将楚瑾浔胸前衣襟揪起:“老五,是不是你跟那贱人一起算计我?是不是你不行,你想在我身上借种生子?” 那些贵妇人一听,眼里顿时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光。 对呀,要是安王殿下不行,安王妃想留下一儿半女,可不就得另想办法吗? 听说因为安王的病,几个王爷很少到安王府走动。安王妃这是借着春日宴的机会,借种来了? 炸裂呀,太炸裂了! 第65章 我用这将死之身拉你垫背 难道之前京城的传闻都是真的? 说安王不行,安王妃想要个儿女傍身,就给他下虎狼之药。但安王不喜欢她,把她赶到别的院子去住了,她还臭不要脸地老往安王的院子跑! 这是下了虎狼之药还不行,所以就到外面去找了吗?找的还是八皇子。 这虎狼之药都下到这里来了? 虽说借的也是皇家的种,但这也太胆大包天了! 楚瑾浔深邃的眼眸中染了寒意:“你做什么梦?就算京城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会看上你。谁算计了你,你找谁去!再敢污言秽语,我用这将死之身拉你垫背!” 他声音不大,但眼神里的冰寒却使得每一个字都像浸在冰窖里拿出来的一般,让人浑身寒凉。 众人目光中的同情更多了。 安王殿下真可怜,看这强行挽尊的样子。 事实都在面前了,他还自欺欺人呢! 八皇子冷笑一声,还嘴硬是吧?行! 大步走向地上的那个女子,他就要让这女子把脸露出来,让这所有人都看见那个贱人有多无耻! 楚麒安看出他的意图:“八弟你莫冲动,你赶紧住手!” “瑾浔,瑾浔,你在里面吗?”在所有人都看向怒气冲冲的八皇子,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过来。 那声音的主人旁若无人一般,脚步轻快,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众人呆怔,安王妃? 这个是安王妃,那屋里的是谁? 安王妃为什么换了一身衣裳? 颜曦宁走到楚瑾浔面前,再看一眼呆愕的众人们,有点后知后觉地问:“怎么啦?干嘛一个个都看着我?” 她又关切地看楚瑾浔:“瑾浔,你没事吧?我听见你的咳嗽了!” 楚瑾浔牵起她的手,目光缱绻温柔:“我很好。” 楚麒安惊讶:“五弟妹,你怎么换了衣裳?” 这一问,也是那些之前见过颜曦宁的人想知道的。 “哦,之前在亭子里,被妹妹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衣裳被泼湿了些,就换了一套。就是在这里换的呢。这里不是女子更衣室吗?怎么这么多人?你们也在这里?” 楚瑾浔温声说:“没事,路过。” 他牵了颜曦宁的手,走前几步,目光冷冷盯着八皇子:“为你刚才的话,向你五嫂道歉!” 八皇子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一般:“我,向她道歉?你做的什么梦?” 楚瑾浔冷冷盯着他:“道歉!” 楚麒安上前打圆场:“八弟,你刚才的确误会了五弟妹,还冲着五弟说了那些难听的话。虽说是误会一场,也是该道歉的。” 八皇子目光一扫,那些夫人们的目光意味深长。 刚才他的话的确说得难听,什么贱人,什么算计,什么借种生子的。 不过,没想到安王也会这么刚,竟然会逼着八皇子道歉。看来,安王分明很在意安王妃,可为什么又从安王府那里传出消息,两人都不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八皇子一肚子火气,他当然不想道歉。 但那些话他确实说过了,停顿片刻,他硬梆梆地说:“对不起!” 颜曦宁眨巴着眼睛,甚是疑惑:“我都没来,他误会我什么?瑾浔,他还对你说了难听的话,什么难听的话?” 她打量楚瑾浔一眼,看到他胸前的衣衫皱折,像是被人抓出来的,她上前一步,将他的衣领微微揭开一些,就看见他白皙的胸前,有几道红痕,顿时俏脸一寒,指着那里,问:“谁伤的你?” 说着,她凌厉的目光倏地转向八皇子。 不知为何,八皇子竟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缩。 这是个疯子,在宫里都敢打皇子公主的疯子。 要是在这里被她打了,那丢脸就丢大发了,他又退了一步,色厉内荏:“你,你别乱说,本,本王只抓了衣襟,没,没伤人。还有,本,本王都道歉了,你,你还要怎样?” 颜曦宁眯了眯眼睛:“没伤人?他这里都快破皮了?他身子不好,你觉得怎样才算伤人?” 八皇子明明怒气满腹,但此刻,他却眼神躲闪:“都,都说了是误会!” “误会就可以伤人?”她上前一步。 “你,你别乱来!”八皇子吓得后退两步,口中急忙说:“五,五皇兄,我刚才冲动了,对不起!” 颜曦宁这才止住了脚步。 楚瑾浔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他本就是盛世美颜,这一笑,让在场的女子们都倒吸一口气。 他牵起颜曦宁的手,嘴角就压不下去。 颜曦宁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落到地上某处:“咦,那不是我先前换下的衣裳……” 而这时,八皇子刚才自觉丢了人,一肚子气都向那人而去,正一步过去将那人一把扯起,捏着她的脖子,让她面朝众人。 向晴惊声:“是你?” 这个丫鬟就是引着沈清沅去更衣的那个。 她在这里,那清沅去了哪里? 这时候,她也不能问,她的目光四下扫过,没有看见沈清沅换下的衣裳。 那她应该没换? 但清沅是个对衣着十分讲究的人,就算这里的衣裳她不喜,但也不会愿意穿着被茶水污了的衣裳的。 她心里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事,但是却又不能声张。 那丫鬟几乎不着寸缕,此时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楚瑾浔轻扯颜曦宁的衣袖:“这种肮脏事就别看了,咱们走吧!” “好!” 众人看到那人,眼神各异,楚麒安微微一笑:“原来是个园子里的丫鬟!” 向晴心里惊疑不定。 八皇子已经勃然大怒。 这时候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刚开始听说是颜曦宁那个乡下丫头时,他很生气,但其实心中也有一种隐秘的快感的。 那个贱丫头害得他被禁足三个月。 是他的母妃去求了皇后,皇后又在父皇面前为他说了话,他才能提前几天解除禁足,老七都还禁着呢。 能将罪魁祸首给睡了,也算是出一口恶气。毕竟那罪魁祸首长得还行。 再说他是被算计的,虽然轻易中了招名声也不大好听,但是能把自己摘干净。 可现在呢?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 而他,还因为这个臭丫鬟,刚才在那乡下丫头面前丢了脸,还被逼着当众道歉。 他的手下顿时用力。 眼见得那丫鬟都要翻起白眼了,向晴忽地说:“等等!” 说完之后她又有些后悔,果然一双双眼睛都朝她看过来,狐疑的,揣测的,打量的…… 她硬着头皮指着那边桌上:“这里怎么有两个茶壶?” 八皇子转过头,果然看见那边,一个茶壶四个茶杯放在一起,但旁边,又放着一个。 “本王当初也是喝了茶水……”他的目光倏然转向杜芜,眼神冰冷:“呵呵,本王倒没想到,这春日宴中的茶水,是喝不得的!” 第66章 去请颜二小姐 杜芜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殿下,这件事,邹家一定会给个交代的!” “那行,本王就在这里等着!” 说着,八皇子放开掐着那丫鬟的手,拾起地上的衣袍走到屏风后。 杜芜转头吩咐:“去请府医来,另外将大公子请来!快去!”事涉皇子,她能处理,但不能不知会夫君。 同时,她眼神锐利地看着那个丫鬟,为了春日宴,都是从府里挑的精明且守规矩的下人。 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掌家,这个丫鬟是不是府里的,也不能确定。 不过她一个眼神,立刻有婆子们把人控制住了。 她又转向那边一众人:“让各位见笑了!各位且随意去赏景喝茶,东面园子里有戏班子。今日有新的折子戏。” 只是想将人都支开。 这些夫人小姐们笑着应了,有的走了,有的答应着,虽是出了这个门,却还是在四周逛着并没走远,等着看热闹呢! 片刻,八皇子已经穿戴整齐走出屏风。 楚麒安温和地说:“八弟,邹少夫人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需要为兄在这里陪你吗?” 八皇子轻呵了一声:“二皇兄想看我的笑话就直说!” 楚麒安摇摇头,叹气着说:“八弟误会了,既然这样,那为兄就先走了。”他温和地安慰:“八弟,这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你也是无辜的!” 八皇子闷闷地应了一声。 无辜?那又怎么样?谁在意谁无辜不无辜?出丑就是出丑。 楚麒安便走了。 向晴看了看已经走到快不见人影的颜曦宁和楚瑾浔,又看了看那个丫鬟,突然就想到一件事。 她把杜芜拉到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杜芜脸色微微一沉:“当真?” 向晴用力点头:“是真的!” 杜芜觉得事情大了。 沈清沅也不见了? 她强自镇定着,吩咐人悄悄去找。又一连串地吩咐:“陈嬷嬷,去请威远侯府二小姐过来!” “碧春,去……” 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听命去办事,这时,邹大公子邹宇昊带着府医匆匆而来。 路上报信的丫鬟禀告了事情的经过,邹宇昊立刻让府医去验桌上的茶壶茶水。 府医闻了闻,又看了看,还倒出一杯又仔细观察,最后,他说:“这茶水没问题啊!”说着,他好像为了证明什么,还喝了一杯。 这么好的茶,平时也难得喝到,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当然得品一品。可惜了,还有大半壶呢,真浪费! 听说茶水没问题,邹宇昊目光转向那个丫鬟,因着她之前的样子是在有碍观瞻,有婆子已经给她套了一件衣裳。 他冷冷地说:“押下去,撬开她的嘴。” 那丫鬟早已面如死灰,这中间,她好几次想要撞柱,但邹家的婆子训练有素,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打算,她压根没找着机会。 既然茶水里没问题,那会在哪里? 邹宇昊说:“府医,你再看看,掉落地上的衣裳,还有床榻,香炉,可有哪些有问题?” 府医应了一声,立刻去一件件细细检查了。 而那边,楚瑾浔和颜曦宁一离开众人视线,颜曦宁就把楚瑾浔拉到树影后,从那边绕过去,经过偏僻的小径,绕过小花园和一小块灌木丛,再往前走,又有几间屋子。 他们到的地方,是那屋子的后窗。 楚瑾浔看了一眼,立刻辨清了方位。 这就是那间女子更衣室最边上的那间耳房。 颜曦宁将窗户打开,翻窗进去了。 楚瑾浔看着她利落的身影,站在原地没动。 颜曦宁从屋里探出来,朝他伸出手:“能进来吗?我拉你!” “咱们为什么来这里?” “小声点,进来你就知道了!” 楚瑾浔双手接住她的手,颜曦宁一个巧妙的用劲,直接把他拖了进去。接着,窗户一动,又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这里是个杂物间,里面的东西倒也不乱,里面竟然还放着两套女子的新衣。 但角落里,却躺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天水碧流彩云锦宫装的少女,只是她躺在地上,背对着这边,毫无动静,好像昏迷过去了。 楚瑾浔没有走近,他拿眼询问:“你干的?” 颜曦宁点头。 “为什么?” “当然是救人!” 她说着走过去,将少女翻过来,楚瑾浔目光动了动。 少女脸色酡红,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盈着泪,呼吸比常人急促多了,精致的五官因为难受而微微扭曲,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看着却是不能动弹的样子,好像被看不见的绳索固定在原地。 楚瑾浔掩唇低咳:“她怎么了?” “中了那种药!又被人引到更衣室……你明白吧?” “是你救了她,换了人?” 颜曦宁轻嗯一声,勾唇笑道:“你说巧不巧,我刚好在里面换了衣裳没走。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对,还没走出屏风,那个丫鬟就不顾她的挣扎把人强行扯进来了。这种肮脏事,遇见了总不能不管。”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根银针。 少女与颜曦宁四目相对,颜曦宁看着她的眼睛:“虽说我给你喂了解药,但好像不完全对症。你知道你现在身体是个什么状况,对吧?” 少女眼里的泪流下来,她不能动,只用力眨了眨眼睛。 “我给你扎几针,需要解开你的穴道,扎的时候可能有点疼,但你不能叫出来,也不能乱动。你能忍吗?” 少女又眨了眨眼睛。 颜曦宁给她解了穴。 少女身子一阵发抖,整个人软在地上,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呼吸急促而紊乱,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原本柔软的云锦在她的手中被揉成一团。 她紧咬着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可那强烈的药效让她的身体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痛苦难耐。 颜曦宁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手中的银针刺入她身上的穴位。 每一针下去,少女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那疼痛如同尖锐的针尖刺入骨髓,但她牢记着颜曦宁的嘱咐,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颜曦宁全神贯注地施针,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终于,颜曦宁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少女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无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目光却是看着颜曦宁的,眼神中满是疲惫和感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哑着声音:“我,我叫沈清沅!谢,谢谢你!” 第67章 是冲你来的 沈清沅很清楚,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果没有颜曦宁,她不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她是在随那丫鬟走了一段路后感觉到不对的。 身体突然涌上的奇怪感觉,哪怕她没有经历过,但身在平南侯府那样的高门府邸,又哪里会天真无知? 她知道不好,心中气苦,邹家举办的宴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但更多的,是吓得魂飞魄散!她用最后的神智想回去,只要回到向晴身边,向晴就能保住她。 可身子已经变得软软的,走路都像踩在云端。她想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而那丫鬟虽然一只手提着茶壶,另一只手却仍是极为有力,将她强行扶进了那间更衣室。 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她死命扒着门框。但一点用都没有。 她都要绝望了,神智逐渐模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丫鬟强硬地扶过去放在榻上,看着她关上了门,对着旁边椅上放着的一套衣裳欣喜地奔过去换到自己身上,还对着铜镜左照右照的。 突然,那丫鬟就倒了下去。 之后,她感觉到一抹清凉探到她的额头,极度难耐的她凭着本能便整个人贴上去。 一根带着凉意的手指捏开她的嘴,塞了颗药丸。 再之后,她感觉到窗子似乎开了,有凉风吹进来,接着,她也被带出窗外,放到了这儿。 颜曦宁抬眼看楚瑾浔:“姓沈,你认识不?” 楚瑾浔刚才一直安静无声,眸底深处却是幽深暗沉。听了她的话,才应一声:“沈,是平南侯府的那个沈吗?” 沈清沅连忙点头,她挣扎着撑起身,换成对颜曦宁伏跪的姿势:“多,多谢你,今天要不是你,我,我只有一死!” 颜曦宁不在意地说:“别动不动就死呀活呀的,就算真发生了什么,那也不是你的错,而是算计你的人该死!报仇才是王道,死了多亏?” 沈清沅错愕,她听得一怔一怔的。 自小她受的教育是女子贞节大过天,只要失了贞,为了不影响家族女子的名声,等待她们的只有一根白绫。 报仇才是王道? “喂,想不想去前面看热闹去?” “什,什么?” 颜曦宁轻松地说:“你被救了,但那屋子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现在应该还没有解决呢,你不想顺便找出算计你的人吗?” 沈清沅眼神立刻坚定:“想!” 颜曦宁指指那边的新衣:“只给你带出来两套,你自己选一套换上,我把你送出去。” 沈清沅呆滞,之前那样的时候,她带出来的新衣,是为自己准备的? 她只要换了干净衣裳,再从别处出现,那她中了脏药的事就能轻易揭过去。 头一次,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为她考虑得这般周到。 把沈清沅送走后,楚瑾浔拉住颜曦宁,眼眸中黑沉:“那个花园亭子,你是不是去过?” “嗯,去过!” 他眸子更是黑沉,眼底深处一片幽暗森冷:“你看出了吗?这个局,不是冲着沈清沅,是冲着你来的!” 那么巧,她也被泼了茶水,而且还刚好也在那里换衣。 而沈清沅身上穿的,也是天水碧色的,只是样式不一样。许是有人认了颜色,错认了人,才会把沈清沅当成了她? “我知道呀!”颜曦宁转眸看他,“刚开始我没注意,后来就想明白了,但我开始以为,是颜雪琪联合了别人要害我!后来一想,好像不是!” 她以为是颜雪琪和六皇子一直对她设的局,但看颜雪琪那无能狂怒的样子,就知道可能不是这样。 她看了楚瑾浔一眼,目光中有真切的好奇:“冲着我来,就是冲着你来,我实在很好奇,你身上有什么让他们忌惮的东西?” “回头跟你说!”楚瑾浔眸底平静下来,牵起她的手:“咱们也回去看热闹吧!” 那边,府医检查过一圈后,站起身来,许是起得太猛,他觉得头有些晕,心跳也加快了许多。他定定神,过来回复:“大公子,检查过了,都没有问题!” 邹宇昊微微颔首,转向八皇子,语气恳切:“殿下,看来并不是茶水的问题,这里的东西也没有问题,殿下感觉不适时,可有……” “啊……” 一声惊叫中,他猛地回头,只见那府医突然扑向一个丫鬟,那丫鬟惊慌跑开后,他又一把扯住一个婆子,抱在怀里就啃。 他眼神浑浊,眼里燃烧的都是欲y望,那种不管不顾的野兽般的神色,让在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婆子的衣裳都差点被他扒下了。 邹宇昊厉喝:“拿下!” 他身边的下人立刻扑过去去抓府医。 府医这时候力气好像增大了数倍,奋力挣扎,边挣扎边往女子身上扑,吓得一众人退了又退,好在下人们还是把他按住了。 可即使被按住,他也一点都不安份,整个身子扭动着,挣扎着,眼睛里充血,模样吓人。 邹宇昊脸色铁青:“拿我爹牌子,快马去请御医!” 他意识到了。 府医说没问题,并不是真的没有问题,而是以他的医术,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以至于连自己都中了招,却毫无察觉。 八皇子冷眼旁观,脸色更沉。 他想到之前他也是心中涌起强烈的感觉,只想着发泄,当他跌跌撞撞到了这里,推开门看见榻上有个女子,便飞扑过去的情形。 府医的丑态,让他似乎看到自己之前的狼狈,眼里的阴翳更浓了。 这时,有人来报,颜二小姐被请了过来。 颜雪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说是邹少夫人请她,她还是赶紧过去了。 一进屋子,她就感觉有些不对,这里的气氛怎么这么凝重? 还有,那边地上捆着一个男人,明明绑得跟粽子一样了,竟然还像蚯蚓一样蛄蛹着蠕动,嘴里塞了厚布,喉中却还在嘶喊,发出唔唔的声音,好像疯子。 而邹大公子,邹少夫人,八皇子,向晴等人分别在这里落座。 她行了礼,这才对杜芜说:“听说杜家姐姐有事找我?” 杜芜露出一个笑容来,却是笑意不达眼底:“二小姐,听说之前你和你姐姐在花园亭中,你打落了她的茶杯?” 颜雪琪心里一跳,这么点小事,竟劳得邹少夫人亲口动问? 不就是摔了个杯子吗?一个杯子搞这么大的阵仗?这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难道是颜曦宁乱说了什么? 但颜曦宁并不在这里。 她在外的形象是温婉聪慧,善解人意。再说,茶杯她都扔到矮灌丛后了,她目光闪了闪,笑着说:“没有的事,那个亭子我都没有去过!” 第68章 谎话连篇 颜雪琪这么回答,是确信应该没有人见过她,当时她会在那里和颜曦宁放狠话,也是因为四下没有见着人。 虽然后来有两人过来了,但她很快避开了,那两人在说话,没看见她才是。 可她没想到,这句话一出,邹宇昊和杜芜都皱起了眉头。 “你说谎,我和清沅过去的时候,你刚从亭子里出来!”向晴直接挑破。 颜雪琪有些慌,她们不是在说话吗?自己躲得那么快,而且还捂了脸,不应该认出了她才是。 她肯定是不能承认自己说谎的:“向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向晴冷笑一声:“颜二小姐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穿的,可是凤娘子亲手所制的价值千两的如意锦绣水漾百叠裙,就算认不出你,也认得出你这身衣裳!” 颜雪琪脸色微变,她怎么忘了?她这身衣服很张扬。 这原本是她穿着想让人眼前一亮的衣裙,没想到却成了别人只认她的关键证据。 她把心一横,不就一个杯子嘛,大不了她赔。 “我是去过!但只和颜曦宁说过几句话就走了。” 这时,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匆匆赶来,他的身后还有人提着药箱。 邹宇昊迎上前去:“刘御医,劳您走一趟!” 刘御医赶紧摆手:“邹公子不必客气,是哪位贵人身子不适吗?”他一眼就看见八皇子,忙去见礼。 邹宇昊开门见山:“刘御医一样对毒理颇有研究,这里的茶水,麻烦刘御医帮忙看一下。” 刘御医一听就懂了。 他过去,倒了一杯茶,静置在桌面上,让药僮打开药箱,先是用银针试了,然后又拿过一个小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药粒,往茶杯中一扔。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杯茶顿时变成了褚红色。 刘御医看邹宇昊,欲言又止。 “这茶,有毒吗?” “有,好像是传说中的销骨丹。”刘御医斟酌:“这东西下到水里就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中了此物,神智不复清明,会凭本能办事,自身意志很难抵挡!” 他说的隐晦,但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府医之所以失控,也是因为他喝下了一杯茶水。 气氛更凝重了。 一双双眼睛都看向颜雪琪,杜芜问:“不知道为何颜小姐要在茶水中下药,害我的客人!” 颜雪琪睁大眼睛:“下药?下什么药?我没有,别瞎说啊!” 但有了之前她的说谎,这一刻,没有人相信她。 颜雪琪看着那一双双锐利的目光,尤其是八皇子看过来时,目光不但凌厉,还像淬着毒,想到刚才刘御医的话,她大概也明白,出事了。 心中隐隐不安,急忙又说:“你们相信我,我真没有!” 杜芜没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不是你,为何你会阻止你的姐姐喝下那杯茶?你分明是知道茶水有问题,是不是?” 颜雪琪觉得自己冤枉死了,要是她知道茶水有问题,她肯定把整壶茶都灌给颜曦宁喝,她巴不得颜曦宁出丑,巴不得她万劫不复,还阻止她?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颜曦宁挑拨我和芷菲,明雨之间的关系,害得我们闹了不愉快,我是去找她算账,和她吵了几句!”颜雪琪这时候也顾不得自己的颜面了。 她虽不是太聪明,但也没有蠢到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个锅她绝不能背。 “呵,如果你只是跟安王妃吵了几句,那看见我跟清沅,你跑什么?”向晴想到现在还不知道清沅在哪,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就恨不得甩颜雪琪两巴掌。 颜雪琪也委屈了:“我也不想跑,可颜曦宁她,她打了我,难道让我顶着她的指印和你们打招呼吗?那你们还不得笑死我?” 她说着,还指着自己的左脸:“你们看,指印还在呢,我能说谎吗?” 然后,她就看见,那些人看她的目光跟看白痴似的。 向晴咬牙:“你脸上哪有被打的痕迹?现在你还要狡辩吗?” 颜雪琪怔住了,她现在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着,没有痕迹? “你看清楚,这里!”颜雪琪急于自证,差点将脸怼到向晴手上。 向晴急迫,将她拉到角落铜镜处:“你自己看!” 颜雪琪也看清了镜中自己的脸,她的脸的确是白白净净的,连点红痕都没有,不要说手指印了。 她呆怔在原地。 没有指印,难怪她说的话没有人信! 该死的乡巴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够了!”八皇子冰冷的目光盯着她:“敢算计皇子,胆子不小!来人,将颜二小姐请下去,好好问问!” 颜雪琪急了:“我没做过,为什么不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向颜雪琪走去。 颜雪琪大惊,要是她被拉下去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她急忙喊道:“八殿下,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销骨丹。” 这时,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刘御医忽地低声说了句:“殿下,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八皇子没好气:“说!” 刘御医却没说,而是走到他近前,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八皇子能听见:“这……销骨丹乃皇室秘药……” 八皇子霍然转头。 皇室秘药,那颜雪琪就根本不可能拿到。那之前的一切,可能真是巧合? 他眸色深了又深,心中思量了几回,一口气难出,顿时把不善的眼神转向邹宇昊:“那丫头呢?招了吗?” 这时,负责审丫鬟的人匆匆而来。 邹宇昊急忙问:“可招了?” 那人回:“她承认了,她的确知情,昨天晚上,有人抓了她的父母,又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叫她听命行事,不然,就会杀了她爹娘。一个多时辰之前,有人让她把进亭子的穿天水碧衣裳的小姐带到这个更衣室!” “那她为何又穿着这身衣裳?” “她交代说是她从没穿过那么漂亮的衣裳。见没有人,就想试试,那些干净的她不敢穿,只敢穿这换下的脏衣。原本是想悄悄穿一会儿就脱掉的,但不知道怎么昏迷了。” “通知她动手的人是谁?抓到了吗?” “已经派人去抓了!她藏银子的地方也找到,确实如她所说,银子数量对得上。” 颜雪琪呼出一口气:“我都说了不是我,现在你们相信了吧?还不把我放开!” “就算不是你下的药,你也知道内情,而且你满口谎言,先审问清楚再说!”八皇子声音冷冷,不带一丝温度。他不会放过一个可疑的人! 第69章 杀几个人祭天 颜雪琪吓得花容失色,她绝不能被带下去审问,真要审了,哪怕她是清白的,传出去名声也毁了。 而且,她也很愤怒,她又没有说谎,这些人都以为她说谎了。 他们是瞎吗? 还有颜曦宁,为什么打她那么用力,却没有指印?好歹留下指印,也不至于让她这么百口莫辩! 眼见得就要拖下去了,她心中大急,拼命挣扎着喊:“六殿下救我!” 八皇子心中冷笑,这个时候,叫谁也没有用! 他今日非得杀几个人祭天,不然不足以消他被算计的怒火。 “住手!” 不知道是颜雪琪的叫声太大,还是这边的动静早已吸引了人过来,竟真听见六皇子楚昀琰的声音。 八皇子看过去,站起身来:“六皇兄,你怎么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八皇子气恨之极,看了邹宇昊一眼,邹宇昊便把之前发生的事含蓄地说了一遍。 颜雪琪这时吓坏了,楚楚可怜地看着楚昀琰,那双眼里含着泪,委屈巴巴:“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有,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不相信我!” 此时,她发钗有些凌乱,双臂被扭住,模样凄惶,梨花带雨。 楚昀琰走到她面前,冷眼一扫,两个押住他的护卫赶紧放手。 颜雪琪心中委屈感爆棚,立刻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下,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位颜二小姐,和六殿下关系匪浅啊。 向晴看得咬牙,她不管这些皇子之间有什么算计,有什么龌龊,但是清沅可是她的好朋友,清沅不能有事! 楚昀琰安慰地轻拍着颜雪琪的肩背,转头说:“八弟,今天的事你受委屈了,但是颜二小姐是不会说谎的。为兄可以为她担保!” 八皇子心中很是气怒,出丑的是他,还有,颜雪琪说话不尽不实,担保有用吗? 他露出一个笑容:“既然六皇兄都这么说了,我自是信得过六皇兄的。” 楚昀琰看向颜雪琪:“还怔着干什么?走吧!” 颜雪琪赶紧跟上,于是,众人便看着二人并肩离去。 八皇子眼里阴晴不定,盯着楚昀琰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那阴沉的目光落到邹宇昊脸上时,邹宇昊立刻说:“殿下放心,我这边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向晴心里着急,悄悄走到杜芜身边:“我,我想去找找清沅!” 杜芜也有些担心,但语气很是平稳:“向小姐不必着急,我早已着人去找,只是园子大,许是一时还没有消息。” “发,发生了什么?”她这边话音才落,一个疑惑的声音在外面不太确定地问。 向晴转头,门外,那个俏生生站着,疑惑不解,却又亭亭玉立的身影,不正是沈清沅吗?心中一松,高兴地奔过去,拉住她的手:“清沅,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上下打量着沈清沅,见她毫无异样,心里有些纳闷,她可是亲眼看见沈清沅喝下了一杯茶,还想喝第二杯时,才被那丫鬟把茶水打翻,脏了她的衣裙的。 沈清沅不解,声音里透着纳闷:“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更了衣,看这园子里的风景是真的好,就随便转了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向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又转回头:“少夫人,我和清沅去别处走走!” 杜芜自是微笑点头。 向晴没让沈清沅进门,扯起她就走。 沈清沅也就没有机会看见八皇子,六皇子和颜雪琪了。 八皇子脸色沉沉,和他颠鸾倒凤的,竟然只是个丫鬟,哪怕是这个沈家小姐也好啊!以沈家小姐的家世,父皇定会赐婚,他也不白出丑一回。 屋外右侧方的花树后,楚瑾浔和颜曦宁就站在那里。 楚瑾浔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他已经想清楚了全部。 这个局,真的是针对颜曦宁。或者说,是针对的他和八皇子。 颜曦宁和沈清沅都穿着天水碧色的衣裳,而且,是颜曦宁先去的那个亭子。 他们计划里,颜曦宁肯定会喝茶水,丫鬟要是没有带错人,被带进去更衣的,便是颜曦宁了。 届时,同样中药的八皇子和颜曦宁若是被发现在这更衣室里,八皇子玷污嫂子,这是天家丑闻,必不会被饶恕,有这个污点,他也是彻底会踢出局,没有任何威胁。 而他楚瑾浔在听说妻子被辱,定也会急怒攻心,这病弱身子经不住这样大的打击,说不准还会一命呜呼。 至于颜曦宁,会最惨。 身为皇家媳,失贞于小叔,等待她的,只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 这件事会在小范围内封口禁言,相关的下人会被悄悄处理,知晓此事的人也都会三缄其口。 好毒的算计! 楚瑾浔下意识地握住了颜曦宁的手。 他知道颜曦宁和京城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她会些拳脚功夫,也会些医术,在一定程度上能保全自己,但是那些在诡谲的算计中,根本没用。 颜曦宁感觉手上的暖意,侧过头。 \"那茶水里下了药,你知道吗?\" “那药无色无味,发现不了。” “幸好你没喝!” “我喝了也不会有事!”颜曦宁笑着说:“你忘了,我有解毒药!” “沈清沅不是也吃了你喂的解毒药!” 啧,知道他毒舌,怼别人时看着挺爽,但回旋到自己身上,着实有些无语:“她吃得太晚了!” 楚瑾浔紧紧盯着她:“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万事小心些!” 他眼里的担心几乎要溢出来。 颜曦宁目光动了动,最后,只点头嗯了一声。 看来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孩子,那手,好像不适合现在甩开,算了,让他牵着吧。 邹宇昊那边紧锣密鼓地追查,但事涉隐秘,连颜雪琪都被请走。在场只有邹宇昊夫妇和六皇子,八皇子在。 又顺藤摸瓜抓到几个人,最后,指向点,竟与六皇子有那么一丝儿关系。 八皇子愤怒地站起:“六皇兄,是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楚昀琰都气笑了。 榆先生跟他说,看热闹也得防着引火烧身,没想到,还真烧到身上了。 这个蠢货! 他没好气:“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你都看不出来?” 八皇子看不出来,他只觉得愤怒。 楚昀琰对邹宇昊说:“本王想单独和八弟说几句话!” 邹宇昊急忙说:“那我就先告退了。”说着,拉了杜芜就走。 等人走远了,楚昀琰一挥手,让他的护卫们守住门口,这才来到八皇子面前。 看着拿眼瞪他,乞得呼哧喘气的八皇子,他脸色微沉:“这么明显的局,你是猪脑子吗?” 第70章 最受益的,难道是我吗 八皇子眼里如要喷火,他毫不退缩,直视着楚昀琰,语气硬梆梆:“我不知道什么局,我只知道,有人算计我,有人在害我!” 楚昀琰怒了,眼睛眯起,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所以,你在怀疑我?” 八皇子涨红了脸,双眼圆睁,奋力挣脱楚昀琰揪住他衣襟的手,大声吼道:“我没有说一定是你,但此事发生得如此蹊跷,我该信谁?证据指向的是你,查出来的人也与你相关,叫我如何不怀疑!”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你平日里对我怎样,你心里清楚,我怎能不往你身上想?” 楚昀琰往后退了半步,双手抱胸:“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是本王算计你,会出现在这里?” 八皇子向前逼近一步,与楚昀琰对视着,“就算如你所说有人设局,那为何偏偏是你牵连其中?这也太巧了吧!” 楚昀琰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我牵连其中?那是有人蓄意陷害!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是想和我在这里内讧吗?” 他指着八皇子,“你如此冲动莽撞,轻易就被人当枪使,简直愚蠢至极!” 八皇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说我愚蠢?呵,这件事,你敢说颜雪琪无辜?她就那么巧,恰好出现在那里,恰好打翻了那乡巴佬的茶水,而你,恰好又和颜雪琪不清不楚的。你还赶过来为她解围?你说你哪里无辜?” 楚昀琰看着他的样子,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八弟,你我兄弟多年,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信任?” 八皇子眉心跳了又跳,楚昀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用了些力气,把他按坐下去:“你的母妃和我母后是同宗姐妹,从小你我之间最是亲近。我要对付你,那就是自断手臂!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这句话八皇子是相信的,也让他冷静下来。 楚昀琰又提点他:“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今天中计的女人,会是老五的王妃,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吗?” 八皇子想了一想,惊出一身冷汗。 楚昀琰又说:“你是不是还想过,若是沈家小姐也好?但你想过,若真是沈家小姐,又是什么后果吗?” 他压低了声音:“沈家小姐是太后的侄孙女,这身份的确贵重,但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有两个结果:父皇不会赐婚,他甚至会将你驱逐出京以平息沈家之怒!或者,父皇会赐婚,然后,随便指块地当封地,将你们一起驱逐出京,在封地无诏不得回!” 离开京城去封地,就是提前出局的意思了。 八皇子不太相信,他怀疑地抬了抬眼皮,楚昀琰再次提醒:“父皇登基时年幼,太后辅政,但父皇成年后,太后却久久不愿归政,朝堂几番风雨,才终于逼得太后让权。你觉得,父皇会再一次给太后沾到权力的机会吗?” 八皇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楚昀琰在他肩头拍了拍:“你想一想,你离开京城,最受益的是谁?难道是我吗?” “是二皇兄?还是三皇兄?” 楚昀琰勾了勾唇:“都有可能,甚至连老七,也有可能!” 八皇子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行了,我知道你生气,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那个丫鬟邹家会处理,你以后凡事小心就是!” 因着杜芜接到消息就过来处理,这件事被控制在小范围内。 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将参与其中的那些下人,全都处死! 八皇子第一时间,就回了府,并立刻写了一份自罪折子,送进了宫里。 虽然这事似乎差点就牵扯上了颜曦宁和沈清沅,但是知道真相的人不敢说出口,不知道真相的人也不敢胡乱猜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春日宴整体还是办得很成功的,至少,楚瑾浔和颜曦宁就挺尽兴。 他们去听了折子戏,赏了花,看了热闹,还看了那些闺秀们的才艺,过得相当充实。 至于虽然穿上了凤娘子亲制的衣裳准备大出风头,却心事重重的颜雪琪,谈笑风生的二皇子与六皇子诸人的感受怎么样,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回到安王府,下了马车,楚瑾浔和颜曦宁并肩而行。 楚瑾浔非常规矩。 牵手或是一些简单的肢体接触可以有,但那只能是在府外,对着众人演戏的时候。 所以现在的楚瑾浔,虽然也很想牵起那只手,但目光瞄了几眼,终究还是没敢! 眼见得颜曦宁方向一转,直接要回清梧院,楚瑾浔叫住她:“你之前不是说,想知道为什么吗?” “啊?是!”颜曦宁想起来,“不过你要不方便,我也不是十分想听!” “方便的!”楚瑾浔神色认真。 对别人是不方便的,但是,今天这样的危险,也许以后还会有,既是合作关系,这方面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两人到了栖云院。 “我的外公,是闻氏家族的族长,你听说过闻氏家族吗?” 相对而坐后,楚瑾浔直接就切入了正题。 颜曦宁摇头,她没听过。京城没有闻氏! “没听过就对了,从南夏开国,一直到二十年前,闻氏于整个南夏,都是赫赫有名的!因为闻氏先祖,是曾与南夏高祖一起打天下的。” “南夏初立,国基不稳,闻氏先祖便带着大军南征北战,为他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辅国公,世袭五代降等!” “按说,闻氏一直掌管着南夏的大军,几乎代代都投身军中,为南夏镇守边疆,又有多年的底蕴,应该长成为庞然大物。” 见颜曦宁轻轻点头,楚瑾浔继续说:“可事实并不是这样,闻氏子弟,十有八九死于战场,像韭菜一样,一茬茬地成长,一茬茬地死,代代青山埋忠骨,代代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但没有长为庞然大物,反倒越来越人丁单薄。历代的辅国公,都没有寿终正寝的。” 颜曦宁轻轻抿了抿唇,武将若忠勇,这就是常态! “六十年前,天下突然就有了一个传闻,说是当初闻氏在冲进前朝皇宫时,大肆抢掠皇宫宝物,并私藏下来,还制了什么藏宝图留给后人。” “自此,闻氏的子弟,在战场上死的就更多了。到二十年前,南夏与北齐一战,辅国公府连妇孺都上了战场,最小的是十二岁的幼子,却没有一人回来。整个府里,只余了一个因生病没能赶上出征的孤女!” “那个孤女后来进了宫,而我,就是那个孤女所生的孩子!” 颜曦宁明白了:“所以,你才会娘胎里带毒,不死不活地挨着,是因为那些人想要藏宝图,既不想让你活,又不想让你死?” 第71章 无中生有 楚瑾浔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十岁之前,他数次差点死于非命,比如掉落假山、掉进荷花池、被小太监欺负毒打、吃下什么东西突然腹痛不止…… 但最后总会被人救。 次数多了,他自己便能规避一些,十岁之后,这种情形还有,却能被他避开。但那又如何?光是身上这个毒,就足够折磨他的了。 “那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 楚瑾浔眸子暗幽:“若是这件事成了,看谁最得益,就是谁!” “比如?” “若真是你中计,老八会被贬,老八与老六是一个阵营,老六不会蠢到自断手臂!那就只有老二了。老二的母亲是程贵妃,娶的又是秦太傅的女儿,在外还有贤名,他和老六都在争太子之位!” 他顿了顿,眸子里暗幽更浓:“也有可能,还有别人!” 颜曦宁笑了一声:“听说,你是一年前,才知道你有一位很早订下婚约的未婚妻,而这之前,你毫无所知?” 楚瑾浔点了点头:“嗯,据说当年,你的母亲与我的母妃在闺中是好友,两人曾指腹为婚!” “那一年前,你听见有人说过吗?” “没有!”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所谓的指腹为婚,是无中生有呢?”颜曦宁笑嘻嘻:“反正我母亲早死了,你母妃也早早不在人世!” 楚瑾浔转过头看她,目光深幽,他知道,一年前,当突然知道有一桩婚约的时候,他就想过了。 可是现在听颜曦宁的话,他却突然有些紧张:“你,你怪我吗?” “怪你什么?” “若不是这样,你不用被裹挟着为我冲喜,你原本可以嫁一个正常的夫君,安稳地过日子!” 颜曦宁眼睫轻动,确实,如果不是这样,原身不会被急忙接回京城,也许她能在乡下找个平凡的男子,过完平静的一生。 甚至,她都不会知道,她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 可这些,与面前的人没有什么关系!算计的人不是他,害死原身的人,也不是他!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轻颤如蝴蝶飞舞:“若不是这样,那我也回不了京城,会一直在乡下穷困一生。我还得感谢,因为有这桩婚事,让我可以走出那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话中好像有些安慰的成份? 她是在哄自己? 楚瑾浔心中顿时暖了,连眼底的幽深都少了许多。 但颜曦宁的问题,还是像划开了某个表面,将有些事血淋淋展现在眼前。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女,她真聪明,才来京城三个多月,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去。 他的声音低下去:“假如,我娶了妻,生下了一儿半女。那我的‘病’,就会越来越重,重到无药可治!如果我身上有秘密,那个秘密,我肯定会传给我的儿女!而我,也可以死了。” 他的语气艰涩起来:“我死后,我的儿女年纪还小,谁养他,对他亲近,他就信任谁。那又哪有至亲的外公更让他信任呢?” “又或者,我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但我与王妃感情好,或许也会告诉王妃,而王妃在我死后,孤苦无援,一定会和娘家亲近,得知了一个大秘密,最后肯定会告诉父母的……” 他抬起眼来,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在他俊美如画工精工细绘的脸上,苍凉与凄然,自嘲与讥讽并存。 “可那个人大概没有想到,威远侯却舍不得最疼爱的女儿,而是换你替嫁……” 也许今天的事,是这件事的后续?才不过两个月,就等不及了吗? 两人相视,都没有说话。 不管是与不是,后面的话,不能再猜测下去,那个名字,他们也不能提了! 只余一丝沉默,在两人之中流转。 颜雪琪回到威远侯府,砸了一整套茶具,屋里摆件也大砸了一通。 这样大的动静,把正和宝贝儿子颜禄昌说话的田佳滢惊动了。 母子两人急匆匆地过来,看见这满屋子狼藉,田佳滢吃惊地说:“这是怎么了?琪儿,你不是去参加春日宴吗?在宴会上玩得不开心?” 颜禄昌也皱着眉:“姐姐,是谁让你不高兴了吗?” 他十五岁,之前一直在书院读书,逢假日才会回来。 这次春日宴恰好是假日,他也去了,不过他和书院的同窗在一起,并不知道女眷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由此可见,邹家对于这消息的管控,还是很周密的。 颜雪琪扑进田佳滢的怀里,呜呜哭起来:“娘,我再也不要去什么宴了,呜呜呜,都是那个该死的乡下人!” 田佳滢眼皮一跳:“颜曦宁?” “就是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被六皇子疏远?” 之前六皇子都为她解围了,但她出现在亭子里,和颜曦宁的争执,不论怎么说,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怀疑,邹家下人在灌木里找出了她扔掉的碎杯,也更像是毁灭证据。 虽然因为她威远侯府嫡女的身份,没有被追究。可离开时,六皇子却神色冷淡:“二小姐,本王这阵很忙,咱们暂时还是不见面了!” 这对于颜雪琪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她之前数次约见,六皇子明明已经有了娶她的意向。 现在六皇子突然就改变了态度,还说暂时不要见面,还不明显吗?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就是因为今天的变故。 可今天的事,明明与她无关。 就是因为颜曦宁。 要不是颜曦宁故意挑拨她跟戚明雨三人的关系,她怎么会生气去找人理论? 而颜曦宁不走进那个亭子,她又怎么会跟去那个亭子? 要不是生气,她怎么会把颜曦宁那杯茶打掉?早知道就让她喝下去,让她出丑,出大丑!何至于杯子碎了害得她还想遮掩? 要不是被颜曦宁打了一巴掌,她又怎么会在见到沈清沅和向晴时绕路走? 如果她大大方方地出现,别人也不会怀疑到她! 总之,这一切都是因为颜曦宁! 听了她添油加醋,连哭带骂地说了事情经过,田佳滢也是气得咬牙切齿。 乡巴佬不会真的以为嫁给一个病鬼就不用把威远侯府放在眼里了吧? 没错,那病鬼是很宠她,但如果…… 田佳滢轻拍颜雪琪的肩:“琪儿,六皇子是误会了你,误会都是能解开的,咱们琪儿这么好,只要你多见他几次,他还能计较?至于那乡下丫头,娘定会为你出气的!” “真的吗?” “放心!”田佳滢眼里一片狠毒:“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颜禄昌也是脸容阴沉,他忽地说:“娘,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呢?儿子有个办法,保准叫那贱人身败名裂!” 他是威远侯唯一的儿子,十八岁将会被请封世子,这样的人,自是不必要用功读书,他进的书院,也是一群如他一样的勋贵子弟。 “真的吗?”母女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颜禄昌哼笑了一声:“敢欺负我姐,我饶不了她!” 第72章 鬼 静夜幽深,位于北街的美膳楼更是黑漆漆的不见半点灯光。这座曾经热闹非凡的酒楼,此刻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阴森寂静。 这酒楼已经关了好一段时间了。往日的喧嚣与繁华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只剩下空荡荡的建筑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陈旧气息。 因为酒楼的老板霉运缠身,家里不断出事,酒楼不敢开下去,就关门了。似乎有一股无形的阴影笼罩着这里,让人不寒而栗。 这么邪门的地方,连边上的住房都是一到傍黑,就赶紧关门闭户,这里更是没有一个路人经过。 甚至整条街都仿佛被一种诡异的寂静所吞噬,风声在空旷的巷道中穿梭,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哀怨的幽灵在低语。 夜半时分,一个黑影悄悄地出现在了三楼西边,他从窗外翻进来,身形如燕。 在这死寂的黑暗中,他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如同鬼魅一般。 月光偶尔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映照出他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一块与夜同色的黑巾,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立了片刻,随后,他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一般,开始在这空荡荡的酒楼中四处逡巡,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楼板,门后,抽屉,甚至梁上…… 一间,又一间。 他如同一个执着的寻宝者,可惜一无所获。 但他并没放弃,顺着楼梯往下走,楼板上,他脚步极轻,如同一只悄然潜行的猫。每一步落下,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在寂静中若有若无。 突然,远处似乎传来轻微的声响,那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立刻紧贴墙壁,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 “吱吱……”老鼠的叫声,接着,是两只老鼠打架的声音。 黑影确定没有别的声音后,才继续往前走。 二楼,大堂。 这里的空间更为开阔,黑暗仿佛也变得更加浓稠。 他刚走到中间,柱子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人?鬼?” 这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回荡。 黑影顿时停下了脚步,他似乎没料到,这里竟会有人。 抬眼看去,那少年身形高挑,略显单薄,一袭深色长袍穿在身上,衣角随着微弱的气流轻轻摆动。他的面容在朦胧月色下逐渐清晰,眉如墨画,双眸明亮如星,有几丝碎发随意地散落在额头,使他看起来有几分洒脱随意。 黑影身形突然毫无征兆地飘起,身形一动,落到右前方柱子上,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便吸附上去,探出半个身子,摇摇晃晃,衣襟飘飘。 “啧!”少年勾了勾唇:“原来闹鬼的传闻是这么来的!” 见少年毫无动容,而且对这一幕丝毫不害怕,黑影终于开口:“你是谁?” “舍得说话了?不装鬼了?”颜曦宁看着对面:“这话该我问你,大半夜的,在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 黑影瞥他一眼,牢牢盘住柱子的脚轻轻一点,整个身子弹射而出,竟是想一走了之。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带起一阵疾风,在黑暗中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显然,他并不想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纠缠,或许他的目的还未达成,不能在此暴露身份。 颜曦宁气笑了,在她的酒楼装神弄鬼,本地的木匠泥瓦匠都不肯来施工,害得她不得不让人从外地去请。 她守了几夜,才守到人,岂能轻易放他走? 颜曦宁脚下一动,如一只轻盈的飞燕,朝着黑影离去的方向追去。她身姿矫健,速度竟不逊于黑影。 那黑影似乎也没料到颜曦宁的身手这么敏捷。 如果继续往前,必然正好被截住。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在空中硬生生一个转折,身子扭转的瞬间,衣袂猎猎作响,宛如一只灵活的夜枭,换了方向,飞身要下一楼。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即便在这仓促改变路线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惊人的速度和平衡。 颜曦宁脚下轻点,在靠近栏杆的瞬间,脚尖巧妙地一勾,整个身子借力旋转,手臂蓄力,一拳当面朝着黑影打过去。 拳风呼啸,竟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发出破空之声。 黑影身形矫健,反应极快,在颜曦宁的拳风呼啸而至的瞬间,他猛地一扭腰,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 颜曦宁的拳头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带起了他脸上的蒙面黑布一角。 黑影趁机借力,一个鹞子翻身,迅速朝着楼下坠去。但颜曦宁岂会就此罢休,她借着栏杆的反弹之力,如一只俯冲的猎鹰,紧追不舍。 黑影落地后,就地一滚,化解了下坠的冲击力,刚要起身,颜曦宁已经追到。她抬腿横扫,黑影双臂交叉格挡,却还是被这股大力震得后退几步,后背撞在了大堂的一张桌子上,桌子轰然倒塌。 黑巾飘落。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眼神锐利。 颜曦宁皱眉:“是你?” 这不是那天,一同被偷了荷包,又一起去追贼的那个黑衣人吗? 黑衣人却没能认出她来,她今天与那天的易容并不一样。 他凌厉的眼睛里染了浓墨,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身寒光闪闪,在这黑暗中格外刺眼。杀气溢出来。 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颜曦宁也生了火气。 在她的酒楼里,这个家伙先是装神弄鬼,现在又想对自己下杀手,简直欺人太甚。 黑衣人手中有剑,颜曦宁空手,这一战尤为惊险。 黑衣人的剑数次差点刺中她,都被她以灵巧的身形躲开,甚至在空隙里,她还能还招。 可这黑衣人身手极高,那把剑也舞得密不透风般,杀气凌厉。 颜曦宁集中了全部精神,几乎把上辈子所有的战斗经验都用了出来。 好几次,剑锋几乎贴面而过。 要是反应慢得一瞬,鼻子都会削平。 颜曦宁就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遇勇更勇,不退反进。 这下,大堂里的桌椅遭了殃。 颜曦宁看着那剑将桌椅劈成碎片,看得咬牙切齿。更不能放他走了! 也是在打斗之中,颜曦宁发现,她与这身体越来越契合了。 这是不是表示,上辈子她的内力也能回来? 这个猜测让颜曦宁兴奋,这辈子身手不如上辈子,她一直在想办法,原来办法就是和真正的高手进行生死斗? 突然,眼前一点白光,那黑影的剑,竟然凝成了一线,带着无比凌厉的杀气,冲着她的眉心而来。而这时,她身在半空,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根本躲避不开。 第73章 好纯一小奶狗 那冰冷的剑气仿佛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肌肤,寒意从眉心直透心底。 颜曦宁似乎从那黑衣人的眼中看见了一缕势在必得的快意。 嘿,她这暴脾气! 剑气如电,瞬间而至。 “当”的一声,被她袖中滑出的匕首挡开,她的身体也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飞去,剑气震飞了她的发髻,长发散开。 那黑影似乎也对颜曦宁能在如此绝境下避开致命一击感到有些意外,在看见她散开的长发后,更是惊讶。 一个女子,竟然能和他对战这么久,而且,避开他这么凌厉的一击? 空气中,似乎有一缕香气飘过来,那香气极浅极淡又极特别。 他眉心一跳:“是你?你是女子?” 他明白了,之前那句是你是什么意思,不是认出了他是谁,而是曾见过他一面而已。 颜曦宁眼眸动了动,她的异容术应该没有破绽吧? 黑影见她不答,只深深看她一眼,眼里的杀气收敛,再次转身要走。 颜曦宁心中一跳,她想起来了,和这个人不是第二次见面,而是第三次。 竟是那个登徒子。 虽说那天浴桶里花瓣很厚,水底下一丝春光也没有露出来,但被人突然闯入,不管是什么原因,到底不爽。 “呵!”颜曦宁声音冷冽:“你害我酒楼损失,还有了闹鬼的传闻,还有这些被你砍坏的桌椅,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黑影脚步一顿,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甩手扔过来。 颜曦宁抓在手中。 黑影冷冷的声音响起:“赔偿!” “要你的臭钱?”颜曦宁反手扔出,已经飞掠翻身而起的黑影听见钱袋砸来的呼声,不得不沉气下落。 钱袋啪的掉落地上。 他转回头,眼神冷郁:“之前,东家不是你。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不想毁了这酒楼,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颜曦宁拧眉,他的意思是,之前这里的东家不是她,所以他才会在这里装神弄鬼。 她要把他留下,也不是留不住,但是,这酒楼,只怕要被两人的打斗给毁得差不多。 这都是她的钱。 趁着颜曦宁拧眉迟疑的间隙,黑影快如闪电,赶紧溜之大吉了。 走了老远,见没人追来,那男子脚步放缓, 颜曦宁缓缓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钱袋。 沉甸甸的。 打开,里面是两锭金子,二十多片金叶子。 呵,真有钱! 这些钱,够把酒楼修缮一番了。 酒楼闹鬼事情解决,修缮过后,再重新开张就好。 回到三楼的东面,那里有间房,房间里床被整齐。 这几天,颜曦宁为了抓鬼,晚上就易容翻墙,出来在这里住着,天亮才回去。 冰玉知道了她的秘密后,只要她出门,就会把院子守得死死的。 采珠回去了昭月***府,好在她已经将冰玉等几个丫鬟调y教训练好了。 躺回床上,颜曦宁闭眼睡觉。 一时却有些睡不着。 那人身手那样好,杀气腾腾,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人不可能没有杀过人。 那他来这酒楼里,到底在找什么呢? 这家酒楼建成已经经历了三代人,也是京城的老字号,而他却能让禇方林关门歇业,赶紧出手。 他不是为了酒楼,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这酒楼里还有什么秘密? 这么一想,她也睡不着了,开始搜寻。 不过,她对这酒楼也不熟,毕竟才接手不久。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当然也是一无所获,看着已经三更了,她也不用回房间去睡,直接回王府去吧! 夜色幽深,三更的梆响刚敲过,街道路面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颜曦宁走在阴影里,遇上巡夜的兵卫,她便干脆飞身跃上屋顶。 一路疾行,到了安王府外墙,脚下一点,纵身翻上墙头,伸手一按,一个旋身,落回院里。 前面不远就是清梧院。 她借着树荫暗影,又翻进了院里。 直等衣角消失,远处的树上,才有树叶动了动。 璟明长长呼了口气。 王妃夜里出去就出去吧,还易容改装,还扮成男子,幸好他是看着王妃这样子出去的,不然,怕不也跟璟清一样,以为外人夜闯王府了。 第二天,颜曦宁起得有些晚,等她梳洗过后,一个小丫鬟过来禀告:“王妃,王爷在外面等您去用早膳!” 颜曦宁挑挑眉,这几天她忙了,让厨房直接送到清梧院来的。 不过,既然楚瑾浔都过来了,就一起去西厅用早膳吧! 走出院门,楚瑾浔冲着她笑。 他的笑容温暖又阳光,眼神湿漉漉的,清澈又干净! 这颜值,真是怎么看也不厌啊! 颜曦宁笑着上前:“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有气力多了!”早上还练剑一个时辰,以前怕触发病情,只能练半个时辰。 “药膳也要跟上,虽说半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有必要的时候,还得像上次一样,泡药浴清余毒!” “都听你的!” 乖顺的语气,听话又乖巧。 好纯一小奶狗。 颜曦宁那股子俏皮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小爪子顿时就控制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说:“好弟弟真乖!”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里面满是笑意。 把他的脸捏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后才放开,就见那白皙的脸上,有些红。她不由又安抚地摸了一下:“呀,捏疼你了?” 楚瑾浔:“……” 他抿了抿唇,眸色幽深。 以前叫他兄弟,现在叫他弟弟? 他哪里像弟弟?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一丝不满,也有一丝无奈,最后,只笑着说:“没有!” 颜曦宁自然知道没有,她都没用力,只是楚瑾浔的脸太嫩太白,手感好得很,唯一的缺点是碰一下就会红。 楚瑾浔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过去:“给!” “什么?”颜曦宁接过来,这是一块木牌。 沉香木雕成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安”字,反面雕着花纹,雕的是凌霄花。 “以后你拿着这牌子,可以随意出入安王府的任何一个门,免得出趟门还要翻墙!” 颜曦宁目光一转:“男装也行?” “行!” “半夜也行?” “行!” 颜曦宁笑了。 这段时间她虽老往外跑,但还是看到,安王府进来了一批人,大概十余人左右。 王府多添置十几人不算什么大事,但那十几人,不简单! 第74章 孤狼 颜曦宁自己是腥风血雨里闯过的,那些人身上的气息,像狼。 身上眼里都有一股子狠劲儿,但又行事有度,像是上过战场的孤狼。 但他们身上又多多少少有些伤,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明明不同的年纪,身上的气息却是一样的。 当然,这是他们刚来的时候。 现在,他们已经来了三四天了,再看到他们,那种孤狼般的气息早就不复存在,他们像普通下人一样,再没有露出半点锋芒,也正是因为这样,颜曦宁便知道,这些人不是一般人。 她平常出门走正门,但穿上男装后,都是翻墙。 除了被璟清那个愣头青撞见了就直接来动手,之后就一直风平浪静。 她可不觉得是没有人发现。 只不过和楚瑾浔心照不宣罢了。 颜曦宁接过,收好:“谢了!” 楚瑾浔目光柔和:“不必,你也是这里的主人!” 这句话好像另有深意,不过颜曦宁没有细想。 既然是合作关系,那就是平等的,说她是这里的主人,好像也说得通。 现在的早膳,不用再像以前一样了。 不过,也并没有铺张浪费,只是品种多了,精致的吃食摆上来,不喜欢吃的被撤下去,桌上只摆着八个。 用完早膳,颜曦宁带着冰玉出门。 华容居新任的掌柜叫丁义。 田佳滢偷鸡不成蚀把米后,被颜啸祯勒令还回账本,召回自己的人,她原本还留了几个,不过,颜曦宁接手后,哪里还会给她这个机会? 现在华容居,锦瑞堂和冠香园,都是她重新挑的人。 不仅重新挑了人,还重新挑了大师傅。 比如锦瑞堂,那边有个金饰师傅,仗着自己在锦瑞堂做了十年,竟然还喊出只认田佳滢,不认颜曦宁的话来,他还等着颜曦宁去对他好声好气将他隆重请回。 颜曦宁都笑了。 锦瑞堂共有五个金饰师傅,这个虽是技术最好的,做出的金饰比那四人款式都新颖一些。 但是论款式的设计,谁还能比得过颜曦宁自己呢? 不想做那就走,想认老主人,那便离开! 不侍候! 那老师傅果真去找田佳滢,可惜,他连威远侯府的管家都见不了。 田佳滢的铺子里都没有金饰铺,她要一个打金饰的老家伙干什么? 那金饰师傅在听说另四位的薪资翻了一倍,而且新东家还说了,只要签下五年长契,若不曾出错,每半年涨一次薪,若有病痛,看病用药,都由铺子承担。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再回来,颜曦宁直接不予理会。 她办事不会亏待下属,得她认可的都会划归自己人范畴。天下人才多的是,像那金饰师傅那样的,她可没有兴趣。 丁义一看见颜曦宁,就急忙迎过来:“东家,您来了!这几天生意好得不得了,尤其是那款新出来的面脂,都快供不应求了。东家您得让大师傅那边多做一点!” “多的就没有了,每旬就只有这么多的量,但怎么卖,你可以自己决定!” 丁义把颜曦宁迎进去。 他以前也是当掌柜的,但没见过这种明明能大卖,却自己限制数量的。 不过,东家说了算。 毕竟生意场上的门道复杂多样,说不定东家有着更深层次的谋划呢。 这时,听见环佩叮当声,人还没到,一股香风便先扑面而来。 接着,门口走来两位贵女。 一位杏眼桃腮,眼眸明亮,另一位贵女则是柳眉弯弯,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两位贵女一出现,整个房间仿佛都亮堂了起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丁义也不禁微微一愣。 她们气度不凡,身上的衣裳也十分金贵,显然出身不低。 两人目光扫过店内。 左边那位浅蓝色衣裙的贵女露出一个笑容,走向颜曦宁:“王妃,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邹小姐,咱们又见面了!”颜曦宁微微笑。 “可不是,那天听王妃说这家的面脂极好,所以今日就和朋友来看看。” 邹芷菲笑容温和娴雅,她旁边的贵女也过来见礼,是礼部尚书的女儿陈梦玉。 丁义恍然,难怪这几天好几位贵女都是要这款面脂,原来是王妃亲自下场打广告了? 颜曦宁笑着说:“你们今天来得不巧,刚才掌柜告诉我,这面脂卖光了,明天才能有货。不过,铺子里新出了一款胭脂,叫人面桃花。你们可以试一下!” 丁义急忙说:“对对对,人面桃花这款卖得也是极好,色泽润丽,涂上后肤质轻柔润泽,两位贵人可以一试。” 说着,他立刻从柜子右上方拿下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三盒胭脂。 他将其中一盒拿出来,当着邹芷菲陈梦玉的面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那胭脂的颜色果然是极好。 邹芷菲一看,就眼前一亮,她涂了一点,在手背上轻点,那胭脂慢慢地浸润入肤色,竟然与肤质融为一体,一点看不出胭脂涂抹的痕迹,只留下手背的肌肤透着一种自然而健康的红润,宛如刚刚被春风拂过,泛起了淡淡的桃花色。 人面桃花,这个名字,真是贴切! 她顿时笑了:“这个我要了!” 陈梦玉指着右边那个:“这是什么?” 丁义笑着介绍:“这也是本铺子的新款,叫面膜。是我们铺子里的大师傅刚刚研制出来的,用法与胭脂和面脂不一样,不过里面有详细的说明!” 他一边说着,一面拿下来放在陈梦玉面前。 “是做什么用的?” “主要用于脸上保湿补水,滋润,营养脸上的肌肤,每天用一次,就能让脸上的肌肤嫩如幼儿……”丁义耐心地介绍。 听起来似乎有着与众不同的用法和功效,陈梦玉更感兴趣了,不过,这种东西,她听都没听过。 “这个面膜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陈小姐,您放心,我们铺子的东西都是经过精心研制和试验的。这面膜虽然新,但效果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很多用过的客人都反馈肌肤变得更加水润光滑了呢。” “好吧,那我就试试,先给我来十袋。” “给我也来十袋吧!” 邹芷菲在一边接腔。 颜曦宁只在旁边微笑看着,丁义介绍,两人好像不要钱一般,不一会儿,就买了好几样。 这生意可做呀! 颜曦宁对自己研制出的东西还是很有信心的,看来,还可以研发更多的护肤品出来。 第75章 这不是耍着别人玩吗 虽说邹芷菲和陈梦玉这样爽快购买,有颜曦宁在场的缘故,但也确实是那新奇的东西吸引了她们。 得知明天才有颜曦宁说的那款面脂,两人还约定明天再来。 丁义看着到手的银子,高兴坏了。 这些新东西,他之前也是听都没有听过啊。 两人和颜曦宁说了会儿话,颜曦宁告诉她们,铺子里新出的那些,都是自己先用过,觉得好用才送到铺子里售卖的。 两人对新买的那些更有信心了。 尤其邹芷菲,她感觉颜曦宁的肤色比前几天看着更好,更嫩了些。 看着她们跃跃欲试,欲言又止的样子,颜曦宁笑着让丁义以后铺子里出了新品,送一份到两人府上,两人十分高兴。 因着有她们先大把的买,铺子里其他客人看见,也都试试看地买了些,倒是促进了一波销量。 等他们走后,丁义笑得嘴角都压不住了:“东家,这些东西从没见过,却定价这么高,还以为不会有人要,没想到还卖得挺好!” 颜曦宁一点也不意外,她也没说谎,在研制出后,的确是自己先用过的。 这些东西暂时还无法量产,在价位上暂时无法降下来,不过,这些针对的原本就是有钱的贵人,价高是因为用的材料好,而且做工复杂精细。 出了华容居的门,颜曦宁回眸,见冰玉眼里一片新奇:“想什么呢?” 冰玉眨巴着眼睛:“卖出去东西,就能赚到钱吗?” “原则上是这样!” 冰玉感叹:“真好!以后我也帮小姐卖东西,帮你赚好多钱!” 颜曦宁笑了一声:“这个不急,你得先认字!从今天开始,咱们清梧院的人都得学习认字!” “啊,小姐,那很难,学不会的!” “你带着他们,每天认两个字,会读会认会写,能不能办到?” 冰玉面对她含笑温和的目光,冰玉嗫嚅,她想说能,可她怕她不能啊。 “唉,看来是不能了。和你一起的元庆,你知道吧,我安排他在外帮我跑腿,他一天能认三个字。现在都坚持了一个多月了,很快,我就可以交代他办更重要的事了!” 看着颜曦宁露出失望的神色,想着元庆和她是一起当陪嫁下人的,没道理起点一样,他要被元庆远远甩开。 冰玉顿时斗志满满:“我能!” “真的吗?别太勉强哦!” “我能,我肯定能!”元庆每天在外跑,还能认三个字,没道理她两个字都认不了。 而且小姐说了,认字越多,以后就能帮她做更重要的事!虽说在小姐身边侍候也重要,但这事换谁都能。她要能做个帮小姐做重要的事的人! 颜曦宁点点头:“好吧,那你努力!” 上了马车,车夫问:“小姐,现在去哪里?” “冠香园!” 车夫调整方向,马车往冠香园驶去。 前面不远就到冠香园了,人流也渐多了起来。 马速放慢,但走了一段,前面马已经无法行驶。 “停下吧,我们走过去!” 车夫闻声勒马。 马车停下来。 冰玉撩开车帘,过来扶颜曦宁下马车。 颜曦宁摆摆手,没让她扶,自己走下来。 她的脚刚落实地,突然,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人猛地冲过来,冲到颜曦宁面前,就扑通跪了下去。 这人已经五十多岁,胡子拉碴,看来很是落魄。 他一边磕头一边喊:“王妃,我错了,我有眼无珠,但现在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求求你了!” 他喊得凄惨,叫得大声,头磕得也响,梆梆梆的,不一会儿,额头就见了血。 “王妃,我一家老小都要靠我的活计养活,如今我没有活干,很快我家里就没米下锅了,你可怜可怜我,让我回来做事吧!我们之前本来就签的十年长契,才过了两年呀!王妃,求你了!” 颜曦宁微微拧了眉。 还真是想到谁,谁就出现。 这个人,就是锦瑞堂原本的金饰大师傅。 那边五个大师傅以他为首,他傲得很,田佳滢是威远侯夫人,他不敢惹,还很谄媚。 知道颜曦宁只是威远侯一个从乡下接回来的女儿,嫁的又是个不受宠几乎透明的皇子,得知锦瑞堂已经成了颜曦宁的嫁妆,他们也从为威远侯夫人办事变成了为一个乡下人办事,便没把颜曦宁放在眼里。 他想凭他的手艺,锦瑞堂要继续生意好下去,颜曦宁一定会去求他,届时他就能提他的条件,为自己好好地争取一番利益。 可没想到,颜曦宁知道他不情愿后,直接就找出了与他签下的长契,当堂解除了契约。 他后来去找田佳滢没能找上,他也不是没想过另谋高就,但说也奇怪,哪怕他都报出他曾是锦瑞堂的首席大师傅的名号,却没有一家肯用他的。 失工一个多月,他的傲气终于被磨平了。 打听到今天颜曦宁会巡查铺子,他立刻就拦在这里,搞出当街求情这一套。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这人真可怜,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遭这份罪!” “可不是,竟然签下了十年长契,为什么不到两年突然解契?这不是耍着别人玩吗?” “你有所不知,听说有些有些人啊,就是没把咱们普通百姓当人。看那王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哪里知道咱们老百姓苦啊!” “要养一大家子呢,我都不敢想,要是我一个月没得活干,我家里该怎么办?” …… 有人更是喊起来:“贵人,他都已经那么可怜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不要颜面?贵人你就发发善心,好人有好报的!” “王妃,是哪个王妃?” “看到徽记有个安字,是安王府的吧?不会吧,就是那个不把下人当人,动不动就发卖府中下人的那个安王妃吗?” “难怪提前解契,害得人家老人家当街跪拜呢。这安王妃也太过分了吧!” “听说安王病重,安王府里的事都是这位王妃管。这王妃可厉害了,打骂下人,发卖下人是常事。这老人家也是可怜。遇到这么个主家,只能自认倒霉啰!” 第76章 是求情还是逼迫 这些人虽然议论的声音不大,但一点都没漏的,全都进了颜曦宁的耳朵。 颜曦宁一眼看到那个已经停止磕头,一脸凄惶可怜样儿的大师傅,也没放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 她知道自己名声不怎么好,毕竟之前,把府里那些暗桩清掉大半,找的理由千奇百怪。 但不管多么合理的理由,一个王府,把下人发卖,就会落人口舌。 她也不在意那些。 但现在,看着一边倒全是同情那大师傅,谴责她的围观者,她勾了勾唇,笑了:“钱兴钱大师傅,你叫本王妃给你生路?当初这路,不是你自己断的吗?” 钱兴目光闪烁了一下,急忙说:“当初我小人是不知王妃的身份才有所冒犯,但王妃把小人赶走,已是对小人的惩罚。这些天不论小人去哪里找活计,都没人敢聘用小人。还请王妃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不要断了小人的生路!” 他又磕下头去,模样可怜巴巴,加上他这满脸憔悴凄惶,着实引人同情! 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就多了,围观众人看向颜曦宁的目光更多了几分不忿,有脾气暴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 冰玉很紧张,看着那些人群情激愤,竟好像要动手的样子。 今天王妃身边没带护卫,可不能让她被人伤着了。 冰玉赶紧挡在颜曦宁身前。 颜曦宁倒是不在意,她目光扫过,清澈的目光却好像带着凛冽的寒意,那些骂人的都不自觉的收住了声音。 她的目光落到钱兴身上:“你是不是觉得闹一闹,你就有理了?你当街来这一出,假意求情,其实是想故意逼迫于我,或者是败坏我的名声,是吧?” 钱兴哭丧着一副苦瓜脸,凄凉地道:“王妃,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啊,小人说的都是实话。现在小人没有活计。一大家子坐吃山空,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人家都那么可怜了,难道求情就是逼迫吗?” “对呀,谁假意求情会把头都磕出血的?” “这安王妃真是铁石心肠。” “有钱人就是没人性,咱老百姓在她眼里就像蝼蚁一般。” “铺子名叫什么?以后大家都不要去那里。让她亏死算了!” “安王妃,你是想逼死人命吗?” “就算是王府的人,也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吧?” “安王妃这样无法无天,就没有人为咱们百姓说句话吗?” “安王妃随意欺压发卖王府的下人就算了,连在外帮她做事的也落不着好,黑了良心!” “安王妃去死!” …… 钱兴听到那些围观人的声援,露出更可怜的模样:“小人只是想要一份活计,想要王妃高抬贵手!王妃,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啊!” 颜曦宁冷笑一声,“行吧,本来还想给你留点体面,既然你不想要,那咱们就把话说开吧!” 钱兴苦笑:“小人家里都已经快没米下锅了,还要什么体面,只求王妃可怜可怜小人!” “以前我不在京城,年纪又小,我的嫁妆,是由威远侯继室夫人在代管着,管了十多年!但三个月前,铺子已经属于本王妃的嫁妆了,从本王妃接手铺子,便派了人来通知东家易主,有这件事吧?” 颜曦宁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那些议论声渐渐的小了下来,他们也很好奇,刚才这么嘈杂的声音,为什么他们可以听得这么清楚呢? 钱兴眼珠子转了转,说:“有。但只是通知了易主,小人之前也没有见过王妃,才会在王妃第一次召见掌柜和师傅时,产生误会,无意冒犯,小人不是有心的!” “你说你只认原东家,一个乡下丫头不配当你的东家?有这事儿吧?你说你身为首席大师傅,不是谁都请得动的。什么人也配请你?这是你亲口说的吧?” 钱兴眼神闪烁,忙否认:“小了没有?是那几个人冤枉小人的,小人没说过呀!” 颜曦宁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人:“钱兴,你曾是我首饰楼中的首席大师傅,主管整个金饰制作,对吧?” “是,小人为王妃的铺子操劳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些金条金砖金元宝,由你统一调配。之前你是怎么糊弄过威远侯继室夫人的,那是你的本事。本王妃不会过问,也不会管。但从铺子易主,到和你解除契书,短短一个月,你利用镂空、金包银、以次充好、旧物置换、改头换面等手段,足足贪了十七两黄金,你是不是觉得也没人知道?” 围观众人哗然,一个月贪了十七两黄金? 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虽说首饰楼金银多,但那也不是一个人可以悄悄昧下来的理由! 钱兴急忙道:“王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王妃这是血口喷人。小人没做过!绝对没有做过!” “呵!”颜曦宁笑了一声:“本来吧,解除契书之后,本王妃事忙,也没打算追究。但今天你非要撞到我的面前来,那就好好算算吧!冰玉,去报官!” 冰玉有些担心王妃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但在颜曦宁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应了声,立刻离开。 “别,先不要!”钱兴眼里闪过一抹慌乱,阻止了冰玉,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王妃,您不懂金饰制作,这中间,有很多道工序,制作过程之中也有所损耗,但你不能因此就认定我贪了那些金子!这样小人就算冤死了,也没办法自证清白啊!” 原本态度改变的围观众人一想,也是啊! 一个不懂制作的人,胡乱猜测就能给人定罪吗? 没有证据张口就来,那老师傅真是可怜。 再说那可是整整十七两黄金,若是真的,怎么可能一直不追究呢? 立刻,又有人开始为钱兴说话了。 颜曦宁站在原地,端庄沉稳,从容淡定。 那些因钱兴的话而引起共鸣,觉得安王妃仗势欺人血口喷人的围观者们,虽是不断地往前移,却也不敢动手。 颜曦宁看着还想借围观众人来博同情,给自己增加压力的钱兴,悠悠地说:“钱兴,你不会以为本王妃这里真的没证据吧?本王妃接手之后,多添了一道监管工序,你刚愎自用,想必并没有注意!” “什,什么监管工序?” 颜曦宁好心给他解释:“金子领用多少,出成品多少,还有存货多少,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你以为做个假的记录就万无一失了。但是,监管工序的人,会重新计量,并对出的成品详细检查,将结果记录。一样一样,核对清楚。” “谁,谁是监管工序的人?” “谁说监管工序的人只有一个?” 她笑了一声:“跟你说这么多干嘛,一会儿,官府来人,你直接跟都司衙门说去吧!” 钱兴眼里的慌乱掩饰不住,他震惊地看着颜曦宁。 他记起来了,在通知锦瑞堂易主时,是多了好些个伙计和学徒。 那么大个锦瑞堂,多几个人他怎么会在意?还有加工坊,多几个学徒,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他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逡巡,眼神闪躲起来。 颜曦宁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问:“在找谁呢?找那个背后教唆你来找本王妃的人吗?让我猜猜,是威远侯府的人吧?他们给了你什么承诺?让你到这里来堵我?” 第77章 突然就冲动了 钱兴脸色大变。 他早早地认为一个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定然蠢笨好糊弄,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她会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败坏安王妃名声,让所有人都以为安王妃仗势欺人,恶毒粗蛮,心思狠毒,不将百姓当人,逼得人走投无路,毫无怜悯之心! 明明之前都办到了,这安王妃以前名声就不好,又加上这件事,那么多人都在帮自己说话,已经好多人在骂她了。他只要找个机会离开,去威远侯府汇报,那人自会给他赏钱,并且,给他一份活计! 可她为何只说几句话,一个眼神,就能镇住那么多人? 还有,威远侯府管家安排的人呢?刚才还在帮他说话,怎么一发现不对就不见了影子? “小人,小人不知道王妃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颜曦宁淡淡瞥他一眼,“被人当成了棋子,又当成了弃子,还不知自知,真蠢!” 钱兴顿时脸色惨白,棋子?弃子? 他到底是当了那么久的大师傅,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出头的是他,威远侯府的人都没露面,到时候不是什么锅都得让他背? 想一想,他又镇定了些许,安王妃说的那些贪污的银钱,她没有证据的吧?应该没有吧? 他悄悄觑了一眼,安王妃神色冷静,胸有成竹。 他突然就不确定了,他不敢赌! 他急忙喊:“王妃,我错了,我悄悄昧下的那些,会,会还回来的!我,我是受人蒙蔽的呀!” 颜曦宁目光一扫,摇头笑:“哦,现在说这些晚了,官府已经来人了!” 果然,有皂衣衙差从人群中走出来:“谁报的官?” 悄没声息去报官的车夫说:“这人在为我家王妃名下铺子做事的时候,贪污了大笔金银。今日王妃出行,他又故意拦路,还利用不知真相的热心看客!现在我家王妃想要追回被他贪污的金银!” 那几个皂衣衙差吓了一跳,竟然还有一个王妃牵扯其中? 他们看见安王府马车的徽记,急忙过来行礼:“见过王妃!” “免!” 为首的皂衣衙差转向围观众人:“你们胆子不小,王妃在此,不行礼不说,一个个还敢口出悖逆之言?是都想去官衙走一走吗?” 围观众人早在钱兴喊出会还回来时,就知道他们被骗了,之前看钱兴可怜才会帮腔,还差点用东西砸了王妃。 还好还没动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围观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颜曦宁目光扫过那些心虚跪下来的人:“有善心行善举是好事,但也要多长些心眼,别让人利用了这份善心!都散了吧!” 见她没有追究的意思,那些人心中松口气,同时心中涌上感激和羞愧,一个个赶紧离开了。 衙差押走了钱兴。 颜曦宁继续去往冠香园和锦瑞堂巡了一圈。 新人新气象,换成自己挑的人后,整个铺子里从上到下,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她很满意! 这嫁妆铺子,还是可以花点心思的。 华容居推出的新品,至少可以一年内生意兴隆。 锦瑞堂里开除了傲慢又生有小心思的钱兴,另四人都还能用,她又招了个大师傅,而且,自己画了样式,让那些大师傅们制作出来,新的款式,必然能引起新一波的热度。 现在生意最差的是冠香园。 既有强劲的竞争对手,又没有自己出色的招牌点心,不温不火的,只能勉强保持一个不亏钱。 等闲下来,她要研究几款新的糕点,另外,再寻个厉害的糕点大师傅! 王府的马车穿过街巷,颜曦宁一边考虑着,一边看着马车外的风貌。 这京城的大街,到底和上辈子不是一个位面,风格不一样,建筑和格局都不同。但一样的繁华,一样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周边的商铺林立,有些路段还有一排排摆摊的小贩,售卖的物品也是各种各样。 在那些行走的人中,还不时能看见一些穿着文士衫,头戴方巾的书生。 颜曦宁算算日子,恍然,难怪这么多书生,好像春闱就是下月了。各地的举子都聚来京城参加三年一度的春闱,可不就更热闹了吗? 她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那美膳楼的位置,就在贡院外街! 从禇方林手里三折买下酒楼后,因着闹鬼事件,那一带的生意都极差,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酒楼隔壁的一家客栈,老板连续一年多没有什么客人,偶尔来个客人,还被吓走,就急于出手。 颜曦宁当时大手一挥,干脆也一起买下来,和酒楼统一修缮中,她早早令人将中间打通,美膳楼成了一个集酒楼客栈于一体的大型酒店了。 现在修缮得也差不多了,可以开张了,还有,名字,就改为状元楼! 回到王府,她直接回了清梧院,开始做酒楼开张计划。 看着做好的计划书,好像还缺些人手啊。 嗯,找合作伙伴借点吧。 说做就做,她收起计划书,去往栖云院。 楚瑾浔手里翻着一本书,见她进来,立刻露出一个满是阳光的笑容:“今天出去,玩得开心吗?” “还行!” “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事,想向你借几个人!” “可以,王府的人,你可以随便调用!” 颜曦宁走过去,很自然地帮他把脉,脉象没有什么异常,她便顺手帮他按揉着肩背。 见她没说话,楚瑾浔转过头,目光温和:“怎么?你不是要借人吗?” 颜曦宁笑着说:“算了,我想了想,不合适,我自己解决吧!”嫁妆铺子,她可以用安王妃的身份。 但这状元楼,从买下来到以后开张,她都没准备用这个身份。 楚瑾浔身份特殊,现在盯着他的人不少,要是她再在外面大张旗鼓地以安王妃的身份做生意,哪怕两人是合作关系,也会影响到他。他这条小命,惦记的人够多了,还是别再给他招事了。 再说,闷声发大财,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宜太多。 她还是继续用宁公子的身份去招人办事吧! 可是奇怪,平时她做事,都是谋定而动,今天怎么一个念头,都没想好,就跑来找楚瑾浔了呢?这让她揉了揉眉心,怎么突然就冲动了?都不像她了! 楚瑾浔急切:“咱们说好了,互相信任,你这是不信我吗?” “不是!”颜曦宁笑了一声:“我在想,咱们还是不宜牵扯太深,能自己解决的事,我若是都想着靠你,以后产生了依赖心理,或者习惯了这种依赖,那是件很可怕的事!” “为何可怕?你依赖我,不是应该的吗?” 第78章 小奶狗这是没有安全感? “嗯,按道理来说是这样,但是,咱们毕竟不是那种关系,牵扯太深后,于你于我来说,以后都不利!” “有何不利?” 颜曦宁笑着在他脑袋上揉了揉:“兄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牵扯太深了,以后你的王妃要是在意,你该怎么解释?就算是合作伙伴,也该为对方多想想!” 突然遭遇摸头杀,楚瑾浔呆了一瞬,只觉得一只柔软的手贴在头顶轻揉,带着几分宠溺和爱护…… 他猛地打了个寒噤,这种长辈关爱晚辈的感觉从何而来? 赶紧偏头,将那只作怪的手握住,他闷闷的声音传过去:“我不介意!” “我介意呀!”颜曦宁笑着说:“以后,我也不好跟我那位解释不是?” 楚瑾浔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紧紧地盯着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出几分受伤:“你,你想另嫁?” “当然了!”颜曦宁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但也不一定,遇上对的人就嫁,没遇上也不是一定要成亲的!这不是以防万一吗?” 楚瑾浔顿时觉得有一把重锤砸在脑袋上,他有些懵。也有些晕,更多的,倒是心中突然升起的绵密的疼痛感。 他突然任性地一伸手,将人拉过来。 没防备的颜曦宁被他这么一拉,顿时重心不稳,跌进他的怀里。 楚瑾浔将人圈住,目光深幽如深海,幽深不见底,又似乎有暗涌翻飞腾:“不行!” 颜曦宁挣了挣,没能挣开,此时,楚瑾浔低下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一抹执拗和坚决:“你说过,会保我的命,治好我的病!” 颜曦宁对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了,少年俊脸就在眼前,压迫感十足,怎么,小奶狗要变小狼狗了? 不过,她心里想的是,真像一个拿着自己糖果不愿意松手的孩子,她抚慰地哄着说:“知道知道,当然是把你治好以后!” “治好我,你就是我的恩人,那我养你一辈子!” “兄弟,现在别把话说得这么满。”颜曦宁听笑了,虽被他圈着,她也不慌,笑盈盈看着他:“也许等你好了,你会更迫切地想与我解除这份合作关系呢!” 她这段时间在外面,也听过不少消息。 据说,五年前,楚瑾浔一次偶尔的露面,被人看见了他的长相,所以,在京华榜上,他竟被评选成为当年京华榜第七名。 第二次评选,更是直升第五名。 现在,还在第四名上挂着。 京华榜,是当年宣阳大***所设的一个榜单,京城未成婚的男女,评选出前十名。 这个榜单成立已有四十余年,每两年评选一次。 评选的依据是各方面的,男子的长相、才华、谈吐、气度等等各方面;女子的德容肤貌等方面。 比如颜雪琪,有京城三大才女之名,长相也不差,今年也仅被评为女子榜的第九名。但只要上榜,便会身价大增。 但楚瑾浔,就凭着那惊鸿一面,便能连续三届占着榜单,名次不退反进。 因此,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嫁给他,哪怕明知他活不长久,嫁过来可能会做寡妇。 当然,怀春少女的心事,未必会被家里人认同。 而像颜雪琪那种心中抱着更大的目的的人,会另行取舍罢了。 所以,等他病好了,京城不知道多少女子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 \"不会!\"楚瑾浔抿抿唇,表情认真。 他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眉眼那般精致,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那么亮,亮如暗夜的星子。 他有些失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她。在一种莫名力量的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朝着那丰润诱人的红唇缓缓凑过去。 他的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一个冲动的念头在不断盘旋。 唇边触到柔软,他亲在了颜曦宁的手心。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短暂地陷入了空白,随后涌上心头的是一阵慌乱与羞涩。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不敢直视颜曦宁,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颜曦宁噗哧笑了一声,戏谑地说:“弟弟,你还小,毛都没长齐呢,这种成人游戏,等你长大了再玩!”虽然这长相,的确是长在了她的心巴上,她欣赏美男,爱摸摸腹肌什么的,但真要进一步,她可从没想过。 楚瑾浔:“……” 他脸上爆红,眼里蕴着一股又羞又恼的情绪,他已经二十岁了,早就办了冠礼,还有,什么叫毛都没长齐?他怎么没长齐? 更让他懊恼的是,颜曦宁不是随便说说,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姐姐看弟弟一般,完全把他当孩子哄! 看着脸色涨红的楚瑾浔,颜曦宁终于找到机会滑出他的怀抱,她揉揉他的头:“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困得很,我先回去睡觉了!” 楚瑾浔丝毫也没发现,看似潇洒离去的颜曦宁,其实有点落荒而逃。 手心还烫得慌。 顶着那样一张脸,谁受得住啊? 幸好她定力好,不然,真要把人吃干抹净了,事情就复杂了! 楚瑾浔好一会儿,才将脸上的热烫消掉。天知道,刚才他是鼓足了怎样的勇气。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唇。 她的手心也很软。 还有,她没生气! 这么想着,他唇角终于又扬起了一些。 “叩叩”,窗棂被轻轻敲了一下。 “什么事?” 有极低的声音传来:“主子,王妃换上男装,用你给的令牌,从西角门出府了!” 出门了?这天都黑了,她还有事要办吗? 他今天有些冲动了,吓着她了? “主子,需要派人暗中保护吗?” “不必了!” 之前说不方便找他借人,楚瑾浔也明白了,她有些事,不想让他知道。 既然她不想,如果他派了人,她肯定生气! 颜曦宁直接去了美膳楼。 这里有住处。 其实清梧院也是独立的住处,但不知为何,心情不能平静,她干脆把男装一换,跑到这里来躲清静了。 躺在三楼她为自己留的房间的床上,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天的事,她又回想了一番,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是让楚瑾浔担心她会在没治好他时就抛下他吗?小奶狗这是没有安全感,不惜对她使美男计? 小朋友知不知道他这想法有多可笑?就不怕肉包子打狗……啊呸,她才不是狗,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有下次,她就不客气了! 第79章 原来是有小白脸了 心绪有些乱的颜曦宁到四更天才勉强睡着。 一大早,她就醒过来。 外地找来的匠人们已经开工有些日子了。 天亮时,他们就会施工。 为首匠人张老根一抬头,见到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身天青色锦衣,眉目朗朗,目光湛湛,唇红齿白,俊得好像画上走下来的公子。 张老根忙上前一步:“哟,小东家,您昨日个就在这里住着呢么?” 颜曦宁点了点头,看看外面天色:“你们这么早就开工了?” 张老根憨厚地一笑:“咱们想着,尽快把这工做完了,还要赶回去春播呢!” 他们是京城郊县近百里外的工匠,刚开始,听说这酒楼闹鬼,他们还有些害怕,但是颜曦宁给的价高,他们合计着做完这里的活计,比做别处要强一倍有余,鬼有穷可怕吗? 就壮着胆子接下来了。 这位小东家宁公子又是个大方人,知道他们害怕,给他们安排在别处歇息,天没黑就收工了。 一连做了好些天的工,也没有见着什么传说中的鬼,他们胆子大了些,来得一天比一天早。 颜曦宁问:“用过早膳了没?” “还没,没呢!”外面摊贩还没开门,他们想着等摆摊的来了,一人买上几个粗粮饼子填饱肚子! 颜曦宁拿了一块碎银递过去:“今日个大家吃点好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我请!” 张老根和一众匠人赶紧道谢。 “张师傅,这工还有几天可以结束?能提前多久?” 按原契书,他们最晚得在半个月后交付。 张老根忙说:“小东家,客栈那边已经都做完了,这边的也快了,最多三天,就可以交付!”想了想他又解释:“小东家,虽说我们提前了很多,但是质量方面,我都有盯着,都是按你的要求,绝对没有问题的!” 颜曦宁笑着说:“别紧张,你们能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提前完工,我这边会有奖励!” 张老根一众十分高兴,主动跟颜曦宁说了进度和细节,颜曦宁和他讨论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位小公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相反,他懂的比自己还多。 不禁心中庆幸,还好他没想过偷工减料糊弄了事,不然,非被拆穿不可! 后天能完工,颜曦宁决定将开张的日子定在十八。 而后,她去了牙行。 得去牙行招几个合适的人手,哪怕是先过渡也行。 说做就做,她立刻转道去牙行。 牙行里,说出要求,牙人推荐了不少人。 人手是挑了些,不过,掌柜的人选还没有。她也不急,要是没有合适的,就从别处先调来。 一番忙碌,都饿了。 颜曦宁想着现在回王府,还能赶上午膳。 车马行里租的马车比较小,但很是平稳,车轮辘辘地转动,带起一阵轻微的尘土。颜曦宁正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悠悠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一种食物的香气,并不是很浓郁,但闻着很是舒服,让人不自觉地就生起食欲来。 “停车!” 车夫忙将马车在路边停下。 车夫不解:“公子您要买什么吗?小人帮您买去!” 颜曦宁摇摇头,循着香气往右前方走,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买? “你就在这里等着,只是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 前面是一个巷子,巷子进去是几户人家。 颜曦宁走过去,香气更浓郁了。 看来方向没错。 她的目光快速地在周围搜索,试图找出香气的来源。两边的几户人家,门户大多紧闭,偶尔有一两扇门半掩着,可以窥见里面简单而质朴的生活场景。 这香气,是谁家做好吃的飘出来的? 第一家,门户紧闭,里面好像没有人。 第二家,家里有人在说话,有小孩子的嬉闹声,但不是! 第三家,还没走近,就传来男人的喝骂和女人的惨叫,还有孩子的哭起。 透过大开的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扬起手狠狠地打在女人身上,女人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孩子,任那蒲扇般又大又重的手掌,打在她的身上,只把孩子紧紧护住。 孩子的眼神中满是惊惧,小脸因恐惧而变得苍白,小小的身子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因过度的害怕而不敢哭出声来。 男子一点也没有留手,手掌打着还嫌轻,干脆用拳头砸,用脚踹,女人被打得惨叫,唇边都溢出血来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松开护住孩子的手。 “住手!”颜曦宁看得眼里火气直冒。 还没进门,一股酒气就冲入鼻端。 那男子眼睛血红,嘴里骂骂咧咧,手底下一点没有收力。 这架势,是想把那女人打死。 颜曦宁再也顾不得了,她一步走进屋内,一脚将那男人踹开。 伸手扶起那对母女。 小孩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双眼里包着泪,怯怯地看着,要哭不敢哭。 那妇人二十七八岁,面色愁苦,形容枯槁,面黄肌瘦。 被踹翻的男子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才爬起身。一抬头,看见一个小白脸扶起了他老婆,顿时大怒,跳起来就骂:“好啊,江凤,我说你怎么成天在我耳边逼逼叨叨,嫌这嫌那的,原来是有小白脸了。姘头都找到这里了是吧?老子打死你!” 说着他张牙舞爪地又扑过来。 “你,你胡说什么?”妇人江凤又羞又怒,气得连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颜曦宁听着他口中的污言秽语,脸沉得可怕。 江凤忍着身上的疼痛,赶紧把颜曦宁往外推:“小兄弟你快走,他打人很疼,喝醉了下手又没个轻重,快走吧!” 说着,她挡在前面,闭上眼睛,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她心里明白,这小兄弟的无意中维护,肯定会让这个疯子又发狂,他是一片好心,绝不能让他挨了打。 自己皮糙肉厚的,已经被打习惯了,大不了多挨一顿。只是接下来几天又要伤得下不来床了,就是苦了她的鹊儿。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只听得哗啦一声,睁开眼睛一看,牛贵这醉鬼又被踹翻在地。 牛贵的酒醒了些,他睁着血红的三角眼,瞪着颜曦宁。 这人衣衫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没想到江凤那贱人竟然还能勾搭上这么有钱的小白脸,看这一身衣裳都不便宜,既然落到他手上,必须狠狠捞一笔。 哈哈,这泼天富贵,终于轮到他了。 第82章 匪夷所思 牛贵在地上蹭了几下,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这次不敢上前了,但嘴里可没闲着:“小白脸,老子的婆娘可不是让你白睡的。你必须赔老子十两,不,二十两银子。不然,老子喊人来把你们浸猪……啊呀!” 话没说完,一个小土块蹦到他嘴上,剧烈的疼痛袭来,他顿时满嘴流血,一张口,吐出了两颗牙齿。 颜曦宁冷冷地说:“没有学会说话,那牙齿就别要了!” 牛贵眼神恐惧,刚才的土块崩得他整张脸都麻木了,生生敲断的牙齿疼痛不已。本来看着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白脸,他还想讹一笔,但这小白脸手底下这么硬,他顿时就打了退堂鼓。 他捂着嘴,含糊不清:“尼,尼起因太细……五无为服务雷大!”说着,他贴着墙角往门口溜,一出门顿时就落荒而逃。 颜曦宁也没理他,只是看着鼻青脸肿的江凤:“大姐,你伤的不轻,我送你们去医馆!” 江凤很着急:“你快走吧,他去叫人了!等他叫了人来,你就走不了了!” “别担心!”颜曦宁扶她坐到椅上,想起现在自己是男装,得避嫌,退开几步:“你的伤要处理一下!” 江凤苦笑着摇头:“不用了,习惯了,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她脸色愁苦,眼睛里毫无生气,要是被现实磨灭了光的一双眼。但当她仔细打量颜曦宁时,脸色变了变:“刚才多有冒犯,公子,牛贵不是好人,这一片他认识好些地痞,那些人打人更狠。你还是快走吧!” 颜曦宁又闻到那股香气,她深深吸了口气:“真香啊!你厨房是在煮什么好吃的吗?” 江凤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就凭这人这身衣裳,就不是普通人。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没有见过?她窘迫地说:“我蒸了一些米糕。公子是不是饿了,要是不嫌弃,带几块去吃!” 说完这话,她眼里还有点舍不得。 今天把针线活拿去卖了,换了几十文,见鹊儿看别人家的孩子手里的点心直流口水,却懂事地不向她讨要。一狠心买了一斤大米磨成粉,做成米糕,想给孩子解解馋的,分量不多。 “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尝尝吗?” 江凤跑进里屋,手脚麻利地将锅里的米糕捡到碗里。那是两个不大的粗瓷碗,米糕的数量并不多,即便全都捡完,也没能装满两个碗。 她拿了一双筷子,把多的那碗连同筷子递给颜曦宁:“公子,一些粗陋食物,你别嫌弃!” 又把少的那碗拿给孩子:“鹊儿,糕糕蒸好了,有些烫,你慢慢吃!” 颜曦宁不客气地夹起一块米糕。 糕点洁白,细腻而纯净。热气袅袅升腾,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香。那香气中带着淡淡的米香,又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恰似清晨的露珠滑过花蕊的清甜。 没错,这就是她之前闻到的香气。 她咬了一口,米糕软糯却不失弹性,口感绵密得如同细腻的丝绸在舌尖滑过,那股香甜瞬间在口腔中散开。 这只是普通的大米磨成粉做成的糕,竟能做到不粘牙又爽口。 不知不觉,她就把那一块吃光了。 那边,鹊儿拿起一块,送到江凤嘴边:“阿娘也吃!” 江凤笑着咬了一小口,就把鹊儿的小手推到她的嘴边:“鹊儿吃,吃得饱饱的,好长个儿!” 鹊儿咬了一口,小脸上顿时一片满足:“阿娘,糕糕好好吃啊,鹊儿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糕。” 可转眼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心疼。她抬起头,看着江凤,小声地说:“要是爹爹不打阿娘,鹊儿不吃糕糕也可以的,阿娘你疼不疼?” 江凤听了孩子的话,眼中瞬间湿润,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弥漫开来。她连忙蹲下身子,轻轻地抱住鹊儿,温柔地说:“阿娘不疼!鹊儿乖,快吃糕糕,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 颜曦宁吃了两块就不再吃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家的穷困,看着家徒四壁,老鼠来了都得哭着走的样子,这一碗米糕只是普通的吃食,但或许于她们来说,却是难得吃到。 江凤又小声提醒:“公子,你该走了!”牛贵很快就会带着地痞们来了,到时,他再厉害,一个人,也对付不了一群人。 “我走了,你和鹊儿怎么办?被他们打死吗?” 江凤说不出话来。 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的,但应该不会打死吧?至于鹊儿,只要她没死,她定要护着鹊儿的。 “这是我的家事,公子宜卷进来,白吃了眼前亏。”江凤笑容苦涩,再次催促:“公子你快走吧,你身份尊贵,别在这里受了伤。我不过一条贱命,多打一顿,少打一顿,也没什么区别。” “你只会做米糕吗?还会做别的吗?”颜曦宁转移话题,这个江凤,虽然形容枯槁,好像毫无生气,但是她说话行事,言谈举止,和普通的市井妇人不同。 江凤心里着急,简洁地回应:“也能做些别的,只是家里没有材料。” “红豆酥能做吗?还有芙蓉糕、栗子酥之类的!”她随口说了几样常见的糕点! 江凤点头。 “既然你有这手艺,为何不找份活计?你那个男人喝酒打人,下的是狠手,刚才我不拦住,他可能打死你!这样的人,你还要和他一起过日子吗?” “不,不和他一起过日子,还能怎么办?” “和离呀!” 江凤怔怔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颜曦宁,好像她说了一件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一般,嘴唇嗫嚅:“你,你说什么?” “和离!”颜曦宁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江凤却好像被吓到了一般,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才摇头:“不不不,不能和离!” “为什么?”颜曦宁有些不解:“就算这次你能挺过来,下次呢?他下那么重的手,你的身体,能撑得几次打?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被他打死了,下一个也许就轮到鹊儿了。” “虎,虎毒不食子,应该不会吧?” “这话你自己信吗?”颜曦宁看着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样子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你想想,如果你死了,雀儿会过什么日子?” 江凤的脸色煞白。 他平时叫鹊儿就一口一个赔钱货,说她没能给他生个儿子,偏生了这个赔钱货。有次喝醉了,还骂她长得慢,说早点长大了卖到窑子里能换银子! 她的身子颤抖起来,紧紧地抱住鹊儿,眼神又绝望又悲凉,微微仰着头,用那双含泪的眸子看着颜曦宁,声音干涩无力又痛苦:“不,我不和离!如果和离了,我和鹊儿,更活不下去了!” 第83章 公子宁宴 在颜曦宁的错愕里,江凤凄苦地说:“我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根本活不了啊!现在,好歹,好歹还有一口吃的。” 颜曦宁眼神奇怪:“那现在他每天给你拿钱了吗?” 江凤怔忡着摇头:“一文钱都没往家里拿过。” “那你们平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我做些针线活,帮别人浆洗缝补衣裳!” “他找你拿钱吗?” 江凤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旁边鹊儿奶声奶气地在一边说:“爹老逼着阿娘拿钱给他喝酒,不给就打,喝了酒也打。要把家里的东西乱扔,我一点也不喜欢爹!” 颜曦宁看江凤:“一个不拿钱养家,反倒要找你要钱的男人。平时非打即骂,对你们母女一点都不好。这样的男人不和离,留着过年吗?” 江凤凄苦地一笑:“公子,你不会理解的,和离的妇人,别人的口水都会淹死,我就再也找不到活接了。” “三年前,有个大姐和我一样,每天都被打,实在过不下去,就和离了。之后就是被所有人嘲笑辱骂,连小孩子都会拿石头扔她,骂她不要脸。别人不给她活干,铺子里也不卖东西给她,她爹娘哥嫂嫌她丢人,把她赶出家门,最后她走投无路投了河……” 江凤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和离了我又能去哪里呢?要是找不到活干,我饿死不要紧,鹊儿怎么办?我爹娘早没了,哥嫂也不会要我回家!” 颜曦宁明白了,这个世界本就男尊女卑,一道道枷锁落在女子身上,把她们困得喘不过气。 明明是男人的错处,但只要和离了或是被休了,女子就成了最大的过错。连最应该给她们庇护的父母亲人都不会帮她们,囿于见识,和所接受到的一切观念,她们不敢和离,更害怕被休弃。 因为这样预示着她们再无容身之所,而且还要承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恶意。 看着凄惶无助,痛苦认命的江凤,说:“你可以不回家,也可以离开这片地方,我可以给你活做,让你和鹊儿都有安身之所!” “真,真的吗?”江凤猛地抬起头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公子。 这位公子的衣着打扮,让她相信他的确有这个实力。 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真的能帮她吗? “自然!你的糕点做得不错,我缺个做糕点的师傅!” “我,我行吗?”江凤顿时惶恐起来。 “放心吧,普通的米糕你都能做得这么好,可以试试的!” 不做大师傅,也是可以做普通的糕点师的,“你先想好,如果你决定和离了,明天来美膳楼找我。如果你觉得这日子还能过下去,那就当我没说!” “公,公子贵姓?” “宁,宁宴!” “谢,谢谢宁公子!”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 “香州?就孟!”颜曦宁话音才落,一个吐字不清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叫嚣:“兄弟们,就是他,就是这个小白脸,是我老婆的姘头,老子在家呢,他就敢过来跟我老婆眉来眼去的,你们给我狠狠打!” 是牛贵叫了人来,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地痞。 为首那个一脸麻子的,盯着颜曦宁看了一眼,顿时露出一个恶心的笑容:“哟,这兔儿爷长得还真不赖!敢给我牛贵兄弟戴绿帽子,哥几个放他不过。” 江凤大急,喊道:“牛贵,你眼瞎吗?你就不怕惹了不该惹的人?” 牛贵满脸横肉的脸上都是恶毒,他的嘴巴高高肿起,打落的牙齿处还在流血,他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子:“还敢威胁老子。任他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非得扒他一层皮不可!” 江凤急忙对颜曦宁说:“宁公子,你快走吧,这些人下手黑的很,他们打死过人!你别吃眼前亏!” 牛贵破口大骂:“臭娘们儿,当着老子的面都这样拉拉扯扯是吧?老子今天就揍死你!” 他转头:“麻哥,把那小白脸拉到南风馆去,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麻子眼睛盯着颜曦宁的脸,摸着下巴阴笑:“不错,哥几个,记得别打脸!上!” 一声令下,几个地痞冲过来。 江凤要挡在前面,被颜曦宁拉开:“你护着鹊儿!”说着,走出门来。 两个地痞的拳头挥过来。 牛贵更是凶神恶煞的就要冲到屋里去打江凤。 颜曦宁身子一闪,将右边地痞的拳头一顺,那一拳就打到牛贵身上。 牛贵哎哟一声,被颜曦宁脚下一勾,就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两个地痞第二拳又到了,颜曦宁弯腰矮身,指拳猛出,击打在一人肋下,回肘猛撞另一人的胸腹。 两人痛呼一声,惨叫着倒在地上翻滚,疼得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 麻子大怒,这小白脸竟然一举伤了他两个兄弟。 他怒喊:“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剩下的五个人,连同麻子一起,都向颜曦宁扑去。 江凤吓得紧紧捂住鹊儿的眼睛,母女两个抱在一起,根本不敢往外看。 颜曦宁展开拳脚功夫,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只不过片刻工夫,麻子连同他的地痞兄弟,就倒了一地。 她一只脚踏在麻子的胸口,冷眼扫视:“把我送到南风馆?” 麻子吓得急忙求情:“爷爷饶命,饶命,我这张臭嘴瞎说的!” “啊……”突然一声痛叫。 颜曦宁回过头,只见牛贵趁着她和麻子几人动手时,悄悄冲进屋子里,一把抓住江凤的头发,把她往地上一扔,然后一把抓住了鹊儿,一只手掐住她细嫩的脖颈,冲着江凤喊:“还不叫你的姘头住手?老子掐死这个赔钱货!” 见颜曦宁凌厉的目光看过去,牛贵手上一抖,但很快眼里又是一片狠色,手下反倒用了力,鹊儿顿时脸色涨红,有点喘不上来气。 她细声细气,艰难地喊:“阿娘,阿娘……” 江凤扑过去要救鹊儿,被他一巴掌扇飞,嘴里还骂骂咧咧。 “放开她!”颜曦宁声音冷冷。 牛贵也有些怕,但是,想到赔钱货在他手底下,这人既然维护江凤,肯定不会不把鹊儿的命不当命。 只要小白脸不敢伤人,接下来还不是麻哥想干嘛就干嘛? “退后!赶紧退后,不然我就掐死她!” 「小剧场: 牛贵:香州,就孟!(想走?做梦!) 江凤:那你想怎样? 牛贵:留下票票再走!」 第84章 玩恩将仇报是吧 江凤再次爬起扑向鹊儿,惹得牛贵性起,干脆飞起一脚,猛地踹出。嘴里污言秽语地骂着,看着颜曦宁的目光一片阴毒。 这可是一记窝心脚,颜曦宁快步上前,将江凤扯了一把,让她避开这一脚。 牛贵狞笑着退后几步,背抵着墙,鹊儿小小的个子被他就掐着喉往后带,勒得白眼直翻。 江凤泪流满面,眼睛死死盯着鹊儿,看着牛贵,眼里似要喷出怒火来。 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恨不得牛贵去死。 她声音嘶哑地喊:“牛贵,你放开鹊儿,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孩子受不了住的,她会死的,你放开她,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牛贵啐了一口:“呸,一个赔钱货,只有你当宝!给老子滚远点!” 江凤终于承受不住,大喊:“牛贵,我要跟你和离!” 牛贵怔了一下,继而冷笑一声:“好啊,我就说,你现在赚的钱都不给老子用了,酒也不给老子打了,就是因为这个姘头是吧?你要跟着他一起私奔是吧?那老子就先捏死这个赔钱货!” 他说着,眼里冒出恶意,手指下真的要用力。 “啊!”突然,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手一松,鹊儿掉在地上,而他那只原本捏着鹊儿脖子的手,已经软软地垂了下去。 颜曦宁飞快上前,一只手捞起即将跌落地上的孩子,另一只手带着江凤,一起退到了门外。 她可以更早出手,不过,她也想看看江凤还对这个人有没有留恋。 她确实是想用这么个人,但要是个拎不清的,就算了!也不是非她不可!反正她在这里,牛贵也伤不了鹊儿。 牛贵是突然感觉到一股重力打在他的肩头,肩骨好像碎了,他用手扶住,但只要碰一下,就钻心疼痛。 跟着追出来两步,可巨大的疼痛让他脚步虚浮,左脚绊右脚,跌倒在地,牵动右肩,更是惨叫连声。 外面,麻子等人早就看势头不对,爬起来想跑。 “站住!”颜曦宁喝了一声。 有人停下,有人还在跑。 颜曦宁踢起地上一块石头,那石头在空中炸开。那些人跑的方位各不相同,但那些碎石却像长了眼睛,分别打在那些人的腿上,那些原本忍痛跑得飞快的人,都成了滚地葫芦。 麻子眼里一片恐惧,这个人的本事,真是深不可测。 他咧着打破的嘴角,一瘸一拐的,几乎跪下来:“爷爷,我们知道错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颜曦宁没理他,转向紧紧将鹊儿抱住,像抱着失而得得的珍宝般的江凤:“你刚才说什么?” 江凤抬起泪眼,目光落在牛贵身上,眼里是掩饰不去的恨意:“我要和离,我想好了,我要和离!公子,求你帮我!” 她很清楚,光凭她一个人在,只怕光是说出和离两个字,就会被牛贵给打死。 颜曦宁挑了挑嘴角,对麻子众人:“听见了吗?这位说想和离,你们一起做个见证!” 麻子哆哆嗦嗦:“我们,我们也不认字!” “不需要你们认字,找纸笔来!” 麻子一听,急忙说:“我去找!” 颜曦宁轻笑一声:“你是想找,还是想跑?想跑也不要紧,本来是做个见证的事,只要你跑了,以后我追到你家里去,断你一条腿!” 她说得漫不经心,神色也很轻松,却把麻子吓了一跳,一股冷意从心里升起。 他从没想过,一向都是他威胁别人,竟然有一天,他会被人威胁。 面前这人,自己连同兄弟们在他手底下,连一招都没撑过,而且,他打人疼得很。 本来是生了跑的心思,但现在,什么也不敢想了。 不一会儿,麻子就找了笔墨纸砚来,颜曦宁对江凤说:“想好了就写,要是没想好也别勉强!” “我早就想好了!” “不后悔吗?” “绝不可能后悔!”江凤咬牙切齿,毫不犹豫地接过,在地上铺开,直接开写。 她竟是识字的! 颜曦宁再次挑了挑眉。 牛贵见她来真的,顿时大骂:“好你个贱人,当初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你跟老子玩恩将仇报是吧?”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江凤眼里的恨意都掩饰不住:“牛贵,你对我有什么恩?要不是那天你喝醉酒说出真相,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当时是你放火,烧了我爹的货,他才会倾家荡产。你却假借救火,还让我爹以为你是好人,把我嫁给你!你这个禽兽!” “那是老子的本事,老子要不烧了你爹的仓库,做出一副不要命救火的样子,再把你们一家收留到我家,怎么骗得了你那老不死的爹?” 牛贵哈哈大笑,又得意又鄙夷:“呸,还说什么大小姐呢,不是高高在上吗?最后还不是嫁给我一个马夫。老子给你爹赶马,你给老子当马骑!老子也不亏!” 说完,他还露出一个猥琐又恶心的笑容。 江凤又气又恨,一张脸都气黑了。 颜曦宁好奇:“你知道他不是你的恩人,是你的仇人,之前你还在犹豫?” 江凤羞恨:“我不是犹豫,我怎么样都行,只是鹊儿还小,我,我放不下鹊儿。” 她已经写好了和离书,递给颜曦宁,颜曦宁冲着麻子呶呶嘴:“怔着干什么?见证就呆站着?把人抓来画押!” 麻子急忙起身,过去就抓牛贵。 牛贵挣扎:“老子不和离,老子凭什么和离?” 麻子一转头,看见颜曦宁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你tm的赶紧画押!”又压低声音:“看不见吗?那公子摆明了要为你婆娘撑腰,你是要婆娘,还是要命?” 牛贵还是不肯。 他一个马夫,当初看到那大小姐,就动了心思。但那大小姐连眼角都没有分给他半个,别人也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借着狠毒和小聪明,他还真吃到了天鹅肉。让那大小姐为他生孩子,又赚钱供他喝酒,平时不顺心了,还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这是他一辈子最得意的事! 和离了,哪里还能找这么一个人? 麻子脸色顿时变了,变得阴恻恻的:“牛贵,你是想害死兄弟们是不是?”说着,一巴掌就扇到他脸上。 牛贵捂住脸,麻子是这一片地痞头子,他平时跟着麻子混,心里对他害怕得很。 麻子冷声警告:“牛贵,你tm的今天要是不画押和离,老子把话放这儿,以后兄弟们见天打你三顿,打死为止!老子说得出做得到,你自己掂量!” 牛贵满心不甘:“麻子哥,你看我右手,都这样了,画不了!” 他垂着的右手,一点劲也使不上。 “别给老子玩花样,就算你tm双手都废了,用脸也得给老子画!”麻子一把抓住他胸前衣裳,把人往江凤面前拖。 牛贵挣扎着大喊:“老子跟你们拼了!” 第85章 她真的可以吗 可惜,牛贵的狂怒很快被压制,麻子带来的地痞也看清了形势,他们就是因为牛贵才被打的。 现在牛贵还想害他们再被打一顿,顿时一拥而上,对着牛贵就拳打脚踢。 牛贵抱住头,满地打滚,赶紧叫喊:“我签,我签,我签还不成吗?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麻子将人拖来,逼着牛贵用左手沾墨画了押,不但有指印,连掌印都印在上面。 画好后,他将人一脚踢开,把画好押的和离书捡起,吹吹上面的灰,陪着笑脸递到颜曦宁面前:“公子,画好了!” 颜曦宁朝江凤抬了抬下巴。 麻子会意,递给江凤。 江凤接过,和离书上写明了,鹊儿跟着江凤,从此和牛贵一刀两断,永无瓜葛。 她双手拿着那和离书,紧紧捏住,手指骨节都发了白,身子微微颤抖。 接着她笑了起来。 先是浅笑,然后笑出声音,最后,变成不可遏制的大笑。 只是那笑声中,满是苍凉、悲愤、解脱。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爬满了整张脸。 然后她蹲在地上,双臂抱头,痛哭失声。 看着她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所有的痛苦悲愤全都发泄了出来,颜曦宁没有阻止。但鹊儿不懂,她口中喊着:“阿娘不哭!”过去安慰。 江凤抱住她,伏在她的肩头,泪流不止。 牛贵以为江凤是不舍了,哪怕全身被揍得疼痛不已,他还是嘴贱:“臭娘们,舍不得就跪在老子面前求老子,老子还能给你一个机会。” 麻子等人也是心中惴惴不安,这小娘子不会真的后悔了吧?那他们刚才逼着牛贵签下和离书,一会儿不会也遭一顿打吧? 江凤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后,她小心地将和离书折起:“鹊儿,跟娘走!” 江凤进屋收了些衣物,母女俩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她抱起鹊儿,对这小屋再也没有半丝留念。 和离书到官府备案,就是真正的和离成功。 颜曦宁把人带到了美膳楼后院的西边,那里有一排耳房:“你们先在这里安顿下来!” 这里已经住着人了。 是颜曦宁早前从牙行里挑的人。男子住在东边,女子住在西边,江凤暂时住在这里也有伴儿。 “这只是暂时的住处,先安顿下来。”颜曦宁拿了块碎银给她,说:“你会做一些什么点心,需要什么食材?你自己去买。那边有大厨房,你先准备一下,各做一些样品出来,明天下午我来验收!” 江凤用力点头,她爹娘做生意的,阿娘的娘家在江南便是以糕点点心起家,阿娘会做各种点心,比外面买的还好吃。虽说嫁给她爹后,只是在家里做给她们吃,她也有兴趣,便跟着学了。 但她自己也不知道学得怎么样,家道中落后,又是嫁给牛贵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吃饱都成问题,更是很久没做过了。 宁公子愿意给她一个活计,打定主意一定要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做出让他满意的点心来。 颜曦宁想起之前褚方林说,美膳楼原本有大厨和伙计,因着他倒霉关门,那些人都没了活计,还想介绍给她。 今天反正出来了,就一起去见一见吧! 又是忙到傍晚才回王府。 西角门离清梧院最近,那里守着的护卫应是早得了楚瑾浔的命令,她拿出那块令牌,两个护卫问都没问就放行了。 绕过假山树影,穿过小径回廊,在青梧院的后墙一个翻身,进了内院。 冰玉是一早发现王妃已经不在屋里的,不过她应对这一切已经很有经验了,今天守着没让别人来,只说王妃在休息,不想别人打扰! 此刻,见到男装的颜曦宁,她立刻迎上前去:“小姐,你这么晚回来还没用晚膳吧?你的晚膳我端过来了,在小厨房那里热着呢。要现在用吗?” 颜曦宁说:“有热水吗?我想先沐浴。” “热水也备着呢,奴婢这就去给你准备!” 泡在温水中,一天的疲惫顿时消散,颜曦宁舒服地眯起眼睛。 原本美膳楼的大厨已经另谋高就了,不过,他给介绍了一个人,她亲自验过了,手艺不错,炒的菜火候把握的极好。 伙计也有几个得用的,加上她在牙行找的那些,人手已经够了。 第二天,她到美膳楼后院,江凤已经准备了一大桌点心,样式竟有二十余种:桂花糕、枣泥酥、绿豆糕、驴打滚、玫瑰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千层糕、如意糕、酥酪…… 各种不同的食物香气混杂在一起,又交织成更迷人的清香。 而且这些点心做的样式小巧精致,每块看着都很有食欲。 一旁的江凤表情有些忐忑地站在一边,绞着手,有几样繁复些的她没做,只做了这些,她不知道这些宁公子是不是满意。 颜曦宁各尝了一些,她的眼睛慢慢亮了。 放下筷子,她抬眼看江凤:“你对做糕点很有天赋,味道都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做个糕点大师傅?” “大,大师傅?” 江凤有点不敢相信,她真的可以吗? 颜曦宁说:“我朋友有一家糕点铺,但现在生意不大好,所以需要重新找个大师傅。你要是有兴趣,我把你介绍过去!” 江凤睁大眼睛,只是自己在家做着玩的吃食,竟然能成为挣钱的手艺? 如果签了契约,她就有钱养活鹊儿了。 她用力点头:“好,好的!” “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江凤想了想:“前几个月可以给我和雀儿一间屋子住吗?就像现在这样的屋子就行。等我赚到钱了,我会自己租房子住!” 颜曦宁错愕了一下,说:“当然会有屋子住,和这边的屋子差不多,只要契约没有解除,你们母女可以一直住,不另外收钱。” 听说会安排住处,江凤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还有呢?月钱你有什么想法?” 江凤嘴唇动了几动,一狠心,说了一个她认为极高的数字:“你,你朋友那里,一个月能给三,三百文吗?”都给屋子住了,三百文是不是有点高了? 颜曦宁:“……” 冠香园的大师傅,一个月的月钱是五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千文。 见颜曦宁不说话,江凤赶紧改口:“多,多了吗?两百文也行的!我,我只要能和鹊儿吃得饱就行!” 颜曦宁无语地说:“那边不但包住,也包吃的。除非你们吃不惯,想自己去外面吃!” 江凤惊呆了,包吃,包住? 她觉得自己果然太贪心了,宁公子帮忙,让她摆脱了牛贵那个混蛋,还愿意把她介绍给他朋友,她好像太不知好歹了,于是赶紧说:“那只要五,五十文就行了,可以吗?”一个月五十文,一年六百文呢,她能给鹊儿做好多花衣裳了。 第86章 我是不是不该来 第86章我是不是不该来 颜曦宁持续无语中,如果她再不说话,只怕江凤就要说出自己想白干这句话来。 她说:“如果是大师傅,那边月钱能给到五两银子,另外,如果因为你的糕点吸引客人,让盈利翻倍,年底你能拿千分之一的分红!后期如果有好的表现,月钱和分红还可以提升。” 江凤整个人呆住了,她没听错吧?月钱五两银子? 自从嫁给牛贵后,这七年来她连一两银子都没有见过! 她简直不敢想像,竟然会有这样的好处,嘴里喃喃:“太多了,太多了!” “如果你觉得太多,那你就好好干,多研究一些样式来,当是回报吧!” 江凤用力点头。 颜曦宁让她明天去冠香园找袁成袁掌柜,商定签约的事! 又是忙到傍晚方回。 但一进清梧院,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冰玉站在院子里,脸色古怪,神色不安,当她翻墙进来时,一个劲地冲她使眼色。 颜曦宁目光闪动,一眼就看见了檐下站着的那个人影。 天青色锦衣,安静地站在那里,神色不悲不喜,眼神不愠不怒,平静极了。 冰玉看看他,又看看颜曦宁,整个脑袋都木了。 她也不知道王爷会突然来小姐的院子啊,而且,她说小姐在睡觉,王爷就站在檐下不走了,说等小姐醒来。 她也不能赶呀! 这可惨了,小姐现在一副男人打扮,还被王爷抓了个现形,小姐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的,可现在这局面怎么解? 王爷不会以为小姐院里偷藏男人吧? 她小脑袋瓜一抽,冲着颜曦宁就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翻墙进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可是我们王妃的院子,你不要命了?走走走,不管你是路过的还是抱了什么别的心思,赶紧走!不然,把你抓起来见官了!” 小丫头急得冒汗,一番话又快又急。 楚瑾浔没出声,他背脊笔直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冷峻的山峰。目光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颜曦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冰玉,你先退下吧!” 冰玉呆怔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愕与沮丧。小姐叫她帮忙保密她这个身份的,现在这是暴露了吗? 王爷要是知道小姐扮成男子,还翻墙,还经常出门,会不会雷霆大怒?会不会和小姐吵架?平时王爷和小姐各住各的,两人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幕,好像一直都没有圆房,关系本就微妙,现在又闹了这一出,情况不会更糟吧? 她担心极了,却毫无办法,只得行了一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颜曦宁和楚瑾浔四目相对。 楚瑾浔目光深深:“我是不是不该来?” 颜曦宁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来都来了,还有什么该不该?” 面前明明是个清秀俊俏的男子打扮,说话的声音却是熟悉的,楚瑾浔觉得很是诡异。 他上前两步,想了想,又退后一步:“我无意的!” “没关系,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颜曦宁语气很是平静,从他身边过去:“你先等等,我更衣!” 楚瑾浔抬头看天,知道是一回事,没有正面遇到过,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他也不想来的,但是有人就是不让他们清静,他也没法子。 不一会儿,颜曦宁已经换去了男装走出来。 楚瑾浔大大地松了口气,虽说知道是同一个人,总觉得别扭,现在好了,他觉得眼前舒服多了。 “有什么事?”值得一早来这里等着的?颜曦宁一边问,一边走到树下的石桌边坐了,又示意楚瑾浔也坐。 楚瑾浔没坐,他说:“宫里来了旨意,要你明天进宫一趟!” “谁的旨意呀?” “皇后的!” 颜曦宁转过头看他:“你知道一些什么吗?好事还是坏事?” 楚瑾浔脸色有些古怪:“坏事吧,前几天,有御史把你给参了!” 颜曦宁眼眸不由睁大:“哪个御史这么闲?参我什么?”听说过御史参朝臣,没想到竟然还参皇子妃? 楚瑾浔很郁闷:“确实很闲,早前你发卖下人,那些人怀恨在心,败坏了你不少名声。前些天,大街上那个钱兴胡闹,御史的折子就送到御前了。今天又有折子送到,父皇就让皇后管管。明天多半是为了这事!” “前些天的事,今天送什么折子?” “钱兴今天死了!他一口咬定,他没有贪钱,是你故意构陷,然后当堂撞死了!出了人命,就有人闻风而动,听说参你的折子措辞十分严厉!” 颜曦宁拧了拧眉,不会吧,那么明显的证据,他不会以为他不认,再来个一死了之,就能让自己偿命吧? “钱兴被抓后,谁去见过他?” 楚瑾浔语气平静:“威远侯府的管家的侄儿。” 这是摆明了要给她泼脏水。田佳滢这是想弄不死她,就恶心死她吗? 颜曦宁想了想:“行吧,去就去!” “我陪你一起!” “要是皇后只召见我,你去干什么?” 楚瑾浔笑起来:“我去请安!” 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颜曦宁也笑了一声:“行!”她这阵忙,基本都是换男装出去,楚瑾浔也几乎不出门,那些安插的眼线被拔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有人不放心了? 话说完了,楚瑾浔却不走。 颜曦宁抬头:“你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和你聊聊天吗?”楚瑾浔有些委屈。 颜曦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种小幽怨的眼神,好像显得她确实不太近人情。 “要不,我给你煮茶吧?”颜曦宁笑。 “好!”楚瑾浔想也没想地答应了。 颜曦宁叫来冰玉,让她准备炉子和水。 冰玉见两人虽是坐在桌子的两边,但王爷没有生气,顿时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高兴地去准备了。 茶叶,炉子,水,茶壶茶杯都准备好了。 水在炉子上烧着,颜曦宁抬头看他:“这阵感觉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楚瑾浔抿了抿唇,看着她漫不经心却又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眼神又复幽怨。 颜曦宁纳闷:“怎么了?”这委屈的小表情。 “是不是除了问我的身体,你都没什么和我聊的了?”楚瑾浔声音闷闷的,执拗地看着她。 “呃,还应该说些什么吗?” “别人夫妻之间,不是这样相处的!” “可咱们不是夫妻呀!”颜曦宁错愕地看着语气酸酸的他,突然想到那天的意外,手心似乎还滚烫。不能再回想了,这关系有点危险。 她正色说:“楚瑾浔,咱们谈谈吧!” 第87章 其实她慕强 一看她这么正式,楚瑾浔瞬间觉得有些紧张了。 他眨了眨眼睛:“不是煮茶吗?” 颜曦宁看着他单纯又抗拒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楚瑾浔,咱们之间的关系,要好好捋一捋,不然,以后会很麻烦!” “怎么麻烦?”黑曜石一般的眼,定定地看过来,带着执着和疑问。 颜曦宁看着他那张盛世美颜,这么近距离的,这么直接的看着她,着实让她不忍心说出什么重话来。 但她是个清醒的人,她还是说:“我记得,咱们一早的约法三章,还是你提的。” “如果我说,我想收回当时的话……”楚瑾浔声音压的极低,语气里有些懊恼。 颜曦宁笑了起来:“以你的身份,活到现在不容易,不要这样轻易相信别人。” “我没有轻易相信别人,我只相信你!” 颜曦宁看着他又乖又低落的样子,差点就想伸手揉他的脑袋安慰他,实在是他那个样子,容易让人放下心防,把他当成乖巧的小弟弟。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许是她之前不经意的这些小动作,让人孩子误会了呢?古人早熟,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但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弟弟。毕竟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四了。 颜曦宁笑了笑说:“你还小,接触的姑娘不多,你只不过是因为我能治你的病,产生了一些依赖心理。等你好了以后,你才会知道,现在这种感觉是错觉!” “你不喜欢我?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都不是!”颜曦宁看着他,眼神清明:“你太小了!” “我不小,要不你看看!真的!” 颜曦宁:“……”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小朋友,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看什么?看你的身份证吗? 这小奶狗,是怎么这么认真地说出又纯又欲的话来的?这简直是诱人犯罪!还好,她是个有原则的人。 她认真看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不管以后怎样,现在咱们只是合作关系,仅此而已!该配合你的我会配合,你对我的照顾,我也很感谢!在我心里,你是可以信任的伙伴,是可以爱护的弟弟。我喜欢的类型应该不是你这样的,我想你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她没有说谎,她欣赏小奶狗,喜欢看盛世美颜,就像欣赏一幅精美的画卷,那是一种视觉上的愉悦。但这种喜欢,仅仅停留在欣赏的层面,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只留下浅浅的涟漪。 其实她慕强! 小奶狗类型的人,于她而言,只能带来短暂的视觉享受,却无法触动她心灵深处那根弦,无法让她产生灵魂的震颤,更不能让她真正动心。 能让她动心的,应该是能和她并肩作战,想法相同,观念一致,让她信任又依赖的人。 上次的事发生后,她其实就想好好和楚瑾浔谈谈了。 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就像走在悬崖边的钢丝,再继续下去,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她无意惹上什么情债。 水已烧开,她提起水壶,将早已辗成碎粉的茶冲开,茶粉翻滚,沉淀,相互碰撞、交融,而后渐渐沉淀,浓郁的茶香随着热气飘散开来。 她将沏好的茶递到楚瑾浔面前:“兄弟,合作关系如果沾上其他,就不纯粹了,会很危险!” 楚瑾浔没有接那茶,他只定定地看着她,表情有些受伤。 颜曦宁摇摇头:“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京华榜上的第四名,虽然因为我,你明年不能再参与评选了,可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嫁给你吗?也许那些人中,有属于你的真命天女!你觉得我不同,大概是我能治好你。但如果你完全好了,身边就不需要这么一位医女了!” 她喝了口茶,茶很香! 楚瑾浔低头喝茶,再抬起头时,声音喑哑得如同老旧的琴弦发出的最后一丝颤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茶很好喝,下次再一起吧!”说着,他站起身,往外走。 背影竟有几分落寞。 颜曦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有必要多带他出去走走,这孩子,就是在府里闷得太久,又不常出门,见的女孩子太少了! 第二天一早,颜曦宁就换好了王妃正装,又备了一套常服,届时放在马车上,可以换。 昨天和楚瑾浔也算是不欢而散,楚瑾浔应该不会想见她。所以,她没有去栖云院,准备直接进宫。 但是,一出清梧院,她就看见站在那里等候的楚瑾浔。 楚瑾浔冲着她微笑伸手:“走吧!” 今天的楚瑾浔,脸色苍白,一脸病气,穿得也多,雪白的狐裘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越发衬得他脸白了。 不过,他笑容清朗,也没有什么勉强之色,好像昨天那一发都没有发生过。 颜曦宁松了口气,笑着递上手,两人相携而行。 一路走到外院,走出府门,一双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其中也有一两双闪烁的眼神。 上了挂着安王府徽记的马车,车帘垂下,两人的手便松开来。 楚瑾浔打开暗屉,将一碟碟点心端出来:“你没用早膳,吃一点垫垫!” “多谢!” 楚瑾浔笑着点点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颜曦宁吃了两块点心,便觉得饱了,她也闭目养神。 两人一路无话。 马车进了宫门,在第三道门处停下,换了宫中小辇。 到了凤仪宫前不远,他们下了小辇,走到宫门处,通禀后,就在外面等候。 没有等多久,里面就传出消息,宣他们谒见。 时候还早,正是各宫妃嫔们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 那些妃嫔们正陪着皇后述话,看见楚瑾浔和颜曦宁,一双双打量的眼神看过来。 那林妃上次的气还攒着,见了两人相携而来的身影,噗哧一声笑了,嘴里不阴不阳地说:“哟,安王殿下这是一刻也离不开安王妃呀!皇后召见安王妃,安王这巴巴的也跟过来,是怕皇后薄待了安王妃不成?” 楚瑾浔轻咳一声,仿佛没有听出林妃话中的挑衅:“母后当然不会薄待曦宁,但咳咳咳……大王好见,小鬼难缠!” 第88章 你倒护上了 第88章你倒护上了 林妃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尤其是看见有几个妃嫔低头笑时。 这口气还没有发出来,颜曦宁又接话了:“林妃娘娘千万别误会,瑾浔说的小鬼,应该不是指你,而是这一路走来,那些狗眼看人低,还特别爱嚼舌根的奴才!” 楚瑾浔温和地看着她,眼神情意绵绵:“曦宁说的对,咳咳咳……母后母仪天下,大度宽容,仁爱心善,咳咳咳……但这世上总会有些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咳咳咳……” 林妃怒得站起身来,指着他们就不客气地骂:“大胆!你说谁认不清自己身份呢,你在指桑骂槐谁呢?” 楚瑾浔看着她,甚是奇怪:“这是母后的凤仪宫,怎么林妃娘娘想做主人吗?” 林妃刚升起的怒火顿时被恐惧给替代了,她吓白了脸,尖声说:“你在胡说什么?” 她扑通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妾身断无此意!” 颜曦宁奇怪极了:“林妃娘娘,您规矩没学好啊!威远侯府只教导了我一个月,我学到了尊卑、大小、主客的区别!凤仪宫应该是母后做主,你说话的声音大,而且都不给母后说话的机会。这身为客人,不太妥当吧?” 林妃恶狠狠地瞪她,恨不得扑过去咬她一口似的,转头对着皇后,却是低眉垂眼:“皇后娘娘,妾身无状!实在是安王和安王妃说话太气人了,才一时没忍住脾气,您千万别介意!” 皇后瞥了一眼,带着精致护甲的指尖翘起,揭开茶碗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说:“多大点事,林妃,看把你给吓的!安王身子骨不好,不常出门,平时说话不如你家小十四圆滑;安王妃天真烂漫直言直语,你总不至于和个小辈计较吧?” “不,不会,是妾身失了规矩!”林妃当然听得出皇后敲打的意思。 她现在正得宠,也确实没有把皇后放在眼里,但心里可以轻慢,面上要是被人抓住把柄,惹得皇上生气,失了圣心,那可是大事! 皇后慢条斯理地说:“行了,都是自家姐妹,起身吧!今儿个也没什么事儿,各自都回去吧!” 林妃后背都冒出了汗,狠狠地瞪了楚瑾浔二人一眼,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病秧子仗着快死了,什么话都敢说,他那个王妃也是个混不吝的,乡下丫头说话不带拐弯儿,可还偏叫她抓不着把柄,真是气死个人! 众妃嫔们一个个告退离去。 林妃还想说什么,但见上位上皇后脸色冷淡,只好不甘地退去。 楚瑾浔拉着颜曦宁跪下:“母后万安!” 皇后都气笑了:“这会儿记得请安了?” 楚瑾浔很无辜:“刚才林妃娘娘在母后宫里旁若无人,咳咳咳……儿臣一时气愤,只顾着为母后不平,差点给忘了!咳咳咳……” 皇后放下茶杯,听他咳声不断,看他一眼:“你身子骨不好,何必跑这一趟?起身吧!” “谢母后!”楚瑾浔立刻就把颜曦宁给拉了起来。 皇后哼笑:“你倒是护着!安王妃,知道今儿个本宫叫你来干什么吗?” 颜曦宁乖巧回答:“儿媳不知!” 楚瑾浔立刻说:“母后,曦宁做事直接,是不是无意中做错了什么?要是这样,也是儿臣的责任,母后要罚就罚儿臣吧!” 皇后瞪他一眼:“你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护上了?退一边去!” 楚瑾浔退到一边,一脸担心。 皇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又收回,这才缓声说:“安王妃,你如今身在京城,不比乡下,身为皇家媳,行事说话都要三思而后行。你若犯错,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颜面,也是安王和皇家的颜面!” “是!” 楚瑾浔剧咳了几声,才抬起苍白的脸:“母后,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曦宁一直待在府里,很少出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皇后看着他咳得青筋都冒出来了,声音虚弱,却还回护着,终于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注意着就行。安王妃,安王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吧!” 若是只有安王妃来,少不得要多敲打敲打,但有这个病秧子在,皇后巴不得赶紧把人给打发了。 别一会儿昏倒在凤仪宫,晦气! “是,多谢母后体恤,儿臣这就带王妃回府!” 两人才走出了凤仪殿门,楚瑾浔又是一阵剧咳,然后身子一歪,软软地倒下了。 颜曦宁伸手将人扶住,叫住殿外的一个小太监:“快备肩舆,王爷身子虚弱,又昏迷了!” 小太监如飞去了,不一会儿,就有肩舆抬过来,颜曦宁让小太监把人抬上去,她在一边扶着,脚步飞快地往宫外走。 这里的小小混乱,自然也报到了凤仪殿里。 皇后按了按眉心,她就说吧,这病秧子病病歪歪的,还是不惹一身腥的好! 走出了六道宫门,楚瑾浔“悠悠醒转”,他一脸单纯的迷茫:“本王这是在哪儿啊?头好晕,喘不上气。” 颜曦宁忙让抬肩舆的小太监停步,又给他抚胸顺气:“还在宫里呢,真定门!马上就能出宫了!” 楚瑾浔呼吸困难,又剧烈咳嗽,洁白的帕子上,咳出了一片嫣红。 将帕子藏回了袖中!他脸色愁苦又凄凉:“王妃,本王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本王……舍不得死啊!” 颜曦宁努力压下嘴角的抽搐,“安慰”着他:“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肯定有大夫能治好你的!” 楚瑾浔紧紧抓住她的手,呼吸不均,整个人身上都是一股悲观绝望的气息:“本王太不中用了,若是本王身子好些,也好带你看看宫中,本王从小长大的地方……王妃,如果有来世,我再好好补偿你!” 颜曦宁差点演不下去。 她忙说:“王爷不要悲观,你这是累了,前面就是咱们的马车了,你在车上休息休息,就会舒服多了!”她赶紧招呼两个小太监把人抬起,走了十多丈,就到了马车停驻的地方。 璟风急忙过来,和小太监一起将人抬上马车。 安王府的马车离去后,两个小太监也急忙回去复命了。 他们的“互诉衷肠”,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永熙帝和皇后等主子的耳中。 这时,马车已经驶出了皇宫。 垂下的车帘将马车遮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颜曦宁撩开车窗帘一线,往外面看了一眼,这会儿外面人少。 楚瑾浔看着一言不出,动手就脱衣的她,吓了一大跳:“你,你干什么?” 第89章 最信任的人是谁? 颜曦宁也被他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又不禁无语。 她指指自己:“只换外衣,常服,我今天还有事要办!” 楚瑾浔知道自己闹笑话了。 可是刚才,看着她突然脱衣,他的心跳就漏了一拍,脑子没有思考。再说,就算只换外衣,好像也是不妥的,毕竟,他是个男子。 但想到昨天她的话,他又抿了抿唇。 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姐姐看弟弟般。 她是不是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也是个成年的男子? 是哪里给了她自己像个孩子般的错觉? 此时她已经麻利地解开了外袍,露出她雪白的中衣,楚瑾浔急忙转过头去。 想了想,干脆整个人面对车壁。 颜曦宁笑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把那身王妃宫服给脱下,换了一套浅蓝色常服。 这还是那天在云裳居买的其中一套,剪裁得体,穿在身上,轻盈舒服。 把宫服叠好收起,她笑着说:“我已经换好了,不用面壁啦。” 楚瑾浔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便又正襟危坐。 与此同时,皇宫中,永熙帝翻看着一本奏折,听着汇报,尤其是听到楚瑾浔说如果有来世,好好补偿的话时,他皱了一下眉,对一边跪着的齐御医问:“去安王府看看吧!” “是!” 他奉命每个月去安王府给他看一次病,安王府里也有长驻的府医,不过,怎么看也就是一样,安王的气血越来越虚,用上一支百年份以上的人参后,会好一阵子,过后又越来越虚。 多少年都没变了。 齐御医退下后,永熙帝还在看着手中的折子,但看了许久,也没有动一动。 过了好片刻,他才若有所思,缓缓开口:“玉树啊,宸妃最信任的人,会是谁?” 玉树垂眼恭顺地笑:“那肯定是皇上了!皇上不但将她接进宫里,给了无尽宠爱,还允准让她生的儿子可以继承辅国公府,这是何等的隆恩?宸妃娘娘殁时,都还在念着皇上您呢!” 永熙帝眸光沉沉。 他没有忘记,那个原本鲜活,最后却形销骨立的女子,苍白着脸,拉着他的衣袖,目光凄凉悲哀,满眼的眷念和不舍。 她的声音还如在耳边:“皇上待臣妾如此恩厚,但臣妾身子骨不争气,没能给皇上生个健康的孩儿,是臣妾对不住皇上的宠爱。浔儿他多病多灾,也许……也许不日便会随臣妾而去,还请您多顾念几分!” 那是个才五岁的孩子。 病在榻上,细弱如猫,和他所有的皇儿都不同。 太弱,五岁了才像三岁一般。 永熙帝眼底深处似有化不开的浓雾:“玉树,你说,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记事吗?” “大概……是不能的吧!”玉树斟酌着说:“别的孩子也许记事,但是安王殿下从小多病,多时间处于昏迷之中……” 永熙帝轻轻点了点头,自语般地低声道:“是啊,五岁,还不记事呢!他怕是早就忘了他的母妃长得是什么模样,记不得她的声音,她的一切了!” 玉树站在一边没有接话,他不敢接话。 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吧?当时那位宸妃娘娘啊,才十五岁吧? 辅国公府满门皆将,那一战,男女老幼都上了战场,连十二岁的孩子都去了。 是国公夫人给她下了药,把她留在了京城。许是那时,辅国公一家已经知道一家子有去无回了。 那一战打了两年。 他还记得,辅国公满门殉国的消息到京城,那大大小小的棺材运回来时,那个孤女满身犒素,数度哭到晕厥,满城百姓无不落泪。 皇上圣旨,纳孤女入宫,直接封为妃位,还允诺她生下的孩子,可以继承辅国公府,以承继辅国公府血脉。 百姓们纷纷赞皇上英明。 但孤女闻澜,本是个爽朗明快,英姿飒爽的女子,入宫之后,便困锁深宫,几乎从未笑过。 永熙帝缓缓说:“是啊,一个五岁的孩子,又知道一些什么?他困于王府,艰难求生,就算有泼天富贵,滔天权势,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玉树更不敢接话了,不但低垂了头,还悄悄后退了好几步。 永熙帝似怅然,似沉思,过了片刻,才翻开一本折子,这次翻得极快,连翻几本后,他揉着眉心,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玉树啊,朕是不是老了?” 玉树吓了一跳,赶紧说:“皇上春秋鼎盛,正当壮年,怎么会老呢?” 永熙帝把手中的折子扔开,冷笑了一声:“朕的儿子们都觉得朕老了!”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踱步,脸色阴沉晦暗,如大雨将至的天空。 玉树小心地觑了一眼,被扔掉的折子,是一封请封太子的奏折! 皇上过不惑之年后,这样的折子就没有断过,但圣心难测,太子之位悬而未定,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皇上应该是想养蛊吧? 玉树不敢猜测,只装糊涂:“皇上龙精虎猛,虎略龙韬,各位殿下断不会这么不孝顺的!” 永熙帝瞥他一眼,“朕的私库里,是不是还有两支千年人参?送一支到安王府去吧!” 颜曦宁换成常服后,在一个巷子口,让璟风停车把她放下来,便潇洒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楚瑾浔目光追随,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方才收回目光,像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回府。 颜曦宁直接去了冠香园。 这个时间,江凤已经到冠香园了。 其时,冠香园中没什么客人,不论是掌柜还是大师傅都比较闲。 她找到冠香园的掌柜袁成,说明来意时,袁成一时不知道宁公子是哪路贵人,正沉吟着,大师傅先皱了眉,他在冠香园当了多久的大师傅了,现在突然又来一个,还是个女人?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他当即就跳了出来,表示不服:“你来当应聘糕点师傅?我没听错吧?你不会觉得会一两样糕点,就能在这里当大师傅吧?” 袁成也觉得不太妥当,现在冠香园的生意不好,他都想着要不要减少几个人节约成本,哪有再招人的呢? 而什么宁公子,他好像真的不认识啊! 第90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凤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捏紧袖口,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宁公子说是找袁掌柜,她找到了,但袁掌柜的态度一点也不明朗,也许,他们并不缺大师傅? 大师傅不客气地说:“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再说谁来上工还带个孩子?开什么玩笑?你说是有人介绍你来的,你这样的人,谁会收?” “我收啊!”一个淡然清越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谁啊你收?”大师傅听声音竟是门外传来,顿时就觉得可笑,冠香园的事,袁掌柜都没发话呢,哪里轮到一个外人在这里做主了? 可说完,当他看见来人时,却脸色一变,急忙起身。 袁成也忙起身:“东家,您来了!” 江凤转过头,额头的汗又多了,她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能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这样的贵人。 那一身衣裳像天上的云锦,而这位贵人,像娘娘庙里的菩萨一般,端庄高贵,让人不敢直视,好像多看一眼,就是亵渎。 这就是冠香园的东家?是宁公子的朋友? 也是啊,宁公子也是天上神仙般的人,他的朋友当然也是一样的贵人。 大师傅行了礼,勉强笑道:“东家,这是个女人,还带个孩子!” “嗯,有什么问题?” 大师傅惊讶了:“真,真是东家你让她来的?” 颜曦宁转向袁成:“宁公子是我的朋友,以后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袁成立刻点头,庆幸刚才自己不确定,但没有把人赶走。 大师傅不乐意了:“东家,点心制作,不是闺中妇人一两道拿手便可以的,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学习,钻研,还得有天赋。您就这样随便弄个人过来就当大师傅,只怕别的师傅会不服气!” 颜曦宁瞥他一眼:“是你不乐意吧?” 大师傅倒是坦然:“小人确有些不服,小人学习制作糕点二十多年,红豆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更是成为冠香园的招牌,小人觉得自己当之无愧这个大师傅,可这位小娘子,她年纪轻,带个孩子不说,凭什么一来就能当大师傅呢?” 他很圆滑地又补充:“小人知道,东家不论怎么安排都是理所应当,小人不是质疑东家的决定,只是对这位小娘子的手艺很是好奇!” 颜曦宁微微颔首:“七巧点心、花开富贵、红豆酥,这三样是你的拿手手艺是吧?现在,你们就各做一份出来,也互相了解一下!” 大师傅一听,眉开眼笑,瞥了江凤一眼,信心满满地去了。 袁成对江凤说:“江娘子,这边来!” 颜曦宁招了招手,让鹊儿到近前,示意江凤放心去。 鹊儿也不闹腾,颜曦宁来都来了,顺便看看账,鹊儿就在一边乖巧地坐着。 两刻钟后,大师傅已经完成,看着碟子里的成品,他很得意,一个只在自家厨房做过吃食的人,能跟他这个学艺数十年的人比? 江凤也是同时端出了她做的这三样。 一看外形,大师傅更是胜券在握。 他深谙买卖之道,现在的客人,不但要味道好,还要好看。 他的成品就很好看,一样一样精巧精致。 颜曦宁自己各尝了尝,又让袁成也尝过,才对两人说:“也都尝尝!” 大师傅信心满满地拈了一块江凤做的,放进嘴里,眼神慢慢变了,他又吃了一块自己的,然后默默地闭嘴了。 这个女人做出的不如他的好看,但的确好吃。 他抬眼,东家不会是见这段时间冠香园的生意不好,对他不满意,想将他给辞退吧? 颜曦宁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冠香园的生意被对面压得死死的,盈利微薄,再这么下去,就得关门了。张荣,你和江娘子公平竞争,下个月,谁做出的糕点盈利更多,客人回购和口碑更好,谁就是大师傅,输的那个降为普通师傅。听明白了吗?” 两人忙点头应是。 颜曦宁看袁成:“给江娘子母女安排住处!” “是!” 颜曦宁让江凤签了契,江凤是个闲不住的,觉得只有多做些才对得起每月的五两银,即刻便上工了。 今天没有带着冰玉,颜曦宁买了不少东西,金针、笔墨、杵臼、还有一些小东西,让店家给磨成粉。 都是小件,倒也不占手。 但一波下来,时间花去不少,她手里也提了好几个小包。 差不多该回去了。 颜曦宁脚步轻快地转进一个巷子,穿过这个巷子,再走两条街,再过一座桥,穿过另一条巷,就到安王府的西门,比顺路回去近上许多。 巷子两边的石墙上冒出了一些青苔,抬眼望去,仰望才能看到顶端,也不知道这两边住着的是什么人家,把墙修得这样高。 阳光只有正午才能照进来,阵阵穿巷风吹过来,有些阴冷。 许是不常有人走的缘故,地面的青石板似乎都洇了一些水汽。 这巷子弯道多,绕过了三个弯,前面又有一个弯。 颜曦宁掂了掂手里的纸包,继续往前走。 即将转弯时,她脚步顿了顿,但很快又迈步了。 转过弯,前面是几丈长的直巷,狭窄的空间透着一种逼仄感。 两人迎面而来,他们那粗布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大开,吊儿郎当。 他们嘴角带着丝邪笑,目光齐刷刷地一起落在颜曦宁的身上,从上到下肆意打量。 这表情,这动作,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颜曦宁来的。 颜曦宁停下脚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同样有人,那轻微的脚步声,在巷子里根本不用留神,便能发现。 左边那人目光贪婪地落在颜曦宁的脸上,眼里的邪恶掩饰不住,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泛黄的牙齿:“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颜曦宁漠然扫视了他们一眼:“你们受谁指使?想干什么?” 右边那人见状,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笑声在狭窄的直巷里回荡,“大哥,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呐,细皮嫩肉的,比咱之前见过的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样的艳福呢!” 他边说边搓着手,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就去搭颜曦宁的肩。 “不想死就滚开!”颜曦宁退后半步,眼里一片寒凉。这几人抱着什么龌龊心思不言而喻,背后之人歹毒之极,这是想毁了她! “哟呵,还是个带刺的玫瑰呢!大哥,看来今儿个有乐子了。”后面有人哈哈大笑,也不怕惊动路人,他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小娘子,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话音才落,一棍就向颜曦宁后颈砸来。 与此同时,左边那人配合默契,一扬手,一片粉末扬在颜曦宁的脸上。 第91章 龌龊又歹毒 卑鄙,竟然用药! 颜曦宁身子晃了几晃,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咱们真动手?不是说这是高门贵人?万一惹祸上身……” “孙癞子,你他妈是不是蠢?得了那么多钱,咱们干嘛还要在这里混?天下那么大,等咱们一走,谁还能找着咱们?” “就是,你要是胆小,就在一边看着咱们快活!”他们压根没把颜曦宁放在眼里。 一个女子,孤立无援,他们可是四个男子。 随便一个出手,都能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要不是那人说只要坏她清白,就这姿色,卖到窑子里怎么着也能卖个几十两银子。这可便宜咱们了!” “反正是要干那事,咱们为什么要事先吃解药啊?” “你是不是蠢?中了那药跟畜生一样,完了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美人当然是要细细的品!” 最先说话那人开口:“别磨蹭了,美人在前,你们都不急的吗?要不我先来!”说着,他邪笑两声,向颜曦宁扑来。 颜曦宁向旁边一让,他扑了个空,却丝毫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美人儿别装了,这可是给牛用的好东西,你吸进了这么多,还强撑什么?一会儿,你就会求着哥哥们疼你了!” 他一边污言秽语,一边向颜曦宁逼近。 “是谁让你们坏我清白?” “小娘子,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咱们哥几个肯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说话间,一只脏手就伸向了颜曦宁的脸。 颜曦宁猛地动了,提着的包扔在地上,她伸手抓住那人的手腕,一个侧身,一翻一折,在那人惨如杀猪般的叫声里,一脚踢在他膝弯,他顿时跪在地上,被颜曦宁折着反手向后,再无还手之力。 “老大!” 三人的惊呼声传来,一个个冲向颜曦宁,想解救他们的同伴。 颜曦宁一用力,勒得那人白眼一翻:“别动!” 她眼前闪过一丝晕眩,一股热气在身体里冒出来,他们撒的那药粉,粗劣却强效。 虽然她第一时间就闭住呼吸,还是不小心吸进了一些。 三人不敢上前,但围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颜曦宁。 “快放了我老大,不然,一会儿要你好看!” “臭娘们,敢对老大动手,你是活腻了!”那地痞满脸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仿佛要将颜曦宁生吞活剥。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棍棒,朝颜曦宁冲了过来。 “还想好好疼你来着,待会儿非让你狠狠求老子们不可!” 颜曦宁眼中寒光一闪,刚要动作,一条人影从上方跳下来,他出手很快,一把抓住一个,一拳捣在他的肚子上。 那人顿时整个蜷缩起来,“嗷”的一声惨叫,手中的棍棒也掉落在地,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 他动作不停,又迅速提起另一个正愣神的地痞,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那人七荤八素,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 第三个恶徒见状,转身想跑,却被他一脚踢在屁股上。这一脚力道极大,直接把那恶徒踢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然后“哐当”一声撞在旁边的墙上,又滑落在地,彻底没了动静。 猝不及防的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便都没了动手之力。 看着这人,颜曦宁眯了眯眼睛,这不是那个黑衣人吗?此刻,他穿着的还是一身玄色锦衣,身形颀长,眉目冷峻。 虽然他说他叫陆仁,但这么明显的假名,不提也罢。 那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着颜曦宁:“你还能走吗?” “多谢!”颜曦宁手下用力,对那老大喝问:“是谁派你们来的?说?” 那老大偏过头,他们得了银子,就不能泄露雇主信息,这是他们道上的规矩。 玄衣人上前一步,在那老大身上连点数次,刹那间,那老大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他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浑身抽搐,看着竟似比被打飞出去的三个人还惨。 玄衣人也不多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 颜曦宁松开手,退开,那老大只疼得在地上打滚,额头的汗都冒了出来,眼神恐惧:“我,我说,我说!” 玄衣人也不多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眼神如同寒潭般冰冷刺骨。 那老大终于崩溃了,声嘶力竭地喊:“是颜公子的书僮!” 玄衣人这才抬了贵手,又在他身上一点,他整个身子一颤,像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还不时抽一下。 “哪个颜公子?” “就是,就是威远侯府的世子颜禄昌颜公子,他给了我们银子!叫我们,叫我们坏了你的清白!我们本来也不敢的,但他给的太多了!” 那老大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刚才肚子里好像有一把小刀在刺来刺去的痛,他不想再试一次了。 见那玄衣人眯着眼睛,眼里还有危险的光,他觉得连心肝儿都颤起来,急忙说:“我说的都是真的,银票就在这里!” 那一张二十两的银票,盖着汇通银号的印章。 玄衣人伸手。 那老大万般不舍,但这时小命要紧,也只得抖着手把银票奉上。 颜曦宁也伸出手:“解药呢?” “没,没解药,他,他给的,他说,他说是乡下给牛马用的,劲大得很!” 颜曦宁眼眸一冷:“还剩多少?拿来!” 那老大眼瞳地震般,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就,就这么多了!” 颜曦宁将药粉拿过来,收进荷包里。 “滚!” 四人连滚带爬地飞跑,但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划破了空气。 玄衣人再看过去时,只看见四人仓皇离去的身影。 他幻听了? 看着还靠着墙壁没动的颜曦宁,玄衣人一边顺手将银票收到怀里,一边问:“你可还好?”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到第一次见时的尴尬,眼神变化了一下,又偏过头去。 颜曦宁一直咬着牙,那药粉是真嗝应人,她抬起头,脸色有些红,眼神还算清明:“帮个忙,把我带到有水的地方!” 玄衣人看了她一眼,才伸出手。 颜曦宁的手才搭过去,便被他抓住,脚下一点,两个人的身子都腾空而起。 突然的失重让颜曦宁一怔,本能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玄衣人眸子微微加深,看了她一眼。 她中的是秽药吧? 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带着颜曦宁上了屋顶,站在高处看得远,右前方有个院子,院子里有个荷花池。那院子很是安静,没有什么人。 他想了想,说声:“得罪了!”伸手揽住颜曦宁的腰,带着她向那荷花池飞掠而去。 颜曦宁暗中用金针刺了自己身上几处,稍缓一些身体里升起的不适。被这一揽,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破功,清凉吸引着她躁动的心。 这该死的药! 她忙又用金针悄悄刺了自己两个穴位,才稳住没有反手将人抱住。 颜禄昌,真是龌龊又歹毒,竟然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毁她。 如果她真的中招,以这时代对女子的苛刻,以及她皇子妃的身份,为了遮掩丑事,也必然会处死她! 那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什么钱都敢收,还想坏女子清白,那就毁了他们的作案工具,这一辈子,都当太监吧! 可惜了,浪费四枚针。 她不觉又看了玄衣人一眼,如果他没有出现,她会用更血腥些的方式。 玄衣人带着颜曦宁稳稳地落在荷花池边,颜曦宁看着清幽的水,将什么东西扔在岸边后,就毫不犹豫地扑进水里,瞬间沉了下去! 第92章 性子这么烈的吗? 看着那水沉一下子就将少女的头顶淹没,玄衣人微微错愕。 池水带着仲春的寒意,这也是解除秽药的一种方式。 但等了一刻钟,水面上还平静一片。 他脸上表情瞬间皲裂,瞪大眼睛。 他路过的应该算是及时,那四人没有得逞吧? 不会吧?这女子性子竟这般烈吗? 原本以为她要解毒,原来她要投水自尽? 他皱了皱眉,还是下水了。 水池一人多深,水里的能见度很低。 他潜进去,却没有看见人,目光四处逡巡,在西北角处,似乎看见一抹蓝色。 游近些一看,水里,少女双眼闭着,眉峰微锁,有细小的水泡从她鼻下冒出来。 就在他想要游过去把人托起时,少女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一丝凌厉。 颜曦宁在水中又给自己扎了几针,再配合水的寒凉,将那秽药的药性解除,刚松口气,就感觉到有人在潜近。 还没看清来人,但她还是飞快出手,手掌成剑,一个滑砍向来人脖颈。 玄衣人伸手挡住她的手腕处。 接了一招,颜曦宁看清来人,顿时收敛了目光中的神色,退后一些。 玄衣人也退后一些。 少女脚下踩水,浮出水面。 玄衣人也浮出水面。 碧绿的荷叶中,少女黑发铺开,脸上还沾着水珠,碧荷清水映照,犹如出水芙蓉。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很是不解:“你又没中药,你下水干什么?” 玄衣人眯了眯眼睛,还是回答:“以为你溺水!” 他记得,当初他被人追杀,经过安王府的一个院子,见过这张脸,应该是安王府里的女眷。 那些大家闺秀,竟然也会凫水的吗? 既然她会水,他下水就是多此一举了。 还好这个院子里没有人,不然,孤男寡女,湿身相对,传出去坏她名声。 “不好意思,本能反应!”颜曦宁没什么诚意地道歉。 玄衣人没有回应,他脚下用力,双手划开,很快就上了岸:“既然你没事了,想必能自己回去!我先走了!” 说完,他没等颜曦宁回应,便快步离开。 颜曦宁慢慢地从水里上来,湿衣在身上甚是难受,她拧干衣摆上的水,把之前扔在岸边的荷包捡起来。估摸着方位,上了院墙。 这样是没法在地上走了,那就翻墙回去吧。 今天算是承了那人一份情,等她找出美膳楼的秘密,把他这份情还了。 还有,今天吃了点小亏,这笔账,也得讨一讨。 翻回清梧院,冰玉正端着一壶茶匆匆地走着,一抬眼,看见身上半半湿,似乎还沾了水草的颜曦宁,吓得手一抖,托盘翻了。 颜曦宁眼疾手快,一只手提起茶壶,另一只手抓住托盘:“啧,小心点,你也不怕烫着!” 冰玉用劲地咽了咽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小小姐,湿湿身了……” 颜曦宁将托盘塞回她手里,茶壶也放上,伸指点点她的脑门:“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什么?” “小小小姐,发发生了什么?你,你你落水了?” “对呀,我又自己爬上来了!别大惊小怪的,你看我不好好的吗?” 冰玉急忙把托盘往旁边石桌上一放:“小姐,你先进屋,小厨房里有热水,沐浴一下去去湿气,不然会生病的!” 冰玉急忙去了。 沐浴过后,颜曦宁随口问:“今天府里有什么事吗?” 冰玉端着茶和点心进来,说:“那个齐御医又来了,好像是为王爷例行诊脉!” “哦!”颜曦宁立刻起身。 “小姐,你不是说饿了吗?不吃了吗?还有,你头发没干,奴婢先给你弄干了梳好呀!” “我去栖云院看看就回来了!” 冰玉一听是去栖云院,立刻眉开眼笑:“小姐你是该主动点儿!” 颜曦宁回头:“什么?” 冰玉捂住自己的嘴,笑着说:“奴婢没说什么,小姐您先去,回头我再重新给你沏茶!” 两个院子相距几百米,颜曦宁走得快,到院门口时,她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璟风,见她想进门,璟风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王妃,王爷在沐浴,你现在要进去吗?” “那算了!本来也没什么事!”那个什么齐御医,每月都会来一次,什么发现都没有,今天大概是皇宫里那出戏演得很逼真,宫里让他过来把脉来着。 也不知道他是真看不出那是毒,还是有意说只是先天不足。 颜曦宁转身就走,和来时一样干脆利落。 璟风顿了一下,转身回去,没有进院,而是向侧后方走,那边,是书房。 门里,桌面上是一支千年人参,用精致的盒子装着,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吴禹行在汇报:“秦州的生意出了些岔子,我得亲自过去处理。袁霄本就是个能干的人,到京城时间虽不长,但这段时间跟着我熟悉了不少,很多事他都能独当一面,不如把他提为二管家吧!” 楚瑾浔负手站在书架前:“秦州那边是宁山侯的地盘,他大概是地头蛇当得久了,以为天下只有宁山了,你去也好,动一动他!” “是!” “整个秦州的人手随你调动,自己注意安全!” “主子放心,宁山侯虽是那边的地头蛇,但咱们玉鼎阁从历代主子传下来到如今也近百年,并不怕他!”说完,他看了楚瑾浔一眼:“京城这边,主子是真不打算争取吗?” “急什么?咱们把水搅浑了看戏就是!谁在那个位置都不要紧,但二十年前枉死的魂,得有个说法!”楚瑾浔眼底深处是一片悲凉之色,“十万忠魂,满门老幼,只余一个孤女,忠臣含悲,义士啼血!真相,别人给不了,咱们就自己争!” 吴禹行脸色严肃下来,眼里有嘴唇颤动,拱手抱拳:“我等唯主子马首是瞻!” 这时,外面响起璟风的声音。 “主子,刚才王妃来过了,又走了!” “嗯!” 璟风离去。 楚瑾浔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书,翻开来,里面却是一张舆图。 他走到桌前,将舆图展开,招手叫吴禹行过去:“阿行,这是早前玉鼎阁传来的宁山侯府的地图和势力分布,你且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明天走的时候再带上!” 见楚瑾浔竟有长谈的架势,吴禹行询问:“主子不去见见王妃吗?” 第93章 正事要紧 楚瑾浔瞥他一眼,眸色似乎深了深:“你觉得我该见她吗?” 吴禹行斟酌:“主子对王妃不一样,属下看得出来!” 楚瑾浔似乎勾了勾唇角,目光没有从舆图上移开:“正事要紧!” 两人又商议了半个多时辰,吴禹行拱手离开。 这离开时,他还提醒了一句:“主子,你这么久没去,王妃不会生气吧?” 楚瑾浔怔了一下,如果她会生气就好了。 等吴禹行离开,楚瑾浔又走回书架,拿起另外一本书,翻开,上面显示的,是长平郡王封地的各种信息。那一排书架上整理的信息,都是早早封王去往封地的皇家子弟或功臣之后,他们有的已经世袭了好几代,最少的也有三代,在当地盘踞成王,独霸一方。 但区区封地又怎么能填饱他们的胃口呢?所以连封地周遭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历代的辅国公领的是辅国将军之职,一直就是对抗北齐的重将,十万精兵在手,是被皇帝既重用又忌惮的存在,偏偏南夏这块肥肉太诱人,北齐早就眼馋了,不时来侵扰一番,想咬下一块肉走。 战事几乎没怎么断过。 一旦打战,朝中就有人在后援上动手脚,粮草延迟或是数量不对,军械以次充好,箭头的精铁换成普通的铁……各种事情。 后来,就有一任辅国公不想一直这么被动,或完全依靠朝廷,建立了玉鼎阁。 玉鼎阁收集消息,开展商业,从开始的小打小闹,到后来逐渐发展壮大,不但北境有,南夏九州便都有了。 再后来,朝廷要是克扣粮草,便会有玉鼎阁以江湖义士的身份,向边疆运送粮草,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二十年前,辅国将军府没有人了,但玉鼎阁并没有销声匿迹,他们生意做的愈发大了,消息也更灵通了。 不少消息被整理成册,送到了这里。 没错,现在的楚瑾浔,是玉鼎阁阁主,他还有个名字,叫闻予安,生杀予夺的予,一生平安的安! 他接手玉鼎阁已经六年了。 虽然他知道他命不久矣,虽然他明白,有人不想他活得太久。 但既然他身体里也流着闻家的血,从五岁起,他就没有懈怠过。 很多五岁的孩子还不记事,可他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母亲苍凉的蕴着巨大悲痛的眼神;记得她时常面向北方,黯然神伤的模样;记得她将小小的他抱在怀里,巨大的悲伤,将他一起包裹的感觉。 母亲的怀抱很温暖,但即使那一点点温暖,有人也要从一个五岁孩子的身上剥夺走。 母亲不是病死的。 她是被人缢死的。 而那时,他被一个宫人紧紧地捂住嘴巴,伏在床底,清楚地看了整个过程! 那个宫人对他说:“小主子,小姐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她努力地活着,只是想多给你一点护佑。小主子你要好好活着,不然,小姐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 所以那时候他就知道,他和别的皇子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了母亲,他的命,很多人想要! 他经常闭门谢客,厨房的药就没有断过。 京城人都知道,五皇子,安王楚瑾浔,就是一个没几天活头的病秧子。 他很少出门。 但是,他没有一刻真正轻松。 其实他明白,父皇在怀疑,玄羽军是不是还在,而玄羽军的兵符,是不是在他的手中,那兵符里,是不是有藏宝图! 一年前,父皇突然宣布,他有一个未婚妻。 几个月前,他的一次发病,父皇就提前了婚期,在他昏迷时,他的王妃进了门。 那些,都是试探。 父皇是想让颜雪琪从“将死”的他手里,弄到可能存在的兵符或是秘密。以后,玄羽军,便能由威远侯接管。 不过,威远侯显然没能体察圣意,舍不得千娇万宠的女儿,把颜曦宁从乡下接了回来顶替。 这是无意中破坏了父皇原本的计划。 所以他借着病,去父皇那里哭穷,只要是坑威远侯的,父皇才会容着。 但这些,也只能适可而止。 把这些驱除脑海,楚瑾浔不禁自嘲地摇头。 颜曦宁是不是觉得他幼稚,觉得他没长大一般? 一个五岁开始就要步步为营的人,又能幼稚到哪里去呢?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很确定,颜曦宁就是她自己,不是谁安插进来试探他的人。 也许,他可以告诉她一些事,比如,他的身份,他的处境? 楚瑾浔走出书房,站在院中,他随口问:“王妃在清梧院吗?” “现在不在,就在刚才,已经出去了!” “去哪儿了?” “暂时不知,换装易容,往东街去了!” 楚瑾浔嗯了一声,没再问。 他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事做,但她在做自己的事的时候,会换上男装,略略易容,即使被人看见,也不会认出她来。 她这是为了和安王府划开界限吗? 天色傍黑,颜曦宁在东街的杏和书院外的一个馄饨摊前坐着,面前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 在右边第三张桌上,之前在巷子里堵颜曦宁的四人中的老大潘武坐在那里。 他眉骨处青了一块,嘴角有些破皮,虽是坐着,却像是凳子上有钉子般极是不安,挪来挪去,一只手不时捂一下腹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书院门口。 杏和书院在京城书院中排名前三,各家勋贵子弟,都有一个名额可以免试入学。 因着这个原因,这里的纨绔子弟不少。 颜禄昌就是在这里求学。 十日一休,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里。 此刻,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书僮快步从书院里走出来,颜曦宁认识,那就是颜禄昌的贴身书僮,叫松泉。之前,颜禄昌和颜雪琪欺负原身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帮手。 他左右张望一眼,那眉骨青肿的男子立刻起身,向松泉跑去。 松泉也看见他了,赶紧拉着人往旁边走,走到偏僻些的地方,他直接问:“成了吗?” 潘武扯住他的衣角:“钱呢?” 松泉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怀疑地看他:“你这样子像是被打了?你先说成了没有?” “成了!我们哥四个一起出手,你还不放心吗?” “那你怎么会受伤?” 潘武伸手抓过钱袋:“谁说我受伤了?谁敢打我?我这是自己撞的!” 松泉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他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来:“便宜你们了,要不是我不方便出面,怎么也得尝尝!滋味怎么样?” 第94章 哪有无辜之人? 潘武听得头皮发麻,说了一声:“两清了,我去吃碗馄饨!”便匆匆地走了。 松泉也没在意,他径直往第三家酒楼里去。 潘武来到颜曦宁的面前,眼神里还有恐惧。 他今天真是倒霉死了,接了一个肥差,既有钱拿还能睡漂亮小娘子,那小娘子长得哟,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 原本以为是艳福,没想到小娘子中了牛马药,竟然还能打人。还有多管闲事的小白脸帮忙。 美人没睡到,被打了一顿不说,定金都亏掉了。 他正觉得晦气,想出去混点酒喝,才走不到半条街,一条麻袋把他罩得严密,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那种疼痛,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他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被打出来了。 潘武从没那么害怕过,他眼前一片黑,只知道跪伏在地上不住求饶。 “求求你别打了,我要是做错了,你说一声,我改!再打要出人命了!” 不知道是他的求饶太过可怜,还是对方打累了,拳脚停下,四面再没有声音。 潘武急忙拱出麻袋,一抬头,就见一个少年笑盈盈地看着他,潘武大怒:“是你打的老子?” 少年没说话,一脚将他踹翻。 潘武爬起来扑过去,套黑麻袋他动不了,现在他手脚都能动,还能对付不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半刻钟后,他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意识到一个真相。 对面少年打他,有没有麻袋都是一样的,打人贼疼,躲也躲不掉,闪也闪不开,他长手长脚,身高体大,但却动不了对面少年一根头发丝。 潘武满心的不甘愤恨最后都变成了怂,他哭丧着脸:“我没有得罪你吧?你为什么打我呀?” “手痒!”少年的话气人,但人家拳头硬,他压下心里的愤恨和怒火:“那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听说,你们今天干了一票大的,拿了不少银子?怎么?见面不分一半吗?” 潘武明白了,这人想黑吃黑。 “小公子,冤枉啊,今天没干成,要到的定金还被抢了!” “既然有定金,那就有尾款,别人要了你的定金,你现在去把尾款拿来给我!” 潘武看着面前嘴角噙笑的少年,两只拳头都捏起来了,三角眼的眼角一颤一颤的。 “怎么?还想打一架?也行,打赢我,你就不用去了!”少年目光淡然:“我这阵闲,你要不去,我就天天找你,套麻袋打一顿,不套麻袋打一顿。你自己选!” 潘武拳头松开了,眼角不颤了,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我去!” 不过是去骗一个人,比挨一顿打来说,当然是骗人更容易了。 于是,就有了之前那一幕。 潘武把那荷包双手递过来,脸上带着讨好:“小公子,都在这里了!” 颜曦宁接过,掂了掂,打开看了一眼,碎银子,十两左右。 呵,颜禄昌找人办那么龌龊的事,成本真低! “滚!” “好嘞!”潘武听了,如蒙大赦,立刻猫着腰,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今天真是晦气,他得去赵寡妇那里快活快活,除去晦气。 当然,他没想到,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快活了。 两刻钟后,松泉提着一个食盒,回去书院。 他是出来为少爷买饭的,这个好消息得马上告诉少爷去!说不准少爷一高兴,又赏他银子! 慢慢吃完一碗馄饨,颜曦宁付了钱,便起身离开。 书院大门已经关上了。 外面的小摊贩们都回家去了。 酒楼里还有客人在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街上的人逐渐减少。 颜曦宁信步闲庭,慢慢地走在书院的围墙外。 一个阴影处,她翻身上了院墙,再一翻,就进了书院里。 书院中没有巡卫,没有护院,她看准方向,往西走。 那里是学子们住宿的地方。 一排房屋,错落有致,像颜禄昌这样的勋贵子弟,一般是两人一间。 至于书僮,也是住在里面,要照顾他们家少爷的饮食起居。 和颜禄昌同住的是东平伯府的小公子邝黎清,此刻,两人面前摆着酒菜,吃喝正酣,颜禄昌听了松泉的汇报,得知颜曦宁已经倒霉,高兴极了,现在又多喝了几杯,和邝黎清勾肩搭背,各自吹嘘。 邝黎清笑嘻嘻地打量他,还特意往他身下看了一眼:“你是不是还没尝过女人滋味?下次休息日,我带你去春香榭见见世面!” 颜禄昌脸红脖子粗:“你才没见过世面,我早就尝过了!” 邝黎清不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院里的丫鬟。不过这事被我母亲发现,当天那丫鬟就被打死了!” 邝黎清拍拍他的肩:“一个丫鬟,值得你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后来我就小心多了。现在我院里,有点姿色的,我都碰过了!”颜禄昌很得意。 “瞧你那点出息,没有风情的丫鬟有什么好玩?春香榭的姐姐们才个个都好本事,保管你去过一次,就忘不了了!” 邝黎清眉飞色舞,唇角勾起一抹淫恶的笑,“不过,最好玩的是那些良家女,我最喜欢看她们绝望痛苦挣扎的可怜样儿了!那眼中的泪花儿,最能助兴了!”他的眼神愈发狂热,舔了舔嘴唇,笑得淫荡。 颜禄昌顿时动心,但很快又摇头。 “那不成,书院不是严令禁止逛青楼吗?说什么学子读圣贤书,要修身养性、清心寡欲,不可被世俗的声色犬马所迷惑,要保持品行端正,心怀高远之志!要是传出去,咱们都会被除名的!” “就你胆小,你也不想想,你不说,我不说,小心一点,谁能知道?” 颜禄昌眼睛顿时亮了,那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眼神瞬间被欲望填满,兴奋地凑向邝黎清,两个人开始商量着干脆明天请假,书院的日子这么枯燥,怎么也得去享受一番。 门外,颜曦宁眸色愈冷。 她想着颜禄昌是和别人同住的,可别将无辜的人拖进来。 看这两人的德行,哪里有无辜的人? 从潘武那里拿来的药粉,还有小半包。颜曦宁飞身上了屋顶,看准地方,将瓦片揭开一条缝,那药粉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飘了进去。 不远处,另一幢屋顶的阴影里,一个身影不知道来了多久,他宛如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隐匿在黑暗之中,与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 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水,只静静地看着颜曦宁。 第95章 走水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发生了变化。 先是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是粗重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渐渐响起,如同黑暗中伸出的触手,在空气中蔓延开。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颜曦宁静静地站在屋外,面无表情,眼神却如同寒星般清冷。她就那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之中。 黑暗的夜,零星的灯笼,静谧的书院,远处还有亮着灯的宿舍,以及挑灯夜读的学子。 这样的环境,和每天都一样。 安静,祥和。 突然,不知道谁惊呼一声:“走水了!” 这声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原本静谧祥和的氛围再不复存在,宿舍西边最右边的屋子里,浓烟滚滚而出,映上夜空。 远处值夜的夫子和杂役们也纷纷赶来,有人提着水桶,有人拿着湿布,开始救火。 这声音惊动了别人,不少房间的门打开,有的慌乱地冲向门口,有的呆立在原地,还有的试图拿走自己的财物,一时,现场乱成一团。 火不大,那间屋子也是空的,里面没有住人,许是外墙上挂的灯笼被风吹落时燃烧了窗纸引起的火势。 但这动静,还是把还没睡的山长和斋长、监院给惊动了。 见火已扑灭,众人松了口气。 一个眼尖的突然喊:“这间宿舍内住的是谁?咱们救火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出来,不会出事了吧?” 监院顿时脸色一变。 这里住的,可都是些小祖宗,真要有什么事,书院还真承担不了责任。 “会不会没有住人?” “住着呢,之前还见着有书僮从外面买了酒菜进来!” “不会是吃醉了被烟熏晕了吧?” 他的眉头先是微微一皱,紧接着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惊愕。 刚才周围闹哄哄的,呼喊声、奔跑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什么声音都被这嘈杂的环境掩盖了。那此起彼伏的喧嚣如同汹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让人无法分辨出其他细微的声响。 要不是他这会儿凑得近了,专注地去听,他也听不清那房中传出的声音。 那声音入耳,让他瞬间呆住,脸色涨红,那红晕从脸颊迅速蔓延到耳根,像被烫到了一般急忙退后好几步,眼神中满是慌乱与尴尬,仿佛自己窥探到了不该知晓的秘密。 他这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别人注意,周围的人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各种声音都停了下来。 这一停不要紧,那被掩盖了的声音也传入他们耳中。 “阿昌,我是不是比那丫鬟的滋味要好?” “外面好像有动静,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什么,与我们无关。现在该轮到你侍候我了!” “你说的对,这良宵苦短,可不能浪费在那些闲事上。邝兄,还是你知道得多,我还不知,这世间有如此美妙之事!” “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这里这么隐蔽,不会有人来的!” …… 肆无忌惮的调笑声以及不堪入耳的声音一起传过来。 监院脸色顿时黑沉下去:“把门撞开!” 几个杂役得令后,迅速冲向房门。随着一声大响,门开了。 门外的众人都呆了。 屋内的场景映入眼帘,只见屋里一片狼藉,衣物散落一地。 他们以为是两个学子在伤风败俗,但实际眼前所见,才知道他们想像力匮乏了。 榻上,四具身体堆叠。 那场景如同地狱中最堕落的画卷。肢体相互纠缠,分不清彼此,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秽乱的气息所污染,变得粘稠而令人作呕。 竟是四人大战,还特么是四个男的。 随着门被撞开,他们被惊动,急忙分开,神色慌张,抓起能遮身的东西挡住自己的身体。 监院见状,顿时大怒,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手指着榻上几人,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嘶哑:“书院乃圣洁之地,岂容你们在此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你们……你们这些败类!书院的清誉都被你们毁于一旦!” 山长脸色也极为难看,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把他们都给我拿下!”监院怒吼道。一旁的杂役们回过神来,迅速上前,将榻上的几人粗暴地拽了下来。 邝黎清和颜禄昌这时候都反应过来。 他们本来在喝酒,但同时也是在聊女人,聊着聊着,突然就聊到了龙阳之好。 然后,两人突然都生了心思,颜禄昌没有试过,但邝黎清是试过的。于是后来的一切,就发生了。光是两个人还不够,把两人的书僮也一起拉过来了。 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但正在兴头上。再说外面的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书院注重学子们的隐私,只要门一关,没有允许,是不会有人敢来打扰他们的。 可此刻,看着这么多人,还有山长和监院严厉的目光,他们都慌乱起来。 远处的黑暗中,颜曦宁在门被撞开的时候,就离开了。 那些药所剩的不多,又是从屋顶洒下去,他们吸入的有限。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药粉的作用不过两成,但凡意志稍坚定些,便不会失控。还是他们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守身清正的君子的缘故。自作孽,不可活! 房顶上的那个黑影,在颜曦宁离开后,也悄然离开了。 杏和书院的反应十分迅速。 当天夜里,颜啸祯和东平伯就接到通知,急匆匆地赶到书院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带着自己的儿子,脸色黑沉地离开。 杏和书院不会继续留这样伤风败俗的学子,据说,颜啸祯与东平伯舍下老脸求情,但山长拒绝了他们。 颜禄昌和邝黎清,被除名了! 不仅如此,那天的看客实在太多,所以这件事,也传了出去。 第二天上朝后,颜啸祯沉着脸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颜禄昌抓去祠堂。 “逆子,你给我跪下!” 颜禄昌才刚踏进祠堂,就被一声厉喝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知道情况不太好,但心里又抱着一丝侥幸。 父亲要惩罚他昨晚就惩罚了。 他们这些勋贵子弟,谁私底下不是这么玩的?大家都在追逐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享乐,他不过是运气不好,被人撞破了而已。 今天少不得一顿骂了,也许还要跪一晚祠堂,不过母亲一定会悄悄给他送吃的和被子! 威远侯府的屋宇重楼,层层迭迭。 但在右方的阁楼上,居高临下,正好能看见祠堂里的一切。此刻,颜曦宁就在阁楼顶上。 颜啸祯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十分看重,她也想知道,当这个儿子影响到他的利益时,他会怎么处置! 第96章 承担后果的是谁 颜啸祯怒喝:“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这逆子家法处置!来人呀,请家法!立刻执行,不得有误!”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家仆飞快抬来长凳,将人按倒,面朝下绑在了长凳上,跟着,大板子就扬了起来。 “打,本侯不说停,谁也不许停!” 啪! 脸色惨白的颜禄昌都没来得及求饶,出口已经先是惨叫声! 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怕的,那一丝侥幸如同泡沫般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恐,开始拼命求饶:“父亲,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次吧!” 啪! 第二板又落了下来。 伴随着惨叫声,颜禄昌的求情声都变得嘶哑。 啪! 第三板紧随而至!颜禄昌的背上已经见血了。 “住手,住手啊!”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中,几个人飞快扑过来。 田佳滢满脸泪痕,头发有些凌乱,急乱的脚步,焦急的眼神,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了。 身后的颜雪琪也是脸上变色,她从未见过如此严厉的父亲,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紧张而可怕的氛围。她望着被按在凳子上的弟弟,又看向愤怒的父亲,一时间不知所措。 “老爷,求求你,禄昌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田佳滢扑倒在颜啸祯脚下,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 颜啸祯却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你还护着他?就是你平日的娇惯,才让他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今天我若不教训他,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颜家的声誉?”他一甩衣袖,示意家仆继续。 “他还年轻,是被人蛊惑了,老爷,你就看在他是我们的儿子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我保证,他以后一定改过自新,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颜啸视怒极,指着她:“蛊惑?改过自新?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这逆子做下这种事,承担后果的是谁吗?是本侯!是整个威远侯府!” 昨天杏和书院的事,竟然传得宫中都知道了,永熙帝申斥他教子无方,他原本在兵部主管那至关重要的军器铸造之职,这是他多年来苦心经营、引以为傲的职位,油水多,至关重要。 如今却也因儿子的荒唐行径而被夺职了。 皇帝让他回来好好处理家事! 这看似平常的旨意背后,实则是一种变相的冷落。 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瞬间一落千丈,同僚们那异样的目光、背后的窃窃私语,都像冰冷的寒风,穿透他的衣衫,直刺骨髓。这意味着他暂时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被隔绝在权力的中心之外。 “怎,怎么会这样?昌儿这事,顶多算是私德有亏,那和侯爷您有什么关系呀?皇上也罚得太重了!” “住口,皇上的决定,你一个后宅妇人也敢非议?”颜啸祯心里也是这么想,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地方出问题了。一转头,看见田佳滢心疼的模样,他又怒火中烧: “你还在这里为他求情?若不是你平日的溺爱纵容,他怎会如此无法无天!” 田佳滢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却仍不死心,哭诉道:“老爷,我知道错了,可禄昌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你真的要把他打死吗?” “哼!唯一的儿子?他做出这种事,还不如没有!” 此时,颜禄昌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他微弱的求饶声在祠堂里若有若无地回荡。 颜雪琪“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父亲,弟弟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打死他也没有用啊!” 颜啸祯看着背部被血浸染的儿子,心里又恨又气,但田佳滢说的对,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挥挥手,让家丁们停手。 田佳滢已经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去解绑着他的绳子,指挥着人将人抬回院里去,又叫人去请大夫。 这边乱哄哄的一切,阁楼顶上的颜曦宁尽收眼底。 她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乱吗?乱就对了! 以后会更乱的! 她转身,脚下轻点,身子如离弦的箭,快捷又轻巧地落在一棵树顶,再借着树枝的弹力,再次起身,几个起落之后,她便离开了威远侯府。 无人知道,她曾来过。 经过几天的筹备安排,美膳楼修缮完毕,今天正是开张的日子。 还有一个月,就到了春闱。 虽然有很多学子已经到了京城,但还有人在陆续来到。 现在开张,是最好的时机! 天还未亮,美膳楼的伙计们就已忙碌起来。他们将门口的街道清扫得干干净净,牌匾用红布盖着,门楣上也垂着红绸,一片喜庆。 店内,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墙壁上挂着的字画,或是大气磅礴的山水,或是笔走龙蛇的书法,为酒楼增添了几分高雅的韵味。 那些早早招到的伙计,早已经训练完成,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面带微笑,干净利落,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充满干劲。 太阳渐渐升起,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美膳楼在这一带挺有名,毕竟曾是几十年的老字号,突然主家倒霉,出事关门,停了两个月,听说换了新的东家。 这开张的消息顿时不胫而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一些好奇的百姓开始在酒楼门口聚集。 颜曦宁头发用玉冠束起,是个翩翩少年公子模样,一身竹青色锦衣,玉树临风一般。 “骆庆!” 一个看着就十分机灵的小二快步过来,他十八九岁,看着颜曦宁的目光尊敬又亲近:“公子!” “一会儿就到吉时了,你先预热一下,向他们介绍介绍!” “好嘞,公子您放心!”骆庆不是来自牙行,而是颜曦宁在外面捡的。 此刻,他几步走到人群中,热情洋溢地向众人介绍: “各位客官,咱们这酒楼今日新开张,那优惠可多了去了!前三天,所有菜品一律八折,而且每桌都额外赠送一道招牌菜。这可是东家的一片心意,就是想让大家尝尝咱们的手艺。”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这酒楼不是闹鬼吗?这可不敢住,搞不好,小命都得搭上!” 第97章 盛世万年 这声音如同在热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让热闹的场面冷却了几分。 尤其是周围的人,他们是最有力的证人。 骆庆连忙说:“没有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怎么没有?这事儿闹得可大了。以前的东家,就是倒了大霉,才会把传了几代的酒楼转卖的!” 骆庆忙拿眼神看颜曦宁,这种事,好像不好解释。 颜曦宁神色从容地开口道:“这位大叔,您说以前东家倒了大霉,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这附近谁不知道!以前这酒楼一到夜里就传出奇怪的声音,还有人看到过白影在楼里飘荡,吓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那前东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家里也接二连三地出事,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颜曦宁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安抚众人的意味:“大叔,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若真有鬼怪,为何官府从未听闻此事?为何我们在修缮这酒楼的过程中,从未遇到过异常?” 她转过头:“修缮时,我有时就一个人夜宿在这里,想必周围是有人见过的。要是真有鬼,我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再说,前东家家里出事,是因为家人生病,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不是正常的吗?” “那白影和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颜曦宁神色淡定:“前东家家里有人生病后,对酒楼的照管不如以前用心,又常不在,有小偷生了歹意,夜里过来偷盗东西。这事已经查清,人也送到官府去了,你们要不信,可以去都司衙门打听!” “南山寺的大师说过,酒楼选址不吉,霉运盖顶。这话又怎么说?” 颜曦宁笑了,这时,从里屋里走出一位和尚,他身着一袭干净整洁的袈裟,手持禅杖,步伐沉稳,面容祥和中透着一股庄严之气。他走到众人面前,微微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和尚的声音低沉而洪亮,有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贫僧乃南山寺觉远,之前禇施主去往南山寺求签卜卦,禇施主的面相显示,确实如此。这次,宁施主特意请了贫僧前来重新勘看,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因人而异。酒楼易主,卦象变化,此地大吉!” 觉远大师是南山寺的住持,他的话,说服力胜过任何解释。 那些质疑的声音再不复存在。 不知谁喊了一声:“吉时到了!” 立刻就有两个小二持香点着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在喜庆的鞭炮声中,颜曦宁拉开了盖着匾额的红绸。 “状元楼”三个字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天来的有不少举子,其中还有贡院附近住着的儒士。 有人惊叹:“好字,好喻意!” 这三个字铁划银钩,沉稳大气,笔画之间的衔接自然流畅,似江河之水,奔腾不息。光这三个字,就有一副盛世万年的景象。 哪个举子不想当状元? 这三个字更带着生生不息之意,让人豪情万丈。 骆庆见机,立刻大声说:“各位喝酒的,吃饭的,呼朋的,唤友的,来这儿您就来对了。咱们酒楼的大厨,祖上那是御厨,手艺好着呢。再说,今儿个可是八折,还送一道招牌菜呢,走过路过,别错过!” 从门口看见酒楼里窗明桌净,格局舒服大气,立刻就有不少人走了进去。 骆庆眉开眼笑,继续加大力度:“咱这酒楼可不单单是个吃饭的地儿,还有舒适的客房供您歇息。若是您是来参加春闱的举子,在这三天内入住,那优惠就更大了。住店和用餐都能享受半价!各位想想,您在这备考期间,吃得好、住得好,才能有精力应对考试不是?”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讨论声,不少举子模样的人眼睛都亮了起来。骆庆见状,更是来了精神,接着说道:“这还不算完呢!若是有在咱们这儿入住的举子,在春闱中取得前十的名次,那吃住的费用全退!这可是多大的好事儿啊,就当是咱们酒楼为各位举子助力了!” “真有这么好的事儿?这不会是骗人的吧?” 骆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这位公子,您可放一万个心。我们酒楼在这儿立了招牌,那就是一言九鼎。酒楼做的可是长期生意,要是欺骗大家,不怕你们找麻烦吗?大伙说是不是?这优惠是实打实的。” “店家,你们这酒楼可有安静的房间供举子们读书?若是太过嘈杂,可不利于备考。” 骆庆忙回答:“公子问得好!我们酒楼专门为举子们准备了安静的小院,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隔音也好。在那院里,还有小花园,您读书累了,还能在园中走走,舒缓一下心情。” 又有一位举子问道:“那饮食方面呢?可有适合举子吃的清淡又有营养的膳食?” “这您就更不用担心了。”骆庆如数家珍,满脸笑容地说道,“我们的大厨特意为举子们准备了多种膳食。有清淡滋补的,有养心安神的,也有咸香可口的,口味浓郁的,每天的菜品都不重样,保证让您吃得舒心又满意。” 看着不断走入酒楼中的人,骆庆松了口气。 只要他们吃过一次,就会是常客了。 宁公子还有那么多优惠,就不信那些举子不动心! 此时,颜曦宁陪着觉远大师进了三楼一间静室。 那里有笔墨纸砚。 颜曦宁悬腕挥毫,在正中间写了一个大大的“佛”,左边小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右边小字: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 而后,她将那幅字递与觉远大师。 觉远大师眉开眼笑,“佛”字似透着宁静祥和之意,如同世间万物的因果纠缠,看似复杂却又井然有序。每一笔都像是承载着众生的苦难与希望,平稳而厚重。 “好字,好字!”觉远大师夸了一句,又有些不解:“为何不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颜曦宁笑了笑:“大师又着相了,既然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你手中所拿,是菩提,还是明镜?” 觉远大师长眉一舒,笑着颔首:“宁施主所言有理,的确是贫僧着相了。”他如获至宝地将字收好,离寺一趟,收获这样的字画,值! 颜曦宁也很高兴:写几个字而已,就让南山寺的住持大师澄清关于状元楼以前的传言,值! 状元楼开张即满座,还有七八名举子当即入住,盛况驱除了之前美膳楼的负面影响,甚至还有不少人是因“状元楼”那三个字的书法而专程来品鉴的。 一个布衣书生背着书箱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一把抓住骆庆,语气急切又期待:“应届举子半价?春闱取得前十的名次,吃住的费用全退?” 第98章 他来了,京城! 骆庆打量那人,他二十岁左右,衣衫陈旧,鞋底都磨薄了,几乎要露出脚趾,风尘仆仆的,显然是今天才赶到京城的外地举子。 他目光看向颜曦宁,见他点头,便转头热情地说:“确实,这是三天开张的福利,这三天内入住的举子都是半价!” “我,我办入住!”他有些迫不及待。 骆庆热情地引着他去办了入住,这个叫袁颐鸣的举子,选的是最差最便宜的房间,看来他是实在没钱。 宁公子说了,对任何一位举子,都不要轻视,得好生接待! 所以,骆庆并没有因为他选的房间便宜就轻视,仍是帮他办好了一切。 独坐在光线不太好,且得有些逼仄的房间里,袁颐鸣却是目光灼灼。 他来了,京城! 他一定要取得好成绩!去见那个人。 如果他能得三甲,应该可以求娶她了吧! 没想到开张生意就这么好,超过了预期,颜曦宁忙了一天。 当日在酒楼里的所有人,都见着了这位举止有度、谈笑风生、芝兰玉树、翩翩少年的东家,还有人向颜曦宁打听,状元楼三个字是谁写的。 颜曦宁谦虚微笑:“是不才在下,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原以为能写出如此气势磅礴、蕴含盛世之象的字,必是出自哪位书法大家之手,却没料到竟是眼前这位年轻的东家所为。 “公子真是深藏不露啊,这字不仅笔力非凡,更有一种神韵在其中,公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实在是令人钦佩。” 立时就有好几人想问颜曦宁,若是求一幅墨宝,可否? 颜曦宁拱手:“蒙各位抬爱,酒楼里每个月会进行一次诗书交流会,届时,在下与大家共赏书法之趣。若各位有兴趣,可在交流会中参与竞拍,所得款项将全部捐予附近的书院,用于资助那些家境贫寒却有才华的学子。” 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纷纷称赞。一位年长的儒士笑着说道:“公子此举真是大善,既满足了我等对墨宝的喜爱,又能为教育事业出一份力,实在是两全其美。” “这诗书交流会必定精彩非凡,不知具体是如何安排的?”一位年轻的书生好奇地问道。 颜曦宁微笑着解释:“交流会当日,我们会邀请京城及周边的文人雅士前来。大家可以分享自己的诗词佳作,品鉴古今名篇。其间,少不得会有现场创作书法作品,这些作品会当场展示,然后进行竞拍,价高者得。” 门口突然一阵骚动,围观的人向两边退开,众人看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 前面马车里,走下来一位矜贵清俊,龙章凤姿的年轻男子,一袭月白色锦袍,袍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蓝色玉带。 后面马车里,同样是位男子,却显得瘦弱些,脸色略有些苍白,他身着一袭淡青色长袍,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简单的花纹,但一张脸却如天上谪仙般清俊出尘。 两人几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知谁惊呼了一声:“这不是三殿下吗?他身后那位贵人是谁?” 有人不确定地说:“莫非就是京华榜排名第四的安王殿下?” “三殿下文采风华,当世无双,一定是状元楼三个字吸引了他!这状元楼也是走运了,能得三殿下亲临,以后想生意不好都不可能呐!” “三殿下最是喜欢以文会友,状元楼以状元为名,竟然传到了三殿下的耳中。” “三殿下也真是平易近人啊,竟然会来这个小小的酒楼!”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三皇子微微一笑,他果真如所有人所说,平易近人,彬彬有礼:“诸位,听说今日这里有新酒楼开张,特意过来凑个热闹。不知道酒楼有什么招牌菜,又是否还有位置?” 隔着人群,颜曦宁的目光与楚瑾浔在空中相遇,又各自移开。 颜曦宁快走几步,上前来,拱手说道:“见过三殿下,见过五殿下!” 三皇子的目光落在颜曦宁的脸上,微微一笑:“怎么,新酒楼的东家,竟是位不到弱冠的少年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呀!” 颜曦宁谦逊地低下头:“殿下谬赞了,在下不过是略懂经营之道,当不得如此夸赞。今日小楼开张,能得两位殿下驾临,实在是荣幸之至,小楼蓬荜生辉。” 三皇子爽朗地笑了起来:“不必过谦,这京城中酒楼无数,能在开张之日便吸引如此多人,定有不凡之处。” 说着,他看了看周围热闹的场景,眼中满是兴致地转过头,对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楚瑾浔说:“五弟,这酒楼不是说有清淡饮食吗?不如咱们也尝尝?” “欢迎之至。两位殿下楼上雅间请!” 颜曦宁不得不亲自招待。 三皇子边往楼上走,边笑着说:“听闻这酒楼还有诸多优惠,专为春闱举子而设,是个善举。” 颜曦宁回应道,“春闱乃国家大事,学子们为求功名,千里迢迢而来。在下希望能为他们提供一些便利,也算尽一份绵薄之力。” “哦?那本皇子倒想听听,除了优惠,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三皇子好奇地问道。 颜曦宁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殿下,我们这酒楼除了有舒适的住宿和美味的菜肴,还设有专门的书房。书房中藏有各类书籍,可供举子们借阅。而且,计划不时邀请大儒来此讲学,为举子们答疑解惑。” “这倒是有趣。”三皇子笑着看向楚瑾浔,“五弟,你觉得如何?” 楚瑾浔看一眼颜曦宁:“此举甚好,不过,这大儒讲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看来这位公子是不想赚钱了!” 颜曦宁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地回答道:“在下心知此举耗费颇大,但酒楼既在贡院附近,也是借了贡院的东风。若能为春闱举子助力,也算是回馈一二,些许银钱又何足挂齿?” 她留意过了,楚瑾浔神色平静,眼神干净,不带丝毫疑问和异常,他应该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吧? 毕竟,那天他见到的自己男装的样子,和今天是不同的。 不过,他会和三皇子一起出门,也是她没想到的! 三皇子一笑:“还没请教,小东家怎么称呼?” “在下宁宴!” “宁公子有此心胸,着实难得!” “多谢殿下谬赞!” 说话间,她已将人送进了楼上的雅间,并且为他们推荐了几个招牌菜品,便拿着菜单出门,交给跑堂小二送进厨房去。 她刚要上楼,门外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接着,一个凳子从门口飞进大堂,眼见得就要砸在墙上,四分五裂,接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冲进来。 第99章 抓住这小白脸 颜曦宁脚下一点,身子一闪,将那凳子一按一收,凳子在空中旋了一圈,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她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壮汉,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脚踢开旁边的一个花盆,泥土和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掌柜的呢?给老子滚出来!” 原本热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掌柜的急忙出来,准备陪笑打圆场。 颜曦宁眉头紧皱,目光扫过那碎裂的花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意。 她走上前去,朗声道:“我是这状元楼的东家,不知各位壮士有何贵干?” 刀疤大汉上下打量了一下颜曦宁,轻蔑地笑了笑:“哟呵,原来是个毛头小子。小子,在这京城开店,懂不懂规矩啊?” 颜曦宁冷冷问:“什么规矩?” 刀疤大汉冷笑一声,“在咱们猛龙帮的地盘,要想平平安安做生意,就得交保护费。每个月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五根手指。 “五十两?”颜曦宁问道。 “哈哈哈,你小子想什么呢?你这开的是酒楼,不是小摊,五百两!”光头大汉身后的一众壮汉跟着哄笑起来。 颜曦宁面色一沉:“如果我不给呢?” 刀疤大汉脸色一变,眼中凶光毕露,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指着颜曦宁:“不给?没有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给我砸!” “我看谁敢!”颜曦宁冷喝一声,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凛冽凌厉。 那些人在这样的目光中,觉得身上一冷,下意识地就停了脚。 刀疤大汉冷笑一声:“怎么?一个黄口小儿,以为盘下这酒楼就可以做生意了?也不打听打听,做生意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再给你一次机会,给钱,还是让老子们把这里给砸了?” 他们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叫宁宴的,就是有点钱,是外地来京城做生意的,与京城中人没有什么关系。 这种有钱又无权势,身后也没有人护着的人,正是他们喜欢的肥羊。 现在看着还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那就更有意思了。 事情闹大,不怕他不乖乖地把银子奉上。 这一片地,还真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和猛虎帮对上的。 要知道,他们帮主身后,可是位贵人,他们收的这些钱,大部分都是拿去填充那位贵人的私库的。 “本酒楼开业,官府备案,正规流程全都走过了,是正常营业。你们敢明目张胆收保护费,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刀疤大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满脸不屑:“王法?老子就是王法!小子,你要是识相,就乖乖交钱,否则,让你们开业就关张!” 他嚣张地对着所有客人大喊:“别说老子不给面子,所有客人,全都给老子滚出去,不然一会儿砸打起来,拳头可不长眼睛!” 猛虎帮这些人的挑事,将原本在大堂里坐下的客人都给吓着了,有人夺路而逃,有人躲到角落里,还有人在一边观望着。 又听了这威胁,再看着刀疤汉子后面二十多人,个个满脸横肉,杀气腾腾的样子。谁还会为了吃顿饭招惹麻烦呢?顿时好几个人往外走。 楼上雅间的门被打开,楚瑾浔走了出来,站在栏杆边俯瞰着大堂。这里的闹剧显然他也是看见了,沉声喝道:“何人在此闹事?” 刀疤大汉抬头一看,却并不认识,以为是寻常富家子弟,便嚣张地说道:“哪儿来的小白脸?少管闲事,小心连你们一起收拾!” 楚瑾浔笑了起来,他缓缓往楼梯口走,边走边淡淡地说:“本王也想看看,京城的王法,长得什么样。你刚才说,你就是王法?” 本王两个字,让刀疤大汉心里一惊,那几位王爷,他都认识。 他也不蠢,顿时想到,还有一位不常露面,他不认识的。 “安,安王?” 楚瑾浔已经走到了楼梯中,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虽脸色带着不健康的白,显然是在病中,气血不足。但气质清贵,气度泰然。 颜曦宁意外了一下,没想到楚瑾浔竟然会出面。 他应该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产业,不认识自己才是。 而且他身体不好,这种事,他凑什么热闹啊? 突然,刀疤汉子笑起来:“差点被你个小白脸给骗了,这里是哪里?这是京城东南。安王府在哪里?在京城西面,隔着大老远呢。就算安王殿下要出门,也不会到这里来,就算到这里来,也不会找一家新开的酒楼。臭小子,敢骗到爷爷头上,你胆儿肥了!去两个兄弟,给我把这小白脸抓下来。” 颜曦宁:“……” 敢自称安王的爷爷,那不就是太上皇了?好胆! 楚瑾浔大概也没料到,虽然他不怎么出门,但安王两个字,竟然这么不好使! 刀疤汉子身后两人果真向楼梯口冲去。 颜曦宁看一眼,平时跟在他身边的璟风竟然没在,她上前一步,挡在入口处。 两壮汉一看,这小白脸东家竟然挡着他们去抓人?左边那人伸出蒲扇般的手一巴掌呼来。 颜曦宁低头弯腰,一肘击在他的腰上。 啊的一声惨叫,那人倒在地上。 右边那人怒了,一个黑虎掏心,拳头如铁钵,向颜曦宁砸去。 颜曦宁刚要动手,突然,楼梯口的楚瑾浔飞快扑过来,将颜曦宁挡开,自己以后背硬接了右边那人一拳。 “噗”一口血喷出,楚瑾浔顿时软软地向前扑,眼见得就要摔在地上。 颜曦宁怔了怔,急忙伸手抱住,在扶稳他的同时,借力双脚踹出,将那汉子重重的踢飞,跌在了刀疤汉子面前。 她心里急了,脚下没怎么留力,那汉子当即就吐血昏迷。 她急切地回头看楚瑾浔的伤势。 楚瑾浔的脸又苍白了几分,薄唇上红色的血渍触目惊心! 她知道楚瑾浔身上偶尔会带着血包,但是里面的血与人血是不同的,这次,吐出来的,又是真的血! 这一拳她可以很轻松接过,楚瑾浔干嘛为她挡拳头?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就算没有这胎中毒,也难挡下这么一拳。 看吧,都被打吐血了! 难道他认出自己了?就算认出了,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她不着痕迹地去探楚瑾浔的腕脉,浮弦之脉,还好,虽受伤,但没伤到内脏。 楚瑾浔竭力站起身,嘴角还带着血,声音虚弱:“宁公子,多,多谢!” “五殿下千金之躯,怎可为在下挡拳?” “那人原本是冲本王来的,本王,不可,让你受累!” 楚瑾浔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身子一软,颜曦宁急忙扶好,让他整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五弟,五弟,你伤得怎么样?不碍事吧?”二楼雅间,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快速下楼的声音。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阵喝声:“何人闹事?”是东城都司衙门来人了。 第100章 我三哥会给你一个交代 骆庆一看情形不对,在颜曦宁一个眼神下,就悄悄地飞跑去报官了。 他说酒楼里有皇子在,东城都司虽是半信半疑,一家新开的酒楼怎么会吸引皇子前来,但万一是真的,他也担待不起,所以,人是亲自来了。 这时,三皇子已经到了楚瑾浔跟前。 颜曦宁将昏迷的楚瑾浔交给三皇子:“安王殿下被那人打伤了!” 三皇子一张清俊的脸上满是怒意:“本王看到了,在场的众人,也都看见了。实在没想到,东城竟然还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人,连皇子都敢打。很好,东城都司呢?” 在看见三皇子的那一刻,东城都司额头的汗就下来了,他急忙快步上前。 “殿下,下官在。”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不敢抬头直视。 三皇子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冰刀般犀利,自有身为皇子的气场:“一个酒楼开张,竟然会有地痞前来捣乱。还敢打伤安王殿下,你就是这样维护东城治安的?” 东城都司瞪大眼睛,那个昏迷的人是安王? 这可惨了,安王本就是个多病身,还被人打伤,万一有个好歹,他的头,不,他一家的头都不够砍啊! 他急得扑通跪下:“殿下恕罪,下官来迟,让殿下和安王殿下受惊,是下官失职。下官定当彻查此事,将这些狂徒绳之以法。” “彻查?”三皇子怒极反笑,“本王就在这里,亲眼看着安王殿下被伤,还用得着你彻查?这些人目无王法,公然在酒楼闹事,袭击皇子,你该知道这是什么罪名。” “殿下,下官这就将这些人全部拿下,严加审讯,定给殿下和安王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说着,东城都司站起身来,指挥着手下的官兵朝着刀疤汉子一众扑去。 刀疤汉子在看见三皇子的那一刻,也慌了。 他不认识楚瑾浔,但三皇子在京城名气大,他文采斐然,又常参与诗文雅集。 之前他以为安王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想用这个名头唬走他,现在才知道,他是闯了大祸。 他是凶蛮不讲理,但那只是对普通人。 面对官兵,尤其是这中间还涉及两个皇子,他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是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 想到伤了安王的是牛七,此刻他是恨不得把牛七皮扒了。 官兵们一拥而上,刀疤汉子等人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地上,他们眼中仍有不甘,但此时也只能乖乖就范。 东城都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走到三皇子跟前:“殿下,人已全部拿下,下官这就将他们带回衙门审讯。” 三皇子微微点头:“嗯,一定要查清楚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指使。若是还有其他同谋,一并揪出来,本王绝不轻饶。” 他侧头看楚瑾浔,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五弟,五弟?永平,拿本王的牌子,立刻去请御医来诊治。” 颜曦宁在一旁说道:“殿下,我已派人去请附近的大夫了,应该很快就到。这里太乱,五殿下又受了伤,不如先去房间,一会儿大夫来时,也好诊治!” 三皇子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的府邸隔这里三条街,不远也不近。 早前,听说父皇给老五送了一支千年人参,他刚好得到一味紫珠通心草,也是治先天体虚极好的药,便着人给楚瑾浔送了过来。 今天楚瑾浔是来回礼的。 兄弟两个之间并没有多亲厚,不过,既然老五带着病体前来,他自是热情相迎。 老五的精神很好,竟起了逛一逛的心思。 兄弟俩的马车信步而走,竟然就到了这里,听着状元楼的鞭炮声,还有那小二在外伶牙俐齿地介绍,两人都生了些兴趣。 在雅间里,两人谈论着儿时一些趣事,楚瑾浔突然说内急,便出了门,等他听见外面的动静时,走出雅间门就刚好看见老五被那个壮汉一拳打在背上昏迷。 一切好像是巧合,但是一切好像又没有那么巧。 是他多想了吗? 不过,看一眼刀疤汉子和满头冒汗的东城都司,他眸色深了深,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又迅速压平,移开目光,缓声说:“带路吧!” 从侧门往后,另有一个小院,幽静雅致。 将楚瑾浔带到床上躺下,大夫匆匆赶来。 他先是向三皇子行礼,然后急忙为楚瑾浔诊治。 经过一番检查,大夫松了一口气:“殿下,安王殿下并无大碍,只是,他身子弱,又受到重击,多少还是有些影响!需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这几日切不可劳神费心,也不能再受任何颠簸或惊扰。” 三皇子眉头紧皱,眼中满是担忧:“大夫,你需得用最好的药,确保安王殿下能尽快康复。若有任何差池,本王唯你是问。” 大夫连忙躬身:“殿下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在下这就开个方子,先为殿下缓解伤痛,后续再慢慢调理。” 说着,他走到一旁的桌案边,提笔蘸墨,迅速写下药方,递给三皇子。 三皇子接过药方,看了一眼,便递给身边的侍从:“速去抓药。”侍从领命而去。 此时,楚瑾浔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他看着三皇子,虚弱地开口:“我,我这是怎么了?” 三皇子坐到床边:“五弟,你好好休息,大夫已经看过了,你并无大碍,但需调养。今日之事,三哥定不会就此罢休。” 楚瑾浔看向颜曦宁,满脸歉意:“今日之事,连累了状元楼,宁公子放心,我三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三皇子目光动了动,温和笑着说:“没错,状元楼的损失,本王会负责的。” 颜曦宁连忙摇头:“殿下言重了,今日若不是殿下和安王殿下在此,状元楼恐怕会遭受更大的损失。在下感激不尽!” 三皇子对楚瑾浔表情关切:“五弟,你先在此歇息,前面事情还没处理好,一会儿我来接你!” 楚瑾浔点头,声音愈发虚弱:“嗯,我先睡一觉。” 三皇子和颜曦宁回到前堂。 之前准备离开的客人都没有走。 热闹谁不爱看呢?既然有两位皇子在这里,他们马上就知道,刀疤那一伙算是踢到了铁板上,这酒楼安全了。 而东城都司额头仍在渗汗,垂手站在那里等着。 三皇子走过来,长身玉立,风度翩然,加上一身贵气,本身就是一块行走的招牌。 他清声说:“各位,本皇子实在不知,东城竟然有一帮这样无法无天的恶徒,现在他们都已经被拿下,必将严惩。状元楼不畏恶霸,小东家自有风骨,本王甚是欣赏!各位一切照旧,该吃吃,该住住。本王相信,今日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樊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东城都司急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下官定严加查处,再不会发生此事了!” 他回过味来,这东城的天,要变了! 第101章 我说我是腿软你信吗 三皇子瞥了东城都司一眼,语气意味深长:“皇子受伤,不是什么小事,你该如何处理,自己斟酌吧!” 东城都司拱手应声,心里却苦如黄莲。 皇子受伤,这事要报与京兆尹,京兆尹会报与皇上。 他樊文波这是把各路神仙一起得罪了吧?以前只恨皇上不知他是谁,现在皇上肯定知道他是谁了,但不知道他脖子上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同时,他也很庆幸,还好,听说今日这状元楼有两位皇子,他就立刻亲自赶过来了。 要是他没有亲自来,后果不堪设想。 有了三皇子这番话,还有东城都司的保证,原本的食客们又回到大堂。 刀疤脸一众来得快,来得凶,但也只在门口推搡了一些人,掀翻了一张桌子,砸坏了两张凳子,原本准备大砸一场的,被颜曦宁阻止住,根本没有发挥。 所以状元楼现在并不乱。 更何况,那些小二都是训练有素。 官府的人没走,他们就任由桌椅倒着,现场乱着。 东城都司带着官兵将刀疤汉子一众押走后,他们立刻行动,动作敏捷迅速,桌子扶起,坏了的椅子换一把,打乱的地方清扫干净。 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不过片刻工夫,又恢复到刀疤汉子一众没来时的模样。 三皇子看一眼颜曦宁:“五弟还在休息,是我去照顾,还是宁公子去?” 颜曦宁忙说:“安王殿下在我状元楼受伤,于情于理,都该在下去!三殿下不如继续在雅间品尝小楼的菜品。在下保证,定会照顾好五殿下的!” 三皇子微微颔首:“也好,本王就在雅间等待五弟醒来吧!” 颜曦宁总感觉三皇子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她不担心他认出自己来。 她对自己的易容术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现在状元楼一切正常了,掌柜郑希指挥若定,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她也不是非在这里不可。 正好去看看楚瑾浔。 之前他扑过来挡拳那一下,把她都给惊呆了。 刚到偏院,一个伙计端着刚熬好的药送来。 颜曦宁伸手:“给我吧!” “是,东家!” 端了药走进房间,楚瑾浔刚醒,他坐起身,似乎眩晕了一下,按着脑门,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 颜曦宁将药放在桌上,拱手行礼:“安王殿下,您醒了?” “宁公子!”楚瑾浔一边下床一边问:“本王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半个时辰!” 颜曦宁拱手:“不知殿下现在感觉如何?是否还有不适?” “无妨,只是些许皮外伤,不碍事。” 楚瑾浔说着,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抬起眼,看着她:“宁公子,酒楼的事可解决了,闹事的人赶走了吗?” “劳殿下动问,东城都司来得及时,已将闹事的人全部抓走,酒楼现在正常营业。” “甚好!”楚瑾浔笑了,他的笑容如春日暖阳破冰而出,驱散了因受伤而笼罩在他周身的阴霾:“多谢你!” 颜曦宁连忙摆手:“殿下言重了,该我谢谢殿下才是。那人原是打我,是我未能护好殿下周全,才让殿下受伤,心中愧疚万分。” 楚瑾浔微微摇头:“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他拿过一边的外袍穿上,指指桌上的药:“是给本王喝的吗?” 颜曦宁摇摇头:“殿下既然已经醒了,就不需要这药了。”药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那大夫不了解楚瑾浔身体情况,也不知道他娘胎带毒,开出的药是不能喝的。 “殿下为何为我挡拳?”她看着清浅平和,翩翩君子的楚瑾浔,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他身子不好,再说以他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去为一个刚刚认识的人挡拳,他认出她了?就算认出了,也没必要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吧? 楚瑾浔唇角掠起一丝无奈:“如果本王说,是本王腿软没站好,你信吗?” 颜曦宁:“……” 当时他站的位置,猛虎帮那人的拳头,她的站位……要真是他一时腿软没有站住,一脚踩空,那角度,还有扑下来的方位,倒正好可以说得通。 竟是这么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原因吗? 所以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巧合? 在颜曦宁清泠泠的目光中,楚瑾浔有了一丝窘迫:“宁公子,不怕你见笑,我当时见打起来,是想往楼上走来着,谁料想会踩空呢?所以你真不用放在心上。不过,希望宁公子不要说出去,不然,本王这软脚虾的名声,又要被人嘲笑一阵了!” 颜曦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忙保证:“殿下放心,在下定守口如瓶!” 楚瑾浔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虽是本王腿软,但经过今日这一遭,定不会有不开眼的再来状元楼闹事了,于宁公子来说,也算是歪打正着!” 颜曦宁笑着点头,心里却想:今日有人闹事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但是她有的是办法解决,倒真不需要一位皇子以身犯险。 万一楚瑾浔真有个三长两短,状元楼还能开得下去吗? 当然,她在,楚瑾浔也不会有三长两短就是了! “我三皇兄回了吗?” “没有,三殿下在雅间!” 这时,外面的门被敲响。璟风提着一个纸包,如风般闯了进来:“殿下,听说您受伤了,您没事吧?属下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无事,买来了吗?” “买来了!”璟风说着,将纸包放在桌上,打开。 颜曦宁看着纸包里的东西,嘴角抽搐。 那是琼花映月玲珑糕。 冠香园刚推出来的招牌,是江凤新创的糕点。 清香雅致,数量有限,而且不定时推出,基本上一出炉就会抢购一空。 “殿下是因为这糕点,让近身护卫离开你的身边?”之前璟风若是在他身侧,不论他是腿软站不住也好,还是脚滑意外也好,都不至于挨那一记重拳! 楚瑾浔眉梢眼底都是笑意:“本王口淡,吃不得太过味浓的东西,前天吃过一次,这糕点甚合口味,一时馋了,便让身边人去买一份,还好运气不错,竟然买到了。” 颜曦宁压住抽搐的嘴角,这人也着实有些可怜,每次用膳,都只能吃清淡无味的。 楚瑾浔招呼她:“宁公子要不要也尝尝?” 颜曦宁看着可怜巴巴的四块,摇摇头:“多谢,此糕做工复杂,所出不多,难买,殿下且慢用!” 楚瑾浔一连吃了两块,满足地笑了起来。 他清俊的脸因这一笑,顿时有如云破日出,朗朗湛湛,这种因为吃到一口舒心的就幸福得要盈出来的满足感,让人忍不住就扬起嘴角。 楚瑾浔起身:“莫打扰三皇兄的雅兴,直接回府吧!” “是!”璟风应了一声,转头看颜曦宁。 楚瑾浔温声说:“烦请宁公子代为转告我三皇兄一声!” “殿下放心!” 颜曦宁退开一步,让出路来。 璟风扶着楚瑾浔离开,直接出了状元楼,登上了安王府的马车。 得知楚瑾浔回安王府了,三皇子看向身侧近卫:“查到了吗?” 第102章 悄悄下场了? 近卫卢卓禀告:“他直接出门去冠香园买糕点去了!中途没有接触任何人,据说这糕点前天安王府也买过。” 三皇子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沉吟不语。 片刻笑了一声:“一个亲随,不护着自己的主子,倒是跑去买什么糕点,本王这位五弟,心这般大吗?” 卢卓微微躬身,压低声音问道:“主子,五殿下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三皇子瞥了他一眼:“发现什么?咱们又做了什么吗?” 卢卓立刻说:“没有,殿下今日是陪五殿下过来散心,经过状元楼。遇上的一切,都是意外而已!” 三皇子刷地打开了折扇:“嗯,意外已经没有了,去吧,叫状元楼上菜,本王尝尝这里的菜品有何特别之处!” 说罢,他信步走回桌前坐下,神色悠然。 卢卓通知过后,之前点好的菜便如流水般上来。 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色泽鲜艳,摆盘精致。有以鲜美的虾仁为原料,精心雕刻成花朵形状,与翠绿的蔬菜搭配,宛如一幅春日盛开图的“鲜虾翠玉盏”; 还有那“玫瑰豉油鸡”,鸡肉色泽红亮,外皮泛着油光,恰似玫瑰般娇艳,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三皇子看着这些菜品,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他悠然地说:“不管味道如何,这菜品的色泽和香气,已经是上品了。看来,状元楼的这位东家,还是用了心思的!” 卢卓就觉得有些可惜了。 本来今天的事,是可以把状元楼的东家扯进来的,但是,安王殿下在这里受了伤,倒是把状元楼给摘出来了。 不过,只要主子的计划成功了就行。 安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璟风几度欲言又止。 一进到回了安王府,看着楚瑾浔走进书房,他才问:“主子,状元楼那边的事,需要我们出手吗?” 楚瑾浔抬起眼:“不必,有人出手的!” 平时不联系的老三,突然给他送来一株药。 他去回礼,老三三次提到春闱将近,贡院附近热闹。 既然那么热闹,他要不表示一下好奇,就太奇怪了。 到猛虎帮的人出现时,他就明白了。 他在利用老三,老三也在利用他。 挺礼尚往来的! 是什么时候,那个传说中光风霁月,只爱诗酒风流的三皇兄,也悄悄下场了? 东城都司几乎是一刻也没有停歇地开始审问刀疤汉子众人。 这些人的确常在这一片收保护费。 他们看准那些没有什么后台的铺子,事先派人踩点观察,摸清店家的日常经营和人员往来情况。一旦确定目标,就会在店铺生意最繁忙的时候,如潮水般涌进去,大张旗鼓地闹事,吓得客人四散而逃,以此来威胁店家就范。 在东城这一块,虽是臭名昭着,但他们这么对待的只是普通人,官府人一来,他们就鸟兽散,即使被抓住,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判个十板子的事。 东城都司接到的报官次数不少,但几乎每次都没抓到人,他心里也清楚,只怕他下面的衙役捕快也有和这些人沆瀣一气的。 今天若不是他亲自出马,只怕也是无功而返。 “说你们幕后之人是谁?” “大人,没,没有幕后之人,小人只是,只是想弄点小钱花!” “既然不老实,拉下去,打!打到他肯招为止!” 东城都司此刻恨不得把所有有关系的痕迹全都给翻个底朝天,这帮人太过无法无天了,连皇子都敢打,若是他查不出什么东西,他的官也做到头了。 已经被打过二十大板的刀疤汉子一听还要挨板子,吓得颤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虎爷让我们干的。小的们只是小喽啰,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虎爷?哪个虎爷?”东城都司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猛,猛虎帮的老大,每次都是虎爷的人来给我们传话,让我们去哪家铺子收多少钱。”刀疤汉子哭丧着脸回答。 “你们还知道些什么?从实招来!本都司给你们一个机会,若能说出有用的信息,便对你们从轻发落!” 刀疤汉子一众绞尽脑汁的想。 突然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说:“大人,虎爷手底下不止我们!猛虎帮不止在东城,在南城那边也有人手。听说咱们帮收到的钱,大头都是要交给一个大人物的。” 东城都司立刻从这句话里窥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他令人将人押下去,一个一个地单独审,又派了人去抓猛虎帮的虎爷。 不过,因为审刀疤汉子延误,他们派去抓虎爷的人是第二天去的。 到了猛虎帮的总舵,里面静悄悄。 捕头心里直打鼓,可当他们到了聚义厅,看到的却是一地人。 那些人都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聚义厅的地上,旁边还放着他们的账本。 捕快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这场景太过诡异,原本应该戒备森严的猛虎帮总舵如今却像被洗劫过一般,只是这些人只是被绑住,并无性命之忧。 捕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捡起地上的账本翻阅起来。账本上详细记录了猛虎帮的每一笔收支,从各个店铺收取的保护费数目、帮内日常开销,到向某个神秘大人物交钱的记录,全都一一在列。 只翻看了一眼,捕头就吓得赶紧合上了账本。 此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原本的预期,不是他一个小捕快该看的。 看来这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可这人是谁呢?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先把这些人带回去,账本收好,这是重要证据。”捕头下令道。 东城都司在拿到捕头呈上的账本时,才翻开,就惊得差点扔到地上 光从这账本上显示的几个名字,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而且,绑住虎爷那些人的又是谁? 猛虎帮在东城盘踞多年,底下高手不少,却被人一锅端了,谁知道是不是另一股势力? 他一个小小的东城都司,办不了这样的大案。 他赶紧将卷宗归拢成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明,又将所有的人犯集齐,连审虎爷都不敢,直接打包送到了京兆尹。 京兆尹宇文丰笑看着东城都司,只是那笑意里渗着寒意。 他真是谢谢了,那背后的人,他敢捅吗? 可是,五皇子被猛虎帮的人打了,又牵扯出这么多事,他也不能不管。 他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成折子,连同账本,递送到御前。 审不审,该怎么审,由谁审,这事还是由皇上来定夺吧! 宇文丰希望皇上会派大理寺去审理此事。 但是当天下午,宫里就有人来传讯,令他严惩敢伤五皇子的恶徒,查清猛虎帮这些年做下的恶事,并给他送来了誊抄过的账本。 宇文丰看着那账本,就明白了。 这事儿,大了!京城的天都要翻了! 第103章 你不觉得奇怪吗 宇文丰不知道的是,当天夜里,一个黑暗突然出现在大理寺少卿床前,带来密旨和账本,着令他全权负责此事,彻查到底! 在宇文丰大张旗鼓地审问猛虎帮众人时,京城的气氛好像变了,又好像一切如常。 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也盯着大理寺卿。 见大理寺卿在忙于别的案子,而宇文丰又在严审打伤了五皇子的刀疤汉子,天天把他们扯出门游街,还让他们游到安王府门前下跪,一跪半个时辰再拖回去。 而对于猛虎帮的帮主等人,他虽是把人关着,却只是象征性地审审,并没有怎么重视时,许多人松了口气,也有许多人皱起了眉。 雅玉阁三楼东面的雅间,茶香袅袅,相对而坐两个人,三皇子玉树临风,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身姿挺拔,剑眉斜飞入鬓,带着几丝不羁和慵懒,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轻看的气度。 不愧为超然世外,与世无争,诗酒风流,龙章凤姿的潇洒皇子。 对面,六皇子楚昀琰,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袍上用金线勾勒出神秘而繁复的暗纹,似笑非笑,眼眸深邃似幽潭,让人捉摸不透其中的情绪,与三皇子的潇洒不羁不同,他浑身散发着一股肆意,那微微抿起的薄唇,总是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和居高临下。 三皇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一丝闲适:“看来用一个小喽啰,钓不出大鱼呀!” 楚昀琰轻笑了一声,神色甚是悠闲:“那你说,为何宇文丰将猛虎帮的那帮人一直押着?该打该罚总得有个话,如今,他天天带着那刀疤往五皇兄府上跑一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是说,他这是在掩人耳目?” 楚昀琰眯了眯眼睛,又露出一丝笑意:“是!而且他还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掩人耳目。” “这说明,这件事,不止京兆尹在查,还有别人在查!” 楚昀琰颔首:“对!”他摸了摸下巴:“这个人,又是谁呢?” “是谁不要紧!”三皇子笑了笑,“只要那人不是太草包,总能从猛虎帮的帮主手里,挖到几条鱼!” “小鱼怎么够?”楚昀琰转过头,问站在身后的亲随:“还没查出来吗?具体的交易点在哪里?有没有更有用些的证据?” 亲随低头:“咱们的人手都散了出去,但并不好查,对方藏得很隐秘!” “再多散些人手出去,一定要查到具体地点,这次不让他伤筋动骨,难消心头之恨!” 春日宴,八皇子虽是第一时间就写了请罪折子递过去,父皇还是震怒,竟是直接将人赶到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八弟只不过是睡了个丫鬟。 原本不至于罚得这般重。 但那时突然有人在京兆尹衙门前喊冤。 两年前八弟打猎时,曾一箭射偏,射死一个猎户。 这事银子就能解决。 但当时的八弟年轻气盛,与赶来的猎户家人与邻人起了冲突,他令侍卫将那些人全都杀了。七条人命,就地掩埋。 这事也就掩埋过去了。 哪曾想,当时竟然还有活口。 趁着这次八弟出事,那活口立刻出现在京兆尹,手持血书,击鼓鸣冤,引来百姓围观,事情更是像长了翅膀,群情激愤。 这事完全压不下去。 虽说最后推出了八弟身边的侍卫长顶罪,但父皇仍是震怒,这才重罚。 时机那么巧,背后当然是有人操纵的。 八弟与他亲厚,一向站在他这边,一被赶出京城,原本八弟负责的差使,全都落入了老二的人手中。 现在有机会让老二伤筋动骨,楚昀琰比京兆尹还积极。 三皇子看楚昀琰:“你为何要把老五扯进来?” 楚昀琰眯了眯眼睛,春日宴的时候,他猜得不错的话,如果没有出现什么差错,那时,八弟睡的,会是老五的王妃。 那样八弟就不是赶去封地这么简单了。 老二那样的人,为什么要把老五扯进来?那自己就帮他一把。 再说,如果那刀疤汉子打的是个普通人,能有这样的效果吗? 三皇子想起来,突然笑了:“其实那天,如果老五不去,我是想自己被揍一下的。但老五去了,那当然由老五来挨比较好。当时老五站在楼梯上,我还在想是不是叫暗中推他一把,结果,我的人还没动手,他自己腿软,摔下去了,恰到好处地挨了一下!” “你就不怕他被打死?” 三皇子又笑了:“那不正合六弟之意?” 楚昀琰笑了起来,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不过那鄙夷是针对楚瑾浔的:“本就是个病秧子,若真死在那里,老二再是巧舌如簧,也得直接出局。可惜了!” “这几天老五那里有什么动静?” “据说伤得重了,还没醒!京兆尹带着那打人者到他府门前折腾,府里也没个回应。” 楚昀琰懒懒地一笑:“三皇兄,你这是生了恻隐之心了?” 三皇子慨叹一声:“说起来,老五也是可怜,从出生到现在,没过什么好日子。要是真这么死了,便又少了个干净之人。老五他性子纯良,不与人争权夺利,只与药罐子为伍,却总是遭人算计。毕竟兄弟一场!” “那又如何?在这宫中,兄弟之情最是廉价。又哪来干净之人?三哥,您可别太天真了。”楚昀琰不屑地说道。 他全没觉察,当他这句话说完时,三皇子的笑容僵了一下。 颜曦宁是第二天回去安王府的。 安王府里的气氛极是紧张。 栖云院守得水桶一样,连鸟都飞不进去。 府里的人在传,安王回府时在半路就又昏迷了,现在还没醒,府医一直在栖云院没有出来,药一包包地抓来送进去,清水一桶桶地送进去,但里面的人不出来,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不过人人都知道,大概不太好了,毕竟,连守在门口的府卫们的脸色都是难看的。 颜曦宁回清梧院换了衣裳,冰心已经快步进来,她着急地说:“小姐,听说王爷不好了,您不过去吗?” “不急!”她现在过不去。 这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栖云院的那扇门。 虽然府里别人安插的暗桩已经清了不少,可有些人是清不掉的。 比如内务司那边派过来的长史鲍义石等人。 她这么过去,是要告诉别人,她这个王妃不在意王爷的生死;还是要告诉别人,其实王爷没事,不然,王妃为何不侍疾? 冰玉急切地说:“怎么不急?吴管家已经去请御医了呀,御医就快要到了!” 要是御医进了门,没看见王妃,那怎么说得过去? 第104章 是在找我吗 颜曦宁一听,站起身说:“那我现在过去!” 冰玉想说什么,又赶紧退开。 等颜曦宁走了,她又追出两步,但想了想,又颓然回来,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能去给小姐添乱。 室内,外间传闻已经昏迷不醒的楚瑾浔坐在桌前,用茶水画了一幅地图,对璟风说:“引着凌彦发现这个地方,只要他查到这里,后面该怎么做,就不用我们关注了!” 璟风提出疑问:“主子,为何不找大理寺卿,而是找大理寺少卿?” “这段时间,盯着大理寺卿的目光一定很多。再说,父皇不可能只让京兆尹查办此案,必然还有一人暗中进行,甚至不止一人。” “大理寺两位少卿,为何主子选凌彦呢?” “凌彦年轻!沉稳又有锐气,官场上的那一套,他浸染还不深。父皇要选,只会选他!” 璟风深刻受教,看向楚瑾浔的目光中的敬服似乎又多了一分。 “王妃那里怎么办?” “该出现的时候,她会出现的!” 璟风有些担心:“已经过去两夜一天了,帖子也递到了宫里,皇上那边必然会派御医前来,若那时王妃还不在,必会引起怀疑,要不要属下把人寻回来?” 楚瑾浔淡淡地说:“本王自有分寸,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吴禹行的声音:“齐大人,劳您跑这一趟,王爷他情形不太好,您快给看看。” 看这声音远近,都已经到了院门。 璟风脸色大变:“主子,要是齐御医过来看不见王妃,必会上报宫里,也必有别人知晓,届时,盯着安王府的人就更……” “你们在找我?”一个清浅的声音突然响起。 璟风猛地睁大眼睛,他似乎只感觉到窗子动了一下,再回头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人。水蓝色衣裙,清清爽爽。愈发白皙的脸上,一双如星般璀璨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一抹浅笑,像是春日里不经意间拂过湖面的微风,带着一丝俏皮。 但也只是片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身上揉搓,那衣裳上顿时多了好些皱褶,又把什么东西弄到脸上,白皙的脸便多了几分憔悴。 璀璨的星眸里,多了红血丝。 一头原本柔顺的墨发,也弄乱了许多。 璟风看得呆怔。 如果不是一切发生在眼前,发生在顷刻之间。他哪里敢相信,面前这位看似熬了最少两天不曾睡觉,眼含担忧,神色焦急的女子,前一刻还是光鲜亮丽? 他明白,这是侍疾的模样,王妃考虑得很是周到,细节都做到了,只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王妃是怎么想到的? 楚瑾浔摆手:“出去吧,这里有王妃就行了!” 璟风一向聪明得力,精明缜密,而且沉着冷静。 难得在他脸上看见这种如要裂开般的表情。 他匆匆拱手行了一礼,立刻退出门去。 颜曦宁轻声:“对不起,有事耽搁,来晚了!” “不晚,刚刚好!”楚瑾浔冲她笑了笑,走到床边,掀开被躺下去,双眼一闭,一股苍白虚弱得好像要随时离去的感觉扑面而来,一套动作无缝衔接,丝滑流畅。 齐御医脚步匆匆,他前几天都来过,这安王府里他已经熟门熟路了。 璟风迎出门,府医周春和也在一边跟着。 齐御医在问周春和一些具体病情,周春和满面忧色:“王爷身子骨原本就不好,那一拳又是打在背上,应是震伤了内腑,强撑着回来就昏迷过去,至今没醒!” 吴禹行忧心忡忡:“哎,本来王爷这几天看着精神好些了,才想着出门转转,谁料会出这样的意外!” 璟风脸色沉重:“齐大人,您一定要救王爷呀!” 整个院子里的气氛悲伤而低迷,齐御医忙说:“在下一定会尽力的!” 推开房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神色憔悴的女子,还有她眼里的血丝和脸上的憔悴之色。目光移动,接着他看见了床榻上脸无血色的楚瑾浔,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 他先是向颜曦宁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为楚瑾浔把脉。 把完脉一抬眼,就看见颜曦宁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齐大人,王爷怎么样?他都昏迷两天了!” 这满面的担忧之色,还有急得眼眶都湿润的模样,让齐御医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王爷能进食么?” 璟风轻轻点了一下头,颜曦宁便说:“只能喂进一些稀粥和参汤!” 齐御医想想刚刚的脉象,安慰地说:“从脉象看,王爷的内腑被震伤,好在并不严重,只是王爷身子骨弱,才会昏迷不醒,幸好有参汤护着。待我开些药,再好好调养,王爷定能很快醒来!” 吴禹行急忙说:“齐大人,前几日三皇子送来一株紫珠通心草,不知对王爷的伤病是否对症?” 齐御医大喜:“有这等好东西,在下可以保证,王爷可以很快醒来!” 他立刻去开药方,吴禹行一边派人立刻去取紫珠通心草,一边拉着齐御医:“齐大人,您不用开药方了,药就在这里,您直接取!” 齐御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右边的墙角,好多药分门别类地堆在那里。 虽是一些安王常吃的药,但是这份量,当饭吃都够了吧? 他过去捡了一份剂量的,刚想说派人去煎,璟风已经拿了一个药罐,将药放进去,走到另一个角落,那里小炉中的火烧得正旺。 旁边有水壶。 璟风询问了齐御医往药罐里加水的多少后,便将加好水的药罐放到了小炉上。 齐御医再次震撼了一下,虽说每次安王发病,整个安王府都是如临大敌,安王住的院子都是这么守卫森严。 可以前也没有连药材、连煎药的一应东西都全搬到房间里来过。 但想想又觉得合理,毕竟以前是发病,这次是受伤。 他和璟风守在炉边,看着时机,紫珠通心草加了进去,继续煎熬。 而那边,颜曦宁正用一方温热的帕子,细心地替楚瑾浔擦拭着额头。 吴禹行在房间里忧心忡忡地轻轻踱步,周春和眉头紧锁。 齐御医把一切都收在眼底。 安王妃对安王倒是深情,不过安王这身子骨,终究还是要负她的!这小夫妻真可怜,皇上问起,他到时就多说两句吧! 突然,颜曦宁急切又担忧的声音响起:“王爷,王爷,你怎么啦?” 齐御医一惊,赶紧回头,就见原本昏迷着的楚瑾浔身子抽搐,他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剧烈地颤抖着,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般滚落,沿着脸颊、脖颈,浸湿了枕头。 齐御医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105章 他希望那是真的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齐御医口中念叨着:“不好,这是情况恶化了。参片,快,参片!” 他的手快速地在楚瑾浔的身上检查着,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无奈。 颜曦宁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握住楚瑾浔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力量让他平静下来:“王爷,你一定要坚持住啊,你不能丢下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仿佛世界在这一刻都要崩塌。 齐御医十分动容,仔细地看过之后,在他身上几处按压,楚瑾浔慢慢地平静下来。 齐御医将一片参片压在楚瑾浔的舌下,看着他苍白的脸,齐御医的心沉沉的。 药煎好了,齐御医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神色郑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王爷的根基本就不稳,又被打伤内腑,情况不太好。这药喝下去,希望能对他有用!” “齐大人,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齐御医叹口气:“之前,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王爷身子还伴随着抽搐、盗汗、痉挛、四肢颤抖之类的症状,比我想像的严重!” “那,王爷会有生命危险吗?” 齐御医停顿,才说:“王爷福大命大,不会的!” 颜曦宁接过药碗,小心地喂药。 看着她轻柔又专注的动作,齐御医安静地站在一边。 一碗药喂了下去,接下来便是静静地等待。 一柱香后,齐御医看着床榻上还是没有醒来迹象的楚瑾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在把脉后,又慢慢舒展了些。 颜曦宁满脸担心地问:“齐大人,王爷怎么样?” 齐御医斟酌了一下,才说:“王爷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官再捡几副药,还按今天的量煎,王爷再喝两天,下官过几天再来。” “多谢齐大人!” 齐御医将捡好份量的药包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上,这才告辞离开。 他脚步匆匆,没有直接回御医院,而是去见永熙帝。 齐御医一离开,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化了。 颜曦宁抹了把自己的脸。 那满脸憔悴顿时不见,除了眼睛里仍然有些红血丝外,就好像换了个人。 璟风嘴角抽了又抽。 他家王妃的戏演得真好,先前那满脸担忧、焦急急切、眼泪直流的样子,谁见了不会暗叹一声可怜,心生同情?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即逝,有些担忧地把目光移到楚瑾浔身上。 那抽搐的样子,有点吓人呢,王爷的身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里,他一把扯过周春和:“快,快给王爷看看!” 楚瑾浔却已经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幽幽地看了颜曦宁一眼。 刚才他只是装昏迷,并不是真的昏迷。 颜曦宁的一切反应他都是知道的。 突然有一刻,他竟希望那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如果不需要演戏,她也会这般关心他?这般担忧他的身体吗? 楚瑾浔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又很快收敛。 他朝璟风看了一眼,璟风会意,立刻就退下去了,周春和和吴禹行也各自拱手告退。 颜曦宁有些歉意:“我没破坏你的计划吧?” 楚瑾浔微微笑:“没有,你做的很好,来的很及时!是翻墙进来的吗?辛苦了!” 颜曦宁略有些不好意思,回来晚了,总不能大摇大摆的从院门进来,只好翻墙了,还好时间来得及。 楚瑾浔目光湛湛如清水:“谢谢你,曦宁!”他眼神很真诚。 虽说和她有约定,但是约定是一回事,有些事情在办的时候,能不能有默契,可不可以领会他的用意并配合又是另一回事。 这次,她从外面而来,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计划,临时出现,却能天衣无缝地配合,让他心动又感动。 颜曦宁很自然地去把脉,之前他抽搐的样子把她也惊了一下,此时看他脉象无异,不禁笑了一声:“你对自己没必要这么狠吧?你就不怕伤身体吗?” 楚瑾浔抿了抿唇,眸光幽暗:“我伤的越重,情况越不好,这件事才会闹得越大。他们想看到这个结果,最好是用我的死来换一个结果,我成全他们!” “就算那结果也是你想要的,也没必要这么拼命啊!”颜曦宁没问是什么事,也没问是什么结果,只是在他想坐起时扶了一把,“听说你被人当众打了一拳,要是那人身手好一些,你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想想这人也是辛苦,齐御医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那自是因为他有办法让齐御医无法感知他真正的脉相。 她眯了眯狭长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动了动。 那她感知的,又是他真正的脉相吗? 这个念头一动,又被她推翻。 她能确定,她感知的脉象,和齐御医是不一样的。 但这也不能说明是楚瑾浔让她知道的,也许,是她医术比较高明,楚瑾浔无法完全瞒过她呢? 想到这里,她瞥了楚瑾浔一眼。 离得近了,一缕清幽好闻的香气飘入鼻中,但很快又飘远了,颜曦宁扶起他,便走到一边去了。 楚瑾浔顿了顿,才说:“我计算好了的!” 他以身入局,自然也不会鲁莽行事。 颜曦宁一笑:“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楚瑾浔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看着她推开窗子,一手撑着窗台,接着一个漂亮的跨越,接着窗子放下。 除了屋子里似乎还带着幽幽清香的空气,她好像从不曾来过。 楚瑾浔看着窗户,良久。 此时,永熙帝在勤政殿。 殿内,三皇子跪在地上,满脸自责:“父皇,是儿臣害了五弟。儿臣不该贪玩,不该带五弟去环境复杂的地方,害得五弟受伤!儿臣也没料到,那是贡院,春闱在即,竟然会有恶徒如此无法无天!” 永熙帝一双深幽如海的眸子落在他的头顶。 三皇子明明没有抬头,却仍然感觉到沉沉的压力,那股压力,像一座大山,直接压下来,似乎要将他压垮一般。 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窒息。 他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伏在地上。 半晌,方听见永熙帝的声音:“听说,早前几日,你送了珍贵的药材去看你五弟?” “回父皇,儿臣偶然得到一株紫珠通心草,听说那药材对五弟的病情有益,所以就派人送了过去!” 永熙帝说:“你倒是有心!” 三皇子微微抬起头,眼含泪光:“五弟自小身子不好,身为兄长,我所能做的有限,对五弟有用的东西,自不会吝啬!” 永熙帝缓声说:“春闱在即,贡院附近的街道竟如此混乱,你有何看法?” 第106章 无法无天 三皇子目光有些迷茫,继而又清明起来:“父皇,恶徒该严惩!不能影响春闱!”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永熙帝眯起眼睛。 三皇子怔了怔,试探地又说:“难道有人想破坏春闱?” “此事交由你的去查,能办吗?” 三皇子一听,满脸为难和纠结:“父皇,您是知道儿臣的。您叫儿臣去吟诗作画,去弹琴下棋,儿臣都可以。可查案,儿臣是真不会呀!” 永熙帝眸色深了深:“你难道想一直只吟风弄月,弹琴赋诗?” 三皇子笑了,满目向往:“父皇,这样多好啊。儿臣胸无大志,对朝政之事一窍不通,对查案之事更是举目皆黑。多少人想过这样的日子而不得,儿臣因为身在皇家,反倒有这样的便利,可以潇洒无忧。儿臣向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永熙帝哼了一声:“既是你想过这样的生活,那朕也不勉强!此事朕会交与别人。你退下吧!” 三皇子退出时,正遇上太监通报,齐御医等候召见。 “宣!” 三皇子与迎面而来的齐御医打了个照面,齐御医微微躬身。 两人擦肩而过。 永熙帝沉声问:“老五醒了没?” 齐御医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回皇上,安王殿下甚是凶险,微臣离开时还是昏迷不醒!好在有千年老参和紫珠通心草,殿下的性命无碍!不过,殿下身体本就虚弱,此次受伤又伤及根本,需要长时间调养。” “安王府情形如何?” 齐御医脸色有些沉重:“回皇上,微臣去安王府时,安王妃的眼睛都哭肿了,眼里全是血丝。安王府的下人们个个都很担忧,整个王府里气郁沉沉,无精打彩!” 永熙帝眸色中暗郁一闪而过:“过几天你再去看看吧!” “是!” “玉树啊,从朕的私库里再寻些珍稀药材送去安王府吧!” “是,皇上!” 三天后,大理寺少卿凌彦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悄然跟踪,最后,那人消失在西城一个废弃的宅邸。 凌彦没有动用大理寺的衙役,直接借调了京畿卫所的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宅邸围住。 当门被打开时,一股霉气扑面而来。那是一种陈旧腐朽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四周一片寂静,仿佛荒废已久。 凌彦看一眼四周破败的景象,还有无人住过的痕迹,他微微拧起眉。目光所及之处,墙壁上的斑驳如同岁月的伤痕,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角落里结着厚厚的蜘蛛网。 自从接到密令后,他便一直暗中查探。 他密审过猛虎帮的帮主,也看过那些账本,从中发现了端倪之后便在严查,这条线是各个线索交错后直指的一点,不可能会出错。 目光顺着大厅往里延伸,地上的灰尘显示着这里确实没有人来过。 他转头四面打量。 在右前方,草丛比别处的不同。 那是被人踩踏过的。 他慢慢抬步,一边观察,一边往前走。 但前面并不是房屋,走着走着,越走越偏,最后只看见眼前一口井,井旁杂草和藤蔓丛生,再就是斑驳的院墙。 看着院墙,凌彦有些失神,他没追错,但是,这里其实也只是那些人的一个掩人耳目的跳板?人是从这院墙走了吗? 那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呢? 凌彦想到什么,快步走到井边。 接着,他眼睛眯起,向身后招手。 带队校尉带着人快步过来。 凌彦在井栏四周转动,摸索,寻找。 在右边井栏一个不被注意的地方,有个突起的疙瘩,他伸手一按,井里竟出现了一架悬梯。 凌彦清俊的侧脸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顺着悬梯而下,落到井底,才发现另有密道。 脚下的路冰冷且潮湿,墙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那闪烁的火光映照出墙壁上诡异的阴影,仿佛有鬼魅在舞动。 终于,一间地下室出现在眼前。 地下室的门半掩着,从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凑近门边听了听,里面有人,还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与校尉对视一眼,校尉一脚踢开了门,带着人向里冲去。 这间地下室有两百多平,一些木箱堆在地上,右前方是一张桌子,三个人正在桌边翻看着什么,油灯闪烁中,是他们因为有外人闯入意外又惊恐的脸。 “拿下!” 三人反应很快,立刻就想跑,但凌彦一声令下,校尉带人将这三人押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凌彦过去翻看,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 他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凌彦忙得飞起,抓人又审人,这些都是秘密进行。 很快,一份卷宗就递到了永熙帝的案前。 永熙帝看着那厚厚的卷宗,脸色阴沉极了。 无数百姓的苦难和朝堂背后见不得光的阴谋,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湙河水利,朝中每年拨款五十万两白银,年年建,年年淹,原来,是有人中饱私囊,将水利工程变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那些负责工程的官员,与不法商贾勾结,偷工减料,虚报账目。 本该用于筑堤防洪的石料,被换成了劣质次品,一遇洪水便不堪一击。 而那本应深挖拓宽的河道,也只是做做表面文章,使得河水无法顺畅宣泄。 他们强逼当地百姓挖渠动工,只付给微薄工钱,遇有不服的,直接打死。 沿河两岸的百姓求告无门,来京城告状的,都被半路拦截。 而那些被拦截的人,最后都失去踪迹。 从卷宗中可以看出,工部右侍郎王天全利用自己的权势,安插亲信在工程各个环节,将朝廷拨付的巨额款项层层截留。这些人不仅在工程材料上做手脚,甚至克扣劳工的工钱,导致劳工们怨声载道,工程质量更是每况愈下。 而那些银子的去处,在这里,在这一摞摞的账本里,形成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链条的顶端,竟是……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 永熙帝脸色阴沉如暴雨将来的天空,他猛地拍了一下御案,喝道:“来人!” 玉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看着皇上盛怒的模样,他明白,这场清算,将彻底改变朝堂的格局。 不过,他只是个太监总管,做好自己份内事就好了。 朝堂的格局变化,不是一直在变吗? 只是那位,汲汲皇皇,多年经营,一场空喽! 第107章 朝堂震荡 仍是雅玉阁的三楼雅间,三皇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一派闲适:“大局已定,这阵咱们就别见面了,我感觉父皇在怀疑我了。” 楚昀琰侧目:“你一向不入局,他不会怀疑你的。” 三皇子摇头而笑:“这你就太不了解父皇了,他不会信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行将就木的老五。当时我若真接下调查此事幕后真相的差使,他便会认为我别有用心。这次的事,原本就是一场博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虽说现在一切都在朝我们所希望的发展,但也要防止节外生枝。” 楚昀琰眸色变化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才缓声说:“据说京兆尹去抓猛虎帮的人时,那些人已经被捆缚住,账本和一些文字书信都摆在聚义厅,是你的人干的吗?” 三皇子惊讶:“有这事?六弟你知道我的,我就算想这么做,我手底下也没有这样的人手,猛虎帮的帮主是一流高手,手底下人身手也不弱,这是六弟怎么知道的?我完全没听说过!” 楚昀琰目光动了动,笑道:“派人在京兆尹衙门打听来的。”继而他目露深思,“不是你做的也不是我做的,那会是谁做的呢?” 他有内应在猛虎帮,本是做好准备,一旦官兵去抓人,就暗示有重要账本和与大人物的隐秘书信往来。 虽不知道账本和那些东西放在哪里,但若整个猛虎帮都被抄了,掘地三尺,也能把那些东西找出来。 可他的人压根没有机会,因为他也被打晕了,醒来时就在大牢里了。 “那宇文丰就没有去审一审猛虎帮的帮主。他们被人捆起来,总知道是谁下的手吧?” “这件事极为隐秘,宇文丰审没审我不知道,但这消息没有传出去,就有好几拨人去京兆尹的大牢里想灭口了!” 三皇子惬意地笑起来:“不急才怪呢!不管是谁动的手,都是帮了咱们的大忙。接下来咱们都会忙起来了。” “预祝三皇兄心想事成!”楚昀琰举起茶杯。 三皇子笑道:“我若心想事成,那也是六弟你心想事成!”他举杯遥敬,两人相视一笑。 三皇子起身:“不得不说,那状元楼的酒菜倒真有几分特色,我现在就去那边了,六弟你去不?” 楚昀琰摇头而笑:“三皇兄又馋我,这种时候我怎敢出现在那里!” “哈哈哈,说的也是!”三皇子笑着离开。 楚昀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 片刻后,门被敲开,榆先生出现在这里。 楚昀琰头也没抬:“先生,查到了吗?是谁动的手?” “咱们的人查不到!”榆先生摇摇头,“难道还有第三方势力在参与此事?” 楚昀琰拧着眉:“会不会是楚瑾浔?” 榆先生还没说话,楚昀琰已经摇头:“不可能是他,咱们的人一直盯着他呢。而且他手下没有这样的人手。” 榆先生这才说:“殿下怀疑是安王,还不如怀疑……”说着他朝天上指了指。 楚昀琰脸色一变,身子不自觉前倾:“若真是……那我们之前的计划岂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后背不禁冒出冷汗。 榆先生却轻松了几分:“殿下,若真是,这于我们是好事啊!您想想,如果这个结果是他老人家想要的,这不就和咱们想要的结果一样吗?” 楚昀琰神色变幻了几下,才缓缓坐回,又恢复清冷矜贵:“先生说的有道理,咱们且静观其变!不过,也得做好痛打落水狗的准备!” 两人脸上都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意来。 安王府。 楚瑾浔靠坐在锦榻上,面前一盘棋,吴禹行已经现了败势。 璟风在向他汇报外面的事。 他的手撑着额,缓缓问:“凌彦发现金玉楼了吗?” “还没有,但咱们的人已经在布局引他去了!” “行事小心些,引着他发现即可,咱们自己的人不必出面!” “是,主子!” 吴禹行默然片刻,终是问出口:“主子,这么一来,咱们岂不是在帮六殿下吗?” 他隐隐有些担心:“这样一来,朝中的平衡被打破,就是六殿下一家独大了!但六殿下为人阴鸷,也不是好的储君人选啊!要是大殿下还在……” 他不禁又摇摇头,皇长子楚博望乃永熙帝原配发妻所出,永熙帝登基后,皇长子的母亲被立为皇后,楚博望文治武功都很出色,上书房的先生无有不夸的,而且仁心宽厚,本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但八年前,宫中突然出了一起巫蛊案,直指皇后。 永熙帝大怒,将其贬为端嫔,移居冷宫,现在人还在冷宫住着,疯疯癫癫的。 楚博望当年十六岁,突遭大变,主动请命去边疆。但仅仅一年,就传来噩耗,楚博望死于战场。当时敌方用了火攻,烈焰冲天,战场成了炼狱,楚博望所带的一支人马全军覆没。得知这个消息,端嫔就疯了,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楚瑾浔瞥他一眼:“放心,父皇春秋正盛,不会让一家独大的,你忘了,现在入局的,又多了一人!” 他落下一子:“咱们不是帮老六。肃清那些贪官,为的不是老六,是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如果我不出手,湙河两岸,每年要死多少百姓,淹坏多少农田?哪怕让老六占得好处,此事也不能不做!” 吴禹行默默点头。 主子所做的事,从来不是为了朝中权力,南夏看似四海升平,但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里早就破破烂烂了,是主子一直无声缝缝补补,无人得知罢了。 两天后,朝堂震荡。 工部侍郎王天全被抄家了,这好像是一个信号,接着,巽顺伯被夺爵抄家,庆山侯被夺爵流放,副都御史秦安淮被下狱…… 他们的罪行公布,吞没湙河水利工程的银子长达数年,且形成了完整的贪墨链,其中涉及无辜人命一百零三条,贪墨的银子高达七百八十一万两。 而副都御史秦安淮,是秦太师的儿子,秦贵妃的弟弟,也是二皇子的楚麒安的舅舅。 秦太师因着儿子犯事,罪证确凿,无可抵赖,也不得不引咎告老还乡。 秦贵妃也因此惹得皇上不快,贬为秦嫔。 这朝中的天,还真变了。 早前,二皇子楚麒安占着长的身份,在外又有贤王之名,是争夺太子有力的人选,朝中不少人已经暗戳戳地站了队,现在却要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连秦太师和秦贵妃这最有力的两大助力都垮掉了,楚麒安等于被削去了左膀右臂,他还有机会吗? 第108章 傻子 看着楚麒安灰败的脸色,楚昀琰心里暗爽,表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楚麒安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不过是一颗小虾米在为他敛财时失手打伤了一个皇子,接着,就牵出来这么一长串的大鱼! 确实如他此时所想,楚麒安脸色阴沉得可怕。 当时那个刀疤汉子被抓,他并没有当一回事。 毕竟,他的人与猛虎帮的人虽一直有接触,但其实很隐秘,即使猛虎帮被抄了,也不会牵扯出他的人来。 就是后来,猛虎帮被抓进牢里,他也并没有着急。 和猛虎帮有接触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可以很快斩断那条线,动不了他的根本。 但是在西城的废宅邸突然被抄,并且找到那个隐秘的地下室后,一切便已经不受控制了。 这一切来得意料之中却又猝不及防。 但是他不能认命!绝不能! 他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的。 对,他的身家荣辱,一切都只在父皇的一念之间。只要父皇能网开一面,他就还能扭转局面! 下朝后,他便急忙求见永熙帝。 在勤政殿外跪了半个时辰,永熙帝才宣他觐见。 楚麒安站起身,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跪得太久,腿僵了。 但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快步走进勤政殿内。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永熙帝阴恻恻的目光盯着他,充满失望和压迫地问:“麒安,你可知罪?” “儿,儿臣……” 不等他想出辩解之词,永熙帝冷冷吐出三个字:“金玉楼!” 楚麒安只感觉如坠冰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他所做的事,父皇都知道。 要是别的事,父皇可能会睁只眼闭只眼,但这件事,他动了父皇的底线,父皇现在没问他的罪,只是顾念父子之情。 金玉楼不是金饰店,那是一个私人会馆,里面养着这世间最是千娇百媚的人儿,她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琴棋书画,各有所精,不论是谁进了那里,都能从中挑到自己的可心人儿。 三年来,凭着金玉楼,他几乎把三分之一的朝臣都收拢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太贪,为了那些钱财,与猛虎帮那些人勾结,更不该把手伸到湙河水利工程里面。 可是,他贤名在外,但王府里的产业却有限,不用手段敛财,又怎么收拢别人对他忠心?不用那些钱财,怎么养出那么多风情万种的瘦马?怎么维持金玉楼的日常开销? 父皇不但知道他敛财贪墨,还知道他利用金玉楼养瘦马拉拢朝臣! 永熙帝冷笑一声:“朕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楚麒安,朕还没死呢,你就已经容不下你的兄弟,就已经盯着朕屁股下的位置了吗?” 楚麒安的脸上顿时如同死灰一般,拼命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父皇,儿臣绝无此意啊!儿臣只是想……只是想多积攒些钱财,好为朝廷效力,为父皇分忧,绝不敢生出非份之想啊!” 永熙帝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与痛心:“为朝廷效力?为朕分忧?哼,你若真是这般心思,又怎会做出这等贪墨之事,又怎会与那些江湖帮派搅和在一起,扰乱朝纲?你是觉得朕老糊涂了?” “父皇,儿臣……儿臣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等大错。儿臣知错了,求父皇看在儿臣往日还算孝顺的份上,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吧。” 楚麒安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砰砰”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 永熙帝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心中满是悲凉与失望。 他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机会?人命一百零三条,贪墨的银子高达七百八十一万两,你让朕如何再给你机会?” 楚麒安哭声渐止,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中透着一丝茫然与无助:“父皇,儿臣……儿臣愿意将所有贪墨的钱财都吐出来,愿意倾尽家财去弥补那些百姓的损失,只求父皇能从轻发落,不要剥夺儿臣为您尽孝的机会啊。” 永熙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楚麒安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你身为皇子,所求什么朕很清楚。若你循规蹈矩,心系天下,朕也不是不能让你如愿!但你做了什么?” 楚麒安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来朝堂上,父皇只发落了外公舅舅等人,不是不发落他,只是,没有让他当众处刑罢了。 他仰起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和侥幸:“父皇,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求父皇念在儿臣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哪怕是让儿臣做个闲散王爷,儿臣也绝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定会安分守己,好好改过。” 楚麒安的声音已经沙哑,哀求声凄凉可怜。 永熙帝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回府后,带着你的王妃即刻出发往你的封地去吧,若你的母嫔愿意随你前去,朕不阻拦!”他沉声道:“记住,到了封地,安份守己,无诏不得走出封地半步!” 即刻出发,就是连东西都不允许他多带! 楚麒安失魂落魄地跪下磕头谢恩,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迷迷深一脚浅一脚,显然受了极大的打击! 此事定下,告示公告于大街小巷。 颜曦宁看着公告上关于那些处罚,抄斩的,流放的…… 猛虎帮的那些人,也一一审明罪责,身背人命的,斩首示众;没有人命在身的,杖刑,流放! 她无声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单挑一个帮,也很累的! 不过连她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挑了一个江湖帮派,把那帮派的一些隐秘资料放到了明处,竟然会挖出那么大的一串贪官,连一个皇子都栽在其中了! 看来朝廷的官员也不都是尸位素餐,还是有能人的! 本来这事与她没有什么关系,谁让那不长眼的竟然到状元楼闹事,还打了楚瑾浔。 想到楚瑾浔扑过来为她挡拳头。 他说是脚滑,但是不是脚滑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个傻子!” 她轻轻嘀咕一声,唇角却高高扬起来。 转过身,她立刻回去安王府,有些话,她想对那个傻子说! 第109章 好香 齐御医又来安王府了。 这几天他来的勤,因为安晚的情况在好转。 就在前天,安王醒了。 他感觉皇上对安王殿下还是很在意的,听说这个消息后,竟然还赏赐了他。 一番把脉后,面对那些关切的目光,齐御医觉得自己说出“王爷已无事”时,他心中都有一份成就感,仿佛对抗了病痛的是他一般。 安王殿下活到现在不容易,那脉弱得几乎把不住。早前他也跟皇上说过安王状况,早夭之相啊,希望他能多活几年吧! 出门时,齐御医明显感觉,栖云院守卫森严的架势已经没有了,随着安王的醒来,护卫也撤走了,下人们也有笑脸了。 挺好,挺好! 他这阵都不用再过来了! 齐御医走后,安王府又迎来了一个客人。 三皇子! 三皇子这次带了很多礼物,一看到脸色苍白的楚瑾浔,他就一阵自责:“五弟,都是为兄的不是,如果不是为兄,你也不用经历这番凶险。如今虽然打你的人和幕后之人都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贡院附近街道上的贼子们都肃清了,但五弟你受苦了!” 楚瑾浔目光清澈:“我挨打与三皇兄也没有关系,只是比较倒霉罢了。三皇兄不必把这责任担在自己身上!” “五弟不怪我为兄就好,得知你昏迷不醒,为兄心急如焚,但又怕给你添乱,所以今天才来看你,你不会怪为兄的吧?” “当然不会。毕竟三皇兄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三皇子不自在地笑了一声,转移话题。 楚瑾浔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 倒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突然,楚瑾浔说话的声音一顿。 与此同时,三皇子也向前倾了倾身子:“好香!” 厅内,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是那种清透的,诱人的食物的香气。 楚瑾浔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一声。 三皇子深嗅了一下,才笑着说:“五弟,你府上在做什么美食?这么香?” 楚瑾浔也不知道啊! 而且,他没有吩咐人准备吃食。 三皇子目光一转,突地笑着说:“五弟,为兄突然饿了,你不介意我在这里蹭顿饭吧?” “不……咳咳咳,不介意!” 楚瑾浔转过头看吴禹行。 吴禹行也是一头雾水:“在下吩咐厨房立刻去做!” “等等!”三皇子叫住他:“既然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现做呢?” 吴禹行尬笑着解释:“这是风吹来的香气,不是府上厨房做的!” 这下三皇子更有兴趣了:“那咱们不如来个闻香寻美食?” 楚瑾浔也生出几分兴趣,实在是这香气太过诱人。他平时不注重口腹之欲,更因为身体的原因,得吃许多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就不配有喜好。 此刻竟然也生出了饥饿感。 吹的是东北风,所以香气是从东北方向来的。 从前厅往东北方向走,倒好像是去往栖云院的方向。 楚瑾浔微低下头,眸色深了深,眼角余光看向三皇子。 这香气是他安排的吗?他觉得栖云院有秘密吗? 三皇子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楚瑾浔。 听说这五弟的府上,下人松散,但他住的栖云院,却是守卫森严。 是栖云院中有什么秘密吗?这香气到底是什么香气?真的是食物香气吗? 到了前面的分岔口,往栖云院方向走,离院子越近,原本浓郁的香气越来越淡了。 楚瑾浔停下脚步。 三皇子也停下来,轻松笑着:“看来咱们走错了,五弟,那边院子是哪里?方便过去吗?” 旁边璟风回答:“那是王妃住的院子。” 楚瑾浔抿了抿唇,对吴禹行说:“去问一问王妃方便吗?” 吴禹行应声而去。 三皇子笑起来:“五弟,外界传说你和王妃分院而住,竟然是真的,你们这新婚燕尔的,怎么还生份了?” 楚瑾浔略显窘迫:“三哥,我这身子骨,若是住在一起,将病气过给她了又如何是好?能不拖累就不拖累吧!” 三皇子一怔:“五弟,你莫非,莫非和弟妹还没圆房?” 这打听房中事就有一些越界了,不过话赶话的说到这里,他问的又自然,倒也不显得别有用心。 楚瑾浔脸红了红:“我走路都费力,又,又哪来那精力?再说,我命不久长,又何必拖她下水呢?” 三皇子一脸一言难尽:“五弟,你不会以为,就算你有个三长两短,她还能另嫁吧?她是皇家媳!” “那又如何?”楚瑾浔默了默,才低低地说:“我早已写好和离书,若我死了,她也将得自由。她嫁与我本是为冲喜,或许也并非她的本意,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情绪低落,语气低沉,有凄凉之色从脸上划过。 三皇子欲说什么,但看他的样子,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只拍拍他的肩。 这时,吴禹行回来了:“殿下,王妃请您和三皇子过去。” 楚瑾浔深吸一口气,和三皇子一起朝着清梧院走去。 刚进院子,一股清幽的香气就扑面而来,果然没有来错地方,就是这里。 院子里布置得典雅精致,看得出主人是个有品味的女子。 但此刻,那里却摆着一个烤架。周围摆放着一些新鲜的食材,有鲜嫩的肉块、翠绿的蔬菜和圆润的蘑菇。 炭火在烤架下微微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偶尔有火星溅出,烤架上有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 打破这份宁静与典雅。 难怪那么香,那是花香和肉串烘烤后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烤架前,颜曦宁半挽着袖子,露出纤细洁白的小臂,亲手翻动着那些烤串,洒上调料,那香味又浓郁几分。 三皇子都看得呆了。 这…… 他无法形容自己眼前所见。 浅蓝衣衫的女子,半截皓腕,燃烧的炭火,喷香的食物,纤纤玉手捏着的竹签,还有烤得焦黄冒油的食物。 身侧是花圃,身后不远处是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世俗的烟火气,那么直观而美好,清雅又灵动的少女,那样特别又鲜活! 颜曦宁听见脚步声,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这抬头一笑,狠狠地撞击在三皇子的心口上,他只觉得心尖狠狠地颤了一颤,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 第110章 你是懂怎么破坏气氛的 颜曦宁拿着烤好的肉串放进盘子里,招呼着两人:“三皇兄,瑾浔,这边来坐!” 将烤串放上石桌,颜曦宁笑容清爽,动作利落,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忸怩之态。 她又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起酒壶,为三人各斟了一杯酒。 那酒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淳厚的香气,与烤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惬意。 “这是我珍藏的美酒,今日与你们一同品尝,定能尽兴。”三皇子一笑,走过去坐下。 楚瑾浔却是眸子深了深,如果今天他不来,她是宁可对月独坐,自斟自饮吗? 三皇子拿起一串肉,看着色泽诱人的烤肉,咬了一口,那瞬间,烤肉的外皮在齿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混合着香料的酥脆感瞬间弥漫开来。外焦里嫩,不外如是。 肉香先是充满整个口腔,淳厚而扎实,一种呛鼻的辣意混合在其中,让原本就美味的肉变得更加富有层次,明明辣得吸气,像火苗灼着口腔,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他一连吃了两串,才打趣道:“弟妹这手艺,都可以去开个烤肉铺子了,说不定能把状元楼的生意都抢过来。” 颜曦宁大大方方地回应:“三皇兄说笑了,少时家里穷,有邻居送了肉过来,没有锅,就在火上烤来吃,后来就发现了烤肉的妙处。不过是无意中琢磨出来的,哪能和状元楼相比?” 三皇子听她丝毫也不避讳她乡下长大,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 “弟妹真是性情中人,这烤肉的手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琢磨出来的,都是一绝。而且这经历也有趣,比那些整日养在深闺、不知民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强多了。” 三皇子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又咬了一大口烤肉。 楚瑾浔默默地看着,默默地拿起一串烤串,默默地想放进嘴里,但是他的手却被按住了。 抬起眼来,颜曦宁说:“这个你不能吃!” 三皇子眸色微动,笑容清浅。 楚瑾浔抿了抿唇,没说话。眼底有些委屈的情绪,连带着一双清澈的眼顿时湿漉漉,像雨后天空般干净。 颜曦宁怔了一下,这眼神谁顶得住啊? 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自觉泛起了一丝柔软的涟漪。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走到烤架前,拿了两串刚烤好的:“你吃这个,这个不辣!特意为你烤的!” 那两串烤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没有了辣椒的刺激,却有着别样的温馨。 楚瑾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黑暗中突然点亮的星星。 他接过烤串,轻轻地咬了一口,烤肉的鲜嫩和香料的芬芳在口中散开,虽然没有了辣味的冲击,但这种温和的味道却更让他感到温暖。 他嘴角微微上扬,越扬越高,压都压不住。 “啧啧啧!”三皇子顿时觉得口中的美味酸溜溜的,“五弟,收敛点啊!” 楚瑾浔和颜曦宁目光相对,相视一笑。 三皇子眸底深处暗色闪过,脸上却是笑得风轻云淡。 吃完烤肉,他又关心了一回楚瑾浔的身体,便告辞了。 两人送出院门,让吴禹行送客,楚瑾浔回过头,烤架上还有些肉串,颜曦宁正指挥着冰玉将这些拿去和院里的人分吃。 他缓步走近,将盘中最后一串青菜烤串拿起:“曦宁,辛苦你了!” “你是说和你一起在你三皇兄面前演戏吗?” 楚瑾浔咬着青菜,摇头:“这些烤串,有荤有素,都是你一个人在做,烤了那么久!”久到他都想把三皇兄赶走,然后帮他了。 颜曦宁不在意的一笑,这有什么辛苦的?她不经意间转过头,突地噗哧笑了,伸出手,在他唇角抹了一下,笑着说:“沾上油啦。瞧你,一个大人,吃成小花猫了!” 楚瑾浔的唇角又压不住了,一双眼盯着颜曦宁,再也移不开。 颜曦宁想是不是她脸上也沾了油了?忙拿出帕子拭了一下:“干净了吗?” “什么?” “你盯着我看,不是因为我脸上不干净吗?” 楚瑾浔:“……” 很好,曦宁,你是懂怎么破坏气氛的! 楚瑾浔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他问:“你对三皇兄怎么看?” 颜曦宁有些不解:“光风霁月?玉树临风?文采风流?” 楚瑾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胸怀大志,谋定而动,城府深藏!” 颜曦宁眸色深了深,看着楚瑾浔的目光也多了些什么,她缓缓说:“你不该告诉我!” “我这个身份,很难做到置身事外,比如这次贡院一行,我受伤的事。如果我说,这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算计我的呢?所以,也许你也会成为目标。” 颜曦宁看着他沉静的脸色:“所以,也是你将计就计吗?” “是!” “后面发生的一切有你的参与吗?” “有!” 楚瑾浔说完,眼里多了几分忐忑,曦宁不会觉得他心思太深,用了阴诡手段吧? 颜曦宁忽地一笑:“好巧啊,我也有参与!” 楚瑾浔猛地抬起头:“猛虎帮的事是你做的?”闭环了。 他一直在想,是六皇子的人做的,还是三皇子的人做的,但分析过后,觉得都不像。还以为是有别的势力下场了,原来,是曦宁吗? 颜曦宁轻松笑着:“是啊,你被打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我听说后,就去找他们帮主理论,没想到他们帮主是个不讲理的,就只好打一顿捆起来了!没有影响你的计划吧?” “没有!下次不要参与了!”楚瑾浔觉得自己心尖儿都颤起来,那是后怕,尽管颜曦宁是为了他。 “夺嫡之路凶险,他们夺他们的,却偏偏还想将我卷进去,我在努力置身事外。因为我不想被他们当挡箭牌。以后你也离得远些,人性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我不想你有事!” 颜曦宁被他这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轻轻点了点头:“他们拉你下水,目标是什么?真是因为你之前所说,那什么藏宝图吗?” “春闱!” “他们想控制春闱?或是买卖考题?” “那倒不是,”楚瑾浔拉她坐下,“三年一次的春闱,是选拔人才的时候,谁是主考官,春闱的学子就算他半个门生!人才,谁不想要呢?往年,二皇兄的人一直占据这个位置。现在,是有人看中这个位置了!” 颜曦宁想了想,目光一动:“原来是他?” 楚瑾浔笑了笑:“夺嫡那么危险的事,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有人想入局,那便入吧!不理这些事,都与咱们无关!” 第111章 想搞垮我生意? 二皇子的匆匆离京赴封地,事情并没有完。 那些依附于他的人,一一被清算。 朝堂里顿时清了好多官员出去。 负责春闱的礼部官员和大学士,皇帝原本钦点了一正三副主考官。但没想到清算时,有两位竟然也是二皇子的人,自然被一撸到底。 春闱将近,主考官一时竟然没有了合适的人选。 同考官可以马虎些,主考官却是丝毫马虎不得的,人选若不当,为朝廷选才之事就会流于形式。 这关乎着朝廷未来的根基,选出的人才日后都将入朝为官,肩负起治国理政的大任,所以主考官必须德才兼备、清正廉洁,能秉持公心去评判每一位考生的优劣才行。 “诸卿可有人选推荐?”永熙帝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凝重,目光扫视着朝堂之下的大臣们。 朝臣们则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棘手的差事落到自己头上。 毕竟刚经历了二皇子一党一撸到底,全部清算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稍有差池那可就是万劫不复,谁也不想去冒这个风险。 永熙帝的目光在一众朝臣面前扫过,又落到皇子们身上。 他眸光动了动。 右前方站着的那位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带着闲逸之气,看着与这朝堂有些格格不入的,是老三? 老三一向不参与朝事,虽然南夏的规矩是皇子满十五岁,便可朝堂听政。 除了从来不来的老五,老三来得也很有限。 甚至坏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四都要比老三来得多些。 他直接点名:“齐王!” 三皇子出列拱手行礼:“父皇!” “春闱主考官,你能胜任吗?” 三皇子表情错愕,微微睁大眼睛,似是从没想过,这个差使会落到他的头上。 他上前:“父皇,儿臣不曾接触这些,不敢夸口!” 左副都御史立刻出列:“皇上英明,三殿下文采出众,精读诗书,京城闻名的,在文人仕子中,也是名声在外。由三殿下主理春闱,再合适不过!” 另有两人也出列附和:“春闱是文人的事,三殿下正好是天下文人仕子们的榜样,三殿下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永熙帝微微颔首:“既如此,就这么定了!” 三皇子似是犹豫又为难。 永熙帝凝目他:“怎么,老三,你不愿意?” 沉沉皇威之下,三皇子拱手道:“儿臣领旨!” 永熙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点了位翰林一起。 朝臣们面面相觑,三皇子竟然一跃成为春闱主考官,这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毕竟这位皇子喜好诗书,不参与朝政。 但朝堂上皇帝钦点,这是赶鸭子上架了么? 不过想一想,几位皇子中,最有才华的莫过于三皇子了,他无心参与朝政,那定不会因为利益而行不公之事。 六皇子微微一笑。 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捅破天,固然是时机成熟,还有不想让二皇子再在春闱里收拢一批人才。现在三皇子接手,这也在他们原本的意料之中。 让众人期待的春闱,终于开始了。 那些举人们清晨经过搜身进入贡院,便要开始为期三天的考试。 状元楼前几天举行的一次大儒讲学会特别成功。 以前这里叫美膳楼的时候,虽也生意不错,但不如如今状元楼这般的火爆。 颜曦宁隔几天会去一次。 三楼那个房间仍是保留着,她有时候在这里过夜,有时候也会回安王府。 夜里的状元楼,和白天的热闹完全不同,静谧又幽寂。 一墙之隔的客栈住处,还燃着灯,举子们的高谈阔论传来,越发显得这里安静。 颜曦宁桌面上摊开着一些纸张和图形,她正在上面写写划划。 “喀嚓”,细微的声音让颜曦宁手底下的动作一顿。 她挥手灭了灯,四下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她也动了。 门无声地开了,走道上寂静,月色朦胧,并没有看见人影。她借着墙角阴影的遮挡,移动位置。 夜色里,一个黑影身形灵动,在二楼翻来转去,这时,已经上到三楼了。 颜曦宁都气笑了:“每夜做梁上君子,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竟又是那天看见的那个人。 那黑影响身形一顿,看着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颜曦宁,一双深沉的眸子里带着晦暗的情绪,站在原地没有动。 颜曦宁已经有几天没在这里住了,但一楼有人守着。 若是被人看见,状元楼里闹鬼的传闻又会传出去。 她心中恼怒,说话便不再客气:“你到底为何盯着我状元楼?你是对家派来,想搞垮我的生意的?” 那人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看她:“兄台,在下不是有意打扰,只是有事必须弄明白!” “什么事,你需要在我这里弄明白?” 那人又沉默,过了会儿才说:“三年前,我有位兄弟失踪了,最后的行踪,就是在这酒楼。我想他应该在这里留下了什么线索!” 颜曦宁:“为何不报官?” 三年前,那时候还是褚家的酒楼。 那人摇头:“报官有什么用?我没有证据!” “所以之前你也来找过,既然没找到,是不是说明没有?”颜曦宁微微拧起眉,“你确定你的方向没有错?你又怎么确定一定有线索留下来?你这么死磕状元楼,你可想过,只要有人看见你,别人会以为我这里又闹鬼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那人抿了抿唇,倔强地不说话,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压根没有放弃的打算。 “兄台,我兄弟失踪,不知生死,我不能不继续!” “在我接手之前,你不是查过许多遍吗?你是觉得那所谓的线索,会从天上掉下来?你应该知道,现在状元楼的东家是我。而我接手之前,将整个楼都进行了修缮。即使有你说的线索,也不会再有了!” 那人的眸子黯淡了几分。 颜曦宁冷声说:“不要再来了,下次再来,我就要把你抓去送官了!” 那人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颜曦宁揉额,这都是什么事? 这人行事也真是莫名其妙,三年前失踪的人,他当时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在这酒楼失踪的? 这里又不是二十一世纪,到处都有天眼,所有人无所遁形。 他查到线索在这里断了,也许只是别人从别的途径离开了呢? 回到住处,再次点上灯。 颜曦宁突然心中一动。 她现在所在的这间,是原本就有的房间,格局不错,墙壁很新,像是重新修缮过,因着视野极好,她便在这里设了临时住所。 修缮的时候,一来这里不会对外开放,二来这么新,也没有修缮的必要,所以这里是整个酒楼唯一没有动过的地方了。 如果真有什么线索,会不会就在这个房间里? 第112章 麒麟锁 但这个房间里,在她没有接手酒楼的时候,那人应该来过不止一次。 颜曦宁打量着这个房间。 肉眼并不能看出有什么不一样。 她看了片刻,在东南方向敲了敲。 没什么发现。 她又选了旁边两尺半的地方,连试了四五处后,也是一无所获。 她不禁失笑,那个人自己都未必确定呢,她倒在这里找上了。如果是本来没有的东西,她不是在这里做无用功吗? 还是继续做自己的事吧。 颜曦宁准备回去自己的位置,但是,脚下一顿,还有最后一个位置,就是她脚下这里。 她蹲下身,敲了敲,地面发出“空空空”的声音。 颜曦宁凑近一看,这块在角落里的地面,平时别人不会来,着实不容易被发现,要是藏东西,这里还真是最适合的。 她拿出匕首,将那块地板撬了起来。 里面是个小布包。 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个小匣子,匣子上有一把暗锁。 那锁制作精良。 颜曦宁一眼就看出,那是古代最为繁琐的麒麟锁,据说有七十二种变化,一种变化解除时错误,就会从内到外爆开,不但开锁的人会被炸得血肉横飞,锁护住的东西,更是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看来这里的东西还挺重要,不然,也不必要用这种级别的锁了。 颜曦宁打量一眼,就又放回布袋。 匣子是铁制的,这锁没有图纸,演算过程复杂,她没有开的打算。 如果把这东西交给那个人,免得他一到晚上就到状元楼晃荡影响生意,也是合算的买卖! 将小布包放好,她继续做自己的事。 春闱终于结束了。 贡院那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仿若打开了举子们重见天日的通道。 很多举子从贡院出来面如菜色,也不知道是几天的考试吸干了他们的精气神,还是考试结果不理想,让他们心生绝望。 不过,连着几天,于他们的身体也是极大的考验,好多人走路都打晃。 那些家在京城的还好,出来就被家里人接了回去。嘘寒问暖,送水送汤,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他们疲惫的心。 而从别处来到京城参加的举子们,却只能自己强撑着,或在书僮的搀扶下回去各自的客栈,那单薄的身影在繁华的京城街头显得有些落寞。 不少举子看着那有家人来接的人,面露羡慕。 要知道,他们考试的这几天,连同考试带吃住都在那巴掌大的小格间里,为了饭菜不会变质,几乎都是带着的干硬馒头,那馒头硬邦邦的,咬上一口,得费好大的力气,在嘴里反复咀嚼,才能下咽。 这时能有一口热汤喝,能有口软乎的吃,简直置身天堂般的享受。 那些外地举子只是抿抿干干的唇,这是别人家人亲人才会给予的待遇,他们这些外地举子,怎么配? 随着人流,很多人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突然,一阵香气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浓郁的、诱人的香气。像是炖肉的醇厚香味,又混合着米粥的清甜气息。 那些疲惫的举子稍显麻木的神情瞬间有了变化,一个个抬头看向香气的来源。 然后,他们看见一个四个人站在右侧方,他们面前有两个大木桶,木桶还是新的,盖子原本盖得严实,现在一人揭开了一条缝,那香气才冒了出来。 只见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挥着手喊:“在状元楼入住的公子们看过来,看过来,这儿,这儿呢!” 大家不明所以,有人站住脚步,有人看一眼就离开,也有人眼神疑惑或好奇。 小二脸上洋溢着热情而真诚的笑容:“我们少东家宁公子说了,凡是在状元楼入住过的学子,都是咱们的贵客。各位会试辛苦,给你们送点热汤热粥。” 这话大家都听明白了,好些人眼神都亮了。 小二笑呵呵地说:“这不,少东家特意吩咐小的们给大家准备了热汤热粥。这汤啊,是用老母鸡和各种滋补的药材,精心熬制了一整夜,这粥是用新米细细熬成,又软又糯,还加了清甜的红枣和莲子!免费喝,一人一碗,垫垫肚子!咱们东家不求别的,就希望这热汤热粥能让你们暖暖身子暖暖胃!” 那些在状元楼入住过的举子们,先是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他们的眼眶迅速泛红,有的学子甚至热泪盈眶。 一位身形瘦弱的举子,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真的是……是给我们的吗?” 他眼中满是惊喜与感动,脚步有些踉跄地朝着木桶走去。 旁边有几位举子相互对视,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惊讶、感动和温暖的复杂神情。 他们原本因离家赶考而孤独的心,在这一刻像是被春风拂过。 在状元楼入住的举子们纷纷围拢过去,但却自觉地排起了队,井然有序,谁也没去争抢。 他们虽然饥肠辘辘,身体疲惫不堪,但此刻心中都有着对这份善意的尊重。 队伍安静而有序,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却更凸显出一种别样的温馨。 当接过那一碗热汤或热粥时,他们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口中不停地说着“多谢!” 舀汤舀粥的小二们笑容温和又亲切:“各位公子莫客气!我们东家说了,他和你们年龄相仿,就当是自家兄弟!一碗汤粥算不得什么!” 另一人也笑着补充:“咱们东家特别交代了,每人只能一碗粥一碗汤。这不是他舍不得,而是他考虑到你们刚考完试,连着几天没有正常吃喝,若是添多了,会让你人肠胃不适生病!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举子们听了小二的话,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眼中的感动之色更浓了。 有个瘦弱的举子手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碗,感慨道:“在这偌大的京城,举目无亲之时,能受到这般关怀,实乃三生有幸。” 那些没在状元楼入住的人,听了这话,眼中满是羡慕。他们有些后悔,当初应该选择状元楼的。只是有些人是先到的,那时状元楼没有开张,而有些是后到的,已经客满。 “呸,沽名钓誉,假冒伪善!” 第113章 二十两银子的广告费 原本是热闹温暖的气氛,突然被这一声给打破了。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溅起千层浪,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举子们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满脸不屑的锦衣公子站在不远处。他的眼神中满是傲慢与嫉妒,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恶意的嘲讽。 众人的脸上先是露出惊愕之色,随后愤怒逐渐在眼中蔓延。 一个举子上前一步,沉声说:“你为何口出恶言?” 那人冷笑一声:“哼,你们这些穷书生懂什么?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博取名声,这种手段我见多了。” 先前声音洪亮的小二问:“我们东家不过是尽自己绵薄之力,传递一份善心,你这么说,未免让人心寒!” “我们虽穷,但也分得清善恶,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几个举子面露厌恶。 “就是,东家的善意我们都感受得到,沽名钓誉也罢,假冒伪善也好,论迹不论心,你在这里张嘴就来,又做了些什么?” 那锦衣人见众人态度,不觉后退一步:“你们被他骗了还不自知,我可懒得与你们这些愚蠢之人计较。” 说着,他便想转身离开,却被几位举子拦住了去路。他们虽身形瘦弱,但此刻却如同一堵坚固的城墙,挡住了锦衣人的去路。 其中一位举子向前一步,语气冰冷:“阁下无端污蔑他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世间哪有这般便宜之事。” 两个小二也上前:“你必须道歉,向我们东家道歉!” 举子们义正言辞:“我们皆是读圣贤书之人,懂得何为善恶。东家的善举,我们亲身感受,岂是你能随意中伤的?你若不道歉,我们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他们眼中的怒火让富家公子有些心虚,但他仍嘴硬道:“我就不,你们能奈我何?” 他虽然嘴上强硬,可身体却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闪躲。 一个小二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状元楼斜对面鸿富楼的二公子。难怪你要这样中伤我们东家。你是羡慕状元楼的生意比你们家好呗!” 之前不明真相的围观众人也恍然大悟,原来是恶意竞争。 有几个在鸿富楼住的举子们顿时眼神幽怨。 瞧瞧人家,再瞧瞧你们自己,人家生意好那不是应该的吗? “”做生意有竞争情有可原,但是也不能这般恶意吧? 一个二十岁左右,衣衫陈旧,鞋底都磨薄了,几乎要露出脚趾的举子声音中透着几分激愤:“我是个乡下穷书生,我住到状元楼,食宿半价。” “他们平时提供免费热汤,汤上面一层油水。平时用的热水管够用!他们还承诺会试殿试中,取得前十的名次的,吃住的费用全退!” “前些日子,状元楼还特意请来大儒平先生讲学论经,每个住在状元楼的举子都可以免费去听。你知道这些于我们来说,是怎样的恩情吗?” “你说那位东家沽名钓誉,假冒伪善,那你倒是也沽名钓誉,假冒伪善一个!” 住在状元楼的和不住状元楼的,盯着那位二公子的眼神,都同仇敌忾了。 一个举子向前走了几步,站到那位二公子面前,高声说道:“我们这些外乡学子来京城赶考,不怕苦不怕累,毕竟十年寒窗我们都受了。可我在鸿富楼住了这些日子,却没少受你们的气。房间又小又潮,饭菜也难以下咽,价格却还不便宜。你们不思改进,却来这里诋毁他人,真是无耻至极!” 另一位在鸿富楼住过的举子也站了出来:“我在鸿富楼住时,夜里生病,叫了好几次小二都没人理我。要不是同伴相助,真不知道会怎样。你们这种冷漠的态度,和状元楼东家的热心肠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的眼中闪着愤怒的火光,对鸿富楼的不满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人家状元楼对举子有优惠,平时供应免费热汤。 他们什么都没有。打个热水还要看脸色! 人家状元楼还请了大儒来讲学,听说在那里住的举子们都受益匪浅。 他们什么都没有!而他们只有小二的冷眼和谩骂。 人家状元楼现在来送热汤热粥,对住在他们那里的举子嘘寒问暖。 他们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有脸反倒诋毁别人的? 二公子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双腿微微发抖,在众人的指责下,他那嚣张的气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位二公子在一众谴责鄙夷的目光中,终于悻悻离去。 众举人也不理会这个中伤的小人,他们继续排队。 这时轮到那位旧衣举子面前。 小二给他打了一碗热汤,又晾了一碗热粥。 他几口就将汤灌了下去,又把热粥喝了,顿时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驱散了他多日来的寒冷与疲惫。 他冲着小二这边一拱手:“在下袁颐鸣,感谢贵东家,感谢各位,今日之赠,铭记于心!” 小二忙笑着摆手:“公子莫客气,都是我们东家的意思,我们只是听令行事罢了!” 不远处的人群,颜曦宁站在那里,唇角扬了起来。 她培训出来的人,甚是不错,话说得到位,言行举止,热情又不过份,温暖又不谄媚! 状元楼毕竟是易主新开,现在是借了春闱的一波热度,暂时住满,生意也不错。但是打折的优惠力度大,会试殿试前后一个月都是半价,考中前十名还免费,加上前期投入的修缮费用,现在还只有薄利。 但是打响了口碑和人脉,不愁状元楼以后的生意不好。一桶粥,一桶汤,花费不过二十两银子而已!这买卖划算! 等状元楼主子们一人一碗地吃完喝完,还剩下一些。 有举子过来询问:“能给我一些吗?给钱也行!” 小二说:“可以,十文一碗。” 这个价格挺公道。 那些人也不急着回住处,你一碗我一碗地买了喝了。 喝到嘴里,他们就知道,这汤这粥都是货真价实。 晨曦初照,京城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种紧张而又期待的氛围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张贴着榜单的宫墙前,早已汇聚了来自各地的举子,人人神色各异,或紧张得面色苍白,或强装镇定却难掩眼中的焦虑,或因昨夜的辗转反侧而略显疲惫。 终于到了放榜的时候。 “当!”铜锣敲响,几个官差将人群驱开,将红色的榜单贴在放榜台上。 他们还没走,一群人已经围了过去。 第114章 目光的焦点 有人在榜单的前列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喜形于色。 甚至有人猛地跪地,朝着皇宫的方向连连磕头,口中高呼着:“谢天谢地,学生不负所望!”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他的家人和朋友更是欢呼着涌上前来,将他紧紧簇拥在中间。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的举子呆立当场,仿若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们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榜单,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那残酷的榜单和自己破碎的梦想。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许久都无法挪动一步,任清晨的寒风吹拂,却浑然不觉寒冷,满心只有那如坠冰窖般的绝望。 在榜单正下方,一位中年举子的眼神从期待逐渐变得绝望。他的目光在榜单上反复搜寻,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般摇摇欲坠。 最终,他无力地靠着宫墙,缓缓滑坐下去,双手抱头,泪水从指缝间渗出,那无声的哭泣,是梦想破碎后的悲怆。 旁边一位老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袁颐鸣没有去看榜。 他虽寒窗苦读,十分刻苦努力,但到了京城,才知道天下才子汇聚,要想进前十多不容易,要考中贡士也很难。 这次的考试,他虽有些信心,但是,也不知道是否能中前十,他干脆在自己屋子里没出门。 今天,颜曦宁也在。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头发用蓝宝石发冠束起,气定神闲,矜贵的气息从内而外散发开来。 这一带,共三家客栈,有去看榜的,有去看榜的,回来一脸喜气。 有些回来则是垂头丧气。 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如滚滚惊雷般打破了这份宁静。马蹄声急促而有力,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敲出欢快的节奏。 那声音出现在街道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时候来的,应该是报喜的差役吧? 这说明,哪家客栈住着的举子出了名次在前二十的贡士了。 不一会儿,几匹高头大马在状元楼前戛然而止,马身上热气腾腾,鼻翼不停地扇动,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疾驰。 马上的差役们身着整齐的差服,由远及近,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径直走向状元楼,那气势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状元楼的小二们听到动静,赶忙迎了出来,看到是官差,心中已猜到了几分,满脸堆笑地问道:“官爷们,这是有什么喜事啊?” 差役并不答话,只是问道:“袁颐鸣袁公子在这儿住吧?”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在呢,在呢!”说着便引着差役们朝袁颐鸣的房间走去。 此时,袁颐鸣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动静,心中正疑惑不解。他放下书卷,起身打开房门,正看到一群差役朝自己走来。他微微一愣,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为首的差役看到袁颐鸣,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袁颐鸣袁公子,恭喜啊!您在此次会试中高中第四名!” 那声音洪亮如钟,在状元楼的楼道里回荡,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袁颐鸣先是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片刻之后,狂喜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赶忙整理衣衫,朝着差役们深深一揖:“多谢差役大哥,劳烦你们跑这一趟。” 差役连说不敢,笑着将喜报递到袁颐鸣手中:“袁公子,您可真是了不得啊!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这时候,状元楼里的其他举子们也都纷纷围了过来,看到这场景,有的投来羡慕的目光,有的则鼓掌祝贺。 袁颐鸣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喜报,他的心中如波涛汹涌。 有人提醒他应该给些打赏。 袁颐鸣的脸瞬间红了,他囊中羞涩,手里根本没有银子,吃饭也只敢买个粗面窝头,就着状元楼里免费的热汤喝。 此时手中只有七文钱,若是拿出来,那几个差役不会认为是打赏,只会觉得是羞辱。 看出他的窘迫,颜曦宁走前几步,接过一早让掌柜备好的钱袋,走过去放进最前面那官差的手中,笑着说:“袁兄,恭喜恭喜啊!你这可真是一鸣惊人!” 又说:“几位兄弟,拿去喝杯茶!” 差役用手掂了掂,份量不轻,心想这状元楼的东家人虽年轻,却是个妙人。拱手道了谢,又说了几句恭喜便离开了。 状元楼共住了二十七位举子,其中榜上有名成为贡士的共四位,袁颐鸣能取得第四名,是顶好成绩了。 颜曦宁十分豪爽地说:“袁公子大喜,状元楼今日在二楼东阁雅间为各位举子提供免费宴席。祝贺高中的公子们前程似锦,如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也为一时失利的公子们践行,祝你们三年后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袁颐鸣拱手:“多谢宁公子!” 众举子们考中没考中的,都在道谢! 颜曦宁笑着摇手:“大家千万莫客气!能入住状元楼,便是有缘,我也盼这状元二字,能为各位增色!” 袁颐鸣低声:“刚才,刚才的钱,我以后会还的!” “袁公子这就见外了不是?盼你殿试取得更好的成绩,以后扶摇直上,青云无阻!” 袁颐鸣用力点了一下头,看着颜曦宁的目光里很是感激。 他进京后其实已经住不起店了的,是这边说半价入住,还有机会免费,他才敢住下来。 也是这状元楼的气氛,还有提供的条件,他才能安心备考。 他郑重地说:“宁公子,你的善意,颐鸣牢记!” 在一片热闹中,门口一静,一个身影缓缓而来,他清绝的面容,仿若春日初绽的梨花,白皙中透着几分清冷,双眸犹如寒潭般深邃,似藏着无尽的星河。 他一袭烟青色锦袍,衣摆随风轻舞,似与这尘世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每一步走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弦上。 一双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实在是他太难以让人忽视了。 颜曦宁心中一跳,他怎么来了? 第115章 是否本王来得到是时候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楚瑾浔出现在门口,除了脸色略显得有些白,他气质矜贵,玉树临风,有一种超脱于尘世之外,让人心生亲切又仰望的那种感觉。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楚瑾浔微微一笑,顿时,雪山之巅,阳光万道般璀璨夺目:“是否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颜曦宁笑着上前:“怎么会?殿下光临,状元楼喜上加喜!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这么说,状元楼是有喜事?” 众人七嘴八舌:“状元楼住着的有位袁公子,得了会试第四名!” 楚瑾浔也露出一个笑容:“哪位是袁公子?” 袁颐鸣知道这位,是位皇子,身份尊贵。 他一介布衣,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和皇子直接说话, 上前一步,他拱手行礼:“在下袁颐鸣,见过安王殿下!” 楚瑾浔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会试第四名,实乃佳绩,日后殿试,想必袁公子定能大放异彩。” 袁颐鸣连忙谦逊道:“多谢殿下夸赞,在下不过是侥幸,此次会试题目正巧是在下平日有所钻研的,实不敢当此盛誉。殿试还未可知,在下还需努力。” 他虽口中谦逊,但眼中仍难掩兴奋之色,能得皇子称赞,于他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荣耀。 颜曦宁说:“殿下,今日状元楼为众位举子们设宴,若是殿下有兴致,可否赏脸喝一杯?” 楚瑾浔笑了:“本王听说状元楼酒鲜菜美,上次来了一次,却不曾吃上。这不,稍好一点,馋虫动了,便又来了。今日,定是要尝尝的!” 颜曦宁便叫过掌柜,原本准备在二楼东阁里设的,现在加了一个皇子,怕楚瑾浔觉得那地方逼仄,会引起他病体不适,临时决定改为在酒楼后,客栈前的那片小花园里。 毕竟诗酒风流,那里不但更空旷,也更有意境。 好在那片小花园,平时为了让举子们有个好心情,也是有小桥流水,曲径回廊的。 掌柜的立刻着手去办,大厨房里也吩咐下去,酒宴备着。 那些落第的举子原本心情沉郁又低落,垂头丧气地准备收拾行李回乡,等待下一个三年冲刺。 但此刻因为楚瑾浔的到来,也都放下手中的行李。 不论这个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如何,总归是他们暂时能接触到的最尊贵的人了。 何况,还有状元楼东家的善意。 待到宴席开始时,小花园里一片热闹。 花树丛中摆着桌椅,凉亭中有茶水果子点心,甚至还在右边桌上放了文房四宝。 楚瑾浔坐在右边的桌前,他身子不好,这些举子们也看出来了。 他桌前摆放的是清淡些的菜肴。 颜曦宁令人又送了几坛酒来。 二十七位举子,榜上有名的四位心情好,以酒助兴。 榜上无名的二十三人情绪难免失落,以酒浇愁。 颜曦宁看着气氛有些低迷,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那边,楚瑾浔举起酒杯,起身环视四周,目光在每一位举子脸上停留片刻。 然后,他看向袁颐鸣四人,微笑道:“四位能在此次科举中脱颖而出,实乃才学过人,值得庆贺。这美酒,当为你们的荣耀而饮!愿你们在殿试中取得好成绩,而后青云无阻,仕途通畅!” 言罢,一饮而尽,四座皆随之举杯共饮,气氛一时热烈非常。 继而,楚瑾浔将目光转向那二十三位情绪低落的落榜举子,神色变得庄重而诚恳:“本王亦知,在座诸君,有许多此次未能如愿。你们此刻心中的失落与痛苦,本王感同身受。但诸君,一次的失利,不过是命运对你等的一次磨砺,就如同宝剑需经千锤百炼方能削铁如泥,美玉需经雕琢打磨方可温润无瑕。” 他走下座位,缓缓踱步于席间:“你们能来此赴考,便已证明你们心怀壮志,腹有才华。本王相信,今日之挫折,必将成为你们日后成功之基石。你们每一个人,都有着无限的潜力,切莫因这一时之失意而一蹶不振。” 他再次举起酒杯:“本王敬诸君,愿你们三年之后,卷土重来,再创辉煌!” 落榜的举子们听了这一番话,也举杯感谢。 楚瑾浔目光扫过,知道他的话其实对他们来说,有些苍白无力。 有些苍白无力。落榜的痛苦,岂是几句安慰就能轻易消除的?那是他们多年苦读的梦想在一瞬间破碎的创伤,是对未来的迷茫与无助交织而成的苦涩。 他掩唇轻咳,缓缓地说:“其实,本王十分羡慕你们,你们有强健的体魄,身体健康。本王虽出身尊贵,但先天带病,自小就是伴着药罐长大,每日醒来,看到的不是阳光与欢笑,而是那熬药的炉火与弥漫的药气。我的兄弟和同伴们可以疯玩,奔跑,做自己想做的事。本王却只能缠绵病榻。” “本王不能像你们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为了梦想拼搏,哪怕只是一次熬夜苦读,对本王而言,都可能是对身体的巨大损耗。你们的健康,是这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有了它,你们便拥有了无数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颜曦宁看他又要喝酒,忙过去说:“殿下,你不宜多饮,不如以茶代酒吧!” 众举子们很是震惊,在他们的想象中,皇子的生活应当是一帆风顺、尽享荣华富贵的,何曾想过这位安王殿下背后还有这般辛酸。 同时,他们也有些羞愧。 其实,能取得举人身份,在读书人中,他们就已经很是幸运了。 一时的失利而已,三年后,他们可以再战。 但安王殿下,应该比他们更痛苦难熬。 “殿下,您身体如此,还开导我们这些落魄之人,让我等惭愧!” 楚瑾浔笑着回应:“本王平生最大的愿望是行遍天下,感受天下的风物人情,山河之美,可惜被困于这病躯,终究只能是梦想成空。你们不同,你们只要想,便可以去做!其实你们比本王幸福多啦!” 这话引来一片笑声。 其他举子们也纷纷围了过来,开始与楚瑾浔交谈起来。 有的向他请教策论,有的分享自己在家乡的见闻,还有的询问他对一些经典书籍的见解。 楚瑾浔都一一耐心回答,他的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让举子们大开眼界。 他毫无皇子的架子,与举子们互相分享趣事,笑声不断。小花园里的氛围愈发融洽,原本因科举结果而产生的隔阂与失落,在这一刻被温暖的情谊所取代。他们仿佛不是身份悬殊的皇子与举子,而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颜曦宁也参与其中。 来这里这么久,她还真从没见过这样鲜活的楚瑾浔。 她更没想到,楚瑾浔会去鼓励开解那些落第的举子,竟不惜自曝其病! 不过她也有些纳闷。 如果她没记错楚瑾浔一个人来的,璟风呢? 他就放心让楚瑾浔在这里?上次,楚瑾浔可是在这里被人打了的。 正想着,突然,呼地一声,一团东西向她的面门砸来。 第116章 这就是你的不情之请? 颜曦宁伸手将那东西抓住,原来是绸布扎成的绢花。 就在她分神的时候,这些举子们提议玩飞花酒令。 一人站在亭中,将绸布绢花抛向众人,谁接到谁就得即兴作诗一首,或者罚酒,总之是上才艺。 这是最容易调动气氛的玩法。 颜曦宁看着手中的绢花,自然不会扫大家的兴。 她目光扫过全场,众举子们果然一扫之前的低迷,此刻颇有一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迈。 她笑着说:“那我就在各位面前献丑了。”说着,她便走到放文房四宝的桌边,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下笔了: “黄金榜上姓名彰,贺语纷纷满华堂。 十载萤窗终有报,一朝雁塔着荣光。 才如美玉经雕琢,志似青云任翱翔。 美酒三杯同醉处,春风得意韵悠长。” 纸上墨迹淋漓,字字有力,每一笔画皆有神韵。 她将写好的纸放在一边,又在另一张纸上写: “科举风云岂足哀,一时折戟莫徘徊。 青山有梦终无悔,壮志藏胸亦可怀。 三载勤修书作剑,九霄待跃志为阶。 重来试看题名处,笑把辉煌岁月裁。” 这两首,一首是贺高中的袁颐鸣等人,一首是鼓励落第的众人,也算是用心巧思。 那些举子们凑近来看,眼里都有异色。 先不说诗如何,光这一手字,就是大家手笔。 有人突地说:“笔锋所至,穿云裂石,仿若龙蛇之舞。状元楼三个字,莫非就是出自宁公子之手?” 众人亲眼见她所写,只觉得眼瞳震撼,都说京城卧虎藏龙,果然是半点不假。 有人问:“宁公子,你诗才敏捷,见解独到,字字珠玑,必是学富五车之人。为何你不参加科举?” 颜曦宁倒也想啊,可这个世界还没进化到那阶段嘛。她笑着摇头:“家有祖训,入仕不行商,行商不入仕。我选了商!让各位见笑了!来,大家继续,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楚瑾浔看着人群之中侃侃而谈,潇洒自若,大方自在的锦衣公子,眉眼间带着清浅笑意。不过,他面前的酒壶被不经意地放远,换成了一壶清茶。 有一次,绸花落到楚瑾浔的手上。 楚瑾浔也是随手挥就: “病躯常绊亦疏狂,志在天涯万里疆。 欲凌绝顶观沧海,思驾轻舟探远方。 身如逆旅经霜苦,心似骄阳破雾光。 莫叹崎岖行路难,豪情满溢向苍茫。” 这首诗赢得众人一阵掌声与赞叹,病体难挡意气扬扬,这让落第的举子们都觉得十分振奋人心。自然又为这聚会添了一波小小高y潮。 这场宴从午时一直摆到灯笼挂起,菜都添了几回,酒了喝了十几坛,众举子们十有八九都醉步踉跄,但却十分尽兴。 让小二把举子们送回房间去,颜曦宁一转头,就看见楚瑾浔站在一棵花树旁。 那烟青色的锦衣一点不引人注意,若不是有灯笼,几乎都没发现他。 颜曦宁忙走过去:“殿下,我派人送你回府吧!” 楚瑾浔转过头,双眸因酒意而染上几分迷离,那眼中似有璀璨星河在缓缓流转,又像是被一层轻雾笼罩。 今天他也喝了好几杯,朝着颜曦宁走近了几步,脚步有些虚浮,却依然带着皇家的气度。 他嘴角勾着一抹似憨似呆的笑,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却更显磁性:“宁公子,今日……今日真是痛快。本王……本王真是舍不得离开。” “殿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能尽兴是在下的荣幸,但状元楼简陋,是断不好留王爷在此处留宿的!我会派人把王府安全送回府中,王爷你看可好?” 楚瑾浔却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倔强。 他目光坚定地看着颜曦宁,眼神中似有火焰在燃烧,说话间带着微微的酒意:“不,不好!宁公子,你有大才。本王真想与你彻夜长谈,听你讲述更多的风土人情,那些你口中的奇妙世界,总是让本王心驰神往。本王不让你送,本王有护卫!” 颜曦宁看着说话都有两分大舌头的楚瑾浔,只觉得有些好笑。 今天的楚瑾浔很有意思,很接地气。 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看他明明醉了,却还站得笔直,一脸认真的样子,就好玩。 她笑着向前走了一步,温和地哄劝:“殿下有雅兴,在下自当奉陪。只是殿下饮酒不少,还是先回王府休息,改日再谈不迟。殿下的护卫呢?” 一个人影突然从树影后走出来。 颜曦宁侧目一看,原来是璟风。 她看看树影,看看璟风,好奇:“你一直都在呀?” 璟风默默点头。 颜曦宁点头,这才对嘛,身为护卫,不在楚瑾浔身边,万一有什么危险,他赶都赶不及。 “正好,你家王爷醉了,你好生扶他回去休息吧!” 璟风又点头,伸手扶住了楚瑾浔:“王爷,咱们回府吧!” 楚瑾浔一把扯住了颜曦宁的袖子,那带着水光和星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宁公子,我有话说!” “王爷请讲!” “今日,今日甚是畅快,本王许久未曾有如此尽兴之时了,实在是……意犹未尽。本王有个,有个不情之请!” 谁能拒绝一个长得清俊又贵气,眼神干净又真挚的小鲜肉的请求啊? 颜曦宁想也不想地说:“王爷不必客气,您有吩咐,尽管说!” “那你,你答应吗?”楚瑾浔双眸亮亮地看着她,像个想要糖吃的孩子,让人不自觉心软。 颜曦宁不由自主地说:“殿下有令,自是答应的!” 楚瑾浔却摇着头,有些不满意:“不,不是有令,是朋友之间的请求!你答应吗?” 此刻,她的袖子还被楚瑾浔扯着,两人离得近,说也奇怪,之前在王府里两人面对面时,她没觉得楚瑾浔多高,此刻,却能感觉到,看着单薄的他,竟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 这至少是一八五的身高吧? 颜曦宁好笑,这个样子的楚瑾浔太可爱了,可爱到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答应!” 楚瑾浔很高兴,笑得就更显憨厚和傻气了:“本王对宁公子之前提到的依水而建的吊脚楼,楼下用木桩撑起,一半着陆,一半在水;还有果子长满尖刺,果肉闻着臭不可闻,吃着却香的种种奇事甚是好奇,想与你同榻而卧,秉烛夜谈。不知宁公子是否赏脸?” 颜曦宁:“……!!!” 所以这是你的不情之请? 第117章 简单粗暴 颜曦宁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失态,轻咳一声道:“殿下,您醉了!这些趣事,日后有的是时间说。殿下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在外面留宿的好,不安全。” “无,无妨,璟风会,会护本王安全!” 颜曦宁看向璟风,眼神示意:你倒是劝劝啊! 璟风身形挺直,嘴巴闭得紧紧的。 楚瑾浔还兴致高高地说:“人生难得疏狂,今日与,与宁公子一见如故,定要,定要通宵畅谈!” 颜曦宁有些无奈。 就算时常吐血是装的,但他的身子骨也没有那么好,今天喝了几杯不说,现在走路都在打晃。年轻人嘛,少年意气,疏狂她能理解,可别人身体健壮,有这个资本,他呢?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认出他来?按说她的易容术不至于会轻易被认出来,毕竟他这张脸,也没有在王府里出现过。 而且他的表现,也不像是认出自己来的样子。 这纯是喝醉了发酒疯,扯着人要同榻而卧,秉烛夜谈? 可他又没有醉的样子,除了眼神有些迷离,说话清晰,除了一丝固执之外,再没有任何不同。 她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但却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哄:“殿下,你若愿意,以后再来,但万不可在这里留宿。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就算你有护卫在旁边,我也不放心。不如你先回去,下次有机会咱们再畅谈如何?” 楚瑾浔固执地摇头,还是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宁兄,可是嫌本王才疏学浅,见识浅薄,所以才想赶本王走?” “自然不是!” “那可是觉得本王讨厌?不仅不请自来,还赖着不走?” “没有的事,殿下能来状元楼,是状元楼的荣幸。” “那为何要赶本王走?本王都说了,本王的安全你不用担心!” 他说话时身子前倾,略低着头,目光疑惑、清澈、迷茫,又带些受伤,在他那张清俊到无懈可击的脸上,干净到让人心软,可爱到让人犯规。 他声音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宁兄,你,你有所不知,本王长这么大,从来,从来没有朋友。今日与宁兄甚是投缘,本王以为,本王以为宁兄也将本王当朋友的……” 颜曦宁顿时觉得说出什么话好像都很残忍。 孩子有什么错呢?只是从小到大,被先天胎毒折磨,离群索居,难得与人亲近罢了! 她要是再拒绝,好像就太不近人情了。 可要是答应,却也是不妥的。 见颜曦宁不说话,楚瑾浔一扫刚才的受伤,挽着她的手臂,笑着说:“宁兄,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今日我们把臂同游,抵足而眠。走走走,宁兄,带我去参观你的住处!” 颜曦宁轻声说:“得罪了!” 她在楚瑾浔后颈处轻轻一敲,楚瑾浔顿时歪倒下去。 璟风:“……!!” 还没让他惊讶,颜曦宁把楚瑾浔往他面前一送:“快带你家王爷回去休息吧,春寒露重,他的身子不适合在外逗留太久。” 璟风将人扶住,转头看颜曦宁,目光带着锐利的打量。 颜曦宁摊手:“我没有伤害他,只是让他先昏睡。我这儿简陋,也不安全,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让王爷愿意回府。请多担待!” 璟风慢吞吞开口:“王爷若是生气,宁公子要自行承担后果!” “王爷斯文明理,等他酒醒定会明白的。慢走不送!” 璟风不再多说,带着楚瑾浔离开。 王府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四个护卫一直守在马车边,璟风带着楚瑾浔过去,将人搀扶上车后,便跳上了车辕。 楚瑾浔揉着后颈,嘀咕:“下手真重!”翻过身,闭上眼睛睡过去。 把人送走,颜曦宁松了口气。 这时,掌柜的带着小二们已经把小花园收拾干净。 她交代了掌柜几句便离开了。 那家伙喝了酒,不知道会不会和身体里的毒素相冲,她还是回去看看。 在僻静处飞身上屋顶,走最近的路线穿房越脊,在安王府附近的一个院子里,她落下身形,走进屋去。再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和面容。 还是男子装扮,但和“宁宴”不同。 回到安王府的时间,竟然比楚瑾浔还要早。 两刻钟后,楚瑾浔也回来了。 当看见在栖云院门口迎出来的颜曦宁时,楚瑾浔努力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笑盈盈的少女。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很开心,向着颜曦宁的方向走去。 许是酒意的确太过浓了,走路还显得有些踉跄:“曦宁,你在呀!” 他走近,笑得见牙不见眼,“今天认识了一个朋友,我还喝酒了!” “可以适当喝点,不能贪杯!” “嗯!”楚瑾浔点头,表情很乖。 “我扶你进屋吧!”颜曦宁无意中看见不远处鲍义石匆匆走来的身影。 楚瑾浔低头笑看她:“好!” 他的眼睛里好像盛着星光,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是有水光荡漾。 颜曦宁有点怀疑,他是喝醉了吗? 不过这个样子很可爱。 把人一直扶到屋里,避开了外面的所有目光后,颜曦宁便松开了手。 她说:“我叫人去煮醒酒汤!” “我没醉!”楚瑾浔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不要醒酒汤。”他指指身边的凳子:“坐,坐这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颜曦宁一抬眼,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了,璟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说:“还是别说了,我怕你酒醒后会后悔!” 楚瑾浔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颜曦宁无奈,只得坐下。柔顺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楚瑾浔凑近,悄悄地说:“我带你去抓鬼好不好?” 颜曦宁:“……??” 话题这么跳跃的吗? 醉话果然不能听。 楚瑾浔见她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略带孩子气的笑容:“怎么?你不信?我可没骗你,贡院那条街,有家状元楼,里面闹鬼呢。不过没有人知道,咱们做个网,洒上黑狗血,肯定能抓到!” “你听谁说的?” “早先不就是闹鬼才转让的吗?”楚瑾浔揉着眼睛,语气却是认真且郑重,“那酒楼的东家宁公子和我甚是投缘。那个鬼老在那里总不是个事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客人都给吓跑了。所以我想帮朋友一把。” 颜曦宁哭笑不得:“这世上可没有鬼,所谓的鬼都是人为罢了。你好生歇息,别管那些事了。” “你说对了,都是人为,所以我要把那个人揪出来。这样宁公子肯定就愿意和我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了!” 楚瑾浔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憧憬的样子。 第118章 王妃不高兴了 颜曦宁:“!!!”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抓鬼的目的是这个?” 楚瑾浔轻轻扯着她的衣袖,表情有点小委屈:“为朋友两肋插刀,画本子上都这么写的!” 颜曦宁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王爷,您这想法真是……独特。可您有没有想过,就算您真的找出了背后搞鬼之人,也不一定要和宁公子抵足而眠呀。而且,这种事交给官府去处理不是更好吗?您何必亲自涉险呢?”。 “官府那些人哪有我细心,他们肯定查不出什么来。” “闹鬼的事,你都知道了,宁公子肯定也知道。他没管,就说明这件事不重要。你要是这么大张旗鼓地去,被人看见了,那不更加说不清楚了吗?本来只有一个鬼,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状元楼里都是鬼呢。” “这样吗?” 颜曦宁赶紧说:“自然!还有,说不定那鬼早就跑了。都开张这么久,还能生意兴隆,就说明影响不大。你为朋友着想,是一片好心,但别好心办坏事,是不是?” 楚瑾浔迟疑:“万一没跑呢?” “就算那鬼没跑,也不能这么鲁莽行事。得从长计议,先暗中观察一下情况。” 颜曦宁立刻趁热打铁:“要是现在就这么冲动地跑去,万一惊扰了客人,坏了状元楼的名声,要是被有心人利用,编排一些谣言,那宁公子的酒楼就真开不下去了!” 喝醉了的楚瑾浔思绪有点混乱,但很听劝:“那我从王府调几个府兵去帮他?” 颜曦宁无语,只得又哄劝:“如果王爷调府兵去了,别人就以为状元楼是王爷的产业。你京城朋友多吗?” 楚瑾浔摇头:“没有!” 颜曦宁的话简单粗暴:“那你没有朋友,反倒有想害你性命的仇家。要是别人以为状元楼是你的产业,你的仇家会怎么对待状元?” 楚瑾浔揉着额,一脸苦恼的样子,好像在认真思索。过了片刻,他眼睛一闭,头一歪,伏在桌上睡着了。 颜曦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推推他的肩膀:“喂!睡了?” 楚瑾浔动了动,露出了一张侧脸。 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挺的鼻梁,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清俊又精致的面容带着几分孩子气。 颜曦宁本想叫人来将楚瑾浔扶到床上去睡,但是推开门向外一看,不但屋子里没人,院子里也没人。 他们是不是对他们家王爷太放心了?男孩子独处也是有危险的好吗? 抛开脑子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颜曦宁认命地回过头,走到桌前,将他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肩上,说:“楚瑾浔,我扶你去床上睡。” 说着一用力,扶着人起身。 楚瑾浔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在她身上。 幸好她不是娇弱的女子,要不然还真撑不起。 男子眼睛闭着,离得太近,两人呼吸相闻。楚瑾浔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那味道并不刺鼻,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香醇。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有些灼热。 她挪动着脚步向床榻走去。 楚瑾浔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移动他,嘴里嘟囔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颜曦宁的耳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和醉意:“宁兄,秉烛夜游啊……” 颜曦宁将人放在床上,无语地摇头。秉烛夜游是过不去了是吧? 这孩子是多缺朋友啊? 帮他脱了外衣和靴子,给他盖好被子,看着安静地窝在床上,睡颜乖巧的楚瑾浔,颜曦宁想走的脚步顿了顿。 他不肯喝醒酒汤,明天早起头铁定要疼。 想到这里,颜曦宁伸出手,轻轻地帮他按揉头部的几个穴位。 动作很是轻柔。 按过两遍后,明天他应是不会头疼了。 颜曦宁收回手,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楚瑾浔的手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颜曦宁一惊,转头看去,只见楚瑾浔依旧闭着眼睛,嘴里嘟囔:“舒服,再按按……”说着,一用力,就将人拉了下来,伸手搂住。 第二天一早,楚瑾浔睁开眼睛,神情有些迷茫。 他昨天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双软玉般的手在为他按揉额头,似乎还有些别的事,光怪陆离,记不真切了。 努力回想,也想不起什么来。 翻身坐起,他揉揉眼睛,昨天他不是在状元楼吗?怎么回来的? “来人!” 璟风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将帕子扔进去,绞干了递到楚瑾浔面前:“主子,擦擦脸!” 楚瑾浔在脸上擦了擦,就递回来。 璟风不接:“王妃说,让你用热帕多敷一会儿,不然头疼!” 楚瑾浔捕捉到话中的重点:“王妃什么时候来过?” 璟风咧咧嘴:“昨天主子回来时,王妃就在!” 楚瑾浔顿时紧张:“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璟风摇头,一脸爱莫能助:“属下不知,主子之前有令,您和王妃在一起时,我们不用近身侍候。所以王妃扶起你的时候,我们就退下了!” 楚瑾浔脸色僵住:“王妃什么时候走的?走时有没有什么异样?” “王妃送你回屋,待了一个时辰,”璟风回忆:“王妃走时,脚步有些乱,好像有些不高兴!” 楚瑾浔睁大眼睛,扯起外袍往身上一套,就往外走。 “主子,你不敷一下脸了?” 楚瑾浔哪里顾得上? 他努力回想,偏偏昨夜发生的一切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是不是自己昨晚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了?还是自己的举动有失分寸,冒犯了她?他想着,有些心慌,脚步也愈发快了。 喝酒误事啊。 昨天太过高兴,虽然后来宁公子建议他以茶代酒,但之前他就喝了不少。 这身体几乎没怎么沾过酒,可不就醉得没边了吗? 他紧赶慢赶,赶到清梧院。 冰玉看见他很诧异:“殿下,您没去见客吗?” “见客?见什么客?” “不是鲍长史过来禀告,说有客人来了要见王妃吗?” “王妃不在院里?” “回王爷,王妃见客去了,鲍长史好像说的西暖厅。” 楚瑾浔转身就走,什么客呀?西暖厅,那不是会见女客的地方。男客递帖子到王府里,不见他这个王爷,却见王妃的,会是谁? 第119章 真是瞎的 西暖厅里,热茶雾气袅袅。 走进来时,颜曦宁脚步顿了一下。 接到鲍义石的禀告,她还以为是要配合楚瑾浔一起见客,但楚瑾浔影子都不见。 不过她还是大大咧咧的走过去,行了一礼:“见过三皇兄,让三皇兄久等了!” 三皇子虽然是一身锦衣,但感觉又有一些不一样,之前他身上的确有一种闲云野鹤般的气质,虽然浅淡,倒也潇洒风流。 但现在,虽然他表面上仍然差不多,但颜曦宁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与气质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目光一动,笑着说:“恭喜三皇兄得偿所愿!” 三皇子眉眼温和含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样子,他笑着:“五弟妹说笑了。是我贸然前来打扰,五弟妹勿怪才是。” 得偿所愿!这四个字现在用还稍显有些早,但以后都会的! 他眼尾微扬,显示着心情很不错! “三皇兄言重了,三皇兄是贵客,何来打扰一说。” “哦,对了,来的时候路过冠香园,正好有新出炉的糕点,就买了些来,不知五弟妹是否喜欢!” 看着放在一边的精致食盒,颜曦宁笑着说:“多谢!” 两人分宾主落座,颜曦宁自然大方又洒脱,丝毫看不出扭捏和失礼。 三皇子狭长的眸子似乎眯了一下,接着,唇角似乎勾了勾。这位五弟妹,每次见,好像都有不同。外间那些传言说什么乡下长大,粗俗不识礼,心肠歹毒,貌丑又野蛮的人,真是瞎的。 不,那是因为有人恶意中伤吧?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美好的女子,自是散发了心中最大的恶意! “对了,五弟的身子好些了吗?” “王爷身子好多了,我劝他偶尔出去走动。昨天他就出去了,去了一个叫状元楼的地方,就是上次让他受伤的那里!” 三皇子眉尾一扬:“哦?五弟竟然去状元楼了?也是啊,会试的结果出来了,那一片儿都很热闹。不过,也是鱼龙混杂。五弟想去,还是过段再去的好!” 颜曦宁说:“上次还是三皇兄陪他一起去的,只是遇到了意外,没能尽兴,想是因为这样,这次才又去了!” 三皇子温文笑着,目光落在颜曦宁的脸侧:“我的王府离那边更近一些,只是我受父皇之命,为春闱主考官,所以这段时间都不方便出现在那里。等以后,我陪五弟去!” 他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颜曦宁自是发现了,她笑问:“三皇兄这次来是有事吗?瑾浔身子不太好,许是还没起床,你稍坐,他一会儿就会来!” 三皇子没说话,他看着颜曦宁。 面前的少女眉如远黛,眼如清泉,秀发挽起,没有满头珠翠,只用一根羊脂玉簪固定住,简单却大方。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宛如青竹,裙摆自然垂落,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高贵、温婉与典雅。 见他目光逐渐深幽,颜曦宁秀眉微微拧了一下。 三皇子立刻就感觉到了,笑了一声,说:“应是吧!”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他此来,只是为了见她。 “咳咳咳……三哥,晚了些许,你别见怪!” 三皇子目底深处暗了一瞬,来得这么快?又笑道:“也不晚,刚刚坐下呢!” “听说三哥领了差使在办,现在怎么有空?” 三皇子笑着扬扬眉:“看吧,我这个不务正业的,领个差使,一下子就满城都知了,这是怕我做不好呢?” “怎么会,三哥以前只是志不在这里,寄情山水诗画而已。”楚瑾浔咳嗽着,又感慨:“现在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三哥会寄情诗画,和三五知己,畅聊文章,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五弟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这是亲身体会过了?” 楚瑾浔立刻眉目飞扬起来:“三哥猜对了,上次没能吃到状元楼的酒菜,昨天忍不住去了一回。正好是会试放榜。真正体会了一番什么叫有人欢喜有人忧。那些个举子们,都是十年寒窗的,颇有见识。” 三皇子眸色深深:“哦,都聊了哪些文章?” 楚瑾浔一边咳嗽,一边如数家珍:“有平阳先生的《山水杂论》,远山先生的《南夏地理志》,青禾先生的《冀州民俗》……很多!” 他忍着咳,兴致勃勃,一口气说了十几篇文章名。 “可我怎么听着,皆是些山水地理民俗的?” 楚瑾浔满眼都是笑意,笑意后全是向往与憧憬:“三哥,要不是这些文章,哪能知道南夏的山水那般瑰丽,民俗那般有趣,地理那般奇妙呢?” 他满心向往地说:“我从小的愿望,就是看遍南夏的江河山水,风土人情,那些举子来自四面八方,他们每个人家乡的风景都不一样,风俗也不一样。虽只是浅聊一番,却也让人心境大是开阔。” 三皇子眼底深处的幽暗慢慢消散,笑得温和而亲切:“五弟,这些年苦了你了!等你病好些,三哥带你游遍山川!吃遍美食!看遍民俗!” “我也希望能有这一天,只是,咳咳咳……也不知何年何月可以……” “天下神医很多,五弟不必悲观!” “早就习惯了,不悲观了,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颜曦宁说:“三皇兄可用了早膳?我叫厨房传膳?” 三皇子笑容温雅:“那就多谢五弟妹了!” 颜曦宁点点头,对楚瑾浔说:“有你陪着三皇兄叙话,我先回去了,还有些事!” “好!”楚瑾浔悄然打量了一眼,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想问问昨天他是否有得罪,现在三皇子在又不方便走开。 “三皇兄,失陪!” “五弟妹,这些糕点,也可一并拿去当早膳!” “也好,我叫人摆膳!” 楚瑾浔一转头,就看见三皇子的目光一直落在颜曦宁的身上,那眼神太过专注,直到她离开了西暖厅,还没有收回。 楚瑾浔心中一动,瞬间明白过来,难怪下人不先向自己禀告,原来是楚斐辞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曦宁来的! 这个王府,还真是清不干净。 但谁又能想到,最是与世无争的楚斐辞,都会在这里安插人了。 他咳嗽着,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按在嘴上,等拿开时,帕子上有一抹红色,他眉头微微一蹙,很快又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将帕子藏进了袖中。 三皇子眸光一动,急忙站起,满面担忧:“五弟怎地咯血了?” 楚瑾浔微微摆手,强笑道:“三哥莫要担心,只是偶感风寒,引发了旧疾,并无大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 三皇子眼里一片关切,眉头皱得更紧:“五弟,你这身子可不能大意。这咯血之症,须得好好调养才是。” “三哥今日前来,而且还来得这么早,实在是没有想到!也是我昨日任性了些,好像受了些寒。咳咳咳……不能陪三哥走动!” 他说着又猛咳起来,再次拿出帕子按在唇边,这次,帕子上的红痕更明显了。 第120章 让他和那三个红颜知己碰个面吧 看着楚瑾浔又神色如常,淡定地把沾血的帕子收进袖中,三皇子再也忍不住:“五弟,你都咯血了,还不请御医吗?” 楚瑾浔摇头又摆手,声音虚弱,有些气喘:“要这样就,就请御医,我这里,咳咳咳……得有个御医长驻在府上才行,咳咳咳……” 三皇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楚瑾浔淡定地说:“不妨事,早就习惯了。不传染,不影响陪三哥用早膳!” 三皇子脸都绿了,他勉强笑着,起身说:“五弟身子骨都这样差了,还是回去休息吧!早膳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但要五弟拖着病体陪我用早膳,那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懂事了!” 看着三皇子匆匆离去,楚瑾浔慢条斯理地又从袖中抽出帕子,往鼻边闻了闻,皱皱鼻子:“这腥味浓了点,夸张了!” 再看一眼那个精致食盒,他走过去,一层一层耐心打开。 香气扑鼻而来。 枣糕、琼花映月玲珑糕、七巧点心、花开富贵…… 每层的都不同,都是冒着热气,精致小巧,颜值极高的糕点。 他转头问璟风:“咱们王府现在已经穷到给王妃买糕点要靠别人了吗?” 璟风试探:“那以后咱们每天早上为王妃买糕点?” “每天早上,每次四样,换着来!”楚瑾浔应了一声,将食盒盖上,随手递给璟风:“叫周春和先看看,没毒的话你们就分下去吃吧!” 璟风暗笑,王爷生气了!不,王爷吃醋了! 三皇子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里下毒呀。 不过,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应道:“是!”提着去找周春和了! 楚瑾浔往膳厅走,却并没有见着颜曦宁,吴禹行问:“王爷,摆早膳吗?” “王妃呢?” “王妃回清梧院了!” “她刚才没过来?” 吴禹行一怔:“没有,是王妃有什么吩咐吗?” “那把这些早膳送到清梧院去,本王去那里用早膳!” 楚瑾浔的唇角扬起来,曦宁和他还真是心意相通,就知道楚斐辞待不久。 不过,楚斐辞太闲了,竟然还有时间来安王府里送糕点。 他停下脚步:“让楚斐辞和他那三个红颜知己一起碰个面吧!人多,热闹!” “是!”有人应声,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楚瑾浔这才快步赶往清梧院。 只是他的笑容慢慢地收起来,昨天醉后的事他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曦宁今天没有与他眼神对视,而且很快就走了,不会是他做了什么让曦宁生气的事吧? 这么一想,他的脚步不由得就放慢了许多。 到了清梧院,看着送来早膳后离去的婆子们,再看一眼站在院外的吴禹行,他说:“把鲍长史送到三皇兄府上去!就说‘三皇兄多次送礼看望,不胜感激,但王府无长物,送来最得力的长史一名,以表心意!’” “是!” 清梧院的膳厅,看着婆子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颜曦宁也没有意外。 想必三皇子已经走了。 她看得出来,楚瑾浔和三皇子之间表面平和,兄友弟恭。 但皇家兄弟真无亲情,三皇子每次来,都不是带着什么善意来的。 这次更是莫名其妙,送糕点。 他是不是知道冠香园是自己的,还是知道,故意在冠香园里买来糕点送过来? 她觉得楚瑾浔一定会很快把人请走的,因此,说是传早膳,她直接就回了清梧院。 但没想到,三皇子走得比她想像的还要快。 而早膳,传到她这里来了。 她抚额,昨晚,喝醉酒的楚瑾浔真是难缠,一个可萌可猛,身高体软易近推倒的小奶狗,偏还借着酒劲胡来,难以抗拒啊! 不过,醉酒的人好像会断片,她还是当着什么也没发生吧! 接下来的时间,三皇子再也没到安王府来了。 他很忙。 他喜文爱诗,琴棋书画都有造诣,诗酒风流,自然也有不少红颜知己。 但他是个斯文人,而且以君子自居。 其中三个红颜知己,被他分别安顿在不同的地方,他待她们深情如许,每个红颜知己都以为是他的唯一,还在做着能成为他夫人的美梦。 三皇子原本在这三段感情中周旋自如,没料到有一天,他和其中一人游湖时,巧遇了另两人。 这下可不得了,他精心维持的平衡在这一刻被打破。 三人都冲到他身边哭诉:“殿下,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吗?你怎么能和她们……”一个个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美人垂泪,幽怨悲伤。 据说,那天发生的事精彩得很,最后,三皇子将三人都纳进了王府里当了侧妃。 这养在外面的是精灵,是白月光。 拘在了王府的后院中,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只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以前三皇子一个一个面对,他是情圣,言辞之间,让她们倾心相恋。可现在一起面对,王府整天都很热闹。 连永熙帝都听说了,还敲打了他几句,叫他把重心放在好好审核贡士们进殿试的资格上。 会试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到了殿试时间。 颜曦宁也在期待这个日子。 如果状元楼里住着的举子真出了一位状元,那以后,就真是日进斗金了! 参加殿试的贡士共两百八十七人,永熙帝亲自出题。 策论完成后,永熙帝还随手点了几个贡士回答问题。 殿试结果宣布后,永熙帝还特别准许一甲三人簪花跨马游街! 宫外早就挤了看热闹的百姓,锣鼓声声响起,颜曦宁又早早地出了门。在游街的必经之路的一家茶楼的二楼坐下,要了一壶茶。 今天她没有穿男装。 她是来看热闹的。 她想,袁颐鸣会试第四呢,这次要是前进一名,那就是探花郎了。 长得好看的才能成探花郎,袁颐鸣这长相,妥妥的。 锣鼓声渐近,有官差一边敲锣一边高喊:“状元游街啰!” 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抬眼看去,街头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百姓们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纷纷朝着队伍即将出现的方向涌去,将本就狭窄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不一会儿,状元游街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统一服饰的仪仗队。 颜曦宁居高临下,直接朝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三人脸上看去! 第119章 带着媒人前来拜访 状元郎身穿大红色的锦缎袍服,头戴乌纱帽,帽上的簪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姿挺拔地坐在马背上,红色的袍身,金线绣成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脊背像青松一般挺直。 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那是多年苦读终得回报的欣慰,是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意气风发。 他的身后,是同样身着华丽服饰的榜眼和探花,两人亦是满面春风,他们的服饰虽稍逊于状元,但同样光彩照人。 三人的身后,是长长的仪仗队,举着彩旗,抬着匾额,匾额上写着“状元及第”“金榜题名”等大字,彰显着无上的荣耀。 但颜曦宁的目光却只落在状元身上。 意外又不意外。 袁颐鸣,会试第四名,殿试上竟然被直接钦点为状元了。 但想到会试放榜那天,袁颐鸣在谈论时事时,头头是道,显然他在这方面是下过功夫的,而殿试的策论,于他来说,那不正是他的长项吗! 好小子,有前途啊! 颜曦宁笑着收回目光,喝茶! 真好,状元楼这名字,以后可以打响了。之前已经把他交的房钱退还。 还得再送一份礼物才行。 这个交由掌柜的去准备! “快看呐,那就是新科状元,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啊!” “这谁家的小子啊,这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这么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 “状元郎长得真俊,和探花郎一样俊,真是有才有貌,不知是否成婚!” “你想什么呢?那可是状元老爷,你不会想把你家春花嫁给状元爷吧,哈哈哈!” …… 笑闹声,揶揄声,欢呼声,羡慕声,响在一起,就在这一片热闹欢腾之中,袁颐鸣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街边。 突然,他身体微微一僵,视线紧紧地锁定在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身着淡雅衣衫的少女,天青色衣裳,像一朵盛开在尘世喧嚣中的青莲。眉如新月,眼如清泉,那眼中没有周围众人的狂热与喧嚣,只有一种宁静与淡然。 袁颐鸣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京城的街头,在自己状元游街的这一辉煌时刻,看到这个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阵激动,竟当即就要从马上下来。 旁边的侍从见状,连忙伸手阻拦,低声提醒道:“状元爷,这是游街呢,不可坏了规矩。” 袁颐鸣这才回过神来,但他的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心里默默地念:“曦宁,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很快就来找你!” 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怀念,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 颜曦宁并没有感觉到那炽热的目光,她低头饮茶,今天的茶挺不错!这家茶楼要记住,下次再来! 袁颐鸣再次回到状元楼,整个人精气神已经大是不同。 虽说会试上榜成为贡士后,便已经是板上钉钉能入仕途了,但一个贡士,哪里能和状元相比?如今他是进士及第。 掌柜的十分凑趣,捧上笔墨请他于楼内白墙上题词。 袁颐鸣也没有推辞,当即提起笔,笔走龙蛇,写一首: “曾居此楼梦犹香, 书卷翻时意含章。 今日名题金榜上, 笔绘宏图岁月长。” 掌柜也很高兴,有了这副状元题字,即使不是春闱时候,也会有更多的人来品文论诗,东家果然是高瞻远瞩。 接下来几天,传胪,发榜,琼林宴。 过后,袁颐鸣直接被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他也有了自己的住处,从状元楼里搬走了。 当然,他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用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准备了礼物,然后,去威远侯府登门拜访。 只是拜访的时候,他请了媒婆一起! 新科状元第一个拜访的是威远侯府,当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被皇帝斥责几次,儿子绝了仕途,以前有油水的差使也被调任。 威远侯府门庭已经冷落多了,以前常有的聚会,现在好多家府上办宴会,都不给他家递帖子了。 毕竟,谁家出这么个败家玩意儿,而且从此不能仕途的,那不一眼就看到头了吗?除非现在颜啸祯赶紧再生个儿子出来,以后承袭爵位。 但京城人都知道,威远侯夫人手段高明,颜啸祯的妾室就没有生出孩子的。 虽然不少人都存着看笑话的心思,颜啸祯倒也没有多少颓废。 毕竟,他现在也不算没有盼头。 他还有女儿呢。 他的雪琪,只要能成为六皇子妃,不,哪怕是侧妃。颜家也能翻身。 毕竟,现在二皇子都倒了,被赶到封地去了,六皇子是唯一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那个。 现在,听说新科状元来访,他立刻把人迎了进来。 袁颐鸣躬身行礼:“颜侯爷您好,在下袁颐鸣,青州人氏。本次科举,得蒙圣上垂青,钦点为状元!久闻威远侯府大名,今日特来拜访。来得冒昧,还请侯爷勿怪!” 颜啸祯哈哈一笑,赶忙扶起袁颐鸣:“不冒昧,不冒昧,请坐,请坐!今日状元郎到访,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说着,他吩咐下人上茶。 袁颐鸣再次行礼后坐下,微笑着说道:“侯爷过奖了。侯爷身份尊贵,又是长辈,虽到京城一段时间了,但之前忙于春闱,一直没能前来拜见,着实失礼!” “状元郎说哪里话来?”颜啸祯一边与他寒暄,一边想着,他什么时候有这门亲戚了不成? 这一副进京后应该早拜见的语气,难道是哪家的亲戚或是世侄? 青州他没有亲戚呀! 心中虽是狐疑,面上却没有显露,仍是笑着和袁颐鸣寒暄着。 颜啸祯心中暗暗打量着袁颐鸣,见他举止文雅,谈吐不凡,心里早就转了八百个念头。 要真是亲戚或世侄,他一定要好好笼络。 若是威远侯府与新科状元交好了,于雪琪嫁到六皇子处也是有利的。 聊了一会儿,袁颐鸣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侯爷,今日在下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颜啸祯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状元郎但说无妨,只要是本侯能做到的,定当相助!” 袁颐鸣站起身来,神色变得庄重而恭谨:“侯爷,在下听闻府上千金才貌双全,斗胆想求娶为妻!” “不可能!”颜啸祯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新科状元虽好,但和六皇子比起来算个屁! 他的琪儿,是要嫁进皇家的。 一看他沉了脸色拒绝,袁颐鸣也不意外,只是态度更加诚恳:“侯爷,我与令千金相识已久,此次前来,是真心求娶。还望侯爷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与她相见,也好让她亲自做个决断。” 第120章 你们已经私订终身? 颜雪琪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绣荷包。 她绣的是鸳鸯戏水的花色,分外认真。 自上次之后,她已经好久没见着六殿下了。 递了信去,六殿下那边回信说忙,过段时候再见,便一直拖着。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原本六殿下对她有了那个意思,还送她那么贵的衣裳。甚至承诺会去求皇后和皇上,请他们赐婚的。 现在也都没有信儿了。 她想亲手绣个荷包送过去,这里不但是她想再见六皇子的心思,还有她的一腔情意,那自是要认真对待的。 丫鬟司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小姐,外头,外头来了个新,新科状元,还,还带着媒婆!” 颜雪琪一听,针差点扎到手。 她瞪了司画一眼:“什么媒婆?什么新科状元?” 司画喘了口气,急忙说道:“小姐,就是今科的状元袁颐鸣,他带着媒婆来府里了,看样子是来求亲的呢!” 颜雪琪微微皱眉,心中有些疑惑:“求亲?向谁求亲?” 司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府上如今就她一位小姐,还能向谁求亲呢? 于是,她陪着笑脸说道:“小姐,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向您求亲呀。这新科状元一表人才,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都说他生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呢。” 颜雪琪却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鄙夷不屑:“一个状元而已,再怎么好看又能如何?能和皇子相比吗?我将来可是要做皇子妃的人,他也配来向我求亲?” 司画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家小姐心高气傲,她小声说:“小姐,这袁状元也是圣上钦点,前途不可限量呢。说不定以后……” “住口!”颜雪琪打断了她的话,“以后?哼,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臣子,哪有皇子尊贵?别拿他和皇子相提并论。” 说着,她站起身来,把绣活放下,眼中闪过一丝恼意,“他既然敢来,我倒要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敢痴心妄想,我得让他知道,我颜雪琪可不是他能高攀得起的。” 司画有些担忧:“小姐,这样不好吧,那是外男,于理不合!” “废话怎么这么多呢?还不跟上!” 颜雪琪气势汹汹地朝前厅走去,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剧烈摆动,她脚下飞快。 司画和司琴对视一眼,两人赶紧跟上。 前厅,听袁颐鸣说明来意,颜啸祯心中大怒,原本看着这状元长相周正,说话谦逊,也算仪表堂堂,又以为是能搭上线让侯府能得助力的。 没想到他抱的这个心思! 抱这个心思就算了,他都拒绝了,还想见他的琪儿!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说的什么话?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私订终身?”颜啸祯是真生气了。 “万万没有的事,侯爷别误会!”袁颐鸣急忙说:“在下读圣贤书,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但在下确实与令千金早前相识,如今但求一见!” “哼,状元郎,莫要以为自己高中,便可肆意妄为。男女授受不亲,我颜家的女儿,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袁颐鸣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侯爷,您可认得此物?这是当年令千金赠我之物,助我度过艰难时刻。这些年,我一直将它带在身边,视为珍宝。我对令千金的情谊,天地可鉴。” 颜啸祯看了一眼玉佩,心中一惊,这玉佩质地光润,雕的是一条锦鲤。 他认得,确实是侯府之物,具体地说,应该是骆氏薏云的嫁妆之一。 只是时长日久,他也没有更深的印象。 此时他心中不确定起来。 骆薏云死后,她所有的嫁妆都是田氏在打理。 而那些好的东西,田氏都会给琪儿和自己。 他眉头紧锁:“你说这是我女儿给你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颐鸣缓缓说道:“多年前,我在青州乡下苦读,因家境贫寒,几近辍学。幸得令千金资助,将这块玉佩当了换钱给我交了束修,我才能继续求学。” 颜啸祯的眉头深深皱起,青州?乡下?他明白了! 袁颐鸣没有发现,他继续说:“从那时起,我便立下誓言,若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定要回来报答她。但之前我一贫如洗,毫无前程可言,不敢前来打扰。如今我中了状元,这才冒昧前来,希望能娶她为妻!” 他恳切地说:“在下知道,虽然在下现在有了官身,忝居六品,但和侯府比起来,是不足道的。但请侯爷体查在下一片诚挚之心,予以成全!” 媒婆也赶紧笑着说:“侯爷,袁状元对令千金那可是一片痴心呐!老身做媒这么多年,见过的姻缘不少,可像这般情深义重的,着实不多。袁状元如今是圣上钦点,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定能给令千金幸福。” 颜啸祯之前的和颜悦色全都没了。 他刚要说话,一个略显高亢的声音响起:“这就是新科状元?带着媒婆来我威远侯府,可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声音传过来后,人才走进来。 锦衣华裳,端的尊贵非凡。只是眼神斜睨着,透着居高临下。 而且,她这话也并不友好! 袁颐鸣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位盛气凌人的女子。他虽然不认识颜雪琪,但从她的态度和话语中,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他微微躬身:“想必这位就是二小姐了,在下袁颐鸣,今日冒昧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颜雪琪冷笑一声:“要事?哼,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中了状元,就可以随意来侯府求亲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琪儿,不得无礼!”颜啸祯虽在阻止,却并没有责备颜雪琪的意思。 “我倒要问问这位状元郎,您是看中了我们侯府的权势,还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才华,就可以来攀附我们家了?”颜雪琪只觉得一股火气在心里头堵着。 什么人,也敢来肖想她? 真是说出来都恶心到她了。无权无势,刚中了个状元,就以为了不起了么? 自己是侯府的嫡女,能看上他? 因此,她说话就更不客气了:“爹爹,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我是侯府千娇百宠长大的,他凭什么以为中个状元,就可以来求娶我?他一穷二白的,能给我什么?不会以为状元就了不起吧?状元三年一个,区区六品,哪来的底气?” 第121章 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袁颐鸣脸色微微发白,已经气到发抖。 “一个从乡下来的穷书生,不过是运气好才中了状元,就想攀附我们侯府,真是可笑至极。”颜雪琪鄙夷地打量他一眼,“怎么,你还不服气?难道我说错了吗?” 媒婆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二小姐,您这可就有所误会了。袁状元今日前来,那是一片赤诚之心呐!袁状元虽出身乡下,可那也是有大志向、大才华之人。这些年苦读,那其中艰辛,岂是旁人能知晓的?” 媒婆看了一眼袁颐鸣,见他气得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又劝慰:“一家有女百家求,结亲不成也别结成仇呀!咱有话好好说,可别伤了和气。二小姐,您是侯府千金,自然是身份尊贵,可袁状元也是前途光明啊。这日后在朝堂上,指不定能做出多大的功绩呢。” 颜雪琪冷笑一声:“哼,就他?还能有多大功绩?别到时候被人打压得连官都做不下去。一个没有背景的状元,在这京城官场,能走多远还不一定呢。” 她鄙夷地看了媒婆一眼:“还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说话?” 媒婆好歹也是官媒出身,丞相门庭,太傅府邸都曾去过的,还没被人这么轻贱过。 她气得脸色发青,虽还强撑着笑,眼底已经冷下去。 颜啸祯喝道:“琪儿,不要乱说话!” 颜雪琪还是气不顺,再看袁颐鸣时,说话更尖刻了:“爹,你就知道阻止我。反正我是不会嫁的!你别真给我许给这个穷酸!” 袁颐鸣也冷着脸,淡淡地说:“二小姐误会了,我袁颐鸣虽出身贫寒,但也有自己的骨气。我对二小姐并无半分兴趣,我想求娶的,只是大小姐。不知二小姐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 颜雪琪即将出口的骂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圆:“你说什么?你,你想求娶谁?” 袁颐鸣再次清清楚楚地说:“贵府大小姐,颜曦宁颜小姐!” 颜雪琪像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颜雪琪像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娶颜曦宁?哈哈,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就她,一个乡巴佬,有什么值得你倾心?” 哈哈,可笑的是,颜曦宁都嫁给病鬼要当寡妇了,这个人还毫不知情,真是好笑! “大小姐原本和二小姐一样,该在京城过富贵日子,只是一时阴差阳错罢了。你这样说自己的姐姐,未免太过份了!” 颜雪琪笑得前俯后仰,眼中满是嘲讽和恶毒:“那个乡巴佬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你这个书呆子。你以为她是什么好货色?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袁颐鸣脸色阴沉得可怕:“二小姐,请你自重!大小姐善良大度、温婉贤淑,于我有恩,若非她的资助,也没有在下的今天,请你别随意诋毁!” 颜雪琪越见袁颐鸣为颜曦宁说话,就越生气。 她看向袁颐鸣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以为她真的会资助你,你以为她是因为心地善良?别天真了,那时她根本不知道她会回到京城来。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说不定还想着等你有朝一日发达了,好来巴结你呢。” 袁颐鸣气得浑身发抖:“住口!你休要污蔑大小姐。我与大小姐相识,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善良是发自内心的,不像你,说话如此尖酸刻薄!身为大家闺秀,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这话让颜啸祯脸色也冷了下去,他知道颜雪琪为什么告诉他事情真相,语气也淡淡的:“状元郎,你携官媒前来,就没有提前打探一下消息吗?侯府长女颜曦宁,早已嫁人了!” 那媒婆也是一怔,这事不是她负责的,她不知道啊。 要真是这样,那今天就是闹了笑话了。 袁颐鸣也是脸色大变:“什,什么?” “蠢!你心心念念着她,却不知道,早就把你忘得干净,她呀,为了攀龙附凤,一回京,她半年前就嫁给五皇子了。现在是安王妃!”颜雪琪讥讽的笑了一声。 袁颐鸣呆住了。 安王妃? 就是那位安王的王妃? 会试张榜那日,与他们不醉不归的那位安王? 他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见他不出声了,颜雪琪又笑了一声:“我当你为何来求娶,是看中了我们威远侯府的可以攀附吧,现在攀不上喽!” 颜啸祯说:“琪儿,不得无礼!” 媒婆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那个……状元爷,既然大小姐已经嫁人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袁颐鸣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他的目光有些空洞,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看向颜啸祯:“侯爷,我想知道,这真的是大小姐自己的意愿吗?还是……侯府的逼迫?” 他实在不相信,当初侯府派人来接走颜曦宁,这才多久? 他当日还只是一个穷秀才,卖了家里的老房子和田地,赎回颜曦宁的玉佩,几乎是孤注一掷般去参加乡试,就是为了能一举高中,回报颜曦宁。 谁曾想,半年多的时间,颜曦宁已经嫁人了。 算起来,那不是她才到京城一个多月,就嫁了吗? 人生地不熟的京城,那她肯定不是自愿的! 虽说……安王殿下是个好人。 但他的身体…… 颜啸祯几乎气笑了:“状元郎,你这话就过份了。我威远侯府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来质疑!” 袁颐鸣也知道,他没有什么立场来问这句话。 想到那天状元跨马游街时,他看到的那抹俏影。 她应该过得很好吧!毕竟,安王是个性情中人! “侯爷,今日打扰了,我这就告辞。”他施了一礼,便带着媒婆离开了。 “状元郎慢走!”颜啸祯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管家,代本侯送客!” 等人走得没影了,颜啸祯看着女儿,语气严肃:“琪儿,你今天太过分了。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该如此羞辱他。你这样做,会给侯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颜雪琪嘟着嘴:“爹,我以为他一个穷状元,没什么背景,竟然敢来肖想我!” 颜啸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这性子得改改。你弟如今……不提也罢。这袁颐鸣如今是圣上钦点,前途不可限量。你今日这般得罪他,日后若是他在朝堂上得势,我们侯府该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爹吗?”颜雪琪扯着他撒娇,“爹爹放心,还有女儿呢!” 颜啸祯眼神闪烁了一下。 颜禄昌是废了,是时候,把他的长子接回来了! 第122章 太初混元劲 清梧院西侧的一间屋子里,颜曦宁面前是一张大桌子。 桌上摆着不少瓶瓶罐罐,有些封闭的里面甚至有毒蛇,蜈蚣和蝎子这类毒物。右西侧的墙边,一边的笼子里,关着几只瑟瑟发抖的老鼠和几只兔子。 有些关在一起,有些单独关着,排了一整个墙边。 这是她的研究室。 她左手拿着一个小巧的瓷瓶,右手拿着一根细细的竹签,正专注地从一个装有黑色粉末的罐子里挑出些许粉末,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空瓷瓶之中。 额前的几缕秀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专注。 她将瓷瓶轻轻摇晃,使粉末均匀混合,随后又拿起另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瓶子,缓缓滴入几滴液体到瓷瓶内。刹那间,瓷瓶中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混合后的液体开始冒出丝丝白气。 颜曦宁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液体的变化,口中喃喃自语:“这两种物质混合后反应如此剧烈,定是其中的毒性成分相互作用,但若能控制好剂量与反应条件,或许能中和毒性,提取出有效成分。” 她把瓷瓶放在一旁,又拿起一根镊子,伸向装着蝎子的罐子。那蝎子似乎察觉到危险,挥舞着毒尾,试图攻击。 颜曦宁却不慌不忙,稳稳地夹住蝎子,将其放在一个干净的瓷盘上,然后用竹签轻轻按压蝎子的身体,使它分泌出一滴毒液。 她迅速用一个极小的滴管收集起毒液,滴入另一个装有多种草药汁液混合液的试管中。 试管中的液体瞬间变色,由原本的翠绿色转为深紫色,并且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颜曦宁凑近试管,仔细嗅着气味的变化,眉头微皱。 转身走向一旁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医书典籍。她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滑过,最终抽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快速翻阅起来。 这阵她有些思路,一直在研究和寻找。 在翻到某页后,她停下,逐字逐句地细看。 又回到桌前,继续做着刚才的试验。 半个时辰过去,她丝毫不知疲倦。 突然,右侧一个单独的笼子里的兔子发出吱吱的尖叫声。 颜曦宁转过头,走到笼子边,轻轻提起。 那是只母兔,肚子鼓鼓的,看它烦躁不安的样子,像是快要生产了。 颜曦宁将兔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柔软垫子上,在一边协助。 看她娴熟的样子,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终于,一只又一只的兔宝宝相继出生。颜曦宁迅速地用棉布将兔宝宝擦拭干净,然后将它们放在母兔身边。 她捧起其中一只,用银针刺进一只小兔的腿脚处,又放回去。 拿着银针回到桌前,从一个装着绿色粉末的罐子里挑了些粉末放进小瓷碗里,倒入右边瓶里的水,再把银针放进去。 她眼眉一凝,接着,迅速舒展开来,露出喜色。 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又锁好门,院里的石桌上,摆放着干净的水和帕子,她净了手,回房换了身衣裳,便立刻出了门。 不过这次不是出去,而是直接去往栖云院。 栖云院书房。 楚瑾浔默默地将一张纸片扔进炉火里。 火舌席卷,映得他的脸明明灭灭。 突然,他觉得心口一疼,喉间一痒,一口血顿时喷了出来。 他脸色发白。 这么长时间毒没有再发,昨夜,他打坐调息,运行了一番内力。 如果能自行冲开,不需要神医,他就可以利用自身的功力将毒逼出去。 从十岁起,他便一直悄悄练武,到十五岁,所练内力有小成后,便时刻都想着逼毒。 只是那毒实在太过霸道了。 他所练的太初混元劲功法共十层,他现在只练到第八层,内力能游走身体,却不能将胎中带的毒给驱除。有时驱得猛了,那毒还有反扑的能力。 当然,也因为练这功法,他才能左右自己的脉息,让御医在把脉时,完全看不出端倪。 或可能是御医的医术不到位。 毕竟他昏迷的时候,太初混元劲会自动保护身体,和御医把脉的结果是一样的。 但是颜曦宁却在把脉时看出来他是中毒而不是先天体弱。 后来他也试过几次,太初混元劲的伪装在颜曦宁面前没用。 也许是还没练到十层大圆满的缘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原地盘膝坐下,又开始运行太初混元劲。 不一会儿,他就汗珠滚滚,整个人显得十分乏力。 不过,这些年来,他不是知难而退的性子,纵是十分艰难,他也在坚持着。每次哪怕只是逼出一点点,他相信,时日久了,他也能把毒全逼出来。 别人说天下有神医;颜曦宁说她可以治。 楚瑾浔相信,但是,他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如果他自己可以,他愿意付出更多倍的努力来做,而不是坐等别人来帮他。 唇角又溢出一些血来。 但是过了一刻钟左右,他不适的状况就缓和过来。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长长地吐了口气,从袖中拿出帕子,将唇角的血渍擦掉。 看着那殷红的血,他都有些自嘲起来。 有时候的血是假的,是蔺禾给他专门研制的一个小丸子,含在嘴里,就能吐出血来。 可现在看,吐血不是很容易么? 他起身,感觉汗水已经湿透衣裳,身上还阵阵发冷。 这是用功逼毒的后遗症。 这边的事已经处理完,他便不再多待,出了书房,回去卧室,只是脚步有些踉跄,不自觉地裹了裹衣衫。 璟风一看就明白了,快步去了他的卧室。 等他走到卧室时,里面已经烧着三盆炭火,上等的银霜炭烧得火红。 已经是暮春了,他这里还需要炭火取暖,也是独一份。 他的卧室是一明两暗。 “主子,您要沐浴吗?” 楚瑾浔点点头。 璟风走进右侧的卧室里,拿出一个大大的浴桶,在窗前放好,又快步走到小厨房里。 那小厨房不是为了做饭,而是长期烧着热水用。因为楚瑾浔运功过后,都会冷得像进了冰窖般,要用热水沐浴驱寒。 楚瑾浔身子直抖。 璟风已经快速地把热水准备好了,又挪过去一个炭盆放在桶底,桶底的铁片会持续给水加热。 璟风过来扶他进浴桶。 他摆摆手:“我自己来!” 璟风听命退出,将门掩上。 楚瑾浔将衣裳搭在旁边的架子上,迫不及待地一头钻进热水里。 那温暖热烫的水包裹全身时,他舒服得几乎要发出声音来。 太舒服了! 但随着他坐进浴桶,原本还烫手的热水,一下子温度就散了下去。 还好底下的炭盆火烧得极旺,温度又慢慢回升。 璟风站在院子里,听见一阵轻捷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颜曦宁脚步匆忙却轻快地走来:“楚瑾浔呢?” 璟风指着卧室:“主子在里面!” 颜曦宁应了声,立刻走过去。 璟风看了一眼,摆摆手,院子里暗处的人,都被他撤了下去,他自己也走了出去。一时,偌大的院子,又空荡荡的了。 第123章 不会被煮熟吗 门只是虚掩着,颜曦宁轻轻一推,就开了。 随着门一开,一团白雾直接冒出来。 颜曦宁怔忡了一下,这雾气冒的,仙境一样啊。 谁在里面吞云吐雾呢? 她眼眉动了动,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火盆,但温度很低。 那白雾,就是冷热交替的产物。 颜曦宁透过浓浓的雾气,看见一个大桶,好一派云蒸霞蔚,雾气升腾的场面。一个人是怎么做出这么大的动静的? 底下的火在烧。 人在桶里不会煮熟吗? 她站在一边略有些迟疑:“我能过来吗?” 自己整个人几乎被冰给冻住,又被热水无限的温暖。身体里不断散发着冷气,骨子里的寒意不断往外跑的楚瑾浔沉默的片刻。 这其实是他最大的秘密。 璟风只知道他身体发冷的时候需要用源源不断的热水沐浴,却不知道这发冷会持续多长时间。 唯一知道的是这时候他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过来吧!”楚瑾浔轻轻开口,声音里有些疲惫。 颜曦宁走了过去。 她看到雾气中的楚瑾浔嘴唇发青,倒像是在被冻着。 浴桶中的水,原本是满满的,现在已经少了三分之二了。楚瑾浔坐在浴桶里,他光着上半身,眼神略有些慌乱地看着进来的少女。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那么看着。 颜曦宁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轻咳一声,目光尽量避开楚瑾浔那裸露的胸膛,伸出一根手指,试了下水温。 浴桶下的火盆里,炭火已经弱了下去,浴桶里的水,也冷了下去。 楚瑾浔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的动作,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有事找你!”她问:“要添炭吗?” “要,多谢!” 颜曦宁用长钳夹了炭块放进去。 火又旺起来。 雾气又浓了。 楚瑾浔发白的脸色缓和几分,发青的唇色慢慢变回来。 虽说他在浴桶,她在外面,这是个极暧昧的氛围。 但颜曦宁很自在。 之前为他药浴的时候,这种情形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再次经历,倒也没有那么尴尬。何况,人大半个身子都在水里呢,就算水面上没有花瓣什么的遮挡,但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到他的亵裤的。 又是两刻钟过去。 楚瑾浔的脸色好了许多,他坐了起来。 颜曦宁退后几步,看见一边的干净衣裳,她干脆转身:“穿好了过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说着直接走到另一边的桌前坐下,提壶倒了一杯茶,茶水还是热的,挺好。她端起杯子慢慢喝。 楚瑾浔起身,走到屏风后,很快穿好衣裳出来。 他脸色平静,不过耳尖似有一丝薄红:“你说有好消息?” 颜曦宁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验,我大概能确定,你的母亲当年中的是什么毒了。” “什么毒?”楚瑾浔身子略略前倾。 他这些年一直在查。 母妃当年生下他后,虽是身子虚弱,将养了一年多才好,但是,却和他的症状完全不同,好像并没有被那毒所影响。 蔺禾说过,那毒是通过母体只作用于孩子身上。 歹毒,阴狠,却又强大! 颜曦宁又喝了一口茶,才说:“《天下奇毒全鉴》中,提到一种毒,叫落魂香,听过吗?” “我看这这本书的残卷,提到过此毒,百年前,毒魔父子两人研制出来的。也因这这毒,他们被江湖追杀。四十年前,毒魔老死,毒魔之子被杀,这落魂香已经失传了!” “是失传了,只是别人无法制作出来了,但并不表示,这世上已经没有这种毒了。” “你查到了什么线索?” 颜曦宁看他一眼,眸中含笑,语气漫不经心:“这段时间,我翻阅了许多书籍,书札,记录,猎奇,纪要,毒典,药典……然后归拢后,得出一条结论!” 她目光深深:“当年围剿毒魔之子的,世人都以为是江湖人。但其实不是,而是南夏的皇室供奉和暗卫高手。” 楚瑾浔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他们击杀了毒魔之子,拿到了落魂香?”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而且当初你母妃中的就是这种毒!”颜曦宁侃侃而谈:“因为这是被传已经失传的毒药,无人知道配方。所以别人也不能真正知道落魂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所中的毒,才会没有人看得出来!” 楚瑾浔的眼神无比深幽。 他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才说:“我知道是谁了!” 虎毒不食子,但是皇家无父子。 辅国公掌着北境十万精兵,遭了皇帝忌惮。当初他满门在战场上全死光了就很值得推敲。仅剩的一个孤女进宫,生下的还是皇帝的孩子。 可那毒,针对的就是那个孩子。 他们不想让那个孩子活到成年。 如果说之前,楚瑾浔更倾向于怀疑那个人是皇后。但如果是落魂香,那就不可能是皇后了。 那就不可能是皇后了。 楚瑾浔只是情绪低落了瞬间,就已平静下来。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心中还抱着侥幸罢了。 颜曦宁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惊涛骇浪,她扬了扬眉:“你相信我说的?” “我信!” 他苦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活在这世上,命只有一条,却那么多人都想让我死!” “别人想你死,那可笑的,难道不是他们吗?”颜曦宁看着屋子里慢慢散发开去的雾气:“我好像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就是:我已经想到解毒办法了。” 楚瑾浔凝视着她,眼里都凝了惊喜:“真的?” 颜曦宁笑着点头:“就是其中有几味药材比较难找!” “我来找!” 颜曦宁点头:“我一会儿给你药方!不过咱们先商量一件事。” “你说!” “如果你这先天胎毒来源真的是宫中的那个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你的毒能解,会有什么反应?” 楚瑾浔苦笑了一下:“他必然是全力阻止,暗中破坏。” “如果他知道我会医术,能治好你,你说他会怎么做?”她再次重复,“其中有几味药,十分十分难寻,一旦让人知道是安王府在寻找,以那位对安王府的关注和猜忌,必然会想到是为你解毒用的。” “我可以派人去外地寻找!” “别的都好说,但有一味石灵草,现在有记录的,只有皇宫内库里有一株。与其满天下去寻,不如直接让皇帝送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第124章 所以这世上从没有命大一说 “比较难!”在这点上,楚瑾浔不敢夸下海口,既然是难得的珍贵药材,一个想要他命的人,又怎么会拿出来? 前几日,鲍义石讨好三皇子,他很直接地将鲍义石送到三皇子府去。 他当然知道,鲍义石不是三皇子的人,不过是看准风向,见三皇子不但负责春闱,还被安排了别的差使。这是要崛起的节奏,所以上赶着讨好。 但鲍义石是建府时内务司派来的人,他原本就不敢用,借口送走。 可才不过两天,内务司就又派来一位长史丁张义,这位更加圆滑,办事滴水不漏的。 与其说是皇恩浩荡,不如说是监视严密吧! 齐御医的一月来两次,怕不是关心他好不好,而是关心他什么时候能死! “你再大病一场吧!”颜曦宁看着他笑:“如果你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安王府张榜悬赏,寻找名医,这很合理吧?” 楚瑾浔一听就明白了:“他想我死,却不想让人知道他想我死。就像当初,他对付辅国公满府一样。” 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你说可笑不可笑?一个猜忌又多疑的君王。明明手染忠臣的鲜血,却又害怕史书的诟病!在意生前身后名!” “嗯,对!要的就是他在意生前身后名。安王府悬赏重金寻医问药,若有人献上药方。其中就缺一味石灵草,然后又有消息称皇宫里就有这味药,还有人在京城设下豪赌。” 她眉眼狭了狭,轻笑:“一边赌皇帝即使不为儿子着想,也会为辅国公所留下的这最后一点血脉着想,定会拿出石灵草;另一边赌安王本就病重要死了,皇帝肯定不会浪费这么珍贵的药材的。你觉得怎么样?” 楚瑾浔眉眼舒展,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浸了蜜,要把人深深陷进去:“只是设赌局之人,很可能会被捕杀!” 颜曦宁浑不在意:“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不用出面,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自然会有人来做!” “那便都听你的!”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了,皇宫赐宴,那日子挺好!” “我也觉得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满是默契与对未来计划的笃定。 颜曦宁站起身:“就这么说定了,我出去了!” 少女的长袖掠过他的指尖,楚瑾浔下意识攥住:“曦宁,你不问我吗?” “问你什么?” “那水雾,还有我全身发冷是怎么回事?” 颜曦宁眨眨眼睛:“哦,怎么回事?” “我中的毒,早前什么药都是没有效果的。后来机缘巧合,我练了一种功法,可以将我身体里的毒素逼出。虽然每次只能一点点,但过后我就会全身如置冰窖。”楚瑾浔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此刻她站着,他坐着,他微微仰着头,一脸真诚。 颜曦宁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眼:“那你这功法挺厉害的。你知道见你的第一眼,我想的是什么吗?你能活到二十岁,等待冲喜,真是命大!所以这世上从来没有命大一说,只有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她笑了起来:“我就说一个病重的人怎么会有八块腹肌!” 见她毫不在意,也不生气,还调侃起来了,楚瑾浔提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了下去:“你不生气吗?” “这种保命的事,你不告诉别人很正常吧?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你不是别人!” 颜曦宁目光微动,低垂眼睫看他一眼,在他认真的眼眸里呆滞一瞬,继而笑着说:“别用你的功法逼毒了,逼出来的那一点点,确实可以忽略不计。以前你那是没办法,现在有我,你不用那么辛苦!万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冻成冰雕,那就更麻烦了。” “有我”,这两个字真动听。 楚瑾浔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中升起慢慢的漫过四肢百骸,比之前泡在温热的水里,更让他觉得温暖。 颜曦宁笑看他:“现在可以放开我袖子了吧?” 楚瑾浔赶紧松手,窘迫:“对不起,没扯皱吧,我叫云裳居再送几套过来!” “那就谢谢你了!”她语气轻松,推开门离去。 楚瑾浔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慢慢地笑了,他的毒真的能解了吗?真好! 以前拖着病躯,他心中哪怕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压下去。 等他好了,他能陪在她身边,做许多她想做的事,比如游遍天下,光是想想,就让人向往。 颜曦宁从侧门出了王府。 春闱过了,举子离开,状元楼的生意没有受到影响,但后面客栈的客量少了几乎三分之二。 不过她早想过这个问题,这里不是什么客流量特别多的地方,状元楼的生意,是借着菜品打出的天下。 可客栈就有点好酒也怕巷子深了。 还好最初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客栈的格局与别的不同,而且分了区域的。 比如之前举子们喝酒畅谈的小花园,就在东区,可以单独包出去,又可以接待宴会等。 西区的那片,可以办成雅集所。 北区的前院,她想让掌柜的办成了一个手谈馆。 有状元楼引流,不愁没有客人。 她把两个掌柜的聚在一起,就生意的事和他们开了个小会。就这设想,让他们落实下去。 这么一讨论,天就黑了。 她回到状元楼三楼她的房间,拿了支笔写写划划。 和楚瑾浔商量的事情,说起来简单,但要达到想要的效果,还需要斟酌细节。 她倒不担心,只要提供想法,楚瑾浔有人手可用,应该能办得很好。 终于,她放下了笔。 白纸上写满了字,写了整整三页。 最上面是“规划书”三个字。南街有连着的四家铺子有出售的意向,她想盘下来,开一家商行。 她将写好的东西收进了抽屉,挺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楚瑾浔给了她很大的便利,单独的一个院子,院里的人都是她自己挑的,王府不会干涉,甚至楚瑾浔去她的院子里,也会客气地叫人先通报。 但她还是觉得,那不是她的家。 比如生意上的事,她就不在清梧院里做。 她将这里当成她的办公室,这里安静,没人打扰。 一到夜里,整个状元楼都是静悄悄的,掌柜的和伙计们都离开了,整个都是她的天下! 她拿着灯,去一楼的后厨里打来热水,洗漱过后,便准备就寝了。 突然,灯火一闪,接着一暗,四下里顿时一片漆黑。 颜曦宁飞快回身,连退三步,一个旋身,背抵着墙,看向刚才风袭过来的方向。 第125章 求而不得 一个黑影,并没有上前,就在那里站着。 黑暗中,神色不明。 但颜曦宁适应黑暗很快。 她脸色一沉:“你还有完没完?” 黑影抿了抿唇,突然拱手深深弯下腰去:“对不住,之前不告而来,是我不对。我,我必须找到我兄弟留下的东西,所以,没找到之前,我还会来。但我保证,我只晚上来,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说着,他在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叠银票:“这是一万两银票,就当,就当买公子你行个方便!”说着,他走近些,双手递上银票。 颜曦宁:“……” 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要再不同意,那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再说,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颜曦宁晃了晃火折子,将灯点燃。 什么毛病啊,既然是来好好说话的,说就是了,把灯打灭干什么? 等她转过头,不由错愕。 刚才没灯看不太清,灯光下,男子身形高挑而挺拔,脸上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却不失柔和。剑眉斜飞入鬓,双眸深邃而明亮,漆黑浓密。褚青色锦衣,束着一条墨色的腰带。 人还是那个人,之前要么夜行衣,要么黑巾蒙面,巷子里见到的他,也是行色匆匆,普通锦衣。 这还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 将银票接下。 那人转身就要走。 颜曦宁开口:“等等!” “你其实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吧?”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颜曦宁说:“或许我可以帮你!” 那人又不说话了! 颜曦宁挑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这是我的地盘,要论熟悉,自然是我最熟悉。你与其漫无目的的找,不如问我!” 那人打量了颜曦宁一眼:“可据在下所知,公子接手这酒楼时间也并不长。” “你都肯付一万两银子给我,再多信一次又如何?” 那人似在斟酌,片刻抬起头:“我在找一个匣子,我兄弟当初以命相护这个匣子,可惜被奸人所害,我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颜曦宁问:“在下宁宴,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龙渊!” 这名字挺霸气的,颜曦宁在心里惴度了一下,姓龙的很少,但或许也是他的假名。 “在你上次夜探状元楼后,我在我住的屋子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龙渊顿时双目一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神色有些紧张。 “随我来!” 龙渊侧身让开路,让她走过去后,没有迟疑的跟在后面。 到了三楼住处,颜曦宁捧出一个小匣子:“不知道这个匣子是不是你要找的匣子!” 龙渊看到匣子时,整个人脸色已经变了。 那激动如汹涌澎湃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的眼眸瞬间瞪大,死死地盯着那匣子,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唯有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匣子成为了他全部的焦点。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脯剧烈地起伏,双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立刻将匣子捧在怀中,却又努力克制着。 颜曦宁看着龙渊这般剧烈的反应,看来这东西对他真的很重要。 虽然他所说的那些什么兄弟之托,性命相护可能是假的。但这一刻他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这种情绪,不可能是假的。 她还是好心提醒一句:“这匣子上的锁你能打开吗?如果你没有钥匙或者不知道解法,里面的东西会自动销毁!” 龙渊回过神来,他用力点了点头,伸手去接那匣子,嘴唇颤抖,最后化成两个字:“多谢!” 颜曦宁笑了笑:“两清了!你找到了你要的东西,以后不用夜探状元楼,我也安心了!” 龙渊再次道了声多谢,便不再停留,闪身离开,融入夜色。 颜曦宁能理解,苦寻很久的东西突然就在眼前这一刻,他想必是十分激动。只希望尽快回去看看匣子里面是什么。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有钥匙,颜曦宁不关注,他那么急迫的想要得到里面的东西,若是因为他自己的鲁莽,而让里面的东西自毁,也怨不得别人。 但状元楼少了这么个隐患,又多了一万两。 于自己来说,确实百利无一害! 接下来几天,颜曦宁在忙收购铺子的事,好一番忙碌。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收铺子很容易。容易的就好像有人故意要将这铺子卖给她一样。 这里地段好,而且几间铺子相连,太适合做商行了。送到手边的肥肉没道理不要,颜曦宁一边着手签契书的事宜,一边派人暗中打探。 打探到的结果没什么问题,原铺子的东家准备将生意搬迁回老家发展。这边的铺子要转手,也是为了收拢资金。 颜曦宁把铺子盘了下来,自己画了效果图那工匠们,按她的要求改工。 这段时间,商人宁宴在京城也小有名气了。 连京华榜的人,都来关注。 颜曦宁也不露怯,若是她能上京华榜的公子榜,于宁宴名下的生意都是一大宣传利器,那可省了很多宣传的银子。 门房送来了一个帖子。 是翰林院六品修撰袁颐鸣递来的。 楚瑾浔记得这个人。 会试第四名,好像还是新科状元来着。 想了想,他让门房拒绝了。 皇子与官员走得太近不是好事。 容易被人盯,何况他更是要多加注意。 虽然他是个病鬼,而袁颐鸣现在只是六品。 得到门房回复,袁颐鸣有些失望,他要见的不是安王,而是安王妃,可是他是一个外男,没办法直接求见安王妃。 他也知道来安王府递帖子有些冒昧。 但既然知道了颜曦宁的下落,他人在京城,断没有不再理会的道理,他要弄清楚真相。 失败而回。 想起上次那个茶楼,是不是颜曦宁常常去? 或者在那里能够巧遇她? 可平时他都要当值,等到他下值之后,谁那么晚还在喝茶呢? 还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思,连着四天下值都去了那个茶楼。 但显然运气这回事并没有放过他,他没有遇上颜曦宁。 他想可能还是给安王府递帖子来得快些! 于是,他又一次给安王府送了帖子,恳请一见。 楚瑾浔自是再次拒见。 第四次后,楚瑾浔有些回过味来。 这人这么执着,莫非不是冲着他来的? 想了想,他吩咐说:“将人请到东大厅!本王去见见他!” 第126章 有没有可能,是来找你的 东大厅里,袁颐鸣翘首以盼。 被连着拒绝了三次,其实他没抱多大希望,但没想到这次安王答应。 楚瑾浔走进去后,袁颐鸣还在朝他身后看。 虽然他很快回过神来,站起身行礼,楚瑾浔还是发现了。 他轻咳着:“袁大人不必多礼!之前身体小恙,不便相见,多有怠慢!” “是下官来的唐突,王爷勿怪!”袁颐鸣赶紧行礼。 “不知袁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袁颐鸣将准备的礼物递过去:“之前在状元楼,蒙安王殿下指点,受益匪浅,心中一直很是感激,所以冒昧前来!” “袁大人客气,当日醉后胡话,何来指点一说?哪当得袁大人你亲自来感谢一番?” 袁颐鸣借口求见安王,是想见颜曦宁,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在官场三个多月,他也学会了一些寒暄套话,与楚瑾浔商业互吹,倒也不至于冷场。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鼓足勇气:“在下是冀州人,离开家乡近一年了,甚是想念。特让家里人寄了些冀州的特产,在下听说,王妃娘娘曾在冀州乡下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也带了一份过来!” 楚瑾浔看着他,掩唇轻咳了几声后,似笑非笑地说:“袁大人有心了!” 他看了一下,那些礼物是一些寻常的伴手礼,所以也没拒绝。 袁颐鸣无法找到借口,他也不敢提出面见王妃,只得告辞。 楚瑾浔让吴禹行送客。 他看着那些礼物,眼眸幽深,神色晦暗。 “王妃在院子里吗?”他问璟风。 璟风应道:“王妃这阵很忙,每天都出府,有时夜里都不回来住。现在不在院子里,这些礼物要送过去吗?” “送到栖云院去,王妃回府后,告诉我!” “是!” 袁颐鸣没法,接下来只能继续到茶楼碰运气。 可惜,现在的颜曦宁忙得脚不沾地,而且,她这阵都是以宁宴的身份行走,有次和袁颐鸣面对面碰上,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袁颐鸣也不知道要找的人近在眼前。 来了多次都毫无所获,袁颐鸣终于死心。 他不是没想过再次去安王府,但是,就算去了又怎么样呢?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见安王妃呢? 第九天,楚瑾浔都差点忘了袁颐鸣来拜访的事了,璟风突然汇报:“王爷,王妃回来了!” 楚瑾浔很高兴,他竟然有快半个月没见着颜曦宁了。 谁能信? 他们名义上还是夫妻呢! 所以,楚瑾浔拔步就往清梧院走。 璟风张了张嘴,想提醒什么,又闭上了。 楚瑾浔快步来到清梧院,清梧院还是那么宁静安然。 哪怕只是走进院子里,似乎就多了几分安宁一般。 颜曦宁在院子里看书,画面很美好,美好到楚瑾浔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上前,还是退回去。不过,来都来了,叫他就这么走,他也是不想走的。 突然被一双目光注视,颜曦宁还是感觉到了,她抬起头来,一见他就笑了:“你来得正好,我还想着,差不多到了把脉时间!” 楚瑾浔立刻笑着走过去,伸出胳膊:“在哪里把脉?” 颜曦宁指指石桌。 楚瑾浔二话不说,坐起将手递过去。 颜曦宁温凉如玉般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腕。 “这阵你没有自己驱毒吧?” 楚瑾浔一脸乖巧:“没有,你说有你在,我不用再自己做这种无用功的!” “很好!脉象和之前一样,毒虽在再生,但很慢。”颜曦宁夸赞他,“等端午过后,咱们就可以开始着手了。至于毒清除后,你是继续现在这样,还是做别的,正好还有考虑的时间!” 楚瑾浔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低了三分:“你想我做些别的吗?” 颜曦宁眨了眨眼,消化他的话:“这得你自己决定!” 看着她干净又清澈的眸子,楚瑾浔轻嗯一声:“到时再说!” “为了端午皇宫赐宴不出意外,三天后我给你行一次针!”颜曦宁收回手,帮他把袖子拉下。 楚瑾浔抿唇:“所以这三天你都要忙吗?”又有三天见不到她了吗? 颜曦宁点头:“嗯!有些事要处理!” “需要我派人帮你吗?” “不用,我有人手可用!” 楚瑾浔不再坚持,换了个话题:“你认识新科状元吗?” “认识呀!”颜曦宁笑了一声。 楚瑾浔眸子顿时深了:“认识?” “哦,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那天他跨马游街,我在茶楼喝茶,看见了!” 见颜曦宁一脸坦然,楚瑾浔好奇:“那位状元郎据说是冀州人!” 这个颜曦宁知道,状元楼里登记的有姓名、籍贯,但那是宁晏该知道的,不是她该知道的。 她不在意地说:“冀州那么大,出一位状元郎也正常!” 楚瑾浔笑了,他说:“前几天那位状元郎送来了一些冀州特产!” 颜曦宁看他一眼,目光流转:“怎么,那位状元郎不清楚你的情况,见你是位皇子,所以想走走你的门路?” 楚瑾浔:“……” 他慢吞吞地说:“他有没有可能,是来找你的?” 颜曦宁轻笑一声:“你开什么玩笑?都不认识的人,他找我干嘛?”原身在冀州长大,她又不是,那什么的特产,她也不感兴趣。 她对自己的易容还是有些自信的,袁颐鸣不至于能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楚瑾浔若是能知道,那是因为他手底下有能人。 但袁颐鸣只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一朝中了状元,想要自己的人手,也得有培植的时间。 楚瑾浔在心里默默地为袁颐鸣点了一根蜡。 他现在相信,颜曦宁是真不认识,提到他名字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想都没想到对方是冲她来的。或者以前见过但忘了这个人,但能忘掉的,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那他当然也不会提醒。 袁颐鸣长相英俊,又有新科状元的头衔,他傻了才会给自己添麻烦。 清茗轩三楼,刚刚下值的袁颐鸣缓步走向一个雅间。 他在翰林院已经三个月了,有新科状元这个头衔,加上他自己也谦虚谨慎,在翰林院的差事做得很是顺利。在就近的弄堂里租赁了一间房子,他也算是在京城安下了家。 虽然在这里住着需要另外买个下人照顾起居,住着的感觉远远不如在状元楼那边,但那里实在太远了。 但隔几天就有人给他送一封帖子,约他在这里见面。 可帖子既没有落款,也没有说具体事宜。 他开始是不理会的,可架不住那帖子不断地送。 所以今天他来了,他想看看到底是谁约他,到底有什么事? 第127章 最有希望攀上的大树 在靠东的雅间门口,袁颐鸣停下脚步,伸手轻扣了三下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婆子。 她打量了袁颐鸣一眼,让开身子:“袁大人请进!” 袁颐鸣看不见雅间内,等他走进去了,才看清,里面是位贵夫人,三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着一件对襟广袖的深紫色织金长裙,质地柔软顺滑,裙摆上用金丝绣满了繁复华丽的花纹。 端坐在雕花梨木椅上,坐姿优雅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傲慢。头微微上扬,看人时似乎眼神从眼角向下睨视,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只是一种习惯性的高高在上的表情,似是在表示她的纡尊降贵。 袁颐鸣并不认识她。 但他还是礼貌地行了一礼:“这位夫人好,敢问夫人是谁?不知道约在下前来,有何见教?” “呵,状元郎,几日前你到侯府时,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袁颐鸣目光微动:“您是威远侯夫人?” 那婆子在一边笑着说:“夫人,袁状元真是聪明,竟然真的猜到了你的身份!” 田佳滢打量的目光落在袁颐鸣的身上,说:“果然是个一表人才的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啊。” 袁颐鸣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虽然上次在威远侯府被那位二小姐着实羞辱了一顿,但他都忍了下来,毕竟是他没弄清楚情况,闹了笑话。 但这位威远侯夫人又找他干什么呢? 他刚才已经问了,但对方没答,他也就不再问。 “袁大人请坐!” 袁颐鸣在对面坐下来。 田佳滢笑着说:“听说上次你去过威远侯府,不过那时我恰好不在。听侯爷说,你是来向曦宁提亲的。” “在下当时不知颜大小姐已经出阁,多有冒昧!” “也不算什么冒昧,不知者无罪嘛。” 袁颐鸣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正题,不由轻轻蹙了蹙眉:“夫人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吧。” 田佳滢笑起来:“袁大人真是心急,喝杯茶慢慢说!” 见袁颐鸣面色已有不耐,她说:“你与曦宁在乡下是青梅竹马吗?”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乡下农人,哪有什么青梅竹马一说?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罢了!” “你不是说,曦宁资助了你?” 袁颐鸣说:“颜大小姐心善!” 田佳滢笑了一声:“袁大人才是心善,不愿意人想得太坏。你怎么知道,她当时资助你,不是因为她觉得你前途无量,所以提前示好呢?” 袁颐鸣脸色不悦:“夫人说的哪里话?她是威远侯府的大小姐。我即使高中状元,也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她哪里需要向我示好?” “袁大人这么说就不对了!”田佳滢似笑非笑地扫视他一眼:“那时,她身在乡下,可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于一个乡野女子来说,一个可能中状元的书生,不是她最有希望攀上的大树吗?” 袁颐鸣沉下脸:“夫人慎言,我相信曦宁不是这样的人!” 田佳滢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面上的热气,却并不急于饮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袁颐鸣,缓缓说:“我知道,她在袁公子面前所展现的,一定是很好的一面。朴实善良,勤快懂事,善解人意,温柔敦厚……或者更多,是不是?” 她扑哧笑出声:“可那都是装出来的呀。你想,她一个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她能不想方设法地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吗?” “如果夫人想说的是这些,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袁某告辞!” “袁大人何必着急?你就不想知道颜曦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袁颐鸣原本想站起身,迟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你就不奇怪吗?为何她到京城这么短的时间,就成了安王妃?就算安王身子骨不好,那也是皇子。从一个乡下农女一跃成为皇家儿媳,要真是朴实善良的人,能办到吗?” “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你直说了吧,其实这门亲事原本是颜二小姐的。但那时,颜曦宁突然被接回侯府,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侯府所有人都觉得她在乡下受了苦,亏欠了她。对她无微不至,都想尽量弥补。但没想到她趁机提出这个条件,要顶替妹妹的身份嫁到王府去,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袁颐鸣手不自觉地握紧。 田佳滢叹了口气,把茶盏放回:“还说,如果不同意她换亲,就要把当年的意外说成是侯府故意抛弃,让侯府颜面尽失,名声扫地!侯爷想着,反正是嫁女,嫁哪个女儿都一样,既然颜曦宁想要,就让给她,只当是她在乡下生活十六年的补偿!” “那,二小姐能同意?”袁颐鸣怀疑地问,他可是见过那位二小姐的,那般的性子,可不像会吃亏的主。 田佳滢轻轻摇头:“她不同意有什么办法?侯爷同意了。再说,曦宁毕竟是她姐姐,一个在外面受了那么多年苦的姐姐好不容易回来,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哪怕是要她的夫君,她也只能让啊!” 袁颐鸣的眉头皱得更紧,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他强压着心里的情绪:“夫人,您莫要再诋毁曦宁。我与她见过几次,能真切感受到她的真诚,我不信她是你口中说的这般虚伪之人。” “袁大人,你这是当局者迷啊。你不过是与她有几面之缘,又怎会真正了解她的为人?你想想,若她真如你所想那般单纯善良,现在怎么会成为高贵的皇子妃?” 田佳滢轻轻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中满是轻蔑:“皇子妃呀,多少京城贵女抢破脑袋,也抢不到的好亲事。她一个乡下来的人,怎么就能抢到了?” 袁颐鸣咬着牙,声音低沉而冷硬:“夫人,你可有证据?若无凭无据,就是污蔑!” 田佳滢轻轻一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证据?袁大人,这侯府中的事,哪能事事都有证据摆在明面上?我身为侯府夫人,难道还会编造谎言来欺骗你不成?你也说了,你不过官居六品,我一个侯夫人,至于在你面前搬弄是非?” “你说的话我不信!” 田佳滢怜悯地看着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那你觉得,一个刚到京城的乡下女子,是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成为安王妃的?” 第128章 让那死丫头身败名裂去吧 袁颐鸣的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不信,曦宁不是那样工于心计之人。一定是你在背后捣鬼,故意编排她。” 田佳滢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袁大人,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我好心提醒,你却如此污蔑我。我在这侯府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颜曦宁的真面目,我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就是一个妄图攀高枝,不惜牺牲自己妹妹幸福的自私之人。我不过是可怜你一片痴心被欺骗,才和你说了事实真相。可笑,你爱信不信!” 她端起茶来,往桌上重重一放:“既然袁大人不信,那我就当错好心了!慢走不送!” 她这态度,袁颐鸣的脚步反倒踯躅了。 看着袁颐鸣顿下的脚步,田佳滢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但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来到唇角,袁颐鸣转过身,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婆子说:“哎,这袁状元怎么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也忒没礼貌了!” 田佳滢轻笑起来,笑得得意又轻蔑:“他呀,心乱了!” 她笑着说:“你看出来了吧?那乡下丫头长得一副好相貌,这个状元郎对她可是念念不忘呢。读书人最厉害的是什么?笔呀?他若觉得自己受了骗,骂起人来也不会手软。届时,让那死丫头身败名裂去吧。” 婆子立刻恭维:“夫人真是手段高明,这个袁状元肯定很生气,由他去对付大小姐,也出夫人心中一口恶气!” 田佳滢恨恨地说:“就算她身败名裂,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琪儿和六皇子好事都将近了,要不是她在中间破坏,也不至于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不过好在端午宫中赐宴,威远侯府是勋贵,内眷也会在在邀之列,届时皇子们也都会出席,一定要让琪儿把握住那个机会。 可即使对女儿的亲事势在必得,但想到儿子,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一个仕途断绝的勋贵之子,还不能袭爵,难道真要从旁支过继一个人来继承爵位吗? 侯爷都提了这个想法了。 不行,她绝不会让人夺走禄昌的爵位的。 袁颐鸣不相信田佳滢的话,但是他又觉得,田佳滢说的有道理。 一个刚到京城的人,哪里就能有这般好的亲事呢? 原本是颜家二小姐的婚事,被大小姐抢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袖中的手狠狠攥成拳。 对了,他平时是见不到安王妃的,但是,端午皇宫会有赐宴,托他是新科状元的福,他是有机会参加的。 届时,颜曦宁一定也会参加。 他要问清楚。 很快,端午佳节就到了。 这样传统的大节日,民间重视,有龙舟竞赛;皇宫中同样重视。 晨曦初露,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安王府的庭院中已忙碌起来。 楚瑾浔与颜曦宁用过简单的早膳后,便准备启程前往皇宫参加赐宴。 前天颜曦宁给他行了一次针,将他的毒逼出不少,现在楚瑾浔精神头好多了。 王府的仆人们早已将马车备好,那是一辆精致的乌木马车,车身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图案,四周垂挂着淡蓝色的丝绸帷幕,随着微风轻轻晃动。拉车的骏马毛色光亮,蹄子有力地踏在地上,不时打着响鼻,喷出阵阵白气。 安王府的徽记已经挂上了。 楚瑾浔先一步走到马车前,伸手撩开帷幕,转身向颜曦宁伸出手,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关切:“小心脚下。” 颜曦宁目光流转,余光瞥见新长史丁张义正往这边走过来。 她看了楚瑾浔一眼。 楚瑾浔掩唇咳嗽,咳得有些急了,整个脸都涨红起来。 颜曦宁关切地问:“王爷,你是不是昨天受了寒?要是你身子不适,要不,咱们就别去了!” 楚瑾浔一边咳一边摇头:“那怎么成呢?咳咳咳……以前我不参加可以,但我不能委屈了你。难得一次的宫中热闹,你得去看看,咳咳咳……” 丁张义这时已走到近前,见状忙行礼道:“王爷,王妃,可是王爷龙体欠安?这进宫赐宴之事,若王爷身体抱恙,是否要通禀一声?” 他看似关切,实则目光中隐隐有试探之意,眼睛不时在楚瑾浔脸上和身上打量,想要从他的神情和举止中发现些端倪。 楚瑾浔缓了缓气息,微微挺直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无妨,不过是些许小恙,不碍事。本王身为皇室宗亲,岂会因这点小毛病就缺席宫宴,丁长史不必担忧。” “王爷,您的身体关乎王府大局,若是在宫宴上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小的也是为王爷着想,要不请个太医来瞧瞧,确定无大碍再进宫也不迟。” 颜曦宁皱了皱眉:“丁长史,王爷已说无妨,你不必如此步步紧逼。我们自会斟酌,若是真有需要,定会安排妥当。” 听出她语气的冷淡,丁张义心中一凛,忙低下头:“是,王爷。小的只是关心则乱,绝无冒犯之意。” “退下吧!”楚瑾浔挥挥手,又掩唇咳,但这次只咳了几声就站直身子。 “是!” 颜曦宁将手轻轻搭在楚瑾浔的手上,登上马车。 她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缎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流水般晃动,腰间束着一条淡粉色的丝带,更衬得身姿婀娜。头发被精心盘起,插着一支羊脂玉簪,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增添了几分俏皮。 楚瑾浔随后也上了马车,在颜曦宁身旁坐下。 璟风手中马鞭轻扬,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辘辘”声。 出了王府大门,马车便转入了京城的主干道。 此时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小贩们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着各种物品。 “新鲜出炉的包子嘞,皮薄馅大!” “漂亮的珠花,姑娘们快来看看呀!” 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行至皇宫附近,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周围的守卫增多,马车在皇宫的宫门前停下,入眼可见朱红色的宫墙高大而威严,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楚瑾浔先下了车,然后再次伸手搀扶颜曦宁。 只是还没扶上,人已经先咳起来。 随后也有马车停下,有人和楚瑾浔打招呼,有人装作没有看见,直接进了宫。 一个病弱又没有存在感的皇子,他们不想浪费时间。 “殿下,你,还好吧?”颜曦宁刚下马车,还没来得及扶一把,就听一个娇娇柔柔声音担心又关切地询问。 第129章 论演戏,她不如 一抬眼,一个长相明丽的少女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楚瑾浔。 她身着一袭粉色的宫装,裙摆随风轻轻摇曳,腰间束着一条精致的丝带,更显得身姿纤细。 她莲步轻移,缓缓靠近楚瑾浔,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欲说还休的情愫。 楚瑾浔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本王好不好,与戚小姐似乎并无干系。你是想借着本王博个好名声,还是另有企图?莫要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 戚明雨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殿下,您怎能如此说呢?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缘份,见殿下身体抱恙,这才问候。我是一片真心,怎么会有企图?” 楚瑾浔轻轻冷笑一声:“戚小姐的牵挂,本王可承受不起。本王这病弱之躯,可配不上戚小姐的深情厚意。” 颜曦宁站在一旁,看着楚瑾浔毫不留情地毒舌拒绝,心中不禁觉得好笑。她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戚明雨有意思了,现在的楚瑾浔还是病弱的样子。早前冲喜,连威远侯府都避之不及,要把不想见的乡下长女弄回来替嫁。 戚明雨还有京城三大才女之称,出身也高贵,争太子妃之位也争得,却老是对楚瑾浔欲说还休,勾勾缠缠的。 要说没有所图,连她这个外人都不信。 戚明雨咬了咬下唇,眼中泛起泪花:“殿下,您为何要如此对我?难道我在您心中就如此不堪吗?” 楚瑾浔却不再看她,转身牵起颜曦宁的手,说道:“本王的王妃在此,戚小姐自重。” 说罢,便带着颜曦宁往皇宫内走去,留下戚明雨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颜曦宁被楚瑾浔拉着,回头看了一眼戚明雨的窘态,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王爷,你可真是把人家小姑娘的心都伤透了。” 楚瑾浔挑了挑眉:“本王可没那闲工夫与她虚与委蛇。本王的王妃只有你,其他人莫要妄图靠近。” 他又是一阵猛咳,咳得弯下腰去。 颜曦宁刚想说的话只得咽下,轻轻替他抚着背,论演戏,她觉得楚瑾浔的演技比她好。 两人一起走进去。 小太监抬来肩舆。 今日设宴的地方在瑞和殿,这座宫殿气势恢宏,红墙黄瓦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宫殿的飞檐斗拱犹如展翅欲飞的祥鸟,灵动而庄重。 殿门高大宽阔,朱漆大门上镶嵌着一排排金色的铜钉,门环亦是精美的兽首造型,威严又奢华。 殿内早已依礼将坐席分了男女,两边陈设各异却皆精致非常。 男宾这边,桌椅摆放规整,间隔适宜,方便众人交流互动。 桌上铺着绣有皇家专用纹路的锦缎桌布,质地厚实柔软,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而女宾那处,布置得更为细腻婉约。粉色、紫色等柔和色调的纱幔从高处垂落,轻轻摇曳。 众多的妃嫔、皇子、公主以及朝中大臣们皆已到场,或低声交谈,或浅笑盈盈,一时间,殿内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楚瑾浔和颜曦宁刚一入殿,便有不少目光投来。 有的带着好奇与探究,有的则是冷漠与无视。楚瑾浔依旧咳嗽不止,他的病态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颜曦宁紧紧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向座位走去,将他扶到皇子席。 皇子来了好几位,七皇子眼神不善,不过,想到八皇子的结果,他没有说什么,只低头不理会。 三皇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旋即端着一杯酒,向楚瑾浔这边走来。 “五弟,今日可算见到你了,听闻你身体又抱恙,我甚是牵挂。只是俗务缠身,没能去探望!” 楚瑾浔微微抬头,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三哥挂念,不过是些小毛病,不碍事。”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颜曦宁见状,代为答谢:“三皇兄,瑾浔近日身体不适,不便饮酒,我不能在他身边照顾,还望殿下一会儿多多照拂!莫让他饮了酒!” 三皇子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弟妹真是体贴入微,五弟有你在身边,真是福气。” 见颜曦宁要走,楚瑾浔伸手拉住她的手,眼神里有些不情愿。 他一脸病态,还有几分拘束的样子,显得十分可怜。 颜曦宁轻拍他的手安慰他:“殿下,我的座位就在那边,这边三皇兄他们都在,你安心在这里坐着。” 楚瑾浔这才放开了手。 “哈哈,五弟和弟妹真是伉俪情深,一会儿都舍不得分离!” 楚瑾浔露出一个赧然的笑。 这又引得三皇子一顿调侃。 六皇子楚昀琰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原本,三皇子是他的阵营里的。 他与三皇子一起合作,将二皇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将他这些年做的事翻出来,惹得父皇大怒,将人赶出京城。 理应是他一家独大了。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一切都是他天真了。 那个光风霁月,只爱诗酒风流,洒脱率性,无欲无求的形象,不过是楚斐辞的伪装。自从楚麟安失势,他先是拿到春闱主考的资格,接着,是在父皇面前的不断表现,差使接了一件又一件。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楚斐辞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现在父皇看重,渐渐有了与他分庭抗礼之势。 楚昀琰深知,若不及时遏制楚斐辞的势头,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自己的皇位之路也会横生诸多变数。 或者说,他的想法,楚斐辞也知道,但是,两人见面,还是会表演一出兄友弟恭。 这时,楚斐辞面带微笑,端着酒杯主动走向楚昀琰。“六弟,今日宫宴真是热闹。说起来,自上次品酒会后,咱们兄弟们也没怎么聚了,改日我做东。大家再聚聚!” 楚昀琰赶忙起身,脸上也堆满了亲切的笑容:“确实,那还不是因为三哥忙了吗?以前三皇兄有闲,酒有好酒,诗有好诗,品酒会才会热闹轻松。现在三哥事忙,都好久没喝到你的珍藏了!” “是我的不是,那过段时间,一定得聚聚!” 两人笑的轻松惬意。 楚斐辞轻轻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要说忙,我是比不上六弟的,六弟近日在处理江南事务上颇有心得,为父皇分忧不少,三哥我自愧不如啊。” 楚昀琰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谦逊,“三哥说笑了,不过是些琐碎之事,哪比得上三哥在春闱之中选拔贤才,此乃关乎我朝根基的大事。何况嘉州这件差使,三哥雷霆出手,父皇都对你赞不绝口!六弟我只有敬仰的份!” 楚瑾浔在不远处听着二人的互捧和试探,身体微微前倾,又是一阵咳嗽袭来。 那咳嗽声在这热闹却又暗流涌动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引得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然后,他们的脸色都变了变。 第130章 突然被塞了一嘴 楚瑾浔脸色白得像鬼,他用手帕捂着嘴,手帕上渐渐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红色。 楚斐辞和楚昀琰立刻走过来:“五弟,你还能撑住吗?” “五哥,要不派个人送你回去吧!” 两人都是关切的样子,但眼底没什么温度。 楚瑾浔微微摇了摇头,努力平复着呼吸,虚弱地说道:“多谢三哥、六弟关心,我还撑得住,许是这大殿中有些闷热。” “我府中有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对调理肺疾颇有心得,改日让他来为你瞧瞧。” “多谢六弟好意,我府中的大夫已在悉心照料,不敢再劳烦了。”楚瑾浔轻声说,“再说,我的病不在肺里,是先天体弱罢了。” 七皇子阴阳怪气:“楚瑾浔,你这个样子,一会儿父皇来了你不要咳来咳去的,让父皇扫了兴!” 楚斐辞微微皱眉,呵斥七皇子道:“七弟,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五弟身体抱恙,我们身为兄弟,理应相互关心照顾。你不关心就算了,还乱说什么?” 他转头又温和地说:“七弟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五弟莫要放在心上。今日宫宴,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楚瑾浔看着七皇子,点着头,认真地说:“多谢七弟关心,我自会注意。倒是七弟你,听说忠勇公府的小公爷讨赌债都讨到你王府门前了。你这是输了多少啊?裤衩子还在吗?” 七皇子一听,顿时脸涨得通红,怒道:“你!你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 楚瑾浔一脸无辜,轻咳了几声说道:“哦?你说没有就没有吧,你高兴就好!” 七皇子气得七窍生烟,想也不想地举起手来,似乎就想动手打人。 楚瑾浔笑了,还迎过去几分:“七弟孤身一人,受伤也没人疼。我就不一样了,我家王妃见我受伤,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 楚斐辞:“……” 楚昀琰:“……” 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塞到了嘴里,真饱! 尤其是楚斐辞,目光不觉看向女宾席那边那抹清丽的身影上,眼眸深了又深! 七皇子的手生生顿在半空。 照顾这两个字,他不想听。 上次被颜曦宁打的事似乎还在眼前,被禁足那么久,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再说这么个病鬼,万一真把他给打死了,父皇要是生起气来,把他也赶出京城怎么办? 楚斐辞上前一步打圆场:“行了,兄弟之间,不要搞得剑拔弩张的。七弟,回你的座位去。” 这边兄弟之间交锋,不远处的后妃位置上,一个人却在拿帕子悄悄擦泪。 二皇子的母亲秦嫔正坐在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 她身着一袭素色的宫装,曾经的雍容华贵已被如今的落寞与憔悴所取代。 她看着这满堂的热闹,心中五味杂陈。 想起被赶往封地的儿子,她的眼神中满是思念与哀怨。再看看那些依旧风光无限的妃子们,她的心中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几个月前,她身为秦贵妃,在这宫中何等威风,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节泛白,心中暗暗发誓,若有机会,定要让那些害她之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的目光落在楚斐辞,楚昀琰两人身上,这两人联手逼走了她的儿子,她不会放过的。 虽然现在她只是个嫔,但当了那么久的贵妃,她不是没手段的人。 外面传来一阵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整理衣冠,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楚瑾浔强站起身来,和其他皇子们一起向殿门方向行礼。 永熙帝稳步踏入瑞和殿,他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九龙金冠,不怒而威。 “平身!” 众人谢恩,各回座位。 “瑾浔,你身子可好些了?”永熙帝的目光落在楚瑾浔身上,有些意外,以往这样的宴会,他都是不参加的。 “多谢父皇挂念,儿臣近日已稍有好转,只是偶感不适,让父皇担忧,儿臣惶恐。” 永熙帝和颜悦色:“做父亲的挂念儿子不是应该的吗?何来惶恐一说?来人,给安王拿个垫子来!” 玉树公公立刻给个小太监使个眼色,那小太监很快就捧着一个垫子送来给楚瑾浔垫在椅上。 楚瑾浔自是连忙行礼谢恩。 独一份的恩宠,引得一双双眼睛看着他,有羡慕有探究。 楚瑾浔却只当没有看见。 永熙帝笑着说:“今日宫宴,众卿家不必拘礼,尽情享乐便是。” 随着一声“开宴!”宫女们鱼贯送上精致吃食。 随着宴会的进行,一群身姿婀娜的舞女鱼贯而入,她们身着色彩斑斓的舞衣,纱衣在舞动间若隐若现,仿佛仙女下凡,舞姿轻盈优美,或旋转,或跳跃,或舒展长袖,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翩然舞姿吸引。 秦嫔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和皇子们身上,悄悄与身边的宫女耳语了几句。 那宫女领命后,悄然退下,消失在大殿的角落。秦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让她出口恶气的机会。 楚斐辞率先起身,向永熙帝敬酒,说了一番歌功颂德的话,引得永熙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楚昀琰见状,也不甘示弱,紧随其手。 一时,气氛热闹起来。 颜曦宁坐在女宾席,她是皇子妃,位置较为靠前且显眼。因着楚瑾浔不在朝中领差使的缘故,倒是难得清净。 那些诰命夫人自想和皇家人亲近,但也不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她乐得清闲。 一个宫女在倾倒酒水的时候,手突然一颤,酒水眼见得就要洒在颜曦宁身上了。 可惜颜曦宁早有防备,看吧,果然有人看不得她悠闲。 她眼疾手快,伸手一挡,酒水没有洒到她身上,反泼了那宫女一身。 宫女急忙跪下:“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行了!退下吧!”颜曦宁目光瞥见男宾席上,一双阴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关注这里。 嘁,要算计她,用这么小儿科的方式,侮辱谁呢?看来上次还是揍得太轻。 七皇子远远看见这一幕,牙齿都要咬碎了。 一个乡巴佬,手还挺快! 没关系,今天他也不止准备了这一手!一会儿有她受的,不叫乡巴佬付出代价,他就不姓楚! 气恨之下的七皇子,却没料到,有一天会一语成谶! 第131章 一番心意没错付 酒宴过后,众人便移到东殿戏台。宫中有戏班子,又从民间挑了两个,热热闹闹的折子戏唱起来。 东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戏台居于中央,以精美的红木搭建而成,台沿雕刻着繁复的戏曲场景,栩栩如生。 台下分设了数排座位,最前排是皇帝与高位妃嫔,皇子公主和朝中大臣与诰命夫人们的座位就随意多了,虽仍是分了男座女座,但没那么严格,有相熟的坐在一处。 楚瑾浔就和颜曦宁在一起,不愿单独坐到一边去。 当然,更多人不喜这样的热闹,或不爱看戏的,借着这个机会,去观赏皇宫美景。 众人就座后,戏台上的乐师们率先奏响了开场的锣鼓。那激昂的鼓点、清脆的钹声、悠扬的笛声与婉转的胡琴音交织在一起,瞬间将气氛烘托得热闹非凡。 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茶盘,上面放着两杯茶,直接走向了楚斐辞和楚昀琰。 两人坐在一起,明明暗潮汹涌,却一派兄友弟恭的样子。 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茶碗放下,便退了出去。 楚昀琰端起茶碗,撇了浮沫,但杯子到了唇边,他又停住了。 老四和老七为什么没有? 就他和老三有? 于是,他又把茶碗放下了。 颜雪琪正坐在女宾席的一侧,她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楚昀琰。今日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绫罗长裙,这是云裳居的新款。 趁着戏台上换场的间隙,她走向楚昀琰。 “六殿下,好久不见了!”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尾音里还有一丝幽怨。 楚昀琰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二小姐今天真漂亮!”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颜雪琪却瞬间露出了笑脸,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更是扒也扒不开了:“殿下喜欢就好!” 楚斐辞眼眸闪了闪,露出一个笑意。 颜雪琪看到楚昀琰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颜二小姐的意思是,女为悦己者容。六弟觉得漂亮,那她的一番心意就没有错付。对吧,颜二小姐!”楚斐辞笑了一声,语气揶揄促狭。 颜雪琪突然被揭破心事,羞涩地看向楚昀琰,楚昀琰却对楚斐辞说:“三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女子名节何其重要?这话要传出去,以后颜二小姐还怎么嫁人啊?” 颜雪琪听出了六皇子的言外之意,震惊又恐慌,她着急着想说话,可越急越出错,竟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 看着她咳得满脸通红,楚昀琰顺手就把茶碗递过去:“二小姐慢点,你再这样咳下去,安王殿下就以为你在学他,届时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这咳声还真让楚瑾浔听见了,而且也看了过来。 但他很快又收回目光,却发现颜曦宁看得津津有味。他略带不满地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颜曦宁笑着说:“别闹,看热闹!” 他们这地方离六皇子那儿不近也不远,恰好处于能看见但又不会被他们注意的角落。 颜雪琪又急又慌又忙又乱,赶紧接过茶水,这茶水的温度刚刚好,热而不烫。 她喝下茶水,将那股咳意压了下去,不由松了口气。在抬头时却是眼眶濡湿,幽幽柔柔地看着楚昀琰,眼波柔得似要滴出水来,含羞带怨的。 六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没想过嫁别人。 传出去她的悦己者是六殿下,那她嫁给六殿下就好了。 六殿下为什么要说传出去会影响自己的名声? “六殿下,”颜雪琪轻唤一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委屈,“您为何要如此说?雪琪心中……” 话未说完,她便意识到场合不妥,这里还有个三皇子楚斐辞,正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她忙用帕子掩住了嘴,只是那双眼仍紧紧盯着楚昀琰,似要将满心的情意与疑惑都传递给他。 楚昀琰却仿若未闻,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袖,神色淡然,只是那微微挑起的眉梢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颜二小姐,你心中的事就不用告诉本皇子了,本皇子与你不过是寻常交情,莫要让旁人误会了去。”说罢,他转身欲走。 颜雪琪见状,心急如焚,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之前他还肯花五千两给自己买一件衣裙,还愿意维护她的颜面,还愿意帮她。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冷淡了,不见她不说,见了也这么冷漠。 她顾不得许多,伸手拉住了楚昀琰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六殿下,您不能如此绝情,雪琪对您的心意,您难道真的不知?” 声音虽低,却饱含深情,楚斐辞露出了惊讶又玩味的神情。 楚昀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颜雪琪拉住自己衣角的手,眼神冰冷。“颜二小姐,请自重。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你是真不要自己的名节了吗?” 说罢,他用力甩开颜雪琪的手,大步离去。 颜雪琪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楚昀琰远去的背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明明一切好好的,六皇子已经对她另眼相看了,怎么突然就变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不顾脸面来找他,六皇子竟拒绝了。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指甲紧掐,几乎陷进掌心里。 楚斐辞看着空了的茶杯,又看着失魂落魄般的颜雪琪,满是同情地说:“颜二小姐,六弟的性质有些别扭,但他没什么坏心思。许是你们之前有什么不愉快,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 颜雪琪回过神,看着一脸关切的三皇子那张俊颜,呼吸都滞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三皇子很好,丰神俊朗,但是,爹爹说过了,六殿下才是最有望那个位置的人。 所以,长相再好又有什么用,再说,论长相,他还不如安王呢! 她收回心绪,低低地说:“多谢三殿下。” 楚斐辞温和一笑:“颜二小姐的失落本王了解,爱而不得,本就是人生痛苦之事,不过你和六弟之间还没到这个地步,六弟对你应该也是有心的。你看你刚刚呛到,六弟多担心你。” 颜雪琪一想也是,眼里顿时亮了几分。 “这世间情事,讲究个机缘巧合。有时,缘分也需自己去把握,去争取。就如同那在荆棘丛中采撷玫瑰之人,虽会被刺痛,但若能得玫瑰在手,一切伤痛又何足挂齿。” 楚斐辞声音愈加温和,“六弟他身为皇子,肩负诸多责任,有时难免会口不对心,言行相悖。二小姐聪慧过人,若能在他身边多些陪伴,多些坚持,假以时日,他定会明白二小姐的真心可贵!” 颜雪琪听着楚斐辞的话,起初还有些懵懂,但很快,她眼眸中便闪过一丝算计。 楚昀琰身份尊贵,自己若想嫁入皇家,成为六皇子妃,就不能轻易放弃。如今自己既已与他有了交集,何妨再进一步,只要能与他有更亲密的关联,生米煮成熟饭也并非不可。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她心中莫名多了几分勇气与急切,还有……一份渴望,仿佛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去行动,一种难以言说的,想要拥有的心情涌上脑海。 她看一眼四周,人很多,很热闹。 如果是今天发生了点什么,六皇子便不能抵赖了吧? 第132章 你的桃花 第132章你的桃花 “多谢三殿下提点!我还有事,先失陪了!”颜雪琪福了福身,嘴角勾起一抹决然的弧度。 “二小姐请便!”楚斐辞轻轻颔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的目光,从匆匆往楚昀琰离去方向追去的颜雪琪身上收回,却又一次落到那个空了的茶碗上,唇角微微勾起来。 那边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颜曦宁轻轻碰碰楚瑾浔的手臂:“发现什么了吗?” “你说的好戏,就是这个?” “现在不算,一会儿大概就算了吧。” “你想看,那我陪你!” “就在这里就好,有些热闹,宜远观!”颜曦宁轻轻一笑。 两人声音极小,靠得又近,倒像是恩爱难舍,夫妻情深,悄悄话说不完的样子。 一双脚步原本走向他们的,此时,也停下来。 颜曦宁一抬眼,就见到不远处戚明雨看过来的眼神。 她顿时就觉得有些想不明白这位了。 据楚瑾浔所说,这位当时见楚瑾浔是个病秧子,便立刻敬而远之了。 现在又几次三番巴巴地往前凑,这是在唱哪一出?完全不合常理啊! 看着戚明雨咬着唇,眼神幽怨,颜曦宁轻笑一声:“你的桃花!” 楚瑾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抿抿唇:“走,我带你去逛逛御花园,东边的琉光阁那儿风景最好,咱们上琉光阁去!” 颜曦宁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好!” 楚瑾浔拉着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远离戚明雨所在的这边。 另一边,颜雪琪远远离开戏台看座,才在一处回廊看见楚昀琰,见他正与身旁的侍卫低声交谈,神色冷峻。 等侍卫离开些,她深吸一口气,莲步轻移,缓缓朝着楚昀琰走去。 楚昀琰一抬眼,就见到了她。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站在原地没动。 “六殿下,是雪琪做错什么了吗?殿下为何对我这么冷淡?”颜雪琪走到楚昀琰面前。 楚昀琰抬眸,看到颜雪琪这般模样,眉头微微皱起。 “颜二小姐,本皇子已说得很清楚,你我之间并无可能,莫要再做无谓的纠缠。”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殿下,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颜雪琪顿时泫然欲泣。 一看她梨花带雨,幽幽柔柔的样子,想到之前她的温柔小意,楚昀琰心软了几分:“雪琪,我只是最近有些烦心事,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再去找你!” 颜雪琪破涕为笑:“真的?” 她笑容明艳,又正值最好的年华,加上那一身合体又精致的衣裙,衬得肌肤如雪,脸上飞过一抹绯色,娇艳异常。 楚昀琰心头一热:“当然是真的!” “殿下,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你就算忙,今日可是宫中赐宴,你就当是休息。能陪我好好说说话吗?”颜雪琪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娇媚,撒起娇来。 楚昀琰毕竟也是和她有过一段的,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便边说边走。 颜雪琪有意往偏僻些的地方走,她想,三皇子说的果然不错,只要她足够诚心,六皇子不会对她那么绝情。 看见不远处有个宫殿,殿前却没有什么人,想来是宫中的空殿,颜雪琪立刻提议:“走了一路也有些累了,咱们去那儿坐坐吧!” 楚昀琰先前喝了不少酒,现在风这么一吹,酒意上来,便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殿里。 那果然是没有住人的,不过,宫中的殿即使没有住人,也有人打扫,里面十分干净。 他们进了后殿,看见四下没有人,颜雪琪一双含情的眸子便黏在了楚昀琰的身上:“殿下,这些天不能与殿下相见,琪儿的心里似油煎一般。琪儿从小到大,从没感受过这种滋味,只想时时与殿下在一起!” 楚昀琰看她满目深情,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加上酒意上来,他多了几分调笑的心思,将她的下巴托起:“是吗?琪儿,你当真对本王这么深情难忘吗?” 颜雪琪顺势靠在他怀中,楚昀琰也搂住了她的腰,两人眼神相接,越靠越近。 楚斐辞即使只是坐在那里,但他风姿出众,也让人难以忽视。 加上近来也是皇上看重的儿子,大臣们不好跟皇子走得太近,但他们的儿子也在。 此刻皇上皇后已经离席,大家没有之前拘谨,不少官员子弟过来和楚斐辞说话。 他一直是潇洒斯文的形象,对谁都挺温和,和那些人相谈甚欢。 台上折子戏唱得热闹,台下众人聊得也欢快。 突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过来,高呼:“不好了,琉光阁着火了!”这一声呼喊打破了原本的热闹气氛,众人皆面露惊色。 楚斐辞率先站起身来,眉头紧皱,高声问道:“火势如何?可有人受伤?” 小太监忙不迭地回道:“回三殿下,火势凶猛,具体情形奴才还不清楚,只是那琉光阁附近浓烟滚滚,宫人们都在四处奔走救火。” 戚明雨脸色有些变了,突地开口:“安王殿下和安王妃前一会儿去了琉光阁!”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要是琉光阁没有人,或是不怎么重要的人,按正常的流程就是。 但里面要是有位皇子,情形就不一样了。 楚斐辞立刻组织侍卫与太监们前往救火,他也匆匆走在前面。 离得并不算太远,楚斐辞匆匆跑过去时,火势正如小太监所言,极为凶猛。 火焰舔舐着宫殿的墙壁与门窗,滚滚浓烟弥漫在空中,刺鼻的气味让人呼吸困难。 楚斐辞指挥着侍卫们又让人从附近的水井取水灭火。 他拉住一个宫人:“阁里还有人吗?安王和安王妃离开了吗?” 那宫人一脸黑灰,满是迷茫地摇头。 楚斐辞放开他,又拉住另一个:“安王妃和安王离开了吗?” “安王妃离开了吗?” 但那些宫人全都不知阁里的情况。 楚斐辞抬眼看着西面那边似有浅青色衣衫的影子,他记得,颜曦宁今日好像就穿着这样颜色的衣衫。 打量一眼,右侧边的火势比较小,他立刻就往那边去。 有侍卫把他拉住:“殿下,不要入危险之地!” 楚斐辞眼睛都红了,一副目眦欲裂的样子:“本王的五弟还在里面,他身子骨不好,若是被烟熏了必然受不住。我现在不去救他,他就只能死在里面!” 一个宫人递上浸湿的帕子:“殿下,把口鼻捂住!” 楚斐辞接过捂住口鼻,就往里面冲去。 他却没注意,那个递帕子的宫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退出人群,悄然离开! 第133章 把自己搭进去了 刚刚义正言辞、心急如焚、奋不顾身的楚斐辞,冲进去后就慢了下来。 做戏而已,谁真的拼命啊? 这里火小,即使燃烧起来,一时半会也烧不到这里。 不过还是很可惜。 想到那个明艳的女子,眉眸灵动,顾盼之间,鲜活而清透,已经很少有人在他心上留下痕迹了,那是一个。 但却即将丧身于这火海,美人成焦炭,但凡可以救,他还是愿意救的,可那么大的火搭上自己就不值当了。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晕了一下。 揉了揉太阳穴,那种晕眩的感觉又涌过来了。 他想往外走,一阵天旋地转,他便倒在地上。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失去知觉,只是手脚都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云淡风轻光风霁月的样子不复存在,他整张脸几乎都扭曲起来。 楚斐辞躺在地上,耳中似乎能听到火烧起来的噼啪声,这里虽然没什么火星,但若是救火不及时,很快也会被波及。想到可能有的后果,他内心被无尽的恐惧所充斥。 试图呼喊,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呜”声,那声音在火势的呼啸声中几不可闻。 他的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上方不断翻滚的浓烟,思绪如乱麻般纠结。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己会突然陷入这般境地。 刚刚还在盘算着如何在这场火灾中全身而退,顺便还能在众人面前博个好名声,如今却成了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那个帕子,是那帕子上被动了手脚,一定是! 他已经足够谨慎了,他知道那杯茶水肯定有问题,便连碰都没有碰,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帕子上中了算计。 他太大意了,或者说,他太自负了。 他自认谨慎,也自负光风霁月看淡人生,淡泊明志,超然物外,所以身边连个护卫都没带。 但凡有一人在他身边,他也不至于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难道他要死在这里了吗? 外面更加混乱,护卫们组织人救火,连禁军统领都被惊动了。 他快步过来:“琉光阁上有没有人?” 戚明雨立刻说:“大人,安王和安王妃在里面没出来,三皇子又进去了,也没有出来!” 禁军统领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竟然还有两个皇子,一个皇子妃在里面?他大声吩咐:“一小队赶紧取水二小队接力,三小队准备随我冲入火场救人!四小队在外接应!” “是!” 他手下的人到底是训练有素,立刻就按他的吩咐开始行动起来。 楚斐辞在火海中动弹不得,他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也能感觉到火焰的热度正一步步逼近。 他的心跳如雷,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想起了那些还未实现的计划,难道就要这样葬身在这火海之中吗?他不甘心,可又无能为力。 就在他绝望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喜,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可当他看清来人时,心中的喜悦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人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楚斐辞惊恐的眼神,冷冷地说:“楚斐辞,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楚斐辞试图辨认出对方的声音,可却一无所获。他只能用眼神向对方求饶,希望能放过自己。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平日里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背后却最是阴险狡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他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在楚斐辞眼前晃了晃。 楚斐辞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禁军统领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那么慢?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吗? 他感觉到了刀尖的寒意,在向他的脖颈而来。 死亡的恐惧让他全身发冷。 可偏偏他叫喊不出,连手指的尖都不能动一下,只能在这里等死。 就在他绝望时,轰的一声,门被踢开。 禁军统领大喝:“住手!” 黑衣人手下微微凝滞,就这一缓神的功夫,禁军统领已经赶到近前,拔刀向他后背劈去。黑衣人如果不收手,就会与楚斐辞同归于尽。 显然黑衣人不想死,他避开了。 然后他就没有机会靠近楚斐辞了,禁军统领和他战在一处。 楚斐辞还不能动,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禁军统领。 他看得出来,黑衣人的身手很强,如果禁军统领打不过他,或者一时失手,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明明生死一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让他心如油煎。 黑衣人与禁军统领激战正酣,刀光剑影交错间,火星四溅,一时间难解难分。 黑衣人显然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杀楚斐辞的最佳时机了,他已经生了退意。 禁军统领察觉到了黑衣人的意图,故意卖了个破绽。 黑衣人果然中计,全力扑来之时,禁军统领侧身一闪,同时反手一刀,砍向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躲避不及,被刀刃划伤,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但他也趁机一个转身,手中匕首狠狠掷向禁军统领。禁军统领侧身避开,匕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嵌入身后的墙壁之中。 黑衣人一见情况不妙,也不恋战,立刻转身就向窗外扑去。 禁军统领冷笑一声,今天他亲自在场,如果让这恶贼逃了,他这禁军统领也别想干了。 他飞扑上前,一刀猛劈。 黑衣人找不到机会越窗,而禁军统领步步紧逼。 黑衣人渐渐招架不住,禁军统领抓住机会,大喝一声,长刀如蛟龙出海,直刺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躲闪不及,被长刀刺中,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缓缓倒下。 楚斐辞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如虚脱一般瘫倒在地。 禁军统领收起长刀,走到楚斐辞身边,关切地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楚斐辞虚弱地看着他。 他不能说话,眼珠在不住转动。 禁军统领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立刻喝道:“来人,护送三殿下出去,快!” 两个禁军过来要扶。 但楚斐辞经过刚才湿帕事件,已经意识到有人想要他的命。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竟然一把揪住了禁军统领的衣角。 其实他的手绵软无力,虽然揪住,也很快脱力而出。 但禁军统领毕竟身手过人,感知敏锐,他低头看见楚斐辞焦急的神色,便知道有异常。 他亲自将楚斐辞扶起,立刻就做了决定:“殿下,我护送你出去!” 就在这顷刻间,他心中也进行了一番权衡。 一边是护送三皇子出去,一边是去救可能陷身于火海的安王和安王妃! 一件是重要的事,一件是重要且紧急的事。 可他还是决定先把三皇子送出去!等把人送出去了再回头来救安王夫妻二人,也晚不了多长时间! 第134章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虽说安王和安王妃可能也还在这流光阁里,但安王殿下不涉朝政,而且是个早夭的命,或许这时候已经死了。 至于安王妃。 一个乡野女子,威远侯都不把她当回事,谁还把她当回事呢?她若死了,正好是给安王殉葬。也算是伉俪情深,夫妻一体。 而三皇子就不一样了。 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皇上近来重用三皇子,以后这位三皇子殿下也许前途无量。 他知道怎么选。 亲自把楚斐辞扶出去,又亲自亲给自己信得过的副统领,又叫人赶紧去请御医,通知皇上,他这才转身进了琉光阁。 此刻,琉光阁西面二楼的一间屋子里。 一男一女正焦急如焚。 火不知道怎么起的,好在起火的方向不是这边,但烟尘滚滚,他们在发现不对时就想下楼,但楼梯口已经被封住了。 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狼狈、焦急、恐慌、六神无主! “殿下,咱们该怎么办啊?好大的火,好大的烟,我不想死,呜呜呜……” “不要吵,你不想死本王就想死吗?咳咳咳……” “我,我也不想吵,可我,我害怕……咳咳,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有人会来救我们的!咳咳咳咳……” “你去那边看看窗户能不能打开,我在这边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 “殿下,窗户都被封死了,出不去啊!” “殿下,我好难受,我感觉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反倒是咳嗽声越发的重了起来。 烟熏得声音嘶哑,也分不清到底是谁。 永熙帝已经快回到寝殿,但听说琉光阁着火,而且还有他两个儿子在里面,带着玉树就来到了现场,皇后那边自然也听说了,也正匆匆赶来。 过来后,永熙帝看见被副统领扶着,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楚斐辞,看着不断送水运水救火的禁卫们,他沉声问:“里面的人都救出来了吗?” 副统领赶紧回报:“听戚家小姐说,还有安王和安王妃在里面,江统领已经冲进去了。” 永熙帝脸色不好看:“进去多久了?” “江统领把三殿下救出来后就又冲进去了,已经有一刻钟了!” “赶紧再调人过来,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救出来!” “是!” 副统领转头喊:“快,去把西卫营也调过来,务必赶紧灭火!” 永熙帝看着烟雾腾腾的琉光阁,眉头皱得紧紧的。 皇后在一边轻声叹息:“怎么偏偏是安王这孩子,他身子骨本就不好,这样的浓烟,他怎么受得了?” 还有几个在附近的大臣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但看这火势,他们也不敢往里冲。 谁能想到好好的皇宫赐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杨妃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也顾不得有没有外男在场,就扑到楚斐辞面前:“阿辞,你怎么样?” 楚斐辞口不能言,身子僵硬,要不是副统领将他撑着,他连站都站不住,自然无法回应母妃的问话。杨妃顿时悲从中来,一边流泪,一边拉住他就想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永熙帝沉声说:“不要乱!把他扶到旁边!” 副统领将人扶往一边,杨妃抱住楚斐辞就流泪,却不敢哭出声来。 在禁卫军加大力度的灭火中,火势终于被扑灭了。而这时,江统领也冲上了二楼。 踩着已经烧毁了几块的木楼梯,他喊:“殿下,快下楼!” 余烟中,两人相携着走出来,看见那样子,江统领眼瞳一缩,赶紧避开目光,退开半步。 永熙帝眼睛紧紧盯着琉光阁里,看见两人相携着,跌跌撞撞走出来。 “父皇,父皇,母后!”惊魂未定的声音传过来。 皇后大惊失色:“琰儿,是你?” 这走下来的一男一女并不是安王和安王妃,而是六皇子楚昀琰和颜雪琪。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衣衫不整。 但显然这衣衫不整不是火灾造成的。 一双双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皇后在担心了楚昀琰是否受伤后,也瞬间回过神来,向身侧的嬷嬷使个眼色。 那嬷嬷急忙来拉颜雪琪。 但是,那么多双眼睛全都看见了。 贤妃先说话了:“这不是威远侯府的二小姐吗?颜二小姐没受伤吧?” 秦嫔的声音传来:“颜二小姐怎么会和六皇子一起出现在这里?” 众人全都不出声,脸色各异! 楚昀琰的脸色也不好。 他完全没想到,只是和送上门来的颜雪琪温存了一会儿,突然就生了一份兴致。 还特别挑了琉光阁的二楼。 这里明明没有人,为何他们行事的时候,就突然起火了? 这下,就算想遮掩也遮掩不住。 虽然两人都穿上了衣服,但一双双眼睛都看得出来之前他和颜雪琪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出现在这里这不是很明显吗? 只不过谁都不说,可秦嫔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事情给挑破了。 皇后冷冷瞥了她一眼。 但秦嫔好像是豁出去了,说话更加不管不顾:“这流光阁风景也没见得多好,怎么六皇子和颜二小姐在这里,三皇子也在这里,一个个钻进里面干什么呢?”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了。 楚斐辞和杨妃在那边都听见了,她冷喝:“秦嫔,闭上你的嘴!这里知道御花园的必经之地,走累了在阁里歇歇不是很正常吗?三皇子六皇子兄弟之间亲厚,一起在这里歇脚有何不可?” “哦~~”秦嫔拖长声音:“兄弟亲厚啊?一起啊?可真是怪亲厚的,”说着她还意味深长的,又看了颜雪琪一眼,这阴阳怪气的可不要太明显。 皇后的脸色沉了下去。 秦嫔这阴阳怪气里说的是什么龌龊意思,是个人都懂,可偏偏她又没有明说。 皇后冷冷看着秦嫔,她还是贵妃的时候,两人明争暗斗,没少互相使绊子。 但二皇子现在已经到封地了,她的娘家已经没落了,她老爹秦太傅都告老还乡了,连她自己都贬成了嫔,没想到,竟然还敢在这里作妖! 秦嫔一点也不带怕的。 她呵呵地冷笑:“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眼神啊?总不能嫔妾连句话也不能说吧?既然这样了,嫔妾不说就是了。不过,嫔妾不说,在场大家都有眼睛看得见,您身为后宫之主,行事一向公正宽厚。这位颜二小姐,您打算怎么安置啊?” 第135章 不是意外,是人为 这时,江统领带着一脸的尘灰匆匆而来,他到永熙帝面前跪下:“皇上,琉光阁所有人都已疏散,没有人伤亡!” 永熙帝的目光落到这一边焦急等待着的戚明雨脸上:“戚家丫头,你说安王和安王妃在里面?” 戚明雨急忙过来行礼:“回皇上,之前在戏台那边,臣女听安王和安王妃说要去御花园逛逛,还说琉光阁上风景不错,臣女也是看着他们朝这个方向来的!臣女以为他们在这里,是臣女妄测了!” 永熙帝微微皱了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仅仅是听他们说,你便如此笃定?” 戚明雨心中一紧,忙解释道:“皇上,安王殿下当时咳嗽得厉害,安王妃在旁悉心照料,提及琉光阁处安静,利于殿下休憩,且那方向唯有琉光阁最为引人注目,臣女才会这般认为。” 江统领在一旁抱拳说道:“皇上,臣在疏散琉光阁众人时,并未见到安王与安王妃的身影,臣也询问过值守的侍卫,他们称未曾留意到安王殿下和王妃入内。” 他将有黑衣人要对三皇子动手已经被诛的事也一一禀告了。 永熙帝看一眼旁边惊魂未定的楚昀琰,和低垂着头瑟瑟发抖的颜雪琪,缓缓说:“戚家丫头虽是妄测,但却阴差阳错让六皇子得以被救,也是有功!不必惊慌!” 戚明雨赶紧谢恩。 江统领顿了顿,才谨慎开口:“皇上,这火不是意外,是人为!” “你查到了什么?” “琉光阁平时都是闲置,除了去御花园会在这儿小憩歇脚,极少有人来。刚才臣上楼去救六殿下时,发现殿内有极淡的火油味,” “老三怎么样了?”永熙帝转头看向楚斐辞。 御医退后两步,拱手行礼:“回皇上,三殿下似乎是中了毒,此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永熙帝脸色顿时沉下去:“好啊,皇宫之中,竟有人敢对皇子下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帝一怒,现场顿时跪了一地,只余琉光阁上还有余烟袅袅。 “江永安,你身为禁军统领,这皇宫的安全防务皆系于你身,如今出了这等事,你该当何罪?” 江统领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皇上,臣有罪,臣监管不力,未能察觉歹人阴谋,臣愿受责罚,定全力彻查此事,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以正宫闱。” 永熙帝看御医:“你们不能治好老三吗?” 两个御医赶紧说:“能,能,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 永熙帝脸沉如水:“就在这里治,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对老三下毒,又想困死老六!” 楚斐辞在御医的救治下,逐渐恢复了神志。 等能动,他的目光立刻就严厉地扫向在场的宫人。 当时情况混乱,他也没看清楚人。 他走到永熙帝面前跪下:“父皇,儿臣听说五弟被困火中,心急如焚,准备冲进火中救人,一个宫人递给儿臣一个湿帕,儿臣没有防备,就将那湿帕捂住口鼻冲进阁内,就中毒了!” “是哪个宫人?你可还记得?” “儿臣没看清他的脸!” “在场所有人等,一律不许离开,严查!” 江统领领命,立刻就吩咐下去。 楚斐辞暗觉自己灰头土脸,不过看一眼楚昀琰,又心里平衡了。 他虽然也吃了闷亏,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了。但比起老六,他这脸丢的完全不值一提。 楚昀琰站在一旁,看似惊魂未定,心中实则思绪万千。 他深知自己与颜雪琪的这番情形被众多人瞧见,这宫廷之中流言蜚语定是如潮水般涌来,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怕是要毁于一旦。 他暗暗懊恼,本不该被颜雪琪轻易引到那偏僻之处,可当时酒意上头,又被她的娇嗔软语所惑,才落得这般田地。 他偷眼瞧了瞧永熙帝,见其盛怒模样,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皇后冷冷地说:“皇上,幕后之人算计您的两个儿子,这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件事绝不能轻易过去。” 秦嫔笑着说:“这哪里是算计,这不分明是成全吗?我看六殿下和颜二小姐两情相悦,如今更是人尽皆知,这不是大喜事吗?” 她说的笑呵呵,可谁都听得出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和幸灾乐祸。 皇后恨不得把她的嘴塞住,但秦嫔就是不住嘴,还继续说:“皇后娘娘,您也不用这样看着我,难不成你不想要这个儿媳妇吗?” 这时,威远侯颜啸祯和田佳滢越众而出。 他们本来也在那边戏台,但有人去向他们报了信,他们听说颜雪琪出事,就匆匆赶来了。 在路上,他们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琪儿被这么多人看到与六皇子之间的私情有些丢脸,但是这不也正好说明,这么多人为证,六皇子即使有别的想法,也不能拒绝娶琪儿吗? 所以,田佳滢一来,就抱住颜雪琪眼泪汪汪:“琪儿,你糊涂啊,即使你跟六殿下两情相悦,也不能闹出这样的误会呀!” 皇后的脸色很黑,楚昀琰的脸色也很黑。 但确实众目睽睽,他们也不能不认。 皇后几乎是咬着牙齿,缓声说:“今日之事虽有诸多波折,但既然六皇子与颜二小姐情投意合,且众人皆有所见,本宫也不好棒打鸳鸯。颜二小姐温婉贤淑,入六皇子府为侧妃,也算是一段佳话。” 她只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心中恼怒万分,这等局面全然出乎她的意料,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先这般处置,以图后续再做打算。 楚昀琰心中亦是烦闷不已,他本就对颜雪琪的纠缠有所厌烦,只是一时酒醉后的调笑。 如今被这等事情裹挟,还被迫要纳她为侧妃,只觉得前路荆棘丛生。 他暗暗瞪了颜雪琪一眼,心想若不是她对自己投怀送抱,自己何至于陷入如此境地。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先应付眼前局面。 秦嫔在一旁看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皇后娘娘圣明,这六皇子与颜二小姐的喜事,定能为宫中添几分喜气呢。”她的笑声无比刺耳,让皇后和楚昀琰更加恼怒,却又发作不得。 颜雪琪一听“侧妃”二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满心的欢喜与期待如泡沫般破碎。 她原以为自己与楚昀琰的事情闹得这般大,皇后定会为了皇家颜面和六皇子的声誉,让她成为正妃,可如今却只是侧妃,这巨大的落差让她几欲落泪。 她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开口争辩,但到底要脸,知道这时候如果她自己来争,会成为笑话,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田佳滢。 田佳滢见此情形,心中不甘,忙陪笑着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琪儿与六殿下情深意笃,且琪儿出自威远侯府,身份尊贵,这正妃之位……” 第136章 不会这么巧吧? 话未说完,皇后便冷冷地打断了她:“威远侯夫人,颜二小姐就算与六皇子两情相悦,但是无媒而合,私相授受,终究不妥。她出自威远侯府,这等行径传出去,怕也有损侯府名声。有些人家,虽有幸位列侯门,却也需时刻自省品德操守,莫要因一时疏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这侯府里的教养门风,原该是严谨端正的,可别被些微瑕疵污了清誉,否则日后如何在这京城里立足?” 田佳滢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妇管教无方,让琪儿做出这等错事,臣妇定会回去好好教导她。” 她知道,侧妃的事没有转圜余地了。 楚斐辞笑对楚昀琰说:“六弟,恭喜!” 楚昀琰皮笑肉不笑:“谢谢三哥!” 林妃突然开口:“三殿下和六殿下一起被算计,这件事可不小。至于被谁算计,不是很明显吗?” 这话引得众人目光都看过来。 永熙帝开口:“这话怎么说?” 林妃掩唇轻笑一声:“三殿下来琉光阁是为什么?听说这里起火了。他为何会冲进火场?” 楚斐辞淡淡地说:“本王是听说五弟和五弟妹在里面!” “是谁说五殿下夫妻在里面呀?” 戚明雨脸色一白,急忙说:“娘娘,臣女莽撞了,但臣女绝没有算计两位殿下!” 林妃笑:“哎呀,戚小姐这么知书达理,善良聪慧的人,肯定不会这么做了,顶多就是被人利用了呗。毕竟你也是亲耳听说了有人提到这琉光阁不是?” 这话一出口,意思很明白。 现场顿时无声。 戚明雨咬了咬唇,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永熙帝也皱了皱眉:“老五和老五媳妇呢?这边都闹成这样,也没见着,去哪了?” 江统领过来汇报:“皇上,金柳湖边发现一个宫人尸首,怀疑是之前给三皇子毒帕子的宫人畏罪自杀!” 永熙帝面沉如水:“细查,他和谁接触,和谁走得近,还有些什么家人亲人!” 江统领应声。 “看见安王和安王妃了吗?”永熙帝沉声问。 江统领一怔:“臣刚才排查可疑人等,在留芳阁外看见齐御医,说是五殿下昏迷!” 众人顿时一怔。 琉光阁,留芳阁,不会这么巧吧? 戚明雨脸色微变:“皇,皇上,可能是臣女听,听错了!” 两个地方音这么相似,听错也是可能的。 永熙帝一听,拔步就往留芳阁方向走。 林妃记恨着上次颜曦宁让她难堪,原本是想在皇上面前上点眼药。 现在见皇上竟然好像很担心楚瑾浔,也只得悻悻闭嘴。 永熙帝匆匆赶到留芳阁,众人亦纷纷跟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处离得并不远。 和人群聚焦的琉光阁不同,留芳阁外面连个宫人都没有。 踏入阁内,右边的房间里,房门开着。 齐御医正全神贯注地为昏迷不醒的楚瑾浔把脉,眉头微皱,神情凝重。 颜曦宁守在一旁,满脸忧色,眼睛一刻也未曾离开楚瑾浔的面庞,全然未察觉众人的到来。 永熙帝轻咳一声,颜曦宁这才惊觉,急忙起身行礼:“父皇,母后,你们怎么来了?”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助。 永熙帝并未回应,而是径直走向楚瑾浔的床边,目光落在他那苍白的面容上,语气颇为关切:“这是怎么回事?齐御医,五皇子究竟如何?” 御医赶忙起身行礼,恭敬地回道:“回皇上,五殿下脉象紊乱,气息微弱。他身子一向不好,今日应是累着了,又不小心吃了些不该吃的,引发了症状!” “中毒?” 齐御医斟酌着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只是五皇子身子弱,也许只是食物相冲!” 永熙帝的脸色愈发阴沉:“中毒?竟有人一再对皇子下毒,先是三皇子,现在又是五皇子,简直是胆大妄为!江统领,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江统领上前一步,抱拳说道:“皇上,臣已派人在留芳阁周围仔细搜查,但目前尚未发现可疑之人或物。臣失职,请皇上恕罪。” 永熙帝冷哼一声:“你速速加派人手,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颜曦宁在一旁轻声抽泣起来:“皇上,王爷他本就身体孱弱,遭此横祸,这可如何是好?今日宫宴,臣妾与王爷本想向皇上尽孝,却不想……” 永熙帝微微皱眉,看着颜曦宁道:“安王妃先莫要慌张,朕自会彻查此事,还五皇子一个公道。你且好好照顾他,若有任何情况,及时告知朕。” “谢父皇!”颜曦宁低声道谢,一双眼睛没离开楚瑾浔。 永熙帝眉心直跳,脸色更是阴沉。 江统领心都麻了,早就带人去梳理现场,不放一个可疑的人。 但最后查到的结果,除了之前死在水里的一个宫人,便是一个服毒自尽的太监。 线索就此断了。 那些朝臣们高高兴兴而来,被羁留宫中,最后走时,个个心事重重。 楚瑾浔当天被皇宫中的马车送出来,直接送到了王府。 林妃还想把这件事栽到楚瑾浔身上的,但是不要说别人不会信,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出口。 安王府又一次闭门谢客,接着,据说安王的情况十分不好,安王妃病急乱投医,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开始天下悬赏能救治安王的人。 在第三天,有人揭了榜,据说是江湖中颇有名气的赛扁鹊。 他开出一张药方,并夸口,只要这药下肚,安王至少可以多活五年!不然,他只有等死了! 甚至,他还公开了那张药方。 这件事在京城中传得很广,很多人在研究他的那张药方,毕竟,赛扁鹊在江湖中的名声极响。 很快,这件事就传到了永熙帝的耳中。 永熙帝召来齐御医,后又召来院正和几个老御医。 他们研究了那方子之后,永熙帝沉声问:“这江湖游医的方子是否可靠?” 一个老御医斟酌着开口:“赛扁鹊此人,臣二十年前就听过,确实是医术过人,只是性好闲云野鹤。据说是有从阎王手中夺人的本事。他说这药方服下可以多活五年,想必是不假!只是……” 第137章 你是想放我自由,给我和离书了 永熙帝沉声问:“说!” 老御医说:“这药方是顶好的,但是这中间有几味药十分难得。” 他指着药方:“这一味梦蝶花,只有西启有;这一味石灵草,更是难得,千金难买,有市无价。其他的虽有珍稀的,倒还好找。” 永熙帝眉目动了动,转头吩咐:“着人全天下寻找这张药方上面所有药材,务必尽早寻到!” 有了皇帝这句话,药方上的草药都涨价两倍了。 梦蝶花也买到了。 但石灵草却是遍寻不到。 京城不知何时有了一个传言,说是皇宫的私库之中便有,国宝般的存在,断不会为了一个病弱王爷续命五年而白白消耗。 为此京城中竟然还开启了赌局。 有说此药虽然稀有,但当今皇帝英明宽厚,爱民如子,更何况自己的儿子呢,他定是会拿出来的。 有说只能续安王五年性命,却要用到这种国宝般的存在,不值当,皇帝定不会拿出来。 刚开始这赌局还是悄咪咪的进行,到后来已经不避人了,甚至有朝臣都悄悄去压上一注。 这么大的阵仗,永熙帝听说后,脸沉如水,心中恼怒不已,当即下令严查开设赌局之人以及参与其中的朝臣。 禁卫军迅速出动,在京城中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清查行动。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那些参与赌局之人纷纷惶恐不安。 可出动了禁卫军,却没有查到开设赌局的庄家。 江统领焦头烂额。 他本来就不擅长查案,皇宫纵火的事还没查清楚呢,现在又要查赌局的事,把头发都快薅秃了。 这时,大理寺少卿凌彦这次又立功了。 永熙帝知道江统领查案子不行,自然不会把所有事全部交给他,而不另作安排。 上次的事凌彦查得很是清楚明白,这次便自然也是交由他在办。 皇宫纵火,谋害皇子事件的真相,他竟在短短十余天里,就查得清清楚楚。 明明涉事的宫人淹死的淹死,上吊的上吊,服毒的服毒,他竟还是从其中抽丝剥茧地把真相找了出来。 秦嫔恨三皇子和六皇子联手将她的儿子赶出京城,再无缘皇位,借用当时当贵妃时布下的人手,下了一局大棋,原本是想将三皇子六皇子都给弄死的。 但最后功亏一篑,她的人没能杀死楚斐辞,六皇子也没能被烧死在琉光阁。 永熙帝大怒,三尺白绫将秦嫔送上路。 但凌彦那般能干,竟然也没有查出赌场的幕后之人是谁。 甚至,那赌场,明面上被禁卫军掀了,可那赌局,竟然从京城转战到麟州。 这下,不但京城人知道了这件事,连麟州都知道皇宫中有一株石灵草,可以救安王的命,但草太珍贵,不知道宫中会不会救这位病弱的皇子,当年的辅国公唯一存于世上的一点稀薄血脉! 永熙帝看着暗探递过来的一条条消息,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他看着静立在一边的玉树公公,突地开口:“玉树啊,你觉得朕要把石灵草拿出来吗?” 石灵草一直被封在私库的一个玉匣子里,这么多年还栩栩如生,药效没有丝毫流失。 这是宫中私库里被最为宝贝的唯二东西。 宫中有书籍记载:集齐真龙骨髓,石灵草,泣血竹,紫人参,幽梦仙兰,天外石陨灰,便可以炼制增寿药。 现在有石灵草和紫人参,还差四样。 增寿啊,谁不想? 尤其是皇帝,富有四海,有机会增寿,他们自是不愿意轻易放弃。 玉树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这石灵草的作用是什么。 他眼珠子转动着,最后只说:“拿不拿出来都由皇上圣心独断,不需要旁人置喙。奴才什么都不懂,不敢乱说。” 永熙帝又叹气:“你说这天下真的有龙吗?百年过去,六种奇药只得两样,朕有生之年,还能集齐吗?” 玉树赶紧说:“皇上洪福齐天,肯定是能集齐的!既然能找到一株,就能找到第二株,能找到两种,就能找到六种!” 永熙帝听笑了:“你个狗奴才说的有道理!” 安王府中,齐御医下去休息了。 楚瑾浔睁开眼睛,看着守在床前的颜曦宁,他握住她的手:“曦宁,让你受累了。” “守在这里倒是不累,就是演戏有点累!”颜曦宁笑盈盈的,天知道这些天,她都用多少回沾了生姜的帕子擦眼了。 要不然,实在无法说流泪就流泪。 楚瑾浔坐起身,微微倾身向前,彼此间的距离悄然拉近,近到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颜曦宁:“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颜曦宁不自觉后仰些许。 这么近的距离,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楚瑾浔突地伸手把她的手拉住,认真无比:“曦宁,如果我的毒真的能除干净,以后我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再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有短命之虞,咱们不做合作者好不好?” 颜曦宁眨了眨眼睛:“不做合作者了,你是想放我自由,给我和离书了吗?” 楚瑾浔呆愕,继而着急:“曦宁,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我想和你真正在一起。之前,我一直被这毒和病所困,生命于我而言,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我不敢,也不能耽误你。你本应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我这个病弱之人拖累。但如今,如果我真的能摆脱这一切,重新拥有健康,我便有了勇气,有了能力去守护你,去给你幸福。我想争取一下,你,你能答应吗?” 颜曦宁望着他,心弦颤了颤,片刻后,声音不自觉带了些喑哑:“我记得我说过,我慕强!” 楚瑾浔突地笑了:“我知道,你不仅慕强,你自己也很强!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除了你娘留给你的嫁妆,你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商号,状元楼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颜曦宁一怔,继而眼睛危险地眯起:“你调查我?” 楚瑾浔摇头:“曦宁,我不用调查你,在状元楼,我们见过的啊!那位年轻的东家,还和我把酒言欢。” “你怎知道那是我?”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独属于你的香气?我在见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颜曦宁睁大眼睛,转而咬牙:“你知道是我,还说什么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第138章 如果我想要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 楚瑾浔挠头,嘿嘿直笑:“曦宁,那不过是我一时兴起逗逗你。当时见你那般从容淡定,又有着不输男子的气魄,心中便对你多了几分好奇与欣赏,忍不住想要看看你会怎么应对这件事。” 颜曦宁轻哼一声:“你这登徒子,我当时差点大嘴巴子呼你!”虽是这般嗔怪,但眼中却并无太多恼意。 楚瑾浔敛了笑容,目光重新变得炽热而深情:“曦宁,自与你相识,我的生活便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以往在这王府之中,我只能与那不断生出的毒相抗,我想做很多事,但什么也做不了。可你的出现,让我有了希望,有了期待。你就像一束光照进我黑暗的世界,让我想要努力去抓住些什么。我不想放开你了!” 他正色说:“曦宁,我虽然身体病弱,但我不是弱不禁风等死的人,这些年,我也做了不少事。我说过,王府有钱。” 他起身出门,招手叫来守在门口的璟风:“去把咱们京城的产业的房契地契拿出来,还有账薄!” 璟风惊讶:“全部?” “全部!” 璟风立刻去了。 他走回到颜曦宁身边,声音低沉郑重:“至于我知道你在京城的产业,不是调查你,而是京城里,甚至京城外,很多发生的事,都在我的消息网之内。你听说过听风轩吗?” 颜曦宁下意识点头,听风轩她当然听过,她还从听风轩里买过消息。天下的消息都被听风轩所搜罗,只要出得起价钱,就没有听风轩不知道的。 据说江湖有传闻,想要知道皇上夜幸哪个嫔妃,时长多久,临幸时说了什么话,听风轩都能打听到一字不差。 “那是我的!”楚瑾浔轻描淡写,好像这遍布天下的听风轩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势力一般。 他又问:“你听说过赤焰堂吗?” 这下颜曦宁是真的惊了,赤焰堂的名头还在听风轩之上,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 但是这不是个给钱就会动手的杀手组织,他们不会为了钱去杀无辜之人。 也因为他们手底下没有冤死的无辜者,每个被他们除掉的人,都有取死之道,从而在江湖中被誉为判官使者。 “那也是我的!”楚瑾浔轻声说:“曦宁,我很强,只要你想我可以让你过上任何你想要过的生活,哪怕,整个南夏女子最珍贵的那个位置!” 颜曦宁眼瞳一震:“你,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南夏女子最珍贵的那个位置? 皇后? 楚瑾浔并没有说笑的意思:“只要你想,我就可以!” 若在之前,楚瑾浔说这句话,颜曦宁可能以为他在吹牛,但是如果听风轩和赤焰堂都是他的,颜曦宁就明白,他真的能办到。 她想一想,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那种束缚。看似尊贵无比,却被永束高墙之中。” “若你向往自由,我也可以陪你游历这大好河山,去看那塞外的风沙,江南的水乡,去体验世间百态,不再被这王府的高墙所束缚。” 这时,璟风进来了。 他搬来一个大箱子,那箱子很大,他抱着几乎都要看不清路了。 把箱子放下,璟风说:“王爷,这是你产业的房契地契,账册属下这就去取!” “不用了!”颜曦宁阻止了他。 “既然王妃说不用,你下去吧!” “是!” 楚瑾浔牵着颜曦宁的手,走到箱子边,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他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一叠叠的纸,少说也有几千张。 可那不是白纸,每一张都盖着官府的印章,是真实的地契房契。 楚瑾浔拿起一叠一张张展开:“这是西临街的二十七家商铺的地契,这是长安街的十三家商铺的地契,这是京郊南面三十里沃田的地契,这是……” 他拿起的只是一小叠而已。 颜曦宁从他手中拿过那些地契放回去,把箱子合上。 天知道她的心受到了多少冲击。 她用一年时间,拥有京城十六家商铺的地契,还有一家酒楼,一个商行,买了三个田庄。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但是在这一大箱的田契地契和商铺之中比起来,简直不忍看。 就楚瑾浔随手拿起的这些,好几家铺子颜曦宁都很熟,那是京城日进斗金的旺铺啊! 她身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是个闷声发大财的京城首富吧? 可笑那些个皇子们争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而楚瑾浔拖着病体,竟然悄悄地攒下这么多的财富。 这哪里是强?这是强的过分! 楚瑾浔笑着将箱子锁上,然后,把那钥匙递到颜曦宁的手上:“从今天开始,它们,归你了!” 颜曦宁呆住了:“给我?” “曦宁,这些为聘礼,你愿嫁我为妻吗?” 颜曦宁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她不该说出慕强那两个字的。 她将钥匙推回给楚瑾浔,笑着说:“我想问一句,你若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你问!” “如果我真的想要这世间最珍贵的位置,你如何能办到?” 楚瑾浔把玩着钥匙,神色很是轻松:“朝堂上有四分之一是我的人,还有四分之一是我可以拉拢的人。另有四分之一是中立之人。至于剩下的四分之一分属于各个势力!” 颜曦宁:“……!!” 她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曦宁,你是要我以南夏江山为聘?那也可以!” 颜曦宁摇头:“我想要的不是这个,我想要威远侯仕途断绝,一家子生活困苦,美梦成泡影,成为京城的笑话。我想要我的母亲风光厚葬,她生前无尊严,我想要她死后有尊荣!” “可以,交给我!” “你不会觉得我狠毒无情,对自己的父亲那般残酷,毫无人性吗?” 楚瑾浔摇头:“相处一年多,我知道你的为人!你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理由。而且,我知道一些事,我想,你也会想知道的!” 颜曦宁看他。 他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另一间房间。 那房间里有书架书桌,是楚瑾浔偶尔看书处理事务的地方。 他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份东西递过来:“这是前天递送过来的消息,我刚想拿给你看!” 颜曦宁接过,翻看起来。 越看,她的脸色就越冷,明明只是薄薄的几页纸,却好像有千斤重,她指尖发白,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恨意从心中涌起:“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威远侯失去爵位,穷困潦倒,再无翻身可能!我要田佳滢身败名裂,凄惨一生!” 纸上的内容触目惊心,她再看时,整个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第139章 他们凭什么 当年的威远侯府,已经只是个空壳,入不敷出,于是娶了麟州首富之女骆薏云为侯夫人。 骆氏自嫁给颜啸祯后,善待公婆和夫君,操持府务,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了侯府的亏空,还为威远侯奔走,为他重金请军师,让他在战场上轻易立下次次战功,让一个三等侯府成为一个一等侯府,从此兴旺起来。 可颜啸祯在朝堂上得到实权,成为炙手可热的御前红人后,便养了外室田佳滢。 骆薏云怀孕了,而外室田佳滢也怀孕了。 颜啸祯与田佳滢定下了计谋,骆薏云生产时,让产婆将两人所生的孩子调换。 外室生的颜雪琪成为了嫡女,而骆薏云生下的颜曦宁,被换给了田佳滢。 田佳滢在孩子一岁后,就扔给了拐子,让他们把孩子远远卖走! 因此,颜曦宁只能在偏远的乡下过着穷苦困顿的生活,幸好养父母待她还不错,让她得以长大。 而他们把外室女换成嫡女后,犹还不满足,给骆薏云下了慢性毒药,骆薏云慢慢虚弱而死。 威远侯府那些人用着骆薏云的嫁妆,过着奢靡的生活,而颜雪琪在府中则被当作掌上明珠般娇养着。即使把颜曦宁接回,也不是为了补偿或是良心发现,不过是又一次利用。 两条人命,无尽折磨。 而威远侯颜啸祯与田佳滢,踩着骆薏云的尸骨,践踏着原身的尊严,他们凭什么? 楚瑾浔握住她的手:“好,交给我!” 颜曦宁也能办到,不过肯定不如楚瑾浔这么快。 她说:“多谢!” “曦宁,我们之间,不必再说谢了!”楚瑾浔目光温柔。 颜曦宁在他柔情的注视下,心中有暖意升起,她笑着点了点头。 楚瑾浔大喜。 这是颜曦宁第一次正面回答他。 “哟哟哟,是我老头子来的不是时候!”一个揶揄的声音爽朗地响起。 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大步走进来。 他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脚步轻捷,眉眼间都是笑意。 楚瑾浔拱手行礼:“师父!” 这位在江湖人称赛扁鹊。 别人只知道他医术很强,却不知道他的武功更高。而他当年是辅国公的好友,和他有过命交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曾数度潜入皇宫,医治楚瑾浔,传他武功。 要不然,楚瑾浔能不能活过十岁,还真是难说。 赛扁鹊笑呵呵地看着两人,向他们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他来安王府有一段时间了,开的那张公开的药方,是和颜曦宁商量过后敲定的。具体地说,是颜曦宁给他思路,他才灵光乍现后开出来的。 因此,他看颜曦宁的目光,也满是欣赏。 这佳徒佳徒媳,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目前就只缺石灵草和梦仙兰。梦仙兰我已经托人去黑市收了,石灵草你这边真能搞定?” 楚瑾浔笑着说:“师父放心!” 那人不拿出来,他就自己去取。 赛扁鹊说:“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这个事我就不担心了,我专心去收梦仙兰。黑市五日后开市,我已经打听到了,有个东篱的海上船队这次带来了不少好货,很可能就有梦仙兰!” “师父,有劳你了。这样,我去炒几个菜,你们师徒喝几杯?” 赛扁鹊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敢情好,上次吃了你做的烤肉,现在牙齿还香着呢!” 颜曦宁笑着去了。 和赛扁鹊之间的医术交流,让她也受益匪浅。两人医术各有偏重,这是她遇到的医术几乎和自己一样高明的同行,自是见猎心喜。 威远侯府里,正在筹办着颜雪琪的嫁妆。 虽然是侧妃,但是六皇子的侧妃。 但是他们完全没料到,六皇子因着还没有娶妻的缘故。这侧妃之位虽是皇后许的,但却并不准备大办。 而且,时间很是匆促。一顶小轿,从侧门就把人抬进去了。 而六皇子楚昀琰,想到因为颜雪琪,他们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地出现,以至于朝臣们目光异样,父皇对他也态度转冷,顿时迁怒。 颜雪琪原本是高高兴兴地嫁到六皇子府。 可是当天,六皇子甚至都没有到她房中来。 颜雪琪委屈又难过,可入了六皇子的后院,一切已经身不由己。 她想递信回威远侯府,但是六皇子恼她,而六皇子的王府里,她几乎没有人手可用。 陪嫁丫环司琴司画试过几次,到院门就被挡回去了,还被警告要侧妃安分守己。 颜雪琪万没料到,她辛苦筹谋来的结果,最后,却是苦果,只能自己独自吞咽。 三朝回门,是正室才有的待遇,她也没有。 一直等到半个月后,司琴才找到机会,偷溜出府,回到威远侯府里告诉了田佳滢现在颜雪琪的现状。 被六皇子厌弃,甚至软禁。 而六皇子一门心思在想着娶丞相的女儿为王妃。因为丞相能给他助力,让他扳回之前琉光阁前的失利。 田佳滢听说后,心急如焚,想找威远侯想个对策。然而,她连威远侯的人都找不到。 现在的威远侯也无暇理会这件事! 皇子的内院,由不得外人插手。 另外,威远侯颜啸祯现在焦头烂额。 他看着颜禄昌已经没用,永熙帝更是明言他不配继承爵位。难道要把侯府的爵位就此断送吗? 他是绝不允许的。他就想到了他在外头另一个外室生的儿子。 颜啸祯就想着把那个儿子接回府里,办一个盛大的认亲仪式之后,再请封其为世子。 他的动作并不小,而想要认回那个儿子,就避不过田佳滢去。 田佳滢得知他竟然在外面有个已经十二岁的儿子,之前对她的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不过是哄骗她的罢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没了前途,自己的女儿不得宠爱。而颜啸祯,竟然还在筹谋着接回外室子。 凭什么她的儿女过得不如意,而外室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却可以继承爵位? 她派人查到外室的住处。 尤其是当她得知,颜啸祯竟然把外室安置在她以前当外室时住的那个宅子时,简直目眦欲裂,她亲自带着人去了那里。 那个宅子布置得更加繁华精致,那个外室比她年轻,穿的比她这个侯夫人更好。 看见她时,那外室女竟然还露出一个笑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轻轻理了理裙摆,娇声道:“姐姐怎么来了?做妹妹的有失远迎,姐姐不要见怪呀!” 她笑容娇俏,脸上都是挑衅与得意,看得田佳滢咬牙切齿。 很显然,这外室认得她。可却丝毫没有身为外室的羞耻心,反倒满脸嘲讽。 “贱人,”田佳滢气得浑身发抖,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手指着那外室女,声音都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你也配称我做姐姐?你不过是个不知廉耻的下贱胚子,竟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得意!” 那外室丝毫不在意田佳滢的辱骂,反而轻轻掩唇,发出一阵娇笑:“哟,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呀。我虽只是个外室,可侯爷如今最宠的就是我呢。这宅子是侯爷赏给我的,这些绫罗绸缎也是侯爷给我置办的,姐姐要是羡慕,不妨也去求求侯爷呀!” 她说着,还故意在田佳滢面前转了个圈,裙摆轻摇,环佩叮当。 第140章 毒妇 田佳滢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她几步上前,抬手就要去扇那外室的耳光。 外室灵活地一闪身,躲开了这一巴掌,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姐姐这是恼羞成怒了呢,可别气坏了身子呀!侯爷说,姐姐事忙,要管着侯府里一大摊子事,你说你要是气坏身子,侯爷会不会把侯府的事交给我管?” “你……你做梦吧!”田佳滢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外室女,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砸!” 她身边的婆子急忙在她耳边小声劝:“夫人,从长计议!你若真砸了这里,侯爷只怕会更生气,会补偿她更多好东西,别伤了你和侯爷间的夫妻情份!” 田佳滢生生地忍下这口气,狠狠地瞪了那外室一眼,带着人气冲冲地离开了那宅子。 后面,是外室女的笑声。嚣张而得意,张扬不收敛,差点气得田佳滢吐血。 等出了那宅子,田佳滢脸上的气急败坏就立刻收了。 她当年能从一个外室做到侯夫人,不仅有笼络颜啸祯的手段,还因为她给他生了个儿子。 现在她的儿子不中用了,而这个外室,却有一个儿子。 刚才在宅子里没有见到她的儿子。 打听到的消息,那外室子都已经十四岁。 田佳滢坐回马车,和那外室有什么好争执的? 侯爷没有把人弄进府里,就说明现在她还占着上风。 但是那外室的儿子,侯爷想认回来,就不能不防。很可能,她会成为第二个骆薏云。 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低声对婆子吩咐了几句,这才重新坐回,闭目养神! 没过几日,婆子便来回报,说那外室子颜继泽在城北的书院读书,每旬一休,平时都不在宅子里。 田佳滢听后,又差点把一口牙给咬碎。 城北的书院只有一所,麒麟书院。 这书院京城排名第二,里面的学子,不但要家世好,还得要成绩好,聪慧机敏,好学上进,有家世还得通过考试。 而进了那书院的人,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 不用问,那书院,当然也是颜啸祯安排的。 想当初,她苦求了颜啸祯许久,想让颜禄昌进麒麟书院。 可颜啸祯却一口拒绝了,说禄昌肯定考不上,别去丢那个人。 原来,不是禄昌考不上,而是他要安排这外室子在这书院,自然不能再把禄昌安排进去。 两个孩子同岁,凭什么他的禄昌只能进一个纨绔齐集的书院,而外室生的贱种,却进了那么好的书院? 从一开始,颜啸祯就没打算让禄昌继承他的爵位,他想把禄昌想废! 想到这个可能,田佳滢恨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三天后正是麒麟书院旬日休息时。 那天夜里,田佳滢一直缠着颜啸祯,小意温柔,还和他忆往昔,说不尽的缠绵。 颜啸祯对田佳滢原本也是有情的,尤其是精心打扮过的田佳滢在灯光下,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一夜颠狂。 可他不知道,他的外室和他想要认回的儿子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颜继泽从麒麟书院回所住的宅子,路上要经过两个巷口。 平时他都是那么走的,一点事也没有。 但是昨天晚上,他在第二个巷口,被人拖进了巷子里。 一个袋子罩在他的头上,接着,便是雨点般的拳脚和棍棒全都打在他的身上。他拼命呼救,但巷子深处,连野狗都不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肋骨断了的声音,感觉到自己腿被打断的疼痛,还有自己头被打得流血的晕眩,最后,昏死过去。 外室让仆妇做好了饭菜等待颜继泽回来。 她知道,以后她的富贵,都靠着自己这个聪明的儿子。前几天侯爷还说,马上会把儿子认回去,届时,她身为儿子的生母,当然也会被迎进府里,暂时以姨娘的身份。 暂时两个字,就给了她无限的遐想和希望。 然而,她等到饭菜都冷了,颜继泽还没回来。 平时颜继泽都不会这么晚! 她有些心慌,尤其是想到前几天,田佳滢来过,却又匆匆离开,雷声大雨点小,压根不像一个正室会有的反应。 她越发的慌了,一边派人去侯府报信,一边派人沿路去找。 她自己也跟着去找。 在那个小巷深处,他们找到了被打的遍体鳞伤的颜继泽。额头上是血,全身上下都是血,简直就是一个血人,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手脚都垂着。 指骨断了,腿也断了。 外室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晕,她一边哭天抢地地让人把儿子抬去医馆,一边再次派人去给侯爷报信。 然而,田佳滢早已严令府里的下人不许传递任何消息。 偌大的侯府,高墙巍巍,却是可望不可即所在。 医馆的大夫看着伤得那么重的颜继泽,虽是第一时间就赶紧救治,但人伤得太厉害了,昏迷不醒,脑有淤血,能不能醒来还在未知之数。 颜啸祯是在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被安排在外室那边的下人守着汇报情况的。 他一边派人告假不上朝,一边飞快地令车夫调转方向去医馆所在。 看到那样的颜继泽,颜啸祯两腿一软,几乎站不住。 他倾注着所有希望的儿子啊。 这个儿子乖巧听话,聪明懂事,小小年纪,半年前刚刚成为秀才,麒麟书院的夫子都说他前途无量,乡试不说院首,必能入前三。 可现在却躺在这里,满身是伤,生死不知。 他颤抖着手拿了自己的牌子叫人去请太医。 太医院来人了,经过一番紧急救治。 对付了颜继泽后,田佳滢仍觉得不解气。 她又想到那外室,既然她如此喜欢这宅子,喜欢那些华丽的服饰,那就让她统统失去吧。 那天夜里,外室所住的宅子半夜突然一场大火席卷。 屋子里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还烧死了两个下人。 那外室因在医馆里照顾颜继泽的缘故,躲过一劫! 三天后,颜继泽才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只保了一条命,指骨粉碎,腿骨粉碎,能不能好完全看天意。 再说就算好了,他的指头也不会再灵活,不适合再写字了。 腿更是极有可能会留下残疾。 颜啸祯傻了,他的希望,他的世子,威远侯府兴盛的可能,全毁了! 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京兆尹和北城都司同时出动,可调查的最后结果,却是一群地痞想弄点银子花,见颜继泽衣着光鲜,临时起意。 至于外室住的宅子起火,结果也是天干物燥,下人不小心烛火燎了帐子才引起的火灾。 这话狗都不信! 颜啸祯当然也不信。 他知道是谁干的! 心中满是绝望和痛恨的颜啸祯回了威远侯府,对着笑迎上来的田佳滢,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你个毒妇,你毁了威远侯府的未来!” 第141章 都是你的报应 田佳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她捂着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颜啸祯,随后,一股疯狂与歇斯底里的情绪涌上心头。 “你竟然敢打我?颜啸祯,你个薄情寡义的东西!” 田佳滢尖叫着站起身来,指着颜啸祯的鼻子大骂,“你说我是毒妇?你才是满口谎言的卑鄙小人!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会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会让我和我的孩子过上好日子,可如今呢?你背着我养外室,还想把那个野种认回来,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跟你好生商量过,认在你的膝下,以后就是你的儿子,我不会把他生母接回来,你是答应了我的!” “呵呵呵,你当我是傻子吗?”田佳滢冷笑一声:“像你当初对骆薏云一样?我不是骆薏云。我也不会让自己落到骆薏云的那个境地!” “你莫提当年,当年你说你爱我,不计较身份地位,也不计较一切,只要能陪在我身边。可那不过是你想获取地位的手段,我爱护你,愿意装糊涂,愿意宠着你。你现在做出这种事,还有脸提当年?” 田佳滢的脸涨得通红,她像一头发狂的母兽,冲上前去,对着颜啸祯又抓又挠: “颜啸祯,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我为你付出了一切,我是骆薏云死后才进的侯府。为了侯府,我也操碎了心。我为你生儿育女,养育孩子。可你是怎么做的?” 她冷笑,神色有些癫狂:“你是怎么做的?我要把禄昌送到麒麟书院,可你却不许,你转头将那贱种送过去。如果禄昌是在麒麟书院,他会被人带坏,做出那样的事,断绝仕途吗?” 威远侯冷冷说:“你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吗?凭他能考得过,与其白白浪费名额,为何不能给继泽?继泽从小聪明,过目不忘。禄昌能和他比?” “所以,你故意放任禄昌在那里,结交一些纨绔子弟,你故意毁了他!你还把他远远送走,不许他留在京城?” “妇人之见!纨绔子弟?哪一个不是勋贵人家娇宠长大的孩子?只要禄昌好好和他们交往,即使以后不能在仕途有所建树,也必能衣食无忧,好好的守住侯府的家业。可他都做了些什么?他竟,竟恬不知耻。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也就算了,还被人抓了现形!没用的废物!我把他送回老家,那是保护他!” 田佳滢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疯狂:“所以从一开始你选中的世子人选就是那个贱种,根本不是禄昌是不是?哈哈哈哈哈,颜啸祯,可惜呀,你的好儿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当世子呢!” 颜啸祯气得脸色铁青,怒吼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如此狠毒,对他们母子下毒手,事情怎会变成这样?继泽本是侯府的希望,如今被你害成这样,你让我如何向祖宗交代?” 田佳滢仍然疯狂地大笑:“这都是你的报应,你毁了禄昌,该得此报!” 颜啸祯被她的话刺得心中一痛,接着眼神闪烁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人面目可憎:“你这妇人,目光短浅,只知道嫉妒,只知道为自己着想,你根本不配做侯府的夫人!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把柔儿和继泽接回来!” 他用力推开她,拂袖而去。 田佳滢摔倒在地,她的头发凌乱,眼神仇恨又绝望,疯狂又狠决:“颜啸祯,你会后悔的。你以为你这样就能保住侯府吗?我儿禄昌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颜啸祯对自己太过自信,或者说,并没有把田佳滢放在眼里。 可他却不知道,一个嫉妒的女人疯狂起来会让人胆寒。 他之前做的所有事,田佳滢都知道。 所以,田佳滢要背刺起他来,十分容易! 田佳滢出门了,在一个偏僻的茶楼三楼上,她推开门,就见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安然坐在那里喝茶。 那人气定神闲,通身贵气,却有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可她却不认识。 镇北王府上的纨绔公子慕澜星,虽然名声在外,但也不是田佳滢有机会认识的。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的她,眼里有戒备和怀疑:“是你?是你约的我?” “颜夫人,”慕澜星瞥了她一眼,只指指对面,还推过来一杯茶,“我还当威远侯府已经彻底放弃贵公子了,看夫人你这样子又似乎不像啊!”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放弃?哪个公子?” “夫人难道生了两个儿子吗?” “你说禄昌?”田佳滢想到被送回老家的颜禄昌,心中就涌起对颜啸祯的恨意。但面前的人她不知底细,也不会轻易相信。 她哼了一声:“我儿自有去处,不劳你关心。他是威远侯嫡子,怎么可能被放弃,绝无可能!” “夫人是不是很久没见令公子了?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就没见过?” 田佳滢眉眼一跳,确实,他被书院赶回来之后,侯爷就被皇上敲打降职,调离了原本的差位。 所以侯爷回来之后大发雷霆,立刻就派了几个小厮将他送走了。 慕澜星轻笑了一声:“其实令公子就在京城。夫人想不想见他?” 田佳滢猛地站起身。 她不知道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如果禄昌真的在京城,那就是颜啸祯在骗她,在说谎。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慕澜星又笑起来,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推到田佳滢面前:“夫人识得令公子的字迹吗?” 那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写了字。 田佳滢伸手将那信纸拿在手中,将信将疑的打开,看见里面的字迹,她如遭雷击,呆在当地,满眼发晕。 “母亲救我!” 最后一个字歪歪扭扭,匆促而成。但她认得出,就是颜禄昌的字迹。 她猛地倾身向前,像一只发狂的兽:“这是哪里得来的?我儿在哪里?” 慕澜星站起身:“夫人还是自己眼见为实吧!” 他堂堂赤焰堂的副堂主,原本不用亲自出面。但瑾浔哥亲自交代的事,他当然得尽心尽力去办好了。 田佳滢紧紧的攥住那纸条,跟在那人身后。 慕澜星朝身边的人使个眼色,立刻有人递了个帏帽:“不能还是遮挡一下容貌比较好,毕竟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田佳滢没有拒绝,她也不想被人认出来。 慕澜星带着她上了马车,七转八弯,最后在一个巷子门前停住。 他踏着下马凳,四平八稳的走到门前。 护卫去敲门。 田佳滢紧张地握住了拳头。 慕澜星回过头,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夫人若是想令郎无事,一会儿记得三缄其口!不然有什么后果,在下概不负责。而夫人大概也没有机会救出令郎了!” 第142章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田佳滢心里引起不好的预感,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说明禄昌的情形很不好。 但她还是耐下性子点点头。 为了禄昌,她会不说话,不暴露,先探清真相。 门开了。 一个带着青色瓜皮帽的小厮探出头来,机灵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见慕澜星这通体气派的样子,眼前一亮,立刻就将门打开,一脸谄媚讨好:“公子三天没来了,翠湖姑娘可是望眼欲穿啊!快请进,快请进!” 慕澜星笑着进门,身边的护卫扔给了那小厮一块银子,把小厮乐得眉开眼笑。 田佳滢的眉头却不由得皱起来。 听这语气好像是个青楼,但是外面又没有挂青楼的牌匾。 她知道京城有些地方是别人的私人所在,里面豢养着瘦马,能进入其中的都是非富即贵,位高权重,不宜被别人知道行踪的人。 那里隐私性更好,安全性更高,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 难道禄昌在这里眠花宿柳? 颜啸祯明明说,他将禄昌送回老家去,让人看着他,教他做生意,以后可以衣食无忧! 她有心想问,但想到之前三缄其口的警告,又默默地低下头。 走进大门,她惊觉里面别有洞天。 外面的门洞毫不起眼。 可走过一道廊道,过了小桥后,便能看见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美轮美奂,简直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一条路往东,一条路往西,通向的是不同方向。 明明有丝竹声,但是却看不见人眼。 若有人在这里面寻欢作乐,也丝毫不担心被别人发现。 慕澜星往东走。 他一边走还一边好兴致的介绍:“这个地方,叫醉梦幽坊。西边是男子寻欢的地方,东边,是很特别的地方!”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田佳滢心想,难不成还是女子寻欢的地方不成? 等走到地方,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的眼睛受到一万点暴击。 东边,也是男子寻欢的地方。 只不过,西边是瘦马,东边那小屋小苑小亭小台边,站着的是或俊美,或阳刚,或阴柔的,衣着华丽,扑满了香粉的男子。 他们年纪都不大,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左右。 长相都是俊美的,五官都是精致的,可他们的眼神都是媚的。 田佳滢顿住脚步。 不可能,她的禄昌不会在这里。 慕澜星看着她顿下的脚步,只是轻笑了一声,也不理会她,径直往里走。 田佳滢咬咬牙,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慕澜星负手前行,一路上,好几个水灵灵的小倌向他抛媚眼。 有个三十多岁的管事样的人上前:“公子要去哪个院?” “金铃院!” 管事的笑逐颜开:“公子请!” 来这里的客人有的改头换面,有的蒙头遮面,生面孔并不一定是生客人。能准确的说出这里的院落的名字,显然是常客。 对这位公子身边跟着位女客,管事的也见怪不怪。毕竟这东院,男客女客来者不拒! 曲径回廊,穿径过院,最后,他们在一处院落前停下。 慕澜星大摇大摆走在前面,护卫又送出一块银子,让管事的送些酒菜过来。 慕澜星坐在桌前。 田佳滢和护卫站在一边。 屋子里一股靡糜香气,帏幔低垂,一个衣着清凉的小倌从内室里走出来,花枝招展,一步三摇,比女人更柔更媚。 他一出来就直往慕澜星面前扑,一副投怀送抱的样子。 田佳滢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 慕澜星将茶碗重重一放,恰到好处盖过了那声低呼。 田佳滢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这个地方见到她的儿子。 而她的儿子,身上扑满了香粉,描眉画眼,原本阴柔英俊的相貌,现在更阴柔了,更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媚意。 因着茶碗的声响,颜?昌只听出是女声。 他立刻退后一步,脸色有些惊惶。 这里虽然是男女通吃,但是他,他不行。 他声音委委屈屈,娇娇弱弱:“难道是这位夫人想要服侍?奴,奴这里无法接待!”他又赶紧补充:“不是奴不愿,是奴,奴已经……不是男人了。” 慕澜星淡淡地说:“坐好!” 颜?昌便乖乖地坐好了。 不一会儿,酒菜送到了。 等送酒菜的人离开,护卫将门关上,又四处检查了一遍,才走回来点了点头。 颜禄昌赶紧说:“这里只有奴,公子你们放心,想要奴怎么服侍,公子尽管开口。” 慕澜星对田佳滢说:“你现在可以说话了,记得长话短说,不要弄出太大声响。” 田佳滢早已忍不住了,她一把扯下帏帽,露出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她扑过去,一把把颜禄昌抱住:“我的儿,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儿子,一口一个奴,卑微,低贱,谄媚,讨好,这还是她那个虽然有些纨绔,但意气风发的儿子吗? 颜禄昌先是一惊,继而惊惶退后,接着,难以置信地喊:“娘!” 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田佳滢忍着泪:“昌儿,这是怎么回事?” 颜禄昌眼里都是恨意,他咬牙切齿地说:“是爹,他说我伤风败俗,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他接着又泪流满面,哭得声嘶力竭:“娘,你不知道,儿子有多苦啊。儿子刚被送到这里,只想着怎么逃出去,可是他们打我,一天打十几顿啊,用鞭子抽,热油烫。还还,还给儿子去了势!他们不把儿子当人,如果儿子不答应接客,他们说要把儿子的肉片成一片片,儿子害怕,才不得不学那些低贱的小倌,去服侍那些男人!” 田佳滢早已惊呆。 去势?是她以为的那个去势吗? 所以刚才禄昌说不是他不愿,而是他不能? 田佳滢的天都塌了。 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啊! 就因为有龙阳之好,丢了颜啸祯的脸,颜啸祯就把他送到这里? 虎毒不食子,禄昌也是他的儿子啊! 田佳滢此时心中已经恨意滔天。 颜禄昌抱住田佳滢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娘救我,救我啊!我不会琴棋书画,也没有才艺,只能用身体取悦那些客人。遇上一些恶毒的,他们可着劲折磨,儿子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呜呜呜呜,这里半年,儿子像在地狱里一样。娘救我啊!” 田佳滢心疼极了,她拉住颜禄昌:“走,娘现在就带你走!” “嗤!” 田佳滢回过头。 慕澜星轻嗤了一声:“颜夫人,本公子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该说你蠢?你觉得这个地方,你可以直接带他走?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田佳滢理智回来些许,她对慕澜星行礼:“公子,你能带我来这里,定是能帮我,求你给我们指条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