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第1页 [gl百合] 《殊途》作者:沐枫轻年【完结】 傲娇别扭醋精小鬼vs冷艷知性美女医生 ———————————————————— 陆竹生死了。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荒唐地结束了。 可没想到她死后变成鬼,还能见到她的心上人。 她爱了她十年,从来不肯承认。 但这一次,她无路可逃。 「你说过你喜欢我。」 「什么时候?」 「十年前。」 「我都不记得了,再说,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 「可我信了。」 >>>> 入坑需知: 1、假灵异,不恐怖,私设一堆,风格偏玄幻,跪求轻喷 2、傲娇别扭醋精小鬼vs冷艷知性美女医生 >>>>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竹生,庄一如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女神一起升级打怪! 第1章 死了。 #医大系花跳楼事件# 【震惊!医大系花跳楼自杀,警方回应:生前日记指控曾遭同性暴力对待】 【秘闻!医大系花疑似被包养,不雅裸照曝光】 【头条!施暴者身份曝光,知情人士透露事件主角竟是在校研究生】 …… 手机屏泛着刺眼的冷光,医大系花跳楼事件几乎霸占了微博热门半壁江山。 陆竹生随手点开一张照片,酒店大床背景,床铺凌乱,画面中只有一个女人狼狈地抓着沾了血的白被单,浑身淤青,看起来非常害怕,缩在床铺一隅瑟瑟发抖。 虽然她的脸被打了码,但陆竹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女人的身份。 玉城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的系花,也就是前不久跳楼自杀,闹得网络上风风雨雨的主角,韩芸芸。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有技巧,虽然画面中只有韩芸芸一个人,但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斜搭在韩芸芸身旁的被褥上。 这只手瘦削纤长,两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女士香菸,一看就是女人的手。 手腕处佩戴的精緻腕錶与横跨整个手背的刀疤,和此时滑动手机屏幕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 「你和韩芸芸认识吗?」 「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学。」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比我小一届,我们在同一个导师的指导下进修。」 「韩同学的日记里提到,她在自杀前两个月,曾被你下药性侵,此事属实吗?」 「你一直对韩同学死缠烂打,逼她和你交往,在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便对其实施暴力迷奸行为,是不是?」 「你最好如实交代,如果以上情节属实,你将可能构成故意伤害罪,我们会视你的认错态度在法庭上争取替你减刑。」 冷冰冰的质问迴荡在狭小又黑暗的审讯室里,短暂的沉默后,只迎来一声倔强的回应: 「我没有。」 * 陆竹生席地而坐,身旁横七竖八倒着数不清的酒瓶。 手机界面不停闪烁,无数消息提醒震耳欲聋,随便点开一个,都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你怎么不去死?!」 「垃圾!有妈生没妈养!」 「死变态!」 「韩芸芸倒八辈子霉了才能遇见你这种疯子!」 「人渣居然被保释了?为什么不枪毙?!」 「……」 啪—— 手机被用力砸在墙上,屏幕龟裂,漆黑一片,所有消息条目都消失了。 取保候审期间,她被家里软禁起来,不能去学校,还被取消了去市医院的实习资格。 没人相信她说的话,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无能无用、品德败坏的寄生虫,活着都浪费空气的那种。 从小,她就忍受着这种目光。 真是受够了。 她抓起桌上的啤酒瓶一阵勐灌,酒精上头,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没走两步就趴在地上狼狈呕吐。 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腹部闷痛,一切都糟糕透了。 想死。 活着真累。 她一寸一寸朝前挪,衣服拖着秽物在地上擦出一道脏污。 身体越来越沉,脑子也不清醒,她听见有人在砸她的窗,拳头大的石块打破窗户飞进来,砸在她手边。 而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寒气像虫子似的咬开她的皮肤,侵入她的身体,腹部在酒精的麻痹下依旧一阵一阵地痛。 保镖被砸窗户的声音惊动,跑进屋里来,惊慌地发现了她的情况。 她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救护车抑扬顿挫的嘶鸣,随后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救护车里,很快,残存的一点意识就消失了。 * 市医院急诊科敞亮的办公室里,医助等庄一如在给病人开的药单上签了名,拿着单子出去了。 庄一如放下笔,难得空下来几分钟,她伸手按了一下桌上乌龟摆件的脑袋,晃晃悠悠的小脑袋缩进龟壳里。 像极了某个喜欢躲在龟壳里的小傢伙。 她有点担心。 「庄医生在不在?」 有人敲门,庄一如收回把玩摆件的手,应了一声「请进」。 第2页 「庄医生,楼下来了几名警察,说要找你。」 「好,请带路。」 庄一如前脚刚走,一架病床飞快从办公室前驶过。 「庄医生在吗?」 护士一边推着病床开道疾行,一边向医助确认。 「警察来了,庄医生被叫去确认情况,现在替班的是余齐铭余医生。」 「好,请通知余医生,现在有个病人,过量饮酒诱发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手术。」 * 陆竹生醒来的时候眼前光芒耀眼,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到极强的白光照在她脸上。 屋里静悄悄的,门外隐约传来交谈声,其中一道低沉的男音说道: 「患者在手术过程中出现强烈的过敏反应,抢救无效……」 之后的声音她就听不清了。 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屋子里闷得慌,充斥着难闻的药水味,忍不住坐起来。 白光淡了一些,她的视野恢復正常,屋里灯光大亮,有人推门进来,开始收拾床边的器材,在屋内来回走动,不时响起器械碰撞发出的声音。 随后,她就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她坐在病床上,但是身体陷进染血的被子里,和床上另外一个人重叠在一起。 她心里一惊,慌忙后退,结果身体一轻,竟然飞了起来,飘在天花板上俯瞰屋内医生护士们的一举一动。 她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才刚浮现出这个疑问,她便发现了更加诡异的情况。 那张病床上苍白着一张脸,双眼紧闭的人,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有护士走近病床,翻开报告单记了一笔「确认死亡」,随后就替尸体盖上白布,蒙住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陆竹生看了看漂浮在空中的自己,又看了看被盖上白布的尸体,回忆报告单上姓名栏上填写的「陆竹生」三个字,一脸茫然。 我,死了? * 黑漆漆的太平间里,环境阴冷,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尸臭。 医院的太平间是个诡异又阴森的地方,就连医护人员也有许多不愿意到这里来。 可能是因为死了变成鬼,情绪也跟着变淡的缘故,陆竹生看着两个护士合力将她的尸体抬起来,送进冷藏箱,而她飘在空中,左望望,右瞅瞅,还是没有一点实感。 等护士忙完,退出太平间,惨白的灯光也灭了,整个太平间一下子漆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全是森森冷冷的冷藏柜。 她穿行在冷藏柜之间,亲身感受着恐怖片里的氛围,心里平静如水,一点也不起波澜。 死亡对她而言,比活着轻松得多,至少,耳根清净了,那些质问、辱骂和讥讽的声音,也全都听不见了。 只是没想到,她死后竟然还能以这样的形态在人间停留。 不知道庄医生有没有听到消息,如果她知道她死了,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陆竹生用力咬着嘴唇,看着太平间内昏暗的光影,有些出神。 本就阴鸷的目光在阴森森的环境映衬下,越发晦暗。 等她回过神来,太平间门口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屋里没有开灯,那人在静静站着,门外走廊上的灯光照在她身上,隐约可见白色的工作服,原来是个护士。 她个子不高,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朝陆竹生走过来。 陆竹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动声色。 这个护士应该看不见她,从她死了到现在,遇见的人没一个发现她的存在。 但那护士走近,陆竹生看清她溃散的眼瞳,忽然背嵴一寒。 那一双森冷的红色眼睛就锁定在她身上。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蹿腾起来,陆竹生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上,忍不住心里发寒。 护士脸上缓缓咧开一个笑,嘴角高高吊起,可怖狰狞。 随即一阵黑烟升腾起来,在她身后化成一道人形。 哪怕陆竹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她也能依据本能判断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怪物应该是一只厉鬼。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陆竹生心头警兆突生。 下意识想退开一些,但她还没来得及动,那厉鬼就像瞬移似的出现在她面前。 浓郁的阴气化成实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缠着黑烟的手抓扯她的脑袋,带来剧烈的疼痛,明明没有肉身,她却感觉头髮连带整个头皮都要被撕下来了。 锋锐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留下一道道黑森森的伤口。 她憎恨的目光死死瞪着眼前的厉鬼,在后者伸手要擒她的喉咙时,她抢先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毫无预兆地咬了他一口。 活着的时候被人欺负也就罢了,死后变成鬼了还要被当成软柿子? 厉鬼倒抽一口冷气,手臂上的魂体被陆竹生硬生生撕下一块,伤口冒着黑森森的阴气。 陆竹生的激烈反抗毫无疑问触怒了厉鬼,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小看了陆竹生发疯的程度。 「想跑?」 他的声音沙哑又难听,黑色的阴气从他身后绵延不断地滋生,以极快的速度飞射出去,捲住试图逃跑的陆竹生的脚腕。 蜿蜒的藤蔓捆住她的手脚,将她束缚起来,直到再也动弹不得。 厉鬼暴躁地扇了陆竹生一个巴掌,然后趁势抓住她的喉咙,把她整个提起来。 第3页 陆竹生确切地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虽然奋力挣扎,但在强大的厉鬼面前,没有半点脱身的可能。 她看到厉鬼抬起另一只手,五指的形状扭曲纠缠,变成一把锋利的刀,没有半点迟疑,瞬间捅进她的心口。 一种不知名的能量顺着刀口从她的身体里涌出去,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幕幕她生前的记忆。 回忆中大都是不愿想起的东西,但被黑暗笼罩的世界里,也有一束不灭的灯火。 庄一如。 陆竹生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哑着声又挣扎了两下。 意识浑浑噩噩,她仿佛听见厉鬼啧啧低语: 「生来就有魂核,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作为人死去的时候没有切身的体会,没想到变成鬼了,却要领略这种濒死的感受。 真是讽刺。 脑袋昏沉,唿吸困难,她可能快死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脑海中响起一道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什么事儿来着? 哦,想起来了。 好像是十年前,她与人殴斗被刀子扎了好几刀,其中一刀伤得特别重,伤到了脾脏,送到医院的时候,失血过量,性命垂危,在医院刺眼的惨白灯光中,医生们接连不断地摇头。 就是这时候,一个女人推门走进来: 「她的手术我来做。」 她不记得那天那些医生脸上都是些什么表情了,也许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反应也跟他们一样,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明明想死,可那个女人把她救活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讨厌又虚伪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啦啦啦! 插旗,明天双更! 第2章 庇护。 她死了。 「听说了吗?陆竹生手术失败,没救回来。」 「哪个陆竹生?」 「就是陆家的丧门星,庄医生负责的那个疯子。」 她死了。 「有庄医生在,她怎么会死?」 「听说是余医生做的手术,死于麻醉过敏。」 「她的命本来就薄,性格也特别差,如果不是庄医生,十年前她就该死了。」 「这种人死了就死了,省得还去祸害别人。」 「庄医生回来了,你们都小声点儿!」 那孩子死了。 一道白影在医院的走廊上狂奔,途中撞开不少行人。 不要急着走。 再等等。 * 不甘心。 一道不屈的声音在陆竹生心里嘶吼,还想再见她一面。执着的意志让她混沌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刺耳的鬼号喧嚣着盖过回忆,走廊里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穿透遥远的空间叩进陆竹生的心里。 白影出现在太平间门前,厉鬼骇然色变。 压力有一瞬间的凝滞,陆竹生眼前一花,一圈肉眼看不见的波纹扩散开去,将直径大约十米的空间圈起来。 在这个空间内,时间的流速变缓,所有邪魅无所遁形。 来人的身体还留在太平间外,魂魄已化作一道银光飞掠而至。 下一瞬,刀光电闪而过,缠绕在陆竹生身上的藤蔓连同厉鬼的两条胳膊都被切断,来人拎着陆竹生的魂魄退到门边,冷厉地与厉鬼对峙。 厉鬼看清来人样貌,脸现惊讶:「鬼煞阴司?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 来人并不说话,手术刀刀锋一转,仿佛下一瞬就能切掉厉鬼的脑袋。 厉鬼舔了舔唇,挑衅地望向那道白衣人影,嘿嘿一笑:「我的手臂断了可以重生,但已成为众鬼所指,被迫卸了臂膀的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鬼煞阴司了,想拿魂核的鬼远不止我一个,你又能护她多久?」 他说着,浓郁的黑气汇聚在断臂的伤口上,一阵黑雾涌动,断掉的胳膊竟然真的重新长了出来。 冷艷的女人穿着合身的白大褂,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金边眼镜在黑暗中泛着一丝寒芒。 她挡在陆竹生身前,狭长的眸子冷冷一瞥:「那你们就来试试。」 厉鬼桀桀一笑,不与庄一如动手,抬眼扫过女人身后的陆竹生,道了一句「来日方长」就散成一团黑雾消失了。 自刀光切碎黑影,陆竹生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她四肢僵硬地瘫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復知觉,视野也跟着清晰起来。 陆竹生望着身前女人挺拔利落的背影,空洞洞的心口一酸一涩。 直到面前的黑雾散去,庄一如确认厉鬼已经走了,没去管倒在地上的护士,回头朝陆竹生走过来。 随着庄一如的靠近,陆竹生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她腿打着哆嗦,下意识地朝后退。 庄一如见状,担忧剎那间盖过从容,忙快行了两步。 「阿竹。」她开口唤道,声音轻颤。 没有了刚才与厉鬼对峙时的冷厉,比往日无波无澜的沉着多了两分慌乱。 但这声音落在陆竹生耳边,宛如一道惊雷,轰隆一声,炸得她脑袋一片空白。 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到来,她来不及品尝惊喜,就被陌生的环境中对方陌生的身份带来的巨大无措击溃了理智。 第4页 她想见庄一如,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身份。 她拒绝庄一如的靠近,小腿蹬了一下,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在庄一如终于意识到对方强烈的抗拒而停下脚步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阿竹!」 陆竹生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她双手捂住耳朵,漫无目的地朝前飞奔。 心很乱,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庄一如。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这句承诺像魔咒似的缠在她心上,一遍又一遍和她的自卑懦弱较着劲。 她生来就是个灾星,会给亲近的人带来灾祸,哪怕拥有表象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从来不受任何人的待见。 所有人都想要她死,连她自己也不想活。 庄一如替她续了十年的命,也在她心里埋下一个秘密。 一个不论她活着还是死去,都永远不能开口的秘密。 陆竹生穿过一面又一面医院的白墙,沿着楼梯往上,径直去了门诊大楼的天台。 她轻而易举地穿过天台边缘的栅栏,又在临近边缘的瞬间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夜很深,她站在天台边上,俯瞰医院夜景。 门诊大楼不高,只有六层,但是站在楼顶往下看,脚下幽深空阔的高楼依然可怖,像一头蛰伏的凶兽,一张嘴就能吞噬风雨飘摇中的灵魂。 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身体轻轻盈盈的,脚迈出去,没有往下坠落的感觉,哪怕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凝视脚下的深渊,也无法掀起心里一丝一毫的波澜。 鬼没有泪水,可她仍不由自主红了眼睛。 她想死,又不想死。 到底还是不甘心。 「阿竹!」 伴着轰一声响,天台顶上的铁门被人推开,随即身后响起女人焦急的声音。 庄一如追了上来,满眼担忧,但怕刺激到陆竹生的情绪,也怕陆竹生再遭遇危险,她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下脚步。 天台上除了冷风呜呜的声音,就只剩庄一如衣摆被风吹动时响起哗啦啦的声响。 陆竹生背对着她坐下,双手捧起脸颊,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 明明感受不到唿啸的寒风,但她却觉得冷。 跑了一路上来,她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復,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死了。」她说。 和激烈的身体反应不一样,她的声音反而平静,像一汪死水。 庄一如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嘴唇微颤,无力地吐出虚弱的声音:「对不起,我来迟了。」 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贫瘠又苍白,是她没有保护好她。 「我不甘心。」声音里染上一层湿意,陆竹生收起两条腿,胳膊抱住膝盖蜷缩着身子,将脑袋埋进臂弯。 活着的时候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她躲躲藏藏,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但还总有一两分偶尔遇见的欣喜,如今死了,她忽然找不到自己作为一个鬼能存在的意义。 庄一如垂在身侧的手勐然攥紧,只犹豫了一瞬就快步朝陆竹生走过去,她走得越来越快,最后两步几乎是飞奔而至。 锃的一声,领域张开,她从后背拥住陆竹生,双臂收紧。 怀里的小鬼果然开始挣扎,她推搡着想挣脱庄一如的怀抱,但庄一如不论陆竹生如何负隅顽抗,仍用尽全力抱紧她。 「没关系的,你别怕。」她在陆竹生耳边喃喃,不知不觉喉咙沙哑,连她的声音也染上一份朦胧的湿气,「我一定会找到让你重获人身的办法。」 陆竹生挣不开庄一如的臂膀,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毫无预兆地一口咬在庄一如的胳膊上。 庄一如吃痛,但她没有仍然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兀自继续说下去: 「我看过了韩芸芸的尸体,她在自杀之前做过流产,孕期大概七周,时间上吻合,强暴她的是个男人。」 「虽然这不能让警方排除你骚扰她的嫌疑,但也不是一筹莫展。」她说着,清冷的狭长眼眸对着虚空泛起寒光,「我不会让你蒙冤。」 陆竹生终于安静下来,咬着庄一如胳膊的牙齿也稍稍松开。 她愣怔地看着眼前一片黑暗,感受着庄一如怀抱里的温暖和话语中不容置喙的决然,眼神迷茫:「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在她死后还能看得见她?又为什么拥有那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庄一如沉默着,陆竹生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了:「我是阴司官,掌管阴间律法,除恶鬼,渡冤魂。」 陆竹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她以前听到这段话,一定会认为说话的人是个重度中二病的疯子,但是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庄一如。 而她死后变成鬼,是事实。 联想刚才庄一如说的那些话,陆竹生舌根发苦:「那我也是你要渡的冤魂吗?」 她听见身后的女人喉间溢出一声轻嘆,像是藏着什么莫名的情感,声音低婉地回答:「你和他们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发文之后 第一章 就待高审了,在锁文边缘徘徊,狗带 下午会再更一章,慢工出细活 第3章 结绳。 「你和他们不一样。」 庄一如的低沉磁性的声音迴环在陆竹生的耳畔,明明只是没什么起伏的一句话,却莫名让人心安。 第5页 但不等她心里浮现出一星半点的欣喜,庄一如又道:「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好好照顾你。」 欢喜剎那湮灭,陆竹生牵了牵嘴角,没能挤出笑容,反倒透出难言的苦涩。 「如果十年前我没有被人捅刀子,你是不是就永远不会出现?」 陆竹生的母亲在陆竹生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庄一如说她受陆竹生母亲所託,却在十年前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陆竹生知道为什么。 十五岁那年,她和人打架,被匕首刺破脾脏,送去医院的时候别人都说救不了,她自己其实也没什么求生的欲望。 医院的人都认识她,说来好笑,因为她是市医院的熟客,从小厄运缠身,但凡和她走得近的人都会遭遇天灾横祸。 小时候唯一和她走得比较近的朋友,父母从事科研工作,在同一所研究院,外出考察的时候,车子从山崖翻下去,找到的尸体面目全非。 朋友年纪还小,被亲戚接走,从此就没有音信了。 如她父亲所言,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丧门星。 而她自己的身体也奇差无比,连个感冒都能让她在医院躺上几天,活到现在,才真是一种奇蹟。 所以她自暴自弃,曾不止一次想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那天,庄一如出现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那句话,即便现在还时常迴响在她耳边,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心求死,但在听到庄一如如此笃定的话语时,她心里却难得安宁,以至于萌生出一个难以言喻的愿望。 她不想让庄一如失望。 手术非常成功,她因为药物作用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庄一如对医院的人吩咐说: 「以后这孩子不管因为什么情况来医院,都把她送到我这里来。」 后来,她听说,那是庄一如转进市医院工作的第一天,而她,则是庄一如在市医院的第一个病人。 陆竹生听见身后的女人闷闷地嗯了声,肯定了她的猜测。 「我讨厌你。」她说,「不管活着还是死后,我都,最讨厌你。」 庄一如拥紧了她,蜷曲的五指微微颤了一下,眼角的失落转瞬即逝。 又是轻若蚊吟的一声嗯,算作对她直白讨厌的回应。 「跟我回去吧。」庄一如拢了拢胳膊,压下鼻间的酸涩,小声劝慰,「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像刚才那样的厉鬼还有很多。」 陆竹生没有应声,她的视线落在庄一如的小臂上。 衣袖滑落些许,露出一截莹润玉臂,因魂魄离体,不如真实的肌肤那般细腻,柔白的皮肤表面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刚才下嘴咬的地方留下两道齿痕,伤口破开,隐有流动的淡银色光点从齿痕中溢出来。 而吸引了陆竹生视线的,是齿痕边上一根黑白交织的手工编绳。 用黑白玉线编织的平行扣,末端打了一个小巧的平安节,样式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看得出来戴了很久了,绳线交织的地方有些自然的褪色和花斑。 这样一条古旧的结绳戴在庄一如细如润玉的手腕上,与她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陆竹生盯着结绳上的平安扣出神,这绳子……她还戴着吗? 直到庄一如第二次温声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垂下眼眸,因抗拒而紧绷的身体舒缓下来,庄一如于是抱起她,后退着回到开阔一些的地方,松开了手,衣袖随即隐去手腕处的结绳。 「到我的办公室去吧。」庄一如牵着嘴角挤出微笑,用尽量柔和的语调说话,「我帮你看看伤。」 她被厉鬼撕开的伤口还涌动着黑烟似的阴气。 陆竹生没应声,斜眸瞥了一眼庄一如发白的脸颊,后者黯淡的目光和牵强的笑容让她心里发堵,哪怕庄一如是因为母亲的委託才对她好,但到底和别人不一样。 她默然转身,一语不发地朝楼下走,穿过铁门的时候,她似乎又听见熟悉的细弱嘆息。 庄一如跟在她身后,左手习惯性地抚上右手手腕。 结绳粗糙的质感勾起一点往事的回忆,她不由抿了抿唇。 陆竹生的性格向来如此,阴郁且不爱说话,庄一如在陆竹生身边默默守了许多年,但是从未真正接触过她,也一直不知道如何去接近她。 她把陆竹生从鬼门关抢回来,不仅没有收穫陆竹生的感激,后者反而对她爱答不理。 手术成功后,陆竹生在医院住了几天,庄一如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去查房,高频度的接触似乎令陆竹生反感,每次她去病房里,陆竹生都摆着一张臭脸,对她的问话一概不应。 有一天,庄一如走进陆竹生的病房,意外地看见少女低头捣鼓着什么东西。 病床摇起来,陆竹生腰后垫着个灰色的方形靠枕,斜倚在床头,黑白两色的玉线在她指尖灵巧地穿梭。 窗外的阳光洒在白瓷砖的地面上,随着婆娑的树影形成万千变化的光斑。 陆竹生穿着病号服,哪怕是最小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然显得过于宽松,上衣领口歪向一旁,露出纤细的脖颈与半截柔白细腻的肩膀。 及肩的柔软黑髮散漫地搭在肩头,由于长时间卧床,有几缕髮丝不太服帖,倔强地翘起来。 她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素来苍白的小脸儿今日看起来有了些血色,气色好了许多。 第6页 手上的编绳工序完成大半,收尾时,她小心又细緻地编了一个小小的平安节,用不知哪里弄来的打火机灼了一下线头,避免滑丝。 庄一如恰巧在此时推门,吱呀一声响。 床上的少女像是受到惊吓,捏着打火机的手一抖,火苗不慎掠过指尖,她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扔掉打火机,同时抓起刚编好的手绳背到身后去。 庄一如见她反应过激,门推到一半就不再继续,手脚僵硬地顿在门边。 看清门口的人是庄一如,小姑娘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云,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衣角,随即迅速低下头,松动的神情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悄然隐入阴影中。 「阿竹。」屋里没了动静,女人脚步轻慢地走进来,将盛了米粥和小菜的饭盒放在陆竹生床头的矮柜上,微笑着看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没问陆竹生刚才在做什么,全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陆竹生一如既往地沉默,对她的问候充耳不闻,但从秀髮间露出的小耳朵悄悄晕红了耳尖。 「饿了么?」陆竹生向来不与她说话,庄一如于是不等她的回应,自行打开饭盒,又在陆竹生面前架了一张小桌子,「我打了点素粥上来,你多少吃一些。」 她说着,主动用勺子盛了一勺,送到陆竹生嘴边。 陆竹生抬手去拿勺子,结果庄一如胳膊微晃,避开了陆竹生的手,仍举着胳膊示意陆竹生就着她手中的勺子喝粥。 陆竹生愣怔一下,僵着一张脸与庄一如对视,彼此目光碰撞,陆竹生眸子里的羞怯转瞬即逝,眼神越来越冷。 两人僵持几秒,陆竹生薄唇轻启,吐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离我远一点。」 庄一如内心嘆了一口气,终是没再坚持,将勺子放下后就转身离开病房。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陆竹生双手攥着衣角,用力之大,指骨苍白。 又过了几天,陆竹生伤愈出院,庄一如当天轮休,没有来送。 第二天,庄一如来到医院,意外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陆竹生手编的那条结绳。 她试着将结绳戴在自己右手的手腕上,戴好后,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结绳粗糙的纹路,心里想到陆竹生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非常迷惑。 明明讨厌她,却又给她送小礼物。 真是个怪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啊,已卒。 这一章改了七八遍才勉强满意,我果然不适合写感情戏,但是!我会努力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nub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玉佩。 警方接到消息赶来医院的时候,门诊大楼已经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最近医大系花跳楼的案子关注度很高,所有媒体都想拿到第一手消息。 为了维持医院的秩序,避免发生事故,也防止一些不法分子浑水摸鱼,警方不得不强行将记者挡在门外。 负责和主治医师接洽的警员叫李栎恆,今年才二十七岁,非常年轻,他同时也是系花跳楼案的办案人员。 余齐铭医生向他详细描述了手术经过以及最后手术失败的原因,并给他看了陆竹生的检查资料,他整理报告册的时候却发现似乎少了一份文件。 「奇怪,没有过敏检测报告吗?」 李栎恆反覆翻看手里的资料,的确缺失了一份文件,于是先将这些报告册装袋,准备再去找余齐铭医生确认一下。 恰在此时,一个个子高挑,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迎面走来。 女人样貌出众,长得过分漂亮。她的五官深邃立体,气质冷艷,长发乌黑柔亮,烫成线条优美的大波浪背在身后。 她有一双漂亮的柳叶眼,眼型狭长,眸光清冷,却在与之对视的瞬间,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李栎恆第一次因一个女人的容貌而呆住了。 但女人没有驻足,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脚步声远去后,李栎恆忽然背嵴一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怎么回事?突然降温了? * 怪小孩陆竹生轻车熟路地下了楼。 不需要庄一如指点,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庄一如的办公室,但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见到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 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正在清点袋子里的资料。 陆竹生顿了顿足,庄一如于是从这位年轻的警察身旁经过,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眼里浮现猝不及防的惊艷。 庄一如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拐入一旁的办公室,医助正等着庄一如签单子,在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叫了一声「庄医生」。 陆竹生扫了门前的警察一眼,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庄一如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医助请庄一如签了单子后又出去了,庄一如等着陆竹生后脚进来,轻轻合上门。 陆竹生也不和庄一如打招唿,迳自在桌前的座位上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庄一如的办公桌上,整齐摆放的文件、医疗器材和几支笔,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小乌龟的摆件。 这只小乌龟她有印象,是一个小女孩儿的。 那一次她也是酗酒到胃出血,然后住院了,被安排在和小女孩儿一间病房。 第7页 小女孩儿看陆竹生一直是一个人,日常来往的人里除了庄一如,连医院里的护士也不愿意多与她说几句话。 于是小女孩儿试图和她搭话,每天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尽管陆竹生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爱应不应的样子,她也乐此不疲。 出院那天她给陆竹生送了这只小乌龟,陆竹生本来不想要,但她把小乌龟放在陆竹生床头就跟着父母回家了。 结果,她第二天出了车祸,死后尸体挪进太平间,陆竹生站在很远的地方看了一眼。 小女孩儿的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陆竹生是个灾星的事情,在医院大闹了一场,还说要把医院告上法庭,控诉医院把陆竹生和他们的女儿安排在一个病房里,导致他们的女儿跟着沾了霉运。 这种无理取闹的理由法院当然不会受理,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 陆竹生走的时候没有把小乌龟带走,没想到现在在庄一如的桌子上又见到它。 她伸手去摸乌龟的背壳,试图把小乌龟捡起来,但是手指直接从小乌龟身上穿过,一点感觉也没有。 指尖稍顿,那种「已经死去」的感觉恍惚间又涌上心头,她手指微微屈起,撇了撇紧绷的唇角。 另一只手从旁伸过来,轻轻点在乌龟背上,一层浅浅的银光浮在乌龟表面,庄一如神色温和:「再试试呢。」 陆竹生心里迟疑,但她的手已自然而然地捏住小乌龟。 指尖忽然有了触觉,是真实的,微凉的陶瓷感。 陆竹生为这种新奇的操作挑了挑眉,心头郁结稍解:「怎么做到的?」 她难得主动向庄一如搭话,看起来情绪恢復了不少,庄一如弯了弯眉眼,耐心解释:「这种银光是介于阴阳之间的一种力量,在我体内生生不息,我把它叫做源,是目前我所知的唯一一种,可以让人界和鬼界相连的介质。」 「人界和鬼界……」陆竹生喃喃自语,手里把玩着半个巴掌大的陶瓷摆件,露出思考的样子。 庄一如走近一些,在陆竹生面前站定:「让我看看你的伤。」 陆竹生「唔」地捏紧小乌龟,视线下垂,扫过仍然冒着黑气的伤口。 这伤落在她的胸口,如果她还活着,刀扎进胸腔,肯定刺破了心脏,但现在她是鬼,伤口看起来狰狞了些,除了疼痛外还有一种漏风的感觉。 庄一如要检查她的伤,必然得凑近看,陆竹生抿紧嘴唇,不自然地撇开脸,神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原以为还得多劝两句陆竹生才能松口,但从天台下来之后的小鬼意外地乖觉,庄一如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将领域控制在办公室的范围,伸出两指点住陆竹生的伤口,银色的源自她指尖溢出,灌入陆竹生的魂魄。 一股清新柔和的力量涌进身体,陆竹生精神一振,漏风的伤口很快被源赌上,短短两三分钟,两寸长的刀口就完全癒合了。 源气纳入体内,连她的魂体也稍稍凝实了一些。 陆竹生偏着头,但视线却不由自主朝庄一如那边看,庄一如此刻距离她很近,她们几乎脸贴着脸,她可以看清庄一如脸上细緻入微的表情。 眼型狭长,眼尾略往上翘,眸子里的神采大多时候都冷冷清清,但留给陆竹生的,永远是宽容平静的温柔。 鸦羽般浓密的长睫垂下一片柔和的阴影,饱满柔润的唇瓣上刻画着细腻纤柔的纹印,还有她垂落额前的青丝和如玉般光滑的鼻翼,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庄一如的容貌在医院里可谓鹤立鸡群,若非环境是在冷清肃穆的医院,追求她的人必定能从门诊大楼排到外面的大街上去。 但即便她行事低调朴素,她的美丽也吸引了不少爱慕者的目光,几年前还因一张偷拍的照片爆红网络,得誉「最美医生」的称号,附近高校的少男少女有不少故意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跑来医院,就为了亲眼目睹仙人之姿。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来到市医院的十年没有传出任何不好的风评,她容貌出众,医术超群,就连同为女性的其他医护人员,也对她升不起嫉妒之心。 陆竹生想着想着就有些晃神,庄一如修復了她的伤就起身离开,陆竹生被她的动作惊醒,恍惚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就转过脸来,愣愣地盯着庄一如看了半天。 她尴尬地撇开视线,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耳尖微微晕红。 庄一如似乎没有发现陆竹生的异样,她收手站直了身体,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圆圆的青玉。 「阿竹,事已至此,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拇指抚过青玉表面复杂的凤纹,庄一如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复杂神情。 陆竹生闻言疑惑回头,就看见庄一如在她面前蹲下,微微仰脸看着她,将手里一块青色的玉佩朝她递过来。 「这是什么?」陆竹生迟疑了两秒才将手里的小乌龟放回桌上,从庄一如手中接过玉佩。 玉佩入手,心里同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陆竹生紧抿着唇,仔细打量起庄一如郑重其事交给她的东西。 她细心地发现这块玉佩上没有附着银色的源,但她依然可以用手直接触碰,并且感受到玉佩表面的温润光滑。 圆形的青色玉佩上刻了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花纹繁复而玄奥,做工精美,看得出是个贵重的物件,但陆竹生不明白庄一如将此物交给她的意图。 第8页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庄一如一句话令陆竹生停下翻看玉佩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庄一如沉静温柔的脸孔。 圆润的玉佩被她捏紧在掌心:「你和苏……我妈妈很熟?」 母亲早亡,苏绾玉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妈妈」这两个字对她而言过于生涩。 纵然人间很苦,可她从来没有怨过用自己的死换来她的生的母亲。 只是没想到,早亡的生母还留有遗物。 先有嘱託,后有遗物,陆竹生不得不多想,庄一如和苏绾玉之间,是否有更深的交情。 但意料之外的,庄一如摇了摇头:「我和你的母亲只有一面之缘。」 正如庄一如所言,她是阴司官,镇邪魔,渡冤魄,苏绾玉的魂魄是庄一如送走的,她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陆竹生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她像松了一口气,转念又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毫无意义。 「有关你母亲的一些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陆竹生的注意力被庄一如的话语吸引,虽然脸上仍是一副漠然的表情,但她却习惯性地偏了偏头,顺从地侧耳倾听。 庄一如深吸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来,字字清晰地开口: 「你的母亲,是一名御灵师。」 作者有话要说:  _(:3」∠)_球球了给我留评嘛~嘤,每天改很多遍我需要你们的评论查漏补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熊阿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安慰。 陌生的名词让陆竹生蹙了蹙眉,好在庄一如善解人意,紧接着就替她解惑: 「有一小部分人天生对鬼怪的感应能力很强,他们的魂魄较寻常人更强大,容易吸引鬼怪,这些人里面,生来有魂核的更是百里挑一,就像你,你从小遭遇的不幸大都因鬼怪的纠缠。而御灵师,就是反利用强大的魂魄之力与鬼魂沟通,驱使鬼怪以达成自身某些目的的人类。」 骤然从庄一如口中得知自己悲惨命运的真相,陆竹生心中五味杂陈,庄一如的话对她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她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但是御灵师这类人,在得到上天眷顾,拥有强大不为人知的力量的同时,还有另外一幅可怜可悲的面孔。」庄一如拍拍陆竹生的手,后者指尖微颤,但没有把手缩回,她于是虚虚覆着陆竹生的指背,继续把话说下去,「不被律法束缚的力量很容易失控,对力量的渴望在让人变强的同时,也扭曲了他们最初的心念和信仰,将最初的随缘之心变得急功近利和不择手段。」 「所以总结起来说,御灵师拥有沟通阴鬼的力量,但是他们善恶难辨,我后来查过你的母亲苏绾玉,她应该是苏家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叛出了家族,她原本托我在你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再把此物给你,但我还没等到你满二十五岁。」 庄一如神色黯然地嘆了一口气,言语中隐有几分自责难过。 「这块玉佩里还有一封遗书,也是给你的,你只需要抓着玉佩冥想就能看见。」 虽然距离陆竹生二十五岁生日还差了一个月,但把玉佩交给陆竹生,苏绾玉当初的委託,便算彻底完成了。 陆竹生的心情很是复杂,玉佩被她拿在手里,反覆摩挲,她几乎已经记下玉佩上的纹路,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看一眼信上写了些什么。 苏绾玉给了她生命,但母亲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太陌生,也太沉重了。 她刚刚死去,连自己变成鬼的现实都没能完全接受,就立即得知自己的母亲苏绾玉原来是个能沟通鬼怪的奇女子,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可她相信庄一如不会骗她,也没有必要对现在的她说谎。 庄一如收了领域,拿了一只黑色的马克杯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又走回桌后坐下,翻看手里的资料,没有打扰陆竹生思考。 医助敲门进来,手里拿了一份病歷,身后跟着一位佝偻的老妇人。 老妇人径直走到陆竹生所在的凳子坐下,突如其来一个重影,把陆竹生吓得从凳子上蹦起来。 她看清办公室里的情形,明白庄一如还要给病人问诊。 她抬眼瞅瞅庄一如,后者唇角有个隐约的笑,也恰好转头来看向她,两人视线对在一起,庄一如收起笑意,陆竹生自然而然地朝庄一如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要到走廊里去。 庄一如点头,陆竹生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她也没有走远,就待在外边走廊里。 庄一如的办公室门外就有一张长椅,她还活着的时候,只要人在医院,能下地走动,就经常过来,一个人躺在上面霸占这张椅子。 十年间,医院翻修了几次,庄一如也换了几回办公室,走廊里的条凳从连排的塑料椅变成简约的不锈钢长椅,她始终在距离庄一如最近的位置,偷偷想念,却不愿让她发现。 哪怕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庄一如的身份,但常年积压下来的习惯和旧时的观念没法轻易改变,她仍顾忌自己的存在会否对庄一如造成负面影响,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她也不敢冒险。 但现在没人看得见她,她若在椅子上躺下,不一会儿就有病人过来坐在她身上,她很不习惯,又不得不忍耐,只好坐起来,乖乖地蜷在长椅一角。 第9页 她双手拿着玉佩,目光仔细描摹玉佩上的凤凰纹样,试图想像苏绾玉将玉佩交给庄一如时,脸上的神态和表情。 但她想不到,甚至连苏绾玉的长相都无法在她的脑海中形成具象。 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姑姑家里,见过一次母亲的照片,那时候年纪小,看到照片上陌生的女人,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女人好漂亮,但是没有照片中的女人就是自己妈妈的实感。 后来姑姑死了,父亲陆越把她接回玉城,家中早已没有母亲的痕迹,继母吴蓉从进门那天起,那个不属于陆竹生的陌生的屋子里所有关于她母亲的东西就全被销毁了。 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不知道陆越是否还记得苏绾玉,但从这些年陆越和吴蓉之间的相处,以及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恐怕印象已经剩不了多少了吧。 现在她手里的这块玉佩,是唯一了解苏绾玉的途经。 陆竹生呆坐半个小时,长吁短嘆,最后将那玉佩往兜里一揣,不再深想了。 她不愿纠结于往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等心情平復了再看不迟。 期间庄一如几次从办公室出来,去病房了解病人的情况,来来去去,注意力始终落在陆竹生身上,小鬼一直乖乖待着,她才放心。 医助又送走一个病人,庄一如伏案疾书,忽而字迹一顿,脸色大变。 熟悉的压迫感笼罩在身上,陆竹生惊愣之中,发现庄一如突然展开领域,将整个医院都囊括在内。 一道白影办公室内出来,嘱咐陆竹生跟上,随即不由分说朝楼下跑。 陆竹生一脸疑惑,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跟上庄一如的脚步。 庄一如跑在前面,短短几秒钟就赶到太平间。 陆竹生的速度比庄一如慢了许多,等她也赶到的时候,太平间里已经有人打起来。 其中一道占了上风的白色身影是庄一如,另外一道黑影藏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不太清。 他们的身影闪电似的飞快移动,陆竹生甚至没法判断庄一如到底如何与对方交手,只直觉感到太平间内阴气流动颇为诡异,如同疾风骤雨,仿佛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陆竹生下意识地屏住唿吸,站在太平间门口的位置,不敢靠得太近。 某一时刻,两道银光唿啸闪过,金铁交鸣中隐约响起一声闷哼,黑影倒飞而回,身上黑气宣涌。 他被庄一如逼退,顿时怒不可遏,还欲再战,但不知为何止住了前沖的气势,不甘地捏紧了拳头,小腿一蹬后退,背部撞墙离去。 庄一如没有追,她小臂上也有几道黑痕,刮开了白大褂的袖口,看起来像被凶兽的爪子抓伤似的。 太平间内阴气消散,陆竹生忙不迭地跑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 庄一如没应声,只朝陆竹生使了个眼色,陆竹生顺着她目光所指转身看向身后的冷藏柜,脸色一僵。 有黑烟从保存她尸体的那个冷藏柜缝隙里渗出来,说明在庄一如赶来之前,先前那个诡异的黑影对冷藏柜动了手脚。 「他在查你的尸体,像在找什么东西。」庄一如一边治疗小臂上的伤,一边替陆竹生解惑。 陆竹生闻言,立即就想到刚才庄一如交给她的玉佩,心里惊疑。 她远远看了一眼庄一如的伤,那几道抓痕在银光的作用下已经开始恢復,这才向庄一如确认:「刚才那个黑影是什么?也是厉鬼吗?」 「不是。」庄一如摇头,「是和御灵师签了契约的灵体,背后操纵他的御灵师就在附近。」 陆竹生满眼震惊,距离她确认死亡还不到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好几件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 哪怕她自认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还算不错,仍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庄一如朝冷藏柜走去,伸出右手覆在冰冷的柜子上,银光将冷藏柜覆盖起来,将内里涌动的阴气驱散。 陆竹生站在一旁看着庄一如沉静的侧脸,想到庄一如那一双清冷狭长的眼眸或许透过柜身看向里边安静平躺的尸体,她背心蹿起一股恶寒,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哆嗦,撇开目光的的同时,也忽略了庄一如瞳孔中一闪而逝的悲恸。 她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庄一如则对着冷藏柜捣鼓一阵,似乎在柜子上加了一层类似于封印的东西,银光一闪即逝,很快就恢復了原样,看起来和之前并无不同。 庄一如攥紧的拳头稍稍松开,扭头看向身旁沉默寡言的小鬼,心里涌起一阵冲动,脱口唤道:「阿竹。」 陆竹生应声扭头,眼里透出些许疑惑。 一句话在心里兜兜转转,终究没能开口。 陆竹生见她嘴唇颤了颤,最后只道了一声「没事」。 看上去有些失落。 陆竹生心里没由来地发堵,她紧绷的嘴唇拉成一条直线。 「差不多该下班了。」庄一如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回去吧。」 说着,她朝前走了两步。 「没什么大不了的。」身后传来陆竹生的声音,语气艰涩笨拙,故作轻松,试图安慰庄一如,「你……不要难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文又双叒叕全部改过了_(:3」∠)_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非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页 第6章 回家。 「你……不要难过了。」 细弱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庄一如脚步停顿,神色微怔地回头。 陆竹生说完这句话就撇开脸,耳尖浮现一抹柔软的红晕,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捏紧。 庄一如心头一悸,她恍惚能听见自己胸腔中跃动的声音,纵使陆竹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她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想去牵陆竹生的手,想替她松开捏紧的拳头,终究是怕惊扰了眼前安静羞涩的小鬼,最后也只是微微蜷了蜷指尖,应了一声「好」。 陆竹生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不知是不是被看得羞臊了,她粗鲁地将手揣进裤兜,哼了一声「回去了」就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 庄一如眉眼弯弯,真是个别扭的小鬼。 她们行至走廊的拐角,忽然听另一侧走廊上传来警察交谈的声音:「既然陆竹生死了,那这个案子也不用再查了,此事到此为止,上面已经发了通告,收队吧。」 话语中提及了陆竹生的名字,一人一鬼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 陆竹生仗着那两名警察看不见,她光明正大地拐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一名浓眉大眼,面容方正的警官,而他面前站着的年轻警员在几分钟之前与她们有过一面之缘。 看起来正气凌然的王警官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李栎恆一下就急了: 「怎么能不查呢?虽然院方说陆竹生是死于麻醉过敏,但是我们并没有拿到过敏检测报告,如果院方一开始就没有给她做过敏检测,那这件事的责任该谁承担?陆竹生是有嫌疑,但她罪不至死,就算是意外事故,也该有人担责吧?!」 「这是上面的决定。」王警官并不理会李栎恆的叫嚣,「你只需要听从。」 李栎恆还是不服气,他瞪着眼,哼道: 「上面没有参与调查凭什么做决定?这太奇怪了,我申请给陆竹生做死亡原因鑑定。」 越是有人急着要平息事态,这件事就越不简单。 李栎恆心里的怀疑开始一点一点扩大,陆竹生死亡的时间过于蹊跷,从丢失的过敏检测报告到王警官处理这件事的态度,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不要意气用事,院方出具了陆竹生的死亡证明,将此事定性为医疗意外,表示愿意主动承担事故责任,另外,陆竹生的父母也已经接受了院方的赔偿条件,所以,这件事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了。」 王警官耐心开解莽撞的后辈,一张方脸显得格外严肃: 「李栎恆,执行命令。」 李栎恆一脸愤懑地离开了医院,脚步急且沉。 陆竹生的死,一定不是意外。 庄一如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眼睑垂落,长睫下投洒一片细黑的阴影。 而陆竹生望着李栎恆的背影偏了偏头,稍稍对这个色狼警员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改观。 庄一如去办公室拿了包,领着陆竹生下楼去停车场找到自己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suv,她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陆竹生坐进去,这才绕到驾驶位。 她扭头确认小鬼乖乖窝在座位里,而后收回目光,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陆竹生上车后就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发现自己居然光着脚丫,身上的衣服还是她独自在家时的那一套,一件宽松的字母印花白t恤,破洞牛仔裤是踩脚的样式,圆润的脚趾从裤腿下沿露出来,像一串小贝壳。 她在家的时候没有穿鞋,死后失去了与地面接触时的感觉,所以她才一直没发现。 庄一如不说话,她就乖乖坐着,左脚大拇指踩一下右脚大拇指,又用右脚踩回去,在阴影遮挡的角落不断重复幼稚的小动作。 视野的角落忽然多出一只手,庄一如倾了倾身,左手抓着方向盘,右手朝陆竹生探过来,几乎要碰到她的脸。 陆竹生见她动作,紧张得心口急跳了两下。 然而庄一如的手擦着她的脸过去,按下她这边窗户的控制器,将窗户打开一条缝。 陆竹生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随后庄一如又按开陆竹生面前的储物盒,从里面取出一根棒棒糖,递给陆竹生:「来一根?」 陆竹生:「……」 每回她进医院,庄一如都会雷打不动地拿糖果哄她,虽然收效甚微,陆竹生也总是不爱搭理,但庄一如锲而不捨。 停车场里白色的灯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庄一如骨节分明的五指上,陆竹生心里砰砰直跳,视线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吸引过去,又被理智艰难阻拦,想看而不敢看,最后只能僵硬地钉在棒棒糖上,故作淡然。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她拧着眉,语气不善,「这种哄小孩的低能伎俩什么时候能消停?」 可庄一如没收回手,陆竹生撅着嘴哼了一声,将棒棒糖抓进手里。 庄一如过手的棒棒糖已被她用源体贴地改变了它的物质属性,陆竹生没有把它拆来吃了,而是拿在手中夹在指尖旋转把玩。她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后视镜,很快又把视线收回来。 「听歌吗?」庄一如唇角含笑地启动汽车,随口问道。 听陆竹生「嗯」声应了,她便点开车载音乐。随即,舒缓的古典音乐流淌在车厢里,是陆竹生喜欢的曲子。 第11页 陆竹生惊讶地挑起眉梢,以眼角余光瞥向庄一如线条优美的侧脸,车外的灯光接连不断地划过她的眼睛。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这个女人都是人间绝色。 等红绿灯的时候,庄一如抽空看了一眼身边那只半透明的小鬼,陆竹生闭着眼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浑身放松,像睡着似的。 回到家,庄一如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钥匙,领着小鬼进门。 陆竹生在庄一如看不见的角度紧张地搓了搓手,她从坐上庄一如的车,再跟着上了楼,心里一直非常忐忑。 庄一如换了鞋,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进门的衣架上。 身后紧跟而来的小鬼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若非庄一如的注意力始终在她身上,主动和她说话,她一定不吭声,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庄一如俯身从鞋柜里找了一双新的拖鞋,银光一抹,拖鞋的物质属性溶解消失,贴心地放到陆竹生脚边,温柔地笑道:「试试看合不合脚。」 陆竹生嘴里「唔」了声,为庄一如的无微不至红了脸。 她悄悄翻起脚底板看了眼,确认没有附上脏东西,很干净,这才穿上拖鞋,跟着庄一如来到客厅。 「这套二居室其中一个卧室改成了实验室,一直是我一个人住,你需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庄一如自顾自地介绍,语调随和。 她踩着光滑的瓷砖地面在屋里绕了一圈,指尖点过所有需要手动操控的物件,给它们附上一层银色的源,这样方便陆竹生在屋里活动。 陆竹生沉默地看着她忙活,在庄一如扭头看向她时,轻轻「嗯」了声表示自己已经了解。 高强度的工作进行了一整天,又因为陆竹生的事情,心情大起大落,庄一如有些疲惫,此时放松下来,睏倦地打了个呵欠,顺手拿起遥控按开电视,调了个综艺节目。 嘻嘻哈哈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来,庄一如朝陆竹生招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阿竹,过来坐。」 陆竹生的性子虽然别扭,但她对庄一如的话总言听计从。 她走过去规规矩矩地坐下,手指偷偷绞着衣摆,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庄一如将遥控器放到她身边,然后绕道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些水果出来,洗干净了用盘子装好,端出来放到陆竹生面前的茶几上。 这些果子都用源处理过了,可以给小鬼当零嘴。 弄完这些,她又注意到陆竹生身上的衣服,想了想,转身回了卧室,在衣柜里寻了半天,想说给陆竹生找一套合适的睡衣,但是乍一眼看去,她的睡衣几乎都是设计比较清凉的小吊带,也不知道陆竹生能不能接受。 看了一圈之后,她拿了一条米白色的纯棉睡裙出来。 「阿竹。」庄一如叫了声坐下之后就一动不动的某小鬼,扬了扬手里的睡裙,「今天太晚了,睡衣你就先穿我的吧,只是没有别的样式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陆竹生的视线落在庄一如手里薄薄的白色布料上,滕的一下红了耳朵,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情绪,乖觉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从庄一如手中接过睡衣,这件衣服和拖鞋一样也处理过了。 她自觉地拿着衣服钻进浴室,从镜子前边路过的时候,里面空无一物,陆竹生牵了牵嘴角,捏紧了手里的睡裙。 其实她可以不换衣服的,鬼的身体不会像人一样分泌垢物,那些被庄一如处理过的食物就算吃进嘴里,也只是吃进一团纯粹的能量,类比于消化的过程就是食物虚化后的能量随着时间与她的身体缓慢融合,成为她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她的衣服不会变脏,身上也不会产生异味,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不修边幅,喝醉酒往沙发上一趴就睡了,对穿什么衣服过夜没有强制性的要求。 可她没办法拒绝庄一如的好意,甚至可耻又贪心地希望这种优待可以无限期地继续下去。 哪怕她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纷乱的思绪从脑子里甩出去,然后飞快脱掉衣服,换上庄一如拿给她的吊带睡裙。 庄一如的个子比她高出半个头,陆竹生本来就瘦,这条睡裙穿在她身上显得尤为宽松,她稍稍低头,顺着睡衣领口隐约可以看见一道浅浅的沟壑。 她没穿过这种样式的睡裙,有些侷促,更多的是害羞,可镜子里看不见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样穿到底好不好看。 第7章 相处。 庄一如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眼里透出疑惑,陆竹生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将近十分钟。 换个睡衣而已,怎么需要这么久? 她担心陆竹生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于是起身朝浴室走去,打算敲门问一问。 然而她刚走到浴室门口,玻璃门哗一声向内拉开,她和陆竹生不期然一个照面,同时愣住了。 门内的女孩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紧张,乖巧可爱的脸孔漂浮着浅浅的腮红,宽松的吊带睡裙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身形娇小,但从发端延伸出来的柔和细腻的肩线和造型优美的锁骨又给她的可爱平添了几分精緻的诱惑。 庄一如顿了两秒,看着陆竹生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晕红,她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朝后退了一步。 第12页 「不好意思。」庄一如慌慌张张地找回自己唿吸的节奏,以拳掩唇意图遮掩尴尬,随便诌了一个理由,「我是想来问问衣服合不合身,不过现在看,挺合适的。」 陆竹生垂下脑袋,掩去嘴角不由自主浮现的浅笑,继续捏着衣角,轻声嘟囔了一句:「是吗?」 「嗯。」庄一如的又看向陆竹生,忙不迭点头,「很合身。」 陆竹生应了一声细弱蚊吟的「谢谢」,趁着庄一如让开一小步,从庄一如身旁走过,回到客厅。 她缩进沙发,没再说话,庄一如也不勉强,说着「那我就去洗澡了」,一边朝洗手间走一边随手脱掉身上的针织背心。 柔白如玉的五指拨了拨头髮,又随意松开白衬衫的头两枚纽扣,深色的胸衣从敞开的衣领透出些微撩人的风景。 比起陆竹生过于纤瘦的身体,庄一如的身材则非常匀称,窈窕有致,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平时笼在白大褂里,优美柔顺的曲线并不明显,但除去外衣之后近乎于完美的身材现了原形,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致命的吸引。 陆竹生的脸色微微一僵,随意摆放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挪回来,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她两眼无神地盯着电视屏幕,没有把心思放在节目上。 庄一如从容地拉开浴室的玻璃门走进去,关门的时候还不忘朝陆竹生道:「不准偷看。」 陆竹生回过神来,她紧抿着嘴唇,双手用力攥成拳头。 刚刚,她居然偷看庄一如脱衣服,更糟糕的是,还被发现了。 * 浴室中隐约传来哗哗水声,庄一如入浴前的窈窕身姿不由自主地浮现在陆竹生的脑海里。 她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浴室的玻璃门,毛玻璃上隐约映出庄一如的身影。 如果,褪去衬衣的话,是什么样子呢? 她倒吸一口冷气,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利用刺痛让自己恢復清醒,克制着自己的思绪,不要胡思乱想。 不多时,庄一如洗完澡出来,一身水汽,身上披了一条白色的浴袍。 陆竹生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机,背挺得笔直,像正在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庄一如她拿起一条毛巾,一边擦着头髮,一边在陆竹生身旁坐下,与陆竹生之间隔了一个身位,沐浴露的清香和洗髮水的味道裹在一起,像一阵风似的扑过来。 见陆竹生没有要主动搭理她的意思,她偏着头想了想,回忆起今天在走廊上听到两位警官的对话,斟酌后开口:「阿竹。」 「嗯?」陆竹生回头,尾音微翘。 「如果有人要害你,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 陆竹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庄一如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眸子稍暗,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按小一点,语调平静地回答:「希望我死的人太多了。」 庄一如的心蓦地揪紧,陆竹生眸子里的隐忍刺痛了她,正因为她一直守在陆竹生身边,所以才明白陆竹生陈述的这句话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不论是所谓的血缘至亲,还是网络上与她毫不相关的喷子,她的存在已经不能用多余来形容了,在那些人眼里,她根本就是一个有害体,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她活着的时候那么多人希望她死,现在她死了,警方也不由分说轻而易举就草率结案,除了庄一如,没人在意她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电视里在播放搞怪的综艺节目,屋里的气氛却有些沉重。 陆竹生嘴唇微颤,放在膝头的手拧紧。 「可我其实想知道真相。」她的声音有些哑,压抑着愤恨不甘心的情绪,「不是我死亡的真相,而是韩芸芸陷害我的真相,我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事。」 她不明白韩芸芸为什么要陷害她,引起风波之后,又为什么要自杀? 韩芸芸的日记里为什么会出现那些意有所指的内容? 在出事之前,她和韩芸芸之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同学关系,两人没有交集,唯一的联繫就是课业,而且近来一段时间忙碌,她们很少同时在导师面前出现,最近一次见面就是两个月前那次联谊聚会。 她在聚会上喝醉了,不记得是谁送自己回家,第二天在家里醒来,校园网上就爆出了她强暴韩芸芸的消息,还贴了那张照片。 事件迅速发酵,火眼金睛的网友根据那只手背上有刀疤的手断定照片里另一个没有露面的人是陆竹生,一样的腕錶,一样的疤痕,就算陆竹生说破了嘴,也没有人相信那个人不是她。 警察也不相信她,因为她给不出不在场证明。网络上的路人和喷子更是毫无下限,他们只相信自己认为的「事实」,没有人探究所谓的「真相」。 如果说以前身边的人即便厌恶她的为人,也不会那么放肆,他们当面的时候还会有意将恶意躲躲藏藏。 但这件事发生之后,人们的恶就像有了一个宣洩的渠道,他们不会再刻意避讳,甚至非要将那些粗陋不堪入耳的辱骂当着她的面吼出来,才能获得高人一等的肆意□□别人的快感。 陆竹生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她身上总是会发生一些糟心的事情,但韩芸芸这件事最为离奇。 可她自己死的时间太凑巧了,警察一宣布结案,她的冤屈就再也没法洗刷,也没办法继续跟进寻找真相了。 第13页 与这件事相比,有人趁她病要她命,反而不那么重要。 陆竹生陷进自己的情绪里,对疼痛的感应变得迟钝,她抓着裙摆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紧,指甲狠狠嵌进掌心,却恍若未觉。 忽而手背一暖,她回过神来,发现庄一如不知何时在她跟前蹲下,从下向上仰头温柔地看着她。 左右两只手分别轻轻覆住她的手背,轻柔地松开她的手掌。 「阿竹,别担心。」庄一如的声音温柔好听,像春风似的抚过陆竹生的耳朵,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温温柔柔,「我会帮你查明真相,找到兇手,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陆竹生指尖轻颤,愣怔地呆了两秒,然后勐地撇开视线。 她两眼通红,止不住地鼻头泛酸,哪怕没有泪水,庄一如也能看得出来她此刻情绪汹涌,难以自持。 她想抑制住起伏的情绪,想抬手捂住破碎在脸上的脆弱,不想被庄一如看见自己狼狈哭泣的样子,但庄一如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她又捨不得把手抽出来。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试图把崩溃的表情恢復原样,但她没来得及调整好心态,只感觉眼前一暗,庄一如忽然起身凑过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骤然崩塌,庄一如温暖的怀抱令她层层高筑的心防碎成粉尘,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庄一如的衣襟,似乎这样就能从女人温柔的怀抱里汲取力量。 庄一如没再说话,她温柔地拥着陆竹生的肩膀,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顺陆竹生的头髮。 陆竹生在她怀里抽抽泣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偷偷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把庄一如身上的浴袍抓得皱皱巴巴不说,还隐约透露两分春色。 她脸一红,窘迫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庄一如适时松开了她,没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假装无视发生,云淡风轻地理了理衣领,伸手去茶几上拿了一只橘子,细心剥开。 庄一如的体贴很好地缓解了陆竹生的尴尬,她接过庄一如手里递来的橘瓣,讷讷地道了声「谢谢」,说完还不由自主地抽噎一下。 庄一如为她的可爱弯了弯眉眼,狭长的柳叶眼里流淌着温柔怜惜,还有几分不可言喻的情谊。 她眼波流转,在陆竹生耳边压低了声音提议:「卧室只有一间,晚上休息我给你添床被子吧。」 陆竹生反应过来庄一如说了什么,塞进嘴里的橘子剎那间呛住喉咙,她激烈地咳嗽,一张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不知道是被憋红的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鬼吃东西怎么也会呛啊! 庄一如惊愕,忙给她递了杯水,陆竹生又勐咳了几声,咕噜咕噜灌下半杯水,深吸几口气平復情绪,心里天人交战将近半分钟,终于开口: 「那就……那就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我好难_(:3」∠)_ 另外,说一下,这文私设非常多,说是灵异,可能更偏玄幻一点,你们就凑合着看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阿涅、冰雨雪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手术。 陆竹生坐在床铺一边,手里抓着今天白天庄一如交给她的那枚青色玉佩,耳边传来吹风机呜呜的声音,庄一如在床铺另外一侧吹头髮。 她其实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知道鬼是不是和人一样需要睡眠,但是就算需要,她原本也没想过要和庄一如睡一张床。 她对冷暖没有确切的感知,随便待在哪里都没关系,奈何庄一如提出邀请的时候她的情绪还没平復,对庄一如的眷恋大过克制隐忍,一时冲动就应下来。 但她转念一想,庄一如明明白白把她当成晚辈,又是同性,何况还有人鬼之别,她们之间能发生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以庄一如的身份,应该不会怕她身上的携带的霉运。 想着想着她就冷静下来,紧绷的肩膀随之放松,不知道是宽心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些。 庄一如吹完了头髮,将吹风机卷线收好,行至另一侧床边,掀开薄毯侧身坐下,看了一眼靠坐在床头髮呆的小鬼,小声问她:「不困吗?」 「嗯。」陆竹生点头,转了转掌心的玉佩,「你困了就睡吧,不用管我。」 庄一如便真的不再管她,她在床前坐着,膝头摊开一本书看了一会儿,见陆竹生的确没有困意,便自行放下书躺下,将薄毯拉至胸口,向陆竹生道了一句「晚安」。 陆竹生扭头朝她笑了一下:「晚安。」 她的笑容淡淡的,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点点弧度,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难以发觉。 即便如此,这个笑容也难能可贵,庄一如满心熨帖,关了屋里的灯,留下陆竹生床头那一盏,闭上眼睛酝酿睡意,很快便睡着了。 陆竹生安安静静地蹲在床头,她的确没有睡意,能这样待在庄一如身边,已是她以前从未奢望过的幸运了。 庄一如对她而言一直是特别的,想起很多年前一些事情,她还是会忍不住心神恍惚。 十年前那一次手术,度过危险期后,陆竹生迷迷煳煳地醒来,眼前光线昏暗,病房外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窗透进室内,将屋子照亮了些,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 第14页 陆竹生动了动指尖,触觉慢了一步才跟上她的意识,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以她当下近乎于无的力道,没办法把手抽出来。 随后她低下头,视线垂落,便见自己床边趴着一个长髮披肩的女人。 女人面对着陆竹生,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看不清她脸上的细节,但陆竹生直觉这个女人很漂亮,朦胧的光晕落在她脸上,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女人身上套着一件白大褂,蜷曲的手肘缝隙里透出工作牌的一角,看不清上面具体写了些什么。 由于躺了太久,陆竹生浑身发麻,麻药的作用褪去之后,伤口开始疼痛,她忍不住动了动胳膊,这一下终于将女人惊醒了。 女人发现陆竹生醒了,脸上有惊喜一闪而逝,快得来不及捕捉,她按亮了床头一盏小灯,起身掖了掖陆竹生的被角,温声细语地询问:「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涓涓流水,清澈干净。 陆竹生没有回答,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随着女人动作自然垂落到陆竹生眼前的工作牌,在心里小声念了一遍女人的名字: 庄一如。 她没见过她,这个女人肯定是新来的,也只有新来的医生才可能对她这么温柔。 她不是没有感受过陌生人的善意,但是这种善意往往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他们很快会发现自己乖巧的外表下隐藏的丑陋的真面目,他们会从各种渠道得知自己的经歷,从而或尴尬,或冷漠地疏远她。 所以,对于女人关切的话语,她不为所动,反而冷冷地质询一句:「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喉咙很干,声音嘶哑,但她浑身竖起的尖刺依旧锋利,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女人脸上划过惊讶,显然没料到陆竹生的反应那么激烈,但她的阅歷和心态造就了她对身边万事万物怀抱足够的宽容,陆竹生的冷言冷语不足以让她动怒。 她温温一笑,稍微退后一步,轻声回答:「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庄一如,过来看看你的恢復情况。」 她才睡醒,神态疲惫,但与陆竹生说话时态度从容优雅,陆竹生咬着唇冷哼一声,刻意忽略刚才女人趴在她床边时心底的触动,冷冷道:「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说完她就撇开头。 但身边的女人没有离开,陆竹生听见女人拿起床头的水杯,接了一杯水回来,而后沾了水的棉签轻柔地落在陆竹生的由于缺水而干裂的唇瓣上。 陆竹生紧绷的脸一僵,两眼瞪大,眸子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震惊。 庄一如知道麻药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退,陆竹生现在躺在病床上根本无法反抗,所以她自行给陆竹生润了润唇,还问了一句:「好点没?」 陆竹生不答,她便放下水杯,插了根吸管进去,又嘱咐道:「身体不舒服的话就按铃,水不要喝得太急,最好一点一点抿。」 庄一如走后,陆竹生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带着些微凉意的潮湿感觉,好像沿着唇缝,丝丝浸入心里。 她偏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水杯,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小口,又把杯子放回去。 水是温的,恰可入口。 由于麻药的作用,她还很困,就清醒了这一会儿,很快又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意料之外的踏实,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再醒过来。 陆竹生睡醒的时候,隐约听见门外护士议论纷纷,大抵是「这个瘟神怎么又来了?」「伤得那么重还能活,命也太硬了吧。」「医院里还有谁敢给她做手术?」诸如此类的话,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烦得要死。 她抓起床头的水杯一把扔过去,哗啦一声脆响,玻璃杯砸在门上,碎得七零八落。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更加恶毒的话伴随着气愤的跺脚声响起。 陆竹生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不动了,刚才那一下扯到伤口,疼得她一张脸皱成一团,嘴里嘶嘶抽着冷气。 「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一道冷冽的厉喝在走廊中炸响,听着有些耳熟,像庄一如。 但是,庄一如说话的语气会那么凶吗?有点不像她昨夜见到的那个庄医生。 聒噪声戛然而止,刚才恶言恶语的护士们惊慌失措,嘴里唤着「庄医生」,一个个支支吾吾。 其中有个护士睁眼说瞎话,不由分说倒打一耙:「这个病房的病人刚才突然发疯,摔杯子砸我们。」其余人纷纷附和,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她们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病房中的陆竹生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这群人怎么不去说相声?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都能说活。 随后她又垂下眼睑,想起昨夜有过一面之缘的庄医生,哪怕这个庄医生给她的第一感觉还不错,终究还是会被环境影响,今天之后,她的温柔也会收敛起来吧。 所谓医者仁心,不过是放屁。 陆竹生几乎已经预料到后续剧情的发展走向,她颓然地闭上眼,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 她想:我可能快死了吧。 「你们的医德呢?」意料之内的怀疑和指责没有出现,那清清冷冷的声音不仅没有缓和态度,反而更加冷厉,「以你们的身份该说这样的话吗?病人情绪不好摔了杯子,你们就可以在这里指指点点吗?全部回去给我写检查,否则我的科室留不下你们!」 第15页 护士们大惊失色,不敢当面顶撞,唯唯诺诺地应下来。 转身走了两步,有个不服气的小护士就嘟嘟囔囔地吐了一句:「可真是晦气!」 「你站住!」庄一如点名道姓,「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那小护士脸刷的一下白了。周围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庄一如真的会为了陆竹生动真格。 庄一如杀鸡儆猴,雷厉风行,没再理会她们,转身推门,走进陆竹生的病房。 房门推着地上的碎玻璃,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庄一如快步走进来,一眼就看见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因痛苦而拧着眉的陆竹生。 联想碎了一地的玻璃,庄一如不难想像陆竹生刚才那一下用了多大的力。 行至床边,见陆竹生双手攥着白被单,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她眉头一拧,用力掀开被单,伤口裂开,血从陆竹生的衣服下浸出来,已经染红了一大块。 出血量不正常,扯开的不只是表面上的伤口。 庄一如脸上闪过一抹急切,忙按响了床头的医护铃,对门口赶来的护士吩咐:「准备手术!」 一阵灯光闪烁,陆竹生再一次被送进手术室,途中她迷迷煳煳睁开眼睛,庄一如跟在病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意识消失前一秒,陆竹生在心里默默念道:庄一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话说 第9章 早餐。 庄一如的出现猝不及防,却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姿态成为陆竹生生命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二堂手术也顺利结束了,陆竹生又躺了几个小时才恢復意识,还未睁眼,心里便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期待。 她按捺着莫名的心绪,曲起手指,挪了挪胳膊,试图摸一摸床边的位置有没有人守在那里。 右边摸了,没有,心里顿时一空,无端的失落令她有些沮丧。左手还打着吊瓶,冰凉的药液沿着手背上的静脉流进她的身体,整条胳膊都凉的,没有力气,动弹不得,她只好睁开眼睛。 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检测生命特徵的仪器时不时发出滴滴的声音,没有她期待的人守在身边。 陆竹生嘴角勾起一弯自嘲的苦笑,她笑自己到现在还怀抱期望,她明明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值得信任,可她还是妄想那个为她仗义执言的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过,今天的病房倒是安静了不少,没有那些叽叽喳喳的护士堵在门边,她的头也没那么疼了。 她偏了偏头,意识昏昏沉沉,不知是不是由于伤口疼痛的缘故,明明睏倦又疲惫,但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躺了大概十分钟,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陆竹生一瞬间就惊醒了,视线朝房门看去。 庄一如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马克杯走进来,见病床上的人醒了,她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声音温温的:「你醒了?好点了没有?还有没有哪里痛?」 陆竹生愣了两秒,警惕防备的神情有所松动,眼睛里泄露两分迷茫,原想冷漠地撇开脸去,心里却突兀地涌上一阵委屈。 庄一如看见陆竹生咬着唇低下头,还是一副不搭理她的样子,无奈地摇头嘆了一口气。 她行至床边,将马克杯用开水烫过之后,接了一杯温水放在陆竹生的床头:「先前那只玻璃杯没有手柄,接开水容易烫手,我给你换一个新的。」 陆竹生不说话,庄一如又凑近了些,轻轻掀起被子,说:「我看看你的恢復情况。」 陆竹生下意识抓紧了被单,没由来一阵紧张,庄一如轻拍她的手背,她才缓缓松开。 但在庄一如试图掀开她的病号服时,再一次遭到了激烈抵抗,陆竹生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庄一如哭笑不得,温言软语地又劝了两句:「不要紧张,你不让我看伤口,我怎么知道你恢復如何?」 陆竹生心里那点委屈已经被尴尬窘迫的情绪挤到九霄云外,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伤口在左下腹的位置,由于开刀动了手术,她衣服下面什么也没穿,一想到庄一如要掀开她的衣服,她就羞愤欲死,恨不能直接原地去世。 庄一如见她如此,哪里不明白小姑娘是因为脸皮薄,在害羞,于是安抚她道:「别不好意思,医生面前看谁都一样。」 她这话说出口,小姑娘果然安静下来,她再一次试图去牵陆竹生的衣摆,不料竟被后者一巴掌挥开了。 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陆竹生冷着一张脸,眼睛里满是冷漠疏离。 庄一如不知道陆竹生突然间怎么了,言语温软,试图再劝,陆竹生却不领情,语气生硬地下了逐客令:「不行就是不行!你出去!」 「好好好,我不看了。」庄一如拗不过她,见她如此精神,想来也没有大碍,只好无奈妥协,「总之,如果有不舒服的情况立马按铃,知道了吗?」 陆竹生不说话,甚至撇开脸,恢復了先前的冷漠。庄一如不明所以,但心里打定了主意先去别的病房巡视,等陆竹生心情好一点,再看她的伤。 庄一如走后,陆竹生抓扯被单的手用力攥紧,牙关咬紧又松开,在庄一如面前努力聚起的锋利的眉眼破碎开来,一脸的失望落寞。 庄一如对她与旁人的态度不一样,但是她对庄一如而言,却只是无数病人中的一个,并无特殊。 第16页 心情烦躁,躺了一会儿睡不着,陆竹生睁开眼,眉头微皱,内急,想去洗手间。 新的吊瓶才换上不久,她不耐烦,干脆一把摘掉针头,掀开被子抓住点滴架,借力站起来。 但是她的身体很虚,走路不稳,摇摇晃晃,只能撑着病床,或者扶着墙面一点一点往病房外挪。 她走出病房,走廊上的护士认出她,虽不再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但她们眉眼间的嫌恶还是暴露了她们的心思。 即便看出她脚步虚浮,随时有可能摔倒,也没有人主动上来帮忙。 陆竹生不在意这些,她早就无所谓了。 她一个人艰难地从走廊这一头一步一步挪到那一头,眼看终于抵达洗手间,里面忽然跑出来一个人,那人形色匆匆,应该是病人家属,没注意到门口的陆竹生,路过时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陆竹生身子一晃,踉跄着退了两步,本就需要竭尽全力才能站稳,这一撞破坏了她的平衡,手从墙上滑开,虚抓两下,没能获得支撑,眼看就要摔倒。 身后不期然伸来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身体,陆竹生一愣,回头时便见庄一如忧心地站在她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托着她的背。 她心里浮起一丝异样,但她很快压下一闪而过的喜悦,冷冷板着脸:「你怎么来了?」 「我发现你没在病房。」庄一如拧着眉回答,唿吸还有些喘,可见她刚才是跑着过来的,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带上了责备的语气,「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你就跟我说,不要一个人出来,太危险了,摔了怎么办?」 庄一如稍稍抬高了声音,陆竹生难得感受到她话语中除了平静宽容之外的情绪,甚至有一瞬间她觉得的确是自己理亏。 不等陆竹生吭声,庄一如已虚虚环住她的肩,另外一只手借给她撑胳膊,扶着她上了洗手间的台阶,走到隔间:「需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吗?」 陆竹生用力撇开脸,摇头:「我自己能行。」 从洗手间回来,陆竹生躺回病床,这一次庄一如说什么也要查看她的伤口,谨防在去洗手间的途中不慎拉伤,陆竹生绷着脸反抗,可惜反抗无效。 陆竹生被掀了衣服,虽然木着一张脸,但脸颊两侧却飘着可疑的红云。 好在伤口恢復情况良好,没有二度拉伤,庄一如放下陆竹生的衣摆时,自然就看到被晾在一边的点滴架和没输完的点滴。 陆竹生脸上红晕未退,顺着庄一如的目光看去,瞅见掉在床边灌了点空气的输液针,她喉咙一动,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脖子,神态有点尴尬。 可庄一如没有责备她,她调了一下点滴的流速,将输液管内的空气和血污排空,重新替陆竹生将针头扎好,用胶带固定了,这才道:「这只手尽量不要乱动。」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陆竹生眨了眨眼,又把视线挪开,破天荒地没有保持沉默,轻轻「嗯」了声,细弱蚊吟。 明知道这是例行查房,她还是忍不住接受她的好。 庄一如微微笑了,眉眼弯弯,唇红齿白,赏心悦目。 陆竹生坐在床头回忆往事,不知不觉窗外天就亮了,庄一如这间卧室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窗外的天光只能透过窗帘的缝隙隐约透出来一点,倒是看不出外边是什么天气。 想起昨日庄一如对她说的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初见时候,庄一如就对她格外耐心。 她得感谢苏绾玉,若没有苏绾玉和庄一如相遇的渊源,她也没有机会得到庄一如的庇护,更不可能有幸触摸那份无微不至的温柔。 昨日那么撕心裂肺,今日想来,真是自私又矫情。 想到这里,陆竹生侧头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眉眼间的冷漠疏离悄然溶解,这样子,似乎也不错。 庄一如是被陆竹生灼热的视线盯醒的,但她一睁眼,方才肆无忌惮盯着她看的小鬼做贼心虚地撇开脸,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不说破,揉着眼睛坐起来,见陆竹生还保持着昨晚她入睡的时候的姿势,便问:「早啊,阿竹,你一夜没睡吗?」 陆竹生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困。」 庄一如知道鬼和人不一样,不需要每天睡够多少小时,于是也不劝陆竹生一定要睡觉,她起身下床,去衣柜里拿了件打底的衣服和内衣,陆竹生见她要换衣裳,主动从卧室出去了。 等庄一如换好衣服,陆竹生也从洗手间里飘出来,脱掉睡衣,换回昨天穿的那一身。 庄一如看了她一会儿,主动提议:「今天下班之后我们去一趟商场,给你买几身衣服,还有鞋子。」 不等陆竹生点头,她就自行将这件事敲定下来,然后从陆竹生身边走过去,到洗手间洗漱。 时间尚早,庄一如洗漱完后,穿戴整齐,又化了个淡妆,难得在家弄了个简单的早饭,其实就是煎个鸡蛋,烤了两片面包,十分简洁凑合。 「冰箱里还有牛奶,热一下喝吧?」陆竹生看了一眼庄一如的早餐,指着厨房提议,刚才庄一如打开冰箱的时候她看见了。 庄一如先是一愣,随即眉眼舒展,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牛牟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页 第10章 疑点。 吃过早餐,庄一如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补了个口红,和陆竹生并肩下楼,去医院上班。 昨天半夜警方发布了确认陆竹生由于手术过程中出现强烈的过敏反应而意外死亡的通告,玉城医科大学的校园论坛上当即闹翻了天。 有人拍手称快,笑称陆竹生这是遭了天谴,也有人痛斥陆竹生死得太便宜,根本不足以抵消她犯下的恶行,还有少数路人觉得死者为大,既然人已经死了,没必要再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遍。 作为讨论焦点的陆竹生对网上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庄一如没有玩手机的习惯,源的力量不是万能的,没法把手机这种精密仪器源化后还正常使用,就算能用,想必也接不上网。 但这种毫不知情很好地摒除了杂念和由外界影响带来的负面情绪,陆竹生昨夜在庄一如怀里哭过之后一直到现在,心情都还不错,虽然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但偶尔也会主动向庄一如搭一两句话。 陆竹生确认死亡的消息传出去之后,第二天来医院的记者明显少了很多,警方的队伍也没有出现。 上楼的时候,她们在楼道拐角碰见刚结束了一堂手术的余齐铭,后者正与身边的助手交流刚才那堂手术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庄一如认出余齐铭身边的年轻女性是新来不久的麻醉师,经验尚浅,余齐铭提出问题,她在旁连连点头,两人同时发现了迎面而来的庄一如,不约而同驻足。 麻醉师看见庄一如,眼睛晶亮有神,满眼崇拜,热情又积极地向庄一如打招唿:「庄医生早!」 庄一如也朝她点头示意,应了一声「早」。 而余齐铭脸上的神情则显出几分尴尬,他眼神躲闪,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搓了搓裤缝,艰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苦笑:「庄……庄医生。」 陆竹生跟在庄一如身后,将这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透过余齐铭看向庄一如时眼神里的愧疚、隐忍和爱慕,陆竹生不难猜出这个男人对庄一如怀有别样的心思。 她眉头皱起来,有点不高兴。 庄一如扫了余齐铭一眼,面无表情地颔首,问他:「吴树宇没来医院吗?」 吴树宇是余齐铭的工作搭档,一名合格的麻醉师,与余齐铭合作了两年之久,昨天晚上陆竹生那堂手术的麻醉师,就是吴树宇。 余齐铭一听庄一如提起吴树宇,就明白庄一如果然对他昨天失误的那堂手术耿耿于怀。 余齐铭来市医院的时间不到两年,对陆竹生过往的病史不太了解,但他在市医院的这两年,陆竹生一直是庄一如负责的。 陆竹生进医院的原因无外乎酗酒斗殴,虽然她是玉城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但余齐铭对陆竹生的印象不怎么好。 余齐铭从别的渠道了解到陆竹生是庄一如来市医院后的第一个病人,除此之外两人没有别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不认为庄一如对陆竹生的关照有什么特别,之所以这样,大抵是因为庄一如拥有极高的职业素养,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 他对庄一如有爱慕之心,也同样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即便心里不喜欢陆竹生,他在接到消息说陆竹生病重需要立即手术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就把这件差事揽下来。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他接这档子活儿相当于自找了一口黑锅,不仅没有在庄一如面前刷到好感,反而将以前积累的一点同事间的信任关系也搭进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知陆竹生出了意外,庄一如对他的印象肯定直线下降,除了嘆息之外,他也没有办法扭转局面,只能如实回答:「吴树宇今天轮休,没有来上班。」 庄一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余齐铭见她没走,也不好意思先说告退,挥手示意身边的小助手先离开,自己站在原地等庄一如开口。 过了大概一分钟,庄一如问他:「余医生,请你如实告诉我,陆竹生真的死于麻醉过敏吗?」 她的声音很冷,隐有两分质询的意味。 麻醉过敏和麻醉过量的反应很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样,一个是医疗意外,另一个则是医疗事故。 庄一如不信作为那堂手术主刀医师的余齐铭会无法分清这两种情况的区别。 余齐铭被她盯得心里发慌,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慑于庄一如的气势,他后退了一步,掌心直冒冷汗,怎么搓都错不干净,喉咙也下意识地滑动一下。 走廊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短短几秒钟的对视,余齐铭却感觉身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度秒如年。 庄一如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等他回答就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的回答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从余齐铭下意识的反应中得到答案。 庄一如走了,陆竹生也不会停留,她与余齐铭擦身而过,鼻间冷冷地哼了一声。 庄一如回到办公室不久就忙碌起来,陆竹生今天没有到走廊去,就待在庄一如的办公室看她给病人问诊。 陆竹生大学修的也是临床医学,虽然研究生还没读完,但是对问诊的流程和病情分析并非一窍不通,她权当自己是来观摩学习的,找到点事做也好打发时间。 庄一如是急诊科有名的主治医师,她在市医院十年,经手的手术失误率为零,不仅得院方看重,也受病人信赖景仰,在院外颇有口碑,寻庄一如看病的人一大早就排了长队,络绎不绝。 第18页 若非她自己无意于名利,早就晋升有机会晋升,但她数次拒绝了院方的提拔,始终守在救援第一线,也得到院内同事的一致赞扬。 陆竹生靠墙站着,旁观庄一如工作,庄一如飞快在病人的病例上籤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神态和煦地向腹痛小屁孩儿的家长嘱咐注意事项和用药用量。 小屁孩儿只是普通的吃坏了肚子,家长千恩万谢,一人拿了单子,一人抱着小孩儿出去了,庄一如才能喘口气,端起杯子喝一口水。 她杯子里的水早就凉了,陆竹生看得直皱眉。 从早上不到八点来了医院,庄一如就一直忙,没有停下来过,先是例行查房,然后给病人问诊。 虽然她给院方提交的挂号名额不多,但架不住指名要找她看病的病人太多,加上住院部时不时出点事情,她一早上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一些不必亲自经手的事情她几乎都让医助代劳了,即便如此,依然忙得停不下来。 陆竹生以前就听说了急诊科的医生很忙,偶尔她会到庄一如办公室外面坐一会儿,但是怕被庄一如发现,所以待不了太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受到庄一如工作的忙碌。 在这么忙的情况下,每回她住院,庄一如都能保持一两个小时一次查房的频率去探望她的病情,可以说是对她非常上心了。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陆竹生苦笑。 临近午饭时间,往来的病人不那么多了,医助进来询问庄一如是否需要带饭,庄一如正好忙完手里的事情,便回了一句:「不用,我待会儿自己去食堂。」 医助于是关门出去了,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庄一如叠好手里的几张文件,收拾准备去医院食堂,终于有时间和陆竹生说话:「我这里是不是很无聊?」 陆竹生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自己能不能帮上庄一如什么忙,骤然听庄一如向她搭话,便回了一句「还好」。 这时候屋门突然被人敲响,庄一如不得不中断和陆竹生的闲聊,脸上划过一抹无奈,只得整理好情绪,对门外道了一声「请进」。 庄一如和陆竹生同时抬眼去看,原以为又是病人问诊,岂料推门走进来一个高个子的熟面孔。 男人身材瘦高,眼神炯炯,身上有一股正义凛然的英气,虽然没穿制服,但从他的气质也能大概猜到他的职业。 他走近庄一如的办公桌,站得笔挺,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做了自我介绍:「庄医生你好,我是刑警大队的李栎恆。」 「你好。」庄一如礼节性地点头示意,昨天她们偶然见到李栎恆为陆竹生的案子草率了结的事情据理力争,对这名年轻警官的印象还不错,「请问有什么事么?」 「我今天来是有些问题想向庄医生请教。」李栎恆此行时间紧迫,所以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听说陆竹生此前一直是由庄医生接诊,可昨天出了意外,这件事还有一些疑点没有理清。」 李栎恆说话的时候,庄一如一直认真倾听,她猜到李栎恆应该是在私下查案,警方的通告昨天晚上就发出来了,没道理会继续调查,闻言点头表示理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问。」 庄一如的配合让李栎恆松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从他踏进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由自主地紧张,连手心都蒙了一层汗。 他深吸一口气,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来之前从医护人员口中了解到,陆竹生的性格虽然孤僻,但她与一直对她照料有加的庄医生很合得来,想必庄医生是陆竹生非常信任的人,对她健康状况也比较了解。我想了解一下她过往的病史,曾经是否出现过麻醉过敏的情况,烦请庄医生告知。」 陆竹生此刻就站在庄一如身后,一脸的若有所思,可李栎恆看不见她。 庄一如不动声色,沉吟片刻,斟酌字句后回答:「那孩子向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健康状况一直不好,以前我经手的手术有六七场,但是没有出现麻醉过敏的情况。」 陆竹生是医院的常客,也有好几次性命垂危,但都被庄一如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这些事情并非隐秘,随便找个年长的医生就能了解详情。 李栎恆眉头一皱,又问:「那她有没有做过麻醉过敏检测?是否存在可能引起麻醉过敏的药物?」 「我过往给她做的手术中,用过普鲁卡因和利卡多因。」庄一如回答得非常从容,「这些在她过往的病例里都有记录,昨天那堂手术的具体情况我知之不详,但至少,正确使用普鲁卡因和利卡多因这两种麻醉剂按照常理是不会过敏的。」 李栎恆脸色凝重,心里又多了一些疑问。 他注意到,庄一如回答问话的时候,强调了「正确使用」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11章 食堂。 李栎恆把了解到的信息记录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又快速问了几个问题就谢过庄一如并告辞离开。 庄一如把手里剩下的文件叠好,招唿上陆竹生,下楼去食堂吃饭。 临出门时,她从兜里掏出一只银灰色的蓝牙耳机,没有开机,直接戴在耳朵上,还朝陆竹生温柔地笑了一下:「走吧。」 「唔。」陆竹生心头一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庄一如的打算,见庄一如已拉开办公室的门,她连忙迈步跟上,同时应声,「好。」 第19页 庄一如戴上耳机,做出一副接电话的样子,哪怕走在路上被人听见她和面前的空气聊天,也不会觉得奇怪。 陆竹生再一次为庄一如的细心体贴而满心熨帖,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欢喜,在庄一如看向她时,又悄无声息地将微翘的嘴角压了下去。 「还习惯吗?」庄一如沿着楼梯往下,压低声音问道。 陆竹生意会她应该是在继先前那个「是否无聊」的问题之后,询问自己在办公室是否待得习惯。 「还行。」陆竹生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具有陆竹生氏的淡漠,可能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冷漠了,又补充一句,「挺习惯的。」 庄一如也对陆竹生的寡言少语深有了解,陆竹生不愿主动开口,她就找话题与之闲聊,哪怕陆竹生感觉迟钝,也能明白,庄一如似乎是在刻意迁就她,为了不让她觉得孤单,也为了不让她因为自己的死而难过。 但明明,庄一如比她更在意她的死。 陆竹生心底划过一丝异样,记忆不由自主地飘远,回想昨夜发生的许多事,以及庄一如和她说的那些话,她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她死后变成鬼,形影不离地待在庄一如身边,她们一天之内说的话几乎能抵得上以前一整年的量。 庄一如对待她的态度与其说是比原先更加随和宽容,倒不如用如履薄冰来形容。 陆竹生偷偷瞅了一眼庄一如的神情,后者脸上的笑容温温的,似乎与她工作给病人看诊时的神情并无不同。 庄一如对所有人都很好,这种好是在摈除她作为一个医者极高的职业素养之后,仍怀有一颗对众生一视同仁的怜悯之心。 以前陆竹生不懂为什么庄一如能始终保持理智,不管再严重的病情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能从容不迫地寻找应对良方。 现在她得知了庄一如还有「阴司官」这一层身份,终于明白了庄一如眼中波澜不惊的神采所蕴含的另一层含义,庄一如敬畏尊重生命的同时,也早就习惯了生老病死与天灾人祸。 这样的庄一如,会独独在意她的死吗? 陆竹生心里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答案:大抵是不会的吧。 她与庄一如的关系,比普通医患之间密切一些,加上苏绾玉的委託和十年的相识,仍无法勉强够上朋友这两个字。 直到昨天,她才窥见庄一如身份背后的冰山一角。 所以,那些她以为的特殊关照不过是她加了重重滤镜之后自我欺骗的假象罢了。 陆竹生自嘲地唿了一口气,早上出门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再一次叮嘱自己不要在庄一如的温柔中迷失,她的单相思,永远没有未来。 「阿竹?」庄一如第三次轻唤小鬼的名字。 陆竹生愣了愣,勉强从自我的思绪中回神,应她:「嗯?」 庄一如:「你在想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走神。」 陆竹生下意识地抓了抓后脑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又不想说实话,便敷衍着开口:「没想什么。」 她不说,庄一如不会逼她,她向来习惯陆竹生的沉默,似乎对陆竹生沉默背后的缘由一点也不好奇,也从不深究。 陆竹生微微勾起唇角,但眸子却暗了下来。 知足常乐,她应该学会满足,不是么? 去食堂的路上人很多,大都是来就医的病人,庄一如有职工卡,可以走职工通道,从刚才闲谈莫名其妙结束之后,她们谁也没有再开口。 庄一如打完饭菜,端着托盘在厅内巡视一圈,找到一个空位,正要落座,便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声音:「庄医生请留步。」 跟在庄一如身后的陆竹生慢了两秒才回头,看清来人面孔,顿时饶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叫住庄一如的人是余齐铭。 庄一如嘴角淡淡的笑容悄然消失,脸上本就没什么表情,这一下更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 她停下脚步,波澜不惊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余齐铭:「有事?」 余齐铭面对庄一如漠然的眼神有点难堪,他抓紧手里的餐盘,艰难地挤出一句:「陆竹生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陆竹生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是她,怎么好像余齐铭对庄一如的愧疚更多一点。 庄一如果然不应,闻言眉头都皱起来:「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她说完,端着自己的盘子试图走开。余齐铭神态慌张,忙伸手拦住庄一如:「庄医生!请你听我把话说完!」 陆竹生觉得余齐铭有点烦,她讨厌死缠烂打的人。 庄一如被迫止步,良好的涵养让她没有拂袖而走,但神情却更加冷漠。 看得出来余齐铭很紧张,他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庄医生,你知道的,我一直对你很有好感,昨天你被警察叫走的时候,我听说陆竹生情况紧急,没有多想就接了这堂手术,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竹生险些被这句话气炸了肺,盯着余齐铭的目光立即变得不善起来。 余齐铭突然感觉周遭气温直线下降,但他没有多想,以为是面对庄一如冷漠的眼神时太过紧张的心理反应。 「余医生,请注意你的措辞。」庄一如拧起眉,冷厉的目光平视着余齐铭,「我与余医生之间不存在同事之外的任何关系,而一场手术的意外失败也不会影响仅限于同事之间的交流。」 第20页 她这话一点也不客气,余齐铭的脸色因羞辱而发白,颤着嘴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庄一如说完就从余齐铭身边绕过去,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陆竹生路过余齐铭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余齐铭看不见,但却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一点。 庄一如走到另外一张餐桌坐下,余齐铭没再跟来。 陆竹生沉默地坐在她身边,像个看不见的雕塑,眼观鼻鼻观心,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庄一如不明白小鬼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低落下来,但这样的情形她早已司空见惯,便没管她,自行执起筷子夹了些菜,开始用餐。 沉默间,身后忽然传来几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听说了吗?因为陆竹生死了,之前韩芸芸那个案子也宣布结了。」 「太可怜了,我听说韩芸芸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家境贫寒,靠打工和奖学金上学,虽然她明年才毕业,但是今年就破格获得了来咱们市医院的实习资格,怎么会突然遇见这种事情?」 市医院有不少医护人员都是从玉城医大毕业,医大难得发生这么大的案件,所以消息很快就在市医院里传开了。 另外一个人也跟着接腔,表示非常遗憾:「她父母怎么接受得了,一个漂亮又优秀的女儿,就这么没了。」 但还是有些人不太关注新闻时事,有个新来的小护士听不懂她们在讲什么,插话道:「那个韩芸芸不是自杀吗?和陆竹生有什么关系?」 「这你都不知道?韩芸芸是因为被陆竹生这个变态侵犯了才抑郁自杀的。」 小护士惊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挑起话题的人唯恐小护士不相信,立即从手机相册翻出之前从网上保存下来的证据指控,「施暴的照片都扒出来了,还有韩芸芸的电脑日记指证她的罪行!看,就是这个照片!」 「我看看……」 「这个陆竹生简直不是人,居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几个人越聊越起劲,忽然有人注意到对桌背对着她们的庄一如,立即朝身边的人使眼色。她们鬼鬼祟祟回头,确认庄一如就在身后,立即吓了一大跳,忙各自端着餐盘一闹而散。 陆竹生每回来医院都是庄一如负责,这件事在市医院并不是秘密,虽然大家不忿于陆竹生的人品,但在庄一如面前还是不敢过于放肆。 陆竹生坐在庄一如身边,脸色阴沉。那些人走远的时候,分明还在小声说着什么。 她变成鬼之后,听力好了不少,隐约听见那几个人交头接耳:「我听说庄医生对陆竹生颇为关照,都好几年了,陆竹生是个同性恋,庄一如又那么袒护陆竹生,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点什么?」 「你别瞎说,庄医生是什么人?能跟陆人渣扯到一起?」 「对啊,庄医生和陆竹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八竿子打不着,庄医生照拂她不过因为她是病人罢了,庄医生向来对病人都好,不可能的。」 「我看倒不见得,陆竹生每次到医院来,只要能下地了她就会到庄一如的办公室外面去坐着,我都看到好几回了!」 「这点我作保,我也看见过,这么说的话,庄医生对陆人渣肯定没想法,但保不准陆人渣不会对庄医生起心思啊!这也太噁心了吧?」 陆竹生气得浑身发抖,如果她还没死,可能现在就能冲上去把这几个死八婆的嘴巴撕烂。 她死死盯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将她们说这些话时的嘴脸都记下来。 那几个人走了之后,庄一如神色如常地继续吃饭。 陆竹生不敢再待在庄一如身边,她怕自己无法控制情绪,在庄一如面前失态。于是她独自走开,绕着食堂转圈。 可惜她走得太快,没看见庄一如淡漠的眼瞳下一闪而逝的冰寒。 陆竹生绕着食堂走了十来圈,好不容易把火气压下来,遥遥看见庄一如用完了餐,把餐盘放到归置处,便回到庄一如身边。 她跟在庄一如后面,感觉空气异样安静,不知道庄一如是什么情绪,又会不会听信那几个小护士的胡言乱语。 眼看着就要回到办公室,陆竹生内心忐忑,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她们都是瞎说的,你不要信。」 庄一如面无表情:「我知道。」 「虽然我是……可我……」陆竹生这话说得非常艰难,含煳不清,「我没有……」 我没有什么呢?要说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吗? 明明怕庄一如多想,却又在开口的时候,不肯说出违心的话。 「我知道。」陆竹生没说完,庄一如就打断了她。 陆竹生悚然一惊:「你知道什么?」 庄一如语气平静:「我知道你没有喜欢我,到我办公室外面来只是方便我给你问诊。」 陆竹生:「……」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12章 心愿。 饭后庄一如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不时有病人按铃她就要去查看情况,时刻关注病人的状况,并给出最优化的治疗建议,根本没时间搭理陆竹生。 陆竹生敏感地觉得庄一如似乎有点不高兴,但是她每次朝庄一如看过去,后者脸上都是如常的微笑,并没有半点异样,她又渐渐打消了自己无端的猜想。 第21页 几个讨厌的护士让陆竹生想起了韩芸芸的事情,加上那些猜测的话语中无意点到的真相,陆竹生虚心忐忑,心情非常烦躁,见庄一如忙不过来,她知会一声,就自己去了外边的走廊。 无所事事的陆竹生一只鬼在走廊上游荡,不时有人从她面前走过,或者直接从她的身体里面穿过,她低着头想事情,没有刻意避开。 「姐姐是不是也有什么心愿呢?」 这时,一道稚嫩的童音出现在耳边,陆竹生发现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四五岁小女孩儿,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笑意盈然地看着她。 陆竹生回头,随后发现不对,这个小女孩儿的身体跟她一样,是半透明的。 鬼。 她有点意外。 小女孩儿似乎并不介意她的沉默,也没有等她回答,她朝陆竹生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下去:「阴司姐姐说过,每一个留在阳间的小鬼心里都有一个还没完成的心愿。」 陆竹生明白她的意思,庄一如的确替许多徘徊在人间的冤魂完成心愿,消解了他们的执念,包括陆竹生的母亲。 不论对人还是鬼,庄一如都一视同仁。 这个突然搭话的女孩儿让陆竹生想到多年以前意外死去的那个小姑娘,她主动接话:「那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陆竹生忽然感觉有点奇怪,走廊上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些。 「我的心愿……」小女孩儿开口,脸上的笑容发生了一点变化。 陆竹生眉头皱起,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冒了出来。 便听耳边响起小女孩儿未说完的下半句:「吃掉你的魂核,变强,然后取代阴司。」 小女孩儿的脸突然放大,一瞬间就贴近了陆竹生的眼睛,张嘴几乎能塞进一个西瓜,试图直接咬掉陆竹生的脑袋。 陆竹生的眼神冷下来,怜悯之心消失不见。 被恶鬼盯上时那种可怕又压抑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阴气四处瀰漫,将她周围的空间挤压聚合,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在这乱流之中被碾成碎末。 死亡近在眼前。 忽然,空间有一瞬间的凝滞,陆竹生眼前景物一晃,环境再清晰起来的时候,庄一如已经在她身边了。 四周的景物并没有发生改变,庄一如的身体还坐在桌边,但她的魂魄却脱离了躯壳,拽着陆竹生远离危险。 银色的光晕凝聚在她指尖,顷刻间变成一把手术刀的形状。 而之前试图一口吃掉陆竹生的小姑娘脑袋被削掉一半,断口冒着黑烟。 她的嘴大大张开,脸上的五官扭曲变形,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脖子像断了似的奇怪地扭着,看向陆竹生身边的庄一如。 被削掉的半边脸黑雾笼罩,新的碎块生长出来,接连不断冒出几张长相各异的人脸,拼合成一个完整的怪物脑袋。 陆竹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怪物,即便她已经尽可能保持冷静,但却止不住由心而发的恐惧。 庄一如发现了她的异样,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这是在短时间内吞噬了太多冤鬼却没有及时炼化造成的。」到了这步田地,庄一如依然从容,「野心大到敢来我这里撒泼,也算勇气可嘉。」 陆竹生倒吸一口冷气,透过这两天眼前所见的一切,她感受到了一种崭新的生存规则,比昨日被厉鬼抓在掌心的时候的体会更加深刻。 怪物嘴里喃喃念叨着「阴司」两个字,声音也变得扭曲粗哑,是好几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形成的杂音。 它眼里泛着红光,狂笑着朝庄一如扑过来,庞大的魂力惊涛骇浪似的扑面而来。 庄一如手中刀锋一转,陆竹生只看到眼前乍起几道闪亮的银线,剎那间,怪物的身体已经被分割成数段,黑气喧嚣着从切断的伤口处朝外汹涌。 除了体积最大的一段保留下来,余下几段魂体全都在银光的腐蚀下消散了。 最后那一段魂体鼓动生长,又变成了一个新的怪物,但体积却只有原来的六分之一。 陆竹生一阵噁心,这顽强的生命力,简直就像某种可怕的无嵴椎虫子。 那怪物的身体上重新睁开两只猩红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扫过庄一如,最后落在陆竹生身上。 魂核。 它的脑海中有个声音鼓譟着,吃了这个魂核,它就能获得力量。 庄一如拧了拧眉,这个恶鬼行为古怪,简直像…… 被人操控了一样。 她这样想着,怪物已疯狂地朝陆竹生扑过去。 庄一如眼神一寒,决心将此物击杀。 忽而,她身形一颤,没能出手。 陆竹生看着眼前一幕,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一支乌黑长戟从后背穿透了庄一如的身体,将她牢牢钉在地上。 小鬼扑将上来,陆竹生下意识抬手去挡,怪物一口咬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的胳膊撕咬下一大块。 「庄、庄医生……」 陆竹生内心受到剧烈冲击,一时间,巨大的震撼和恐惧不分先后地从她心底翻涌出来,她颤抖的嘴唇嗫嚅着,不能成句。 手腕处的剧痛随之而来,她的身体僵住,竟动弹不得。 小鬼咀嚼着那一口撕扯下来的碎片,庄一如身后的天空中现出另外一道黑森森的厉鬼。 第22页 从体型来看,偷袭庄一如的是个女鬼,她飘在空中,阴冷地嘲笑庄一如大意:「鬼煞阴司没了鬼煞,果然是个纸老虎,精明如你,居然敢把后背交给这样的蝼蚁。」 她口中的蝼蚁,无疑就是陆竹生。 被黑色长戟穿胸而过的庄一如身体须臾的麻痹褪去之后,直接用手术刀砍断捅在她身上的黑刃,再把剩下的半截也拔了出来。 伤口在银光的作用下飞快癒合,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没有改变,但陆竹生却隐约觉察出来,现在的庄一如,非常虚弱。 两只厉鬼对她虎视眈眈,但她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陆竹生面前。 另一只手里也泛起朦胧的银光,第二把手术刀被她捏在掌中,其意不言而喻。 陆竹生被庄一如坚实挺拔的背影震撼了。 她活着的时候,庄一如护着她,她死了变成鬼,庄一如仍旧护着她。 如果不是庄一如,她可能在第一只厉鬼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陆竹生的心勐然揪起,她为自己的孱弱拖累了庄一如而痛苦。 不管庄一如出于何种理由,哪怕她在庄一如眼中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但庄一如而她而言必定是特殊的。 陆竹生咬了咬牙站起身,那只小鬼把刚刚咬到嘴里的碎片咕咚一声囫囵吞下肚去,疑惑地看着她。 她忽然朝小鬼扑过去,那小鬼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结结实实被迎面揍了一拳。 「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 她不能拖庄一如的后腿,大不了鱼死网破! 浮在空中的厉鬼惊到目瞪口呆,庄一如先是觉得意外,忽而唇角掀起一抹笑,手中刀锋一转: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庄一如没了后顾之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女鬼不是她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那女鬼已经浑身是伤,冒着黑森森的阴气,被砍掉了一条腿不说,肚子上还有一道横切的伤口。 眼看不敌,女鬼立马变了一副嘴脸,哭嚎着讨饶: 「阴司大人饶命!阴司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哭喊间,庄一如停手,她眼珠一转,就要逃走。 然而一道璀璨的银光凭空出现在她逃跑的路线上,她一头撞进银光里,剎那间焚成黑烟。 庄一如和女鬼交手的同时,陆竹生也跟小鬼扭打起来。 小鬼身上长出好几条胳膊,说不出的噁心。 陆竹生两眼一闭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她的魂体太弱,全凭着心里吊了一股劲硬扛着,后来腿脚没力气了,她干脆也直接上口,张嘴咬掉小鬼一只手。 这叫以牙还牙。 看起来噁心,但事实上味道不差,有点像棉花糖,但是没什么甜味儿。 她呸一口把咬下来的一块儿吐出去,那块魂体落地就变成了黑色阴气,顷刻间散去了。 庄一如那边的战斗结束得比陆竹生快,她回头来就看见这样糟糕的一幕,忍俊不禁。 眼见陆竹生累得气喘吁吁,庄一如走过去,拿刀扎住那只小鬼,银光乍起,阴气乱窜,纷乱也平息下来。 陆竹生瘫在地上,庄一如走到她身边蹲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一笑:「阿竹,干的漂亮。」 纤长柔软的五指抚摸陆竹生的发顶,轻轻揉着她的头髮。 陆竹生愣住,望着庄一如清冷却漂亮的脸孔出神。 可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庄一如手掌的温度,就听身前的人柔声说道:「该回去了,有人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就,求个评_(:3」∠)_ 第13章 车祸。 空间被封锁的感觉顷刻消失,庄一如收回领域,回到桌前的身体里。 时间流逝的速度一下子就恢復了原来的状态,伴着庄一如一声「请进」,医助推门进来,拿着新的检测报告请庄一如过目。 陆竹生保持着先前倒地的姿势地瘫在地上,仰头望着庄一如的背影。 庄一如神色如常,平稳地在药单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手腕处的疼痛将陆竹生的意识拉回现实,她想起黑色的戟刺穿庄一如的胸腹,厉鬼们狂妄叫嚣。 那一瞬间,多么剧烈的疼痛,才会让强大的庄一如短暂地失去知觉? 她以为很厉害的庄一如,事实上并不是无所不能。 为了完成苏绾玉的一句请求,庄一如守在她身边二十五年,比她自以为的十年还多了十五年。 那这些年庄一如保护她的时候,被鬼怪伤过多少次?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庄一如是不是一直在被她拖累? 陆竹生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神情恍惚地发呆。 医助拿着签好的文件出去了,庄一如朝陆竹生招了招手:「阿竹。」 第一声没有听见,直到庄一如又叫了一次,陆竹生才后知后觉,依言起身,行至桌前站定。 庄一如眼中盛着担忧,深深地看了陆竹生一眼。 可陆竹生不敢与她对视,撇开脸低下头,死死盯着脚尖。 庄一如嘆了一口气,手里聚起淡淡的银光,抚过陆竹生受创的手腕,黑气消融,疼痛也随之消失,伤口快速癒合,一会儿就恢復了原样。 「刚才的伤,还疼吗?」陆竹生咬着唇嗫嚅,眉间隐现痛苦。 庄一如抬眼看她,语气温温地回答:「没事的,一点小伤而已。」 第23页 陆竹生凝望着庄一如轻松的微笑,心里越发艰涩,许多话临到嘴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满心愧疚,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觉间紧紧攥起:「对不起。」 庄一如皱起了眉,狭长的眼眸中透出意外与惊讶,不明白陆竹生为什么要向她道歉。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庄一如问她。 她试图分析造成陆竹生情绪反常的原因。 但陆竹生不肯回答,她紧抿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眼神颓然。 庄一如感觉陆竹生的情绪非常不对,心慌和焦虑压过了先前听见那些流言蜚语的不快,她正准备再细问几句,忽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医助推门而入: 「庄医生!玉衡大街出了一起车祸,有人受困,现在需要立马出车救援!」 这种事情在医院里并不罕见,作为医生,一旦有人需要急救,他们就义不容辞。 庄一如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她看了一眼陆竹生,后者这时抬起头来。 「先去救人吧,庄医生。」陆竹生脸色平静,从她脸上再也看不出刚才反常的情绪。 庄一如咬紧牙关,有外人在此,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先应了医助的话,收拾医疗器械和设备准备出车。 陆竹生依然如影随形地跟在庄一如身边,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庄一如心里却隐隐不安,她上了急救车,见陆竹生跟着飘进车厢里,下意识扫了一眼陆竹生的脸色,平静如常。 等这件事结束后再找陆竹生好好聊聊,庄一如心想。 听着急救铃呜噜呜噜地响,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事故现场。 发生车祸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四周已经围了许多路人,交警比救护车到得更早,在周围拉了黄线,禁止无关人等靠近。 庄一如第一时间下车查探伤者的情况,陆竹生跟着从车里飘出来,意外发现出事的竟然是一辆警车。 除此之外,还有一辆大货车,司机醉驾,现在酒醒了大半,正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抓着前来做笔录的交警哭诉自己的冤屈: 「我真的没有闯红灯!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是那辆车自己冲上来的,而且我也踩了剎车!」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似乎是警车在十字路口转弯的时候和直行的大货车发生了碰撞,大货车质量大惯性也大,警车一下子就被撞飞了,撞在路边的路灯上,把路灯也撞倒了。 车祸发生突然,后面跟来的车子紧急剎车又造成了连环追尾,这无疑是一场大型的交通事故。 而受创最严重的就是那辆几乎分崩离析的警车。 庄一如下车后直奔被电线桿压烂的警车,交警在医院来人之前就尝试过救人,他们把电线桿抬走之后,又把车门卸了下来。 但是里面的人下肢卡在座位里,怕强行拖人出来会造成更严重的二次创伤,所以他们一直在等更专业的人来解决问题。 陆竹生远远站在事故中心的外围,她一靠近事故车辆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出现。 那辆警车里有十分强大的厉鬼。 车祸的结局不言而喻,这辆警车里的新魂恐怕已经变成厉鬼的口粮了。 庄一如显然也发现了厉鬼的存在,但她面不改色地靠近,开始象徵性地查看受伤的司机还有没有获救的可能。 那人身上没穿警服,浑身是血,上半身的灰色棒球外套看着有些眼熟,但他一张脸被血煳成一片,根本认不出他原来的长相。 腿被凹下来的车前盖压断了,有一条胳膊形状扭曲,陆竹生猜测他的大臂可能是粉碎性骨折。 检查结束,庄一如摇了摇头,守在一旁的警察脸色沉重: 「先把尸体抬出来吧。」 这辆车里只有一个人,几位交警在护士的协助下将尸体抬出来平放在空地上,医助拿了一块白布盖住他的脸。 围观的人群连连嘆息,最近玉城不太平,时不时就有人意外身亡,新闻上总在播哪里哪里又出了事故,现在又是一起可怕的车祸。 好在这场车祸的事故规模虽然大,但伤亡没有那么严重,后边的连环追尾的车辆只有几个轻伤。即便如此,警察和医生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不愿意看见任何人在事故中罹难。 陆竹生怕自己被厉鬼盯上,所以没敢靠得太近,她看见庄一如在出事的警车旁多站了一会儿,从地上捡起来一样东西,是一本黑色皮套的警官证。 她把证件翻开,加了钢印的照片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眼熟,待看清姓名栏「李栎恆」三个字,庄一如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死者是今天上午到医院向她求证陆竹生是否麻醉过敏的警察。 毫无疑问这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谋杀。 一团黑影从损坏的警车里扑出来,它的目标是站在车旁的庄一如。 领域瞬间张开,庄一如捏着银亮的手术刀横身一斩,黑影被锐利的刀刃一分为二。 那两团黑雾呲啦一声分开,裂口冒着浓郁的阴气,在空中扭曲变形,飞快长成两只鲜活的厉鬼,速度不减地扑过来。 庄一如双手持刀,在刀上加持了可以消融阴气的银光,将来势汹汹的两只厉鬼再次对半噼分。 这一次,被银光灼烧的伤口没有轻易消失,厉鬼被砍伤后在空中悽厉惨叫,不一会儿就烧成了黑烟。 第24页 厉鬼被庄一如消灭了,陆竹生便再靠近了一些。她刚才不过来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担心自己成为厉鬼的目标从而再一次拖累庄一如。 李栎恆的魂魄还没消失,被厉鬼啃食了大半的身体伤痕累累地趴在座位上,浑身数不清的咬痕都在泄露他体内的阴气,陆竹生感觉他已经油尽灯枯,奄奄一息。 庄一如没有收回领域,她靠近李栎恆,试图将他的魂魄唤醒。 李栎恆在庄一如的晃悠下抬起头来,从陆竹生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正脸,那张损毁一半的脸上只剩一只眼睛,而此时,那只眼睛黑洞洞的,还有一点红光。 陆竹生心里一寒,想也没想就朝庄一如扑过去。 下一瞬,李栎恆嘴巴一咧,回头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咬向庄一如的肩膀。 但他的嘴被突然扑上来的陆竹生用自己的胳膊堵住了,尖利的牙咬穿了陆竹生的魂体,伤口冒起黑烟,陆竹生二话没说,一个拳头上去砸烂了他的脑袋。 本就奄奄一息的李栎恆遭到最后一击重创,身体溃散开来,化作一蓬阴气随风消散。 陆竹生松了一口气,忍着小臂的疼痛,勉强朝庄一如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了。」 她不只是会成为庄一如的拖累而已。 但庄一如的脸色并不好看,她一把抓起陆竹生刚才被咬的那只胳膊,将咬痕翻出来查看。 陆竹生的小臂上留下一圈清晰的齿痕,齿痕周围冒着黑色阴气,没有要癒合的趋势。 庄一如用银光抚过伤口,那一圈齿痕也只是淡了一点,伤口癒合了,但是齿痕却印在陆竹生的胳膊上,隐约有暗红色的光点从伤口处向陆竹生体内扩散。 庄一如脸色一寒,心慌意乱:「谁叫你过来的?!」 陆竹生批头迎来一声冷厉的质问,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这还是庄一如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_(:3」∠)_想要评论,卑微.jp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牟哞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牟哞 10瓶 第14章 破围。 陆竹生心里蹿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委屈,她两眼一红,勐地甩开庄一如的手,闷声不响地疾步走开。 庄一如刚说完那句话,心里便咯噔一下,暗道坏了,陆竹生今天情绪本就不好,再被她吼一下,恐怕很难哄好了。 她毫不犹豫朝陆竹生追过去,但陆竹生越走越快,拔足狂奔,到后来腾空飞起,几乎转瞬间就没了影子。 领域有空间限制,庄一如离体的魂魄只能在领域内移动,陆竹生跑出领域范围,庄一如追之不及,眼看着陆竹生的背影消失于涌动的人潮之间。 庄一如一阵心慌意乱,昨夜得知陆竹生死讯时的恐慌再一次充溢心间。 无数孤魂野鬼都对陆竹生体内的魂核虎视眈眈,陆竹生这样跑出去,将一瞬间暴露在众多无法预料的危险之中,庄一如无论如何不能放心。 她勐地咬牙,眼中闪过决绝神光,指尖汇聚银芒,以极快的速度勾勒出一道玄奥符印。 领域内,以符印所在方圆一米的空间剧烈波动起来,随即空间扭曲,一道人形虚影凭空乍现,在短短数秒之内凝聚成形,化作一道倩丽之姿落在庄一如身边。 若仔细看,她的身体也非实质,却无限接近于人。 女人脸上剎那间闪过迷茫,在看清庄一如时愣了一瞬,随即便欣喜若狂:「大人!」 庄一如无意与她叙旧,她当着女人的面捏了一枚魂印,面沉如水,急声吩咐:「找到与这枚魂印气息相牵的小鬼!要快!」 久别重逢,一睁眼就得到一个十万火急的任务,女人脸上露出恍惚之色,满心疑惑,但迎上庄一如急切的目光,她什么也问不出口,顺从地低头俯首,恭敬应声:「明白。」 * 陆竹生从事故现场跑了出来,她移动速度很快,凭依某种未知的本能,飞速掠过一栋又一栋建筑,从不同行人身体中穿过,郁结于心的情绪压抑到极致,几乎要令她原地爆炸。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一种不知名的痛苦从灵魂深处而来,将她自死后到现在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自卑、懦弱与害怕失去的恐惧,搅得天翻地覆。 想就这样消失,再也不会拖累庄一如。 不知道跑了多久,当周遭的景物从模煳到清晰,陆竹生站在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茫然四顾。 现在时间是下午七点多,深秋时节,天色灰濛濛的,正值下班高峰,柏油路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的人群行色匆匆。 身后没人追来,她彻底摆脱了庄一如。 陆竹生赤脚踩在柏油路面,魂体感受不到地面的粗糙,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断有车辆碾过她的魂魄,都只是顷刻间从她身上穿过。 也许下一刻就会遇见一只不可匹敌的厉鬼,将毫无求生之心的她撕碎。 天色越来越暗,秋风瑟瑟,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夜晚,街上的行人少了,环境中的阴气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 陆竹生不知疲倦地继续朝前走,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踩着路面的白漆,心里一个问题反反覆覆,纠缠不息。 你能为庄一如做些什么? 庄一如繁忙劳碌的工作她无法插手,庄一如被厉鬼伤害她只能袖手旁观,就连自以为帮上忙的时候,也无法得到认同。 第25页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负面情绪纠结于心,越来越汹涌,她甚至生出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的念头。 忽然,她放慢了脚步,道路尽头出现一道灰色的人影,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直至此时,陆竹生才发现,周遭安静得可怕,道路两旁的树在冷风吹拂下扑簌簌地掉着叶子,而她是一只落单的游魂。 灰色人影开始朝她靠近,寂静的街道上响起鬼哭似的呜呜哀鸣,由远及近。 陆竹生顿在原地,举目四望,一片灰白虚影,越来越多的恶鬼接连不断地涌现,有从树影梢头探出身的,有从院墙内飘出来的,也有直接从柏油路面上长出来的。 乍眼看去,形态各异,百鬼夜行,贪婪的视线在陆竹生身上逡巡,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恶意。 陆竹生幽深的眸子剧烈波动一下,脸上闪过脆弱的挣扎,随后陷入沉寂,空洞洞的,散着冷冷的寒光。 她唇角微掀,勾起一个自嘲堕落的苦笑,竟主动迎着那些恶鬼走过去。 当先一头恶犬似的怨灵警惕地看着她,绕着她走了两圈,终是忍不住魂核的诱惑,一跃而起,朝陆竹生扑过去。 它咬住陆竹生的小腿,撕下一块混沌的碎片,霎时间阴气翻涌,从小腿破开的伤口溢出来。 陆竹生魂体受创,竟站着不动,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犹疑转瞬即逝。 怨灵的突袭仿佛一个发起进攻的信号,见它不费吹灰之力就尝到了甜头,四周的恶鬼尽都争先恐后地朝陆竹生伸出利爪,唯恐速度慢一些,这块肥肉就被先冲上去的鬼抢光了。 数不清的恶鬼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一时间遮天蔽日,甚至有不少恶鬼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剎那间淹没了陆竹生瘦削的魂魄。 * 警方从事故车辆中找到一部手机,由于损坏严重,已经无法开机,他们把手机用透明的塑胶袋装起来,准备带回警局找专业人士修理。 庄一如收起领域,魂魄回体,看着手中的证件,神态短暂茫然。 随即,她眸子一沉,扭头望了一眼陆竹生跑走的方向,心里祈祷陆竹生千万不要出事。 庄一如将捡到的证件交给警察,他们通过证件上的身份证编号很快找到李栎恆的家人,打电话通知对方来现场认领尸体。 李栎恆还没结婚,但他有一个哥哥同样也在警局工作,是刑警部队的军官,叫李栎同。 接到消息的时候刚好李栎同身上没有任务,所以第一时间就赶来事故现场。 显然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得到李栎恆因事故意外死亡的噩耗,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虽然脸色如常,步子也踩得很稳,但是捏在车门上的手指由于过于用力,指节发白。 亲生弟弟再如何狼狈,他也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掀开白布看了一眼,隐忍泛红的眼眶略微有些湿润,随即又把白布轻轻盖上,闭眼长吸一口气,挤出两个字: 「是他。」 救护车先把车祸中受伤的人送去医院,现场只留下庄一如跟队的那一辆要处理李栎恆的尸体。 警方提取了现场属于李栎恆的零散物件,又做了一些标记,将醉驾的货车司机带上警车。 李栎同看过现场之后,交警们把拉警戒线的范围缩小,事故车辆全部拖走,让封锁路段重新通车。 而李栎恆的尸体也被送上救护车,在警方判定这场车祸事故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之前,他都要待在市医院的太平间里。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格外安静。 庄一如一直低着头,双手掩面,指节苍白。 车上还有另外两个随车的护士,可庄一如不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很强的气场,压得车里空气都凝固了似的,她们也都有眼色地保持沉默。 救护车很快驶回医院,李栎恆被送去太平间,李栎同派了两个警员轮值,在结案之前守着尸体。 庄一如以极快的速度在院内奔走,这次事故根本没有重伤人员,她把伤者交给护士,自己以家中有事为由匆匆离开医院。 这一来一去,已经耽搁了将近两个小时,她去地下车库取车,途中翻开手掌看了一眼,掌心的纹印毫无变化,一颗心也跟着沉入谷底。 * 万籁俱寂之时,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无数恶鬼乌泱泱地笼罩在陆竹生周围,它们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明明尖利的爪牙即将落在陆竹生身上,距离她的魂魄仅仅不到半寸,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她的魂体四周吹起一阵和煦的风,一瞬间化作唿啸的海浪,反卷出去! 这股突如其来的可怕力量产生的爆破力一瞬间震碎了距离陆竹生最近几只恶鬼的魂魄,恶鬼们猝不及防,一个个被炸裂的气浪捅成筛子,在风暴中心喧嚣嘶吼,随着风浪齐刷刷地倒飞而回,街道上仿佛下了一场鬼雨。 稍远一些没来得及冲到前面的恶鬼反倒逃过一劫,彼此面露震惊,纷纷后退,犹疑不定。 陆竹生闭着眼站在原地,她已经准备好被恶鬼撕碎,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但意料之中的撕扯并未临身,除了小腿处被恶犬撕破的伤口还漏着风,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沉默持续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陆竹生缓缓睁开双眼。 第26页 一道陌生的人影挡在陆竹生跟前,身姿高挑,背影颀长,手里拿着一把形态夸张、几乎相当于她自己身高的板斧,气场嚣张地环伺场中恶鬼:「来吧,诸位,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陆竹生受到剧烈冲击,瞳孔中幽暗的神光波动起来。 这女人,是一只鬼。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钟不拉几 10瓶;玉米排骨汤 5瓶;yur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青玉。 刚才的爆破将以陆竹生为中心的一大片区域清理干净,露出一块空地。 众鬼环绕在空地四周,充满欲望的视线在陌生的女鬼出现后,变成警惕和惊恐。恶鬼们面面相觑,目光在陆竹生与叶牧歌之间来回逡巡。 虽然刚才那一击损失惨重,但被陆竹生吸引来的孤魂野鬼实在太多,不一会儿,又有不少恶鬼聚拢来。 它们与叶牧歌之间保持着彼此认为安全的距离,像野兽一样,精神地观察包围圈内的猎物,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断试探,蠢蠢欲动。 兴许是阴气太盛,电路受到影响,惨白的路灯灯光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将寂静空阔的环境衬托得越发阴森诡谲。 一只小鬼从陆竹生身后绕过来,怀着侥倖之心接近,但还未走到陆竹生身边,便被手持板斧的叶牧歌觉察了意图。 一道锋利的气流自空中划过,迎面斩上小鬼,陆竹生似乎听见了刺耳的「呲啦」声,那小鬼的魂魄被噼成两半,气流上似乎带着灼热的高温,将灰濛濛的魂魄灼成灰飞。 叶牧歌回过身来,单手拿着斧子,目光扫过陆竹生呆滞木讷的脸庞,好看的眉眼轻轻一皱,哼道:「你不会躲?」 陆竹生抿紧薄唇,没应声,但她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在短暂的动盪之后,恢復了些许清明。 两鬼对视的间隙,一旁环伺的凶魂看准机会,张牙舞爪地朝叶牧歌冲来。 众鬼闻风而动,叶牧歌无暇再与陆竹生搭腔,她冷冷啧了一声,随手在陆竹生脚下画了一道圆,形成一堵小小的风墙,只圈住陆竹生一个人,能将周遭扑向陆竹生的恶鬼抵挡一二。 她自己则举着板斧回身一噼,汹涌的气浪噼开围在最内层的鬼怪,一时间喧嚣四起,阴气乱窜。 恶鬼数量虽多,但在叶牧歌战神般的英姿之下,堪比一群乌合之众,柄板斧所过之处,恶鬼无一合之敌,不一会儿便被打得七零八落。 陆竹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叶牧歌为她画下的风圈内,寂静的目光看向后者大开大合潇洒不羁的背影,神态有两分恍惚。 同样是鬼,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厉害?她从何处来?为什么要救自己? 陆竹生心里疑窦丛生,叶牧歌凭一己之力将恶鬼的包围圈直径扩大十米,密密麻麻的鬼怪在她的强势绞杀之下数量锐减,眼看着就能冲出重围。 就在这时,叶牧歌耳廓一抖,于尖锐纷乱的鬼号声中分辨出一道隐晦的音波。 叶牧歌暗道不妙,下一瞬,恶鬼们突然反扑,声势浩大,像蛰伏已久的凶兽失去了逗玩猎物的耐心,猝不及防地探出獠牙。 它们自发分成两组,一组包围叶牧歌,另外一组直奔风墙内的陆竹生。 叶牧歌距离陆竹生只有两步之遥,但这两步之间却像阻隔千山万水,伫立了无数试图吞噬陆竹生的恶鬼。 恶鬼们一反先前畏首畏尾的谨慎,忽然间像着了魔似的,前仆后继地进攻,一只只恶鬼扑在风墙上,被锋利如刀的风刃切成碎块,灰飞烟灭。 但这种自杀式的进攻效果非常显着,环绕着陆竹生的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风墙消散的一瞬间,陆竹生听见一声冷厉的断喝,叶牧歌再一次破开重围,直奔陆竹生而来。 她一把拽住陆竹生的胳膊,在恶鬼咬住陆竹生之前,拉扯她朝包围薄弱的一侧急退,一边拽还不忘冷声斥责:「你一点都不反抗吗?!」 叶牧歌气不打一处来,时隔二十五年,庄一如再次联繫上她,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她就被派出来找一只一心求死的落单香饽饽小鬼。 也不知道这小鬼招惹了什么东西,那么多的恶鬼盯着陆竹生不放,她来的时候都要被这乌压压的阵仗惊呆了。 好不容易逼退了鬼群,结果又来了更离谱的角色。 有一只强大的恶鬼在背后操纵鬼群,对方实力莫测,又隐在暗处,叶牧歌心思一动便做出判断,与其继续缠斗,不如趁着眼下稍稍取得的一点优势趁乱将陆竹生带走。 她的任务是找回陆竹生,又不是要跟恶鬼们拼个你死我活。 可陆竹生像个戳一下动一下的牵线木偶,一点也不配合她的行动,她跑来救人,还救出一种多管闲事的感觉。 若非不得违背庄一如的命令,她真的很想就这样撒手,将陆竹生扔下不管。 「为什么救我?」陆竹生嘴唇颤了一下,在恶鬼喧嚣的战场小声询问,语气里有两分迷茫,还有一点小心。 其实她猜到了答案,但她要从叶牧歌口中印证她的想法。 她的声音太小了,险些被呜呜的鬼啸盖过去,好在叶牧歌听力过人,挥臂一斧,将近身的鬼怪逼退,闻言冷笑:「不是我要救你,是阴司大人要救你。」 第27页 至于庄一如要救陆竹生的原因则不是她职能范围内的事情,不管有什么隐情,她都会遵守庄一如下达的命令。 猜想得到印证,陆竹生心里一揪一提,既酸又痛,还藏了两分不可名状的心情,她空的那只手骤然捏紧,下一秒又缓缓松开。 叶牧歌带着她飞快撤退,追赶来的恶鬼死死咬着陆竹生的背影,背后操纵的人已经看出叶牧歌的意图,鬼群在紧咬着陆竹生的同时,还分出一部分绕到叶牧歌前进的方向堵着,前后形成夹击之势。 一头长得像豹子的恶灵跑得极快,沖在最前沿,咬住了陆竹生的后腰。 衣服连带腰上一整块魂魄都被撕下来,陆竹生脚步一顿,剧烈疼痛令她的魂体忍不住哆嗦,藏在裤兜里的玉佩随着裂开的魂体从她的伤口中掉出来。 耳边像是响起叮一声脆响,很快消失,就像清脆的瓷器在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发出的声音。 陆竹生脚步顿住,下意识地回头,便见那一枚古朴的玉佩安静地躺在地上,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是庄一如代苏绾玉转交给她的遗物。 陆竹生眼里闪过挣扎之色。 「走啊!」叶牧歌拉扯陆竹生的胳膊,眼看就要冲破重围,陆竹生却在这时候停下脚步。 理智催促陆竹生快跟叶牧歌离开,明明只要心神一动就能飞出老远,但她的双脚却像钉在地上似的。 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这块玉佩很重要,她不能把它弄丢。 下一瞬,陆竹生甩开叶牧歌的手。 叶牧歌惊得瞪大双眼,见陆竹生毫不犹豫地朝来时的方向退回去,她探手去抓陆竹生的衣领,指尖只擦过后者纤柔的黑髮。 陆竹生一把抓住地上的玉佩,与此同时,不少恶鬼扑上来,从三个方向咬住陆竹生的身体,叶牧歌救之不及,陆竹生的魂魄勐地被咬下数块,伤口斑驳,阴气四散,支离破碎。 之所以会成为别人的拖累,是因为她无知且弱小。 疼痛漫过四肢百骸,陆竹生却紧紧抓着那枚玉佩不撒手,望着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恶鬼,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 她渴望力量,渴望变得像叶牧歌那样厉害,已故的母亲能否给她一点指引,让她能拥有一点朝心上人靠近的勇气? 从生到死,她没有主动要求过什么,不管遭遇怎样的对待,她都保持沉默,因为她至始至终没有一件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见到叶牧歌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后变成鬼了,还能为庄一如做些什么。 绝望之所以压垮了她,是因为她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但如果,鬼的力量不止如此,哪怕只有一点希望,给她一点让她能赖在庄一如身边的理由,她就能顽强地坚持下去。 玉佩贴在陆竹生的掌心,凤凰纹样开始发烫。 冲到陆竹生背后,一只手已经落在陆竹生肩膀上的叶牧歌意外地停下脚步。 她看见汹涌喧嚣的阴气朝陆竹生的掌心疯狂汇聚,厚重的威压从陆竹生身上散发出来,连叶牧歌也心生凛然。 沖向陆竹生的恶鬼们纷纷扼住沖势,像遭遇什么可怕的东西,它们眼中浮现出浓浓的畏惧,就连暗中起伏的音波都不能驱使它们前进。 陆竹生再睁眼时,幽黑的瞳孔染上一抹绯色,妖异诡谲。 青玉在陆竹生掌心融化,赤红的凤纹印刻在陆竹生的手掌上,一道道青红交接的藤蔓从陆竹生的指缝间生长出来,沿着她的手腕向上攀爬,纠缠她的手肘,终于在触碰肩膀的前一刻,停止生长。 叶牧歌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眼前颤颤巍巍站起来的瘦削人影,竟然让她觉得害怕。 陆竹生朝前迈一步,厉鬼们便后退一步,充斥着红芒的眼瞳扫过乌压压的鬼群,一瞬间,似乎透过空阔的街道,看见视线尽头的大楼。 楼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陆竹生的视线穿过遥远的空间,与那人对在一起。 下一刻,黑影消失,陆竹生收回目光,冷厉的唇角勾起一道刻薄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_(:3」∠)_嘤嘤嘤,求评。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弯仔码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亲吻。 庄一如找到陆竹生的时候,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围堵陆竹生的恶鬼被清理一空,宽阔的街道上凄清寂静。 少了那些群聚的恶鬼,街上环境虽然清净,却并不阴森。 叶牧歌坐在花坛边,板斧已经被她收起来了,她身侧还有一张躺椅,陆竹生在躺椅上侧躺着,安安静静地蜷缩着,闭着眼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庄一如快步走过去:「牧歌。」 叶牧歌闻声抬头,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嘆了一口气:「大人,您可算来了。」 临近躺椅,庄一如本想先看看陆竹生的情况,听见耳旁几乎微不可闻的嘆息声,她俯身伸手的动作停顿一下,转头看向叶牧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您看。」叶牧歌掀开衣袖,将皓白的手腕展现在庄一如眼前。 庄一如眸光一凝,叶牧歌两条小臂上隐约可见几道黑痕,像被火焰灼烧后残留的痕迹,照理说以叶牧歌的实力,这样的伤早该好了,但是它们就这样停留在叶牧歌的皮肤上,癒合速度非常缓慢。 第28页 寻常恶鬼应当不会造成这种伤害,庄一如眉头微蹙,询问缘由:「这是怎么弄的?遇见难缠的傢伙了?」 「唉。」叶牧歌又嘆了一声,随即朝陆竹生撅了撅嘴,「可不就是这位小祖宗么?」 叶牧歌说着,看向陆竹生时眼里还有余悸:「她好像误打误撞得到了某种力量,爆发后神志癫狂,来找她麻烦的恶鬼全都不是对手,鬼群中的恶鬼大半被她击杀,小半逃了,战斗结束之后,她的神志还是不清醒,我试图阻止她发狂,却被她所伤,好在她的精力所剩无几,与我没过几招就自己倒下了。」 庄一如难掩惊讶,她走到陆竹生身边,果然发现陆竹生右手掌心多了一道纹样,这个纹路她认识,来自苏绾玉的那块青玉上的凤纹。 叶牧歌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叙述给庄一如听,庄一如时不时应一声,待叶牧歌尝试询问陆竹生的身份时,庄一如回头看了叶牧歌一眼。 叶牧歌愣了一瞬,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闭上嘴不再问了。 「今天辛苦你了。」庄一如对叶牧歌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牧歌神色复杂,应了一句分内之事后,静待庄一如的下文。 庄一如便闭上眼睛,神态疲惫地说:「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渡魂使,你回去之后,也不要再来找我。」 叶牧歌大惊,神态惶急之中,透着不解和疑惑:「为什么?!」 她顾不上再管陆竹生,焦急地走到庄一如身边,急切劝说:「大人!半月山一战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来,人间阴鬼肆虐,骤生无数冤魂厉鬼,即便我十二渡魂使竭尽全力,所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及大人全盛时十之一二!我们都盼着大人回来!」 「以你的实力,足够继任阴司官。」庄一如捏了捏眉心,「当初是我败北,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今天,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说完,她一条手臂揽住陆竹生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陆竹生的腿弯,将轻若无物的小鬼抱起来回到车里,让陆竹生躺在后座继续休息,自己则开着车往回走。 后视镜里空无一物,但庄一如知道叶牧歌没有离开,她就站在街旁的路灯下,看着自己把车开走,嘴里一开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数息后,庄一如收回目光,深邃的眼瞳隐在暗处,显得更加晦暗无光。 行车途中,陆竹生一直没醒,庄一如将车驶入小区地下车库,小鬼的魂魄没有重量,站着躺着没什么区别,庄一如于是在陆竹生的手腕上系了一根银绳,像放氢气球似的,牵着陆竹生上了电梯。 在家门口找钥匙的时候,陆竹生忽然醒了,眼睛里透出一点暗红的邪光,张嘴咬住庄一如的肩膀。 她的身体不知何时竟化作实质,尖锐的牙撕开庄一如白皙的肌肤,一股猩红的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染红了庄一如肩上的衣裳。 庄一如吃痛,咬着唇闷哼一声,她空出一只手抓向陆竹生,又在触碰陆竹生的前一瞬收了力气,改抓为抚,轻轻扣住陆竹生的后颈。 她一心二用,一边找钥匙开门,一边稳住陆竹生,感觉陆竹生咬得越发用力,她体内的力量开始流失。 庄一如无奈地一声嘆息:「不让人省心的小鬼。」 好不容易将房门打开,进门的时候,陆竹生又加大了咬合的力度,顷刻间,血流如注。 庄一如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她连鞋都来不及换,只能随便蹬掉高跟鞋,赤着脚走进客厅,试图将神志不清的陆竹生扔到沙发上。 「阿竹。」庄一如唤她,「先下来好不好?」 但陆竹生牢牢抱紧了她,不应声,任庄一如数度劝说,她也不为所动。 庄一如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知是不是唿唤声起了作用,陆竹生脸上隐约闪过挣扎之色,随即缓缓松口。 但是下一瞬,她又反手将庄一如推倒在沙发上,挣扎之色消失不见,一双诡异的红瞳凝视着庄一如。 数秒静默,庄一如本有机会推开陆竹生,但她没有。 放肆的小鬼欺身过去,吻住她嘴唇。 时间骤然变得缓慢,流淌时,似乎还能发出悦耳的流水声。 这个吻安安静静,普普通通,陆竹生的薄唇轻轻点在庄一如的嘴唇上,没有丝毫妄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只过了一两分钟,又好像过了一两个小时。 等庄一如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陆竹生居然又睡着了,全因她的胳膊托着陆竹生的魂魄,陆竹生才能继续保持亲吻的姿势,半晌没有动作。 庄一如的耳朵也红了,她一松手,陆竹生的身子不住往下滑,随后又被她抱住,轻轻搂在怀里。 陆竹生的脸颊红通通的,像喝醉了酒,庄一如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她的魂体有些发烫,于是又抓起她的胳膊,查看了小臂上的齿痕。 红色氤氲扩散了一些,又被庄一如的力量压下来,除此之外,陆竹生的身体里还有玉佩的力量,此刻三种力量胶着地在陆竹生的魂体中对抗,陆竹生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了了。 庄一如试图将重新虚化的陆竹生带回卧室,但起身的瞬间,她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 她用力摇了摇头,无奈嘆息,二十五年前她叱咤风云,大战诸多恶鬼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疲惫,只不过被小鬼咬了一口,现在就万般无奈,身体果然大不如从前了。 第29页 她定了定神,将终于消停下来的陆竹生一拖一拽地带去卧室。 庄一如将轻飘飘的小鬼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给床铺蒙了一层淡淡的源,这样陆竹生就能碰得到柔软的床榻,也躺得舒服一点。 沉睡中的小鬼紧拧的眉心果然松了一些,庄一如揉了揉她的发,将遮在她眼前的刘海轻轻别到耳后。 想起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庄一如眸心一漾,唇角隐约勾起两分笑意来。 陆竹生睡着和醒着完全是两个样子,她安安静静的时候,眉眼舒展柔和,嘴角微微抿着,软软的头髮散在耳边,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她的长相其实一点也不凶,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只是她不爱笑,平日里醒着老一副冷脸,面对庄一如的时候更是尤其的暴躁和不耐,所以很少有人看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 在庄一如的记忆里,陆竹生自记事起,就没有真心笑过了。 现在安静下来,庄一如在床边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张精緻的小脸儿上就挪不开,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像是怕惊扰到小姑娘的美梦,她手上没有晕染银光,手掌虚虚覆在小姑娘的脸蛋上,像描摹珍宝似的,拇指从鼻翼滑到耳边。 记忆里忽然浮现出似曾相识的一幕,陆竹生做完手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在麻醉剂的作用下迷迷煳煳地睡着了,她也是像这样在陆竹生身边坐着,偷偷去摸小姑娘的脸颊。 结果小姑娘警觉性太重了,居然醒了过来,睁眼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张嘴就在她的手掌边缘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还能记起那时候的惊慌失措,她藉口是为了探小姑娘的体温,没料到会把她吵醒,安抚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勉强收起龇牙咧嘴的模样,闷声不为自己伤人道歉,脑袋一偏就又睡了。 直到现在,那一口的咬痕还有所残留,在她右手小指往下一点的位置若隐若现。 庄一如摸了一把肩上的伤,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很深,想必还是会留疤。 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庄一如食指指尖凝了一点点光晕,趁着陆竹生醒不来,轻轻戳了一下小姑娘软软的脸颊。 陆竹生像条养不熟的小疯狗,老爱咬人。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牟哞 1个 第17章 换衣。 想起陆竹生刚才失去理智的样子,庄一如眉头皱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收回手,庄一如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去客厅拨了个电话,嘟嘟两声轻响,电话接通,一道软软的女声透过听筒传过来: 「喂,你好,这里是云深书馆。」 「小久,是我。」 庄一如隔着手机微微一笑。 「呀,小庄。」电话那头的女孩儿声音雀跃了起来,「这么晚了没守着你的小朋友,找我什么事呀?」 「请你帮我查个人,回头送你几本绝版的古书。」 庄一如没和对面的人客套,先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就把吴树宇的个人信息告诉对方。 「查到了直接通知刑警大队吧,他们的效率太低了,我担心再出事,现在领头的人叫李栎同。」 「好哦,有时间带你的小朋友一起过来玩呀?」 「嗯。」庄一如垂眸,「有机会的话。」随后挂了电话。 * 陆竹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迷迷煳煳地睁眼,视线先盯了一会儿天花板。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拉出一道放射性的光晕,意识慢了几秒才跟上眼睛,她眨了眨眼,又左看右看。 蓦地,她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庄一如穿着一层薄薄的丝质睡衣,侧躺着,面朝陆竹生,身上搭了一条毛毯。 外边天色还早,庄一如仍在熟睡,熘进屋里的些微阳光洒在她耳后,将柔软的耳垂映成暖暖透光的橘色,零散的秀髮交织着顺着优美白皙的脖颈垂落。 其中一缕头髮散在脸颊上,拂过鼻尖,随着她轻微的唿吸,一起一伏。 美,且撩人 陆竹生警觉又兇狠的目光不知不觉温和下来。 视线沿着庄一如的微敞衣领掠过形状好看的锁骨,再往下,略有些松散的领口收拢了绝妙的风景,半掩半遮。 她没由来地一阵紧张,下意识地屏住唿吸。 忍不住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想撇开目光,却惊悚地发现庄一如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陆竹生脸色一僵,腮边晕上一层可疑的薄红,随即勐地低下头,故作镇静地开口:「早。」 庄一如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神色如常。 她看了陆竹生一眼,瞥见小姑娘晕红的两颊,微笑着眯了眯眼:「早上好。」 陆竹生压下尴尬紧张的情绪,准备起身下床的时候,庄一如忽然出声唤住她:「阿竹,昨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庄一如不提还好,一提陆竹生就想起来一些不太愉快的场景,周身气压顿时低了许多。 她闷闷地垂着头不说话,起身走出卧室,身后庄一如微不可闻地嘆了一口气。 回家后发生的那件小插曲,陆竹生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否则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陆竹生离开庄一如的卧室后并未走开,她背靠卧室门边的墙面站着,盯着脚下瓷砖的地缝发呆。 第30页 早上醒来见到庄一如就躺在身边,她心口郁结的一股气就散了一大半,此时关于昨夜的记忆才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她如何与庄一如产生矛盾,如何受自卑的情绪所困,如何在群鬼围攻之下自取灭亡。 一幕幕场景在她的脑海中重现,她还能记起自己抓住青玉之前发生的事情,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战斗细节如何,全变得模模煳煳。 是庄一如赶来救了她吗? 这样想着,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漏了。 青玉。 陆竹生翻开手掌,掌心朝上,看见手心里印着一块熟悉的凤凰纹印,她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整理。 还有那个陌生的女鬼,对方救了她,她醒来之后就没见过那个女鬼了。庄一如肯定知道对方是谁,那这个厉害的女鬼和庄一如是什么关系呢? 陆竹生正陷入沉思,身旁的房门忽然打开。 庄一如今天穿得很休闲,上身是一件浅橙色睡衣风的衬衫,下边穿了一条米白色的阔腿牛仔裤,不同于以往清清冷冷的禁慾系色调,这种暖暖的颜色的搭配让她整个人跟着变得温暖了。 陆竹生愣在门边。 「阿竹。」庄一如站在陆竹生面前,「昨天的事情,我跟你道歉。」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一句话让陆竹生回过神来,那双眼睛里藏了许多东西,陆竹生无法一一读懂,但她瞳孔中几乎满溢而出的歉疚,却让陆竹生一颗心勐地揪疼了。 是她自己赌气跑走的,也是因为她自卑矫情,才生出那样不平衡的心思,让负面情绪主导了她的心情,险些酿成大错。 在门外深思这会儿,她的心态已经重新调整过来。 「你不要道歉。」陆竹生垂眸,「你没做错,是我应该道歉才对,庄医生,对不起。」 言罢,不等庄一如辩驳,她又主动开口:「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庄一如手里提着个小纸袋,装了几本书,又精心选了出门的衣服,想来应该是不去上班的。 庄一如凝神盯着陆竹生看了好一会儿,确认陆竹生似乎真的没有生气,连刚才离开卧室的时候身上的低沉气压也消失了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回答:「嗯,今天调休。」 刚才讨论的问题淡淡揭过,庄一如顺着陆竹生的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书袋上,又补充说:「出去见个朋友,你跟我一起。」 陆竹生刚想问自己在会不会不方便,随即反应过来她只是一只小鬼,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她,于是作罢。 庄一如走到门厅去换鞋,在穿衣镜前涂了个口红,又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外套。 清冷的灰外套把内搭的浅橙色衬衫的温暖压下去了,陆竹生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忽然指着衣架上另外一件外套,道: 「你穿那件浅黄色的吧。」 庄一如一愣,回头看她。 陆竹生立马害臊起来,她觉得自己嘴贱,还唐突,庄一如要穿哪件衣服,跟她有关系吗? 她觉得庄一如肯定不应,为了避免尴尬,她又补了一句: 「算了,我随口一说,你当没听见就好了。」 说完她就把脑袋撇向一边,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庄一如却朝她笑了: 「试试,可能浅黄色更合适。」 她说着,就把身上的灰外套脱下来挂好,将那件浅黄色的外套取下来往身上穿。 两件外套的风格其实差不太多,但换了个颜色,搭配里面穿的衣服,给人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不仅多了暖暖的人情味,还有几分烟火气。 庄一如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回头问陆竹生: 「你觉得怎么样?」 陆竹生从庄一如脱下灰色外套说要试一下她的建议的时候就开始发愣,直到庄一如换好衣服,原地转了一圈,她才回过神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庄一如不止是换了一件衣服,似乎也顺带换了一种心情,明明脸上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她却觉得庄一如现在比刚才开心。 但她实在学不会坦率,「好看」两个字在她脑袋里九拐十八弯,经过一系列复杂处理,说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 「还行吧。」 话说完她顿了一下,又道: 「比刚才那件好。」 庄一如于是微笑起来,这下陆竹生不用猜也知道了,庄一如现在心情不错。 于是庄一如就穿了这件浅黄色的外套,领着陆竹生出了门。 上车后陆竹生忽然想起庄一如出门前说要去见一个朋友,她忍不住斜眸瞥了一眼庄一如现在的衣着,忽然就有些懊恼了。 她撇了撇嘴,不知道这个女人打扮得那么花里胡哨的是要去见什么人,而庄一如打扮成这个样子,好像还有她在后面推波助澜。 庄一如心情好,车载音乐也选的欢快一些的曲子,陆竹生上车后就没再说话,百无聊赖地捏着手里的刺球,还没出发就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回来。 车行约莫半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庄一如找了个车位停车,陆竹生睁眼,顿时一愣。 商场? 「本来昨天就该带你出来买衣服,被临时事故耽搁了。」庄一如看出陆竹生眼里的疑惑,主动开口。 陆竹生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但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记忆又模模煳煳,庄一如不提,她就完全忘记了。 第31页 庄一如还牢牢记着自己说过的话,她没拿后座的书袋,锁好车,取出蓝牙耳机戴上,以免和陆竹生交流时被别人看出异常。 陆竹生看见庄一如垂在身侧,虚虚半握的五指,心思蓦地一动,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上前两步,试图去拽庄一如的衣袖。 庄一如感觉到她的动作,迈出的步子停了下来,陆竹生的指尖擦着庄一如的衣袖过去,她如梦初醒,顿时尴尬异常,忙撇开脸,要将手抽回来。 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贴住她的掌心,陆竹生两眼一瞪,不可置信地看着庄一如微泛银光,与她相牵的手。 「我们走吧。」停车场人不多,庄一如压低了声音,朝身侧呆若木鸡的小鬼挑眉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18章 新衣。 「唔,嗯。」陆竹生含煳地应了声。 她不敢直视庄一如带笑的眼睛,同时也捨不得将手从庄一如的掌心里抽出来,于是就这样和庄一如手牵着手走出停车场。 一进商场大楼,来往的人就多了,陆竹生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来。 明明周围的人都看不见她,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窘迫,可她的手被庄一如牢牢握着,稍稍使力拽了两下,无果,她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 经过昨天的矛盾,她想亲近庄一如的心思非但没有灭绝,反而有继续壮大的势头。 好像有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一切与之前一样,又似乎有所不同,她捉摸不透,但总觉得,浮在心间的阴霾不知何时散去了些,她理不清思绪,便想可能是源于庄一如对她的纵容,让她情不自禁得寸进尺。 和庄一如一起逛商场,若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却成了现实。 她甚至忍不住琢磨,她们这样……算不算约会呢? 纷乱的心思才刚冒一点苗子,立即被陆竹生用力摇头从脑海中甩出去,她总不由自主地忘记一只鬼的本分。 庄一如停下脚步,左手虚虚按了一下耳机,视线往身侧一瞟,小声询问:「怎么了?」 陆竹生摇头,她断不敢把心中所想告诉庄一如,又怕庄一如继续追问,于是眼珠一转,朝着前边不远处一家饮品店抬了抬下巴:「那家店的果茶很好喝,你喝过没有?」 庄一如果然转开视线,看了一眼后摇头:「没有。」 她的生活算得上比较单调,自己一个人鲜少出门闲逛,绝大多数时间都花费在医院里,对外边这些吃喝玩乐的东西不怎么了解,若非陆竹生提起,她也不会去注意。 「那要不试试看?」陆竹生为了不让自己不要总是想东想西,不觉间话比平常多了。 庄一如一沉吟,陆竹生就想起今天早上换衣服的场景,她暗恼自己多话,又忍不住想庄一如会不会答应,正当她犹豫间,庄一如脸上浮现一抹微笑,点头应了:「好,试试。」 说着,庄一如就牵着陆竹生朝饮品铺走过去,并压着耳机询问陆竹生有没有推荐。 陆竹生凑上来和庄一如一起看菜单,一人一鬼的脑袋几乎抵在一起。虽然陆竹生对这家饮品店推出的产品早就非常熟悉,但却忍不住心头悸动,瞅着机会要与庄一如亲近。 「这款鲜榨橙汁是他们店里的招牌,我喝过觉得不错。」陆竹生指着菜单上一行小字,提出自己的建议。 庄一如点头,选定陆竹生推荐的饮品。 店员接单后手法熟练,显然经常有人点店里的招牌。 庄一如等了几分钟,不时与身旁的小鬼说会儿话。店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庄一如一会儿压着耳机像在讲电话,一会儿又看向身边,好像她身边站着个人似的。 这个怀疑一出来,店员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把已经做好的橙汁弄撒。她连忙甩了甩脑袋,这几天肯定是工作时间太长,累了,不然怎么会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吓自己。 庄一如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等店员做好,她松开与陆竹生相牵的手接过杯子,插上吸管后一手拿着橙汁,一手重新牵好陆竹生,走开了。 「好喝吗?」陆竹生见庄一如就着吸管饮了一口杯里的果汁,心里忐忑,怕庄一如不喜欢。 庄一如眉眼弯弯微微笑了:「好喝。」 偏甜,但是这不重要。 虽然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儿,但她的确实实在在,在一点一点接近陆竹生,参与陆竹生曾有过生活,这对她而言,意义非常。 她想起带陆竹生来商场的初衷,于是领着陆竹生去逛衣服。 女为悦己者容,哪怕庄一如很少出来逛街,鲜有的几次也基本贡献给买衣服鞋子和化妆品了,所以她虽然不懂吃喝,但对各大品牌店铺,还是有些了解,于是轻车熟路。 她想着陆竹生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喜欢潮牌,所以走进一家潮牌店。 庄一如随便看了看,主要还是徵询陆竹生自己的意见,看她喜欢穿什么样的款式,时值深秋,店里都是秋冬装,陆竹生选了两件卫衣并牛仔裤,又挑了一双小脏鞋,庄一如给她取了一件米白色的夹克,领着她去试衣间。 临到试衣,庄一如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些衣服都是以她的名义拿的,陆竹生要试衣服,就得跟她进一个试衣间。 第32页 陆竹生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支支吾吾了半天,嗫嚅道:「不然、不然就不试了吧……拿对了号,应该都能穿。」 要她当着庄一如的面换衣服,不如杀了她。 庄一如莞尔,却意外坚决,小声道:「不行,不试试看的话,怎么知道上身效果怎么样?」 陆竹生不说话,庄一如看出她的窘迫不自在,便微笑着宽慰她:「你放心,我不会看的,到时候我转过去,等你说可以了再转回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陆竹生欲哭无泪。 心里明白她们不可能发生什么是一回事,但要真的做到面不改色,不动声色,陆竹生自认自己还欠缺火候。 但试衣服的队伍已经排到她们,陆竹生赶鸭子上架,红着一张脸跟随庄一如钻进试衣间。 庄一如耐心地将这些衣服一件件地渡上一层源,然后拿给陆竹生,自己则言而有信地转过身去,面朝着墙,在陆竹生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勾起唇角,比平常的微笑的弧度更深一些。 陆竹生抓着衣服扭扭捏捏半天没换,又觉得这样耗着不是个事儿,她不应该浪费庄一如的时间。 于是,她勐地深吸一口气,像即将赴刑场似的,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脱掉身上好几天没换的t恤。 「换好了吗?」庄一如突然出声,陆竹生吓得原地起跳。 她心里重重一跳,忙抓了一把即将要换的卫衣挡在自己胸前,像个小媳妇似的,通红着脸,既害羞又警惕地瞅着庄一如近在咫尺的背影,喉咙滚了滚:「还、还没,再等一下。」 试衣间不大,总共也就不到两个平米,庄一如偏了偏头,要转不转的样子,一只手压住后颈,喃喃道:「站得有点久,脖子酸了。」 陆竹生心慌意乱,忙道:「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她没心思仔细思考庄一如话语中的漏洞,且不说庄一如身怀神秘力量,就说她平时一堂手术一站好几个小时下来也没听她说一声累,这会儿对着墙才站几分钟,脖子就酸了。 陆竹生想不到那么多,她手忙脚乱地换好卫衣,又换了条裤子,搭配自己选的小脏鞋,套上庄一如帮她选的夹克,看起来比之前整洁了不少。 庄一如听见她说换好了,这才转过身来,将陆竹生一身新衣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还算满意。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这几件就都买了。」庄一如徵询陆竹生的意见,陆竹生怕再试新的衣服,果断决定下来,哪怕穿着不是那么舒服她也决定要买,何况这套衣服的确挺合身的。 庄一如拿着衣服去前台结了帐,陆竹生松了一口气,以为就此逃过一劫。 岂知庄一如出了这家店一拐就进了另外一家,继续挑选,陆竹生想反抗,庄一如一句「你总不能只穿一套一直不换」把她堵了回来,尽管鬼不用换衣服,她也不想在庄一如面前落个不爱干净不勤换衣服的印象。 最后,陆竹生在庄一如的威逼利诱下连着逛了好几家店,大包小包加起来十多个口袋。 庄一如还给她买了一件定制冬裙,一件风衣,两双靴子,一双小高跟,但凡她觉得还不错的店铺,都带着陆竹生进去逛逛,她自己只买了一件酒红色的衬衫,与陆竹生其中一件白衬衫的款式相同。 一开始在庄一如背后换衣服陆竹生紧张得不行,多来几次也就习惯了,庄一如说话算话,在陆竹生换衣服的时候不会自行转过来,极大程度地安抚了陆竹生焦虑紧张的心情。 东西多得拿不下了,陆竹生才去洗手间换上最初买的那套休闲卫衣并牛仔裤、小脏鞋和夹克。 庄一如喜欢陆竹生这一身,浅橙色的卫衣看起来明快清爽,让陆竹生那张苍白的脸少了几分阴鸷,多了些活泼,收腿的小脚牛仔裤完美地勾勒出陆竹生纤细的小腿曲线,搭配一双小脏鞋,既随性又洒脱。 陆竹生去隔间里换衣服,庄一如在盥洗池等她,镜子里没有陆竹生的倒影,但她却能听见陆竹生比昨天轻快太多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着陆竹生一身新的行头,会心一笑。 陆竹生则被庄一如脸上绽开的笑容笑蒙了,愣在原地,顿了两秒,像受到感染似的,一丝温温的微笑在她神色淡漠的脸上悄然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结束,我好菜啊_(:3」∠)_ 第19章 书馆。 属于陆竹生的东西全做了源化处理,庄一如看着拿在手里的东西多,事实上撞在袋子里的源化物根本没什么重量,相当于拎的空袋子。 逛了一上午,随便在商场里找了一家餐馆用过午餐,一人一鬼便离开商场。 庄一如将购物袋全部装进后备箱,陆竹生瞅了一眼车上显示的时间,问道:「快一点了,现在要去见你的朋友吗?」 「嗯。」庄一如点头,「待会儿要见的朋友算是一位前辈,我想请她看一看昨天那只厉鬼在你手臂上留下的齿痕是否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陆竹生闻言一愣,下意识掀开衣袖,果然在被咬的地方发现一道已经癒合的齿痕。 齿痕很浅,连她自己都没看到,边缘还有零星几个异样的红疹,看起来果然不太寻常。 回想昨天发生的事,陆竹生意识到庄一如当时肯定发现了厉鬼的异常,她怀着自卑的情绪误解了当时庄一如对她的态度,给庄一如造成很大的困扰,不由更加羞愧。 第33页 庄一如见陆竹生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耷拉着脑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顿时心生疑惑,她担心陆竹生身体不适,便问:「阿竹,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陆竹生摇了摇头,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大拇指彼此环绕转着圈。 庄一如见她不说话,干脆将车停在路边,神态中隐有担忧,追根究底地询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陆竹生咬着嘴唇,小声回答。 本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庄一如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可她这会儿想起来,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又没办法坦率地向庄一如道歉。 庄一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追问,但陆竹生感觉她的心情似乎也变得不好了。 一路畅通无阻,庄一如默不作声地把之前准备的几本书拿下车,陆竹生快走了几步,拽住庄一如的手:「就是……昨天我擅自行动,让你担心了。」 陆竹生红着脸说出这句话,她刚才在车上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庄一如没想到原来是这件事,更没想到陆竹生会主动向她道歉,她以为这件事今天早上就过去了,不曾想刚才自己一句话,让陆竹生多想了。 她停下脚步,看着陆竹生难得温软的眉眼,心里一阵触动,目光不着痕迹地四下扫过,确认四周无人,这才伸手将陆竹生脸侧垂落的一缕耳发别到耳后:「昨天的确是我态度不好,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向你道谢。」 庄一如指尖轻轻触碰陆竹生的耳廓,肌肤接触的地方,简直像着了火似的。 陆竹生脸颊红红的,被庄一如这个亲昵的动作烧得双颊滚烫。她撇开脸,不敢直视庄一如的眼睛,闷着声继续说:「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受伤。」 是她急于表现自己,才冒冒失失地行动,以庄一如的实力,怎么可能被厉鬼咬伤呢? 庄一如心念一动,她从陆竹生这句话里听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是藏在陆竹生潜意识里的一种情绪,叫自卑。 她忽然明白了昨天陆竹生情绪反常的真正原因。 「不是这样的,阿竹,你听我说。」庄一如轻轻按住陆竹生的肩膀,视线压低一些,与后者平齐,「昨天那一下,如果没有你替我挡,肯定会落在我身上,在对付厉鬼的这方面,我的经验是比你丰富一些,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没有弱点,无懈可击,就像昨天那只厉鬼,正因为我不知道它的来歷,所以我才会惊慌。」 说到这里,她心里忍不住嘆息,如果是二十五年前,她还有无所畏惧的狂妄和自信,但如今……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回应叶牧歌的请求,并非因为一个不公平的赌约,而是因为她不敢。 但这些话,她不能告诉叶牧歌,如果不是事出紧急,她甚至不愿意让陆竹生见到叶牧歌,任何将陆竹生捲入风险的可能,她都要杜绝。 「不要怀疑自己,阿竹,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做得到。」庄一如言辞恳切,两眼直视陆竹生的眼睛,「无论何时,你都可以信任我。」 陆竹生微张着嘴,薄唇轻颤,神情有些愣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五指蜷了又蜷,復松开。 良久,她抿起唇角,几乎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庄一如感觉到她情绪好转,笼罩在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低压消失不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主动牵起陆竹生的手,带着陆竹生沿街走了几步,在一家平平无奇的旧书馆前停下来。 书馆前有个小女孩儿,手里拿着一封信,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见庄一如走近了,小女孩儿脸微微一红,匆匆忙忙走开。 陆竹生的视线在小女孩儿的背影上停留了几秒,那孩子跟她一样,是个小鬼。 庄一如随即松开陆竹生的手,抬步走进书馆,陆竹生也收回目光,跟着走进去。 柜檯前坐着一个马尾辫的小姑娘,穿了一件浅蓝色灯笼袖衬衫,身前围着一条白色围裙,正翻着书抄录什么东西。 令陆竹生意外的是,那小姑娘手里捏着一支细毛笔,运笔行云流水,墨迹在纸上淌开,是一手好看的蝇头小楷。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木的枝叶形成圆形的光斑洒落在她笔尖,给人一种岁月静好怡然自得的感觉。 明明看起来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上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气质,陆竹生找不到形容词去描述她第一眼看到乐玄久的感觉,却下意识觉得,这小姑娘很不一般。 庄一如走近了,小姑娘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温温软软的惊喜,展开一个柔和纯粹的笑脸,将手里的毛笔轻轻一搁,热情地朝她们招了招手:「你们来了呀!」 陆竹生瞳孔一缩。 小姑娘说的是「你们」。 庄一如神色如常,顺带将乐玄久介绍给陆竹生认识:「这位是乐玄久,可以叫她乐小老闆,就是我先前跟你介绍过的朋友。」 陆竹生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庄一如不是告诉她那个朋友是一位前辈吗?她还以为对方少说也应该三四十岁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脑中空白几秒,庄一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陆竹生强行收起震惊的表情,按捺住内心惊疑,面无表情地朝乐玄久颔首:「陆竹生。」 第34页 乐玄久笑着点头,不恼她生疏别扭的态度:「走,去楼上坐,我请你们喝茶。」 她抽了一根竹籤卡住翻开的书页,遂合上书,从柜檯后绕过来,带庄一如和陆竹生上楼。 从门外看的时候没觉得书馆有多大,但走进来却发现里面的空间足有两百多平米,且上下有三层,一楼主要是放一些可以外借的普通书籍,二楼有另设的藏书房和茶室,三楼是居住区。 楼下的借阅区里整齐陈列着许多实木书架,每两列书架之间相隔一米,不算小的空间里满满当当全是书,藏量惊人。 庄一如跟陆竹生讲起书馆,说这个书馆的特色在于,来这里借书的除了人,还有鬼。 陆竹生闻言,在楼梯前顿了几秒,视线下意识地扫了一圈,才继续朝楼上走。 今天书馆里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鬼。 刚才门口看见的那个小姑娘,想来也是书馆的客人。 乐玄久拉开茶室的门邀请她们进去,茶室旁有个小阳台,此时天气正好,阳光洒下来扑在地面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衬得幽静的茶室颇有生气。 室内木地板上铺了一层竹编的藤蓆,摆了一张宽敞的矮几,几上有一套好看的紫砂茶具。 陆竹生跟在庄一如身后走进茶室,乐玄久已从壁柜里取来两个垫子,放在茶几旁,示意庄一如和陆竹生落座。 然后陆竹生就看到乐玄久去主位上一坐,摆开架势准备沏茶待客。 但她看起来太年轻了,与茶室厚重的氛围有些不搭调。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一瞬间划过她的脑海,当乐玄久动手烫杯的时候,她的看法就只剩两个字: 讲究。 庄一如熟门熟路,看样子经常来这里喝茶,陆竹生再次撇了撇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认真洗茶的乐玄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胸是不是有点平? 她又偷摸看了一眼乐玄久的飞机场,心里踏实了一点。 今天早上睁眼醒来时看到的一幕猝不及防地掠过她的脑海,然后她眼角余光就看到庄一如朝她转过来,拍了拍身边的坐垫:「想什么呢?过来坐一会儿吧。」 庄一如只是随口一句,陆竹生却尴尬地要死。 她一张脸僵住,表情非常不自然,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坐下,一声不吭地低头玩手指。 庄一如疑惑地瞅着陆竹生看了几秒,拿不准陆竹生现在又是什么情绪,直到乐玄久将泡好的茶递到她面前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才收回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庄医生:我太难了。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弯仔码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阿涅、小p、嗷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 43瓶;31560161 5瓶;老白 4瓶;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魂毒。 乐玄久也递了一杯茶给陆竹生,陆竹生抬头,本想说自己不用,却见乐玄久朝她笑了一下:「尝尝看。」 陆竹生不好拂乐玄久的好意,她看了看乐玄久放在她面前的小茶盏,指尖试探性地抚了抚茶盏边缘的轮廓,紫砂茶盏细腻的磨砂质感让陆竹生心中有了计较。 先前她已经见识过庄一如使用银光将实物变成她可以触碰的东西,想必乐玄久也有相类的能力。 她死后至今,短短两天,所见所感已经推翻了她对这个世界原有的认知体系,也慢慢学会了接受这些颠覆常识的东西。 她捧起茶盏,先回了一句「谢谢」,遂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还有些烫,但茶香很浓,连陆竹生这种不怎么喝茶的人也觉得香。 「好喝。」她不懂品茶,只能用最直观浅显的形容表达自己的看法。 说完,她听见叮一声响,庄一如从几上拿了些茶食,正将剥好的葵花籽放进她手边的小碟子里。 庄一如没注意到陆竹生的视线,手里还在剥瓜子,剥好了就扔进陆竹生的小碟子,但她的目光没在陆竹生身上,贊了一声「好茶」,就问起乐玄久近来书馆的情况。 乐玄久笑眼弯弯,替两位茶客续杯。 陆竹生捡起葵花籽塞进嘴里,从生涩到默契,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适应。 茶过两盏,乐玄久重新烧了一壶水,等水开的间隙,乐玄久想到一件事,便对庄一如道:「昨天你让我调查的人,有眉目了。」 「这么快?」庄一如闻言,神色一凛,略显惊讶,陆竹生则面露疑惑。 但听乐玄久继续说:「嗯,我把这件事委託给书馆的门客,今天早上得到消息,目标曾在城西贫民区附近出没,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到确切信息。」 庄一如向乐玄久道了谢,她没想到乐玄久的效率这么高,视线扫过陆竹生疑惑的神情时,朝后者投去一个安抚的微笑。 陆竹生并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只是略感疑惑,并不深究,继续低头吃瓜子。 庄一如则正了脸色,端端坐在几前,开口:「小久,今天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乐玄久于是放下手上的事情,做认真聆听状:「你说。」 庄一如抓起陆竹生的胳膊,将衣袖掀开,露出被厉鬼咬的齿痕:「昨天我们在玉衡大街遭遇了一只厉鬼,阿竹被它咬了,留下些痕迹,我想请你帮忙看看,这伤是什么情况。」 第35页 乐玄久的视线跟着看向陆竹生的小臂,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齿痕,四周散着几枚淡淡的红疹。 下一瞬,乐玄久瞳孔一缩,秀气的眉毛勐地拧紧。 除开这些表象,乐玄久还看到了陆竹生魂体里埋藏的几股相互冲突的力量。 庄一如注意到她的表情,心里顿时一咯噔,忙问:「可有发现?」 陆竹生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乐玄久,欲从她口中得到解答。 乐玄久深吸一口气:「我见过这种魂毒,一时间想不起来此毒来歷,但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毒素会影响心智,易滋生心魔,躁郁难安,最严重的情况,中毒的鬼魂受负面情绪所控,可能会发狂。另外,这种毒素能吞噬你的阴司之力,虽然大量的阴司之力能短暂镇压毒素,但同时也会促进毒素继续滋生。」 庄一如的脸色一沉再沉,陆竹生不明所以,听得似懂非懂。 「除此之外,还有这个魂印。」乐玄久将陆竹生的手掌翻过来,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将掌心摊开向上,露出烫金的纹印,「这应该是苏氏的涅凰印,它对魂毒有克制作用,陆小朋友这会儿还能保持理智,多是因涅凰印的缘故,但这涅凰印还是刚激活的幼体,若它不继续成长,魂毒的力量迟早会把它盖过去。」 「一旦神志因为魂毒陷入疯狂完全失控,要想再压制心魔就很困难了。」乐玄久稚嫩的脸孔上出现一抹与她的气质不相符的严肃,庄一如拧着眉面沉如水。 陆竹生渐渐理清了乐玄久话里的意思,她一边听乐玄久的分析,一边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越听越震惊。 由于太过震惊,她甚至忽略了乐玄久对她的称唿。 乐玄久只是看了一眼她小臂上的齿痕和掌心的印记,居然就能猜到那么多,几乎完全还原了她昨夜的状态,原来自己当时被厉鬼咬后,状态之所以那么糟糕,竟是受到了魂毒的影响。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激活了涅凰印,也许陆竹生现在已经被心魔控制了。陆竹生想想还觉得后怕,同时既心惊,又庆幸。 心惊的是自己惹上了大麻烦,如果毒素不能祛除,那她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只疯鬼,但她又庆幸被厉鬼咬伤的是自己,乐玄久说这种毒素会吞噬庄一如体内的能量,甚至可以说是专门针对庄一如的一种毒素,如果庄一如中招,结果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除了涅凰印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压制毒素吗?」庄一如心急如焚,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惊慌失措,只能强自镇静下来,向乐玄久讨教,「或者,有没有法子把毒素清理干净?」 面对庄一如和陆竹生期盼的目光,乐玄久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虽然见过这种毒素,但尚不知道祛除的办法,不过我回头去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之法,你们不要担心,至少目前有涅凰印的镇压,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乐玄久见多识广,连她都想不到法子,庄一如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去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庄一如忧心忡忡,喝茶也不能静心,带着陆竹生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乐玄久没有留她们,只是在她们临走前,又叮嘱了庄一如一句:「涅凰印多年前失窃,这些年苏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们之后要小心一点,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话,就来找我。」 乐玄久提这一句,庄一如立即想起前两天陆竹生刚死那晚,有个神秘的御灵师派了契约之灵闯进市医院的太平间,查看陆竹生的尸体,联想苏绾玉和苏家的关系,庄一如不难猜到箇中原因。 她再次向乐玄久道了谢,开车带陆竹生回家,一路上没说话,在思考事情,陆竹生感觉到气氛沉重,也没有打扰她的思绪。 庄一如和乐玄久认识很多年了,乐玄久对庄一如有莫大的恩惠,于庄一如而言亦师亦友,庄一如不知道乐玄久的年纪,但她直觉乐玄久的寿命非常悠久,是一尊名副其实的大佛,虽然她看起来还很年轻。 庄一如不是没有对乐玄久的善意报以怀疑和好奇,而且她不仅帮过庄一如,还帮过许许多多的人和鬼。按照乐玄久的话来说,她做这一切,也是为了她自己。 具体是什么,庄一如不知道,乐玄久没说,她也没问。 等红绿灯的时候,庄一如的手机响起来,她的手机有两张卡,一张工作用,一张私用,用不同的铃声做了区分。 昨天晚上她给乐玄久打电话用的是私人号码,这时候响起来的铃声则是工作号码。 庄一如的手机放在手剎下边的凹槽里,陆竹生闻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来电显示上一串陌生的号码。庄一如没去拿手机,只是抬手按了一下蓝牙耳机上的接听键,当着陆竹生的面将电话接起:「你好。」 电话接通之后,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庄一如,庄医生吗?」 庄一如鼻间哼出一声「嗯」,礼貌地回答:「我是庄一如,请问你是?」 「刑警大队队长,李栎同,关于昨天的车祸案,有些细节我们想向庄医生再确认一下,请问庄医生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庄一如眉头聚起来,陆竹生中了魂毒的事情迫在眉睫,而她之前的死因也还没查出来,又牵扯了一条新的人命,最近的事情简直乱作一团。 第36页 她嘆了一口气,不管哪件事都是要紧事,而且李栎恆的死很可能和陆竹生的案子有所联繫,庄一如不能拒绝李栎同的邀请,便和李栎同约好半个小时后在市医院附近一家茶馆见面。 挂了电话,庄一如将刚才和李栎同的通话内容跟陆竹生说了一下,陆竹生似乎也在想事情,眼睛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渐次划过她的眼眸,她心不在焉,含煳了应了声「好」。 「你在想什么?」庄一如转道把车驶上另外一条路,暂时压下心中烦忧,温声询问陆竹生。 陆竹生没有隐瞒,她将刻了纹印的手掌翻过来,回答:「我在想刚才乐小老闆说的话,她说这个涅凰印还是幼体状态,现阶段没有别的解决方案之前,我得让它成长起来,但我不知道怎么办。」 庄一如的目光也掠过她的掌心:「玉佩里没有相关的信息吗?」 「唔。」庄一如一提,陆竹生就想起来,有件事她差点忘记了,她还没看过苏绾玉留给她的遗书。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21章 遗书。 玉佩在她手掌中融化的时候,一股能量涌进她的身体,也将玉佩上携带的所有信息一起刻进了她掌心的纹印里,陆竹生能感觉到纹印滚烫的温度,以及压在纹印里躁动不安的力量。 苏绾玉留给她的遗书里说不定会提及涅凰印,陆竹生想到这里,立即闭上眼睛,试图感应涅凰印。 涅凰印和她融为一体,之前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还曾动用过涅凰印的力量,所以从涅凰印中获取信息的方法她无师自通,很快,脑海中闪过一道金光,陆竹生下意识地将其捕捉,于意识内查看。 那道金光里面包裹的果然是一封书信,信封上没有写名字,陆竹生将信拉近拆开,璀璨鎏金的字迹在纸上倾泻开来。 「吾女竹生: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是二十五年以后,你的成长可能诸多坎坷,但我却希望此时的你,依旧健康、温暖、善良。」 陆竹生明明没有见过苏绾玉,她对她的生母一直怀抱着一种陌生又复杂的心情,却没曾想,信才看了一句,她蓦地感到鼻酸,情难自禁。 苏绾玉也没有想到,陆竹生会在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莫名地死在手术台上。 陆竹生抹了一把鼻子,揉去并不存在的鼻涕,继续往下看。 「我的时间所剩不多,本有很多琐事想多唠叨几句,却无从说起,便长话短说。很抱歉,乖女儿,妈妈无法参与你的生活,也不能分享你成长过程中的喜怒哀乐,对此,我感到非常遗憾。 你生来便有魂核,且魂力十分雄厚,是适合成为御灵师的好苗子,但有一点你务必知晓,这并不是一个值得称道的天赋,就算最初我替你决定了选择那条路,你也不会比现在过得更轻松。 我不愿过早束缚你的人生,便将决定权交到你自己手里,想必二十五岁的你,已经足够成熟,可以独当一面,为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 这块玉佩上的涅凰印是苏家至宝,至于苏家是什么,你可以问问将玉佩交给你的阴司官,在此我不做赘述。 涅凰印需要从恶灵中汲取养分获得提升,如果你选择了这条路,请一定要坚强,收穫力量的同时,也背负责任和许许多多规则外的险恶,你将拥有漫长的人生,却有可能一生孤独。 如果你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便请阴司官用涅凰印封印你的魂核,如此你便可安稳无忧地度过后半生,这是我向阴司官提出的最后的请求。 最后,且听妈妈一句劝,若有苏家的人来找你,千万不要回去。」 信不长,却字字殷切,哪怕陆竹生从未见过苏绾玉,也能从这字里行间,体会到苏绾玉的温柔。在此之前,若说她对苏绾玉一点怨念都没有,也不尽然,只是相比于陆越和继母吴蓉,她对苏绾玉更多的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年幼的时候也曾有过怨怼之心,想质问苏绾玉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受苦,但是等她长大了,经歷的事情越来越多,也就渐渐淡然了。 并非真正释然,只是不想再计较了。 但现在,她读了这封信,即便苏绾玉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爱她,她也感受到了从陆越和吴蓉那里无法体会到的亲情、善意和尊重。 陆竹生吸了吸鼻子,将信又反覆看了几遍,最后无奈地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苏绾玉没有想到她会死,自然也就不知道,二十五年前她给自己准备的两个选项,现如今因为她死了,这两个选项竟然都已经派不上用场。 可涅凰印的确刻印在她的手掌上了,或许,即便没有人的身体,也能用厉鬼的魂魄蕴养涅凰印? 陆竹生睁开眼睛,将自己信上的内容向庄一如大致描述一遍,然后又说了自己的猜想。 庄一如将车速放慢,认真听陆竹生说完,随即目露深思,沉吟了一两分钟才说:「涅凰印本来就是炼魂的,判断一个御灵师的实力如何,主要就是看对方的魂魄是否强大。」 「依照信上的说法,涅凰印的原理应该和其他的修炼术大同小异,都是将厉鬼的魂力转化为可供魂体吸收的纯净魂力,但它们的效率和转化率参差不齐,涅凰印之所以被苏家奉为至宝,想必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的高效带来的修炼速度。」 第37页 「虽然如此,苏家人将涅凰印盯得那么紧,想必不只是这个缘由,只不过真正的原因你我眼下不得而知,而你误打误撞,没有了人身的束缚,反而能更加便捷直接地使用涅凰印,勉强能算因祸得福。」 陆竹生面露无奈,如果能让她选,她可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得福。 「苏家的人我会帮你留意,你不用担心。」庄一如看向陆竹生有气无力的样子,温声宽慰,「至于涅凰印的培养,咱们可以先抓几只恶鬼来练练手,试一试就知道效果如何了。」 陆竹生闻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挺幸运的,还能抱庄一如的大腿,现在有涅凰印在手,她能选择的路多了一条,哪怕她现在还很弱小,却与之前的自己有了很大的区别。 至少现在,她找到了目标,不再是无头苍蝇,只要她肯努力,也许她心里的秘密,并非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天。 车行二十来分钟,抵达庄一如和李栎同约定的茶馆,庄一如和陆竹生先进去,找了个四座的桌子坐下,又等了五分钟,李栎同如约而至。 「你好,庄医生,我是刑警大队的李栎同。」李栎同端端正正地站在桌前,背嵴挺得笔直,再一次向庄一如做自我介绍。这会儿他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没有了昨日的颓丧。 他坐下之后,庄一如将菜单递过去:「李警官喝点什么?」 「白开水就行了。」李栎同不苟言笑,庄一如便让服务生先上了两杯白开水。 李栎同一边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给庄一如过目,一边说明来意:「关于我弟弟李栎恆,有些事我想向庄医生确认一下。」 庄一如象徵性地看了一眼李栎同的证件,点头回答:「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他来找庄一如,想必是和庄一如有一样的怀疑,李栎恆的死太蹊跷了。 现在茶馆里人少,仅有的两桌距离庄一如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比较远,周围没有其他人,李栎同当然看不见庄一如身边旁听的小鬼,开口就直奔主题:「我弟弟出事之前在私下调查陆竹生的死因,而陆竹生一直是庄医生负责的病人,我想他应该找过庄医生?」 他这句话是向庄一如确认的语气,庄一如没有隐瞒:「他的确找过我。」 李栎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并一只黑色的水性笔,一边记录一边开口:「我想知道你们见面的时候说了什么。」 庄一如思考了几秒钟,回忆昨天中午两人见面时的情形,因为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所以她回忆起来并不困难,于是条理清晰地将他们见面时的对话内容大致复述了一遍,包括她给李栎恆的那一句提示。 「除此之外,庄医生还在别的地方见过李栎恆吗?」 巧了,还真见过。 庄一如回忆起来,陆竹生死的那天晚上,李栎恆曾和王警官在走廊上因陆竹生的案子突然结案的事情闹了矛盾,当时陆竹生也在场。 「前天,我见过他两次。」庄一如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如实相告,「一次是在我办公室外面的走廊里,他当时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好像在清点资料,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因为他穿了警服,是来查阿竹的案子的,所以我注意到他,并记住了他的长相,不过我们并没有接触,我只是回办公室的途中和他擦肩而过。」 李栎同点头,速度飞快地在纸上记下笔录,又问:「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在另外一条走廊,我记得应该是二楼放射科门外的窗台那儿,旁边有个垃圾桶,我下班途中从另外一边走过去,路过那个拐角,看见他和另外一位警官在说话,因为他们话语中提到了陆竹生的名字,所以我当时下意识地停下来听了一会儿。」 「嗯。」李栎同应了声,「继续。」 「当时那位警官对他说陆竹生的案子不用查了,让他尽快把案子结了,李警官当时很生气,并对这个决定表示质疑,两位警官不欢而散。」 听到此处,李栎同的眉头果然拧了起来:「你知道那位警官的名字吗?」 庄一如摇头:「不知道。」 李栎同沉声一嘆:「那你能描述一下当时那位警官的长相吗?」 庄一如继续摇头:「两位警官面对面讲话,我认出了李警官是因为李警官面朝着我的方向,另外一位警官则是背对着我,我只记得他的背很宽,寸头,个子比李警官稍矮一点,声音比较粗。」 不管李栎同问什么,但凡庄一如知道的,她都如实认真地回答了。 李栎同问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谢过庄一如后准备离席,突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进了一条简讯。 他低头一看,忽然脸色大变,连忙起身,说了一句「抱歉」就大步跑出茶馆。 作者有话要说:  _(:3」∠)_求个评。 第22章 进展。 李栎同走后,庄一如原还在疑惑他为何如此惶急,不知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然后下一秒,她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庄一如刚才和李栎同聊了好一会儿,一杯白开水已经喝到见底,她又让服务生上了一杯竹叶青,等茶水的时候拿起手机解锁,看新进的消息。 陆竹生在一旁悄悄扫了一眼,看见庄一如的手机主页的背景是一盆向日葵。 向日葵倒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盆向日葵看起来有点眼熟,可因庄一如按开了信息界面,所以向日葵在陆竹生眼前消失了,同时也打断了她的回忆,没想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38页 简讯开头「吴树宇」三个字吸引了陆竹生的注意力,这两天庄一如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名字,他是她前天那堂手术的麻醉师。 庄一如点开这条新收到的匿名简讯,内容却让她眯了眯眼,明白了刚才李栎同为何如此失态。 简讯内容是:「吴树宇在城西贫民区,玉西群租楼三栋507室出租屋,门窗紧闭,煤气泄漏,如果十分钟内不施救,他会死。」 陆竹生看到这条消息,顿时震惊到两眼一瞪,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凑近去又仔细看了一遍,并向庄一如确认:「这是真的?」 庄一如神态凝重地点头,压了一下蓝牙耳机:「这条消息是乐小老闆发过来的,她肯定也发了同样的内容给李栎同,这就是我昨天晚上委託她帮忙的事情。」 她最后一句是解释今天她们在乐玄久那里的时候,乐玄久提到的委託,陆竹生恍然大悟,庄一如真是深谋远虑。 难怪李栎同刚刚那么惊慌失措,他收到这条消息,不论真假,都必须立即验证,宁肯弄错,也不能放过,否则一旦吴树宇死了,案子就更难查了。 庄一如猜测李栎同是怀疑吴树宇的,联繫消失的过敏调查报告和吴树宇事故后轮休等一系列反常行为,吴树宇都是造成陆竹生死亡的重大嫌疑人。 而李栎恆是在调查陆竹生的死因过程中意外死亡的,他死的时间太过巧合,也太仓促,让人不得不联繫上陆竹生的案子一起考虑,更加大了吴树宇的嫌疑。 李栎同肯定对吴树宇的消息非常敏感,他来不及验证这条信息的来源和真假,必须第一时间联繫城西贫民区的刑警部队去核实情况。 庄一如在茶馆坐了十分钟,然后拨通了乐玄久的电话,陆竹生在一边继续旁听。 「小庄。」乐玄久知道庄一如来电的意思,声音虽然依旧软软的,却多了几分严肃的感觉,语调平静地转述刚才城西贫民窟发生的事情,「警方派人去贫民窟找到了吴树宇,现在人已经送医院了。」 不得不说,乐玄久的门客们办事效率真的很高,由于她这些年的积累,随便一句话吩咐下去,整个人间曾受过她恩惠的小鬼都会帮她办事,这样的境界,是庄一如还远远达不到的。 就在几分钟前,一大批警察赶到城西贫民区,群租楼的住户一个个惊慌失措,刑警队伍争分夺秒,呵斥开道,踩着群租楼破败又狭窄的楼道爬上五楼,找到507室,敲门无人应声之后,立即破门而入。 室内充斥着极为浓郁的煤气味,闯入房中的警察立即屏住唿吸,第一时间打开所有门窗通风,同时对房屋进行搜查,在卧室老旧的木板床上发现了失踪的吴树宇。 床头柜上还有一张白纸,纸上压着一支铅笔,上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三个手写字:「对不起。」 吴树宇已经煤气中毒,陷入休克,警察立即让同行的医生实施急救,将他转移到警车上,送往距离这里最近的医院。 警方封锁了出租屋,并对屋内进行了详细搜查,从现场的情形来看,吴树宇极有可能是要畏罪自杀。 好在警方得到消息快,来得及时,吴树宇没有因为煤气中毒而死,但是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被送入最近的医院抢救,医生做了最大的努力,只勉强吊住他的命,后来又让他转去医疗条件最好的市医院,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最后能不能醒过来。 李栎同得到消息暴跳如雷,立即派人去查那条简讯的来源,他要知道给他发这条消息的人是谁。 不管是挑衅警方威信的兇手,还是神秘的知情人士,都非常可疑。 庄一如放下手机,茶也已经换过两盏,庄一如结了帐,领着陆竹生开车回家。 路上,她的手机不时会进一条新的简讯,记录案情的最新进展。庄一如一直开着信息界面,方便陆竹生查看消息。 事到如今,基本上可以断定陆竹生的案子是谋杀案,李栎同很有可能是受了陆竹生那个案子的牵连,只因为他执意要调查陆竹生的死因,触怒了兇手,才会惨遭报復。 韩芸芸自杀看似和陆竹生手术失败意外死亡的案子没有联繫,但毕竟陆竹生是导致韩芸芸死亡的关键人物,极有可能有人为了给韩芸芸报仇,而杀害陆竹生。 嘟嘟—— 一条新的简讯弹出来:「李栎同曾详细了解了这几起案件的涉案人员的过往经歷,吴树宇和韩芸芸、陆竹生其实都没有过什么接触,但是吴树宇其中一项经歷有点特殊。」 「大概两年前,吴树宇和交往了七年的女朋友即将结婚,但是在订婚之后不久,吴树宇由于公司外派要到外地出差一个星期,他刚走两天,在家的未婚妻被人入户奸杀。得到消息的吴树宇不敢面对现实,情绪一度失控,喜事变丧事,他在未婚妻的灵堂上抱着骨灰盒痛哭流涕,疯狂哭喊一定要亲手杀死兇手。」 「后来兇手被警方抓到了,吴树宇没有亲手报仇的机会。」 这几条消息出来,庄一如连连皱眉,陆竹生也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庄一如亲口告诉她消息来源是乐玄久,她一定不相信这些警方的内部资料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泄露出来。 陆竹生还在惊讶,庄一如已陷入沉思。 如果吴树宇因为韩芸芸的经歷和自己死去的未婚妻相似,所以将对杀害自己未婚妻兇手的恨转嫁到可能是害死韩芸芸的罪魁祸首陆竹生身上,不是没有可能。 第39页 所以,吴树宇有明确的杀人动机。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在发现吴树宇的那间卧室里找到的唯一线索,写了『对不起』三个字的白纸和压在纸上的铅笔送去检查之后得到的结果是,上面只有吴树宇的指纹。」 那么杀死陆竹生的人,真的是吴树宇吗? 庄一如对吴树宇也持怀疑的态度,但是这样迫切的情绪没有吞掉她的理智,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简单,表面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最重要的疑点是,假设兇手是吴树宇,那他既然有胆量在事情败露之后杀死李栎恆,可见其心态扭曲,求生之心强烈,这样一个怕死的人,会因为一时愧疚,突然选择自杀吗? 庄一如和陆竹生看着不停跳出来的简讯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这个案件疑虑重重,但线索非常乱,吴树宇不醒来,这个案子就很难继续调查。 又过了一会儿,庄一如驾车驶进自己住的小区,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同时手机里探出信息提示说接收到一个视频。 庄一如看了一眼手机,将它从手机架上拿下来锁了屏扔进衣兜,对陆竹生道:「我们回去再看。」 陆竹生听话点头,跟随庄一如下车,拿好今天去商场买的大包小包的衣服鞋子,乘电梯上了楼,一进门,陆竹生便主动换上自己的拖鞋,等着庄一如点开视频给她看。 庄一如无奈,于是换了鞋,将购物袋放在玄关后,也坐到她身边,将手机拿出来,点开刚刚接收的视频。 画面中是一个监控场景,看起来像在某个聚会,在视频中看到自己和韩芸芸的时候,陆竹生脸色一僵,她已经知道这个视频里的内容是什么了。 准确来说,这个视频她并不是第一次见,早在两个月前,就和污衊她强暴韩芸芸的消息一起流传在网上了,同时传出来的还有那张韩芸芸被人施暴之后,一缕不挂,浑身乌青的照片。 比起那张具有很强视觉冲击性的照片,这个冲突并不明显的视频只是一个导火索,因为监控视频上显示的时间和韩芸芸日记上记录的时间一致,才引起网友们广泛关注。 庄一如发现了陆竹生神情的转变,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小鬼,现在像个霜打的茄子,不过既然已经点开了,肯定要继续看下去的。 根据室内陈设和装潢特徵可以推断,视频中的场景是玉城东街一家网红酒吧。 监控只拍摄了大厅里一个角落,聚会现场大家吃吃喝喝,韩芸芸长得漂亮,非常受宠,四周围了许多人,不时起闹喝酒。 而陆竹生那时候因为自己不受管束,家里又比较有钱,往往因为一个笑话或者一时兴起就一掷千金,所以愿意跟她来往的人也不少。 这两个人就是视频里面的焦点,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普通的玩闹,普通的交流。 忽然某个时刻,不知道是谁先挑起事端,视频里忽然发生了争吵,吵起来的不是陆竹生和韩芸芸,而是围在她们身边的两拨人。 但这个争吵并没有酝酿成大祸,在发酵成更加严重的事态之前就被人制止了,而制止这场争端的人,正是事件的当事人之一——韩芸芸。 作者有话要说:  _(:3」∠)_求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p 10瓶; 第23章 推测。 争吵平息之后,没有再发生什么冲突,一个小时后聚会也顺利结束。 这场聚会是系里组织的和邻校的一次联谊,争吵的起因是追捧韩芸芸的人看不惯陆竹生一身铜臭的做派,仗着周围人多挑衅了几句,被陆竹生的狐朋狗友反咬回去,但韩芸芸无意和陆竹生争吵,所以主动站出来制止了争端。 此后两个人基本上没有说话,一直到聚会结束。 在警方调查韩芸芸自杀案时,已经了解过聚会的具体经过,也将这一次争吵视作陆竹生对韩芸芸採取不轨行动的主要诱因之一。 不过陆竹生本人并未承认施暴的罪行,据陆竹生的供词,她聚会当天喝了不少酒,醉酒后朋友帮她叫了车回家,但是她在上车之后不久就睡着了。 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在自己家的卧室里。 至于是谁送她回家,她自己没有印象。 而韩芸芸日记里所提到的陆竹生对其迫害施暴的内容,恰好是在陆竹生自述醉酒熟睡的那段时间里。 陆竹生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任何证据指明陆竹生无辜,所以她的证词没有被警方取信。 对于这件事,陆竹生没有任何隐瞒,全部告诉了庄一如,庄一如将视频来回看了几遍,分析道:「所以,那件事情的关键在于你喝醉后是谁送你回家,中途是不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陆竹生还活着的时候,庄一如在她身上种了一枚魂识,一旦陆竹生遭遇危险,她就能第一时间赶到陆竹生身边,但她并没有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地监视陆竹生的生活。 所以她对陆竹生虽然了解,倒也没有到每件小事都亲自过问的地步,所以当初网上消息爆出来,庄一如也措手不及。 她看着陆竹生长大,肯定相信陆竹生的人品,陆竹生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网络上的人都是没有自己的思想的,随着生活压力逐渐增大,人们的戾气越来越重,抓着这件事紧咬不放。 第40页 没有人真正在乎真相,他们只是一味地宣洩自己心中的戾气罢了。 庄一如又点开微博,输入「医大校花」几个字,下边的备选栏里已经出现了「医大校花遭遇性侵」的条目。 陆竹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庄一如操作,庄一如点开网上闹得最开的那张酒店大床照片,指着左下角露出来的那只手:「这人是你吗?」 「我不知道。」陆竹生摇了摇头,她当时看见这个照片除了震惊就是愤怒,她把左手抬起来,腕錶的时间停在前天她晚上她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已经不动了,而她手背上的伤疤,和照片里的人是一样的,连形状都一样。 所以,照片里的人大概率的确是她本人,她百口莫辩。 由于照片上只露出来一只手,虽然手里夹了烟,但是不能依据这只手判断没出镜的那个人真实的状态,如果那时候陆竹生还在昏睡,那么这个房间里肯定还有第三个人。 是他对韩芸芸实施暴力,又将脏水泼到陆竹生身上,而且这件事经过周密计划,针对的就是陆竹生。 但现在问题是,韩芸芸的日记里为什么会说施暴者是陆竹生?既然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是清醒的,那她一定知道当时的实情,为什么她要隐瞒真正的施暴者,从头到尾没有为陆竹生辩解一句? 这其中,是否还有别的隐情? 韩芸芸跳楼自杀之后,庄一如不是没有去找过韩芸芸的魂魄,要想找到真相,了解两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韩芸芸是最直接的切入点,但韩芸芸死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忽然,庄一如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手机屏幕由于长时间没有动静自动黑屏,陆竹生抬起头来,恰好看到庄一如急变的脸色,不由询问:「怎么了?」 庄一如眉头稍蹙,看向陆竹生,随后做了一个深唿吸,将韩芸芸死时现场的情况告诉陆竹生,同时说出她刚才突然想到的一种猜测:「韩芸芸的魂魄失踪,大概率是被人捷足先登,提前销毁了。」 陆竹生立即就想到昨天车祸发生之后,李栎恆的情况,她以前看不见别人的魂魄,也不知道死亡现场的鬼魂是什么样的,所以没有多想,但是现在庄一如提了一句,她立即就将两件事联繫起来。 她咬了咬下唇,喃喃道:「那李栎恆……」 庄一如看着陆竹生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李栎恆的魂魄也是一样。」 他们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活人身上,以为兇手就是一个人,因此没有注意到阴鬼的异常,现在从这方面去想,很多诡异的地方就能说得通了。 绝大多数冤死的鬼魂都不会化为厉鬼,它们只是游荡在天地间,等待机缘到来,完成心愿后就转世投胎。 除了穷凶极恶的厉鬼,寻常冤鬼是不会主动捕食其他冤鬼的,而厉鬼也并非盲目地捕猎,它们会选高品质的猎物,就像陆竹生这种魂力强大,魂魄又干净的小鬼。 韩芸芸和李栎恆的魂魄绝对算不上优质,所以他们被厉鬼盯上的概率微乎其微。如果一次被厉鬼捕食是巧合的话,那么连续两次就肯定不是巧合了。 思路越来越清晰,一条新的线索有了头绪,这一系列的案件都有一只强大的厉鬼在背后作妖,如果针对陆竹生的人和厉鬼达成协作,那么要完成这些看似不可能的操作,就变得简单很多。 「真正的兇手不是吴树宇。」庄一如沉着脸,笃定地说道。 哪怕吴树宇参与其中,那他多半是受人指使,并非主犯。局是从两个月前就开始的,这期间,庄一如也见过吴树宇几次,他们最后一次在走廊上碰面,恰好就是韩芸芸死的那天晚上。 如果吴树宇和厉鬼有所交集,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庄一如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陆竹生,听得陆竹生脸色连连变幻,等庄一如说完,陆竹生脸上露出一道苦笑,她一咬牙,嘆声摇头:「到底是谁,竟然那么看得起我。」 真正的兇手还藏在暗处,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庄一如握着手机,又看了一遍乐玄久发给她的视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转瞬即逝,没能抓住。 陆竹生蜷在沙发上,门牙轻轻咬着大拇指,偏头思考,将已知的线索串起来,某时,她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瞬精芒。 「庄医生。」陆竹生轻唤。 「嗯?」庄一如回头,她们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了。 陆竹生将手指从牙齿下解救出来,双臂环膝,沉声推测:「我们已经知道真正的兇手不是吴树宇,但是警方不知道,不论如何,吴树宇肯定有重大嫌疑,从警方的角度来看,吴树宇既然敢杀死李栎恆,那他一定是个不要命的亡命徒,这样的人会因为背负两条人命,就那么匆忙地急着自杀么?」 「吴树宇失踪的时间越长,拖延的时间也就越长,对兇手越有利,越能让这个案件毫无破绽地平稳过去,兇手能策划出那么精密的局,他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他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杀死吴树宇?」 李栎恆头一天才出车祸,吴树宇第二天就紧赶着畏罪自杀,的确太着急了,他只是一只被抛弃的替罪羊。 陆竹生的想法与庄一如刚得到消息时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不谋而合,庄一如面色凝重,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如果吴树宇在手术上的操作失误是故意为之,那么除了他自己的主观意愿外,多半还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李栎恆车祸之后,吴树宇与他背后的人之间可能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对方不得不对吴树宇下手。」 第41页 至于这个矛盾究竟是什么,她们不得而知,而且,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的猜测。 庄一如不知想到了什么,唰的一下站起来,打断了陆竹生的思路。 陆竹生回头看她,见她一脸凝重,脚步匆匆地走进卧室,留下一句:「我换身衣服,咱们现在去一趟医院。」 陆竹生一头雾水,心里想着庄一如今天早上不是说轮休不用去上班吗?再看看墙上挂钟和窗外天色,她们聊着聊着忘了时间,现在竟然已经七点多了,庄一如不出去吃饭,去医院做什么? 在她疑惑的这会儿时间里,庄一如已经换了一身不那么鲜艷的着装,走到陆竹生身边,俯身拿了茶几上的水杯,去接了一杯温水润喉。 陆竹生坐在沙发上,将两条腿都放下来,比庄一如矮了一大截,只能仰头问她:「怎么那么着急去医院?」 庄一如放下水杯,用力捏了捏眉心,眼中暗藏精芒:「乐小老闆的消息来得及时,吴树宇被警方救下来,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是如果他背后的人一定要他死,肯定还会去医院,这是我们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_(:3」∠)_日常求评 第24章 追随。 庄一如一番话令陆竹生茅塞顿开,她右手拳头敲进左手掌心,喃了一句:「我怎么没想到呢!」 她忙从沙发上跳下来,看向庄一如的眼神格外晶亮,陆竹生难得如此喜形于色,庄一如弯了眉眼,困顿的心情得到纾解,但还是叮嘱了一句:「我们的猜测不一定是对的,而且对方实力莫测,一定要小心行事。」 陆竹生点头,给了庄一如一个「我懂」的眼神,主动跑去玄关换上庄一如新给她买的小脏鞋。 庄一如在她身后,看着她多了些活力的背影,眼里由衷露出两分柔柔的微笑,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只在陆竹生看不见的角落才会流露出的感情。 她见过陆竹生许多背影,从牙牙学语的幼童,到形单影只的少女。这个背影曾孤单落寞,也曾萧瑟沉默,如今,倒是多了几分以前不曾有过的活泼。 「唔,庄医生,不是要去医院吗?你在干吗?」陆竹生换好鞋,一手扶着鞋柜站起来,就看见庄一如拿着手机在沙发旁呆站着,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庄一如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她刚刚无意识的偷拍了一张陆竹生的背影,可她忘记了手机镜头很难捕捉小鬼的身影,所以这张照片上只有一个空空的玄关。 她眼里露出两分落寞,飞快删掉刚才拍的照片,将手机背到身后,快步朝玄关走来,敷衍地回答:「刚才想案子的事情出神了。」 陆竹生「哦」了声,不疑有他,安静地等庄一如换鞋,没有刨根问底。 庄一如压下心里的酸涩,挑了一件黑色风衣,随手将手机揣进衣兜,开门走出去。 忽然她脚步一顿,跟在她身后朝门外走的陆竹生在看清门前站着的身影时,也睁大双眼,露出震惊的表情:「是你!」 叶牧歌背着手站在走廊里,庄一如开门的瞬间,她眼神闪躲地偏了偏头,随后又鼓起勇气抬眼正视庄一如,胸前略略起伏,眼神变得坚定,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快步上前,朝庄一如躬身一拜:「大人,牧歌决意追随大人,请求大人收留!」 庄一如神色无波,陆竹生却张大了嘴,这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让你回去吗?」庄一如敛了眉,神色略有几分严肃。 陆竹生看看叶牧歌,又看一眼庄一如,眼睛里盛着大大的疑惑,但她知道眼下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所以选择乖巧地保持沉默。 叶牧歌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只是脑袋稍稍抬起一些:「大人于牧歌有知遇之恩,牧歌唯愿效忠大人,毕生鞍前马后,求大人成全!」 陆竹生越来越惊讶,她觉得这个女鬼的说这句话的风格像一个古代人。这一次再见叶牧歌,她身上那股桀骜不羁的气质被她自己刻意隐藏,倒没有昨天初见时那么锋锐。 看见叶牧歌如此执着要跟在庄一如身边,陆竹生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但叶牧歌救过她,她也没资格干涉庄一如的决定,只能将视线偏开,站在一旁等待。 庄一如扫了一眼陆竹生事不关己的小脸儿,一个念头划过心间,她沉吟数秒才对叶牧歌道:「那你留下来,但我有条件。」 叶牧歌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我答应!」 什么条件她都可以答应。 庄一如唿出一口气,神色严肃地道出自己的条件:「你跟着阿竹,教她修炼。」 庄一如成为阴司官的时候,体内源力与生俱来,她虽然明白御灵师和阴鬼的修炼原理,但她自己没有修炼的经验。 叶牧歌却不一样,她是从一只小鬼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经歷了漫长的时间沉淀,在这方面的经验远比庄一如更丰富。 陆竹生现在初步接触涅凰印,急需提升涅凰印的力量,以压制体内的魂毒,在庄一如看来,叶牧歌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叶牧歌是从数百年前的古代留存下来的冤鬼,死去的时间过于久远,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心愿,所以一直徘徊在人间。 庄一如当初钦点十二渡魂使,于万千鬼怪中选中叶牧歌,叶牧歌因此开了智,找回了一部分生前的记忆,所以她一直将庄一如视作恩人,也是十二渡魂使中,对庄一如最忠心的一个。 第42页 叶牧歌没想到庄一如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样的,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陆竹生,而陆竹生则一脸惊讶地望着庄一如。 叶牧歌很快收回目光,唇角一勾,微笑着答应下来。 「走吧,我们还赶时间。」庄一如锁了门按亮电梯,陆竹生跟在她身边,叶牧歌则听话地走在陆竹生身后,像个保镖似的,如影随形。 陆竹生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朝庄一如身边靠了靠。 叶牧歌如愿以偿地留了下来,虽然好奇陆竹生与庄一如之间的关系,但是经过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心里隐约感觉庄一如对待陆竹生的态度很不一样。 以前庄一如没有隐退的时候,她也曾跟在庄一如身边很长时间,从未见过庄一如对哪个小鬼那么上心。 因为庄一如在的缘故,叶牧歌收敛了许多,但她大大咧咧的性子註定了她没办法安安静静地一直不说话,乘电梯下楼过程中,叶牧歌主动向陆竹生搭话:「你好,我叫叶牧歌,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叶牧歌对陆竹生充满好奇,不只是因为庄一如对陆竹生特殊的态度,还有昨天见识到的力量。 「记得。」陆竹生点头,抬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復垂下目光,她还是不太习惯,但又不得不向叶牧歌道谢,「昨天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叶牧歌咧着嘴笑,「我可以和大人一样叫你阿竹吗?」 「不行。」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叶牧歌一愣,看看陆竹生,又看看庄一如,偏着头表示疑惑。 陆竹生也愣住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但是刚才庄一如的确和她一起回答了叶牧歌的话。她是因为不喜欢有人一上来就那么亲密地叫她的暱称,而且,这个称唿一直只有庄一如在用。 庄一如对她而言是特殊的,自然待遇也特殊,她不认为自己能和叶牧歌投缘。 但是,庄一如为什么会替她回答呢? 倒不是说陆竹生介意庄一如替她做决定,相反,她很高兴庄一如的回答,她只是好奇,庄一如为什么这么做。 庄一如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 她没有为自己的回答给出解释,而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电梯上的数字,随着叮一声响,电梯门开,庄一如率先走下去,并给身后两只小鬼留下一句「到了」。 叶牧歌缩了缩脖子,庄一如刚才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扫了她一眼?眼神还有点可怕,她刚才说错话了吗? 庄一如神色自然地拉开副驾的车门,刻意忽略陆竹生好奇而探究的目光,待陆竹生坐好,她朝叶牧歌点头,示意叶牧歌自己去后座,然后才坐上驾驶位,准备驱车去医院。 叶牧歌站在车前撇了撇嘴,庄一如的区别待遇实在太明显了。 庄一如系安全带的时候,手指不着痕迹地擦过耳边的头髮,将长发拨下来几缕,挡住微微泛红的耳尖。 陆竹生缩在座位上,两只脚有节奏地左右摇晃,不时悄悄看一眼认真开车的庄一如。 停车场昏暗的灯光柔柔地打在庄一如脸上,光影交错,动人心魄。陆竹生心尖微颤,随即像做贼似的收回目光,牢牢盯着脚尖,硬是要把崭新的小脏鞋盯出个花来。 车里没人说话,庄一如不知是故意还是忘记了,没有开车载音乐,整个车厢安安静静的,刚才疑似被庄一如瞪了的叶牧歌老实地坐在后排当透明鬼,结果一直到医院,车里都保持着一个诡异的气氛。 好不容易熬到了医院,庄一如将车停好,陆竹生下车后想牵庄一如的衣袖,若是早些时候,她肯定就大着胆子牵过去了,依照庄一如对她的纵容,多半还会回牵她的手。 但是现在……她偷偷瞥了一眼存在感过于强烈的叶牧歌,不着痕迹地扯了一下嘴角,失落地打消了内心的小九九。 相比于陆竹生的沉默,叶牧歌倒是真的自来熟,庄一如一下车就直奔门诊大楼,陆竹生慢了一步,被叶牧歌拽住了,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诶,你是不是不爱说话?昨天你也不怎么理我。」 「你和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才发现你居然没有修炼过耶,昨天明明那么厉害……」 陆竹生脚步一顿,回头来看她:「你说谁厉害?」 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非常怀疑叶牧歌是不是吃错药了,明明昨天叶牧歌对她的态度非常冷淡,一脸轻蔑,怎么现在又突然换了一副脸孔。 就算是为了讨好庄一如,这也太夸张了吧?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还行? 叶牧歌没想到她会停下来,险些撞在她身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竹生说了什么,回答:「你厉害呀。」 「我怎么厉害了?」陆竹生拧眉,难道她昨天不是一直被恶鬼按在地上摩擦吗?如果不是叶牧歌救了她,她可能都见不到庄一如了。 叶牧歌则把陆竹生质疑的语气理解成了谦虚,她笑吟吟地拍了拍陆竹生的肩膀,毫无心机地称赞:「你一个人干掉了一条街的恶鬼诶,这还不厉害?」 陆竹生:「……」 她觉得叶牧歌不是失忆就是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_(:3」∠)_求评!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第25章 愤怒。 陆竹生不想和叶牧歌这种虚伪的人打交道,她漠然地撇开脸,不再理会叶牧歌,径直追上庄一如。 第43页 被留在原地的虚伪的叶牧歌:「???」 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怎么庄一如和陆竹生一个比一个冷淡呢? 陆竹生跟上庄一如的脚步,没敢去拉庄一如的衣袖,所以落后了半个身位,叶牧歌这次识趣了,没跟得太紧,晃晃悠悠地吊在她们身后,左看看又看看,一脸新奇。 她倒没有将陆竹生的态度放在心上,以前跟随庄一如南征北战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庄一如的冷脸,她知道庄一如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所以对于和性子同样冷淡的陆竹生,她也有自己的适应方法。 庄一如见陆竹生跟来,脚下的步子放缓了些,等陆竹生跟在她身边,才道:「她是我以前的下属,虽然吵闹,看起来也有些轻浮,但是实力很强,是信得过的人。」 刚刚才怀疑过叶牧歌的陆竹生抿了抿唇,她是不太了解叶牧歌,但她信任庄一如,既然庄一如这么说了,叶牧歌应该的确是值得相信的人。 陆竹生垂下头自我反省,昨夜的战斗很多细节她都想不起来,虽然她绝对不相信自己能像叶牧歌说得那样一个人干掉一条街的恶鬼,但是万一有什么意外是她不知道的,那她岂不是太失礼了吗? 不管怎么说,叶牧歌是庄一如的下属,她这样的态度实在不怎么好。 「我知道了。」陆竹生闷闷地点头。 庄一如垂眸,她将叶牧歌留在陆竹生身边有非常强烈的私心,一方面因为叶牧歌实力很强,可以在她没顾上的时候保护陆竹生的安全,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陆竹生能结交一些朋友。 陆竹生虽然从来不说,但庄一如看着她长大,许多东西看得真切,陆竹生太孤独了。 从小到大孤身一人,临到死了,周围也是一片谩骂,父亲陆越对她从不上心,继母吴蓉恨不能让她直接消失,她活在一个充满戾气的世界里,从未得到来亲人朋友的关怀。 庄一如想给陆竹生曾经缺失的一切,又怕贸然的冲动惊扰了敏感多疑的小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叶牧歌缠着陆竹生聊天,竟不由自主生出两分烦闷的感觉,看着叶牧歌哪哪儿都不顺眼,直到陆竹生甩开叶牧歌,跟到她身边来了,她心里那股堵着的劲才松开。 这样不行,庄一如心里苦笑。 她们走出停车场,远远看见门诊大楼前边聚了一队人,这些人手里举着录像机,是来自各大新闻媒体的记者。 身穿制服的警察艰难地维持秩序,一边阻止记者朝门内涌,一边大声呵斥,勒令他们后退,但是这些记者就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拼了命往里挤,仗着人民警察不敢对他们动手,竟真的有几个记者钻了空子,跑进门诊大楼。 「这是怎么回事?」庄一如停下脚步,陆竹生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人群中有声音传出来,叫叫嚷嚷的,很难听清,陆竹生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听明白几句:「陆竹生是被谋杀的吗?兇手畏罪自杀是真的吗?」 「警察先生,听说嫌犯被送到医院来了?还有救吗?」 「这位嫌犯为什么要杀死陆竹生?是因为陆竹生和他有什么私仇吗?」 陆竹生一脸震惊,这些记者是从哪里得到消息?叶牧歌也听见了那些记者说的话,几乎句句都提到了陆竹生的名字,她意外地看了陆竹生一眼,目光又扫过庄一如面沉如水的脸庞,眸子里不由露出深思之色。 「先进去。」庄一如冷声说道,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现在是晚上七点多接近八点的样子,门诊大楼里人非常多,这些记者多半是被真正的兇手引来的,只有这样才能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同时给他混进医院,接近吴树宇创造机会。 所以,她必须尽快找到吴树宇,以当下这样的情况来看,对方说不定已经得手了。 庄一如越走越快,她刻意避开了大厅中的警察,准备先上楼回自己的办公室展开阴司领域。 陆竹生紧紧跟在庄一如身后,视线自人群中匆匆扫过,寻找可疑的气息和人物。忽然,人群中有道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来不及仔细感应,那道气息就隐入人群中消失了。 陆竹生的脚步顿了顿,叶牧歌跟上她,见她盯着人群发呆,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在看什么呢?」 陆竹生被叶牧歌拍醒了,她疑惑地捏了捏眉心,心想应该是自己感觉错了吧,什么时候她的感觉也那么玄乎了呢? 「大人要上楼了。」叶牧歌提醒了陆竹生一句,陆竹生忙收回目光,小跑着朝庄一如跟过去。 庄一如已经走到楼梯口,她没有刻意等陆竹生和叶牧歌追上来,由于步履匆忙,楼道间的人又多,所以她没注意到楼道另一侧自上而下的身影。 陆竹生却停下脚步,一双眼睛蓦地红了。 陆越和吴蓉相携从楼上下来,吴蓉在旁和他说话,从她嘴角刻意压低却也抑制不住的笑容刻意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陆越脸上神色冷漠,但吴蓉与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会回以一笑,两人一如寻常恩爱眷侣。 这时候,冲进大厅里的记者里有人认出了陆越,竟直接举着摄像机跑到陆越跟前,大声询问:「陆先生是吗?请问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露面?你对陆竹生被人谋杀这件事持怎样的看法?你恨兇手吗?」 第44页 陆越沉着脸,眼睛里有沉痛一闪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他用力撇开头,试图绕开聒噪的记者,但他身边的吴蓉却拽着他的胳膊停下脚步,高声回答:「我们今天是来认领女儿尸体的,之前我丈夫的公司出了点事情,所以他腾不出时间,我们为她之前做过的事情感到沉痛和抱歉。虽然她有现在的结局是她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但现在她人已经死了,再追究死者的过错也没意思,希望媒体放过她的家人,不要再骚扰我们。」 吴蓉说完这段话就不再理会记者的追问,配合陆越试图穿过门诊大厅。 「你还好吗?」叶牧歌看出陆竹生情绪不对了,她再迟钝,听到这样一番话,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个女人真的是陆竹生的妈妈吗?怎么竟然能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这样的话来。 陆竹生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她牙齿咬破了嘴唇,一双眼睛红得如同充血,叶牧歌话音一落,她便如一道闪电,横空扑向吴蓉。 她原对吴蓉没有那么恨,因为她也没有体会过母亲的好,但是读过苏绾玉留给她的遗书,她深切地感受到了生母与继母之间的区别。 这种区别加深了她对陆越和吴蓉的恨,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死了,这两个人都不放过她。 仇恨和愤怒一瞬间击溃了理智,眼前只剩一片血色。 她的速度太快,叶牧歌还没反应过来,陆竹生已经抓住了吴蓉的喉咙。她的手掌在这一刻几乎凝成实质,掌心隐现红芒,一瞬间就从吴蓉的身体里扯出她的魂魄。 凶戾的气势漫天而发,覆盖了整个医院,被陆竹生抓在手里的女人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但是已经脱离了身体的魂魄在陆竹生手中就是待在的羔羊,不管女人如何哭喊求饶,陆竹生那双冷厉的赤红眼眸都死死地盯着她。 女人似乎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叫声越来越虚弱,就在陆竹生即将因愤怒撕碎她的魂魄时,一道清冽的女音如惊雷般响在她的脑海里:「阿竹,住手!」 这声音如洪钟似的,振聋发聩,陆竹生的眼眸闪过一瞬间的清明,随即理智和冲动开始在脑海中交织,脸上也显出挣扎的神情。 这片刻时间,陆竹生掐住吴蓉喉咙的手稍稍松了一点,庄一如从楼上俯冲下来,将吴蓉的魂魄从陆竹生手中夺走,然后迅速将其还归吴蓉的身体里。 下一瞬,吴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门诊大厅,她像魔怔一样突然跪在地上,一个劲朝陆竹生所在的方向磕头,一边磕一边大声哭喊:「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我还不想死!」 陆越一脸震惊,用力拽了她一把,竟然没有拽动,吴蓉竭尽全力在磕头,脑门已经磕破了,血流了满脸,狰狞可怖。 围在四周的记者也被这个阵仗吓住了,看吴蓉疯魔的样子,他们不得不多想,一时间在场的人全都毛骨悚然。 吴蓉恐怕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得失了魂,说不定以后就是个疯婆子了。 个别不信邪的记者还想再问,陆越怒极,把人用力推开,不由分说将吴蓉又拖又拽地从地上拉起来,顾不得继续办理认领尸体的手续了,两人狼狈地逃离了医院。 陆竹生眼睛里的红芒一点一点消退,等她的视野恢復清晰,发现自己笼罩在庄一如的领域里,庄一如正一脸担忧地站在她面前,轻轻按着她的肩,问她:「醒了吗?」 陆竹生愣怔无语,不知如何回答。 叶牧歌在旁惊魂甫定,喃喃道:「好险啊,差点就犯了戒律,如果杀人的话,是会变成厉鬼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_(:3」∠)_求评 第26章 激战。 陆竹生还处在发愣的状态,庄一如唤了她好几声才叫醒她,记忆开始回溯,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她差点因为一时冲动而杀人。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受法律的束缚,但是她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二十五年,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道德观,法律和道德的教化对她的品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并非她的身份一朝转变就能轻易改变的。 一旦她突破了道德的底线,做了违背良心的错事,事后等她冷静下来,迎接她的将是漫无天日的良心谴责。 哪怕她再恨吴蓉,也不至于想要她的命,幸好庄一如及时阻止,让她悬崖勒马,在最后关头找回了自己即将泯灭的理智。 「你还好吗?」庄一如担忧的面孔近在咫尺,她双掌轻轻按着陆竹生的肩膀,掌心的温热丝丝渗入她的身体,让她从寒冷彻骨的后怕心悸中找到些许倚靠。 陆竹生吸了吸鼻子,拳头紧了又松,刚才将吴蓉的脖子掐在指尖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我没事了。」胸腔用力起伏,将恐惧抛诸脑后。 庄一如有点不放心,陆竹生主动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庄一如这才勉强收起眼中的担忧。 站在她们身后的叶牧歌一脸震惊,她何曾见过庄一如如此温柔的样子? 她看了看庄一如,又将视线转向陆竹生,总觉得这两个人在相处的时候,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那个……吴树宇……」理智一旦回笼,陆竹生立即就想起来她们还有非常重要的正事,她们来医院的主要目的是要在背后的兇手将吴树宇灭口之前抢占先机。 第45页 但是…… 陆竹生话音一落,住院部的方向忽然暴起汹涌的戾气,这种戾气与陆竹生刚才失去理智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气息非常相似,暴戾而冷酷,带着汹汹的杀意。 「遭了!」庄一如脸色大变,一瞬间腾空而起,穿过层层楼板,直冲向吴树宇的病房。 她不用刻意去找吴树宇的病房,那戾气爆发的地方,就是重症监护室!对方目的明确,而且看准了时机,恰好在陆竹生发狂,吸引了庄一如的注意力之后才动手! 庄一如暗骂一声狡猾,叶牧歌也反应过来,连忙跟上,陆竹生后知后觉,一颗心一沉再沉,她闯祸了。 三道魂魄以闪电般的速度赶到重症监护室时,躺在床上的男人已经没了声息,他一张脸惨白如纸,一旁检测心跳的器械前一秒还正常,但在时间被拉长的领域里,仪器上的心电图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拉平。 庄一如冲进重症监护室,恰好有一道黑影欲跳窗而走,庄一如脸色勐然一沉,断喝一声:「留下!」 喝声响起的同时,她手中扔出一道银色匹练,拦在黑影逃离的路径之前,挡住他的去路。 黑影反应非常迅速,匹练还未近身,他便毫不犹豫地倒退飞回,手里拿着个链钩状的武器,回身的瞬间,锋利的钩子横空而来,竟不是冲着庄一如,而是越过庄一如和叶牧歌,直取陆竹生的喉咙。 陆竹生刚赶到重症监护室,没看清那道黑影,夺命的链刃已横空而来。 她下意识地止步,飞快后退,但她反应虽快,那道链刃的速度更快,几乎瞬息就来到咫尺之间。 沖在前面的庄一如面色急变,大惊失色的同时乱了方寸,下意识地变招,试图阻止链钩的攻势。可那一钩去势汹汹,且先发制人,庄一如失了先机,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链钩即将锁住陆竹生的喉咙前一瞬,一面一人高的板斧擦着陆竹生的鼻子噼下去,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刚好将链钩阻断,只听叮一声响,链钩点在斧面一侧,受力反弹,形成一道抛弧,锐气泄尽。 叶牧歌手持板斧,成功替陆竹生挡下一击,唇角勾起一抹招牌式的跋扈笑容,神态极尽嚣张,「嘿」了声:「可不要小瞧人啊,丑八怪!」 黑影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他一张脸都挡在黑雾下,像打了马赛克似的,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也辨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但他一双阴厉的眼睛绽着刺骨的寒芒,隔着一层雾都能让人感受到汹涌的杀意,刀子似的扫过叶牧歌的脸庞,像在记忆中搜索什么。 几秒后,他冷哼一声:「我道是谁,丧家疯犬,折足而吠!」 他认出了叶牧歌的身份,面对庄一如和叶牧歌两人,他仍不显惧意,作势还欲再攻,链钩被他拉扯折回,化作一道黑影在空中穿梭,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 陆竹生被叶牧歌所救,庄一如松了一口气,朝叶牧歌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遂将陆竹生的安危交给叶牧歌,自己全神贯注对付那道黑影。 庄一如紧盯着黑影的动作,他链钩一收,庄一如抬手便扔出一把手术刀,链钩一摆,锋刃与手术刀相触,发出「呲」一声响,源力所化的手术刀被灼成灰烟。 但趁链钩刀刃偏转的瞬间,庄一如已欺身而上,手腕一翻,一把新的手术刀被她拿在掌中,避开对方招式路线,不偏不倚地斩向恶鬼的喉咙。 对方虽然嚣张,但仍顾忌庄一如的刀子,不敢硬抗,刀锋来临之际,他身体稍稍后仰,避开锋锐,同时链刃迴旋,从庄一如身后偷袭而来。 庄一如眼中寒光如瀑,黑影变招的一剎那,她就预判出链钩的走向,手术刀一旋,瞬间斩出九道刀光,随着一阵金铁交击的脆鸣,链钩被斩成十段,碎散成灰烟。 眼见庄一如摧毁自己的法器,庄一如反守为攻,黑影鼻间溢出一声冷哼,身形急退,于领域内拉出一道残影,避开庄一如一套连斩,两臂一挥,腾起的黑雾竟再次化作两道链钩,一道飞向叶牧歌,另外一道拦在庄一如身前。 庄一如眉梢一抖,心中警兆突生,便见那黑影身形一闪,竟自庄一如面前消失,瞬移到陆竹生身后,五指成爪,叩向陆竹生的喉咙。 陆竹生预感到危机来临,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掌心涅凰印应激爆发,自行护主,震开黑影的同时,掠起一道赤红火光。 那黑影惨叫一声,火舌顷刻腾起,顺着他的手臂咬住他的肩膀,整条胳膊在火光中燃烧起来,冒起腾腾黑烟。 叶牧歌大踏步上前,怒声咆哮,挥斧而来,陆竹生朝下一顿,默契地与叶牧歌打了一个配合,斧刃横斩,眼看着就要将陆竹生身后的黑影拦腰一斧两断。 黑影眼中倒射寒芒,反应极快地仰面一躺,避开斧刃锋锐,身体下坠,穿透楼层地面,试图逃窜。 「哪里走!」庄一如怒声一斥。 叶牧歌与黑影交手时,庄一如就防着他逃跑,见他不敌,庄一如横掠上前,连穿数楼,拦在黑影身前。 但见那黑影脸上雾气忽然散了,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孔,庄一如愣怔一瞬,黑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进反退,瞬息又回到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 身后叶牧歌板斧凌空噼来,黑影面不改色,肩上的伤口黑雾涌动,重新长出一条胳膊,纠缠的链钩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缠住板斧斧柄,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将板斧连带叶牧歌一起拽起来,朝庄一如甩过去! 第46页 庄一如临时变招,改攻为守,接下叶牧歌,而黑影已又一次出现在陆竹生身后。 这一回,陆竹生身边没有庄一如,也没有叶牧歌。 「阿竹!」庄一如大惊失色,松开叶牧歌便仓惶朝前一扑。 陆竹生落入险境,心头急跳的同时毫不犹豫故技重施,欲用涅凰印阻止黑影。 然而这一掌打出去却没有起到意料中的效果,涅凰印的爆发力量短时间内似乎只能使用一次,她只觉背嵴一寒,一道锐利的弯钩就穿透了她肩骨,翻涌不息的暴动之力涌入她的身体,瞬间摧毁了她的神志。 「嘿嘿……阴司大人,这道菜属下已经为您准备很久了。」黑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庄一如冲上来之前,松开陆竹生,并以极快的速度飞退,「还请大人,好好享用。」 他的身法极快,一退便至百米开外,可见他刚才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以猫捉老鼠的心态遛着庄一如和叶牧歌。 黑影远盾,及至完全消失之前,还留有一道冷漠的嗤笑:「二十五年未见,大人怠惰了!」 庄一如已经顾不上黑影说了什么,她仓皇失措地扑向陆竹生,却在伸手触碰的瞬间,被一股暴戾的力量推开。 陆竹生浑身缠绕着猩红的血光,之前被恶鬼咬伤的胳膊上,红疹以齿痕为中心向外扩散,暴动的力量短暂镇压了涅凰印,让她彻底陷入疯魔的状态。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庄一如的唿唤,她抬起头来,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深处蹿起两道赤红火苗。 她理智全无,充斥于心的只有无尽的暴戾和浓浓的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_(:3」∠)_今明两天每天只更一章,为后天周六入v准备大更。 第27章 旧伤。 她站在一堵人墙前,四周都是铺天盖地的黑暗,除了眼前重重叠叠的人影,什么也看不见。 ——你怎么不去死?! 听觉被无限放大,同样的一句话,无数次反反覆覆地迴响。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调,满怀同一种狰狞的恶意。 无数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对着幼小单薄的身影指指点点,戳着她的嵴梁骨,谩骂、讥讽不绝于耳,他们吝啬于掩饰自己歹毒的心思,残忍暴虐地咒骂以宣洩凌虐的快意。 她看不清他们的脸,所有人的脸孔都蒙了一层雾,哪怕看不真切,那些针扎刀割般的目光仍实实在在地割在她身上。 ——啪! 不知是谁趁乱挥起了胳膊,她的左脸挨了一巴掌,瘦小的身体经不住那么大的力道,被巨大的冲力推倒,脸颊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痛带着无边的委屈与怒火从脸上的皮肉一直窜到心里去。 那一年,她才七岁。 他们闯进她的家,肆意打砸,逼死了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亲人,还想用唾沫也淹死她。 这些人都该死。 都该死。 怒火烧得越来越旺,陆竹生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满心都是仇恨,疯狂在不断膨胀。 「啊啊啊啊!!!!都该死!!」陆竹生怒声咆哮,妖异的红疹已经扩散到她的脖子上。 「阿竹!!」庄一如倒吸一口冷气,唿唤陆竹生的名字,试图叫醒她的神志。 刚才陆竹生推她那一掌,竟震得她手臂发麻。 陆竹生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庄一如和叶牧歌,一张脸冷漠疏离,眼睛里是毁天灭地的杀气,显然已经不认人了。 她身影一蹿,像个炮弹似的飞射而来,凭依本能挥出一拳,庄一如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仍不放弃唿唤她的理智:「阿竹!你醒醒!」 那股暴戾的气息根本没有从本质上提升陆竹生的魂力,它只是在透支陆竹生魂核的力量,如果陆竹生以这样的状态消耗下去,她的魂魄会在极度愤怒之下自行燃烧殆尽。 如果不阻止陆竹生暴走的状态,后果不堪设想。 可陆竹生对她急切的唿唤置若罔闻,回应她的仍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陆竹生一条胳膊被擒,挣脱不开,她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掐庄一如的喉咙。 庄一如避开她的手,陆竹生不依不饶,整个人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张牙舞爪地扑腾,一找到机会就张嘴去咬,庄一如一退再退,不断唿唤,怎么也叫不醒她。 叶牧歌欲上前帮忙,庄一如冷声制止了她:「你先别过来!」她怕叶牧歌出手没有轻重,会伤到陆竹生。 陆竹生没有系统地学过防身术,她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全是出自本能,暴戾的能量激发了她的潜能,但也只是凭着一腔蛮力在与庄一如对抗。 她两手抓住庄一如的衣领,倾身欲咬庄一如的肩膀,庄一如别开她的胳膊,一掌击中她的胸口,但手上力只用了不到两分,仅仅将陆竹生推得后退两步,很快又捲土重来。 庄一如两指指尖聚起一点银芒,点在陆竹生的眉心,同时断喝一声:「阿竹!」 陆竹生浑身一震,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清明,但那清明挣扎之色须臾便不见了踪迹,反而因为涌入她体内的阴司源力被暴戾之气吞噬同化,蔓延到肩头的红疹再一次朝外扩散,从脖颈间显露出来。 庄一如见状,心头惊骇,想起乐玄久日前的警告,一颗心沉入谷底。她力有未逮,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源力在陆竹生气息爆发的时候受到抑制,并且愈发有不受控制的趋势。 第47页 正如乐玄久所言,这种猩红的暴戾气息是专程用来对付她的,阴司源力只能短暂镇压暴戾气息,一旦她对陆竹生施展阴司源力,陆竹生体内狂暴的力量就会顷刻将阴司源力同化,从而令陆竹生更加癫狂。 陆竹生体内的暴戾之气和涅凰印的力量已经失衡,阻止她的唯一办法,必须一瞬间完全压制暴戾之气,并设法将之封印,让涅凰印的力量占据上风,陆竹生才能恢復理智。 可这压制暴戾之气的力量不能是她体内的阴司源力,庄一如心念一动,转而将视线投降一旁的叶牧歌。 叶牧歌早已心急如焚,庄一如顾及陆竹生的安危,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叶牧歌在一旁看得心焦,但因庄一如喝止了她的行动,以至于她只能在旁焦急等候。 特别是看到陆竹生的指甲在庄一如脸上抓出印痕,而庄一如还让着陆竹生的时候,对庄一如忠心耿耿的叶牧歌一腔怒火不得发泄,气得几乎原地爆炸。 「大人!必须先把她绑起来!」叶牧歌火急火燎地进言,神态焦灼。 庄一如回应了她的想法,点头道:「帮我!」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唤醒陆竹生的神志,阻止她继续发疯,庄一如咬牙狠了心,即便不得已要用些强硬的手段也没有办法了。 叶牧歌立即冲上前去,用力拽住陆竹生的肩膀,将她和庄一如分开,随后一个过肩摔,把陆竹生砸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叶牧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毫不留情,庄一如见陆竹生惨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即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先封住陆竹生的行动,她还是忍不住心里抽疼。 陆竹生被摔在地,挣扎了几秒便翻身起来,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意识消失之后,她就会说「该死」这两个字。 她兇狠的目光落在刚才摔打自己的叶牧歌身上,像不知疲倦似的,再一次扑过去。 叶牧歌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状态的陆竹生,庄一如不忍心对陆竹生下手,她可没有顾忌,陆竹生一朝她扑过来,她抬手一拳揍到陆竹生脸上。 想到庄一如说的不要伤到陆竹生,叶牧歌心里撇嘴,这么大一个鬼,哪里有那么娇气。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限制陆竹生的行动,阻止红疹继续扩散。 陆竹生一身蛮力,根本是叶牧歌的对手,庄一如来不及阻止,叶牧歌已一连揍了陆竹生好几拳,拳拳都砸在鼻樑上,陆竹生被揍得一张脸都扭曲起来。 不过这几拳的效果非常显着,陆竹生被叶牧歌雨点似的拳头揍懵了,叶牧歌趁机冲上去将她的胳膊反剪着压在地上,随即用魂力抽出一条绳子,将陆竹生的手脚都绑起来。 陆竹生还在挣扎,虫子似的不停翻滚,叶牧歌拎起她的后脖颈,她手脚被缚,挣不脱,嘴也被封了,只能发出几声呜咽,像野兽的哀鸣。 见叶牧歌成功制止了陆竹生发疯的举动,庄一如也松了一口气,她检查了一下陆竹生手腕脚腕处的绳索,确定陆竹生无法挣脱,这才神色凝重地询问叶牧歌:「你是不是还没学会封印术?」 叶牧歌跟随庄一如多年,庄一如一开口,叶牧歌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奈何她的确不擅长此道,神色惭愧地回答:「嗯,不会。」 庄一如深吸一口气,随即又道:「没关系,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相信叶牧歌,也庆幸这种关头,有叶牧歌在。 叶牧歌作为庄一如的下属,两人自然有上下级之间的默契,庄一如话音一落,叶牧歌的手便搭上庄一如的肩膀,将自己的魂力毫无保留地渡给庄一如。 庄一如用阴司源力包裹叶牧歌的魂力,用叶牧歌的魂力构建封印符文,如此精准的操控,她体内阴司源力的消耗速度成几何数倍增长,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泛白。 寻常一个封印阵可能只需消耗两成的阴司源力,但现在,她耗尽阴司源力,也不一定能成功。 白光汇聚在她掌心,扭曲形变,一笔一划都极为艰难,叶牧歌感觉自己的力量已经耗损五成左右,庄一如手中的符印才渐渐成型。 但到最后几笔,庄一如的肩膀开始发颤,叶牧歌发现了她的异常,正待询问,庄一如已完成封印符的绘制,抬起一掌印在陆竹生的额头,陆竹生浑身一震,怒睁的双眼中燃烧的火苗颤了颤,顷刻间熄灭。 随即红疹飞快消退,她右手掌心闪过一抹红光,身子软软倒下,一动不动了。 「成功了。」叶牧歌抹了一把额前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庄一如再一次确认了陆竹生的状况,封印术开始发挥作用,涅凰印的力量也被重新唤醒,暴戾之气暂时受到压制,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一旦封印术或者涅凰印二者之一遭到破坏,平衡打破,之前的一幕还会重演。 庄一如张了张嘴,想向叶牧歌交代什么,她红唇轻颤,忽而胸腔一窒,接连咳了好几声。 一种尖锐寒冷的刺痛从她的嵴骨蔓延上来,一寸寸浸透四肢百骸,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过的伤痛一瞬间侵袭了她的身体,疼到头髮丝都止不住发颤。 叶牧歌发现了庄一如的异常,脸上闪过一抹骇然:「大人,您……」 她话没说完,下一瞬,领域震动起来,从外围开始,层层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_(:3」∠)_求评。 第48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牟哞 1个; 第28章 噩梦。 二十五年前遭逢变故, 庄一如自鬼界隐退时,已是生死一线,哪怕养了二十五年, 她的身体依旧一日不如一日, 今日体内阴司源力过度透支,用于镇压伤势的阴司源力破开一道口子,隐有故态復萌的趋势。 叶牧歌一脸惊骇, 庄一如浑身发颤,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在领域即将彻底消失的最后关头, 庄一如只来得及对叶牧歌说一句:「阿竹就交给你了, 你先带她回我住的地方。」 她不希望陆竹生醒来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话音一落,领域崩碎,庄一如的魂魄回到门诊大厅的楼梯口,喧嚣声扑面而来,吵闹的声音几乎震破她的颅骨, 太阳穴激烈跳动, 她脸色煞白,身体僵着,来自灵魂的刺痛令她双眼昏花, 几乎原地晕厥。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寒意,双腿像是灌了铅,挪动一步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疼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在这里,她一边忍受痛苦,不让周围人发现异样, 一边迫使自己迈开双腿,离开人群聚集之地。 检测吴树宇心跳的仪器在吴树宇死亡的瞬间爆发尖锐的示警,护士匆匆赶来,吴树宇被手忙脚乱地推进急救室,但结局已成定数。 就这会儿时间,吴树宇死亡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身穿制服的警察行色匆匆,一队人跟随医护人员将吴树宇送去太平间,李栎同则领着人向刚才抢救吴树宇的医生了解情况。 叶牧歌拽着陆竹生下了楼,她要赶紧去看看庄一如怎么样了。 庄一如的办公室在门诊大楼二楼,今天她轮休,医助也没有来上班,以前上下楼梯短短几步石阶,她用了三倍的时间,比寻常病人登楼的速度更慢,途中无数次差一点点就坚持不下去。 等她好不容易迈上楼梯最后一层石阶,素来冷漠的脸孔已是冷汗密布,她无暇顾及是否有人注意到她,拖着病痛的身体穿过长廊,推开办公室的门,踉跄着走进去。 庄一如背靠屋门喘息,浑身锥心刺骨的疼痛还在折磨着她的意志,变得迟钝的感官却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异样的气息,并在心里拉响一声警笛。 办公桌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二十来岁,形容姣好,气质非凡的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枚硬币,手指灵活,硬币在她指间翻滚跳跃,来迴旋转,却始终不会脱离她的掌控,直到她抬起头来,那枚硬币被她轻轻抛起,在空中翻腾,最后扑腾着落入她的掌心。 「庄医生。」女人的声音柔润好听,打着旋似的,有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在下苏绾青,不请自来,还请庄医生不要怪罪。」 她勾了勾唇,脸上绽开一个美好的笑容,只是笑意不及幽深的眼底,也看不见半点赔罪的诚意。 苏家,苏绾青,与苏绾玉同辈,是苏家嫡系,其天赋仅在苏绾玉之下,自苏绾玉叛出苏氏之后,苏绾青便是苏氏内定的继承人。 庄一如眯了眯眼,背嵴莫名漫上一层寒意,不知是伤痛带来的,还是苏绾青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眸给她的感觉。 疼痛还在继续,庄一如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强行抑制住牙关发颤的感觉,口腔里渐渐渗出铁锈的腥气。 她紧抿唇角,冷着一张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并在心中计较苏绾青出现在她办公室里的目的,以及,她与先前逃走的那只恶鬼是否有所联繫。 苏绾青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勾起的唇角笑意更深,她掀起勾人心魄的眼眸,盈盈然道:「不要那么紧张嘛,庄医生。」 庄一如不应,冷冷地看着她,浑身透着冷漠疏离。 苏绾青站起身,座下的椅子发出咯吱一声轻响,随即脚步从容地朝庄一如走过来。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庄一如心头警铃大作,她用了极强的意志,藉助身后的门板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后退,眼神却不由自主越发兇狠。 苏绾青对她的表现毫不在意,她施施然走来,在庄一如身前一步停下,抬手欲抚庄一如的下颌。 庄一如身上散着一股冷冽的气息,苏绾青的指尖在距离庄一如的肌肤仅毫釐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受冷冽的银光所制,不得寸进。 庄一如不动声色,与苏绾青默默对视,但眼神却越发森寒。 苏绾青从庄一如的眼神里读到警告的意味,只要她敢碰,那她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她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庄医生生得那么好看,不笑的时候就很美,笑起来一定非常漂亮。」 「我和苏小姐的私交还没有那么好。」庄一如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克制着没有发难,紧握的拳头指甲陷进掌心,「说出你的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苏绾青指尖自庄一如的下颌绕开,挑起她颈侧一缕青丝,缠在指尖把玩,「早先一直听家中长辈提起庄医生的名讳,实在好奇,今日难得得空,便来拜访,庄医生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看似句句称赞,实则句句低嘲。 苏绾青一双眼睛暗藏精芒,似乎已经看穿庄一如病痛交加,不过强弩之末,她微微弯起的嘴角轻佻散漫,态度嚣张,毫无对前辈的尊敬。 庄一如能相信她的话才有鬼,她绷着脸,内运源力镇压痛感,伤痛稍缓,她松了紧咬的牙关,冷然道:「苏小姐如果无事,便请回吧。」 第49页 「庄医生未免太不近人情。」苏绾青脸上笑容不减,「我很早以前就有头疼的毛病,近来这些日子越渐严重了,我听说庄医生的医术有如再世华佗,不若帮我看看?」 「看病得按流程来走,苏小姐头疼的话可以去楼下挂个号,回头请脑科专家替苏小姐诊治。」庄一如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如果我非要庄医生帮我看呢?」苏绾青两眼微眯,幽深的眼瞳中隐隐闪过危险的寒芒。 庄一如唇角一牵,不闪不避地与苏绾青对视:「那苏小姐就到凳子上坐好,不听医嘱的病人我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她自认即便伤痛復发,实力受损,但也绝非砧板上的鱼肉。苏绾青如果真的想搞事情,她不介意给这个女人一点教训。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沉寂,苏绾青半晌没有说话,沉默持续了将近半分钟,两人对视时,空中似乎暴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呵。」苏绾青突然笑出声,施施然退了两步,一个坐下的动作也被她施展得格外优雅,右腿自然而然地叠在左腿膝头,胳膊轻轻搭着桌沿,「庄医生别生气嘛,我本意是来与庄医生交个朋友,咱们不如坐下说话?」 庄一如已经做好了苏绾青会趁她虚弱逼她动武的准备,却没想到苏绾青会主动退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暗暗警醒,不着痕迹地在身后屋门上借了一把力,绕过苏绾青,走到桌前坐下。 「说吧,你要干什么?」庄一如双手交叠,状似随意地撑着桌面,斜斜瞥着苏绾青,意图从苏绾青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 苏绾青耸了耸肩,一手撑着下颌,一手将硬币放在乌龟摆件的龟壳上,看着硬币左摇右晃,随时可能从龟背上跌下来,反问庄一如:「你说我如果不碰它,它会不会自己掉下来?」 她这话像有什么深意似的,庄一如扫了那硬币一眼,回答:「与我无关。」 苏绾青闻言,噗地笑出了声。 庄一如不理会她,自桌上抽了支笔,展开住院部病人的病例。 苏绾青挑眉:「庄医生比我预想的更加有趣。」 庄一如神色无波,不为所动。 苏绾青又笑,忽而话锋一转:「我听说庄医生身边有个小鬼……」 庄一如翻看病例的手勐地一顿,冷厉的脸孔上隐现杀意,一闪而逝:「与你无关。」 苏绾青早料到了庄一如对这件事的态度,她一点不恼,盈然而笑,「是与我无关,但这小鬼是我堂姐的女儿吧?既如此,便与苏家有关。」 庄一如抬眸,冷冷瞧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绾青眨了眨眼,眸中盛着不见底的笑:「涅凰印在这孩子手里。」她语气笃定,言之凿凿。 庄一如眉梢一挑:「所以?」 苏绾青不再绕弯子,脸上笑意越渐深了,眼里的神光却冷下来:「苏家密室里有一本千年前传来下来的古籍,名为鸿蒙鬼典,记载了世间诸多奇诡之术的破解办法,其中有一项,叫毒血封魂。」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从始至终盯在庄一如的脸上,观察着庄一如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从庄一如平静的脸孔上看到一丝破绽。 然而庄一如在听完她这句话后,脸上的神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幽深的眼瞳清冷无波。 苏绾青不由暗自思忖,要么是消息来源有误,要么是庄一如在硬撑。 刚才重症监护室一战颇为激烈,庄一如出现在办公室后气色不对,应该的确有暗创在身,卖消息给苏家的人也信得过,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于是她唇角微微勾起,笑吟吟地继续说下去:「你把姓陆的小鬼交给我,我将毒血封魂的解法给你,如何?」 「不如何。」庄一如埋下头,无所谓地继续翻看手里的病例。 不管苏绾青开出怎样的条件,只要她的目的是陆竹生,庄一如就不会答应。 她的态度过于轻描淡写,苏绾青拿不准她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她面前演戏。如果二十五年前半月山一战中,庄一如受创中了毒血封魂,那么她给出的条件,庄一如绝无道理不动心。 那她为什么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呢?她受伤之后,实力大降,与毒血封魂无关吗? 苏绾青眯了眯眼,猜测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如果苏小姐没有别的事情,就请便吧。」庄一如手中的病例又翻过一页,语调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对方逐客令已经下了两次,苏绾青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庄一如既然无动于衷,那她也就言尽于此。苏绾青站起身,松了松有些酸麻的腿脚,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朝庄一如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庄一如像没听见似的,握笔在病例上写了两句参考意见,字迹平稳,毫无波澜。 苏绾青呵呵笑着,也不在意庄一如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笑吟吟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压在庄一如手边,遂摆手辞行:「我今天的话长久有效,庄医生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随时联繫我。」 说完,她便施施然拉开门走了出去。 苏绾青离开后,庄一如仍保持着研读病例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苏绾青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门内一切如常,她眼里闪过一抹幽深之色,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50页 庄一如笔下的字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断了,她身子一晃,指尖甩出一道银光锁了屋门。 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椅子便翻到在地,她的脸压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锥心刺骨的疼痛爬遍每一寸皮肉。 像被冻在冰窖里,血液都凝成了冰,稍稍一动,冰便碎了,变成针,变成刀,在每一根血管中来回刮磨。 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在昏迷前一瞬,耳边又响起苏绾青离开前小声说的那句话:「你越对毒血封魂表现得不在意,那姓陆的小鬼便有越高的价值,以你现在的实力,能护得了她一时,绝不可能保她一世。」 颤抖的牙关勐地咬紧,意识陷入黑暗,刚才用过的那支笔骨碌碌地滚下桌,啪嗒一声摔在她的手边。 * 陆竹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借住在姑姑家,是乡下的老房子,一砖一瓦砌成的砖房,屋顶盖着一片一片的黑瓦,房子外面有一块被篱笆围起来的小院,豢养了些鸡鸭,门口还栓了一条大黄狗。 姑姑是个寡妇,据说以前有过两任丈夫,一个出车祸死了,还有一个下海做生意翻了船,一走就没回来,两次婚姻都没有留下孩子。 之后她就没再嫁人,一直一个人住在老家,但因为以前的旧事,姑姑的名声不太好,总有乡邻讲闲话,说她克夫。 姑姑是陆竹生的父亲陆越的姐姐,大陆越十多岁,陆竹生的爷爷老来得子,又重男轻女,所以陆越一出生,家里就不让姑姑读书了。 陆越上小学的时候姑姑就嫁了人,后来陆越读大学,经商,日子越过越好,开起了公司,也说过要接姑姑去城里住,但是被姑姑拒绝了。 陆越没有勉强她,只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姑姑打些钱,让她日子好过一些。 陆竹生被陆越送到姑姑家的时候还不满周岁,他说孩子的妈难产死了,自己工作上忙不过来,让自己的姐姐帮忙照看,姑姑就将这件事应下来,待陆竹生像自己亲闺女一样,不管她如何吵闹,仍哄得耐心。 没多久村里又传出来消息说陆越把陆竹生送过来没几天就在城里又娶了新媳妇,二婚的陆越没说要接陆竹生回去,姑姑就一直照顾陆竹生,一直到她七岁。 陆竹生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她特别敏感,又因为自己的身份原因,别的小朋友听了屋里大人说的闲话,也跟着骂她野种,说她没妈没爸,姑姑还是个没人要的寡妇。 一开始她还会辩驳两句,后来欺负她的人多了,她渐渐就什么也不说了,越来越沉默,她被别的小朋友当成异类孤立起来,性格越来越孤僻,除了在家会和姑姑多说几句话,其余时候,她就一个人待在角落里,默默发呆。 后来她开始做梦,梦见同村一个女孩儿被车撞了,村头有只狗和她们家大黄狗打架,被咬死了,还梦见不知谁家的夫妻吵架,男人把女人活活打死。 梦里一个个场景跟真的一样,醒来后依旧记得清楚,她吓得瑟瑟发抖,醒了就再难入睡。 再后来,没几天,姑姑做饭的时候唉声嘆气,陆竹生在旁边帮她摘菜,听她五分钟内嘆了好几声了,便问她怎么了,姑姑就跟她说,谁谁家的小丫头在外边疯跑,被拐弯的车子撞死了。 陆竹生手一抖,一把菜叶掉地上沾了一地的灰。 又过了两天,大黄狗脖子上的铁链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狗跑出去疯了一天,帮晚上回来的时候,一嘴的血,姑姑见了去打听,大黄果然咬死了一只狗,姑姑还拿了钱上门去赔罪。 她提心弔胆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听说谁家吵架失手把人打死的事情,渐渐就以为先前两件事都只是巧合,慢慢不去想了。 岂知有天夜里,她从梦里惊醒,听见隔壁邻居屋里传来几声异响,像砸东西的声音,还有吵架的声音。后来终于不吵了,又响起咚咚噗噗的怪声。 陆竹生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摸摸跑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就从篱笆缝隙间看见隔壁那个男人在后院挖地,看样子已经挖了很久,刨了一个大坑,将一个女人埋了进去。 陆竹生意识到那个被埋在地下的女人已经死了,她被吓坏了,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梦里的事情全都成了真。 她没敢跟任何人说那天晚上她看见的场景,又过了几天,隔壁那个男人被警察带走了,后来又怎么样了,陆竹生不太清楚。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生活在恐惧里,唯恐自己哪天晚上又做了不好的梦。 好在一晃大半年,村里相安无事,陆竹生没有做噩梦,村里也没有人死去,她满了七岁,开始上小学。 小学在镇上,但地方就那么大,同一个小学里好几个都是同村的孩子。 陆竹生和同学的关系不好,一开学就受到各种欺负,但她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因为姑姑告诉她好好学习,长大了就能离开乡村,所以她上学的时候非常认真刻苦。 她还和姑姑约好了,她以后学有所成,一定要带姑姑去大城市里生活。那天姑姑笑得特别开心,应了一叠声的「好」。 某天晚上陆竹生突然又做了个噩梦,梦见同班经常欺负她的一个男孩子溺水死了。 她夜里凌辰三点醒来,一直到天亮了都没再睡着。 第51页 这天姑姑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发现家里的药吃完了,陆竹生自告奋勇,说放学之后帮她从镇上带回来。 上完一天的课,陆竹生一下课就跑出学校,去附近的药店,掏光了钱给姑姑买了一大包药,回家路上路过一条河,被几个同学堵了,为首的男孩儿指着她手里的药大声嘲笑:「你姑姑还没病死呢?吃那么多药有用吗?」 陆竹生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她将药紧紧抱在怀里,想避开这些无赖,但她越是想走,那几个男孩儿越不放她,拉拉扯扯的还动上了手,混乱中有人拉扯陆竹生的头髮,有人打她的脸。 男孩子们恶劣至极的嬉笑声震得她脑子里嗡嗡直响,突然,呲啦一声响,她怀里的塑胶袋被人扯破了,药瓶哗啦啦掉了一地,顺着桥边滚到河里去,只剩了一小瓶被陆竹生牢牢抓在手里。 陆竹生眼睛红了,她用力推了一把刚才和她抢袋子的男孩儿,大声咆哮:「你要死!你要被水淹死!没人能救你!」 她吼完,那男孩儿抓着她的头髮,把她的头往地上按,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骂:「臭不要脸的野杂种,敢咒我?!」 等人群散开,天已经完全黑了,陆竹生一瘸一拐地回家,低着头将唯一剩的一瓶药拿给姑姑,姑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说,姑姑就嘆气,然后拿了酒精来给她身上的擦伤消毒。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去学校,陆竹生在家写了一整天的作业。 到下午日落时分,院外忽然吵吵嚷嚷,陆竹生到门口去看,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家里,为首的一男一女举着扁担拿着铁铲,看见陆竹生,抓着她的衣领就要把她往门外拖。 陆竹生双手攀着门框叫姑姑,姑姑跑出来护着陆竹生不让这些人行兇,问他们缘由。 男人一把推开姑姑,姑姑摔在门前,脑袋在阶上磕出血。 她挣扎着起来,拽住男人的裤腿,不让他抓走陆竹生,说要报警。男人就又踢又打,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一副恨不得杀人的表情,狰狞地说:「我儿子死了!死杂种咒死了我儿子!我要她偿命!」 陆竹生听说男孩儿死了,突然就不害怕了,她扑过去在男人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几乎能扯下一块肉,咬了一嘴的血,男人痛唿一声,抓起铁锹就要往陆竹生脑袋上砸。 结果这一锹下去,生生砸在了姑姑头上。 姑姑两眼一翻,当场倒地不起,脑袋上多个窟窿,血流了一地。 周围看热闹的乡邻没曾想真的会闹出人命,一时间纷纷没了主意,一个个都不敢惹祸上身,没一会儿就跑光了。 动手打人的男人似乎恢復了理智,怪叫一声扔掉手里的铁锹,拽着妻子跑了。 院里安静下来,这一次的寂静却让陆竹生如坠冰窖,浑身发抖。 她不知道怎么办,抱着姑姑喊了一遍又一遍,姑姑不应,她想带姑姑去医院,但瘦小的身体没有力气,拖不动大人的身体。 她跑出院子去找人帮忙,乡邻纷纷关门,避她如蛇蝎。 慌乱中她想起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机下面压着一张纸,用很大的字写着一串数字,姑姑告诉过她,这是她爸爸的电话。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拨通陆越的电话,听着对面陌生男人的声音,她哭着喊着:「爸爸,求你了,救救姑姑……好多血……」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这个点儿先更一章,剩三千字没写完,晚一点再更,么么哒,(づ ̄ 3 ̄)づ 另外,_(:3」∠)_求评呀! 第29章 果然。 后来怎么挂的电话她已经不记得了, 陆越先叫了救护车,然后又说自己会回来,让陆竹生在家不要乱跑。 陆竹生就守在姑姑身边, 她抓着姑姑的手, 明明在盛夏时节,姑姑的手却冷得像冰块似的,陆竹生跑回屋里拿了件厚衣服盖在姑姑身上, 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镇上医院的人和警察一起来的,他们进了院子, 先拉开陆竹生, 然后给躺在地上的女人做了检查,为首的医生早在过来之前早有预料,女人的身体已经部分僵硬,心跳停止超过两个小时,没救了。 警察看了尸体头上的伤, 心里有了计较, 守在女人身边的只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儿,于是将小女孩儿找来询问事发时的情况。 陆竹生嘴唇发颤,浑身都在抖, 问什么都不说,医生无奈,生了恻隐之心,劝说了两句,陆竹生受到惊吓, 估计短时间内说不出完整的话,警察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暂时不问了。 但是这样的事情他们见过太多了,医生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 陆竹生一个小女孩儿显然不能给姑姑收尸,他们也不能把陆竹生一个人扔在家里。 医护人员合力将尸体抬上担架,简单清理了一下尸体身上的血迹,给尸体蒙上白布,将尸体送进警车,警察将陆竹生和她姑姑带走了,暂时安置在警局。 又过了大半天,陆越匆匆赶来处理后续事宜,这是陆竹生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生父,生疏得很,陆越走过来要牵她的手,她还朝警察身后躲了一下。 陆越的手悬在空中,指尖有些僵硬,但他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警局做了交接,警察从陆竹生口中问不出什么,只让陆越等陆竹生愿意开口了再联繫他们。 第52页 后来的事情陆竹生知之不详,据说第二天,打人的那个男人就被警察抓走了。陆越把她带去城里,见到了继母吴蓉,还有一个比她只小两岁的弟弟。 她能感觉到吴蓉不欢迎她,陆越在家的时候还好,能收敛一些,一旦陆越出门,吴蓉便对她吆五喝六,什么事都让她干,一不顺心就朝她发火,掐她的胳膊。 那几天她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但陆越是她的父亲,平时要避嫌,只要陆竹生自己不说,陆越便对她暗地里遭受的苛待毫无所觉。 又过了一阵子,陆越带她去了墓园,指着一块碑上姑姑的黑白照片,告诉她姑姑以后就住在这里,她如果想姑姑了,可以来这里看她。 走的时候陆竹生抱着碑不撒手,哭得撕心裂肺,陆越怕她出事,强行拽着她走了。 那天姑姑给她拖了梦,让她以后的日子跟在爸爸身边,要好好过。陆竹生醒了抱着被子哭得一塌煳涂,后来哭晕过去。 等她睡熟了,一个女人凭空出现在她的床边,女人的脸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她在陆竹生身边蹲下,抬手温柔地抚了抚陆竹生柔软的额发。 陆竹生睡梦中紧拧的眉头一点一点松开,噩梦随之远去,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等她再睁眼,视线一片朦胧,窗外的路灯照射在天花板上,又折回她眼中,明晃晃的,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过了几秒钟又缓缓睁开。 她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屋里的挂钟显示时间是十一点一刻。 梦里的场景渐渐远去,她的意识恢復到当下,明明没有眼泪,鼻尖仍止不住酸涩,那么遥远的记忆,已经很久没有去回想,不曾想原来这些事情想起来还如此清晰。 记得后来她在城里上学,同样处理不好和同学的关系,但是她因为姑姑去世的事情,性情大变,但凡有人不合她的意,她不再退让,说不清的就上拳头,架打多了,慢慢也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她一直没把陆越的房子当成她的家,宁愿在公园里待一整晚,也不肯回去,后来和邻居混熟了,隔三差五就跑去邻居家里留宿,吴蓉乐得不管她,陆越管过几次,她不听,也就没辙了。 后来邻居家出了事,她到城里来唯一交的一个朋友被亲戚接走了,从此再无音信。 陆竹生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愣了好一会儿,幼时的回忆忽远忽近,她想起梦里最后见到的那个女人,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个女人是庄一如吗? 寂静中,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拉回陆竹生的思绪,她转了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便见房门打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玄关处来。 陆竹生抹了一把脸,不再想这些陈年旧事,翻身坐起来,庄一如恰好抬头,与她对视,微微一笑:「你醒了?伤好一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叠声的问题,与往日陆竹生在医院里住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记忆回溯,时间节点往前挪了三个小时,重症监护室内一战她被恶鬼所擒,后来的事情就记不清了。 「我没事了。」陆竹生活动了一下四肢,身体没有不适,准备起身的时候发现沙发边没有拖鞋,而她脚上还穿着今天上午出门的时候那双小脏鞋。 她微微一愣,随即飞快脱掉鞋子,光着脚朝玄关走过去:「你们刚才出去了?」 走得近了,她发现庄一如手里提着个塑胶袋,像小区外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袋子。 庄一如微笑点头:「出去买了点明天的早餐。」 「把鞋穿上吧。」庄一如发现陆竹生打着光脚,想也知道叶牧歌送陆竹生回来的时候不会注意那么多细节,于是从鞋柜里找出陆竹生那双源化后的拖鞋,摆到陆竹生脚边。 只是,在她换好鞋提起袋子准备走进客厅时,她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轻轻晃了一下。 好在她及时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扶住墙面,飞快稳住身子,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松了手,看似从容自然地走近餐桌,从塑胶袋里拿了牛奶和面包,还有一份加热即食的盒饭。 陆竹生看到庄一如晃那一下,虽然庄一如掩饰得很快,但踉跄的步子和正常走路还是有很大区别,何况陆竹生又离得近,看得真切。 之前庄一如就曾被恶鬼伤到过,这一次的对手明显不一般,陆竹生担心庄一如是不是又受了伤。 她两脚蹬上拖鞋,快速靠近餐桌,看了一眼庄一如的脸色,小声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啊。」庄一如朝她笑,语气温温柔柔的,一如既往地平和。 陆竹生看了她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却沉下去。庄一如的脸色很差,比正常情况下白了几个度,这种白不是指肤色白皙的白,而是病态的,没有血色的苍白。 但庄一如不愿说,她就没有再问,沉默着不再吭声。她确定庄一如肯定受了伤,想来,庄一如是不愿让她担心才这么说的。 庄一如拿起桌上一瓶牛奶,插上吸管,源化后递给陆竹生,陆竹生自然而然地接过,还抬手朝跟进门的叶牧歌扬了扬手:「你喝吗?」 叶牧歌一脸奇怪地看着她手里的牛奶:「喝这个做什么?」鬼是不需要吃东西,也不需要喝牛奶的。 陆竹生「哦」了声,那她自己喝。随后一边吸着牛奶,一边走去客厅,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调了一个新闻频道。 第53页 叶牧歌看着陆竹生和庄一如的相处,一种奇怪的感觉涌现心间。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陆竹生明明是个鬼,怎么过得跟活人一样?不仅穿拖鞋,喝牛奶,还要看电视。 「你也过去坐一会儿吧。」庄一如收拾好桌子,朝叶牧歌点点头,又道,「晚上你就在客厅过夜。」 叶牧歌自然服从上级的安排,她走到沙发边,在陆竹生身边坐下,两人各占沙发一端,中间隔着两个人的位置。 庄一如回卧室拿了睡衣,和并肩看电视的两只小鬼知会一声,便进浴室梳洗。 浴室的门落了锁,陆竹生突然收回看电视的目光,将手里的空牛奶盒扔进垃圾桶,转而看向叶牧歌,主动开口:「叶小姐。」 叶牧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竹生是在叫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抓了抓后脑勺:「你和大人一样叫我牧歌吧,叶小姐听着挺奇怪的。」 陆竹生有很重要的事问她,所以不在称唿问题上纠结,干脆地改了口:「那好,牧歌,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谁听见似的,叶牧歌先还觉得奇怪,便见陆竹生疑惑的目光扫过浴室的玻璃门,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我昏迷之后,是不是你送我回来的?庄医生没和我们一起回来?」 叶牧歌面露惊骇:「你怎么知道?」不应该啊,陆竹生难道没有完全昏迷,她送陆竹生回来的时候,陆竹生还有意识? 那她是不是也知道庄一如当时的情况了? 叶牧歌心里没底,但是庄一如在回来之前交代过她不能将这件事告诉陆竹生,她便眼观鼻鼻观心,只要陆竹生不主动问,她是不会说的。 陆竹生从叶牧歌的表情和话语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立即明白了。 想必当时情况危急,自己受伤昏迷,庄一如把她救下来后,让叶牧歌带着她先回来,自己和那个恶鬼对抗,才会受伤。 这不是庄一如第一次为自己受伤了,陆竹生自责地想。 她是从自己醒来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并且没有换鞋这一点推测出送她回来的人是叶牧歌,并自以为推测还原出庄一如隐藏受伤实情的心理。 她嘆了一口气:「牧歌,庄医生的伤严不严重?」 叶牧歌心里一震,陆竹生果然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了一趟家……说好的更新差点就延误了,好累。 我明天也要坐一下午的车,更新可能会晚一点,下周一开始每日二更,有空我会多写一点。 第30章 错觉。 叶牧歌看着陆竹生认真的脸孔, 抿了抿唇,脸上有犹疑一闪而逝。 随即,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管陆竹生是不是真的发现了庄一如的伤势, 既然庄一如提前叮嘱过她, 那么陆竹生就不能从她口中获知只言片语。 「好吧。」陆竹生嘆了一口气。 她想既然叶牧歌先把自己送回来后又去找庄一如,也许庄一如是在此期间受的伤,她掩饰得很好, 说不定叶牧歌根本不知道庄一如的伤势。 陆竹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决定再观察一下, 虽然她并不能为庄一如排忧解难, 但她想通了一些事情,心态也发生了转变,哪怕不能真正起到什么作用,她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想着逃避。 她会陪着庄一如,不管以怎样的身份都好。 直到, 庄一如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天。 叶牧歌见陆竹生不再追问, 心里也稍稍松了一些,她以为陆竹生不会再说话了,没曾想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两分钟, 陆竹生便再次开口了:「牧歌,你能给我讲讲庄医生以前的事情吗?」 话匣子已经打开,她不打算轻易作罢。 她想了解庄一如,了解她不曾参与过的,有关庄一如的一切。 「唔。」叶牧歌显然没想到陆竹生会问这个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在考虑该不该回答。 陆竹生见她许久不说话,心想可能有什么难处,于是换了一个问题:「或者,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庄医生的?」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容易多了,叶牧歌斟酌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我认识大人的时候……」 这个世界是多元化的,同时存在许多不同次元,而人界和鬼界就是彼此重合的两个次元,拥有完全不同的物质体系。 生灵横死后会变成鬼,而消除执念的鬼又能转生为人界的生灵。 大约一百多年前,那时候的神州处在古代文明的阶段,还没有进入现代社会。 鬼界从古至今一直偷偷积攒力量,为了彻底侵占人界的资源,几大鬼王暗中偷走王朝龙脉,导致神州国运衰微,人间陷入乱战时代,每年都会死很多人。 为了平衡鬼界和人间的力量,阴司官应运而生,庄一如被选中成为阴司官。 阴司官一个人要扭转已经被打破的平衡力有未逮,便从众多游魂中选出十二鬼,成为阴司官手下的十二渡魂使,拥有分引渡鬼魂的权利,以及一部分由阴司官赐予的力量。 叶牧歌便是十二渡魂使其中之一。 她的能力就是战,主杀伐。 庄一如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鬼界游荡了很多年,由于忘记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她成了众多游魂中的一个,但庄一如感觉到她魂体内的蓬勃战意,于是让她成为渡魂使,并赐予她战斧——夜魂。 第54页 来自战斧的力量激起了她一部分回忆,她想起来自己多年前是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死后之所以长游于天地,是在找一个人。 她不记得那人的名字,也不记得那人的样貌和身份,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知道转生了多少世,找到的可能微乎其微。 不过因为庄一如让她想起了这些过往,她在继续寻找的旅途中,决心为庄一如效忠,即便不能达成夙愿,至少她存在一天,就有存在的理由。 陆竹生十分钦佩叶牧歌的果敢和执着,她想到什么,张了张嘴,但又顾忌叶牧歌的心情,没有将话说出口。 她想问的是,叶牧歌连要找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判断自己是否见过对方。 叶牧歌像是猜到了陆竹生想说的话,主动回答:「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我有一种直觉,只要这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出来。」 陆竹生想了想,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但她没有说破,而是选择祝福叶牧歌早日找到想找的人。 叶牧歌弯了弯眼睛,道了一声「谢谢」。 * 温热的水喷溅在浴室的地砖上,哗啦啦地汇聚成一股一股的水流,腾起白茫茫的水雾。 雾气掩映之间,一道高挑纤细的人影单手撑墙,眉心因骨髓中传来的阵阵隐痛拧成几道沟壑,她牙关紧咬,紧闭的眼睑剧烈震颤,撑在白瓷砖上的玉手骨节发白。 疼痛随着体内阴司源力的重新聚合稍稍减缓,但旧伤復发,镇压伤痛需要时间,待痛苦减轻了些,她才睁开双眼,看着空气中白蒙蒙的雾气发呆。 她想起今天那场战斗最后黑雾散去时看见的那张脸孔,倘不是那一瞬间失神,也不至于给对方钻空子的机会。 二十五年未见,其人阴魂不散。 「鬼煞。」庄一如喃喃自语,眼神中暗藏冷厉寒芒。 多年以前,庄一如刚成为阴司官不久,曾救过一只濒临消散的凶魂,凶魂乞怜地请求留在她身边,甘愿成为她手中一把利刃,彼此搭档百余载,庄一如将其视做她的左膀右臂,比十二渡魂使都更亲近。 而庄一如纵横鬼界之时,鬼煞阴司的称号也是由此而来。 她至今仍然不懂,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为什么鬼煞会背叛她,甚至联合几个鬼王在半月山埋伏,不惜亲手置她于死地。 命悬一线之际,她趁乱逃走,若非乐玄久出手相救,她可能那时候就死了。 二十五年后的今日,她再一次遇见鬼煞,后者对她的恨丝毫没有减少,甚至不惜设下重重圈套,引她入瓮。 可是,他既然恨,为何又不肯痛下杀手? 在背后给陆竹生做局的是鬼煞吗,他的目的是什么?苏家在她与鬼煞交手之后就出现了,是巧合,亦或早有安排? 一个个疑问亟待解答,庄一如心乱如麻。 想了半个小时也没有想出头绪,庄一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忽略嵴骨中的隐痛,速速沖洗干净身体,穿好睡衣走出洗手间。 陆竹生与叶牧歌相谈甚欢,见庄一如洗完澡出来,陆竹生和叶牧歌同时看过去,庄一如神色如常,只是走到卧室门前时,看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的陆竹生,比她进入浴室前,两只小鬼之间的距离好像拉近一些。 庄一如幽深的眸子微微闪了闪,伸手按住卧室的门把手,对还在客厅闲聊的小鬼们道:「我先休息了,阿竹,你若夜里不困的话,就向牧歌讨教一下修炼方法吧。」 说完,她径直推开门走进卧室,陆竹生愣住,呆坐在沙发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庄一如说了什么。 庄一如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如果她不休息,就不要回卧室了。 陆竹生看了看紧闭的卧室屋门,随后又转头看向叶牧歌,叶牧歌露出一副乐意之至的表情,陆竹生却满脸沮丧。 她才和庄一如在一起住了两天就被赶出来了,庄一如这句话给她一种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感觉。 「那我们来讨论一下……」叶牧歌非常积极,主动打开话题,陆竹生无奈地扫了她一眼,心不在焉地听。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异响,像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似的,闷闷的一声响。 叶牧歌在认真向陆竹生讲解修炼的时候要注意的细节,没有注意到卧室里的动静,但陆竹生的心思一直挂在庄一如身上,异响传来的瞬间便吸引了陆竹生的注意力,她勐地站起来,吓了叶牧歌一跳。 叶牧歌眼露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陆竹生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也窘迫了一下,但她很快调整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我刚才好像听见什么声音,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 她说着,就朝卧室走过去,准备进去看一看。 「别进去。」叶牧歌这时候突然上前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脸色严肃的告诫她,「这样直接进去不太好吧?要不先问问大人?」 陆竹生没看到叶牧歌眼瞳中一闪而逝的慌张,她本想告诉叶牧歌庄一如不会介意自己进去的,她都在这屋里住了两天了。 但是话到嘴边,她又陷入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优越感,好像下意识地把自己和叶牧歌做了比较,放在比叶牧歌更亲近的位置上。 第55页 可是,叶牧歌跟随庄一如几十年,南征北战,彼此间培养出的默契和信任绝非寻常。 而她认识庄一如,满打满算也才十年,而且还是别别扭扭的十年,从未与庄一如坦诚地沟通过,她凭什么认为对庄一如而言,自己会比较亲近呢? 想到这里,陆竹生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一股奇怪而酸涩的心情让她情绪变得非常低落。 她垂下眼睛,止住欲进卧室的步子。 叶牧歌没注意到陆竹生脸上变幻的神情,已然站在卧室门前喊了一声「大人」。 「嗯?什么事?」门内传来庄一如的声音,平静如常。 叶牧歌朝陆竹生看了一眼,本想向陆竹生使个眼色,却不料陆竹生避开了她的目光,她先一愣,随即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而朝着门内问道:「刚才大人有听见什么异响吗?」 「没有。」庄一如回答。 叶牧歌又道:「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她就拉着陆竹生准备退下,这时庄一如的声音又响起来:「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陆竹生担忧的心情彻底平復,但另外一种不知名的情绪顷刻涌上心间。 果然她以为庄一如对她的特别,一直都是她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阿竹这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自卑很难一下子纠正过来的,需要不断地刺激刺激刺激。 今天坐了一下午车,头疼得厉害,明天起来再继续码字,预计两更,么么哒,加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oublel 20瓶;小p 10瓶;aii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不走。 叶牧歌拉着陆竹生退开, 陆竹生失魂落魄,以至于被叶牧歌拽走的时候,她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陆竹生的失常表现得非常明显, 叶牧歌心中疑窦丛生, 但问陆竹生「怎么了」,陆竹生只一个劲地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到了后来, 陆竹生一个人蜷起双腿,脑袋埋在膝间, 不管叶牧歌说什么, 她也不理会了。 叶牧歌兀自说了会儿话,在陆竹生这儿撞了一鼻子灰,也不再开口了,两只小鬼各占沙发一端,气氛诡异又沉默。 陆竹生默默调整情绪,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的, 从小到大,从生到死,她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冷漠, 庄一如和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是她贪恋对方身上的温暖,有无端的希望,才会莫名失望。 眼角余光瞥见沙发另一端因无所事事竟开始打坐的叶牧歌,陆竹生苦笑着嘆了一口气, 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睑。 她知道自己脾气古怪,一言不合就不理人,能与庄一如维繫现在的关系,一直是因为庄一如处处忍让,而她还在得寸进尺。 沉默间,陆竹生想着自己应该注意一些分寸,不要总是刨根问题,对庄一如过多纠缠。 她想了很多,但这些决定在她听见一声清脆的异响时,全部从脑海中飞了出去。 啪—— 这一次的响动比刚才更大,也更清晰,像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音,陆竹生脑子一空,没有多想,身子一飘就闯进卧室,叶牧歌根本来不及阻止。 陆竹生一进卧室便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上了,视野十分昏暗,但陆竹生变成鬼后,夜视能力增强了不少,她看见庄一如跌坐在床边,床头的玻璃杯摔在她脚下,水渍淌开,沾湿了睡裙裙摆,玻璃渣碎了一地。 庄一如脸色发白,嘴唇轻颤,她张口想说什么,随即肩膀一抽,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扶在床边的手也曲起来,攥紧了床单。 陆竹生听见的第一声闷响是她摔下床时发出的声音,她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自以为调整地差不多,准备攀着窗沿起身,回床上去,结果腿脚发麻,伤痛又难以抑制地爆发,竟碰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这下再难遮掩,庄一如痛苦地埋下脸,咬牙垂首,一声不吭。 她从未如此狼狈,何况将这副面貌让陆竹生看见。她原是不想回来的,却无法放心陆竹生一个人待在家里,她总会想,若陆竹生醒来见不到她,是不是又会多想,故而冒了极大的风险赶回来,果然还是没瞒住。 陆竹生在门口愣了十秒钟,在她眼里,庄一如永远是温柔的可靠的,从认识庄一如的第一天起,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庄一如那双幽深的眼睛从始至终波澜不惊,很少能看见平静淡泊之外的情绪。 她也从未见过庄一如如此脆弱的样子,虚弱得好像随时能都会消失似的。 她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脑子里有根弦突然嘣的一声断了,陆竹生心慌意乱,吓得脸色发白,快步朝庄一如跑过去,不由分说伸手去扶庄一如的肩膀。 情急之下,她没注意到掌心纹印倏然亮了一下。 手掌和肩膀相触的瞬间,一人一鬼同时颤了一下,陆竹生一愣,下意识地想挪开自己的手,但她的手掌像在庄一如肩膀上生了根,不受自己的意志所控,不仅没能挪开,反而用力抱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能碰到庄一如,但她不想放过这个可以接近庄一如的机会。 庄一如撇开脸不看她,紧咬的牙稍稍松开一些,颤着唇,才道了一个「你」字便无以为继。 陆竹生忽然横了心,开口打断庄一如:「你怎么样了?还能起来吗?」 第56页 她的视线扫过地上的玻璃渣,又瞥了一眼庄一如距离玻璃杯极尽的左腿,确认庄一如没有被玻璃渣划伤。 庄一如鼻间溢出一声轻哼,眉心拧着,为了不让陆竹生担心,强忍疼痛,轻轻点一下头。 见庄一如点头后就试图自己起身,脸上却不由自主浮现痛苦的神色,陆竹生忙伸手,一手搂住庄一如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庄一如的腿弯,将庄一如抱起来。 虽然庄一如很瘦,但也是个成年女性的体重,陆竹生力气又小,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踉跄,脚踩在玻璃渣上,发出吱吱咕咕的声音。 好在最后勉强稳住了身形,没有闹出乱子,有惊无险地将庄一如放回床上。 陆竹生松手,正要稍微退开一些,庄一如却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陆竹生的手,嘴唇颤抖着说了两个字。 她的声音太轻,陆竹生没有听清,不由追问:「什么?」 庄一如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将陆竹生的手攥得发疼,泛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字清晰地又说了一遍:「别走。」 她的声音异常低哑,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流露出与平常不一样的音色,陆竹生的心揪了一下,素来冷漠的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话音落下,庄一如又嗫嚅着补充道:「陪我一会儿,好么?」 陆竹生心跳有点快,脑子懵懵的,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哪里能说不好,懵了将近半分钟,才慌慌张张地点头:「好,我陪你,我不走。」 叶牧歌在陆竹生抱起庄一如的时候就跟了进来,本来还想问一问庄一如的情况,但陆竹生和庄一如之间的气氛她实在插不上话。 此时她站在门边看着气氛微妙的一人一鬼,识相地选择不再上前。 庄一如此时的状态看起来还行,又有陆竹生在,她想了想,便退到门后,如果庄一如有什么吩咐的话,应该会第一时间叫她过去。 叶牧歌走后,陆竹生拘谨地站着,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几度不能开口。 庄一如背靠枕头坐在床头,脸色还是有些白,但比陆竹生刚发现她那会儿要好一些了,她看着站在床边手足无措的陆竹生,唇角抿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床沿:「坐。」 陆竹生依言在庄一如身边坐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见庄一如抿着唇,面露犹疑,陆竹生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今天晚上伤到的?」 「不是。」庄一如毫不犹豫地摇头,如果回答是今晚伤到的,那陆竹生一定会因此自责,虽然的确是因为今天晚上的一战引发了旧伤,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如实相告。 陆竹生抿了抿唇,对庄一如的回答不太相信。庄一如捏紧了她的手,指腹紧紧贴着陆竹生的掌心,解释道:「真不是今天受的伤,这是老毛病了,隔三差五会犯一次,你不要多想。」 庄一如说得诚恳,陆竹生定定地看了她半分钟,嘴里「唔」了一声,不知道她到底信没信,庄一如有些着急,陆竹生是个闷葫芦,心里想的从来不说,她也不知道陆竹生会不会又往心里去。 一着急,庄一如就想起身,身子一动,疼痛立即蹿腾起来,她倒吸一口冷气,又重重跌了回去。 陆竹生脸色急变,顾不得再想伤是什么时候伤的,忙俯身靠近庄一如一些,感受着掌心收紧的力量,慌慌张张地开口:「你别动了,我没有多想,你是哪儿疼啊?怎么这么严重?去医院看过吗?」 庄一如见她急成这样,竟不合时宜地笑起来,只是这一笑,又抽着疼,一时间她脸上的笑容僵硬扭曲,颇为滑稽。 看着陆竹生着急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就算被陆竹生看见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若不是鬼没有眼泪,陆竹生这会儿可能脸上都已经挂金豆了,见庄一如突然笑起来,还笑得直抽冷气,顿时不解地瞪她:「你笑什么啊?」 这不知是病还是伤的,疼得那么厉害,亏庄一如还笑得出来。 「你是不是忘了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自己清楚。」庄一如仍止不住笑,虽然嵴髓的隐痛并未消失,但她的心情却出奇地好。 陆竹生以前总躲着她,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的每一步靠近,都走得小心翼翼。难得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陆竹生对她的关心和在意,她不由有些沉湎贪恋。 「还有句话叫医者不能自医。」陆竹生并不贊同庄一如的观点,她很难像这样一次性说那么多话,小脸儿上满是掩不住的关切,「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能不能治好?」 庄一如眼里盛着笑,眸光柔得能滴出水来,温温地看着陆竹生,因为疼痛而紧绷的脸舒缓了许多:「是以前不注意留下的暗伤,当然能治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这个情况并不常出现,我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她还是向陆竹生隐瞒了实情,这种陈年旧伤,不值得让陆竹生担心,虽然她为陆竹生的担忧很是受用,可她还是希望陆竹生不要太过忧心她的伤势。 尽管不能让陆竹生无忧无虑,她也不愿让陆竹生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挂怀。 陆竹生将信将疑,庄一如微笑着看她,忽然说道:「你在这里陪我的话,应该会好得快一些。」 第57页 噗通。 心跳无法抑制地开始加速,陆竹生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发颤,开开合合,半晌没能发声。 庄一如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七上八下,忐忑极了,话说出口,她就有点后悔,暗道冒进了。她不常说这样的话,很担心陆竹生会不会觉得她唐突,转头就被吓跑了。 她等了一会儿,刚想随便找个什么话题转移注意力,便听耳边传来细弱蚊吟地一句:「嗯。」 作者有话要说:  啊……突如其来的姨妈痛打乱了我的计划,双更没有了,明天看能不能状态好一点,今天发糖赔罪! 感谢在2019-12-09 00:30:59~2019-12-09 20: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i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牵手。 庄一如听见那一声细细微微的答覆, 声音压得很低,却是肯定的语气。她安谧温柔的表情有一瞬间短暂的惊讶,随即喜悦涌上眼角, 让她本就柔和的眉眼更加动人。 心里的快乐短暂压制了身体的痛苦, 连笑容也跟着舒缓了。 陆竹生突然丧失了听觉似的,大脑放空,两眼出神, 视线顺着庄一如清隽好看的眉目滑到她勾起清浅弧度的嘴角,少了平日清清冷冷的距离感, 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柔弱, 让人心生怜意,不住悸动。 喉咙发痒,陆竹生强忍着滑动喉头的欲望,艰难地找回一点神志,为防失态, 勐将黏在庄一如唇角的视线用力撕下来, 若再看下去,保不准她满心妄念情思都会不由自主地从眼睛里熘出去。 她垂下脑袋,隐去了自己脸上险些漾开的痴迷, 也避开了庄一如深邃怜惜的眼神。 屋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本已习惯安静的陆竹生此刻却如坐针毡,她感觉到庄一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忍着抬头一探究竟的想法,努力想从贫瘠空白的思绪中抽出理智, 随便找个话题打破寂静。 「我今天做了一个梦。」陆竹生笨拙地说道。 庄一如果然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收回凝视的目光,柔柔一笑:「梦到什么了?」 陆竹生偏开头,将视线投向地面,数着脚边碎散的玻璃渣,小声回答:「梦到一些小时候的事。」 她说得笼统,庄一如正想着这个小时候是指多小的时候,就听陆竹生又补了一句:「就七岁以前,跟我姑一起住在俞田村那段时间。」 庄一如眸心一漾,立时回忆起小陆竹生的模样,心里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气,满目怜惜。那是一段连平静都算不上的日子,充满了无端的敌意,连离开也不体面。 她知道陆竹生过得并不好,却没办法替她改变周遭的一切,她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默默替陆竹生赶走盯上她的鬼怪,保证陆竹生的安全,其他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 陆竹生的姑姑,是那时候唯一一个待陆竹生真心的人,可惜这份真心遭到波及,也成了陆竹生心口一道流脓的疤,给那时候尚且年幼的陆竹生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和冲击。 庄一如看着陆竹生仅仅提了这么一句就泛红的眼眶,内心酸软,问道:「是不是想姑姑了?」 陆竹生吸了吸鼻子,她鲜少流露出这样直白的脆弱,但在庄一如面前,她的伪装不堪一击。 若是放在以前,不管庄一如问她什么,她都不会回答,或许今日难得见到庄一如毫无防备的样子,她也放下心防,点头应道:「嗯。」 庄一如眼中怜惜更甚,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道:「要不明天我请一天假,带你去半月山看看你姑姑。」 「可……」陆竹生眉头一皱,庄一如看出她想拒绝,忙摆出一副不是专程为了陆竹生才去请假的样子,打断她:「我也需要休息两天,忙了一段时间,昼夜颠倒,有点吃不消,正好给自己放个假。」 陆竹生「唔」了声,眼里有些意动,但她想了想,没有轻易妥协,反问:「你身体不好,既然要休息,不在家待着,出去干什么?」 庄一如眼中笑意更深,陆竹生说话时别别扭扭,她却从这句话里听出不加掩饰的关心。 「休息也不能一直在家躺着啊,就当出去散散心。」庄一如笑着说完,陆竹生还在犹豫,她已轻轻抓紧陆竹生的手,将此事拍板下来,「就这样吧,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陆竹生仍不放心,和庄一如小声商量:「明天你还很难受的话,就不去了。」 庄一如眼里盛着柔柔的笑意,点头答应陆竹生,陆竹生便不再争了。 陆竹生抬起眸子扫了一眼庄一如的脸庞,又很快移开视线,没将梦见庄一如的事情说出来。 一人一鬼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大多时候是庄一如在说,陆竹生间或回答几句。 庄一如脸上露出难掩的疲态,但她捨不得与陆竹生相处短暂的和谐时光,便强撑着精神主动找话题,只想多听听陆竹生的声音,听小鬼多说会儿话。 陆竹生敏锐地洞悉到庄一如睏倦的神色,想着时间晚了,担心庄一如休息不好,便主动中止话题:「很晚了,你困的话就睡。」 庄一如抬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点头应了声「好」,遂在陆竹生的帮助下躺好。 第58页 陆竹生替她掖好被角,见庄一如闭上眼睛准备休息,她倾了倾身,靠近庄一如,又在不显暧昧的安全距离停下来,犹豫了几秒钟才小声道:「我不走。」 会一直陪着你。她在心里喃喃补充。 庄一如略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神态平和安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副场景很是熟悉,只不过画面中的角色对调了位置。陆竹生唇角牵起一抹微笑,冷漠的五官顷刻间柔和下来,眸子里荡漾的深邃情谊再也不加掩饰,如涓涓细流般沿着她的视线流淌出来。 刚认识庄一如那会儿,陆竹生既骄纵,又不安,每每庄一如来看她,她心里明明期待,面上却摆着一副冷脸。 如此几次,庄一如以为陆竹生不愿意见她,于是来病房的次数明显少了,陆竹生懊丧难过,却决然不会主动去找庄一如。 她心里压着事儿,控制不住脾气,出院后也不爱惜身体,三天两头就又惹出乱子,不是打了人就是被人打,频繁因为些小伤小痛进出医院,却足足两个多月没有见到庄一如。 那一次垂死时偶遇的关切仿佛昙花一现,在陆竹生黑暗的生命里绽开一道绚丽的光彩,又匆匆凋谢。 她叫自己不要在意,也的确以为说服了自己不会在意,像庄一如这样温暖的人,註定不会停留在她的世界里。 只有不时从心底蹿起的莫名难过与失落,在懵懂的年纪纠缠着她的心。 十六岁生日那天,陆竹生和朋友吃饭,菜没吃几口,酒喝了不少,喝着喝着突然难过,想念汹涌彭拜,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生日宴的中途离席,迷瞪瞪地闯进医院,逢人便问庄医生在哪里。 可那天庄一如没在医院,她找了两个小时,耗尽了所有勇气,最后一个人去了酒吧,喝到吐血晕厥,睁眼醒来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那张明明清清冷冷却隐有几分温柔的脸孔。 从那天起,陆竹生感觉庄一如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些转变。 庄一如不厌其烦地来她的病房,有意无意地找她聊天,不至于过于亲近,保持着让人安心的距离。大多数时候都是庄一如问,陆竹生愿意开口就答两句,不愿开口,庄一如也不会追着一个问题刨根究底。 有几次庄一如本来轮休不用上班却还是来了医院,陆竹生不问,她会主动说医院里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处理好了工作后若还剩了些闲暇时间,就拿一本书,或捧着张报纸,到陆竹生的病房去坐一会儿。 一开始她总抽陆竹生睡着的时候去,后来有一次,陆竹生迷迷煳煳中途醒来,发现庄一如就坐在她床边,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庄一如明媚的侧脸,在她脸颊的轮廓上勾勒一圈温柔的金光。 她像在想事情,眉梢微敛,目露沉吟之色,连陆竹生醒了她也没发现。 陆竹生看得痴了,半眯着眼睛,也不开口说话,偷偷看了庄一如近十分钟。 许是这目光太过炽烈,庄一如从沉思中回神,扭头便见到陆竹生慌慌张张埋进枕头的半张脸。 后来她就不专挑陆竹生睡着的时候来了,但凡有空,便在这屋里小坐一会儿,有时会将自己正在看的书小声念出来,不知道庄一如是否发现陆竹生在旁偷听。 庄一如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陆竹生知道庄一如好,比她短暂的生命中遇见的所有人都好,她的温柔沉默内敛,润物无声。 没有人能拒绝庄一如的温柔,医院里上上下下,但凡认识庄一如的,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她像一团温暖的阳光,不论走到哪儿,都能给人带去勃勃生机与希望。 若说唯一讨厌庄一如的人,可能只有陆竹生,她无法形容自己那时矛盾的心情,既喜欢庄一如的细緻温柔,又讨厌庄一如如此耀眼,耀眼到,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对她满怀憧憬。 陆竹生想成为特别的那一个,但自卑怯懦的内心让她停滞不前,害怕被拒绝,所以干脆摆出无所谓的姿态,待在安全本分的距离之外。 哪怕如今,她知晓了庄一如真实的身份,她依然不敢开口。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有些东西,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 陆竹生氤氲的目光描摹庄一如的眉眼,一时入迷,不由自主探出手去,在触碰庄一如脸颊的瞬间,又闪电般缩了回来。 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庄一如睡熟后站起来,小心收拾了床边的碎玻璃。 中途叶牧歌进来过一次,见庄一如睡着了,陆竹生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没有多问,兀自退回客厅继续打坐。 陆竹生像前两日那样躺在庄一如身边,侧着身子悄悄打量庄一如熟睡后的容颜。 夜里陆竹生的魂体不知何时又恢復了虚无的状态,庄一如似有所感,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无意识地摸索几下,与陆竹生的手数次错过,最后归于平静。 陆竹生凝望着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过去,将自己的五指偷偷嵌入她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a□□ine 1个; 第33章 墓园。 安安稳稳过了一夜, 陆竹生坐着回忆了一整晚的往昔,低头时,见庄一如与自己「相握」的手并未松开, 她眼角晕出两分笑意, 随后趁着庄一如未醒之时,又偷偷把手抽了出来。 第59页 庄一如这一觉睡了六个小时,直到闹钟响起, 她才睁眼,一转头就看到身边安静发呆的小鬼, 眼里迷濛的睡意顷刻间散了, 流露出两分柔柔的笑漪:「阿竹,早上好。」 陆竹生不由自主地牵起嘴角,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点头回应:「早。」 庄一如便笑了,她的笑容不似以前那种温柔却清浅的笑, 增添了一些陆竹生看不真切的情绪, 给她的直观感受便是更加诚挚温暖。 陆竹生不明白这样的转变是因为什么,但不妨碍她受到庄一如笑容的感染,也跟着高兴起来。 庄一如伸手关掉喧闹不止的闹钟, 撑着胳膊坐起身,体内镇压伤势的封印已经修復,伤痛消失,身子轻了不少,精神状态也恢復了。 陆竹生仔细看了看庄一如, 感觉她面色好了许多,心里松了一口气,见庄一如要起身换衣服,她就熘出房间。 叶牧歌在沙发上打坐,感觉到卧室动静,睁眼看去,瞧见陆竹生,便问:「大人如何了?」 陆竹生险些忘记了叶牧歌也在,想到自己在庄一如的卧室待了一夜,而叶牧歌孤零零地留在客厅,她不知怎地有些尴尬,还有两分藏起来的得意,抬手摸了摸鼻尖,小声道:「已经没事了。」 叶牧歌「哦」了声,遂点头:「那就好。」 说完,她又偏了偏头,想起什么,想问,又有些犹豫,陆竹生见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不由主动询问:「你有话要说?」 叶牧歌嘿嘿笑了,摸了一把后脑勺,问道:「昨天晚上你是怎么把大人抱起来的?」 「唔。」陆竹生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她已经快忘记这回事了,经叶牧歌一提,她也想起来自己昨晚闯进卧室的时候魂体凝成实质,不仅可以抱起庄一如,还清理了地上的玻璃,夜里大概过了一点,她的实体才消失,期间持续了应该有一个多小时。 陆竹生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将自己感受到的现象告诉叶牧歌,叶牧歌听得啧啧称奇,表示自己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说话间,庄一如已经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来。 陆竹生和叶牧歌同时抬头,因为要去墓园,庄一如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搭配白色衬衫,袖口纽扣规规矩矩地扣好,身材高挑,双腿修长,一套低调的服饰仍能被她穿出气质斐然的感觉。 叶牧歌愣了一下,陆竹生眼里则闪过一抹隐晦的惊艷。 庄一如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手里还拎着一个购物袋,朝陆竹生招了招手:「阿竹,今天穿这一件吧?」 陆竹生认出来这个购物袋是昨天她和庄一如一起去逛街的时候拎的,若她没记错,里面应该是一件黑色的短风衣。 陆竹生应了声「好」,在叶牧歌的注视下跑过接过购物袋,钻进浴室去换衣服。 叶牧歌看看庄一如,又看看被陆竹生关上的洗手间门,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陆竹生这只小鬼活得像人也就罢了,出门穿什么还要庄一如帮她决定,这种相处模式怎么感觉有点像……情侣? 叶牧歌心头一跳,连忙打住自己放飞的思绪,心想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庄一如作为阴司官到底有没有正常人类的感情,就从她过往百多年的经歷来看,庄一如铁面无私到近乎冷酷的程度,对待鬼怪都一视同仁,陆竹生只是一个小鬼,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如何让庄一如另眼相待? 这样一想,叶牧歌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应该是她误解了庄一如对陆竹生的态度吧。 陆竹生进洗手间换衣服这会儿,庄一如将昨天晚上买的早餐拿出来吃了,特意给陆竹生留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等陆竹生穿上新衣服出来,庄一如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去,将准备好的早餐餐盘推到陆竹生面前。 叶牧歌:「……」 她又开始怀疑了。 陆竹生坦然接受庄一如的关照,心安理得地喝牛奶吃面包,庄一如不时朝她看一眼,眸子里藏着温温的笑。 叶牧歌突然有点心塞,昨天陆竹生问她要不要喝牛奶的时候她就应该回答要喝,不然这会儿庄一如和陆竹生有说有笑地吃早餐,她在旁边无所事事,存在感也太低了。 好在庄一如也不是完全忽略了她,见叶牧歌靠着沙发百无聊赖,庄一如轻声唤她:「牧歌。」 「大人。」叶牧歌立即站好了,恭恭敬敬地颔首。 庄一如抽了一张纸巾压了压唇角,淡然道:「我们待会儿要去墓园,今天可能要辛苦你多注意一下。」 叶牧歌皱了皱眉,确认道:「墓园?半月山上的墓园吗?」 玉城最大的墓园在半月山上,而半月山,则是二十五年前,庄一如遭遇伏击的地方。 「是。」庄一如神色如常。 墓园阴气极盛,容易聚集游魂和恶鬼,考虑到自己的身体还未好透,安全起见,庄一如决定带上叶牧歌,同时也可以让陆竹生开始接触低阶游魂,看看怎么修炼涅凰印。 既然庄一如已经做好了决定,叶牧歌便不多说了。对于庄一如的吩咐,她向来言听计从,没有异议。 庄一如和陆竹生用过早餐,一人两鬼相约出门,一出电梯,庄一如就主动拉住陆竹生的手,陆竹生小脸儿微红,垂头沉默,却没有挣脱。 叶牧歌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她没看错。 第60页 这两个就是在谈恋爱吧? 庄一如替陆竹生拉开车门,陆竹生自然而然地坐进去,庄一如又顺手取出一支棒棒糖递给陆竹生,陆竹生顺手接过。 没有人开车门也没有糖的叶牧歌:「……」 庄一如将车平稳地开向半月山,才刚接近山脚,就连陆竹生也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 她活着的时候也来过墓园,但那时五感不如现在通透,只能感觉到山上常年都吹着森冷的凉风,但现在看去,体感大不一样。 常有人去的墓园里还算空阔,而墓园两侧的树林里便游荡着一些灰白色的魂魄。 这些魂魄好像没有意识,他们忘记了初衷,只能聚在一个阴气极盛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漂泊。 叶牧歌看着这些鬼魂心里略有些感慨,在庄一如找到她之前,她也是这些游魂中的一员,连自己想要什么都忘记了。 庄一如也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前几次她都是陪陆竹生来的,虽然陆竹生并不知情。 以她的身份不方便直接去找陆竹生的姑姑,所以庄一如在墓园外做了登记后,沿着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在距离陆荷的墓碑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 叶牧歌跟着驻足,陆竹生则自行走过去,站在姑姑墓前,跪拜行礼,小声说着话。 她说话时,偶尔会朝庄一如看一眼,庄一如便回她一个温温的微笑。 庄一如耐心地等陆竹生,叶牧歌就在四周闲逛,墓园里三三两两还是有几个人,她走开一些,站在一处高地俯瞰墓园下的风景。 坐了没一会儿,坡上起了风,吹来一阵隐忍的啼哭声。 叶牧歌顺着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个女孩儿正对着面前的墓碑抹眼泪。叶牧歌只看了一眼,随即起身离开,她没兴趣听人呜呜咽咽。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咳咳……」女孩儿哭得伤心,一口气没喘上来,呛得用力咳嗽,好一会儿才平復心情,随即她吸了吸鼻子,又道,「不过,陆竹生那个人渣也死了,天理循环,遭了报应,你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叶牧歌走出的脚步忽然顿住,眉头拧起,又退回去几步,看了一眼那女孩儿身前的碑。 韩芸芸? 叶牧歌撇了撇嘴,这姑娘怎么管陆竹生叫人渣?难道是重名? 女孩儿还在哭,之后嘴里说的大概就是陆竹生落得怎么怎么下场,罪有应得之类的话,叶牧歌越听越奇怪。 适逢庄一如在远处朝她招了招手,叶牧歌快步走回去,将自己方才所见悉数向庄一如汇报了,庄一如的脸色勐地沉下来,神情不善地朝韩芸芸的墓看过去,果然见一名年轻女性在墓碑前面抹眼泪。 直觉告诉庄一如,这个女孩儿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陆竹生那里还没结束,庄一如则独自朝韩芸芸墓前垂泪的女孩儿走过去。 这女孩儿已经哭了将近一个小时,两只眼睛肿成核桃,蓦地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吓得脸都白了,眼泪也突然断了线,转头望着身旁气质不斐的女人,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位姐姐,你……是谁?」 庄一如斜了她一眼,眸光冷冽,女孩儿立即不敢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庄一如问。 女孩儿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警察审讯的犯人,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心情总算平復了一些,战战兢兢地回答:「我叫方琪。」 庄一如知道这个名字,甚至还见过她,她是韩芸芸最好的闺蜜。 只是她太普通了,之前没去特别注意,所以庄一如也没真正记住方琪是谁,又是干什么的。 庄一如朝方琪点头,而后又问:「你刚才说你错了,你做错什么了?」这本该是个私人问题,庄一如直接发问,显得格外唐突,但方琪看着她那双寒森森的眼眸,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就不由自主地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_(:3」∠)_好睏……睡觉去了。 第34章 嫌疑。 「你刚才说你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庄一如冷厉的目光扫过方琪的脸颊。 方琪脸色一白,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了,她不知道庄一如是怎么听见她自言自语的, 但是这话被人听见对她而言非常不妙。她吸了吸鼻子, 尴尬地抿着唇,犹豫着没有吭声。 庄一如见她不答,也没问第二天, 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明明笑着, 神态却格外冷, 冻得方琪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里莫名一阵慌乱。 但她还是咬着唇不说话,庄一如明显来者不善,可她拿不准庄一如是什么身份,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她。 方琪两只眼睛因为哭太久而显出些许红肿, 咬着唇露出为难的表情, 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只是这副样貌落在庄一如眼中,颇为虚假造作。 庄一如的眼神更冷了,狭长的柳叶眼微微眯起, 眼瞳中绽出冷厉寒芒,与方琪对峙数秒,忽然冰川消融,柔柔一笑:「既然方小姐不愿意开口,那我只能将这件事告诉警察, 听说陆竹生是被人杀死的,方小姐那么痛恨陆竹生,也不知道警察会不会多想。」 方琪的脸色勐地一变,惊唿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陆竹生不是意外死亡吗?!」 看样子这位方小姐没有注意到网上的变故,庄一如只勾了勾唇,没与她多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第61页 「等等!」方琪果然叫住庄一如,她做贼心虚,唯恐庄一如抓着把柄向警察乱说一通,惹祸上身,忙急急为自己澄清,「陆竹生的死跟我没关系!你不要乱说话!」 庄一如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笑容,瞥了她一眼:「既然跟你没关系,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方琪胸口剧烈起伏,庄一如咄咄逼人,她想不到别的法子,只能妥协,如实坦白:「我是拿了陆竹生的钱,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陆竹生是怎么死的!」 拿了陆竹生的钱? 庄一如眯了眯眼,冷声追问:「你什么时候拿的钱?拿钱干什么?拿了多少?」 既然已经开口,方琪便豁出去了,她四下看了看,心虚地捏了把汗,嗫嚅着回答:「我……就是韩芸芸被陆竹生……那天晚上聚会我们两拨人吵完架不久,有个人给了我五千块钱,让我给韩芸芸灌酒……我答应了。」 方琪咬着牙,红着眼睛险些又哭出来:「我真的没想到陆竹生这个人渣那么丧心病狂,我以为她只是想让韩芸芸出丑,结果她竟然……」 庄一如眉头拧起,陆竹生肯定没有给方琪拿钱,如果方琪没有说谎,那么拿钱的人是谁? 但不管怎么说,方琪这个行为可以说是非常婊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还说是韩芸芸的好闺蜜,拿点钱就买通了,庄一如目露嫌恶之色:「陆竹生当面把钱给你的吗?」 「不是。」方琪摇头,「把钱给我的是个男人,他告诉我说是陆竹生给我的钱。」 陆竹生本来就是个多金的富二代,虽然性格很差,但是她很有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方琪一点也没有怀疑。 庄一如眼角竖起,透出危险的气息,韩芸芸跳楼自杀之前做过流产,联谊聚会当晚强暴她的绝对不是陆竹生,现在方琪说聚会上有人给她拿钱让她灌韩芸芸喝酒,这个男人的身份就很关键了。 「这件事你没告诉警察吗?」庄一如又问。 「我没说。」方琪脸上露出两分后怕心悸的表情,恐惧地咽了一口口水,「韩芸芸出事后我收到了威胁信,陆竹生说如果我敢把这件事告诉警察,就要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 所以她谁也没说,警察问到她的时候,她就一问三不知,现在好了,陆竹生死了,她才敢来向韩芸芸赔罪。 只是没想到,会被庄一如抓了把柄,不得不坦白。 * 陆竹生和姑姑说了会儿话,扭头去看庄一如时,却没找着人。 她立即站了起来,四下望望,好一会儿才从林立的墓碑中找到庄一如。庄一如正从一排墓碑后出来,沿着台阶往下走,身边跟着叶牧歌。 叶牧歌朝前倾着身子,像在仔细听庄一如吩咐,等庄一如说完,叶牧歌点了点头,又走开了。 庄一如走下石阶,看见陆竹生已经站在阶上等她,便朝陆竹生笑了一下:「结束了?」 陆竹生点头,她越过庄一如的肩膀看了一眼叶牧歌的背影:「牧歌去哪儿?」 「我让她去办件事。」庄一如假装压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耳机,暂时没将刚才探听到的消息告诉陆竹生,等查清真相之后,再告诉她不迟,于是转了话题,「现在要回去了吗?」 「不等牧歌了?」陆竹生问。 庄一如挑眉,才一晚上,就一口一个「牧歌」? 「不等。」庄一如一只手插进裤兜,径直朝台阶下走。 陆竹生没发现庄一如情绪的变化,「哦」了声便跟着庄一如走了,没问为什么不等叶牧歌。她两步跟上来,犹豫了一下,然后主动去抓庄一如的衣袖。 庄一如接到暗示,唇角不着痕迹地上扬一些,心情也瞬间好转,反手将陆竹生的手攥紧。 一人一鬼离开墓园,准备回家,没走几步,陆竹生忽然脚步一顿,庄一如也跟着停下。 一行三人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走在前边的男人是陆竹生的父亲陆越,他手里抱着个骨灰盒,看样子是今天一大早就去医院办了手续,然后将陆竹生的尸体转移到殡仪馆火化,现在应该准备将陆竹生的骨灰下葬。 吴蓉和她的儿子没有跟来,两个工作人员牵着一方金色的布,盖在骨灰盒上,三人一起走到一块新墓前边举行简陋的葬礼。 陆越为陆竹生选的墓穴就在陆竹生姑姑的旁边,从暖穴洒土到安置骨灰盒封闭墓穴,整个过程不过十来分钟,陆竹生遥遥看着,嘴唇抿起,庄一如握紧了她的手,给她无声地安慰。 陆竹生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死了,不过这一回,她心里不觉得遗憾,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庄一如牵着她继续朝墓园外走,忽然,之前在医院门诊大厅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气息再一次出现,陆竹生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扭头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墓园边缘种着几排树,陆竹生从树影间找到一道白色的身影,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陆竹生肯定自己感觉到的熟悉气息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应该是个男人,他偷偷躲在树后,眼睛却看着陆越几人,一直盯着陆竹生,看完下葬的整个过程。 陆竹生心里觉得奇怪,忙拽了庄一如一把,示意庄一如朝那边看。 庄一如依言看去,皱了皱眉:「哪里有人?」她没看见。 第62页 陆竹生就给她指自己看到人的方向,结果这一看,那两棵树之间的确没有白影,人没在原来的地方了。 「就眨眼的功夫,怎么不见了?」陆竹生咬着嘴唇,那个人太奇怪了,他是谁?为什么要来看自己的葬礼?既然是来参加葬礼的,又为什么不直接走过去? 陆竹生心里涌现出许许多多的疑问,她脑子一转,一个念头浮现心间,难道……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人? 顺着这条路去想,那个人的行迹更加可疑,陆竹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庄一如,庄一如的脸色也非常难看,她用力捏紧了陆竹生的手,冷冷地哼道:「不管他是谁,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竹生心里温热柔软,很是感动,庄一如将她的事情挂念在心上,就足够让她高兴好几天。 她们没有立即离开,庄一如领着陆竹生又在墓园转了几圈,久到陆越已经走了,那个穿了白衬衫的男人没有再出现过。 「回去吧。」眼看快中午了,干等着也没有收穫,庄一如劝说陆竹生回家,陆竹生没抓到嫌犯,心里郁郁,这会儿庄一如好言好语地劝她,她的小脾气顷刻间就散得干干净净。 「好。」她答应下来,没有坚持继续待在墓园。 庄一如虽然口头上说着不等叶牧歌,但她上车后没有立即点火,等了一小会儿,叶牧歌姗姗来迟,上车后朝庄一如比了个「ok」的手势,道了声:「妥。」 陆竹生一头雾水,眨巴着水亮的眼睛望向庄一如。庄一如却笑起来,没有向陆竹生解释,只说了一句「回去你就知道了」,然后径直开了车离开墓园。 陆竹生撇了撇嘴,不知道庄一如和叶牧歌在打什么哑谜,这种亲近的感觉让她有点不舒服,于是她偏开头表示自己并不感兴趣。 庄一如抽空瞅了一眼她微红的耳廓,眼里的笑意越渐深了。 陆竹生一定是在意她的,她能感觉到。 回程路上,陆竹生总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好像是从后座传出来的,她几次疑惑回头,都只看见叶牧歌正襟危坐,声音也消失了,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车子开会家,一人两鬼上楼进门之后,叶牧歌才将手摊开,两道黑色厉鬼从她手里钻出来,绕着庄一如小小的套二屋子打转。 屋内墙壁上都附着了一层阴司源力,这两道凶魂被放出来后四处横冲直撞,却怎么也跑不走。它们好几次在墙上撞得脸都变形了,依旧锲而不捨。 跟在庄一如身后跨进屋门的陆竹生这下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她明白叶牧歌刚才跑开是去干什么了。 这是……要给她练手?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iamond`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iamond` 3个;牛牟哞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ii 10瓶; 第35章 魂力。 陆竹生望着一出来就忙着四处拆家的两只小鬼, 脸上的神情有点微妙。 她能看出这两只小鬼和之前她遇见的那些有很大的区别,不仅攻击性低,而且看起来傻傻的, 撞了几次墙, 还是不回头地四处乱窜,像无头苍蝇似的。 叶牧歌跟在身后,适时解释:「冤魂只要害过人就会变成恶鬼, 但它们自身的意识层次不一样,害过的人越多, 吸取的活人生气也越多, 这样的厉鬼灵智很高,难以捕获,也有像这种只害过一两个人的小鬼,它们大都依靠本能行动,自身的攻击性不算太强, 用来练手再合适不过。」 「修炼涅凰印的途经之一是吞噬恶鬼。」庄一如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换好鞋的陆竹生说道,「你刚刚接触这些,循序渐进, 先用这两只小鬼试试手,它们看起来弱了些,但是也不那么好降服的。」 「我知道了。」陆竹生回答,低垂的眼睑抬起来扫了一眼四处逃窜的小鬼,面上为难一闪即逝。 两只小鬼蹿得快, 陆竹生感觉自己的眼睛几乎追不上他们的速度,要抓住这两只小鬼,对她来说难度不小。 但庄一如给她提供一条没有什么危险的路子稳扎稳打,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走进客厅,心想着要从哪只小鬼开始下手,这时候,那两只逃到房间角落去的小鬼却突然回过头来,两双幽幽的眼睛盯着陆竹生,陆竹生没由来一阵心里发毛。 它们毕竟是两只恶鬼,攻击性低不代表没有攻击性。 先前陆竹生在庄一如身边时,庄一如替陆竹生掩盖了魂核的气息,它们受到叶牧歌和庄一如的气场压迫,只一味想逃,但是现在,庄一如收起对陆竹生的庇护,两只小鬼感应到陆竹生身上魂核的气息,顿时被魂核的气息吸引,本能地露出贪婪的表情。 陆竹生还没开始行动,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就对调过来,被那两双贪婪的眼睛盯着,陆竹生皱了皱眉。 怕当然是不怕的,上次她和庄一如赌气,一个人跑去大街上,被无数厉鬼围攻的时候她都不觉得怕,这会儿只是面对的只是两只不成气候的小鬼,她没什么好怕的。 陆竹生站在客厅中间,仔细观察这两只小鬼。 其中一只靠近窗户,藏在天花板角落,那只鬼骨瘦如柴,肤色发黑的脸皱巴巴的,乱糟糟的短髮像一团鸡窝,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胸腔干瘦,能看见两排清晰的肋骨。 第63页 另外一只小鬼躲在沙发后面,个子很小,长得好看一些,年纪看起来约莫只有七八岁,如果不是他脸上诡异的笑容,陆竹生会以为他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朋友。 陆竹生观察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观察陆竹生,陆竹生没有贸然出手,他们也忌惮陆竹生身后的叶牧歌和庄一如。 但是小鬼的耐性没有那么好,他们的行动大多时候都是依据本能,陆竹生的魂核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像毒品似的勾着他们,两只小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达成共识,眼里透出不加掩饰地贪婪。 陆竹生觉察到两只小鬼变得更加幽深的眼神,她虽然身体查,但是经常和人打架,锻鍊出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果然下一秒,两只小鬼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朝她扑过来,陆竹生目光一凝,先一把抓住就近那只孩童模样小鬼的胳膊,然后奋力一甩。 两只小鬼撞在一起,倒飞回去,轰隆一声砸在墙上,被附着了阴司源力的墙面弹回来。 趁着两只小鬼没有回神,陆竹生跳将出去,压在那两只小鬼身上,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干瘦的小鬼眼里闪过一瞬幽芒,忽然张开嘴,那张嘴大得足可塞进一个西瓜。 陆竹生的拳头眼看着就要送进小鬼嘴里,她忽然反手扣住小鬼的下颌,用力一撕,在小鬼合上嘴,咬住她的手指之前,将这只小鬼的下巴整个扯下来。 没有鲜血飞溅的场景,但这一幕仍然古怪,陆竹生没习惯这样的战斗,看见小鬼的下巴掉下来,她的手抖了一下,略有些出神。 此时另外一只小鬼趁乱脱身,从陆竹生背后偷袭,陆竹生没觉察身后变故,被撞了一个踉跄。 叶牧歌欲言又止,庄一如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着急,叶牧歌便没出声。 陆竹生趔趄着扑出去两步,再回头时,便见那只被她撕开嘴巴的小鬼将下巴一抬,狰狞的伤口顷刻间便癒合了,它们的身体自愈能力惊人,那种程度的伤并没有对小鬼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陆竹生愣了一下,那两只小鬼又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许是刚才短暂的交手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同时它们也觉察到陆竹生除了拳脚之外,没有别的本事,于是进攻更加兇勐且肆无忌惮。 照这样的势头下去,陆竹生恐怕拿不下这两只小鬼。 因为陆竹生没有掌握能对小鬼造成伤害的法门,她的战斗方式是最初级,也是最没有威胁性的一种,虽然反应比寻常小鬼要快,却也没办法真正将那两只小鬼压制。 陆竹生当然也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她抽空看了一眼掌心的纹印,明知道用涅凰印就能轻易解决这两只小鬼,但是她却无法调动涅凰印的力量。 她之前不是没有成功用出过涅凰印,但是那一次在医院的时候完全是误打误撞,越想刻意地用,越找不到那种力量爆发的感觉。 几次三番之后,陆竹生再一次将两只小鬼击倒,庄一如朝叶牧歌使了个眼色,叶牧歌立即跑上去,在陆竹生又一次动手之前,朝两只小鬼的脑袋上拍了两下,小鬼立即失去战斗力,倒在地上晕过去。 气喘吁吁的陆竹生:「……」 她牵了牵嘴角,但什么也没说,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几分钟后,叶牧歌和陆竹生面对面坐在昏迷的小鬼身边,是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叶牧歌作为陆竹生的教练,自觉主动地向陆竹生搭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庄一如也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打算旁听。 陆竹生抿了抿唇,朝庄一如看了一眼,庄一如微微一笑,向她递去一个肯定的眼神,陆竹生便放松了些,如实回答:「不太好。」 「怎么说?」叶牧歌又问。 陆竹生:「我觉得我的拳头像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用。」她好像没有作为鬼的本能似的,完全不明白要怎么吞噬其他鬼怪,难道她得像野兽一样把这两只小鬼拆了吃掉? 她向叶牧歌请教自己的疑惑,叶牧歌便朝她笑:「你说的这种方式只适用于像它们这样低等的恶鬼,而且直接吞噬魂魄又没有法门炼化,驳杂的魂力堆积在一起,会带来很多不好的负面影响。」 庄一如点头,补充一个案例:「就像之前咱们在医院碰见的那个小女孩儿。」 叶牧歌不知道什么小女孩儿,但是庄一如说是那就是,她就一个劲点头:「对。」庄一如好笑地白了她一眼。 陆竹生若有所思,她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魂力到底是什么?」 修炼的原理她大概知道一些,之前庄一如也像她解释过,但是她感应不到魂力,那修炼就无从说起。 叶牧歌于是教陆竹生冥想掐诀,陆竹生按照叶牧歌的指示的确感应到身体里有一股无形的能量,这股力量受意识所控,能变幻各种形状。 为了更方便让陆竹生体悟魂力的特点,叶牧歌走到陆竹生身后,搭了一只手在陆竹生的肩膀上,让陆竹生感受自己输入她体内的魂力。 这种力量藏在陆竹生的身体里,浸透四肢百骸,只有有意识地去调动,才能发现它们,并将它们汇聚起来,形成可以随心使用的一股力量。 陆竹生茅塞顿开,忽然福至心灵,引导着体内的魂力进入掌心的纹印。 涅凰印随之绽放出红蒙蒙的金光。 第64页 「成功了!」陆竹生一脸欣喜,她成功用自己的魂力点亮了涅凰印,像个考试第一次得到一百分的小孩子。 陆竹生转头和叶牧歌相视一笑,抬起手来和叶牧歌击掌。 看着陆竹生脸上难得一见的盈盈笑意,又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叶牧歌,庄一如眉梢一挑,忽然开口:「魂力的性质就像燃气,点燃魂力就能产生能量,但在什么位置点燃,一次性使用多少,这就取决于你自己。」 陆竹生虚心受教,一边听一边点头。 将魂力注入双腿点燃,可以加快移动速度,出拳的时候点燃魂力,可以增加拳击的力量,以此相类,自不赘述。 庄一如嘴角噙着笑,对陆竹生好学的态度很是满意,解释完了便道:「你现在能用魂力了,就再试一次。」 话音一落,随着一声几不可查的震鸣,阴司领域张开,庄一如站起身,亲自拍醒那两只小鬼。 陆竹生兴致勃勃,庄一如将两只小鬼放开,她立马就迎上去了,要实践一下刚才学到的知识点。 叶牧歌则疑惑地眨了眨眼,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直到庄一如拖着她退到门边,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应该由她来教陆竹生怎么修炼吗?什么时候庄一如亲自上阵了?还开启了阴司领域?刚才庄一如向陆竹生解释魂力的运用方法的时候,她一个字也插不上话。 叶牧歌斜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庄一如,又飞快垂下脑袋,暗自腹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阴司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iamon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ang、我要起一个特别特别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喜欢。 庄一如亲自上阵, 叶牧歌被迫失业,她也不敢找庄一如理论,干脆落得清闲, 耸耸肩, 好整以暇地观看陆竹生的表演。 客厅里,两只清醒过来的小鬼只迷煳了几秒钟,它们很快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 兇恶的视线顿时聚在陆竹生身上,不等陆竹生靠近, 它们主动发起进攻, 嘶吼着朝陆竹生扑过来。 陆竹生暗暗运起魂力,她第一次主动凭藉自己的意识操纵魂力用于战斗,还要一心两用注意那两只小鬼的动向,颇有些手忙脚乱,刚一接触, 陆竹生出掌慢了一瞬, 被那只干瘦的小鬼从正面抓了一爪。 好在她躲得及时,那一抓没有伤到她的魂体,但也扯开了她的衣领, 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庄一如:「!」 陆竹生无暇顾及破损的衣服,趁着小鬼还没退走,一巴掌唿过去,灌注了魂力的手掌力气极大,直将那小鬼抽得飞了起来。 庄一如提了一口气, 扭头看了一眼正专注于战斗的叶牧歌,哼道:「你出去。」 叶牧歌:「???」 没明白哪里突然招惹庄一如的叶牧歌才刚反应过来庄一如说了什么,她就已经被扔到门外了。 说话间,客厅里已出现变故。 陆竹生将魂力注入掌心的涅凰印,涅凰印随着涌入魂力的增加泛起金红色的光芒,随即陆竹生感觉自己手掌上的印纹像活了一样,还响起一声尖锐的凤鸣。 凤鸣声响起,两只小鬼同时颤了一下,眼里自然流露出恐惧,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陆竹生双眸掠过一抹精光,有关涅凰印使用方法的信息飞快涌入脑海,巨大的信息量让她有些晕眩,身子稍稍一晃,待立稳后便大步上前,两只小鬼预感到危机降临,顿时做鸟兽状逃走。 其中一只小鬼离得近一些,陆竹生左手五指微曲,无师自通地掐了个诀,右手掌心的纹印中冲出几道金色羽翼,化作柔软的流光飞掠而出,捆住干瘦小鬼的一条腿。 那小鬼怪叫一声,扑腾着要逃,许是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催生出极大的潜能,它的力气极大,直将流光拉成一条紧绷的弦,陆竹生一时没拽住,竟被拽着飞扑出去。 好巧不巧这小鬼扑腾的方向正好是玄关,也是唯一一处没有被阴司源力封锁的出口。 庄一如刚把叶牧歌扔出去,回头就迎面扑来一道黑影,那黑影从她头顶掠过,飞快扑向门外。 下一瞬,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庄一如已经聚起阴司源力的手掌下意识地松了力道,随即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仰面倒下。 陆竹生被小鬼大力拽飞,眼前一花,只觉自己撞上一堵软墙,手上的力量便松了。 她用力甩了甩头,视线顿了两秒才重新聚焦,但是下一瞬,她的魂魄陡然打了个激灵,愣怔地僵在原地。 庄一如眉头微微拧着,脸上的神情略有些困扰,眨了两下眼睛才缓过神来,待看清那张近在眼前的秀气脸孔时,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唔……」陆竹生的嘴唇颤了颤,瞳孔缩紧,刚发出一个音,余下的便消匿于喉咙里。 此刻她正伏在庄一如身上,那个冷艷高贵的女人此时眼中透出些许迷茫,瞳孔里倒映着她瘦削清秀的脸庞,视线似散非散,不错眼地与她牢牢对视。 那双深邃眼眸里情不自禁地流淌出某种平日不可得见的情绪,陆竹生喉咙滑了一下,魂体明明没有唿气,她却下意识地屏住唿吸,听觉土崩瓦解,外界的声音她全听不见了。 第65页 寂静中,她仿佛闻到了一种清新淡雅的花香,是庄一如身上令人痴迷的味道。 心跳如擂鼓,轰隆声不绝于耳,理智尖叫着拉扯她的意识,试图劝说她悬崖勒马,而另一种更加汹涌澎湃的情绪却不由分说推着她的肩膀,让她从深渊的顶端跳下去。 庄一如幽深的眼眸像有魔力似的,蛊惑着陆竹生向下,向下,距离越来越近。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在悬崖边进行一场激烈的拉锯,陆竹生于是就着这个姿势压着庄一如,两人几乎脸贴着脸,鼻尖碰着鼻尖。 像被无故抽走了四肢的力量,又好似有千钧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肩上,只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对视一眼,陆竹生便觉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她残存的理智挣扎着要将她拉起来,而她的身体却有自己的意识,无论理智怎样叫嚣,仍不由自主地沉沦下去。 静默也许持续了好几分钟,又或者只是短短一瞬,庄一如混沌的眼眸渐渐清晰,似乎有嘆息从她的眸子里一闪而逝,快得让陆竹生来不及看清。 她心里那根弦突然就绷断了,耳朵听见了锃一声响,还有海浪翻涌上来,淹没理智的哗哗声。 她薄薄的嘴唇又向下压了一厘,与庄一如清冷的唇峰触碰在一起,那一瞬间柔软温凉的触感将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慄从彼此交错而过的唇齿一直送到她心里去。 「这只小鬼怎么跑出去了?出什么事……」叶牧歌拽着逃跑的小鬼钻进屋里,飞扬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望着玄关处两道重合的影子,尴尬地吐出最后一个字,「……了?」 陆竹生和庄一如同时僵住,叶牧歌头皮一炸,二话不说转身即走,一副狼狈仓惶的样子,匆匆留下一句:「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 陆竹生一张脸红得滴血,慌不迭地朝后一仰,身体轻飘飘地飞起来,拉开与庄一如的距离,直至背心抵住天花板,才被迫停顿。 她撇开脸,不敢看庄一如的眼睛,唯恐从庄一如脸上看到任何嫌恶不喜的神情。 刚碰到彼此的双唇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对方的体温便猝不及防落单,庄一如心里微微一嘆,隐有一丝失落,但很快,她又两眼一弯,微笑起来,刚才若不是她想念太甚产生了错觉,那就是陆竹生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吻了她。 「阿竹。」庄一如唤了一声,声音略微低哑。 陆竹生满脸惶恐,一副想逃走的样子,她的背紧贴着天花板,侧着脸不肯应声。 事已至此,庄一如怎会让她再逃,她仰脸瞅着陆竹生慌慌张张的囧样,深吸一口气,眨眼平息心绪,朝陆竹生勾手:「下来。」 陆竹生蜷了蜷手指,埋着头不搭腔。 庄一如牵起唇角,眼里淌出笑意,忽而轻嗔了声:「胆小鬼。」 这一句「胆小鬼」她哼得缠绵娇吟,是过往从未听过的语调,陆竹生浑身一颤,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背嵴漫上四肢百骸,牵动了她仓惶的心跳。 胸腔剧烈起伏,仿佛稍慢一些,她就能一口气背过去似的。 「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到我身边来?」庄一如微微笑着,语气笃定而轻松。 陆竹生涨红了脸,仍不敢直视庄一如的目光,听见庄一如一句话戳穿了她的心思,她结结巴巴半晌,吭吭哧哧地反驳:「谁、谁喜欢你了?」 「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亲我?」庄一如眼中笑意不减地逼问,刚才那一下虽然一触即走,却如此真实,断然不是她的错觉。 陆竹生几乎咬了自己的舌头,强词夺理地争辩:「那是……那是意外!」 「那你不喜欢我,逛街的时候为什么要牵我的手?」庄一如耐心地追问,这只胆小鬼如果不被她逼一下,也许永远都听不到她的真心话。 「我……」陆竹生哑口无言,身子又朝后缩了缩,一张小脸儿由红转白,平日里冷漠疏离的脸孔此时扭成一团,竟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庄一如不忍心了,陆竹生委屈的神情戳得她心窝里一阵揪痛,发热的大脑紧跟着冷静下来。 她等了太久,太想听陆竹生亲口承认那一句话,好不容易才真真切切地确认了陆竹生的心意,一股热血沖昏了理智,险些忘记了,这只小鬼的胆子比蜗牛还小,若逼跑了她,适得其反。 庄一如唇角扬起的微笑垂落些许,染上一抹无奈苦涩,已经等了那么久,再等一等,也没关系。 屋子里忽然沉默,陆竹生攥紧了拳头,偷偷抬眸瞅了庄一如一眼,便扫见庄一如试图再一次勾起嘴角,露出笑容的样子。 这一瞬间,陆竹生心里像被好几根针同时扎了一下,疼得绵绵密密,几乎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朝庄一如挪了一步,可她还未出声,便听庄一如开口:「阿竹,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喝醉酒到医院来找我没找着?」 话题跳得太快,陆竹生有点没反应过来,心里还郁郁地难受,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情绪越发低落,点头应了声:「记得。」 那一次,她又是险些把自己的命折腾出去,才如愿见到庄一如。 庄一如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温温地凝望着陆竹生:「后来你酗酒到胃出血,我接到消息赶去医院给你做了手术,那天你进手术室前跟我说了一句话。」 陆竹生闻言意外地抬眸,剧情的发展方向出乎她的意料,那一回她在酒吧喝得不省人事,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上了,哪里记得自己对庄一如说过什么话? 第66页 她细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印象,不由问道:「我说什么了?」 庄一如便笑了,眼睛里像是淌着光:「你说你喜欢我。」 「!」陆竹生一瞪眼,说不出话来。 庄一如抬起胳膊,靠近陆竹生,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笑容中藏着一抹柔柔的嘆息:「我从没喜欢过谁,也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但你说喜欢我,我就信了,然后我看了好多书,想弄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你说我傻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  _(:3」∠)_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i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表白。 陆竹生愣愣地看着庄一如, 眼里盛着一蓬莹亮的光彩,带着惊讶和隐约不易觉察的喜悦。 软弱自卑的情绪左右着她的思绪,她有意避开庄一如深邃的目光, 却又忍不住想看看那双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时, 那张漂亮得不像样的脸孔上温柔的微笑。 她终是没忍住,对上庄一如的视线,心神一漾, 张了张嘴,薄唇轻颤:「那你……那你弄明白了吗?」 那天之后, 庄一如对她的态度明显变得更加温柔, 常常愿意陪在她身边,读书看报,那阵子,的确是她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光。 她不知道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还以为庄一如对她仍和以前一样, 只因为她是个喜欢惹事的病人,所以才对她多加关照。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她早在十五岁, 就把自己初初萌生的心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庄一如。 庄一如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眼中神情柔和温暖,轻轻抿起的嘴角勾起一弯浅浅的弧度:「若我没有弄明白,又怎么敢堂而皇之地从你身上汲取温暖。」 陆竹生抿着唇,脸上神情复杂, 并没有因为听到庄一如这句话就感到欣喜,或者坦然自若地接受。 她咬了咬牙,闷着声反驳:「不是你从我身上……而是我一直,一直……」 最后那几个字似乎难以启齿,她张嘴好几次,才终于挤出来:「……是我一直,贪恋你。」 贪恋你的美好和温暖。 相反,她从来没有为庄一如做过什么,只是单单在心里怀揣着小心翼翼、微不足道的喜欢,肆意妄为,仗着庄一如温润耐心的性子,一个劲地折腾。 虽然她忘记自己对庄一如说过那句话,可她心里一直都喜欢庄一如。她能明白为什么是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因为她若清醒,绝对不敢向庄一如表达自己的喜欢。 这份感情太过沉重,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会给庄一如带来很多负面影响。 就像前两天在医院食堂叽叽歪歪的护士们,只是从毫无根据的猜测中捕风捉影,就足够她们兴高采烈地议论好几天。 她自己已经受到千夫所指,体会过被人戳着嵴梁骨谩骂是什么滋味,她不希望庄一如也跟她一样承受这种痛苦,所以她宁愿把这份喜欢偷偷藏起来,变成她自己的秘密,也不叫任何人知道。 过往十年很多细碎的小事纷纷闪过她的心间,偶尔悄悄欢喜,时常偷偷难过。 庄一如温温柔柔地看着她,指尖轻轻拂过她低垂的眼角,微笑着对她说:「阿竹,你可能不知道,你的那一句喜欢,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陆竹生果然愣住,眼中流淌着两分柔软的疑惑。 「在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谁,当然,也没有人喜欢过我。」庄一如微掀的唇角笑意温柔,「我帮助过的鬼怪,如叶牧歌等十二渡魂使,他们对我,或恭敬,或畏惧,还有被我镇压的恶鬼邪魔,他们恐惧我,憎恶我,就连和我彼此协作,相伴百余年的伙伴,也对我怀揣憎恨,最后背叛了我。」 说这些话时,她始终笑着,但听在陆竹生的耳朵里,却觉得难过。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眸子,与庄一如的视线对在一起。 她从没听庄一如说过这些,其实到现在,她都不了解庄一如,不知道庄一如过去经歷了些什么,所以不敢贸然开口发表自己的见解。 也或者,庄一如并不需要她的宽慰,只是将这些往事说给她听,告诉她这些过往对她而言不是秘密,她愿意说出来,愿意和陆竹生分享。 「我不算一个有天赋的人,没有一开始就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柔软的光亮变得更加温暖,「可后来,当我开始期待透过办公室的门缝看见你,你总爱躺在外边的长椅上,每次门开,你都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或许你不是来看我,但我还是高兴。」 「我期待每次去病房的时候,你都能乖乖听话,你不听护士的话没关系,护士餵你吃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但我总能说服你。」她享受这种特殊的对待,并为陆竹生每一个针对她的特别表现而开怀。 「我期待我坐在你身边,看书读报时,你悄悄朝我靠过来,从我身后偷偷看我拿的书里写了些什么。」 「当你板着脸说你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的时候,我心里酸酸涩涩,说不出地难过。」 陆竹生的眼睛红了,她紧紧绷着脸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当场崩溃。 「于是我就知道了。」庄一如仍笑着,只是笑容里染上了一层薄雾,声音略略低哑,云烟雾饶的,朦朦胧胧,带着两分撩人的氤氲之气,「什么是喜欢。」 第67页 「阿竹。」庄一如轻唤着,动作轻柔地捏了捏陆竹生柔软白嫩的耳垂,小声表白,「我喜欢你。」 不知道喜欢了多久,只是当她明白这种感情是喜欢的时候,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得知陆竹生手术出了意外死去的那一刻,她足足愣了十分钟,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走廊里狂奔了。 来不及伤心,来不及流泪,还有最后一线机会,她必须牢牢握在手里。 一路上撞了不少病人,有认识她的医护人员想叫住她问她怎么了,她一概不理,只在心中不断重复:别走,等等,再等等。 从办公室到太平间这一段路,是她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段路。 也是那一瞬间,她无比强烈的意识到,她喜欢那只小鬼,如果冥府之神听见了她的祷告,她还能找到陆竹生的话,她将不遗余力,拼尽一切将她留在身边。 然后她找到了她的胆小鬼。 一切都还来得及。 陆竹生一张小脸儿已经红透了,庄一如又捏了捏她的耳朵,一种酥酥麻麻宛如过电般的感觉从耳垂处掠过她的脖颈,虽然没有像人类的身体一样产生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但她的脖子也跟着红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庄一如的表白,整只鬼已经傻掉了。 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被庄一如捏着的耳朵还能有点麻麻的知觉。 庄一如柔软温暖的声音一遍遍迴环在她耳畔,反反覆覆就那一句:我喜欢你。 心跳好快,快得像要从她的胸腔里蹦出来,她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直白的温柔,竟开始头晕目眩,耳眼昏花。庄一如那一句话,比这世上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陆竹生虽然不说话,但她的身体却慢悠悠地从天花板上飘下来,最后落在庄一如面前。 她双手绞着衣服下摆,被小鬼扯破的领口中露出一片柔白的肌肤,庄一如的视线飘过陆竹生造型好看的锁骨,五指轻轻掠过她的发尖,温温地唤了声:「阿竹。」 陆竹生「嗯」声点头。 庄一如便又开口:「你喜欢我吗?」 明明死后早就没了心脏,这时候哪里来的心跳,还那么大声,恐怕都已经被庄一如听见了。 她嘴唇颤抖,嗫嚅着动了两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但庄一如没有听清。 「什么?」庄一如按住陆竹生的肩膀,小心地追问,但她神态中隐约带了两分欣喜。 两个字,大概率是「喜欢」。 陆竹生的胸口激烈起伏几下,像在做深唿吸,而后一瞪眼,直直看着庄一如,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大声吼道:「喜欢!我喜欢你!从十五岁到现在!一直都喜欢你!从我第一次手术醒来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庄一如被陆竹生突然抬高的声音吼懵了,愣了两秒,随即唇角微扬,笑意慢慢扩大,压也压不住地笑容漫过她的眼角,下一秒,她噗地笑出了声。 陆竹生吼完这一通,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听着耳边传来庄一如愉悦的笑声,她也跟着弯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笑声停止,陆竹生正要抬头,忽而一双手伸过来,她被用力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庄一如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捧起陆竹生的脸颊。 那张梦寐以求的脸庞缓缓压下来,柔唇相触的瞬间,灵魂跟着颤慄起来,令人着迷的触感轻而易举地掠夺了她的唿吸,将她的心情高高抛起,如坠云端。 这个吻算不得旖旎,却足够深情。 只是柔柔地触碰辗转,更多的是用心怜惜,确认彼此在对方眼里,都不是一场梦境。 陆竹生沉醉在庄一如浓厚香醇的温柔里,就算只是一场梦,她也甘于沉沦在这样的梦里,只是希望梦能一直延续下去。 她好欢喜。 庄一如柔软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陆竹生的脸颊,从她眼睑眉梢描摹到温软唇角,这只小鬼的模样,每一寸,每一厘,都深深刻在她的心上。 唇分之时,她收紧了双臂,将陆竹生牢牢抱在怀里。 陆竹生的耳朵压在庄一如的胸口,她听见了一阵陌生的心跳,伴着热烈的唿吸,同样急促,也同样震耳欲聋。 刚才那一吻是蜜糖味的,从嘴唇漫上心尖,甜得她心肝乱颤。 没由来地一阵冲动,陆竹生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指尖微颤,蜷了蜷,做了一系列地思想准备,然后悄悄收紧。 她回抱了庄一如。 从没有哪一次的拥抱像现在这样,让她心潮彭拜。 她抽了个空想了点别的,这样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而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牟哞、小p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交往。 话说开了抱起来就没完没了, 庄一如和陆竹生足足抱了十分钟不撒手。 明明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空气中就是飘荡着一股甜腻的味道,彼此依偎着, 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就足够心里舒适安然。 陆竹生记得叶牧歌还在门外候着,她们一直这样抱下去,别说今天的任务没完成, 待会儿叶牧歌要是有什么事儿再进来撞见一下,陆竹生得被自己羞死。 第68页 她轻轻推了一下庄一如的肩, 庄一如鼻间轻哼一声, 尾音上扬,勾起一个懒懒的回音,明明是询问的调子,生生让陆竹生听出了撩人的意味。 没由来又是一阵心跳如鼓,头晕眼花, 将陆竹生一张脸烧得红彤彤的。 「牧歌还在外面。」陆竹生垂着头, 小声提醒庄一如。手上推拒的力气自然小了,拳头软绵绵的,几乎不着力。 「唔。」庄一如眯了眯眼。 她总算想起来还有叶牧歌这么个大灯泡, 就和她们隔了一道门,可抱着陆竹生的感觉太好了,好到她不想松手。 陆竹生见庄一如犹豫,又轻轻推了推,庄一如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 但她其中一只手还是攥着陆竹生, 在松手之前,她面上神情期期艾艾,似乎有话要说,又总欲言又止。 陆竹生见她如此,心下稀奇,虽然她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可从庄一如脸上看见这样羞怯的表情,她心里的害羞顿时淡了不少。 话都说开了,她们都对彼此说了喜欢,这么难以启齿的话都直白地说出口,还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呢? 见庄一如张嘴欲言,陆竹生主动关心道:「怎么啦?」 是以往从未有过的轻快语调,庄一如心里噗通一声,仿佛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击中,心软得不成样子。 她支支吾吾,耳尖染上一层绯意,好一会儿才痛下决心:「就是……我记得书上讲,表白后还有一句话要说,我,我刚才忘记了。」 书上讲? 陆竹生眨眼,有点唿吸不畅。 庄一如这个样子……这个样子……也太可爱了吧?说好的冷艷御姐呢? 她大概明白庄一如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攒起一抹笑,随着轻盈的心情一起扬了起来,险些咧到耳根,好在她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嚣张,及时压住了不停上翘的嘴角。 万一庄一如太害羞不说了怎么办? 她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主动开口,循循善诱:「还有一句什么?」 庄一如刚才只顾着懊恼羞涩,没注意到陆竹生瞬息万变的表情,听她一问,便实诚地抿起唇,紧张地调整了两下唿吸,言道:「就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吗?」 开头两个字还说得犹豫,等到她真的开口了,胆子却大起来,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竹生,要第一时间从陆竹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得到反馈。 相反,刚才有意调侃庄一如的陆竹生被这么直白的盯着,顿时就不行了,面红耳赤不说,还腿脚发软。 庄一如不错眼地与陆竹生对视,陆竹生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羞怯用力压下,被庄一如紧攥的手反过来握住庄一如,认真回答:「我愿意。」 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 她不想再经歷一个相互喜欢却彼此蹉跎的十年。 虽然这份心意来得迟,她已经死了,可是,正因为她摆脱了生而为人时的枷锁,现下才敢这么直白地回应庄一如对她的这份喜欢。 并不是活着的时候做的那些或荒唐或愚蠢的选择就是错的,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彼此错过,磨砺了心性和稜角,才能让此时的她们,更加坦然地接受对方的好。 庄一如脸上绽开一抹笑,这笑容不似以往那般波澜不惊的温柔,像在平静柔和的春风里注入了一抹阳光,照得陆竹生心里暖暖的,像升起了一轮金色的小太阳。 她也被笑容感染,眉眼微弯。 陆竹生的长相本就秀气,这样笑起来,阴郁一扫而空,多了几分热切与开朗,整个人都似在发光。 庄一如心中一漾,没忍住心头悸动,情不自禁地捧起陆竹生的脸,就着那薄而柔软的嘴唇,轻轻抿了一口。 陆竹生轻笑着锤了一把庄一如的肩,但手上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庄一如不着痕迹地拢了拢陆竹生的衣领,温柔道:「去吧。」 陆竹生便扭开头,继续和小鬼较劲,庄一如瞅着她忙活,继续笑了一会儿,终于将脸上的笑容压了下去,勉强恢復平日里冷静严肃的样子,转身去门外唤了叶牧歌一声:「你可以进来了。」 叶牧歌双手抱着小鬼,一脸正经的样子,紧板着脸不苟言笑,但她时不时斜上一眼的小动作出卖了她心里戏嚯的小九九,庄一如面无表情地横了她一眼,她立即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使眼色。 随即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叶牧歌一副见鬼的样子瞪着庄一如明媚的笑眼,震惊之情无以復加。 恋爱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恋爱中的女人更是不可思议。 连庄一如都会笑了。 庄一如懒得理她,从她手上将那只逃走的小鬼揪回来,不咸不淡地哼道:「你要不想进来也行,今天晚上就睡外面吧。」 「我错了,大人!」那也太悽惨了,叶牧歌不依,连忙讨饶,「这就进去!」 话音刚落,叶牧歌已经钻进屋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激发了陆竹生的自信,这一次进行得非常顺利,她先用涅凰印困住小鬼,封锁小鬼的行动,再将小鬼的魂魄摧毁,散成一团黑烟,那黑烟便是魂力具象化的模样。 一系列行动虽然算不上行云流水,但比之前的磕磕绊绊好上太多,陆竹生把散开的魂力收集起来,团成一个球锁在掌心,拿着自己的战利品高高兴兴地去找庄一如。 第69页 庄一如对她一副邀功的样子啼笑皆非,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揉了揉陆竹生的脑袋,夸奖道:「很棒!」 陆竹生满眼笑意,也自然而然地收下夸奖,又拉着庄一如问:「这个魂力怎么吸收?」 庄一如于是手把手地教她掐诀,耐心细緻地向她讲解要点,特别是容易引起失误的一些细节,教她利用涅凰印将从小鬼身上抽离的驳杂魂力净化吸收。 从进门起就被狗粮餵得几乎原地撑死的叶牧歌:「……」 她觉得庄一如其实不怀好意,也许,这才是庄一如让她进屋的真正目的? 陆竹生在庄一如的指导下摒除一切繁杂思绪,开始冥想修炼。 庄一如收起领域,同时也将目光从客厅内打坐的小鬼身上收回来,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回头又看向在玄关处装透明鬼的叶牧歌,道:「你今天在墓园的树林里,有没有见到一个行动鬼鬼祟祟的男人?」 叶牧歌没想到庄一如会突然向她问话,本在出神,没有听清庄一如说了什么,她轻轻啊了声,面色懵懂,庄一如白了她一眼,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起正事,叶牧歌也收起玩闹的脸色,拧眉想了一会儿,从记忆中抽调与之相关的内容,终于,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哦!好像是有一个人!」 她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细节,大致向庄一如描述了一下那个男人所站的位置:「好像是墓园东南方向的杉树林,在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个男人站在树后,从我看见他到他走开,大概过了十来分钟。」 「你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了吗?」庄一如眼里的温情彻底退散,浮上一层森冷的冰寒,「他走的时候去了哪儿你还记得吗?」 庄一如问了一系列的问题,叶牧歌努力回想,大概形容了一下对方的长相:「个子有点高,应该超过了一米八,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黑色西裤,从背影来看这个人应该比较瘦。」 叶牧歌记不清对方正脸,因为当时她距离那人也很远,提前又没有准备,所以没有刻意去看那人的长相。 「哦,对了,他脖子上好像挂了工作人员的牌子,就是那种蓝色边框的工牌。」叶牧歌想到了一个关键点,也许这是庄一如所需要的。 庄一如眼中果然划过一抹精芒,她拍了拍叶牧歌的肩膀,对叶牧歌的提供的消息表示肯定,拿出手机,给乐玄久打了个电话。 以庄一如如今的实力,做不到悄无声息地向刑警大队传递消息,而乐玄久却可以。 「嗯,虽然阿竹的案子不是李栎同在负责,但是韩芸芸的这边的情况他们刑警大队肯定会管,你就把这个消息转述给李栎同。」 她把今天从方琪口中问到的线索告诉乐玄久,请乐玄久帮忙转述,也说起了那个行为古怪的男人:「另外,今天墓园里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看起来像墓园的工作人员,躲在树林里偷偷观察阿竹的葬礼,我猜这个男人也许和收买方琪的男人是同一个。」 庄一如一直在猜测对方的身份,她想不到究竟是谁会对陆竹生怀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但是,对方既然伪装成工作人员,就一定经过了工作区,那边有监控,也许可以查到些什么。 电话挂断后,没一会儿,庄一如收到乐玄久回传的消息,除了告知案件进展之外,还给庄一如发了一个视频。 紧接着,乐玄久的简讯便进来了:【李栎同跟你有一样的怀疑,并不相信吴树宇就是案件的主谋,所以这个案子还在继续调查,这是刑警大队今天刚刚拿到的华庭别苑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39章 监控。 庄一如虽然没说让叶牧歌迴避, 但叶牧歌从来不会逾矩,只站在一旁,对简讯内容并不好奇。 庄一如看了一眼盘坐在沙发上认真吸纳魂力的陆竹生, 拿着手机走到陆竹生身边坐下, 犹豫了一下,又朝叶牧歌招了招手。 叶牧歌于是听话地走过去,站在庄一如身前一步开外。 庄一如斟酌了一下措辞, 将陆竹生身上的案子和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向叶牧歌叙述了一遍。 叶牧歌跟在她身边这两天也许听了只言片语,但是对这些事情的具体经过并不了解, 庄一如既然决定让叶牧歌留下来, 就是愿意相信她。 叶牧歌看似粗枝大叶的,但许多时候心思也格外纤细,说不定能有别的发现也不一定。 听完庄一如的讲述,叶牧歌眼睛都瞪圆了,难怪今天早上在墓园碰见方琪的时候庄一如态度如此恶劣, 就她这两天接触陆竹生来看, 对方绝对不是会做出那些丧心病狂之事的人。 叶牧歌若有所思,陆竹生疯是疯了点,但是小鬼心挺好的。 庄一如点开了乐小义传过来的视频, 叶牧歌立即收心,站在一旁跟着认真看。 华庭别苑是李栎恆车祸前最后去的地方,监控录像是从中午十二点过,李栎恆抵达华庭别苑,将车停好之后开始的。 一开始视频中一切如常, 李栎同将车停好后就去了旁边的居民楼,画面于是静止下来,两三分钟内,如果不是右上角记录的时间在一直跳动,叶牧歌会以为庄一如按了暂停。 过了一会儿静止的画面出现变化,有车从旁驶过,依旧看不出什么。 第70页 庄一如按了二倍速,五分钟后,视频画面忽然颤了一下。 「等等。」叶牧歌出声。 庄一如顺手按了暂停,扭头问她:「怎么?」 叶牧歌示意庄一如将画面回调,庄一如依言操作,又看了一遍。 画面还是在同样的位置颤了一下,但是没有发现别的异样,似乎是正常的画面抖动。 叶牧歌皱起了眉,她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间看不出来,只好摇头,表示暂无发现,庄一如便从茶几下边取出一个笔记本,记录了一下刚才画面颤抖的时间,然后继续往下放。 又过两分钟,画面中忽然出现三个青年,将庄一如和叶牧歌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他们晃晃悠悠地走进停车场,躲在偏僻的角落里抽菸聊天,期间有个人接了一个电话,聊了两句就挂了。 电话挂断之后,他们继续逗留在停车场,似乎在等什么人,将近十分钟了,还是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随后,李栎恆的身影出现在其中一个单元楼的入口。 庄一如眼中划过一抹精光,身体下意识地前倾了一点,看得更加认真。叶牧歌也下意识地抿紧了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上的画面,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李栎恆从单元楼出来,三个青年的注意力瞬间落在李栎恆身上,李栎恆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那三个青年便成包抄的样子围了上去。 这几个人毫无疑问是受人指使,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获悉李栎恆的行踪,专门到停车场来堵李栎恆的。 由于监控没有录进声音,视频放出来听不见画面中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一些挑衅的肢体动作。 很快,李栎恆和那三个青年起了口角,正说着话,其中一个鸡冠头的杀马特青年上前一步,推了一把李栎恆的肩膀。 李栎恆二话不说,当即和这三个人动起手来。 这三个混混打架厉害,但是李栎恆是练家子,三个混混根本打不过他,没几下,李栎恆占了绝对上风,混混们被揍了一顿之后屁滚尿流地跑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扯着嗓子放狠话。 李栎恆不把那几个人放在心上,于是拍了拍衣服,回到自己的车里,开车走了。 监控视频放完一遍,庄一如扭头问:「有没有看出什么?」 叶牧歌摇头,画面中出现的三个混混虽然和李栎同有冲突,但是看得出来李栎同走的时候状态并不差,应该没有受伤。 庄一如轻嘆一声,一筹莫展,又将视频调回去从头开始看。 乐玄久这时候又发来几条新消息。 乐玄久:【警方经过调查,确认李月恆出事的时候开的那辆车被人动了手脚。】 乐玄久:【去华庭别苑之前,车子是从医院开出来的,先去了一趟玉城医科大学,后来转道去华庭别苑,他从华庭别苑离开之后不久就在玉衡大街上出了车祸。】 乐玄久:【市医院停车场和玉城医科大学这两个地方的监控暂时都没有什么发现。】 乐玄久:【李栎同已经让人去找视频里的三个人,不过就算找到,可能也问不出什么。】 在这一点上,庄一如和乐玄久持有同样的观点。 她又把视频倒回去,点到三个混混和李月恆发生冲突的片段看了两遍,虽然这几个人对李栎恆的敌意十分明显,但是他们从出现到离开都没有动过李栎恆的车子。 所以对车动手脚的肯定另有其人。 「刚才那个地方倒回去再看看吧。」叶牧歌看着又放到结束的画面,出声建议。 庄一如于是将画面调回李月恆和混混相遇的时候。 「不是这里。」叶牧歌指了一下庄一如的笔记本,指尖点在记录的第一个时间,「这里,调回去看看,我始终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有问题。」 叶牧歌心里惦记着这个疑点,想再看看清楚。 庄一如依言把录像倒回画面轻颤那一下,反覆回看那个画面抖动的瞬间,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中闪烁着漠然寒光。 忽然,叶牧歌浑身一抖,一个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高唿:「对!就是这儿!」 她的眼睛死死钉在屏幕上,庄一如飞快按了暂停,叶牧歌指着画面右上角的时间,对庄一如道:「倒回去几秒,你看这个时间。」 画面抖动的一瞬间,虽然屏幕里的景象什么都没改变,但是右上角记录的时间有微妙的变化,从16:22,突兀地变成了16:28。 只变动了一个数字,但是庄一如确信自己没有眼花,也就是说,录像中间的那一段六分钟的时间,被人剪掉了。 庄一如惊诧抬头,与叶牧歌视线相对,叶牧歌朝她点头。 庄一如又快退快进反覆几次,确认无误,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她给乐玄久回了个消息,询问了这一处疑点,乐玄久回復也很快:【没错,视频被人剪掉了,应该是远程黑了监控室的系统,警方那边正在调自动备份的临时文件,不知道能不能找出来。】 庄一如深吸一口气,监控肯定拍到了兇手的正脸,否则他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把这个视频剪掉,备份文件多半也被清理了,又是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线索。 她无意识地划了两下屏幕,查看乐玄久给她反馈的消息,忽然,画面中又出现一个视频,是上次乐玄久发给她的,陆竹生和韩芸芸在聚会上起冲突的监控录像。 第71页 庄一如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地将视频点开。 「诶!等一下!」进度条滑到一半的时候,旁边伸来一只手,叶牧歌点住屏幕角落里一个人,拧着眉头辨认了将近一分钟,喃喃道,「这个人和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男人长得有点像,就是墓园小树林里那个。」 其实她是见到过那个男人正脸的,只不过因为当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所以后来回想不起来,但是这会儿看到视频里出现这张脸,她顿时觉得熟悉,再一想,就对上了。 「你确定?!」庄一如眼露震惊。 叶牧歌虽然对自己的记忆力没什么自信,但是距离她早上见到那个男人也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印象还在,应该不会错,便点头道:「应该没错。」 庄一如顿时满眼冰寒,忙将视频调回去,从头看起。 聚会上人很多,陆竹生和韩芸芸又是画面中的焦点,这个角落里虽然也有两三个人,但是他们太过普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男人坐在两人中间,穿了一套灰色休闲西装,不时和身边一名女性聊天,看起来并无异常。 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人几次三番回头,朝陆竹生那边看过去,虽然每一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只有一两秒,可是前后累计起来,几乎整场聚会他的注意力都在陆竹生身上。 看完视频,庄一如相信叶牧歌说的话,这个男人大概率就是墓园里出现的那一个,他对陆竹生的执着让人毛骨悚然,没想到他竟然还堂而皇之地和陆竹生参加过同一场聚会。 要想验证是不是这个男人陷害陆竹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方琪认一认人。 庄一如立即给乐玄久拨了电话过去,将最新的发现告诉乐玄久,乐玄久那边听闻她得到的新线索也格外惊讶,顿了两秒后回答庄一如:「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想必很快就会有进展了,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p 13瓶;不贰 10瓶; 第40章 兇手。 电话挂断之后, 庄一如倚靠在沙发上陷入沉思,陆竹生还沉浸在刚刚获得的修炼体验中,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尚不知情。 陆竹生刚刚接触修炼, 一只小鬼足够她消化好长一段时间, 庄一如于是让叶牧歌暂时将另外一只小鬼放了,自己去卧室拿了一本书,一边看书, 一边等乐玄久回消息。 锁定了目标调查起来就容易很多,庄一如不知道乐玄久是如何搞定李栎同的, 但是电话挂断之后, 当天下午,庄一如便收到了乐玄久的回信。 乐玄久:【查到了,这个男人叫周彬,是玉城电子科大的研究生。】 庄一如看着乐玄久发来的消息,在男人的名字上顿了一下, 竟觉得有些眼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来为何会产生熟悉感, 只好暂时不作多想。 和信息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份图片文件,记录了周彬的个人信息,庄一如点开文件, 细细浏览。 男人年纪和陆竹生相仿,个人信息里附了一张免冠照,长相斯文,脸色有点白,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看起来就是标准的理工男,瘦瘦弱弱的。 若不是心里存了怀疑,单只看这男人的模样,是无法将他和一个疯狂的杀人犯联繫起来的。 庄一如眯了眯眼,还原了照片大小,又继续看后面的内容。 看到学业简歷那一栏,她的视线稍稍停顿,随即眉头拧起,两指一拉,将图片放大。 玉城第四中学附小。 周彬只有小学和大学是在玉城读的,初中高中则在另一个城市。 若庄一如没有记错的话,陆竹生被陆越接回玉城后读的小学也是这个学校,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繫? 周彬……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庄一如的眉头越拧越紧,开始迫使自己回想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忽然,她瞳孔勐地一缩,快速将长图向下滑,找到周彬父母的身份信息。 而后她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想起来这个周彬是谁。 的确是陆竹生认识的人,还真是可笑。 庄一如柔唇紧抿,攥着手机的五指因过于用力而泛出青灰色,眼中聚起冷芒,绽开前所未有的凶光。 周彬,玉城本土人士,父母是研究地质的科研人员,曾和陆竹生住在一个小区,两家是只隔了一道墙的邻居。 小学毕业那年,周彬的父母公差外出途中出了车祸,双双坠崖死亡。 父母故去后,周彬被亲戚接走,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发展,大学又考回玉城,他所在的玉城科技大学与陆竹生就读的玉城医科大学在一个大学城,也能算是邻居。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周彬所为,庄一如不敢想像陆竹生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陆竹生这么多年来唯一念着的一个朋友,竟然是要她性命的刽子手。 在庄一如的记忆中,陆竹生和周彬的关系是很好的,在周彬的父母出事之前,他们经常一起做作业,陆竹生在家过得不好,就喜欢去周彬家里蹭饭,和周彬一起出去玩,不愿回家。 那时候他们年纪尚小,周彬兴许还喜欢过陆竹生。 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庄一如沉思着,这时,一条新的消息进来了。 乐玄久:【警方调取了市医院的监控录像,小陆出事那天周彬在市医院出现过,和吴树宇见了面。】 第72页 乐玄久:【昨天记者在门诊大厅闹事的时候,监控里也看到了周彬。】 已经不需要别的佐证,仅仅这两条,就足够庄一如断定一直在背后搅风搅雨,将警方耍得团团转的人,就是周彬。 庄一如闭上眼睛,顺了一下气,这件事在解决之前,务必不能让陆竹生知晓。 她长嘆一声,给乐玄久回了一条消息:【请帮我查一下周彬的行踪。】 消息发送出去不久,乐玄久给庄一如直接回了一个电话,来电界面跳动了两秒,庄一如拇指一滑,将电话接起来:「小久。」 「你想去找他?」乐玄久开门见山,她认识庄一如这些年,对庄一如的脾气还算了解。 「嗯。」庄一如对自己的打算供认不讳,她看了一眼陆竹生,尽管陆竹生现在听不见她说话,她还是起身走去卧室,将门关上。 乐玄久软软一声嘆息从听筒中传出来:「如果真的是这个人……」 庄一如猜到乐玄久要说什么,上次她带陆竹生去见了乐玄久,乐玄久就告诉过她,陆竹生中的魂毒是针对她的,这个局看起来陆竹生处处受困,但对方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庄一如。 「我知道。」庄一如深吸一口气,「我已经见过鬼煞了,就在昨天,如果是鬼煞在周彬背后搞鬼,那我更加要去参加这场鸿门宴。」 她话音稍顿,又道:「如果这件事一直拖着不能了结,他们还会对阿竹动手。」她不能让陆竹生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中,既然事情因她而起,也该由她亲手结束。 乐玄久听庄一如的语气就知道她心意已决,硬要说起来,这的确是庄一如的私事,即便乐玄久有心想帮忙,也有力无处使。 「若有需要,就告诉我。」最后,乐玄久只能这样说。 庄一如谢过乐玄久后将电话挂断,又等了两分钟,乐玄久拿到了周彬确切的位置信息,发送给庄一如。 庄一如从卧室出来,叶牧歌忧心地看着她,从刚才开始,庄一如的脸色就很差,她有点担心。但不等她问出口,庄一如率先道:「你在这里守着阿竹,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叶牧歌眉角一跳,不好的预感腾上心头,连忙快步挡在庄一如面前,问道:「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庄一如没有回答她一叠声的提问,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叶牧歌唿吸一窒,预感越来越强烈,但庄一如不说,她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的。 见叶牧歌脸上闪过忧思,还有几分委屈,庄一如眉眼柔和下来,语气也跟着放软一些:「不会有事的,你替我照看一下阿竹,我很快就回来。」 叶牧歌再不放心,也不能多说什么了,她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庄一如于是拍了拍叶牧歌的肩膀,快步去玄关换了穿了一件外套,然后推门走出去。 叶牧歌站在台阶上,目送她关上屋门的背影离去。 警方自得到消息后就开始寻找周彬,周彬知道自己暴露了,已经人间蒸发。但他的人间蒸发只是对于警方而言,还是瞒不过乐玄久那些门客们的眼睛。 庄一如驱车出了玉城,来到郊外一座废水厂。 她从车上下来,穿过锈蚀的铁门走进去。 昨天夜里下了雨,郊外空气潮湿,这会儿雨水积在地上,水洼未干。 庄一如鞋尖踩着浑浊水迹,一直朝水厂深处走,身上渐渐腾起一股朦胧的雾气,泛动隐隐约约的波涛。 随着庄一如的步伐深入,废水厂的构造清晰呈现在她眼前,意念延伸出去,周彬藏匿的位置也无所遁形。 男人身边散着几个酒瓶,颓丧地瘫坐在地,庄一如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拿起一罐白酒,咕噜噜往嘴里灌,及至庄一如在他身前停下脚步,他还满脸通红地打了个饱嗝。 斯文形象全无,剩下的只是一个穷途末路之人暮气沉沉的狼狈。 黑框眼镜下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懵了一层灰,看人的时候闪烁着朦胧的迷雾,像是透过庄一如看见了她身后遥远的时空与不曾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没来?」周彬似乎已经料到了结果,开口问了一句。他显然认识庄一如,不只是停留在庄一如是个医生这样的层面,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庄一如眸光一凝,面如寒霜,却还是摇头回答了他:「没有。」 周彬冷冷地笑了声,将手里的酒瓶用力砸出去,哗啦一声,白酒和玻璃散了一地。他咬牙切齿,额角暴起青筋,摇晃着站起来,指着庄一如怒声咆哮:「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来?!」 他像是喝醉了,又保持着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整个人陷入强烈的暴躁和愤怒,眼睛里的憎恨几乎化成实质的刀锋攒射出来。 「她为什么要来?」庄一如视线清冷。 周彬再次抓起一个酒品砸在地上,像疯子一样奋力咆哮:「是我教唆吴树宇杀了她!」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尽头,对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愧悔,还要将这真相当做最后再伤害陆竹生的筹码。 庄一如看着周彬的眼神已经冷到极致,但她越愤怒,心情反而越平静,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紧:「所以,你为什么那么恨她?」 周彬嘴里呵呵喘着气,一张脸由红转白,又涨成绛紫色。 第73页 「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周彬用力扑上前,试图去抓庄一如的衣襟,庄一如身子一晃,躲开了他的袭击,但他不依不饶,继续控诉,「如果不是她,我爸妈怎么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41章 疯子。 「如果不是她, 我爸妈怎么会死?!」周彬怒声咆哮,其声迴响在空阔的废水厂里,远远传开。 庄一如不为所动, 看着他的眼神仍旧冰寒:「你明知道那是事故, 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将事故的罪责硬扣在她身上?」 「事故?」周彬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绛紫色, 双眼圆睁,神态疯狂, 「如果不是她在我爸妈走之前说了那种话, 如果不是她这个灾星天天到我家来,我爸妈怎么会那么倒霉就碰上事故了!」 庄一如闻言,眼里总算有了些波动,她知道周彬对陆竹生的恨来源何处了。 周彬家里出事之前,陆竹生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周彬父母死于车祸事故, 是在去出公差的路上。 她那时梦醒之后也犹豫了很久,想着要不要将这件事说出来。因有前车之鑑,她对说出自己梦里见到的东西这一点心怀恐惧, 她不说的话没人知道她做了这个梦,说出来却有可能招致非议。 后来听说叔叔阿姨要出公差,陆竹生实在担心,就把这件事告诉周彬,让他回去提醒叔叔阿姨路上小心, 却没想一番好意到了周彬这里,却成了十恶不赦的罪孽。 「她害死的人不够多吗?!她妈怎么死的?她姑又是怎么死的?!」一叠声的质问,透着毫无保留的憎恨和恶意,暴跳如雷地指责,「都是她的错!她就不该活!」 庄一如冷冽的眼神中透出嫌恶,为男人的无差别的攻击以及言语上的失态感到噁心。 她来这里不是要听周彬扭曲发疯的控诉,对于这样的疯子,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些解决了,还能抽点时间回去陪陆竹生。 一想到陆竹生,庄一如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柔缓了些,她斜眸瞥着周彬,道:「让鬼煞出来吧。」 可周彬像魔障似的,不管不顾继续怒骂,眼睛布满血丝,瞪着庄一如身后空气,模样狰狞地质询:「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我那叔一家他妈的就是一窝子强盗!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带我走?他们只不过是瞅着我爸妈那点赔偿金!」 「他们打我!骂我!糟践我!把我当成讨食的牲口!然后你猜怎么着?」周彬忽然咧嘴一笑,「他们全死了!煤气泄漏引起火灾,一家人都烧死了!」 庄一如没想到还能意外听到这样的真相,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周彬这个疯子简直不配为人。 「韩芸芸呢?韩芸芸又是怎么回事?」趁着周彬发疯之际,庄一如试图弄清韩芸芸事件的真相。 如果说周彬憎恨陆竹生尚还有迹可循,陷害叔叔一家也是因果报应,那与无辜的韩芸芸又有什么关系? 「韩芸芸?」周彬摇了摇头,好像恢復了一些理智,看了庄一如一眼,嗤笑一声,「那个女人真的贱!我追了她一年,她故作清高,说什么学业重要,不想谈恋爱,结果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她居然喜欢陆竹生!只是因为陆竹生帮过她!陆竹生可真他妈有本事!男的也就算了,连女的也不放过!」 说着,他哈哈地笑起来:「我让人给她递消息,说陆竹生在哪间客房,她居然真的去了!这个女人怎么那么蠢吶?」 韩芸芸被灌了很多酒,喝醉了,但是听到陆竹生的名字,没多想就去了那个酒店的房间。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强迫了韩芸芸,当着陆竹生的面! 他在陆竹生喝的酒里下了药,趁着陆竹生昏迷不醒办完事,又故意留了照片,他威胁韩芸芸,如果敢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他就对陆竹生也做同样的事情。 「韩芸芸那个贱女人竟然肯把这件事瞒下来!为了陆竹生?凭什么?!凭什么是她!」周彬眼睛里淌下泪来,一双眼睛瞪得像烧红的烙铁,「她的日记里写满了她对陆竹生的喜欢,还有她的愧疚,她觉得她脏了配不上陆竹生,我呸!呵,我偏不如她的意!我黑了她的电脑,把上面的东西全改了!」 庄一如原以为周彬是为他父母的死迁怒于陆竹生,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为嫉妒发了疯。 她同情这个叫韩芸芸的女孩儿,从头到尾,韩芸芸没做错过任何事,全因周彬这个噁心的人渣扭曲的占有欲才遭受了这场不明不白的灾难。 还有那位年轻的警官,也在这场祸事中受到牵连。 一个人所经受的痛苦不该成为他伤害别人的理由,周彬如此,吴树宇也同样如此。 陆竹生成长的环境比周彬险恶不知多少倍,可善良的女孩儿从始至终保持着她的良善,这便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像周彬这样的人,他是没有心的,也不会反省,因为他自以为处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偏激地指责所有让他感到痛苦的人,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如果不是他精心策划的局暴露了,他还会继续去祸害更多毫无防备的人。 这种人,必须由法律制裁。 庄一如将揣在兜里的手机拿出来,结束录音,并将语音文件发送给乐玄久。闹了这么久,该结束了。 第74页 「你知不知道韩芸芸跳楼之前做过流产?」庄一如的声音明明没有起伏,但听在耳朵里,却隐约有些发颤。 周彬果然愣住了,他两眼蓦地睁大,苍白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庄一如朝他走过去,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而后冷漠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等到了法庭上,这些东西,要一条一条地清算。」 她松了手,周彬像个破麻袋似的瘫在地上,背后阴风攒动,庄一如掌心一旋,手术刀被她握在手中,呲啦一声响,黑影转瞬即逝。 庄一如警惕地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瘫在她身侧的周彬通红的双眼却在此时半睁开。 他嘴角无声勾起邪恶残忍的冷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弹簧刀,一刀朝庄一如扎下去。 「!」庄一如发现周彬偷袭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把刀刺进她的小腿,血顷刻间染红了她的裤腿。 周彬偏着头站起来,笑容扭曲狰狞,浑身冒着黑气。 庄一如咬牙切齿,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鬼煞控制了周彬,是鬼煞借用周彬的身体偷袭了她。 「十年不见,大人您不仅战斗意识薄弱,身体素能下降,洞察力消失,就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有了,一个废物都能让您受伤。」被鬼煞控制的周彬嘴角一咧,模样痴憨,口水都流了下来。 庄一如冷着脸后退两步,小腿处传来撕裂的疼痛,但她面不改色,仍冷冷地瞪着鬼煞:「我也没想到,以前威名赫赫的鬼煞,现在变成了一个手段下作,处处使阴招的邪魔。」 「周彬」咧嘴笑了:「威名值多少钱?能换来什么?」 什么也不是,除了无休止的战争,无休止的厮杀,他想要的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庄一如垂了眉眼,没有回答。的确威名什么也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目光已重新变得深邃冷漠:「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恨我,想杀我,那你尽管来,别再拐弯抹角,继续下去不过增加罪孽而已,你该知道,你犯下的恶,迟早会变成业报反馈在你自己身上!」 他曾经是庄一如的伙伴,自然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不可能不懂自己的行为实际上是在自取灭亡。 每一件恶事都会成为业力,就算庄一如死了,也会诞生下一个阴司官,做的恶事越多,被镇压的时候就会越痛苦。 这些,他都知道。 可笑的是庄一如一直以为他恨她。 鬼煞冷冷笑了,不做解释,他的眼睛黑洞洞的,像藏了两蓬幽幽的火光。 「苏家要养血魂,急缺一个高品质的魂核,叶牧歌抓走的那两只小鬼身上都刻了魂印,你猜这会儿,你养的那只小鬼怎么样了?」他知道对于庄一如而言,怎样的伤害才是最有效的。 庄一如一张脸唰的褪尽血色,没想到鬼煞在这里等着她! 她二话不说,转身即走,她和鬼煞之间的恩怨可以以后再结,但是陆竹生不能受到伤害!她无论如何不能让苏家的人和陆竹生直接接触!陆竹生不可能是苏家那些妖魔鬼怪的对手! 哪怕有叶牧歌护着,陆竹生若遇苏家人直接遭遇,仍然凶多吉少! 鬼煞眼里划过一抹精芒,他精心设计那么久,就是为了分开庄一如和陆竹生,现在满盘棋子都占了上风,他又怎么可能放庄一如离开? 得玩到尽兴才行。 庄一如刚迈步,周彬那张扭曲的脸就挡在她面前。 鬼煞手里攥着另外一把弹簧刀,刀刃比着庄一如的喉咙,咧着嘴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阴司大人,我没说您可以走,您今天就得在这儿跟我耗着。」 庄一如面无表情,手腕一翻,手术刀泛起银光,随即她身形一闪,手里刀锋挥向鬼煞,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往无前的蓬勃杀意。 鬼煞这一次真正激怒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无话可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ii 1个; 第42章 恐惧。 陆竹生醒来的时候, 身边没有庄一如。 她问叶牧歌,叶牧歌不正面回答,顾左右而言其他。陆竹生便知道, 定然是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 陆竹生阴沉着脸, 不与叶牧歌过多纠缠,换了鞋子就要往门外走。 叶牧歌拦在她面前,沉声问:「你去哪儿?」 「去找她。」陆竹生与叶牧歌对视, 并不退让,换鞋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你不能去!」叶牧歌拦在门口, 似是注意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焦躁, 她压下声音,补充道:「大人走的时候说她很快就会回来,让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找她。」 陆竹生实现扫过叶牧歌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 叶牧歌被她看得心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明明庄一如走的时候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陆竹生因此抿紧了唇,不信叶牧歌的说辞, 她朝前迈了一步,叶牧歌不退,她眯了眯眼,说:「从她走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叶牧歌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空,脸色难看极了。 见她不答, 陆竹生继续问:「多久了?!」 叶牧歌竟然被陆竹生的气势骇住,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回答:「三个小时。」 「这就是你说的一会儿?」陆竹生气得脸色发白,用力攥紧了拳头,恨声道,「让开!」 第75页 叶牧歌仍是不让,两人继续僵持,叶牧歌皱眉道:「若是连大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算去了,也帮不上忙。」 她没有看不起陆竹生的意思,但是陆竹生现在还是刚刚激活涅凰印的菜鸟,庄一如打定了注意独自前往,就是不愿让陆竹生受到伤害,叶牧歌明白庄一如的意思,所以才愿意留在这里守着陆竹生。 陆竹生肩膀都开始发颤,她恶狠狠地瞪了叶牧歌一眼,怒道:「我自己不行还不能去找人帮忙吗?!」 她能想到的人不多,只有一个,乐玄久。 她不知道乐玄久到底是不是可信,但若庄一如遇见危险,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至少乐玄久应该知晓庄一如眼下的去处。 叶牧歌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陆竹生看准她发呆的瞬间,用力撞开叶牧歌的肩膀,拔腿就朝门外跑。 叶牧歌勐地回神,要抓陆竹生的胳膊,岂料她手刚伸出去,就见陆竹生的脚步停了下来,身体僵在门边。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一个模样非常好看的女人,气质非凡,只是她唇角的笑显得格外轻佻。 女人手里拿着一枚硬币把玩,见陆竹生从屋里跑出来,她掀了掀眼睫,唇角一勾,笑吟吟地说道:「陆小侄女,苏家绾青,你可以叫我小姨。」 陆竹生脸色连连变幻,双腿像在门外生了根,半晌不得挪步,也没有如苏绾青之言叫她小姨。她和苏家其实没有接触,也不存在什么恩怨,但是却在看见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危险。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与苏绾青之间的距离。 叶牧歌也发现了异样,陆竹生怔然间,她脸色急变,大步上前,欲将陆竹生护在身后。 然而叶牧歌速度虽然快,苏绾青却更胜一筹,陆竹生只见眼前划过一道黑影,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股奇诡的力道拉向苏绾青。 陆竹生欲往后退,脚朝地上蹬,然而足尖轻易穿过地面,一点阻力也没有形成。 惊慌之下,涅凰印闪烁起金红光芒,她的身体陡然凝实,足跟嵌进地里,随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苏绾青的束缚,踉跄着飞退回去。 「咦?」苏绾青眼中掠过一抹惊疑之色,陆竹生对涅凰印的掌握程度超出她预料,不由奇道,「虚魂凝体?这小鬼与涅凰印相容性那么好?」 一来一去,陆竹生成功退到屋内,叶牧歌执起战斧,哐一声斩在门前,堵住苏绾青。 苏绾青轻哼一声,眼中笑意越发轻佻,越过叶牧歌的肩膀望向屋内惊魂甫定的小鬼,笑道:「有趣,这样一来,你就更得跟我回苏家去了。」 叶牧歌寒着脸,苏绾青简直当她不存在似的。 她端着战斧,见苏绾青步子一挪,她立即跳将起来,挥出板斧,斧刃横空,发出哗一声破空的脆响。 苏绾青亦未托大,她脚步稍顿,打了个响指。 立时,一道虚影出现在苏绾青身前,亦是个清丽的女子。见叶牧歌携斧攻来,女子眸光微凝,不退反进,掌心亮起两朵黑亮的幽光,竟以空手夺白刃的姿态将那板斧生生定住了。 叶牧歌心头一跳,但再抬眸时,见苏绾青正从她身侧越过,唇角浮现一抹微笑:「你的对手不是我。」 言罢,叶牧歌一时分神,被黑光噼中肩膀,顿时火辣辣地一阵抽疼,她欲追苏绾青,奈何身后那道鬼影不肯放她走,无奈之下,你来我往间,苏绾青已钻进屋中。 「该死!」叶牧歌暴怒,恶狠狠地瞪着阻拦自己的鬼影,鬼煞她打不过,但区区一个御灵师的契约灵体,也敢在渡魂使面前放肆?! 叶牧歌彻底被激怒,与苏绾青的契约之灵展开角逐,而另一边,退进房内的陆竹生在短暂的愣怔后,勐地转头,第一时间穿过客厅,毫不犹豫拉开窗户,从窗口跳下去。 她的身体虽然是凝实的,但并不受重力影响,她回忆起那日李栎恆车祸时,自己暴走冲出街道时的感觉,移动速度渐渐加快,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始终有一种危机感追逐着她,迫使她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跑,仓惶逃离的过程中,她福至心灵地掌握了虚实控制的技巧,能凭藉自身对涅凰印的理解,需要穿过墙面的时候就化为虚体,要以物借力的时候,就化作实体。 陆竹生不知道庄一如去了哪里,但她还记得乐玄久所在的书馆在什么地方。 只是单凭一双腿要找去书馆实在异想天开,她跑出几千米,心里却越来越慌,偶然间一个回头,便见苏绾青坠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疾不徐地跟着她。 陆竹生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一个踉跄,没控制好力道,以实体扑上车流未歇的街道,眼看就要同迎面而来的汽车相撞。 好在最后惊险一瞬,陆竹生勉强将自己的身体虚化,汽车唰的一声从她身上碾过去。 若非她已是鬼魂,刚刚那一下就足够给她吓出一身冷汗,她用力喘息,飞快退到路边,如临大敌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苏绾青。 「我不会去苏家的!」 不只是因为苏绾玉遗言里提及的那句忠告,她自己也不认为该和苏家应该有什么牵扯。 她与苏氏的联繫在苏绾玉去世的时候就彻底断绝了,此后不论她活着还是死亡,都与苏氏没有任何关系,苏家也从未给她提供过什么帮助。 第76页 现在因为一个涅凰印,苏绾青半道拦路,几乎要将她强拿回去,她怎么可能愿意? 「你先不要着急决定。」苏绾青始终笑着,眼中波光流转,只一小步,她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陆竹生身边,陆竹生想退,然而苏绾青的速度更快,手掌虚虚搭在陆竹生的肩膀上,笑道,「有件事,你肯定会感兴趣。」 言罢,忽然一阵奇怪的景象涌入陆竹生的脑海,她的意识中飞快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最后停留在那日市医院,重症监护室外与鬼煞一场大战时发生的事情。 陆竹生愣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只见那场战斗到了中途,陆竹生被鬼煞所控,邪诡的红雾控制了她的理智,庄一如为了找回她的本心,强行透支自身的阴司源力,而后陆竹生陷入昏迷,阴司领域崩塌,庄一如回到办公室,强撑着与苏绾青见了一面。 再后来,苏绾青微笑离开,庄一如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晕厥过去。 画面中没有声音,陆竹生却感觉自己听见了椅子倒地时发出的哐啷声响。 她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忽然揪疼起来,这种疼痛让她一瞬间感到窒息,几乎一剎那击弯了她硬挺的嵴樑。 不是,不是这样的,庄一如告诉她的事实不是这样! 她试图反抗,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苏绾青为了矇骗她伪造的画面,苏绾青满篇谎话,只是为了将她偏回苏家! 可是理智又拉扯着她的心,这些画面如此真实,让她清楚明白地意识到,她此刻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没有一处作假。 她心头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的心脏几乎裂开,她用力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她怒目瞪着苏绾青,嘴唇被咬得发白,眼中凶光闪烁,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我猜伟大的阴司官肯定不会把这件事如实地告诉你这样一只毫无用处的小鬼。」苏绾青笑起来,笑容明艷耀眼,却灼得陆竹生双眼刺痛。 毫无用处的小鬼。 苏绾青的话击中陆竹生的死穴,对陆竹生而言,最大的痛苦就是她的存在毫无价值,从她出生那一刻开始,就不被人需要,后来的日子更是日復一日暗无天日的疯狂。 亲近之人接连死去,无知之辈的恶言恶语毫不留情地中伤她的心。 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去死。 日积月累的自卑早在她心里盖了一座冰山,并非一朝一夕的暖阳就能给她救赎。 「还有一个有趣的消息,我说给你听呀。」苏绾青嘴角一掀,红唇下隐现两颗好看的银牙。 作者有话要说:  给妖女打个gg-> 专栏可见,最近正在疯狂存稿,不出意外元旦可以开文 《魔教妖女是她的白月光》 魔门天纵妖女vs正道逆袭废柴 超长篇玄幻,甜宠爽文,青梅青梅 文案一: 乐小义心里有一束白月光,分别十年念念不忘。 一朝再见,白月光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妖女,还说要拉她一起下地狱。 「那我一定努力修炼,听说地狱里有好多恶鬼,有我在,不让他们欺负你。」 文案二: 她们幼年相遇,两小无猜,又因造化弄人,从此天各一方。 十年后重逢,她是四魔门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妖女,而她却沦为神剑宗外门小小门童。 「你我道不同,天地之大,何以堵悠悠众人之口?你,又拿什么护我?」 「吾以一剑镇江山,付君一颗真心,满腔赤诚,自无愧于天下。」 感谢收藏!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ube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雨雪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雨雪灵 19瓶;牛牟哞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逼迫。 苏绾青笑容却仿佛从地狱里伸上来的, 鲜血淋漓的手,用力撕扯陆竹生残存不多的理智。 「你知不知道庄一如出去是为了见谁?哦,我猜你肯定不知道。」苏绾青盈盈笑着, 手腕一翻, 一张老旧的照片出现在她掌心。 旧照片里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女孩儿是短髮, 长得乖巧,头髮上还别了一支红色的发卡, 非常可爱。 但是这个长相精緻可爱的小女孩儿不爱笑, 她板着脸冷冷的样子有点酷,像个小大人。 而女孩儿身边的男孩则颇为爽朗,笑容明媚,他大大咧咧地搭着女孩儿的肩膀,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 两个孩子非常要好, 女孩儿照相的时候态度虽然别扭, 但也没有拒绝看向镜头。 陆竹生看着那张照片,陷入难以置信的惊愕中。 「这个孩子,你认不认识?」苏绾青眼中笑意不减, 循循善诱,像个餍足之后戏耍老鼠的猫。 陆竹生的唿吸越来越困难,心里像嵌了碎玻璃似的,一下一下绞着疼。 她明白了苏绾青话中的言外之意,庄一如去见的人就是这照片里的男孩儿, 陆竹生当然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 陆竹生长这么大,鲜少有知心的朋友,周彬是唯一一个。 可庄一如为什么要去见周彬? 陆竹生很聪明,一点就通,她轻而易举地联繫上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那个藏头露尾的神秘男人。她很快明白过来,并将神秘男人和周彬画了等号。 第77页 所以,庄一如去见周彬的原因只有一个,周彬就是在背后设局陷害陆竹生的兇手。 陆竹生心口骤然一阵揪痛,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眼睛里满是迷茫,却下意识地摇头,不肯相信这个真相。 这比庄一如瞒着她自己受了伤,更让陆竹生不能接受。 她咬着唇一语不发,身体却在不住颤抖,旁边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而她蜷缩在一角,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苏绾青冷淡的眼底掠过一抹不忍,转瞬即逝,随即笑意又浮现出来,冷冷地瞅着陆竹生可怜的样子,笑吟吟地告诉陆竹生她渴望知道,又害怕知道的答案:「他恨你呀,因为你当初说他的父母会出车祸,然后车祸就真的发生了,在他看来,那就是你的错。」 陆竹生神情愣怔呆滞,盯着自己脚尖处一块石砖发呆,一股股寒意从脚底板蹿腾上来,冻得她浑身发抖。 「你知道他父母死后他的日子过得如何?」苏绾青笑着开口,将周彬的经歷告诉陆竹生。 在来此之前,她可是下过一番狠功夫,鬼煞的邀请只占了很小一点权重。 周彬被叔叔一家接走,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但他的叔叔带走他并不是因为他愿意抚养周彬,只是为了周彬父母的死亡时,政府发放的赔偿金。 本该属于周彬的赔偿金他一点也没有拿到,不仅如此,他的叔叔打他,骂他,让他做家务,以为给了他一口饭吃,送他去上了学,便是仁至义尽了。 周彬的生活暗无天日,性格也逐渐变得阴郁扭曲,他初中的时候被学校发现在夜店打工,险些遭到退学,回家又是一顿打骂,同学知道这件事后,不仅没有同情他,甚至落井下石,对他霸凌欺辱。 中途又一次他吞安眠药试图自杀,被救了回来,他的叔叔在医院时表现得对他无微不至,但凡亲朋好友,都觉得是他不懂事。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上了高中,他选了寄宿制的高中,可以直接住在学校,一整周都不用回叔叔家,好不容易安稳了两年,却发生了更让他崩溃的事。 有一点他没有告诉庄一如,他在高中的时候被男人强上了。 也就是那天,周彬回家之后再一次因为没有及时做饭被叔叔揍了一顿,他晚上打开了家里的煤气,关紧门窗,把自己的卧室和外面隔绝开来,等爆炸发生,火起来的时候,他就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出去逃走。 警方自然认定这场事故是意外,周彬叔叔一家人全部罹难,只有周彬一个人「侥倖」活了下来。 那年他读高三,已经满了十八岁,拿了赔偿金后就自己办理了退学手续,参加了一个考前培训,成功考上玉城电子科技大学。 初中高中一共六年的时间,他过着地狱般的日子,直到大学才稍微恢復一些,他一直记恨着当初父母死亡的事情,正是因为那一年他失去了疼爱他的父母,他的生活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一开始他只是将这恨压在心里,试图通过努力学习,改变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主动找陆竹生报復。 直到大四那年,他认识了韩芸芸。 那天一大早,他赶时间被车刮伤了,韩芸芸凑巧路过,帮了他一把。 韩芸芸学的是临床医学专业,又正好因为要去实验室所以身上带着些便携的医疗用品,于是就在路边替周彬包扎。 只是韩芸芸那时候不知道,她这一次对周彬的善意帮助,成了后来夺去她的一切,毁掉她未来的噩梦。 韩芸芸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儿,性子讨人喜欢,而且模样也秀气好看,从来不争不抢的,和旁人相处融洽,乐于助人,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非常喜欢她。 陆竹生是她的学姐,虽然陆竹生在外面风评不怎么好,可和陆竹生一个导师的韩芸芸知道陆竹生学习有多刻苦。她从来不参加同学的聚会,只要有时间,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实验室解剖素材。 她亲眼见过陆竹生在实验室里连续待了三天,如果不是最后晕厥过去,被强行扭送医院,她可能会在实验室里熬到直接猝死。 韩芸芸觉得,一个立志要成为医生的人,心肠不可能坏,所以她坚信外界一定对陆竹生有所误解。 虽然陆竹生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但韩芸芸感激陆竹生在学习上对她的提点和帮助,一直心怀感激,并暗生情愫。 陆竹生以为韩芸芸只是凑巧也到实验室来做实验,还和韩芸芸交流过实验相关的内容,却不知道韩芸芸是在小心翼翼地创造和她偶遇的机会。 周彬追求了韩芸芸一整年没有成功,后来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知道了韩芸芸喜欢陆竹生。 又恰好,是害死他父母的那个陆竹生。 嫉恨来得猝不及防且汹涌澎湃,后来的一切,似乎就顺理成章,已经杀过人的周彬对律法也颇有一些研究,知道以怎样的手段行事可以最大程度免除自己的嫌疑。 吴树宇对周彬而言,只是一个替死鬼罢了。 陆竹生听苏绾青说完,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她双手抱着头,陷入难以自持的消极绝望。 原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日子里,韩芸芸因她而死。 「这个男人可不得了,竟然能和鬼煞勾搭在一起。」苏绾青的笑容邪魅张狂,步步紧逼,不将陆竹生的心防彻底摧毁她就不会停下来,「你知道庄一如为什么叫鬼煞阴司吗?」 第78页 陆竹生不想听,她用力捂住耳朵,然而苏绾青的声音仍诡异地不停钻进她的耳朵。 「庄一如曾有一个搭档,是和你一样的鬼魂,鬼煞与她如影随形,她那些年所得的战绩中,至少有一半都是鬼煞的功劳。」苏绾青勾了勾唇,「可鬼煞背叛了她,她身上受的伤,就是鬼煞亲手造成的。」 「自此以后,她便隐姓埋名,与世无争,可你说,若你不断修炼,变得和鬼煞一样强大,庄一如还能不能信任你?」 陆竹生浑身发冷。 「她瞒着去见周彬,你以为她真的是为了见周彬吗?」苏绾青盈盈笑着,可她说出的每句话,都比真正的刀子带来的伤害更痛,「她是去见鬼煞呀,那只曾在她身边待了几十年的鬼煞。」 「鬼煞比以前更可怕了,而庄一如的伤却并未好转,反而因为你,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你说,她这一去,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陆竹生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蜷在地上,身体一个劲发颤。 「我跟你走。」她喃喃开口,像个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浮木,抬起眼来,神情脆弱地望着苏绾青,「但你答应我,去救她,只要你救了她,我就跟你回去。」 没有原则,没有底线,苏绾青拿捏着她的死穴,她即便挣扎也是徒劳。 像她这样只能给别人带来灾难的人,哪里还能有自己的愿望。 她只希望庄一如好好的,而她自己将经受什么,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 笑意自苏绾青的嘴角绽开,她笑吟吟地揉了揉陆竹生的脑袋,像摸小狗似的,眼神戏嚯中有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怜悯。 陆竹生用力拍开她的手,只有庄一如摸过她的脑袋,除了庄一如,她不喜欢被任何人碰。 苏绾青也没有勉强,她盈然一笑,起身对陆竹生道:「走吧,最后再去见你心爱的人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阿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阿涅 3瓶 第44章 暴走。 陆竹生脑中一片混沌, 心痛到失去知觉,甚至对苏绾青再一次似笑还嘲的话语无动于衷。苏绾青瞥了她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眼中掠过一抹黯然, 但这神态亦转瞬即逝,不叫陆竹生发现。 苏绾青一把抓住陆竹生的衣领,随即陆竹生便觉眼前进屋不断变幻, 街道上的人潮车流像走马灯似的晃过她的双眼,她只觉自己似乎一瞬间腾空而起, 又一瞬间浮在云端, 随即下一秒,眼前景物又发生了改变,她们已经身处一座废水厂了。 陆竹生心下骇然,对苏绾青的实力又有了新的看法,倘若苏绾青直接当面与庄一如为敌的话, 庄一如的赢面又有多大? 她不明白苏绾青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抓自己, 她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苏绾青,深入废水厂寻找庄一如。 庄一如被鬼煞一掌弹开, 因为急于去找陆竹生,她急怒之□□内阴司源力耗损极快,加之这些年鬼煞的修为有长足提升,一时间,她竟被鬼煞压在下风, 没一会儿,体内的隐痛便再一次出现。 昨夜才引发了旧伤,没那么快就完全好了,疼痛出现的瞬间,庄一如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陡然白了,鬼煞咧嘴一笑,身体一闪就欺近了她。 庄一如警惕挥刀,鬼煞从容闪避,他绕开庄一如冷厉的刀锋,一手扣紧庄一如的双手,一手捏住庄一如的下颌,将她压在墙上,眼睛里闪烁着猩红的冷光。 被鬼煞限制了行动的庄一如喉头溢出一声闷哼,疼痛由嵴骨中蹿腾上来,几乎一瞬间就剥夺了她的反抗能力,手腕被扼住的情况下,她几次三番挣扎都以无果告终。 她目光清冷地瞪着鬼煞,眼瞳中杀意宣涌,鬼煞却在她如此兇恶的目光中咧着嘴笑起来,喉咙里发出「呵呵」的怪声。 「大人,这还是你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如此专注地看着我。」鬼煞舔了舔唇,他一直期望得到庄一如的青睐,不是搭档,也不是伙伴,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青睐。 可庄一如心里只有使命与和平,只有鬼界数不清的纷争,她一直冲在最前沿的地方,为鬼界与人界之间倾斜的天平做出自己的努力。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他渴求这样的眼神,哪怕庄一如眼睛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憎恶。 很早很早以前,背叛的念头就在他心里萌芽生长,他觉得,只有卸下庄一如身上的担子,才能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止有无休止的争斗,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亲手毁掉庄一如。 那张属于周彬的脸近在眼前,让庄一如噁心得想吐。 她咬牙切齿,既不能挣开被缚的双手,又不能拒绝鬼煞的靠近,于是尽可能地朝后梗着脖子,浑身散着浓浓冷意与不遗余力的抗拒。 鬼煞喉头一滚,身体往下压,抓着庄一如下颌的手将她的脑袋强行扶正,幽深的眼眸里闪烁着扭曲的光影,灼热地凝望着庄一如的眼睛,疯狂地质问她:「为什么?那个姓陆的小鬼究竟哪点让你动心?我跟了你一百三十年,你却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 让他嫉恨的不是庄一如仍不将他放在眼中,而是他倾尽一切的豪赌,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庄一如失去了一切,的确看到了以往看不见的东西,但那出现在她眼中的人,却不是他。 第79页 庄一如显然没想到会从鬼煞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两眼微睁,怒目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 鬼煞看着她震惊的眼神,看着那双好看狭长的眼睛在瞪大的一瞬间,倾泻而出的厌恶和质疑,他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羞辱和愤怒。 他压着庄一如的胳膊,脑中一热,最后一点克制也被愤怒沖昏头脑,试图强行在庄一如身上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苏绾青带着陆竹生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 陆竹生绝望迷茫的眼瞳里剎那间迸射出极寒的冷芒,理智的弦顷刻崩毁,苏绾青只感觉身边骤然爆发一股可怕的力量,她来不及出手阻拦,陆竹生已像闪电似的飞扑出去。 她掌心亮起金红的火光,那光芒极其耀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璀璨。 鬼煞惊觉身后有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扭头的瞬间,陆竹生实化的掌心里,骤亮的涅凰印不偏不倚地拍中他的眉心。 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周彬的颈骨咔嚓一声折断,整个人倒飞出去,巨大的冲击力竟然直接撞毁了一面墙,蹦碎的砖石哗哗滚落,几秒钟就将周彬的身体埋没。 庄一如勐地呛咳几声,虽然脱离了鬼煞的束缚,但她一颗心却沉到谷地,特别是陆竹生那一双茫然空洞的眼眸和她对视的瞬间,无边无尽的恐惧笼罩在她心头,那一刻,强烈的预感让她惶恐不安,她即将失去重要的东西。 青红交加的藤蔓缠绕上陆竹生胳膊,未在肩头止息,而是汹涌着冲过关隘,直缠绕住陆竹生的脖颈,钻进她的胸腔,一股股猩红的力量被涅凰印吸纳着,成为涅凰印成长的养料。 陆竹生完全放开自己的理智,将一切交给涅凰印,她听见自己脑海中响起一声激昂的凤鸣,眼睛还能看得见庄一如,耳朵也能听得到声音,但她的理智却像崩断的琴弦,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远处石堆松动,石块沙尘哗啦啦滚落下来,一片废墟中,鬼煞浑身浴血,已经被砸烂到扭曲的身体居然奇蹟般地站了起来,他嘴角的笑容仍肆无忌惮,看着陆竹生时,幽深的眼眸里恨意不加掩饰。 这是个多么幸运的小鬼啊,不仅能得到庄一如的青睐,连苏家也为了她反水。 「不是说好,小鬼归你,阴司官归我,为什么要反水?」鬼煞狠狠地看向苏绾青,连苏绾青也出手的话,他今天就没有退路了。 苏绾青耸了耸肩,哼笑道:「你也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我的小侄女本来就是我囊中之物,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呵。」鬼煞闻言冷笑,「很好。」 苏家这个女人竟然敢将他当傻子耍。 鬼煞暴怒,危险的目光再一次转向陆竹生。 短暂的对峙之后,不等鬼煞出手,陆竹生已再次扑过去,被涅凰印掌控的陆竹生战力成几何数倍增长,她的眼睛仿佛能洞悉鬼煞的一切打算,每一次都能抢在鬼煞之前阻断他的进攻。 鬼煞越打心里越惊,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陆竹生这种暴走的状态,却是第一次与如此状态下的陆竹生对招,涅凰印的力量被发挥到极致,只要被陆竹生刻了涅凰印的那只手拍到,不管是刮过还是迎面痛击,都会受到一股精神力的干扰。 那藏在涅凰印中的凤凰神魂每一声尖叫都让鬼煞的魂魄剧痛不止,招式出现迟滞停顿,反观陆竹生却越战越勇,她的攻击大开大合,但鬼煞不敢与她正面对打,试图以自己熟练的战斗技巧重新夺回上风。 岂料被涅凰印控制心神的陆竹生就是一个人挡杀人鬼挡杀鬼的凶兽,她不管不顾,哪怕鬼煞的攻击落在她身上,她却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一个劲朝前扑。 她的战斗方式没有任何技巧,全凭一股蛮劲,但这蛮劲却大得吓人。 鬼煞渐渐被压制在下风,他兇狠的目光扫过在旁戏嚯观战的苏绾青,又瞥见脸色煞白的庄一如,忽而心生一计,身体一转就避开陆竹生的进攻再次扑向庄一如。 庄一如嵴骨中的疼痛还未消退,四肢酸麻,毫无知觉,根本没法躲避,鬼煞扑来时,她只挪了挪腿,却无济于事。 鬼煞一把抓住庄一如的肩膀,叩住她的喉咙,对陆竹生厉喝道:「住手!」 陆竹生果然顿住,失神的双眼里透出挣扎之色,然而不等她做出抉择,鬼煞叩住庄一如的那只手居然齐根而断! 作为兇器的硬币盘旋飞回,鬼煞面露惊骇,他没想到苏绾青会亲自出手! 苏绾青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微笑,指尖硬币滴熘熘地打转:「我答应了小鬼要帮她。」 如果她不出手,待会儿陆竹生清醒过来要反悔,她可就头疼了。 鬼煞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而失去人质的他很快就迎来了陆竹生更加兇狠的报復。 陆竹生扼住鬼煞的喉咙将他按在地上,实质的手忽然虚化,掐住鬼煞的脖子将他从周彬的身体里拎出来。 鬼煞眼中终于露出惶恐之色,他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力量正悄无声息地吞噬他的身体:「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陆竹生唇角一勾,笑容寡淡清冷,带着绵绵无尽的疯狂。 涅凰印金光大放,一瞬间烧烂了鬼煞的脑袋,然后又笼罩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魂魄瓦解消融,并且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姿态,彻底粉碎,净化为最纯粹的魂力,吸纳进自己的身体里。 第80页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牛牟哞 10瓶; 第45章 点拨。 鬼煞被陆竹生抽走了全部魂力, 最后化作一蓬灰飞,彻底消失。一个凶神恶煞的厉鬼在被解放的涅凰印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庄一如嘴唇煞白, 看着陆竹生垂下眼眸后空洞幽深的眼眸, 颤着声唤了一句:「阿竹……」 陆竹生身上的青红印纹开始消退,最后重新融入掌心的凤印里,听见庄一如的轻唤, 她喉头动了动,可终究没有应声, 她收回目光, 从庄一如身边错过,走向苏绾青。 庄一如身体一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她伸手抓向陆竹生的裤腿:「别走……」不要走,不能走。 她心里空落落地发疼, 惶恐的情绪几乎从胸腔中满溢而出。 然而她的五指从陆竹生的脚踝穿过, 落在空处。 陆竹生步子顿了顿,扭曲的脸庞浮现出挣扎之色。 苏绾青便在此时挑了挑眉,哼道:「小侄女, 人已经救下来了,接下来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陆竹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后又睁开,刚刚泛起波澜的瞳孔此时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她看向苏绾青, 平静地问道:「苏家能治好她的伤对不对?」 苏绾青眸光一漾,稍作思量后诚实地点头:「能。」 「那好。」陆竹生垂眸,「请你治好她。」 苏绾青撇了撇嘴,陆竹生得寸进尺,但她也没说什么,毕竟最初她向庄一如提出的报酬里就有这一项,陆竹生自愿跟她走,可比她强行带走陆竹生要合算许多。 所以,她答应下来,朝庄一如走过去。 在庄一如充满恨意的眼神中,苏绾青从衣兜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秘籍递给她:「毒血封魂的解法就在这本书里,需要的药物和材料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庄一如用力推开她的胳膊,红着眼睛咬牙切齿:「我不要你的东西!」她恨,可她无力阻止。 那本薄薄的小册子飞旋出去,落在地上,风一吹,便啪嗒啪嗒地翻过许多页。 陆竹生勐地撇开脸,庄一如情绪失控,红着双眼的样子,让她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庄一如不会独自一人来见周彬,也不会让伤势復发。 若她消失了,庄一如能不能过得好一点? 陆竹生咬紧牙关,用力将灌了铅的双腿挪了两步,但还未走远,便听见庄一如带了些哭腔的语调从身后传来:「不要走啊……阿竹……」 她的情绪濒临崩溃。 陆竹生几乎咬破了嘴唇,几乎一念动摇,她就想违背和苏绾青之间的约定,但是一想到庄一如如今所承受的都因她而起,她便愧疚地难以自持,自卑无力,不敢面对庄一如。 最后她迈开步子,不顾一切地跑出废水厂。 庄一如抿紧了唇,身体的疼痛不及心里万分之一,她垂下眼睫,双目莹润发红,但眼泪却倔强地拢在眼眶里,不肯落下来。 四肢还因嵴骨传来的阵阵疼痛而痉挛,她却强撑着,一张煞白的脸上收起所有外露的表情,变得漠然而凄清。 她抬了抬眼,看着仍蹲在她面前的苏绾青:「你会后悔的。」 苏绾青眉眼一弯,露出柔柔的微笑:「决定离开你的是你那放在心尖疼爱的小鬼,我只是告诉了她真相,做出选择的是她自己,现在落魄的阴司官,还没资格让我后悔。」 言罢,她站起身,冷风一过,她的身影便消失了,很快追上跑出很远的陆竹生。 陆竹生在路边一棵树下等着,待她走近了,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无人追来,那眼神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希冀,又带着无边无尽的痛苦,最后空落落地垂下来,闷声道:「把消息给乐玄久,她需要有人照顾。」 苏绾青肯定知道乐玄久,而且她相信苏绾青能联繫到乐玄久。 果然,苏绾青并没有表示诧异,而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陆竹生双手掩面,肩膀无声轻颤。 自陆竹生走后,庄一如便仰躺在地上,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 不多时,乐玄久赶来,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对她说:「回去吧,一会儿警察就要过来了。」她一来就感觉到空气中浓稠的血腥气,周彬的尸体就躺在距离庄一如不远的地方。 庄一如抿紧嘴唇,喉头动了动,方道:「是阿竹让你来的吗?」 乐玄久点头:「是,我接到了苏绾青的消息,我想,应该是小陆让她这么做的。」以她的聪明,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苏绾青从不做多余的事,像关心庄一如对她而言就是多余的。 庄一如在乐玄久的帮助下坐起来,捂着眼睛半晌没有说话,乐玄久时不时看一眼废水厂的大铁门,即便时间紧迫,她却并未再出声催促。 「走吧,请我去你的书馆坐坐,好吗?」庄一如艰难起身,垂着眼开口。 乐玄久便朝她笑,目光温温软软,柔和体贴:「刚好我才收到一包上好的云顶龙井,请你身边那个姓叶的小姑娘一起来喝茶。」 庄一如没有异议,陆竹生被苏绾青带走了,叶牧歌本是奔着追随她来的,一只小鬼孤苦无依,也怪可怜的。 第81页 原想着让叶牧歌和陆竹生能做朋友,陆竹生的性格也许能开朗一些,然而现在都搞砸了。 庄一如心里难过,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瞒着陆竹生,以苏绾青的性情,陆竹生从她口中听到的真相,恐怕比锋利的刀子更让人受伤。 一小时后,她坐在书馆的茶室里,嵴骨的疼痛在乐玄久的治疗下暂时压制下去,她看起来状态似乎恢復了些,双手捧着茶杯,整个人安安静静的。 然而熟悉她的乐玄久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庄一如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十分钟了,杯中茶水都已凉透,而她却还盯着水面上漂浮的一片茶叶发着呆。 这个样子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庄一如做阴司官那些年,从不会任由负面情绪主宰自己的意识,而今,她已经完全沦陷在失去陆竹生的痛苦里,这沉闷了无生趣的样子,比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更让人揪心。 乐玄久将那本散在一边的秘籍带了回来,正在一旁翻看,时不时扭头瞅一眼庄一如,后者却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一点变化也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叶牧歌匆匆赶来,进门见着乐玄久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看向庄一如,顿时一惊,刚想问庄一如现在什么情况,陆竹生还好吗,就被乐玄久拦了下来。 乐玄久朝她摆了摆手,小声道:「你暂时先不要在她面前提小陆。」 叶牧歌不笨,乐玄久一提点,她立即就明白了,顿时气愤地咬紧牙关,对苏氏恨得咬牙切齿。苏绾青那个契约之灵的实力虽然比她稍逊一些,但等她把对方打败的时候,陆竹生已经被带走了。 再之后,她就遇见了乐玄久派来传信的门客。 叶牧歌快被气死了,想她堂堂一个渡魂使,居然那么窝囊! 庄一如保持手捧茶杯的姿势又过去了几分钟,她的眼珠动了动,像是意识到屋里多了一个人,抬头时见到叶牧歌,便朝叶牧歌牵了牵嘴角,想笑一下,最后却没能笑出来,只得又垂下头,盯着杯里的茶叶继续发呆。 叶牧歌突然觉得心酸,庄一如这个样子,让她也觉得难过极了。 屋子里气氛太沉闷,叶牧歌待不下去,便到阳台上去透风,庄一如又抬了抬头,看向还在查看毒血封魂解法的乐玄久,闷闷地开了口:「小久,现在我该怎么办?」 她怕陆竹生在苏家会出事,鬼煞说了苏家在养血魂,多半要把陆竹生当祭品,陆竹生被带走了,恐怕凶多吉少,她不能再继续消沉,哪怕心里疼得不行,还是要逼迫自己振作起来。 乐玄久看着她,抿唇嘆了声:「你现在状态很差,先歇一下吧,苏家那边,我会帮你看一下,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们再想办法。」 庄一如颓然地垂下肩膀,即便乐玄久不说,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糟糕透了,可她没办法停止忧心,一静下来,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陆竹生。 那只小鬼好不容易才稍微向她敞开心扉,她刚刚向她告白,她们真正在一起还没超过一天。 乐玄久眸光深邃,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或许,你可以尝试多相信她一下,小陆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脆弱,她从小到大的确经歷了很多苦,可这些苦难也锻鍊了她的心性,不是你认为痛苦的真相就真正能伤害到她,也许对她而言,始终被你保护着,却不能站在同等的高度与你并肩而行,才是最大的痛苦。」 许多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像庄一如这样,身在局中的人总是被主观的情绪左右,自以为对的,也许并不能达到预想的效果。 庄一如瞳孔一缩,眼露茫然,片刻后嘴唇开合,长长吐了一口气,眼泪倏然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_(:3」∠)_昨天晚上陪媳妇去输液,忙了一晚上没停下来,所以更新也没写完,今天补上顺带赔罪,晚上还会再更一章 第46章 秘辛。 周彬死了, 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在废水厂坍塌的旧砖墙下面找到了周彬的尸体,他一只手的手腕被压断, 浑身鲜血淋漓, 几乎辨不出原貌,是通过指纹和毛髮检测之后确定死者就是周彬。 案子当然还没了结,李栎同动用了所有关系, 发动了整个大队的力量去找把录音发给他的人,可他註定找不到结果了。 苏绾青带陆竹生去了苏氏宅院, 苏家的宅子规模很大, 是那种老旧的院落,像陆竹生以前在古装剧里见过的那种大门大户的宅院,三进三出,地域开阔,还有一些穿着袍服的下人, 像与人间隔绝的世外之地。 进门的时候, 陆竹生还四下看了看,觉得苏氏这种做派真是难得一见。 她跟着苏绾青酥了苏氏宗祠,苏绾青带着她认了认苏家的列祖列宗, 以及,她母亲苏绾玉的灵位。 陆竹生站在祠堂里,仰头看着香台上摆放地错落有致的灵位,有点不明白苏绾青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她只是一个游魂, 甚至可能没有得到苏氏的承认,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其实在我去找你之前,苏氏上面几个老傢伙坚持要将你体内的涅凰印直接剥离出来。」苏绾青看出陆竹生的疑惑,便主动出声解答,「而我在见到你之后,有了新的想法,所以暂时想办法拖延了一下。」 苏绾青微笑看向陆竹生:「你和涅凰印的相容性好得出乎我的意料,说不定能有新的可能。」 她此时的态度与先前咄咄逼人时判若两人,许是因为胜券在握,又或者事已至此,继续给陆竹生施压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她的笑容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第82页 陆竹生没有吭声,苏氏的决定不管如何她都无所谓,也并不会感激苏绾青口中所谓的友善,这与杀人的时候告诉你哪一种死法会稍微不那么痛苦一样,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她已经认命,从她上手术台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应该终止,作为魂魄停留在人间的这段日子对她而言,已算白捡来的恩赐,更何况,她还得到了庄一如亲口承认的喜欢。 想到庄一如,她的心又一次抽痛起来,她垂下眼眸,想将繁杂的思绪排除,然而庄一如的一颦一笑,从十年前那次睁眼醒来,她记忆中关于庄一如的一切,都如潮水般涌现出来。 就像同过去的自己告别似的,今日之后,失去庄医生的阿竹,再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苏绾青眼里又一次闪过与先前如出一辙的沉敛,像是在追忆着什么,只不过最后她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又挂上看似柔和,却不达眼底的微笑,对陆竹生道:「我也不瞒你,苏家在养血魂,这只血魂已经在苏家待了近百年,每隔三十年,苏家都会用一只品质上乘的魂核餵养它。」 陆竹生听到这句话,暗沉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晦暗不明的光彩,她猜到自己来苏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否则庄一如也不至于那么惊恐无措。 她抬起头,凝神看了苏绾青许久,然后才问:「我妈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苏家?她为什么会嫁给陆越?」 虽然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妈,可苏绾玉留给她的那封信也让她感受到了一点独属于母亲才有的温暖,她不想自己不明不白地餵了血魂,却连当初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 好歹,她想知道为什么她的妈妈作为一个优秀的御灵师,会选择和一个渣滓一样的男人结婚,并生下了她。 苏绾青闻言,嘴里发出一声嗤笑,陆竹生看见苏绾青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光芒,转瞬即逝,随即苏绾青嘴角的笑容冷了下去,想被冻上一层寒冰。 「只怕你知道了会更伤心。」苏绾青勾了勾嘴唇,笑容却淡得让人无法捕捉,她瞥了陆竹生一眼,哼道,「别以为她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只不过就是为了所谓的自由。」 苏家的管理非常严格,特别是苏氏嫡系一脉,作为苏家嫡女,苏绾玉从小就受到非常严厉的教育以及几近严苛的管束,她在御灵师一途上展现出非常惊人的天赋,所以从小就被视作苏家下一任继承人来培养。 正因为此,苏绾玉从小到大,除了读书就是学习御灵之术,在苏家长辈的严格监管之下,别说男性朋友,就连女性朋友也没有几个,唯一与她有来往的,都是同辈中佼佼者,苏绾青也是其中之一。 苏绾玉从小生活在巨大的压迫之下,感受不到来自亲人的爱,所以自然而然地生出逆反之心,她刚满二十岁就偷偷跑出苏家,在一个聚会上认识了当时勉强算是成功人士的陆越。 陆越对她一见钟情,聚会结束之后,就对她展开穷追勐打的追求,苏绾玉虽然优秀,但在择偶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加上不管她做什么样的选择,都会遭到家里人的阻止。 她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和陆越领了证,苏绾玉甚至因为这件事彻底和苏家闹崩,苏家长辈甚至不承认她的身份,在她死前,她的名字是从苏家族谱中被除名的。 可陆越却是个孬种,苏氏长辈稍微给了一点压力,他就忘了本,在苏绾玉怀孕待产的日子里,出轨了现任的妻子吴蓉,所以苏绾玉在医院难产诞下陆竹生的时候,陆越甚至没有来医院。 苏绾玉到头来,既没有了家族的支持,也失去了所谓的爱情,加之她自己耗损了太多心力,以至于陆竹生一出生,苏绾玉体内的生机就飞快消逝,甚至不等陆竹生满月,她就撑不住离开了人世。 要说是庄一如偶然遇见苏绾玉也不尽然,是苏绾玉预感到自己的寿数即将倒头,主动去找乐玄久,却阴差阳错碰见了在书馆养伤的庄一如。 乐玄久有事暂时不在,苏绾玉的时间并不充裕,便将陆竹生託付给庄一如,也正是因为那一场託付,才有了后来的一切因果。 苏绾青算是当时最了解苏绾玉的人之一,连她都不理解苏绾玉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最后白白葬送了自己的青春和大好前途。 明明苏绾玉是最有资格,也最有可能继承苏氏的后辈,她身上被给予诸多期望,没想到却以如此惨澹的结局收场。 苏绾青为此愤恨不平了好些时日,她始终觉得,若当初有人能规劝住苏绾玉,让苏绾玉迷途知返,或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而苏绾玉的灵位之所以还能被供奉在苏氏宗祠里,是因为苏绾玉死后,苏绾玉的父亲在祖父门外跪了三天,才求得苏氏家长同意让苏绾玉的灵位住进宗祠,但是对于苏绾玉留在外面的女儿,他们从来没有打算把她认回来。 陆竹生听苏绾青说完,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复杂,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更让她觉得悲哀的是,她的出生仿佛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毁掉了苏绾玉未来的错误。 外边的传言并没有错,苏绾玉的死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出现,她的出生更是直接耗损了苏绾玉的生机,令苏绾玉在生下她之后不久就香消玉殒。 苏家也的确如陆竹生所猜测的那样,从来不肯认同她的出身,也不承认她是苏家的人,即便她活着的时候,体内流淌的是苏氏血脉。 第83页 当然,陆竹生自己也不屑于去攀附这一层关系,不论是苏家的长辈,还是她已经过世的生母苏绾玉,这些人对她而言,就只是陌生人。 这世间,再没有比庄一如更重要的人了。 难怪刚才苏绾青会说,她听了苏绾玉的故事,只会更难过。 这个故事的确让她觉得心酸,可她却不像苏绾青想的那么脆弱,她这辈子所经受的苦已经让她锻鍊出一颗处变不惊的心脏,除了面对庄一如时会彷徨失措,其他时候,她心里连所谓的起伏都不会有。 她静静地听完,并不因苏绾玉的遭遇有所动容,从始至终面容平静,甚至在苏绾青讲完之后,她还淡淡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没有什么深意,也不带嘲笑的意思,只是单单因为觉得好笑,就笑了。 哪怕苏绾青告诉她她的出生其实不被期待,只是苏绾玉为了反抗苏家,做出的一个错误的决定所结出的恶果,她也不感到难过。 至少,苏绾玉在临终前将她託付给庄一如,这一点已足够证明苏绾玉还是对她有那么些许感情的。 陆竹生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随后看向苏绾青,神情淡淡地问道:「所以,现在你们需要我做什么?要把我抓去餵那个血魂?」 苏绾青眉梢微挑,言道:「或许你可以先在苏家住一个晚上,稍微歇一下。」 「不用了。」陆竹生毫不犹豫地拒绝,长痛不如短痛,她已经了解了自己想了解的,那么对未来也就没有什么期望了,她说,「就现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  _(:3」∠)_我来更新了,好了我困死了我要睡觉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ii、我要起一个特别特别长 1个 第47章 血魂。 苏绾青告诉陆竹生, 血池的名字听起来像个血筑的池子,然而它真实所在却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血池,而是一个被供奉在一间单独小祠堂里的魂瓶。 魂瓶是血色的, 内部藏着一个开阔的空间, 可以收纳蕴养鬼魂。 小祠堂四面墙上贴了数不清魂符,四周有苏氏高手看守,魂瓶所在还设了一个纳灵阵, 会吸引外界的孤魂野鬼闯入阵中,一旦孤魂野鬼进入血魂的攻击范围, 它就会被选择性地吞噬。 只不过血魂在苏家接受苏氏的供奉, 被苏家养了近百年,已经看不上寻常孤魂野鬼,除了要求苏氏每三十年向他进贡一只高品质的魂核,平日便待在魂瓶内,纳养天地元气, 吸收日月精华, 巩固自身修为。 而血魂得到苏氏的供养,就必须在苏氏危难之时全力出手,替苏氏驱灾避厄。 陆竹生跟着苏绾青来到小祠堂外, 守在外边的苏氏高手朝苏绾青行礼,态度恭敬:「绾青小姐。」 他们都是开了天眼的苏家晚辈,能看见跟在苏绾青身后的陆竹生,一个穿了白衣的苏家高手视线扫过陆竹生,不由皱了皱眉, 转而问苏绾青道:「为什么没有给她上锁魂链?」 陆竹生闻言,亦心生疑惑,什么是锁魂链?虽无人替她解答,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绾青斜斜瞥了那位高手一眼,收起了平日散漫不经的表情,竟显出几分严肃。 她长睫微垂,眼神冷冽,哼道:「区区一个小鬼,还需用锁魂链锁魂?岂不是小瞧了亦崖大人?」 亦崖便是苏家养的那只血魂的名字。 那高手被苏绾青一瞪,立时像挨了一巴掌似的,蹬蹬退了好几步,神态慌张地躬了躬身,应道:「绾青小姐教训得是。」 苏绾青收回目光,朝祠堂紧闭的门扉扬了扬下巴:「开门吧。」 两名苏家晚辈相互对视一眼,同时退上台阶,作势要推开祠堂的木门。这门上下了封印,如果不是两名弟子合力,是无法将门打开的。 祠堂的门缓缓开启,苏绾青眸光微微闪烁,正要领着陆竹生入内,忽然,那两名弟子毫无预兆地同时对苏绾青动手。 另有稍远一些的两人则从祠堂两侧冲下台阶,攻向站在台阶下的陆竹生。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陆竹生只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苏绾青就已和两个弟子过上招。 怎么回事?狗咬狗?内讧?陆竹生心里一阵疑惑。 那两个偷袭陆竹生的弟子一招不成又再接再厉地冲来,陆竹生身形轻盈地一起一落,自如地躲避他们的进攻。 自吸纳了鬼煞的魂力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灵活了许多,一些本能的应激能力得到增强,反应也比以前快了不少。 陆竹生一边躲避两个苏氏弟子的攻击,一边分心观察苏绾青的情况,但见苏绾青两掌震开守门的苏家高手,身形闪动间,闪电般地朝陆竹生靠过来,急行到她身后,拽住她的胳膊,竟抡起她直接朝祠堂扔过去! 陆竹生:「?!」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正惊愣时,耳侧响起苏绾青的声音:「善用涅凰印,如果你能活着出来,就还有见到庄一如的机会!」 陆竹生一懵,没闹明白苏绾青这是在唱哪出,但她的身体已在苏绾青一掌之下飞进祠堂,身后传来苏家弟子震怒的大喝:「拦住那只小鬼!」 几道人影齐齐朝祠堂里沖,却在靠近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嘭的一声弹飞出去。 陆竹生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拉扯着飞向香台上的魂瓶。 第84页 祠堂外,气愤至极的苏氏高手团团围住苏绾青,神色严厉:「绾青小姐!您违反了家规,勿再负隅顽抗自讨苦吃!请跟我们去见家主!」 苏绾青挑眉,唇角勾起冷冷的微笑,看着一帮围在自己身边的小辈,哼道:「一帮子傀儡,年纪轻轻就废了,可悲。」 苏家高手木着脸,不为所动。 她斜眸瞥了一眼重新闭合的祠堂大门,眼里笑意越来越冷。 将涅凰印送进祠堂,她的计划就完成了大半,陆竹生能出来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 明明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临到成功实施,不知怎地,竟还有些后悔。可理智叫她摒弃了多余的情绪,她只需要等待最终的结果。 她没再动手,冷笑着跟随看守祠堂的弟子去见老祖宗,如果这一局她赌输了,最多就是被逐出族谱,若成,那苏家就要变天了。 苏绾青闭上眼,用力吸了一口冬日寒冷的空气。 她这辈子最看不起的人就是苏绾玉,耽于男女情爱而失去自我,沉湎于小而短暂的欢愉,这样的看似倔强的反抗实际上毫无意义。 只有周密的计划和勇于承担风险的勇气,摒弃一切多余的感情,才有可能掀起风浪,改变固有的格局。 被血魂纳入魂瓶内的陆竹生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她的喉咙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大力攥着,冷风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一股浓郁而灼热的血腥之气涌入口鼻,让陆竹生感到窒息,噁心得不行。 她睁开眼,铺天盖地的猩红色彩令她瞳孔一缩,随即她便意识到,这个地方应该就是苏绾青口中所说的血池。 紧攥在喉咙上的力量并未松懈,拉扯着她在宽广的血池中飞掠而行,陆竹生艰难地抬了抬胳膊,试图将魂力灌入涅凰印,去碰那股钳制着她的力量。 她脑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凤鸣,随即手掌像碰到了绳索一样的东西,禁锢着喉咙的力量一松,陆竹生低头去看,发现她那无形的魂力凝成的手显出形来,像被毒蜂蛰了一下似的,正往回缩。 陆竹生得到喘息之机,她动了动脖子,变成鬼有个好处就是,即便脖子这种要害被人扼住,也不会影响唿吸,除了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让她觉得难受外,那股力量消失后,她的身体没有感觉异常。 血池比她想像的要大许多,一眼望不到边际,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魂瓶内居然有这么大一个空间,陆竹生既觉意外,又有两分稀奇。 她抱了必死之心来到这里,反而坦坦荡荡,心中没有对未知的恐惧,不管她会遭遇什么,遇到怎样的危险,哪怕是被血魂吃掉,从此不復存在了,在她看来都是意料之内可以承受的。 只是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苏绾青刚才在她耳边小声嘀咕的话语,她还有机会活着出去么? 陆竹生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思量苏绾青这样做的用意。 忽然,风声扑面,陆竹生下意识地后退,便有一道黑影从她眼前掠过,锐利的刀锋砸落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哗啦一声响,整个血池被刀刃砍下去的力量噼成两瓣,空中腾起血色的水浪,站在那水浪中睥睨一切的人影浑身杀气腾腾,哪怕陆竹生从未见过他,此时也明白了,他就是苏家豢养的那个血魂,名叫亦崖。 亦崖一出现,陆竹生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本能的知觉提醒她这个凶魂非常强大,强大到她可能无法抗衡。 但她并未退后,依然悬在空中,与亦崖保持着一段看似安全的距离,冷静而漠然地看着他将刀重新拿回手中,瞪着一双凶戾噬血的眼眸,像看猎物似的紧紧盯着陆竹生。 亦崖贪婪地舔了舔唇,眼中闪烁凶光,忽然他神色微变,用力吸了一口气,鼻翼翕动,似乎在细细辨别着什么,某时,他眼中精光一闪,奇道:「你这小鬼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好像……是那个姓庄的阴司官。」 陆竹生骤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便见亦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语调嘲讽地问她:「那女人居然还没死么?毒血封魂居然没有要了她的命?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亦崖口中的话令陆竹生眉头紧皱,隐隐有些可怕的猜测,她冷下脸,不答反问:「她怎样与你有什么相干?」 听了陆竹生这话,血魂脸上的笑容更加戏嚯,他讥嘲地瞅着陆竹生,毫不避讳地回答:「毒血封魂是要三个高阶恶鬼同时出手才能施展的术法,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这些?」 他完全不将陆竹生放在眼里,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会暴露什么。 之所以告诉陆竹生这些,完全是因为他一个人待在血池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对外边的世界已经完全脱节,三十年没有人跟他聊天说话,他不介意在吞噬陆竹生之前,和陆竹生多聊两句闲。 陆竹生的脸色却在一瞬间暗沉下来。 她见过庄一如旧伤发作时的样子,心疼庄一如的同时,也更憎恨将这一切施加于庄一如的鬼煞,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地任由涅凰印掌控她的身体,将鬼煞彻底杀死。 原以为鬼煞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兇,却没想,原来苏家也参与了袭击庄一如的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p、牛牟哞、弯仔码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know 36瓶;感谢在2019-12-25 23:41:52~2019-12-27 22: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5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牛牟哞、弯仔码头、小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know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爆发。 陆竹生对庄一如的过往不了解, 也不知道庄一如在那场袭击中经受了什么,可她憎恶一切伤害庄一如的人和鬼,亦崖以毫无所谓的态度将这件事说出来, 是在挑战陆竹生的底线。 如果说在来这里之前, 她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苏绾青说出那句话后,她心里开始产生求生欲望, 但却不足以支撑她再一次陷入疯狂。 可现在,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亦崖彻底激怒了她。 陆竹生的眼神霎时变了, 她漆黑的眼眸中透出些许癫狂的狠意, 体内被庄一如封印的猩红血气开始蠢蠢欲动。 亦崖似乎觉察到什么,他挑了挑眉,戏嚯地看向脸色阴沉的陆竹生,嘴角一掀,面露嘲讽:「怎么, 你想为阴司官报仇?」 他语气轻佻,第一次见到如此自不量力的小鬼,颇有几分好奇,但更多的是不屑。 陆竹生自己身陷囹圄, 眼看就要性命不保,还有心思挂念别人,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倒是让亦崖觉得有趣得很。 亦崖抚了抚刀背, 那一把血色的刀是由血气凝结而成,斩在魂魄上,能产生堪比火焰灼烧的巨大痛苦,是他引以为豪的法器。 陆竹生沉着脸没说话,却在看准亦崖提刀的瞬间,主动发起进攻。 亦崖大笑一声「来得好」,遂抡起手中血刃,正面迎上陆竹生的攻击。 陆竹生掌握了一点运用魂力的技巧,她手中魂力一拉,形成一支短棍,她没系统地学过武功,所以什么东西趁手便用什么。 然而她临时拉出的短棍与亦崖手中的血刃并非一个量级,血刃与短棍相接,直接将短棍噼成两截,其刀刃去势不减,眼看就要砍中陆竹生。 情急之下,陆竹生将魂力灌进涅凰印,金红耀眼的光芒不住闪烁,凤鸣声在血池内响起,亦崖闻声脸色稍变,在凤鸣声的影响下,动作一顿,陆竹生趁势飞退,避开了血刃斩击的范围。 亦崖眼里投射出一抹精光:「涅凰印?」随即,他舔了舔唇,满脸皆是贪婪的神光。 陆竹生惊魂未定,刚才若不是她反应迅速,恐怕一个交手,就已经落在亦崖手里,遭到重创了。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陆竹生的脸色很不好看,血魂在这魂瓶血池内蕴养多年,其实力比之一直游荡在外的鬼煞还要更高一筹。 先前在废水厂那一战,陆竹生能依靠突然爆发的涅凰印的力量压制鬼煞,以偷袭取胜,还是得益于苏绾青的出手,此时她一个人面对全盛时期的亦崖,有些力有未逮。 见陆竹生退走后眼神警惕,半晌不再作为,亦崖撇嘴觉得无趣,他还以为这个小鬼多有胆气,结果也只是装装样子。 他冷哼一声,既然没有意思,便速战速决,于是眼神一利,腾身沖向陆竹生。 陆竹生一时间想不到对策,只能匆忙躲闪,完全被亦崖压制,好几次刀锋临身,她险而又险地躲过去,然而还是无法避免地被刀刃扫到胳膊、小腿之类位置。 每每被刀锋刮过,陆竹生便倒抽一口冷气,这种火舌烧灼的疼痛牵一髮而动全身,不管被击中哪个位置,痛的时候都是整个身体都被淹没在痛觉中。 陆竹生辛苦闪躲,形容狼狈,但眼神却比狼更兇狠。 她一边多,一边寻找机会,亦崖则越打越猖狂,越打越狂躁,招式大开大合,空门大露,他全然不怕。 某时,陆竹生牙关一咬,竟主动迎着血刃冲上去,一个错身,血刃斩断了她的左手,而她右手的涅凰印则亮起精芒,一把叩在血色大刀的刀身上。 锃一声响,亦崖引以为豪的血刃炸开无数裂纹,陆竹生再一用力,这把刀就这样碎了。 亦崖愣了一瞬,眼露茫然之色,陆竹生则抓起自己被砍掉的那只手,腾身飞退,一张脸因为痛苦扭曲起来,肩膀也不住发颤,但她强忍着疼痛,将断手怼回小臂上的切口。 金红光芒再次亮起,她的胳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癒合。 直到疼痛彻底消失了,她才动了动手腕,毫无违和之感,依然活动自如。 她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魂魄本就有易粘合的特性,所以每次鬼煞被斩断手臂,都能很快新长出来,被涅凰印处理过的魂力,的确有促进伤口癒合的作用。 亦崖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散落在空中的血色碎片,他脸色巨变,凶戾暴躁地瞪向陆竹生,咬牙切齿地低喝一声:「你找死!」 他居然被一只小鬼毁了爱刀,这个事实刺激得他发了疯,他狂怒至极,浑身爆发出极强的戾气。 血池内所有看似物质的东西全都是魂力所凝,不论他们脚下的血池,还是血池边缘环绕一圈的岩壁。 亦崖的愤怒几乎形成实质,在他周身几米范围内汹涌澎湃,甚至掀起了血池内的波涛,形成一面赤红海浪,朝陆竹生扑了过来。 「卧槽!」陆竹生暗骂一句,这也太夸张了! 血浪如海啸一般扑面而来,充斥了整个视野可见的空间,陆竹生避无可避,直接被血浪当头击中,她脑中轰一声响,忽有一股暴躁的气机涌入身体,影响她的神志,她精神恍惚,差点抑制不住,就发了疯。 第86页 尽管她强行压下躁动的心情,那短短一瞬间的失神也让亦崖找到了机会,亦崖飞扑过来,一把钳住她的喉咙,将她压在石壁上,双目充血地瞪视着她,狠厉地说道:「你若主动交出涅凰印,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陆竹生被死死扼住喉咙,身后是坚硬的山岩,硌得她背嵴疼痛。 她紧咬牙关,眼中幽光闪烁,面对亦崖咄咄逼人的态度,她沉下心,主动引导涅凰印的力量冲击体内的封印。 以她自己的力量,在清醒的状态下,无法完全唤醒涅凰印,即便她已经完全吸纳鬼煞的魂力,依旧不行。 但她有七成的把握破开庄一如曾下在她体内的封印,涅凰印每每与那猩红暴躁的力量触碰,都能引起应激反应,她不能保证自己在封印被毁后能否还继续保持理智,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竭力一搏。 陆竹生不吭声,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冲击封印上,亦崖便越发暴躁,他疯狂地施加手上的力量,几乎要将陆竹生的脑袋直接拧下来。 但陆竹生始终分毫不让地回瞪着他,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威严遭到了触犯,狂怒之下用力一压,陆竹生身后岩石蹦碎,她的身体被强行按进石壁里,咔嚓一声,石壁崩裂,岩石碎块哗啦啦往身下的血池里坠。 陆竹生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她眼睑垂落,瞳孔有一瞬间的涣散,亦崖趁机抓住她的胳膊,要将那一只与涅凰印融合的手臂撕扯下来。 却在这一瞬间,陆竹生忽然抬眸,反手扣住亦崖的手腕,陆竹生掌心亮起金红光芒,一股灼热的力量沿着亦崖的手腕冲进他的身体,烫得他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 陆竹生的瞳孔里出现一个诡异的红点,像火苗一样摇曳生姿,猩红色的斑点飞快蹿腾起来,从领口下的肌肤一直蔓延上她半边脸颊,看起来阴森可怖,诡异极了。 亦崖心里重重一跳,陆竹生脸色木然,眼神幽暗,让亦崖暗生惊惧。 陆竹生唇角一勾,眼瞳中的火光剎那间引燃,熊熊燃烧起来,如燎原之火,霎时整个血池内都是火光滔天。 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发开来,拍着亦崖的面门将他倒推回去,他的身体在空中连续翻了两个跟头才勉强稳住,他面色骇然,震惊地看着刚才力量爆发的原点。 陆竹生动了动身子,石块哗啦啦往下坠,她将自己嵌在石壁内的身体拔了出来,像做热身运动似的扭了扭脖子,将被亦崖捏到酸疼扭曲的脖子復位。 而后陆竹生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如闪电般飞蹿出去,在空中拉出一道灰濛濛的残影,下一瞬,她急停在亦崖面前,如法炮制地拧住了亦崖的脖子。 亦崖一愣,完全没看清陆竹生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喉咙间传来一股巨力,将他甩飞出去,轰隆一声砸在岩壁上。 随即眼前灰影一闪,陆竹生又跟了过来,将他以相同的方式按进岩壁里。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陆竹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亦崖竟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按进石壁之中。 每当陆竹生的手碰到他,便有一股凤鸣之音鸣响于他脑海深处,凤魂的威压如巨石砸在他身上,压制了他的力量,能用出来的,不足十之一二。 亦崖忽然心生惶恐,他想不明白,刚才还在他手上任人宰割的小鬼,短短一瞬间,怎么突然像变了个鬼似的? 陆竹生紧抿的薄唇拉成一条细线,猩红的眼眸中蹿腾的红色火苗越来越鲜艷。 她靠近亦崖,盯着他的眼睛,迫使后者与她眼瞳中幽幽火光对视:「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_(:3」∠)_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弯仔码头 93瓶; 第49章 内讧。 封印被冲破之后, 猩红暴躁的能量作用下,涅凰印被完全激活,陆竹生的一切行动皆为本能, 理智只能起到很小一点引导作用, 但这点理智,已经足够她分清什么是务必要做的。 她扼住亦崖的喉咙,凤鸣之声直接灌入他的脑海, 他眼前似看到一只金色的火凤,颳起一阵炽热的风, 让他整个人陷入火海之中, 熊熊烈焰吞没了他的灵识,让他的魂魄跟着燃烧起来。 「啊啊啊……你在做什么?!快停下!」他嘴里发出悽厉的惨叫,烧灼的疼痛漫过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疼痛中剧烈颤抖,如果陆竹生不肯松手, 那么他的魂魄肯定会在这火焰中化作灰烬。 下一瞬, 陆竹生果然停下了火焰的攻势,令那些悬浮的魂力所成的火焰盘旋在亦崖四周,让他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热, 甚至隐约还有身体被烧灼的痛苦,但是比刚才铺天盖地的火焰吞噬他的时候,要好了许多。 他身上的疼痛稍稍减缓,但不等他松口气,陆竹生便欺近了他:「还有一个是谁?」 陆竹生死死凝视着他的眼睛, 似乎要透过他的瞳孔看透他的每一分隐晦的情绪。 亦崖有一瞬间没有明白陆竹生这句话的意思,但陆竹生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在他愣神的瞬间,陆竹生收紧了掐在他喉咙上那只手,几乎拧断了他的脖子。 疼痛越发汹涌,火焰像是有自己灵智似的,在陆竹生的愤怒与逼迫中更加炽热。 体内的魂力在凤鸣的压制下几乎完全派不上用场,亦崖动弹不得,在巨大的痛苦中,他终于明白了陆竹生这句话的意思,陆竹生在问他施展毒血封魂的术法除了鬼煞和他,另外一只厉鬼是谁。 第87页 他艰难吐息,嘴里却发不出声音,连痛苦的死后都被淹没在他的喉咙里。 可他看着陆竹生的眼睛,忽然就懂了自己的结局,就算他坦白相告,陆竹生也不可能放过他,就像他如果拿了涅凰印,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陆竹生一样。 火焰还在吞噬他的身体,他的四肢已经消失殆尽,不论如何,陆竹生都会让他消失。 既然如此,他断是不会叫陆竹生如意。 他咧了咧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浅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说吗?」既然註定要消失,那就彻底消失,即便陆竹生迟早也能查到最后一个人的身份,在此之前陆竹生所感受的愤怒与焦灼,也算是他收取的利息。 成王败寇,既然他败了,那他没什么好说的。 陆竹生只沉默短短一瞬,亦崖听见她鼻间溢出一声轻哼,随即火焰如浪涛一般汹涌而来,在亦崖脸上露出错愕之色的瞬间,顷刻间卷过他的身体,将他笼罩在炽热的火舌中,甚至不等他多说一个字。 陆竹生垂下眼眸,将凤凰火焰净化后的魂力纳入身体,体内猩红力量在封印破碎后喧嚣澎湃,加之塑造封印时,庄一如引入她体内属于叶牧歌的魂力,三种力量在她体内冲突,让她没由来生出一股睏倦之意。 先前吸纳的鬼煞魂力也还未完全炼化,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自己体内驳杂的力量。 陆竹生闭上眼,身体悬浮于空,四肢舒展,任由血海灼热的气息扑腾在她的脸上,她没有刻意疏导自己身体中的力量,任由它们彼此冲撞,相互吞噬,再被涅凰印同化。 她的身体随着空气中气息不断翻腾,随即在一双凤眼睁开的瞬间,意识渐渐没入黑暗。 苏绾青被苏家老祖扣在祠堂罚跪,同时苏氏派了许多高手围住盛放魂瓶的小祠堂,设下重重阵法,苏氏家长,也就是苏绾玉的父亲苏岳屠,试图与亦崖商议,让亦崖将先前收进魂瓶中的小鬼放出来。 可惜无论他如何请示,魂瓶内的亦崖始终没有回应。 苏家老祖与苏氏长辈齐聚一堂,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非常沉重。 上首位坐着苏氏已经几十年不曾出面主事的苏氏老祖,他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岁,一张老脸上满是皱褶,看起来似已老态龙钟,但他半垂的眼睑睁开,浑浊的灰色眼瞳中却还藏着锐利的精光。 苏岳屠一脸羞愧,老祖宗垂眼看他,两手扶着龙头拐棍,冷冷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苏岳屠主动开口,他身旁便有人嗤笑一声:「还不是三弟养的好女儿绾青,她带回来的魂核是绾玉二十五年前留在外面的孽种,此女前段时间意外死了,但涅凰印在她身上,她和绾青串通一气,将涅凰印投入了亦崖大人的魂瓶,呵,当初就说了这个小娃娃留不得,早些将涅凰印收回,大哥却当耳旁风。」 出声之人是苏家家主一辈的四个兄弟之一的老二,苏岳屠的弟弟苏岳睦,他口中的三弟名唤苏岳远。 老祖宗立时睁大眼,厚厚的眼袋随之颤了一下,目光冷冽地瞪着苏岳屠,质问他:「阿睦说的可是真的?」 苏岳屠无法辩驳,只能铁青着脸认了「是」,他咬碎了牙,急急辩解:「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们不是没有派人去找过涅凰印,也让人一直盯着陆竹生,可陆竹生从未显露修炼迹象,我们也一直没有找到涅凰印,现在涅凰印却突然出现在陆竹生身上,难道不奇怪吗?」 说话间,他怀疑的目光扫向苏岳睦,随之冷冷哼了一声。苏岳睦怒从心起,冷嘲热讽道:「若不是苏绾玉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事情,怎会造成如今这等局面?」 「你!」苏岳屠一张脸成绛紫色,咬牙切齿,正要辩驳,却听老祖宗震了震手里的拐棍,哼道:「够了!」他眼里的震怒与不满倾泻而出,冷冷地扫了苏岳睦一眼。 方才与苏岳屠针锋相对的苏岳睦在接收到老祖宗冰冷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慌忙承认错误:「我失言了。」 他毫不避讳地开口无疑当众打苏岳屠的脸,一时痛快,却枉顾苏家颜面,若再说下去,恐怕要遭老祖宗责难。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不舒服,只写了一点点,明天继续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做江怀溪的小宝贝 1个 第50章 请求。 老祖宗不开口, 便没人敢说话,整个屋子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忽然, 在某个时刻, 老祖宗脸色一变,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一声轻哼转了过去,但见老祖宗脸色灰青, 神态竟然有些恍惚。 「父亲!」苏家几个儿子不约而同地惊唿出声,但其心中所想与这唿唤中的意味各有不同。 一直跟随在老祖宗身边的管家焦急地扶了一把老祖宗的胳膊, 老祖宗攥紧了手中的拐杖, 距离他最近的管家看见他唿吸急促,握在拐杖上的手居然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老祖宗!」管家也跟着叫了一声。 老祖宗失常的反应持续了好几分钟,随即他用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睁开, 脸色越发暗沉, 看了一眼堂内几个儿子,道:「准备设阵,亦崖大人的魂魄感应消失了, 如果魂瓶有移动,强行镇压。」 火光缭绕中,陆竹生昏暗的视野忽然有了一点微弱的烛光,让她得以看清一幕陌生的景象。 第88页 夜很深,眼前是苏氏大院的门廊, 一间老屋前幽深的长廊上跪着一个衣着得体的女人,她神态疲惫,眉宇间却是不加掩饰的坚定,只要屋中的人不开口,她就能一直这样跪下去。 夜露沾湿了她的衣裳,又被风吹干,她的身体在寒冷的夜风中打了个哆嗦,但她依旧挺直了背嵴,跪得端端正正,没有丝毫懈怠。 没有了轻佻娇媚的笑,也没有漫不经心的嘲弄,整个人显得格外肃穆,几个小时过去,她仍一动不动。 天边慢慢泛起一抹鱼肚白,身前的屋门被人向内拉开。 穿着深色唐装的老者肩头披了一件厚外套,浑浊的目光清冷地看着跪地不起的苏绾青,褶皱的脸孔上无奈一闪而逝,随即还归平静,冷漠地开口:「三天了,你还要继续坚持?」 苏绾青面不改色,应了声「嗯」,依旧端端跪着,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将绾玉的灵位挪进宗祠。」老者缓缓开口,苏绾青眼里闪过一抹喜意,连忙伏地叩首,但不等她道谢的话说出口,老者又道,「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苏绾青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答应。」 老者冷冷笑了,抬了抬厚重的眼皮,斜眸瞥了她一眼:「你将不再有家族继承权。」 苏绾青伏低的双肩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这轻颤却被老者尽收眼底,他顿了一瞬,继续说:「如果你现在要重新考虑,我也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苏绾青垂着头,约莫数秒没有吭声,老者以为她动摇了,仍低垂眼眸,耐心等待她的答覆。 然而下一秒,苏绾青清清冷冷的声音便响起来:「请老祖宗让姐姐的灵位回归宗祠。」 老者霍然睁眼,浑浊的瞳孔中精芒一闪而逝,随即迅速冷了下来,他冷厉地扫了苏绾青一眼,哼道:「依你,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走回屋里,用力扣上房门,嘭一声响,震得苏绾青耳朵嗡嗡鸣响,也震醒了陆竹生的意识。 她勐地睁眼,脑海中还残留着刚才所见的最后一个画面:苏绾青在紧闭的门外又伏地磕了几个响头,诚挚开口:「绾青替姐姐谢过老祖宗。」 意识渐渐回笼,陆竹生的思绪则飘远了一些,她回想起苏绾青告诉她说,苏绾玉的灵位之所以还能供奉在苏家宗祠,是因为苏绾青的父亲在老祖宗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老祖宗松口。 但是以她刚才在亦崖的魂魄中看见的那零星的一幕来看,根本不是什么苏绾玉的父亲,而是苏绾青亲自在老祖宗面前跪求让苏绾玉的灵位回到宗祠。 为此,苏绾青还放弃了继承人的身份。 陆竹生垂眸,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她抿了抿唇,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内一名一灭闪烁的涅凰印,突然有了一个古怪的猜想。 或许苏绾青对苏绾玉并非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嫌弃厌恶,否则,苏绾青为何要这样做?苏绾玉在苏绾青的心里,究竟有多重? 陆竹生嘆了一口气,再环顾四周,仍是血色漫天的景象,空气中散着厚重浓浊的血腥气。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倒是不像刚来时那样心绪动盪。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血池中待了多久,但她已经完全炼化了亦崖和鬼煞的魂魄,甚至连体内的猩红暴躁的力量也被彻底吸收,此刻她体内魂力充盈,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 她一睁眼,瞳孔中便燃烧起一簇金色的火苗,那一双眼睛好像稍稍变了颜色,瞳色比以前稍浅一些,泛着隐约的红光,更像一双凤凰的眼睛了。 是时候该出去了。 陆竹生抬起头,望向血池上空黑洞洞的空间,仿佛无尽的深渊。 小祠堂外,苏家众人严阵以待,在封锁魂瓶的祠堂外围设阵,苏家众多高手齐齐出动,只要魂瓶发生一点异动,所有人都会同时出手,将可能出现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老祖宗面沉如水,苏岳屠在内的四个兄弟也都亲自下场,唯恐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却在此时,一声轰隆巨响从外院前厅的方向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祖宗面色一沉,这个关键时刻,究竟是谁在外面闹腾?苏岳屠感受到老祖宗的不满,脸色连变,连忙遣了一个下手去外厅查看。 然而那下手还未走出小祠堂,一个身穿白色袍服的苏家晚辈便仓惶冲进来,急道:「不好了!阴司官来了,说要找一个叫陆竹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小短章_(:3」∠)_大家元旦快乐! 另外,《魔教妖女是她的白月光》今天开文了,专栏可见,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看一看呀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牛牟哞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uknow 1个; 第51章 凶魂。 「什么?」苏家众人面色急变, 阴司官庄一如?! 苏家本身与庄一如自然没有什么恩怨,然而亦崖当初做出协助鬼煞袭击庄一如的决定时,是苏家所有高层一致通过的决议。 其缘由, 自然是为了实现一统人鬼两界的计划, 并让苏家参与其中瓜分这个蛋糕。 如果计划成功实施,人鬼两界合二为一,苏家作为支持亦崖上位的家族, 自然是有功之臣,亦崖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 不可能不给予苏家一些好处。 第89页 可惜, 鬼煞没有杀死庄一如,哪怕苏家拿出了毒血封魂,也只是重创庄一如,让她逃走了。 庄一如隐迹埋名二十五年之久,鬼煞一直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前不久阴司官终于再次现身, 鬼煞也寻迹前往,没想到他竟然折损在阴司官手中。 现在庄一如来了苏氏。 如今亦崖也生变故,阴司官强闯苏氏大院, 一阵阵风暴接踵而至,老祖宗仰头看天,只见一片黑压压的阴森感。 要变天了。 「拦住她!」老祖宗白眉一抖,收紧五指按住拐杖的扶手,用力一跺, 手背上青筋盘曲,混沌的双眼中隐现疯狂,「苏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区区一个阴司官,还想在苏氏翻天不成?!」 苏氏子弟浩声领命,纷纷退下,往前院去阻截庄一如。 苏氏前院,庄一如双手皆执银刃,双眼猩红如血。 每一个扑上前来的苏氏子弟,都在与银刃交击之时,神魂受创,接连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寰宇。 「阿竹在哪儿?!」庄一如一步一问,「你们把阿竹交出来!」 一个小时前,她得到了陆竹生的消息。 乐玄久告诉她,陆竹生被投入魂瓶,恐怕凶多吉少。 这个消息对庄一如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第一次和乐玄久翻脸,明明乐玄久告诉过她,会注意陆竹生的动向,怎会在陆竹生已经被投入魂瓶之后,她才得到消息?! 庄一如心知这件事根本怪不得乐玄久,这段时间因为她的心理状态欠佳,乐玄久一直在帮她,研制毒血封魂的解法,乐玄久出事的时候她正处在解毒的关键时刻,事情已经发生,乐玄久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派人继续跟进。 可怒气来得汹涌不受主观心智控制,她怒焰滔天,恨极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陆竹生何故会被苏绾青带走? 每一个阻挡她去找陆竹生的人都被她打到,庄一如一路过关斩将,直入苏家后院的祠堂。 迎接她是苏家四兄弟,以及站在人群末尾的苏家老祖宗。 「你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会遭天谴的。」苏氏老祖混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庄一如,几乎要将庄一如的脸上瞪出两个窟窿,四兄弟亦神态各异,看样子庄一如的伤已经好了,全盛时期的阴司官,他们能有几分胜算? 况且,身后魂瓶异动尚未解除,苏氏有一半左右的力量分去镇压魂瓶,苏家要遭大难了。 庄一如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她的理智所剩无几,素来从容淡泊的脸孔上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癫狂,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互相影响,庄一如的沉静多多少少影响了陆竹生,而陆竹生的疯癫也刻进庄一如的身体。 她不怕天谴,只怕再也见不到陆竹生,听到那只小鬼魂飞魄散的消息。 如果陆竹生彻底消失了,她要让苏氏陪葬。 谁也不能阻止她此刻的疯狂。 老祖宗见到她脸上的笑心就沉下来,见庄一如直奔祠堂而来,他不再犹豫,当机立断:「阻止她!」 四兄弟同时出手,一人占据东南西北一角,形成一道阵法,藉助苏氏地势之便,竟真将庄一如困在中间,一时间不能挣脱。 老祖宗看着空地上胶着的战局,白眉却困顿地拧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滋生,这种危机重重的感觉,又好像不是庄一如带来的。 想到亦崖消失的魂魄感应,老祖宗牙关紧咬,老脸上的皱纹都不住颤抖。 庄一如伤势恢復,破除体内毒血封魂的封印之后,用于镇压封印的阴司源力全都都能调用,眼见一时间破不了阵法,庄一如眼中划过一抹凶光,随即两手一拍,十指上亮起幽亮的符火。 老祖宗脸色急变,断喝一声:「她要召请渡魂使!」 苏家老大勐然飞扑上前,一掌攻向庄一如面门,庄一如手中掐诀的动作不变,脚下游刃有余地闪避苏家老大的进攻,同时一个侧身躲过身后来袭的另外一道来自苏家老四的攻击。 老三老二对视一眼,同时蹿入战圈,一左一右试图擒拿庄一如。 庄一如嘴角笑意轻蔑,双手结成最后一道印,几个符文像活了似的,从她指尖飞出来。 扭曲的符文仿佛连接这另外一处虚空,苏家兄弟几个欲破坏符文,才刚碰到,便被符文上古怪的力量震开。 光影闪烁之间,空间的门扉打开,包括叶牧歌在内,所有渡魂使齐聚一堂。 渡魂使现身,不约而同朝庄一如行礼。 庄一如只有一个命令:「打破苏氏祠堂里供奉的魂瓶,所有挡路的人,全部杀了。」 渡魂使也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震惊地眨了眨眼,庄一如的状态非常不妙,隐隐有一种要入魔的感觉,但是他们作为渡魂使,只能执行阴司官的命令,庄一如话音落下,除叶牧歌之外,其他记名渡魂使同时飞扑出去。 叶牧歌顿了一步,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你自己要小心。」说完,她就飞奔出去,亮出板斧,与距离她最近的苏家老大过招。 因为渡魂使的加入,原本平衡的局面被打破,渡魂使成为庄一如手里的一把尖刀,苏家四个兄弟在渡魂使的压力下很快败退,战线以极快的速度朝祠堂逼近。 苏氏老祖宗迫于庄一如及渡魂使等人的压力,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第90页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同时伴着苏家后辈声嘶力竭的惨叫:「凶魂现世!!」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两天一章,尽快写完 第52章 蝼蚁。 那一声惨叫穿透寰宇, 引起苏氏大院内所有人的注目。 正与庄一如交手的所有人同时被这一声尖锐的惨叫吸引了注意力,苏家的四个兄弟本就处于劣势,这下被分了心神, 更是悽惨, 几乎同时被渡魂使逼退。 苏家老大被叶牧歌一掌震得五内俱焚,脚下蹬蹬蹬连退好几步。 眼见苏家四兄弟即将落败,苏氏其余子弟纷纷前来支援, 他们胜在人多,但是渡魂使们一个个悍勇无畏, 不仅将苏家四个兄弟打得节节败退, 前来支援的苏氏子弟也是见一个收拾一个,苏家的阵容很快就乱成一团。 而另外一边,祠堂所在的地方也是一片纷乱。 就在刚才,苏家子弟还依照老祖宗的安排在祠堂外结了阵法,严阵以待, 随时监测魂瓶的情况, 谨防异动。 初时一切正常,半点异样也没有。 岂料变故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众目睽睽之下,一股可怕的压力瞬间冲破了苏氏高手的布防, 那魂瓶连带着整个祠堂一起,轰隆一声炸开,将所有守在祠堂外的苏氏高手全部震得倒飞而回,像碎石块似的砸落在祠堂四周。 祠堂樯倾楫摧,烟尘漫天。 一道幽影在废墟和沙尘中显出身形, 她轻轻抬手,掀起盖在她身上的砖石。 伴随着一阵石子跌落的响动,烟尘散去,陆竹生出现苏氏一众高手眼前,她从废墟中站起来,像活动筋骨似的,抻了抻腿,沙尘随之从她裤腿上扑簌簌跌下来。 突然,她动作一顿。 有实体了? 她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俯身捡起一枚石块,的确是普普通通的石块,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附着。 很快,她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体内魂力充盈,完全凝成实质,虽然这种实质和拥有人类的肉身相比还是有所区别,但这对以前只能触碰特定物品的陆竹生而言,还挺稀奇。 陆竹生抬头朝四周看去,刚才动静太大,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发现那些从烟尘中爬起来,灰头土脸的苏家高手们,全都以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她,哎呀……措辞不当,她本来就是鬼。 陆竹生好笑地勾了勾唇。 兴许是因为吸收了鬼煞和亦崖两只凶魂的力量,陆竹生万全变成一个凶灵,连性情也受到影响,她现在看这些苏家高手,一点也没有畏惧之心,甚至觉得好笑,正应了那句话,如观蝼蚁。 她的眼睛是金红色的,像燃烧的火焰,有如一双凤凰的眼睛。 距离她最近的那个苏氏高手见她看过来,顿时脸色急变,嘴里唧唧歪歪不知在念些什么,然后他手里的黄符一下亮起来,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陆竹生。 陆竹生单手将那枚符接下来,一簇幽火被她擒在手中,然后飞速熄灭,最后从她指间缝隙漏出一缕残败的青烟。 那画符攻击陆竹生的苏氏高手顿时面如死灰,眼瞳中蹿起无法抑制的恐慌,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再退一步,连滚带爬地朝战圈外扑,一边跑一边高声嘶吼:「凶魂现世!」 在场其他苏氏高手也被他这一声利嚎惊醒,见到陆竹生空手接下一枚爆破符的一幕,他们从陆竹生身上感受到极为可怕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超过了当初被供养在魂瓶内的亦崖。 没有苏氏高手敢和陆竹生对手,只在短短一瞬,所有人同时做出向外逃跑的决定。 第一个飞奔离开的苏氏高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眼看着就能离开这座院子。 但就在他脚下的步子即将迈出院落的瞬间,一股可怕到无法反抗的拉扯力出现在他身后,他的身体在空中迟滞须臾,然后翻滚着倒飞回去。 一只手精准地卡住他的脖子,他艰难睁眼,落入他视野的便是陆竹生那张张狂到极致的笑脸。 与此同时,所有钢材逃跑的人,接二连三地跌在陆竹生脚边,被一股可怕的压力压在身上,根本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那些苏氏高手心里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有惶恐,有绝望,也有后悔,后悔投靠苏氏,如果他们没有成为苏氏的子弟,如果他们没有参与这次行动,就不会遭受今日的灭顶之灾。 「外面怎么那么吵?」陆竹生掐着第一个动手的苏氏高手的脖子,笑吟吟地问道。 苏氏高手额角冷汗涔涔,又不敢不回答陆竹生的问话,他牙关打颤,磕磕碰碰的开口:「我、我说了,你就放了我……」 陆竹生笑:「你说,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如果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走出去看,但你会死得很惨,你选哪一样?」 她第一次体会到拥有极致的力量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天底下所有的生灵都会为之臣服,没有人敢阻挠她的行动,哪怕对方是一整个家族。 她终于可以肆意妄为,可以不顾别人的眼色,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这种猖狂至极的话,做出所谓惨绝人寰的事。 也终于,可以保护庄一如。 她每走一步,她手里提着的人心里就勐然一跳,这位被陆竹生擒拿的苏氏高手终于认命,痛哭流涕地开口:「是阴司官,阴司官闯入苏家大院,说是要找一个叫陆竹生的人。」 第91页 并非所有苏氏的人都知道被投入魂瓶的小鬼叫什么名字,他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陆竹生这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横遭此难,这个被陆竹生擒在手里的苏氏高手便不知内情。 他话说完,已经做好了被陆竹生当场杀死的准备,甚至主动闭上眼睛,想让那一瞬间快些来临,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岂料掐在他喉间的手却突然松开。 这名苏氏高手神情愣怔,眼神茫然地左顾右盼,眼前只有一片废墟,刚才说着要让他惨死的凶魂一瞬间就不见了。 难道是他的幻觉吗?根本没有什么凶魂,只是在祠堂爆炸的一瞬间,被强大的魂力影响了心智,产生幻觉? 可周围乌泱泱倒着一片人又怎么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顶锅盖的一天。 第53章 恶魔。 庄一如率领渡魂使击退苏家四兄弟, 苏氏老祖宗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滑过暴怒的精光,以手杖捶地, 咬牙切齿地暴喝:「都是饭桶!」 他胸口激烈起伏两下, 恨声道:「我倒要看看今日究竟谁能亡我苏家!」 言罢,他撑着手杖从石阶上走下来,浑厚的气息勃然而发, 地面在他脚下寸寸皲裂,跟在他身边的几个苏氏高手迫于老祖气机过于强大, 只觉一股强横的压力扑面而来, 随即便身不由己地连退几步。 渡魂使们与苏氏高手战作一团,人群中间自发地分出一条通道来,庄一如与苏家老祖宗遥遥相对。 「老夫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人动手了。」苏家老祖宗面沉如水,危险的目光死死盯着庄一如,似乎要将她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盯出两个窟窿来。 庄一如不为所动, 神色清冷, 目光并未因苏家老祖的出现而有一丝一毫的波澜,现在这个局面,她早有所料。 「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和你这样的老者交手。」庄一如冷冷地回了苏家老祖。 苏家老祖身侧气机一沉, 庄一如感觉肩上像压了一座大山,压得她双脚陷阱地面一寸。 但是仅凭这一点,并不能使庄一如屈膝。 「你已经老了。」庄一如漠然说道。 苏家老祖的脸色因这句话变得更加兇狠,他狂怒至极地出手,身后浮现一道虚影, 那虚影生得邪诡,有八只狰狞的胳膊,锣鼓大的脑袋上嵌了一排六只眼睛。 此物一现身,其中两只胳膊突然伸长,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两名苏家高手,毫不犹豫地扔进嘴里,咀嚼咽下,连骨头都没有吐出来。 庄一如脸上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是更冷更讽刺的脸色:「没想到,堂堂苏氏老祖,竟然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地狱中的恶魔。」 这张鬼脸一出现就杀了两个苏氏高手,其余躲过一劫的人全都骇然色变。 他们再朝后退了几步,这次不是被气机所迫,而是被吓得。 那张脸的拥有者绝不是寻常鬼魂,也不属于鬼界,而是来自另外一个空间的生灵,庄一如以前就听说过苏氏在研究一些相关的东西,要想维繫和恶魔之间的联繫,必须不断地向恶魔投送祭品。 这些年来,身怀苏氏纯正血脉的人动不动就消失,他们都成为祭品被吃掉了,只有苏绾玉意外得知真相后逃了出去,因为和男人发生关系而破了阴元,不能再成为祭品,于是就被苏氏抛弃了。 继苏绾玉之后,苏绾青就是下一个祭品。 庄一如感到讽刺。 这偌大的苏氏宅院就像苏家老祖豢养的猪圈,等圈里的猪长大了,长好了,就扔进屠宰场里杀了,而且这些被豢养在圈里的猪们甚至还没有发现自己可怜可悲的身份,竟一门心思为这个老祖宗卖命。 如果不是今日苏氏危在旦夕,苏家老祖再不出手,整个苏氏都会被庄一如灭绝,他们永远也看不到苏家老祖的真正面目。 苏家四个兄弟明显也认出来苏氏老祖身后那个巨大的鬼脸是什么,四人同时怪叫一声,被渡魂使重创逼退。 苏氏老祖完全不看周遭苏氏子弟的脸色,阴沉着脸朝庄一如走过去,嘴唇勾起一道刻薄的冷笑:「他们都是我的后代,自然应当为我所用,能成就我的力量,是他们的荣幸!」 庄一如只觉得噁心。 幸好苏绾玉逃离了苏家,也幸好她留下了陆竹生。 「就让你这见识浅薄的阴司官看看来自界外的强大力量!」苏家老祖脸上浮现扭曲的笑,他背后的鬼影八只胳膊同时伸出来,试图抓住庄一如。 庄一如手执银刃,手术刀挥砍在哪胳膊上,竟然发出金铁交击的脆鸣。 可怕的力量从那鬼影身上散发出来,苏家老祖以自家后世血脉之力蕴养此物上数百年,其吸收的力量不可以道里计。 那几条奇形怪状的胳膊力大无穷,还有无止境的延展性,能肆意伸缩,庄一如无法正面接招,只能在空中且战且退,翻腾跳跃之间,躲避那些胳膊的奇袭。 即便如此,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八条胳膊,庄一如在腾身躲避之间,难免无法完全避开,眼看着就要被擒,她竭力将刀刺出去,终于穿透了怪物的皮肤,释放出一种可怕的紫色雾气。 雾气散开,苏氏高手只吸入一点就全身溃烂,庄一如的身体与人类不同,但碰到这种毒性极强的紫雾,被扫到的地方留下一片灼伤的痕迹。 她眸心沉了沉,这苏氏老祖召唤出来的怪物强大得不可思议,若继续拖下去,落败方多半是她。 第92页 而刚才捅穿怪物掌心的举动彻底将之激怒,暴怒中的恶魔四肢胡乱挥舞,所过之处,所有苏氏高手都要遭殃,被它抓到的,无差别地投入嘴里吞噬,以汲取他们的力量。 庄一如眼神微动。 以怪物如此疯狂的举动来看,她刚才那一下应该是真正伤到了它,所以它才要以如此癫狂的举动来补充损失的能量。 庄一如心里有了应对之法。 渡魂使和苏氏高手之间的战斗因为场内的变故临时中止,苏氏高手躲避自家老祖还来不及,哪里有经歷应对渡魂使? 「一人阻截一条胳膊!」庄一如对渡魂使下令。 众渡魂使令行禁止,庄一如话音一落,他们便不分先后地飞扑出去,避开其余胳膊来袭的同时,一人按住一条。 庄一如手中的手术刀扭曲拉长,变了形状,最终化作一道银色的苗刀。 苏氏老祖看出庄一如的打算,嘴角冷笑更甚:「不自量力!」 言罢,庄一如面不改色,直扑苏氏老祖而去。 恶鬼一声咆哮,众渡魂使漫天而飞,庄一如手中刀刃距离苏家老祖仅半寸之遥,那八只手便控住了她的身体和四肢。 八条胳膊朝不同的方向使力,剧痛覆盖四肢百骸,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自己即将被车裂的错觉。 第54章 重逢。 这一刻庄一如感觉自己仿佛听见了冥界鬼神的唱咒声, 隐约想起一点自己在成为阴司官之前的记忆,她知道这是临近死亡的时候才能听见和回忆起来的东西。 她就要死了吗? 还没见到陆竹生,没有将陆竹生救回来, 她就要死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 庄一如心里居然没有特别失落,她非常平静,平静而从容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甚至还隐约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陆竹生被苏家的人投入魂瓶,多半难逃厄运, 既然如此, 她便去陪她罢。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做这个阴司官,冷眼旁观凡人生死,拥有无限漫长的生命,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陪伴她走到尽头。 这样就死了,也好。 庄一如心里发出一声喟嘆。 只是可惜, 她没能再见陆竹生一面。 平静的情绪漫过她的眉眼, 连她的神态也同样祥和安宁。 然后,束缚她身体的可怕拉扯力突然消失了。 她的身体从空中坠落,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似乎有阳光从眼角透下来, 在眼前形成一道光圈,那道光遮挡了眼前人的脸,让她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 庄一如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个虚影,是她的幻觉, 或者说,是她死后终于得偿所愿,从自己的臆想中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小鬼。 可下一瞬,她就意识到不对劲。 陆竹生用力搂紧了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双肩都在发抖。 真实的,有力量的拥抱,勒得她刚刚受了伤的身体感觉到清晰的疼痛。 「我来了。」陆竹生眼睛很痛,鼻子很酸,但她无法流出眼泪,她哽咽着,用坚定的语气对庄一如说,「没事了。」 没事了。 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然后她们就一起回家。 她不会再留庄一如一个人,那样痛的分别,她不想,也不会再去经歷。 如果不是为了她,庄一如也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受伤,更不会险些被苏家老祖和那个面目可憎的怪物杀死。 陆竹生心里燃起滔天怒火。 她要让苏家付出代价。 一圈无形的风暴以陆竹生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一瞬间爆破性扩散,轰隆一声,推到了四周的院墙,将所有在场的苏氏高手全部掀飞,就连庄一如召请来的渡魂使也没能倖免,也纷纷被这力量挤压着退到十米之外。 叶牧歌一脸震惊,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刚才看到的是谁?陆竹生吗?陆竹生又暴走了吗?这次暴走似乎第一次见到陆竹生的时候还要可怕,一瞬间就将那只怪物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八条胳膊全部斩断了? 可是很快,叶牧歌就发现她猜错了,因为现在出现在院子里救下庄一如的陆竹生是完全清醒的,没有暴走的迹象,且对待庄一如颇为温柔。 可她不经意间看向苏家老祖的眼神,就和看死人没两样。 陆竹生从庄一如的脖颈间将脸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庄一如的伤,虽然都只是一些皮外伤,可她看得心疼,疼得眼圈发红,差点就露出哭相。 庄一如还在愣神,她直愣愣地看着陆竹生,两只眼睛红得肿起来,半晌,试探着叫了声:「阿竹?」 陆竹生「嗯」声应了,用魂力修復庄一如身上动一下西一下的擦伤,差不多将所有伤口都治好了,她便抬起头来,压下两眼酸涩是泪意,朝庄一如笑:「是我。」 眼泪突然决堤,顷刻间从庄一如的眼睛里涌出来,大滴大滴地滚落,滴到陆竹生的手背上。 庄一如想控制情绪,于是用力唿吸,竭尽全力试图压抑突然崩塌的心情,然而绷了太久的神经突然松懈,一时间难以自持,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眼泪,只能任由那些泪水哗啦啦地煳了一整张脸。 陆竹生张口结舌,笑容僵在脸上,讷讷地说:「对不起……」 庄一如捂住了她的嘴,然后用力圈紧陆竹生的脖子,将她抱紧,再抱紧,不惜将她们彼此的身体揉在一起。 第93页 陆竹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咬紧牙关,回抱庄一如,对周遭目瞪口呆的苏氏高手视若无睹。 此刻,她什么都不想管,没有什么比庄一如更重要的事。 庄一如压抑的哭声一下一下撞在她的心口上,让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本就笨拙的口舌在这一刻更显艰难,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哄怀里的女人不哭了,她咬着唇,一脸沮丧愧疚,只能任由庄一如继续哭。 庄一如在陆竹生怀里哭了好一会儿,突然扯住她的衣服,一口咬住她的肩膀,然后两条胳膊轻轻捶打陆竹生的背,她好难得如此难以控制情绪,不做任何伪装,却让陆竹生的心痛得仿佛穿了千百个窟窿。 她搂紧庄一如的腰,闷闷地哄:「回去我任打任骂,但我不是真的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的。」 「嗯。」庄一如回答了她。 陆竹生回来了,其他什么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庄一如吸了吸鼻子,情绪终于稳定下来,顿时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涩窘迫,她从陆竹生的怀里退出来,但一只手还与陆竹生牵着,两人十指相扣。 「先忙正事。」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尴尬,庄一如拨了拨耳侧的长髮。 理智回笼,她也感应到了陆竹生身体里蕴含的强大力量,感到欣慰的同时,还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陆竹生已经完全成长起来,甚至已经超过了她,不再需要她的庇护了。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陆竹生突然朝她靠了靠,小声道:「我以后可以不做阴司官的跟班了。」庄一如没来得及失落,又听耳边的人继续道,「但我可以做阴司官的助手,比如收拾个苏家的阿猫阿狗什么的。」 庄一如愣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陆竹生已经扬起头,眼神挑衅地看着苏氏老祖,一双诡谲的金红眼瞳冷厉地扫过他身后那只八肢齐断的怪物:「老东西,还不过来受死!」 第55章 归途。 陆竹生这声厉喝可谓狂妄至极, 然而在场的苏氏高手没有一个敢说她不自量力,眼前的残局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苏氏老祖铁青着一张脸,震怒无匹地瞪着陆竹生, 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身后那个巨大的怪物八条胳膊全废了, 在空中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断裂的伤口处流淌出腥臭的液体,落在地上能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坑。 但是这场战斗并没有结束, 陆竹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只要那个怪物还没有被杀死,战斗就不算结束, 它断掉的胳膊还会重新长出来, 苏氏失去的力量还能重新获得,唯有彻彻底底的死亡,才能带给终止乱局。 这一切,就从料理苏氏老祖宗开始。 「狂妄!」苏氏老祖被陆竹生的行径激怒,再也不顾自身所谓的体面, 两臂一挥, 那怪物八条胳膊上的伤口开始扭曲蠕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崭新的胳膊。 他接下了陆竹生的战书。 剑拔弩张之际,那丑陋的怪物嗷一声悽厉的嚎叫, 随即一瞬间出现在陆竹生眼前,伸长八条胳膊,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陆竹生金红色的眼眸朝那怪物一瞪,铺天盖地地威压笼罩了整个苏氏大院。 下一瞬,她松开了庄一如的手, 原地消失。 再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在怪物那一排可怖的眼睛前面。 轰—— 陆竹生简简单单一拳,怪物倒飞而回,像个皮球似的飞扑出去,砸在苏氏老祖身后的大宅上,直将整个宅子砸得粉碎。 所有人目瞪口呆。 连苏氏老祖都没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以为刚才陆竹生救下庄一如只是一个凑巧,一个意外,若陆竹只是占了偷袭的优势。 可他不知道,陆竹生的体内融合了两只凶魂和涅凰印的力量,已经无法用普通衡量凶魂实力的方式来衡量她的深浅。 「太弱了。」陆竹生嘴里啧了声,抬脚就踩爆了怪物一只眼睛,脚下的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陆竹生没有怜悯之心,也没有继续周旋下去的耐心,她将掌心的涅凰印对准这只怪物的脑袋,对身后苏氏老祖的急声厉啸充耳不闻。 金光大放,一道刺破苍穹的凤鸣之声响彻寰宇,怪物在金光照耀之下灰飞烟灭。 实在太过轻松。 苏氏老祖口中喷出猩红逆血,本就苍老的身体一下子似乎又老了十几岁,连努力挺起的背嵴都佝偻起来。 他愣愣地看着陆竹生手掌下一片灰飞,脸色犹自不敢置信,直到陆竹生回头看向他,并朝他露出一个不算和善的笑容。 苏家老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身形踉跄,险些摔倒。 陆竹生轻蔑地勾起唇角,走回庄一如身边,重新牵起她的手,对庄一如道:「我们回去吧。」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庄一如瞥了眼满地狼藉的苏氏,转身与陆竹生一起离开了。 当夜,苏氏老祖离世,未立遗嘱,苏家四个兄弟为了争夺苏氏家产,打得头破血流,谁也不肯放弃这块大蛋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此斗了一个多月,老四隐有得胜的趋势,此时,突然半道杀出来一个苏绾青,以雷霆之势,从四兄弟手中篡权,彻底拿下苏家。 第94页 四兄弟不甘心,直接被苏绾青送去流放,此乃后话。 陆竹生带着庄一如离开苏氏大院,走出一段路甩开叶牧歌等渡魂使后,陆竹生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和庄一如手牵着手,走在沿河的街道上。 陆竹生虽然有了实体,可一般人还是看不见她,她能碰到现实中的东西,甚至也能从树上摘下新生的叶子,但她在物理层面,依然不可见,光会直接透过她的身体,无法描摹她身体的轮廓。 可这对庄一如而言,一点问题也没有,全世界都看不见才好,这样她就能独自拥有这个小鬼。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她有点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到底死了,还是活着。 又或者,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一场浮华大梦? 此刻走在她身边的,真的是她的小鬼吗? 庄一如怀揣着许许多多的疑惑,被陆竹生牵着,迷迷煳煳地朝前走。 突然,陆竹生停下脚步。 庄一如跟着停步回头。 「庄医生。」陆竹生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态度诚恳地开口,「对不起。」 庄一如微微张嘴,面露惊讶,抬手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却被陆竹生提前按住了肩膀,打断她的动作:「你让我把话说完。」 手抬起一半,又放了下去。 那时温柔的眼眸无声地凝望着陆竹生,将她的心包裹融化,她放下一身尖刺,以此生最虔诚的语气对庄一如说:「对不起,那天我说的不是真心话。」 那天是哪天,不言而喻。 「那真心话是什么?」庄一如问她。 「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陆竹生回答着,耳尖不由自主微微红了,「以后再也不和你分开,不管发生任何事。」 「当真?」庄一如又问。 「嗯。」陆竹生点头,点完又觉得这样回答太不诚恳,于是开口,「当真。」 庄一如笑起来:「我感觉这简直像在做梦。」 前一个小时她还在为陆竹生被苏氏投入魂瓶而悲愤欲绝,现在陆竹生就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对她小声地,用那种讨喜的语调,软软地说着喜欢。 除了高兴,还有劫后余生的欢喜。 庄一如的眼眶又有点红了。 从陆竹生离开她那天起,她的时间就停止了,而且她仿佛变成了一个爱哭鬼,动不动就掉眼泪,几乎把她前半生没掉的泪水全流尽了。 都说两个人如果在一起久了,彼此的性情就会互相影响,突然变得爱哭这一点,肯定要怪陆竹生。 陆竹生的指腹擦过庄一如的眼角,正准备说两句煽情的体己话,岂料庄一如率先开口:「我现在打算晾你一段时间,等心情好点了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第56章 钻戒。 陆竹生闻言一脸懵逼, 但庄一如已经转身继续朝前走了,脚步轻快,很有几分雀跃的味道。 河风吹到岸上来, 陆竹生看着女人的背影笑了, 于是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她看着微风掀起女人的长髮,一缕一缕的, 拂到女人线条柔和的肩头,随着女人的脚步一左一右地摇晃。 她看见女人在路边的糖果店停下脚步, 从店家手里接过一个巴掌大的小纸包。 然后, 女人回头看她,狭长的柳叶眼里像聚了一道春风,开出漫天五颜六色的花。 那是她的世界里,最鲜明的颜色。 女人朝她招了招手,陆竹生小跑着过去, 其实她可以一掠就到达女人身边, 可她此刻却更愿意用自己的双脚向前奔跑,缩短她和她之间的距离,说不出要这样做的原因,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或许,是一种仪式感。 仪式感。 陆竹生在心底念了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按下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脸上扬起软软的微笑。 糖果店的老闆顺着庄一如的视线看过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知道庄一如叫的是谁。 她们并肩行过十字路口,路过一个报刊亭,每份报纸上最显眼的位置都报导了同一件事,医科大硕士生自杀真相,施暴者另有其人,陆竹生手术事故乃人为作案,陆竹生这个名字成了年度背锅王的代称。 对此陆竹生只一眼扫过就走了,真相大不大白,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我打算自己开一间小诊所。」庄一如说,「在人少一些的地方,做回自己的老本行。」 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医院了,而且以后也不打算再去,做公职意味着她和陆竹生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少,作为一个没什么上进心的阴司官,她只想把日子过得平淡一点。 陆竹生当然支持她,不管庄一如想做什么,陆竹生都无条件支持。 她走在庄一如身边,脑子里却想东想西,一个小小的计划在心里偷偷成型。 数日后,庄一如选好了诊所的门面,在贫民区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陆竹生看过觉得有些好笑,选在这样一个位置,是要认真做生意的样子吗? 但庄一如显然是认真的,之后一个多月时间,庄一如一直在忙诊所的事,陆竹生见天的也不在诊所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诊所开张那天,门可罗雀,唯一的客人是乐玄久。 陆竹生从楼上休息室里出来,庄一如正在和乐玄久商量这间诊所以后怎么运作。 第95页 虽然陆竹生走路没有声音,乐玄久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 陆竹生和乐玄久交换了一个眼神,以有事请教乐玄久为由,将乐玄久叫到楼上去,庄一如疑惑,倒也没有多问。 当天下午,庄一如到了时间准时关门,上楼去找陆竹生。 房间门没锁,她直接推门进去,陆竹生没在屋里,窗边架着一个画板,上面有一副陆竹生亲手画的画。 画上是一幕抽象的夜景,一弯新月,银勾似的尾巴上挂着两只兔子,其中一只兔子手上擒着个亮晶晶的东西。 那个亮晶晶的…… 好像不是画上去的,庄一如又上前一步,凑近了些。 待看清那闪烁的小物件真实的样子,庄一如惊讶地瞪大眼。 是一枚钻戒。 「你愿意戴上它吗?」 陆竹生从画架后面钻出半个脑袋,借画架挡住羞红的一张脸,满目期待地看着庄一如。 如画上夜空里的小星星在庄一如深色的眼睛里绽放开来。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可以扔黑名单了_(:3」∠)_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