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 第1页 [gl百合] 《双鱼》作者:吞禹【完结+番外】 文案: ps:本文群像剧情流 ,背景架空 人设看这里::狡诈欢脱大明星~心思深沉高岭花 戚夕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直到她高考出来昏倒以后……再醒来,大家说她是条人鱼?? 本打算就这样苟一辈子,结果一次偶然,她遇到了自己的偶像祈乔——漂亮的歌后祈乔走路摇曳生风,一双多情狐狸眼勾人心魂。 可惜歌后似乎不爱美人,爱事业。 戚夕拉高衣领:好,我搞事业。 多年以后,祈乔拉着戚夕拼命咸鱼。 祈乔:「我不爱事业,我想和你一起归隐。」 戚夕: 「今天加班,不回去了。」 「乖,你一个人睡吧,我有点乏了。」 「前天不是……才?你……又?」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祈乔~戚夕 ┃ 配角:挺多 ┃ 其它:人鱼,剧情,剧情流,互攻 一句话简介:信我,真的有人鱼 立意:物种之自由平等和谐共生~共同创建美好未来 第1章 「戚夕同学,相关手续校方已经给你办好了,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我办公室取一下留存的文件……」 「怎么能让她取呢,王老师你不得亲自去送一趟?」 「戚夕你还在听吗?」 沉默了好久的戚夕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她侧头靠着副驾驶的椅背,目光透过车窗望向了大学城,临近傍晚正是大学城最热闹的时间段,窗外灯火灿然,被霓虹灯晕染的夜空彰显着年轻人独有的鲜活。 车窗隔断了外面世界的喧闹,戚夕柔顺的髮丝垂在单薄的肩侧,她神色宁静未着言语,像是睡着了一样。 电话那头显然不止班导一个人,戚夕能想到那一办公室的校领导如临大敌地指挥着辅导员给自己打电话,恨不得把自己拴在校门的石碑上当吉祥物……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照片还会荣登明年的招生简章。 以上种种,只因为戚夕是一条人鱼。 「人们的抵抗力在逐年下降,我省人鱼的留存率一向很差,这就造成了很大的社会治安隐患,没有人鱼血清样剂,医疗团队也难为无米之炊,情绪崩坏的患者爆发式增加,我们不能只靠着政策倾斜苟延残喘吧……」 「校方承诺只要你留在本地,也不需要走上课考试之类的流程,到时候正常毕业……啊对对对,省内大学保研保博……包分配工作。」 电话那头打官腔的、画大饼的、得便宜卖乖的各方势力混杂在一起,吵得戚夕头疼。 两年前,她还只是一门心思准备高考的普通学生,呆在一个普通的家庭,考一个普通二本大学,将来做一位普通的人民教师……这中规中矩的人生轨迹在十八岁那天全乱套了。 七月七日,戚夕出了高考场就晕倒了,考点门口的救护车把她拉去了医院。 那天雨很大,公交车紧急全面叫停,一路的绿灯在暴雨中骤然变成红灯,救护车勐地制动,在三甲医院门口调了个头,转而把她送去了本市的「特殊医院」。 她十八岁那天从高考场的分水岭出来,走上了人生的分水岭——分化成了一条人鱼。 众所周知,人鱼与人鱼的后代依旧是人鱼血统,但人鱼与人类的后代却是一个未知数,混血后代的新生儿只有很小的概率分化成人鱼,娘胎里生下来不是人鱼的话一辈子也就没机会了。 戚夕的情况十分特殊,出生时是纯人类血统,成年后却分化了人鱼,但是她的父母都是人类,各路亲戚也和人鱼八竿子打不着,人鱼血统是大风颳来的吗? 市特殊医院不敢接诊她,这医院是诊治人鱼的临床医院,几个月都没有一个患者,院长在得到通知的第一时间转移了戚夕的病床,把她送去了国内第一特殊医院。 没人通知她的父母,因为人鱼是社会公产,没人会採访两个纯人类的意见。 按照常理,发生了这么大一摊子奇事儿,省里的各方领导是要连夜开会的,但是反常的是,第一医院和往常一样平静。 那辆救护车开进去再没出来,与戚夕有关的一切都被天幕一般的大雨封存了起来——或者说,她被秘密地保护了起来。 而知道这件事儿的所有人像被施了法一样,不约而同的遗忘了那个大雨天,紧接着各类高考相关的话题吸引了社会各界的注意,一切重归平和与安静。 这件事情,戚夕甚至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因为她悲哀地发现,朝夕相处的亲人间竟然隔了一个种族,少女时期的种种往事像是被浓稠的雾裹携到了记忆深处,平凡的人生反而成为了一种奢求。 再后来,她想,大学生活,体验两年足够了。 作为社会公产,她得走出温室履行人鱼的义务了,于是前几天,组织内的成员给她和校方打了招唿,她以后不用去学校上学了。 蓝牙耳机提示了一声,又一通电话接了进来。 「路彦那个蠢货我也是服气了!要他低调处理,他倒好,就差把你是人鱼的事儿买个热搜了!这事儿你别操心,我们连夜去处理吧,不然记者能把你家小区踏平了。」 「别骂了别骂了,我也是第一次来实习,有些事情不懂,以后还得仰仗……」 第2页 「仰仗什么,仰仗我给你擦屁股吗?」 虽然电话那头的话风清奇,但戚夕却是难得地牵起了嘴角,她正要回復一句,就听到耳机里传来了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毁天灭地似的,还有人在扯着嗓子满屋子乱窜,不出几秒,对面的手机阵亡,通话自动断开。 戚夕:「……」 好在耳边可算清净下来了,戚夕抬手摘掉耳机,正要唿出一口气,后座上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戚夕你快看热搜!」 正常人是根本不会对着戚夕这张冷脸活络起来的,但是不妨碍有人上赶着找不痛快,女孩上身前倾,拧不动瓶盖的手硬生生把戚夕摇得没了脾气。 管它什么冷脸热脸,反正戚夕是被长发煳了一脸,她腾出一只手按住肩头作怪的爪子,冷冷道:「我还健在,不用使这么大力气。」 「那个……你那个什么……上热搜了!」后座上的女孩一口气没把话说完,吓得戚夕半口气差点没上来。 校方这么快就把我是人鱼消息传播出去了?戚夕气结,感觉自家团队那几个活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明明可以悄无声息私下解决的手续,硬是惊动了市里的领导。 还能怎么办,只能先救近火。 「宋茹。」戚夕叫了她一声,半回头垂下眼说,「有些营销号就喜欢捕风捉影,虽然现在网络言论管控很严,但总有要钱不要命的营销号炒热度,你就当……」 话说一半,戚夕刻意压低的嗓音引女孩凑过来听,然后言语间带了几分蛊惑的味道——人鱼可以干预人类的思维,如果不出意外,听了这话的人会乖乖服从她的引导,指东不往西走。 「当什么?你在说啥?」宋茹倏地退开,浅栗色的及肩短髮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差点给戚夕吃一嘴头髮,「姓戚的,你家大明星发微博了,她可是万年不发博的,你确定也是营销号搞鬼?」 戚夕说话被打断以后,默不作声地往椅背上一靠,头也不回地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车内的气氛不错,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机脱口插了句嘴:「难得遇到这么理智的追星族,这样追星才对,纯欣赏人家的作品,不该信的不信,不干预明星私人生活,也不做接机这种没意义的事情。」 宋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叔,你知道我俩打车去机场干嘛吗?我们是去接这位明星的机的!」 这偏远的大学城距离机场特别远,坐摇摇摆摆的公交得换四次车,网约车还要加跨省费那种,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星期生活费。 满面愁苦的司机用余光看了眼身边的女孩,心说这些半大的年轻人啊……花着家里大人的钱去霍霍,说不定他们父母都捨不得花钱坐个头等舱。 他有点糟心地闭了嘴,可能是想到了自家读大学的孩子,感觉自己的每根胡茬都被生活的重担压折了。 过了一会儿,司机大叔又恹恹地问了一句:「同学是接哪位明星的机啊?」 戚夕惜字如金:「祈乔,唱歌的那个。」 听了这个名字,司机大叔很是喜闻乐道:「你不说后面那句我也知道,祈乔嘛,近几年唯一的歌坛天后,每年春晚压轴出场,我老妈最爱听她的歌,伴着广场舞~那叫一个得劲儿!」 戚夕木着脸没说话,可能有点嫌丢人。 「那可不是,祈乔的受众可不只您母亲,我们大学城那一块的商城,至少有小一半店内循环播放她的歌呢~」宋茹自然而然地接上司机师傅的话头,笑眯眯地说:「她出专辑,我们宿舍一姑娘一定要买个百十来张……哎,你瞅我干什么,我没有内涵你。」 戚夕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到底也没打断她的话题。 宋茹就笑嘻嘻地攀在戚夕肩头聊天:「夕夕,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后面会很伤孩子的心的,就连说句话都得这样凑上来,怪不方便的。」 戚夕没说什么,习惯性的装没听见。 宋茹瞬哈哈大笑:「富婆我错了,您出钱爱坐哪儿就坐哪儿,我个蹭车的没资格发言,就算你开了天窗坐车顶上我也没意见。」 「你刚刚说祈乔发微博上热搜了,她不是没有私人微博号吗,确定不是工作室帮忙发的?」戚夕纡尊降贵地问了自家偶像的一声消息,仿佛多问一句会扫了她的兴一样。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你家的大明星,求你自己看一眼手机好不好。」宋茹简单粗暴地把手机塞在戚夕怀里,「给,祈乔出事了。」 戚夕接过带着温热的手机,心情略微复杂,说真心话,她这个人寡淡的很,对什么粉粉黑黑的饭圈不感兴趣,之所以还保留着一些追星的习惯,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未分化前的自己是歌后祈乔的狂热粉丝。 十八岁那年,人类戚夕分化成人鱼后,相当于整个身体经歷了一次大洗牌,人类女孩保留的一些习惯遗忘过半,与人类的亲缘不可避免的开始变淡。 传说这是人鱼种族的劣根性——幼年只与同类相亲,青年时期最好相处,和任何生命体都能友好相处,分化后与其他生物的亲昵度呈现断崖式下跌。 成年后才意外分化的戚夕有幸没有经歷前两个阶段,直接朝着分化后的最终体走了,所以现在的她,对很多东西都稀罕不起来——看到偶像的八卦跟看到快递派送通知一样,完全不存在小女生的那种悸动。 第3页 戚夕:「不过是飞机晚点罢了,大惊小怪干什么,去了机场她还没来的话,我们就不等她了,带身份证了吗?去附近酒店睡一晚,第二天再回校。」 正在旁听的司机听了这番高论,粗着脖子憋出两个字:「……厉害。」 宋茹则被自己口水狠狠噎了一下,咳了个满眼泪花。 哦,忘了,戚夕去接机已经是最大程度地给那位面子了,既然对方飞机晚点,那便是不识抬举了。 宋茹竖起一个大拇指:「戚夕你是我见过最有个性的粉丝。」 戚夕毫不客气:「谢谢夸奖。」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预收,好想要你们收藏一下啊。 岳瑶曾经是岑姝的师妹,后从仙门叛逃堕入魔界,混成魔尊后没多久,她的亲师姐岑姝给她来了个一剑穿心 死后,岳瑶的一缕残魂附在了一个死婴身上。 生魂入体,孩提大哭。 白衣仙人抱起孩子,轻轻唤道:「别怕。」 岳瑶一看……哟,这不是刚杀死自己的师姐吗? 下一秒,岑姝施法,让孩子开口叫道:「师,师,师父。」 岳瑶心惊胆战地捂着自己马甲,终于活到了成年 岳瑶:「法力回来了,我不干了,这徒弟谁爱装谁装去。」 为防止被岑姝抓回来,岳瑶特意传声噁心了她一把——师父,我不是故意要跑,是我大逆不道想要以下犯上啊! 闭关中的岑姝听闻,勐地睁开眼——心跳不止 闯完祸的岳瑶准备逃跑回自己的魔界,结果一转身,被破关而出的师父抓了个正着 岳瑶和往常一样迅速跪下承认错误:「师父,我成年了,你不能打我了。」 这一次,岑姝没有惩罚岳瑶。 她擦去嘴角的血,手指一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啊,你都成年了。 下一秒,岑姝俯身挑起对方下巴: ……你说你喜欢我,那现在证明给我看。 第2章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车载音乐循环播放起了祈乔的歌曲。 那年轻的歌后嗓音别具一格,作品数量极多且风格多变,既能上得了春晚这种大雅之堂,也入得了各大广场的劣质音响,甚至在流行音乐榜单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祈乔开口,便是太平盛世音。」戚夕福至心灵说了这么一句,然而下一刻她就迅速后悔了。 她就像个不小心掀开盖头被提前窥见容颜的新娘,手忙脚乱地遮盖住了自己的真实。 好在音乐盖过了刚刚的那句自言自语,那位健谈的司机大叔和话痨的宋茹相谈甚欢,这俩人从学业压力聊到父子关系,最后的话题不知天南海北地扯到哪儿去了。 戚夕不动声色地把车窗降下一个小小的缝隙,让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悄悄地跟着劲风私奔了。 路上足够无聊,戚夕被迫听了一路琐事,司机大叔絮絮叨叨地夸自家儿子,虽然只是单纯地堆砌形容词,但戚夕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拳拳父母心。 期间司机还接了个儿子的电话,那小伙子有副公鸭嗓,嗓音里带了一种宿醉酒醒黄昏的沙哑和疲惫,虽然他眉飞色舞的亲爸没听出来,但对声音敏感的戚夕总觉得这个男生声音不对劲……像是被迫注射过神经毒素。 「你早说你也去机场那一块儿啊,爸今儿正好有一单是跑机场的,正好顺路稍你过去。」司机把手机搁在吸盘支架上,赘着皱纹的一双大眼紧盯路况,脖子却叛变似的支棱着前倾,生怕自家宝贝儿子听不到自己说话。 「……没事儿,保不了研,爸多跑几年车供你二战!这有啥,能保研不算啥,能自己考上才叫牛逼……钱不是问题,你们学校消费大那说明是伙食好啊,放宽心,谁敢瞧不起你?」 戚夕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建筑物,眼皮无端地跳了几下。 电话挂断,司机大叔憨实地抹了把鼻头:「我爱人走的早,那独苗苗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在哪儿读书我就在哪儿跑车,他读的大学就在你们斜对面,也是所双一流呢!」 宋茹:「费用也确实贵!我上次去蹭了一顿饭,差点吃穷我,真是太不合理了!这事儿热搜上声讨过无数次,现在还没有解决吗?」 「还能怎么样,就这样了呗。」司机大叔边说边扭头朝宋茹一笑,「这小子最近压力可能是有点大,老是给我打电话,比一个丫头都恋家。」 司机大叔聊起天来,话没说完脖子便不往迴转,吓得戚夕眼角直跳:「麻烦师傅您先看路。」 「还有你。」为了一车人的生命安全,戚夕连忙岔开话题对宋茹说:「妆花了,眉尾掉没了。」 宋茹掏出眉笔:「啊,是吗,快帮我补补。」 戚夕有点一言难尽,宋茹这傢伙哪儿都好,把宿舍生活过的有模有样,也很会收拾自己,唯一不足的就是不会画眉毛,学了好多年都没有学会,同时又很事儿精的不愿意去纹眉,只能每天扒拉着求舍友帮忙。 可是现在……她俩一个坐副驾驶一个坐后排,就算自己拧成麻花也无法办到这种「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中为后排同学画眉」的动作。 「我怕戳到你的花容月貌,到时候嫁不出去我的罪过就大了。」戚夕还担心这位手残自己把自己戳瞎,于是冷着脸没收了眉笔。 第4页 司机师傅插嘴:「我开车很稳,就算画眼线都行!」 宋茹吃惊:「大叔你懂挺多啊,会画眉吗?」 就差把「硬汉」两字写头上的司机:「……」 「对了夕夕,你平时不是爱穿裙子吗?今天去接偶像怎么没穿?怕自己太好看被她一见钟情?」宋茹扒拉着戚夕肩膀,「我合理怀疑你今天穿这种衣服就是为了抢我眉笔方便跑路的。」 戚夕默不作声地握住兜里的眉笔,感受着金属特有的温吞冷意——这是宋茹最近托家人从国外买回来的奢侈品之一,整整一套……被这败家孩子送人送的只剩下了一只眉笔。 戚夕依旧是冷言冷语:「下次画眉之前先在眉尾拍点散粉定妆。」 「哦。」宋茹垂着脑袋,「我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画眉毛了。」 「今天不是走的急嘛,还不是为了陪你……」宋茹越说越小声,从车内的后视镜扫了眼戚夕的神色后,从善如流地选择了闭嘴。 戚夕对上她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点什么,宋茹却匆匆移开了视线——很不对劲。 「干什么坏事儿了,一脸心虚。」戚夕虽然是在质问她,但语气里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你还说我呢,手机拿出来,刚刚干什么了?是不是偷偷关注祈乔的私人微博了!」宋茹喜形于色,开始花样损戚夕,「你说说你,连喜欢都是别别扭扭的,承认一句喜欢会死啊?」 其实刚刚戚夕只是低头订了个酒店,宋茹凑过来的时候才临时切到了微博页面——那个关注真的只是顺手点的。 「既然飞机晚点了,那我们直接去酒店吧,休息会儿再去接机。」戚夕闭上眼,话语懒洋洋的,看起来只是随口一个提议而已…… 希望「那些人」不在自己身边,至少不是自己身边的朋友…… 可惜戚夕不如意惯了,心想必然事不成,她刚刚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又收到了电话。 「……你行踪暴露了,他们知道你去哪个酒店,估计今晚得处理很多事情。」 戚夕一颗心沉了半截,兜里那根眉笔冰得她手疼。 今天刚办理好手续,戚夕前脚正式加入人鱼自治委员会,后脚就有人来探她的背景和实力,可见人鱼自治组织内部不怎么太平。 而她刚抹去人类居民身份,紧接着就有极端反人鱼分子来刺杀她,可见自己身边也有一位通风报信的。 近年来社会对人鱼的需求度增加,给予的好处也很大,其中难免损害了相关人员的利益,这些人自发聚拢成立了反人鱼团体,仇视一切的人鱼,恨不得杀光天下长尾巴的智慧生物。 当然正常人再怎么仇视人鱼,最多骂几句得了,能凑齐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反人鱼组织,只有「仇鱼」这一点恐怕是不行的。 戚夕指尖轻轻叩着膝盖,隐约觉得这些人给成员用了情绪药剂——让本就过激的情绪暴涨,炮灰们被怂恿着去自杀式袭击。 「师傅。」戚夕下车的时候问司机说,「您今天是打算在机场这一块接单吗?」 司机师傅不明所以:「是啊,顺便可以看看我儿子。」 「等等,可能还得麻烦师傅去大学城跑一趟。」戚夕说:「我刚刚忽然想到忘记带应援牌了,您再去一趟吧,到时候我让朋友在大门口接应您。」 司机:「……」 戚夕迅速在平台上又下了一单这位师傅的网约车,沖他摇摇手机转身离开了。 「戚夕,其实我今天是偷偷跑出来的。」宋茹一边等电梯一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春季的风有点凉了,她抽了抽鼻子:「本来我男朋友他今天不想让我来,说让我在宿舍帮他上排位,但我想着多陪陪你,就……」 让你留在学校,反人鱼组织刺杀我的时候就不会伤到你,即使你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会生出一种「我没干坏事儿,她死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没有参与动手」的宽宥感。 可是……明知道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不知道她跟过来图个什么,图心安吗?还是因为立场的摇摆不定? 不过这些戚夕都不怎么关心,哪怕自己就是当事人,她心态却像是始终冷眼旁观的上帝——丝毫不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毕竟对于人鱼来说,人类的生命根本不堪一击。 「别说了。」戚夕摩挲着兜里的那根眉笔,「过来,我帮你画个眉毛。」 宋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反应,有点不自然地后退:「不用……嘶,这电梯怎么这么慢?」 这是一家档次还算不错的酒店,距离机场差不多五公里,平日里入住的旅客也不是很多,按理说这么多电梯不至于等这么长时间的。 「会不会是这儿的地下车库出了什么事儿……卧槽!」电梯门突然开了,宋茹看了一眼电梯里面,一下子没忍住爆了粗口,「夕夕,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啊?」 戚夕还没回过神,身体已经反应过来,她闪身把宋茹护到身后,审视一般盯着电梯里的人群。 那里面有穿黑西装的、穿工装服的、运动装的、怎么看也像是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反人鱼组织成员,他们也同样如临大敌地死死簇拥着其中一人,双方气氛很是紧张。 被簇拥着的那位不知说了句什么,她旁边的下手就站出来对戚夕两人道歉说:「麻烦两位等其他电梯吧。」 第5页 戚夕眯着眼看向那位被簇拥着的女人,虽然此人从头到脚包裹得像是去北极过冬,根本认不出是谁,但戚夕卓绝的听力替她辨认出了这位——刚刚发微博说飞机晚点的歌后,祈乔。 戚夕低低地自言自语一声:「是她啊。」 骨灰级闺蜜宋茹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反应很快地伸出一只手拦住电梯门:「各位,我们也赶时间,其他电梯好像坏了,我俩也不重,可以挤一挤吗?」 刚刚出来道歉的那位表情有点古怪:「可是……」 「没事的小陈,这是正常粉丝,她都接了两年机了,你还没面熟吗?」被簇拥着的女人从保镖中走出来,手指轻佻地一勾墨镜,露出了一双凌厉美艷的眉眼,她对戚夕说:「我第一次见你还和小陈开玩笑说你居然没被星探挖走。」 戚夕目光微动:「什么?」 祈乔狐狸眼一弯,不肯就着话题往下说了,她侧了下身,堪称彬彬有礼地询问道:「要去几层?」 旁听了许久的宋茹抢答:「六楼就好!」 祈乔这才注意到角落还有一个姑娘,于是顺口夸赞道:「小姑娘还在上学吧,头髮发色真好看,我的团队都不一定能打理出这么自然的发色。」 宋茹嘿嘿一笑:「我没染过色,生下来就这样。」 话题一开,管对面的天仙还是明星,宋茹直接自来熟地开始唠嗑:「乔姐不是说飞机晚点了吗,怎么提前到酒店了,我俩还说等会儿去给你接机呢。」 祈乔嘴角噙着微笑,也不解释,就这样坦坦荡荡地盯着电梯逐渐升高的层数。 宋茹拉了一把站成雕塑的戚夕,话里有话地和祈乔告别道:「乔姐再见,我这闺蜜太喜欢你了,喜欢到连个合影或者签名都不敢要。」 祈乔笑意深了些,接过宋茹的手机和她们来了张合影:「承蒙喜欢。」 「戚夕,你说句话呀,别木着脸。」宋茹伸手在戚夕脸上一戳,「你这闷葫芦怎么在这种场合掉链子了?快给我支棱起来。」 「是不是有点冷。」祈乔边说边解下自己正红色的围巾给戚夕围上,同时很自然地摘过领口的墨镜也给她戴上了,「这地方空调温度太低了,小心受寒。」 戚夕半垂着的眸子里似乎匿了星光,那星光又被高奢的墨镜遮住了。 宋茹受宠若惊:「乔姐你围巾应该很贵吧!我们不冷的。」 「没关系,你们也早点回房间休息吧,以后有机会再见呀。」这款围巾比较有型,祈乔捏了一个边遮住了戚夕流畅的下颌线,手没忍住在她柔顺的黑髮上轻轻摸了一把,「好了~去吧。」 第3章 宋茹:「夕夕,乔姐真好,还派人出来送我们。」 「是啊,不只是围巾、墨镜、合照,还顺带把那些堵她的私生饭也送给我们了。」戚夕戴着墨镜看不出神色,「你回头看看,那一大群人里面是不是唯独少了她。」 「但是她刚刚明明那么……那我们怎么办?」宋茹说,「我们还回房间吗?」 戚夕把房卡塞她手里:「今晚你一个人反锁房间,除了我,谁叫你也不要开门,之前无论你之前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要想活命就听我的话。」 宋茹一下子傻眼了:「戚夕你在说什么。」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什么身份,你如果真的是一清二白的话,我的行踪也不会那么早就泄露。」戚夕继续拉着她往前走,两人并肩同行,看起来就像一对平常闺蜜一样。 宋茹听了这句话终于不出声了。 「对了,你那男朋友可能也有点问题,今晚他给你打电话你千万不要接。」戚夕说话毫不客气,「谁敲门也不要开,手机关机。」 宋茹有被吓到:「那你怎么……」 戚夕:「跳窗户。」 宋茹:「这是六楼。」 戚夕:「我知道。」 这一瞬间,宋茹心里忽然百感交集,她鼻头酸涩,蹙眉去看自己的闺蜜——戚夕骨肉均停,一米七三的身量足以冒充祈乔,此刻遇到这种烦心的事儿,她的眉目依旧是舒展平和的,墨镜下的侧颜清隽动人,仿佛依旧是以前的那个「她」。 是,也不是。 「我不害你。你手机有问题,打电话时要小心一些。」宋茹抽噎一下收起房卡,「我觉得今晚找你麻烦的只有一个四体不勤的学生,你能别跳窗就别跳了,挺危险的。要不你走吧,他们没了目标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戚夕没接话茬,突然在转弯的时候拉开了安全通道门,声控灯还没有亮,她头也不回地融入了那片黑暗。 「快跟上!」 宋茹忽然听到后面的一群人跑了起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设备,妄图跟上逃逸的偶像,也不知道祈乔怎么把这一堆人招来的,那是私生还是记者?她近期除了换航班好像也没犯什么事儿啊? 刚才假装缀在「祈乔」身后的保镖团迅速围成了一道路障,把疯狂的人们堵住,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人被拌了一个大马趴,帽子摔在地上,眼镜当场碎了尸。 可能此人近视得不止一二百度,没了眼镜连路都看不清楚,站起来仓皇一转身又磕到了走廊的装饰墙上,鼻血顺着大鬍子流下染红了前襟。 宋茹:「……」 此刻的戚夕绕着繁琐的地形转了几圈,心里明白后面那些草包不会轻易追过来,毕竟祈乔敢于让自己扮她这个正主,说明后面那些不是真狗仔,真的职业狗仔眼光敏锐,不可能被这点小技俩煳弄。 第6页 想到这里,戚夕的步调逐渐变缓,她利落地挽起长发作了个晚宴头,把兜里那根细长的金色眉笔当成髮簪固定住头型,把墨镜藏在外套兜里,然后将外套叠好搭在胳膊弯处,围巾绕着肩半圈归于臂弯——十步内打扮成了酒店住客的模样。 她仪态向来很好,肩背挺直,天鹅颈优越,完全可以以假乱真成为年轻的贵夫人。 然而,戚夕路过走廊的露天阳台,看到了一个同款装扮的夫人——祈乔用花枝松松垮垮挽了个发,面朝着窗户假装打电话,肩背处也搭着一款披巾,还是那种带着波西米亚花纹的绿披肩! 大红配大绿,戚夕感觉祈乔的审美有点扎人眼睛。 戚夕一声不吭地和她并肩站在了一起,目光放空望向窗外,外面天已经黑了,高架桥上星光点点,建筑物虽然不如市中心那般高耸,但也能算作人间盛世。 祈乔面不改色地继续假装打电话。 周围一切的声音都瞒不过戚夕的耳朵,她自然也听出了电话那头根本没人,于是戚夕好整以暇地转身把目光放在了祈乔脸上——就想看她怎么编。 「演唱会的票已经卖光了,vip席我还留了几张票,正要给你送呢,怎么能让你亲自买票,这样岂不是显得……」 戚夕抱着臂,看对方一脸认真地打电话,祈乔的五官属于飒爽英气的类型,眉弓高,鼻樑也挺,山根细直且高,再加上那线条冷硬的挑眉,当得起一个「鹰美人」的称号。 那称号在她还没有进乐坛的时候就有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关注了她八年了。 这关注了个什么玩意儿啊!见人夸人见鬼夸鬼,把她那颗心掰开揉碎称一称,说不定连二两都没有。 「我上飞机前去了场展会,买的东西很有八卦可以编,结果不小心被一家娱媒看到了,那家公司在这里没有人手,随便雇了几个代拍来跟踪我……」 祈乔编得很认真,戚夕也很认真地拆台:「你们大明星都喜欢甜言蜜语地编故事骗人吗?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个围巾很有传奇色彩,搞不好还是人鱼族流传下来的织绡。」 祈乔高深莫测的表情有点装不住了:「你不是回房间休息了吗?」 「我要是就这样回了房间……还怎么代替我们会长接待你呀,行程安排这么忙,屈尊来一趟不容易吧。」戚夕依旧看着窗外,看起来是漫不经心样子,其实肩背是有点紧张的。 虽然已经猜到了祈乔身份,但是戚夕还是心存侥倖希望自己误判,期待这个多年的偶像只是一个普通人。 被一语道破身份,祈乔逐渐收起了笑脸:「替我向你们会长问个好。」 祈乔所在的机构名为司鱼院,是争对人鱼行驶监察审判职能的专责部门,隶属于国家监察机关,和法院检察院平行,却兼具两者的职能——简单来说,如果人鱼自治委员会是一所监狱,那么祈乔就算狱卒。 人鱼自治委员会的一切财产流水和日常运作都得受人家监督,如果有哪条鱼危害社会,极端情况下,人家也有权力把你就地处决了。 自己这才来委员会第一天,司鱼院就被惊动了吗? 戚夕看了眼祈乔,心说,就算现在社会很珍视人鱼,但还不是把这个种族当成金笼子里的异宠。 「小姑娘真聪慧,怎么猜到我身份的?」祈乔明明只比戚夕大五岁,却总是有一股长辈的口吻。 戚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冷着脸告辞:「那些代拍我引开了,现在该回去了,围巾还你。」 祈乔抬手按住眉心,笑着摆摆手示意她拿走吧。 戚夕心情不好,只当她是洁癖不肯回收自己用过的围巾,于是绷着脸离开了。 可惜戚夕没看到,在自己转身离开后,一副长辈模样的祈乔撑住胳膊,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走出很远后,戚夕走进一处宴会大厅的洗漱间,她拎起自己被动过手脚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泡到了水里——如果手机被监听,那么刚刚那段对话或许可以对那帮反人鱼分子起到一个震慑作用,当然这个大前提是宋茹没说谎。 至于祈乔刚刚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按理说,祈乔这种级别的大明星没必要为了五险一金进入这种劳心费力的部门,更不可能和一帮反人鱼的宵小混在一起,所以自己刚刚只是试着诈了她一句,没想到真的套出了她司鱼院公职人员的身份。 世界上真有这种放着荣华富贵不享,更喜欢去前线调和卖命的人吗? 对了,祈乔今天肯来,到底是因为听说自己新加入委员会,还是因为听到了小道消息——自己的会长要来探望自己? 所谓会长,其实是人鱼自治委员会多方举荐出来的代表,没啥权力,就是每次开会的时候代表大家和那些老傢伙吵架而已。 人鱼的平均寿命比较长,最初踏上陆地的几位奠基人在人类社会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于是政府安排他们组建了人鱼自治委员会,委员会分为内外两院,权力核心机构称为内院,实际种族大事都由内院七位长老决定,外院的会长更倾向于协调各项琐事,也负责在两院开会时说「万万不可」「此举不妥」「还望三思」等废话。 说起来,自己刚刚把手机砸了,还怎么和会长联繫?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这家酒店虽然比不上五星级,但安保工作做得还是挺不错的,根本不可能任由那些假代拍四处乱窜,还有祈乔,她怎么说也是司鱼院的人,怎么会被一些普通人追得慌不择路? 第7页 戚夕往脸上拍了把水,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祈乔演了。 「哒哒哒……」 洗漱间的门忽然被人敲了三下,对方很有礼貌,顿了几秒后又才继续敲。 「哒哒哒。」 龟缩在房间里的宋茹狠狠激灵一下,勐地扭头看向门口:「谁?」 对面不接应她,只是神经质地一直敲门:「哒哒哒。」 就在这时,酒店忽然断电,一片死寂中,宋茹听到了一阵沙沙声,像是调频失败的电台,微弱的声响透过门板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太阳穴像是被针尖贯穿,视线一下子黑了。 第4章 「宋茹!醒醒。」 宋茹此刻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她蜷缩在地上,五指深深地嵌进地毯,由于过于用力,一个指甲直接血淋淋地噼成了两半。 这家酒店整体风格偏欧式,窗户外有一层装饰用的雕花看台,看台之间隔得不远,可能设计师也没想到有人不怕死地在六楼以上玩「跳一跳」。 一轮白月挂在天空,戚夕背月而来,人鱼血统为她添了不少方便,身体的各方面素质不知道比人类好了多少倍,她是从上层踩着空调外机跳下来的,刚刚一脚踩在看台上,就看到宋茹已经被放倒了。 「克制一下,宋茹!」戚夕拍打着窗玻璃,发现着玻璃居然分外结实,除了专业的拆家公司,没人能徒手砸开这加厚的双层玻璃。 戚夕:「……」失算了。 屋内,戚夕的身影被月光斜斜地打在地毯上,宋茹听到唿唤,视线终于清明片刻,她抬起下巴望向门口,一次次解锁失败的电子音格外刺耳。 可能自己没救了吧……宋茹强撑着自己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看到窗外的那个女孩,她的五官依旧是熟悉的样子,气质却是冰冷的,和几年前那个拽着自己去演唱会的戚夕完全不同,眼前这个人……哦,对了,或许她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 宋茹苦笑一声,心想,从小和自己玩到大的姑娘终于不认识自己了。 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学习成绩不好,由于家里有点小钱,天天在小混混堆里称大姐大,后来自己那严厉的老妈便严禁自己和差学生玩耍,第二天,班主任和她妈妈「心有灵犀」似的,自己的同桌就换成了认真学习的中等生戚夕。 她一直以为戚夕是中规中矩的普通学生,好一段时间都以欺负她为乐,后来是怎么改观的呢……宋茹躺平大喘了一口气继续回忆,好像是自己的那些小弟觉得自己改邪归正就想篡位来着,被一群昔日的小弟赌在器材室门口讨说法,本来没多大点事儿,偏偏路过还器材的戚夕以为是校园欺凌,一个气力十足的排球把为首的小弟砸了个满脸血。 其他小弟见了血直接吓傻了,七手八脚地抱着自己大腿叫爸爸。 宋茹清晰地记得戚夕当时懵懵的表情,从那以后,自己的兴趣就从「我要当大姐大」变成了「好耶,我要当大姐大罩着的女人」。 那时候的戚夕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孩,自己心里却把她当成了十全十美的「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当着老妈的面掰指头数她的优点—— 「戚夕名字好听。」 「人长得也好看,是学校内数一数二的美人。」 「学习也不错啊,老师天天夸她认真好学。」 宋茹她妈随口来了一句「有本事你和她考一个大学试试」,然后宋茹玩命学,如愿以偿地和她考进了同一个大学。 没想到的是高考以后,戚夕先是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回来的时候到处透露着古怪,直到开学前都没有联繫自己。 再后来,自己在大学门口赌她,一见面就开了一个后悔多年的玩笑——新同学你好,我叫宋茹,还认识我吗? 当时戚夕的反应疏离又礼貌,仿佛自己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新同学而已。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在大学的两年里,宋茹一直没把两人的前尘往事说给她听,同时一直暗自观察她,想弄明白这些狗血的失忆梗是如何产生的。 一天雨夜,戚夕发烧,宋茹留在宿舍照顾她,刚刚倒了一杯热水,一转身脚底就被绊了一下,趔趄中一撑手——她摸到了一条干燥温热的尾巴! 戚夕上半身伏在软枕上,黝黑的瞳孔慵懒地注视着自己,白色连衣裙下根本没有腿!那条华丽得过分的鱼尾巴足有两米,两侧腰胯是水蓝色的鳍,正随着她胸口的起伏轻缓摆动。 戚夕就那样枕着胳膊,尾巴在拥挤的宿舍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吓得宋茹差点把水洒她尾巴上。 听闻人死前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团团直转,宋茹又咳了两声,腹诽自己怎么还没死,讨命的无常旷工了? 就在这时,窗户玻璃忽然爆裂成了细小晶格,戚夕长发随风招摇,刚刚充当过髮簪的眉笔又被她当成了砸窗利器,沿着窗户边角狠狠一砸,内层玻璃也成了藕断丝连的晶格状,她伸手一推,整块的碎玻璃就落了下去。 戚夕跳下来一把拽起宋茹:「刚刚那是次等声波,负量态不多,对人体危害不大……你自己能走吧,能走就别抱我大腿。」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如果危害不大,戚夕就不会选择跳窗救人了。 五分钟前,洗漱间门口出现了几位带着防护面罩的人——就是祈乔身边的那些「保镖」「助理」和「代拍」。 第8页 这些公职人员可能天生有戏瘾,祈乔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是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结果这么一大堆人硬是找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闹腾着来,和她们的老大一个臭德行。 臭德行的下属们装备十分齐全,面罩手套和清新剂——面罩手套是为了隔绝各类有害声波,清新剂是为了消灭空气中残留的有害物质。 在社会发展的歷程中,人类的情绪抵抗力越来越弱,各种精神疾病层出不穷,科学界研究发现,是一种宇宙射线和大气层中某种物质结合产生了次等声波,射线越浓,次等声波越强,对人脑神经的损害也就越大。 次等声波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声波」,而是因为它被发现时的传播状态类似声波,且能被人耳捕捉,所以干脆以「声波」冠名。 次等声波在空气中会像水的涟漪一样波动,人体皮肤对其有很强吸附性,次等声波无孔不入,阻绝的方式却也简单粗暴——别露胳膊露腿,把自己裹严实就完事儿!不小心碰上的那点儿根本没事儿,最多头疼两天。 戚夕拍了拍宋茹的后背,多叫了她几声名字,尾音听起来像是黏连着哼出来的一样,惹得宋茹直笑。 人鱼血清可以制成情绪抑制剂,人鱼的声带也可以发出一种让人情绪舒缓的声波,科学界将这种声波定义为「正等声波」。 宋茹:「你们人鱼的声音真好听,我也算有福,能听你发这样的声音。」 戚夕黯然:「你都知道了。」 宋茹:「不只知道,我还摸过你尾巴呢!」 戚夕:「……」就该让她多疼会儿,疼了就不话痨了。 说罢,戚夕起身开门。 宋茹失声:「别开门——」 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男生被捆着丢在墙角,当事人已经晕过去了。 「嘀……检测负量态值为七十二。」 听到电子女音报了一个次等声波污染度,一个戴帽子的男子拿着手中的检测器嘿嘿一笑:「量值中等,这小子有胆子搞破坏,没把小姑娘怎么样,他自己倒是先晕了,太脆了。」 戚夕皱眉:「什么味道这么呛人?」 戴帽子的男人说:「空气清新剂,花露水味儿的,既可以灭蚊又可以消除空气中的污染物质。」 宋茹目瞪口呆地盯着帽子男,那人把面罩一推,熟悉的脸赫然呈现,正是刚刚的大鬍子记者! 宋茹:「大叔你原来不近视啊?」 大鬍子:「特殊技能!」 司鱼院有几个特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戚夕走过去蹲在那男生面前,把他身边的那个污染源拿在手里——那是一个小型的次等声波辐射仪,已经被祈乔的下属销毁了。 「宋茹你过来。」 由于停电,宋茹有点看不清男生的脸,她走近仔细瞧了瞧,这才哆哆嗦嗦道,「他,他,他是司机大叔的儿子!长得真像。」 「心灵鸡汤大师,去和他谈谈吧。」戚夕说,「保持距离别靠太近。」 宋茹:「好嘞!」 看着宋茹蹦跶到那位身边,戚夕在原地踱步片刻,「不经意」地随口问了大鬍子一句:「你们领导怎么不在这里?」 大鬍子道:「你是说乔姐吗?哦,她带了些人去安抚疏散群众了,虽然这地方人不多,但我们行动的首要原则就是保证大家生命财产安全。」 戚夕敏感地听出了其中的关键字:「疏散群众?」 恰巧这时宋茹大声唿喊未果,只好求助司鱼院的人员:「大鬍子叔叔,可以帮忙把他叫醒吗?」 大鬍子:「哎!来了。」 现在不是把捣乱的人抓住了吗?安抚群众可以理解,疏散群众是什么意思?戚夕睨了晕倒的男生一眼,实在想像不到这么文文弱弱的书呆子还能掀起多大的浪。 假定这位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戚夕可不相信他只会蹲在房间门口搞小动作,这种行为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更容易让人把他抓包。 「宋茹你怎么还哭上了?」戚夕无语,「他还没说话,你倒先替他委屈上了。」 宋茹不停地抹眼泪:「戚夕你好兇。」 「小姑娘你别嫌她,她刚才可是拼了命的救你,本来我们打算制伏这小子再开门救你的,结果她二话没说就跳窗户去找你了。」大鬍子体态有点胖,蹲着有点累就干脆坐在了地上,「她对你可好了。」 宋茹指甲处干涸的血迹被泪水一洇,扎得很痛,她「嘶」了一声,在抽噎中狡辩:「那是因为她不让我给陌生人开门。」 大鬍子递给她一个创可贴:「那也是为你好啊,我问你,你中招的时候有力气开门没?等我们破开门,你早难受掉一层皮了。她也是想让你少遭点罪,知足吧,丫头。」 戚夕别过头不去看他俩,就在这时,大鬍子给那男生戳了一针情绪舒缓剂,这种舒缓剂长一寸,笔芯粗细的量,可能是他手法不对,竟把男生给活活疼醒了。 男生捂着手背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大鬍子男人,大鬍子用宽厚的手掌在他头上虎摸了一把:「小兔崽子,我可没有下重手啊,现在的舒缓剂十分便捷了,触碰血肉直接原地吸收,除了和相反类型的药物相冲外会疼外,全年龄段的人接种都不疼的,再说这药剂可贵了……」 第9页 眼看大鬍子就要说个没完,戚夕立刻接过话题问男生说:「你今天是不是给你爸打了一通电话?」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即把男生的注意力叫了回来,他咬着牙一脸绝望:「你们把我爸怎么样了?要报復沖我来,不要动他,他没干过亏心事,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你还知道这是亏心事吶?」宋茹兇巴巴道:「亏得你爸一路上夸你怎么怎么优秀,他一直以你为荣,你呢,是书不够读还是游戏不好玩?偏要加入什么小众组织挑战法律的底线,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流派很别具一格显得自己很特殊啊?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走上歧途了呢!」 戚夕及时出来唱.红脸:「今天我们和你爸只是刚好遇到,这件事我们也没告诉你爸,他本来想着顺路来这边看看你,我托他回大学城那边取东西去了,那边有人拖着他,他赶不上你被押送警车这一幕的……你叫什么名字?」 「容成和。」提到这里,男生眼镜也被泪水煳花了,他摘下眼镜丢在一边,呜咽着沖宋茹吼道:「我倒想不走歧途,我倒是想一门心思好好学习考个好研究生,你们允许吗?他们又允许吗?我知道我连努力都不配,那我配什么?去死吗?」 「死亡很没意思的,尤其是服用神经毒素此类的禁药,你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腐蚀溃烂,痛觉涌上来的时候你只能承受,再无助再后悔也无能为力,最终在清醒中结束生命。」 一个懒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戚夕头也没回就识别出了声音主人,耳根一麻,差点维持不住表情。祈乔依旧搭着那条肩巾,夸张的菱形耳饰随着她不慌不忙的步伐有规律的晃动,晃得戚夕有点昏头。 「老胡,把他脖子里的东西取了吧。」祈乔目光在戚夕身上停了一瞬,沖大鬍子一抬下巴,「小心一点,要是捏爆那玩意儿,这小伙子可就原地去世了。」 容成和闻言脸霎时白了,挣扎着往后躲。 祈乔:「配合一点,不然我们告你家长。」 容成和一愣:「难道你们原来不打算告诉我爸吗?」 祈乔掸了掸自己肩巾朝他一笑:「当然不可能。」 大鬍子一把握住容成和肩膀,朝他喝道:「不要动!」 容成和沖祈乔大声怒吼:「那你还说这些干什么!你们骗我,都在骗我!」 祈乔动作一滞:「你猜到了?那你问问我是不是在骗你。」 万念俱灰的容成和眼里再次充满希望,终于停止了挣扎:「你骗我的对吗?你身份不低,应该也有权力把这件事瞒一瞒,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爸……」 大鬍子趁机揪住容成和领口,小心翼翼地把附着在里面的「纽扣」禁药取了出来。 祈乔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十分不近人情地戳穿他的美梦:「傻孩子,我没骗你,做了错事还是要通知家长的。」 眼睛再次失去高光的容成和:「……」 心绪同样跟着起伏一路的戚夕:「……」 第5章 根据以往的惨案,那纽扣大小的禁药通常贴到一些用来牺牲的炮灰身上,是反人鱼组织用来灭口用的,那「纽扣」内部有一根小小的尖刺,要是炮灰完成不了任务,他们便远程操控尖刺弹出,刺破表层皮肤后,压缩的禁药就会被人体吸附,炮灰也就就地去世了。 看到禁药的一刻,戚夕心头的疑惑更甚,她总觉得对方有点大题小作,给这容成和安排了一个花拳绣腿一样的任务,却大张旗鼓地在他身上安了一个灭口装置……而且看这傻小子一脸懵逼的样子,八成也没什么掣肘总部的把柄。 那为什么要灭他的口?戚夕合理怀疑那玩意是一种生化武器,和宿主一损俱损,死的时候多拉几个垫背的。 大家也这样以为,看清那枚「纽扣」禁药时,奔走一线的司鱼院众人倒抽了一口气,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前不久这种纽扣禁药流入社会,我们缴获了虽然许多枚,但还有一批难以追缴,估计还在反鱼组织那帮丧心病狂的分子手里。」被祈乔称作「小陈」的女人走上前,戴好白手套接过纽扣,「我觉得他们对此类禁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升级……」 话还没说完,那枚外形无害的纽扣忽然毫无预兆地弹出了尖刺,刚巧挂了白手套一下,险些划破女人的皮肤。 「你怎么徒手去接?去拿一个隔绝盒过来,把这种危险品放进去。」祈乔嗔怪一句,然后对其他下属挥挥手,自己则艺高胆大地上手捏起了纽扣。 戚夕站在一边端详着祈乔手中的纽扣,目光却落到了她的手上——按照常理来说,美人的手或是状若削葱根,或是柔荑无骨似白玉,应当是柔美无攻击性的。而祈乔的手……好看是好看,但总是少了一分温和气。 这种手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不像养尊处优的歌后该有的,那薄而紧緻的皮肉覆在纤长的指骨上,使力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手背上隐隐的筋络,更像是古战场沙帐内掌棋的政客。 抛一棋弃一城,落一子灭一国。 「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祈乔半天没等到下属递东西,正要扭头去看,目光却在半路被劫住了,她眼里的凌厉迅速散去化为笑意,「戚夕?」 被抓包的戚夕立刻收回视线:「没什么,我正在想为什么还没有来电。」 这种级别的酒店,不可能没几个大型发电设备,虽然现在走廊里还有应急灯可以照明,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第10页 「电路总闸被切断了,技术人员正在抢修。」小陈走过来对祈乔汇报说:「今天我们的人来交付设备时没有带隔绝盒,可能是觉得那东西用不着。」 「用不着的永远带着,该拿的从来不拿,每次要找什么东西总是找不到……这句话用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了,作为后勤部门,天天无所事事地领死工资是吧?」祈乔面带愠色,「今天回去就整改这帮傢伙,必须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忙得脚不着地。」 小陈推推眼镜,整个人站的笔直,浑身散发着「拒绝无差别穿小鞋」的气息。 最终这枚被草草大鬍子收在了一团卫生纸里,他正要丢掉,又被戚夕拦了回来:「先别扔,防止被保洁阿姨误碰,就装我兜里吧,回去的时候查一下里面的成分。」 大鬍子没敢给她,站在原地用眼神请示祈乔。 祈乔一摆手:「好。」 戚夕接过纽扣的那一瞬间,本来瘫坐在墙角的容成和忽然扑上前抢卫生纸团,行动迅速得像是和死神抢命:「还给我!」 这个变故来的太快,大家没想到他忽然诈尸,再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凶相毕露地来到了戚夕身边。 戚夕自然是来得及闪开的,作为年轻的人鱼,她的耳力和反应力正是巅峰状态,一开始没躲只是单纯地小瞧这个小儿科的偷袭。 于是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低头摆弄那团卫生纸。 「小心。」在戚夕半步远处的祈乔眼明手快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小臂轻轻一提,就把人轻飘飘地拢到了自己怀里。 与此同时,大鬍子稳准狠地抬脚在容成和膝盖上踢了一下,本就没什么力气的他趔趄向前趴倒,却依旧不死心地拄着胳膊肘去拽戚夕裤脚:「你们凭什么拿走我的东西!」 「你哪儿来的这种危险品?」宋茹看不下去了,气鼓鼓地训斥他:「你爸教了你这么多年就是教你祸害他人吗?」 其实这句话是戚夕想问的,但是她现在被祈乔的一条小臂搭在腰上,短暂的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 「平时多吃点,这么轻很容易被大风吹跑的。」祈乔不仅没收回胳膊,甚至还趁机拿胳膊肘别住戚夕的细腰往上掂了掂,「嘶……腰太细了,我一只胳膊肘就能卡住。」 众属下不忍看老大散德行,连忙七嘴八舌地劝阻: 「司长这是公众场合,您还是公众人物,稍微注意一下影响。」 「老大你要不要先处置一下这男生?」 「我们对外联繫的信号被拦截了……」 祈乔含混地应了几声,听到最后一句时才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什么叫被拦截了?」 小陈一板一眼地汇报:「这栋大楼在停电的同时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繫,对外信号根本发不出去,应该是装了什么信号干扰器。」 祈乔:「为什么不早些汇报?」 「当时您将无关人员疏散后,我和您说了这件事,您回復我说『别废话当下最要紧的是上楼去……」小陈清咳了一声,「可能当时场面太乱您没听到,是我的工作失误。」 祈乔眼里写着杀意,回以她一个不露齿的假笑,觉得此人可能不太想干了,非要变相地辞职。 处于待机状态的戚夕被这句话激了一下,心里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一下——到底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从一开始的赠送贴身围巾,到变相派人保护自己,还有后来非常自然地叫出自己名字…… 可惜戚夕本人不是个热情的性子,遇事也习惯往最谨慎最保守的方向盘算,即使刚刚小陈的话把祈乔卖了个光,她还是宁愿拿阴谋论看待这件事。 大庭广众丢不起人的祈乔哑火了,意识到自己嘴瓢的小陈歇菜了,一向以冷静自持的戚夕走神了……闹哄哄的现场寂静下来,心思各异的大家一起把目光落到地上的容成和身上。 这男生瞧着像个乖学生,白色羊毛衫搭配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虽然此刻趴在地上的模样不甚体面,但他的后背依然挺得很直。 大鬍子大叔有点看不下去,刚刚那一脚可能踹得有点狠,他皱眉扶起,恨其不争道:「以后好好学习走正道,你说你这么好一个小伙子,为什么要进那种组织。」 搀着他的胳膊,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宋茹在一旁道:「为了钱呗!我听说有些人为了满足虚荣心,一点儿眼前的蝇头小利就能把他们引进那些组织。」 一直不作声的戚夕抬眼看了一眼宋茹。 听了她这句话立刻失控:「你又不是我,凭什么用自己的心思臆测别人!」 动作太大,大鬍子怕他暴走伤人立刻锁住他的胳膊,这个过程中的手机摔到了地上,锁屏突兀地在黑暗中亮起——锁屏是一张满满当当的电子课程表,看得出主人是个很细心且好学的人,表格外还有很多五颜六色的批註。 戚夕沖宋茹摇摇头:「他应该不是为了钱。」 「我不会为了钱就去做一些昧良心的事儿……」话说一半,喉咙咯咯地响了一声,他好似经歷了很痛苦的事情,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但是你们呢,你们这些有着社会顶级资源的人鱼就没做一些昧良心的事儿吗?你们享受着所有人的荣宠,心安理得地掠夺了别人的机会!你们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这一年来我没日没夜地学习才考到了年级第一,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拿命和去争一个保研的机会,可是后来不知道从哪个阴沟里冒出了一个自称人鱼的人,轻轻松松地把我的机会抢走了。刚开始,他拿我的奖学金,我没意见,连续吃了一个月没牌子的泡面,可是,可是我又听辅导员打电话说……要我把保研的资格让给他。」 第11页 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的眼眶全红了,看着像是肿起来一样,他狠狠搓了一把脸:「走廊的墙上写着人人平等,他为什么可以平白无故地去获得更好的前程,因为生来高贵吗?可去他妈的吧,早他娘干什么去了,隐瞒这么多年身份到现在才爆出来,还和大家说什么『我不想让大家带着滤镜看我,我想靠着努力证明自己』,哈哈哈哈,他扮猪吃老虎是爽了,我呢,我就是个小丑……」 「可那时候我才刚告诉我爸自己能保研了,我没脸回去见我爸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对不起我爸,我没出息。」 戚夕心里五味杂陈,但自己现在的身份很不适合安慰别人,虽然容成和与自己不是一个学校,但是如果自己不退学,那校领导估计也得让另一个同学的保研机会「送」给自己。那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告诉我,哪怕考研二战他也会陪着我……这种陪读的日子我过了十多年,他连一包好烟都捨不得买,还要攒钱说要给我买大房子,我怎么有脸让他再住着那个地下室出租屋里陪我念书,他这么多年拉出租……落下了一身毛病,腰腿一到阴天就疼。」情绪大气大悲,容成和眼睛里的毛细血管好像破了,瞳孔红得宛若地狱索命的恶鬼。 「我规规矩矩活了二十多年,命运垂怜过我吗?」 第6章 说完后,走廊的灯亮了,看来电力已经恢復正常了。 「老胡,弄晕他。」祈乔正色道:「都别在这里逗留了,我们下楼去外面。」 大鬍子二话没说照做,一针掺着麻醉的镇定剂下去,容成和一言不发地倒了下去,大鬍子弯腰把他背在了身上。 戚夕立刻跟上祈乔,心里知道这个女人没遇事儿的话肯定没个严肃的样子,此刻她这个表情足以说明事件没这么简单。 是谁指引容成和来酒店给自己下绊子,虽然自己和这件事儿沾一点边,但对方的发泄对象却不是那个「抢占名额」的人鱼。自己在大学城那块呆了这么长时间,根本没听说谁是新晋的人鱼。 正常人鱼根本不可能隐瞒身份这么多年,人鱼一出生就会被特殊医院接走,若是背后没有势力,他和他的家人几乎没条件隐瞒。 若是真的机缘巧合下隐瞒了,那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暴露身份——为了什么?就为抢一个无关同学的保研名额吗? 只有一种可能——这件抢名额的事根本就是假的,有人在故意诱导这个容成和加入反人鱼组织! 对方绕这么大圈子,不可能就为了拉拢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拉拢后也不会这般「大材小用」——仅仅在酒店门口装个次等声波辐射仪,人鱼对这玩意免疫,而司鱼院也不怕这东西。 「不对。」戚夕一把拉住祈乔胳膊,「这个人有问题,让你手下别靠他这么近,反正现在酒店都没人了,把他安置在一个房间,我守着酒店,其他人先走。反正那些人是沖我来的,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看他们能怎么样。」 祈乔站定在原地望着戚夕的眼睛。 戚夕:「放心,不会出什么事儿的,我团队的人很快就赶过来了……」 「司鱼院带他走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当然有问题了,但我们也没有自大到认为可以毫无人员伤亡地制伏他。」祈乔说,「一切公民的生命权力都是平等的,带他走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在情况突变时保护其他公民。」 「是我疏忽了。」戚夕放了手,「你带他走吧。」 「你确实思虑不周——也不想想,我怎么会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祈乔搂住戚夕的腰,带着她往前走,「下次说话之前结合一下实际语境——小文科生~」 戚夕冷着脸摘开她的胳膊,对这种动手动脚的行为表示敬谢不敏。 祈乔发笑:「哎?怎么还记仇了,小文科生不经逗。」 「现在的大明星都这么闲吗?居然会去调查一个普通粉丝,不仅知道对方的名字,还知道对方的学习情况。」戚夕把「调查」二字咬得极重,不给祈乔一丝好脸色,「希望正主离粉丝私生活远一点,不然脱粉回踩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可别真的记仇啊!明明前不久还见了我脸红心跳,这还没几个时辰呢,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太伤心了。」祈乔把脸皮一撕,凑在戚夕耳根旁边讨嫌,她压低声音道:「再说了,你怎么能用『调查』这么性质严重的词彙呢!明明是『因为喜欢所以不自觉地接近了解』,到你嘴里就成『调查』了,这习惯可一点都不好。」 出于各方面的原因,戚夕气得一点都不想理她了。 「委员会那边和我打过招唿。」祈乔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她知道什么了?分化那天的事情暴露了?第一特院的秘密泄露了? 分化之后,戚夕的特殊体质给她带来了一系列的弊病……正常人鱼一年只有一次结合热,而自己却时不时来一次,毫无规律且轰轰烈烈,所以不得不长期服用抑制药。 祈乔她知道了吗?她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人鱼自治委员会知道自己是她粉丝……所以让她来的吗。 戚夕脸上的血色突然退了个干净,就像假装富裕的主人被来客发现了自己的潦倒困顿——尊严扫地,落荒而逃。 第12页 她最在乎的尊严和体面在心里叫嚣着让她立刻远离祈乔,残留在往昔岁月的孺慕之情却让她心生不舍,两种极致的情绪撕扯着戚夕,最终悖生成了征服欲—— 戚夕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既然我有致幻的本事,那我就让她永远听我的话。 外表的冷静高傲掩盖不了内里的凌乱脆弱,看到戚夕眼神的变化,祈乔抓住她肩头,「戚夕,你怎么了……」 那种念头开始在心里地潜滋暗长,戚夕「哦」了一声,牵起嘴角对祈乔笑了一下:「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祈司长居然给委员会会长这么大的面子,在行程这么忙的情况下,这么有空来参加一个小青年的闹事活动?」 「老司长告病了,临时抓我来任职一届,司鱼院各部门都有序运作,其实真用不着我这个司长什么事儿。」祈乔说完正事儿,尾音一转,狐狸眼一飘:「听说你今天新入委员会,作为我的粉丝和我的本职工作这么有缘,出于人道主义我不得来关照一下吗?再说了,你们会长特意和我说你个小姑娘有多难多难,我当然会心软问一句了,谁能知道一句关怀还关怀出嫌隙来了。」 自家会长的语言风格戚夕自然是知道的,一个感冒能让她夸张成绝症,比百度查病都夸张,「戚夕挺辛苦的」这句话经过她的艺术加工,也很难不让人曲解。 会长肯定不会出卖自己的隐私……那就说明祈乔刚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套话,如果是个健谈的人,早就被她套出来了。 原来又是诈我。 戚夕对这个女人彻底没脾气了。 「司长!一楼大厅被堵了,出不去了!」前方的司鱼院人员快步走来和祈乔汇报,「大门是被人从里面锁住的,用的是那种防盗链,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宋茹叽叽喳喳地吵:「去找钥匙啊!」 祈乔:「小陈,你打电话去问问酒店管理人员,其他人分散开去找其他逃生通道。」 那一瞬间,戚夕看祈乔的表情有些微妙——他们司鱼院居然也不是一清二白的,「从里面锁的」说明司鱼院那位内鬼现在他们这些人里面,而钥匙大概率也是找不到的,毕竟这种酒店就算锁门也不会用那种不入流的锁。 「想什么呢,又在怀疑谁?你个丫头天天不想一点好事儿。」祈乔看了一眼戚夕,又扭头对手下说,「去,去一个一个搜房间,看看先前有哪些活宝不接前台电话也不听命离开。」 戚夕抱着臂说:「那他们可心够大的。」 这句话明里暗里都在嘲讽祈乔——一定是你们内部有鬼,不然哪个叛逆的路人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给你们使绊子,吃饱了撑的?你心可真够大的。 「不是路人搞事,小文科生脑洞不错~」祈乔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精准地反驳戚夕的观点:「宝贝你该有多天真才会认为容成和是独自行动的?他们这种组织策划一次活动都很谨慎,不可能让他一个傻小子单独前来,这次的人这么少只可能是两种情况。」 众人屏气凝神地听祈乔发言。 戚夕也偏头看她。 祈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冷静的瞳孔。 戚夕的眼睛极黑又极亮,不知道收走了多少流光才能又这种效果,一楼大厅里的顶光打下来照在她脸上,让她美的毫无死角,尤其是左边睛明穴处的那一点针尖大小的小痣,更是汇集了所有的灵气,衬得她异常清艷。 而她此刻还戴着那条红色异域风情的围巾。 祈乔被勾得移不开目光:「看过聊斋吗?那里面成仙的白狐狸眼角就有一对这样的小痣,不过不如你的有灵气,你的在左边,她们的是一对,瞧着像一对呆呆的小眼镜一样。」 正打算偷偷记笔记的众人险些绝倒,这都什么和什么!她不是正要说正事儿的吗! 「谢谢夸奖。」戚夕半垂着眼,上眼睑半遮着瞳,视线透过卷翘浓密的睫毛,瞧起来氤氤氲氲的,「所以你指的是哪两种情况。」 祈乔喉咙一动,继续说:「一,现在依旧有藏在酒店的反鱼分子,且人数较多。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说明是第二种情况,反鱼组织这次派出了一个身份较高的人员,那个人可以随时随地掌控我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时地推波助澜一把。」 祈乔一抬眼发现戚夕轻抿薄唇,是个反驳自己发言的前兆,于是及时地补充道:「根据我们多次出勤的经验来看,十有八九没错,你当反鱼组织都是正规的精英啊?他们十个人加起来都凑不齐半个诸葛亮。」 戚夕的疑惑打消,不说话了。 「精英们!都吃了几个后勤人员啊!动作给我麻利点,不然有一天后勤部门都要嘲笑你们了。」祈乔感觉自己哄戚夕哄得浑身都变舒坦了,这才记得催促自己的下属,「找钥匙的还没回来吗?逃生通道不在楼上,求求你们长点脑子……还有那谁,别一个一个房间找了,直接查今天下午新入住的房客名单,是不是当我刚刚的话只是单纯地哄小美人呢?」 小美人不领情,精英们也不敢说话,万般寂静中,电梯门「叮」地提示了一声。 这时,宋茹忽然轻轻拽了下戚夕的袖子,小声对她说:「夕夕,我刚刚想起一个事情。我的手机好像……被他们动过手脚。」 戚夕眉峰微蹙:「为什么不早说,还有,你不是说被动过手脚的是我的手机吗?」 第13页 「我也是刚刚听祈乔那番话才想起来的,如果『那些人』没有混在我们中间却能准确掌握我们的行踪,那说不定是我手机的问题。」宋茹垂着脑袋,浅栗色的头髮遮住侧脸,她手指紧张地绞着戚夕衣角,「我当时说你的手机有问题……其实是说给『那些人』听的,我知道他们能通过我的手机听见那番话,故意混淆视听让他们放松警惕。」 「混没混淆他们的视听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把我的判断给混淆了。」戚夕给了她一个「回去再跟你算帐」的眼神,接过她的手机交给祈乔,「上交给精英。」 「妥善处理。」祈乔一扬手,大鬍子立刻接过手机,很妥善地把手机摔地上,抡起一个花盆把手机给物理毁灭了。 「还有没走的人?」大鬍子用外套盖住地上的残渣,转身去迎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那是一对夫妻,瞧着十分恩爱,妻子保养得很好,基本看不出年龄,她丈夫虽然身形保持得非常不错但不知为何早生了华发,两人结伴出来的时候妻子还挽着丈夫的手臂。 是对令人艷羡的佳侣。 「我说二位,天都快塌了你们还在秀恩爱?」司鱼院的一位人员哭笑不得:「我们挨个打了房间的电话,你们为什么不接,现在好了,门被锁住出都出不去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和我老婆担心前台打扰,就……」男人彬彬有礼地朝大家致歉,后面的话不用猜也知道。 这个点天已经暗了,蜜里调油的夫妻出于一些原因就掐了室内的电话,司鱼院用前台电话统一通知时当然打不进来了。 「请问发生什么事儿了?需要我们帮些什么请尽管提。」女人眉目淡淡的,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她扭头看向自己丈夫,「章晨,你去找来我们儿子。」 「还有人没下楼?」刚刚从楼上下来的司鱼院人员差点惊掉下巴,「不可能,我们已经把所有房间都排查过了。」 「快呀,你去找我们儿子。」女人微笑不变,轻轻推了章晨一把。 章晨眉头紧锁,头上的白髮分外扎眼,他欲言又止地盯了妻子片刻,然后茫然地环顾四周,最终把目光锁定到了祈乔身上:「原来是……乔姐啊,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夫人,我上楼一趟。」 大家被他们这副模样弄懵了,戚夕推开挡在自己身边的宋茹,看似无意地往前走了几步。 楚芸一脸温柔地望着丈夫的背影,看他消失在走廊后,笑容立刻化为冰冷:「诸位好呀,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司鱼院的人外出行动……你们司鱼院真是越办约好了呢,现在的大家都很受国家重视吧,你们还做那些抢人孩子的业务吗?」 「感谢关心,不过这些年我们的工资浮动和其他机关单位是一样的,除了退休年限被延长外,还真没感觉到多被重视。」祈乔看着不是很想和她聊天,「丢了孩子请去找警察叔叔帮忙,我们司鱼院可不管这事儿。」 「你们又从来不用司法记录仪,这里都是自己人,没必要打死不承认。」楚芸扫视了一圈众人,手插着兜说:「真有缘,前十年的你们负责棒打鸳鸯,刚好把我和我丈夫拆开,我被押去『反思』了整整一年,今年又是你们去医院『慰问』我,把我刚出声的女儿带去第一特院。你们司鱼院可真是厉害,仗着没有执法记录仪,抢别人女儿时的嘴脸多么有恃无恐……多么噁心。」 戚夕没什么表情,心说原来是条踩着法律线的人鱼,对方这次来应该是找司鱼院的茬,不关自己什么事儿。自己只需要看戏就行。 「我的丈夫是个人类,所以我一直都得躲着你们,这么多年了,我不能和爱人领证,不能回去光明正大地见他家长,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抚养……真好笑,当代文明社会宣扬公正法度,我却活得不如一个囚犯……」 戚夕冷冰冰地打断她:「为了保证人鱼血清的纯净度,政策不允许人类和人鱼通婚,这条规定确实很噁心。但是新生的人鱼需要第一特殊医院的医疗救助,普通医院没有相应的医疗条件,待新生儿一周岁时就会归还原生家庭,请你不要歪曲事实。」 所有司鱼院的人员憋了这么久,很想驳斥楚芸的歪理邪说,只是为首的祈乔一直不说话所以大家都不敢发声,此刻听到戚夕替大家陈述事实,纷纷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祈乔只是淡淡地望着远处的走廊,连一丝目光都没有落在楚芸身上,配合身边同样面无表情的戚夕,让楚芸感到十分不受重视。 「你个人类小姑娘怎么能和我感同身受,你喜欢过人吗?你做过母亲吗?」楚芸笑得绝望,她对戚夕缓缓摇了摇头,「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这些年的心酸,你们司鱼院都是一群自诩高尚的人,听着社会的赞美自我感动。不过现在好了,你们这些司鱼院的年轻希望都要葬在这里,大家猜猜明天的热搜会是什么?」 戚夕没有纠正楚芸的错误,但她身边的宋茹却心直口快地搓了句火:「你骗人,我们人多,你打不过我们。」 「是吗?」楚芸一侧的眉挑起,手从兜里拿出了一只墨绿色的针剂,「小丫头没见过人鱼吧,人鱼可不是童话故事里柔柔弱弱的象徵,如果你喜欢,我愿意很快拧掉你的脑袋,尽量让你不痛。」 宋茹打了一个寒噤,哆哆嗦嗦地躲在戚夕身后。 第14页 见到楚芸手里的针剂,在场的司鱼院人员脸上集体变色,有人低低地唿了一声:「我去,她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神经毒素?」 「本来这玩意儿就够难对付的,结果这还是一条人鱼。」 「听说诸位中还有一位新上任的小领导。」楚芸摘掉针剂的保护锥帽,把药剂往外推了一节,推掉了最上面的那层防护油,「真是太不懂事了,你们老司长没教过你吗?司鱼院领导从不参与第一线,很容易被杀害的。」 司鱼院的人员各个蓄势待发准备扑上去制止她,但是祈乔一个眼神命令也没有下,众人只能又紧张又憋屈地死盯着楚芸。 电光石火间,走廊转弯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报告老大,钥匙没找到,包括地下车库,所有的通道都被锁了,我们刚刚暴力砸开了一扇门……大家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传来,「楚芸,你在干什么!」 是楚芸的丈夫归来了! 手拿针剂的楚芸回头看了一眼,急忙抖着手把药往自己脖子里戳。 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也假装不关心的祈乔竟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楚芸身边,她利落地打落了楚芸手里的针剂,动作又稳又准,早就蓄势待发的下属立刻上前控制住楚芸,把楚芸的双手牢牢地押到了背后。 「别做傻事。」祈乔依旧不去看楚芸,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回去的时候我帮你协调一下,让你每周都能去医院看孩子。」 宋茹这样点评道:「反派死于话多。」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叫你走吗?还回来干什么!」被制伏的楚芸沖章晨嘶吼着,吼完的瞬间竟泪流满面,她小声说,「对不起。」 「你拿这药……」章晨痴痴地捡起地上的针剂,「是要离开我吗?明明我们都坚持过这么多年来了。」 鑑于章晨刚刚给过祈乔眼神提示,戚夕便没怎么注意他。 司鱼院的人员礼貌地对章晨说:「这物品很危险,麻烦把他交给我们处理。」 「小芸,你怎样才能放下这件事?如果我不在了……」 众人心里一沉,下一刻,章晨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立刻把药戳进了脖子——墨绿色的神经毒素很快在他脖颈处蔓延开,像是爬山虎附上墙壁那般疯长,章晨满脸痛苦地僵着身子,浑身痉挛着朝楚芸伸出手。 戚夕一看那药剂的颜色就知道不妙,对于身体素质过硬的人鱼来说,这种剂量刚刚好刺激各方面的激素,从而让人鱼开启暴走状态。但是人类可不行,用这么大的量……相当于要他的命! 果然,看到这种变故后,楚芸果断崩溃了,她昂着头惨叫一声,被押住的双手陡然变出了锋利的爪!挣脱了司鱼院人员的桎梏。 戚夕勐地转身捂住祈乔的耳朵,同时瞬间幻化出鱼尾把楚芸绊倒,硬生生打断了她那声惨叫。 人鱼惨叫的声音可以突破人耳可承受最高的范围,如果真被楚芸尖叫出来,估计许多人耳朵都要冒血了,好在打断及时,大家的耳朵保住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盯住戚夕,见她鱼尾白皙,陡然高耸的身量像是古老传说中的女神像,威慑力十足! 楚芸一计不成,干脆也变出了鱼尾,用了十成的恶意扑向祈乔。 她的尾巴是蓝黑色的,带着坚硬的鳞片,而戚夕的鱼尾则没有鱼鳞保护,白而细软的尾毛缀在漂亮的尾巴上,怎么看也不是楚芸的对手。可当她耸起鱼尾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时,也竟威压着楚芸心生了怯意。 祈乔被戚夕拥护着,刚刚楚芸扑过来时的劲风带起了她耳边的发,但她一步都没有后退。 楚芸问戚夕:「你竟然也是人鱼!为什么要给这些人卖命!你不该活着做她们的走狗!你也得死!」 戚夕幽幽地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章晨,对楚芸说:「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他先死还是我先死。」 祈乔表情很冷:「善意提醒,你丈夫没死呢,你再这样聊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戚夕顺口接上她的话茬:「我们司鱼院手里有情绪舒缓剂,你最好冷静一下,不然我们一不高兴把你俩都杀了。」 我们司鱼院? 捕捉到关键词的祈乔一挑眉,悄悄对戚夕说:「正规部门可不好考,你个小文科生拿什么来黑幕我?」 戚夕没理她,继续对楚芸道:「把尾巴收回去,乖乖跟我们走。」 楚芸冷笑:「我不相信你们司鱼院会对纯人类见死不救,反正现在又不是连坐制,就算我杀了你们司长,你们最多也只能杀我抵命,他……你们还是得救的。」 「谁说的?」戚夕说,「你前不久也提到了,我们司鱼院没有执法记录仪,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会公报私仇把你丈夫杀死?现在的场面这么乱,就算误杀又如何,再说了,你忘记他脖子里还有你亲自带来的神经毒素了?」 司鱼院众人:「……」我们没有!我们都是公正无私的! 祈乔:「……」果然人鱼都记仇,一句话的亏也要报回来。 楚芸身上的戾气陡然散了,她鱼尾一松,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祈乔一抬手:「给她也戳一针情绪舒缓剂!其余人先保护普通人离开,老胡你留下来清理现场。」 现场没什么好清理的,除了碎裂的手机和掉落的针管,只有那些悬浮空气中的次等声波了,按理说,人鱼可以发出正等声波消除空气中的次等波,但是那位担忧丈夫的人鱼显然不肯。 第15页 至于……戚夕,八成也懒得来。 于是鬍子大叔问都没问就翻出了那瓶花露水味道的空气清新剂。 「嘀——检测到负量态值严重超标,接近阈限。」 「这花露水味道也不是很刺鼻。」戚夕看似说了句闲话,实则在发音的同时释放了正等声波,消灭了空气中残留物。 宋茹说:「幸好及时打住了,不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 戚夕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宋茹。 在宋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楚芸耳朵里传来一个声音—— 他怎么捨得独自抛下你?我想,他就是为了激你,让你把这些人面兽心的败类一起杀了。他现在撑着一口气,可不就是为了看着你达成夙愿吗?司鱼院的老司长已经半瘫了,你只需要杀了新的司长,就能解放世间千万怨侣。 别怕,任何变革都是以流血开始的,如果不闹得惨烈些引起社会关注,你们人鱼依旧得跪着活。 ——我都是为了人鱼好呀。 第7章 「嘀——检测到负量态值已突破阈限,请做好安全防护,注意情绪舒缓剂的用量规范,节约使用,人人有责……」 电子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大鬍子手里的空气清新剂见了底,他摇了摇罐身,无可奈何道:「最后一瓶也用没了,下次不买花露水味的了,太呛人。」 注意到戚夕的目光,大鬍子又解释一句:「其实这瓶也是我自己买的,要是指望那些后勤,我们这些一线外勤早就凉了。」 戚夕:「……」贵司这么穷的吗? 祈乔开玩笑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混到司长位置了?内陆第一歌后可挣钱了,养活他们完全不成问题。」 对比司鱼院的贫穷和人鱼委员会的奢侈,戚夕提了提嘴角。 「不许笑。」祈乔替她整理了一下围巾说,「虽然司鱼院没钱,但是我们可以打压你们啊,一个白皮书发下去,你们委员会就算捏着鼻子也得给我『拮据』地过几年日子。」 戚夕移开目光:「……哼。」 嬉笑打闹间,没人注意到低头跟着往前走的容成和停顿了片刻,眼睛里的红血丝缠满了整颗眼球,猩红的瞳孔像是要溢出血来。 「哎?对了,阈限突破后会有什么情况?」宋茹小跑着勾住戚夕胳膊问,「会不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危害。」 「因人而异吧,负量态值按照人的承受范围划了一百等份,正常人可承受的范围在六十到八十之间,患有情绪崩溃的患者可承受的范围随病症严重程度相应缩小,可能有的人一超过百分之五十就要崩溃了。」小陈用那没什么起伏的语气科普道,「当代人们崩溃的症状主要分为两种,一种为躁乱倾向患者,肾上腺激素异于正常人,容易害人害己。另一种为哀郁倾向患者,身体各项机能会在短时间内骤降,最后死于器官衰竭。」 宋茹拍马屁道:「小陈姐你懂好多哦。」 「小同学,这时司鱼院入职考试必考题!」祈乔勾着指节敲了敲宋茹脑袋瓜,「另外给你透露个小道消息,以后这类型的题会成为你们毕业的必考题,考不及格不给毕业证哦。」 宋茹:「……忽然不感兴趣了呢。」 「刚刚仪器测出突破阈值,指的是负量态值突破了八十。」小陈继续说,「不过我们司鱼院的工作人员一般可承受值在一百二十左右,不要紧。」 「夕夕,我好像感觉有点头晕眼花,呜呜呜。」宋茹听完小陈的话,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放心,正常人超过一点点不会太难受的。」祈乔对宋茹说,「难受也不会要命,当然这个大前提是你没有患那些情绪崩坏的疾病,也没有被坏人恶意注射过相冲的药物。」 「说起药物相冲来,刚刚那个后生在注入情绪舒缓剂的时候好像出现了相冲的症状。」大鬍子忽然出声说,「他接连多次受到多次次等声波的波动影响,会不会……卧槽!」 戚夕在祈乔出声的时候就想起了这件事,在大家谁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容成和已经完全异化成躁乱重病患者了!甚至情况更糟些,反人鱼组织好像给他注射了非法药物,他现在整个人成了一个会攻击人的负等声波辐射仪! 自己还以为反人鱼组织有多好心,一击不成就退缩了,没想到在这里攒着一个大招——先诱导容成和使用辐射仪被司鱼院的人抓住,然后司鱼院出于人道主义一定会给他注射情绪舒缓剂,而情绪舒缓剂使用过后短期内不得再次处于负量态值较高的环境中,而容成和还提前被注射了非法药物! 这些种种条件都很难凑齐,但是此刻居然都达成了!他被带下楼之前经歷了一场大悲,带下楼以后又近距离围观了一位暴躁的人鱼发狂尖叫,正常人一辈子都没这机会见人鱼失控! 人鱼虽然能治疗多种情绪疾患,但有情绪疾患的人鱼也能制造出很大的负量态值!自己当时虽然暗地发了些许正等声波,勉强舒缓了众人的压力,但并没有考虑到那位男生,谁能知道他的阈限到底是多少! 针对自己的反人鱼组织和针对祈乔的闲杂人士居然凑到了一起,组合成为了一个王炸。 「没事不要大唿小叫,各位要维护我们司鱼院的形象。」祈乔虽然是以玩笑的口吻说的,表情却是凝重的,她给了大鬍子一个眼神,大鬍子立刻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黑色的长条匣子。 第16页 「戚夕你先把你同学带出去。」紧接着,祈乔很自然地下令说:「小陈留下帮我个忙,老胡,你背着这位先生出去,其他人有序撤离,我来殿后。」 大家的目光悄然打量着即将失控的容成和,见他头颈扭头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同时发着颤,眼看撑不了多久了。 方才去探路的人员砸开了一扇门,只不过出口小得实在可怜,戚夕担心事情生变,直接把宋茹推给小陈,然后接过了小陈手里的一盒强力情绪舒缓剂——这或许已经不能称为舒缓剂了,看成色,这东西一针下去,能把个正常人戳成个没有感情的ai。 祈乔看向戚夕的目光有些复杂,但终究没把她赶走。 小陈得了指示,弯腰领着宋茹去了外面,就在此时,宋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回头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戚夕!」 她这一嗓子成功把容成和叫醒了,容成和喉咙「咯咯」一响,朝着离他最近的工作人员扑了过去,工作人员一直处于备战状态,他一动就做出了反应,直接反身一个侧踢把容成和踹飞了两米远。 祈乔紧急制止:「留他一口气!别把人弄死了。」 而这时,一直在旁边装无害的楚芸幻化出了鱼尾,她的鱼尾虽然不如戚夕的长,但直耸起来也恐怖的很,只见她鱼尾陡然一震,乍起的利爪勾住出口斜上方巨大的水晶灯,使力一甩,水晶灯瞬间爆裂砸到了出口处,把本就逼仄的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小陈去联繫支援,其余人往顶楼走!别走电梯!」祈乔利索地抽掉黑匣子的盖,取出了其中的物件——那是一柄样式修长的武器,类似枪支,通体漆黑,无弹匣。 戚夕没来得及看清,就见祈乔一个闪身撤到了一尊希腊女神像后面,她原来呆的那处已经被楚芸用碎灯砸了个银瓶乍破水浆迸,无数迸溅的水晶玻璃像是圣光打在喷泉上那般,画面很美,但戚夕没空欣赏。 下一刻,被踹飞的容成和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他的瞳孔早已经看不清颜色,白色高领毛衣沾着不知道哪儿蹭来的血迹,牛仔裤也被蹭出了一个大洞,昔日的乖学生模样完全不见了。 他脖子还没有转正,便径直循着最近的人攻击过去,被攻击的人还没有拿出武器,突如其来的被他碰到了皮肉,那血迹就魔性地附到了自己皮肤上,随机,被害者脑袋剧烈地疼起来,眼前一度失明,手几乎端不起武器来。 祈乔勐地朝他道:「别留下来逞能,去顶楼!」 那位遭受攻击的人立即摸索着往楼上跑,后面的容成和也磕磕绊绊地跟着他跑,祈乔又说:「把安全通道的门把手卸几个!别让他跟上去。」 戚夕拖住楚芸的攻势,往她尾巴里戳了好几针强力舒缓剂,但这能戳傻人类的针剂居然对人鱼效果不大,反而激怒了这条人鱼。 戚夕求助:「祈乔,这东西怎么用?」 祈乔:「对她没用,得用到容成和身上!」 戚夕无话可说,她极度讨厌和人起冲突,更不用说和另一只人鱼打架了,尤其是那人鱼早已把「体面」二字撕去,哪怕自己挠花她的脸都没一点作用——人家的目的很单纯明确,就是弄死祈乔。 祈乔拎着枪尾反手给楚芸来了当头一棒,把对方抽了个满脸血,然后她就着希腊女神像翻到了一个切面墙上,这家酒店大堂设计得很个性,一个倾斜的切面墙连通了一二楼,这墙上还刻着各种不认识的欧洲贵妇小像……祈乔就踩着这些凸起的小像上了二楼。 「夕夕,帮我拖住她。」 「当心崴脚!」戚夕看着祈乔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似的,心都跟着她吊到了楼上,「别告诉我你手里的武器只能近距离敲人脑袋,你倒是用啊。」 「这里面不是子弹,攻击距离只有不到十米,不过不需要担心补给问题。」祈乔架好枪,开始调试参数,她一边调一边给戚夕解说,「不是我司穷,只是这是最方便偷袭的武器了,只要调整好剂量和温度,再植入对方眼睛里,就算她是外星人也得伏诛。」 戚夕说不出话来,她尾巴被对方的鳞片颳了一下,没有鳞片保护的鱼尾立刻开了道血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突然,一直说个不停的祈乔不出声了,戚夕担忧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却听到一声类似利箭破空而来的刺耳声,紧接着,一直穷追不捨的楚芸突兀地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鱼尾不安地在拍打着地面,继而痛苦地蜷缩起来——不动了。 戚夕好奇地走近看:「她死了吗?」 祈乔连忙出声阻止:「当心!」 就在祈乔出声的同时,地上诈死的人鱼迴光返照似的朝着戚夕勐地甩了一下尾巴,并试图在绊倒她的同时把她绞成肉泥。 可惜她不太了解戚夕,平时的她尚且热爱阴谋论,更不用说在制敌的时候了,就论谨慎她绝对能独占鰲头,就在对方偷袭的那一瞬间,戚夕已经借着鱼尾腾空而起躲开了那条满怀恶意的尾巴。 落地的剎那间,很少主动攻击的戚夕突然毫无预兆地窜向前方,一把掼住楚芸的脖子带着她游离到了大堂中央的池子里。 一口气没喘匀的楚芸狠狠摔到了地上,她紧闭着眼睛,血水便顺着眼角簌簌流下,楚芸这才终于卸了气力,抬起下巴露出了孱弱的脖子。 第17页 「别下来。」戚夕对楼上的祈乔说:「你精神阈限高吗?不会已经突破极限了吧?」 「没事,不用担心。」祈乔收回脚,在二楼站定,「留她一条命,剩下的你随意。」 戚夕表情淡淡,掐着楚芸的手却慢慢收紧,见她额头起了青筋,戚夕才缓缓开口:「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帮反人鱼组织卖命的人鱼,替他们做了炮灰还要帮着善后。」 「败类,渣滓,小人……我不替她们卖命。」楚芸笑着,「我要杀只杀司鱼院那位。」 「她都答应为你争取孩子了。」戚夕假惺惺地继续套话,「现在的新司长很负责任,从来都不放弃任何一条性命,哪怕你要她的命,她刚刚还是让我不要杀了你。」 「那她可真是太『高尚』了,当年她在南余湾杀害数十位人鱼时,怎么没有这么高尚哈哈哈。」楚芸气息微弱,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哦对了,我忘记了,你也挺高尚的,以身饲虎地替司鱼院卖命~当心哪一天就被祈乔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戚夕心下一凛,她刚刚只是随口套了一句,没想到居然知道了一些消息。 可现下不是个继续盘问的场所,戚夕果断拎着楚芸领口凑过去,压着嗓音蛊惑她说:「听着,你是反人鱼组织派来刺杀祈乔的,只是没想到我也在这里,于是临时起意打算把我们一网打尽……」 楚芸冷笑:「我俩都是人鱼,你的致幻对我可不管用。」 她话音没落,大脑就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戚夕的话瞬间侵袭了她的意志,楚芸剧烈挣扎起来:「不对,你这么年轻,怎么能办到?你不是司鱼院的!你是谁?」 后面的话她没来得及说,戚夕变回双腿,单膝压在楚芸的鱼腹上,逼迫她的大脑服从自己心意:「我能是谁,我不过只是一个受害的无辜学生。」 「夕夕,你怎么和她聊这么久?」祈乔从楼上下来,踩着一双高跟鞋如履平地。 戚夕拉住祈乔的手腕,感觉自己有点力不从心:「她是反鱼组织的,可能就是单纯的坏,没什么好查的……你干什么?」 祈乔二话不说踢掉高跟鞋拎在手里,把那个武器匣子塞到戚夕怀里,然后打横把她抱在了怀里:「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乖乖和别人透露信息的脾气。」 戚夕双手环住祈乔肩膀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变回了双腿,裤子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好在她穿了一件中长款的白色卫衣,堪堪遮住了腿根以上。 刚刚打架的时候划伤了尾巴,伤口自然也转移到了腿上,此刻伤口没有结痂,瞧着有些引人不适。 「只是划开个小伤口,我自己能走。」话虽这样说,但戚夕一点都打算挣脱,她紧紧抱住祈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夸张耀眼的耳饰。 戚夕把她抱紧了些:「她当然不肯说实话,这些都是我诈出来的。」 祈乔牵起笑容:「她骗你的。」 戚夕歪歪脑袋,合适地露出一个「她骗我吗?我没看出来。」的表情。 祈乔笑而不语,狐狸眼愉悦地弯了一下。 说实话,戚夕很喜欢祈乔的眼睛,那双眼眼角尖锐,眼尾略微上扬,像只漂亮且危险的狐狸,不过这只成精的狐狸不爱勾人,她的爱好可能是吃人。 不过管她什么心理,戚夕觉得都不是大问题,毕竟自己的致幻能力还是拔尖的,只要一句话,什么品种的狐狸都得乖乖服从自己命令。 不过不是现在。 第8章 「好啦,我知道你骗我,心里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尽量答。」祈乔嘴角噙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笑,瞧起来有点犯规。 「没有。」戚夕话刚出口,就看到祈乔挑起一侧眉,似乎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 按理说,自己应该问她「南余湾坑杀人鱼事件是怎么回事」或者「你作为司鱼院司长为什么要亲自来酒店」「你的精神阈限为什么那么高」「处理恶劣事件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属下赶走,自己单打独斗」「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你在找什么」 找我吗? 祈乔傲娇脸:「再不问就没机会了啊~」 「等等。」戚夕一把拽住祈乔审美诡异的肩巾,一肚子疑问憋了半天,最后只问了一句,「先前我追过去的时候听到你说要开演唱会,什么时候,能给我张票吗?」 「行啊,下个月一号我叫小陈送给你。」祈乔答应她,然后憋不住问戚夕:「那条鱼抹黑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真的不问问我吗?我都想好怎么狡辩了。」 「你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戚夕好奇地问。 祈乔简答:「会唇语……奇怪,你怎么这么轻,感觉就像抱了个绢人一样。」 戚夕脑袋枕着祈乔肩膀说:「我发现你除了会嘴炮还挺爱逞能的,不吃力的话,你踢掉高跟鞋做什么?为了让我心疼心疼你吗?」 祈乔:「……」 转过二楼的弯,祈乔找到了通往顶楼的楼梯间,她停下脚步把怀里的戚夕往上垫了垫。由于抱人的姿势比较亲昵,祈乔必须偏着头才能看到戚夕,她们挨的极其近,所以祈乔的目光再次被戚夕内眼角附近的那颗小痣吸引了。 她发现自己是真喜欢戚夕的那颗小痣,那颗痣不仅吸了周遭所有的光华,还把自己的注意力也吸走了。 「你是想让我问南余湾那件事吧。」戚夕说,「不感兴趣,不关心,不想问,也不想听你解释。」 第18页 祈乔心惊胆战半天,最后选择主动挑起话题把话说开了,结果却发现对方不感兴趣,说实话她有点尴尬。 于是祈乔找补道:「世传人鱼都心肠很软,就连刚刚穷凶极恶的楚芸都对自己丈夫百般照顾,就算到了最后一步都要支开他,戚夕你的心怎么硬得跟个石头一样。」 「不合时宜的软弱往往会要命,可以将其统称为犯蠢。」戚夕毫不留情道,「她带他丈夫来酒店就挺蠢的,如果真的心疼对方怎么会要他跟着自己犯险……当然,如果真相是他丈夫设计利用她的话,就当我没说。」 祈乔表情凝重下来。 「当时我说我要看守容成和,你担心他的生命安危坚持把他带了下来,为什么现在不带楚芸一起走,你是怕她看到自己丈夫然后心死吧。」戚夕说,「那种剂量的神经毒素注入人鱼,会给人鱼带来一定的刺激强化反应,但是注入一个人类体内会立即让人丧命,而他坚持那么久还没死,你也没有让手下给他打精神舒缓剂……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相对于暴躁的人鱼,我觉得那个男人更需要监视,所以我让其他人去盯着他,他们懂我什么意思。」祈乔嘆了口气说,「还有那个失控的熊孩子,真是气死我了,因为多大点事就做这些反社会反人类的事儿,我要是他家长,一定暴揍他一顿。」 戚夕拍拍祈乔的肩膀示意她把自己放下来。 「那小孩也不太好对付,我本来打算让小陈戳她几针舒缓剂试试看还有没有救……」祈乔话音戛然而止,吓了一大跳,「戚夕别这样,我自己来。」 原来是戚夕趁祈乔碎碎叨的时候帮她穿了高跟鞋,这单膝跪地的动作太过震撼,尤其是她低头的时候长发不小心扫到了祈乔脚踝。 戚夕垂首,浓密的睫毛遮住眼睛:「他还有救吗?他爸可能还在等他回家。」 祈乔:「我尽量。」 话刚说完,楼梯间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在空荡的楼梯间传来悠扬的回声…… 「这下救不回来了。」祈乔顿了顿,「他们做事有分寸,能救下来时绝对不下死手,一旦使用了热武器……」 剩下的话不用说戚夕也知道,她点点头,挽着祈乔胳膊和她往楼上走,然而没等她开口缓合气氛,沉寂下去的酒店大堂又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吼叫。 戚夕瞬间反应过来捂住祈乔耳朵,等那声足以刺穿人耳膜的叫声完全消失时,才松开手对祈乔说:「可能是她丈夫的名字。」 祈乔神情一变,拉住戚夕就往楼上跑,边跑边顺手合上通道的安全门。 就在她俩往上跑了几层后,楼下大堂传来一声爆破的声响,整栋大楼为之一震,火光沿着一楼开始迅速蔓延—— 「糟了。」祈乔没继续往上跑,她转了个弯,跑去酒店的走廊里,看也没看便用手朝着走廊的火灾手动报警器砸了下去。 报警器外面的玻璃壳碎裂,三秒后,警示的红灯乍起,大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鸣,一道道隔火消防帘感应到火势降落下来,一道带有定位编码的报警信号自动发送到了控制总线上,远在几里外的消防部门立即收到出警! 戚夕也没闲着,看她摆弄报警器的同时,立即摘下自己和她的围巾丢进旁边的观赏水池,两只围巾很快吸饱水,两人迅速用围巾护住了脑袋和口鼻,转身继续往楼上跑。 两人逃跑时不再过多言语,但有件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楚芸被灭口了。 估计用的也是那种纽扣禁药,远程注入受害人皮肤层,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让她爆体而亡。只不过人鱼血比较特殊,相传人鱼膏能做长明烛,那禁药八成专门争对楚芸改良过了,不仅灭她口,还起了火! 她那「深情」的丈夫知道吗?他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 时间紧急,祈乔拽着戚夕往楼上跑了不知道多久,楼下的浓烟逐渐漫上来,空气中已经有了让人不适的气味。 这时,她们眼前的路突然断了一截!楼梯居然掉了大一块! 「绕!」祈乔果断往旁边的门拐,她们拉开好几扇门,眼看就要通往另一个楼梯间,却又堵在了一扇逃生门前——那扇门的门把手掉了,而厚重的门扇不能推,只能往里面拉! 祈乔:「我们可能……」 「留着话等逃出去再说。」戚夕在祈乔震惊的目光中从兜里拿出一支眉笔,纤细硬.挺的重金属插.入门把手空出的圆孔里,戚夕手腕一抖,以一个巧妙的角度把门撬开了一条缝隙。 祈乔:「……」 兵荒马乱中,两人找到了另一条路,正要顺着往楼上跑,戚夕突然拽住祈乔往旁边一闪——她们刚刚站着的地方掉下来一个人。 戚夕艰难地捂着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差点晕血! 先前还干干净净的容成和被血煳了一身,白色羊毛衫上都是黏煳煳的血块,他胳膊没了一只,腿也瘸着,却依旧见人就疯。 祈乔一脚踹开容成和,迅速拉着戚夕往楼上跑。 「司长闪开!」 戚夕顺着声音看去,楼上角落里原来还趴着一个人,鬍子大叔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容成和,看样子要给他来一个爆头。 一切都来不及了,戚夕用力抓住祈乔的手,逼迫自己朝前走,不要回头…… 等等,什么东西掉了? 第19页 戚夕感觉一团白色的东西从兜里滚落,她仓促一低头—— 「别开枪!」祈乔连忙制住大鬍子。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原本迷迷煳煳的容成和眼睛里没有了红血丝,他哆嗦着跪在地上,试图趴着往楼上爬。 祈乔对戚夕摇摇头,「没用了,意识虽然在,但也如同迴光返照。」 戚夕抿了下嘴唇:「我知道。」 戚夕知道已到山穷水尽,控制他的那些人已经放弃了他,他好不容易夺回神智……祈乔不想让他一睁眼就被自己同类杀死。 祈乔蹲下看他:「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你的家人。」 容成和用仅剩的一只手擦了擦满头的血,抬头对祈乔扯出一点笑意:「希望对外不要公布死者姓名。」 祈乔:「好。」 楼下的浓烟终于大量蔓延起来,容成和趴在台阶上慢慢往上爬,戚夕只当他依然艰难求生,离开的时候最后看了他一眼——容成和哆哆嗦嗦地够到了自己刚刚掉落的卫生纸团,那里面还有那个纽扣禁药! 容成和拿到纸团的同时就不再往上爬了,他靠着楼梯台阶打开纸团笑了起来,捏起纽扣朝着自己大动脉按了下去…… 浓烟滚烫,大火燃尽一切苦痛。 戚夕逐渐看不见楼下的人影,危急的逃生过程中,她突然想到了那枚小小的纽扣,本该远程控制才能弹出的尖刺为什么轻而易举就被大家触发了,容成和为什么穿了白色的高领毛衣,为什么把纽扣粘在自己毛衣的内侧…… 会不会……这枚纽扣是他自己粘的。 真相已死,活下来的人终于到达了楼顶,原来夜已深了,天空中飘起了丝丝缕缕的雨线,戚夕长发在凄风苦雨中散着,她头上还裹着那喜庆的大红色围巾,整个人看着无比脆弱。 远处传来直升机沉闷的噪声,楼下是斑斓的灯光,救火的笛声刺破夜晚的沉闷,祈乔环顾四周,一步步走向了那蜷缩着身体的男人。 「还没死呢?」 祈乔居高临下地睨着男人,见他脖颈处的神经毒素已经消失不见,于是朝着他肩膀狠狠来了一脚。 男人被踢得侧歪在地上,他抬眼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架在了自己脖子处。 「你以为你的命值几个钱。」祈乔转身离开,剩下半截话散在雨丝中,「留着命,下辈子在牢狱里忏悔吧,毕竟你花这么大功夫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那么爱你,违背了自己的种族,受万人唾弃怀了你的孩子,你却勾结别人偷走自己孩子让她心死,就为了报復一个司鱼院吗? 戚夕眼神空洞地望着男人的方向,她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看到空中亮起了斑驳的蓝色萤光,星星点点地飘向男人,最后亲昵地缠住了男人拿刀的手。 男人忽然崩溃大哭起来,刀不受控制地跌落在地。 众人只当他不敢死。 祈乔走过来看着戚夕:「别看他,一个负心汉哪有我好看。」 戚夕呆呆地回视祈乔:「你知道吗,人鱼死的时候残留的意识会化作蓝色的光点,顺着翻涌的波涛在海上弥留,听说她们在守望自己的爱人……」 祈乔神情有些落寞:「见过,不想再看了。」 戚夕:「什么?」 除了人鱼族,蓝色光点只有对方的爱人才能看到,祈乔怎么可能见过? 「报告——」 在直升机轰鸣声里,司鱼院的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喊:「司长!他放下刀……跳楼了。」 雨渐渐大了。 大学城人头攒动,一把把颜色鲜亮的伞在街头撑起,一辆平平无奇的车辆在路边停了下来。 「叔,把我送到这里就好,我那朋友又说她不要应援牌了,可能没接到祈乔的飞机吧,今晚麻烦您了……您是不舒服吗?」 司机大叔朝对方摆摆手:「没事,就是胸口有点闷,我下车喘口气就好了。」 等乘客离开好一会儿后,司机大叔吐出一口气,总觉得自己胸口憋闷得厉害。 「可能是心脏上的毛病吧。」司机顺手打开一个电台—— 「各位听众大家好,接下来是一位年轻人点的一段话,原文出自鲁迅先生的杂文《热风》,送给他的父亲也送给各位听众——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司机大叔突然打开车门踉跄地进了雨幕里,他弯下腰撑住膝盖,感觉心口像是哽了个什么东西,不上不下憋得他想吐。 就在这时,他手机来了一个特殊提示音——是他为儿子特别设置的。 那是一封定时发的简讯—— 「爸,原谅我未经同意擅自做出一些决定,他们押着我的脖颈叫我屈服,辅以药物叫我下跪,如果跪着才能苟活,我宁愿站着了却自己……阳光照拂不到世间所有的骯脏,但我知道,我的老爸用四十余年教会了我对这个世界回以善意的拥抱。」 第9章 「她爸,别把乔小乔放出来在阳台乱飞,咱闺女的画还没干呢!」 「行行行,我拎着乔小乔去小区底下转悠转悠。」 第20页 「早点回来,我先洗菜。」 戚夕她爸背过手拎着鸟笼,腾出另一只手在戚夕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然后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熘了,身后还缀着戚夕她妈的一连串咆哮——戚严台!戚夕正在忙,你别欺负她。 正在打电话的戚夕话音被迫一顿,无奈地朝视频里的会长解释:「没事,我爸遛鹦鹉去了。」 会长眼睛一眯,打手语说:「鹦鹉名字挺喜庆,一定你是取的。」 会长是位年过四十的女性,戴着一副严师同款眼镜却没有一点严师的架子,平日里也会合理关照下属……比如送了戚夕一只遍体通黄却带着俩红脸蛋的鹦鹉。 「刚开始我把小乔接回家时,我爸固执地不肯养,说什么养鹦鹉太吵,阳台上也都是鸟粪,结果现在小乔成了他亲女儿,我也得靠边站。」戚夕看着视频里日渐消瘦的会长,关心道:「会里的事务让您一人操劳,我实在过意不去,要不……」 「不行,我当年保你就是为了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局势不稳,不到迫不得已你不要把自己底牌亮出去,人在穷途末路时底牌就是保命符,如果过早抛出,可就成了催命符了。」会长打手语时不徐不急,终了还朝戚夕翘了个兰花指,用实际行动打消了戚夕的担心。 人鱼自治委员会的这位会长全名韦欣,虽然个子低骨架小,但行事雷厉风行,戚夕觉得,如果不是会长只能依靠轮椅出行,她一定也是祈乔那般走路带风的人物。 当年韦欣在第一特院保住戚夕的时候,她还没有这般体弱多病,虽然行动不便,但身子骨好歹硬朗,仅仅在一个晚上就镇住了整个委员会,同时力排众议送戚夕去读了大学。 戚夕清楚记得韦欣对众人说——小姑娘拼死拼活学了这么多年,疼成那样也坚持着考完了,你们是打算让她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大学朝她关上吗?本来我们人鱼就够难了,你们还要自我阉割吗? 「我前几天查了你说的那个女生,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韦欣收起玩笑样,端坐着打手语,「不知是她一个人,顺着她查下去,各种隐患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先是大学城那边的正等声波定送塔坏了很久却没有人报修,又有多名大学生被强迫注射神经毒素加入反鱼组织……我们甚至查到你们学校有一位委员会内院的长老。」 「长老在我们学校干什么?」戚夕问,「您不是说长老们大多反人类吗?他们怎么会屈身在一个小小的大学里。」 韦欣:「反人类是大趋势,也有部分比较亲民的,比如和你一样是世鱼什么的,从小在人类社会长大,对人类比较宽和友好。」 戚夕死不承认:「我没有。」 韦欣笑了:「我看你和家人相处得挺好,相信自己,你就是这种心口不一的德行,下次做决定的时候建议和你的想法反着来。」 戚夕:「……」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家庭聚餐了,你好好休息,星期一我们去你们学校找那位长老聊聊。」 韦欣挂掉电话的瞬间,戚夕老爸刚好从外面回来,手里的鸟笼早已不翼而飞,乔小乔正趾高气昂地站在戚严台肩膀上顺毛。 戚夕接过老爸外套替他搭在衣架上,随口问道:「爸,小乔的笼子呢?」 戚严台一拊掌:「哎呀,忘在象棋桌上了!」 说罢,他立即风风火火地穿上外套准备出门,然后动作太急,把衣架上的红色围巾弄到了地上。 戚夕老妈秦思枫从厨房出来碎碎叨叨地数落戚夕那丢三落四的老爸,同时上前帮戚夕叠围巾:「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大红色的东西吗?我去年给你买红衣服从来都不见你穿一回……这围巾质量和款式不错啊,是不是很贵?」 戚夕心不在焉:「不贵。」 秦思枫挑起一边眉说:「那你改天也孝敬我一条吧。」 这红围巾是祈乔送给戚夕的,也不知道是因为颜色太红还是款式太扎眼,竟让秦思枫一眼万年! 「不对,这是一个朋友送的。」戚夕睹物思人,有点不在状态,「今天回家我本来打算把它洗好后存放起来……」 秦思枫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正经朋友谁送礼物送围巾?送围巾代表想『缠』你一辈子,更何况这条围巾一看就和你画上的那条是一对儿。」 祈乔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作为公众人物,初见就撩拨别人,谁知道她对别人是不是也是同等待遇。 这个问题戚夕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尤其是对方答应自己的演唱会票也打了水漂,说好的一号来送票呢! 秦思枫:「好了,洗手准备吃饭吧,记得把你阳台上的小女朋友收一下,不然小乔能给你啄花。」 对了!阳台上的画还没有收起来! 戚夕迅速来到阳台,发现小乔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副画看,画上的女人花枝挽发,墨绿的肩巾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给人一种张扬又随性的感觉,光看背影就美得不可方物。 小小的一只鹦鹉好奇地歪着脑袋,意意思思地凑上去去嗅美人,没想到不仅没嗅到美人的味道,还触了一身的颜料味儿! 好色的小乔同志悲恸万分,扑棱着翅膀往戚夕怀里钻,最后在戚夕锁骨窝处伏了下来。 戚夕半蹲下收画,抬手虚虚地摸了一把小鸟的黄色绒毛:「小乔别怕,她叫大乔,不爱吃鹦鹉的。」 第21页 鹦鹉哆哆嗦嗦地蹦出一句:「祝百年好合!」 这时,戚夕老妈插了一句:「戚夕,我帮你把围巾拿去洗了啊!」 「知道了。」戚夕吓了一跳,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小乔的话会不会暗示了什么? 片刻后,她又想,可能因为人鱼这个种族都比较迷信,所以自己才耳濡目染生出了一些破格的念头。 哪有什么天意,明明都是人为。 秦思枫把围巾收起来,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围巾太漂亮了,终于还是忍不住拿着手机拍照搜了一下。 根据上面的暗纹,百度百科给出了搜索结果—— 中文名「汐」,质地紧密平挺,手感细洁光滑,原料出自人鱼织绡,由东值数十位艺术家设计而成……另一件品名为「潮」,风格华美繁复,具有波西米亚风情。 海水生潮,朝涨为「潮」,夕涨为「汐」,寓意「朝夕」相伴共度余生,市场拍卖价三千五百万,最终由知名歌后祈乔个人收藏。 秦思枫放大图片仔细观察了无数遍,突然感觉手里这条围巾有点重,她正要叫来戚夕问问,就看到戚夕拎着一幅画去了书房——画中人披着的正是另一件「潮」! 戚夕老妈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但总是担忧大过喜悦,她呆呆地看着洗手池的水龙头凝了一滴水,水滴落下时「叮咚」响了一声。 悬挂着的点滴慢悠悠地下坠,融入了输液管里。 屋外的阳光照在老司长身旁的挂瓶上,映射出晶莹的光。 老司长廖向明一脸凝重地让人搀扶到主位上,他年纪大了,下垂的皮肉赘在瘦削的两颊上,周正的三庭没有带来老年人独有的慈祥,反而徒增了许多威严气。尤其是那两条过深的法令纹,不笑的时候,能给人带来几倍数的威压。 以小陈为代表的一众司鱼院人员直眉愣眼地杵在老司长家的会客厅里,像一个个挨训的木头人。 老司长一抬手示意他们坐下,木头人们这才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沙发上,一个个嵴背挺直,目光齐齐地望向老司长。 「不用这么拘束,你们跟着祈乔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廖向明扫了众人一眼,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听说前不久你们跟她去了家酒店,没有通知司里的其他部门,单枪匹马地去执行任务……不,连任务都算不上,我猜你们是跟着她玩闹去了吧?以前你们跟着我的时候,都是令行禁止,也没这么多花样胡闹。」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整齐划一地低头挨训,唯恐哪口气喘得粗了,让老司长扒皮抽筋。 「祈乔她作为一个公众人物,身份本来就比普通人敏感,你们倒好,生怕全世界不知道她是司鱼院的司长,我看你们呆在司里真是屈才了,不如去转行当营销号。」廖向明咳嗽几声,指着小陈点名道,「你说说,祈乔那天为什么要临时改变注意去那所酒店,说实话。」 小陈眼观鼻鼻观心地扶了下眼镜,心说,我总不能和您说我们一大帮子人出了机场跟着一时兴起的祈乔去酒店逗姑娘玩吧,哦对了,我们还利用技术定位人家、关停几部电梯、硬生生掐点制造偶遇、假装私生和代拍光明正大地跟着对方…… 「可能乔姐只是一时兴起。」小陈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把这种烫手的问题丢给尚未出面的祈乔,「具体事情没告诉我们,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显然这个回答让老司长不太满意,廖向明目光沉沉地盯着小陈,等不到她的下文誓不罢休。 小陈脸不红心不跳地再次推了下眼镜,一边拍马屁一边表忠心,堪称当代端水大师:「司长您为司里鞠躬尽瘁多年,即使不在位当职也能让司里各个部门的人员都尽忠职守,我们时时刻刻都谨遵您的教诲,一直寸步不离地保护着祈司长的安全。而我们也一直坚信祈司长心有干坤,万事出发前都经过了审慎的考量。」 闻此马屁,没个十年任职经验是拍不出来的,其余挨训的众人朝小陈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一脸高深的老司长完全不受用,他沉下脸,扣了扣桌面:「你们……」 「我说老廖同志,您能不能别吓我们司里的小孩了,瞧您那脸色,左面写着『伤时感事』右面写着『忧国忧民』,额头上还顶着个『殚精竭虑』,您都挂上点滴了,能不折腾自己吗?」 祈乔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司鱼院众人如蒙大赦,绷直的嵴背一下子放松下来。 老司长一脸苦大仇深地抬头望去——只见刚刚被夸「心有干坤」的祈乔穿了件丢人现眼的高开叉长裙,肩上意意思思地披了件挺括的西服,一手端着果切,另一只手优雅地搭着楼梯扶手,摇曳着身姿往楼下走。旋转楼梯硬是让她走出了秀场走秀的感觉。 老司长哑火了,简直对她没脾气。 祈乔是老司长从小看到大的,老司长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要是她不愿意上心的事儿,就算把她腿打断都治不服她。往高尚了说,她是软硬不吃意志坚定,说白了,那就是油盐不进。 廖向明虽然知道说不住祈乔,但还是皱眉数落了她一句:「你说说你,穿的是个司长的装束吗?」 「大清早亡了。」祈乔边走还边吃了一颗草莓,「再说今天是周末,作为司长也有权利休假,我现在穿的是大明星的装束~大家不用客气,都来吃。」 第22页 老司长顶着一脑门子官司打算接住祈乔递来的果盘,祈乔却托着果盘灵巧地绕了个圈:「刚刚还说我呢,有没有点自觉性,病号忌生冷,这还挂着点滴呢就敢吃水果?」 老司长:「……」 众人发笑,又被老司长严厉的眼神吓了回去,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最后,由于大家不敢当着老司长面接祈乔的水果,那盘水果只能被祈乔一人独霸,祈乔一人坐在侧边沙发上,一边挑挑拣拣地吃水果,一边垂着眼说:「一年前各级司院在全国范围内大清缴了『纽扣』型的禁药,结果前不久我们发现反鱼组织内部还存有此类非法药物,他们还对此类药物进行了升级换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并不清楚对方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根系势力又有多大,我甚至怀疑我司内部人员中也出了问题……不是指各位,我们地方各级的司鱼院都有可能。」 老司长正色道:「以前我们司鱼院招收的都是精神阈限极高的优秀人才,可近几年人才市场普遍不景气,精神阈值超过九十的就算高端人才了,而我们司鱼院招收标底线是一百。祈乔,司鱼院职能属性特殊,是社会管控人鱼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就算我们招不到人,也不能降低入职标准。」 祈乔忧心忡忡地吃了一口西瓜:「我知道,高血统的人鱼对人类的脑神经有强致幻性,我们一直都严格监管着社会上的人鱼,但总有一些漏网的隐瞒身份,如果她们安分守己还好,一旦有了反人类倾向,司鱼院就只能依法剷除。」 小陈:「廖司长,八月份我们进行精神阈限体检时,发现大家的阈限普遍呈下滑趋势,至高者甚至下滑了十个点。」 「不仅仅是我们司鱼院,这是人类的大趋势,大气层扛不住来势汹汹的射线,人类暂时也对此束手无策,只能依靠世间的少数人鱼血清研究抗体,而人鱼那边讳莫如深的态度……实在是不太尽人意啊。」老司长又是一脸的忧国忧民,他看向祈乔,「将这次全员体检的档案严格保密,就算本人也不能通知,跌到及格线下的人员也先按下不表,不能让人鱼以及反人鱼组织知道我们的纰漏。」 祈乔咬了口葡萄:「知道。」 在一帮唉声嘆气中,祈乔吃得格外好胃口,老司长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制止她:「边吃边说成何体统?我当初就不建议你进娱乐圈,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迟早带坏你,瞧瞧你身上那股子颓靡气,哪有一个司长的样子!」 「我当初可没答应您接这个摊子啊。」祈乔表示敬谢不敏,「我只是暂代司长一职,您别把我真当继承人培养了,我没什么大志向,扛不起您肩上的家国天下。」 廖向明手背上虬根一样的筋乍起,老人家被祈乔气坏了,要不是不能当众驳她面子,他早就抡起拐杖敲过去了! 老司长气的吹鬍子瞪眼,祈乔依旧没心没肺地吃水果,气氛足足僵了五分钟,廖向明才重重嘆了口气:「祈乔啊,如果你是因为两年前南余湾的事情和我置气,那么我道歉,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寻来。」 「总之人死不能復生,您当年来了个先斩后奏,我又能有什么脾气?吃了咱家二十多年的大米,总不能反口当白眼狼吧。现在的情况如您所愿,我精神阈限无量,也不受人鱼致幻的影响,没谁能干预得了我的想法,只要我三观正肯听您的话,司鱼院就不会从内部腐朽,所以司长就得我来,谁都不行,不是吗?」 祈乔一脸的无所谓,看着丝毫不挂心。 老司长盯了她良久,没看出什么破绽,面上依旧挂着担忧,心里却安定了不少:「你这孩子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底肯听话也拎得清孰轻孰重,我还能不放心你吗?你当年说去歌坛混,我不也给你疏通了不少关系,再说现在国家对网络媒体管控得严,你还有司长这个身份,哪怕是代理司长,也没有哪个不长眼地给你贴黑料。」 「这个人情我领了。」祈乔摆摆手:「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过几天还要找个人,休假时间很珍贵的。」 「站住。」老司长沉声叫住祈乔,一抬手让助理掌茶,「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不喝点我新珍藏的好茶吗?」 老司长的工夫茶虽然量小,但后劲很足,祈乔从别墅里出来的时候,几乎是落荒而逃。 小陈撑着西服给她往肩上披:「司长,小心着凉。」 祈乔不管不顾地牛饮了几口水,终于压下了喉咙里的不适,她捂着胸口吐出口气:「老头这次明显急了,用药真狠……」 开车的大鬍子回头看了祈乔一眼,然后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小陈则一把抓住祈乔的胳膊说:「司长,你嗓子……」 祈乔也发现了,她闭上眼不再言语,沉默着接受了她该承受的。 司鱼院人员精神阈限总体下滑,下滑到及格线的相当于被雪藏淘汰,这是基层人员的归宿,但高层的人员总不能任由他们「被迫退休」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司长联合研发院调配出了一种蛮力拔高精神阈值的药剂,此药重金难求,只有关系户才能用到。 但祈乔不想用,她怕伤嗓子。 这药剂剂量越重,对声带的损害就越大,她本以为老头只是维持着一月三次的频率骗她们喝茶吃药,但近期老头身体愈发不行,下手便也狠了些。 第23页 哪怕她提前吃了不少水果垫肚子,也扛不住那小小的一盅药茶。 「我们倒是无所谓,最多声音糙了些,但司长你……」小陈莫名想起了那盘递过来的水果,当时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接,一来是一种变相的维护,二来是怕老司长察觉出什么牵连到祈乔。 「推迟演唱会。」祈乔按着眉心,强行压下心头的痛苦,「嗓子可以养回来,没什么大不了。」 小陈劝说道:「您不舒服就把演唱会取消了吧,演唱会太消耗嗓子了。」 祈乔:「不用,推迟就行,你等下去和戚夕说一声……算了,我自己去说吧,丫头心气高面皮薄,会生我气的。」 第10章 七天国庆假期过后,大学城再次热闹起来。 开学第一天刚好是寒露,校食堂很应景地给大家提供了各种造型精美的花糕,为了造福广大赖床户,花糕也可以选择打包外带,食堂阿姨将花糕包装做得十分少女心,就连不少男同学都忍不住买了几盒少女粉的花糕。 「戚夕,你们学校食堂挺不错呀。」 看到会长托住轮椅颤颤巍巍地起身,戚夕立刻迎上去扶住她的胳膊:「这家食堂去年外包给别的企业了,如果您早一年来参观,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些更有匠心的菜品。」 会长韦欣很期待地打手语问:「比如?」 戚夕微笑:「甘蔗炒大米,抹茶龙鬚面,酸辣汤圆。」 韦欣:「……」 「戚夕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韦欣十分正经的自问自答,「你呀,从来不去学熘须拍马那一套,也一向不和我客气,铮铮傲骨进退有度……」 这很明显是反话,会长这是嫌弃自己方才不好好聊天呢。 戚夕并不想听她的高谈阔论,遂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我很感谢您当初力排众议让我在这里就读,这些年一直铭记于心,但……」 韦欣在戚夕前额上赏了个毫不客气的脑瓜崩:「让你圆滑点说话,不是让你背课文。唉,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脸的生人勿进也就算了,聊天功夫也差得很,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 戚夕抿着唇,心说聊天确实不是自己的特长,但自己为什么要学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 韦欣端起纸杯里的豆浆吹了吹热气,没等喝又放下杯子比划道:「你别觉得这些功夫虚头巴脑的,很多时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能胜过一些人埋头苦干数余年。」 戚夕:「会长你年轻时候是不是被哪个马屁精挤兑过?」 韦欣听了这话差点没端住自己优雅的姿态,她咬牙切齿:「戚夕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戚夕连忙转移话题:「路彦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追着漂亮学妹要微信去了?」 她这话说的及时,话音还没落呢,一个冒冒失失的男生就抱着几盒花糕回来了——正是路彦。 以前戚夕没怎么和路彦此人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是委员会的一个实习生,没点关系将来不一定能留在会长身边跑腿。 后来,听说路彦是会长韦欣的表侄,进来实习就是个藉口。 也对,委员会这种地方哪里是想来就能来的,尤其是呆在会长身边的人,不仅要考量血统,能力也是很重要的。 路彦行事实在太过风风火火,要他办事不得把天戳个窟窿? 「戚夕姐,会长,我回来了!」路彦把盒子一股脑地堆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戚夕身边,「买花糕要排好长的队,本来回来挺晚了,刚刚又被几个学妹追着要微信,我就跟她们讲『我姑姑和姐姐还在等我,虽然她们都挺善解人意,但我怎么捨得让她俩饿着肚子等我』……真的好不容易才逃脱。」 韦欣对这话很受用,当即无声大笑:「小路真会说话,戚夕你学着点。」 戚夕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马屁精挤兑」过的小丑!郁闷中,她把心思转移到别处——今天的食堂好像人挺多的。 大多数人都知道不吃早饭的危害,一般来说,早上的食堂都要比晚间食堂人多,但这也太多了?怎么随处可见一个宿舍集体来吃饭? 一帮男生勾肩搭背地绕着食堂窗口巡视了一圈,鑑于大家都没想好吃什么,就一致选择来吃同学的狗粮。 「寇占阳,你是来给唐艺敏买花糕的吗,难怪今天起这么早,往常这个时间点你还没起呢,看来有女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样。」 「作为宿舍里唯一一个有女朋友的,有什么获奖感言?」 「我昨天说好给她买早餐,但,但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名叫寇占阳的男生有点木讷地盯着眼前几人,怀里紧紧抱着一盒粉红色的花糕。 「把这个给唐姐带上,好歹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 有人给男生塞了一杯豆浆,那男生瞧着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接下了。 听了一通毫无营养的聊天内容,戚夕托着下巴对韦欣说:「会长,您查到宋茹有问题,那么她会通过什么途径接触到『问题人群』然后被同化的?」 「大学校园不比初高中那般封闭,大学城里鱼龙混杂人流量还大,三教九流都盯着这块肥肉,只要有一个人被反鱼组织拉拢,她便可以将自己的亲朋好友也一起拖进反鱼组织的泥沼。」韦欣咬了一口花糕,「至于什么途径……我想你们这个年纪的同学虽然未经世事,但也不会蠢到任由别人拿着不明来歷的针剂戳自己脖子。」 第24页 戚夕拿起一块淡紫色的花糕:「但如果舍友送我一盒花糕,我大概率不会设防就吃下去了。」 韦欣点头:「反鱼组织控制成员的手段有很多种,有些方式比较激烈,比如在酒店攻击你的那个大学生,他们在他的大脑内植入了『控斑』,是一种有很强操控性的神经产品,连接全身的神经系统,据说这东西早在几年前就被国家强制销毁了,也不知道反鱼组织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控斑』是特科院研究多年的产物,那帮疯子研究不出抗体,尽研发一些反人类的东西。」 「姑姑,控斑这么高级,我不认为反鱼组织这些人有本事去使用它,这种级别的产物,少说也得高端科研人才才能操控吧?如果人人都会,那大家身边如果隐藏了许多反社会分子,社会岂不是很危险?」路彦说这话时笑眯眯的,完全没有一丝对「危险」的敬畏。 「是,很危险,说不定明天就发生大霍乱了。」会长韦欣用一颗茶蛋封住路彦的乌鸦嘴,「你还懂得危险呢?我看地球被炸了你都能笑着看大亮的天光。」 「戚夕姐,姑姑她欺负我,怎么老是对我有一副『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的态度!这不公平。」路彦一口咬掉半个茶叶蛋,伸手又去够别的糕点。 戚夕托着下巴看他,见这货吃的没心没肺,惹得自己也生出了一点饿意。 路彦长得很俊俏,不过作为一个男生,他俊得没有一丝攻击性,甚至有点讨喜——上到长辈下到幼儿,无论男女,只要看着他这张脸,心情都容易变好。 戚夕心说,真是浪费了这双桃花眼,明明是极容易显得多情的眼型,长在他脸上就成了讨喜的无辜样,这人像是每时每刻都有高兴事儿一样,坐在他身边想忧国忧民都难。 「你别把戚夕这份也吃了,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带你来是锻鍊你的……」 察觉到韦欣开始打手语絮絮叨,戚夕眼角一跳,连忙说正事:「反鱼组织还有比较『温和』的手段吗,成本和扩散度如何,司鱼院的人该怎么追踪控制?」 「当代人们无法承受超出阈限的负量态值时,就会产生两种崩溃的症状,一种为躁乱倾向患者。另一种为哀郁倾向患者,身体各项机能会在短时间内骤降,最后死于器官衰竭。」韦欣告诉戚夕,「反鱼组织设计了一种r型神经毒素,严格意义上来说和后者是同根同源,只要被人体摄入,身体各项机能就会步入衰竭期,这种神经毒素可以口服也可以注射,很容易在特定圈子里传播。」 「所以他们在哄骗对方摄入r型神经毒素后,再告知对方真相,然后让对方为己所用。」戚夕疑惑,「但这有什么用呢?除了扩大他们的队伍,这些无权无势的学生还能做些什么呢?万一遇到宁死不屈的同学,这些人的毒素不就白搭了吗?」 韦欣抬眼看她,眼神里明显写着「好天真」几个字:「你不是还和那条人鱼交过一次手吗?她当时拿出的那支针剂……」 戚夕罕见地打断她说话:「那个墨绿色的针剂就是r型神经毒素?我以前了解过神经毒素可以短时间提高激素强化体格,但也容易让人陷入躁乱状态,这还能称作『温和』的手段?还是说她当时手里的那支是升级版?」 韦欣:「那支不配称作升级版,估计只是个残次品,她拿不到r级别的神经毒素,拿到也用不了这么多剂量。r型神经毒素只需要两毫升就能奏效,注入人体会有一定潜伏期,潜伏期过后也不太容易查出来,等最后出现病变症状时,患者就已经进入晚期了。一到晚期,此人便成为了他们手中的『羊』,时机一到,让牧羊犬驱赶羊群造成恐慌,羊群就会按照特定的设定显现出群体性的攻击行为。」 戚夕:「牧羊犬就是那些植入『控斑』的人,一定范围内只需要设置一个有『控斑』的人就好,其他人都是潜伏期的『羊』。」 路彦最终还是趁她俩聊天吃掉了戚夕的一块泡芙,他一抹嘴跟个正经人似的:「好大一张网,不过这些条件也挺难凑齐的,一大帮子人怎么可能没事儿都呆在各自固定的地方。」 「所以说是『特定的圈子』啊。」韦欣笑着环顾四周,「你们大学四年都不换宿舍吧。」 戚夕心里一咯噔,瞬间没心情吃饭了。 食物也可以传播,特定的位置特定的人群,未知的攻击性,触发条件也未知……他们布下多少网?多少人已经成为了「羊」? 「别紧张,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司鱼院可比我们着急多了。」韦欣心大地拍拍戚夕的肩膀,「吃饭吃饭,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戚夕可一点都没觉得司鱼院那位有一点点紧张情绪,她感觉自己天天自作多情,都快替别人把心操碎了。 戚夕:「司鱼院万一不知道怎么办?」 「不然你以为我们今天来干嘛的?」韦欣淡淡地笑了,「委员会不能一直躲在金屋里,我们享受着各界抬举,政府给了我们最高待遇,清理门户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总得做一做吧。」 戚夕和路彦一起看她。 韦欣问路彦:「小路,内院那几位长老你还没有见过吧,今天让戚夕带你去见见。」 戚夕一脸疑惑:「我不认识什么其他的长老啊?」 「内院好几位都失联好多年了,剩下的也都深居简出。」韦欣说,「能被尊称长老的,能力都不差,他们下定心思要躲,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这次的这位既然能被查到,想必也听到了点风声并且很愿意帮助我们。」 第25页 戚夕虚心问:「他的名字是什么,我去教务系统查查。」 韦欣气定神闲:「忘了。」 戚夕:「……」 韦欣:「不过据说他的挂科率极高,虽然带着一门线下选修课,报他课的人数却是最多的,很多其他年级的学生也来蹭课。」 唯一挂过一次科的戚夕:「……知道了。」 韦欣摆摆手:「戚夕你去吧,带上小路一起。等下联繫到教授以后,你井舜叔叔会送我过去的。」 路彦不解:「姑姑,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行吗?万一被不法分子盯上怎么办。」 韦欣:「别咒我,滚滚滚。」 赶早课的同学络绎不绝,七点将近五十的时候,路上的一部分学生突然奔跑起来,由远及近,一部分人像是被传染了一样开始狂奔。 路彦狠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准备拉戚夕跟人群一起跑,戚夕见怪不怪地拽住路彦卫衣后面的兜帽,一把将他拽住了。 路彦惊恐:「戚夕姐,这是不是姑姑说的羊群效应?不是那个意思……就你们刚刚说的『牧羊犬』『羊』什么的。」 「这是正常情况。」戚夕说,「大一小孩都这样。」 路彦:「什么?」 「七点五十之前,路上开始出现第一批奔跑的人群,这往往都是大一的,他们要提前十分钟到教室接受学风部门的查课。」戚夕看了眼明宇楼上的大钟,「我们不着急,等八点十分以后再说。」 路彦好奇:「戚夕姐你不查一下教授授课的教室吗?」 「教授只在明宇楼的第五层授课,而且习惯迟到早退,我们只需要守着五楼,然后跟着最后一批人流走就好。」 「……戚夕姐你看,那不是那位叫寇占阳的男生吗?」 戚夕回头去看,只见人高马大的寇占阳像个犯错挨训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女朋友对面,他的女朋友唐艺敏则姿态飒爽坐在地走廊的长凳上,两人一站一坐,对比挺有趣。 戚夕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唐艺敏,这女孩面容姣好身量颀长,穿了一身灰色连体运动服,手里捧了杯豆浆,脸色瞧着不怎么好看。 唐艺敏声音轻柔:「宝贝,我不爱喝豆浆,这你是知道的,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买奶茶的吗?」 寇占阳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既不解释也不表态,作为路人的戚夕代入感太强血压都升高了。 「对不起,买不到奶茶了。」寇占阳扯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浑身的筋仿佛都是别扭着的,他把手里的花糕塞给女朋友,匆匆告别,「不早了,快去上课吧。」 唐艺敏:「好,拜拜,你也是,慎行楼离这儿挺远的,你路上抓紧时间。。」 戚夕逗路彦说:「你猜她手里的两样哪个是动过手脚的?」 路彦不假思索:「肯定不是豆浆,人家女生都说了不爱喝豆浆,他如果在那里面放东西实在是太傻了。花糕的话……食堂虽然人多眼杂,但也不是不可能出现灯下黑的情况。」 戚夕又问:「如果有人控制了你,让你给你的女朋友下毒……」 路彦当场听不下去了:「不可能的,我办不出来,我宁愿自己喝掉。」 「现在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这杯豆浆是他舍友给的,我们赌一把,寇占阳也不肯迫害唐艺敏,他还记得他女朋友的喜好,所以敢于把豆浆给她。神经毒素就在豆浆里,那种东西虽然只是几毫升,但颜色很重,滴一滴在糕点上非常明显……」 戚夕话说一半,身边的路彦突然就上前去和唐艺敏搭话去了,虽然戚夕耳力好,但走廊里太吵,她没听清楚这小子小声和女孩说了什么,让唐艺敏的眼神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慈爱起来? 她俩说话的功夫,戚夕察觉自己斜后方的教室里有一群鬼鬼祟祟的男生趴在门口不知道干什么,她警觉地扭头看向那边,其中一位突然被同伴一把推了出来。 那位男生同手同脚地走过来,脸红成了一个大虾:「同学,你,你好,方便加个微信吗?」 戚夕愣了几秒,礼貌拒绝:「不了,我有喜欢的女生了。」 男生:「抱歉抱歉打扰了,我不知道你有喜欢的……女生?女生!」 这时,路彦端着一杯豆浆回来了,这小子少说也有一米八以上,人长得也俊俏,见他走近,向戚夕要联繫方式的男生顿时自惭形秽灰熘熘地跑了,跑之前还不忘鼓足勇气沖路彦喊一句:「她有喜欢的人了!」 路彦竖起大拇指朝戚夕那边一歪:「你想什么呢,她是我姐姐。」 戚夕不理会他这乱认亲的行为,径直接过他手里的豆浆查验—— 路彦严肃下来:「有问题吗?」 戚夕:「这里面装的怎么有点像奶茶?」 路彦接过一闻:「……芋泥波波奶绿。」 最后老教授进了戚夕斜后方的教室,戚夕两人跟着从后门进去蹭课,好不容易抢到后排的两个座位后回神一看,她身边挨着的可不就是刚刚和戚夕搭讪的男生吗! 那男生脸成了猪肝色,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路彦善解人意地和戚夕换了座位,让戚夕靠着过道一边,自己则和男生挨着坐下了。 路彦拍拍大兄弟的肩膀表示理解,然后三言两语套出了男生的信息——郑字恆,机械学院来蹭课的,是老教授云鸿煊的狂热粉丝,据说来念这所大学就是为了追随教授的脚步。 第26页 此时老教授云鸿煊在台上吃降压药,路彦就抽空又和郑字恆聊了几句:「老师瞧着快到退休年纪了吧?」 郑字恆说:「其实教授十年前就该退休了,但学校不肯让这么好的老师归隐,返聘了好几回,又把教授请了回来。教授的课将的真是好!听他一节课胜读十年书,下课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感觉看世界的眼光都通透了。」 戚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耄耋老人,心说当然了,东大陆一共就七位长老,单拎出哪一个来都能独当一面,如果司鱼院她们在的话,一听就知道这节课里面的正等声波含量极高,就算老教授在台上照本宣科地朗诵安徒生童话都能净化众人的心灵。 但教授都这把年纪了,他身体吃得消吗? 高血统的人鱼可以发出正等声波的音频,但是这种声波不是想发就发的,就像不擅长发音的人用不正确的发音方式飙高音,长时间下来,对身体的损伤还是很大的。 一堂大课两小时,教授一星期上三节课,他每节课都得调动全身的精神力去发音……天底下精神类伤患这么多,他作为医者只能尽力顾得近水楼台的这些年轻人。 云鸿煊这节课讲的是思想与品德修养,按理说这种课大多听着无聊且催眠,但奈何老教授个人魅力高,再加上老人家风趣幽默的调侃,课堂气氛极好。 就在老教授讲的情绪高涨时,教室里的话筒忽然故障了,云鸿煊本来打算继续说,但这间阶梯大教室里有几百人,后排同学难免听不到,于是他朝大家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出门亲自去找管理人员。 戚夕当机立断:「路彦,我们先去找教授说明意图。」 路彦:「可是他还没有授完课,我们等他下课也不迟啊。」 这时,郑字恆插话:「教授迟到早退是常态,如果他身体不舒服可能就直接走人了。」 他们这次是来找内院长老解决大学城内这摊子事儿的,这事儿就是个定时炸.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炸了,时间紧迫。 戚夕一提裙摆从座位上站起来,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挤了一堆人,她正打算去看,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着门框敲了敲门。 祈乔摘下墨镜:「亲爱的同学们打扰一下,我找个人。」 教室里的男男女女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大家齐刷刷地拿出手机对着祈乔一顿狂拍,戚夕顿时忘记自己要干啥了,她坐回到座位上,脑袋晕乎乎地想:「祈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1章 虽然大家经常在网络上见到祈乔,对她的形影样貌都很熟悉,但这和三次元见到明星是完全不同的! 离开了聚光灯的祈乔竟然比网上更漂亮有气质!在她摘下墨镜前,高挑优越的身材就十分引人注目,而她正式摘掉墨镜后,无可挑剔的五官与皮肤状态又叫好多女生尖叫起来! 哪怕有些不是祈乔的粉丝,同学们也不约而同地齐齐唿喊着她的名字——就像演唱会上那般,自发组织但也有模有样。 「同学们不要激动。」祈乔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轻轻一点,「其他班级还在上课,这样容易吵到其他同学们。」 教室里有人带头「嘘」了几声,大家相继安静下来,无数好奇地目光落在了祈乔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祈乔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径直走到了戚夕身边,由于周遭座位都满了,一位有眼色的女生立刻起立给祈乔让座。 「谢谢,不用。」祈乔一抬手制止这位女同学,然后在戚夕抬头之前半蹲下和她视线齐平,「我是来道歉的。」 后半句话其实并没有说出声,祈乔在半蹲下时,她自然垂落的头髮刚好挡住口型,于是这个女人就在几百个手机摄像头下明目张胆地对戚夕道了个歉! 戚夕哪儿还有什么脾气,她恨不得当场把祈乔藏起来,藏着不给其他人看一眼。 「我们出去说。」戚夕敛去所有慌张,瞧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正要站起来,又被祈乔握着肩膀坐回了原位。 路彦拉了拉戚夕袖子:「戚夕姐,我们还要……」 没等他说完,祈乔就提高一点声音对戚夕道:「不用出去,我马上就走。」 方才戚夕发懵没听出什么不对劲,这会儿她冷静下来后,突然明白了哪里不对——祈乔嗓子怎么了?怎么听着有点沙? 不过这一点其他人完全没听出来,冷静下来的群众开始发出细碎的八卦声: 「祈乔来我们这个小破学校做什么?」 「我们学校啥时候这么大排面?」 「那个女生是谁,为什么祈乔要蹲下和她聊天?」 「她长得那么漂亮,她俩会不会有点『那种』关系……」 「那不是戚夕吗?就前几天忽然不见的那位,学籍在校却有特权不来上学,听说有人去问过她们辅导员,辅导员回答的态度很……嗯……你们懂的~」 「成了我们公司的艺人就要听从公司安排,你连补签的合同都没拿就回校听课了?」祈乔把胡话说得头头是道,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笑说,「幸好我来大学城这边找个制作人,正好顺路给你捎过来。」 没等戚夕反应过来,路彦就率先吓了一跳:「姐你签经济公司了?」 这话戚夕也想问,她自己也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儿。 就在戚夕接过文件翻开来看时,她才意识到了祈乔嘴里几乎没几句真话——所谓的「合同」其实只是每天中午校园广播里循环播放的校园安全须知,说不定还是随手在走廊报架上拿的! 第27页 此时,戚夕敏锐的耳力再次捕捉到了吃瓜群众的八卦声—— 「哦,戚夕签了祈乔家公司啊,那没事了。」 「等等,卧槽?」 「这么厉害的吗?她离开的那段时间原来是被歌后挖走了啊,我酸了。」 「签好给我就行。」祈乔装模作样地让戚夕走了个流程,然后收走文件打算离开。 「乔,我也出去。」戚夕本能地跟着她往出走,等走出教室门好久,她一肚子的疑问才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只是为了来亲自道个歉吗? 演唱会为什么延时了?是因为嗓子的缘故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还有…… 各种想法在戚夕脑海里跑了一圈,她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去关心祈乔:「你直接在教室露面真的没问题吗?她们如果把你的照片发到网上怎么办,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祈乔停下来笑眯眯地反问戚夕:「我今天不好看吗?」 戚夕姣好的瑞凤眼略微一弯,眼里只有祈乔一个人:「是好看的。」 怎么可能不好看,戚夕想,她就算披个麻袋都比别人可爱万分。更何况她今天穿的是私服,没有了镜头前的浮夸靡丽,真实得让戚夕以为是做梦。 上次两人相处时的情况比较特殊,分离时也只是匆匆一句道别,等戚夕回家后,那种夙愿得偿的后劲才迟迟地泛了上来,她恨不得把相处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从回忆里拉出来回味无数遍…… 「那不就行了,路人拍出来的生图说不定比精修图都好看呢!」祈乔走路时总是若即若离地挨着戚夕肩膀,「夕夕你是不是忘记我还是个便宜司长了?我这司长虽然水分很大,但特殊地位还是有的,各个网媒早就将我的名字和面部识别录入系统了,所有软体上有关我的部分都要经过审核……今天的视频不会流传开的。」 提起司鱼院,戚夕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小陈他们呢。」 祈乔顾左右而言他:「夕夕,你吃早饭了吗?我也刚好没吃……」 戚夕笑容退去,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到了抱着胳膊靠墙等她的路彦。 她现在知道祈乔为什么大张旗鼓不嫌麻烦地要来教室了! 路彦哭笑不得:「刚刚有个工作人员告知同学们说教授有点事情先走了,姐,你原来还记得你要干啥呢?」 就知道姓祈的不会无事献殷勤!她抢人的手段真让戚夕大开眼界。 戚夕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栽到了烂俗的美人计上! 「腿上好了吗?我让人送你先离开……」祈乔没有一丝觉悟,还在拱戚夕的火,「这件事交给我们司鱼院去做就好,我不想让你天天打打杀杀的。」 「不劳祈大明星挂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戚夕气得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转身从东门拐角处下了楼。 路彦连忙像个尾巴一样缀在她身后,还不忘回头礼貌性地和祈乔道别:「乔姐再见,有缘再见!」 祈乔刚好接了个电话,只是远远地朝他挥挥手。 听到电话那头的小陈已经顺利转移了云鸿煊,祈乔这才放下心来,她不慌不忙地走到窗边看戚夕气鼓鼓地离开明宇楼,然后对小陈吩咐道:「联繫委员会会长,就说这件事全面交给我们司鱼院吧,让她带着戚夕她们先离开这片区域……戚夕柔柔弱弱的,打架都不利索,能让她躲远点儿就远点儿吧。」 路彦赶了几步追上戚夕:「姐,会长来电话,让我们马上去广场找她,这件事我们不管了。」 戚夕回头望了一眼明宇楼,心说——祈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现在身边都没个人保护她的吗? 早晨的校园安静又祥和,阳光洒在草木上,把一切都晒的暖洋洋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棉花糖之类软乎乎的美好事物。 前半堂课上完后,有同学趴在桌上补觉,有的安静地去外面打水,就在这时,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忽然从座位上惊醒,双手捂着脑袋往桌角上磕,他旁边的男生揶揄道:「寇占阳,你都睡整整一节课了,这又是怎么了,梦到自己被分手了?」 「……班长!你来看看,寇占阳好像很难受。」 他们班的班长其实是和寇占阳一个宿舍的舍友,事情发生时他正在第一排打游戏,于是他恶声恶气地一回头:「别吵!难受去医务室。」 可是就在这一回头的功夫,班长忽然愣住了——寇占阳扶着桌子慢悠悠地站起来,眼白里都是红血丝,没有焦距的眼神略过教室,最终锁定到了自己身上。 这时大家也都发现了异常,网络上经常科普一个常识——情绪崩坏患者发病时都有个共性的症状,他们眼部的毛细血管会率先破裂,使得眼白髮红,很容易初期辨认。 几个胆小的女生开始发抖,班长听到宿舍有位男生暗戳戳地和同伴说:「他怎么会这样?可我当时明明看到他把豆浆给了唐艺敏……」 「嘘,都安静,大家有序撤离教室,寇占阳身边那几个先离他远点,其他靠门口的先走,留几个男生帮下忙。」班长有点紧张,他抹了把手心的汗,低头给外界发了条求助消息。 教室的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唯恐惊醒了寇占阳这个不定时炸.弹。 第28页 班长在最后控场,他忽然惊觉男生们都走光了,而这时女生们还没有都撤走! 「我他妈不是让留下几个男生吗?」班长头上的青筋暴起,弓着腰面向寇占阳,像是捕猎前蓄势待发的野兽。 忽然,寇占阳喉咙里「咯咯」几声,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身边有人。 虽然他没有做出什么攻击性的行为,但路过他身边的女生却是被吓坏了。 班长:「都说了别走他身边!傻站着干什么呀,快走。」 被班长压着嗓子一吼,女孩在惊惧中「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听到异动的寇占阳缓缓低下头,猩红的眼睛注视着女孩……他摸索着朝发声的地方走去…… 「快站起来!」班长快急疯了。 然而女孩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寇占阳就要接近她。 女孩腿软地根本移动不了,她捂住自己眼睛……突然有一个人挡在了自己前面。 班长上前站着女孩和寇占阳中间:「老寇,醒醒,你怎么了!」 趁这个功夫,女生的舍友冒着危险冲进教室把女孩拖出了教室。 大家合作得还算可以,但班长就不太好了,自从他叫了寇占阳一嗓子就被盯上了,情急之下,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抡起凳子朝寇占阳招唿了过去! 可他哪儿能打得过躁乱状态下的人!尤其是班长此人嘴硬心软,哪怕明知寇占阳已经失去了神智,他还是不肯对同学下狠手。 沉重的凳子浮夸地划了个弧线,只是不轻不重地把寇占阳怼后了一些。 就在这时,寇占阳忽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夺过班长手里的凳子,不管不顾地朝着班长撞过去,然后抡起凳子对着他脑袋砸了下去! 情急之下班长一偏头躲过去,他声嘶力竭地朝门外喊:「来个人帮忙!」 可是没人理他,班里男生都跑光了…… 防身的武器最终成了葬送自己的兇器。 重物落下的「咚咚」声很有规律地响着,楼下正在讲课的老师察觉自己声音都被盖了过去,他气愤地放下手里的教具:「楼上干嘛呢?装修吗?有完没完了!学委上去看看!」 同一时间,班长的一帮舍友正架着一个男生的腋窝把他拖出了楼。 这位男生挣扎着大吼:「亭眠还没出来!我要去教室门口等他!」 「宋亭眠死了!徐星远你别捣乱,乖乖回宿舍,等下学校估计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 「放我下来!我知道你们给寇占阳的豆浆里下了东西!是你们害死他的……」徐星远泪流满面,「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害人!你们不帮忙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回去救宋亭眠!」 领头的男生听到这个怂包捅出了事情,杀心顿起。 他示意同伴松开徐星远,挑唆道:「你回去也是送死,如果非要回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尽管回去喽!」 徐星远想也没想,朝着来时的地方狂奔而去……希望还来得及。 「白哥,你怎么能把这个怂包也放回去?不是说他和『另一些』会发生互斥反应吗?」 「没关系,刚刚上面的人说,我们的桎梏已经离开,防止生变不如早点动手。虽然事情有点变数,但也机缘巧合地达到了目的,不用慌,我们回宿舍看好戏就行,他去了正好,可以让事情闹得更大些。」白哥冷冰冰地望着徐星远火急火燎的背影,觉察出一丝好笑,「真有意思,徐星远不仅是个怂包,还犯傻。」 第12章 反鱼会研发出来的反人类的产品总是迅速更新换代的,「控斑」不知道发展到了第几代,已经不需要植入大脑了,它和r级神经毒素一样可以通过口服摄入,这一点戚夕她们的委员会并不知道,徐星远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舍友害了。 大多数人不会对同寝同食的好友设防,即使设防也不会想到这种不图财只害命的程度,就像寇占阳不放心那杯无事献殷勤的豆浆,不肯把它交给自己女朋友,于是纸杯里的豆浆换成了女朋友最爱喝的芋泥波波奶绿。 可问题就出在寇占阳此人老实本分,多年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没事儿浪费食物,他到底没狠心把豆浆倒掉,竟趁着换杯子的功夫自己一口气喝了! 两位同时持有「控斑」的人不能同时被控制激活,如果撞一起产生相斥反应,就会发生不可控的危害,反鱼组织精心布局的棋局就会被搅乱,一切都将提前被扯出。 所以一个学校里,哪一块区域的哪个人需要被植入控斑都是经过计算好的,可这下都乱套了。尤其是寇占阳还因为体质特殊对控斑产生了不良反应,竟直接提前激活了躁乱情绪! 与此同时,反鱼总部眼见大网即将构成,最后一处重要接点却突然暗了下去,继而又亮起了不详的红光。 发现异常的成员着急地去询问负责人的意见,却怎么也找不到负责人的身影,多次致电无果后,他转而走向写字楼角落的私人办公室——这是他自己的办公室,负责人有时也会来这里坐会儿。 可就在他推开门后,门内的却不是原本的负责人,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但看外貌甚至有点磕碜的寒酸气。 「……是尹仁啊。」老人朝他露出个讪讪的笑脸:「你们负责人临时有点事儿,让我来传达意思——人鱼自治委员会的人已经走了,校内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也被人接出校外了,我们可以提前激活所有的控斑了。」 第29页 尹仁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可是司鱼院的人还在。」 「不碍事。」老人话音里还带着乡音,瞧着实在不是个圆滑活络的人。 「这……」尹仁皱眉把老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还是不敢相信负责人派了这么个又土又不会说话的老头来当传话者。 在反鱼组织,上层领导人往往都有一定的社会身份,他们或是能给组织带来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持,或是在某些部门有一定的话语权,甚至有人可以三言两语左右时局,不方便直接露面安排活动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反鱼组织总部套了个网红公司写字楼的壳子,安全得很,但是这些行事谨慎的大人物依旧会安排一两个传话的人来下达消息,比如尹仁就是其中一位首脑人物的密接,他熟知自己领导的行事风格——自家老大没那么多讲究,虽然经常混迹在组织内部,却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没人知道这位就是上层领导之一,所以这位有什么重要命令也不会让第三个人来传达。 毕竟自家领导最喜欢的就是亲至第一现场,亲自掌舵行事。 自家领导就是此次行动的第一负责人,如今发生了什么,竟然让领导一声不吭就没了消息还得依靠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头才能传话? 「老先生,您真的见到我们领导了吗?领导还有没有吩咐的事情?」尹仁心说,毕竟您老人家瞧着不是很靠谱,而且这么大一件事领导不可能不让我知道。 话说完后,尹仁突然发现原本连说话都讪讪的老人神情变了,这老头生怕别人瞧不起自己似的,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声音当即提高了几个度:「你不相信我?这么不尊重人吗!」 呦呵,色厉胆薄的老东西。 尹仁像是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一样,吊起一边嘴角揶揄地看着老人。 老人确实气急了,他生气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自己被小瞧了,而是自己没本事把命令下达到位,万一误事儿了可怎么办啊! 突然,他脑海中想起一句话—— 「他要是不信你怎么办……这还用问吗?直接把桌上的花盆摔他脸上,这样他肯定就知道你是谁的人了。」 把花盆摔他脸上! 老人立刻伸手去够桌子上的小花盆——那是一对很可爱的白瓷花盆组,只有杯子蛋糕大小,上面贴了各式各样的贴纸,看得出主人很喜欢成龙歷险记,老人一眼认出了上面的人物贴纸,小玉旁边那个是老爹,是一个啰里啰嗦的老头。 老人心一软,忽然捨不得把花盆摔碎了,就在这犹豫的功夫,尹仁一把端走了花盆。 果然是个不靠谱的老疯子,尹仁把花盆保护在自己怀里,恶声恶气地低头逼视着老人:「老东西,别动我桌上的东西,你是哪里来的假冒货?我们负责人从来没有指认过其他传话人,我一直都是……」 啪! 空气短暂地安静下来,尹仁捂了一下脸,然后一言不发地把花盆放回原位,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办公桌对面。 「老先生,是我们失礼了。」来人恭敬地朝老人一点头,然后转身训斥尹仁道:「你干什么吃的?负责人以为你去哪儿了,迫不得已都把私钥发我了!你知道密钥开启双通道的危险有多大!这种私钥我不想看到第二次,不然出了问题十个你都不够抵命的。」 尹仁咬着后槽牙灰熘熘地挨训,临走时还不忘瞪老人一眼。 老人看也没看他,直接对来人说:「抓紧时间,全面激活控斑。」 「收到!」 「收到。」 楼上的「咚咚」声再次响了起来,讲课再次被迫中断,「学委怎么还没回来?一班班长上去找找学委。」 几分钟前的学委还没进入走廊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继续往里面走了,一股冷意顺着嵴背窜上来,她一边上楼一边不安地刷着手机。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学校的表白墙上有人发了个消息——慎行楼a座七楼,最东面的教室里有人疯了,七楼的同学们别上课了,快跑。 也是在这时,校方各部门紧急通知@全体成员,所有老师和班导都收到一条醒目的通知——请在慎行楼上课的老师同学有序地撤离此楼,务必迅速且安静! 与之相反的是,慎行楼的同学们收到这条停课通知后,居然集体欢唿起来! 好在七楼只设了两个较大的公开课教室,而除了寇占阳所在的那一个教室,另外一个教室第一节并没有课,没人去管七楼的砸地声,那一声声恐怖的闷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非常诡异。 学委并没有热爱作死的习惯,她权衡利弊后立刻转身下楼,一点都不想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她即将到楼下的时候,七楼突然传来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原来是搁置教室里的寇占阳听到了慎行楼其他同学的欢唿声,被种植控斑的人对声音和光线格外敏感,他们会本能地走向热闹的方向,他竟然顺着声音走出了教室! 在这之前,每天定时定点来清扫走廊的阿姨正好接到了学校的通知,学校特别叮嘱她不要上七楼,七楼有危险,负责任的阿姨听了以后并没多想,她甚至觉得自己有责任把七楼的通道门锁了,避免危险流窜到楼下危害其他同学的安全。 于是阿姨挨个锁好了七楼的门,就在她准备锁好最后一间教室的时候,那血腥气终于透过口罩传到了她鼻子里。 第30页 阿姨正要推开门,门突然从里面开了……她对上了一个猩红的瞳孔还有一个带血的凳子。 「啊!!!!!」阿姨足足愣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尖叫,她感觉手脚都软成了面条,当即瘫坐到了地上。 而这时的寇占阳却并没有呈现出任何的攻击性,他呆呆地抬头仰望着什么,瞳孔有点涣散,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一样。 「阿姨,快起来!」 阿姨突然被人扶了一把,她撑着胳膊跪坐起来,见一位个子矮矮的女孩一把拽住门用力合住,同时拿出一根笔卡在了门缝里。 「我们走!」学委在极度震惊中头脑居然异常清醒,她扶起阿姨,沿着来时的通道往楼下走。 楼下的大家已经开始撤离了,楼道里闹哄哄的,两层楼之间的楼梯上,学委正打算悄悄拉着阿姨逃走,反手一拉,却摸到了一手血…… 同一时间的校园里,一部分同学突然毫无预兆地仰头髮呆,继而像是诈尸一样站起来往该走的地方走。 这些同学像是被.操控的棋子,一步步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棋局。 慎行楼a座,所有人都在往楼下疏散。 就在这时,徐星远逆着人群跑上了六楼。他辗转了好几个楼梯口,发现都被上了锁,心底的不安愈发严重。 他以为自己只是身体原因,或许是长期的学习让体内积累的负量态有点超标,也可能是过于担心自己唯一的朋友…… 徐星远绕去了最后一个没上锁的楼梯口,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在打架,好像他们在争夺着什么。 地上有血,但不是很多,就在这时,众人终于以压倒性胜利夺过了寇占阳手里的东西! 为首的男生拎起带血的凳子用力丢在一边,沉重的凳子在走廊发出一声巨响,徐星远肩膀一抖。 「兴兴,是你让我知道了人不可貌相,下次打架没你我不看。」一班班长积极表扬自家学委,「刚刚你真的不怕吗?我们一群男生都快吓死了!」 「我怕鬼和丧尸,不怕人。」个子矮矮的学委看大家一群人把寇占阳压在地上连个绑手的东西都没有,于是她大方地摘下发套递给自家班长,「先把他手绑起来。」 徐星远呆呆地走过去看着那个带血的凳子,他环顾四周,大家都活蹦乱跳地没有受伤……那凳子上这么大的血量是在哪儿沾的? 徐星远红着眼角:「同学,你们有没有见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比我高一点,帅一点……」 学委小声说:「是不是穿着和你一样的卫衣?」 「对!」徐星远急切地跑在学委面前询问她,「他下楼了吗?」 学委突然不说话了。 徐星远抓着她衣服的手都在颤抖:「你不是说你见到他了吗?」 「你有病吧,别欺负我们班的人!」一班班长一把撕开徐星远的手:「我是班长,你有什么问题找我来,别对我们班女生动手动脚的。再说了,你要找人的话,自己又不是没腿,你不会上去瞧瞧啊?」 「别了,同学你先下楼吧。」学委挡在他俩之间,拽着自己班长的袖口把人往后拉。 本来这事儿很快就过去了,但一班班长被兴兴拉了下袖口,心里那股子「莽劲儿」就蹭地上来了,他将自己面前的女孩拥到后面,然后伸手一推徐星远:「给她道歉!」 徐星远神情有点恍惚,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呆呆地抬起头,那早已被植入的控斑瞬间夺走了他对自我的控制,编好的行为设定干扰了他的中枢神经,交替之间,他四肢百骸一麻,竟被那一推直接推到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用力!」一班班长向兴兴解释:「是他自己的问题。」 「不好!」学委兴兴见过寇占阳那幅仰头的模样,她心里涌现出一种很不好预感,「我们快走!」 话音刚落,「徐星远」从地上爬了起来,瞳孔里是血一样的红色。残存的理智让他试图离开,但终于还是被控斑战胜,只能像个四肢不协调的木偶人一样歪歪扭扭地转过了身。 嗤嗤嗤…… 那如同老旧收音机的噪音响起,吓傻了的一班班长急忙扭头,入目却是一片漆黑。 白天即使是停电也不可能这般黑……只有一种可能,他失明了。 「大家快走!」 可惜没人听到这句话,两位控斑植入者距离极其近时会产生互斥反应,他们周围百米以内的活物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神经干扰,具体症状便是五感的丢失。 滞留在楼梯间的几位被严重影响五感尽失,六楼还没有撤离的同学们也集体遭殃,失聪的,失明的,失声的齐聚一堂,大家像是被巨大的外力掐着脖子按进了黑洞里,无边的恐惧笼罩了所有人…… 惨叫声接二连三,能发声的那些人也在盲目地跟着尖叫,还能看见的同学恨不得自戳双目,听觉尚在的人则更加恐惧。 四五楼的学生不明所以,想要凑前看热闹的和胆子小想离开的狭路相逢,把本就拥堵的楼梯赌得水泄不通……直到有人看到了从楼上滚落的尸体。 血顺着上下台阶的缝隙滴落,同时带来了恐惧和惊慌,大家再也顾不得秩序和礼貌,更有甚者居然踩着楼梯扶手往楼下跑! 金属的扶手不仅光滑倾斜角也大,那位胆子大的男生一个不小心踩空,从五楼翻落,砸倒楼下的一片,紧接着人群中爆发了更多的尖叫。 第31页 所有的不稳定情绪都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激发了出来,巧的是,正等声波定送塔恰好在前不久坏了,没了技术支持,人类的不良情绪像是海啸一样汹涌而来,恐慌在人群中疯狂传播…… 拥挤,喧嚣,尖叫……眼看踩踏事故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推开了下行楼梯间的窗户!那本该做好防护的窗户居然是坏的!巨大的飘窗玻璃一碰就碎,一个藏在人群中的女孩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下去! 这是六楼! 众人吓了一跳,集体傻了眼,连尖叫声都停了。 片刻的光景,从七楼蔓延下来的次等声波和互斥干扰再次追上了人群,大家毫无预兆地陷入了丧失五感的困境中。 而更糟的是,下楼的路居然莫名其妙地堵死了! 有人轻轻问:「是不是谁都逃不出去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丢进静水中的碎石,破灭的希望如同散开的圈圈涟漪般波及了部分人,一个精神阈限较低的寸头男再也忍受不住,推开人群朝着破裂的飘窗奔去…… 绝望这种东西就像一只野兽,一旦猖獗必定无差别攻击,其他听不见的同学虽然不明所以,但依然感受到了绝望,他们或是盲从或是惊惧,竟都顺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这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坠落,路过慎行楼附近的同学们远远地观望,不远处的中心广场上,一个穿着灰色连体运动服的女孩途经这里……捂住眼睛蹲在地上哭了。 「报告司长……高空防护网已就位,请做下一步指示。」 「悬空单位组再次检查防护网距离,预备多个替换组,临边单位组在近空往目标人群喷洒大量情绪镇定剂以及高浓度舒缓剂,地面单位组搭建防护气垫,第一营救队的司员进楼控制住躁乱分子。」祈乔雷厉风行地发号命令,她踩着一双高跟鞋走路带风,「通知校方关闭校门,禁止任何人员出入……小陈,去把云教授送到广播室。」 第13章 「戚夕姐,你们大学城真大,我们居然转悠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走出去。」路彦趴在车窗上说,「这里卖奶茶的店这么多!比我们住的地方好多了。」 戚夕悠悠地嘆了口气:「看到对面那家装修很復古的火锅店了吗?什么感想,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路彦自信回答:「熟!我们委员会中心附近就有一家!」 众人无语,正在开车的徐井舜回头调侃他:「小子你可长点心吧,我们已经绕了戚夕她们学校十五圈了。」 「啊?我们不是要回吗?」路彦喝奶茶的心情瞬间没了,他顶着一副被迫加班的苦样问道,「教授都被司鱼院的人抢走了,我们回去也没多大用吧。」 韦欣扭头看着戚夕,戚夕解释说:「我们俩去得迟了,那时候教授已经被司鱼院的人提前接走了。」 路彦煽风点火:「戚夕姐,你难道不是被人家司长迷得晕头转向错失了先机?」 戚夕:「没有,是我故意让着她。」 车里的众人心照不宣地唏嘘起来,戚夕脸不红心不跳地转移了话题:「会长,司鱼院的人为什么会来?是您通知了她们吗?」 韦欣眼角一弯,打手语道:「不知道呢~可能是和我们这里的谁心有灵犀吧!」 戚夕:「……」怎么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我们委员会虽然瞧着壮大,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条心的,闲杂人等里混几个司鱼院卧底是很正常的事情。」徐井舜腾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就算是我们几个,也不一定全都清清白白。」 车上一共四个人,三个人说话都不靠谱,戚夕无奈地看着这个刚刚跨进「叔」列的男人,心说井叔你要是一直这样油腔滑调,将来很可能是要打光棍的。 徐井舜名字起得温雅端庄,但本人可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昂贵的大衣兜里永远装着一瓶大牌香水,出门的髮型必然全程保持造型,每天都会抽出几个小时来锻鍊身材,私生活中惯常围绕着各种莺莺燕燕…… 戚夕以前觉得这位叔和路彦一样是不缺钱的富二代,一辈子花天酒地也不愁资本——直到后来她在委员会代收了一箱泡面。 哦,原来这位叔已经整整两天没吃饭了。 人鱼委员会的人从来不必为钱财发愁,大家一个月的补贴比普通白领一年的工资还高,他是怎么把自己穷成这副德行的? 后来,会长韦欣回来看到那箱泡面后果断命令戚夕丢掉:「把这种垃圾食品全扔了!不能让他养成这种坏习惯,没钱吃饭就饿着,你们都不许借给他钱,让他好好反省。」 戚夕:「会长你别拆开箱子,不然不好扔。」 韦欣:「我好久没吃垃圾食品了,拿一个解解馋。」 想到这儿,戚夕抿着唇笑了。 徐井舜在路口转了个方向,好奇地问:「戚夕你笑什么?」 「我们之间要是有卧底,那一定是井叔你,毕竟我们其他人不会穷到没钱吃饭只能吃泡面。」戚夕内涵道,「倒是某些机关的人员比较勤俭,连空气清洗剂都得手下人自己掏腰包。」 隔着校门的不远处,祈乔和云教授寒暄了几句后忽然感觉鼻子有点痒,她掩着鼻尖轻轻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说:「教授我还有点事情,这里就交给您了。」 播音室的门缓缓合上,祈乔收起笑容快步下楼:「慎行楼那边怎么还没收拾完,磨磨蹭蹭是没吃早饭吗?」 第32页 小陈一边挂着耳机接收信息一边向祈乔汇报:「三分钟前,慎行楼那边的信号中断了,好在被困的八百零三位同学全部营救成功,还有三十人已无生命体徵……」 祈乔听到「三十」这个数字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是信号都断了?还是哪个单位组的信号断了?」 小陈补充:「第一营救队的人进去以后就再也没了信号,刚刚悬空单位组的司员汇报说他们营救完所有倖存者后又回楼里去了。」 「通知下去,所有司员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不要让我们的人落入那帮人手里,如果没办法控制那几个躁乱的危险分子,就先撤离慎行楼……」 小陈突然按着耳麦汇报:「司长……慎行楼内部产生了爆炸。」 爆炸即将发生的一瞬间,老练的第一营救队前锋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他们训练有素地变换队形成为了垫后人员,让其他还来得及撤退的成员就近从窗口跳下! 而此时,悬空单位组的司员刚好送完最后一批学生,防护网张罗好的一瞬间刚刚好接住了坠落的营救员,穿着安全服的营救员彼此紧紧抓着同伴结成了人网,十五位营救员堪堪在爆炸波袭来的时候逃出生天! 巨大的爆炸声波及了整个校园,绕着校外兜圈子的白色商务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剎车转弯,惹得后面差点追尾的车主鸣笛咒骂。 戚夕目光凌厉:「走,我们回!」 前不久接到通知的门卫大叔封锁了校门禁止车辆出入,他看到一辆白色加长版豪车朝校门驶来后立即朝对方挥着胳膊示意:「锁了!不能进!不能进!」 然而那辆白车依旧在加速,看样子根本不打算停的,它居然要撞坏升降杆! 「嘿,你撞啊?」不信邪的门卫大叔拎着警棍站在升降杆前,硬生生逼得白车停了下来。 白车的司机没有露脸,倒是副驾驶降下了车窗——是个外貌冷冽漂亮的姑娘。 门卫大叔对年轻孩子比较好脾气,他走到车窗前正要解释,就听到这位姑娘低低地说了句:「我们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劳烦开一下门。」 门卫大叔心里嘀咕:谁家学生开这么贵的车,这不是扯淡吗?再说了,这辆车早上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理由。 然而,就在戚夕话音落下的瞬间,门卫大叔脑海里突然魔怔一样接收了戚夕给她的讯号,那声音就像一个强大的bug,强行改变了中枢神经的既定想法,大叔瞬间改变主意——不对,我应该给她开门。 大叔:「好。」 在车内众人的注视下,戚夕面无表情地升起车窗:「劳烦井叔把我送到明宇楼就好。」 徐井舜应了一声,连连感慨道:「戚夕真是后起之秀,连我和会长都没这么强的致幻本领。」 不对啊,不是说人鱼都有致幻的本事吗?戚夕自己不喜欢轻易对人类进行致幻,以为大家也是一样,没想到大家都在这方面不太行? 「她当然不一样。」韦欣没多说,简单地对戚夕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挥霍自己的本事。」 这种能力取之不尽,戚夕也遵纪守法很少使用,况且会长既然这样叮嘱肯定有她的理由,戚夕因此也没多想。 明宇楼。 唐艺敏抱着书往楼下走,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规律地摆动,哪怕穿着灰色的运动服依旧可以看出女孩窈窕的身材。 她身边的人四散奔逃,只有她沿着人最少的走廊走得不慌不忙。 身后有人跌倒了,不远处有人在尖叫……明宇楼也乱了起来,唐艺敏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开始奔跑起来。 人在情急之下会出现慌不择路的情况,唐艺敏也不能免俗,她似乎是忘记了哪边是下行的楼梯,一时兜兜转转把自己给绕煳涂了。 「同学,走这里!」一个穿着衬衫的年轻男人着急地招唿着女孩往另一边走。 「谢谢老师,老师你怎么还不走呀?」唐艺敏问他。 男人说:「我留下来给同学们指路,等所有同学撤离我们才能走。」 「老师,您是外语系的吗?我在外语系见过您哎~」 「同学你记性真好。」 是吗? 唐艺敏在心里冷笑一声,明宇楼根本就不是外语系的教室!外语系有专门的系楼用来教学活动,和普通系别是不一样的。这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本校的老师,本校的老师不会没有这些尝识。 唐艺敏简单一推理就分析出了事情的大概,校内混入了一批不法分子,需要给一些同学做某些手段,让部分同学成为他们的附庸,难怪今天早上寇占阳反常地给自己买了豆浆……他知道那杯豆浆有问题吗?他是不是已经被控制了? 唐艺敏心里很乱,但她没空想这么多,从亲眼目睹同学从高楼坠落的那一刻起,她就恨不得立刻让这些人模狗样的东西去偿命! 好在自己有一技之长可以傍身,不至于面对敌人时束手无策。 「老师。」 男人毫无防备地回头,唐艺敏照着他膝盖窝一记狠踹,同时拽住他右胳膊技巧性地一卡一别,竟直接把男人的胳膊卸了力! 本以为一切按着原计划进行,没想到居然被暗算了,男人撕掉温和的表象,反身扑过去抓住了唐艺敏的马尾! 「臭婊.子,会一些花拳绣腿就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男人咬牙切齿地把唐艺敏的马尾往下一拽一拉,把她从楼上摔到了楼梯角落,「什么玩意儿?给你脸了?」 第33页 唐艺敏后背被撞得生疼,她忍着疼痛胳膊肘往后狠狠戳去,趁着男人捂腰的功夫,她勐地挣开束缚跑了! 男人忍无可忍,直接拿出兜里的控斑试剂——这种试剂自带微型自动泵,戳进脖子后会在0.35秒将控斑植入人体,操作非常简单,控斑生效的时间也最快。 反鱼组织当然不可能只派一个人来抓唐艺敏,就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一个戴着黑帽子的男生正准备守株待兔…… 「同学,我问一下,那边出口能走,我刚刚看到好多下行楼梯都锁了。」 男生指了个方向后匆忙把帽檐往下压了压,等女人的身影离开视线范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打了个电话:「我刚刚看到大明星祈乔了!她居然还没走,我们要不要把她抓起来?到时候如果事情失败,她会是很好的人质和谈判筹码。」 「白易航,你先别管唐艺敏了,现在去找祈乔。」对面的人说:「不要抓,想办法引她过来,不要自作主张给她植入控斑,她还有别的用处。」 祈乔并没有走太远,她似乎有点路盲,兜兜转转绕着走廊一通,居然让男生轻而易举地追上了。 「乔姐!等等!那边锁了,你跟我……来这边!」 男生不太会演戏,一着急说话就磕巴,但好在祈乔不在意,她轻微地眯眯眼,笑得非常平易近人:「好呀!」 另一边,唐艺敏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那里的出口居然从外面锁住了! 身后举着控斑的男人步步逼近,唐艺敏额头渗出汗来…… 「你们在干什么呢?外面很乱,先离开这里。」 一个清冽通透的女声传来,手持控斑的男人把针管往袖子里一拢,人模狗样地侧身看去。 戚夕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两人气氛的剑拔弩张,依旧天真无邪地往前走。 唐艺敏深吸一口气,不明白这漂亮姑娘心里在打什么注意。自己只在早上的时候在慎行楼见过这女生一面,她有个长相帅气却脑子不太好使的弟弟,估计平时没少操心,应该不是个缺心眼的姑娘。 「我们有点事情谈,你在外面等等她。」男人没把戚夕当回事儿,但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个麻烦,于是只好暂时编个理由支开她:「没见过和女朋友吵架?」 唐艺敏心念一动,心说这次这姑娘总能听出不对了吧!至少她早上见过自己男朋友的! 没想到戚夕听了竟然点点头:「好,那处理完以后快点离开。」 男人松了口气,在戚夕转去拐角处的时候再次举起了控斑! 唐艺敏害怕地蜷缩起来,紧接着,她忽然听到了一声气泵运行的咔哒声! 针,戳到了男人脖子里,他像个被吊到岸上的鱼,挣扎着弹动着,心口剧烈起伏不定最终又归于平静。 戚夕活动了一下手腕把男人踢到一边,然后对唐艺敏说:「中午先不要回宿舍,也别往人多的地方凑,找个教室呆一会儿。」 说完后,戚夕才蹲下对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说:「我和她一个宿舍,由于你抓不到她,所以把控斑注给了我,现在,你需要带我回去找你们负责人。」 唐艺敏见鬼似的盯着地上的男人,那男人眼里的红血丝居然硬生生被逼退了,这个女生的话居然比药剂都强势! 戚夕说罢就地一晕,成功地扮演了一个身娇体弱被吓晕过去的小女生,而那男人则听话地扶住了她。 唐艺敏退开半步,见男人仿佛看不到自己一样,扶着女孩朝外面走去…… 装晕的戚夕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她刚刚再次确信自己能在近距离反制控斑,不如趁势去反鱼组织内部看看……看看是谁在戕害大学城里的同学们。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传到了她耳朵里,但戚夕不方便睁眼看,此刻她正被男人扛在肩膀上,硌得她胃都疼! 「同学我们是要去哪儿呀……」祈乔依旧在扮演着自己设定好的人设,突然她语气一顿,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戚夕和祈乔不约而同地想——她怎么来了? 「我来吧。」见男人粗鲁地扛着戚夕,祈乔觉得自己眼睛都在跟着疼。 男人没什么异议,祈乔便把戚夕抱了个满怀。 戚夕继续装晕,她感觉祈乔的掌心一直在发烫,那几许滚烫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烙在自己肌肤上,灼得她差点维持不住状态。 抱着人往前走的祈乔垂眸看着戚夕,女孩的鼻骨细而轻薄,五官清丽却不寡淡,尤其是内眼角附近的那一个小痣,画龙点睛似的衬着她较好的容颜……和她两年前躺在自己怀里时一模一样。 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祈乔依旧很克制地看着戚夕,克制了几秒钟,还是忍不住屈着指节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头。 祈乔嗓子依旧有点难受,但如果重来一次,她依旧会半带纠结地喝下那一小盅药茶。 一方面来说,她作为司长有义务经常检测自己的阈限保持在巅峰状态,另一方面她还得不定时地喝药茶减缓老司长的心病。 祈乔那极高的精神阈限不是天生的。 在两年前的南余湾,老司长设计让她「偶遇」了天真无邪的人鱼戚夕,甚至试图说服她,让她通过一些极端手非法获取人鱼基因用于改造人类。 那是祈乔第一次忤逆老司长的意愿——在老司长四处逮捕南余湾人鱼的时候,她偷偷把戚夕藏起来了。 第34页 祈乔不配合,老司长只好通过出海捕捞的方式获取人鱼,祈乔便趁机借度假为由把戚夕拐跑了。 本以为事情办的天衣无缝,但祈乔还是失策了。 据说人鱼不太喜欢亲近人类,祈乔便把人鱼状态的戚夕养在了海景别墅的池子里,未曾想在一个大雨天,戚夕居然熘进了房子里占领了自己的床! 祈乔大公无私地把床让给了她,自己则抱着被子去了二楼的卧房。 半夜时分,祈乔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眸——戚夕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二楼!正撑着下巴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尾巴毫不客气地压着自己的双足,奶白色的软毛随着主人的意愿暧昧地勾住了自己脚趾! 在阴冷的雨天,乖巧的人鱼周身干燥又温暖,像个暖融融的小动物一样攀附在了年轻的歌后身上。 祈乔差点破防,她贷了毕生的毅力才把戚夕从自己身上拉下去,可惜再次被扑倒。 南余湾的雷雨天冰冷又潮湿,寂寥的别墅里只有两位主人,祈乔陷在柔软的丝被里感受不到一丝寒气,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缠酥了。 原来人鱼的尾巴没有鳞片,原来人鱼并不会厌恶人类,原来人鱼彻里至外都是暖的……人鱼腹缘的鳍那般漂亮,像是飞鱼那种天蓝色的翅,还会牵出藕丝一样黏连的液线。 洗漱后,祈乔发现自己获得了至高的精神阈限,老司长那边怕是再也瞒不住,她便连夜叫来人鱼委员会的会长让她接走戚夕。 当时韦欣得知发生了什么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按照她的话来说,戚夕正处于青年换鳞期,会对人类产生亲昵的信号,在海里乖乖呆几天就好了,遂了戚夕的意反而适得其反——搞不好以后还会因为激素失调产生假性结合热。 人鱼状态下的戚夕在分化前占了祈乔的便宜,果然在以后落下了病根。 祈乔一次重大失策和戚夕产生了不可描述的牵连,而那时的韦欣并没有如同她这个准司长,而是选择给戚夕打了一针镇静剂让戚夕回海里冷静冷静,没想到这一冷静就冷静出事儿来了——黔驴技穷的老司长想着就算人鱼尸体也得捞几具回去,于是在盛怒之下炸了南余湾。 「炸海」是一种司鱼院内部联合特科院研究出来的技术,特殊的海油不溶于水,专门用来清理不服从律法的人鱼,一旦点燃,海面会爆出蓝色的火花,低温火油绵延数百里,海平面数百米之下的人鱼都会受到影响,火油钻进肌肤灼伤五脏,人鱼群会接二连三跃出海面,一些浅海的鱼类也会随之飞跃在海面上,溅起的巨大浪花像是炸裂的大海。 南余湾是天然良港,不仅海岸线曲折还广阔水深,老司长铁了心用了很多海油,他通知当地政府撤走停靠港口的船舶之时,祈乔不惜和他硬刚,直接叫了一只武装把老司长软禁在别墅里…… 不过这依旧阻挡不了老司长的行动,他老人家就算人不在,命令也能照样下达。与此同时,老司长也意识到了祈乔身上的变化——祈乔当时被架空权利,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明星,她是如何随意调动司鱼院内部的武装的?司鱼院的武装虽然可以让司长便宜行事,但硬性条件是精神阈限达到一百八十左右。 再加上祈乔半个司鱼院司员的身份,阈限超过一百八以后,系统会自动监测通过,允许她使用部分武装。 准是她和那位人鱼发生了什么,不然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把精神阈值拔高这么多。 老司长略一思索,大发慈悲地紧急叫停了炸海进程。 但已经晚了,火这种东西向来易生难灭,遑论是这种低温海油,这东西从研发出来的那一刻就註定它是一个必杀产品,根本没办法灭掉。 那天半夜里,祈乔在潮.湿的崖边站了整整一晚,看着淡蓝色萤光聚合復又流散…… 蓝色萤光名为「流茫」,意指爱人的逝去,人鱼的爱人才有资格看到,世上的普通人一辈子见不到一次,因此这种景象被传得神乎其神,堪称世间盛景,美是美,但祈乔不想看。 雨夜之后的第二天,千里之外的考点门口,一个女孩刚一出考场就晕倒在地——分化成了一条人鱼。 在这世上,一体双魂的人叫精神分裂,一魂双体的人鱼则被美称为「双鱼」,两者共享灵魂,爱之所爱,恨之所恨,犹如双鱼戏水纠缠。 一旦一方死亡,另一具躯壳自动承接融合了另一方的所有,以一种新的生命形式继续存活在世上。 第二天祈乔摆出了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像个不懂事的青春期女孩一样很真实地和老司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逼得老司长好生道歉了一番。与此同时,她致电韦欣,和这位会长达成了协议——她愿意倾全力保护戚夕,让其免于司鱼院司长廖向明的毒手,并且可以帮着疏通关系,让戚夕成为「人鱼监测系统」的bug,戚夕可以在两年内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所有的信息都不会被录入系统,没人打扰她正常的生活。 但有个条件,韦欣得摘除对自己的不良滤镜,不得在戚夕耳边说自己和司鱼院的坏话。 这条件不难达到,韦欣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并对祈乔敢做敢为的麻利劲儿提出赞扬。 两年很快过去了,祈乔在暗处保护了戚夕整整两年,忍着不去打扰她,哪怕知道对方是自己粉丝,也只能在私下里暗自高兴…… 第35页 前不久戚夕算是正式进入了人鱼委员会,祈乔这才感觉自己走进了阳光之下,能够坦坦荡荡地以新的身份和她相处。 此刻,祈乔怀里抱着心爱的女孩,感觉自己像是等候多年的新郎,终于夙愿得偿,理应喜不自胜,掐掐老婆脸蛋不过分吧~ 对了,戚夕像狂热粉丝一样追随自己,是不是也变相地反应了一个事实——那个趁着浑噩占自己便宜的傻乎乎的鱼其实还是爱自己的,所谓的亲昵不是生理本能,而是刻在骨子里的喜欢,只不过在特定条件下被激发了而已。 祈乔心里突然美滋滋的,抱着戚夕的步伐都轻快许多。 然而,就在祈乔低头去欣赏戚夕睡颜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戚夕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第14章 「这不是离开的路吧,我们怎么越走越偏了?」祈乔选择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疑问,仿佛她真的只是个天真过了头的明星。 戴帽子的男生一路走的战战兢兢生怕被拆穿,祈乔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他走路磕绊了一下。 「哦,刚刚教职工群里通知我们得从指定出口逃离,慎行楼那边不是出了事儿吗,防止同学们被吓着所以大家得从最东面的门离开。」方才扛着戚夕的男人很巧妙地回答了祈乔的疑问。 祈乔抱着戚夕走了一路,胳膊这才感觉到些许酸意,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很客套地说:「那可您真是负责,这种情况大家都恨不得第一时间逃离现场,您居然愿意留下来疏散学生,实在令人敬佩。」 男人讥讽地扯了扯嘴角,觉得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没脑子的都能当大明星了,自己如果有一副好皮囊或是好嗓子,估计也能受到万人追捧。 见男人没搭理祈乔,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戴帽子的男生连忙开口缓解了一下气氛:「乔姐,您怎么会来明宇楼?您的助理去哪儿了?」 ……这个声音好耳熟,这不是宋茹的男朋友白易航吗? 一直假装晕倒的戚夕睫毛颤了颤,心说果然这小子不是什么纯良的东西,自己当初就不该轻飘飘的放过他,应该通知司鱼院的把他抓去好好教育教育! 「说来也是倒霉。」祈乔张嘴就编:「找人帮忙办件事,在教室里耽误了点时间,出来的迟了……啧,别提了,让助理去买个水,结果遇到了这种事情,我手机又刚好没电,只能自己凭运气找出口下楼了。」 戚夕:「……」 姓乔的太缺德了,用美人计耽误自己和委员会争夺长老也就算了,原来连所谓的道歉也是假。 在她心里,自己的充其量只是「在教室耽误了点时间」,很好,很好。 戚夕想,再去看她的演唱会我就是狗,今晚回去就脱粉回踩! 祈乔一生黑。 祈乔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依旧满嘴不靠谱:「累死了,什么时候能走到头啊。」 「这就到了。」男人突然拉开转角处一间办公室的门,很粗鲁地把祈乔推搡进去,「进去吧你!」 祈乔怀里抱着人,被他用力一推差点摔倒,即使如此,她的手依旧稳稳噹噹的,戚夕没有感到任何欲坠的前兆——虽然祈乔嘴上不靠谱,但在她怀里很安全。 演戏就要演全套,祈乔放下戚夕就去和男人理论:「不是说带我们出去的吗?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我可是歌后,你们惹不起的!」 「你是个狗屁歌后,我家狗瞎嚎都比你好听,什么垃圾玩意,有几个无脑粉丝抬举就以为自己真的高不可攀了?你比正常人高贵到哪儿去了?」男人恶狠狠地羞辱着祈乔,一个没留意,他身边的白易航突然蹿进了办公室。 男人无语:「出来,你进去干什么?」 白易航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骂道:「哪个傻逼把我女朋友也抓进来了?抓人质不抓内部人员家属,这点规矩也不懂的吗。」 男人揶揄:「谁他妈知道这女的是你女朋友,就算抓了又怎么样,女人么,换一个不就得了?」 戚夕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在办公室角落发现了晕倒在地的宋茹。 戚夕:「……」自己身边怎么没一个省心的。 白易航半跪到地上,有些狼狈地拿出一只喷雾给宋茹吸,几秒后,宋茹慢腾腾地转醒,然后第一时间给了白易航一巴掌——啪! 不只是白易航,连戚夕都被她这个反应给弄懵了。 「白易航,你就是一个傻逼,为什么要进这种吃枪子的组织?不想活了吗?亏我还以为你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是我瞎眼了!」宋茹的肌肉虽然没有恢復全部力气,一巴掌打得不是很重,但说话却恢復到了连珠炮模式。 戚夕有点牙疼地想,大傻子你倒是忍一忍,先哄着让他把你带出去再打那一巴掌啊! 宋茹补刀:「滚,我不想看到你!」 站着看好戏的男人哈哈大笑:「白易航,看来你的小女朋友不打算给你脸啊,还继续舔吗?」 白易航后槽牙咬了咬,艰难地哄宋茹道:「宝贝,我们出去再说,这里有点危险,出去一切都好说,到时候我和你解释好不好。」 宋茹宁死不屈:「滚,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死了才好。」 为防止穿帮,戚夕不方便开口劝阻,于是她趁祈乔的遮挡,悄悄拉了拉祈乔的裤脚。 第36页 办公室里拉着窗帘,在这种光线晦暗的地方不需要特意演出细节,于是祈乔眉目冷淡下来,单手搭着胳膊静观其变。突然,她裤脚被人往下拽了拽,祈乔不以为然地一低头,眼角抽了抽…… 戚夕是装晕! 电光石火间,祈乔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搜罗出来回忆了一遍,心想要完蛋,为了麻痹未知的敌人,自己刚刚演得又作又矫情,这要落到戚夕耳朵里,自己的形象岂不是又有瑕疵了? 想到这里,祈乔站直了些,正经得像是马上去拍新闻发布会。 「她倒是说句话啊。」察觉到祈乔气质的变化,戚夕唇线轻抿,实在想不通这位心里在想什么。 「你这女的别给脸不要脸。」男人看了眼宋茹,对白易航说:「别管她了,我们走吧,到时候把她送去特科院实验室呆几天,保准哭着求你带她走。」 白易航气得嘴唇发抖:「听到没,不要怄气!跟我走。」 宋茹言简意赅:「滚蛋。」 男人大笑:「哈哈哈哈。」 白易航多少也在校内算个线人,地位也是有的,再加上他平时长袖善舞喜欢拉帮结派,手底下经常一帮小弟争相抬举他,这种当众被驳面子的经歷很少有。 于是白易航撑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好面子,但也清楚宋茹性子一根筋,这时候看来是哄不乖了。 白易航:「那我走了,你要是后悔了就报我名字,组织里应该有认识我的人。」 男人带着白易航离开办公室,铁门重重地合上,带起的冷风扑面而来,宋茹突然「哇」一声哭了。 戚夕鼻息一重,实在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自己兜着,几十平米内的智慧生物都能操控,还怕出什么意外不成?别说保护祈乔和宋茹,连带这一屋子人都不成问题…… 等等……一屋子人? 祈乔走过去开了灯,屋内终于亮了起来,这时戚夕终于看清了办公室的全貌——不足二十平米的屋子里居然有十多个人!墙角那儿晕倒了一大堆! 祈乔居高临下地给宋茹递了一张纸巾:「又见面了。」 「嗯。」宋茹哭得起劲,甚至打了个哭嗝,「乔姐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戚夕:「……」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宋茹成为朋友。 「乔姐,你怎么来了啊?是来找我家夕夕的吗?」宋茹哪怕哭得比失恋还惨也不忘话痨,「我家夕夕可喜欢你了,那天你走后,那条围巾她怎么也捨不得摘下来,晚上回去想你想得差点失眠。」 戚夕:「……」 祈乔捂着心口,越发后悔自己方才劣质演技给戚夕造成的恶劣影响。 祈乔:「嗯,我来跟她道个歉,演唱会取消了,怕她伤心。」 宋茹破涕而笑:「那你运气可也太差了。」 「刚刚那是你男朋友?听闻他四处给同学们散播神经毒素,害人无数……」祈乔弯了弯狐狸眼,意有所指道,「他在前不久怂恿你去酒店涉险,却一直不肯给你下毒,到底是夸他有情有义呢,还是该骂他烂心烂肺呢。」 宋茹一听这话,泪水迅速盈满眼眶:「我不知道,我不敢问他,不敢相信。」 祈乔一挑眉:「是吗?」 「有一次下雨天,我去外面和白易航吃饭,有一帮社会上的人来找他,当时我悄悄跟出去偷听,得知他们要往夕夕手机里下载监听器。」宋茹的眼里挂着未干的泪,瞧着有些天真,天真得近乎愚蠢,「果然,他回来以后就让我帮忙去偷戚夕的手机。」 祈乔:「你答应了?」 「没有。」宋茹摇摇头,「他给我的理由是『有个男生喜欢戚夕,给她制作了一封表白信』,需要我把那个表白信传给戚夕,然后再用她的手机下载下来。我哪儿能按照他的话害戚夕啊!于是当晚回去以后,我把那个表白信下载到了自己手机。」 戚夕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睁开了眼睛,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在脑海中搜寻到了当天的事情——那个雷雨天,宿舍内其他三人都有约出去吃饭了,而自己偏偏在那时犯了病,结合热来的猝不及防,伴随着潮.湿的空气愈发轰轰烈烈,自己去够桌上的抑制药,却收到了一份表白信,意识到即将幻化出鱼尾那一瞬间,自己又刚好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于是赶忙钻进被子假装熟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当时顾不得,可能那封表白信已经打开了吧。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戚夕已经忘记了,不规律的结合热总会伴随着不清明的神智,事后发生的事情十有八九记不清。 「我承认当时是有点好奇的,万一真有哪个猪把我家白菜拱了怎么办!」宋茹说,「也是在那天,我第一次看到夕夕的尾巴,才想通了为什么那帮社会人士要窃听夕夕……她居然是珍贵的人鱼哎!我要是抱了她大腿,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 祈乔:「……」 戚夕:「……」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夕夕是我一直以来奋斗追随的目标,可是她高考以后就像失忆了一样,根本不认我这个朋友,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看了她尾巴就知道啦!」宋茹喜上眉梢,「平白无故长了条尾巴,身上不掉二两肉,脑子里也得缺点儿东西!」 第37页 祈乔瞭然,戚夕作为人鱼里罕见的双鱼,一魂双体,相当于以两种方式生活在世上,其中一种灭亡后,另一种自然而然地把魂魄合二为一,两具身体的方方面面总会有一个融合的过渡,过渡的过程中遗忘一些无关大局的东西是正常的。 然而,听了这番话的戚夕却是一愣——自己的记忆虽然有时雾蒙蒙的,但并不会遗忘这种程度的事情的。她记得,宋茹确实是自己上大学以后才认识的啊?如果真的陪同自己长大,生活中总会留下些许痕迹的……秦思枫经常在教育自己时的一句话是『别一天天呆家里不出去玩,从小到大连个关系好的玩伴都没有,你打算孤寡一辈子啊?朋友好歹也找一个啊!』,那么,宋茹是哪个时期的朋友?」 是谁说错了?是谁记错了? 「所以你在不知道『表白信』是监听装置还是定位装置的情况下亲手给自己埋了个雷。」祈乔点评,「现在的小孩做事真是胆大不计后果,要是我当年那样造作,非得被老司长狠狠揍一顿。」 戚夕心里一动——祈乔小时候家里管得很严吗?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谁能知道他们搞事儿搞这么大啊!」宋茹仰天长嘆,栗色的发从耳畔自然垂下,「乔姐你看过前几天那个很火的短视频吗?我感觉自己就像里面那条没心没肺的金毛,跟着一群穷凶极恶的恶犬去巷子口,结果大家都在咬人,而我却傻不拉几地在朝行人摇尾巴,最后四散而逃的时候,只有我无缘无故地挨了一扫帚。」 「傻子。」戚夕突然被逗乐了,她枕着胳膊斜过身子揶揄道:「哪有人把自己比作小狗的?」 戚夕出声的一瞬间,背对戚夕的祈乔嵴背僵直少顷,抬手在鼻骨上略微一蹭,连转身的勇气都没了。 戚夕对着宋茹讲话,眼神却一直盯着祈乔绰约的背影,她冷冷地说:「……毕竟你不像某些人一样,玩得一手好牌,连出的招都是一石二鸟。不对,是一石三鸟。一用来拖延时间让自己手下去抢人,二用来虚张声势吸引反鱼组织的注意力,一边骗我说自己身份特殊,行踪不会被流传到网络上,一边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定位发给反鱼组织,骗得反鱼组织的喽啰团团转……哦,最后还能用来『顺便在教室耽误点时间』。」 祈乔转身朝戚夕眨了眨狐狸眼,然后面向宋茹道:「你看,夕夕连记仇都比别人可爱,对吧。」 宋茹拼命点头:「那当然!」 戚夕:「……」瞎说什么呢!我们不是要算帐的吗! 第15章 「同学不要紧张,我们是人鱼委员会的,不会伤害你的……那边坐,稍等。」路彦在校园的中心广场撑着一只印着人鱼委员会标志的帐.篷脚,他单膝跪地将松动的锁扣固定好,裤脚上沾的灰还没掸掉,又忙不迭地跑去扶伤患。 这位伤患是从慎行楼半空中救下来的,当时和一堆同学被防护网兜住,虽然只是擦破点皮,但她失去视力摸瞎这么长时间,留下了巨大的心灵创伤,加上这位同学精神阈限不是那么高,经过这么一折腾,此刻显现出了一些应激反应。 校医简单处理过她的伤口后,估量了一下,把人送来了人鱼委员会的帐.篷里。 校园中心广场上有三种颜色的帐篷,白色的是校医所在,负责初步对伤患进行物理急救,军绿色的属于司鱼院,医疗部队针对精神扰动严重的同学进行药物干预——所有药物从就近的特医院空运而来,专治此类疾病。 最后一种帐篷属于人鱼委员会,这类帐.篷颜色比较梦幻,是靛蓝色和乳白色交融的色彩,水彩分布和线条走向乍一看毫无规律,细瞧却能品出一些别样的美感。 如果负责空运的司员有空从天空俯瞰下面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元素融汇了一副完整的江海图,图中重点突出了一对游离群体之外的双鱼,一蓝一白,像是一对灵动的水滴互相嬉戏互相依附——这是人鱼委员会的双鱼标志,是人鱼族的信仰。 人鱼这个族群比较迷信,日常活动也会涉及些许占卜之类的形式,因此她们对于双鱼的崇尚是根植在血统里的。 人鱼文化给大多人鱼灌输过一种思想,人鱼老祖宗起源于瀛洲仙岛,祖辈们并不与人类接触生活,而后来到岸上的这些人鱼都是被族群流放的罪人,她们生来有罪,需要用自己特殊的本领赎罪。而双鱼就是连接瀛洲于大陆的引路者,双鱼生于大海归于大陆,可以让离群的亡灵魂归故乡。 之所以人鱼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上,也是因为这些年的社会矛盾。 人鱼虽然很受社会关注照顾,但其实大多数人鱼过得并不顺心,她们不能婚姻自由,一言一行皆受监督管控……她们的自由来自施捨。 最头疼的是,随着人类精神阈限逐年下降,社会群体性焦虑愈演愈烈,开全国大会的时候有几个代表提出了一个缺德的意见——希望人鱼委员会为特科院的研究贡献一份力量。 通俗点讲,就是说——你们人鱼吃着我们的政策红利,整日尸位素餐良心不痛吗?特科院这些年啥也没研究出来,就因为你们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肯捨身让他们採集血清。 不出意外,会长韦欣和那位代表吵了起来。 韦欣:「五年前那场闹剧还没够吗?人鱼数量本来就稀少,难道你们要让我们全体死在特科院实验台上吗?」 第38页 代表语气尖锐:「谁能知道你们到底是真的数量少还是不肯暴露自己身份?毕竟现在特科院被束手束脚,基本不敢发什么声了。」 「呵。」韦欣冷笑:「看来你们是不相信人鱼监测系统吗?还是说你们不相信司鱼院的监察和特科院的技术了?」 特科院是这个次等声波肆虐时代的特有产物,具体工作就是研究全人类的情绪相关药剂并直接对接国有制药厂……但特科院不能只凭着一堆理论瞎搞,他们要想真正取得实际成效,绕不开一个环节,人鱼。 人类都会受到极强的次等声波,但人鱼却能全须全尾地生活,这说明了什么? 特科院那群科研狂热分子盯得眼都红了!先是採集人鱼血清研究药剂,临床试验成功后大规模生产了一批,解决了小部分人的当下之急。然而他们依旧不满足于人鱼血样,便又再次取样人鱼的嵴髓、脑细胞、甚至是鳞片…… 实验都会经过一个反覆失败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在特科院殒命的人鱼达到一个界限后,人鱼委员会全体不干了! 当时的人类以为她们只是小打小闹吵吵几天,因而随便安抚了一下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没想到随后的人鱼血清全部失效!人鱼更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打断了血清的连续性供给。 刚开始人类代表还肯好声好气地哄着她们配合实验,后来见委员会这边态度强硬,代表也不甘示弱地和她们吵了起来。 两方谁也不肯退步,都为了自己族群利益争得面红耳赤。 最后这场争吵以「人鱼监测系统」的全面覆盖而结束。 所有无心荣华富贵的人鱼无法再潜行在暗处,她们被迫加入人鱼委员会,接受国家和社会的统一管理。 虽然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会有漏网之鱼,但全局来看,人鱼自此没有了自由。 人鱼和人类的矛盾自此根深蒂固。 为了缓和矛盾,人类方面把特科院拉出来堵了枪口,不进把他们数落得灰头土脸,还紧急中断了特科院的实验进程,让他们不得再擅自用人鱼做实验,实在万不得已也得和人鱼委员会申请通过才行。 人鱼委员会当然不会通过,人鱼这个族群爱记仇,一代人的矛盾需要几代人的更迭来消除,但问题是,人鱼寿命平均一百岁以上,几代过后还有人类吗?到时候的地球环境还能允许人类来追赶着适应吗? 更别提人鱼委员会这边根本不肯通过特科院的申请。 和特科院尚且如此,司鱼院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人鱼委员会斗过了特科院却始终没有扳倒司鱼院,社会依旧需要一个专门的机构来监督这些人鱼,因为总有一些声音反对人鱼……觉得她们拥有致幻的本事,始终是社会的一颗引雷。 这也是为什么韦欣当年不肯信任祈乔,宁愿把戚夕丢海里也不愿意让她呆祈乔身边的原因。 「现在的司鱼院比五年前好多了,可能因为换了个真心实意办事儿的司长吧。」韦欣坐在轮椅,身后的徐井舜推着她来到阳光之下,她打手语道:「而今不比当年,要是她们还是五年前那德行,我不一定能吵赢。」 「五年前您嗓子还不至于这般差,整个委员会和您吵架都不一定能吵赢。」徐井舜挽起袖子将袖箍调整到合适,然后双臂发力把韦欣连人带轮椅搬到了广场台阶上,「会长,该吃药了,我去给您找药。」 「我没事不爱跟人吵架,你看……司鱼院都走上正路了,我有什么理由斥责她们?」 韦欣摆摆手,对着阳光眯了眯眼睛,随后就着正午阳光喝下了那极伤嗓子的药。 广场上的音响终于调试好了,方才那充斥着校园的广播也在广场上响了起来…… 「同学们好,我是人文科学院的云鸿煊,下面为同学们诵读校园安全须知条例……」 老教授云鸿煊本来正愁该说些什么来把正等声波传到校园里,结果祈乔的手下正好给递来了一份校园安全须知——如果戚夕能听到这个广播,那她一定能听出,这文件就是祈乔在教室里给她看的那个「合同」。 校园里,能听到广播的同学全都不约而同地被这个声音吸引,不只是因为播音的人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云鸿煊教授,而是因为老教授的声音能让处于痛苦中的人们解缓精神压力,原本岌岌可危的精神阈限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拔高了一截,头痛、失明、声哑等症状都有不同程度的减轻。 临了,老教授和往常一样随口撒了几句鸡汤:「同学们,无论我们身处什么样的困境,都要坚信可以绝处逢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社会各界都在看着我们,你们是这个时代的炬火,将来于国于家都会成为中坚力量……我是一条人鱼,一直受惠于国家却没机会报效社会,我年轻时候曾经发过誓,除非我身死,否则有生之年绝不再抛头露面,但为人师表的,怎么能读着圣贤书却与大道背道而驰呢?同学们……」 老教授说话有种奇特的韵律,不高不缓听起来很是熨帖,徐井舜听了一会儿,对韦欣说:「云老也是内院的元老,他站出来力挺人类,那内院……」 韦欣:「他隐退多年,人不微言也轻,他一个人的意见左右不了大局,委员会内院那些古怪的长老们还是不待见人类。再者说,云鸿煊年轻时候也不是站在人类这边的,他一心搞学术,结果人鱼身份被爆出后,各界都在声讨他,说什么他云鸿煊能走到学术界上层都是因为有致幻的本事,他们那般诋毁他,他还愿意站出来,看来人老了就是会心软会煳涂…… 第39页 等等?那不是路彦吗,不是要他去跟着保护戚夕了吗,他怎么还在这里磨叽?」 徐井舜:「会长,您才是老煳涂了吧?戚夕是一个人去的明宇楼。」 广场上的伤员逐渐安静下来,恢復平静的同学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只有帐篷角落里的一个男生蜷着不说话。 「郑字恆?」刚刚发完水打算找个角落歇会儿的路彦低调地熘到男生身边,他鬼鬼祟祟地背对着路人,终于甩掉了身后的一大帮女生。 郑字恆麻木地摸了把脸,朝他打招唿:「嗯,你好。」 路彦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他:「兄弟往前看,不要太伤心了。」 「往前看不了了。」郑字恆说,「我努力这么多年,从考大学到筹备考研,就是为了一直追随他的脚步。」 路彦感到莫名其妙:「不至于吧,老教授不就爆出一个身份……难道你也看不惯人鱼吗?」 「没有。」郑字恆擦擦脸说,「我研读过老教授的所有着述,最喜欢的是他刊登在人文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当时他的字字句句都在合理抨击社会对人鱼的畸形追捧,我一直以为他是站在人类角度斥责人鱼,却没想到他自己就是一条人鱼。」 「教授既然主动公开身份,以后估计不会给你们代课了。」路彦拍拍他肩膀:「估计司鱼院这会儿不会放你们回宿舍。教授应该还在播音室,等下我偷偷放你出去。」 明宇楼。 戚夕靠着办公室的书柜问祈乔:「大明星,别跟我说你亲自来这里只是为了被关小黑屋,万一对方头目不肯见你而是直接炸了这间屋子呢?」 祈乔腰部抵着办公桌,两条长腿闲适地别着,看起来丝毫不当回事:「炸了就炸了呗,算我运气不好。」 戚夕:「……」 「哎,说来也真是运气不好。」祈乔学戚夕一样抿住唇,歪歪脑袋看着她,「你说那帮人是不是内讧了啊,花这么大力气布好棋局,结果事到临头突然一把掀了棋盘,我猜她们不是因为咬钩而气急败坏地下手,很可能是内部成员意见不统一搞出来的烂摊子。」 确实,从司鱼院与委员会察觉开始之前,反鱼组织就给特定的人注入了控斑及神经毒素,就等着在一个大家都呆在宿舍的日子搞一个大事情出来,结果被祈乔她们提前一激,这位负责人就沉不住气提前触发了控斑! 而这时该在位置的「牧羊犬」还没有到位,虽然提前造成了混乱与恐慌,但其实事件的危害性却极大程度地降低了。 等司鱼院的精英们控住场,哪儿还能轮到她们这帮宵小来兴风作浪? 「我如果是你,一定不会做这种在人家地盘上嘲讽对方的事儿。」戚夕说,「至少我会假装若无其事地安排下面人把伤员送回宿舍午休,到时候看着她们重新触发一次控斑,一次性把祸患连根拔起。」 「我来剷除领头的,其他人去清理最后的,是这个思路没错,但谁能想到我们撞思路了呢?」祈乔笑着看戚夕,「看呀,咱们是不是很有缘。」 戚夕:「我可不想要这种一起被关小黑屋的缘分。」 听到这里,宋茹趁机去拉戚夕的手:「夕夕,我不会让你们被关这里的,我去找姓白的求求情!」 戚夕俯身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笔,没有碰她,也没有接她的话茬。 「注意扇他巴掌的时候不要再伤到手指。」祈乔扫了眼宋茹尚未痊癒的指甲,然后彬彬有礼地让开路:「去吧。」 宋茹没费多大劲儿就出了办公室,她走后不久,戚夕才抬眼望向了祈乔,祈乔朝她默契一笑:「小文科生挺配合的呀。」 戚夕没说话,但她不得不承认,祈乔手段确实又夺险又强硬,这个女人尚未见过反鱼组织多少人,就把对方此次行动的规模推算了个差不多,甚至直接在人家地盘上诈对方的信息,还诱骗对方咬自己的饵……咬两次。 戚夕垂眸:「你也看出来了。」宋茹有问题。 此刻的宋茹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戚夕她们的怀疑,她顶着一张哭花了的脸出门后,从下属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没意思。」 递帕子的男人低眉顺目道:「秦主任在楼下等您很久了。」 宋茹把浅栗色的碎发掖到耳后,斜眼看了男人一眼:「你就是尹仁他哥哥?」 「尹义。」尽管尹义的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但当他对着不足一米七的宋茹讲话时,一直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听闻家弟在您手下做线人,承蒙这段时间的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 「哦,你们兄弟俩倒是挺会往上爬的,一个位极特科院高层秘书,一个被我选做头号线人。」宋茹神色淡淡,大步往楼下走,「巧了。」 但不巧的是,下楼之时刚巧与对她破口大骂的男人狭路相逢,那男人换掉了先前的那个白衬衫,要不是他对着尹义点了一下头,宋茹差点没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认出他来。 宋茹脚步一顿:「站住。」 男人认识尹仁,知道他是特科院的人物,当时自己进反鱼组织就是为了将来走点关系进入特科院,所以刚刚考虑到要保持良好形象所以才没理会这个小丫头,此刻被当面叫住,他当即舌头顶了顶后槽牙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男人才能出来,怎么?被关怕了?后悔了?」 第40页 宋茹继续下楼,头也不回地对尹仁吩咐:「给我烧了他喉咙。」 「是。」 几秒钟后,惨叫声响起,一只强腐蚀性的药剂被灌进了男人的喉咙,烧得他满地打滚,整个人浑身痉挛着抽成一团。 宋茹没敲门,径直推开门走进去:「哪个蠢货把祈乔也给抓来了,你们特科院不会不知道她不仅仅是个唱歌的吧?」 背对着宋茹的男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架着银边眼镜的长脸,多年的学术沉淀让他有种文静的书生气,但此人脖颈处横了一道狰狞的伤口,乍一看像是盘了一条虬结的老树根,两种完全相悖的感觉在他身上充分展现,给人一种奇异的观感。 作为特科院的旧人,多年的重压把男人的骨肉压榨成了一根瘦高的棍,又因为「谢柳」谐音「蟹柳」,宋茹一见到他就会联想到没几两肉的蟹柳。 「蟹柳,幸亏我以防万一早早地混在了人群里,不然你要我怎么收场?」宋茹质问,「是要祈乔一推门发现我坐在高位上使唤别人吗?」 男人语气和缓:「小宋,你上次派人去试探祈乔之前也是知道她身份的,怎么如今把自己摘出来就转头来批评我了。」 宋茹:「那你也没必要这么急吧?你觉得以我们这点三脚猫的手法能让司鱼院司长栽跟头?司鱼院那么多人又不是吃白饭的。」 「今时今刻,特科院不可避免地走了下坡路……也是託了这位新司长的福。」男人背着手缓缓踱步,「以前廖司长在位时,特科院还有一席之地可以发声,但祈乔上位后并不愿意上特科院的船,使得特科院只能与诸位坐而论道了。」 「所以你等不及了,打算拼一拼单车变摩托。」宋茹抬起自己绑着的手指甲,「所有的不自量力都会给你恶意回馈,看到我的手指了吗?上次在酒店噼的,因为不合时宜的自大,一个小小的次等声波仪差点要了我的命。」 男人苦涩一笑:「难为你了。」 「蟹柳先生,我以为上次事件之后我们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对我们来说,降低存在感是最妥帖的存活方式。你看到了吗?不仅仅是司鱼院众人的精神阈限在退化,人鱼的能力也在逐步退化,今天的我不能抵抗次等声波,明天就有可能轮到她们不能抵抗……」 蟹柳打断她:「不可行,你的设想不是走向天下大同就是走向全盘倾覆。」 「可是……」 「前不久是你着急地触发控斑,差点使我们功亏一篑,如今又是你跑来指责我沉不住气……小宋,你这样可不太好啊。」蟹柳摘下眼镜不慌不忙地擦拭,「令堂还躺在我们特科院的床.上,你要知道,只有我们都好才是最佳方案。」 听到母亲的消息,宋茹手指登时狠狠抓住了座下的沙发,受伤的指甲再次破裂渗出血来,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行,你厉害,你爱如何就如何,我管不着,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和祈乔关在一起的还有一条挺厉害的人鱼。」 「既定控斑持有者没抓到,派下去的人便改抓了她的舍友……那竟然是一条隐藏的人鱼吗?有多厉害?」蟹柳丝毫不担心,「一条年轻不经事的人鱼,能掀起多大浪花?」 「多厉害?能被委员会会长当宝贝疼,多年来天天围着她转,你认为呢?」宋茹说,「既然我们阴差阳错地抓错人了,不如及时止损赶快把这俩大佛送回去,如果你愿意搏一搏,最多按着原计划赶快把所有控斑持有者和k毒素潜在患者处理了——别忘了,我们的初心只不过是闹点动静出来给社会施压。」 「精心布局这么久,你真的只甘心『闹点动静』?」蟹柳目光阴郁,「你在观察到云鸿煊被送走的那段时间着急启动控斑,难道心里没有一丝松动,没有杀死司长的念头?虽然不知道你和祈乔有什么过节,但我以为我们应当同心戮力。再者说,虽然祈乔动不得,但她被我们这边托着,司鱼院必定会把她们司长的安全放在首要位置,我们也有更多余地周旋。」 「我先前得知司鱼院会把控斑持有者放回宿舍,这是个好机会。」宋茹目光直视窗外,眼中像是结了经久不散的霜,「那好,第一步我们从上层入手,动不了韦欣和祈乔就把那内院的老东西剷除了,他活了大几十年了,哪怕是人鱼的体质也该到了一碰就散架的地步了……谢柳,把你们特科院最毒辣的东西送给老先生尝尝鲜。」 「你不是对那条新人鱼挺感兴趣的吗?她呢?」 「留着,别动。」 「宋茹聪慧,危急情况不办傻事。」戚夕坐在祈乔不近不远处,把往事拿出来条分缕析地解释,「……但拿上次酒店的事情来说,她在众人马上离开出口的时候叫唤了一嗓子,直接把容成和的躁乱给激发了,引得人鱼楚芸切断逃生出口……再者,她为什么不早说是自己手机安装了监听,而是欺瞒着我,直到后面瞒不下去了才承认。」 戚夕不相信她是真的缺心眼,再怎么缺心眼的人也不会在已知危害的情况下下载一份监听文件,更不会做出「我怕他们还在监听我的手机,所以不敢告诉你」这种行为。 种种细节经不起推敲,戚夕一闭眼去想,就能想到那些不好的结果。 她总是不忍心直面矛盾,直到方才……祈乔直接当着自己的面去诈宋茹,自己只好顺着她的话搭腔,而时刻担心同伴不听命令的宋茹一时心急竟然上了当。 第41页 宋茹这个时候出去,坐实了她的身份——少说也是二线负责人。 「反鱼组织至少派了三个层级的负责人来组织此次活动。」祈乔说,「我去和白易航问路的时候,他向上联繫的那位应该只知道我是一个明星,不知道我也是司鱼院的人,所以我才被关到了这里半天也见不到她们老大,这属于反鱼组织次等层级的小领导。 刚刚的宋茹……是叫这个名字吧?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为以防万一,她混在人质当中把控事件走向,对了,这丫头估计还以为自己没在你面前掉马呢。她应该属于第二层级的领导,没有执行事件的绝对话语权,只能和人家商量着来或者特立独行然后挨训 至于第三层级的人,这个人不认识你,所以把你当成了替代品抓来了……这应该是我的老朋友了,连植入控斑这种事情也要按部就班地来,此人应当不喜欢自己布下的局被一个小女孩搅和了,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跳脚呢。」 戚夕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我方才说『我要是你,肯定会把伤员送回宿舍然后把所有感染者连根剷除』是不是提前泄露了你的计划?」 祈乔:「计划就是这个计划,让他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他就算知道也得照样按着步骤来。」 戚夕有点牙疼地问:「那你真不怕你这老朋友一个不如意把你直接灭口了?」 「怕。所以这不是正要准备走吗。」祈乔嘴上说着怕,却没表现出一点怕意,甚至还继续损了几句,「对手的实力太弱的话就留给司鱼院新晋的孩们练手了,五分钟后司鱼院的人来接应这里的同学,宋茹走后,说不定那疯子会直接把办公室炸成渣。」 戚夕看了眼办公室里昏迷的同学们,到底还是不放心:「你先走。」 她很识趣地没有问祈乔要去干什么,既然对方没说,应当是不愿意告知自己的,但戚夕心里依旧对她有种无端的信任。 祈乔目光专注地望着戚夕,嘴角噙着不大明显的笑意:「好。」 戚夕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祈乔的注视下开了口:「……注意安全。」 祈乔揉揉戚夕头髮:「走了。」 说完,祈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形状奇特的匣子,然后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朝门口走去,戚夕在身后静静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走路的时候身稳肩平步步归一,像是走红毯一样十分有韵味。 尽管门口有几个反鱼组织的人守着,但祈乔却丝毫不把这些人放眼里,她正要拆开匣子,戚夕突然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第16章 被戚夕抓住手腕的瞬间,祈乔神情恍惚了一下……她感觉到戚夕的手心是松暖的,指尖却带了些许微凉,那不轻不重的力度恰到好处地彰显了主人的不容置疑。 两年前,戚夕也是这样抓着自己的手腕把自己压在被子上,成就了一个半推半就的绮丽情..事。 于是方才还雷厉风行的祈乔像是被点了穴一样静止下来,散落的髮丝绰绰遮住她的侧脸,虽然此刻什么都没说,但气氛却莫名暧昧起来。 气氛的转变让戚夕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让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挪到了自己抓着祈乔的那只手上…… 「不必劳烦你动用仪器,我可以在近距离反制控斑 ……让外面的人给你开门。」 戚夕故作镇定地松开手,看到祈乔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那双多情的狐狸眼平日里美艷又通透,像是能直接审视他人灵魂的善恶,但当她认真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面上匝肌放松,眼部线条便会趋于平缓,竟然能从中品出一点长情的味道。 戚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心说,至于吗,我们不过认识几天时间,要单箭头也该是我单箭头你,你不至于显露这般长情的眼神吧? 还是说,我被你当成了谁的替代品?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戚夕就愈发觉得这个思路很合理,她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只能移开视线掩盖失落:「看我干什么,抱都抱过了,抓一下手腕不至于这样。」 当然不一样了,拥抱可以用于社交礼节,横抱可以是人道救助,牵手可以是友好互动……但牵手腕就不一样了。 这种行为在友好环境下发生时,大多带着些许温柔的强迫,手腕是人身上比较重要且敏感的部位,施事者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肉顺着脉搏直抵心间,轻而易举就能让对方心软,萌生出一种忸怩的依附感。 祈乔脸皮厚惯了,忸怩是不可能忸怩的,她咂摸了一下心头滋味,觉得最多是因为那天雨夜的回忆太过香甜,惹得绮想连连罢了。 不过自己可以试着去哄哄戚夕的小性子,培养她那种傲娇又冷淡的心气劲儿,以后相处时也好让戚夕游刃有余一些。 祈乔想,毕竟她的戚夕喜欢口是心非,如果真到情难自抑的程度,那也必定得找个藉口才能承认喜欢自己。 祈乔指尖一蜷,感觉任重道远。尤其是现在戚夕对自己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式的迴避,因而她越是把话说得直白,祈乔心里越没底。 祈乔抬眼看着戚夕,见她面无表情且刻意迴避视线,就差往脸上写——「我确实瞧着你挺顺眼的,但这与你是个坏傢伙并不冲突」。 祈乔在心里嘆了口气,刻意没接戚夕的招,她作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反问戚夕:「误会,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指的近距离是门外吗?门外怎么会有被植入控斑的人?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把控斑用给自己人。」 第42页 鑑于方才的对话有点尴尬,祈乔在戚夕心里的信任值又掉了很大一截,这次干脆直接掉到了及格线以下。 于是戚夕告诫自己——再自作多情的话,戚夕你就是傻子! 「我是代替一个女生被抓来的,如果按照正常情况,那支控斑现在应该在我脖子里。」戚夕说,「不过我已经把它还给方才那人了,可能因为我俩位置相近,再者,弥留的控斑没有全部激活,所以反鱼组织目前还没有发现。」 「你试过反制控斑吗?有什么副作用?」 「暂时没发现。」戚夕单手撑在门上,闭眼的同时把额头靠近门缝,试着去感知先前那个穿衬衫的男人。 然而就在戚夕正要发出命令的时候,一阵感同身受的剧痛贯穿了她的喉咙。 他们把方才那人怎么了?是被发现了吗? 察觉到戚夕的异样,祈乔匆忙把她拉开:「我来,你不要以身试险。」 戚夕掩住难受的喉头:「介意让你说的那个『老朋友』死一死吗?」 「不是介意不介意的问题,文明社会不提倡诉诸武力。」祈乔说,「他有罪,司鱼院会把他送去审判,如非万不得已不会把他就地正法。」 「等到『万不得已』,说不定这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凉了。」戚夕两指压在咽喉处,迎着剧痛对男人发号施令:「我要你——杀死你们负责人。」 祈乔神色有些复杂:「……戚夕。」 戚夕问她:「你会举报我吗?」 祈乔想也没想,同步回答:「不会。」 戚夕没说话,大致猜测到祈乔可能会说教什么「不要滥用你作为人鱼的特殊技能」「要克制自己这类情绪和行为」 戚夕一直在等祈乔的下文,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匆忙却很整齐的脚步声,人鱼听力胜过人类,在祈乔还没有作出反应的时候,戚夕拉着祈乔退后几步,尖利的指甲陡然变长:「有人来了!」 门被人一脚踹开,大鬍子把摇摇欲坠的门板一掀:「司长,您发送的定位有延迟,我们来晚了!」 「再有一次就把你们丢去后勤部门扫厕所。」祈乔兇巴巴,「在门口愣着干什么,转移群众啊!」 被凶一脸的大鬍子无辜地看向戚夕,很想知道为什么他家司长会发脾气。 戚夕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告辞离开:「我去会会反鱼组织头目。」 祈乔一点头:「顶楼最东面。」 戚夕不疑有他,信步就往楼上走。 大鬍子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祈乔,祈乔冷着脸无声道:「闭嘴。」 戚夕走后,祈乔领了一队人马下了楼,直逼反鱼组织头目所在的位置。 任谁也不敢想,假意被抓进敌营的祈乔居然不是来打探消息也不是为了使调虎离山计的,她居然艺高人胆大地打算直接领着人把对方头目弄死! 此时的特科院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玩泥巴,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位骄傲的司长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祈乔收起平时那种花天酒的状态,显现出一种司鱼院特有的冷静自持来,她在沉默中迅速穿好防护,紧接着配枪持弹,带着整肃的部队和森然的冷意直取敌方命门。 播音室。 小陈为云鸿煊老教授端来一杯加蜂蜜的养生茶,明艷的皇菊瓣在玻璃杯中恣意舒展,极具观赏价值。 老教授客气地道了声谢,这才关闭广播歇了下来。 云鸿煊:「小陈不用这么拘谨,坐吧。」 「司长吩咐过,我们需要一直在门外守护您,您有什么需要尽可以直接叫我。」小陈微微一鞠躬,默默退了出去。 等安静下来后,独自一人呆在播音室的老教授觉出一丝孤单,他已经独自在人世间生活了八十多年,春和景明见过,雨雪风霜也见过,虽然这个年纪对人鱼来说不算年长,但他还是萌生出一种日薄西山的颓然感。 就像桌上杯中那大且灿然的皇菊,盛放到那种程度,非但不会让人觉得盛大,反而会让人担忧它何时凋零。 看着杯中的皇菊,老教授苦涩地想,自己真是越年老却越喜欢看一些鲜活的事物,这时没了平时那帮叽叽喳喳的学生,反而无聊了起来。 「喵……喵……」 一阵又低又娇的猫叫声传开,云鸿煊一喜,转头去看——播音室外面的窗台上居然蹦上了一只猫! 猫咪的身影印在磨砂玻璃上,尾巴悠然摇摆,娇倩的背部线条惹得人十分怜爱。 「乖乖,这是三楼,你怎么跳上来的?」云鸿煊毫无防备地打开窗户,刚要探身去接猫咪,耳边突然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 耳朵紧接着一疼,他条件反射地摸了一把,摸到了一耳朵血。 桌上的茶杯受到破坏后瞬间破裂,开到极致的大朵皇菊混着玻璃渣瘫在桌面上,转瞬便失去了鲜活。 「教授!」小陈在听到响动的瞬间打开枪的保险栓一脚踢开门,而播音室内哪儿还有老教授的身影? 看到窗户打开,小陈朝身后一吼:「全面搜寻!来一队人下楼去找,务必把人给我找到了!」 说罢,小陈往腰上系好了安全绳,往腰包里塞了一把搜寻来的纽扣禁药,打开窗户一脚跨出了窗外! 可是,她第二只脚还没跨出去,一只腿就毫无预兆地挨了一子——对方居然还安排了狙击人员! 第43页 紧随其后的司鱼院思员七手八脚地把小陈拖回室内,司内的狙击手架立刻枪击毙了对面放冷枪的人。 小陈推开扶着她的人,吊着一条腿趴到窗台上,她往楼下去看,只见一队反鱼组织的人正倒拖着老教授往车里撤! 老教授既然是人鱼委员会内院长老,实力自然是不差的,但败就败在对方手段低劣,竟然给老教授脖子上套了神经锁链,甚至在老教授幻化出鱼尾的瞬间把倒钩刺进了他的尾巴里,像提着一条死鱼一样把人拖着走! 「把对方所有人都击毙了,不要伤了教授。」小陈咬着牙,拿出了腰包里的禁药,「给我一只远程注射器。」 有人问了:「陈主任,这是要……」 小陈扶扶眼镜,阳光在她镜片上闪了一瞬:「不能让人鱼落到不法分子手里,必要情况下,我们只能玉石俱焚。」 可是这太难了,那两位反鱼组织的成员十分吃力地拖着老教授巨大的鱼尾,而他们心知司鱼院的狙击手几乎弹无虚发,一旦开枪他们必定殒命,于是这几人便合力把老教授扛在头顶,让他的躯干作为盾牌,垂着的灰色鱼尾作为掩护对自己腿部的保护。 这样一来,哪怕司鱼院狙击手再神通广大,哪怕他们居高临下地占据有利角度,也因投鼠忌器只能对自己无可奈何。 小陈正要开枪的手犹豫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人类的内院长老,如果真的死在司鱼院手里,司鱼院该如何?人类该站在什么立场上缓和人和鱼的矛盾? 「云老师!」 就在这时候,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跑了过来,他完全不顾情势的危险,就着枪林弹雨就往老教授那边跑。 老教授被脖子上的锁链勒得直翻白眼,他看了眼自己的学生,恍惚间认出了这是那个老在第一排听课的傻小子……哪怕好多问题都回答不对,也很爱捧自己的场,眼里的光专注又热情…… 云鸿煊说不出话来,他双手无处着力,只能拼命睁着眼睛看这个世界,他还看到……刚给自己倒过茶的小陈在楼上举起了远程气泵注射器。 云鸿煊挣扎中的双臂突然静了下来,他在颠簸中指了指郑字恆,又点了点楼上,终于垂下手不动了。 和老师十分有默契的郑字恆瞬间明白了教授的意图——他应该是想要楼上的什么东西。 于是郑字恆挥舞双臂对小陈喊:「把东西给我!」 而不远处,从三楼下来的司鱼院人员终于朝这边跑来,而老教授的鱼尾实在在沉,反鱼组织的那些人虽然眼见车就在面前,但还是担心事不成,于是停下来抽了一管人鱼元老的血——这样一来,哪怕抢不走人,也能取走人鱼元老最优秀的基因做研究。 取完血,反鱼组织的人抽刀就要杀死云鸿煊! 小陈思索后收起枪,当机立断地把纽扣禁药抛给郑字恆,而郑字恆则在第一时间把东西扔到了教授手里。 郑字恆在神经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终于松了口气,他腿肚子痉挛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同时满心期盼地望着自己变出鱼尾的老师。 然而,就在他还没有看清云鸿煊尾巴是什么颜色的时候,云鸿煊突然单手弹开纽扣禁药的禁制,扣着针尖把禁药戳进了脖子。 ……可燃的人鱼血在禁药的催化下沸腾炸开,老教授成了一只人形蜡炬,连带着反鱼组织的人和车,把这块区域炸成了黑焦色的土。 郑字恆捂住耳朵,始终没有抬头……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第17章 「请您稍等一下。」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尹义突然出声拦住宋茹,「我那弟弟一向不学无术,如果他在组织里犯什么错,麻烦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如果实在不行,您把他送来我这里,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宋茹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可能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让尹义犯憷了,生怕自己一个不高兴把他弟也给处理了。 宋茹点点头:「可以,你倒是挺关心你弟的,但我从来没在他嘴里听到过你的事情。」 尹义:「家弟不是个寡言的人,可能是因为我们不久前吵了一架,他还搁心上过意不去吧。」 蟹柳饶有兴趣地问:「你不太像是会和人吵架的性格,你们闹什么矛盾了?」 「家里人托关系谋了个好职位,我打算让尹义去做,结果他死活不听。」尹义摇摇头,「他还年轻,应该多接触社会中各形各色的人。」 宋茹斜着眼睨他。 蟹柳笑意渐浓:「尹义你为什么不早说,令弟大可以来我们特科院和你一起当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就在尹义满脸为难想办法拒绝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宋茹想也没想:「进。」 「尹队长,我刚刚在楼梯上遇到……」白易航背上背着方才被宋茹迫害的男人,正吃力地抬起头,就看到了自己女朋友跟自己的上司站在一起! 尹义见宋茹淡淡地移开眼,似乎并不打算告诉白易航实情,于是他上前装模作样地把白易航背上的男人扶到沙发上:「他可能是哪里不舒服晕过去了,小白,那位是你女朋友吧!你也真够心大的,不怕伤到她,幸好我过去看了一下,顺路把你女朋友接过来了。」 白易航正愁怎么舔下脸去找宋茹呢! 第44页 听了这话,他当即快感动哭了:「谢谢尹队,改天我请你吃饭!」 知道真相的尹义只觉得他吵闹:「没事没事,小事一桩,不必当成人情。」 「这人我见过……」谢柳踱步到沙发旁边,「当初他四处托关系想要进特科院,被拒绝后居然去了反鱼组织……看来特科院挺吃香的,尹义,回去后你就把你弟弟接来吧。」 尹义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指节处泛起失血的白。 白易航趁这时拉开门:「宋茹,我们走吧,我先把你送出去……」 宋茹心不在焉地被推出门,就在扫了眼走廊的瞬间,她突然闪身返回了那间办公室! 「门外守着的人怎么都不见了?」宋茹语气有些急,一种道不明的心慌开始在胸腔里蔓延。 「我来的时候外面还有人啊?」白易航好奇,「他们都去哪儿了。」 门外,那些在走廊里巡逻的、守门的喽啰在直面司鱼院武装时全成了一捏就碎的饼干,三分钟之内就都被祈乔带领的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她居然敢……」谢柳完全没考虑到这种情况,鬓角都染上了愁色,「我以为我诚意足够了。」 宋茹:「什么诚意?」 谢柳一边放狠话一边收拾低空安全逃生包打算跳窗:「本来想着多留她几天的,结果她自己上门来找死。」 宋茹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问:「……那你跑什么?」 「茹茹,我们走吧,趁现在出去,外面的人应该不会伤我们。」白易航眼看领头的垮台,不假思索就选择了叛变组织,「她们查不到我的,而你一清二白不怕她们查。」 门口传来撬锁的窸窣声,宋茹当机立断抓过白易航挡在自己身前,而她那煳涂的男朋友还没有认清局势,只当她是害怕,很配合地抱住宋茹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后背:「不怕,有我在。」 门被全副武装的司员一脚踹开,蟹柳立即不分青红皂白地和对方交了火! 宋茹没想到他这么疯,但好在她反应够快,在蟹柳开枪的时候就丢开白易航,就地一趴贴着墙根滚到了门外人的视觉死角。 所谓富贵险中求,蟹柳此人性格不够绝对的兇狠,体格也算不上强健,但他身上总有一种壁立千仞破釜沉舟的疯劲儿,所以能在如此境地下的特科院深居高位。 宋茹狼狈地去看蟹柳,心说他居然能申请到配枪? 不对,他也可能是非法持枪。 蟹柳尽情地朝门外放枪,但司鱼院却因为人质的在场而束手束脚,一时竟真的让蟹柳苟存了片刻。 蟹柳趁着无人阻拦,抖开安全包朝窗外抛去。 近空安全逃生包是新时代的产物,原理类似于能低空使用的降落伞,抖开后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分像一把飘在空中的伞连带着可以穿在身上的防护马甲,下半部分用来在地面标点定位和喷发缓冲性气体,在风里小于8级的情况下,十分方便逃生。 唯一的坏处是,这东西昂贵且不可循环使用,是一种不允许民用的特殊消耗品……只有国家特批的一些机构才能使用。 低空安全逃生包只有一个,宋茹直直地盯着这东西。 可惜蟹柳没来得及用,他刚要去穿防护马甲就被一枪打到了腿上,腿骨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动作慢了几秒,而就在这几秒内,冲进来的司员就把他五花大绑地押到了祈乔面前。 祈乔:「居然抓到了活的,检查他身上有没有脏东西,拆下来带走。」 蟹柳咬牙瞪着她:「对手博弈怎么能不守规矩,哪有直接来对方家里将一军的道理?」 「可要点脸吧。」祈乔一点都不和他客气,「我不需要和一个反社会贩子讲仁义大道。」 「司长,只在他身上搜到了一个神经干扰屏蔽器。」 「秘钥藏哪儿了?」祈乔半蹲下质问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一副深仇大恨的表情,搞得我像是不守法度的反派一样。」 「没有第二个秘钥,秘钥我早用了。」因为疼痛蟹柳脸上的肌肉都抖了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原来特科院已经可以将秘钥分级使用了?那控斑是不是也分了不同等级? 祈乔看了大鬍子一眼,大鬍子立刻跟上了她的思路——学生中的躁乱怕是一波未平又得再起一波,想要彻底清查被荼毒的神经毒素患者怕是很难。 一片兵荒马乱中,宋茹默不作声地往窗边移了几步,而窗户附近的发上还放着先前被她折磨过的男人,她需要跨过这个人形路障才能趁司鱼院的不备跳窗离开。 该怎么吸引开司鱼院的注意呢…… 就在宋茹焦头烂额的时候,门口突然路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茹高声喊道:「戚夕!」 察觉被祈乔耍了的戚夕正无奈地一层一层搜寻,突然被叫了一声,她自然而然地走进了这间门。 随着戚夕脚步的靠近,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沙发上躺尸的男人突兀地睁开了眼! 前不久因为不可抗力和距离过远,他没能接受到戚夕的命令,而此刻他居然在时候才慢半拍的响应了戚夕感召! ……杀死你们的头目。 一个不可逆转的指令在男人脑中像疯长的虬根盘亘……那些接触到的上下级关系被迫从记忆中陈列到眼下,男人比对片刻,认为宋茹应该大于尹义的级别,取代了那个「头目」的定义。于是他陡然起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走桌上的神经毒素狠狠戳向了背对着他的宋茹! 第45页 糟了! 众人随着戚夕的目光匆忙回头,宋茹莫名其妙地迎上大家的目光……这一刻,时间仿佛成了被拉长的史莱姆,有人错愕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煳涂地去替女朋友挡刀。 白易航总是在不对的时间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比如他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自以为很酷地加入反鱼组织,比如他会在大家疾走奔逃的时候逆着人流去搅乱……比如他看到有人对自己女朋友不利时冒出来的大男子主义。 好在白易航没有蠢到真的去拿后背去挡,他伸长胳膊艰难地扑上前,试图空手去夺下男人手里的针剂。 鑑于戚夕当时下的命令是「杀死」,那针剂的作用根本不是注.入药剂,而是一个简单的兇器!所有阻挡行兇的人都是障碍,都将被除去。 尖利的针以一个微妙的角度蹭着白易航脖子旋了半圈,白易航愣神的瞬间血液顺着脖颈流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仰面跌倒,并试图去够女朋友的手。 司鱼院的人匆忙上前把他连拖带拽地抬了出去。 宋茹神色慌张地开始躲避男人,而那男人也如索命恶鬼一样缠着他不放。 眼看祈乔没有插手的打算,而宋茹又被追得狼狈,戚夕便在第一时间开口再次干扰控斑:「停下。」 男人像是没了发条的木偶,登时愣在了原地。 获救的宋茹不敢去看戚夕,她神色空白地环视四周,好一会儿才对着祈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祈乔脸上满是心疼:「别难受了,虽然他有错,但他的死我们也没有料到……你是受害者,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给你找补的。」 本以为插翅难飞的宋茹愣了愣,这才想到自己在她们眼里还是一个被拐来的倒霉蛋! 宋茹立刻放心大胆地哭了起来,她朝戚夕张开双臂走过去:「夕夕,易航他没了,我好难受。」 戚夕似乎也要张开臂膀抱她,然而就在宋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手铐「咔哒」一声扣在了宋茹手腕上。 戚夕面无表情:「听不出来吗,她骗你的。」 祈乔:「高端定制银手镯和无限期国家分配宿舍,这就是给你的补偿。」 宋茹:「……」 祈乔痛心疾首地望着戚夕:「如果没有那条指令,白易航可能就不会死……夕夕,那种事情以后还是少做吧。」 白易航怎么可能死,脖子上不轻不重的一条血线根本不是划破大动脉的血量,况且,当时狙击手就在祈乔身后待命,如果祈乔愿意,随时可以生杀予夺……但她从来没有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再者说,白易航到底是英雄主义替女朋友挡灾还是通过保护一个「普通人」将功折罪甚至是功过相抵,结果也不得而知。 事情的来龙去脉,戚夕都能看明白。但她始终没有戳破祈乔的谎言,反而顺着她的话接上了承诺: 「好,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滥用能力。」 跪在地上的蟹柳冷哼:「那个『万不得已』的界线不也是你说了算?」 祈乔挡在蟹柳和戚夕之间,不是很想让戚夕看到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她说:「我信你。别听他瞎说,一个随时带着神经屏蔽干扰器的人早就对这些事情草木皆兵了。」 戚夕:「他担心的没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我们人鱼的。而人鱼也确实因利乘便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祈乔给戚夕往回圆话:「你和他们不一样。」 戚夕反问:「比如?」 祈乔:「……」 戚夕目光沉静,千言万语都克制在心里,她想:有人伤害你,就是我的万不得已。 第18章 「司长,廖老来电话了。」 祈乔接过电话:「……不行,我不答应,人都到手了,现在放人算什么意思?」 被押着的蟹柳登时仰起脖子,竖着耳朵去听祈乔和老司长的对话。 祈乔没理他,背对过身继续说:「局面已经成这样了,我们不如狠下心把腐肉都剔除了……我知道您和特科院交好,但就算我卖您个方便,他们特科院也不见得接这个橄榄枝啊。」 蟹柳连忙插话:「接,接!让我和你们廖司长说一下。」 祈乔置若罔闻,继续对电话那头说:「我会问他的,挂了。」 挂掉电话的一瞬间,祈乔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还回去,继而便和戚夕闲聊开来。 蟹柳忍无可忍:「祈司长,您……」 祈乔仿佛这才注意到他,随意对手下摆摆手:「哦,对了,把他拖下去吧。」 蟹柳吓疯了,连忙坦白:「你要问什么,我都说!老司长的指示我们特科院一定听从。」 戚夕:「……」 戚夕耳力好,方才她听到祈乔挂了电话……这个女人居然又在使诈。 「乔,我听说司鱼院现在的司长是你,那你作为司长需不需要服从上一届司长的命令?」戚夕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我一直以为你作为司长就可以便宜行事,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顾虑。」 谢柳睨着戚夕,心说她这一嘴看似无心,怕不是变相拱火,不能让她挑拨离间,不然特科院的境地只会更糟。 祈乔却好似颇好这一口,当即「上当」,急忙对戚夕解释:「你放心,除了我将来带老婆回家得让老头看一眼,其他事情他管不着。」 第46页 戚夕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鸦睫问:「那你不怕和特科院交恶吗?」 祈乔:「谢先生不是特科院主事的,就算折在司鱼院,特科院也大气不敢出,我们双方开会的时候,他们的代表依旧得捏着鼻子来装装样子。」 跪着地上很没有尊严的蟹柳感觉自己的嵴梁骨都要让这二位戳断了,尤其是那条人鱼,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祸水,把本就不待见特科院的祈司长往岔路上引。 难怪祈乔一上任就亲近人鱼委员会却疏远特科院,原来原因在此。 眼看祈乔在戚夕面前笑成了一朵花枝乱颤的美人花,蟹柳连忙出声打断祈乔:「祈司长,我可以把秘钥给你们,请求您能看在老司长的面子上给我们特科院一个机会,这件事爆出来对大家都不好。」 首次的秘钥已经被激发,司鱼院的人上来让蟹柳输入了第二层级的秘钥。 祈乔:「把秘钥交代给有关部门,让他们尽快破解控斑。」 蟹柳松了口气。 就在蟹柳交出秘钥后,祈乔突然出声:「我们当时营救的八百零三位同学中,三十人没了生命体徵……至少三十个家庭失去子女,这个责任你必须担,不只是你,还有特科院。」 什么?祈乔居然当众毁约! 蟹柳脑中一片空白,跌坐到了地上。 「报告——刚刚收到回復,秘钥连结正确,正在尝试追溯埠以及破解消除。」 祈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时候,戚夕忍不住暗自打量着祈乔,这次的祈乔没有露出别样的表情,她眉目严肃,在提到伤亡人数后,锁着的眉就没再舒展开过,平时总是上挑的多情狐狸眼也和缓下来,仿佛染上了隔夜的疲态。 尽管她面色疲惫,但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当年「鹰美人」的称号来源于她太具有攻击性的外表,早期某个野榜给她颁了一个「鹰美人」的荣誉,很不巧地又被极其自恋的祈乔用助理的号手滑点了贊,从此粉丝们就揪着这个梗不放了。 戚夕当时是点赞大军的一员,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把图片反反覆覆放大看了无数遍——从挺直的山根到略微上扬的唇角,从凝着光的卧蚕到精心修饰过的碎发,从飒气的轮廓到微绷的脚趾,无一省略。 从朝思暮想到并肩而行,中间不过隔了短短几年而已。 戚夕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接触到这个只在梦里出现的人,以至于对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时候左支右绌发挥失常,越想表现得冷静就越不像自己,反而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爱耍脾气的模样。 对待越是珍重的人,心里就越别扭着一股劲,搞得自己好生狼狈。 不过有个一劳永逸的方法——直接对祈乔使用致幻,她便不会再像平常人一样纠结那些分分合合的痛苦。 从此祈乔会忠于自己一人,哪怕她不喜欢自己。 戚夕已经记不起自己是第多少次有过这种念头了,但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答应过祈乔克制使用特能。 致幻人类的特能就像一只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罂粟花,品尝过滋味的人鱼很少能克制自己不再去碰,哪怕是戚夕这种自我约束力强的人也难免生出一些越界的念头,更何况那些有反社会反人类倾向的人鱼呢? 戚夕默默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不能这样逼迫她。 「你也累了,这里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你早点回去……」祈乔揉着眉心,吩咐手下去送戚夕离开,「你们把戚夕送到委员会那边,一定要亲自看着会长接到她,注意安全。」 「小心!他在干什么!」 趁着大家松懈的功夫,蟹柳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口碎牙——那里面居然装了一个控斑触发装置,一旦咬碎牙齿,第一级控斑失活,第二级控斑就会自动更新激活! 「哈哈哈你们不会真天真地认为控斑植入后还可以取消吧!除了医疗干预,远程追溯是无法取消的。」蟹柳彻底撕开温和的伪装,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祈司长,你不是心疼那三十人吗?那就让更多的人去陪他们吧!只要因为神经毒素而死的人够多,大家就会重新重视特科院那无可代替的作用,研究人鱼的立项也会提上日程!我们特科院为全人类发展鞠躬尽瘁这么多年,没被一次次的失败打倒,倒是先让心疼人鱼的那些分子给举报了,你懂得亲手把三年的实验数据付之一炬的痛苦吗……等着瞧吧,你们需要用无数个三年来向你们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大鬍子一脚踢开他:「放你妈的狗屁,你还是先考虑考虑特科院多久被取缔这个问题吧!」 蟹柳啐道:「你以为媒体会公示特科院的罪行吗?不可能的,虽然特科院这些年处在风口浪尖上,但特科院也是支撑人类生存自信的定心丸,如果特科院没了,一夜之间因为生存焦虑而踏过阈限的人不知道要翻几倍。」 祈乔:「所以你毫无后顾之忧地和反鱼组织蝇营狗苟,直到被抓还在试图贿赂司鱼院请求宽大处理。」 「乔,来不及了,校内很快又要出乱子,我们先走吧。」戚夕眼见特科院和司鱼院撕破脸皮,一个头都成两个大了,特别是祈某人自己出尔反尔还不允许别人也跟着学,戚夕生怕她气着自己于是上前把人拉开,「胡叔,你们先带她去救急火,这里交给我。」 第47页 戚夕猜的没错,就在她送走祈乔的同一时间,乖乖待在宿舍里的一些同学突然显示出了诡异的症状。 变动首先从男生宿舍开始,无常的天气在午后突然起了浓云,宿舍楼附近静悄悄的,花鸟鱼虫发出的白噪音消失不见,大家在恐慌中尝试入睡,然而就在这时,第二批控斑持有者像是被夺舍一样按着固定线路在走廊里游走。 「同学,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校方要求大家今天下午都呆在宿舍……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一楼的阿姨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生瞳孔缓缓失焦,察觉不对的她立刻转身去向镇守一楼的司员求救。 「不必担心。」同步收到上级命令的司员将阿姨护送回之后默不作声地跟在了方才的男生身后。 男生宛如失魂木偶般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继续麻木地往楼上走。 与此同时,二楼、三楼、四楼……十五楼相继出现了此类人员。 这时,各大班群里出现重要通知,大家看到后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去阻拦此类人员。 惴惴不安的大家缩在被子里互相看着彼此,谁也不知道那冥冥之中的厄运会藏在谁身上。 第二批控斑持有者已经□□了五分钟,宿舍楼的走廊里静谧到了极致,五分钟到了,这些人突然集体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一个分队的队长拿起对讲机:「——报告!控斑植入者已停止运行,请求下一步指示!」 然而预想中的男声没有出现,一个有点耳熟的女声对他道:「先别行动,叫所有人继续观察情况。」 谁在对面说话?大队呢?对面的女声成熟、强势、富有魅力,咬字也十分冷静而自然,小队长愣了几秒,脑海中应景地浮现了一张图片——美人咬着花枝敛目抬颌,一斑彩光打在她的眉目间,美如油画…… 一个在歌坛首屈一指的歌后美得竟然这样惊心动魄! 小队长对歌后祈乔的认知只停留在那张照片里,一听声音就脑补出了祈乔本人的模样。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前不久大队长告诉他,歌后祈乔还有另一个身份…… 「能听得到吗?」 祈乔正要重复一遍,对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朝气十足的「好的司长!收到!」 「血统在c级及以上的人鱼,收到请回復……」 会长韦欣将命令发布下去,混迹人群中的人鱼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消息——这种级别的集体性紧急通知只有内院长老才能发布,所有加入委员会的人鱼都得无条件服从,而此类通知上一次出现正是在五年前,也就是特科院人鱼实验事件。 但没有人鱼对此抱有微词,在人鱼的群体文化中,长老便是族群的中流砥柱,是上天选来照拂人鱼的使者,他们的决策即使错误也只能说明那是人鱼族群的祸事,无关长老个人。 短短两分钟时间,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鱼表示收到,并十分乐意贡献自己的力量。 「会长,刚刚收到消息……云长老去世了。」徐井舜看着满面沉痛的韦欣,安慰道,「节哀。」 韦欣静静地擦去眼泪:「召回戚夕。」 「戚夕姐和乔姐她们在一起呢!」路彦推门进来,「该不会又要我跑腿了吧?姑姑你怎么突然反悔了,不是说司鱼院一定会护戚夕姐周全吗?」 韦欣抬眼:「是,后悔了,他们没护好云长老,戚夕要是在那边也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他们司鱼院从此鸡犬不宁。」 徐井舜欲言又止:「可是戚夕毕竟是……」 韦欣不讲理地打断:「我不管。」 路彦好奇:「毕竟是什么?戚夕姐怎么了?」 徐井舜看了眼韦欣,最终嘆了口气,连推带搡地把路彦赶走:「没什么,她们司长看上我们的戚夕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路彦:「啊?那我现在去干什么?当电灯泡吗?」 徐井舜单手插在西裤兜里,另一手拍上门:「没听到你姑姑刚刚说的吗?她老人家想戚夕了,要接回来看着才行。」 第19章 「怎么会这样?」 「男生宿舍楼31号请求支援!」 「怡园14栋宿舍楼情况难以控制!」 「女生宿舍楼静园11b出现大批情绪崩坏患者!」 超过精神阈限的同学像是被海啸波及的鱼群,潮起潮落间生死由命。 而分布在各个宿舍的司员无法只能控制少部分控斑持有者,却不能把躁乱的同学安置下来。 这个场面祈乔曾经推想过,但她不得不继续按着预想方案来,因为遭受神经毒素侵害的同学们平时和正常人无异,要想排查非常难,而只有让所有人按照反鱼组织的既定路线走,才能在乱局中把神经毒素患者排除干净。 可是现在,羊群的数量太多了,控斑持有者像是牧羊犬,零零星星几个就好,但摄入r级神经毒素的同学们却足足上千人!他们在牧羊犬的大网下躁乱暴动,见什么拆什么,在此类人群达到一定数量时,反抗的势力只能逐渐式微。 对讲机里的次等声波检测仪都快响成了一支交响曲,祈乔就在这种背景音里对身边人道:「联繫第一特殊医院,让她们运大批的毒素失活剂来!」 小陈拖着一只伤腿去打电话,立刻又有新的替补人员上前待命。 祈乔:「给廖老发消息,让他被藏着掖着了,囤起来的那点光网都贡献出来吧!相关负责人如果不听话就直接把他权限抢了! 第48页 司里的直升机都派出来……还有那些休假的外勤。」 司长身边的手下早已习惯了祈乔大刀阔斧地下令方式,一人领一条命令纷纷各司其职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视频电话打到了祈乔私人手机上。 「祈司长,真正的白羊惑乱已经开始了……人鱼委员会全体血统c级以上的人鱼愿意听从你的调令。」韦欣就事论事,丝毫没有废话,手语都要快出了残影,「就近的人鱼已经往这边赶了,其余来不了的都在线上候命,我们需要正等声波扩散仪和增强仪来辅助……」 「都有,每处宿舍都备了。」祈乔说,「正等声波定送塔上也装了增强设备,我正愁怎么说服你们帮忙呢。」 由于祈乔和韦欣互有联繫方式且迅速达成了共识,所以人鱼委员会和司鱼院效率奇高地做好了准备工作。 就在所有事项都步入正轨的时候,明宇楼再次出现了变故。 为了防止宋茹和蟹柳再用不光彩的手段搅混水,留下来的司员听从戚夕指挥把被俘虏的这二位扣押到了不同的屋子里。 「和戚夕说一下,我肚子不舒服,可不可以要一杯热水。」宋茹可能是真的不太舒服,说这话的时候额角浅栗色的碎发都混着汗水沾到了脸上。 负责看守她的司员认真辨析了好久,发现她依旧是那副无害的样子,像是被误抓的普通学生一样,也会害怕和紧张,看到一水的司员时竟也会脸红。 万一真出什么事儿呢?司员连忙把情况报给了戚夕。 「肚子疼?」戚夕接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她习惯性地去衣兜里摸了一把,却没摸到自己的药——抑制药在另一个衣服里,而那件衣服刚好落在会长那里了。 每到下雨天,戚夕可能会有些假性结合热的症状,会长韦欣总会叮嘱她按时吃药,但戚夕觉得这种话就跟穿秋裤一样是用来虚张声势的,不过以防万一,她今天特意带了药出来。 今天未必会出现结合热的症状,戚夕报了个侥倖心理,心说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就算了吧。 正当她要起身,一个司员刚巧带了一个人过来。 「戚夕姐,姑姑要我带你回去。」路彦笑出一口白牙,「你在外面这么久,她不放心。」 戚夕端着杯子:「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一旁的司员连忙接话:「我们司长吩咐我们一定保护好戚夕的安全,放心,我们司鱼院的安保是一流的。」 「我不走,你要是担心回去被姑姑骂可以也呆在这里……回去给你买烧仙草喝。」戚夕说,「你前几天掉的鳞片带了吗?给我用一下。」 路彦果断屈服在奶茶的诱惑下,二话没说就反水投靠了戚夕,他从衣服口袋里翻找半天,捏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鳞片。 除非换鳞期,人鱼很少会掉鳞片的,一旦掉落,就像人类指甲脱落一样糟心。好巧不巧,路彦前几天在被徐井舜追着满屋子跑的时候磕掉了一枚小小的鳞片,还摔坏了一个九成新的手机。 「任何东西都在我手里呆不长久。」路彦难得的露出一个苦痛的表情,「不管人还是物。」 戚夕只当他单纯地抖机灵,没理会那句话就把那枚淡蓝色的鳞片捏碎在了手心里。 「这是……」司员不解,「为什么要捏碎啊?」 「听族里老人说人鱼鳞片在某些方面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她不是肚子疼吗?我想试试。」戚夕面色不改,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司员好奇地看着戚夕把化作齑粉的鳞片混在热水里:「我从来都没听说过,鳞片居然有药用价值的吗?哪方面的?」 戚夕低头含蓄地笑了一下。 司员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漂亮姑娘顿时脸红得像是牛饮了陈酿。 路彦看破不说破,事不关己地哼了个小调。 人鱼鳞片哪有那些奇效!戚夕说话办事越来越像那位司长了,明明只是很小的功用,差点被她扯成唐僧肉! 由于几年前的特科院事件,人类对人鱼的了解始终止步于血清方面,其他事情就像海平面几万里下的未知领域,仅凭眼下的一知半解是推算不出来的。 就连人鱼鳞片的真正功效也只有少部分人鱼才知道,因为饱食终日的人鱼不会没事折腾自己的鳞片,因此也很少有掉鳞的奇特体验,就算有,她们也会把掉下来的鳞片珍藏好——自然就不会发现自己对鳞片的感应能力。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比如有些母亲会在子女重大疾病的时候产生一些焦虑的情绪,即使她们远隔一方,也会有所心灵感应……即母子连心。 人鱼会对自己的鳞片有心灵感应这件事也很玄学,越是心思细腻的人鱼越容易办到,戚夕犹豫片刻,还是有点不确定路彦这货靠不靠谱。 路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戚夕手里的纸杯,唇隙里挤出几个字:「两杯烧仙草,两杯,两杯……」 戚夕鼻音轻轻:「多大点出息。」 路彦伸手:「唉,这一路赶过来正好有点渴了。」 戚夕拿着杯子转身就走:「好,两杯。」 负责的司员帮戚夕打开关宋茹的房间后正要退出去又被戚夕叫了回去。 戚夕:「我说几句就走,还得麻烦你来看守着她。」 「夕夕你来了啊……」宋茹痛苦地蜷缩在角落,「我也说不清自己哪里难受,好像肚子疼,也好像是脑袋疼。」 第49页 戚夕把热水放在旁边的桌上,先从兜里拿出一支眉笔横陈着按在她手心:「早知道会处于这种境地的话,你还会后悔吗?这支眉笔我从那天起一直贴身带着,现在还你,你可别再这样丢三落四了。」 宋茹扫了眼金属质地的眉笔,不说话了。 「以后好自为之。」戚夕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宋茹握紧掌心,知道戚夕寡情薄意,挽留什么的通通不管用,于是她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酒店的时候吗?」 戚夕:「现在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如果你非要和我说清楚才甘心的话,我问你,为什么要加入反鱼组织?你向来无忧无虑不缺钱不缺爱,为什么要给社会添乱,是特立独行地追求刺激吗?」 「我把自己的苦衷说出来你会听吗,听了也不会信吧,反正我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了,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宋茹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从来都不信我。」 「别吵架啊。」司员上来劝开她俩,指着那杯水对宋茹说,「她再怎么嘴硬心软也记得给你带杯热水喝,你自己做了错事怎么能怪别人呢。」 宋茹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了,戚夕眼不见为净地出了门。 宋茹爱哭但不爱在外人面前哭,对于亲近的人来说,她能哭个三天三夜,但戚夕走了,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咽下,宋茹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只能愤愤地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水有点烫,她「嘶」了一声,把空纸杯捏成了一团用力往地上一丢! 一个纸团滚到墙角,女孩狠狠被吓了一跳。 她是刚刚才从床上醒来的,昨晚醉酒一直睡到方才,起来的时候整个脑袋都在疼,而酒醒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同宿舍的好友都像着魔一样往外面跑。 女孩突然想起母亲打趣时说过一句话——你直面过恐惧吗?喜怒哀乐四种情绪到达极端之后,最巨杀伤力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恐惧的开端是哀郁,这种情绪会让你的心底丧失生活下去的渴望,等到哀郁演变成无端恐惧的时候,你的心里将不会萌生「希望」,只想简单的一了百了。 过火的愤怒可以压制,极端的喜悦可以磨灭,但是恐惧却能断了人的后路,当灾难来临时,让你的本身不再试图反抗。 此刻便是灾难,女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昔日好友哭泣挣扎往外面跑,门外清醒的人在阻挡,但她不敢站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不敢呢? 「喂,我们门外的人快撑不住了,你能不能拉她们一下。」门外的同学死死压着门板,她们吼道,「不能让这些人跑出去,一旦出去她们就没命了,我们楼层高也就算了,防护网还是坏的……别踩我白鞋!」 摄入r级神经毒素的人纷纷陷入了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也许在她们眼里,世界已经成了恐怖的炼狱,整个视野都是猩红与死亡,或许死亡才能结束这一切。 其他宿舍有几个姑娘趴在自己宿舍的门上观望,有人是因为胆子大才来凑热闹,有的则是因为害怕,又害怕又想看。在此高压下,又一个同学越过了精神阈限的红线,整个人变得癫狂起来,抱头开始边胡言乱语边痛哭。 赌门的力量瞬间少了,眼看宿舍内的女生们就要哭闹着破门而出,门内门外的姑娘都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门内一东北妹子道:「求求你,让我出去吧,太他妈吓人了啊!」 门外的更委屈:「现在最吓人不就是你们吗?我也求你们别出去了,出去能干啥呀!大家都是人,这里又没有鬼,你们在害怕什么!」 宿舍内拍门的姑娘头髮散落,哭的泪流满面,确实有点吓人。 蹲在墙角的女孩颤抖着脚尖把纸团勾到自己身边,然后捡起了地上的纸团——那是她们宿舍思修课的作业选题,题目是,你是否愿意做那个「为众人抱薪」的人? 女孩在宿舍里一向默默无闻,当舍长叫她发表看法的时候,她记得自己说「我愿意为众人抱薪,但我怕死,不愿意被冻毙于风雪」。 当时大家哈哈一笑,随手把草稿纸团丢到了一边,刚刚场面混乱,那个纸团又机缘巧合之下滚到了她的脚下。 纸上写着——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风雪即来,我等愿合力抱薪。(假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吧哈哈哈!谁抱柴谁傻,我建议大家抱在一起取暖,看看哪个倒霉蛋先冻死。) 这时,门外的女孩们突然惊慌大叫起来:「我去,那真的不是鬼吗?她眼睛怎么那么红!她脸上有血!啊啊啊啊!」 女孩突然哭了,她打不过自己舍友,怎么能拉住这么多一心求死的小疯子啊。 可是门外的同班同学何其无辜,她们只是热心前来帮忙的……为众人求生者,若使其置身险地,谁还愿意再站出来拉同学一把? 看热闹的其他宿舍各自落锁,锁扣的咔哒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扯下下铺的窗帘将屋子里的疯舍友兜头蒙到了一起。 乍然失明的舍友们乱成一团,女孩匆忙推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将方才在门外帮忙的同学们都放了进来。 「我的舍友皮糙肉厚,没事的,嫌她们吵可以把她们嘴堵上。」 女孩的小腿后知后觉地抖了起来,她一屁股坐在舍友身上,压趴了一片人。 第50页 第20章 注意,注意,请全体同学打开手机观看校园直播。 请同学们务必保持安静有序,呆在宿舍安静观看。 植入控斑的人往往会出现趋光寻声的特徵,同学们集体安静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弄直播,但大家还是服从学校安排拿出手机看起了直播。 直播画面很简单,海蓝色的背景里有一个坐着轮椅的瘦小女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就是赫赫有名的人鱼委员会会长,更想不到会长居然得靠打手语来交流。而女人旁边站着一位痞帅痞帅的大叔,身量颀长且比例不错,如果忽略掉胡茬,妥妥能客串一个叔圈顶流。 韦欣比划着名,他身边的徐井舜尽职尽责地为大家翻译:「同学们好,请大家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我们人鱼委员会接下来会辅助大家拔高精神阈限值,请大家积极配合。」 大部分人听话地闭上了眼,只有一小部分不死心地盯着徐井舜看。 只见画面里的徐井舜突然望向了镜头,他的目光深远仿佛透过屏幕瞭望人群,又像立于海崖凝视大海…… 徐井舜伸手去挡镜头,声音低沉:「劳烦配合。」 随着镜头对面变黑,一个偷偷睁眼看的女生突然发现自己的视野也变黑了!而与此同时,直播间数以万计的同学都听到了大海的波涛声,她们仿佛闻到了咸湿的海猩气,海风迎面吹来,撩起脸庞的碎发……大海竟然那么真实,那么伟大。 人们的精神力像是一只白舟在浪花中沉浮,岌岌可危的精神阈限值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稳稳托着往上升,七十,八十,九十,一百…… 九十在人类里已经能称为优质精神阈限,过了九十就可以睥睨各大人才市场,突破一百的话……连司鱼院都想抢着招揽。 司鱼院众人眼见检测仪的数字逐步上升,个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人鱼管委会居然这么强悍,那可是上万人啊!上万人的精神阈限被同时拔高是一种多么逆天的能力! 就连见多识广的祈乔都愣了片刻,她清了清嗓子,对司鱼院的小乡巴佬们说:「今年体检虽然没把报告发给大家,但你们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都机灵点。」 有几位司员面面相觑片刻,赶快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去蹭人鱼委员会的直播间。 整个学校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牵引到了一种神奇的境地,就在大家克服各种不良情绪的时候,一阵空灵渺远的哼唱从亘古而来,那声音众多且听不出男女老少,虽然没有一句歌词,但别有一番旋律。 「是人鱼礼颂!」 祈乔一侧脸:「这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据说人鱼礼颂是人鱼在群体性活动时歌唱的颂歌,当然不是所有的群体性活动都能得到歌颂,人鱼嘛,慕强还迷信,只信长老和苍天,假如内院长老不出面,也只有四年一度的祭司典礼才能有这种待遇。只不过近几年人鱼委员会内院变动很大,仅剩的几位长老也鲜少露面,没有内院出面,都不一定能凑够这么多人鱼唱歌。」 祈乔上位司长以来,经常忙得脚不沾地,没工夫打听这种稀奇古怪的传说,这是头一回听说。 司员:「这种情况很难得了,共事这么多年,廖司长也没能让人鱼群体唱过歌。」 祈乔摆摆手:「愣着干什么,快录下来!」 「刚刚的都录下来了吗?」韦欣悄然对徐井舜比划道,「让她们唱一次歌不容易,这次能凑够这么多人鱼,全靠内院给的权限够高。」 徐井舜问:「一支曲目循环播放不会减弱功效吗?」 韦欣:「会,第一次最管用,可以拔高百分之三十五的精神阈限,第二次为百分之十,第三次只有百分之五。最多欺骗你的大脑四次,四次过后,同一支曲目就不管用了。」 「会长,方才司鱼院内边给您发来一个消息……祈司长询问是否可以将音频保存使用。」 「这个祈乔真是精明巧捷,任何时候都不误她干正事。」韦欣失笑,「戚夕跟了她肯定不会被外人欺负,但会不会在她身上吃亏就不一定了……等等,戚夕怎么还没有回来,路彦那小子该不会又临阵倒戈了吧!」 被牵挂的戚夕扭头问路彦:「小路,你在查什么?」 这次路彦罕见地没有嬉笑,他翻转手机屏幕,把页面呈现给戚夕看:「戚夕姐,我刚刚觉得你那位朋友有点眼熟就顺手查了一下……」 「顺手?」戚夕看着整整十几页的行迹跟踪缩略图,一时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我问过姑姑,姑姑允许我去查。」路彦将自己卫衣兜帽的两条绳结拉得对称了些,「我家公司的效率通常都很快,但是查她却查了这么久,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戚夕嗯了一声,飞速浏览了一遍大图,然后在最后一张的角落找到了一处抹了一半的水印——合荣新闻。 合荣新闻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媒体公司,属于合荣娱乐公司旗下,路彦简简单单的一句「我家公司」,含金量不能细想。 戚夕从来没去了解过路彦,自然不知道他在人类社会有这等的身份,而路彦默认她知道,故而也大大方方承认了。 路彦:「我觉得不对劲就把这组图交给了井舜叔叔,井舜叔叔这个人你也知道……」 第51页 徐井舜又有什么身份?戚夕骇然,相处了这么久,她居然连身边人都没有知根知底。 他们能跟着会长韦欣共事自然是有点本事的,但戚夕从来没有想这么多。 「井叔叔曾经和我吹牛说他是乱世里出来的英雄,当时我不信,后来我发现姑姑每次和内院联繫都要带上井叔叔,这才去问问了他,原来井叔叔就是我们委员会和前辈们之间线人,不只是内院那边的长老甚至是很久远以前的那些前辈也都认识井叔叔。」路彦松开卫衣的绳结站起来,「井叔叔回我消息了!」 路彦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把手机递给了戚夕。 「……畸变双鱼。」戚夕望向天花板,心里隐约有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这次对面发来了很长一段科普——活着传说和信仰里的双鱼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双鱼特别稀有,世界上存在的双鱼大多血统不正,也就是畸变,因此正统双鱼一旦出世就可以直接位列内院长老,可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双鱼出世,于是上一届人鱼大会时,内院将畸变双鱼宋茹内定为了第六位长老。 不知道选举大会当天出了什么变故,宋茹叛逃内院,导致她的名字和资料被列入了黑名单。 徐井舜发来语音:「内院水太深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刚刚托朋友看了眼她的信息才核对清楚。」 戚夕:「畸变指的是什么方面?」 这次的语音条是韦欣的声音:「正统人鱼为一魂双体,比如戚夕你,海里的那个你和现在这个你是同一回事,换鳞期以后,两具身体将会心灵相通,受的伤却不会同步。畸变双鱼正好相反,她身体里有两副人格,双方都不会意识到彼此存在,一方心灵上受到的苦痛不会传递给另一方,但是身体上的伤痛却会双倍返还,因此两方人格一旦有一方觉醒,大概率会在第一时间消灭另一个。」 难怪宋茹记着的事情和自己的回忆有参差…… 戚夕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双鱼,一个被全人鱼族寄予厚望的吉祥物,她却没有任何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如果没有会长照拂,她现在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戚夕以前听会长粗略地提过一嘴,据说换鳞期的另一个自己遭遇了一些事情,导致两句身体无法心意相通产生共鸣。 如果可以,她还想见「自己」一面。 「戚夕姐,我们需不需要把这件事告知司鱼院?」路彦出声打断戚夕的思路,「这样也好让乔姐她们早做准备。」 就在戚夕给祈乔打电话的同一时间,韦欣的消息也紧随其后发给了祈乔,忙了一整天的祈乔正要坐下来喝口水润嗓子,又被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了个眼冒金星。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给她过目一遍,任何的决定都得她拍案定板,在这种高压的工作强度下,再好脾气的人都得生一肚子气。 祈乔公式化地露出一个假笑,狭长且凌厉的眉毛略微挑起一边,心说又是哪个废物蛋搞砸事情了,她蓄了些火气,正打算好好整肃手下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熟悉的两个字——戚夕。 祈乔在早以前就通过某些手段查到了戚夕的电话号,并很卑鄙地偷偷保存成了自己的联繫人,当夜深人静难得空闲的时候,她便会安静地翻看几遍。所以当戚夕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弹出的联繫人名字让祈乔心里蹿过一股细微的酥麻感,她多次幻想过此情此景,早以为可以波澜不惊,但当真的夙愿得偿时,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意。 于是,在司鱼院众人焦头烂额排队等着和祈乔汇报的时候,大家突然看到他们那向来在工作时间严肃认真的祈司长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嘴角露出了一点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意? 一脸苦大仇深的众人:「……」 事情倒也不是很紧急,大家就没有开口打断她们司长开小差,自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祈乔短暂性地失明失聪,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心想……我的联繫方式只有部分得力下属和信任的合作伙伴才有,戚夕怎么会知道?她是不是也私下向韦欣要了我的联繫方式? 「司长,这已经是第三个来电通知了,您再不接,戚夕那边就要挂断了。」大鬍子终于看不下去打断祈乔,「方才韦会长也给您打电话了,您没接到,她又给我们的发了一封邮件。」 「什么?」祈乔一回头,看到自己身后已经站了一堆司员了,由于积压待处理的事情过多,队伍已经扩展为了一个扇面,扇面队伍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司长,又出事了,我们都是没有主见的傻瓜,你快告诉我们该怎么办」的殷切期盼。 祈乔虚握着拳头捶了捶后腰,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累没了。 戚夕给祈乔打的这通电话可谓一波三折,刚开始她担心祈乔发现自己偷偷保存了她的联繫方式,心里还抱有些许忸怩,正盘算着找个什么藉口应对祈乔的揶揄,结果人家对面根本没接。 在被祈乔挂了几次电话,戚夕才想到祈乔那双重身份都不适合接陌生人的电话,自己无名无分凭什么会被接到电话? 就在戚夕失落地打算给祈乔编辑简讯的时候,她收到了韦欣的视频请求,会长飞快地打手语转述了情况,最后附带了一句——祈乔说她收到你的电话了,当时事情紧急,她就先看了我的邮件。 第52页 戚夕:「还有呢?」 会长眼睛一眯,慢悠悠地比划道:「她道了个歉,并让你最好不要生气,有空补偿着陪你吃顿饭。」 戚夕垂下眼:「……」好,很好,又是一个空头支票。 路彦一看戚夕的表情就知道她乔姐要完蛋,连忙找补道:「姑姑,你确定这是乔姐的原话?」 背景音嘈杂,徐井舜扯着嗓子跟戚夕说:「你别听会长瞎说,祈乔当时说的是——她想去你家和你一起吃饭。」 戚夕睫毛一颤:「啊?」 第21章 「戚夕,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对于你来说有点困难,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电话那头的会长和徐井舜同时严肃下来,仿佛方才的玩笑只是为了减轻戚夕的负担,从而引出一个沉重的话题。 徐井舜说:「我们跟祈乔她们沟通过了,刚开始司鱼院查过宋茹,但这丫头太算计,所有的线索都在一个节点上断掉了,她整个人都清清白白。而咱们委员会这边只是听说过畸变双鱼这件事情,并没有见过宋茹本人,要不是小路留了个心眼牵线,我们两方的线索依旧串联不起来……现下已经确定,宋茹就是那位叛逃内院的畸变人鱼,也是司鱼院有权限直接击毙的对象。」 听到最后一句,戚夕有一瞬间晕头,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听着,我们不知道那女孩体内的两个人格到底谁占据了主导,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有了反社会反人类的倾向,现在我们担心的是她可能和特科院密谋了一些不好的手段,或许是找替罪羊,或者侵害周围人的神经,当然也有可能直接操控周围的负量态值……」徐井舜说,「现在先不要露出端倪,祈乔马上就到。」 听到这里,戚夕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方才司员送来的热水瞬间在桌上漫开,热腾腾的水汽飘起来,同时水流也沿着桌边流到了地上,戚夕差点被热水浇在身上,她立刻起身,捏着电话正要回话。 司员上前说:「我来擦就好。」 「好……」 戚夕话说一半突然侧身闪躲,避开了司员暗地刺来的刀刃! 热水是戚夕故意碰倒的,她方才打电话的时候留了个心——守着自己的那个司员刚刚也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了,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摄入神经毒素的病理特徵,但那种独特的音色一如之前的容成和,戚夕一听就察觉到了。 这位司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柄半臂长的直刀,从制服袖中直接甩出直取戚夕后心,好在戚夕早有防备躲开了偷袭,此人见一击不成,刀刃一转向后甩去,不怀好意的刀尖甩出了一个凌厉的弧度,刺向了走向身后的路彦! 路彦此人虽然瞧着不谙世事,却不知道从哪里摸爬滚打过,对这种阴招已经算得上司空见惯。 面对突如其来的刀锋,路彦插兜里的手都没拿出来,他迅速后撤半步,劲风划过眼前的剎那间,伸手捏住对方手腕技巧性地向下一折! 直刀落地清脆,路彦一脚将其踩住,调转刀尖踢远了些:「戚夕姐,你先去看看那边,这里我来处理。」 戚夕当机立断赶向看守宋茹的房间。 走廊里待命的司员看到她匆匆前往,立即有序地依次缀在了戚夕身后,像是撇捺渐次归位的「人」字。 戚夕喝令:「原地守着,别跟过来!」 司员们虽然一头雾水,但依旧令行禁止地立刻停止了行动。 戚夕走路迅速却没多大动静,像被风轻飘飘带过去的白叶,她路过时看了眼转角司员手持的配枪,终于还是移开了视线。 窗外浊云低沉,远看天地宛如混沌之初,狂风骤作扯着树冠,戚夕勐的推开门—— 早被司鱼院捉拿的尹义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戚夕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举着标定点跳了楼。 窗前的宋茹「咔哒」一声扣好防护马甲,眼神复杂地看着戚夕,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戚夕:「别!」 宋茹纵身跃下。 在大家将反鱼组织的宋茹和蟹柳抓捕之后,没人关心那只低空安全逃生包,除了祈乔在离开的时候叫人把地面的降落标定点撤了之外,逃生包的上半部分就被大喇喇地丢到了角落。 因为没了标定点,防护马甲和降落伞就是废品。 谁能想到,尹义身上还有一个备用标定点? 窗外风太大了,或许是为了万无一失,也或许是备用标定点太过劣质容易被风颳跑,特科院的尹义居然和标定点同时坠下,成了个人肉标定点! 戚夕听到有人开门,头也没回道:「去追……」 「是我的疏漏,不是你的原因,不要自责。」祈乔屏退属下,走到戚夕身边,拿起来桌上的眉笔,「……这是你那天用来打开安全通道门的那支。」 「宋茹的,我来还给她。」戚夕说,「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没能拿走。」 祈乔可能是真的累了,她此刻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倚靠着什么东西就绝对不直立站着,说几句话的功夫,她便扶着桌沿靠住了后腰。 祈乔拿起桌上的眉笔:「给她定位也不是这么个方法,这实在是太明显了,想不多想都难。」 「嗯……」戚夕看了眼丢在角落里的纸杯团,没有告诉祈乔真相。 祈乔嗓子疼得很,却依旧在给戚夕疏解压力:「有我们的人层层把关,出入都得经过上报,她跑不了多远更出不去校门。」 第53页 祈乔话音刚落,门外的属下就敲门报告说:「司长,宋茹下楼后被接应她的人带走了,我们没能拦住,她已经逃出校门了。」 祈乔:「……」不止嗓子疼,脸也有点。 「不对。」戚夕从灰败情绪中走出来,表情冷淡又认真,「为什么特科院的尹义逃出来后没有去救谢柳反而拿自己的命放跑了宋茹?」 祈乔咽了咽干涩的喉头,张张嘴没能发出声来。 哪怕主事人已经累成了这样,坏事儿却接连不断并没有消歇的意思。 「报告——谢柳先生于一分钟前没有了生命体徵,初步断定为毒杀。」 祈乔撑着桌面,缓缓吐出胸腔里憋着的一口气:「处理遗体,其他人拉满警戒,支援的人到了吗……所有人……准备全面应急校内的祸乱。」 戚夕眼看祈乔身形不稳快要晕倒,连忙环着她后腰把人揽住:「乔,歇会儿吧。」 歇会儿……祈乔看了眼窗外,窗外浓云翻滚,如同心里总也消散不了的忧虑,事情的变数总是杀她个措手不及,这如何能歇? 目前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第二级控斑已经初步控制住了,在司鱼院救援还没有到来的情况下,委员会给同学们吃了一剂定心丸,所有慌不择路的同学集体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之后,大家就会发现所有的困难都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几个神经错乱的人嘛,又不是血肉模煳的丧尸,值得这么多人被吓傻吗? 直播结束的最初,男生宿舍那边有几个奋勇的同学自发组织开了宿舍门,他们拿扫帚棍当武器,拿蓝牙耳机当通讯设备,甚至有人还举了槓铃,大伙带着床单被罩一股脑冲出去,兜头网住了躁乱失控的控斑持有者。 「绳子呢?没有绳子就拿腰带给我把他绑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直接一屁股坐在挣扎的人身上,双臂摆出一个胜利的「v」字,「摄影师就位了吗?把我拍的帅一点。」 由控斑持有者构成的「棋网」本身并不难处理,真正难处理的是有局域躁乱引发的连锁反应,由于同学们精神阈限的不稳定性,突如其来的危险会引起集体性的恐慌,导致植入r型神经毒素的同学显露出哀郁行为。 而这种不好的行为一旦被牵开了头,空气中的负量态浓度就会飙升,其他不明所以的同学也会受其影响,导致精神阈限下跌。 究其根本,人鱼委员会此次的帮助至关重要,在人鱼礼颂的直播过后,反抗的声音逐渐露出了苗头。 最先反抗的男生群体将视频发到了校园社交平台上,竟被校园官方点赞转发,紧接着女孩们也将走廊里的躁乱分子收拾了,不仅如此,一些动作利索的女生还热心地去隔壁男生宿舍楼打包绑走了一个神经毒素患者。 一些还在观望的同学们终于不再胆怯,纷纷站出来奋起反抗…… 胜利的喜悦笼罩了校园,各大平台上传播起了同学们的英勇事迹,大家团结起来当了一次英雄,洋洋自得地接受着社会各界的赞誉。 此事发生了这么长时间,校门口已经围了一堆当地武装和闻风而来的记者,哪怕大家心急如焚恨不得翻到校内,但司鱼院的司员却全程封锁校门并表示形势紧张不能随便放人进来。 特殊事件有特殊事件的处理机关和处理方式,对于司鱼院的决策,其他人员无权干涉。 「不要放松警戒,尤其别让同学们乱跑。」祈乔一抬手叫来一队人,「我们这次要把所有隐患彻底清除,我怀疑谢柳还有第三级控斑做兜底。」 「司长!由于天气状况影响,第一特殊医院的药物支援被迫延误!」 祈乔:「还需要多久?」 「预估最迟一小时。」 好在前司长廖司明攒下来的光网可以随时随地取用,祈乔手头只有这一件效益范围较大的物事,因此格外重视:「好,通知下去,相关组张罗好光网,随时做好准备。」 「……戚夕呢?」祈乔说句话的功夫,转头就发现人不在了。 她很想站起来去找人,身边的司员却道:「方才戚小姐说她身体不适,就先回委员会那边了,她特意留话说让司长您稍作休息,不必挂念。」 戚夕几乎是落荒而逃,由于没及时吃药,她假性结合热的前兆愈发难熬,甚至让她来不及和祈乔道一声别。 此时被外面的空气一吹,戚夕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怀疑自己方才是和祈乔走太近了,所以诱发了那虚虚实实的结合热。 戚夕足足在门口站了五分钟,等全部热气散去之后,才独自走向了外面。 云还在往下压,风打着旋捲起戚夕及腰的黑髮,哪怕她此时未施粉黛,甚至连五官也是清丽寡淡那一款,但依旧气质出尘引人注目。 女孩纯白色的衣物迎着风猎猎招展,如果忽略不作美的天气,定当是一副隽永的美人图。 戚夕拢了拢衣角,低垂了眉目。 负责处理谢柳遗体的司员拧住了眉头——封好裹尸袋浸出了一滩血迹,明明方才还没有这种情况,再者说,谢柳死于毒发,那么哪儿来的血? 「要不解开看看?」他的同伴发问,「人都死绝了,不会出问题的。」 运送尸体的车辆还没来,负责看守尸体的司员便自作主张地打开了裹尸袋…… 几秒钟后,众人惊唿,慌忙上报: 第54页 「司长,谢柳体内发现秘钥实体!」 秘钥分为两种,一种类似于配套的密码,有一套独立的解密流程,而另一种则比较原始朴素,是实体性质的装置。 谢柳的尸体被横陈在地上,碎裂的眼镜随意地被人踢到了角落,数只摄像头对着他皮开肉绽的脖子,那里原本有一处虬结如树根的疤痕,此刻却结了一层透明的痂膜,痂膜绽裂露出血肉,里面赫然有一只不规则形状的物事,正是第三层级的秘钥! 这种实体秘钥用亲和人体的材料制成,掩藏在皮肉下,和着血连通人体各组织,一旦宿主死亡,不出几分钟就会被激发! 众位专家在摄像头那边远程分析着,而司鱼院的主事人祈乔却早已出发赶往了现场…… 三分钟前,处在巨大胜利中的学生不顾司鱼院的警告偷偷从宿舍后门熘到了校园里,这些学生数量不是很多,但足以形成一定规模。 而控斑爆发的首要条件就是人数,只有人数到达一定规模才能引发集体祸乱! 虽然现在的同学们精神阈限整体上升,但到底是第三级的控斑,能让特科院的疯子将实体秘钥装在脖子里的东西肯定不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又是未知的领域,又是不明的结果,祈乔话都不想多说,只想把这些熊孩子抓起来打一顿。 夜幕来临,校园的小树林里一片死寂,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劫后重生般相拥在一起,没有看到远处广场闪烁起的不详红光。 同一时刻,广场四方角落里相继闪起微弱的红色信号光,一只只信号灯幽幽转向夜空,织就了一张红色的网。 而此刻的广场正热闹着,笼罩在其中的人们不明所以,有人好奇地伸手碰了一下,手指瞬间就被灼出了黑色的瘢痕。 「……这是什么玩意儿?」 「快走!它扩散了!」 「到处都是红线,往哪里跑?」 「不要——」 大家乱作一团,好在敢顶风作案逃出来凑热闹的都不是胆小之辈,再怎么鸡飞狗跳大家也没有突破精神阈限。 「伸手我看看……」一个女孩试着碰了下她男朋友被灼伤的手指,黑色的瘢痕瞬间粘连了她的皮肉,女孩惊叫一声慌忙扯开手,那黑色印记却也在她的手上蔓延开来…… 红线织就的大网缓慢收缩,里面的生存空间逐渐拥挤起来。 就在这时,直升机的轰鸣声破空而来,所有人满怀希望地抬头去看,没能等来救援人员,却看到了全副武装的狙击手。 地面上的都是人类,要狙击手干什么? 可祸偏偏不单行,就在众人心凉的时候,红线网里面的少部分人病变了! 此次病变不同往常,那黑色瘢痕如同附骨之疽迅速蔓延至全身,且不能触碰他人,在群体中的传递性极高。 「第三级控斑居然这样险恶。」一个老专家连线祈乔,「建议祈司长控制住外面游走的学生,万不得已可以……」 「不行!」祈乔不假思索道,「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宿舍里的学生了,没人会没脑子的往外面跑,外面这些学生接触不到人,自然不会将祸患传递开。」 「但是这太危险了……」 「不行。」 「等等,那是哪支自作主张的队伍?」祈乔从监视器上看到了荷枪实弹的队伍,当场发怒,「和他们接线,我看看是哪儿的叛徒。」 「不用接线了,是我派的。」 一声浑厚苍老的声音越众而出,在司鱼院众要员的簇拥下,制服规整的老司长廖向明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祈乔按住眉心,朝自己身边的属下一抬手,有眼色的下属立刻上前去扶廖向明。 「不用。」老司长挥开那只来搀扶的手,他虽然大病初癒,但嵴背平阔,风貌丝毫不逊当年,「祈乔,把司内的第一权限给我,这次的事情你处理不了。」 「有没有权限有什么区别呢?」祈乔说,「您向来不过问我的意思,不是吗?」 廖向明没想到祈乔居然会当众忤逆自己,当即被噎了一下。 祈乔累得不轻,因此拿不出精力和老司长打太极,她直接让人将老司长从哪儿来「请」回哪儿去:「长时间的劳顿会让身体吃不消的,来人,护送廖老回去,务必保证你们前司长的安全。」 「祈乔!」廖向明垮下脸,拿拐杖敲打了三下地面,「你知不知道第三级秘钥启动的是多么危险的东西!那东西可不是控斑!为了几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你的仁慈将让更多人陷入危机之中,一旦灾难到来,你该怎么收场?」 祈乔:「我如何权衡利弊是我的事情。」 「不要意气用事!」 「既然您把司长的位置交给我,就不要在我决策的中途横插一槓,如果您实在放不开掌权的那只手,那这司长你来当,我继续回去开我的演唱会去。」祈乔说,「想好的话就把你派出的人都撤回来。」 第22章 祈乔一点都不打算廖向明妥协,铁了心要让他撤人。 老司长了解她的脾气,也知她拎得清孰轻孰重,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但眼下此事实在不能容她试错,一旦出错,滔天的罪过和指责就落到她身上……老司长实在不忍。 他这把年纪了,指挥过的大小事件能排好几版的刊,有无尽的荣耀与地位傍身,就算错杀滥杀又有多少人能看出来,就算看出来又有谁有资格在明面站出来指责? 第55页 但祈乔不一样,她是自己亲自培养扶持上位的,虽然祈乔本人对司长一职爱搭不理,但外人可不这样想,他们只会觉得祈乔通过暗箱操作当上了司长,必定德不配位……有多少人盯着等她出错,多少人背地里想方设法拉她下马,所以她的所有行为必须做到滴水不漏。 「你哪儿有什么两全法……」廖向明缓慢地拄拐转身,两条纵深的法令纹让他有一种陈年的疲态,他身上那种精神气仿佛非常易耗,不过几分钟时间,勉强展露的风貌就被无情岁月吞噬……重新回归了迟暮衰颓的状态。 祈乔低头用两指捏了捏山根,暂时赶走了心头的浮躁和疲惫,她这才缓过神来咂摸出方才的话着实有些伤人。 老司长再怎么说也是辉煌一生的大人物,世上所有的人都在歌颂他的无私与伟大,从来没人会去和他唱反调,更没有人能指着鼻子告诉他「你老了,退位了,别再指手画脚」,再者说,老人家倥偬一生却无儿无女,一辈子都贡献给了人民,自己被他照顾长大,难道就有特权指责他的行事风格了吗? 祈乔清清嗓子,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您纵观全局后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那样也确实能将伤亡降到最低……但我们司鱼院精英群集,拼一把真的不能在死神手里抢几个人吗?」 廖向明没说话,坐在沙发上沉思,布满老年斑的手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皮肉,祈乔半蹲在他面前,一低头就能看到那皮肉下斑驳的筋络。 祈乔接过他的拐杖,温声道:「我知道您心疼我,但她们也是孩子,家里供养那么多年把她们送到大学,我们司鱼院不能亲手将这些学生击毙在枪口下。」 「或许是我老了,拼不动了……你且一试,但第一权限依旧得交给我,我不干预你的任何举措……出了事算我的。」廖向明极缓地闭上了眼,终于做出了让步,「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祈乔话不多说,雷厉风行地去救人了。 早在这之前她就已调动权限将现场的狙击手撤了回来,方才终于说服了老人家,眼下没有后顾之忧,只需拼尽全力和身后扬鞭催马的死神抢人。 特医院的专家组只以为那黑色瘢痕是第三级控斑牵扯出来的玩意,大家都知道此物兇险,但却对此物束手无策。 「抽调十年前的绝密档案,让他们去分析,总会有破解法的,如果十年前的法子不能用……」廖向阳提示祈乔,「我以前跟你说过十年前的那桩大案,你知道万不得已的时候该做什么。」 祈乔目光深远,似乎穿穿过了峦状的浓云:「知道。」 十年前出现过类似案件,当时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甚至得出动全体人鱼辅助干预社会群体的记忆,也是在那次事件之后,各大媒体遭到了政府严苛的管控,人鱼的社会地位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司鱼院也在各方面有了很大的自主权,老司长廖向明甚至也被赋予了绝对的行事权利……这也是他有权利在两年前直接炸海的原因。 老司长在决定将位置给祈乔那一天就将此事告知了她,如今这深埋地下的祸端死灰復燃……老司长当年的决定无疑是明智的。 眼下除去廖向明,只有祈乔知道那黑色瘢痕能造成最坏的影响。 如此,好处是不知者无畏,能极大地减少群体性恐慌,坏处是成倍的重担压到了祈乔一人肩上。 祈乔到底还是亲临了现场,红线织就的网逐渐缩小,除非里面的人出来,否则司鱼院也无计可施——但是该怎么出来?一旦触碰,那险恶的黑色瘢痕就会附在人身上。 侥倖出来又能如何呢,出来的人带上了黑色瘢痕,她又将如何处理这些人…… 天气糟糕透了,直升机只能准备迫降,祈乔左耳微鸣,轻微的焦虑蔓延心头。 「投下光网与红线叠加,试试效果。」祈乔看着下面慌乱的人群说,「大剂量泼洒药剂,先把大家情绪控制住。」 就像次等声波不是声波一样,光网同样不是光,它是一种特殊的绳缆,通常用来大规模地控制神经毒素患者,一旦投下,就会画地为牢,可以滤住那些神经受到侵害的人,而正常人可以轻易通过。 先把两方隔开,防止她们接触,然后再想办法通过的人出红线网。 「稍等,先别动。」祈乔抬手打断进程。 药剂泼洒下去后,同学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们虽然还在惊慌,但可以克服住了。 「司长,他们在干什么?」负责撒网的司员不解,「在玩游戏吗?」 祈乔小时候颠沛流离,在各家收养相继倒闭后,她被他们像踢皮球一样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灰暗的童年不曾有过什么游戏,所幸她和同批的几个孩子被廖向明名义上收养了,这才有了个安身之处。 祈乔默不作声地穿好防护服,直接去往广场。 那黑色瘢痕会黏连皮肉,许多同学已经分不开了,她们在绝望中了冷静下来,看向那罪魁祸首……不详的红网不只是不可触碰,长时间呆在里面的人会自发病变,也患上相同的症状。 那已经病变的人是否可以屏绝红网呢? 一个女孩张开纤细的五指,用掌心去探红网,那红色光线组成的网便被她小小的掌心挡住了一小块。 女孩喃喃:「是不疼的……」 第56页 她的男朋友二话不说侧身去挡那逐渐缩小的网,他微乎其微地瑟缩了一下,这才半弓着腰,勉强凑出一处很小的豁口,「你先出去。」 女孩摇了摇头没说话,牵起他的手站到了他对面,可是光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们依旧不能凑出更大的区域供其他人通过。 「我来……」 「我也可以……」 更多的同学加入进来,她们勾着肩搭着背,头抵着头,撑起一个严密的「桥洞」,其他没有接触到红线的同学先是观望,而后有人犹豫着往外钻……一个,两个,五个…… 司鱼院那画地为牢的光网终究没有撒下去,倖存者得以逃出生天。 「好疼……」女孩垂着脑袋使得汗水留进眼了睛里,她低低地其他人说,「对不起大家。」 勾着肩膀的人始终沉默,新加入的同学无一不会先哆嗦一下,但最终还是随着大家不发一言——那红线触碰到身上还是会疼的,像是拿带毛刺的铁板刮蹭着肌肤,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表现出来。 「我梦里听我妈讲过一个故事,她说她曾经是红线下的倖存者,那一群人救了她一个人。」 「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 倖存者终于全部越过红线,她们瘫坐在不远处,忧心忡忡地看着线网内的同学。 「报告司长,信号灯无法移动和摧毁。」 「遮挡无效,所有型号的材料都试过了。」 「报告司长,有司员受伤了……他出现了攻击性行为!」 同学们接受过药剂的喷洒和人鱼礼颂,精神阈限足够支撑一定时间,但那位司员就没有这等待遇了,不仅如此,他还是位精神阈限不及格的高危分子! 足够灼伤人的红线终于让团结在一起的同学们败下阵来,大家已经被黏到了一起,很难移动,也很难面对癫狂的同伴。 危急之中,祈乔举起她那支带有强麻醉的黑色枪枝,远远地一针放倒了癫狂的司员。 连成一个整体的同学们无措地挣扎着,唯恐司鱼院的人也对她们下手。 不远处获救的同学则不允许司鱼院的人接近,她们步步后退,宁愿重新踏进红网也不愿意被把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交给司鱼院。 「司长,怎么办?」 在高辐射性的环境下,祈乔突然摘掉了防护面罩! 「司长!」 「您这是干什么!」 众司员惊唿,七手八脚地去阻止她。 祈乔挥开众人,然后面不改色地看向同学们:「大家眼熟我吗?」 「我的天,活的祈乔?」 「你是不是那个上过春晚的歌后!」 「是她!我接过她的机!」 「这是一支□□,里面是药剂不是子弹。」祈乔晃了晃手中的物件,然后正色道,「我是司鱼院的人,我们并没有伤害同学们的意思,先前你们看到的也是这种药剂枪,不必恐慌,大家信我的话请配合一下。」 同学们面面相觑,有人率先站出来说:「我粉了她一年半了,我愿意相信她的人品。」 「总归是公众人物,不可能骗人的,我也信她。」 「我也是。」 司员们眼疾手快地给倖存者套上防护服,大家自觉伸出手臂接受了麻醉药剂的注.射,而后安安静静地陷入沉睡。 如同搁浅沙滩的鲨鱼不再成为威胁一样,沉睡可以抵御一切变故,本该兇险万分的祸事被祈乔一露脸就和风细雨地解决了。 在场的同学全部昏睡下去,给了所有人一个喘息的机会,后续该如何救治,该怎么安抚人心,终于不再火烧眉毛。 广场上拉起了警戒线,有专人轮班负责看守,哪怕暂时无法消除,也不再徒增伤亡。 就在司鱼院分身乏术的时候,校园里的其他地方也出现了躁乱的人。 他们在室外四处奔袭,攻击着同窗好友,起初奋起反抗的同学本打算和以前一样以暴制暴地控制住他们,却被沾了黑色的瘢痕……人群再次惊慌起来。 戚夕迎面遇上了一个失控的同学,那位同学磕磕绊绊地跑着,见人就扑,人们惊叫着躲闪,左支右绌避开他的攻击。 这是什么新的神经毒素? 戚夕不明所以,她思索片刻,想起神经毒素患者有两个特性——趋光,听音。 此夜无月,在路灯照不到光亮的地方,他们似乎更喜欢听声辨位。 戚夕拔高声音对那几位躲避的同学说:「不要出声!」 乱跑的同学听话地闭了嘴,于是失控的人便望向了戚夕的方向。 戚夕毫不意外,她倒退几步,不慌不忙地往后退:「同学劳烦和司鱼院反应一下,叫她们来图书馆北边,这边有几个人失控了。」 那几位同学无措地站着大喘气。 戚夕又说:「校园里还有其他这样的人吗?」 同学们点头。 「知道了。」戚夕一边牵引着失控的人往图书馆走,一边给会长打电话,「我可能晚一点回去。」 「司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有话快说。」祈乔在工作时候很排斥这种类型的汇报方式,她有些窝火道,「哪儿学来的腔调?」 被临时抓来替补的司员年纪不大,以前远远观望司长的时候,他还以为祈乔是幽默风趣的领导,一时间被训斥,年轻的司员顿时有些委屈。 第57页 「刚刚人鱼委员会发现那部分人也有趋光寻声的特性,我们抓人顿时方便多了……」 祈乔神色淡淡:「嗯,她们怎么发现的?」 「应该是下午和您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发现的……」 祈乔听了一半站起来就走。 「司长……外面快下雨了,披个外套!」 直到祈乔走向外面,戚夕让同学们帮忙传递的那条消息才几经周转穿到了祈乔这里。由于大家都没把这当回事,因此消息传的不止缓慢还很草率。 戚夕所说的「图书馆北面」硬是被传成了体育馆北面。 戚夕像教小孩学走路的幼师一样将路上遇到的患者都一併带上了,她孤身一人熘着患者绕图书馆走了三圈,绕得差点心头火起。 图书馆附近有一处学生宿舍楼,大家趴在窗上看戚夕绕了三圈后,有人从三楼给戚夕吊下来了一个话筒和小型音响。 戚夕:「……谢谢?」 楼上送话筒的同学齐声喊道:「注——意——保护嗓子!」 戚夕觉得自己八成被那几位不靠谱的同学给放鸽了,于是也顾不得面子什么的了,只能拿出手机亲自给祈乔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戚夕忽然记起自己现在还在假性结合热观察期,祈乔的声音还是少听为好。 电话应该还没有打出去吧,戚夕想着,然后看到了手机电量告罄的提示。 算了。 戚夕听天由命地关了机。 为了防止更多同学受到伤害,司鱼院通知校方暂时关掉了路灯,所有人都在摸黑行动,祈乔来体育馆附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戚夕的身影,她正心惊胆战地给委员会发消息,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没接到,祈乔迅速回播。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祈乔手一抖,再次心力交瘁,她心里突然没着落地想——戚夕要是再有什么事,我会疯的。 其他事情全权交给老司长负责了,祈乔在偌大的校园里发疯一样地寻找着戚夕。 好在祈乔尚未失去理智,她果断让校方在官网里问了一下,很快确定了戚夕所在的位置,连忙就带人赶了过去。 大颗的雨滴像是被用蛮力砸落的一样,戚夕手背挨了一滴冰冷的雨,整个人反而更躁热了,戚夕心一沉,感觉自己快要压制不住结合热了,她只好想了一个损招——图书馆附近有一处小池塘,每到天朗气清的时候,校方就会煞风景地把池塘的水抽掉一大半,露出干涸泥泞的河床,眼下无人帮忙,她只能把失控的同学们引到池塘里委屈一下了。 就在戚夕打算拿话筒指引同学们往池塘边走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同学们,预备——唱!」 戚夕脚步一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校歌在她耳畔响起,尽管母校的校歌有种又土又嗨的奇怪韵律,但此刻听来却无比亲切。 由于断电,各大宿舍楼都没有灯,方才给戚夕递话筒的那栋宿舍楼里的同学们便拿起手机当手电筒,她们像是开演唱会一样举着手机手电筒晃动着,齐声高唱校歌—— 跟随戚夕的人群终于调转方位,朝着宿舍那边走去…… 刺耳的剎车声传来,整齐划一的司鱼院人员来了,戚夕在黑暗中窥见了朝自己这边跑来的祈乔,当即心跳加速,一股格外滚烫的血涌上心口,把摇摇欲坠的神智得七荤八素。 不行……不能让她过来。 戚夕转身就跑,她慌不择路地选择了就近的游泳馆,好在游泳馆在兵荒马乱中没有关闭,戚夕轻而易举就躲了进去。 黑暗中的游泳馆一片寂静,举目皆是蔚蓝,戚夕想也没想跃进水中,华丽的鱼尾恣意在水中绽放,薄而晶莹的腹鳍缓缓在水中滑动,柔软的尾毛随水自由散开,她舒服地喟嘆一声,吐出一小串泡泡。 白尾的人鱼就像长期浸润在水中的茉莉,戚夕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不存在,默默沉到了池底的最深…… 游泳馆有人来了,但也只有一个人。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祈乔,戚夕紧紧闭着眼,想像着那粼粼的水面。 高跟鞋的哒哒声在池边响起,也许是祈乔正在观察水面,戚夕一边在心里祈祷她快些离开一边恨不得跃出水面把人狠狠拥入怀里。 祈乔……祈乔……求你快走。 情绪到达临界值,戚夕有点想哭。 终于,高跟鞋的声音不徐不疾绕着池子走了两圈还是远去了——戚夕终于松了口气。 岸上的祈乔冷着脸,体力透支让她无法做出多余的表情,她静静地看着清澈的池底,戚夕漂亮的白尾在黑暗中格外显眼……某个傻瓜还在试图一叶障目。 祈乔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戚夕忍无可忍,一滴泪融入池中化作洁白的珍珠,眼角的滚烫逼得她慢慢睁开了眼…… 游泳馆的应急探照灯乍起,水底被照了个透亮,戚夕勐地望向水面。 祈乔扯掉外套,随手一甩一丢,无可奈何又半带纵容地一笑,转身的同时迅速地扎入了水中! 水花四溅,爱人入池,戚夕柔顺的尾毛一甩,情难自抑中向后退去,海藻般散漫的黑髮随着水流浮在她面颊两侧,戚夕远远地朝祈乔摇摇头,黑髮便趁机遮挡了视线,她的视线穿过发隙看到了朝自己游来的祈乔。 第58页 水下也有一只巨大的探照灯,祈乔背对万丈光芒朝戚夕而来,她就像是古希腊传说里的白臂女神,被圣洁白光勾勒出姣好的身线,就连每根髮丝都被镀了一层柔和的白边……这一幕美得宛若神话。 「走!」 戚夕避无可避,只好虚虚地推了祈乔胸口一把。 这个动作戚夕几乎没有使力,再加上这是水下,祈乔不应该受到什么实质性地伤害,可就在戚夕松开手的瞬间,祈乔居然眼神朦胧地吐出一串泡泡? 下一刻,祈乔突然毫无预兆地卸力晕了过去! 戚夕顿时慌了,她这才想起祈乔今天已经累到了极点,这么长时间的憋气,搞不好竟然晕过去了! 长而流畅的鱼尾终于不再盲目游摆,戚夕尾巴灵巧地勾住祈乔纤细的腰身,带着她从水中一跃而起。 「乔?」 戚夕及腰的湿发垂在一侧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她来不及打理,直接撑在祈乔上方探她的鼻息——祈乔唿吸绵长顺畅,应该没有溺水。 翻天覆地的担忧终于解除,磨人的结合热便占据了神绪的高地,空旷寂寥游泳馆里传来戚夕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她难受极了,好在现在的祈乔不省人事,于是戚夕终于不争气地把额头抵在祈乔了心口。 她内敛惯了,不知道怎么克制自己,只能颤抖着去接触对方。 戚夕屏气凝神,虎口轻轻研磨着祈乔优越的下颌线,拇指指腹贪婪地擦过她冰凉的唇线……突然很想吻上去。 追逐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怀里,这种天赐的缘分让戚夕很是受宠若惊,她在心里默念无数遍,终于虔诚地俯下了身。 「司长——」 外面的司员清理控制了场面,半天没等到他们的司长,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大家终于赊着胆子违抗祈乔「不许跟进馆」的命令,晃悠着手电找来了。 躺戚夕怀里的祈乔眼角狠狠一跳。 戚夕瞬间落荒而逃,临走还不忘给祈乔搭上外套。 「司长,您没事吧,我们实在不放心……」 祈乔生无可恋地睁开眼,望着游泳馆乏善可陈的白色天顶:「谢谢,你们年底的奖金提前扣了。」 校园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逐渐转亮,校门大开,各种人员迈着小碎步处理事情,所有的隐患终于被连根拔起,委员会率先秘密离开,其次司鱼院的人也有条不紊地撤离了校园,一夜未眠的学生们个个激动万分。 有人是因为过于悲痛只好跟随大家麻木自己,有人则是由衷地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欢唿,大家一起聚集在校园里,没有娱乐活动,就是单纯地欢欣鼓舞。 欢声笑语里,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女孩散开马尾,浑浑噩噩地跟随着人流欢唿,她的同伴勾住她的胳膊:「小唐,你为什么不笑啊?开心点,等会儿我请你去喝芋泥波波奶茶!」 唐艺敏只好跟着大家一起笑着,笑着笑着……她突然感觉手背上淌下一股热流,再一摸脸颊,已然满面泪流。 「不喝啦,戒啦……」 第23章 寒露过后的一场大雨让十月的气氛陡然拉紧,大雨之前的祸事被官方火速按下,没正式曝光之前,整个大学城的空气都仿佛是灰濛濛的。 哪怕正等声波定送塔已经修好,但众人依旧像是被拉紧的弦,比如学生们不敢在校园里大声说笑,大家都在低头疾走,许多人还是会不自觉地绕开中心广场…… 一周后,校方被授意公开缅怀云鸿煊教授,德高望重的云鸿煊老教授作为人鱼的真实身份再次被翻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没人再造谣他在学术上因利乘便,所有人都在赞颂他的无私功德,大学城各大高校联合为他办了盛大的葬礼,社会各界派代表来弔唁了一番。 其中也包括人鱼委员会和司鱼院。 司鱼院的司长祈乔并没有亲自到场,戚夕也缺了席。 戚夕在那天晚上回去后一直昏睡到了葬礼这天,她醒来的时候正是一个黄昏,这天算是寒露之后第一个有晚霞的日子,她扯开随风轻摆的纱帘,看窗外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金光刺得她轻轻眯了下眼睛。 鹦鹉小乔叽叽喳喳地飞到她肩头,趾高气扬地拿小爪子勾住她细窄的肩带。 戚夕单手抚着小鸟的脑袋,发觉自己似乎产生了黄粱一梦的后遗症,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她甚至记得蓝海怒涛拍击崖岸的声响,只不过梦里的海水不是冰冷的,反而烫的她生疼。 还有什么来着…… 好像还有祈乔?自己还把她…… 戚夕兀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把责任推给了结合热,认为一定是这不靠谱的病症让自己产生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乔突然扑棱着翅膀窝在戚夕锁骨处:「祈乔天下最漂亮!女娲毕设!」 「啊?」戚夕狠狠吓了一跳,她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发现并没有祈乔的身影,这才低头单指挠了下小乔的小脑袋,「你这么在这里?刚刚那话哪儿学来的。」 红脸蛋的鹦鹉当然不会和戚夕交流,它自顾自地埋头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并不理会戚夕的问话。 戚夕现下正呆在人鱼委员会名下的别墅区,这里恰好离家不是很远,而且五公里外就是人鱼群居的楼宇,各方面基础设施都很方便……可是这里离司鱼院还是挺远的,所以小乔到底是怎么学来的这句舌? 第59页 戚夕原地纠结良久,盯着祈乔的头像愣是不敢点开,那天太过忙乱,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生出龃龉…… 「……井舜叔,你们这是在哪儿?」 戚夕收到了会长韦欣的视频请求,她刚打开,就看到了满脸肃穆的徐井舜,他今天穿了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装,胸口别了一支冷白的鱼形针,正式得像是去参加谁的葬礼。 韦欣也是同样的装束,虽然今天没有下雨,但戚夕看到她头上撑了一柄硕大的黑伞,本就不太好的气色都要被那深邃的黑色吸走了。 「戚夕……我叫小路去接你了,你稍微收拾调整一下,尽快出发,今晚十二点之前赶到亚特斯。」 「去那儿干什么?亚特斯不是一处婚礼教堂吗?」戚夕定睛一看,会长和井舜叔胸口上别着的确实是银鱼针,这种式样的胸针是人鱼委员会默哀某位长者时才会佩戴的物件,戚夕想不通会长为什么要戴着银鱼针去一所婚礼教堂。 「云鸿煊长老过世的消息不止惊动了内院,那些人也震怒了,要求今晚紧急召开会议……近期内院可能会进行一次大换血。」 戚夕还是没能在当晚十二点之前赶过去,就在她即将到达的前半小时,韦欣简单又急促地给戚夕发了一条消息——今晚情况特殊,别来!也别回委员会那边!找个安全地方呆一段时间。 「戚夕姐,你饿吗?」开车的路彦回头露出一下大大的笑脸。 戚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太饿……怎么了?」 哦,差点忘记了,还欠着这位两杯奶茶呢! 戚夕:「走,请你喝奶茶。」 「好!」这次路彦没有回头,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瞬,随着导航缓缓调转方向…… 「会长,安排好了。」徐井舜快步走进会场,低头轻声在韦欣耳畔说道,「我们预估了戚夕日常活动路线,派了八十一人去保护她,同时也在她家小区下放了十五位信得过的人手……会长,我不明白,您既然已经打算将她带到明面上来,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再次将她藏起来?您不怕长老们怪罪吗?」 「这个会戚夕迟早要来参加,但不是现在,你没发现吗?自从上次漏网人鱼攻击戚夕事件过后,云鸿煊元老、特科院、反鱼组织、司鱼院都牵扯了进来……甚至是特医院也被惊动了,我不认为这一系列只是巧合,很可能是有人在搅混水,逼得我们不得不手忙脚乱。」 会长韦欣坐在正席上,破天荒地居然开口说话了,她不是完全的声哑,那声音居然是柔和轻缓的,除了某些字词能听出嘶哑的破音外,和普通人说话竟无二异。 「我想让她循序渐进地接手这一切,不想把她稀里煳涂地推到这个位置上,让她变成和他们一样麻木扭曲的展品……」韦欣抬手摘下鼻樑上的眼镜,隐藏在镜片下的目光不似平常,仿佛无波的古井中飘入了一片青叶,宁静而深邃。 「……会长,戚夕他们走得好像不是回家的路。」徐井舜看着手机地图上的定位红点逐渐偏离路线,眉头一皱,「路彦那混小子又有什么鬼点子?」 韦欣后背一斜,放松地靠着坐席:「不要大惊小怪,可能是去买夜宵了。」 这奶茶店未免也太远了,戚夕看着窗外的灯光渐渐黯淡,热热闹闹的市区不知不觉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她默默打开手机,发现自己的信号已经被屏蔽了。 「戚夕姐。」路彦叫了她一声,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声线略微颤抖,「对不起,我不能送你回家。」 「说说原因。」被迫拐卖的戚夕毫不担心路彦做出什么举措,她甚至听着他那紧张的语气有点想笑,「我家里又没有虎狼。」 「我一开始并非独生子女,我曾经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和你一般年纪,她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戚夕:「……」 其实她根本没了解过路彦的家庭状况,更没兴趣去了解什么冤缘愿怨,但既然对方主动说了,她也不介意当一个安静的树洞。 「五年前,也是一次全体性的人鱼大会,姑姑叫我去出席顺便长长见识,就在去的路上,我们被盯上了,他们想着带我俩回去邀功,我的姐姐不肯让他们抓我们去实验室,就直接把车开到了海里——可她是人类,不能下水的。」 戚夕坐姿都没变一下:「嗯,小路,如果状态不好就换我来开吧,你先组织组织语言。」 不是戚夕不愿意相信他,只是这事情太过魔幻现实,一来没人会光天化日地在大街上追杀别人,二来亚特斯附近没有海,开车入海的硬性条件不成立。 「戚夕姐,不要生气,我没有把你当成她的替身,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趁着姑姑没有把你推到明面上,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路彦车速越提越快,语速也快得飞起,「尤其是这个会议,明面上是开会,其实是抽籤把一部分人鱼带走。我曾经以为以前的悲剧再不会发生了,至少这种丧心病狂的会议不再会出现,没想到五年后竟然……戚夕姐,我听人说你的血统很纯正,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在大会上露了面,可就算做上贼船了!」 戚夕记得徐井舜和自己说过内院水深,她当时只以为内院的老傢伙门擅长勾心斗角,根本就没往深处想。此刻想来,能让徐井舜说出「水深」的地方是真的不简单。 第60页 「戚夕姐,还有一件事你可能需要大致听一听,你的那位朋友宋茹,她其实并不是生来就畸变的。」路彦说,「她原本是血统纯正的双鱼,被那些人们抬上高位又扯下神坛,大起大落几遭,最后叛逃的时候落得了畸变的下场……谁知道他们会往一个正常女孩身上安放另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格呢?也不知道现在那个『宋茹』是不是被尊为长老前的宋茹本人了。」 还是说……现在宋茹的壳子里只是一个活了几百岁、本该马上到地府签到的、身份至高无上的「长老」? 戚夕坐姿标准,纤细的五指陡然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细碎的鸡皮疙瘩顺着后背一寸寸蔓延到了后颈。 「那可是『双鱼』啊,多少年才出一个!她们口口声声把双鱼奉为神明,杀神的时候却毫不心慈手软。」路彦脸上没有了平时的玩笑意味,在戚夕面前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神情,「对待神明尚且如此,你去那里完全不会有任何好处,姑姑她想让你主事,你千万不要上她的当。」 戚夕抓住重点问:「会长是你姑姑,她怎么可能不会保护你们姐弟?」 「会长是我的姑姑,但不是我姐的姑姑,我姐的母亲是人类,当时禁止通婚的政令没那么严苛。但在我爸和她母亲隐婚后,族里的人便不同意了,他们本打算选举我爸做会长,后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姑姑,姑姑上位后,我姐她母亲没多久就去世了……」路彦又补充了一句,「后来我爸娶了同为人鱼的我妈妈,有了我。」 戚夕沉默下来,觉得五年前那次意外的锅还不一定是谁的,也就路彦这种嫉恶如仇的傻小子能被那些鬼话骗过去,她还没听说过谁家开全民大会能做出这种随机杀死与会者的奇葩行径? 不和醉鬼讲道理,不和情绪激动的人掰扯逻辑,戚夕本着这个原则劝说道:「那好,我们不去开会了,小路你把我送回原来的住处吧。」 路彦没说话,只是一直在加速。 戚夕顿感不妙,窗外的景色已经快到看不清残影,而灯光却几乎完全不见了,车像是误入了冥路一般,只有唿啸的风声与车身偶尔颠簸的起伏提醒着他们——车辆还在高速行驶! 这是什么地方?车辆飈这么快都没有闯红灯?外面的人呢…… 「停下。」 戚夕暗自咬牙,试图干预路彦的想法——致幻这种能力,确实上瘾,确实好用。 就在这时,早就没信号的手机突然轻轻提示了一下,戚夕低头扫了一眼,是一条陌生信息: 你醒来去哪儿了?最近可能要去远地出差,想来再看看你。 按理说这等要紧时刻,戚夕不该分心去看一条没头没尾的简讯,但她偏偏想到了小乔的那句学舌——祈乔天下最漂亮,女娲毕设! 这么不谦虚的话就连脑残粉都夸不出来,除了那位搔首弄姿的正主,谁还能说出口?也就是说,祈乔在自己昏睡期间还去看过自己。 对了,自己答应过她不会滥用能力的。 戚夕收起了自己正要说第二遍的话,低头给祈乔回了个信息:不知道在哪儿,但我可能回不去了。 信息发送成功的同一时刻,祈乔的电话同步打了过来。 那边的背景音很杂,但她说——别怕,我来了。 虽然不确定祈乔如何定位到自己,但戚夕听到那几个字之后,所有的疑虑与不安都自动隔绝到了心外,祈乔就好像是她的神明,神明垂怜人间,朝人间迷茫的信徒伸出一只手,带她远离了这个无聊的怪圈。 其实戚夕并没有很怕,她待人接物总是淡淡的,遇到重大事件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就像路彦披肝沥胆地对她说出苦痛回忆时,她不仅没有受其情绪感染,反而会冷静地揪他言语中的线索。 唯一能感染戚夕情绪的事物便是祈乔的歌声,她听过祈乔的每一首歌,无论热度几许,无论风格如何,她总能甘之如饴。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和她的心意…… 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戚夕竟然还有空在车窗上画了个爱心。 「我不能送你回去,戚夕姐,你难道没发现吗?那一片区域今天下午没有一个人,她们都顺着暗海游去亚特斯了,整个住宅区只有你一个人。」路彦隔了好久才继续说,「我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姑姑和井叔叔,她们也一定会派人去保护你,但派去的人里面有没有『他们』的人就不好说了。」 戚夕:「会长和井舜叔叔?路彦,你是不是太过疑神疑鬼了,他们俩怎么可能。」 路彦整个人像是被从海里捞起来一样,巨大的不安让他大汗淋漓,被汗水沾湿的一绺绺碎发造型各异地垂在额头前,这让他有了种难得的脆弱感,而这种脆弱感压过了他身上惯有的欢快气息,最后竟萌生出了反差的美感。 戚夕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路彦:「小路,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井舜叔叔早在五十年前就在人鱼委员会立身扬名了,他的故交有些位极元老院,有些暗布在社会各界高层,他过度社交每天有着喝不完的酒局却只能屈身呆在姑姑身边做秘书之类的琐碎活儿,过得像个穷光蛋却总是不缺倒贴上来的莺莺燕燕,这正常吗?」 戚夕很难想到这个没心没肺的大男孩有朝一日会把一个看不清城府的中年男人拿来剖玄析微,他内心深埋的苦痛到底还是抵过了岁月的消磨…… 第61页 「简单来说,他是被会长三环五扣囚在身边的凶兽,也是守在山洞前意态狂豪的恶龙。」戚夕贴心地为他打了个比喻,「他也是『那些人』对会长的监督者。」 戚夕话音刚落,路彦突然勐地一转方向盘,刺耳的剎车声立刻相继响起! 外面的天完全没有日月星辰,几盏刺目的远光灯只照亮了一小部分区域,戚夕她们的车被围在中间,她朝外面看去,只能看到灯下缓缓升腾的白雾还有森严冰冷的黑色车群——好巧不巧,这听起来比瞎扯都瞎扯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等下到了水下,你直接逆着水流逃走就好,暗海只有在开大会的时候才会开放,现在这个点估计不会有别的人鱼还停滞在暗海里。」路彦死死地盯着附近的车辆,「暗海的源头就是南余湾,戚夕姐,那才是你应该回的家。」 戚夕:「你去哪儿?」 前面的车队缓缓呈「人」字型散开,为中间的领头车辆造势,受到礼遇的车辆也不急,彬彬有礼地对戚夕她们打了三下车灯,这才优哉游哉地向前开来。 「我去帮你垫后。」路彦擦掉头上的汗水,在车门里拔.出了一柄秀美的黑伞,「听到海流声了吗?朝着那个方向直走就好。」 戚夕没接话茬,她闭着眼,神识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突然发现在这种绝对领域自己居然可以操控到对方的神绪……效益不大,仅限于「跟我走」「别动」这种简单指令。 这就够了,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戚夕到底不敢在陆地上生杀予夺,她冷冰冰地窥视着宵小魂灵,决定让他们在诡谲的暗海里魂归故里,这样似乎更有某种动人的仪式感。 转瞬功夫,路彦已经撑伞走进了雾里,戚夕果断对在场的一半敌人下了「暂停」的指示,同时带着另一多半沖向了暗海。 由于方才给首领车辆让位,车队刚好露出了一个豁口,戚夕便让敌方开路,自己驾车紧随他们驶向了传说中的暗海。 手下集体不受控制,首领车里的人只能屈尊亲自出马,有人替他拉开车门,他十分随意的一弯腰,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这是一位白衣宋裤的青年,青年人个子颀长,又生得俊美异常,再加上长及腰际的黑髮,竟有种雌雄莫辨的惊世美貌……很多小孩见了都要叫美女姐姐的那种。 青年的白衣有点像魏晋制的交衽里衣,袖口宽软,衣摆被收进了腰间,他就那样很随意地站着端详起路彦来。 路彦怒火攻心,冷汗却出了一茬又一茬,对着不可估量的敌人,他像只炸毛的嫩羽小鸟,无端让人又心疼又好笑。 原本不苟言笑的青年沉默地盯了他几秒,突然无可奈何地扶额笑道:「她们怎么老是让我做这种吓小孩的事情。」 毕恭毕敬的手下被他笑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上前耳语:「覃公子,您一共出面帮忙两次,两次都有遇到他。」 「嗯?是他?」 这一次,青年眼里的兴趣犹如实质,不需要手下人揣测,随便谁都能看出来。 手下问:「那我们还要不要把他俩带回去?」 青年转身回车:「带。」 手下对其他车辆一招手:「把人带去亚特斯!」 正要上车的青年撑着车门回头:「不,我们不去了,今天不早了,回家。」 第24章 前路漫漫不见光,戚夕开车在茫茫黑雾中驰骋,而身后的车辆始终如影随形地缀在她百米左右。 黑水、断崖、急流……传说中的暗海逐渐露出真容,戚夕近了些才发现暗海名为海,实则规模等同于渠。 她虽然不明白后面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但对方肯定来者不善——他们已经持枪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 目测对方并没有做出任何谈判的准备,也就是说,自己连当人质的资格都没有,下车就会被杀。 下车,容易寡不敌众挨枪子。 入海,倒是可以按照既定计划搏一搏。 咸湿的海风吹散了不化的雾气,戚夕冷冷地握着方向盘,似乎只有跳海这一条路可选了。 气氛剑拔弩张到了极致,引擎的轰鸣声给人的感觉像是蛰伏下预备飞扑的野兽,戚夕却异常冷静,她绷着唇线飞快往后车镜扫了一眼,突然毫无预兆地往前冲去……身后的车辆居然也加速跟了上来! 就在这时,原本沖向崖边的车辆陡然制动,戚夕灵活地变速转弯,她身后的车辆当然不是马路生手,见状立刻做出反应!就在这时,戚夕很贴心地给他们的大脑致幻道:「别着急。」 这些亡命徒或许安装了特殊的屏蔽装置,为的就是防止高血统的人鱼对他们的脑组织神经网络造成干预,但任由对方千防万防……也敌不过戚夕足以睥睨整个内院的双鱼血统。 没人想到,他们奉命追杀的这位二十出头的姑娘竟然是蒙尘的珠玉,一通不痛不痒的打斗非但没有划伤珠玉反而替她盪开了浮尘…… 由于瞬间的失神,加速中的车队径直开进了暗海,浮夸的水花足足溅起了三米。戚夕这一忽悠,竟也坑了三辆。 较量还没有结束,戚夕操纵着路彦新购的跑车,车技灵巧,已然把这只昂贵且硕大的凶兽当成了小型犬,她毫不心疼地驱车冲进敌方车队,趁着对方交火的功夫闪转腾挪,偶尔使坏下一点简单指令。 第62页 戚夕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举着,像个临时起意的指挥家,她的第六感很好,一旦哪只瞄准镜对上她,她就随意指个方向,对面的狙击手便会出一旦纰漏——比如子弹偏离方向打在队友车上。几遭来回,倒也十分环保地让他们的子弹物尽其用了。 子弹密集地敲打在防弹车门上,敌方终于察觉出了不对,狙击计划紧急叫停,就在这个剎那,戚夕再次掉头沖向崖边! 「追!」 几辆弹孔斑驳的车立刻晕头转向地追了上去,没想到这次戚夕又在使诈,她凭着豪车优越的性能故技重施地使坏,那几辆车果然上当,直愣愣地沖向暗海……最后一辆车的司机反应极快,勐地制动,车前轮卡在崖边的瞬间,额角的冷汗紧随其下! 戚夕慢悠悠地倒了个车,丝毫不在意车辆的剐蹭,狠心一撞将其挤了下去,水花四溅,她愉快地打了下车灯——有些体会到了祈乔式的快乐。 敌方骇然,这只是一个柔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女孩,怎么有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面对亡命徒,她宛若一个破釜沉舟的杀神,恐怖的不在外表,而在于她心里那股无欲无求壁立千仞的狠劲儿。 戚夕就像比赛上场前热了个身,紧张的拉锯让她有种隐隐的兴奋战慄,寡淡冰冷的面具轻飘飘地被揭起后,她认识到自己对待世事居然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来吧,戚夕心说。 几次三番后,不大的场地只剩下了最后一辆车,帝王引擎前所未有地颤慄,大地都在随之颤抖,人类面对野兽时会产生本能的恐惧,同理,听到这种类似的声响,对方的车在气势上就怂了大半。 戚夕把远光灯开大,径直对着这仅存地车辆撞了过去! 她不要命了?决断的瞬间,对方无比震惊,一方面觉得这种同归于尽的事情确实是这姑娘能办出来的,另一方面又抱有侥倖——万一又是使诈呢? 千钧一髮之际,对方选择了按兵不动,不怀好意的枪口对上了直撞上来的戚夕,对方闭上眼开了枪。 大不了赔路彦一辆新的,连带着那两杯奶茶的人情一起还……戚夕没想太多,这次她十分实诚地跳了车,完全没注意对方打算给她来一枪。 车门大开,戚夕五指利爪陡然变出,她像只入海的游鱼,动作优美地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以利爪勾着崖壁落体向下。 什么东西出去了?对面车里的司机在开枪瞬间睁了眼,余光只看到了戚夕的一抹身影…… 两车相撞的巨大声响惊动了路彦这边,他在沉默的对峙中抬起伞,下颌未抬眼眸却抬了上去,他的眉眼距离稍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会十分有神且多情,但当这双眼睛上斜盯着一个人时,俊挺的眉缘便会和眼型呈现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锐角,不仅将他身上的娇憨青春气一笔抹杀了,还平添了许多凌厉。 属下口中的覃公子行动暂缓,撑着车门的手紧了些许,他收步下车,反常地迎上了路彦的目光。 手下不明所以,趴在他耳边窃窃:「公子,带活的回去还是……」 黑髮白衣的青年没回话,只是神色轻松地望着路彦,狭长俊俏的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观摩什么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这……他……您……」 话超两句,手下心下顿觉不妙,连忙闭嘴的同时,一种熟悉的窒息感自脖颈处传来,上位没几天的手下立刻红涨着脸去掐自己脖子,挣扎片刻,他终于安静地闭嘴了。 青年背过手,垂顺的黑髮被海风吹起了一缕,等身后的属下司空见惯地处理了那人,他才不徐不疾地开口道:「把伞扔掉,过来。」 仅仅一句话,强装镇定的路彦便丢盔卸甲,他狠狠掐住自己手心,想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眼前这人也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假模假样,拦车之时只是懒洋洋地伸出手一勾指节……要是重回五年前,他绝对不会让路婉停车。 人这一辈子会被许多大大小小的事件影响,大到生死嫁娶小到散言碎语,他们当初在这位面前停了车,因此便遭到了丧心病狂的追杀,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彻底弄清楚为什么自己和姐姐会被这尊瘟神选中。 瘟神本人丝毫没察觉出自己很讨嫌,还在摆着造型等路彦自己过来。 「为什么又选中我们。」路彦捏着伞柄,由于过于用力,掌心被伞柄繁复的纹路印出了红痕,「你们抓人的筛选原则是什么。」 青年并不好为人师,也应当懒得为路彦答疑解惑,于是他的下属道:「我们覃公子只出面帮过两次忙,碰巧遇到你们而已。」 路彦似乎很上道,他既没有追问也没有不解,竟然直接撑伞走向青年那边。这一招对覃氏公子很受用,他挥挥手屏退下属,缓缓踱步走进路彦伞下。 青年彬彬有礼地一点头:「覃殊淮。」 覃氏?覃氏居然能容忍这种败德行的人活这么大? 路彦有个特殊本事,就是所有心事都能明晃晃地写脸上,诧异之余,那点憎恶也被带到了面上。 察觉到不满,覃殊淮便停下来看他——同在黑伞下,路彦竭力压制愤怒的样子非常不错,他眉头紧锁,卧蚕皎皎,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威胁,反而引人想笑。 关系不到位的两个人在产生矛盾的情况下,一方敢在毫无准备地和他共撑一伞,除了缺心眼就是有恃无恐。 第63页 覃殊淮或许属于后者,他声音低哑带着蛊惑意味对路彦说:「他们要争对的人不是你,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 路彦闻言恍惚了一瞬——不是对他的话心动,而是抵不过高血统的致幻。 好在黑伞自带屏蔽装置,路彦二话没说打断了他的拐卖行为,把伞向上一腾,利索地抽.出伞柄的短刀挟持到了覃殊淮脖子上。 脉搏微弱的青年脖颈也异常脆弱,没等路彦下手,覃殊淮竟然主动按着刀柄往下一压,皮肉顿开!血簌簌而下! 只是伤及皮肉没割到动脉,覃殊淮摸到了路彦那冰冷的手指,短而暧昧地握了一下,继而拨开他手指为他抚平掌心硌出的红痕。 路彦被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血,一直流淌至覃殊淮惨白的里衣上,浓烈的色彩对比下,他像个追求极致美学的艷鬼……覃殊淮用沾血两指在路彦脸上淡淡一抹,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公子……」手下终于等到覃殊淮从伞下出来,一见他这幅狼狈的模样,当即如临大敌地叫人去杀路彦。 覃殊淮来不及讲话,只好一把抓住他胳膊,连拖带拽地逃回车里……这才忍不住吐了。 手下:「……」您晕血还逞什么强。 戚夕发现自己逞强过了头,她足足吊在崖边向下滑了十几米才堪堪挂在了崖壁上——她之所以没有进入暗海是因为有一些因果没有理清。 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戚夕开始冷静思考,来追杀自己的人目的不明,但会造成三种结果: 首先自己若是被杀,那目前最浅显目的便达成了。 其次,五年前他们追到路彦她们入海后就不再追了,又说明了什么?到底是这些人不敢入暗海还是只是为了单纯逼迫她们入海来杀人灭口?抑或是他们在拐弯抹角地指引她们去什么地方。那么假如自己被逼跳海,那他们打算让自己顺流去亚特斯还是逆流去南余湾?其中,路彦那句提醒到底有没有被对方有意提点过?自己听了路彦的话会不会正中对方下怀。 最后,自己如果顺利逃走了,会不会有他们故意放水的原因所在?如果是,他们会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警示会长她们,或许是在牵引着委员会查五年前的那桩旧案…… 这一通头脑风暴,戚夕成功把自己给纠结住了,她手有点酸,入海也不是,上岸也不是,原地愣成了一个石像。 戚夕:「……」 想太多原来也坏事儿。 就在这时,激盪的暗海中浮起了几个人头,他们潜藏在海中……终于等到了戚夕。 嘈杂的海流声掩盖了开枪声,挂在崖壁的戚夕没由来地察觉到了危险,当机立断地跃进暗海。 密集的枪弹声很快弱了下去,戚夕进入水中后完全被触怒,徒手拧断了他们的脖子。 浮尸随着水流起起落落,戚夕尾巴处的顿痛传来——她好像受伤了。 戚夕意识迅速开始流失,她抬头望天,这天不见天日,抬头望崖,崖边遍及黑雾……等等,怎么感觉暗海方向变了? 暗海像个临时被打开的渠,刚开始水流会顺着流向亚特斯也就是开会的地方,让生活在聚集区的人鱼能够迅速顺游到目的地。 会后,水流方向逆转,所有人鱼便再次顺着水流游回原本的地方。 难怪方才的两股水流激盪得那般兇险,戚夕在这个境地中迅速被耗干了体力,再加上失血,她终于难以为继,脱力沉入了海里。 黑雾之上,直升机暴躁地围着此处打转。 「司长,定位失败,下方降落环境极其不稳定。」 「检测到空气负量态值指数极高,我们的人无法抵抗这么高精神污染的环境。」 「司长,那边第三次致电了,他们提醒您迅速前往南余湾商议要事。」 「叫他们等着。」祈乔摘下护目镜,对着通讯频道说:「精神阈限在一百五以上的,跟我走!」 地面上,覃殊淮扶着座椅的手微微颤抖,他习惯辟谷,也没多少东西可吐,但依旧把自己折磨到将近脱水。 「公子,暗海回潮,那些人没回来,我们还要等吗。」 「不用管。」覃殊淮动作文雅地漱了漱口,掩着唇咳嗽了几声,「我只答应带他们的人进来,不负责善后,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属下跪着膝行上前给他擦脖子,被他一把拍开:「暗海回潮?你没看错吗,他们不开会了吗?」 「听说上面发了一道紧急召回的命令,内院长老只能缺席亲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覃殊淮嗤笑一声,靠着背椅闭目养神:「都走了好,难得清净会儿。」 第25章 论清净,港湾中没有比南余湾更清净的了。 按理说,南余湾作为一个天然良港应当更繁忙富足一些,但两年前这里发生炸海的事儿后,此处就再也不允许船舶停靠和流通了。 当然这事是秘而不宣的,但好好的一处港口被荒废,总有人会嘀咕几句。只不过该出来发声的都对此讳而不言,知情人没个响屁,不知情的打听到风声直觉不对后,也纷纷不敢接着往下探究了。 七月炸海这件缺德事是老司长廖向明拍板的,炸海后,南余湾的旅游业和港湾地位迅速灰败,各方面利益都受到了影响,但炸就炸了,那些颇有微词的人也只能在事后当一回阴沟里的诸葛亮。 第64页 大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提起这事儿,如果非要起个代称,大多人会讳莫如深地提一嘴「七月流火日」。 七月流火日后,南余湾有了另一个功用——东亚守抑组织总部及开会场地。 「气候宜人,交通方便,基础设施完善,地广人稀且经济发达……甚至连通暗海,挺适合作为东亚守抑组织总部的前身。」徐井舜立在韦欣身边,「要不是知道内因,我还以为当年廖向明炸海是为了给这组织腾地儿呢。」 东亚守抑组织全名为东亚守望人类命运与抑减负量态组织,里面的要员大多是各国人鱼高层和与此类事儿利害一致的权贵们,由于组织性质特殊,所以这个非政府的组织颇有种「天高皇帝远」的意思。 「不过是顺着廖向明的台阶下罢了,司鱼院在近几年都能一手遮天了。」韦欣大多时间都只能靠手语交流,再次开口时,话语中还可以听出磕绊和语误来。 她往斜后方扫了一眼,看到特科院空缺的位置,感慨道:「我以为廖向阳在位已经算是做到极致了,没想到祈乔更甚,你发现没有,她仅仅在任几个月,特科院已经快要被挤压得不存在了。」 「上次那事儿后,我听说司鱼院打算将第一医院也纳入麾下。」徐井舜说,「司鱼院不仅自带科研和医务人员,还打算吞併正式的这些机构,她野心实在太大了。」 「……廖向明揽权不揽事,祈乔两边一起抓还不出纰漏,这个年纪能做到这种程度算是很不错了。」 会议通知得比较急,所有的与会人员都在火速赶来,眼看空荡荡的会堂渐渐充盈起来,人鱼委员会长老席却总显得有些寂寥……可能因为内院长老好久没聚齐过了,有些人已经不在了。 第二长老云鸿煊隐退多年最后落得个非正常死亡的下场,六长老……也就是那个短髮的小姑娘叛逃后被还在通缉中,七长老的位置这些年一直空着。 韦欣忍不住物伤其类:「都说人鱼长生长寿,但有几个人鱼能寿终正寝无灾无难?」 徐井舜举例说:「就像覃家公子那样,对这些龟毛事儿不闻不问,梅妻鹤子,做一个安闲散人。」 韦欣:「这不是想当然吗?他身在覃家怎么可能完全不操心,覃家家主现在正值壮年,但十年后,二十年后呢?覃殊淮他那任劳任怨的大哥可不是人鱼,没有百余年寿命给覃家卖命。」 徐井舜略一颔首,本来也没正经分析,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韦欣的说法。 「昨天我们委员会召集全体人鱼开会时,我瞧大长老那个态度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还想着如果内院有变动,就把戚夕接过来看看她能不能进内院……结果那秃头居然打算拉我下位。」韦欣着实无聊,摘下眼镜轻轻捏揉着鼻樑骨,「我在替哥哥接这位置时就想到了这一天,但我当时说了,我们家的人,无论是谁当这个会长,就一定要尽善尽美,不给家族和后世留隐患。」 徐井舜震惊的表情一瞬而过,他语速放慢道:「抱歉,我一直以为您当年是和兄长夺权上位的。」 「当年东亚抑守组织要求路家出一人来坐这个位置的时候,委员会内院定了的人是路彦他爸。」韦欣笑意淡淡,想起了往昔的美好,「结果这个节骨眼上,路家有了路彦……一旦为人父母心里就有了牵挂,这个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有没有子女双亲,拿你至亲要挟的时候毫不手软。」 徐井舜皱着眉没说话,韦欣自顾自地感慨:「我孤寡一人,上无老父下无幼子,也没有嫁人生子的打算,是最好的人选了。」 徐井舜终于忍不住打断韦欣:「……您受苦了,那段时间确实更迭动盪,他们没少给您下绊子吧。」 韦欣抬眼看向徐井舜,徐井舜站得板正,像个四十刚出头的英俊叔叔,他又很会收拾自己,在大路上走一遭能收割不少年轻姑娘的联繫方式……可谁能想到,这个人已经活了五六十年了。他的身材样貌像是永远冻龄在了四十岁,永远年轻,永远不朽。 「你比我年长,应当听说过『传薪计划』吧。」韦欣摘下镜片慢悠悠地擦拭,「成员名单里有我的名字。」 徐井舜没什么意外:「略有耳闻。」 「传薪,传薪,说的倒是好听,前薪火尽传于后薪,这哪儿是培养后世人才。」韦欣说,「没有子女就让你培养一个,养出感情了就拿她作为你的掣肘,养不出感情就把她送去当『逢春计划』的祭品。」 徐井舜刚开始还在点头听着,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突然变了:「再生的躯壳?逢春计划?戚夕是不是……」 韦欣摇摇头:「枯木逢春,死而復生,那些老东西还没活够呢,还要借着人家年轻人的躯壳再在这世上当祸害……只要我还在世,戚夕就不会知道这个计划,她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倒是那个祈乔,我怀疑廖向明把她拉进逢春计划了,姓廖的心狠手辣不讲人情,这倒也符合他的作风。」 韦欣放眼望去,会堂最前面落座的那些人都老要成一堆枯枝败叶了,还要被人搀着来发表言论。 她冷笑:「豺狼肆意妄为,猪狗指点人类。」 徐井舜欲言又止,韦欣余光瞥见,爽快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某些人都准备拉我下位了,还不允许我骂他几句了?」 徐井舜实在说不出话,只能朝韦欣后面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后面有人。 第65页 「姑姑,好久不见,您真是越发容光焕发了呢。」 韦欣回头,一个曼妙婀娜的年轻女人很具有视觉冲击力地闯进了她的视野,女人生得艷丽,像復古油画里的玫瑰,明明用的是最鲜活的色彩,呈现的效果确是腐朽糜丽的。 「路婉?」许久未见,路婉变化极大,要不是那同路彦一样优越的鼻子和嘴巴,韦欣差点没认出这个远房表侄女。 「上次见姑姑,姑姑没认出我,那时的我不太懂礼数,没主动来找姑姑叙旧。」路婉道歉语气很真诚,说话时嘴角噙着合乎礼仪的微笑,但如果挡住她下半张脸,就能发现——那笑意其实并不达眼眸,而她的眼睛时刻都是冰冷且克制的。 韦欣回过神来,才想起这个陌生的侄女确实在哪里见过:「上次见面是上什么时候来着?」 「您看您,忘性这么大。」路婉敛裙端庄地坐在她身边,「五年前我和路彦坠崖,他被救活了,只有我葬身鱼腹,您是不是忘记我已经人世除名了呢?唔……这不应该怪您,我想想……上次,上上次见面,我都戴着面纱,我们路家血脉之间只有下半张脸相像,您认不出我也是正常。」 韦欣悚然一惊,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自己确实没怎么注意过路婉,就连五年前那场事故自己也只顾得关注路彦了,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女孩死在暗海也确实没人关心,仅限于记得一个迷煳的轮廓和名字而已。 所有细节的忽视积压导致路婉再次出现在韦欣面前时,韦欣没有惊讶于她的死而復生,而是顺着她的话题聊一些闲言。 一个满心欢喜从地狱爬回来见亲人的人,照面时发现对方根本不记得这些,自己死没死都一样,恐怕心情都不太好受。 不对……上次韦欣在内院开会时确实见到了一个戴面纱的女人——但那个女人,也就是路婉,坐的可是长老席! 「上次委员会选举会长时,为了让您能够连任,我那票刚好能算作至关重要吧。」路婉挽着韦欣胳膊,话语的尾音轻快,说完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她嘴角顺着「吧」字的弧度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像个求长辈夸奖的小姑娘。 韦欣被她这个「吧」字惊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人类女孩,她是如何位列第五长老席位的?她经歷了什么,是不是已经成为了「逢春计划」的实验品。 「哎呀,这不是徐井舜叔叔吗?幸会幸会,久闻大名。」路婉摘下黑纱手套,露出纤长的手指,她很轻地和徐井舜交换了一个社交礼节,又再次戴好了手套,「今天怎么只有您一个人陪着姑姑呢,我听说小路和戚夕也会陪着姑姑一起来,没有见到他俩真是遗憾,不过还好,我已经派人去接她们了,我们姐弟俩马上就可以见面了,真好。」 韦欣不好的预感一茬一茬地往出冒,她越听脸色越不好,最后直接沉下脸问徐井舜:「这天都快亮了,小路她俩吃完夜宵了没?」 徐井舜无可奈何道:「定位失败很久了。」 路婉优雅地鼓掌:「吃夜宵啊,那就吃尽兴一点吧,小路最喜欢吃这些不健康食品了,什么奶茶啊可乐啊,那会儿他老是往家里买。」 韦欣受不了她这幅阴阳怪气的假模假样,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路婉保持着端庄娴静的美人坐姿,手肘托着脑袋轻声叫住她:「姑姑,你也是女性,为什么你也要重男轻女呢?」 韦欣没有回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路婉点点头:「那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明明死的是我,所有人关心的却是路彦?」 韦欣转身认真地告诉她:「这里面的林林总总都牵扯到了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没关系,更与你是个人类或是女孩都没关系。你应当是朵娇花,使命、血统、原罪都应与你绕道而行,我们这些叔姨长辈也应该把你保护得很好,五年前那桩事情是我们的失职,姑姑虽然不能劝你放下心结,但姑姑想要你一辈子再也无灾无难。」 路婉沉默下来,似乎有些动容。 「不讨论不关注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徐井舜在韦欣身边补充道,「但我们毕竟不是当事人,你受到怎样的对待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你心怀怨恨也情有可原……但路彦是你亲弟弟,你不该伤他。」 感时伤怀的路婉瞬间收起思绪,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他母亲破坏我的家庭,在我母亲怀孕期间趁虚而入,他哪儿是我亲弟弟,从小到大他从我这里分走的东西我不该要回来吗?」 「上一辈的事情我们不怪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怪他?」韦欣坐下来试图开导她,「你开车冲进暗海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那时候的你也是怀着满腔怨恨吗?你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在当年救他吗?」 路婉扭过头不说话了。 「假设你当年是因为冲动才违背了心意,那现在都过去五年了,你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仇恨的味道吗?为什么不早些下手而选在今天,是谁指使的你?」韦欣说了太多,嗓音沙哑犹如念着祭文的巫女,同时,她还不动声色地使用了致幻,打算蛊惑路婉说出真话,如果路婉上钩,那么她或许还是人类,如果她无动于衷,那她皮下是个什么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姑姑,我没办法和自己和解,我没有家,人类不接纳我,人鱼瞧不起我这个残次的实验品,我空有虚名却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真有和解那天,我唯一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该去死了。」路婉笑得含蓄,瞧着有些惨澹,像是白玫瑰被泼天而来的废弃颜料浇过一样,「对了,姑姑你可能忘记了,会堂里为了防止人鱼耍小手段,每个座位下面都安装了针对神经干扰的屏蔽仪。」 第66页 韦欣动了动嘴唇:「你是个好孩子,如果你愿意回过头和自己聊一聊前因后果……」 路婉打断韦欣,然后牵起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按着指关节:「好呀,那姑姑你愿意像对戚夕一样对我好吗?今天的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以后我和小路辅佐你,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和她一样做你的传薪人……」 毫不意外的,韦欣瞬间抽走手,被她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井舜看路婉冷着脸起身,立刻上前把韦欣护在身后:「路小姐,戚夕并不是会长的传薪人,望知悉。」 路婉摇曳着步子缓缓逼近:「你问问大家,谁信呀?她对戚夕那么好,恨不得掏开心脏藏在心窝里,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那副躯壳,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宁愿捨弃自身也要保护另一个人呢?这不是犯蠢吗。」 徐井舜伸平手掌,面无表情地用指尖抵住她渐渐靠近的肩骨:「路小姐,请你自重自爱。」 路婉无法近距离谈话,只能抱着胳膊远远地看着韦欣:「韦会长,如果拿你的命换戚夕的,你愿意吗?只要你说一个『换』字,我立刻叫人放过戚夕。」 韦欣抬头看了她一眼。 路婉掩着唇笑了:「这不就对了,你果然还是更爱她一点,甚至超过你自己。」 双方沉默片刻,路婉突然笑了起来:「三、二、一……谈判破裂,你猜猜你的宝贝戚夕现在怎么样了?」 她家宝贝戚夕现在正在晒太阳——人鱼不会溺水,戚夕在海里浮沉一夜,顺着激流来到了南余湾,这里天气不错,她整个鱼都被晒得暖意融融,鱼腹的少许鳞片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莹莹的光,远看流光溢彩,近看莹白剔透。 戚夕不是完全没有鳞片,中半部分及尾巴下缘是光滑如玉的,上半段尾巴会有少许鳞片遮挡,但那点儿鳞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这些小玩意跟个装饰没什么区别,韧薄清透,甚至比女孩的美甲片都薄,点缀到鱼尾巴上,跟裹着超短白色蕾丝花边裙一样。 而那颗子弹在这个花边裙上擦了个边,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戚夕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翻了个面,这才不用像死鱼一样飘在海面上了。 「南余湾……」戚夕忍着疼痛抬头,这里的崖岸挺高,该从哪儿上岸? 正逢绝处,戚夕突然听到了些许人声,她随着声音游过去——那竟是一处别墅区。每个独栋别墅都隔着同等的距离,大同小异的建筑体各个都穷极工巧,远望过去有一种和谐又匠气的美感。 在望不到尽头的建筑群里,戚夕凭着直觉一眼相中了其中的某一栋——她感觉那栋风骚得很有个人特色,那种奇诡的个人特色莫名其妙地戳中了戚夕的审美点,她便化回双腿一瘸一拐地朝着那地方走去。 她需要找个手机给会长报声平安,同时也得给祈乔一个交代——但愿她不要一直逗留在暗海附近寻找自己,那地方待久了伤身体。 海风捲起祈乔的发,一抹青丝很不乖地飘到了她鼻尖上,惹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祈乔已经在此逗留很久了,她在看到暗海的那一刻就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后来又通过威逼利诱拷打了对方一顿,这才纡尊降贵地点点头放人走了。 伤假归来的小陈上前说:「司长,南余湾那边又在催您了,司鱼院不到位,会议无法进行。」 其实祈乔的心都随着暗海飘到了南余湾,恨不得原地瞬移到那边寻找戚夕的下落,但她不能,她只是含蓄地一点头,当着对面的喽啰们面目深沉地说:「怎么办,你们把我的未婚妻搞丢了,我可得和你们要个说法啊。」 留下当人质的喽啰们团团被绑在团地,听了这话立即抖成了筛糠。 祈乔满面忧愁地原地碰瓷:「小陈,通知下去,就说他们有人趁机伤害我的家属,我只好不去开会了,那边爱延期就延期,反正所有决定都得我们司鱼院点头通过,我们就把那一票否决权焊死在座位上,当个钉子户给他们看。」 第26章 东亚抑守组织的会堂是专人建造出来的,浮雕与束柱结合让整个会堂显得宏伟高旷且神圣,流动的线条增加审美意趣,凝重的墙身彰显端庄富丽,那铺面而来的艺术气息能让注重美学的人鱼们沉醉百年之久。 会堂里有人弓着腰快步走过通道,形影动作像极了古代卑躬屈膝的宦官。 会堂已经安静了下来,来的人都已入座,但会议依旧迟迟不见开始,大家都在瞩目着会议主.席,但会议主.席没等来通知,不敢擅自宣布开会,他视线望向一个位置,见对方摇了摇头。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的黄髮老人,头髮不多,但梳的一丝不苟。老人的面部肌肤已经被年岁熬成了红茶色,就连眉毛甚至也是红褐色的,柔和下弯的一对眉毛像是狼毫的飞白……哪怕他成了枯木朽株,眼窝也已下陷,但里面依然保存着世界上最闪的光亮。 那眼睛像是一部泛黄的史书,当他注视着什么人时,那歷经沧桑的视线能瞬间洞察人的内心,并通过寥寥几字将其概括收尾。 主持开会的那位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方才的传话人辗转几遭这才通知到了其他人。 「什么?司鱼院那位司长第一次开会就给撂脸色?」 第67页 「未婚妻丢了?谁干的,覃家?」 那些老油条还没来得及趁势给新任司长来个下马威,就被祈乔这撂挑子事儿给煳了一脸。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拿她没办法。 新任司长比老司长都硬骨头——难啃。 难啃的祈司长把会堂给搅得鸡犬不宁,哪怕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去催她,她也无动于衷,摆明了要和这些人要个交代。 刚开始大家还在用「受害者有罪论」来议论这件事,他们只会嗔怪年轻的司长少不更事,在这种重要场合不识大体。 再后来,随着会议迟迟拖延不开,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对方没有开玩笑,那长时间等待积累起来的烦躁和愤懑终于转到了覃家家主那里。 覃家家主名为覃忠义,是个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从来没做过什么被群起攻之的大事,他听了这一通指责,面上的难堪当即就暴露了出来。 覃忠义没管事情的真实性,首先就把过错揽了下来,紧接着又大家道歉说:「不过既然司鱼院指认这件事出在覃家身上,那我一定会彻查此事,家弟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不会无缘无故拐走司长未婚妻的……诸位给我一段时间,容我去查问一下,耽误大家时间了。」 祈乔那边一直不松口,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组织只好宣布休会三天,三天内就算把暗海抽干也要给她把未婚妻找出来。 这就造成了一个后果——戚夕本人尚未露面,名号就已经被所有人熟知了。什么「司长未婚妻」「委员会会长的心头肉」「覃家小公子的白月光」各种标籤乱飞,把她贴成了一个神一样的存在。 韦欣火烧眉毛一样满世界找人,东亚抑守组织几乎是倾巢而出去搜寻暗海,司鱼院的直升机一直逡巡不下,覃家家主焦头烂额地给自己那败家弟弟打电话…… 由一个「未婚妻」做导.火.索,萦绕在会堂中那易燃易爆的尘嚣终于被点燃了,祈乔是第一个点火的人,她点火之后也没闲着,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南余湾……希望戚夕还在那里。 戚夕终于走近了那栋楼,这里的别墅群都没有栅栏,大有一种「夜不闭户」的良好氛围,她走的艰难,每一步都像踩着刀尖行进。 别墅群安静非常,只有零星几个负责维护的园艺工人,戚夕担心这个这副落魄样吓到老师傅,于是站在繁重的花枝后面礼貌地打招唿:「您好,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可以劳烦您帮我的家人打个电话吗?」 拿着大剪刀修剪草丛的工人师傅有点耳背,他头也没抬,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戚夕一句:「是啊,手工修剪的确实会更好看。」 戚夕耐着性子又问:「您带手机了吗?可以借用一下吗?」 穿着灰色工装服的师傅背对着戚夕摘下帽子,看似很淡定把剪刀放在一边……如果忽略他突然颤抖不止的手的话,姑且可以当做老人家真的没听见。 戚夕拨开面前的花枝,有点想笑:「伯伯,听都听见了,你倒是回头看我一眼啊。」 老人家这才硬着头皮慢腾腾地转身——不知何时他已经浊泪满面。 「……是回来了。」 哪怕老人说话不太利索,动作也磕磕绊绊,但在这个年纪的老人家里面已经算拾掇得干净的了。 尤其是他的衣服洗得很旧了,但是非常熨帖整洁,应该身边有人照顾。 戚夕正要放弃沟通,里院突然传来老妇人的一声惊唿,于是在戚夕尚未离开的情况下,方才还慢手慢脚的老人立刻健步如飞地沖了进去! 戚夕:「……」 片刻后,一个老妇手上贴着创可贴,搀着方才的老人一起火急火燎地走了出来。 「小七!」 戚夕:「啊?」 老妇人说:「不用太惊奇,自从司鱼院的人炸海后,倖存下来的海鱼都被迫上岸了,她们要求所有海鱼都得学会说话,甚至还有专门的人类学培育班……你翟伯伯老了,学不动了,只能勉强说几句,你刚刚是不是被他吓到了?他也被你吓了一跳哈哈,这老头子可能以为他岁数到了,你要来带他走……」 戚夕一句话都没听懂,但不难从这段解释里听出当年的腥风血雨……什么叫司鱼院的人炸海?什么是海鱼上岸学人语……以及人鱼楚芸提起南余湾时,祈乔那个讳莫如深的态度。还有,祈乔为什么说自己见过「流茫」?她目睹了谁的死亡,那个人和她什么关系? 对于南余湾旧案,会长韦欣很少对戚夕提,只有偶然一次机会让戚夕听到过——当时韦欣正和徐井舜商量事情,随口说了一句「当年戚夕在南余湾……」后面的话戚夕没有听到,因为戚夕正好抬手敲了下门。 这一系列虚虚实实的线索串连起来并不难还原一个真相。 从第一次见祈乔,戚夕就感觉到了祈乔对自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那时候戚夕没往别的地方想,只当是因为祈乔曾经的女友和自己一点相像,再到后来,面对楚芸陨落后带来的蓝色流茫,祈乔说她也见过这种盛景,戚夕心里那个猜测就更清晰了,但她依旧不敢去深入思考……万一结果不是,岂不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戚夕知道自己是条双鱼,既然是一魂双体,那另一个自己大概率是条海鱼,海鱼从出生就生活在海里,换鳞期前只是个心智不全的人鱼,所有的心意都会随着岸上的自己而作为,也就是说——南余湾里的自己当年和祈乔有过一段经歷。 第68页 戚夕闭了下眼睛,终于想起那个绮丽的梦是哪儿来的了……也难怪她来到南余湾后会这么熟悉地形,甚至能跟着感觉找来这里。 为防止被老人家看出破绽,戚夕只能含蓄地一点头,然后顺着老妇人的话语开口道:「翟伯应该不是担心这个,他只是不敢相信我回来了。」 「小七,你也别怪他老煳涂表达不清楚事情,当年老头子九死一生被人从海里捞上来后,一睁眼就去找你的下落,后来他们说你已经不在了,这老头心不大,放不下多少心事,短短几天就把自己给愁出毛病了……等送去特医院时,已经迟了。」老妇人看着自家老头说,「我们奉命把你从一个婴孩带到那么大,一下子接受不了那种消息,别看他现在痴痴傻傻的,嘴里还经常念叨你名字呢,难为他大字不识还能学会如何读你的名字。」 戚夕敛着眸耐心地等她说完,这才低声道:「辛苦你们了……现在这里住着的是……」 「当然还是祈司长啊,你不知道吗?」老妇说,「祈司长可比那个姓廖的老东西强多了,七月流火日后,她不仅带头拨款办了救治中心,还将上岸的海鱼都妥善安排好了去处,我和你翟伯被僱佣成了这栋别墅的管理员,平时也没什么活儿干,偶尔剪剪草坪……只不过啊,这个房子她好些年没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戚夕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衣角,鸦睫微微向下挡住漂亮的眼睛,细长的眉尾也仿佛跟着失魂落魄起来……这些祈乔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她为什么不说呢? 这些沉甸甸的事实会不会让她难过,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是否会患得患失,她那么负责,有没有把前任司长滥杀人鱼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戚夕一想就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去把那个老是笑脸对人的「祈司长」保护起来。 「这几天这里不是开会吗?我给祈司长发个消息,她如果在这边开会可能会回来找你……哎,你这丫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模样的!快,老头子,去找医生。」 三分钟后,韦欣和祈乔同步收到了戚夕的报平安,两人虽然同时松了口气,但祈乔在看清来电人时,心跳瞬间加快——戚夕居然在自己别墅里。 刻意被封存的记忆猝不及防涌现上来,将祈乔心口撞得不断起伏……众目睽睽下,祈乔轻轻咳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扭头看向外面——露出了泛红的耳尖。 作者有话要说: 非暴力/不合作,也就是「我不和你打,但是你说啥我都不听」 我曾经一度以为是「除非我们打一架,不然我不听你说啥」哈哈哈 第27章 「嘶……祈乔要回来?」 戚夕抱着膝盖瑟缩一下,上药的疼痛没让她皱眉,这个消息却让她无所适从。 「别动,伤口又渗出血了。」老妇人抱着衣服出来,远远地叮嘱戚夕,「医生说要静养,哪怕是祈乔回来,你这些天也不要做什么剧烈运动。」 戚夕扶着墙壁站起来,心头的焦虑怎么也压不下去,听到祈乔要回来,她竟然萌生出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她俩之前的相处模式像是蒙上白色头纱牵手走夜路的新人,哪怕彼此心里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但总是隔着一层模煳的滤镜,只凭着感觉并肩而行,不说破倒也不落寞……此刻天光大亮,走夜路的新人除去了碍人的纱,彼此坦诚相视——戚夕有点不敢见她,很想找个地方躲一躲或者缓些日子。 她现在想起那个真实性百分百的春.梦就想原地把自己掐死——这都什么事儿啊! 正当戚夕揉着头髮发愁时,韦欣给这边打来了电话。 「戚夕,我是韦欣,这几天你暂且住祈乔家里,她对外宣称未婚妻走丢了,正趁势找那些人的茬呢……你跟着祈司长好好学习如何为人处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了,你也用不了多久就得出来独当一面了。」 韦欣三言两语火速交代了前情,直到她俩挂掉电话戚夕也没能插上一句话。 戚夕几次想要询问她是如何恢復发声的,但几次都被韦欣劫走话题,就算再愚钝的人也能看出来——韦欣并不想要戚夕追问此事。 因此戚夕顺从地没有再问她。 戚夕揽过自己垂坠在腰间的发,慢慢回味着韦欣方才的话,她头髮的发质很好,能一路柔顺到发尾,数量多到一把揽不住。 门口的风铃叮叮噹噹地碰撞起来,戚夕滑腻的黑髮突然从指缝熘走,她伸手去捞,一下没捞着,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戚夕:「……」 对了,什么叫「未婚妻走丢了」! 哪怕知道祈乔的话大多不可信,但戚夕还是有点不敢信她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当着自己面再把这几个字说一遍。 戚夕突然就不紧张了——某些人明明知道前因后果还能假装成陌生人招摇撞骗,甚至前不久还当着会长的面对自己许下「去你家和你吃饭」这种诺言。 戚夕一点都不担心她能做出更大胆的事儿,毕竟这位大明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在地里都指认自己是她未婚妻了。 戚夕心想——她都这样大胆了,我藏着掖着岂不是显得吝啬? 门外,祈乔领着浩浩荡荡的下属往别墅赶,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这位无比大胆的女明星皆新任司长突然毫无预兆地放缓了步伐。 第69页 众人见她满面忧愁地对小陈招了招手,瞬间如临大敌般进入警戒状态,纷纷持枪装弹瞄准了前方,负责开路的下属压低重心,拿出扫雷的谨慎一步一步往前走…… 祈乔:「……」 招了一半的手突然就落不下去了,她该怎么和一脸严肃的小陈说「你看看我画的妆化了没,能不能被人看出来」 小陈看她一言难尽的表情,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顷刻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侧耳倾听道:「嗯,您说,我一定安排好。」 祈乔无语,只好借着训斥下属不得力把这些累赘一股脑打跑了。 「裴姨,戚夕在哪个房间?」祈乔收拾好自己站在门前时,还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心心念念的戚夕,此刻开门不见人,她装出来的矜持把脸都要打肿了。 祈乔刻意在门口等了等,直到裴姨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她才失望地收回自己乱瞟的目光。 也是,戚夕娇软,久站不好。 本来祈乔用大明星的素养计算好了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和表情,擎等着开门惊艷一次戚夕,结果她现在只能在裴姨的手忙脚乱中点点头,自己一步一步爬楼去找戚夕。 祈乔踩在第一阶楼梯时,楼上传来了一声极其悠长的天籁之音——楼上有只半人高的竖琴,这家里一共就四个人,而其中的两位连音乐两字也不太会写,此刻是谁在演奏竖琴昭然若揭。 祈乔走路的气势越来越虚,快到上楼的那几步,她终于品出了违和之处——不好!戚夕奏的是自己的曲! 早些年的时候,祈乔曾为庆祝好友的婚礼亲自上场即兴奏了一曲,那场婚礼并没有公开,只有少数死忠粉看过自己演奏曲目的视频。也就是说,戚夕一定完完整整看过那个视频……而那个视频末尾,自己还丢人现眼地给曲子取名为「婚恋女神」。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祈乔停下脚步,后知后觉自己曾经当着戚夕的面消费过偶像的身份,把戚夕像逗小粉丝一样逗了好几次……祈乔步子越发沉重了。 正当这时,楼上的曲目突然又变了,这次祈乔都不用仔细辨认,楼下的裴妈无意地插了一句话—— 「这不是婚礼进行曲吗?这丫头好端端地谈什么婚礼进行曲?」 祈乔脸色几变,掉头就跑! 忙忘了,她忘记了最重要的大事——自己此刻能够得以回度假别墅偷懒,是因为头上还有个「未婚妻走失」的请假条呢! 高跟鞋的哒哒声仓促逃离,戚夕好整以暇地收起手指,头一偏,靠着竖琴望向窗外。 窗外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大海,海面上有几只船队在搜寻着什么,戚夕靠着华丽炫目的竖琴,鱼尾自然而然地铺在木地板上,纯白的尾毛纤细柔软,纯黑的青丝如同绸缎,黑白分明,十分好看。 可惜某些人没胆子上楼来看一看,否则被惊艷的就不只是戚夕一个人了。 「裴姨,麻烦断一下电。」戚夕从祈乔口中听来了这个称唿,所以叫的天衣无缝,「祈乔晚上老爱熬夜,只要灯亮着就不会主动睡。」 戚夕一直等到晚上才从楼上下来,期间某位大明星一直不敢吭气,看来对自己做出的损事儿有了深刻反省。 灯瞬间黑了。 躲在房间装死的祈乔欲哭无泪,感受到了和两年前一样的茫然无措,这种事情真要来临时,她怂得比谁都快。 「哒哒哒。」 戚夕有礼貌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没等里面的人作何反应,就旁若无人地推门而入。 祈乔:「……」 原来她的敲门不是要求自己开门,而是通知说「不管你怎么样,反正我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乔。」戚夕摸黑来到祈乔房间里,哪怕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依旧凭着感觉找到了祈乔——祈乔正抱着毯子缩在沙发角落,手脚冰凉。 「为什么这么怕我?」戚夕自己也紧张得要命,但当她以狩猎者的姿态堵在祈乔面前时,占据主动的感觉会盖过心里一切的慌乱——她发现自己异常迷恋这种上位感。 「为了示弱,从而让你更加游刃有余。」祈乔半真半假地逗戚夕,「不然你怎么会主动来找我。」 「是嘛?」戚夕趁着黑暗大胆贴近祈乔的脸,连吐息都几乎是擦着她的面颊而来的,戚夕拉过她的手,如愿以偿地握住了这双梦寐以求的美物,「那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冰?」 祈乔哼哼唧唧地从牙缝里飘出几个字:「你不觉得你这话特别像小红帽对狼外婆说的『外婆外婆,为什么你的嘴巴这么大呀』。」 「为了一口把你吃掉呀!」 戚夕假装狼外婆「嗷呜」了一声,五指倏地收紧,嵌紧了祈乔指缝。 祈乔的手指精瘦纤长,并且没有一丝多余的软.肉,而戚夕的手指则像是没有骨头的瘦削葱根,十指相扣,爱意通过皮下神经组织一路烧到了心里。 她们甚至能从双方相扣的手间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一时间彼此无言,心跳声渐渐融合成了同一个频率,戚夕才开始算帐:「祈大明星既然知道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要吊着我胃口,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更好玩。」 黑暗中看不清祈乔的表情,祈乔略微沉默后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察觉自己喜欢我的?注意这里是『喜欢』不是孺慕,是想拥有一个人的『喜欢』,不是那种粉丝对偶像的肖想。」 第70页 「当我还没有情感判断能力的时候就对这位姓祈名乔的人格外有感觉,她的所作所为我都能理解,甚至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我的心绪,当我在嘈杂的人群中听了几个字就能听出这是她来了,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会咯噔一下,继而萌生出那种『我这辈子要栽在这女人身上了』的感慨……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祈乔:「追星的小女生大多这么想,这种心理生理现象有一个专有名字来着,叫……一见钟情,你确定自己没看走眼?」 「我不慕强,也对别的美人没有过分的想法……乔,你为什么这么为难我。哪儿有人在这种情况下逼着对方分析表白的心路歷程啊?」戚夕有点委屈,而她的声音本就清婉柔和,一沾上委屈,显得愈发娇嗔勾人。 祈乔再也忍不住,拉过她将人压到了软枕上:「你说的,以后吵架的时候不许说自己看走眼。」 戚夕还有好大一通帐没来得及算,但这种时候显然不适合翻旧帐,她先在心里下了个预定单,然后假意软和下来:「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和你吵架呢。」 她俩博弈半天,终于放下杂七杂八的事儿专心致志了起来。 祈乔拂开戚夕挡在肩头的发,照着她锁骨低下头:「可以啃吗?」 戚夕反问:「所以你是狼外婆?」 两人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第28章 「今天没带药,你就别招我了。」戚夕退开一点,直耸的白尾软和下来。 她像条灵活的蛇妖,攻的时候白尾直立,退的时候又那样的轻而易举。 但祈乔哪儿肯! 她方才被戚夕抵在墙上时,一条腿勾着那耸起的鱼尾,另一只脚只能堪堪点着地,只能把重心放在戚夕的鱼尾上,这就造成了一个不太妙的体验——她现在被戚夕勾得不上不下,膝窝紧贴着冰凉的鳞片,腿间触感确是温热的白尾,自己都被勾到这个份儿上了,戚夕临阵脱逃是个什么道理? 祈乔咽下一口热气,克制地牵过戚夕腹缘的翅鳍,小心翼翼地贴着那逐渐变温的鳍:「我都在这儿了,你还吃抑制药做什么?」 戚夕想了想,认真道:「你要不想办法克制克制?我下楼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祈乔狐疑地盯着戚夕看,几番辨认她是不是在故意扯理由消遣自己:「哪儿有人关了灯说正事的?关灯难道不是为了营造氛围吗。」 「等会儿再说关灯的事儿。」戚夕自己解了近渴,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始和祈乔翻旧帐:「大明星,你好像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祈乔闭上眼,空落落的那块少了戚夕,只能握着戚夕的翅鳍缓解:「问。」 戚夕靠过去,几乎把整只翅鳍都给了她:「你知道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骗了我这么长时间。」 当时祈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甚至十分假正经地反手给戚夕抛了个难题,她当时以为戚夕会忘记,没想到在这里攒着呢……人鱼果然有点小记仇。 「作为偶像,不能趁势引导粉丝,尤其不能诱骗某位单纯善良没有判断力的人鱼。」祈乔伸手抚过戚夕垂坠的黑髮,「不然我总是会良心不安,觉得你不是真心……哎?别这样……」 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惹到了戚夕,这丫头突然没轻没重的一下,激得祈乔哆嗦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撑住戚夕肩头——推开也不是,抱紧也不是。 祈乔欲哭无泪,简直对戚夕没办法:「答应我,以后别在这种时候算帐好吗?」 戚夕仗着自己是人鱼,把祈乔翻来覆去地欺负:「原来你还有良心呢,刚刚是谁在那种关头逼我表白的?现在到你了,态度真诚一点,不许耍花腔煳弄我!」 祈乔:「……」 无往不利的祈司长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被人这样对待,问题是她还没有办法反抗。 十二点之后,祈乔忍无可忍地拽过被子装死去了,戚夕千哄万哄才说服她洗了个澡,期间戚夕被赶出浴室累计多达十余次。 祈乔毅然决然地按着门:「人鱼姐姐,麻烦考虑一下我们人类的感受,我体力不支了……下次让你行吗?」 戚夕风轻云淡地站在门口,乖巧得宛如在办公室开门交作业的课代表。 戚夕:「你骗我。」 祈乔想也没想就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话一出口,祈乔就看到戚夕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她心里不知道列了多长的帐单,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这个女人可以立马反驳出声。 祈乔顿感苦涩,觉得戚夕八成是看在自己劳苦功高的份上才没有当面驳斥自己——也只有刚被占完便宜自己才能捞到这一丁点儿好处。 为了长久打算,祈乔只能一把拉过戚夕吻了下去,她珍重地捧起戚夕精緻的脸庞,侧歪了一个角度,温柔地舔开了她的唇缝——对付这位软玉温香简直比策划一场谍战都耗精力……还费腰力。 「下次一定!」 分开的瞬间,祈乔趁着戚夕没回过神将她关到了门外。 再次被美人计欺骗的戚夕舔了舔嘴唇,沉静且餍足的目光望向门内——隔着一扇门,她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如果不是祈乔在上楼的时候主动退步,紧张发憷的那个人一定是戚夕自己,毕竟对方是自己经年妄想的不可及之人。 第71页 众人眼里的祈司长手段高明且态度高傲,有着刚强的性情和一点就着的臭脾气,她仿佛永远保持着理智冷静……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会为了哄自己而主动示弱。 戚夕信她说的那句「示弱是为了让你更加游刃有余」,任何的言语开导都比不上这招明智,对于不够自信的另一半来说,适当的示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疑虑和不安。 上楼的时候祈乔给了戚夕一段考虑的时间,不仅让她化被动为主动,还相当于委婉地告诉戚夕——我对你的喜欢先于你,如果你承认这份感情真的是爱,那我一定全心全意爱你……我一直在这里敞开怀抱等你。 戚夕在原地徘徊片刻,被祈乔这种无声的宠爱撩得走不动路,简直欢喜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 门内的祈乔出声让戚夕帮忙拿浴袍进来,戚夕看着那沾着水珠的素手,忍不住得寸进尺:「那我进来了……」 浴室隔水的玻璃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也没干,那时候祈乔隔着一层迷煳睡意听到戚夕下了一趟楼。再次睁眼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五点左右我让裴姨帮忙带了床被子上来,毯子薄,怕你受凉。」戚夕贴着祈乔后背躺下,小臂环过她腋下,像个人形挂件一样攀在她的后背上,「你昨天不是问我什么要关灯吗,当然不只是为了趁火打劫,我觉得这个裴姨有问题。」 「怎么说?」 祈乔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又干又涩,她正要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戚夕就很贴心地主动拿起杯子递给她。 戚夕眨也不眨地盯着祈乔——这位内娱自封的鹰美人果然名不虚传,鼻樑高挺俏丽,面部肌肉线条流畅且自然,还有着其他人羡慕不来的鼻额角,哪怕劳累一宿,祈乔在晨起时依旧是很美,精修的眉毛每一根都没有破坏队形,狐狸眼微微垂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在氤氲水雾的浸润下,别有一番美感。 戚夕忽然很想低头吻落她眼睫上的水汽。 祈乔屈指轻轻弹了一下戚夕的额头,半真半假地嗔怪道:「想什么呢。」 戚夕回过神:「乔,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声哑或者痴呆了,你还会……」 祈乔喉头滚了滚,笑了:「我觉得这问题适合我来问,作为一个经常废嗓子的歌手,我不一定能保养得很好,不对……这个大前提有点问题,为什么这种事情一定要发生在我俩之间呢,这种选择题可不怎么吉利,当然了,如果我们非要受什么病痛灾难的话,你让它先来找我……当我们老了,你抿一下唇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了,就像现在这样,是不是!又要反驳我了哈哈哈。」 祈乔拎起一旁的毯子就地滚了一圈,逃离了戚夕的攻击范围,并因为成功猜中对方的心理而笑得十分嚣张。 「我昨天来这里的时候,翟伯明明看见了我却一直不敢回头,就像我昨天呆在楼上不敢直接下楼去看你一样,担心幻想成空,担心事与愿违。我直觉一向很准,虽然翟伯心智受损,但他当时应该就是这种心情,可是当裴姨出来的时候,她却是另一番解读,朝夕相处几十年的爱人真的会不懂对方的心意吗?」 戚夕有一副纯净轻柔的好嗓音,尤其是她在大段分析事情的时候,认真的神情搭配不徐不疾的语速,就像云端的仙子搂着玉兔哄睡。 祈乔满眼都是她,看她漂亮的睫毛有规律地眨,看她薄而有气色的嘴唇轻启复合,看她山根处的小痣灵动又夺目…… 「但如果这个『裴姨』是假的呢,七月流火日之后,真正的裴姨没能上岸,上岸的只有翟伯和这个替代品,听闻翟伯是因为身心都受到伤害才心智受损的,但是这最后一根稻草真的是我吗?有没有可能是在他发现自己老伴去世后才……」戚夕停顿了一下,继而低下头说,「昨晚我关灯是为了试探裴姨,我在让她帮忙拿被子的时候,发现她在黑暗里还需要藉助亮光才能看清路——她根本不是南余湾的海鱼。」 祈乔坐起来,一边拿手托着脑袋一边整理膝盖上的毯子:「一般生活在南余湾的都是海鱼,海鱼长期生活在深海里,视力格外好,不会因为昨晚的停电而受限。你认为她是人类的可能性大,还是『世鱼』的可能性大?」 世界上的人鱼按照出生环境可以分为两种,生来就在海里的叫海鱼,海鱼视力好,但由于各种原因不太会说人言。在陆地出生的则被称为世鱼,除了有条鱼尾巴,世鱼和人类没什么直观性的区别。 「这个不清楚,但裴姨不可能被另一个容貌毫无相似的人来替代,即使是心智受损的人,也不可能对着另一张毫无记忆的脸产生感情。」戚夕话题一转,「但他们可以把其他人格强行植入到实验体里面,而这个技术早在前几年就产生了,那裴姨……」 祈乔收起托着脑袋的那只手,端坐起来:「逢春计划那种级别的实验不会选取六十岁以上的实验体,就算他们破例了,实验成功还需要整个验体组的配合才行,验体组的其他对象需要配合主对象定期服用药物和进行体检,裴姨这么多年一直呆在这里,我派人查过,她没怎么接触过外人,也没可疑人员来找她。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逢春计划的宗旨是让年纪过大的老东西们换个躯壳继续留世,那么新换的那副身体必然是年轻健康的,裴姨没这么大的价值来撑起一组实验。」 第72页 戚夕:「逢春计划?」 「东守抑组织那帮人瞎起的名字,他们在附庸风雅方面很在行,多噁心的实验都会起一个差不多的名字……比如什么传薪计划,逢春计划。」祈乔说,「暂且不考虑裴姨是人鱼还是人类,无论怎么样,你现在的行踪还没有泄露出去这一点就表明了她不是东守抑组织的人,那么除去这些人——就只剩下司鱼院和你们委员会了。」 东守抑这个组织戚夕以前听会长说过,但会长言语内并没有对其表示出一点点好感,说什么「组织里最不缺的就是狼心狗肺和左右逢源的,要想让这些人勠力同心思考人类未来,不如直接炸了地球更省时间。」 这么一个齐聚天下恶人的组织里,能孕育出什么逢春又传薪的好计划?逢春指的是老者借用年轻人的身体復活一次,那传薪呢? 传薪,前薪火尽传于后薪,放在这里听着可不像什么好实验,与逢春计划如出一辙。 戚夕简直不能细想——祈乔上面有一位众人认为德高望重的老司长,而祈乔无意间提起过老司长对她很严厉,他俩显然还是收养关系……戚夕乱想一通,越发觉得不对劲,一股细微的戾气萦绕眉间,她恨不得穿回祈乔小时候,把还是小姑娘的她从老司长手里抢过来。 第29章 祈乔:「裴姨说她曾经看着你长大,你可以去问问韦欣,看人是不是她派去的。」 戚夕没等祈乔说完,心里就同步泛起一个念头——祈乔又在敷衍自己。她脸上每一个微表情自己都能解读出来,这个女人未免也太狂傲了。 祈乔怀疑韦欣把戚夕当成了逢春计划的实验体,她已经打算私下去查了。 而戚夕则以为廖向明把祈乔当成了附庸,也攒了一肚子的担忧。 最后,两人心思各异却都十分有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戚夕心想:祈乔不可以成为别人的傀儡,她下不去手的话,我派人去解决这件事。 祈乔低头,心说——韦欣最好别做这些事情,不然我要她好看。 她们初通心意的这两天,一向高冷的戚夕各外黏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祈乔,祈乔也乐得她主动,两人算是过了一段平和的日子。 但外界并不太平,东守抑组织休会整整三天,出动了大量人力寻找祈乔的未婚妻,这三天里,人们把暗海翻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一个人影。 覃家家主为此愁掉了不少头髮,正打算私下里找祈乔负荆请罪呢,一封匿名的邮件就发到了他受伤——附件夹带了几张照片,正是祈乔和那她本应该走失的未婚妻。 「岂有此理,司鱼院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覃家一位年轻小辈当场暴怒,当着家主的面就对祈乔破口大骂,「祈乔贼喊捉贼,我看我们也别忍气吞声了,直接拿这些照片去质问她!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覃忠义摆摆手让他安静下来,然后翻来覆去地把照片看了个好几遍:「这照片哪儿来的?祈司长那么谨慎,必定不会让人在她家里装监控。」 「家主……照片都在这里了,我们就别再犹豫了。」 「不。」覃忠义眉间的悬针纹更深了些,「殊淮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我们不能再被引导着踩雷,况且我们都没有见过祈乔未婚妻的模样,万一图片中的这个女人是假冒的呢?」 覃家小辈愣了愣,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心悦诚服道:「还是家主考虑周到。」 覃忠义把这些糟心的照片丢到一边:「帮我联繫祈司长。」 此时,面色不善的祈乔很快接通了对方的来电。 「祈司长,我是覃忠义……殊淮他知白守黑这么多年,向来是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这次也不知道受到什么人的怂恿去了趟暗海,他不是故意伤您未婚妻的,也不会对司鱼院有任何不满。」 「是忠义兄啊。」祈乔神色缓了缓,「您不必担心,我没有和您问责的意思,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 覃忠义一听她这话就知道照片大概率是真的了:「既然人没事那就皆大欢喜了,还请祈司长今日开会能帮一把我们覃家。」 祈乔正在乘车往会场赶,车内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噪音,她伸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声音和缓道:「我相信忠义兄的为人,也知道您不会轻易被人当枪使,倒是您家的覃小公子……要想进入暗海,首先需要高血统的人鱼开启入口才行,那天刚好是暗海开启的时候,您家的小公子却另闢蹊径进了暗海境地,想必他也不是为了参会。」 这话已经说的挺迂迴了,直白点翻译过来,就是——我给你个面子不和你追究,同时告诉你一声,你弟弟被人利用了,而且那帮人应当是不方便直接进暗海的,线索我都给你了,你去查吧。 覃忠义连连点头:「多谢祈司长提点。」 三言两语间,两人达成了共识,覃忠义告知祈乔照片的事情却没有提未婚妻为什么找到,祈乔也委婉地承诺不会在会上为难覃家人。 车里,小陈替祈乔揉着肩膀:「司长,昨晚别墅内断过几小时的电,这期间摄像头没有运转,覃家人说那组照片是天亮后才抓拍的,对方的设备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水平,应该是以前就安装好的,这是我们的失责,我们应该在您入住之前把这些隐患排查出去的,我已经叫人下去彻底搜查其他摄像头了,家里的工作人员包括日常来维修的师傅都会逐个接受调查。」 第73页 「嗯。」祈乔心情很差,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戚夕腰腹的伤口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昨天莫名其妙的断电不只是因为对裴姨的怀疑,还有对伤口的掩盖,戚夕把伤口掩饰得严严实实,哪怕在那种时候也一直保持鱼尾的状态,白天时又飞快地穿戴整齐……就是为了防止被自己发现。 人鱼的鱼尾自我修復能力很强,哪怕是贯穿伤,也能很快恢復如初,但她承受的疼痛却比正常人类多了许多。 祈乔按着眉心:「医生有别的什么吩咐吗。」 小陈:「已经按您的意思把药送过去了,不会在尾巴上留疤的。」 同一时间,医生亲自登门给戚夕送来了药,他看着对面坐姿十分标准的戚夕,压着声音说:「听你的,我们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祈司长,她铁定不知道,但药还是要来送的,这药用了不留疤。」 「这药很贵吧。」戚夕用两指捏起瓶体,低着睫毛掩下眼底的怀疑,她喃喃自语:「可是她跟我说伤很快就能好,不需要用药。」 心直口快的医生有片刻恍惚:「贵,但要用,祈司长特意嘱咐过我们……」 直到戚夕勾了勾嘴角,医生这才觉察出不对,自己居然被套话了! 医生当场尴尬到无以復加,迅速交代完注意事项就熘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戚夕一人时,戚夕这才扶着沙发站了起来,她先是慢悠悠地绕着墙壁走了一圈,然后忽然停在了电视背景墙前面。 背景墙上的大天使眉眼温柔,嘴角噙着笑意,阳光照在天使身上,天使的面部肌肉线条有点僵硬。 戚夕瞬间幻化出鱼尾,居高临下地睨着古怪的天使,伪善的天使在真正的强势面前显得略有些滑稽,戚夕半弯下腰,一把捂住天使的眼睛:「裴姨,找到你了。」 摄像头那边,裴姨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上。 楼上的房门开了,楼下的风铃瞬间稀里哗啦响个不停,裴姨手忙脚乱地冲到客厅,她环顾四周,怎么也不见翟伯的身影,正要扯着嗓子喊,就见戚夕从一楼转角走了出来。 戚夕鱼尾划过昂贵的地板,轻轻一摆就能往前游走数米,她说:「翟伯伯有点累了,别紧张,刚刚我只是帮他关上房间门。」 「不愧是韦欣选中的人鱼,直觉很准。」裴姨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在客厅的会客沙发上,「别伤害你翟伯伯,他什么都不知道。」 「等会儿司鱼院的人来了你可以试试说服他们,看看他们会不会只带走你一人。」戚夕说,「只带你一人走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翟伯的衬衫应该是没人熨了。」 裴姨仰头看她:「戚夕,别这样,你翟伯疼你这么多年,现在他老了,不敢见生人也很难去习惯新的地方……」 戚夕:「别打感情牌,真诚一点,或许我还可以保你。」 东抑守组织的会堂。 祈乔在众人拥簇的中进了场,她穿了件垂袖的西服,庄重又简洁,面对众人的观望,她好似没看到一样,简单应付过众人的寒暄,祈乔径直走向最中心的五大席位。 司鱼院已经有足够实力决定组织里的一些重大事项,因此拥有一票否决权,而所有商讨的事项都需要同时经过五方的同意,只要一方出了否决票,准备多长的事项都得打水漂。 「黄老。」祈乔路过一位黄髮老人的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微微朝他点了下头,「感谢您的帮忙,人已经找到了。」 黄仁寿已经两百多岁了,在人鱼里也属于高龄,他那红茶色的肌肤宛如木雕,沟壑显眼且僵硬,身上的死气已经带到了面上,只有那一双熠熠的眼眸崭新如初。 哪怕面对一个小辈,黄老依然试着挺直背部,佝偻的嵴樑却把他的骨肉死死地框在了皮下,黄仁寿到底没能直起腰来。 祈乔看出了他的狼狈,或是想到了什么,匆匆致意离开。 会议还未开始,讨伐祈乔的人已经站出了无数波,祈乔托着下巴安静地听他们吵闹,没觉出什么威胁,只觉得他们聒噪。 大屏幕上的照片闪现,正是祈乔和戚夕的照片,众人惊唿中,祈乔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覃忠义。 覃忠义皱眉摇头:不是我。 一位金融业的代表首先站出来说:「或许祈司长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会议的主事人察言观色片刻,迅速招唿着人把屏幕的照片撤了下去,就在众人以为祈乔会站出来说几句的时候,覃忠义就将自己的麦接入了主频道——在会议中,有一定话语权的代表可以将自己的麦接入主频道,当他发言时,主频道便会将他的声音翻译成多种文字投放在大屏幕上。 一来方便各国友人参考,二来方便大家在吵起来时更直观地揪着漏洞戳对方痛处。 覃忠义说:「此次事件我覃家负主要责任,无论如何,祈司长的家人安全找到了,我以为此事可以翻篇了。」 覃家负主要责任,也几乎倾尽全力地找人了,他们没有意见,其他人也不好翻水花,大家面面相觑,知道这种小事根本不会伤到司鱼院什么皮毛,就算她祈乔当众出尔反尔,其他人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得捏着鼻子和人家合作? 韦欣连入主频道:「真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吵的。海边开会就是这点不好,会堂里容易进一些蝇虫。」 祈乔没连麦,也没变脸,她目光直视前面的屏幕,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74页 大家这下明白了——这位新任的司长第一次开会就打算抱团呢,她一直不说话可不就是在观察多少人站她这边替她说话? 眼下结局已然成为定数,人鱼委员会会长明显是祈乔那边的人,特科院不成气候已经成了炮灰了,覃家没和祈乔结仇反而投靠了她,特医院不用说,早在几年前就被收归司鱼院了。 放眼大陆内,似乎没人能和她们抗衡。 窃窃私语声弱了下去,主频道的交流终于被清了屏,一个特殊头衔的发言人接入了频道。 竟然是黄仁寿! 一向不屑于参与这种小打小闹的黄老只在主频道说了一句话——祈司长已经上报过此事了,此事不必再说。 一语定音,会堂寂静。 祈乔目光终于动了动,她调整了坐姿,歪头看向了一个人——五位主席位里,有一位留着短髮的黄袍僧人,正是人鱼委员会内院的长老之首。 祈乔觉得此人有点眼熟,但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注意到祈乔的目光,那僧人朝他笑了笑,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略微有点远,僧人只能通过打手语交流:「这么多年过去了,祈司长可还记得当年的四六七案?」 祈乔脸色沉了下来,因为她通过对方的唇语读出了那剩下的半句话——替我向廖老司长和另外的四百六十六位亡魂问好。 「东亚东亚守望人类命运与抑减负量态组织会议第十五次会议现在开始,请全体起立歌唱礼颂。」 会议主持者的声音在会堂响起,祈乔跟着众人一起起立……人鱼礼颂 是高级别会议应当有的排面,韦欣她们内部召开人鱼大会时,集体人鱼会进行颂歌,现下这种会议不可能把所有人鱼拉来唱歌,只能在主屏幕上播放音频。 人鱼的歌声悠扬空灵,祈乔在这种背景音里回忆起了自己的前半生——她的童年活得狼狈,常年辗转在各大孤儿院里,当时的小女孩只觉得奇怪,为什么院里的所有孩子都没个固定居所?每当她认熟几张脸后,那几张熟面孔便被送走了,包括她自己,也是凭着运气在各地漂泊。 祈乔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现在猝不及防被人押着脖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皆是尸骨——同伴的尸骨。 逢春计划不知道已经开展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进来,被迫的,自愿的,不经意被拉进来的……这棵淬毒的大树根生了无数枝系,没人庇佑的孩子们便成了这棵毒物的养料。 祈乔那一批共有四百六十七人,她有幸被老司长廖向明选中,成了预备传薪人,因此侥倖捡回一条命。 逢春计划是为了给那些人囤积年轻的躯壳,而传薪计划则是专门针对有重大贡献的「伟人」的,被列入名单的人物必须选一位自己的传薪人——锻鍊对方的才能,手把手培养对方,方便将来接自己的班。 传薪计划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在这个世道留下更多有才能有魄力的人把控人类命运,但当这个计划成为强制性的时候,事情就开始走向不对了。 愿意去为后世培养人才的那些人自然会竭尽全力,不愿意参与的那些人自然也有自己的道理,可能是压根没选好合适的人,也可能是没那个心思……这事儿就像养孩子一样,不愿意养的总不能逼着人家去配种吧! 那些阴间老东西们还真敢! 他们把传薪计划改成强制性的——有子女的培养自己子女,没子女的从逢春计划的实验品里面找,总之得有个把柄留在组织里。 畸形的上下级关系终于发酵出了毒瘤脓水,直至几年前,有一位激进人士直接把自己的传薪人丢去了逢春计划的验体组里,表面和气的培养人与传薪人终于撕破了脸皮。 以前作为传薪人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到后来,做传薪人跟认贼作父一样难堪,因为被选中当培养人的,几乎全都出自孤儿院,而这个「父」也由不得他们选择。 遇到实在不合拍的,传薪人只能捏着鼻子在其手底下做事,运气好一点的能捡个生活,运气不好地就会被送去逢春计划当验体组。 尤其像廖向明这种无儿无女的,被分配给他的培养人到底不敢造次,万一那句话不对,被老司长丢去逢春计划怎么办? 除了祈乔。 祈乔此人从小就是个硬骨头,最大的爱好就是和老司长抬槓,正常熊孩子这样做绝对会被家长打个鼻青脸肿,但在这种畸形的上下关系里,这种率直的作风反倒显得真实。 祈乔随着众人坐下,忽然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好像还真没怕过老廖。 阴损的数字是为了唤起年轻人的噩梦,内院首席长老贾湖……也就是那位留髮还俗的僧人,一直在关注着祈乔的神色,妄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别样的神色。 可是祈乔没有,她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像个马上要走红毯的女明星。 女明星本人表情管理满分,甚至有空朝这位偷瞄的狗仔张了张嘴,如果对方会读唇语的话,就会知道这位谦虚有礼的年轻司长对他来了一句——记得,关你屁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我,换了漂亮封面,这应该不是弃坑的前兆。 屯着 等完结了,你们会受到私人站短,如果是红包,那就说明文章快要完结了,可以回来看了 第75页 不回来也没事,我不哭 第30章 按照往常惯例,东守抑组织是这样开会的——提前一个月确定好与会人员与商议事项,早早下发通知,让他们该筹备提案的提案的去筹备提案,该拉帮结派搞事情的去搞事情,该清理门户的去清理……确保开会的时候少点龟毛事,增加开会效率。 按理说今年的会议不该提早这么长时间,就算再十万火急,也得等到人鱼委员会开完大会才行,至少内院长老不该缺席这么多人。 但天底下的事情总是不如意的更多一些——先是司鱼院的小司长在一所酒店遇到了一些突发状况,紧接着又是人鱼委员会的会长恰好撞见了控斑被大规模激活的烂摊子事儿,手忙脚乱中发现了内院隐退的一位长老,长老刚一露面还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人,就又被反鱼组织的人杀害了。顺着反鱼组织这条线往下捋,事情还牵扯到了式微多年的特科院……这一系列的突发状况就像咬合紧密的齿轮,咯咯吱吱地奏了一首不详的序曲。 此次紧急召开会议,许是东守抑组织的人嗅到了味儿,想办法来一起止损了。如此慌里慌张地紧急开会,正如人鱼委员宁愿叫停内部的大会也要赶赴南余湾一样。 其中,谁在趋利避害,谁在浑水摸鱼,谁又是那个居高临下审视棋盘的人? 祈乔放眼望去,虽然司鱼院凭着前人的基业身居五大席之一,可她坐在这里却对某些事情毫无头绪。 会议开始了。 果然,开会之初主持者就隐晦地说明了提前开会的原因——控斑和黑色瘢痕的事情已经引起上面的注意了。 他的解释十分官方,但长点心眼的人都不难听出其中的告诫。 祈乔坐在下面听此人聒噪,也不知道他是哪位大人物的传声筒,但她想知道,再往上的「大人物」是谁? 以前她居无定所的时候,认为院长算是大人物了,后来又遇到了老司长,就以为他是顶天大的人物了,成为他那样的人必然可以事事自主不被上级管束,可没想到还有东守抑组织统一管着他们这一帮人。 今天,她发现作为五大席的她们还得受更上面的管束。 就像戚夕在暗海时仰望天空一样,祈乔抬头看向会堂的穹顶,层层肋状穹顶像是神仙莅临时的仙阶……人类仿佛永远是蝼蚁,渺小得可悲。 当祈乔走神的这会儿功夫,大家不知何时已经开吵了,当然争论还是围绕着控斑那点破事。 鑑于特科院的代表没来参会,并且现有证据足够证明特科院和反鱼组织的人确有勾结,于是所有人把没来得及甩的黑锅一併丢给了特科院。 所谓墙倒众人推,不到半小时功夫,特科院所做的种种都被扒了出来——地下交易,非法实验,研制并向市场输入违禁药物等。 祈乔听他们细数那桩桩件件,听到最后都没等来「逢春计划」和「传薪计划」。 不对啊? 这两个计划确实是始于特科院,为什么没人提? 祈乔换了几个坐姿,手指一下下地点敲着座位侧面的扶手——没人提,是没人敢提,还是说……特科院也只是一个附庸,真正掌控这些计划的另有其人。 特科院联合反鱼组织利用控斑挑事儿,闹了那么大动静,不可能是为了把自己坑进去,这破事儿都抬到东守抑组织的檯面上了,没点大水花的话,祈乔都为他们感到不值。 等,再等等。 会堂里刮过一阵小风,有人桌上的文件被吹到了地上,纸张哗啦啦地响,他弯腰去捡……差点被路过的人踩到手。 捡东西的人面色不悦地抽走纸,有心记住方才那人的模样,可当他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女孩背影。 「女孩」扎着很高的马尾,戴了一顶浅粉色鸭舌帽,衣着没有一点会议该有的整肃样儿——宽袖的白衣,阔腿的黑裤,亚麻的凉拖,就差再在手里摇一把蒲扇了。 覃殊淮迟到迟得非常光明正大,入场后,他或许是忘记了自己的位置,随便找了个空位就坐下了。 祈乔回头一看——他坐的位置正是缺席多人的内院长老席。 很多人都去看他,覃殊淮就像没骨头一样瘫在了座位上,修长的食指抵在眉心处……是个要睡觉的姿势。 覃忠义的座位在他的斜后方,看到自家弟弟这个模样,气得眼珠子都瞪大了许多。 覃殊淮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把帽子往下一压,遮住脸打算继续补觉。 「殊淮!」覃家家主忍无可忍,抬脚踹向覃疏忽淮的椅背。 内院长老席的席位设计得非常人性化——按照人体结构设计成了变形软椅,人坐上去的时候会根据坐姿调整角度,某些长老年纪大了,坐这种的软椅对腰椎好,哪怕长时间开会,也不会腰疼。 看来覃小公子对这种椅子的构造十分了解,一趟上去,软椅自动在他半仰半躺间向后倾斜……又被覃忠义一脚给踹直了! 覃殊淮身形一晃荡,差点被帽舌砸到鼻樑。他把帽子往上一扶,往左右两边看去……恰好撞上了路婉的目光。 「你弟弟在我那里。」覃殊淮指了指自己胸口,又比划了一个ok,旁若无人的样子俨然是把会堂当成了自己家。 韦欣看到他才想起一件事——戚夕找到了,那路彦人呢! 第76页 「覃小公子到底是年轻,做了的事情一点都不操心后果。」 主频道不知道谁在发言,谈论的正是前不久死灰復燃的「落霉」 ,落霉也就是戚夕她们校园里出现的黑色瘢痕传染株。本来大家都在发愁怎么处理这件事儿,突然有人提了这么一句,苦大仇深的会堂内立刻被划拉出了一个豁口。 问责覃殊淮成了大家缓解压力的蹊径。 一位不久前才指责过祈乔的政客站起来沖覃殊淮说:「听闻覃公子一向不屑于参与世俗之事,此次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暗海的旱路入口处?巧的是,祈司长的未婚妻也恰巧在那附近失踪,你可别说自己没有见到,虽然我们祈司长高风亮节不与你追究,但我们大家也出力去找人了,怎么说也得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能打发吧。」 覃殊淮没什么犹豫,坦荡回答:「顺路开会,不想湿鞋,所以带人走了旱道,至于其他事情……你大可以问问内院那位五长老。」 五长老,也就是路婉,亦是想也没想就接了话:「我派人去接弟弟,怎么?这么严肃的场合,您还要过问我的家事吗?至于那个戚夕,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暗海,我也很好奇。」 祈乔冷冷地回过头看她——暂且不考虑长远,伤戚夕的那部分人里,肯定有路婉的手下。 「哦,我忘了。」路婉眉眼一弯,「戚夕……好像不是纯人类,韦会长,她是你的传薪人吧?这可真的不简单,你的传薪人居然成了祈司长的未婚妻。」 她话说的不多,里面的信息却把众人炸得一激灵——包括所有人集体避开的传薪计划,这个传薪人居然不是人类,以及人鱼委员会和司鱼院这层关系,足够阴谋家们拉出来反覆分析。 大长老贾湖和她一唱一和:「路婉,空口无凭容易伤及无辜,你说这话可是要自己担责的。」 路婉:「七月流火日就是廖向明司长为了棒打鸳鸯过河拆桥才进行的吧!传闻中的双鱼不是非常神通广大嘛,他为了祈司长,宁愿得罪我们人鱼也要拿双鱼的血为祈乔强行拔高精神阈限呢,真不凑巧,就连我们也没想到那个戚夕居然又回来了,还成了祈乔未婚妻。祈司长,这亏我们人鱼委员会可不想再吃一次了,请你把我们的神明还回来。」 两年前路婉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上学呢,这话肯定不是她自己想问的,祈乔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有人给自己下招呢。 祈乔面不改色地回敬她:「看来路女士对我的私生活很关注啊,怎么?这么严肃的场合,还要过问我的家事吗?」 路婉:「这事儿牵扯了这么多人,怎么就是您的家事儿了,祈司长是把在场的这些人都当成你的附庸了吗?」 「口说无凭。」祈乔把手搭在胳膊上,笑得意味深长,「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我可不会一笑了之。」 会堂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五大席上的黄老示意大家安静:「路婉,证据。」 路婉把双手交叉搭在胸口,朝他微微低头:「希望您准许祈司长放人,只要她肯配合,我们查验戚夕会更顺利些。」 黄老看向祈乔。 祈乔:「原谅我无法配合,戚夕是我的家人,她也没参与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若只因为是我未婚妻就要被抓去实验,怎么能有这种道理?」 「祈司长。」大长老贾胡站起来,「双鱼对于我们人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既然我们人鱼都愿意还自己神明一个清白,我认为您更应该同意。」 祈乔耐心告罄:「她本来就清清白白,不需要『还一个清白』,况且……诸位也不见得对双鱼有多好吧,我怎么听说,你们正在通缉的六长老就是双鱼呢,那个小姑娘现在可还安好?」 韦欣也加入进来道:「两年前的那条人鱼确实是我的传薪人,但很不巧,她已经在七月流火日遇难了,现在的戚夕只是一个新加入会里的人鱼,希望长老们不要草木皆兵地把两人混为一谈,一个女孩而已,又没有什么大的威胁,何必呢?」 贾胡现在看到韦欣就眼睛疼,即使多年以前,自己一手扶持着这个女人上位,也不妨碍他现在觉得韦欣碍事儿——养虎为患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 「都别吵了。」 黄老让人加大屏蔽仪的屏蔽力度,省的某些血统高的人鱼趁机扰乱视听,结果人鱼委员会内讧起来哪儿管这些,空气中瀰漫着恶意的负等声波,殃及了无数的池鱼……其他参会的人,尤其是距离她们比较近的人类,有几位竟当场昏厥了过去! 路婉不敢靠近她们,只能搀着通道两边的座椅往外走,就算如此狼狈,她依旧不忘拱火: 「祈司长也是人类,她能在这种高负量态的环境里面不改色,看来廖司长当年没少为她操心啊。」 会堂里乱成一团,体面人们受不了这种高污染,纷纷狼狈地离座躲开。 就在这时,会堂的正门倏地大开,一个纤美的女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妇。 心烦寡欢的黄老没再去管这些小辈,由着她们吵吵闹闹,此时他恰好把头扭到一边,看到了朝这边迎面走来的故人…… 老朋友,好久不见。 坐怀不乱地黄老瞬间弯腰咳嗽了起来,他艰难地大口出气,唿入的空气却很少,唿哧唿哧的声响像极了冬天的劲风颳过地皮和白草。 第77页 祈乔嫌她们吵,插着兜往外圈走了几步,她虽然不受负等声波影响,但心里总觉有些焦躁,就像手心里放了一条马上失活的小鱼,那一瞬间的焦虑有如实质。 同一时刻,戚夕心有所动,她的视线穿越重重人堆,精准地找到了皱着眉头的祈乔。 祈乔也仿佛心有灵犀,一转身——和戚夕目光相撞。 祈乔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焦躁了。 她千方百计把戚夕藏着不让人抓去,现在这丫头怎么自己来了! 那这一通对峙岂不是毫无意义? 戚夕朝她微微一笑,用唇语道:「别担心。」 祈乔哪儿能不担心,她甚至想光明正大地越过众人,然后拦腰把戚夕抱起来,从哪儿来丢回哪儿去! 戚夕假装没看见她眼神里的担忧,她想,自己见祈乔的时候,她大多都忙得焦头烂额,不是在担心就是在担心的途中,她一刻都不能省心,也没人替她分忧。 戚夕旁若无人地走进会堂中央,心想——自己被她们保护太久了,未经允许走出这一步,她不后悔。 于是,她站定,犹如一脚踩进了漩涡中心。 会堂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覃殊淮入场那一幕,本来想给他的鞋一个特写,但总想出他该穿什么鞋入场,于是…… 我:「个性独特的长髮男一般穿什么鞋?」 基友:「是不是在外人眼里好像有点疯病?」 我:「对。」 基友:「摇花手,唱山歌,啤酒浇头——穿豆豆鞋!」 第31章 戚夕气质特殊,外形也不是那种没什么记忆点的大众款,她漂亮得非常独特,再脸盲的人也会被那种绝对的美貌冲击到,乃至于多年以后依旧能想起那惊鸿一瞥。 因此,当她站在会堂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个女孩——祈乔未婚妻。 她来这里做什么? 大长老贾胡也不和别人吵了,他五指一抓把僧袍拢好,面沉似水地入座整理着袖子:「韦欣,既然她来了,我看我们也别等到开人鱼大会了,不如就在这里测试血统,如何?」 「不行。」 「做梦呢?」 「不可能!」 三道声音同步响起。 但裴姨那一嗓子足够嘹亮,足以吸引最多的目光——贾胡僧袍下的手突然停了。 这时,裴姨把目光移到了黄寿仁脸上:「你们不能动她,这可是最后一个双鱼了。」 黄寿仁身旁的侍者弯腰在他背部轻轻掴打着,数秒之后,黄老才停止了咳嗽。 他撩起眼皮,有点外翻的下眼睑像是蓄了泪:「你觉得我们还有资格动吗,我们敢吗?她还没有找到,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戚夕一垂眼睛,上眼皮半遮住极黑的眼瞳,她看着黄老,意思显而易见——这里人多眼杂有话不方便说,你把烂摊子收拾好了,我和你做个交易。 不远处的贾胡沉默地起身,缓步走到黄老身后。 两个老得快没人形的男人面面相觑,终于合力揭开了压着的重重心事。 黄老重重闭上眼。 他点头:「好。」 祈乔的眼皮一下一下地跳了起来,她过去拉住戚夕:「你答应他什么了?」 「没什么。」戚夕握住祈乔白玉一样的指节,冰凉的温度沿着细腻的肌肤传给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易。」 跟这些老狐狸做交易,怎么可能公平进行?他们在答应之前,想必已经有了必胜的筹码。 祈乔说不出话来,她嘆了口气,继而又无奈地笑了:「那我家戚夕一定稳赚不赔。」 戚夕:「……」 怎么听她这个语气好像更像是「你赔吧,我给你兜着底」。 戚夕鼻音轻轻地哼出一个音节,修长的指节蹭蹭祈乔的指根:「回去跟你说。」 大长老贾胡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她们:「二位,这里是会堂,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仿佛方才吵架的人里面没有他一样。 眼下矛盾的解决极大地加快了会议进程。 很快散会后,戚夕如约去见了黄仁寿。 「祈司长留步。」侍者拦住祈乔,「黄老只允许戚女士一人进入。」 戚夕停下脚步,半侧过身对她说:「稍等,我马上出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用担心。」 比起担心黄老掀棋盘,祈乔更担心戚夕紧张,于是她抱着胳膊打趣道:「戚夕,我觉得今天晚上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这事儿说不过去。」 戚夕失笑,她正要说什么,余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会长韦欣也来了。 本来韦欣是打算来和自作主张的戚夕算帐,结果帐还没算就听了这么一耳朵,她护短心切,当即反问祈乔:「祈司长,她都已经迈出这一步了,我们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你要她给你什么交代?我把戚夕交到你手里不是让你欺负她的。未婚妻这个头衔只是用来救急的,你不许趁机占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戚夕的错觉,她总觉得韦欣和祈乔说话的语气变了,虽然都是叫得「祈司长」,但以前总带着点同僚间的客气,而方才那个态度,宛如一个把女儿託付给混小子的老父亲。 戚夕站得笔直,内心却恨不得立刻过去让韦欣撤回刚才的话。 第78页 她面不改色地想:这头衔可不是用来救急的,迟早会落在实处。 祈乔一时间没说出话来,一来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韦欣,以前和韦欣沟通只是通过手语,在这种交流方式下,再暴躁的人都没什么气势,如今面对面听她说话,祈乔仿佛梦回当年——小时候的教导员就是这样说教她的。 至于第二个原因……祈乔的「交代」不只是一层含义,这两个字横竖都描着粉红色的边儿,韦欣是从哪儿看出里面的威胁的? 于是,祈乔只能笑着回復韦欣说:「那当然,我会让您放心的。」 当然,在这之前,你也得让我放心。 蝉联多届会长的韦欣不可能没有参与过传薪计划,她不仅参与了,很可能还知道的不少。 戚夕已经进去了,祈乔眯起眼睛,猜测着韦欣装哑的原因——逢春计划进程周期很长,期间需要一直服用特殊的药物,那药物就是老司长给自己喝的那种药茶。而这种调查很伤嗓子,如果持续服用,就会造成声音嘶哑甚至是完全的声哑。 韦欣平时一直避免说话,或许就是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她参与了逢春计划。那她为什么又要在开东守抑大会的时候主动曝光这件事情? 祈乔望向紧闭的大门,实在不知道戚夕为什么要主动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来。 门内,戚夕敛裙坐了下来。 黄老让人为她倒了杯茶,而后皱眉问裴姨:「徐秀芝,以前我和贾长老一起去求你,你死活不愿意出手相助,为何这次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黄盈那件事我听说了,不是我不想帮,只是那位叫宋茹的,虽说是双鱼却血统平平,我担心自己做不好才让你们自己找人去的,谁知道你俩合起来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裴姨向来嘴硬,不喜欢主动认错,哪怕事到临头,也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像她早晨求戚夕时一样。 可惜在当时,冷面无情的戚夕并没有动容,裴姨见拗不过,只能收起那姿态,重新求她。 戚夕当时不是故意冷脸,实在是因为她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能用祈乔同款诈术去诈裴姨的话。 不仅诈话,她还故意装成不信的样子问裴姨——你怎么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 裴姨手心向上:「你可以对我的精神进行致幻,问问我哪句不是真的。」 戚夕面不改色地搭上她的手心,获取了一段过去…… 真正的裴姨,也就是翟伯的髮妻——已经在逢春计划里殒命了! 祈乔说逢春计划代价很大,一般被占用躯壳的那方都很年轻。 可惜她没想到,戚夕也没想到的是——徐秀芝作为特科院较为年轻的专家,竟然甘愿把自己换到更年老的裴姨身体里,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赌这位油盐不进的徐秀芝,软肋就是翟伯。 戚夕赌对了。 这位特科院的核心骨干借着给老两口体检的名义,送他们各种各样的补品,暗地里把药茶也送了出去,在裴姨服用一定期限后,恰好遇到了七月流火日,徐秀芝趁此机会鸠占鹊巢,成为了逢春计划成功的首例。 可惜天不遂人愿,翟伯却因为七月流火日失去了神智。 在此例成功之前,黄老和贾胡两人曾经去找过徐秀芝,恳求她为病恹恹的黄盈进行逢春实验,为了保证成功率,他们想办法把宋茹骗到了人鱼委员会内院,把她捧上了长老席……最后又残忍的把她送去实验。 可惜他们找的人不靠谱,实验失败了。 黄盈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宋茹也惨遭畸变。 至此,宋茹叛逃,组织里下达了通缉令。 戚夕端起茶盏,觉得这盏茶有点儿苦,味道非常的不对……像是他们所说的药茶。 戚夕没什么犹豫,把茶一饮而尽。 这是她和黄仁寿的交易——双鱼是逢春计划最佳的载体,如果黄盈找回来了她就自愿被利用,在此期间,黄仁寿需要为她提供必要的帮助,让那些添乱的人哪儿凉快待哪去。 「你为什么不向祈乔寻求帮助,自己的未婚妻还不好意思开口吗?」黄仁寿盯着戚夕的眼睛,仿佛是一个慈祥的外祖父,「同样位居五大席,我们的职责权利相差无多。」 职责权利当然不一样了,黄仁寿在东守抑组织呆了数十余年,其中积攒下来的人脉不知道比祈乔多了多少。 更何况这是戚夕自己的决定,她打算私下里去调查祈乔,怎么可能主动和她说呢? 万一真查出老司长廖向明打算把祈乔作为逢春计划的培养人,自己就悄悄中断实验进程,免得祈乔听了伤心。 戚夕放下茶盏实话实说:「我以为黄老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远超祈乔,更何况这种事情,还是不麻烦她比较好。」 黄老哈哈大笑:「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别说我欺负小姑娘。」 这交易当然不公平了,黄老只需要出人出力,而戚夕付出的则是全部,这一点他们双方也都知道,不过他们都有一种对方一定会落败的自信——黄盈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估计已经完全灰飞烟灭了。 而在黄仁寿看来,戚夕只是一个年轻人,浪费点人力物力陪她去折腾,万一真的找到黄盈呢?这买卖稳赚不赔,到时候以自己的能力,戚夕也只能乖乖配合实验。 第79页 她们双方目标一致,都希望拿到逢春计划的核心文件。 「你需要什么,直接去找他要。」黄老一指旁边的男人,「这是秦歌,以后随你调配。」 「好。」戚夕说,「我认为可以紧急查封特科院,当然不是严格意义的查封,只需要控制物品和人员的出入即可。」 黄老更上一层:「没问题,这次落霉事件牵扯到了很多人,我们刚好打算查一查,这段时间内,这些人都会被撤职,撤职后,她们调用不了组织的力量。你只需要专心去復盘宋茹案件,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拿出成果给我,否则合作破裂。」 当晚,来自五大席之上的命令下达到了组织内——因为落霉,上面要求暂时撤去覃家,人鱼委员会会长,祈乔,内院长老们等一干人的职位,并紧急控制起了特科院。 大家隐约觉得变天了,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一场无声无息的风贴着地皮卷了起来,吹起了街上行人的发。 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急忙压住裙角防止走光,由于她突然停下,后面低头疾走的路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女孩回头,眼里满是戾气。 路人连连道歉,道歉过后,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女孩被撞后,第一反应不是扭头看人,而是低下头把自己检查了一遭,仿佛对这种疼痛感非常陌生一样,而且她的眼神也不像是因为被撞而生气,反而有种「你怎么撞了我女朋友」的嗔怪。 路人疑惑地环顾周围,看不见哪儿有第三个人,于是陡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你,你没事儿吧?」 女孩用别扭的动作检查着自己,仿佛她感觉不到疼痛,又好像是在检查别人一样。 路人看不下去了,急忙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女孩低下头,亚麻色的刘海遮住精緻且细长的眉:「姐姐,别看了,我没事,不疼。」 一阵风自上而下吹来,女孩紧接着又开口,却是换了一副说话的语调:「小宋,我今天能感觉到了,不疼。刚刚只是看他撞到哪儿了……我们回去把这件衣服丢掉吧,别人碰过就不干净了。」 宋茹笑着说:「好,都听姐姐的。」 第32章 南余湾起风下雨的时候总是很冷,稀疏的雨试图洇湿点什么,却总是被黑伞挡在外面。 韦欣搓着手心哈了口气,让徐井舜帮她推开了门。 徐井舜在门口抖落伞面上的雨珠,迎上来的侍从女孩接过他的伞,朝他笑出两只虎牙。 「天气转冷你穿这么少,也不怕着凉。」 徐井舜眼神看似往下面瞄了一眼,实则只是掠影而过——他的目光没在女孩大腿上聚焦。 徐井舜的花名在圈内流传甚广,桃色传闻在各大流言中占了相当一部分,可能是近年来的贵女们集体换了口味,更偏好这种带着点英雄故事的叔辈男人。 女孩受宠若惊,一下捏紧手里的伞柄:「徐先生……」 「坐。」贾胡搁了笔,把抄好的经晾在一边:「天气不好就容易让人心生烦闷,多抄抄经文,能静心。」 韦欣坐下来没说话,她先是粗略一扫大长老写的经,提笔落笔皆含烦躁,横竖撇捺都是戾气,再看此人,一身僧袍却留髮食肉,一身僧袍却无慈悲相,一身僧袍却揽了红袖腰。 她心想,心中无佛,佛祖弃你,抄经来静心,哪儿来的脸?佛知道了都要被你气走。 「不如念咒行之有效。」徐井舜这次没站着,竟也和韦欣并坐一起,他膝盖微微分开,长腿一搭后仰着靠在了沙发上,「亲测有效……而且晚上不做噩梦。」 韦欣打手语:「不做亏心事,晚上自然不畏惧梦魇。」 贾胡斜着眼笑:「瞧你说的,韦会长,你不也是打着灯笼夜游的人?我们委员会才应该站在一条船上,不要以为卖给司鱼院人情就能站到她们的阵营里了,那位新司长可不是什么善茬,搞不好她现在已经去查你了。」 韦欣:「无事,她尽可以去查。」 贾胡坐在她对面:「近日有吃药吗?开会时听你的声音一点都没受影响。」 「传薪计划既然是强制性的,那么就一定会有人来查,让他们查吧。我没断过药,不怕查,平时装哑巴足够煳弄某些草包了,他或许还在跟风学我吧。」」韦欣平静的视线透过镜片,看不出喜怒,「平时尽量能不说话就不说,嗓子还算保养得不错。」 能被迫去拉去传薪计划的大多都有了一定资歷和岁数,像韦欣这样的已经算是比较年轻的了,在同批次的人里,能跟风韦欣并一脚踩坑里的人只有楚家新任家主——楚宇。 「你直接说他名字得了。」贾胡笑着抚掌,「楚家最近做什么事情了?怎么感觉你对他不太友好。」 徐井舜:「是这样,楚宇有个亲妹妹楚芸,他这个妹妹偏执好强还深情,她用好久才说服家里人,婚宴日期都定好了,结果那段时间禁止两族通婚的规定刚好出来,楚宇顺势棒打鸳鸯,结果把妹妹逼得离家出走了,后来他为了缓和兄妹关系就来找了会长。 会长给了他个人情——将楚芸从监测系统中摘出去了,当时也是为了方便她和那名人类正常结婚,结果楚芸太过张扬被司鱼院盯上了,司鱼院按照新法把她孩子送去特医院,然后让她反思了整整一年。 第80页 这种事情谁能想到居然这么巧呢,那楚宇本质小人,他以为是我们瞧不起新家主才故意戏耍他,陆陆续续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 「我们怀疑楚家勾结反鱼组织,现在还在取证。」徐井舜说,「尤其在后来,楚芸还固执地去挑衅祈乔……弄伤了戚夕。」 「挑衅祈乔?」贾胡又笑了,「这不是找死吗,他楚家还怕自己蹦跶得不够高引不起司鱼院注意吗?我看廖向明在位时就想收拾楚家了,这下好了,祈乔也被他们惹到了。」 韦欣没接他话茬。 先前开会的时候,大长老那副模样分明是要生吞了她韦欣,结果会后接到撤职的文件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方才不过几句话,一向板脸的贾胡居然破天荒地笑了好几次,这明显是给韦欣抛橄榄枝。 可韦欣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说「万万不可」「这不行,大长老请三思」的吉祥物了,她能将一个虚职干得有模有样甚至获得传薪计划青睐,手腕和心术自然强硬。 这个橄榄枝……韦欣还是收了。 强硬和意气用事是不一样的,哪怕她俩彼此都看不顺眼,但毕竟呆在一个委员会,合作是必然的。 「你从未给戚夕吃过药吗?」 「没有。」 「既然你没选戚夕做传薪人,那就坚定立场,省得祈乔和你找事。」贾胡说,「把控着她,和司鱼院处理好关系,这些事情我想我不需要特意叮嘱你吧。」 「知道,从始至终我都把她拉进泥潭……戚夕啊,另有他用。」 「另有他用」的戚夕捏着鼻子喝下了一碗药茶,她本来是不怕苦的,但祈乔一直在旁边皱眉看着自己,这药就分外显得苦。 「这是我做的小蛋糕,尝尝。」祈乔说,「吃药后要吃甜才管用,生病后要吃罐头才能好得快。」 「这是什么道理。」戚夕拿的叉子沾了一点奶油放嘴里,竟然感觉甜得很舒心,她向来对酸甜苦辣并没有什么喜好偏向,对她来说,吃饭喝水只是为了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用餐仪式感什么的都是生活的累赘。 这块小蛋糕格外幸运,竟然取悦了戚夕,让她品出了甜食的美味。 「我小时候嘴馋,但很长时间吃的饭都是食堂的大锅杂烩,只有生病或者吃药的时候能从导教那里得到点甜头。」祈乔朝她眨眨眼,「最离谱的一次,我馋得不行就去外面淋雨,本来想着能得到一个黄桃罐头,结果正好被导教抓了包,差点没把我打死。」 祈乔本来是为了讲故事逗戚夕笑的,结果故事没说完,自己已经笑得讲不下去了。 笑点略高的戚夕非但没觉得好笑,反而有点苦涩,她顿时觉得蛋糕不香了,而戚夕本想接着问祈乔一句「你小时候怎么是这种生活」,但又见她讲得正在兴头上,不忍心提起过往扰她的兴致。 小小的痂被揭起了一角,戚夕比当事人都心疼,她实在不敢深想。 此时,她们俩已经见面数十个小时了,彼此却都没有提到那天会堂发生的事情,祈乔的「帐」一直没和戚夕算,而戚夕也没提起——她突然想到自己那天在暗海里沾了别人的血,这事儿放在人类社会里必然属于违法乱纪,而祈乔从小生活在完善规章制度下,一定会介意吧…… 算算日子,这事儿也该传到祈乔耳朵里了。 但戚夕不后悔,当时的情势危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没有能力去一直去提防那么多决意把自己置之死地的人,只好下死手保平安。 戚夕心中苦涩地和祈乔道歉:对不起,我想活着见到你,神鬼也得靠边站。 要是祈乔问起来该怎么办呢? 戚夕没想好。 她眼眶有些发红,只好站起身往厨房走,一路没有回头:「好吃,我还想要个蛋糕可以吗?」 祈乔笑着摆手:「喜欢就去拿呀,只不过里面都是残次品,这块是我做得最完美的了,保证你找不到比它更漂亮的了……」 看着戚夕的背影,祈乔渐渐收起笑容,她拿起桌上的药碗,修长的食指在戚夕喝过的碗沿上轻轻一揩——这药茶,味道可真熟悉。 祈乔目光冷下来,若有所思地把碗放回原位。 桌上的手机默默亮起屏,吸引了祈乔的注意,祈乔垂眸打开消息——司长,善后工作已完成,那几位在暗海被戚夕小姐处决的歹徒也送去烧了,那边表示没意见,骨灰都不打算要,让我们找个地方随便扬了吧。 祈乔没什么表示,已读不回。 她站起来,走向厨房。 「戚夕……」 祈乔正要开口叫她,却看到戚夕一个人坐在窗边发起了呆,她手里端的盘子略微歪斜着,奶油蛋糕上面的樱桃摇摇欲坠。 戚夕却浑然不知。 想什么呢? 祈乔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但人鱼听力卓绝,她还没靠很近呢,戚夕就被吓得一激灵。 奶油蛋糕差点倾覆,祈乔瞬间稳住盘子:「有心事?」 何止心事,戚夕现在感觉自己大脑都要cpu过高了,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与她自己相关,但韦欣一点要告诉她的意思也没有,祈乔也总是能瞒就瞒,所有的一切全靠她猜。 戚夕冷情寡淡,那是对待陌生人而言的,虽然她亲近的人不多,但对于亲近的人或事,她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第81页 所以,她未经任何人同意,果断策反了裴姨,凭着黄仁寿的支持加入了博弈场。 现在她有资格过问这些事情了,但她却不知道从何入手。韦欣为什么装哑,祈乔小时候那么苦,为什么后来加入了司鱼院,甚至被老司长收养? 还有,宋茹…… 「刚刚收到消息,是与宋茹相关的,你要不要听听?」祈乔把盘子稳稳噹噹地放在桌上,弯腰抚平戚夕蹙着的眉,「宋茹畸变是内院一手造成的,这事儿不与组织内其他人的利益相悖,因此内院只是马虎掩盖了一下,知道现在也没多少人去关注,其实要查也不难。」 这些话路彦跟戚夕说过一次,但由于当时情况混乱且路彦情绪不稳,故而戚夕只信了三分。 「不是没多少人去关注,是组织内有人压了这件事。」戚夕说,「双鱼对于人鱼族群来说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存在,要是把这事儿泄露出去,可够内院折腾好久的。别说组织内看委员会不爽的人有很多,就连海外的势力也会盯着我们这边的风声。 「乔,我成年了,别把我当小孩一样哄行吗?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你总是简单化了讲给我听,或者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要求我不要像一个粉丝一样仰视你,也不要像后辈一样孺慕你,那你又是否把我当成后辈去保护了呢? 「我理解你想要保护我,但很明显我与这些事儿脱不开关系,徒劳的保护只能增加你和会长的负担,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耗子还是会想方设法地拉我进去,那我何不干脆站出来呢? 「祈乔,你是不是……不贊同我站出来表态,是,我是一个心思繁杂还处处算计的人,甚至有点伪善和玻璃心……暗海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也都知道了吧,现在后悔还不晚,趁着我没有答应,趁着承诺没有说太满。」 趁着承诺没有太满,你还可以后悔。 我们的感情始于多年前的一场艷事,如今再续前缘,你也没必要顺水推舟地受了,要是发现不喜欢,还来得及…… 来得及后悔。 戚夕目光灼灼地看着祈乔,目光里情绪翻涌,像是卷着浪花的海,热情却寒凉,能包容星辰也能拍碎阳光。 戚夕难得说这么多话,可祈乔却低着头没说话。她摆正蛋糕中央的那颗樱桃,又捏着樱桃梗往上提了提,让殷色小果的底部暂离了奶油的黏附。 戚夕攒着话和她说,结果却被祈乔手上的小动作吸引了注意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于是她话说一半,突然忘了词。 「嗯?」 祈乔拿食指沾了奶油,意意思思地拿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端详,同时心不在焉地问戚夕:「我打的奶油是不是不甜。」 「怎么会不甜。」戚夕被祈乔带歪了几秒,她看着祈乔那要吃不吃的样子,头一次觉得有点亵渎食物。 祈乔在戚夕的注视下尝了尝指尖的奶油,评价道:「是甜的,你不吃吗?」 戚夕迎上祈乔的目光,女人的目光丝毫没有波动,甚至不急着去否定或者解释,她就像那握着孩童手画画的家长,明知道小孩画错了,却并没有直接指出或是责骂。她沉默地把橡皮递给孩子,然后无声地示意她——这里画错了,飞鸟怎么能在海里呢? ……祈乔没有直接说教,这是在给她时间撤回。 戚夕鸦睫扑朔,鼻头酸酸的。 祈乔没表态就是很好的表态——她不后悔。 作为女明星要有严格的身材管理意识,因此吃到嘴里的任何一抹奶油也不能浪费,祈乔一只手指还在咂味儿,只能拿没沾奶油的指节为戚夕擦掉眼泪。 「这想法错得离谱,幸好发现得早,不然我老婆的心和人一起离家出走了我都不知道。」祈乔说,「……别哭,别哭,别哭。」 蛋糕盘终于倾覆,殷红的樱桃由于固定问题,从奶油层上滚落,在昂贵的地板上留下断续的痕迹。 白裙堆委,樱果色泽崩溅,留下鲜活的红色。 祈乔声音轻缓,鼻息扰过戚夕耳畔碎发: 「也许在多年以后,我抱着你,你撒娇问我当初为什么喜欢你,我还会回忆起会堂上那一幕——最忠实的爱就在那时打上了烙印,我喜欢的就是那个敢于站出来和众人叫板的姑娘,哪怕我当时没有察觉,以后午夜梦回也会想起,这正是让我爱意臣服的点,别人身上没有……」 祈乔让她用力沉下去:「哎?你说你是不是妖精,专门按着我这书生的喜好来幻化?」 第33章 戚夕挽起头髮去洗手,祈乔从背后环抱住她,同时嘴里还衔着她的一缕黑髮,细细的流水漫过互嵌的指缝,戚夕走了下神,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是什么呢,记不清了。 祈乔沾着水滴去袭击戚夕,戚夕顾不上想别的,反手涂了她一脸的泡沫。 祈乔闪避地同时拿脚去勾戚夕,企图绊倒她:「犯规,我可没拿泡沫涂你!」 整整十天,无人记起路彦。 韦欣忙的焦头烂额,根本就忘记了这回事儿,而戚夕则以为韦欣会去处理这些事情,因此也没有过问路彦的去向,再说了,路彦这么大一个小伙子,脑子虽然不太聪明,但要血统有血统,要家世有家世,要武力也有武力,只要不在闹哄哄的地方意外受伤,没人真敢把他怎么样。 第82页 这就造成了一个窘境——路彦还在覃殊淮的私人别墅内滞留着。 路彦拿起手工削制木筷,筷子尖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道菜上落,桌上菜品的花样多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而且个个色泽鲜丽,据说还是专门请来某位知名大厨做的,但路彦就是下不了筷子。 他实在有点闹心。 覃殊淮低着头,像是品鱼那般细緻地吃着蔬菜,如同一只安静的白兔。 在一片寂静中,他终于抬眼看向了路彦:「怎么不吃了。」 也不知道韦欣那般是什么意思,一直迟迟不来要人,路婉那个不靠谱的姐姐更是对她这便宜弟弟爱答不理的,路彦自己也没提出要走的意思,大有一直待下去的态势,覃殊淮没直接赶人,自己也拿不准主意。因为他得了兄长的命令,只能好喝好喝地哄着这位公子哥。 但公子哥不领情啊,自从来了这里就不吃不喝不出门,一副要绝食自尽的态度,覃忠义得知后,吓得连忙派人请来了大厨伺候他,结果路彦还是没什么胃口。 为了让他吃点饭,覃殊淮放弃了这周的辟谷,来了个以身作则——一日三餐都和路彦一起吃,给足了他面子。 路彦苦涩地环顾一圈,他就像个犯人一样被禁锢在房间内,每次吃饭身边都会围一圈面色不善的黑衣人,就像他吃个饭能吃出炸.弹来一样。 而坐在他旁边的覃殊淮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食草动物,从开始吃饭到方才发声前,对方吃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要不是偶尔看自己一下,路彦都要怀疑他低着头睡着了。 对了,还有桌上这些菜,这是给食草动物吃的吧。 苦瓜,西蓝花,青椒,菠菜,青萝蔔……甚至还有蒲公英,在路彦眼里绿得千篇一律,他想,以这些菜做原材料也就算了,那位大厨连油盐酱醋都捨不得放吗,焯水后就直接摆上来了。 路彦没敢接话,他默默放下筷子,觉得对方态度诡异,可能不只是要自己陪吃这么简单。 「筷子上有刺扎手吗?」覃殊淮平静地罢筷,打算起身近距离看看。 路彦如临大敌地捏住了筷子,他该怎么解释自己不爱吃蔬菜的事情,要是如实说了,对方会不会病娇发作拿西蓝花噎死自己? 事到如此,路彦只能从善如流地按对方意思来,他脸上云淡风轻装得很镇定,指腹却在细细地摸索着筷子……果然摸到了上面的小木刺。 路彦心一横,让木刺扎进指腹而后往下一剌。 覃殊淮认真细緻地擦完嘴,这才走过来看他,路彦木着脸翻转手掌,露出了细小的一道伤口。 覃殊淮震惊了一瞬——自己的木工有这么差?他是怎么划出这么长一道的? 「是。」路彦看着他,「没在当代社会过过这么田园的生活,筷子有些不顺手。」 「来人,把这东西拿去处理了,再添一副新的来……别拿我做的那种。」覃殊淮把长发往耳后一掖,半蹲在他膝前就要去捉他的手,「我看看。」 路彦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蹦了好远,椅子「咯吱」一声被带了老远,他表情活像吞了苍蝇,连说话都是哆哆嗦嗦的:「你,你别蹲。」 覃殊淮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他有些气:「你怎么这样啊?」 路彦也说不出话来,在一屋子黑衣人的注目礼中,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气氛颇有些滑稽。 尤其是现在覃殊淮还保持着蹲姿,他身量颀长仪态讲究,就连蹲着的时候都很注重美感……宛如单膝跪地求婚。 当他跪着仰头去看路彦时,瘦瘦的下巴,上扬的唇角,白皙的脸,窄而俏的鼻,狭长的眸,收敛的内眼角,闪烁的目光……就连根根分明的睫毛都被能瞧得一清二楚。 ……路彦甚至能看到对方卧蚕处的小痣。 覃公子太像一个大姑娘了,而路彦从小不懂情爱,连女孩的手都不敢拉,距离不太熟的女孩近了就浑身别扭,生怕自己毛手毛脚唐突了人家。 于是路彦当场自闭,和尚似的转过了身。 覃殊淮嘆了口气,对手下招招手示意他们撤掉饭菜,他摘下腕间的发圈简单地扎了个马尾:「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哪里过得不舒心尽可以提出来,没必要一直憋心里。」 路彦回过身,但还是不敢看他眼睛:「那我们可以不吃菜吗?」 覃殊淮:「你爱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 路彦:「随便什么都行,除了蔬菜,特别是绿油油的那种。」 覃殊淮:「……好。」 半分钟后,覃殊淮迫不得已给路婉打电话。 路婉:「只是个挂名弟弟,他的事情你别问我,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路婉,你弟弟快被我饿死了?这你都不管吗?」覃殊淮说,「快十天没怎么吃饭了,人也瘦了一圈,这不是你想不想管的问题,韦欣要是知道了,覃家以后也不好过。」 路婉不知道正在干什么,信号断断续续的:「那你把人还给韦欣不就得了?」 覃殊淮沉默几秒:「主要是……他不走,我不也好意思开口赶人。」 路婉:「……」 电话两头诡异的沉默几秒。 「联繫韦欣,让她派人来接。」路婉深吸一口气,「那兔崽子啥也吃,你随便点些外卖或者垃圾食品都能应付他,尤其是高脂高糖高热量的。」 第83页 热衷于辟谷的覃殊淮真诚地表达不解:「你想害死你弟弟为什么不在暗海动手?」 「说真的,奶茶,烧烤,小龙虾,蛋糕,炸鸡……随便买,基本不会踩雷。」路婉用平平地语气说了一大串,有点不耐烦了,「奶茶要热的全糖不加珍珠,烧烤多辣,你自己看吧,我这边还有事儿,挂了。」 高端别墅区距离这些东西的售卖点还有点远,不在配送范围,就算在,一来一回也必定很浪费时间,搞不好奶茶就凉了,覃殊淮想了想,决定带一队人马亲自去买。 满脸威严的黑衣人鱼贯而出,跟随者风风火火的覃公子,简直就是黑.帮出门现场版。 路彦不太明白覃公子为什么要给属下穿这种衣服,他自己穿得像个古代人,手下却个个的正装加身,违和得很。 对了,他要去哪儿? 路彦百无聊赖地端坐在屋子里,是个好学生模样。 屋外阳光正好,他突然想去晒晒太阳。 「你家公子允许我出去吗?」路彦试探着问,「我想晒晒太阳,行吗?」 黑衣人弱弱道:「我们也想知道你为啥一直不出去。门一直开着,从来没锁过,但你除了吃饭就不离开房间,我们也不敢和公子说,公子知道了说不定会迁怒我们。」 路彦:「……」 自己是不是还得说声对不起? 另一边,覃殊淮皱眉从烧烤店出来,转而去了一家甜品店,他强忍着甜腻的奶油味选了几款甜点,又顺手端了一枚淡粉色的白兔慕斯。 「公子,家主来电。」 覃殊淮:「接。」 「家主说,韦会长带人去您家里接人了……」 「走,回家!」 「姑姑,直接就这样走了会不会有点不礼貌?」路彦饿得头晕眼花,也可能是方才起身有点急了,「您和覃公子说了吗?他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现在不在家……」 韦欣见他瘦了一圈,正来气着呢,听了这话当场就气笑了:「有点出息,被人挟持还要留个道别信吗?看看,他们都把你饿成这样了!」 路彦扶额:「是我挑食。」 韦欣飞快地打着手语,同时不忘敲他一个脑瓜崩:「你不知道自己低血糖啊?」 路彦没说话,并在被韦欣扶着往出走的过程中搞了个小动作——他卫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装饰品,是一个黄绿相间的小恐龙,他趁机摘下来,塞给了方才和自己说话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惊骇地看着他,路彦无声地用口型道:「告诉他——我姑姑带我走了。」 「这段时间忙忘了,我以为戚夕找过你了,一直拖到现在才来接你……哦对了,戚夕没受伤,我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韦欣把路彦扶上车,稍稍使力握了一把他的胳膊,「这些年好不容易养回点儿肉来,更要对自己好一点,不然对不起以前遭过的那些罪。」 「我知道,覃公子和我说过了。」路彦说,「他还说我姐姐找到了,是吗?姑姑。」 韦欣突然停顿了一下。 该怎么和他说路婉? 告诉他心心念念的姐姐已经入了内院,并且成为了别人的傀儡处处和自己作对,还是告诉他路婉虽然回来但却活不了多久了? 至于为什么活不了多久……允许一个人类坐上长老席,却没有把长老应有的待遇也一併给她,就像把一个凡人扶到神位,却不给她庇佑信徒的本事,甚至连腾云驾雾的技能都不授予她,那么这个「神」的出生就已经註定了陨落。 先哄到长老位,再说服她为他们办事,最后再给她扣一顶有罪的帽子,顺便下一道通缉令……这套路怎么看怎么眼熟,像极了当年的宋茹。 那日分别后,韦欣去找过路婉一回,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只要你愿意离开这浑水,我和路家一定会全力帮你。 如果她足够聪明,就应该想方设法地逃离内院,然后凭着路家护佑,那帮人应该也不会费心费力地再把她拉进泥潭。 但路婉不愿意,她连一点沟通的意愿都没有,当即下了逐客令,转身就走。 韦欣想不到办法说服她,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冷情人,她若决意走歧途,谁又能劝得动她? 「回来以后,你还没有见过你弟弟吧。」韦欣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没想到歪打正着叫停了女人。 路婉,这枝油画里走出来的玫瑰,终于回头望了一眼:「关我什么事?血缘这种东西就是个与生俱来的累赘,兄弟姐妹被迫绑定在一个生活区域内,哪怕再看不顺眼也要被按头和解,甚至将来一辈子都要和对方纠缠不休,如若没有特殊情况很难断绝关系,否则就会受到亲众的谴责。凭什么?大家都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为什么老是一起提及?再说了,他是我弟弟我就要无条件地照顾他爱护他吗?」 韦欣喉咙有点难受,感觉前不久喝的药有点烧胃,她闭了嘴,改换手语。 「别比划,我看不懂。」路婉冷漠地打断她,「我受够了,他的出生就是一个离谱的错误,那位明明知道自己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还要执意产子,产下来她自己也不管养。我讨厌照顾小孩,可他们都让我去照顾一个三天两头生病的累赘,这个累赘还夺走了人们所有的关注……他病得还有理了?」 跟路婉聊一次天,比跟内院吵十次架都糟心,路婉剧烈波动的情感炙烤着韦欣,韦欣嗓子难受,对方又不懂手语,她也只能哑着声音和她说话: 第84页 「落霉会通过妊娠影响到下一代,这个情况我们也没有想到,他母亲特殊,是染上落霉并成功治癒的典例……路婉,我跟你实话实说,路彦这个病会导致短寿,特医院预测他只能撑到25岁……不是道德绑架,也不是故意卖惨,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真的恨极了他吗?」 路婉冷笑一声:「放心,我会死在他前面。」 这叫什么话! 当时,韦欣的精神阈值被她气得一路飙升,差点突破阈限。 「姑姑,你怎么不说话了?」路彦探出脑袋,毛茸茸的头髮有点长了,这让他看着像一只乱糟糟的雏鸟。 韦欣心事重重地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年轻人的25岁,很快就到了,自己要在这短短几年内找到救命的办法……可这生路哪有好找的? 韦欣心口憋闷,降下窗户透了透气。 风不是很大,阳光也正好,覃殊淮看着自己留下来的随从整整齐齐地列在门口时,就知道自己回来的晚了。 他刚刚走得急,手里还捧着那只白兔慕斯,路途颠簸,覃殊淮担心兔子化了或者沾到包装盒破坏美观,几乎是全程护在怀里带回来的,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焦虑。 现在路彦这个麻烦精被接走了,这些都成了无用功。 覃殊淮踱了几步,心头莫名有点烦躁,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拎起手里的兔子慕斯,想叫人扔了它,又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辛苦。 手下知道覃殊淮辟谷,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于是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道:「公子,需要拿去处理吗?」 覃殊淮心情不好,没搭理他,径直拎着兔子慕斯走了。 「公子,这是……」 一个黑衣人迎上来,径直对上了覃殊淮紧皱着的眉,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位覃公子脾气古怪,同时又有着卓绝的血统,心情不好的时候周身的负量态能达到一个很吓人的程度,精神阈限不高的人很容易被他影响到,搞不好还会丢了小命。 覃殊淮:「什么?」 手下:「……这是他留给您的恐龙。」 三分钟后,那只白兔慕斯被郑重地摆上了餐桌,众人如临大敌地守着他,生怕这位被齁到然后摔盘子。 覃殊淮拿出对待毒药一样谨慎的态度,拿筷子戳了一块奶油。 大家屏气凝神地看着他……片刻后,覃殊淮松开眉头,又戳了一点淡奶油。 他带着一点愉悦的鼻音评价道:「还不错。」 第34章 路婉挂掉覃殊淮的电话,许久未进食的胃有点泛酸,似乎总得吃点什么才能压下这种莫名的空泛。 路婉托着下巴在别人家的客厅里发呆,她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这里富丽却很有生活气息,角落里还有孩童遗落的拼图玩具,可能是因为阿姨还没来得及打扫吧。 「路小姐,请您再稍等片刻,卢先生还没有睡醒……」 佣人下楼通知路婉,视线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路婉今日穿了一身纯白绸缎绣有暗纹的旗袍,仔细一看,那暗纹竟然是牡丹花。 牡丹富贵雍容,会让衣服有大气端庄的观感,但路婉她太白了,像只惨白的蝴蝶,轻轻一碰就会簌簌落下鳞粉……白得不详。 富贵牡丹被她穿出了艷色,佣人皱了皱眉,对这个漂亮的客人不是很喜欢。 浓颜美人,祸水相,漂亮却不讨喜。 路婉没有抬头,她敏感地察觉出了对方的不善,心下一哂——还真是,自己走哪儿都不受人喜欢,这特质是刻在骨头里了吗? 「姐,姐姐……神仙……姐姐……」 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孩,可能才刚学会走路,脚上穿了双鹅黄色的响声鞋,小孩走路咯吱咯吱地扶着沙发寻过来,手指上全是口水。 路婉有些讨厌小孩,尤其是流口水的小孩,她瞥了一眼这孩子,感觉精神阈值都要被拉高了。 果然,自己在哪儿都会莫名其妙地受到小孩们的亲近,这让她感到非常厌烦,无论有没有血缘,流着口水的小累赘就是很讨烦……倒是小孩那双眼睛 ,极清极亮,路婉看过去,甚至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一身白衣,映照在了孩童澄澈的瞳孔里,还真是像端坐一方的神仙一样。 「张姨,晚晚怎么跑出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这宝贝一样的孩童往回抱,那孩子被成年人抱在怀里,依旧倔强地扭着脖子伸着小胳膊去抓路婉的衣服。 「姐姐……」 「……你们谁叫过她这句话吗?跟谁学的?」 「小心让晚晚着凉的,看好孩子,这可是卢老的宝贝疙瘩……」 看着孩子嘴一瘪,朝自己伸出手且快要哭了的样子,路婉突然很想去捏捏她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可能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被人这么需要过吧。 一个人,一个孩子,甚至是一条小狗,别管什么都行,她非常想要那种特别被需要被珍视的情感,谁能拒绝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小东西呢? 这么多年,孤单的美人只能对着一个刚会说话学走路的小孩抒发苦楚。 大家终于众星捧月似的把孩子抱走了,在孩子嘹亮的哭声里,张姨不好意思地来和路婉道歉:「晚晚很少亲近人,我们实在没料到她会主动跑来客厅玩,一不小心没看住,打扰姑娘你了……姑娘一定是个大善人,我老家那里有个说法,没开灵智的小孩子和小动物最能识得人心了,遇到善人,小孩子会表现得分外亲近,护院的狗也不会朝她乱叫……」 第85页 路婉脸上端着礼貌的微笑,听阿姨说她是善人的时候,她差点笑出声来——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包括容貌都是一副恶毒女配脸。 可是听到后来,路婉笑不出来了,她笑意僵在嘴角,慢慢收敛归于平静。 她说:「怎么会有这种说法?」 「老一辈人传下来的说法,虽然无厘头,但到底是有点可信度的……」 直到张姨被人叫去哄孩子,路婉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她笑了,虽然嘴角只是微微了一下,但眼睛里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路小姐,卢老醒了。」 路婉点点头,娉娉裊裊地跟在佣人身后往书房走。 对方口中的卢老全名卢沈琼,和黄老齐名,位列五大席……是路婉的救命恩人。 路婉落入暗海那天并没有死绝,后来被卢沈琼的人打捞了上来,而这位卢沈琼不是别人,正是特科院的实际掌权人——所以路婉顺利地得到了救治。 特科院曾经十分强盛,甚至能与司鱼院分庭抗礼,这与卢老的暗箱操作不无关系,但奇怪的是,卢沈琼从来没在明面上把自己在特科院的身份摆出来……这也是路婉成为他幕僚后才得知的。 再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卢老壮士断腕一样把特科院抛弃给了一些宵小之徒,也是在那之后,特科院的情况急转直下,实力迅速下跌,而那些遗留下来的宵小们则剑走偏锋去研发了一些反社会反人类的东西。 路婉可能是替他感到可惜,这次见面时,她又忍不住提了一次。 卢沈琼打断她:「路婉,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救你吗?」 这话一出,路婉就知道自己戳到他不悦之处了,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因为您心地仁厚好做善事……我一直记得您的恩情。」 卢老不是人鱼,没有那种不老的体质,年过五十以后,在各种疾病的纠缠下,他如同一个大肚子的皱皮气球。 ……无论年轻时如何俊朗养眼,老来都败给了岁月。 卢沈琼没说话,拉开抽屉示意路婉过来——那里面居然是一排灰黑色的药剂。 这针剂光看颜色就十分不怀好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落霉。 路婉后退半步,一股冷意爬上指尖,她掐了下手心,被自己指尖的寒意冰到了。 「当时看你被捞上来时,头髮湿漉漉地沾在脸上,像个初次上岸的人鱼,我让人试着救你,发现你居然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卢老单手抚过排排针剂,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却不好好珍惜,你呀,骨子里怎么那么偏执,为什么不爱听我的话呢?」 暗海对于人鱼来说可能没什么危险,但对于人类,尤其是精神阈限不高的人而言,呆在暗海里哪怕没被淹死,大脑也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 更何况,暗海那么大,卢沈琼会刚好没事路过捡了个人?路婉甚至怀疑自己和路彦被逼进暗海也是某人的蓄意谋划。 路婉僵硬的嘴角向上一提,摆出一个甜腻的微笑:「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会违背您的意志,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卢沈琼只是朝她招招手。 这天,戚夕又做噩梦了。 视野里的色彩很浓,像是流淌的油画,油画里的人们无一不有浓烈的感情,也可能是因为梦里的情感会被无限放大,甚至能让她也感同身受。 那些梦很杂,很无厘头,戚夕看到孩童时候的路彦踮起脚尖让她帮忙取个东西,奇怪的是,戚夕并没有见过路彦小时候,但她潜意识里却能认出对方,更神奇的是,路彦让她帮忙取下的居然是油画里的玫瑰。 那只玫瑰很艷丽,色泽浓厚,叫人喜欢不起来。 戚夕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取,还真摘了下来,拿在手里的那一刻,艷红色的玫瑰花枝刺伤了戚夕的手指,她没怎么在意,反而顺手摸了摸花瓣边缘,玫瑰周身一震,最外层的花瓣簌簌抖落下来。 这时,戚夕发现自己竟然能感受到这朵花的悲伤,那种难过像是大海,灭顶一般让人窒息,呜呜咽咽无处诉说。 「戚夕,给我吧。」 听到路彦的声音,戚夕拿着花转过身,却看到刚刚还是孩子模样的路彦已经长大了,他长得较为成熟,可能是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西装,领口别了一只银鱼针,神情落寞,眼底再也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澄澈与稚气,反倒添了几分看不明说不清的东西。 戚夕有点发慌,手里的花着急地递出去—— ……路彦低着头接过骨灰盒,那里面像是没装东西一样轻飘飘的,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黑雾,黑雾里似乎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人撑伞在等他。 未知的恐惧让戚夕感到了迷茫,她转身回头去看,还好自己身后还有许多亲朋好友,有些人的身影有点淡了,好在还没走。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生在世,平凡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梦里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流淌,时间线有时被扯了很长,有时又被压榨得很短。 戚夕还梦到自己在海中沉浮,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岸上的人,尾巴不知道为什么火辣辣地疼,咸而冰冷的海水蛰得她尾巴生疼。 岸上的人哄她上来,她却越退越远。 第86页 岸上的人张开双臂,她胆怯地躲开。 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伤疤与不堪。 一个海浪拍过,戚夕再次从海中冒出脑袋,她四处寻找着什么,但是哪里也找不到,绝望随着一波波的海浪淹没她的口鼻…… 绝望中,戚夕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差点沉入深海的时候,她耳畔传来一阵白噪音,像是在公园,有人在遛狗,有人在锻鍊,鸟叫声,犬吠声……以及象棋重重摞下的声响。 「将——军——我赢了!愿赌服输?」 「好,愿赌服输。」 戚夕大喘着气从床上醒来,她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出冒,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大海淹没的绝望。 「怎么了?」察觉到枕边人的不安,祈乔也翻了身,她胳膊在迷煳中摸索一通 ,终于摸到了戚夕,同时也摸到了戚夕沾着冷汗的掌心。 祈乔睁开眼看她:「做噩梦了吗?」 「嗯。」戚夕髮丝散开遮住侧颜,她还没从难过的情绪中走出来,「梦到自己在海里溺水了。」 多新鲜,人鱼还会梦到自己溺水吗? 祈乔忍不住想笑,但她观察到戚夕情绪的低落,也没直接笑出声来。 祈乔意有所指地开玩笑说:「梦魇之后如果觉得缓不过来的话,可以找一个你信任的人开导一下自己,凡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可能会更好。」 这句话戚夕听进去了,她点点头,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祈乔捉住她手腕,补充道:「要那种特别亲近特别信任的才作数。」 戚夕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这位大明星眼巴巴地暗示自己和她说呢,自己以后当然会和她讲,只是现在有些事情更牵挂她的心。 刚才把自己从噩梦里叫出来的那声「将——军——」戚夕再熟悉不过了,每个下午,戚严台都会去遛会儿鸟,路过公园的石凳时,棋瘾上头的他八成会停下来和老头们切磋几局,可惜老戚同志人菜瘾大,赢了还好,要是赢不了,他会纠缠住对方一直下,直到自己赢了为止。 就因为这事儿,戚严台好几次忘记了买菜的重任,甚至连鸟笼都能忘记提。 回忆上头,戚夕突然有点想家。 她本来是个不恋家的人,亲缘对她来说也是比较寡淡的,求学的那些日子里,她也很少给家里打电话,每个星期天,离家近的同学们都想方设法找藉口请假回家,而戚夕却像个外乡人一样从不回家,哪怕像国庆和五一这样长假,她也和离家远的同学一起呆在学校里。 可能还是因为人鱼的劣根性吧。 祈乔再次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她用手随便抓了抓有点乱的头髮,浪漫的捲髮落在锁骨处,她用漂亮的狐狸眼看着戚夕,委屈道:「还要打电话这么麻烦吗?」 戚夕心不在焉地「哦」了一下,垂下眼皮说:「我突然想跟我爸说点事情。」 至于说什么事情,戚夕没有继续往下说,祈乔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在电话拨出去的瞬间就坐直了身子。 戚夕的手轻轻搭在祈乔膝盖上,祈乔紧张地把手心覆在她指骨上。 「前些日子我们在校内处理落霉和控斑的事情时,我记得你和我道过一次歉,当时你是让会长她们向我转述的……还记得吗?」戚夕缓缓道,「你说,你想来我家和我一起吃饭。」 祈乔心头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漏掉戚夕的哪一句话。 她当时打着道歉的幌子,一半撩人一半真情,心想着对方没答应也正常,而要是对方顺势答应了,她也算光明正大地去见戚夕父母了。 后来没收到回復也是理所应当的,大多数人听了这话都会当成玩笑一笑了之,祈乔也就把这件事情翻篇了——她也没想到戚夕一直记着。 戚夕说:「我的厨艺可拿不出手,我妈也不是个做饭的好手,我们家里只有我爸做的菜算得上可口,可惜他很少露手,还要美其名曰『教会我妈如何做饭是他毕生重任』。」 祈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眸中的情感犹如实质。 电话接通的前一秒,戚夕糯糯地说:「大明星,我想带你见家长了。」 祈乔吊着的一口气这才顺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祈乔那个试探的「道歉」在第二十章章末 别人家道歉——我请你吃饭? 祈乔道歉——我要去你家和你吃饭! 第35章 这一通电话打得一波三折,祈乔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反倒是戚夕一直表现得很冷静,不像个带爱人回家的,那口吻简直像司鱼院下发通知一样——准确地把重要信息通知到位,其他细节你猜去吧 ,这边打死不说,不满意憋着。 具体情形如下: 戚夕:「爸,周末我要带她见家长了,你和妈准备一下。」 戚严台:「啥时候找的对象,怎么不和家里说一声,他靠谱吗?多久了就往家里带,他……」 戚夕打断对方的碎碎念:「不是对象……」 戚严台:「原来是朋友啊。」 旁听的祈乔心碎成渣,默默捂住心口,感觉心都被戚夕伤完了。 紧接着戚夕又补充说:「不是对象,是未婚妻。」 戚严台声音立刻高了好几度:「什么!你答应他求婚了?你这孩子……」 第87页 祈乔红着眼睛看她。 戚夕用眼神安抚她片刻,又说:「她还没求婚,但迟早是我的未婚妻。」 这次,戚夕父亲那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戚夕,你什么意思。」 戚夕:「就是字面意思。」 戚严台沉默了更长时间,试图去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拗不过戚夕这个硬骨头,于是搬出她妈来治她:「我这边好说,但你考虑过你妈妈的感受吗?你妈要是知道……」 戚夕:「我妈一直知道我喜欢她,现在我们家就你一个人不知道呀。」 戚严台:「……」 戚夕语气轻快:「既然你这边也好说,那就全票通过了。」 祈乔:「……」 挂掉电话的一瞬间,祈乔问戚夕:「你爸那边真的可以吗?我去你家吃饭真的不会被拿扫帚赶出来吧。」 戚夕看起来没什么心理负担,她说:「会长当年送了我一只红脸蛋鹦鹉 ,我把鹦鹉提回家的第一天我爸也强烈反对来着,说什么鹦鹉太吵,鸟粪太丑不好打理,他还得天天遛鸟之类的话。」 祈乔追问:「后来呢?」 戚夕:「后来他亲女儿就成了那只鸟,天天像宝贝一样哄,又是餵水又是带出去显摆,有一次我打算惩罚小乔,简直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提起那件事老戚还要数落我几次才解气。」 祈乔狐狸眼愉悦地一弯:「小乔?」 戚夕愣了愣,也弯着眼睛看她:「是啊,姓乔名小乔,全名乔小乔。」 她俩笑了,戚严台那边可不太乐观。 戚夕亲爹挂掉电话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先是茫然地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又无意识地搓了搓膝盖,等摩擦生的热透过裤子到达皮肤时,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爆炸性地消息。 自己女儿……找了个女朋友……要结婚……这周见家长。 戚严台一拍大腿,愤愤地想:为什么全家只有我不知道。 戚严台表示很生气,气势汹汹地拿着手机去找戚夕她妈。 秦思枫正在择菜,头也没抬就说:「又和小乔拌嘴了?你吵不过它就不要逞能。」 戚严台满脸的一言难尽:「你那好闺女这周要带对象见家长了,是个女生,这事儿你是不是知道。」 秦思枫勐地抬头:「是吗?我不知道。」 戚严台皱眉:「戚夕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她说你肯定知道那孩子。」 秦思枫恍然大悟:「那……我确实见过吧,你也见过,前些日子还看到过呢。」 戚严台难以置信:「啥?」 秦思枫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抱着胳膊瞧他:「你仔细想想。」 戚严台不知道代入了谁的脸 ,顿时更加无措了:「那……那戚夕可得好好对人家,不要对不起她,这周我就拽她好好学做饭,别饿着人家姑娘,也别让对方受了委屈。」 秦思枫一指戚夕卧室墙壁上的那幅画:「戚夕打小就喜欢祈乔,喜欢了整整八年。」 八年,虽然没有以爱人自居,但情愫朦胧的少女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和对方一起做饭一起逛街之类的生活琐事,这种幻想偶尔也会外化,具体表现为——对着洗菜池发呆,画画时用画笔描摹对方的身影,上课走神时以「练字」做掩,同时无意识地在纸上写下对方的名字,以及忍不住和亲人在闲聊时提到祈乔的爱好。 「放心,你闺女不会饿着祈乔的,且不说祈乔是大明星不用天天在家做饭,就算在家里吃,戚夕也知道对方爱吃啥和忌口啥……我现在挺好奇那丫头怎么钓到祈乔的。」秦思枫说,「前不久祈乔送了她一条挺贵的围巾,现在还在戚夕房间里保存着呢……老戚,不是我说你,孩子大了你就由着她去吧,伴侣是要陪她走一辈子的,找到称心如意的另一半不仅能够让戚夕过得更顺遂,还能滋养她的精神面貌,培养她的自信,甚至激发她更多的优点。」 戚严台背着手站在茶几前,阳台上的乔小乔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头:「祈乔,女娲毕设!戚夕,百年好合!」 学舌的鹦鹉自从上次被送去陪戚夕后就学会了很多新词,其中一小半是讨喜的话,另一多半则是夸赞祈乔的句子。 按照戚夕的脾性,她是断然不会对着一个人当面表达喜欢的,哪怕对方是祈乔,她也只可能用稍微含蓄点儿的词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那……这话是谁教它的? 戚严台一脸严肃地对秦思枫说:「我怀疑祈乔别有用心。」 秦思枫头也没抬:「她能图你闺女点什么?作为一个明星,这种八卦一旦曝光对她的影响只多不少……」 戚严台目光忧愁,视线越过玻璃,望向了很远的地方,他突然嘆了口气:「你不懂。」 这一次秦思枫没有反驳他 ,她假装低头看手机,一抹不太明显的忧虑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恢復了欢欢喜喜的模样。 戚严台一直在看着窗外忧虑,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髮妻的异色。 他们从校园到婚纱,各方面都很登对,并且彼此还是对方的初恋,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婚姻了。这么多年来,戚严台把秦思枫保护得很好,刚结婚的时候,他家务全包没让她沾一下洗洁精的沫子,哪怕到后来,他也是对妻子百依百顺,就算偷懒不想做饭,也会想办法补偿她点别的惊喜。 第88页 秦思枫年轻时候是公认的系花,顺遂的生活与体贴的爱人滋养着她姣好的容颜,除了被宠得多了点小脾气外,她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戚严台不疑有他,独自一个人发愁,其实真到见面那一天,他反而比谁都热情,说到高兴的地方还非要拉着祈乔喝点小酒。 「爸,你酒量不行……」戚夕知道这种情况不太适合拦着他,但她还是有点担心老爸喝多了说胡话,或者把祈乔也给灌醉了。 戚严台酒还没打开,说话的声调却和上头了一样,他大着舌头问祈乔:「大乔能沾酒吗?不能的话让戚夕给你倒杯梨汁……不对,你们当明星的好像得控制饮食,那白水也行,戚夕,去倒杯热水。」 祈乔笑吟吟地拦住戚夕:「我酒量还行。」 戚严台哈哈大笑:「我也还行!今天趁着你阿姨放宽限制,我们来切磋切磋酒量。」 戚夕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桌下,轻轻捉住祈乔的衣角说:「不要逞能,不能喝的话及时认输,其实我爸酒量也就那样。」 戚夕说话声尽量很小,祈乔贴近听才能听清楚,不料戚严台却是直接听去了,他哼哼几声表达不满:「戚夕,瞧不起你老爸是吧。」 戚夕说不出话来,她试着去和秦思枫串通脑电波,却发现自己老妈已经被祈乔迷得晕头转向根本不记得自己这个亲闺女了。 哦,对了,她妈妈年轻时候好像也有个明星梦来着,眼下有个活生生的大明星,话痨的秦女士已经害羞成了追星的小姑娘,难怪都不去挡戚严台喝酒了。 戚夕家吃饭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可以聊一些琐事,但手机绝对不能上桌,除非要紧事,哪怕彼此无言吃饭都不能低头玩手机。戚夕在饭前照例把手机放到了远一点的客厅,反正她听力卓绝,不会有漏掉消息的情况。 客厅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戚夕心念一动,对大家说:「我去接个电话。」 祈乔一心三用,一边和戚严台把酒言欢一边给秦思枫讲娱乐圈里有趣的事情,同时还能分出注意力来回应戚夕。 「好。」 戚夕安静地往客厅走,在她快要走出祈乔视野的时候,戚夕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剎那间,她勐的回头去看——祈乔和戚严台默契地碰了下杯,秦思枫托着下巴笑得很开心。 客厅里的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戚夕很快收到了消息。 秦歌,也就是黄老派给她的手下发来了一封邮件,邮件关键字是「祈乔」,他动用了很高的权限,依旧用了三四天才收集到祈乔简单的身份信息——官方公开的当然不算,那些都是司鱼院给祈乔编造好的,要知道最真实的信息,还得靠东受抑组织。 收到消息的第一刻,戚夕瞬间就打开来看,这些文字三言两语就概括了祈乔的从前,她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疼…… 七岁被华爱儿童福利院收养。 八岁时华爱因为雷电失火,所有人员转移到了南余湾的天福大地福利院,祈乔因为不服管教被教员欺凌,她试图逃亡却被抓回,在此期间祈乔生了一场大病……部分资料缺失。 十二岁,国测精神阈值的时候,因为阈限较高受到重视,后跟随同一批次的少年们被廖向明收养。 十五岁,同批的其余四百六十六人不明所踪,只有祈乔被廖向明认养为女儿,进入司鱼院实习。 十七岁进入娱乐圈并迅速走红。 …… 二十七岁正式任职司鱼院司长。 戚夕息了屏,心事重重地倚在窗边,她根本不能代入祈乔的过往,不是代入不进去,而是每当她试着去感同身受时,那种强烈的情绪就会像一个黑洞一样把她吸引进去,她甚至能像侧写师一样在脑海中还原出当时的场景。 别的姑娘还在怀着绮丽梦想的时候,祈乔一个人孤单地在这个世界上摸爬滚打,可能连口饱饭也吃不上,她是怎么让自己蜕变成如今这般光芒万丈的模样的,期间受了多少挫折多少欺骗? 戚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以前经常反感祈乔太过狡猾,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要层层剖析才能解读出本来的意思,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别有用意,做出的每一件事都可以一石三鸟——如果没有饱经风霜,谁又愿意这么辛苦地活? 窗外风声有点大,戚夕打算去关窗户,她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才走到了窗边。 「预备备——司长夫人好!」 可能刚刚太过入戏,戚夕竟然没察觉到窗边有人,她手一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好久没见大鬍子叔叔和小陈了,戚夕探出脑袋:「大家怎么不进来?外面风大,进屋等祈乔吧。」 小陈靠着走廊的墙,一脸超然世外的淡然:「要在时刻保护司长的安全的前提下无条件服从她的命令,我们这帮累赘要是进屋了,年底的奖金就没了。」 年底奖金……这几个戚夕至少从祈乔口中听过五次以上。 通常情况下,小陈在戚夕的印象里一直都是站姿笔挺不苟言笑的,此刻她别扭地依靠着墙,一条腿吊着搭在另一条腿上,上身肩背处的肌肉却依然是绷直的。 戚夕视线下移:「不进屋的话,我给大家拿几个椅子出来。」 小陈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外勤人员,但却能带头做到令行禁止,外出执行任务时,说不偷懒就不偷懒。 第89页 搬椅子的提议果不其然被婉拒了。 小陈朝戚夕笑了笑,冰凉的银框眼镜下似乎都闪了下光,她今天没穿司鱼院的制服,但依旧穿着白色的休闲衬衣,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的一颗,连头髮丝都是利落干净的。 戚夕只能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 「……那个,戚夕,你家有生番茄吗?」大鬍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后颈,「刚刚轮班的时候我去附近市场看过了,番茄已经卖完了,去更远的地方买的话时间会来不及的……」 小陈打断他:「胡楼,你干什么?」 「陈一栗!你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带伤復职也就算了,还从来不吃早饭,你怎么这么能呢!非要把自己折腾到生病吗?」大鬍子语气是严厉的,但表情却看不出一丝生气,他假装兇巴巴地说:「连司长那种专门不给马儿吃草的黑心上司都不忍心让你值班,你怎么这么倔脾气。」 「大家都没吃饭吗?稍等,我给大家拿吃的出来。」 戚夕劝住他俩,转身往厨房走,她家不大,几十步就走到了厨房,戚夕正要去和祈乔说这件事,就看到她家这位自称酒量还行的黑心上司已经喝红了脸。 祈乔红着眼睛对二老说:「叔叔阿姨你们知道吗?我活这么多年都没这么喜欢一个人……」 戚夕突然走不动路了,她正要停下开再听几句,就看到祈乔已经喝趴下了。 再一转身,老戚同志喝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哪怕情况如此不堪,但戚严台还是哆哆嗦嗦地举着酒杯打诨吹牛:「那必须啊,戚夕可是我养大的女鹅,天下第一宝贝的姑娘,我当时还想将来哪个不要命的敢上门提亲,我一定抡着扳手把他打出门外。」 戚夕:「……」 秦思枫虽然没喝酒,但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根本没有去给这俩醉鬼醒酒的觉悟! 戚夕下意识地去看酒瓶——讽刺的是,这二位醉鬼加起来都没喝几两,瓶中酒还有七八分呢!人就先醉趴下了。 祈乔趴在桌上哼唧:「叔叔,戚夕以前喜欢过什么人吗?」 戚夕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有些怀疑祈乔在装醉套话。 醉酒状态下的戚严台举起空杯对着另一个方向,沉默的冰箱和他面面相觑,他说:「那你说这……我可就来精神了,戚夕啊,她小时候那点混帐事我能给你讲一千零一夜……」 「她呀,面皮薄,又嘴硬的很,小时候和她妈吵架之后明知道自己理亏又不好意思主动道歉,就把自己一个人关房间里吹空调,吹得感了冒,然后烧得晕乎乎地去找她妈,她妈一心疼,也就顾不得吵架这回事了。 「还有一次,她那会儿刚上小学,第一天去上学穿了个白裙子,放学的时候我和她妈在校门口接她,半小时都没等到这丫头,后来我和她妈妈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马路牙子那里站着不动,你猜为什么……哈哈哈哈,她当时一个人往外走,因为两只手是满噹噹的,所以鞋带开了没办法系,然后她走一步停一会儿,不肯让鞋带沾灰就只能一步一挪地往外走……最后啊,她看到我俩发笑,一气之下打算甩开我们,结果小脚还没走几步呢,就摔了个大花脸。」 祈乔被逗得哈哈大笑,她今天穿了素净的常服,没有衣着加持,略施粉黛的脸庞依然十分明艷,一双狐狸眼因为微醺显得越发深情不渝,戚夕在她那眼神下撑不过十秒,匆匆对视了一眼就赶快挪开了。 戚严台大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戚夕赶快手忙脚乱地去制止老戚同志丢人现眼,结果色令智昏的她一激动,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回小学一年级。 众人爆笑,戚夕一巴掌按在脑门上,真是又气又笑。 「祈姐——」 笑声还没来得及收回,屋外守着的司员们突然发出了些许嘈杂声,再紧接着就是敲门声,戚夕听到小陈正要进门报告说: 「祈姐,家里来电,您父亲被送去急诊了。」 当着戚夕父母的面,小陈细心地没有称祈乔为司长,戚夕听到「父亲」二字,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跑过去和小陈一起搀扶起祈乔,一边带人出门一边叮嘱: 「她喝醉了,陈姐你们先送她上车,我去找找醒酒药……」 话说一半,「烂醉如泥」的祈乔突然诈尸一样捉住戚夕手腕,一阵慌乱中,她终于睁开了双眸,眼里竟没有一丝醉酒的混乱,祈乔看起来如此冷静理性,但她抓着戚夕的手却一直在颤抖,可能是怕的也可能因为酒精的作用。 祈乔起身重重地拥抱了一下戚夕,再次放开她时,哪里还有醉酒后的东倒西歪。 祈乔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戚夕耳边说:「我先去处理点事情,等我。」 第36章 虽然来见家长时的祈乔穿着低调,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减少安全防护,根据规定,司鱼院的司长去往陌生地段时,身边一定是要有司员陪同保护的。 负责保护司长的这些司员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不仅要有优越的近身搏斗技能,还要有极高的精神阈限,除此之外,为了防止敌方奸细浑水摸鱼,这些人大多都经过了严厉的选拔和家世调查……或者和小陈一样,是在司鱼院呆了许多年的旧部。 秦思枫被门外乌泱泱的一片人吓到了,哪怕那些人穿着便衣,但他们队伍整肃气势凌人,是普通保镖培训一年也培训不出来的! 第90页 「她是明星,外出一趟总得带点保镖。」戚夕看出母亲的疑虑,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小声安抚她,「偶尔遇到几个极端粉丝,她很容易受伤的。」 「很容易受伤」的祈司长一改方才温良幽默的作风,她抬着胳膊迅速挽起头髮,走路带风似的出了门。 小陈一边紧跟上她的脚步,一边语速极快地对祈乔汇报:「已经通知了交通管理局,他们会尽力给我们的人清道,前锋也已经在前面开路了,胡楼开车,其余人都紧跟在后面……」 「这叫什么事!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都叫停了,把消息给我瞒住,不能让外界知道一个字。」祈乔一偏头:「陈一栗,你闹这么大动静干什么,是不是还想给我搞个热搜?」 小陈低下头不说话,大有一种「你骂死我,我也要捅个篓子」的倔劲儿。 祈乔很想骂她个狗血淋头,但眼下不是进行思想教育的时候,祈乔忍着骂娘的冲动叫她取消了这些虚张声势的阵仗——哪怕她打电话叫司鱼院派专机来接,祈乔都不会这么火大。 让交警部门开路,亏她能想得出来这馊主意! 「陈一栗,廖向明这边刚传出生病,你就自乱阵脚地把警戒拉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祈乔上了车,微量饮酒让她有点发晕,她按压着眉心和小陈算帐,「当年答应我的事情不打算作数了吗?」 小陈掐住自己掌心,没有说话。 祈乔:「那天我去南余湾开会,内院长老贾胡问我说『你还记得那其余四百六十六位亡魂吗』,你知道我当时怎么回答他的吗?」 小陈红着眼睛看她,胡楼也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俩一样。 其实当时的四百六十七人并没有死绝,同一批次的验体中,除了留下必要的几个人之外,其他陪跑的人一定会被灭口,小陈和胡楼就是陪跑的那种。他俩的精神阈限不是很高,脑神经极易受到干扰波动,并不适合受到传薪计划的进一步栽培。 当时的老司长廖向明正要在文件上签字,是祈乔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死皮赖脸也要叫他留下这两个人。 廖向明好整以暇地看着祈乔:「他们是你的朋友?」 祈乔思考了一下说:「对!」 「是朋友就更不能留了。」廖向明浅浅地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在文件上籤下名字,「要想走我这条路,你须得断情绝爱,什么朋友亲人都会成为你的软肋,软肋太多就会怕死,怕死的人是不敢往前大步走的。」 那时候的祈乔才15岁,正是个无知无畏的年纪,也许是中二作祟,她竟然大着胆子冲上去抢廖向明的文件,廖向明没想到这野丫头胆子这么大,稍一不小心正好被她抢了去。 祈乔恶狠狠地盯着廖向明,在他平静的注视下把文件撕了个稀巴烂。 祈乔:「我不要走你的老路,就算要走,我也要这路上繁花似锦掌声相送。」 廖向明被年轻人的中二气煳了一脸,他丝毫不介意祈乔撕毁文件,只是乐不可支地端坐在木椅上: 「行。」 车内气氛安静得诡异。 祈乔在暖风中缓缓开口:「多少个睡不着的晚上我都会想到那不见天日的时光,当时院内五百多人,谁不是战战兢兢地活?谁也说不准自己是否会被留下,留下又会被送到哪里。我也一样,我也怕啊,但我还是赊着勇气去找了廖向明,求着他能留下你……那些年受药物影响,你的精神波动比常人要大,你当时答应我说要控制自己,给自己上一把锁,不再对世界抱有恨意,你还记得吗?」 传薪计划之前,他们三人就在华爱福利院相遇了,陈一栗被灌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物,心灵的底色早已变得阴暗,她狠厉且疯狂,易怒还善妒。命悬一线的时候,是祈乔拉了她一把,自此,陈一栗改头换面,穿上了白色衬衫,戴上了规整的镜框,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彬彬有礼又中规中矩的秘书。 祈乔:「你搞这么大动静,无非是想让外界知道廖向明的身体真的不行了,那老头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使诈?他可以控制自己生病的消息是隐瞒还是放大,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状况,装病时也跟真的一样。你以为你的方法真的行之有效?廖向明的心思别去猜,猜不到的。」 「可是他这次被送往了特医院,乔姐,是特医院啊!」小陈情绪有点激动,她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手心,「他要是耍心眼断不会惊动特医院,因为一旦惊动了,那个『逢春计划』就会和『传薪计划』合併……乔姐,你怎么不问问他要干什么,他豢养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真的没动过歪心思吗?他真的不贪慕永生吗?你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他真的那么无私吗?」 祈乔还真没问过,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不愿意直面这个问题——她扶持老司长多年,合力扛过多少明枪暗箭,基本和亲父女没什么区别,随着感情的递进,这类敏感问题反而叫她问不出口了。 廖向明心黑手狠,她不敢赌。 狼狈不堪的童年里,廖向明给了她遥不可及的父爱,她没有如何亲人,戚夕出现之前,严厉又仁慈的廖向明是她唯一的支柱了。 老胡也说:「乔姐,你向来胆大,那为什么从来不问他?你问,他可能真的会答吧。」 祈乔看向窗外,声音几不可闻:「好。」 第91页 窗外的风依旧很大,快入冬了,风里也好像夹了冷刀子,一道一道地划过路人的肌肤,划得他们自顾不暇。一阵打着旋的风扶摇之上,捲走了路边老人的帽子,帽子下稀疏的白髮飘摇四散,活似水中的海藻精。 廖向明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他方才叫人把床上的被子收拾出去,然后亲自下床倒掉垃圾篓里的医疗垃圾,负责看护他的护工如临大敌地来扶他,又被他铁着脸面赶了出去。 守在病房外的贴身司员看到护工也被赶了出来,集体嘆了口气——半小时前,廖老司长突然血压飙升走不动路,精神阈值像坐了过山车一样波动不止,他们火速把人送来了特医院,没想到廖老很快就转醒了,医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鑑于相关的权威专家还没赶来,特医院只能用「静养」煳弄。 老爷子不服老,先是噼头盖脸地指责他们未经允许就通知了祈乔,又固执地一个人拾掇好衣着面貌——他担心祈乔把爱人也带来见他,这幅病容怎么能见人呢! 廖向明板着脸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头一次对着镜子照了许久。 许久之后,祈乔赶到了。 特医院vip区的顶楼寂静极了,负责照顾老司长的司员们看到祈乔以后瞬间如蒙大赦,他们飞快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祈乔交代了一边,然后把新司长请进了病房。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病房里的廖向明正在削苹果,他听到门开了,一边满怀希冀地回头一边用脚把垃圾桶推到角落。 由于着急赶路,祈乔胸脯起伏着,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她看着全须全尾的廖向明,扶住门框愣住了——果然是诓人的吗。 廖向明手抖得拿不稳刀,为了削一个苹果弄废了很多果子,他担心祈乔看了笑话他,所以又拿脚尖把垃圾桶踢远了些,不仅如此,他还抓过墙角的窗帘把垃圾桶挡住了:「祈乔来了啊……戚夕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在祈乔眼里,廖向明说这话时头都没抬,像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姿态。 「她在家陪父母,现在不是个见家长的好时机,您不是还病着吗,怎么自己削苹果?身边的这些人用的不顺心就换一批,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委屈了自己。」祈乔平静片刻,接过他手里的苹果继续往下削皮,「每天的常规体检不要落下,好好听医生的话,不要觉得那些检查毫无意义,疾病都是积少成多的,就像家里的灰尘,从肉眼不可见到一摸一把灰,中间可能只隔了短短三五天。」 廖向明反驳祈乔说:「你哪儿听来的这些歪理邪说,我现在身体还强健着呢,用不着天天叫人家医生来一趟,再说了,我今天也没忘记吃药。」 祈乔拆穿他:「胡说,我进门的时候都问过医生了,某些人就是因为忘记吃药才来到这里的。」 「我记得要吃药。」 廖向明匆忙解释的那一瞬间,祈乔仿佛看到了一个无措的孩子,由于语库不够完善,面对家长的询问显得十分慌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回过神来的时候又觉得有点荒谬——廖向明这么老谋深算,怎么可能老煳涂呢! 廖向明的声音在祈乔耳畔絮絮叨叨地响起:「我拿起那个药瓶,又总觉得自己吃过药了,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为了保险,最后还是没吃……」 祈乔一条果皮削到了底,她四处找垃圾桶,居然没找到:「老头,垃圾桶呢……」 垃圾桶里本来放了很多了药盒包装,廖向明叫护工丢掉以后,新的垃圾袋还没来得及套上,没有内衬袋的垃圾桶里孤零零躺着几截果皮——那些削坏的苹果老司长没捨得扔,都交给手下人吃了。 但废弃的果皮这么多,刀法这么拙劣,还是够祈乔笑一壶的。 廖向明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让这小兔崽子找到取笑自己的机会,于是他故意拉下脸说正事:「最近你躲着不见我,是不是为了不喝药!」 喝药…… 又是为了喝药,祈乔突然想起了那遭瘟的逢春计划,其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是这种药茶。由此,她又联想到了戚夕也在喝这种东西,保不齐也已经参与进这个吃人的计划中了……这下祈乔没心情去找什么垃圾桶了。 她冷下脸把苹果递给廖向明:「没喝,我也不想喝,那东西味道太怪了,喝完还坏嗓子,再说了,演唱会已经推迟好久了,再这样下去我没法跟粉丝交代。」 「都坐上司长位置了,明星的瘾也过过了,你可以收心回来好好做你的本职吗。」廖向明依旧那样反感祈乔提她的明星事业,在他古板的观念里,当明星就是不务正业,他说,「戏子误国,古时候别人都讨厌做这行,现在倒好,越活越回去了!」 今天算是第一次去见家长,祈乔吃完饭就匆匆走了,结果来到医院却发现廖向明果然是在诈人,她本来憋着一口气不和自己较劲,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忘了这个不痛快,其实心里到底是有点难过的。 祈乔不想和他提这些,但没想到她不想提,廖向明依旧要逼着她去回想这些头疼的事情。 「老廖,我们各退一步,谁也别说谁,吃完这个苹果我就走,行吗?」祈乔放软声音,尽量平静地和他说,「我还得赶回去找戚夕,接下来这几天都会比较忙……家庭医生的数量增加到三个吧,让他们轮流照顾你,人老了,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第92页 廖向明最反感别人说自己老了,其他人不敢在明面上和他说,就连医生都只是委婉地表示,可是祈乔是个例外,她不仅敢,还很爱说。 这话一说,廖向明不开心了,他放下苹果:「你要找人架空我吗?那不如干脆找三个狱警,这样还能看得更紧……」 祈乔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老头,你胡说什么呢。」 廖向明一生气,法令纹直接从鼻翼侧缘拉到了下巴两边:「我已经给了你最高的权限,现在没人能管你了,你不如直接处理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这样就再也没人说你的不好了!」 祈乔快被廖向明气晕了,但又担心他血压飙升控制不住,于是只能咬着牙把火气吞了。 她找了张纸把果皮包好,然后站起来就走:「跟你说不清楚,我去忙了。」 「等等,今天我来特医院的事情估计已经有人知道了,你记得留心一下,还有你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个陈一栗,跟个闷葫芦一样看不清悲喜,不如早点换掉她,作为人民的司长,身边不要留这种定时炸.弹一样的人物,对所有人都不好……」 祈乔在门口停了一下,一直等他说完,立刻头也没回地走了。 外面的风还在刮,祈乔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迎面撞上一股风,长发完全挡住了视线,她在原地拨开头髮,正打算气沖沖地回头望一眼,结果一转身刚好与楼上窗户里的廖向明看了个对眼。 廖老头手里举着苹果,一边俯视楼下一边愤愤然地啃着,脸拉得老长,应该也被气得不轻。 看到廖向明生气,祈乔突然就不气了,她沖楼上眨眨眼,脚步轻快地钻进了车里。 廖向明用力拉上窗帘,表示一点都不想看她。 车里,小陈抱着一只番茄在啃。 祈乔:「……这是什么情况?」 「临走时戚夕给我们带的。」大鬍子说:「小陈就爱吃这种红中带青的西红柿,乔姐,我记得那时候你经常去隔壁菜园子偷呢。」 祈乔干咳一声:「那不是偷,是合理採摘。」 福利院旁边有一块菜地,归属者不明,可能是教员们闲来无聊的附属产物,那里的蔬果仿佛总是处于成熟与马上成熟的阶段,几个艺高人胆大的孩子经常翻墙去摘,一旦有所收穫,孩子们就会得到至少持续三天的快乐。 祈乔闭眼休息了会儿,嘴角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多急的情况她都能保持周到。」 戚夕掩着口鼻轻轻打了个喷嚏,她终于收拾好了家,方才把戚严台扶到房间睡了,又替秦思枫带上了门。此刻突然闲下来,她突然对着空落落的客厅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对,今天祈乔来家里了,她来见了家长。 一切美好得像是假象,戚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廖向明老司长病重,这件事不会对祈乔有影响吧。 就在戚夕发愁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是路彦的来电,他说: 「戚夕姐,你还记得那个畸变人鱼吗?对,就是宋茹,我感觉到她也在这座城市!」 与此同时,一个消息发到了戚夕手机上,她退出通话界面打开了消息——母校数十名学生集体失踪,并于下午三点左右把信件发到了校方的公共平台上!更难缠的是,对方不知道受到了哪方人的指点,整个平台都不受校方的控制了,也就是说,如果任由舆论发酵下去,到时候都将成为大麻烦。 戚夕问路彦:「小路,现在出了一点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你们公司有没有人可以想办法把躲在网线后面的人揪出来。」 此刻,祈乔正从医院出来,车还没拐方向呢,一通通电话就打到了小陈工作的手机上。 小陈擦干手,扭头对祈乔说:「司长,又出事了。」 风一直刮,一个男生被捆着手脚丢到了车箱里,同行的人中,只有他没被捂着口鼻,他大声唿救着,希望有人能施以援手,可是根本没人理他。 不知道车载着他们走了多远,男生感到胃里一阵噁心,他想吐,但货车车箱里都是挤着的人,那些人连哼都不哼一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在男生快要绝望的时候,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货车车箱的再次开启,男生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白易航吗?」 白易航眼睛也被蒙着,只能艰难地仰头朝向车外的方向:「宋茹?茹茹,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有人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丢到另一个后备箱里,白易航听到那脚步声也跟着自己走来了,他隐约知道了宋茹的身份,期望旧日女友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自己网开一面。 白易航:「这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少我一个也不重要,茹茹,我们好了那么久,你可不可以……」 宋茹一把撕开他眼睛上的布条,居高临下地瞧着这小白脸。 白易航突然愣住了,昔日的女友虽然还是那个模样,但神情和气质却大变了一个样,说不出哪里奇怪,但就是非常违和。 「宋茹」喃喃自语,又把方才那话重复了一遍,语气满是轻蔑:「你就是白易航呀。」 白易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放过你吗?不好意思,这恐怕不行。」宋茹单手撑着后备箱朝他笑了笑,然后重重地合上,「把人处理了。」 第93页 宋茹,或者说是黄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精緻的眉毛快意舒展,她看着不错眼前的景色,像是头一次来到人间那般充满了新奇。 这是她取代宋茹身体的第三天,虽然暂时还有点不适应,但这都不碍事,只要还能重回人间,她就很满意了。 黄盈眯着眼睛眺望远方,想着自己该如何才能彻底占有这具躯壳,当年的实验有点瑕疵,导致她整整休息了两年,期间她伪装成宋茹的副人格一直试着去干扰对方,终于获得对方信任后,她才能出来亲自放放风。 「姐姐,你方才干什么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黄盈脑海中响起,黄盈停下思绪,耐心地告诉她:「我在帮你想办法救母亲啊。」 宋茹低低地说:「谢柳先生已经不在了,特科院也联繫不到,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妈妈还在他们手里,也不知道药物断了没有。」 这段时间黄盈一直在脑海中听宋茹给自己讲故事,在她眼里,宋茹的母亲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剥削女儿的人物,偏偏宋茹本身还不自知,一边想办法救母亲一边焦虑想哭。 黄盈没空去和她们上演什么母女情深,但要想完全占据宋茹这个躯壳,需要她们双方同时配合才行,在此之前她需要满足宋茹的所有心愿,免得她在最后一刻反水。 她俩现在相当于两个平等的人格,不存在主和副的区别,可能是实验的后遗症,两个人之间会有一点相互的影响,比如——本该狠戾的黄盈根本受不了宋茹哭,她一哭,自己就心软得要命。 黄盈无奈地哄她:「别哭了,你不该这么善良,她对你没那么好,你也没必要非要负赡养的责任。」 宋茹哭得更大声了,吵得黄盈脑仁疼。 黄盈用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培养宋茹的自信心,叫她不要那么懦弱,教她做人要活泼,她人前自闭,黄盈就教她怎么进行人际交往,她上台发言胆怯,黄盈就替她背下稿子上台的时候提醒她。 好不容易把一个畏手畏脚的女孩栽培成了大方又活泼的姑娘,结果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所有的努力都一夜清空了。 黄盈耐心地听她碎碎念,初回人间的心允许她在这个普通女孩面前展露出柔软的一面。 下午的太阳逐渐西沉,黄盈察觉自己无力继续操控这具躯壳了,于是默默地让出了控制权。 宋茹接管身体的一瞬间,片刻的失误让她不小心原地摔了一下,手心刚好被地上凸起的石子划了一道血痕——正要陷入沉睡的黄盈勐地睁开眼,试图夺回控制权看一看伤势。 宋茹迅速把手背后去:「没什么,不要看,不要问。」 黄盈声音懒懒的:「受伤了?」 宋茹:「没有。」 光天化日之下被这样欺骗,黄盈感觉自己有被侮辱到,她问:「为什么骗我?我就是你,你连你自己都要骗的吗?」 宋茹噎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叛逃内院的三个月之后才意识到黄盈的存在,那时候黄盈一直以自己的副人格自居,她觉得新鲜便也没管,如今这位「副人格」骗术越发熟练,宋茹好整以暇地观望着,觉得此人真是有趣极了。 借着黄盈看不到的优势,宋茹微微地挑了一下眉毛。 下一刻,宋茹非常「真情实感」地蹲着哭了,她说: 「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活着,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太喜欢我,我哭的话,我妈妈就会骂我,有一次我替家里做饭时划伤了手,当我把伤口拿给她看时,她非但没有安慰我,还质问我为什么笨手笨脚的,要我以后长点记性……姐姐对不起,我刚刚不是真的想骗你,我,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黄盈突然说不出话了,所有的疑虑都被女孩微弱的哭声打散了,她突然有了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想面对面地抱抱这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宋茹这个情况有点复杂,简单打个比方就是——有人跑到她家和她说「我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然后她们俩生活习惯受对方影响的同时又试着给对方洗脑。如果非要给这个房子定一个真正的主人,还需要她俩协商之后都同意才行,在签字之前任何一方都可以临时反悔。 争夺房产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欺诈对方、在签字文件上做手脚、把对方一棒槌敲晕了摁手印等…… 不要相信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此处手动@月乌小天使 第37章 「戚夕姐,你什么时候赶来这边,我在哪里等你?」路彦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扯着嗓子喊。 戚夕关上自己家门,穿着外套出了门,她边走边说:「我不去那边,你直接来找我就行,如果可以的话,把你们公司能在这件事上出力的人员推送到祈乔那边。」 路彦:「啊?戚夕姐你真是太高看我们了,比技术我们肯定比不上司鱼院的人,而且权限方面也会受到管控,比行动力吧……那些记者啊代拍啊就是一帮天天走街串巷跟踪明星的员工,哪有司鱼院正规的司员手脚麻熘?」 戚夕:「就是怕她放不开手脚,你挑一些人给她,要那种能听得懂『话』的,放心,佣金不是问题,祈乔没给的话我给你们补上。」 司鱼院每次出来处理这种社会影响极大的事件都会全程记录行动,祈乔的每一个指令都会在事后被拿出来分析,要是遇到一些不太方便的地方……戚夕担心她行为受限。 第94页 「我哪是担心钱的问题。」路彦哭笑不得,「戚夕姐你在哪儿呢,好歹给我发个定位吧。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呢?」 按照常理来说,绑.架这种性质的事件无非就是为了图财或者谈条件,图财和谈条件的一般不会把事情闹得特别大,因为摊子搞太大了容易招来更多麻烦。今天这档子事儿在同类事件里已经能称为大规模了,对方甚至还不嫌麻烦地把学校官网给控制了。 戚夕猜测,对方应该是想曝光什么事情,如果不是的话……她们就是为了转移大家注意力,当然不仅仅指公众的注意。 还有司鱼院和戚夕的注意。 首先,这些人选择劫持人员的对象正好是戚夕的校友,这一点不得不让她注意并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再者,戚夕学校发生过控斑和落霉肆虐的案件,虽然这事儿对外界瞒了下来,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听到了些许风声。 密谋者们现在正巴不得引起社会恐慌呢,她们故意选了戚夕的校友,可不就是为了把司鱼院钓上钩吗?毕竟要是选择别的劫持对象的话,司鱼院的人一定不会被惊动。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那件事吸引之后呢? 「我们去找宋茹。」戚夕说,「很多事情都得从她身上入手,只有找到她了才能有个确切的行动方向。」 天,很快黑了。 宋茹拎着包包沿街不慌不忙地走着,她脖子上系了丝巾,妆容精緻,气质刚巧处在大学生的「活力」与成年女性的「知性」之间,几乎让人分辨不出年纪。 她近乎优雅地推开咖啡店的门,藕节一般的胳膊在夜色下白得发亮。 「咖啡要加糖吗?」宋茹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店员有一点没听清,以为她是在询问自己,于是赶忙回復道:「可以加糖,也可以不加糖,看您的口味。」 黄盈本来对外界一无所知,突然听到宋茹问了这么一句,她笑着回答:「听你的,反正我也喝不到。」 宋茹微微一点头,对店员说:「要不加糖的,两杯。」 等待的空档,宋茹把目光移到窗外,街道远处的两辆车像是注意到她一样,非常默契地朝她亮了亮车灯。 「有的人,你直接给她一件事她是不会接的,甚至还会质疑你的诚意,相反,如果你为她设置一些适当难度的阻碍,她若能克服阻碍找上门,那么她会对此事倍加上心,而且没有丝毫的怀疑。」黄盈说,「我希望你的朋友有点小聪明,这样我们才能更自然地打入她们的阵营。」 在黄盈看不到的角度,宋茹嘴角讥讽地一挑,继而又平復下来,她声音平平中带了一点仰慕,像是二次元中二少女:「戚夕足够聪明,我信她。」 黄盈「噗」一声笑了,她很喜欢宋茹这种傻傻的状态,对方自以为很聪明,但其实很容易被骗,她甚至能脑补出对方攥着拳头肯定戚夕的模样,两颊可能带着一点婴儿肥,是那种属于年轻人的胶原蛋白,轻轻一掐,皮肤会出现失血的白,继而又红润起来。 可惜宋茹没有,她只是冷淡地说着自己的台词,等着好戏的上演。 黄盈又说:「记得和路婉说一声,把那些人都处理了,别到最后只有白易航一个人失踪,这样有点说不过去,司鱼院保准会盯上我们。」 宋茹明知故问:「姐姐一向冷静自持,为什么那时候却没忍住把人处理了呢?」 黄盈没接话,因为咖啡店的门开了。 来者正是戚夕和路彦。 路彦在开门的瞬间就震惊了,他本以为自己的作用类似于寻人的犬,结果戚夕只让他大致感应了一下就直奔这里,竟然还误打误撞地找对了! 宋茹抬头之后视线再也没移开,不知道是不是真情实感,她的眼角突然红了,眼周像是涂多了眼影一般泛着粉,让人很心疼。 她死死看着戚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戚夕轻松地和她打了个招唿:「晚上好,以前我们一到星期天就来这家咖啡店坐一会儿,许多ddl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店员刚巧送咖啡过来,她看到戚夕,顿时联想到了以前,这才把大变样的宋茹认了出来:「原来是你们俩呀,我刚刚还没认出她呢,怎么突然打扮得这么成熟了?」 宋茹自顾自地拿了一杯咖啡,埋头喝了起来。 桌上只剩下了一杯咖啡,戚夕示意店员把最后一杯递给路彦,又看向宋茹。 当初宋茹内院叛逃的时候,内院虽然出了通缉令,但根本没实际着去抓她,不然一抓一个准。正如她当初从校内逃跑后,司鱼院也没花大量的人力去逮捕她,不知道是因为宋茹太过神出鬼没还是因为祈乔压根没让人去抓。 如今宋茹毫髮无损地坐在戚夕对面,眉形修长秀丽,眉尾微微向下收着,像枚含蓄的柳叶。 戚夕扫了一眼就知道,宋茹的手残属性是画不出这样的眉毛的,这种眉毛起码得一年以上的练习才能完成。 路彦突然满脸痛苦地拽了拽戚夕,他用口型道:「好苦,没加糖。」 戚夕坐在这里的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和宋茹没什么话好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候都是宋茹主动挑起话题,要是宋茹不说话,她完全可以沉默一整天。 她们曾经形影不离,但戚夕却对她知之甚少,只知道这个阳光的女孩不太会画眉毛,每天都会非常龟毛地缠着舍友帮忙,还有……她不喝咖啡,更不喝无糖的饮品。 第95页 店员看出了路彦的窘境,询问他:「先生需要加糖吗?」 路彦扭头看戚夕的眼色,鑑于戚夕没什么表示,他便自信地和店员说:「好!」 「宋茹。」戚夕叫她,「无糖的不好喝,你也加点糖吧。」 宋茹这才把自己的脑袋抬起来,她呆滞地看了看戚夕,又看了看自己的杯子,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对店员说:「再来一杯橙汁吧,要原榨的,无糖。」 戚夕打住:「不用麻烦了,我坐坐就走。」 「夕夕,你骂我吧。」宋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是故意的,我就是坏。」 正在搅拌咖啡的路彦手一顿:「……」 戚夕:「你先别哭,到底为什么加入反鱼组织,他们有你什么把柄?」 宋茹一抽鼻子,大颗大颗的泪水直往下掉:「我妈妈生病了,特医院不接收人类患者,哪怕给钱也不收,后来我加入了内院,经人介绍后,特科院来找了我,说可以帮我,他们接走了我妈妈,一开始我可以随意进去探病,后来我妈病情严重了,他们就和我开条件……现在我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我妈了,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继续治疗。」 路彦和戚夕对视一眼,对这个结果心照不宣——特科院马上就被查封了,主干们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儿了,对于一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棋子,恐怕…… 「跟我走吧,我帮你找。」戚夕盯着宋茹琥珀色的瞳孔,声音中带着蛊惑的味道,「没人能伤害你,我们会把你保护的很好。」 宋茹眼神空空,有点被戚夕说服了:「好。」 路彦端着咖啡杯,服毒一样一饮而尽,在他正要放下杯子的瞬间,戚夕突然自然地接过,她看也没看随手一扬,杯子照着路人的面门摔了过去。 只见这位「路人」非但没有中招,反而很敏捷地躲开,杯子碎裂一地,店员听到响动正欲出来,却看到男人从兜里取出了针剂——颜色很深,属于国家级禁药。 店员一边哆哆嗦嗦地去摸电话一边观察着局势。 戚夕摔杯之后,路彦趁着男人躲闪的空档勐地刷腿踹在他小腹上,本想趁机打掉男人手里的针剂,没想到针剂被对方死死捏在手里,一招失误,他只好再次上前去应付。 宋茹被吓傻了,她呆呆地等在原地,手抖得端不住杯子。 戚夕拉过她:「走。」 「餵?对……我们的地址是……」店员话说一半,突然察觉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肩膀,她勐地扭头,手里的手机被对方抢了去。 客人模样的人接过电话,用一种极其和缓深沉的语调和对面说:「对不起打扰了,此次也属于编号325事件的行动范围,司鱼院的人会帮忙处理解决,不必浪费警力。」 第38章 「夕夕,我跑不动了,她们追的是我,你把我扔下吧。」 宋茹穿了一双高跟的小靴子,因此没跑几步走不动了,祸不单行的是,随着她的话音刚落,累脚的鞋子便让她崴了一下。 戚夕放开她的手说:「好,那我先走了。」 宋茹:「……」 这个发展似乎有点脱离计划。 戚夕:「没关系,我回去之后想办法找人救你。」 说罢,戚夕真就把宋茹一个人丢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茹孤零零地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她低着头,感觉到身后的那些追她的人越来越近…… 作为曾经的内院长老,宋茹可以毫不费力地干扰对方的思绪,但没必要——后面追她的人和她是同一立场的,现在不过是逢场作戏,只不过她们的观众提前离场了危急关头,这戏还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危急关头,宋茹通过耳内设备听到后面的人询问自己——茹姐,我们该不该继续追你? 宋茹用余光扫了一眼,混蛋戚夕已经跑没影了。 戚夕事出反常一定留了后手,如果现在真的叫停了身后的人,宋茹敢肯定,戚夕是真的再也不相信自己了。 她坐在原地,拿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冷漠地下达了命令:「不要停顿,直接开车加速撞我。」 「不行!」黄盈制止她,「我不允许你拿自己做赌注。」 宋茹在心底和她理论:「那我该怎么办,姐姐,我已经联繫不到特科院的核心人员了,一直这样东躲西藏算什么道理?你陪我吃了这么多苦,难到真的甘心一直屈居于我这里,不去外界看一看吗?两年了,多少次实验失败,我们疼了多少遍,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很难体面地打入特科院内部。」 黄盈还是说不行,她态度强硬:「你当我这么多年都是白活的?我活一世,要是最后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了,还回人间丢什么人!」 宋茹:「不必大费周章了,戚夕应该还把我当朋友,我以前做过的错事,她会想办法把锅推在你身上,如果她愿意,还会说服她的人尽全力救我。」 黄盈看出来了,宋茹这段时间都要求自己给她化妆,口味也会下意识地改变一下——比如刚刚点的无糖咖啡。 戚夕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那杯无糖咖啡?她一定会多想一下,眼前这个宋茹是为了暗示自己呢,还是根本不是「宋茹」了,还是说……宋茹的身体其实是由两个人共同操控的。 但凡她愿意多犹豫一下,就能保住宋茹带她回特科院想办法。 第96页 「姐姐,你看,这是你爱的人间,是你想方设法想要回来的地方。」宋茹把头高傲地抬起,眼里没有一丝畏惧,她看着刺眼的车灯越来越近,嘴角挂上了癫狂的笑意,她说,「但是我不爱这地方,等去了特科院,我把躯壳交给你,从此你就成为了宋茹,剥离精神体成功后,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车灯照亮了宋茹巴掌大的脸庞,栗色的发被夜风带起,她闭上眼睛,单薄的身板像是被风扯过的枯叶。 在她看不见的一个窗口,戚夕居高临下地观望着全局,她敏锐地观察到周围的行人已经全部撤离了,街上空空荡荡,像是被人提前清了场,而此时,车距离宋茹还有十来米时间——只要她一声令下,那辆极速前进的车就会被热武器暴力掀翻。 戚夕抬起手…… 她身后的秦歌同步拿起对讲机…… 夜空中「咔啦」划过一道闪电,戚夕的手还在半空——那辆车已经自己炸了。 戚夕回头看秦歌。 秦歌解释:「方才没有通知下去,不是我们炸的。」 这时,路彦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戚夕姐,你猜我看到了谁的人?」 又是一道惊雷,暴雨突然开始瓢泼。 祈乔没等小陈为她撑起伞就一脚踩进了雨里。 「通知废物蛋们手脚麻利点,谁敢在司鱼院养老我叫他们活不到明年,都迅速点找人!」 「司长,对方在校官网上植入了反追踪病毒,一旦沿着ip位址查过去就会被对方定位到。」小陈一只胳膊夹着平板,一只手撑伞追上祈乔,「我们的系统在前段时间进行了升级,拦住病毒的同时也导致了我们无法暴力破解对方的既定程序。」 祈乔:「这新系统是按照最新法来的吗?」 「是,新法提高了公民个人信息保护等级,我们现有的技术跨到边缘线的时候就会被弹出来。」小陈一扶眼镜,「对方对我们的技术很熟悉,他们正好钻了这个空子,在反追踪程序中掺入了我们不能窥视的部分,我们的人不能准确定位到对方,眼下只能靠人力找。」 说话的功夫,负责外勤记录的司员扛着摄像机追上了祈乔。 摄影机上安了防雨罩,祈乔对着那傻愣愣的大块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把自己的不文明字库清理干净后,无奈地对小陈摆摆手:「先找吧。」 「祈司长,戚夕带了人给您,她叫我告诉您……」一个司员穿过人群来到祈乔身边,趁他话还没说到重点,祈乔突然朝他眨了眨眼睛。 司员被她晃了下眼,话全都噎在了嗓子里。小陈见状迅速挡在摄影机前面,借着解说的功夫,给祈乔争取了几分钟的空档。 祈乔这才继续让他说:「戚夕叮嘱什么了?」 司员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让您工作不再束手束脚的宝藏人才。」 祈乔:「……」 十分钟后,司鱼院临时搭建的遮雨棚子里被抬入了几架设备。无关人员都被挡在了外面,不方便直接露面的祈乔抽空往里面看了一眼——棚子里面的几位「宝藏人才」年龄跨度很大,最小的估计还在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年纪最大的还得架上老花镜才能看清字,还有一对爱拌嘴的父子,两人盯着屏幕正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能行吗? 人是戚夕送来的,祈乔虽然有疑虑但也没明说,小陈见状为她开解说:「现在国家对网媒的管控到了非常严格的地步,曾经流行的『黑客』数量虽然在急剧减少,但能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下来的,都是艺高人胆大的人才。」 大鬍子带队刚巧回来,听了这句话连忙接梗道:「那可不,修仙界战斗力登榜很可能比不上民间的散修。庙堂里正襟危坐的大佬往往打不过门口的扫地僧。」 祈乔回头:「情况怎么样?」 大鬍子严肃下来:「学校说失联学生之前没有任何反常的情况,也没有在校内留下任何线索信息,应该不是在校内被拐走的,根据监控录像,他们在傍晚的时候结伴去校外参加了一个活动,在活动结束返回校园的路程中失去了联繫,而学校这几天一直很注重学生安全,每晚门禁前都会让辅导员组织学生打卡并安全上报,因此失踪的这几位学生很快就被注意到了。」 「学生名单给我……这几名学生院系专业不同,参加的社团不同,也不是老乡什么的,她们在学校是如何产生交集的,参加的活动是什么性质?」祈乔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突然眉头一皱,「白易航,唐艺敏,郑字恆……小陈,你看看这几个名字,在上次落霉事件的报告资料中找找,看看能不能对上号。」 听到某个名字的时候,小陈突然恍惚了一下,可能是雨天皮肤潮湿,她扶了扶差点滑下鼻樑的眼镜:「是,我记得他们的名字。」 祈乔看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 小陈:「当时我按照您的命令保护云鸿煊教授,结果反鱼组织的人设计带走了教授,当时情况有点紧急……最后是这个郑字恆送走了教授。」 哪怕负责外勤记录的摄影师被堵在了一边,小陈说话依旧很小声,她摘下眼镜,借着擦眼镜的功夫擦去了鼻樑上的汗。 祈乔沉默下来,大致了解了情况。 当初廖向明坚决反对自己留下陈一栗,后来她软磨硬泡了好久,老司长才松口让小陈在自己身边当个秘书,前提条件是——不允许给小陈配枪。 第97页 廖司长摆出他大半辈子的经验之谈,非说小陈是个噬主的凶兽,迟早要给祈乔捅个大篓子。 于是他把凶兽的爪牙剪去,栓在了笼中。 祈乔当初点头答应是一回事,后续怎么处理却是另一回事儿,每次枪枝培训小陈也随大家一起去,祈乔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勤活动时也会让她和大家一样配枪。 小陈低下头,突然说了一句:「是我自私,才……对不起这个同学。」 上次保护云鸿煊的情况非常特殊,戳给他的最后一枪必然是要落实查明的,如果当时小陈开枪了,那祈乔明里暗里的包庇就藏不住了。 当时的同僚不知道小陈不可以配枪,他们以为她担心远程注射枪枝的射程,所以也允许其实她当时在楼上端起远程注射的气泵枪时,考虑的不仅仅是老教授的生命价值,还有自己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气泵枪也被算做普通人不可使用的枪枝,她没有申请配枪,为了防止被追责,也就不能开最后一枪,所以小陈只好借着郑字恆的手,让他去把纽扣禁药丢给云鸿煊。 云鸿煊死了,上面肯定要问罪的,但当时的校园已经被祈乔紧急封闭了,孰黑孰白都由她说,再加上落霉出现吸引了众人注意,所以没人去追问祈乔——当时你们的人守着学校大门,为什么当时不在校内拦住反鱼组织的人,非要去解决无辜的老教授呢? 祈乔不在第一现场,那么小陈作为当时的决断人,理应负很大的责,可是祈乔到最后也没有和她要一个说法,所有的锅往反鱼组织和特科院身上一推,此事就被翻篇了。 小陈看着祈乔说:「乔姐,我知道自己当初没办好事,你一直不骂我,我心里不好受。老司长一直觉得我偏激,可我只想认真地去权衡利弊做出判断,云鸿煊作为隐退的内院长老,血统非常珍贵,我担心反鱼组织的人在抽血后同步把数据上传给总部,这个后果太大了,我不敢冒险,只能让老教授玉石俱焚。」 雨有些大了,祈乔低头看了眼小陈在那次任务重受伤的腿,她说:「道什么歉,我又不是不信你,如果我生你的气,事后就不会给你擦屁股,而是直接让廖老头的人来把你打成西红柿。」 小陈眼睛倏地红了,也对,要是祈乔也不信自己,那就真的没人相信自己了。 这时,遮雨棚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祈乔勐地转身,快步走向遮雨棚那边。 一直被挡在外面的摄影师傅试图跟她进去,却被小陈再次拦住了。 摄影师傅严肃道:「老司长特意叮嘱我在特大事件中全程跟着祈司长,记录她决断的全过程,这是我们司鱼院一直以来的规矩,方才我没有让她佩戴收音设备,也请你不要为难我。」 小陈点头,然后非常「无意」地把手搭在摄影设备上:「你这个防雨罩不错,我可以看看吗?」 摄影师傅:「什么?」 「……大家借过一下!」 说话间,一个着急赶路的司员沖向小陈这边,雨天路滑,他脚剎失灵一样直愣愣地撞在了小陈身上,而小陈的手刚好搭正在设备上,剎那间,小陈重心不稳正好靠在了设备上,摄影师傅手忙脚乱地去扶她…… 泥泞四起,雨滴砸落,脆弱的设备顿时散架,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镜头那边,老司长廖向明重重地放下杯子:「陈一栗!」 那「记录仪」居然是直播传到廖向明那边的。 廖向明对手下生气:「祈乔太过分了,头两次都是借着处理私事的名义出去外勤,次次故意不带记录的人,这次倒好,直接叫那个姓陈的把东西砸了!她现在越来越会给我甩脸子了!」 手下给他沏上茶:「不气不气,生气容易迅速变老,您还有高血压,气坏了自己不就便宜我们乔姐了吗?」 廖向明:「……」 一听这个说话风格,此人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廖向明更头大了,抡起手边的拐杖就把人赶了出去。 第39章 「定位到他们了!」 人才们纷纷扑到屏幕前,他们欢唿着击掌,叽叽喳喳地把结果告知司鱼院。 祈乔看着那个坐标点有点眼熟,她一扭头把小陈叫过来:「戚夕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养病的,联繫韦欣,告诉她们人鱼聚集区里混进老鼠去了。」 「司长!他们的位置在移动!」 「定位失败,坐标点错误!」 祈乔:「……」 大鬍子爆了一句粗口:「这她妈不是在熘我们呢?」 「按照原路线出发。」祈乔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坐标点说,「看来对方没怎么准备好呀,诱饵和人质都就位了,她们自己反而出了纰漏。」 雨更大了。 远光灯照出一行行的雨柱,泥泞的雨水挟着败叶滚进下水道里,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泥水里。 「尹仁?」撑着伞的路婉弯腰扶起地上的人,「怎么样了?」 「有一个女的中途逃跑,等我们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尹仁体力有些不支,他浑身都在发着抖,一抬头,雨水顺着髮丝低落下来,他说,「你说,我们会不会……」 闪电噼裂夜幕,尹仁的话突然噎到了嗓子里——因为他看到,路婉的侧脸出现了一块黑色瘢痕。 是落霉! 怎么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第98页 她……怎么会? 尹仁后退的同时,脚一滑,又坐到了泥水里。 陆婉倏地捂住侧脸扭过头去,她说:「你最好躲远点儿。」 「他,你……怎么……」极度震惊之下,尹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路婉知道他想问什么,但这种被人从地狱里捞了一把又转手推下去的故事实在不是什么上了的台面的谈资,因此她不太想说话。 「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尹仁怒了,「你瞧着情况不对就不会跑吗?」 路婉莫名其妙,她抬高伞檐,露出狭长美艷的眼眸。 「你现在还是更关心关心自己吧,你哥哥给你留了一大笔钱,足够安家娶妻,所以啊……」路婉轻轻一笑,「你可得好好惜命呢。」 当初戚夕校园里的那件事闹得轰轰烈烈,所有反鱼组织的人都知道尹仁的哥哥,也就是尹义,为了给弟弟谋一个好前程,背叛了自己主子,转而举着标定点掩护宋茹逃离,自己落了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他那废物蛋弟弟持续混帐,警察通知家属领骨灰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小酒馆喝的烂醉如泥呢。 雨水落下,泅湿了尹仁的刘海和后背,他从地上跳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水,动作滑稽,如同小丑。 「司鱼院的人很快就找上来了,你快跑吧,别替姓卢的卖命了。」尹仁说,「你说说你图什么,你连户籍都被他除去了,亲人朋友也不肯认你回家……他对你好也就算了,可是他居然把你当实验品用!你为什么要一直留下来?」 纤细的高跟鞋踩着水花,路婉一步一步逼近他:「关你什么事,不想死就快走。」 可是这一次尹仁没有躲闪,他两手拽着衣角把半袖从头上一脱,露出斑驳的上身——一看就有着丰富的街头斗殴经验。 路婉大惊:「你干什么?」 尹仁像个下山打劫的土匪头子,把衣服往手上一套,拽着路婉就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路婉差点崴脚,被个小流氓这么关心,她心情有些复杂,方才她本来打算恐吓一下对方,结果怎么跟着他走了? 卢老的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但大家没人敢上前阻止……第一,他们知道路婉现在已经被落霉沾染了,第二,路婉好歹也是这里的头儿,只要不完全背离目标,他们无权做出什么越级的举措。 楼下,荷枪实弹的司员逐一开始排查,细微的脚步声湮在了雨声里。 路婉脱掉碍事的高跟鞋,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拎着鞋子往楼下跑,走了一半,楼上的下属突然追下来报告说: 「刚刚接到那边传来的消息……人质死了。」 「什么?死了!」路婉扶住墙,修长的指甲嵌入墙体,「我不是说摆个样子就成吗?怎么会死了?」 「雨实在是太大了,我们设计的机关非但没奏效,还引起了漏电事故,除去最先逃走的女学生,其他那些人质都已经……」 完了,全完了。 路婉本不打算真的对那些学生下手,她本以为可以拿人质来拖延时间或者转移祈乔的注意力,没想到那边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儿。 冥冥之中还想有一种叫做「命数」的东西,把她本就不景气的人生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重活一次,却还是个可悲的傀儡,还被迫担上了几条人命…… 路婉站稳脚跟,后背挺得直直的:「全死了吗?死了更好,省下我们处理了。」 尹仁呆呆地看着女人娉娉裊裊地往楼上走,他大吼:「你不要命了吗?她们马上就来抓你了。」 路婉狠狠地回头,眼眶发红:「你以为那些学生才是诱饵吗?」 当然不是,真正的诱饵从一开始就註定了——只能是她自己。 为了让她这个诱饵主动去吊司鱼院上钩,卢老故意让她去挟持学生,迷惑她利用她,让她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可没想到,司鱼院一旦攻破定位,定位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学生,而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 如果不出意外,司鱼院的人已经把所有出口盯住了。 路婉用冰凉的手指划过自己的侧脸,默不作声地走向了天台。 与此同时,戚夕赶到了人质救援的现场。 可是她来晚了,救护车唿啸着开进去,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出来……现场无比匆忙慌乱,戚夕渐渐冷静下来。 戚夕:「这些学生是怎么找到的?」 「我们刚开始定位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错误坐标,但祈司长还是派人去搜寻了……」 戚夕打断他:「那定位破解后最终找到的是哪里?」 「陇西公馆。」 人质的坐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找?而且,戚夕总觉得这些人质是为了吸引大家注意力,那么敌人搞这么多花哨的时段是为了什么? 既然人质问题成了送分题……陇西就是送命题! 戚夕迅速逮住一个工作人员问道:「你们司长人呢?」 「自然是去陇西公馆了啊!」 一股冷风扫过戚夕后脖颈,拿出手机的同时,她的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祈乔,接电话!」 第40章 「喂,是司鱼院的人吗?」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躲进驳杂的居民巷子,她手里紧紧抓着手机,仿佛抓住点什么就能帮她躲开死神的镰刀。 第99页 跑掉的女孩正是唐艺敏。 年轻人总是热血难凉,当初好不容易走出阴影的她非但没有躲得远远的,反而再一次扎进了这些烂摊子里。 唐艺敏还联繫到了一些朋友帮忙,这次的「绑架」也有她们自己的想法。 大家觉得,只要提前往自己身上装了定位,然后隔一段时间,警报触发,她们的定位就会发到警察手里,这样坏人就会被一窝端了。 可惜天真与自信往往导致弄巧成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假装人质的他们集体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只剩下了零散几人,所有的通讯设备和定位装置都被搜走了,歹徒悄然来临的时候,羔羊们甚至都没有察觉。 好在还有人在外面接应唐艺敏,她趁着歹徒收听上级指示的空挡偷偷跑了出来,躲在通风口亲眼看着坏人把同伴像拎猫一样提到车上,而车辆开去了未知的地方…… 唐艺敏担心还有没有离开的敌人,大气都不敢喘地爬在通风管道良久,等着外面完全安静下来之后,她才匆忙地跑了出去。 然而没跑多远,身后突然亮起了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唐艺敏察觉到自己的心脏极速跳动着,震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她一鼓作气,拼了命跑向约定的地点——那里应该放着一部备用手机。 眼看后面的人越来越近,墙角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拽了进去。 负责接应他们的郑字恆说:「我去引开他们,你快给司鱼院的人打电话!」 唐艺敏:「可是我不认识什么……」 郑字恆把手机解锁:「陈一栗,是司鱼院司长的贴身秘书,她当初给了我联繫方式。」 唐艺敏紧紧握住:「好。」 少年的身影融化在黑夜里,羸弱的女孩拨通了电话…… 那一边,小陈接通电话:「喂,您好,这里是司长办公室,请问您有……」 听到这个声音,唐艺敏泪水断珠一样落了下来:「小陈老师,救救我们,求你了!」 小陈一下子有点懵,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质这么快就逃出来:「先别慌,你是……」 唐艺敏一抹脸颊:「您认识郑字恆吗?」 一道闪电割裂雨幕,中规中矩的银丝眼镜瞬间从鼻樑滑落,小陈下意识地去扶,非但没有接住,还让尖锐的部分划伤了手指。 镜片碎在雨里,小陈眼里的戾气侵占了整个瞳孔,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接过一把枪:「祈姐,这次让我去解救人质吧。」 祈乔停下来看她:「你现在的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小陈颔首:「司长,陈一栗请求申请配枪。」 祈乔:「不是枪不枪的问题……陈一栗,我希望你能安全回来。」 · 戚夕心口有些闷,她还是没能给祈乔打通电话。 雨好大啊,戚夕捂着心口坐在花坛边,心里那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戚夕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路彦给戚夕披了件外套。一低头,却到了戚夕微微颤抖的肩头。 戚夕拨开被雨淋湿的髮丝,素淡的五官让她看起来越发脆弱,偏偏她生了一双执拗的凤眸,每当薄唇一抿,那双眼睛便越发固执,让人看了心生怯意。 其实路彦想问她的是……今天是不是没带药。 前不久会长特意叮嘱路彦记得给戚夕备一份药,还交代了戚夕容易发生假性结合热的时间段——特别是雷雨天。 路彦记住了,所以外套里多了一瓶不大不小的药。可是当他对上戚夕那双不甘示弱的眼神时,这个念头便熄灭了。 戚夕姐怎么可能失误呢,她那么细心一个人 。 这么细心的一个人,此刻却方寸大乱。 戚夕三魂六魄跟着祈乔跑了一多半,一系列不太好的猜想让她眼前发黑。如果她能冷静下来,就会察觉到到底哪里才是真的不对。 比如心口发闷和心烦意乱,再比如对祈乔过分的依恋……这些都不只是单纯因为戚夕挂念对方的安危。 而是假性结合热的症状。 当事人戚夕并不能看透,她扶住滚烫的额头,差点一头载倒。 「戚夕姐你什么了?」路彦吓得够呛,他六神无主地扶住戚夕,单手打通了会长韦欣的电话。 「姑姑,戚夕姐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去……她收不住尾巴了!」 韦欣最近嗓子疼的说不了话,徐井舜全权替她发声。 徐井舜问:「她额头烫吗?」 路彦哆哆嗦嗦地摸了一把:「烫,烫到可以烧烤了!」 徐井舜声音吊儿郎当的:「看看耳朵是不是红了?」 路彦磕磕巴巴:「确实。」 徐井舜:「应该是假性结合热 ,叫她家祈乔解决一下就行。」 路彦欲哭无泪:「祈姐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该怎么办呀。」 眼瞅着徐井舜就要说混帐话,韦欣一胳膊肘戳到他侧腰,朝他做了个手势。 「哦哦哦。」徐井舜明白了,「丢床上让她自生自灭。」 韦欣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说什么屁话,把戚夕丢水池里!让她自己缓缓。」 徐井舜点头,再去传话的时候,对面已经挂电话了。 路彦害怕极了,他被「假性结合热」五个字都砸懵了,戚夕尾巴巨大且华丽,他废了好大劲把人搬上车,那薄薄的尾鳍像是有生命一样缠着他胳膊,冰凉的触感吓得他差点哭了。 第100页 路彦「扑通」一下直接给她跪了:「戚夕姐我求求你赶快好起来,不然我照顾不周,姑姑会杀了我的!」 不知道戚夕有没有听到这真情实感的求饶,那有灵性的鱼尾渐渐松开,又灵活地滑落到了另一边。 车子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动,因为戚夕的不配合,路彦每次关门都差点夹到她尾巴,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车身微微晃动,里面的人不知在干什么。 负责暗中保护戚夕的司员们默默下了车,持枪走向车子——他们需要保证司长夫人的绝对安全,哪怕得罪人鱼委员会。 就在这时,路彦成功关上了车门,他后退一步在马路牙子上站稳,没出息地哭了:「这她妈是什么人间疾苦。」 司员们:「……」 路彦一扭头看到穿着制服的司雨院人员,一个念头逐渐成型:「你们是司鱼院的吗?可不可以有偿帮我个小忙。」 三分钟后,大家各顶着一张大花脸回了自己车里——戚夕此刻防御心太强,戾气和力气都大到离谱,尖锐的指甲差点让大家破相,最后还是路彦求着这位姑奶奶吃下了抑制药。 戚夕安静了,刚刚嘲笑过路彦没出息的司员们也哭了。 另一边,祈乔带着人上了楼。 顶楼的风很大,路婉围了件男士大衣对着众人唱歌,仔细听来,那居然是一首哄小孩的儿歌。 祈乔没打算和她废话,直接一抬手叫人包围了她。 一部分司员们缓缓靠近她,另一部分挡在祈乔前面,生怕那件大衣里藏了什么自爆武器伤到他们司长。 「祈司长的美貌依旧这么惊人。」路婉十分淑女的坐在旧楼顶的水泥边上,她戴着面纱淋着雨,看起来并不害怕,甚至还得空调戏了一下祈乔,「有的时候我真的羡慕她,有祈司长的爱慕,有韦欣的偏袒,甚至还有路彦的追随……那天我问韦欣,如果放弃戚夕,让我做她的传薪人……」 传薪计划? 祈乔心念一动,连忙叫停了围上前的司员。虽说祈乔根本不相信路婉的花言巧语,但这并不妨碍她套对方几句话,说不定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传薪计划那么荒唐的东西,韦欣怎么可能用到戚夕身上。」 「你以为韦欣很善良吗?当年路家被逼着上位的时候,她一个别姓的女孩义无反顾站出来抵了兄长的位置,天底下哪有这么大义的人,人都是自私的,戚夕和她非亲非故,她怎么可能对她那么好。不过是借着传薪计划的由头骗她加入逢春计划而已。」路婉站起来,缓身转向楼下,「韦欣她说……」 话刚开了个头,路婉脚下的水泥就碎成了几块,这些老旧的水泥由于雨水的浸泡根本禁不住她踩踏,这一个闪失,直接让她身形不稳差点坠落。 「小心!」祈乔身先士卒地冲上去拉住她,没想到这一拉非但没拉动,还让对方死死拖住了。 路婉平衡性很好,刚才的摇晃就是为了引祈乔上钩,她勐的抱住祈乔,心怀不轨地在祈乔耳边吐息,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司长,您上当啦。」 祈乔气得火冒三丈,不是很想理会路婉这变态的玩笑,她抬手掴了下路婉的后背:「有毛病是吗?有毛病回去治,别在这里散德行。谁闲的无聊天天哀你的不幸,怒你的不争?不知道老旧楼顶不能站人吗?」 路婉被她噼头盖脸地一通骂给骂懵了:「啊?」 司员们七手八脚地上前扶祈乔,同时拽开了路婉。 祈乔无语地退开半步,正要离开,她身边的司员突然如临大敌地看着她:「司长!你脸上怎么了!」 祈乔一愣,随即看到了路婉遮着的面纱。她的表情突然空白了一瞬,继而自欺欺人地露出一个微笑:「妆花了有这么吓人吗?」 路婉扯掉脸上的面纱,头髮遮挡下的侧脸突然暴露在夜色下。 是落霉。 被上个年代的人称为死神的符号。 人类曾经用一整个时代和落霉斗争,但治癒的希望总是那么渺茫。 路婉突然大声地笑了:「祈司长,你陪我一起死吧,你猜猜你死后,你的小夫人多久才会移情别恋呢!」 祈乔指向她,简短地下令:「击毙。」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逢春计划和传薪计划的区别: 传薪计划相当于你要把自己练满级的大号传给自己下一任 逢春计划类似于你在别人那里养了一堆小号,然后大号被封的时候把别人的号抢走自己用。 第41章 「司长,有人坠楼了。」 一声闷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路婉不慌不忙地掀开男士大衣——她里面居然带了个低空安全逃生包。 「亲爱的祈司长,有空再会啦!」路婉朝祈乔眨了下眼睛,把衣服叠好搭在胳膊上,卡扣「咔哒」一声咬死,她看也没看,直接纵身跃下。 「追!」 女人柔美的长髮在风雨中招摇,这次恶劣的天气状况反而帮了她一把,她在枪林弹雨中居然毫髮无损。 路婉不由得窃喜。弹无虚发的司员中竟然有枪法这么差的。 落地后,路婉看了眼地上的「标定点」,得意的神色尽数掩去。 雨有点大,夜里冷……她给地上摔得血肉模煳的人披了件衣服。 刚刚带人开完枪的大鬍子上前说:「又是人肉标定点,这些人真不把命当命……司长,综合抗体来了。」 第101页 此次行动归于司鱼院所管,因为是特殊案件,所以前线人员配置了综合抗体,防止感染某些神经毒素。 「别靠近我,扔给我,我自己打。」祈乔难得严肃,「胡楼,做好最坏准备,这可能不是简单的落霉,没有痊癒之前,你们都不要接近我。另外,接下来我要你暂替司长一职,除最高权限外,其余都可便宜行事。再通知特医院准备强效抗体,一定封锁消息,就算是廖向明和戚夕也不能告诉。」 浓眉大眼的大鬍子今天没戴眼镜,他神色悲恸,在危急关头只能咬牙回道:「是!」 另一边,小陈陷入了两难境地——敌人已经被她逼到了绝路,本可以直接瓮中捉鳖,但他们竟然抓到一个男学生当人质。 没有眼镜的小陈看东西有点不真切,虽然她不是真的近视,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是很好改,一下子没了眼镜,视线居然真的模煳了起来。 这时,有人上前递给小陈一双眼镜,镜片温热,仿佛还带着某人掌心的温度。 「陈主任,这是胡哥给你的眼镜。」 小陈接过眼镜,手腕轻抖,一甩镜腿架在了鼻樑上。 「……郑字恆?」 那位被挟持的人质居然是郑字恆! 这桩桩件件的牵绊仿佛是一个圈,最后兜回了原点,小陈再次被迫捏住了这个男生的命运线。 「报告——对方给人质注射了未知的神经毒素。」 「按照最坏的情况,神经毒素将在十分钟后扩散到全身,到时候哪怕我们保住了人质,也相当于是无效救援。」 「陈主任,他们没路了,我们有百分之六十的机率直接击毙对方!」 小陈:「不行,按照现在这个角度,人质的安全无法保证!」 「可是对方把人质安置到了那个位置,摆明了是要他挡着枪口为他们争取逃跑时间!十分钟一到,我们……」 其实还有一种方式解决眼下的僵局——只需要直接击毙人质,逃生出口便会因为重力失衡而扭曲,所有的敌人都会落入法网。 小陈心里的念头再一次浮了上来,仿佛有一个恶魔在她耳边低语: 「你也可以不打死他,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让他负伤坠落,耗子们便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了。伤一人,便能完美地完成任务了,多好,多么划算,这里都是你的人,哪怕失误了一颗子弹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廖向明也会肯定你的。况且,不乖的小羊羔理应得到惩罚,你又没有怂恿他跑出校门。谁让他运气不好被抓了呢。」 小陈的瞳孔极黑极黑,里面的戾气浓重了几分,汗水析于皮肤表面,就在她手指关节正要弯曲的剎那,由于冷汗的作用,并不合适的眼镜突然从鼻樑上滑了一下。 小陈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没有摸到冰凉的镜框,而是摸到了温热的塑料镜腿。 老胡近视那么严重,怎么就把眼镜给了自己呢。 黑色的塑料镜框并不贵,款式老旧单一,但戴起来意外有一种安心的效果,小陈一晃神,仿佛从梦魇中挣扎出来一般,眼神顿时清明了许多。 恍然大悟。 「停。」小陈抬手按下身边思员的枪口,转而叫人拿来一只扩音喇叭,「给我气泵枪,a-9-35号试剂,你们照我说的喊话,其余事情交给我。」 无需荷枪实弹,小陈她还是换上了熟悉的装备和药剂,一切仿佛都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就在这时,喇叭里的声音同步响起: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重重包围。你们插翅难逃!只要你们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重重包围。你们插翅难逃!只要你们不伤害人质,我们保证绝不伤害你们。如若你们不听劝阻死硬顽抗到底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武器举起手来立即投降。否则我们就要开火了。不伤害人质,我们保证绝不伤害你们。如若你们不听劝阻死硬顽抗到底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放下武器举起手来立即投降。否则我们就要开火了。[注]」 ……竟然是警察对绑匪喊话的经典录音。 按理说,这种东西在实际生活中很少用到,高效的警察叔叔直接击毙人质,只有在某些需要谈判或者迷惑绑匪的时候才会搬出来露露面。 司鱼院的人更是不屑于用这种东西,绑架之类的案件本不该他们管,要不是与落霉有关,他们也不会和平时的警方合作。 大家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扩音喇叭,由于受潮,字正腔圆的谈判以一种全损音质传播出去,但威慑力依旧不减。 小陈趴在地上稳稳地托起气泵枪,几位人高马大的司员迅速默契地挡在她前面——方便她放黑枪。 此刻,绑匪们集体傻了眼——这什么情况?来的人不是司鱼院的?这居然只是普通警察! 前排的司员全部和警察同志换了制服,远远望过来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就在这一瞬间,由小陈主导开始,配有a-9-35号试剂的气泵枪同时从不同方位发出针剂,不同于真实的子.弹,细微的试剂无声地钻进几位绑匪的体内,不出几分钟就麻痹了他们全身。 所幸万无一失。 「人质安全,快救人!」 一声令下后,早已穿好防护服的司员迅速上前……场面终于有惊无险地控制住了。 纷乱之中,戚夕突然睁开眼睛,巨大的白色鱼尾高高扬起,浴池的水花拍在隔间玻璃上,她恍惚片刻,又昏睡了过去。 第102页 同一时间,一辆救护车低调地驶入特医院,这天夜晚,医院里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要说: [注]摘自警察叔叔喊话现场提纲。 ps:本文不餵毒,不大虐,别怕,别慌 第42章 夜很深了,守在门外的路彦靠着墙不知睡了多久。 戚夕正值结合热时期,他守着她寸步不离,但又不敢靠太近,不是对自己的定力没信心,而是担心戚夕看到活人会更难受,不如干脆把她一个人丢浴缸里。 一天的心力交瘁,深睡中的路彦头一歪,差点摔到走廊的地上。好在睡得够沉,他又自己摸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再次入睡。 一片不大的阴影落下来,来着盯着路彦看了几秒,转身开了戚夕的门。 「嘀……」一声电子迴响里,房间通上了电。 戚夕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间,她攀住浴缸撑起上半身。 这是哪儿……外面发生什么来着。 宋茹,车祸,人质,祈乔,落霉…… 桩桩件件回忆瞬间涌入她的大脑,戚夕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谁? 鑑于体力尚未完全恢復,戚夕只能默不作声地闭上眼,锋利的指甲蓄势待发,如果来者不善,她会毫不犹豫地扭断对方脖子。 戚夕放大感知,心想这不是路彦,路彦的脚步没这么平稳。 来人脚步不徐不疾,皮鞋踩着酒店客厅的木质地板,发出微弱的响动……是秦歌。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戚夕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最后还是没有醒,她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 秦歌足足在原地缓了许久才关上了门。 戚夕的长髮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几缕,半干不干地垂在浴缸边缘,她的脸庞苍白又美丽,眼角的小痣更是为她添了无尽明艷,像是神话中的精怪那般摄人心魄。 浴室昏暗,秦歌对着戚夕伸出手掌,她的脸庞是那样小,小到自己一只手就能拢住她尖尖的下巴,此刻,人鱼的美丽唾手可得,只要他上前一步…… 浴缸里的戚夕觉得气氛不妙,正打算用人鱼的本领干预一下秦歌的思绪,没想到秦歌却突然又站在原地不动了。 浴室很安静,秦歌突然用十成力气扇了自己一巴掌。 戚夕:「……」这是什么毛病。 「戚夕,醒醒,别睡了。」秦歌单膝跪在浴缸旁边,眼神炽热又沉痛,他的脸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无比清明,「不能碰,不能沾,不能染指。」 戚夕恰到好处地悠悠转醒:「嗯?我睡了多久?」 秦歌喉头一滚,垂下了眼睛。 · 醒来后,戚夕果断吃了翻倍的抑制药,然后不顾一切地跑去了司鱼院。 韦欣没拦住她,气得把路彦狠狠骂了一顿。 戚夕也不是很顺利,她找到司鱼院那边,却吃了好大一顿闭门羹——祈乔不见她。 后来连小陈都惊动了,小陈带着一众人下楼接待戚夕,拐弯抹角半天,就是不说祈乔发生了什么事。 戚夕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陈姐,我真的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姑娘,经得住打击,祈乔她到底怎么了,你就实话告诉我,行吗?」 小陈抬手缓慢地扶了下眼镜:「乔姐没告诉我原因,她只是吩咐说最近谁也不见,我们也只是听命办事。不只是您,廖老司长也见不到她……可能过几天,等乔姐心情好一点了,想开的时候,就……」 小陈有点编不下去了,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了戚夕的眼睛,两个人居然都是红着眼眶。有些事情仿佛会通过磁场传播一样,即便不用说,那酸楚无力的感觉也会随着空气浸到另一个人的骨头缝里。 戚夕一下子没崩住,死死捂着嘴夺门而逃。 门里,小陈坐着平静片刻,眼神空空地看着戚夕离开的地方,仿佛透过那层层的门,望向了很远的地方。 「陈主任,这是送来司长办公室的物件,司长不在我们不敢擅自开封,只能先拿给您。」一个司员上前递给小陈一个快递包裹。 包裹不沉,可以算得上是很小一个,包装得很用心,一看就是什么奢侈品。 小陈正要拆,突然注意到了包裹侧面的logo。 这是一个婚戒品牌…… 路彦守着车等戚夕,最近的天气格外冻人,好似一下子从酷暑跌进寒冬,穿衣服也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路彦一边冻得跳脚,一边头脑发热地想,自己今天一定脑子有坑,穿了这么厚一件外套,里面却只搭了一个短袖,冷风蹭蹭地往袖管里钻,他像村头二大爷一样把袖子捅到一起,同时摸出了一根棒棒糖。 就在他刚挤爆棒棒糖的包装时,就看到戚夕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青丝被风吹乱也丝毫不顾。 「戚夕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祈乔姐呢?见到了吗,她怎么样了。」路彦把糖往嘴里一塞,急忙去给戚夕开车门。 他话说一半,突然止住了声音,因为他看到,一向冷静矜持的戚夕居然哭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只是站在车前一直泪流。如果单从背影来看,她只是在车前愣了几秒,又恢復了正常。 戚夕把情绪拿捏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悲伤持续进行,她的大脑还在提醒着她——不能露馅,祈乔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以防心怀不轨之徒趁机作乱,她不能给祈乔添乱。 第103页 天气已经很凉了,好似有雪花混在雨线中落下,好长时间,戚夕都没有眨眼,于是她的睫毛上停了几枚晶莹的雪花。 雪花落寞地化开,视线再次变得氤氲起来…… 祈乔做了很长一个梦,往事仿佛走马灯,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流走。 梦里,火光滔天,浓重的黑烟堵住了出口,华爱福利院的孩子们哭喊着缩成一团。 老旧的电线噼里啪啦闪着火花,最后烧成一团,火裹着烟一路奔驰,本就易燃的福利院瞬间失火。 这里是那么破败,为了防止孩子们翻墙逃离,他们故意打碎啤酒瓶,挑出个头大且锋利的碎片,朝上拿水泥黏在了围墙上。 墨绿色的碎片在月光下闪着不详的光,只要有小鬼胆敢翻越,碎片便会刺穿她们生茧的手心,割花她们的脸蛋和膝盖。 八岁的祈乔赤脚踩在枯草里,转而跳上水泥墩,她拎起一根撬棍,横扫过围墙上的玻璃渣,最后干脆一咬牙,撑着碎玻璃翻过了围墙。 正好逃出去玩的她没跑多远就看到了失火,于是她很快折返回来,用一根撬棍敲碎玻璃,救出了被困宿舍的同伴们。 鬼知道为什么晚上睡觉会反锁门!祈乔向来不服管教,越是有人管她,她就越要反抗。 也幸好她趁机跑出去了,不然今天晚上大家都得玩完。 遭殃的看护员因为违规用电引发了火灾,结果他第一时间跑去了外面避难,根本不去管那些孩子们。 事后,无人伤亡。 无人伤亡,事儿不大,也就意味着秋后算帐。 看护员挨个殴打这些孩子们,打算把失火的责任扣在翻墙的那位身上。 翻墙外出加纵火,直接内部惩罚,省去外面的人问东问西,也避免了警察的盘问。 毕竟谁会去怪一个孩子呢? 可是刚刚死里逃生的大家统一口径,咬牙不肯供出祈乔,孩子们虽然小,但是心智都不傻,知道善恶好坏。 正当大家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时,看护员突然指向了祈乔:「你的膝盖怎么流血了?」 祈乔一惊,当即掉头就跑。 可是她哪儿能跑过成年的男人,看护员一把拎住她的后领,把她掼在了水泥地上。 她被撞得眼前发黑,后背疼的快要散架。 就在祈乔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看护员突然被人叫走了。 听说,镇上来了个大人物,姓廖。 年仅八岁的祈乔从来没听过这种姓氏,她甩甩脑袋,一边发疼一边记住了这个姓氏。 没过几天,祈乔她们都被这个大人物转移到了南余湾的天福大地福利院。 这里可比华爱好多了,祈乔一呆就是好多年,但她从来没见过那位姓廖的大人物。 期间姓廖的来过几次,祈乔记得很清楚,因为每次他要来的前夕,教员们会格外好脾气,福利院的伙食也会出奇的丰盛。 哪怕是最暴戾的教员,也会尽量避免在那几天殴打祈乔。 可是姓廖的一走,祈乔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终于,在一次和教员的冲突中,十岁的祈乔失手摔碎了教员的手机,面对暴怒中的敌人,祈乔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害怕。 她是真的怕了,教员那个兇恶的眼神,是要真的打死她! 趁着暴雨,祈乔落荒而逃,他们派了好多人来抓她,强光手电和猎犬,怒吼和哭声掺杂在一起。 祈乔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不只是因为害怕,她厌弃了这种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生。 这种日子究竟还有多少年,她不想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可是她根本站不起来,他们让她跪着,一旦发觉她有站起来的念头,就要一拥而上打断她的手脚。 去他妈的,真操蛋! 祈乔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声,义无反顾地跑向了海崖,海崖的下面是大海,这里就是她的魂归之地。 水花四起,大海吞没了这一点小小的插曲,祈乔没入黑暗里,意识逐渐消弭。 大海深处似乎有光,光里略过一尾人鱼的掠影,一双皙白的手托起了落海的女孩。 白色的鱼尾在海水里舒展,祈乔抱紧了她的光。 第43章 祈乔比同龄人长得快,虽然只是八九岁的年纪,但身量已经抽枝展叶似的变得柔曼起来。 漂亮的女孩总是容易吸引一些单纯无害的精灵。祈乔下意识地抱住迎上来的精怪,意识涣散间,她居然得空思考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这是水母精还是海藻精,怎么这么软。 未知的精灵迅速带她离开海洋,鱼尾摇曳摆动片刻,带着祈乔破空而出。她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跟死了一回一样。躺在海岸边,眼角还沾着几点湿沙。 这时,一只素手拨开她的头髮,温柔地帮她揩去了脸上的细沙。 祈乔艰难睁眼,差点被眼前的精灵晃了眼——这是一只极其漂亮的人鱼,眼神清澈纯良,年纪应该很小,似乎还没开灵智,尾巴倒是挺长……挺好看的。 如果有专业人士在场,她们一定会认出这是一条人鱼中的小鱼苗,虽然形态类似幼年期,但神智没开,属于人工培养出来的鱼苗,借着这个阶段投入海中适应环境而已。 可惜小祈乔并不知道这些,她整个人都看呆了,世界上居然有人鱼。 第104页 美丽的人鱼虽然还是幼年形态,但美貌丝毫没有被年纪藏起来,她的脖颈修长,眼神十分清亮,眼黑眼白都纯粹到了极致,长长的鸦睫天然卷翘,简直是造物主的炫技之作。 受到美颜暴击的瞬间,祈乔一动也不敢动,不是畏惧人鱼,她只是吓傻了。 另外……人鱼还压在她身上,她想动也动不了。 一人一鱼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对视着,在祈乔的视野里,人鱼的脸庞逐渐靠近…… 祈乔闭上了眼睛,突然感到脸上湿湿滑滑的……这只人鱼居然在尝她! 传说里的人鱼貌似不吃人吧? 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祈乔不忍心直接推开她,只能含蓄地往后仰去:「别,你在干什么?」 伏在她身上的小人鱼歪歪脑袋,疑惑地看着祈乔不断开合的双唇。鑑于最初的海鱼不会言语,小人鱼也是第一次见嘴巴可以发声,于是她惊喜地凑上去——轻轻尝了尝这个会发声的小东西。 祈乔登时脸红到了脖子,撑在身后的胳膊顿时软了,她勐的睁开眼,震惊地看向眼前的人鱼。 人鱼也推开一点,直直地和她对视。 这只人鱼的山根与内眼角间有一颗漂亮的小痣,又娇又俏,把祈乔的魂都吸走了。 末了,祈乔红着耳朵握住人鱼的肩头,慢吞吞地把对方推开一些,可能因为面对美好的事物心绪不怎么坚定,推了一半又犹豫地松开手,惹得人鱼情不自禁地再次贴近…… 太阳出来了,祈乔仰躺在海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人鱼,海风轻柔,天朗气清,一切美好的像童话。 年幼的祈乔不怕黑也不怕苦,哪怕面对教员的打骂她都倔强的不会掉一滴泪,可是现在,她突然难过极了,无望的人生没有任何光亮,她闭上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未开灵智的人鱼虽然不懂祈乔为何哭,但她能感知到对方强烈的情绪起伏,受其感染,人鱼的眼角有些湿润起来。 祈乔哭了会终于哭累了,她委屈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了正上方的小人鱼。 人鱼落泪,没有珍珠,只是晶莹的一滴泪,精确无误地融入了祈乔的眼眸。 祈乔勐的一震,五识六感仿佛被仙人点化一般,有什么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后来,他们说,那个胆子很大的野丫头在这次逃跑失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经常一个人盯着大海方向看一整晚。 像是丢了魂一样。 · 病房里,祈乔擦去额角疼出来的汗,朝医生露出一个微笑:「怎么样?」 穿着厚厚防护服的医生摇摇头:「这是落霉变体,我们以前的抗体失效,只能暂且拿强效抗体延缓落霉扩散的时间。」 「是否还有治癒的可能性?」祈乔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又自嘲地一笑,「瞧我问的什么话,我不该为难大家……如果真的来不及,可否直接用4号阻断剂介入?」 4号阻断剂,在人类与落霉的斗争中被广泛使用,它的功效非常简单粗暴反人类——让落霉不再具有显性特徵,同时也失去了传播性,可是,这玩意一旦注入人体,宿主的各项生理机能也会迅速步入衰竭期。 「不行。」医生果断拒绝祈乔,「4号对人体的危害是不可逆的,一旦身体各器官步入衰竭期,哪怕解药放在这里我们也束手无策了。」 可是来不及了。 司鱼院每天要处理那么多的事情,祈乔不在位的每一天,隐患都在叠加式增长,放开眼前的事儿不说,单是回头看那些烂摊子,祈乔哪怕躺在床上都如坐针毡。 还有,戚夕那边的逢春计划还没弄清楚,要她怎么放心病倒? 祈乔长长地吐出口气,好看的狐狸眼漫不经心地眨了几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病房内冷白的灯光洒下来,立体且错落有致的三庭五眼让她镀上了一层别致的滤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祈乔挺刻薄的,刻薄得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特医院的几位元老级医生站在一边看着她,是长辈看着晚辈那般的,满脸的无可奈何。 如果换一个患者提出申请4号阻断剂的要求,他们一定会拿「幼稚」「不成熟的想法」来说教他。 可是这是祈乔,这是司鱼院的司长。 这位司长虽然年轻,但任职期间非常有为,明里暗里的拨乱扶正,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如果是祈乔提出这种要求,医生们只会觉得她争分夺秒地在岗位上任职,为了天下谋幸福。 看到医生们一脸大义地垂着手,祈乔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下来,她确实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去做,她的至爱至亲还被蒙在鼓里,老廖同志说不定还在等她回去吵完那通没吵完的架…… 对了,算算日子,订好的戒指今天也应该送到自己办公室了。 祈乔无坚不摧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连那个绒布小盒都没有亲手摸过,怎么甘心把人放走。 祈乔的唿吸陡然急促起来,心跳有瞬间紊乱,她一撑胳膊,俯下身剧烈喘.息起来,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来扶住她:「放松,慢慢吸气唿气,请务必保持心态稳定!」 一通手忙脚乱后,祈乔再次摔回床上,她本来想着反过来安慰大家几句,比如开个玩笑缓和气氛,说什么「我会好好保持心态的,毕竟答应粉丝的演唱会还没开呢」,可是她实在笑不出来,甚至有种想要破罐子破摔的难过。 第105页 她想,我可不能就这样死了。不然喝孟婆汤之前扭头看这狗血的人生,会忍不住爆几句粗口的。 油画玫瑰 寒风一吹,雪花飘落,戚夕瞬间惊醒。 路彦站在车外面,像一只乖巧的狗狗一样守着车子,听到戚夕的动静,他勐地一惊,蹦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戚夕姐,你醒了啊。」 戚夕眸色冷淡幽幽地看着窗外:「怎么在外面等,我睡多久了。」 「一小会,没等多久,就想让你多睡会儿。」路彦摸了摸冻红的鼻尖,吸了吸鼻子,「小陈姐把宋茹接走了,后续事宜不着急。秦哥请假回去一段时间,这段日子我来跑腿就好。」 戚夕简单回应了一声,然后疲惫地开门下车:「你也累一天了,回去休息休息,我再去司鱼院那边看看宋茹。」 路彦追上来拦住她:「我不累,你去哪儿我送你。」 戚夕看着他冻成鹌鹑的怂样,无奈道:「不用。」 路彦没能拦住戚夕,她就像一枚雪花,轻飘飘地被风带走,留给路彦一个单薄的背影。 要说这辈子路彦怕过什么,那一定是分离。让他受苦受累都可以,但千万不能把他一个人抛下,像小时候那样,把他一个人锁在小黑屋里,他会疯的。 「戚夕姐。」路彦不管不顾地上前拉住戚夕,「不许走!」 戚夕语气淡淡:「小路,别耍小孩子脾气,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路彦拖住戚夕袖子,干脆把脸皮一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戚夕姐,你别老是把我当傻瓜哄,我不是三岁小孩,你难过我也高兴不起来,有困难你尽然可以告诉我,好不好?在我面前一直粉饰太平的话……我会以为你在疏远我。」 戚夕一顿,她回头望着路彦,对方眼神里满是真心诚意,仿佛自己一声令下,他就会义无反顾地跟上自己的步伐,并且终日乐此不疲。 这种感觉好熟悉。 「乔,我成年了,别把我当小孩一样哄行吗?」 「我不想一直仰视你,你有什么困难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乔,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戚夕瞳孔轻颤……自己现在这幅强行粉饰太平的模样居然和当时的祈乔一样吗? 路彦看到戚夕退让,连忙上前趁热打铁:「祈乔姐生病了我们都很着急,但着急也不是办法,不如想办法找到解决的办法……落霉也不是完全无法治癒,当年我……」 等等,什么叫「落霉也不是完全无法治癒」? 抓住关键词的戚夕立刻追问:「当年如何?」 路彦苦涩一笑:「当年我也得过落霉。」 !!! 路婉狼狈地逃离出来,一时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卢沈琼根本没给她留后路,因此也没派人接她。而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早已被抹去了,身无分文的她也没办法去住酒店。 雪落下来,路婉敏感地被刺痛了一下。她拿手捻过掌心的雪,感觉像是捏化了絮状的煤灰,手心脏脏的。 她沿着街边一直走一直走,雪花在天空中盘旋着落下,路婉脚底一滑,直接摔到了路边,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她干脆踢掉鞋子光脚继续走。 这条路碎石很多,路婉没走几步就划伤了脚,她的血很难止住,一旦有一个小伤口,就会一直流一直流……斑驳的血迹留在雪地,路婉又哼起了天台上唱过的那支童谣。 童谣是哄睡小孩的法宝,可是今天的晚晚无论如何也哄不乖。 哭闹声一直持续到半夜三点,已经入睡的卢沈琼终于被自己的宝贝孙子给闹醒了。 「卢老,晚晚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哭着不肯睡,还指着窗外面叫『姐姐』,您看要不要请人来看看……」 张姨平日里是个迷信的人,她三言两语点了一句,便不再说了。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宝贝孙子可能招惹上不干净东西了,你找大神来看看吧。 「晚晚,爷爷抱抱,今天为什么这么不乖啊。」卢老好脾气地从张姨这里接过宝贝孙子,「窗外有大灰狼,别看外面。」 晚晚哭得更大声了:「姐姐。」 卢老脸一沉 ,他扭头问:「谁教她叫姐姐的!」 岂有此理,自己宝贝孙孙学会的第一个称唿不是爸爸妈妈也就算了,连他这个爷爷也学不会,倒是学会了发音较难的「姐姐」。 卢老生气归生气,他几秒就冷静了下来,同时愈发觉得不对——家里的年轻女性都不在,晚晚对谁喊「姐姐」? 该不会真的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卢老,我们的人刚刚传来小道消息——冀夫人又犯病了,这次好像有点严重,人鱼委员会的长老们都被连夜叫走了……上面有人问,问,问……」 卢沈琼拉着脸:「问什么?」 「问我们把内院长老路婉弄哪儿去了。」 「来人!」卢沈琼说,「都给我出去找路婉,务必在天亮前把人找到!对了,带上那个『东西』,别让她这么快就死了。」 「卢老,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张姨没忍住问了一嘴,「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卢沈琼:「冀夫人出口要人,我怎么说也得去看看。」 张姨非常合时宜地露出茫然的表情,卢老也没察觉什么不对,然而等他带着人走后,张姨悄然躲到房间里发了一条消息——路婉的事情搞定了,冀夫人现在正和卢老要人呢。 第106页 那边的韦欣终于放心地吐出口气——路婉保住了。也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有没有地方睡觉,外面天气这么冷,她还好吗? 说到底,自己对不起这个侄女,就连她落难的时候都不能帮一把,还得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忙。 韦欣敢肯定,如果今天自己亲自去接路婉,一定会适得其反,不如通过冀夫人捞她一把,至少别让她心灰意冷。 夜更深了。 一向身体康健的冀岚突然头痛欲裂,虽然作为五大席之一,她年纪也并不大,三十五六岁在人鱼里面还算是年轻。 因为是冀家长女,她很小就进了东守抑组织参与权利纷争,多年下来不仅巩固了冀家地位,也做出了不少贡献。 大家都尊称她一声冀夫人,她喜欢大家这样叫她,哪怕她无儿无女亦无夫。 冀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脑袋经常发疼,疼起来很要命,医生们都束手无策。 也因为头疼,她见不惯那种太闹腾的场合,因此开会经常缺席。 后来疼得多了,她也总结出一个规律来——平时修身养性,按着自己的审美去做一些其他人看来很匪夷所思的事情,适当取悦自己,方可缓解头痛。 这就是「冀夫人美学」。 通俗点说——别让她看到丑东西。 其实冀夫人这次的头疼也不是很严重,只是她以前欠过韦欣一个人情,这次听闻她有所求,索性还了这个人情。 就当帮老朋友了。 可能是她低估了自己的人缘或者价值,一听说她头疼,很多虚情假意的人都来拜访自己,什么内院长老,什么豪门子弟……有的小辈完全是被长辈押过来的,见了面连辈分都没搞清楚,各种称唿乱叫。 有点烦,更头疼了。 冀夫人托着脑袋深夜应付这些来宾,有个小黄毛一直在她耳边叭叭叭。 楚宇,也就是楚芸的亲哥哥,他不怀好意地说:「夫人,我听闻人鱼委员会有个极其漂亮的人鱼,血统也是一顶一的纯粹,相信她一定符合您的美学标准,您不如把她叫来,让她陪您说会儿话,解解闷。」 冀夫人饶有兴趣地抬起头:「是吗?很漂亮吗?有多漂亮能让你这么夸。」 楚宇摆出一副夸赞天仙的嘴脸,「韦会长一直把她当亲女儿疼。生怕被外人抢走了,我听闻您和韦会长私交很好,这样一来,岂不是亲上加亲?」 冀夫人被他说的还真有点兴趣:「那好,你去把人给我带过来。我看看这姑娘有多漂亮。」 楚宇绅士似的一弯腰:「好的,夫人。」 出门后,楚宇突然看向天空,眼神落寞哀伤:「小芸,哥哥说到做到,一定不让她们好过……你愿意原谅哥哥吗。」 几年前,他刚刚上任家主,亲妹妹楚芸的婚期将至,他大张旗鼓地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哪怕男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他也愿意给妹妹献上最大的支持。 可是天不遂人意,婚期前夕,政府为了保证人鱼血统纯度,突然出台了禁止人类和人鱼通婚的政令,一方面要求各方势力起好带头作用,一方面严打这种婚姻现象,而楚宇正是处于需要树威立信的时间段,但又不忍心让妹妹伤心…… 各种压力之下,他只好明面上拆散她们,再私下里找到韦欣,希望她网开一面,放楚芸自由,让她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私奔」。 他所做的一切楚芸都不知道,虽然妹妹怨恨自己棒打鸳鸯,但只要她幸福…… 如果不是司鱼院严查,查到了楚芸头上,她的孩子就不会被带走,她也不会走上歧路,也不会死于那场欲盖弥彰的大火。 当年父母走得早,面对还小的妹妹,楚宇充当了半个父亲的角色,她人生的许多节点都是楚宇做主,本以为是为了她好,结果亲手把她推上绝路。 楚宇捂住干涩的眼睛。 长兄如父……可长兄无能,不能照顾好你。 哥哥没什么本事,也敌不过司鱼院,只能趁她病要她命,让她求不得,体会生别离的痛苦。 第45章 黄家宅邸门口,一位身板颀长模样温雅的青年解下围巾交给佣人。 秦歌在门口散去全身寒气后才走到黄仁寿身边。 「秦歌,怎么样,和她相处得如何。」黄老拍怕自己身边,示意让秦歌坐下来,「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段念想,你这孩子,喜欢什么也不早说。」 「白月光只能远观不可亵玩,有些人有些物只能欣赏不能占有,占有只会毁掉她。」秦歌垂眸,把所有情感都内敛于心,「戚夕是我年少时的一抹弦月,虽然遥不可及,但惊鸿一瞥后便再也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没必要非得横刀夺爱。」 「所以你只是去看了她一眼?」黄老问,「那你还回去吗?」 秦歌略微惊讶地看向黄老:「可以吗?您愿意放我走吗?」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苛待了你一样。」黄老眼神极亮,他上眼睑往低一压,探着脖子看向秦歌,眼神骇人,「去,去吧,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和她辞别。」 秦歌定定地站了会儿,这才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等等。」 黄老突然招手递给他一个盒子:「这是我送给戚夕的礼物,你务必亲手转交给她。」 第107页 秦歌:「是。」 直至秦歌走后,黄老才笑着摇摇头:「小小年纪满口胡话坏道理,对于喜欢的人,就应该牢牢把握才对,哪怕是用抢的,他既然不肯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那我替他做这个恶人。」 一旁的手下木头似的站在黄老身边,一点都没有接话茬的觉悟,黄老重重咳嗽一声,有点没滋没味地自己接上下半句:「那可是一份大礼……让仇敌也能变成情人的好物。」 · 这一次戚夕没有逃避问题,她直接打电话和小陈把细节确认了一遍,也证实了自己对事件的猜想。 病房里,小陈穿着防护服守着祈乔,她把声音外放到最大,期盼祈乔听到戚夕声音能好受些。 小陈以目示意祈乔:」你要和她说几句话吗?「 祈乔摆摆手:你接着打电话,别管我,就当我不在。 戚夕似有所感:「祈乔是不是在旁边?」 小陈面不改色地一推眼镜:「乔姐说她不在,你要不要来这里看看她。」 听到这话,祈乔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一时间又是失笑又是无语。 戚夕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十分配合道:「她没听到就好,我还忙,就不去看她了。」 祈乔:「……」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这么戏精。 就在挂断电话的前几秒,戚夕突然接上了后半句话:「……让她好好活着,这样我跟人跑了她也能抓我回来。」 小陈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敢不敢再幸灾乐祸一点。」祈乔也无奈地跟着她们笑了,她扯着嗓子对电话那边喊,「知道了——你有本事跑,我就有本事去抓!」 路彦叼了一根棒棒糖听戚夕打电话,听到这别开生面的问候,直接震惊到糖掉。一直以为她戚夕姐说话办事都认真严肃,玩笑是根本不会开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是自己太年轻了——他戚夕姐跟祈乔姐聊天的时候才没有很按套路,情.趣一套一套的! 路彦:「呜呜呜呜,原来是我不配了。」 戚夕和祈乔贫完嘴,放下手机陷入沉思。正当这时,会长韦欣发来一条消息:五大席的冀夫人或许要见你,楚家家主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注意着点,别和他有过多的交往。 楚家家主?他是谁? 韦欣言简意赅:「楚芸亲哥哥。」 戚夕凝神思考了一会,想出一个损招,鑑于方法太过缺德,她只能支开路彦来和韦欣细细讨论。 戚夕环顾四周后对路彦说:「小路,想喝奶茶吗?」 路彦迅速上钩:「喝!喝大杯!喝全糖!」 戚夕:「去买吧,我报销~」 路彦飞速跑掉:「好!」 戚夕:……这也太好骗了吧。 没过一会儿,路彦便捧着一杯奶茶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店家。他迫不及待地把吸管戳进奶茶,勐地喝了一大口,原地幸福到冒泡泡!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人走进了视野——秦歌关上车门,捧着一只小盒正要往戚夕那边去。 「秦哥好!」路彦喝着奶茶走到他身边,「你手里这是啥呀?」 「有人让我转交戚夕的礼物。」秦歌低头看了眼盒子,然后看到了路彦手里的奶茶,「你们吃饭了吗?」 路彦( ̄~ ̄)嚼了颗珍珠:「吃了,戚夕姐说请我喝奶茶,你要买吗?我们一起薅戚夕姐的羊毛。」 秦歌:「那你没给她买吗?」 「对哦,忘记给她买了!」路彦一拍脑袋,「这样吧,我先去找戚夕,你买奶茶的时候给她也带一杯……这东西你拿着也不方便,我顺路帮你转交给她。」 没等秦歌反应过来,他手里便一空,再看时,路彦已经拿了盒子就走远了。 「他不对劲。」路彦咬着吸管边走边想。这个新来的秦歌看戚夕姐的眼神很怪,尤其是那天戚夕姐假性结合热,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门,结果这傢伙居然趁自己睡熟悄无声息地进了门。 路彦虽然母胎单身对感情是事情一窍不通,但他依旧觉得秦歌的眼神很不对……就像克制着什么一样,一点都不单纯。 「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我得检查一下,万一对戚夕姐有坏处可就不好了。」路彦留了个心眼,他鬼鬼祟祟地躲进路边的草丛,蹲在地上打开了盒子,「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玩意。」 盒子里是一只手串,血红珠子上面镀着一层润泽的光,漂亮是漂亮,但瞧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东西。 路彦拎起来在阳光下瞧了瞧,感觉无端心烦意乱,他大口喝了会儿奶茶,才勉强压住心头的燥热。 果然不是正经东西! 路彦大咧咧地抓起手串塞到衣服兜里,同时又觉得直接拿走不好……于是他顺手从路边捡了段枯枝塞进了盒子里。 好了,这下去找戚夕姐吧。 戚夕那边飞速和韦欣沟通好了计划,韦欣虽然担心戚夕的孤注一掷,但还是给了她大量人力物力支持。 韦欣:「如果拿不到东西就算了,你的安全更重要,让小路保护你,那小子虽然傻里傻气,但运气不错,总是能够误打误撞地逢凶化吉。」 戚夕:「我尽量拿,这样一来也算不辜负楚家家主。」 韦欣:「……你刚刚说不辜负谁?」 戚夕语气轻松:「既然他千里迢迢来背锅,我当然要如他所愿了。」 第108页 韦欣隔着电话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段时间的戚夕似乎变得更加腹黑了。 腹黑的戚夕靠着车门等路彦回来,没想到先等到了买奶茶归来的秦歌。 秦歌温文尔雅地对戚夕一笑,双手递给她奶茶:「温热无糖,喝点吧。」 「谢谢。」戚夕接过后没着急喝,她问道,「路彦呢,你看到他了吗?」 「戚夕姐……」路彦隔着老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乱七八糟带了一堆零食,「姐,这些零食不用你报销,我请你们吃。」 戚夕:「……」 「对了,秦哥,东西给你。」路彦摸出盒子丢给秦歌,「接着。」 秦歌:!!! 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物件,因此各外珍重地保护了一路,没想到被路彦吊儿郎当地丢来丢去,他急忙惊慌地接住。 戚夕疑惑:「这是……」 秦歌小心地擦净盒子,虔诚地递给戚夕:「黄老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礼物? 戚夕怀疑地接过,严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段枯枝,还带着雪未融化的寒气。 枯木……逢春? 逢春计划吗? 戚夕眉头微蹙,黄老这是在暗示她什么?是等不及了吗。 看来宋茹那边的工作得加快进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老:我要推波助澜,让她们生米煮成熟饭 路彦:什么?生米?好吃吗?(塞兜.jpg) 第46章 路婉一直沿着废弃路段走了许久,从天黑走到天亮。 昨晚最冷的时候,她吐息都能结出白雾,到后来,体温渐低,连吐息都是冰冷的。 太冷了,路婉有点想睡,但是又怕自己一睡就醒不来了,于是只好咬着牙继续赤脚往前走。 天刚亮的时候,早起锻鍊身体的大爷大妈看到她可怜,以为这是谁家乱跑的傻姑娘,好心上来给她递衣服。 可没等大爷大妈接近自己,路婉就捂着半边脸走开了。 「哎,要不报个警吧 ,你看她脚底全是血,精神状态看起来也不是很正常。」 「管她干什么,看她那衣不蔽体的样子,身上还披了一件男士大衣,说不定昨晚是从哪个野男人家跑出来的……怕被人家老婆抓到,鞋都没穿。」 路婉双目无神地略过挡路的行人,丝毫没理会这些污衊。 她走后没多久,旁边停着的车辆里冲出一个俊朗的青年来……青年唇红齿白,生了一双无辜的狗狗眼,他的眼睛太过抓人,以至于生人忽略掉了他那极具辨识度的下半张脸。 方才过去的女人和青年的下半张脸极其相似,人中立体规正,唇形完美,上唇略薄与下唇,就连下颌线都是一样的英气,若非性别不同,两人完全可以替换模样。 「说话都注意点!没处撒的恶气不要乱发给别人。」 路彦红着眼眶狠狠地瞪着造谣的众人,可惜他不是个狠厉的角色,连凶人都显得那么生疏。 他气急了,由于大脑词库内没什么粗话,把自己憋得青筋直跳,只能一指众人:「你们给我等着!」 他刚开车找到路婉时,担心行踪暴露,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多年未见,再见早已物是人非,印象里清纯羸弱的姐姐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就像一支白玫瑰沾染了颜料,让他难过得想哭。 都是他害的,如果不是那次事情,他的姐姐就不会落入暗海,也不会被坏人挟持。 当时路彦开着车,抓着方向盘的手上暴出青筋,尤其是听到路人诽谤路婉的时候,戚夕一度以为他要开车撞死几个来泄愤。 以防万一,戚夕赶快解开安全带,方便及时拦人,就在这一下子没看好路彦,再一看,这傢伙已经下去和路人刚起来了,戚夕赶快下去把人抓回来。 「小路,不要冲动,我们先跟着你姐。」戚夕不敢让他继续开车了,于是自己抢着坐上驾驶位,把路彦丢到了后座上。 幸好路婉失魂落魄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戚夕深吸一口气,开车继续跟上去。 没一会儿,几辆的黑车闯入她们的视野。 「他们来了。」戚夕头也没回地吩咐路彦,「小路,等下趁着场面乱,你抽空去瞧一眼你姐,千万记住……别靠太近。」 戚夕还是没忍心告诉路彦实话——她的姐姐也感染了落霉。 为了带路婉去见那什么冀夫人,路婉背后的人一定会给她注射什么类似阻断的药剂,戚夕不奢望那东西能完全根治落霉,但只要留个希望就好,只要把落霉扩散的时间拖延一些,祈乔就能想办法救回来。 戚夕默不作声地把车停靠路边,然后通知韦欣给前来接她的楚家家主发了个定位,这才悄悄接近了其中一辆黑车…… 为首的车辆下来几个人,他们戴着手套和轻便的防护衣,一人架着路婉的一只胳膊把她带进了车中。 「把三支药剂都准备好给我。」后座内,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接过助手递来的针剂,按照比例处理混合过后注入了路婉的血液。 路婉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折腾,眼里毫无求生的意志。 他们问她:「有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路婉麻木地摇摇头。 「不对啊,落霉治癒期间会伴随一些副作用,为什么在她身上没有反应?」助手表示不解,他问路婉,「你要是疼就告诉我们。」 第109页 路婉摇摇头:「不疼。」 不是不疼,是太疼了,疼得她不想有过多的表情和言语……这一瞬间,路婉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路彦,他当时只有那么小一只,由于感染过落霉,小小的男孩总是因为治癒后那些副作用疼哭。 他一点都不耐疼,一点小小的疼痛都能被放大好几倍,于是小时候的路彦总是活在疼哭与快要疼哭之间,一双亮晶晶的狗狗眼成天都是红通通的。 路家父母都是大忙人,家里又不肯请保姆,于是稍长一点的路婉就担起了带小孩的重任,她甚至为此学会了唱童谣,只要童谣想起,路彦就好似不会疼了一般,忘记了所有苦痛烦恼。 路婉表情冰冷,与此同时她指的甲狠狠嵌入掌心,用更大的疼痛去疼痛——副作用怎么会不疼。 她还因为路彦哭闹而讨厌一切小孩,直到现在她才体会到了路彦当年的疼,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去回顾当年不成熟的自己。 看到路婉脸上的瘢痕褪去,他们对路婉说:「你要是不疼的话,就收拾收拾准备去见冀夫人。」 路婉没说话,反正不说话他们也会把自己送去莫名其妙的地方。 就在车辆准备再次开动的时候,有人彬彬有礼地敲了敲车门。 「是谁……」 开门的这位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人拽着胳膊丢到了马路牙子边儿上……而这里已然堆叠了许多他们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来接路婉的其他人居然都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这是一只人鱼军团,每个人都受人鱼委员会外院的管辖,每个人的血统等级都属于千载难逢的层次,他们有着骇人的精神致幻本领,一旦曝光,足够引起社会的重大不安……当然是韦欣非法组建的。 真正的压制不需要热武器,只需要一支这样的队伍就行。 戚夕满意地劫掠了来接头的人,尤其把医生带来的药剂洗劫一空,她虽然不懂改怎么搭配药剂浓度比例什么的,但是她可以带回去给特医院的人研究啊!基础药剂到手,研制出对症药剂还会远吗? 「小路,去看看吧。」戚夕挪开门口的位置,转身离开监督去人鱼军团了。 一边正打算撸起袖子打群架的秦歌直接呆住了……这支队伍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这也太恐怖了,人鱼委员会什么时候私藏了这样一支力量。哪怕没有一枪一弹,但近距离地对付人类部队绰绰有余。 他看向一步步走近的戚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场面被自己看到,戚夕不会灭口吧? 戚夕微笑:「看什么呢?」 秦歌:「我,我,这……」 戚夕靠近一点点,语气低沉,有种蛊惑的意味:「楚家家主居心叵测,趁局势混乱劫掠了不知道什么人的车子,你也不清楚,只是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楚家人……」 秦歌怔怔地盯着戚夕浅灰的瞳孔,她的话语仿佛浮于耳边又像是从远处传来,嗡嗡迴响,直达意识深处。 片刻后,秦歌被洗脑一样,方才的记忆全部消失不见,留下来的只有戚夕教给他的一段话。 秦歌喃喃:「是楚家人打劫。」 专业背锅的楚家人赶来的时候,路彦已经来不及和路婉说话了,他怀着极大悲戚望向自己的姐姐,试图接近又不敢接近,他的姐姐不喜欢以伤口示人,他怕伤害到对方,只能弱弱地喊了一句姐姐。 「姐姐……」 这两个字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旦吐露就见血封喉,难过得让人窒息。 路婉麻木的眼睛突然像是注入生命里一般鲜活起来,眼前黑白的世界开始变得生动,万物开始復甦流淌,她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潜滋暗长的思念一下子爆发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蓄满…… 「路……彦……」路婉艰难咬字,尽量克制着起伏过大的情绪,「许久不见,都长成大人了。」 下一秒,路「大人」当着亲姐的面哭成了路三岁。 路婉:「……」好吵,破孩好烦。 「姐姐,衣服给你。」路彦临走之时一把扒下自己大衣,胡乱一裹一扔,打包抛给路婉,然后他抱紧自己胳膊哆哆嗦嗦就着冷风离开了。 多混帐的行为,路婉看着他里面穿着的白色夏季短袖,恨不得把那句「长成大人」的肯定揉成一团砸他脑袋上。 他还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这让她怎么放心。 路婉拢了拢路彦的大衣,突然从兜里摸到一块硌人的小物,她摸索片刻把东西拎了出来……居然是一条红珠手串。 路婉不相信路彦会戴这么秀气的东西,而且这怎么瞧都像是给女生的礼物。 当然也可能是女生给他的。 路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把手串戴到了手腕上。 就当她打算摘下来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这个手串和自己的手腕紧紧贴合了,而且大小出奇的合适。 · 戚夕及时制止了最后一位黑衣人倒下,她鼓捣半天把人弄醒,用致幻逼着对方把底兜了个透心凉,才勉为其难地用一记手刀解放了对方。 「卢沈琼。」戚夕重复一遍这个名字,记仇的特质再一次显露出来。虽然她抢了对方东西,但这并不代表把旧帐也一併勾销了。 戚夕心说:你算计祈乔,我要你毕生心血付之一炬。 第110页 第47章 楚宇到达现场的时候,戚夕已经跑没影了。 他误以为戚夕就躲在那几辆黑车里,于是耀武扬威地带着手下截断了黑辆的退路。 楚宇敲敲车窗,鼻音带着不屑:「韦会长家的小人鱼,出来跟我走一趟吧。」 几辆黑车像沉睡的甲虫,一动不动呆在原地。楚宇正要叫人上去撬车门,走了一半突然发觉不对劲……这几辆车怎么这么眼熟! 他退了半步去看车牌,果不其然,这几辆车的车牌数字都吉利得过分!在东守抑组织,卢老的迷信程度远近闻名,谁人不知他的车牌都是连续的双数! 完了,中招了! 楚宇:「快撤!别围着这些车!」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车群勐的散开,慌不择路地退后老大一截。 这时,街道角落的一个摄像头幽幽地亮起红光,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片刻后,楚宇一拍大腿,骂道:「不对!妈的,不能退!」 可是晚了。 卢老那边发觉联繫不到手下,怒火中烧的同时叫人去查了附近监控,结果这段路好多废弃路段没有摄像头,唯一有的几个还都在休眠状态,好不容易叫人来唤醒,一开机就看到了楚宇撤退的一幕。 卢沈琼脸一黑,就差直接骂娘了。 「联繫到人了。」手下汇报说,「他们说是楚家人抢走了我们的药剂!」 楚宇汗都下来了,他震惊地带着人愣在当地,一时间拿不准注意到底该不该熘。 算了,还是给卢老打个电话吧。 几分钟后,楚宇赔着笑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十分大方地表示自己的人现在就在这里,要是卢老您不放心可以直接叫人来搜身。 「虽然不知道您丢失了什么,但我合理怀疑是戚夕抢走了您的东西。」楚宇干笑几声,说道,「根据我的小道消息,祈乔这几天都没有怎么露面,很可能是染上了不好的东西,而戚夕挂念祈乔的心重,极有可能走极端去夺您的东西。」 卢沈琼没怎么相信他的鬼话:「真真假假我自己有办法求证,楚宇,如果你骗我,我一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卢沈琼求证的方法倒也简单粗暴,他直接把问题报给了黄仁寿。 黄仁寿不慌不忙道:「说起这事,我刚好有个手下跟着戚夕,孰黑孰白一问便知。」 · 同一时间,秦歌接到了黄老的来电。 他说:「我今日去找戚夕的时候确实路过了那里,也不知道楚家发生了什么事,楚宇先生的手下飞快地绕着几辆黑车来来去去,似乎是在搬什么东西。 ……对,戚夕不在场,祈乔吗?她露面了,正在和戚夕一起吃饭呢。」 祈乔刚打完针剂,暂时遏制住了落霉的扩散性,由于用量、比例、浓度等多种不确定因素,她并没有像路婉那样飞速好转,因此整个人都有点头重脚轻。 「是有点不舒服吗?」戚夕压低声音问她,「作秀做一下就好了,别累坏自己。」 祈乔故意逗她说:「不行啊,还没吃到手的老婆跟人跑了可怎么办,只不过几天不到,你身边就又跟了一个齐整男人,我怕我再不出场,你真的跟人跑了我跟谁哭去?」 听到祈乔满嘴没正话,戚夕就知道她没有很难受了,于是也跟她开起了玩笑:「所以你吃醋了?」 祈乔往不远处看去,恰巧对上了秦歌望向自己的眼神。 情敌之间仿佛都有一种敏锐的雷达信号,彼此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些共同东西,比如贪恋,爱慕,志在必得。 本是开玩笑的祈乔顿时笑不出来了,她并不是很想让这样一个人天天在戚夕身边晃悠。 真碍眼。 祈乔低头喝了一口清茶,紧接着对戚夕招了招手。 戚夕下意识地靠过去:「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悄悄话……」 祈乔没说话,祈乔只是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秦歌电话还没挂,看到这一幕的他当即愣在了原地,全然不顾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黄老一直在耳边叭叭叭,秦歌这才发现自己对待戚夕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 手机一不小心从掌心滑落,秦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祈乔浅尝辄止,宣誓主权过后就打算分开,她搂着戚夕纤细的腰肢,调皮地在对方痒痒肉处掐了一下。 戚夕半边身子又痒又麻,同时微微抬了下下巴。 清茶淡淡的香气还停留在舌尖,戚夕突然想起了结合热期间无人陪伴的委屈,就在感知到祈乔的气息快要离开的瞬间,终于再也忍住,一向内敛的她突然不顾四周,扣着祈乔加深了这个吻。 戚夕微喘着分开一点点,允许祈乔换气的功夫,她带着鼻音说:「结合热的时候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把缺席的这段日子给我补上,祈司长?」 经她提醒,祈司长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垒成小山高的工作,非常糟心地皱了下眉。 戚夕:!!! 不乐意? 你敢不乐意! 祈乔:「不是……你听我解释。」 戚夕故意拉下脸:「不乐意的话,我就拿麻袋把你打劫回家,然后打你三天三夜。」 气氛刚刚好,为了防止戚某人记仇记一辈子,祈乔趁着她看向自己的空档,连忙抓紧时间朝对方暧昧地勾了下嘴角,眼神无比少儿不宜,柔情似水得都能表演个现场拉丝:「打哪里,怎么打,用什么?我都听你的~」 第111页 戚夕鼻尖一凉,连忙一捂鼻子,差点以为自己鼻血下来了! 玩闹半天,祈乔终于正色下来:「这次的阻断至少在五代以上,不会有什么大的副作用,好起来以后,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那场拖了大半年的演唱会不能再拖了,答应粉丝的事情就要办到,还有……我想多陪陪家人。」 家人?指的是前任司长廖向明吗? 戚夕耐心地听祈乔说,哪怕对方从十岁一直说到现在,她都听的津津有味,仿佛自己能通过这种方式陪她活一次一样。 「还有一件事。」 祈乔突然停下来不说了。她盯着戚夕,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老婆,我们的戒指回来了。」 戚夕表情空白了片刻,又被头顶的声响吸引了……数不尽的白色羽毛从空中盘旋而下,她抬头望去,这些小东西像是漫天遍野的白鸟在空中飞舞,也正因为她抬头看了,才知道这家餐厅的布局居然类似于西式的教堂。 漂亮宏大的教堂响起温柔空灵的哼唱,穹顶上的雕刻庄严又神圣,像是古老的大天使亲自莅临为她们证婚, 戚夕这才发现——原来这场约会不仅仅是为了给外人做局,还是一场别有预谋的求婚。 第48章 戚夕总觉得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飘了几次雪后,气温瞬间骤降。 众所周知,冬天的被窝是最考验人意志力的,尤其是早晨起床的时候,众生都是一副没出息样。 戚夕除外。 她是个不太喜欢赖床的人,闹钟响第一声的时候她就关掉准备起身了,被窝以外的冷空气不会对她造成任何阻碍,只不过,现在最大的阻碍应该是被窝的那位…… 祈乔整个人都睡酥了,没骨头一样缠着戚夕,戚夕正要掀开被子下床,她就在睡梦中把那细腰勾回来。 「别动,外面冷。」祈乔哼哼唧唧地往戚夕怀里钻,「被子给我盖上。」 戚夕假装没听懂,径直把她扒开:「先让我出去,会给你盖好被子的。」 祈乔眼看一计不成,干脆把脸皮一撕,将胡搅蛮缠贯彻到底:「没有懒床的早晨是不完整,你这样多没意思。回来,让我再抱几分钟就行。」 戚夕今天其实是有事情要去处理的,毕竟祈乔身上的落霉没有根除,她还有点不放心,这段时间她想办法找人问到了点门路,今天上午可以去拜访这些前辈。 当然,这些话不能告诉祈乔,自从她俩同居后,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不把愁事带回家里说,工作归工作,家事归家事。 而祈乔最近有点小偷懒,司鱼院那边的事情也不是全都亲力亲为,她得空又拾起当明星的副业,开始着手补上欠粉丝的那场演唱会了。 总之祈乔好不容易闲下来,戚夕捨不得让她担心。 「我发现一个问题,某些小人鱼平时非常的清高自持,但是啊,一到晚上就原形毕露。」祈乔枕着一只胳膊,修长的食指微曲着点了点自己锁骨处的痕,「看这里,是谁昨天小狗像一样咬人的。咬了还不给走,一边装委屈一边乘人之危,几个小时也不消停,尾巴弄得我生疼……最后我都说不要了,你还带着鼻音凑上来说『姐姐,你心疼心疼我吧』,真要命……可惜了,天一亮,这位『正人君子』就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或许人鱼在晚上更有优势,而人类的主战场也可以是白天,戚夕看了眼窗外的晨光,觉得自己今天不交这个作业是出不了门了。 行吧,祈乔你说的。 戚夕膝盖轻轻併拢靠在床边……片刻后,一条华丽的白色鱼尾伏在了被子上,纤薄的鳍带着天然的滑,拍在肌肤上时还会牵连起透明的丝,像是藕断后的连丝那般美丽,尾毛细软勾人,精緻的脸庞逐渐放大,祈乔的指腹擦过爱人鼻翼那颗小痣,情不自禁地呜咽一声…… 被子滑了下去,又被一只带着戒指的手往上提了一提。 戚夕拨开祈乔耳畔被汗沾湿的碎发,声音清透:「还冷吗?」 祈乔摇摇头,终于肯放戚夕走了:「热,拿开。」 幸亏戚夕用了尾巴才交代好了祈乔,所以她出来的时候还不至于太迟。 至少路彦的早餐还是温热的。 小路同学热衷于各种甜口食物,他狼吞虎咽地干掉一杯甜齁牙的桂花藕粉,这才问戚夕:「戚夕姐,你吃早饭了吗?」 戚夕看了一眼楼上阳台擦头髮的那位,一语双关道:「吃了。」 路彦没听出什么不对,一脚油门踩到底:「那我们直接去拜访前辈们~」 楼上,祈乔拿起手机语气严肃:「小陈,吃完早饭来一趟。戚夕她去忙了,我们也该出发了,记得,这次带上精锐们。」 今天她还有一项要紧事——借着拜访那帮老东西们的由头,打劫点儿稀有药回来。 那些前辈们有的是一些佛系归隐派,有的是性格刚直不肯同流合污的,总之实力和影响力还在,也藏了些檯面上没有的好东西,但要是想从地头蛇嘴里拿东西,总还是要带点「威胁」去的。 「姐,你说前辈们愿意帮我们一把吗?」路彦懒洋洋地问,顺带打了个哈欠,「白拿别人是不是有点不好,你说我们空手去也不太行,要不……我去!这只小电驴好兇勐!」 早上这个点正是上班的时间段,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小巷子里,交通规则一般只是个摆设,一来因为交警叔叔的车开不进来,二是因为这里的居民对路太熟悉了,上班快要迟到的人们只需要闭眼七拐八拐几下,就能抄最小的路走到大街上。 第112页 路彦只是这一愣神,就差点和一个小电动车迎面撞上,他临时打了个弯,被迫拐进了羊肠小道。 「我的天,这猴年马月才能绕出去啊!」路彦看着头顶交错乱拉的电线以及骑着电动车乱飞的居民,长嘆一声,「戚夕姐,导航歇菜了,你要不要让我赌一把运气?」 戚夕转回头来:「赌吧,你运气不差。」 就像韦欣说的那样,小路这傢伙稀里煳涂就能化险为夷……方才一直跟着她们的那辆车由于巷口太窄,一不小心和电动车车主擦了一下,那位车主也是一个暴脾气,当即站在街口怒骂对方车刮花了自己小电动的塑料车漆。 戚夕不用去看也知道对方一时半会追不上来了,于是索性由着路彦胡闹去了:「注意安全,过巷口的时候多看一看。」 他们足足在巷子里绕了半个多小时,等上班族们都清空了之后,路彦找了一处开阔处停了下来:「姐,我吃一颗奶糖再绕吧。」 戚夕补了一觉,缓缓睁眼看向窗外——这开阔处是一户古色古香的旧式小楼,门口有一对傻呆呆的石狮子,只不过被红纸捂了眼睛包了嘴。 戚夕按着照片再确认了一遍——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前辈家。 「前辈家近日有喜事吗?」戚夕对路彦提了一句,「按照这边的习俗,新人临近结婚会给石狮子盖红纸。」 路彦:「可能是哪一个小辈吧。」 「是戚夕吗?」一个面目慈祥的老爷爷拄着拐杖走出来,「秦老有请。」 秦氏? 路彦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那盖着红纸的石狮子,突然有中不太妙的预感。 等等,秦歌那傢伙最近为什么告假了! 得知真相的路彦有点牙疼,他硬着头皮往里走了几步路,感觉满头都是淋的狗血……这叫什么狗屁事儿。 进门的一段路,戚夕若有所感地一抬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楼上看着自己……秦歌? 与此同时,几里外的祈乔笑了:「发现了几只小耗子,小陈,顺路让他们解决掉吧,就当做给秦家人的见面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少,我反省 第49章 秦家老宅有股特殊的香灰气,掺着一点点木制品腐化的味道,戚夕走了一段路才分辨出来,她闭眼感受了片刻,联想到了落灰的庙堂和佛像。 虽然秦家装潢老套,但秦家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还没寒暄几句,那帮长辈们给出了一个非常没品的条件: 「帮一把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们一个要求。」 戚夕一看这些老狐狸的模样就知道准没好事,尤其是她方才进门的时候,看到一边的秦歌老是躲避自己目光,他那么一个不会撒谎的人,这就相当于把「亏心事」三个字摆明了告诉戚夕。 戚夕心思敏锐,很容易就察觉出了真相。 她一言难尽地蹙了下眉,看向了身边的路彦——路彦也是一副喝奶茶被珍珠噎了嗓子的表情。 进门之前,路彦就问过戚夕:「戚夕姐,你精神力能和他们硬刚吗?真后悔没带一个精神屏蔽仪,要是这帮人凭着精神阈值高致幻你,你嫁还是不嫁?」 戚夕当时和他说:「那样就可以和她们碰瓷了,因为我们占理。」 路彦:「碰瓷不成功呢?」 戚夕想了想:「如果我暂时回不去,祈乔那边会收到手机定时发的消息,她可以带人来掀了这里。」 现在看来,戚夕果然猜的不错,秦家那帮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她刚进门,就被这狗血的提议煳了一脸。 他们说:「秦歌从小到大都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既为他高兴又为他心疼。唯一有一点不完美的是……你订婚了。不过这也好说,只要还没到最后一步,我们就不嫌弃你。」 「是吗?」戚夕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嗖嗖地反问了一句,「看来各位的消息还是打探得不太准确啊。」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秦家人面面相觑,有点没懂她的意思。 路彦也没懂,他扭头看着戚夕,结果发现对方非常淡定,没有被羞辱到也没有感到难堪,仿佛不是来拜访的,反而更像是领导莅临检查违规建筑的! 不愧是他戚夕姐,来求人办事不带菸酒不带礼,反而来对方老家踢馆! 「各位不拿出诚意,甚至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刁难来考验我,实在让我寒心,那你们要的事情我也无可奉告了。」戚夕说,「诸位脱离人鱼委员会多年,看来心也早就散了,既然这样,以后我们这边也就不需要为你们着想了。」 戚夕面无表情地说完,转头就走。 这就走了吗? 路彦有点急了,她们可是为了重要东西来的,空手而归怎么办!落霉要想根除,必须问秦家要到东西! 路彦蔫头巴脑地跟上戚夕的步伐,他知道戚夕有别的办法拿到,但真的就这样回去还是有点令人难过。 「等等。」 一个叔叔辈的秦家人站出来,严肃地叫停了这场闹剧,他回头沖其他人发火:「外来皆是客,你们怎么能提出这么荒唐的要求呢!」 戚夕脚步一停,纤丽的背影朝着众人,但是却没有回头:「这种小手段不叫下马威,只会让你们秦家很掉份,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委员会对你们这些闲散的人鱼有偏见,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们的态度也是这般令人髮指。」 第113页 要知道,当代法律下,所有人鱼非特殊情况都会被人鱼委员会管控,委员会能够对秦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算很仁慈了! 就在秦家人噤声的同时,一个小辈站出来指责戚夕:「放肆!你既不是内院长老,也没有在外院担任一官半职,凭什么来挑拨我们两方的关系?」 戚夕冷冷地看向这些人。 她来之前本叫人打探好了对方的口风,以为只是简单的拿取一下东西便能走,因此也没进行过多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些人突然给自己摆了一道,非要为难为难自己,或者拿点什么好处才行。 他们为难的哪里是戚夕,还有整个委员会,如果戚夕败下阵来,日后韦欣还得废心思镇住这帮不听话的秦家人…… 戚夕心一横:「你们秦家人是怀疑我的身份吗?」 为首的那位假意一笑:「倒也不是质疑你们的来歷,只是最近时局动盪,难保没有反鱼组织的奸细陷害我秦家,正好,我们手头有测验血统的设备,这位姑娘如果方便,请吧……」 「戚夕姐。」路彦一听要测,连忙拽住戚夕袖子,「仪器不准或者针尖涂了毒药怎么办?」 一边的小辈无语道:「那我们还测个什么,干脆把你们打出去得了。」 路彦半信半疑地问戚夕:「戚夕姐你要测吗?」 戚夕记得上次在南余湾的时候,大长老贾胡试图让自己当众测血统,后来被韦欣硬生生拦住了。说起来自打自己跟上韦欣,会长还从来没有要求自己测过血统,到底是为了保护自己双鱼的秘密,还是…… 「我来测吧。」路彦见到戚夕犹豫,果断脱掉外衣撸起袖子,「我血量厚,我来!」 「小路,不用。」戚夕回过神来,锐利的指甲陡然变长,在掌心处轻轻一划,血珠簌簌滴落…… 路彦倒吸一口气,他戚夕姐够狠,对自己都下这么狠的手! 戚夕抬起手,手心的血顺着胳膊迤逦流下,像一条血红的小蛇沿着胳膊爬过。 本打算只取几滴血的小哥傻眼了,他结结巴巴地递上消毒帕子:「不,不用这么多。」 「哈哈哈小姑娘真是爽利人,来人,还不快去取血?」为首的中年男人也不为难戚夕了,他把手往后一背,于庭院中信步片刻,「不愧是能够被我们秦歌看上的人,处事倒是挺落落大方的,只要你放弃原本的订婚,和我们家秦歌喜结良缘,我就把你要的东西给你。」 戚夕突然盯着他笑了,狭长的凤眸略微一弯,瞳孔里似乎闪着细碎的光:「说秦家闭塞吧,你们还能打探到我的消息,但是夸你们吧,你们的消息还没打探彻底。」 瞧着她这幅模样,为首的秦家人突然有点慌:「你什么意思?」 戚夕拿过白绢,掌心一涂,艷丽的血便像红花一样开在了那上面,她不以为然地把白绢一丢:「和我订婚的不是别人,正是五大席之一的司鱼院司长——祈乔。我是她的妻子,这辈子也只喜欢她一个人,生同衾死同穴,不会莫名其妙地爱上别的什么人,你们秦家不愧是几十年都闭塞不出门的大姓,满脑子都是封建残余那一套,他秦歌喜欢什么人不需要你们逼迫,同理,我也不喜欢这种父母之命硬凑来的婚姻,你说,对吗……秦歌。」 戚夕说完便抬头往楼上栏杆处看去,一直旁观的秦歌原本打算在戚夕抬头的时候就退到她的视觉盲区,但是戚夕方才的一通话让他突然不打算退了。 刚刚她的话明显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只要自己接了话头,就能把逼迫她成婚的锅推给别的人,他们以后还能好好相处。 这话,接,还是不接? 一向遵从长辈意见的秦歌心一横,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语气如水般平静,淡淡道:「叔父,婚姻大事还是要双方同意才行,况且戚夕是祈乔的爱人,我们秦家人不可横刀夺爱,太爷爷知道后会责骂您的。」 为首的那位中年男人彻底慌了,不是因为害怕太爷爷责骂,而是他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关键信息——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和戚夕有婚约的是那位风头正盛且手段狠辣的祈司长啊! 看到男人愣在当地,秦歌疑惑地叫他:「叔父?」 「哈,哈哈,是祈司长的人哈。」男人窘迫地搓了下大手,有点六神无主,上面只是叫自己给戚夕施压,谁能想到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这下怎么办!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要是匆匆给了东西就这样把戚夕送出去还来得及吗? 是不是还得去司鱼院负荆请罪? 戚夕掌心的血都结痂了,她问:「还测血统吗?」 「不测了,不测了……」中年男人连连摆手,「祈司长的人难道我们还信不过吗?」 戚夕狐假虎威得非常成功,嘴角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有的时候祈乔的名头真管用,省下不少麻烦事。 就在她准备放宽心去要东西的时候,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闯了进来。 「我的人怎么了?」 祈乔长发挽起,穿着司鱼院统一的制服,在一众高俊的司员中依旧算得上高挑,明星那种优越的身材比例让她看起来更加冠绝,服装制式干练,军裤收束长腿,祈乔修长的双腿率先吸睛,哪怕身高无差,但依旧足以抵得过身后的部下。 就这样,她带着齐整的手下走进了秦家…… 第114页 戚夕一惊,她怎么来了! 秦家上下集体怔住,面面相觑片刻,把目光放在了为首的叔父身上。 叔父汗珠瞬间就下来了,这尊大佛怎么给请来了!自己也没收到任何通知啊! 众人的视线落在年轻的司长身上,这位司长身形修长绰丽,容貌极其美丽也极其危险,像是翱视人间的鹰,让人赞嘆,崇敬,畏惧。 这是一种能够灼人的美,只不过众人有命欣赏,也没命遐想。 叔父求救似的把目光放在戚夕身上,期望对方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戚夕避开他的目光,默默地把结痂的手背到身后去……别问,她也慌。 所以,现在赶快把血擦干还来得及吗? 第50章 这事儿在祈乔来之后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秦家的那位叔父听说祈乔来意后二话没说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东西名为「良人位」是一种秦家特有的中草药,为什么说是特有的呢?因为长有良人位的地方一般鲜少有人类活动……简单来说,人一过去采,百米之内这东西就枯萎了,因此想人工培育都很难。 而野生的良人位早在几百年前绝迹了。只有秦家人才能人工培育出这种特殊的植株。 据说,只有秦家血脉的人才能接近这种植物还不让其枯萎。 「既然祈司长开口,我们秦家当然得全力相助,只是……」秦家叔父故作迟疑道,「这东西也没多大用处,我们秦家保管这么多年,也只能放着落灰,不知您取走用来做何用呢?」 戚夕把月白色的外套裹好,掩住了自己的伤。做好这些后,她才一撩眼皮看向了秦家叔父。 秦家叔父似乎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继续旁敲侧击说:「我年轻时倒是听家里长辈提起过,说良人位这种东西可以入药,用于根治……」 「劳烦把良人位烘干一下吧。」戚夕充当背景音一般对迎上来的侍从说了这么一句,适时地打断了秦叔父。 秦叔父问:「烘干影响入药吗?」 戚夕早就做好了相关准备工作,自然知道是不影响的,可就在她准备回答秦叔父的时候,祈乔却突然抢走了话头。 祈乔:「最近日夜操劳,感觉身体总是空得很,这不也是听说你们秦家有补身体的好宝贝,特意寻点来补一补。」 戚夕:「……」她是怎么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这么贪赃枉法的混帐话的。 秦家叔父看着自己拿出来的数十件良人位,脸突然有点绿……敢情这位年轻有为的司长不是用良人位贡献社会,而是自己享受?亏自己拿这么多出来! 「我只拿几株就好。」祈乔丽锐的狐狸眼一瞟,目光沉在戚夕身上,「多出来的可以给她们人鱼委员会拿去,或许那边有大用处呢,你说对吧,小戚夕~」 戚夕:「……」 被现场抓包的她没吭声,默默移开了视线。 「那行。既然是祈司长亲自开口送的……」戚夕目视前方,不卑不亢地说,「小路,剩下的我们都带走。」 秦叔父:「……」你们俩口子闹别扭可不可以把多出来的退给我们,这东西又不是我们囤的大白菜,培育一株很难的! 祈乔露出一个假笑:「那就谢谢秦家的礼物了,既然拿了您家的东西,我也送您一件礼物吧。」 说罢,祈乔拊掌道:「把人都带上来吧。」 什么人? 戚夕冷淡地回头,看到几人被五花大绑着拖了进来,这画面极其粗暴野蛮,要不是拖人的司员穿着司鱼院制服,戚夕几乎认为这是谁家的□□地头蛇。 祈乔不以为然道:「你们秦家门口有几只小耗子,顺手抓起来给你们,就当是见面礼了。」 秦叔父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几人,疑惑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戚夕也仔细去看——这些人外貌周正,衣着体面,先前还追踪过自己,应当是什么仇家派来的。 排除掉反鱼组织和特科院,再排除掉最近被迫「休养生息」的楚家,还能是什么人?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楼上突然传开了一阵小小的躁动。 一个鹤髮老人坐着轮椅被推了出来——正是秦家太爷爷,秦睦。 秦睦咳嗽几声,掀开盖在腿上的毛毯,一抬手让小辈把自己扶了起来:「今日祈司长来,我秦家当尽地主之谊,这等好日子,别让几只老鼠坏了心情,秦故,放了他们吧。」 秦叔父,也就是秦故,一点头:「好的。」 秦家大长辈出面,祈乔和戚夕无论如何也得留下吃顿饭了。 戚夕喜静,不是很喜欢这种人多嘈杂的饭局,但她现在代表了委员会的态度,实在不能像小孩一样率性而为,只好也应了下来。 祈乔得空走到戚夕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骨:「没事,我就在你身边……别躲我,你方才自伤的时候不是眼睛都没眨吗,这下怎么怕了?」 戚夕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穿帮了,她陡然回过神来,再一抬头,正好对上了祈乔那略带忧色的狐狸眼。 这双眼睛戚夕见过无数次,佻达俏丽的,不怒而威的,情动含泪的…… 唯有眼前这种样子却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眉弓略比常人高一些,眼窝也更深邃,当浅浅的忧色漫上来时,眉头轻蹙,那双流转的狐狸眼就会稍稍眯起来,匝肌稍紧,连带着卧蚕都跟着紧张起来。 第115页 那么在意的眼神,让人感觉自己正在被全心全意地对待。 戚夕指节轻颤,心脏不受控制地被牵动起来,心率迅速飈升……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爱极了祈乔这幅模样。 当然,飈升的心率不耽误她认错,戚夕果断道:「乔,对不起,下次不会这样了。」 祈乔语气冷下来:「到底是什么情况需要你自己划自己一刀才能应对?」 这话戚夕一听便知道是她说给秦家人听的,因此没接话茬。 果然,祈乔说完便看向了秦故,如果他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很可能会当场翻脸。 秦故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硬着头皮求救长辈。 楼上的秦睦咳嗽几声,用那破风箱似的嗓音缓缓道:「应该是小辈之间正常的吵吵闹闹,祈司长宽宏大量,就别追究我秦家的过错了。」 祈乔假笑一声,抬头对上秦睦的视线:「正常吵闹能吵到血统上面去吗,什么样的吵闹需要测试血统?我的爱人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激将对她不管用,到底是谁把她引到这里来,又不经意间藉故让她测试血统?秦老,您家里莫非还有第三方客人?」 气氛渐渐变得安静紧张,司鱼院的司员们悄然围到了祈乔身边,俨然一副准备冲突的架势。 戚夕一凝眉,赶快压住了祈乔的手腕小声说:「不是什么人引我来的,是我自己打听到这里的,没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 当初祈乔出院的那几天,戚夕得知她还未完全根治,连忙向韦欣那边询问剩下的几味药材,后来也是通过徐井舜的消息才得知秦家人有其中的「良人位」,更何况,自己还是徐井舜叔叔引荐来秦家取药的,如果因为这事和秦家起了冲突,徐井舜那边也不妥帖。 考虑至此,戚夕只能先压下祈乔的火气,她柔声说:「乔,这是我自己划的,你不用怪别人。这不是还没测吗?不要生气,好不好?」 戚夕鲜少用这种语气和态度对待别人,祈乔当场就心软了,反正血统也没测试成功,祈乔忍了忍,也就没在追究这件事。 楼上的秦老敲了敲轮椅,他身后的阴影稍微动了动,一个人影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第三方客人,徐井舜,沉着脸从后门走了。 那些被释放的「老鼠」早已在出口等候,他们卑躬给对方开了车门,架着车驶离了秦家…… 本章无主角,跳章不影响剧情。 手动作话: 【前排预警,本章无主角,跳章不影响剧情】 路婉被送来冀夫人这里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她难得天真地以为自己能真的帮得到对方,可惜住了一段时日才发现这位夫人可能只是走个过场,因为一直也没有叫她去帮什么忙。 而卢沈琼也没有叫她回去。 虽然无家可归,但好在冀夫人极其大方,各方各面都十分周到。 比如她的房间内每日都会更换不同的名花,衣服也都是叫人量身定制送来让她选。 要不是因为一面没见,路婉几乎都要怀疑她在追求自己。 图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直到这天,冀夫人真的犯病了。 手下都急疯了。 其实上次冀夫人高调称病是装的,那时的头疾不是很严重,忍一忍也能过去,但这次不一样,眼看已经过了点钟,她非但没有减缓疼痛,反而愈发焦躁了! 冀夫人精緻的盘发瞬间散开,修长的指甲嵌进自己掌心,咬着后槽牙吩咐:「不许把消息传出去,想办法……找人。」 说完,冀夫人直接就晕过去了。 手下面面相觑,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疑惑……如何不把消息散播出去的同时去找人? 「对啊,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内院长老嘛?听闻血统强悍的人鱼可以强行抚平精神力波动,要不找她来试试吧。」 冀夫人长期不露面,她的属下也没有刻意去打听某些小道消息,因此所有人都不知道——路婉这个内院长老其实只是个纯人类。 当这些人找到路婉的时候,她正在后花园插花,虽然已经冬天,但冀家花田里都是人工栽培在温箱里的名花,可以四季常开,她偏偏不喜那些有名有姓的花,反而钟爱那些用来搭配的野花野草,她把她们当做主角,宠溺地插在了花瓶最显眼的位置。 花园里百花争艷,女人身着一身锦缎白旗袍,肩膀上简简单单围了一件白裘,安宁中藏着孤僻,竟是压过了千百种颜色。 几只没名姓的蝴蝶路过,好奇地停在了她曲起的指节上。 路婉指尖稍稍用力,掐断了一株张扬的玫瑰,血红的花瓣被她当做铺陈,带刺的花茎被她毫不在意地握住,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血顺着花枝流在了瓶里。 惨白的蝴蝶瞬间惊起,扑棱着翅膀躲远了。 路婉一回头,听到身后的人说: 「路长老,请您跟我们来一趟吧。」 出于某种美学原因,冀夫人向来盘发示人,很少有披散头髮的时候,如果有的话,那么在此期间她是不会见客的。 可惜今天来不及了,冀夫人旧疾復发,话没说几句就已经晕倒了,再次恢復意识时,她已经素颜躺在了床上。 而床边坐着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女人。 冀夫人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默默伸手拿长发遮住脸庞。 第116页 路婉回过神来,正要俯下身替她拨开挡在面前的头髮,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以及手腕上路彦给她的那串红珠。 冀夫人用不容争辩的语气对她说:「你……不许看我。」 路婉垂眸淡淡地看着她的手,眼前这位名门闺秀一生顺风顺水,应该没有吃过什么苦,连手都保养得极好,虽然冀夫人比自己大了十余岁,单看手,竟然也看不出什么年龄差距。 路婉怕她扯坏了珠子,于是轻柔地拿开她的手,把这双养尊处优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见冀夫人现在没那么难受,路婉微微一欠身:「夫人抱歉,我不是人鱼,没法帮你缓解头痛,需要我帮你叫人吗?」 冀夫人一直没看她,做了好大心理斗争才抬眼瞧了一下…… 就是这一眼,冀夫人直接神清气爽,头也顾不上疼了。 这姑娘,生的完全符合她的审美,要她自己捏脸都捏不出这么漂亮的! 「等等,不用叫人,你陪我坐会儿。」冀夫人想了想,问她,「你既然不是人鱼,那为何坐到了内院长老的位置?」 听了这话,很长时间路婉都没有出声,她不喜欢圆滑处事,因此率性地把「无可奉告」摆在了脸上。 冀夫人气笑了:「自打你做客以来,我有哪里照顾不周,竟然让你连个问题都不屑于回答。」 路婉又是简单的一句道歉,似乎打算直接站起来走人。 一向端庄优雅的冀夫人不知怎么的,可能是病中气性格外大,也竟鬼使神差地拦了她一把。 这一拦,没拦住,反而勾住了路婉手腕的珠串,略微老化的内线被指甲一划,顷刻崩坏,血红的珠子瞬间分崩离析,清脆的弹跳声响起,有几颗还径直蹦到了冀夫人床上。 冀夫人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干了什么,顿觉失礼,于是摆摆手放她走:「你走吧,珠子我叫人赔给你。」 路婉失魂落魄地看着滚落一地的珠子,拿出手帕沉默地弯腰去捡。 一颗,两颗,三颗…… 她就像个失魂玩偶,关节发僵,情感外泄,像是被人轻轻一戳就会化成细沙。 冀夫人有点看不下去:「你这姑娘怎么说也是内院长老级别的人物,怎么成天一副忧郁低迷的样子?想想高兴的事情,多笑一笑,别浪费了这幅好皮囊。」 路婉拾起一颗珠子,抬头看她:「夫人您是大家闺秀,高兴事情自然少不了,我虽说是内院长老,也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傀儡罢了,您前些日子如果没有收留我,我可能已经冻死街头了……您要问我高兴事儿,也不是没有,比如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串很合眼缘的珠串,只可惜现在也没有了。」 冀夫人轻舒一口气:「我会赔你。」 「这珠子是我弟弟给我的。」路婉笑了笑,「不出意外的话,上次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了。」 冀夫人太阳穴又隐隐抽动,她按了按穴位,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路婉讲话,刚刚有几颗珠子恰巧蹦到了她床上,枕头边甚至也掉了几颗,她一偏头就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心头像是燃了一把火,眼前的画面逐渐扭曲拉长,路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如同隔着一层毛边玻璃,挠得人心痒。 冀夫人咳嗽几声,脸颊逐渐滚烫。 终于捡完珠子的路婉发觉遗漏了几颗,于是走到床前去继续寻找。 冀夫人的温度过于灼人,路婉不得不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红珠点缀在白枕上,有着诡异又摄人的魅力,路婉拿开手去取珠子,突然对上了冀夫人逐步变成深蓝瞳孔。 路婉手一抖,她刚刚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有个声音一直在心里叫嚣——不对劲,快走! 冀夫人头痛欲裂,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于是连忙赶走路婉:「出去!快,快走!」 也许是冀夫人妥帖的待客之道让路婉萌生出了一点良心,又或者是路婉命数格外多舛。她竟然压下那种不适感再次走上前去。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冀夫人坐起来:「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虽然路婉也不知道这种头疼怎么治,但她本能地抱紧了对方,似乎力气越大就越能唤醒对方。 一片混乱中,路婉本能地哼唱起了一首童谣。这是她以前照看路彦时经常唱到的一首。 以前这首童谣百试百灵,可是这次却不管用了,路婉唱着唱着,手里摸到了一条鱼尾。 当冀夫人的瞳孔变成幽暗的深蓝时,她反而不会把路婉推开了。化出鱼尾的她沉寂且深沉,几乎没任何考虑就把路婉抓到了自己身边。 路婉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慌乱起身,绯色一直蔓延到耳后,她知道自己该走,但总是迈不开那一步。她心里有种预感,留下了,或许有什么会变得不一样。 失去力气的冀夫人神色一暗,似乎恢復了一点理智,她沉默着仰躺,一只手紧紧抓在路婉腕间。 路婉也沉默片刻,犹豫地问出声:「你……需要我帮你解决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作者后台不能把作话挪到前边,只能手动预警。 第52章 「既然良人位已经拿到手了,那说明我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二位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路彦一会儿在戚夕身边叨叨,一会儿又跑去祈乔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还硬是把她俩的手搭在一起以示和好。 第117页 「没有生你的气。」祈乔抱着胳膊看向戚夕,「刚刚只是在思考,我以为今天这事儿很蹊跷。你说呢?」 戚夕沉思片刻,也表示贊同:「先前是我有些冲动了,现在想来,秦家逼我测血统这一行为的确很不对劲。我是双鱼这件事,目前看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秦家不至于消息闭塞到这个程度。还有一点,到底是他们自己想测,还是背后另有其人?」 「消息闭塞到这个程度,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们连我的老婆叫什么都不知道。」祈乔一摊手,「门口那大狮子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呢。」 路彦插嘴说:「戚夕姐,你觉得姑姑会不会有什么瞒着我们的事儿?」 戚夕没说话,祈乔也一起陪着她沉默,气氛一下子有些安静,这让路彦更加证实了心里的猜测。 他说:「以前我发现姑姑瞒着我,后来我发现她还有许多事情瞒着徐井舜叔叔。有一天,我还听到徐叔叔质问姑姑一些事情,姑姑当时没告诉他,他瞬间就变得气急败坏起来。好像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这样徐叔叔就不得不待在姑姑身边,既保护她也是变相的看守她……还有,我听到徐叔叔提到了血统的事情。」 戚夕眉心一跳:「你怎么不早说?」 路彦苦丧着脸:「你也没问啊。」 祈乔和戚夕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戚夕朝她解释:「小路以前跟我说过徐井舜并非等闲之辈,他活了很长时间,上一代消灭落霉的斗争里,他便参与进去了,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应当高过韦欣很多,但至于为什么他肯屈尊于一个小小的委员会之内,我还没有来得及探究。」 祈乔:「韦欣那里有他什么把柄?他是不是等不及了,开始狗急跳墙了。」 路彦哭笑不得:「这事儿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你们二位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就猜想了这么多,真的不会跑偏吗?」 戚夕毫不客气:「别打岔,以我们现在的证据来看,他的嫌疑最大了。」 路彦:「呜呜呜。」 正当几人发愁的时候,戚夕的手机突然响了。 几分钟后,戚夕按了按眉心:「五大席的黄老问我们宋茹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他这个星期天打算来看一看。」 祈乔一挑眉:「我记得他当时给你规定了一个多月的期限,现在这个期限早过去了吧?黄老虽然人老了,但是记性可不差呀。」 戚夕有点头疼:「反正良人位也到手了,这件事情先不着急,我们先去处理黄老交代的事情。」 祈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位叫秦歌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戚夕笑问,「某些人吃醋了?」 「才没有,话说在前面,我可没有拈酸吃醋故意把他调开。」祈乔道,「他是秦家人,又是黄老派给你的工具人,我认为今天的事情交给他查也挺合适的。」 戚夕:「……」 路彦:「真不愧是我乔姐,做事果然够绝!」 祈乔边走边说:「以后有空你也可以去问问你们会长,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有几分真话。」 ·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株喜阳的观赏绿植叶片泛黄,似乎快要死了。韦欣操控着轮椅往前几步,手心揉碎了那片干枯的黄叶。 她的腿脚还是不好,即使能够站立也只是短暂性的,没走几步就得再次坐下来歇一歇。 韦欣说:「你说好笑不好笑,人有的时候能够看到其他生物生命力的流失,但是却看不清自己的。」 「你又骗我,明明您能够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失的,这段时间身体机能各方面的下降,五识六感都在慢慢减弱,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徐井舜从阴影里走出来,「我在这里都很长时间了,您现在才感知到我吗?」 韦欣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人鱼的寿命要高过人类,您到底用了什么方式把自己折腾的这么狼狈?」徐井舜质问她,「我以为你会开启自己的逢春计划,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衰亡,却不肯……」 韦欣抬手打断他:「到底是你觉得我不肯,还是你自己坐不住了?」 徐井舜神色冷淡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去秦家了。请加那破落地儿,有什么好去的?」韦欣转过来看他,「我听说戚夕也去了秦家,你是去调查她的?」 这次轮到徐井舜沉默了,他随意坐到会茶几上,半张脸仿佛都沉在了见不得光的阴影了。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把我眼皮子底下的所有人都搜查了一遍。怎么,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吗?」韦欣上前道,「我都说了,你的孩子根本没有生下来,早就死了,早就死了!你为什么不信呢?身为曾经的五大席之一,宁可屈居在小小的委员会,成天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跟在我后面,只是为了套出当年的信息,寻找一个莫须有的女儿或者儿子。你自己不觉得丢人吗?」 徐井舜低下头:「闭嘴,别说了。」 「你不是花天酒地吗?你不是滥情成性吗?有本事再去生一个呀!成天盯着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算什么玩意儿?」韦欣骂道,「什么狗屁男人。」 「还有,别跟在我身后,装什么好人了。」韦欣头也不回,「我知道你是那些人派来监视我的,也知道你自己藏了什么私心,不过很可惜,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第118页 「韦欣!」徐井舜瞬间被激怒,疯一样地一把扯回她的轮椅,「你到底把我的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韦欣继续挑衅他:「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宫斗剧中冷宫里的疯女人?我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你这么怂包的男人。黄仁寿和贾胡虽然也不是东西,但是他们对黄盈是真的好,哪怕对方死了,都千方百计想把她从鬼门关捞回来,而你呢,装作深情专一,把妻子亲手送进地狱,事后才知道后悔了,有什么用?」 徐井舜怒道:「我那是迫不得已!你那时候还年轻,根本没有一点是非判断能力,你凭什么说我?」 韦欣:「你放屁!你老婆深更半夜跑到我家和我母亲诉苦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个软玉温香的床上呢?他临产那天,你看都没看一眼。直到人走了好几天以后,你才假惺惺地回来哭了一鼻子。真是令人噁心!」 徐井舜半蹲下,十指狠狠抓住韦欣肩头,双目几乎充血:「好,我不是东西,会长,所以您把那个小孩藏哪里了?」 韦欣嘲讽一笑:「我骗你呢,那孩子当初因为她的母亲难产,早死在肚子里了。」 「咔吧」一声,徐井舜卸掉了韦欣胳膊。 「那韦会长,麻烦你和她一起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韦欣:他急了,他急了~ 第53章 冬季最冷的这天,人鱼委员会现任会长韦欣去世。 她走得悄无声息,像是不小心睡着了一样,等到戚夕听到消息赶回来时,她腿上盖着的毛毯还是温热的。 「姑姑,这里凉,要睡还是到里面睡吧。」路彦红着眼眶半蹲下来,他握着韦欣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你那天在电话里不是还说要等我回来揍我一顿吗?怎么说话不算数了,有本事起来揍我啊。」 有些人自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无时无刻无不强大,在戚夕印象里,会长韦欣成熟圆滑却不世故,也能和他们这些小辈打成一片,是个让人安心的长辈。 因为她罩着,所以戚夕和路彦两个人才敢底气很足地到处扛着她的旗号东探西看,甚至单枪匹马地跑进秦家去要东西,也正是因为太安心了,让他俩几乎忘了……人总是会分别的。 「姑姑,你睁开眼看看我呀。」路彦的清泪滚落,和小时候撒娇一样不依不饶地抓着韦欣的手,「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路彦倔强地不肯接受这个噩耗,但是韦欣这次没办法亲自安慰他了,长大的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只是这么摇晃几下,在轮椅上的韦欣便无力地歪倒了下去,戚夕俯身抱住她,眸中一片沉寂。 她不相信韦欣会这样突然撒手不管,哪怕病来如山倒,病人也总会有一些余地和家人交代。 噩耗如此措手不及,倒更像是——蓄意谋杀。 戚夕默默抬头:「徐井舜呢?会长走的时候,他在哪里?」 正在监听的徐井舜手一颤,关掉了监控。 贾胡品了口茶批评他说:「你真是煳涂,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偏要在这一时半会儿心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一样,现在怀疑到你头上了,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们两个年轻人没权没势的,能耐我什么?」徐井舜沉声,「难怪韦欣察觉苗头不对还没有跑路,硬是等我到了以后才故意激我,那个女人太狠了,连自己都不放过。」 贾胡坐直了:「什么意思?」 「韦欣不是我杀的。」徐井舜解释,「我只是卸了她两条胳膊,趁着她这段时间精神阈值低,打算套出她点儿话来。结果她一昧地言语刺激,我一下子没注意到,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死了。」 贾胡无可奈何:「韦欣就是倔,孤家寡人一个,也不知道成天自我感动啥呢。你放宽心,她的两个小辈根本成不了啥气候,到时候我们把路婉往位置上一推,内院外院还是我们说了算。对了,最近怎么不见卢老带路婉出来了?」 路婉住在了冀夫人府邸,卢沈琼要人要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贾琼更是没办法把手伸到冀夫人那里,这样一来,人鱼委员会换届就到了,倒是那「不成气候」的戚夕,在诸多方面的力挺下,坐上了韦欣的位置。 戚夕上位第一周,和摆设一样的内院撕破脸皮,第二周,全体人鱼大会决议草案通过,按照血统重组内院。第三周,在东守抑组织的纵容下——通缉徐井舜。 不到一个月被架成光杆司令的大长老贾胡:「……」 「她这样瞎折腾,东守抑那边就没人吭气吗!」贾胡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掷在地上,气的青筋暴跳怒吼道,「她是当五大席的人都死了吗?再说了,没有五大席点头,其他人就不会提出异议吗?」 身边的漂亮女孩给他倒上一杯新茶:「现在五大席里面,以祈司长和戚夕的私人关系,一定会给她撑腰,黄老最近力也挺戚夕,您知道的,五大席里,这种小事只要有三人点头,就能成。剩下的冀夫人,卢老都和她没什么交集,反对与否都对戚会长影响不大……」 「小露,你什么时候也跟着他们叫起『戚会长』了?」贾胡喝着茶,眉头渐渐凝起,「这茶是去年的旧茶了吧,我的新茶呢?」 叫小露的女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 贾胡再蠢也察觉出不对了:「你!你……」 第119页 女孩的笑脸停留在贾胡诧异的瞳孔里,而那瞳孔很快便也散开了。 小露把僧袍盖在他的脸上,笑意盈盈:「是您忘记了,五大席最后那一位——就是徐叔叔呀。」 所谓兔死狗烹,内院解散后,一个掌握无数秘密却没有实权的大长老,还有什么价值呢。 反之,没有实权的徐井舜也会成为贾胡的把柄,所以他趁着自己还挂着五大席的名号,同戚夕她们虚与委蛇,可算解决掉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毕竟除了戚夕她们会真实地通缉自己,估计东守抑那帮人也只会把通缉令看成一个空头文件,宛如当年通缉宋茹那样。 这日,徐井舜和往常一样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外面,还没在阳光下多走几步路呢,这老狐狸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依照他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第六感,徐井舜二话不说重新钻进车里:「快走!」 与此同时,几辆其貌不扬的车辆飞快现身,朝着徐井舜包抄了过去。 车辆渐渐逼近却没有开火,徐井舜环顾片刻,发现自己原来正处于闹市,想来她们一定担心人群伤亡所以不肯动手,思虑至此,他对着窗外路过的行人来了句「滚开」然后勐打方向盘朝人群开了进去。 说到底徐井舜没有真的泯灭人性,哪怕被身后的车逼急了也不会真的朝行人碾压过去。他吃力且被动地一路逃窜,一不留神,把车开到了不熟悉的地界。 「这是什么地方?」天色已黑,徐井舜望着窗外,勐的一脚剎车。 ——前方岔路口,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朝他挥了挥手。 戚夕无声道:井舜叔叔,好久不见。 徐井舜汗毛炸开,冷汗爬了满背。别说韦欣人都死这么久了,戚夕她刚上位忙成那样,居然还亲自来抓自己? 下一刻,趁着人烟稀少,戚夕一抬手,暗处的枪口对准了徐井舜的车辆——她甚至直接省去了庭审的步骤,打算直接把人消灭掉。 荷枪实弹乒桌球乓地打在防弹车门上,眼看车辆即将着火,徐井舜头皮一麻,径直把车开进了旁边的河道里,他想,只要自己够快入水,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线生机。于是他选择了弃车跳水。 「枪。」戚夕顺手接过,手很稳地对准了徐井舜的大腿。 「砰」地一声,白烟裊裊自枪口而起,徐井舜踉跄一下,扑进了水里。 「去追,但别真的把人弄死。」戚夕吩咐下去,紧接着又说,「祈乔的演唱会还有多长时间,还来得及吗?」 「戚夕姐,已经开场十分钟了。还要过去吗?」路彦问,「我们路上还要赶很长时间,要不直接看直播吧?」 戚夕眉头一跳:「不行,得赶过去。」 路彦瞧着她着急的样子,表示非常不解:「这不都一样吗?」 第54章 虽然徐井舜是一条人鱼,但河里温度实在太低了,失温越来越严重的情况下,他终于甩开了身后的索命鬼们。 上岸的时候,他狼狈地趴到了地上。 再一抬头,前面一派荒芜地,只有零星几所废弃工厂。当地的居民大多搬离了,楼宇颓圮砖墙遍地,很少有人能找到甚至是听过这里。 但徐井舜记得。 这里是初代特科院的故源,那时候这里还没有内讧和阴谋,一些年轻的科学家在这里展望未来,凭着一腔热血扑在负量态的研究上,没等人类迈入未来,他们就发现了抑制负量态射线的方法途径。 可惜事不逢时,那时的大家没能认识到负量态的危害,再加上初代特科院不景气,在各种打压下,研究成果随着人走茶凉也随沙埋没了。 而「那些人」不知是为了借景抒怀还是为了留个念想,硬是把这地方圈起来,为了避免他人涉足,他们让这块地一文不值,赶走房地产商,再给大众灌输「此地不祥」的思想,渐渐地,城市圈层越扩越大,却也越发偏离这里。 最终,居民搬离,退耕还林,预定的高架桥也被拆除,最初的特科院彻底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 这些事情,徐井舜记得很清楚,他环顾四周,寒风彻骨,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感。 ——韦欣,一个岁数不到自己四分之一的女人,竟然把自己迫害至此。悄无声息砍去自己积攒多年的人脉线路,架空自己权利,甚至装疯卖傻扮成个哑巴去挑拨离间。真真假假的计谋,虚虚实实的手段,几年内让自己在圈内一落千丈,成为最没有实权的五大席。 徐井舜嗤笑,要不是自己的软肋被此人拿捏,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得亏她不知道——自己可是「逢春」过一回的人。那帮蠢货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再活一世了,口口声声说什么「第一次成功的逢春计划」,还拼命地掩盖秘密,真是可笑。也不知道,他们得知真相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既然你们关键时候没出来站队,就别怪我兴风作浪了。」徐井舜无意在此处上岸,却刻意停留在了这个地方,他等了等身后追来的人,脱下湿漉漉的外衣,走向了前方。 ? 戚夕取下胸口冷白色的鱼形针,想了想又别了上去……会长喜欢热闹,以前还说要自己帮忙抢一张演唱会的票。戴着胸针来这里,韦欣不会生气。 身边的路彦观察到戚夕的细节动作,也戴好了鱼形针。 第120页 路彦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问戚夕:「我们真的要放走徐井舜吗?」 戚夕低声:「我前几天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邮件。」 路彦唿吸一窒,一种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刻,戚夕道:「是姑姑以前定时发的,你看看吧。」 路彦红着眼眶接过戚夕的手机,没读几行,眼泪就再次落了下来。 「戚夕姐,这字我都认识,怎么组合起来就读不懂了呢?」 戚夕:「……」 直到戚夕坐在梦寐以求的演唱会现场,她的脑中还是思量着韦欣的话,韦欣在信里暗示了逢春计划的突破口,并很潇洒地表示自己要去以身试毒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去了,让她俩不用担心,毕竟回来和回不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放平心态,往前看就好。 戚夕心说,所以她一直坚持喝药,甚至装作声哑给那些人看,就是为了把这个罪恶的逢春计划一窝端了吗? 事情更加乱成一团了,戚夕太阳穴刺痛,情不自禁抬手揉了揉。 爷爷你怎么啦,是生病了?」稚嫩的童声传来,戚夕放下胳膊,看向自己身旁——这是一位衣着不凡的老先生,头髮白了一大半,正靠着墙闭目养神。 戚夕正在等一通重要的电话,因此站在了离出口较近的看台这里,这里不设座位,也很难看清舞台,但她作为人鱼丝毫不受影响……这位老先生坐在这里,真的是来听演唱会的吗? 哪怕祈乔演唱会延期很长时间,但依然是一票难求,许多眼疾手快的年轻人都不一定能弄到票,老先生这么大年纪了,若非特别喜欢祈乔,想必不会来这种人挤人的现场来看。 可是,如果是铁粉,为什么要坐在这个位置?他凭着票进来,为什么不坐在座位上? 廖向明是被祈乔生硬拉来演唱会的。 祈乔软磨硬泡了他好久,说什么「戚夕去忙了,贵宾席上没有亲友我会很难过的,您老就赏光来走个过场好不好。」 没办法,廖向明只好顶着一张欠钱五百万的脸来了这吵闹的地方。 结果演唱会开场没几分钟,他差点就被粉丝的尖叫声吵个半聋,感觉血压都升高了! 这还不算,祈乔仿佛生怕吵不死他,在台上各种小花样逗粉丝玩,大家欢唿声一波接着一波,都盖过了祈乔发出来的噪音。 本就不贊成祈乔做明星的廖向明忍无可忍,狠狠瞅了眼台上的祈乔……好巧不巧,这带脾气的一眼被祈乔刚好看见了。 祈乔使坏,朝着粉丝们来了个飞吻。尖叫声更大了是……廖向明终于撂挑子不干了,起身就往出口走。 他没走几步,还是没捨得真的离场,于是找了个离出口近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 可能路过的小男孩以为自己生病了,廖向明只好徐徐睁眼,只是,他目光朗明,哪里是瞌睡的样子。 廖向明看了眼身边的小孩,正要说什么,那孩子却突然站了起来,似乎是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 小孩后退几步,竟然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 戚夕:「……」 廖向明:「……」 几秒钟后,孩子家长跑了过来和戚夕他们道歉,表示熊孩子打扰大家看演唱会,这就回去打他屁股。 男孩哽咽:「这个爷爷没有生病,他在演唱会上睡觉!」 正在道歉的家长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路过通道出口的其他粉丝听到这话,也纷纷围了过来。 「居然还真有人在祈乔演唱会上睡觉!」 「票不要可以给我啊,我男朋友现在还在家里埋怨我呢。」 「可以不来,但在演唱会上睡觉有点过分了吧。」 廖向明勐地拉下脸,躲在别处的保镖看到他脸色也随之挡在他身前。 戚夕默默观察着现场,不知道老人是个什么来歷。 最后,好在祈乔的粉丝平均素质很高,大家心里不满也不会真的对一个老人家围攻,几人嘀咕几句也就散了,没有让矛盾进一步升级。 廖向明挥挥手,让挡在自己身前的保镖散了,然后才板着脸回头望了一眼…… 戚夕和这位老先生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尴尬。 奇怪的是,方才还板着脸的老人突然一愣,像是按了几秒暂停键,几秒后,老先生换了个笑脸,慈祥地打量起了戚夕。 戚夕:??? 戚夕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老司长,自然不认识对方,但廖向明不一样,他早在很久以前就见过戚夕照片,平时也被祈乔按头看了她俩的合照,对这张漂亮脸蛋记得简直不要太清楚。 原来这就是祈乔爱得死去活来的姑娘,以后要陪她走一辈子的爱人。 近距离看,她可比照片上有气质多了。 廖向明欣慰地想,也挺好,祈乔有这样一位姑娘陪着,以后都会很开心吧。 他心里突然有个声音说——当年自己于心何忍,幸亏事情没有办成。 「你就是戚夕吧。」廖向明就像看自己亲闺女一样看着对方,语气是祈乔羡慕不来的那种慈祥和蔼。 戚夕愣了一瞬,再一想对方的行为做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试探着问:「您是不是……」 廖向明咳嗽一声:「是祈乔非要我来的,这里太吵了,我们出去说。」 ? 第121页 台上,祈乔一连唱了好几首,嗓子都快冒烟了,期间,她的视线陆续飘向贵宾席,还是没看到戚夕的身影。终于等到中场休息,祈乔第一时间给戚夕发了消息: 「某些人还没忙完工作吗?[恐龙哭泣.jpg]」 「没追到我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崇拜又爱慕,为了演唱会的门票能高兴好几天。」 「追到手了,态度立刻大反转,演唱会也不来了。」 虽然知道她最近因为韦欣的事情难过,但祈乔还是期待她能来听自己的演唱会……说不定,这就是自己开的最后一场了。 祈乔喝了一大口水,感觉嗓子越发不如当年,可能因为那损害嗓子的药,她以后的唱歌生涯要提前结束了。 明星梦真的如廖老头念叨的那样,真的只是过把瘾,匆匆一闪吗。 祈乔苦涩地喝着水,问小陈:那老头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小陈没注意,但小陈不敢说自己没注意,于是她求救地看了眼大鬍子。 大鬍子干瞪眼,表示自己也啥都不知道。 小陈习惯性地去推眼镜,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摘掉眼镜了,于是她干巴巴地搓了下食指,说道:「没有收到相关消息。」 「肯定回去了,那老头一向不贊成我当明星,我又给他散德行了。」祈乔自嘲一笑,「准备上场吧,总不能让粉丝失望,是吧。」 祈乔不知道的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廖向明正在非常愉快地和戚夕话家常。 「……祈乔小时候生病,我请了个老中医给她治病,人家给她开了药,她偏说不吃,后来医生拿出了针灸,三下五除二把她扎成了个人形刺猬,那丫头边哭边和我顶嘴吵架,后来疼得受不了,鼻涕直流,也不服软,不好意思问要纸巾,就一个人坐在角落抽噎,我给她擦鼻涕,她一边瞪我一边哭,特别好玩。 后来长大了,三天两头和我吵架,大事小事都要和人槓一下,我根本不敢想像,她将来也有这么听话的一天。 那天你给她打电话,她正在和我闹别扭呢,一听是你的来电,气也消了,火也不发了,乖得跟个兔子一样。她呀,也就你能管管了,我老了,管不了了。」 廖向明笑着讲,讲着又笑,脸上是挂不住的喜悦。他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无妻,孤家寡人惯了,老来就掰扯着祈乔这点事情和人念叨,可是身边都是一些木头桩子一样的保镖,以他身份也没法和其他人说叨这种事情。 和祈乔说的话,她会嫌他烦,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戚夕这样一个树洞,对方还对这些事情挺感兴趣,于是廖向明一直揪着对方聊到了演唱会散场。 所以直到散场,祈乔也没能等到戚夕。 她站在后台清醒了半天,试图说服自己是因为戚夕忙才没来,但是尝试半天,她还是忍不住失落。 「走吧。」祈乔长长嘆出一口气,「今天晚上回家,她别想穿上衣服……」 陪着老司长走过转角的戚夕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尴尬在了原地。 小陈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提醒祈乔。 还是没来得及。 祈乔愤愤地说:「最多穿个纱,还是透明那种……我要让她明天下不了床!」 戚夕:「……」 作者有话要说: 戚夕携祈乔祝大家——七夕,乞巧节快乐! (奇怪的谐音增加了) 祝大家脱单的更加幸福,单身的早日脱单 (不能早恋,未满十八的请去写作业) 第55章 来年打春的时候,宋茹和黄盈的那档子事儿终于有点眉目了。 只是当初一个月的期限越托越长,黄老等不及中途叫人来催了好几次,都被戚夕以技术不成熟不可随意尝试为由哄了回去。 其实技术方面不是什么大事,有祈乔牵线,第一特殊医院的尖锐都参与了实验,成功概率很大。 只是,这场实验如果要确保成功,需要让宋茹和黄盈达成共识让渡身体主权给其中一人。 虽然戚夕当初答应黄老说,若事不成,她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来承接黄盈的灵魂。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戚夕只是祈乔承认没多久的女朋友,一切都没有定格,随着日子一天天耗下去,圈内谁不知道这俩有名也有实了,黄老就算要拿戚夕开刀,也要首先过了祈乔这关。 而现在,戚夕直接一跃成为人鱼委员会的会长了,这就逼得他必须破釜沉舟一次成功。 黄仁寿这次来找戚夕的时候,戚夕很快就松口放人进去了。 「黄老,现在应该是黄盈在,您可以进去和她说几句。」专家带着黄仁寿往院内走,黄仁寿反而回头看了一眼戚夕。 这位戚会长已全然脱去稚气,一身挺括的白西服,站姿如松,笑容得体。周围的人殷勤地围着她,众星拱月般,她在人群中盛放。 短短半年的时间,当初孤身一人闯会堂的女孩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的戚会长,本以为是花瓶一个,没想到她为人办事进退得当,就连自己都被她忽悠着退让了不少,当初一个月的承诺早就抛之脑后了。 前几次是因为秦歌若有若无的偏袒,后来,戚夕隔段时间就会给自己来一通电话,还总是很熨贴地说在自己心坎上,接着以报喜为由给自己希望,然后适时地提出一些难处,不仅顺走了自己的人力财力,还无形地拖延了时间。 第122页 等黄仁寿反应过来就直接来找戚夕了,这次戚夕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见面径直就说「现在是黄盈,您可以去看看她」,打蛇打七寸,戚夕把黄仁寿拿捏得死死的。 那他还能有什么怨言呢,还不是非常乐意地跟着医护人员走了。 黄老最后又看了眼戚夕,对上了她微笑的脸。 · 早春的阳光不错,宋茹打了把碎花伞在小花园散步,这把伞的伞骨很轻,轻得像是牵着谁的手。 一阵不大的风吹来,树木微微摇摆,伞突然像是闹了小脾气一样像后飘去。 宋茹抓着伞柄的手顿时察觉到了那种拽力,力气不大,但足以让她的胳膊随着伞柄背到身后。 树木遮挡着视线,黄仁寿入目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宋茹脸上挂着笑,一条胳膊伸在身后,似乎是牵着什么人的手。 「盈盈,是你吗……」 黄仁寿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原本稀疏的几根黄髮差不多都掉完了,他今天特意围上了以前黄盈送他的围巾,戴着那个年代才会生产的帽子。 可是……哪怕这样精心收拾过后,他还是不敢面对黄盈。 黄仁寿扶着轮椅几次三番想要站起来,最后还是自嘲一笑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试图上前抓住黄盈的手,刚伸出手来,就看到了自己手上松垮垮的皮肉和丑陋的老年斑,再看黄盈,俨然是一个年轻姑娘的模样。 对比鲜明,自卑陡生。 「表哥,你来了。」 宋茹收起伞,略有些拘谨地看着他。 「你看我啊,都老得实在没个人样了。」 黄老没说多少话,多年未见,他反而只想多看看故人,多陪陪她,可惜他的眼神太亮了,哪怕面容已经灰败,但那双眼,熠熠生辉。 眼睛是没办法骗人的,感情这种东西,捂着嘴,它都会想办法从唿吸间渗透出来。 宋茹低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黄仁寿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过激的情绪让他心率飙升:「盈盈你原谅表哥了?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参与到这些纷争当中,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错了。」 「你没错,只是不该让我参与到逢春计划中去。」宋茹冷冰冰地看着前方,「逢春失败,我被迫和这个小丫头共生共存,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趁我没办法拒绝就让我死后不得安生,黄仁寿,你怎么从始到终都是这么个德性,我说了,我讨厌被安排。」 黄仁寿嘴唇发抖:「可是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你说你老得不成样子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从来不肯服老,就要违背自然天道。」宋茹蹲下来平视他,「我问你,一个人活这么久,他在意的那些往事难道真的不能放下吗?」 「你不懂,你不懂。」黄仁寿说,「如果真的在意,那种感情是会随着年年岁岁沉淀下来的,就像河里的烂泥,越积越深,到最后让沉船搁浅,寸草不生,荒芜遍地!」 宋茹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你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就该和逢春计划一起下地狱。」 「你……」黄仁寿剧烈地咳嗽起来,「不,你不是她,你是谁,她不可能这样说我,你是宋茹!你把黄盈叫出来,你把她还给我。」 「亲爱的表哥,你看清楚,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黄盈啊。」宋茹略带嘲讽地俯首看他,「别再自欺欺人了,表哥,家族里的所有人都不曾原谅你——包括我。」 「咔嚓」一声,远处枯死的树枝突然被积雪压断了,枯枝入土,毫无生气。 「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用来祈求原谅的傀儡,可惜我早已厌弃了这个世界,既不想助纣为虐也不想让你好过,这次实验我和宋茹说好了,留她不留我,你死了这条心吧。 表哥,你就放我走吧。我不想你一辈子兜兜转转折磨自己,有些时候,长眠才能真的算作休息。 你太累了,早该休息了。」 黄仁寿万念俱灰,那双极亮的眼睛一派失望。 「好,我答应你。」 · 「怎么了我的宝贝,说好今天只陪我不工作的。」祈乔嘴上嗔怪着戚夕,手却不动声色地把音乐调小了些。 戚夕挂断电话:「黄老收手了。」 「什么?」祈乔一个急剎车,「那老头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事情就这样烂尾了?」 她俩附近还跟着几辆车,有司鱼院的,也有人鱼委员会的,不为什么,就是单纯地保驾护航。 看这辆车停下来,保驾护航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司鱼院的一辆车很快追上来和她齐平,副驾驶的车玻璃降下来,小陈问道:「司长,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车内音乐震天一样,戚夕的话语瞬间被噪音埋没,祈乔无语道:「你们车里的音乐敢再大声点吗?我隔着几米都快被吵聋了。」 小陈温顺地对祈乔一点头,转身朝大鬍子吼道:「乔姐叫你关音乐!」 大鬍子沉迷音乐浑然不觉:「谢谢!」 小陈眉毛一跳,咬牙切齿地掐了把他的大腿:「谢个屁,关音乐。」 大鬍子手忙脚乱地关掉音乐:「哦哦。」 直到噪音消失,祈乔才转身接上戚夕的话:「这样黄仁寿就怪不到你头上了,是他的人主动放弃,这不怪我们。」 戚夕:「所以身体主权不需要争夺了,我们现在只需要保证实验成功就好。」 第123页 话音刚落,戚夕和祈乔不约而同道:「我认识……」 两人皆是一愣。 祈乔:「你先说。」 「徐秀芝以前是特科院的人,她成功过,我们可以去找她。」戚夕说,「不过不是今天去,南余湾有点远,我答应今天要陪你的。」 「我认识的那位离这里挺近,我们可以去他那里坐坐。」祈乔朝对面招招手,「上车,出发。」 等车内再次安静下来时,戚夕突然对祈乔说道:「乔,你有没有发现,小陈只有在胡先生面前才……」 祈乔打个个转向:「才怎么样,我猜你是想说,她只有在胡楼面前才像个正常人,是吗?」 戚夕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 「她能够相信的人不多,胡楼就算一个。」祈乔笑说,「她呀,没多大出息,就是死心眼,认准谁就一条路走到黑,如果人家不回头,她就一直等,好在这场等待是一场双向奔赴,不然谁去可怜她。」 祈乔说着说着,突然听不到戚夕的声音了,她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结果对上了戚夕极其认真的眼睛。 戚夕用平静的语气说:「乔,我真的喜欢你好多年,根本不敢奢望有一天能得到你,我每次夜半醒来总会下意识地摸摸身边,只有把你抓住才能踏实下来,这一切就好像是梦一样。」 祈乔挑眉:「是吗?那你经常表现得那么冷淡,让我感觉自己可有可无一样。我每次热情地贴上去的时候,就差朝你喊一句『给点反应』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下次换你先主动好不好。」 眼看话题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拐去,戚夕连忙打断她:「好。」 等等。 不对。 她刚刚答应了个什么东西? 第56章 祈乔带戚夕来到了某大学的一所附属中学,她没有从大门进入,反而绕行来到了后门。 「这个后门可以直通家属小区,很多学生家长都在这个小区租了房子……」祈乔正说着,门口突然蹿出了一条金毛,大金毛犬摇头摆尾地欢迎着她,同时试探着去嗅戚夕的味道。 戚夕有点害怕这种大型犬类,于是悄悄地后退了半步。 多新鲜啊,戚夕居然有害怕的一天!祈乔再次确认了一遍——没错,她害怕。 笑归笑,但祈乔还是第一时间挡在戚夕身前隔开了那条金毛。 祈乔柔声呵斥:「曲奇,一边玩去。」 金黄色的曲奇委屈巴巴地看了戚夕一眼,似乎很想凑上去闻一闻她。 戚夕深唿吸几次,对祈乔道:「没事,我其实也不是很怕。」 祈乔:「金毛性格温顺,曲奇一直被养在门房这里,孩子们也不怕它,你可以逗逗它。」 听到特赦,曲奇立刻摇着尾巴凑到了戚夕身边,它闻到了一种非常罕见的气味,它的脑海中没有大海的定义,只知道那种气温辽阔深邃…… 温顺的金毛就快凑到戚夕面前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瑟缩了一下,继而惊恐地躲到了祈乔身后。 祈乔好奇:「它怎么还怕你了?」 或许是人鱼作为海中凶兽的血脉压制让陆地上的犬类感到了害怕,也可能是陌生的气息让小动物感到了不安,总之,曲奇再也不敢靠近戚夕了。 祈乔担心戚夕失落,正要安慰她一下,就听到对方主动开起了玩笑。 戚夕说:「这也不错,我俩以后可以养一条大型犬,你去训,不听话了就叫我来。」 祈乔哈哈大笑:「你的玩笑也带了一种威压式的幽默。」 戚夕:「我没开玩笑,我在提建议。」 祈乔更开心了:「那我一定养一条巨凶的狗狗,你俩互相征服,看谁先落于下风。」 戚夕:「……」 她说不出话来,于是抬眼看向门的方向。 现在正值傍晚放学的时间,成群结队的孩子们从后门往家里赶,每一位孩子在离开的时候都会和门口的大爷打声招唿,有的则会逗会儿曲奇。 大爷非常和蔼地和大家告别,夕阳把他的身影拉了很长,一人一狗守着不大的小门,分外和谐安宁。 直到孩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戚夕她们才准备上前去。 就在这时,几位住宿生悄悄跑到了大爷面前。 戚夕和祈乔脚步一停,默默停下来听大爷处理完这件事。 孩子们是留校生,按理来说不能私自出校外,但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犯了,几人非常熟络地和大爷说明了来意,然后鬼鬼祟祟地扒拉着门往外面看。 门外不远处有各种卖小吃的店家,店家为了照顾孩子们,特意在这个时间点搬来了后门门口。 一个瞧着像是孩子王的男生带着他的女孩站在大爷面前,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想去门外买甜品。 看了这一幕,祈乔问戚夕:「你早恋过吗?」 戚夕:「嗯。」 本是随口一问的祈乔顿时品出一股醋味,她酸熘熘地继续问:「她怎么样。」 「一个行事风风火火的野丫头,上房揭瓦无恶不作,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顶嘴和打架,整个院里没人能打得过她……」 祈乔一愣,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戚夕继续道:「她呀,被针灸扎成刺猬都不会服软,幸亏我小时候没有遇到她,不然肯定不好好读书,天天和她私奔去约会。」 第124页 祈乔:「……」 差点忘了,戚夕那天是和老廖一起回来的,鬼知道那老头把自己的丢人事儿抖了多少出去。 门口的男生终于说服了大爷,他把手里的雨伞递给女孩,非常大义凛然地走出了大门。 戚夕问:「这里人来人往车流量这么大,大爷不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吗?」 「陈大爷是纯血人鱼,有他在就没有危险。」祈乔说,「走吧,我们去问他些事情。」 校内还有一些出来散步的孩子,他们见到戚夕她俩,纷纷唿唤着同学来一起看,好看的人总会吸引孩子们的注意,没多久,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小同学。 「大家快来看大明星!」 「是祈乔!」 「那个白衣服姐姐也好看,我看到了仙女。」 「那腿真的是比我个子都高……」 「她们cp感好强,我已经脑补20万字小说了。」 cp感这种东西特别玄学,哪怕祈乔和戚夕气质方面天差地别,一位强势又飒爽,另一位高冷且无暇,如同宝石陷进一窝白羽,在视觉上达到一种互相成就的效果。 看着门外的女孩也随着众人望向戚夕,但紧接着她就默默收回了目光——她们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生怯懦的程度。 不知为什么,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戚夕走过来蹲下摸了摸她脑袋:「刚刚那个是你的小男友吗?」 女孩羞红了脸,没有回话。 她旁边站着的其他小同学羡慕到了极点,恨不得被摸脑袋的是自己。 「往前看,好好学习,现在不要早恋,等回过头来,你会发现他也没那么爱你。」戚夕说,「这句话不是我对你说的。」 女孩怯怯地问:「那是谁说的?」 「是将来的你自己,她让我帮忙捎句话……不要因为早恋迷失了自己,你是个好孩子,好好学习会考到自己想要的学校的。」 戚夕看着女孩的眼睛,将话语传达到她心里。 做完这些,她才转身走到祈乔身边。 祈乔朝她眨眼:「戚夕小同学,你也学坏了。是谁刚刚说要早恋和我私奔的,转头就把人家给拆散了,也不怕人家男孩子回来伤心。」 戚夕并肩站在她身边,说道:「我没有骗小孩,她是个成绩并不差的中等生,但是那位男朋友却是三天两头换女友的小混混头子,可能最近换了口味,这才去追求的她……她也不是那么喜欢对方,只是因为年少的慕强才勉强答应做他女朋友,只是她成绩并不好,这样一耽误,成绩径直下滑,考试落榜,只能去一所师范大学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在祈乔诧异的注视下,戚夕扶着脑袋困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亲眼见过这些事情一样,仿佛有人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走向深渊一样……如果那时候有人去拽她一把就好了。」 眼看戚夕情绪有点不对,祈乔连忙抱住她哄道:「没事,有些不舒服就先别想了,记忆错乱可能是因为你作为双鱼的特殊体质,别想了,先缓缓。」 · 「以后好好过吧,没人会欺负你了。」 宋茹抬手捂住太阳,阳光又从指缝漏了出来。 刚刚那句话是黄盈借她的口说的,她俩的意识虽然独立却能同时操控身体,这不像以前那种别扭的共存,反而更加方便了。 就像上午的时候,宋茹对黄盈说:「是的,我的眼睛就是你的,你说什么我都能听到……可是,你真的不去见他一面吗?」 黄盈干脆利落道:「不去,我恨他,是他害死了我,我不需要原谅他。」 宋茹:「可是你不见他,你该如何……」 「我愿意復生,却不愿意见到他。如果是那样,不如死去。」黄盈道,「小茹,等下需要你出面,你以我的名义让他死心。」 「……以后你一个人好好过吧,没人会欺负你了,我很高兴看到你从一个自卑的女孩成为一个活泼开朗的大姑娘,虽然不一定是我的功劳,但这真的是一件让我非常高兴的事情。戚夕是你年少时的好朋友,她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现在技术不比当年,你再也不需要痛苦地承受两个人的心事了。 还有,以后别委屈自己找一个并不喜欢的男朋友了,那种混小子从来不肯主动去了解你,自诩对你好,其实没少气你吧……既然有能力逃离这种人,就不要委曲求全。 找一个会照顾你的人,生病时不要一个人硬抗,以及不要卑微地去讨好别人,想笑就笑出来,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笑,可以不用装着乐观,坏情绪也要及时释放 你还这么年轻,对自己好一点,不要讨好任何人。」 黄盈的声音高高低低地从脑海中传来,宋茹放空大脑听她叮嘱,听着听着她突然听到黄盈小声说了句「别担心没有人爱你,我是一直喜欢着你的,我爱你。」 爱? 宋茹摸了一把脸,指尖有点湿。 神经性头痛再次来袭,她痛苦地捂着脑袋。 「姐姐,其实我是骗你的。」 黄盈话音一顿,语气瞬间冷了:「你骗我什么?」 「我其实没有刻意去讨好……」 不对。 一切都乱了。 眼前的画面瞬间黑白,所有的事物都缩成了一个小点,狠狠地撞在宋茹的瞳孔里。她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情。 第125页 家里停电了,她一个人被关在黑屋,害怕得要死却不敢和家长打电话,结果母亲玩牌玩到第二天中午,寒冬腊月,她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一天一夜。 她不敢打电话叫母亲回来,因为她一定会责怪自己。 后来是怎么样的呢,她忘记了,好像是因为邻居在窗口看到她,然后递给她一个苹果。 然后,母亲很快回来了,只是她又挨打了。 大病未愈,不敢发声,他们会嫌弃自己很烦,烦自己的病为什么还不好。 掉到地上的东西无论多脏也要捡起来吃掉,这样才是好孩子。 幼稚的东西不要买,她应该说「不喜欢」,这样才是懂事的小孩。 她的母亲从来只会贬低她,生平唯一的赞美是——宋茹这孩子一向很懂事,我从来不需要操心。 黄盈察觉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连忙唿唤她:「宋茹!」 「我的母亲很爱我。」宋茹笑容略显癫狂,她又哭又笑道:「不对,我的母亲才没有生病,姐姐,其实我不需要为她攒钱治病……她早死了。」 黄盈喃喃:「你怎么会这样……」 宋茹不知听没听到黄盈说话,她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责问谁:「谁知道呢。」 对了,她是个成绩不好的中等生,家境富裕不假,只有母亲陪她长大,可是她只想要一个听话少事儿的孩子。 如果不听话,那对不起,你只能挨打。 这畸形的生长环境让宋茹彻底扭曲,她没有小弟,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只能在被欺凌的时候幻想自己才是那个欺凌别人的上位者。被堵在器材室的时候,根本没有「大姐大戚夕」来救赎她,她羡慕她,她幻想她在自己身边……仅仅止步于幻想。 对了,她是个畸变双鱼,一体双魂,两副人格同时存在却彼此不会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可是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那只能二择一。 宋茹直起腰来,瞬间愣住了。 ……所以,她的记忆错乱是因为有两个人格吗? 因为本身是畸变双鱼的原因,所以她能顺利地承接黄盈的灵魂入体,也正是因为她瞒报了自己是畸变双鱼,导致了实验失败。 也就是说——她体内应当有三人。 本以为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没想到还要面临抉择。 此刻的宋茹终于不得不认命了,这破身烂命!原来老天爷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本以为熬出头了,没想到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自己从未被人真心实意对待过,戚夕爱着的是那个活泼的她,母亲爱着的是那个懂事的她,包括黄盈,那个刚刚才吐露心事的姐姐——她喜欢的也是那个精心培养出来的健全人格。 他们爱的都是那个落落大方,积极向上的「宋茹」,而不是现在这个满心仇恨和偏激的自己。 宋茹仰天落泪,终于下定决心为自己争取点什么了。 她说:「姐姐,既然你说好要走,那你带那个完美的她一起走吧,你说你喜欢她,那就去陪她吧,请你……说到做到。」 早春,花园里寒风料峭,宋茹从未如此冷。 天黑了,买甜品的男孩回到校内,等待他的女孩还在原地,他张开双臂迎接上去。 「宝贝,久等了。」 女孩眼神坚决,果断地后退半步:「我不是你的宝贝,你宝贝太多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宋茹想要救母亲的情节——第15章73.5%和第36章81.9%的地方有提到 器材室的情节——第4章13.5%的地方 畸变人鱼的定义在——第20章61.8% 第57章 从陈大爷那里出来的时候,实验的进程又迅速提升了一个进度,但戚夕的眉头却凝得更深了。 紧接着,她一连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通电话中,特科院的人查明了宋茹「母亲」的身份只是个冒牌货,她的生母早不在特科院了,现在的冒牌货基因血型纷纷是假的,和宋茹根本对不上。 第二个电话,宋茹精神崩溃,紧急送去了第一特殊医院,生死未卜。 第三通电话不算好也不算坏——跟踪徐井舜的人查到一个重磅消息,那所废旧工厂是特科院最初的地址,里面应该有预防负量态的方法。 当然最重要的是,戚夕还是不放心祈乔身上那看似根治的落霉。 就像路彦,虽然曾经治癒过落霉,但随着年龄的成长,很大併发症也随之而来,附骨之疽般让人根本无法放心。 尽管祈乔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以后呢。重重心事压在心口,戚夕头一次感受到了韦欣同款压力。 不久后,人鱼委员会要开会,重新组建的内院人心不齐,恐怕还要一场腥风血雨才能安定下来。 回家的路上,戚夕让祈乔去副驾驶睡了会儿,她沉默了一路,终于在到家之前整理好了心情。 春困秋乏,祈乔最近好像分外嗜睡,戚夕叫了她好几回都没有唤醒。 自从祈乔出院后,任何大小的病症都能让戚夕如临大敌地瞎想半天,她心思是细腻,但在对待某些人和事儿上也分外敏感。 在第五次的时候,戚夕突然害怕了,她手脚冰凉,轻轻把指尖搭在祈乔颈动脉上…… 祈乔被冰醒了,她睡眼朦胧地腾出一只手把戚夕的指尖攥紧:「你手好冰。」 第126页 戚夕打开车门,俯下身抱住她,像只受惊的嚙齿类小动物一样,用齿尖轻轻啃着她修长的颈子:「你别吓我。」 她这样,祈乔可就完全不困了!难得戚夕主动,祈乔美滋滋地摸上她后背的头髮。 因为心疼,所以戚夕的嗓子是哑的,她最近的神经都是绷紧的,需要一个宣洩情感的契机,而所有的解压活动都不如一个祈乔来得快。 戚夕找了个藉口,她含蓄地暗示:「乔,我今天没带药,家里的药也吃完了……」 「有我呢,吃什么药啊。」祈乔迅速咬钩,她用公主抱的姿势捞走戚夕,一脚踢上车门,「我们回家。」 准备来说点事儿的路彦原地傻眼,他转身准备去找小陈,却看到小陈等人七手八脚地帮戚夕把车开走了。 路彦:「……」 · 春末夏初的时候,戚夕组织召开了人鱼委员会的会议,会议还没进行多久,新组织的内院就和人鱼代表吵成了一锅粥。 有人浑水摸鱼趁机翻旧帐,把社会上诸多多余人鱼的犀利话题摆上檯面来说,按照往届惯例,这种问题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之不谈。 但这一次不同。 戚夕初次组织会议,总有一些人想要摸清她的脾气,不断地给她制造麻烦。 不喜欢喧闹的覃殊淮直接离席要走,覃家本就是人鱼委员会的主干力量,许多新晋内院长老也是看他的指向闻风而动,覃殊淮脾气不好,所有人都是自己暗自揣摩他的心思,没人知道他这一走不是因为立场问题,而是单纯地嫌吵。 他带头一走,内院的几位长老也准备离席。 会堂里众口不一,戚夕抬手叫来路彦:「小路,去把覃殊淮拦住。」 路彦一撑手翻过会议长桌,精准无误地挡在覃殊淮面前:「不许走。」 覃殊淮好久没有见路彦了,这么无聊的会议上,再见故人,他突然想到了路彦给自己留下的那个小恐龙,喜怒无常的他顿时觉出了一点有意思的地方。 覃殊淮白衣黑裤,未绾的头髮垂到腰间,诡异的审美让站在他身后的几人心里发凉——这人要干什么,不会是要跳出来和新的领导班子唱反调吧。 然而,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覃殊淮直接就答应了。 他笑着说:「好啊。」 他说好? 看到几人灰头土脸地跟着往回走,戚夕扫视过会场内——内院七位长老,跟着覃殊淮的有三人,另外三人里,一人是典型的激进派,无条件拥护人鱼的利益,并和代表们吵得你死我活,剩余两位则是中立态度,一边喝水一边看戏…… 时机差不多成熟的时候,戚夕起身叫停了这场争吵。 她先是假装认同那几位挑事儿人的观点,并非常「慷慨」地让他们自由表达观点,不仅如此,戚夕还逼着他们把那种「宏伟蓝图」构想出来。 半小时内,这几人由最初的情绪激愤到最后的面面相觑,被煽动情绪的众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对啊,他们说的是个狗屁蓝图,且不说能不能实践出来,就算按照他们的设想实践下去,对人鱼本身来说更是毫无益处。 所以,那几人只是单纯来充当搅屎棍的! 戚夕不慌不忙地总结:「这些问题并不是近期才产生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解决矛盾也不能如此冒进。新的体制一定会构建的,这是不应该这样快,它重建的那一天,我相信各位都会参与进来的,到时候不仅仅是我们人鱼委员会,还有其他相关机构的一起来制定……对于此事诸位还有异议吗?没有的话我们进行下一项议程。」 「戚会长,稍等。」 戚夕望向长老席——只见方才喝水看戏的那位内院长老拿着一份文件站了起来。 鬚髮皆白的长老打开尘封的文件:「这是韦会长之前交代下来的事项,她叮嘱我在这一届会上当着大家的面再开,所以也请大家耐心听完,给我一个面子,也圆了韦会长的心愿。」 韦欣掌管委员会多年,在大家心里的地位不低,听了这话,搅事儿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戚夕的心勐地跳了起来,她面上平静,其实心绪复杂极了,「韦欣死了」这件事本被她满心苦楚地压在心里,尘封起来设为禁区,一直不敢提也不敢说,仿佛这样就不会难过一样。 她甚至没有告诉父母,那一天,戚严台问起「最近你们会长怎么不给你打电话了」,戚夕都是用「她在忙」来回应。 是啊,韦欣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她自己,出了事她不可以扭头去问韦欣了,她不可以肆意妄为地耍小脾气了,她该替她担责任了。 戚夕心脏绞痛,空气仿佛都凝滞晦涩起来。 台上的长老按部就班地读着韦欣留下来的文件,可那也只是一个文件,条分缕析的事项,字字句句皆为公事,为了人鱼委员会的未来与明天,没有一句掺杂私人感情。 冷冰冰得仿佛只是某位高人给的指导一样。 整整百余条,时间跨度到了十年后,韦欣哪怕死了,余晖都能庇佑一代族人。 会议后半段进行得异常顺利,中途休会的时间段,那位宣读文件的长老在与戚夕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 他语重心长地说:「戚夕啊,韦会长走得不突然,她是为了尽早让你拨云见日啊。她已经被困着动弹不得了,只有你们年轻的,无畏的,自由的一代才能推陈出新了……从今以后,良知未泯的人们,和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会尽力支持你,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韦会长她在天上看着你呢。」 第127页 戚夕先是没说话,理智让她按照平时的套话回復对方,但是感性允许她情绪跌宕片刻,片刻后,戚夕握住了对方的手,真诚且郑重地承诺道:「好。」 这一年过得很忙很苦,但也很快。 戚夕一如既往地忙碌,祈乔一边管理着司鱼院一边渐渐推掉了娱乐圈的很多通告。 两人得空的时候会一起出去玩上一两天,带着亲人朋友去踏青或是游玩。 小陈她们还是会在路上放一些土嗨土嗨的音乐,戚夕惊奇地发现,除了祈乔本人,她们这几位都是五音不全的选手,几人跟着车载音乐毫无负担地飙歌,魔音灌耳的程度足够吓跑河边喝水的牛羊。 路彦偶尔会缺席几次,据说是为了调节会内关系,硬着头皮去参加某位覃姓公子的鸿门宴去了。 严肃的廖向明麻着脸跟她们来玩了几次,虽然不能远走旅行,但还是很好地缓和了气氛……总能让这几位在把车开到沟里之前冷静下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老廖在秋天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好的时候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头髮直接变成了全白。 祈乔某天和他提议把头髮染白,他没同意,两人又因为其他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了一回,听到消息的戚夕连夜拽着祈乔去给廖向明赔罪。 总算把老人家给哄好了。 戚夕当晚回去和祈乔谈心道:「乔,长辈们都在无法避免地衰老下去,我们做子女的尽量避免和他们生气,人老了就会和小孩一样,受不了这种委屈,我们还是多体谅体谅,好不好……」 祈乔扶着额头,深深吐出一口气:「我今天是因为逢春计划和他吵起来的……他这些年都有让我坚持喝药,我以为自己是那个实验组的样体,将来是要为这个狗屁计划去死的,结果今天他向我坦白,要逢春的人不是他——是我。他为我铺了一条道,要我不仅走上他这条血路,甚至更加血腥,你知道吗,当年的四六七案,除了我以外的466人都不见了踪影,他们不是死亡,而是成为了逢春计划中的样体。」 戚夕:「可是他们和你年龄相仿,逢春没有任何意义吧?」 「让我生气的就是这里。」祈乔说,「廖老头说他看到我找到幸福很欣慰,本来不打算把实验进行下去了,甚至已经和东守抑组织那边谈妥了,预备叫停实验的那天,他听说我沾染了落霉,于是又重新继续了这个逢春计划。还要美其名曰——一切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这种立场观点问题,戚夕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老司长去说,她只能陪着祈乔惆怅了整晚,第二天黎明的时候,两人等来了廖向明的电话。 廖向明在电话里说,他想明白了,收手了,让祈乔别气了。 戚夕对祈乔说:「我猜他是因为心疼你。」 心疼不心疼的,祈乔从来没有去问过他,戚夕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带着他们去看了几场品牌走秀。 两人把一头银髮的老干部打扮成了潮流的老头,并颇为得意地晒出了照片。 各种社交平台纷纷夸赞廖老同志的时尚感,路家媒体暗自带动舆论把廖老头夸得成天都是喜笑颜开的。 老廖觉醒了时尚方面的兴趣爱好,在年轻人们的追捧关注下还开设了自己的帐号,祈乔工作室的人员闲的实在无聊,转而去经营起了廖向明的相关事宜。 这一代的年轻人因为英雄滤镜都对他分外尊崇,评论区都是哄着夸着的言论。 有天晚上,祈乔洗碗的时候听到自己的人打小报告说: 「乔姐,刚刚廖老和我们几个说,他可算知道做明星的好了,如果他再年轻一回,一定也要去过个明星瘾,他叫我们别告诉你,丢人。」 祈乔手都没擦干就给廖老头打了个电话:「老廖同志,不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六七案在29章,69%的地方 第58章 赶在除夕之前,宋茹终于完成了实验。 实验非常顺利,宋茹神清气爽地出院时,戚夕送了她最喜欢的章鱼娃娃。 「谢谢夕夕。」宋茹笑容甜美一如往昔,「可是,我以前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戚夕帮她整理好碎发:「以前的事都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生了一场病,病好以后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宋茹喜悦地换住她纤细的腰,脸埋在她怀里:「夕夕真好……咦,你长高了?」 不是戚夕长高,而是她成熟了,不怎么会穿高跟鞋的姑娘终于穿上了高跟鞋,并且早已习以为常。 原来的戚夕比宋茹高了半个头左右,如今再看,宋茹只能够到她的肩膀。 「没有长高。」戚夕笑着推开她,「得亏你出院及时,我不久就要办婚礼了,到时候一定来啊。」 「天吶天吶!是和祈乔吗?」宋茹满脸不可置信,她捂着双颊尖叫,「是真的吗?这简直和童话一样!去年的去年你还在单相思,现在居然成为了她真正的爱人。」 戚夕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是啊,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玄幻,我也没有想到。」 「那夕夕,我先回家了。」来接宋茹的车已经到了,她朝戚夕挥挥手,「拜拜,婚礼见。」 戚夕目送她:「再见。」 戚夕足足在风中站了十几分钟,直到手都冻凉了,属下来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第128页 「会长,现在天气这么冷,您注意别着凉了,不然过几天婚礼会受影响的。」贴心的属下给她披上外套,又熨贴地扶着她进了车里,「您可别生病了,不然祈司长不得把我们几个扒一层皮?」 戚夕象徵性地干笑几声,靠着车窗看向了外面——刚刚,实验完成以后,她的朋友彻底消失了,名叫宋茹的姑娘被那个「黄盈」取代了,哪怕对方装得再像,还是被她试探出来了。 宋茹应当直到自己的母亲不在了,所谓的「为母亲攒钱治病」只是一个说辞,一定是她在冥冥之中挣扎着提醒自己——黄盈控制了我,戚夕,救我。 戚夕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有办法识别她们双方,但是没有办法在实验进程中帮她一把,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实验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如果宋茹的人格始终无法对抗黄盈,且在谈判中败下阵来,那么结局是註定的。 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怎么能对抗得过狡猾的黄盈呢?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本人很快就到家了,这里的家指的是她儿时的住所,在母亲去世后,她很久没有踏足这里,鑑于这里是学区房,所以经常有人开出高价来询问是否出租。 她不同意。 这些年过去了,她既不来这里居住也不来打扫,如今一脚踩进去,直接被灰尘呛了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茹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毫无包袱地大笑了起来。 这次,是不是自己赢了。 她现在拥有朋友,拥有钱财,也有清清白白的身份,还有大房子住……即使没了黄盈又如何呢。 宋茹扑到镜子前,直接用手擦去上面的灰土——里面映照出她的脸,足够甜美,也足够恶毒。 大房子里空无一人,宋茹哼着歌游览了一圈,然后叫人来打扫,等美滋滋地外出吃饭回来时,整个房子已然焕然一新。 该买的,该换的都已经备好,她幸福地坐到梳妆镜前,认真地描了个眉…… 宋茹:??? 自己的画眉技术怎么这么垃圾?还没有学会吗? 正当宋茹惆怅万千的时候,她突然又福至心灵似得重新拿起了眉笔。这一次,手终于不抖了,像是手被人稳稳托着一样,纤细柔美的眉形一步到位,一如既往的熟练。 宋茹托着下巴眨眨眼,补全妆容就走出了房子——她要去联繫反鱼组织的人,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风向,她需要做好准备应对。 · 赶着旧年年底,戚夕和祈乔终于赶在年前办了婚礼。 平安夜这天,高朋满座,宾朋盈门,她们在所有人的祝福与欢唿声中亲吻拥抱。 欢声笑语中,打扮得意气风发的廖向明向戚夕父母举起酒杯喝了个尽兴。 廖向明看着台上的新人感慨:「我催了她俩很多次,这才赶着好日子把婚礼办了,不然就她俩这磨蹭的习惯,估计得拖到来年打春。」 戚严台一到重要场合就爱贪杯,这还没喝多少呢,他整个人就又醉了。 醉鬼说起了胡话:「……嗝,祈乔最敬重你,你说啥她都上心,自然办得快……不像我,我每次跟戚夕说几句话,都要被嫌弃。」 廖向明哈哈笑:「祈乔平时在我面前也是一副嫌弃样,我们都一样。」 戚严台酒杯都端不稳了还是执着于和他碰杯:「祈乔说,你是她父亲,『子承父教,云诗礼之训』这话是她亲口说的,错不了,她肯定很关心你,只是口头不说罢了。」 「老戚,别喝了,等下还要去和亲友应酬呢。」秦思枫紧急拦下这醉鬼的酒杯,发现早就迟了……这傢伙酒力更差了,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廖向明愣着神,手里的酒杯倾斜几分,周围觥筹交错,所有人的身影仿佛都带上了光斑,他脑海中始终循环着戚严台方才的话—— 「她说,你是她的父亲。」 孤家寡人的他突然老泪纵横,对着空气应了一声「哎」。 依稀记得,某个雨夜,他心血来潮去孤儿院走了一遭,出来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一抬头——看到了坐在墙头准备「越狱」的野丫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这辈子的冤缘怨怨,都在这一声「父亲」中定格了。 犹记得,当初他救这些孩子出去的时候,所有人自愿排队挨个拥抱他,他俯下身回抱他们,却正好瞥到了从队里跑出去的祈乔。 年纪还小的祈乔嗤笑:「谁要拥抱他,假惺惺。」 谁又能想到多年以后,她平生第一次拥抱他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呢。 「老头,你又把戚夕爸灌趴下了?」穿着礼服的祈乔携着戚夕走来,「等下还有别的环节呢,你注意点,别也跟着喝醉了。」 戚夕挽着她胳膊笑说:「不碍事,我爸醉得快,醒酒也快,我们先去别的桌。」 不远处的一桌这时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小陈红着脸退开胡楼,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再旁边……是对菜餚挑三拣四的覃公子不情不愿地夹走路彦碟里的蔬菜,而旁边的路彦正在朝戚夕她们挥手。 一切都在朝着圆满的方向走去。 眼看就要过年了。 旧年要走了吗。 第59章 宋茹实验成功没隔几天,戚夕听到了黄仁寿去世的消息。 第129页 到底是郁郁而终还是寿终正寝无从考据,老人家走得平静,但东守抑组织却变得暗潮汹涌了起来。 除此之外,过年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引起全国热议的事情。 一位脱离管控的男性人鱼在反鱼组织的怂恿下闯到了购物广场,凭着自己致幻的能力,干预了几辆货车司机的精神,货车失控撞向人群,造成了很大的伤亡。 不仅如此,后续的几辆车也发生了连环车祸,现场一片狼藉,哪怕打了马赛克都能让人隔着屏幕心惊。 这个亟待团员的节骨眼上发生这种噩耗,网友们群情激愤,对人鱼的不满再次升到了一个程度。 他们表示——为什么人鱼受着整个社会最高的优待,却如此目无法度?他们做了什么贡献要让我们这样重视。 上一代人触目惊心的落霉事件被压了下去,后续人类政府委託人鱼方面抹去了大众记忆,这才稳住了全人类岌岌可危的精神阈限。 也就是说,除了少部分知情人士,大众根本不记得人鱼做过什么,也不记得那场伤亡惨重的灾难。 新的一代长大了,在生活中见到受到的族类不公让他们更加愤怒,他们讨厌社会对人鱼的畸形崇拜,也不想让所谓的人鱼抢走自己的机会。 所以他们在网上对人鱼口诛笔伐,很多人还非常「有血气」地加入了反鱼组织。 那段时间戚夕忙到焦头烂额,一边稳住人鱼这边的情绪,一边想办法改善人鱼的大众形象。 幸亏现在的媒体管控比较严格,等政府反应过来的第一时刻,就让所有的媒体收紧了口风,没有不良分子带节奏,此事很快也压了下来。 除夕将至,举国上下其乐融融。 春节的气氛带走了一场喧闹。 今年的雪分外大,积雪在路面上摊了很厚一层,铲雪车辆无日无休地剷除积雪,行人互相搀扶着前进,车辆行驶都极其缓慢,城市像是被调成了0.5倍速,温馨又和谐。 就在所有人都在幸福地期待春节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打破了该有的宁静——有些不法分子把第三级控斑偷偷送进了工厂里,再制作成led材料送到城市各处。 第三级控斑上次出现还是在戚夕母校,斑驳的红色光线亮起的那一刻,就连司鱼院的人都发起了愁。幸亏学校正好是封闭环境,感染人数不多,且反应及时。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动乱。 但是春节期间对led材料的需求是极大的,这种东西是营造节日气氛的顶樑柱,许多人都会在晚上带着家人朋友出来赏玩。 节日气氛组宣布灯会开始的那个晚上,市民冒着大雪出来庆祝节日,结果灯亮起的那一瞬,许多人都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被灼烧的瘢痕。 危机在黑暗中亮出獠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恐慌起来,精神阈限低的人率先崩溃,被大家刻意忽略的问题终于爆发。 祈乔是在半夜两点被叫走的。 上面的人紧急召司鱼院开会,祈乔没有打扰其他人,悄悄一个人开门离开。 门锁轻轻咬合的那一瞬间,戚夕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祈乔不在身边,她也睡不着了。 「确定是第三级控斑而不是落霉吗?」戚夕披着空调毯站在落地窗前,身后的扫地机器人沙沙地爬过地毯,戚夕回头扫了一眼机器人,又对电话那头说,「相对于控斑来说,落霉的传播途径更广,完全治癒的周期长难度大,甚至还会牵引出很多的併发症,我们技术方面还不够成熟,如果大规模爆发落霉,恐怕更棘手一些。 如果是第三级控斑就好办多了,看来对方还没有大规模生产落霉试剂的条件,应该只是一些反社会的小团体组织的这次霍乱,收拾他们的事情我们就不用插手去管了,司鱼院的人会去办的……」 戚夕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了片刻——她想起了韦欣留下来的那封文件,里面提到了如果出现这种大规模霍乱,人类的精神阈值崩溃,人鱼可以如何如何。 ……原来韦会长谋划了这么远,且不只是为了人鱼本身。 「稍等。」 又有来电接入。 戚夕接通电话,这次是内院长老的请愿,还有其他人鱼自发组织的请求,人鱼委员会的人鱼们身先士卒,表示愿意主动站出来帮助人类渡过难关。 他们说——我们愿意号召全体人鱼进行礼颂,助力人类。 「感谢诸位的帮忙……」 门铃声响起,戚夕以为是祈乔忘记带东西回来了,她随手一开,看到了冒着寒气进门的路彦。 戚夕愣神:「小路?现在外面很乱不要乱跑。你有什么急事儿找我吗?」 「戚夕姐晚上好,不是我找你。」路彦冻得直搓手,他一指门外,「是他找你……咦,门怎么关上了。」 方才路彦冒冒失失地闯进门,戚夕以为只有他一人,开门放人进来后就又关上了。 多新鲜啊,原来外面还关着一个人呢。 一开门,戚夕发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知名事儿精——覃殊淮。 覃殊淮:「……」 戚夕:「……」 难怪韦会长说路彦是行走的幸运buuf,毕竟这事儿要是换做旁人,估计早被打死无数次了。 「戚会长好。」覃殊淮礼貌地朝戚夕一点头,然后咬牙切齿加杀气腾腾地面向路彦,「深夜拜访实在不好意思,我担心叨扰了您,正欲迴避片刻,结果直接被这小子拍在门外了。」 第130页 戚夕扶额。 救不回来了,还是打死扔了吧。 覃殊淮本人修身养性,作息类似千年前的古人,能让他生更半夜外出,估计是真的有要事……结果现在倒好,人直接被路彦气得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好一会儿,路彦的大脑才跟着身体解冻了,他意意思思地凑上去,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你是生气了吗?」 戚夕短短几分钟再度扶额。 覃殊淮艰难地咽下一口气:「……没,有。」 眼看覃公子就要被气死了,戚夕赶忙拎着路彦丢到角落:「你别理他,要喝热茶吗?外面很冷吧。」 热茶到手,身体不太好的覃殊淮才终于缓过气儿来,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衣,又夜半赶路,此刻整个人素得成了个绢人。 戚夕坐在他对面观察着他,素闻覃公子脾气不好,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察觉这人待人也没有那么别扭,双标是双标了点,偶尔还口是心非,但是从来不刻意做一些缺大德的事情……当然不排除他斩草除根很厉害的可能。 戚夕突然有种念头,是不是这人这几年改性了,以前确实也声名狼藉,东守抑大换水后,他才慢慢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正常人为什么会和路彦一起出现在自己家。 戚夕关心的是……他俩是各自出发然后会合的还是一开始就是一块出发的? 这中间说法可就很多了,戚夕狐疑地看着覃殊淮,对方云淡风轻,她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覃殊淮不慌不忙地品着茶,黑瀑一般的长髮被一根木簪扎起,像是古代修道的散仙……可惜散仙摊上了路彦,一朝失足,以后怕是得在鸡飞狗跳中度过了。 散仙本人说话慢吞吞的:「家兄当年为了以防万一,私购了一批毒素失活剂,那种失活剂不同于特医院的那些水货,都是上一辈人用来抑制落霉的药剂,效用不仅可以抑制现在的三级控斑,还可以预防落霉。我想着那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知道覃家以后还能不能用上,干脆拿来给你,戚会长要是需要,我叫我哥送来。」 竟是上一辈的药!还是大批量的! 戚夕正要答应,突然想起了什么。 覃小公子早些年可以远近闻名的坑哥专业户,他该不会……还没经过覃家家主的同意吧! 戚夕尽可能地暗示道:「这事还得再考虑考虑,等天亮以后,你和你哥好好谈谈……」 「我确实没有提前和他说好,但我足够了解他,他此刻比谁都想搭上戚会长的大船,说句现实的,您以后说不准就青云直上入主五大席了,覃家现在不示好,以后估计连机会都没有了。」覃殊淮站起来,「借用一下阳台,我跟他说一声。」 戚夕:「……」果然。 等覃殊淮走后,路彦坐到地毯上拎了串戚夕的葡萄吃:「戚夕姐,你要相信他,他没那么不靠谱。」 「大晚上吃了会胃疼。」戚夕没收走路彦的葡萄,「听起来你对他很有信心。」 「覃家兄弟能在东守抑占上一席之地不是白来的,覃家家主,也就是他哥哥为人忠厚光交朋友,他瞧着不务正业,其实暗地里没少做事儿。要是没点实力,他这个臭脾气早就被人暗杀了。」路彦没了葡萄又去偷袭坚果拼盘,「据说他以前还是内院有实权的长老,后来为了钓鱼,因此隐退幕后做操盘手,等后来你上台了,他才又转到台前。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先斩后奏,一来为覃家出头,二来确实也是表个衷心。」 戚夕眯眼微笑:「呀,小路你平时装傻挺有一手的,你难道不是钓鱼吗?他钓鱼,你钓的是……」 路彦手忙脚乱地去捂戚夕嘴:「救命,戚夕姐别说了!」 戚夕温柔一脚把他踹开:「你也就能骗骗别人。」 片刻后,覃殊淮回来了:「说好了,凌晨四点左右就能送来。」 等祈乔开完会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戚夕已经帮忙把一切可能用到的都准备好了。 风雪漫天里,戚夕裹着羽绒服等候她的小领导回家,身后是支持她们的人们。 祈乔终于唿出了郁结在心口的闷气。 这一次,没有前人的帮衬,新上任的年轻人们依旧很快地解决了浩荡。 只不过,这次的大家做出的努力没有随着大雪埋没,该夸的该曝光的都通过合理的途径传播了出来,所有身处危难中的人都亲眼见证了转危为安的过程。 谣言,不安,猜疑彻底被实际行动抹平了。 宋茹专属章节(可跳,不影响剧情) 路灯下站着一位腰背佝偻的老人,估计是年轻时候受过太多苦,给人弯腰已经成了老人的惯性动作。 他头髮已经落得没几根了,寒冬腊月还穿着最廉价的工人衣服,袖口被磨出了线条都捨不得扔,老人讪讪地被眼前的姑娘教训着,冻得恨不得蜷缩在薄薄的衣领里。 雪这么大,他连一把伞都没有。 「都跟你讲了,办事不要磨磨蹭蹭的,你怎么老是不放在心上呢?」宋茹打着一柄碎花小伞,在洁白的雪地里气得直跺脚,「我听人说你中途还离开了一会儿?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去哪里了啊,知不知道司鱼院的人正在全面警戒抓捕我们,要是被抓到了……」 宋茹的话突然噎在了嗓子眼里,因为她发现老人哆哆嗦嗦地把手揣到了兜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第131页 「找什么呢。」 宋茹抢先一步从他兜里把东西拿出来……那居然只是一盒贴纸。 宋茹都气笑了,她扬了扬手里的贴纸:「我叫你看着点那帮疯子,别让他们被抓了活口……别和我说,你中途不见就是去买这个了?」 「茹茹……」老人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小时候最爱看,爱看这个动画片,当时正好路过……我就,买了一盒这个贴纸,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我想给你买点稀罕的……不要嫌姥爷,老,老了。」 宋茹拆开包装把贴纸随手一扬,澄黄的纸业撒了满地。 老人颤巍巍地蹲下去一张一张地捡,宋茹这才注意到他肩头早已落满了雪花。 她手足无措地拂去他肩头的雪,匆忙给他撑伞:「姥爷你怎么穿这么薄,你冷,就不说吗?我不在的那段时间他们都是死人吗?没人给你添个衣服吗?」 肩头那雪有些融化了,宋茹拂掉一层以后,又看到了雪泅湿衣物的印迹。 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这段时间的扭曲心理让她快要疯掉,无力,挫败,怨恨,失落,愤怒,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地上的一片贴纸正朝着她,宋茹拾起来,看清了上面的小人——那确实是她小时候最爱看的动画片,好像是什么歷险记,主角团里面有一个啰嗦的老头和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她还开玩笑说这很像他们。 这个姥爷是入赘她姥姥家的,和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这也是她敢放纵自己利用对方的原因。 记忆虽然有点不清了,但她认识这个动画片,她小时候每到放假就会去住姥姥家,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对了,这事儿她是记得的! 姥爷会给她拿铁勺煎蛋吃,会把她扛在脖子上去买糖葫芦,会偷偷给她放动画片看,会跑到很远的小卖部去买贴画。 哪怕贴画已经堆成小山了,他还是会给她买回来玩。 这部分记忆是属于她的!不是属于那个宋茹!这是疼她的姥爷啊。 宋茹哽咽着去扶老人,同时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姥爷披上:「对不起,我是个疯子,姥爷,你打我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好难过……」 话还没说完,一阵风突然毫无预兆地刮过,她手里的伞柄一滑,像是被人用一股不大的力气拽了一把。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宋茹迷茫地看向天空,再一低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面前伸来一只手,是姥爷兜里的糖。 「这是找零的糖……别哭。」 宋茹泪痕干在脸上,她看着老人佝偻的身影,突然非常后悔把人拉进反鱼组织了,当初她自己怎么忍心让姥爷来为自己办事,天下这么多人,自己是疯了吗? 当初自己在的时候,连尹仁那种货色都敢欺负他……自己应该想到的啊,为什么…… 如今的她相对于重活一次,结果接手的第一件事又是祸害社会的蠢事,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宋茹痛苦地捂着脑袋,同时一把握住老人的手:「姥爷,我错了,我们跑吧,别让上面的人知道,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好好活一次。」 如果此时有人去给宋茹测试精神阈值,就会发现她在实验后的精神阈限已经低到了很恐怖的红线值,稍微来点刺激或是负等声波干扰,定然会走向万劫不復。 宋茹他姥爷说:「我不怕被灭口,只要你想脱身,我们随便去哪里躲几天都行。」 「对。」宋茹眼睛里的毛细血管已经有些许破裂,这让她看着像是哭红了眼一样。 一老一小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远方,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落败。 街上的负量态很高,不出半小时,她就会因为精神阈限过低而走向崩溃。 半小时倒计时…… 十分钟…… 最后一分钟…… 宋茹眼前突然有些模煳了起来,她的太阳穴针扎一样,这感觉有点熟悉……上次在酒店遇到负等声波干扰的时候就是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茹茹,今天是跨年夜。」 宋茹一下子跪在了雪地里,碎花伞被她丢到了一边,孤零零地打了个旋。 「新年快乐!」 「过年啦!」 「大家过年好!」 这个除夕因为第三级控斑的乱用所以禁止了灯光表演,但是跨年的喜悦依旧从各家各户的窗口传了出来。 这条路上没有灯光,年逾百年的钟楼发出沉沉的钟鸣。 咚 咚 咚 人们的情绪高涨,对节日的庆祝压过了平日里低迷的气氛,正等声波定送塔也在这一刻彻底开放,借着大众情绪的高涨送了一波辅助。 街上残留的负等声波在这一刻消弭不见,宋茹咳嗽着蜷缩在雪地里,恍惚间听到了众生百态的欢唿声。 脑海中好像还有个别的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女人轻轻地说了一句: 「过年好。」 你是谁? 宋茹几乎是声声泣血:「你是谁?」 脑海中那个声音平静且温柔,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安抚时她那样对她说:「黄盈 。」 宋茹喜极而泣,疯疯癫癫得像个病人。 黄盈说:「我让她先走了,你似乎有点不乖,或许还需要我留下来照顾……我走了,你怎么办啊,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 第132页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宋茹姥爷的章节——12章29.2%处 第61章 正月,是个走亲访友的好时段,卢沈琼一大早就带着自己小孙子去登门拜访冀夫人去了。 自从黄仁寿去世,徐井舜没落,曾经的五大席只剩下了三人。在外人看来,剩下的三人毫无交集,但其实不然。 早些年的冀夫人和卢沈琼是至交,要不是后来冀夫人身体不好隐退五大席,她二人定不会让黄仁寿一人霸占主位这么多年。 如今黄仁寿被她们耗死了,卢沈琼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大方方来拜访冀夫人了。 「冀夫人最近气色不错,看来偏头痛已经完全治癒了。」卢沈琼抱着自己的孙孙,笑得慈祥,「这病缠了你许多年,可算终于治好了,可喜可贺呀可喜可贺。」 「这病我吃药那么多年都不见好,后来也多亏了你把人送来,有知心人相伴,病自然好得更快。」冀夫人托着下巴,笑容甜蜜,仿佛想到她就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一样。 卢沈琼根本没想到是路婉起了作用,他愣了愣,问道:「路婉?」 「她美好得像花一样。」冀夫人说,「我很喜欢路婉,这姑娘不知道是怎么被养成这种性子的,坚韧又脆弱,偏激又沉静,像一朵纯白的花,让人忍不住心疼。」 卢沈琼打死都想不到路婉能与「美好」二字相挂钩,在他印象里,这个女人心里就像是埋了颗□□一样,妒忌心重也就算了,还容不下什么事,是个随时准备噬主的坏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是条狗都被养熟了,结果路婉还是对他极其不信任。 所以后来卢沈琼干脆逼着她去迫害祈乔,如同随意捨弃了一颗棋子一样,毫不心疼。 谁能想到冀夫人阴差阳错下把人给收了呢,要不是她被冀夫人看上,自己也不会救她。 「她真的很好。」冀夫人仿佛看出了卢老的心事,因此特别澄清说,「路婉很会疼人,心思也细腻温柔,我每次头痛的时候都会叫她陪我,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养好身体。」 卢沈琼一言难尽道:「你看着舒心就好,以后让她留在这里陪着你吧。」 两人谈到舒心处,卢沈琼终于提到了来意,他把孙女晚晚交给下人,自己悄然对冀夫人说:「我这次来是告诉你一件事儿的,黄仁寿的人前不久来我家里送了一份『大礼』。」 冀夫人边剥橘子边问:「黄仁寿?他都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手还伸这么长?」 「黄仁寿啊,我们几个里面,他算得上一个奇人了,最心狠的是他,最仁慈的也是他,最心怀天下的也是他,最厌世的还是他……他一个人在主位上坐了那么多年,没有做一件有利自己的事儿,像是主动受罚一样折磨自身,最后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卢沈琼说,「你绝对想不到他给了我个什么样的惊喜……」 冀夫人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下人,按理说此刻有卢沈琼在场,她应该让人退下,但反常的是,她竟一抬手把人叫了进来。 冀夫人嘴角浅笑:「怎么了?」 下人俯身在她耳畔道:「夫人,路姑娘醒了,她问您去哪儿了,要不要一起去花园赏雪。」 冀夫人一点都没有避讳,开口就是:「她不再睡会儿了吗?昨晚那么受累,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卢沈琼咳嗽一声,叫人把小孙子晚晚带远了些。 「那你先安排她吃早饭吧,叫她稍等一下我,我很快就来,她要是想去花园也可以先去,我都听她的。」冀夫人回过神来继续问:「黄仁寿做什么了……」 「他把自己带来了落霉的相关消息,落霉是我们这一辈人忘不掉的血痂,哪怕现在不除,将来肯定也会危害子子孙孙。」卢沈琼满脸忧愁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孙子,「你我这么多年倒逼韦欣和廖向明都没能问把他们逼出办法来,直到把韦欣逼死了,廖向明熬退位了都没办法,她俩已经江郎才尽。我本以为通过给后辈一些压力能让她们居安思危,结果下一辈都是一些不争气的,遇到点疑似落霉的苗头就打退堂鼓,她们就不想想现在不处理落霉,等我们这些都死了,落霉再爆发可怎么办啊。」 冀夫人尝了一瓣橘子,有点酸的皱起眉头:「司鱼院那位祈乔不是挺厉害吗,她也没能有点觉悟吗?」 卢沈琼提起她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一辈年轻人太安逸了,她居然是个乐天派,我以前指使特科院和反鱼组织的喽啰去给她警示,在大学校园里放出部分高级控斑……」 冀夫人勐地起身:「你居然在大学放控斑!你也不怕……」 卢沈琼摆摆手示意她别激动:「下的绊子太简单的话,祈乔很快就解决了,反而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我把控斑投放在大学里,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廖向明,老廖那会儿还有实权,能控场,不至于真把事情闹大。 那可是与落霉特性最接近的控斑,我以为祈乔能被吓一吓,然后整顿此事,结果她是个不懂得啥叫害怕的主,老廖拦都拦不住,结果她径直就去第一线了……最后那事儿解决后,也没復盘也没闹大,给众人捂嘴倒是有一套。」 冀夫人把橘子皮拎到垃圾小篓里:「可能她也是为了避免增加大众群体的恐慌。可以理解。」 第133页 「反鱼组织的人简直不堪一击,如果没有我们,她们早散伙了,可是我们要在,也不能太光明正大地使用好一点的东西,毕竟这种组织上不了台面,一旦让司鱼院的人发现她们用的东西技术领先于市场,很快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卢沈琼说,「所以我这些年都是两手抓,一边没放弃特科院,一边在反鱼组织那里投入物资,就是为了让那些人早点重视此事。」 冀夫人停下剥橘子的手,眼神复杂:「按着这说法,卢老也算是乱世英雄。」 「我啊,老来有子孙绕膝,人生也算美满了,但总不能自己高兴完就完事儿了,也得为下一代人考虑啊。」小孙子跑了过来,卢沈琼递了颗糖果给她,「但我可没本事站在檯面上叫板,只能用这不入流的方法催别人去做英雄。」 他的手段何止不入流,简直是丧心病狂。一起起不了了之的祸患,一个个破败衰亡的家庭,都来自他的操盘。 甚至,他不惜捨弃路婉去陷害祈乔,让司鱼院这位顶樑柱尝尝落霉的滋味。也只有她亲自沾了落霉,她们才会拼了命地去找寻真正的解决办法。 这样一来,世人的希望就有了。 「你别担心,我当初给路婉的落霉是经过处理的,治癒以后没有什么后遗症,只是发病时的症状和落霉一模一样,用来吓人罢了。当时那位祈司长和戚夕都吓得不轻,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去寻解决的办法。」卢沈琼笑了,「我与秦家关系很僵,从秦家手里要不来的东西,正好可以借着她们的手去要……毕竟那良人位只有秦家能搞到。」 冀夫人问:「那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你瞧我,又忘记跟你讲黄仁寿的事儿了。」卢沈琼一拍脑袋,「这次你别打岔,等我细细说来。」 路婉放在门口的手无声垂下。 她听到了,里面的人是卢沈琼。 她曾经借着报恩的名义在此人身边蛰伏多年,只为了给路彦找到治癒落霉的法子,当初自己成功治癒落霉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察觉这一点的她差点高兴疯。可是现在听来,当初的落霉本身就是假的,根本难以和真正的落霉相比,而他们这些人一直以来也没有寻到根治落霉的法子。 还是无解。 路婉现在还能记得小小的路彦每晚疼醒的样子,那时候他的父母很忙,只有自己照顾小小的他,他那么年幼,疼到冒汗都会忍着不打扰到自己睡觉,要不是某天偶然发现,他估计还在一个人偷偷忍着。 他从小就懂事,落霉併发症那么多,他总是绞尽脑汁去掩饰。 再调皮的弟弟都是姐姐的心头肉,更何况他那么乖。 曾经,路婉担心他担心到满眼血丝,他一病,她就紧跟着病倒,心绪上的折磨,身体上的消耗,偏偏两人还不约而同地瞒着父母,最后,这非但不能帮到他什么,反而让路彦内疚感剧增,姐弟俩都差点因此而崩溃。 后来,路彦发烧的时候哭着对路婉说:「姐姐,你掐死我吧,我好疼,好疼……」 路彦烧得神智不清,疼到浑身痉挛,但手里依旧死死拽着路婉的衣袖,嘴里自责道:「姐姐,你别管我了,这会害死你的。」 路婉低着头,泪水落到路彦脸颊上,她温温柔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纤细的手指搭在他额头上,声音又轻又虚弱:「好,我以后对你坏一点。」 ……姐姐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后来,路婉果然就「不疼他」了,她会粗鲁地一把推开凑上来的弟弟,会去抢他很少很少的零食,会斥责他——她想,或许表面上的「厌恶」会让他感到轻松吧。 「我讨厌你,自私,愚笨,自以为是……家里总是重男轻女,就连姑姑都从没有正眼看过我,都怪你,你离我远点。」 正在开车的路婉察觉车辆被跟踪后,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把车开进暗海,路彦是人鱼,会游泳,这或许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 为了让他下半生不必生活在内疚中,路婉用最尖锐的语气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在两人遇袭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开车入海。 ……小路,姐姐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但是,她没死成。 再醒来,她就成为了卢沈琼的傀儡,没有身份,家人不认,她有一次松动念头去找了韦欣,渴望这个雷霆手段的姑姑能拉她一把……可还是失败了。 一张恶毒的面具戴了数余年,终于把所有人得罪了个干净。 ……除了路彦。 路婉摸着手腕上的红珠串,心想,这珠子是路彦送给自己的,而自己也因此与冀夫人结缘,冀夫人对自己极好,好到让她尝到了久违的温馨感。 追根溯源,还是自己「嫌弃」了多年的便宜弟弟带给自己的。 「小路……姐姐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路婉无声地掐住掌心。 「黄仁寿死了这么久才告诉我那个秘密——特科院旧址里埋藏了根治落霉的方法,但是那所场子里埋了不少雷,我们不能径直去,还得靠司鱼院给我们排雷才行。」卢沈琼一眯眼睛,「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说不定还能被抬做新时代的救世主呢。」 冀夫人问:「可是如何引司鱼院注意到特科院旧址呢?我听说那里并不好找。」 「这我还没有想好,祈乔在意的人就这么两个,总不能把廖向明绑走吧。」卢沈琼开了个玩笑,「廖司长一辈子刚正不阿功勋显着,况且年纪也大了,要是被我吓出个好歹,我死后可没脸去见祖宗去了。」 第134页 冀夫人剥着橘子没说话。 卢沈琼说了个损招:「要不就把戚夕他爸绑去特科院吧,这样一来,戚夕和祈乔必定一起出动去找人,她们注意到那里自然会探寻一番,我们直接去捡现成的就行。」 「不着急,到时候再说,先把这个年过完。」冀夫人对卢沈琼说,「您自便,我去看看路婉。」 雪又开始下了。 冀夫人见到路婉的时候,她正在换衣服。 听到有人来了,路婉先是一惊,而后迅速捂着胸口转过身。 眼前的女孩脖颈修长如同白鹤,雪肤,黑髮,明艷了冀夫人的眼眸。 看到路婉发红的耳尖,冀夫人轻咳一声,很快便转过身:「我先出去等你。」 「稍等一下。」路婉把垂到肩头的黑髮拨开,「夫人可以帮一下忙吗,我胳膊有点疼……够不到。」 哪怕冀夫人在无数个夜晚见过她这幅模样,但依旧无法镇定自若,她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上前站路婉身后,声音几乎贴在耳畔:「还有哪里疼。」 路婉正要说话,突然察觉冀夫人递来了一样东西——那是一颗剥好的小橘子,核桃大小,窝在手心还温温热热的。 她自然地接过,剥了一粒在嘴里,甜意顺着味蕾蔓延到心底。她的味觉早就被冀夫人想办法治好了,从此酸甜苦辣都有了味道。 路婉小口小口地吃着橘子,冀夫人无声地帮她调整好背后的文胸扣,两人彼此无言,却比任何言语都意味深长。 「紧吗?」冀夫人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就连唿吸都是擦脸而来。 路婉亦是一侧脸,两人贴面而立,心都柔软得一塌煳涂。 路婉和冀夫人交换了个橘一般清甜的吻,窝在她怀里跟个小猫似得:「紧,拢一拢就不紧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冀夫人已然幻化出了鱼尾,深蓝的腹鳍在空中划动,昭示着主人波澜起伏的心意。 路婉轻轻支住她肩头:「现在不想做,还有点疼……」 冀夫人非常尊重她的意见,很快便收好了自己旖旎的心思:「那我陪你去花园看雪。」 作者有话要说: 同一个人在不同人面前的表现是不一样的。 剥了一章橘子的冀夫人:「我的快乐你不懂。」 倾高楼 鲜少做梦的祈乔难得被魇住了一回,梦中的时间流速极缓,让她有种歷经一世的怅然,甚至她还被迫重温了一次年少的狼狈,骯脏,不堪与食不果腹。 祈乔身上有种触底反弹的韧劲,哪怕当年那么落寞,她也不会屈从于别的什么,因此她会反抗,打架,逃离。按理说,这破事儿早该放下了,不可能在梦中念念不忘,但祈乔逃离梦境的时候还是无比艰难。 身后的魇魔在不停地追她,她拼命地向前跑,跑着跑着,前面突然伸出了一只苍老的手,如天神降临般拉住了她。 这一刻,魇魔化成青烟而去,祥瑞普洒大地,祈乔金光绕身,在那只手的牵引下登上高塔。 从高塔俯瞰,人间一派祥和,没有飢饿,没有战火,人们在高塔下虔诚地拜伏…… 明明是在美好不过的场景,但祈乔心里还是充斥着不安,某几个字眼唿之欲出,但她不敢深想,害怕一说出来就会一语成谶似得。 「司长……」 「乔姐……」 「祈乔!」 许多声音宛若从亘古而来,迷迷煳煳中,祈乔察觉有人在喊自己。 她得高塔庇佑,却又困于高塔,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没事儿别在我面前晃,出口在那里,快滚蛋。」廖老头语气很沖地对祈乔说,「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这次祈乔没有反驳对方,真的很听话地往下面一层一层地跑。 她拼命地逃离高塔,跑到辽阔的人间,又跑到阳光普照的草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似有所感地一回头——轰隆一声巨响,陈旧的高塔在浮灰中倒下,化成一地齑粉。 祈乔勐地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祈乔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在家里,而好多人都围着自己床边。小陈,老胡,戚夕,还有一些司鱼院旧部,大家神情很不对劲,一看就有事儿瞒着。 落霉又爆发了?反鱼组织被一锅端了?难不成是东守抑被炸成烟花了? 「发生什么了,春节期间还让不让人好好睡个懒觉了。」祈乔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手却不自然地攥紧了衣袖。 戚夕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乔,你做一下心理准备,这是个坏消息。」 祈乔一垂眼:「嗯,你们说吧。」 小陈和戚夕对视片刻,率先开口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了廖老司长家里的电话,是他的家庭医生打来的……老司长今天出门的时候在台阶上摔了一跤……他起得早,大家都没发现,等第一个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已经昏过去了,情况很不乐观。」 「摔了一跤啊。」祈乔好像没睡醒一样,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搓了搓脸,声音哑哑的,「伤着腰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重新体验一下轮椅,就是行动不方便了点。」 室内一片沉默。 大家都知道老司长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老人家血压高,年纪也大了,不像年轻人一样可以随便摔一跤,他这一摔,摔的当然不是腰腿。 第135页 ……祈乔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祈乔脑子和嘴各自为政,几乎是胡言乱语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春节假期就这么闲的无聊吗,无聊的人想去加班也不是不可以……」 「乔。」戚夕紧紧抱住她,声音颤抖,「我知道你难受,难受就哭出来吧,别这样折磨自己。」 众人低垂着脑袋,祈乔皱着眉头,要紧牙关,眼泪终于成串地滴落在了戚夕肩头。 小陈说的「昏过去」估计也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如果真的只是晕过去,大家只会十万火急地叫她去看他,而不是一股脑涌到她家坐在这里当空气人。 「乔姐,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办吧,你好好保重身体……」小陈说着说着也受到了她情绪的感染,一偏头捂住了嘴。 这事儿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他还没有正式地享受晚年生活,一切美好生活愿景也才刚开了个头,老司长社交平台帐号前天刚满一百万粉丝,大伙还在讨论如何庆祝……某个潮牌还在孜孜不倦地请求他去代个言……家里的电视坏了,祈乔这几天还在和他争执「重买」还是「再修」的问题……他生日快到了,司鱼院众人还在暗地里排演了一个节目来给他贺寿,正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呢。 来不及了。 他是大家最尊敬的长辈,也是司鱼院的英雄,哪怕被大伙嘀嘀咕咕埋怨了好长时间,但众人始终以他为瞻,就好像一座丰碑,只要立在那里,人心就会稳。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英雄,他走得时候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多么浓墨重彩,只是简单的一个摔跤而已,甚至在邻里闲话中轻飘飘一句就能归结了原因……只是摔跤而已,怎么会这样呢? 他控制欲那么强的一个倔老头,怎么会一句话都没留下就撒手走了呢? 「乔姐,廖老司长心里一定是放心您的,老话不是说了吗,岁数到了的老人都会在自己不行的那几天有所察觉,有的还会紧急叫亲人子女回来,甚至撑到见面那一刻才走。廖老司长一句话也没留,是不是证明他没什么遗憾,心里不会埋怨您……」 小陈重重踩了大鬍子一脚——廖老司长的亲戚都在与落霉做斗争时离去了,而他一生没有娶妻,也无儿无女,哪来的的亲人子女!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祈乔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看着一只白鸟从天空中掠过。 不久后,司鱼院发出了一则讣告——世人大恸。 那天,云翳阴沉,祈乔怀里抱着廖向明的骨灰,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拥抱他了,我们还能算和解吗。」 戚夕不明所以:「什么?」 拥抱再离开是她们福利院的惯例。 被人领走的孩子要和最尊敬的人拥抱,成年离开的也是如此。 只是祈乔那一届出了点事儿,福利院被查处,这位廖司长便以个人名义在福利院解救了这批孩子,在众人排队拥抱他时,一位叛逆的女孩离群而逃,不仅没有拥抱他,反而还嘲讽他人是呆瓜,那一刻,廖向明没有抛弃祈乔,也没有责怪她,反而冰释前嫌地和她握手言和:「没关系,什么时候你愿意和自己心里那叛逆的小怪兽和解了,我们再把这次拥抱补上。」 这个承诺很久都没有兑现,祈乔第一次拥抱他是在自己的婚礼上,流程性大于真实性,她一直以为他们双方早就忘记了这个约定,也没有自作多情地去提……一来显得中二,二来还是怕被那老头抓住把柄嘲笑。 没想到,终于祈乔在补上这个承诺时,他已经在这个小小的盒里了。 漫长的春节过后,司鱼院全体復工了,祈乔再次忙到成天没影,戚夕则天南海北地出差去整顿人鱼相关的问题。 几个月很快过去,东守抑今年修改了大会时间,直接快进到了七月份。 原因是今年人类的精神阈限更低了,直接低过国际预测的标准红线,而负量态值还在因为环境的改变而飙升,社会各界都坐不住了,纷纷寄希望于东守抑组织,期盼着这帮精锐能研究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但是自然界的很多东西都没办法对负等声波造成影响,唯一有影响的,还是与人鱼有关。 于是这一次,戚夕代表人鱼方面势力坐上了五大席的位置。 人鱼的重要性更加显着,但人鱼群体的恐慌却更严重了。 闭会后没过多久,戚夕应广大人鱼的要求也提前召开的人鱼大会。 这一次参会的代表直接翻了好几倍,大家都在害怕,害怕当年的悲剧重演,担心人类狗急跳墙把她们抓取做惨无人道的实验。她们都在猜测这个戚会长会不会效仿前人的法子,牺牲一部分人鱼从而保全集体的利益。 会议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紧张,众人是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戚夕,生怕她突然说出那个惹众怒的决定。 「诸位,今年有一些事情可能会做出大的调整,我今天特意叫了司鱼院和其他方面的代表来监督会议草案的拟定,大家等下有什么意见也尽可以提出来。」戚夕心平气和地主持着会议,根本无视了众人眼里的腥风血雨。 「她这是要拿别的部门来压我们吗?」 「很有可能,戚会长的手段比韦欣强硬多了,别看她人温温柔柔的,要做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妥协。」 第136页 「人鱼就要完了。」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接下来的会议里,戚夕提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什么「请求废除禁止人类不可与人鱼通婚的方案」 「引导人鱼就业,进入特殊服务机构,面向全体人类进行精神疗愈」等多年都没有解决的小矛盾。 「前不久司鱼院协同特科院及特医院等机构,研制出了一款植入仪,人鱼装上之后,不能随意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幻术,可以有效约束人鱼随意使用自身能力,除去某些特殊行业外,其余人鱼都要统一安装,这样一来,人鱼也不必被束之高阁,愿意进入社会的,可以和一个普通人一样去生活工作……」 戚夕正说着,下面的人鱼已是一片譁然。 多少年了,人鱼早已受够了那种畸形的生存模式,和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成为了主流愿望,富足的金钱和便利的权利不再是他们的追求,更何况,随着人鱼种族集体性地血统降低,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是所有人鱼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如趁着此刻人类最需要他们的时刻,彻底削减矛盾,把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尖锐冲突拿出来解决干净,就算以后人鱼出不上什么力,也不至于被排挤回海里。 倘若她们能够通婚,子子孙孙繁衍下去,回海也必然是不现实的行为。 ……戚会长这一招,高啊。 「下面宣读第32届人鱼委员会代表会议草案……各位代表对草案有什么意见,请发表……代表团一致通过……各监督方……一致通过……此草案将送予相关部门审核批准……」 入冬之前,一场关于人鱼的重大变革终于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标题 第63章 「戚会长,那处废工厂虽然是我们特科院旧址,但我们把自家内部资料翻烂了也没看到有关旧址的一个字,那不过是一处废工厂,里面就算关着洪水勐兽,也早被饿死了。如果您不放心,我特科院最近研制出了一个新产品,不如……」 整顿后的特科院领导班子大换血,戚夕面前坐着的就是新院长,这位院长名叫何狄,年纪不大,外表瞧着也乖顺,其实却是一位鬼才,这些年带着特科院进步神速,要说唯一的缺点…… 戚夕抿了口茶:「你们是特科院,不是军工厂,别有事没事发明一些比热武器都破坏性强的东西,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是的,特科院这帮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疯了,「谨慎小心」这个特质估计都倾倒在实验室了,一旦出了实验室的门,这些人比司鱼院的一线外勤都莽撞。 前不久,司鱼院在清缴反鱼组织余孽时收到了特科院的资助产品,新产品外观平平无奇,说明书只有一份鬼画符一样的手写体,大家懒得看,以为是什么无害的净化剂,很快便投入了使用。当时她们正在一所伪装成写字楼的反鱼组织大本营里,刚把新产品释放出来,就引发了一场正等声波大爆炸……写字楼不远处就是正等声波定送塔,这玩意浓度太强,写字楼里还藏着控斑,一炸就炸了一场大雾天。 毕竟不是负等声波,所以人员没有伤亡,但正等声波过高也会造成影响,比如经久不散的大雾,以及莫名兴奋的人们。 经此一事,特科院的新产品便不再直接投入使用了,他们每发明一件东西,需要层层审批核验,最后司员们把使用方法都熟记于心了,才敢真的投入使用。 「小何,我知道你又有一些大胆的想法,比如直接把旧址炸成平地什么的,你还是尽早收了这个心吧。尽管目前来看那只是一所旧工厂,但保不齐里面会有什么重要东西,我们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不然我们也不会拖了这么久才去深入地剖析它。」戚夕摩挲着指节处的戒指,「从我们注意到旧址到协议去探索它,各方都做了十足的功课,对里面可能出现的状况也进行了多方面评估,你说洪水勐兽也会被饿死,但落霉呢……那可不会被饿死,万一里面真藏有落霉样本,且样本存放出现了问题,我们进去便是送死,甚至还会给外界造成更大的危害。」 一边旁听的第一特医院老院长点点头。 这位老院长在位多年,与委员会和司鱼院关系都不错,这次就是他带小何院长来见戚夕的。 何院长被戚夕点了几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煳涂话。他连忙道歉:「抱歉,会长,是我考虑不周。」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刚进人鱼委员会的时候,行事和莽撞得很。」戚夕眉眼沉静,细看却见流光点点,「那时候还是韦会长在任,我干什么事儿都特有底气,一个人就敢跑出去单挑一群控斑持有者,甚至作死和路彦两个人闯进秦家老宅去要东西,要不是……咳,及时出现带我们出去,估计很难全身而退。」 何院长一直扎在特科院里,没事也不打听什么八卦,所以他并不知道戚夕用一声咳嗽带过去的那个人名。 何狄脱口而出:「是谁带你们出去的?」 戚夕昨晚和祈乔闹腾了一晚上,心里有点小脾气,因此不是很想说那个名字。 戚夕没什么好气:「一个坏女人。」 「什么时候我成坏女人了。戚会长,背后说人坏话是要被惩罚的~」 隔着老远,祈乔率领着司鱼院的一帮人热热闹闹地回来了。或许是刚开完会,她们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衣服挺括且贴身,一眼望去,皆是颀长挺拔的模样。 第137页 戚夕战略性喝水:「这就是今年司鱼院改制后的衣服?还挺不错的。」 何止不错,司鱼院上下都对此非常满意,它不仅保留了原有的款式,还增添了许多别样的设计,每一个细节都寓意颇深,更加整肃的袖口意味着纪律的严明,深蓝的袖扣秉承了司鱼院的主打色,体现其在某方面的绝对控制,而且还会在不同角度下发出玳瑁般的柔光。银白色的流苏肩章是对她们过去的肯定,每一枚上流苏的疏密和长短都有一定的讲究…… 祈乔平时不会穿着制服乱晃,除非工作需要,日常都是私服居多,但今天她开完会没有立即换掉衣服,或许是特意穿给戚夕看新款的吧。 祈乔张开双臂,花孔雀一样在戚夕面前转了个身:「这是今年司鱼院新改良的制服,怎么样?」 戚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旁边的何狄便抢答道:「祈司长在娱乐圈都是顶尖的绝色,穿上规整的制服更有一番风味。」 众人:「……」可能何狄院长不知道,他眼前的二位已经结婚了。娱乐圈没公布,不代表祈司长单身啊! 诡异的沉默中,祈乔微微一收下颌,看向了面前低气压的戚夕。 戚夕手里还捏着杯子,她轻微摇动杯中水,平静地一侧头:「祈司长好看吗?」 何狄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他手指蹭蹭鼻尖,不好意思道:「好看……我只是单纯地夸,戚会长不要多虑。」 大鬍子没忍住,在小陈身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由他开头,司鱼院众人纷纷破功,一群人笑得开心极了。 「好看是事实,还有一个事实是她结婚了。」 戚夕放下杯子,站起来去帮祈乔整理了个领口。 祈乔多美啊,世界上千万男男女女都公认的美,戚夕承认自己心眼小,不喜欢她的唯一被他人觊觎,哪怕是暗戳戳的都不行。 戚夕手指划过祈乔领口,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修长的颈和精瘦的锁骨窝……破天荒的,戚夕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态,她偏转脑袋,温温柔柔地含上了祈乔的唇。 何狄后知后觉:「原来您平时提到的老婆就是祈司长啊!」 大家哄堂大笑,七手八脚地把两位院长带走,几秒钟就给戚夕二位清了场。 「怎么说。」祈乔鼻尖与她相抵,嗓音有些动情,「旧址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戚夕:「我还是不放心,当初徐井舜刻意把我的人引到那里,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损人不利己……」 「徐井舜不是有把柄在韦欣手里吗?因为那个把柄,所以他规规矩矩伏小做低了这么多年,也正是因为那个把柄,他怒而杀死了韦欣。」祈乔坐在戚夕身边,「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查到那个把柄是什么吗?韦欣她也没有透露一点半点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戚夕说,「韦会长后来给我留了封信,她说她是自己要走的,徐井舜并没有直接杀死她。」 祈乔和戚夕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中看出了答案——那把柄恐怕根本不存在了,不然韦欣不会拿自己做诱饵,反制徐井舜一招。 只有她死了,戚夕等人才会把注意力放在徐井舜身上,按照戚夕有仇必报的性格,徐井舜无论怎么洗白都会被报復,然后狼狈出逃……委员会会大换血,东守抑会变天,许多陈珂旧疾才能被剷除,新政也才能顺利推行。 「唯一知道他软肋的韦欣不在了,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有两种表现——要么心惊胆战地来调查你和路彦,怀疑你俩被韦欣告密,要么高枕无忧找个深山老林隐居,但显然不是,他没有立即退出博弈,反而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晃悠……这说明什么?」祈乔思索片刻,把目光放在了戚夕脸上。 「他的把柄不是一件具体的事情,也不怕被韦欣泄密,相反,他还得尽可能地保护韦欣的生命安全,因为韦欣一死,能解答他疑惑的人就没了。他的把柄——是一个只有韦会长能回答上来的问题。」戚夕得她引导,很快就思考出了一条思路,她瞬间豁然开朗,无奈地把头靠在祈乔怀里,「乔,你总是这么贴心,我天天都害怕你被人抢了。」 祈乔轻笑一声,非常不要脸地自夸道:「这就是偶像的魅力,把你们这种小粉丝猜得明明白白。」 「们?你们?」戚夕一抬下巴,「还有谁 ?从实招来。」 祈乔低头在她耳畔落下一吻,话语几乎是咬着耳朵说出来的:「今天伺候舒服了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老规矩,番外实行点播制~私信,或者评论区都行,只要不过分ooc,都行。(比个腰子.jpg) 第64章 人鱼对很多生物都不太喜欢,如果非要矮子里拔将军,选一个比较友好的动物伙伴,那无疑是鸟类了。 戚夕挺喜欢被乔小乔按摩头皮的,她浑身放松趴在床上,任由小乔在她头顶踩来踩去,长长的鱼尾从床上垂下,一直拖到了地上。 尾鳍翕张,细软的尾毛也随之轻轻摆动,可见主人心情非常不错。 「戚夕,这可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怎么能随意丢到柜子里呢!」祈乔大惊小怪地试图夺取戚夕的关注,「难怪我从来没见你戴过 ,原来早就放底层吃灰去了。」 戚夕故意没搭理她……某些人趁她昨天结合热,可把她好一顿消遣,这个仇,得报! 第138页 祈乔端着围巾坐在她身边,顺便把她垂到地上的尾巴捧在怀里,这尾巴虽然好沉一条,但无论压在身上还是抱在怀里都让人爱不释手。 祈乔忍不住抚摸着戚夕轻薄的腹鳍,那种手感跟摸着扇骨一样冰冰凉凉,只不过扇面更美,类似美轮美奂的精灵翅膀,让人忍不住感嘆造物主的偏袒。 戚夕腹鳍不耐烦地一拍,哼了一声:「痒。」 「想当年我也是能一句话就让你脸红的大明星,现在追到手就没好待遇了吗。」祈乔放下尾巴,上床和她一块趴着,「咱爸去公园下棋了,今天下午我们怎么过?」 「我那几天让人找了韦欣的生平事迹和人际关系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后来,我又从徐井舜方面下手,终于打听到了一点特殊的八卦——徐井舜年轻时候有位妻子,但他一直都是花天酒地的,从来不顾家,后来才知道妻子怀孕,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妻子已经去世了,而那位妻子有位至交好友——也就是韦欣的母亲。」戚夕说,「可是当事人都不在了,我们该如何去查明当年事。」 祈乔沉默几秒,说道:「我倒是有个线索。」 ~ 几天后,祈乔等人来到了南余湾的别墅区。 祈乔自从和戚夕结婚后,就很少来南余湾住了,只是在开会期间把这里当个临时住所外,这期间,别墅的一切都交给了裴姨和翟伯两人打理。 这次,祈乔带了一堆人来自己家,感觉这里的装潢和家居都非常陌生,就像来了别人家一样。 她指甲搭在沙发扶手上:「裴姨,我们想问你一些事情,你如实说就好。」 小陈公事公办地站在祈乔身边,她一弯腰递给祈乔一样文档:「司长,这是您要的文件。」 眼看祈乔就要在众目睽睽下开口,戚夕眉心一跳,她倒是不担心祈乔问出什么不该问的,只是怕这位裴姨口无遮拦把秘密公之于众……最近祈乔身边换了一帮亲卫,万一有立场不明的人混进来,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里,戚夕连忙插了句话:「裴姨,翟伯伯身体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回房间休息?」 祈乔合上文件,对着司鱼院众人一抬手:「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所有人识趣地离开,翟伯伯不安地坐在沙发角落,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懵懂的眼神望向裴姨:「啊,啊,呜……」 裴姨嘆了口气:「司长,他还是这幅痴傻模样,就是在场也不会听到什么,您就让他看着我吧,人老了就跟个孩子一样,一会儿找不到监护人就会不安。」 祈乔点点头,又听到对方对戚夕说:「戚会长您也别叫我裴姨了,大家都知道我徐秀芝是个冒牌的货色,既然你们今天找上我,其实我心里也有个准备了。」 徐秀芝目光似有似无地瞥过祈乔手中合上的文件:「我确实用某些手段继承了裴素衣的记忆,也得知了她的秘密,请二位原谅我这么多年有意的隐瞒……」 「以前的隐瞒也情有可原,虽然我把你保护在了这里,但若是有人强行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我怕是也来不及赶回来。」祈乔说,「也应当感谢你没有让秘密泄露。」 戚夕认真地坐在祈乔身边听她俩打哑谜。越来越觉得祈乔办事确实很让人心安——七月流火日老司长廖向明炸海之后,她第一时间站出来成立了救助中心,给上岸的海鱼安排了工作,「裴姨」和翟伯伯也随着大流成为了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只是工作的场所「恰好」是她的一处私宅,司长的宅邸总要有人保护不是吗,所以他们俩也光明正大地被保护了起来,而祈乔也很少把注意力放在这二位身上,因此没有让他们惹得他人怀疑。 「传说中双鱼出世的时候,世上的阴霾和污浊都会被拨乱反正,每一个人鱼都嚮往着双鱼的诞生,双鱼诞生的时候,雨夜也会燃起大火,海浪的声音吞没一切,同一时刻,一魂双身的双鱼降临人间,一个以人的形态,一个以人鱼的形态,成年之前的双方神智都会有所残缺,但也会在某个瞬间灵感互通,成年之后,两者合二为一,记忆回笼,血统达到极致的纯净,可以帮助当代科学技术迈出一大步,什么负量态和负等声波都是渣滓……那时候没人知道怎么人为地培育出『双鱼』来,因为双鱼的传说实在太过具有神话色彩了,以人类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解释成立……」 徐秀芝在哪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戚夕以听戏地态度听着……不为什么,她本人作为双鱼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那个听起来很强的血统,她有,但是没有什么大用,特科院和特医院的人都试过了,暂时没有找到对付负等声波的用法。 祈乔看着也是一副闲聊的态度,她甚至还在桌上拿了个栗子剥着玩:「我想知道戚夕刚出生时候的事情。」 这时,翟伯伯走了过来,他虽然神智不太清明,但一些日常工作还是做得来的,没会儿就给大家续上了水。 戚夕喝着白水,闲来无聊拿过祈乔手里的文件看了一眼…… 看清上面的东西后,戚夕手一顿,当场说不出话了——这文件外面装模作样地套着司鱼院绝密文件特制的封皮,里面其实一个字都没有,估计是小陈随手抽了张草稿纸放了进来,还有几根潦草暴躁的笔迹。 不得不说,司鱼院上上下下在演戏作秀方面都是天赋异禀。 第139页 再一抬眼,徐秀芝还在挖空心思把自己能记起来的都交代出来。 徐秀芝开口就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其实戚夕是韦欣这部分势力一手栽培出来的试验品。」 祈乔不知道是早就得知还是故作镇定地随口提道:「那部分势力具体有谁?」 「徐井舜的髮妻,韦家兄妹,特科院和特医院的一些人,还有一些人类也参与了进来……还有些名字就不说了,死都死好久了。」徐秀芝抿了小口水,「这个实验特别隐秘,我当年作为特科院的骨干都没听说过。」 「你当年主要负责的是逢春计划,自然不会再被选中。」祈乔握住戚夕的手,力气不是很大,但足够制止她的发抖,「既然这个双鱼是人为弄出来的,那么那些传说中的东西能得到吗?」 徐秀芝:「您是指高血统吗?这个当然是她们要考虑的首要结果,毕竟她们为的就是……」 祈乔打断她:「不是,我是说那个一魂双身是怎么办到的?」 戚夕回握她的手,隐隐觉出了一些答案。 徐秀芝:「徐井舜的妻子其实是这场谋划的参与者,她知道徐井舜此人花心多情且血统极高,于是决定亲自下场……」 「砰」一声,厨房的玻璃突然碎了,巨大的响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为了保护祈乔二人的安全,司鱼院的人立即进门,就要进去厨房查看。 这时,翟伯伯突然不太利索地走出来,说道:「鸟,鸟撞玻璃了,我把窗户砸开,砸开……」 「无事了,你们先出去。」祈乔屏退众人,对徐秀芝道:「继续说。」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戚夕的生父应当是徐井舜,为她挂名的人类父母则为实验提供了另一组基因,诸多因素结合在一起,终于培育出了最接近神话传说中的『双鱼』。」徐秀芝转过头看向戚夕,「你被你妈妈生下来的那一刻,同一个作为鱼苗的你被投放进了南余湾。实验成功,双鱼诞生。你是她们那一辈人不切实际的幻想产物,也是一种情感和精神寄託……她们都希望你,能够开创一个光明的未来。」 戚夕看着她俩的神情,她们一个人是装淡定,一个人是真的淡定,无论如何,都给她造成了一种「你也理应淡定」的错觉。 「人类和人类怎么会生下人鱼呢?哪怕是基因突变也办不到啊?」 「韦欣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她明明是那么自私薄情的一个人……这个女人是世界上最疯的人,她连自己都算了进去,就是为了给你铺路吗?凭什么……她待你,比对自己的亲侄女都好啊。」 「徐井舜有把柄在韦欣手里,那应该是一个答案,是什么答案能叫他忍辱负重被韦欣当属下一样使唤在身边,还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以前的诸多声音在戚夕耳畔重新迴响,她在得知真相后,终于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难怪徐井舜能被韦欣拿得死死的,她利用了他的血统,还利用他的情感反制了他一手。 徐秀芝怅然地看向窗外:「老翟和裴素衣就是韦欣派来保护双鱼的,她们在南余湾生活了很久很久,照顾你长大……要不是老司长炸海,或许就没有我的机会。」 年轻的研究员阴差阳错地接触到了一对眷侣,她刚开始是艷羡加祝福,没想到老司长廖向明的一次炸海行动,直接把情侣中的女方带走了,徐秀芝在抢救任务中,鬼迷心窍地在浑水中摸了鱼——成为了她嚮往的故事中的女方。 可惜,男方在醒来后失智了。翟伯一病就是这么多年,估计再难恢復了。 艰难的逢春计划终于殉了岁月和亡魂,徐秀芝青春不在,只能假借了别人的躯壳伪装下去,日日生活在痛苦之中。 「廖向明孤注一掷的想法影响了多少人。」徐秀芝苦涩一笑,「也是他,阴差阳错地撮合了你们……」 不是。 祈乔心说。 早在廖向明打算利用戚夕之前,她就遇到了天真纯洁的小人鱼。对方在海中和她相拥,随着海风和明月送她上岸,红线也早在那一刻把两人紧紧绑在了一起。 这是她命里的光,哪来强行撮合一说。这一辈子分分合合聚了又散,也只能是使感情深刻的调剂品。 「嗯。」 戚夕抓着祈乔的手,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无所依的飞鸟,途径大海的时候,不经意间往下一看,大海里面那深重的阴谋差点吞没了她。 这个阴谋是从多少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韦欣「无奈」替兄上任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心真能装下这么沉的阴谋吗?会长……她不累吗。 戚夕自诩心机深重也不是什么善角,经此一事,她才知道自己还算天真自由。 「我没事。」戚夕对祈乔说,「前人的烂摊子影响不了我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有什么,向前看,未来还是有好日子过的。」 第65章 「你刚刚干什么?生怕她们不知道我来了南余湾吗?」 徐井舜跟着戚夕她们来了南余湾,看到她们去找了曾经的故人,他心里的计谋还没成型,差点就被愚蠢的手下坏了事。 刚刚他正在不远处窥视祈乔和徐秀芝聊天,正听到关键处,持枪的手下突然走火直接把祈乔家厨房玻璃打碎了。 不幸的是,厨房恰好有一老头看到了他们,徐井舜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他和那老头遥遥对视了一眼,从对方对那个眼神来看绝对已经发现他了。 第140页 幸运的是,那老头非但没有揭穿他们,反而假装没看见,甚至把司鱼院的人都打发走了。 徐井舜望着老人的背影,压低声音道:「等会儿司鱼院的人走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进去活捉了徐秀芝,哪怕用点药或者严刑拷打也要问出当年的事情来。」 手下问:「可是祈乔在这里也留了人,我们要和他们正面起冲突吗?」 「祈乔已经把想要问的都问完了,这所空宅子毫无用处 ,司鱼院就算留了人把守这里,也数量有限,我们的人多,武器杀伤力大,到时候不怕杀不进去。」徐井舜撑着胳膊往下一跳,落到了地上,「一个黄土埋半截的女人,神经抗干扰能力也不会很强,我们也可以先试试直接干预她的脑神经……」 · 徐秀芝终于送走了祈乔他们,多年来压在心里的事儿也一併跟着清除出去了。 阳光正好,她对未来终于有了积极的嚮往。 日子还长,虽然她不是真的裴素衣,但她也帮着完成了裴素衣的使命,可以光明正大地安心过日子了。 回到屋内,翟伯端来了一杯咖啡给她,徐秀芝不是很喜欢喝这种很浓的咖啡,她皱眉推拒道:「我现在不想喝。」 翟伯坚持递给她:「素衣最爱喝咖啡了。」 徐秀芝手一顿。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头一次喊这个名字,她一直以为他虽然痴傻,但总是不愿意接近自己,没想到如今终于接纳了,就算被当做替代品,也算比以前有了很大进步。 「好,我喝。」徐秀芝端着咖啡杯一饮而尽,满嘴都是浓厚的苦味。 这咖啡太苦太苦了,苦得连它本身的味道都盖住了。 为了抵消嘴里的苦味,徐秀芝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果,结果手刚伸了一半,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 有什么东西剧烈的灼烧着她的喉管和胃! 徐秀芝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打算叫翟伯打急救电话,可是她没有力气去做这些了。 翟伯虽然神智不清,但一些日常的琐事还是可以处理的,应该,应该……会找人救命吧。他那么关心自己,平时划破个指头都会火急火燎地去找创可贴…… 好巧不巧的是,徐秀芝刚呕出一大口血,疼的翻身的间隙,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翟伯。 对方眼神清亮,面容严肃,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捧起了另外一杯咖啡。 「不要!对……不起。你不要喝!」 最后一刻,徐秀芝七窍流血,弥留之际,她看到翟伯放下空杯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小时后,祈乔收到一条紧急电话——南余湾老宅被徐井舜的人攻占了。 祈乔起身:「扣下他,别让他走了!」 还没吩咐完,另一条急电又到了。 翟伯和徐秀芝死了。 一个躺在客厅,另一个背对着她,独坐花园的小椅上,走了。 祈乔追回上一条指示,改口道:「不用活捉,直接……」 戚夕看到祈乔的眼神,无声点点头。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她不承认徐井舜,哪怕知道自己的基因一部分来自于他,她也不会去尝试着原谅他。 从同事关系上来说,她曾经和他共事于韦欣,两人却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她不会给他求情。 祈乔补上下半句:「直接击毙。」 胡楼对祈乔说:「两位不是被徐井舜杀的,据说她们是因为喝了毒性很烈的药剂……那药剂是早些年的特科院制造出来的,一般用于制药业和工业,很少有人拿它自杀,这东西放个好些年才能发挥毒性,没人能在保存得当的情况下让它产生毒性,还把药量控制得这么精准。」 戚夕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胡楼吓出一身白毛汗,她说:「不管是不是他做的,这两条人命都得他来抵。」 戚夕自从做了委员会的会长,大小事情都公正严明,哪怕是复杂一点的事情也都要盘查清楚再论罪,像现在这样直接给人往头上扣帽子的行为还是第一次。 祈乔眼神复杂地看向她——韦欣去世这件事对戚夕产生了不少的冲击。 刚开始戚夕还能把仇恨寄托在徐井舜身上,可是她却收到了韦欣是自尽的消息,而且这还不算完,不久前她又得知了韦欣不是什么完美受害人,弄不好还是什么罪魁祸首。 这种事情,祈乔没办法安慰她,只能看她自欺欺人地转移情感。 徐井舜罪大恶极 ,单拎出任何一件都够他受的,如今此人自投罗网,正好借着此事把他解决了。日后去特科院工厂旧址的时候也更方便。 因为要去探望路彦和覃殊淮,所以戚夕和祈乔并没有走远。 南余湾地方不大,司鱼院的人很快就控制了交通要道。 所有离开南余湾的车辆人员都会受到严格的排查,徐井舜带的那些自愿追随他的余孽一个都没能跑掉。 当天晚上的时候,祈乔带着戚夕赶回了家中。 戚夕一直在不停地咳嗽,一开始祈乔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受了凉,夜半时分,祈乔披着毯子去煮了壶水。 再回来的时候,戚夕已经昏睡过去了。 「起来吃个药再睡。」祈乔托着她单薄的背,把人搂在怀里,「明天给你请假休息一天,不要担心其他的事情,吃完药再好好睡。」 第141页 戚夕脑袋一歪,柔顺的长髮自圆润的肩头洒下,她无力地靠着祈乔:「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下着大雨,很多人哭着……要我偿命。」 戚夕说话声音很低很低,几乎让祈乔怀疑她只剩下了气音。 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戚夕都说不完,她话说一半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祈乔皱着眉头,一下一下给她顺着唿吸:「别想了,晚上最容易情绪敏感,挨到天亮再说,先睡吧。」 「我没办法去怪韦欣,也找不到什么人给她报仇,因为我就是那个造成祸患的引线,人鱼这些年遭受过的种种不幸,多少都是借着人类的名义用在了这个『双鱼』实验上。」戚夕手指紧紧抓住祈乔的衣袖,情绪有些崩溃,「可是……就算我血统高过旁人,又有什么用呢,她们心心念念的双鱼是个废物,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这些年没人跟我当面说而已,那些人鱼代表们,和委员会有关的氏族家主们,他们也很失望吧。」 「怎么还自责上了?」祈乔语气温柔,「如果你是废物蛋,你要那些老东西怎么有脸活着,他们成天就知道四处指点,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你为委员会做出的努力……不,是你对东守抑组织做出的贡献,明眼人都看着眼里,不然大家也不会选你做五大席之一的,你已经很棒了,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只是个和廖向明顶嘴的傢伙。」 祈乔对待戚夕非常耐心,不比平时在司鱼院时的暴脾气,她在她面前展现了全部的温柔,就这样哄着哄着,她一低头,终于看到戚夕睡着了。 「戚夕,晚安。」 祈乔轻轻吻上她额头,不带任何□□。 这段时间,整个社会都显得有些焦躁,上头给东守抑等组织施压,而特科院和特医院也和祈乔她们合併成了一回事儿,几方压力和责任沉沉地压下来,如今情势这么严重,没一个人会轻松好过。 不只是戚夕,祈乔也有些难捱。 她轻轻阖上门,披着外套在书房打开了电脑。 等一杯热水都完全放凉了,窗外也亮起了白,祈乔端着杯子在窗前站了许久许久,许久之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给小陈打了一通电话。 今早有一场严肃的重大会议要开,祈乔为戚夕做好早饭,又在桌上留了药和纸条,这才匆匆去了会场。 刚上车,祈乔一拿到文件就头疼了起来——今年的舒缓精神药剂需求量直接翻了三倍,负量态值超出国际红线不知道多少,因为突破精神阈限直接或者间接受伤的人又突破了歷史峰值。 祈乔屈起食指按压着太阳穴:「没有一件好消息吗?」 正要报告坏消息的小陈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有。」 祈乔:「说。」 小陈斟酌着开口:「经过权威专家组的预测,特科院旧址的危险因素已经基本排除了。」 「权威专家?预测?基本排除?」祈乔失笑,「用词真是严谨啊。」 旧址工厂就像一个远古上神传下来的宝盒,谁也不知道打开之后放出来的到底是为祸世间的妖魔还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能更糟了,不是我乐意赌一把,而是没得办法了。」祈乔嘆气,「通知相关部门,准备去看看这只薛丁格的猫吧。」 其实专家们的原话是「如果运气好的话,危险或许已经不是非常大了,当然建议还是再让它被尘封几年,然后再去打开」,小陈沉默片刻,决定提醒一下祈乔。 「司长,非去不可吗?我们不是还有人鱼委员会的帮忙吗?她们……」 祈乔拒绝:「不能抓着一只羊使劲薅啊,我家那位压力也很大的。」 小陈立刻道:「好,我马上替您去安排。」 第66章 按理说,祈乔是不必亲自跟着去旧址查看的,就像老司长廖向明说的那样,哪怕她愿意事无巨细地把控司鱼院工作,也完全可以躲在幕后,不必次次都亲临一线,危险不说,一旦出错,还容易落人话柄。事后也不方便销毁证据。 何苦呢。 「我不进去实在不放心。」祈乔穿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护服,连话语都是瓮声瓮气的,「进去看看很快出来。」 「您可以等里面收拾得差不多了再进去走个过场。」跟着她的专家灰头土脸地跑过来阻拦,「万一里面有什么,您作为司长……可,唉,您也千千万万不要倒下啊,您要是告假了,这天可就没人来顶了。」 这话说的仿佛她回不来了一样,怎么还提前感伤起来了! 祈乔眉心一跳,对这份苦心婆心表示敬谢不敏:「谢谢您,我保证一定活着回来。」 小陈也带着愁容走过来道:「司长,您要不还是别去了,或者……您稍微等一下。」 祈乔停下手头动作:「怎么说?」 「刚刚戚会长那边来电话了,她说您要是进去的话,她也跟着一起进去。」 大鬍子嘴快,立刻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祈乔嗔怪:「小陈你说说你,没事儿给戚夕通风报信干什么,白让她担心。」 小陈迅速承认错误,并表示:「乔姐,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让我代替你进去看看。」 瞧瞧,这次连「乔姐」都叫上了。 小陈平时在工作时间很少这样叫祈乔,尤其是还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都是称唿祈乔为「司长」的,生怕别人知道她俩关系不错,而来自己这里试探口风,因为这种叨扰会让她感到很烦。 第142页 「打感情牌,你很顺手啊。」 祈乔有些说不出话来,仔细一想,这么多年里,小陈好像从始至终都没和自己打过感情牌。 不对,这事儿可能远比预测得要危险。 平日里干什么事,陈一栗才不会这么老妈子一样提醒自己注意安全,她这个人酷得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关心这种小事。 而这次,这么多人都来拦自己了,说明上次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保守起见」而是尽量往好处吹的。 祈乔脸色沉了下来,也不着急穿什么防护衣了,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了下来,继而把视线放到了不远处的前方——那些才是真正要第一批进去的人。 他们的防护服只有一套,但是人员却有很多,按着批次一批一批地进去轮换工作。如果情况真的和小陈口中一样乐观,就不会出现「轮换」这个形式。 根据祈乔的经验,需要轮换的场合一般都不适合人类长期呆着,比如强辐射的环境,比如负量态超标的环境,以及在维修正等声波定送塔的时候。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问清楚环境的危险程度。」知道很多人谎报的祈乔没有问责大家,她爽利地把责任一揽,叫停了前方的一线们,「所有一线人员原地待命,先让机器人进去勘测,其他人退在千米以外,等消息。」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续上了她的话。 「东守抑的全部后援都调来了。」 戚夕款款走来,步履优美,但步调有些快,跟在他身后的路彦几乎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她。 路彦手撑在膝盖上,大喘着气:「第一阶段不用让大家亲自进去,感谢科技,科技使技术腾飞。」 祈乔手忙脚乱地去脱身上的防护服:「我只是穿穿看闷不闷。」 戚夕冷冷地按住她肩膀:「我要是不来的话,你等会儿是不是就要进去试试空气新鲜不新鲜了?」 自从祈乔染上过一次落霉后,就再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在戚夕面前试探底线了,她比方才小陈承认错误都快:「我错了,再没有下次了。」 鑑于祈乔认错诚恳,戚夕也适当原谅了她。 「等过了第一阶段,我陪你一起进去。」 祈乔摸摸鼻子:「好呀。」 虽然这里人烟稀少,但还是拉起了很大范围的隔离带,除去几位留下来监督的人,其他人员也都有序撤离了这里。 「戚会长,祈司长。」东守抑的大秘书长跑来拜见了戚夕她俩,「等会儿冀夫人和卢老会亲自带人来给这里送一批物资。」 祈乔:「她俩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祈乔和戚夕已经带着她们的人撤离了。」冀夫人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红酒杯,一只手轻轻扣着座椅扶手,一开口,声音便同步传到了路沈琼的车里,「按照祈乔那个性子,如果不是极度危险的情况,她一定会亲临第一现场的……卢老,我希望你能安全归来。」 路沈琼那边信号不是很好,说话声音似乎都带着微弱的电音,他严肃道:「一个荒废了多年的旧址,能有什么洪水勐兽,不过是一些『专家』危言耸听罢了,祈乔被吓着,你还能被吓着吗?等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希望我能安全归来』,你不去了吗,我们两个带人一起进去找,肯定比祈乔的人先找到东西。」 冀夫人没说话,她小口抿着酒,修长的食指闲适地搭在杯口。 她在心里默念几个数之后,卢沈琼果然那边静音了一会儿,两人再度通话的时候,卢沈琼的语气变得平静了下来。 卢沈琼说:「冀夫人果然高瞻远瞩,我自愧不如。」 他刚刚得知戚夕带去的那批人工智慧是从东守抑调的,而所有人工智慧的工序都要受到同一部门的监管……管这些的都是冀夫人的人脉。她早在一年前就在人工智慧中植入了相关晶片,这个晶片她会比戚夕还提早知道搜寻到的所有结果。 「等危险物彻底排除清楚了,我们再进去坐收渔翁利。」冀夫人放下杯子,「来都来了,我们便过去看看她们吧。」 「极有可能是抢功劳。」这些年戚夕也经歷了不少事儿,因此不用想也能知道这二位在想什么,她半开玩笑地对祈乔说,「我的司长,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给他们添一个美名了。」 「既然来送了东西,添一个美名无可厚非。」祈乔说,「怕得是她们不只是想要一个『美名』,冀夫人贪婪,一旦出手就是要大的。」 戚夕顿时觉得还是自己太年轻了。 「啊?」 祈乔:「你带来的那批人工智慧先别急着投入使用,我叫我们的人去检查了,等完全没问题了再用。能用就行,可别给我们添乱,到最后算功劳的时候,她想名垂千古就名垂千古,想永载史册也随意,我不拆她台。」 戚夕定定地看着她。 平日里相处,戚夕觉得祈乔并不是个追名逐利的人,但她却积极地收復特科院,合併特医院,位列五大席……戚夕曾经以为她做了这么多,是为了登上更高的顶点,巩固自己的地位,可后来,自己成为了她的妻,才知道她虽然起步低微,但品行和廖向明一样光伟正直,以前所有的手段也都是为了拨乱反正。 如果一切尘埃落地,世间危急得以解除,她不一定会迷恋这些权利和殊荣。 第143页 祈乔:「嗯?你看我干什么?」 戚夕不好意思在半公开场合说一些表白的话,她只能在心里暗自说——看你美艷狠厉又潇洒,看你率真长情还老谋深算,所幸最后被我占为己有,这些惊喜只能由我来发现。 多好。 第67章 「戚夕姐!你前几天送来的零食都很好吃……」 戚夕本来皱着眉给覃殊淮打电话,结果对面的声音却是路彦,路彦说话没个重点,没几句就把她严肃的话题拐到了零食上。 戚夕眉目舒展了些,颇有无奈地说:「小路,把电话还给覃殊淮。」 路彦带着鼻音含混地说:「他出门忘记带手机了。」 估计是被他气得忘带了,戚夕表示理解,然后等待了一段时间。 十几分钟后,覃殊淮冷淡的声线传来。 「人工智慧的晶片有问题,不过也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伎俩,不会对大方向造成什么影响……比如信息採集之后不会第一时间反馈回来,而是到了它事先预定好的接收方。」 戚夕点点头,也算意料之内:「她们爱先看就先看吧,不改变结果就好了。」 覃殊淮有点诧异:「你就这样任由她去了?如果你同意,可以暂时叫停项目,然后让我们的人加快赶制一批相同的。」 戚夕:「不用,项目照常进行。」 这事儿算是非常紧急了,就连一向心大的祈乔都被一通通电话弄得焦虑不已,况且冀夫人不是徐井舜一样的货色,她坐镇五大席的时间最长,大是大非上很清晰,不会因小失大的……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戚夕以为,自己可以跟祈乔学学——潇洒一点,不必锱铢必较了。 ~ 「不用跟过来了,我自己去送吧。」 路婉端着亲手切的果盘,在门口停了下来。 正要抬手敲门,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谈话声。 不是路婉故意要听,实在是他们讨论的声音太过肆无忌惮了,冀夫人和卢沈琼两人没了强敌,因此也不把什么人放在眼里。 卢沈琼笑声传得很远,像是喝了假酒那样兴奋:「不愧是冀夫人,一出手就把事情搞定了,落霉事关重大,只要我们最先抢了功劳,美德可就永载史册了。」 「你说的什么话,这怎么能叫『抢』呢,派去搜寻的人工智慧是我们给的,拿到东西后我也会亲自监督研发,既然我们全程参与了,为什么要用『抢』这个字。」冀夫人一摊手,「祈乔她独占了旧址这么多年,我不是没给过她时间。」 卢沈琼连忙改口。 冀夫人又道:「你不是想名垂千古吗?那就听我的,我们拿到东西后先别急着公之于众。」 卢沈琼:「为什么?」 冀夫人:「先预热个几年,等落霉的事儿变得十万火急了再说,到时候我们得到的可不只是美名了,金钱,权利,地位,这些东西没人会嫌多的。」 卢沈琼眯眼:「冀岚,你的物慾还是一如往前。」 冀夫人声音带笑:「人活着,可不就是为了享受吗,我想了想,似乎也只对这些感兴趣了。」 门外的路婉捏紧手中的果盘,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当晚,冀夫人敏锐地察觉出了路婉情绪有些不高,她把被子拉起来,也没了兴致。 冀夫人声音沉缓:「怎么了,有心事吗?你尽管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路婉淡漠的眼神望向她:「可以在拿到落霉解药后尽快公布它吗?夫人,别再拖了,钱财名利在生命面前真的不算什么,落霉害苦了那么多人,求求你别再拖下去了,好吗?」 冀岚有些不悦,倒不是担心自己说的话被路婉听到,她只是以为路婉把自己想的太不堪了,这话一出口,好像沾染落霉去世的人是因为自己才没救回来的,她心里有分寸,先前也只是在卢沈琼里面夸大了言辞,不会真的见死不救的。 可是她看着路婉有些清苦的假笑,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冀夫人:「你愿意把我想像成刽子手的话,我也没话可说……早点睡吧,晚安。」 冀夫人披上衣服下床离开,路婉着急去拉她的手,结果不仅没够着,反而半边身子跌落了下去。 她们的床是欧式风格,高度比普通的床要高出十几公分,路婉小腹被床沿重重地硌了一下,疼得话都说不出了。 冀夫人怕自己心软,不敢回头看对方,因此加快步子走了。 ~ 第一阶段排雷工作很快就完成了,由于实现得到过黄仁寿的提醒,冀夫人很快从反馈的录像里找到了对抗落霉的药剂样本,她记下样本编号,反手把这一段录像给删了。 排雷完成之后,冀夫人带着人来到了现场。 有人建议祈乔说:「司长,要不要找个说法把她拦住。」 「首先,冀夫人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随意劝退的。」祈乔换上了厚重的防护服,「再说了,我倒是希望她有办法从那么多试剂样本中一眼就找到落霉对应的药剂,也算给大家省下时间。」 按照常理,对待稀有药剂,应该是派人工智慧和专家去把东西护送到特科院研究所,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能算常理——虽然第一阶段「扫雷」完成,但经检测,旧址工厂里面的负量态值还是高到离谱,本该进去的专家们只是普通人类,没办法忍受这种高污染的环境,而取药品这件大事不能全由人工智慧来做,万一某个机器没把东西拿稳,摔上哪一件都是重大事故。 第144页 就连司鱼院的精英们也不能完全胜任,以他们的精神阈值,达不到进入工厂深处的条件,因此取药品还是要由东守抑的「领导们」来做。 卢沈琼不知道是因为怕死还是什么的,来露了个面就跑了,现场留下来的人员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个。 戚夕,路彦,覃殊淮,冀夫人,祈乔……还有少许司鱼院的人和部分冀夫人带来的手下。 祈乔看了眼冀夫人带了的手下,默认这些都是高精神阈值的人员,她点点头,说道:「诸位都准备好了吗?把防护面罩都拉起来,进去之后切忌摘下,到时候分散开去寻,找到之后赶快联繫大家,我们尽快保护着药剂撤离。」 因为都是东守抑的自己人,其他小事也没必要啰嗦了,祈乔长话短说,给每个人都分发了铅盒和人工智慧陪同。 众人在工厂外围等候着她们,精神力位于第二阶梯的精锐们也静静守候在原地,如果意外发生,这些人会以五分钟一轮换的形式冲进去抢险救人。 在一片安静中,一个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有序进入了工厂。 路彦本来跟着覃殊淮往里面走,结果走路中途被宽大的防护服绊了一下,跟在他后方的人反应很快地扶住他,等他扶稳站准备道谢时,扶他的人已经转身走向别处了。 路彦顶着那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防护服太过笨重宽大了,里面的人是男是女他都分不清,他心里疑惑,却想不通为什么。 工厂旧址里四处都是积落的灰尘,踩到上面软绵绵的,越往深处走,周遭的环境便越恶劣,由于特科院旧址曾经做过一些大胆的实验,所以工厂即使被尘封了这么久,空气里依然不知道漂浮着什么东西,深处的实验室没有灯光,戚夕几乎是摸黑往进走的,她不敢贸然开灯,唯恐哪个不喜光的样本被损坏了。 「戚夕,小心一些,可以扶着我胳膊。」 祈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戚夕瞬间不怕那些未知的黑暗了,只是她倒也没有被人扶着的需求,于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轻微的尾音迴荡在实验室里,戚夕甚至能感知出这个实验室的面积大小……同时,一颗心也跟着那回音缓缓沉了下去。 刚刚祈乔说话的时候,没有回音。 也是,祈乔都说了,危险都被排除得差不多了,尽量分散一些去寻找药剂,这样更快一些。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 戚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冷冰冰的人工智慧跟着,她不知道来了什么鬼地方,人工智慧都被辐射成了人工智障,不仅安静了不少,很多功能都不能用了。 戚夕说:「检测一下环境负量态值。」 人工智慧用沉默来回答她——此处负量态值太高了,人工智慧都受不了了,别说检测,刚进来的时候,它连警报都没响一声就歇菜了。 戚夕懂了,刚刚祈乔的声音都是因为自己受到了环境的干扰,岌岌可危的精神力在向自己预警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作为这里边精神阈值最高的人鱼都受到了干扰,那么其他人呢? 越往黑暗走,戚夕越觉得自己脑袋憋胀,她镇定了片刻,在思考要不要继续深入……按照常理来说,落霉的等级排到了s,应该是存放在危险级别较高的实验室,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找的方向应该是对的。 戚夕已经在黑暗的环境中呆了很久了,为了更快地寻找,她不得不打开照明设备。 光明乍起,戚夕眯了下眼睛,她习惯性地看向脚下——原来方才那软绵绵的脚感不是什么积灰,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霉球,有桃核大小,在光亮下闪着镭射一样的斑驳光芒,一眼望过去,诡异极了,虽然一踩就能化为齑粉,但戚夕还是下不去脚了。 戚夕瞬间被这密密麻麻的景象噁心到了,她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密集恐惧症」是个什么体会,头晕,噁心,胸闷,大脑一片空白。 身后的人工智慧机器人那端连着外界,虽然有的时候信号不太好,但可以充当一下人形拐杖,戚夕勉强扶住它,强迫自己不要看地上。 几秒钟后,戚夕突然抬头幽幽地看向了手头的人工智慧。 人工智慧:「……」 戚夕:「你,来开道。」 人工智慧那边的工作人员很配合地给它设置了移动路径,戚夕一跃坐到了人工智慧冷冰冰的机身上。 人工智慧化身会动的扫地机器人,一边前行一边清扫地表,戚夕抬头看到前面的架子,有点高,不太好够得着,她果断化身人鱼形态,凭着高耸的鱼尾把自己撑到了架子面前。 架子上摆放的都是一系列封闭的药剂,各种复杂的编号看得戚夕眼花缭乱,她以为药剂上面好歹也会贴几个字,结果特科院的药剂根本没有中文标志,全是一些鬼画符一样的标识。 文科生戚夕尴尬在了原地,她打开通讯设备,决定场外求助。 可是信号又没有了。 戚夕无奈,只好暂且把手中的通讯设备搁置在人工智慧脑袋上,自己逐个去辨识药剂名称。 外面。 专家学者挤在同一个会议室,面色极其凝重。 会议室屏幕被分为了几等份,同步播放着里面那几位拍到的画面,其他人的都还算正常,但其中一个画面却极其诡异,信号断断续续,反馈回来的负量态值也只是一个?号,众所周知,无论多么小的负量态值都是可以检测到了,即使环境非常健康,负量态那一栏也只会显示0,所以?号的情况显然不是指负量态值很小。 第145页 只有另一种可能——戚夕现在所处的环境负量态值超过了可检测范围。 何狄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他茫然地询问前辈:「魏前辈,这是种什么情况啊?」 魏含是退休多年的老专家,他看了一样,说:「负量态值严重超过红线,正常人类和机械在这种环境内会产生严重的神经干扰,我年轻时候曾经分析过一次这种情况,当时是矿井事故,很多矿井工人下井后就失去联繫了,通讯设备也出了故障,后来查明那里面有大量的落霉原体球藻……实在没办法,只好把那里炸了,用高温消灭落霉的原体球藻。」 他扶着眼镜说:「没关系,戚会长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干扰,她是顶尖的人鱼,应该是抗住了这种高精神污染的环境。」 众人唏嘘不已——双鱼果然厉害,戚夕的血统优势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她能进入这等高污染环境还能保持清醒这么长时间。 在众人激动的讨论中,戚夕的画面突然不卡了,黑漆漆的画面更新了一秒,画面切到了地上。 ——满地都是落霉原体球藻。 何狄倒抽一口凉气:「嘶……为什么第一阶段没有检查到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戚夕怎么进去的!」 魏含震惊地站起身,椅子都差点倒了。 「此物就是落霉原体球藻!快联繫大家,快撤离!别找了,此物传播很快!一旦放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要炸了它。」 有人反对:「不行,好不容易才进来,怎么说也得找到消灭落霉的办法。」 魏含怒气拉满:「你根本不知道原体球藻有多可怕!落霉就是从它上面提取产生的,不只是落霉,这种东西一旦接触到外界环境,还会滋生别的病霉体!」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赶快附和道:「对对对,落霉我们可以花个几年时间慢慢攻克,毕竟有前人经验在前,不愁消灭不了,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别放新的麻烦出来。」 魏含皱着眉:「等祈司长出来,我们尽快炸掉这里。」 旧址之内。 祈乔的通讯设备也坏了,她把那不中用的东西丢到一边,继续投入搜寻之中。 戚夕搜寻的时候像是排雷一般小心翼翼,是因为她那里都是一碰就碎的瓶瓶罐罐,但祈乔这里就不一样了,她可能闯入了生活区,里面到处都是破布和灰尘。 祈乔像是拆家一样四处翻找,扬起的粉尘足足有三米高。 等等,三米高? 这是什么粉尘? 祈乔看着这莫名其妙的粉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打开照明设备看了一眼…… 粉尘接触光亮,瞬间闪起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她甚至没有用明火! 这玩意怎么这么容易着! 破布纠缠着易燃的粉尘,火势瞬间势不可挡,这样下去估计还会有爆炸的趋势。 祈乔心一沉,二话不说就往外面撤。 终于跑远了些后,她抓起通讯设备:「通知所有人,快走!」 对了,戚夕呢?她好像比自己走得更深入一些。祈乔一个头两个大,迅速往戚夕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快急疯了,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通讯设备红光熄灭,已被损坏。 第68章 「怎么还没有动静。」 戚夕无奈,根本等不来外界的帮助 戚夕有点累了,她搀着架子坐在人工智慧肩膀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外面逛一圈,反正这里有上千瓶药剂,自己一时半会也找不完,不如叫个人来和自己一起找。 她不慌不忙地坐着人工智慧往外面移动,没看到身后的落霉原体球藻也被风带着缀在她身后,像个调皮的小尾巴一样。 · 「找到了。」 冀夫人知晓落霉药剂的编号,因此很快就找到了解药瓶子。因为有黄仁寿的提醒,她按着地图找得很轻松惬意,其他人都不知晓,落霉其实在当时的特科院根本算不上什么洪水勐兽,因此存放解药的地方也距离很近,她像是旅游观光一样带人直奔这里,找完后就打算离开。 「小心一点放进去,别摔了。」冀夫人亲手把瓶子放进铅盒子,又看到自己手下把盒子封好抱在怀里。 这个手下有点反常,冀夫人直觉有些不对,但没多想。 她的人都是从家里直接带的,不可能有别的人混进来或者趁机调包,就算是卢沈琼也没办法直接接触到她的这些手下。 大家都戴着层层面罩穿着密封防护服,冀夫人扫了她一眼,没看出这是什么人,她有些不放心,把铅盒子接过来递给另一个手下,这才率先带着大家离开了。 被拿走盒子的手下手里一轻,茫然了片刻,才低眉顺目地跟了上去,她的走路姿势有些艰难,所幸跟在队尾,没有被人察觉到。 路婉嘴角留下一股血迹,可能是脏器受到了损伤,也可能是精神污染导致的幻觉。 她不敢发出声响,只能默默跟着队伍。 祈乔当时给每个人都分配了铅盒子,因此冀夫人手下也都抱着铅盒子,只不过冀夫人嫌沉,把自己的那一个递给了离她最近的路婉,所以路婉现在手里有两个铅盒子——都是空的。 装有药瓶的那个盒子不在她手里。 路婉一想到冀夫人出去之后会私吞了这个药剂,浑身就抑制不住地发着寒凉,她想要把东西给路彦,因为在娘胎里染过落霉,所以他受了这么多年苦,现在併发症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第146页 这是她从小拉扯大的弟弟……其实不像弟弟,更像是她养大的孩子。 她们的相处关系有些畸形,路婉潜意识里早已对路彦疼爱至极,她毫无趣味的人生里,似乎只有这个弟弟才能给她带来点盼头了。 路婉望向前方带路的冀夫人,眼中有些酸涩,她把手伸向前方的属下,拔掉了对方背后的空气软管。 刚一拔掉,路婉就看到前面的人身形晃动了一下。 她上前关心地扶住对方:「你空气管松了,我帮你重新插好。」 他们的装备都是从冀夫人家里带来的,因此十分齐全,还配备了纯净的吸氧设备,用来唿吸的空气软管都是非常结实的,很少会发生这种事情。好像是卢沈琼帮着监管了一下,所以设备才这么容易被路婉搞坏。 抱着铅盒的两个人很快就调整好了,没有惊动前面的冀夫人。 「哪个是你的盒子来着?」路婉非常自然地假装分不清了,然后又随意说了一句,「没事,反正到时候都会交上去的,谁拿都一样,也不是很重。」 她说了这么长的话,冀夫人的手下终于听出这是路婉的声音了,这位下属只知道路婉是冀夫人的妻子,两个人情投意合,做什么事情都是黏在一起,因此也没在意。虽然冀夫人不太贊同对方跟着来,但估计路婉撒娇几句就把事情解决了,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他点点头,抱着盒子跟上大部队往外面走。 路婉感受着盒子里的重量,手紧紧抱住了盒子。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婉在途径岔路口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覃殊淮带着路彦不知道在找什么。 她放缓步子,闪身走进了岔路。 · 前面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祈乔找到戚夕后拉着她就跑,眼看火就要烧过来,两人也顾不上别的人,连忙卸下沉重的设备就往外面跑,缓慢的人工智慧没能跑得过火势,它僵直着机械臂伸向前方,像是在做「嗨」的手势。 火焰爆开,人工智慧目送着戚夕她们,很快被大火吞没了身形。 戚夕跑着跑着还走了个神,她恍惚想起自己和祈乔的初见,也是在火势滔天的酒店里四处逃生。 祈乔在震耳欲聋的杂音里大吼:「你身后那是什么东西?」 戚夕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 她们跑得很默契,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靠外一些的地方,和冀夫人等人迎面撞上。 冀夫人看了一眼戚夕后面跟着的东西,顿时吓停了步子:「站住!」 祈乔言简意赅:「工厂后面起火了!」 冀夫人长话短说:「戚夕后面跟着的就是落霉原体。」 众人:「……」 落霉原体本身带着点重量,但奇怪的是,它好像有生命一样爱跟着人跑,居然能随着风动跟随戚夕这么长时间。 冀夫人看到这东西瞬间冷汗爬了满身,这里的一切她都让人工智慧排查过了,怎么会有这个玩意?紧接着,被欺骗的怒火一下子涌上了心口——她中途有一段时间让卢沈琼帮忙审核录像去了,估计这个老东西偷偷把这段录像删了,所以大家根本不知道里面还存有这个玩意。 难怪卢沈琼找藉口不敢进来! 他还说自己胃口大,他才是真正的过河拆桥,一开始就打算独享殊荣。 冀夫人气得眼睛都花了,祈乔则后怕地把戚夕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 「得想办法把那东西留在这里,只有高温能消灭它。」冀夫人指着自己身边的机器人,下令道:「去把落霉赶走。」 · 「这里面是真正的解药,你带出去以后好好利用……」强撑到现在,路婉全凭一口气吊着,她不动声色地咽下自己喉咙里的血腥气,把铅盒递给路彦,「姐姐先不陪你往外走了,我还得回去浑水摸鱼。」 覃殊淮看着路婉,似乎感受到她的心有余力不足,他的眼神带了些许哀戚,但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关系还算不错,在他不务正业的时候,两人还互相帮过对方一些忙。 老友将死,对方还是路彦的姐姐。 覃殊淮声音低且柔:「你放心,我陪他出去。」 路彦问:「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是冀夫人带着进来的,我得和她一起出去呀。」路婉笑了笑,隔着防护服摸了摸他脑袋,「她对我很好……好啦,你快走吧,我回去等等她。」 路彦知道她俩关系密切,因此答应了她,转身往外面走了。 外面还在对峙,路彦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冀夫人怎么在外面? 「我姐姐还在里面等你,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路彦自然而然地开口,「她说她想和你一起出去,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刚刚就和我一起出来了。」 冀夫人:「你在说什么?路婉在家等我……」 说话的功夫,冀夫人扫过现场的人,惊觉自己带来的手下少了一个!难怪刚刚…… 「我告诉你们这是落霉了,你们自己处理。」冀夫人魂都被吓没了一半,火急火燎道:「其他人跟我回去找人。」 路婉不怕死地脱下了防护服。 她根本没办法在这种高污染的环境里呆着,这么长时间,脏器出血,皮肤表面的血也已经沁出了衣服,贴在防护服上很不舒服。 第147页 而且,她没脸回去找冀夫人了。 她把东西给路彦了,她甚至不敢去想对方知晓后会是个什么感想。 路婉曾经以为有了冀夫人,自己的下半生就是一片光明了,可是身后的黑暗又拽着她的脚踝把她拖回了深渊。 路婉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写——对不起。 冀夫人疯了一样往里面赶,里面的火越来越大,她焦头烂额却总也找不到路婉。 那些草包的手下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总是往自己身边凑,冀夫人一把推开围在自己身边的手下:「都散开了找!」 话音刚落,她发现自己竟然一把把对方推倒了。 手下们不自然地僵着身体,防护服略微膨胀起来…… 不好,姓卢的老东西给他们的设备也动了手脚。 红光渐渐膨胀,冀夫人在角落里看到了静静靠着墙的路婉,她冲过去抱住对方,看她雪白的衣襟被血染成浓稠的深红,像是玫瑰被泼上了颜料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地上有一行血字——对不起。 冀夫人心疼得手脚发软,她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把对方抱起来,眼看火势就烧了起来,她颤抖着手摸上路婉的脸,在一片冰凉中吻了吻她的唇:「对不起,对不起……」 她最后看了她一眼,在火光中扭头离开。 那些氧气瓶也炸了。 大火滚烫,在荒废的工厂里燃起浓烟。 路彦在手忙脚乱中把东西交给了戚夕,他固执地想要回去找路婉,却被覃殊淮紧紧拽着不得移动。 「司长,里面还有人吗?」 祈乔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即将关闭的出口。 等了很久很久,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特科院旧址整体坍塌,尘埃四起,彻底毁灭了过往。 「走吧。」 第69章 旧址爆炸之后,此事很快就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全世界都在关注着此事,特科院等机构也没让大众失望,他们加班加点地研究样本,终于在入秋之前给了大家一个回应。 祈乔翘着二郎腿看那份回应:「幸亏我们当时抓了几只小煤球到盒子里,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出结果。」 戚夕纠正她:「是灭活的落霉原体球藻。」 「以前听说祈司长胆大心细,我还不太信。」何狄淡淡一笑,「现在我还后怕呢,当时您把那些东西抓到铅盒子里带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整天愁的合不上眼,它就是存放在哪里我放心不下。」 祈乔抬眼看他:「那后来怎么放心下了呢?」 何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帮疯子研究员非要逼着我探求一下这东西的成分,这一看,我们就发现落霉原体球藻的构成和那份落霉药剂有很多相似之处。」 众人争争抢抢这么多次终于拿到的解药其实就是跟在戚夕身后随处乱跑的小脏球。 特科院发现这个结果的时候,差点高兴得把房顶掀起来,失活的落霉原体球藻除了黑了点以外,简直就是个单纯无害的小煤球!幸亏祈乔多带了些出来,所以特科院大刀阔斧地行动了起来。 落霉原体球藻外表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放在培养瓶里面没多久就会变成一小团绿色的藻类。 可以说是十分神奇了。 「可以把它当做观赏……植物?或者藻类养在家里,可以净化负等声波,减低负量态值。」何狄拎出小指骨长短的一个小瓶子,晃了晃递给祈乔,「经过充分实验,这些办法都可行。」 「这种到时候会大批量发给群众,至于提纯后的嘛……」何狄想了想,说,「研磨粉末入药,或者定期在空气中喷洒,实在不行,做成丸药口服也不错。」 戚夕问祈乔:「那这小东西以后叫什么名字?估计不能继续叫落霉原体球藻了。」 落霉害死了不少人,如果真的叫这个名字,大众也不会同意的。 祈乔想了想:「落霉的解药是它失活后的本体,问题的答案就是问题本身,这像不像暑假作业后面附上的解析『略,任何解法都可酌情给分』……不如就叫『略球藻』吧。」 戚夕:「……」这就是传说中的起名废吗。 祈乔想了想,终于自暴自弃:「算了,交给你们吧,我承认我不会起名。」 这女人为了省事儿真的什么都能干出来。于是起名权落到了戚夕身上,她也认真的思考了几个名字,最后诧异的发现自己也是一个起名废。 戚夕放弃了:「就按乔说的来吧。」 祈乔对何狄说:「这个回应不太行,把与落霉相关的都掩去,不要告诉大家略球藻就是落霉,防止部分群众出现牴触心理,我们先瞒一段时间,等接触得差不多了,你想发声明再发,请个记者专门给你们特科院做专访都行。」 何狄虽然是个风风火火的科学狂人,但也热爱出头上镜头,听到有专访,瞬间眼睛都直了。 祈乔笑出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戚夕没忍住,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开春的时候,大陆上的负量态值终于降到了红线之下,环境质量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司鱼院陆续撤了很多正等声波定送塔。 撤到最后几座的时候,祈乔突然叫停了这个行动。 她在司鱼院信箱里收到了很多请愿——很多民众说,这么多年依靠着这个大型定送塔,感觉就像保护神一样,一下子拆了心里不踏实,不如留下了做个怀念,当成警示人类的高塔。 第148页 保护神…… 祈乔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情绪渐渐低落下来。 小陈问:「乔姐,还撤吗?」 「留着吧。」 ~ 戚夕加完班已经是很晚了,她的车子被送去检修了,而司机也休假去陪妻子生产了。 戚夕没有麻烦任何人,一个人默默打了车回家。 前不久,她和祈乔的一张照片被爆在了网络上。 正常来说,她俩现在不可能被随随便便把照片爆出来,媒体们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专门找事儿。 戚夕当时看到热搜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置信。她根本不敢点开评论区,半夜吓出一身冷汗。 那张照片是祈乔抱着自己关车门时候被人偷拍的,应该是去年或者前年就拍好的 ,那时候祈乔刚开完演唱会,她俩从廖向明那里回来,根本没想到能在那种时候被偷拍。 刚开始,大家是为了吃祈乔的瓜,作为国民歌后,她的恋情一在大众面前爆出来就迅速被各大软体推送。 圈内的人拿不准主意,也不敢乱删,纷纷致电来问她俩的想法。 戚夕对祈乔说:「刚刚有人告诉我,这件事可能是楚宇做的。」 楚芸就是因为和人类在一起走向了毁灭,她哥哥楚宇一直咽不下这口气,而祈乔居然和戚夕光明正大地结婚了,要不是打不过她俩,楚宇估计早就扑上来发疯了。 戚夕有些不确定:「乔,你帮我看看大家怎么说,我不敢……」 祈乔反问:「为什么不敢?」 戚夕:「人鱼和人类不允许通婚,而我们这属于是顶风作浪,以前在东守抑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还要和我们有合作不敢撕破脸皮,但是大众不一样,她们会认为我们触犯了这些禁忌,没有起好带头作用。」 「如果我们在五年前被爆出来,那恐怕有些棘手,但是现在呢……」祈乔把她的手拉过来,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你忘记你做过的努力了吗?现在人鱼不再和以前一样了,人类对人鱼的态度有了很大改观,而且因为所以人鱼隐去身份和血统,她们就和普通人类一样了,没有过分的特权,没有特殊的优待,还有人主动去做了治疗精神力的医生,大家都知道,她们可能就是自己的邻居,医生,学生,老师……甚至是正在爱着的人。现在负量态值已经到了安全线之内,以后人鱼会渐渐淡出舞台,虽然没了那些荣耀,但是也能好好过日子了,不是吗?」 戚夕低着头:「嗯。」 「你做得很好了,不要害怕,这条规定很快就要被废除了,再次之前,任何处罚我们都接受,行吗。」祈乔语气温柔,想哄小孩一样哄着她,「要是得不到祝福和同意,我们的日子也照常过,不怕他们的,等将来时局安定了,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忙,南余湾的老别墅打扫一下还是挺不错的。我们可以一起到那里养老。」 祈乔说的不错,群众对她俩的祝福一点也不少,谩骂和不理解只是极少的个例,甚至大多数人还对这项禁令表示了不解。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婚姻限制,有没有生殖隔离,管这么严格干什么!」 「真爱至上,请愿废除禁婚令。」 「人鱼本来就少,如果不让和人类相爱,她们很可能会错过自己心爱的人,而被迫成为生育的傀儡!」 禁令过了时却拖着没有被废,但她们犯了错就是犯了,处罚是要有的,再考虑到她们的功劳和大众的意愿,终于酌情减轻了对她俩的处罚。 经此一事,荼毒人鱼很久的禁令终于消失了。 戚夕即使被停了职也没有空闲下来,她加班出来以后,天已经黑了。 司机休假陪老婆待产去了,戚夕也有些乏不想开车,她出了门,随手打了一辆网约车送自己回家。 戚夕累得眼睛都不想睁开,她一上车就靠着副驾驶沉沉睡去,路上听到司机打开了车里的音乐,放的还是祈乔的金曲。 她悠悠转醒,一双沉静的眸子盯着车上摆的小摆件——是略球藻做成的观赏物,很漂亮。 司机师傅开口:「姑娘,你忙吗?我可不可以顺路接下孩子。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免单或者……」 「没事,我不忙。」戚夕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她没有抬头,简单的表示没什么异议。 于是司机师傅顺路去学校接了个小女孩。几乎没让戚夕多等一分钟,一个姑娘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司机师傅笑着说:「多大了,走路还是个孩子模样。」 那女孩一上车就注意到了戚夕:「我认识这个姐姐!」 戚夕诧异地抬头。 姑娘说:「我以前早恋的时候,也是这个姐姐点醒了我,后来我考上了心仪的学校呢!」 那位司机也说:「我也觉得这个姑娘面熟。」 戚夕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去见祈乔的时候打过一个车去机场的酒店,好像就是这位师傅的车,他还有个儿子…… 往事一下子涌上来,戚夕有种深深的怅然。 小姑娘是个很欢脱的性格,她叽叽喳喳地在戚夕耳边说:「姐姐,容伯伯是资助我上学的恩人,我当时成绩中等,家境也不好,后来成绩起来了,容伯伯就资助我去了个好学校……」 司机看着戚夕衣着讲究,很自然地询问道:「姑娘,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当时和你一起坐车的小姑娘呢,你们还是好朋友吗?」 第149页 宋茹啊,戚夕很久没看到她了,就算看到也没心思去打招唿了,毕竟那副身体里的人是个叫黄盈的,她和她不熟。 戚夕说:「我现在是停职状态,眼下这个工作有点累,将来……或许去当个老师吧。」 小姑娘眼睛一亮:「正好我们学校有招聘信息,我给你找找……」 车里和曾经一样热闹,戚夕把目光移到窗外。 电话突然响了,戚夕慢悠悠地接起来,听到电话那头的祈乔催促自己说:「我今天煲了汤,实在太好喝了,你再不回来就没有啦。」 戚夕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女人尝味儿能把一锅汤都喝没,她可以办出这事儿来。 于是刚刚还十分淡定的戚夕紧急叫停:「放下勺子别动,给我留一碗!」 车里的大家都被逗乐了,戚夕有些尴尬地掩着额头,半晌,也无奈地笑出了声。 驶上高架桥,外面昏黄的灯光照到戚夕脸上,她把目光放在车玻璃上,看到了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 她抬起手指,在车窗上画了个爱心。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接下来会更一点番外日常。 第70章 过了很久,落霉渐渐退出了时代的舞台,为此做出努力过的人们都受到了表彰。 冀夫人获得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名利,甚至还有了一个荣誉头衔。 可是她发现自己并不开心。 那时候对名利的追求是基于美好生活之上的,因为说那话的时候,她身边还有爱人。 可是现在最爱的人不见了,她要这些虚的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的偏头痛又犯了。 半夜三点左右,冀夫人被剧烈的头痛折腾醒来,她托着太阳穴起来吃药,一伸手却不小心打倒了杯子。 水从床头柜一直流到地上,她急匆匆地坐起来,恍惚间感觉床的另一边微微下陷了一点。 冀夫人下意识地开口:「你再睡会儿,我自己去倒水就好……」 这次,没有人应答她了。 「哦,对……她不在了。」 冀夫人可能是被头疼折磨出幻象了,她呢喃着下了床,不敢回头去看。 她披着衣服站到地上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是什么时候呢,好像那天晚上,自己哄着路婉说出心事,对方因为相信自己所以主动袒露心声,却被自己一口回绝掉了。 也是在这个位置,自己站着,路婉一下子摔下床,而自己却很快走出了门,始终没有回头看她。 冀夫人眼睛有些干涩,她这次终于回了头,可是床上没有狼狈摔下来的女孩,就连被子都没有一丝的凹陷。 路婉是个苦命的姑娘,呆在冀夫人这里的时候,一直不敢把任何东西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用过什么东西也很快就放回原处,接到下人给的东西还会主动说谢谢。 她从来没主动问自己要过什么东西,除去几件常穿的衣服以外,基本没有留下什么。 对了,衣服。 冀夫人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跑到了路婉的衣橱。 她深吸一口气,勐地拉开衣柜,瞬间愣在了原地——衣柜是空的。 原来路婉那次出去之后就没打算回来!她到底没把这里当家吗? 冀夫人绝望又愤恨地捂着脑袋唤她:「路婉!」 这一嗓子惊动了守门的下人,他们蜂拥而入,七手八脚地扶起地上的冀夫人。 「夫人您怎么了?路姑娘都走好长时间了。」 是属下的话点醒了她,她想,是不是有人自作主张地扔掉了路婉的东西。 于是她赤红着双眼揪住人就问:「是谁扔掉了路婉的衣服?我让你们动了吗!」 「不是的,夫人,那天姑娘给我了一大包衣服,说以后不穿了,让我丢掉或者捐了,以后有机会再买新的……」 冀夫人紧紧咬着牙,眉头一蹙,泪水止不住地落。 这一折腾,她直接头疼得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床头柜上放了一串红色的珠串。 「夫人,我刚刚擦床头柜上的水,在里面翻出来一个手串,瞧着跟姑娘手上的一模一样,就给您放那儿了。」 冀夫人一把抓过冰凉的珠子,视若珍宝地掩在了心口。 卢沈琼的如意算盘没成功,他背地里坑了众人一手,等大家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收拾了他。 卢沈琼被带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小孙女。 「晚晚,过来,再让爷爷看一眼。」 当初稚嫩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娇俏的女孩,女孩站在原地没什么默默地看着他: 「爷爷,你做错了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杀人放火的事,我路姐姐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卢沈琼知道,这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路婉,每次哭闹都会求着自己找路婉,但他没想太多,如今再看,冤孽早在多年前就种下了。 卢沈琼被定罪的那天,冀夫人因病去世。 东守抑的五大席只剩下了戚夕和祈乔两人。她们两人着手整顿了东守抑,除去一些必要的机构,其他部门都削减了,五大席也将不復存在。 她们没有迷恋权利,反而一起放了权,日子也过得闲适了很多。 「听到了吗?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了,而我们的戚会长还没有学会包饺子。」祈乔不仅挤占了戚夕的站位,还揶揄地朝她笑道,「哎,你的包子捏得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第150页 戚夕忍无可忍,伸手用面粉把她抹成了大花脸:「不许嘲笑我……那是饺子。」 新年的钟声已过,两人终于在半夜一点多的时候包好了饺子。 「我累到没胃口了。」 「我也……还是明早煮吧。」 她俩好不容易收拾完战场,正要回卧室休息,就听到书房传来了小狗微弱的叫声。 戚夕今天下午听说小陈给祈乔送来了一条狗,但她并不知道祈乔把狗安放到了何处,现在看来……她居然让狗独自呆书房? 「书房里还有重要文件!」戚夕一想到大型犬类把书房搞得一团糟就血压飙升,她飞快地来到书房门前,在怕狗与保护文件直接选择了开门。 戚夕:「……」 祈乔的声音在远处传来:「怎么啦?它没奶粉喝了吗?」 「这就是你说要养的大型犬类?」戚夕顶着巴掌大的小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没有那么怕狗,你可以养一只大的。」 「狗狗就要从小养起才有成就感。」祈乔洗干净手抱起小狗,「它的老爸是司鱼院功勋最盛的军犬,所以小陈特意把它儿子抢来给我们养。」 年幼的狗狗还不太会汪汪叫,在祈乔怀里时,只能发出唔唔呀呀的叫声,娇小得如同一只猫咪。 戚夕离它五米远:「给它起名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我们养的狗狗长大以后一定是整个司鱼院最威风凛凛的,所以也要给它起一个霸气十足的名字。」祈乔捏着它软趴趴的爪垫,「不如就叫『啾啾』吧。」 祈乔是真的非常喜欢狗,戚夕也知道知道她搬到这里才实现了养狗自由,因此格外纵容她对狗狗的喜爱。自己怕狗,但可以克服,不至于让祈乔把狗狗一个人丢到书房住。 戚夕对她说:「啾啾现在还小,不放心放书房的话可以抱来卧室。」 祈乔拒绝说:「不能让它太粘我俩,不然被将来送走的时候它会伤心的。」 戚夕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要送它走?」 「作为司鱼院的狗崽,如果一直被我养在家里那才是真的废了。我只是过年这段时间养一养解解馋,等司鱼院过完春节假期就要还回去的。」祈乔说,「等它到了该退出的年纪,我会把它接回家的。」 等小狗完全长大之后,祈乔和戚夕经常带着它出去玩。 威风凛凛的德牧被养得毛髮黑亮,性格也像极了祈乔,非常爱玩,玩到兴头上的时候,祈乔也没办法喊它回来。 这时候就要戚夕出场了。 戚夕怕狗,但啾啾因为天性畏惧人鱼,因此也很怕戚夕。 她俩互相害怕对方,因此相处得很客气。 戚夕叫它回家,它无论是在疯跑还是撒欢都会飞快地叼着狗绳递给戚夕。 哪怕戚夕养了它这么长时间,但看到对方尖锐的犬齿还是会起鸡皮疙瘩。她手指颤抖着接过绳子,没怎么使力就拉着啾啾回到祈乔身边了。 祈乔目瞪口呆。 她出来遛狗,哪一次不是反过来被狗拉着绳子熘很远,平时在小区里倒是牵着绳,不至于太惨,要是在野外,绳子一放——撒手没。往回叫的时候能废她半条老命。 「别愣着,快拿住绳子。」戚夕抬枪的时候手都不会像这样抖,她有点丢脸,赶快把绳子塞给了祈乔。 祈乔心碎成渣,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她摸着威武的大狗,率性地坐在了草地上。 戚夕绕到她的另一边,与大狗之间搁了个祈乔才敢坐下来。 「自家狗狗,现在还是很怕吗?」 祈乔一直不敢把狗狗往家里带也是这个原因,她尊重戚夕的喜好,也理解戚夕的害怕之物,无论这些喜恶多么离谱,她都没有和她说过,这一次,她打算说了——戚夕看着是真的很怕狗,她以后不打算带啾啾回家了。 「不怕。」戚夕嘴硬道,「啾啾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狗,小时候它半夜饿了,而你睡得不省人事,可都是我抱着餵食的。」 小时候啾啾只有拳头大小,长大后却有小半人高,扑到祈乔怀里的时候,能把祈乔扑得往回退好几步。 由于人鱼的劣根性,除了长翅膀的之外,很多动物戚夕都既不喜欢也不亲近。而软糯粘人的动物们见了人鱼这种兇勐的物种也会绕着走。 互相躲避,可不就没有感情嘛。 祈乔明说了:「可我觉得你现在很怕啾啾。」 戚夕:「那是因为啾啾它……」 她们两个坐在草地上一人一句「啾啾」地喊,本来累到吐舌头的大狗听到,立刻摇着尾巴晃过来。 祈乔朝它张开怀抱,啾啾却略过她直接跑到了戚夕那里——这么长时间了,戚夕还是第一次叫它 !受宠若惊啊有没有! 戚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怀里勐地被填了一只大狗。她原地呆住,手足无措地举着胳膊。 祈乔担心她受到惊吓,连忙手忙脚乱地过来拉走啾啾。 「没事,乔,我真的不怕了。」戚夕制止她的动作,而后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到了啾啾脑袋上。 大狗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摸上去也是暖暖的,手感很棒很治癒。 啾啾开心地在她身上嗅来嗅去,脑袋亲昵地蹭她的手背,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最后开心地围着她打转。 第151页 一人一狗通过这次契机,关系被拉近了很大一截。 啾啾在工作中是个严肃高冷的狗子,基本上不亲近任何人,又因为挂名「司长家的狗」,所以脾气带着点小傲娇,私下里大家也都给它一点点面子,不给摸也没人强行撸狗,因为小陈她们都知道——祈乔本人都是它卑微的铲屎官,所以它对大家冷漠也是正常的。 但是的日子里,祈乔表示有点吃醋。 有个傻瓜说漏了嘴,当着祈乔的面夸啾啾,原话是这样的——我发现一个问题,啾啾对戚会长特别好,甚至好过了我们司长,按理说不应该啊,我们司长最先把它抱回去的,而且听说戚会长不太喜欢狗? 话音刚落,卑微的祈乔捂着心口站了起来,去外面独自落寞去了。 说话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司长突然怎么了。」 小陈按着眉心说:「有笨蛋,我不说是谁。」 事实确是如此,祈乔有天回家后,看到戚夕坐在沙发上,身边的毯子里面围着一只大狗,听到开门声,啾啾的耳朵尖灵巧地一抖,头也没回地继续坐在戚夕身边看电视。 戚夕手里拿着一罐磨牙棒,一根一根地亲自餵它。 祈乔扶着门框,心想——她可从来没有亲手餵我吃过零食,这合理吗? 当晚,祈乔用这个理由和戚夕讨了一晚上的说法,把戚夕折腾得第二天都没起来床。 清晨,祈乔心满意足地开门。 一低头,门口的啾啾歪着脑袋往门里看,似乎很关心戚夕的安危。 祈乔毫不留情地关紧门:「别看了,那是我老婆,你离她远点,跟从来没见过人鱼一样,没出息。」 啾啾:??? 确实从来没见过人鱼啊? 祈乔熟练地替戚夕告了假,把工作都推给了路彦他俩。 覃殊淮等了路彦很久,到了晚上九点,对方还在加班。 覃殊淮忍无可忍,一个电话打到了祈乔那里:「祈司长,劳烦您下次不要折腾我们会长了,她一请假,路彦就得加班,现在都九点了,路彦还在加班……」 祈乔手机在餐桌上放着,戚夕事先替她开了外放,一听这话,戚夕率先澄清:「没呀,我最近什么工作都没有,小路估计也没有什么要忙的,哪儿来的替我加班?」 祈乔切着菜:「我可冤死了。」 覃殊淮磨了磨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突然,祈乔和戚夕默契地沉默了下来。两人同时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们刚刚,好像,害惨了路彦。 覃殊淮彬彬有礼地挂掉电话:「叨扰二位了,我自己去问问。」 祈乔有点不确定地问戚夕:「希望小路人没事。」 戚夕真诚一笑:「但愿吧。」 路彦丝毫没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不好了,他还躲在自己办公室里「加班」,保洁阿姨都走了,这里安静得很,他又拆开一包薯片,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吃零食。 突然,寂静中响起来一阵敲门声。 路彦「咔嚓」吞掉一块薯片:「请进。」 覃殊淮黑着脸进来了。 以为是保洁阿姨来丢垃圾,路彦头也没回就说:「阿姨,垃圾我自己带走就好,您先走吧,灯我自己关。」 「加班?忙不完?今晚迟回?」一直在外面等他的覃殊淮咬牙切齿地说:「你就这么不想回家吗。」 路彦手一抖,薯片摔在了地上。 覃殊淮捡起薯片放桌上,然后俯下身对上他的眼睛:「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路彦哪儿敢对他有意见,他是不想那么早回家,因为回得早,夜晚的时间就长了。 覃殊淮看起来性格内敛,其实花样可多了,路彦每次下来都想昏过去,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些东西这么执着……做.爱有薯片香吗? 答案是没有。 路彦理不直气也壮:「有,我不喜欢花样,你可以朴素一些吗?」 覃殊淮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思考了一会儿,适当让步道:「好,你喜欢返璞归真也挺好。」 「回家吧。」路彦关上电脑,松了口气,「今天不早了,早点休息,我明天也得早点来。」 覃殊淮没动,他说:「外面没人了。」 路彦莫名其妙:「我知道啊,现在不早了。」 覃殊淮:「嗯……回去就不早了。」 看着对方眸色渐渐变成深紫,路彦顿觉不妙,没等他开逃,办公室的灯就灭了。 路彦身体力行地领悟了覃殊淮是如何用「朴素」的方式把自己一波波送走的。动作过于经典朴素,路彦没忍住,小声求了他一句:「别老这样,我腿麻了。」 这天夜里,祈乔收到了一个消息。她和戚夕一起出资办起来的福利院明天正式开始运行,对方邀请她和戚夕去参观。 两人修整一整天,都不是很困,恰巧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做,于是两人连夜开车就出发了。 「这里按照您的指示,防火设施都是顶尖的,护工们也都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专业知识和各方面素养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和考核,二位来这边看看……」 负责给她俩介绍的女孩很认真地说了一路,戚夕递给她一瓶水。 「谢谢。」女孩休息的时候没忍住对祈乔夸赞道,「司长,您真的很细心,还和他们特别强调要安装最好的防火设施,这里天干物燥,很多大型建筑都容易有点小失火,很多人为了省钱,都不会安装这么庞大的防火设备。」 第152页 这所福利院的防火设施是国内顶尖的,很多大公司都没有用上这种技术,只有特科院和这里率先投入了使用。 女孩只是知道这里的防火很好,却不清楚好到了什么程度。 祈乔也没多解释,她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的人生转折每次都伴随着大火,但我希望更多的人一辈子都能无灾无难顺风顺水。」 戚夕听到这句话时,刚好推开窗户,微风带起她的髮丝,人鱼的歌声轻柔缱绻,她唱了一句,笑着回头:「我祝福你愿望成真,保佑我们从此以后如意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