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只想招驸马》 第1页 [古装迷情] 《公主她只想招驸马》作者:初忍【完结】 【冷静矜持犬系男主&热情似火猫系女主】 晗珠从小便被卖给一家农户做童养媳,这一家待她极好,可谁成想待她及笄那天她竟被皇家拐去京城,还说她是公主?? 从粗茶淡饭变成锦衣玉食,但晗珠依旧闷闷不乐。 因为皇帝不让她去找她的夫君,可她夫君那么好看,被别人拐走了可怎么破?! 可等晗珠再次见到她的夫君时,他却成了状元郎! 可就在晗珠叭叭地祈求父皇给她和状元郎赐婚时,她看见了大殿之上季暮舒那如竹似松般挺直的背影,他不卑不亢的语气响彻大殿:「臣家中已有贤妻,恐难胜任驸马之位。」 随后,晗珠直接气势汹汹地对着季暮舒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又有小媳妇了?!」 【小剧场】 未成为公主前,晗珠天天守着季暮舒学习:「小夫君,你怎么那么白啊?」 「叫哥哥。」 「哥哥,你怎么还白里透红啊?」她戳了戳季暮舒的脸,「你这是——脸红吗?」 成为公主后,晗珠依旧每夜守在书桌前:「夫君,你怎么还见我脸红啊?」 「这炭火烧得有点旺。」 「夫君,你让我也脸红一下呗?」 「放肆!」说完,季暮舒的脸更红了。 后来,那位说她放肆的男人,陪她放肆了整个盛世。 「你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我的心尖药」 「行将就木或是心似奔鹿,皆因你的一举一动」 1v1,sc,he 立意:世界总有阳光在,相信自己,珍惜眼前人 一句话简介:今天公主招到驸马了吗 内容标籤: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甜文 科举 搜索关键字:主角:晗珠、季暮舒 ┃ 配角:求个作收和预收┃其它: 1.哥哥 《公主她只想招驸马》 初忍\文 景德三十七年,三月末殿试谢幕,景德帝为新晋进士举办庆功宴。 往年的秋招庆功宴在皇宫中举行,可今年的热意来得早,三月末就已经让人穿不住袄子了,景德帝便让人把这庆功宴搬离到去年新建成的琼林苑中。 这琼林苑矗立在京城的西北郊区,在这大梁皇宫的斜后方,皇帝来此地不比皇宫便捷,所以今日这宴席开得便晚了不少。 皇室未到,众人也不敢举杯交筹,但这为庆功宴,大家的脸上都是笑意洋洋,惬意地与周围人攀谈着。 相较于宫宴大殿的霁风朗月,琼林苑的东南角的一处冈子便显得清净悠闲地多,冈上有一座横向观眺的两层楼阁,供王孙贵族欣赏美景用。 远远望去,只见一人身穿浅红丝袍懒洋洋地斜倚在楼阁栏檐处,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头顶仅仅用了一根点翠簪子挽发。 美人轻轻眯眼眺望着远处,身后有一婢女微俯身子请安:「三公主,外面风大,咱们快些进去梳妆吧,宴席也快开始了。」 晗珠听到后,将碎发拂道耳后,转身进了楼阁屋子里面,随后吩咐了一句:「大门敞着吧,让屋里透透气,这早春着实带了点热意。」 待她做到梳妆檯面前,春分也跟着走了进来,她轻轻地拾起晗珠的秀髮,一边为其梳妆,一边开口闲说着:「三公主,今儿这宴会我可一定要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晗珠浅笑着说:「本宫的春分哪天给我梳的不漂亮?」她顿了顿,嘆了一口气说道:「春分,你这个三公主,叫了快一年了吧。」 那婢女拿起一根鎏金簪子,笑着回应道:「是呀,这一年我看公主变化不少,并且陛下也极其宠爱我们三公主呢!」 晗珠突然噎住,她半晌不语,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是宠爱,所以这一年我们从未进过那皇宫。」 想到这一年的生活,春分的眼眶不禁有些酸涩,虽然皇帝对待三公主极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赏赐各种金银珠宝,但她们却从未进过皇宫。 没进皇宫,意味着根本不被认可。晗珠突然想自嘲,一个不被认可的公主,还能叫公主吗? 思酌了一下,春分便出声安慰道:「但我们住的琼林苑比皇宫里面那些公主住的还要好啊!您看,这次新晋进士的庆功宴都在这里举办的呀!」 晗珠没有再回应春分的话了,她觉得自己这一年就是过的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这算是赏赐还是囚禁,不过就是空有一身公主名号而已。 可她既然已经是公主了,那就应该让自己这个公主活成真正的公主。 梳妆完毕,可是皇帝和皇后还是未到,晗珠这个公主也不好随意地走动到前院去,她便带着春分去中庭的小花园闲坐一会儿。 晗珠想找一处凉亭坐下,掐算着皇帝到来的时间,说到底,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席会,说不紧张那必是假的。 可当她刚走到一楼的阁楼正房前,晗珠就因为内室的谈话声,停住了脚步。 阁楼一层的正房是给大公主拿来歇脚用的,大公主是皇后的嫡女,在这琼林苑单独辟出一间房来,并不奇怪。 屋内,大公主霁月正闲散地喝着茶,她朝桌子前站着的婢子斜睨了一眼,冷声开口道:「来之前吩咐你的事记住没?那药包我已经派青翠去膳房放入茶水中了,我叫她把那壶茶水放在灶台的最里侧,那茶壶的尖嘴有破损,你一进去就能看到,切记不要弄混淆,一定要你亲手将妻奉送到三公主的席桌上。」 第2页 婢子浅声回道:「是。」 晗珠听至此便轻声离开了,她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这位大公主是不是平时住得太豪奢了,连这种私密谈话都不知道选个隔音好的屋子。 还是说,这位大公主就是真蠢。 但晗珠又转念一想,这话也有可能是她专门让她听见的。晗珠轻嘆一口气,不论如何,今天的宴会她绝不能出错,所以这茶水,她一定要提前解决好。 ———— 小花园的人行道是花石铺砌的,正中心还有一个精心砌岸的池塘,初春将至,白玉兰开得正灿,一大簇挂在枝头,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闹意。 晗珠坐在凉亭内,身处惬意之中,可心却不能大意。 之前她一直独自住在这琼林苑,这里只是皇家用来休闲的一处院子,平日里的主子也就她一个,所以她并没有接触到这些纷纷争争。 可刚才的那番偷听,她突然发现这公主也没那么好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鹿死谁手她还真不知。 春分刚刚也把那些话全部听完了,此时她看到晗珠一字不说,她以为晗珠心里正难受呢。 她有些不忍,便开口道:「公主,要不要奴婢现在去把那壶茶给倒了?」 晗珠蹙眉:「不急,如果这样,咱们就算打草惊蛇了。」她抬眼看春分一脸焦急的模样,又有些不忍,便解释道:「大不了,今晚本宫不喝茶就是了。」 两人话语还未落音,不远处的假山背面传来两个婢女的闲谈声: 「诶,你说今儿这个宴席,陛下会不会让三公主参加啊?」 「肯定不会吧,陛下都没让这三公主进过皇宫呢!更别提什么认祖归宗,就空有一身名号而已。」 「可人家也是公主啊,咱们说话恭谨点。」 「那我主子还是大公主呢,陛下的嫡女,我要恭谨一个外人干什么?」 ...... 晗珠手里转着茶杯,懒洋洋地打量着迎面走来的两个婢女,她突然觉得那个大公主是真蠢了。 狗随主人,怪不得,都那么不会挑地方说话。 晗珠笑着轻咳了两声,那两位婢女听见声音抬头后,脸色瞬间僵白,接着两人双双扑通跪下,说话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参见公主殿下。」 晗珠抬了一下手,示意她们起来,脸色清冷,并未因这两人动容分毫。 其中那位穿桃红马甲的婢女看见晗珠一脸冷样,以为她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便连忙磕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公主恕罪,是奴婢嘴碎。」 说着说着,还抽起了自己巴掌。 「打住吧。」晗珠指了指凉亭上的茶壶,继续说着:「本宫等会要去参加宴席,想在此处歇歇,刚发现这茶水凉了,你过来帮忙把这壶茶换了吧。」 那婢女颤颤巍巍地将茶壶拿起,就在她转身要去膳房换时,晗珠又在后面补了一句:「记住,要换成膳房灶台最里侧那个茶壶,尖嘴有破损的那个就是了。」 婢女转头俯身,脸上泪迹未干,答了一声「是」。 待那二位婢女走后,晗珠感觉歇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突然感觉有些疲惫。 ———— 远处凉亭的斜后方的竹林中,一位少年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缓缓地往茶杯中倒水。 季暮舒的目光凝聚在那层层竹林前的那抹背影上,他的瞳孔好像收缩又释放,眼里的情绪不经意间流出,但又在一瞬间被怔然住。 垂柳轻笼虹桥,繁花萦绕风舸。翠竹四季常春,层层叠叠,凉亭的背影和声笑影影绰绰。 季暮舒看的不真切,他垂下眼眸,低头抿了一口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黑影,温热的茶水缓解了喉头的燥意。 但当他刚放下茶杯,又止不住轻咳起来,他握拳抵唇,将咳嗽声减小。脸色瓷白,一眼望去像是一副病态已久的孱弱样。 ——应该有近一年未见了吧? 突然在一剎那,季暮舒没来由地心悸,他坐在石凳上把玩着茶杯,意味深长地看着前方的背影,石凳的凉意刺骨,但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眯了迷眼,有些想将那朦胧看得更真切一点。 ———— 清风斜影,晗珠百无聊赖地用食指敲着凉亭里的石桌,可谁曾想,远处的一声轻叫扰乱了这抹平静。 大公主霁月被身边的婢女搀扶着朝这方走来,人未到,声先至:「这不是三妹妹吗?宴席马上要开始了,你这怎么还不过去呢?到是有闲情雅致在这里观景?」 晗珠未理睬她,如果这些话对一年前的她说的话,可能早就跳起来了。 不过是一年的冷淡闲致,晗珠也没有想到自己却能变个性子。 霁月看晗珠并没有搭理她,顿生恼意:「呵,三妹妹,这景你也赏了快一年了,怎么还不厌吶。」 她走到凉亭的石桌旁,款款坐下,盯着晗珠继续说道:「也是,你也不能厌,毕竟还得在这四坊一隅住一辈子呢。」 就在霁月还想继续讽刺的时候,那穿桃红马甲的婢女端着茶走了过来。 她颤颤巍巍地在两位公主面前把茶壶摆好,大公主瞥了一眼新上来的茶,她嗤笑一声,接着对晗珠说: 「三妹妹,姐姐走路有些倦了,麻烦你给姐姐倒杯茶呗。」 第3页 「什么奴才,你主子累了不会倒茶吗?」晗珠听见霁月刚才那话后,直接一个眼神朝那桃红马甲瞟去,冷冽凛然。 大公主顺着晗珠的眼神看去,此时她才注意到刚才上茶的婢女竟然是自家的婢女。 她惊叫一声:「桃儿?」 桃儿看到大公主也叫了她一声,身上的哆嗦打得更勐,连忙过来倒茶,给大公主端去。 霁月看这个婢女的此番作为,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奴才,你主子是谁不知道吗?」 茶水滚烫,霁月直接把那杯热茶拿来朝那婢女的脸上一泼。茶水瞬间烫红了桃儿的脸,茶叶粘连在她的脸上,整个画面及其惨烈。 晗珠眨了眨眼,起身欲走:「好姐姐,你就好好管教自家婢女吧,妹妹就先行一步去参加宴席了。」 「毕竟,公主迟到可是不好的。」 微风带动裙带,晗珠一丝迟疑都没有留下,只给霁月留下一个飘然的背影。 霁月整个气到发抖,恰巧此时桃儿爬到霁月的脚下,连忙磕头认罪,嘴里还不停地喊叫着请求饶恕。霁月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脚把她踢开:「拉下去,杖死。」 说完她朝晗珠离去的背影看去,眼神凛冽又毒辣,仿佛一条吐芯的蛇,一下子的气血上涌,顿时口干舌燥,霁月不顾其他,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狂饮一口。 桃儿的求饶声不断,就连已经走远了的晗珠都能听见,但晗珠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不同人不同命,自己把握不好罢了。 ———— 初春芳香四起,春分一想起刚刚公主做的那些事,就想替他拍手叫好:「公主,您刚刚也太厉害了吧!这样茶水的问题也被解决了,那个嘴碎的婢女也没落得好!」春分拍了拍手,想起个记得的事,便接着说:「对了,对了!还有那个大公主,我刚刚回头看她脸都绿了呢!」 晗珠回想着去往大殿的路线,就在穿过竹林的时候,她听到春分的这番话,不禁莞尔一笑,可突然间,她的笑意忽然噤声。 竹林里的泥土潮湿气更加浓郁,晗珠远远地望着前方径直的石凳方向。 石凳上坐了一人,那人仿佛察觉到了身后那抹灼热的视线,他将茶杯捏在手心里,转头回看。 两人目光相撞,就如短兵相接。 作者有话说: 叮—— 恭喜您收到一份来自隔壁土匪哥哥的预收文案: 《压寨夫人是个钓系美人》初忍\文 【钓系美人x哈巴狗 】 明裳歌从小便身子娇弱,一直是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但也偏偏是扬威大将军最疼爱的孙女。及笄没多久后,这将军府的娇娇小姐便被送去荆州养病了。 但谁成想,就在这去的路途上,明裳歌遇上了山匪,她被拐去了土匪窝里面。 可她也听闻了荆州的湖匪只劫财,不劫色,所以明裳歌丝毫不慌。 事实果真如此,沈谬带头行匪多年,也确实没碰过女色,可就在沈谬准备把明裳歌给放了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所谓的官家小姐竟然抱着他的裤腿不放了。 明裳歌就没见过这么好看英岸的男子,人生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美男,所以逮住了就得抓紧时间,她往沈谬的胸口贴去:「英雄,小女从小身子虚弱,此时已经不能过多走动了。」 沈谬呆愣愣地看着瘫倒在他怀里的艷丽小美人,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把人给抱了回去。 可就在他把明裳歌放在山寨里好好伺候着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山头被当今的扬威将军带兵包围了,并且还扬言,如果不放了他孙女,他身后的铁骑就会踏平武陵山。 沈谬觉得荒诞:「我没碰你孙女。」 只见明裳歌提起裙摆赶了过来,满眼的焦急:「爷爷他没碰我,是我玷污了英雄。」 说着,明裳歌当着众人的面,跳起来往他的下巴处轻啄了一下。 「???」 「蹲下来点,刚刚没亲到。」 后来西北战场都在流传,那杀伐果断的小将军,之前是个土匪头子。 明裳歌早就发现了,她第一声的「英雄」,从未叫错。 《一个关于清奇古怪的小娘子如何钓上一只蠢兮兮的哈巴狗的睡前小故事》 《那些年关于山寨大当家的如何被钓系美人玷污的单纯小故事》 正式修了一下文!!!!大家可以放心看辽!!!!微博@初忍喜欢你 2.哥哥 宴席在晚上开宴,此时已经日渐西山,空中的云彩层层铺开,天边的火烧云滚滚袭来,日落的红光照得人懒洋洋的。整个竹林也泛起了红光,一切温柔得可敬。 两人僵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未动,突然一个八字须的大臣踱步走来,他满脸笑意,就连脸上的褶子也被笑意提了起来。 他径直从对面的石子路上走来,他首先看到的是季暮舒,随后他抬头眯眼,看到了前方的晗珠。 大臣踌躇了一会儿,便躬身拜见,语气恭敬:「想必这位便是三公主了,老臣参见公主殿下。」 季暮舒有些反应过来了,他跟着站起来,也在后面作揖:「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晗珠缓缓地走了过来,她看着低头的季暮舒,凝眉许久,猝然又展开。 她清了清嗓子,淡淡地开口:「起身吧。」说完还跟着虚扶了那位老臣。 第4页 那位大臣起身后又握拳,严肃地说:「陛下约莫要到了,臣带新科状元便先行一步了。」 「无妨,你们先走吧。」晗珠偏头婉然,示意他们先走。 薄暮的光亮朦胧又混杂,剪影悉悉碎碎地投射到鹅卵石的地面上。晗珠看着前方那抹熟悉的背影,清风一吹,把他的薄衫盪起,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身形线条,虽然他的外表消瘦,但身形依旧壮实有力。 他是状元了。 ———— 琼林苑的前厅大殿灯火通明,皇帝高坐于大殿的宝座,大殿的四周有数名头顶盔甲、身材威武的武士站列。每个新科进士的席桌上都摆满了瓜果酒肉、玉盘珍馐。 景德帝坐在上位,他是最后一位落座的。按照往年,应该是先赐官、再摆宴庆祝,可是今年景德帝并未提起赐官封爵一说,便直接叫人安排宴席了。 所以在座的各位进士才子们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他们都不知道这次的科举考试能带给他们什么收穫。 景德帝朝身侧的总管太监薛公公摆了摆手,示意开席。 薛公公高喊一声开席,接着景德帝跟着说了一句:「今晚众爱卿一定不要拘束,庆功宴大家只管酒足饭饱!」 大家见皇帝动筷了,才敢正式开宴。 突然,一位娃娃脸的稚气少年用肘子戳了一下旁边的季暮舒,笑脸盈盈地说道:「诶,季兄,你说这次陛下会给你何等官职啊?」 季暮舒抿了一口茶,神色淡淡地道:「圣上的心思不是我等一介草民能够去揣度的。」 那人继续凑过来追问道:「我猜肯定是个高官!前几天的殿试,我看到陛下看到你的策论后都震惊了!再说你是三甲状元,官职肯定是六品起步了。」 说完他自己还嘆了一口气,仿佛在埋怨自己的成绩不够优异。 「高官不敢奢望,俸禄够鄙人养活家中老母和贤妻便可。」季暮舒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依旧神情漠然地说。 但这娃娃脸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一脸惊恐道:「你已经娶亲了?!」 季暮舒没有回应,他夹了一片紫苏鱼,可未等他将这片鱼肉送入口中,娃娃脸便疯狂摇他的右手,这片上等的紫苏鱼肉便掉到了残羹盘里。 「你怎么人生进度这么快啊!季兄,你不是今天才年方十八吗?」 「所以年方十九的你,就更应该努力了。」季暮舒把筷子放下,打算去倒一点清酒喝。 那娃娃脸一时语塞,突然他看向了旁边的那位八字须的大臣,哭丧着朝他喊了一句:「爹,你看季暮舒欺负我。」 「没出息的东西,李知,你做事能不能向你季兄学习一下?」大臣皱眉看着李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季暮舒看这边只差吵起来了,只好出言缓解场面:「右相,您说笑了,小生也不过是才疏学浅,自是比不上李兄的。」 「季暮舒,你搁我这儿扯什么谦虚呢,你还才疏学浅,我看你是虚怀若谷!」李知听到季暮舒的话之后,只差没有跳起来。 ———— 就在这一块儿越说越热闹之时,皇帝晃动着酒筹,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下面的动静。 突然,他高喝一声:「朕看很多进士才子不敢多言啊!」 听见此后,大家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竹箸,端正坐姿,等待皇帝的下一句发言。 景德帝看众人的目光都朝他望去时,得意地笑着说道:「我深知众爱卿们或多或少都有不解,因为此次是先摆宴、后封官。」 他抿了一口清酒,接着说:「其实此次,朕是提前有了一个打算,朕想给朕的两个宝贝公主招个驸马。」 景德帝顿了顿,期待着下面的反应。 下面的人窸窸窣窣,都开始和周围的人攀谈起来。右相摸了摸自己的小鬍鬚,眯眼感慨道:「原来如此,陛下这是想从这批新晋才子里面挑驸马了。」 李知听见周围人的言论后,一股脑地疯狂地那胳膊肘子戳季暮舒:「季兄,季兄,我觉得你八成完成不了你的雄心壮志了。」 「何出此言?」季暮舒扭头朝李知看去,淡然的模样丝毫不为周围的举动所变化。 李知:「你长那么好看,还是新科状元,即使皇帝不选,那两个公主也必选你。等你成了驸马之后,你就不能参政了,即使你勐志常在,也不得大展宏图了。」 旁边的人听此话后,轻笑一声:「家有贤妻,何以尚公主?李兄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毕竟,你可是右相嫡子,还是新科探花,可比我炙手可热多了。」 季暮舒懒洋洋地笑着看他,他朝李知敬了一杯酒,等待着皇帝的后续。 谁知道这话音刚落,皇帝便挥了挥龙袍衣袖,众人注意到皇帝的举动后,瞬间安静下来。 景德帝见众人安静下来之后,慢悠悠地朝左下方的皇室席位看去,开口道:「霁月、晗珠,你们可有钟意之人?」 皇帝问的直白,两位公主都跟着脸一红,谁也没想到会如此突然。景德帝之前有两女,一女是皇后所出,乃为大公主,一女为德妃所出为二公主,二公主早在去年年初就已大婚完毕,现在都已经有了身孕,所以这次的宴席也没有来。 未嫁的,只有在座的这两位了。 没过一会儿,晗珠刚刚的那股脸红劲儿就淡去了,她又恢復了在外人面前的那种冷清。反观大公主霁月,现在都害羞得倒在了皇后的怀里,还是娇滴滴的小公主模样。 第5页 皇帝看着左下方席位上各人的变化,他打量着晗珠,出其不意地开口道:「晗珠,你钟意谁呢?你尽管说,父皇一定给你做主。」 听见这话后,晗珠的眼睛瞳孔突然瑟缩,她没有想到竟会如此,陛下不应该先问大公主吗? 与此同时,霁月的神情比晗珠更为紧张,她勐地站起来,平时大公主姿态拿捏惯了的她,一下子脱口而出:「父皇!我才是大公主,应该是我先选!」 说完,她恶狠狠地朝晗珠看去。可突然,皇室的这一桌周围充满了恶臭味,霁月的脸色骤变,皇后是第一个发现这情景的人,但未等皇后作出反应,从霁月那出突然传来一阵响声,紧接着,恶臭味更加浓厚了。 九皇子年纪尚小,他一下子没忍住,捂住了鼻子,轻声喊道:「好臭啊!」 未曾想,这一句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方看来。但由于宴席厅的占地面积很大,这股恶臭味只有皇室这一桌能闻到。 原来如此,晗珠忍住憋笑,原来那壶茶水里是泻药啊,这下子大公主霁月算是出名了。 在庆功宴上突然闹了肚子,还没忍住直接当场脏了衣服。晗珠想着,这至少得在野史上千古留名了。 皇后的反应最快,她一把拉住霁月让她坐下,接着以尖锐的眼神环视了这一桌,桌子上的所有人皆不敢多言。这时的霁月反应过来了,但皇后死死的捏住她的手,不让她多言。 但谁成想大公主坐下之后又瞬间弹跳了起来,她还作势想要向晗珠扑来,嘴里还不忘念叨着:「晗珠,你必须给我死!」 她说话的声音有着最后的理智让它不至于让整个大殿都听到,但因为她站起来的动作,整个皇室这一桌人都看见了她身后和凳子上的污秽。 整桌人都纷纷未忍住,一开始大家都是憋笑,谁成想后来大家的声音都是越笑越大。 皇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叫来婢子,把大公主强行拖了下去。 但即使晗珠没有朝霁月离去的方向看,她也能感受到有两道火辣的目光正盯在她的脸上,仿佛恨不得把她的脸烧个窟窿的那般。 最后,皇后盯住了晗珠,晗珠看着整个大厅打量探索的目光,突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吸引大家的目光嘛,晗珠没多想,马上「咻」得一下站起来,神色自若地说:「回禀父皇,晗珠无意婚事,父皇还是先替大姐姐寻得良配吧。」 ———— 李知看着眼前的这场面,没忍住,靠近季暮舒小声地说:「季兄,我觉得这个三公主做事好冷静啊,比那个皇后的霁月公主姿态还要更加得体诶!」 季暮舒遥遥远看着大殿的另一头,臣子这边的宴席桌上的人是不能随意看皇室那边的,这在如今算是对皇室的不敬,所以刚刚皇室那桌发生的动静这边是不知道的,这边的人只能感受到皇帝的气场压抑和寂静。 他看着晗珠傲然地站立回话,大家都觉得晗珠身上有大梁公主的尊仪,但他不觉得,她在强装冷静,季暮舒隐约看到了她捏得发白的手指,他突然觉得她在害怕。 在这个肃穆的氛围中,皇帝眯了眯眼,和蔼地笑着说:「珠珠啊,你觉得这次的新科状元如何?」 晗珠向前一躬身,回答了皇帝之前的问题:「回禀父皇,晗珠暂且无意于新科状元。」 他考个状元郎应该不容易吧,晗珠躬着身,回想着他幼时在她面前跟阿姆说的话:「山河潇潇,儿郎定当朝天阙,立功骨!」 朝天阙,立功骨。 若成了驸马,那可就功亏一篑了,毕竟驸马不得入仕。晗珠等着皇帝的回话,她怔愣地眨了眨眼,脑子里的记忆被各种各样的画面拉扯着,每一帧都不是连续的,混乱得犹如刚才碰见他的那刻开始。 时光疮痍,人上人下,很多东西已经变了,那就再也无法回去了。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他也没想到会变成如此模样,突然,他将目光看向了事件的聚焦人。 「状元郎,你作何感想?」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向了季暮舒,大家都想看他做出何反应,只有李知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季暮舒朝李知看了一眼,回应了他眼里的关切,接着便起身走到了大殿的中央,朝上座的人叩首。 他闲淡地高声回道:「感谢陛下和公主的抬爱,草民家贫,深知配不上高贵的公主,并且家中已有贤妻,更加不敢做出侮辱公主的行为,望陛下和公主多多海涵。」 等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所有人都噤声了,就连皇帝都开始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他来。 少年身形消瘦,却有一种劲骨之风,外面星空点碎,清风拂月,少年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众人皆惊——新科状元,家中已有贤妻。 作者有话说: 隔壁现言预收《疯狂》跪求收藏,圆梦系列,求求收藏了: 【痞浪小才子x伪装小白兔】 1. 初三那年,黎枳去陵涟参加了一个知识竞赛,但是也就在那半个月的陵涟之旅,黎枳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知道他是长理中学有名的富贵公子,她也见证了他在答辩上的精彩演讲。 典型的有钱有颜,还有才。 就在黎枳走的前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去要了他的联繫方式。 第6页 她看见陈钦爽快的答应了,还问了她:「你叫什么,我给你备註。」 周围人都在起闹,黎枳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她也看见了,陈钦只给她备註了一个——外地的。 一个外地的,让这段几天的暗恋,戛然而止。 2. 黎枳中考成绩出奇的优秀,她被省里最好的长理中学破格从小县城录取。 开学的前一天,黎枳坐在去陵涟的火车上,突然回忆起了她那段只有几天的暗恋。 如果她猜的没错,陈钦的高中也会在长理。 当黎枳踏入长理火箭班时,她就看到了那熟悉的眉眼,热情地给她打招唿: 「外地来的吗?坐我那儿吧。」 「钦爷专门照顾外地人。」 那一刻,黎枳明白了,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又死灰復燃了。 3. 从外地来的,这一直是黎枳的一根心头刺。 直到陈钦把她拉进小巷角,热气侵入她的耳畔: 「上我家户口,我带你回家。」 「我想去你心里,疯狂荡漾。」 「在这个不平凡的世界,我们都疯狂并热血。」 3.哥哥 季暮舒的话铿锵掷地,景德帝突然眯起眼眸,打量季暮舒的眼神若有所思:「哦?状元郎年纪尚轻,这么早就娶亲了?」 皇帝的语气看似调侃,实则带着威慑。最后的语调是问句,意思就在给季暮舒一个反悔的机会,当今状元郎出自寒门,人人皆知,寒门若想长久地变成贵族,没有比尚公主更好的了。 但未曾想,季暮舒却回復地异常迅速:「谢陛下关心,臣与家妻感情甚笃。」 晗珠仍然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但这姿势有些累人,她的额角已经开始泌出细细的汗了,汗液流向眼角再顺着流入了衣襟,隔远看,仿佛是泪痕一般。 臣与家妻感情甚笃,晗珠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也是,自己只是一个从小被母亲抛弃的一个童养媳而已,真是物是人非,原来她被皇家抓走成为了现在这皇帝私生的野生公主后,就不配在他的记忆里存在了。 刚才季暮舒的几句话几乎已经把局面说死了,皇帝再也未言其他,只是早早地离开了宴席。 在座的众人皆是五湖四海的文人才士,大家都是饱读诗书科举而来,因此也都心知肚明——这新科状元,怕是前路坎坷了。 ———— 灯火重重,外面几番光彩,几人愁,大宴还在虚浮地进行着,可在座的个人已毫无宴饮的心思。景德帝放才已带着一众人离开,可晗珠依旧得留在这花火琼林苑中,她还是没能去那灯火辉煌的皇宫。 皇室一家一走,大殿中的人们也开始纷纷告别,晗珠一个人默默地退出了那富丽堂皇的大殿,她来到了琼林苑的大门围墙的灯塔处。 这本为庆功宴,此时已过辰时,为庆功所准备的烟火也已经开始逐渐的燃放起来,这高墙的灯塔,不失为一处观赏烟火的好地方。 初春的夜风还带着冬天的狂肆,站在高处,更能感受到风的暴烈,她感觉这京城的风,吹得人脸生疼,仿佛有人用针刺一样。 可这种刺痛,却远远不及刚刚高堂之上,季暮舒的那句——家中已有贤妻。 哦,他有贤妻了。 所以,她算个屁。 晗珠越想心越不甘,这公主非她所愿,她也无可奈何,可是这并不是那狗男人另找新欢的理由。 还是贤妻。 那她连妻都不算呗? 狗男人不是说等她长大了就娶她吗? 夜风吹得浅红丝袍猎猎作响,晗珠低头,丝袍滑落,漏出半截雪白如脂的脖颈,她捏揉着袖口,嘴里愤愤不平地喊道:「狗男人,什么时候有小媳妇了?明明说好娶我的。」 越说,晗珠感觉自己越委屈。 「参见殿下。」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低磁的少年音。 妈的,是不是见鬼了? 晗珠勐得朝后一转,鼻子直接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后面那人的胸口上,那也是结结实实的痛。 就这一下,晗珠的眼泪花一下子瞬间就出来了。 之前学了一年的那些在人前的公主礼仪可放屁吧,晗珠实在是忍不住了,张口就来:「你娘没教你不要随便吓人吗?」 季暮舒后撤一步,躬身作揖道:「草民知错了。」 晗珠抬头看着出言怼她之人,对上眼的,是一双充满笑意的桃花眼。少年的眼清澈干净,眼底仿佛已经盪起了波纹。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晗珠狐疑地看向这突然冒出来的眼前人,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草民在临走之前,远远瞧见这里有处纤弱的人影,便想来提醒一下,灯塔高楼,夜晚风大,殿下早点回去为好。」 季暮舒停顿了一下,抬眸继续道:「这里,危险。」 纤弱人影,晗珠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意思是看到有美人想要来一场美丽邂逅呗。 晗珠感觉自己整个人快冒烟气炸了,但是出口的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纤弱人影,家有贤妻的人眼力那么尖不太好吧。」 此话里面的讽刺意味非常明显,不仅是讽刺,还带有一丝嫌弃。 但是季暮舒听到后并没有恼意,他躬着身,轻笑一声:「贤妻并未娶进门。并且草民口中的纤弱人影,相必整个琼林苑除了殿下,已经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第7页 晗珠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后面这略带夸奖的言语,她只关注「贤妻并未娶进门」,娶没娶进门,有什么区别吗? 「状元郎,没有娶进门的贤妻,那也是妻。当时你在大堂之上的那句与家妻感情甚笃,可别让你自己犯了欺君之罪啊!」 没有娶进门,就可以在外面这么言语挑逗其他女子吗? 晗珠真想一帮子敲死自己,怎么之前没发现,这季暮舒那么渣...... 「草民并未犯欺君之罪,草民与家妻青梅竹马,自幼便在一起读书闲耍。」他顿了顿,抿嘴皱眉,一字一措地说道:「殿下,风起了。」 晗珠深吸了一口气,这几句话对她来说实在是信息量太大了,但是这灯塔上的妖风确实吹得她脑门疼,她瞥了眼季暮舒: 「希望状元郎不要高飞了之后忘了家中贤妻。」说完,晗珠便甩袖离去了。 季暮舒遥遥地看着晗珠气势汹汹地离去,夜晚光线太弱,晗珠没有注意到,就在她刚刚撞上来的那一剎那,季暮舒的脸颊瞬间通红。 待晗珠完全消失在季暮舒的视野里,季暮舒终于忍不住躬身咳嗽起来。 那句话还未等他说出来,晗珠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懵雾之中。 风啸声留下了季暮舒的那句喃喃之言—— 怎么会忘? 不是状元郎,何以见卿卿? 淡紫色的窗帘伴着晨风晃荡着,挂在床角的风铃子被吹盪起来,叮叮铃铃地响了一阵,床上的人勐地坐了起来。 「春分?春分?」撇去昨晚那没忍住的本性,在这平时,晗珠经过一年的打磨教学,可算是足足地养成了一个闲淡的公主性子。 所以大早上这么急切地唿唤,到春分这里还是头一遭。 春分急急忙忙地从外室走了进来,她进来的时候顺便拿了一块热帕子,想着顺带给晗珠擦擦脸。 「春分,今天出琼林苑帮本宫办一件事。这琼林苑本宫出不去,但是你能。」 春分看着晗珠一脸正式的模样,郑重地点了一下头:「是。」 吃过早膳后,春分帮着其他几个婢子把残羹收拾走,她看着那些婢子退下后,便朝晗珠拂了一身:「殿下,您想要我办的事情是什么?」 晗珠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在桌子上敲着:「帮本宫去坊间传播几句话,就说——」 她顿了顿,转头朝春分笑眯眯地接着说:「圣上甚喜新科状元,想要将其许配给本宫做驸马。」 晗珠笑眼弯弯,早晨的朝阳别样的暖,映射在她的眼底,让人觉得她的笑意更加暖人心意。 昨天那灯塔的妖风确实吹得她头疼,但也吹醒了她,夜晚她反覆推敲了季暮舒的那几句话。 能够和他青梅竹马,读书闲耍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晗珠感觉他们小时候只差上个茅房都一起了,她敢打包票,这个青梅竹马,除了她自己,绝对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等想通这一点,晗珠的整个人都好了。 原来,他没有忘记自己呀!晗珠回想起季暮舒说那些话的时候,还有点可怜委屈的感觉。 真的是可怜巴巴!就跟琼林苑主厨里养的小奶狗一样一样的! 晗珠突然有了一种想上去揉捏一番的冲动,转念一想如果季暮舒成了驸马之后,那肯定会影响他的仕途,这下又让晗珠犯了难。 但是昨晚季暮舒好像也没有娶自己的意思啊,所以他是不在意这种事情吗? 突然一下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让晗珠有点恍惚过来了。 但是这个「贤妻还未娶进门」,有点让她犯了难。她现在是这个大梁三公主,季暮舒想要娶自己的话根本没那么容易。 那她只能想个办法,来娶他了。 只要等到坊间舆论都是倾向于季暮舒的,到时候自己再去求婚,晗珠相信皇帝肯定会同意的。 阳光拉长了春分离去的背影,晗珠趴在外室的桌子上,看着门口的那只橘猫伸展着身子,一切都是那么温柔又惬意。 正如以前在江南的季家,她每天都会跟着季暮舒一起早起晨读,可她每天都睡不够,每天都在晨读的时候打盹儿。 每天,那个温柔的少年,都会给她用书遮挡住这晨阳。 跟现在一样,温柔又惬意。 昨晚她听到了,那个少年,在等她娶他。 他努力地考了上了状元,所以她这个公主,得努力地去娶他。 春分是皇帝直接分配给她的一等丫鬟,听说她之前还是一个女官,只是在宫中得罪了贵人,被贬为奴隶。 所以在京中传谣言的这个事,春分做的十分漂亮。不到几天时间,整个京城便风靡地传播这个事件,茶馆里面到处是说书人在传经说道着这件事。 皇帝的封官圣旨至今还没有下来,所以这一批新科进士们都住在京城的驿站里面。正午的太阳热烈,大家都坐在驿站的一楼品着小茶,听着说书人说着近期京城的稀罕事。 人未至,声先到。 「季兄!季兄!」李知小跑着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了窗边的季暮舒,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 季暮舒未理睬他,只是见他过来了,便帮他倒了一杯茶。 可是李知眼里的兴奋却是压抑不住的:「季兄,你听说没,好像圣上这次是动了真格,看样子是真心想让你做驸马诶!」 第8页 「完了完了,我季兄要做陈世美了。」接着,李知抓着季暮舒的手臂,一脸真诚地向他表示关心:「季兄,现在皇帝之命不可为,你最好提前安排好家里的事情,比如你那贤妻——」 未等李知的话音落,季暮舒便拍掉了他的手,蹙眉说道:「李知,这圣旨还未下来,你为何着急?况且,我觉得圣上光明磊落,不是那种拆散他人家庭之人。」 这话一出,李知也恍然明白了,这肯定是别人又心想要传播谣言的。但他顿了顿,说出了今天要来的目的:「季兄,家父想要邀请你去府上一聚,就今晚,已经为你摆好了宴席!「 季暮舒抿了一口浓茶,口腔里的茶香味瞬间散开。其实,他对李家是有一点忌惮心里的,并且李知邀请他去李府他早就猜到了。 如今朝堂之上分为两派,分别以左右丞相为首,这李知自从他上京以来,就一直跟着他,多次过来表示他的热情。 季暮舒也早就明白,不过就是为了招收幕僚罢了。不过,一个毫无家庭背景的他,暂时也需要一棵大树来给他当靠背。况且,现在朝堂之上,右相的势头日益增长,这也能够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迅速站稳脚跟。 虽然皇帝也有可能打压,不过,如果皇帝出手打压更好。 季暮舒弯唇一笑,朝李知看去:「李兄,请客是不是得帮客人把马车也备上啊,不然从驿馆走到你们丞相府,那就是吃夜宵了。」 李知看季暮舒爽快的答应了,瞬间整个人的兴奋挂在了脸上,他马上应承下来,还扬言道要派他们丞相府最好的马车来接季暮舒。 窗外人流不息,即近傍晚,有一些小摊贩已经卖完打算收工了。季暮舒听着外面的嘈杂声,但笑不语地感受着这京城的繁华。 ———— 「殿下!殿下!好消息!好消息!」春分乐颠颠地从外屋走进来,她看着躺在湘妃榻上的晗珠,笑盈盈地朝她走去:「殿下,今儿晚上陛下请您入宫享用家宴呢!」 晗珠拿了一把团扇,松松懒懒地摇着扇子,她细想了一下「家宴」,这是把她当成家里人了吗? 皇帝老子允许她入宫了? 还是吃家宴?!! 晗珠越想越激动,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公主好像是个真公主了一样。这一年以来,她都仿佛活在梦中一样,她从小就被母亲卖给了一家农户做童养媳,虽然那户人家待她极好,但这生活总归是粗茶淡饭,闲适一生。 就在她及笄那天,她已经满怀欣喜的准备好嫁给她那俊美的小夫君时,她被皇室拐走了,成了这大梁王朝的三公主。 锦衣玉食包裹着她,可这水木清华的琼林苑倒也是囚住了她。她不明白那所谓的生父,把她找回来是为了什么,她真的不是很明白,给她名号和外来物,却从不让她踏足皇宫。 晗珠真没感觉自己是一个公主,她只知道她离开了她的小夫君,离开了温柔可亲的阿姆。 季父也是早亡,其实晗珠根本就没有感受到什么父爱,所以对于这个对她万般宠爱的陛下,晗珠是有些心喜的。 光明殿是帝王歷年以来的主要参政的宫殿,整个大殿金碧辉煌,从外入内,可以感受到整个皇宫的气势磅礴。琼楼玉宇,雕梁画柱,这是晗珠第一次来到这个皇宫。 晗珠是从皇宫的东侧门进的,女子家眷是没有资格从正门进的,这些道理晗珠也知道,可莫名地她心里有有点打酥。 前面带路的是皇帝的总管太监薛公公,晗珠看着薛公公的步伐,一声不吭地跟在其后。 就在晗珠以为薛公公是要把她带去某个偏房时,薛公公突然停住了,晗珠抬头看了一眼——光明殿。 晗珠的瞳孔瞬间瑟缩了一下,怎么会让她来这里? 殿内空无一人,寂寥无声,晗珠的软布绣鞋走在这大理石地板上都能踏出声响,就在她走进去之后,她看见薛公公关了大门,并且未跟进来。 春分只是一个婢女,更何谈资格进这种大殿,所以此时,匍匐跪拜在这灯火通明的光明殿的只有一人——晗珠。 景德帝见晗珠跪拜着,并未出声,他依旧按照先前的动作,批覆着摺子。 就在晗珠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上面那人开口了。 语气不咸不淡,却字字震慑人心:「你就那么想嫁给那季暮舒?」 外面突然颳起了一阵狂风,就仿若江涛吞吐一般,把整个大殿的铸铁金门「哐」的一声勐得吹开,晗珠冷不丁地被风吹得往前倒了,外面无人来关门,这大门就这样敞开着,因为刚刚的那阵风,御案上的几摞摺子全被吹乱,地上、案上到处都是。 但让人觉得惊奇的就是,那妖风只有那一阵,后面便再无任何风的迹象,仿佛那阵风就像人的幻觉一样,根本不存在似的。此时的门外,秋蝉在拼命地嘶喊着最后的争鸣,衬托着这诡异氛围的宁静。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等风吹过片刻后,晗珠终于双手互相撑着,重新跪了起来,风乱了她曳地的长裙,还有颈间的璎珞。 她舒了一口气,就在皇帝以为她要开口的时候,晗珠重重地朝地上磕了一个头。 光明殿为了让朝臣觐见时声音足够洪亮,便在修建上做足了功夫,大殿的四角有包覆着疏松多孔的吸音材质,所以在这个大殿内发生的任何响动,坐在殿堂之上的帝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第9页 包括这声清脆洪亮的——磕头声。 「你当朕不知道这季暮舒是谁吗?」伴随着头顶声音传来的,还有一本奏摺,这本奏摺精确无误地砸在了晗珠的额角,晗珠的皮薄,一瞬间,额角就开始泌出血丝来了。 但没等晗珠做出任何举动,景德帝又接着开口了:「之前在庆功宴上当众拒绝是为了不想断了他的仕途,是吧?事后又在民间传谣,想让朕下不来台阶是吧?」 最后的一声「是吧」,景德帝说得尤为重,晗珠缓缓地直立了上半身,她看清了景德帝额角暴起的青筋。 这一瞬,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 只是她不能怕,怕了,季暮舒一定就完了,他肯定会因她而被景德帝迁怒的。 想到这里,晗珠还是没有说话,再一次,她狠狠地向景德帝磕了一个响头。只是这一次的力道仿佛有些过大,透过晗珠一层薄薄的刘海,一股热流从额角顺流到下巴,然后滴在了这大殿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股鲜红,着实刺了景德帝的目。 突然,景德帝深咳起来,只见他越咳越厉害,到最后薛公公从门外冲进来的时候,晗珠觉得他的肺都要咳掉了。 薛公公连忙给景德帝递给了一杯热茶和一粒药丸,晗珠却依旧保持着匍匐的姿势。 良久,景德帝朝龙椅背仰去,他长舒一口气,嘴里喃喃道:「你跟你母妃,真像。」 4.哥哥 ——你和你母妃真像。 这是晗珠第一次从景德帝的嘴里,听他提起母亲。 但是晗珠注意到了景德帝对她母亲的称唿,「母妃」? 她的母亲,之前是妃? 说实话,晗珠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已经住在阿姆家了,阿姆从小跟她说,她是他们季家的童养媳,是母亲主动把自己卖给季家的。 然后晗珠从小就很明白自己身份,她只是一个被母亲抛弃的、没人要的小孩而已。所以她在季家一直是小心翼翼地生活,虽说阿姆待她极好,但晗珠从小就懂事,不是说懂事,就是阿姆把她教得很明白——她是季家的童养媳。 只不过,一切看似平淡又安稳的生活,在她及笄的那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被皇家侍卫拖走,她被众星捧月般尊称为公主,一切的生活发生了两极反转。 时移俗易,从粗茶淡饭到锦衣玉食,人生仿若跟晗珠开了个玩笑,旧时、旧人、旧事,好像跟她再也毫无关系了。 可是,那是晗珠十五年的光阴,伴随着她长大的印记,根本泯灭不掉的。 比如那个少年,那句「朝天阙,立功骨」。 但是,晗珠突然明白了,她终究还是错了。 她就是被一句「贤妻还未娶进门」沖昏了头脑,或许季暮舒已经有了自己的安排,她也不该那么莽撞,干一些让景德帝下不了台阶的事情。 又是一个笑话。 晗珠自以为自己已经在这一年中逐渐磨鍊出了公主的仪范,可到头来,她也不过是跟霁月一样,出尽了洋相。不仅没有帮到季暮舒,甚至到头来还有可能害了他,还惹恼了景德帝。 时过许久,由于没有任何止血的措施,晗珠额角的血液已经快模煳了她的双眼,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血液,导致那片红,染透了她的大半脸庞。 晗珠终于开口,这是她进殿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儿臣自作聪明,未想酿成大错,求父皇责罚。」 景德帝斜睨着眸子看她,晗珠满脸的赤红,有些血液已经干涸了,到脸上留下了暗红的血印,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景德帝知道,其实晗珠一直以来,都很乖,乖得跟她母妃一模一样。 半晌后,一道仿若疲惫不堪的嘶哑声从晗珠的头顶传来:「你不该像你母妃。」 ———— 待晗珠回到琼林苑的紫珠阁时,已经是戌时了,而这所谓的家宴,晗珠到底是没吃着。 春分扶着晗珠,缓缓地移步到梨花木床边坐下,嘴里还颤抖地念叨着:「不是说好的吃家宴嘛,怎么会成这样啊!」 说着说着,春分就开始掉豆大的眼泪了。 晗珠扶着额角的止血布包,浅笑着安慰她:「咱们这趟不亏,至少本宫还入了我们大梁王朝的光明殿呢!」晗珠拍了拍春分的手,接着说道,「你要这样想啊,这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入那光明殿?我猜就连霁月也没去过呢!」 「公主就会说玩笑话!」春分看晗珠在床边坐稳后,悄悄地拂了拂眼角的泪花。 入秋了,这紫珠阁修得高,而恰好晗珠又是住的最高的那间,高出难免不胜寒。春分看着晗珠开始不自觉地瑟缩了起来,便有些焦急地说道:「公主,这晚上天气凉,奴婢给您多拿几件衣服来?」 晗珠点了点头,示意她去。 春分抱着件袄子走了过来,她轻手轻脚地给晗珠披上,嘴里也不忘说道:「等会奴婢去找膳房要点炭火过来,咱这阁楼太高,属实有些凉。」 未等晗珠回话,春分就主动下楼了。晗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自嘲了一声。 这炭火肯定是要不到的,昨晚其实就已经要过了,只是膳房的人前几天被大公主给换了,这些生活上的小绊子以后肯定少不了了。 枪打出头鸟,要怪只能怪她的风头太盛了。可是不论盛与不盛,她都得被人惦记,都得被人打。 第10页 所以,不如好好的做一只出头鸟,好好地给自己搏一片碧水晴空。 ———— 戌时的右相府到是一片锣鼓喧天,右相府的门口停列了一排排金碧翡翠的马车,右相府的围墙外挂满了红灿灿的大灯笼,每家每户的车夫在主人去里面歌燕昇平时,都聚在一起打着叶子牌,来聊以慰藉。 右相府的大厅内摆了三大桌,大厅四周的几处长廊均挂满了灯笼,这便使得整个大厅天井亮如白昼。正堂屋的门前架起了一个舞台子,此时上面演着的正是《拜新月慢》。 季暮舒晃荡着酒杯,只是杯里装的不是酒,是浓茶。 他懒洋洋地睨着眸子打量着台子上的表演,此时有一帮子面涂青绿颜色、戴着面具、金色眼睛的角色上场,他们身上挂着豹皮锦绣条带等,季暮舒知道,这叫做「硬鬼」。 这禁军中的百戏表演却搬上了丞相宴请新科进士们的台子上,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一种震慑。 这场宴会看似是群臣之首来贺喜新科进士们的寒窗苦读,实则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按道理说左右相应该是并列的,但大梁以左为尊,所以左相一直被大家默认成了群臣之首,但近几年来,右相以一种星火燎原之风崛起,再加上此次他的嫡子李知又是新科探花,所以右相这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想站起来了,并且压倒左相。 季暮舒抿了一口茶,打量这眼前的灯火辉煌,说到底,臣子到底是臣子,一切不过都是皇帝的臣子而已。 几相权力之争,不过是帝王家最喜欢的事情罢了。 三权鼎立,才能安稳治国。 李知的实力如何,其实季暮舒早就摸透了,这探花,正是皇帝给鹬蚌相争的一个契机而已。 右相府的大厅天井将几处的桌宴用屏风虚虚浅浅地隔开,屏风上是江南绣娘用双面绣的技法绣的百里长松,普通人家有一块双面绣的手绢都得好好珍藏供奉起来,而这右相府却直接来了一整块屏风。 季暮舒浅浅地笑着眼前的欢乐窸窣,这右相到是豪气。 这场宴席名义上是向各方进士才子道谢,实则就是右相拿来招纳贤士的,眼前这举杯交箸的场面,季暮舒就真觉得之前李知跟他说的家宴是个幌子了。 刚想到李知,李知就举着酒杯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季兄,你怎么一直喝茶啊,得来点酒!」说着说着,李知就拿起了一个酒杯给季暮舒倒上了慢慢一杯。 季暮舒见状火速拂开了那杯酒,面无表情地说道:「说了,我喝酒会起疹子,浓茶便好。」 言罢,李知便仰头把那一小杯酒给饮尽,他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季兄很喜欢清醒吗?为什么喝茶也要喝浓茶?」 「从小的习惯罢了,没什么其他的。」季暮舒答得简略,看似毫无波澜一般。 接着,季暮舒瞟了一眼李知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接着道:「李兄,这架势,不是家宴吧。」 「为你接风洗尘的。」 季暮舒反覆琢磨了这句话,接风洗尘?看似是做足了面子啊,他突然明白了为何右相要叫上这么多的其他人了,这些其他人,可能真是为他打掩护的。 如果右相仅仅只是邀请他有人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还会被各种魑魅魍魉给盯上,叫上了一群人,其他人的视线也会因此而分开。 但季暮舒关注的不是这个,上面这些都是能够随便细琢一下就能得知的,季暮舒关注的是,为何右相能够叫到这么多的人。 按道理,左相应该也会要招纳贤士啊,所以这里面的有一部分人应该是会被左相给提前打好招唿的,而左相的人是绝不可能答应右相的宴席邀约的。 而面对这里的这么多人,季暮舒明白了,这左相,应该没有去招纳贤士。 思至此,季暮舒的瞳孔突然瑟缩,捏住酒杯的指尖泛白,在此一瞬,季暮舒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就在此时,右相拿着茶杯缓缓地走了过来,他面像慈祥,笑起来的时候,双眼角的褶子显得他更为憨态可掬,也就是这张脸,经常给人一种错误直觉。 「暮舒啊,我这上好的天赐龙井,你品着如何?」 季暮舒笑笑:「这龙井色泽清爽,味甘但后劲却苦到令人发涩,特别是这一杯浓茶,更是将这江南龙井县的风韵人情融杂在了其中,出自龙井本地的龙井茶,一两值千金,给鄙人这粗人饮了,倒是浪费了。」 话里的意思明显,旁人都能听出季暮舒这话里的回绝之意。 「能让咱们状元郎梦回一场故乡,倒也是不浪费的,这茶能被状元郎给品了,还算是实现了它自己的价值。」 季暮舒是江南龙井人,这人人皆知,右相的这番说辞,倒是充分展现了他的用心。 这便,更让季暮舒下不来台阶了。 「不敢当,其实右相不知道的一个秘密就是,我们龙井人是喝不惯龙井茶的,这龙井——」季暮舒顿了顿,笑道,「过于苦了。」 龙井人喝不惯龙井,本地人按道理是能够习惯本地的特产的,而龙井人喝不惯龙井,也就象徵着季暮舒的特殊,他虽出身寒门,却也看不惯这上流的门道,右相稍稍细品这句话就明白了其意。 他细细打量着季暮舒,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读不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 第11页 「其实我觉得吧,这龙井人就更应该珍视这龙井茶,毕竟可是一两值千金呢!」右相又继续打着哑谜,他希望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懂得识时务,懂得利用自身的资源。 季暮舒放下了酒杯,起身掸了掸身上衣袍的褶皱,笑言道:「鄙人谢谢右相的款待了,只是鄙人喝不惯龙井,这是祖祖辈辈留下的根性,鄙人属实难改。」 言罢,季暮舒鞠了一躬,敛声道:「鄙人先行告辞了,驿站离贵府着实太遥远,鄙人害怕来不及在驿站熄灯之前回去了。」 理由解释的清清楚楚,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 灯影憧憧,季暮舒仰躺在驿站房间里的湘妃榻上,月光皎洁,月色朦胧,菲菲霭霭,摇摇曳曳,让人看不太清窗外远处之景。 其实在去之前,他是真的想投靠右相的,李知可能才情不够探花之位,但是他也算是真的热忱少年,当时在贡士院的时候,那可是几乎无人知情他是右相之子。 隐瞒尊贵的身份,跟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挤在贡士院一起备考。 说到底,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官宦四海,若是安稳度日倒也不难,但这终归与他的初衷相悖。 香薰的最后一小截燃尽,烟雾在火花崩灭之前,猝然勐蹭,季暮舒挑眉看了眼香炉,他起身朝床边的布包走去,布包里裹着最后一根香薰,屋内的香味散了些,季暮舒开始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他拿着最后一根香薰面不改色地朝炭火炉走去,点燃了最后一根香薰。 香薰的味道骤然溢散开了,整个房间瞬时瀰漫着熟悉的味道。 季暮舒找了礼部借来了几本史书,他踱步走到书桌前,伴着昏黄的烛灯,阅了起来。 他是寒门出身,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通读一些近期编撰的史书,是他唯一一个最快了解京中局势的办法。 没办法,他是真的很想在京中扎根,不用攀附任何人,那便甚好。 季暮舒盯着眼前的字迹,但这些字迹仿佛突然跳跃起来了,变得逐渐陌生了起来。 眼前的字迹的墨水早已浸干,但季暮舒就仿佛感觉这些字迹变成了画一般。 画上的人眼尾上挑,眉角被朱墨点了一颗红痣。 ——是卿卿啊。 作者有话说: 我的经歷太离奇了,我竟然忘记了我之前竟然还审签过一次,由于我的五月份三次元出了很多事情,在晋江写文也一直被卡在审签,一直都没有打开晋江过晋江,但是我没想到!!我竟然过签了呜呜呜,既然过了,那我就一定会好好写的!!!!没想到我还有三个收藏,两个评论呜呜呜,谢谢各位呜呜呜,真的特别感谢 5.哥哥 翌日,是景德帝在琼林苑的庆功宴的第一次上朝,这次是景德年间唯一一次破格录入官员。 因为在这一次的秋闱科举进士中的状元郎,直接被提成了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 按照往常来说,即使是新科状元,也是不得直接提成正三品的官员,大多都是五品官员开始做起。 就连当朝吏部尚书,当初是皇后的嫡亲弟弟,还是凭本事考上的状元,第一次封官都只是官居四品,但景德三十七年的封官,却跌了所有人的眼境。 一个寒门仕子,却能得到景德帝的青睐,首次封官就是正三品的左侍郎。 如果单单是左侍郎的话,那大家都会觉得前些天京城里传的谣言都是真的了,这景德帝是真的重视季暮舒。 但是,却偏偏是工部左侍郎。 大梁的工部是掌管营造工程的机关,看着是个好官职,但臣子之间都明白,去工部可以做尚书、做员外郎等等,但独独不能做这侍郎。 工部尚书,是当今宠妃淑妃的亲弟弟,皇后虽为景德帝诞下了一男一女,但景德帝不喜皇后却是人尽皆知,而这淑德妃就是这后宫中出了名的宠妃,还是独宠。 且不说这工部尚书是一个正二品的官职,就凭淑妃的亲弟弟这一点,就没人敢扰他。 所以这工部的工作几乎全权交给了左右侍郎二人,若单单是工作的话,倒也不会令人如此唏嘘,但所有部的工作,唯独工部最烦人。 各种达官贵人的府邸修建,还要担心发洪水了的大坝安全问题,问题多不上算,最主要的是工部还经常要里外不是人,上面下发的酬金本就不够,还有大量的官宦私吞搜刮,工部不仅要管官宦的贪污问题,又要担心陛下对工事的督查,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工部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人人避之。 上一任的两个侍郎就是因为上面有人贪污却不敢说,但下面又缺钱修筑大坝,最后导致黄河决堤,死伤无数,而被遣官流放。 这次的官员收录,不仅让季暮舒成了京城中近期人人的饭后谈资,还让右相势力更增添一把火候。 右相嫡子,李知,是工部右侍郎。 ———— 风光翕动,日子逐渐入冬,街边的樟树的叶子开始发黄,然后脆弱地飘落下来。晗珠用右手懒洋洋地撑着头,下午的暇光昏黄又暖目,她百无聊赖地透过窗户打量着外面。斜前方有一处巷子,刚刚晗珠听到隔壁桌的人提到了,这条巷子叫「届身」,全是金银彩帛交易的地方。 这是晗珠第一次见到这么华丽的地方,虽就一条小巷子,但此时日薄西山,这条小巷子里面的店铺,挨家挨户都开始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纸灯笼,人坐在酒楼高处一眼望去,便能将这届身尽收眼底。 第12页 灯光璀璨,花乱迷眼。自从去年这个时候被带到京城的时候,整个过程,晗珠根本没下过马车,更别说把这大梁的都城好好逛一逛这个说法了,晗珠一到京城,就被囚禁在了琼林苑,至此期间,从未踏出过琼林苑半步。 琼林苑是修建得像飞阁流丹般,美轮美奂,但是终究也只是这偌大京城的一隅而已。 没等晗珠再细细的深入细品这窗外风光,春分便领着一位店小二过来了这边,店小二的手里端着两盘糕点,他毕恭毕敬地将这两碟放在晗珠身前,点头哈腰地说:「殿下,这是我们醉仙楼每日限量的玉桂糕,今儿只剩下两份了,小的都给您端上来了,您尝尝?」 春分也跟着后面,接话道:「殿下,这是奴婢亲自看守着厨子做的,您放心吃吧。」 玉桂糕晶莹剔透,并且散发着桂花的香气,一小碟也就五块而已。晗珠打量着眼前的糕点,捏起一小块品尝着,玉桂糕看着晶莹剔透,但却是入口即化,这是晗珠第一次尝到口感如此细腻的糕点,甜而不腻,怪不得要每日限量。 待口中的糕点全部化完,吞进去后,晗珠看着那位店小二,慢慢地开口了:「糕点是不错的,但我这里用不着两碟,剩下的一碟,你自个儿瞧着端走吧。自己留着吃或者留给更需要的人,都行。」 那位店小二有些悻悻地将另一碟端了起来,但未等他转身,晗珠就跟着补了一句:「两碟玉桂稿的钱,我都付。」 春分看着那店小二下楼了之后,低头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为何你不留下来吃呢?这一碟也就五块而已,我看着不够才特意点了两碟呢!」 晗珠微微笑道:「这种东西,咱们尝尝味道就成,填肚子也不是用这个填的,再者,这糯米物事吃多了,晚上会难受的。」 话音刚落,晗珠把碟子推了过去,接着道:「春分,你也尝尝吧。」 ———— 「我跟你们说,这右相我觉得可以完完全全地扳倒左相了。」 「谁跟你说的,我们左相德高望重,他群龙之首的位置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撼动的。」 「左相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他也年过古稀了,生不出个好儿子给他接位,到头来不照样黄土一抔,无人记得。」 「你别说,这右相确实养了个好儿子,第一次考试就考了个探花,最后还是工部右侍郎。」 「但是我觉得吧,这左侍郎更厉害,没有任何背景,寒门出的状元,一来就坐上了正三品的宝座。」 「对对!听之前京城里传言说,陛下甚喜新科状元,还想着让状元郎尚公主呢!」 「尚公主有什么好,大公主刁蛮任性,去了不就是给她当牛做马吗?那个三公主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看大公主恨不得天天盯着她,我怀疑自身都难保,这状元郎尚了三公主更惨,无权无势,驸马还要忍气吞声。」 「对对!尚公主一点都不好,放着自己的大好前途不要,谁有病去尚公主啊!」 「......」 醉仙楼是复式格局,有两层楼,一进店门,有一条主廊长约百余步,南北天井院中的两边走廊都有小包间。二楼便是一些达官贵人闲谈、休憩的雅居,一楼的正中央有搭个台子,每月的初一,十五,三十都有表演可看,届时也是热闹十足。 一楼的大厅倒是人人都能进,所以每逢表演的时候,一楼的位置就甚是拥挤,所以稍微有点闲钱的人,都会提前在二楼订一间雅间。 二楼是由各个小雅间围城的一个环路,其中正北方向的雅间观赏角度最好,不论是看天井院中的百戏表演还是观赏窗外的风景,都是绝佳,刚刚晗珠就坐在这正北方向的雅间里。 此时雅间门外正擦拭着栏杆的两个小卒还正在继续聊着—— 「不知道那三公主长得怎么样,如果长得好看,让我尚公主也不是不行。」 谁知,未等那小卒说完,他的屁股就挨上了一脚,接着就是一顿严厉的批揍:「公主是你能随随便便闲谈染指的吗?活不好好干,话倒是挺多!」 那人听到后,连忙捂着屁股给那踢他的人道歉,那人也正是刚刚给晗珠端玉桂糕的店小二。 「奴该死,奴马上干活。」 店小二仿佛还是觉得有些气,他蹲下来,当着那小卒的面捏起一块玉桂糕送入嘴中,得意地说道:「你知道我这玉桂糕哪儿来的吗?就是你们侮辱的三公主赏赐给我的,给我记住了,以后别随随便便乱嚼舌根子,怎么一个个比那些街上的婆子还要嘴碎!」 那小卒看着店小二离去的背影,还有他嘚瑟的脚步,心里突然气的不打一处来。 他寻思着刚刚那店小二过来的方向,扭头朝后面的雅间一看。 由于这北面的雅间一般用来观景和赏戏,所以门口都是设的珠帘,用紫色的玛瑙珠子穿起来的细帘子伴着风微微盪起,让人看里面的人看不太透彻。 小卒使劲儿用力朝后仰了仰身子,他仔细地眯起眼睛朝里面望去—— 只见,里面的人儿云鬓斜依,就如婵娟美人一般,那颗眉角的红痣尤为明显,丽人睨眸,便能一眼摄入心魂。 雅间内,春分看到外面有人正在偷看了,她气汹汹地站在了门口,她使劲儿一跺脚,木板制的阁楼便能听到「吱嘎」的一声,这声音,可以足足的把那位小卒吓了一跳。 第13页 「三公主岂是你这种下贱人能够窥视的?」 这小卒接二连三地被两个人给震慑了,此时的他脑力里全是懵然的,他只知道连忙磕头认错,头碰到地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 晗珠见罢,拂了拂手,浅浅地说道:「春分,罢了,叫他们退下便是了。」 「公主叫你们退下,还不快滚?」此时的春分气势十足,就像炸了毛的猫一样。 那两人听见后,忙不迭的端着擦拭的水盆就往楼下跑。 晗珠看着站在门口的春分,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刚刚那二人的话,她已经尽数听见了。 确实,尚公主没什么好,人家堂堂状元,凭什么浪费自己的大好前程去尚公主,做驸马。 成了驸马,就一辈子不得入仕,就更别说啥建功立业了。 并且尚公主,说好听点是成了皇亲国戚,说的不好听的,就是入赘。 他现在可是新科状元郎,皇上亲封的工部左侍郎,有着大把的美好前程和事业。 他明明可以自己主动地去选季府的夫人,说不定还能娶一个高官的女儿,大家闺秀。 与她一个乡野长大的粗鄙公主,又有什么益处呢? 如果她跟霁月一样,有一个身为皇后的母后就好了,可惜,她什么都没有。 就一身空有的名号,就连出琼林苑,都得事先向上面通报一声。 无权无势无自由,是真的配不上状元郎啊! ——会者定离,一期一祈,勿怀忧也,世相如是。 世界的宿命便是如此,如今的咫尺天涯,尊卑交替,本就该这样。 春分看着晗珠对着窗外呆愣的样子,突然开怀笑了:「殿下,您朝外面看得那么认真,怕不是想吃那楼下大爷捏的糖面人吧!」 晗珠眨了眨眼,睫毛沾上了泪花,她伸手按了按眼角,轻嘆一口气:「还是本宫的春分懂得本宫的心啊。」 「那奴婢马上去给您买,您先在这儿歇着吧!」春分乐颠颠地转身下楼了,晗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跟着起身想跟着一起去看看。 但晗珠没想到春分的步伐太快,没等她跟着出来,晗珠就看着春分欢快地踏着木质阶梯下楼了。 春分,也是好久没有出来了。 场下一楼热闹非凡,今儿正好是十五,所以晚上等会儿会有百戏表演。晗珠靠倚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人们的欢乐谈话。 二楼的走廊两侧周围站满了芳华女子,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皆皆尽显风华,晗珠不知道她们站在门外是有何作用,但晗珠都尽量站离她们,先前在龙井县的时候,她没来过这种奢华风礼的酒楼,来了京城之后,她也是第一次来,所以这酒楼的规矩,她还真不知道,楼下的这些新鲜玩意儿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 此时一位半老徐娘急沖沖地朝这方走来,她朝站在北面的姑娘们喊了一声:「你们是聋啊还是怎么滴?跟你们说了很多声,东面儿的贵客点了姑娘,你们还不去?等着贵客亲自来抬你们呢?」 她仿若气得一下子没缓过气来,带喘了口气后,又接着吼一声:「快给我去啊!」 经过她这么一吼,站在晗珠周围的几位淑丽全颤巍巍地朝东面雅间跑过去了。晗珠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这是个啥场景,她呆愣地朝那半老徐娘眨了眨眼。 谁曾想,那半老徐娘直接气势汹汹地朝她走了过来,一把捏起她的柔夷,直接拖拽着她朝东面的雅间走了。 「谁找来的这么呆傻的姑娘啊,你直接给我去伺候雅间里面的贵爷,听见没?」那半老徐娘直接恶狠狠地指着晗珠的鼻子道,不等晗珠反应过来,直接把她拖进了带门的雅间厢房,将她推了进去。 等晗珠的刚在屋内站定,就听见身后的门,「咔哒」一声,锁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想到我昨天发的一章还有点击呜呜呜呜,太难得了,我快感动哭了(等签约正式尘埃落定之后会大概修一下文嘿嘿哈哈,然后仔细整理之后再重新日更!!) 6.哥哥 屋内熏气缭绕,香炉里点的香薰味,晗珠闻着十分熟悉。 熟悉到……就像是自己常用的香薰一样。 晗珠在外屋简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外屋一进门的地方摆了一架古琴,顶上挂着丝丝圈圈地紫红布绸,各种珠帘坠落着。 有一种别样的……旖旎味,屋内的地龙烧得够足,热熏熏地,再加上这熟悉的香薰,真的有点让人一下子头昏脑涨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似的。 晗珠试探性地拨开中断阁层的帘子,映入眼帘地便是一架帐着晕红帐幔的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向左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檯,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整个房间内室彰显这女儿风情和韵味。 装饰不菲,不愧是醉仙楼。 但没等晗珠继续环顾完,右边的湘妃榻便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声音,低磁又带着醉酒的微醺诱人的意味:「劳烦姑娘进来,但是鄙人现在有些微醉,无需另外伺候,姑娘且先退了吧。」 说话的语气是晗珠熟悉的谦逊有礼,有理有据,看似语气谦和,但其含义往往有着难以拒绝的强硬。 第14页 晗珠向右转过头去,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人。 熟悉的眉眼,旧时的人。 男人的眉峰似剑,眉尾微微向上挑起,鬓若刀戟,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微醺的脸颊轻轻泛着红晕,眼尾酿着红,懒洋洋地打量过来的眼波荡漾。 柔情又诱人。 「敢叫本宫伺候你?」晗珠被季暮舒这种眼神盯得发慌,没来由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此时她的脑子是混乱的,被莫名其妙地拉进了这个房间,又莫名其妙地看见了季暮舒。 他还已经醉成了这个鬼样子。 晗珠越想越不对劲—— 她打量回去,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暮舒。 这服鬼样子……还怪勾人的。 季暮舒依旧含情脉脉地看着晗珠,可能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这一双泛着秋波的桃花眼,生来就自带情意。 「我的珠珠都是小公主了。」季暮舒单手撑着脑袋,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微微勾起嘴角,仿佛能够将每个看客的魂魄都吸进去似的。 但是晗珠看着季暮舒这一副色批头子的模样,突然又来气了。 再加上他说的那些没头没尾的奇怪话,晗珠跟着就脱口而出:「什么你的珠珠,我的珠珠,我是大梁三公主,主臣有别,请公子……」 未等晗珠说完,晗珠背后的菱镜闪过几道白色的银光,季暮舒的瞳孔突然瑟缩,他几乎在这一瞬间,迅速朝晗珠扑了过来,他将她翻过身来,压在自己身下,斜躺在湘妃榻的脚踏上。 紧接着,几道「咻、咻」的声音穿破了季暮舒身后的浆纸煳的窗户纸,笔直地穿破了菱镜,菱镜瞬间炸裂开来,镜子破裂的声音从二人的头顶传来。 晗珠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刚刚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 而季暮舒也一改先前的旖旎微醺感,此时他的双目突然澄亮,微抿着双唇,晗珠知道,这是他紧张、准备打起精神来的习惯性动作。 此时的二人互相交错相叠,鼻息的互换交乱,炙热又刺激。晗珠感觉季暮舒的脸被无限放大,自从及笄以后,晗珠就再也没有像此时此刻那般,仔仔细细地盯着季暮舒看了。 晗珠感觉到季暮舒的鼻息仿佛萦绕在她的耳畔一样,二人的距离近到感觉能够睫毛触碰到睫毛。晗珠看着季暮舒的脸侧逐渐开始散发着红晕,她突然撇过了脸。 熟悉又致命的香味,在刚刚那一刻突然扑进鼻息间,季暮舒感觉自己的脸上,身体逐渐开始发烫,这种感觉不是一次两次了。 就像令人眼花缭乱的迷药一般,明知它能迷惑人心,但却依旧对它欲罢不能。 但是此刻的情形不容他情神意乱,他火速站起身来,接着还朝晗珠伸出手来:「公主,刚才对不住了。」 晗珠顺势扶着他的手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不是不懂情势的人,刚才如果没有季暮舒,她恐怕早死在那几道羽箭之下了。 但那伸手扶她的掌心,却跟以往旧时的记忆不同了,旧时的记忆力,他只有握笔的笔桿茧,只有右手的指腹有,可此时的掌心却遍布厚厚的茧子,这每一个茧子在此时都磨得晗珠生疼。 她不知道在这一年内到底在这个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年内到底是经受了什么才能磨出如此厚茧。 但未等她思量太多,门外便传来「噔、噔、噔」的上楼的声音,醉仙楼是木质的阁楼,所以一旦有重声的脚步声,便能非常明显。 脚步踏着木板的声音,「嘎吱——嘎吱——」仿佛夺命的黑白无常一般,让此时房内的两个人心都提了上来。 季暮舒看了一眼窗外,醉仙楼这边的雅间房的窗外正对着界身那条巷子,此时临近夜晚,很多家店铺都开始生火煮饭了。 现在这是二楼的雅间房,对面界身巷子里的店铺的屋顶也就恰好离这窗户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珠珠过来。」季暮舒抿嘴朝晗珠喊着,晗珠呆愣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季暮舒把她的手拉住,扶到他的腰上:「抱紧我,别松手。」 没等晗珠反应过来,晗珠的整个人就直接被拎起来了,季暮舒单手抱着她,纵身从窗户一跃。 这是晗珠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凌空感和失重感,她一下子顿时紧张起来,死死地抱紧身边人,把脸埋进了眼前人的胸膛里。 皂夹的清香味扑面而来,但是没等她思量太多,二人便被重重地摔下了。 但是跟晗珠想像的剧痛感不一样,似乎并没有多痛,但紧跟着便是一声闷声从晗珠头顶传来。 季暮舒刚刚在跳跃的时候,把晗珠抱着翻了个身,此时,晗珠正躺在季暮舒的身上,而季暮舒的背被重重地摔了这屋顶的瓦片上。 作者有话说: 7.哥哥 「趴着舒服吗?」季暮舒开口调侃,语气倒是不紧不慢的。 晗珠这才注意到自己有多么地……压住他。 刚刚由于紧张,晗珠的整个人都是埋在季暮舒的怀里的,再加上季暮舒刻意地抱住她翻身,他的身材高大,所以她整个人算是完完全全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晗珠的耳尖不由自主地红透了,她习惯性地撑着起身,但也没想到,她竟然一把按住了季暮舒的胸口! 硬邦邦的…… 没想到季暮舒还有胸肌诶! 第15页 「公主,您这便宜占了不少啊。」跟着晗珠的挪动,季暮舒也跟着坐了起来。 晗珠被他这句话噎得半天没吭声,耳尖的透红瞬间蔓延到脸颊两侧,晗珠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烫得能烤熟了。 「季暮舒,占我便宜,你还倒打一耙。」晗珠有点委屈,她咬了咬后槽牙,瞪着季暮舒看过去。 但没等到季暮舒的反唇相讥,屋顶下面突然有人开始大喊了:「是哪个鳖孙子天天爬别人家屋顶啊!搞得我厨房天天掉渣,别被我抓到,被我逮到之后我一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下面有位大娘拿着锅铲开始大喊,这属实把晗珠吓了一机灵。 季暮舒皱眉,没等晗珠喘过气来,他又一把拉起晗珠,严肃道:「接着抱紧我,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季暮舒抱着晗珠,翻身到了界身另一边的小巷子里,这条巷子狭窄逼仄,与旁边的界身完全不一样,这是界身巷子店铺们的后街,以供生活在此的人们简单通行。 待二人站定,晗珠一颗提着的心才渐渐落下,刚刚发生的一系列光怪离奇的事情,晗珠感觉自己真的需要时间消化消化。 晗珠看着身边的那个男人,他眉角微挑,斜睨着看人时,无不一处彰显着他的妖孽。 「刚刚这一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晗珠没忍住,仍然问出了一开始就困扰她的问题。 季暮舒斜倚着墙面,跟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以往的他是矜持有礼的,可现在晗珠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一丝叛逆的味道。 「你说,新上任的工部左侍郎和当朝三公主私会醉仙楼,这条新鲜事情够不够这京城的说书人说上个三天三夜啊?」 晗珠盯着季暮舒的桃花眼,瞳孔里是止不住的震惊。 如果是这样的话,刚刚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怪不得她会被那半老徐娘不分青红皂白的拉进雅间房,一开始晗珠还真的以为那半老徐娘是认错人了,可转念一想,景德帝一直从未在穿戴上缺过她的物什,自己身上的衣物和佩戴的首饰也不是那些酒楼姑娘随随便便能穿上的,所以一般人光从外表就不会认错。 所以……那半老徐娘就是故意的! 但紧接着晗珠朝季暮舒闻道:「是不是今天有人故意灌醉于你?灌你酒的人肯定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季暮舒看着晗珠焦急的模样,突然笑了,他的眼角酿着醉意,仿佛刚刚的那股微醺劲儿又回来了。 「是又如何,沛公都能赴了鸿门宴,一场醉仙楼的邀约,工部侍郎不能不从啊!」 这几句话季暮舒说的坦然大气,看似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模样,但晗珠心里有点忍忍作痛。 她和季暮舒的过往,只要有心人稍微一查便能查个底朝天。只要外界对他们的过往稍作修饰,对于季暮舒的政途来说就是不可磨灭的打击。所以,她终究是季暮舒的一个阻碍。 「公主,麻烦再帮一个忙。」未等晗珠继续思量,季暮舒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把晗珠压在墙上,侧身挡住了巷口打量的目光,此时季暮舒的后背早已有了各种不同程度的淤伤,他瘫软在晗珠的脖颈处。 这样暧昧的姿势,在巷口的一众士兵看来就是一对小情侣悄咪咪地背着外人偷腥而已,他们随意打量了一眼,便列队离开了。 晗珠透过季暮舒的肩膀看到了刚才巷口的那对护城兵,她把季暮舒推开,问道: 「怎么护城兵也来了?」 「醉仙楼有羽箭射入雅间,且还将菱镜射碎了,这么大的事情,护城兵不得来吗?」 这么大的事情—— 意思就是想要造谣的人早已布置好了一切,想要将事情无限放大。 然后……在季暮舒的上任初期,就绝了他的仕途。 想到这里,晗珠原本还想继续追问一下,因为对于很多事情的细节她确实没有季暮舒一下子想的那么快。 但此时她注意到了,季暮舒的额头沁满了细细的密汗,他紧缩眉头,无力地靠着墙面,右手轻轻扶着左肩。 晗珠顿时慌神了,她把季暮舒翻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季暮舒,你怎么了?」 可是当季暮舒的背面进入晗珠的视野时,晗珠一下子呆愣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猩红,在季暮舒的左背上,插入了一块足足有食指粗的瓦片碎渣。 晗珠本能反应地用左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起来,右手颤抖着向季暮舒的左背抚去,但是她又不敢触碰到,她害怕她弄疼了他。 「公主别看了,不太好看呢。」 季暮舒转身过来,轻手覆住了晗珠的眼睛。 有时候晗珠觉得,他真的温柔得可怕。 晗珠强忍着眼角的泪光,她主动去握住季暮舒此时已经冰凉的手,仔细的去摩挲他掌心的厚茧。 说话的声音已经被哭泣的颤音,逐渐说不顺了:「季暮舒,你这一年怎么过来的啊?」 「就活着过来的啊。」 ——靠着那一点点的执念,勉强地活着过来了。 这句话季暮舒没有说出口,他向左偏头过去,看了眼巷口,那应该是她的公主侍卫吧。 「珠珠,有人找你了,你快点先回去。」 季暮舒放下了覆在了晗珠眼睛上的手,笑意浅浅,偏头,示意她朝巷口走去。 第16页 他看晗珠并不为所动,一双桃花眼看着晗珠,末了补了一句: 「公主殿下,我能保护你了。」 作者有话说: 8.哥哥 晗珠看着季暮舒泛白的嘴唇,由于有些脱水,他的嘴唇已经有些开始干裂了。 ——公主殿下,我能保护你了。 保护你个大头鬼,就这样还保护? 晗珠深吸了一口气,她偏头看向巷口。此时的巷口被一盏盏昏黄的竹灯笼点亮,春分正打着灯笼询问巷口对面卖糖面人的那个摊贩。 春分手里拿着先前在这家摊贩买的糖面人,因为隔得较远,晗珠根本看不太清春分的神情。 但是焦急肯定是必然的。 天空逐渐暗淡下来,太阳又似乎没有完全的落下去,但人们抬头又能看见月亮,季暮舒仰头盯着天空中那一轮不知是月亮还是太阳,他稍稍站直了身子,缓缓地说道: 「公主你看,天快黑了。你今日出来一趟肯定是陛下特意批註准的,回去晚了可不好哦。」 季暮舒的语气一如既往,就像哄小孩儿似的。 晗珠憋了一口气,她看见地上嘀嗒嘀嗒,隐隐约约的泛着红光。 「你已经不是我哥哥了,我不用你哄。」 季暮舒嘆了一口气,本想继续劝她一番,让她早点离开,但谁承想,晗珠话音刚落,扭头就走了。 前方的光影散涣,季暮舒感觉自己的视线已经无法聚焦了。他顺着墙面缓缓地滑落了下去,瘫软地坐到了地面上,巷子里的地面阴暗潮湿,还长满了青苔。 此时,一股彻骨的寒意沁入季暮舒的身体,从尾椎骨直达头顶,令人直打寒颤。 季暮舒扬起笑容,巷口打来的光照射的他下颚骨非常鲜明。 落寞又孤寂。 他看着晗珠提起裙摆,上了象徵着公主身份的雕饰马车,京城的最后一抹光照射在了她的身上。 他也愿意这样,他愿意把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丝光亮抽干殆尽,然后在她身上绽放便好。 季暮舒感觉自己有些累了,他想合上眼休息休息,自己身上这伤,必须得找个医馆去看看才行。可外面正是夜市摆摊的好时机,人杂混乱,暂时还不能出去。 他继续的思量着等会应该要做的事情,可没等他继续想下去,他感觉到有人在尝试扶他。 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季暮舒诈时睁开双眼,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抿嘴没有说话。 眼前人一脸严肃:「我也能保护你。」 晗珠扶着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待走出巷口时,季暮舒注意到了,公主的马车还停在醉仙楼的门口,侍卫们也依旧驻守在其马车附近。 先前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季暮舒才反应过来,晗珠已经换了一声衣服,看这朴素雅淡的样子,不用多想应该是她贴身丫鬟的衣物。 所以…… 「你刚刚上马车是为了换衣服?」季暮舒问道。 晗珠挑眉:「三公主难得出门一趟,留恋于这京城的百家戏法,不舍离去,状元郎觉得如何?」 季暮舒笑了,眼底倒映着这街上的万家灯火,光斑闪烁,辉映着少年的轻狂。 晗珠看着他的反应,觉得奇怪了,以前在龙井县的时候咋没见眼前这人这样呢? 晗珠是真的想不明白,背后还插着瓦片渣子呢,咋还能笑得出来? 到底是他不是人,还是自己有点不正常了? 晗珠一下子搞得有点怀疑人生,她没忍住问了出来:「你笑什么呢?」 如果她不问的话,晗珠觉得自己也快跟他一起疯了。 「笑我的珠珠聪明。」 「什么你的珠珠,我的珠珠的,你不是还要叫公主吗?」 季暮舒假装自己突然阵痛,他把自己的大半部□□体全倚靠在了晗珠身上,笑意盈盈地说:「那行,我的珠珠公主。」 「……」季暮舒的脑子可能也进瓦片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向着京城的南边走去,这边最为荒凉,大多都是来逃难的家破人亡之人,亦或是京城里面的低等阶层的人们。 晗珠之前听春分讲到这京城的布局之时,对这里有过一个大致了解。季暮舒对于她的带路也默不作声,因为二人都知道,两个人的身份真的不适合去那种高端的医馆,去了今晚所做一切和这背上的伤都将付之东流。 所以只能去这南面的穷人窟的医馆碰碰运气了,所在刚刚晗珠换了一声行头,而季暮舒的衣物早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要不然就这二人原本的穿着,去了穷人窟也照样吸引别人的目光。 越往南走,这道路两旁就越为荒凉,并且寂静得可怕,如果不是理智告诉晗珠,晗珠还真的不敢相信这里竟然也被叫做京城! 街边的小孩个个皮肤黝黑,并且还骨瘦嶙峋,晗珠没想到这里的小孩竟然比龙井县的孩子们过得还要艰苦。 在龙井县,至少还能吃饱。 晗珠抬头看着季暮舒,眼里的眼波季暮舒一眼看透。 季暮舒道:「京城的贫富差距太大,阶级固化,并且北方的收成不如咱们南方好,京城的粮食大多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北方一直以粗粮为主,所以在南方的孩子,只要不遇上天灾,倒也还能吃饱。」 晗珠听了个大概,她突然一瞬间明白了身边少年幼时的那句—— 第17页 朝天阙,立功骨。 她看着倚靠在她身上的少年,外人看来他似乎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实则并不是,这么多路,他都是在自己走,即使身负重伤,后背一片血淋淋。 晗珠看着季暮舒微微眯起的双眼,她朝他轻声说道:「季暮舒,咱们不走了,就随便找一家医馆吧,我怕你撑不住了,你必须得先止血。」 晗珠虽然不太懂医理,但是受伤先止血她是知道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可是一眼望去全是禁闭大门的家户,根本没有医馆,连药馆也找不到。 夜色逐渐加深,此时此刻仿佛天空被人泼了墨水一般,又仿若一个无尽无端的黑洞,妄图吞噬这世间的一切。 突然,晗珠感觉身上的力量徒然变轻,她马上伸手向后拉住,可惜还是没够着,季暮舒一下子溃败似的,倒在了这被月色照亮的大地上。 安静得毫无声息…… 9.哥哥 月光温柔地照射在他的身上,远处还能听见几声清晰的狗吠声,月明多被云妨,平淡秋波,寂静地可怕。 晗珠马上蹲下来扶起季暮舒,可是由于他的身子过于高大,没等晗珠将他扶起,自己又被他的重力给带倒了。 「扑通」一声,晗珠一只手揽着季暮舒,另一只手撑着地,一双膝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季暮舒,你醒醒!」晗珠依旧坚持不懈,想要将他拉起来,嘴里也不忘继续嘀咕。 「我看你满掌心的厚茧,我还以为你现在身体有多么强壮呢!没想到你怎么倒这么快?」 「季暮舒,你不是挺能的吗?怎么还不快起来?」 「季暮舒,我是公主,我命令你起来!」 「季暮舒……」 不知道为什么,晗珠就是感觉自己的眼角有点痛,她按了按眼角,不让泪光跑出来,然后接着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地上的人却毫无反应的时候,前面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地上的人给扶了起来。 晗珠惊慌地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鬍子拉碴的大叔形象,但是隐约熟悉的眉眼让晗珠又觉得自己一定见过此人。 「小……伯?」 就在晗珠惊疑不定时,对面那人却开口了:「阿舒伤得甚重,得先止血。」 晗珠看着前面那人扶着季暮舒,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去,脑海里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被一点一点放大开来。 他是季暮舒的小伯季楠,说是小伯,但其实也就比季暮舒大三岁而已,季楠的父亲去世的早,所以季楠就相当于是哥哥,也就是季暮舒的父亲给带大的,但谁曾想季暮舒的父亲也是英年早逝,整个家庭的重担全部压在了季母一人的身上。 但所幸季楠和季暮舒二人都是个孝顺省心的孩子,季楠的辈分和年纪都比季暮舒大,所以在晗珠还很小的时候,季楠就经常外出找活干,逢年过节都会回到家里带来他的劳动所得。 而季暮舒和季楠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他是季母的亲生独子,季母也一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一直的努力便是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不同的培育和教养,终究是成就了不同的人。 不过自从晗珠十三岁那年起,季楠便再也没有回过季家了。偶尔季暮舒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提起,但每次都被季母严声训斥过去,连季暮舒问都会被骂的事情,晗珠就更不敢多言了。 晗珠看着都在前面的男人,他虽然只比季暮舒大了三岁,身上却有着与季暮舒浑然相反的气魄。 如果说季暮舒是天上月,那晗珠感觉这季楠就像是被月光照射的沼泽,看不透,猜不透,但却无人敢靠近。 季楠将季暮舒扶进了一间年久的老房子里,这房子的布局还算是比较宽敞,有主卧和次卧之分,只是多年未经修葺,显得有些颓败罢了。 「珠珠,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烧壶开水拿点草药来。」 没等晗珠回话,季楠便走出去了。 步伐利落又迅速,不容别人反驳。 晗珠看着趴在床上的那人,她拿起桌上的剪刀,轻手轻脚的把背后的那件衣服给剪开,先前背后插着的那一大块瓦片渣子,应该是他自己事先拔掉了,此时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许多碎瓦片渣子混在伤口里。 是真的,很害怕。 很害怕,他伤口恶化。 很害怕他会因此而死。 更害怕是因为救她而死。 不久后,季楠便端着一盆水和一包草药进来了,他看着已经被剪开的衣物,朝晗珠点了下头,淡淡地说:「不错,衣服提前剪开了好省时间。」 「快点吧,他的伤口还在沁血,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我。」晗珠有些焦急,她额角沁出的汗和不停地搓手心都可以证明她的慌乱。 季楠瞥了一眼晗珠紧握的拳头,他看着她的指甲仿佛即将嵌进肉里的那般,逐渐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放心,阿舒死不了。」 这句话仿佛给晗珠吃了定心丸一样,季楠看着晗珠的手从紧握着,再到逐渐地舒展开来,但他的眉头仿佛又重了一分。 「我听说你被皇帝找回去,成公主了?」季楠突然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但晗珠没有回答,她直愣愣地看着季楠在清理伤口的手。 「珠珠?」季楠又补了一句。 第18页 「我害怕我说话你会分心,你先快包扎伤口吧。」晗珠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季楠也很知趣,便没再问了。 季楠用细银针一点一点地把那些小碎渣子给挑出来,完事后便开始快速的包扎,他的包扎手法很娴熟,仿佛这个步骤和动作被他重复了无数次一样。 季楠的一句「好了」仿佛才真正的把晗珠的魂拉过来一样。 晗珠吞咽了一下口水,嘴唇的干涩和身体的亏空乏力仿佛在这一剎那瞬间涌上心头。 季楠给晗珠倒了一杯水,晗珠顺手接过,缓解了嘴唇的干涩。 但此时的晗珠仿佛想起了刚刚他的问话,她扣了扣杯沿,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刚刚自己的那个语气,真的很不对。 她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陛下是在我及笄那年将我从龙井县带到京城里来的 ,不过一来就给了我一个公主的名号,虽然并无实权,但是陛下好歹也把我开诚布公了。」 晗珠双手抱着茶杯,在浅浅的喝水时,抬头打量一眼季楠,谁曾想他也正盯着她看。 季楠有些好笑:「看来珠珠的日子过得不错,平日里锦衣玉食地养着,倒也不算是白做一次公主。」 突然,他有些汗颜似的,摸了摸鼻子:「这样一来,倒是我们季家亏待你了。」 晗珠听到此后,连忙解释:「没有的,没有的,没有你们季家收留,我根本活不到及笄那年。」 季楠看她慌乱的样子,笑了。 「饿了吗?小伯去给你煮碗面吧,小伯这里没啥好招待你的,你就将就一下吧。」他顿了一下,看着季暮舒接着说,「阿舒现在还有一点发烧,不过明天早上这烧应该就能退了,到时候应该就能醒过来了,这次他有些失血过多,醒来后得好好补补。」 又是未等晗珠做出反应,他便直接走了。 作者有话说: 10.哥哥 晗珠一个人坐在床边桌子的椅子上,她看着季楠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她都没没有问问——他过得如何? 是何时来到的京城? 来了京城以何来谋生计? 晗珠回想起刚刚她所看看见的,季楠的眉毛上有一条疤,远处看去像是一条断眉,给他整个人徒添一种嗜血的气息。 思至此,晗珠把视线放到了季暮舒身上,他的眉眼如画,但眉峰伶俐,下颚线利落,柔中带刚,这是一个家庭里面养出来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未等晗珠再想其他,季楠已经端着一碗面进来了,他把面往她面前推了推,还不忘叮嘱道:「有些烫,慢着吃。」 「小伯,为什么不给你侄儿也来一点呢?」 这声音骤起,坐在桌子上的两个人瞬间站起来,晗珠马上转身朝床上那人看去,眼神里的复杂,难以言喻。 但是让晗珠没想到的是,季楠开口说的话:「我以为你这小子还得睡上个一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季暮舒试图撑起来坐着,晗珠一眼看出他的意图,便上前帮他把背后垫一个枕头。 晗珠的耳坠锒铛作响,轻轻地拂过季暮舒的下颚角,季暮舒眼神微颤,但很快便适应了,脸上逐渐开始发红,但所幸之前他流了过多的血,这抹红只是让他先前的惨白润了一点色而已,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人一样。 季楠站在床的脚踏板后面,看着二人的这番举动,娴熟又自然,他微微眯起双眼,瞳孔突然瑟缩又放大,像是释然一般。 「你刚受伤,不能吃过于油腻的东西,我给你去熬点粥吧。」 季楠一声不吭地走出门外,就跟前几次一模一样。 「谢谢公主。」 这是季暮舒醒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一句道谢,就没了。 就没了??!! 就在晗珠想要开口骂这个小没良心的时,季暮舒又开口了。 「公主,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哦,小没良心的开始赶自己回去了。 晗珠低头,扣着床铺上的绣花,抿了抿嘴唇说道:「季暮舒,你做个人。」 季暮舒:「?」 晗珠没等他答话,接着又说:「我辛辛苦苦扛着一个比米袋还要重的男人,又辛辛苦苦走了那么远的路,你对狗都不止一句谢谢完事吧。」 晗珠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她深唿了一口气,嘟了嘟嘴接着说:「对狗,都得给快肉吧。」 季暮舒扬眉,嘴角含着笑意看着面前的这小玉人儿,又恢復了他一开始的懒洋洋的姿态:「那对公主的话,得两块肉吗?」 「我先送珠珠回去吧。」 季楠过来了,晗珠偷偷捏紧了想要捶季暮舒的拳头,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跟着季楠出去了。 季暮舒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刚才还把自己比作狗,现在倒是跑得比狗还快。 没等季暮舒合上眼休憩多久,季楠就从外面回来了。 等季楠匍一进门,季暮舒就开口问道:「怎么回来的如此之快,她的马车应停在醉仙楼的。」 季楠进门擦了擦手,回道:「她那小丫鬟聪明,早就另派马车在南门口等着了。」 「也是,大梁的女官去卑躬屈膝做一个公主丫鬟,这景德帝也是疼惜珠珠。」 季楠走进了床边,追问道:「我可是听说这当今状元郎在琼林苑的庆功宴上,当众表明家中已有贤妻,刚刚那话你想过后果吗?」 第19页 季暮舒的眼皮垂下,鸦黑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当众拒绝,是我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季暮舒抬头,看着床顶的帐幔,接着说,「本应就是我要保护她的。」 季楠冷哼一声:「就凭你现在这样?」 季楠的眼神盯着季暮舒的后背,季暮舒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确实,就这么一件小事,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季暮舒眯起眸子,突然转头看向季楠:「你呢?这么几年,你去了哪里?」 「当过土匪,参过军,现在在这里当个守城人,混口饭吃。」季楠斜坐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桌子上,姿态狂妄至极。 「你不可能这么一直混下去。」季暮舒眯起眸子盯着季楠的眼睛,二人对视。 季暮舒说的是肯定句,就那么一双眼睛盯着你的时候,仿佛任何东西都能被他击溃。 季楠扭头避开了季暮舒的视线,他坐正身姿,开口道:「也挺想没事去北边玩玩,看看。」 「你想去打胡人?」季暮舒突然直起了身子,但未曾想这一下,牵动了伤口。 季暮舒神色未变,却暗暗地咬了咬后槽牙。 「怎么,允许你去考个状元郎,不允许我去混个将军啥的?」季楠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小匕首,模样精巧秀气,匕首的把柄上面还镶了一块绿色的玛瑙石。 单看这匕首是个精緻的玩意儿,但是被季楠拿在手里,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季楠把这把小匕首往床铺上一扔,说道:「这把小匕首我刚才忘记给珠珠了,你帮我给她一下,留着防身用。」 季暮舒拿起这把小匕首,这匕首远看精緻,可是细看,把柄上的很多花纹都被磨平了,显然不是一把新的,还是一把被主人经常使用的匕首。 「为什么要我给珠珠?」季暮舒一边摩挲着这把匕首,一边问道。 季楠毫不掩饰地说道:「你说一个工部左侍郎和一个普普通通的住南门口的守城兵,哪个接近公主的机会更多?」 季楠是比任何一个人都懂的尊卑交替的人,因为他从小就得比任何人都要会察言观色。 就像季暮舒能够对晗珠说出调侃的话,而季楠却不行。 因为,他懂得尊位即是神明,即使有以往作为支撑,可是尊卑交替后。 他是卑,那就只能做卑应该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我这周申了榜呜呜呜,如果可以,这周申上榜了就正常字数更新!!!这几天虽然收藏涨的不多,但是已经有23个!!了,很开心呜呜呜,我真的快哭得□□了 11.哥哥 天光乍亮,晨曦间,北方的冬天难得出了一次大太阳,往日都是被浓浓的厚云给遮盖住了晨光。 霄碧澄清,南风酥暖,浮生大好冬阳。 晗珠一只手撑起,挡住眼皮上的阳光,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温暖了。 外面春分搬着一铜盆水,放在了床铺边的面盆架上。 她拧了拧布帕上的水,笑眯眯地朝晗珠看去:「殿下,快些起来洗漱吧,奴婢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晗珠看着她揶揄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妮子总喜欢藏着秘密,她也暗笑了一下:「你就知道欺负本宫。」 其实「本宫」这种自称,晗珠一开始说得并不习惯,即使到现在也是。 但是自从上次晗珠知道大公主在琼林苑的四处都安插的有人时,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要想不被别人欺,首先就得让别人不敢欺。 所以,她不能再像先前那般,唯唯诺诺,万般佛系忍让。 万事起于小事,所以这些原本晗珠并不在意的细枝末节,现在的晗珠都要去仔细考虑考虑和学习了。 她想做好一个公主,做一个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公主。 就这么熘神了一会儿,春分就已经帮晗珠洗漱完毕,整理好了仪容。 春分给晗珠梳着螺髻,一遍梳着,一遍说道:「殿下,皇上要给我们修建公主府啦!我们终于可以搬出去住了!」 春分越说越激动,晗珠捯饬着妆匣里的首饰,暗暗想着。 目前大公主都可以没有独立出府,一般都是招了驸马的公主,才会出去独立建府,可是到她这里,怎么会? 晗珠疑惑地问春分:「春分,陛下有说过我的婚事吗?」 「奴婢知道公主想要问什么,早就帮您打听好了呢!陛下没有在朝堂上提起您的婚事,就单独说了要给您建府,让您搬出去住呢!」 春分倒是机灵得很,讲晗珠所想问之事,提前都做好了预算。 她接着说:「殿下,咱们这次是不是可以算得上是能够有自由了?」 自由? 明面上确实如此,公主独立建府,到时候府上的大大小小事宜均由自己一手操办,可以把控整个府邸的大小密事。 在公主府里,她们确实自由了。 可是出去之后就不好说了。 或者能不能出公主府,可能还得看上面的意思。 春分看晗珠半晌为说话,又补了一句:「殿下,你知道这次接管公主府修建事宜的是谁吗?」 「还能是谁?肯定是归工部管呗……」 等等,工部! 晗珠的瞳孔骤然瑟缩,工部的话……除了新上任的两位侍郎,尚书是不会管这门子事儿的。 第20页 所以季暮舒的第一次的政绩,需要来给她修建公主府? 如果是普通的公主府,晗珠倒也不必如此惊慌,可是问题是给她修! 她和季暮舒的关系,只要有心之人随便一查便能查出来,这可是给季暮舒的仕途前面放一座山啊! 根本就没想让季暮舒好好地走仕途路啊! 晗珠把一个珠花递给了正在梳妆的春分手里,她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春分,等会向上禀报一下,说本宫甚想父皇,想去求见父皇。」 不知道现在亡羊补牢有没有用,但是总比无所作为要好很多。 其实早上的那番求见,晗珠是不报希望的,因为她也猜得到景德帝会知道她想要见他的目的。 但谁曾想,这传话还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便有人回话,叫晗珠前去皇宫共享晚宴。 这一下子,还把晗珠给搞恍惚了,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 但这次,她马上定住神来。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这是晗珠第二次来到这里了。 这是这次不是光明殿了,是光明殿的一个偏房,而令晗珠更意外的是—— 景德帝真的摆好了一桌子菜,他正坐在桌子上位,仿若正在等待孩儿归来吃饭的老父亲般。 晗珠被薛公公引着坐下,景德帝拿起筷子给晗珠夹了一片清蒸鱼片,开口道:「听说珠珠想朕了?上次允诺你的家宴,这次朕给你补上了,可否满意?」 晗珠被景德帝这一番动作给吓到了,按照她的预想,景德帝应该是知道她来的意图的,为什么还这么说? 景德帝也将晗珠退半步的瑟缩样子看在了眼里,他放下了筷子,吐了一口浊气。 「你公主府的事情,工部左侍郎已经帮你把公主府的位置给挑好了,就在琼林苑到皇宫这条道上的一处府邸,我看他选的位置挺好,安静,离你的琼林苑也不远,搬过去也方便。刚刚已经下了旨,明日便开始动工吧。」 景德帝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他紧接着便抿了一口茶。 而晗珠还在这番话中,摸不着方向。 明天便开始动工? 已经下旨了? 那她这次岂不是白来一趟? 这时,晗珠从座位上退去,她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自古以来公主府都是公主招了驸马后而建造的,儿臣并未招驸马,所以这公主府……」 未等晗珠说完,景德帝便插了话:「那是古人,如今朕是天子,一个府邸而已,珠珠快先起来。」 景德帝虚扶了一下晗珠,看着晗珠站了起来便又接着说道:「琼林苑本就不适合长期居住,而这皇宫……」 晗珠见他仿若自嘲了一下,等着他继续开口。 「这皇宫已经吞噬了你的母妃,不入皇宫,是你母妃的遗愿。」 母妃? 这也是晗珠第一次看见一朝天子的脸上出现憔悴和懊悔的表情,之前她总是觉得,景德帝他是一国之君,本就不怒自威。 原来谈及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突犯憔悴啊。 晗珠没见过景德帝几次,但是每次的见面,都让她更加捉摸不透这位帝王了。 但是她也是很少听人提起过她的母亲,晗珠没忍住,问了一句:「有母妃的画像吗?」 她突然就很想很想见见这个母妃,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突然觉得她母妃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说: 12.哥哥 马车跌跌撞撞地朝着琼林苑的方向驶去,晗珠拨开马车上的珠帘,看向窗外的夜空。 有月迤逦玄筝,寥落简字涂风,堆云解落思语,洒了满夜翰星。 星空静谧,可是她的那个问题,却没有答案。 晗珠的耳畔还萦绕着这句话:「你母妃没有画像。」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母妃会没有,按道理来说,皇帝的每一位只要有品级的妃子,都是要被画师画像,存入史册的。 可是,她的母妃却没有。 北方已经提前入了冬,此时外面的夜风正能颳得人脸生疼,春分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了:「殿下,您小心些,外面风大。」 晗珠听见后慢慢地把马车帘子放下,马车依旧摇摇晃晃向前驶去,晗珠的思绪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 这一次的入宫,已经比上一次的情况好太多了,她不应该还奢求得到其他的答案的。 母妃的事情,晗珠思量着,还有来日方长。 但是季暮舒的事情,已经没有来日了。 明天就得动工了,并且这个决定无法改变。 不过既然已经无法改变了,那就只能试图想着解决方案。 这次修建公主府,是季暮舒上任的第一件大事,所以这朝堂之上肯定会有人去针对他,至于怎么针对,晗珠还真想不出来。 晗珠自小便是跟着季暮舒一起学习,虽然称不上学富五车,但好歹阿姆未曾亏待过晗珠的学费。 但是晗珠从小性格好动,对于这些书本上的死知识一见到就头疼,后面还经常趁着私塾老师不注意,偷熘出去玩儿。 所以这些政见上的弯弯绕绕,晗珠一时半会儿真想不通透,她只会去揣摩人心。 她的生存之道,便是人心。 新科状元郎,又深得皇帝看重,这多多少少都会有人眼红,只要有这种人,所以这公主府就不会修得那么平安。 第21页 晗珠懒洋洋地靠在马车的小几上,她朝春分眨了眨眼,有些俏皮地说道:「春分,明天陪本宫去一趟公主府呗?」 春分不解,迷惑道:「公主府不是没修建好吗?」 「所以咱们更应该去啊!看看我们以后要住的公主府原本的模样!」晗珠朝春分凑近了,接着说,「明天是动工第一天,我要亲自去剪彩!」 春分低下了头,慢吞吞地回答道:「是,奴婢稍后便向上通报。」 晗珠嘴角噙着笑意,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马车外的风景,可是她的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春分…… 晗珠自己知道,她的身边肯定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所以她一般说话做事都比较谨慎,但是晗珠却独独没有想到—— 春分竟然还是陛下的人。 怪不得她每次只要想要向上面申请个什么,都能很快得到回应。 那是因为春分就是陛下派来的人,很多决断她就可以做决定。 比如她能否出琼林苑…… 不愧是……大梁的女官。 但是晗珠却一直没有戳破,有时候,所幸到现在春分对她也算是尽职尽责,那她就姑且当做是陛下对她的另一种关怀吧。 只不过,明天早上,她一定要去。 她不能让季暮舒一个人去对付那么大个烂摊子…… 另一头的驿馆内—— 由于季暮舒未曾在京城置办府邸,所以他现在一直居住在驿馆内。 「季兄!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个三品官员,怎么还住在这驿馆里啊!」 李知坐在季暮舒房间内的湘妃榻上,懒洋洋的姿态,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置办府邸,你出钱?」季暮舒抬头看了眼李知,又低头看桌子上的文书了。 李知道:「你一说到置办府邸,我就头疼!」他起身,拍了拍季暮舒看文书的桌子,愤恨地说道:「你说你!挑哪儿不好,非要挑那个镇南王的旧府邸?」 季暮舒轻笑一声:「那座府邸,不是听说之前镇南王的夫人是个江南人士,整个府邸的风格都临摹着江南风光修建的吗?」 「是又如何,还真是因为这个,先前就有很多人想要买下这座府邸,可都没有成功。」李知急了,捶桌道,「可是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没能拿下着座府邸吗?」 季暮舒把书合上,笑着说道:「我还听说这府里有一座假山,那些假山石头是真真实实地从江南一带运过来的呢!」 「季暮舒!人家府邸再好,咱们能把人家的镇南王府改成公主府吗?」 李知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季暮舒这人是怎么想的,可能他的脑子里没有困难一词。 「对啊,人家府邸好,改来做成公主府岂不是更好?」季暮舒朝椅子后背仰着,一脸的惬意。 这时候的李知反应过来了,他一下子重重地拍到季暮舒的后背上,愤懑地说道:「季兄!你早就又对策了,对不对?」 「还害得我白担心这么久……」 李知话没说完就顿住了,他从没见到季暮舒咳得这么凶,他真就……只拍了他一下而已,不至于吧。 但是没等李知反应过来,季暮舒就稍微舒缓了一点,他抬起头看着李知呆愣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你担心不也应该的吗?工部右侍郎?」 但这句话说完,季暮舒咳得更严重了。 李知连忙给他端一杯水过来,递到季暮舒的唇边,小声说:「别管什么右侍郎,左侍郎的了,你这是咋回事啊?」 季暮舒眼睛微眯,瞳孔聚焦在前方的香薰炉内,他盯着一炉底的已经燃烧殆尽的香薰灰,神色突然暗淡了。 他耸搭着眼皮,轻笑一声:「受了点风寒,无碍。」 李知见这件事不是因为自己那一巴掌之后,马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吊儿郎当,无所畏惧。 在李知眼里,男子汉大丈夫,一点风寒就是睡一觉的事,他捏了捏季暮舒的膀臂,调侃道:「季兄要勤加锻鍊了!」 「然后跟你一样胖吗?」季暮舒即使不咳嗽也照样怼人。 季暮舒淡淡地看着李知因为他的几句话,气得跳脚,可是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香薰炉。 香薰已经用完了…… 作者有话说: !!!!孩子人生第一次上榜,虽然这个榜单很不好,但是我就指望这个榜单了,如果收藏能上六十就好了,那我后面就还有可能有个榜,如果没有涨到六十,我真的就很绝望了 13.哥哥 月光拉长了屋内人的影子,待李知走后,季暮舒给自己后背的伤口换上药。 屋内飘荡着从远处刮来的,冷冽的空气。还顺带卷了一些残叶飘到了书桌上。 季暮舒伸手捻碎了飘进来的几片残叶,静悄悄地把它们放进了废纸篓里。 他掩唇止住咳嗽,一夜未眠…… 镇南王是先帝亲封的异姓亲王,因为一直驻守江南一带,所以先帝封其为镇南王。谁知五十年前的一场南山之乱,镇南王竟然战死沙场,尸骨未遂。 并且这镇南王的两个儿子也都纷纷丧命于此次的南山之乱,这京城中的镇南王府便空置了下来。近些年来,镇南王王妃纷纷把府中的奴僕、家眷遣散,这么大一个王府,也就独留了一个镇南王王妃。 先前也并不是没有人出高价想要购入此座府邸,可都被镇南王王妃一一回绝。 第22页 软的不行,硬的也没人敢。 毕竟镇南王算是英勇就义,只要镇南王王妃不走,这府邸,可真是谁也动不了。 但是这景德帝已经下旨同意将此地改成公主府,就证明连皇帝都不愿意让这个镇南王府继续存在下去了。 其实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季暮舒主动提出的,而是景德帝首先提出的,季暮舒一开始考虑过把镇南王府改造成公主府,但也觉得这在道义上过不去,谁曾想,却是景德帝跟他开的口。 季暮舒后来才从景德帝嘴里得知,这个镇南王在生前没少贪赃枉法,南方本就气候适宜,物产富饶,他在生前可好好地捞过一把油水,还有人向皇帝举报,说这镇南王府的地底下私藏了黄金数百两! 先前景德帝为了不寒百姓的心,一直照顾着镇南王府的面子,也是看着他们一家皆只剩下一群妇孺了,便也任由他们过去了。 谁曾想,他们竟然还在暗暗地收取南方的赋税,还有脸在天子脚下生活! 动土动到太岁爷脚下了,也不得不怪景德帝想要把这一家好好收拾一番了。 所以,现在的季暮舒不仅有个修建公主府的要职,还有一个就是要将镇南王王妃赶回南方去。 此时此刻,天将破晓,朝阳的云彩一层一层地从天际蔓延开来。 人生朝阳露,物变水上波。 镇南王府门口已经坐满了看热闹的闲人,大家堆积挤在一起,暗暗地在骂工部这新上任的状元郎不讲道义。 竟然都要把镇南王这样的英雄的府邸,改成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三公主的公主府! 百姓们越讨论越愤慨,甚至已经有很多年轻一点的小伙子,竟不顾官府士兵的阻拦,直冲沖地往镇南王王府门口拦住,不让其他官兵进去。 这种疯魔的场面,在晗珠还没下马车就看到了…… 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 晗珠问了一下旁边的春分,叫她简单介绍一下镇南王这个人。 春分倒是不知道镇南王私吞货款的这些腌臜事情,所以她给晗珠描绘的一个镇南王的形象是一个非常大义凛然的百姓英雄。 但是晗珠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镇南王她倒是先前听说过,只是跟春分所描述的完全不同。 说起这个镇南王,晗珠一个不怎么问世事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号,可见他的影响力在南方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 镇南王驻守江南的那几年,真可谓是统治。年年都说要增兵,年年都要来招人参军,农村的壮丁日益减少,被抓去参军的也没见其几个回来过。 季父当年为了不参军,照顾一整个大家子人,可相当于把季母的大半嫁妆送给那些官老爷,让其在上面打点一二,这才逃过一劫。 江南的老百姓没见过天子,只知道在他们这里,那个叫镇南王的最大,所以人人皆畏惧。有人畏惧,有人哀。 反正在晗珠的印象里,镇南王不是什么英雄。 不过在后来的安山之乱中,传言镇南王一家都在此次的叛乱中身亡后,江南一带的人们对他这一家的愤怒才得以平息。 但是看到此时此刻镇南王府的一片混乱,竟然还有人愿意为守住镇南王的府邸,而不顾官府的阻拦,晗珠突然气血上涌。 春分看到晗珠的脸色不对,一瞬间突然明白些什么,她握住晗珠想要出马车的手,镇定地说道:「殿下冷静,可能这镇南王还有另一面是京城的百姓不为熟知的一面,但是您现在出去肯定会引起众怒的!」 晗珠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春分帮她顺了顺气,晗珠这才反应过来。 春分都想到了,为什么她就一下子气血上涌,想不到呢? 他们想要的是真相吗? 并不是。 镇南王到底如何他们不会管,因为这些与他们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这些闹事的百姓想要的,是不要再压榨了。 近年来,皇家一直在不停地大肆兴建各种亭台楼阁,就如之前的琼林苑,也是刚建成功没多久的。 官民阶级是恆古至今的难题,只有民生才能天下平,这些道理上位者不是不懂,只是当人一旦拿到权力之后,这种贪恋是抑制不住的。 晗珠的马车一直停在镇南王府的门外,门口依旧在闹腾着。 这就是第一道难关吗? 可是到现在这么久了,她为什么还没有看到季暮舒的身影呢? 不应该啊,他一个工部左侍郎怎么能比她这个公主来得还要晚??!! 就在晗珠打算下马车出去看看情况时,她突然发现门口倒腾的声音戛然而止。 晗珠火速下了马车,来到镇南王府的大门口—— 镇南王王妃虽已年过花甲,但是却依旧穿金戴银,整套丝绸锦帛,无一不是在彰显着她的「贵气」。 站在镇南王王妃身后的便是晗珠念叨了一大早上的工部左侍郎——季暮舒。他身形倾长,嘴角含着笑看着众人。 永远的一副矜持有礼的模样,但也是别人学不来的模样。 晗珠看着镇南王王妃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还拖了几车别的物什,满满当当的。 她看见季暮舒朝镇南王王妃拱手:「恭送镇南王王妃!」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我跟你们讲,孩子在榜上几天了,可是收藏一动不动,真的快原地哭晕,走过路过一定要给个收藏啊呜呜呜 第23页 14.哥哥 镇南王王府的马车四角缀着金穗子,外面都是用的丝绸软布包裹着的,外面的气派都如此豪奢,更遑论内部的构造了。 马车悠哉悠哉地朝前方驶去,之前拦在门口的老百姓们也都纷纷散开,为镇南王王府的马车绕出一条道。 人群中不知谁跟着季暮舒后面一起喊了一句——「恭送镇南王王妃」,后面就跟着人潮涌浪开始一波接一波地开始喊了。 人潮汹涌,此起彼伏。 场面可谓是如排山倒海一般,声势浩大。 镇南王王府门前拦路的老百姓们,都跟随者镇南王王府的马车走了,他们在路上还在哭丧着皇家多么狠心,竟然让一位英雄的后辈无安身之地。 但那都是后话,此时此刻的晗珠,正对着站立在大门口的季暮舒,二人隔着一条四人宽的石板路。 半晌,晗珠看着季暮舒扬眉笑着朝她走来,晨阳打在他的脸上,柔光将他的下颚线修饰得更加干净利落,仿佛给他渡了一层光一样。 她不信神佛,她只相信因果。 她看着她的少年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然后告诉她——我能保护你了。 就在刚刚,晗珠坐马车里苦思冥想这个镇南王王妃怎么整的时候。 结果,好傢伙,人家直接给解决了。 就在晗珠已经做好打算大义凛然,徇私枉法用她的这个公主身份压一压别人时,结果一来,人家就自动退出了。 真的很让人没有参与感。 「公主是过来剪个彩,上柱香吗?」季暮舒比晗珠高了一个头,他跟晗珠对视说话的时候,他是微微俯着身子的。 一双桃花眼,褶皱很深,笑起来仿佛能够将人吸进去。 但是这番举动在晗珠看来,就像是……哄小孩的。 这人难得主动这么一次,晗珠打算顺着杆子向上熘。 晗珠凑上前,高高地抬起头,就仿若一只向天鸣叫的天鹅一般:「就麻烦工部侍郎,给本宫开路了。」 「不知公主叫的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若是右侍郎的话,他人在大堂门口,需要臣把他叫出来吗?」季暮舒眼神微眯,浅浅地盯着晗珠。 季暮舒这一开口,直接把晗珠给问傻了,这狗男人怎么还跟她槓上了呢? 什么左侍郎、右侍郎,晗珠看季暮舒就是纯心想要跟她对着干。 晗珠越想越气,脸都快憋红了。 但未曾想季暮舒又接着开口了:「臣季暮舒,工部左侍郎,愿意为大梁三公主开路,恳请殿下恩准!」 季暮舒后退一步,躬身行礼。 这是大梁臣子对皇室成员的最高礼仪,晗珠也没想到季暮舒会突然这么正式。 她感觉季暮舒这一整天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点出乎意料。 但是当晗珠看着躬身的季暮舒时,她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准!」 然后她看见人群给他们让开了道路,两边人流都在朝两侧散去,她看见那层佛光又披在了前面的少年身上,而那位少年正引领着她朝前方走去。 朝她的公主府。 大梁三公主的公主府。 匍一进门,便是那座世人称从南方运过来的假山,泉水叮叮噹噹,让人一进门便能感受到一股江南水乡的悠致。 晗珠看着眼前的这些景象,突然想到了以前在龙井生活的那些年,也是像这般闲情雅致,小桥流水。 这镇南王倒也是真的会享受。 提起镇南王,晗珠就突然很想问问季暮舒他是怎么解决这镇南王王妃的事情。 季暮舒在前面领着她逛这镇南王王府,春分则远远地跟在身后,晗珠环顾四周,发现这一处的园子倒是静谧得很,便安耐不住,开口问道: 「季暮舒,你是怎么把这尊佛给请出去的啊?」 虽然晗珠没有明确的点名道姓,但是季暮舒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轻笑道: 「狐假虎威,听说过吗?」 晗珠斟酌了一下他的话,狐假虎威,所以说…… 「你是狐狸,皇上是老虎?」 两人此时正好穿过一片以一小片竹林做的帘子,季暮舒抬手替晗珠挡住了她头上的那跟竹枝,笑出了声:「我的珠珠真聪明。」 随后,他接着道:「镇南王在南方一派的所作所为你不是不知道,而先帝为什么不敢动他,就是因为他手握重兵,军权在手,先帝怕打草惊蛇便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晗珠觉得不对劲,她插话问:「那镇南王的死?」 季暮舒道:「不错,镇南王一家儿丁的死也是先帝所为,他不知收敛,也怪不得先帝下定决心要将他们一家斩草除根了。但是镇南王的枝节众多,一时半会儿根本除不尽,所以这个烂摊子就留给了当今圣上。」 突然,季暮舒停顿了一下,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走近了镇南王王府的梅园。 梅园里,早梅已经突出花蕊,悄然绽放了,给这一片萧寂中带来了一抹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北方入冬比南方早上许多,这个时节的菊花都已经快谢了,唯独这早梅倒是开得早。 晗珠巴巴得等着季暮舒剩下的然后,结果却发现这人的视线根本就不在她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15.哥哥 晗珠气得不打一出来,她站到季暮舒的前面,抢去了季暮舒观景的视线,气汹汹地说道:「你继续啊,别停啊!」 第24页 不过晗珠想了想他刚才说的话,她又接着补充道:「你的意思是,这镇南王王府是皇上想要除了?所以你就直接把这些事情跟那王妃摊牌了?」 季暮舒悄然一笑,薄唇如早梅,在一片雪白中衬得人更加诱人。 季暮舒折了一朵早梅,轻轻地插在晗珠的耳后,附身凑在晗珠的耳朵边说:「珠珠真的特别特别地……」 「聪慧。」 这两个字仿若一个古钟似的,不停地在她耳朵里迴旋荡漾。 夸人聪明就直说嘛,这搞得…… 「你这夸人就大些声夸嘛,悄咪咪地夸算什么夸。」晗珠觉得耳朵上的梅花有点痒,便取了下来,捏在手心里。 季暮舒的脸颊微红,他看着晗珠的动作,突然觉得今天自己这是犯了什么邪,竟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季暮舒握拳咳了两声,接着道:「搬出陛下是威,但是对人待事,总得恩威并施。所以我答应给镇南王王妃在江南一处别院,还有良田百亩。留在这里,只有圣旨一封,死路一条,去江南,相当于回到了镇南王他们的老窝,还有这么多的好处,所以路该怎么选,镇南王王妃可不傻。」 但是晗珠勐得一抬头,她惊恐地看着季暮舒:「你哪儿来的别院和良田百亩?」 她可不记得季暮舒有啥小金库啊…… 季暮舒接着道:「所以我不会让她到江南的。」 晗珠:「???」 此刻,他们已经走进了镇南王王府的深院内,这里是镇南王以前用来晨起锻鍊的地方,一大块场地,空旷无人,四周摆满了各种兵器,能够让人一进来便能感受到一股嗜血的杀气。 晗珠看着此时冷脸的季暮舒,她突然想到一个不太好的结果…… 「季暮舒,你长胆子了?想杀人越货啊?」 季暮舒提起唇角,他仿佛与后面的兵器融为了一体:「不是啊,就是刚刚学会的一招——」 「借刀杀人。」 晗珠感觉他在念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是一字一顿的,背后充满血腥和煞气的武器将眼前的这个男人衬托得更为阴森起来。 晗珠喃喃地念到——「借刀杀人。」 「刚刚学会,什么意思?」晗珠突然慌觉自己漏了一点。 「不就是你的好父皇教的吗?」 季暮舒拿起了武器架上的一把小小匕首,顺手挽了一个刀花。 晗珠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她还在想,她父皇又教了他什么? 是景德帝借工部这把刀,把镇南王的残肢末流从京城割除。 怪不得景德帝对外宣称,这处地址是季暮舒选的。 他让季暮舒背这个黑锅。 所以季暮舒…… 就这一瞬,好像一剎那火花从晗珠的脑子里炸开来,她兴奋地扒拉住季暮舒的手,说道:「所以先前外面那些起闹的人是你叫来的?你想要给陛下展现出镇南王威严仍存的气势,然后陛下再因此联想到镇南王一家先前做过的事,气血上涌,这样一来,陛下不会放过镇南王王妃!」 晗珠的眼神盯着季暮舒,笑眯眯地说道:「因为当今的景德帝不像先帝,他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君王。」 季暮舒看着晗珠开心到蹦跶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 他浅浅的舒了一口气,淡淡地道:「赌吧,明天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确实是赌,因为这次不是赌人心。 是赌君心。 晗珠先前觉得自己是很会揣摩人心的人了,但是她发现她还是不够。 不够去揣摩君心。 晗珠看着望向前方的季暮舒,此刻,光辉照射进来,给地面洒了一地金光,季暮舒眨了眨眼睛,打算把手里的小匕首放回武器架。 但是放回的时候,季暮舒还是习惯性地挽了一个刀花。 但这次,晗珠注意到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 晗珠可是记得,她和他一起的时候,季暮舒六艺虽然精通,但是这些复杂的招式可是不会的,因为季母主要想让他参加科举。 所以他大部分时间,是与书为伴。 季暮舒的眼皮垂下,鸦黑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他淡淡地道: 「就在你不见了之后学的。」 突然,他抬起头来,仿佛刚刚那一瞬的落寞不属于他似的。 「珠珠喜欢小匕首吗?」 晗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瞬间变脸,呆愣愣地「啊」了一声。 季暮舒把刚才的那个小匕首放在晗珠眼前晃了晃,扬眉笑道:「啊啥呀?就类似于这种的小匕首。」 ? 季暮舒是想送她一把匕首? 想要她拿来防身保护自己? 晗珠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小匕首锋利好看,我都愿意接受。」 季暮舒「啧」了一声,他把匕首扔进了武器架:「不是,一把小匕首,你要什么好看?」 「姑娘家家的,拿匕首本就不方便,还不能要求好看一点?实在不行,镶个宝石、翡翠啥的也行啊!」 晗珠就不明白了,为啥这人变脸变那么快。 兇巴巴的,凶什么凶! 季暮舒舌头抵住上颚,喃喃地重复晗珠刚才的话:「还想要镶个宝石?」 「送给公主的献礼,镶个宝石很过分吗?」晗珠不服气地说。 第25页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季暮舒的五十米大刀收不住了:你再说你要镶个宝石的?? 晗珠小声:能要镶绿宝石的吗? 季暮舒(我让你先跑个四十九米):再给你来个绿玛瑙? 晗珠:我挺喜欢绿色的...... 季暮舒:你看你是想要我头顶冒绿光? 场外的季楠再一次「救场」:我这把匕首就是精緻秀气,最主要就是镶了绿宝石哦! 季暮舒的五十米大刀终于没收住——季楠卒。 晗珠颤颤巍巍地看着季暮舒:哥哥,我觉得你这个五十米大刀挺好的,小匕首不能展现出我的实力! 季暮舒笑:行吧,看看今晚你实力怎么样。 16.哥哥 季暮舒发觉,这季楠是不是就是照着晗珠的喜好来弄来的这一把小匕首。 他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左手藏匿在袖兜里,摩挲着季楠给他的那把小匕首。 镶宝石? 看样子,这匕首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晗珠看他缄默不语的样子,突然来气,明明是他先莫名其妙提起什么小匕首,现在问了又跟她在这里置气。 越想越气,那人是真的不做人,就在晗珠已经脑补出一场憋屈的大戏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只要是你季暮舒给的,即使整个匕首都是宝石做的,我也不要。」 晗珠越想越委屈,她掉头就走出这片练武场。 「谁稀罕……」这小声的喃喃之言,季暮舒却是听得有滋有味儿的。 季暮舒看着晗珠那委屈劲儿,不由得给气笑了。 他给的就不要? 别人给的就要? 行吧。 季暮舒紧跟上晗珠的步伐,待快出练武场的时候,他把晗珠拦了下来。 袖兜里的匕首被他漂亮地挽了一个刀花,季暮舒两指拿起这把匕首的刀柄,那颗绿色的玛瑙正好呈现在晗珠的眼前。 整颗玛瑙晶莹剔透,竟然看不出一点杂质。 晗珠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以及刚刚季暮舒冲过来拦住她的那个架势…… 晗珠低头抿唇:「季暮舒,我们已经到了要刀光相见的地步了吗?」 季暮舒没懂她这句话的意思,笑起来问:「什么刀光相见?」 「你是想杀了我,好继承我这漂亮的公主府吗?」晗珠突然觉得他可能真的有这种可能。 晗珠的思绪早就抛锚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补充了一句:「这绿宝石晃得我眼睛疼。」 季暮舒气笑了,他把匕首横置在晗珠面前,直戳了当地说:「不是你喜欢宝石的吗?这是季楠送给你的,刚好,是你喜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专门找他帮你买的小匕首呢。」 「哦。」晗珠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帛布鞋尖,闷闷地回答着。 「没了?」季暮舒抿唇,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嗯,没了。」 季暮舒看着晗珠的脚暗戳戳地踩着地上的尘土,垂眸道:「那你收不收,这可不算是我给你的,这是季楠托我给你的。」 话音刚落,季暮舒把手里的匕首转了个弯儿,他捏着匕首鞘,匕首的把柄对着晗珠这边。 晗珠看着眼前的这把已经被磨得光滑的匕首把柄,明显就是主人的常用之物,上面那颗叫不出品种的绿宝石在太阳光线下折射出耀眼的闪光。 这颗宝石在暗处看,色泽深邃,但一放到阳光下,就可以反射出白光。仿佛跟它之前的主人一样,被人践踏在暗处,但却能在光明之地熠熠生辉。 晗珠握住匕首的把柄,稍微用了一点劲儿从季暮舒的手心里抽了出来,但是她没想到季暮舒捏匕首鞘的力气那么大,导致她用力抽的那一下还有后劲儿让她朝后方小退了小半步。 「噌——」 匕首和鞘脱离,从李知这个方向远远望去。 只看见,晗珠用力捏着匕首,匕首锋利的刀尖正对准季暮舒的左腹,季暮舒拿着匕首鞘,微皱着眉头看着晗珠。 「三公主!这可使不得啊!」 这谁忍得住啊?!好好的工部左侍郎就要没了啊!李知想也没想,直接闷头向前冲去,一把拍掉晗珠手里的匕首。 「绿宝石!」晗珠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有人要突然冲出来要拍她的手,但是她反应过来那把匕首的绿宝石要给摔碎了。 !!! 那是她还没捂热乎的大宝石啊! 季暮舒眼睛闪烁,就在这么一瞬间的事情里面,他迅速蹲下捞住了那把匕首,可惜刚才晗珠拿的方向是刀尖对准的他,所以此时他接住的也是刀尖。 匕首不仅把柄被主人摩挲得顺滑,就连这刀尖也是打磨得极其锋利。 在场的三人在此刻全部噤声,鲜红的血液顺着季暮舒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流下。 季暮舒由于之前一直咳嗽,身体每况愈下,所以就连这双手也是泛着惨白。 极致的红与白,刺灼着面前人的双眼。 血液顺着指尖,「嘀嗒」一声,滴落进了尘土里。 季暮舒另一只手辅助着拿刀尖的手,他将匕首转了一个弯,迅速地接住了匕首的把柄,再顺势将匕首插、进了匕首鞘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等季暮舒把沾染了些许血液的匕首递给晗珠时,这时的晗珠仿佛才缓过神来。 第26页 流血了? 他是受伤了? 为了拯救她的绿宝石? 晗珠的脑子里一瞬间炸开无数条疑问和信息,她感觉自己此时的脑子里就跟开了花一样,就像琼林苑里的那场庆功宴放的烟花一样,噼里啪啦的。 季暮舒看晗珠呆愣着,并没有接的意思,他把匕首再向前递了递,闷声开口道:「放心,你的绿宝石没摔到。」 「什么绿宝石、红宝石的啊,季哥,你手怎么样了!」 好巧不巧,李知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 但是由于从小在金银珠宝堆里长大的公子哥来说,李知的第一反应当然不是关心这些什么红宝石、绿宝石的。 他眼里看到的只有——他季哥的手被割破了。 但是李知并没有等来季暮舒对于他温暖关心之后的感激回话,他等来的只有季暮舒的一记冷瞥,这一眼到是把李知的心给看凉了。 李知直接好半晌不敢说话。 「你手,好像,真的,被割破了。」晗珠的脑子被李知一闹之后彻底反应清醒了过来。 她结果季暮舒递来的匕首,但是紧接着,她就拿起季暮舒那只还在流血的手。 「别看了,假的。」季暮舒看着垂眸的晗珠,他看不清晗珠眼里的神情。 晗珠看着季暮舒被割破的手,那道伤口在食指的指腹上,此时伤口的血已经逐渐变成了暗红色,并没有一开始滴落在地上的那样鲜红刺目了。 晗珠朝那只食指指腹轻轻吹了吹,慢悠悠地说道:「是啊,好假哦,再等等这血就干了,伤口就结痂了。」 她顿了一会儿,突然撇开视线,看向手里刚刚接过的匕首,抿了抿唇,接着道:「不过这到是把好匕首。」 作者有话说: 17.哥哥 「是啊,怪锋利的。」季暮舒差点没被晗珠那句话给噎死,他呵笑一声,顺势接话道。 晗珠听完莫名地更气了,她朝季暮舒眯眼看去:「明知道锋利,你还接?」 这一下,轮到季暮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微微皱眉,看向晗珠的那双眸子在不经意间仿佛像起了雾一般,朦朦胧胧,外人看不真切内人的想法。 季暮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永远记得他的第一位启蒙夫子教导他的话: 「阿舒,男儿若想担大事,必要沉静内敛,闷得住气,才能护住你想要守护之人。」 他感觉自己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做到沉静内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看到眼前这人,看到她的眉角红痣,闻到她的悠然沁香,他是真的静不下来。 不行。 这样,是不行的。 这样他会护不住他想守护之人。 能够被别人三言两语就击溃的人,就连家里看门的狗,都会护不住,更何谈护住人? 季暮舒眯了眯眸子,后撤一步,躬身抱拳,掷地有声地说道:「臣只想护住公主之物,能让公主的心爱之物安阳无恙,臣的这点小伤便不足挂齿。」 态度恭敬有礼,就像一个佞臣一般。 晗珠捏着匕首的指尖发白,她微微抬头,俯视着躬身低头的季暮舒,半阖着眼眸,说道:「这侍郎大人上位没几天,到是学会了谄媚。」 二人之间骤然升起的不明氛围,就连李知这种反应半拍的二愣子都感觉出来了,他连忙凑上前去打哈哈似的说道:「三公主若想夸奖我们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倒也不必如此夸赞,我觉得像什么慧心妙舌、聪颖机智这些词会更好。」 李知干笑着,他是真心一万个不想,让眼前的两位活祖宗给干起架来。 到时候帮谁都不行。 「右侍郎又是一个会说话的,你们这工部的嘴皮子去不礼部帮忙,真是可惜了人才。」晗珠继续不痛不痒地说着。 但是她没有再继续跟他们两个迂迴下去了,她不知道季暮舒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就像刚刚进门的那般,令人捉摸不定。 到现在为止,晗珠终于是明白了。 一年,就一年,真的能够把一个人改变地彻彻底底。 就像她,之前就只是一个不明世理的童养媳而已,可是如今,她也会开始为百姓思考了。 先前门口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全都是季暮舒找来的人还真不好说,所以,能尽量让这些百姓少分担一些这皇家的浩荡修葺,就是晗珠能够尽力做的了。 每当晗珠多享受一分这荣华富贵,她心里就多出了一分愧疚。 付出,是她迟早要做的事情。 晗珠拂袖转身,手指肆意地摩挲着手里的那把匕首,缓缓说道:「本宫刚刚把这镇南王王府简单地绕了一圈,这镇南王倒是将这府邸装饰地不错,你们就只要把这里不干净地东西清理一下就行,其他的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之前晗珠在面对季暮舒的时候,还无意间用着「我」作为自称,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本宫」,倒是让周围人瞬间黯然。 确实,眼前这高傲的女子,她本来就是景德帝最新的掌上明珠,她有着封号,未招驸马却也能照样有自己的公主府。 她本就已经创造了许多史无前例的事迹,给她低头躬身,无可厚非。 季暮舒远远地看着晗珠款款离去,他的眼里就如先前一般,浓雾瀰漫,让人捉摸不透。 他知道她嘴里不干净地东西是什么,那是叫他替皇上清理掉镇南王私藏的宝物,他也明白她的那句不必大费周章是出于什么心理。 第27页 他明白着她所有的所思所想。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今天在医院捯饬一天,所幸还是更上啦。 但是!!!呜呜呜,怎么掉两个收藏了,我之前说近期更新不稳定不是不更新了,还是在日更的,但是更新字数的多少就很难保证,但一定会更新!!(不稳定的时间段将持续两三周左右而已啦,也不是很长) 18.哥哥 「喂!秦爷,今儿个说书的内容是啥啊?有没有什么小道新消息给我们说道说道?」 醉仙楼的清晨到是不比夜晚那般灯烛辉煌,但也算得上是熙熙攘攘,夜晚的戏台子到早上,就变成了茶馆说书人的绝佳场地。 朝晨暮雨,清丽自然,这京城的闲人便趁着早晨来此浅酌几口小茶,顺道听听这京城中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 而此时站在这大堂中央的戏台子上的便是这京城出了名的铁皮子,他总是能有各种小道方式,然后能第一时间打听到各种小道消息,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尊称他一句——秦爷。 这秦爷的标志就是腰挎一壶二两小酒,手拿一柄芭蕉团扇,身上到是穿得利索,但是手里的这把芭蕉团扇到是破烂不堪,大家都在寻思着他这把扇柄啥时候断,一个醉仙楼的御用说书人,却捨不得换一把扇子。 有人还试图问过,但他始终闭口不答。每每要说书的时候,还要先喝上几口壶中的小酒,待到微醺时才准备起势说书。 晗珠今天倒是没坐到二楼的雅间里面,上次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她都快对这醉仙楼的雅间有阴影了。 不过今天的目的是听听这说书的,去雅间反而还听得不太真切,不如坐到这大堂里来,入乡随俗罢了。 晗珠听着春分给她介绍这说书人的不同寻常,她思量着,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消息。 果然,今天的秦爷还真的跟往常不太一样。 他今天没有喝腰间那壶中酒,待在椅子上坐稳时,便开口朝底下吆喝着:「今天我可是有一个大消息!想要来听的,都必须给我额外打赏,不给的不许听。」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场下一片譁然。 稍微穿着得体、庄隆一点的二话不说就从袖兜中掏了几钱,朝台上扔了去,其他想要来凑热闹的,便开始起闹吵闹起来。 但在场的只要有一人没有给多余的打赏,这秦爷倒也沉得住气,竟然一句话不说。 春分等得有些安耐不住了,她朝晗珠开口道:「殿下,要不咱们多出几两,就说是咱们替那些人出了,让这秦爷早点开口讲话吧?」 这提议,晗珠看得出春分的小心翼翼,但她依然摇摇头,说道:「没事,咱们不急,凡事别做出头鸟,总会有人让这秦爷开口的。」 未想到,话音刚落,这前头便有人直接朝台上扔了一两银子,并且开口喊道:「这钱就相当于我替其他的那些兄弟出了,秦爷别耽误时间了,开口说道说道吧。」 春分呆愣地看着晗珠,她轻轻低头,浅浅地回了一句——「是,殿下。」 秦爷看着自己面前的银子,笑了笑,接着喝了几口自己腰间酒壶里的酒,他清了清嗓子,朝下面说道:「今儿个可是个大消息,大家知道昨天出京回南方颐享天年的镇南王王妃吗?」 待这句话传到晗珠耳朵里,晗珠的瞳孔勐然瑟缩。 果然! 「镇南王王妃在这京城五十里外遇害了!还是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说: 19.哥哥 镇南王王妃死得并不突然,至少在晗珠的心里是如是想的。 她本就应该毫无顾忌地相信季暮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进一步徐确认一下,确认一下季暮舒在这一年未见的时间里的成长,见证一下季暮舒的读心术,识君心。 明明就在一年前,他应该也就只是一个为了光宗耀祖,努力备考的少年而已。可如今,他初入仕途,就已经会如此揣摩君心,如此得会利用人心。 晗珠有些看不懂了,看不懂之前与她朝夕相伴的少年,看不懂这个世道她应该要如何做。 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够为他做什么。晗珠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要好好利用把握一下自己的这个公主身份,她要主动站出来保护季暮舒。到头来,没想到到是自己一股脑的惊天动地的想像而已,别人根本不需要,甚至自己还做不到。 人只要一旦没有了目标,生活便会分崩离析,自己的世界便会崩垮掉。 ———— 镇南王王府在翻修成公主府的时候,被挖掘出了黄金数百两,不仅是黄金如此,跟着还有不计其数的稀释珠宝,最令人可恨的是镇南王王府还私藏了南方部落进贡的贡品! 待这一桩桩的黑幕暴露在阳光之下后,民愤果不其然被带动了起来,可是镇南王和他的后代均惨死在了安山之乱中,就连唯一剩下的镇南王王妃不久前也在京城的郊区惨死,至今都尸骨无存。 所以人民的愤怒无处可施,久而久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至于镇南王在南方剩下的那些细枝末节,由于镇南王王妃的惨死,这一些人瞬间群龙无首,本就已经成了一盘散沙,并且伴随着景德帝的暗中打压,时过不久便也渐渐地悄无声息了。 镇南王的事情便就此了结,但是将这些腌臜事情曝于大众之下的工部侍郎,却成了最近京城之中的火热对象。 第28页 一个是新官上任的状元郎,一个是右相嫡子,且这二人还是挚友,一瞬间这右相一派的势头大大增长。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季暮舒归为了右相一派,都觉得右相又纳下了一员勐将。 ———— 暮色突然一层一层地涌上来,火红却又昏暗的颜色瞬间涂满整个天地,已经入冬了,北方的京城已经开始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子。晗珠坐在阁楼的栏杆上,远眺着山峦后的夕阳,明明那么赤红,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这是她在这琼林苑睡的最后一晚了,她来京城不久,所以她要搬往公主府的东西也不多,明天就能正式入住公主府了。 因为她先前要求的,对原先的镇南王王府不做太多的改动,所以她这回搬进去的动作也很快。 身后,春分微微俯身,轻轻地说着:「殿下,陛下派人传信过来说,三日后殿下可以在公主府摆宴,陛下已经为您发出了邀请函,大多都是女眷,陛下说这些京中的女眷您可以试着接触接触。」 话完这一句,春分不自觉地嘆了一口气,她又接着道:「陛下对您是真的上了心的。」 风吹起晗珠的裙摆,她斜斜地倚靠在栏杆上,从远处望去,仿佛这一抹人影就要随风而去了。 「大多都是女眷,意思还有男眷?」晗珠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春分:「是的,陛下还替您邀请了几位京中的清郞才俊,当然,此次为您修建公主府的两位工部侍郎也在邀约的其内。」 这是要她招驸马? 作者有话说: 更了!!!!!今天终于考完了一科,所以就马不停蹄地来更新啦嘿嘿嘿,可是我掉了一个收藏呜呜呜 20.哥哥 天刚蒙蒙亮,浓雾萦绕在道路上,从琼林苑一出来便是一片林园,道路到是修得宽广,晨曦透过密密的树林悄悄地洒落在这道路上,四五辆马车晃晃悠悠地穿梭在这浓林间,打头的那辆装饰得极为繁复艷丽,由四匹马齐头牵拉,整个场面尤为浩荡。 景德三十七年冬,景德帝的三公主——晗珠公主正式搬入公主府。 之前的晗珠以为搬家肯定得耗费不少心力和时力,但谁成想,根本没那么复杂,因为全有下人来帮忙打点,她到是没累到一点,只不过就是坐着马车换了个地方而已。 今天是晗珠正式入住公主府的第一天,一个上午过去,跟随着她来的几个下人早已经把她的东西给收拾好了,下午她便让那些下人们休息去了。 之前她就只在那天随意地逛了一下而已,所以整个公主府的布局她倒还是没那么太熟悉。 虽然晗珠之前叫季暮舒他们不用对这座宅子做太大改动,可是经过一上午的观察,晗珠还是发现了很多细节上的改动。 走来的路上已经增添了很多花盆,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几处抄手游廊里还挂了几串风铃,之前的镇南王王府比较注重辉煌气派,喜欢在院子里摆上一些象徵着身份的石狮或者老虎之类的雕塑和摆件,如今这些已经尽数搬离,换成了一些花草树木,整座宅子增添一抹闺中风情。 这工部到底是上了心。 中午喝了一点八宝莲子粥,晗珠便带着春分一起逛着这座宅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有这个逛宅子的念头时,晗珠就直奔之前的那个练武场去了。 晗珠看着手里的这把小匕首,想起了上次她来这里的事情。 匕首鞘的花纹纹路里还有一些残留的血渍没有擦拭干净,晗珠轻轻摩挲着,推开了那座练武场的大门。 练武场的武器架已经被搬走了,换上的是一些毽球之类的适合女性玩耍的器械类,相比于印象里的血光之气,现在整个场地里的气氛都焕然一新。 晗珠把手里的匕首放在了架子上的小木匣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晗珠觉得这把匕首就适合待在这里,待在她第一次遇见它的这里。 晗珠带着春分穿过这片练武场,紧接着便是一处小院子,院子里面的一处房子上面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书斋」,看样子这里便是书房了。 晗珠到是不怎么看书,但是一个公主府里面没有一个书房倒也说不过去。 但是这个书斋到是没怎么吸引到她的注意力,晗珠的目光被院子中心的鞦韆牵引了过去。 记忆被拉回,小小的晗珠在那江南小户里使劲摇着身边那个小男孩的手,她急汹汹地喊着:「哥哥,我们能不能在院子里种一棵大树啊!然后在树枝上做一个鞦韆,隔壁的娟娟姐家里就有,我也想玩儿,可是娟娟姐总不让我玩儿。」 小小晗珠眉头皱得紧紧地,一双杏眼憋得通红,她低着头,使劲地攥着身边那人的衣角。 只见那男孩俯身蹲下来,跟晗珠视线平齐,他耐心地哄道:「可是咱们家院子太小了啊,种不下大树的,等以后哥哥买了大房子一定给我们珠珠修一个鞦韆好不好?」 晗珠嗫嚅,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下来后,认真地说道:「那我还要在鞦韆上缠满牵牛花!」 「好呀。」男孩的语气温和,笑眯眯地回復着。 此时,晗珠看着院子里那座缠满牵牛花的鞦韆,久久不语。 作者有话说: 21.哥哥 公主府的乔迁宴到是办得空前热闹,听说被邀约前来的人都是陛下亲自写的帖子,这些夫人、小姐都是头一次脸上沾了这样的光,每个人来公主府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脸上挂得笑容仿佛是用浆煳黏上去的一样,从踏进公主府的门槛开始就没垮下来过。 第29页 晗珠坐在上位,眼神淡淡地看着场下的这一切,人人对她的殷勤她都看在眼里。这次的宴席根本不用她管,春分是个很得力的助手,说起来在她身边做一个贴身丫鬟反倒是埋没了她。 春分安排着宴席的各种大小适宜,而她只需要坐在高台之上,用她的这个身份镇镇场子罢了。 不过今天这的这个场面到是跟春分之前说的有一些不一样,今天来的男眷其实是比女眷多的。 至于原因为什么,不言而喻,皇帝的女儿需要去巴结什么官宦小姐?虽然景德帝已经尽量站在她的角度来想了,但是很多印在帝王骨子里的骄傲是改不掉的。至于那些男眷,肯定是被拖来让晗珠来「选秀」的,但是晗珠不明白,她之前已经在景德帝面前明确了她对季暮舒的心思,她看着景德帝的反应不太像是会同意她的请求的,那为什么今天还要邀请季暮舒呢? 宴席过半,季暮舒还没来。 上次他们分别之前,她还记得他的手被划伤了来着。只是,他们分别的时候,她的态度好像不是很好。 可能他是生气了吧。 所以不来,也挺正常的。 不知道为什么,晗珠突然觉得眼角有一丝丝热意。她不明白季暮舒为什么会对她忽远忽近,每次最后的态度总是奇奇怪怪的,总是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思至此,晗珠觉得有些乏了,但是这等场面她也不太好藉口离开,场下男女被分席,让她去应付女眷也还好,但是这一群乌压压的男眷,她着实有些不太好意思,总感觉怪尴尬的。 她不知道之前那些公主啥的怎么还会主动去养一群面首,应付捣鼓一个男人还不够吗?晗珠现在觉得能把一个男人搞明白就不错了。 最主要的问题是,她现在连一个男人都还搞不明白。 草了,那个闷棒,一天天心里揣着什么心思,狗屁都不说一句。 晗珠把站在宴席前面正在指挥下人的春分叫来,她朝春分眨了眨眼:「春分,你别忙活了,咱们把他们领到后面菊园赏花去吧,这些男眷如果有愿意跟上来的就让他们来,如果他们不来就让他们在这里吃席吧。」 她舌尖抵了一下上颚,接着说:「不过我估摸着这群男人也不会巴巴地跟着我们一群女人去赏什么花。」 镇南王王府有个菊园,听说收集了整个大梁全国上下一百八十多种菊花,各种品相和颜色都有,一到入秋,便开始争妍斗艳了起来。可惜之前镇南王王妃不喜与京中的各类女眷打交道,有想来镇南王王府赏菊的便也一直来不了。 这次好不容易能够给一赏菊园风采,这些女眷都一哄起座,全哗啦哗啦往菊园走去了。 晗珠作为东道主便就在前面给大家领头,但出乎晗珠意料的是,还有不少男眷也跟着走了过来。 待一行人到菊园过后,女眷都开始沿着小园的石径开始赏菊了,而那些男眷便纷纷跟着晗珠来到凉亭处坐下。 此时的场景,让人难以言喻。晗珠被一群京城的青年才俊围绕着,近些年来,大梁以白为美,现在就连男子出门前也会略施脂粉,晗珠闻着一亭子的脂粉味,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但是她看着面前这一群小白脸,她也只能陪着他们一起尬笑。 一位红衣轻纱女子,手里轻轻摇着团扇,开颜朝着亭子里的俊朗青年们。 挑媚又勾人。 至少在季暮舒一踏进菊园开始,就看到的是这幅风景。 作者有话说: 季暮舒:老子拳头硬了。 22.哥哥 清风盪起菊园的花香,似是把这园中的各类香气给搅拌了一下,显得整个园子都漾起了菊花的清香。风盪走了思绪,盪走了声音。 周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静下来了,纷纷扭头看向刚来的那人,不对,现在应该是两个人了。 「臣等来迟,请公主恕罪。」季暮舒躬身作揖,后面匆匆赶来的李知也跟着躬身。 晗珠懒洋洋地打量着这两个人,勾勾嘴角:「无妨,想必两位新任侍郎,事务繁忙而已,本宫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宴席,即使不来也无妨。」 李知见晗珠说话的态度温和,心里的紧张感突然松了一半,他拉着季暮舒就要去凉亭里面坐,毕竟凉亭里面坐的都是男眷,其他地方都被种满了菊花,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也着实不太好跟一群女眷去赏菊。 凉亭里随着二人的到来开始逐渐诡异了起来,季暮舒倒是随座而安,他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亭子的栏杆上,扭头看向亭子外的一朵菊花。 白色的重重花瓣包裹着一点黄色花心,清丽又不失雍容华贵。 这是瑶台玉凤,整个大梁都找不出来几朵,及其珍稀。 这盏盆栽被放在了院子的正中央,让人不注意都很难。 「左侍郎喜欢这盆瑶台玉凤吗?」晗珠眼睛并没有望向季暮舒,但是这现场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左侍郎了,并且刚刚看菊花的也就只有季暮舒一人。 季暮舒被提名了,他不得不扭回视线,看向晗珠,但是晗珠仍然没有看他,反而顺着他之前的视线望向了那盆瑶台玉凤。 「本宫对菊花的了解甚少,但是这瑶台玉凤却恰巧知道一些,白花黄蕊,便是这天赐的瑶台玉凤了。」晗珠笑着,看向了季暮舒,「左侍郎喜欢也是应当的。」 第30页 说完,晗珠便起身离开了亭子,出了亭子便是一座小竹桥,下面是一方清幽池塘,里面养了几条锦鲤点缀着这片翠绿的池塘。 晗珠穿过小竹桥,直奔那盆放在石台上的瑶台玉凤。 她蹲身,凑近细嗅了那盆花。确实是瑶台玉凤,只有瑶台玉凤的花香才会有一种浓浓的清凉感,仿佛是收纳了这寂寞之秋的所有寒气之般,凉透肺腑,提神醒脑的功效绩效极好。 菊花对晗珠来说,是最没有勇气的花,世人都称赞它为傲霜之花,有气节,有骨气,不与群花斗艳。可是晗珠觉得,菊花这是没有勇气的表现。 不去与他人争一把,怎知自己的芳华绝代? 只有对比,胜利,才会让自己的人生更高一阶。 晗珠不喜菊花,季暮舒对花也不敏感,可是她记得,季暮舒却一直很想要一盆瑶台玉凤。 她问过他为什么独独喜欢这瑶台玉凤,直到现在晗珠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他和她谈起这花的模样。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呀: 这花在大梁及其稀少,物以稀为贵,可这花却是这稀中之贵,因为它的花瓣为白色,不像其他花般那样艷俗,并且它的花香有着独特的提神醒脑功能,若是能在书桌上摆上一盆,我觉得我都能更用心读书了。 「你从哪儿看到的这些啊?」晗珠诺诺地问着季暮舒,她以为他背着自己跟别家小孩出去玩了,从外面听来的这些稀奇事。 谁成想季暮舒唯唯诺诺,半天没吭声。 这把小小晗珠给急得,只差又抡拳头了。 季暮舒看晗珠的手捏紧了,他马上小声答道:「我是从上次你偷偷买来的话本子上看到的。」 「季暮舒!你又动我的话本子!」 晗珠莞尔—— 瑶台玉凤,倒是配得上这新科状元郎。 作者有话说: 23.哥哥 「春分,这盏瑶台玉凤,本宫看左侍郎甚是喜欢,便赠与他了吧。」晗珠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她站在整个菊园的正中央,被群花簇拥着。 仿佛这盏花就是路边的一朵野花一样,赠不赠与,赠与谁,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可是瑶台玉凤啊!怎么能就这么随便送人了呢?」一句尖叫声突然从晗珠的身后传来,晗珠不由得转身看过去。 春分跟着晗珠一齐朝声源处看去,随后春分便在晗珠的耳边轻轻提醒道:「殿下,这是工部尚书的嫡女——王瑾嫣。」 哦?工部尚书的女儿啊,怪不得..... 晗珠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端着架子,公主仪范摆足了,问道:「它是瑶台玉凤不错,与你何干系?」 如果她不摆出个公主态度来,这些人还真敢跳板了。 这句话在晗珠的意料之中,可把王瑾嫣给问倒了,王瑾嫣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也难怪,毕竟她不占理。 这时,一声微带中气的女声应和道:「就是啊,殿下的花,爱送谁就送谁,跟你有毛关系?」 「这是威武大将军府的小娘子——赵珺。」春分依旧不忘记悄悄提醒。 不愧是将军府的小娘子,说话果然洒脱,晗珠对她的直率有点好感,她对赵珺莞尔,算是回应了。 赵珺的嗓门洪亮,这下子,可让王瑾嫣更尴尬了,因为旁边凉亭里男眷的目光被这处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一瞬间,王瑾嫣被那么多人盯着,还是这京城里面的青年才俊,她的脸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王瑾嫣不说话了,但是她旁边女子却开口了:「殿下,这瑶台玉凤整个大梁都没有几朵,培育起来也极其困难,需要专门的人员去精心照料,想必这也是圣上心喜殿下得很才会让公主府养上一盆吧。」 这种人说话总是会夹带很多层意思,之前的晗珠是不知道,但是现在晗珠就总会多想想别人说的那些貌似「不经意」的话了。 她的意思很简单,这是皇上专门给公主府的,若是随意送了人就是拂了圣上的面子,说不定还会引起圣怒。并且这花还娇贵得很,光把花送给别人没有用,必须还要顺带把这养花的僕人一起送过去才行。 因为光送花给其他人的话,别人可养不活。 这么一番话下来,这本来送花的好意,倒像是晗珠做的不对了。 思至此,晗珠一下子怔住了,她微微朝春分那边侧身,春分瞬间明白了晗珠的举动,跟着说道:「这是工部尚书的嫡系二女儿——王瑾语。」 这倒是个聪明的妹妹,就在晗珠打算回话的时候,赵珺又出奇不意地来了一句:「陛下喜欢我们三殿下那不是理所当然吗?管你屁事,要你在这里多说一嘴?」 赵珺打小就看不惯这两姐妹,一肚子的弯弯绕绕,跟她们讲话聊天就是累,只有直来之往才能怼得她们这群弯弯肠子哑口无言。 「哈哈哈,朕就喜欢赵家小娘子这个性,不愧是我大梁将军府出来的!」 景德帝穿过前面的大堂,刚踱步到菊园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幕。 一瞬间,所有人都朝菊园门口躬身作揖。拜见完后,晗珠带着在竹桥这头的女眷走向菊园门口。 晗珠在前面带头打阵,身后便是王家两姊妹和赵珺三人,这个小竹桥顶多也就三人并排走。 在刚刚踏上竹桥的时候,晗珠就注意到了王家两姊妹在身后窸窸窣窣的,她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第31页 果然,不出人意料,王瑾嫣在走到竹桥中央的时候,突然脚崴了一下,这个竹桥两侧是没有安装栏杆的,她脚崴了一下,便开始向旁边的赵珺那方倒去。 这下子直接给赵珺一个措手不及,王瑾嫣不知道是真崴到了还是假崴到了,但是这下赵珺确实真的给崴到了。 她只能不受控制地朝下面池塘倒去,但是武将出身的她下意识拉住了身边的人,她一把拽住王瑾嫣,而王瑾嫣牵着王瑾语。 这下可好,三人一瞬间都直愣愣地朝下面的池塘倒去,但是晗珠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身后的不对劲,她也下意识地拉了赵珺一把。 「噗通——噗通——」 眨眼之间,四人全都掉进了竹桥下面的池塘,剎那间整个菊园都充满了尖叫声。 景德帝瞳孔瞬间放大,震惊感不自觉地从瞳孔中溢出,他叫唤着身边的太监、侍卫去救人,而坐在凉亭里面的一些青年才俊也都纷纷朝水里跳了进去,场面瞬间慌乱了起来。 在晗珠朝水里倒的时候,季暮舒只是从凉亭凳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就没有后来的动作了。 他捏紧拳头看着迸溅着水花的池塘,他知道的,晗珠水性极好,根本不需要人去救,再加上她现在是公主,他一个工部侍郎根本救不了。 不用救,不能救,没法救。 季暮舒从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么无能为力过,果然,结果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没等皇帝和那些青年才俊靠近她的身,她便早就爬上了岸。 水珠顺着她繁重的衣裙流了下来,在地面上淌出了小水洼,原本繁复华丽的衣裙却在这个时候缠绕住了她。 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手摸去脸上的水珠。 季暮舒几大跨步来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其他人朝她审视的目光,他下意识捏着身上的大衣,但没等到他接下来的动作,春分便迅速赶来给晗珠披上了一件大衣。 旁边,有男子给王家两姐妹披上了他们的大衣,两姐妹瞬间脸红了起来,烟视媚行。 赵珺则是被景德帝的侍卫给救起来的,她的丫鬟也迅速赶了过来,给她披上了衣服。 池水浸透了衣裙,纱织的布料紧紧地贴着女主曼妙的身材,季暮舒低头别过视线,轻声道:「姜茶可以去寒气。」 先前季暮舒为了能够把晗珠挡严实,便靠得离晗珠进了些,此时一股熟悉的弱弱体香悠悠地飘进了他的鼻息间,一瞬间,季暮舒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发热了。 晗珠抬眸看着季暮舒那红得滴血的脸,眉间婉转,轻笑道:「那侍郎知道什么能降火的法子吗?本宫觉得侍郎可能需要降个火。」 作者有话说: 昨天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觉得我可以在飞机上怒码三千,结果我雄赳赳气昂昂地怒睡三小时...... 24.哥哥 竹桥池水,荒唐一事。这次的落水,在外人看来是意外,可到底是不是意外只有落水的几个人知道。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不论最后掉进去的是几个人,是哪些人,王瑾嫣的目的到是达到了。 不仅达到了最初的目的,让赵珺落了个尴尬的境地,还让自己和妹妹收到了一波青年才俊们的「关爱」目光。 晗珠想到这里就有点气,真的绝了,这是什么奇葩姐妹花,就因为赵珺怼了她几句,就想让人家落水?就想让人家当那么多人的面出丑? 怎么做到这么歹毒的啊! 晗珠气得牙齿打颤,她拢了拢春分递过来的披肩,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看了眼赵珺。果不其然,赵珺盯着那两姐妹的眼神只差恨不得把那两人给盯穿。 「王瑾嫣,你脚没崴着吧。」赵珺冷声朝那两王家姐妹说着。 晗珠也跟着道:「王妹妹今日真是有意思,自己贪凉想要去下水戏耍,却偏偏要带着赵家小娘子一起。」 这话一出,再怎么脑子迟钝的人也恍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景德帝在远处淡淡地看着这一切,除开晗珠刚刚掉下去的那一剎那,他出现了惊慌失措之外,他到是淡定得很,不失一丝帝王之范。 这一处的气场仿佛从中间划开了一道裂口一般,王家姐妹在一方,晗珠和赵珺在一方。 此时,王瑾嫣娇答答地抽泣着,小声呜咽道:「公主殿下,我刚刚是真的不小心脚崴了。」 「那本宫叫御医过来给王妹妹看看脚吧,在我公主府把脚给崴了,说出去可不好听了。」晗珠回答得迅速,直接让王瑾嫣一个措手不及。 趁在王瑾嫣愣神的这个空档,季暮舒直接上前作揖,轻声说道:「王姑娘,刚刚殿下赏赐给臣的那盆瑶台玉凤,不如臣就让给姑娘给赵小姐赔罪吧。」 这话的意思可就比刚刚王瑾语的那几句话的意思深多了,就光是对王瑾嫣和赵珺的称唿就可以看出他对待二人的态度区别。 季暮舒一句「刚才殿下赏赐的」,就让晗珠的威严感更甚了,也是变相得表示他对公主的言语的拥戴。 这后来的「赔罪」二字,就是直接对外界认定了王瑾嫣的罪行。 之前若全是女子之间的言语讥讽,那些在场的青年才俊们可能还不会在意,甚至还会特意去避开一些。 但是季暮舒一旦插嘴之后,王家两姐妹直接羞愧得只差钻土里去了。 微微秋风盪起前面那人的衣角,晗珠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那角青袍。今天的季暮舒穿的是天青色的锦袍,衣角绣的暗色云纹,整个人显得非常沉静内敛。 第32页 但他刚刚的那几句话把王家两姐妹怼得哑口无言,是没错,但却又过于冲动了些。 不像是他一个左侍郎能做出来的事,风头过剩不是好事,特别还是在女眷之中。虽然在大梁里是以男为尊,可是只要女眷在后院之中吹吹枕风,男子在前朝也不会好过。 更何况刚刚他回怼的是他领头上司的嫡女,工部尚书的女儿。季暮舒这一次,算是真的得罪了上头人。 本来他在工部就不好过,为了这一时的口舌之快,本应是不值得的。 晗珠暗暗心想着,他应该这其中的道理吧,他会觉得自己刚刚冒失了吗? 她在内心里的询问当然得不到答案,所以她没有再呆愣下去了,她清了清嗓子,对着王家两姐妹厉声道:「本宫就替你们,把这瑶台玉凤当作赔礼送给赵家娘子了,在我公主府里闹了不愉快,也希望两位妹妹别往心里去,就在这公主府里忘了吧。」 言毕,晗珠款款地朝大家服了一下身,浅浅笑道:「今日的宴席便止于此吧,大家散了吧。」 主公的话都放在这里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待大家都散得时候,晗珠这才想起来,刚刚景德帝来了。 完了,完了,把皇帝陛下给整忘了,晗珠觉得自己未来可能没啥搞头了。 等她回过头来朝菊园门口看的时候,景德帝早已走得不见人影了。 晗珠这下直接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那皇帝陛下应该没生气吧,不然也不会走得这么悄无声息了。 远处,李知围绕在季暮舒旁边,叽叽喳喳的,生要季暮舒跟他讲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刚刚李知一直站在凉亭的,竹桥这边的事情他到是听得不是很真切。 季暮舒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復着他的问话,身影宽厚、沉稳,仿佛刚刚做出那冲动之举的不是他一样。 ———— 另一头,景德帝带着薛公公在京城东街闲逛着。 此次景德帝莅临公主府本就是穿的常服,所以他现在在这东街闲逛也无人识出。 「老薛,年轻真好啊。」景德帝没来由地来了这么一句,让薛公公直接措不及防,不过他照料服侍了景德帝几十年,皇帝说的什么意思,他到是能够一下子反应过来。 「陛下是说的刚才在公主府的那一幕吧。」薛公公看景德帝听了他的回覆之后,嘴角一弯,他便接着说了,「这季侍郎还年轻,难免有了一丝少年感。」 景德帝看着前面架着一个稻草人的男子,稻草上插满了糖面人,半晌后,他回復到:「是啊,他们都年轻,毕竟只有年轻才有气盛啊。」 那卖糖面人的男子看着面前的这两人气度不凡,并且前面的这个男子自带一种气压感,他马上笑哈哈地抬着糖面人走了过来:「两位老爷要来两串糖面人吗?」 景德帝笑了,他摩挲着手里的扳指:「老闆,这糖面人是年轻人才吃的东西吧。」 「咱家这糖面人是年轻人喜欢不错,但是这有时候啊,年轻的不是年龄,而是心啊。」说着说着,他拿下了一串捏成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糖面人递到了景德帝的面前。 景德帝顺势接下了这串糖面人,这糖面人捏得特别精緻,女子眉角的那颗痣都捏了出来。 手中的这女子偏偏起舞的样子惟妙惟肖,眼尾微微上挑,眉角的痣也很明显,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 卖糖面人的摊贩看着景德帝盯着糖面人发了痴,便给他解释道:「这捏的是当年这京城轰动一时的醉仙楼里的箫娘子,您看这痣,跟箫娘子像吧,这手艺整个京城就独此一家呢!」 没等这人继续说完,薛公公便把钱袋递了过来,呵声说道:「这些钱你拿着,以后再也不许卖这糖面人了,不然小心你脑袋!」 景德帝笑了笑,拂手道:「老薛,无妨。」 那男子见状不对,把整个稻草人都往薛公公怀里一扔,拿起钱袋子就跑了。 薛公公尴尬地抱着整个稻草人架子,尴尬地朝景德帝笑着。 「老薛啊,刚刚那人说的没有错,这年轻的不是年龄,而是心啊!」景德帝把手里的这串糖面人插回了稻草里,他指了指前面的一群孩子,笑着说道:「把这些糖面人分给那些孩子吧,小孩肯定比年轻人更爱吃。」 薛公公扛着整个稻草人架子朝那群小孩过去了,他脸白净,面相温和,小孩子看着他手里的糖面人,便一下子围了过来。 「还是孩子啊,孩子多好,不要长大就更好了。」 景德帝远远地笑着,看着薛公公一个一个给孩子们发糖面人。 ———— 自从上次的菊园之行之后,赵珺到是对晗珠开始感兴趣了,三天两头地就往公主府跑。 上次的宴席最后,晗珠倒是真的把那盆瑶台玉凤送给了赵珺,不过晗珠只是因为当时发话的时候人太多,她最后不给反而就会成了她的不是了。 但是赵珺反而因为这件事更加喜欢晗珠了,她觉得晗珠讲义气。 所以赵珺最近这段时间,便经常借着这瑶台玉凤去公主府讨杯茶喝,顺便来请教请教这瑶台玉凤怎么养。 这公主府晗珠一个人住着也无趣,赵珺来了她也欢迎得很,毕竟在这京城能认识这样一个直率性子的人,是真的很难得了。 第33页 入了立冬之后,这京城便开始飘雪了,京城地处北方,所以这雪就飘得比南方早了许多。 晗珠懒洋洋地躺在堂屋的床榻上,这在北方叫做炕,下面烧着地龙,人躺在上面倒是舒服得很。 炕的两头贴着墙壁放置了两座炕案,炕案上摆着香薰,整个房子内烟气缭绕的。 「不愧是我们三殿下的闺房,跟天上的仙女儿住的房子似的,充满了仙气儿。」 人未至,声先到。 晗珠抱着汤婆子一下子笑了出来:「本宫猜这仙女儿的嘴也没有我们赵姐姐的嘴甜。」 赵珺对这里早就逛熟了,她匍一进屋就直奔床榻这方,她豪率地踢开鞋子,摸了摸晗珠怀里的汤婆子,笑嘻嘻地道:「果然,还是殿下的汤婆子最暖和。」 「想要本宫送你一个直说,别给我整这些弯弯肠子。」晗珠假意生气道,但嘴角却是止不住地笑。 赵珺是她来京城那么久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来这里那么久了,她这个公主倒是连一个解闷子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也确实,挺可悲。 「殿下,你听说了吗,那王家姐妹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可是几个月都没出过门了诶。」赵珺玩起了自己的小辫子,慢悠悠地说道。 晗珠接话道:「她们出门了,那本宫就真的佩服她们了,丢了那么大一个脸,不得把自己好好藏起来啊!」 「我还听说那个王瑾语回去被她母亲给狠狠地打了一顿呢!」 晗珠不解了:「为啥要打王瑾语啊?」 「因为她在外面没保护她姐姐呗。」赵珺仿佛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一样。 「那不是王语嫣那个二愣子自己作吗?那个王瑾语,本宫还记得她还呛了一句本宫来着。」晗珠端起了炕几上的热茶,嘬了一口,接着道,「本宫觉得那王瑾语可比她那个姐姐聪明多了,按道理来说王家不应该更偏爱她一些吗?」 如果一个家庭硬要偏爱一个孩子的话,不应该偏爱更加聪明乖巧的孩子吗? 这下赵珺就懵了:「我咋知道他们王家的那些内府深事啊,他们家的后院一向乱得很。」 也是,赵珺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家,问她也没有什么用。 既然赵珺提到了王家,晗珠瞬间就想起了季暮舒。 他现在可是在那工部尚书手下做事呢,之前得罪了王家那两姊妹,这段时间,他肯定不太好过吧。 晗珠眨了眨眼,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上次那工部左侍郎帮了咱们,最近他还好吧。」 听到此话,赵珺撑着手坐端正了身子:「诶?你别说,我之前也担心那左侍郎会遭到那王老头使的小绊子,谁成想那王老头一直就安安分分的,跟之前一样,虽然对工部啥也不管,但倒也没有做什么刻意为难的事情。」 这些话一出,晗珠提着许久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但是......」赵珺皱了皱眉头,停顿了。 「但是什么?」晗珠没忍住追问了。 「但是前两天北方京郊的一处小村庄遭到了雪灾,许多房屋尽毁,左侍郎带着人马去修筑临时难民所了。」说到这里,赵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晗珠现在只差恨不得掰开赵珺的嘴,这人说话怎么一顿一顿的。 她还是接着提声问了句:「嗯?然后怎么了?」 赵珺答道:「我听我爷爷说,今年的冬天会额外的冷,过两天那遭雪灾的村子可能还会遭到二次雪崩之灾。」 作者有话说: 25.哥哥 立冬过后便是小雪,这京城一旦跨过了小雪这道坎儿,那天上就真的是开始飘鹅毛大雪了。 云暗初成霰点微,旋闻簌簌洒窗扉。 ——过两天那遭雪灾的村子可能还会遭到二次雪崩之灾。 自从赵珺上次来了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这晗珠的眼皮就老是跳,古人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可是她现在觉得自己两只眼皮都开始跳了,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那个村庄再来一次雪崩之灾的话,那在那村子的所有人不都得遭殃? 晗珠斜躺在床榻上,看着外面大雪纷飞,有些开始坐不住了。 但是她不能平白无故的去啊,先不说那皇帝老子让不让她去,她一个公主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啊...... 对了,她是公主啊! 「春分,快点帮我准备马车,本宫有些思念陛下了,想要请求进宫与陛下一道吃晚宴。」晗珠乐滋滋地抱着汤婆子,第一次感觉当公主那么好。 春分的动作很迅速,而景德帝这边也知道,晗珠一旦想要进宫找他,必是想要吃宫里的晚宴了。 但这次景德帝倒是真的认认真真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薛公公看景德帝叫人在光明殿摆了宴,便提了一嘴:「陛下,今晚皇后娘娘那边如何交代啊?」 景德帝笑了笑:「叫婉儿自己先吃吧,朕和珠珠一起用膳。」 薛公公低头应了一声,在他踏出大殿门槛的时候,恰巧晗珠带着婢女们到了大门口。 「参见殿下。」薛公公含笑拜礼。 晗珠感觉挺感慨的,来这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但是每次来这里的情景都不一样。 她也回笑一个:「平身吧。」 「陛下就在里面等着殿下呢,杂家就先下去了。」薛公公作了一揖就走了。 第34页 光明殿本是歷任皇帝用来参政、议政的大殿,大殿的后方便是一间书房,往常皇帝在下了朝之后会在这里批摺子。 后来大梁提倡皇帝要勤政爱民,这光明殿就已经基本上快修成皇帝的寝宫了,一旦政务繁忙起来,皇帝的起居也会在这里。 之前晗珠面见景德帝的时候都是在光明殿后面的书房里,但是这次晗珠是正正经经坐到了这寝宫的宴席桌上。 皇帝的寝宫,那地龙必须烧得够旺,匍一进门,晗珠便感受到了一股热浪,也可能是外面太冷了的缘故,所以才会有热浪这种极度反差的对比。 「父皇,您这寝宫里面好暖和啊!外面可冷死了!」晗珠的声音甜甜的,倒真像是一个豆蔻年华般的少女了。 景德帝假意冷笑道:「怎么,你公主府亏待你煤炭了?」 「哪有哪有?父皇给珠珠的银碳,可是一点菸气都没有呢!珠珠还是第一次见,不过父皇的就是比珠珠的好!」 晗珠靠近景德帝坐着,笑眯眯地撒着娇。 「就知道耍嘴皮子厉害。」景德帝嘴里的宠溺语气不减,「这次来是想求父皇什么事呀?」 「噔——」晗珠的银筷不小心敲到了陶瓷碗上,她眨了眨眼:「哪有!珠珠就只是想来父皇这里蹭蹭饭。」 越说到后面,晗珠的声音越弱了,她抬眸看着皇帝明晦不定的眼神,努了努嘴:「父皇,珠珠之前没看到过银碳,没吃到过宫里的宴席。」 晗珠十五年前在哪里生活,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会比景德帝更清楚了。 景德帝看着晗珠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今年的外面格外的冷,连儿臣的公主府都需要抱着汤婆子手才不会着凉。」 她顿了顿,开始引入正题:「那北方京郊的小村庄是真的很可怜,儿臣受过天灾的苦,所以儿臣想要代皇室去安抚灾民们。」 说完,晗珠从凳子上起身,后撤一步跪下,郑重地说道:「望父皇恩准儿臣前去抚慰灾民!」 一声响头磕在了地上,也磕到了景德帝的心坎里。 「恩准。」景德帝轻扶了一下,示意晗珠平身:「珠珠,你去给每户灾民发放一些炭火和干粮吧,反正朕过几天也打算去看一看的,这下你去了,朕就可以偷偷懒了。」 景德帝揶揄,但是晗珠知道他看待自己的眼神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 上面发放下来的炭火虽不是银碳那种上好的碳,但也不是土碳那种劣质的木炭,可见国家对这次的雪灾难民的重视程度。 进宫的第二日,晗珠便带着一排物资车队出发了,这次她是打着替皇帝抚慰灾民的旗号,百姓们在她出行的途中还纷纷送了一些鸡蛋、蔬菜,晗珠笑眼盈盈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做好一个公主,那也会感到很开心吧。 待物资车队一到这雪山脚下的小村庄里,晗珠便开始组织人员开始熬热粥,准备发放给难民们。 最近的天气太冷了,唿一口气,眼睫上都会跟着上一层霜,这重建家园的进程便逐渐缓慢了许多。 目前也只搭建好一些临时住的帐篷,不过这些帐篷是用一种油布搭建的,这油布就是用一些粗布加上一些油制作而成,这里面不能像之前公主府里还能烧地龙,所以晗珠只能在帐篷里多摆了几处炭火。 未待晗珠在床榻边脱完鞋,晗珠的帐篷便被掀起了一个角,冷风瞬间簌簌地往里面刮。 晗珠「啧」了一声,抬头看来人是谁。 「殿下!你怎么做好事不叫我啊,就知道偷偷自己一个人做好事。」赵珺努了努嘴,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晗珠旁边。 晗珠见来人是赵珺,脸上的异相瞬间改了过来,赵珺的到来是她的预料之中,倒也没太大的惊讶。 「你一个将军府的娇娇小姐跟本宫来这种地方干嘛?好好地在家里烹茶烤火不好吗?」 赵珺听到这里就更气了:「那你一个公主家家的,别的公主都没出来抚慰什么灾民,你来凑什么热闹。」 「本宫跟她们又不一样,本宫也受过天灾之苦。」说完,晗珠便换好了鞋子,打算出帐篷了。 赵珺看着晗珠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说话,她差点忘记了,晗珠不是一般的公主。 景德帝派来的随从都精干得很,说好熬粥,不一会儿便熬好了,此时外面已经排好了长长的一队。 晗珠吸了吸鼻子,上前对发粥的侍从道:「让本宫来吧,你先去吃点。」 那侍从见晗珠发话了,马上放下了手里的汤勺。 晗珠接过汤勺,一碗一碗地舀着锅里的热粥,她对每个来领粥的难民都笑了笑,每个难民领到粥后不仅身体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粥没熬多少,下一波想要来领粥的难民还得再等一会儿,晗珠趁着这个空档,便在旁边歇了歇。 她搓了搓手,不得不说,这北方的冬天不止是冷,简直是冷得变态。 没等她往手里哈几口气,便有人过来传话了:「殿下,侍郎请您去大帐里面用膳。」 晗珠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侍郎?」 「工部的左侍郎。」 作者有话说: 啊!!孩子更上了!!!明天,不对,今天孩子打算去博物馆看看女尸嘿嘿嘿,去博物馆薰陶薰陶! 第35页 26.哥哥 这座小村庄虽是京郊,却是在长牙山脚下,长牙山的海拔极高,以其型若磨牙而得此名,之前的大梁都城之所以把它建在这长牙山的背后,就是想把这座长牙山当作天然的后盾,更北方的胡人若想攻打大梁都城,这座长牙山他们倒还不容易翻越过来。 长牙山的山顶常年积雪,一旦步入了寒冬,半山腰就极易发生雪崩之灾,但是今年的雪崩却是一下子崩到了山脚,冲垮了山脚的村庄。 晗珠在去主帐的路途中就越发感受到了,赵珺的爷爷话里的担忧意味。 确实,今年的雪,太大了。 一路过去,晗珠突然发觉了一个不对劲,全是帐篷,没有一间成型的房子。 即使天寒地冻,但是按照工部的动作速度,也不应该大半个月过去了,一间房子都搭建不出来啊。 难道是工部缺人吗?还是说国家没给足财银?上面又拿了油水吗? 晗珠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缓缓踏入了主帐内部。 主帐和工部分派给她的公主帐差距不是很大,住在这里的就是几个领头官员,当然这里最大的官员便是工部的两个侍郎,其他的就是各司的几个郎中在这里了。 匍一进门,便看到了整个大帐之中的最大的一张案桌,此时案桌上摆满了几大盆肉,倒是最上方的一座小几上摆了几盘小菜和精緻的肉菜。 李知笑哈哈地走上前来,他首先躬身参见晗珠:「有闻公主殿下心繫天下,如今未曾想您竟然亲自莅临此处了。」 右侍郎开始打了个头,后面的也开始稀稀拉拉参拜了起来,但也有人就喜欢做那个特别的。 「陈郎中今日是被飞雪迷了眼睛吗?还不快邀公主殿下上座?」 外面的寒气伴随着外来人掀帐的动作,一下子涌入帐中,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刚才被季暮舒提名的陈郎中便是之前躲在后方不来参拜的「特殊人」,此时陈郎中被季暮舒冷不丁地点了下名,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来到晗珠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请上座。」 直到看到眼前的这人,晗珠才知道什么叫做皮笑肉不笑。 真的很渗人。 晗珠懒得理他,直接入了上座。 季暮舒在晗珠落座后,直接端端正正地躬了一个身:「殿下,这里不比公主府,餐饮简陋,还望海涵。」 「嗯。」晗珠一只手转着杯子,等着他们的接下来的动作。 季暮舒得了回復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中,官员们都是一起在那大案桌上吃,但由于都是一桌子的糙爷们儿,晗珠的席位便被单独摆在了上座。 按道理晗珠是带了厨子的,所以即使人在外,也是用不着跟他们一起吃饭的。但今天是第一天到这里,所以晗珠心想着还是大家坐在一起会一会比较好。 毕竟,她还是想把一些东西跟他们讲一下。 晗珠慢慢地转着杯子,一个人暗暗地想着,突然一声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看着声源处,季暮舒跟她一个姿势,也单手转着杯子,但当晗珠的目光看向他时,他把杯子放下,但却在放下的过程中碰到了碗上的筷子。 一瞬间,晗珠明白了。 她尴尬地朝下面笑了笑:「近几日天已经逐渐入了寒,大家今儿晚就尽情地饮酒吃肉吧,酒肉能御寒,不用顾本宫。」 话音刚落,晗珠就举起酒杯跟下面对饮了一杯。 刚才的那位陈郎中看着晗珠一口饮尽,呵笑了一声:「殿下,这酒是这村庄自酿的米酒,对于女子来说倒是有些过于浓烈了,殿下慎饮吶!」 晗珠懒洋洋地打量着他,半晌不语,并未理睬他半分。 陈世勤被晗珠无视了两次,他撇了撇嘴,再也没抬头看过上座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一章,等会晚上我再给大家补一个大肥章,昨天去逛博物馆逛得太累了,实在是没精力更了。 27.哥哥 宴席过后,大部分人就早已离席,各司其职去了。其中陈世勤熘得最快,毕竟整个帐篷里面也就他最尴尬了,晗珠一直在细嚼慢咽,小鱼小虾可以找个藉口先熘,但是工部的两个侍郎就必须得陪着晗珠坐到最后。 李知看着其他人都已经走了,晗珠身为公主细嚼慢咽到是可以理解,但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季暮舒也吃的那么慢。 等他朝季暮舒看一眼去,季暮舒反而还在施施然地朝他弯唇,跟着便继续夹起一筷子米饭。他甚少吃肉喝酒,就吃一些小菜和抿几口茶水。 李知看向季暮舒的眼神已经逐渐焦躁了,真的是...... 比公主还他妈公主。 季小公主,小季公主,季公主,舒舒公主...... 李知清了清嗓子,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 他越看越觉得季暮舒就像一个——娇贵的小公主。 「李知,李二郎家的帐篷听说漏风,你派人去看看吧。」季暮舒觉得如果再这么耗下去,李知今儿晚上得直接睡在这里了。 李知苦哈哈地点了点头,季暮舒看李知掀开帐篷出去后,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他偏头看向晗珠:「殿下,您可以吃完了,人已经走完了。」 晗珠笑眯眯地放下碗筷,起身提起裙摆朝季暮舒走去:「你怎么知道本宫想要留你讲话啊?」 第36页 季暮舒睨了她一眼:「我觉得殿下想要我留下我,好告诉我一碗米饭有几粒。」 晗珠懒得跟他打趣了,她言归正传:「时候不早了,长话短说,本宫想要先问问你,为什么至今都没搭建出一间屋子呢?」 「搭好了让雪再崩掉吗?」 季暮舒的反问把晗珠搞得有点猝不及防,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那她刚刚还专门等半天,就为了提醒他们这件事,现在倒好,倒像是晗珠有点自作多情了。 人家一个工部侍郎,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一个外行管什么内行事呢? 思至此,晗珠嘟囔着嘴,半晌不语。季暮舒看着她的样子,刚准备开口,就看到晗珠眼神亮晶晶的。 「既然你们知道可能会发生二次雪灾,为什么不把难民们搬走呢?」晗珠突然发现了这个点,便抓着不放继续问道,她刚刚吃饭等了那么半天,总得说点什么吧。 「会不会发生二次雪灾还说不准,一切都是我和李知推测的,所以我们才会一直拖着不修筑房屋,想等着把大雪过去了再说。再加上这里的村民们有些信仰,他们供奉的神佛说冬季不宜搬家远行,所以他们自己也不愿意走。」 说到这里,季暮舒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晗珠明白,他有难处了。 二次雪灾的事情是谁都说不准的,目前尽量减少房屋的修建,也只是为了如果雪灾来临了,能够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但是已经拖了很久了,不能再拖了,雪灾还未到来,可是难民们已经拖不起了。 油布帐篷虽能暂时性御寒,但长期以往依旧不是个事儿,不论如何,这房子还是得开始修了。 季暮舒是明白的,他总是考虑很多,想着尽可能地周全,但现实总却不尽人意,你越想周全所有,越往往一个都顾及不到。 他应该很怀疑自己吧,怀疑自己的判断,怀疑自己的能力。 晗珠看着季暮舒,突然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你没有错,会发生二次雪灾,赵珺给我说了。」晗珠坚定地看着季暮舒,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不让这里的百姓们再受到天灾之祸。 「赵珺?」季暮舒一下子没明白。 「威武大将军说的。」 这一下,季暮舒瞬间反应过来了,威武大将军肯定知道,因为他有多年的行军打仗经验,观天象的技能早已炉火纯青。 剎那间,季暮舒的眼前仿佛就清明了。 他抬眸蹙眉:「不论天象如何,这房子也该开始修建动工了,我也只能尽量督工,让他们把房子建得更加坚固才行。但是......」 季暮舒顿了顿:「银子不够。」 作者有话说: 脑子被浆煳住了,不行了不行了,明天再补补,再修改吧! 28.哥哥 银子是最基本的问题,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晗珠突然有了一个设想,她弱弱地问道:「只搭帐篷......也是钱的原因吗?」 「嗯,如果要照顾到所有人的话,只够用来搭帐篷。」季暮舒淡淡的,接近大半个月的劳累奔波,他的眼底也有了一层青雾。 晗珠猜到了可能有钱不够的原因,但是没想到钱那么稀缺。 「不可能,陛下不可能只给这么点钱,这是发生在天子脚下的事情,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季暮舒呵笑一声:「陛下是不敢放任自家后院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上面的人敢,不过就是一人挪一点银子而已,每个人也都没拿多少。」 后面的话季暮舒没有再接着说了,但是晗珠也明白,每个人都拿的不多,但是每个人只要拿了,对用于修筑的钱财来说就会远远不够。 他们怎么敢的啊...... 气氛陷入了冰点,整个主帐里面仿佛比那长牙山之巅还要寒冷,冻得人骨头生疼。 晗珠深唿了一口气:「没事,你尽管先去动手修房子吧,钱的事情,本宫来想办法。」 她眯了眯眼,仿佛有些恍神一般:「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季暮舒抬眸看着晗珠,他的睫毛浓密,仿佛鸦羽一般,看向晗珠的眼神晦明不变,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 怎么弄钱对于在这里的工部人来说很困难,但是对于晗珠来说,倒就也没那么艰辛了。 ———— 晗珠在这里主要也就是起了一个振奋民心的作用,毕竟一个公主的头牌也只能做这些了。但是现在,她还想做更多。 谁有钱?谁能有用来资助难民重建家园的钱? 只有皇帝才有。 但是皇帝已经给过一次钱了,再如何叫他给呢? 单纯地告诉他钱不够用是不行的,因为他第一次给的时候已经把钱给足了。以至于为什么会不够用,晗珠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为什么,跟景德帝讲明白。 有足够的证据让他信服,这个钱,不够用。 从主帐到她的公主帐的距离不是很远,晗珠对于弄钱的这件事情就刚想了个苗头,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还没回去?」晗珠匍一进帐,就看见赵珺一只手枕着头,斜躺在床榻边的一个湘妃榻上。 赵珺嘟囔着嘴,声若蚊蝇一般:「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晗珠一下子笑出声来,她弯唇看着坐在湘妃榻上的赵珺,开始慢慢收拾起东西来。 第37页 「那本宫要走了,你就继续留在这里哦?」 赵珺一听到后,一下子弹了起来:「你要去哪儿啊?」 晗珠回身看着她:「本宫需要去做一点事情。」她看着赵珺迷惑的样子,干脆把这件事情直接跟她讲了:「赵珺,你发现没有,这里大半个月了为何却只搭建出帐篷来?」 赵珺摇摇头,等着晗珠接下来的话。 「因为没有银子,没有钱去修房子。本宫知道你可能会疑惑,按道理来说国家会给足银子的,可为什么本宫还要说银子不够,对吧?」 晗珠走了过去,牵着赵珺的手,郑重地说道:「上面虽然给足了银子,可是下面并没有得到那么多银子。」 作者有话说: 等会还有,爱我的宝们1!!! 29.哥哥 这一下,赵珺恍惚明白过来了,她蹙眉问:「那你有什么打算?你要去弄银子吗?去哪儿弄银子呢?这可是不少的一笔数目啊!」 「银子当然只有圣上才给得起,但是就凭我们这么直接去要,那肯定是要不到的。」 「那你打算怎么要?」 晗珠莞尔看着她,她没有想到赵珺对这件事情那么上心:「当然是得给陛下足够的证据去证明这里缺银子咯。」 赵珺看着晗珠的笑,她知道这件事情不容易,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晗珠还能那么轻松地笑出来。 「具体怎么做,你想好了吗?」 「还没。」 赵珺真的恨不得跳起来给她一闷棒:「那你还笑?现在我都开始急起来了。」 说着说着,赵珺还开始有些气热了,她单手松了松领子。 晗珠见状,给她把领子又拉紧了:「急也没有用,我们待在这里他们还得派人过来服侍我们,不如早点走了,省得给他们添麻烦。」 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东西,所以走的时候收拾得也快,不到一会儿,晗珠和赵珺就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其实晗珠心里也是真的没底,她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其他人,做事本就不太方便,更何况这次还是从那几个地头蛇的窝里找证据,现在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一路走过,赵珺也没太多说话,她看着晗珠对着窗外沉思的模样,也不太忍心打扰,但她还是在路途上提醒了晗珠几次,别吹太久,小心风寒。 晗珠看着赵珺担心她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暖,她便吩咐车夫直接先去了威武大将军府。 ———— 马车晃晃荡盪来到了将军府,赵珺早就在路上迷迷煳煳睡着了,晗珠看她睡得迷煳便先行下了车,好在将军府门口的看门人机灵,一见到有马车停在门口了,就进去唤人了。 冬天的夜黑得早,虽然时候还不算晚,但是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在门口挂灯笼了,黑雾瀰漫着京城,让人摸不清前路的方向。 待晗珠刚下马车,就看到将军府出来了一位长者,慈眉善目的。 「想必这位应该是三殿下了,老身是这将军府的苏管家。」说完他便朝晗珠躬身敬了一个礼。 晗珠笑了笑,扶他起来:「苏管家免礼,你家小姐回来有些犯困了,现在还迷煳着呢,您找个力气大的女婢过来把她扶进去吧。」 苏管家也回笑一个,「诶」了一声便转身进去叫人了。 但谁成想苏管家走了还没回来,赵珺就从马车里探出了头,她睡眼惺忪地朝马车下面的晗珠喊着:「你怎么到了不喊我呀?」 「你醒了?那正好,不用麻烦苏管家叫人了,你可以自己走回去了。」晗珠转过身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赵珺嘟囔着嘴,闷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晗珠见她下了马车,便叫春分去把她的行李还给赵珺,赵珺这次来小村庄那边没带什么婢女和过多地行李,就只有一个包袱而已。 赵珺闷闷地看着晗珠:「殿下,进去坐坐可好?」 「你知道的,本宫还要事情要做。」晗珠笑着嘆了一口气。 赵珺连忙应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来我们家坐坐,我们可以去找我爷爷帮忙。」 晗珠看着赵珺的眼睛亮晶晶的,突然觉得这个提议甚好,她在京城没有熟人,接触不到政事中心,但是威武大将军可以。 想到这里,晗珠眨了眨眼,笑出了声来,甜甜地应了一声:「好啊。」 赵珺看着晗珠蒲扇的羽睫,眉尾的那颗红痣甚是俏丽,被她刚刚那句「好啊」,心都快给暖化了。 没等后面的春分把她的包袱递给她,赵珺马上就扭头拉着晗珠进了将军府。 晗珠去将军府,将军府到是给足了她这个公主的颜面。上的茶也是顶好的茅岩雪顶,晗珠觉得将军府对她的这番态度倒不是因为她是公主,主要还是赵珺的原因。 这倒是一个护短的人家。 威武大将军赵铨身下只有一子赵清城,赵清城到是自小身子骨弱,子承父业就自然而然行不通了,但是赵清城为人和善,虽不能从武,文理的方面却是十分在行。 听说他喜欢在家里捣鼓一些发明,各行各业的都有,比如小巧精緻的□□,能够炸翻一二十人的火药,上到各种军事器械,下到各种孩童小玩具,赵清城都有涉猎。 赵清城只娶了一位夫人,家里姬妾甚少,目前也就赵珺一个女儿,所以赵珺差不多就是家里的小霸王,他们一家不喜攀权结贵,到是大梁朝堂中的一股清流。 第38页 赵家无后,背后势力单薄,反而甚招景德帝的喜欢了。 在景德帝在位的几十年间,赵家一直圣宠不断,大权在握,别人顶多也只能有个嫉妒羡慕之心,也无人敢动这一家人。 晗珠看着赵家的各种装潢陈设,虽称不上朴素,但是相较于其他的大官的府邸,倒还是有些过于简单了。 赵夫人见家里来了一位贵客,连忙笑眯眯地迎了过来,但是赵珺还没等赵夫人开口,便直接拉起了晗珠的手,作势就要往里走:「娘,我带殿下去找爷爷了。」 「诶?混帐丫头,你倒是先让公主喝杯茶啊!」没等赵夫人把话说完,晗珠已经被赵珺拉去了后院。 前厅用来会客,后院便是用来住寝和休闲娱乐的地方。将军府的占地面积不大,有一大半被赵清城用来搞研究了之后,住宿的地方就更少了,赵老爷子自从上次西北的战事消停了以后,就开始对书法着迷了,一天到晚基本上都赖在了书房里面。 晗珠看不远处便是书房了,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了:「赵珺,本宫这次来没带什么薄礼,恐是不太好吧。」 「你都说是薄礼了,带不带都一样。」 「......」 她就知道,不能跟赵珺讲一些面子话。 这是晗珠第一次见大将军这样的人物,之前她生长在穷乡僻壤里面,那个时候觉得能见到个县令爷都是了不得的事,但是现在连皇帝都是她老子了,好像见个将军也没啥吧。 但是事实就是跟晗珠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赵珺拉自己的样子这么爽快,肯定跟老爷子的关系不错,但事实就只是她以为而已...... 将军府的书房内,「精忠报国」四个大字挂在房樑上方,一位两鬓间两缕白髮的精装男人站在书桌前,桌面上铺满了一张大宣纸,密密麻麻的恢弘字迹穿梭在其间。 赵珺和晗珠两个人从一进门起就排排站在书桌前面,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准确来说,一声都不敢吭。 晗珠这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刀尖舔血的气场。 她还以为赵珺这个小霸王就是整个将军府的魔王,结果到了自家老爷子面前还照样怂得跟一只兔子一样。 两人乖巧地站着,等着老爷子把字练完。 就在晗珠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快原地升天,不属于自己的时候,老爷子终于把字练完了。 老爷子刚把笔桿放下,赵珺就马上蹦了起来,乐颠颠地去搬了一把板凳过来。 「爷爷!快坐,快坐!」 赵铨知道赵珺不会无事献殷勤,他拿着帕子擦着手,缓缓开口道:「你这丫头,有什么事直说。」 这时,赵珺才把晗珠拉到了赵老爷子的面前,晗珠站定后俯身敬礼:「小女晗珠,拜见威武大将军。」 景德帝给她的封号便是晗珠公主,并没有改她原先的名字,所以这一声小女晗珠,一下子就能让赵铨辨别出晗珠的身份。 晗珠并没有自称本宫或者公主,她觉得面对长辈还是尊敬一些比较好,再加上她一个半路上任的公主,确实没啥牌面在人家大将军面前显摆。 赵铨眯着眼看着晗珠,半晌后,他「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气氛冷到了极点,晗珠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敷衍,但是这样也是晗珠做公主以来第一次,但是想到人家是个大将军,也确实不好再说啥了。 赵珺出声暖场:「爷爷,我和殿下遇到了一点麻烦,想要求你帮帮忙。」 赵珺有些故作撒娇,但是赵老爷子显然还吃这一套,他笑眯眯地看着赵珺:「啥事儿难到我们珺珺了呀,爷爷肯定帮!」 这态度两厢对比下来,晗珠也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赵珺摇摇赵老爷子的手,甜甜地喊道:「爷爷,你知道怎么找证据吗?」 作者有话说: 30.哥哥 书房内点了一盏香薰,味道清淡,不细嗅还嗅不出味道来。气味虽然清浅,但是却能给人一种柔和之气。 赵铨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说道:「找证据?你们要找什么证据?」 赵珺看赵老爷子发问了,便把晗珠拉了过来,示意让晗珠去解释。 晗珠本来就打算待在旁边,等着赵珺说的,没想到赵珺一下子把锅推到了自己面前了。 这倒是真的让她束手无策了...... 晗珠看着赵铨盯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感觉有些尴尬,她扣了扣手上的一个指环,浅浅地笑着,笑容牵动着眉角的那颗红痣,显露出了她的羞涩:「将军,就是北方村庄重建那里出了点岔子。」 她话没说完,因为晗珠还不确定这要不要跟赵铨把事讲清楚,她也不确定赵铨会不会帮她。 一切她都还在犹豫着。 赵珺看晗珠半天没憋出几句话来,有些急了,她「哎」了一声,努了努嘴看着赵老爷子道:「爷爷,就是你说今年还会发生二次雪灾的那个村子,半个多月前上头就派了人过去了,可是孙女去看了,到现在也只是给家家户户的难民搭了几个帐篷。」 赵珺故作苦恼状,接着说:「殿下去问了工部,可是工部说钱不够,所以爷爷,你觉得钱去哪儿了呢?」 这一番话下来,整个书房都寂静得可怕,赵铨晦明不辨的眼神打量着晗珠,强大的歃血气场在顷刻间压倒在晗珠的身上,一瞬间,晗珠的睫毛就止不住地颤了颤,但是她还是故作镇定,朝赵铨笑了笑。 第39页 「钱能去哪儿无非不就是上面经手的那几个,本宫是可以把这件事直接禀报给陛下,但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即使是公主禀报也没有用。」 说完,晗珠就把眼眸低垂着,等着赵老爷子的反应。 「所以你们就要向你们以为的那些拿了钱的人找证据?」赵老爷子的语气带着质问,这一下子连赵珺的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你们以为的。 连要找证据的人员名单,都是自己主观臆断的,晗珠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高看了自己。 「除了那几个经手过银子的人会拿,谁还会拿啊!」赵珺感觉有些憋屈,她弱弱地喊了出来。 这次,赵铨直接一个眼神刀子甩到了赵珺那里去了:「你怎么年纪比人家三殿下大,心智还不如三殿下成熟呢?你不是都知道凡事都要找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去找人呢?」 一次性说了那么多,晗珠是真的感受到了赵老爷子的恨铁不成钢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晗珠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赵珺有些委屈了:「那应该怎么办嘛......」 这件事情可谓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动一发而牵扯全身,经手过银子的那至少都是正一品和正二品的官员了,京城的关系网盘根复杂,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公主就能扳倒解决的。 根本不现实...... 甚至可以说,景德帝可能心里都门儿清,所以她这只能是做了无用功吗? 想到这里,晗珠的整个肩膀都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哪儿来的自信说要自己去解决银子的问题。 「前段时间,陛下曾经说过国库空虚,号召各位官员和皇亲国戚都要崇尚节俭,这一次去援助难民重建,需要一大批银子,所以这个银子。」赵铨盯着晗珠的眼睛,后面的那半句,他没有说完。 晗珠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明白了赵老爷子的意思。 这个时候赵珺也激动地喊了出来:「所以这批银子是新铸的!银子底部的年限编号就是他们贪赃的证据!」 「但是......」晗珠也明白这个理,她看着赵铨看过来的眼神,接着道:「我们很难找到那些人银子的放置处。」 这是新的一个难点,可能也是最难做到的一件事。且不说她们根本不确定是哪些人贪了银子,即使知道对方贪了银子,她们也根本没法找到人家把银子放在哪儿的。 赵铨清了清嗓子:「所以你们即使知道了什么是证据,你们也没办法找证据。」 晗珠明白赵老爷子的意思,她们是根本没办法天真地做到那些事的。 外面打更人的声音穿破层层高墙,传到了书房内,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晗珠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呆在这里了。 晗珠起身告辞,赵老爷子叫赵珺送她,赵珺嘴里到是嚷嚷着要晗珠留下来吃饭,赵夫人也跟着出来了。 但是赵夫人看着晗珠的去意已决,便就没有出声留人了,再说公主府的膳食肯定会比他们将军府好得多。 将军府对待晗珠态度也算是不错了,但是晗珠自从出来后就感觉很疲惫,整个人身心无力,赵老爷子说的没有错,他们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但是银子又上哪儿去要呢? 没有银子,季暮舒怎么办,这房子要怎么修? 到时候房子没修好,上面怪罪下来,又得是季暮舒背锅,那结果就是所谓的上面的人喜闻乐见的了。 晗珠懒洋洋地趴在马车的车窗上,季暮舒出了事情,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帮他,要帮他共渡难关,她被人嘲讽了,他也会不由自主地站出来。 这些仿佛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了,以前旁人老开玩笑,说她是季家的童养媳,长大了就要给季家做媳妇,可这件事情季父生前没有提过,季母也很少说。 季暮舒也一直是把她当妹妹看的,好像应该也就只是妹妹吧。 之前在琼林苑的灯塔上,其实季暮舒也没怎么说,他好像一直都没怎么说。 没说自己是他的童养媳,没说过要娶自己。 可是要帮哥哥好难啊,晗珠眨了眨眼睛,她伸手按了按眼角,眼睛有些痛了,是眼太干了才会流一点泪水吧。 没有银子就帮不了哥哥,不仅帮不了季暮舒,也帮不了那些可怜的难民。 想到这里晗珠喊了一声坐在马车外的春分:「春分,你说公主府能拿出多少现银来?」 春分有些愣住,她没想到晗珠会突然问这个:「公主府的现银不多,府里的吃穿用度基本上是上面按照公主的用例分配好了直接运过来的,所以现银并不多。」 「那把一些能变卖的东西都给卖了吧,多少凑出来一点是一点。」 晗珠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可是这也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了。 就在她拨弄着自己的簪子,盘算着这玩意儿能值多少钱的时候,马车突然一个急剎车,马鸣声只差震破晗珠的耳膜,马车一个前突,晗珠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她瞬间反应了过来,右手扳住了马车的窗棂,这才没导致自己被甩出去。 马向后啼鸣的时候,春分的头被勐撞了一下,待晗珠稳住自己之后,她火速拉开马车的帘子,看看春分的情况。 「春分!你还好吗?」 春分揉了揉后脑勺,她咬着牙笑道:「没事,公主不用担心。」 第40页 车夫把马安顿下来了,扭头就是磕头认错:「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刚刚是前面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孩儿......」 说着说着,车夫豆大的汗都冒了出来,晗珠一个眼刀子过去,车夫的腿已经开始打颤了。 但是晗珠没去看车夫,她注意到的是跪在马车前面的男子,不对,称不上男子,看样子应该还是个少年。 少年身子骨瘦弱得很,病骨支离,如不胜衣,晗珠一直以为京城的人生活应该都挺好的,诈然出现这么瘦弱的一个少年,着实罕见。 晗珠把春分扶到了马车里面,随后下了马车,她双手扶了扶袖子,一年以来养成的公主仪范就出来了:「你是哪位?知道冒犯大梁公主的马车该当何罪吗?」 那位少年腰板挺得板直,声音倒是有点弱了,看样子倒是由于体力不支的缘故:「参见殿下,草民无意冒犯,只是听闻公主心繫百姓,草民想要来自荐,请求公主收留草民吧,草民可以为您做牛做马,只要......」 少年的声音哽住了,但他还是继续说了出来:「只要公主能够给草民一口饭吃就行。」 晗珠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羞耻意味,但是晗珠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作者有话说: 解锁新人物!! 31.哥哥 冬天的夜风吹得最瑟骨,感觉被这风吹一吹,骨头都得散架一样,少年就穿了一件单衣,嘴唇都已经冻乌了,但是晗珠看着他站在雪地里的样子,仿佛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你是谁?从哪儿来的?」晗珠看他没打算再多说什么的样子,她打算自己问了。 那少年抖了抖,牙齿打颤地说道:「草民是前段时间遭了雪灾的那村子里的人,父母家人均在那场雪灾里面遇难。」 他吸了一下鼻子:「全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说完,他马上朝晗珠磕了一个响头:「草民听村民说公主心善,有天下大观,所以草民诚心前来投奔公主。」 说实话,这么突然蹦出来的人,是谁也不会随便相信,晗珠也不例外,不论他现在多么楚楚可怜,多么地需要别人的帮助,现在自己只差自顾不暇了,实在是没多余地精力去管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了。 晗珠吩咐车夫给了这位少年一点银子,便上车走了。 想在这个京城里面讨生活,谁都不容易,有人为了生计,有人......为了保命。 晗珠想着刚才的那个少年,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大的无限可能,没必要困在一个公主府里,考文学武,都是好去处,自己找个地处做点小工养活自己也不是很困难。 ———— 另一边,浓雾笼罩着一望无际的白,一座座帐篷上面也堆叠满了厚雪,有人正拿着扫帚开始扫着油布上的雪,雪一旦太厚了,把帐篷压垮不说,到时候油布被浸湿,漏水了又是一个大麻烦。 越来越冷了,季暮舒望着远方的长牙山,眉头不自觉地紧锁着。 这时李知悠悠地从后面过来,拍了一下季暮舒的肩膀:「季兄,咱们去看看新修的房子吧。」 季暮舒「嗯」了一声,跟着李知朝村头走过去了。 天气日益艰寒,等不起了,所有人都等不起了,不论这次二次雪灾什么时候来,都得开始修房子了。但是由于银子紧缺,季暮舒和李知商量着打算先给每家每户单修一间小平房,等以后匀出银子了再来扩建,和进行补助。 自从开始动工以后,季暮舒和李知就督促得紧,所以这房子也自然而然修得快,一两的时间,第一间房子就快建成了。 今晚应该就是那间房子的收尾工作了,所以李知打算叫上季暮舒一起去督工,看着这第一间房子的完善封顶。 现在天已经接近傍晚了,就差一面屋顶还没盖上青瓦了,房子的墙面上搭了几座梯子,每个在屋顶的人都提了一盏煤油灯,冬季的天黑的晚,这才申时,就已经快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季暮舒叫了一个在下面递煤油灯的小卒也给他一盏煤油灯,他叫着李知一起进了屋内检查,这次修的是木结构搭的框架,取材容易,施工速度也会更快一点,墙面便用黄泥和麦秆和的泥砖,然后再垒起来,便成了这样冬暖夏凉的泥墙了,这边普遍都是这样的修筑方式。 先不说要修得如何壮美,能御寒就行了,这种墙面厚实,不透风,倒算是顶好的了。 李知没忍住好奇,去摸了摸这泥墙,他没见到过这个东西,从小丞相府长大的金贵少爷,也确实见不到这种东西,季暮舒一个江南人士就更别说这种北方的风俗民情了。 最里面还修了一个长炕,北方没有这种炕,可能真的会睡不着。 顶上还有工人在铺瓦,季暮舒抬头都快看不清人影了,就看到几盏明暗不定的煤油灯,季暮舒「啧」了一声,扭头出了这土平房:「上面铺瓦的都先下来吧,晚上太暗了不安全,明天再继续吧。」 今晚把工赶出来也没啥意义,如果到时候还因为赶工闹出了啥工伤就得不偿失了,毕竟...... 都快过年了。 过年了,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过年。 打发走了外面那群施工的人,季暮舒才开始正式检查这间房子,他拉过来李知一起检查这房屋的木材用料。 两人对这房子的承梁木敲敲打打着,二人从外围开始摸起,摸了一圈,李知也没分辨出个二五一来,逐渐他也有些烦躁了。 第41页 「季兄,我觉得他们不敢从木材上动手吧,如果木材一旦出问题,这里的所有官员都跑不掉,他们也没必要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吧,得不偿失啊!」李知忍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困惑。 季暮舒依旧自顾自地摸索着:「你觉得他们不敢,不代表他们就真不敢了,你没发现最近帐里的银子又少了不少吗?最近我们可是没怎么花销啊。」 「可是那帐本我们每天都有检查啊,好像......好像没什么问题啊。」李知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季暮舒没忍住呵笑一声:「能让我们都找不出漏洞的帐本,你可想而知他们的做假帐的技术有多高超。」 一般有这胆动公款的,就不会让你从帐本上找出马脚。 季暮舒早就想到了这里,所以他才打算干脆自己亲自检查一下。 外围的一圈承梁木基本都是按照规定用的实木,季暮舒也开始纳闷了,不应该啊。 李知看着季暮舒也没动了,开始彻底懒散起来了,他把全身力气往炕前的主梁木上一靠,嘆了一口气:「季兄,我说咱就别白费力气了,谁会在这破木材上动手脚啊,这木材不到处都是吗?有什么必要呢?」 李知话没说完,季暮舒突然把他一把从木桩上拉开,因为他刚刚注意到了,在李知往上面靠的时候,这个主梁木上面还撒了一些尘土,证明这个主梁木根本不牢固。 季暮舒把耳朵趴在这根主梁木上面,用指关节使劲儿敲了敲,果然...... 「怎么了?」李知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主梁木,里面是空的。」季暮舒眯了眯眼,站直了身体。 李知瞬间震惊了:「怎么可能!这些主梁木不是咱们两个亲自盯着陈世勤採购的吗?」 「真是因为它是我们两个亲眼盯着的,所以陈世勤就才会断然觉得我们不会再检查它了。」 季暮舒蹙眉,冷然说道:「李知,你快,现在就去给我把陈世勤给拎过来。」 这是季暮舒第一次说话的语气这么冷,可见,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李知见状,马上跑了出去。季暮舒见李知走了,他用拳抵住嘴,开始止不住地勐咳起来。 陈世勤的帐篷在村口,差不多算是最外围,所以从这房子到陈世勤那里去还得要一段距离。 没等李知跑到陈世勤的帐篷前,他就注意到了,后面乌压压地围过来了一群人。 每个人都抱着几个包袱,男丁都举着一个火把,有些出来的太着急的竟然连鞋子也没穿好,还有的只穿了一件单衣。 李知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高声唿喊着:「大家不要着急,不要发生踩踏了!」 但是他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顺手捞了一个人问:「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是右侍郎,才开始颤颤巍巍开口说道:「大人!雪崩了啊!」 雪崩了...... 又一次雪崩了...... 眼见着,一大片云团般的雪流直愣愣地朝这边涌了过来,李知的瞳孔里只反照出了一片白。 一大群人慌不择路地开始奔跑着,不一会儿,人群便涌过了李知,现在李知的脑子里也跟着是一片白了。 季暮舒...... 怎么办? 他还在那间风吹即催的破房子里...... ———— 公主府里香菸缭绕,火龙烧得旺旺的,炕也烧得及其热。自从上次在马车上吹了一晚上的风,晗珠果不其然感冒了。 本以为喝点汤药便能好的,谁知道这几天还越来越严重了,今天竟然直接发起了高烧。 外面一小卒急匆匆地沖了进来,春分直接上来呵斥了那人一声:「没眼力间的杂种,公主正发着高烧呢,你这么莽撞冲进来干什么?」 谁知那小卒直接含着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声喊道:「春分姑姑,恕罪啊!小的有要事要禀报!」 「什么事?我们出去说!」春分作势就要拉着小卒出去,但床上的晗珠睫毛颤了颤,嘶哑着声音弱声问道:「在这儿说吧。」 春分见晗珠醒了,便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 「长牙山又发生了一次大雪崩,之前工部搭建的帐篷全都被雪淹了,工部......」那人哽咽住了,半天没说完。 晗珠接过春分递过来的茶水,手已经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了:「工部怎么了?」 她记得季暮舒是对二次雪崩有心理准备的,他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吧。 「工部左侍郎没能及时疏散出来,至今毫无踪迹。」 没能疏散出来是什么意思?有人逃了出来,为什么他没有逃出来? 毫无踪迹? 不应该啊,那里有那么多人,出事了也会及时救援的吧? 晗珠脑子里仿佛正经歷着风雪暴,狂风大作,分不清前路,她的瞳孔里早已无神了...... ———— 风从低低的树梢掠过树梢,肃风擦过树叶的声音唿啸若吟,冬日的树以具枯,光秃秃的树丫上,乌鸦仿佛在撕血般啼鸣,山林都开始震颤了。 这次雪崩造成的坍塌事件,景德帝是高度重视,在出事的第二日清晨,景德帝亲自带领兵队开始进行搜救,大部分年轻人的反应迅速,及时地逃了出来,但是很多老弱病残就没来得及跑,其中还有很多扎营在半山腰的护卫部队和修筑工人,绝大多数也没来得及逃跑,纷纷地被雪埋在了地下。 第42页 雪埋住了喧嚣,埋住了混乱,埋住了情绪。 旷然穹顶之下,有片废墟矗立在一场白中最显眼的高地,是昨天刚修好的那间土平房。 一抹浅红颓然在那片废墟之上...... 作者有话说: 最后几百字,卡了我半天呜呜呜,写到后面都哭死我了,虽然早早地就知道了结局,但依旧没办法改变。 32.哥哥 萧萧惊朔雪,浩浩怒天风。 狂风怒啸着人的耳膜,胀得生疼,风刃如刀割一般,一风卷过,吹溯起千层积雪。人情肃漠,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无比地压抑,仿佛黑云压制着印堂,让人无法喘息。 春分提着一个汤婆子,一步一步踩着木板子,向着废墟的顶部攀爬着。 「殿下,来个汤婆子捂捂手吧。」春分半蹲在一块木板子上,这上面全是一些小木块,由于这中间的主梁木是中空的,所以一旦坍塌就全碎成了木渣子。 木屑渣滓并不好踩,春分只好用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奋力地给晗珠递着汤婆子。 春分看着晗珠没有动静,又轻唤了一声:「殿下,捂捂手吧,天都快亮了。」 天边的晨光一层一层地涌上来,日出的红晕瀰漫在长牙山的周围,给整座山脉都笼罩上了一层暖阳光,让人在刺骨的冻风之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长绵。 晗珠唿了口气,白雾瞬间萦绕在鼻头,她怔愣愣地接过了春分递的汤婆子。 汤婆子上面有个小提钩,晗珠左手单手提着,她慢吞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双娇嫩的柔荑,此时此刻已经密布伤痕,每到细细的伤口都溢出了丝丝密密的红血丝,然后血丝在伤口处结痂,指尖早已冻乌,这是这片废物里的木渣子所造成的。 晗珠将右手缓慢地放在了汤婆子上,但是没想到的是令人瑟骨的钻心疼,手太凉了,即使汤婆子的温度适宜,一乍放上去,就犹如火烧火燎一般,令人乍疼。 晗珠没忍住,还是尖叫地喊出了声来,她在右手碰到汤婆子的瞬间就松开了手,汤婆子也被晗珠的左手不自觉地扔出,汤婆子里面的热水迸溅了出来,直接直愣愣地浇到了晗珠的鞋面上。 汤婆子里面的水的温度是接近水沸腾的温度,由于汤婆子是用铜壶制成的,并且一般也会在外面套上一层布套,所以常人摸在外面就没有那么烫,但是里面装的水却是接近沸水的。 被汤婆子的水给烫了一下脚,晗珠也依旧没有忍住,跳了起来,但是她此时正是站在土平房废墟的顶端,周围全是木块堆上去的废墟堆,一脚踩空,便能让整个人从上面滚摔下来。 果不其然,晗珠一脚踩在了一块翘起来的木板上,另一只脚之间被迫踩空。春分站在旁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见晗珠直勾勾地仰躺下去。 一切的变化都来的太快了,晗珠一晚上的长蹲,再加上一晚上地长时期神经紧绷,在她刚刚勐地站起的时候,她的眼前就已经瞬间漆黑了。 耳边听不见别人的唿喊,只感觉到风在唿啸,手和脚的剧痛在被无限放大。 季暮舒应该比自己还要疼吧,雪崩下来的时候,这个房子那么不牢固,肯定会被冲垮,到时候几块木板一倒下来,他如果被木板贯穿了身体,那他肯定就会好疼好疼了。 之前在醉仙楼感觉他身手挺好的,肯定不会那么蠢被碎木板给扎到吧。 那他可能当时及时跑出去了? 然后被雪埋在了还没有被挖掘出来的地方? 可是雪那么厚,再没人把他挖出来,他会窒息的啊! 窒息着死,是不是会很难受啊? ...... 就这么几秒的瞬间,晗珠在一剎间思量了许多,她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吧,季暮舒还没被找到呢,她还想......有个哥哥。 就在她有些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坚实宽厚的手掌拖住了她的下滑。 晗珠瞬间反应了过来,她自己扒住了一块木板,好在这个废墟堆没有多高,只不过两三米的高度,刚在晗珠被迫下滑了一米多,现在她在半路途中被人扶了一把,扒住了一块木板后,晗珠便跟着借力向下一跳。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落脚的那一块儿下面,正好有个大泥块,晗珠一下子左脚落在了上面,紧接着就是意料中的「咔哒」一声。 果然,脚崴了。 但是由于泥块过大,这一下崴的幅度也大,晗珠瞬间疼出了眼泪。 她瘫坐在塌碎的泥砖上面,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掉。 刚才那只熟悉的宽厚温暖的手,覆在了晗珠的左脚上,一瞬间,仿佛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向了晗珠的左脚踝。 晗珠抬眼,一夜未眠,再加上满含泪光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伤的幼猫。 但是眼里的惊讶瞬间占据了瞳孔,晗珠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伯?」 作者有话说: 【萧萧惊朔雪,浩浩怒天风。】摘自元朝吴当的《大雪》 哈哈哈哈,还有人记得小伯是谁吗? 今晚有双更!!!!虽然没有好榜了,但是初初给你们加更!!只要你们不取关我就好呜呜呜 (初初好难受呜呜呜,去了一个很差很毒的榜单,害,离入v又更加遥远了,孩子还是躺平吧) 33.哥哥 距离上一次看见季楠,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晗珠都快忘记和季楠的上一次见面了。 第43页 不对,如果要说起跟季楠最近的联繫,应该还是那把匕首的时候,那把季楠委託季暮舒送她的那把镶了绿宝石的匕首。 那把把季暮舒割伤了的好匕首,现在应该还被她供奉在公主府里吧。 就在晗珠恍惚的这一小会儿,季楠已经抬起了晗珠的脚,一边慢慢揉搓着,一边缓缓地说道:「珠珠,你现在快点离开这边吧,陛下过来了,他亲自督工派人挖掘,阿舒肯定会没事儿的,这个天儿太冷了,小心在外面冻着。」 「可是季暮舒等不起了,天这么冷,他受不住的。」晗珠开口异常冷静,话语里也没有哭腔,但是眼角无声的泪却依旧止不住。 季楠眉头皱得更深了:「珠珠,听话,这里人多,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话晗珠有些急了,她焦急地喊着:「我能帮忙的,我也可以帮忙挖,求求你了,让我跟你们一起吧,季暮舒他真的等不起了。」 他真的等不起了啊...... 最后这句重复的话,晗珠没能喊出来,她的声音早就嘶哑了,一夜的高烧,再加上徒手挖了一夜,她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季楠看着晗珠嘶哑地呢喃,心里不由得一抽,当他的余光看到晗珠的手的时候,直接止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伯一定会找到阿舒的,珠珠相信小伯好不好。」 他用着哄小孩的语气:「你看,这里从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有很多人对不对,他们都在努力帮你找阿舒,阿舒肯定很快就会被找到了。」 晗珠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了,她的嘴里一直喃喃地喊着:「求求你了,让我去吧,求求你了......」 春分也在这个时候跟着下来了,她扔下手里的汤婆子,一把跑过去扶住晗珠。 季楠到是认得春分,之前季暮舒受伤跑到他那里去的时候,他就远远地瞧见过春分了,这是之前的大梁女官,也必须得记住。 就在季楠打量春分的这一会儿,春分也在狐疑地看着季楠。 季楠见春分把晗珠扶稳了,便抱拳开口道:「臣是南一门护城队队长,刚才看见公主不慎遇难,便奋力相救,如有冒犯,请殿下海涵。」 春分眯了眯眼,看着怀里的晗珠双眼无神的样子,冷言道:「明知冒犯了公主,还不快滚?等着封赏吗?」 春分之前的女官气态在此刻尽数显现了出来,季楠怔了一下,拾起地上的佩剑,向晗珠和春分鞠了一躬,扭头就走了。 但谁成想,季楠转完身还没迈出一步,就「咚」的一声,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是雪花太大蒙住你的眼睛了吗?」赵珺的鼻尖撞得生疼,本来今早起来听到噩耗,整个人就没好气,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赵珺只差上天。 季楠自知理亏,便没有过多辩解:「请望小姐恕罪,臣刚刚步伐有些急促,臣万死难逃其咎。」 赵珺摸了摸鼻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男人眉目清朗,下颚线分明,有种说不出来的硬朗之概,此时他的眉间微皱,诚然是焦急的样子。 「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季楠躬身回答:「臣奉圣上之命在此进行搜救,希望小姐海涵。」 赵珺看他眉眼间捉急的模样,也没太多做为难了,立即退让了一步让他先行离去。 季楠赔笑一声,先行离去了。 这边,晗珠死死地抱住春分,上牙紧紧地咬住下唇,她想让自己精神起来,还有很多事情正等着她去做。 等赵珺刚刚蹲在了晗珠的身旁,晗珠就借了春分的一把力,缓缓地站了起来,左脚的剧痛顺着经脉直冲天灵盖,晗珠使劲儿咬住后槽牙,一点一点向着废墟移去。 晨曦透过山间的枯树,慢慢地拂照大地。景德帝带着部队来此开始挖掘搜救,晗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救出那些可怜人。 但是季暮舒一定在等她吧。 作者有话说: 隔壁预收,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喜欢嘿嘿嘿,应该会的吧!!那就快去点收藏!! 《压寨夫人是个钓系美人》初忍/文 【钓系美人x哈巴狗 】 明裳歌从小便身子娇弱,一直是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但也偏偏是扬威大将军最疼爱的孙女。及笄没多久后,这将军府的娇娇小姐便被送去荆州养病了。 但谁成想,就在这去的路途上,明裳歌遇上了山匪,她被拐去了土匪窝里面。 可她也听闻了荆州的湖匪只劫财,不劫色,所以明裳歌丝毫不慌。 事实果真如此,沈谬带头行匪多年,也确实没碰过女色,可就在沈谬准备把明裳歌给放了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所谓的官家小姐竟然抱着他的裤腿不放了。 明裳歌就没见过这么好看英岸的男子,人生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美男,所以逮住了就得抓紧时间,她往沈谬的胸口贴去:「英雄,小女从小身子虚弱,此时已经不能过多走动了。」 沈谬呆愣愣地看着瘫倒在他怀里的艷丽小美人,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把人给抱了回去。 可就在他把明裳歌放在山寨里好好伺候着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山头被当今的扬威将军带兵包围了,并且还扬言,如果不放了他孙女,他身后的铁骑就会踏平武陵山。 沈谬觉得荒诞:「我没碰你孙女。」 第44页 只见明裳歌提起裙摆赶了过来,满眼的焦急:「爷爷他没碰我,是我玷污了英雄。」 说着,明裳歌当着众人的面,跳起来往他的下巴处轻啄了一下。 「???」 「蹲下来点,刚刚没亲到。」 后来西北战场都在流传,那杀伐果断的小将军,之前是个土匪头子。 明裳歌早就发现了,她第一声的「英雄」,从未叫错。 《一个关于清奇古怪的小娘子如何钓上一只蠢兮兮的哈巴狗的睡前小故事》 《那些年关于山寨大当家的如何被钓系美人玷污的单纯小故事》 34.哥哥 自从景德帝带兵来搜救之后,雪灾的搜救进程徒然间加快,半山腰上的大部分的驻守兵队和修筑工人都被搜救出来了,所幸这些扎营在半山腰的都是一些年轻力壮的成年男子,也所幸他们当时找到了一处洞穴,所以当晚及时躲进洞穴里面的人员都活下来了。 不过也有一些没来得及跑进洞穴的,都被淹没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窒息又迷惘,他们被冰雪筑成了冰尸,被抬出来的时候,人们都仿佛还能看见他们临死前挣扎的模样。 至于那些在山脚下没来得及跑的老弱病残们,自然而然没有一个能够倖存下来。 一具又一具的冰尸从村口的那座土平房的废墟面前抬过,晗珠怔愣愣地看着这些尸体,心里止不住地发颤。 这片废墟已经快被夷为平地了,但是依旧没有挖出季暮舒的踪影。 以前在一本关于山川地理的游记书上曾经有人记载过被雪埋后,人的感觉。书里记到被雪崩淹没之后,雪里还会混杂着各种树枝、石头,人就和这些东西被一起混杂着向前滚去,当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骨头的时候,雪就沉积了下来,再然后就把你给深埋了。 唿喊的声音被蹭蹭积雪给阻挡,唿救便也无用了。 空气开始逐渐稀薄,窒息、痛苦,直到人的死亡。 已经快四个时辰了,季暮舒还没有被搜救出来。 时间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上面的积雪废墟已经被逐渐铲走了,这一块儿的人员都是专门用来搜救季暮舒的,因为当时这一块儿只有季暮舒在这里,搜救部队看着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晗珠,一刻也不敢松懈,甚至就连平时温言善语的季队长,此时此刻也正眉头紧锁,手下的挖掘动作一刻也不曾停下来。 这一场面,不远处的景德帝一一看在眼里。 薛公公拿来了披风,趁着景德帝发怔的时候,给他披上了。 「陛下,披着点吧,奴才相信季侍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景德帝摩挲着手里的扳指,盯着那片废墟:「半山腰的那批搜救人员叫他们赶快下来搜救这里,所有一切手上无事的人都来这里搜救,其他的那些老弱病残也不用去搜救了,挖出来了也是尸体,全部都来挖季暮舒。」 薛公公「诶」了一声,便下去开始吩咐命令去了,可是他刚才没有说,其实季侍郎挖出来,很大可能也就是一具冰尸了。 他不确定景德帝在坚持什么,准确来说他不知道景德帝和那群还坚守在那里的人在坚持什么。 可能都在坚持那难得一见的少年蓬勃吧。 ———— 这边的搜救进程已经到了挖掘地底下了,雪崩那么大,把人往下埋了也说不准。其实不是说不准,是没有挖到季暮舒,他们这群搜救部队就不敢停,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之前晚上只有原本停留在这里的人帮忙挖掘,根本一时间找不到那么多人和挖掘工具,一时情急,晗珠才义无反顾地用手亲自挖,但是现在有了工具,晗珠就开始用锄头挖了。 越到下面,刨出来的就是冰块了。 下面的事物早就被冻成了冰块,一锄头下去,手都被震得生疼。 突然间,有人开始尖叫起来了:「血!是血块啊!」 晗珠勐然间抬头,慌张地放下锄头,跌跌撞撞地朝前方跑去:「在哪儿?快让本宫看看!」 一群簇拥在一起的人都纷纷让开了道路,季楠蹲坐在那块冰上,一眼望去,刚刚被挖掘出地面的那整块冰都被侵染了血红色,没人能看清下面的东西。 晗珠一在那冰块前站定,整个人就瞬间恍惚了,她无知觉地向后倒去,可此刻刚好被赶来的赵珺撞见,她迅速穿过人群,接住了快要倒下的晗珠。 那双伸向空中的手,尴尬地缩了回去,季楠看晗珠被赵珺扶住了,便起身吩咐人:「快点把这块给挖出来!」 晗珠站在旁边,看着挖掘的人一锄头一锄头地挖,下面的人逐渐浮出冰面,不对,应该说是尸体了。 那人穿着粗布衣服,发白的头髮非常醒目,佝偻地身材全部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不是季暮舒。 晗珠的眼前瞬间漆黑,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洞,不断地挣扎,却又更加令她窒息。 「殿下!殿下!」赵珺火速掐晗珠的人中,可最后这根稻草算是彻底压垮了晗珠。 季楠看了一眼晗珠,他朝赵珺抱拳,神情急切道:「小姐,请求您把殿下带去医治吧。」 赵珺郑重地点了点头,春分也恰巧在此时赶来,二人便把晗珠扶了出去。 季楠看着晗珠离去的方向,重声下着命令:「给我挖!今天必须把左侍郎给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45页 ———— 琴音清啸着山川,星夜落畔在佛烟之中,晗珠感觉自己仿佛腾云驾雾了一般。 此时屹立在晗珠眼前的是一座佛庙,晗珠对这座佛庙倒是有印象,这是龙井后山上的一座破落佛寺,平日里都无人去祭拜,更别提香火缭绕了。 可是此时晗珠眼前的这座寺庙跟记忆里的不一样了,它非常干净肃穆,就像是隐居到深林里的高师一般,令人神往。 晗珠缓缓地走了进去,这个时候貌似应该是清晨,整个寺庙里都还笼罩着一层迷雾。 刚踏进一个前院,里面就传出了一阵阵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铿——锵——」 两个少年都身着白衣,飘飘然的样子甚是赏心悦目,未等晗珠看清二人的模样,游廊里走出了一位白须道长。 道长的到来,让两位少年停下了手中的事,但是这三人仿佛都感知不到晗珠的存在。 就在晗珠有些疑惑的时候,道长笑吟吟地开口说话了:「十三啊,你今天怎么还是比不过你师兄呢?你师兄明明比你后练,你说你羞不羞啊?」 说完,道长的拂尘棍一下子打在了那位稍显弱小的少年身上,那个少年直接给跪下了。 紧接着,道长又看向了另一位稍显高大的少年:「阿舒,你今日的气息怎么这么不稳啊?」 道长的笑脸,根本让人想不到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没等那位少年的答话,便直接一棍子打向了他的后肩,这位少年直接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面上。 「扑通——」 晗珠好像隐约看见那个少年直接呕血了,她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位面相慈祥的道长,道长星眉善目,谁能想到对自己的人能够下手那么狠? 但其实刚刚道长嘴里的那句「阿舒」,让晗珠不自觉地走上了前,她想看看道长嘴里的阿舒和她心里的那个阿舒是不是一个人。 只见趴在地上的那个人鼻樑高挺,眼神迷离,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双眼,一瞬间跟晗珠脑海里的那个人完美重叠。 晗珠惊讶地捂住了嘴,季暮舒不是还没被救出来吗? 怎么会...... 她惊恐地望向了前面的那个道长,此时道长突然朝她的这个方向看来,对她弯唇一笑。 可是那两个少年依旧感知不到晗珠的存在,那道长怎么会?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晗珠思量再三,道长就顺着那抄手游廊往后院走了去,晗珠捂着嘴,没来由地竟然跟着道长的脚步走向了寺庙后院。 后院却和晗珠记忆里的一样荒芜,只收拾出了几件能住人的屋子。 晗珠跟着道长悠悠然的步伐进了一间屋子,待她一进门,房间的门就「嘭」的一声给关上了,晗珠打了一个冷战。 道长坐下,看着晗珠说道:「公主殿下莫怕。」 说完,他还给晗珠倒了一杯茶,便接着说道:「刚才阿舒后肩的一处肋骨被贫道给打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笑吟吟的,晗珠看着浑身更加发冷了。 道长紧接着把那杯茶往晗珠面前推了推,继续问道:「你想不想救阿舒啊?」 救? 这个救不是指刚刚打断一根肋骨的救,晗珠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不对。 但是她下意识地还是点头了。 道长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缓缓说道:「那刚刚阿舒断了一根肋骨,你也断一根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晗珠却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是在长牙山吗?怎么会回到龙井了呢? 但是没等她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一股剧痛直接钉在了晗珠后肩肩胛骨上,就如挖血一般。 沉浸的深渊,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撕开了晗珠的脑颅。 她逐渐地能够隐约听见外界的声音了,但是这听到的第一句就足以让她心悸: 「季侍郎被挖出来了!找到季侍郎了!」 作者有话说: 我突然发现,旁边的土匪哥哥也很好看诶!! 《压寨夫人是个钓系美人》初忍/文 【钓系美人x哈巴狗 】 明裳歌从小便身子娇弱,一直是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但也偏偏是扬威大将军最疼爱的孙女。及笄没多久后,这将军府的娇娇小姐便被送去荆州养病了。 但谁成想,就在这去的路途上,明裳歌遇上了山匪,她被拐去了土匪窝里面。 可她也听闻了荆州的湖匪只劫财,不劫色,所以明裳歌丝毫不慌。 事实果真如此,沈谬带头行匪多年,也确实没碰过女色,可就在沈谬准备把明裳歌给放了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所谓的官家小姐竟然抱着他的裤腿不放了。 明裳歌就没见过这么好看英岸的男子,人生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美男,所以逮住了就得抓紧时间,她往沈谬的胸口贴去:「英雄,小女从小身子虚弱,此时已经不能过多走动了。」 沈谬呆愣愣地看着瘫倒在他怀里的艷丽小美人,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把人给抱了回去。 可就在他把明裳歌放在山寨里好好伺候着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山头被当今的扬威将军带兵包围了,并且还扬言,如果不放了他孙女,他身后的铁骑就会踏平武陵山。 沈谬觉得荒诞:「我没碰你孙女。」 第46页 只见明裳歌提起裙摆赶了过来,满眼的焦急:「爷爷他没碰我,是我玷污了英雄。」 说着,明裳歌当着众人的面,跳起来往他的下巴处轻啄了一下。 「???」 「蹲下来点,刚刚没亲到。」 后来西北战场都在流传,那杀伐果断的小将军,之前是个土匪头子。 明裳歌早就发现了,她第一声的「英雄」,从未叫错。 《一个关于清奇古怪的小娘子如何钓上一只蠢兮兮的哈巴狗的睡前小故事》 《那些年关于山寨大当家的如何被钓系美人玷污的单纯小故事》 35.哥哥 [vip] 季暮舒被埋在地下整整四个时辰, 他被挖掘出来的时候,还留存有一息气息,这让很多人震惊了不少。 其实越到后面, 搜救的人员就越绝望了。 如果超过了四个时辰, 那就是真的毫无可能了。 幸运的便是季暮舒最后埋躺的地方非常巧妙, 他本人暂时还未甦醒过来,没人知道这个地方是偶然, 还是季暮舒自己奋力一搏的结果。 他是刚好卡在了地基下面,新房修建的时候, 都会深挖几个深坑。可能是雪崩来的时候,刚好把这座房子的几根地基木珠给推到了, 这几根木桩都是中空的,也恰巧是因为这个木桩中空才能让雪崩随随意意地推倒它,而雪把木桩推断后,就刚好露出了地基坑。 所以季暮舒才会趁此跳进了这个坑里去,坑的上面被倒下来的木板盖得严严实实,所以这下面才会有一个空间。 也是这个空间让季暮舒得以存活四个时辰, 但是如果再晚一点,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的空气也会逐渐稀薄,如果搜救的人挖得晚了一点, 季暮舒可能还是会因为窒息而死。 有些人命不该绝,有些人是奋力于老天爷搏命,总之不死也是命。 这次长牙山的雪崩事件,能救的都救了, 不能救的兵队也尽力了。景德帝给这村庄里的每户人家都发了慰问金, 并且派了兵队辅助他们全村迁移, 这次他们不迁移也得迁移了, 之前的村庄也全都夷为了平地。 事情逐渐平安落定,季暮舒被抬回季府没多久就醒了。也可见他身子骨的硬朗,不过这次的雪灾,他还是被石块砸断了一根肋骨。但临近新年,景德帝便顺势带上了年假一起给他放了三个月的小长假,让他好好休养生息,工部的事情便全权交给了右侍郎处理。 好在临近年关,工部的事情就不太多了,这个时候通常都是礼部在忙。 季暮舒这边的事情全是尘埃落定了,但是他醒后,身边的人都发现了他的咳疾更加严重了,有御医过来诊断过,都说季暮舒是吸入寒气过多,体寒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香薰早就没有了...... ———— 公主府这边却不似季府这边的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鸡飞狗跳了,晗珠自从回来以后就一直高烧不断,每天嘴里都还不停地喃喃着,有时候能隐约听得清她在说什么,有时候就是一阵痛苦地□□。 景德帝也会三天两头地来一次,可是即使皇帝来了,晗珠也依旧高烧着昏迷不醒。 整个公主府都乱套了。 但是景德帝禁止府里的人把这件事传出去,因为景德帝听到过晗珠有次喃喃之言。 一些破碎的语句中,依然清晰的「救」字,让景德帝有些心神恍惚了。 景德帝想也不用想,这个救是救谁,他没有想到晗珠对这个季暮舒的执念那么深。 有时候执念深可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景德帝的眼里看来是这样。 春分这几天服侍晗珠也是焦头烂额,整个府里的上下各种事宜都是她在打点着,有时候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一边是冰冷极寒,另一边却又是火烧火燎。 作者有话说: 求求各位看官了,看看隔壁的沈谬吧,他昨晚在我床边跟我说,因为没人关注他,他都快冷死了。 《压寨夫人是个钓系美人》初忍/文 【钓系美人x哈巴狗 】 明裳歌从小便身子娇弱,一直是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但也偏偏是扬威大将军最疼爱的孙女。及笄没多久后,这将军府的娇娇小姐便被送去荆州养病了。 但谁成想,就在这去的路途上,明裳歌遇上了山匪,她被拐去了土匪窝里面。 可她也听闻了荆州的湖匪只劫财,不劫色,所以明裳歌丝毫不慌。 事实果真如此,沈谬带头行匪多年,也确实没碰过女色,可就在沈谬准备把明裳歌给放了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所谓的官家小姐竟然抱着他的裤腿不放了。 明裳歌就没见过这么好看英岸的男子,人生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美男,所以逮住了就得抓紧时间,她往沈谬的胸口贴去:「英雄,小女从小身子虚弱,此时已经不能过多走动了。」 沈谬呆愣愣地看着瘫倒在他怀里的艷丽小美人,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把人给抱了回去。 可就在他把明裳歌放在山寨里好好伺候着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山头被当今的扬威将军带兵包围了,并且还扬言,如果不放了他孙女,他□□的铁骑就会踏平武陵山。 沈谬觉得荒诞:「我没碰你孙女。」 只见明裳歌提起裙摆赶了过来,满眼的焦急:「爷爷他没碰我,是我玷污了英雄。」 第47页 说着,明裳歌当着众人的面,跳起来往他的下巴处轻啄了一下。 「???」 「蹲下来点,刚刚没亲到。」 后来西北战场都在流传,那杀伐果断的小将军,之前是个土匪头子。 明裳歌早就发现了,她第一声的「英雄」,从未叫错。 《一个关于清奇古怪的小娘子如何钓上一只蠢兮兮的哈巴狗的睡前小故事》 《那些年关于山寨大当家的如何被钓系美人玷污的单纯小故事》 36.哥哥 [vip] 公主府的事情鲜少有人知道, 但是赵珺是个例外,春分知道赵家娘子和自家主子先前就玩的好,再加上那会儿在长牙山的时候, 这赵家娘子也是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帮忙一起挖, 也受了不少苦, 所以每次她一来,春分就把人连忙往里请了。 今天赵珺依旧提了一些补品过来, 想看看晗珠醒了没,毕竟这马上就要到年关了, 一直这么不省人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赵珺刚下马车,就急沖沖地往公主府里沖, 可是等她刚上完府门前的台阶,就被柱子后面伸出来的腿给绊倒了,摔得结结实实的。 由于这门口的动静有点大,让里面的人不注意到都很难。当春分急急忙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副糟糕的景象。 不过好在赵珺不像一般的那些千金大小姐一样,细皮嫩肉的, 武将出身, 她还是对这样的事没那么大惊小怪的,毕竟当初赵老爷子带她去练习骑射的时候, 从八尺多高的马背上摔下来,她都没带掉一滴眼泪的。 但是这美好的一天,从进门前就出尽了洋相,还是让赵珺有些烦躁的。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叫小卒捡起地上的补品, 转身打算质问那个绊倒她的人。 只不过眼前的这个人, 却出乎了赵珺的意料。 赵珺见过长牙山的难民, 大多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罢了,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他的身上没有了一丝精神气,恍若神离。 春分也跟着上了前,她本是打算去将门口那人给赶走,比较公主府门前摊睡着一个人也不太好。 但映入眼帘的这个人却十分眼熟,春分眯了眯眼,仔细回想了一下,但是由于眼前这人形象十分特别,春分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人就是当初她们从将军府回来的时候,拦下她们马车的那个少年。 他还是来找到公主府了? 但是没等春分想太多,赵珺就吩咐人给他一点银两,叫人把他抬走了。 见此,春分下意识地连忙制止,她朝赵珺躬身道歉:「小主,这个人之前公主有过照拂,奴婢想着先将他抬进府里,等着公主听候发落吧。」 赵珺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只是一个下人,她也确实没太放在心上。 那个少年进了府之后,身体依旧十分虚弱,但是自从他醒来之后,就主动帮忙做着事情,各种脏活累活他都尽数揽下。 春分见他身子还虚弱着,也恰巧这段时间晗珠一直高烧不断,所以府里就一直有御医常住。趁着这个便利,春分便想着让御医给他看下,以免这个孩子活不到晗珠见到他。 少年哆哆嗦嗦地跨进晗珠住的院子,他之前都是住在下人堆里,离这种主公的居所相距甚远。这种气派轩宏的住所,他到是第一次见。 春分见他走的有些过分的慢了,便出声督促了起来:「快点,能让御医给你看病已经不错了,还这么墨迹,小心别吵到公主休息了。」 少年点点头,加快了步伐。 春分见少年进了御医的屋子,便转身进了晗珠的卧室,打算去看看晗珠。 但是这一进门,便直接让春分瞬间红了眼眶。 此刻,晗珠正坐在床上,以手为齿顺着头髮,晗珠见到春分进来了,便朝她笑道:「春分,你怎么红了眼眶啊?」 温柔的语气,一下子把春分的记忆拉回了从前,她「诶」着走了过来,但是脸上的泪珠子依旧止不住地掉。 「殿下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晗珠摇摇头,她不知道春分的反应为何会如此之大。 「春分,你怎么哭成这样啊,发生什么了吗?」 春分擦了擦眼眶,她知道晗珠肯定会担心左侍郎的情况,开口便先提了左侍郎。 「左侍郎被救了出来,听说现在身体也在慢慢恢復,就是殿下你......」说着说着,春分就止不住地哽咽了起来。 季暮舒被救出来了这件事,晗珠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醒来了,好像没人告诉她,她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对此并不惊讶。 「本宫怎么了?」但是晗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殿下已经高烧了好多个日子了。」说着,春分便习惯性地拿手摸了摸晗珠的额头。 可这次却跟前几日的高温不同了,春分都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这是正常体温了。 晗珠看着春分怔愣的样子,笑着吩咐道:「本宫没事啦,快去给本宫准备沐浴的事物吧。」 春分点点头,下去了。 晗珠看着春分离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摸了摸左后肩肩胛骨的位置,那里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像是一块疤痕,也像是一块印记,晗珠顺着这个纹路摩挲着。 像是一个月牙的印记。 突然间,晗珠想起了季母当时在饭桌上说着季暮舒的名字由来,季母还说这名字是一个得道仙人赠与的。 第48页 ——暮云敛,月舒圆。 季暮舒。 晗珠的脑海中被之前的梦境不断地入侵,她止不住地被迫回忆起那梦境里的一帧帧画面。 这个印记肯定跟季暮舒有关,那个道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她突然就好想回龙井看一看。 就在晗珠回想的瞬间,她听到了外面春分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春分姑姑,这是刚刚御医给我开的药,我要去哪抓药啊?」 「你先去给帐房说一声,就说是我允许你提前预支你这个月的月钱,然后你就拿着你自己的月钱去东街的药坊自己去抓药吧。」 晗珠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不太对劲,便高喊了一声:「春分?外面怎么了?」 春分见晗珠听到了他们外面这动静,便就顺便把这个少年带进来给晗珠瞧瞧眼,看晗珠是个什么打算。 少年跟着春分进了晗珠的内室,但是床前的一展翡翠屏风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春分入了屏风,给晗珠解释道:「前几日在府门前发现了之前拦我们马车的那个少年,奴婢想着这其中可能有什么渊源,便将他留在了府中,等候您的发落。」 「什么少年?」晗珠抬头问。 「就是之前我们从将军府回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位呀。」 晗珠扭头,直愣愣地看向那屏风后隐隐约约地人影,少年跪地的模样和脑海中的身影重叠。 整个房间里,连风吹动的声音都能听得真切。 只见,晗珠抓着棉被的手,逐渐发白。 作者有话说: 这章来个有奖竞猜!! 谁能猜出晗珠醒过来的节点是因为什么,我就给她发红包嘿嘿嘿(擦边都算哦) 37.哥哥 [vip] 「怎么是你?」晗珠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看向屏风后的那个人。 少年跪地低头的样子,跟记忆里一模一样:「草民实在无处可去,只求殿下能够收养我。」 晗珠没忍住, 轻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 十三啊, 你今天怎么还是比不过你师兄呢?你师兄明明比你后练, 你说你羞不羞啊? 脑海中的梦境的虚无感突然照进了现实,梦境被眼前的真实摄入搅和得支离破碎。 原来那一切是真的? 「你认识工部的左侍郎吗?」晗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害怕听见这个答案,又害怕听不见。 十三停顿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为什么公主会这么问。 「工部左侍郎是我们大梁的高官,草民这等卑贱的身躯怎配去瞻仰大人的风姿呢?」 「那你先退下吧。」 他不认识也是应该的吧, 毕竟季暮舒这个左侍郎当了还没多久,他一时间不知道左侍郎是谁也情有可原,但是晗珠心里还是隐隐约约地有些不太放心。 她想让十三和季暮舒当面碰碰面比较好,不管梦境里的是什么妖言幻术,只有现实中的眼见才为实。 至少目前,晗珠是非常笃定的, 十三和季暮舒一定认识。 春分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殿下, 可以准备开始沐浴了。」 公主的沐浴原本是可以叫上十人以上一起服侍,但是晗珠嫌麻烦, 之前在龙井的时候,她早就自己洗成习惯了,一时间根本都用不上那么多人。 所以晗珠沐浴的时候,也就春分一人在旁边服侍。 春分帮晗珠慢慢擦拭着背颈, 笑着说着:「咱们殿下睡久了, 身子骨肯定不太舒坦了, 今儿多泡泡吧。」 水温极其舒适, 晗珠只想把整个身子都蒙蔽在里面。 「殿下,你这小月牙的胎记怎么便得更红了些?」说着说着,春分伸手去摩挲了一下,她想着这怕不是什么受伤了吧? 谁知春分一碰到那里,晗珠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一下,委实把春分吓了一跳,她连忙缩回了手道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殿下身子不适,要不要奴婢给您去找一些药膏?」 这么一会儿,晗珠豆大般的汗就已经顺着脸颊流下了,她咬着牙道:「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待听见春分出去关门的响动,晗珠伸手去轻触了肩胛骨的那个印记。 其实说是印记也不完全对,更应该说的是一个胎记,只是这个胎记她之前注意不到,因为不像现在这样,她自己能够摸到很明显的凹凸不平,之前这块儿可是一块平滑的肌肤。 她觉得这个胎记突然变了肯定跟她的那个梦境有关,之前道长嘴里说的让她也要承受跟季暮舒一样的伤痛,可能就是用这个印记抵了? 事情她想不透,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让十三和季暮舒见上一面。 十三自从得了晗珠应许留在公主府后,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了,每天做着各种各样的活儿都不嫌累。 若有人问起,他是怎么从之前那个病恹恹的样子,突然变成这样的,他就只会乐呵呵地说是春分姑姑好,带他看了御医,还给他抓了御医开的药。 这一下子,整个公主府里的人,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开始讨好春分去了。 晗珠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说: 后半段老样子,在后半夜发,大家别等了!!!! 38.哥哥 [vip] 第49页 将近年关, 这京城的雪倒是下得越来越厚了,有些地方沾了水便容易结成冰面,所以现在出门的马匹的马蹄都会包裹着一层布, 以免滑倒。 季暮舒是从外地来到京城的官员, 所以一般住不到西街内侧去, 西街越往里侧就越靠近皇宫,地段也越好, 越安静,而靠近外侧的就比较荒凉, 也越靠近京城的外围了。 内侧的府邸一般都是皇亲国戚居住,所以这府邸一般就修得大些, 轮到这些外侧的官员时,宅子也就没多大了。不过季暮舒不在意这些,毕竟现在季母还在江南的龙井,家里也无其他人,就他一人住,倒也不需要多大。 此时, 季府外, 一匹毛髮油亮的黑色良驹正喷着响鼻,用力刨着地下的雪。 而良驹的主人正「砰砰」地敲着府邸大门, 节奏逐渐急躁起来。 隔了许久,才来了一位老者慢悠悠地来开门。 「你们大人呢?」李知没等那老伯把大门完全打开,就沖了进去。 老伯躬身回道:「大人在书房呢。」 季府没多大,总共就两个院子, 李知绕过前厅就看到了书房。 李知知道季暮舒有些自己的小习惯, 比如他在工部办公的时候, 就喜欢在自己的工房里摆上一个月牙型的广口盆养一朵睡莲。 现在他的后院又修了一个月牙型的小池塘, 里面也种上了睡莲。 但是由于现在是冬季,池塘上面都结了一层薄冰,睡莲全部都沉入了水池,虽看不到睡莲的雅致,但是就这么个精緻小巧的布局就挺耐看的。 李知就这么瞧着他自家小院的布局,发现这月牙型的池塘真的挺适合养睡莲的。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季暮舒从书房推门出来了,他看着李知对着他家池塘又开始傻呵呵了,打趣地问道:「你这是看什么呢?右相嫡子不应该没见过睡莲啊?」 李知有些恼意,但是还是笑着回道:「季兄,你这个月牙型的小池塘真好看,等回去,我也给我那个小院子整一个去。」 「我觉得你家可以整个圆形。」季暮舒朝李知这边走了过来。 「为啥?」 「十五的月亮圆。」 李知没懂:「我觉得月牙型的养睡莲好看。」 「那圆形还能养的更多。」季暮舒笑着说道,眼神却飘忽在了池塘上。 「也是哦,还是季兄说的对。」李知点了点头,跟着应付道。 季暮舒没有闲心跟他扯那么多,转身又朝书房走回去了。 李知见季暮舒走进去了,也跟着进去了,刚刚因为那池子的事情,搞得他差点忘了今天来的初衷了。 「季兄,季兄,我看你这伤是不是好的差不多了啊?」李知笑嘻嘻地看着季暮舒说。 季暮舒端起桌子上的茶,抬眸打量着李知,他已经逐渐猜到了李知此次前来的目的。 果不其然,李知接下来就是:「左侍郎啊,这个最近的年关啊,老是出现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本来这个小事是不打紧的,但是这个小事一多起来啊,就是烦人得很。」 季暮舒直戳了当:「所以呢?缺人?还是某件事缺人?」 李知把桌子旁的一把凳子拉过来坐下,但是季暮舒又跟着补了一句:「难道还有你这个右相嫡子摆不平的事吗?」 「诶诶诶?季兄这话说的,就是咱工部的李郎中的媳妇儿不是恰好在这段时间要生了嘛,所以他就告假了,那个王员外家中老母身子不好,他又是个孝子,这当然也得准假,所以这一时间,工部就周转不过来了。」 李知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季暮舒的杯子空了,便又殷勤地给他满上了。 「茶倒满杯视为不敬。」季暮舒看他那倒茶的架势,没忍住出声提醒了。 李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没怎么喝过这玩意儿。」 季暮舒知道他私下饮酒,平日也就喝一些白水,这个茶他倒是喝不惯的,所以便也就没有追究太多了。 李知说的也很有可能是真的,临近年关了,百姓都开始忙碌起来了,他们这些做官员的也不例外,家里出些事情也可以谅解。 也是因为临近年关了,很多家家户户就容易产生一些小矛盾,有些家户太大的,就需要他们工部亲自派人去解决了。 季暮舒理解,再加上这么久了,他确实也恢復地差不多了,虽然咳疾仍然在加剧,但是季暮舒也知道自己这病的根子所在,便也没有拒绝李知的请求了。 果然,季暮舒是个信守承诺的,昨日李知才去季府请人,第二天,季暮舒就开始来点卯了。 李知果然没有说错,就这么几天时间,工部就堆了不少公事。 要么就是一家小门小户在门口趁着年关摆了个摊儿占了隔壁的场子,就是有些大家户未经工部允许,私自扩建了。 果然,也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就是需要他们工部亲自派人去解决。 事情烦人倒是真的,怪不得即使工部有闲人也都开始推三阻四了,所以这些公事就被堆积了起来。 工部的尚书又是出了名的挂闲职、不管事,他这个左侍郎又被批了三个月的假,所以李知这个右侍郎一时间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这还不找救兵,季暮舒就开始怀疑他这个右相嫡子是个软柿子了。 不过当季暮舒一来到工部后,工部那些推三阻四的情况就少了许多,毕竟他这个左侍郎都开始带伤工作了,他们这些四肢健全的,也就不太好再推辞了。 第50页 季暮舒一来,整个工部的工作效率都提升了不少。 李知也恢復了每天那乐颠颠地样子了,有时候事情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请所有人去醉仙楼聚一餐。 当遇上有一些有头有面的大家户时,事情也确实有些棘手,不过一个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一个是右相嫡子,再加上他们也是公事公办,大部分也就自行理亏了。 所以这些棘手的事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王员外的家母身子好了许多后,就马上回来復职了,一回来就听到大家给他吹嘘两个侍郎怎么解决那些非常棘手的案子。 大家把两个侍郎越吹越玄乎,甚至还有人说,那些大门户的人一见到两个侍郎就主动敞开大门认错了。 王员外听着大家的吹嘘,突然弱弱地来了一句:「我感觉,有些事情还真的不太好办诶。」 「怎么可能?只要我们侍郎出马,任何牛马蛇神都得给我们跪下!」 「对啊!对啊!王员外,你是没见到那左侍郎出门办事的那英爽飒姿。」 「对对!在我们左侍郎面前就没有解决不好的事情!」 众人都开始跟着应和。 但是王员外被众人这么说着,心里也开始打鼓了,他悠悠地拿出了今天他刚来收到的那个文牒,递到了大家眼前。 有挤在王员外桌子面前的,就出声念了出来:「晗珠公主府后院发现违规扩建池子。」 ——晗珠公主? 去年刚被认回来的三公主? 想到这里,有人就出声讽刺王员外了:「王员外啊,你不就是告了几天假吗?这个三公主你不知道了?一个外来公主而已,你怕什么?」 王员外手里拿着这份文牒,额角开始流一些密汗了,他弱弱地说道:「可是陛下最近喜欢三公主,喜欢得紧……」 说道这里,有人接了一句:「是啊,上次这三公主还代替皇室去慰问难民了。」 「还有还有,上次三公主从长牙山回来,听说高烧不断,咱这圣上还三天两头就跑去公主,亲自关照呢!」 「……」 话题越说越远,一开始说晗珠是个外来公主的人也被说的不好意思了。 「那我还是把这个文牒给左侍郎去吧。」 说完,王员外没等大家的反应,就出门去季暮舒的工房了。 此时,李知也在季暮舒的工房里,见到王员外颤巍巍地进来后,还打趣慰问着:「王员外啊,你家母身子如何了?」 「好……好多了。」 说完,他便躬身把这个文牒递给了季暮舒。 季暮舒一边接过文牒,一边也跟着李知说道:「那挺好,你们一家今年还可以过个好年了。」 话音刚落,季暮舒就打开了文牒,李知也跟着凑了过来,他笑嘻嘻地打趣着王员外:「你今天一来就收到棘手事了?需要我们左侍郎亲自解决?是不是你偷懒啊?」 王员外被这话吓得心一颤:「不是……不是……」 没等王员外说完,李知的笑意就止住了,他注意到了文牒上的「晗珠公主」字样,紧接着,他勐地抬头看向季暮舒。 此时季暮舒并没有其他反应,他见李知好像看完了文牒,便就合上了。 面部并无异常的表情。 李知知道季暮舒跟这个晗珠公主肯定是有过什么的,别的不说,就从上次长牙山三公主亲自挖掘营救他的事情,只要有心人注意查一下,就能够查出个什么。 但是他没有想到季暮舒竟然毫无反应,李知只见季暮舒淡淡地开口了:「行,这事我就接下了,你先回去忙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昨晚电脑死机了,今天搞模拟考试,耽搁了一天,等会半夜或者凌晨还有一小节(基本全是男女主感情戏了) 推荐一个基友文,大家感兴趣可以去康康!! 《病娇以为他重生了》龙尾/文 母亲和祖母去世后,舒宁就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性子最是温软好欺负,却意外得了一桩婚事,嫁与平宁侯谢玉为妻。 旁人道她好福气,高攀上平宁侯府。 可谁又不知平宁侯谢玉,性子阴鸷手段毒辣,最是喜怒无常。 舒宁泪眼盈盈嫁过去才知,谢玉遇刺成了活死人,婚后就藉口去江南修养,告假离京。 只是这日子自谢玉睁眼醒来后,越发过不下去了,他总觉着自己重活了一世,非要去阻止已经发生的惨案。 舒宁盘算着治好他的失心疯,倚着这份人情能讨封和离书,从此各自安好。 可最近她却发现那一惯喜怒无常的夫君好像病得更重了。 她去铺子里回来晚了,他就枯守在灯边等她回来,一边凶她:「若是不愿回来,今后也不必回来了。」 一边又替她倒上热水,悉心用热帕子给她捂膝盖。 舒宁:隔壁布庄的周老闆说他家娘子也是这德行…… —— 谢玉本是光风霁月的侯府公子,家人和睦前途光明,却家逢横祸,阖家只剩他一个儿郎。 他从尸山血海中站起来,报了仇,扶植新帝上位,可家人惨死成了他的心魔。 他把自己活成了人间阎王,无人敢靠近,偏偏那个爱噘嘴的小姑娘朝他闯过来,又给了他一个家。 谢玉: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第51页 39.哥哥 [vip] 「殿下, 今儿天气可真好,都出晴了呢!」 春分抱了一盆睡莲进了房内,一边摆弄着一边嘀咕道:「外面缸里的睡莲, 奴婢给移植进来了, 不然奴婢怕在外面这娇嫩的小睡莲过不了冬。」 说完, 春分又笑盈盈地拨弄了一下睡莲叶子。 晗珠看着那盆睡莲,揉了揉太阳穴道:「只怪咱们院里的池塘太小了一点, 不然沉到池子里面也是能过冬的。」 「是啊,谁这个一开始就是就那么小小的几株, 后面竟然繁殖了那么多来,不挪到缸里来, 奴婢还怕池子里的鱼儿憋死呢!」 春分跟着晗珠附和。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工部要修个月牙型,那么大块儿地儿,修个圆形不好些?」 晗珠没事咕哝着,说着说着,这视线就飘忽了。 此时的院子外面, 一个月牙型的池塘嵌在了院子中央。 本是一种极好看的雅致格局, 但是晗珠这么瞅着,越瞅感觉越奇怪。 不知不觉中, 晗珠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后肩上,她摸到了自己后肩这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那也是个月牙型。 怎么就这么巧呢?巧得让晗珠心里不太舒服,她不喜欢月牙。 就是因为这个月牙,她的后肩就不好看了。 春分把睡莲摆放好了之后, 便走了过来:「殿下, 十三今儿有些闹肚子, 恐怕他今天不能来院里洒扫了。」 晗珠之前叫十三每天都来院里洒扫, 虽说院里也用不上洒扫啥,但是十三来了公主府也无事可做了,再加上他又还小,所以晗珠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轻松活儿。 平日里十三都算是勤勤恳恳的,所以就今天一天没能来,晗珠也能理解。 「没事,也就今天一天而已,让他好好照顾身子,不用来了。」 春分服了服身,「诶」了一声。 不过没等春分走出院子,外面就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小卒。 那小卒见到春分之后,连忙慌慌张张地跪下了,嘴里还不停地哆哆嗦嗦地喊着:「春分姑姑,来人了,来人了!」 晗珠之前在琼林苑的时候,上面派来照料她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僕从,而春分年纪较长,所以众人也就尊称她一声姑姑,再加上她又是晗珠身边的一等丫鬟,叫声姑姑倒也不为过。 不过春分对下人的教诲就是,遇事不能慌,所以这个小卒慌慌张张的样子,让春分皱了皱眉头,更别提刚刚晗珠还在内室。 「我没教你们遇事别慌,禀报的时候要小声一点吗?公主还在里面休息呢!」 不过春分看着这小卒的神态,心里隐约也猜到了事情可能不太好。 果不其然,那小卒跟着回道:「姑姑,工部派人来了!」 春分有些疑惑了:「工部来干什么?」 不过这话问一个小卒也没用,毕竟他也就是一个传话的。 春分吩咐那个小卒给工部来的人开门,随即转身把这件事情去向晗珠汇报了。 其实刚刚在内室,晗珠就已经大致听到了。 虽然工部来这里不知道是为何,但是人毕竟已经来了,她也只好亲自出去迎接了。 刚刚那个小卒早已把来人请进了公主府的会客前厅,所以待晗珠一走进前厅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见季暮舒坐在了椅子上,正悠闲地喝着茶。 晗珠不慌不忙地走到了正位上,她心里知道工部会来,也猜到了可能会是季暮舒亲自来。 现在之前做的预算都实现了,晗珠心里不由得有些乐开了花。 晗珠笑盈盈地端详着季暮舒,之前长牙山的惊心动魄已经过去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暗自将此事揭过,毕竟这件事算是晗珠有些不得体了,一直纠结在这件事情上,难免不会让人起疑心。 毕竟晗珠当时可是一直在季暮舒的那块地放挖掘,稍有上心的人,一下子便能瞧出端倪,如果人家再那么细细一查,那晗珠之前的身份和事就算是凉了。 不过幸好当时景德帝也在场,也所幸景德帝在把晗珠认回来之后一直都算是多加照顾,所以晗珠和季暮舒都不约而同地相信景德帝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而晗珠之前在江南龙井的事情,景德帝应该也有在尽力「抹去踪迹」。 所以晗珠和季暮舒都不太担心这件事,两人也并未对此太作深究。 季暮舒这次来所谓何事,其实晗珠心里早有大概,她那么细细地想着,等着季暮舒开口。 果然,季暮舒一开口便是官腔了:「公主殿下,之前有人向工部检举,说公主府有违规扩建,所以臣此次前来想要以证虚实,不知殿下可允否?」 「有人检举?何人会检举?」晗珠慵懒地回道,她眯着眼眸子,懒懒地看着季暮舒。 就如同一只猫,慵懒又高贵。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其实工部每次都会暗自派人去京城各处走动,去巡视是否有门户违规扩建之类的。 说成检举也是一种官腔的漂亮说法,毕竟每天监视别人家的院子,也确实不是什么光彩说法。 这在大梁已经形成了一种里子话,无人不知这话的背后含义。 但是晗珠就偏不,她想看季暮舒出糗、答不上来的样子。 季暮舒皱眉,他也确实没想到晗珠会来这么一句,不过随即他便轻笑一声:「我大梁子民都是端正之人,大梁的君子之风一直都在盛行,人人皆可检举,监督检举毕竟也是互相的。」 第52页 漂亮圆润的话,晗珠自然是不及季暮舒,所以,两人都这么来回一嘴之后,晗珠也没打算继续了。 晗珠眨了眨眼睛,唿了一口气,小小微跳一下,站起身来:「行吧,大人您说是啥就是啥。」 说着说着,晗珠还感慨了起来:「毕竟我们大梁啊,也是以夫为尊呢。」 这话说的有些歧义,以夫为尊,原本的意思是只以有道德的男子为尊,不过后面有少部分南方地区演化为也包括以丈夫为尊。 这周围的人大多都是京城的北方人,所以大家都觉得晗珠说的并没有太大问题。 季暮舒把刚刚揭开了的茶杯盖,又原復盖了回去,低头的时候无人捕捉到他嘴角翘起的弧度。 晗珠转身朝里面走去,见季暮舒还未跟上,便又接着来了一句:「左侍郎?不是要去取证吗?不打算跟上吗?」 待晗珠语罢,季暮舒也跟着起身了。 这次季暮舒过来的主要意图并不是什么取证,他也只是来走个过场,来个劝导,让公主府把违规扩建的部分给恢復原样即可。 所以他这次来就没带什么人,更何况临近年关,工部也都忙着,也余不出什么闲人来跟着季暮舒一起来。 一般也没人喜欢惹上这种达官贵族,所以一遇到这种事,大家都还避之不及呢。 公主府的内院一般的下人也不太好跟进来,所以季暮舒仅带的那个小卒就在外厅等候着。 晗珠刚刚过来的时候,也就带了一个春分。 此时春分在前面带路,季暮舒紧跟着晗珠的步伐,晗珠的步伐较慢,逐渐地就和前面的春分拉开了距离。 突然一下,晗珠顿住了脚步,她扭头狡黠地对季暮舒道:「侍郎,那举报人有没有跟你说这扩建是在我的内室院子后面吧。」 晗珠突如其来地停步,让季暮舒有些猝不及防,惯性驱使他向晗珠的身上撞去,不过季暮舒很快稳住了身子,但是那清甜的体香味还是扑面而来。 就仿佛渗透进了他的每一个毛孔一般,让季暮舒的血管膨胀,季暮舒自己也瞬间感受到了全身的肌肤都在充血胀红,这裸露在外面的脸部就更为明显了。 晗珠「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她嘴唇微张,舌尖轻轻抵着上齿的底部,浅浅地笑着道:「又不是让你进本宫的闺房,侍郎害羞什么呀?」 晗珠看着季暮舒抿唇不语,眼角弯弯着,她没有继续去挑逗了,毕竟春分都快走得不见人影了,她又继续转身过去向前走去了。 季暮舒眯了迷眼,看着晗珠走动的背影。 他突然觉得晗珠有些变了,好像也又没有变。 也可能是皇室养人吧,但是她的骨子里却又有着一种与生俱来地贵气之态。 她本就属于高峰之巅。 晗珠本来就是想把院子里的池塘重新扩建一下的,但是她打算让十三和季暮舒见一面,但是现在两人的身份不同,晗珠自己见一面季暮舒都不是很容易,更何况带着十三一起见了。 所以在春分提到这院子里的池子有些小了的时候,晗珠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她的这个院子的外墙之外是紧贴着皇家园林的。 那里一般被用作狩猎场,所以更不能随意扩建。 如果她一旦吩咐人开始动工了,那工部就会马上发现,那也就会马上派人上门警示了。 晗珠心里也在打鼓,之前她确实听说了季暮舒带上续工,但是这最后来公主府的到底是谁,她也不好说断。 这是晗珠第一次算计,虽称不上算计,但也是小小谋划,能成功晗珠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今天十三却突然抱了病,这到让晗珠心里有些隐隐地感觉到不对了。 之前都好好的,就今天突然闹肚子。 而今天又恰巧是工部上门的日子,那就很碰巧了。 碰巧到令人生疑。 晗珠知道这个池子最后肯定修不成的,所以她动工地也很潦草,季暮舒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毕竟他人来了,晗珠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个新挖的池子肯定得吩咐人重新填回去,好在没动工多少,这填回去也不麻烦。 但是季暮舒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殿下是想挖个池子吗?」 晗珠也明白他这个没忍住的问话,她这个重新动工修建,就是证明对自家院子里一开始的不满意了,而这个公主府又是他们工部修建的,有人对他们的工作产生了质疑,那也确实可以理解。 「自家院子里的太小了,本宫的小睡莲都要睡不下了。」 晗珠努了努嘴,心不在焉地说着。 「经常给池子里换换水就行,不然睡莲容易过分生长,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修剪一部分。」季暮舒出声提醒道。 「?」 晗珠懂了,这是在说是她自己没把莲养好? 「我的小睡莲是不是过分生长,我不知道,但是这小池子有些过分的小倒是真的。」 晗珠把眼睛睁的大大的,情急起来,连「本宫」的自称也忘了。 季暮舒对上她的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下,他淡淡地说道:「池子小了很好解决,再挖大一点就好,殿下没必要去外面再重修一个。」 「也不知道是谁给修的一个小月牙,想挖大一点都不太好挖。」 季暮舒的回话让晗珠越来越气,所以晗珠回怼的语气也越来越沖。 第53页 但是此话一出,另一边就没有再出声回话了。 刚才的对话,是两人站在外墙外说的。 晗珠提起内院池子的形状后,季暮舒就转身朝里面走进去了。 公主的寝院,其实并不小,之前这里是镇南王夫妇住的主院,但是季暮舒知道晗珠喜欢大院,所以季暮舒还在一开始修建的时候,叫人把旁边的院子给合併了起来。 所以这个院子里的月牙池塘,虽然形状是个月牙,但其实也不小。 按道理来说,公主府不可能缺人打理院子,只有可能说,这打理的人,不会打理这睡莲罢了。 晗珠也跟着走了进来,她站在季暮舒的身后,闻着他身体上淡淡地冷松香。 听着他似笑非笑的声音道:「那可以再修一个月牙池塘吧,合起来也算是一个圆了。」 作者有话说: 40.哥哥 [vip] 季暮舒的提议显然是好的, 晗珠也没什么好说道的。 但是如果是两个月牙的话,好像怎么也修不成一个圆形啊? 好在没等晗珠把这种问题问出来,季暮舒就跟着答了一句:「到时候中间可以修一个亭子, 两个月牙包裹着一个圆亭, 也是极好的。」 也是, 这样的话,就是一个圆形了。 也算是, 圆满了。 如此一来,事情就算办的差不多了。过场走完了, 季暮舒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你不是闹肚子吗?殿下已经叫你去好好歇着了,今儿就不用过来了, 公主正在里面会客呢,到时候招惹到了贵人就有你好受的!」 春分之前一直站在院门处候着的,所以十三这个时候抱着一把大扫帚过来,第一个就遇见了春分。 但是由于这院子有些过于空旷,即使春分在院门处的小声说话,这院子里的人倒也能听见一二。 也碰巧, 此时晗珠和季暮舒也正准备出去, 所以春分和十三的这番话,两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晗珠疾步走了过去, 季暮舒跟在她后面的脚步也开始加快了。 十三被春分训得有些尴尬,他低着头,那样子只差把头埋进胸口一般。 看着他这个委屈样子,晗珠也有些不忍了:「十三, 你身子好些了吗?」 十三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应道:「谢殿下关心, 已经好多了。」 「今天你不用过来洒扫了, 这院子一天不扫也无妨,你下去休息吧。」 「谢殿□□恤。」 十三慢慢地抬起了头,朝晗珠拱手鞠了一躬。 在十三抬起头的那个剎那,晗珠扭头去瞟了眼季暮舒的表情。 只见季暮舒面色平淡,既无蹙眉惊吓的模样,也无勾唇笑意的模样,任何模样都没有,仿佛至眼前人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激不起他任何的表情波澜。 跟晗珠所预想的不一样,但是这种结果却也在晗珠的预料之中。 十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之前的各种挖池子等等一系列的谋划,就是为了这几秒的结果。 说值得也值得,至少它解答了晗珠内心的疑惑,说不值得也有道理,这种情况本就是一种悄然,这么来一遭,着实有些费神费力。 毕竟,那只是一个梦啊。 梦怎么可能成真呢? 梦境也终归就只是梦境。 ———— 上次季暮舒走了之后,第二天工部就派了人过来修,但是这番举动却把春分吓了一跳。 按道理这种自家院子的事情,工部是无责去修建的。 后来春分一问来人之后才明白,这些来人算是季暮舒花钱聘请来的,毕竟全京城也找不到比工部更好的修建团队了。 春分把这件事回禀给了晗珠,虽然春分有些疑惑为什么季暮舒要出钱。 但是晗珠不疑惑,她笑着给春分解释道:「我们这院子布局,算是他左侍郎一手操办的,先前本宫在外面重新挖了池子,就显然表示对他左侍郎修建的这个池子不满意,所以他内心羞愧,自然愿意自主出钱帮我们重修了。」 晗珠又补了一句:「能借上他们工部的人,倒也是好事一桩。不过春分,你还是有时间了给季府去送一份礼吧,反正也将近年关了,算是给他一个新年贺礼。」 今年他应该不会回去了,毕竟江南龙井离京城那么远,来来回回肯定就得耗费不少时日。 他应该也暂且不会把季母给接过来,毕竟他现在在京城根基不稳,自己还在风雨飘摇中打拼,季母若是过来了,又是他要忧心的一个地方。 那今年过年只有季暮舒一个人了啊。 她好像……也只能是一个人。 就在晗珠有些哀愁的时候,春分接了一句:「殿下,今儿早上奴婢听外面的人说,今年的除夕夜宴,皇上要宴请今年刚来京城就职的官员呢!奴婢觉着殿下应该也能去。」 「圣旨未到,这种事还是另说吧。」晗珠有些兴致怏怏的。 今年过年又要跟去年一样吗? 自己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珍馐,食之无味。 可能长大就是这样吧。 但是这种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从春分提了那么一嘴的第二天,薛公公就亲自过来下旨了,说邀请晗珠去参加除夕晚宴,并且届时还会有朝廷新贵。 这次虽然跟往年不太一样了,但是晗珠觉着也是挺好的。 第54页 很多新官刚来京城的第一年时,家人也都在外地,也总不能让人家来了京城做官就一个人过着除夕夜吧。 所以景德帝的这一举动,倒是暖到了许多朝廷新贵的心。 特别是那些今年刚来京城上任的一些年轻人,那一腔拥护大梁的热血,真的久久难平。 皇室出马筹办的除夕夜宴那就真的算是恢弘大气了,整个宫殿都张灯结彩,挂着各种精緻的年画和贴着各式各样的剪纸。 这次的宴席摆在了光明大殿,一眼望去,一排排精緻的云纹木案摆放整齐,前面的台阶上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一瞬间,整个皇宫都亮如白昼。 这次所有的皇室贵族都被邀请在内,上殿之上是景德帝和皇后,下面的首位就紧跟着皇后的嫡子和嫡女,其他的皇子公主也就紧跟其后,不过晗珠的位置倒是被安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晗珠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能来这种场合就算不错了。 她又没有母族,也不认识什么朝廷大臣,坐在这里也是应该的。 不过这次上面虽然说是只邀请一些刚来京城上任的新官,但是那些朝廷的肱骨大臣也还是来了。 毕竟也不能厚此薄彼吧,新臣旧臣,也确实都不能偏颇。 这次的宴席整个氛围都很轻松,景德帝也开始小酌了,这些朝廷新贵也大多都是年轻人,所以大家都挺放松的。 场下已经有不少人开始互相走动,彼此敬酒了。 毕竟,这也是除夕夜吧。 除夕夜,本就应该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这次威武大将军一家也当之无愧地被暗地邀请在内,赵珺也就自然而然跟了过来,毕竟这一邀请肯定就是邀请一家子了。 赵珺见场内氛围开始放松了,便马上跑去找晗珠了。 晗珠的案桌在大殿的上方最内侧,她没有招驸马,所以她的案桌上只坐了她一人。 赵珺偷偷压低了身子,沿着后墙根都到了晗珠的案桌这边。 她搬了一把板凳,一屁股坐在了晗珠的对面,笑嘻嘻地说道:「今儿的三殿下有些不开心吗?」 「除夕夜,哪有不开心的。」晗珠淡淡地回道。 赵珺眨眨眼:「是哦!是哦!除夕夜不开心了,接下来的一整年都会不开心的。」 「......」 晗珠看得出来赵珺是想安慰安慰她,但是她真的看不出来赵珺到底安慰在了哪里。 她只感觉赵珺这人傻傻愣愣的,不会说甜话还是不要说了为好。 赵珺也看出来了,刚刚自己的那番话好像没有太安慰到人。 她又接着说道:「殿下,我们等会悄悄地熘出去玩吧,听说今晚有烟花!」 「还是淮州出产的烟火呢!」赵珺没忍住补了一嘴。 晗珠知道淮州,淮州一直盛产烟火,听说他们那儿的烟火都是特别壮观阔大的。 但也是千金难求,这次皇室办了这次的夜宴,一下子能搞到淮州的烟火,倒也不是很稀奇。 毕竟这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想要一个烟火还能不给吗? 这次淮州还真的上交了不少烟火,不过这些烟火商家也是想藉此攀上皇家,成为皇商吧。 毕竟能在皇上面前展露的机会很难得,成为皇商,也是每个商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在大梁,商人的身份最低,但是皇商就不一样,有些皇商甚至可以说是垄断了那个产业,因为皇商有皇室的身份加持,地位就大大不同了,再加上商人本就不缺钱财,有钱又有地位。 有些地方的皇商甚至直接欺负到了官家的头上,持财行兇,毕竟这种事情,在南方真的不少见。 南方的经济发达,所以商人更多,离京城这种政治中心又远,山高任鸟飞,所以就难免乱了一些。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此时赵珺还在继续催促着:「殿下,好公主?天仙小美人?咱们熘出去玩玩吧。」 没等晗珠回话,她们这边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晗珠看着她过来的方向,心里把她的身份就猜了个大概。 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是对方的一身贵气,还是让人难以忽视。 大公主晗珠见过,那这位应该就是二公主了。 二公主知锦是个温婉性子,这个全京城都知道,此时的她带着翡翠珠钗,一身的铃铛响,但是衣着淡雅,有种贵族般的典雅。 由于二公主刚刚生养完,所以一靠近便能闻到一身的甜甜奶气,常人闻了,倒也心情愉悦不少。 知锦浅浅地站定在了晗珠的案桌前,笑盈盈地看着晗珠道:「三妹妹,这宴席圣上还未退下,我们提前走不太好吧。」 她又走进了些,接着道:「再说,等会这烟火,圣上也会带着我们一起去看的呢,妹妹倒也不用太心急。」 41.哥哥 [vip] 晗珠对这二公主的印象不深, 只是如众人对她的评价一样,是个温婉淡雅的性子,如今真真实实见着了人, 倒也确实如此。 这言语上的出言好声提醒, 晗珠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谢谢二姐姐的提醒, 我和赵家娘子会随着众人一起出去看烟花的。」 知锦听罢后,笑了笑便走开了。 赵珺有些不太高兴, 但是两位公主都那么说了,她一个臣子之女也不太好多说什么。 第55页 晗珠自然也看出了赵珺那内心的一些小九九, 她夹了一块紫薯糯米糕给赵珺身前的碟子里,笑眯眯地说道:「你生气什么呀?那二公主说的也在理, 大家都在大殿里坐着呢,咱们这么偷偷熘出去也不太好。」 她见赵珺未动,便又把碟子往她眼前推了推:「今儿可是除夕夜呢,开心一点,不然将来一年都要不开心了哦!」 这话是赵珺刚才用来哄晗珠开心的,现在晗珠又对赵珺说, 赵珺眨了眨眼, 嘟囔着嘴,慢吞吞地说着:「这些糕点都凉了……」 确实, 这些糕点都是御膳房早早准备好的,刚才那么一番朝礼跪拜,再加上本就是大冬天的,所以桌子上的这些餐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凉了。 今天大殿之上的大部分都是男子, 而男子大多都注重喝酒吃肉, 所以这些糕点一般都无人动筷。而来此的少部分都是贵女, 贵女们也大多都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填饱了肚子, 在这里也都是装装样子,所以这些凉了的糕点一般都没人动。 但这毕竟已经有些凉了,晗珠有些歉意,笑笑安慰道:「那明儿回府了,本宫派人去醉仙楼给你买一些玉桂糕可好?」 赵珺小声喃喃地应了,毕竟醉仙楼的玉桂糕供不应求,除非每天早起预定,有时候人多了还得看身份卖,最近年关,很多门户之间互相走动就喜欢送这种玉桂糕,所以这几天赵珺也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 晗珠看着赵珺的小表情,有些乐了。 其实赵珺的年纪是比她还要稍大一些的,只是家里保护得好,再加上从小家里就位高权重的,一般还真无人敢欺她。 便也就这样逐渐养成了一种娇惯性子,好在家里根子正直,就是有了些小娇气,在正经事面前却也不含煳。 也就是这样,晗珠才乐意交这么一个朋友。 今天的除夕宴,景德帝还对这一批朝廷新贵近几个月来的工作,进行了汇总。 季暮舒就理所应当地成了众人的目光中心,他又是状元郎,又是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所以不用多说,这种年终述职,他自然而然就是第一个了。易骅 刚才薛公公看大家吃喝玩乐都差不多了,就叫大家回归原位,准备年终述职了。 景德帝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睨着眸子打量着下面。 冷不丁的出声,让众人都打了个寒战:「季侍郎,你有何可说?」 季暮舒迅速跪地,蹙眉出声:「长牙山一事,望陛下恕罪!」 作者有话说: 42.哥哥 [vip] 整个大殿之内都安静得可怕, 没人能读懂景德帝现在的神情,也没人能够猜透景德帝对此事件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季暮舒的这件事情,其实说失败也没有失败到哪里去, 因为最后其实损失并不大, 更何况这还是在天灾难测的情况下。 没有损耗多少资金去重建房屋, 也没有多少人丢失生命。 换一种说法来讲,如果不是季暮舒安排人们往山脚前面撤离, 那时的二次雪崩降临的时候,还有更多的人会根本跑不出去。 扎营在半山腰的士兵和修筑工人们, 也是季暮舒提前就告知和训练过他们,如果发生二次雪崩之后要及时躲进山洞里面。 照此看来, 可以说季暮舒算是算足了各种应对措施。 但是这声「望陛下恕罪」,大家不解,其中的理由可能只有那高座之上的皇上和季暮舒两个人之前知道了。 景德帝貌似在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气氛有种异常的安静,大家都开始纷纷以为这季暮舒是说的一个客套话了。 可就在有人都准备帮衬季暮舒开脱的时候,景德帝开口了:「季侍郎的自省品格不错, 大家都跟着学学。」 这话意思是——季暮舒还真有罪了? 没等众人开始疑惑, 景德帝就跟着开口了:「季暮舒,你的罪是什么, 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季暮舒依旧跪地不语。 大殿的前角落里,晗珠的手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了,这一切都来得不可控,一席之间, 尽数发生了变化。 景德帝慢悠悠地说着:「前往长牙山尽半余月, 竟然只让难民全部住的帐篷, 风雪那么大, 帐篷的质量倒还挺不错诶。」 这话里的浅层含义,显而易见。 「季侍郎,朕拨给你的钱,去哪儿了?」 往往越简单的言语就越能穿破层层壁垒,击破人心。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朝季暮舒看去,其实在大家的心里都不会觉得这季暮舒会私藏国银,因为他刚上任没多久,如果就敢干这种逆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那他的仕途算是就此截止了,之前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就全都白干了。 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惹上杀人之祸,或者连坐等诛九族的大罪。 从哪儿都不划算,正常人也根本不会这样敢。 大家都等着季暮舒辩解,但此时的季暮舒却一句不说。 他跪地作揖的样子,让人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景德帝呵笑一声,连连拍了三下手掌:「不愧是我大梁的状元郎,真是好样的。」 顿了许久之后,景德帝仿佛顺了一口气似的,又接着道:「国难财都敢动,你季暮舒也配?」 季暮舒还是一句不语,他既没有认罪,也没有否认、为自己辩解,他的眼眸微垂,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眼底的神情。 第56页 良久之后,就在众人都觉得这场下的严力氛围都快压爆自己的血脉的时候,大殿之中响起了一句话。 字字铿锵有力:「臣,甘愿受罚。」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一直修预收文案去了,再加上我的wps出了小问题,把我写的全搞乱了,有点小崩溃,抱歉哇各位!!!! 对了,这几天我自己悄咪咪搞了一些小季和珠珠的周边,到时候应该会在完结的时候抽了送给大家吧!! 43.哥哥 [vip] 季暮舒被罚是很多人都万万没想到的, 即使被罚,大家也都以为是被罚几年俸禄什么的,但是当景德帝的决策出来的时候, 还是令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不仅仅是惊呆了所有在场的新晋官员们, 还惊骇住了晗珠的心。 ——季暮舒从正三品的工部侍郎被左迁至淮州的水部郎中。 从中央官职, 变成地方官职。 从正三品,变成了正五品。 是个人都能明白这其中的差距, 大家都纷纷沉默无言。 本来工部就不是一个好的部,又苦又累, 下面的这些人还总是要被上面的捞油水。一旦出现了各种天灾之祸,他们总是得亲身到场。 如果是中央的官员, 倒也不说什么了。 但这次,却偏偏被贬谪去了京外,若是普通的京外,倒也能过得去。 可是,这次季暮舒去的可是淮州啊,淮州在淮水的一个下游地带, 也是淮水最容易决堤的一个州郡, 他又成了水部的郎中。 晗珠觉得,这是不想让季暮舒活了。 先不说郎中在州郡里面怎么样, 就光凭这个水部,就是整个州府里面最低微的一个部门了,以因为这个水部的官员基本上两三年就要换一次。 每两三年,淮州这里都会经歷那么一次大决堤, 每逢这种决堤之后, 难免不会受一次圣怒, 表现的好一点就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搞不好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基本上来淮州做水部的官员的,都基本上被看待成了必走的官员职位。 不仅不受人待见,像季暮舒这种还是从中央下去的,那冷嘲热讽肯定还少不了,这郎中上头的人还得捞他不少油水。 所以晗珠觉得,景德帝是不想让季暮舒活了。 之前晗珠还傻乎乎地以为,这个所谓的父皇让季暮舒休假那么长,是真的隆恩圣宠。 原来真正的面目总会留到最后而已,总会留到这么一个本来开开心心的日子里。 「皇上,到点儿了,外面的烟火要开始了。」 皇后突然的出声提醒,点醒了梦中痴沉人。 ——外面的烟火要开始了。 他也要去外面了。 景德帝默不作声,他一个人沉闷地向外走去。 光明大殿有三层楼高,上面两层设置了阁楼,景德帝顺着大殿左侧的廊梯爬山了三楼,这里已经被薛公公早早地派人打扫干净了,还摆上了各种瓜果、糕点,以供皇室贵族的人们观赏烟火所置。 三楼也只有王公贵族可以进入落座,寻常人也就能去挤一挤二楼的凭栏,毕竟烟火这种东西,肯定是站得越高,观赏得更为宽广。 晗珠默默地看着众人接二连三地走出去,她还看见李知上了前,一把搂住了季暮舒的肩,把他一同带往外面去了。 刚刚的所有惊世一切,全面泯于烟火。 毕竟,发生那样事情的人,又不是他们。 毕竟,圣上亲自放的烟火,也难得见一次。 赵珺眼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安耐不住性子往晗珠这边凑了过来。 晗珠远远地就见着赵珺动身了,所以她也跟着起了身。 赵珺一熘烟就跑过来,挽住了晗珠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说: 44.哥哥 [vip] 「本宫能有什么事?」晗珠浅浅地笑着, 她看着赵珺在那里犹豫不决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你在胡想什么呢?」 赵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她小声嘟囔着「嗯」了一句, 跟着晗珠一起往外走去了。赵珺不知道晗珠和季暮舒的关系具体到了哪一步, 但是从上次长牙山的事情以后,赵珺就觉得至少季暮舒对晗珠来说不一般。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搭上关系的, 毕竟晗珠还有大众未知的那十五年…… 刚刚季暮舒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赵珺对晗珠还是有些担心的。 其实赵珺的那句问话, 晗珠心里也明白,毕竟赵珺是近段时间一直在她身边待着的身边人, 但是她喜欢赵珺的还有一点,就是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赵珺懂得给别人一步退路,懂得什么叫做尊重,懂得守己。 按道理,晗珠是应该去三楼赏烟火的,赵珺也能勉勉强强够个格, 但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去三楼。 赵珺挽着晗珠的手臂, 一边蹦蹦跳跳地指着前面城门处放的小烟花,一边跟晗珠讲述着这些烟花的含义。 这批的烟火, 是从淮州运来的,淮州这块地方也是神奇,明明水灾泛滥,可是在那里扎了根的人, 却宁愿背抗着天水, 也得守住自己的那份根地。 他们在滔滔洪水里, 绽放着璀璨盛大的烟花。 他们在奋力地向世人展示, 淮州也有人才在。 他们都拼了命地告诉大家,淮州还可以释放光芒。 第57页 这次的烟火听说是绽放出了一场故事,一阵阵的烟花,一帧帧的画面。 晗珠和赵珺落下了之前的几场画面,但好在赵珺自己之前专门对这个烟花打听过,所以前面的一些剧情赵珺还能给晗珠解释解释。 一开始,是洪水滔天,那伴随着黄沙的浊水,如恐怖嗜血的江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切。 有人对此欢唿雀跃,因为他们觉得场面壮观。 可晗珠的心里跟着这烟花的爆炸声,心里也跟着一颤。 她记得上一任的淮州水部郎中,是被洪水给带走了生命,那个郎中誓死都在守卫着淮州的百姓,可是也耐不住那一年的暴雨,冲垮了那千里大坝,也带走了无数人的鲜活生命。 好像那任郎中走的时候,也才二十又五。 季暮舒好像也才十八吧,明明还只是一个十八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却背负着世人难得的沉稳之气,和那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压力。 第二幕,便是一对男女,演绎着男耕女织的情景,他们在重建他们的家园。 他们淮州人,没有放弃淮州。 所以他们在请求皇帝,也不要放弃他们淮州。 二楼的人不知道三楼的神情思量,但是晗珠反推着景德帝这一决策,拿着大梁的状元郎去回馈淮州,那淮州的子民可不得对他感恩戴德。 多好的皇帝啊! 就不过一个状元郎而已,今年有状元,明年也有状元,后年也会有,状元年年有。 只是季暮舒只有一个了。 第三幕,是人们在一齐修筑大坝的场景,这可能也只有淮州的百姓才能造出来。 赵珺拉扯着晗珠,跟她解释着这一帧画面衍生出来的含义。 确实烟火只有一瞬,但是这淮州人民精心准备的背后含义肯定不少,所以这会儿晗珠也耐着性子听赵珺的这个「叽叽喳喳」。 二楼人群人群攒动,灯火憧憧,来往的人群都在为着烟花庆贺,那就难免会有人推搡。 晗珠今天穿的倒也不是很隆重,她跟着赵珺站在一起,周围的人都会觉得她们应该是哪个官家小姐之类的。 毕竟想王公贵族的那些贵女们,可都是去了三楼的,能来二楼的也肯定都是身份不够格的。 这些新来的官员们都是年轻气盛的,也就难免会有人开始动手动脚,晗珠站在靠墙的那一面,赵珺站在她的前面。 赵珺的心不是很细,但是晗珠眼尖看到了前面那人的动静,他的手总是有意无意地往赵珺身上靠。 晗珠暗暗地把赵珺往自己内侧拉了一下,赵珺自然而然就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晗珠给赵珺向左前方抬了抬下巴,也恰巧那人那「不经意」的手刚好向后伸了过来,赵珺见状,抬手就是往那只手上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非常响亮,惊动了周围的人。 赵珺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她放开了拉着晗珠的那只手,上前就是拎着那人的衣领,一把把他往前面几步的栏杆上一扔,随即一脚蹬上了他的跨部。 「手给爷放干净点。」 如果说之前还是惊动了周围人,这一下可算是惊动了整个二楼的人了。 这一下,连晗珠都有些紧张起来了,她想上前去拉住赵珺,毕竟今天这个场面,惊扰了圣上可不好,待会儿闹大了可就算是完了。 更何况,那个官员也根本不知道他的来头,万一是个背景硬的,那也不好解决。 就在晗珠打算上前的时候,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少年的身材修长,一件蓝锦云纹袍里面夹杂着薄棉絮,但是腰间的玉带又能够很好的勾勒出他的身形,宽肩窄腰,挡住了她的光亮。 烟花又在此刻爆裂开来,那烟火的彩光从少年的周身溢出。 ——烟火四散,从你周身炸开,溢满了我的眼眶。 季暮舒一把摁住她想要向前沖的那股劲儿,紧接着,他眯着眸子打量着被赵珺压在栏杆上的那个人。 那双鹰眼很熟悉,季暮舒不自觉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陈世勤,这二楼你不应该来吧。」 语气中的沉怒,让人不觉而颤。 赵珺转头看见了声音的来源人,她放下了脚,像后靠去。 这个时候,李知也从另一头赶了过来,看见瘫倒在栏杆处的那个人,上去就是一拳头直接抡他脸上了。 「你这个狗杂种,老子不是叫你滚出爷的视线吗,你还敢出来,不就是找打?」 这下可算是动了手了,周围的人火速开始赶过来拉架了,之前只是赵珺一个小姑娘动手,可这次可不同,那是右相嫡子,工部右侍郎啊。 季暮舒看着李知一拳又一拳地唿在了陈世勤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神情波动。 少年身形高大,把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很多人都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晗珠在这暗暗的角落里,幻想着眼前人的神情。 他从小就是一个闷性子,此时应该也是啥表情都没有吧。 他肯定还是微微垂着眼眸,那长长的睫毛还会遮住他眼底的神情,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最会这样拿乔了,以前隔壁的那群小孩儿总是被他这样给唬住了。 想到这里,晗珠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第58页 一股女人身上的独特香味,烟烟缭绕,仿佛从后背开始入侵,一丝丝地向上攀沿,季暮舒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血脉的博张,那种来自身底的躁动又开始了。 这时,李知恰好一回头,看到季暮舒有些略微胀红的脸,心里的刚刚被压下的一丝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 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转身就是朝陈世勤勐得一踢,这一次的后力直接把那栏杆给踢断了,陈世勤的人也已经半边身子卡在了栏杆里。 「你这个黑心肝的,你怎么心那么黑啊,季暮舒的命你是故意的,那些长牙山的百姓们的命你又怎么好意思随意丢弃啊!」 「啊?」 这第二声的「啊」直接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家都不忍心去细想。 许多人开始纷纷扭头像季暮舒看去,那季暮舒今天的贬谪,就充满了质疑声。 这一下也把晗珠给吓到了,没想到长牙山还有这一出。 突然人群中串出了一条小路来,薛公公来着守卫军来了这里,高呵道:「都在干嘛呢?你们这么大的响动是想惊扰圣驾吗?」 当他看到卡在栏杆处的陈世勤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连声唉叫道:「陈郎中,你这怎么样了?要杂家去给您叫个太医去吗?是谁把您伤成这样的啊?」 紧接着,薛公公就把眼神往季暮舒身上熘去了,季暮舒依旧冷着性子,不言不语。 这时李知一眼望去,就知道这薛公公心里打着的算盘,他主动往前一站:「薛公公,人是我打的,要赔偿也是找我赔,你这眼神朝我季兄身上转是什么意思呢?」 季暮舒也在这时开口了,他躬身朝薛公公作了一揖:「薛公公,这打坏东西了也确实是我们的错,按照道理来,我们也该赔偿。」 说到这里,季暮舒还朝陈世勤那边瞟了一眼,接着笑道:「哦,不对,这陈郎中不是东西。」 「噗——」 这一下,场下很多人都没忍住开始笑了,有了一个人开了个头,那笑声也就跟着止不住了。 在场的笑意,仿佛这真的是在庆祝年关节一样。 之前李知给陈世勤的那一脚,也可谓是剧痛了,陈世勤自己估摸着,这肋骨肯定得是断了一根,不然不会疼到他几下没喘上气来。 李知从小吃好穿好,右相请的文夫子,武师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所以李知的这一脚下去,踹断几根肋骨也根本不是问题。 陈世勤捂着腹部,两眼紧紧地盯着季暮舒,语气狠劲道;「季暮舒,你一个外部的小郎中跟我摆什么谱呢?」 「现在正值年关假期,圣上的官迁旨意也得等到年关假期之后执行,所以陈郎中还是叫我一声大人比较好。」 季暮舒实话实话,其实按照官品阶级,即使他现在成了淮州水部郎中,那他也和陈世勤同阶级,都是五品官员,从官阶上笑话人,陈世勤也是做的真不对。 看到这里,李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勐地拍了拍陈世勤的肩,一种好友相见的意味:「陈世勤啊,话说你今晚不应该来这里吧,你姐姐也只是一个德妃而已,你这也算不上什么皇亲国戚,更算不上入京新官。」 说着说着,李知拍了拍陈世勤的脸:「陈郎中啊,你脸呢?连个烟花都得偷偷蹭着来看,干嘛还这么大张旗鼓呢?」 这一下,把陈世勤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今天这场烟火秀,本就是他姐姐偷偷给他开的一个小后门,让他来热闹热闹,进来看看的,不然以他的身份还真进不了这个宫门。 说到这里,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薛公公最后收了个场来了一句:「圣上刚刚下了旨意,如果再有人吵闹,今天在场的所有官员罚一季度的俸禄。」 这话也倒是威慑住了一部分人,但是被这么一闹之后,很多人都已无心再看下面的烟火秀了。 薛公公扶着陈世勤从后面偷偷绕开了,晗珠见事情解决地差不多了,偷偷地从后面探出个脑袋,但碰巧,对上了陈世勤离去时的眼神。 那犹如阴沟里的毒蛇一般的眼神,直摄人的心魄。 晗珠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 突然,天空中崩发出了最后一盏烟火,剎那间,天空中火花肆意,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仿佛这大殿之上的阁楼中的人都能听见。 这是最后一幕,是一条龙吸走了淮州人们正在修建的大坝内侧的水,人们都纷纷向龙朝拜。 整条龙虽然只在天空绽放一瞬,但是那巨大的火花仿佛照亮了整个大梁京城。 那条龙不一定得具体指向某个人,但是那条龙肯定是他们的救世主。 季暮舒在人群散开后就悄悄侧开了身子,也恰巧在这个时候,烟花怒放,晗珠的瞳孔映照着这璀璨的光霞。 最盛大的一幕退去后,还有几盏余下的结尾小烟花,这就不像之前的那些磅礴大气了,但胜在小巧喜庆。 反射出来的光也是有年味的红光,一束束红光打在人的脸上,季暮舒的鼻樑高挺,红光在他的鼻侧映照出了一些阴影。 「你是他们的救世主。」 晗珠对着季暮舒,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45.哥哥 [vip] 烟火放完之后, 景德帝就先行离去了,之前二楼的这场闹剧,景德帝后来没有过问一句, 不过也没人在景德帝跟前多嘴,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揭过了。 第59页 陈世勤后面免不了跟德妃告状, 不过德妃的处境一直也不是很好,德妃膝下只有一个二公主, 并无皇子撑腰,再加上德妃也是景德帝之前做皇子时候就有的老人了, 如今年老色衰,也更不如那些刚入宫的年轻妃嫔们有魅力。 所以陈世勤去告状也没有什么用, 顶多也就是兄妹之间互相埋怨了。 烟火散去,人群也相继离去。 季暮舒一直盯着城门处,此时城门处已经没有了烟火的照亮,已是漆黑黑的一片,这让他的眼底也是深黑一片,让人捉摸不透。 烟火秀结束了, 赵珺没忍住, 一下子就一把把晗珠从季暮舒身边拉走,心不在焉地说道:「珠珠, 咱们快走。」 赵珺比晗珠稍大一点,二人熟识之后便也叫得亲切了。 这一下勐地拉扯,晗珠一下子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接踉跄了一下, 但好在赵珺反应快, 立马扶了晗珠一把, 两人这才马不停蹄地下了楼梯。 空中停留着季暮舒状作扶人的手, 和他眼底晦明不辨的眼神。 宫门是大敞开着的,赵珺带着晗珠穿过光明大殿前的广场,来到后面的宫道上,宫道上早就有了一辆马车等候。 看到这里,晗珠总算是明白了,她忽觉得有些好笑:「赵珺,你这是早有预谋?」 待二人上了马车之后,赵珺才气喘吁吁地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次可是好好打听一番了的,这烟火秀是结束了,可是城门那边管烟花的那里还有一种叫做手持烟花的。」 晗珠眨眨眼,这种东西她确实没听到过:「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手可以拿的烟花,淮州人把那些叫做烟火棒,听说燃的时候那火花可漂亮了,只不过那种东西都是附赠着那些大型烟火一起运来的,就是用一些边角料做的。」 说着说着,赵珺越来越激动,她抓起一旁晗珠的手:「不过你想啊,能拿到手上诶!我第一次知道烟花是可以自己拿到手上的!」 火花在指缝间噼里啪啦肆溅,眼底酝酿着光亮。 晗珠就这么幻想着,那也确实很美好。 马车朗朗噹噹地像城门处驶去,晗珠看着赵珺满眼期待的眼神,心里突然一暖,这才是属于她们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神态。 「新年快乐。」晗珠笑眯眯地对着赵珺说着。 晗珠刚才上马车的时候,春分给她递了一件披风,这件披风的领子缝上了一圈兔毛,现在这样显得晗珠整个人都毛绒绒的。 赵珺看着晗珠这样,没忍住去薅了一把晗珠的头,也跟着回了一句:「我的珠珠也要新年快乐呀!」 是呀,新年快乐,庆祝我们又成长了。 由于光明殿正对着的是京城的南门,所以赵珺带晗珠来的也是南门。 现在的南门这边倒是热闹得很,毕竟刚刚燃放完烟火,还有很多小孩子过来捡没有放完的鞭炮完,小孩子们都是穿着大红棉袄,一个个望过去,就想肉包似的,都显得极其喜庆。 一下马车,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晗珠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往往使人舒缓的,不是琳琅满目的金碧辉煌,而是这平平淡淡的烟火气。 赵珺倒是几步跑的比晗珠快了许多,她几步上前,拍了拍眼前那人的肩膀,一脸豪气地说:「诶,不是说好给我们留一些烟火棒吗,东西呢?」 男人身材高大,但是这都被赵珺拍的晃了晃神,他笑着说道:「在上面呢,我没叫别人动。」 男人的话倒是对着赵珺说的,但是眼神却是盯着晗珠看着的。 晗珠走上前去,一抬眸,便是对上的这双笑眼。 「小伯?」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可能会在周二倒v,入v当天万字更新,明天就会为后天的万字更新做准备。 入v当天可能会搞个小抽奖啥的,等我研究研究去,大家想要什么的,可以跟我说鸭,可以不止晋江币哦! 完结的时候也会搞个小抽奖啥的吧,就是类似于我自己做的关于这本文的小周边啥的(想要啥大胆说!) 这本文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我保证,绝对不会做砍纲、烂尾等等对文和角色不负责任的事情! v后都会尽量地日六或者更多!!! 喜欢就点个关注吧,相信我,入股不亏!!!! 46.哥哥 [vip] 在这里能够碰见季楠, 是晗珠没有想到的。之前在长牙山也见过了季楠,晗珠那个时候就猜测到了季楠可能在京城这边做什么守卫兵。 如果这么一想的话,季楠出现在这里也可以解释了。 晗珠也笑了笑, 蹦跳着上前, 祝福道:「新年快乐呀!」 「好啦, 咱们快点上去吧,咱们去城墙楼上玩!」赵珺看着二人叙旧了之后, 马上拉着晗珠跑上城楼了。 赵珺一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晗珠也理解, 所以赵珺拉着她的时候,晗珠也只是笑着跟上了。 晗珠在上石阶的时候, 回头朝下面看了一眼,季楠挥着手,目送着二人上楼。 这一次,赵珺依旧没有过多问她关于季楠的事情。 但是,她想主动说了,做人想要深交, 就得必要的坦诚相待:「季楠是季暮舒的小伯。」 突如其来的一句, 赵珺想不听到都很难。 城墙很高,她们二人想要爬到上面去, 还得喘好几口气,此时两人的步伐却停在了这个半中央。 第60页 「珠珠,你不用跟我说的。」赵珺没有回过头来看晗珠,她还是保持着之前拉着晗珠向上走的姿势未变。 晗珠三步并作两步, 几步上了阶梯, 和赵珺并排站了, 她赵珺低着头, 一脸不愿意去听的样子。 晗珠一下子没忍住,她看着赵珺这幅模样,笑出了声来:「赵珺,你不用这样的,这些是我主动想说的,也是因为你是我的知己人呀。」 赵珺的垂睫微颤,她犹犹豫豫地抬起了头,晗珠看着她这双状似幼鹿的眼神,心里也跟着一颤,赵珺无疑是单纯的,她是被将军府保护的娇娇儿啊。 「我从小是在江南的龙井长大的,我的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交託了当地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也就是季家,季暮舒是这家的独子,季楠你应该也认识了,他是季暮舒的小伯,季暮舒的爷奶年纪尚高,所以季楠也就是在季暮舒家长大的。」 「只是季楠在好几年前就独自外出打拼去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其实那些过去很简单,简单到只言片语就能解释清楚。 赵珺抬眸,一脸认真地看着晗珠道:「那你们应该生活得挺开心吧。」 开心不开心不知道,但是至少就是普通粗茶淡饭一生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途,我也不知道到底哪种命才叫开心,我们不能控制我们的未来,所以我也只想做好当下。」 晗珠没有用本宫自称了,或许是从赵珺的那句「珠珠」开始,她就彻底认定了赵珺这个知己。 她垂下眼皮,眉角的那颗红痣在此刻显得尤为明显,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晗珠转身拉起赵珺向上走去了。 「赵珺,我们去放烟花吧。」 「城门的风景肯定会比光明殿还要好的。」 「谢谢你啊,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 …… 赵珺木木地跟着晗珠来到了城门顶上,这里的城楼倒是修得十分壮美,绿墙红砖,屋顶用的还是琉璃瓦,但是这城楼上不太方便放烟火,所以晗珠带着赵珺来到了城楼下面的箭楼上。 今晚是除夕夜,箭楼上值班的人也都只是稀稀拉拉的几个。 「我们去那个拐角的地方吧,那里隐蔽,没人会看见我们。」 赵珺出声小心提醒道。 她现在心里乱乱的,就是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有些可怜。 明明可以拥有一个很简单普通的幸福人生,可是就是这样的魔鬼命运,註定了她的出生。 晗珠把赵珺拉着来到了这个小角落,这个也恰好有个转角能够挡风,城楼上的风大,特别现在还是寒冬时节,这个狂风简直就能够把人的脸给刮破。 刚刚季楠早就把这些剩下的烟火棒放在刚上楼梯的地方,赵珺见此马上返过身去拿。 这次的烟火秀,淮州可谓是运了几车的烟火过来,所以这个剩下的烟火棒就有足足两箱,烟火这种东西不能让它潮了,也不能让它暴晒,不过所幸现在是冬季,也不存在什么暴晒、热度过高啥的,反而还要担心里面别结了霜。 淮州那边是用木箱装的烟火,里面还洒满了木屑,就生怕运输的时候把烟火给撞坏了。 所以这么一箱就倒是挺重的。 不过赵珺从小就被爷爷给训练的,这么点儿她还真能搬动。 「我来帮你吧。」 一道男声从头顶传来,手下的力道也瞬间变轻了。 赵珺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就连忙慌乱地撒手了。 可是季楠也是扣住的木箱下边缘,赵珺之前也是这样搬的姿势,所以赵珺撤手的时候,就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擦碰到了季楠的手。 季楠的手带着护套,但是手指头倒是没有带,这是为了避免活动方便。 赵珺顺着季楠的食指指头,擦碰到了他的手背,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他的手套。 两人都顿住了,赵珺摸了摸鼻尖,感觉耳后的皮肤有些发烫,她火速退了几步,尴尬的笑道:「你……你护套有些糙啊。」 这一下,把季楠直接给整的有些懵了,季楠也跟着尬笑一下:「我们这些都是粗人,大冬天的能有一个护套就很不错了,糙也正常。」 季楠几步大跨步就走到了这边的拐角处,他看见晗珠一个人蹲在墙角边,正搓手哈气。 他把箱子放在了旁边,蹲下来把手上的护套脱给了她。 「这个护套是鹿皮做的,暖和的很,你先带着吧。」 恰巧这时,赵珺几步跑来,嘴里还说着刚才未说完的话:「我回家就叫爷爷给你们送手套来。」 但是此时眼前的一幕,赵珺直接止住了脚步,噤住了声音。 下面的话,就像核胡卡住了喉腔一样,剎那间被拉住了阀门。 季楠起身,对着赵珺笑道:「谢谢赵姑娘了,不过我们这些粗人一直糙惯了,这些苦也是应当吃的。」 说着说着,季楠转身看向了晗珠,他看着赵珺些许呆愣的样子,还是解释了一句:「珠珠体寒,这些护套便先给她带上了,如果赵姑娘不嫌弃的话,我去下面给赵姑娘找个汤婆子来,可以吗?」 赵珺后退了一小步:「不用啦,我也是从小糙惯了,爷爷他们也没怎么惯着我,汤婆子我也是用不上的。你不用叫我赵姑娘的,叫我赵珺就行。」 「都是小姑娘家家的,手给冻着就不好了。」说完,季楠就跟着下去了。 第61页 晗珠见季楠走了,把手上的护套脱下来了一只,递给了赵珺:「你先套上一个吧,这个天确实怪冷的,只要你不嫌弃这个护套。」 其实赵珺心里也明白,这种护套算是比较私人的东西了,季楠也确实不好一开始就给她。 晗珠和季楠是从小就生活在一起的,这种长辈对晚辈的照顾也是应当的吧。 但是道理虽然如此,但是赵珺的心里莫名就毛毛的。 很痒的感觉。 这种感觉伴随着递在眼前的护套,更加深了。 不过赵珺还是推了回去,这种东西,她也确实没什么资格碰季楠的。 「不用了,你手冷,先带着吧。」 晗珠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说啥了,她也看出来了赵珺的不对劲,但是她不知道季楠和赵珺之间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两人的这番接触到底是好还是坏。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途,旁人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赵珺翻了翻木箱,突然发现这个箱子里根本没有火摺子,那光有烟火棒有什么用啊。 赵珺转头,朝晗珠喊道:「珠珠,这里没有火摺子——」 话还没说完,一个火摺子就递到了她的手上。 「刚刚去取汤婆子的时候,顺道取的。」季楠把一个火摺子递到了赵珺的手上,顺便把汤婆子也递了过去。 见赵珺接了之后,季楠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们军人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个汤婆子就有些脏,你要是介意,我给你用衣服擦擦。」 「不用了,谢谢你。」 赵珺低着头,没有说话,她转身过去,把烟火棒拿了几根出来,怀里的汤婆子被她抱得紧紧的。 她点燃了一根烟火棒,火花瞬间就噼里啪啦地闪烁了起来,点燃一根之后,晗珠也跟着去箱子里拿了几根出来。 「珠珠快点,你把你的烟火棒接到我这个上面就行,这样就能一直接下去了,这个东西轻轻碰一下火苗子就能燃。」 晗珠顺着赵珺的说法,跟着那么做了,也确实如此。 一下子,这一片小角落就瞬间亮堂了起来。 赵珺刚刚拿的那一把有些多,她就顺手递了季楠几根:「给你几个,一起玩吧。」 光芒衬得赵珺的幼鹿眼亮晶晶的,晗珠见到这幅场面,笑了笑,此时的风能够吹乱人眼,所以晗珠大声地朝季楠喊道:「小伯,接啊!赵大小姐给你的,可没有第二次了哦!」 晗珠像是个看热闹的,此时她已经能够逐渐看明白一些了。 所以她这是能帮一点是一点,倒时候如果有了喜事,她还能混个助攻。 晗珠这么一来,就彻底把季楠给整得不接也不是了。 「那谢谢赵小姐了。」 季楠接过来,赵珺就把手里燃着的烟火棒递了过去,季楠也跟着点燃了手里的烟火棒。 说实话,这种东西也确实都是小孩子或者晗珠和赵珺这种小姑娘才感兴趣,这一乍拿到了季楠这种高大的男人手里。 就显得有那么稍许的……格格不入。 但是箭楼这次风很狂懵,三人手里烟火棒的火花都快被吹歪了,所以三人只好背过来,用身体挡住风,都生怕风把烟花给吹灭,毕竟在这上面打燃火摺子也更不容易。 晗珠见季楠和赵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一样了,她就偷偷地移开了一些。 晗珠把披风的帽子戴起来,一张巴掌大的脸在这红色披风下面,显得更加娇小,她的眼底倒映着火花的光亮,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 但是烟火棒这个稀罕玩意儿,晗珠倒是第一次见,所以一乍看到还真的是稀奇得很。 一双笑眼弯弯,就跟那波斯猫一样,高贵又慵懒,但是又带着一种精灵的活泼气。 就这么一会儿看呆的时间,烟火棒就瞬间快燃烧完了,一截灰烟瀰漫在帽沿之间。 「赵珺!赵珺!我的快烧完了,再给我递一根来!」 季楠的手里倒是刚好有多的,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几步走过来,伸手递出了自己手里的。 但是还没等晗珠接过季楠手里的烟火棒,一根烟火棒就已经接上了晗珠手里的那根将要燃烧殆尽的火花。 灿烂的火花在另一根烟火棒上得以延续,映入晗珠眼帘的便是如鸦羽一般的睫毛。 男人的桃花眼仿佛天生自带旋涡一般,能够深深地将人吸入。 晗珠看着突然乍现的季暮舒,直接屏住了唿吸。 她听见近在咫尺的男人说: 「我有。」 作者有话说: 季暮舒:谁敢对我媳妇献殷勤?(拳头硬了) 今日份霸总·季·帅气·暮舒,大家收到了吗???!!!! 明天晚上零点发入v的万字更新,届时会三章合一!! 大家一定要来捧场啊!!!初初在此跪下了呜呜呜 47.哥哥 [vip] 风雪漫过眼睫, 雪花湿哒哒地沾在了男人的长睫上,他手里的烟火棒迸溅出璀璨的火花,就如沤珠槿艷一样, 挑拨着人的眼帘。 两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这里的所有都被噤住了声音。 面对突然出现的季暮舒, 也确实足足地把晗珠吓了一跳。 她半晌未能出声接话,但是缓过几秒后, 赵珺第一个站了出来。 赵珺爽快地朝季暮舒挥手道:「季侍郎过来玩呀!我这边还有好多呢!」 第62页 谁都不知道季暮舒刚刚的那根烟火棒是哪儿来的,不过他手里的这根马上就快燃完了, 所以季暮舒就过了赵珺那边,赵珺的脚边还有两箱, 确实够这几人玩个好久。 赵珺见季暮舒过来了这边,便主动让出了地方,她看晗珠还在怔愣的样子,故意走过去打趣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季侍郎脾气好好啊?」 晗珠转过身,面向城墙外,这堵墙外面就是京外了, 就仅仅只是一墙之隔, 就是仿若天堂地狱般的极致差别。 外面只有零星的几个茶肆门口,还点了几盏灯, 为了给路人照亮一方道路。 「是啊,他从小就是一个温柔性子。」晗珠淡淡地回应道。 也确实,季暮舒平时就不爱说话,对谁都是一种谦逊有礼的姿态, 也确实算得上是一个温柔的人。 赵珺手里的烟火棒燃完了, 她双眼无神地盯着燃烧殆尽的木棒, 此时上面的一层烟火表层已经灰飞烟散了, 只剩了一个光秃秃的木棒。 她轻轻地出声道:「温柔和特殊对待是有区别的。」 「啊?」刚才风很盛,吹乱了声音,所以晗珠没有听得太真切。 这一句「啊」把赵珺直接给气笑了,她把手里燃完的烟火棒从箭楼上扔了下去。 「没听见算了。」 「啥呀?刚刚真的是风大没听见。」晗珠咬了咬后槽牙,央求赵珺再说一遍。 赵珺站定了身姿,面对着晗珠,眨了眨眼说道:「很羡慕你们有小时候。」 晗珠知道赵珺的这个「你们有小时候」的意思,所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未几,晗珠还是安慰了一句:「你也有未来。」 两人都久久未语,一瞬间,来自好友之间的默契油然而生。 晗珠明白赵珺的心里,她怀疑可能多半是跟季楠有关了,她不知道这两人具体是咋好上的,但是按照季楠这种比季暮舒还闷的性子,可能还有得赵珺愁的。 哎,季家的男人也确实没办法。 「你在嘀咕什么呢?」季暮舒刚刚又接了一根烟火棒,便走了过来顺手给晗珠递了一根。 晗珠没顾忌到来人,就顺口应了一句:「季家的男人都是一群闷棒。」 「嗯?」 这一句,季暮舒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所以带有格外的磁性。 鼻息间的气息,扰得晗珠耳后痒痒的,她条件反射地歪头蹭了蹭肩膀,就这么一蹭,就撞到了后面来人的鼻樑。 这下倒好,季暮舒就不是「嗯」了,就变成了倒吸一口凉气。 季暮舒弹跳开来,右手捂鼻,「啧」了一声。 这番动作,可算是把晗珠和周围的赵珺和季楠吓了一顿好的,不过季暮舒稍稍捂了一下鼻就跟着放下了手。 晗珠的眼神顺着季暮舒的放手动作,流落到了他的指尖上。 男人的右手骨节分明,修长但又带有一层薄茧。此时的指尖上,带了一丝鲜红。 完了……完了…… 晗珠上前,勐得抓住了季暮舒的手,咽了咽口水道:「你……这是流鼻血了吗?」 说完,她就抬头向上望去。 结果,刚刚季暮舒又换了左手捂住了鼻子。 季暮舒觉得有些好笑,他掀了掀眼皮子,似笑非笑地说:「流了点鼻血。」 哐当—— 这一句下来,晗珠的脸瞬间垮掉。 这下好了,大过年的,把别人给撞得流鼻血了。 「这过年,见血光不太好吧。」赵珺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幸灾乐祸地开玩笑道。 此话一出,晗珠瞬间开始瘪嘴了。 此时的晗珠,完全不像一个公主模样了,如果此时来一个外人,都不会感觉这一群少年少女们竟然是这大梁金字塔顶尖的人物。 都是受了委屈会瘪嘴哭鼻子的人,青春正当少。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季暮舒看着晗珠努力瞪大眼睛,为了不让眼眶里面的金豆子掉出来的模样,一下直接没崩住,笑出了声。 「没事,只不过公主凤仪万千,臣流一些鼻血也是应该的。」 没等季暮舒话说完,晗珠扭头就朝季楠喊去:「小伯!」 晗珠叭叭地等着季楠撑腰,以往在龙井,季楠确实会第一时间制止季暮舒对晗珠的戏弄。 所以这一声小伯,晗珠倒是喊习惯了。 季楠笑着咳了咳:「公主,注意言辞。」 在晗珠没看见的身后,季暮舒望着季楠的眼神逐渐带了点犀利,他懒散地眯了眯眼眸。 赵珺见场面有些乱了,她开了一句收尾话:「季侍郎,别逗弄我们珠珠了吧。」 季暮舒咧了咧嘴,放下了之前一直捂着的左手。 结果晗珠定晴一看,只是鼻樑上被她后面的珠钗给剐蹭到了一条小划痕,稍稍溢出来了一丝血丝。 「季暮舒,你再捂捂,你的这个伤口就要好了。」晗珠面无表情地盯着季暮舒。 季楠拿了一把烟火棒过来,打圆场。 他把这把烟火棒给三人一人递了一小把:「大家快点把这些放完吧,不然等会城楼下面就要开始换班了,你们撞上换班就不好了,倒时候人多眼杂,怕出什么问题。」 季楠说的有道理,三人随即接过,只不过之前点燃的烟火棒都已经燃烧完了,所以这次就得重新打燃火摺子了。 第63页 晗珠见状就火速跑去了之前的拐角处,捡火摺子了。 火摺子是由一种很糙的土纸捲成的纸卷,之前就提前用火把它点燃,再随即把它吹灭,里面的纸芯能够把这一丝丝的余火保存很久。 但是如果要用这个火摺子的话,还是个技术活,它要人先把它吹燃,其中这个吹就很讲究一个吹法了。 它需要一个短促,有力的气息,但是晗珠显然不行,她对着纸卷芯勐吹了几口,一股浓烟顿时冒了出来,晗珠眨眨眼一看,这里面的红芯子好像更弱了。 晗珠咳了几声,打算用这个咳嗽声来掩饰一下自己内心的尴尬。 季暮舒见晗珠被浓烟给呛住了,几大跨步走了过来,他就着晗珠的手,把火摺子扶稳了。 晗珠的手一直没怎么接触过粗活,近段时间还是公主般养着的,这双柔荑娇小细嫩,季暮舒手上的薄茧多,所以他便只握住了她的几根指节。 他的手搀扶着晗珠的手,握紧了火摺子。 季暮舒跟常人吹火摺子的方式不一样,晗珠看别人都是勐吸一口气吹,或者用力甩一甩。 但是季暮舒不一样,他是细细地慢吹,让空气缓慢地吹进纸卷内芯,然后火苗和空气充分混合。 果不其然,就这么吹了几口气后,纸卷内芯的余火苗子瞬间就大了起来。 晗珠看着季暮舒的头顶,他身上的冷松味四溢,闻起来干净又舒服。 不过没等她愣神多久,火摺子就燃起来了,季暮舒点燃了手里的一根,依旧首先递给了她。 赵珺看着晗珠现在两手一边一个了,突然来了个注意:「珠珠,你会跳舞吗?」 「我当然不会啊。」晗珠觉得赵珺这个问的,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之前在龙井,就是被当做童养媳对待的,季母怎么可能让她去学什么跳舞,这种算是有辱风气的行为,季母绝对是第一个反对。 晗珠虽然不解,但是赵珺继续问道:「那唱歌呢?」 「龙井那边倒是有山歌,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季楠,他也会唱。」晗珠突然有些懂赵珺的意思了,所以她也跟着使坏,帮赵珺提了一声季楠。 突然被叫到的季楠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也跟着尬笑几声:「阿舒嗓音挺好的。」 这件事情就像踢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最后竟然给落到了季暮舒的头上。 但是还没等季暮舒开口,钟楼上就穿来了几声震耳欲聋的敲钟声。 这是新年的钟声,所以会拿那种几百斤种的大檀木敲钟,三声钟鸣,意味着新的一年到了。 不过刚刚这才第一声,不一会儿后就会有第二声,不过季楠此刻的神情瞬间变了。 他把大家手里正燃烧的烟火棒都踩灭,焦急地解释道:「大家先快点找个地方藏起来吧,下面要换班的人马上就要上来了。」 季暮舒和季楠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他拉着晗珠,朝拐角的箱子后面躲去,这个就是一个死胡同看,所以也不需要人值班,再加上还有两个装烟火的大木箱,藏两个人完全足够,但是也就是足够藏两个人了。 离得近的位置被季暮舒抢了先机,季楠就只好带着赵珺去别处躲藏了。 不过好在季楠就是这个护城队的队长,城楼上的布局他倒是一清二楚。 箭楼这边倒是无处藏身了,季楠只好把赵珺往撑楼上带,不过城楼上还有兵队驻守,后面前来换班的人员的步伐整齐划一,想要爬上阁楼顶上,时间就已经明明显显的来不及了。 「队长?」 季楠顾住了下面的来人,却没来得及看上面城楼的人。 不过好在之前刚上城楼的这个阶梯的时候,季楠就叫赵珺沿着栏杆低头走,此时季楠瞥了眼赵珺的方向,赵珺见来人了就蹲在了楼梯的侧面,此时天如泼墨,夜里寂静得很,如果不是故意主动去看,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到赵珺的位置。 季楠放了心,便就回看着刚才前来打招唿的士兵:「你是城楼值班的兵吗?怎么这个时候下来了?」 那是个刚来的新兵,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被季楠突然这么一审问,直接开始哆嗦了起来:「刚才……刚才我给王兵头请了假了,我就是想去方便一下。」 季楠看着眼前的这个瘦弱的新兵蛋子也不太忍心继续盘问下去,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赵珺看着季楠的这番作为,待人走尽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季队长威风挺大啊!」 在别人面前,季楠得镇得住场子,但是面对赵珺,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赵小姐见笑了。」季楠摸了摸头。 又是赵小姐,赵珺没有继续理季楠了,她拍了拍裤子上刚才因为坐在了地上而蹭上的灰。 季楠看赵珺动身了,也恰好换班的人已经走完了,季楠只好跟在赵珺的身后。 第二声的敲钟声响起,那些敲钟人仿佛比第一遍还要用力一般。 晗珠和季暮舒带的这个方位就仿佛恰好在钟楼下边一样,一声震响,只差把人的耳膜给震破。 不过好在季暮舒反应够快,他迅速伸手捂住了晗珠的耳朵。 男人温厚的双手阻隔住了耳边的风雪,抵挡住了振聋发聩的钟鸣声。 晗珠抬眼,她的眼睛虽然形似杏仁,但是眼尾却是微微上挑,就如那波斯猫一样,瞪圆的时候显得极其可爱,但是眯起眸子的时候却又极具攻击性。 第64页 眉角的一颗红痣,更是能如妖猫一样,蛊人心怀。 晗珠盯着季暮舒的耳尖,突然悄悄地开口说了一句:「你耳朵红了。」 「嗯。」季暮舒见钟声停止了,就放下了手,被人这么一说,他就反射性地摸了摸耳尖,点了点头道:「风雪有些过盛,风吹的。」 晗珠看了眼,也点点头道:「那你回去记得要涂药啊,不然冬天长了冻疮,那就很难受的。」 季暮舒淡淡地回了一句:「好。」 「你以前都不长冻疮的。」晗珠埋头小声嘀咕道。 季暮舒弯了弯唇角,应道:「可能是京城的风雪大吧,咱龙井以前冬天可没这么冷。」 「也是哦。」 季暮舒朝外瞟了眼,看见外面来换班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箭楼上的人不多,所以换班的人动作也就快。 「我们走吧,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再等下去,到时候下面的大门锁了,咱们就得在这里过年守岁了。」 晗珠也明白,她见季暮舒准备起身了,也就跟着动身了。 不过好在他们这么一路下去,还真没碰见什么人,所以二人一下完楼就碰见了季楠。 但是赵珺却不在了…… 晗珠狐疑地瞟了几眼,都没人:「赵珺呢?」 季楠倒是很淡定地回应了:「赵家的官家早早地就在这里等着了,刚刚我们先下来,所以赵珺一下来就上了马车回去了。」 被季楠这么一解释,晗珠自己心里也就明白了。 季楠看了眼晗珠,扭头对季暮舒说道:「阿舒,你把珠珠送回去吧。」 晗珠是坐着赵珺家的马车来的,春分他们都留在了宫门口,晗珠也叫他们先回去了。 这里是南门,若要走回公主府去,那是真的有些困难的。 想到这里,晗珠歪头看向季暮舒:「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走过来的啊。」季暮舒说的坦然,但此话一出,却把晗珠吓了一跳。 「你从西街那边走过来的?」晗珠语气里面的震惊之意非常明显,主要是西街离这边也是真的远,刚刚和赵珺一起坐马车都坐了足足一个时辰。 季暮舒挑眉,用不解的语气反问道:「那不走过来能有什么办法?你是有马车还是有马?」 既没马车也没马…… 晗珠已经感受到了季暮舒语气里面十足的嘲讽意味了,但是季楠见状便开口缓场:「没事,我这边可以找几匹马给你们,虽然马车我们这里没有,但是马还是能找到的。」 未等季楠离开进行下一步动作,季暮舒就出声制止了:「小伯不用忙了,珠珠不会骑马,给她找来了马也没有用。」 晗珠:「……」 说句真的,晗珠长这么大,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有那么恨自己不会骑马。 但是季暮舒继续没等季楠回话,就开口了:「小伯,我们走路就行,你也快去忙吧。」 季楠晚上是还要值班的,因为今晚是除夕夜,很多人都是京城的本地人,过年都想跟家里人吃一个团圆饭,所以请假的也就很多,今晚在这里值班的要么就是外地过来的,无依无靠,无根可落的外乡人,要么就是家中缺钱,毕竟今晚值一次班,发的赏银会比往常都多。 这些季暮舒都知道,所以季暮舒就让季楠先行离去。 季楠看了眼二人,没忍住还是出声提醒了:「阿舒,你记得要把珠珠送回去啊。」 说完,他也不做停留,便转身离去了。 季暮舒看人走了,也扭头就朝前面走了,丝毫不顾后面的晗珠。 晗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气,但是好像现在不跟上去又不行,毕竟已经是大晚上了,如若不跟着季暮舒的话,到时候能不能安全地回到公主府还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晗珠又愤愤地跟了上去。 待和季暮舒走成并肩之后,晗珠就马上开始问了:「为什么不让小伯给一匹马,你骑马带带我怎么了?」 季暮舒看着晗珠咬牙切齿的模样,咂舌回道:「季楠那边哪儿能找出什么马,他肯定是用他的那股个队长身份去军棚里面借的马,这种借马都得要写明正规用途,归还的时间等等都要上报,麻烦得很,若是被人查了军马私用,那他这几年的努力就直接白费了。」 晗珠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缘由,这样一来,晗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只不过这么走回去,没个两三个时辰,可能还真走不回去了,走到天亮也说不定。 晗珠住的比季暮舒还要稍微远一些,因为她住的是西北方向,如果季暮舒要把她送到公主府的话,季暮舒还得走回头路,但是介于现在这么乌漆墨黑的情况下,晗珠也说不出来让季暮舒不用送的话。 思来想去,晗珠想到了一招:「等到了公主府,我叫春分找辆马车送你回去。」 季暮舒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晗珠:「你打算走到公主府?反正我没那个打算。」 晗珠:「?」 晗珠不解:「不是你说的走吗?」 「那万一路上遇到有马车能够载人呢?」季暮舒倒是很坦然。 「……」 晗珠怀疑是不是跟赵珺待久了,所以脑子也不太灵光了。 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堂堂一个大梁三公主,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就真的有点丢人。 第65页 晗珠把披风的帽子扣上,今晚倒是没有下大雪,但是这路上还是有一些风的,耳朵也是真的被风颳得生疼,带着帽子倒是能够抵御一些风雪。 想起耳朵被风颳,晗珠不自觉地瞄了眼季暮舒的耳朵,果不其然,到现在还是通红通红的。 这一晚上这么走回去,回去必长冻疮。 季暮舒今天出来竟然还没有穿披风,到现在连个挡风的帽子都没有。 耳朵被帽子挡住之后,帽沿内的温度迅速上升,这么一冻一暖,耳朵便就开始痒起来了。 晗珠用手搓了搓耳朵,耳朵上的触觉传来一种粗糙感。 季楠的护套还在晗珠的手上,刚刚那一阵都太匆忙了,也确实没有来得及归还。 晗珠马上把手上的护套脱了下来,递给了季暮舒:「小伯的护套,刚刚忘记还了,给你。」 季暮舒:「?」 「季楠的护套你给我干嘛?」 晗珠倒是一脸真诚:「你带上,然后护住耳朵,别长冻疮了。」 说完,晗珠就拿着护套,一把抓住季暮舒的手,给他套上了。 其实稍微了解季暮舒的人就知道,他是有一些洁癖的,一般不太喜欢佩戴别人佩戴过的东西,更何况眼前的这幅护套还是季楠已经用的不能再旧的一副了。 但是及民俗户这次竟然出人意料的没有反抗,他懒洋洋地眯着眸子,看着晗珠认真地给他带上季楠的护套。 晗珠的头顶有个旋,她的颅顶圆润,头上就别了一个金丝翡翠珠钗,贵气中带了一点小俏皮。 见护套给季暮舒带好了,晗珠就给季暮舒做了一个示范,她把手放在耳朵上,用手把耳朵包起来。 晗珠认真道:「你看,你就像我这样,把耳朵给包起来走路,这样耳朵就不会长冻疮了。」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傻吗?」季暮舒扬眉,他低垂着眼眸,晗珠比他矮上许多,所以他得垂眼才能看到晗珠的动作。 「……」 晗珠鼓了鼓气,抿嘴闷声道:「那你别带,等着耳朵生冻疮吧。」 夜晚,天如泼墨,苍穹之下,所有的事物都被蒙上了一层黑纱,让人看不真切。 在晗珠没有看清的地方,季暮舒的脸后颊也已经完全通红。 晗珠把自己披风上的帽沿往下扯了扯,让自己的整个头被埋进了帽子里面。 季暮舒看着晗珠赌气的样子,忽觉有些好笑,护套里面还有晗珠手上的余温,伴随着女人身上独特的香气,一丝丝地侵入他的皮肤内里,撩拨着他的血脉,让他的血搏膨胀、充血。 他照着刚才晗珠的模样,也把手护在了耳朵上,护套碰上耳朵的那一剎那,确实暖和了很多。 晗珠盯着自己帽沿上的兔毛,突然发现有几根被火花给烧焦了,这么顺着一想,晗珠就想到了罪魁祸首。 就是季暮舒之前,突然一出现,然后把他的那根烟火棒拿得离她的帽沿近了些,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的烟火棒的火花,把兔毛给烧焦了好几根。 「季暮舒,你赔我披风上的小兔毛。」 季暮舒一下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晗珠站定不走了,她转身,对着季暮舒,她把帽沿上的兔毛吹了吹,那烧焦的一小撮就尤其明显地翘了起来。 那一小撮烧焦的兔毛被晗珠吹得一翘一翘的,季暮舒突然觉得有些好玩,他走过去把那烧焦的一小撮给拔了下来。 晗珠:「???」 「你爪子怎么那么痒?」 「烧焦的在上面不太好看。」 「……」 季暮舒今晚把晗珠气了几下好的,晗珠已经逐渐懒得搭理他了。 但是晗珠也发现了,季暮舒还是之前的季暮舒,还是她的那个「哥哥」。 说到烟火棒,晗珠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季暮舒,你一开始的那根烟火棒,哪儿来的啊?」 刚才这么一下,季暮舒的手心就直接被那个护套握出汗了,他体内火气重,其实一般不太常用这些东西。 面对晗珠的提问,他只是淡淡地回应:「地上捡的一根。」 「……」 好吧,就不该抱有太大希望。 季暮舒把护套扯了下来,继续递还给了晗珠:「这个玩意儿,你带着吧,我带着手心出汗,我用不上。」 晗珠看了眼季暮舒的手,确实已经泌出一些汗了,便也就顺手接了过来,刚才一下子没有带护套,晗珠自己的手竟然还开始不习惯了起来,就这么一会儿,指尖已经开始犯冷了。 「我本来还打算叫你帮我还给小伯的,你不要算了,我过几天找个时间给小伯送过去吧。」 谁料,晗珠话还没说完,季暮舒一把抢过晗珠将要带上的护套,抿了抿嘴说:「那我还吧,你公主府远,来回不方便,更何况你一个公主也不太好来这种地方。」 晗珠觉得季暮舒说的有道理,便也没有反驳了,反正护套她本来就打算给季暮舒带的。 季暮舒把手心的汗,用两只手蹭了蹭,又带上了那个护套。 两人这么一路拌着嘴,也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但是离公主府还是远得很。 这一路以来,也并没有遇到季暮舒之前说的什么马车,晗珠就这么估摸着,两人是真得走回去了。 「完了,完了,咱两真得走回去了,根本没有什么马车。」晗珠心里憋屈着,便也就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第66页 季暮舒笑着回应着:「没有马车,咱们也得走啊。」 晗珠努了努嘴,她也知道道理,就是腿脚有些累了,没有力气再去说道什么其他的了。 可是季暮舒越向前走,就越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了。 等他转回头一看,晗珠早已经停在后面没动了。 季暮舒又走回去,他挑眉看着晗珠:「你这是又怎么了?」 「鞋子湿了。」晗珠弱弱地回答着。 其实鞋子早就湿了,更何况又走了这么久的雪路,更加湿得透透的了。 晗珠她今晚被邀约去晚宴,本就是按照公主的礼仪规范来穿着的,皇孙贵族的鞋子多半是棉布绣鞋,这是保暖的最好料子,但也就是用的棉布制的,大多都是不能见水的。 只不过皇孙贵族里面,都不需要踩踏什么雪水,所以他们穿这种鞋就很合适。 大门如果一旦见了水,那就是像晗珠现在这样的惨状了。 沾了水的棉布,被裹成了厚重的一坨,湿哒哒的,让人每迈一步都非常费力。 人的脚又是冒热气的,这么冷暖相撞,在大雪天里穿湿的棉布鞋,人的脚都得结冰。 但是这里也找不到什么地方能够烘烤鞋子…… 季暮舒蹲了下来,一把握住了晗珠的脚踝,是冰冰凉的,那脚肯定都已经冻木了。 他没忍住「啧」了一声:「你是真的不知道心疼自己,都当了公主了,不知道要娇气一点吗?」 晗珠看着季暮舒蹙眉的样子,有些呆愣了,紧接着男人的声音传来:「把鞋拖了。」 「?」 「拖了鞋,我怎么走路啊?」 但是没等晗珠反驳,季暮舒就三下五除二的把晗珠的鞋拖了下来,他把季楠的护套脱了下来,让晗珠踩在护套上面,晗珠的脚小,季楠的护套倒是挺大,晗珠踩在上面倒也恰巧刚刚够,不会踩到外面去。 但是就单纯踩到护套上面,晗珠还是有些站不稳的,不过好在季暮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但是让晗珠没想到的是,季暮舒蹲下转过身来,男人宽阔的背部展露在晗珠面前。 「上来,我背你。」 其实季暮舒根本没让晗珠做选择,他直接拉着晗珠的手就往自己背上一扯,晗珠自然而然就扑倒在了季暮舒的背上。 季暮舒见晗珠已经趴好了,便又把地上的护套捡了起来,反而晗珠拖掉的鞋子,季暮舒没有管了。 晗珠嘟囔着:「我的鞋子。」 「不要了。」 季暮舒站了起来,他把晗珠的脚往自己的衣袍里面放了放,好在晗珠的袜子倒是没怎么湿。 「把小伯的护套踩脏了。」 「我拿回去洗洗就行。」 「但是你看到我的脚了……」 说着说着,晗珠的语气就越来越弱,她趴在季暮舒的脖颈上,说话间的吐息在季暮舒的后颈皮处缭绕着。 晗珠把头靠在了季暮舒的背上,轻轻地说道:「不能随便看女孩子的脚的。」 前面传来淡淡的回答:「那我没有看随便的人。」 「?」 他在偷换主语,晗珠抬头,然后使劲朝季暮舒的后背一砸。 结果季暮舒非但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竟然还笑了,胸腔的震动,晗珠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我这是看的自家人的,不打紧。」 「什么狗屁的自家人?」 「你喊了我那么多年的哥,难道现在成了小公主就要不认了?」 二人说到这个,晗珠就突然委屈了起来。 晗珠把脸埋进了季暮舒的背嵴上,闷闷的说:「我只是你的童养媳而已。」 说到这里,晗珠吸了吸鼻子,傲气说道:「更何况,我现在是公主了,你得叫我殿下。」 此话一出,季暮舒突然停住了脚步。 晗珠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也确实,刚刚那句话,确实挺戳季暮舒的心窝子的吧。 就在她刚打算道歉的时候,季暮舒开口了:「珠珠,怎么能成了公主就不要童养夫了呢?」 「?」 「???」 ——童养夫?! 什么乱七八糟的童养夫? 晗珠勐得向上窜了窜,她想歪头去看看季暮舒的神情,但是马上被季暮舒出声喝止了:「别动。」 晗珠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童养夫啊?你再说一遍。」 显然,季暮舒不可能再说一遍了,晗珠等半天也没等到结果。 不过晗珠也不意外,但是她明白了季暮舒的意思。 童养媳的过去确实一直是晗珠的一块心病,虽然季家从没承认过,但是也没有解释过。 甚至可以说,晗珠就是被当做童养媳来培养的。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周围总有一些邻居嘴碎,喜欢到处说道。 久而久之,晗珠就对童养媳这个词比较敏感了。 确实,她从小就是一个没有爹娘要的孩子。 她知道季暮舒刚刚是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是她的童养夫呢? 可是就是这么一句玩笑话,在晗珠想通之后,还是有些小开心,她在季暮舒的背上翘了几下脚丫子。 没等晗珠继续蹦跶下去,季暮舒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假装厉声道:「再动,你就要掉下去了。」 晗珠「哦」了一声,不敢动了。 第67页 但是就这么一动一下的,晗珠注意到了季暮舒的耳尖和后颈都红了,她突然发觉了什么,笑着轻轻在季暮舒的耳后说道:「季暮舒,你这个耳朵是不是不是冻疮啊。」 季暮舒清咳一声:「嗯。」 这就生气了? 晗珠顺着杆子向上爬,继续问道:「那你这是害羞吗?」 女人轻轻的吐息在他的耳后盘绕,季暮舒的手一松,晗珠瞬间垮掉了下去。 「啊——季暮舒,我错了。」 晗珠火急火燎地扒拉住了季暮舒的脖子,他可是连鞋子都没有的,如果掉下去了,那就是直接站雪地里了。 晗珠这一下勒脖子,季暮舒的整张脸包括脖颈全部胀得通红,不过季暮舒倒是直接又接住了晗珠,他拖着晗珠的腿,又恢復了刚才的样子。 「不是害羞,是被你勒的。」 「???」 狗屁,明明是你先耳朵红的,然后才勒了一下脖子。 但是晗珠懒得跟他再继续掰扯了,她也直接季暮舒的脸皮薄,所以她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本来晗珠冰冷的脚,因为季暮舒拿手握住了,便也就暖和了许多,背后有披风挡风,前面有季暮舒握脚,即使在这冰天雪地的外面,也挺舒服的。 想到这里,晗珠的困意就瞬间袭来。 早就过了子时了,平时的这个点,晗珠早就睡了,不论有没有做公主,晗珠一直睡得早。 反正也不用自己走路了,晗珠就趴在了季暮舒的背上,双眼已经被困意朦胧了。 「诶?今天的月亮很圆诶!」 晗珠看着远处朦胧的月亮,突然兴奋地拍了拍季暮舒的胳膊。 季暮舒抬眼看了眼挂在前面的月亮,笑着应道:「嗯,很圆。」 其实月亮根本不圆,是弯弯的月牙状,但是由于晗珠被困意席捲着,双眼被泪水迷住了,所以看得比较恍惚,在朦胧不清的情况下,这么看过去,月亮确实还蛮算圆的。 但是季暮舒没有拆穿晗珠,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重量逐渐加重了,晗珠肯定也快睡着了。 毕竟已经这个点了,季暮舒也知道,晗珠从小就不是一个能熬住夜的。 因为以往她就没有守成功几次岁,每次自己拿不到守岁的压岁钱,就老是抢他的,他不给又要耍赖,反正最后全家就没几个能闹得过她。 想到这里,季暮舒又轻笑了一声。 弯弯的月牙不比圆月亮的光亮差,也足够照亮前方的路了。 就在季暮舒以为晗珠彻底睡着的时候,后背传来声音:「新年要快乐哦!」 「珠珠,新的一年你一定要万事顺意。」 话音未落,后背的喘息声就逐渐平稳了。 作者有话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摘自唐朝的《思帝乡·云髻坠》 入v的万字更新来啦!!从昨晚凌晨开始写,写了一天,边哭边写,刚刚入v,就被别人恶意举报锁了章节,好在客服小姐姐特别好,马上给我解锁了呜呜呜 我设置了抽奖,人数挺多的,我这边读者少,大家都可以参加啊!!基本上全部订阅了就能必中,可能还有多余的,躺平,谁让我入v那么久,每天只有一块八呢?(苦涩.jdp.) 48.哥哥 [vip] 狂风吹虐雪, 势欲夺春华。风雪在人的脸上疯狂肆虐,人走过后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深一浅的脚印坑。 季暮舒走地很稳,仿佛生怕因为自己的脚步不稳, 就惊扰到了背上的人一样。 新年除夕夜, 过了子时就是正月初一了, 是新的一年了。 从南门走到公主府,要经过宫殿, 也要从西街穿过,越靠近西街和皇宫, 人就越加稀少。 深夜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已经紧闭了大门了, 也就门口会稀稀拉拉的挂几个大红灯笼,不过这些路过的城墙这边会贴上几幅鲜红的窗花。 整个街道都洋溢着喜庆,但是一人走在街道上,就只有把孤寂藏匿在欢庆里。 等季暮舒走过皇宫的时候,就已经快天亮了。 初一的雾比较重,雾一起, 霜气就上来了, 晗珠冷不丁地被冻醒了。 季暮舒也感受到了背后人的动静了,他轻声问道:「马上就要到了。」 晗珠揉了揉眼, 喃喃的嘟囔着:「天亮了。」 「嗯。」一夜没有进水、说话,季暮舒的声音早就嘶哑了,刚刚这么一开口,嘴角马上就裂开了, 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只是自己在前面悄悄地咧了咧嘴。 晗珠把脸结结实实地窝在季暮舒的后背里, 闷闷地说着:「哥, 我刚刚做噩梦了。」 那一声「哥」,直接让季暮舒颤了颤身子,因为晗珠已经很久这么喊过他了。 季暮舒就像之前一样,类似于哄小孩似的:「什么梦啊?」 「我梦见有花年兽追我。」 「那是骗小孩的,没有花年兽的。」 「哥,你给我唱歌好不好,就要我们龙井哄小孩的歌。」 晗珠抱住季暮舒的手悄悄缩紧了,她想看着季暮舒唱那种歌的样子,那种歌一般都是妇女们为了哄小孩才会唱的歌,很难想像一个大男人唱那种歌。 季暮舒舔了舔嘴角,一股血腥味瞬间从味蕾上蔓延开来,铁锈味在口腔中四溢。 他没有扭捏,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开口了: 第68页 「何年海岳孕奇珍,偃蹇空余数尺身。 贯地莫穷山脉络,倚天还涌玉精神。 触邪定乱千年兽,瑞世终为五色麟。 ……」 晗珠知道这个童谣,这个关于花年兽的,以前有那些民间诗人为年兽写诗,然后有些妇女就会用这些耳熟能详的诗词改编成简单易上口的童谣,唱给孩子们听。 童谣的韵律都很简单,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调调,被季暮舒此时略带沙哑的嗓音唱出来,竟然还别有一番风味。 季暮舒轻轻地哼着调调儿,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在这种万籁俱寂的冰天雪地里面,趴在他背后的晗珠倒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听得久了,晗珠还是能很明显得听得见季暮舒的喘息声。 等等…… 季暮舒这么背着她走了多久了…… 「季暮舒,你快点放我下来吧!」晗珠拍了拍季暮舒,从天黑走到天亮,稍稍细想,晗珠就有些不可置信了。 这得走多远啊…… 季暮舒咬了咬后槽牙,反倒把晗珠往上颠了颠,哼声笑道:「你确定要下来吗?没鞋的小孩儿?」 「???」 忘了这个事。 晗珠马上不敢吭声了,到时候把季暮舒惹毛了,直接把她往雪地里一放。 那她就直接完蛋,等着被冻死吧。 一想到鞋子,晗珠心里就憋了一口气:「还不是你把我鞋子扔了的。」 季暮舒直接冷笑来了一句:「我可不想拿你那个臭鞋。」 「?」 「狗屁,我的鞋根本不臭,你才臭。」 「那要不你走回去闻闻?」 被季暮舒这么一怼,晗珠就噤声了。 晗珠闷声了半天,前面的人也不说话了。 突然,季暮舒站定了,淡淡开口:「下来。」 接受到这条消息的瞬间,晗珠眼睛瞪得像铜铃般。 她死命抱住季暮舒的脖子,嚷嚷着:「我错了,哥我错了,我不下来。」 就这么说着,晗珠还向上蹦跶了几下。 晗珠用双腿使劲缠住季暮舒的腰,死死地扒拉着,仿佛下来就能要她命似的。 「殿下!」 突然,一声悽厉的喊叫声,让晗珠硬生生地把头从季暮舒的后背探了出去。 这时季暮舒才接着补充道:「公主府到了。」 春分也在门口守了一夜了,所以季暮舒刚刚踏进春分的视野,春分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但她此时看见晗珠这么缠着季暮舒,也着实愣住了。 她试探性地喊道:「公主?」 晗珠在看清来人之后,就马上缓过神来了。 她瞧着春分:「春分,给我拿一双鞋来。」 春分瞥了几眼晗珠,晗珠的脚被季暮舒包在了衣袍内,但是照着晗珠那么个说法,应该是没穿鞋子的。 明白了事情之后,春分马上会意,扭头就朝着公主府跑去了。 季暮舒也跟着往公主府走去,不过好在春分的动作快,还没等到季暮舒走到大门口,她就把鞋子拿了过来。 见鞋子到了,季暮舒就把晗珠放了下来,如果他送到正门口的话,其实还不好,到时候被有心人看见,落下了口实,不论是对晗珠,还是对季暮舒自己都是不利的。 毕竟季暮舒还是一个对外声称家中有贤妻的人,如果再和一国公主不清不楚,那岂不是就是大梁的陈世美了。 到时候在京城这边遭人口舌,对龙井的季母还会有影响。 晗珠一下季暮舒的后背,整个人还一下子不太适应,大腿被季暮舒背着走了一通宵,自己一乍走路还不太习惯了。 晗珠在春分的搀扶下,穿好了鞋子。 就在晗珠背过去穿鞋子的时候,季暮舒整个人背靠在院墙上,两手早就麻木了,一下子瘫软在了院墙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不过就在晗珠转过来的时候,季暮舒还是笑着打趣道:「殿下快点走吧,我可不想做陈世美。」 晗珠知道他是开玩笑,所以她当着季暮舒的面交代了春分给季暮舒安排回他季府的马车。 之前也是这个位置,晗珠第一次来到这个公主府,当然,那个时候这里还是镇南王府。 就如今天这样,也是在一天的清晨,夹杂着初阳和霜露。 少年站在府门口,二人各着四人宽的石板路,朝阳给他镀了一层光。 清凉的声音响破天际:「臣季暮舒,工部左侍郎,愿意为大梁三公主开路,恳请殿下恩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信神佛。 晗珠扭头看向身后的季暮舒,男人仰靠在院墙上,脖颈被晨阳照拂得修长,喉结仿若刀刻一样,仿佛一双媚手撩人心魄。 他便是她的神佛,佑她终生。 作者有话说: 【何年海岳孕奇珍,偃蹇空余数尺身。贯地莫穷山脉络,倚天还涌玉精神。触邪定乱千年兽,瑞世终为五色麟。】摘自《题海角石》 【狂风吹虐雪,势欲夺春华。】摘自宋朝的诗。 小季和珠珠的对话太软萌温馨了呜呜呜!! 明天暂时不更,后天夹子晚上十一点双更奉上!! 看完了的可以看看隔壁哦!! 《压寨夫人是个钓系美人》初忍/文 【钓系美人x哈巴狗 】 第69页 明裳歌从小便身子娇弱,一直是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但也偏偏是扬威大将军最疼爱的孙女。及笄没多久后,这将军府的娇娇小姐便被送去荆州养病了。 但谁成想,就在这去的路途上,明裳歌遇上了山匪,她被拐去了土匪窝里面。 可她也听闻了荆州的湖匪只劫财,不劫色,所以明裳歌丝毫不慌。 事实果真如此,沈谬带头行匪多年,也确实没碰过女色,可就在沈谬准备把明裳歌给放了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所谓的官家小姐竟然抱着他的裤腿不放了。 明裳歌就没见过这么好看英岸的男子,人生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美男,所以逮住了就得抓紧时间,她往沈谬的胸口贴去:「英雄,小女从小身子虚弱,此时已经不能过多走动了。」 沈谬呆愣愣地看着瘫倒在他怀里的艷丽小美人,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把人给抱了回去。 可就在他把明裳歌放在山寨里好好伺候着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山头被当今的扬威将军带兵包围了,并且还扬言,如果不放了他孙女,他□□的铁骑就会踏平武陵山。 沈谬觉得荒诞:「我没碰你孙女。」 只见明裳歌提起裙摆赶了过来,满眼的焦急:「爷爷他没碰我,是我玷污了英雄。」 说着,明裳歌当着众人的面,跳起来往他的下巴处轻啄了一下。 「???」 「蹲下来点,刚刚没亲到。」 后来西北战场都在流传,那杀伐果断的小将军,之前是个土匪头子。 明裳歌早就发现了,她第一声的「英雄」,从未叫错。 《一个关于清奇古怪的小娘子如何钓上一只蠢兮兮的哈巴狗的睡前小故事》 《那些年关于山寨大当家的如何被钓系美人玷污的单纯小故事》 49.哥哥 [vip] 初三、初四, 对于京城的人们来说,就是一个走亲访友,互相拜年贺礼的时候, 部分官员们初七就开始復职了, 不过大部分还是在十六才正式开朝復职。 但是像季楠的这种护城队, 假期那是真的没几天,不过好在季楠在除夕夜的时候, 替别人顶了班,所以后面就有好几个人帮季楠顶了班, 所以季楠在这年后倒是有了好几天假期。 不过季楠在京城也没什么人可以走亲访友,唯一认识的也就是一个季暮舒了, 不过他不想给季暮舒添麻烦,毕竟之前还听说季暮舒被降职了。 在京城这么个风口浪尖的地方,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过招摇为好。 这也是为什么,季楠来京城那么久后,一直没有主动去找过季暮舒的原因。 两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从不主动找对方,也是因为两人在这京城都没有什么根。 初二、初三季楠在家中休息了两天, 初四又有人找他顶替半天的班, 季楠所幸无事,也就答应了, 毕竟也不好不让下面的人走亲访友了吧,他这种没友的倒是无所谓,那种家就在京城的,还是要走走亲戚的。 不过他一个队长, 说让他跟下面的人一起站班, 好像也说不过去, 所以季楠值班还是比常人轻松一些的, 至少他还能走动巡视一下下面的人。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今儿一早过来,阶梯上全被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所以还得扫扫雪。 过年的这几天基本上都没什么需要特殊值班照看的,所以人们也都比较松散,季楠只派了少部分人去城楼上看守,他把剩下的一些人全部叫下来扫雪了。 城门口,人流来往繁多,如果因为积雪,而导致人滑倒了就不好了。 下面的人在扫雪,季楠也不例外,他也拿了一把大扫帚开始扫雪。 可是没等他扫多久,就突然听到有人过来传信:「队长!队长!有人来送东西了。」 季楠也奇怪,毕竟上头不可能这个时候过来发什么赏赐,一般如果要发赏赐的话,也是在十六官员復朝入职之后才会发放。 季楠把扫帚放在了一边,他看向前面远远停着的一辆牛车,牛车后面拖着几大箱东西,看着像是什么物资之类的东西。 远远地瞧见,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朝他这边走了过来,季楠看着是个老人,便马上自己往前走了几步。 「您这是?」季楠小心翼翼地问着。 老人拱手:「老奴是将军府的苏管家,今儿小姐叫我给南城门处的护城兵各准备一副护套,所以这就给各位大人们送来了。」 将军府送来的,能在京城简称将军府的,也就只有威武大将军一家了。 ——赵珺! 季楠的瞳孔瞬间瑟缩,这是处于一种极其震惊的情况下,人才会做出的生理性反应。 季楠慢慢地踱着步走到牛车边上,他揭开了最上面的那个木箱的盖子。 木箱里面陈列着一双双皮革制护套,制作算不上精美,但是每个都是用很密的针线缝制的,也可以说制作人是用心了的。 季楠木讷地把箱子,一箱一箱地从牛车上卸下来,苏管家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看他一个人搬着箱子。 苏管家看他一个人把箱子卸完了,就笑眯眯地上前拱手道:「既然这货已经卸完了,那老身就先走了。」 季楠看着苏管家转身了,便低着头,闷闷地说:「苏管家,帮我跟赵小……」 男人喉结滚动,艰难地说道:「帮我跟赵珺,答个谢。」 第70页 「我们家小姐会知道的。」 苏管家笑着点头了,季楠见他一个老人家上牛车有些费劲,便马上过去扶了一把。 「我觉得我们家小姐应该会开心的,这些护套都是我们小姐卖了好些首饰叫人抓紧时间,连夜赶制出来的,季护队一定要物尽其用啊!」 苏管家的一双眼睛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似的,说完还没等季楠道谢,就驾着牛车走了。 一般那种正一品的大族官员家里,是从来不会用牛车的,牛车一般就是一些下等人没有骡子、没有马的情况下才会用牛车。 因为牛车慢,不过有些大户人家採集也会去用牛车。 但是武威大将军府的官家出门,也总不会用牛车吧。 ——这些护套还是我们家小姐卖了好些首饰赶制的。 想起刚刚耳畔的迴响,季楠看着跟前的几箱护套,突然心里五味杂陈的。 将军府虽然用的是牛车,但是驱行的牛儿上还挂了一个铃铛,也算是带了点小别致,苏管家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身子却硬朗得很,将军府的事情不多,所以他也不用过多操劳什么。 牛车在路上叮叮啷啷响了许久,但是却也没走多远。 季楠深吸了一口气,火速向前跑去,一路跑一路喊着:「苏管家!」 所幸牛车没走多远,季楠喘了几口气就追上了,他看着苏管家也跟着把牛车停了下来,就站住了脚步:「苏管家,你知道你家小姐把首饰当哪儿了?」 苏管家听到之后,明显有些犹疑:「这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过老奴看见当时小姐拿去当的时候,拿了一个玛瑙血翡翠的头面,这个应该能当个不少钱。」 玛瑙血翡翠头面,季楠感觉自己努力一辈子可能也买不回这么一个头面。 怪不得这么多护套,做工还那么精良,能在一天之内赶制出来。 苏管家接着笑着补了一句话:「听说我们家老爷还因为这件事情,把小姐狠狠地骂了一顿呢!」 「为什么要骂?」季楠有些不解,将军府不就赵珺一个独女吗? 「因为那个玛瑙血翡翠头面是小姐的嫁妆啊!」苏管家摸了摸自己续的鬍鬚,笑着挥起了手里的皮鞭,驱着牛车又向前走了。 季楠这时反应过来了,他朝着苏管家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句:「我会给你们家小姐还一个头面的!」 苏管家朝后挥挥手,没有再说任何言辞了。 赵珺拿了自己的嫁妆给他们这些护城队赶制出来了几箱护套,其实是不值当的,因为他们只是一个粗人而已。 本来听到这些东西是用的赵珺的私用钱之后,季楠心里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当再听到是赵珺自己的嫁妆之后,季楠的整个人都懵了。 不知道为什么,季楠就是很想把这个钱还给赵珺。 这是他欠下的一笔债…… 没等到他自己缓过神来,竟然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回到了那几箱护套旁边,此时这几箱护套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有人已经先拿起了一双护套,试着带上了,满脸的震惊和惊喜感,季楠心里看了也挺难受的,自己带了他们将近一两年了,一直都没能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在冬天带上个护套,说来也是惭愧。 「头儿,这个护套真挺不错诶,针脚都很密实,里层还塞了绒毛诶!」 「头儿,听说是将军府送来的诶,武威大将军还管咱们吗?」 「头儿,你也带上试试?」 「……」 无数的「头儿」直接把季楠叫得脑仁儿疼,此时季楠心里没想着这些护套,他还在算计着自己每年能有多少俸禄,得干多少年才能买到那么一个玛瑙血翡翠头面啊。 旁边有一个小兵拿了一双护套递给了季楠,他碰了碰季楠的手臂,原以为季楠会跟着接上,但没想到季楠还在发愣,根本没有接他的那副护套。 所以那副护套,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地上…… 那个小兵「啊」了一声,季楠也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 季楠火速从地上捡起来了那副护套,只不过刚刚这一块儿被很多人一哄而上,雪都踩化了,而人们的脚底又带了泥,所以这一块儿地就是湿漉漉的,还混杂着泥土。 那护套一掉进了地上,就迅速沾染上了泥水。 拿掉护套的小兵顿时被季楠大慌失措的神情,给吓得不停打颤了。 季楠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特别好讲话的,但是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实属难见。 不怕脾气爆的人发火,就怕温柔的人发脾气。 果不其然,紧接着下一秒,季楠就朝着这一群人大吼道:「一副护套多少钱你们知道吗?不珍惜的人就不要碰,全部给老子放下!」 季楠一个眼刀子瞟过着一圈人,严声厉呵道:「拿了的人,以后谁敢乱霍霍,我就敢剁了你们的手。」 所有人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被戛然而止,都纷纷地放下了手里的护套,一个接一个默默地放了回去。 这些兵,很多都是季楠一手带出来的,都是一些听话温顺的,因为爱挑刺的都被季楠给弄走了。 所以季楠这么一发火,都开始委屈巴巴不说话了。 季楠看到这些人苦兮兮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他挥挥手道:「你们要拿,就一人拿一副,必须给我好好爱惜,用个三年,听到没?」 第71页 小兵们一个个自觉排着队,过来领护套,季楠就在旁边看着,他找了个街边的地儿蹲了下来,他相信自己手下的人的自觉性,所以他不用怎么特意盯着。 突然,一道清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小伯,你们这个天天摸刀耍枪的,要人家一个护套用三年,会不会太不人道了啊?」 季暮舒在季楠旁边找来了一块地儿,也跟着蹲了下来:「怎么,赵珺送的东西,你开始心疼了?」 季楠敛了敛眸子,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刚刚把那群新兵蛋子吓成那样,还不是那个意思?」 季暮舒看着不远处排队的小兵们,觉得有点意思。 季楠看着手机刚刚掉地下的那副护套,一点一点拍掉上的泥土,只不过大多都是一些泥水,而那些泥水也早就侵入护套里面去了,得拿手洗才能洗掉。 「我听苏管家说,这些护套是赵珺拿了自己的嫁妆赶制出来的。」 季暮舒哼笑道:「将军府独女的嫁妆,那肯定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 季楠把护套一点一点地叠好,双眼无神地说:「听说赵珺当了一个玛瑙血翡翠头面。」 季暮舒咂舌回道:「玛瑙血翡翠头面?赵珺也是真的捨得,那可是今年西部的贡品,整个大梁可能都很难找到第二个这样的头面了。」 这一下,季楠直接垂下了头,小声喃喃地说:「那我就更还不起了。」 「可人家赵珺也没让你还啊?」季暮舒拍了拍季楠的肩膀,他起身,把怀里的那副护套递给了季楠。 这是季楠之前给晗珠带上的护套,季暮舒看着季楠接下了:「你这还是个新的护套呢,应该也没用多久吧,给珠珠拿着可惜了,她一个公主家家的,平时公主府可能还用不上这些。」 这个护套本来就是新的,只是鹿皮有些糙,看起来像是用了很久的。 季楠看着自己用鹿皮缝制的蹩脚的护套,自嘲道:「我本来就是想送给珠珠的。」 「季楠。」这次季暮舒没有叫小伯了,「赵珺都拿嫁妆来给你这破护城队送护套了,那是嫁妆啊,你懂吗?」 季楠把两副护套都叠好放在了胸口的衣袍里,他站了起来,跟季暮舒平视:「我懂,但是……」 没等季楠说完,季暮舒直接出声打断了他:「我不想听你的但是,但我也希望你的所作所为能够对得起赵珺的这个头面嫁妆。」 这是季暮舒第一次对季楠说狠话,很明显,季楠也懵怔了。 季暮舒瞥了几眼,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过了十五,我就要去淮州了。」 「什么?」很显然,这件事情比季暮舒对他说狠话还要令季楠震惊。 「我之前听说你降职了,我还以为你只是普通降职,所以你这是贬谪外迁?」 季暮舒点了点头,他也不好说太多,对于季楠,两人都同时希望对方能够安好便好。 但是季楠显然有些不镇定了:「淮州水灾兇险,你一定要记得保重。」 「我这次就是淮州的水部郎中,保重是肯定的,不过这些事情,你不要跟娘讲,我怕她担心。」 季楠也明白:「伯母年纪大了,这我懂,你放心,我这边不会说出去的。」 季暮舒这次来的目的算是基本上完成了,而那头的护套,那些兵也领地差不多了,季楠看着也得走了。 毕竟雪还没有扫完,如果再迟一些的话,到时候城门这里人多了起来,滑倒就糟糕了。 季暮舒看着季楠已经欲要离去了,他深深地看着季楠,咬了咬后槽牙,还是开口补了一句:「小伯,记得不要辜负赵珺了,还有……」 「别忘了照顾珠珠。」 季楠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季暮舒。 ———— 过了初五,京城这边的天儿就开始逐渐放晴了,皇室之间倒是不太讲究什么拜年走亲之类的,顶多就是聚在一起吃顿宴席,这也是因为大梁的皇室人丁稀少的原因。 每一任皇帝上位的时候都会演绎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后来剩下来的皇亲国戚们,还真没几个了,而景德帝自己的一些子嗣们,大家也就是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虽然只是一场普通的宴席,但是晗珠还是搭不上他们的,那些人总会自然而然地忘记她,她也只好自然而然地只能在公主府自己待着。 晗珠猜测景德帝可能是知道的,不过他知道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不过一个人自己待在府上也没什么大事,特别是在晗珠这几天迷上了话本子这个东西的情况下。 一两天就看完了一本,到了晚上还要专门点灯还看。 不过这些话本子,晗珠看了一些之后就不太过瘾了,总感觉故事都是一个类型的,要么就是一些痴男怨女最终就是那么硬生生的不能在一起的悽惨疼痛故事,要么就是一些甜到掉牙,但其实剧情逻辑一窍不通的垃圾硬塞糖。 所以,最近的晗珠开始嚮往一些比较猎奇一点的书了。 话本子这种东西,晗珠还不太好找春分给她找,每次春分甚至还不准她看,晗珠只好每天晚上藏起来偷偷看。 春分的年纪比晗珠大上许多,所以晗珠跟春分关于这些的共同话题就很少。 第72页 但是院子里其他的人,晗珠也不熟,唯独年纪跟她差不多的,也就剩一个十三了。 所以最近几天,晗珠只要逮住十三,就央求着十三给她找新的话本子去。 今儿十三也按照往常一样来院子里洒扫,不过最近的他老是故意躲着主院。 晗珠心里也清楚十三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但是她偏不如十三的意,只要十三一踏进这个院子刚拿起扫帚,晗珠就早早地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等着他了。 「十三,怎么今儿不来本宫这里请安了呢?」 十三无法,只好拿着扫帚往晗珠这边走过来,一脸苦相的开始下跪请安。 晗珠看着他这种为难的样子,就越感觉有些好玩:「十三,昨儿本宫让你找的那种话本子,你找着没?」 「没……」 十三刚说了一个「没」字,晗珠的巴掌就抬起来了,这直接把十三的哭腔都给吓出来了。 「殿下,您要的那种话本子我上哪儿找去啊……」 晗珠的巴掌只是装腔作势而已,也并没有真的扇下去,她也不是那么暴力的人。 「十三!那不是很好找吗?我跟你说了,你去那种花场找,肯定有人卖的!啥满春院什么的,你一个男子汉,咋就不能进去瞅瞅呢?」 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这下倒好,十三的眼泪珠子直接掉了出来:「公主,奴婢也就十五而已啊,那种地方奴婢去不得的。」 「你又不是去嫖,怕啥?」这给晗珠气的,直接口无遮拦了。 十三听到后,也眨巴着眼睛看着晗珠,睫毛上挂了几滴泪珠,看着还怪可怜的。 晗珠深深地嘆了一口气,用手作扇子给自己扇扇风,消消气。 她瞥了一眼十三,再强调一遍:「我跟你说了,我就是想要那种男女主身体接触刺激一点,然后那啥剧情猎奇一点的话本子,懂吗?」 十三连忙咕噜着点头,生怕晗珠对他做啥似的。 晗珠看着他这种老实样,也不忍心再说啥,说实话,她还是把十三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待的。 「对了十三,过几天不是十五了嘛,你到时候陪我去街上看看,本宫自己去找找看。」 十三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殿下要自己去找?!」 「你找不到,难道不得靠我自己找?」 十三不敢回復答话了,就一个劲儿的点头。 晗珠拍了拍十三的胳膊,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道:「昨天我让你藏着的话本子你带来没?」 问到这个,十三火速点点头,从胸口里拿出了一本书,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晗珠:「殿下,这个我是一直不离身的。」 主要是……他也不敢离身。 十三也不明白,晗珠最近怎么痴迷上了这种艷门一点的世情小说,如果只是单纯的世情小说,那十三还稍微好找一点,可是……这…… 啊!真难搞! 可是晗珠可管不了这些,她拿走十三递过来的话本子,悄悄地踱着猫步进了内室。 可是没过多久,十三又果不其然听到了内室的动静—— 「殿下!快快把这些淫`秽的杂书扔了!」 「好春分,求求了,让本宫看完吧,就差一页了!」 「……」 ———— 今年的十五搬的比往年稍微热闹了许多,可能是大梁开放了风气,很多年轻的男女就趁着热闹上街了,夜幕刚刚降临,各种灯盏就挨家挨户摆挂了起来。 琳琅满目,看花了人眼。 晗珠今天算是早早出门了的,但是赵珺比她出门更早,因为赵珺早就馋了醉仙楼的玉兔糕,去年赵珺就没吃上,毕竟这个醉仙楼就喜欢搞这种限时又限量的噱头,每个节日都有专门的糕点,限时限量发卖。 醉仙楼又不顾客人的身份地位,一切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所以赵珺这个将军府上的千金小姐也不例外,也得照样早起去排队。 晗珠一出门就直奔醉仙楼了,赵珺昨天晚上就早早的派了人过来专门提醒晗珠一遍,十五一定要现在醉仙楼集合。 晗珠今天出来也就是想买个话本子,所以至于先去哪儿都无所谓。 正月十五的醉仙楼,比往日还要拥挤,简直就是比肩接踵。 赵珺的身份地位虽然在买玉兔糕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在提前占个座儿上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晗珠一到醉仙楼就是直奔二楼,赵珺那个性子,不可能跟其他人一起挤大堂。 果不其然,晗珠匍一上完楼梯就看见了赵珺敲着二郎腿,剥花生吃。 晗珠打趣道:「你这么闲情雅致、丝毫不慌,小心你排不到玉兔糕。」 赵珺抛了个花生米往嘴巴里,一脸的镇定:「不可能,我早早就派人去排队了,今年的玉兔糕,肯定有我赵珺的一份。」 「那你小心着,别刚好排到你,就没了。」晗珠忍不住掩唇笑道。 赵珺扔了一个花生米到晗珠的额头上,假意恶狠狠地说道:「你别给我乌鸦嘴!」 一楼上来了一个将军府的人,上来给赵珺禀报导:「小姐,下面马上就快排到我们了,您要现在亲自下去吗?」 赵珺之前吩咐了下面的人,如果快到了他们,要记得上来叫一声她,她想自己亲自第一手拿到玉兔糕。 第73页 赵珺走了,晗珠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没啥意思,便也就跟着赵珺一起下去排了,刚好晗珠也想看看那个一年难遇一次的玉兔糕是什么样。 下面一楼的大堂为了排玉兔糕的,是直接挤到人都唿吸不了了,晗珠刚下来就感觉有些后悔了。 干嘛得跟着赵珺赶下来,挤那个热闹呢? 赵珺果然已经排到了前面,晗珠跟着赵珺一起钻到了前面,赵珺刚走到这里,前面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赵珺看到后,就马上屁颠儿屁颠儿跟晗珠开始炫耀了:「珠珠!我今天订了三笼玉兔糕,到时候我分你一笼,你不用感谢我。」 晗珠打着哈欠,昨晚悄悄看话本子看得有些晚了,今天就一直打哈欠,两眼冒泪花。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赵珺:「好,那我不感谢你。」 不过晗珠的话音刚落,后面排队的窗口那里就传来声音:「今日份的玉兔糕卖完了!」 赵珺呆呆地看着窗口,好巧不巧,刚好到她这里就卖完了。 「晗珠,我想问下,在大梁刺死公主犯法吗?」 作者有话说: 珠珠这几天的现状就跟我前几天沉迷于某棠某po的时候,一模一样…… (捂脸了) 50.哥哥 [vip] 大梁一直就是一个讲究法治的国家, 并且有一套较为完整的法治体系,虽然还是君主独断,但是法律已经能够解决大部分问题了, 一般承到景德帝面前的事情, 就是普通的法治无法解决的棘手案件, 才会由帝王直接亲自审理。 但是至于刺杀大梁公主这件事,晗珠还真不太清楚。 「大概……会诛九族吧。」 晗珠咽了咽口水, 看着赵珺晦明不辨的眼神,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 她连忙出声安慰道:「放心, 放心,明年, 等明年,本宫一定第一时间派人给你排这个玉兔糕!」 说完,晗珠掉头就打算跑。 刚才后厨传来玉兔糕已经卖完的话之后,后面排队伍的人群就已经开始慢慢散了。 虽然大家大多都在骂骂咧咧,但是也无人闹事,毕竟醉仙楼的名声已经出去了, 一般也无人敢闹事, 醉仙楼请的护卫兵们也是一等一的打手。 即使后面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拥挤了,但是晗珠这一颗想跑的心, 最后还是无法实现。 赵珺可比晗珠眼疾手快多了,她反手就抓住了晗珠的衣袖。 「晗珠!我不管,你去后厨仗势欺人吧,今天我就要吃到玉兔糕。」 晗珠卖笑看着赵珺, 悄悄地把自己的衣袖从赵珺的手里拿开。 一双笑眼弯弯:「好珺珺, 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这衣裳也不便宜对不对, 所以咱先撒撒手好吗?」 此时的后厨门已经合上了,最后几名有资格买玉兔糕的人,早就进了后厨候着了。 晗珠拉着赵珺,站在了后厨门口,嘆着气说道:「珺珺吶,这门已经关了,即使本宫拿着这公主身份也没办法仗势欺人去啊。」 「你给我闭嘴。」 好的,晗珠不说话了。 赵珺就扒着这门缝往里面看去,不过这个门缝有些过于细小了,除了能看到里面的光亮,其他啥狗屁都看不到。 站在后面的晗珠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她扯了扯赵珺的衣袖,把她往后拉了拉:「得了吧,就只是一个玉兔糕而已,那皇宫里面的御赐糕点你都快吃个遍了,干嘛非得馋这个玉兔糕呢?」 赵珺扭头皱眉朝晗珠咂嘴道:「诶,跟你说你又不懂……」 话音未落,赵珺身后的门就打开了,她一个没注意直挺挺地撞到了后面来人的胸口上,这一下直接把赵珺的眼角撞得冒泪花了。 「抱歉!」 熟悉的男声在耳畔迴响,赵珺抬头,一眼便定住了。 「赵珺,我这里有玉兔糕,给你吧。」 季楠把手里提着的一笼玉兔糕抬了起来,玉兔糕形如其名,被厨师雕刻成了兔子的模样,那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睛更是栩栩如生,光是这简单的样子就还挺讨喜。 晗珠不禁感慨道,怪不得那么多人哄抢,这拿去送女子,也是求偶的一个好手。 晗珠扬了扬眉,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悄悄地往后挪着步子。 但是还没等她挪几步,季楠就开口叫住了她:「珠珠也在啊,你们一起把这个玉兔糕分了吧,我一个糙老爷们儿吃不惯这个甜食。」 赵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既然你吃不惯,你买什么?」 这话把季楠问到了,他挠了挠头,赔笑道:「今天是正月十五,就想着给你们这些女孩子买一些,本来也就是要送给你们的……」 赵珺没等他说完,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玉兔糕,转身就大步离去。 晗珠看着眼前这个尴尬的场面,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季楠,一时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大伯,我从小就不是特别喜欢这种糕点,你应该是晓得的。」 季楠低垂着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到季楠这个样子,晗珠就火大:「那你干嘛要说是给我们买的呢?你就说给赵珺买的会死吗?」 季楠肯定是提前知道了赵珺今年想要这个玉兔糕,所以才会早早地来这里亲自排队。 如果晗珠猜得不错的话,今天他们这些护城队肯定还会特别忙碌,因为今天街上人多,到时候肯定难免会有一些暴乱。 第74页 晗珠嘆了一口气:「你今天这么忙都能专门挤出时间来买这个玉兔糕,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你这是为了赵珺专门过来买的呢?」 「无事,本来就是想给你们女孩子一起买的,玉兔糕我瞧着挺别致的,珠珠也要记得尝一尝。」 季楠还是脸上无甚表情,晗珠深吐了一口气,就在她打算继续跟季楠说的时候,赵珺已经折返回来了。 她拿着晗珠的手:「珠珠,走啊,你不是还要去买话本子吗?在这里磨叽什么呢?」 晗珠无法,也只好顺着赵珺走了。 季楠站在醉仙楼的大堂里,看着两人沖冲撞撞地一步步走出了自己的视野。 留下了一声自嘲。 ———— 十五的街头确实热闹,之前的醉仙楼也确实是一个人流聚集的地点,而京城内的另一个人流聚集点就是通惠河附近,通惠河是城内的一条景观河流,河道上架起的小桥都雕饰得非常精美别致。 所以一般京城内的节日活动都在这附近举办,这正月十五的灯展就自然而然在这里了。 不过也是因为今天的人流量大,河道里就容易被一些人丢一些杂物。 兵部还专门派了人去河道里清扫,两三个人乘上一条小木船,用一个长柄笊篱,在河道里左右横扫,就这么划拉几下,就收集到了好些杂物垃圾,有人用着长钩还能钩到一些水草之类的。 天都快步入夜幕当中了,一弯镰刀月,镶嵌在藏蓝的天色之间,云幕层层遮拦,给这夜色增添了一股朦胧之感。 赵珺拉着晗珠来到了通惠河附近的一个茶肆坐下,这时连这种平时没啥人光顾的茶肆都已经坐满了人,不过这种茶肆不像醉仙楼那么高逼格。 这种地方,有钱有势就有地儿坐。 不过赵珺不可能用势力,就光她有钱就足够在这门口找个地儿坐了。 晗珠在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跟赵珺混挺好的,至少她花钱大手笔,能吃好喝好。 赵珺把那用油纸包裹起来的玉兔糕往晗珠面前推了推,瞭然无味地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水喝:「珠珠,这你拿去吃吧。」 晗珠这就不解了:「不是,这不是你叭叭地等了一大清早的东西吗?你喜欢还不快尝尝?」 赵珺依旧面无表情似的,仿佛根本听不见晗珠的回话似的。 晗珠看她的这个样子不太对劲,便又嘆气解释道:「这是季楠单独为你买的,其实今天他挺忙的,他们护城队得去城内巡逻,跑出来排队就应该挺费劲的了,更何况排那么长的队伍呢?」 晗珠拍了拍赵珺的手,接着说道:「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吃糕点这类的东西,小伯也早就知道,所以这个玉兔糕,季楠就没有存给我买的心思,他是专门跑去给你买的。」 赵珺拂去晗珠的手,一脸的淡定姿态,仿佛刚才晗珠的那番话对她来说,就是无关痛痒的一样。 「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就是单纯不太想吃他的东西。」 「那你接他的干嘛?」晗珠不解。 赵珺:「这种东西他们那种大老爷儿吃感觉挺浪费的,我不想浪费粮食。」 「……」 其实赵珺和季楠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晗珠也不太好说什么,这种与自己无关,并且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事情,内心还是总想避开的。 「吁——」 突然,一声勒马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不一会儿,晗珠的视野范围之类就出现了一匹马车,并且直愣愣地朝她们这边冲过来。 正月十五,是禁止马车、牛车等等在街道上穿行的。 但是此刻坐在茶肆外面的晗珠和赵珺一行人,根本没有时间来想这马车是从何而来的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眼见马车的马匹像发了疯似的,直冲茶肆,晗珠的眼里只剩下了「跑」字。 但是反应依旧是慢了许多,赵珺是背对着那辆马车的,所以她比晗珠反应得更慢。 但是任晗珠先看到了也没用,等她刚刚拉起赵珺的手的时候,马车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啊——」 当马匹在瞳孔被放大的时候,晗珠在那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完了。 但就是电光闪石之间,晗珠和赵珺两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像了旁边。 发疯了的马匹直接把茶肆的大门给撞破了,木板门被撞散,一块木板直接插到了马匹的咽喉之中,那匹疯马当场致命。 场面极其血腥,许多场外的女子们都直接吓晕过去了。 晗珠的眼睛被一双覆满厚茧子的大手挡住了,一瞬间充满血腥气的场面,被黑暗挡住了。 就等反应了几秒过后,晗珠想起了赵珺,她扒开覆在眼睛上的手,扭头去寻找赵珺。 不过好在晗珠一转头,就看见了旁边的赵珺,她用手捂住因为吃惊而长大的嘴巴,晗珠看她眼睛瞪大无神的样子,皱着眉头,忍住内心的噁心,伸手遮住了赵珺的眼睛。 但此时晗珠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身后,她疑声问道:「小伯?」 她没想到,竟然是季楠就这危机关头救了她们。 在这么短时间内,那就证明季楠是一直跟着她们的。 季楠朝晗珠点了点头,他看晗珠已经缓过神来了,便放开了她,腾出一只手来扶住赵珺。 由于季楠刚才及时用手捂住了晗珠的眼睛,所以晗珠看到的场面比赵珺少许多。 第75页 赵珺一时间被吓成了这样,晗珠也怪自责的,出来一趟,没能照顾好她。 茶肆的门口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周围的一块儿都全部乱完了,季楠把赵珺扶到了旁边,对着晗珠说道:「我得去协助治安了,珠珠你把赵珺扶到你们自己的马车上去。」 「不是,大伯,我一个人扶不动啊。」 晗珠也无奈,她们的马车和随从都停在醉仙楼门口的,赵珺不喜欢有人跟着,晗珠也是,所以两人来茶肆这边的时候一个奴婢也没有带。 让晗珠自己一个人把赵珺弄到马车上去,着实有点困难。 季楠见状,二话不说,一把把赵珺抱起,他朝晗珠借了一块帕子,把赵珺的脸轻轻地蒙上了。 赵珺还是呆愣的样子,木木地被季楠抱起,晗珠这么看着,赵珺这次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赵珺的脸被帕子蒙上之后,街边的路人就不能够看清她的脸了,也算是对赵珺名声的一种保护。 晗珠不得不说,季家的男人,在细腻方面,是真的拿捏得死死的。 茶肆离醉仙楼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走过去还得要一炷香的时间,不过季楠全程一句言语都没有说。 晗珠也没有说话,她看着赵珺,满心的忧虑。 今天陪赵珺上街的是苏管家,还有一个赵珺的贴身丫鬟,当苏管家看到是季楠把赵珺抱过来的时候,他也无甚震惊的,只是接过赵珺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季楠看着苏管家,点了点头:「苏管家,赵珺可能是被吓很了,前面出了些乱子,我去看看了,您先把赵珺带回家吧。」 苏管家点了点头,就进马车了。 春分也在这边,晗珠一入她的视野,她就默默地跟在了晗珠的身后。 将军府的车夫也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军人,架着马车速度又平稳地向前驶去了。 赵珺看着驶走的马车,心里的郁闷又加深了。 季楠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保重,我先走一步了,有事去找我。」 晗珠回了一句「好」,就目送季楠走了。 春分见人都走了,连忙赶上来问晗珠:「殿下,你刚刚没受到什么伤吧。」 「本宫无事。」晗珠嘆了一口气,「春分,你说那些有缘之人,是不是真的会在冥冥之中相见啊。」 春分不明白晗珠指的是什么,只是凭心答道:「既然殿下都说了是有缘之人,那必定就会有缘再见了。」 晗珠看着季楠离去的方向,她虽然不太相信缘分这个东西,但是她相信人。 就像刚才那么危及的关头,季楠还能那么恰巧的出现,那就不仅仅是缘分了,是人。 是人的有意为之,也是人的处处观察,还是人的事事关心。 春分看着晗珠出神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了,虽然她不知道前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还是想试图转移晗珠的视线:「殿下,你不是说想要买话本子吗?」 一听到这个,晗珠「叮」得一下抬起了头,一脸惊恐地看着春分:「春分,你同意我买话本子了?」 春分看晗珠这一下,不禁有些忍不住笑了:「就允许今天一天买哦!」 其实不仅是晗珠把春分当作姐姐一样看待,春分也是把晗珠当作自己亲妹妹似的照顾。 虽然春分是景德帝派来的,但是她跟晗珠相处久了,就越来越真心对待晗珠了,她也希望晗珠这个大梁三公主能够越做越好,将来找一个好夫婿,然后有自己的后代。 毕竟之前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春分也想晗珠这个公主的日子能够越过越好。 她不像让晗珠看太多没有营养的话本子,也是希望晗珠能够多读一些书,丰富自己的内在,毕竟春分之前也是大梁的女官,就一直比较注重学识上的教育。 不过她看着晗珠小孩子心性,每次晗珠偷偷看的时候,春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是晗珠得到春分的允许之后,整个人瞬间高兴得崩了起来。 她火速拉着春分,往夜色深处跑去:「春分,快点!跟我去一个地方。」 醉仙楼旁边有一条深深的小巷子,里面挂满了花红灯笼,暧昧气氛瞬间拉到了一个极点。 春分跟着晗珠,感觉越走越不对劲,她试探性地出声问道:「殿下,这个不对吧,咱们……是不是不走错地方了啊?」 晗珠一个劲儿地往前跑,她没理春分,现在脑子里已经被话本子沾满了。 之前看了一本叫做《旷世禁忌之恋》的话本子,也就是这个话本子,下册晗珠一直找不到,之前十三打听到满春院里有人买到过,但至于现在满春院有没有还不清楚,所以晗珠得抓紧时间跑过去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人特别多,万一被别人抢了先,她跟今天赵珺买玉兔糕一样了怎么办。 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晗珠觉得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满春院的门口站满各种莺莺燕燕,张妈妈远远地就瞧见了晗珠朝这边跑过来的身影了,她看着晗珠穿着华丽,心里不由得有些泛乐了:「夫人!您来了,您是想要来这里找个小倌吗,今儿我们满春院还刚好有个精緻的小倌梳拢呢!」 此话一出,晗珠身后的春分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殿下,你想找小倌?」 作者有话说: 第76页 晗珠看赵珺,就像看为了限量版哐哐撞大墙的傻闺蜜 51.哥哥 [vip] 满春院算是京城里面最大、最繁华的一个寻乐的场所了, 里面赌、嫖啥的,应有尽有,不仅男人能来, 女人也照样能来, 京城里的贵族生活, 也算是纸醉金迷,糜烂至极。许多贵族的夫人在家里找不到排解, 就喜欢来这种地方包养一个小倌之类的,解决一些身体所需。 所以晗珠带着春分往这边跑的时候, 张妈妈那么问道,也不足为奇。 但是晗珠依旧丝毫不慌, 她清了清嗓子,思酌了一会儿问道:「只有找个小倌才能进去吗?」 张妈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掩面大笑道:「夫人,您来我这儿不找小倌,您想进来干什么呢?」 这话一问,晗珠突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我……我就是想买个话本子之类的, 听说只有您这里有。」 听到这里, 张妈妈仿佛才明白了什么,她拉长嗓音「哦」了一声, 看着晗珠说:「那您跟我进来吧。」 晗珠刚想跟着张妈妈进去,就被春分一把拉了回去。 「春分!拉我干嘛啊?咱们快跟着进去啊!」 春分皱着眉头,一脸正经地说道:「殿下,这个地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是万万去不得的, 到时候被人给发现了, 你就是丢了皇室的脸了。」 晗珠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把身上带着的一个帕子覆在了脸上, 然后用珠钗把帕子卡在头髮里,这样就勉勉强强做了一个遮帘面纱。 「谢谢我的好春分提醒,我带个面纱就是了,咱们快点走吧。」 晗珠反手拉住春分,就是闷头往里沖,但让晗珠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一步也没有迈动,后面的春分死死地拉住了她。 晗珠转头,「啧」了一声:「春分!我的好春分,求求你了,我就只是进去买一本话本子而已。」 此话一出,晗珠就使出了咬牙的劲儿,勐地一拉春分,不过好在春分也泄了力气,晗珠这才把春分给拉动。 满春院里面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这些奇珍异种的牡丹即使在这冬天,也能在室内开得璀璨。 各种暖色的大红灯笼,也确实别有一番旖旎气氛。 晗珠带着春分跟着张妈妈的步子,来到了一楼的一间书阁,里面就跟晗珠想像的一模一样,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也就是话本子吧。 每一本具体的内容是啥不要紧,反正总有一本是晗珠想要的就是了。 张妈妈看着晗珠一脸艷羡的模样,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夫人,您要的我这里肯定有,比如您看看这本如何?」 她随手抽了书架上的一本书,边给晗珠展示,边解释道:「这本可是一个孤本呢,听说还是当初从圣上那边传出来的,图文并茂,可详细了。」 晗珠看着这本书的内容,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满春院的话本子很野,但是没想到这么野…… 这属于野过头了吧…… 春分站在后面,她看着晗珠只差惊掉下巴的样子,自己试着探出个头也看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啊——殿下——」 一听到「殿下」两个字,晗珠火速把春分的嘴巴给蒙了起来,她尴尬地朝张妈妈笑了笑,捂住春分的嘴,拖着春分就往外跑。 刚拖到门口,就倒霉地碰上了一个酒鬼,一直要缠着扯掉晗珠的面纱。 春分见状,把晗珠的手给扒拉开,一腿踹上了那酒鬼的肚子,直接把他踹晕倒在了大门口。 后面张妈妈追了出来,看见自己的门口倒下了人,就朝晗珠追着喊道:「诶?你们站住别跑啊!怎么能在我这里打人呢?」 这次晗珠和春分总算是齐心协力了,两个人都一起闷头跑,哪儿管后面那些人在说啥。 刚跑出巷子,晗珠就看到十三把她们公主府的马车早早地驾在巷子口候着了。 十三平时虽然木讷了一些,但是在很多大事上面,十三倒算是机灵的。 最近晗珠还发现了十三的一个技能,十三会武功,有次晗珠熬夜看话本子,直接熬了一个通宵,到时候一晚上已经熬过头了,大清早的就没有什么睡意了。 然后晗珠就想伴着清晨的晨风,醒醒脑子,也就刚好这么撞见了十三一大清早的在院子里练功。 晗珠就这么撞见了,但也没有打算去打扰十三,她还记得之前的那个梦境。 十三和季暮舒一起站在寺庙的大院里,一起练剑。 她记得季暮舒好像是有一点点武功底子的,如果梦境是真的,那十三肯定也不差。 虽然晗珠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那个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现在对十三就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十三见晗珠和春分是喘着气跑出来的,就预感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他等春分和晗珠二人一上马车,就马上驾车往回跑了。 晗珠在马车上喘着气,眼神闪躲着,不太敢看春分的眼神。 如果刚刚没有春分到那里,自己恐怕就得交代在那里了,那个酒鬼长得十分壮硕,看样子也不是个好解决的主儿。 果不其然,春分看见晗珠这个委屈扒拉的样子,就一下子喘不上来气:「殿下啊,咱们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买那种书呢?」 第77页 「不是这样的!」晗珠嘟囔着嘴,着急解释道,「我没想买那个话本子,我是想买另一种。」 晗珠跟春分之间,有时候急了,也根本不会注意那些「本宫」之类的称谓了。 「买另一种春宫图?」春分一下子气晕过头了,口无遮拦了。 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了,自己拍着自己的嘴巴,道歉道:「对不起殿下,是奴婢说错话了。」 春分以为晗珠是不知道春宫图是什么东西的,可其实晗珠早就知道了。 她之前看到了一个话本子里有写到过这个东西,所以刚刚春分一下子把那个词说出来之后,晗珠就「唰」得一下红了脸。 车内主僕的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起不说话。 晗珠掀开马车上的窗户帘子,从醉仙楼这块儿过去,还有好一截路都很繁华,又恰巧今天是正月十五,路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 十三听着马车内部没有什么动静了,后面好像也无人再追上来了。 所幸就干脆放慢了行驶的速度,也好让马车内的人欣赏一下这街边的盛景。 想到这里,十三就朝马车内部喊一声:「殿下,今儿外面可好看了,您掀开帘子看看呗。」 「好——」晗珠懒洋洋地应付着。 今天一点也不好玩,想要买的话本子也没有买到,还闹了一个大乌龙,到最后就是啥也不是。 晗珠越想心里越难受,看着马车上挂的帘子,帘子上缝了一串流苏,有些百无聊赖了。 其实现在已经正式步入夜幕了,按道理说街上是不允许出现马车这种东西的,会当人去路,所以十三也只是不停地小心驾驶着,但是随着人流逐渐增多之后,马车也逐渐走不动了。 晗珠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的人,脸上的面纱还没来得及摘,眉角的一颗硃砂痣倒是引起了不少年轻的男子们流连忘返,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上前来。 毕竟一看这马车的装潢就知道,里面的人肯定不简单,不是寻常人能够沾染的。 好巧不巧,有个男子看晗珠看待了,他旁边挽着的女子直接生气撒泼了。 晗珠看见那个男子只好连忙出声哄道:「别急,宝贝儿,等会我去前面给你买最好看的花灯!」 见此,晗珠的恶趣味突然起来了,笑眼弯弯地说道:「公子,买一个花灯怎么够,至少得买九十九个吧,长长久久才证明缘分深吶!」 话一说完,马车就驶走了,晗珠就听见了后面女子的喊叫声:「你今天不给我买九十九个,我就不回家了!」 「噗嗤——」 晗珠没忍住,现在的小年轻们,也太好玩了。 「殿下。」春分出声提醒道,她害怕晗珠露脸太久,到时候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是是非非。 晗珠也明白刚刚自己玩的有些过头了,不用春分提醒,也非常自觉地把耷拉在窗户口的头伸了回来。 但是想起刚刚外面的那对小年轻,晗珠突然郁闷心起。 「春分,你说那些英雄救美,是不是英雄主动惦记着美人,才能跟及时救美人啊。」 晗珠团坐在马车内,她抱起腿,两眼有些许无神。 但是这种问题,其实春分也不是很懂,她也没有嫁人,所以春分也就犹疑地回答道:「大概是这样吧。」 不是大概,是应该就是这样的。 季楠能够及时地在危险关头拉开赵珺和自己,肯定是因为季楠不放心赵珺吧,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所以才会一路跟过来,也才会有后面的英雄救美。 刚刚那么危机的关头,自己差点都快被那个酒鬼给沾染上了,季暮舒也还是没有来。 所以…… 季暮舒不是自己的英雄。 原来,两个人真的就是没有缘分。 突然好羡慕赵珺,虽然她跟季楠一直别别扭扭的,但就是令人艷羡,至少季楠会为了赵珺,宁愿耽误公职,也要去早早地排队买一个玉兔糕,即使赵珺跟他耍脾气,他还是会默默地跟上。 一想到这些,晗珠的眼泪就快忍不住了。 再一想到季暮舒那条狗,就更忍不住了。 就是这个正月十五,可真让人好哭。 春分看着晗珠一双杏眼,水盈汪汪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刚刚把晗珠给凶惨了,就突然内疚了起来,她排了排晗珠的背,帮她在憋泪的时候顺顺气。 「殿下,奴婢刚刚语气有些过重了,奴婢该死,殿下不要伤心了。」 「???」 晗珠抬眼看她,不懂春分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还没等春分再继续安慰晗珠,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了十三的声音:「殿下,到公主府了。」 既然已经回到了公主府,春分也就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一切还是等到了房间再细说得了。 春分扶着晗珠下马车,晗珠今天为了这个正月十五,还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所以这个服饰就有些繁琐了,下这个马车就有些小费劲儿。 春分倒是先晗珠一步下马车,因为她的奴婢衣着干练,不如晗珠这么复杂。 晗珠扒拉着自己的裙摆,低着头找下马车的小凳子,但是由于公主府门前灯笼挂的比较好,所以就比较暗,晗珠眨巴了半天眼睛,也看不太清。 第78页 心里起了烦躁,就喃喃嘀咕道:「下个马车怎么那么麻烦,什么破衣服,比马车还要麻烦,春分,过来扶扶本宫!」 接住晗珠的手,跟晗珠印象里的不一样,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春分的手还算是挺细腻的,不似这般糙。 刚刚心里起了疑惑,晗珠就跟着来了一句:「春分,你手咋那么糙……啊。」 男人扬眉看着她,笑道:「怎么上马车就怎么下马车,有那么难吗?」 看到男人淡如水波的熟悉眉眼,晗珠瞬间感觉眼眶就开始发涩了。 「我家狗竟然知道回来找主人了。」 虽然就是很想哭,但是气势不能输。 季暮舒低头把晗珠扶下了马车,弯了弯唇角,顺着她的话说道:「是终于等到主人回家了。」 刚刚春分见季暮舒突然窜出来的时候,就悄悄地往后撤了,她看着十三呆愣傻兮兮的样子,连忙把十三往后扯。 十三还拍了拍春分拉扯的手,一脸疑惑道:「姑姑,你拉我干嘛?」 「你个傻子,往后靠点。」春分就是一个眼刀子过去,她真的懒得跟十三解释太多。 「???」 十三还一脸认真地回答了:「姑姑,我不傻。」 「那你闭嘴。」 「为什么我要闭嘴。」 「这是圣旨。」 春分看十三这下不说话了,才远远地朝晗珠那边看了一眼,这真的是圣旨,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晗珠和季暮舒之间的不对劲,为此,她还专门像圣上禀报过。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景德帝竟然叫她不要打扰他们,所以只要季暮舒一来,春分就会主动让出场地。 不论季暮舒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两人一旦相见,春分就能感受到二人之间那种难以言说的不同气氛,虽然春分没有嫁过人,但是这种微妙的氛围,春分懂。 即使不明显,但是只要稍稍注意一下,用心感受一下,就能明白这种年轻人之间那种不一样的磁场风水。 春分猜测,景德帝是有心让季暮舒尚公主的,不然不会这么随意放纵二人发展。 虽然春分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可是做奴婢的就该听主上的话。 不过这些都是这边的话,晗珠这边看着季暮舒一脸坦然的样子,恨不得直接上去给他一巴掌。 她低着头,闷闷的语气,但是却又十分有力道,仿佛是真的气极了似的:「大伯都知道十五要给赵珺买个礼物,还会专门抽时间去陪她。」 说到这里,晗珠就忍不住开始吸鼻子了:「有缘人总会偶遇到,英雄都知道救自己的美人,就你不一样。」 「我在街上看了好久好久,看到了好多好多人,可就是看不到你。」 「我们就是没有缘分,没有缘分的英雄和美人,是做不到英雄救美的。」 晗珠说着说着,就开始低头拿袖子抹眼泪了:「我不跟没有缘分的人讲话。」 「人家大街上随便拉出来的一对男女,都有一个擦肩而过的缘分。」 「我们之间就是狗屁都没有。」 听到这里,季暮舒感觉怎么越来越离谱了,他抬手擦了擦晗珠脸上的泪痕,一把把她的脸捏了起来,顺势将她的头抬起,挑眉问道: 「怎么,睡过的缘分不算缘分?」 「???」 晗珠眨巴着眼睛,突然觉得莫名其妙:「谁跟你睡过?」 季暮舒「啧」了一声:「是谁小时候喜欢半夜钻我被窝的?」 「不是。」晗珠开始正视了这个话题:「那不是冬天冷嘛,你不能玷、污我的名声。」 季暮舒深深地盯着她,一板一眼地说道:「缘分是人不能主观控制的,我不想靠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维繫我的未来,我只能去做确定的事情。」 「我不能确定能在哪里遇见你,所以我就只能做确定的事情,比如在这里等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选择了这件确信的事情。」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不相信缘分,我只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隔壁现言预收《疯狂》,跪求收藏,算是圆初初一个遗憾: 【痞浪小才子x伪装小白兔】 1. 初三那年,黎枳去陵涟参加了一个知识竞赛,但是也就在那半个月的陵涟之旅,黎枳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知道他是长理中学有名的富贵公子,她也见证了他在答辩上的精彩演讲。 典型的有钱有颜,还有才。 就在黎枳走的前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去要了他的联繫方式。 她看见陈钦爽快的答应了,还问了她:「你叫什么,我给你备註。」 周围人都在起闹,黎枳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她也看见了,陈钦只给她备註了一个——外地的。 一个外地的,让这段几天的暗恋,戛然而止。 2. 黎枳中考成绩出奇的优秀,她被省里最好的长理中学破格从小县城录取。 开学的前一天,黎枳坐在去陵涟的火车上,突然回忆起了她那段只有几天的暗恋。 如果她猜的没错,陈钦的高中也会在长理。 当黎枳踏入长理火箭班时,她就看到了那熟悉的眉眼,热情地给她打招唿: 第79页 「外地来的吗?坐我那儿吧。」 「钦爷专门照顾外地人。」 那一刻,黎枳明白了,暗恋不是自己能够随意结束的。 3. 从外地来的,这一直是黎枳的一根心头刺。 直到陈钦把她拉进小巷角,热气侵入她的耳畔: 「上我家户口,我带你回家。」 「我想去你心里,疯狂荡漾。」 「在这个不平凡的世界,我们都疯狂并热血。」 52.哥哥 [vip] 公主府门口微弱的灯笼光芒, 照射到人的瞳孔里的时候,使人的眼神晦明不辨,晗珠看着季暮舒深深的瞳孔, 仿佛有旋涡一样的, 能够将人的视线尽数吸引进去。 季暮舒就是字面意思, 晗珠读过书,也明白。 可就是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就跟听不见了似的。 什么回家等不等的,所以这男人到底什么意思, 这就是状元吗,说话那么令人难懂。 「你什么意思?」晗珠拿手指戳了戳季暮舒的衣袖, 「你是要跟公主殿下去逛灯市吗?」 她抿了抿嘴,试探性地问道:「公主殿下的正月十五,格调很高的。」 「好。」 「什么?」刚刚季暮舒回復得太快了,晗珠没太听清。 季暮舒清了清嗓子,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溢满了笑意:「我说好, 公主殿下, 能否赏臣一脸呢?」 晗珠抬眼,看着季暮舒那样子, 刚刚熄灭的一些小心思,又瞬间重新燃了起来:「那你搞快点,上马车!」 这次晗珠上马车的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季暮舒看到了也只是笑笑不语, 这时另一边的十三注意到了, 这次他倒是动作快了。 「奴婢给殿下驾马车。」 十三让季暮舒先上马车, 然后自己就坐在了马车围栏上, 开始驾车。 晗珠看季暮舒也上来了,马上把马车帘子给拉上了,不过在拉上之前,她注意到了春分没有跟着过来,便探头出去给春分吩咐一声:「春分!你先回去休息吧,本宫等会儿就回来!」 春分点了点头,朝晗珠挥了挥手。 见春分这边解决好了,晗珠就把帘子好好放下来了,其实晗珠根本不是很需要一个婢女天天服侍,以前在龙井的时候,可没这么精緻,啥事都是自己干的,来了京城之后,有人服侍了反而还会不习惯。 晗珠朝马车门口喊了一句:「十三,去街上吧。」 季暮舒瞥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单手垫着头,仰躺在马车上,眼底的青色,很难不让人去注意到。 「你是去翻别人家墙了吗?怎么累成了这样?」 季暮舒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应道:「过几天我就得去淮州了,京城这边我得抓紧时间去做个善后。」 ——去淮州。 其实晗珠一直都刻意不去想这件事情,如果季暮舒去了淮州,那就是前途未卜,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一次,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晗珠嫁妆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去淮州,肯定日子不会好过。」 季暮舒轻笑一声:「你怎么也跟其他人一样,淮州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再说我去了也是五品官员,生活也不至于太差,再加上淮州还有烟火可以看,又是一个佳话美景,挺好的。」 「???」 晗珠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点:「你想去淮州跟谁成就一段佳话去?」 「某些有缘分的人吧。」 好的,没得聊了,再见吧。 自从季暮舒回復那句话之后,马车就瞬间安静了,晗珠一个人闷闷地看着马车外面,之前她把帘子放了下来是为了不让季暮舒曝光,不然到时候如果在街上遇见个熟人撞见了他们,那就是跳河也解释不清的程度了。 不过现在,就让马车的帘子被风大胆地吹开吧。 反正他是去找有缘人的,跟自己有屁的关系。 没等晗珠想太多,十三就把马车停了:「殿下,前面人太多了,路堵住了,马车只能到这里了诶!」 只能到这里,那就到这里,晗珠也不甚在意,她先一步大气地掀开马车帘子,探头出去了。 十五的灯市,将街头照亮,亮白如昼。 这里不比公主府门前的灯光微弱,所以晗珠一眼就看清了下马车的小凳子在哪里,她一下子就跳下了马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后面跟上来的季暮舒看到后,默默地笑着摇了摇头。 晗珠先主进入了闹市之中,各色各样的灯笼,是真的容易让人花了眼,怪不得那么多年轻的小男女喜欢争着抢着买这些小玩意儿。 不过晗珠带季暮舒来这边的目的,还是那个话本子。 她一个女人可能不太好去满春院,但是只要跟着季暮舒就行了。 但是一想到那条狗刚刚那个眉眼间的嘚瑟样,晗珠还真想让他快点滚去淮州,在她眼皮子底下,就知道气她。 今天很多小店面门口摆放的灯笼都是玉兔模样,就跟醉仙楼卖的玉兔糕一样的,不过有些玉兔还做了别的样式,十三停马车的地方离满春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么走过去,还得要小半个时辰。 正月十五,总是到了晚上人才多了起来,所以刚刚晗珠离开这里的时候,人流量还不算很多。 怪不得她们走的时候,马车还能走走,到现在就连马车都不能进来了。 第80页 旁边有个小女孩儿,扎着两个小麻花辫,一个劲儿地生着她娘亲买一个玉兔灯,晗珠看着那母亲的样子可能是家里真的拮据,一个玉兔灯对于他们家庭来说,就是把钱花在了不必要的地方。 但是晗珠还是看见那个母亲在奋力跟老闆讨价还价,最后还是嘆了口气,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布包,这小破布包里面可能是她辛苦几个月才有的口粮钱。 看到这里,晗珠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问老闆:「这玉兔灯多少钱,我出钱,你给那个小妹妹拿一个吧。」 如果放在之前,晗珠出门还真不会带钱,但也好在她今天有买话本子的打算,所以身上就刚好带了零钱。 但没等她把钱从袖兜里面拿出来,头顶就伸过了一只手,只见季暮舒直接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晗珠连忙把季暮舒的手给推了回去,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不是,一个破灯笼而已,你给一锭银子干嘛啊?」 季暮舒继续笑着对店家老闆说:「拿两个吧,把找零的钱给这对母女吧。」 店家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给小女孩儿递了一个玉兔灯笼,给季暮舒递了一个玉兔灯笼。 那母亲见自家女儿接过了灯笼,就连忙牵着女儿来道谢。 晗珠也不是要求着这么一个道谢,送一个灯笼而已,所以她连忙把这对母女给扶了起来。 母女道过谢之后就走了,晗珠的眼神跟着她们的背影移动,季暮舒见晗珠发了愣,便把手里的灯笼递了过去。 晗珠瞥了几眼,这个灯笼,季暮舒好像买的跟小女儿的那个不一样,比那个稍微精緻一些。 「怎么样,开心了吗?」季暮舒的语气就跟哄小孩儿一模一样。 晗珠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她接了季暮舒递的玉兔灯笼,其实这种玩意儿,晗珠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喜欢了。 「我早就不喜欢这些了。」 从我没有娘亲开始,从我开始懂事开始,就不喜欢了。 「小时候就没喜欢过,现在长大了,就更提不起兴趣了。」 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过,所以现在就更加不敢肖想。 「一个玩意儿而已,不该说那么的。」 晗珠把玉兔灯笼心不在焉地开始把玩,神情都是淡淡的。 季暮舒微微蹙眉,抿了抿嘴,缓缓地开口:「可是我想买所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不管它是不是玩意儿,别人有的,我也想你有。」 晗珠的睫毛颤了颤,一时间没有回话。 两个人无言走在大街上,晗珠之前扎上的面纱早就掉了一个角,导致先就只有一边还扎在髮丝里。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样貌,就难免会招惹一些人的目光去流连。 随着大街上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往晗珠身上瞥过去的时候,季暮舒终于忍不住了。 晗珠倒是整个人都晃了神,季暮舒就把晗珠的头捏住,然后转了过来,帮她把掉了的一边面纱给她重新扎进髮丝里。 「季暮舒,你干嘛啊?」晗珠的脸被季暮舒捏着,说话也说不太利索,一双杏眼就呆愣愣地瞪着季暮舒。 这次换季暮舒不回晗珠的话了,不过晗珠也没有跟季暮舒计较这些。 因为刚刚她和春分逃出来的那条巷口到了。 见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晗珠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转头对季暮舒开口了:「帮我个忙,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季暮舒回復的迅速。 「就是……」晗珠一脸真诚地眨了眨眼睛,「陪我去买个话本子。」 季暮舒像是瞭然于胸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扬唇问道:「什么话本子需要在这里买?我记得这个巷子里面就只有一个满春院诶?」 「???」 晗珠又发现自己发现了一个盲点:「你去过满春院?」 这次季暮舒学乖了:「没进去过,就是满春院之前违规扩建过,我只是作为一个工部侍郎去做了应该做的事情。」 「那就走吧。」晗珠拉住季暮舒,从一踏进这个昏黄暧昧的巷子开始,她就假装成一个温婉碧玉的小女子模样,挽着季暮舒的胳膊,尽显娇羞样。 之前季暮舒微微泛红的耳后和脖颈,自从踏进这个烟柳巷子后,就好了许多,因为整个巷子里充满了脂粉味,倒是把女人之前那种丝丝缠绕的体香味给遮盖了过去。 但是晗珠一靠过来,季暮舒还是能够很明显得感受到自己的血脉搏张。 晗珠捏了下季暮舒的胳膊,开始故作镇定地说:「等会儿,我可以装作你的小情人,或者外室,反正咱两暧昧一点就行,咱们的目标就是先进这个满春院再说。」 她又强调了一遍:「你听到没?」 季暮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晗珠「啧」了一下,动手直接掐了一下他胳膊:「跟你说正经的呢!」 季暮舒:「行。」 两人的步子都不小,没几步就到了满春院的门口。 出来迎接的依旧是那位张妈妈,张妈妈看见直接来了一对年轻的男女,脸上那笑容,感觉都快把褶子给笑出来了。 「哎呦!两位贵客来啦!」 张妈妈的声音,震耳欲聋,晗珠直接躲进了季暮舒的后背里,她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晗珠害怕张妈妈又认出她来。 「小娘子不要害羞啊,来给妈妈瞧瞧脸。」 第81页 张妈妈把头探过去,想看看晗珠的模样,毕竟就凭露出来的一小半的脸就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儿。 季暮舒直接用手把晗珠的脸给遮住,一脸坦然:「妈妈给来间雅间吧,备上茶水便行,不用其他人伺候。」 张妈妈像是把这些小年轻们的小九九瞭然于胸似的,笑着点头就让人去安排了。 晗珠跟着季暮舒的后面,一直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好在雅间就在二楼一上楼梯的地方,不用走太久,不然再走几步,晗珠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一进门口,晗珠就大口大口唿吸,她环顾四周。 不愧是满春院的雅间,整个房间都是香香的,照明的灯也是格外的暖黄,很适合两个小情人相处。 不过晗珠来这里不是享受啥人性禁忌爱恋去的,她只想找找话本子。 床边立了一个书架,晗珠凑过去,上面竟然没有摆啥书,白高兴了一场,还以为能有什么话本子之类的。 不过上面虽然没放书,但却有一些让晗珠感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晗珠拿起一个镣铐,转身问季暮舒:「这是干嘛的啊?还放在床边?不是用来拷犯人的吗?」 看到这物,季暮舒的眼神开始隐晦不变,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就可能怕人突然闯进来,然后房内的人可以及时将人拷住吧。」 解释得还像那么回事,但随即,晗珠就拿起了一个玉石做的,类似于棍棒的东西。 她惊奇地给季暮舒展示道:「你快过来看看这个,这是啥稀奇玩意儿啊,玉石还能发热,握在手里感觉暖暖的诶。」 这次,晗珠就看见季暮舒直接几大跨步走过来,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走了,蹙眉道:「这里的东西你别碰,都不干净,你不是想要找话本子的吗?快去找找话本子吧。」 晗珠看着季暮舒一直催促她的样子,之前也没看他这么急切的样子,突然迷惑了,她探头仔细朝那书架上看去。 「诶诶诶!」晗珠突然发现了什么,连忙拍到季暮舒的胳膊:「这个不是啥不干净的东西吧。」 她仔细朝书架上其他几物看去,突然晗珠感觉自己好像终于认识那么一两件了。 「这个我知道!」说罢,晗珠给季暮舒拿起一个用动物内脏做的一个小袋子,「我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这个好像可以避孕诶。」 季暮舒现在不如刚才那么急躁了,他扬眉看着晗珠,打算等她把整个书架浏览个遍。 晗珠也没有耽搁时间,开始一件一件摩挲起这书架上的物件,果然在这书架的底层,被她翻出来了几本书。 晗珠就像如获至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起,还故意调换了一个姿势,不让季暮舒看见她正在看的内容。 季暮舒掀了掀眼皮子,故意把嘴角往下瞥了瞥,可能晗珠是真的不知道,她为了取书架底层的书,整个人就干脆直接蹲下来了,所以他站着,晗珠蹲着的这个姿势来看,季暮舒把晗珠的那些不动声色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季暮舒没有多说什么,静静地等着晗珠看完这些东西。 晗珠越翻到后面,就越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些根本和她之前看的话本子不一样,这些书都没有文字,也没有讲故事,就是单纯的一幅幅图片,并且这图片还及其……香艷。 晗珠翻看了几页,就马上把书合上了。 完事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脸,果然,跟自己预料的一模一样。 烫得能煎熟一个鸡蛋。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十三骗我,等我出去,一定宰了那个兔崽子。」晗珠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道。 季暮舒也跟着蹲了下来,笑着缓缓在晗珠耳畔问道:「他骗你什么了?」 晗珠:「他骗我说这里有话本子,结果什么都没有。」 「嗯?」季暮舒的气息吹得晗珠耳朵痒痒的,他看着晗珠摇了摇头,「那你手上的这些不是吗?」 一听到这里,晗珠马上把手里这几本给扔掉了,仿佛是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 季暮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哦?那打开看看?」 晗珠感觉自己刚刚那番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她尝试解释道:「就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话本子。」 说着,晗珠又默默地捞回了一本。 这时,季暮舒终于忍不住了,他低头笑出了声:「怎么?你对这些感兴趣吗?」 他抬头看着晗珠一脸懵然的模样:「那我们都试试?」 作者有话说: 53.哥哥 [vip] ——那我们都试试? 试什么? 晗珠稍稍一细想, 感觉整个后背都在发麻,她咽了咽口水,看着季暮舒笑得发颤的身子。 「你……想干嘛?」晗珠往后退了退, 「不是, 你听我解释。」 刚刚那句话, 晗珠说完,就怎么感觉怪熟悉的。 她记得之前话本子里面有些那种渣男, 每次渣男在外面偷偷找了个外室之后,回家给夫人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听我解释」。 晗珠摇了摇头, 尝试解释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我觉得这个可能以后用得上。」 「用得上什么?」季暮舒扬唇看着晗珠,「你是想学吗?」 第82页 晗珠傻眼了:「不是, 当然不是了,就是……」 不过没等晗珠继续说完,季暮舒就拉起晗珠,他把晗珠手里的本子放回了原位。 他认真地盯着晗珠的眼眸:「你不用学,以后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我教你。」 「哦。」晗珠现在脑子里都是乱闹闹的, 根本不知道季暮舒在说什么。 季暮舒看晗珠竟然那么坦然地快速应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没有再说太多了, 万一被她反应过来了就不太好办了。 所以季暮舒打算马上开始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来这里买话本子吗?你确定这里真的有话本子?」 晗珠点了点头,也终于想起了来这里的最初目的:「我之前看了一个话本子,可惜只有上册,我找了好久的下册, 后来叫十三帮我找, 十三说这里有的。」 她顿了顿, 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之前我和春分来过一趟, 楼下的那个张妈妈给我们带去了一楼的一个书阁,我看那里的书挺多的,可惜刚刚我们没看多久就走了。」 说道这里,季暮舒没忍住插了句嘴:「你看到到底是什么话本子啊?怎么还得专门到这里地方去找?」 晗珠瞪圆了眼睛,朝季暮舒眨巴着眼睛,虽然晗珠的眉角有颗红痣,挺增添人的妩媚气息的,但是这双杏眼,只要瞪圆了,任谁看去,都是一脸无辜像。 所以这个特点被晗珠自己拿捏得炉火纯青,她慢吞吞地解释:「就是,就是十三没事在大街上给我买的话本子,我就无事用来消遣而已,只不过这里看了上册,找不到下册,心里总是痒痒的。」 晗珠看着季暮舒还专门咽了咽口水,强调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一个故事看不到结尾,那个心就痒得受不了,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你心头啃噬一样的。」 季暮舒退离了几步,双手抱胸,看着晗珠,咬字清晰地说:「没有。」 晗珠:「算了,懒得跟你说。」 这个话题止步于此,晗珠带着季暮舒悄悄地从二楼潜下了一楼,既然那种雅间里面没有,那肯定就是在那个书阁里了。 季暮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着晗珠的动作走。 不过好在一楼的人声嘈杂,特别是今晚还是正月十五这种团员热闹的夜晚,满春院也是热闹得紧,所以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 平日里这一楼大堂边的书阁就没有什么人,再加上今晚更多人的注意点放在了大堂的歌舞表演去了,更加没有什么人往书阁这里来。 晗珠猫着步子,仿佛驾轻熟路地一样,摸到了书阁这边,刚晗珠惊喜的是,之前她和春分走之后,这个书阁的门没有被锁起来。 匍一进入书阁,从外面亮如白昼的光亮,到里面就点了几盏烛灯的昏暗,光亮的骤变,让晗珠的眼睛,一下子不适应了起来。 她只好习惯性地捂住眼睛,等眼睛缓过来后,才放开捂眼睛的手。 偌大的书阁,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季暮舒跟在晗珠的后面,随便摸了手边的一本书,拿在烛灯旁,匆匆瞟了几眼。 看了几眼后,季暮舒掀起眼皮,对上晗珠看过来的视线:「我有点小确定,你想要的书,这里可能没有。」 「哎呀,你别催,让我再找找嘛。」 晗珠拿起了一个小烛灯,开始一排一排地看过去。 这边的书阁也是真的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大多的书都是非常破旧的,就像一个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被无数人翻阅。 晗珠想要拿出来一本,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这些宝贵的书籍给翻坏。 越往后走,书就越加破旧,晗珠「啧」了一句,好像发现了什么,她转身看向站在门口抱胸的某人:「我好像发了一个事情,后面架子上的书,好像根本去看了,那些书都特别陈旧了。」 说道这里,她一脸郑重地开始补充道:「我之前看的那本话本子叫《旷世禁忌之恋》,这是新出的一个话本子,不可能会沦落到那么破旧的地步,即使放在这种书阁里,也是非常新的印刷本。」 「不错。」季暮舒看着晗珠,点了点头,「总算有点脑子了,那你注意到没,比较新的书,只有前面这一排。」 「啊,对。」晗珠看着最前面的一排,对季暮舒的言论点头表示肯定。 季暮舒这时走了过来,双指弯曲,给晗珠的脑门轻轻敲了一下。 「那你还使劲儿往后找?」 晗珠感觉有些小委屈:「我这不才想起来嘛。」 看着前面这一排新的书,晗珠还真的开始打算一本一本翻开看了,不过这些书只是一本比一本更加香艷。 晗珠越看到后面,就越加傻眼了。 就在晗珠看着书里的图画,开始咽口水的时候,季暮舒走了过来,趁着她不留神的时候,抽走了她手里的书:「这都开始咽口水了,怎么,你就那么馋里面的?」 季暮舒把书放回原位,手臂擦着晗珠的脸,季暮舒身上独特的一股冷松味,侵入晗珠的鼻息之间。 就这么一个晚上,晗珠现在只要一听到季暮舒来句「怎么」,整个人就开始发麻,麻到心尖尖的那种噬痒。 这男人,怎么突然变得,说话那么骚了。 刚刚季暮舒的是个问句,晗珠看着季暮舒挑眉的神情,就知道他还在等着自己的回覆。 第83页 晗珠的视线对上他如同火燎的眼神后,开始变得躲闪起来:「那里面的,也还好吧,没那么馋。」 「没那么馋,也就是还是有点眼馋呗,那你拿一本走吧。」 晗珠捏着衣角:「我们没给钱,就这样拿走不太好吧。」 说着,晗珠又拿下了刚刚季暮舒放上去的那本。 季暮舒看着晗珠的这些小动作,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径直走了。 末了还不忘留一句:「没给钱就给钱再走。」 晗珠轻声哼了一声,留了一些碎银在放书的书架上,便又跟上了季暮舒的步伐。 张妈妈依旧站在门口招唿着客人,好在季暮舒走的步子并不快,晗珠几步就跟上了他,她把书藏在了胸口里,又继续挽着季暮舒,就跟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这个时候的季暮舒跟进来时笑脸嘻嘻的模样不一样,变成了冷脸出门。 张妈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见季暮舒的冷脸就马上热乎着赶了上来。 「哎呦,我的贵公子,今儿是怎么了?把您惹得这么不高兴了?」 说完,张妈妈又看向了旁边有些闪躲的晗珠,还以为是晗珠惹了他不高兴:「您若是对您这位不尽兴,我们这里有姑娘,保证能够服侍到您满意。」 但是季暮舒没有理张妈妈,他往张妈妈手里抛了一锭银子之后,一言不语地踏出了满春院。 晗珠把面纱仔细地带好了,依偎在季暮舒的身边也跟着出去了。 张妈妈见拿到了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但是季暮舒的冷脸从出门到上了马车,都没有改变过。 一上马车,晗珠就马上把自己刚刚悄悄顺的那本书递给了季暮舒:「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 晗珠看着季暮舒的冷脸,吞了吞口水,一本正经地说:「这书我确实用不上,所以我是给你买来的。」 季暮舒:「?」 晗珠还不忘补一句,把话说完:「我刚刚替你看了下,我觉得挺好的,你可以学学,以后一定能用得上。」 相较于之前的冷脸,这次季暮舒的嘴角开始弯起了浅浅的弧度:「学了对谁用?」 「就……」晗珠眨了眨眼睛,突然发觉事情不妙,「就技多不压身呗。」 季暮舒向后靠去,靠在了马车里的靠垫上,仰躺着,脖颈被拉长,喉结上下滚动,语调懒洋洋地:「也行,技多不压身。」 晗珠默默地把书放在了季暮舒的旁边,也学着他的样子,仰躺在靠垫上,也确实哦,这么躺着怪舒服的。 到这个点了,也确实都很晚了,从满春院走一遭出来,外面的灯市都开始收摊了。 整个马车内部骤然安静了下来,晗珠看着马车的顶部,漫不经心地感慨道:「哥,我今天很开心。」 「虽然没有买到想要的话本子,但就是很开心。」 晗珠收回视线,看着季暮舒,也恰巧这时季暮舒也开始坐端正了,二人对上视线。 「就是跟小时候一样的开心。」 季暮舒刚要张口,晗珠就马上出声打断了:「你去淮州了,一定要记得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想要明年的正月十五,也和今天这般,一样的开心。」 外面灯市挂着的灯笼将光亮透过马车的窗帘照射进了马车内部,稀碎的光芒将季暮舒的瞳孔反射得波光粼粼。 晗珠就记得那天季暮舒只回了一个字:「好。」 ———— 这春节一过,整个大梁的气温就开始回暖了,朝廷重新开朝,开始新一年的政事劳作了。 那些被贬谪外迁的官员们也就纷纷开始动身了,这其中也包括季暮舒。 季暮舒走的这一天,晗珠不知道,也恰好错开了季楠的值班档口,他只跟李知提了一嘴。 毕竟他跟李知还是合作了小半年的工部侍郎,李知也自然而然在季暮舒走的这一天过来送他一程了。 京城外的郊区茶肆。 季暮舒和李知在这个茶肆里,各点了一碗油茶,油茶对于大清早赶路的人来说不仅可以解渴,也可以饱腹,所以大部分人都喜欢在茶肆喝上一碗这个。 李知一脸的愁态,他扣了扣碗边,这里的碗早被茶渍浸泡得乌黑,他一个富贵少爷显然是很少用这种碗喝茶。 他没忍住,还是开口朝季暮舒问道:「我说真的,如果你真不想去,我可以回去求求我爹,帮你去找皇上美言几句。」 他见季暮舒没反应,又接着劝说:「那淮州太他妈不是人待的地方了,你去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听到这里,季暮舒把手里的茶碗放下了:「淮州怎么不是人待的地方了?过年的时候看的烟花不好看吗?」 「不是。」李知感觉自己都快说不明白了,「这两件事情根本不一样,你去淮州是去送死啊,又不是要你去造烟花。」 季暮舒神情淡淡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李知顿时慌了,他觉得现在季暮舒的心态就不对:「这是一码归一码,什么死不死的,你现在赶快收拾收拾,去跟我回府找我爹去。」 「李知。」季暮舒语气郑重,咬字清晰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往后未来的有一天,你和你爹,你只能选一个。」 李知不懂:「什么选不选的,你什么意思?」 第84页 季暮舒:「我的意思是,一山岂可容二虎,一个窝里,上头怎么可能允许出来两匹狼?」 此话一出,李知沉默了。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懂。 其实他比季暮舒还要明白,自己的爹为什么要拼命把自己往前推。 李知低垂着头,说出了在年少时期最沉重的话语:「我知道我爹为什么要拼命把我往上送,这个探花郎,其实你也知道,根本名不副实。」 季暮舒看着他,点点头,安静的做一个聆听者。 「我爹的势力在短时间内日益渐长,他熬不住景德帝的视线,他想派个人能够去分散他身上的危险。」李知呵笑一声,仰头把茶碗里的油茶一口喝尽。 就连那碎碎的茶渣滓,他也囫囵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然后他就把他之前一直放养的嫡子给推了上去,毕竟要想让景德帝放手,除了嫡子,谁都不行。」 「不过他儿子多,不论嫡子还是庶子,都只不过是他的傀儡棋子而已,他最看重的,终究还是他自己。」 季暮舒单手敲着桌子,定神看着他:「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李知摇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了,任由我爹摆布。」 季暮舒知道李知的现状,从一开始,他就摸清了右相的那些打算,只不过之所以他之前没有点醒李知,是因为他根本不信任李知,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浪费精力。 李知是个什么人,他早就摸清楚了。 内心想要疯狂摆脱自己亲爹的控制,不想成为爹的挡箭牌,但实际上又根本脱离不了自己爹的庇佑。 但是这次他要离京了,一旦人身脱离政治中心点,那也很难再次接触到政治中心的事了。 之前他一直在工部待着,但也正是因为是在工部,实际上很难接触到其他部的政权大人物,唯一的领头,还是个半吊子,根本没有办法结识自己的人脉。 所以李知,他不得不抓过来,如果李知能够把他和他爹的关系处理好。 季暮舒觉得,李知是一个完美的人脉关系。 所以他必须得帮李知:「你不想被你爹操控,其实很容易解决。」 「嗯?」李知瞬间抬头,看着季暮舒。 季暮舒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哒哒哒」的声音,仿佛能够混乱人心。 「让他不是你爹就行。」 只要不认这个爹,李知就是个自由人,这一步很好解决,但也很难做到。 这根究就在于,李知得摆脱自己对亲爹的依赖。 季暮舒觉得李知听得明白,也能够把事情做的漂亮。 最后,季暮舒还不忘来一个总关话:「我等着你救我,而不是你爹。」 这就是季暮舒这次离开为什么只告知了李知一人的缘故,如果不是到这种离别之际,李知根本不会去上心,跟他说再多也无用。 所以季暮舒就挑了这个时间点,淮州他是打算去的,毕竟在京城,他确实一筹莫展。 只有换一个地方,他才能真正地立稳根。 季暮舒知道,自己的人脉不是这些世家大族,也不是李知这种。 他真正的人脉,是景德帝。 作者有话说: 开始了,要开始了,甜甜的章节结束了。(放心,他们不会分开太久,马上会更加甜,换地图啦) 我之前说了,小季就不是个单纯孩子哈哈哈哈 54.哥哥 [vip] 从京城到淮州, 若是路上行路快马加鞭的话,那也得半个多月,不过季暮舒的官职也不是很紧急, 景德帝便给了季暮舒两个多月的时间, 只要他能够在谷雨之前赶到淮州上任就行。 景德帝这样安排, 实则也就是为了让季暮舒能够回龙井一趟,看望一下家中老母。 其实如果景德帝不给时间, 季暮舒也打算快马加鞭回一趟龙井的。 家里还有一个人正等着他,总归还是得回去安顿的。 等季暮舒赶到龙井的时候, 都快是惊蛰了。这个季节的龙井县,大家都已经慢慢步入一年的劳作了, 龙井的一般是在梯田上种水稻来维持生计,但在龙井最赚钱的,还是茶叶。 龙井县出土的龙井茶,经常被各个世家大族争相哄抢,因为这种茶叶只有龙井这一块儿才能种的好,所以物以稀为贵。 这个时候, 若是有人家种了茶叶, 那正是农忙的时候,快到清明了, 清明时分的茶叶正是採摘的好时候。 所以等季暮舒风月兼程赶到家的时候,家里正空无一人。 季家在龙井不算是大户人家,但也称不上多么贫窭。 家里有个小院子,三间小卧室, 季暮舒推开院子里最左侧的一个小房间, 这之前, 是晗珠的。 他从京城来就带了一个车夫, 此时车夫在外面正在等着,季暮舒本打算先一步进来看看家中的情况,再邀请人家进来的。 只不过,下意识地一回家就来这左边的小房间,是季暮舒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这房间是季家最小的一个小房间,里面陈设非常简单,就普普通通的一件木板床,不过窗户处被晗珠养了几盆弔兰,现在正长得旺。 床边季母给晗珠安置了一个小小的梳妆檯,上面摆了一个小妆匣。 季暮舒有些发怔,他打开了妆匣,里面就几根简单的珠钗,还是她自己从小没事攒钱买的一些,还有自己送给她的,当然也有季楠送的。 第85页 虽然还是有那么一些,但是相较于现在的她拥有的来说,肯定是远远比不上的。 晗珠是在镇上学女工的时候被景德帝的近卫掳走的,毫无声息。 那时晗珠才刚刚及笄没多久,季母也有意让晗珠及笄过后就嫁给季暮舒的,所以晗珠那两年就一直在学一些女工之类的。 季暮舒知道,晗珠大概是不喜欢那些的,因为她的性子跳脱,是不喜那些安静东西的。 只不过,那时的晗珠却丝毫没有多余的言辞,欣然接受了季母的安排。 晗珠丢失的那段时间,季暮舒去各路打听,他其实早就去过京城,也正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追去了京城,才明白晗珠是景德帝的女儿,她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季暮舒知道,从那个时候,他应该退出了。 至少,在他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是不配去找她的。 季暮舒想赎罪,赎晗珠的那十五年。 ———— 柳琴去摘茶叶了,所以季暮舒便在堂屋里烧了一壶茶水给车夫。 车夫倒是为人憨厚,接过了茶水后,便笑嘻嘻地说:「我们这种做下人的,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尝到一次这种龙井茶。」 「王兄说笑了,你往后想喝多少,尽管来找我。」龙井茶在龙井确实不稀有,所以季暮舒说这话也是出自内心的。 王勇没想到自己会得到官大人这么青睐,连忙高兴道:「我这种大老粗喝什么茶,不过还是感谢大人的抬爱了。」 季暮舒:「哪里,哪里。」 其实季暮舒对车夫不熟,之前他在京城的季府里就没几个下人,毕竟也只有他一个人,不过是当时选这个车夫,就单纯因为他家里干净,妻子早亡,唯一的一个女儿早嫁人了,家中也没有老人需要孝敬。 这种人跟着自己,季暮舒心里才踏实。 可能是京中的尔虞我诈过于繁乱,季暮舒只想自己身边的人干净一些。 柳琴是个爱干净的主,即使这家里就她一个人了,她也把季家各个角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季暮舒淡淡的看着周围,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安排了。 ———— 京城的二三月,还在下着小雪,这种入春返寒,对于一直生活在京城里的人们来说早已习惯了。 不过对于晗珠来说,大抵是习惯不了的。 关键是,明明都入了春了,却比那腊月还要冷上许多,北方很多小麦和粟的小苗都被冻惨了。 自从正月十五一过之后,赵珺就一直反覆高烧着,晗珠心里也挺担忧的,便三天两头地往将军府跑。 但是好景不长,没等赵珺的病完全好透彻,上面就直接传来了噩耗。 西部胡人在正月期间,趁着大梁子民正在欢度春节的时候,他们偷偷带着兵马开始围攻边关。 由于西部距离京城较远,等京城这边收到讯息的时候,已经是快半个月之后了。 收到此消息后,景德帝大发雷霆,连夜发了圣旨到赵家来。 近几十年,大梁一直重文轻武,所以朝中根本没有能够胜任的武将人才,景德帝无法,只好重新招用老将。 赵清城是没有从武的,所以这圣旨降临到赵家,是想要赵家这个已经到知天命年纪的威武大将军重上战场。 赵铨倒是坦然接旨了,只不过赵清城倒是有些慌张了。 赵清城虽然沉迷于各种发明,但是朝廷上的一些事情,他不是不懂。 他知道,这景德帝终究是开始忌惮他们赵家了,景德帝就没想着让赵铨活着回来。 只要他爹一倒,赵清城根本没有什么能力护住赵家,赵清城又看着正躺在病床上的女儿,内心的担忧尽显于色。 不过赵铨已经阔然接旨,事情也只能咬牙继续下去,最好的就是能够凯旋而归。 赵铨要上战场,赵清城这种专门研究战场器械的人,也肯定会跟着过去。 更何况,自己的亲爹还在战场上,赵清城不去都不行。 赵家几乎举家都得上战场了,但是赵珺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跟着过去的,所以赵清城打算提前把赵珺许配出去,给她订个好人家。 等晗珠知道这回事的时候,赵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给踏破了。 赵家这次从战场上回来,不论胜不胜,赵珺都是英烈之后,只要哪户人家娶了她都不会吃亏。如果赵家胜了,那赵珺的夫家还能跟着享受到一些,即使败了,赵珺也只是一个女孩子家家,景德帝也不会怪罪到赵家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身上。 晗珠看着脸色苍白的赵珺,心也开始跟着发颤了:「赵珺,你真的想嫁人吗?」 赵珺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床顶的帷帐:「不嫁又能怎么样,我总不能让爷爷和爹爹担心吧,毕竟以后赵家,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一时间,晗珠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晗珠帮赵珺把两鬓的髮丝别到耳后去:「你有心悦的人吗?我看最近有挺多媒婆上你们家的,有瞧上眼的吗?」 「没有。」赵珺答得干脆。 晗珠吐了一口气,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你知道吗?圣上开始为西征的部队招兵了。」 赵珺缓了缓神,点点头道:「嗯,我知道这个,朝廷已经很多年没打过仗了,一下子要那么多人去打仗,徵兵是难免的。」 第86页 晗珠:「那你应该也知道,这次徵兵都是优先从已经入编制的部队里面调人。」 她看着赵珺愣神的样子,继续补充:「所以,季楠去了。」 果然,只要提到那个人的人名,赵珺的眼神总算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赵珺转过头来,定神看着晗珠,缓缓说道:「那你记得提醒他注意保重自己。」 「不。」晗珠摇摇头,「你自己想要说的话,就自己去说吧,我不会帮你说的。」 「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 晗珠知道季楠对她有用,嫁不嫁人的这件事,晗珠知道赵珺是可以自己把控的。 毕竟赵家那么宠她,如果她不想嫁,想必赵家也不会去逼迫。 晗珠觉得救人先救心,家中突逢巨变,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去解决。 赵珺现在的这个状态,晗珠担心等她爹和爷爷一走,她自己就先垮了。 赵珺听完晗珠的一席话,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只不过嫁人这个事,如果我真的遇到合适的人了,我也说不准。」 「小伯说,他会替你保护好你的家人。」 这句话晗珠本来没想替季楠转告的,她觉得如果季楠无法给赵珺一个承诺,最好还是不要耽误赵珺为好。 但是看到赵珺这个样子,晗珠还是没能忍住把这句话说了,她不想两人因为自己的什么而错过。 ———— 赵家的结亲事情,在无声无息中戛然而止了,晗珠猜想可能是赵珺自己想通了,心里顿时安慰。 没过几日,由威武大将军为主帅的西征部队就集结完毕,大部队就跟着启程了。 整个京城的人都在为远征部队送行,不过晗珠没有凑这个热闹,在前几天晗珠就专门抽了时间去为季楠送别,不过晗珠无非也就是要他好好保重的那几句话,说实在的,她也确实说不出什么了。 人生世事无常,旦行莫问前程。 不过季楠倒是说了一句让晗珠怔然的话—— 很抱歉,阿舒叫我好好照看着你,我没能做到。 晗珠看着空旷寂寥的将军府,赵家基本上都走空了,赵夫人也跟着赵清城一起走了,所以晗珠打算过来看看赵珺。 她不能让赵珺一个人,一个人待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会孤独的吧。 就跟她之前一个人待在琼林苑一样,永远只有一个人。 晗珠敲了敲将军府的大门,半晌都无人来开门,她便叫十三翻墙去看看里面。 可能是府内的人没听到,虽然翻墙不好,但是她今早起来眼皮子就直跳,所以就有些担心赵珺,一大清早就赶来了将军府。 不过还没等十三翻过去,大门就开了。 苏管家笑着出来赔罪:「殿下恕罪,老奴来晚了。」 晗珠直接单刀直入:「赵珺呢?」 苏管家:「小姐昨日就跟着大部队出发了,现在将军府内就只有我们这些老奴守着宅子。」 赵珺走了。 跟着部队一起走了。 这是晗珠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好是坏,至少,赵珺做了自己的选择。 晗珠离开将军府的那天,天空开始飘了景德三十八年春天的最后一场小雪,本来要从将军府回公主府的马车却突然转了道,直奔皇宫。 晗珠坐在马车内,看着窗外飘起的小雪。 大家都走了,她也不属于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55.哥哥 [vip] 等马车悠悠地驶向皇宫的时候, 碰巧遇上散朝,晗珠有些犹豫了,她知道这个时候景德帝可能正是忙碌的时候, 最近边关事务繁多, 她在赶着这个卡口上去, 难免不会引发圣怒。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子一抽就直接来了,也不看时机。 晗珠让十三把马车停在了皇宫门口, 等散朝的这群人退去之后,他们再打道回府。 就在晗珠掀开帘子打算告知十三的时候, 她的视线对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李知。 她跟李知是不熟的,但是晗珠知道他跟季暮舒很熟。 李知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参见拜礼,便又走了。 其实他们两个人见面本就应该是这样,但是晗珠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李知眼里的那种眼神变了,跟以前很明显的不一样了。 没过多久,宫门口就清静了许多, 就在晗珠打算关上帘子, 准备回去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晗珠又掀开了帘子, 谁成想这次是薛公公。 「殿下是想进宫吗?老奴可以带您进去。」 晗珠犹豫了:「陛下现在有时间吗?」 薛公公笑了笑:「陛下说,只要是殿下来,他随时都有时间。」 这样一来,晗珠也不太好说什么了, 她带上春分, 就跟着薛公公进宫了。 还是在光明殿, 只不过这次晗珠却有了一种陌生感, 可是明明已经来了这里很多次。 景德帝跟之前来的那几次一样,一个人坐在案桌前,批改着奏摺。 景德帝喜静,所以这里连个下人都很少见,整个大殿就一个侍墨的小太监。 晗珠刚踏进去,就听见了景德帝开口了:「又想跑哪儿去啊?」 「父皇怎么能这样说呢?珠珠就是有点寂寞了。」晗珠还是在打着哈哈,主要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个啥理由能够煳弄过去。 第87页 可景德帝倒是没有说迂迴话了:「想跟着季暮舒去淮州吗?」 这下可把晗珠给搞傻了,那么直接的吗? 「不是,父皇,你听我解释。」晗珠咽了咽口水,嘟囔着嘴,就像给爹爹撒娇一样,「我想回去看看娘。」 「放肆!」 景德帝说着就扔了一本奏摺下去,这一系列动作,把晗珠直接吓得给跪下了。 「不要对着外面那些见不得抬面的人随便叫娘,你这样是在玷污你母妃。」 晗珠低着头,没想到会突然变成这样,现在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景德帝唿了一口气,看着晗珠的眼神隐晦不变:「不过季柳氏,朕也应该去感谢一番,毕竟把朕的珠珠养了那么大。」 晗珠觉得景德帝的语气有些缓和了,偷偷地抬起了头,不过她观摩着景德帝的神情,感觉她已经有些缓和了。 「你回龙井吧,带点赏赐回去,就当是替朕慰问。」 晗珠没想到景德帝会那么快做决定,放她出京,不过回龙井只是一个藉口,晗珠最想去的还是淮州。 但没等晗珠犹豫一会儿,景德帝又补了一句:「季暮舒也回龙井了。」 「???」 这是什么意思?她能回龙井,然后去找季暮舒? 不过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晗珠连忙磕头谢礼:「谢父皇龙恩。」 「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了,有事快走吧。」 景德帝挥挥手,让薛公公带人退下了。 从皇宫走出来的时候,晗珠还是懵的,其实刚刚景德帝生气说「放肆」的时候,有点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做过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景德帝又把她关起来,让她无法再和季暮舒相见。 如果真的如此,晗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敢想像,如果她的未来里面没有季暮舒,那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 晗珠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天的时间,她就清点好了景德帝准备赏赐给季母的东西。 一到清点完毕,晗珠就马上带着春分和十三上路了,景德帝跟她说季暮舒现在在龙井,那就证明季暮舒是先回了一趟龙井再打算去淮州的。 就可以证明,季暮舒在龙井根本待不了多长时间,因为他迟早得出发去淮州。 如果晗珠推算的没错的话,季暮舒在谷雨之前就得赶到淮州,毕竟淮州的春汛正等着季暮舒去处理。 所以晗珠不得不快点启程,如果等她到了龙井,季暮舒却已经出发去了淮州,那她就没办法跟季暮舒见上了,如此她去龙井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好在十三的驾车技术可以,没花多长时间就赶到了龙井。 晗珠到龙井县的时候,正是晌午,镇上正热闹,最近正是清明后,很多清明后的茶叶正是採摘的好时机,清明前的茶叶此时也都步入晾晒的过程了。 整个镇上都飘满了茶香味。 茶香味,也是熟悉的味道。 晗珠这么过来,带了三辆马车,一辆打头阵,用来载人,其余两辆就是用来装载东西,一车赏赐,一车晗珠自己想要给季母带回来的东西。 这般架势,在龙井是很少见的。 比较就光前面打头阵的马车上的金穗子,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家家户户都被这阵势给吓住了,纷纷探头出来瞧着。 不过晗珠不想太过招摇,她知道柳琴是不喜欢招摇的。 她不想惹柳琴不开心,因为一旦柳琴不开心,就会在季暮舒身上撒气。 这是一个连季楠都不知道的季家的秘密,柳琴中年丧夫,这大街小巷就很多人戳她嵴梁骨,说她克夫。 不知不觉中,柳琴就开始给季暮舒施压了,一旦外面有人说了她的风凉话,她转头回去就会给季暮舒施压。 每天都会督促季暮舒的功课,从此,久而久之,季暮舒就养成了一个万事隐忍的性子。 季暮舒知道柳琴不容易,所以他也明白柳琴性格的转变,每次柳琴说道他,他也就忍了下去,转头就是玩命地看书。 这些事情,晗珠都一件件的看在眼里。 其实季暮舒在她面前,总想把这些污秽给伪装过去,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她最擅长识破他的伪装。 晗珠叫十三把马车开去后院,把镇子绕了一大圈,这才撇去了许多视线。 后院的后门锁钥匙,晗珠还记得,被柳琴藏在了门边的一个花坛下面。 果不其然,晗珠弯腰去摸,果然摸到了。 十三在后面帮忙搬运东西,后院的门一开,紧跟着就是季家的米仓,晗珠便叫十三开始把东西往米仓搬了。 景德帝赏赐的大部分都是一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那些绫罗绸缎放在米仓可以,但是那些贵重的金银首饰晗珠叫季楠提进了前院。 匍一入大门,晗珠就看见柳琴正搬着一盆水,正打算往门外泼。 只是当柳琴注意到晗珠的时候,木盆已经倾斜,水势不可避免得泼向了晗珠。 剎那间,晗珠的整个下半身襦裙,全部湿透。 柳琴面对突如其来的那么多人,顿时傻眼,当她注意到晗珠的下半身全被她泼湿的时候,晗珠已经走了过来。 晗珠笑着帮柳琴手里的木盆拿下放在了旁边,没有管自己裙子如何,看着柳琴呆滞的样子,晗珠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第88页 其实这句「娘」,晗珠觉得柳琴是担得起的,毕竟柳琴一个人,养育了她那么多年。 先不说她那个一面都没见过的母妃,就连景德帝,她也没有和他相处多久。 她是在季家长大的,季暮舒能吃上的东西,柳琴从来不会少她的。 一句「娘」可算把柳琴给叫醒了,这时的她才反应过来晗珠的裙子湿了,她连忙手脚不停的回屋里取了一件衣服出来,给晗珠围上。 看着晗珠一脸笑盈盈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柳琴的眼角就开始湿润了:「珠珠啊,你跑哪儿去了?阿舒说你被你爹给带回去了,还叫娘不要去找你。」 晗珠摇摇头,原来季暮舒没有把自己的事情跟柳琴说。 也确实,有些事,柳琴还是不知道最好。 晗珠便顺着回答了:「娘,我这几年挺好的,我那个爹挺照顾我的,你瞧,我这不还胖了些吗?」 柳琴眼眶湿润着,她抚摸着晗珠的脸,确实增添了不少气色。 晗珠叫十三也跟着进来了,待十三把几箱首饰提了进来,晗珠就打开给柳琴看。 「娘,这是我爹带给你的,他事务繁忙,不能来见见您,就让我给您带了一些东西。你快过来看看,这些首饰你喜不喜欢,还有一些布匹,我给放米仓了。」 「我爹还说,之前带我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跟您说,他感觉很抱歉,所以这些也当作是赔罪的了。」 其实景德帝没有说这些,毕竟一国之君,让他为这种乡野妇人道歉,那必不可能的。 但是晗珠想说,她想为自己的不告而别道歉。 柳琴没有看这些东西,她抓起晗珠的手,轻轻摩挲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转身看见后面还站了一男一女,看着那些人的打扮,柳琴也猜到了可能是晗珠的随从之类的,便邀大傢伙儿一起坐下。 柳琴催促晗珠先去把湿衣服给换了一身,晗珠笑笑,转身去内屋换了。 柳琴便趁着这个空档给十三和春分沏了壶茶,龙井制茶工艺了得,这龙井人的沏茶手艺也不差。 春分初来乍到,便也毕恭毕敬地接下了,十三倒是虎里虎气的,一口气便把茶饮尽了。 晗珠就简单换了一条襦裙便出来了,毕竟来了这些,那些华丽姿容的衣服倒也用不上了。 柳琴看着晗珠,即使衣着便简单了,但是一身的贵气,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对了,珠珠,你知道阿舒考上状元了吗?」 晗珠也跟着小抿了一口茶,她还是喜欢这种熟悉的味道,听见柳琴的问话,笑着点了点头。 柳琴继续追问:「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啊?」 这话一出,晗珠自己也半天答不上来了。 说实话,她是想跟着季暮舒去淮州的,所以可能真待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晗珠便也实话实说了:「娘,我可能待不了多久。」 柳琴低头嘆气:「哎,你怎么跟阿舒一样了,阿舒也说待不了多久,又得回京赴任。」 回京赴任? 晗珠明白了,这季暮舒是根本没有把自己被贬去淮州的事情跟柳琴说。 以季暮舒的那个性子,晗珠也能想得通。 晗珠把茶杯放下:「我也得回京,不然我怕家里催得紧。」 柳琴瞭然地点点头:「那正好,你回京的话,可以跟阿舒一起,你们两个人刚好有个照应。」 「她不跟我一起。」 屋内突然响起的男声,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往门口看去。 季暮舒单手拎了一袋大米,进门就把大米往门槛边放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没把其他人惊到,倒是把坐在凳子上的春分吓了一跳。 在春分影响里,季暮舒一直都是谦逊有礼,温和公子的形象,这样干活的季暮舒,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季暮舒拍了拍手,当看向晗珠的时候,眼神里细微的波动一闪即过:「我过两天就得走了,珠珠还是陪娘待一段时间再回京吧。」 晗珠低着头继续喝茶,没人注意到她轻轻吸了吸鼻子。 他还在把她推开,从小到大,他都在她面前伪装。 柳琴在这个时候出来圆场了:「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晚几天去上任,那皇帝会把你怎么样了吗?」 她戳了戳季暮舒的胸口,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再说,你让珠珠一个人回京城去,那么远你放心吗?」 季暮舒低垂着眼眸,语气淡淡的:「她不缺人保护,再说她从京城过来,也没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晗珠再不出声也说不过去了:「娘,没事,我过段时间自己回去也行。」 「行了,行了。」柳琴皱着眉头,「阿舒你不要再多说了,娘说要你跟珠珠一起,你就得送她回去。」 季暮舒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句,转身欲走:「我去噼些柴,等会烧饭用。」 ———— 晗珠带着春分去收拾收拾了自己的房间,晗珠的房间,柳琴几乎一样未动,这是晗珠也没有想到的。 不仅陈设未动,还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季家院子小,房间也不多,所以在这里,只能晗珠和春分将就将就,挤在一张床上了。 不过十三的去处,晗珠倒是不知道如何安排了。 第89页 之前季暮舒和他带的车夫一起挤一间床,十三也不可能再去跟季暮舒去挤了。 想到这里,晗珠打算出去跟柳琴商量商量,让十三直接去外面找个客栈住得了。 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正是在饭桌上,十三表示对此毫无任何意见。 只不过柳琴开始激动起来了:「这哪儿行啊,天天住客栈的,得花多少钱的。」 晗珠笑着摇头,表示花不了多少钱。 但是柳琴依旧坚持:「娘从小教你的,你又忘了,这钱财要能省则省,不然到急用的时候,又没有了,到时候走投无路了,又找谁哭去。」 晗珠知道柳琴是一直苦惯了的,所以在钱财之上,就格外的节省。 但是这次也算是不得已了,所以晗珠还在解释:「这都是小钱,现在这个季节,让十三打地铺也不太行,会受潮着凉的。」 南方湿气重,打地铺还真不行。 柳琴摆了摆手:「不就是睡床嘛,简单的很,十三和王大哥睡阿舒的床,春分就跟我睡行了,晚上我让阿舒带个褥子过去跟你睡就行。」 「反正你们小时候又不是没睡过。」 作者有话说: 56.哥哥 [vip] 晗珠觉得, 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反正你们小时候又不是没睡过。 环顾四周,当晗珠注意到春分和十三看过来的眼神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解释不清楚了, 那就干脆不解释了。 这次之所以只带春分和十三过来, 其实也就是因为晗珠身边信得过的, 也就这么两个人了。 春分是景德帝派来的,反正晗珠自己的方方面面都逃不过景德帝的眼睛, 所以对景德帝,晗珠就干脆不避讳了。 十三虽然有些玄乎, 但是不论那个梦境究竟是何来由,晗珠对于十三, 总是莫名其妙的有一种信任感,所以这次过来也就把他带过来了。 这两个人虽然是信得过的人,但是他们两也确实对晗珠和季暮舒的过往不太了解,所以吃惊也在所难免。 不过晗珠之前来给春分简单解释了一些,所以春分就没有十□□应这么大了。 十三刚刚爬了一口饭,听到柳琴的那番话后, 呆愣地把嘴巴里的饭艰难咽下:「你们……睡过了?」 听到谈论声越来越离谱, 季暮舒咳了两声,开口解释道:「娘,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不合适,我去给十三找个客栈去。」 柳琴想了想,回过神来了, 点点头贊同了季暮舒的说法:「行吧, 那你记得去王婶儿家的客栈, 他们家应该会看着点你的面子, 不会乱要价。」 季暮舒低头:「嗯,好。」 饭桌上,大家都在埋头吃饭,这件事仿佛就是随口的玩笑话一般,被悄然揭过。 饭后,季暮舒站在大门口,等十三收拾下贴身用品,准备带他去客栈。 晗珠看着站在月色下的季暮舒,男人身如劲松,腰板笔直,无言的样子,让晗珠有些愣神。 犹豫了一会儿,晗珠还是上前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十三住客栈的费用,我出吧,毕竟,十三是我的人。」 季暮舒摇摇头:「不用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出就行。」 「你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了。」 晗珠低垂着眼,一句话仿佛憋了很久似的,说完后,整个人的脸都闷红了。 季暮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他咬了咬后槽牙,吐气说道:「行,一起去吧。」 他看了眼晗珠的穿着,出声提醒:「晚上凉,你带个披风吧。」 晗珠深吸了一口气,扭头进了屋。 十三过来的时候就没带几件衣服,所以十三收拾的倒是很快,季暮舒看着十三出来了,便打算站在了门外。 「十三,你去后面把马车驾出来吧,珠珠也去,这么过去,如果单凭走路的话,珠珠会有些费力。」 十三倒是爽快,转身就走。 恰好,等晗珠出来的时候,十三正转身走,季暮舒也正巧站在门外。 剎那间,晗珠停住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瞬间红润。 季暮舒注意到了屋内的动静,抬步走了进来。 还没走到晗珠这边,晗珠就大声地朝季暮舒喊道:「你刚刚是不打算等我了吗?」 季暮舒的眼神微颤,声音很轻:「没。」 「算了。」晗珠抬手按了按发红的眼眶,语气强装淡定,「我也习惯了,哄骗我的又不止这一次两次。」 季暮舒的眼眸垂下,任谁都看不清他眼里的温度:「我刚刚是去叫十三驾马车去了,路途有些遥远,我怕你走不起。」 晗珠呆愣住,一时间也不出声了。 恰逢这时,十三从门外喊道:「我把马车驾来了,快上车吧。」 季暮舒看着晗珠,他帮她把披风的帽子带了上去。 晗珠看向季暮舒的眼神,可惜天色太暗,她看不清季暮舒的眼神。 把帽子整理好后,季暮舒顺手把披风的系带也给繫上了,随后说道:「走吧。」 晗珠跟着季暮舒上了马车,不过确实路途有些遥远,小镇上的路不如京城那般平整宽敞,马车驶在上面,经常被一些小石子磕到,一直颠簸个不停。 晗珠看向窗外,唇线渐渐拉直。 季暮舒没有跟晗珠一起坐在马车内部,他跟十三一起做在了马车外拦上。 第90页 十三是要驾马车,所以不得不坐在外面,当他看到季暮舒也坐在外面不打算进去的时候,就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在怎么不进去啊?外面风很大诶。」 「不了。」 外面传来的男声,低迷又消沉:「在外面吹吹风,清醒清醒。」 十三是不懂这些,见季暮舒有自己的理由,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晗珠坐在马车内,突然觉得有点闷。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回到龙井开始,季暮舒就跟之前大不一样。 她不信季暮舒不知道自己这么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单纯地回来看看柳琴。 自从她成了这个公主之后,从京城再次见到季暮舒开始。 季暮舒就跟自己记忆里的季暮舒,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他心情好,就来看看她,然后逗逗她。 就仿佛是他养的一条狗一样。 主人去了外面,狗还会叭叭地跟着主人赶过去。 晗珠这么想着,简直就跟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一模一样。 ———— 虽然这么过去的路途有些小远,不过所幸十三的驾车技术很不错,倒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 客栈的老闆娘,也就是柳琴口中的王婶儿,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老闆娘。 只不过为了这个客栈劳累了许多,人有些显老,看起来都快三四十了。 王婶儿见这个点儿了还有人来,便赶忙出来接应,见到来人是季暮舒之后,整个人还变得更加笑嘻嘻了。 「哟!这是状元郎回来啦!怎么有时间到王婶儿这儿来坐坐了呢?」 季暮舒笑笑,单刀直入:「王婶儿,深夜打扰抱歉,我有个朋友,想来这里留宿一段时间,您开个价吧,一天多少钱?」 王婶儿见着季暮舒,仿佛高兴得不得了一样:「你这状元郎能来我这里,那是我这小破店的荣幸,还跟王婶儿钱不钱的。」 晗珠站在后面,见状也笑着站了出来:「不用麻烦您了,王婶儿,付钱是我们应该做的。」 她知道王婶儿也就是靠这个吃饭的,不给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毕竟在这世上谋生活,谁都不容易。 王婶儿看到晗珠之后,更是呆愣住了。 她连忙走过去,摸了摸晗珠的手,一开口便是带了哭腔:「天哪,这是珠珠吗?怎么几年不见,贵气了那么多啊?」 说着说着,王婶儿开始抹起了眼泪:「珠珠啊,你是不知道,就在你刚刚走丢的那个时候,我们几乎全镇的人都在帮忙找你。」 「可是我们跑了很多地方,就是找不到啊。」 晗珠见状,心里也有些难受了,她摸了摸王婶儿的手,安慰道:「没事儿,王婶儿,我这不没事儿了嘛。」 但是王婶儿仿佛还是陷入了某种伤心的回忆之中,这把晗珠也搞得手足无措的。 其实之前,她跟王婶儿一家也并不怎么熟。 为了转移话题,晗珠笑笑:「王婶儿,我这有个朋友,他已经很久没休息了,您瞧着能不能快点给他安排个房间嗯?」 说完,晗珠给十三使了使眼色。 十三瞬间会意,开始佯装打气哈欠来。 王婶儿见状也不太好意思了,连忙把十三带上了楼。 晗珠见王婶儿上去了,从怀里拿了一两黄金出来。 季暮舒见晗珠这么大手笔,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晗珠注意到了季暮舒的皱眉,便顺道解释:「王婶儿这几年憔悴了许多,想必这几年也不太容易,多给一点,算是聊表心意。更何况,我上次失踪了后,她还帮忙找了我,这些也是应当的。」 季暮舒想张口,但是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晗珠把那一两黄金放在了柜檯上,便先一步离去了。 她扭头看了季暮舒一眼:「我们走吧,我怕到时候王婶儿下来了,这钱她会不收。」 可谁成想,等晗珠和季暮舒刚踏出大门口的门槛,王婶儿就追了上来,便追便喊:「珠珠,你怎么给婶婶那么多钱啊!」 晗珠快走了几步,先行上了马车,季暮舒也跟着做在了马车外拦上。 王婶儿见状也就没有跟了上来,就当晗珠掀起马车帘打算跟王婶儿道个别的时候,她瞧见王婶儿竟然用牙齿咬了咬那两黄金,整个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表情。 晗珠顿时冷脸。 外面的季暮舒开口道:「其实,当年你失踪之后,镇上没几个人帮忙找,王婶儿就更别说了,她这个客栈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帮忙去找你。」 晗珠坐在马车内,轻声「嗯」了一句。 季暮舒继续:「她刚刚可能就是看你穿着华贵,以为你这几年在外面发了财,想靠你的怜悯多赚一笔。」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提醒我?」 「我……」季暮舒顿了顿,外面的风颳的人脸疼,「我本想让你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晗珠冷笑一声:「怎么,又是想要保护我?」 「每次都以这种保护为理由,然后把我蒙在鼓里,再进一步推开我?」 「季暮舒,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外面除了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声,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晗珠向上抬眼,似乎想要努力的把眼眶里的热意倒流回去。 第91页 「季暮舒,我猜你不会不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在京城的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你的一句『贤妻还未娶进门』,我就马不停蹄地去求皇上,结果呢?被皇上的奏摺本砸的头破血流。」 「在醉仙楼,我看见你为了救我脱险,深受重伤,整个人被吓得连哭都快哭不出来了。」 「听见你上任的第一件事是为了我修公主府,我害怕你被人陷害,又跑去找皇上,直到皇上说那是你主动找的地方为我修建公主府的,我才回去。」 「可是到了那一天,我还是不放心,我大清早的就去镇南王府守着,我怕你被镇南王王妃为难。」 「结果呢?那天到最后,你是替小伯送匕首来的。」 「公主府的乔迁宴,皇上摆明了就是想为我招驸马,我整个人都慌神了,从宴席开始,我就一直盯着你的动静,可是你就是一直不来。」 「听到你去长牙山,赵珺跟我说可能会发生二次雪崩,我又马上求皇上让我也去长牙山,我就是害怕你出事。」 「可是……」 说到这里,晗珠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不想让季暮舒觉得她很委屈。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把话说完:「可是等我一走,你还是出事了,我顶着高烧,在冰天雪地里,我徒手挖,可是就是找不到你。」 「明明我很努力去挖了的,可是就是找不到……」 「……」 马蹄踏在青石路上的声音逐渐停下,仿佛风声也被静止了。 晗珠用衣袖使劲儿捂住自己的嘴,她不想让呜咽声被季暮舒听见。 突然,马车的帘子被人用力掀起,季暮舒从外面的外拦站起,一个大跨步,走进了马车内。 他用手轻轻地将晗珠捂住嘴的衣袖放下,没等晗珠的眼神聚焦,低头俯身贴住她的嘴唇。 丝丝啃咬,如同嗜血。 季暮舒的眼角猩红,深深地喘着气,整个人仿佛泄洪一般,气势汹汹。 半晌过去,季暮舒用左手扶住晗珠快要瘫软下去的身子,两人的气息焦灼。 晗珠的唇角已经开始沁出密密的血珠,季暮舒右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低头轻轻舔舐。 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 女人的体香诱得季暮舒脖颈的血脉搏张,季暮舒喘着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看着:「珠珠,等我们从淮州回去,你招我为驸马如何?」 作者有话说: 专门把更新放到凌晨后,祝大家七夕快乐鸭,今天刚好也是小季和珠珠在一起的日子嘿嘿嘿 57.哥哥 [vip] 「公主不是你想尚就能尚的。」 晗珠见季暮舒往她这边靠过来了, 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 龙井的春季多风,皓月烟笼寒沙,清风吹进马车内部, 月色温柔, 就连风都被披上了白玉色彩。 清风的凉意, 将马车内的温度降下来了一点。 季暮舒低头,笑了一声, 眼睫低低,挡住了绵绵情意。 「那好, 我等公主招驸马。」 喉结微动,男人的一双眼窝深深, 温柔的情意在眼波里荡漾。 「珠珠,我欠你的,会还的,只要……」 季暮舒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晗珠略带躲闪的眼神:「只要你还要我。」 晗珠努了努嘴,把头偏向一边, 漫不经心地说:「我又没说不要你。」 季暮舒把晗珠往自己的身前带了带, 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我知道,我的珠珠做了公主, 不会不要她的童养夫的。」 「什么啊?」晗珠微恼,锤了捶他的背嵴,「明明我才是你的童养媳好不好。」 季暮舒轻吻晗珠的颈部,热意又绵长, 他微微抬头, 略带喘息道:「不是, 你就是你自己, 从来都不是什么季家的童养媳,能陪你长大,一直都是我的荣幸。」 —— 能陪你长大,一直都是我的荣幸。 晗珠眼神微愣,其实童养媳这个东西,伴随着年龄越大,见过的风雨越多,她就已经逐渐不那么在乎了,但是此时听到季暮舒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暖意横生。 「季暮舒,我希望你对我,永远赤忱、坦然。」 这是她对他的要求。 她不喜欢他做什么事情都一个人闷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别人,遇到危险,她喜欢他能够邀请她一起攻克难艰,而不是事事将她推开。 季暮舒应道:「好。」 见这件事过去了,晗珠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把季暮舒推开,一本正经地问道:「话说为什么今晚娘说让我们一起睡,你那么排斥。」 季暮舒哑然笑道:「不是排斥,我们都不小了,确实不方便。」 晗珠皱眉:「都是自家人,哪里不方便了?」 「我不方便。」季暮舒的声音略沉,唇上因为刚才的啃咬沾上了晗珠的血渍,此时的血渍也已经干涸了。 晗珠盯着他的唇角看,看到上面的血渍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嘴唇被他刚刚像发疯了一样,给啃破了,便因此微微皱眉,心里略有不爽。 季暮舒见她皱眉,已经是她对自己刚才的回答不满意。 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了:「我的珠珠长大了,有点难忍。」 晗珠没明白:「怎么,看到我就难以忍受?」 第92页 季暮舒:「对,难以忍受。」 他察觉到晗珠可能没太明白,话落便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珠。 晗珠真恼了:「你怎么跟个啄木鸟似的,一直亲亲亲,亲个没完了。」 季暮舒轻轻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对,就是这样的,忍不住。」 最后的三个字,被季暮舒拖长了音调,话穿到晗珠的耳朵里,瞬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苏掉了。 晗珠把头别开,身子往窗户那里凑了过去,试图去吹吹外面的凉风。 季暮舒见状也不捉弄她了,他帮晗珠把披风披上繫紧。 「我们快点回去吧,你小心些,别着凉了。」 晗珠摇了摇脚丫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暮舒出去重新驾马车了,外面的风果然很凉,刚好能够吹淡两个人身上的热气。 车内晗珠的脸也是微微泛红,刚才她明白了季暮舒的那个「难忍」之后,脸就开始跟发烧了似的。 毕竟话本子看不少了,也是从满春院里面磨砺出来的人,这些东西只要稍稍提点就能明白。 可是外面,季暮舒的脸开始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整个人都感觉浑身燥热一般。 季暮舒把衣裳敞开了些,让凉风灌了进去,但是那种燥热依旧只增不减。 季暮舒咬了咬后槽牙,驾车的速度加快了些。 从季家到王婶儿的客栈,去的时候用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回来,即使刚刚停在半路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晗珠估摸着,也可能只用了将近半柱香。 按道理来说,十三的驾车技术不差,为什么季暮舒驾车却那么快。 晗珠感觉自己坐在马车里,都感觉马车快飞了起来。 车一到门口,季暮舒出奇地没有过来接晗珠下马车,反而是直接往院内井边跑。 晗珠跟着下马车,她看见季暮舒提起一桶水就往身上浇,这场面,晗珠直接呆愣住了。 她慢慢地走进季暮舒,用手轻触季暮舒的背嵴。 结果,烫得她马上把手给弹开了。 晗珠发觉了事情不对:「怎么回事?」 季暮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扭头直勾勾地盯着晗珠:「你先别靠近我,让我缓缓。」 晗珠这回没有犹豫,后退了几步。 此时的季暮舒,满脸通红,那涨红的血色从脖颈蔓延进衣襟里面。 突然晗珠回想起了一个不太合此时情景的一个幼时片段—— 小时候,以前外人就经常拿她是季家的童养媳来打趣她,不过她那个时候的年龄过于小了,一时间没有听懂别人语气里面的嘲讽意味。 她听到别人给她解释童养媳的意思就是,长大了就能嫁给季暮舒做他的小媳妇。 晗珠高兴得不得了,一回去就抓着季暮舒不放。 整天到晚的「小夫君、小夫君」的喊着,季暮舒也没怎么反抗她的行为。 她便每次趁着季暮舒温习功课的时候,去叨扰他。 「小夫君,你怎么脸这么白啊?」晗珠坐在案桌旁的小椅子上,晃荡着脚丫子,百无聊赖地双手撑头盯着他。 一直被这样叫,季暮舒也有些恼意了。 他沉声回道:「叫哥哥。」 「那哥哥,你脸怎么还白里透红啊?」晗珠凑了过去,拿手戳了戳他的脸,「你是不是——害羞啊?」 …… 思绪被拉回,晗珠突然发现了一个从小到大以来,一直被她忽略掉的一个点。 只要季暮舒一靠近她,他的脸就通红无比。 以前的晗珠可能还会用此来打趣季暮舒,但是纵观现在,晗珠发现这事情有蹊跷。 她迈步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这样,是因为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晗珠联想到之前的梦境,突然觉得一切皆有可能了。 季暮舒深吸了一口气,一桶凉水兜头泼下,在这个初春的夜晚,确实冷透了肺腑。 「不是,就是刚刚火气有些过重了,无碍。」 这明显就不是实话,晗珠凝眉追问:「你当是骗小孩儿呢?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男人低垂着眼眸,嗓音带了点哑意:「珠珠,你再站在这里,我可能又得浇一桶凉水了。」 晗珠本来打算张嘴说话的,此时也是欲言又止,既然季暮舒不打算说,晗珠也不想再继续追问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季暮舒,转身回了房间。 但是经此一事,晗珠突然想起了龙井后山的那座破落寺庙。 她记得在她的梦境里,寺庙是跟自己记忆里不一样的,晗珠想过几天抽空去看看。 问题是去那个地方,晗珠不能让十三和季暮舒知道,毕竟在梦境里,那个寺庙是跟季暮舒和十三有关系的。 如果她要去的话,就只能带上春分,但是去后山,马车不好通行,只能步行过去。 她和春分一起步行的话,以她们两的脚程,晗珠犹疑着,一天之内很难赶回来。 这得想个办法,找个藉口去一趟。 如果不亲自去看一趟,晗珠的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还有季暮舒从小到大对她的一个反应,晗珠总觉得跟自己有关系,并且跟那个梦境里的破落寺庙也可能会有很大的关系。 晗珠回来的动作很小,春分一直遵从着主僕观念,叫她跟晗珠睡一张床倒是万万不合规矩的。 第93页 所以等晗珠轻手轻脚地进门后,她发现春分是趴在桌子上的,顿时心里一暖。 她把春分轻轻拍醒,叫她跟自己一起睡床。 春分倒是扭捏推辞了许久,但是耐不住晗珠跟她撒娇,最后倒也上了床。 待晗珠上床之后,她仔细注意了外面的动静,不过好像除了鸟叫声,啥也没有了。 便也就伴着春风鸟鸣,一夜过去。 第二天晗珠起了个大早,自从昨晚睡前脑子里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之后,晗珠整个人心里就一直惦念着,仿佛这件事情不做,心里就不自在一样,睡也睡不好。 柳琴看到晗珠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还以为是一乍回家,家里的床睡得不习惯。 没等其他人起床,就嚷嚷着要带晗珠去镇上买新的床褥子。 晗珠被柳琴拉着手,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总不能跟柳琴说自己想了龙井后山的那座破寺庙想了一个晚上吧。 等季暮舒一起来,看到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柳琴拉着晗珠的手,使劲儿地往门外拉,晗珠用脚死死地扣住地板,不想出去。 季暮舒向这边走来,出声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呢?」 柳琴见季暮舒也起来了,便就把晗珠的手往季暮舒的手上一放:「阿舒,珠珠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这肯定是自家的床褥珠珠睡不惯了,你快去带珠珠去镇上买一床新的褥子吧,总不能让我的珠珠天天睡不好觉啊!」 季暮舒偏头看向晗珠,打算听听她的说法。 晗珠见季暮舒直勾勾地往自己这边看,顿时缩了缩手,尴尬地把额前碎发别到了耳后:「不是,家里褥子挺好的,不用再浪费钱了……」 但是没等晗珠说完,季暮舒就牵着晗珠的手,把她拉出了门外:「娘,那我带珠珠去镇上买褥子了。」 晗珠:「???」 男人的手犹如炽铁,握得她生疼,就生怕放开她一样的。 男人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牵我,主动点。」 作者有话说: 58.哥哥 [vip] 清晨的露气很重, 龙井的地理位置偏南,所以早上的雾气更重,有种湿润黏腻的感觉。镇上的街边小贩已经开始张罗开张, 各式各样早点摊贩面前早都蒸汽腾腾了。 晗珠一路上都被季暮舒给这样拉着, 但是刚出门的那句「主动点」, 让晗珠的脑子一直晕乎到现在。 这是季暮舒亲了她之后的第一个早上,他就已经开始那么的、那么的——不知收敛了。 青石板路上有卖豆腐脑的小贩开始叫唤, 季暮舒拉着晗珠的手,轻声问道:「早上想吃豆腐脑吗?」 晗珠咬着唇, 犹豫地点了点头。 也确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南方的甜豆腐脑了, 之前在京城,大多卖的都是咸口的豆腐脑,北方就远远不似南方这边了。 晗珠从小是在南方长大的,所以生就养成了南方性子,那种从温温春水中濡染而出的娇娇人儿,大多都出自江南一带。 这种街边摊贩的旁边都会摆几套桌椅, 以供餐用, 季暮舒便带着晗珠坐在了最靠里面的一桌。 晗珠看着季暮舒用方便的抹布把桌子上残留的油渍给擦干净,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天从一觉醒来整个人就心里不舒坦。 或许是后山寺庙的事着实让她忧了心,所以整个早上都一直闷声不怎么说话。 季暮舒见此,微微蹙眉,低头倒茶:「昨天——是我鲁莽了, 抱歉。」 晗珠听见后, 茫然的抬头, 呆呆地「啊」了一句。 安静几秒后, 晗珠温吞开口了:「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我就是……单纯没睡好。」 反正她不可能跟季暮舒说寺庙梦境的事情,还是先用没睡好的事情搪塞过去得了。 季暮舒顿了一下,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茶:「那也好,今天就买几床褥子吧,刚好去淮州也用得上,也不确定淮州有没有这么好的褥子卖。」 闻此,晗珠也只好点点头表示应允了。 主要是龙井这块儿地儿,确实盛产蚕丝被,淮州那边基本上没人饲养蚕,所以这种上等的蚕丝被,那边确实很少见。 只不过这种蚕丝被寿命短,一般用不了几年就变硬结块儿了,所以柳琴也知道家中的蚕丝被是个什么样,才督促着季暮舒带晗珠出来买新的。 二人吃完豆腐脑之后,就跟着进了一家卖褥子的店铺,只不过季暮舒和晗珠上街上的早,店铺也都才刚开门,店长也都在忙活摆摊的事情,两人进去之后,店长也就叫他们自己看看,没来得及顾得上帮他们选购。 不过晗珠也不喜欢买个东西还有个人跟着,这样也挺好的。 其实蚕丝被选的也就是一个蚕丝的品种和重量,晗珠倒是不懂,所以选褥子的这种事情她还是交给季暮舒为好。 这一条街道上,各类的店铺门面样样俱全,种类繁多。 晗珠不选褥子,站在里面反而还挡住了店长搬运东西,便自己悄悄走出了店门,来到了街边等季暮舒。 旁边恰好是一家卖茶叶的茶商,此时天刚亮,一个大婶儿正搬着簸箕出来晾晒茶叶,旁边的几家茶商也都争相来到屋檐下晾晒着。 很多人的茶叶也早就晒干脱水了,但是大家还是依旧把它们拿出来晒,一来晒在外面可以让过路的人看到自家茶叶的品相,二来茶叶存香,这样还可以让自家店铺门口溢满茶香味。 第94页 街坊邻居凑在一起了之后,就喜欢唠一些家常。 晗珠站在屋檐下,静静地听着她们闲聊。 「你们家今年的茶叶成色好啊!」 「你们家的成色也不错啊!」 「话说你们家今年是换了地儿种吗?我看今年你们之前之前种的山梗上没种了诶。」 「啊?去年年前我们家那块儿施肥施过了,烧苗了,今年养着地儿呢。年后我们就搬去了后山那块儿种了。」 「后山?」 「我记得前段时间后山不是还起了一场大火吗?你们家的茶树苗没遭殃吧。」 「我们家就是火烧过后去种的,也就是那后山烧了,那土里才有肥呢!」 「话说后山那块儿烧的怎么样了?还有多余的地儿吗?下半年我也想去那儿种几株去。」 「也就是之前荒的那座寺庙烧了而已,我就种在那寺庙周围的,你如果想要种,就早点去占个地儿去。」 「你说说,那个寺庙也是真的玄乎啊,光天白日之下,莫名其妙的就给烧了。我记得荒了挺久了,按道理没人会去那里用火啊……」 「也能就是有人路过那里,然后在寺庙里借宿了啥的,然后火星子没灭干净,就这样给烧了吧。」 「……」 后山的寺庙给烧了…… 不知道为什么,晗珠的心里突然一凉。 整个人的脑子里仿佛在冒火花一样,噼里啪啦的,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务了,脑子也停止运转了。 不应该啊? 为什么会突然被烧了呢? 就在晗珠正愣神的时候,季暮舒走了出来,拍了拍晗珠的肩膀,低声问道:「我给你选了一床六斤的褥子,你能睡得惯吗?」 晗珠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肩膀一耸,随后讷讷地点头应了。 季暮舒沉默几秒,问道:「怎么了?」 晗珠摇了摇头,甩头的动作有点大,仿佛要甩开脑子里混乱的东西一样。 随后抬眸轻声反问:「褥子买好了吗?完事儿了的话,咱们就走吧。」 来时把马车停在了街口,此时他们还得把这床褥子抱回街口才行。 季暮舒见晗珠不欲多说,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点点头,转身回店铺搬褥子了。 ———— 后山的寺庙如果被烧得一干二净,甚至已经到被人可以重新开垦的地步了话,那晗珠再赶过去也没有什么用了。 况且上次听到那些人说的,貌似那个寺庙一直是荒着的,即使没有烧,等自己过去了,可能也发现不了什么。 在龙井能待的时间不多了,以后也不知道能回来龙井几次,不管怎么说,反正她以后出京肯定是难上加难的。 之前晗珠看见季暮舒问过柳琴的意愿,晗珠看着柳琴犹豫的样子,她大抵是不太像搬去京城住的。 毕竟她在龙井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这里有老季家的根,她也确确实实不想随便搬迁,季家世世代代在龙井繁衍生息,老一辈人就一直很注重这些。 所以她不想去京城,晗珠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这件事倒是让季暮舒犯了难,不论他的仕途如何,只要他想往上爬,他都得去京城,甚至得在京城耗费大半辈子,再加上晗珠的这个身份,两人基本上就得在京城待一辈子了。 只不过柳琴有自己的坚持,她也能明白季暮舒的努力,当初她为了让季暮舒考上状元,目的也就是为了她们老季家能够有人走出龙井这块小地方。 都是明事理的人,明事理的人也往往都能控制住情绪。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坚持,每个人也都在为自己坚持的东西所努力奋斗着。 这件事情,一家人这么想通之后,也就相安无事,平稳度过了。 在龙井的这段时间,季暮舒和晗珠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抽出时间陪伴柳琴,柳琴自己心里也明白两个人的那些小心思,只是人人都不点透,三人之间都默默地为对方付出着。毕竟这段时间一过,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季暮舒和晗珠启程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上许多。 晗珠不解,季暮舒便把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今年龙井这边雨势较大,而龙井位于淮河的中游部分,所以今年淮州的春汛,我担心会来的比往年都要早,所以我们还是早点启程为妙。」 面对这种公事,晗珠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跟柳琴告别之后,就匆匆上路了。 上路之前,柳琴给季暮舒准备了许多茶饼,季暮舒推辞了许久,毕竟柳琴一个人在家里收採茶叶不方便,这么一些茶饼,季暮舒想要柳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自己喝着。 当时季暮舒正把晗珠扶上她的马车,柳琴瞟了眼晗珠马车里华贵的装饰,有些拘束地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把茶饼递上了马车:「珠珠,阿舒不要,你就接着吧,去了外面可就遇不上家里这样的好茶了。」 晗珠弯唇接下了,紧接着她顺手把自己的一个玉佩给了柳琴:「娘,这个玉佩你拿着,可以用来护身,只要你遇到了任何麻烦,你就拿着这个玉佩去找县官爷,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帮你的。」 晗珠把眼睛瞪大了,不想让自己眼眶里的热意流露出来,继续接道:「娘,上次给你的一些金银首饰,你若是不想佩戴,可以随便拿去典当了,您尽管花钱大手笔,珠珠日后会每月都来给您送银子来的。」 第95页 「诶诶诶,娘知道的。」 柳琴没有推辞,接过了晗珠给的玉佩。 晗珠来的时候带了三辆马车,她给柳琴留下了一辆,之前也给柳琴找了一个车夫,方便她以后的出行,晗珠知道,每次柳琴都为了节省钱财,去镇上从不捨得坐马车,这次便就给她留了一辆。 现在加上季暮舒的那辆,三辆马车慢慢悠悠地踏上了去往淮州的路。 春分在马车内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殿下,您把你的玉佩给了夫人,将来你回京城没有身份证明怎么办啊?」 那个玉佩,也就是皇室成员的身份证明,每位皇室成员从出身后就会被皇帝奖赏一枚,每个玉佩背后都有皇家的特殊印章。 晗珠慢慢抬手拂发:「本宫的脸就是证明。」 作者有话说: 写到柳琴这个人物的时候,其实很复杂,包括写季暮舒和她的那种特殊的母子情,本来在龙井的情节安排是不多的,但是我还是捨不得快节奏的结束它,不仅珠珠和小季捨不得,我也捨不得,从此经年,可能真的再难见面了。 后面这半段我写了好几个版本,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最普通,最难言的版本,子女终将长大高飞,作为母亲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这章确实有些卡文,写了两天,跟大家说个对不起,下章就是淮州了!!! 59.驸马 [vip] 从龙井到淮州, 不比从龙井回京城的路程近到哪儿去,即使快马加鞭,也得小半个月。春分和十三面对晗珠不回京城, 直接跟着季暮舒一起去淮州的事情, 也都心里明白, 没有多说什么。 季暮舒和晗珠的东西一起放在了第三辆马车里,这次反倒是晗珠带的东西不多, 就是一些贴身用的必需品罢了,但是季暮舒却带了足足几大箱子, 一开始晗珠不解好奇,还在路程中途偷偷打开看过。 结果一看, 全是书。 想到这里,晗珠也不禁开始忧心了。她总觉得这次连季暮舒的心里也很没底,这次大家都尽量简装便行,以加快脚程,带这么多书,想必也是不得不用着的。 整个路程过程中也和晗珠预料的一样, 季暮舒基本上睁眼就是在看书, 恐怕连闭眼的时候,梦里也是在想淮州的水利。 看这个阵势, 晗珠估摸着,他这是想好好整治一下淮州的水患问题了。 一路相安无事,十三和王勇的驾车技术都挺好,后面单独找来的一个车夫技术也不赖, 三辆马车的速度竟然还都挺快的, 不到十天就到了淮州。 在晗珠的印象里, 淮州年年发生水灾, 环境应该都挺艰苦,但是一来到这里之后,竟然跟自己印象里的完全相反。 街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断,每个人都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马车里面坐久了就有些闷了,晗珠把脑袋扒拉在马车的窗户上,吹吹外面的风。 淮州其实是临海的,不得不说,这里风还挺盛,晗珠的头刚伸出去,盘起的碎发就已经被风吹乱完了。晗珠只好眯眼把头髮整理到耳后去,可是就这么一个举动,一个街边的小孩儿就指着随着马车缓缓行走的晗珠喊道:「娘!快看仙女!是仙女来了!」 晗珠随着声音回望,弯唇对后面的小孩儿笑了笑。 这次他们是直接去的淮州理县的知州府,毕竟新官上任,还是得去上头那边露个脸为好。 知州是统管一州的权官,一般的知州府门前都是恢弘大气,但是淮州的却有所不同,晗珠回想着之前穿过理县这边的街道,以大街上的热闹程度,知州府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如此的……落寞。 门前没有守卫,晗珠便叫十三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来人开门,季暮舒也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展示了腰牌。 来开门的人见着了腰牌,瞬间喜极而泣,嘴里快被哭腔弄的含煳不清了:「大人!您总算来了,知府大人正和其他几位大人在里面商讨着呢!」 商讨? 商讨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好等眼前这位下人去传送一下指令,然后他们再进去查看详情为好。 晗珠也跟着下了马车,她和季暮舒一起站在门口,倒是有了一番听候发落的意味。 「感谢圣上啊!给我们派来了救世主啊!」 人未至声先到。 紧接着迎面走来的,是一个白须瘦弱的老者,若是猜的不错的话,这位大抵就是知府大人了。 晗珠浅笑拜礼,毕竟是长者,他们这些做后辈的,不论地位尊卑,长幼之别还是得遵守。 只不过,这里的人,还真完全不认识晗珠。 李长青颤颤巍巍地朝季暮舒鞠了一躬,季暮舒也跟着低头鞠躬,只不过他是要比李长青弯腰弯的更低。 李长青嘆气道:「这位应该就是我们的状元郎了,我们淮州终于等到你了!」 季暮舒笑着应道:「哪里,哪里,大人抬举了。」 随后,李长青偏头朝晗珠笑了笑,晗珠的容貌、穿着和气质都不凡,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那季大人,这位是?」 没等季暮舒张口,晗珠主动上去抱住了季暮舒的胳膊,弯眸应道:「我是他妹妹。」 李长青瞅着小姑娘机灵可爱,便也就顺嘴夸了两句。 ———— 李长青给季暮舒单独备了一套大宅子,淮州这边不缺地,不像京城那边,寸土寸金,所以淮州这边的房子普遍建的宽阔宏亮。 第96页 不仅如此,李长青还早早地把这座宅子挂了季府的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淮州来的是新科状元季暮舒似的。 也确实,晗珠纵观这里的官员们,李长青年过花甲了,却依旧身兼知府这样的重职,大官都是年纪较大的人还在把守着,年纪轻的一批,都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举子而已。 有能力的年轻人,很少有留在这里的。 李长青把他们带到了季府门口后,就走了,说是知府事务繁多,恕不能多加招待。 但是他一个老者能做到这个份上,晗珠和季暮舒两个人心里都挺难忍的。 季府里,李长青还给他们安置了一些僕从,季暮舒和晗珠二人简单逛了一下宅子之后,就各自选了一处小院子歇下了。 晗珠来这边倒是无什么事情可做,可是季暮舒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本来李长青是给季暮舒两天假期用来休整的,可是季暮舒直接第二天就上知州府开始帮忙办事了。 季暮舒出去了,晗珠也不太敢瞎逛游,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替季暮舒打理一下季府,府内的僕从李长青倒是给配备的有许多,关于僕从的管理,晗珠还打算跟着春分学一学。 之前一直是春分帮忙打理公主府的大小事宜,但是来到这里以后,晗珠想着,作为一个当家主母还是需要会一些官家的本事的。 毕竟很多大事她如果不开始亲自把操的话,全靠春分也很难服众。 刚开始的几天,季暮舒都是早出晚归,晗珠也就在家里打理着府上,但是无论季暮舒回来多晚,晗珠都会等着他一道吃晚饭。 这次季暮舒回来得格外晚,出来迎接季暮舒的一位小婢女便趁此说道:「主子,小姐还在房里等你用晚膳呢,小姐对您可真好。」 季暮舒没有瞟她一眼,轻笑一声:「自家人,当然是好的。」 这个房间内被晗珠点上了许多蜡烛,亮如白昼,季暮舒一进门,眼睛都要缓一会儿。 季暮舒调侃道:「知州府办案的地方都没你房间亮堂,点那么多蜡烛,你不心疼钱吗?」 晗珠狐黠地眨了眨眼睛,假装一本正经地应道:「不搞得亮堂点,怎么看得清哥哥呢?」 两人自从来了淮州以后,就一直是兄妹互称,家里的旁人看见了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兄妹和睦。 不过今天晗珠逛着自家府邸的院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让她念念在心的东西,她见着季暮舒也在,就把这事给他提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咱们家后院有个水池子?」 季暮舒不解:「这么大的府邸有个池塘不是很正常吗?」 晗珠「啧」了一声,看样子他还真没去看过了:「那个池子你没去看过吗?」 结果也不出所料,季暮舒摇摇头,表示否认:「我每天哪儿来的闲暇去逛院子?」 晗珠叼着筷子,心里憋了事儿,饭也吃不下了。 最近的天儿确实热上了许多,晗珠就简单套了一个外褂子,但是一到晚上还是闷热得难受。 季暮舒抬头瞥了眼晗珠:「吃完了出去走走吗?顺道取看看你说的小池子?」 听到这句话,晗珠眼睛眨巴了一下,连忙放下了碗筷。 见此,季暮舒也是笑笑,跟着放碗了。 天气热了,两人都没有什么好胃口。 但是季暮舒在外面还算是有过劳累,回府还能吃上一些,晗珠一个从早到晚没怎么走动的人,自然而然就吃不下几口了。 想到这里,季暮舒没忍住出声提醒:「这两天府上也打理得差不多了,你可以试着去街上逛逛,毕竟淮州这边你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 晗珠走在灯光微弱的抄手游廊上,扬眉反问道:「怎么?你那么有自信能够回京?」 「珠珠。」季暮舒走在晗珠的后面一点,眼底的光跟着檐栏上的灯笼晃荡着,明灭难辨,「我回不回京无所谓,但是我想带你回京。」 晗珠听出了语气里的微弱情感变化,她转身凑近季暮舒,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冷松香,慢悠悠地开口:「我们会回去的,本宫还想招驸马呢。」 这是晗珠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本宫。 季府的院子说大也不大,拐几个游廊就到了那个小池子的院子,院子不光有个小池塘,还附带了一座假山,周围还种着柳树。 这个时节,柳树叶都泛着碧绿的光,绿油油的,只不过天黑了,只能看得出柳树是带着绿的。 季暮舒远远地就瞧见了这座小院子,悠哉地笑道:「不错啊,李长青那傢伙办事还挺靠谱的。」 晗珠转头看向他:「???」 晗珠疑惑问道:「什么靠谱不靠谱的?」 月色缱绻,半影悠悠地映照在池塘的波面,季暮舒上前坐在了池塘边的石凳上,一双桃花眼微眯,享受这块儿的自然风:「就是办事靠谱啊,这小池子修得挺好的。」 季暮舒扭头看着晗珠疑惑的眼神,双手撑着身后的石板,舌尖顶着后槽牙,一股吊儿郎当的慵懒感尽显:「我叫李长青修的啊,之前他来信问我对宅子有什么要求,我就说院子里带个池子就好。」 如果单纯的想要一个池子,晗珠也觉得没啥大不了的,毕竟现在住大宅子的人,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修一个小池塘。 这些先撇开不说,晗珠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但是为什么就必须得是月牙型的呢?」 第97页 之前听李知提过一句,他在京城的宅子也修了一个月牙型的小池子,后来还在公主府也修了一个月牙型的小池子。 晗珠凝眉:「你就那么喜欢月牙型的吗?」 「对啊。」季暮舒答得坦率,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止不住地显露出来。 「???」 原来如此,晗珠嘆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纠结这个干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爱好而已,也没啥大不了,值得震惊的。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了:「那你喜欢月牙型的池子,为什么还要给公主府也要修月牙型的?」 话说,他又不住公主府…… 听到这里,季暮舒站了起来,跟晗珠站了个面对面,意有所指地回道:「修着给自己用啊。」 下一刻,他伸手揽过晗珠的腰,往自己这边带,随后便地下头来,啃咬着她的下嘴唇,不等晗珠反应过来,自己的唇齿就被他攻城夺掠般地侵蚀。 在气息焦灼,喘息之间,由一开始的迅勐攻势,变成了温柔舔舐。 季暮舒的眉眼冷欲,但说出的话却不矜贵:「难道公主殿下不想让驸马跟您一起住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天顺大结局的细纲去了,写了挺多的,写完就发现,自己好他妈牛逼,这竟然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小甜文了!!!(叉腰式炫耀) 最近几天更新字数没跟上,就是状态不太对,然后快到大结局了,压力有点小大,跪求原谅 60.驸马 [vip] 夜风是带着凉意的, 本能让人冷到打颤的凉风,却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炙热胸膛,热得人耳尖发烫。 晗珠的身体都僵住了, 不敢动弹, 她完全没有意料到季暮舒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季暮舒稍稍把头往后仰, 以此能够看清晗珠此时的神情,他的眉眼清澈, 语气却含着绵绵情调:「怎么?殿下不想负责吗?」 负责? 负什么责? 听听这人话,他竟然要她负责? 晗珠把头埋进了季暮舒的胸膛里, 头顶还使劲儿揉了揉他的腹部,紧接着, 她就感受到了来自眼前这男人胸腔的震动。 他还在笑…… 他!还敢笑??!! 「季大人真是深谋远虑啊。」晗珠闷闷地开口。 季暮舒笑得更勐了,胸腔的颤动让晗珠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男人轻轻挑眉,看着胸口抬头的晗珠,就跟小幼猫一样,反说的语气欠欠的:「那是必须的,一家人里面, 总得有个聪明的吧。」 清风伴柳色, 佳人款款笑。 夜色挡住了清风笑语,浓雾遮住了旖旎, 一时春风无量。 ———— 距离季暮舒来淮州这边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现在他已经初步地接触了这边关于水利的事务。 往年来这里胜任的水部郎中,大多就是跟季暮舒一样,贬谪过来的, 来了之后也就是按部就班地修建堤坝。也有一小部分是主动请缨, 真心想要帮淮州这边治理水患的。但是这一小部分人也因为能力有限, 一直都没有很好地解决淮州的水患问题。 季暮舒的到来, 之所以那么受李长青这类人的关注,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来这里的状元郎。 状元是考试选出来的,是经过层层选拔的。 这也是有能力的象徵,所以他才会在没有来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这里官员们的重视。 再加上他来了之后,勤勤恳恳的工作态度,也是众人看在眼里的。 也碰巧近两天就快到李长青的六十二生辰了,所以李长青就也跟着邀请了季暮舒去,说是顺道弥补季暮舒的接风席。 本来如果光是李长青的生辰,季暮舒也就打算送个礼就行,毕竟李长青年纪大了,他本以为他是不愿意过于吵闹的。 但是李长青既然提到了接风宴这种东西,季暮舒就是想要推辞也不行了。 李长青也叫了晗珠过去,季暮舒本来还是有点犹豫的,毕竟他不太想让晗珠去接触到一些七七八八的人。 届时肯定会邀请到各色各样的人,鱼龙混杂,遇到危险了可就不好了。 但是晗珠接到请帖之后,季暮舒看着晗珠两眼冒光的样子,也不忍多说了。 毕竟晗珠也在家了憋了挺久了,她本就不是一个安静的性子,这几天倒是委屈了她。 这次的宴席举办地空前热闹,知州府的几百米开外都挂满了红灯笼,各色各样的挂饰都挂在街道两侧,白天是摆了几桌流水席,正主的宴席都是在晚上了。 季暮舒和晗珠共乘了一辆马车,晗珠出行一贯只喜欢带上春分和十三二人,季暮舒是不习惯他人伺候的,所以她们一行人出门,也就四个人而已。 有时候人多,反而会更乱。 今天是李长青的好日子,所以他还专门穿了一件绯色的锦袍,见季府的马车来了,还主动出去迎接了一番。 这一下,倒把季暮舒和晗珠整得尴尬了。 见这架势,晗珠马上叫十三和春分一起去把给李长青准备的生辰礼物拿了出来,毕竟李长青对他们确实挺好的,所以这礼晗珠也是往贵了挑的。 三人互相道谢相邀着进了知州府里,不出晗珠的意料,确实办得十分热闹。 李长青在主座落座了,他给季暮舒和晗珠的位置刚好就在他的首要下座。 第98页 这么一段时间以来,在座的各位官员都看清楚了李长青对季暮舒的重视,这种重视表面上是顶好的待遇,可是反面一想却不是这么个理。 李长青对季暮舒越重视,一旦季暮舒的所作所为达不到李长青的预期值,这结果也可想而知。 一个知州,能把人捧得有多高,就能把人摔得有多狠。 所以,李长青的这番作为,是想让季暮舒骑虎难下。 这个道理,季暮舒明白,晗珠坐在这里,看到李长青对季暮舒的浮夸讨好,也跟着明白了。 所以,季暮舒的好日子没有几天了,马上夏季来临,一年之中最大的洪水即将到来,如果这次季暮舒没办法治理好淮州的水患问题的话,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相反,如果这一次,他做好了,那他的身份只会跟着水涨船高。 一举回京,也说不定。 只是现在,晗珠看着宴席上,各色各样的人互相举杯交箸,心里有些难受。 季暮舒刚走上仕途不到一年,就得面临一关又一关的风险,她没见过歷史上有任何人做官有季暮舒这么难的。 每一日都走在刀口子上,每一个时辰都在应对外面那些丑恶的嘴脸。 原先,他也只是一个在山梗田野间,肆意温书的一个少年而已。 有那么一刻的时间,晗珠想过,如果她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那人生的结局会有多好。 她不是公主了,但是季暮舒依旧可以考上状元,他能够美酒轻裘,鲜衣怒马,做着令人艷羡的状元郎。 而不是一个侍郎没做半年,又被贬谪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赌命。 没等晗珠继续深思下去,厅堂中央突然来了一群舞鼓女,每个女子身上都是穿的丝绸舞衣,飘飘若仙,若隐若离,在座的大部分男宾都被勾走了视线。 舞鼓女一边摆弄着轻盈的身姿,一边敲打着胸前的腰鼓,叮叮咚咚的,一下子把晗珠的思绪拉了回来。 季暮舒给晗珠夹了一片鲍鱼片,淮州靠海,所以餐桌上倒能见着这些东西,不然一般的地方还真的一辈子都吃不上这种海货。 鲍参翅肚,这种在皇家廷宴上都很难见,但是在这边却不是稀罕物。 季暮舒挑眉看着晗珠直勾勾盯着眼前碟子里看着的样子:「怎么?这还不符合你的胃口?是不是得叫上一群白面小倌才行?」 他俯身低头,靠近晗珠的耳廓边轻唤:「小殿下?」 声音的鼓动着晗珠的耳蜗,整个人仿佛麻住了一般,晗珠的心底跟着一颤。 「没……」说完,晗珠就把面前的鲍鱼片夹了起来,送入了口中。 鲍鱼蒸煮得很烂,但是厨子的烹饪技术高潮,即使肉质即烂,却还能锁住鲜味。 尝上了第一口之后,晗珠看了眼周围,见没人顾及他们这边,便又偷偷地夹了好几片在自己碟子里。 季暮舒她这假意偷偷摸摸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把身子稍微朝外侧了侧,挡住了绝大多数的视线。 每个人的案桌上都摆了一壶茶和一壶酒,不少被邀约的宾客都带了家属,所以这茶水便是给女客准备的,不过季暮舒不喜欢在外面喝酒,便只倒茶喝。 为了遮挡住晗珠那一点点自尊心,季暮舒往外坐了坐,他对这些海味吃不习惯,便也就无心动筷,一直抿茶喝。 可谁知,就因为季暮舒往外坐了,那厅堂中央的舞女,就一直往他脸上拂过水袖。 更甚者,有一个舞女的水袖,还甩进了季暮舒的茶杯里,沾了一道水痕,水袖上扔,那道水迹直接拂到了季暮舒的脸上。 季暮舒神情淡漠,咬了咬后槽牙,慢慢地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这有意无意地拂袖,只要人不瞎,都能够感受出来。 只不过季暮舒是侧背对着晗珠的,具体的她就没看见,再加上现在她一心在面前的海味上,还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直到李长青开口了:「咱们季大人就是楚楚不凡啊,惹得我这府上几个舞女频频斜眼,今儿本官大方一回,季大人瞧上哪个了,你就直接带回家吧。」 众人皆投来羡慕的眼光,毕竟这可是难得的好赏赐。 听到这里,晗珠只差没被嘴里的虾给呛死,她连忙抓着一个壶就开始往杯子里倒水勐灌了下去,整个动作迅速到季暮舒都还没来得及劝阻。 一口凉意下喉,紧接着就是狂躁的辣意溢满胸腔。 这时季暮舒马上给晗珠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之后,晗珠这才反应过来。 先前季暮舒一直喝茶,便把茶壶往自己这边放了,离晗珠手边近的是酒壶,想到这里季暮舒又是蹙眉自责。 李长青见这边出了状况,便叫停了舞女,整个厅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季小姐这是呛着了吗?要不要本官去叫个大夫来?」 晗珠连忙摆摆手拒绝:「谢大人关系,小女子无碍。」 舞女虽然停下了舞步,但依旧排排站在了大厅。 毕竟刚刚知府大人发话了,她们也不太好直接走。 此时人人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就像一朵朵任人採摘的娇艷花。 李长青见晗珠这边好像也没什么大碍了,便又復提了一句先前的话:「季大人,你看看这些舞女吧,可都等着你的呢?」 第99页 他的话音刚落,舞女们便纷纷给季暮舒低身拂礼,一个个面若桃花,尽显风姿韵味。 晗珠的喉咙还有些痒,便低声轻咳了几声。 谁想到,季暮舒扭头挑眉朝晗珠看去,眉眼间秋波尽显,一双桃花眼仿佛能勾人心魂似的,他虽然是面朝着晗珠,但是话却是对着李长青说的: 「李大人不用了,家中有位悍妻,这舞女小官怕是带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在给大家捣鼓珠珠和小季的周边去了,今天晚了点,抱歉鸭 61.驸马 [vip] 厅堂门口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曳, 使得门口的光亮都是一晃一晃的,场面一度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静谧得令人压抑。 季暮舒来的时候, 只带了一个妹妹, 这种迁官乔迁,一般都是带着一大家子人, 毕竟这就相当于换了一个居住地儿了,如果有夫人的话, 哪儿有不带夫人过来的呢? 李长青也被季暮舒的这句话整得有些尴尬了,他轻咳了两声:「季大人为何没带你夫人来淮州呢?是嫌我们淮州水土不好啊?」 这话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虽然说季暮舒没有义务跟别人说家里的巨细,但是这样大家都闹了一个误会,李长青恼火也是能理解的。 话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季暮舒也不得不正经一些了,他坐正了身姿,双手抱拳回道:「大人恕罪, 家妻性子大, 不愿意远行,所以才没来淮州。」 这时不知道堂内何人出声调侃了一声:「哟!季大人这是金屋藏娇呢!」 随后, 便有不少人跟着打哈哈附和着,场面也总算缓和了一些。 李长青只顾着饮酒,没有再多说了,但是场下的人都知道这周围的氛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晗珠坐在旁边, 也总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只不过这种事情, 她是真的没有话语权, 她什么也做不了。 淮州的酒烈,勐喝了那么一小杯,脑子还真的有些晕乎了。 宴席还没有结束,现在她也吃不下去了,刚刚就是因为吃而误了事,现在她是再也不敢吃了。 季暮舒察觉出了晗珠的拘束,他眯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大多数人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 转身看眼晗珠,她也开始一颠一颠了,这酒的后劲儿确实很大,席面上倒了一堆,刚刚她勐喝了一小杯,能撑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 季暮舒起身给李长青告辞道别:「大人,家妹饮酒过剩,下官请求先行离去。」 说完还鞠了一躬,李长青见晗珠颠倒在桌上的样子,便也扬手准了。 春分站在他们案桌的身后,见主子要走了,便就跟着帮忙去扶晗珠。 所幸晗珠还能撑一会儿,出大堂的时候,只需要春分轻轻扶一下,自己就能走出去,不过季暮舒也一直在后面虚扶着腰。 只不过到上马车的时候,晗珠就彻底不太清楚了,上马车的踩凳的时候,都半天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见到晗珠这副模样,季暮舒好笑又好气,他直接将晗珠打横抱起,抱上了马车。 晗珠感觉自己徒然一轻,便自然地双手勾上了眼前人的脖颈,鼻息间的热气氤氲在男人的胸膛间。 天气热了,季暮舒穿的衣服就越加单薄,带着酒气的鼻息侵入他的肺腑之间,血脉不自觉地开始搏张,不受控制地开始血气上涌。 一时间,晗珠气息拂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红得透血。 季暮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马车的团蒲上坐定,晗珠依旧被他抱在身上,只不过此时她的双手从勾脖,变成了圈住他的腰腹。 她把头往男人的胸膛里埋,细嗅着男人身上独特的味道。 季暮舒抬手轻轻地扶住她的头,害怕马车的启动,撞着了她的头,虽然马车内部都用软布包了起来,但是他还是不放心,这种下意识的保护,是从小养成的。 虽然有柳琴的教导,但也是自发主动的想要保护。 在季暮舒有记忆的时候,晗珠就在他们季家了,从小到大就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虽然后来柳琴有反覆强调过晗珠不是自己的亲身妹妹,但是这种从小养成的保护欲望,是无法徒然消失的。 不是妹妹,但是一家人。 不论是童养媳还是妹妹,都是他需要拿命去护的人。 就在季暮舒一个人默默地仰头回想他们的过往的时候,晗珠突然眯着眼抬头,小声喃喃地问:「你怎么骂我是悍妻啊?」 季暮舒哼笑一声,垂眸对上她泛着迷煳的双眼:「你还没把我招进府,就那么有占有欲,怎么就不悍了?」 「过分!」 晗珠嘟囔着嘴,下巴放在男人的胸膛上,她的下巴很尖,就这么放着还真有些疼。 不过季暮舒把等会马车一晃动,磕着她的牙,便抬手将她的头放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这样她也好枕着舒服一些。 姿势舒服一些了,晗珠又不太乐意了,此时酒劲儿上来了,她开始抬手去捏季暮舒的鼻子。 季暮舒被她这么捏着不舒服,他双手都用来抱晗珠了,便摇了摇头,以此来摆脱她的控制。 「哥。」晗珠有些晕乎,一直是半眯着眸子,声音也是哑哑的,「你是狗。」 晗珠的力气也不大,一直抬着手也有些累,没一会儿就放下了手。 第100页 季暮舒觉得她这醉劲儿有些好笑,便耐心地反问:「我是狗,是你什么?小狗的媳妇儿吗?」 他低头在晗珠的耳边继续:「狗的媳妇儿也是狗诶。」 耳边有些痒,晗珠摇了摇头,就在摆动的时候,两人的唇齿相碰,热气开始缭绕在二人的鼻息之间,酒意带着微醺,把清醒着的人也撩拔得欲罢不能。 但是晗珠感觉不到,这时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神有些难以聚焦了。 「我宁愿是猫也不愿意是狗,因为没人比你更狗。」 季暮舒轻笑:「怎么醉迷煳了,还能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这个问题,晗珠没有回覆了,她确实已经逐渐醉迷煳了,就连季暮舒问的什么都听不太进去了。 不过季府和知州府距离并不远,就他们二人在马车上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到了季府了。 季暮舒也没打算继续玩闹下去了,便把晗珠抱下了马车,季暮舒把季府宅子里最大的主院让给了晗珠,主院离大门近,所以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主院晗珠的房间。 下人们见晗珠是季暮舒抱进来的,也都纷纷不敢上前,春分主动得清退了院子里的下人,主子之间的事情她们这些下人还是不要干涉为好,春分带了几个忠心的在房门外守着,万一里面传了人,她们也好及时进去服侍。 季暮舒把晗珠轻轻地放在了床榻上,他俯身帮她褪去鞋袜,谁知晗珠一直捏着他的衣袖,刚转身打算走,就被她一下子给拽了回来。 此时晗珠安静地平躺在床榻上,就连平时张扬的眉角红痣,也变得安分柔和了下来。 季暮舒唇角含笑,他一只手撑在床沿边,慢慢地帮她把脸颊两侧的髮丝顺好。 也就在这时,晗珠突然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向下一带,轻啄了一小口。 二人唇齿相碰,季暮舒直接把抬起的手撑在了床沿另一侧。 他看着依旧紧闭双眼的身下人,不自觉地加重了喘息声:「再亲一个。」 晗珠的手依旧软哒哒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意识不太清晰,并没有对季暮舒做出回应。 他双手撑着床沿,埋头开始慢慢舔舐、啃咬。 去参加李长青的席宴时,就已经是傍晚了,此时的夜色已深,就在春分站在外面,以为里面的两位主子都已经准备歇下的时候。 房间的门被人从里侧打开了。 季暮舒在门口站定,对门口的春分吩咐道:「去准备一些醒酒的汤水吧,不然珠珠明天早上起来了会难受。」 春分点头应下,其实醒酒汤,她早就叫人准备着了,此时正用炉子温着的,她见季暮舒走了以后,便叫人端着醒酒汤进了房间内部。 床榻上,晗珠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了一身,是谁换的,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春分走进端起碗准备餵醒酒汤时,看着晗珠红肿的嘴唇,也只是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说: 62.驸马 [vip] 越靠近夏季, 这下午的日头就越晒,一些杂扫的丫鬟就开始喜欢躲在屋檐下面遮遮太阳,偷点小懒。不过日头确实勐了一些, 晗珠把这些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穿着黄色夹衫的小丫头突然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诶, 你说这季大人和晗珠小姐两个人是不是很奇怪啊?」 「奇怪什么?」那人拿着扫帚, 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 「你说他们两个只是兄妹,却为什么经常睡在一起啊?又不是小孩了, 小姐不知道避讳着吗?」 「主子的事,我们最好还在不要多嘴吧。」 「我也不是多嘴, 我就是感觉两个主子之间的那种感觉很不一般。」 「这哪儿又不一般了?我看季大人挺照顾小姐的啊?」 「照顾是照顾,就不是一般的照顾而已。」 那人干脆把扫把放在了一边, 一本正经地点头说:「不像是兄妹之间的那种照顾,更像是夫妻之间的那种味道。」 旁边那个杂扫丫头也瞬间迷惑了:「你不是还没嫁人吗?你怎么就知道夫妻之间的味道呢?」 「哎呀!」那人状似害羞一样,「我感觉季大人看小姐的时候,就像海生哥哥看我一样。」 「就知道炫耀你的海生哥哥!」旁边那人仿佛有些生气,不再搭理她了。 刚才二人就在内屋的屋檐下说着,好巧不巧, 晗珠正躺在湘妃榻上, 把这些闲言碎语听了个遍。 不过她现在倒是不在意这些了,毕竟那两个人好像也没说错。 夫妻……好像也挺像那么回事。 就在晗珠打算眯眼歇息一会儿的时候, 春分突然焦急地走了进来,给她递了一封信件:「殿下,这是从西北送来的书信,好像是赵家小姐写的, 您要不要看看?」 听到这里, 晗珠一个愣神坐了起来, 麻利地接过信件。 她自己没有发觉, 自己打开信的手竟然开始不自觉地发颤了。 赵珺的字是跟着赵铨学的,可惜赵铨小时候就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字也是鬼画符,好在赵珺还有一个学文读书的爹,所以这字虽然有点飘,但仔细看看也能认得出来。 信如奇人,简单的三言两语交代了现在西北的局势,赵铨虽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行军作战的经验丰富,但是也耐不住年纪大了,身子顶不住。 第101页 开头刚过去的时候,刚好碰上那帮胡人势头勐,他们过去连失几城,赵铨都气得直呕血。 军营里面无勐将,这导致西北的战事一直没什么进展,一直拖延着。 不过好在季楠从下面的小营队里面迅速脱颖而出,再加上赵珺的随口提拔,赵铨也很快地发现了这么个人才竟藏在他身边。 季楠行军风格跟他本人的性子一样,属于能隐忍的那种厚积薄发。 当时赵铨身边已经再无好将能够出去迎战了,赵铨便就司马当做活马医,给了季楠一支小队,当作先锋队。 赵珺当时听让季楠去带领先锋队的时候,还慌了一阵,等她反应过来想去找赵铨求情的时候,季楠已经出城迎战了。 事已成定局,说再多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按照规矩,先锋队讲究一个上战突击,这行囊就更加讲究一个轻便,所以先锋队一般顶多只会带一天的口粮出去。 但是这次的季楠却打算去绕后突击胡人的粮草,只有他们这支先锋队将敌方的军心搅乱,他们才能带兵主动反击,这也是他和赵铨商量好的,可是当时胡人的军营设在大琴山的山脚下,如果要绕后的话必须翻过大琴山才行。 他们只有一天的口粮,大琴山在西北,山脚就是戈壁滩,什么都没有,山顶贼是雪顶,一天的口粮至少得支撑着他们行军三天才行。 一路上,他们不仅得注意躲避胡人的巡逻兵,还得一路边走边挖草根充飢。 淮州这边随着夏天的推进,都还感觉到热气了,但是西北可不是。 西北靠北方,大琴山很高,山顶更是让人冷到打颤,先锋队有身体底子差的,在雪顶就熬不住倒下了,很多人为此悲情难耐,但是季楠却对着众人说:「你们在这里掉一滴眼泪,你的身体就会失去一滴水分,再耽误一炷香的时间,你就会早死一炷香,不许停下,都给我继续走!」 其实季楠的身体也全靠一根弦绷着,每个人都是胆战心惊的,只是风雪不允许他们停下,如果停下了他们就真的再也走不出这座大琴山了。 不过好在赵铨给季楠挑的这些先锋队的人,都是军营的精英,身子都是耐造的,一行人除了倒下的那么一两个,都是一口气挺出了大琴山。 胡人自以为身后的大琴山做保障,所以他们就对山后的粮仓库,看官比较松。 先前他们来的路上都一直没有吃干粮,都是吃的草根充飢,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季楠叫众人把自己来时带的干粮一口气吃完了。 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这一战,因为有季楠这支先锋队开了个好头,赵铨便紧跟着带兵一举拿下大琴山这块的三座城池。 这番也算是大肆鼓舞了一波大梁军队军人们的心。 有了热情高涨的军心之后,季楠的名声算是在大梁军队里面打出了名头,赵铨也不吝啬对有能力者的提拔,直接给他封了副将军的名号,能够直接进主帐参议。 季楠行军稳,也能够定军心,所以但凡是他带的兵,出去就没一个做逃兵的。 这可算是给之前浮躁的大梁军,搬来了一根定海神针。 不过也就是因为季楠过于惹眼,引得先前的一些副将不满很久了,将军府的小姐也抬爱他,天天跟在他后面送吃送喝的,惹了不少人红眼。 也就是这些病态的红眼,让这些人的心里开始变态起来。 其中一位副将竟然去串通对面的胡军,趁着季楠一个人带队去做先锋的时候,将他围了起来,胡人就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所幸赵铨发现得即使,将叛徒拎了出来,即使得带兵救出了季楠。 但是季楠也因为这次腹背受敌,右肩受了很严重的箭伤。 右肩中箭,也就是意味着,右手短时间内不能提刀了。 …… 理县的西北方向有个叫陆丝湾的地方,那里稀稀拉拉住着一两个村落,但是最近这里被官府带兵围了起来。 这里是淮河入海之前最窄的一处河道了,往年的水部郎中都是叫人一个劲儿地修堤坝,陆丝湾这块儿的堤坝却修的不高,因为这里河道窄,水流大,所以泥沙沉积的就较少,也就不用那么高的堤坝了。 之前季暮舒沿着河道一处一处地实地考察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事情。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何不塞旁决以挽正流呢? 为了把自己想法跟李长青详细地表述出来,季暮舒提出了「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理论。 好在李长青是个明事理的人,他看着季暮舒说得头头是道,也不好反驳什么。 于此,季暮舒便得到了李长青的批准,还是放开手开始干了。 他主要的想法还是筑堤,但是他是想借水攻沙,以水治水。 陆丝湾本来就有天然的优势,它的两边是淮州这边为数不多的两座丘陵,所以这一块儿并不会因为流水而过多地开宽河道,那么多年过去,这里依旧河道狭窄,也就证明这里是一个实施的好地方。 季暮舒打算在旁边引出一道清水流出来,汇入陆丝湾这里,然后加大这里的流速,再修高陆丝湾这里的堤坝,致使陆丝湾这一块儿的流速足够大,以至于能够沖走下游沉积的泥沙。 这里是一个要点,另一个点就是要在河水汹涌的地方留出一个缺口,然后在这个缺口的不远处筑一个「遥堤」,这样还能缓冲激流,不让一体的堤坝冲垮,也还可以构成一个「含水湖」。 第102页 夏迅马上来临,季暮舒不能拖了,淮州的人民也等不了了。 「遥堤」他交给了下面的人去监工了,毕竟「遥堤」并不是一个高难度的修筑工程,也不需要他去亲自督工。 但是陆丝湾这里,需要季暮舒亲眼看着,有时候还得帮忙去干。 所以近段时间,季暮舒是一直住在陆丝湾这里的。 从理县的季府,即使坐马车快赶也得小半天,来回就差不多得一天,所以季暮舒就打算干脆住在这里了。 陆丝湾这边的村庄,官府已经发放了补贴,辅助他们搬离了,现在这边只在山头的半山腰边临时搭建了几间茅草屋用来临时的吃住。 所以当季暮舒在稻草屋门口,看见站在泥泞的土泥地里的晗珠,他的心难掩惊诧。 晗珠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更让季暮舒的心一瞬间揪的紧紧的。 这时春分赶紧上前递上了手里的书信,季暮舒的眉头皱的死死的,一目十行般快速浏览完信件。 信很长,即使写信人刻意地用简短的语言去表述,但是也耐不住要说的事情太多了,写了好几张纸。 晗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害怕季暮舒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就连忙在帮忙解释:「小伯右肩中箭了,好像不能提刀了……」 说着说着,晗珠的语气就已经不稳了,她低头,没有继续说了。 季暮舒的阅读速度很快,他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如果季楠去了西北,毫髮无损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当自己亲眼看到这些讯息的时候,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但是他不能慌,不然晗珠会更慌。 季暮舒看着晗珠,从那么远的理县跑来,证明她就已经是慌得不行了。 他稳住晗珠有些摇摇欲倒的身子,帮她开始顺理关系:「你看,既然赵珺都已经写信给你了,证明季楠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对不对?不然你觉得赵珺还能有时间抽空给你写信吗?」 他稳了稳气息,继续补充:「再加上,在西北,赵珺她爷爷最大,赵珺肯定会帮忙照顾着季楠的,我们两现在在淮州根本走不开,即使能走开,我们也去不了西北,也帮不了季楠,所以你在这边担心也没用对不对?」 晗珠木讷的点点头,季暮舒帮她把条条框框理清楚之后,她也缓了过来。 季暮舒见晗珠已经回过神来之后,就把她带进了自己的那间茅草屋,茅草屋是个单间,春分和十三就不好再进去了,二人便在马车旁候着。 在他给晗珠说的时候,季暮舒自己想通了,赵珺能坦然的写下这封信,也证明季楠现在是无大碍的。 晗珠进了茅草屋就坐在床边,季暮舒扶着她叫她睡下歇歇,她便也不推辞了,确实赶了半天的行程,确实挺累的。 没过一会儿,晗珠就睡熟了。 季暮舒见此,便开始在旁边执笔写信了,说不急是假的,赵珺的信件结尾写的仓促,虽然他确实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他还是打算写封信去问问具体情况。 晗珠来到这边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前些天刚下过暴雨,路上泥泞,晚上赶夜路回去也不安全,所以晗珠打算就在茅草屋这里将就一晚上。 只可惜茅草屋只有一间床,春分和十三在马车里将就一晚上就行,但是晗珠想着要和季暮舒挤在一张床上,还怪不自在的。 夜神了,夏天陆丝湾这里树多,蚊虫也多,晗珠的手臂上已经被叮了好几个大包了。 根本无法入睡,她转身眼巴巴地看着季暮舒,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痒。 季暮舒一边抓住她的手,不允许她使劲儿挠,一边又好笑地看着她:「这是你活该,谁叫你急急燥燥,跑这里来干嘛?看到信了不知道分析分析情况吗?」 晗珠也自知这番动作是自己理亏,只好低垂着着小脸,不敢做声。 季暮舒出去找了一些盐巴过来,和了一点水滴,在晗珠手臂的蚊子包那里揉搓着。 揉搓了将近大半夜,晗珠才总算,安分了下来。 但是人一安静下来,就开始回想了:「哥,小伯真的会没事吗?」 「真的。」季暮舒不厌其烦地回应着。 「但是……」晗珠却依旧不太死心。 「晗珠。」 这是季暮舒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喊她的全名。 季暮舒低垂着眼眸,眼里的晦明不辨,整个人都仿佛暗沉了下来。 「你就那么担心季楠吗?」 晗珠不明就里:「他是我们的小伯啊。」 季暮舒依旧机械地帮她揉搓蚊子包,说话的语气淡淡的:「我说的是季楠,不是小伯。」 晗珠更加不解了:「季楠不就是小伯吗?」 「他对你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这句话的音量徒然提高,晗珠的肩膀一颤。 但是季暮舒没打算停下来:「他怕你一个人在皇室危险,便给你费心费力地去找一把匕首,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匕首的来歷吧,这是景德帝赏赐给过世的骠骑将军的御赐匕首,见匕如见帝,只要你受到危险亮出这把匕首,就没人能够再伤你。」 「这匕首来歷那么不凡,他有多难得到,你应该也能猜到。」 「如果只是小伯的身份,他这么去对待你?」 「从小到大,你但凡用点心,就会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一直就不一样。」 第103页 「晗珠,你还打算迷煳到什么程度?」 晗珠被这一番语气给吓傻了,她本能的反对:「没有迷煳……」 但是没等她继续回答,她就被季暮舒一个俯身扑倒,木板床发出了巨大的哐啷声,本连垫的棉被就不厚,那敦实的碰撞,让晗珠觉得自己的背嵴火辣辣的。 季暮舒没有停下的打算,他开始用力撬开她的贝齿,攻城夺掠般地开始扫荡,霸道又蛮横。 晗珠看着他的双眼发红,一种来自隐忍般的宣洩,即将降临到她的身上。 她就仿佛一块从未被开垦的沃地,更等待着人来耕田犁地。 从嘴唇到脖颈,一路顺延而下,根本没有给晗珠思考的时间。 她的舌尖感觉发麻,极致的麻木后面就是刺痛直冲神经,她的裙摆被人莽撞地掀起,陌生的触感从她的腰腹处传来。 冰凉的刺激感,让晗珠一下子回过了神,整个人仿佛被雷电瞬击了一样,眼泪瞬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一滴泪顺延滴落在了男人的太阳穴,此时男人的太阳穴青筋暴起,仿佛一切的行为都无法停止一样。 「不要……」 这是二人唇齿相离的那一剎那,晗珠能唯一吐露出的言语。 男人听见后,瞬间起身,用着最低蔑的眼神看着身下的娇花,嗤笑一声: 「也是,你不迷煳,是我煳涂。」 作者有话说: 关于治理淮河的那部分,来源于明嘉靖、万历年间,潘季驯的治水理论。 初初卑微地在这里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明天的订阅收益能有一毛钱,已经连续好几天只有几分钱了,快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之前答应过某些小可爱,一定要好好完结,死也要熬下去吧!! 昨天写的章节只有几个人看,现在这本文就相当于为你们这几个人写的啦!!(啵唧~) 那小季和珠珠故事,我就偷偷只给你们讲哦!! 63.驸马 [vip] 近期淮州这么接连大雨, 路上已经不止是用泥泞来描述了,而是一路的水坑。本来就不是利于出行的天气,但是路上依旧有辆马车飞驰而过。 昨晚, 季暮舒一夜未入茅草屋, 下雨滂沱, 晗珠也不知道他最后去哪儿将就的一晚,第二天一大早, 晗珠就叫十三启程回理县了。 一个清晨过去,雨势依旧不减, 十三带着斗笠坐在马车外栏上赶着马车。 他还记得今天天还没亮,季暮舒就来找他交代事情的样子, 男人下巴开始冒出青茬,眼底一片阴霾,但是说话的语气依旧沉稳内敛:「明早上赶路的时候,记得走大路,绕得远一点也没有关系,等会天亮了这雨势也不一定停下来, 大路安全一些。」 「对了。」男人仿佛生怕不能交代完整一般, 「还有你们出了山路之后,那山脚下就有一间茶肆, 你一定要停车叫她们吃了早茶再继续上路,不然一路上没吃什么,身体遭不住的。」 十三点点头,应下了这份差事。 就在十三以为男人交代完准备离去的时候, 他发现男人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十三, 师兄真的很感谢你, 谢谢你保护珠珠这么久, 等一切的事态安定下来之后,师兄一定给帮你完成你的梦想。」 十三有些犹豫:「师兄,能帮忙做这些,也是师父的吩咐,十三也只是奉师父的命令而已。」 季暮舒转身走来,他拍了拍十三的肩膀:「不论是不是师父的安排,但是这也是师兄欠你的,该还的。」 说完,男人便融入了雨夜中。 这是这么久以来。季暮舒第一次在十三面前自称师兄。 虽然是师父吩咐他们在外面要隐瞒身份,但是久违的一句「师兄」,让十三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往日在寺庙里的血泪日常,一帧帧地在十三的脑海里回放。 他们的师父很厉害,十三甚至觉得他们的师父可以通灵盾术,无所不能。但是师父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暴躁狂戾的性格让十三永远无法忘记,他和季暮舒一起的那段互相扶持的时光。 不过师父是给了他们二次生命的恩人,他们无权对师父进行指责说道。 因为绕了道,并且在路上停留了一会儿,所以等他们到理县的时候,已经快是傍晚了。 赶了一天的路,所以一下马车,晗珠就想直奔房间睡觉。 春分见此,有些忧愁:「殿下,要不先吃点什么再歇息?」 「不了,去准备一下,本宫想直接沐浴睡觉。」 晗珠兴致恹恹,春分也不太好再劝阻,便去准备沐浴的汤水了。 由于她们回府的时候比较突然,府上的下人也没提前准备好沐浴的汤水,所以烧水还得要点时间,晗珠便躺在湘妃榻上小小歇息一会儿。 外面急躁躁地走进来一个小丫鬟,晗珠凝眉看去,不是春分,便坐正身姿问道:「何事那么急躁?不知道敲门?」 那小丫鬟听到后,瞬间身子一抖,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只是门房那边收到了一封急信,奴婢见小姐回来了便给您奉上了。」 晗珠皱眉看着小丫鬟递来的信件,不知道为什么,拆信的时候心里忐忑万分。 信件的纸张跟上次赵珺寄来的一样,刚摸到纸的时候,晗珠的心瞬间骤停了。 从信封里抽信纸的动作,仿佛被无限放慢,晗珠定了定神,低眸看向信纸上的字迹。 第104页 不是赵珺的。 相反,这字迹笔锋带着凝练的力度,入木三分的意味。 这是季楠的字。 认出字迹之后,晗珠的心瞬间沉淀了下来,她仔细凝神看了看信里的内容。 一封信件就一张纸,内容非常简单。 他说赵珺之前说的都是一些没头没尾的话,叫她不要忧心,他已无大碍。 其实季楠无事,这是晗珠也能猜到的,昨晚季暮舒说的那番分析的话,也不无道理,不知道赵珺为什么写一封不明不白的信,但是既然她能写信给她,也就是证明季楠已经无碍,不然以赵珺那个慌乱的性子,可能早就慌得不行了,根本没法抽空出来写信。 想到这里,她突然回忆起了昨晚。 昨晚季暮舒是一夜未回茅草屋,床上的她称不上一片狼藉,但是衣衫也确实不整齐了,这是季暮舒第一次越界。 上次在龙井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季暮舒是有病的,但是具体是个什么病因,还不好说。 所以季暮舒做事一向克制,才养就了一身沉稳的性子。 此时,春分从外间走了进来:「殿下,汤水准备好了,可以去沐浴了。」 晗珠听到后,便把信件收了起来,她去柜子里挑些衣裳来,她的衣柜倒是很大,里面还有一个格子专门放着季暮舒的衣物。 他一般回府之后,就是首先要来她这屋吃饭,久而久之,就会在她的屋里落下几件衣物。 晗珠拿起季暮舒的衣物,本想着叫春分拿去洗一洗,但是衣物上熟悉的冷松味,又让她犹豫了。 她转身看向春分,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了一些自嘲的意味:「春分,把这衣物放回季大人的房里吧。」 春分点头,应声接下了衣物。 晗珠看着春分离去了,便自己一个人拿了衣物之后,就去了屏风后面沐浴去了。 屏风后面,烟气缭绕,晗珠懒懒散散地躺在木桶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给季楠写一封回信。 不对,是给小伯。 不是季楠。 ———— 这些天,接连好几天大雨了,上次去陆丝湾之前就有下大雨的倾向,现在从陆丝湾回来好一阵了,这期间竟然没有一点断过雨水的。 淮州的人民都开始忧愁起来了,毕竟照着这架势,今年的夏季必得有一场勐洪。 各路的官员们,也都纷纷加快了防洪工程的进程。 所以,季暮舒也快大半个月没有归过府了。 晗珠对于这件事情上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她也不可能跑去找季暮舒添乱,所以她只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为妙。 明明还是下午,可是天儿已经暗沉到压抑的地步,乌云凝重,雨滴密密匝匝,仿佛能把屋顶砸穿一个洞似的,瓢泼大雨阻碍了许多人的行动。 晗珠站在屋内,看着门外的雨落,雨势之迅勐,仿佛像是扯了天、倒了海似的,哗哗啦啦不知疲倦似的往下倾倒着,地面也早就汇聚了不少的小细流。 突然间,一道闪雷噼天盖地,惊哄下来。 晗珠冷不丁地打了个颤,外面春分有些慌张地跑了进来,身上的衣服也滴滴哒哒顺着流下了一串小雨滴,在屋内石板砖上滴出了一个小水洼。 春分咽了咽口水,样子明显有些犹豫。晗珠有些急躁了,便催促她有事快说。 「殿下,听说陆丝湾那边修筑的工程破了洪,那边的水流迅勐,听说冲垮了不少房屋。」 「怎么回事?」晗珠惊跳而起。 不应该啊,她记得季暮舒是早有做准备的,这次不如像上次的长牙山了,他做事不用畏手畏脚,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会出问题啊。 春分顿了顿:「我听淮州这边的人说,这次的夏汛来的比往年都要早上许多,所以这才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晗珠也明白她的意思。 不可能,晗珠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可能,即使上天不公,但是她始终相信季暮舒。 不光光是相信他的人,更是相信他的能力。 心里这么自我安慰着,但是晗珠还是有些担心,她叫春分赶紧叫上十三,不论如何,她想去陆丝湾去看看。 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了,才能让自己心安。 但是春分听到后,明显更犹豫了:「殿下,如今大家都在往回跑,这瓢泼大雨我们出去好像真的不安全,更何况是陆丝湾那么危险的地方。」 晗珠明白春分话里的意思,但是这次她想意气用事,再结合春分的劝解,晗珠稍稍想了一番:「我不去陆丝湾了,我们就这么一路走过去看看吧,我想收到点确切的消息。」 之前她派人去问过知州府,谁知知州府的态度和之前简直翻了个样儿,见到是季府来的人,连门都不开,直接拒绝接见。 所以没有官府这条路径,晗珠能得到的确切保真的消息就很少,之前李长青虽然给季府配备了一堆下人,但是却没一个顶的上用场的,大多都是一群娇滴滴的婢女。 十三能去的地方也有限,所以才导致她们在府里消息闭塞了许久。 没多作犹豫,晗珠稍稍准备了一番,就上路了。 ———— 一片忧愁,一片凄凉。此时,知州府的门外,有人正在拼命敲着朱红色的大门,朱红色象徵着正气凌然,但是此刻的知州府却失去了往日庄严肃穆的样子。 第105页 它更像是一座无人经管的死墓。 外面的人敲了半晌之后,此刻总算来了一人从内打开了大门。 来开门的人看到门外站的是谁之后,瞬间慌张跪地:「季大人!知府大人现在不在府上,您有事先请回吧!」 「放肆!」 这是季暮舒第一次高声摆官势:「现在正是夏汛危机时刻,他李长青怎敢好意思不见人?」 来开门的僕人一下子被这股气势给吓倒了,半天不敢接话,但是季暮舒懒得管他,带着身后的人推开知州府的大门闯入。 果不其然,李长青正在府内,忙着招唿着人收拾一些细软。 季暮舒勐得把门推开,身后是他带来的几个侍卫,几人那么走过来的时候,都淋了一身的雨,所有人无一不是全身湿漉漉的。 李长青朝着门口看呆了,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头髮丝都还在渗水,但是所有人浑身的煞气,仿佛一个个是来自地狱索命的魔鬼。 季暮舒随手把一个僕人抱在胸口的细软包袱,一把抓来扔到了李长青的身上。 满目的嗜红,怒气仿佛能从穿透人的肺腑一般:「李长青,为什么撤兵?」 「你不知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撤了兵就相当于把整个淮州的子民覆于江洪之下吗?」 「撤了兵,陆丝湾的所有辛苦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他一字一顿道:「李长青,你当真不知道?」 李长青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的知府了,他马上稳了稳神,反问道:「我当然知道了,但是今年的雨势那么大,我可不能把淮州的百姓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交付给你一人,跑路才是上上策。」 「跑?」季暮舒嗤笑,「你能跑,那淮州的子民能跑吗?」 这次,李长青不出声了。 季暮舒眯眼瞥他一眼,一把夺过他腰间的令牌:「令牌我先拿去了,你跑不跑是你的事,我只想做好我分内的事。」 这一次,李长青发现这个年轻的状元郎,根本没那么简单。 比如这次他带来的几个侍卫,那本是李长青自己的人,可是现在显然季暮舒已经成功收復了他们的忠心。 毕竟季暮舒刚才做的事,可是能够算上以下犯上的。 从理县到陆丝湾的小道上,几匹快马飞驰而过,先前李长青擅自做主撤了一部分兵,导致现在陆丝湾那边还没有人手来关闸,如果闸刀不关,不仅之前辛苦修建的防洪工程将毁之一旦,陆丝湾的高流速的洪水还会瞬间击溃这一片地区的百姓们。 这是季暮舒万万不允许发生的。 这时正是赶时间的危机时刻,季暮舒得先去知州兵部那边调兵,然后再调兵赶去陆丝湾。 时间紧急,他们这一行人只好赶小路前往兵营处。 可就在这时,后面突然赶来一匹快马,马上的人正焦急地喊着:「季大人留步!」 季暮舒马上停住马匹的脚步,可是因为雨天打滑,他险些没有稳住马匹。 后面追来的人见前面的人停住了,赶紧追了上来,斗笠都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歪了,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季大人,小姐不在季府里。」 此话一出,周围的所有人都瞬间感觉气氛降了一个度,所有人都在等季暮舒的决断。 整个世界,仿佛连雨丝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大家都以为季暮舒可能会慌乱,然后转身掉头去找他的妹妹。 毕竟季大人宠妹妹的事情,已经在淮州人尽皆知了。 可惜,季暮舒只是淡淡地回復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紧接着,他就转身继续进入了风雨中。 身后的人也只好紧跟上,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小姐怎么办?」 季暮舒瞥了他一眼,镇定地说道:「别管,先去兵营,快点赶路。」 众人也不敢多说了,都开始抓紧时间赶路。 其实季暮舒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要把陆丝湾那里解决好,就能够万事大吉了。 到了兵营之后,季暮舒掏出了知州府的令牌,他不能调太多兵,不然万一出了事情,只会折损更多的人进去。 季暮舒站在马台上,高声向下喊道:「现在夏汛即将来临,你们的知州大人已经收拾细软开始跑路了,但是陆丝湾的闸道需要你们,但是陆丝湾现在也是兇险万分,如果闸道没有及时关闭,所以在场的人都得死,但是如果关上了,那我们淮州就能有救了。」 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有怕死的,我现在准许你们提前带上妻儿跑路,如果有愿意为这块土地奋力一搏的,那就跟我同去!」 「我季暮舒在此立誓,生与你们淮州人民同生,如果这次夏汛覆了淮州,我一定第一个上去迎接江洪。」 这句话气势恢宏,场下的人都被震慑到了,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文官,能说出这样的话。 然后下面突然有一个人挺身站出:「我愿意去陆丝湾。」 「我也愿意!」 「我也是!」 「……」 只要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季暮舒皱眉看着下面的人群,这一瞬,他感受到了为什么淮州那么容易发生洪灾,但是他们却依旧爱这片土地。 这份对故乡土地的信念,无人能及。 季暮舒转身看向旁边的一位侍卫:「陈铭,你去清点一下人数,不用太多,百来个人就行,其他人如果有住在陆丝湾附近的,就叫他们尽快回去收拾一番东西,往高处走,尽量做事隐蔽一点,别把群心搞得慌乱了。」 第106页 陈铭是这群人里面最稳重的一个了,他最近基本上都是跟着季暮舒干事的。 季暮舒见陈铭应声了,深吐了一口气:「你们清点好人之后,就赶紧赶往陆丝湾关闸,闸道没有关上之前,一刻都不许松懈。」 「大人,你是要?」陈铭心里其实已经能猜出来了。 季暮舒看着陈铭点点头,仿佛是在对他心里所想表示肯定:「我去一趟理县,到时候直接在陆丝湾和你们汇合。」 淮州的兵营算是在理县的郊区,从兵营到理县快马加鞭也得一两个时辰,季暮舒一路边骑马边在路上张望着,这个时候,他想着晗珠可能就是去知州府问问,现在知州府肯定已经是不接见人了的,所以她肯定就会回府。 季暮舒细细一想,直奔理县的季府。 季府大门紧闭,季暮舒一看到季府的大门,马匹还没停下,季暮舒就已经翻身下马了,气还没喘匀,就急敲大门。 来开门的是季府的门房大爷,大爷年纪尚大了,过来开门的时候找斗笠还找了半天。 等门房大爷前来开门之后,季暮舒勐地往房内沖。 但是跟他预料的根本不一样,房内空无一人,季暮舒喊着「春分、十三」,也依旧无人应答。 他随便抓了一个穿过游廊的小婢女:「小姐呢?」 婢女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小姐出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季暮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突然,门房处的大爷慌不择路地跑到了季暮舒的身边:「大人!门口有位从京城来的官爷,急寻您!」 季暮舒转身看去,眼神里的戾气仿佛都收不住了似的。 「带我去接见。」 这个时候从京城来的,季暮舒的内心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但是让他有些意外的也在于此,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一位太监,看着穿着,肯定是从内室宫里出来的。 李公公见人出来了,便赶紧笑着低头拜礼:「季大人,奴家这里有封密信,可能需要借一步浏览。」 皇上的密信? 季暮舒没有犹豫,直接把人带入了书房内部。 李公公是个做事利落的,也难怪景德帝会派他来送信,他麻利地把袖兜中的信件拿了出来,还一边解释道:「陛下说,希望大人能够尽快回覆信件。」 季暮舒接过信件,信纸是宫中特有的楠木纸,这对于他来说还算是熟悉,字迹也可以肯定是景德帝的亲笔了。 一张信纸,只有寥寥几笔—— 可愿尚公主? 一瞬间,季暮舒感觉自己的瞳孔都无法聚焦了,视线溃散,仿佛千军万马在脑海中翻腾一般。 他不知道景德帝从千里之外送来这么一封密信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书房的案桌上就摆放的有纸币,季暮舒眸色深沉如夜,笔落干脆,仿佛早就酝酿好了一般。 他回信道—— 谢陛下隆恩。 李公公有些惊诧,他以为季暮舒还要犹豫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竟然回信写的那么干脆。 也写的那么快…… 李公公试探着问:「大人这就写好了吗?」 「嗯。」季暮舒找了个信封封上了,「帮我谢谢陛下,说我一定会不负所托。」 李公公躬身拜礼:「是。」 既然事情办完了,李公公也没有必要继续再待下去了,便先提出告辞:「大人您忙,奴才也得赶紧回去復命了。」 「谢公公的一番辛劳了,现在我实在没有时间来招待,这个您收下吧。」 这些礼节,季暮舒还是懂的,他从书房挑了一块玉器给李公公递去,算是谢礼了。 李公公不含煳,接下了,便笑着转身离去了。 送走了李公公,季暮舒放下的心又骤然间捏了起来,不知道景德帝的这番信是不是警示。 无论如何,晗珠都不能出事,特别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门房的大爷以为季暮舒要在府上歇息一番,送走了李公公之后,他就打算关上府门了,可谁知,季暮舒紧跟着李公公后面就出来了。 季暮舒朝门房吩咐一声:「如果小姐回来了,一定第一时间去陆丝湾给我报个信!」 之前的马匹被门房拉入了屋檐下,季暮舒转身回头看向如天神之鞭抽打大地的暴风雨,心里不由得一颤,前方是无尽的浓雾,暮霭包挟着黑暗,让人忧心其中无法自拔。 没时间再耽误下去了,陆丝湾容不得他再犹豫了。 枣红色的健马,风驰在林间小道之间,马匹上的人身子笔直,眉目间净是沉稳内敛。 陆丝湾这边分成了三道闸道,等季暮舒赶来这边的时候,陈铭已经带着人关闭上了第一道闸道,陈铭见季暮舒过来了,便马上赶来上报:「大人,我们已经关上了第一道闸道,现在正在关第二道,但是先雨势一直未减,下属估摸着第二道闸道关的都十分勉强,第三道可能关不上了。」 季暮舒皱着眉,看着下面正在奋力关闭闸道的士兵们,按照原定的修筑工程的话,第三道闸道不关也没事,距离陆丝湾的十里处,季暮舒是准备修筑一个遥堤的,到时候遥堤能足够地缓冲这波高流速的沖刷。 但问题就出在,李长青之前撤兵了,那座遥堤没有修缮完全,先不论洪水会不会蔓延过河堤,如果那座工程浩大的遥堤被水冲垮了的话,那在遥堤后面住着的几户人家,不被洪水沖走,也会被遥堤上的石块给砸死。 第107页 下面突然来了一位士兵上来汇报:「大人!雨水太大了,第二道闸道可能关不上了!」 「不行!」季暮舒咬紧后槽牙,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第三道闸道关不上就不计较了,这第二道必须得关上!」 他一字一顿地强调:「关不上就用人体给我堵住!」 这是下面这些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势狠的季暮舒,众人纷纷不敢说话了,季暮舒瞟了眼陈铭:「你也下去帮忙,一个搀着一个人,死也得把这第二道给关上,第三道闸道也给我尽力。」 「我去遥堤那边,尽快催促遥堤那边的人撤离!」 陈铭有些犹豫,按照现在这个情形,第三道闸道肯定是关不上的,如果季暮舒不能及时撤离的话,他去遥堤就是去送死。 但是千万条道理,汇集到嘴边之后,陈铭也只能说一句:「大人,保重。」 季暮舒点点头,转身骑马离去了。 所幸遥堤这边的常驻人口不多,就五六户农户,季暮舒一刻也不敢停歇,他安抚着身下的马儿,这匹马确实在这几天遭了不少罪。 「好马,等这阵过去,我一定带你去吃好的。」 马儿仿佛真能听得懂人话一样,跑得更加卖力了,原本要半个时辰的山路,这匹马风健几步,一炷香就到了村庄这边。 所幸村庄这边的大部分村民们,早就听到了一些苗头,都纷纷把家当收拾好了,不过也有一些村民执意不肯挪动。 季暮舒都建议村民们收拾些细软,大家当就算了,以后官府会进行补偿。 有些理智的村民们,就听取了,把身上背着的一些棉被都给扔下了。 但是也总有一些冥顽不灵的,硬要死守着家当,不肯踏出房屋一步。 季暮舒无奈,只能把自己的腰牌交给他们:「我是淮州的水部郎中,你们身后的遥堤马上要塌了,如果再晚一刻不走,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你如果心疼这些家当,你就把我的腰牌拿着,到时候直接去官府,官府会给你们全额补偿。」 那人迅速抢过腰牌,匆忙从家里拿了几块干饼子就携家带口地跑了。 季暮舒的动作快,这五六户很快走了。 遥堤附近好像就这五六户人家了,这附近应该也没什么人户了。 但是此刻,脑海中突然电光闪石,如同惊雷一般噼向了他的心底,他的心底瞬间骤凉。 不对,这附近还有一个地方有人。 那间茶肆。 他的珠珠在那儿。 狂风暴雨中,一道青色身影如鹰似鹞,转眼掠影之间,身下的马匹已经飞出几丈之远,瞬间消失在簌簌如墙的雨幕里。 茶肆这边的店长、伙计是最早撤离陆丝湾的,毕竟茶肆是离遥堤最近的有人的户棚。 但是季暮舒还是想去茶肆亲眼看看,如果不看的话,他担心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茶肆的大门紧闭,但是外面搭建的一个草棚里,有道丽影。 雨水顺着额角流进了眼里,季暮舒眨了眨眼,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可惜距离隔的有些远了,他看不真切,但是此刻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在琼林宴上的那眼倩影,当时她一身浅红的衣袍,远远遥站在灯塔之上。 浅红不如鲜红那么夺目,却又带有了一丝温柔。 此时茶肆草棚之下,虽然比不上当日在灯塔烟火之下炫目,但是那分温柔之气仍存。 十三和春分,远远地就瞧见了来人,都兴奋地叫了起来:「殿下!季大人来了!」 晗珠款款转身,提起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了下来,她刚刚就注意到了这天儿不对,打算走了。 季暮舒火速勒马,眼底的焦急之态第一次在众人眼里溢出,他翻身下马,几大跨步走到晗珠身边,深深地烙下一吻。 十三和春分也在此刻别开了头。 本来的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汇聚于此。 担心焦虑、忐忑不安都在此刻灰飞烟灭。 晗珠摸到了他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裳,缓了口气,轻轻推开了他:「你怎么不带个斗笠,雨大了,我们快走吧。」 「走不了了。」说话的是十三。 众人纷纷朝远处看去,遥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这边崩塌着,紧跟着就是滔滔洪水伴随着遥堤的倾塌涌来。 季暮舒拉起晗珠,就朝前方跑去,但他也不忘吩咐着十三:「十三抓好春分,我们往山上跑。」 山上有个防洪洞,当时季暮舒主修这块儿遥堤的时候就有想过,当时在修遥堤的时候,他就有过预算,如果夏汛来临之前,遥堤还没有修好的话,人都来不及跑,就可以往防洪洞去躲灾。 陆丝湾这块儿到处是小山丘,这洞穴也就自然而然好找,只需要在洞穴门口再修一扇铁门,周围包上棉布,是能够避一时灾的,只要在防洪洞里躲个十天半个月,等水位下来了,就能出来。 所幸茶肆不远处就是一处防洪洞,季暮舒和十三一人抱一个,总算是在勐洪来临之前关上了防洪洞的铁门。 防洪洞里有不少干粮和柴火,但是也顶多就挺个十来天,如果十来天水位不能退下去,那他们也只能在这里等死。 铁门一关,洞内瞬间黑暗,季暮舒摸索着火石,只是打着火石的手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劫后逢生的正常反应。 第108页 如果他们再慢一步,他们就关不上这里的门了。 打了半天,总算是点燃了一盏煤油灯。 十三看着季暮舒的神情不太对劲,便抢过了他手里的柴火:「大人去旁边歇息着吧,我来烧火。」 季暮舒没有争,他朝身后的石壁一靠,朝晗珠招了招手。 只不过晗珠刚刚在忙着在这洞里找有没有干净的衣裳,季暮舒身上的衣裳太湿了,这样持久下去,难免不会生病。 季暮舒见人没反应了,只好出声唤道:「珠珠?」 「嗯,我在。」 晗珠连忙走过去,但是她随手一摸,男人的皮肤滚烫,脸色在昏黄不定的柴火照射下,绯红非常。 季暮舒看着晗珠一脸担忧的模样,费力地牵扯嘴角: 「别哭,我还没尚公主呢,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过两天一口气发大结局,放心大结局肯定是万字以上的更新。 一想到要大结局了,就还挺捨不得大家的。 64.驸马 [vip] 防洪洞里的物资倒是准备的十分齐全, 并且防洪洞的地理位置一般都在山腰上,外面的大洪一般来说是淹不过防洪洞的,只是这一次由于陆丝湾那边的峡口将淮河流速增快了, 所以这次的洪水沖刷力较大。 幸好季暮舒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防洪洞就是用铁铸造的门, 才能勉强抵御这么强大的沖刷力,虽然铁门虽好, 但是开门和关门就很费力,所以里面的人得确保外面没水了, 才能打开门,如果判断失误, 外面有水的话,到时候水满过了防洪洞,那防洪洞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 所以晗珠一行人,硬生生地在洞内挺了十来天。 吃的在这里不算是障碍,但是季暮舒的高热,却足足让晗珠忧上了好几天。 好在季暮舒之前一直算是身强体壮, 反覆地高热几天后, 竟然自己退下了烧。 只不过经过这几天之后,他脱水有些严重, 嘴唇早就干裂了,血痕仿佛铁烙一般印在了唇角,晗珠看在眼里也只好心里暗暗忧愁,如果她把担忧流露出来了, 这样又会让季暮舒更加担心。 她也只好每天拿着棉条沾点水给季暮舒润润嘴角, 在洞里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唯一的光亮就是一堆柴火。 季暮舒虽然高热退去了, 但是精神头不是很好,大多数都在闭目休息。 十多天过去之后,十三主动提出去打开铁门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是这次铁门仿佛半天拉扯不动的样子,不论十三使出多大的力气,铁门都纹丝不动。 十三挠了挠头,一脸懵地看向季暮舒:「大人,你设计的这个铁门,该怎么打开啊?」 「用手打开。」季暮舒一开始是懒洋洋地躺着,但是见十三站在门口举足无措的样子,便也跟着站起往门口走去。 他蹲下看了看最下面用来挡水的棉布,下面的棉布早就被水浸湿了,门前这里还有一条小水沟也早就浸满了水,紧接着季暮舒抬头望了望上面的棉条,铁门上沿的棉条倒是有小许的湿润,但是所幸都没被浸湿透。 季暮舒简单地看了看,朝十三道:「这次水没漫过防洪洞,但是水有漫到铁门这边来,因为外面有水压着,所以你刚才打不开门。」 说到这里,季暮舒转身看向春分和晗珠那边:「现在洞里的口粮和水还能撑多久?」 其实这里的口粮也就是一些干饼子,但是这次洪水暴发,洞里本就潮湿,有些饼子早就发霉不能吃了,晗珠挑了些能吃的饼子摆在她和春分的面前,春分简单数了数,回道:「大概只能撑个两三天了。」 两三天是不可能让外面的水退出去的,到时候口粮吃完了,他们还不能出去的话,那就只能活活饿死了。 所以他们必须得这两天就得出去,至于怎么出去就得想办法了。 季暮舒把十三叫来,先前他叫人设计的时候,就把铁门后面挖了一条储水沟,到时候水浸过棉条的时候肯定会让水浸出来,到时候这条沟也能帮忙储水,不至于让水漫到洞里面去。 现在他打算叫十三帮忙在这里挖一个水坑,把外面的水稍稍往里面引一点出来,趁着引水的时候,就会有空气顺着进来,到时候开门就会容易很多。 想是这么想着,但是实践也得继续跟上,十三在挖坑,季暮舒就帮忙把门口的储水沟挖深一些,然后再把储水沟里的水引到十三挖的坑里面去。 洞内分不清昼夜,所以季暮舒和十三就一直干着,直到累到不行了,再躺下来休息一番。晗珠和春分就帮忙烧柴火,煮一些水。 当他们出来的时候,正碰上晚上,现在摸不准时间,但是约莫也是个午夜了,防洪洞前面是一个凸出去的小平台,现在十三挖了一个大的水坑,把小平台上的水引一部分进去了,但是也只是微不足道而已,大门一开,洞内的水位线逐渐开始上升,晗珠被季暮舒扶上一个石块上,这才让自己没有湿到脚。 只不过能让人立足的大石块并不多,十三把身后的一个石块也让给春分了。 这样一来,十三和季暮舒只能站在水里了,所幸水位并不高,就刚刚好没过他们的脚踝而已。 黑云遮目,一眼望不到河面的尽头,晗珠这几天悬着的心就没落实过,十多天过去,河面早就恢復了平静,如果不是之前滔滔洪水在身后追逐的画面歷歷在目,晗珠根本不相信这淮河的可怕。 第109页 现如今是晚上,没有船只,就是不知道明天白天有没有船只经过了。 没有船只,他们根本出不去,也是照样得等死。 但是没过一会儿,晗珠就发现她多虑了。 先前季暮舒把她放在石板上之后,就和十三往外走了,现在他们回来了,却带着一只竹筏回来了。 晗珠歪头看着他们拿回来的竹筏:「这个你们上哪儿找到的啊?」 季暮舒把竹筏往小平台上一放,沉声回道:「之前设计这个防洪洞的时候有专门留了这么一个后手,绑了一个小竹筏在洞的外面,所幸没被水给沖走。」 只不过这个竹筏有个缺点,承重的人数不能过多,一般带两个人就已经算是勉强了。 季暮舒犹豫了一会儿,他和十三必须得留一个人在竹筏上,不然春分和晗珠不会划竹筏,他问了一下春分:「你水性好吗?」 春分犹豫了片刻,摇摇头。 也是,一个女儿家家的,不会水正常。 十三见季暮舒犹豫了,便站出来说道:「大人,我一个人去吧,你留在这里照看着殿下和春分姑姑,等我出去了,我就去找条大船来。」 如果没有人留在这里也不行,晗珠和春分都是女流,单独留在这里也不放心,季暮舒这次没有犹豫,就点头了。 十三上了竹筏之后,季暮舒就把竹筏用力朝外一推,十三就着一根竹子,费力地向外道划去。 好在十三是个靠谱的,天还没亮,他就找了条大船过来,这次一行人便就跟着出去了。 之前陈铭带着人把陆丝湾的第二道闸道关上了,虽然第三道闸道没有关上,但是理县的百姓基本上没有遭殃,只是由于陆丝湾这处的遥堤没有修缮完毕,导致陆丝湾这处的村庄都遭殃了。 但是之前季暮舒来陆丝湾修遥堤的时候,就已经安排这周围的人家撤离了,之前剩下的几户,他也在最后一刻叫他们跑路了。 所以这一次的淮州水患,无一人伤亡。 这是景德帝在位以来,唯一一次,淮河发洪水,但是淮州却无一人伤亡的。 淮州的人民都在举城欢庆着,等季暮舒一行人敲响季府的大门时,却发现根本无人应答。 十三见状,便直接翻墙了,从里面把门给打开了。 府内,空无一人。 晗珠还有些懵怔,季暮舒瞟见了晗珠的表情,便开口解释道:「我估计,李长青是直接对外宣布我们被淮河水给淹死了。」 稍稍一想,可能确实是这样,不然府内不会一个人都没有,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楚。 不过没人到还显得有些自在了,之前晗珠在府内一直不敢随便乱说什么,她怕府内有李长青的线人。 几人都在累坏了,纷纷稍作洗漱了一番就跟着休息了。 晗珠没叫春分继续伺候着了,春分便就直接去耳房歇下了。 季暮舒是最后去浴房的,晗珠见季暮舒从外面进去了之后,就在外院等着。 她想问问他是如何打算的,好在季暮舒动作快,不然她就得在外面餵饱蚊子了。 「我觉得陛下肯定会奖赏你,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季暮舒拍了拍衣袖,刚刚沐浴完,一身的皂荚香,他没有料到晗珠会在门口等着他,所以愣神了一会儿。 「尊听圣命。」他觉得有些好笑,不懂晗珠为什么会为了这个事情专门等他。 季暮舒似笑非笑:「怎么?你专门等我半天,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晗珠有些发愣,她确实专门过来想问问他对未来的打算的,看着季暮舒步步逼近,晗珠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季暮舒靠近,俯身弯眸,一双桃花眼仿佛能够摄人心魄一般:「还是说,你想观美男出浴?」 「不……不是……」晗珠有些心慌,脑子里已经忘了她本来打算问的话了。 季暮舒「哦」了一声,但是带着明显的疑问语气。 晗珠被这个「哦」字给整得脑瓜子一热,一脸正气道:「我想看美男沐浴。」 季暮舒:「?」 「不是,不是看美男出浴……」晗珠已经开始结巴了,脑子早就煳里煳涂了。 季暮舒笑着顺着她的话说:「那就是想要美男沐浴咯?哥哥也可以满足你,要现在脱吗?」 「不了,不了。」晗珠慌乱地推开季暮舒逐渐靠近的胸脯,提起裙摆就往自己的内室跑了。 季暮舒摸着下巴,看着晗珠着急忙慌的背影,松了松衣襟。 浑身的热意瞬间搏张,全脸到脖子已经红透了,季暮舒皱了皱眉头。 暗暗地喃喃:「又加重了。」 ———— 李长青虽然对外放出了消息,说季家没一个人生还,但是淮州能免于这次的水灾是属于季暮舒的功劳,他想夺也夺不走。 季暮舒把李长青能够做的所有卑鄙的事情都想到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长青竟然早早地给圣上递了摺子,还提前预言了他的死。 对此,季暮舒不由得嗤笑一声。 此时所有人都对座在知州府的大堂内,李长青悻悻地朝季暮舒赔笑道:「季大人,我们淮州百姓都得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啊!」 「不必。」 季暮舒百无聊赖地转着小小茶杯,他可是懒得跟这个人打什么迂迴转子:「李大人还是好好琢磨琢磨跟陛下怎么解释吧。」 第110页 平白无故捏造一个水部郎中的死亡,可不是什么小事情了,那是能算上欺君大嘴的。 李长青也知道自己理亏,他摸了摸鼻子:「大人莫多虑,本官早就去上书一封请罪书了。」 其实季暮舒这次来就没打算李长青能说出个啥,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悉听圣命了。 季暮舒拱手:「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想告假的。」 这时李长青仿佛有些疑惑似的:「现在正是百废待兴时,季大人为何要告假呢?」 「前些日子因为这洪水的事情,让身子落下了病根,下官想要告假静养一段时日。」 季暮舒搬出这个理由了,李长青也不好再说什么其他的了。 但是见季暮舒打算告辞走了的时候,李长青又急了起来:「季大人要不留下来吃顿晚膳吧,我叫下面的人去准备一顿大餐。」 季暮舒呵笑一声,有些烦躁了:「大人不必如此,陛下那边我不会多言,臣先告退了。」 说完他便起身欲走,但是身后紧接着就传来一声高喝: 「慢着!」 话音刚落,整个大堂内部被一列列地侍卫包围着,季暮舒敛眸抿唇,转身看向李长青。 此时的李长青掸了掸衣袖,嘴上洋溢的笑容和一开始的赔笑,大相迳庭。 他敞开怀了大笑,嘴里的鄙夷味道明显:「季大人觉得本官还会给你一个多言的机会吗?」 「那大人觉得我就会这么简简单单地来告假吗?」 季暮舒不慌不忙,又慢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他懒散地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茶:「这知州府怎么连茶都是上好的龙井雪毛尖啊?大人的府里肯定不少好东西吧。」 反而是季暮舒这淡定的样子,让坐在高位上的李长青慌了神,他凝了凝神,反问着季暮舒:「你别给我扯那么多其他的,你之前做了什么?」 季暮舒嘴角勾起,沉默不语,依旧低头抿着茶香。这茶是来自龙井的,有点家的味道,所以季暮舒喝了好几口。 「你要是不说,那本官就干脆让你这辈子也说不了了。」 李长青放了狠话,周围的一些侍卫也紧跟着走进,刀光晃眼,季暮舒眨了眨眼睛,依旧镇定如常。 越这样不动声色,李长青心里越压抑。 「李长青,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怒吼,从外面的院子里传来。 紧接着一身明亮黄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季暮舒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他马上放下茶杯下跪:「臣水部郎中,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站着的侍卫见状后,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黄袍加身,黄袍上还绣着盘龙,任谁都能猜出这是哪位。 李长青哆哆嗦嗦地从高位处下来,根本拜礼。 李长青会利用时间差,季暮舒也知道。 从防洪洞回来之后,季暮舒隐瞒了大半个月的踪迹,他一到理县就给景德帝上了书,解释清楚一切事情缘由。 等他收到景德帝的回信之后,才算着时间来了这知州府。 让他没想到的是李长青提早给景德帝上了摺子,但是让李长青没想到的就是景德帝竟然一收到他的摺子了之后就紧跟着来了淮州。 等景德帝收到季暮舒的信件时,他已经行驶到半路了,再那么折返回去也不方便了。 再加上季暮舒信件里对淮州知州府的那些龌龊事情轻描淡写的几句,景德帝就想着干脆来淮州看看了。 这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李长青在知州府的架势,景德帝站在门外就已经怒气难遏了。 事情的结果也是如此,李长青在夏汛来临之前突然滥用私权撤兵的事情也公之于众,虽然这次夏汛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依旧免不了损失一些财力。 特别是陆丝湾那里的遥堤尽数冲垮,遥堤又得重新修了,到时候又需要一批人力和物力。 李长青执掌淮州知州二十余年,在景德三十八年夏被罢黜,全家流放西北。 由季暮舒举荐提名的治水功德人士都纷纷受到了景德帝的亲自奖赏,其中以陈铭为首的,在危难中挺身而出关闸道的一行人都是重重嘉赏。 陆丝湾的遥堤由后来的知州和水部郎中,共同督工修建完善。 季暮舒提出的「束水攻沙」理论,被后代沿用百年,淮州的百姓从此免于水患干扰,在此安居乐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些事情晗珠多多少少也推测出来了一些。 但是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景德帝竟然直接来了淮州,直接来了季府,和她进行了一个面对面。 如果按照常理,她要么还在龙井,要么就应该在回京的路上。 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在这淮州的季府里,晗珠知道自己有些理亏,只好摸了摸耳朵笑着迎道:「父皇来啦!快进屋坐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晗珠想着自己主动出击总不会太亏。 景德帝哼笑一声,顺着进了堂屋内,习惯性地坐上了上座:「到底还是淮州的山水吸引人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不言而喻。 晗珠悻悻地笑了笑:「上次看了淮州的烟火,儿臣还有些眼馋,便想回京的路上顺道过来看看。」 「烟火?」景德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向后面跟着进来的季暮舒,淡淡地说,「朕觉得甚可,小季下去安排安排,既然来了淮州,那回京前再欣赏一次淮州的烟火秀吧。」 第111页 季暮舒有些心惊,他抬头望向景德帝,许久后缓缓点头,应声出去了。 晗珠也惊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景德帝把人叫的那么亲近。 景德帝外出的时间不能过长,他是帝王,政务繁忙,容不得他在淮州耽误上许久。季暮舒也明白,所以这突然兴起的烟火秀,他筹办的也迅速。 淮州的百姓听说皇帝亲自莅临淮州,都争相献出自家的烟火,再加上是季暮舒这个淮州大恩人亲自出面,这场面就更加热闹了。 这次的烟火秀算是百花齐放,之前除夕夜的烟火秀,算是有剧情戏的,可是这次就是各家各户制作烟火的把自家的镇店之宝给拿出来。 各式各样的,眩晕了大家的眼。 只不过这次的烟火,是站在理县这边的遥堤上看的,景德帝坐在最上座,之前季暮舒想过在遥堤上观水,便刚好在遥堤上面修了一个亭子。 季暮舒站在下面一点,督促着安排烟火。 晗珠规矩地坐在景德帝的下首位置,一本正经地看着噼里啪啦的烟火。 景德帝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的样子,他看着下位的晗珠,帝王之气突然收敛了许多。 「珠珠,你该招个驸马了吧。」 晗珠一愣,不知道景德帝为何会突然这么说,她也只好顺着景德帝的话接:「父皇,儿臣还想多陪陪您,暂时还不想招驸马。」 「难道招了驸马就不能陪朕了吗?」 烟花璀璨的光芒,闪烁着人的瞳孔,景德帝觉得有些好笑:「朕看你是只想招季暮舒吧。」 「不是,不是。」晗珠有些惊慌,连忙否认。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招驸马是一回事,可是绕回最开始的,季暮舒现在好不容易在政途上有了政绩,如果再尚了公主,那就功亏一篑了。 晗珠心里混乱着,她不敢猜测景德帝的心思,也猜不透。 好在景德帝也没有多说了,晗珠也歇了一口气,现在这事也只能拖一时算一时,先等景德帝宣布季暮舒的后路再说。 烟火秀一结束,景德帝就打算启程回京了,晗珠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便也只好跟着景德帝一起启程了。 但是景德帝在临行之前宣布了一封圣旨: 先淮州水部郎中季暮舒,教忠励资,治水有方,特拔擢为内阁大学士,官居正五品。由淮州知府未能上任,暂代淮州知府一职。 内阁大学士,虽然官级不高,但掌权却大,在朝廷中都是堪比宰相的存在。 在先皇执政期间,内阁的权力就日益增长,时常权逼左右相。 国不可一日无君,一州也不可缺少知府。 景德帝还没有宣新任的知州,季暮舒只好留在这里等新任知州来淮州上任。 官道上,先行的是景德帝的龙头马车,紧随其后的便是晗珠的公主金穗马车。 马车队伍,浩浩汤汤,连绵不绝。 季暮舒站在城楼上送行,他敛眸眺望着那带着金穗的马车,他记得马车上是挂着铃兰铃铛的。 队伍早已离行几里开外了,但是耳畔仿佛还响着叮叮噹噹的铃铛声。 昨晚景德帝的问话还歷歷在目: 「你可愿抛弃仕途,入我天家,做我天家的驸马?」 他答:「臣一生胸无大志,只愿一瓜蓬,一枣树,伴佳人,足矣。」 作者有话说: 我以为我能够开始写大结局了,发现还差一点过渡,下章就开始正式大结局了,我本来打算大结局一章写长一点,但是怕大家翻页累,就拆成上中下了。 对87,让大家久等了,这章评论送红包 65.驸马 [vip] 季暮舒是在秋分时节回京的。 从淮州回京之后, 景德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季暮舒算是被景德帝提前召回京的。 等季暮舒的这次回京之后,朝堂上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朝中的局势变化。 左相彻底衰败, 右相的势力日益壮大, 在景德帝离京的这小半个月里, 几乎独揽政权。右相嫡子李知势头也正当势头,右相一派在此期间, 彻底扳倒左相。 但是季暮舒一回来之后,身兼内阁大学士, 一些经歷过先皇那个时代的官员,瞬时心一抖。先皇时期内阁的政权在顶峰时期甚至还能左右皇帝的意见, 更别提权压宰相这种了。 所以景德帝一上任,就把这个内阁大学士给废除了,一直未启用这个官职。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个官职要就此消失在歷史的尘埃中时,景德帝又再一次在这个官职上启用了人才。 众人皆对此谈之色变。 季暮舒回京的时候,是李知来接迎他的。 一如当初他送季暮舒离京时的一样。 李知是在京郊那处的茶肆等人的,风吹烈烈, 吹盪起衣袍, 秋季萧瑟,一改年初离京时的模样。 李知穿着一身紫色飞禽官袍, 显然是刚下朝就来此等候了,身上还穿着官袍,还没来得及回府换一套便装。 季暮舒坐在马车里,瞧见坐在茶肆外面喝着油茶的李知, 突然觉得物是人非这个词的巧妙。 到茶肆前, 马车停下, 李知见有人下来了, 便马上上前去:「季大人,好久不见啊!」 「不对,不对。」李知马上改口,「是大学士好。」 季暮舒嗤笑:「你个紫袍加身的大官员,跟我来这套。」 第112页 「嘁!现在季大学士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我一个小小侍郎算什么?」 李知假意说着阴阳话,季暮舒反倒开始正经了:「怎么?还没做上尚书?」 「工部的尚书,你说笑呢?」李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等你回来。」 话倒是没头没尾,但此时站在破落茶肆门前的两位新晋官员,都能预料到京城即将来临的一场腥风血雨。 ———— 竹影参差,竹林的周围几棵枫树点缀,枫叶流丹,秋意浓浓。此时天气渐凉,一些小宫女们对御花园的打扫也逐渐不上心了,这就让竹林外面这一块儿的枫叶飘得到处都是。 但是晗珠刚好还挺喜欢这种枫林晚叶的感觉,便带着春分出来逛逛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住进这后宫里面。 后宫一般只住着未出嫁的公主和嫔妃们,因为景德帝一直未立太子,所以这后宫里面的东宫就还空置了。 这次回来,景德帝的身子渐差,晗珠看着也开始心疼了,便主动请求进宫陪着景德帝,之前景德帝不愿意让她入宫,可是这次竟然出奇地答应了下来。 晗珠也就有时候趁着景德帝有时间,就去光明殿陪他用用膳,其他的时间她到是规矩得很,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后宫里面的莺莺燕燕她懒得花精力去对付,就干脆避而远之。 但是万事总不能如人意,晗珠刚在御花园的石凳处坐下,就远远地瞧见有人从竹林那头走了过来。 是二公主知锦,这倒是一个好久不见的人物了。 知锦带着笑意,款款地坐在了石凳上:「三妹妹什么时候回了京,怎么不跟姐姐说道说道呢?」 这种客套话的场面,晗珠也只好顺着说了:「这倒是做妹妹的疏忽了,姐姐不要见怪。」 「淮州的风水如何?姐姐一直没有去过,还挺好奇的呢。」知锦自己倒了一杯石凳上的凉茶,她身后也就跟了一个婢女,倒不是个娇惯的公主性子。 但是她提到了淮州,这倒是让晗珠一惊,知锦知道自己出了京倒是不稀奇,毕竟当初她带着景德帝的赏赐去龙井的时候,阵势确实也算得上浩大。 但是她既然还知道自己去了淮州,就证明这知锦是多加关照了的。 晗珠拎了拎神,也跟着倒了一杯凉茶:「淮州的烟火不错,其他的倒是无甚新鲜的。」 淮州的烟火是人尽皆知的,晗珠的这一句,对知锦来说相当于没说一样。 知锦看着晗珠轻抿了一口那凉茶,她却把刚刚倒的茶倾倒在了地上。 「妹妹,茶有些凉了,莫喝了吧,怕闹肚子。」 地都没什么杂扫,这茶又怎么可能是热茶呢? 晗珠眨了眨眼,把手里的茶倒是放下了:「妹妹人糙,一杯凉茶倒是不要紧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知锦也没什么可继续说下去的了,起身便告辞了。 晗珠淡淡地看着知锦离去的背影,她不是不明白知锦来这么一趟的目的。 晗珠喝的茶,她却倒了,提起淮州,也就是点明了她和季暮舒的关系。 她是在提醒自己——该安分点了。 天色有些暗了,晗珠带着春分便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次进宫十三倒是不能带进来,所以身边的贴身人也就只有春分了。 主屋内,院内的丫鬟点上了好几盏烛灯,亮堂得跟在淮州时一样,以前在淮州的时候,季暮舒总是晚上还要处理一些公务,特别是刚入职的那阵他还要没日没夜地抓紧时间画着闸道的工图。 所以当时在淮州的主屋里,烛灯就点的格外的多,屋内也是格外得亮堂。 今天知锦提起了淮州,这倒是让晗珠回想起了淮州的那阵。 那阵,她总是喜欢调侃季暮舒。 她每夜都守着季暮舒画图,琢磨水利:「夫君,咱们一起相处那么久了,怎么还见我脸红啊?」 之前他说想要她招他为驸马,她便无事的时候叫「夫君」调侃。 「烛火烧得旺了些。」季暮舒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晗珠继续靠近:「夫君,那你也让我也脸红一下呗?」 「放肆!」 此话一出,晗珠发现他的脸更红了。 回忆被打断,春分走上前灭了几盏灯,眼前的光亮瞬间骤减,春分走了过来解释道:「殿下是准备歇息吗?奴婢帮您吹灭了几盏灯。」 「无妨。」 她又不需要处理公务,自然是用不上那么多烛灯的。 晗珠向窗外看去,雾蓝的天空中,竟然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几只秋雁。 秋雁开始归南方了,故人也该归家了。 ———— 花开如火,也如寂寞。 有人孤凄,有人笑场相迎。 满春院在这半年里,算是越办越大了,之前的满春院就有办一个小赌场,现在的这个赌场已经算是办的越来越大了,整条巷子里的房屋都差不多被满春院给包了下来。 季暮舒和李知在这满春院的二楼包了一间雅间,两人懒散地看着下面的赌桌。 赌注下完,主场人便开骰,骰子一开,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赢了的人便继续大大咧咧地加注,输了的人,有不甘心的便继续加注,有输光了的,便又只好灰熘熘地回家。 这便是一些赌场常态而已,也无甚稀奇的。 第113页 但是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季暮舒和李知同时注意到了一个人。 此人现在正被两个黑衣大汉架着往内室拖,季暮舒和李知两人对看一眼,同时站起身来拍了拍坐皱的衣袍,顺道下去了。 内室是满春院专门用来教育人的一个幽暗密室,教育室,那就得实实在在地教育一下人。 这边的规矩是欠百两银子,就是一根手指头,但是一般能进这里的人,都是欠下了以金为单位的债了。 所以只要是进了这里面的,要不家里人来赎人,要么出去就至少是缺胳膊少腿的起步,基本上很少有能活着出去的人。 季暮舒和李知站在门外,一直没有进去,二人听着里面的人鬼哭狼嚎了一阵,直到一声尖叫传了出来,他们才知道里面开始动真刀子了。 这个时候,李知才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听见敲门声了之后,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门一打开,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季暮舒皱了皱眉,半晌未进去。 来开门的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利刀,长得倒是凶神恶煞的,不过李知倒是一身的闲散,神色如常:「商量商量?」 说完,李知便往门内瞟了过去。 见到有人过来了,那位拿刀的人便把门开了半页,让季暮舒和李知进来了。 这昏暗的密室,就开了一扇天窗,一束日光刚好直直地打在老虎凳上,照亮了这上面的人脸。 季暮舒瞟了一眼,只见流血的不光是手,还有下半身,他瞬间便懂了。 原来这人还糟蹋了人院里的姑娘。 场面有些血腥,季暮舒懒得多看几眼,便低头看着老虎凳上:「陈世勤,咱们谈笔交易如何?」 此人正是德妃的亲哥哥,陈世勤。 只是之前年关那次光明殿闹事,直接让这个陈世勤降成了一个八品芝麻官,德妃在宫中一直就不受宠,身下也就一个二公主,二公主也只嫁给了一个四品文官,所以陈世勤降官,也就无人能够帮他了。 德妃也是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这自生自灭的后果便是陈世勤只好整天流连在这满春院中寻欢作乐,只要来了这满春院,李知便叫了些人,让这陈世勤逐渐痴迷上了赌场。 眼前的这一切,便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这些事情,李知之前在书信中就给季暮舒交代过,两人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幕。 只要让陈世勤进了这满春院的教育室,那就一切好办了。 听到声响过后,陈世勤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当见到面前的人是谁之后,他便顿时怒目圆睁:「季暮舒!你个狗娘养的,还好意思来到老子跟前?」 紧接着他还「呸」了一声,但是季暮舒躲的快,这口唾沫倒是没碰到他丝毫。 季暮舒不悲不怒,依旧淡淡地说道:「你如果想活着出这道门,那我劝你还是好好地听完我的交易。」 陈世勤不说话了,他等着季暮舒继续说下去。 毕竟,活命是人生来最渴求的东西。 李知也跟着走了过来,接着季暮舒的话道:「很简单,我们保你一条命出去,你帮我们去圣上面前说几句话就行。」 陈世勤知道这几句话是指什么,毕竟他们需要他的地方也就是为了那一件事而已。 上次长牙山事件,他是唯一留到最后的人。 只要季暮舒想要为自己当初的那件事辩解,那他只能从陈世勤这边下手。 想到这里,陈世勤突然仰天大笑,可是只要一笑,就会牵扯到伤口,但是他还是依旧自顾自地笑着,笑得两眼冒泪花。 「好!我答应你。」 陈世勤喃喃地回答着。 季暮舒知道他肯定会答应,毕竟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了。 但是就在季暮舒转头的时候,陈世勤又来了一句:「我有个条件,到时候王府灭的时候,给我侄女留条命就行。」 这个暗事,好巧不巧季暮舒还知道一些,陈世勤有个表妹,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互表心意了,但是奈何家中不允许,所以那小表妹就嫁给了王家做了妾,但可惜命不太好,给王府生了个女儿就撒手人寰了。 后来德妃生了二公主,地位一时大增,这王家也就不敢怠慢小表妹生的女儿了,便就让这小表妹生的女儿王瑾语抱给了大夫人膝下养育着,当作是嫡女一样看待,只不过这到底跟真正的嫡女是否一样就说不清了。 但是这要求确实也不高,所以没等季暮舒出声,李知没想多少就同意了。 这边谈妥了,但是另一边就没那么好商量了。 两个拿刀的武人,对峙两个官员,看起来确实力量悬殊。 但是面对这样的人,季暮舒就懒得费嘴舌了,他拿出自己的腰牌,不急不慌的说:「内阁大学士,我劝你别见血,我给你们十两黄金,人我带走。」 两个武人没见过这种场面,他们也听不懂什么大学士、小学士的,只是十两黄金确实也不少了。 其中一个人上前来:「我们得去跟上面交代一声。」 季暮舒颔首,让其中一个人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那人回来了,帮忙解开了陈世勤身上的绳子:「上面的说了,只要大人一个月内能把十两黄金送到我们满春院来,我们就不会去叨扰大人了。」 第114页 季暮舒语气淡淡:「嗯。」 陈世勤的事情解决之后,季暮舒也不想在这个脏污、血腥的地方待了,他转身就跟着出去了。 季暮舒本想直接出去的,但是他却突然注意到李知没有跟上来。 他迅速转身回去,令他没想到的,李知却在密室的旁边一个房子里跟人打起来了。 季暮舒眼疾手快地把李知扯开,这再打下去可就得闹出人命了。 李知红着眼,朝季暮舒吼道:「你放开我!」 「你打什么?让皇上知道了,你想直接被罢官吗?」季暮舒也高声喊回去。 紧接着,一个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女子半搂着衣服爬了过来,死死地抱住李知的大腿,哭喊着:「公子,求求你了,你答应柔柔了的,要带柔柔出去的,柔柔真的不想再委身于其他人啊!」 最后一声,女子哭喊得惨烈,直接把李知的心给喊得一颤。 刚刚被李知打得半死不活的一个大肚腩的男人,此时也睁开眼开始说话了:「你们这些官员就是仗势欺人!我要去告你们去!」 「你告啊!」李知此时也是气晕了头,直接拿着自己的腰牌往那男人的脸上拍了拍,「你给老子看清楚了,工部侍郎,你尽管去告,你去告御状老子都不带一丝怕的!」 那男人听到官衔了之后,也抖了抖,不敢做声了。 屋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也该来个管事的人来了。 张妈妈一进门就看见了李知手里拿的腰牌,便一下子想起了眼前的这人是谁了,商人总抵不过官家,张妈妈便主动出来打圆场。 但是李知见到张妈妈来了,仿佛更生气了,他上前拎着张妈妈的领子,眼角猩红,是气得不轻了的模样。 「你不是说好不让柔柔再接人了吗?老子每月给你送的银子还不够吗?」 张妈妈悻悻地开口:「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做这行的,也就是吃这青春饭,柔柔的年纪一上去了,也就再也接不了人了,更何况……」 她看了眼李知兇狠的模样,咽了咽口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更何况李大人也没说要买下我们柔柔啊?」 李知的动作骤停,缓了一口,放下了张妈妈。 季暮舒站在旁边,心里算是摸清了这场面的情况。 李知是不可能带一个青楼女子回去的,先不说他还没有娶正妻,哪儿有小妾先进门的道理,再说他那个爹为了顾及名声,也绝不可能允许他把一个红尘女子给抬进家门。 就在季暮舒思量的这一会儿,李知缓缓地开口了:「我赎柔柔,多少银子?」 「二两黄金就够。」张妈妈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 李知嘴唇蠕动,最终还是应下了:「好。」 季暮舒看了眼李知,知道他现在正在挣扎什么,思酌了几下开口:「我会帮你给柔柔一个身份,你只要解决好你上头那位,身份不是问题。」 李知抬眼,睫毛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谢谢。」 既然李知已经答应赎柔柔了,张妈妈也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她嘴里连忙乐呵呵地答应着,这几天会好好照顾好柔柔,只要等李知安排好家里的事情,便能直接来满春院把柔柔带走。 至于陈世勤,季暮舒出去后就叫人把他给抬走了,只不过没到能用得上的时候,他暂且还不能回去,所以季暮舒把陈世勤锁在了自家的柴房里,顺便还给他餵着汤药,续他一命。 工部尚书的这件事情,季暮舒和李知双双联手,所以动作就奇快,其中最主要的人证只要到手了,其他的一切就好办了。 其实景德帝之前就自己心里门儿清,工部尚书仗着自己有个宠妃姐姐,一直捞了多少油水,景德帝也早就忍不了了,眼前这下刚好有人把证据给送上门来了,景德帝的动作也就跟着快了起来。 更何况季暮舒再把这件事情和上次的长牙山一结合,长牙山的事情有多少人丧命,景德帝听到汇报之后也就跟着怒不可遏了,所以工部尚书这一回算是彻底的玩完了。 工部尚书全家被满门抄斩,其他的九族全部流放西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城,族中也不得再有后人入仕。 宠妃淑妃也紧跟着被打入冷宫,赐了白绫一丈。 工部尚书家里人口众多,子女也多,再加上有人有意包瞒,所以也就无人识出那斩首台上少了一个不得宠的挂名嫡女。 也无人发现,后宫中一位不得宠的妃嫔宫里,突然出现了一位那应在斩首台上的嫡女。 此时永和宫内,德妃懒懒散散地躺在湘妃榻上,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波斯猫,这猫天生自带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是顶了天的稀有物种,整个后宫恐怕也就德妃一人有这么一只了。 她斜斜地盯着坐在她下首正给她捏脚的王瑾语:「小语今儿怎么捨得进宫呀?」 王瑾语状似可怜娇弱状:「表姨就知道笑话我,家逢变故,小语除了能过来找表姨,还能找谁去哭诉啊!」 怀里的猫「喵呜」了一声,德妃便没去回应王瑾语了,着急忙慌地哄起了猫来。 王瑾语也不敢再继续出声,只是默默地给德妃捏着脚踝。 把猫哄得温顺了之后,德妃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先不说找我哭诉有什么用,你来这宫中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去告了密,你怕是连你的这条命都保不住了。」 第115页 「你可别枉费了你表舅的一番苦心啊!」 陈世勤现在算是废人一个了,所以王瑾语知道是表舅救了自己一条命,也没顾得上去感谢看望他,毕竟他对自己产生不了任何利益。 德妃见她脸颊惨白,觉着也是个可怜人,便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她提点道:「长得那么周正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不去求求恩人呢?」 恩人? 王瑾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德妃嘴里的意思。 她是季暮舒救出来的,现在季暮舒可是内阁的大学士,只要傍上了他,那就是下半辈子不用愁了,更何况季暮舒人还长得不错,又是状元郎。 王瑾语越想越来劲儿,此时她的脸已由刚才的惨白变成了绯红,慢吞吞地答谢:「谢谢表姨点拨。」 德妃看了眼她脸色的变化,勾唇笑了笑。 ———— 李知对柔柔的事倒是上了心,季暮舒在旁边也看得出来,权利上来之后,便好操事了,给一个青楼女子一个身份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季暮舒给淮州的陈铭写了一封信,说清楚了事情的来由,这柔柔便就在陈铭那里挂了一个妹妹的名分,给名陈柔,这样一来陈柔也就算是一个官家的小姐了。 陈柔是在霜降那天入李家大门的,李知小心翼翼地挑了日子,特地请了几个知己的人在自家院子里办了场宴席。 季暮舒当然也被邀请在列,这是季暮舒第二次来右相府。 第一次来的时候,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明明这次才是喜事,理应要比上次热闹的。 右相本就不情不愿,毕竟他希望他的儿子能够名声远扬,这种妾室比正室先进门的做法,他到底还是不喜的,不过李知倒是巴不得他不来,免得自己糟心。 想到这里,季暮舒难得在这酒席上面喝了一点小酒,他勾起唇角,打趣着李知:「话说你也到年纪了,怎么还不娶妻呢?」 「你都没娶,我急啥?」李知反驳回去。 但是顺口的话一出,季暮舒却愣住了。 李知见季暮舒眼神空洞,他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对了,便也不再多说了。 是啊,他也到年纪了,府里也确实空旷了点。 但是不是事事都能如人愿,很多时候,还是急不得。 接着,季暮舒又抿了一口小酒。 右相府里,灯火通常,特别是李知所在的院子里,一直是红光满照,右相看着隔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心里突然憋了一口气。 他叫下人去拿一壶酒来,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嘴里灌着。 他感觉自己的儿子,倒是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了。 越想到这里,右相的心里就越加烦躁,一旦自己手里的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便就想要毁灭。 一壶接一壶的烈酒入喉,右相的思绪逐渐浑浊了起来。 陈柔看着外面高声喝语,酒光交筹,热闹非常,便也就像去院子里看看。 她身着一身红衣,妾室倒是没有什么大红盖头的,她便自己把头顶繁重的头饰给摘了下来,只不过这倒是令得她散落了几缕头髮,但是这样也确实别有一番风情了。 陈柔身材傲人,即使就是一身简单的红衣,也能被她穿得前凸后翘,韵味十足。 正当她开门,打算去院里瞧瞧的时候,左侧的一条小道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从后背一把抱住了她,直接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抱紧了屋。 她的衣物瞬间被撕裂,陈柔的力气非常小,就这么几步路,她便被那人甩到了床上。 可还没等她开嗓喊人,她的嘴里又被那人塞了一块洗脸布,紧接着她的双手就被男人的一双大手禁锢了起来。 男人压在她身上,嘴里的污言碎语不停:「没想到那小崽子找来的小娘们儿还这么水灵,跟个蜜桃似的,那就让为父先替他尝尝这味道吧!」 这次陈柔瞪大了眼睛,她认清了此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是谁,这是李知的亲爹——当朝右相。 等李知喝得晕天晕地进房间时,他能看清的景象就是一个男人,压在他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女人身上驰骋。 女人的呜咽声逐渐减小,逐渐弱到了没有声音。 李知顿时酒醒了一半,这次他不仅眼眶猩红,他的额角已经青筋暴起。 李知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子,慢慢地走到床边,然后使出蛮力,一把把床上的男人拉到了地上。 此时的他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他只知道用着手里唯一的剪子,一下又一下地刺进那男人的左胸。 他不懂,为什么他从小那么努力了,但总是得不到长辈的夸奖。 他不懂,为什么他都长大成人了他还要继续受到他人的控制。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亲爹,却想拿着自己当挡箭牌。 他不懂,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是总是有人想着伤害她。 …… 他有好多不懂,就在他的迷茫和愤怒中。 右相薨了。 外院中,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赶来右相府。 此时的右相府聚集了大批朝廷重臣,所以小太监太传话只能来这里。 季暮舒便打算去内室叫李知出来听小太监的传话,可是内室的一幕让他也惊呆了。 小太监给外院坐着的人传完话之后,由于事情毕竟紧急便也就跟着进来了。 第116页 他站在内室的门外,高声给里面的人传着话: 「大人!陛下突然晕倒,现在已经米水不进了!」 景德帝倒了…… 作者有话说: 大结局来啦!!今天白天一个人写大结局写困惑了,想找小可爱们聊聊天来着,便在评论区放了一个门牌号,但是被屏蔽了,有想来的宝去围脖找爱的号码牌!!! 初初等你们!!! 66.驸马 [vip] 九重宫殿巍峨耸立, 光明殿后面的养心殿,此时站满了乌压压的一群人,这些都是朝廷的重臣。此刻聚集在这里, 都是在等景德帝的甦醒。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 正直壮年的景德帝, 怎会突然晕倒,并且就直接昏睡不醒, 米水不进了呢? 景德帝身下只有几个皇子,最大的一个皇子资质平平, 走路还有一些跛脚,还是个难产儿。余下的几个皇子年龄都难登大殿。 大梁还没有立下太子, 皇后倒是育有一子,排行老三,可即使是三皇子,年纪也才十岁而已。 所以此刻的景德帝可是万万不能倒下的,如果倒了,那这大梁的江山社稷可就前途茫茫了。 景德帝倒下了, 慌的不仅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还有这后宫的一群妃子们。 这其中便当属皇后最为着急了,她的三皇子可是最有希望被立太子的, 只要这传位昭书一日没有立下,她的心就一日比一日慌张。 之前淑妃算是独宠,可是如今淑妃倒台,其他的妃子也并没有被景德帝宠幸多少, 所以都是来这里哭个样子罢了。 此时皇后是唯一有身份进养心殿直接照看皇帝的, 如果淑妃还在, 她可能还有实力闹上一番, 进去贴身伺候。 所以大部分来哭诉的嫔妃们都是站在门外的,毕竟养心殿也站不下那么多的人。 等晗珠赶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德妃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斜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就连她平日里疼爱得不得了的波斯猫也没抱着了,看样子众人也都是真着急了。 养心殿内已经站满了人,她也不好意思再进去继续打扰了。 德妃见她过来了,站起了身子,邀她坐下:「珠珠来了,快来本宫这边坐坐吧。」 晗珠很反感不亲近的人,把她叫得那么亲热。 但是此时她也不好反驳什么,便就挨着德妃坐下了。 德妃见她眼底的青色,开口安慰道:「陛下肯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珠珠不要过于忧心了,你看你,都开始起了黑眼圈了。」 说到这里,她便凑近过来:「你娘的一双眼可是生得极好呢,珠珠的眼睛生得跟你娘一模一样,可别忧坏了这双眼睛。」 「好。」晗珠平淡地回復着。 这反应却出乎了德妃的意料,如果她了解的不错的话,晗珠应该是没怎么听说过她亲娘的踪迹。 按道理有人提起她娘了,她应该会有很大的反应。 德妃不甘心,继续笑眯眯地说着:「本宫当初可羡慕死箫妃的一双眼了。」 晗珠继续反应如常:「德妃的眼睛也甚是好看。」 再这么继续聊下去,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德妃知趣,后面也就没有继续说了。 晗珠的神情如常,但是内心底已经盪起了波澜。 「箫妃」这个词,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她的娘,当初还是个妃级。 ———— 养心殿内,太医院派来的最好的两位太医正在针灸着,一针一个穴位,坐以待旦。 一天过去,深夜也依旧在继续,苦药也是一碗又一碗地送了进来,众臣们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嘆息了。 不过好在,几碗汤药下肚,景德帝终于有了一丝要清醒的迹象。 众人皆开始警醒了起来,季暮舒和李知从昨日来开始起,就一直站着,养心殿的椅子不多,也没那么多地方摆足那么多把椅子,两人年轻,便都站着。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二人双双腿都酸麻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想着去外面走动走动。 但谁成想刚打算抬步走,龙床上突然传来了呢喃声。 季暮舒是第一个听见的,他上前走去,此时的景德帝正半阖着眼眸,嘴里的喃喃着,听的并不真切。 太医的动作很快,见景德帝醒了,便马上端来一碗药,给景德帝餵下去了,人醒了,这药就更好餵了,景德帝自己有了意识,吞咽的动作也加快了。 药喝完了之后,另一个太医紧跟着端来一杯水,一杯水下肚之后,没过半晌,景德帝竟然就能坐起来了。 皇后在旁边不出声,默默地帮景德帝背后垫一个靠枕。 其余重臣纷纷跪下,等待景德帝的发落。 此时薛公公在旁边补充道:「这些是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近日积攒了许多政务,所以来此等候陛下的审理结果。」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大家也都是关心陛下。」 薛公公是景德帝身边的老人了,景德帝朝着他点了点头,沉眼看着下方,下面乌压压地跪拜了一群人,景德帝看着有些心烦,但是突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左相势微,他为了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不再参与这朝廷争斗了,便主动提出了解甲归田。 左相的位置便也就一直悬空了。 但是右相应该还在的…… 第117页 「右相呢?」 许久不开嗓,景德帝的声音听起来便如同刀割一般。 刚听到「右相」二字时,李知的身影稍微抖了抖,但是紧随其后,众人都发现右相没有来之后,便把眼神纷纷看向了李知。 但所幸这时的李知已经缓过了神情,他神色哀恸,但是语气却十分淡定:「家父昨夜突犯心疾,没能救治过来,驾鹤西去了。」 在场的众人皆惊。 景德帝抬了抬眼,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此时任何的事情都不能让他惊起半分波澜,良久过后,他只轻轻来了一句:「朕怎么记得,右相之前是没有心疾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其他人都沉默不语,景德帝也不再多说了,人已经去了,再去追究那么多也无甚意义,更何况李知身为右相的嫡子都没想继续深究下去,他们这些做外人的,确实也不太好多说什么。 右相已去,景德帝后躺在靠垫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眸,半晌过后,说出了一个仿佛是经歷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工部右侍郎李知,右相嫡子,接替宰相之位,从此朝廷之上,宰相只有一位,更名为丞相,官居正一品。」 李知缓缓地低下了头,然后在地上深叩一个响头,高声喊道:「臣遵旨。」 此刻,站在景德帝跟前的两位年轻人,一位是内阁大学士,一位是当朝宰相,他们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也都是这大梁的权力制高点。 目前内阁刚刚创立,虽然季暮舒只是一个大学士,但是人人都可以预料到,不久之后这首辅的位置就会是他的。 况且就一个大学士的位置,就已经足够他傲视很多人了。 更何况,李知现在身居正一品,能和他权力产生抗衡的,也就只有一个季暮舒了。 一个朝廷,是绝不可能让一个官员独大的,皇帝必须得善用权衡之术,这样朝廷才会安稳。 景德帝这番举措的巧妙之处在于,他的权衡,是採用了两个人的友情。 李知和季暮舒不会在朝堂之上斗得你死我活,把朝廷搅的腥风血雨,但是二人又是独立的个体,有着一方独大的权力,恰好又能在这个朝廷之上达到微妙的权衡之态。 明眼人都能看清,这大梁的未来,就在景德帝这么随口的一句之下,将会变得与往常不一样,那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时代。 说完这道旨意之后,景德帝挥了挥手,薛公公代为问道:「还有哪位大人有急事需要汇报的?若无大事,陛下便想先行歇下了。」 这时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景德帝的疲惫,即使有事也都闭嘴不说了,毕竟任何事都没有比惹恼景德帝更要紧。 如此,大家就纷纷退下了。 李知和季暮舒一开始站得离龙床最近,此时景德帝见众人退的差不多了,便开口留住二人:「最近的一些公务,就麻烦你们二人了。」 两人同时惊住,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景德帝的这个样子很明显,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摺子了,这个麻烦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直接接触到奏摺。 季暮舒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臣定当不辱皇恩!」 李知也跟着说:「臣一定竭心尽力!」 听见答覆后,景德帝便嘆了一口气,皇后在旁边,帮忙把景德帝放下躺着。 景德帝歇下之后,季暮舒和李知就打算退出去了,薛公公在旁边也做不了什么,便也跟着退了出去。 季暮舒的脚步在门口逐渐放缓,直到他和薛公公对齐,季暮舒出声叫住薛公公:「薛公公,麻烦您一件事情。」 薛公公也停下了步子:「诶,大人您说。」 季暮舒:「帮我留意一下这后宫中的动向,事无巨细。」 薛公公点了点头,轻声「诶」道。 薛公公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未来的朝堂之中,谁是主宰,他应该攀附于谁。李知和季暮舒看似是对立的,但是薛公公站在景德帝的身边看得明白,他们也是一体的,都是为着大梁奋斗的年轻人。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踏过养心殿的门槛,季暮舒的双眼紧盯着前方那抹浅红倩影,唇角微微勾起,不知道这是对谁的笑意,嘴里轻轻地呢喃一声:「谢谢。」 薛公公站在养心殿的门口,看着季暮舒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感慨。 明明出身不好,可言行举止却透露着骨子里的优雅。 ———— 养心殿在光明殿的后面,等季暮舒走出光明殿后,他发现李知竟然在光明殿这里等着他的。 季暮舒以为李知会先行离去了,在这里等着他,意思就是有事要说了。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李知见到季暮舒过来了,便连忙开口了:「兵部那边传来消息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季暮舒抬头,等着他的下文。 李知:「西北战事告捷,听说要不了多久,大军就可以回来了。」 季暮舒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点点头:「速度还挺快。」 李知故作高深的样子,凑近了继续说道:「听说这次战事新出了一位勐将,我觉得你应该认识。」 「嗯,我知道。」季暮舒不打算卖关子了,他直接挑破,「季楠是我小伯。」 李知没想到季暮舒承认的这么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季家真是出人才。」 第118页 季暮舒勾唇:「应该的。」 李知:「……」 在皇宫里绕了一圈之后,待二人出宫门的时候,夜色还依旧深黑,层云翻动,幽幽月色,清亮光润,李知倒是先行驾马而去了,季暮舒有些累,便坐了马车。 这些天的公务,大部分都提交到了内阁,其实景德帝不说那句话,他也早有权力去批阅奏摺,毕竟内阁的作用就是如此。 即使他现在是内阁大学士了,但是他也依旧住在之前的西街郊区,即使坐马车也要小半个时辰,季暮舒坐在马车里面,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景德帝身体愈发的不好了,什么时候真的彻底倒下了,也是个未知数,但是他不担心前朝。更能够让他忧心的,在后宫。 不怕外面乱,就怕自家先起了内讧。 后宫嫔妃众多,景德帝一倒下,太子也未立,季暮舒就这么觉着,后宫定是不太平的。 更何况,他的珠珠还在后宫。 自从上次从淮州回来以后,王勇就一直跟着季暮舒了,他的驾车技术好,所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季府。 王勇见季暮舒半天没动静,便出声喊道:「大人,到了。」 「嗯。」 季暮舒有些懒洋洋的,这次站在养心殿站了快一天一夜,着实有些累人。 但是没等府里的门房把大门打开,季暮舒就突然听见有人叫住了他。 他转身看去,夜色幽深,倦意席捲,他看的不太真切,只见来人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女人的衣衫破败不堪,破烂到已经快衣不蔽体了。 季暮舒懒洋洋的,语气不快:「你是何人?」 王瑾语有些怯怯,只是她现在双颊绯红,由于夜色过暗,季暮舒也看不出来。 「小女是前工部尚书府上的,陈世勤是我的表舅。」 原来是陈世勤之前要求要他救的侄女,季暮舒简单地「嗯」了一声,准备转身回府。 但谁成想王瑾语直接上前,欲要抱住季暮舒,但是风萧翕动,季暮舒直接往旁边迈了一步,这倒是让王瑾语扑了个空。 由于动作太大,王瑾语的衣服刚刚好滑落,香肩尽数露了出来,里面肚兜的红绳都展露了出来。 她的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肚兜。 此时的王瑾语,感觉羞愧难当,说话都带了哭腔:「大人,小女实在是无处可去了,如果大人不收留下小女,小女真的是能露宿街头了。」 不过季暮舒懒得跟她耗时间,王瑾语的那些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如果是真的落了难处,这脸根本不可能施那么重的脂粉,很明显,这所谓的衣衫褴褛就是专门精心准备的。 「我记得你舅舅还有一口气,你还有个表姨在宫里,饿死不至于吧。」 季暮舒一语点破,王瑾语的头更是霎时抬不起来了。 「你如果再出现在我视线内,我也就只能秉公办事了。」 秉公办事是什么意思,王瑾语知道,毕竟她的家人可都是斩首了的。 说完这些,季暮舒就自顾自地进了府门,根本没有管后方女人的哭喊。 他是温柔的,但也是最冷漠的,他的优雅和有礼,是给重要的人展示的。 对于这种人,季暮舒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 宫外的变动,仿佛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延年启用了千年的左右双相,在景德三十八年终止了,先前废除了的内阁也重新启用了起来,没有任何的一个决策是绝对的错误,任何事情都需要符合时事,至少目前来看,景德帝这么做是没有什么大错的。 宫外翻天覆地,宫内也是暗波涌动。 养心殿每日也就皇后能够进进出出,有时候就德妃还能够进去一二,毕竟德妃是景德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进了门的,算是辈分很高的一位妃嫔了。 德妃不争不抢,一直都温温和和的,对任何人都这样,就连景德帝也对她颇为信任和尊重。 所以其他嫔妃都会对德妃有着不等的敬意,毕竟德妃很少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宫斗。 在后宫嫔妃们的眼里,不是敌人,那就是友人。 景德帝的皇子们都太小了,都被自己的娘亲们护在臂弯下,没有过去探望打扰,公主们倒是时常过去服侍。 不过公主们里面,二公主已经自立门户了,所有就探望的很少。 基本上是霁月和晗珠过来帮忙服侍着,但是就晗珠这么观望下来,景德帝的身子倒是越来越孱弱了。 明明天天喝着药的,可不知为什么,这精神头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差,皇后怕引起恐慌,便下令封锁住景德帝身体愈差的消息。 这能瞒得住朝臣,但是瞒不住这些经常服侍到身边的人。 天黑了,晗珠坐在自己院子里,这几日,她也没有睡成一个好觉。 春分端了一杯药茶过来,提醒道:「这是奴婢拖太医院的朋友,给殿下专门烹的一杯药茶,殿下喝了就能睡得香了。」 晗珠肉眼可见的憔悴,春分也是看在眼里的,春分服侍了晗珠这么久,算是把晗珠当成自己的亲女儿般看待的。 但是春分提起的太医院,却把晗珠点醒了,她刚抿了一口药茶,便放下了,紧接着晗珠转身看向春分:「春分,你在太医院认识的人多吗?」 第119页 春分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只单纯地点了点头:「奴婢还是认识那么几个的,之前做女官的时候,跟太医院来往比较多。」 晗珠復又端起了那杯药茶,一饮而尽后,才开口道:「春分,帮本宫一个忙,你托你太医院的人去留意一下每天给皇上喝的药,有没有什么异样。」 「殿下这是?」春分有些哑然,但旋即又不再多问了。 她相信晗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这么几年间走来,春分是看着晗珠成长的,一开始她还需要自己在旁边多加提点,现在她已经能够自己做出决断了。 春分点头,应下了这门差事。 但是没过一会儿,春分又想起了一件事,她笑着说道:「殿下,告诉你个好消息,奴婢听说西北那边已经在准备班师回朝了,过不了多久就能够回京了。」 「打胜仗了吗?」晗珠发自内心地笑道,「真好。」 这么久以来,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主僕二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晗珠想到赵珺就要回来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吩咐春分:「对了,你记得帮本宫去醉仙楼要一份玉兔糕,就在赵珺他们班师回朝的那天做成就行了,一定要让醉仙楼及时做到啊!」 「是是是。」春分难得见晗珠突然孩子气,「奴婢一定恩威并驾,我们大梁三公主要的东西,它一个醉仙楼怎敢反抗?」 晗珠莞尔:「你就知道打趣本宫。」 ———— 半旬过去,景德帝的身体已经是可见似的油尽灯枯了,不过就这一件事,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悲。 正直壮年的帝王驾崩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在太子未立的情况下。 太子没有立,这后宫里面就已经开始有人坐不住了。 夜已深,皇后依旧跟往常一样来养心殿,服侍景德帝喝药。 但是今天的皇后,跟前段时间笑脸相迎的皇后不一样了,她冷着脸,对着双眼紧闭的景德帝,景德帝近几天已经很少有睁开眼,清醒的时候了。 皇后捏起景德帝的下巴,一勺又一勺的把汤药灌进去,长长的护甲把景德帝的下巴都掐出了红痕。 此时养心殿的人都被皇后遣散出去了,她冷声对着沉睡的景德帝说道:「陛下啊,你不会忘记咱们之间还有一个嫡子了吧。」 不一会儿,碗里的汤药便就见了底,皇后拿出自己袖兜里的帕子,擦了擦手,浅浅地开口:「陛下,别睡了,至少你睡之前得把太子给立了吧。」 皇后边说,便把自己之前早就草拟好的立太子的圣旨拿了出来。 平日里,皇后这些后宫人是不得进养心殿的,现在景德帝倒下了,她身为皇后也就有理由进出养心殿了。 进出养心殿那么多回,皇后也早就摸清了这国玺被景德帝放在何处了。 皇后把自己拟的圣旨平铺在龙床前的桌子上,她走进龙床,把景德帝的脑袋往里用力一推,然后她把枕头掀开,枕头下果然藏了一个暗格。 她不动声色地把暗格打开,里面果然放着用黄布包裹着的传国玉玺。 皇后小心翼翼地把玉玺拿了出来,她走到案桌上去,案桌上堆满了奏摺,砚台旁就放了一盒印泥。 把国玺沾满印泥,然后再走回去,拿起传国玉玺在传位圣旨上盖上玉玺。 皇后把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仿佛这件事已经在她的心中演练了无数次般。 圣旨盖了传国玉玺,那现在就只需要皇帝的一个手印就能生效了。 皇后不慌不忙地把案桌上的印泥拿到了龙床边,此刻的她仿佛又恢復到了之前那个温柔贤德的大梁皇后了。 她的脸上笑靥如花:「陛下,婉儿这么做,你应该是默许的吧,现在只需要陛下的一个手印,咱们的皇儿就能接替你的位置了。」 「婉儿」是她的小名。 皇后靠近了景德帝,俯身轻语:「陛下,这样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可就在皇后拿住景德帝的手,准备往印泥上按的时候,景德帝突然睁眼,他拼尽了一身的力气,使劲儿地握住拳头。 皇后见状,顿时有些慌乱了,如果这个时候景德帝叫出了声就不好了。 她反应迅速,拿起旁边的一个靠枕,就蒙住了景德帝的头部,死死地按住,带着护甲的指尖都开始发白了。 皇后怒目圆睁,语气倒是很轻:「陛下,你就不该反抗我的。」 窗外,一声乌鸦啼鸣了一声,抖落了几片发黄的秋叶。 最终,景德帝紧握的手,到底是放开了。 皇后把枕头拿开,抬手轻轻地帮景德帝合上了双眼,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双颊上,早已泪两行了。 她轻轻地呢喃着:「陛下啊,明明我才是你的正妻,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那个箫娘子是用了哪招把你的魂给勾了去……」 「陛下,你能不能告诉一下婉儿啊!」 「婉儿,还有很多不明白呢。」 「……」 半晌过后,皇后仿佛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脸颊两侧的泪,她抬手慢吞吞地拂去了泪。接着,她把印泥拿了过来,她拿起景德帝没有知觉的手,把印泥盖上,然后将那根手指往传位圣旨上按了下去。 外面的薛公公估摸着到点儿了,便想进来叫叫皇后。 第120页 外面站着的人看着薛公公佝偻起身子,慢慢地踱步走了进去。 里面突然传来泣声高喊: 「皇帝——驾崩了——」 ———— 就在养心殿正哀鸿遍野时,永和宫这里却是格外的风平浪静。 德妃一如既往懒散地躺在湘妃榻上,怀里的波斯猫,今晚好像是有意打破这永和宫的宁静一般,一直不停地叫唤。 德妃见爱猫一直如此,心里也有些不平静了,她一边安抚着波斯猫,一边朝下首笑道:「珠珠怎么有时间来本宫这里啊?」 还是一如既往地虚与委蛇,但是晗珠不想跟她耗了。 「珠珠就是近段时间来发现,德妃跟太医院的关系不错啊。」晗珠也对着德妃回笑道。 德妃有些怔然,随即她却吩咐身边的宫女把院大门关上。 晗珠眯了眯眼,打算看德妃玩什么花样。 德妃却依旧气定神闲:「珠珠是身子不舒服了吗?若是珠珠有需求,你可以直接去太医院看看,太医院的人都挺好的。」 晗珠懒得说多的:「是挺好的,可惜崔太医却只对德妃好。」 晗珠站直了身子,由于德妃是躺着的,现在到变成了晗珠俯视德妃了:「好到崔太医竟然只愿意听德妃的,不听皇上的了。」 德妃把波斯猫放在了地上,也开始坐正了身姿:「你是什么意思?」 「皇上是为何身子越来越差的,本宫想德妃不是不知道,毕竟崔太医可是按照德妃的意思给皇上餵药的啊!」 晗珠眯眼,衣袖下的手已经捏得发白。 她没有想到,这个德妃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是德妃听到这句了之后,却突然不慌不忙了,她朝旁边的四位嬷嬷大笑道:「你们看到了吗?这个小丫头片子,脑子也挺机灵诶。」 四位嬷嬷会意,连忙上去打算擒住晗珠。 但此时春分站了出来,一把推开了其他的几位嬷嬷:「你敢动我们家殿下一下试试?我们来之前可是提前通知了御林军的。」 「什么军?」德妃笑得更大声了,「你看看御林军现在在哪儿?」 晗珠转头朝身后看去,不知不觉中,整个永和宫仿佛站满了御林军。 没等她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侍卫便快步走了过来,一脚把春分踹到了墙上,紧接着一拳头过去,春分直接倒在了地上,满脸的鲜血,都分不清是从哪处流出来的了。 晗珠瞬间面如土色,但是此时她却只能强忍神情,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还没死呢,你现在这么放肆,总是没有退路的。」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德妃点名,这样做了,她的后果。 说不定这样来,还能保住一命。 但是德妃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什么?你在说皇上吗?要不本宫再留你一会儿,让你听听这丧钟声?」 但是这次没等晗珠反应过来,站在边上的四位嬷嬷便把晗珠架了起来。 德妃走下了湘妃榻,端起了旁边的一碗黑色汤水。 她笑盈盈地捏起晗珠的下巴:「珠珠乖,喝一口这断肠汤,你就不会疼了。」 断肠汤,寻常人一口下去,三天内必死无疑。 德妃把晗珠的头抬起,好让汤水能够顺利下肚。 被迫吞咽的声音在整个永和宫内不停迴荡。 一碗断肠汤。 见底了。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本文是he 67.驸马【正文完】 [vip] 梧桐叶落秋风老, 黑夜高层云满离。永和宫的环境简约但不缺精緻,院子里有一汪清泉,但此时这池水上飘满了枯叶, 显得原本清亮的池子浑浊又骯脏。 波斯猫好像受到了惊吓了一般, 突然往窗外跳出去, 但是此时德妃好似听不见自己宠猫的嘶鸣一般,她斜睨着眸子, 淡淡地看着逐渐倒下的晗珠。 一个大梁的公主就这么死了,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做到悄然无息的。 德妃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此时她正抬手揉着太阳穴。 两位嬷嬷把晗珠缓缓地放到了地上,其中有一位嬷嬷上前问道:「娘娘, 这尸首应该怎么处理啊?」 这位嬷嬷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竟然手还在发抖。 德妃回了一眼,喃喃着:「不论怎么处理,必须得跟我们永和宫撇清关系。」 她站了起来,眯眼看着躺在地上的晗珠:「把她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吧, 一个大梁公主, 我们做不到毁尸灭迹的,不如就把她送回去。」 说完这些, 德妃还特地给吩咐了一声:「对了,把她的婢女一起送回去。」 嬷嬷们纷纷回復了一句「是」。 四位嬷嬷把晗珠和春分抬了出去,德妃唤来了一位贴身婢女,帮忙披上了一个披风, 她随便胡乱系了一下披风的带子, 婢女上来准备帮忙把带子系好, 但是德妃把她的手给拍掉了, 怒斥道:「干什么?」 说完,德妃就先一步出去了,被骂的婢女低头脸上瞬间羞红,但是德妃走了,她也只好跟上去了。 此时的养心殿外面站满了人,殿内却只寥寥站了几个人。 皇后瘫倒在床边,太医哆哆嗦嗦地上前查看。 季暮舒和李知二人纷纷站立在旁边,薛公公双眼无神地盯着龙床上的人,他是自幼就陪伴在景德帝身边的,如今也是一大把年纪了,看到自己倾心服侍的皇帝驾崩了,他也只能偷偷抹泪。 第121页 季暮舒有些看不过去了,上前帮忙拍了拍薛公公的后背,聊以安慰。 太医翻了翻景德帝的眼皮子,草草一看,突然心一悸,但是这个动作被季暮舒一下子给捕捉到了,他连忙上前追问:「你看出什么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呵,把太医直接给吓跪了,他瞄了一眼皇后那边,见皇后此时正盯着龙床上的景德帝没有看来这边,便颤颤巍巍地开口了:「陛下是因窒息而去的。」 窒息—— 薛公公突然抬头,看向太医这边:「大胆!陛下好好的,怎么会窒息呢?」 紧接着,薛公公抬手指着太医,仿佛被气急了一般:「你要是敢乱说话,我看你这个太医就不用做了!」 薛公公之前就是景德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在这宫里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他这么说,倒也是有资本的。即使现在景德帝去了,新上任的皇帝也得要看薛公公的一分薄面。 毕竟掌事太监可就只有一个,太医可以有很多个。 那位太医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场面,他也万万不敢说一句谎话的:「陛下面部犯紫,还带有肿胀,头部淤血,初步判定,跟窒息而亡的症状很符合。」 太医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就在这静谧万分的时刻,皇后突然开口了,她的语气非常轻细,若不细听,还听不太真切: 「是本宫做的。」 这时一直在旁边噤声的李知有些没忍住:「是你把陛下闷死的?」 「哈哈哈哈——」 皇后仰天大笑,没人知道她是为什么,只是眼前的一切都来的太震惊,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缓过来。 头上的金钗已经松落了一些,钗子上的一些流速还挂住了不少头髮,往日里端庄贤惠的皇后,在此时却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 她一只手狠狠地抹掉眼泪,但是嘴里又在不停地发出令人惊悚的笑声。 皇后一手扶着龙床,站起了身子,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向外走去。 推开养心殿的大门,大门外整整齐齐地站满了各式各样的权臣,还有后宫的妃子。 皇后没有看向他们,而是自顾自地一边继续大笑,一边从旁边走过。 此时此刻,从她踏出养心殿开始,她就仿佛与这个大梁擦肩了。 可能未来之人,还能在史书上看见一下她皇后的封号。 但是,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她叫婉儿了…… ———— 养心殿内的人见皇后这态势,差不多也就把事情看出个七七八八了,季暮舒心里早就有预感,所以此时他也没有太过于震惊。 此时他偏头无意识地一撇,注意到了桌上的一封圣旨。 季暮舒走过去看,内容是传位于太子,联想到皇后的动作,季暮舒突然想明白了。 他把圣旨递给了薛公公:「薛公公,看看吧,得去宣传位圣旨了。」 薛公公接过之后,凝神一看,惊道:「这不是陛下亲笔书写的。」 「不是亲笔的又能如何?」季暮舒神情淡淡的,「有国玺的盖章和陛下的手印,那它就能生效。」 确实,一封圣旨,重要的不是陛下的亲笔书写,而是国玺和手印。 只要有了国玺和手印,那一封圣旨就能够生效。 薛公公神色凄凄,良久过后,深嘆一口气:「其实娘娘不必如此的,陛下……」 说着说着,薛公公竟然笑了起来,他默默地走去龙床后面,然后从床底的一个暗格里面拿出了一封圣旨。 他把圣旨摊开在众人眼前,这封圣旨的笔迹,在场的人都能一眼辨别,和之前的那封内容可谓是一模一样。 「其实陛下早就立了这封圣旨,太子在陛下的心里,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的皇子。」 只可惜薛公公的这句话,皇后娘娘最终是没能听见。 就在众人正沉浸在这种惊挫之中时,外面突然跑来一个小太监,整个人都慌得不行了,但也依旧哆嗦着传话:「不好了!皇后娘娘跳湖了,捞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皇后娘娘,薨了—— ———— 景德帝在之前就有草草地拟定修建过自己的皇陵,但即使景德帝那么早的操办过这类事情,可现在任谁也不会想到,景德帝会去的那么早,那么突然,所以等待他们后人去操办的事情还有很多。 季暮舒捏了捏眉心,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地太突然了,薛公公听见皇后也薨了之后,整个人都仿佛人被鬼魔噬了心魄一般。 但是现在外面了站满了人,都在等着内室里面的人颁布圣旨,情况已经不能容许他们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季暮舒看了看薛公公,缓缓开口:「薛公公,宣旨吧。」 按照常理,仙去的皇帝身边的掌事公公需要在此时颁布先帝下葬相关的圣旨,同时还得宣布下一任的继承人。 但是这时的薛公公仿佛突然回了魂似的,他又再次走回龙床后面,从床底的暗格里再次取出一封圣旨,递给了季暮舒,并补充道:「大人,看看吧,这是给你的。」 季暮舒接来展开,结果不出他的所料。 圣旨里写的是,要他做新任皇帝的太傅,同时协助幼帝把持朝政。 意思就是,要他做摄政王。 季暮舒早有想到这一点,景德帝知道自己的那些儿子,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就是不中用的。所以他会着急派兵,帮忙安抚边疆,同时宽待百姓,充足国库,只要他的儿子不作妖,身边有一个能力足够的摄政王。 第122页 在这个太平盛世里,大梁也能依旧平稳安康万年。 景德帝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早早地做好了这一切的铺垫。 季暮舒轻轻地阖上眼眸,把圣旨递迴给了薛公公:「一起宣了吧,一切按照正常程序来就行。」 说完,他打算给薛公公缓口气的时间,便迳自一个人先一步出去了。 就在他刚刚推开养心殿的大门后,一个士兵穿着的人前来报信:「大人!西北大军已经凯旋而归!」 也就在这时,季暮舒抬眸远远地看见了以威武大将军为首的一小队人马正在往养心殿赶来。 都回来了。 此时妃嫔里面,以德妃的辈分最高,她站在前首的位置,身上的披风都还没来得及系好。 在她身后的嫔妃,都穿着很简单,很显然都是慌忙赶过来的样子。 李知也跟在后面出来了,一切事宜都准备就绪,大家都纷纷站在殿外,等待薛公公的宣旨。 季暮舒几步跨下台阶,就当他准备从德妃身边经过的时候,季暮舒突然驻足:「德妃娘娘,待会儿要宣旨了,披风可以系好了。」 这句有意无意的提醒,若让外人听去了,可能都会觉得这是挑逗的言语。 但是听到的人,却不禁发颤。 德妃知道,自己的这步路,做错了。 如果她是刚来,被季暮舒撞见,季暮舒可能还不会说什么,但是她已经在养心殿外站了这么久了,身后其它的妃嫔都知道在外人面前注重礼仪,她是德妃,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所以到季暮舒从养心殿出来了,她还依旧没有系好披风,就倒是显得有些刻意了。 季暮舒站在另一边,浅浅地垂下眼眸,他一时不能想明白,德妃为什么要这样刻意去做,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重点。 德妃身上,竟然有晗珠身上的味道。 但此时他也不能去做什么,他只是一个朝纲上的臣子而已,后宫这种地方他是万万去不得的。 就在季暮舒沉思的时候,薛公公出来宣旨了。 帝后合葬,传位于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内阁大学士季暮舒为太傅,辅佐幼帝把持朝纲。 由于皇后已去,这太后自然而然就由这后宫中辈分最高的德妃担任。 景德帝还特别申明了,无需任何人陪葬,这倒是让后宫其他的妃嫔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对于底下的臣子们来说是没有意见的,毕竟在景德帝宣布让季暮舒任职内阁大学士的时候,大家心里就已经纷纷有了预算。 季暮舒当然也没什么意义,只是他突然想到了皇后跳湖。 不得不说,他倒是挺为皇后可惜的。 可惜的是,景德帝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太子传给嫡子,修皇陵的时候,也早就想过帝后合葬。 只不过一切都已经如过眼云烟,后人无法替前人可惜,前人也自有前人的命运。 一切礼仪结束,剩下的就是交给礼部操办了。 季暮舒转身欲走,却突然抬眼看见了站在身后的季楠。 季楠由于在西北屡立战功,已经早早地被景德帝升了官位。 所以此时,他能够站在这里,季暮舒也不意外。 既然见到了熟悉的人,季暮舒也不墨迹了,直接开口直奔主题:「珠珠可能出事了,我现在打算去找御林军看看。」 季楠点点头:「我跟你一起。」 等季暮舒找到御林军总领时,总领所在的地点,倒是着实让他震惊了一下。 他和季楠是在永和宫找到御林军总领的。 永和宫,是德妃的院子。 季暮舒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他对总领质问道:「先帝大崩,你为何在这里?」 这御林军的总领倒是一脸淡然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之前德妃说猫丢了,属下派人过来寻猫了。」 「大胆!」季暮舒现在气得牙哆嗦。 他是明白了,德妃的下马威是给他立在这里呢。 御林军不去保卫皇帝,来这里寻猫? 德妃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御林军是她的了。 更是直接地说开了,晗珠在她的手上。 或许德妃早就知道了,季暮舒会做摄政王,所以她早早地就把捏住了晗珠,就相当于捏住了季暮舒的软肋。 如果季暮舒想要晗珠能够好好的话,他就得让权,并且还得敬她三分。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季大人在本宫院前做什么?」德妃带着贴身婢女,在此时款款走来。 仿佛帝后大崩对她来说,不过就如去吃一顿饭一样的简单。 她依旧还是那位贤良淑德的德妃娘娘。 季暮舒眯眼看去,舌尖抵着后槽牙:「你想做什么交易?」 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不能容忍晗珠再多受一分委屈。 「交易?」德妃仿佛也没想到季暮舒会这么直接,但是她还是缓了缓,「季大人想谈什么还是进去谈吧。」 她可不想被他人给听去了什么。 「怎么?」季暮舒觉得这番动作有些好笑,「德妃娘娘敢做不敢言?」 季暮舒接着替她说了出来:「你不就是想要稳固你的太后位置,然后珠后听帘吗?」 德妃刚刚准备迈步进去,但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她突然转过身来,笑了笑:「季大人,哦,不,太傅说笑了,珠后听帘,本宫还没那个本事,本宫一个妇人,见识短,一生求的不过就是一个衣食无忧罢了。」 第123页 「只想衣食无忧?」季暮舒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本官倒是觉得,娘娘可不仅仅只想一个衣食无忧。」 因为她已经是妃了,景德帝又不是喜欢让后宫陪葬的暴戾之人,可以说她的生活一直都会是衣食无忧。 所以她是没有必要做这一系列的动作的。 「太傅在说笑话吗?」 德妃突然敞开怀了大笑:「你觉得皇后还在,我能够衣食无忧?你觉得一个在后宫没有儿子的妃子能够衣食无忧?」 季暮舒突然沉默,后宫的一些小九九,他确实了解不多,只能说德妃的这个衣食无忧不是字面上的衣食无忧,她还想要地位和尊重。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了。 翕忽之间,一只波斯猫从内院跳了出来,它喵呜了两声,又往里面跑去了。 但是这些都是德妃的事情,季暮舒只想管晗珠:「你的衣食无忧,我可以答应你,但是珠珠,你必须完整无缺地还给我。」 「衣食无忧?你怎么答应我?」德妃走近几步,离季暮舒和季楠靠近了些,「你觉得现在龙椅上的那位会让本宫衣食无忧?」 她怕季暮舒不理解,又补了一句:「只有自己的儿子才能让本宫衣食无忧。」 自己的儿子? 季暮舒记得,德妃是没有儿子的,但是说到这里,季暮舒却突然暼到了旁边的御林军总领,他突然间仿佛猜到了什么。 季暮舒凝眉:「娘娘,大梁的江山可不能易主。」 德妃知道了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是这时她却变得不愿意多说了一般。 只见她笑了两声,自顾自地进了大门,只留下了一句话:「那你的珠珠也只能一辈子待在后宫了。」 季暮舒咬了咬后槽牙,下颚角紧绷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德妃离去的背影。 旁边的季楠,先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德妃走了,他却突然开口了:「我们自己去找吧,我想珠珠肯定还在后宫。」 「景德帝是德妃杀的。」季暮舒眯眼看着前方,「之前景德帝身体一直不好,肯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如果皇后现在还没自愿投湖的话,皇后也可能会死在德妃的手下。 因为德妃要杀了景德帝,给自己和御林军总领的孩子让道。 杀了皇后,才好让自己做名正言顺的太后。 她可能没想到,皇后会那么急不可耐,没想到皇后会因为内心愧疚自杀。 所以她现在就想要把控住这朝堂中的权势,所以她就捏住了晗珠,也就相当于把控住了季暮舒。 一环接一环,不愧是德妃娘娘。 季楠这时好像反应过来一些了:「那我们去太医院。」 季暮舒眉心皱起:「可能已经晚了。」 ———— 但是事实果然如季暮舒所料,之前一直伺候景德帝饮食起居的崔太医,此时已经暴毙而亡。 太医院的人都说不知道为什么,季暮舒也早就料到了。 季楠有些焦急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证据没了,那就没人能够揪出德妃的把柄了,那也就救不了晗珠了。 季暮舒咬咬牙,他看着季楠:「别管那么多了,你带几个精明一点的人,直接去搜永和宫,刚刚我们去一趟永和宫了,德妃透露了御林军,现在御林军为了避嫌,肯定没守着永和宫了,你们偷潜进去看看。」 「我再去其他的地方找找。」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季楠没犹豫,直接走了。 但是季暮舒一时失神,说实话,整个皇宫那么大,他可真不好说晗珠在哪。 或许晗珠根本不在皇宫里,刚刚德妃说的那句话就是故意误导他的。 但是俗话说——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了! 最危险的地方。 季暮舒仿佛突然间悟透了什么,剎那间,他就往外面跑去。 能够让德妃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只有晗珠自己的院子里。 也是,正常情况,任谁也想不到,德妃会把晗珠放在自己的院子,毕竟她前面说了那么多的误导性话语,一般人都会想着德妃把晗珠藏了起来。 等季暮舒赶到晗珠的院子里时,院子里空无一人。 就好像这是一个空院子一般,寂寥到无人喘息,没有一丝生命气息。 晗珠住的院子不大,就三间房,一个主卧,一个柴火房,还有一间供宫女住。 季暮舒小心翼翼地踏进主卧,床帘被放了下来,整个房间一眼望去,就不像是有烟火气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把床帘拉开,晗珠安安分分地平躺在床上,右手放在左手上面,整个人和谐又美好。 眉角的那颗红痣却跟往常不一样,仿佛失了颜色一般,被人抹掉了光辉和热度。 季暮舒躬身将她抱起,但是怀里冰凉的躯体,让他本是平静的面色突然一凝。 他躬了躬头,把脸颊贴近晗珠的额头。 一丝温度也没有。 「珠珠,醒醒。」 季暮舒像是抱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坏里的娇娇。 「哥哥带你回家了。」 但是怀里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反应,鼻息之间的温存也尚无。 「珠珠,哥哥想做你的夫君。」 第124页 「是真的。」 「很想,很想。」 「做梦都想。」 季暮舒双眼向前望着,眼里映射出屋内的昏暗。 那双一直沉稳清明的桃花眼,终究在此刻有了水光波澜。 他努力很久很久,努力地去考个状元。 努力地来到京城。 努力地想要跟她并肩。 努力地去后山寺庙里练功。 努力地想要去保护好她。 但是,终究是没能做到。 「咱们回家吧。」 不知道他是对着谁说的,房内无人回应。 唯有门口的穿堂风,带来了萧萧声。 等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季楠也赶了过来。 季楠呆愣愣地看着趴在季暮舒身上的晗珠。 但是季暮舒眼里的无神,让季楠不敢开口。 从后宫,走到宫殿门外,得要至少半个时辰。 路过的行人,都纷纷给季暮舒拜礼。 毕竟这将是大梁未来权力最大的男人,想要在将来混得好,必须得臣服。 但是更多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季暮舒怀里的人,有认识的还一起参拜了一声:「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若是不认识的,便也就在身后窃窃私语着,这是哪位府上的小姐,竟让季暮舒给看上了。 一个时辰过后,季暮舒走出了皇宫,季府的王勇看见季暮舒出来后,把马车凳子给季暮舒准备好了。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季暮舒竟然直接略过他了。 从皇宫到西街的季府,是季暮舒一步一步抱着晗珠回来的。 一路上,季暮舒一个人自顾自地给晗珠解释着:「珠珠,你看,听说醉仙楼出了新糕点呢,等你醒了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还有满春院,听说出了不少话本子呢。」 「上次你想要的话本子,我让十三给你找着了。」 「如果你醒了想要的话,你就求求我。」 「求我,说不定我就给你了。」 「珠珠你怎么净看一些难找的话本啊?你就对那些事那么感兴趣吗?」 「感兴趣你可以问我啊,我可以教你,让你亲自实践实践。」 说着说着,季暮舒竟然还笑出了声。 一路上,他的言语都温柔得可怕。 路上的行人,都对这对俊男靓女投来艷羡的目光。 有靠的近的人,还顺势听到了季暮舒的温柔话语。 还有人在后面笑称:「这个男人定是个好丈夫!」 但是却无人听到,季暮舒的喃喃:「珠珠,有人夸我是好丈夫呢,可是我还没有做成你的丈夫。」 「……」 直到天黑,季暮舒才慢慢走到季府。 之前年关除夕夜的时候,季暮舒将晗珠从南街的城门口,背回了公主府。 这次,他将晗珠从皇宫北面的院子,抱回了西街的季府。 他带着晗珠,逛完了整个京城。 王勇在季暮舒的后面,缓慢地驾着马车,他看着季暮舒的步伐开始逐渐变慢。 他知道,季暮舒的力气快耗尽了。 就在王勇觉得,季暮舒要把晗珠放下来时,他又颠了颠,把晗珠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 回到季府之后,季暮舒把晗珠放到了自己主卧的床上。 他将晗珠有些脏乱的衣服,缓缓地褪下。 一边慢慢解开衣衫,一般自顾自地呢喃:「珠珠,我帮你把脏衣服换掉好不好?」 「我之前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家成衣店,我把他们的镇店之宝给买了回来。」 「因为我觉得,漂亮的衣服,只能让我的珠珠穿。」 「只有我们珠珠穿,才好看呢。」 晗珠的外衫一件一件被褪去,光滑白皙的肩膀袒露了出来。 季暮舒把晗珠扶了起来,肩胛骨的月牙型印记瞬间暴露在男人的视野之下。 只见季暮舒轻轻抬手,一点一点摩挲着这道印记。 视野所到之处,还可以看见床边的置物架上摆放着一个月牙型的陶瓷盆,里面种着睡莲。 「珠珠的小月牙真好看。」 说着,季暮舒俯身,轻轻地吻上这道印记。 「疼吗?」 依旧无人应答。 可经过这么一会儿,季暮舒好像习惯了一样。 即使无人应答,他也依旧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们穿漂亮衣服吧。」 季暮舒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叠好的衣服,这套衣服也确实十分夺目,是伊曼那边特有的水光波纹料子,一展开,都能看到波光粼粼。 越是好看的料子,这成衣就做的越繁杂。 穿上它也显得十分复杂。 但是季暮舒在这时,却出奇地耐心且认真。 衣裳穿好以后,主卧的门,也被打开了。 季楠和十三一齐走了进来,十三先开口:「大人,春分也受了重伤。」 没等季暮舒回应,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我来看看吧。」 「师父!」十三是最先惊叫起来的。 这一声师父,也把季暮舒拉回了魂。 他抬眼看向门口,一身白衣,鬍子花白的老人站在了门口。 但是这个老人身材并不佝偻,却显得十分有精神一般。 季暮舒见来人走进之后,主动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第125页 老人坐在床边开始把脉,不到一刻钟便放下了:「是断肠汤。」 「什么?」这时季楠最先出声,他在外面走南闯北,可能其他人没听说过断肠汤,但是他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威力的。 但是老人并不震惊,眉心微微皱起,看向季暮舒:「阿舒,放血吧。」 季暮舒的睫毛抬了抬,但是他没有犹豫太久,出去拿了刀和碗就跟着进来了。 「多少?」 此时的季暮舒镇定地不像话,即使别人让他做的是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老人定了定神,瞥了眼那碗的大小:「一天一碗,直到她醒。」 季楠突然觉得这件事不可理喻:「一天一碗,阿舒会贫血死的!」 「那他不死,就让躺着的人死好了。」老人直接反驳回去。 但是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断肠汤,只要人喝一口,就活不下来。 十三低垂着头,慢吞吞地问了一句:「师父,这样有用吗?」 老人嘆了一口气:「如果三年之后还不能醒,那就算彻底油尽灯枯了。」 「行,三年,我等得起。」 说完这话,季暮舒干脆地拿起刀往手上一划,黄豆般大小的血珠从伤口处流落下来。 众人皆沉默。 天色逐渐加深,月亮悄悄挂上枝头,今天的月亮是月牙型的。 跟肩胛骨的胎记一样,跟院子里的池子一样,跟床边的陶瓷盆一样。 就是不太圆满。 ———— 春分只是被打成了重伤,所以她过几天就醒了。 她一醒过来之后,就给大家说清楚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德妃陷害景德帝的经过,还有崔太医的话。 但是目前崔太医已去,仅仅春分一个人的言辞,是不足以让德妃服罪的。 帝后下葬的事宜,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各种场面,众官员都纷纷到场,但独独缺少了太傅。 没人去多嘴问,也没人敢问为什么。 在帝后下葬相关事宜正式结束之后,西北大军才算是正式地赶回京城。 先前赶回来復命的都是赵珺和季楠这种带头的有职位的军人,后面的大军后面才赶到。 赵珺是跟着大军一起回到京城的,只是她一回到京城,就来到了季府。 晗珠依旧跟一开始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 阳光温柔地照拂在晗珠的脸上,连她脸上的绒毛都能清晰可见。 赵珺站在床边,伸手捂住嘴巴,不让惊吓声出来。 被惊倒之后,紧接着就是无声的呜咽声。 这时,春分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 「赵小姐,这是殿下之前特意吩咐给你去醉仙楼订的玉兔糕。」 赵珺呆愣愣地接过了篮子,死死地抱在怀里。 春分提醒着:「小姐趁热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赵珺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时季暮舒走了进来,跟着后面的十三也提醒着赵珺:「赵小姐,殿下需要喝药了,您先出去吧。」 「好。」 赵珺神情恍惚,抱着篮子的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跨过门槛,然后就在门口的台阶处坐了下来。 春分有些看不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抹掉了自己的泪,颤抖着声音安慰着:「小姐别太伤心了,殿下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次赵珺没应了,她看着怀里的玉兔糕,表情分不出是哭还是笑了。 一口一口地慢慢咬着玉兔糕。 玉兔糕是松软的,原本是只能在中元节吃的玉兔糕,但是在这个初冬,赵珺吃到了。 醉仙楼是出了名的不臣服于权贵,赵珺不知道晗珠是怎么让醉仙楼做玉兔糕的。 但现在她确确实实是吃到了。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了剩下的玉兔糕上,很快就在热气中消失不见了。 没过一会儿,季暮舒就出来了,他一边朝门口走过去,一边用另一只手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门口是李知来了,季暮舒用牙齿咬断包扎的布条,抬眸等着李知说话。 李知明显显得有些焦急:「德妃现在已经控住了朝堂中很多老臣,老臣在朝中势力一直都很大。」 「然后呢?」季暮舒的表情一直都平淡如常,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表情产生波澜了。 李知:「所以我们现在更难搞了,德妃现在势力越来越大,没有足够的证据还怎么搞她?」 季暮舒冷笑:「本官要杀她,还需要证据?」 ————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新帝上任不到半月,太后娘娘突犯心疾,暴毙而亡。 众人皆譁然,但也不敢多加询问打听。 之前一直未露面的摄政王,在太后娘娘去世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把握住朝廷权势动向。 这是人们第一次见识到这位新科状元的真正的实力。 太后娘娘的去世,也是得要有礼仪步骤的。 在送葬的那天,薛公公给季暮舒递来了一份圣旨:「这是先皇特意嘱咐奴才的,特别叮嘱了奴才,等这大梁安稳之后,就把这封圣旨给您。」 季暮舒接过圣旨,一寸一寸地展开那封已覆有灰尘的圣旨。 那是赐婚的圣旨,特许太傅季暮舒尚大梁的晗珠公主。 第126页 他突然想到了在淮州的时候,那封突然急传来的密信。 问他想要尚公主吗? 原来在那个时候,景德帝就写了这封圣旨。 新帝改元为惠宗,惠宗元年的年关节,是摄政王和长公主晗珠的大婚之礼。 长公主晗珠是众人皆知的,已经昏迷了快大半年了。 但是这是先皇的赐婚,众人也不敢多加置喙。 即使新娘一直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但是这场婚礼却是百年难遇的空前盛大。 成婚前一夜,晗珠被送回了皇宫内,晚上是赵珺陪着她的。 年关节又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但是因为这场婚礼,这一年的年关节比以往还要更加热闹。 季暮舒下令在京城各个街道,每隔一里就办一张流水桌。 这相当于宴请整个京城的人吃这场婚宴的席,全京城都在为这场婚礼欢唿。 成婚当日,季暮舒到午门恭进久久大礼,成婚的礼仪他一样也没落下。 需要晗珠做的事情,他就背着晗珠帮她去做。 一开始还有人对这场婚礼有质疑,但是看到季暮舒的这些所作所为之后,都默不作声了。 宦海沉浮,权钱利益,真假难辨。 谁又能真心待一人呢? 其实按照季暮舒现在的权力,他完全可以抗旨,但是他没有,反而还将这场婚礼举办得空前盛大。 季暮舒知道晗珠这一生的卑微感来源于何处,就是那个童养媳的称谓,所以这次他想来赎罪,她选择下嫁于她,做她一生的驸马,即使他永不参政,即使放弃自己多年的心血,他也想还她一个名分。 在背晗珠下轿的时候,周围有着各种欢唿尖叫声,在这嘈杂的环境里,季暮舒微微偏头看向晗珠的侧颜,轻轻喃喃道: 「珠珠,玩够了就回来吧。」 「下辈子,我想做你的童养夫。」 「……」 这次,是他陪她放肆了整个盛世。 ———— 尘尘混入,剎剎圆融。 大婚之后,季暮舒让出了太傅这个职位,欲交由宰相李知辅助幼帝掌权。 但是李知却死不答应,季暮舒专门去丞相府询问理由,但却看到李知一人在房内喝着闷酒,他抢过李知手里的酒杯,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知呵笑一声:「这个江山,你可以说放弃就放弃,江山美人,你可以随意选择,那我呢?」 他突然奋起,额角青筋暴起:「你有你的晗珠,那我的陈柔呢?」 季暮舒问:「陈柔去哪儿了?」 「她走了,去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其实她走,你是有预感的吧。」 李知闷声不答。 但是季暮舒知道这是肯定的意思,陈柔本就是一个外表娇柔,内心却很刚烈的女子,先前右相对她的侵犯,对她来说肯定已经是无颜再面对李知了。 人生本就有着各自分分合合,有人有缘有分,但是绝大多数的都是有缘无分。 季暮舒定神看着颓废的李知:「陈柔走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让我告诉你,她会好好生活的,也希望你能够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好好生活。」 「你的陈柔还活着,可是我的珠珠,只有不到三年了,三年一过如果还不醒,她的身体就会油尽灯枯。」 「三年之后,如果我还有一命,我定会回来。」 言已尽此,季暮舒也只能离开了。 只留下李知一个人,留着清泪,举杯对圆月,恭送过往。 只不过第二天,李知就同意接下摄政王的位置,开始辅佐幼帝把持朝政。 先前季暮舒就把朝廷治理得尽然有序了,所以等李知上手,到也没什么大事需要他出来,他只要按部就班,正常行事就好。 ————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让处在其中的人都抓不住时光的片段。 龙井的三月天正是收茶的好时候,茶花香溢满整个山间,阳气升发,草木皆始,万物復甦。 茶花一採摘完,大傢伙都开始纷纷忙起来烘花,毕竟茶花也可以做花茶,喝起来也是另外一种的沁人心脾。 季暮舒照例起床之后在院子里噼柴,但是由于气血不足,他已经瘦弱了许多,面部已经凹陷了下去,一双桃花眼也深深地凹了下去。 旁边的柳琴有些看不过去了,便连忙用手随意地抓了几把头髮,然后用一根木簪子把头髮迅速盘了起来,待走到季暮舒身边,看到季暮舒砍的柴火之后,又气得直跺脚:「我不是叫你噼得细一点吗?」 「到时候大柴烧饭又得烧煳。」 「你说里长这么大了,怎么啥家务都干不上手呢?」 「去去去,你一边去,去把锅洗了。」 「……」 早晨的清风吹散了院子里的闲话,吹走了清吵声,也吹来了一声笑言。 「阿舒。」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阿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