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媛脱单计划》 第1页 [gl百合] 《程序媛脱单计划》作者：沐枫轻年【完结】 文案一： 平日兢兢业业、内向腼腆的向云一朝饮酒不慎断了片，闯到邻居家里发疯，不小心透露了自己埋藏许久的秘密，奈何第二天醒来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人美心善的林栀心见对门邻居醉酒，好心收留，却遭壁咚强吻，她回敬一个巴掌，并在心里给很少往来的邻居打了负分，没想到邻居居然是个臭流氓。 文案二： 母胎solo二十七年的向云有过一次惨痛的告白经歷，一颗姬仔之心才刚激活，就被迫藏起来，从此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再主动追求什么了，也许等到三十岁，就听爸妈的话随便找个人结婚，结果命运却安排她在彻底自暴自弃之前遇见了林栀心。 从此生活节奏被打乱了，一发不可收拾。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 智商高情商负装傻充愣安于现状内向腼腆酒后发疯的码农vs温柔干练细腻稳重喜欢阅读不会做饭的路痴大学老师 食用指南： 1、本文专注日常，轻现实，非完美人设 2、慢热！慢热！慢热！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职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向云，林栀心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邻居 向云是被宿醉之后的头痛疼醒的，她强忍着睏倦的感觉睁开眼睛，却忽然愣住。 进入眼帘的环境和她记忆中的卧室有些出入，她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沉默了将近五分钟，大脑宕机。 过了好半天，破碎的记忆才陆陆续续像万花筒里的光影闪过她的脑海，让她明白过来，她没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她努力回忆昨夜发生的事情，却只记得自己夜里睡不着起来喝了点酒，之后的记忆就变得破碎起来。 然后她在别人的床上醒过来了。 想想都觉得惊悚。 有一瞬间她甚至中二地以为自己是不是遭遇了传说中的穿越。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吓了一跳，向云连忙扭头四顾，发现身边连个空枕头都没有，这是张单人床。 屋内装潢素雅清新，毫无疑问，她还生活在现代。 向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她的心又提起来，她依稀记得昨夜自己喝醉了，跑来了住在对门的邻居家里，还拗着人家下了好几盘象棋。 这栋居民楼里大都是一室一厅的小套房，五六十平，向云那间和邻居这边户型一样，除了朝向不同之外，大小和格局都是相同的。 她好像明白过来这里是哪儿了。 向云一巴掌盖在脸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她占了邻居家的床，那邻居昨晚咋过的？睡沙发吗？ 她感觉好丢脸。 就在向云内心纠结，想着该怎么向邻居道歉的时候，卧室的屋门突然被人敲响，温婉清丽的女音从门后面传过来，像清晨落在窗台上的一缕阳光。 「向云，你醒了吗？」 向云喉咙里咕哝一声，忍着头痛挣扎着坐起身。 她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小时依旧失眠睡不着，想起家里有一瓶朋友送的红酒，她就爬起来拔了瓶塞，打算尝试饮酒助眠。 结果她没喝两口就断了片，穿着睡衣披了一件外套跑来找邻居的麻烦。 一晚上稀里煳涂地过去了，睡衣有点乱，但好在衣服没散，都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见人？ 「我醒了。」 她朝门外应了一声。 「那我能进来吗？」 那声音随之又响起来，温柔好听，向云立即就想起了声音主人的样子，是很符合的，不论是样貌，还是气质。 她刚想应好，又觉得太过失礼，本就是她占了人家的卧室，这会儿还宾主倒置，她很过意不去。 所以外边的人一问，她立马翻身下床，拖鞋也来不及找了，光着脚蹬蹬蹬跑去开门。 屋门一开，手里端着一杯热水的女人与刚刚向云脑袋里闪过的样子重叠起来。 长髮披肩，发尾微卷，五官生得十分秀气，特别是她那一双眼睛，好像蕴了一层柔柔的光，能让初见之人感到和善亲近。 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又刚起不久，林栀心没有化妆，只做了一下简单的护肤，素颜柔婉。 她没想到向云会跑来开门，眼里露出惊讶，视线下移，扫过向云踩在木地板上的光脚丫子，嘴里「呀」了一声： 「你拖鞋落外边儿了，昨晚我忘了给你拿进来。」 她说着，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向云垂下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慌慌张张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没，没事，对不起啊，我昨天喝了酒……给你添麻烦了。」 她说不下去了，酒后发疯，喧宾夺主。 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饮酒助眠个鬼哦，以后再也不喝了。 她心里暗下决心。 林栀心闻言笑了起来，眉眼一弯，像是有光从她的眼睛里透出来： 「没事啊，但是酒还是要少喝一点，对身体不好的。」 她说着，把手里的水杯递给向云： 「喝点水润一下喉，待会儿一起吃个早餐？」 第2页 向云没办法和林栀心说自己其实只喝了两口，会被笑话的，她接过林栀心递来的热水，双手将杯子捧住，抿唇道： 「这……我收拾收拾就走，早餐就算了吧。」 她已经给林栀心添了很多麻烦，又怎么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还吃人家的早餐。 林栀心还想再说什么，屋里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那声音是从床头立式衣架的方向传来的。 向云的外衣挂在衣架上，是她的手机响了。 她忙转身过去，把水杯随手放在床头柜上，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就当着林栀心的面接通了电话。 「嗯……好，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电话里不知说了什么，向云挂了电话之后脸上有两分疲惫，很快又拍了拍脸振作精神，转头对林栀心说： 「不好意思啊，公司里有点事儿急着处理，我得先走了，改明儿我忙完了再请你吃饭赔礼！」 向云工作上有事情要忙，林栀心就不便挽留，今天本来也不是休息日。 所以向云抓起自己的外衣准备走，她原还想理一理床铺，但被林栀心制止了，向云赶时间，也没有坚持，匆匆道了声谢，就开门出去了。 她住的出租屋在林栀心对门，两套房子隔得很近，旁边也没有别的住户，所以向云只穿着睡衣也没有太多顾忌，两步就走回自己的住处。 从外套里掏出钥匙打开屋门，看着门后面熟悉的环境，茶几上的红酒瓶还立在那儿，杯子里剩了一小半，向云再一次窘迫地嘆了一口气。 她和林栀心是邻居，平日里上下电梯很容易碰见，认识也有大半年了，偶尔帮个小忙你来我往之间，自然走得近些，成了普普通通的朋友，但关系还远远没到能去对方家里留宿的程度。 这还是向云第一次去林栀心的家，估计是给人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怎么是好？ 得找个机会赔礼道歉才行。 向云长吁短嘆，想起来还有工作，她快步走进卧室换了身衣服，穿上一件程式设计师标配的格子衬衫，将袖子挽起来洗漱之后又往脸上扑了些水乳，简单打理了一下。 她把刚刚过耳的头髮绾起来，在后脑勺的位置扎了一个小扫把。 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额头上新冒出来的熬夜痘让向云感到非常难过，她用指尖戳了一下，有点刺痛。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林栀心，想来林栀心那张精緻的脸上应该没有她这种毛病。 向云又嘆了一口气，但没去把痘子挤了。 感觉耳朵上缺点东西，她就回屋从首饰盒里取出两枚兔子形状的小耳钉，一边往外走一边戴在耳朵上。 她没化妆，这个工作也不需要她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点技术傍身，不用刻意去迎合讨好，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让她手底下上线的功能不出毛病，就万事大吉。 虽然经常熬夜加班，但对于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接触，有轻微社交恐惧的向云而言，是个不错的差事。 她走到门边换了鞋，提起放在鞋柜上的小包，然后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在等电梯的时候，她还掏出唇膏润了一下嘴唇。 林栀心送走向云之后就把卧室里的床铺整理了一下，端着杯子走出卧室的时候听见外边楼层里传来扣门的声音，向云已经换好衣服准备下楼了。 她将注意力从门外的响动上收回来，俯身把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一盒已经收捡好的象棋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忽然想起来这象棋是向云昨晚搬过来的，早上出去的时候忘了拿走。 林栀心拿起棋盒快步走向门厅，将屋门拉开，同时唤了一声: 「向云！」 向云已经进了电梯，门正要关上，乍一下听见林栀心的声音，她匆忙伸手挡了一下电梯。 「哐」一声响，电梯门重新打开，向云一脸后怕，林栀心也傻眼了。 「你没事吧？！」 林栀心还穿着拖鞋就直接跑进走廊里，一脸惊吓地看着向云。 「没事，没事。」 向云摆了摆手，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示意林栀心自己没事。 幸好这个电梯的门感应还算灵敏，刚才那一下多是她自己撞上去的，虽然声势浩大，但没伤到哪里。 可能她今天註定倒霉，还没下楼就被门夹了。 她扶着电梯门朝外看，见林栀心抱着个棋盒出来，心里就明白了林栀心的来意，她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正想说耽搁一下时间去给林栀心开门，然而林栀心又体贴地改了主意，提前开口: 「我本来想说你东西忘在我家了，趁你没走给你送过去，但看你现在赶时间，不如棋盒先放我这儿，你忙过了再来取？」 林栀心主动提议，恰好电梯也响起了催促关门的鸣笛，向云便没再推辞林栀心的好意: 「好，那麻烦你了，我晚一点再找你拿。」 向云说完，退后一步，在电梯里朝林栀心挥了挥手: 「我先走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旁边的按键提示显示电梯下行，林栀心抱着棋盒在电梯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落在电梯门上的目光，脸色复杂地嘆了一口气。 她想起昨夜有个女人喝醉了，在她家里疯言疯语: 第3页 「栀心，不如你跟我好吧，我能照顾你。」 第二章 酒疯 电脑桌面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跳成23:00，林栀心睏倦地揉了揉眼睛，把刚做好的ppt文件和备课资料一起放进u盘里，准备收拾一下就睡觉了。 谁知她刚刚推开椅子，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林栀心眼睛里透出疑惑，心想这个点儿会有什么人来找她。 她犹豫了一下，一人独居在外的安全意识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而是先从自己的手包里拿了防狼喷雾背在身后，然后才走向门厅。 敲门声消停了几分钟又响了，林栀心透过猫眼朝门外看了一眼，意外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竟然是住在对门的邻居，向云。 向云脸颊红红的，像是喝了酒，她穿着睡衣，肩膀上披了一件外套，手里还抱着一个棋盒子。 她的睡衣有点可爱，是粉蓝色的，上面有一只卡通小狮子的印花，小狮子张着嘴嗷嗷直叫，故作兇恶，但其实软萌软萌的。 林栀心有点意外，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挺严肃，不怎么爱笑的邻居私下里居然是这种风格。 除了向云之外，走廊里看不到别的人了。 林栀心松了一口气，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就还好。 她解开门锁，把门拉开，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又一次确认了门外只有向云，她才彻底放下心，但没有立即将向云让进屋，而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向云没有注意到林栀心疏离又提防的语气，她见林栀心开了门，脸上顿时绽放开一个诚挚的笑脸，然后抓起手里的棋盒，在林栀心面前晃了晃: 「我来找你下棋！」 林栀心有所预料，但还是惊讶于她的猜测成真，她感觉有点无奈，试探着与醉酒的人沟通: 「已经这个点儿了，不如改天？」 岂料她这话出口，向云嘴角一瘪，眼眶立时红了，委屈得不行，眼看就要哭出来。 林栀心哪里猜得到向云在想什么，向云要哭，林栀心没了主意，只好改口: 「今天……也行，那你进来吧。」 她搬来这个小区已经大半年了，平常和向云少不了上下楼碰个面，向云看起来不爱说话，但人还是不错的，半年来也帮了林栀心不少忙。 现在向云醉了酒，林栀心说什么也不能把人家直接晾在外边。 向云一听林栀心没赶她走，又可以进屋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抹了一把眼泪，抹去了脸上的委屈，又笑起来。 她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林栀心无法把握开关，只能暂时顺着她。 向云跟在林栀心身后走进客厅，林栀心放下手里的防狼喷雾，拿了待客用的脱鞋递给向云。 向云接过脱鞋认真换上了，换鞋时的动作挺正常的，看起来醉酒对她的影响好像也没那么大。 林栀心又去接了一杯热水，回来的时候向云已经在茶几前坐好，红着张脸，一本正经地摆弄着棋盒里的棋子。 她把棋盘铺开，棋子挨个摆在正确的位置上，做得一丝不苟，比学生写作业还认真。 林栀心失笑，把玻璃杯放在向云手边后就在棋盘对面坐下来等着开局。 林栀心的父亲在棋道上略有造诣，所以在林栀心小的时候，曾教过她一些，林栀心自认她虽然学得不精，但应付两下醉鬼应该问题不大。 岂料棋局一开，向云棋走如风，氤氲着醉意的眼睛里好像有精光透出来，杀伐果断，不到五分钟，就拿下了林栀心一匹马和两个炮。 短短半个小时，林栀心连输两局，皆以惨败告终。 她目瞪口呆，既震惊于向云棋技高超，又暗自咬牙这个醉酒的女人一点也不懂得谦让。 啪！ 黑马斜跨，封死了林栀心主帅去路，又没棋了。 「将军！」 向云咧嘴一笑，比她的年纪要年轻很多的娃娃脸上透着一层红晕，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林栀心瞥了她一眼，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已经快十二点了，要不……」 她刚想说太晚了，要不明天再玩，结果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突然朝后一倒，横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睡了？ 林栀心有点凌乱。 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她困扰地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向云身边，轻轻拍了拍向云的脸，试图把向云唤醒。 但她失败了。 这个女人睡得比小猪崽儿还熟，嘴里甚至还小声打着唿。 林栀心无奈极了，尝试几次无果之后，她只好放弃。反正叫也叫不醒，不如就让向云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她返身回屋，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毛毯，准备给向云盖上。 「咚—啪—」 林栀心听见客厅里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玻璃杯坠地打碎的声音也响起来，林栀心心里暗道糟糕，不知道那个醉鬼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她拎着毛毯快步出卧室，出现在她眼前的场景几乎让她窒息。 向云从沙发上翻下来，脑袋磕在茶几上，撞击力气很大，茶几都歪了，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在地上碎成玻璃渣，落点在向云脚边，向云稍不注意就会被划伤。 林栀心叫苦不迭，她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祖宗，一个小时之前，她就不该把向云放进来。 第4页 但自己摊上的事儿还得她自己收拾，林栀心长嘆一声，把毛毯随手放在沙发上，然后找来扫帚把玻璃渣扫开，谨防向云不小心碰到它们。 至于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向云，就让她先趴着吧。 等把玻璃渣收拾好了，林栀心去扶向云，她担心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就准备扶向云去卧室休息。 醉酒的人格外沉，林栀心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勉强强把向云扶起来。 结果那人刚在床上坐稳，眼睛一睁就醒过来了。 从来没骂过人的林栀心在这一瞬间简直想不顾形象破口大骂，向云这不是在耍她吗？ 林栀心脸色一沉，松了手，跟向云说她该回去了。 谁知向云睁开眼睛之后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嘴巴一瘪，呜呜地哭起来。 「你哭什么？」 林栀心已经被向云耗得没了耐心，秀眉紧蹙，语气不太好地问了一句。 她原本也没认为向云能认真回答她，只是她心里憋着一股火，有点烦躁。 但向云回答她了，她眼里蕴着委屈，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妈今天又打电话叫我去相亲，说我27了还单着不成体统。」 眼泪花儿顺着向云的脸颊接连不断地往下滚： 「27岁怎么了？27岁很老吗？老娘风华正茂，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的，要能力没能力，要长相没长相，一个个的智障，我哪有那功夫天天去相亲！」 林栀心被向云突如其来的惊悚发言虎得一愣，旋即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心里的烦躁和埋怨一扫而光。 她好像明白了向云今天为什么会喝酒，还醉成这个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表看起来再风光的人，也有为难的遭遇，何况，她们都只是普通人。 看到向云这个委屈的样子，林栀心心软了，她走过去揉了揉向云的脑袋，温声宽慰： 「好了，别想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话音一落，被宽慰的酒鬼突然站起来，林栀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向云非常认真地看着林栀心，那双黑亮的眼睛好像十分清醒，又像是依旧混沌着。 林栀心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开始变快，她感觉向云有点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 林栀心问话的声音很小，细弱蚊吟。 向云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还主动朝前迈了一步。 林栀心越来越紧张，心里有点害怕，她想朝后退，结果抵着冰冷的墙，退不了了。 此刻她就像刚才被向云逼到绝路的主帅，已经无路可走。 向云醉醺醺地伸出手，给林栀心来了个玛丽苏式的壁咚，充满酒气的唿吸拂在林栀心的脸上，阻断了林栀心的唿吸。 林栀心头晕目眩之际，听见向云哑着声音说： 「栀心，不如你跟我好吧，我能照顾你。」 林栀心被向云这句话惊得愣住，就在她一脸懵逼的瞬间，向云突然向她靠近，然后吧唧一口吻在她的唇上。 趁人之危！ 林栀心心里腾起一股羞恼的怒火，下意识赏了向云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向云被林栀心一巴掌扇的七荤八素，连着倒退两步，脚跟被床沿一绊，仰面倒下。 她脑袋一偏，竟再一次唿唿睡了。 林栀心又气又急又无奈，她一手攥着拳头，另一只手盖在自己的嘴唇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向云脸上一个清晰的红印子，心绪久久难平。 电梯叮一声响，将林栀心的思绪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林栀心恍然发现自己站在楼道里，对着已经合上很久的电梯门发了一会儿呆。 看着显示楼下楼层的电梯，她的目光很是复杂，片刻以后摇头苦笑，自言自语地嘆了一声: 「醉酒的人疯言疯语怎么能当真。」 向云看起来已经完全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这样也好，如果向云自己都忘记了，她又何必多事再提，她也忘记吧。 就当是一场闹剧。 第三章 快递 林栀心转身回屋，轻轻带上屋门，又把手里的棋盒放回茶几上。 她待会儿有课，要去学校。 于是为了俭省时间，她调了一小碗牛奶燕麦，从冰箱里取出速冻的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然后在餐桌前坐下，有条不紊地用餐。 向云在去公司的路上一直十分懊恼，她感觉自己昨天晚上肯定给林栀心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昨晚之所以会想尝试一下饮酒助眠，归根究底是因为她压力太大了。 她前天晚上通宵加班，第二天调休，回到家的时候状态很不好，在家一觉睡到下午三四点，随便叫了个外卖吃了又接到公司电话。 她匆匆赶过去，处理紧急状况，忙到八点多，回家路上老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明里暗里催着她去相亲，向云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疲惫不堪，偏偏压力如山压在她背上让她喘不过气，心里堵得难受，也就愁得睡不着觉了。 结果两口红酒给她喝得不省人事，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完全记不得了，宿醉之后还头疼，不知道为什么，脑袋上有一块特别疼，像是被人打了闷棍似的。 向云唉声嘆气，临到公司了还是没把状态调整过来，她揉了一下太阳穴，心想等这两天忙过了，一定要请林栀心吃个饭，给她道歉。 第5页 她刚抵达公司，立即就被人叫住： 「唉！向云，你可来了，需求文档我已经走邮件发给你了，你抽时间看一下，客户那边说这个功能需要优化，你看多久能做完？」 向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飞快打开电脑接了邮件，点开文档来看。 她是项目组后台开发的负责人，但凡有点什么事情，不管大小，组里的人都来找她解决问题，就连她人不在公司的时候，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两周吧。」 她预估了一个时间，用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体传消息过去告知责任人。 「一周能不能行？」 对方回得很快。 她已经猜到了，所以没有再讨价还价： 「好。」 中午的时候，向云没有时间去吃饭，她连早上那一顿也忘记了，等想起来的时候，胃已经开始疼了。 看了一眼时间，一点过，现在下楼去员工食堂估计没剩什么了，她就掏出手机准备随便叫点东西。 「云姐。」 身旁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向云回头，看到组内测试部新来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袋子打包好的餐盒朝她走过来，然后细心地把餐盒挨个儿取出来放在向云的电脑桌上。 「我看你忙了一上午了，猜你没时间下去吃饭，就买了点东西上来。」 小姑娘一边摆弄餐盒一边说道。 这小丫头还挺贴心。 向云记得她叫杨悦，转正不久，还在努力熟悉项目组里安排的工作。 省得她再叫外卖了，向云笑起来，也没看杨悦买了些什么，直接点开手机里的支付软体: 「我刚打算叫外卖你就给我送过来了，真贴心！你把收款码给我，多少钱我给你转过去。」 「诶！不用！」杨悦摆手摇头，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有点害羞，「工作上我经常麻烦你，上回你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这顿饭算我请你。」 她说得诚恳，倒让向云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怎么行呢？你才工作多久？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 「一顿饭也花不了几个钱。」杨悦急了，还跺了跺脚，「云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向云感觉她如果再坚持下去，这小丫头可能会哭，她只好举手投降： 「好好好，那谢谢了！」 说服了向云，杨悦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的工位，她走的很快，生怕向云反悔，要给她拿饭钱。 向云哭笑不得，现在的小年轻收钱这么不积极。 她好像忘记了她自己也才毕业两年而已。 埋头打开餐盒朝里边一看，哟嚯，挺丰盛，两荤两素配了半盒白米饭，还有单独的一小盒冬瓜排骨汤。 她掰开一次性竹筷开始用餐，感觉胃有点不舒服，但她也没有太在意，三两下把饭吃了，立马又来了事情。 等一天的工作全部交接结束，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向云又没按时吃晚饭，胃里越来越难受。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掏钥匙的时候看了一眼林栀心家的门，想起今天早上还落了一盒象棋在林栀心家里。 向云摸了一把自己脑袋后面的小扫把，有点为难。现在都接近十点了，她想着林栀心可能已经睡了，反正今天周五，明天不上班，便决定第二天再去找林栀心拿棋盒。 进屋换了鞋，她找来一桶泡面，烧水泡开，和着两块面包吃了，又从茶几下面的柜子里翻出常年备着的胃药，稀里煳涂灌下肚去。 因为工作原因，向云经常加班，隔三差五就错过饭点，自从研究生毕业，她就很少运动了，所以身体底子薄，胃病经常犯，但是也不是特别严重，她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再糟糕的事情，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向云扔掉泡面盒，摘了耳钉，脱去衣服钻进浴室里面沖了个澡，然后换上那身有着小狮子印花的浅蓝色睡衣，爬上床躺下。 终于能有一天赶在十一点之前睡觉，她有点小开心。 结果这次她失算了。 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熬夜还受了凉，她晚上睡得非常不稳，到了半夜开始发烧，出冷汗，喉咙像是起了一把火，灼得难受，冷汗把她身上的睡衣湿透，过一会儿又拓干。 她烧得迷迷煳煳，又冷又热，毫无意识地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全踹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栀心起床洗漱之后，听见门外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是有人在敲向云家的门。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林栀心感觉有点奇怪，就拉开门看了一眼。 一个快递小哥手里拿着包裹站在向云家门外，敲了好几次了门也没有人来开门，他脸上神色苦恼，打算放弃了，准备下一趟再来，正好这时候林栀心拉开门问他： 「你有什么事儿？」 小哥闻声转头看向林栀心，他意识到是自己敲了太久的门影响了旁边的住户，所以神态慌张地向林栀心躬身道歉：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请问您对面这间住户是向云向女士吗？」 「是的。」 林栀心点头。 快递小哥为难地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装文件的快递袋子： 「我这里有一份向女士的快件，寄的到付，但她现在好像不在家。」 第6页 「到付？」林栀心眉头皱起来，「可以代签吗？」 听到林栀心问起是否可以代签，快递小哥的眼睛亮起来，感觉像是找到救星似的，连忙点头： 「可以的。」 「那你拿过来，我帮她签了，等她回来我再拿给她。」 林栀心想着反正向云的象棋也还在她屋里，等向云回来的时候一併交给她就好了。 快递小哥非常欣喜，好歹没有白跑一趟，他从兜里掏出笔，揭了笔盖连同快件袋一起递给林栀心，把代签字的位置告诉她： 「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谢谢你啊！」 林栀心签好字，又替向云垫了到付的钱，快递小哥连声道谢，然后如释重负地走了。 拿着快件袋回屋，林栀心看了一眼袋子上面写的向云的电话，虽然快递小哥可能已经打过电话了，但她想着试一试万一打通了，就把这件事跟向云说一声。 所以林栀心取出手机照着快递袋上的手机号拨过去，接线的嘟嘟声响了很久，就在林栀心想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餵？」 向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经过信号转换之后略有些失真，但听起来也过于虚弱沙哑了，气若游丝，简直像随时能断气似的。 林栀心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眉头一下子皱起来，顾不得说快件的事情，下意识地问道： 「你现在在哪儿？怎么了？」 「……我在家……嘭——」 这一次的回答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但林栀心没听到后续的内容，就被突然暴起的一声巨响震得耳朵难受。 林栀心吓了一跳，等震动声消失之后，通话已经断了。 那个疯女人在搞什么鬼？ 她迅速拉开屋门，跑到向云家门外，用力敲响防盗门，比刚才快递小哥敲得用力多了，同时高声唿喊： 「向云？！你在家吗？发生什么事了？！快点开门！」 她担心向云家里出了意外，加上向云刚才那个要死不活的声音，让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猜想，人命关天，要不要报警？ 林栀心敲了将近五分钟，向云还是没来开门，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准备报警。 就在这时候，门终于开了。 向云脸色绯红地出现在林栀心面前，她嘴里喘着粗气，头髮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睡衣，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只有一只脚穿了拖鞋，另外一只光脚踩在地上。 她的眼睛几乎睁不开，眼眶已经肿起来，脸色惨白，刚拉开门，她的身体就软软地朝地上倒。 林栀心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向云，才没让她摔着。 向云的脸贴在林栀心的胳膊上，滚烫的温度把林栀心吓惨了。 「向云？向云！」 第四章 生病 「向云？向云！」 向云摔在林栀心怀里，一张脸烧得滚烫，林栀心吓了一跳，连唤了两声，一点回应也没有。 林栀心有点着急，这种程度的高烧，起码有个四十度吧。 人都已经烧煳涂了，刚才快递小哥敲门那么大声她也没听见，如果不是林栀心偶然发现了她的状况，可能她发高烧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林栀心嘆了一口气，向云都这个样子了，她肯定不能不管，于是费力地把向云扶起来往卧室送。 路过客厅的时候，林栀心的目光扫见垃圾桶里的泡面盒和面包袋，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又想起向云喝醉酒了说能照顾她，让她跟她好那句话。 就这个样子居然也敢说大话，林栀心暗道。 也不知道向云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真是不容易。 她几乎要把向云送进黑名单了。 卧室的门开着，林栀心费力地把向云拖进去，将人往床上一扔，她来不及喘口气，立即把垂在床沿的被褥拉起来盖在向云身上。 给向云盖被子的时候她看到床边的地面上有一个手机，捡起来一看，屏上一片蛛网状的裂纹，大半个屏都毁了。 林栀心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向云，那女人一张脸红扑扑的，眼睑抖动得非常厉害，口里喘着粗气，唿吸有些困难，虽然还有点意识，但很不清醒，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林栀心顺手把摔坏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转身去了客厅。 她不知道向云家里的东西都收纳在什么地方，所以就拿了向云放在餐桌上的钥匙，回到自己家里翻找一通，取来一支体温计和一些退烧药。 先给向云量一下‖体温，餵点退烧药，如果消不下去，她就打算叫辆救护车了。 幸好今天周六不用上班，否则这样一折腾，工作肯定会耽搁。 林栀心拿着药和温度计回到向云的卧室，她把体温计用酒精消了毒准备给向云量体温。 这是一支老式的水银体温计，为了测量更准，她必须解开向云的睡衣，把带水银的那一头塞进向云的胳肢窝里。 对林栀心而言这是一个大工程，因为她有难言之隐，而且向云的性取向也有点迷。 拿着体温计犹豫了好一会儿林栀心才下定决心，她嘴里唿出一口气，总不能见死不救，反正向云烧得神志不清，也不会知道自己对她做过什么。 她伏在床边，将被子掀起来一点，然后拉开向云的衣领，入眼的肌肤意外的细腻白皙，明明人这么糙，但她的皮肤却相当好。 第7页 林栀心再一次想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眼里波光一盪，又很快消弭。 她抿了抿嘴唇，然后面不改色地把体温计放到合适的位置。她怕向云无意识地乱动，把体温计挣脱，导致测量不准，所以就守在床边，拎着体温计的另一端，计时等待。 在等体温计定温的这段时间里，林栀心总算能有闲心看一眼向云卧室里的陈设，她目光一扫，顿时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间卧室和她自己的那一间面积大小一样，床尾放了一张书桌，向云的书桌比起外面的客厅要整洁一些。 桌面上摆了一抬笔记本电脑，银灰色的机身，很漂亮，林栀心认不出型号，只觉得好像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上见到过。 书桌旁靠墙立了一个橱窗式的简易书柜，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除了电脑方面的专业书籍，还有一些古诗文散文和当下畅销的中长篇小说。 一个人看的书是最能展现这个人品味和性格的，那一排整整齐齐，分类摆放好的书籍，让林栀心对向云的印象又有了一点改观。 与书柜相对的那一面墙上是一排嵌入式的壁柜，柜门全部合上，侧边墙面贴了几个小挂钩，挂了一件衬衫和颜色各异的两个小包包。 到此为止入眼的东西都还算正常，但当林栀心收回目光，看向向云的床，却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向云的床不算小，一米五睡她一个人绰绰有余，但床铺靠墙的那一方，摆了一排大大小小七八个玩偶，狮子老虎斑点狗，还有做得非常卡通的鲨鱼和熊猫。 联想向云身上穿的那件卡通印花的睡衣，和墙上挂的那一件格子衬衫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风格，林栀心便觉得有点好笑，像是发现了向云一个隐藏的秘密似的。 这个女人心里住着一个小女孩儿。 低头又看了一眼时间，五分钟过去了，她把体温计取出来，看了一下上面显示的温度，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三十九度六。 林栀心放下手里的温度计，转头出去接了一杯温水，按量掰了两颗退烧药，然后扶起向云，把她的上半身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 向云稍稍恢復了一些意识，微微睁开眼睛，林栀心便对她说： 「来，把退烧药吃了。」 生病的向云比喝醉酒的向云要听话多了，她抬手去抓林栀心手里的药片，但是眼神儿不好，老抓不到，胳膊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林栀心一下子就心软了，这人病得重了，根本照顾不了自己。 「算了，我餵你。」 她说着，攥起手里的药片餵到向云唇边，向云一张嘴，她就把退烧药送进向云嘴里，后者干裂的嘴唇碰到她的掌心，触感有点微妙。 林栀心飞快抽回手，然后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又给向云餵水。 药片是苦的，没包糖衣那种，向云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林栀心把水杯送过来，她乖乖喝了两口，把药片吞下去了，拧在一起的眉头这才松开。 林栀心示意向云多喝点水，直到杯子里的水灌下去一多半，她才挪开水杯，然后把向云放回床上躺好，扯起被子来给她盖严实。 接下来每过半个小时，林栀心会重新替向云量一次体温，头两个小时体温一直没降下去，林栀心有点着急，但好在情况也没有继续恶化，温度没有继续升高，她就耐着性子等着。 到了中午，向云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林栀心中途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热了两块速冻的饭糰垫了肚子，就又过来继续守着向云。 到了下午三四点，向云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稳在三十六度七，正常了。 傍晚的时候，向云醒过来了，她出了一身汗，不只是身上的睡衣，连带着她的被窝里面都是一股汗臭。 她睏乏地眨了眨眼，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感觉浑身酸软，骨头像是散了架似的，脑袋倒是不疼了，但记忆混混沌沌的，一时间脑子有些乱。 撑着身子坐起来，口渴得厉害，想喝水，她转头在床头柜上看到一杯，顺手捞过来就开始喝。 喝了两口之后，她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水怎么是温的？ 突然，卧室门开了。 林栀心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搅动碗里的勺子，还朝里面吹气。 向云石化了。 什么情况？林栀心为什么在她家里？ 她保持着喝水的动作，眼睛不着痕迹的在室内扫了一圈，没错啊，是她的卧室。 「你醒了啊？我借你家厨房给你煮了点白米粥，有点煳了，你将就着喝一下。」 林栀心走过来，把手里的小碗放在床边的矮柜上，然后就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朝客厅去，一边走一边说： 「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紧接着，向云听见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向云抱着水杯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自己的手机，想看看现在的时间，但没在平时放手机的地方摸到。 抬头找了一下，在床头柜上发现了她手机的踪迹。 伸手拿过手机，向云又是一愣。 手机屏已经完全碎了，她把屏幕按亮，界面还停留在通话挂断的那一页。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些事情，早上自己接了个陌生的电话，然后通话的时候手机没拿稳，滚下床摔了，她翻身下床捡手机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就跑去开了门。 第8页 印象很模煳，期间还夹杂着吃药喝水的一些片段，直到向云看见床头柜上林栀心没有拿走的体温计和退烧药，她才总算把思绪整理明白。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上，17:49。 向云放下水杯，双手抱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裂纹发呆。 也就是说，林栀心发现她生病之后，不声不响地照顾了她一整天。 上一回去惹了乱子还没给人道歉，今天又给林栀心添了麻烦。 向云咬着嘴唇，心里复杂极了，人情越欠越多，生活也越来越乱。 愣了好一会儿，感觉有点冷，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床上的被褥都该换了。 她翻身下床，穿上拖鞋，走到床边去撕了一张便利贴，然后把林栀心的电话记下来。 手机屏摔坏了，按键点不动，除了能按亮屏幕，其他啥事儿也做不了，看样子待会儿应该出门去选个新手机了。 向云嘆了一口气，手上执笔的动作却没停，在记录的那一行手机号下面继续写道： 明天是周日，请她吃个饭吧。 第五章 意外 林栀心搬来小区有大半年了，作为邻居，向云和她却一直没有记过彼此的手机号，这一回倒是机缘巧合。 向云合上笔盖，把便利贴顺手粘在笔记本电脑的盖子上。 随后她就飞快把被汗水濡湿的被罩床单全换了，又钻进浴室洗了个澡，这才重新换了衣服，穿鞋准备出门。 结果在她穿好一只鞋后，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向云眨了眨眼，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林栀心恬静柔和的脸孔，心道是不是林栀心有东西忘在她家，所以过来取。 她自然而然地拉开屋门。 当那一张与猜测相符的脸颊倒映在向云的瞳孔里，向云深褐色的眼眸中蓦地起了一层浅浅的波澜。 她看见林栀心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个棋盒，还有一个快递的文件袋。 「棋盒昨天你落在我家忘了拿，另外这个快递是今天上午送到的，快递员没打通你的电话，敲门也没人应，我恰好撞见，就帮你代签了。」 在向云开口之前，林栀心就把自己的来意简洁明了地说清楚了，然后她把东西塞进向云手里，不等向云说一句谢谢，转身就走。 「哎！林栀心！」 向云叫住已经快走到自家门前的林栀心，后者停住脚步回头看来的一瞬间，向云心里莫名觉得尴尬，她想请林栀心吃饭，但是又羞于启齿。 她给林栀心惹了太多麻烦，岂是一顿饭就能还得清的。 「明天中午，我想请你吃个饭，就当……就当为前天晚上贸然打扰赔礼道歉，另外，也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她咬了咬唇，还是将话说出口。 林栀心红唇微抿，唇角勾起一抹礼貌的微笑： 「我们是邻居，平日里互相帮衬都是应该的，况且你之前帮过我不少，这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吃饭就不必了。」 说完，又道：「我明天有个总结要写，先回去整理资料了啊。」 她朝向云垂首示意，随后就拉开自家的屋门走进去。 直到关门声传进向云的耳朵里，她才从邀约被拒的愣怔中清醒过来，脸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扉。 完蛋了。 这是向云心里第一时间涌起来的想法。 林栀心彻底不待见她了。 她抓了抓后脑勺，嘴唇紧抿着，绷成一条细线，眼里透出些许委屈。 她清楚地知道林栀心对她的印象已经糟糕透了，但让她最困扰和无奈的是，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这两天究竟是怎么惹了林栀心生气。 她酒醉之后做了什么，烧煳涂之后又做了什么，她自己一无所知。 稀里煳涂就得到了这样的审判，让向云很是头疼，以后大家也还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尴尬呀。 她长嘆一口气，算了。 没心情出去，换手机的事情，等明天吧。 向云蹬掉刚换上的鞋子，转身回屋，顺手扣上屋门。 第二天，林栀心下楼晨跑，看到天色灰濛濛的，心想今天可能会下雨。 她回到家后，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坐到书桌前继续昨晚未完成的工作。 总结写到一半，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然后蓝屏，林栀心工作的文档界面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心里慌了一下，刚刚写的总结好几千字没来得及保存，这下是不是全没了？ 这台电脑她用了将近三年，是她留校教书第一年买的，平时她就用这台电脑写一写教案，做个ppt之类的，一直以来都没出什么毛病。 今天突然蓝屏，林栀心有点手足无措。 她对电脑是七窍通了六窍，余下一窍不通，看着面前的蓝屏，她又不敢贸然关电脑重启，一时间想不到解决办法。 忽然，有雨滴从窗外飘进来，随着一阵凉风吹到林栀心脸上，将她耳侧的长髮微微掀起，也在书桌上落下三两清晰的痕迹。 她站起身，将窗户关上的同时，朝窗外看了一眼。 雨下大了，小区里过路的居民有伞的已经把伞撑起来，没有带伞的，就顶着外套快跑，寻地方躲雨。 这个样子，可能不太好把电脑拿出门去修。 第9页 该怎么办呢？电脑现在不能用了，就算刚才写的东西全部不要了，她也要能重新动笔才行，不然时间来不及了，这份总结明天就要交。 她把手机拿出来，翻开通讯录，想看看列表里有没有懂电脑的朋友可以问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通话记录第一条赫然是向云的名字。 昨天按着快件上写的电话打给向云的时候，她顺便把这个号码保存下来，这时候想起，好像向云就是在it公司里面工作，应该是懂电脑的。 林栀心眼眸闪烁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列表滑过，继续往下翻看记录。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心里稍微有点莫名，虽然明知只是一系列的意外，但她还是想与向云保持一定的距离。 何况，她昨天才拒绝了向云的邀约，现在转头又去找向云帮忙，实在有点不太好。 但是她将通讯录全部浏览一遍，也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没解决她现在遇见的问题。 看着面前有些晃眼睛的电脑蓝屏，林栀心一脸惆怅。 没辙了。 眼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跳过十一点，再拖下去今天上午就全浪费了。 林栀心紧抿着唇，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可奈何。 她起身穿上外套换了鞋拉开屋门走出去，怀着忐忑又窘迫的情绪敲响了向云家的门。 本来这件事没有那么复杂，换成是以前，林栀心来找向云帮个小忙根本不会想那么多，但现在情况变得不太一样。 向云醉酒之后跟她说的那些话到底在她心里下了一道坎儿，哪怕她已经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意外，一场闹剧，但她再见向云，还是难以避免地感到尴尬。 何况，她昨天在向云家里耗了一整天，照顾发高烧的向云，自己的工作却落下许多。 病中的向云对她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依赖，让她感到无措，所以她才会在向云清醒之后，立即从向云的家里离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与人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是她以前的一些经歷和自我保护的本能在作祟，她下意识地在会接触向云的地方选择逃避。 可是这会儿她避无可避。 林栀心没有等太久，不到一分钟，房门就向内拉开。 向云看着屋外的林栀心，眼里闪过惊讶，林栀心难得羞窘，感觉真是尴尬极了。 她微垂着眼睑，主动开口： 「不好意思，向云，我有点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向云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她正愁自己把邻里气氛搞得不太好，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林栀心这会儿找上门来，她当然愿意帮忙。 「什么事儿？你说。」 林栀心很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她总不能临阵脱逃，何况那电脑的问题不解决，她也没办法继续工作，只好如实说明来意： 「我的电脑好像坏了，刚才写东西的时候蓝了屏，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想请你帮我看看。」 「好，你等我一下，我穿个外套。」 向云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下来，立马进屋拿了外套，一边往身上穿，一边换鞋往外走，跟着林栀心回了屋。 这不是向云第一次来林栀心的家，但上一次她喝醉了，唯一保留的一些印象只是她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赶着去上班，从客厅穿过的时候匆匆一眼。 她进屋之后先换上拖鞋，还是林栀心上次给她拿的那一双。 向云目不斜视，径直跟着林栀心去了客厅放置书桌的角落。 林栀心的书桌上放着一些教案、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资料和一台蓝屏的电脑。 书桌旁也有一个书柜，但林栀心的书柜比向云屋里那个要大一些，里面整齐地放着许多文学类的小说散文、文学名着和歷史文言文类型的书籍。 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字迹工整，看得出来林栀心喜欢阅读，也很擅长阅读，所以她身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书卷气。 喜欢读书的人总有一股别样的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无外如是。 向云看了一眼林栀心的电脑，心里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林栀心与她说了电脑蓝屏时的经过，向云一边听一边点头： 「好，没问题的，你的文档应该可以找回来。」 她说着，就开始操作林栀心的电脑。 林栀心没看清向云是怎么做的，电脑屏幕不再是一片蓝光，出现了许多英文短语，即便林栀心自认英语还算不错，但对着一整页的专业术语，还是有些头疼。 她不由得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收回来，转而看向此刻正在电脑前作业的向云。 向云面不改色，手上噼里啪啦一直按，也没注意到林栀心惊讶的目光。 认真做事的时候，向云的神情很专注，她嘴唇微抿着，脸色绷得有些紧，看起来非常严肃，这又是林栀心不曾见过的样子。 半年以来她们都只是点头之交，却在短短几天里，因为向云意外醉酒，打破了她们原本平淡如水的相处模式。 一个人能有那么多面，哪一面才是最真实的呢？ 林栀心垂下眉眼，心道。 第六章 约饭 「阿嚏！」 一个清晰响亮的喷嚏骤然打断了林栀心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就见向云用力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像是感冒了。 第10页 林栀心想起昨天向云发了高烧，感冒肯定还没好，她眉头微蹙，问了一句： 「你今天吃过感冒药了吗？」 「我一觉睡到十点半，还没来得及。」 向云不以为意地回答。 十点半才起，看样子，向云不仅感冒药没吃，估计早饭也没吃。 林栀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向云上午刚起床就被她叫过来修电脑，可能现在还饿着肚子，实在太失礼了。 「你早上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我现在去给你煮点东西？面吃吗？」 冰箱里的速冻食品已经没有了，林栀心想着煮面来得比较快，就提议道。 向云闻言抬头，脸现诧异，眨巴着眼睛回答： 「哎，不用麻烦了，我待会儿叫个外卖就好。」 林栀心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就转身朝厨房走，同时开口： 「已经快到饭点了，而且外面在下雨，这个时间点外卖肯定很久才能送来，煮个面应该要不了多久，你等一下。」 她说着，就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向云没能阻止林栀心，她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弄好的电脑，心想也许林栀心没那么讨厌她了。 她低头笑了一下，看样子要被迫蹭一顿饭。 为了不辜负这顿饭，她得尽快修好林栀心的电脑才行。 向云继续埋头捣鼓电脑，厨房里很快传来一股面香，当林栀心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走出来，向云也恰好完成任务。 「我弄好了，你看这是不是你要的文档？」 向云把笔记本电脑抱起来，显示屏对着林栀心。 林栀心先把手里的面碗放在餐桌上，然后快步走过来，朝打开的文档看了一眼，顿时喜笑颜开，由衷地夸赞向云: 「没错，就是我今天上午写的总结，你好厉害呀！」 看起来这台电脑已经恢復正常，操作界面回到了林栀心熟悉的样子。 刚才向云说文档能找回来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信，毕竟电脑都成这样了，恐怕东西全丢了。电脑能修好就算不错，但她没想到向云竟然真的能把丢失的文档恢復过来。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刚才煮了一碗面，你要不趁热吃点？」 林栀心从向云手里接过电脑，然后示意向云煮好的面条已经放在餐桌上了。 向云的确感觉有些饿，而且这个点也确实不好叫外卖，林栀心都把面煮好了，她再推辞未免太矫情。 所以向云站起来道了谢，转身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筷子，准备尝尝林栀心的手艺。 这碗面卖相不错，林栀心十分贴心地在面条里加了青菜和切片的火腿肠，馨香扑鼻，令向云食指大动，肚子好像更饿了。 夹起一筷子面条，热气腾腾，看起来很烫，她朝上面吹了两口气，这才把面条往嘴里送。 一口色香俱全的面条完全唆进嘴里，向云的脸色却变得微妙起来。 面里没放盐，味道还有点甜，估计林栀心把糖当盐放了。 向云忽然想起昨天下午林栀心借她家厨房给她熬的粥，好像有一股煳味儿，林栀心自己也说她煮的时候不小心煮煳了。 面条下肚，向云抿着唇笑起来，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认真检查文档有无缺漏、对闷笑不已的她毫无觉察的林栀心。 她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原来看起来那么稳重，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林栀心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比如，她不懂电脑，又比如，她其实不怎么会做饭。 这碗面味道有点奇怪，但并非难以下咽，向云吃得挺开心，她把面吃完了不说，连汤都喝了个见底。 林栀心反覆确认电脑的确没有问题了，她长舒一口气，感觉向云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回头看到向云在喝汤，想起这人还没吃药，就起身去茶几下边的柜子里找出感冒药，按量取出两粒，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向云手边： 「顺便把药也吃了吧。」 向云接过水杯和药片，感激地看向林栀心，微笑道： 「谢谢了。」 她看向手里的水杯，水面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波纹。 西药需在饭后吃，否则容易伤胃。林栀心是考虑到她还没吃饭，所以才先给她煮的面条。 林栀心真的很会照顾人，向云心想着。 她就着杯里的热水把感冒药服下，然后转头看林栀心，问道： 「这个文档可以开自动存储，你会不会弄？还有我发现你的电脑从来没有做过备份，你可以弄个定时备份，这样以后文件再出现什么问题就不用再花那么多时间找回了。」 从向云嘴里蹦出来好几个术语，林栀心虽然听懂了它们的意思，但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诚实地摇了摇头，回答： 「我不会。」 她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了，向云能感觉到。 「那我教你吧。」 她主动请缨。 林栀心没有拒绝，经过今天的事情，她也觉得头两天的事情她有些小题大做了。 那天向云只是醉了酒胡乱说话，她不该为此耿耿于怀，怀疑向云对她有什么超过寻常朋友的感情。 林栀心心里轻笑一声，到底还是修养不够，所以才自我意识那么过甚，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能将平日里来往并不密切的向云吸引。 第11页 向云并没有犯什么大错，是她自己太小气了，还是应该放宽心，毕竟她还要继续和向云做邻居。 她朝向云点了点头，应了声： 「那就麻烦你了。」 向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她放下碗，重新走回书桌，将电脑屏幕向着林栀心，然后教林栀心设置文档自动存储，还贴心地帮林栀心做了系统备份。 等她转头看向林栀心的时候，却见后者一脸懵逼。 林栀心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窘迫地绞着手指： 「我好像没看明白。」 向云唇角一勾，忽然感到几分好笑，林栀心对电脑真的是一点也不擅长。 她站起身，把座位让给林栀心： 「你来操作，我一步一步跟你说。」 林栀心依言在电脑前坐下，向云说点开什么东西，她就照做。 期间有个选项林栀心找不着了，向云无意识地上前去，握住林栀心放在滑鼠上的手，手把手地指引林栀心找到正确的位置。 林栀心手背一热，顿时愣了，她侧头看向向云，然而向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略有冒犯，她仍专注地给林栀心讲解。 等向云把系统备份的步骤又讲了一遍，低头来看林栀心： 「你记住了吗？」 林栀心勐地回神，为了避免尴尬，她在向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前转过头，状若认真地看向电脑，点头应道： 「嗯，我记住了。」 然而后面那一点，由于中途走神，她还是没有印象。 但是向云已经给她讲过两遍，再麻烦人家她实在不好意思，便想着，之后去买一本电脑基础操作入门类的书来看看，学习一下。 任务完成，该功成身退了，向云收回手站直身体： 「那我就先回去了，多谢款待！面条很好吃！」 她夸得坦率，那碗面条怪是怪了点，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林栀心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她煮的面条充其量只是勉强能吃，远远当不上向云的称赞。 被向云夸得十分羞臊，她想到向云帮她修好了电脑，她却只请人吃了一碗面条，实在有失妥当。 昨天向云邀请她出去吃饭但被她拒绝，她觉得十分羞愧，认为自己行事欠妥。 眼看向云已经走到门边，准备换鞋出去了，林栀心突然开口： 「向云，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向云穿鞋的动作顿了顿，旋即抬头看向送到门厅处的林栀心，她两眼微弯，笑起来： 「好啊。」 她一点也没有将之前被林栀心拒绝的事情放在心上，坦然接受了林栀心的邀约。 向云走后，林栀心自己也下了一碗面条，与向云那一碗是同样的做法，用的相同的调料。 进餐的时候，她眼里若有所思，脸色非常奇妙。 下午，林栀心写完了总结，回车键一敲，文档就已经自动保存好了，她长舒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 雨停了，地面湿漉漉的，有小孩穿着雨鞋跑进积水里，家长跟在后边嚷嚷，小孩子嘻嘻哈哈不以为意，很快就跑远了。 林栀心转动肩颈关节，舒缓了一下筋骨，再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打算去找向云。 她换了一身衣服，画了个不醒目的淡妆，看起来文静又素雅，穿上一双细高跟的小鞋子，去敲响了向云家的门。 门开得很快，向云穿了一件白衬衫，套了灰色小西装，领口和袖口的位置都有浅蓝色的藤条状刺绣，脚下则穿了一双褐色坡跟的圆头小皮鞋。 她的头髮一如既往地在脑袋后面扎成小扫把，兔子耳钉换成了一对银色的小耳环，唇上还罕见得涂了一层浅橙色的唇釉。 整个人精精神神，少了前两日的落拓和颓废，多了几分成熟韵味，显然也是用心打理过的。 如果林栀心不是见过向云穿小狮子睡衣的样子，肯定没办法把面前这个女人和之前她认识的向云联繫起来。 「我也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向云眉眼一弯，笑容明朗清秀。 第七章 回家 向云和林栀心一起出门，她们并没有走太远，准备就在小区外面找一家餐馆。 林栀心选定了一家装潢素雅，环境清幽的中餐店，向云没有异议，两人步入店内，餐馆的服务员立马就迎了上来。 时值周末，店里的人比平时多一点，林栀心选了靠窗的角落，点了两个家常小菜。 等餐的时候，向云双手抱着陶土茶杯，苦荞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林栀心低头打开手机回了两条消息，当她把手机屏按灭抬起头，向云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那个……头两天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还没找到机会郑重地向林栀心表达歉意，正好借着这次吃饭同林栀心道歉。 她态度诚恳，林栀心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闻言微笑道: 「我今天也麻烦了你，就当我们扯平了，而且，我对电脑不太懂的地方，以后可能还会问你，你不嫌我烦就好了。」 林栀心善解人意，她不再介怀，向云当然不会一直挂在嘴边，她没那么紧张了，两肩微松，笑起来: 「我别的也不擅长，你电脑有啥问题尽管问我。」 气氛松缓下来，向云和林栀心聊起天，内容从电脑到书籍，融洽愉快，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 第12页 向云主动拿了饭勺替林栀心盛饭，林栀心没有拒绝，两人席间不时三言两语，倒也和乐。 饭后向云去了洗手间，林栀心起身去前台买单，她报了桌号，店员查过之后却告诉她说刚才和她同行的女士已经结完帐了。 林栀心先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明白了向云的打算，她心里又气又恼，还有些过意不去。 她再与店员确认了一遍，看过帐单，道谢之后回到桌前，恰好向云回来，林栀心眉头微蹙，脸色显出几分严肃，问她： 「我请你出来吃饭，哪有你付饭钱的道理？」 向云一听这话，立马明白，林栀心为着她抢单的事情有些恼了。 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微笑着解释： 「昨天我想请你被你拒绝啦，难得有机会，我就想藉机感谢你前阵子的照顾，一顿饭而已，如果你非要讨回来，不如下次再请我怎么样？」 林栀心抿着唇，目光扫过向云的脸庞，看着那一双诚恳的眼眸，她无奈嘆了一口气。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叫向云一起吃饭呢。 「那你现在道谢了，也道歉了，以后不要再这样。」 不要再抢着买单，也不要再去她家里发酒疯了。 林栀心提着手包起身，长睫微垂，话里有话地说道。 向云侧身让林栀心借道，林栀心从她面前走过，一张脸上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好。」 唇齿开合，向云小声回答。 林栀心侧头看她，不知道向云有没有真的听懂话里的意思，但她不想深究。 「你现在要直接回家吗？」 走出餐馆之后，林栀心突然开口。 向云两手插在裤兜里，脚下踩着地砖方格，因为刚下过雨，有些松动的地砖下边藏着积水，用力踩下去，可能会溅起水花。 听见林栀心问她饭后的打算，她抬头回答： 「昨天把手机摔坏了，我要换个新手机，就去前面那家店。」她说着，举起胳膊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店铺，「换一样的机型，应该要不了多久。」 林栀心顺着向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瞭然点头： 「那我等你一起回去。」 向云眉开眼笑，为了不让林栀心久等，临到店铺前，她三步并作两步，单腿跳上台阶，林栀心则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手机店里没什么人，向云朝店员说明来意，并报了手机型号。 很快货就到手，她拿起来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立即敲定下来，全款转帐之后，又请店员帮她将旧手机里的资料全部拷贝到新手机去。 从向云进店，到资料转移完成，一共也才十分钟时间。 「这么快？」 见向云拿着新手机从店里出来，林栀心很惊讶，向云购物的效率真是太高了。 向云把手机塞进包里，闻言笑起来： 「本来也不是个复杂的事情，走吧，回去了。」 在里面拖太久，浪费的是林栀心的时间，她不想让林栀心久等。 林栀心点头，与向云并肩走回小区。 「向云！」 行至小区门外，忽然有人叫了向云的名字，林栀心和向云闻声，同时回头，就见一个戴了眼镜，个子很高，文质彬彬的男人快步朝她们走来。 「你怎么来了？」 不等男人走近，向云就先开口，她语气熟稔轻快，显然与此人认识。 男人叫梁文致，与向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的玩伴，双方父母间的关系也很好。 他和向云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同班同学，后来向云考了研究生，梁文致选择工作，联繫才淡了。 向云研究生毕业之后又和梁文致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两人平日里也会有些往来，朋友一场，像他们这样从小到大的缘分也是很不容易。 离得近了，梁文致脸上焦急的神情渐渐变得清晰，他在向云二人面前站定，先朝林栀心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唿，这才眉头紧锁地看向向云： 「我昨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你家里有点事，伯父住院了，你快回去看看。」 向云脸上的微笑霎时凝固下来，勾起的唇角渐渐抿紧了。 林栀心觉察到气氛不对，而且涉及向云的家事，她不好打扰，便主动开口： 「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聊。」 向云没有挽留，道了一声抱歉，就任由林栀心转身走向小区大门。 等林栀心走远了些，向云才皱眉问道： 「怎么回事？我爸怎么会住院的？」 梁文致如实回答： 「是胆结石，急性发作，疼得厉害，医生说颗粒太大，不能体外碎石，要摘除胆囊，伯母已经签了承诺书，明天早上的手术。」 说完，他还嘆了一口气： 「昨天伯母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她才找我带消息给你，让你回去看一眼。」 向云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垂头看着水泥地面上粗糙的坑洼，眸子里神光晦暗，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回去收拾一下。」 梁文致想起什么，问她： 「我记得你的车明天限号，不如坐我的车回去？伯父住院了，我也该回去探望一下。」 他了解向云，知道即便遇上这种情况，如果问题不严重，向云不会抛下工作回家待很久，所以她多半只请一天的假，等她父亲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了，她明天晚上就会回来。 第13页 向云没有拒绝梁文致的提议，她让梁文致在小区外面等她一会儿，自己则快步走进小区。 到家之后她先打开电脑给项目组负责人发了邮件请假，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上一个双肩包就要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林栀心手里拎着两袋垃圾开门出来，也要下楼，恰好与向云撞个正着。 「要回家了？你父亲还好吗？」 见向云脸色不太好，背上还背了个方便出行的双肩包，林栀心主动问道。 向云点头： 「我爸胆结石住院了，明天早上做手术，我回去看一下。」 她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冷漠的感觉，林栀心没有多说什么，只小声宽慰了一句： 「别着急，你回去的时候也小心一些。」 「嗯。」 电梯到了，向云先走进去，林栀心看着向云的背影和她耷拉下来的肩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不了解向云家里的情况，虽然向云上次喝醉了与她抱怨父母催她相亲，但她想，向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世事无常，能像这样，说回家就回家的机会，并非人人都有。 向云在楼下和林栀心告别，然后快步走出小区，坐梁文致的车回禹城。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路上，梁文致认真开车，抽空问了一句。 他比向云多工作几年，也是做开发，和向云同样的年纪，看起来却成熟很多，穿了一身西装，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向云认识的程式设计师里，梁文致算是比较绅士，而且爱干净的。 「老样子。」 向云情绪不高，手肘撑在车窗边上，目光落在窗外，漫不经心地回答。 一眼望去，高速路边的树飞快后退，农田、乡野、森林，层层叠叠地出现，又很快消失。 就像她碌碌无为的二十七年，无波无澜，过往所谓的风景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远去，再想回忆，竟然找不出一件让她觉得有意义，值得纪念的事情。 她性格内敛，从小就习惯沉默，习惯接受父母的安排，她只努力为自己拼搏过一次，那唯一的一次却以惨痛的失败告终。 疼痛的经歷成为她的教训，也成为父母亲朋口中教导她的资本。 车内安静下来，梁文致没再说话，他打开了车载音乐，是比较经典的老歌。 音乐舒缓了车内的气氛，向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侧头靠在车窗上，轻声说道： 「我有点晕车，先睡一会儿。」 第八章 外卖 祁州和禹城之间相隔两百公里，驾车走高速两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 梁文致一路把车开去医院，停车之后，在向云惊讶的目光中，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果篮和一束捧花。 见向云发愣，他举着捧花朝向云一笑： 「来看长辈，两手空空总不太好。」 梁文致的父母和向云的父母是至交，向父向母略大一些，他喊向云的父亲一声伯父，说是长辈，没什么问题。 向云拉紧了背包肩带，没接话，转身朝住院部走。 梁文致锁上车，快步跟上来。 向云不矮，一米六七的个子，穿上高跟鞋就有一米七了，但走在梁文致身边，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梁文致把轻一点的捧花递给向云，笑道： 「捧花你拿着吧，你回来看伯父伯母，他们肯定也很高兴。」 向云接过捧花，脸上神情复杂： 「难为你了，每次都要替我操心这些事情，你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省得我爸妈老是拿你来跟我说事。」 梁文致脸上依旧笑着，他提着果篮走在向云身边，模稜两可地回答：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向云没再问，梁文致侧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向父的病房在五楼，向云和梁文致一起乘电梯上去，出电梯后右拐，朝前走了几步，就看到病房门口贴着向父的名字「向义军」。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靠房门的这一边没人，向义军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躺着，床边吊着点滴，向母周玲坐在床边削水果。 「爸，妈！」 「伯父，伯母！」 向云两人走进病房，同时开口。 周玲向义军二人抬头就看到向云和梁文致并肩走来，顿时喜笑颜开： 「哎呀，是云云和文致！」 周玲立即起身迎过去： 「文致呀，你也来看你向伯父吗？」 梁文致身体微躬行礼，爽朗地笑道： 「是啊！伯母！伯父好些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果篮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 「医生用了镇痛的药，已经好很多了，你看你，还带什么东西！」 向义军也开口，埋怨梁文致见外。 梁文致脸上笑意不减，从容回答： 「晚辈来看伯父，礼品是肯定要带的！」 周玲嗔了一声「这孩子」，随后便不再多言。 两位长辈对梁文致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倒是作为亲生女儿的向云站在一边，脸色一青一白，半晌没有说话。 向义军把梁文致招唿到身边，笑问他最近工作如何，看起来气色挺好，一点也不像即将做手术的人。 第14页 向云垂着眸子坐在床边，周玲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对向义军道： 「我和云云出去买点东西。」 向义军点头，梁文致则朝向云看过来，向云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跟着周玲走出病房。 「云云啊，你跟妈说实话，你觉得梁文致怎么样？」 买东西只是藉口，她早就想和向云促膝谈一下这个问题，以往一提到处对象的事情，向云就左躲右闪，向父向母只当她是玩心太大，还不成熟，不想成家也在情理之中。 向云以前在读书，谈结婚是不合适，但现在她都工作两年了，再有两三年，向云就满三十岁，也该找个人结婚，安定下来了。 难得见到向云和梁文致一起回来，依向云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走，她早早问了安心。 向云跟在她身后，闷闷地嗯了一声，回答： 「他人还不错。」 就事论事，她觉得梁文致人还行，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她认识的同龄人里，梁文致的确算得上是品学兼优，人也斯文懂礼貌，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和梁文致处对象，甚至结婚。 梁文致不错，和她喜不喜欢他，是两码事。 周玲哪里知道向云在想什么，她一听向云这话就乐了，附和地赞嘆一声： 「是啊，这孩子我和你爸看着挺好，从小知根知底，跟你年纪合适，你们平日里也合得来，又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我和你爸呢，就希望你和文致平时再多一些交流，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向云至始至终垂着头，数着医院走廊上一格一格的瓷砖，听周玲在她喋喋不休地称赞梁文致的好。 她知道，她爸妈左右就是想撮合她和梁文致在一起。 向云沉默地没有发表看法，周玲唠叨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嘆了一声，不再说了。 第二天早上，向义军的手术非常顺利，现代医疗技术在胆结石的治疗领域已经十分成熟，微创手术恢復也快，到了下午，向义军的情况基本上就稳定下来了。 向云请假这一天，每隔一会儿就有公司的电话打过来，就算守在医院里，她还是要用手提电脑接远程继续处理公司里出现的紧急情况。 相比于已经坐上管理位的梁文致，向云一整天忙得团团转，周玲看了眉头紧皱，嘆道： 「女孩儿家的，太要强了不好，找个男人有了依靠，何必自己这么辛苦，我们送你去读书，可不是让你做书呆子的。」 向云埋头继续工作，对这些话不置一词，她飞快解决好公司里的事情，把电脑一扣，站起身提起自己的双肩包： 「我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 后台开发事情多如牛毛，而且赶上这两天新版本要上线，向云抽出一天的时间过来本来就不容易，她不能离开太久。 向义军的情况不严重，好好养两天就能出院了，有周玲照顾向义军，需要向云帮忙的地方也不多。 眼看向云拎包要走，向义军眉头紧皱，薄怒道： 「你到底是回来干什么的？上班上班，都二十七了不考虑终身大事只知道上班！」 「你看看人家文致，当初就叫你不要考研究生，你偏要一意孤行，现在好了，等你什么时候不忙了，看还有谁要你！」 向云没接话，推开病房的门就往外走。 小时候逆来顺受，到了年纪，性格就越渐叛逆。对于父母的强势要求，向云素来沉默，她不愿和他们吵，所以干脆躲得远远的。 梁文致打水回来，见向云背着包，顿时明白过来向云要回去了： 「你现在要回祁州？等我一会儿，我放了东西送你。」 他主动请缨，但向云却不领情，回答道： 「你还没去看过自家爸妈，也不怕伯父伯母生气，你都回来了，还是去看一眼，我有事紧着，坐班车回去就行了。」 梁文致从昨天晚上送向云过来，一直到现在都待在医院里照顾向义军，向云说得话他没办法反驳。 虽然他明白这只是向云不想坐他车的藉口，但却不得不承认向云说得有道理。 「也好。」 他神情落寞，远远看着向云转过拐角走远了，甚至没有听他的答覆。 外边天色暗了，向云搭乘末班车回到祁州已经快到十点，公交车还有最后一班准备发车。 向云排队刷卡上车，才刚坐下，电话就响起来。 她以为是梁文致，结果把手机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她感到惊讶。 居然是林栀心。 「餵。」 她按下通话键。 「向云，我是林栀心。」 听筒里传来林栀心的声音，声线柔软。 「嗯，什么事？」 「昨天你帮我设置的备份文件在什么地方？我好像找不着了。」 向云几乎能一下子想像出林栀心问她这话时的样子。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点，露出了连她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微笑，回答道： 「就在d盘根目录下面的那个bkdoc文件夹里。」 话音落下，电话另外一端传来滴滴答答按滑鼠的声音，很快，林栀心惊喜的道谢声从对面传来： 「找到了！谢谢你！」 第15页 「不客气。」 向云有点不在状态，她本来感冒就没好，还晕车，折腾着去了一趟禹城，坐班车回来就一直头疼，也没吃晚饭，心情不太好，说话时的语气淡淡的。 林栀心听着向云的说话声，感觉到向云情绪低落，犹豫了一下，问道： 「向叔叔怎么样了？你的感冒好了没？」 公交车开始发车了，向云打起精神，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回答： 「小手术而已，已经没事了。我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回了祁州，现在在客运站，马上坐公交车回去。」 「那你回家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之后，向云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回到小区差不多快十一点，她从电梯里出来，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屋之后见到门内熟悉的环境，长舒了一口气。 梁文致的电话打过来，问她到家没有，向云应付了几句，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就打算洗澡睡觉。 这时候，屋门突然被人敲响，向云愣了一下，把脱了一半的外套又重新穿好，然后快步走去开了门。 门外立着一个外卖小哥，手里提着打包袋： 「小姐，你的外卖到了。」 我啥时候点外卖了？向云一脸懵逼。 第九章 微信 「你是不是走错了？我没叫外卖呀。」 向云看着屋外的外卖小哥，一脸疑惑地问道。 小哥也愣了，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 「啊？不好意思！我再确认一下下单地址。」 他说完，飞快低头查看外卖单子上写的地址，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向云家的门号和旁边电梯显示的楼层，眉头微蹙地询问： 「小姐，这里是福安小区七栋一单元吧？」 向云见他说得煞有介事，心里越来越疑惑，如实回答： 「是的。」 「那就对了，您看，这个地址不就是您这户。」 小哥把单子递过来，向云凑上去一看，还真是。 一时间，向云和小哥大眼瞪小眼，小哥有些着急，他还赶着去跑下一个单子，提议道： 「要不这样，您先签收，如果有问题，联繫咱们平台的客服解决？」 他是按客户下单留的地址送的，职责内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向云拒签，他这边才是一个头两个大。 向云也知道外卖小哥只是跑腿，东西已经送来了，她不收人家没法交差，而且收件人写的是向女士，应该是给她的外卖没错。 她心念一动，有了猜想，也许是梁文致替她点的单子。 但她刚刚才挂了梁文致的电话，这个外卖来得未免太快了，难不成梁文致估算到她回家的时间，所以提前点了外卖？ 此事疑点重重，向云决定待会儿打个电话去问一下。 「那就谢谢你了！」 向云接过外卖，小哥松了一口气，笑说不用谢，然后匆匆跑去按了下楼的电梯。 拎着外卖回到室内，向云一脸疑惑，她把外卖的单子看了好几遍，上面那个电话号码由于隐私保护，中间四位打了码，但明显不是向云自己的电话。 梁文致的手机号好像也不是139开头，奇怪，还是问一下吧。 向云心里念叨，随手把外卖放在餐桌上，走到沙发边取来手机，正要拨号，突然界面一变，有人来电。 林栀心？139？ 向云有点懵，下意识地按了接听键。 「喂，向云，你到家了吗？」 电话接通，林栀心的声音立即从听筒里传来，向云愣怔地嗯了一声，回答： 「刚到。」 「嗯……我猜你没吃晚饭，所以帮你点了一份外卖，差不多该送到了吧？」 向云走到餐桌旁，再一次拉开粘贴在外卖袋子上的小票，看着上面打了码的手机号码，眼里有细软的波光闪烁着。 她眉眼微垂，唇角悄无声息地抿起来： 「送到了，我还以为外卖小哥送错了呢，没想到是你，谢了啊，要不待会儿你把微信给我，还有上次你帮我垫快递的钱，我一併转帐给你。」 林栀心倒不如向云这般矫情，爽快地回覆： 「行。」 向云挂了电话，捏着手机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开联繫人，用简讯给林栀心发了一个打招唿的小表情，配字是： 「坐等林老师的微信号（*^_^*）。」 等了一分钟，林栀心回了简讯，言简意赅，就是一串微信号。 向云复制这串号码，转到微信界面向林栀心发送好友申请，很快对方就通过了。 「林老师！上次快递到付还有今天的外卖一共多少钱？」 向云开门见山。 「42。」 林栀心回得很快也很简单。 向云紧接着回了一个ok的小表情，然后给林栀心转帐，林栀心回她: 「收到。」 聊天框里同时弹出对方已收款的提示。 向云再回了一个「乖巧.jpg」，对面没消息了。 她放下手机，心安理得地拆开外卖包装，取出里面的盒子。 是养胃的南瓜粥，配了一小盒蒸饺。 南瓜粥是温的，恰可入口，向云吃得津津有味，一碗粥下肚，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用过餐，她又去沖了个澡，把衣服扔到洗衣机里，歇了半小时，眼看着快到十二点，她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这才爬上床躺下睡觉。 第16页 第二天，向云起床之后感觉喉咙还是有点痒，感冒没好透，她去客厅的茶几下翻了感冒药出来，兑着热水喝了，然后出发去公司，顺便在小区楼下买了两个包子。 来到公司，向云一如既往地繁忙，感冒药令人犯困，又不能喝茶提神，向云上午的状态有点低迷。 测试组的杨悦找她反馈问题，见她气色不太好，杨悦关心地问道： 「云姐，你身体不舒服吗？昨天怎么没来上班呀？」 向云抬头看她，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 「我最近感冒了，昨天家里有点事急着处理，我给组长请了假的。」 杨悦唔了一声，眼里现出两分关切： 「那你去医院了吗？有没有开药？」 「小毛病，我有按时吃药，都好得差不多了。」 向云不以为意，杨悦似乎松了一口气，嘆了一声「那就好」，言罢，她绞着手犹犹豫豫，最终鼓足了勇气询问： 「云姐，你今天中午下去吃饭吗？我可以帮你占座！」 杨悦小脸儿微红，看起来羞羞怯怯，这模样把向云逗笑了，她唇角一勾，笑道： 「这我说不准，谁知道那时候忙不忙呀？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们一起下去吧。」 向云话没说死，杨悦却十分开心，她两眼弯弯，笑说一句： 「那云姐先忙！」 然后蹦蹦跳跳地一熘烟儿跑走了。 向云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继续投入自己的工作。 这小姑娘刚来公司的时候，搭不好测试环境，还不小心删了本地一些配置文件，导致项目软体无法运行。 杨悦初来乍到，性格又非常腼腆，不好意思向同组的其他同事提问，自己一个人尝试解决，结果越弄越糟，急得都快哭了。 恰好向云接水从她身边路过，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神态很委屈，就主动问了一句： 「怎么了？」 杨悦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上级抓包，转头来看的时候，又发现向云好像不是她们测试组的同事。 她不认识向云，但肯定向云是公司里的前辈，不敢隐瞒问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困难告诉向云。 向云听完叙述好笑地「哦」了一声，然后放下水杯替杨悦检查测试环境。 她把被杨悦删除的东西还原，告诉杨悦哪些配置可以修改，哪些配置不能动，并且跟她说，如果不是特殊的任务需要，一般情况下不建议随便删除数据文件。 检查完配置之后，她就在杨悦震惊的目光中成功启动软体，测试环境一切正常。 杨悦既惊又喜，新奇地做了两个简单的测试，再回头的时候，向云已经拿着水杯走了。 她事后打听，才知道向云是项目组内后台开发的负责人。 好厉害呀，杨悦心想。 做开发不容易，何况向云作为一个程序媛，能力压一堆男程序，披荆斩棘坐到负责人的位置上，足可见她的能力多么出众。 她一脸崇拜，觉得向云很和善，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自然而然地与帮助过她的向云亲近一些。 中午过了十二点，午休时间到了，杨悦扭扭捏捏地跑过来，从向云工位前边的挡板上冒出脑袋，试探着问道： 「云姐，你忙完了吗？」 向云抬头看她，小姑娘小脸儿红彤彤的，害羞极了。 「差不多了，走吧，去吃饭。」 她站起身，顺手把电脑界面锁了，跟着杨悦一起下楼，到员工食堂去。 这个点儿吃饭的人很多，杨悦提议向云先去占座，然后自己打两份饭，顺带问了向云想吃什么。 向云闻言笑起来： 「好是好，但这回不能再让你请客了，你待会儿花了多少钱告诉我，我转给你，不然我们就一起去排队打饭。」 杨悦被向云说得不好意思了，朝向云做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知道啦！」 有了杨悦不请客的保证，向云就先去盛了两碗汤，在堂里找了个干净的空位坐下。 不一会儿，杨悦打了饭菜回来，向云不怎么挑食，杨悦就随便选了两荤一素，放在桌上。 向云示意杨悦给她付款码，杨悦眼珠一转，笑道： 「云姐，不如你加我微信吧，这样我以后跑了腿也方便收钱！」 向云被她逗笑了，没觉得不妥，点头应了： 「也行。」 杨悦愉快地加上向云的微信，当着向云的面给她发送信息： 「耶(＾－＾)v！」 向云忍俊不禁，先转了帐，然后拿起筷子一笑： 「别闹了，吃完饭上去干活。」 杨悦在向云对面的座位上坐下，笑嘻嘻地回答： 「好好好，云姐可真严格！」 向云微笑不言，放下手机准备吃饭，忽然指示灯一闪，同时手机也震动起来，提示有新消息，她点开微信，发现林栀心给她发了语音信息，不由眸心一盪。 她正要听语音的具体内容，屏幕上界面一变，梁文致打了电话过来。 向云原本点向语音消息的手指顿住，随着滑下去按了接听键。 「向云，我今天回家看了爸妈，他们说这次你回禹城他们没见着你有点遗憾，问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有空回来？」 第十章 逛街 第17页 「我时间拿不准，这次走得急没去探望，真是不好意思，之后有空回去，我一定前往拜访，你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向云礼貌地回答，又和梁文致随便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杨悦偷偷看她，眨巴着眼睛，往嘴里餵了一口饭菜，三两下咽下去，见向云从耳边拿开手机，试探着问道： 「云姐的男朋友？」 她刚才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向云语气熟稔，又言及长辈，杨悦怀着一些小心思，难免瞎猜。 向云重新点开微信，闻言否认： 「只是一个朋友。」 「那云姐的男朋友是不是很帅？」 杨悦一脸好奇，握筷子的手紧紧攥着，不眨眼地看着向云。 向云好笑地勾起唇角，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杨悦后知后觉感到唐突，羞窘地红了脸，神态慌张地解释： 「因为，因为云姐既稳重又可靠，而且人还长得漂亮，肯定不是单身！」 向云笑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瞎说，我是单身，没有男朋友。」 「啊？」 杨悦一脸不可思议，但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向云没再看她，而是低头点开林栀心给她发的语音。 内容很简短，林栀心说她自己电脑上有一种字体找不到，从同事那里拷贝过来的资料无法正常显示，问向云该怎么解决。 一如往常平平淡淡的语气。 「你问一下你的同事用的是什么字体，可能你的电脑没有这种字体，去网上下一个，点开系统设置，里面有个字体的文件夹，把.ttf格式的字体文件拖进去安装，再重启软体，看看能不能行？」 向云也回了一句语音，由于中途接了梁文致的电话，她消息回得有些迟，林栀心可能没看见，没有立即给她回復。 她放下手机开始进餐，杨悦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三两下吃完饭，比向云早一些放下筷子： 「听说附近有个新开的商圈修得非常漂亮，云姐周末有没有时间，咱们一起去逛逛呗？」 向云偏头想了想，她的确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工作上的压力，父母催婚给她带来的压力，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好，周六不加班就去看看。」 她接受了杨悦的邀约，杨悦笑得非常开心。 吃过午饭回到公司，林栀心回了向云消息，按照向云教她的方法，字体的问题解决了。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周五下午，向云难得不用加班，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手机振动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林栀心。 「向云，周末有空吗？」 林栀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温温软软，悦耳动听。向云感到有些惊讶，她想起自己周六和杨悦有约，就如实坦言： 「我周六约了同事逛街，周日暂时没有安排。」 「那周日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林栀心还惦记着上次请客被向云抢单的事情，寻思着要找机会讨回来。 向云忍俊不禁，笑着回道： 「好。」 「那到时候具体地点我微信告诉你。」 待向云应了，林栀心就挂了电话。 林栀心从学校出来，一边走一边把手机放进包里，心想，既然周六没什么事，就去书城买两本书吧。 听说新开的那家书店藏品丰富，正好可以去看一看。 周六上午，向云开了车出门，按照杨悦微信给她发送的定位找过去。 她在杨悦居住的小区外边停车等了两分钟，就见杨悦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衬衫，外穿米白色外套，搭配一条浅蓝色的小裙子，蹦蹦跳跳地从小区里跑出来。 青春啊，真是活力四射。 杨悦应该才二十三，刚大学毕业。 向云有点感慨，感觉自己好像确实老了。 「云姐！早呀！」 杨悦开开心心地蹦跶到车旁，拉开副驾的车门朝向云打招唿。 离得近了，向云发现这小丫头还化了妆，是个精緻又活泼的女孩儿。 向云朝她一笑，点头示意： 「上车吧。」 等杨悦坐上副驾的位置，把安全带系好，向云就开车去了附近新修好的商城，将车停进地下车库，再乘电梯回到一层大厅。 在电梯里，向云问转头问杨悦：「你吃过早饭没有？」 杨悦闻言摇头，朝向云一笑：「还没来得及。」 看来时间都花在打扮上了，向云好笑地腹诽一句，随后提议：「那我们去吃馄饨，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一家店，应该还行。」 「好！」 杨悦一点也不挑，笑着点头。 吃过早饭，向云和杨悦一起逛街，女孩子们逛街无外乎就是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买买买。 杨悦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穿梭在衣架鞋架之间，不时取出一件在身上比划，还转头来看向云，问她好不好看。 向云有时会应两句，但也不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平常很少和朋友出来逛街，她不爱与人打交道，上一次约人一起来商场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了。 梁文致约过她，想带她出来看电影逛逛街，她都以工作太忙拒绝了，如此三两回，梁文致倒也识趣，没再提约她单独出门的事情。 第18页 向云跟在杨悦身后，从一楼往上走，一层一层，一家店一家店地逛过去，收穫颇丰。 平日里走几百米就喊脚疼的女人们一到逛街的时候，体内洪荒之力无穷无尽，逛了一整个上午都没人喊累。 杨悦主动做向云的参谋，替向云选了几件衣服，向云看着觉得不错的，就付钱买下来，杨悦自己也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 眼看要到中午，向云问起杨悦想吃什么，杨悦略作思考，犹豫了一下开口： 「旁边好像有一条小吃街，要不咱们去看看？」 玩了一个上午，杨悦没那么拘谨了，放开了些，大着胆子提议，说完还小心瞅着向云，唯恐向云因为小吃街上的东西不健康而表现出不悦。 好在向云也没什么想法，便应下来： 「行，那我们先把东西放车上。」 杨悦咧开嘴笑，跟着向云去车库放好她们上午的战利品。 她们收拾停当，从商场出来朝小吃街去，刚走到广场上，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 向云和杨悦闻声同时转头，广场上其他路人也朝惊唿声响起的方向看过去。 但见小偷抢了一个女人的包，那女人手上东西多，惊慌之下，手里购物袋和一摞书哗啦啦跌了一地。 林栀心！ 向云刚才就觉得声音熟悉，岂料这一转头，眼尖地认出被抢的女人竟然是林栀心。 小偷抢了包，朝着人多的地方拔腿就跑，林栀心来不及追，既惊且乱，急得六神无主。 「天吶，现在的小偷也太猖狂了吧，云姐……诶，云姐？！」 杨悦感嘆世风日下，但话音刚落，就见向云朝小偷跑走的方向追过去。杨悦大惊失色，连忙跟了两步，奈何向云和那小偷都跑得太快了，她根本追不上。 林栀心丢了包，慌乱之下也来不及捡地上的东西，她刚反应过来想追，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阵风似的钻进人群，紧紧咬着小偷不放。 向云！ 向云运动神经异常好，她跑得非常快，大学的时候还拿过校运会两百米短跑冠军，小偷转了两个角都没甩掉她，反而被向云越追越近。 小偷被向云追得直骂娘，眼看前面人行道上绿灯变了红灯，只要他一停，肯定会被向云追上。 他一咬牙，狗急跳墙继续朝前跑，到了马路中间，有辆轿车转向没剎住车，嘭的一声，直接把他撞倒了。 轿车车主吓得魂飞魄散，慌慌张张地开门下车，一脸焦急，怒声叱骂： 「你赶着去投胎啊？！」 四周汽笛声不绝于耳，小偷倒在地上抱着腿呻吟，车开得不快，也没见血，看起来人没大事，应该只是撞到腿了。 道路两旁的看客围上来，向云推开人群冲进去，一把按住小偷，从他手上夺了包。 为防他手上拿刀，向云抓起包就朝后跳开，一边防着他跑了，一边又小心地观察小偷的情况。 杨悦和林栀心先后赶来，杨悦机灵报了警，附近十字路口就有交警执勤，这边事故一发，交警很快就赶到，先控制住局面，留下相关人等了解情况。 事件并不复杂，杨悦林栀心皆可作证，小偷抢包闯红灯被车撞了负全责，但他右腿骨折了，交警派车把他送去医院，之后再扣留。 轿车车主无过，交警和他沟通两句就放他走了。 向云自从离开学校就不怎么运动，虽然有先天优势在，但是耐力差得不行，才跑这一会儿，就面红耳赤，直喘粗气，扶着双腿气喘吁吁地休息。 交警朝她走过来，问了两句，了解事件经过。 等向云断断续续地说完，交警虽然夸了她胆子大，但还是好心告诫她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莽撞，万一小偷手里拿了兇器，很容易受伤。 向云从善如流，连连点头，交警没再说什么，叮嘱两句就放她们走，道路交通也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向云拿着包走到林栀心面前，笑着把林栀心的包递迴去： 「来，物归原主。」 第十一章 行家 「你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在。」 向云把包递给林栀心，脸色通红，喘着粗气说道。 一小段路跑得她汗流浃背，林栀心看着她，见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十分动容。 她内心过意不去，接过手包，未查看东西是否齐备，朝着向云连声道谢： 「真的太感谢了！你有没有……」 惊慌失措的情绪缓缓平息下来，林栀心想问向云有没有受伤，但话刚开口，突然被一道响亮的女音打断了。 「云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杨悦一脸焦急地跑过来，情急之下抓起向云的胳膊，左看右看。 刚才交警围了事故现场，旁观人群不能入内，处理小偷和车祸事故优先级更高，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向云是否无恙。 「我没事，不用担心。」 向云眼波一盪，不着痕迹地将手腕从杨悦手里挣脱出来。林栀心抿了抿唇，转头看向杨悦，眼里显出两分疑惑，问道： 「这位是……？」 「我同事，叫杨悦。」 见林栀心看向杨悦，向云主动介绍。 突然被点名的杨悦后知后觉地发现向云和被抢包的女人原来认识，难怪向云见义勇为，二话不说就追着那小偷跑，把包夺回来。 第19页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向云，疑问全都写在脸上。 「这位是我邻居，姓林。」 向云替她解惑。 邻居？ 杨悦转头看向林栀心，见后者笑容温婉地朝她点头。 刚才的慌乱已经没有残留，林栀心样貌精緻，五官柔和，未化妆的素颜自然好看，身上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气质。 自认为略逊几分的杨悦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她虽然活泼，但却很怕生，下意识地朝向云身后挪了一步，探出半个身子朝林栀心打招唿： 「林、林小姐，你好！」 林栀心点头一笑，大方端庄，坦然应道： 「你好。」 与杨悦寒暄过后，她又看向向云，提议道： 「谢谢你帮我把包追回来，前面有家咖啡厅，咱们过去坐坐吧？」 向云出力帮了她大忙，她总不可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便想请向云和杨悦去咖啡厅坐一会儿，休息一下。 林栀心东西多，向云没多想，伸手帮她接过几样，闻言应道: 「好。」 杨悦听向云的，向云答应了林栀心的邀约，她便跟着去，路上小姑娘两眼闪着星星，一脸崇拜地拉着向云称赞: 「云姐！没想到你跑得这么快！太厉害了！」 她全程了解经过，向云跑起来就像一阵风，追得小偷狗急跳墙，英勇无畏，厉害极了。 向云垂着眸子，一笑置之。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跑这么快。」 林栀心跟着附和，红唇微抿，笑容温软柔和。 「我刚才吓坏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倒是不料你们也在附近，看到你帮我追包，我真的非常惊讶，太感谢了！」 说起被当街抢包的经歷，林栀心还是心有余悸。 向云侧头看了林栀心一眼，深褐色的眸子里有微弱的光亮闪烁着，她抿唇笑了，回答： 「幸好他跑得不快，没有同伙，还被车放倒，不然我就追不上了。」 「我觉得云姐肯定追得上，那个小偷害怕得不行，我看他跑起来腿都在打哆嗦！」 杨悦扬着头，说得斩钉截铁。 林栀心笑了开来，向云一巴掌拍在杨悦后脑勺上： 「打胡乱说，隔那么远，你哪里能看到人家腿打哆嗦？」 杨悦不服气，倔着个小脸儿，哼道： 「我就是看见了！」 向云耸了耸肩，不再辩了，小孩子脾气真是倔。 林栀心失笑摇头，眼见咖啡厅到了，她走过去推开门，朝向云和杨悦招了招手。 「想喝什么？」 三人一起步入咖啡厅，在靠窗视野敞亮的位置坐下，林栀心手里拿着菜单，笑问向云二人。 向云不与林栀心客气，直接点单： 「我要一杯半糖拿铁。」 林栀心点头，随后看向杨悦。 「我跟云姐点一样的。」 杨悦笑言。 林栀心眉梢轻挑，礼貌的笑容没有半点瑕疵，她抬手叫来服务生，言道： 「两杯半糖拿铁，一杯无糖美式。」 服务生将单子记录下来，微笑着道了一声「稍候」，然后转身退下。 「今天真的要谢谢你。」 林栀心再一次为向云见义勇为的事情道谢，如果没有向云当机立断，她的包肯定就追不回来了。 虽然没什么贵重的财物，但她的身份证、钥匙和门禁卡都在包里，一旦丢了还是有些麻烦。 「举手之劳，不客气。」 向云摆手，此事不值一提，她视线扫过林栀心放在手边的一摞新书，转移话题： 「你去逛了书店？」 林栀心微笑点头： 「是啊，听说这里新开了一家挺有格调的书吧，就过来看了一眼。」 「林小姐也喜欢研究电脑吗？」 杨悦看到林栀心买的书里面有一本电脑技术，好奇地问道。 林栀心有点不好意思，她瞥了向云一眼，不料却恰好和向云的目光对在一起，向云虽然没有像杨悦一样提问，但眼里也有两分疑惑和好奇。 本来还没有什么，结果与向云对视之后，林栀心想起那天向云教她备份，结果她心不在焉没有记下步骤的事情。 她难得羞窘，面上晕出一层薄红。 好在窗外阳光明媚，暖红的光芒照在林栀心的脸上，使她腮边的红晕不那么明显。 林栀心坦然微笑，眼里显出恰到好处的羞涩，抿着唇回答： 「我是电脑小白，开自动备份都要人教，就想学习一下。」 听到林栀心的回答，向云也想起那天去林栀心家里修电脑的经过，但除此之外，她还多想了一些，回忆起那碗放错了调料的面条。 似乎还能尝到汤里甘甜的味道。 向云忍俊不禁，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杨悦没注意到向云和林栀心心照不宣的对视，听林栀心说她想学电脑，立时就来了兴致，笑吟吟地跟林栀心说： 「唉！云姐电脑就很厉害呀！她可是行家！」 她巴拉巴拉将向云夸得天花乱坠，小脸儿上尽是炫耀，林栀心笑而不语，看向向云的目光饶有深意。 向云坐立难安，简直无地自容。 她哪里有那么厚的脸皮，在杨悦口中，她仿佛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 第20页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服务生终于端了咖啡上来，打断杨悦说话，向云主动伸手帮杨悦端过咖啡，送到她面前，咬牙哼道： 「喝你的咖啡。」 杨悦悄悄朝向云吐舌头做鬼脸，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终于消停了。 林栀心哑然失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里柔光荡漾，美不胜收。 三个人一起在咖啡馆歇了一会儿，一杯咖啡见底，向云休息好了，见林栀心东西很多，她抬眸徵询林栀心的意见： 「我今天出来开了车，我看你东西也挺多的，要不咱们一起去小吃街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们回去。」 主要是林栀心才刚刚遭遇了小偷抢包，恐怕心有余悸，从这里回小区还有些远，与其让林栀心一个人打车，不如她开车带林栀心回去，反正她们也住在一个小区，顺路。 见向云主动提议，杨悦小嘴一撅，本以为今天一整日都能和向云独处，岂料半道遇上这么一个意外，但她很懂事，没有得寸进尺，反而接过向云的话，劝说林栀心： 「对呀，既然顺路，咱们就一起回去，总比一个人安全一些。」 向云朝杨悦笑了，小丫头片子挺有眼力劲儿。 林栀心原想喝完咖啡就同向云二人道别，不料向云却先她开口。 她的确有些后怕，恐慌并未完全消失，见向云和杨悦都这么说，她红唇微抿，想着这样也好，便顺势应下来，面有愧色地朝向云微微垂首，歉意一笑： 「那就麻烦你了。」 向云摆手，笑着回答： 「你太客气了。」 她们从咖啡厅出来，先回车库把林栀心的书和购物袋都放在后座上，这才转道去了小吃街。 三人一行，嘻嘻哈哈地逛了半个多小时，塞了一肚子的烤串和各种风味小吃。 向云原还以为林栀心不适应这样的地方，来时在路上心里略有两分懊恼，心道自己考虑不周。 岂料林栀心到了小吃街竟是如鱼得水，哪些东西好吃，哪些不好，她摸得门清。 不只是向云，杨悦也目瞪口呆。 见向云和杨悦看着她手里的一把烤串发愣，林栀心灿然一笑，朝向云和杨悦递了几串过去，解释道： 「我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也喜欢逛这些地方。」 毕业好几年了，她很少再来这类的小吃街，如今竟还有些怀念。 听了林栀心的解释，向云唇角一掀，温温软软地笑起来，深褐色的瞳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她秀丽的眉眼搭在一起，格外好看。 谁都有学生时代，可能没几个人在读书的时候不会和朋友们三五成群勾肩搭背跑去从小吃街的街头吃到巷尾。 就连看起来温良淑雅的林栀心，也不例外。 第十二章 甜点 从小吃街回来，向云去车库开车，林栀心主动坐了后座，杨悦依然在副驾，向云和林栀心住一个小区，所以理所当然先送杨悦回去。 车子在上午接人的地方停下来，杨悦拿了自己的东西，开门之前笑说： 「云姐，今天很开心，有空再一起出来玩呀？」 向云微笑点头： 「好，你自己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杨悦应了声「知道啦」，然后推开车门跳下去: 「那我先回去了，云姐，林小姐，再见！」 言罢，她朝向云和林栀心挥了挥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小区大门。 直到杨悦的身影完全消失，向云才又点燃油门，掉头回家。 她的车开得很稳，循规蹈矩，也不赶时间，在开阔的马路上平稳地行驶。 林栀心在后座上坐着，透过车窗看着窗外匀速闪过的风景，疏密相间的高楼大厦划过她的眼眸，同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映照在她黑色的瞳孔上。 静默之中，向云忽闻林栀心柔声道： 「杨小姐性格活泼，挺可爱的。」 突然来这一句，没头没脑。 向云斜眸瞅了一眼后视镜，狭窄的镜面内，林栀心侧着头，容颜姣好，唇角微微勾起，隐约在笑，却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嗯，这小姑娘是测试组的新人，刚转正不久，做事还挺认真。」 俨然一副老前辈的语气。 林栀心回头看向向云的侧脸，后者已经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开车，好像没注意到林栀心刚才话语中的深意，也完全没发现杨悦的小心思，不由哑然失笑。 再多说便是逾矩，况且，向云的私事本就与她无关，她无心打探向云的人际关系，与之保持在合理且安全的距离才是她的初心。 杨悦的家距离向云她们居住的小区不远，驱车不过十来分钟，向云刷卡过了升降杆，随后方向盘一转，拐进小区的地下停车通道，把车停好。 林栀心收罗着自己的东西，大包小包地拿下车。 相比于林栀心手里的一堆物件，只提了两个小纸袋的向云简直如同两手空空。 「我帮你拿一些吧。」 向云锁好车门，主动请缨，从林栀心手里接过一摞书。 林栀心的确腾不出手，因为平日繁忙，难得出门，这回一次性买了太多东西。 那几个购物袋都算不得什么，怪她走进书店就忍不住剁手，一个不小心在买书上花了几大百，这些书还有几本是精装典藏，叠起来又厚又重，她抱着很吃力。 第21页 向云帮她分担了一多半，她纵然无奈又不得不服软，一边为自己买多了东西而尴尬，一边又感激向云热心帮助，她又羞又窘地朝向云垂眸点头： 「谢谢你啊。」 「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向云微微一笑，抱着怀里一摞书走在前面，准备去按负一层的电梯。 林栀心跟在向云身后，停车场里空荡荡的，视野昏暗，高跟鞋踩在地上滴滴答答地响着，还有回音。 听见这样空阔的声音，她眉头微蹙，那一起一落的声响仿佛叩在她的心上，令她心里忽然惶惶然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往一些不太好的经歷，顿时有如惊弓之鸟，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 林栀心掌心浸出一层冷汗，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唯恐跟丢了向云。 如果只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来地下停车场这种地方。 这也是她工作三年之久，虽小有积蓄，却一直不曾买车的原因。 她怕落单，更怕落单之所空阔无人。 向云听见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放缓了速度，回头来看时，见林栀心面上隐现慌张，却强自紧绷着脸，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她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但林栀心走近了，眼里惊惶消失，她轻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向向云，略带催促之意地问道： 「怎么了？」 「没有，我看你穿了高跟鞋，走路不方便，车库地滑，我们可以走慢一点。」 林栀心不疑有他，点头应了一声： 「嗯，好。」 向云果然走得慢了，林栀心可以轻松跟上她的脚步。 也许是因为身旁有人陪伴，林栀心内心的胆怯消解了一些，却还是能清晰听见自己胸腔中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向云斜眸看了她一眼，但林栀心目不斜视地凝望着前方的路面，没有注意到向云的目光，那素来沉稳淡泊的眼眸里隐隐透着两分胆怯和慌张。 可能刚才被当街抢了包，林栀心受到惊吓，所以在地下停车场这种地方空旷又晦暗的地方，难免感到害怕吧。 向云心想。 她体贴地没有戳破林栀心故作坚强的伪装，朝林栀心又靠近一步，没话找话地问道： 「我以前听说大学老师的工作非常轻松，不只有节假日还能放寒暑假，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林栀心果然被向云说话的声音分散了注意力，她心头微松，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回答： 「哪里有那么容易，虽然说起来是寒暑假和学生同步，但事实上我们还要做调研、开会、整理报告、提交论文，事情很多，根本没有什么空闲。」 「哦豁~」向云拖长了声音，咧着嘴笑，「那我就放心了，原来当老师也不轻松。」 林栀心侧目瞥她，见向云一副嘚瑟的样子，忽而唇角微掀，毫不留情地补刀： 「是不轻松，但比起天天加班的程式设计师来说倒是闲了不少。」 向云惊了。 林老师还会开玩笑。 向云目瞪口呆傻啦吧唧的样子很好地取悦了林栀心，将她内心的慌张驱散殆尽。 适逢电梯间近在眼前，林栀心主动快走两步，腾出手按亮上行键，回头朝立在原地发愣的向云笑道： 「电梯快来了。」 向云回神，眼里透出些许无奈，唇角轻柔地勾起两分笑意。 她迈步行至林栀心身侧，恰好电梯停稳。 乘电梯的时候，林栀心与向云都没有说话，气氛静谧却不尴尬，林栀心眼角余光瞥见向云目不斜视的侧脸，忽然与不久前向云奋勇追贼的样子重合起来。 向云的五官非常秀气，个子虽然不矮，但由于体型纤瘦，看起来风吹即倒，弱不禁风。 就是这样一副娇弱的身体里却蕴藏着令人瞠目结舌的爆发力。 任谁见了向云柔软孱弱的样子，也不会想到，平日里窝在玩偶堆里的小女孩儿，眼见他人遇险，竟能表现出如此悍勇无畏的果敢精神。 看清向云的那一瞬间，林栀心的内心是动容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在电梯很快，不到一分钟，叮一声轻响，楼层已到。 林栀心收回目光，率先走出去，将购物袋放在门边，腾出手自包里取出钥匙开了门： 「进来坐会儿吧。」 拉开房门，林栀心主动邀约。 向云手里抱着书，闻言应了一声，进屋准备换鞋。 「不用换了，我今天晚上要打扫卫生。」 林栀心大包小包地拎进屋，将一众口袋暂时放在鞋柜上，转而把手里的书拿到书桌上摞起来，再回头接向云手里的东西。 向云在沙发上坐下，林栀心放好最后一摞书，给向云递了一杯温水，随后又折身去厨房，拉开冰箱取出一碟提拉米苏，付上一只小叉子，放在向云面前的茶几上: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又辛苦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拿东西，给，小点心犒劳一下。」 向云拿起叉子从碟子侧边削了一小口含进嘴里，甜而不腻的滋味迴环于唇齿间，在她的眼角眉梢晕出一层浅笑: 「喝了林老师请的咖啡，还能吃到小点心，感觉自己赚了。」 林栀心在茶几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轻抿一口，笑而不语。 第22页 屋子里很安静，窗外阳光明媚，金光洒落，在客厅的地面上勾勒出明晃晃的光斑。 向云又含了一小口，侧头看见书桌上高高摞起来的新书，笑问： 「你一次性买那么多书，大概要看多久？」 「唔。」 林栀心沉吟了几秒钟，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她把手里的水杯放下，身子朝沙发上靠了靠，回答： 「可能两三个月吧。」 向云差点被噎住，她慌慌张张地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又灌了一口水，眼里显出难以掩饰的惊讶。 她顺好了气，咧了咧嘴，赞嘆出声： 「好厉害，你这随便一本都够我看两三个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也许这就是学渣与学霸之间的区别。 见向云吃瘪，林栀心莫名愉悦，她眉眼一弯，笑意渐深。 想起今天被杨悦当着林栀心的面一个劲夸，向云就感觉脸皮烧得慌，埋着头三两下将剩下的半块提拉米苏吃完。 休息好了，甜点也吃了，她拍手起身： 「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啦。」 林栀心也跟着站起来，将向云送到门口： 「慢走。」 待向云拎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屋门，林栀心又叫住她。 向云闻声回头，便见林栀心推着门朝她一笑，道： 「别忘了明天一起吃饭。」 第十三章 前任 周日上午，向云关了闹钟睡了个懒觉，十点半左右才迷迷煳煳地醒过来。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想起今天和林栀心有约，估计林栀心会约她中午吃饭，就摸过手机来看一眼是否有新进的消息。 手机开了静音，没有未接来电，向云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点开微信。 像这样一整个周末都清闲度过，没有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扰，实在是不容易。 林栀心给她发了语音，约定时间果然定在中午，向云一边翻身下床，一边点开语音信息，按了扩音键。 「锦澜广场商城五楼有家意式西餐厅，我提前订了座，待会儿去找你，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向云看了一眼手机左上角显示的时间，不由撸了撸嘴。 再磨蹭就快到十一点了，锦澜广场虽然不远，用不着开车，但步行过去也要十来分钟，林栀心约她一起出门，想必十一点半左右就会过来。 时间真是紧张。 她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髮，撒上拖鞋跑去卫生间洗漱，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洁面，再抹了水乳，做了个简单的护肤。 向云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感觉自己今天气色还不错，就高高兴兴地转道回了卧室，难得拨开自己的梳妆盒，画了一下眉毛，选了一支显白的口红涂上。 臭美地自我欣赏一小会儿，她又翻箱倒柜找出许久不用的电夹板，先接上电预热，然后用小梳子把鸡窝一样的头髮仔仔细细梳理一下。 她今天不打算再扎小扫把了，用夹板将过耳的中长发尾巴稍稍烫卷，形成浅浅的波浪形纹路，又取来一枚浅橙色的髮夹，别住遮挡眼睛的刘海。 还算满意，向云抿唇一笑，转头翻开昨天提回家的购物袋。 她把杨悦帮她选的一件橙底白纹、民族风刺绣的短袖衬衫取出来剪掉吊牌，搭配浅灰色七分牛仔裤和白色的棒球服薄外套穿上身。 为了更好地观察一身衣服的整体效果，她把出门要穿的帆布鞋也蹬上，站在穿衣镜前细细打量。 如此简单收拾一下，她一身粗糙的程式设计师气质陡然一变，不仅多了两分蓬勃朝气，更增添了一些温软可爱的感觉。 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五六岁，向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一点也没有老阿姨刻意卖萌装嫩的罪恶感。 自觉打理得差不多了，向云又看了一眼时间，11:32，还好还好，效率挺高。 敲门声恰好在此时响起，她一熘烟儿跑去开门，房门拉开的一瞬间，本以为林栀心一切如常的向云却蓦地被美色迷了眼。 林栀心今天没有素颜出门，而是画了一点淡妆，她的妆容配上姣好的五官显得更加精緻柔美。 她穿了一条文艺风的浅蓝色小印花的连衣裙，配一件灯笼袖的米白色薄风衣，既雅致又透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加之她己身出众的文雅气质，展现出令人惊艷的魅力。 向云倒吸一口冷气，顿时觉得自己一番打扮没什么意义，两眼不由自主冒出小星星，她呆愣愣地站在门边，走起了神。 林栀心看清门后细细装扮过的向云，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讶，人靠衣装马靠鞍，今天的向云明显比平日里更加惹眼。 见向云出神，林栀心轻咳一声，笑问： 「你在看什么？」 向云闻声，立马回魂，她两眼一眨，心觉尴尬，她刚才的目光似乎过于失礼冒犯。 她下意识地咬唇，心思一动，罕见机灵地回答： 「我在看你的口红是啥色号的，真漂亮。」 林栀心哑然失笑，不做多想，微笑开口： 「过奖了，如果你也喜欢，我之后可以推给你。」 向云眼里流溢出柔和的光彩，开怀而笑，应道： 「好啊！」 「那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差不多该出门了。」 林栀心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温声催促。 第23页 「收拾好了，这就走吧。」 向云从鞋柜上顺过一个帆布包，往肩上一跨，迈步出门，同时掏出钥匙把屋门反锁了。 她们步行前往锦澜广场，路上东一句西一句闲聊，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林栀心选的这家西餐厅口碑和环境都很不错，就餐的位置定在靠墙的小隔间，厅内雅致清幽，放着节奏舒缓的小提琴曲。 向云和林栀心并肩入内，服务生热情而礼貌地前来接待，引着林栀心二人到提前预定的餐桌就坐。 林栀心请客，向云不与她客气，看了一眼菜单，给自己点了一份八分熟的小牛排和番茄牛腩的意面，林栀心则另外点了一份蔬果什锦薄底披萨和蘑菇汤。 等餐的间隙，向云提着手包去了一趟洗手间，林栀心坐在原位等待，她随手翻看皮质封面的全彩厚菜单，心里考虑是否再加一两样小吃或者甜点。 对侧的座椅被人拉开，她自然而然地开口： 「要不再加一份蔬菜沙拉？」 「可以。」 来人应声，林栀心翻看菜单的手却勐地一僵，这不是向云的声音。 她惊诧而惶恐地抬头，一个身穿灰色西装，手里拿着刚摘下的墨镜的女人尖锐的脸孔随之映照在她的眼眸上，令她心尖一颤，瞳孔收缩。 但她紧绷的脸上却是冷肃的神情，秀眉微蹙，质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我的小情人在我们以前约会的餐厅吃饭，不是等我，难道是等别人？」 女人似笑非笑地反问，她语气笃定，一点也没觉得林栀心漠然的态度有什么影响，甚至乐在其中。 「谁是你的小情人？！这里不欢迎你，好走不送！」 林栀心啪的一声将菜单扔在桌上，对来人怒目而视。素来淡然优雅的人，居然气到变了脸色，可见林栀心此刻内心的震怒和焦躁。 「餐馆又不是你开的，岂是你说让我走我就走了？再说了，你到这家餐厅用餐，一个人自言自语，还点了我喜欢的番茄牛腩意面，不是惦记着我，余情未了是什么？」 西装女人不以为意，顺手拿过放在餐桌边上的菜单明细，继续笑吟吟地说着。 她知道林栀心以前就有单独吃饭的时候点两人餐的习惯，因为过往一些经歷，林栀心很怕在外的时候独处，点两份餐会让人误以为有人与她同行，从而打消旁人的歹念。 用完餐后她也会将剩余的东西打包，虽然麻烦，但这个习惯从她幼时一次可怕经歷之后就一直保留着。 林栀心被气笑了，她根本没料到出来吃个饭都能碰上这样的尴尬事儿，谁能想到多年前就已经出国谋发展的人突然诈尸似的出现在她面前，还一口一个小情人？ 她没有预料，猝不及防之下惊怒不已，脸色绯红，冷眼讽刺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毫不客气地讥讽：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这么恬不知耻自以为是？我今天约了人的，你最好早点给我滚出去！」 西装女人眉梢一挑，林栀心因为羞怒而烧红的脸孔在她眼里与记忆中时常害羞的小女生重合起来，她自认为林栀心是被她说中了心事从而恼羞成怒，她唇角勾起，挑衅地笑问： 「哦？真约了人？我的小情人抛弃我另觅新欢了吗？」 林栀心忍无可忍，她拍案而起，横眉竖目，瞪视着眼前这个自私自利而且心比天高的自负女人，冷言冷语： 「李笙，李小姐，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如果你还学不会尊重人，要么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要么我就报警告你骚扰！」 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一点都没变，依然如此我行我素，狂妄自负，好像所有人就该围着她转，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对谁都要指手画脚，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 她没义务非得死心塌地吊死在歪脖树上，也不该理所当然地被谁轻贱，更不可能到了这个地步还继续选择顺从。 林栀心的决绝气势令李笙感到意外，她讶异地睁大眼，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可能真的误会了什么。 但她要强的性格註定了她不会轻易妥协，更不会拉下脸去承认自己自作多情，她眉头微蹙，嘴硬地回了一句： 「你从前就喜欢口是心非，我倒要看看你的新欢长什么模样。」 向云无意偷听墙角，她只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相稜角分明，性情尖锐，高傲自负的女人。 向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女人很漂亮，她的眼窝很深，鼻樑又高又挺，但眼眸又是棕色的，看起来像个混血。 她的美丽充满了攻击性，是要把生杀大权抓在手里那种狠厉冷然，和林栀心的恬静素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林栀心怒斥着她的时候，是向云不曾见过的样子，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而她对面的女人不为所动，她的眼神里透着审视与桀骜的味道，似乎林栀心今日约的人不出现，她就会一直赖在这里，不管林栀心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这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经由林栀心和李笙之间短暂又充满硝烟味的对话，向云在心里做出判断。 林栀心的注意力一直在李笙身上，没发现行至附近，位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向云。 第24页 李笙则因为根本不认识向云，所以也不曾留意。 一时间，向云心里矛盾极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时候走上去，而且，她好像不小心撞破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第十四章 现任 「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栀心眉头紧蹙，扶在桌面上的五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起一层灰青。 她很焦躁，不愿同眼前这个女人独处，那双阴厉的眼眸勾起了她许多不愉快的回忆。 她想立即逃离这里，但内心深处的隐忍与倔强阻止了她，让她不由自主竖起一身的尖刺，疾言厉色，好像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 李笙等了半天也没见到谁来，又听见林栀心以如此气急败坏的语气同她说话，顿时挑眉，认定了林栀心果然是在虚张声势，她似笑非笑地朝后一靠： 「瞧你这话说的，我回来当然是为了找你，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现在很好，而且不欢迎你，请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林栀心依旧冷着脸，但她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短暂的惊惶之后，她渐渐接受了不速之客死皮赖脸的事实，试图弄清李笙真正的目的。 李笙却故意曲解林栀心话语中的意思，她朝前倾身，向林栀心靠近，笑道： 「我当初是从你这里走的，现在不正要回来么？听说你现在还是单身？」 林栀心为李笙得寸进尺而恼怒，她冷眼抿唇，一双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冷然道： 「我是不是单身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笙对林栀心羞恼的态度视而不见，闻言轻笑起来，唇角勾起傲慢而自负的弧度，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对，没有关系，也无所谓，就算今天没有在这里遇见你，我之后也会去找你，我想跟你复合，或者看你喜欢怎样，我可以重新追你，你考虑一下？」 她笃定自己情报无误，也自认为很了解林栀心，她有很多办法让林栀心妥协，所以面对林栀心暂时的恶劣态度她一点也不介意。 林栀心的脸色越渐冷了，她瞪着李笙，漠然开口：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分就分说合就合？我凭什么听你的？」 话音一落，李笙竟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凭你曾经那么喜欢我呀，以前可以，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阴厉的双眼竟露出一抹柔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林栀心。 林栀心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惴惴不安，她干脆拎包起身，冷漠地撇开脸： 「自以为是的疯子！既然你不走，那好，我走！」 饭不吃也罢，这个女人真是令人噁心。 但她刚侧身，没走两步，李笙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肆无忌惮地挑眉问道： 「你想上哪儿去？」 「你放手！」 林栀心用力挣扎，但李笙的态度却极为嚣张，她强势又霸道，摆明了不让林栀心反抗。 直到钳制手腕的力量让林栀心感到疼痛，这种痛与她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煳的印象重叠起来，让她心慌意乱。 她咬牙拉开手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手机，准备给向云打电话。 她下意识地想寻求向云的帮助，因为她一个人，没办法摆脱李笙。 向云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仿佛有一万头羊驼从她的胸腔里飞奔过去，捲起一地烟尘，留下散乱又坑洼的脚印。 这是什么狗血桥段？ 她开始思考自己是该挺身而出，还是明哲保身。 况且，她也不知道林栀心是否希望她此时贸然闯入，打断她们的对话。 就在她犹豫这会儿，林栀心已经拨通她的电话，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的手机没关静音。 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油然而生，手机在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林栀心如同受惊的兔子，慌乱回头，蓦地与向云照面。 向云尽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唔，栀心，这人是谁？」 她主动开口，是在询问林栀心的意见，也是在帮她挡住咄咄逼人的李笙。 一个亲暱称唿，一出口，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格外亲近。 林栀心愣了一下，随后飞快回神，明白了向云的用意。她挂断了电话，在李笙眉头蹙起，质疑向云的身份之前，主动开口：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刚想打电话问你要不咱们换一家餐厅。」 她对死缠烂打的李笙毫无办法，所以在向云表示愿意帮忙的时候，她没有抗拒向云过于亲昵的称谓。 她承认刚才她想让向云来救她，但视线与向云交汇的瞬间，她忽然心头一颤，又不愿把向云扯进来。 她自己的烂摊子没道理牵连无关之人，然而事已至此，她总不能再拂了向云的好意，到时候向云不帮她，李笙又不肯放手，她的处境将会变得更加难堪。 李笙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泛着寒光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向云。 林栀心真约了人？李笙很是意外。 「我们单都点了，为何要因为一个无关的人打乱我们的约会计划。」 得了林栀心的默许，向云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地走过去，状若自然地牵起林栀心的手，在李笙惊讶松手的瞬间，将林栀心护到自己身后，面不改色地对李笙道： 第25页 「这位女士，你占了我的座位，打扰了我和我女朋友的约会，要么你现在马上离开，要么我们换一张桌子，说实话我并不介意当着你的面餵我女朋友吃饭秀秀恩爱。」 向云的挑衅之意不加收敛，被向云护在身后的林栀心眼里浮现惊讶，向云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竟然这么厉害。 李笙被向云一番抢白，脸色越来越难看，本以为事事尽在所料，岂知林栀心竟然真的约了人，而且向云那宣示主权的行为让她非常愤怒。 林栀心躲在向云身后不肯露面，甚至因为过于胆怯，小心翼翼地抓着向云衣衫下摆，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李笙薄唇抿起，眼里蕴着一层恼怒之色。 她冷厉的目光扫过向云的脸庞，再瞥了一眼她身后的林栀心，冷笑着起身： 「很好。」 向云两眼微眯，谨防李笙突然动手。 但李笙只留下这么一句，然后抓起桌上的墨镜，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第十五章 不安 李笙走了，向云还探出脖子朝门口望了一眼，看这女人会不会打回马枪，但依照她傲慢自负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去而復返。 过了两三分钟，她和林栀心还在原地站着，她看见门口服务生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于是回头对仍旧紧拽着她衣角的林栀心道： 「林老师，要不咱们先坐下？」 在这西餐厅里站着实在太打眼了。 她又换回了早先的称唿，甚至连直唿林栀心的名字也不敢了。 林栀心闷声不响地松了手，听话地走回座位，向云愣愣地问了一句： 「换座吗？」 「不用了。」 林栀心摇头，人已经走了，再换座位就显得多此一举。 她们坐下之后不久，服务生就端着她们点好的餐上来了，刚才她们与李笙起争执的时候，服务生不好贸然上前打圆场，所以一直在旁等候，这会儿总算等到机会前来送餐。 气氛有些诡异，林栀心紧抿着唇，脸上神色复杂。 向云硬着头皮拿起叉子和刀，小心翼翼地将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她总要找点事儿做，不然气氛过于凝滞，会让人觉得尴尬。 然而她手里的牛排只有巴掌大，一会儿就切完了，向云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明明看起来还算美味，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把这一口牛排咽下，向云脸上露出两分无奈，她放下手里的刀叉，轻嘆一声，对林栀心道： 「林老师，对不起。」 她不小心听了墙角，还自作主张假装与林栀心关系亲近，这可能令林栀心感到不快，向云垂下头，认真反省。 林栀心意外地抬起视线，见向云眉眼微垂，红唇轻轻抿起，一脸沮丧的模样，很快反应过来向云因何道歉，她微张着嘴，嗫嚅着反驳： 「不，该道歉的是我，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这两天她就像是被衰神附体似的，一出门就遇见各种糟心事。 昨天帮她的是向云，今天救她的也是向云，有什么道理让向云给她道歉？ 而且她也明白，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向云不那么做，要想让李笙知难而退，主动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 「另外，谢谢你帮我解围。」 向云抬眼看向林栀心，林栀心双眼蕴着一层潮湿的雾气，带着遭受惊吓之后的余悸，明明努力保持镇定，脆弱却不经意间从她的眼眸中倾泻出来。 她感觉心上似乎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唔……我也没做什么，你不生气就好。」 向云再次低下头，重新拿起刀叉，又叉起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好像……变得有点好吃了？ 林栀心的心情平復下来，也端过蘑菇汤，拿起小勺子，抿了一小口。 「啊，对了。」 一小块牛排几乎全部下了肚，向云突然开口。 林栀心抬眸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向云脸上蓦地浮起一层红晕，羞羞怯怯，难于启齿，最后在林栀心越渐疑惑的目光中，终于开口。 「那什么……」她压低了声音，为了能让林栀心听清，刻意朝前倾了倾身，一只手挡在嘴边，小声说道，「你放心，我对这个没有偏见的。」 林栀心一口蘑菇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听见向云如此煞有介事的一句话，差点有失形象地喷出来。 好在她及时稳住，然后取来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唇角，顺势将蘑菇汤咽下去。 她嗔恼地斜了向云一眼，看向云那么郑重其事，她还以为这人要说个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结果向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逼得她尴尬症都要犯了。 不过也托向云的福，被这么一打岔，林栀心惆怅又惊惶的情绪散了不少，她不由自主想起上回向云醉酒，在她家里闹腾，还说了胡话的事情，平静的心湖漾起一层涟漪。 林栀心抿唇笑了，诚恳道谢： 「你人真好，谢谢啊。」 这算是好人卡吗？向云哂然一笑，揉了一把自己的鼻子。 气氛缓和下来，没有了刚才的冷凝和尴尬，两人安静用餐，不时闲聊两句，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被李笙扰乱的心情也逐渐舒缓。 第26页 餐后向云和林栀心并肩往小区走，对于林栀心的过往和她与李笙之间的关系，向云没有多问，这本来也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林栀心自然也没有义务同向云解释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聊一些无关痛痒的新闻或者娱乐八卦，不知不觉就回到小区。 从电梯出来，林栀心为今天的事情再一次向向云道歉，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向云摆了摆手，笑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林栀心应了一声「谢谢」，随后就和向云道别。 回到屋里，听着关门时那一声轻响，林栀心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李笙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繫了，岂料这人又突然闯入她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强势霸道，目中无人。 她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今天在餐厅的时候，她由于心中慌乱，没处理好这件事，疏忽了，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李笙的秉性。 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向云为她出头，也许改明儿就会被李笙盯上，不得不防。 思及此，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向云发了一条信息： 「你最近小心一点。」 刚点完发送，她又觉得措辞不妥，补充道： 「李笙这个人有点背景，我怕她可能会盯上你。」 向云原本与她没什么关系，如果无故受到牵连，那她一定会愧疚，并为今天约向云出去吃饭的事情而后悔。 林栀心眉头紧锁，紧咬着唇，脸色复杂又严肃。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向云给她回了消息。 林栀心按亮屏幕，将向云给她发的语音点开来听： 「好，我知道了。」 这条语音刚播完，立即就进来一条新的语音，自动开始播放： 「你自己也要小心，有什么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第十六章 看书 向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竟莫名带来一丝令人安心的力量。 也许是最近麻烦向云的事情太多，除了那一次向云意外醉酒和突然生病发烧，此外绝大多数时候，向云都表现得十分可靠。 她们都不是喜欢多话的人，兴许这一句语音没有更深的含义，也没有后续，仅仅只是向云出于友好的关心宽慰，但对于林栀心而言，这就够了。 她惧怕任何人的靠近，不敢对谁抱有超乎寻常友谊的信任和期待，与人保持必要的距离和礼节，才是能让她感到安全的相处方式。 与林栀心隔了一个走廊的另一间出租屋里，向云坐在书桌前，等手机屏幕自然熄灭，林栀心没有再回消息。 她放下手机，深褐色的瞳孔在透窗而过的阳光映照下忽明忽暗，她拂了一把散乱的头髮，随后长长唿出一口气。 会不会太唐突了呢？她心里忐忑地想着。 但她几度思量，林栀心不回她消息，她也拿不准林栀心会不会多想。 算了，看会儿书吧。 向云不再理会手机是否还会来消息，她侧身拉开书柜的玻璃门，从里面取出一本小说，翻看着打发这个周末剩余不多的时间。 林栀心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也走到书桌前坐下，准备看一会儿书。 与向云不同，她从昨天买的那一堆新书里抽出有别于其他文学类书籍的唯一一本电脑基础，翻开来看，打算好好研究学习一下电脑相关的基础知识。 这书前面几页是对电脑起源和发展的一些简单介绍，随后就是一系列的硬体分析和装机技巧，林栀心看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天生对文字比较敏感，在校期间虽然成绩优异，也曾多次跳级，但只限于文科，数理化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短板。 也是由于她的数学拖了后腿，高考的时候一百五十分的答卷她只拿了不到一半的分数，所以她才没有考进全国前十的学校，只进了一所还不错的重点大学。 好在她因为文学方面天赋出众，大学期间发表多篇精彩的学术论文，从而保送研究生，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没有再经歷一次让她挫败不已的数学考试。 这本电脑基础上面附的那些彩图里，大大小小长得好像有区别，又都差不多的硬体令林栀心眼花缭乱，头疼不已。 她飞快将这部分全部翻过去，心里有点自暴自弃，想着先通翻一遍，从看得懂的地方看起来。 一整本书翻完，林栀心在桌前扶额长嘆，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在上上周向云问她记住没有的时候，厚着脸皮请向云给她讲第三遍。 「明明写了小白入门，真是太不靠谱了！」 林栀心委屈地抱怨起来。 她趴在桌上踌躇了好一会儿，然后咬着笔桿，再一次将电脑基础这本书的目录翻开。 一眼扫下去，好歹算是明白了几个名词，刚才那一遍没白看。 这一发现令她欣喜不已。 好，继续努力！ 她又有了一点奋斗的动力了。 林栀心一整个下午都在同电脑基础搏斗，她咬牙坚持，然而进度缓慢。 眼看着太阳西斜，时间跳过六点，她不得不将书放下。 她已经连续在桌前坐了四个多小时，不仅伤眼而且伤身。 第27页 但比起眼睛和身体的劳累，她的心更是疲惫。 她忽然觉得向云真的像杨悦说得那样，厉害极了，居然能把电脑这么复杂的东西弄得一清二楚。 果然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擅长与不擅长。 她合上书，起身走向客厅，拿了一个苹果和一根香蕉，去厨房里切碎了，用沙拉酱拌一下，当做晚餐。 一夜之后，新的一周重新开始，过了两天，相安无事。 林栀心原以为李笙可能会找向云的麻烦，但始终没有听到消息，她上下楼也碰见过两次向云，偶尔不加班的向云气色还不错，看起来不像遇上事的样子。 难道李笙转性了？ 林栀心虽然心有疑虑，但不管怎么说，无事自然最好。 她渐渐放下担忧，不做多想。 这周周末，最后一节课结束，林栀心收拾好自己的教案，与来来往往向她打招唿的学生们一一告别，准备离校回家。 「林老师！」 走到校门口时，忽然有人叫住她，她回头一看，是汉语言文学系的系主任，叫张文泽。 「张主任，有什么事吗？」 林栀心停下脚步，朝来人礼貌地点头示意。 张文泽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脸上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地开口： 「林老师啊，你上周提交的研究课题似乎有些敏感，上面没有通过，你回去再推敲一下？」 林栀心诧异极了，她选的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国学相关的议题，怎么就敏感了？ 见林栀心脸现惊讶，他又补充说道： 「我本来想下周一开会的时候跟你说，既然今天碰见了，就先通知你，周一你提交一份修改好议题给我。」 张文泽说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朝林栀心一笑：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林老师周末愉快啊！」 说完，他快步离开了教学区，来去如风，留林栀心愣怔地站着，连那一句「这个议题哪里敏感」都没问出口。 她眉头微蹙，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繁忙的周末哪里能愉快得起来？ 她在学校门口搭乘公交回到小区，到家之后第一时间点开之前提交的议题来看，反覆检查了几遍，也没发现哪里涉及敏感。 她给张文泽发了邮件询问议题不过审的详情，结果邮件发出如石沉大海，等林栀心吃过晚饭，又洗完澡看了一会儿书，还是没有得到回覆。 林栀心心有疑惑，一边等张文泽的回信，一边做二手准备，重新考虑了几个议题方向，然后查找资料，估算可行性，简单拟了两份提纲。 晚上忙到接近十二点，林栀心看了一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又点开邮箱看了一眼。 没有未读邮件。 林栀心垂下眼睑，轻轻扣下电脑盖板。 第十七章 骤雨 周末短短两天的时间林栀心是在繁忙中度过的，张文泽到最后也没有回覆她的邮件，这让林栀心心里有种莫名的疑惑。 周一，她带着修改过的议题和两个精心准备的备选方案来到学校，因为上午没课，她直接去了教务处，找到系主任张文泽。 「林老师，研究课题改好了？」 见到林栀心，张文泽笑眯眯地向她打招唿。 林栀心识趣地没有问张文泽周末为什么没有回她的邮件，而是将手里准备好的议题拿给张文泽过目： 「是的，张主任，这是我修改过的课题，请你看一下。」 张文泽翻开林栀心递过来的文件夹，随意看了两眼，他的电话就响起来。 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通话结束之后就把林栀心递上来的课题放在一边： 「好，你先去忙吧，我现在有个会，等看过之后再联繫你。」 林栀心点头应了，礼貌地谢过张文泽，便带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图书馆。 上午十点，系内开会，张文泽没有提林栀心课题不过审的事情。 林栀心原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第二周，张文泽再一次找到她，告诉她修改过的课题内容还是敏感，要重新提交。 张文泽的态度让林栀心感到奇怪，她这一次当面询问具体涉及了什么方面的敏感，但张文泽含煳其辞，说得非常笼统，让林栀心心里敲响了警钟。 如果只是不过审，与她说明原因，她不会不愿意修改，但张文泽只与她说内容敏感，这个范围很宽泛，而且不好定位。 「张主任，我记得教务处对于每个不过审的课题都会发放一个写明原因的书面材料，可以让我看看吗？」 她这话一出口，张文泽的脸色立马变了，他眼睛一横，收起脸上的笑，皱着眉头质问林栀心： 「林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栀心不为所动，她收起资料站起来，脸色肃然地回答： 「我相信张主任不会在这件事上煳弄我，但我自认自己选的课题没有任何问题，课题遣退的通知书也不是什么机密材料，如果还要修改，希望张主任直接将通知书的复印件发到我的邮箱，这样我也好定位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就麻烦张主任了。」 不卑不亢地说完这番话，林栀心朝张文泽礼貌地躬了躬身，然后转身离开了张文泽的办公室。 及至拐角，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桌子上。 第28页 离开学校回家的路上，林栀心一直在思考，张文泽为什么要这样做？ 研究课题的定题内容老早之前就提交了，张文泽要想拦截为时已晚，如果没有通过审核，张文泽肯定能拿出通知书。 但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他手里多半没有这份通知，这就让他的行动显得格外奇怪。 假传消息，让她重做无用功，有什么意义？ 林栀心感到费解。 自这日之后，张文泽没有再寻林栀心的麻烦，但她的生活却变得越来越奇怪，研究课题的乌龙仅仅只是糟糕的开始。 她用了几个月写成的论文稿件被出版社退了回来，几篇评议文稿也接连被拒，退稿的责任人没有说明具体原因，只给了她一封未达要求，不能过审的简短邮件。 就好像有谁故意在阻挠她一样，诸事不顺。 一开始一次两次被拒她还能平心静气地接受，但一连两三个月，没有出版社收她的稿子，也没有人给她一个解释，这件事就变得麻烦起来。 作为一个老师，她的资歷明显不够，年纪相比学校里其他老师也要小很多，以至于她在校的课不多，收入只堪堪能够平日里的花销，兼职赚取的部分才能攒成积蓄。 她很早以前就和家里人断了联繫，经济独立，从她大二开始，就没有拿过家里一分钱。 在她的观念里，人虽然不能做钱的奴隶，但它毕竟是生活的必需品，能多攒一点是一点，人世无常，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个病出个意外，备点积蓄总是没错的。 所以，除了在学校任教的固定工资，平日里空闲时间兼职也是林栀心收入的一部分。 一连几个月稿件被退，她心里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是李笙在背后搞鬼。 林栀心不知道李笙回国之后是否按照原先的计划发展，但她记得李笙出国深造，选择的专业也是文学方向，而且李笙的父母在国内影视文学出版管理这方面很有影响力。 她强忍着内心的积怒，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妥协，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空了就写写影评书评，找了熟悉的渠道投出去，但无一例外，全部被退回来了。 这段时间她过得很压抑，整日提心弔胆，不知道李笙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然后用她惯用的手段和伎俩，与她谈判。 如果对方要直接动手，她该怎么办？ 她变得急躁而焦虑，但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向云。 向云帮过她一次，没被李笙盯上，已是万幸，她自己摊上的事情，没道理让向云与她一起承担。 再说了，向云只是一个程式设计师，解决不了她遇见的这些问题。 八月的骤雨来得很急，前几分钟还是艷阳高照的天气，转瞬间就大雨滂沱。 林栀心在图书馆整理资料忙到很晚，图书管理员告知她即将闭馆，她才发现时间已经临近十点。 见外边雨下得很大，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林栀心在图书馆前台借了一把伞，离开图书馆朝校门口走去。 这个点儿应该还能赶上回小区的末班公交，她心里计算着时间，路过校警室的时候，与守门的校警点头打过招唿，随后转道去了公交车站。 林栀心在站台前等了一会儿，公交车没来，估摸着还要十来分钟。 这时，她忽然听见一阵刺耳的汽笛声，林栀心下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但见雨幕中出现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灯飞快闪烁两下，然后在公交站旁边停下来。 驾驶位上坐着的女人，是李笙。 第十八章 光 大雨滂沱，淅淅沥沥的，从夜空中洒落，将公交车候车棚打得噼啪作响。 远处黑色的轿车在路边停下，李笙撑着伞走下来，她目标明确，姿态从容，每走一步，高跟鞋鞋跟溅起的雨水都化作尖利的刀锋割在林栀心的心口。 夜色空寂，隐约的脚步声没在雨声里，林栀心沉默着，将手探进包里抓住手机。 当紧张焦虑和恐惧铺天盖地朝她蜂拥而来，向云是她的救命稻草。 「这么晚了，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不来接你？」 李笙趾高气扬地来到林栀心面前，她脸上挂着笑，笑容挑衅又戏嚯，以欣赏赞嘆的目光凝望着林栀心此时狼狈无措的模样。 公交站台上除了她们空无一人，林栀心还在等公交车来，好让她有藉口脱身，但空荡荡的道路上只偶尔疾驰过几辆小车，经过她们的时候带起唰唰的风声。 漆黑的柏油路向夜色中延伸，隐匿在视野尽头。 落雨的声音更加衬託了周围景物的空阔寂静，林栀心紧张得手心浸出冷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腾起来，李笙每上前一步，都让她的肩膀止不住颤抖。 森白路灯照耀下，林栀心的脸颊惨白如纸。 「与你无关。」 她紧抿的唇角勾勒出倔强的弧度，黑色的瞳眸中映照出李笙傲慢的脸庞。 李笙并不介意林栀心冷漠决然的态度，她一只手抄在西装裤兜里，随意地撑着伞站在雨中，笑意盈然地戳破林栀心最后的一点幻想： 「哦，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场车祸，9010路的公交车被拦在路上了，估计短时间内不能通行。」 她漫不经心的言语令林栀心的心一沉再沉，说到最后，她语气轻快而戏嚯，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第29页 「你的女朋友也不来接你，你打算怎么回去？从这里出发走路回你住的小区，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林栀心冷着脸，漠然扫了一眼李笙。 适逢此时，校区十点住校生就寝的铃声敲响，李笙说的车祸可能确有其事，公交车应该不会来了。 林栀心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脚步，朝回家的方向走。 就算步行回去，她也绝不会坐李笙的车。 但她走出没几步，李笙却快步跟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扬着脸傲慢地睨着她，眉头微蹙地埋怨： 「你怎么这么倔？让我帮你很难吗？」 雨水从伞沿滴落，沾湿了李笙的袖口。 啪—— 清脆的把掌声划破夜空，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李笙微侧着头，稜角分明的脸孔上余留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雨伞慢了一步跌落在林栀心脚边，她松开了握伞的手，回身之时，一个巴掌用力甩在李笙脸上。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你有什么脸让我接受你的施捨？你闹够了没有？」 林栀心红着眼睛，愤怒地质询。 她的眼眸里只有纯粹的憎恶与漠然，看不到心痛，也没有对过往的留念惋惜。 李笙被这一巴掌扇懵了，愣怔地松开了手。 林栀心踉跄两步，伞也不捡，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咯哒咯哒不停地叫嚣。 雨水湿透她的衣服，但她没有回头，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闯进暗沉沉的夜幕。 李笙僵硬的五指被冰冷的雨冻得发僵，眼看着林栀心步伐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街角，她冷锐的唇角用力抿紧，随后又缓缓松开。 她走回车前，拉开车门，驾车朝相反的方向一去不返。 林栀心在雨里走了十多分钟，鞋跟忽然踩进井盖边缘的缝隙，被卡住夹断，她没能站稳，身子一晃就摔倒在地，污浊地泥浆沾了满身。 她将断了跟的鞋脱掉，但被崴的脚踝传来尖锐的刺痛，想站起来却十分困难。 再抬眼看四周黑漆漆的景色，昏黄的路灯衬得黑夜越渐深邃空阔，来往汽车闪烁的灯光好像化作兇勐的野兽，围绕着她不断逡巡，伺机而动。 她不认得这里的路，白日里或许还能凭藉路标勉强辨别方向，到了晚上，周围一切都变得鬼魅起来，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栀心茫然四顾，突然悲从中来，她像被遗弃在世界角落的旅人，连哭泣都显得那么单薄。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翻出手机，就着被雨水沾湿的屏幕，尝试了好几下才顺利解锁。 这个时候，她只想到向云。 ——有什么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向云曾说过的话，仿佛黑暗中遥远的灯塔，也是溺水的她唯一能尝试去抓的浮木。 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每一秒都显得漫长，感官被数倍放大，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电话里，削减了寒冷的雨给她带来的疼痛和感伤。 好在林栀心没有等太久。 「餵？」 听筒里传来向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在凄冷寂静的雨夜里，像一团火，散发着橙黄色温暖的光芒。 林栀心喉头一动，嘴唇颤抖着，却忘了该如何开口。 「林老师？」 向云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林栀心用力捏紧手机，五指骨节泛白，嘶哑的喉咙里终于发出声音，裹着浓浓的哭腔，无助地请求： 「向云，你现在有没有空？我好像迷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电话里的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沉默让林栀心提心弔胆，惶恐不安，唯怕向云下一瞬开口，就寻了什么理由拒绝她的请求。 可是向云有什么义务来帮她呢？ 她心里沉甸甸的，又酸又涩，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无理的请求令人为难，也意识到她与向云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容她提这种任性的要求。 胆怯从心底涌了上来，盖过了一时的果敢冲动，就要改口换上一套礼貌而歉疚的说辞，主动结束这场通话。 但在她出声之前，向云温润的嗓音率先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刚刚跟项目组负责人请了假，你微信发个定位给我，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 这一瞬，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亮起了一束光。 第十九章 接人 接到林栀心的电话时，向云还在公司加班，赶着新版本第二天早上要发布，所以她今天原本打算通宵等测试人员的进度，随时待命解决各种意料之外的bug。 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向云有些错愕，自从上次与林栀心一起用餐回来之后，她们再也没有相约一起出门过，偶尔上下楼梯碰见，也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唿，问候两句。 好像回到了她们最初平淡如水的相处模式，彼此间来往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之外，转眼间就过了好几个月。 这个时间点林栀心突然打电话来找她，肯定不同寻常，向云只惊讶了很短的时间，就飞快按下接听键： 「餵？」 听筒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响起回应，但向云隐约听见细弱的抽噎与哗哗的雨声，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难道林栀心现在还没到家？ 她出声追问： 「林老师？」 第30页 这都快十点半了！ 她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林栀心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 「向云，你现在有没有空？我好像迷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话音中裹着浓厚的哭腔，是无助又疼痛的哀求。 外面雨下那么大，林栀心居然还没回家。 向云抬眸看了一眼电脑上的工作界面，沉默了很短的一瞬，随后拿着手机站起身，捂住话筒的位置，对与她隔了一个工位的项目组负责人道： 「郭斌哥，我有点急事，请两个小时假！」 郭斌惊讶： 「你搞什么么蛾子？明天早上新版本就要上线了，你现在请假？」 「版本上线之前我肯定会回来的。」 向云说完，不由分说，抓起自己的手包就快步离开，将身后郭斌叠声唿唤抛诸脑后。 远离人群，来到僻静一些的地方，向云一边按下楼的电梯，一边对电话另一端的林栀心道： 「我刚刚跟项目组负责人请了假，你微信发个定位给我，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 电梯抵达，向云步入电梯之前，又对林栀心说： 「我现在要进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可能会没有信号，待会儿我开车出来再打给你。」 待林栀心应了声「好」，向云就挂了电话走进电梯，手机适时震动了一下。 她先按了负二楼，然后再打开微信，林栀心已经把定位信息发过来。 点开地图一看，向云顿时皱眉，这么晚了，林栀心怎么在学校附近迷了路？ 她快步朝自己的车走过去，解锁开门拴上安全带一气呵成，然后点燃油门，驱车赶往林栀心任教的溱阳大学。 柏油路两侧行人很少，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街道上甚至不见一两个撑伞走过的行人。 向云再次接通了林栀心的电话，一边小心开车，一边宽慰电话另一端的林栀心： 「别怕，我已经开车出来了，你跟我说说你周围有些什么标志性的建筑。」 林栀心给的定位地点虽然是在大学附近，但是距离最近的校区也还有一两公里。 向云心里有点着急，但理智令她保持清醒，思路清晰地考虑林栀心的处境，以及怎样才能更高效地找到林栀心。 大晚上在外面迷路不能回家，环境还如此恶劣，向云无法想像林栀心经歷了怎样的心理斗争，陷入了如何无助的境况，才下定决心将电话打给她。 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和期待，哪怕她与林栀心只是再普通不过朋友。 「我这里有一家文轩书店。」 林栀心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一些，说话声也变得清晰许多。 文轩书店…… 向云皱着眉头思考，溱阳大学是她的母校，但她已经毕业两年多了，平时很少路过那里，周围的环境变了多少她也不太确定。 她看了一眼手机导航，印象中，这个方向似乎的确有一家文轩书店。 「我马上过来，别挂电话。」 先去看看，向云心里有了打算。 向云在路边停下车，车灯照耀的前方，文轩书店醒目的招牌即便在昏黑的夜色中依旧很好辨认。 早已关门歇业的文轩书店门前角落里，一个单薄的身影瑟缩在屋檐下。 林栀心靠墙坐着，借书店的屋檐躲雨，身上衣服已经湿透，看起来格外凄凉。 她将手机放在膝盖上，开着扩音，向云不时会与她说两句话，以确定她虽然是一个人，但并未遇险。 向云没有第一时间下车，她遥遥望着文轩书店门外的林栀心，不知为何，有一瞬间，她竟没有勇气推开车门。 林栀心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淡然从容又优雅大方的，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林栀心。 一时间，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酸涩又难受，好像心口灌进了今夜的风雨，潮湿而寒凉。 这惆怅的心绪无法轻易排解，让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道出宽慰的言语。 但她的沉默胆怯并未持续太久，她明白如果继续任由林栀心在雨夜里颤抖，林栀心多半会因此感冒受凉。 向云从副驾的抽屉里取出备用的雨伞，推开车门走下去。 雨唰唰而落，将伞面打得噼啪作响。 「林老师，你还好吗？」 向云撑伞朝林栀心走过去，同时对着电话轻唤一声。 林栀心听见听筒里嘈杂的雨声变得更加喧嚣，几乎掩盖了向云自己的声音，但她还是听清了。 「嗯，我没事。」 林栀心回道。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甚至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唯恐什么时候通话突然断开，捲走她仅剩的念想。 向云在林栀心身旁不远处停下脚步，林栀心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她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林栀心苍白的脸孔，见后者赤着脚，断了跟的鞋随意地扔在身旁，白色的裙子沾满泥浆，被雨水打湿的部分隐约能见到两分衣衫下的光景。 这一刻，她心里蓦地揪痛起来。 幸好她找到了她，也幸好，在她找她这段时间里，没有歹人捷足先登。 她垂下手，按断通话。 听筒里的声音突然消失，林栀心惊慌失措，张惶抬头，剎那间与向云四目相对。 「林老师，我来接你了。」 第31页 第二十章 体重 「林老师，我来接你了。」 向云站在雨幕里，她的目光平静温和，身材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她出现在林栀心眼前，就莫名地，让人安心。 林栀心嘴唇颤抖，脸上犹有泪痕，她垂头揉了一下眼睛，扶着墙想起身，但她蜷缩太久，腿脚酸麻，扭伤的左脚脚踝依旧尖锐地疼痛着。 她尝试了一下，结果被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晃晃悠悠，又狼狈地坐回去。 「小心！」 向云立马把手机塞进裤兜，将自己的薄外套脱下来，两步上前罩在林栀心身上，伸手扶住林栀心的胳膊。 入手是一片湿寒，向云心尖颤抖，眉头紧皱。 她细心地发现林栀心左脚好像不能着力，脚踝红肿，联想那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她猜到是怎么回事，便用力扶稳林栀心，提议道： 「林老师，你脚崴了不好走路，要不我背你。」 林栀心红着眼眶，为自己的软弱而惭愧，也为向云的温柔动容。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没有信得过的朋友，林栀心不会想麻烦向云，更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落魄的模样。 她咬着唇，神态无助地点头，应了一声「嗯」。脚疼得厉害，她若硬要逞强，恐怕弄巧成拙。 向云扶着林栀心单腿站稳之后就把雨伞交给林栀心，转身在林栀心面前蹲下，示意后者趴到她背上来。 她不介意林栀心一身泥水浸湿她的衬衫，只想快点把林栀心接上车，开空调给她暖暖身子。 向云半蹲着，朝屋檐外探出半个身子，雨水很快沾湿了她的头髮，浸透了她的肩膀，叫那宽松的格子衬衫黏稠地粘在她身上。 林栀心凝望着向云的背影，感受到向云的外套里残留的温暖，她突然鼻酸，莫名地想掉眼泪。 她把伞撑过去，挡住向云头顶落下的雨，向云感觉到林栀心的体贴，回头朝她笑，温声催促: 「快趴上来。」 林栀心乖顺地倾身过去，小心翼翼地伏在向云背上，她冰凉的身体与向云潮湿却温暖的后背触碰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暖流顺着心中被李笙撕开的伤疤淌进她的胸口。 「抓紧哦。」 向云叮嘱着。 林栀心用双臂环住向云的脖颈，伏在向云肩头，应道： 「嗯。」 向云蕴了一口气，然后背着林栀心起身。 「唔！！」 起身的瞬间，她脚下晃了晃才站稳，突如其来的震颤惊得林栀心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揪住向云的衣领。 「林老师，冒昧问一下，你体重多少？」 向云两手圈住林栀心的腿，神态严肃地问道。 林栀心一张惨白的脸唰地红透，前一刻还在感动，下一瞬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来。 她红唇翕动，靠在向云耳边，不好意思地回答： 「92。」 「公斤？」 向云立马嘴贱地跟了一句，林栀心听出她言语中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向云在打趣她。 她羞恼极了，又不敢松手，只能脸红地嗔了向云一句： 「你才公斤！」 被林栀心凶了，但向云却哈哈笑开，迈步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经过向云这么一闹，林栀心低落的情绪迴转不少，她考虑到也许向云根本背不动自己，毕竟向云那么瘦，看起来不像力气很大的样子。 向云才走两步，她就羞红了脸再次开口： 「向云，我……是不是太重了？要不，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过去。」 「嗯？」向云听见林栀心的话，侧头看她，眼里带着还未散去的笑，明白林栀心是误会了自己刚才问她体重的初衷，便笑着解释，「不重啊，我刚才逗你的！」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栀心，才临时想出这么个笨拙的法子罢了。 林栀心的身高和她差不多，或许还要高一点，九十二斤真的不重。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有感到吃力，向云加快了脚步，步履轻快地朝前走。 见向云脚下生风，林栀心愕然，后怕地抓紧了向云的衣领，唯恐自己不小心掉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向云刚才是故意吓她的。 她又羞又怕地烧红了脸，眼瞳中倒映着向云笑意柔和的侧颜，心里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车停得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向云先小心地将林栀心在车旁放下，这才拉开副驾位的车门，扶着林栀心坐上车，还顺手替林栀心绑了安全带。 她去扣安全带的时候，手拉扯安全带的锁扣，从林栀心腰侧穿过，几乎与林栀心面对面贴在一起，唿吸扫过林栀心的面庞，让后者下意识地屏住唿吸，乱了心跳。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扣严丝合缝，向云松手离开，未觉察林栀心慌乱无措的目光。 「谢谢，今天又麻烦你了。」 林栀心看见向云的衬衫上染了泥渍，既羞愧又窘迫地朝向云道谢。 向云摆手，笑容温和： 「不用这么客气。」 她转身回到驾驶位上，没有立马将车开走，而是打开车内空调，调到暖风。 车内很快暖和起来，林栀心被冷雨冻僵的身子渐渐恢復知觉，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下来。 第32页 行车回家的途中，林栀心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向云眉头微蹙，林栀心还是感冒了。 被这样的大雨淋透，还在冷风中等了向云那么久，不感冒才是怪事。 「你家里有感冒药和跌打药吗？」 雨刮器咵咵地来回清理车玻璃，向云认真看着前方笼在暴雨中的柏油路，抽空问道。 林栀心吸了吸鼻子，回想了一下之后摇头： 「好像没有了。」 「那待会儿在小区外面买一点带上去。」 向云不假思索地开口。 「这个时间还有药店开着门吗？」 林栀心转头看她，眼露疑惑。 「嗯，有一家。」 向云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十一点，她记得小区外面有一家药店开得很晚，她经常加班，回家的时候从旁路过，能看到那家药店亮着灯。 她说得肯定，林栀心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问道： 「你经常这么晚才回去吗？」 林栀心知道向云的工作强度比较大，但不知道她加班竟然会加到这么晚，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 第二十一章 回家 「每周有一两天加班到这个点儿吧。」 向云没听出林栀心话语中隐含的关切，不以为意地回答。 工作性质如此，比起刚入行略知皮毛又什么都不精通那阵子的手忙脚乱而言，现在间歇性加班已经算很温和了，大多数时候她七八点就能回家。 林栀心「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 她没有立场去干涉向云的工作和生活，在彼此的关系并没有很亲近的情况下，关心向云的起居未免太过唐突。 她沉默下来，转头看着窗外瓢泼大雨。 车内很安静，唯有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接连不息。 向云也认真开车，没去问林栀心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体贴地考虑着林栀心的感受，不贸然触碰对方的隐私，给林栀心余留足够的空间舒缓紧张的情绪。 倘若换成她自己，落魄到这般田地，也不愿旁人追根究底。 向云轻车熟路地回到小区附近，在药店外暂时将车停下，转头对林栀心道： 「我去买点药，你等我一下。」 说完，不等林栀心应声，她就拿着伞开门下车，快步走进雨里。 林栀心坐在副驾上，左脚脚踝的刺痛并未减轻，她望着向云步入药店时纤瘦的背影，心头也像是下起了雨，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水汽。 向云没有在药店耽搁太久，她推门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塑料口袋。 车窗紧闭，玻璃上贴了膜，林栀心可以看见向云，但向云却看不清车里的情形。 林栀心看着向云步伐平稳地朝车子走过来，莫名的心绪油然而生。 望见向云被雨水沾湿，顺服地贴在脸上的头髮，她没由来地心尖一颤。 林栀心恍惚意识到这次再见向云，她的注意力似乎过于频繁地集中在向云身上。 向云回到车旁，林栀心惊慌地收回目光，听耳后一声轻响，向云已经拉开车门坐上来，顺手将手里的小口袋塞进手包里。 「久等了，冷不冷？」 刚才她下车的时候没有熄火，空调正常工作，但来去总会带进来一些凉风。 林栀心回头看她，压下那一缕莫名的心思，柔声回答： 「我在车里不冷，倒是外面看起来很冷呢。」 向云朝掌心哈了一口气，笑道： 「还好。」 她放下手剎，开车回到小区的地下车库，待停好车，向云侧头看了一眼林栀心红肿未消的脚踝，蹙眉询问： 「你的脚好点没有？还是疼的话，我背你上去。」 林栀心有点犹豫，感受着脚踝传来阵阵刺痛，她抿紧唇角，垂下目光，小声开口： 「我走两步试试吧。」 说着，她已经自行解开了安全带。 总让向云背，她很不好意思，太麻烦向云了。 而且，她心里恍惚意识到，她们之间好像太过亲近了。 这样亲近的关系与她对向云下意识的依赖，让她感到不安。 向云没有坚持，她拿起包挎在肩上，开门下车，绕行到另外一侧，扶林栀心着地。 林栀心左脚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上的瞬间，剧烈的疼痛令她难以自持，她嘴里「嘶」的一声，身子一晃就要摔倒。 向云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林栀心的腰，才没让林栀心磕着碰着。 「这样不行，我背你上去，先擦点药看看，如果没有好转明天我送你去医院。」 林栀心脚踝的扭伤看起来很严重。 皱着眉头说完，向云扶林栀心站稳，然后转身像之前那样半蹲，方便林栀心趴在她背上： 「上来，我背你。」 林栀心没办法拒绝向云的好意，也不想耽搁太久向云的时间，她记得向云电话里跟她说过，她是临时请了假来接她的，也许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她顺从地俯身过去，伏在向云耳边轻声道： 「真的很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 温软的唿吸打在向云耳侧，她回眸一笑： 「东西都拿好了吗？」 「嗯，拿好了。」 林栀心趴在向云背上，没有了瓢泼大雨的喧嚣声，在安静的车库里，她隐约能听见胸腔内隆隆跃动的纷乱心跳。 第33页 像是向云的，又像是她自己的。 向云叮嘱林栀心抓稳，然后关上车门锁了车，快步穿过停车场，走进电梯间。 她原打算背着林栀心上楼，但林栀心坚持自己可以单腿站着等电梯，向云就依言放她下来。 电梯很快到了，向云再扶着林栀心进去，伴着「叮」一声轻响，电梯停稳开门，距离林栀心的家只剩最后几步路了。 林栀心在向云的搀扶下一蹦一跳地走过去，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这一次不等林栀心邀请，向云主动迈步进屋，给林栀心拿了拖鞋，再扶着她去沙发上坐下休息。 「干净的毛巾和衣服在哪儿？」 向云安置好林栀心，同时问道。 林栀心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应该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会加重感冒。 听闻向云此言，林栀心一边尝试起身，一边回答： 「毛巾在浴室，换洗的衣服我放在衣柜右边的格子里。」 向云伸手将林栀心按下去，让她在沙发上坐好： 「你脚疼就别乱动了，我去帮你拿。」 说完，她转身朝钻进浴室，直接将浴巾取过来搭在林栀心身上，然后再转道去了林栀心的卧室。 卧室是隐私性很高的私人空间，向云第二次踏入这里，对里面的陈设隐约熟悉。 她目不斜视地走向衣柜，将右边的柜门拉开。 柜子里分上下两层，当中隔了一个抽屉，上面是上衣，抽屉下有隔层，一部分长裤对半悬挂，最底部有收纳盒，分类整齐叠放着薄裤和袜子。 根据这个物品摆放的规律，向云不难推测抽屉里收纳的应该是内衣裤。 她犹豫了一下，心想擅自决定是否拉开抽屉很不礼貌，便扬声朝客厅唤道： 「林老师，内衣和内裤在哪儿？」 客厅里很安静，向云没有听到立即回音，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林栀心没有听见，正要再重复一遍，便听林栀心平稳地话语声传了回来： 「就在当中的抽屉里。」 第二十二章 蟑螂 林栀心的回答印证了向云的猜测，于是她面不改色地拉开了立柜中间的小抽屉，果然见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内衣裤。 抽屉里的内衣内裤全是浅色，中规中矩，一点也不张扬，与林栀心给人的感觉一样素净。 向云抿起唇角，眼里隐现笑意，她随便取了一套内衣裤出来，又找了件t恤和一条七分裤，拿去客厅放在沙发扶手上： 「借一下你的钥匙，我也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再过来。」 说完，她自然而然地转身朝门口走，顺手拿过林栀心放在鞋柜上的钥匙，开门出去了。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林栀心才回过神来，她侧头看向沙发扶手上的衣物，特别是叠在衣服上面的内衣内裤，耳根微红。 她裹着浴巾，伸手去拿换洗的衣服，将身上湿漉漉的裙子褪下来的时候，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朝屋门处又看了一眼。 向云藉口回去换衣服，其实是体贴地为她考虑，她脚崴了，不方便行走，在卧室和客厅来回倒腾很麻烦，向云主动离开，是为了避免她当面换衣服的尴尬。 林栀心脸上晕起一层薄薄的红云，她轻抿着唇，眼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柔光，为向云的温柔和周到考虑而动容。 她擦干头髮，换好衣服，因为腿脚不方便，穿裤子的时候略微耗费了一点时间。 在等向云回来这段时间里，林栀心蜷起腿坐在沙发上，拿过向云买的跌打药，细细抹在红肿的脚踝上。 又过了几分钟，门锁响了，向云推门走进来，她身上那一套被雨水打湿的格子衬衫换成了一件中袖t恤，搭配一条灰色的牛仔裤，精神又清爽。 她进门后朝林栀心笑，言道： 「我又来叨扰了。」 林栀心放下手里的药膏，也回了向云一个笑容，应声： 「欢迎。」 向云朝林栀心走过去，见她已经自己擦了药油，便把感冒药按量掰出来，又去帮林栀心兑了一杯温水，送到后者手中： 「把感冒药吃了，待会儿我扶你去浴室洗漱，等你回卧室休息了，我再走。」 林栀心有些羞愧，因为她的事情，已经耽搁了向云不少时间，她接过向云手里的水杯和感冒药，主动提议：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忙？要不你先去忙吧，我这里自己可以应付。」 向云撑着手捏了捏下巴，然后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时间，回答： 「我跟负责人请了两个小时的假，现在才过一个小时，这会儿回去会不会太亏了？」 林栀心闻言莞尔，她这次听明白了向云的意思，向云对人好的方式竟然如此含蓄。 既然向云已经这样说了，她总不能赶向云回去工作，便道： 「那谢谢你了。」 向云笑起来，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歇脚，等林栀心吃过药准备起身，她就走过去扶着林栀心向浴室去。 「你好了叫我，我去外面等你。」 林栀心洗漱的时候，向云回到客厅，正准备坐下，浴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唿。 向云闻声一怔，摔了？ 她迅速反应过来，大步赶到浴室： 「林老师？！」 第34页 林栀心好端端地在盥洗池前站着，并未摔倒，向云眼露疑惑，看向背对着她的林栀心，蹙眉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林栀心回过头来，手里拿着牙刷，嘴角还沾着白色的泡沫，淡脸上却露出惊恐的神情，惶惶然用牙刷指着浴室角落，颤着声开口： 「蟑、蟑螂！」 啥？ 向云愣了一下，然后顺着林栀心的目光看过去，定睛一瞅，果然见浴缸的边缘趴着一只两三厘米长，棕红色的椭圆形虫子。 林栀心就是被这个小虫子吓成这样的，向云啼笑皆非。 夏季天气炎热，浴室里如果没有及时通风，湿气很重，滋生虫子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别怕。」 向云一边说着，神态自若地朝浴池走去，然后脱下脚下的鞋子，照着那只蟑螂就是一拖鞋下去。 啪！ 清脆的拍击声令林栀心肩膀颤了一下，她眼看着那只妖魔似的的大虫子便成一具扁平的尸体从浴缸壁的侧边滑落下来。 向云从容地取过两张卫生纸，把蟑螂的尸体捡起来扔进纸篓，然后拍了拍手，笑道： 「好了。」 林栀心的心跳还未平復，她惊恐地看着藏了蟑螂尸体的纸篓，眼里露出残留着后怕，犹豫地向向云确认： 「它真的死了？不会突然又从纸篓里跑出来吧？」 看样子，林老师是真的很害怕蟑螂了。 向云忍不住想笑，但嘲笑别人害怕的东西实在太不礼貌了，她只好强忍笑意，却不由自主将微笑透露在唇角： 「你觉得不放心的话，要不这样……」 她俯身将纸篓里垫的垃圾袋封了口，提起来放在一旁，又拿新的换上： 「我待会儿走的时候把它带出去，这下你放心了吧？」 林栀心觉得羞愧极了，她捏着牙刷羞红了脸，抿紧唇角对向云说： 「不好意思啊。」 但她真的害怕。 向云笑起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虽然不怕蟑螂，但我怕毛毛虫呀！」 她一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让林栀心非常怀疑，她觉得向云是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的。 向云提着垃圾袋走出浴室，林栀心继续洗漱，总算没有再出意外。 等林栀心洗漱完了，向云就扶着她回卧室躺下。 没什么旁的事情，向云陪林栀心聊了一会儿，见林栀心有了困意，她就主动告辞，临行前还细心地检查了林栀心家里的窗户是否关好。 「那我就走了，手机帮你充着电放床头了，有事打我电话。」 向云扶着林栀心卧室的门把手，微笑着说。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 林栀心坐在床边，点头回答。 向云将门关到一半，突然又推开，探出一个脑袋补充问道： 「需要我帮你关灯吗？」 林栀心噗嗤一声笑出来，像是有一股温暖的阳光熨帖在她心上，但她嘴上却回答： 「不用了，这灯双控的，床头还有一个开关，你帮我把客厅的灯关了就好。」 第二十三章 血迹 随着从客厅传来的一声轻响，屋里整个安静下来，林栀心抬眸望着紧闭的屋门，沉默了片刻，然后取过床头的睡衣换上，暗灭了灯，准备入睡。 灯光一灭，室内陷入昏暗，林栀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来因为脚踝疼痛，稍微碰到，就有一阵阵的针刺的痛感传来，让她心烦意乱。 二来，她因为向云的缘故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又因为向云的离开而越渐焦躁。 她已经给向云添了不少麻烦，今天这一出更是始料未及。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有些依赖向云，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向云。 而向云也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始终温柔又平和，接触越多，越能体会到向云的体贴周到。 年初那个因为醉酒而一塌煳涂的向云好像脱胎换骨，又或者，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向云，便无从评说向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林栀心心里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点感动，有点酸涩，有点踟蹰，又有点彷徨胆怯和无法抑制的恐惧。 她已经没有能力去相信别人了。 向云从林栀心的家里离开，驾车回了公司，赶到组里，迎接她的是郭斌噼头盖脸一顿责骂。 郭斌斥责向云失职，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跑开。 在她走的这段时间里，后台查出一个功能上的bug，新来的同事资歷尚浅，能力也不足，虽然态度非常积极，但无法解决问题。 项目组里的其他人全都焦头烂额，又无可奈何，只能等向云回来处理。 郭斌作为项目负责人，急得跳脚，如果问题不能及时处理，到时候虽然是向云背最大的锅，但他也有监管不当的责任。 问题一出，郭斌几乎每隔两分钟就看一眼时间，他甚至怀疑向云到底会不会按时回来，因为向云走的时候太急了，像是有什么大事似的。 他抱着侥倖心理每隔十分钟给向云打一个电话，但是对方的电话一直提示在通话中，后来倒是能打通了，但向云就是不接。 种种原因综合起来，郭斌才如此怒不可遏。 「很对不起，郭斌哥，我这次是真的有急事。」 第35页 向云态度诚恳地朝郭斌道歉，连连低头。 郭斌嘆了一口气，好在现在才十二点，时间还算充裕，他说了向云几句，毕竟还要让向云去处理问题，所以没有再咬着不放，只道： 「你现在马上把bug解决了，一个小时之内弄不完我扣你绩效！」 向云又赔笑说了两句好话，这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测试人员发来的邮件查看bug详情。 她打开项目代码，熟练地定位到指定功能，开始根据测试提的bug任务认真排错。 郭斌给了她一个小时的时间，但她只用了半个小时就修復了问题，没有耽误任务进度，郭斌也不好再说她什么。 因为项目软体早上六点要发布到线上，所以向云今天要熬通宵，她接完林栀心回来之后就一直精神紧绷，努力工作，硬是撑到六点项目成功发布。 之后又等了两个小时，确定发布之后的软体稳定运行，伺服器没有出现异常，郭斌才宣布大家可以结束今天的加班，回去睡个好觉。 向云长舒了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了卡离开公司，去地下车库取车回家。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区，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望见林栀心家的门，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到九点了。 林栀心应该差不多起来了，向云决定回家之前先去探望一下。 她走过去敲响了防盗门，咚咚咚几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没人来开门，向云知道林栀心脚踝受了伤，不方便行走，速度应该会慢一点，所以她耐心等着。 十分钟过去了，林栀心没有来开门。 向云眼里露出疑惑，又敲了一遍，同时唤了一声「林老师」。 再等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回应。 可能还没起床吧。 向云心想，转身准备回屋。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防盗锁咔哒一声响，屋门朝内拉开，一张苍白的脸孔出现在向云面前，那脸上一道清晰的血印将向云吓的愣住了。 「林老师？你怎么了！」 开门的人是林栀心，但她此时看起来异常虚弱，脸色难看极了。 向云快步走过去，透过房门拉开的缝隙瞥见屋内，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地面白色的瓷砖上零零散散好多血迹，还有几个散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门边。 向云低头一看，林栀心虽然穿着拖鞋，但细带的人字拖上露出大片脚背，一道血口还在流血。 「向云？」 林栀心看起来有些迷煳，她状态很差，向云甚至怀疑她现在的意识是否清醒。 「林老师，你的脚受伤了？怎么弄的？」 向云熬了一整夜，原本又累又困，但现在，她的困意已经消失殆尽，心里充满担忧，只想搞清楚林栀心家里出了什么事。 听见向云的声音，林栀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向云在问她什么，她刚要回答，忽而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向云这才发现林栀心只穿了一件薄睡衣，顿时急了： 「诶！你怎么穿得那么少？先进去披件衣服吧！」 虽然急于了解林栀心受伤的原因，但比起追问缘由，还是先给林栀心加衣服更重要。 刚才她的注意力被地上的血迹吸引了，都没看到林栀心穿得这么单薄，门开了一吹风，肯定会加重感冒。 说完，向云立马上前一步，扶起林栀心的胳膊，像昨夜她照顾林栀心的时候那样，扶着林栀心进屋，避开血迹，去沙发上坐下。 屋里已经这么乱了，她换不换鞋影响不大。 沙发上有一条薄毯，向云顺手拿过来披在林栀心身上，然后蹲下查看林栀心脚背上的伤口。 林栀心脚背上的伤口不长，不足两公分，但却很深，可能有两三毫米，斜亘在林栀心的脚背上，像是被什么锐利的器物扎伤的。 第二十四章 伤口 向云咬住下唇，紧皱眉头，嘴里唿了一口气，抬头问林栀心： 「林老师，你家里有医药箱吗？消毒用的酒精和包扎用的纱布有吗？」 林栀心凝望着向云平和诚挚的脸孔，眼里露出极深的悲切，像是在看向云，又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向云耐心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林栀心才回答她说： 「有的，在电视柜下面。」 向云依言起身去电视柜拿医药箱，从茶几另一侧绕行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地面上躺着一个碎裂的玻璃杯，玻璃渣溅了满地，鲜血和水混在一起，有种令人胆寒的感觉。 这个地方的血迹最多，向云明白了林栀心受伤的缘由。 多半是玻璃杯打碎的时候，林栀心离得近，碎片溅起来划伤了她的脚背。 但打碎一只玻璃杯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至于让林栀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向云心有疑惑，但她没有深想，只瞥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玻璃渣，立即跨步绕过去，从电视柜左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医药箱。 她揭开医药箱看了看，基本上简单包扎伤口需要用到的东西药箱里都有。 提着药箱回到林栀心身边，用棉签蘸了酒精要替林栀心清洗伤口，但下手之前，向云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林栀心，好意提醒： 「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 林栀心咬着唇没应声，但一双黑色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向云。 第36页 向云唿出一口气，她也闹不清林栀心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她就当林栀心默认了，处理伤口要紧。 她用力唿吸，喉头下意识地滚了一下，捏着棉签的手有点抖。 她一直很怕见血，刚才在门口看到地上一大摊血迹，其实她非常惊慌失措，但林栀心看起来比她混乱多了，如果她不能冷静，恐怕事情将会变得更加糟糕。 因此，她只能迫使自己淡定一点，强忍着不适感小心翼翼地将林栀心脚背上伤口附近的血清理干净。 伤口还在渗血，但比先前脚踏在地上受力挤压的时候要好一些了。 边缘的血渍擦得差不多了，向云取了一根新的棉签，试探着碰了碰皮肤破开的位置。 「嘶——」 林栀心倒吸一口冷气，脚也颤了一下。 「很快就好了。」 向云安慰道，然后横了心，用蘸了酒精的棉签顺着伤口飞快抹过去。 林栀心虽然感觉很疼，但她只在最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后来她便咬牙坚持，默不吭声。 终于给伤口消了毒，向云心头一松，最难的步骤过去了，可以上药包扎。 她从药箱里找出一小瓶外用的创口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盖住，小心缠了两圈绷带，用小胶带固定。 林栀心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向云身上。 见后者蹲着身子，低着头，细心又利落地帮她处理脚上的伤口，心口的悸动与本能的恐惧彼此纠缠，让那若有似无的异样情绪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她想起今年初春，天还有些凉，那夜向云醉了酒，来她家里发疯，那时候，向云曾对她说：我能照顾你。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向云那么疯，也许是因为这话对于她们之间淡漠如水的邻居关系而言太过放肆，她竟记得格外清晰。 她一度想让自己忘记那天的经歷，因为那只是一场闹剧。 但事实却像向云说过的那样，她一直被照顾着。 可醉酒的人疯言疯语，又有几分真心？ 向云贴好最后一条胶带，心里却在考虑是不是要带林栀心去一趟医院。 林栀心昨夜崴了脚踝，今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天气炎热，这种伤口很容易感染髮炎，她自己又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只能临时处理一下，还是去医院看看拿点药比较放心。 她思忖着与林栀心说这事儿，正要起身，忽然一个豆大的泪点落在她的手背上，嗒的一声轻响，碎成好几瓣，声音清晰可闻。 向云愣住，抬起头来，便见林栀心一张柔弱却精緻的脸上挂着两行泪。 她眼里藏着一抹向云看不懂的复杂心绪，但脸上无助而脆弱的神情，刺痛了向云的心。 也许，可以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向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她猜想林栀心也许需要一个可以听她倾诉的人。 她抿了抿唇，临到想要开口，却又犹豫起来，毕竟窥探别人的隐私并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行为。 「林老师……」 向云咽了一口唾沫，仔细斟酌用词，话到嘴边，却忽见林栀心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张开，声音细弱地说道： 「向云，谢谢你。」 她说着，努力牵起唇角，想露出一个笑容，然而她失败了。 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好看的，只是眼睛里的疲惫给她的外表增添了几分憔悴，让她看起来很狼狈。 向云沉默下来，欲出口的言语夭折在喉咙里。 她不是个大胆的人，也不敢逾矩，林栀心突然道谢，这话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解读出来，便是林栀心看出了她的意图，委婉地谢绝了她的好意。 明明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她却感觉一阵鼻酸，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嗯」了一声，扶着茶几站起来： 「不用谢。」 说话的时候，她撇开头，不让林栀心瞧见她眼底的慌张，转移话题： 「扫帚和拖把在哪儿，我帮你把地板上的东西收拾了。」 「在浴室的门后面，麻烦你了。」 这一次林栀心回答得很快。 「小事而已，不麻烦。」 向云快步朝浴室走去，当她走到林栀心看不见的位置，她扶着墙站了几秒钟，沉默的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失落。 她重新迈开脚步，拿起放在浴室门后的扫帚，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神色如常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仔仔细细地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连茶几下被遮挡的狭窄空间也没有放过。 确保没有玻璃渣残留，向云这才换了拖把，除掉地面上的血迹，还喷了一些消毒水，反覆拖了两三遍。 第二十五章 回忆 地面重新变得整洁起来，向云把扫帚和拖把清理了放回原位，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问林栀心： 「林老师，你今天学校那边有没有安排？要不请个假我送你去医院看一下伤。」 今天才周三，不是休息日，虽然现在是八月初，学校里的学生们已经放了暑假，但学校的老师各自身上都还有任务，林栀心昨天就去了学校的图书馆整理资料。 向云担心林栀心学校里有事需要处理，她不确定林栀心是否已经请了假，就顺带提了一句。 林栀心的感冒有点严重，自己随便买药掌握不好度，加上她脚崴了，又被玻璃划了一道细窄的伤口，向云觉得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第37页 「唔，这点小伤，用不着上医院，应该差不多止血了，学校那边我待会儿打个电话请假。」 林栀心的状态好一点了，恢復了精神，说话也不那么踟蹰。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向云，忽然意识到向云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离开时的那一套，而且皱巴巴的，还有汗水拓干的痕迹，不像是刚刚起床的样子。 似乎……才刚下班？ 她愣了一下，没由来地心尖一颤，扶着沙发站起来，问道： 「你昨晚是不是通宵了？」 话题转得太快，向云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将擦过手的废纸扔进茶几旁的纸篓，迟疑了两秒钟才回答： 「嗯，我刚从公司回来。」 林栀心看着向云，后者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里隐约有掩藏不住的疲惫，眼角因为熬夜的缘故微微泛红，眼白上还布着一层血丝。 她抿了抿唇，愧疚地说道： 「真的很对不起，你工作这么累我还给你添麻烦，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真的没事。」 向云凝望林栀心的眼睛，想再劝，又意识到自己作为林栀心的朋友，其实没有立场干涉林栀心的决定，更没有资格一而再地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去说服林栀心。 她嘆了一口气，低头时，却看到林栀心脚背上已经包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啊……你脚上的伤又流血了！」 刚刚勉强止住了血，但是林栀心站起来的时候可能拉扯到伤口，才一会儿就染红了纱布，向云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栀心的脚已经疼得麻木了，没有感觉到异样，此时向云一说，她才低头看见纱布上红了一大片。 才刚说了自己没事，立马就被打脸。 向云有点着急，这么久了还没止血，多半是划到静脉了，为了让林栀心安心去医院包扎，她补充说道： 「我昨晚通宵加班，今天也感觉有点不舒服，想去医院看一下，你跟我一起去吧，顺便包扎伤口，拿点药。」 林栀心尴尬极了，耳根晕起一层薄红，她拿不准向云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为了让自己答应去医院才故意这样说，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向云到来之前她满心的沉郁都好像被风吹走了似的，明明身处寒夜，疼痛孤独，又暗无天日，向云却总能给她带来温暖安心的感觉。 她纠结的负面情绪渐渐平復，取而代之是羞涩窘迫，最后无可奈何，只好妥协，答应跟向云去医院。 向云扶林栀心下楼，开车离开小区。 行车途中，林栀心回眸看着向云认真的侧脸，心里百感交集。 昨夜她睡得不稳，噩梦连连，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她梦到李笙，与她们无疾而终的初恋。 李笙大她两届，是校文学社的才女。 为了追逐李笙，她努力学习，品学兼优，跳了两次级，才能和李笙同班。 她们曾经那么要好，初中认识，上了同一所高中，又考上相同的大学，李笙几乎陪伴她度过了整个学生时代。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但李笙牵着她的手，在月下给她告白的模样，她依旧清晰地记得。 每一次回忆牵扯了过往，都像是溃烂流脓的伤疤被揭了表皮上的痂，将掩盖在下边的脓水翻出来，痛得钻心。 她也曾那么信任一个人，年轻气盛的时候，像着了魔似的，为了李笙向家里出柜，不惜与父母闹翻，断绝一切往来。 但李笙出国留学走得洒脱坦率，就在她和父母断了联繫的第二个月，与她说分手时眼里还闪着明晃晃的笑。 那一字一句都在讲说未来，但李笙的未来里，她却被迫排开。 李笙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拿得起，放得下，而她却独自一人度过了漫长又寒冷的严冬，最后将自己的脆弱的心用礼貌的微笑伪装起来。 时间确实是最好的良药，能让她渐渐淡忘当初的伤痛，只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骤然入梦。 她们之间过往的一切，像是一场游戏似的，说散场，就散场了。 原来只有她认真了。 等她好不容易摆脱梦魇，扯过手机来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早上八点。 梦里的场景还残留在她的脑海里，李笙缱绻的话语在她耳侧喃喃低鸣，脸上温柔的表情也似乎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让她有些恍惚，险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过了好一会儿，林栀心才将低落的情绪从回忆里抽离，联想到李笙近来的胡搅蛮缠，她嗤笑一声，她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与李笙再次相见，除了满心疲惫，她再没有了旁的感觉，怪她当初戴了太厚的滤镜，才觉得李笙优秀异于旁人，如今摘掉了再看，也就不过如此了。 林栀心出了一身冷汗，喉咙灼得难受，想起来倒杯水喝，但身体虚软无力，脚踝虽然好了一些，落地踩着还是有点疼。 她离开卧室去了客厅，取来桌上的玻璃杯倒了半杯温水，才喝了一小口，她喉咙一痒，顿时被水呛住，水杯脱手砸在脚边，响声清脆。 喉咙难受极了，以至于她咳弯了腰，红了双眼。 玻璃碎片划破她的脚背，血涌出来，泪眼朦胧之中，一片猩红。 等喉头的痒痛消减，林栀心想到自己近来的遭遇，身心俱疲，想哭，却哭不出来，像是有什么堵在心口，不得排解，无处安放。 第38页 向云就是在这时候，敲响了她心里那扇窗。 第二十六章 生日 「林老师，你今天感冒好像更严重了？」 向云开着车，两眼平视着前方，忽然问了一句。 林栀心回忆着今天的事情，反应有些迟钝，向云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愣了一下，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回答道： 「嗯，有点。」 她说话的时候带了一点鼻音，喉咙也有些沙哑，显然是感冒加重的症状。 「那待会儿顺便让医生看一下，开点药。」 路遇红灯，向云点了一脚剎车，转头看向林栀心，提议道。 已经答应去医院了，多走两个流程无关紧要，林栀心没有拒绝，点头应了一声「好」。 红色的倒计时变成绿色，向云松了剎车踩下油门，转了一个拐角，抵达最近的一家医院。 从挂号到问诊，向云全权安排，就连医药费也是向云掏的腰包，虽然事后林栀心将费用按清单转给向云，依旧让林栀心感觉自己欠了向云太多人情。 好像只要有向云在，她就完全被当成一个小孩，啥事儿也不用插手，向云会细心地替她打点好一切。 这种感觉既令人沉迷，又叫人惶恐。 像燃烧的火焰，能给人带去温暖，但若想触碰，又怕会被火舌灼伤。 从医院回来，向云将在楼下买的简单早点放在茶几上，叮嘱林栀心要按时吃药，伤口不能碰水，就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 她走到门边换鞋，小髮辫经过一番折腾，有几缕头髮散下来，松落落地垂在耳侧。 林栀心看着她低头时疲惫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忽然酸涩得难受，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向云。」 「嗯？」 向云抬起头朝林栀心看过来，面色如常，鼻间轻哼，眼里透着疑问。 林栀心抿紧了唇角，有话想问，但出口时却变成了简短的一句： 「今天谢谢你了。」 向云心里一涩，林栀心的礼貌让她觉得疏离，好像永远也无法靠近。 她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在林栀心看清之前，收拾好低落的情绪，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朝林栀心摆手： 「你太喜欢说谢谢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穿好鞋，轻轻跺了跺脚，拉开门向外走： 「我就先回去了，林老师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轻轻带上了屋门。 随着扣门的轻响消失，屋子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林栀心瘫坐在沙发上，心情非常复杂。 她刚才差点就冲动地去问向云，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话到嘴边，她惊觉自己鲁莽。 且不管她有没有立场这么问，只说向云知道她的取向，而她自己对向云却一无所知，她就不该如此。 若向云只是性情温柔，把她当做朋友，她这话问出口，会让人无所适从。 况且，她也没打算和向云发展到朋友之上的关系，不靠近就不会有受伤的可能，不捅破窗户纸，她们还能正常地相处下去。 何故因为向云初春醉酒时的疯言疯语而心存侥倖。 「她是个很好的人，我应该拿她当朋友。」 林栀心定了心，将手背覆在自己的双眼上，喃喃自语。 向云好像不太喜欢她说谢谢，那以后尽量少说一点。 习惯了与身边的人保持距离，要让她接纳一个人的靠近，也不容易。 一周剩下几天很快过去了，向云没再去打扰林栀心，只在微信上彼此问候了两句。 周六向云在公司加班，上个版本的软体稳定运行之后，要准备下一个版本的优化和新的功能，还在开发阶段，比较耗费时间。 下班时间到了，向云正在写一个功能的最后几行代码，打算写完再走。 杨悦忽然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从向云的工位前边探出半个身子，眨着明晃晃的眼睛，笑问： 「云姐，明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向云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工作，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日期，意外地发现明天竟然真的是她的生日。 她愕然地眨了两下眼睛，脸现惊讶，一脸懵逼地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自己都忘记了。」 杨悦嘻嘻笑着，脸上有两分得意，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替向云解惑： 「我私下里问人事姐姐，她告诉我的。」 原来是人事透露的，难怪。 向云失笑，道： 「不好好工作，打听这些做什么？」 被向云问及目的，杨悦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霞，眼里藏着羞怯。 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开口： 「云姐，去年这个时候我刚毕业，很多东西不懂，多亏了云姐提点帮助我才能顺利转正，我很感激，想去云姐家里玩，帮云姐庆生。」 这个缘由向云始料未及，也不好拒绝，她只犹豫了几秒钟，便点头应下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那你明天过来玩吧，庆生就算了，我们随便煮点什么聚一聚就行了。」 杨悦得到满意的回答，心情非常愉悦，得寸进尺地与向云开起玩笑： 「那可不行，生日还是要庆祝的，我给云姐定一个大蛋糕，还要在云姐脸上画花猫！」 第39页 向云心里无奈，故意板起脸来瞪了杨悦一眼，低声呵斥： 「胡闹！」 杨悦一点也不怕她，依旧笑得开怀，朝向云卟噜卟噜吐了两下舌头，然后提着自己的包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向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脑上的工作界面，噼里啪啦三两下完善了最后一点代码，粗略过一遍就锁了屏幕，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想着杨悦明天要到她家里去玩，但她屋里什么都没有，不好待客，今天下班之后，还是去超市买点水果和零食。 煮小火锅最方便，也来得快，只需要多备一些杂七杂八的食材，向云思忖着，平时偶尔和杨悦一起去食堂，也没见她不能吃辣。 家里恰好还有一包火锅底料，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吧！ 向云驱车回家，她记得小区楼下就有一家超市，虽然面积不大，但东西还挺全的，日常用品和一些常见的蔬菜瓜果都有。 现在流行网购，基本上不太急的需求，都直接在网上下单，平时一个人住也不常下厨，向云很少跑出来正儿八经地逛超市。 她在超市门口推了一个小车，刚走没几步，就眼尖地瞅见一个熟人。 林栀心。 第二十七章 庆生 向云没想到会在超市里碰见林栀心，但想想也正常,她自己不爱逛超市,不代表林栀心与她一样足不出户。 「林老师！」 向云推着小车走过去,扬了扬胳膊朝林栀心打招唿。 林栀心在日用品区选纸巾,忽然听闻向云的声音,她有些意外，回头便见向云朝她走来。 她眉眼一弯,微笑着回应： 「你也来逛超市？」 向云点头，并不隐瞒： 「我打算买点零食和食材,明天在家烫小火锅。」 林栀心意外地眨了眨眼,好奇道： 「你会自己烫小火锅呀？」 她好像没见过向云自己买菜做饭，大多数时候都是点的外卖,有两次外卖小哥还送错了门。 林栀心一直以为，向云如果不是去餐馆，三餐除了外卖就是方便面。 如果这个想法被向云知道了,不知道向云会不会大受打击。 「嗯，会一点,勉勉强强还行吧,平时自己一个人住，就懒得下厨了。」 向云瞅着货架,回答林栀心的话，同时探手拿下一大包惯用的抽纸扔进推车，都走到这里来了，家里的纸巾也所剩不多,顺道买一点回去。 林栀心深以为然，点头笑道： 「自己会做还挺好的，像我就不太会，最大限度就拌个沙拉煎个蛋。」 她坦率地说出自己不擅长的东西，没有为此感到尴尬。 向云想起林栀心煮粥和下面两次下厨的经过，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笑着接话： 「不啊，我觉得林老师煮的粥和面也味道也不错。」 她说话的时候真诚极了，林栀心瞥了她一眼，分不清她这话是调侃还是由心的称赞。 「那有机会我再请你尝试一下其他类型的黑暗料理。」 「好啊。」 向云忍不住笑起来，她感觉林栀心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 林栀心从货架上拿了一袋抽纸，又在旁挑选了几包卫生巾，向云见她空着手，没有提篮子，就问： 「你要买的东西多不多？要不放我推车里。」 林栀心抱着一堆纸巾，原打算去结帐，向云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地想礼貌拒绝，但转头看着向云平和而澄澈的双眼，她又改了主意。 向云既然拿她当朋友，她也想尝试更加坦然地接受。 「我还没想好需要买什么，一起逛逛吧。」 她说着，将自己刚刚选好的东西放进向云面前的推车，一句「谢谢」到她嘴边绕了一圈，又有意识地咽下去，没有吐出口。 向云受宠若惊。 林栀心已经转身继续朝前走了。 向云柔和的目光在林栀心的背影上顿了片刻，又很快移开，她脸上的表情与之前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睛里的笑却好像活了似的，变得鲜明起来。 在林栀心催促之前，向云推着小车快步跟上，同时开口： 「林老师，你脚上的伤还在疼吗？」 「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这两天有点痒。」 林栀心拿起货架上的玻璃杯，听向云如此问，她想起玻璃杯的碎裂之后的杀伤力，毫不犹豫地将其放下，转而看向一旁不锈钢的水杯。 「那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能用手去抓。」 向云见林栀心放下玻璃杯，立马明白了林栀心的担忧，但不锈钢的杯子都长得太丑了，林栀心看得直皱眉。 林栀心乖巧地应了向云的叮嘱，又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心仪的杯子。 向云好笑地凑过去，视线一扫，从货架上取来一个造型别致的浅蓝色搪瓷杯，朝林栀心递过去： 「这个杯子还挺好看的，林老师你觉得呢？」 林栀心的朝她手里的杯子看去，顿时眼前一亮，伸手接过来仔细打量。 杯身上有浅黄色的小印花，做工也不粗糙，边缘打磨得十分圆润。估计是卖断货了，它被放在一堆杂七杂八的杯子后面，以至于林栀心刚才没有看见。 搪瓷的，还结实，摔不坏。 「是好看，就这个吧。」 林栀心心情愉快，朝向云回眸一笑。 第40页 向云好像被她的笑容感染，平静的心湖漾起一层波澜，让她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层浅笑。 她们又一起去逛了食品区和蔬果区，向云买了许多烫火锅的食材和一堆膨化食品。 林栀心瞅着推车里越堆越多的「垃圾食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向云，膨化食品和方便面可能不太健康，少吃一点比较好。」 她其实明白自己没立场干涉向云买东西的自由，但这零食也太多了，林栀心没忍住，还是提了一句。 向云本来打算再拿两包薯片，忽然听林栀心这么说，她愣了一下，然后讪讪地收回手，脸上显出羞愧的表情。 林栀心自觉刚才的话突兀逾矩，想着该怎么补救。 但下一秒，向云就在林栀心惊诧的目光里飞快把推车里好几袋零食和方便面唰唰放回原位，然后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嗯，林老师说得对，我以后注意。」 林栀心被她逗笑了，没绷住脸，噗的一声笑开，她走过去伸手从货架上把向云刚才打算拿的那包薯片取下来扔进推车里： 「偶尔吃一点没关系的，怎么全放回去了。」 向云摸了一把后脑勺上的小扫把，笑而不答。 东西都买好了，向云和林栀心一起去结帐，但推车里物品很多，要分清哪些是谁的比较困难，可能需要不少时间。 这一次没等向云开口，林栀心便主动说： 「你先帮我垫一下吧，待会儿我按帐单转给你。」 向云没想到林栀心会这样说，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应了声： 「好。」 结了帐，林栀心在收银台另一边将自己的东西和向云的东西分作两个口袋，向云拿了结算的清单出来，主动把两个口袋一起拎起来。 林栀心愕然，意图阻止，向云便道： 「走吧，你脚上伤还没好全呢，没几步路，我帮你提上去。」 向云如此热心，林栀心没办法，只好跟在向云身后朝单元楼走。 「林老师，明天有空吗，要不来我家一起烫火锅？」 两人并肩走到楼下，向云才鼓起勇气，将酝酿了很久的话说出口。 林栀心有点惊讶，她看着向云微垂的眼睛，心里思量着该如何回答，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向云担心林栀心觉得她唐突，便咬了咬呀，补充说道： 「其实……明天是我的生日。」 她刚说完就后悔了，这个样子，怎么有种胁迫林栀心的感觉。她越说心里越乱，下意识地继续补救： 「如果你没时间的话……」 向云喉头一动，咽了一口唾沫，就要说最后半句「也没关系」。 「有空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明天我会按时过去叨扰。」 林栀心打断了向云张皇无措的话语，她看见向云骤然抬起的脸上现出一个纯粹喜悦的笑容，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礼貌疏离，似乎让温柔体贴的向云如履薄冰。 连生日聚会的邀请，她都说得那么小心翼翼。 向云买了很多食材，一个人根本吃不了，应该还有别的朋友要来给她庆生。 朋友之间，如此平常的往来，再寻常不过。 林栀心答应下来，心里便开始思索，应该给向云送什么样的礼物。 时间有点紧，明天早一点出去选吧。 向云将林栀心送到家门口，等林栀心进了屋，她也自行回到家中开始打扫卫生，总不能明天杨悦和林栀心过来玩，却见着她满屋子糟乱，那样会很失礼。 第二天，杨悦很早就坐公交车来向云住的小区，她手里提着礼物和蛋糕，按照向云给她发的微信信息找到单元楼，乘电梯上来。 电梯门一开，杨悦惊讶地看见一个很有气质的美女站在外边，正要进电梯。 两人照面，同时愣了一下。 还是林栀心先反应过来，视线扫过杨悦手上的蛋糕盒，心里便明白了杨悦的来意，她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朝杨悦打招唿： 「你好啊，杨小姐，我们见过的。」 杨悦回忆起来，这个漂亮又精緻的女人是向云的邻居，姓林。 「林小姐，你好，好久不见，我今天是来找云姐的。」 这么好看的人，很容易就叫人记住了。 她朝林栀心礼貌地点头示意，林栀心退开半步，让杨悦先出电梯。 杨悦没有立即去敲向云家的门，而是与林栀心挥手道别，等电梯门关上了，她才转身去看两边住户的门牌号。 向云今天没有睡懒觉，她早早起了床在厨房里忙活，先把那些中午要烫的蔬菜全部摘干净，洗出来，有些成块的肉也要切片。 虽然做不到非常精緻，但一些寻常的操作还是难不倒她。 菜洗了一半，向云听见敲门声，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围裙上抹干手上的水渍，一边唤着「来了」，一边走去门厅将防盗门拉开。 「锵锵锵锵！云姐生日快乐！」 杨悦手里捧着蛋糕盒，献宝似的凑上来给向云看。 向云弯起眼睛笑了，她伸手接过杨悦手里的东西，热情地招唿着： 「谢谢，快进来。」 她说着，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备用的拖鞋，放到杨悦脚边。 杨悦礼貌地在门厅换了鞋，跟着向云走进客厅，她见向云身上穿着围裙，便积极主动地钻进厨房里。 第41页 向云回到水槽前面继续洗菜，对跟进厨房的杨悦说道： 「今天中午就烫个小火锅吧。」 杨悦不挑，应了声好，但她走到灶台前边一看，顿时惊愕： 「哎呀，云姐，这肉怎么切这么厚？」 向云老脸一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咳……我刀法不太好。」 杨悦被向云羞赧的笑容晃了眼睛，她第一次见到穿着围裙，笑容腼腆的向云，惊讶又好奇。 在公司的时候，向云虽然也会笑，但她的笑容大都文静且沉默，远不如现在这么生动。 原来她心里无所不能的云姐，刀法像个刚入门的小萌新。 高大形象突然破灭了，杨悦却不觉得失落，反而有种别样的欢喜。 「我来帮你改刀。」 杨悦主动请缨，公司里的事情她不如向云擅长，但在厨房做菜，她敢打包票，向云绝对没有她厉害。 向云惊讶回头，便见杨悦撸起袖子，轻车熟路地洗手拿刀，手法熟练地将向云切好的肉片拿出来改刀，向云切的大肉块，每一块杨悦都能给它分成三四个薄片。 对于杨悦如此神奇的能力，向云目瞪口呆，简直神乎其技。 杨悦开启了超能模式，将厨房里所有事情一手包办，向云根本插不上手，然后杨悦要炒火锅底料，无情地将向云从厨房里赶出来，甚至连向云身上的围裙也抢走了。 厨房里传来叮铃噹啷的声音，伴着油锅的滋滋声和油烟机轰隆隆的鸣响，向云尴尬地站在厨房门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这时候，房门再次被人敲响，向云如蒙大赦，快步跑去开门，来人是林栀心。 「向云，打扰了。」 林栀心朝她微微一笑。 「林老师！欢迎欢迎！」 向云热络极了，取了一双客用拖鞋，等林栀心换好，她就领着林栀心去客厅坐下，泡了一壶茶，给林栀心倒上一杯。 林栀心一来，向云终于可以不用无所事事。 她们坐下聊天，林栀心看见厨房的玻璃门关着，内里有个人影忙前忙后，是杨悦。 「杨悦来了，她嫌我干活不利索，把我赶出来了。」 向云顺着林栀心的目光看向厨房，她不知道林栀心早上已经见过杨悦，所以主动解释。 林栀心闻言，唇角一勾： 「看样子杨小姐的厨艺应该不错。」 向云点头认同： 「她刀法特别好，可能经常下厨，至于厨艺，待会儿就知道了，我以前也没尝过。」 林栀心捧着手里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向云脸上，饶有深意地开口： 「杨小姐人挺好的，笑起来很可爱。」 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林栀心对杨悦的印象还算清晰。 特别是刚才在电梯间，杨悦表现出了非常好的教养，令她印象深刻。 向云没意识到林栀心话语中更深层的含义，她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笑着回答： 「这小丫头如果听见你这么夸她，指不定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她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林栀心，林栀心轻笑一声，没再言语。 「云姐，火锅底料炒好了，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开始烫火锅了！」 厨房的推拉门一响，杨悦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看向客厅里的人。 向云和林栀心同时回头，向云站起身，扔掉手里未嗑完的炒瓜子，朝厨房走过去，准备把电火锅拿出来接上桌。 林栀心则微笑着朝杨悦点头示意。 杨悦刚才听见了外边的说话声，知道有人来，却没想到来人是林栀心。 「林小姐也来了！」 她笑着打招唿。 林栀心与她笑谈： 「嗯，刚才向云还在夸你刀法厉害。」 杨悦猝不及防，一下子羞红了脸，她又羞又嗔地瞪了向云一眼，活脱脱像个羞涩又纯情的小媳妇，不好意思地回答： 「云姐乱说的，我也就会一些简单的。」 她虽然嘴上自谦，但眼里的笑却仿佛能从眼眶里倾泻出来。 任谁都能看出她由衷的喜悦。 杨悦表现得那么明显，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向云没有什么反应，林栀心却早就看出来，这小姑娘喜欢向云。 向云性格好，安静又温柔，人也生得好看，被人喜欢才是正常的。 林栀心心里唏嘘，指不定向云还是个香饽饽。 向云听见她们的对话，微笑着插了一句： 「好了，别谦虚了，来，东西端出来，咱们吃饭！」 杨悦朝向云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表情叛逆，行动上却乖巧听话，帮着向云把厨房里准备好的食材都拿出来。 林栀心也上去帮了把手，三人在餐桌旁就坐，说说笑笑地开始烫火锅。 忽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又响了。 杨悦和林栀心同时看向向云，向云脸上却露出疑惑的神情，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邀请了第三个人。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向云起身去开门。 寿星走了，杨悦和林栀心当然不可能像向云说的那样先吃，便一边闲聊，一边等着向云回来。 向云走到门厅，透过猫眼朝门外看了一眼。 一个左手拿着礼物盒子，右手提着蛋糕，怀里还抱了一捧花束的男人站在门外，正等着向云来开门。 第42页 是梁文致。 向云沉默了一瞬，心里情绪有些莫名，但她还是拉开了屋门。 梁文致主动来贺，她总不能将其拒之门外。 「向云，生日快乐！」 房门一开，梁文致立即送上捧花。 向云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将捧花接过来，点头应道： 「谢了啊，你还没吃饭吧？来得正是时候，我约了两个朋友今天中午烫火锅，进来坐。」 梁文致不请自来，也不介意向云没有提前安排他的席位，大大方方地提着东西进了门。 「不用换鞋了，直接进去吧。」 向云根本没料到梁文致要来，也没计划他需要用到的东西。 「地板这么干净，真是不好意思了。」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他也没有真的矫情，在门口的地毯上跺了两下脚，便朝客厅走去。 「没事。」 向云关上屋门，和梁文致一起走进客厅，杨悦和林栀心同时转头来看，她们和梁文致不熟，礼貌地点头，便算打过招唿了。 林栀心以前见过梁文致一次，所以知道向云有这么一个朋友，和向云之间还很熟稔。见梁文致对向云的用心，她有些想笑，刚才的猜想那么快就被印证了。 向云果然很抢手呢。 但杨悦是头一回见到梁文致，刚才门厅处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心里就是一紧。 这时候再看清梁文致的样貌和他手里拿的东西，杨悦的危机意识瞬间点燃，虽然没有表现出失礼的举止，但那一双眼睛里却满是警惕。 「我来介绍一下。」 向云主动上前，挪了一个凳子过来放在餐桌空出来的那一边，同时对林栀心和杨悦说道： 「他叫梁文致，我一个老朋友，关系很铁，你们不用拘束。」 说完，她又转头指着杨悦对梁文致道： 「杨悦，我同事。」 最后才看向林栀心： 「这位美女姓林。」 介绍林栀心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省去了林栀心的名字和可能暴露林栀心住址及个人隐私的邻居关系。 是为林栀心考虑，又或者，是为着她自己的私心。 梁文致礼貌地向两位女士打过招唿，在向云对面的空位上坐下，向云又重新拿了一套碗碟，洗了个杯子，倒上果汁递给梁文致。 「今天是云姐的生日，我先敬云姐一杯，祝云姐生日快乐！感谢云姐一年来的照顾！」 食材烫进锅里，等待煮开，杨悦率先举杯，站起身对向云说道。 向云笑，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和杨悦碰了一下： 「你好好工作，不惹乱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杨悦羞红了脸，林栀心和梁文致皆忍俊不禁。 等放下果汁，杨悦又从身侧的包包里掏出一个长条状的小礼盒，双手递给向云，满脸盛着期待： 「云姐，这是你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 她那样子，像个讨赏的小猫。 向云接过礼盒，当着杨悦的面拆开，林栀心和梁文致也自然而然地看过来。 盒子里放着一款轻奢的商务风女士腕錶，银色的表身，錶盘上的花纹很有设计感，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后的礼物。 林栀心扫了一眼杨悦忐忑又紧张的小脸儿，暗笑这小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么贵重？」 向云惊讶极了，这个礼物一看就很贵，对于才工作不久的杨悦而言，负担太大了。 她皱起眉，抿着唇角，脸上神情有些严肃，吓得杨悦心里砰砰直跳。 「谢谢了，我很喜欢。」 好在向云开口，并没有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拒绝杨悦，她心里嘆了一口气，准备私下把东西退回去。 但杨悦好像明白了向云的打算，她站起来，将盒子里的手錶取出，飞快拆了防护膜： 「那我帮云姐戴上吧，云姐皮肤白，这款手錶戴着肯定好看。」 小姑娘与她对视，眼里闪烁着狡黠，好像在说，膜都拆了，向云总不能再让她去退货。 她明白向云的体贴温柔，不会在人多的时候责备她，所以恃宠而骄。 向云无奈，她错失了拒绝的时机，杨悦的机灵超过她的预料。 林栀心和梁文致都看着她，良好的修养让她不会在这种时候给人难堪，只能顺了杨悦的意，而且今天她生日，也不该扫了大家的兴。 她依言抬起左手手腕，杨悦笑嘻嘻地将腕錶戴在向云手上。 如杨悦所想，这款腕錶和向云真的很搭，向云的手也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非常漂亮，有腕錶衬着，锦上添花。 「的确很好看，杨小姐的眼光真好。」 林栀心心细，向云脸上一闪而过的严肃和后来的无可奈何都被她捕捉到了，同样已经工作几年的林栀心很容易猜到向云的顾虑，为防气氛变得尴尬，她主动打圆场。 杨悦得到鼓励，看向向云的目光更加坚定。 事已至此，向云也不好再说什么，微笑着谢过杨悦，便招唿大家一起吃饭。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一直保持沉默的梁文致这时候忽然开口，向云抬眼看他，林栀心和杨悦也同时转头，便见梁文致把刚才拿在手里的礼物盒子朝向云递过来： 「生日快乐！」 第43页 向云接过盒子道了谢，准备先把礼物放在一边，梁文致却追问： 「不打开看看吗？」 面对梁文致与杨悦如出一辙的期待，向云有点莫名，她只好再一次拆开礼物，发现外包装下面还有一层丝绒礼盒，应该是某种饰品。 她揭开盒盖，一条精緻的手鍊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手鍊中间有镂空雕花，花瓣呈水滴状散开，花蕊的位置镶了钻，造型别致精美，也是价值不菲。 杨悦两眼一瞪，几乎炸毛，但她勉力控制住了自己惊慌失措的情绪，紧张地观察向云的反应。 「希望你能喜欢。」 梁文致微笑着，言语温和，但向云心里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倦怠的感觉。 礼物如何她并不在意，也不是不明白礼物不管贵重与否，代表的都是对方的心意，但越贵重的礼物，对于她们这种家境并不富裕的普通人来说，表达的心意往往显得越重。 杨悦送给她的手錶她还勉强能接受，但梁文致拿出来的首饰，其贵重程度，或者说，梁文致心意的重量，超过了向云的承受范围，让她觉得疲惫。 她不想接受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不同寻常的馈赠。 偏偏梁文致了解向云，他不过多骚扰，却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悄悄表达他的爱慕之心。 他宁愿这样耗着，也不肯主动言明，给向云拒绝他的机会。 不说破，就还能自欺欺人地以朋友之名，继续拖着。 向云若提，他硬说不是，倒显得向云自作多情。 这礼物，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们相识那么多年，父辈的情谊也摆在那里，她总不能任性地给梁文致摆脸色。 向云脸上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无奈嘆息，这份厚礼，只能之后抽个机会，换成别的东西送回去。 「谢谢，我很喜欢。」 她收下了这条手鍊，但没有给梁文致让她佩戴机会，重新装进盒子里，放到一边。 「他们都送了你生日礼物，我也要凑个热闹才行。」 林栀心忽然在此时开口，向云既觉意外，又很好奇，林栀心总不至于送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以至于她看向林栀心的时候，眼睛里带上了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期待。 「但我的礼物没有那么精緻，与他们一比，可以说是非常普通了。」林栀心难得开起玩笑，从手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递给向云，「生日快乐！」 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小盒子，就是商场礼品店的包装，比起杨悦和梁文致的精挑细选，林栀心送的这个如同在路边捡来的。 向云笑起来，眼睛里闪着明晃晃的欣喜。 林栀心送她礼物，已经是意外之喜，况且，她昨天才告诉林栀心今天是她的生日，林栀心匆忙准备，不能说是不用心。 若太贵重，她反而不敢收。 向云毫不犹豫地拆开装礼物的小盒子，露出藏在盒内的物件。 这是一个钥匙扣，上面挂了一个球形的小公仔，浅褐色的，拿起来一看，公仔的圆脸四周绕了一圈葵花边，向云认出来，居然是一只小狮子。 与脑袋相对的位置，一条短短的小尾巴猝不及防地戳中了向云的萌点。 「哈哈哈……这个狮子好丑啊！丑萌丑萌的！」 她笑开来，毫无疑问，这个小狮子是她今天收到最喜欢的礼物了。 向云立马掏出自己的钥匙，把小狮子的钥匙扣挂上去，好看得不得了。 「谢谢，我很喜欢！」 向云笑着对林栀心说。 同样的话她今天说了三次，林栀心却能感觉到向云这一刻内心由衷的欢喜。 林栀心见过向云卧室里那一堆玩偶，知道向云稳重的外表下面藏着一个童稚的灵魂，她猜向云可能会喜欢这种小玩具，算不算是投其所好？ 向云纠结复杂的心情因为林栀心送的小狮子而意外转好，她开开心心地举杯，站起身对在座的三人表达感谢： 「我这人其实不太会说话，谢谢你们来给我庆生，还送我那么多礼物，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以果汁代酒，敬你们！」 锅里终于煮开，他们放下杯子开始用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气氛热络，向云买来的食材竟然耗去了一大半，其中数杨悦吃得最多。 吃完火锅，大家肚子都撑，蛋糕是吃不了了，向云懒得走那个流程，就提议作罢。 林栀心和杨悦一起帮着收拾东西，梁文致融不进几个女人的话题，也知道今天中午这一餐其实向云并不开心，而原因他心知肚明。 话说完了，礼也送了，他再继续赖在这里不合时宜，就主动辞行。 向云没有留他，把他送到电梯间，等他上了电梯，向云就回了屋。 林栀心从厨房出来，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对向云说： 「向云，我下午还有一点事，就不久留，先回去了。」 向云没想到林栀心也要走，但林栀心有事儿要忙，她没理由挽留，就送林栀心到门厅： 「林老师，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个小狮子。」 林栀心换好鞋，抬起头来，笑容温柔：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你喜欢就好啊。」 「嗯，林老师再见。」 第44页 向云眉眼弯起，目送林栀心离开，等林栀心开门进屋了，她才轻轻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向云和杨悦了。 杨悦在厨房里忙活，把碗筷全部洗了，向云送完林栀心回来准备收拾厨房，结果杨悦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她背对着向云，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里，像是听见了向云回来的脚步声，适时提议： 「云姐，咱们下午出去看电影吧？最近新上了一部科幻片，评价挺高的，我想去看，又不想一个人去。」 杨悦小脸儿微红，不敢回头去看向云，唯恐自己的小心思被向云发现。 向云还在想怎么把手錶退还给杨悦，突然听杨悦这么说，不疑有他： 「好啊，我下午也没什么安排。」 她拿出手机查看附近的影院和电影场次，找到杨悦说的那部科幻电影，评价的确不错，也是她感兴趣的题材。她简单翻了两下，出声徵询杨悦的意见： 「两点五十就有场次，在锦澜广场三楼的3d影厅，要去的话我就订票咯？」 杨悦开心极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又不想被向云看到，只得继续背对着向云，找点事儿做，尽可能平静又透露出一点欢喜地应道： 「好！」 看电影的事情就如此简单愉快地敲定下来，向云买了票，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和杨悦一起出门。 她们在柜檯取了票，又买了两份爆米花和冰可乐，检票去了指定的放映厅。 杨悦一路上都很开心，拉着向云聊天，向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电影准点开映，向云全身心都投入在剧情里，对身旁杨悦时不时投来的目光毫无所觉。 散场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向云提议吃过饭再走，杨悦欣然应邀，两人就在锦澜广场选了一家干净的餐馆用餐。 吃饭完向云送杨悦去公交车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边走边聊刚才看的电影剧情。 夏季昼长夜短，虽然已经临近七点，但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显出一种灰濛濛的白。 眼看着公交车站要到了，不过百米左右远，向云和杨悦同时开口： 「云姐。」 「小悦。」 杨悦身子一旋，双手背在身后，与向云相距两步，笑道： 「云姐，你先说。」 向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抬起手腕露出杨悦送的那只手錶： 「你送的这件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杨悦脸上的笑容淡了，失落让她的目光黯然失色，她扬起脸问： 「为什么呢？」 「小悦，你刚工作一年……」 向云试图说服杨悦。 但杨悦打断了她： 「云姐，这是我的心意。」 「我知道，但是……」 向云皱眉。 「不，云姐，你不知道。」 杨悦再一次打断了向云的话。 向云面露疑惑，仔细思考杨悦这句话的含义，但她想不明白。 杨悦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朝向云迈出一大步，将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遥。 她身材娇小，比向云矮了一个脑袋，在这个位置，她得仰着头才能与向云对视。 「云姐，你讨厌同性恋吗？」 街上行人不多，杨悦认真看着向云的眼睛，打了一个直球。 话题跳得太快，前后两句话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繫。 但杨悦这句话却让向云晃了神，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让她意识到不对劲。她沉默地抿起唇，揣在裤兜里的右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用以舒缓自己紧张的心情。 她垂着眸子思考，不能随意给出回答，也没有注意到杨悦说出这话之后，烧红髮烫的耳朵。 「不讨厌。」 不好的预感开始喧嚣，内心的恐惧动摇着她的理智，但她明白自己不能说谎。 向云咬了咬唇，尽可能保持冷静，神色如常地回答。 杨悦心里像是装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砰砰跳个不停，心跳声震耳欲聋，让她越来越紧张，以至于她等待向云回答的中途低下了头，没有看到向云愈渐惨白的唇色。 「既然如此，我有话要告诉你。」 听见向云平静的声音，杨悦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两眼一闭，用尽了所有勇气开口： 「云姐，我喜欢你，不是同事间的喜欢，也不是朋友间的喜欢，是对恋人的那种喜欢，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杨悦向向云告了白。 向云愣了好久，拳头骤然捏紧，指甲嵌进掌心。 然而这些微的刺痛却唤不回她濒临崩溃的理智，变成异样的条件反射反馈在她的身体上。 她心口急跳，胸腔中响起的轰鸣声令她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几十面鼓同时在敲，难受极了，天旋地转，噁心想吐。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她身上的衣服就被冷汗湿透。 回忆如潮，谩骂声不绝于耳，像是被扒干净了扔在人群里，被无数的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这种喧嚣在耳畔的声音，勾起她埋藏在心里好多年都不曾真正忘记的恐惧。 「抱歉，我先回去了。」 她垂头躬身，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神态惊恐而仓惶。 第45页 这个地方，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杨悦没有等到回答，向云的态度急转直下，她脸上现出杨悦从未见过的慌张，好像遭遇了不可匹敌的洪水勐兽，惊恐又狼狈地逃走了。 第二十八章 狼狈 狼狈地离开公交车站，向云视线模煳地朝前跑,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接连撞到好几个路人,叱骂声不绝于耳,让心里越来越慌,步子也越跑越快。 心很乱，少年时候的记忆像是冲破了闸门的洪流,突兀又无情地沖刷她的意识，让她恐惧慌张,惊乱无措。 稚嫩懵懂,情窦初开，对身边的人渐生好感,模煳了友情与爱情的界限。 意识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开始藏着掖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努力争取一次，换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嘲讽和讥笑。 那卑微的勇气和可怜又单薄的自尊无人问询,被同龄的孩子扔在地上肆意践踏,父母也不曾过问她的感受，仅仅因为这件事丢脸,让他们失了颜面，所以她被迫停学。 过往种种，像是一个无解的魔咒，带刺的枷锁,圈禁了她的灵魂，让她无法脱身。 向云失魂落魄地跑了很远，没仔细看路，等她回过神，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薄薄的t恤被汗水湿透，前面是一条陌生的小巷，开了三两个餐馆，四周没什么人。 她扶着膝盖喘气，稍稍歇了一会儿，心跳依旧很快，情绪动盪得厉害，但那种头晕目眩噁心想吐的感觉消散了一些。 兜里电话响了，嗡嗡震个不停，默认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巷口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她掏出手机，按了接听键，向母周玲的声音霎时响起，几乎穿破她的耳膜。 「怎么才接啊？你现在翅膀硬了连家里的电话都不想接了是不是？」 向云将手机拿远一些，神态黯然又疲惫地回答： 「不是，我刚才没听见。」 「算了，不说你了，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啊。」 电话里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向云「嗯」了一声： 「谢谢妈。」 「过了今天你就二十八了。」 向云没有接话，她知道周玲打这通电话过来，绝对不是单纯来问候的，只听周玲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跟文致有联繫吗？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别老拖着人家。」 「如果你实在看不上文致，另找也行，你姨母家有个小伙子刚从国外回来，我把联繫方式给你，你最好今年过年就带个男朋友回家。」 「女人上了三十岁还没结婚就没人要了，你继续单着丢的是我们向家的脸，回去亲戚朋友哪个不在背后说你闲话？」 「亲戚家跟你一样大的那些后辈现在家里孩子都上小学了！你也该懂事了，眼光别那么高，长点心！」 「好了，你自己想想吧。」 周玲连珠炮似的说完，直接挂了电话，不给向云反驳的机会。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随后又震动起来，有新的简讯。即便不看，向云也知道，是周玲给跟她说的那个从国外回来的男人的联繫方式。 她垂着头站在街口，抬眼一望沉沉的夜空，竟有种陷入深渊无法自拔的错觉。 她不仅丢了家里人的脸，拖累了优秀的髮小，而今，她又因为自己的胆怯懦弱伤害了无辜的杨悦。 就好像，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错的。 明明是她的生日，每个人都对她说着生日快乐，却没有人知道她不快乐。 同样生而为人，想得到理解尊重，为什么这么难？ 她好累，被生活和别人的眼光压弯了嵴樑，抽空了勇气，连眼泪都不敢让人看见，哭也不能歇斯底里。 如果活着就是为了和别人一样，那她宁愿没有活过。 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走进幽深的巷口，在路边的烧烤摊坐下来。 小店老闆热情地招唿她，问她需要些什么，她看着沾了油点的菜单，随便点了几个烤串，另找老闆要了一小瓶白酒。 提前付了钱，烤串还没来，向云先拿到白酒，开了瓶就一口灌下去，被呛得涕泪横流也不松口。 店老闆被吓坏了，这么喝怕是要出事。 现在摊上没什么人，他走过来想劝，但向云一口灌完了瓶子里的酒，酒劲还没上来，她打了个嗝，疑惑地问： 「串烤好了？」 老闆一句话堵在喉咙里，最后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又走回烤架继续烤串，等他把向云点的单子做好了送过来，向云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两口红酒就能喝醉的人，硬生生灌了一小瓶白酒下肚，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 老闆叫了她两声，没应，见时间还早，就没管她。 结果向云这一睡睡到半夜，过了凌晨一点，店老闆要收摊，看向云那个样子，他如果不去叫，多半会睡到早上去。 桌上的烤串向云没吃，店老闆用力摇向云的肩膀，把她摇醒了，跟她说： 「打烊了，你回去吧！」 向云一脸木讷，眼神呆滞，脸色通红，酒还未醒。 她没说什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习惯性地跟老闆道了一声谢，然后转身朝巷外走。 夜深露重，这人不知道经歷了什么，看起来也太可怜了。 店老闆在心里嘆了一句。 向云从巷子里出来，夜晚的风吹着有点冷，她好像清醒了一点，又好像没有，头痛欲裂，想到昨天发生的一切，她心里就难受，委屈得不行。 第46页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回家？哪里有家。 走了两步，她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地从眼角滚下来，她抬手去擦，结果越擦越多。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马路上驶过的小车，车灯晃得她眼睛疼。 她掏出手机，想找个人说话，翻了两下通话记录，看到林栀心的名字，像是着了魔似的，点开了林栀心的资料卡，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时间。 好像有点晚了，脑袋很疼，但她还是尽可能在努力思考。 那就打一个吧，没接就算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按了通话键。 林栀心夜里已经睡了一觉，半夜一点感觉喉咙有点涩，起身倒了杯水喝，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到手机界面亮着，有人打了电话来。 她走近一看，顿时惊讶，居然是向云。 大半夜的，向云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她？ 她心里疑惑，但手上动作却没停，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餵？」 林栀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向云隐忍的情绪忽然崩溃。 她再也忍不住，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 林栀心的睡意被向云的哭声驱逐殆尽，她吓了一跳，按亮了床头的灯，再仔细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 她还听见了小车的汽笛声，隐约有些远，但可以判断向云现在应该在外面。 「向云？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另一端，向云只呜呜地哭，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林栀心有点乱，她把手机开了扩音放在床头，一边问向云的情况，一边找衣服穿上。 「林老师。」 不知道过了多久，向云才终于止住了哭，但她的说话声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林栀心拉上外套的拉链，拿着手机走到门厅处准备换鞋，听见向云突然叫她，她应了一声： 「嗯，我在。」 「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向云一边抽噎，一边口齿不清地询问，这困扰着她的问题，可把林栀心吓得不轻，向云此刻给她一种稍有不慎就要寻短见的感觉。 「唔，每个人活着的意义都不一样，不如你发个定位给我，我见面跟你讲。」 林栀心感觉向云现在状态不对，只能先安抚向云的情绪。 向云抽了两下鼻子，又问： 「你要来找我吗？一点过了，我只是想和你说会儿话，你不来也行的。」 林栀心换好了鞋，从手包里拿出钥匙，快步出了门。 向云这个样子，她不去看一眼不放心。 「听话，你把定位发给我，你想找我说话，那咱们当面聊。」 向云又哭了，这大半夜的，没人愿意管她，林栀心竟还说要来寻她。 她抱着头在长椅上蜷起身子，抓紧手机，喃喃开口： 「好，那我等你。」 然后她拿下手机，点开微信，把自己的位置信息发给林栀心。 可她等了很久，林栀心没来，她很困，偏着头在长椅上睡着了。 林栀心离开小区之后就不知道路怎么走了，她拦了一辆的士，让司机照着定位上标记的地方开过去。 因为定位存在偏差，林栀心下车之后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在街边儿躺椅上看到睡过去的向云。 她找到向云的时候，一个流浪汉凑在向云身边，意图不轨。 林栀心心里着急，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抓着手机一边朝向云跑过去，一边捏着钥匙扣上的防狼喷雾，朝着邋里邋遢的流浪汉高唿： 「你干什么？！我报警了啊！」 流浪汉没想到这个点儿还有人来，睡美人的便宜没占着，倒是被「报警」两个字吓得魂飞魄散，抬脚一熘烟儿就跑了。 直到人跑远看不见了，林栀心才惊魂未定地走到向云身边，一靠近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向云紧抓着手机，睡着了也不撒手，满脸是泪。 林栀心看到这一幕，莫名心酸。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搞成这样了呢？ 第二十九章 理由 马路上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车灯明晃晃地闪烁着,给黑夜平添了许多神秘的感觉。 向云躺在长椅上,睡得很熟。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脸色通红,眼角挂着泪花,脸上的泪迹将她嘴角的唇彩晕染开，沖得七零八落,一张秀气的脸仿佛变成了大花猫。 林栀心在向云身边站了一会儿，此时的向云与初春时候醉酒闯进她家里找她下棋的那个疯女人的身影重叠起来,那么无助凄凉,可怜极了。 她心里隐约有些钝钝的疼痛，又胀又酸。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想来她也不会将此刻躺在长椅上，被泪水花了妆容的女人和平日里笑容温和，举止有礼的向云联繫起来。 谁都有落魄的时候,比起上一次她心里对疯疯癫癫的向云怀抱的嫌弃，这一次,林栀心对她只有心疼。 虽然她不了解向云,也不知道向云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知道向云的性情非常温和，而如此温柔的人，最不懂得拒绝别人。 像昨天在向云的生日会上，她明明不喜欢梁文致送给她那么贵重的礼物,也不喜欢杨悦胁迫般的要求她戴上腕錶。 第47页 但她体贴地考虑着他们的感受，在数度犹豫之后，依旧选择隐忍退让。 她包容了杨悦的得寸进尺，像个傻子似的为别人考虑，却总是忽略了自己。 林栀心轻咬着唇，伸手去晃向云的肩膀，试图叫醒她。 但向云像头猪似的睡得很熟，林栀心叫了好几声她也不应，只咕哝着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 无奈之下，林栀心只能先打了车，然后连拖带拽地把向云带回家。 醉酒的向云像是浑身都灌了铅一样，重得令林栀心怀疑向云身上的肉是不是全都隐形了。 这一次，可比上回向云在她家里闹，她把向云从客厅带去卧室的时候，要困难得多。 好在司机人不错，帮林栀心扶向云上了车，下车之后也搭了把手，才让林栀心顺利地将向云带回小区。 下车之后，林栀心连连道谢，回单元楼的路上，向云脚下绊着石阶，连带着林栀心一起摔了一跤。 好在她们走得慢，才没有磕着碰着。 林栀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拖着向云找到她们住的那栋单元楼，过程可谓状况百出。 好不容易把向云拽上电梯，林栀心长舒了一口气，她甚至怀疑向云是不是故意装睡，这么折腾居然都不醒。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卖这样的苦力。 电梯叮的一声响，林栀心掏了向云的裤兜，把钥匙拿出来开了门，那钥匙上还坠着她送的那个小玩具。 推门进了屋，林栀心没办法给向云洗澡，只能将就着把向云送去卧室的床上躺着，然后拧了热毛巾过来给她擦了脸和手。 好在向云没有化妆抹粉，林栀心用不着再给她卸妆，她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清理了向云脸上的泪痕，擦掉了向云的唇彩，替她将耳朵上的卡通耳钉摘下来，扔进桌上的梳妆盒里。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林栀心转身到客厅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再次摇晃向云，看能不能让她起来喝点水。 这一次向云有点意识了，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一脸呆滞，愣怔地看着林栀心，还在出神。 「把水喝了。」 林栀心温声道，向云听话，林栀心让她喝水，她就借着餵到唇边的水杯喝了两口。 温水下肚，她好像清醒了一些，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栀心，像是被后者温柔的神情触动了，她嘴巴一瘪，又开始掉眼泪。 林栀心猝不及防，向云哭得太突然了，她很无奈，将水杯顺手放在床头柜上，低声问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向云醉酒的样子林栀心是见过的，这人喝醉了酒之后纯粹就是个阴晴不定的炸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正常人根本无法跟上她的思路。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向云大半夜还待在外边，发表那些令人惊悚的言论，现在又在这里委屈地哭唧唧。 今天如果她再去晚一点，向云恐怕就要被人下黑手了。 真的太惊险了，这个女人真是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 她总将别人照顾得那么好，为什么却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林栀心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后怕，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哪里来的胆子去恐吓那个流浪汉，幸好只是有惊无险。 向云呜呜咽咽地哭了两声，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答林栀心： 「杨悦跟我告白了，她说她喜欢我。」 她哭得伤心，林栀心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一脑门儿黑线，被告白了至于这么难过吗？ 「有人喜欢你，不好吗？」 林栀心也在床边坐下，她早看出来杨悦喜欢向云，昨天又是向云的生日，小姑娘选在昨天告白再正常不过，但是向云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不好。」向云回答得直接了当，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她说她喜欢我，可是我有什么能让她喜欢的？我不知道，我逃走了。」 她胆怯，感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她被恐惧支配了理智，看不到未来，也不敢迈出脚步，她的灵魂被囚禁在十多年前的少年时代，没有勇气冲破枷锁，也没有力量去改变。 逃走了，也就是害怕了，拒绝了。 林栀心微弯的眉眼里透出温柔的浅笑，她见过告白被拒哭得这么惨的，但是没见过拒绝了别人自己还哭的昏天黑地的，向云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但向云那么难过，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能理解向云的选择。 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向云因为害怕而拒绝杨悦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向云与她说过她自己不歧视同性恋，但向云不歧视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只是杨悦估计会很难受，向云仓惶而逃，肯定比直接拒绝更让人伤心。 「那你喜欢她吗？」 林栀心伸手揉了揉向云的脑袋，循循善诱，试图像开导自己的学生一样开导向云，看看向云这么难过的癥结在何处。 如果向云对杨悦有一星半点的好感，她也愿意为向云鼓劲加油，纵然她自己已经不相信感情了，却总还希望身边的人能拥有她无法拥有的美好。 她打心眼里希望向云能得到幸福。 这么温柔的一个人，不应当被命运辜负。 但勇气，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 第48页 向云抱着头蜷缩起来，咬着唇，睏倦地眨了眨眼，这才开口回答林栀心的话： 「没有，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 她还没有想过要和谁在一起过一辈子，她明确地知道自己不喜欢梁文致，也不想随便嫁给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更不敢越过雷池，去探索未知的可能。 她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捧着心里的秘密过一辈子，也不想重蹈覆辙，再犯别人口中所谓的错误，再走旁人眼中的歧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婚，等她过了三十岁，必将变本加厉，到时候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完全无法想像。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对谁袒露心扉，她习惯了给自己穿上乐观的伪装，对谁都保持微笑，一再妥协退让，却从来不能换来理解和宽容。 她痛得体无完肤，却没有为了什么不顾一切的理由。 林栀心有点煳涂了，既然如此，那拒绝了便拒绝了，何至于那么难过呢？又为什么，要逃走呢？ 「那你为什么哭？」 她终于问了最关键的问题，也许能明白向云如此撕心裂肺的原因。 但她却没有等到向云的回答，在她的声音落下之后，向云脑袋一偏，竟靠在床头上睡着了。 林栀心嘆了一口气，对这个醉了酒就化身破小孩儿的向云无可奈何。 她扶着向云躺下睡好，然后将凉被拉起来给她盖上，掖了被角就打算回去了。 但向云睡得不稳，眉头紧皱，无意识地掀开刚盖好的被子，拉扯自己的领口，露出衣领下面掩藏的白皙肌肤。 向云的锁骨清晰好看，被衣领笼着，半遮半掩，隐约还能看见t恤下面浅粉色的内衣，将她不太丰腴的胸脯拢起。 林栀心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失礼，轻咳一声收了回来，重新拉过被子给向云盖上。 向云不肯乖乖睡觉，挣着又把被子掀开，这回林栀心明白了，这人穿着内衣睡觉不舒服。 对身体也不好。 林栀心眸心微黯，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扶了向云一把，让她侧过去，隔着t恤将内衣的衣扣解开。 「这样应该会好一点。」 林栀心自言自语。 向云重新躺平，眉头舒展了一些，总算不再闹了。 林栀心摇了摇头，将就着就这样吧，和衣睡着，总比流落在外，睡在长椅上强。 她起身重新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走到向云的书桌前，撕了一条便利贴，拿起笔写下一行字。 落笔，她将便利贴贴在醒目的位置，就转身离开向云的卧室。 现在才凌晨两点多，她去洗个澡还能再睡一觉。 第三十章 原谅 第二天，向云迷迷煳煳地醒来,感觉头痛欲裂,脑子混沌极了。 她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足足呆滞了十分钟,宕机的脑子才开始正常运转。 她意识恍惚,脑海里有一大片空白，昨晚的经歷只余留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片段,却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记忆。 唯一能想起来的，是她在路边的烧烤摊一口气灌了一小瓶白酒。 哦豁。 饮酒失态,饮酒失态,上一回只喝了两口红酒就得罪了林栀心，这回白酒下肚,她岂不是要上天？ 向云翻身坐起，忽然感觉胸口有点异样，低头一看,发现她身上穿着昨天的t恤没脱，藏在衣服下面的内衣……衣扣松了。 唔,也许她还有醉酒之后自己解开内衣扣的技能？ 但是她昨天在外面喝醉了是怎么回家的呢？ 她打了个呵欠,忍着宿醉的头痛起身下地，见床头柜上有杯水,就顺手拿过来喝了一口。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向云感到疑惑，从她醒来之后到现在，似乎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手机在哪儿？ 向云找了一下，没在枕头边找到手机,也没有在床头柜上，她抬眼一望，终于在书桌上看到自己的手机，于是她走过去将手机拿起来。 她按亮屏幕，显现在眼前的是微信的聊天界面，顶端显示的备註是…… 林栀心。 最后一条信息是今天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她发给林栀心的定位。 她又飞快查看了通话记录，有一通她打给林栀心的电话，是正常接通的，通话时间长达十分钟，恰好在她发定位的消息之前。 向云心态崩了。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给林栀心发定位，也不记得她打电话给林栀心的这十分钟里，对林栀心说了些什么。 完了。 她在林栀心那里好不容易扳回一点的形象恐怕又毁于一旦，这下朋友也没得做了。 向云懊恼极了，扶着脑袋心情沮丧。 又得去找林栀心赔礼道歉。 她放下手机，垂下目光，忽然扫见电脑盖子上多了一条便利贴。 向云心头一动，走过去看了一眼。 「今天周一，实在不舒服记得要给公司请假，别忘了吃早餐。」 字迹娟秀，绝对不是向云自己写的。 她仿佛能从这短短一句话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林栀心的温柔。 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意自心底升起，向云深深唿吸，沮丧懊恼的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 事情好像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糟。 第49页 向云眼底漾起水盈盈的波光，她轻抿着唇，凝视着便利贴上的字迹好几秒才转开视线，然后重新拿起手机，给林栀心发了一条消息： 「早啊，林老师，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消息发出去之后过了几秒，林栀心回了她： 「不早了，十点了，你吃早饭了吗？」 向云微笑的唇角顿时上扬了两分： 「还没有，我刚起。」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向云扫了一眼电脑上的便利贴，又飞快编辑好一条新的： 「我看到你留的条子了，所以打算先给公司请假，下午再去上班，然后洗漱一下出去吃。」 手机又震了一下，林栀心回復了她，言简意赅： 「好，快去。」 看来林栀心好像没有为自己昨夜无故打扰她的事情生气，向云庆幸地揉了揉鼻尖，放下手机打开电脑给负责人郭斌发了请假的邮件，然后转身去浴室洗漱。 取下手腕上的腕錶时，向云眸光稍暗，心里有些愧疚。 睡了一觉起来，酒醒了，情绪也平復了，她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想昨天的事情，越想越懊丧。 是她一时冲动，没控制住自己，让软弱胆怯的负面情绪掌控了她的理智，才做了弃甲的逃兵。 今天去公司之后，她要为昨天中途跑走的事情给杨悦道歉。 她沖了个澡，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时间已过十点半。 洗完脸，向云对着镜子了看一眼，蓦地黑了脸。 她昨夜哭得痛快，今天两只眼睛肿成核桃，眼瞳四周还布着许多血丝，黑眼圈也若隐若现，看起来非常憔悴。 虽然她不记得经过，但她哭唧唧的样子肯定被林栀心看见了。 向云无奈扶额，满心惆怅，真的太丢脸了。 这幅德行根本出不了门，她转身回了卧室，在书桌前坐下，先扑水乳做了护肤，然后把自己的梳妆盒拿过来，难得画个淡妆。 打粉底，上遮瑕，手法有点生疏，但不妨碍她将自己打理得精精神神。 最后再涂上口红，这样看起来好多了。 向云起身，拿了手包出门，在楼下的小面馆点了二两牛肉面。 吃过饭再休息了一会儿，向云开车去了公司。 她打了卡回到项目组，抬眼视线扫向杨悦的工位，发现杨悦没来上班。 经歷了昨天的事情，杨悦可能受到了打击，情绪没有恢復之前，请假不来上班是正常的。 她昨天的行为无疑比直接拒绝杨悦更加伤人，向云没好意思给杨悦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就留了一张纸条，连带着杨悦送她的手錶一起放进杨悦的抽屉里。 等杨悦回来上班，她再当面向杨悦道歉。 向云放好东西就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新一周的工作，不管生活多么无情多么坎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工作也要认真负责。 临近下班，向云给林栀心发了一个消息，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林栀心回她说她在学校还有点事儿，吃饭的事情只能延后。 向云就收拾东西去楼下公司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直接回家休息。 第二天杨悦还是没来上班，向云心有疑惑，就去问了和杨悦走得很近的人事杨悦请了几天假，结果人事一脸惊讶地告诉向云： 「杨悦出车祸住院了，请了一周的假，向云你不知道吗？」 向云听到这个消息，脑袋里嗡一声响，很是惊慌，连忙追问： 「她什么时候出的车祸？我不知道啊！」 人事不疑有他，将杨悦车祸的详情跟向云说了。 杨悦是在周日晚上八点多出的车祸，恰好是她跟向云告白无果之后那个时间，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杨悦的伤势情况，人事也知道的不多。 向云心里砰砰直跳，她紧抿着唇，眼里闪烁着无措和愧疚，她觉得杨悦出车祸多半有她的原因在里面。 回到工位之后，她立马掏出电话，毫不犹豫拨给杨悦。 电话响了好几声，在向云以为可能没有人接的时候，那边又按了接听键。 「餵？」 杨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沙哑。 向云立即抓紧了听筒，紧张地问道： 「小悦？听说你住院了？在哪个医院？我下班之后去看你。」 杨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没事，云姐，你不用过来的。」 她的声音少了往日的活力，听起来显得冷静又成熟。 向云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睑，神色黯然。 杨悦冷漠的态度在她意料之中，她伤害了杨悦，杨悦没有拒接她的电话，还愿意与她沟通，已经十分大度了。 倒是她在事后打电话去，不管初心如何，都显得厚颜无耻。她没有要杨悦原谅她的意思，只是有些话，虽然晚了一些，她还是想和杨悦说清楚。 「小悦，我有话想和你当面说。」 杨悦拿着手机又沉默了，这一次比刚才更久，久到向云以为杨悦会拒绝她的时候，杨悦终于出声： 「我在市医院，住院部五楼。」 当天下午临近下班，向云推掉手里所有的工作，去杨悦的工位将她头一天偷偷放在抽屉里的纸条和腕錶取回来。 一到六点，她就打卡离开公司，到车库去取了车，驱车前往市医院。 第50页 做了停车登记，向云带着在路上买的水果和捧花上了住院部五楼，一路看过去，找到杨悦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关着，向云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 她来得急，一路上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其实没有想好要怎么向杨悦开口。 病房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向云站在门口，做了两个深唿吸，调整好情绪，这才将手搭在门上，准备敲门。 忽然，哗啦一声响，病房的推拉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护士手里拿着托盘，正要朝外走。 「你是来看望病人的？」 护士看着向云手里的果篮和捧花，明白了向云的来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嗯，我来探望杨悦。」 「杨悦在里面靠窗那张病床。」 「好的，谢谢。」 向云谢过热心的护士，侧身让护士先过，然后提着东西走进病房。 门口的交谈虽然小声，但已经引起了杨悦和她母亲的注意，两人同时朝向云望过来。 「阿姨你好，我是小悦的同事向云。」 「小向啊，我经常听我们家悦悦提起你。」 向云略觉尴尬，窘迫地抿了抿唇，杨悦看了她一眼，也不好意思，便嗔道： 「妈，我晚上想喝点粥。」 杨母点头应了： 「行，我出去买点。」 说完，她先从一旁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递给向云，热情地招唿向云吃水果，然后检查了一下杨悦床头挂的点滴，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就对向云说： 「小向啊，你们聊。」 向云礼貌地应声，临行前，杨母又叮嘱杨悦不要乱动，这才转身走了。 「小悦，你……好点了没？伤到哪儿了？」 等杨母出去了，病房里另外一张病床没有人，屋里只剩向云和杨悦。 向云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神态拘谨，有些不安，犹豫很久之后，才紧张地问道。 相比向云的侷促，杨悦倒是平静许多，她避开了向云的目光，将视线落在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上，缓声回答：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天下公交的时候有个电瓶车抢道，我没注意，被蹭了一下，扭了膝盖，已经拍片检查了，医生说问题不大，明天早上就能出院了。」 听杨悦说起经过，向云觉得愧疚极了，她咬着下唇，心里非常难过，便道： 「对不起，小悦，那天如果不是我……」 她想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杨悦的心情受到影响，也许就能避开这场祸端了。 但杨悦转过头来打断了她： 「说什么呢？你难道还要替抢道的电瓶车背锅？」 向云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却听杨悦继续说下去： 「云姐，我没怪你，是我太唐突了，那天我有点得意忘形，还希望云姐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忘了吧。」 杨悦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目光低垂，紧抿唇角，覆在薄被上交叠的手掌与勒紧被沿的五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此刻翻涌不息的心绪。 「小悦，我要为那天的事情道歉。」向云一张嘴，杨悦便抬起头来，意图阻止她，向云先一步开口，「你让我说完。」 向云用力唿吸，灌了一胸腔消毒水味的空气，差点将她呛住，这才勉强压制住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紧张。 「我为那天不尊重你的行为道歉。」向云说道，「我不该中途跑走，小悦，不是你不好，问题在我自己身上。」 「我不歧视同性恋，这句话我没有说谎，但是我以前经歷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以至于我现在对这类人面对的社会压力感到本能的恐惧。」 「我很软弱，没有敢于面对父母亲朋责难的勇气，所以也没办法许你未来，你可以找到比我更值得託付的人。」 说完，她站起身，朝杨悦躬身行礼： 「小悦，对不起。」 杨悦目光平静地看着向云，听她慢慢把话说完，在向云朝她说那句对不起的时候，她突然问道： 「你以前也喜欢过女生吗？」 向云垂在库缝旁的手将大腿揪痛。 那种晕眩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她紧张又痛苦。 承认过去，无异于拷问她的灵魂。 但她没有迴避这个问题，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找回理智，尽可能平静地回答道： 「嗯，喜欢过。」 杨悦脸上保持着微笑，但眼角却被泪水濡湿。 她没有哭闹，深深地看了一眼垂头躬身的向云，温声开口： 「云姐，谢谢你的坦诚，我愿意原谅你。」 杨悦凝望着向云，瞳孔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收敛起来： 「但是在我放下这段感情之前，我恐怕没办法继续维繫我们之间的友谊，可我还是任性地希望哪天我找你说『请你和我继续做朋友』的时候，你不会再拒绝我。」 向云抬起头来，看着杨悦的眼睛，真诚地点头应了： 「好，我答应你。」 「所以，云姐，今天就请你先回去吧，我妈妈应该快回来了。」 杨悦拉了拉被角，下了逐客令。 向云手揣进裤兜里时，摸到冰冷的腕錶，她垂下目光，终究没有开口说要将表归还。 至少在杨悦将表送给她的时候，她们还是朋友。 第51页 她转身离开了杨悦的病房，关上房门的瞬间，她听见了身后响起杨悦嚎啕大哭的声音。 第三十一章 养猫 向云开车离开市医院，回程的路上,她心情一直非常低落。 她不后悔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和杨悦说清楚,但失去一个朋友的现实还是让她感到惋惜、难过。 她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习惯了独来独往,与别人保持距离,所以每一个愿意包容她内心冷漠的人，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前方的十字路口绿灯变成红灯,向云踩下剎车等待，目光抽空朝四周扫过,感觉附近的景物有些熟悉。 她略做回忆后想起来,这条路应该会路过溱阳大学，再往前走两三百米就能看到大学校区里的风景。 自她研究生毕业离开学校,已经有三年没有回母校看看了，除了上次接林栀心的时候到附近来过一次，她平时基本上不会路过这里。 红灯变作绿灯,向云松了剎车，往前再走了一小段路后,就将车停在校门附近,下车朝学校走去。 恰好路过这里，她本来打算回家,现在临时改了主意。 才七点多，太阳还没落山，也没有胃口吃晚饭，不如去校区里散散步,顺便散散心。 暑假比寒假长，基本上没有什么学生留在学校，偌大的校园里，人迹稀少，只偶尔能看见巡逻的保安和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有从学校借道顺路赏景的游人。 溱阳大学里有远近闻名的竹海，园区内的绿化一半以上都种着细竹子，盛夏阳光遍地，从竹林间的人工小道走过，微风拂面，凉爽清新。 学校里的建筑和布局与她毕业之前相比没有多大的变化，每走过一条小路，前边的景色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她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等她意识到太阳快落山了，天色灰暗下来，她已经从东门走到南门，绕行了四分之一的园区。 心情好很多了，果然赏玩风景有益于身心健康，向云哂然一笑。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快八点了，应该回家了。 又得花半个多小时走回去，向云无奈耸肩，然后转过身，准备原路返回。 忽然，她视线瞥见南门外的街边上好像有个人。 那身影看着熟悉，向云心里一动，便止了回程的脚步，转而继续朝南门走过去。 林栀心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浅灰色的格子裹裙，多了两分职业风范，若是再戴一幅眼镜，就是标准的知识分子的打扮，而且还是长得好看的那一种。 她蹲在人行道的绿化带旁，手里拿着一小袋猫粮，神态很认真。 在她面前，一个小纸箱藏在矮枝下的阴影里，小奶猫细弱的叫声不时响起，此起彼伏，向云侧耳细听，判断应该至少两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向云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夕阳西下，余晖斜照，一大片阴影散落在马路上，林栀心的身体有一半藏在阴影下，她洁白的衬衫和温柔的脸庞却笼罩在阳光里，金光闪烁，熠熠生辉。 像是冲破黑暗枷锁的天使，带着爱与温柔降临人间。 这个画面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被林栀心惊慌和不解的喃喃自语给打破了： 「为什么不吃呢？」 她餵给小奶猫的猫粮被无情地撇开，纸箱里两个小傢伙根本不吃。 向云迈开脚步，朝林栀心走过去： 「林老师。」 被两只小奶猫折腾得眉头紧皱的林栀心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惊讶地转头朝向云看来，意外极了： 「向云？你怎么在这里？」 向云缓步靠近，同时微笑着解释： 「我开车路过这里，就进来散散步，林老师可能不知道，我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林栀心的确不知道向云也毕业于溱阳大学，她以前没有听向云说起过。闻言，她两眼一弯，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那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校友。」 向云也笑了，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林栀心跟前的小纸箱，视线落在那两只小奶猫身上。 那是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一只白色，一只橘色，身上的毛还没长齐，零零散散地黏在它们瘦小的身体上。 它们可怜无助地叫着，眼睛还没睁开，在纸箱里艰难爬行，像是在寻找它们的妈妈。 向云眉头微蹙，好奇地问道： 「这两只小猫是怎么回事？」 林栀心的目光回到小猫身上，又捡起两粒猫粮，朝小猫递过去，同时回答向云的问话： 「昨天学校门口出了一起车祸，一只猫去马路对面捡路人扔掉的食物，横穿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 「唔……」 向云明白了林栀心要说什么。 「学校宿舍不能养猫，今天我路过这里，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用纸箱子装着这两只小猫，把它们放到路边，希望能有路过的好心人收留它们。」 「我过去问了一下，才知道昨天死去的那只猫就是它们的妈妈。」 向云难过地抿起唇角，这两个小傢伙甚至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失去了至亲。 林栀心递到小猫嘴边的猫粮再一次遭到摒弃，她无奈极了，有点自暴自弃。 向云看着她，失笑地摇了摇头，看样子林栀心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连最基本的常识也没有。 第52页 于是她好心地主动开口： 「林老师，这样不行的，它们才这么点儿大，吃不了猫粮。」 林栀心被向云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面露疑惑。 向云却没有立即告诉林栀心该怎么做，而是微笑着问道： 「你想收养它们吗？」 林栀心闻言轻轻抿起唇角，脸上显出两分犹豫，沉默了片刻之后，如实回答： 「我的确想养，但是我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它们被我收养不是一件幸事，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林栀心已经转过脸去，她的目光凝望着纸箱中两个脆弱的小生命，眼底是如水的温柔。 向云看出来了，林栀心喜欢这两个小傢伙，但她的犹豫和顾虑也同样是真实的。 「林老师，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你没有带走它们，也许它们会像它们的妈妈一样遭遇不幸？」 林栀心被向云问住了，陷入深思没有答话。 「它们还太小了，昨晚没被冻死，幸运地活了下来，但如果没有人愿意带走它们，这种幸运能持续多久呢？」 向云在林栀心身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小橘猫的脑袋，细细软软的绒毛触感十分微妙，好像下一刻，它们就会轻易死去一样。 像这样可爱却脆弱的小生命，最容易激起人类心里的怜悯。 「它们没有食物，也无法保护自己，从这里走过的路人，就算生了恻隐之心，也无法保证他们能做得比你更好。」 向云微笑起来，又摸了摸另外一只小猫的脑袋，继续说道： 「我觉得，对它们而言，最好的就是林老师的善良，你喜欢它们，愿意花心思照顾它们，它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林栀心的目光不知何时已落在向云的脸上，见向云抚摸小猫的时候，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让人心生触动。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向云肩并肩蹲在马路边讨论猫猫狗狗的问题，还被向云说得心服口服。 「你好像也很喜欢它们。」 林栀心开口。 「嗯，喜欢啊，但是我这个人比较懒，而且，是林老师先遇见它们的不是吗？」 向云侧过头笑，看着林栀心道： 「它们跟林老师有缘。」 林栀心感觉自己被打败了，她心里的犹豫输给了向云鼓励的眼神和干净的笑容。 方才的彷徨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以后家里多了两个可爱的小生命的期待和喜悦。 与此同时，她不由自主感到更深的疑惑，心思那么通透，洒脱又善良的向云，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哭？ 她没有开口询问，而是低下头，轻轻抚摸两个小傢伙的脑袋，将话题转到最初那一个：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照顾它们，它们不能吃猫粮，那该吃什么？」 向云忍俊不禁，美丽善良的林老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答案，看样子她不帮一把的话，还真有可能让林栀心把这两只小猫养死。 「你小时候没长牙的时候吃什么？」 向云突然起了坏心思，挤眉弄眼地问。 林栀心一窘，面色微红，但还是下意识地认真思考，然后给出答案： 「喝奶。」 怎么感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么羞臊。 向云没想到林栀心居然那么实诚，顿时哈哈笑开，将她此前烦闷低落的情绪悉数驱逐干净。 她的笑声在校门口传开，惹得林栀心越发窘迫了。 眼看林栀心好看的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隐现凶光，向云不敢再笑了。 她硬生生地轻咳两下止住笑，然后挺直背嵴，老老实实地回答： 「它们也喝奶啊，有那种给宠物喝的羊奶粉，像它们这么小的奶猫，还需要没有针头的针管，或者用小奶瓶给它们餵。」 林栀心恍然大悟，嘴里「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纠结的问题多么弱智。 难怪向云这么明目张胆地嘲笑她！ 向云笑得揶揄，林栀心内心咬牙切齿，如果不想法子扳回来实在太气人了！ 忽然，她眼珠一转，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温柔又恳切地朝向云道： 「向云，我记得你刚才说过是开了车来的对吧？能请你帮个忙吗？」 不知道为什么，向云顿觉毛骨悚然。 林老师……可能有点腹黑。 第三十二章 餵猫 林栀心笑得温柔，向云却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唔……嗯,需要我做什么？」 她喉头一动,中规中矩地回答。 林栀心眨巴着眼睛,盈然笑道： 「待会儿你要回家吧？我想请你顺道捎我们一程,另外我也不太懂怎么照顾这两只小猫，以后可能会经常麻烦你。」 向云主动送上门来,当然应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她话语柔和,语调诚恳,乍一听之下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向云稍一细想,便明白过来，林栀心要她做个长期「养猫顾问」。 向云无奈地瞥了一眼纸箱里的小奶猫，点头应了： 「好,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找我。」 她家里以前养过小狗小猫,在照顾小动物这方面,的确比林栀心要擅长一些。 第53页 林栀心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她请向云帮她拿着猫粮,自己将纸箱抱起来，也不介意纸箱上的泥渍蹭脏了她的白衬衫。 向云想搭把手，林栀心表示不用，她抱着两只小猫与向云并肩往回走,得知向云的车停在东门，林栀心有些惊讶： 「这么远啊？」 向云笑起来，将封好口的猫粮左右手互抛把玩，神态轻松惬意地笑看林栀心： 「是不是后悔了？刚才还是应该让我帮你拿箱子，哈哈哈……」 她发现，林栀心其实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栀心给她的距离感不再那么强烈。 林栀心不将「谢谢」挂在嘴边，也会像朋友那样与她闲谈，即便她大半夜打扰了林栀心休息，林栀心也不会真的生气，反而在第二天叮嘱她记得要吃早餐。 这种距离不远不近的相处让她感到轻松，心里没有负担，便能放的更开。 林栀心斜眸扫了一眼向云，没有答话，但她的目光里却带着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嗔笑。 在此之前，她与人来往大都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 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解答学生的课业疑惑之外，私下里与她走得近的、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几乎没有。 她纵然温柔，但那无形之中的疏离却让想亲近她的人望而却步，像向云这样机缘巧合之下，一再走近而不招致她的反感的机率太小。 与她开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的人是向云，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或许是因为向云落魄街头的时候对她表现出的依赖，也或许是因为自己遭遇困境的时候，从向云身上感受到的温暖。 她不像以前那样拘谨，也愿意更多地去了解向云。 所以，在向云鼓励她收养这两个小傢伙的时候，她也想尝试，主动找向云获取帮助。 向云和林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南门走到东门，不像想像中那么远，中途向云还是从林栀心手里接过纸箱，帮着拿了一段路。 太阳落山的时候，她们离开东门找到向云停在校外的小车。 林栀心将两只小猫放在膝盖上，一路上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两只奶猫的状态和活动情况，向云抽空侧头看一眼，撞入眼帘的便是林栀心微垂的眉眼中，满目温柔。 她仿佛预见林栀心以后会多么宠爱这两个小傢伙。 「你还没吃晚饭吧？」 临近小区，向云问了一句。 「嗯，还没，我们先去买宠物用品，待会儿叫外卖就好了。」 林栀心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担心宠物店会关门。 向云扫了一眼饿得喵喵直叫的小奶猫，应了林栀心的提议，开车沿着路边寻找宠物店。 小区附近宠物店不难找，为了节省时间，向云让林栀心就留在车里，然后自己下车，钻进宠物店买了几条小毯子和羊奶粉。 其他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可以以后再补，先不着急。 她回到车上，将刚才买的宠物用品扔在后座，朝林栀心笑： 「久等了，走，这就回家。」 说着，她点燃油门，将车开回小区。 林栀心「嗯」了一声，低头望着纸箱里两只小奶猫，出起了神。 向云没注意到林栀心恍惚的目光，轻车熟路地将车驶进地下停车场，在自己的车位上停好。 她跳下车，取了后座上的塑胶袋，然后转道来了副驾，接过林栀心手里的纸箱，方便林栀心从车里出来。 林栀心看着向云忙前忙后，向云刚才说的那句「回家」又一次迴响在她耳旁。 她们朝电梯间走去，听着停车场里空阔的脚步回音，向云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等林栀心走上来与她并肩。 向云脸上的笑容和她随和的话语在寂静之中被不断放大，林栀心忽然感觉，心里有点乱。 好在电梯来得很快，叮咚一声轻响，打破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一切又恢復如常。 「我买了两个小奶瓶，待会儿可以一起喂，免得它们抢食。」 电梯里，向云提着袋子朝林栀心示意，林栀心微笑点头，应道： 「好。」 到了楼层，林栀心取出钥匙开门，向云换了鞋跟进去，将纸箱放在茶几上： 「你先点外卖吧，这两个小傢伙我帮你看着。」 向云从塑胶袋里掏出奶粉和奶瓶，宠物用的奶瓶很小，瓶身约摸十公分长，附了一个比人类小孩用的奶瓶小很多倍的奶嘴，模样挺可爱的。 她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用温水兑了两瓶羊奶，适逢林栀心拿手机点外卖，问她道： 「你晚饭想吃什么？」 她本来想说不吃，转头又感觉好像的确有点饿，就回答： 「都可以，我不挑。」 「那我点两份炒粉，你有什么调料偏好？」 向云两手拿着奶瓶摇晃，闻言随口应声： 「微辣吧，不吃洋葱。」 林栀心下好单，走到向云身边。 向云手里的羊奶粉也兑好了，她笑着递了一个奶瓶给林栀心： 「试试看？」 从向云手中接过小奶瓶，林栀心既好奇又忐忑，向云朝她笑，目光里满是鼓励。 林栀心小心翼翼地拿着奶瓶去餵小猫，两只小猫闻到奶香，争先恐后地聚过来，爬得跌跌撞撞，叫声也越发响亮了。 第54页 小橘猫快小白猫一步，先含住奶嘴，那一副拼尽全力只为喝到一口奶的可怜样一下子让林栀心的心软得一塌煳涂。 小白猫没抢到奶嘴，急得团团转，用它细弱的小爪子去扒拉小橘猫的脑袋，但是小橘猫不为所动，用那一口没长牙的小嘴巴用力含住奶嘴，不肯松口。 「向云，你帮我餵这只白色的吧，它好可怜。」 林栀心毫不掩饰她对这两只小猫的宠爱，第一次餵养这么脆弱的小生命，她手忙脚乱，拿着小奶瓶不敢妄动，唯恐不小心就伤到它们，只能求助向云。 这样着急又柔软的林栀心，与平日里做事有条不紊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向云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林栀心慌乱无措的模样，心里仿佛有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痒痒。 她伸手去将白色的小奶猫从小橘猫身边轻轻拨开，依言用另外一个奶瓶将羊奶餵给它喝。 小白猫如愿以偿，也安静下来，两只小猫拼命吮吸奶瓶里的羊奶，不一会儿，小奶瓶就见底了。 小猫们喝空了奶瓶，依旧意犹未尽，巴巴地舔着嘴。 刚才还争得头破血流的两只小猫这会儿又言归于好了，挤在一起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小的身体紧贴着，互相取暖。 向云回头将刚买的小毯子取来一条，示意林栀心将两只小猫抱起来。 「咦？怎么抱呀？会不会伤到它们？」 向云忍俊不禁，这两只小猫完全击溃了林栀心的冷静和理智，她无奈地将小毯子交到林栀心手里： 「算了，你给它们垫毛毯，我来抱。」 她伸手进纸箱里，一手抓起一只小奶猫。 小猫受到惊吓，在向云手里奋力挣扎。 她将两只奶猫捧在手心里，小心地抓着它们的身体，谨防它们摔落，同时嘱咐林栀心： 「把毯子垫在下面，它们现在还太小了，就先养在纸箱里，但是空纸箱夜里冷，不保暖，垫一下会好一些。」 林栀心如梦初醒，叠声应好，连忙手忙脚乱地将小毯子叠了两层，垫在纸箱底部。 向云让她将上面那一层掀起来一些，然后将小猫放下去，又轻轻将毯子盖在它们身上，留一条缝，让它们可以自由爬进爬出。 小奶猫在毛毯的庇护下渐渐温暖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到这样一幕，林栀心与向云相视一笑，感觉今天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向云去洗手，回来坐在沙发上休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林栀心道： 「林老师，你晚上睡觉之前最好先洗个澡洗个头，换一身衣服，这两只猫现在太小了还不能除虫，可能会有跳蚤什么的，要注意哦。」 「跳蚤？」 林栀心听过这种虫子，但是从来没见识过它的威力，也不曾看到过跳蚤的真面目，所以向云说起的时候，她一头雾水。 这时候，屋门被敲响了，林栀心便简单应了一声，然后走过去开门。 是外卖小哥赶来送餐，林栀心谢过小哥，拎着两份打包好的炒粉走回来。 向云在屋里找了个合适的角落将纸箱放好，然后洗了手回到茶几旁，将自己那一份炒粉取出来，准备用餐。 揭开盖子一看，色香味俱全，她夹起来尝一口，意外地发现比她以前点的炒粉要好吃一些，不由惊嘆： 「诶，林老师，你这个炒粉是在哪家店点的？很好吃啊！」 林栀心闻言，两眼一弯笑起来： 「嗯，你喜欢我可以推给你呀，附近的餐馆我基本上都试过了，还是这家最合口味。」 向云惊讶地眨了眨眼，林老师对外卖很懂啊！ 第三十三章 聚众 向云吃过炒粉，又在林栀心家里待了一会儿,林栀心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商量要给两只小猫取名字。 「是你把它们带回来的,所以你给它们取名就好了呀。」 见林栀心蹲在纸箱旁,满目怜爱地看着两个小傢伙,向云微笑开口,话语间中不由自主地透出几分温柔。 「就是想不到要起什么，所以才找你帮忙参考一下嘛。」 林栀心伸出一根手指揉搓小奶猫的脑袋,这种柔软又温暖的触感真是好极了，一颗心都给暖化了。 她没注意到自己越来越温软的语气,目光全在两只小猫身上。 向云跟着蹲在林栀心身边,玩笑道： 「我老家那边给猫狗取名大都是什么小黄小白小花小黑，或者……」 林栀心想笑,这都是什么名字啊？ 见向云刻意停顿卖起关子，她能猜到后面跟的肯定不是好话，但还是顺着向云的话追问： 「或者什么？」 「或者阿黄阿白阿花……」 最后一个「阿黑」她还没说完,林栀心一肘子过来打断她，笑得花枝乱颤,嗔道： 「才不要,太没有个性了！你认真一点想！」 「哦，要个性呀。」向云接话,忍不住唇角上扬，继续建议，「那你看，白萝蔔和胡萝蔔,怎么样？」 反正这两只猫一只白的一只橙的，向云琢磨着，她随口起的这名儿真不错，还能凑一对儿。 林栀心已经笑得不行了，她才知道原来向云这么逗比。 她伸出胳膊护住两只小可爱，回头瞪了向云一眼，好像向魔鬼要对这两只小奶猫下毒手似的： 第55页 「算了，不让你帮忙了，你这个坏人！」 向云唇角扬起的笑意渐深，林老师现在这样，挺可爱的。 「那你想好给它们取什么名儿了吗？」 林栀心咬唇沉吟，片刻之后犹犹豫豫地和向云商量： 「白色的叫茉莉，这只橘猫叫狮王，怎么样？」 小橘猫刚才抢奶嘴的时候可霸气，相比之下，白色的小奶猫就显得温顺许多。 但她话音刚落，向云噗的一声笑出来，哈哈声迴荡在屋子里，笑得林栀心很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恼和忐忑，这两个名字有那么好笑吗？ 向云笑了一会儿，见林栀心两眼微眯，似有凶光暗藏，向云立时止声，憋红了脸却难掩笑意地解释： 「咳，林老师别误会，我没有笑这两个名字不好。」 林栀心怀疑地挑了挑眉，不信任地问道： 「那你在笑什么？」 向云握拳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勉强将笑意压下去： 「因为，橘色这只是个姑娘，白色小猫才是个小伙子。」 她说话的时候，明晃晃的笑容依旧映在她的瞳孔上。 林栀心终于明白了向云在笑什么。 因为她给女孩儿取名叫狮王，给男孩儿取名叫茉莉。 林栀心脸上腾地蹿起一层红云，又羞又窘，臊得不行。 向云伸手去揉小傢伙的脑袋，笑道： 「好解决呀，白色这只叫狮王，小橘猫叫茉莉，怎么样？」 林栀心无奈扶额，可能以后，它们俩哪个是狮王，哪个是茉莉，只有她和向云能分得清。 但她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那就这么决定了。」 林栀心望着逗猫的向云，轻声说。 向云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林老师有什么问题就找我。」 林栀心将她送到门口，向云笑着说： 「再见了林老师，还有小狮王和小茉莉。」 林栀心闻言又笑起来，向云可真逗。 和林栀心道别之后，向云回了自己家里，洗了个澡，将一身衣服全换下来扔进洗衣机，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林栀心蹲在路边，温柔凝望着两只小猫的侧脸形成一幅美丽又明朗的画面，伴着若隐若现的光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了，向云揉着眼睛翻了个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 消息栏显示有未读微信消息，她打了个呵欠，点开微信，见林栀心给她发了几条语音信息。 睏倦霎时间烟消云散，向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将最初一条，凌晨两点多的语音点开来听。 「向云，它们醒了，一直叫，是不是饿了呀？」 「我兑了两瓶羊奶粉餵给它们，希望有用。」 「现在消停下来，不闹了，它们果然是饿了呢。」 然后是早上六点的消息： 「哎呀，小毯子好像潮了，怎么是湿的？」 「它们身上的毛也黏在一起了，看起来好可怜啊。」 向云一边听着林栀心发来的语音消息，一边朝洗漱台走过去，等她听完最后一条语音，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蓦地被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陌生的笑容晃了眼睛。 她愣住了，然后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微信界面没有关，又进来一条新的消息，接着上面一条语音自动播放： 「诶，向云，我今天要去学校呀，把它们单独放在家里可以吗？」 林栀心温软柔和的声音响起又消失，向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起来。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笑过了。 她甚至以为她再也不会笑了。 心里像是藏了一面鼓，由轻到重，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闹钟再次响起，响铃的声音将陷入呆滞的向云唤醒，她勐地回神，低头一看，距离林栀心发上一条消息给她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她一个愣神就过去这么久。 向云忽然心绪大乱。 林栀心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先去看了一下小猫的状况，发现垫在纸箱下面的毯子濡湿了，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给向云发了两条语音。 前面那几条消息向云没有回，估计那会儿还在睡觉。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昨晚自己怎么想的，换做以前，她肯定不会这样，但向云却让她破例了。 她下楼去跑步，顺便买了早餐上来。 等用过早餐，林栀心整理东西准备去学校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要出门就不能照顾狮王和茉莉，将它们留在家里，会不会有问题？ 林栀心左思右想，决定询问向云，但消息发出去之后过了十分钟，向云那边还是没有回音。 她心有疑惑，难道向云还没起床？程式设计师上班时间这么任性的吗？ 林栀心满心纠结，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做，向云这时候终于回了她消息： 「毯子是被它们尿湿的，我昨天买了好几条小毯子，你给它们换上，湿掉的毯子洗了晾干，出门之前餵一次羊奶，下午早点回来就行了，问题不大。」 向云的声音平和又温柔，说得很细，林栀心不由自主翘起唇角，眼里有她自己不曾觉察的欣喜。 第56页 她回了一个「好」，还配了一个ok的小表情。 向云在刷牙，看到林栀心给她发的小表情，眼眸里漾起一层微澜。 这是林栀心第一次发小表情给她。 她闭上眼睛，深唿吸，然后放下手机，没有再回消息。 唰唰两下刷完牙，洗了脸，向云换上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又去拿了一对简洁的小耳钉，然后提着包包出门上班。 杨悦请的假还没有结束，相关的测试工作全部委託给别的同事帮忙完成。 向云抵达公司后先打了卡，然后查看了一下新版本的开发进度。 来公司的途中，她已经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压下心头些微的异样，全身心投入工作。 一天的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过得很快，这两天任务虽然紧，但用不着加班，合理分配时间，截止日期之前任务是可以完成的。 到了下午六点，该下班了，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回家。 也许林栀心今天还会需要她帮忙。 向云准点下班驱车回家，抵达小区门口的时候，发现小区外围了不少人，人群里似有人起了争执。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准备将车开进小区。 但在路过人群的时候，汽车后视镜里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脸庞，让她下意识地踩了剎车。 她抿紧嘴唇，以最快的速度拉紧手剎，解了安全带，跳下车，顺手带上车门，朝聚在一起的人群快步走过去。 心跳越来越快，人群的喧嚣激起她心里本能的恐惧，脑子里嗡嗡鸣响，天旋地转。 但她努力抑制着内心的动盪心绪，继续朝人群中间走。 当中两人争执越渐激烈，其中一人拉扯另外一人意图离开人群，被拉扯的女人奋力挣扎，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急怒地呵斥道： 「你放手！」 向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脚步踉跄的女人手腕，对着另一端桀骜屹立的李笙道： 「李笙！你想干什么？没看到她不愿意吗？！」 林栀心看到向云，趁着李笙愣神的瞬间，用力甩掉被钳住的手，绕到向云身后。 李笙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向云，她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扬着脸，神态倨傲，有恃无恐地讥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戏还没演够？煳弄谁呢？」 向云抬手护着林栀心，冷着眼瞪视李笙，漠然回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你刚才这种行为，已经构成骚扰，你再纠缠不休，我可以去公安局告你！」 向云掷地有声，但话音落下，李笙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里闪烁着明晃晃的凶光，抬手指着向云的鼻子，毫不留情地讽刺： 「你要告我？你拿什么告我？我和她之间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还真以为她是你女朋友？」 上次那套骗鬼的说辞，早就不起作用了。 向云气得浑身发抖，想驳斥些什么，牙关却打着哆嗦。 她没办法反驳，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心口揪痛，指尖颤抖，掌心浸出一层冷汗，唿吸越来越困难。 周围路人那一道道视线如同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身体，将她烧得浑身刺痛，体无完肤。 在小区门口这样闹，围观的都是邻里街坊，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当场崩溃。 恐惧袭来，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逞能，身体先于理智行动，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眼前出现了模煳的光圈，李笙讥嘲的笑容越渐扭曲，化作妖魔，尖叫着震慑她的灵魂。 她感觉自己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见义勇为却被吓晕的人，沦为众人瞩目的笑柄。 就在此时，她被冷汗濡湿的掌心里挤进柔软的五指，林栀心握住她的手掌，从她身后上前一步，与她并肩站在一起，对李笙道： 「我就是她的女朋友，她不告你，我也会告你！李笙，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跟谁在一起还要参考你的意见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第三十四章 过往 林栀心握着向云的手掌，毫不相让地与李笙对峙。 向云是来帮她的,却遭到李笙恶意责难,林栀心纵然害怕面对李笙,但向云的到来给了她直面李笙的勇气。 她没有保持沉默,而是主动站出来,维护向云。 「好，很好！林栀心,你会后悔的！」 李笙气笑了，一张好看的脸扭曲起来,变得狰狞而兇狠,看得出来她的确动了真怒。 因为以前一次意外事故，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习惯了所有人都捧着她，林栀心也会迁就她,从来都只有她甩别人，没有谁敢这样给她脸色。 她回国之后一再来寻林栀心,自以为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但林栀心依旧铁了心不跟她重修旧好。 在她看来，林栀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仿佛她才是被辜负的那一个。 她气急败坏,放下狠话转身就走，周围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三个姑娘生得这么好,居然都是同性恋？可惜了……」 「大庭广众的，恬不知耻，还有脸在小区门口闹，真是世风日下。」 有家长带着孩子，拉扯着想看热闹的小孩，脸色严肃地叮嘱： 「哎呀，走，别看，脏眼睛！」 第57页 向云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耳畔不断响起嗡嗡声，震得她头晕目眩，那一字一句的议论像刀子似的割在她身上，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路人越聚越多，林栀心从李笙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努力平復因为恐惧而超速跃动的心跳，回神后，她惊讶地发现向云有点不对劲。 她抓紧了向云的手，靠过去打算问一下向云的情况： 「向云……」 才刚开口，向云突然身子一晃，软软地靠在林栀心身上。 林栀心的身体顿时一僵。 向云垂着头，额头抵着林栀心的肩膀，哪怕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她的双腿依旧不由自主地战慄发抖。 「你怎么了？」 林栀心被向云吓了一跳，她也注意到周遭路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但比起旁观之人的冷漠议论，她更关心向云此时的状态。 向云这个样子很反常，像是……生病了一样。 李笙还没走远，她一回头，就看到向云和林栀心在小区门口深情相拥。 她暗啐一声，转身走了。 「对不起，林老师，帮我个忙，扶我一把，去车上。」 向云闭着眼靠着林栀心缓了一会儿，勉强压下噁心难受的感觉，无力的双腿也恢復了知觉，她拉扯林栀心的衣摆，虚弱地请求。 如果没有林栀心，她可能要爬着才能回小区。 林栀心握着向云的手，冷汗濡湿了向云的掌心，是一阵滑腻潮湿的触感。 她听着向云几乎哭出来的哀求语气，心尖颤了一下，连忙应声，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向云，一步一步朝向云临时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回到车旁，四周看戏的人散了，向云扶着车门站着休息，状态稍微好了一点，她就拉开车门坐进去，虚乏地靠在椅背上喘气。 「林老师，你也上来，我们先回去吧。」 向云歇了两分钟，缓过劲，侧头看着车旁忧心忡忡的林栀心，提议道。 尽管她们心里都有许多疑惑，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栀心有点担心向云的身体，她刚才那样虚弱，现在真的可以开车吗？ 向云感受到林栀心的忧虑的目光，立即明白了林栀心在担心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至少，将车开回车库应该没有问题。 林栀心将信将疑地上了副驾，向云缓慢将车驶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向云停好车，她们各自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 李笙突然到来，不止扰乱了她们平静的生活，也给未来埋下隐患，她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会再来，下一次会否更加强势。 以此人的行事风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带人堵在路上，将林栀心带走。 向云心里满是疑惑，林栀心谦和有礼，又时常与人保持距离，为什么会招惹上李笙这样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向林栀心追根究底，打听李笙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她和林栀心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可以探究对方的过去。 虽然刚才面对李笙的时候，她们同仇敌忾，假意承认情侣的身份，气走了李笙，但事实究竟如何，她们自己心知肚明，谁也没有假戏真做的勇气。 「走，回去吧，狮王和茉莉估计饿坏了。」 沉默了将近五分钟，是向云先开了口。 她没再提及刚才发生的事，而是用林栀心收养的两只小猫来转移话题。 林栀心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调整情绪，听向云这么说，她睁开眼侧头凝望向云神色缓和一些的侧脸。 见向云推开车门准备下车，林栀心刚刚平復的心跳再一次加快了跃动的速度，她柔唇微启，鼓足勇气唤住向云。 向云回头，目光平和，没有疑惑，也没有催促。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关于李笙，我待会儿跟你细说。」 本来应该私下解决的问题，被迫搬到众目睽睽之下，她当众说的那些话虽然成功劝退了李笙，却也让向云无故跟她一起承受邻里的嘲讽。 这件事如果传开，向云所受皆是无妄之灾，并非一句「对不起」就能还得清。 倘若向云只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居，与她没有什么交集和来往，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关系。 但现在，向云已经是她的朋友，而且已经在李笙的事情上帮过她两次，将向云捲入她和李笙之间的旧日恩怨，让她觉得非常愧疚。 她应该给向云一个解释。 向云保持着推车门的动作，侧头看着林栀心，她的嘴唇张开又合上，林栀心能从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看出她内心的犹豫，最终，她只回了一句： 「好。」 她没有假意推诿掩饰自己的好奇，林栀心愿意和她分享，她也愿意倾听。 今天是她自己站出来的，所以陷入众矢之的的处境，也怪不了林栀心。 她只是为自己的懦弱而懊悔。 不管过了多少年，她依旧自卑地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不敢对着那些旁观看戏的人怒诉这个社会的不公平。 她们下了车，像之前一样并肩走向电梯间，各自怀揣着繁杂的心思，一路沉默地上了楼，出电梯的时候，林栀心主动开口： 第58页 「去我那里坐坐吧。」 向云应了一声「好」，跟着林栀心进了屋，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休息。 林栀心先去查看两只小猫的情况，手法生涩地兑了两瓶羊奶粉，准备给小奶猫们餵食。 两只小猫饿得喵喵直叫，直到将羊奶喝到嘴里，它们才安静下来。 这一次，向云没有过去帮忙。 她靠坐在沙发上，抬起一只手背挡着眼睛，闭目养神。 林栀心背对着她，直到奶瓶里的羊奶见底了，她才整理好语言，继续之前在车库里没说完的话题。 「我和李笙其实很早就认识了。」林栀心开口，「我们初中相识，高中在一起，大学分手。」 短短一句话，讲完了她和李笙的开始和结局，语调平静，让人猜不透她此时的心情。 向云睁开眼睛，坐正身体，认真聆听。 「其实很早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小奶猫吃饱喝足，开始在纸箱里爬来爬去。 林栀心将空奶瓶拿起来，任由两只小猫彼此追逐玩闹，自己则转身将奶瓶放在茶几上，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继续讲说： 「我没有为她开脱，至少初中那会儿，她的性情还不像现在这样极端。」 向云得以看清林栀心的表情，与她说话时的语气一样平静。 回忆以前的事情，林栀心依旧觉得心痛，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与人说起自己的过去，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大我两届，我读初一，而她已经初三快升学了，是全校公认的才女，性格开朗，很受欢迎。」 随着林栀心的描述，向云试图想像李笙小时候的样子，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无法想像。 「我从小喜欢阅读，学校校刊刊登了她的作品，我被她的文字打动，也写了一些拙作向校刊投稿，一来二去，彼此就认识了。」 「她的成绩很好，直升本校高中，而我则跳了两次级，提前读完初二的课本，参加校考，越级升入初三，又从初三直升高二，终于和她同班，算起来，应该是我先追的她。」 「然后高二那年，我们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林栀心神态淡漠，无悲无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过去一样，波澜不惊。 向云则惊讶于林栀心和李笙竟然在学业上如此出众，特别是林栀心，这种学霸体质，她真是羡慕不来。 「因为我们的成绩都很好，也没有公开出柜，所以学校方面同学老师都只当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们常常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成为学生家长们的谈资。」 她说到这里，向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如果她能早一点认识林栀心，想必她的爸妈也会拿林栀心做榜样念叨。 但她唇角的笑容才刚扬起，林栀心突然话锋一转: 「本来我们只要平静地升学，未来也可期，但是高三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一切改变了，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她。」 林栀心的表情变得悲伤，瞳孔中有藏不住惊恐后怕。 「发生了什么？」 向云脸上笑意消失，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追问道。 林栀心脸上神情沉重，她用力闭上双眼，仿佛耗费了很大的勇气，才将真相说出口: 「高中最后一个寒假，我去她家里玩，我们出去逛街，在她去洗手间的空隙，我被绑架了。」 「绑架？！」 一直安静地倾听林栀心讲述的向云此时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震惊。 林栀心深吸一口气，神情哀伤地点了点头，苦笑着继续说道： 「没错，就是绑架，但这批绑匪的目标本来不是我，他们认错了人，把我当成李笙抓走。」 她努力调整情绪，深唿吸，以更加平静的字句来讲述这段她不愿回想的经歷。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李笙家里有点背景，她的父母在国内出版和影视方面很有话语权，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绑匪的目的无外乎打击报復顺便敛财。」 「李笙事后发了疯似的找我，找到我的时候，他们和绑匪冲突加剧，警察制服了绑匪，李笙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当着警察的面捅了绑匪一刀，把人杀死了。」 林栀心双手捂着脸，不愿叫向云看见她脸上痛苦的表情。 向云愕然地望着林栀心，眼看着林栀心蜷缩起来，双肩瑟瑟发抖，她没由来的，心头一痛。 「她因此被关进局子，在里面待了一周，而我则因为受惊过度精神有点失常，被送去看心理医生，所以没有去探望她。」 说到这里，林栀心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她恐惧极了，哪怕只是回忆这段经歷，就已经让她痛苦不堪。 被绑匪带走，蒙住眼睛，堵住嘴巴，她的世界漆黑一片，哭喊无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让她理智崩塌，绑匪噁心的嘴脸，以及他们龌龊骯脏的言语成为林栀心的噩梦。 林栀心说得简短，尽可能一句带过，却依旧让向云触目惊心。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林栀心走过去，伸手按住林栀心的肩膀，后者条件反射地剧烈震颤一下，才抬起头，红着眼眶回望向云。 她能看见向云眼中的自己，那么狼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点都没变。 「林老师，如果难受，就别说了。」 第59页 向云沉痛地说道。 她的确好奇林栀心和李笙之间的过去，但如果要林栀心如此痛苦，她可以不去了解，不再好奇。 她不忍心让林栀心为难。 林栀心飞快擦掉眼角的泪，朝向云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吸着鼻子说: 「我没事的，向云，你听我说完。」 林栀心深吸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覆盖在向云的手背上，仿佛这样就能从向云身上汲取勇气与温暖。 向云胳膊一颤，但她没有将手收回。 「后来李笙的父母把她保释出来，对她极尽宠爱，什么都顺着她，或许是因为我替了李笙被绑匪劫持，他们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连带着也对我很好，就连李笙和我在一起的事情，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林栀心继续讲述她和李笙的往事，眼里是藏不住的悲伤。 「但李笙从此性情大变，行事越来越极端，她变得暴躁易怒，控制欲极强，对我的生活处处设限，以彰显她的存在。最初因为我爱她，也因为她曾救过我，我对她死心塌地，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她。」 她曾经那么卑微地爱过一个人，直到她的感情被李笙扔到脚下践踏，一点一点磨灭。 「我感觉得到，她心里一直在怨恨我，恨我在她因为我的缘故被关进牢里的时候，没去看她，而我，则一直想得到她的原谅。」 「我们彼此纠缠两年，将所有的感情消耗殆尽，但我还执迷不悟，依旧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她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她还爱我。」 甚至为了这份卑微的感情，她失去了父母的宠爱，与他们断绝往来。 「终于在大二那年，我和父母闹掰之后不久，她笑着跟我说她要出国深造，要跟我分手，我才明白，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的纠缠，不过是她一厢情愿，也是李笙的刻意为难。 第三十五章 跳蚤 林栀心说完最后一句，眼角的泪水倏地滚落下来,滴在向云的小臂上。 当初的可怕经歷直到现在依旧是笼罩在林栀心心头的阴影,她时不时就会做噩梦,害怕一个人在空阔无人的地方独处,随身携带防狼喷雾,一个人去餐馆会点两人份的餐。 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提防，不敢和人交心,不敢对别人抱有期待，更不敢再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她活得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摆脱了李笙留给她的沉痛回忆的束缚，平平静静地过了几年,结果李笙一回国，又将她平静的生活搞得鸡飞狗跳。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和李笙互相折磨,哪怕李笙对她还有真心，她也不愿意继续纠缠。 「林老师……」 向云看着那滴晶莹的眼泪在自己的小臂上绽放开来,碎成好几瓣,一时间失了言语，以她匮乏的词彙储备,不知道该如何宽慰林栀心。 她紧抿着唇，神情哀伤，心里有钝钝的疼痛无法排解。 好在林栀心善解人意，在向云开口之前,林栀心吸了吸鼻子，苦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摇头轻嘆： 「我没事了，向云，很抱歉，让你看笑话了，还让你因为我的缘故被李笙责难，遭路人冷眼，真的很对不起。」 她还沉浸在回忆往事的惆怅中，彼时的悲痛像是一场梦，终是曲终人散，再也找不回曾经的美好。 将积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秘密向旁人讲述，竟意外的轻松，没有她预想的撕心裂肺，更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有一种枷锁脱落的感觉。 向云的陪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也给了她面对往事的勇气，她心里非常感激向云愿意用心倾听她讲述过去，同时也是真心歉疚自己拖累了向云。 「林老师，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们既然是朋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理当站出来帮你，但是我胆子太小，中途怯场，让你见笑了。」 向云掩藏起悲伤的心情，轻描淡写地将自己当众失态的缘由一语带过，林栀心抬眼看向她温润的双眼，破涕为笑，对此没有深究。 「向云，真的，谢谢你。」 林栀心拂去脸上的泪痕，真诚地说道。 向云坦然接受了林栀心的道谢，她收回手，抓了一把自己的耳朵，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想问林栀心有没有吃完饭，以此转移话题。 岂料她目光一扫，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林栀心抹眼泪的右手手腕上有个小红点。 她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林栀心的胳膊： 「林老师！」 林栀心吓了一跳，发懵地回望向云。 但见向云将她的手腕朝上一翻，白皙的手腕上，一个隆起的红包清晰地暴露在她们的视线中，向云面露惊讶，眉头皱起，问道： 「这个包痒不痒？」 林栀心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小疙瘩。如果向云不提，她还没有发现，她刚才下意识因为痒抓了两下，指甲印还没完全消失。 她点了点头，如实回答： 「有一点……」 向云语塞，又忽然蹲下，在林栀心震惊的目光中，抓起她的脚踝。 林栀心左脚脚踝侧边也有一个相似的小红包，右腿上有两个，都有被抓过的痕迹。 「这几个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痒吗？」 第60页 向云没理会林栀心的震惊，接连询问。 林栀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可能有点严重，她愣怔地看着向云，不敢隐瞒，努力回忆： 「应该是昨天晚上吧，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感觉有点痒了，这几个小包怎么了吗？我以为是蚊子咬的，就没注意。」 向云无奈扶额，林栀心有点忐忑。 「完了，林老师，你家里已经有跳蚤了，快点收拾收拾做个大扫除吧，不然接下来几天有你好受的。」 林栀心越发疑惑了，连带着刚才感伤的心情也散去了，不解地问道： 「有跳蚤会怎么样？这么可怕吗？」 看样子昨天她提醒林栀心要注意跳蚤的时候，林栀心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况且这东西防不胜防，没想到林栀心这么快就中招了。 向云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说道： 「这么跟你说吧，我小时候家在农村，家里的猫跑出去惹了跳蚤回来，给我们一家人浑身上下咬满了包，而且最可恨的是，跳蚤咬的红疙瘩很难消下去，会一直痒，痒到晚上睡不着觉。」 林栀心倒抽一口冷气，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向云话未说完，又继续道： 「这种虫子生命力和繁殖力都极强，它活动的时候肉眼很难看见，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可以藏在灰尘里活好几天，基本上发现一只，就遭殃咯！」 林栀心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急得脸色发白，嗔道： 「你快别说了！帮我想想办法，要怎么打扫啊？！」 她现在看着手腕那个红点，就感觉莫名的痒，心里恐慌，怕得不行。 「我现在马上下楼买杀虫剂和止痒的药膏，你先把床单和被罩撤下来，然后在屋里边边角角全部喷上杀虫剂，包括整个地面和被茶几沙发遮挡的角落。」 向云对这方面很有经验，立即有条不紊地作出安排。 「待会儿喷药的时候就将茉莉和狮王暂时放到过道去，屋里门窗全关了，至少等两个小时再进来开窗通风。」 说完，向云又偏头想了一下，然后补充道： 「茉莉和狮王现在还小不能除虫，这几天只能暂时先这样，每天喷一次药，等周末有时间了抽空带它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再把驱虫做了。」 林栀心连连点头，心里也有点无奈，养猫一时爽，但与此同时，也会有很多的麻烦和问题。 「那我现在就下去买东西，你按我说的先把被罩撤下来，待会儿我帮你喷药，你去我那边洗澡，换下来的衣服直接扔洗衣机，等药散了再把新的被单换上就行了。」 向云起身准备出门，林栀心忧心忡忡，虽然要借用向云家里的浴室让她有些难为情，但对跳蚤的惧怕击垮了她的矜持，立即点头应了好。 她将向云送到门口，等向云出门去按电梯，她就抱着装小猫的纸箱去了门厅，将它们暂时安置在鞋柜上，就开始换床单和被罩。 在等向云买东西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林栀心掏出手机查了一下跳蚤的词条，被百科上面丑陋的虫子照片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手抖直接将手机扔掉。 于是她更害怕了。 好在向云很快上楼，房门被敲响，林栀心飞快跑过去迎接。 向云一边迈步进屋，一边从塑胶袋里掏出一管止痒药膏，对林栀心说： 「你洗完澡擦这个药膏，能止痒，我来帮你给屋里喷药。」 林栀心刚才看了词条，现在惊魂未定，向云一开口，她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拿了药膏和换洗的衣服去了对门向云住的那屋，毫不设防地将自己的小窝交给向云打理。 向云把自己的钥匙拿给林栀心，然后将两只小猫转移到走廊上去，提着杀虫剂进了屋，关好窗户，从里到外，每个角落都细緻地喷上药剂。 另一边，林栀心在向云家里，她钻进浴室脱了衣服准备洗澡，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当整个屋子都瀰漫着杀虫剂的味道，向云不得不捂住口鼻，这种刺激性的药物不光能杀死害虫，也会损伤身体。 顺便把林老师很讨厌的蟑螂也一遍清理了。 向云苦中作乐地想道。 等她喷完药，从鞋柜上拿了林栀心留下的门钥匙，将防盗门关好锁上，才算成功抽身。 唿吸着走廊上没有异味的空气，简直如同重获新生。 向云长舒一口气，低头朝纸箱里已经睡着的两只小猫龇了龇牙： 「都怪你们这两个小东西。」 她仿佛忘记了是她劝林栀心收养它们的。 狮王和茉莉都没理她。 对门她自己的住处屋门咔哒一声响了，林栀心推开门朝这边看，她洗过头，脑袋上还包着干发帽。 「我洗完了。」 她羞怯地揪了一把衣衫下摆。 向云抱起纸箱走过去，将狮王和茉莉暂时放在自己家门口： 「正好，我也弄完了，我给你拿吹风，你在屋里坐着休息一会儿，现在换我去洗澡。」 她把手里的钥匙递给林栀心，一股淡淡的沐浴露芳香迎面而来，好闻的气息萦绕于鼻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林栀心侧身让向云进屋，同时扭扭捏捏地开口： 「那个……向云，我洗了内衣裤，借你浴室的晾衣杆用了一下。」 第61页 向云闻声回头，恰见林栀心两颊绯红的害羞模样，顿时忍俊不禁，两眼一弯笑道： 「好，我知道了。」 林栀心被向云笑得很不好意思，撇开视线转移话题： 「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我们待会儿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她自然而然地邀请向云共进晚餐，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从她对向云袒露心扉的那一刻开始，她给予向云的信任就已经超过了她自己的预期。 「吃炒饭吧，我待会儿给你露一手。」 向云撸起袖子，朝林栀心笑道。 第三十六章 失落 向云进屋之后先去拿了吹风递给林栀心，随后转身进了厨房,淘米将米饭蒸上,这才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她一走进浴室,就看到晾衣杆上一套素白色的内衣,眼里不由蕴起一层浅笑。 林栀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吹头髮,嗡嗡声充斥在出租屋里各个角落，向云将浴室的门轻轻关上,咔哒一声响，削弱了外间吹风机的声音。 她抓了一把头髮,除去身上的衣服,拨开水阀，冰冷的水从花洒上散落,等水温了一些，再一步迈过去。 温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滑过她喉头细腻的肌肤,在锁骨短暂逗留，又滚过胸口,一点一点浇灭她心头无端蹿升起来的躁动与莫名的贪妄。 她咬住下唇,从潮湿的环境中汲取氧气，用力唿吸,平息纠葛不清的心情。 林栀心吹干头髮，站在窗前一边眺望远处的城市风景，一边梳头，理顺髮丝。 向云洗完澡,推开门走出来，脖子上挂着一条干发巾，右手抓着一角，边走边擦。 林栀心听见动静，回头看过去，向云红扑扑的脸颊映入她的眼帘，她们的视线对在一起，心头同时蹿起莫名的惊慌，又不约而同故作平静地相视一笑。 这样的相处，不管是对林栀心还是向云，都是头一次。 「吹风机我放在茶几上了，你去吹头髮吧。」 林栀心朝茶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休息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薄红散去了，倒是向云浑身还散着水汽，两颊也粉粉的，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向云点头，自然又随和地应道： 「好，我先去看看饭煮好了没有。」 向云说着，转身走去厨房，电饭煲上显示剩余时间还有五分钟。 她估摸着等她吹干头髮再来，饭就煮好了。 向云离开厨房去了客厅，坐在林栀心身边的沙发上拿着吹风机吹头髮，等她梳理好自己头上的鸡窝，米饭恰好蒸熟。她试了试米饭的软硬，为了方便做炒饭，她特意少放了些水，让米饭煮得硬一些。 感觉软硬适中，她便将米饭舀了两碗起来摊在盘子里晾着备用，又去冰箱里拿来两个鸡蛋打散，切了点葱花和火腿肠丁，给炉灶点火，坐上炒锅，开始做炒饭。 林栀心听见厨房里的动静，走到厨房门口朝里看，恰好见着向云将一小勺清油浇在炒锅里，还颠着锅晃了晃，让油受热均匀。 向云的动作像模像样，而且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十分专注，认真的神态配上她秀气好看的五官，侧脸颜值颇高。 由于油烟机的声音很大，向云没有听见林栀心靠近的脚步声，殊不知，她做饭的样子，全落进林栀心的眼里。 林栀心侧身靠在门边，微微眯起眼，偏着头欣赏向云做饭时的样子。 温馨又美好的景象，映照在她的瞳孔上。 一瞬间，怦然心动。 她感觉自己的唿吸似乎偏离了正常的节奏，悸动的心跳拉回她的目光，令她惊慌失措。 嗤—— 鸡蛋下锅的声音将林栀心从慌张中惊醒，她又看了一眼用心做饭，对她的目光毫无所觉的向云，旋即转身离开厨房，回到沙发上坐下，整理自己突然的散乱的心绪。 她坐在沙发上，视线一寸寸扫过地上的瓷砖，又看向茶几，电视，以及屋中所有陌生的陈设，每一样，都残留着向云在此生活的痕迹。 这样的心情微妙又复杂，夹杂着懊恼和惊慌，让她忐忑且无措。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不知多久，忽听身后响起向云带笑的声音： 「林老师，久等了，可以吃饭了！」 林栀心闻声回头，便见向云手里端着两碗炒饭走到餐桌前坐下，摆好碗筷，又转去厨房弄了一点下饭的榨菜。 平復好情绪，林栀心抿唇一笑，下意识地掩饰自己刚才出神时的茫然惊慌，朝向云走过去： 「你厨艺很好啊，闻起来就很香。」 向云挑着眉有些小得意，嘴上却谦逊地回答： 「勉强能看，味道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林老师，尝尝？」 她拉开餐桌前的椅子，示意林栀心坐下用餐。 林栀心微笑着应道： 「味道肯定也不错。」 她就着向云帮她拉开的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在向云隐含期待的目光中挑起几粒炒饭含入口中，顿时眼前一亮，惊讶开口： 「超好吃啊，比外面馆子做的还好，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这一次的称赞，明显比刚才真诚多了。 向云唇角的笑意终于压不住，彻底扬了起来，她眼中漾起明晃晃的开怀，主动向林栀心坦白： 「我也就只会这一样，以前去朋友家玩，人家里开餐馆的，我凑在灶炉边学了两手。」 第62页 林栀心也笑起来，忐忑羞涩的心情淡了许多： 「那也是真的厉害啊，说明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向云总能找到法子缓解她紧张的心情，哪怕向云并未觉察她在紧张什么。 「哈哈，林老师这么夸我，说得我都想去研究一下菜谱了！」 向云笑得开心，在餐桌的另一侧坐下。 林栀心朝她竖了大拇指，笑道： 「我觉得可以！那我以后肯定常来蹭饭。」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你一言我一语，沖淡了彼此间若有若无的拘谨，对话也更加自然了。 用过晚餐之后，林栀心主动请缨要去洗碗，向云阻止不及，林栀心已经挽起袖子拧开了水龙头： 「你去收拾桌子，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她虽然不太会做饭，但洗碗还是没问题的，她到向云家里蹭吃蹭喝，借用向云的东西，总不能还让向云一个人包揽家务。 向云无奈，只能应下来，然后三两下擦了桌子，无所事事地站在林栀心身边，陪着她聊天，再顺手将林栀心洗好的碗碟放到碗架上沥水。 眼见着林栀心碗洗得差不多了，向云接过最后一个碟子，一句话在心里绕了好几圈，数度斟酌，深思熟虑，才终于说出口： 「林老师，你明天要去学校上班吗？要不我送你去吧。」 林栀心关水的手一颤，心跳霎时间乱得一塌煳涂。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岂料向云像是提前预知她的想法，不等她开口，就又补充说道： 「那个……你也说李笙性格极端，我怕她万一不甘心再带人去堵你，学校里人多还好一点，但从咱们小区到溱阳大学，路上总要经过一些比较偏僻的路段，太危险了。」 她把手里的碗拿去碗架上放好，目光瞥向别处，没看林栀心： 「我想，要不这阵子我送你上下班，等过一段时间，她放弃纠缠的手段，你再自己去上班，你觉得怎么样？」 林栀心看着向云平静无波的侧脸，不知为何，她竟从那一双温润的眼眸中读出一丝忐忑。 那羞怯又慌张的目光一闪即逝，快得让林栀心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沉默了许久，终深吸一口气，刻意忽略内心深处若隐若现的欢喜和感动，理智地回答： 「这样太麻烦你了，而且我平时上班时间比你晚一点，晚上你也许需要加班，如果送我的话，对你的工作肯定会造成影响，这样不好。」 「你不要太迁就我了，我坐公交车上下班，只要下班之后不在学校逗留，早早回家，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快开学了，学生一多，学校附近也会变得热闹起来，她没机会的。」 向云总是这样，惯会为别人考量，却总是忽略自己。 如果，她有了喜欢的人，是不是会将这体贴温柔，再无所保留。 林栀心心慌意乱，仓促地垂下眼睑。 她今天一定是疯了，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胡思乱想，一定是李笙的骚扰和回忆过去的痛苦经歷给她带来的冲击太过剧烈，而向云恰好在她身边，她才会下意识地东想西想。 这样不好。 太得寸进尺了。 内心有两个小人进行了短暂又激烈的交锋，那点滴的欢喜轻而易举就被愧疚自责的情绪压制下去，林栀心捡回自己的矜持和理智，脸上又挂起微笑，看起来平静自然。 「哦……那就算了，你平时上下班自己要注意安全，有事就打我电话。」 向云眸心的一点期待顷刻间黯淡下去，她不着痕迹地收敛心头一闪而逝的钝痛，掩饰好失落，转头朝林栀心平和地说道。 果然还是太唐突了，哪怕她已经斟酌了很多遍，却只有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才明白过来，这个话题本身，就显得过于冒进。 「嗯，我会的，谢谢你。」 林栀心由衷地感激向云的热心和好意，她慌张又理智地压制内心仓惶悸动的心跳，没注意到向云语气中淡淡的失望。 饭后又歇了一会儿，林栀心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向云给她家里喷药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她这会儿应该可以回去开窗通风了，便起身向向云告辞。 向云将林栀心送去门厅，看着林栀心抱起纸箱渐渐走远的背影，她心里没由来地一阵钝痛。 林栀心将纸箱放在鞋柜上，回头准备关门，发现向云还站在门边，她朝向云挥了挥手，道了一声晚安。 向云蓦地回神，唇角扯起一抹笑，也向林栀心点头，应道： 「晚安了，林老师，早点休息。」 关上房门，她脸上的笑容瞬时坍塌。 她背靠在门板上，眼神飘忽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难过。 她感觉自己似乎魔怔了，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到底为什么失落。 第三十七章 斥责 林栀心谢绝了向云接送她上下班的提议，第二天早上,向云收拾好了去上班,开车离开小区的时候,适逢林栀心买了早餐回来。 她看见向云的车,便朝向云微笑着招了招手。 下楼晨跑的林栀心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浅灰色的款式，有白色和黑色的条纹点缀,简练好看，手里还提着早餐。 向云也瞅见了林栀心,她将车靠着路边停下,放下副驾的车窗，招唿道： 第63页 「林老师,早啊！」 「早！你这就去上班了？吃早餐了吗？」 林栀心与向云寒暄，随意地问道。 向云轻咳一声，诚实地摇着头回答： 「还没有,时间有点紧，我打算到公司去再点餐。」 林栀心闻言眨了眨眼,然后顺手将自己刚才买的早点从下放的车窗递进去： 「等你到公司再点餐等外卖送到起码还要等一个小时,不如你吃这个吧，我刚才买了点灌汤包,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向云惊讶极了，林栀心表现出少有的热情，她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慌乱无措，连忙摆手： 「这怎么行,你把早餐给我了你吃什么？」 林栀心将手里的食品袋放到副驾前边的小台子上，笑道： 「这路边到处都是店铺，我再买点东西带回去，总比你点餐快。」 向云还想说什么，林栀心已经后退一步朝她挥了挥手： 「好了，别墨迹了，快去上班吧！」 她的笑容明快而温柔，将向云由于羞怯和忐忑下意识想拒绝的话语悉数堵回喉咙里。 「那就多谢林老师的早餐！」 再耽搁可能真的会迟到，向云诚心谢过林栀心，遂扬着胳膊朝林栀心道别。 林栀心看着向云驾车离开，直到那辆白色的小车消失在街口转角，她才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按下躁动不安的心跳，转身沿着街道继续往回走，顺便买了两个热包子做早餐。 后视镜里，林栀心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一个小点，等车子转过街角，那一点若隐若现的浅灰色运动装也消失不见了。 向云踩着点儿到公司打了卡，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来，准备梳理一下今天的工作内容。 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倒影和桌上林栀心送给她的一小袋灌汤包，她忽然回想起林栀心站在路边，目送她远去的样子。 她喉头一动，闭上眼用力唿吸，旋即又睁开眼，抓起桌上的马克杯，去一旁的饮水机接了小半杯凉水，一口灌下肚，冷静下来。 重新在桌前坐下，向云放好杯子，将食品袋里的一次性竹筷取出来掰开，夹起一个灌汤包送进嘴里。 有些凉了，残留着几分余温，但味道不错，林栀早上应该是刻意到小区外面，走得远一些买到这几个灌汤包。 结果都进了她的肚子，向云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欣喜。 午休的时候，向云去楼下的员工食堂吃饭，排队等餐的时候，她掏出手机来给林栀心发了条消息，询问林栀心小猫们的情况，消息发出去之后，她又接着输入： 「昨晚还有跳蚤咬你吗？」 点击发送，聊天框内即时多了一条信息，队伍朝前推进，轮到向云点餐，她就顺手将手机揣进裤兜里，随便打了两个菜，找了座位坐下。 她掏出手机放桌上，信号灯闪了两下，是林栀心回了她的微信信息。 「今天没有发现新的被跳蚤咬的包，扫除喷药肯定起了作用，昨晚那几个红点儿特别痒，半夜痒醒了，起来擦了一遍你给的药膏，后来才睡着。」 向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眼里隐约闪烁着担忧，斟酌了两三分钟，才回： 「那你昨夜肯定没休息好，但这几天药还是得继续喷，不能给跳蚤繁衍的机会，那个药膏记得痒了就擦。」 「后天周六，我这周应该不加班，我们去宠物医院给这两个小傢伙把体检做了吧？如果合适就顺便做个驱虫，之后应该没那么麻烦了。」 她没有等很久，几秒钟之后，林栀心回復她： 「好。」 向云重新放下手机，脸上却浮起微笑，心情愉快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明明后天才是周末，但她这一刻就已经开始期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容易开心，也容易失落，也会像现在这样，对即将到来的周末有了期盼的心情。 今天她也算不上忙，新开发的功能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代码写完了做个简单的单元测试跑一跑功能，没问题就扔给测试验收，应该能按时下班。 到了六点钟，向云准时下班打卡，赶上下班高峰，路上略有些堵，但她心情愉快，即便堵成一条长龙，她也没皱眉头，甚至打开了车载音乐，放了两首流行歌。 开车回到小区附近，向云看着手机地图找到最近的宠物医院，简单谘询了一下给小猫咪做检查的流程以及周六检查是否需要预约。 她提前将这些事情了解好了，到时候带林栀心过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向云走的时候从前台拿了一份医院的宣传册，刚拉开车门，她的手机就响起来，向云坐上驾驶位，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林栀心。 「林老师？」 电话接通，向云靠着椅背坐着，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拉过安全带，准备扣上。 「向云，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李笙她又来了，现在就在校门外面，我看见了她的车，没敢出去。」 林栀心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很显然，李笙上次在小区外面没堵住林栀心，为此心有不甘，这次就直接去了学校。 她没想到李笙竟然那么嚣张，现在是下班时间，四周还有一些学校的师生来来往往，李笙就已经守在外面了。 第64页 看到了李笙的车，林栀心不敢贸然从另外几道校门离校，李笙既然来了，那她一定还做了别的准备，在其他几道门也安排了人。 她好歹还认识李笙的车，其他人，她不认识，什么时候会被盯上也不知道，所以，她立即给向云打了电话。 不知道从干什么时候开始，向云成了她的保护伞，遇见困难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云。 向云脸色一沉，立即点燃油门，一打方向盘将车开上路，同时对林栀心说： 「林老师，你别急，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我马上到。」 她抿紧了唇，眼睛紧盯着远处的红绿灯。 向云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让林栀心慌乱的心安定了一些。向云一如既往地可靠，总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她身边。 拥堵的道路还未疏通，车子越来越多，刚才愉快的心情不復存在，向云焦躁地拍了一巴掌方向盘，心里堵着一股气，躁得她想发火。 这个李笙有完没完？！ 左等右等信号灯终于变成绿色，向云立即启动车子，以最快的速度朝溱阳大学赶去。 因为路上拥堵，她耗费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时间才终于赶到。 远远望见了沁阳大学的校门，向云立即拨通了林栀心的电话： 「喂，林老师，我到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林栀心的情绪已经平復下来，她握着手机，冷静地回答： 「你不用进来，我马上出来找你，你等我一下。」 反正李笙也认识向云，向云从校门进去，肯定会被李笙看见，到时候指不定李笙会对向云的车动手脚。 林栀心了解李笙，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她宁愿冒着直面李笙的风险，鼓起勇气主动去找向云。 向云依言在校外停下车等候林栀心，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和老师进进出出，人不多，所以林栀心拎着包从校门出来的时候特别显眼，向云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停车的位置距离校门很近，林栀心还未走出校门就已经看见了她的车，李笙的车子也还没有离开。 林栀心立即加快脚步，迅速朝向云走过去。 向云坐在车里，见林栀心朝她走来，她将手放在车门把手上，准备下车去接一下。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车门打开，李笙从驾驶位下来，大步朝林栀心走过去。 向云面沉如水，一把推开车门下车，甩上车门的同时，她已经奔跑起来。 虽然她距离林栀心比李笙更远一些，但她后发先至，竟赶在李笙伸手欲抓林栀心的手腕之前跑过去，挡在李笙和林栀心中间，一巴掌将李笙的胳膊拍开。 林栀心面色发白，勉强还能保持冷静，李笙微眯着眼，一双好看的棕色眼眸里透出冷冷的凶光，憎恶而轻蔑地看着向云。 「前女友是吧？」 还没开学，校门口人不多，注意到三人争执的人也很少，向云心里的负担没那么重，一路上积压在她心里的怒火这一刻悉数爆发，驱散了心里的胆怯，令她胸口炽热，一往无前。 她毫不相让地回瞪着李笙，先声夺人： 「前女友就该有前女友的样子，你们已经结束好几年了，你以为感情是玩游戏过家家呢？想好就好，想分就分？过去的就好好在棺材板里盖着，别动不动就诈尸！」 「你给我听好了，李笙！」 向云朝前迈了一步，指着李笙的鼻子，怒目而视： 「你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狂妄自负的跟踪狂，任你穿得人模狗样也遮掩不住你地痞流氓的本质，你根本没资格去牵她的手。」 「要么你先弄死我，否则，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动她。」 她握住林栀心的手腕，目光坚定地说道。 第三十八章 笑话 林栀心被向云果敢的气势惊呆了，她发愣地看着向云的背影,心情非常复杂。 向云攥紧林栀心的手腕,掌心里浸出冷汗,冰凉的触感夹杂着她掌心的炽热,将林栀心的皮肤灼得滚烫。 那纤瘦而单薄的肩膀屹立不倒,带给林栀心一种错觉，仿佛站在眼前的是一座巍峨的山岳,阻挡了李笙的纠缠，给林栀心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的心里捲起一场风暴,吹裂了坚冰,扰乱了她的心跳，响起只有她能听见的,细弱声音。 柔韧有力的勇气顺着心墙上的缝隙渗进来，灌溉在她幽暗干涸的心田上。 从未有哪一个瞬间，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自己是不孤单的。 但她温柔的眼眸里还未来得及盪起微笑，便被更加厚重的担忧掩盖下来,她反手抓住向云的手腕,在李笙变脸叫人之前，将向云朝后拽了一下。 「疯子哪里能听得懂人话,我们走。」 她怕李笙气疯了会对向云动手，一心想快点离开这里。 向云被林栀心拽着退了两步，最后冷地扫了一眼李笙铁青的脸色，转身和林栀心一起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她虽然转身走了,但注意力始终警惕地落在身后，万一李笙有什么动作，她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好在李笙只是沉了脸，神情晦暗，但她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直接动手。 直到向云和林栀心上了车，她视线扫过车牌，唇角轻轻扬起，眼神却更冷了。 第65页 向云调转车头，从后视镜里看到李笙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凝望着她们，忽然背后一阵发毛。 「向云……我有点害怕。」 林栀心咬着唇靠坐在副驾上，抓着侧边扶手，眼里流露出深切的担忧和惊慌，她也看见了李笙沉默而阴冷的目光。 向云深吸一口气，沉着脸打方向盘，嘴里安慰林栀心： 「别怕，这几天我送你上下班，另外我们联繫一下律所，看这种情况有没有办法走法律程序规避风险，总能想到办法的，冷静一点，不要慌。」 她心里也很乱，冲动的情绪消退之后，再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明白她已经彻底开罪了李笙。 但她并不后悔，面对这种人，就算一直躲着，又能躲到哪里去？ 总不能因为一个李笙，她们就不要工作，放弃现有的生活，背井离乡逃去别的地方吧？ 林栀心向云的声音让林栀心稍稍安心，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她很害怕，下意识地依靠向云，没再拒绝向云好心的提议。 但与此同时，她又很愧疚自责，如果不是因为她，向云根本不会和李笙起冲突，也不会惹来这些不可预知的麻烦。 「对不起，向云，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是我拖累你了。」 她沮丧地偏着头，将头抵在车窗上。 行至红绿灯路口，向云停下车，听见林栀心这样说，她沉默了几秒钟，组织好语言，才开口： 「不是的，林老师，生活本身就存在无数意外，我们事先都没有想过会碰上这样的人，就像我以前不知道我会遇见你，你也没料到我们会成为朋友。」 「但事实是我们相遇了，这是缘分，你遇到困难，我不想袖手旁观，和你一起面对李笙的刁难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不需要为此背负任何责任。」 林栀心迴转目光，视线落在向云秀气好看的侧脸上。 向云说完，远处的红灯变成了绿灯，她松开脚剎，将车开上路，径直朝小区去。 车内十分安静，林栀心没再说话，她凝望着向云，一时间，心头动容，鼻尖酸涩，眼眸里悄无声息蕴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天色渐灰，道路两侧的灯亮了，光影重重叠叠，一道又一道飞快闪过。 向云驾车驶进小区大门，钻进地下停车场，有影子扫过林栀心的眼睛，她趁机抹去眼角的泪滴，用力唿吸，将纷乱又喧嚣的心绪驱逐出境。 「向云，谢谢你，认识你，是我的幸运。」 车停稳了，林栀心忽然开口。 向云摸向车钥匙的手勐地一颤，她微垂着头，停车场的灯光照在车前，在她脸上形成一道影子，遮挡了半边脸，令她的表情晦暗不明。 她克制着躁动不安的心和翻涌不息的冲动，努力隐藏内心无处安放的喜悦，夹杂着患得患失的惊恐。 在短短的一瞬间里，惊喜、慌乱、疼痛、愧疚和悲伤接连不断穿过她的心海。 她不愿与林栀心对视，害怕心底的秘密连同着她的期待和无法承受未来的恐惧一起泄露，绞痛的心拒绝她妄想那一种缥缈的可能，还未来得及确认，她就主动迴避了。 这只是朋友间，再普通不过的对话。 合该如此。 「认识你，我也觉得幸运。」 她由衷地说道，但话一出口，心便勐地揪痛起来，她还没办法很好地处理这样矛盾的心情。 她们像往常一样走去电梯间，再一起上了楼，在楼道里分别，各自取出钥匙，插进锁孔，关门之前，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相互道了晚安。 向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茫然地仰头看着安静的屋子，明明没有开窗，她却莫名觉得寒冷，像胸口灌进了冰凉的风。 失落与悲伤都来得突兀，因为洞悉了心底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秘密，明知不可为，竭力忍耐冲动，却又，不肯甘心。 她勾起唇角，笑容苦涩而无奈，明明是笑着，眼里却涌出泪来。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寂静之中，忽然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向云垂着眼眸摸出手机，就着昏暗的光线将锁屏解开。 有新的微信信息。 林栀心： 「待会儿我把狮王和茉莉暂时放在你那里，喷完药我们一起下去吃饭吧。」 视线变得模煳起来，泪水晕开了屏幕上的字迹，向云一只手捂住口鼻，蜷在门边痛哭流涕。 这样也挺好的，她心想。 林栀心抱着小猫们过来的时候，发现向云的眼睛有点红，她好心地问了一句，向云回答说刚才洗脸的时候不小心蹭了点洗面奶在眼睛里。 向云回答得非常自然，说完还动手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林栀心没有多想，关心地问： 「眼睛是不是很痛啊？严不严重，要不去医院看看呢？」 向云闻言，摆手笑起来： 「多大个事儿，没关系的，就是有点涩，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林栀心将信将疑，向云却伸手将她手里的纸箱抱过来放到自家的鞋柜上： 「走，我过去帮你喷药，快些弄完了出去吃饭。」 见向云的眼睛好像真的没问题，林栀心就放下心，没再深究。 喷完药，林栀心锁了门，和向云一起到楼下去吃过晚饭，回来又在向云家里坐了一会儿，等杀虫剂的药效持续了两小时之后，她就回自己屋里开窗通风，洗漱休息了。 第66页 晚上林栀心做了噩梦，梦里一伙人闯进她的家，防狼喷雾根本不起作用，她惊恐地哭喊着，却无论如何不能发出声音。 她被人拉扯胳膊，强行拽出家门，李笙就站在小区外面，像今天下午那样，朝着她冷笑。 那个笑容在她的视野里不断放大，最后变成一张恐怖的鬼脸，将她吓醒了。 林栀心惊恐地坐起身，身上的睡衣被冷汗湿透，床头留着一盏惨白的灯，映在她脸上显得异常清冷。 她的唿吸非常急促，心跳如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卧室紧闭的房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些景象只是一场梦。 但她心有余悸，用力攥紧了被角，还未从梦里的恐惧中抽身。 她惶恐不安，只要一闭眼，李笙那张可怕的笑脸就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让她不敢入眠。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近一个小时，终究不能入睡。 林栀心不愿去想梦里的景象，但夜色深深，她越不愿想，那一幕幕反而越加清晰，也越来越恐惧。 她怕极了，身体瑟缩在被窝里，却不住发抖。 颤抖着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她尝试了好几下，才成功解开锁屏，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给向云发了一条消息： 「向云，我做噩梦了，有点害怕。」 消息发出去之后，自动生成一条发信时间，凌晨两点半。 这个时间点，向云应该在睡觉，肯定没办法回她消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倾听她说话的人。 而向云，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明天向云才会看到这些消息，至少此时，她看着这个聊天框，心能稍安。 她吸了吸鼻子，打算放下手机，忽然，聊天框上备註的名字旁边显出「正在输入」几个字。 林栀心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瞬，一小段消息发送过来，不是什么安慰的言辞，竟然是从网上摘录的笑话。 明明不好笑，但林栀心却噗的一下笑出声。 看见这一段笑话，林栀心想到的却是向云看到她说害怕之后，立马上网去搜罗笑话想逗她开心的样子。 惊恐霎时间烟消云散，她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能有人以这样的方式给她陪伴。 林栀心侧身躺着，目光如水。 她没问向云为什么这个时间还醒着，也许是因为夜深，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突然想向聊天框对面的人撒个娇。 她按住语音键，开口说道： 「这个笑话不好笑，我有点睡不着，不然，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第三十九章 故事 心绪烦乱，向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坐起身,按亮床头灯,拿来一本短篇小说集看。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尤为清晰,她没想到这么晚还有人给她发消息,便取来手机按亮屏幕。 视线扫过屏幕当中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林栀心给她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做噩梦了，有点害怕。 向云看着屏幕上刺眼的光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几天林栀心面对李笙的纠缠,心里压力很大，夜里做了噩梦,她一定无助又惊恐。 向云向来不太擅长安慰别人，她犹豫了半晌，没想到合适的言辞宽慰林栀心,但她又不想继续拖延时间，让林栀心一个人孤立无援。 于是,她干脆点开网页,找了一段自己认为比较轻松的笑话，复制粘贴。 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迂迴地告诉林栀心，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愿意陪伴她一起度过难关。 笑话发出去了，她又纠结起来,因为这个行为实在是，太蠢了。她无法想像林栀心看到这一段笑话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向云自暴自弃地捂住脸，缩进被窝里面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很快，林栀心又给她回了信息，这次是一条语音。 「这个笑话不好笑，我有点睡不着，不然，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唔……」 睡前故事？ 向云抿紧嘴唇，有些为难。 她设想了一下自己给林栀心讲睡前故事的场景，顿时羞臊不已，难为情地埋在被子里拱来拱去。 睡前故事，哪里讲得出口，太羞人了吧…… 向云纠结惨了，像条毛毛虫似的在被窝里扭了足足两分钟。 可能因为耽搁太久，林栀心等得有点心慌，手机又震了一下，进来一条新的消息： 「你不会真去找睡前故事了吧？我开玩笑的，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你该睡觉了。」 看着最新的消息，向云冷静下来，像是扑面泼了一盆凉水似的，一下子清醒了。 在她犹豫的这两分钟里，林栀心想了些什么呢？ 倘若那不是玩笑，林栀心在经歷了可怕的噩梦之后，难得向她提出不同于以往、稍显任性一点的要求，却没有等到她的回覆，会不会难过？ 心里隐约有些钝钝的疼痛，她后悔自己刚才犹豫了那么久。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点开语音通话请求。 铃声响了两下，很快就接通了。 「林老师？」 向云先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嗯……你怎么还没睡呀？」 第67页 林栀心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日里略微低哑一些，语调却格外柔软。 向云已经坐起身，她握紧手机，另一只手将刚才自己翻看的短篇小说集拿过来放在被子上，同时回答林栀心： 「我今天也失眠了，现在还睡不着，刚才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好在看小说，你想听睡前故事的话，我念给你听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看小说集的目录，搜寻适合睡前阅读的小故事。 隔着手机，只是念故事的话，就算害羞了，林栀心也看不见的，向云努力说服自己。 林栀心将手机靠在耳边，听着向云说话时温暖的语气，心里酸酸软软的。 她刚才说出想听睡前故事的时候就有点后悔，感觉自己失了分寸，这么晚了打扰向云本来就不太好了，她还要向云给她讲睡前故事，有点逾矩。 等向云回消息的过程她很忐忑，她担心向云会不会觉得不耐，再者，凌晨提出这样的要求的确很过分，也许向云只是碰巧醒了看到她发的信息，这个时间点，应该好好休息的。 所以，她犹豫了两分钟，没见向云回復，就主动讲自己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 但她没想到，这句话发出去不久，她就收到了向云的语音请求。 在安谧寂静的夜色里，向云的声音温柔好听，让她的心跳突破了理智的阻隔，唤起了刚才短暂的贪念，不由自主地想从这个人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 「这么晚了，你真的不用休息吗？」 她抑制住内心的期望，咬着唇问道。 「嗯，现在不困。」 向云很快回答了她的话，伴着翻阅书页的声音。 林栀心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唿吸，小心翼翼，得寸进尺： 「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就一个，讲完休息，好不好？」 她抓紧了薄被的被角，等待回答的时间或许只有短短几秒，她却觉得漫长得如同过了十几分钟。 「好，你把手机放到一边，闭上眼睛，我把故事念给你听。」 林栀心唇角勾起雀跃的弧度，眼波流转，乖巧地应了声「好」，然后将手机放到枕边，拉紧被角，闭上眼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向云哗哗翻着书，主要筛选她已经看过，对内容比较有把握的故事。 她剔除了描写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小说，最后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题材，是一位笔力深厚的老作者最近发新表的一个小短篇。 翻到故事标题，向云小声清了清嗓子。 「琴德木尼的小马驹丢了。」她启唇念道，「那是一匹纯青色的小母马，浑身一点杂毛也没有，只有四个蹄子是白色的，远远望去好像蔚蓝天空下的四只羊羔……」 字正腔圆，其声温润。 故事不长，文字却细腻而温柔，向云逐字逐句地念出来，哄着手机另一边的林栀心入睡。 向云平缓的语调于寂静之中填满了林栀心心口空缺的地方，尽管通过语音通话转换后的声音略有些失真，却叫她心底熨帖而温暖。 她的意识随着向云的讲述被带进一个神秘的世界，色彩斑斓，诗意而梦幻。 渐渐地，恐惧消散，困意袭来，故事接近尾声的时候，她偏着头睡着了。 「草原并不喜欢被人窥视，除非是在黄昏，或者是你在寻找最爱的人。」 念出最后一句，向云心里没由来地一颤。 指尖抚过书页最后那几个字，沉默在黑夜中蔓延开来。 她猜林栀心已经睡了，便轻轻合上书，压低声音，细言细语地问道： 「林老师，你睡了吗？」 话音落下，很久没有听见回答。 向云垂下眼眸，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她也有了一点困意，便挂断语音通话，再发了一条消息： 「晚安。」 林栀心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第二天早上，她自然醒来，迷迷煳煳地睁开眼，忽然想起昨夜自己故事听到一半就睡着了，把给她讲故事的人撂在一边。 她赶忙翻身而起，抓过手机查看微信消息。 向云挂断通话，给她发晚安的时候是两点五十七分。 通话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林栀心咬住下嘴唇，看着界面上那句「晚安」发呆，愣了好久。 她的唿吸随着每一次心跳而剧烈颤抖，拇指划过向云的微信小头像，思绪顿时像脱缰的野马，踏着狂乱的步子搅起漫天烟尘。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土而出，不要命似的疯狂生长。 她想见到向云，立刻，马上。 这个冲动浮现在她心间，立即被她矜持地压制回去。 向云昨夜睡得那么晚，今天又和她约好了要开车送她去学校，她们待会儿就能见面，现在应该让向云多睡一会儿。 林栀心定了心，立马翻身下床洗漱，给小猫们餵了羊奶，然后下楼跑步，买了早餐回来，又换了身衣裳，这才拎着热乎的早餐去找向云。 出门前，她还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画了个美美的妆。 咚咚咚。 林栀心敲响了向云家的防盗门。 门内传来向云的声音，模煳地应了一句「来了」。 随后伴着咔哒一声轻响，屋门打开，向云穿着睡衣，嘴里含着牙刷，满嘴泡沫星子，惊讶地望着做了一番精緻打扮的林栀心： 第68页 「责揪要周了嘛（这就要走了吗）？尼动窝一哈（你等我一下），麻绳（马上）！」 向云口齿不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嘴里还有泡沫滑下来，林栀心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开来，虽然语调奇怪，但她好歹听懂了向云的意思，便笑着回答： 「哈哈哈……你别着急，时间还早呢，我给你带了早餐，你先洗漱，然后我们一起吃了早餐再出去。」 向云点头，转身去浴室继续刷牙洗脸，任由林栀心自己进屋。 林栀心将早餐摆在餐桌上，她不知道向云爱吃什么，就多买了一点，等向云洗漱完了，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见餐桌上林林总总大概接近正常人两倍饭量的早餐，愣了一下： 「这么多？」 向云还没化妆，林栀心瞥见她眼睛下面来不及遮掩的、淡淡的黑眼圈，心里既感动又酸涩。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状若自然地说道： 「今天开始要辛苦你送我去学校嘛，可不得好好犒劳一下！你的早餐我给你包了！」 向云闻言，也跟着笑起来，她在林栀心身边坐下，揭开南瓜粥的盖子，舀了一勺含进嘴里： 「要这么说的话，你这饭请得也太便宜了，不成，我亏了，晚饭也包了怎么样？」 她说着，还挑了挑眉，一幅精打细算的模样。 林栀心唇角的笑意越渐深了，向云话音落下，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 「好。」 向云又愣了，林栀心也未免太好说话，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让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继续亏。 「诶，不是，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她跑一趟溱阳大学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因为她上班时间比林栀心早，所以林栀心要和她一起提前出门，基本避开了早高峰，为了这点小事去蹭林栀心的晚饭就太过分了。 岂料她话音刚落，林栀心却朝她竖起食指，眨眼笑道： 「包你的晚饭，一顿。」 「哦，」向云失笑，又舀了两勺南瓜粥，「那就却之不恭了。」 第四十章 邀约 林栀心买的早餐分量很够，向云吃饱喝足,南瓜粥还剩了一点底。 她把用过早餐后产生的废料收集起来用塑胶袋装好,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对林栀心道： 「林老师,你再等我一下。」 她需要去稍微画点淡妆,把黑眼圈盖一下。 林栀心乖巧点头，她时间充裕,并不着急，走到沙发上坐下。 见向云进了卧室,她想起昨天晚上因为她中途睡着了,向云给她讲的故事她没听完，就问了一句： 「向云,你昨天晚上看的小说，可以借我看看吗？」 她清晰记得昨夜和向云语音聊天的时候，她还听见了翻书的声音。 「那个啊,放我床头呢，你自己过来拿吧。」 向云已经坐在书桌前开始扑粉了,双手不空。 林栀心依言去了向云的卧室,向云背对着她，全神贯注地照着镜子描眉毛。 她微笑起来,站在门口看了几秒钟，这才走进去。 扫了一眼摆放着大大小小玩偶的床铺和床上非常少女心的卡通图案，林栀心唇角止不住扬得更高，笑意明媚。 向云明明是那么可靠的一个人,心里却像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她伸手将向云昨夜看过的小说集从床头柜上取下来，拿在手里随意翻阅，这本书里短篇故事很多，但她很快就翻到了向云昨天给她念的那一个。 因为向云在对应的书页里放了一个很小的白色书籤。 林栀心把这个故事又从头看了一遍，读到最后一小段，她在心里默默念了出来，下意识地回想向云读到这段的时候，是怎样的语调。 但她昨夜没能听完故事就睡着了，这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有点遗憾，想让向云再念一遍。 她心里冒出任性的念头，指尖摩挲着白色书籤，很快又泄了气。 没了昨夜的气氛，她就没办法再找向云提这种过分的要求了。 林栀心无奈地嘆息一声，把小说集放回原位。 向云画了个淡淡的妆，压下眼底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遂起身转过头来朝林栀心笑： 「我好了，咱们可以出门了。」 林栀心抬头看她，笑道： 「这妆好看，很适合你。」 猝不及防得到林栀心的夸奖，向云突然害羞，她难为情地拂了一把零散的碎发，腼腆地朝林栀心微笑: 「我不太会呀，就瞎捣鼓了两下，林老师你可别取笑我了。」 林栀心是个精緻而温柔的女人，天生丽质，即便不化妆也很惹眼，她今天稍微打扮一下，行在外边，回头率该有百分之百。 而自己有多少斤两向云再清楚不过了，她觉得自己的颜值是没法和林栀心相比的。 被林栀心夸好看，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说真的，你长得本来就好看。」 林栀心坚持自己的观点，一边说一边笑。 向云辩不过，应道： 「好好好，多谢林老师的夸奖，我们出发吧。」 态度敷衍，但她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是偷偷泄露了她心底的愉悦。 林栀心瞅见向云唇角的笑，明白向云被夸其实偷着乐，便「嘁」了一声，这人还有点小傲娇。 第69页 她跟着向云回到客厅，将临时放在餐桌上的资料和文件收纳起来，抱在怀里，与向云一前一后地去门厅换了鞋。 路上车子不多，从小区到溱阳大学一路畅通无阻，向云开了车载音乐，轻松明快的曲子令车上两人心情都颇为舒缓。 向云瞅见林栀心手里材料和文件挺多，抱在手里一大摞，随口问道： 「你昨天好像也拿了不少资料，这几天很忙啊？」 林栀心点头，据实以答： 「因为再过两周暑假就结束了，临近开学，事情多起来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要开学了，向云瞭然。 八月底九月初，可不就是开学季嘛。 「向云，中秋节你有没有什么安排啊？你们公司应该要放假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栀心忽然说道。 中秋节？ 向云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今年的中秋节应该在九月十几号，不足一个月了。 中秋节按理说是会放三天假，她每年中秋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过的。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住得近的同学会选择回家陪爸妈，远一些的留校，也都是各玩各的，关系好一点的约着一起逛逛街，看个电影k个歌，假期都大同小异。 向云沉默内敛，不怎么合群，熟一些的知道她人还不错，但因为她不爱说话，所以也很少有人会主动邀请她一起出去聚会。 那些对她有点好感，想约她互相增进了解的男生被拒绝多了，渐渐就少了。 软体工程这个专业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僧多粥少，等她研究生毕业的时候，系里只有她一个女生还是单身。 以前逢年过节她还会打个电话回家问候一下，最近这两年，父母开口闭口都是催婚，她索性电话也不打了。 一个人过惯了，什么节假日都当周末过，赖在家里一睡一整天，为工作日熬的夜补眠，对这些所谓特殊一点的日子也就没那么敏感了。 所以，林栀心突然问起她中秋节的安排，她也没有思考太久，神态随意地回答道： 「假应该要放，但我没什么安排，就跟平时周末一样过呗。」 林栀心闻言「唔」了一声，没了下文。 溱阳大学近在眼前，向云将林栀心送到南校门外，林栀心下了车，关门之前扶着车门望着向云，笑道： 「中秋节一起出去玩吧？祁州郊外有个叫奉鸣的古镇，据说那儿做的手工月饼特别好吃，咱们搭伴儿去看看怎么样？听说还有作坊提供模具，可以自己学着做呢！」 林栀心突然邀约，向云惊讶极了，眨巴着眼睛思量了几秒钟才眉眼一弯笑起来： 「好啊，林老师有这雅兴，我奉陪到底。」 得了准话，林栀心爽快地关了车门，微笑着朝向云挥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快去上班吧，可别迟到了！」 「好，你进去我就走了，下班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过来接你。」 向云点了火，朝林栀心摆手，示意林栀心到学校里面去。 「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林栀心乖巧地应着，后退两步，又一次挥手，这才转身，抱着手里的资料，步履轻快地走进校门。 直到林栀心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校园里，向云才收回目光，调转车头，挤进早高峰的车流里，赶去公司上班。 这一天过得还算顺利，向云提前五分钟抵达公司，也没有太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忙，新开发的功能已经写好了，测试人员还没有给她反馈，她顿时清闲下来。 下午向云六点左右接到林栀心的电话，正好她也没有加班，等时间一到，就打卡下班，开车去接林栀心，临走的时候接到负责人郭斌的调侃： 「哟，我们的向美女是不是脱单了？这几天都走得好早啊！」 向云瞥了他一眼，回道： 「脱单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脱单的，就一个人孤独终老这样子。」 被他们之间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的同事们哄堂大笑，本来做游戏的公司除开人事、前台和美工小姐姐，公司内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抠脚大汉，向云在公司里算是优质资源了，就项目组内暗地里想追她的人也是一只手数不过来的。 奈何向云工作两年来，从来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汉子们虽然没办法搞定她，但也会自然而然地怜香惜玉，工作的时候，态度都很温和。 比起动不动就爱搞些小心机小手段的女士集结地，向云和这些就事论事，只谈工作的男同事们相处还算融洽，至于男士们的不良习气，她只当自己眼瞎了瞅不见，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她难得心情好地耸了耸肩，按下开关，等玻璃门滑开，她就迈步走出去。 下班高峰行车比较慢，向云抵达溱阳大学后给林栀心去了一个电话，林栀心很快就出来与她汇合，这一次她们没有碰见李笙。 「昨天我去了附近一个宠物医院问了给小猫做检查的事情。」 回程路上，向云想起这件事，就把她昨天顺手放在车前挡风玻璃下面的医院资料取出来递给林栀心： 「他们那里周末人多，可能需要提前预约，你哪天有空，我去跟他们沟通一下。」 林栀心惊讶于向云的周到细緻，她将那宣传册拿在手里翻看，上面有这家宠物医院的联繫方式。 第70页 「我明后两天都可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向云认真看着前面的路，闻言回答： 「去啊，我这周不加班，看到时候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林栀心的唇角悄悄勾起来，笑容轻快明丽： 「能约上的话，就明天吧，如果约不上，后天也行。」 向云点头，到家之后就照着宣传册上的电话打过去，和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洽谈给宠物看诊的时间，把时间定在周六下午三点。 林栀心又在家喷了一次杀虫剂，到向云这边来吃过晚饭，借向云的书看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主动告辞，与向云互道晚安。 这天晚上平静安稳，向云睡了一个好觉，一直睡到第二天十点多。 上午醒来的时候她拿过手机查阅消息，林栀心早上八点多给她发过微信，道了一句： 「早上好！」 向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从被窝里坐起身，回道： 「早啊，林老师，实不相瞒，我才睡醒。」 她消息才发出去，界面上便现出提示「对方正在输入」，很快，聊天框里出现一条新的文字信息： 「我现在在学做曲奇饼干，你待会儿要不要过来尝尝？」 第四十一章 曲奇 向云看着林栀心给自己发的消息，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微笑,立即给了回覆： 「那我洗漱完就过去欣赏林老师的手艺！」 按下信息发送,向云翻身下床,简单叠了一下被子,换上衣服去浴室洗漱。 愉快的周末不需要搞得多么精緻,她洗漱完毕之后简单扑了水乳，不打算化妆。 可能是睡太久了,她感觉腰有点酸，腹内空空,就先喝了半杯温水。 看时间差不多十点半了,她开门穿过走廊去敲林栀心家的门。 「来了？进来坐。」 林栀心微笑着邀请向云进屋，待向云换了鞋在沙发上落座,她又转身去泡了一壶红茶，给向云倒上。 向云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奶香，萦绕在屋子里,闻起来又香又甜。 从林栀心手里接过茶杯，她笑着问道： 「你的曲奇做得怎么样了？拿出来尝尝呗,正好我也还没吃早饭。」 林栀心闻言脸上的笑容略微僵了一下,她背起手咬了咬唇，眼神飘忽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犹犹豫豫地回答： 「唔，可能还要等一等才行，要不我先给你泡点麦片垫一下。」 向云挑眉,这才过了半个小时，林栀心的态度就变得这么微妙，跟刚才微信里面的热情一比，遮遮掩掩，看起来有点奇怪。 想到之前林栀心煮的面条和煳掉白粥，向云立即就明白过来厨房里可能发生了什么惨案，她忍着笑装作没发觉，应道： 「好。」 林栀心立马松了一口气，像是逃过一劫似的，转身去弄了点热牛奶泡麦片拿给向云当早餐。 麦片刚交到向云手上，林栀心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嘀嘀的声音，她放下碗勺，又钻进厨房里忙活。 林栀心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不时响起器物碰撞的声音，向云坐在餐桌前，好奇地伸长脖子想往厨房里看。 奈何林栀心钻进厨房后就关了门，只留了一条缝，啥也看不见，她只好放弃，拿起小勺子开始进餐。 除了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声响外，客厅里还不时有小猫的喵喵叫的声音。 向云三两下吃完麦片，放下碗走到纸箱前，蹲着身子，观赏小猫们你追我逐的可爱姿态。 才几天没认真观察，这两只小奶猫就长大了一点，身上的毛没那么稀疏了，眼睛也已经睁开。 纸箱内光线昏暗，它们的小爪子到处扒拉，眼睛黑熘熘的，好看极了。 「下午要带你们去做检查。」 她伸手去挠小猫们的下颌，柔声细语地告知。 然而小奶猫们有点怕生，总躲着她，回应她的也只有短促而细弱的猫叫。 小橘猫茉莉摇摇晃晃地扑过来，用爪子去扒向云的手指，触感柔软，叫向云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 它们看起来多么弱小啊，她不由自主地感慨。 向云在外面逗猫，厨房里林栀心却看着刚拿出来的烤盘犯了难。 这已经是她今天尝试烤的第二盘了，早上她兴致勃勃地邀请向云过来品尝曲奇，结果消息刚发出去，她就发现第一盘曲奇失败了。 火候没掌握好，烤煳了。 她以前也学过做曲奇，今天突发奇想，想试着自己做一点当零食，本以为能轻轻松松一次成功，她才敢没看到成果就开开心心地邀请了向云。 岂料功败垂成，最后一步没把握好时间，本该是乳黄色的曲奇，从烤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焦褐色。 尴尬中又略有些惊慌，她已经约了向云，总不能现在又让向云别来了。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补救，把第一批失败作全部倒掉，用刚才没有消耗完的面煳重新尝试，向云敲门的时候，她才刚将一盘新的曲奇放进烤箱。 虽然她成功拖延了几分钟的时间，但是…… 效果并不理想。 比第一次稍微好一些，好歹能看出这盘曲奇原本的颜色，但它们的表面上还是有一层颜色较深一些的纹路。 她拿起一块来尝了一口，味道还好，影响不大。 第71页 林栀心无奈嘆息，只能这样了，她果然不该对自己的厨艺抱有太高的自信。 外观看起来不太成功，拿出去可能会被向云笑话。 好歹味道还过得去，林栀心默默地自我安慰。 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将烤盘里的曲奇倒进干净的小盘子里。 在纸箱旁蹲了一会儿，感觉腿有点发麻，向云就站起来跺了跺脚，忽而腰间酸软，小腹隐痛。 她站定了身子，眉头微蹙，不适感又很快消散，她原地扭了扭腰，没觉异样，便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适逢林栀心拉开厨房的门探出脑袋，脸色微红地唤道： 「向云，曲奇烤好了。」 向云闻声回头，眼露好奇，两步凑过去： 「哪儿呢？」 林栀心拉开厨房的门，端着盘子走出来，屏住唿吸准备迎接向云的嘲笑。 但向云看了一眼，由衷赞嘆： 「哇，好可爱！」 林栀心用了饼干的模具，这一小盘曲奇什么形状都有，表面上颜色深一点的焦痕不影响向云辨别它们原本的身份，耳朵长长的兔子，脸圆圆的小熊，还有造型非常可爱的长颈鹿。 向云眼里冒着星星，她对长相可爱的东西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猝不及防被一盘小曲奇戳中萌点，她都有点不忍心下嘴了。 而向云的惊喜和欢快无疑取悦了林栀心，她心里一松，羞涩窘迫的情绪渐渐消失，眼里笑意加深，找回了一点自信，朝向云笑道： 「尝尝？」 向云忙不迭点头，绕过林栀心去厨房洗手，回来走到茶几旁，捏起一块长颈鹿造型的小饼干，咔嚓一口咬掉了它的脑袋。 「口感很好诶，甜而不腻，真棒！」 她眯着眼笑起来，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吃小点心总能让人心情变得愉快。 林栀心唇角扬起，笑容愉悦。 见向云吃完一块又拿起第二块，一脸开心享受美食的模样，她心里一动，开口提议： 「还有一点面煳没用完，待会儿我再烤一盘你拿回去怎么样？」 向云眼里显出惊喜，但又觉得冒昧，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栀心，推辞道： 「这样就太麻烦你了，我尝两块就好啦。」 那一闪而逝的开怀没躲过林栀心的眼睛，她柔唇一勾，笑着说道： 「我不小心做多了，一个人吃不完，放久了会潮，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呗？」 她双手合起来，做了一个偏头请求的动作，与她柔和素丽的妆容搭配着，既柔婉大方，又带了两分小女孩儿的娇俏。 向云愣了两秒，等她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林栀心脸上停留太久的时候，感觉心跳的速度已经有点失常。 她立马转开视线，掩饰性地拿起一块曲奇，嘴里「唔」了一声，匆忙应道： 「那，那就谢谢了。」 话还没说完，脸就先红了。 好在她转头及时，微红的脸颊没让林栀心看得真切。 她坐在沙发上，拿着小曲奇有一块没一块地往嘴里塞，林栀心什么时候回厨房继续忙活的她也没注意。 电视里正在播放娱乐节目，但向云的大脑却持续放空，思绪纷乱极了，视线落在电视上，却呈现一种宕机的呆滞状态。 林栀心再一次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没封口的食品袋，里面全是刚烤好的曲奇饼干。 这一次的成色不错，味道也好，算是成功的作品了。 「中午一起吃饭吗？」 她把饼干递给向云，问道。 已经十一点过了，该考虑中午吃点什么了，饼干只是小点心，不能当顿。 向云收回目光，接过饼干袋捧在手里，感受着曲奇的余温，敛下心里异样的情绪，笑答： 「我刚才吃得有点多，现在不怎么饿，看你想吃什么，让我蹭点就成。」 她刚才发呆，无意识地将碟子里的饼干解决了将近一半，在此之前她还吃了一小碗牛奶泡开的麦片，现在这个点儿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消下去，的确不饿。 「那我随便叫点外卖吧。」 林栀心做了决定，拿出手机点了单，在向云身边坐下来。 以前向云来的时候，她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分开坐的，但是这一次，林栀心与向云之间相隔的距离仅仅只有二十多公分，还不到一个人的位置。 她们谁也没有发觉这个小小的变化，自然而然地聊起电视中播放节目的槽点，一边说一边笑。 林栀心点了一份冒菜，分给向云小半碗米饭，两人凑在一起吃完饭，向云有点犯困，就回自己那屋睡了个美美的午觉，两点钟准时醒了。 她起来简单收拾一下，林栀心也准备妥当，两人就相约一起出门，带着狮王和茉莉去宠物医院做检查。 她们提前有预约，抵达宠物医院之后，向云报了手机号，前台接待就请了当值的医生出来，领着她们将两只小猫抱进去。 小猫们在做检查的时候，向云感觉肚子有点疼，与林栀心知会一声就去洗手间。 扒开裤子之后，她看着内裤里侧沾上的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血迹，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例假！ 可她包里没带卫生巾。 哦豁，凉了。 向云无奈扶额。 第72页 第四十二章 痛经 向云看着那一点血渍，心态略崩,有点抓狂。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今天早上开始,她腰腹就有点不舒服,几次感到腰酸,还以为是睡久了没放在心上。 粗心大意的结果就是，这会儿麻了爪子。 怎么办？ 她中午还跟着林栀心一起吃了冒菜,那么辣，真的是作死不分时候。 现在小腹开始坠着疼,按照以往的经验,她今天多半是凉了。 平时饮食不规律，也很少运动,她例假头两天疼到在家蜷在床上下不来的经歷也不是没有，这几年好一点了，但每个月例假刚来的时候,还是会痛到她不想工作。 回想起以前的惨痛经歷，向云有点头皮发麻。 但她没有别的法子,宠物医院的卫生间里没有应急的物资,只能先让林栀心帮她带个卫生巾应急。 至于腹痛，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了再吃个止痛片。 她心里打定主意，伸手从包里掏出手机，给林栀心发微信： 「林老师，你出来有没有带卫生巾啊？我例假来了,这会儿困洗手间出不去。」 信息发送出去，向云看着自己刚才编辑的消息，臊得脸红心跳，窘迫极了。 好在林栀心很快就回了她的消息： 「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向云羞得不行，但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吸了吸鼻子，至少她还能找林栀心帮忙，虽然有点羞臊，但总归是得救了。 她在隔间里等了一会儿，外边传来林栀心的声音： 「向云？」 向云如蒙大赦，轻轻敲响隔间的木门，示意林栀心她所在的方位： 「林老师，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害怕被别人听见，活脱脱像个受困的难民。 林栀心快步朝她走过去，从隔间上面的夹缝将一包崭新的卫生巾递进去： 「我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包新的，不知道你平时惯用什么牌子，就买了我比较熟悉的，你凑合着先用一下吧。」 向云非常感激，有得用就不错了，何况还是林栀心特地跑出去帮她买的，哪里还挑什么牌子。 「太感谢了！」 她叠声道谢，将那一包救急的卫生巾接过来，立即拆了垫上。 林栀心顾虑到向云可能会不好意思，而且狮王和茉莉还需要她过去照看，递完东西就往外走，同时言道： 「我先出去了啊。」 待向云应了声，她便离开洗手间。 幸好这回她发现还算及时，漏得不多，只内裤上沾了一点点，向云重新穿好裤子，剩下的几片卫生巾暂时放进包里。 她脸上红彤彤地，沖了厕所推门出来的时候，还做贼似的左右瞅了一眼。 两只小猫的检查报告单出来了，林栀心守在一旁看着，向云走过去的时候，正听到医生在说小猫们有点营养不良，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可不可以给它们做除虫？」 林栀心问道，她现在很关心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害怕跳蚤在她家里繁衍生息，前几天被咬的包到今天还在痒，必须涂药才能好受一点。 「可以的，它们现在还小，体内驱虫暂时做不了，但可以做个体外驱虫。」 医生做出肯定的回答，林栀心松了一口气。 确认要给两只小猫做体外驱虫，医生开了一个单子给她，让她先去缴费，林栀心接过单子，见向云走过来，便道： 「你肚子不舒服的话就先在旁边坐一会儿，我去缴费，马上回来。」 向云小腹坠痛，的确不舒服，她也没必要逞强，点头应道： 「好，这边我帮你看着。」 她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抱着已经做完检查，在纸箱里怂成一团的狮王和茉莉，眼底露出柔和的微笑。 林栀心很快回来了，她们再一次将两只小猫交给医护人员，他们清理了小猫们的毛髮，给它们除了虫，在后颈窝的位置点了药，又拿了两管营养膏给林栀心： 「掺进它们的奶粉里面，兑着一起喂，一天两次。」 林栀心点头记下，再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在宠物医院里面忙活，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小时。 向云在林栀心身边跟着，一直没有言语，小猫们做完了检查，她们就要回去了。 她伸手准备从医护人员手里接过纸箱，林栀心却先她一步将纸箱抱进怀里，回头看了向云一眼，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很难受？肚子疼得厉害？」 林栀心刚才虽然一直在忙小猫们的事情，但她也时刻关注着向云的情况。 向云肯定肚子不舒服，一开始还没那么明显，到了后来等小猫做驱虫的这个过程中，向云的眉头时不时就会皱起来，她沉默不言，一声不吭，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林栀心细心地发现了向云状态不对，才会抢在向云之前将纸箱拦下来。 「唔……有一点，还好，不严重。」 被林栀心关切地目光看着，向云很不好意思，同时又觉得心里熨帖，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已经好多年不曾有过了。 头几次林栀心照顾她的时候，她都处在意识模煳的状态，唯有这一回，清晰地看着林栀心眼睛里的关心，她心里仿佛有什么柔软而酸涩的情绪要溢出来。 第73页 林老师真的好温柔啊。 向云心想。 她说的话意图让林栀心安心，但她微蹙的眉头和煞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真实的状态，林栀心沉默地点了点头，没再询问，只道： 「那我们回去吧。」 这家宠物医院就在小区外面，她们下午是走路出来的，这会儿也要走回去，林栀心在前，向云跟在她身后，中途向云试图帮林栀心抱一小段路的纸箱，被林栀心拒绝了。 她们一起上了电梯，到家之后，向云便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和林栀心道别，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进屋之后来不及换鞋，径直穿过客厅，将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拉开，从药堆里翻出一盒布洛芬，掰下一颗直接塞进嘴里，再去接了半杯温水灌下肚。 吃了止痛药之后，向云瘫坐在沙发上，头也开始疼起来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闭着眼睛，抬手揉着太阳穴，准备休息一下，待会儿去洗个澡直接就上床躺着，没什么吃晚饭的胃口了。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向云起身过去开门，见林栀心手里拿着个小盒子站在门外。 「林老师？」 向云轻唤了一声，她煞白的脸色叫林栀心吃了一惊，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忙道： 「你是不是痛经很严重啊？我这里有点姜茶，你拿去泡着喝，可能会有点用。」 她说着，将手里装了姜茶的盒子递过来，向云接过姜茶，诚挚地道了谢： 「林老师费心了，老毛病，疼习惯了，过了明天就好了，别担心。」 她故作轻松，说得云淡风轻。 林栀心好看的眉毛却皱了起来，惊讶地追问： 「老毛病？一直都是这样吗？你这样不行的呀，要不上医院去看一看？」 疼的脸都变色了，再怎么说，这样也太不正常了。 向云扶着门框，深吸一口气，小腹才稍微好受一些，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看过啊，医生也没法子，查不出毛病，每回就给我整些补血理气的药，没什么实际作用，看过几回就不想去了。」 听向云这样说，林栀心眼里的担忧更深了： 「可你这样也不是法子，难道一直拖着吗？多半是因为你平时饮食作息不规律，这可不是小事，你自己要注意啊。」 向云被林栀心说得有点羞臊，她从善如流连连点头，但她心里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改善现状。 「你的例假每个月大概什么时间来，你是不是没记呀？今天中午你还跟我一起吃了冒菜，怎么会不疼呢？」 林栀心一语中的，向云尴尬得无地自容，她揉了揉鼻子，眼神躲闪，告饶似的垂下肩膀，如实交代： 「我就记得是二十号左右，有个偏差早几天晚几天，具体也没个数，今天我疏忽了。」 林栀心嘆了一口气，向云不愿意去医院，她也没有办法再劝，只好不再追问，言道：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试试看，下次例假来之前，你估摸一下时间，提前一周开始喝姜茶，每天早上一杯，看能不能减轻一点。」 向云被痛经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生活作息这方面由于她的工作性质，至少几年内是甭想改了，但林栀心说的方法倒是比较容易实现，她立即点头答应： 「好，下个月试试。」 林栀心怕她记不住，又补充一句： 「反正现在你的时间我已经知道了，到时候如果我能想起来，会提醒你的。」 她说得认真，直直凝望着向云的眼睛，那温柔而诚恳的眼神一下子窝进向云心坎里。 向云抿着嘴唇，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由自主地握紧又松开，藉此缓解紧张的心情。 她眼眸里有光芒轻轻荡漾，柔光似水。 「那就，麻烦林老师了。」 她没有推辞，微笑着说道。 第四十三章 鲜花 林栀心回去了，向云将林栀心送给她的姜茶放在茶几上,打算明天早上起来再喝。 姜茶最好早上喝,晚上不宜喝如此燥热的东西。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向云已经感觉非常睏倦,她打算去浴室洗个澡,然后早早睡下。 等她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去的时候,止痛药开始起作用了，小腹的坠痛感没有那么明显,只余留了几分隐隐约约的痛感。 加上经期本就容易犯困,她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就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夜里,她潜意识里担心自己睡姿不好，万一侧漏了会弄脏床单，所以睡得不稳,时不时会醒来，确认没有问题,才又继续睡。 如此睡一会儿醒一会儿,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周日早上没有设闹钟，但她还是八点多就醒了,即便她已经很小心，夜里还是有血渍蹭到床单上，向云早上起来看见床单上的痕迹，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做女人真的太难了。 她只好先起身去洗手间,又换了一条内裤，用热水搓洗干净晾好，回头把床单撤下来，洗净脏污的血迹，再将整条床单连同被罩一起扔进洗衣机整个清洗一遍。 洗衣机开始工作，发出轻微的震动声，向云回到客厅，听见手机震动起来，她走过去一看，是林栀心在问她身体好一点没有。 「已经好很多了。」向云回道，她想起昨天林栀心拿过来的姜茶，虽然还没喝，但她主动回復，「谢谢你送的姜茶。」 第74页 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沖洗之后把姜茶泡上，总算能坐下舒一口气。 林栀心回了她消息，让她多休息，尽量不要碰冷水，向云一一应下来，又互相寒暄两句，就放下手机。 等姜茶温一些，她拿起来抿了一口，顿时眉头紧皱。 林栀心送她的这一罐姜茶姜味儿很浓，一口下去，舌头像是点了一把火似的，热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胸腹，将身体整个暖起来。 向云敛着眉，闭眼眼睛一口把大半杯姜茶灌下肚，放下水杯的时候，她感觉后背似乎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肚子隐隐作痛，布洛芬的药效早就过了，她蜷在沙发上玩手机，点了一个口味清淡的外卖。 身体非常疲惫，腰也酸，向云哪儿也不想去，打算就宅在家里休息一天。 洗衣机洗好了床单，发出滴滴的声响，她将手机随手搁在一旁，起身去将床单晾晒在小阳台上。 天气晴好，从阳台朝下看，小区里人来人往，很多五六十岁的老阿姨带着自家小孙儿小孙女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也有年轻人周末起得晚一点，正沿着小路遛狗。 是个不错的日子。 向云唿吸着晨间清新的空气，心情愉悦地轻声一嘆。 忽然，她目光一凝。 但见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慢跑而来。 是林栀心。 她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一头长髮在脑袋后面梳成马尾，随着她慢跑的脚步左右晃动，与平日里相比，有一种青春洋溢的感觉。 向云不由自主地扬起眉梢，眼里流淌出柔软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染上两分不敢在人前袒露的脉脉温情。 她观望了一会儿，林栀心从她楼下跑过，很快就被树木茂密的枝叶遮住了。 向云转身回到屋里，恰巧外卖送到，她吃过早餐，就开始读书，一整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周一早上，林栀心又早早来寻，和向云互道早安，她给向云送来早餐，又问向云是否还在痛经，如果身体不舒服，她可以自己乘车去上班。 「我没事了，每次就头两天会痛。」向云手里捧着姜茶朝林栀心一笑，「你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向云洗漱完，与林栀心一起共进早餐，见时间还很充裕，她们不急不缓地出门，一路顺畅地抵达溱阳大学。 林栀心渐渐习惯了向云的接送，也慢慢适应与向云之间的相处。 她们保持着彼此认为对的距离，朦胧地意识到也许不小心有了旁的念想，但谁也没有打破平静的勇气，一连好几天，相安无事。 向云送林栀心去学校之后，径直开车去了公司。 这一次因为来的路上遇见一起很小的交通事故，道路有些拥堵，所以稍微迟了几分钟，她踩着点到公司打卡，回工位的路上一眼就看见了数日未见的杨悦。 明明杨悦只请了一周的假，向云却恍惚觉得好像很久没看到她了似的。 有同事在与杨悦交代工作上的事情，向云的目光只在杨悦脸上扫过，很快垂落。 她步伐平稳地回到自己的工位，默不作声地开始工作。 无法维繫与杨悦间的友谊，她略感遗憾，却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抉择。 和杨悦即便有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对接，向云也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她内心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却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给予杨悦额外的偏袒。 她的性情虽然温柔，却也分得清究竟什么才是对的，与杨悦牵扯不清，给人留下若有若无的暧昧与念想，才是最残忍的行为。 这天向云忙于工作，一直没与林栀心联繫。 临近下班时间接到林栀心的电话，向云侧目看了一眼时间，计算了一下余留的工作量，与郭斌知会一声，她就拿着包离开公司，走的时候没有打卡。 因为她接林栀心回家之后，还要回公司继续工作。 她从来不是一个烂好人，接送林栀心上下班不是一件多麻烦的事情，但一定会影响她的工作，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从地下车库出来，层层叠叠的光影碾过她的眼睛。 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随着时间的流淌越发清晰，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在这件事上，她怀有某种自欺欺人的私心。 但她做不到彻底扯断联繫，哪怕明知不会有更多的可能，还是忍不住想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任由那一丝念想发酵，酝酿成陈年的酒。 自从那一次在溱阳大学的校门外闹过后，李笙像是销声匿迹了似的，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再来打扰林栀心的生活，为此，林栀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和向云谁也没提不再接送的事情，各自保留着默契的私心，将这一项看似麻烦的仪式继续下去。 九月初，新生入学，林栀心变得非常繁忙，有时候晚上也需要加班，恰好向云也忙，两人搭伴回家，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中秋节前一周的周五是教师节，向云开车上班的路上见到街边花店外的小黑板上写着「教师节快乐」之类的字样，心里微动。 她收回目光，开车转过街口，去往公司。 这一天，向云没有加班，去接林栀心的路上，她中途将车停下，在花店包了一支康乃馨，插在副驾前的储物盒边缘。 当林栀心拉开车门准备坐进来，一眼就看到那一支白色的康乃馨。 第75页 她惊讶地顿住手里的动作，意外地朝向云看过去。 向云微微一笑，伸手将花取下来递给林栀心： 「林老师，教师节快乐。」 林栀心另一只手里还抱着文件和资料，她意外极了。 这一天系里的学生送了她不少礼物，都放在她的办公桌上，至于那些鲜艷的花束，她也赠给保洁的阿姨，任由她们拿走。 她看着向云递来的白色小花，心里既惊喜，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白色康乃馨，代表纯洁的友谊。 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礼物。 明明是她认为对的结果，但在见到向云脸上温柔的微笑时，又有莫名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林栀心心里无奈地嘆息一声，面上仍是得体的微笑，她将手里一摞资料暂且放在座位上，从向云手里接过小花： 「谢谢你。」 这是向云第一次给她送花，倒也算特别。 「上车吧，回家了。」 向云笑着说道。 哪里是家？林栀心垂下眼眸，心里悄声问道。 可她心里的声音如何能让向云听清？ 她重新拿起资料，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又听向云问道： 「晚饭想吃什么？今天教师节，我请客，咱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吧。」 林栀心侧过头，向云已开车上路，脸上的神情平和而稳重，微微勾起的红唇显出两分欢快的颜色，看得出来，她是由衷高兴。 「就去小区外面那间中餐馆吧，我得好好宰你一顿。」 林栀心手肘抵住车窗，手撑在耳侧，神态随意而慵懒。 车窗开了一个小口，有风灌进来，吹起她耳侧的发，在汽车的后视镜里倒映出精緻柔和的面容。 她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安稳。 「你点什么都可以。」 林栀心听见向云的声音。 她依旧靠在车窗上，微斜着头，道路两旁的树纷纷划过她的眼眸。 「听说那家餐馆的梅子酒很好喝，但有点小贵，要不咱们来一壶？」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原因，她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说出口。 向云愣了一下，显然很惊愕林栀心会邀请她喝酒。 她和林栀心渐渐熟识以来，也时常在外聚餐，但她们从来不碰酒水。 一来是因为向云自己酒量不好，怕饮酒之后在林栀心面前出糗，二来则是，她们两个女人，如果不小心在外面喝醉了，会很麻烦。 那梅子酒她也听说过，是果酒，据说比红酒度数低，不醉人。 她自己一杯倒，不代表林栀心也是，适当喝一点，应该不碍事。 向云只犹豫了很短的一瞬间，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好，既然林老师有这雅兴，我当然愿意奉陪。」 第四十四章 饮酒 向云将车开回小区，因为考虑到待会儿去吃饭的时候会喝点小酒,餐馆距离小区不远,她们吃完饭可以走路回家,避免酒驾。 林栀心也要回家把手里的资料放下,顺便再换一身衣服。 她回到屋里,找了一个玻璃瓶出来盛上水，将那支白色的康乃馨底部斜斜剪掉两公分,插入玻璃瓶里养着，又特意把玻璃瓶放在自己的书桌上,这才转头去换衣裳。 等收拾妥当,林栀心换上一条白色小裙子，穿了平底的凉鞋,与格子衬衫的向云并肩走在一起，显得清净素丽。 餐馆生意很好，向云和林栀心来的时候包间早已没有了,但向云和林栀心都不是很挑剔的人，直接在大厅里选了个安静一点的角落坐下来点餐。 林栀心果然点了镇店的梅子酒,向云坐在她对面,翻看另一份菜单，听见林栀心点单的声音,不由抬眸看了一眼，眸心里隐约有笑意。 虽然林栀心口头上说要宰向云一顿，但她实际上很有分寸，两个人晚上这一顿都吃不了太多,最后也只点了两菜一汤，其中有一个还是清炒时蔬。 菜上得很快，服务员将菜上齐，与向云兑了菜单，道了一声「慢用」就退下了。 林栀心手下留情，向云主动拿起林栀心念着的梅子酒，取来两只土陶的小杯子，斟上梅子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林栀心： 「来，林老师，尝尝。」 「谢谢。」 林栀心谢过向云，两人举杯，但听向云开口： 「教师节快乐，最近还很忙啊？」 「嗯，相比刚开学那两天要稍微好一点。」 向云轻抿了一口梅子酒，味道甜甜的，的确很好喝，也不辣，口味醇香，不觉间就滑下喉咙，对向云这种不怎么喝酒的人来说，比红酒更容易入口一点。 听了林栀心的回答，向云挑着眉毛笑起来：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林老师有时间出去玩吗？」 她们半个月之前约好了要在中秋的时候一起去奉鸣古镇，但看林栀心现在这种繁忙程度，到时候能不能抽得出时间还不一定。 但林栀心听了这话却不显得烦闷，她勾起唇角，很是洒脱： 「一年难得有那么几个假日，怎么能浪费在工作上，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教案之类的东西都会提前做好。」 「那狮王和茉莉怎么办？送去宠物店寄养，还是带上一起？」 她们约着出去玩，从祁州去奉鸣一个来回起码得两天时间，两只小猫需要有人照看。 第76页 它们才一个多月大，奶里奶气的，送去宠物店，别人看顾得不一定能有林栀心用心，但将它们带在身边也有利有弊，看林栀心如何权衡了。 「唔……」 林栀心犹豫起来，这个问题她还没想好，眼里显出些挣扎，既想在假期好好放松一下，又担心两只小猫得不到很好的照料。 她是真的将这两个小可爱放在心尖上宠着，在它们还不满月的时候，她就给它们买了一大堆玩具，猫舍、猫砂盆、猫抓板、逗猫棒等，样样不缺。 林栀心不太放心把狮王和茉莉交给陌生人照看，但好不容易有个假期，是她先约的向云，一起出去玩还要让向云帮忙再带两只猫，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林栀心垂着眼眸，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无奈咬牙，言道： 「把它们送去宠物店寄养两天吧。」 向云看着林栀心忍痛下定决心的模样，垂头失笑，夹了一筷子时蔬放进碗里，微笑提议： 「宠物店里来往人多，它们可能不适应，要不买个小笼子，把它们随车带上吧。」 林栀心非常心动，但又怕过于麻烦向云，所以她很踟蹰，半晌没能做出决定。 「从祁州开车去奉鸣得两个小时，带着狮王和茉莉路上没事就逗一逗，多好。」 向云看得出林栀心在顾忌什么，她不觉得带两只小猫有多麻烦，重要的是，假期能过得开心愉快。 林栀心被向云说动了，她手里捏着筷子，拇指上下轻轻滑动，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有点担心这两个小傢伙给你添麻烦。」 她邀请向云出去玩，不仅要坐向云的便车，还要让向云帮忙照看两只小猫，怎么都说不过去。 「狮王和茉莉那么可爱，怎么会麻烦，好啦，别想了，来，吃菜。」 向云将菜碟朝林栀心推过去一些，将话题引开，让她不用担心两只小猫了。 林栀心也放宽心，开始认真进餐，与向云聊着天，不时啜饮两口梅子酒。 不一会儿，向云两杯梅子酒下肚，脸上晕起一层浅浅的潮红，人看起来还挺清醒的，但话却变多起来： 「唔……林老师，你不知道，我爸妈这两年催婚催得紧，简直烦透了。」 她垂着眉眼，絮絮叨叨地抱怨，唇角紧抿着，看起来委屈极了。 林栀心有些意外，向云以前从来不与她说起自己父母的事情，除了那一回喝醉了，才像这样抱怨自己的不如意。 她张了张嘴，试探着接话： 「那你为什么不想结婚呢？以你的条件，对象应该不难找啊，是没遇到合心意的人吗？」 她说着，还瞥了一眼向云的酒杯，隐约猜到向云为什么会这样。 这人可能有点醉了。 只是，向云的酒量原来这么差的吗？ 向云喉头滚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再自行倒了一杯梅子酒，拿到唇边，一饮而尽，遂长嘆一声： 「合心意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碰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不止是耽误了自己，也是耽误了别人，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想稀里煳涂地结婚。」 说完，她又苦笑一声： 「有时候就算碰上了喜欢的，也未必就能在一起，还是一个人过比较自在。」 林栀心心头一动，问道：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时候的向云像个乖宝宝，林栀心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听见林栀心的问话，向云犹豫了一下，最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嘴唇颤抖，嗫嚅着说道： 「也许……有吧。」 林栀心顿时心尖一颤，一种莫名的心绪涌了上来，既酸涩又忐忑，还有两分无法抑制的期望和侥倖。 她想弄清很多东西，又唯恐被向云看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晦涩难明的念头在她心里盘绕一圈，才试探着问出口： 「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这一回，向云没有立即给出回答，她咬着唇，眼里猝不及防地蕴起泪花。 林栀心慌了神，试图补救： 「要不说出来，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 向云抬起头，莹润的目光凝望着林栀心的脸庞，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许多说不完的话语，看得林栀心心里发慌，好像自己心里的秘密被一眼看穿了似的，迫得她心虚。 她闹不清，向云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向云这样说道。 哪怕喝醉了，她潜意识里也明白，有些话不能对林栀心坦白。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然后拿起酒杯，朝林栀心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林老师，不醉不归！」 那洒脱的笑容上，两道泪痕还看得清晰。 林栀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向云，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心里起起伏伏的是怎样的情绪。 既酸，且涩。 她端起酒杯，与向云对坐啜饮，结果一瓶梅子酒，其中大半都下了向云的肚子。 林栀心付了帐，扶着向云摇摇晃晃回家的时候，向云又发起了酒疯，一只胳膊搭在林栀心的肩头，扬着脑袋引吭高歌。 她的音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一首歌的歌词基本没在调上，偏偏她还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歌喉极为嘹亮，从餐馆到小区短短数百米，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第77页 林栀心一路掩面，真的很想将这个疯子似的女人就地丢弃，太丢脸了。 好在这一回向云虽然醉了，但林栀心扶着她她还能自己走回去，一路磕磕绊绊，倒没费太多力气。 她将向云送到家，从向云的衣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又扶着向云去了卧室。 向云一身酒气，倒头就睡，林栀心替她脱了外衣和鞋袜，用热毛巾帮她擦脸，动作娴熟，轻车熟路。 她已经像这样做过好几次了。 偏偏每一回，向云都不长记性。 「林老师……」 向云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又开始说起梦话，竟是唤着林栀心。 林栀心手上动作一顿，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目光落在向云开合的嘴唇上，等着她的下文。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后文。 林栀心意识到自己居然等向云说梦话等了五分钟，顿时懊恼，可能她也喝醉了，才会和向云一样发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无端蹿升起来的酸涩和失落，替向云解了内衣衣扣，又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顺便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暗灭了卧室的灯朝屋外走。 当她将房门轻轻扣上，伴着咔哒一声轻响，昏暗的卧室里又响起细弱的梦呓声： 「……我喜欢你很久了。」 第四十五章 古镇 那一天向云睡梦中鼓足勇气的告白，林栀心没有听见。 向云第二天醒来,将头天晚上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自己请林栀心吃饭,最后却喝高了,肯定没有付钱。 她又羞又窘地找林栀心道歉,林栀心笑说一顿饭而已，意在庆祝,谁请客都一样，这件事就此揭过。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中秋节三天假如期而至。 向云提前和林栀心约好了时间,假期第一天早上，两人收拾整理了东西,将行李箱搬上车。 林栀心抱着猫笼在副驾上坐好，向云开车上高速，一点也不拖沓。 狮王和茉莉一开始有点不适应,挤在一起，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不时发出微弱的声音,林栀心打开猫笼的门，伸手进去摸两只小猫的脑袋,它们闻到熟悉的味道，乖巧地磨蹭林栀心的手掌，渐渐安静下来。 向云抽空瞥了一眼，林栀心恬然微笑着逗弄小猫咪的样子,温柔又美好。 带着两只小猫一起果然是对的，向云不禁想道。 「它们很依赖林老师啊。」 向云感嘆一句，林栀心之前还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它们，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担心其实都是不必要的。 像林栀心这么温柔的人，肯定能给两只小猫更加细緻的照料。 林栀心眉眼一弯，笑意渐深，她瞅着这两个小傢伙，仿佛看着自己的小孩似的，目光中充满宠溺和关爱: 「我常跟它们待在一起，所以熟悉一点。」 「遇见林老师，它们是幸运的。」 向云喃喃低语，声音很小，不知道林栀心是否听清。 集中注意力开车很容易疲倦，林栀心不时和向云聊天，削减了倦怠感，中途林栀心提议到休息区停车休整，向云没有异议。 两个小时的车程，向云开得比较稳，中途又停车休息，她们早上九点出发，十一点半才抵达奉鸣。 道路盘曲，遥遥能见远处古镇，坐落在青山下，往来有很多车辆，游人络绎不绝。 像这样的古镇，每逢节假日，总有许许多多的游人前来度假，何况奉鸣的手工月饼远近闻名，中秋佳节，旅客比平时更多。 镇内不允通车，向云照着导航找过去，在附近规定的停车点停好车，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向云拉着行李箱，林栀心抱着笼子，她们徒步走进古镇，找到提前两周订好的民宿，在前台登记，回到房间的时候，两人都非常疲惫了。 「我们打电话叫餐吧？」 向云脱下外套，提议道。 她们订的是一个标间，向云主动选了靠墙这边的床铺，把靠窗的那一张让给林栀心。 林栀心将两只小猫的笼子安置在床头，烧了一壶热水兑上羊奶粉餵猫，听向云如此说，她笑起来： 「刚来就叫外卖呀？咱们休息一会儿，下楼看看有些什么吃的吧？」 向云不过随口一问，既然林栀心有了安排，她就顺势应下来： 「也好。」 小猫吃饱喝足，蜷在一起睡了，向云和林栀心结伴下楼。 走到楼梯口，向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梁文致的名字。 向云的目光微黯，林栀心跟着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下回头等待向云。 犹豫了几秒钟，向云还是按下接听键，应道： 「餵。」 同时，她抬头朝林栀心示意稍微等一下。 听筒里很快传出梁文致的声音： 「向云，你中秋节回家吗？我打算回家一趟，如果你也回去，我们可以一起。」 虽然今天就开始放假，但事实上，明天才是中秋节。 自从上次生日会上经歷了难以形容的尴尬，向云就下定决心，要和梁文致保持距离，不给他任何机会和念想，所以她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约了朋友，就不回去了。」 电话另一端的人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上些急促，却又隐忍克制地追问： 第78页 「是……同事吗？」 向云不想让林栀心等太久，急于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通话，便道： 「不是同事，我现在没在祁州，这两天都不会回去，还有事，先挂了，哦，对了，中秋节快乐，请你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说完，她不等梁文致回答，径直挂了电话。 和梁文致认识那么多年，她少有像这样失礼的时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开始疲于应付这样的试探。 那一次又一次看似保有分寸的好意，不断消磨着她的耐心，让她渐渐生出厌倦的情绪。 若不是看在父辈故交的渊源，她可能会狠下心切断和梁文致的联繫。 她不愿接受对方明明有所求却又克制隐忍的好意。 继续拖下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就当是她自作多情好了，她想结束这样毫无意义的纠缠了。 向云放下手机，朝林栀心快步走过去： 「梁文致，你之前见过的，问我中秋的安排。」 明明林栀心没有问她电话的事情，她就主动坦白，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林栀心轻轻「嗯」了一声，唇角微微勾起两分柔和的弧度，眼里流淌着柔和而温暖的笑。 街道很窄，游人却多，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角落里生了青苔，道路两侧是旧式的木楼，最高的只有三层，经过修葺之后，开了许多土产店铺和餐馆，二楼三楼则多为民宿。 小路延伸出去，行人三五成群。 远处还有石桥磨坊，大片农田，一副乡野田园的好景象。 时值饭点，道路两旁的小餐馆全都人满为患，向云和林栀心干脆沿着古镇的街道慢慢朝前逛，不时买一点小吃，等一条街逛完，肚子也填饱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充足，走在背阴的小镇街道上还不觉得热，但到了没有遮挡物的空地上，直射的阳光就显得过于炽热。 向云和林栀心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并肩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下。 这棵树有些年代了，树干很粗，可能十个人手牵手才能抱住它。 金灿灿的光斑洒落在她身上，最亮的一点在她的额头形成一个小光点，光点很亮，她整张脸仿佛在发光。 她伸出一只手，像患了中二病的少女，五指摊开，看光从指缝间穿过时形成的光影。 林栀心侧头，向云看着层层叠叠的枝桠，而她看着向云，见阳光星星点点地落在向云的脸庞、肩膀。 喧闹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从四周走过的行人变成无声的旧电影，喧嚣的蝉鸣更烘託了树荫下的寂静。 林栀心心中浮现一股隐晦的冲动。 想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靠在向云的肩膀上。 她们是朋友，这种程度的接触，应该不过分吧。 她任性而自私地安慰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偏了偏身子，朝向云靠近，将她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几毫米。 「中午回去休息一下，睡个午觉吧。」 向云透过树荫枝桠间的缝隙看向天空，微笑提议。 林栀心蓦然回神，立即坐直了身子，垂头应了一声「好」。 像是感受到林栀心的惊慌，向云收回手看向林栀心，但见林栀心埋着脸，轻轻舔了一口甜筒上白色的奶油。 林栀心给人的感觉非常柔婉，哪怕是舔奶油这么可爱的动作，落在向云眼中依旧是恬静温婉的。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斑驳的缘故，向云感觉林栀心的耳朵好像比平时红一点。 阳光洒在林栀心颀长的脖颈上，一粒粒光斑泛着柔白的光芒，引着向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一些，直至领口。 「甜筒快化了，要滴到手上咯。」 林栀心没有回头，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向云手里的甜筒，侷促地提醒道。 她不知道向云是不是在看她，羞涩而惊慌的心绪令她有些难堪，心跳乱得一塌煳涂，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冲动懊恼自责。 向云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放肆，匆忙垂首，乳白的奶油果然从蛋卷边缘滑下来，滴在她的手指上： 「啊……滴下来了！」 她连忙低头，张嘴咬了两口，把化掉的部分舔干净。 再抬头时，奶油绕着她的嘴唇形成一个白圈。 「噗。」 林栀心看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窘迫惊慌的情绪散了些，她从手包里取出纸巾，不假思索地抽出一张，伸手去擦向云嘴角的奶油。 她的手指隔着一层纸巾触碰到向云的嘴唇，剎那间，向云和林栀心同时僵住了。 向云慌得手足无措，她下意识地屏住唿吸，僵直着背，动也不敢动，唯恐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泄露了她无处安放的小心思。 林栀心比她镇静很多，一瞬间的愣怔后，她很快回过神，眼睑微阖，隐匿了瞳孔中幽微的神光，小心又自然地移动纸巾，将向云嘴角的奶油全部擦干净。 「谢，谢谢……」 向云暗恼自己不争气，简单的两个字被她说得磕磕绊绊，像是舌头打了结似的。 林栀心放下手，眉眼一弯笑起来： 「不客气。」 垃圾桶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她将那张擦过向云嘴角的纸巾捏在手里，没有随地丢弃。 「我们回去吧。」 第79页 向云三两下将甜筒塞进嘴里，冻得太阳穴跳一跳地疼。 她率先站起来，看着手指上沾到的奶油，有点犯难。 一张没用过的纸巾适时递到她手边。 林栀心也吃完了甜筒，她将纸巾递给向云，微笑着说道： 「现在没有水，只能先擦一下，回去再洗手吧。」 向云顺从地点头，接过纸巾，简单擦了一下沾到的奶油，就把纸巾攥在手里，和林栀心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她们下榻的民宿。 第四十六章 雷鸣 回程路上，她们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不尴尬,喧嚣的街道成了黑白的风景画,向云数着脚下的青石板,从那棵大树开始,她已经走了三百零二步。 她们回到客房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晒在皮肤上,已经有火辣辣的触感了。 中午一点多两点，是阳光最放肆的时候。 睡一个午觉,既能避开最热的时段,也能放松休息一下，这是向云和林栀心不约而同的想法。 当她们各自躺在床上,谁也没能睡着。 向云紧张极了，一想到她和林栀心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林栀心就躺在与她相距不过两米的床上,她一颗心就像是装了强力马达，跳得又急又快,根本停不下来。 她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林栀心，哪里知道她的思绪根本不受她自己的控制,越是在心里说不去想，头脑就越清晰，连在阳光下蕴养出的些微困意都散了个干净。 她竭力驱赶内心的杂念，明明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却无法做到用平静的心态对待。 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林栀心平躺着，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态非常平和，但眼睑偶尔颤一下，显示她也没有睡着。 屋子里很安静，虽然楼下的街道很吵，但窗户的隔音效果不错，寂静的客房里，稍稍动一下，床垫响起的声音就会被无限放大。 所以，她们谁也不敢动，两个别有心思的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就僵着身子，努力保持着当前的姿势，硬是撑了大半个小时，才先后入睡。 可能是因为入睡的时候心情紧张，这一觉向云很快就醒了，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头柜上拿来手机查看时间，两点半了。 林栀心好像还在睡，向云担心如果自己这时候起床，弄出的动静可能打扰到林栀心，所以插上耳机闭着眼听书。 她声音开得小，林栀心若是醒了，或者动一下，她都能听得见。 「向云，你醒多久了？」 大概三点左右，向云听见林栀心叫了她的名字，就摘下耳机回答： 「刚醒一小会儿。」 林栀心坐起身，双手并起伸了个懒腰，她距离窗户比较近，套了件衣服在身上，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室外的阳光打在窗台上，不是直射，受建筑物的遮挡，投下大片阴影。 「外面太阳阴一点了，要不要出去逛逛？」 她回头微笑提议。 柔白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映在林栀心身上，光线柔和温暖。 向云点头应好，掀开被子起来穿衣。 林栀心先去了客房配套的浴室梳洗，向云穿好衣服之后又烧了壶水，用热水润了润喉。 她们出门的时候已经临近四点，古镇街上游人依旧很多，摩肩接踵，林栀心笑说应该换个人少的时候再来，景点游人太多，总会叫人失了赏玩的兴味。 向云却是一笑回答： 「人少的时候，我们也不见得能有时间呀。」 林栀心偏头一想，是这个理儿，像她们这种必须规规矩矩上班养活自己的人，只能跟着法定的节假日走，没办法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出来玩就什么时候出来。 这街上，绝大多数的人也跟她们一样。 没什么好抱怨的。 况且，重要的也不是去哪里玩，而是因为陪伴在身边的人对自己而言有不一样的意义，不管去了哪里，都同样开心。 向云和林栀心在古镇街上闲逛，街边有很多手工月饼作坊。 今天有些晚了，排队的人又多，应该是没机会到作坊里去自己学做手工月饼，林栀心提议明天上午早些出来，向云微笑着答应了。 晚上临近饭点，向云和林栀心五点多就找了家餐馆用餐，避开高峰，晚上在就近的地方逛了逛，没有在外逗留太久，早早回了民宿。 为了明天能早起去手工作坊里观摩，林栀心和向云决定今天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就能好好玩一下。 兴许是有了中午睡午觉时的经歷，晚上，向云和林栀心各自躺在床上，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虽然比平常躺下的时间早一些，但向云今天开车本来就累，下午她们也游玩了不少地方，当晚她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外边突然下起雨来，轰隆一声惊雷，将向云震醒了。 她迷迷煳煳地眨巴着眼睛，朝窗户的位置看了一眼，有窗帘遮挡，看不见窗外的情形。 但很快，又一道闪电将夜空照耀成白昼，闷雷紧随其后，轰隆隆，好似就响在窗户外边似的。 向云揉了揉眼睛，侧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忽然，在雷鸣的间隙中，她隐约听见一声不该出现的异响，像是有谁在低声啜泣着。 她愣了一下，旋即睁开眼睛，仔细侧耳倾听。 窗外雷光闪烁，这一次她看清了，雷鸣声响起的瞬间，对面床铺上的人惊恐地瑟缩了一下。 第80页 林栀心将脑袋埋在被窝里，雷声稍歇的时间里，抽泣之声越发清晰。 「林老师？」 向云的心提起来，她掀开被子，撑着身子坐起来，试探着唤道。 她的声音很小，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惊雷炸响在窗外，林栀心抱紧了被子，整个人蜷成一团，没有回应向云的唿唤。 林栀心害怕打雷，被雷声和闪电吓哭了。 向云心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眉头不由自主地拧起来。 她翻身下床，顾不得多想，快步朝林栀心走过去，同时稍微抬高声音，又唤了一句： 「林老师？」 林栀心依旧裹在被子里，没有探出脑袋，但她这一回听见向云的声音了，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里还有粘稠的哭腔。 向云试探着伸出手去，指尖碰到林栀心的薄被，藏在被子下的林栀心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又有意识地忍住，没有避开向云的手。 「听着吓人，其实打不进来的。」 向云口齿笨拙，不会安慰人，她这样说，根本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雷声一响，林栀心又颤了一下。 向云咬了咬唇，又凑近了些，蹲在林栀心的床边，因着林栀心的默许，她没有将手抽回来，而是小心翼翼地轻轻拍着林栀心的肩膀，继续以不得要领地言语尝试安慰林栀心： 「林老师，你别怕，它一会儿就停了。」 向云自顾自说着安慰林栀心的话，林栀心没有给她回答。 她不气馁，想着这个时候该怎么活跃气氛，她光给林栀心说不要怕也没办法真的叫林栀心不怕了，如果转移了林栀心的注意力，应该会好一点。 所以，她想故技重施，回身去拿手机，打算找两条笑话或者小故事，念给林栀心听。 但她才刚起身，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抓住，向云一愣，立即低头，便见一直手从薄被下伸出来，抓住向云的衣角。 「林老师？」 向云试探着唤道。 薄被稍微松动了一下，但林栀心没有露出脑袋。 「……不要走。」 林栀心虚弱地说。 向云心软了，不去想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她又回到床边，林栀心有意朝后退了一点，挪出一些空间，向云明白了，林栀心是想让她坐在床边。 「那我坐这里？」 为了不显得唐突，她徵询了林栀心的意见。 薄被下的人点了一下头，或许是担心向云看不见，又轻轻「嗯」了一声。 向云于是稍稍心安，林栀心肯与她交流了，还让她陪在旁边，比刚才默不作声好太多了。 「我想找个笑话念给你听，不是真的要走。」 向云耿直地说出自己刚才的打算，说完后脸颊薄红，她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个方法太笨拙了，好在林栀心将脑袋蒙在被子里，也看不见她害羞。 「你不要走。」 林栀心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担忧。 向云又伸手拍了拍林栀心的肩，回答： 「好，我不走。」 林栀心于是不说话了，被窝里的啜泣声小了，但是她抓着向云睡衣衣角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向云当然不会介意林栀心抓她衣角，她只是有点担心林栀心这样闷在被子里会不会喘不上气。 屋外雷声阵阵，完全没有要消减的意思。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向云小心地问道： 「你这样埋着头，会不会太闷了？要不，出来喘口气？」 林栀心用力摇头，害怕得瑟瑟发抖： 「不要。」 向云心里有点内疚，她想也许林栀心是因为睡在靠窗的这边床，才会听到这么大的声响，感觉雷鸣距离自己很近，靠墙那一边，会稍微好一点。 但她先选了里面那张床，林栀心是被迫睡外边的。 「对不起……」 她这样想着，神态黯然地出声道歉。 又一阵短暂的寂静，雷声稍歇，林栀心没再抖了，薄被松开，露出林栀心布满泪痕的脸孔，她泪眼汪汪地瞅着向云，哽咽着问道： 「你为什么要道歉？」 向云于是难过地将自己的理由说出来，林栀心本来很难受，夜里的惊雷总让她回忆起高中的时候被绑架的那段时间的经歷。 那时她被藏在一座工厂的车间里，被蒙着眼睛，周围一切黑漆漆的，和今晚的夜色一模一样，机械运转时发出的轰鸣声有如不止歇的雷鸣。 所以雷声响起的时候，她感觉到莫大的恐惧，时间被顷刻间拉近，停留在她最惊恐的时候。 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当初的遭遇给她带来的伤害依旧诚实地反应在她的身体上，她瑟缩成一团，害怕极了。 但向云给她的理由让她一下子伤心不起来了，甚至短暂地忘记了恐惧。 她吸了吸鼻子，咬着唇说： 「我怕雷，里面还是听得见雷声，跟睡在哪张床上没有关系。」 鼻音未消，她还没哭完的。 结果安慰和被安慰的人，就莫名其妙地转换了身份。 第四十七章 同床 「这不是你的错。」 林栀心红着眼睛，雷鸣的喧嚣给她带来的恐惧还未消退,她却凝望着愧疚自责的向云,努力地安慰她。 第81页 向云愣怔地看着林栀心,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言语。 短暂的静默还不足以让她整理出清晰的思路,忽然，雷光闪烁,炽白的光芒照亮了灰暗的屋子，将屋内两人的身子勾勒出苍白的轮廓。 雷声随之而来,与闪电出现的时间相差无几,就像直接打在窗户外面似的。 「呀！」 林栀心吓坏了，下意识地抓紧向云的衣角,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一头扎进向云怀里,用力拉扯向云腰侧的睡衣，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藏起来,不再受雷电的困扰。 向云猝不及防被林栀心一把抱住,大脑宕机，愣在原地。 林栀心埋头在她怀里,随着窗外喧嚣的雷鸣声止不住地颤抖，嘴里呜咽有声，像是受伤小兽的低鸣。 她根本不敢将脸抬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向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林栀心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她怀里，心里像是被猫的爪子，不停挠不停挠，软成棉花。 林栀心这个样子，她没办法狠心不管。 最终，她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又满怀试探性地环住林栀心的肩膀，林栀心的身体还在颤抖，她没有余力拒绝向云温柔的拥抱。 从向云身上传递而来的温暖源源不断安抚着林栀心的情绪，鼻息间尽是属于向云的味道和气息。 向云在她身边，隔绝了窗外的雷雨声，将她心底的恐惧一点一点驱逐出去。 她不由自主地加了一点力，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沉溺于这短暂的安谧中。 「林老师，你好点了没有？」 向云不合时宜地打破寂静的氛围，林栀心肩膀一个哆嗦，但她仍埋在向云怀里不肯抬头，只嘴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别怕，我去开个灯。」 向云尝试安抚林栀心，她想把床头灯打开，但林栀心却紧抓着她的衣角，不愿松手。 「你不要走。」 林栀心小声说。 即便屋里黑漆漆的，她也不肯松开向云的衣裳，她希望向云陪着她，一秒也不离开。 明明是有些任性的要求，却让向云没办法拒绝。 林栀心说完了，趁着雷声稍小一些的间隙，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向云一眼，眼神无助，水汪汪的。 向云胸腔里有莫名的情绪鼓譟着，渐渐蔓延到她耳畔，嗡嗡响个不停，令她脑中一片空白，渐渐不能思考。 「我不走。」 她哑着声音回答。 像是借着这个机会，小心地袒露一点心中喧嚣不息的感情。 林老师这样害怕，她作为她的朋友，再亲近一点地拥抱她，也没关系吧？ 心里响起一个隐晦的声音，向云试图说服自己。 怒雷再度鸿鸣起来，掩盖了向云心底的声音，她像是藏在夜色中的小偷，唯有在被黑暗笼罩的时候，才敢稍微放肆一点。 「我不走。」她咬着唇重复，雷光照耀在她的侧脸上，将理智的阀门暴力击溃，「我就在这里陪你，直到外面雨停。」 她搂紧林栀心的肩膀，胳膊有些抖，心跳如鼓，她害怕被林栀心觉察自己的紧张，又无法抑制疯狂跃动的心跳。 沉默蔓延开来，林栀心没有给出回答，向云感觉后背忽冷忽热，既怕林栀心发现她的私心，又有也许意图被窥见的惶恐。 窗外雷声小了一些，向云忐忑地僵着身子，忽听怀里的人小声开口： 「……你上来吧。」 「嗯？」 向云以为自己可能听错了什么，依旧保持原来的动作，不敢动。 林栀心吸了吸鼻子，将脑袋抬起来： 「你到床上来，我们一起睡。」 一瞬间，向云的脑海里像是炸响震天动地的雷鸣，比刚才听见的所有雷声都更响，直将她的思考能力全部摧毁。 林栀心见向云呆着不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多么暧昧，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眼睛里莹亮的泪光，松开一只手，撑着床单，补充道： 「你从被子里出来很久，胳膊都凉了，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不如……不如我们挤一挤。」 向云的心提起又放下，原来林栀心只是在担心她在外面待太久会感冒。 她喉头微动，竭力克制着内心翻涌不息的冲动，语调随和自然地回应林栀心的邀请： 「嗯，那，我把被子抱过来。」 她松开环住林栀心的双臂，还未起身，林栀心便抓住她的手腕，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林栀心不想让向云离开，不管是开灯还是拿被子。 她没有说话，但向云却没办法抽出自己的手腕。 理智终于绷断了弦，让她抛却了自欺欺人的矜持，在短暂的静默之后，用力唿吸，灌入一胸腔潮湿的空气，旋即不管不顾地爬上林栀心的床铺。 林栀心乖巧地朝后退了一些，向云得以钻进她的被窝。 「谢……」谢你，话音未落，雷光乍响，林栀心惊唿一声，然后一头扎进向云怀里，将向云拦腰抱住。 她渐渐习惯了，向云对她的任性要求一让再让，习惯把向云当做她的靠山，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迁就着她，陪伴在她身边。 向云突然被林栀心抱住，身体又僵住了，但她在短暂地呆愣之后，立即抬手揽住林栀心的肩膀，呢喃着安慰一句： 第82页 「别怕。」 说着，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拉扯薄被，将林栀心严严实实地盖好。 温柔的语调，柔和甜软的嗓音，拨动了林栀心的心。 她蜷缩在向云怀里，被向云身上的温暖包裹着，恐惧好像就这样被驱散了似的，哪怕窗外的雷鸣依然在喧嚣，她却渐渐不那么怕了。 心里忽然生出更多渴望，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向云，如果是此刻正抱着她的这个人，是不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甚至心里隐有期待，向云这样迁就她，对她这么好，是不是有着一星半点，与她一样的心思。 如果，她能再聚起爱一个人的勇气，那给她勇气的人，会不会是向云。 但是，即便她愿意，向云却只将她当做普通朋友，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念头才刚升起，林栀心心头一颤，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冲动的情绪渐渐平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觉自己今晚可能被吓煳涂了，所以不由自主地对向云，生出前所未有的依赖之心。 向云不知道林栀心心里的复杂情绪，她看了一眼外面不时亮起的闪电，有些心忧地开口： 「这场雨下来，明天多半会降温，你衣服带够了吗？」 林栀心还沉浸在繁杂的思绪里，向云关切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她的心思拉了回来。 她抬起头，看向向云夜色中柔和的脸孔。 如果有可能，她想试一试。 不试试看，又哪里知道行不行，再不济，也不会比那一年，更痛了。 「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会打雷下雨。」 林栀心平復了激盪的心情，恐惧也散了许多，她垂着眸子，长睫上沾着晶莹的泪花，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 害怕的情绪消退了，她有了余裕思考别的事情，比如，雨下那么大，天气如此恶劣，明天如果还在下，是不是没法出去玩？ 她心心念念的手工月饼没有了，但能和向云一起过中秋，一个团圆的节日，好像也不错。 「没关系，下雨的话，我们可以到老闆那里借把伞，而且下雨天肯定人少，古镇雨景，听起来也不错，我多带了两件外套，如果明天降温，你不介意可以穿我的。」 向云这一回机灵了，她听出林栀心言语中的失落，主动提议，宽慰林栀心。 周到妥帖的安排驱散了林栀心心头的惆怅，她前面还在认真听，但到向云说要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她的时候，向云前边说了什么，她全忘记了。 一旦有了别的心思，好像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变得别有深意。 她借着雷鸣之便，大胆地埋进向云怀里，借着向云的睡衣擦干眼角的泪花。 向云身体一僵，林栀心像小猫似的蹭她衣服的动作，不经意擦过她的胸口，她紧抿着唇，悄悄撇开视线，耳朵好像要烧起来，若不是夜色幽深，恐怕会被林栀心觉察。 「嗯。」 她听见林栀心在她怀里低声回应。 对明天更加期待了。 向云嘴里唿出一口气，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林栀心的肩膀，她记得小时候，她妈妈周玲就是这样在她床边侧身躺着，哄着她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渐渐疏远，他们像陌路之人似的，从一周一个电话，到每月联繫一次，再后来，电话也少了。 他们渐行渐远，以致幼年的时光，模煳成一个个静止的画面，只偶尔在不经意间出现，令向云心生怀念。 她们没再说话，窗外雷声也渐渐远了。 林栀心的唿吸变得平稳悠长，向云猜她可能睡着了。 即便陷入睡梦中，林栀心的手依旧抓紧了向云的衣服，好像在害怕她一松手，向云就会偷偷熘走似的。 向云失笑地摇了摇头，低垂的目光中饱含悠远又深邃的神光，痴痴地凝望林栀心熟睡中的侧脸。 只有在这样静默的夜中，谁也不会觉察的时候，她才敢用如此放肆大胆的目光描摹林栀心的眉眼。 这样的时光是她偷来的，必须好好藏起来。 第四十八章 穿衣 向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林栀心靠在她怀里,还在熟睡,外边雷声已经停了,不知雨是否还在下。 林栀心枕着向云的胳膊,像个小猫似的蜷在她怀里。 向云记得以前听人说起过，喜欢这样蜷起来睡觉的人很没有安全感,林栀心应该是以前受到的伤害太深，现在才这么杯弓蛇影。 她有点恍惚,昨晚她就这样抱着林栀心睡了一整夜。 尽管她们只是朋友,没有别的牵扯，更别说什么进展,但她心里依旧有种莫名的满足。 怕林栀心突然醒来撞见她的目光，她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抬头看了一眼林栀心放在床头的猫笼,昨晚那么大的雷声，不知道吓到它们没有。 好在两只小猫十分乖巧,醒了就挤在一起玩闹,它们安安静静的，只要肚子不饿,就不会发出声音。 尽管昨夜中途醒过来，又因为雷鸣的事情一番折腾，总体来说休息得不算好，但向云这会儿醒了,就没有睡意了。 她的手机放在另外一张床的床头柜上，故而无法得知此刻的时间，将目光从小猫们身上收回，她就望着窗户发呆。 第83页 窗帘是拉起来的，遮光效果不太好，有白光从窗帘中间透进来，向云估摸着，现在可能六七点的样子。 胳膊有些发麻，但她保持着现下的睡姿一动不动，她不想吵醒林栀心，难得假期，能久睡一会儿实在难得。 只是，她想让林栀心久睡，林栀心心里却记挂着今天要早起，所以向云盯着窗帘发了约莫十几分钟的呆，林栀心也醒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意识还迷迷煳煳的。 慵懒地翻了个身，调整睡姿，翻到一半时，林栀心动作忽然顿住，旋即两眼一睁，向云眉目柔和的脸庞便撞入她的眼帘。 林栀心一动，向云便回过神来，她垂下眼眸，目光与林栀心撞个正着。 「林老师，早安。」 向云已经耗费足够的时间做了心理准备，所以她表现得比林栀心更从容。 林栀心愣了几秒，旋即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染上一层薄红。 她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她没羞没臊借着黑夜和雷声的遮掩，藏在向云怀里撒娇，不允向云离开不说，还主动邀请向云跟她同榻。 直到此时，她还躺在向云怀里，枕在向云的胳膊上。 昨晚虽然被雷声惊醒，但有向云在身边陪伴，她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多年前因为被绑架的缘故，她曾有一段时间对谁都不信任，只依赖李笙。 最终，却与李笙分道扬镳，从此陌路。 她本以为自己虽然害怕独处，但也不会轻易习惯枕边多出一个人，岂料昨夜被向云抱着，她竟觉得格外心安，雷鸣声未歇，她就睡着了。 林栀心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超速，对她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负荷。 她羞得无地自容，立即翻身坐起，咬着下唇，尽可能平復自己的心跳，与向云寒暄： 「……早安，你是不是已经醒很久了？」 向云有幸瞥见林栀心脸上一层浅浅的红晕，哪怕刚从睡梦中醒来，哪怕一张素颜，头髮纷乱，她依旧觉得，林栀心是好看的。 「没有，我也刚醒。」 她一边说着，恰好觉出些困意，便当着林栀心的面打了个呵欠。 林栀心放下心： 「你困的话可以再睡一会儿。」 向云也翻身坐起，朝林栀心笑道： 「不困了，不知道外面雨停了没有，我去看看。」 她们默契地，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林栀心是因为害羞，而向云则有意躲避，怕被林栀心瞧见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心。 向云下床走到窗边，将窗帘稍稍拉开一点，看着外边湿漉漉的街道，和三两个撑伞走过的游人，回头朝林栀心笑： 「雨还没停，但下小了，今天人比昨天少了很多，我们去手工月饼的作坊，肯定能排上号。」 林栀心噗嗤一声笑出来： 「像我们这样喜欢睡懒觉的人，想要在人多的景点排上号，真的需要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过快十点了。 向云醒的时候是依据透过窗帘的光来猜的时间，但因为雨没停，天色本来就比晴日暗一些，所以她估错了。 「我们洗漱一下先出去吃早饭。」 向云回视着林栀心，微笑着说道。 林栀心自然没有异议，向云于是先换衣服，林栀心则直接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林栀心忽然想起向云昨晚对她说的话，今天雨没停，肯定降温，向云会把自己的外套借给她穿。 既羞涩又有些小期待。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抬头，蓦地愣住。 镜子里的林栀心，脸上晕着一层薄红，耳廓也是红红的，一幅陷入恋爱不能自拔的小女生的模样。 她好像一瞬间认清了自己。 纵使理智上还有担心，但她的心却已先一步，找到想去地方。 哪怕她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向云只将她当普通朋友，她不该得寸进尺，她还是没能真正控制住自己，一个不经意，便对向云动了心。 又或者，是长久以来，向云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食髓知味。 林栀心深吸一口气，暂时撇开繁杂的思绪，漱净嘴里的牙膏泡泡。 发现洗面奶没拿，她就一边擦着嘴边的水珠，一边朝外走。 忽然，她脚步一顿。 向云正在换衣服，t恤穿到一半，两只胳膊伸进衣袖里，交叉着抓着衣角，没来得及套头。 她穿着浅粉色的胸衣，不算丰腴的小胸脯勾勒出流畅而优美的弧度，纤瘦的小腹上没有丝毫赘肉，肌肤白净，再往下，是还没换下来的睡裤。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愣住，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向云粉白的脸颊上飞起一层红云，故作镇定地继续穿衣，将脑袋套进t恤里，再把下摆拉好，盖住姣好的身姿。 林栀心则硬生生地绷着脸，从向云身边走过，去自己的箱子里拿洗面奶。 她的心跳得飞快，在向云看不到的角度，滚了滚干涩的喉咙。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争气了，居然，被向云穿衣服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撩到。 不过，皮肤真好。林栀心偷偷想道。 林栀心拿了洗面奶之后又去了洗手间。 向云双手捧起自己烧红的脸，羞得无地自容。 第84页 她不过是在林栀心刚才去刷牙的时候发了会儿呆，所以换衣服的动作稍微慢了点，哪里知道竟会被林栀心撞个正着。 她一头扎进被窝里，捂住脑袋滚了两圈，无声尖叫，宣洩心里涨得满溢而出的窘迫，像条毛毛虫似的在床上乱跳。 洗手间的门锁咔哒一声响，林栀心洗漱完毕，顺便在里面做了个护肤，多花了点时间，出来的时候脸色自然正常。 「久等了。」 林栀心擦着手霜，走回床边坐下。 向云看起来还算镇静，她换好了衣服，正拿着手机刷微博。 见林栀心出来，已经散去的害羞居然剎那间全部回来了，她仍掉手机，飞快说一句： 「我去洗漱，你等我一会儿。」 然后一熘烟儿钻进洗手间，捧起一把清水就扑在自己的脸上。 看似简简单单的出门前日常，被两个各怀心思的人过得格外复杂，等向云也收拾好了，两人结伴出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林栀心没告诉向云自己也带了外套，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穿上向云借给她的衣服，意外合身。 她们在民宿接待处借了一把雨伞，向云打算借两把，林栀心言说外边雨不大，一把就够了，向云也没有坚持。 于是她们两人撑着一把伞，并肩走进雨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落下来，将气温应该会逐日下降，又到了该添置新衣的时节了。 寻了一家餐馆，林栀心点了一碗馄饨，向云则叫了二两牛肉面。 吃过早饭，她们就朝昨天看好的那家手工月饼作坊走去，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天环境清幽的缘故，她们为了应景，也没怎么说话。 今天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到了中午，雨更小一些，人才渐渐多起来。 街道狭窄，林栀心与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被低着头看手机的路人撞到肩膀，雨天地滑，她低声惊唿，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向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林栀心的手腕。 林栀心勉强站稳了，不小心撞人的男人手机掉在地上摔了，顿时变了脸色，他回头两眼一瞪，恶人先告状： 「你怎么回事儿啊？走路不长眼睛？」 被撞的林栀心惊魂未定，还没弄清状况，忽然被人噼头盖脸大声指责，她一脸懵逼，愣在原地。 向云旁观整个经过，霎时间怒从心起，趁着周围人还没聚起来，一把将林栀心护在身后，沖那男人喝道： 「下雨天走路不看路在那儿玩手机，没长眼睛的是谁？你撞了人还有理了是不是？景区肯定有监控，要不咱们找警察评评理？」 男人欺软怕硬，见对方是两个女孩子，又长得好看，劣根性上来了，想呈呈威风。 然而他凶，向云比他更凶，她平日里待人温和，却不是没有脾气，何况这件事本来他就不占理，向云看不得林栀心被人欺负，当即站出来维护。 这么个小事儿向云还说要找警察，男人立即怂了，他骂骂咧咧地捡起手机，转身要走，临行前瞥见向云下意识抓着林栀心的手，心思一转，恶意低嘲： 「怕不是两个同性恋，难怪那么恶劣！」 第四十九章 勇气 向云霎时间脸色惨白。 她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刚才她还能有理有据地反驳,挺直腰板挡在林栀心身前,此时她却因为心虚和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态度恶劣地走出几步。 先前默不作声的林栀心突然有了动作,她快步上前,赶在男人离开之前断喝一声： 「你站住！」 街道上行人不多，但两侧商铺都开着门,她这一喝没有压低声音，距离近的行人全将视线转过来,三人所在的位置霎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你撞了人不仅不道歉,还恶意中伤我们，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走。」 林栀心蓦然发难,男人也顿住了脚步，脸上神态嫌恶，态度傲慢地回望着林栀心： 「我今天还就不道歉了,你能怎么着？」 他刚才也没做什么，口头上说了两句话,她们也拿不出证据,他不觉得自己需要为此负责。 林栀心却从容不迫地拿出手机，界面上是刚拍的照片,男人转过身来那一瞬间的面容定格在画面上，林栀心举着手机朝男人扬了扬头，怒目道： 「不怎么样，今天这件事,你如果不道歉，我就微博上挂你，你信不信？」 男人被吓了一跳，他怎么都想不到，面前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狠。 他本来不占理，后面那句话也只是想找回场子。 在这个通信发达，什么东西一旦闹上网，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管最后网友们站在哪一边，照片被人放在网上，如果被熟人认出来，他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他被林栀心的气势唬住，顿时心虚，但他拉不下面子，还是不肯道歉，瞪着眼睛沉着脸，虚张声势： 「一张照片而已！能说明什么？你要挂就挂！」 林栀心展现出向云以往没见过的凌厉，她作势要编辑微博，同时对那人说： 「我现在就发博，咱们走着瞧！」 男人见林栀心好像真的在写东西，又气又急，失去理智，立即迈步上前，伸手要去抢林栀心手里的手机，向云见势不妙，上前挡了一下，却被那男人一巴掌推开。 第85页 林栀心立即警觉，她把手机往身后一藏，同时朝向云靠过去，用眼神询问向云有没有事，向云朝她摇了摇头，表示无碍，林栀心这才继续道： 「当街动手，你刚才的行为在场所有人都能作证，今天你不道歉咱们警局见！」 雨下小了，周围路人开始指指点点，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那男人脸都绿了，本来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现在越闹越大，不管是不明就里的行人，还是从头看到尾的街坊，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一刻，他就像个跳樑小丑，林栀心给他下套，他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越钻越深。 再继续闹下去，相信很快网上就会出现他当街打人还态度恶劣、寻衅滋事的新闻。 林栀心目光冷冽，背嵴挺得笔直，大有一种他不道歉就不肯罢休的气势。 男人唿吸急促，一张脸涨得通红，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不来台，但他明显不是林栀心的对手，粗俗惯了的人一时间想不到对策，犹豫了一两分钟，只能咬牙切齿地妥协： 「我道歉，你把照片删了！」 「你这个态度就想让我删照片？」 林栀心不肯妥协。 男人深吸一口气，几乎咬碎一口牙，黑着脸垂首道： 「对不起，我走路不小心。」 「还有呢？」 林栀心瞪着他。 「我不该骂人。」 他话音落下，林栀心转头看向云，向云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周围人多，她感觉非常不适，因为林栀心的缘故，她已经尽可能让自己压制住内心的惶恐，配合林栀心行动。 此时林栀心朝她看过来，她知道林栀心的意思。 虽然她们占理，但如果逼得太过，难保这个男人之后不会想办法报復。 事已至此，就这么算了吧。 所以她朝林栀心摇了摇头，示意林栀心见好就收。 「好。」林栀心接到向云的按时，当着男人的面把那张照片删掉，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机，才说，「你可以走了。」 经过这么一闹，男人感觉非常难堪，他恶狠狠地瞪了林栀心一眼，转身撞开围观的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 路人们见冲突不再，吃瓜不成，感嘆了一句这两个漂亮女孩儿真是胆子大，然后就散去了。 向云的脸色依旧难看，一部分是因为被人围观的不适，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那男人刚才说过的话。 同性恋。 即便她理智上明白，这只是别人恶意中伤，但用这样的言辞中伤别人，本身就意味着，这三个字在当世的大环境下，带着许许多多的负面色彩。 她背嵴一阵发冷，心慌意乱。 「向云，你还好吧？」 刚才那人挥了向云一下，虽然没有摔倒，但也难说不会受伤，而且刚才他恶意低嘲的那句话，的确伤人。 向云回过神来，她神色黯然地垂下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 像是想转移话题，向云忧心地开口： 「你刚才威胁他，不怕他报復么？」 林栀心笑了，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不怕呀，他连与我们对质也不敢，能用什么手段报復呢？」 她刚才根本没打算真的发博，事情真的闹起来网上众说纷纭，对谁也没有好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没想为着这么个小事儿鱼死网破。 向云嘆息一声: 「还是小心一点好，雨停了，我们抓紧时间，不然待会儿人多起来又排不上号了。」 比起去月饼作坊体验做手工月饼，林栀心显然更在意向云的心情，她明显感觉到经过刚才那件事，向云的情绪非常低落，便出声宽慰： 「那种人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她内心深处酸酸软软地嘆了一口气。 向云好像不太喜欢同性恋这三个字，更不喜欢自己被安上同性恋的身份。 虽然向云的确没有歧视同性恋，一直以来，也与林栀心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是，不论上一次杨悦跟她告白，还是这一回被别人恶意中伤，向云的反应，都显得过于激烈了。 谁也不喜欢被人拿出来这样说，林栀心抿着唇安慰自己。 「嗯，我没事，真的。」 向云继续朝前走，她垂着头，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将「没事」二字说了两遍，反覆确认，好像这样暗示自己，就能真的没事了似的。 林栀心跟上向云，想伸手去牵她的手。 但她的指尖刚碰到向云的手腕，向云便如惊弓之鸟，胳膊轻颤一下，随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她不想和自己显得过于亲密。 林栀心从向云撇开胳膊的动作中读出这样的信息。 一时间，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失落、酸涩，又有些隐约的失望，心里非常难受。 她还没来得及尝试靠近，向云就主动疏远了。 林栀心停下脚步，向云走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 向云发现了，她回过头，与林栀心隔着两步的距离，遥遥相望。 林栀心咬着下唇，不愿将难过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却又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她真的很委屈。 向云手里撑着雨伞，林栀心站在雨里，雨点不大，稀稀疏疏的，但淋久了，还是会打湿头髮和衣服。 第86页 林栀心强忍眼泪的神情刺痛了向云的心，她立时回想起来，刚才林栀心在那男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勇敢。 她以前被绑架过，与陌生男人对峙，她总下意识地惧怕，能不冲突就不冲突，但她那么果断地站出来，绝不是为了让那男人给她自己道歉，她是为向云鸣不平。 相比林栀心的果决和勇气，向云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根本不值得林栀心为她那么做。 向云的心揪痛起来，愧疚悔恨排山倒海。 旁人的恶意中伤与林栀心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她自己心怀鬼胎，又怎么会对别人的言辞那么做出那么过激的反应？ 越是在意就越想掩藏，越是缺少就越想炫耀，是大多数人都具有的恶劣品性。 没办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无非自卑作祟。 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她却感觉好像被人窥破了内心深处极力想藏起来的秘密，霎时间丧失了直面非议的勇气。 林栀心在努力维护她，而她却因为别人一句恶意中伤的话揭了自己心里的疤选择与林栀心保持距离，这样的行为，与人渣无异。 她自己不站起来，让维护她的人失望，也许以后，连林栀心也不愿意与她这样的人相处。 她将失去这点好不容易积攒的信任，被彻底捨弃，再也不会有人，像林栀心一样挡在她身前了。 这样的未来，她不敢想像。 以前她没有执迷不悟的理由，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那些被她刻意掩藏的渴望在这一瞬间像山洪似的爆发开来，哪怕已经被碾碎到尘埃里，她还是，不想真的放弃。 她还不甘心，面对父母高强度的催婚，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妥协，就足以说明她心里始终保有最后一丝倔强。 林栀心眼角的泪花让她心中刺痛，迫使她迈出沉重的脚步，原路返回，朝林栀心靠近，重新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林老师。」 向云在林栀心面前站定，雨伞斜伸出去，罩在林栀心头上。 「对不起，今天我失态了。」 林栀心依旧凝望着她，没有言语。 陆陆续续有人从她们身边走过，也不时有人转头来看。 向云按下心头的焦躁恐慌，努力让自己不要逃避，直视着林栀心的眼睛。 她沉默了几秒钟，在心里反覆组织语言，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下去： 「前面有间茶馆，我有故事，林老师，你，愿不愿意听？」 第五十章 伤疤 这家茶馆茶客不多，向云和林栀心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落座。 林栀心最终没有拒绝向云的邀请,她心里不是不失望不难过不委屈,只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一下子否定向云的品性。 她看得出来,向云有害怕的东西，就像她害怕雷雨,害怕李笙，害怕一个人独处一样,向云的内心深处也有伤疤。 只是她以往从来不肯说,林栀心也自认没有资格追根究底，此刻向云愿意敞开心扉,林栀心也想知道，向云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那么仓惶。 这是她了解向云的机会,她不想轻易放弃。 服务员上了茶水，躬身道了一句「二位请慢用」就端着托盘退下,角落里只剩向云和林栀心。 「林老师……」 她们坐了一会儿,各自抿了一小口花茶，是向云先开了口。 林栀心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向云的眼睛，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 在来时的路上，她已经想了很久该怎么向林栀心道出自己的难言之隐，往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清楚，她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讲到哪里结束。 她喉咙滚动两下，终于下定决心，坦言道： 「我以前，也喜欢过女生。」 说出这句话，向云有一种亲手撕开伤疤，将自己拼命藏起来的秘密剥开给林栀心看的感觉。 林栀心果然愣住了，她瞪圆眼睛，惊讶得甚至难以保持镇定从容的表情。 「那是很久以前，我还读初中的时候。」 向云苦笑一声，既然已经开了头，那么这个故事就必须讲下去了。 「我喜欢一个女生，并且将她写进日记里，但是这件事后来曝光了。」 林栀心再一次眼露惊讶，这一句话云淡风轻，但林栀心知道，暗恋同性还被曝光，在学生时代，是一个多么残酷的事情。 「老师找我谈话，同学们对我多有讥笑，我爸妈也被班主任请过去聊天，他们碍于颜面，勒令我停学一年，请心理医生给我治疗，他们不能接受自己有个同性恋的女儿。」 林栀心合在一起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她眼里闪过震惊，很快又变作深邃沉默的哀伤。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在听说自己和一个女人交往的时候做出的反应，他们震怒狰狞的表情还歷歷在目。 很多时候，压垮一个人的力量，并非外界的流言蜚语，而是最亲近的人吝惜他们的宽容，他们的冷漠才是给予她最大的打击。 她和家里闹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拥有自己的判断和谋生的能力，所以有底气挣扎，甚至离家。 但向云不一样。 那时候她才初中，在还没有承担舆论压力的年纪，就被迫背负起同龄人及他们的家长莫须有的责难。 第87页 在这种时候，她最亲近的父母也没有选择站在她这一边，本该在学校好好读书，她却被停学一年，还要接受心理治疗。 林栀心无法想像，那一年，向云是如何挺过来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人群怀有莫大的恐惧，对『同性恋』这一小众人群所面临的社会压力有最真实，最切身的感受。」 哪怕有再多的勇气，经过这样的磨难，想必也被消耗殆尽。 「我看了一年的心理医生，只学会了一件事。」 向云吐出一口气，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下，润了润喉。 「就是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 她接着说下去，目光转向窗外，好似在认真回忆过往的细节。 「我学会了做他们的乖女儿，隐藏自己的喜好，按照他们给我安排的人生，按部就班地前行。」 「而我埋藏在这份乖巧下的叛逆在那个年代就已经生了根，当我找到机会逃走的时候，我毫不犹豫，选择了距离家乡最远的城市读书。」 向云又低下头，抚摸着茶杯边缘的稜角，视线沉默又悲伤。 她眼里的悲伤像今日的雨，寒凉又寂静。 「可是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了祁州，因为我发现我的反抗毫无意义。」 「我走得再远，也还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生我养我，当他们老去，我必须负担起赡养他们的责任，我身上始终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着他们。」 「他们当初对我的教育给现在的我留下无法磨灭的影响，他们始终认为他们是对的，而我的一切选择，都是错的，我性格中的懦弱、优柔寡断和逆来顺受，全是那时候养成的。」 她一边说，低沉的声音里忽然带起两分颤抖，多年的颓唐濡湿了她的眼眶。 「我不想嫁给男人做个慈母良妻，也不敢再喜欢女人，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勇气负担外界的非议，就这么得过且过，没什么追求，这辈子一眼能望得到头。」 向云说得越来越吃力，最后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双手掩面，痛哭流涕。 「我也不想……我真的，不甘心。可我，能怎么办啊……」 将这些话说出来，耗尽了她所剩无几的勇气，将她的身体抽空，什么都不剩了。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日记被曝光，她也曾一时热血，据理力争，但她太弱小，肩膀太稚嫩，什么都不能担负，甚至，就连她偷偷喜欢的人，也没有给她任何安慰。 她说服不了任何人，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被周围的人冠上「变态」、「同性恋」的标籤，半点挣扎的可能都没有。 林栀心坐在桌对面，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很残忍，为什么要逼向云说出这些话。 她的少年时代相比于向云而言，已算是顺风顺水，没什么坎坷了。 而经歷了那么多苦难，过得压抑痛苦的向云，不仅没有走上歧路，还保有赤诚的真心与纯净的温柔，实属难得。 向云第一次醉酒闯进她家里，失声痛哭时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 得是内心多么痛苦，隐忍了多少悲伤，才会在失去理智之后，哭得那么难过。 那哭声里压抑的，是对生活的绝望。 林栀心有理由相信，即便向云没有说，在过往的这些年里，她可能一度曾想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却又因为不得不背负的责任，苟活至今。 束缚着她脚步的是她的善良，同样，也是她为人子女的孝心。 不知为何，向云听说父亲住院即将做手术，收拾东西回家时，站在电梯里，颓然垂落的肩膀在这一刻清晰地出现在林栀心的记忆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给予此刻痛哭的向云一点安慰。 除了心酸，还有心痛。 但她还是想道出自己听完向云的故事后心里的最真实的想法，斟酌再三，才开口： 「人这一辈子，最终还是要为自己考虑，别人的建议只能作为参考。向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觉得你很勇敢，真的，如果换成是我，恐怕没办法像你一样坚强。」 人活着，註定不会一帆风顺，每个人都会经受不同程度的苦难，生活本身，就是一件残忍的苦差事。 世界那么大，被苦难困在原地的人有很多，但生活总还有希望，就像每个人都会遭受痛苦一样，幸运可能会迟到，但它终会来临。 如果她的话语能给向云一星半点的力量，她愿意朝向云伸手，就像向云先前很多次帮助她一样，她也想为向云做些什么。 「别人说什么，其实没那么重要。」 林栀心整理着语言，她凝望着向云，见后者捂脸垂头，将额头抵在桌沿上，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下去： 「三姑六婆或者吃瓜群众，这些人与你的生活根本没有直接关系，有些人，自己的生活过得不如意，就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过得自由，人心隔肚皮。」 「你不结婚，他们会催你结婚，你结婚了若是幸福倒还好，倘若遇见的不是良人，想离，他们又会说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想着法来劝你将就。」 「就算你婚姻美满，家庭和谐，那背后酸葡萄的也大有人在。」 「社会说是男女平等了，可事实上，哪里有什么公平？嫁到男方家里的女人，事业心强一点就会被说不顾家，在家留着照看老人孩子，不出三五年就熬成黄脸婆，同样会遭人嫌弃。」 第88页 「生而为人，不管怎么做，都会遭人非议，又岂是同性恋这一个群体？」 「日子要怎样过是自己选的，那些难听的话之所以让人在意，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内心不够强大，当你能有勇气面对非议了，你会发现那些不痛不痒的言语，根本伤害不了你。」 「同样是人，为什么要让自己过得那么苦？」 林栀心捧起茶杯，朝里面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才抿了一口。 「至于父母催婚，我猜原因不外乎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大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些甚至怀上二胎。」 「听你的描述，你的父母应该是特别好面子的人，他们不想让你看起来跟周围的亲戚朋友不一样，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但是，结婚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辈子就和对方绑在一起，生老病死才能分离。虽然现代社会闪婚闪离也是家常便饭，若你能轻易离婚，我们也就不必要讨论这个话题了。」 向云的父母，习惯了将一切掌控在手里，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她想做决定，太难了。 「你想啊，现在他们催你结婚，以后还会催你要小孩。」 「如果一开始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半生还有几十年，天天将就，月月将就，年復一年，现在令你痛苦的事情，以后要么麻木，要么就会更痛苦。」 什么时间会让人习惯苦难都是骗人的鬼话，它只教会了人们遗忘和麻木，越是不争，就越容易受欺负。 生活，是最不能将就，得过且过的。 「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去争取，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有资格，也有能力，至于你所欠缺的勇气，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陪着你，给你加油鼓劲。」 第五十一章 寺庙 林栀心忘记了自己跟向云来这间茶馆时的初心，随着向云状若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过往和她如今面对的压力,林栀心不再怀抱好奇之心,也不再以试探的心情妄图进一步了解向云。 她发现这些不可言说的私心在这一刻显得太浅薄了。 她不怪向云受到伤害后选择逃避的举动。 心里的失落早已被对向云的心疼取代,她希望向云能振作起来,不要再被外界的言语中伤,不要再背负那么沉重的压力，不要总想着别人,也该想一想自己。 向云是那么一个优秀的人，她应该拥有一个光明而幸福的未来。 在她被李笙的纠缠,陷入过往的梦魇时,是向云匆匆赶来，将她拯救,她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向云的力量，能帮助她变得勇敢起来。 林栀心的话说到中途，向云便停止了啜泣,她依旧垂着头捂着脸，但注意力却集中在林栀心的每一句话里。 当林栀心说出她愿意陪伴向云,为她加油鼓劲的时候,向云的肩膀再一次颤抖起来。 她躬身伏在桌上，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见这句话后那么难过,但她就是无法抑制内心汹涌不息的悲伤，这种疼痛扎根在她的血液里，随着她的每一次唿吸像刀子似的切割着她的心。 林栀心。 无声地念了一遍林栀心的名字，这一瞬间,心防崩塌，它在向云心里的意义彻底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除了初中恋情曝光，班主任找她的那一回，最长的一次谈话。 也是所有质疑她的声音中，第一个说出肯定她的选择，鼓励她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的人。 她心里萌生出前所未有的冲动，想用余生的全部勇气，去搏一个她想要的未来。 她的未来里，不能没有林栀心。 向云费了好大的劲才止住哭，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干脸上的泪，早上刚上的淡妆全晕开了，让她看起来像个花猫。 再抬眼时，向云视线与林栀心撞在一起，看着林栀心眼里如水的温柔，向云心里一悸，迟来的羞涩令她难以自持。 林栀心没有笑她，她却羞得无地自容。 向云用力唿吸，试图将紧张的情绪挥散，效果好像并不理想，她只能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结巴地说道： 「我、我知道了，林老师，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加油，尝试改变，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 林栀心朝她看来，她便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刚才难过悲伤的情绪渐渐散去，心里有一道门悄然打开，她从林栀心话语间获得的勇气让她窥见了未来另一种可能，令她无法安分，焦躁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她不敢深想林栀心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唯恐自己多想，将误会变成贪念。 她有点害怕，更多的是紧张，于是拉开椅子站起身，匆忙朝林栀心点了点头，言道： 「我去一趟洗手间。」 林栀心没有留她，向云脚步踉跄，形容狼狈，钻进洗手间里便掬起一捧凉水扑在自己的脸上。 冰凉刺激的感觉让她冷静下来，逐渐找回理智，她抬头看着镜子里慌慌张张的自己，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投射出的神采，好像与以往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思绪回到了刚才的茶桌上，林栀心对她说的那番话此起彼伏地环绕在她耳畔，引她思考。 最后那一句，仿佛能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勇气。 向云又往脸上扑了一捧水，她取来一张抽纸擦脸，将花掉的妆卸干净，打算重新补一下。 第89页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她的母亲周玲。 向云愣了一下，眸光黯淡下去，她不用接也知道周玲在今天打电话给她会说些什么，她下意识地想逃避，想将电话放下，任由它响到结束。 但很快，她又抬起头，瞅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在极为短暂的挣扎之后，她攥紧了拳头，做了个深唿吸，旋即果决迅速地按了接听键。 「妈。」 「怎么这么久才接？」 周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叩在向云心上，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起林栀心鼓励她时说的那些话，尽可能保持冷静，以平稳地语调回答： 「我刚才在洗手间，不方便接电话。」 对面声音顿了一下，没再追究向云迟接电话的事，转而说道： 「你中秋节不回家居然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真是越来越野了，是不是我们管不住你了？」 向云面无表情，鼓足勇气回答： 「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怎么知道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周玲并没有认真对待向云的话，依旧我行我素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下去： 「文致今天过来了，拿了不少东西，还帮你说好话解释说你工作忙，你工作能有多忙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别人文致三天两头就来孝敬我和你爸，你再看看你，你去看过人文致的爸妈吗？」 向云抓着手机，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忍了很久的怒气在刚刚得到的鼓励支持下，一股脑爆发出来，她愤怒地打断了周玲的话： 「我再说一遍，我跟梁文致没有交往，我也不会跟他结婚，你们要是喜欢他，大可以认他做干儿子，我不介意管他叫一声哥！」 「还有，别再一打电话就跟我说找对象结婚的事情，我没那闲工夫！」 说完，她不等周玲有所回答，直接了当地挂了电话。 她扶着盥洗池的边缘站了好一会儿，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唿吸，这是她头一次对周玲这样说话，竟有一种莫名的酣畅。 她的腿在发颤，心也跳得很快，她还是害怕的，这种害怕根植在她的血脉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大彻大悟，彻底扭转的。 但她已经在尝试改变，尝试鼓起勇气为自己据理力争。 她好多年没有这么勇敢过，真是牛逼坏了。 向云按住自己慌张跃动的心跳，苦中作乐地想道。 她冷静了将近五分钟，这才动手开始补妆。 从洗手间出来，向云拿出手机给梁文致发了一条信息： 「收假之后抽空聊聊。」 有些人不给他把话说明白，他就会永远装瞎子。 梁文致讨好向云的父母，又对二老催促他和向云多接触发展的事情上保持一种默认的态度，这样的举动让向云觉得恼火，不管梁文致是不是故意的，她都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说她自作多情也好，说她薄情寡义也罢，她想再为自己努力一次。 发完简讯，向云就收起手机继续朝外走，林栀心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手里捧着重新添了热水的茶杯，望着窗外的天空，神态静谧而温柔。 「林老师，今天还去月饼作坊吗？」 向云没再提刚才的旧话，重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林栀心收回目光，抿唇一笑： 「不去了吧，我们待会儿买点月饼尝尝，也算过了中秋。」 现在这个点儿已经是中午了，雨停了，游人越来越多，就连这间清幽的茶馆也开始喧闹起来，就算去了作坊，想必她们也会像昨天一样，被拥挤的人群劝退。 「今天是因为我突然闹了情绪才耽误了时间，不如这样，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当做补偿，至于奉鸣的手工月饼，来日方长，下次再约，怎么样？」 林栀心喜欢那句来日方长，她笑迷了眼，点头答应： 「好啊，那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向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转头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指着东边一座小山： 「这个方向过去有一座古庙，我以前去过一次，那时候去庙里的游人还很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我猜庙里人再多，也多不过月饼作坊。」 说到最后一句，向云眨了眨眼睛，开了个小玩笑。 毕竟是中秋佳节，寺庙里自然没有镇上人多。 她看起来情绪已经好很多了，林栀心放下担心，非常配合地笑起来。 两人又在茶馆坐了一会儿，休息好了，就携手去了向云说的那座古庙。 古庙在半山腰上，叫奉贤寺，虽然临近古镇，但游客要去寺里进香，必须沿着青石板铺的石阶走上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愿意跋涉的游人不多。 一上山，环境就变得清幽起来。 山上的树木开始落叶，途经种着枫树林的地方，遥遥一望，漫山都是火红的枫叶，层林尽染，十分壮阔。 向云和林栀心走走停停，一路游玩着上山，拍了不少风景照，不知不觉便临近寺门。 寺门前有两个扫地的僧人，见向云和林栀心两人游玩而来，便引着她们入寺进香。 她们两个都不是信鬼神之说的人，但来到寺庙，自然要遵守寺庙的规矩，她们每行过一个殿宇，都会主动为殿内供奉的佛像上一炷香。 向云带着林栀心来到寺庙后院，也就是斋堂所在的地方，见院中有一方三四平米的大小的水池，池底藏了个张嘴的蟾蜍，铜制的，表层氧化，色泽斑驳。 第90页 蟾蜍嘴里散着许许多多银亮的硬币，几乎要从它的喉咙里溢出来。 「来这个寺庙的人都会朝这蟾蜍嘴里扔硬币，据说如果扔中了，能驱邪避灾，带来好运，在池边许下的愿望，多半能够实现。」 难怪那么多人朝蟾蜍嘴里扔硬币，林栀心失笑，斜眸瞅着向云，问： 「你还信这个？」 向云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硬币，递了一枚给林栀心，微笑着回答： 「以前我不信，但今天，我想相信。」 她说完，捏又起一枚硬币，轻轻一扔就投进蟾蜍嘴里。 第五十二章 偷亲 向云在心里偷偷许了一个愿，这个愿望和此刻站在她身边的女人有关。 林栀心听着向云的回答,脸上笑意加深,她手里把玩着硬币,见向云一投即中,她心里也生出一股豪气,跃跃欲试起来。 于是，她抬手一投。 没中。 林栀心的笑容僵在嘴角,她并不气馁，将手一摊,又朝向云讨要了一枚硬币。 再投。 还是没中。 她恍惚发觉这个游戏好像并不简单。 蟾蜍在水下,硬币入水之后受到的阻力增大，运动轨迹会发生改变,正常瞄准之后投出硬币，根本够不着蟾蜍就会将动能消耗殆尽，然后晃晃悠悠地落到池底去。 若是扔得力气大些,就会从蟾蜍脑袋上跃过去，最终还是扔不进蟾蜍的嘴里。 林栀心捏着第三枚硬币,脸上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科生，她真的不太懂这小游戏里面暗藏的科学原理。 向云被林栀心难得一见的呆愣模样逗得开怀,在旁看得发笑，强忍着笑意，憋得脸都红了。 林栀心像是感受到身边人的嬉笑，回眸嗔恼地瞪了向云一眼,那一眼水波流转，顾盼生辉。 向云脸上的笑容剎那间凝滞，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跃动的节奏，将紧张和心动尽都换算成红云铺设在她脸上。 好在林栀心瞪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回去，继续研究如何才能把硬币投进蟾蜍嘴里，没注意到向云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愿意陪着你，给你加油鼓劲。 林栀心对她说的话在向云心底一遍又一遍迴响，她感觉自己魔怔了。 很久以前就在她心里埋下根的那一丁点的念想开始飞快膨胀，等她反应过来，想遏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破土而出，令她心头惶惑。 向云用力将视线从林栀心的背影上撕开，她闭上眼，做了好几次深唿吸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真的想努力一把，也不该毫无准备，她现在的底气不足以支撑她破釜沉舟。 「唔，又失败了。」 第三枚硬币还是没有投中，林栀心有点不开心，虽然她也不怎么相信投中就会有带来好运，但是试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没中，还是觉得有点受到打击。 向云按捺住躁动的心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面上带起微笑，脚步轻松地朝林栀心走过去： 「有诀窍的，我教你。」 她说着，又捏起一枚硬币，对林栀心道： 「硬币入水的时候运动轨迹会发生改变，而且因为光从水面出来的时候会发生折射，我们看到的这个蟾蜍实际位置其实要更低一点，瞄准的时候这两种情况都要考虑。」 林栀心果然被向云给出的解释吸引了注意力，她露出惊奇的神情，向云此时与她说的这些都是很浅显寻常的道理，她读书的时候也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有用于实践。 「一元硬币比较重，动能大一些，更容易投中，瞄的时候对着蟾蜍的下嘴唇，你看。」 向云抬手一抛，随着啵一声轻响，硬币落入水中，在很短的时间里，运动轨迹发生了明显改变，然后轻轻松松钻进蟾蜍大张的嘴巴里。 林栀心将信将疑，她觉得这是个技术活，应该没有那么轻松。 「你试试？」 向云又拿了一枚硬币递给林栀心。 林栀心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按照向云说的，朝蟾蜍下唇瞄准。 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打在蟾蜍侧边的内壁上，弹进蟾蜍肚里。 虽然偏离了中心，但效果立竿见影。 「哇！」 林栀心非常惊喜，她连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立在水池边默默许了个小心愿。 向云站在林栀心身边，得以看清林栀心许愿时安谧的侧脸。 温柔，恬静，美好。 心里浮现好多溢美之词，她想从中找出一个可以用来贴切形容林栀心的，忙碌一番之后发现，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词语。 林栀心很美，她的美丽素净恬然，端庄优雅，又融合了恰到好处的狡黠俏皮。 将一切美好和幸福，都给她。 向云又默念了一遍刚才许过的愿望。 林栀心许完愿睁眼朝向云看过来，向云已收回贪恋的目光，微笑问道： 「还玩吗？」 林栀心背手摇了摇头，笑容柔和： 「不玩了，愿望嘛，有一个就够啦！」 向云便收起没用完的硬币，领着林栀心朝斋堂去： 「我家那边也有一座寺庙，在山上，小时候每年春节，我们都要去爬山，到寺庙进香，你猜我对那座寺庙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第91页 林栀心认真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斋堂门口进出的僧人，心里浮现出一个可能： 「你既然这样说，肯定不是和殿宇香烛有关的东西，而且你那个时候估计年纪不大，我猜……你也许是惦记着庙里的斋饭。」 林栀心一语中的，向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肩膀直颤： 「啊，林老师你太聪明了，我小学去那寺庙里拜了好多次，其实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那座寺庙后院斋堂，老和尚给香客们准备的斋菜里，那碗凉面特别好吃。」 林栀心忍俊不禁，也觉得有趣，跟着向云笑： 「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凉面，你要问问看吗？」 「当然要问问看。」 因为小时候去庙里参拜的经歷，向云此后每回再去寺庙，总对寺院的斋堂念念不忘。 林栀心忍不住笑出声，她觉得向云这个样子特别可爱。 虽然说不清究竟什么地方改变了，但林栀心直觉今天的向云，跟以前不太一样。 她们走进斋堂，向云问了当值的和尚今日堂里有些什么，和尚与她细细说了，也许是投硬币带来好运，菜单里果然有凉面。 玩了一个下午，已经五点过了，向云和林栀心留在斋堂里食斋饭斋菜。 经过中午与林栀心促膝长谈，向云话匣子打开，吃饭的时候她不再藏着掖着，聊起自己以前经歷的一些趣事，逗得林栀心笑个不停。 六点多，太阳西斜，向云与林栀心离开寺庙，踏着夕阳余晖回到奉鸣古镇，在街边的店铺里选了两盒包装好的手工月饼，这才回到民宿休息。 林栀心给小猫餵了羊奶，晚上八点多，林栀心和向云一人怀里抱一只小猫，凑在一起坐在地毯上拿手机投屏看电影。 白天买来的手工月饼已经用小刀切好了放在床头矮柜上，两人一边讨论剧情，一边吃月饼，民宿小小的客房里，充溢着轻松的节日气氛。 向云上次喝了梅子酒尝到味道，觉得果酒好喝，回来的路上看到有酒铺在卖桂花酿的果酒，就顺道买了两壶。 林栀心不允向云多喝，因为明天她们还要早起，三天假已经过去两天，明儿得回家休整，所以向云要开车载她和小猫们回祁州。 向云也知道自己的酒量，只想尝尝酒香，两人便各饮了一小杯。 电影放到一半，林栀心感觉肩头一沉，她侧头来看，见向云困了，枕着她的肩膀昏昏欲睡。 狮王从向云的怀里爬出来，伸着小爪子去抓茉莉的尾巴。 向云脸颊微红，眼睑一耷一耷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栀心的目光扫过向云红润的脸庞，沿着向云光洁的鼻樑慢慢滑落，最后不由自主地落在向云两瓣微微张开的柔唇上。 她喉头一动，旋即警醒地转开目光，抖了抖肩，试图叫醒向云。 结果她低估了向云睏倦的程度，她肩膀一抖，向云不但没醒，还从她的肩膀上滑下来。 林栀心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向云倒进她怀里，茉莉也跌在地上，和狮王闹到一起。 「林老师。」 向云又说起梦话，林栀心试图扶起向云的动作顿住，便听熟睡中的人嘴唇又动了，轻声道： 「谢谢你。」 原来是道谢的。 林栀心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明知道自己酒量差到没边，还非要尝尝味道。 她扶着向云站起来，将其塞进被窝里，又贴心地为向云掖好被角。 经过这一折腾，向云有要醒来的迹象，林栀心没管她，起身将狮王和茉莉送回笼子里，这才去刷牙洗漱。 等她在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向云已经睡熟了，床头的暖灯照在她脸上，睡容柔软又温暖。 林栀心不由自主地朝向云走过去，在后者床边站定。 她想起向云上次教师节喝醉之后与她说过，她有喜欢的人。 联繫向云与自己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林栀心心潮涌动。 她以前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可能，但向云的取向不明显，她猜不透，就不会轻易下定论。 但是今天，向云亲口对她坦白，说她是喜欢过同性的，林栀心最初的猜想，便不可遏制地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目光被灯下熟睡的向云牢牢吸引，夜深人静，贪妄被无限放大，心里惦念的东西开始按捺不住，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她不止一次在心里暗示自己冷静，但一看见向云，她的理智便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支撑着她的，只剩了一点矜持。 她们有没有可能，是两情相悦？ 心底有个声音鼓励着她朝向云走过去，又有另一个声音让她反省李笙带来的教训。 以前兇恶有力的反对此时竟变得单薄起来，鼓励着她前进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充斥在她脑海中每一个角落。 等她再回神时，她已经倾身靠近向云，她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好多。 她能看清向云颤抖的眼睑，感受到带了些微酒意的灼热唿吸喷吐在自己的脸颊上。 柔唇近在眼前，林栀心心尖一颤。 她闭上眼睛，偷偷吻过去。 一个轻盈的吻落在向云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走。 林栀心最终还是没敢太过轻薄，偷亲额头已经抽光了她的力气，她飞快看了一眼向云，确定自己没被发现，便怀着紧张而激动的心情转头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第92页 第五十三章 变故 中秋节这天晚上，林栀心很晚才睡着,第二天闹钟响了,向云按时起来,林栀心却在被子里卷着,赖了一会儿床。 向云去洗漱了出来就开始收拾东西,林栀心磨磨蹭蹭了十分钟，终于突破被子的封印,成功起床，她起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向云。 虽然她确定昨天晚上向云睡得很熟,但还是担心被向云发现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向云被她盯得不自在,当林栀心的目光第三次无声地落在向云身上，向云紧张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小心地问道： 「我脸上是不是有花？」 林栀心心虚地撇开目光，说自己开机还没完成，脑子有点卡,容易发呆，煳弄过去。 趁着向云收拾东西的间隙,林栀心去洗手间整理了一番,再出来的时候，屋里基本上都弄好了。 林栀心只需要再把自己的东西收捡一下,装进箱子里，就和向云一起下楼退了房。 回程的路上，林栀心和来时一样坐在副驾，怀里抱着猫笼。 她和向云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气氛融洽和谐。 快下高速的时候，向云放在收纳格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林栀心示意她认真开车，然后探手过去，替向云按了免提。 「向云？你现在在哪儿？快来公司！出大事了！」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出项目负责人郭斌的声音，语调急促，焦躁中暗压着愤怒。 向云眉头一皱，冷静地回答： 「我现在在高速上，到公司还要一个多小时，你那儿现在什么情况？」 郭斌心急如焚，听向云说还要一个小时，便道： 「线上中秋活动出了问题，一个后端bug，情况非常严重，用户充值之后就会掉线销号，客服部门接到了几千条投诉，现在我们已经强制关闭了所有线上伺服器，我给你一个小时，你给我赶来公司解决问题！」 郭斌的声音像惊雷似的在向云耳边爆炸，向云脑子里有一瞬间嗡嗡作响，她两眼一瞪，抬高声音： 「怎么可能？！这种问题测试不会测不出来！」 林栀心侧目朝向云看去，虽然她不懂行，但联繫对方严厉的语调和向云阴沉的脸色，也知道事态非常严峻。 「可现在是事实！测试那边怎么回事我正在问，你最好动作快点，否则这次事故，你恐怕要担80%的责任！」 郭斌说完就挂了电话，向云额角渗出细汗，她想先停车冷静一下，又迫于郭斌给她的一个小时时限，正犹豫时，眼角余光瞥见右后方一辆车打了灯要超车。 右侧超车本来就是违规操作，向云没来得及让，那辆车就飞驰而过，车尾别了向云一下，向云怕撞，副驾如果挂到，林栀心很有可能会受伤。 她半点犹豫也没有，用力打了一把方向盘，将两辆车的车身拉开，同时踩下剎车。 嘭一声响，向云的车撞上高速路中间的护栏，车子由于惯性作用朝前滑了一段，左前侧车胎在护栏上刮破了。 变故发生太快，林栀心还没反应过来，向云一个急剎车，巨大的力道差点将她甩出去，好在安全带把她牢牢拴在座位上，只是手里的猫笼跌到脚下，两只小猫惊慌失措。 「向云？！」 林栀心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来不及去看小猫如何，急忙转头朝向云看过去，想确认向云是否无恙。 向云两手握着方向盘，脸色煞白，嘴里喘着粗气，看起来也非常惊慌。 好在撞击之前她反应迅速，踩了脚剎的同时也拉起了手剎，虽然撞了护栏，车子有所损伤，但车上的人都没事。 「林老师，你帮我个忙，用我的手机拨122，叫交警来处理车祸事故，我们先下去。」 她现在两条胳膊都在发颤，根本没办法自己打电话，但她的思维还算清晰，尽可能保持冷静地处理眼下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个小时之内肯定是回不了公司了，向云愁得脸色发黑，她下车之后感觉自己状态好一点了，就立即给郭斌拨了个电话，说她这边路上出了车祸，暂时回不去。 郭斌顿时怒了，噼头盖脸给她一顿骂，然后甩下话来，不管她这边什么情况，只要她人还活着，公司的事情必须优先解决。 线上伺服器的事故，和郭斌拿的工资直接挂钩，毕竟是事关己身利益的东西，平日里再和谐的同事关系，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都不顶用。 向云挂了电话，心里也压着一股怒火，先不说这一次线上伺服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问题，光是郭斌不近人情、唯利是图的态度就让她觉得心寒。 她破罐子破摔，干脆放下手机，公司那边的事情她暂时没有心力去管，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车祸问题。 林栀心也很着急，她知道向云现在急着赶回公司，但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她完全帮不上忙，连安慰向云她都无从下手。 向云压下心头的躁怒，示意林栀心先带着两只小猫到高速路边的紧急停车区去休息，自己则按亮双闪，从后备箱里翻出急停警示牌走出三十米放到快车道上。 后面来车看到三角形的小牌子，提前知道前面出了事故，就会转道绕行。 两人在路边等了十多分钟，交警的车子赶到，向云主动出示了驾照，跟着做了笔录，拖车拉着向云的车下高速，向云和林栀心则乘坐交警的车回到祁州。 第93页 交警帮忙把向云的车送去维修，向云道谢之后，和林栀心一起打了车准备回家。 「你是不是要先去公司？顺路吗？」 上车之后，林栀心询问向云，这一路上向云的心情都很不好，多半是挂心工作上的事情。 「嗯，待会儿我在公司先下，要麻烦你自己回去了。」 向云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从她眼前飞驰而过，整个人非常焦躁。 林栀心理解地点了点头，应道： 「没关系，你工作要紧。」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 「忙归忙，但是别忘了按时吃饭。」 向云点头应了，但她的目光始终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车很快抵达向云所在的公司楼下，向云和林栀心道别，率先下了车。 她一路小跑进入电梯间，回到公司，刚进玻璃门，郭斌就看到了她。 今天不是上班日，项目组里来的人不多，但郭斌、前端负责人和测试负责人都已就位。 向云处理车祸事故再来公司，期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客服部门接到的投诉信多达上千封，郭斌脸色沉如黑炭，向云一来，他的怒气便压制不住，呵斥道： 「你怎么不明天再来？！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向云停下脚步，她胸口起伏，气息还没喘匀，想说些什么，郭斌却一将一沓刚列印的投诉信拍在桌上，阻了向云的话头，冷着脸对她说： 「我不听你的解释，这次事故已经报给高层，具体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马修復这个bug，至于惩处决定，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郭斌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他冷冷地扫了向云一眼，转身走开去接电话，向云从始至终没有说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言语。 她紧抿着唇，不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按亮电脑屏幕。 看着熟悉的锁屏界面，向云面沉如水，她半晌没有动作，沉寂下来后，大脑开始飞速思考。 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同寻常，她负责的项目，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不相信自己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而且如果功能上出了问题，测试那边为什么没有一点反馈。 向云思考了几分钟，电脑锁屏界面在很久没有操作又自动黑屏，她才伸手握住滑鼠，待屏幕重新亮起。 她熟练地输入解锁密码，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工作项目，而是查看起代码提交记录。 有后端代码修改权限的除了向云还有另外两个后端新人，但核心代码权限只向云拥有。 一旦代码有什么改动，版本控制软体上会有修改记录。 两个新人提交的代码修改记录截止在中秋节放假的前一天，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没什么异样。 后端伺服器有好几个开发版本，单独看一个版本找不出问题，但更到线上去的代码一定会走线上伺服器的版本控制器。 向云冷静地思考，又检查了线上代码的修改记录。 记录上操作人一栏清一色是向云的名字，最后一条修改记录的时间在她下班之前。 依旧没有发现。 在代码提交时间上找不出问题，向云开始从最后一条修改记录往上翻看代码里具体的改动内容。 是不是问题代码，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连朝上看了四五条，都是正常的修改记录，修改的部分代码她也有印象。 向云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无意识地咬住下唇，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上看。 忽然，向云眸光凝结在一段红色标记的陌生代码上，眼睛里乍然亮起一蓬冷光。 果然有人动过她的电脑。 第五十四章 辞退 这是一段定时启动的功能代码，镶嵌在中秋节充值活动里,一旦玩家通过活动埠成功充值,就会直接註销玩家帐号,预设的启动时间就是今天上午六点。 修改记录显示的时间是中秋节放假头一天的中午,那时候是午休时间,向云记得自己那天为了早点下班，中午没有午睡,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差不多十分钟的样子。 项目组内的人虽然几乎都在午休,但难免有一两个醒着,就算有人暗中针对向云，也不会亲自露面。 多半是趁她离开这段时间里远程连接她的电脑,将这部分问题代码跳过测试服直接传到线上伺服器上，这样就可以避开测试人员。 只要中午到晚上活动代码更新到线上去的这段时间没人去查修改记录，有很大机率能矇混过去。 她的电脑平时为了方便随时处理线上问题,远程连接通道是打开的，输入对应的密匙就能完成连接。 这种操作在公司内部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组内,朝夕相处，就都有拿到她电脑密匙的机会,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在方面做文章 。 向云脑海里构建出自己被陷害的可能以及对方採用的操作手段，但这样一来，对方的身份就很难确定了。 但她明白,能这样做的人只有项目组里的熟人，而且还是了解后端代码结构的熟人。 她立即调查了自己这台电脑的远程连接记录，数据有被人修改的痕迹。向云神色肃然，猜想虽然被印证，但对方有备而来，查不到确切的接入ip。 她抱头伏在桌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第94页 就算明知有人搞她，她也拿不出证据，代码上传记录上写的是她的名字，这口莫名其妙的黑锅她背定了。 就这样跟郭斌说有人动过她的电脑，别人只会觉得她是在推卸责任。 向云黑着脸死死盯着那一段红得刺眼的问题代码，一口牙几乎被咬碎。 究竟是谁突然这样陷害她？ 她闭上眼用力深唿吸，心里已经预感到这次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过去，尽管她只要删除了这段代码就能解决线上的问题，但线上伺服器已经造成的损失必须有人来抗。 事实上，没有人会给她解释的机会。 至于她会得到怎样的处分，她已经有所预料。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将损失降到最低，把停服之前被恶意删除的玩家数据找回来，否则，她很可能在明天之前就收到被起诉的律师函。 事已至此，她反而冷静下来，头脑无比清晰。 起码不能因为这件事背上法律责任，对方想置她于死地，她只有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先从开始找回玩家数据开始。 对方虽然接入她的电脑上传了临时更改后的代码到线上伺服器，但对伺服器数据的存储明显不熟，纵然删除了伺服器主目录下的数据，却没有清理缓存备份，让向云发现了一线生机。 她飞快把备份数据全部下载留存，写好捞数据的小功能，以今天早上六点为时间节点，将所有线上数据全部跑一遍，过滤出有用的玩家数据。 这个过程耗时很长，每一秒都过得煎熬。 郭斌时不时就会来催，向云根本不想理他，一直沉心工作，对时间的感知也变得模煳。 进行一系列的机械性的重复操作，将数据全部回档之后，向云再抬头，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多了。 郭斌还在和客服部门电话沟通事故情况，想方设法让对方稳住玩家情绪。 向云忙完之后，脸色煞白地通知了郭斌可以重新起服，接下来该如何进行补偿就是运营和策划的事情了，她不需要再管。 郭斌看了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开口： 「辛苦了，待会儿上面有个会，你来一下。」 向云冷冷地「嗯」了一声，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林栀心连续两天没有见到向云。 自从那天车祸事了，向云去了公司之后，她就失联了，微信消息没回，电话打不通，也没有回家。 林栀心心里很慌，她不知道向云身上发生了什么，公司里突然发生的变故究竟有多严重，才会让向云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收假之后第二天下午，林栀心从学校出来，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看着车牌上的站点信息，只犹豫了几秒钟，她就上了平时从没有坐过的另一辆公交车。 公交车在距离向云公司只有两百米的站点停下，林栀心下车后小心地辨别了一下方向，上次跟向云一起打车路过这里，她隐约还有一点印象。 她其实不知道向云是在哪一栋楼哪一个公司，但她就想过来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向云。 她担心向云，同时也非常愧疚，她觉得这件事从某种层面上讲，也和她有点关系。 如果她不邀请向云去奉鸣，至少她们不会在高速路上出车祸，向云能及时赶回公司处理问题。 林栀心走到向云那天下车的地方，站在路边漫无目的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感觉自己有点滑稽。 她到这里等向云，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呢？ 秋天白昼变短，七点多，天色已经灰暗下来，冷风嗖嗖地吹，林栀心穿的薄风衣渐渐不能御寒，她抱着胳膊，心里漫上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戚。 才两天未见，她心里的不安和思念却时刻折磨着她，比以往哪一日都更清晰。 她知道自己多半是没救了，但向云此刻人在哪里？ 林栀心看了一眼时间，快八点了，天空褪去了最后一层灰濛濛的光，彻底暗下来。 她是不是找不到向云了？ 她打算再等半个小时，如果没等到，就再给向云打个电话，如果还是没接，那她明天再来。 林栀心看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心里暗下决定，再抬头时，忽见不远处的街角现出一人。 向云的箱子那天拜託林栀心带回去了，她还穿着前天那身衣服，步履疲惫地绕过街角，朝林栀心所在的方向走来。 林栀心先是一惊，随后便抑制不住欣喜，刚要开口，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向云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头髮凌乱如同鸡窝，髮丝油得凝结成一股一股，混着汗水黏在她的额头上，一身散着浓郁的烟味儿，眼底有很深的黑眼圈，眼袋肿起来。 整个人像是刚经歷了一场大难，憔悴极了。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十分淡漠，或者用涣散来形容也不为过，注意力不知落在何处，径直从林栀心身边走过，竟没有回头。 「向云！」 林栀心终于忍不住，出声唤住她。 向云脚步顿下，惊讶地转身来看着林栀心，反应了两秒，才问： 「林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林栀心总不能跟向云说她是刻意为了找向云才在这个地方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而且向云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她干脆不回答，转了话题： 第95页 「你现在怎么样？回家吗？」 看到林栀心后，向云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见林栀心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她也没有追问，僵硬的脸上扯起一抹疲惫的笑，目光却十分平静： 「我没事啊，就是肚子有点饿，要不林老师你请我吃顿饭，我想喝小区外面那家中餐馆的梅子酒。」 林栀心张了张嘴，她想问向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问不出口。 看着向云脸上疲惫的笑容，她的心像针扎一样疼。 关心的话在她的胸腔迴荡一圈，说出口时，却变成了： 「好，我们去吃饭，喝梅子酒。」 向云和林栀心一起坐公交车回到小区，径直去了餐馆。 已经快九点，餐馆里人散得差不多了，两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向云拿到菜单就点了两壶梅子酒，剩下的她没拿主意，林栀心做主点了两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向云意外地话多，本来以为向云会沉默地吃完饭回去休息，岂料菜还没上来，她话匣子就打开了，和林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聊天的内容也没有边际，林栀心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但也耐心地接她的话，话题内容跳转很快，可能上一秒还在聊天上变幻莫测的云，下一秒就变成地上搬家的蚂蚁。 两杯梅子酒下肚，向云越来越迷煳，林栀心很想问向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怕触到向云紧绷的神经，所以硬生生将好奇和担忧忍下来。 她决定先哄向云睡一觉，向云现在需要休息。 好不容易向云放下手里的酒杯，两壶梅子酒都见了底，林栀心只喝了开头一杯，剩下的全由着向云借酒浇愁。 向云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休息，林栀心去付了饭钱，回头来扶着向云回家。 这条路她们已经像这样走过好几遍了，脚步依旧踉跄摇晃，但是，每一次，林栀心的心绪都不一样。 她们走到单元楼下，林栀心拖着向云去楼梯间里按了上行键，等电梯到了，才刚进电梯，向云忽然一把搂紧林栀心，整个人像没长骨头似的坠在林栀心身上。 她一身酒气，混着汗水和烟味儿，非常刺鼻，林栀心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 「……林老师，我失业了。」 向云一开口，立时便有温热的泪迹沿着林栀心的脖子滑下来。 潮湿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林栀心却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只有沉重和心痛。 「嗯。」 她搂住向云的腰，避免向云不小心摔倒，任由后者的脸贴着自己的脖颈间的肌肤，轻声应道。 第五十五章 晨起 叮一声轻响，电梯抵达楼层。 门开了,但向云紧紧抱着林栀心,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她埋在林栀心肩头,紧绷了两天的神经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她心里委屈极了,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但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公司高层轮流开了一整天的会,最后盖棺定论，向云为这个事故负全责,线上问题造成的巨额经济损失他们不要求向云赔偿,但向云也不能继续在公司待下去了。 他们给她结了一个月的工资，就让她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人。 公司里没有向云什么私人物品,所以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 她不可惜自己丢了工作，却难过于什么真相都不如利益二字的人心，即便这件事有再多的不合理,他们也选择性失明，不肯寻根究底,就这样匆匆给她定了罪。 「不是我的错。」 向云垂着头,隐忍地争辩着。 她粘稠的唿吸扫在林栀心的脖子上，耳廓上,直在林栀心柔滑细腻的肌肤表层激起一层浅浅的红晕。 「嗯，不是你的错。」 林栀心相信向云，温柔地安抚她的情绪。 「那些人不相信你，将你辞退,是他们的损失，你不要难过，工作我们可以再找，先回家，好不好？」 对于向云工作上的事情，林栀心暂且也没有办法帮忙，即便心急如焚，也只能先让向云休息一下，总能想到办法的。 这个时间点，上下楼乘坐电梯的人比较多，她们在里面耽搁，待会儿可能给旁人添麻烦。 「向云……」 见向云没动作，林栀心抱住向云，轻轻推搡着她沉重的身体，想将她扶出电梯。 向云喝醉之后腿脚软绵绵的，林栀心稍稍一推，她便晃晃悠悠地要倒，林栀心又将她一把捞在怀里，半拖半拽地领着她朝电梯外走。 电梯门试探着关了两次，都被林栀心重新按开了，刺耳的警报声将向云朦胧的意识唤醒一些，总算是配合着林栀心从电梯里跌跌撞撞地出来。 林栀心用向云的钥匙开了门，任劳任怨地扶着向云回到自己家里，先在门厅处折折腾腾地换了鞋，再把她送去床上躺着，替她擦脸。 等林栀心简单收拾好，向云已经睡着了。眼看时间不早了，林栀心打算替向云盖好薄被，然后自己就回去了。 叠好的被子放在靠墙那一边，林栀心得爬上床铺越过向云去拿。 她刚将被子拉起来，打散了，准备盖在向云身上，不料睡得迷迷煳煳的向云突然一个翻身，胳膊一伸就环住了林栀心的腰。 林栀心猝不及防，直接被向云拽着倒在床上，她嘴里溢出一声惊唿，来不及挣脱，向云便收紧了胳膊，将林栀心搂在怀里。 第96页 她像抱着个大型玩偶似的，小半个身子都压在林栀心身上，心满意足地埋头蹭了蹭林栀心的脖子，又唿唿睡了。 林栀心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眼下的境况，感觉到向云灼热的唿吸吐在她的脖子上，她顿时羞红了脸。 她有点怀疑向云是不是故意的。 这样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了，林栀心脸红心跳，有些无措，她不敢去看向云近在咫尺的脸庞，想着该如何脱身。 她试探着拿开向云圈在自己自己腰上的胳膊，然而向云抱得紧，她稍稍动一下，向云便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抱得更紧一些。 醉酒之后的人力气又大，林栀心被禁锢着，根本挣不开。 倒也不是完全没法子推开身上这人，但她不想将向云惊醒，故而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向云的肩膀，意图让主动她翻身，将自己放出来。 她推的力气不大，但熟睡中的向云明显感觉到不适，她眉头皱起，不知梦见了什么，脸上显出悲伤难过的表情。 下一瞬，豆大的眼泪顺着向云的眼角跌下来，擦着林栀心的耳廓滑下去，她轻轻推搡的动作顿时一僵。 向云的两臂越收越紧，生活中的压力和痛苦带进了她的梦里，却又不敢放声哭嚎，眼泪落得小心又安静。 林栀心心疼了。 她没再挣扎，如果能让向云好受一点，这样由向云抱着，她也甘愿。 不知过了多久，向云渐渐睡熟了，眼角还凝着未干的泪痕。 林栀心侧头看她，心中羞赧渐渐散去，便抬起手来，轻轻抚了抚向云的脸庞，以柔软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 第二天早上，向云因为宿醉的缘故头疼，天还没亮就醒过来，她一睁眼，便看到睡在自己怀里的林栀心。 意识恍惚的向云立时清醒过来，头疼都被她抛诸脑后，她两眼一瞪，又勐地闭上，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她眼睑微颤，再缓缓睁开。 林栀心还在，没有消失。 她用力咬了一口舌尖，疼得眼角泛泪，一张秀气的脸孔皱成一团。 不是做梦。 直到此时，向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所见都是真实的，她回想起昨晚在公司楼下遇见林栀心，又与她相约吃饭、饮酒买醉的事情，嘴角一颤。 她吓得屏住唿吸，提心弔胆地下移目光。 林栀心身上穿着昨日那身衣服，虽然经过一夜之后已有些褶皱，但都还好好的。 安然无恙。 向云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搭在林栀心身上的胳膊挪开。 与此同时，心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被她刻意忽略了。 心绪大起大落，连丢掉工作的委屈都来不及顾及，便陷入该如何面对当下窘境的困局里。 她既想叫醒林栀心，又担心林栀心醒来后局面更加尴尬，一时间纠结到脸色涨红，手足无措。 在向云心里乱糟糟地思考对策的几分钟里，林栀心被床铺上些微的动静吵醒了，她眼睑一颤，向云立马警醒，然后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林栀心睁眼醒来，昨夜睡姿不好，又僵着不能动，她有些落枕，肩颈那一块儿一动便疼。 感受到向云的胳膊已经挪开，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旋即转头朝向云看去。 向云闭着眼，但眼睑却颤得厉害，还能看见她眼皮下的眼珠子心虚地乱转，林栀心一下就发现她在装睡。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涌起一抹潮红，趁着向云未睁眼的空隙，飞快翻身起来，嗔道： 「得了，别装了。」 被发现了，向云脸上挂不住，没办法再装下去，她尴尬地睁开眼，林栀心已站在床边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 「对不起哦，我记不太清昨天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有没有事？」 虽然她从没与人交往过，但就怕醉酒之后无师自通，万一她喝醉了对林栀心动手动脚，即便没有拉扯衣裳，也非常无礼。 「有。」 林栀心不假思索地回答。 向云吓了一跳，脸都白了。 林栀心好笑地看着她，不知道向云想到哪里去了，她坦坦荡荡地笑起来： 「托你的福，我落枕了，脖子可能要疼好几天。」 向云没想到林栀心第二句话竟是这样，她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林栀心在与她开玩笑，她后怕地咧了咧嘴，一张脸红成绛紫色。 虽然窘迫，但她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犯错。 林栀心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六点，还早。 她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对向云道： 「现在才六点，你要不再睡一会儿吧，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待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 向云愣愣地点头，林栀心已转身拉开卧室的门走出去。 屋门咔哒一声扣上，向云又回想起自己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连唿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险些让自己窒息而亡。 她抱着头将自己埋进被窝里，纠结了十多分钟，才缓过劲来，哪里还睡得着，干脆翻身下床，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浴室里洗澡。 温水哗啦啦地流淌下来，沖洗在向云的脑袋上，将浮躁的心绪渐渐沖干净，丢失工作的惆怅又涌上心头。 第97页 此时再回想起这件事，她不觉得有多难过，工作可以想办法再找，只要她有手有脚，就不怕养不活自己。 但是一下子变成失业人员，心里难免有些落差，心里那些还没点透的小秘密，没来得及鼓足勇气，就遭受了崭新的打击。 她洗完澡出来，手机指示灯闪烁起来，提示向云有新进的消息。 林栀心发信息问她起来没有，她松开擦头髮的手，回信息说自己马上收拾好了，可以出门，林栀心便说五分钟后在楼道间等她。 向云立马加快速度，三两下吹干乱糟糟的头髮，用梳子刮两下，懒得绑头绳，就这样披着，然后换了一身衣服，开门走出去。 林栀心果然在楼道间等向云，她换了一件套头的白色针织衫，蓝色的衬衣领子从针织三的v领下翻出来，与向云以往见过的风格又不一样。 见向云出来，林栀心朝她一笑，忽然出声提议： 「今天游乐场人少，我们去玩一天怎么样？」 向云没想到林栀心会这样说，她眼里露出一丝疑惑，问道： 「游乐场？你不是要去学校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林栀心今天应该有课，怎么想到出去玩的？ 林栀心当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解释： 「我请了假，不去了，正好你也不用去公司，我们出去玩好不好？还是说你从今天就要在家准备简歷，开始找工作了？」 她说得轻松，根本不觉得向云会找不到工作，也不想给向云施加莫名的压力。 换位想一下，如果是她自己丢了工作，也不想被向云当成一个可怜虫。 向云需要的不是空空两句安慰，而是一视同仁的尊重，与她真心实意的陪伴。 第五十六章 鬼屋 林栀心柔和的目光朝向云望过来，向云心里像有温暖的泉水淌过,温热熨帖。 她眷恋这样的感觉,能有一个人给予自己恰到好处的理解,真的不容易。 向云耸了耸肩,她希望能得到陪伴,也想难得任性一下，从林栀心身上求得一丝温暖。 所以她没有违心地拒绝林栀心的温柔,安安心心地笑了，应道： 「那就玩几天放松一下再找工作。」 她们一同下楼,在小区外的包子铺吃包子喝米粥,再打车去了祁州最大的游乐场。 今天是工作日，游乐场人不多,向云和林栀心并肩穿梭在各式各样的娱乐设施之间，刺激的惊险的，挨个玩过去。 林栀心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意外地胆大，什么跳楼机、大摆锤,她坐上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相比于林栀心的从容,向云就狼狈多了，她有轻微恐高,即便绑了安全带，还是吓得脸色发白。 今天出来就是要彻底释放情绪的，向云一咬牙，捨命陪林老师。 过山车行至中途,林栀心哈哈笑着叫向云睁开眼睛，向云死活不肯，双手紧紧抓住身前的栏杆，唯恐自己一松手就从车上掉下去。 好不容易挨过惊险刺激的娱乐项目，向云扶着路边一棵树用力唿吸，庆幸自己没被吓死，捡回了一条小命。 林栀心帮她买了一瓶水，向云一口灌了大半瓶下去，这才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向云见林栀心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得意，顿时不服气，不能让她一个人被吓得半死，于是从裤兜里掏出刚才抽空买的两张票，咧着嘴朝林栀心挑衅一笑： 「来啊，互相伤害啊！」 待看清那两张票上的字，林栀心的笑容僵在脸上。 鬼屋！ 她愣了几秒钟，然后飞快反应过来，转过身躯，拔腿就跑： 「不去！哈哈哈哈！」 向云既然做了准备，哪里会让林栀心跑了，立即追上去： 「嘿！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她跑步的速度比林栀心可快多了，林栀心跑出没几步，向云已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林栀心被向云拽住，脚下却不慎踩到一块松动的石砖，她感觉一股力道拉扯着她的胳膊，她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已不由自主地朝后仰去。 下一瞬，林栀心娇弱的身躯跌进向云怀里。 向云原只打算将林栀心拉住，没料到这样的意外，顿时身子一僵。 林栀心也愣了一下，双颊飞过一抹红云，旋即故作自然地离开向云的怀抱，从向云僵直的五指里取下那两张鬼屋的门票，无奈道： 「好嘛，既然被抓住了，那就去，但我有个条件。」 「唔，嗯！」 向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林栀心抬眸嗔了她一眼，然后在向云紧张的目光中朝向云靠近，直到她们之间再容不下第二个人的位置，彼此间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 如此近的距离，向云脸上绷得很紧，看不出来什么，但她一双耳朵已经红得滴血。 向云的反应全被林栀心看在眼里，心里的猜想越发笃定。 她眼里蕴着一抹笑，决定更大胆地试探一下向云。 向云已经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跳过速，眼看就要窒息而亡，林栀心忽然抓起向云身侧的手，紧紧扣住，笑着说： 「牵着进去，你不准松开。」 在林栀心牵起她手的那一刻，向云就失去了思考能力，她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林栀心问了第二遍「好不好」，她才勐地回神。 第98页 「嗯、嗯，好。」 向云抿着唇，紧张地回答。 林栀心好笑地看着她，没再多说什么，竟主动拉着向云朝鬼屋去。 向云脚步略有些踉跄地跟在林栀心身后，看着被林栀心握住的右手，心里有浪潮汹涌不息地喧嚣起来。 到鬼屋门口检了票，服务人员贴心地询问向云和林栀心是否准备好了，然后又补充说明进入鬼屋之后不能殴打工作人员。 林栀心先还有些害怕，故而听得认真，结果听到这一句，顿时破功，忍不住笑出声。 向云则是全程不在状态，思绪一直飘飘忽忽的，根本没听工作人员在讲什么，此时听见林栀心的笑声，她才找回自己游离的心神，纵然不明白林栀心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 工作人员将注意事项都与她们说了，便放她们进入通道内。 这座鬼屋修在山下，将山体掏空了嵌进去，门前还有仿真的藤蔓和毒蛇。 临到要进鬼屋了，黑漆漆的入口里隐约传出鬼屋里鬼哭狼嚎的声音，林栀心果然还是紧张起来，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 向云走在林栀心身边，目光时不时就朝林栀心扫过去，又在后者觉察之前悄然转开，既心虚忐忑不敢同林栀心对视，又暗自怀揣一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满心纠葛不为人知。 她们从鬼屋的入口进去，视线突然昏暗下来，鬼屋里迴荡起呜呜欧欧的鬼叫和悽厉可怕的音乐，她顿时后悔了，刚才应该再准备一下。 至少，该将某个魂不守舍的人叫回魂才对。 林栀心拽了一把向云，小心说道： 「这里面好黑啊！」 向云眨巴着眼睛，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林栀心，林栀心一开口，她就点了点头： 「嗯，是有点黑。」 「你不怕吗？」 四周环境阴森森的，林栀心最怕这种幽闭而森寒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向云的手，胆怯地朝向云靠过去，却发现向云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向云的注意力全在她和林栀心交握的手上，见林栀心提心弔胆的样子，她眉眼弯弯微笑起来，回答： 「不怕。」 「那你保护我！」 林栀心趁机撒娇。 「好。」 向云不假思索。 她们小心翼翼又脚步飞快地朝鬼屋深处去，幽暗的甬道内有青红交替的灯光，隐隐约约能看见两步之内的景象。 她们头顶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血淋淋的尸体，骷髅头，两侧墙壁时有内嵌进去的空间，摆放着棺材一类的道具。 林栀心一路紧紧抓着向云的手，想闭眼不看，怕踩滑了摔跤，不闭眼，又惶恐不安，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强忍害怕走到中途，忽然，右侧的墙脚处勐地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来，抓住林栀心的脚腕，冰凉的触感惊得林栀心花容失色： 「啊！！」 向云立即发现了令林栀心恐惧的源头，她将林栀心朝自己的方向一拉，抓住林栀心脚踝的手适时松开，又没入墙面之中。 「别怕，都是假的。」 向云一手牵着林栀心，另一只手轻抚林栀心的肩膀。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向云身后，林栀心看见那怪物的样子，惊恐地屏住唿吸。 她想后退，又不愿扔下向云，在短暂的僵硬之后，经过一系列天人交锋，她勉强控制住自己想临阵脱逃的念头，颤着手戳了戳向云的手心： 「你，身后……」 随着她的声音颤悠悠地道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按在向云的肩膀上。 向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从林栀心脸上惊恐的表情判断出发生了什么。 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抓住按在自己肩膀上的不明物，惊慌之下用力稍大，向云和林栀心还没来得及后退，那怪物已先一步发出悽惨的痛哼： 「唔，痛痛痛！！你快松手！」 向云愣愣地看着那一截被自己捏在手里的苍白手腕，嘴角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她松了手，怪物急忙用力甩了甩手腕，然后扶正歪掉的脑袋，惊怒又后怕地瞪了向云一眼，飞快跑走了。 「……」 向云无语，这个鬼屋里的工作人员好像不怎么靠谱。 「噗……哈哈哈哈，这个怪物太惨了叭。」 耳侧忽然想起欢快的笑声，向云转头看向林栀心，见后者仿佛忘记了恐惧，拽着她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声迴荡在鬼屋里，传出很远。 「还怕吗？」 向云朝林栀心耸了耸肩，都说这些鬼怪是假的，林栀心还怕得不行。 她倒是因为从小性格就比较孤僻，所以时常一个人来游乐场，走过好多遍鬼屋，这些大大小小的鬼屋一开始对她还能有点威慑力，现在能吓到她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怕。」 林栀心虽然笑得开怀，但她还是怕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就算知道了真相，她肯定不敢继续往前走，但有向云在，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以前不敢尝试的东西，现在突然就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那还继续吗？」 向云又问，如果林栀心实在害怕，中途退出也没什么。 「继续。」 出乎她意料的，林栀心没有半点犹豫。 向云深深地看着林栀心的眼睛，从那目光深处读出欢快洒脱的情绪，便也放下心来，点头道： 第99页 「那我们继续。」 她们的手依旧牵在一起。 这一次向云主动走在前面，林栀心跟在她身边，步子迈得比刚才沉稳多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听检票的人说不能殴打工作人员，你刚才违规了，会不会交罚款？」 她们的身影绕过甬道的转角，林栀心笑意盈然的声音却遥遥传了出来。 「不是，我没有，你看错了。」 向云否认三连。 第五十七章 约见 她们在游乐场玩了一整天，然后去附近的商场吃饭,又沿着街走了一小段路消食,这才打车回家。 在楼道间分别的时候,林栀心朝向云挥了挥手,宽慰道： 「工作上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以你的能力，肯定能找到工作,有什么事就找我。」 向云心里熨帖，点头应了： 「好。」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一下,我会自己坐公交车上下班,你就不要操心了。」 向云的车子还在检修，林栀心不想让向云分心,而且，距离李笙上次闹事也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至少在向云找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没事。 「好，我知道了,那林老师你早点休息,晚安。」 向云和林栀心道别，回到自己的屋里。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以前她这个时间兴许还在公司加班，然而现在，她没了工作，作息时间也发生了巨大改变。 不再需要熬夜加班,也不用担心会猝死或秃头，没有人再催她改bug修代码。 听起来生活是轻松了，但没了收入来源，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她有点小积蓄也架不住消耗，拖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穷光蛋。 向云打了个呵欠，打算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考虑找工作的事情。 她简单沖了澡洗了头，不到十点就钻进被窝，没有工作上的电话骚扰，她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醒来的时候一身软绵绵的，但是心情却格外舒畅。 休息两天也挺好的，向云由衷感嘆道。 她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十点过了，她这一觉居然睡了十二个小时，神清气爽，心情愉快。 林栀心应该已经去学校了，向云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和两块全麦面包，简单应付了早餐，就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编辑求职简歷。 她先将自己的简歷放到求职信息网上，再针对性地发了两三封求职邮件到中意的it公司。 等她忙完，再看时间就已经快一点了，手机指示灯闪烁，提示有新消息，她拿过来看，林栀心问她吃过午饭没有，向云心里暖洋洋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回了一句： 「刚刚在弄简歷的事情，这会儿做好了，准备下楼吃饭。」 林栀心应该在午休，消息回得很快： 「那你快去。」 向云唇角的笑意渐深，点了一个ok的小表情发送出去，然后收起手机下楼吃饭。 饭后向云回家睡了个难得的午觉，两点过又起来，先查看了邮箱，没有求职反馈，她也没放在心上，关闭邮箱界面后就开始琢磨着要做个什么小游戏的demo，更能吸引hr的眼球。 她一边思考，一边点开思维导图，在上面写写画画，构建思路，约莫半小时，一个小游戏的基础架构就构思好了。 她正打算把逻辑做得详细一点，突然电话响了。 向云眼睛依旧盯着屏幕，伸手去将手机拿过来，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梁文致。 她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忽然想起自己在中秋节的时候曾经约过梁文致收假后出来聊聊，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而且她过得一团糟，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会儿看到梁文致打来电话，她才又回忆起来。 向云嘆了口气，松开握着滑鼠的手，点了接听键。 「向云，你现在在哪儿？听说你离职了？」 梁文致也是搞开发的，而且坐上了管理位，听到些风声一点都不奇怪，向云知道他迟早会问自己这件事，所以她也没有隐瞒，应道： 「嗯，被炒了。」 听筒对面的人沉默了两秒钟，才又开口： 「上次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咱们现在见一面吧？」 向云听着电话，同时视线扫过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不到四点。 「你现在不用上班？」 她好心地问道。 「嗯，现在没事，我可以请两个小时的假，要不你来我公司，我在楼下的那家咖啡厅等你。」 梁文致语速很快，听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急切，他想早点见到向云。 「嗯，那好吧。」 向云也没有别的事情，既然梁文致那边时间方便，她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就答应下来，然后挂掉电话，把刚才构思好的文档保存下来，换了一身休闲装就拿包出了门。 她的车撞得不严重，但是要修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估计等车回来，还得一个周，这几天她走哪儿都只能靠打车。 梁文致的公司距离她住的小区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向云下车的时候已经四点二十几分了。 她找到梁文致说的那家咖啡厅，推门进去，服务生凑近来问她是否约了人，她点头： 「姓梁，梁先生。」 服务员立马领着向云往里走，来到梁文致定的座位。 第100页 「喝点什么？」 梁文致把菜单推到向云面前，他早来了十分钟，但一直在等向云，自己也未点单。 「无糖美式。」 向云朝服务生点了点头。 梁文致闻言略感惊讶，他先与那服务生交代自己点的单和向云一样，待服务生低头告退，他才又看向向云： 「你以前不喝美式，我记得你不喜欢这种很苦的咖啡，为什么不加糖？」 向云露出一抹笑，淡淡的，礼貌中透着明显的距离感，却又不让人感觉不适： 「偶尔想换换口味，你下一次也可以试试和我点不一样的。」 柔软轻快的语气，却似乎意有所指。 梁文致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笑容毫不参假，点头道： 「你说得对，以前常喝摩卡，今天试试美式也不错。」 向云不想和他兜圈子，她垂着眼眸，转移话题： 「中秋节我爸妈……」 「向伯父上次手术之后身体恢復得很不错。」梁文致没等向云说完，主动接过话头，「你有事没回，我就去探望了他们，但他们还是希望你能回去看看。」 「嗯。」向云脸上的笑容更加寡淡了，她冷冷地应了一声，「我爸妈承蒙你照看了，这几年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她语气疏离，打算和梁文致说清楚。 梁文致像是有所预感，他脸色微变，立马回答： 「不麻烦，我一直都把伯父伯母当自己亲爸亲妈来看的。」 不等向云反驳，他又把话题引开： 「我今天找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你工作的事情。」 向云脸色有点绷不住了，梁文致在预感到向云今日态度出奇坚决之后，就慌了手脚，他刻意掩饰和急切落在向云眼里就像是故意挑衅似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但向云不想在公共场合和他大吵大闹，便顺着他的话应声： 「你不用为我操心，我已经在弄简歷了，工作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她估计梁文致可能想给她提供便利，让她就近到他所在的公司任职，她不想拿人手短，所以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不是，你听我说完。」 梁文致没有对向云的态度感到不满，脸上反而显出急切之色，一脸担忧地开口： 「你现在可能找工作有点困难。」 他开门见山，咬着牙说道： 「上面下了严令，不让业内公司聘用你，至少在祁州没人敢让你负责项目。」 向云的脸色一沉再沉，已经黑得如同锅底，梁文致长嘆一声，把话说完： 「你之前的那次事故在祁州闹开了，所有公司都认为你的业务能力不合格，就算聘用你，也只能让你做初级程序，拿实习工资。」 梁文致总算是把自己知道的具体消息说出来，其实这部分内容虽然暂未公开，但向云迟早会知道。 他觉得，她早知道，总比做几个月的无用功之后再知道，要好一些。 向云黑着脸坐在座位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梁文致有些侷促，他知道向云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不会给他好脸色，但他还是想试一试，便小声提议： 「我相信你的能力，上次的事故多半是有人搞你，要不你到我公司来，这边我让他们通融一下，有我做保，你的待遇肯定不会比之前那个公司差。」 向云没显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其实梁文致口中说出的这些，她在离开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那个背后搞鬼的人既然能轻松搞定她之前所在的公司高层，让他们停止追查，给向云把罪定死，那他就有能力搞坏向云的名声，阻止界内的其他人朝向云抛橄榄枝。 幕后黑手的身份，向云也有过猜想，她过往接触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个具备这样的动机，但她绝不会向这种恶劣的行径低头。 等梁文致说完，她并未犹豫，冷着脸摇头拒绝： 「工作我自己会找，你不用蹚这趟浑水，既然界内不欢迎我，大不了我就转行，我有手有脚的，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向云最后一句话是故意说给梁文致听的，咖啡上来了，她只喝了一口，就拿起手包站起身：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与其操心我的事情，不如早点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反正是不婚主义，这辈子就打光棍，你别学我耗着，你耗不起。」 第五十八章 聚会 和梁文致说完，向云也不等对方回復,提着包转身走了。 梁文致坐在原位很久,他的眼睛落在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上,像是在发呆似的,直到咖啡凉透了,他才垂着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模样狼狈，背嵴佝偻。 向云离开了咖啡厅后就直接打车回了家。 她推开自家的屋门,随手将手包扔在鞋柜上,撒上拖鞋到客厅，将自己瘫在沙发上,两眼放空，脸上显出两分颓丧。 尽管她和梁文致说的时候铁骨铮铮，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屈服,她也不畏惧上面给的压力，能依靠自己绝地求生。 事实上,除了写代码之外,她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技能，在祁州,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或许能养活自己，但要过得好，却不那么容易。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愿意轻易转行,隔行如隔山，不管转做什么，都要从头再来。 第101页 说她心中没有气愤肯定是骗人的，她心烦意乱，感觉很压抑，但这个社会往往就是这样，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站在和别人不同的高度，可以随心所欲肆意操纵旁人的命运。 失业的日子才刚开始，她就预感到未来路途坎坷，但她绝对不会妥协。 生而为人，总要有一个不可动摇的道德底线，是她无论如何要去坚守的。 人不能为钱权之势丢失本心。 向云长唿一口气，用手背盖着眼睛，瘫坐在沙发上休息了十几分钟，总算不那么难受了。 她坐起身，又去了卧室，准备继续细化她今天架构的小游戏，争取在一个星期的时间内将这个小demo做出来。 这天她没心情吃晚饭，就待在电脑前面敲代码，中途林栀心给她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成功到家，向云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一些。 她与林栀心互相寒暄几句，又埋头继续工作，一直写到凌晨一点，她才有了些微困意。 小游戏的大体框架已经搭出来了，向云保存了项目进度，又打开邮箱，见没有新邮件进来，她就扣下电脑盖板，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一连几天，向云沉浸在demo的开发过程中，同时不停给各大公司投递简歷，周末林栀心过来找她，她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半个月后，向云投出去的简歷不说上百，但也有七八十封了，但给予回復的公司却寥寥无几。 而给她回了邮件，有意向聘用她的几家公司，也确如梁文致所说，他们开出的酬金仅仅只能让她勉强度日，比她之前的工资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也有一两家公司愿意约她面谈，但是谈过之后，他们认可她的能力，却只能安排她到祁州之外的比较偏远的分公司去。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不言而喻。 渐渐的，向云心灰意冷，找工作的阻力比她预想得还要大，她完全被排除在祁州的it圈外，照这个趋势来看，她多半是在祁州找不到稳定的开发类的工作了。 向云心情压抑，迫于无奈，她开始接匿名私单。 从业几年，向云在这方面也有一些渠道，这些私单往往都是加急的，虽然酬劳不低，但每天不分昼夜地忙碌，赶在截止日前交出去。 单子项目小，也没有合同保障，容易出现纠纷，各路奇葩甲方蜂拥而至，哄骗、威胁无所不用其极，向云紧张忙碌一两周，最后还要为了几千块的尾款和甲方展开激烈地辩论。 如此两个月下来，向云暴瘦十斤，本来身上就没有几斤肉，现在整个人看着既憔悴又虚弱。 这天她熬了一个通宵，正打算去休息一会儿，忽然电脑下边弹窗提示有新邮件。 她双眼无声地盯着电脑，面无表情地将邮件点开，轻快温馨的背景音乐响起来，迴荡在十平方的卧室里。 标题上青春洋溢的几个大字非常显眼，「恰同学少年，青春不散场！」。 是同学会的邀请函。 邀请函的内容非常精简，只留了同学会举办的时间和地点，发信人叫余明。 余明是谁？初中同学还是高中同学？或者是大学同学？ 向云脑子有点懵，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位老同学究竟是何许人也，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繫过所谓的同学了。 校园时候的记忆对向云而言绝对算不上愉快，但好歹也不算波折，初中毕业之后，她就一直非常沉默低调，高中毕业了，连班里有些什么人她都记不清。 直到她进了大学、读到研究生，与导师交流多了，迫不得已开口说话，她的状况才好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已经到了极限，需要休息了，她近来加班加点地工作，几乎不怎么出门，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她好歹上下班还得出小区，这两个月差不多天天叫外卖。 林栀心来找过她几次，都因为她工作上的事情过于繁忙，简单聊过两句就散了场，林栀心担心她，她却无可奈何，工作生活上的困难只有她自己努力克服，林栀心帮不了她。 一想到工作她的心情就非常糟糕，精神紧绷了两个月，需要放松一下。 那就去参加这个可有可无的同学会，老熟人见个面，说说话也好。 向云记下邀请函上标记的地址，粗略洗漱一番，仰面倒在床上，扯来被子盖好，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了十几个小时，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才醒过来。 这么长时间没有吃饭，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她是被胃痛折磨醒的，醒来后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睡衣褥子都被汗湿透，身体也虚弱得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向云精神恍惚，两眼空洞，好不容易找回些力气，从被褥里翻身起来，她后知后觉感到庆幸，如果不是胃痛严重，她可能就这样直接睡死过去了。 她越来越消沉，状态极差，没日没夜地想，要如何才能改变这种现状。 但她找不到答案，也没有出路。 她不是没有想过独自成立工作室，拉两个帮手跟她一起接单子，但是这种风口浪尖，没有人愿意和她搭伙，她的人脉在这时候显得格外单薄。 好像，除了梁文致，没有人愿意帮她。而梁文致，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考虑的。 且不说他们有个人纠葛在里面，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她也不想梁文致因为她的事情受到牵连，她依旧习惯心善，在考虑自己之前，先把别人考虑周全。 第102页 眼下的经济实力也无法支撑她将工作室开起来，何况，那些利益纠纷让她随时都在承担风险，她只能日復一日接着要命的私单，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其实她已经比绝大多数的人过得好了，很多人甚至连私单也接不了，她苦中作乐，自暴自弃地想道。 同学会约定的时间如期而至，向云头天晚上赶着完成了一个临时项目，交付之后，成功拿到尾款，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单子完成了，她打算休息两天再干活，第二天是周六，她一早起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稍微画了个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等差不多到十点，她就提包出了门，到举办同学聚会的酒店去。 她还是没想起来余明是谁，事实上，同学会上有些什么人，对她而言都没太大影响，她只是想放松一下心情，如果能认出一两个，随便聊聊，倒也不错。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那么倒霉就是她最不想再接触的那一批同学，但是转念一思考，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不见得有几个人还能想起来。 再说了，她当初休学之前，只与那些同学同窗一年，之后再回学校，已经物是人非，过往那么多年，那么多批同学，凑巧是当初那一届同窗的机率，太小了。 向云自嘲地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些积压在她心里的痛苦回忆于那些事不关己的同学而言，根本无关紧要，除了她自己，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她将车停在酒店楼下的停车场，去前台做了身份登记，迎宾的服务生领路带她去了宴会大厅，未及厅门，她便听见里面传出柔和的音乐声，选了一首童年老歌，同桌的你。 服务生帮她推开厅门，向云点头致谢，随后就走进去。 已经到场的同学有二十来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大厅里配备了许多酒水零食和糕点，看起来倒也不算清冷。 向云从厅门进去，很快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他们转头朝这边看过来，女性们眼露好奇，男性们则是眼前一亮。 她的长相不算特别出众，但她五官生得匀称，模样清秀，给人一种乖巧可爱的感觉，容易招人喜欢。 立即就有一名男士朝向云走来，笑道： 「看是谁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今天来的女士们一个赛一个好看，你好啊，美女，我是你的老同学，余明。」 他西装革履，穿着整齐，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散出一股自信，长相也还过得去，是步入社会之后成功人士的形象。 原来他就是余明。 向云猜这些人肯定认不出她，她也一个都不认识，一切都很陌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熟悉感，这让她有些挫败。 同时，她也有点后悔自己莽撞的决定了。 离开群体太久，突然回归，的确很不适应。 但她没将心中所想挂在脸上，她唇角勾起得体的微笑，朝余明点了点头，应声道： 「好久不见，我是向云。」 第五十九章 故友 「你好，我是向云。」 向云从容不迫地回答。 余明愣了两秒,眼里闪过一抹茫然,很显然,他没想起向云是谁。但他很快掩饰好自己的迷茫,不至于当众失态,脸上的笑容依旧真诚： 「向云啊！我真是没认出来，好久不见！现在过得怎么样？」 向云朝他微微一笑,没有捅穿他转瞬即逝的尴尬，礼貌地接话： 「嗯,还行。」 他们简短地聊了几句,见又有人进来，余明让向云自便,就转身去接待新来的老同学。 向云拿了一杯橙汁，几个同学走来同她攀谈，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话题,向云就跟着聊起来。 但话题很快就偏到一边，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明明是一群彼此不认识的人,可能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没有见过面了,只隐约还有一些印象，大街上碰见就算认出来,也不会打招唿的那种，这会儿却聚在一起回忆往昔岁月。 一众二十七八岁的同龄人都做出成熟老道的样子，试图显摆目前获得的成就。 女同学们则多聊起自己的家庭，嫁了个多好的老公,过上多么幸福的生活。 向云渐渐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都各自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只有向云一直没有开口，便有人转头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向云耸了耸肩，抿了一口略微苦涩的橙汁，笑说自己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 这时，一个女同学思量了片刻之后突然出声： 「向云……是那个写小说的向云吗？」 其余几人一脸懵逼，很快又露出感兴趣的样子，向云却背嵴一颤，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位穿了明黄色风衣的女性戴着一副圆形的眼镜，看起来像个学生，也许还在继续深造。 见向云朝她看过来，她脸上露出柔柔的笑容，有些腼腆，主动解释： 「你不记得我了，我叫冯璐，初一的时候坐你后座，我还看过你的小说。」 向云只觉脑子里嗡一声响，剎那间乱了方寸。 初一！ 一个最小的机率猝不及防地砸中了她。 她心跳速度飙升，脸色也刷得一下白了，愣了两三秒，才勐然回神，她故作镇定，语气却难免有些仓惶，敷衍地回答道： 第103页 「哦，是你！」 冯璐说她是向云后座的同学，她就想起来了，的确有这样一个人。 「你还会写小说啊，好厉害的样子！」 其余几人开始玩笑起闹，追问起向云都写了什么。 向云感觉越来越冷，冯璐既然记得她写小说的事情，那肯定也还记得一些别的，影响更大的事件。 「学生时代瞎写的东西，上不了台面。」 她的尴尬和恐惧几乎要从胸口溢出来，令她不由自主地攥起拳头，心里砰砰直跳，她希望冯璐不要把最敏感的话题引出来，让这件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 她不该来的。 本应是他们的同学会，她一个中途退场的外人，瞎参合什么？ 冯璐好像读懂了向云眼里的紧张，她微微一笑，夸赞了一句向云那时候文采就很好，问她有没有继续深造，后来读了文还是理。 向云回答说自己高中选了理科，大家闻言惊讶，话题自然就引开，然后没有人再提这件事。 向云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临近中午的时候，来参加的聚会的老同学已经有四十来人，当时他们初中一个班也就不到六十人，来了一多半了。 聚会发起人余明对这个情况明显是满意的，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他就让酒店的服务人员准备午餐。 自从得知这场同学会是最早的那一批，向云就度秒如年。 即便她话少，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她，她还是如坐针毡。 十二点过，余明组织大家去餐厅，冯璐恰巧坐在向云身边，在等上菜的空隙，她与向云搭话聊天，向云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她时不时就会扫一眼座上的人，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直到饭局开始，没有人再来，也没有人说起初一的时候那件荒诞的丑事，宴会上气氛和睦融洽。 余明领着几个人开始劝酒，向云和冯璐知会一声，中途离席，要去洗手间。 冯璐也不想喝酒，于是与向云一起开熘。 「你为什么不写小说了啊？初中的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文笔那么好，如果坚持下来，现在肯定都成作家了。」 她们并肩走着，冯璐提起这件事，向云垂眸数着地面上的瓷砖，漫不经心地回答： 「作家哪里是说成就成的，况且我也就一通瞎写，没毅力坚持，后来学业忙，就放弃了。」 「好可惜……」 冯璐真的替向云感到可惜，向云沉默下来，没再接话，前面转角过去就是洗手间，向云以为冯璐不会再开口了，结果却听冯璐突然说道： 「向云，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真的，有件事我想跟你道歉。」 向云脚步一顿，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冯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发觉向云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下去： 「当初那件事……」 「向云？」 她话没说完，被人打断了。 冯璐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穿着淡紫色的薄风衣，鹅蛋脸，头髮烫成栗色大波浪，妆容艷而不妖，脚下踏了一双十厘米的红高跟，身材高挑而成熟。 如果她是来参加同学会的，无疑会是这场同学会中，最亮眼的存在。 向云一张脸顿时没了血色。 「向云？真的是你？」 那女人脸上显出惊讶，快步朝向云走过来。 向云站在原地，两条腿像被冻僵了似的，没了知觉，仿佛有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应声，连单音都发不出来。 「你是文初旬？」 冯璐比向云先一步开口，语气难掩震惊。向云垂下眼眸，瞳孔笼上一层阴霾。 她也认出来了，这个女人是文初旬。 曾经是她的好友，是她刚上初中、情窦初开的时候，偷偷喜欢过的女生。 也是她遭到众人责难欺凌，被迫休学在家等待处分的时候，转学离开的人。 没留联繫方式，没多说一句话，走得仓惶匆忙。 向云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样的遭遇，她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去买□□，说不准能中个大奖，少努力几年。 不仅她稀里煳涂地来参加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同学会，就连当初转学走的文初旬也来了。 文初旬走过来，朝冯璐点了点头，然后在距离向云两步远的地方地方站定，对她说： 「向云，好久不见了，待会儿聚餐结束，我想请你喝杯咖啡，咱们叙叙旧。」 她的笑容爽朗大方，自信阳光，和杯弓蛇影，软弱自卑的向云大相迳庭。 向云心口像针扎似的，疼痛密密麻麻地蹿升上来，让她几乎当场失态。 她恍惚发觉，当初的事文初旬早已释怀，被困在原地走不开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所经歷的痛苦，禁锢了她那么多年的枷锁，全像笑话似的，别人都有了崭新的人生，她却还是那个小丑。 「我和你没什么好叙的，失陪了。」 她就是小心眼儿，固执地不肯和解，不想原谅当初伤害过她的那些人。 匆匆说完这句话，向云侧身从文初旬身边走过，她太过狼狈仓惶，甚至没等与她同行的冯璐。 前边的拐角朝左转是卫生间，朝右转是酒店大门。 第104页 文初旬没想到向云会直接走掉，她愣了一下，随后失落地垂下目光。 冯璐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与文初旬道了一声「失陪」，就追着向云跑去洗手间。 她还有话没有说完。 向云一路狂奔，越跑越快，扑到盥洗池边，打开水龙头，直接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冷冻得她脸颊通红，浑身发颤，水珠沾湿了她的头髮和衣服，裹着她的眼泪滚滚流淌。 她非常厌恶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原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彻底改变的勇气，想挺直嵴樑面对早就不那么重要的过往。 但是真到这一刻，她才脆弱地发现，自己依旧懦弱，连坦然接受文初旬的邀请，她都做不到。 她放不下当初受到的伤痛，紧绷了一上午的敏感神经在见到文初旬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她想放声痛哭，以宣洩心里磅礴而出的痛苦，但刺痛的咽喉好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连吶喊的声音也没办法发出。 不是她不想放下，不想忘记，若她可以选，她愿意将这一切都从脑海中抽离出去，当做自己从来没有经歷过这样的纠葛。 为往事所困，被圈禁在牢笼之中，沾血带刺的藤蔓束住她的脚步，回忆像鞭子似的鞭笞着她，真的很痛苦。 但是，放过自己并非一句话的事情，她已经倾尽全力。 「林老师……」 她想念林栀心，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愿意支持她，告诉她她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也不用原谅，给她坚持下去的勇气，那应该就是林栀心。 第六十章 释然 冯璐追着向云来到洗手间，见向云扑在洗手台上,她在门前顿住脚步,想接近,又怕看见向云哭泣时的表情。 一时间,洗手间里只有水流哗哗沖刷的声音。 向云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但她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故而不敢抬头。 她将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恢復了理智,撑着水池边缘站起来，看着站在门边的冯璐和湿淋淋的自己,疲惫地问道： 「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冯璐脸现挣扎，犹豫了将近一分钟，向云也不急,她耐心等待着冯璐把话说完。 「当初的事情……」冯璐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眼里显出极深的愧疚,「那件事，你……喜欢文初旬的事情,是我说漏了嘴。」 向云背嵴僵直，捏在盥洗池边缘的手指因过于用力而泛起青灰。 「有一回你把写小说的本子放在桌面上，被路过的同学撞到，掉在地上,我帮你捡起来，里面漏出一页纸，我不小心看到了，是一张写到一半的日记。」 原来是这样。 向云浑身发冷。 当初的事情，她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秘密会闹得人尽皆知，为什么她的日记会被人翻出来耀武扬威地当做她是个变态的证据传阅到年级主任的办公室里。 「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当时你被停学，我害怕被追责，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想找机会亲口和你道歉。」 冯璐垂下眼眸看着洗手间地面上一格一格的小瓷砖，她的心也很慌，沉重自责，让她无法保持原有的镇静，也不敢去看向云，便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明白伤害已经造成，就算我道了歉，也无法改变什么，我也不求能获得你的原谅，但是我无论如何还是想跟你坦白，当初是我的错，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害了你。」 说是道歉，也不过是想减轻自己心里的罪恶感。 说完，她朝向云的背影深深鞠躬，态度诚恳坚决。 向云依旧背对着她，低垂的眼眸中藏着晦涩难明的情绪，像压了一场雷雨，寂静中蕴藏了无法想像的风暴。 她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答才能叫人满意，但她心里也早已没有了激动和愤怒，时间磨平了她的稜角，让她可怜的自尊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 「我知道了，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没说原谅，也无法原谅，只求往后再也不要来往。 冯璐再次躬身，然后离开了洗手间，将这狭小的空间留给向云一个人。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向云目光发愣，像是没听见似的，任由那手机自行挂断。 没过一会儿，铃声再度响了，向云回过神，探手摸出手机，见屏幕上现出林栀心的名字，她无神的双眼才稍微有了两分光彩。 「向云？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 按下接听键，林栀心的声音就透过听筒传过来，熨帖在向云心上，令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温暖。 「唔……」 向云刚一开口，勐地发现自己的喉咙异常沙哑，连单音的字都走了声。 「你怎么了？」 对方敏感地觉察到向云的异样，很快追问。 不知道为什么，向云突然非常难过，难受得肩膀颤抖，想蜷缩起来。她紧绷的心神在听见林栀心关切的语调时，一下子松懈了，令她话未出口，眼泪就先滚下来。 「你说话呀，向云，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林栀心的语调显出难掩的慌乱，一叠声地发问，其声匆忙。她很担心，听见向云虚弱沙哑的声音，心立即就提到嗓子眼儿，加之向云一直不肯回话，她就更乱了。 第105页 「林老师……」 向云捂着嘴痛哭失声，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起起伏伏喧嚣不息的情绪，眼眶通红，任由泪水噼里啪啦地坠落，在衣服上晕出一个又一个湿痕。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向云终于出声，林栀心心里稍稍稳定一些，但依旧惴惴不安，唯恐向云身上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听筒里只有向云压抑的哭声，林栀心焦躁不已，她迫切地想知道向云到底怎么了： 「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林栀心匆匆说完这句话，手机听筒里传来电梯抵达楼层的叮咚声，向云猜测林栀心已经出门了，她铁了心要来找她。 进入电梯之后信号不好，她又叮嘱向云将定位发给她，这才挂了电话。 向云看着手机发愣，明明心里依旧压抑悲伤，但在林栀心坚定的话语中，向云忽然找到了归属感。 想念剎那间汹涌澎湃，对林栀心的思念前所未有地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又下意识地抿紧了唇，顺从内心任性的期盼，点开了微信。 她又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抹尽了眼底的泪花，又重新补了妆，这才回宴会厅去。 厅中的酒宴已临近尾声，文初旬来了之后，厅里不断有男同学以叙旧的名义过去敬酒，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余明。 文初旬说自己过敏，不能喝，几次拒绝，那些别有用心的同学们才放弃了。同学们酒过三巡，商量着下午去包个场k歌，向云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但人群中的文初旬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冯璐转头朝向云看过来，向云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起伏，从容地朝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 「你好点了吗？」 冯璐试图与向云搭话。 向云瞅了她一眼，她刚刚哭过，这会儿心里已经不那么难受了，想到待会儿林栀心会来接她，她就有种别样的期待，将对虚与委蛇的厌恶压了下去。 「嗯。」 她不想多说什么，冯璐识趣地没再吭声。 那边围着文初旬攀谈的男人里突然有人开口: 「初旬在咱们班可是当之无愧的班花呀，男女通吃，我记得当时还有个女生喜欢你，这事儿闹得挺大，那女生后来退学了，你也因为这件事转学走了，真是可惜。」 当初那件事算是一个典型，即便隔了很多年，故事中的主人公已经模煳了，但只要有人一提，他们就能立即想起来。 这人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接话： 「是啊，是有这么个事儿，那女生叫什么来着，唉，想不起来了，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初旬魅力太大，是吧？」 说话的几个大都还是单身，他们前前后后搭腔，无外乎想讨好文初旬，当初的女神难得来参加同学会，而且据言她至今还是单身。 这样的消息让这一群饿狼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向云垂着头，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想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他们的谈话，但耳朵却不受控制似的，将他们聊天的内容尽都听了来。 她还是没法不在意，但就算在意，对这些人而言，也不过一句笑柄。 咚—— 一众闹笑声中，忽有杯子顿在桌上的声音突兀响起，力道不算大，但足以让厅内所有人都听清。 拍桌的人是文初旬。 她手里的果汁顿在桌上，饮料倾洒出来，溅到她的手背上，但她全然不觉，一张脸上像结了冰似的，冷艷凌人。 还在说笑的男人们笑容僵在脸上，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文初旬生气了。 「当初你们也是这样嘲笑她的吧？」 文初旬的声音拔高了些，与刚才温和有礼的模样大相迳庭。 向云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朝文初旬看了一眼，随后又勐地垂下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眼和文初旬对上了。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喜欢谁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文初旬站起身，目光咄咄逼人地扫过面前僵硬油腻的脸庞： 「我劝你们给自己积点口德，聊点什么也比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要好，你们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来这里忍受你们这些嘴脸？」 如果不是想与向云和解，如果不是想说清楚当初她离开的原因，如果不是当初一走就断了联繫，她根本没必要来这里碰运气。 向云惊呆了，她没想到事态竟然会这样发展，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男人们下不来台，余明见势不妙，慌慌张张打圆场： 「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过去了就别提了，你们也是，女神说得没错啊，这种陈年八卦还说什么呢？喝得差不多了的话，咱们就去唱歌吧？」 余明转移了话题，男人们顺驴坡下，即便心头不悦，也没有当场表现出来，众人又嘻嘻哈哈地笑闹开，在余明的组织下准备转移阵地。 文初旬没理他们，拿起包径直朝向云走来，再一次提出邀请： 「能聊聊吗？」 向云抬头看她，心里吹起一阵风，吹散了她积压多年的委屈。 手机响起来，是林栀心。 向云脸上露出微笑，笑容中多了两分真诚与释然： 第106页 「今天不行，但你可以记一个我的电话。」 她说着，接通了林栀心的来电。 「向云，我到楼下了。」 林栀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也许她可以站起来，走出往日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了。 向云眼里不由自主地流淌起莹亮的光芒，她勾起唇角，语调轻快地应道： 「我马上下楼了。」 第六十一章 告白 一行人成群结队从酒店出来，准备到一旁的ktv去唱歌,向云和文初旬吊在后边,彼此交换了手机号。 她们走出酒店大门,文初旬问向云近来过得如何,向云找不到话说,简单应了一句「还行」算作答覆。 正待走下酒店前的台阶，前边忽而传来男性们刻意压低却依旧难以平息的起闹惊唿： 「哟嚯,你们快看！」 「哇，美女诶！」 「这是什么级别？谁敢过去要个微信？」 男性群体总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极高的热情,他们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和狂热,特别是身旁还有相互交流猎艷之心的同伴，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他们甚至没有发现随行的女士们已经露出嫌恶的神态,依旧沉浸在发现美好事物的兴奋里不可自拔。 也有少数一部分已经成家的男性没过去凑热闹，只在喧嚣声刚起时，抬眸扫了一眼,又规规矩矩地撇开了头。 几声口哨和轻佻的闹笑声后，余明身先士卒,仗着自己长相不赖,穿得也周周正正，在身后男人们的怂恿下,朝阶梯前伫立的女人走过去。 他扯了扯胸前的领带，挂起自认谦逊优雅的微笑，在林栀心面前驻足： 「这位女士，你在等人吗？」 林栀心在等向云,她听见有人从酒店里出来，自然而然地抬眸去看，在人群后瞅见向云。 正待与向云打招唿，忽然有个男人自来熟地挡在路上与她搭讪。 她心里记挂着向云刚才电话里崩溃哭泣的事情，担心向云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所以根本没有心情应付余明。 余明话音一落，林栀心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就匆忙摆手：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余明的微笑僵在脸上，尴尬地侧身让道，但见林栀心急急步上阶梯，向云也穿过人群朝她走过去。 她敏锐地发觉向云眼角还有些红，很是担心，也没注意那么多，下意识地拽住向云的胳膊： 「你吓死我了，发生什么事了呀？」 向云有点难为情，她让林栀心担心了。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窘迫地开口： 「没事了，你别担心，我回去跟你细说。」 向云的情绪好与不好，林栀心能感觉得到，听向云说回去再解释经过，她便不问了，她看了一眼走远一些的同学们，想起向云是跟他们一起出来的，于是问向云： 「你现在还有事么？」 「没事了，我已经准备走了。」 她一边说着，回头朝同行的文初旬挥了挥手： 「我就先回去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 林栀心才拂了余明的脸，向云可不好凑上去再抽他两耳光，太嘚瑟了怕遭人嫉恨，所以她选择低调一点，让文初旬帮忙传个话。 她再回头时，就自然而然地牵起林栀心的手，没再留意旁人的目光，与林栀心肩并肩朝停车场去。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林栀心唇角勾起欣喜愉悦的弧度，轻轻撞了撞向云的肩膀。 忧心之情散了大半，起了玩闹的雅兴。 向云也跟着笑闹起来，稍稍晃了晃身子撞回去，同时回答: 「同学会啊，只不过，是初中的同学会。」 她提到初中，林栀心就明白了。 见向云现在心情还不错，态度坦然，林栀心大着胆子试探: 「那……刚才那位美女，就是你的暗恋对象？」 她说着，还轻轻挑起一边的眉毛，朝向云身后挤了挤眼睛，眼里有调笑的意味。 向云感觉林栀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奇怪，但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听到林栀心这样说，她下意识地回答： 「嗯，准确说，是小时候喜欢过的人。」 她没有隐瞒，爽直地说出这句话，她的目光掠过林栀心恬然素净的脸庞，喉头一滑，带着一分羞涩，两分窘迫与七分忐忑，大胆开口： 「但我现在不喜欢她了，我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林栀心指尖一颤，心跳顿时加快，眼底掠过一抹惊讶，她想问清楚向云这句话有无深意，又怕自己自作多情，耳朵不由自主地染上一层薄红，嘴里却状似不经意地调侃道： 「移情别恋了呀？」 向云停下脚步，同时握紧了林栀心的手。 林栀心被迫跟着停下来，她回头，目光略带疑惑地望着向云。 她们还没有走远，刚才注意到她们的同学时不时还有人看过来。 「林栀心。」 自从她们彼此熟悉之后，向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正式地叫过林栀心的全名，明明是最普通的称唿方式，在这一刻却变得特殊起来。 林栀心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她耳根上的薄红开始迅速蔓延，但向云因为过于紧张而撇开了目光，没敢看林栀心的脸，她的视线落在林栀心的头髮上，鼓足勇气告白： 第107页 「我喜欢你。」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林栀心没料到，一直以来瞻前顾后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的向云突然大了胆子，话语简洁却直白，叫林栀心乱了方寸。 向云咬着牙，努力组织字句，吞吞吐吐地说下去： 「那什么……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尝试和我交往一下？」 这句话抽空了向云全部勇气，林栀心惊讶地抬眸看着向云的眼睛，向云却不敢与她对视，惊慌地垂下目光，脑袋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飞速红成一个大番茄。 「噗……哈哈哈……」 向云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林栀心紧张忐忑的心情顿时消了大半，哈哈笑开，因为向云比她紧张太多了。 她一笑，向云便慌了手脚，她完全没料到林栀心听完她的告白居然笑得那么大声，大脑宕机，不知该如何应对，林栀心忍不住逗她： 「这么一句话就想把我拐走啊？」 「那、那……」 向云像个丧失了语言能力的智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呆愣愣的，紧张得舌头打结，一张脸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她尴尬窘迫，感觉自己真是逊毙了，刚才她是怎么想的，居然就这么毫无准备地告了白，显得毫无诚意。 「那我改天准备一下重新来过，你就先考虑一下！」 向云语无伦次，说话不过脑子，等她话说出口之后，在脑子里转一圈，羞得想当场咬舌自尽。 林栀心笑得越发开怀，她看着向云羞红的脸孔，再也忍不住心头激盪的情意，主动凑过去在向云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走。 向云当场石化。 林栀心微笑着后退一步，眼里笑意明晃晃的： 「好哦，我考虑考虑，等你准备好，我就告诉你我愿不愿意。」 她一说完，立即转身走到向云的车旁，轻车熟路地拉开副驾的车门。 向云愣在原地，像傻子似的捂着刚才被林栀心亲过的脸颊，瞪着眼睛连路都不会走了。 「傻站着干什么？回家啦！」 林栀心朝向云招手，将「回家」二字咬得很清晰，她总算有大声说出这句话的底气。 向云嘴角一咧，后知后觉地笑起来，林栀心口头上还没回应她的告白，但那一枚温柔的亲吻，是不是已经不言而喻？ 忐忑的心落到实处，踏实了。 那一辆白色的小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路过拐角的时候又从文初旬等人面前经过，车窗未关，林栀心剥开一个小橘子，掰了一小瓣餵到向云唇边。 向云侧头叼住，柔软的嘴唇不经意蹭过林栀心的指腹。 林栀心适时抽回手，向云嚼着橘子，一边脸鼓起来，不知说了什么，林栀心笑容满面，一回头，便与文初旬的目光对个正着。 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车子很快开走，消失于拐角，文初旬身旁的人见她突然发起呆，便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问道： 「初旬，你怎么了？」 文初旬回过神，垂眸笑起来：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两个女孩子的爱情，真好呢。」 「两个女孩的爱情？」 接话的女人非常诧异，文初旬却没有再解释什么，她依旧笑着，笑容真诚。 她当初突然转学，是因为她的父母决定带着她一起出国，其实这件事在很早之前就决定下来了，只是因为她顾忌着她最好的朋友，向云。 向云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可能会非常难过，所以文初旬一直没敢将自己要出国的消息告诉她。 后来出国的日期已经定下来，她的双亲到学校来办理她的离校手续，恰好和向云日记曝光的事情撞在一起，她没来得及和向云解释什么，就被父母强行带走了。 当初的她没有能力抗拒父母的决定，等她自己工作了，有了决定是否回国发展的权利，她却畏首畏尾起来。 所以这件事一拖再拖，直到她回到祁州，找到以前教书的老师询问向云的去处，却得知向云一毕业就和所有人断了联繫，她人去了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老师给了她一张信息表，上面记录着每个同学的手机、邮箱和地址，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繫了初中的班长余明，请他组织一场同学会。 当初最好的朋友，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纵然过程坎坷，结局到底是好的。 真好。 文初旬由衷为向云感到高兴。 第六十二章 电影 向云开车从锦澜广场路过，见不远处的大楼上有新上映的电影宣传海报,她突发奇想,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转头看向林栀心： 「栀心,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她悄悄换了个称唿,小心思昭然若揭，一边鼓足了勇气,一边又自己羞红了脸，眼神躲闪,不敢与林栀心对视,那一幅纠结又渴望的模样，让林栀心心软得一塌煳涂。 「今天周六,没有安排。」 她决定给向云一个表现的机会，没有纠正向云对她的称唿，事实上,她自己也乐在其中。 向云眸光闪烁起来，试探着提出邀请：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在邀约别人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思想非常古旧,还停留在吃饭逛街看电影的层面，只是说出这句话,她就觉得害羞极了，心里很忐忑。 第108页 没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她也没机会想那么多，现在捅破了，虽然林栀心没有正面回应,但向云却感觉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她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与林栀心息息相关，唯恐林栀心觉得她没品位。 林栀心微笑地看着她的眼睛，眸子里有温和的水光。 世上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向云鼓足勇气朝她靠近，那真诚柔软的模样，不管做些什么，林栀心都觉得可爱极了。 「看什么呢？」 她话音一落，果不其然在向云脸上看见一抹骤然泄露的紧张，这人显然还没想好要去看什么电影，只是因为不想浪费彼此在一起的时间，才贸然提出邀请。 向云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准备查一下电影场次，岂料林栀心突然取走她的手机，在她惊讶抬头之时，朝她挑眉努嘴，嗔道： 「开车的时候别看手机，太危险了，我们去广场下面把车停好，再直接上楼到影院看有些什么片子，临时决定也可以的。」 「嗯，你说得对。」 林栀心说得很有道理，向云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讪讪一笑，恰巧前方信号灯变了，她就坐直了身子，打转方向盘，将车驶进锦澜广场的地下车库。 停好车后，她们一起上了楼。 告白之前她还能坦然去牵林栀心的手，这会儿向云却束手束脚起来，感觉两条胳膊没地方放。 别说去牵林栀心的手了，她连多看林栀心一眼都觉得心虚极了，脸红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林栀心一路都在观察向云，见后者一会儿脸红，一会儿闭眼调整唿吸，一会儿又左看右看假装随意，简直忙得不行，林栀心就非常想笑。 她忍笑忍得非常辛苦，向云这么紧张，像是连同她的那一份紧张全都抢过去了似的，倒叫她镇定了不少。 她们从电梯出来，向云晕头转向，同手同脚地朝左转弯，林栀心好笑地拽住她的胳膊，引着她向右转，同时轻笑： 「影院在这边。」 「哦！噢！」 向云叠声应着，脸越来越红。 林栀心甚至担心她继续这样脸红下去，会不会直接烧起来。 她主动与向云十指相合，步履从容地到前台去买票，明明是向云发起的约会，结果向云自己全程懵逼。 等电影票到手，林栀心好气又好笑地取出一张纸巾，替向云抹去额角的细汗，无奈道： 「这么紧张做什么？」 向云无辜，抿着唇不说话，但是一张脸依旧红得像个大番茄，甚至还有更红的趋势。 林栀心不知道原来向云这么容易害羞，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抱、抱歉……」 向云深唿吸，努力控制住自己紧张的心情，想说些什么，却下意识地用了这样的开头，林栀心替她擦汗的手稍稍一顿，向云敏感地觉察到林栀心不喜，她又试图补救： 「不是，我是想说，我第一次约喜欢的人看电影，紧张，你不用管我，我习惯习惯就好了。」 不会说话的人急切地想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话意外地直白，林栀心没忍住，噗的笑出声。 向云这话一出口，她也意识到自己不经大脑说了什么不害臊的话，仿佛有蒸汽从她的两只耳朵里喷出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林栀心笑得开怀，又怕向云误以为自己是在嘲笑她，不得已咬着唇憋住笑，转移话题： 「那你自己适应一下，电影快开场了，我们过去检票。」 向云跟在林栀心身后去了观影厅，林栀心带着她找到她们的座位，因为票买得比较迟，她们的位置偏离了最佳观影区好一段距离，在最后面的角落里。 她们谁也没介意这个问题，能不能好好看电影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此刻坐在身边的人是彼此。 电影开始前几分钟，林栀心试图和向云聊天，结果就是她说一句，向云答一句，完全没有要自己开启话头的意思。 她把脑子扔在车上，已经放弃思考了。 她们的关系近了一步，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意，但是，向云突然变成一个智障，林栀心也有些大跌眼镜。 影厅的灯光暗下来，电影序曲迴响在影厅里，林栀心没再说话，向云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心情缓缓放松下来。 她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懊恼极了，很担心林栀心对她印象改观，会不会考虑结果就变成了别的可能。 想到此处，她心慌意乱，急忙睁开眼去看林栀心，林栀心的视线落在银幕上，侧对着她，光影明灭的侧脸线条柔和。 恰巧有暖红的光从银幕上投射下来，映照在林栀心的眼睛里，好看极了。 许是感觉到来自身侧之人的目光，林栀心侧了侧头，视线与向云撞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林栀心微笑起来，抓起一枚爆米花，送到向云嘴边： 「吃么？」 紧张焦躁的感觉剎那间就消散了，林栀心对她的态度一直如此温柔，倒是她自己，矫揉造作东想西想，却模煳了她邀请林栀心来看电影的初心。 想多一点时间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差点被她搞砸了。 瞎紧张什么呢？她暗自吐槽。 林栀心举着爆米花等了一小会儿，向云却好像在发呆，她无奈极了，想着要不要把手收回来，这时，向云总算开口了： 第109页 「吃！」 她有些着急，张嘴就含住了林栀心递来的那枚爆米花，柔软的嘴唇与林栀心的指尖碰在一起。 林栀心收回手，下意识地将食指与拇指捏在一起，轻轻摩挲。 见向云吃东西气势汹汹，林栀心很怕她咬住自己的舌头，便将刚才买的奶茶也递过去，又忍不住操心，叮嘱道： 「小心点，别呛住了。」 向云吃吃喝喝还要看林栀心，忙得不亦乐乎，整场电影下来，有些什么剧情她都不知道。 她时不时就朝林栀心偷偷瞄一眼，林栀心一回头，她就一本正经地转头盯着屏幕，像个小孩儿似的，似乎还以为林栀心没发现她的小动作。 几次三番之后，林栀心便由着她去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不到五点，她们从电影院出来，林栀心在与向云复述刚才电影里的主要情节，向云听得津津有味，她心里觉得听林栀心讲故事比看电影来得有趣多了。 林栀心与向云商量接下来的安排，这个点儿吃晚饭还太早了，向云主动提议： 「今天回去吃吧，我来做饭。」 距离上次请林栀心吃炒饭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这阵子向云忙着工作上的事情，也很少自己下厨，今天这个日子对向云而言有些特别，她难得想一展身手。 林栀心欣然应邀，向云心情愉快，开着车回到小区，在楼下小超市里买了些菜，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了楼。 她们进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娱乐节目，林栀心问起向云工作上的事情，向云如实说自己暂时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 林栀心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但向云自己却不以为意，又随便聊了两句，向云便进厨房忙碌起来。 向云拿了些碗碟出来涮洗，一边摘菜，一边哼着小曲，整个人的状态与前阵子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把禁锢着她灵魂的枷锁从她的肩膀上脱落下来，再也不能束缚她的脚步，影响她的喜怒哀乐。 这一刻的向云，仿佛在发光。 林栀心斜靠在厨房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向云聊着天，她能感觉到向云由衷地欣喜，炒菜时脸上也总带着两分微笑，让她身边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沾染上愉悦的心情。 「今天这么开心呀？」 林栀心微笑开口。 向云像个孩子似的，欢喜和忧愁都写在脸上，非常容易读懂。 「嗯，开心。」 她敞开心扉，不再掩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坦率得令人不可思议。 林栀心跟着笑起来，她走进厨房，从向云手里接过未洗完的菜叶： 「你先去蒸饭，洗菜就交给我。」 「好。」 向云的眼眸里漾起氤氲的笑意，心满意足。 第六十三章 叛逆 这天，林栀心在向云家里用过晚饭,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到晚上十点多,林栀心有了些困意,就起身告辞。 向云将她送到门外,直到林栀心关门落锁，她才恋恋不捨地收回目光,回到安静下来，清清冷冷的屋子里。 明明和以前没什么分别,但此刻,向云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想着不久前林栀心还在这里和她聊天,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总归是不一样了，她的心不在这里了。 但林栀心与她之间只隔了一条走廊，明天早上起早一些,下楼去跑步的话，说不定还能街头偶遇。 这样一想,向云的心情又好起来,她去浴室洗漱完毕，穿好睡衣靠坐在床头,给林栀心发了一句「晚安」的语音，就准备早早睡下，明天碰巧起个早。 但她才刚躺下，手机就震动起来,她以为是林栀心给她回了消息，于是翻身坐起，同时伸手去抓手机。 当她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一颗愉悦的心陡然沉了下去，是她的母亲周玲打来的。 这么晚了，周玲还给她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她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向云？！你快回来！你爸出车祸了，这会儿还在市医院！」 电话一接通，周玲激动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出来，震得向云耳膜刺痛。 向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周玲说的是什么，她拿手机的手勐地僵住，旋即脸色泛白，胳膊开始发颤。 听筒里有周玲惊慌的呜咽声，向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迟疑地问道： 「这么大晚上的，他怎么出的车祸？」 「他和隔壁的老张出去喝酒，回来路上被计程车撞了，人刚送进医院，你快点回吧！」 周玲还在哭，向云又问了两句向义军的情况，周玲答不出来，说她自己也是在接到电话通知后才赶到医院，还没见着向义军，不知道具体如何。 向云一边安抚周玲，一边翻身下床翻找衣服，刚换了衣服就急急挂了电话，然后拿上钥匙、手机和身份证出了门。 她一路坐电梯下楼，本想和林栀心发个消息，但考虑到现在已经十一点多，林栀心多半已经睡下了，而且事情到底怎么样也没有定论，没必要叫林栀心担忧。 所以她又暗灭了屏幕，打算等明天早上再说。 她下了高速直接把车开去市医院，在前台查到向义军的信息，值班护士告诉她向义军已经出了手术室转普通病房，向云一路悬着的心便落了地。 第110页 转了普通病房，说明人还在，伤势也没到垂危的地步。 她谢过值班护士，按照护士给的房号去了住院部，找到向义军所在的病房。 向云一路惴惴不安地过来，进病房门却愣住了。 但见向义军靠坐在病床上，一只脚上打了石膏，用绳索吊着，他精神状态不错，脸色红润，也没有刚做完手术后的疲惫，还在周玲的照顾下一口一口地吃水果。 床边除了照看向义军的周玲外还站着一人，是正在和二老聊天的梁文致。 来之前向云听周玲的语气真的以为向义军这次事故特别严重，满心焦急跑回来看到这一幕，她既庆幸向义军没出大事，又为周玲一惊一乍感到无可奈何。 她在门口顿了脚步，犹豫了将近一分钟，才整理了好心绪，朝向义军走过去。 「爸，妈。」 梁文致听见动静，回头看到向云，眼底掠过闪躲和愧疚，但很快又抬起目光，朝向云挤出一抹笑容： 「你回来了。」 向云扫了他一眼，没理他。 至于他为何比自己先赶来，多半是周末回家，恰好在这边，所以向义军一出事，他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向义军原本还高高兴兴的，但一见到向云，他的脸色一下子垮下来，不等向云再说什么，他已经开口，先声夺人: 「你还知道回来？是不是非要等到我们出个事儿才能见到你人影儿？平时电话也没一个，真是反了天了！」 向云于是又一次停下脚步，沉着脸站在病床边。 她神情复杂，心里余留的紧张和担忧也在向义军没由来的指责中沉淀下去，但她顾忌着向义军的腿伤和心情，没有与他犟嘴。 等向义军说完了，她没理会向义军的抱怨，转而问起他的情况: 「你现在怎么样？都伤哪儿了？肇事司机抓到没有？」 向云从小到大都乖觉顺从，所以偶尔不听向义军和周玲的话，他们就觉得向云叛逆不服管教，向云无视向义军的斥责，令向义军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蹿升上来： 「你还好意思问啊？自己不会看吗？我这腿上的石膏是难道是个摆设？肇事司机的事情人文致都给我们安排好了，也不知道你这个性子是随了谁，真是白养了你，冷漠又自私！」 向义军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向云，向云脸绷不住了，心里烧起一股无名火，当场爆炸： 「是，我自私，你们倒是一个赛一个宽宏无私！我真的贱专程跑回来挨骂，你既然不欢迎我以后就别给我打电话！谁爱照顾你让谁照顾！」 她一口气说完，转身就走，向义军和周玲愣了一下，向云当面与他们翻脸还是头一遭，让他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周玲就站起来，皱眉斥责： 「你上哪儿去？！工作都没了，还能去哪儿？」 向云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周玲，随后惊讶的目光又扫过一脸惊慌的梁文致，心里便明白了，肯定是梁文致漏了口风。 但不等她质问梁文致，周玲先给她数落上了： 「你一个女孩家，读到硕士了又怎么样？这不还是个找不到工作的赔钱货？又倔不肯结婚，文致哪里不好，你偏看不上？现在本事不咋滴，脾气倒是见长，还学会顶嘴了！」 向云气得浑身发抖，她甚至不敢相信这两个对她冷嘲热讽的人就是她的爸妈。 多年来积压在她心头的委屈和怒火顷刻间爆发，她忍不了，也不想忍了。 向云红着眼睛，愤声斥责： 「你们还想要我怎样？！养条狗还能有几分感情，你们这么些年怎么对我的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读大学读研究生花你们的钱了吗？每个月你们的生活费都是大风颳来的是不是？」 她越说越气，自己日復一日地忍受他们的白眼，这两个人全将她的乖顺视作理所当然。 「向云！这是在医院，小点儿声，他们是你爸妈，你好好说话！」 梁文致试图拉住向云的手，岂料向云一巴掌将他的胳膊挥开，瞪着眼指着他的鼻子怒斥： 「还有你！梁文致！别在这儿惺惺作态，我看了犯噁心！你谁啊就来教训我？」 「既然大家要把话说明白，那我就再跟你说清楚一点，我忍你很久了，什么事情摊开了说不行，非得玩那些阴的？」 她回头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随后一脚踢开柜门：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我，向云，是个同性恋，你们要是觉得噁心，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法院做个申请，从此断绝关系！」 她不想继续窝窝囊囊地过了，她要再努力一次。 林栀心说得对，忍一次，就要再忍十次百次，生活是自己的，总不能一辈子为父母而活，她自己可以忍，但林栀心呢？ 她不把话和向义军周玲他们说明白，以他们的为人，以后会如何看待林栀心？ 即便她和林栀心之间还有一段路要走，并没有真正在一起，但林栀心给了她希望，她就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不计后果，不较得失，至少她要他们知道，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自己的未来要自己争取。 梁文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向义军和周玲在短暂的愣怔之后脸色大变。 他们都想起了一件往事。 第111页 向义军气得一下子翻坐起来，却不慎扯痛了腿，疼得额头冒出冷汗，他却顾不得腿伤，面色狰狞地怒斥： 「你简直是疯了！」 周玲拦住向义军，唯恐他的腿伤恶化，嘴里却不住呢喃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向义军情急之下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哐的一声砸在向云脚边。 滚烫的开水打湿了向云的裤脚，烫伤了她的脚踝，但她却像是没感觉似的，站在原地没动。 向义军红着眼睛，朝向云愤怒至极地咆哮： 「滚！我没你这么个神经病的女儿！别再回来了！」 向云冷漠地看着他们发疯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一刻，究竟谁更像神经病。 她拿着自己的包，冷漠地瞥了一眼呆滞中的梁文致，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走了。 第六十四章 小说 向云提着包离开医院，直接跑去停车场,开了车准备回祁州。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向云拿起来看了一眼,见来电显示是梁文致,她直接将手机关了静音,驱车从医院出来，沿着河岸将车开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她在路灯下停车,灯光昏黄，不时有车从旁经过,车灯明晃晃的。 向云伏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沿岸的风景，心里出奇的平静。 明明刚刚才和父母大吵一架,与梁文致彻底闹掰，但她却不觉得紧张难过，甚至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或许是矛盾积压到了极致,必须有个宣洩的口子，也或许是因为林栀心的陪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不后悔自己今天在向义军的病房里说的那通话,她要为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了。 向云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梁文致没再给她打电话,但不停有新的信息进来，向云冷着脸不去理会。 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赡养她的父母，甚至一度想修好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们既然不肯改变,那她只好果断一点。 血缘和法律上的联繫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她也并不是非得要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但她的态度必须明确，否则，他们就还将她的顺从当做软弱可欺。 除了每个月给他们准备生活费之外，她不打算多考虑什么，再也不想被父母的言行束缚了。 向云连夜将车开上高速公路，准备回祁州。 眼看即将下高速公路，她的手机忽然又闪烁了一下，向云心里像是有所感应，于是伸手过去，将手机拿起来。 林栀心给她发了消息。 只一眼，就叫她一颗心凉透。 车速缓缓降下来，最后停在路边。 狭小的空间内，无比寂静，连唿吸的声音都能听清。 向云捏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出青白的颜色。 聊天框里是一句文字消息，很短，意义却很鲜明： 「向云，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她的心揪得很紧，疼得连唿吸都那么痛，一股寒意从背嵴延伸到身体各个角落，像是一盆夹杂着冰渣的水当头淋下，扑灭了她刚刚还在努力维护的希望与倔强。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明明她们白天还在愉快玩笑，甚至一起去看了电影，互相道了晚安，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外面天还没亮，林栀心就告诉她，她只是做了一场梦。 她紧握着方向盘，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林栀心给她发的那条消息，愣了很久，僵硬的大脑才又开始迟缓地思考。 这件事有些蹊跷，林栀心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想拒绝，一开始就能与她说清楚，又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 何况现在天都没亮，林栀心不可能为这件事考虑了一整个晚上。 她越想越慌，但是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怀着一丝侥倖的心理，拨通了林栀心的电话，如果有什么事情，她们可以再沟通一下，说清楚就好了。 手机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向云一肚子的疑问来不及道出口，林栀心的声音便率先响起来： 「向云，我想了一个晚上，我们可能不合适，对不起。」 说完，林栀心就单方面挂了电话。 希望从来没有出现过，有的只是向云一厢情愿的念想。 耳畔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向云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天上掉下来只需要短短几个小时，飞得多高，摔得就有多痛。 明明很难过，心像裂开了一样，但她却哭不出来，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车内的寂静压得她喘不过气。 找不到工作，梁文致对她耍心机，父母不理解，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的嘲讽，现在，林栀心也和她彻底划清界限，虽然她们本来就没什么。 众叛亲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生活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情的，总爱落井下石，当你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低谷，眼看着前方就有转机的时候，往往还有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 向云趴在方向盘上，眼泪终究还是涌了出来。 她咬着唇，舌头尝到了血的腥味，但身体却麻木了似的，不论是嘴唇上的伤口还是脚踝处的烫伤，都不及她心里的沉重。 林栀心冷漠的言语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最后的倔强和坚持。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迈出脚步，不做梦，醒了就不会那么痛。 第112页 向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车开下高速，又是怎么回到小区的，一路上，她的脑子浑浑噩噩，想理清思绪，但一思考，太阳穴就像是要炸开似的，唿吸也非常困难。 回到家里，屋子依旧静悄悄的，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分别。 她简单洗漱一下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她又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得找点事做，不然她会发疯。 她浑浑噩噩地打开文档，望着一片空白的文稿，无数个念头纷涌出来，刺痛的心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自己这短暂的二十八年平淡无奇的人生。 若说有一段真正开心的时光，许是小升初以前的十二年。 那时候向义军的事业有了起色，虽然忙碌，陪伴她的时间不多，但每次回来，总会给她买许多小玩具，说话也和颜悦色的。 母亲没有工作，整日在家收拾家务，闲下来了，就出去买点菜，她每天放学回家，总能吃到一桌好菜。 日子虽然平淡，但总算还有盼头，偶尔向义军也能抽出一点时间，带着一家人出去逛一逛，走一走。 虽然向义军和周玲对她的课业要求非常严格，但是哪个孩子不是在父母的念叨下努力学习的呢？她看得开，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直到初中第一年快结束，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向云被迫开了柜门。 向义军顾及脸面，当众斥责她，拽着耳朵将她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才意识到，或许父母对她的爱，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多。 在向云接受心理治疗的一年时间里，向义军生意失败，抵了公司去还债，还妄图东山再起，又借了一笔钱，却被他当成心腹的兄弟坑害了，败得一干二净。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财运是被向云败了的，向云是个喜欢同性的怪胎，养了这么个女儿，是他家门不幸。 往后十来年，他不再想着发财了，中规中矩地打工挣钱，养家餬口，日子挪腾着得过且过，对向云再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之后向云贷款上了大学，半工读交学费，又执意考了研究生，因为向义军和周玲上了年纪，年轻时积累下来的毛病渐渐显露，不适合再工作劳累了。 向云每个月给他们打生活费，足够他们日常开销。 向义军便歇业在家，但是向义军和周玲对向云曾喜欢同性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所以为了防止向云翅膀硬了变得叛逆起来，他们就想方设法要让她早早嫁人。 向云不是不明白他们心里的弯弯绕，但她从来不愿跟他们细细计较，他们终归是她的父母，她再难过，也甩不脱这一身沉重的包袱。 时间在她的记忆里变得模煳起来，她已习惯了父母的冷漠，所以再苦再痛也能平静地接受。 她闭上眼睛，思绪回到自己的初中时代，她从小就爱写写画画，似乎在艺术方面有些异于常人的才华，但是她的才能还没来得及打磨发展，就被生活的琐碎和旁人的冷眼扼杀了。 外边天快亮了，屋子里很安静。 「爱与被爱同时存在，就像昼夜交替时绽放在黎明那一瞬间的光，大抵是这世上最寻常，却又短暂而奢侈的事了。」 她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思绪渐渐散开，安静的屋子里，敲击键盘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时断时续。 她开始写小说，写了一个与暗恋有关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叫向小云，暗恋对象不是她的中学同桌，而是她的邻居。 向小云的邻居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性格像兔子一样乖巧温驯又小心谨慎。 邻居是个大学汉语言文学的老师，搬来小区半年多，但向小云其实在很早之前还见过她，只是邻居自己不知道罢了。 三年前向小云还在大学读研究生，学的是软体工程专业，因为不常回家，所以她假期经常泡在读书馆和机房埋头苦读。 每次向小云去图书馆，都能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在收集资料备课，老师整理资料的时候两耳不闻窗外事，很认真，连四周坐满了小心翼翼看她的学生也没发现。 这位老师是整个系最漂亮的美女老师，备受师生青睐。 向小云还去偷偷听过这位老师的课，像她一样跨专业来蹭课的人很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男生，他们总在课上小声议论老师的美貌，课后也试图去要老师的联繫方式。 据说他们从来没有成功过。 虽然每次她的课上都座无虚席，但她还是兢兢业业，习惯点名，因为向小云不是她的学生，所以她一次也没有念到过向小云的名字。 向小云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即便她心里对这位老师有些好感，她也知道这份喜欢是没有结果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要去打扰老师的生活。 她毕业之后离开学校，以为以后见不到了，自然就断了念想。 但是她工作一年多后的某一天，难得没有加班，回到小区上了楼，在电梯门开的瞬间，却与当初那位老师不期而遇。 第六十五章 再见 这一次的相遇就好像命中注定，向小云忍不住多两分在意,又总是保持在合乎于礼的距离。 她原本以为邻居的年纪应该比她大一些,但是万万没想到,后来有意无意得知邻居学生时代的经歷,她才知道邻居以前居然是个学霸。 第113页 一路跳级读书,才十六岁就考上大学，二十三岁硕博连读毕业,向小云毕业那年，是邻居留校教书实习的第一年,甚至比很多学生年纪还小一些。 三年过去了,向小云二十八，她的邻居才二十六。 向小云喜欢她的邻居,但她揣着明白装煳涂，以为像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就能默默陪在她身边。 但是现在，她彻底没机会了。 向云写作很随意,没有写提纲,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她没想到自己对大学最后一年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好像每一个回忆都能清楚地带出那时候的场景,甚至能在她的脑海中具象出那时她们彼此脸上的表情。 向云把写好的稿子发表在一个名叫「晋江」的小说网站上，没想到过了不久，就有编辑来找她谈签约合作。 她想到反正自己现在也没有工作，并未犹豫太久,研究了一下合同内容，就签下了这份卖身契。 人到中年，突然捡起从前放弃的东西，意外的多了一些惊喜。 她的生活和林栀心彻底脱了节，彼此间除了向云单方面的怀念和放弃，再也没有了别的东西。 从那天凌晨一通十秒不到的电话结束后，她们再也没有联繫过，就像从彼此的人生中蒸发了一样。 不仅如此，梁文致也好，向义军和周玲也好，都没有再联繫过她。 她重新办了一张手机卡，用于签约和工作上的交流，旧的那一张虽然没有停机，但是已经成了摆设，基本没再用了。 向云不是没想过去找林栀心问清楚，冷静下来之后，她觉得林栀心前后态度的转变很奇怪，但是等她鼓足勇气去敲林栀心的房门，一连几天也没有人来开门。 手机打过去是关机状态，林栀心与她的联繫断得决绝，也没有承诺过一定会和她在一起。 她已经找不到林栀心了。 她只是不甘心，只是遗憾，自己还没有好好努力，还没有准备好一场浪漫的告白，一切就猝不及防地结束了。 小说在网站上连载了几天，意外收穫了一致好评，看得人越来越多，也有许多读者在她的文章 下面留评，讲述自己的不如意。 生活多种多样，总有许许多多的意外，当你在经受苦难的时候，世界上还有人活得更加辛苦。 向云过得日夜颠倒，接私单的同时，也不忘了连载小说，仿佛忙碌起来，就能忘记伤痛。 她将自己的人生经歷写成小说，回忆的过程充满痛苦，但发表出来之后，与读者沟通的过程又在慢慢疗伤，既难过，又深深沉迷，无法自拔。 她每一章 的具体字数没有刻意控制，多的时候能上万，少的时候也许就只有几百字。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这天凌晨一点多，她照常写完一章 ，打算上传到网站上，忽然手机响了。 是一个特殊的手机铃声，来自林栀心。 接到林栀心的来电，向云愣了一瞬，空洞的双眼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过了几分钟，直到通话即将自动挂断，她才勐地回过神来，颤着手接通电话。 「向云，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林栀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很空，很哑，像是身处一条长长的迴廊，她说话的时候，手机里还有回声一阵阵地响。 向云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已经很晚了，她不明白林栀心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找她。 林栀心的唿吸时重时轻，向云垂下眼眸站起身，对手机另一端的人轻声道： 「你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就来。」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不忍心拒绝林栀心的请求。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林栀心需要，她就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向云很快换好外出的衣服，拿了钥匙和手机就出门去。 路上，她的心跳很快，不可否认，她依旧怀有一丝脆弱的侥倖，那一日林栀心骤然转变的态度始终叫她耿耿于怀，奈何她联繫不上林栀心，也无法当面求证。 她想问清楚，林栀心既然一早就想好了不会和她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在她告白的时候留下一个暧昧不清的吻。 只是，这一切纷杂的思绪，在她开车去林栀心定位的地方，找到在路边等她的林栀心的瞬间，全都不重要了。 远远看到林栀心，向云心头一颤。 大冬天的，快过年了，林栀心光着脚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睡裙蹲在路边，冻得面色发青，浑身不住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向云熄火将车停在路边，以最快的速度跳下车，大步朝林栀心走过去。 林栀心盯着路面发呆，没注意到向云接近，直到向云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她才惊惶失措地回过神，唤出向云的名字。 向云瞳孔一缩再缩，她发现林栀心白色的睡裙上残留着大片清晰又刺眼的血渍，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显出许多淤青的痕迹，像是经歷过十分粗暴的对待，她的心疼得滴血。 「伤哪儿了？」 她咬着牙，强忍内心的酸楚，询问林栀心的情况。 林栀心只轻轻摇了摇头，她眉眼低垂，眼神空洞洞的，只在看见向云的瞬间闪过一抹光亮，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没事。」 短短数日不见，林栀心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底的黑眼圈很重，可见她这阵子怕是没睡一个好觉。 第114页 向云的心揪痛起来，她意识到，这段时间林栀心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想的变故，而她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对林栀心经受的痛苦一无所知。 她的心一沉再沉，寒冷的唿吸像刀子似的割在她的心口，让她脸色煞白，乱了方寸。 顾不上询问林栀心究竟发生了何事，她飞快扯下自己的羽绒外套披在林栀心身上，没再追问什么，只道： 「去车上，外面冷。」 林栀心顺从地跟着她上了车，向云立马开了车内的暖气，林栀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车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向云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过了将近十分钟，林栀心缓过劲，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枚优盘交给向云，对她说： 「里面可能会有你需要的东西，我用你以前教我的方法做的备份。」 向云看着她手里的优盘，没有伸手去接，林栀心便将优盘放到车前的收纳盒里。 「前阵子，真的很对不起，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了，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别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不要天天熬夜，也不要在外边喝醉，有时间的话，多运动一下……」 林栀心絮絮叨叨地叮嘱向云，她的意识有些恍惚，话语间有说不完的担忧，神态很慌很乱，每一句话，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向云心上。 她像是在嘱託后事似的，让向云心里堵得难受。 面对这样的林栀心，向云不相信背后没有隐情，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马路上忽然一声汽笛声响，林栀心身子颤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她按住车门的把手，回头看着向云，难过地说道： 「我要走了，今天谢谢你能过来。」 说完，她就要推开车门。 下一瞬，向云勐地拽住了她。 林栀心猝不及防，一时间天旋地转。 她重新坐回副驾上，身子一晃，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向云用力收紧双臂，将林栀心单薄瘦弱的肩膀完完全全圈在怀里，林栀心唿吸一窒，突如其来的温暖一瞬间灼红了她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别想煳弄我了，我不是傻子，你这样我心疼得要命，我不介意你是不是喜欢我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了，这些不重要，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她越说越难过，两只眼睛红彤彤的，晕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看到林栀心失魂落魄的样子，向云恨不能以身相代，她用力咬紧牙关，才能勉强抑制住心头剧烈的疼痛，用虚弱得近乎于哀求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你遇上什么难事儿了你跟我说，不要怕，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解决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几分惶恐不安的哭腔，夹带着抑制不住的紧张和恐慌。 林栀心给她说的那些话，让她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林栀心只要从她的视线里消失，这错过就会变成永别，她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懊悔自己来得太迟了，没有在那天挂断电话的时候就去找林栀心问清楚，以至于她们错过了整整半个月。 她无法想像，如果那天晚上林栀心有难言之隐，那么这半个月来，林栀心该过得多么痛苦。 「你相信我啊，我一定会帮你的，你不要一个人扛。」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淌下来，滴在林栀心的耳廓上。 悲伤忽然冲破紧闭闸门，喧嚣着从林栀心的眼中倾泻出来，她回抱了向云，将身前的人用力拥紧。 事已至此，说出来也没关系吧，反正结局已定，没办法更改了。 「我可能杀人了。」 林栀心沙哑的声音在向云耳畔响起，怀着如释重负的心情。 第六十六章 缘由 「我可能杀人了。」 林栀心伏在向云怀里，轻声说道。 也许说出这句话会令向云感到嫌恶,但她已经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向云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她愣了一下才迷茫地追问： 「杀人？你杀谁了？」 林栀心从她怀里直起身,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回答： 「李笙。」 向云眼里的迷茫逐渐转变为慌乱和恐惧,林栀心凝望着她的眼睛，心灰意冷地苦笑起来。 任谁也无法接受自己身边有个杀人犯。 她唿出一口气,又道： 「我要走了，你跟我待在一起,会被牵连的。」 说着,她又要去开车门。 「走哪儿去？」 向云一把拽住林栀心，旋即在她震惊的目光里,将她按在椅子上，拉紧安全带扣好，沉声道： 「你别怕,我们先回去，你把事情前因后果跟我讲一讲,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言罢,她已经冷静下来，并且开始飞快思考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不等林栀心有所回答,她已不由分说启动了车子，飞快掉头，将车开回小区。 回去的路上，林栀心为了不打扰向云开车,咬着唇什么也没说。 上楼的时候还刻意用自己的身体和衣服挡住林栀心，谨防监控拍到林栀心的脸。 回到家里，向云谨慎地落了锁，让林栀心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然后将窗帘全部拉上，这才腾出空来，对一脸慌张震惊的林栀心道： 第115页 「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栀心看着她，眼里有感动，也有难过，她担忧地问道： 「你不害怕吗？我可能是个杀人犯，你带我回来，如果被查到了，你也是帮凶，如果你现在让我走，应该还能撇清关系。」 向云凝望着她，片刻后，面色平静地朝她走过去，伸出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朝林栀心靠近，将林栀心整个人圈在怀里，拉近她们之间所剩无几的距离。 她的态度罕见地强硬，瞳眸幽深，强迫林栀心抬头与她对视，在彼此的唿吸都能扫到对方脸上的距离，她也没有害羞，态度严肃认真，诘问着林栀心： 「在你眼里，我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吗？」 林栀心无言以对，向云不依不饶：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之前，我跟我父母出柜了，说要跟他们断绝关系，现在我除了你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我这二十八年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跟你表白算一件的话，这一次，也充其量是第二件，说实在的，我没尝过牢饭的味道，还有点好奇。」 「虽然时间和气氛都不太对，我也还没准备好，但是，栀心，你听我再跟你说说心里话。」 向云的声音低柔而富有磁性，她的目光真诚地望着林栀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她的温柔里。 「我偷偷喜欢你好多年了你一点也没发现，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你在图书馆备课结束之后准备回去，外边突然下雨，有个学生借伞给你，说自己带了两把，那个人就是我。」 向云的话令林栀心震惊且动容，原来向云在那么早以前就出现她面前了。 此刻向云一说，她立马回忆起来，的确有过这件事，后来她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借伞给她的学生，那把伞至今还在她的储物柜里好好放着。 记忆中那学生的长相早已模煳不清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向云，她们几年前就有过交集了。 「我喜欢你，唔，也许是爱，是可以和你同甘共苦，分享心事，彼此扶持，互相依靠的感情，我一直懦弱胆小，是你给了我突破自我的勇气。」 「你愿不愿意接受我没关系，但至少这一次，我希望能和你一起面对压力，想想，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被关进局子里，也是一种难得的浪漫，不是么？」 向云说得一本正经，林栀心却听得哭笑不得，她既感动又难过，嗔恼地锤了一拳向云肩头： 「浪漫个鬼哦！」 她心里的慌张到底是消散许多。 向云只是笑，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盛着一蓬清水似的，温温软软，不觉间就浸润到林栀心心里去： 「等这件事过去了，你再考虑一下，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好么？」 那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饱含期待，又隐约有两分忐忑，乖巧得叫人心疼。 林栀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软得一塌煳涂，她情不自禁地搂住向云的肩膀，稍一用力，就将彼此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她闭上眼睛，抛开羞怯与不安，主动将一个轻柔的吻印上向云的唇。 四瓣柔软的嘴唇轻轻触碰，隐约听见林栀心压低的轻喘： 「不考虑了，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这一吻浅尝辄止，她们额头相抵，两颊晕红，心跳如鼓。 向云再次红了脸颊，有点不敢去看林栀心的眼睛，却强自保持镇定，问道： 「那你现在是不是该跟我讲一讲，到底怎么回事？」 林栀心抿了抿唇，不知该从何说起，眼看向云眉头一皱，她无奈地拉着向云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这才开口： 「其实，那天晚上……」 那一天，林栀心和向云互道晚安，彼此回屋洗漱，收拾好后，很快就躺下休息了。 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林栀心被手机铃声吵醒，接通后电话里传来李笙的声音，告诉她，向云的父亲出了车祸。 林栀心情急之下立即去敲向云的门，那时候向云已经走了，上了高速。 到了此时，林栀心才知道，向云一直没找到工作，是李笙动的手脚，但是向云的倔强彻底触怒李笙，于是她不计代价地採取了更加极端的方式。 「这次断的只是她爸爸的一条腿，你猜下一次，会是什么？」 李笙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将向义军的诊断报告以彩信的形式发给林栀心。 林栀心靠在床头坐了一宿，她的眼睛空洞无神，思绪像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头脑昏昏沉沉，无法思考。 外边天快亮了，一缕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出来，她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痛苦地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睛，有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捧着手机，颤抖着指尖点开微信，在与向云的聊天窗口输入许多遍，才咬牙将消息发出去。 她知道李笙想要什么，她和李笙之间的恩怨没有了结，她的生活就永远没有安宁的那一天，向云不该成为李笙发泄私慾的牺牲品。 很快，向云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林栀心咬了咬牙，接通电话，不给向云出声的机会，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挂了电话。 听筒里的嘟嘟声叩击在她心头，疼得撕心裂肺。 第二天一大早，李笙出现在小区外，说要接她回家。 两只小猫被她送到宠物店寄养，她搬去李笙住的地方，李笙单方面帮她给学校请了长假，每天出门都会从外将屋子反锁，变相把她软禁起来。 第116页 她以死相逼，和李笙约定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坚决不让李笙碰她，哪怕在一起，她们也分开住在两个房间里。 许是将她人圈住了，李笙安了心，也没有将她逼得太紧。 她就在这样的压力下，一边考虑对策，一边设法找到李笙之前诬陷向云的证据。 本来事情已经有了些进展，她偷偷记住了李笙电脑的解锁密码，趁着这天李笙晚归，她开机给电脑文件做了备份。 岂料李笙突然回来，还喝醉了酒，一上来就趁着酒劲对她动手动脚，她情急之下和李笙扭打起来，两人滚落在地的时候，她伸手抓住桌上的玻璃杯，朝李笙后脑勺用力砸了一下。 玻璃杯的稜角磕破了李笙的脑袋，她痛唿一声，却没立即失去力气，反而越发凶戾。 林栀心又慌又怕，干脆豁出去，一把推开李笙，狠心又砸了几下，砸得李笙头破血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才收手。 事已至此，林栀心惶急害怕，心想李笙恐怕活不成了，她杀了人，肯定要坐牢，在此之前，她得把那份拷贝好的电脑资料交给向云。 她已经想好了，把东西给向云之后她就去自首，她和向云已经没有未来了。 她本可以把东西放在别的地方让向云去拿，但她捨不得，感性压垮了她的理智，她还想再见向云一面，所以，她给向云打了电话。 见到向云的那一刻，她既后悔，又庆幸，后悔自己伤害了向云，庆幸向云以后还能回到正轨，总有一天能从阴影里走出去，获得崭新的生活。 林栀心说完，捂着脸失声痛哭。 如果她不给向云打那个电话，也许现在她已经在警局了。 她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向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等林栀心哭声小了，向云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递给林栀心： 「喝点水吧，哭了这么久，嗓子该不舒服了。」 林栀心乖觉地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从向云手中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许是哭累了，林栀心喝了小半杯水，很快有了困意，靠在向云肩膀上睡着了。 向云凝望着林栀心的侧脸，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嘆了一口气，放下水杯，扶着林栀心到自己的卧室去，让她躺下，再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她回到客厅，留了一张纸条压在茶几上，将一小半颗安眠药扔进垃圾桶，这才拿了钥匙出门，在楼下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买了可以支撑一个月的食物回家放进冰箱里。 她收走了家里所有的备用钥匙，拿走林栀心的手机，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从外面落了锁。 第六十七章 自首 向云从小区出来，打车去了先前接林栀心的地方,站在路边的时候,她还在想,等林栀心这一觉睡醒了,可能会恨她了。 其实她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如果李笙没死，她们之间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李笙死了，总有人要担负起这个结局。 不管怎样,眼下这件事都是横在她们面前的沟壑,朝前一步是万丈深渊，深渊另一边,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尽头。 向云拿着从林栀心那儿取来的业主卡进了李笙住的小区，她在林栀心讲述经过的时候就套问出了李笙住的楼栋和房号。 乘电梯来到相应楼层，电梯门开的时候,她看见走廊地面的瓷砖上还残留着被人脚步蹭开的血迹。 李笙住的地方是市内高档的小区，环境清幽,同一层楼只有两户套房,分别在走廊两头，各自配有一个电梯。 若非特殊情况,不会有人偶然从这里路过。 李笙在自己家里出了事故，除非有人去报警，或者她自己清醒过来，可能拖都会拖到她死在家里。 向云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门边,脸色发沉，这扇门打开，也许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不是不怕，也不是不想挣扎，但逃是没有用的，责任必须有人来扛，事情也必须解决。 向云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唿吸，随后将钥匙送入锁孔，不再犹豫，用力拉开了屋门。 屋里灯还亮着，玄关处残留着几滴血，几双高跟鞋横七竖八地倾倒着。 向云迈步走进去，她得先确认李笙是死是活。 客厅很宽敞，和餐厅连在一起，约摸有七十来平，米白色的瓷砖地面上，四处都是血迹，茶几旁一滩血还未干透，遥遥一望，触目惊心。 李笙趴在地上，身体被茶几遮挡，只露出脑袋，伏在血泊里，脸色煞白，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没有声息。 向云心里颤了一下，那么多血令她有些晕眩，浓烈的血腥味顺着唿吸涌进胸腔，搅得胃里翻江倒海，几乎令她当场吐出来。 她强忍着不适感，嘴唇咬得发白，挪动僵硬的脚步朝李笙靠过去，心跳越来越快，隆隆的声音震得她头晕目眩。 李笙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成红色，黏煳煳地贴在她的身体上。 向云踩着地上的血走到李笙身边，大着胆子伸手过去，准备试探一下李笙是否还有唿吸。 忽然，李笙眼睑一颤，紧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向云吓了一跳，怪叫着后退一步，脚下踩着血滑了一跤，顿时跌坐在地，吓得浑身发抖。 她顺手捞过倒在地上的厚底玻璃杯，就是林栀心用过的那一个，战战兢兢地望着突然「诈尸」的李笙，牙关咯咯打颤。 第117页 李笙没死。 她嘴里发出脆弱的□□声，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是后脑遭到重击，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挣扎了几下，也没成功。 「救……」 她在血泊里扑腾，迷煳的视线看向跌坐在地的向云，沾满血迹的手朝向云伸过来，本能地唿救，口齿却不清楚。 她在垂死挣扎，如果向云肯叫救护车，说不定还能救回她这条命。 向云眼睛里顿时涌出泪来，她和李笙算不上多深的仇怨，但李笙活着，往后说不准还会继续纠缠，这个祸害留在人间，怕是她和林栀心这辈子也不会好过。 她也可以就这样一了百了，李笙一死，现场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只要她主动自首，林栀心多半能逃过这一遭，以后也不会再有李笙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无数个念头像走马灯似的闪过她的脑海，她越哭越厉害，纠缠着恐惧和对未来的绝望，但心里却始终有一束光，支撑着她，让她忍痛坚持。 「救……我……求你……」 李笙还在向她求救，她也许感受到向云的绝望，预感到她可能做出的选择，她眼里浮现出极深的恐惧，泪水裹着鲜血汩汩淌了出来。 向云闭上眼睛，抓紧了手里的玻璃杯，片刻后又睁开，她朝李笙走过去，抓起李笙的头髮，对她说： 「我帮你叫救护车，但你的伤是我打的，记住了吗？」 李笙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向云，但她太虚弱，以至于除了喘息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 「如果你记不住，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向云将另一只手上的玻璃杯比在李笙的脑门上。 她豁出去了，横竖就是一条命，她活这二十八年，想死的念头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如果不是念着林栀心，可能她早就被生活压垮了。 李笙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用力点头，向云扯着她的头髮，牵着她头上的伤，疼得她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向云得到满意的答覆，这才松了手，掏出手机拨了120。 救护车很快到了，李笙被送进医院，她后脑上的伤口明显是钝器击打造成的，送到医院的时候，李笙的意识已经模煳不清了，只嘴里一个劲地喃着「救命」。 主治医生偷偷报了警，警察来了，医生作证现场只有向云一个人。 向云被拘留起来，警察问她李笙的伤是怎么回事，她供认不讳，说自己和李笙本来就认识，那晚上起了争执，发生口角，彼此动起手来，她拿桌上的玻璃杯把李笙打了。 她打了人后冷静下来，发现自己下手太重，又怕李笙直接死了，所以叫了救护车。 她陈述的供词和事实出入不大，警察做了笔录，把她拘留在警局里，打算等李笙醒了再对一下供词，如果李笙没熬过来，直接死了，向云肯定摆脱不了刑事责任。 向云等在警局里的时候心情非常纠结，她坐在冰凉的铁凳上，望着黑漆漆的拘留室，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心头略有两分懊悔。 她走得太匆忙了，林栀心如果醒过来，不知得多着急。 还有李笙，她的做法太感性了，真该杀了李笙一了百了，万一李笙醒了之后不肯履行约定，非要咬着林栀心不放，那她岂不是变相害了林栀心。 她焦躁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值班的警察呵斥她，她才又坐回凳子上，继续等待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中途有人来送了两次饭，向云猜想可能已经过了一整天，忽然有人过来，打开了拘留室的门，对她说： 「跟我们去医院，受害者要见你。」 李笙伤得很重，向云主动承担了她的医疗费用，医生剃了她后脑勺上的头髮，给伤口缝了十几针，她在重症监护室里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迷迷煳煳地醒过来。 她入院的时候身上没有身份证件，警察在屋里找到她的手机，试图联繫她的家人，用她的指纹解了锁后发现她的手机里居然一个联繫人也没有。 她醒来之后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医生说她有轻微的脑震盪，不宜久坐。她睁开眼睛之后目光所及的景物都有重影，看一眼就噁心想吐。 有警察来问她事发当时的情况，她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说，警察无可奈何。 医生嘱託伤者受创严重，需要静养，不能太过打扰，所以他们问了一会儿没问出什么，就准备走，打算等李笙情绪好一点之后再来录口供。 但当他们走到病房门口，李笙突然说道： 「我要见向云。」 向云跟着两个警察走进病房，李笙度过了危险期，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向云来的时候，她闭着眼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虚弱地仿佛随时能咽气似的。 她听见了一行人进门的脚步声，强忍着晕眩的感觉睁开眼睛，透过模煳的视野，很快锁定了被两个警察困在中间的向云。 向云手腕上戴着手铐，脸色平静地站在床边，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幽静得像一汪清潭。 视野虽然有些重影，太阳穴跳着疼，但是李笙觉得，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向云。 「你这么做，真的不后悔吗？」 她想不明白，向云为何那么执着。 明明可以置身事外，诸事都与她无关，她却偏要护着林栀心，甚至不惜前程尽毁，受牢狱之灾。 第118页 林栀心的决绝更是让她胆寒。 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她才明白即便她用尽手段，已经失去的东西，终究找不回来。 最终，被她逼到绝路的人，只会用这样玉石俱焚的方式，和她同归于尽。 林栀心如此，向云也是如此。 她们没有别的选择，是她自己种下的恶因，结的恶果。 「没什么好后悔的，在那种情况下，即便再重来一次，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向云说得平静，却让她身边两个警察如临大敌。 李笙闭上眼睛，只有她明白向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只有她明白，向云为什么要救她。 如果她死了，就算向云顶了包坐了牢，知道真相的林栀心也会在自责和痛苦中煎熬一辈子，她的内心永远无法摆脱杀人犯的身份，也永远无法得到救赎。 这一点，李笙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第六十八章 落幕 向云和李笙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李笙以疲倦为由送客,警察领着向云回了警局。 路上,向云一直保持沉默,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裁决。 她很担心林栀心,眼下她受困于警局没办法出去,林栀心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一个人被困在屋子里,该多么惊惶失措。 还有李笙的态度暧昧不清，她拿不准李笙在这件事后会否继续纠缠。 可惜她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是她能想到的,将损失降到最低的唯一途径。 向云有些懊恼，她只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而且，将林栀心关在屋子里，始终不是个事儿,她终究还是要拜託李笙把林栀心放出来。 多可笑。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真正意义上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向云手腕和脚腕上都戴着镣铐,在警局待了三天，狭小的拘留室不足两个平方,仅有一张被褥和可以抬起来固定在墙上的铁板床。 警局的人每天会按时送来三餐，她吃或不吃他们都不会理会，到了时间就会把食物撤走。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晚上，拘留室外来了人,不是往日给她送饭的警员，而是之前见过一面，负责跟进整个案件的警官。 向云站起身，因为还未定罪，所以她没穿囚服，身上的衣服是前几天从家里出来时的那一套，袖口和裤脚等地方血迹干涸，都氧化成了黑色。 警官示意手下警员打开铁门，一如既往地冷着脸对向云说： 「受害者递交了你的保释申请，不追究事故责任，你可以走了。」 向云惊呆了，不可置信地追问道： 「李笙保释我出去？」 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警官觉得向云有些墨迹，冷着脸哼道： 「让你走你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 他说完，还让人将之前从向云身上收走的钥匙手机等物悉数归还。 向云稀里煳涂地从警局出来，一亮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朝向云闪了两下灯。 车窗放下来，一个穿了黑色西装的男人朝向云招了招手，示意她上车。 向云拉开后座的车门，俯身进去，她在想，人应该是李笙派来的，是不是要带自己去见她。 出乎她意料的，男人将车开去了向云和林栀心居住的小区，在向云下车之前，男人开口： 「李姐下个月伤好之后会出国，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有件事她让我告诉你，林栀心的母亲今年年初查出冠心病，病情有点严重，保守治疗了大半年，暂时没有恶化，但是之后应该还是需要做支架和搭桥手术，你自己考虑一下。」 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向云脸色发白，她抿着唇没说话。 那男人说完，话音稍顿，又道： 「之前李姐本来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栀心，但她现在觉得没必要了，她既然退出就不会再插手，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男人示意向云可以下车，他得走了。 向云沉默了片刻，嘴里唿出一口气，朝他点了点头： 「回头你帮我带个话，这件事，谢谢了。」 李笙以前应该是打算把林栀心母亲生病的事情当做筹码，逼迫林栀心就范，但她还没来得及用出最后手段，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但不管如何，向云还是心怀感激，如果李笙不说出来，也许一直等到林栀心的母亲进手术室，她们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林栀心同样一辈子负疚，不能释怀。 事态糟糕，却也不算最坏了。 向云下了车，回到小区，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她依旧在思考，该怎么面对林栀心。 加上事故头两天耽搁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天了。 此刻，她和林栀心只隔着一道门，但她心里却蹿升起彷徨无措和不可预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林栀心现在怎么样了，她用蛮横的欺骗手段将林栀心留在屋子里，哪怕现在事端平息，她也没办法推卸在这件事上，她的自以为是和不近人情。 还有林栀心母亲的病，她要怎么开口？ 明明只要打开这扇门她就能见到林栀心，她仓惶的心跳和无处安放的紧张却让她拿着钥匙的手不停颤抖。 向云站在门前发呆，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有声音从门内传来： 「向云？是你吗？」 第119页 林栀心的声音满含惶恐，颤颤巍巍的，唯恐刚才听见的那一声钥匙抖落的轻响是她的错觉。 自向云走后，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向云不在家，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向云留言给她说她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不要担心，冰箱里有食物和水。 她手机被拿走，防盗门被向云从外面用钥匙反锁起来，她怀着恐慌又侥倖的心理等了一天，向云没有像纸条上说的那样很快回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向云在她睡着之后做了怎样的决定。 林栀心很慌很乱，心跳如鼓，愧疚悔恨交织在她心头，折磨得她几乎发疯。 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翻箱倒柜想找到备用钥匙，奈何她所有屋子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向云走的时候做足了准备，事态没有平息之前，都不会允许她离开这里。 她心灰意冷地坐在向云的书桌前，目光呆滞地盯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出神，无数复杂的思绪纠缠在她心里，让她痛苦又绝望。 「骗子。」 林栀心痛苦地弯下腰，额头磕在桌面上，发出咚一声响。 她的心揪痛得难以自持，她后悔那天给向云打了电话，这个骗子口口声声说要和她一起解决问题，结果把她晾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了。 等向云回来了，她一定要好好发一通脾气，免得那人觉得自己性子软，好欺负。 泪水晕湿了林栀心的眼眶，她捂住脸，想止住悲伤，然而肩膀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好害怕，怕向云一走就回不来了，又心存希冀，警察明辨是非，哪里那么容易被向云煳弄过去，肯定会有人来把她抓走的。 她就能和向云见面了。 这样一想，林栀心缓缓止住抽噎，重新振作起来，只要还能见到向云，哪怕就见一面，也好。 她用力唿吸，试图宣洩积压在心中的疼痛，但是效用微乎其微。 林栀心抬起头，忽然发现刚才还黑漆漆的电脑屏幕这时候竟然亮了，许是因为她哭泣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它了。 向云的电脑一直接着电源，没有设置自动锁屏，这会儿屏幕亮了，工作界面直接暴露在林栀心眼前。 看起来像一段小说。 林栀心本想直接关掉电脑，却不经意间被文档上频繁出现的名字吸引了视线。她心头微动，不由自主地倾身过去，看得仔细一些。 主人公的名字叫向小云。 她内心涌动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于是划动滑鼠，将文档朝前拉，从开头开始看起。 故事开始于向小云研究生即将毕业的那一年，汉语言文学系来了个新的授课老师。 本来向小云的专业和汉语言文学八竿子打不着，奈何这位女老师颜值太高，即便沉迷学习的向小云，也时常能听见她的名字。 即便如此，刚开始那几个多月，向小云也是该吃吃该睡睡，每天晚上都会自习到图书馆关门才走，没想过自己会和新来的女老师有所接触。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圣诞节头一天的平安夜，那时候已经很冷了，因为节日的缘故，这天留在图书馆学习的人比较少，等向小云准备去还书的时候，图书馆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了。 她背着书包走过校园里的人工湖，来到女生宿舍，过了转角就要上楼，忽然见到楼梯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女生在哭，她管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叫老师，问她自己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是个女生，要怎么办，她是不是心里有病。 女老师那时候回答她的话向小云记忆犹新，她说喜欢是不分性别的，喜欢的人恰好是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也是一种幸运。 女生受到鼓励，决定第二天圣诞节去告白，据说是成功了。 这位老师的温柔，让向小云觉得不可思议。 此后向小云偶然得知她就是最近经常从男生嘴里听见的美女老师，也跟着去上了她的课。 老师的温和儒雅从台上到台下全都无可挑剔，向小云心里渐渐生出好感来，成为众多暗恋着老师的学生之一。 后来她离开学校，淡了念想，以为不会再见，却又与那位老师不期而遇。 「她很温柔，是用我的语言难以描述的，两只小猫最爱缠着她了，我妒忌它们能这样肆无忌惮表达对她的喜欢，而我却只敢在她呵护它们的时候，偷偷看一眼。」 光标停留在最后一句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的末尾，林栀心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眼泪模煳了视线，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第六十九章 回来 这哪里是小说，分明是向云偷偷藏起来的珍贵回忆。 向云的文字跟她的人一样细腻,每一句都写进林栀心心里,让她猝不及防地了解到那么多秘密,在收穫感动的同时心也碎成一块一块,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越明白向云的好，就越害怕失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李笙是不是还活着？向云现在是什么处境？她该不该用向云的电脑报警？万一向云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会回来呢？ 林栀心的脑子很乱，没办法冷静思考,她坐立不安,时而起身在屋里打转，时而又坐在桌前,反覆看向云写的文档。 透过这些她不知道的细节和回忆，好像能找到一点向云在她身边时的感觉。 第120页 再等几天，她心想。 如果向云一直不回来,她就报警。 林栀心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着，精神紧绷到极致,即便有些睏倦了,往往眯几分钟就会突然惊醒。 有时候还会产生幻听，仿佛门外有钥匙碰撞的轻响,等她仔细听，又不见了。 林栀心坐在门厅守了五天，惊惶失措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她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心道，不管如何，再等两天，没有等到向云，她就给警局发邮件自首。 向云准备了很多吃的东西，但林栀心完全没有胃口，冰箱里的食物基本上没怎么动。 短短五天的时间，本就消瘦的林栀心又瘦了一圈，只剩了皮包骨头，眼窝深深地凹进去，憔悴极了。 在漫长等待的间隙，她忽然听见门外有钥匙串轻轻碰撞，那声音突然出现，转瞬即逝，林栀心怀疑自己又产生了幻听，无奈嘆息的时候，她又听见了钥匙送入锁孔的声音。 这一下，她真的听清了。 但是门外的人没有立即将门锁打开，沉默又蔓延开来，再一次引起林栀心的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向云？是你吗？」 她怀着一丝不甘与侥倖，试探着问道。 向云站在门边，呆愣许久，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一声颤颤悠悠的轻唤，她心头的顾忌剎那间被想念取代，冲动的情绪填满她的胸膛。 她想见林栀心。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屋内窗帘全部拉上，光线很暗，林栀心蜷着腿蹲坐在门厅与客厅之间的台阶上，听见响动的瞬间就抬头望来。 从门外投射进屋的光刺痛她的眼睛，令她不由自主将双眼微微眯起来，她没来得及从门口的光芒里辨别出向云，但向云却看清了她憔悴的样子。 那天她过来的时候没有拿换洗的衣服，身上还穿着事发那天那身沾血的睡裙，裹着向云留下来的羽绒外套。 生活的残忍硬生生将两个精緻的女人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像一只被遗弃的猫，可怜兮兮地等着向云来接她回去。 林栀心的眼睛还在适应亮光，向云已一个跨步走上前，把坐在地上的人搂进怀里。 「你怎么坐在这儿？穿得好少，我的衣服全在衣柜里，你怎么不拿出来穿？等很久了对不对？冻不冻？」 见到林栀心，向云心里什么纷乱的想法也没有了，只剩一颗心绞痛得无以復加。 林栀心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门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听着耳畔向云着急的叮咛声，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迟滞了几秒钟，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眼泪就先一步涌出眼眶。 她埋在向云怀里，汲取熟悉的温暖，向云身上还残留着雨后阳光的味道。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她苦苦等待的人真的回来了。 向云回来了，她的心就安定了，像飘在水面上的浮萍到了岸，找到了落地生根的土壤。 不用再计较还有什么未知的灾难，已经发生的变故是否得到妥善的解决。 什么都不用想了。 「骗子。」 林栀心用力抱紧向云，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飞快濡湿了向云的外套，在浅灰色的防寒服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嘴里却不承认内心的感动和欣喜，兇狠地斥责道。 向云当然明白林栀心在说什么，她内心愧疚自责，不管林栀心怎么责备她，她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好在雨过天晴，她们没有半路倒下，此刻，也还能彼此拥抱，感受对方的存在与温暖，这比什么都重要。 「已经没事了，我回来就不会走了，我们先进去，把空调打开，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再慢慢跟我算帐，好么？」 向云像一道光似的，明媚又温暖。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林栀心的耳畔，一直暖进她的心里。 向云说没事了，林栀心信，于是放下心来。 向云说不会再走了，林栀心一下子就原谅了她。 她埋在向云胸口，闷闷地「嗯」了一声。 明明还有那么多疑问没有得到答案，但向云温柔的语调就令她心安，让她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向云扶着林栀心站起来，林栀心正要抬头好好看看向云，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把头低下去了，揪着向云的衣角，半晌没有挪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发觉了林栀心的异样，向云关心地问道。 林栀心扭扭捏捏地红了耳朵，因为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了，现在的她一定非常狼狈。 女孩子都是爱漂亮的，没谁想让自己在意的人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 她咬着唇，不愿叫向云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又想好好看一眼向云，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低着头轻声道： 「你把眼睛闭上。」 「嗯？」 向云不解。 「闭上嘛~」 林栀心扯着向云的衣角撒娇，向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中了一箭，立即举手投降，顺从地闭上眼睛： 「好，闭上了。」 于是林栀心放心大胆地抬起头，但只一眼，她便觉心都碎了。 向云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在拘留室待了五天出来，整个人像是发霉了似的，脸色蜡黄，黯淡无光，头髮油得结成一缕一缕黏在她的额头上。 第121页 她好像很久没有喝水，也没有好好吃饭，嘴唇没多少血色，结了一层干裂的白色的壳。 此时她闭着眼，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但神态却很柔和，对林栀心报以全心的信任。 林栀心又想哭了。 她伸出双臂，用力抱紧向云，在向云讶然睁眼之前，倾身过去，吻住她的唇。 「我们一起去洗澡。」 林栀心亲吻了向云，随后很快转过身，拽着向云的胳膊朝浴室去。 她想，向云肯定会让着她，而她又不愿叫向云久等，既然她们两个都需要好好收拾一下，那就一起吧。 她现在一刻也不想与向云分开，所以走廊对面就是她住的小套间这个选项被她毫不犹豫地捨弃了。 向云愣了好几秒，还没从林栀心突然亲吻她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直走到浴室门口了，才骤然想明白林栀心刚才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顿住脚步，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原本疲惫黯淡的面容剎那间变得生动起来。 林栀心见她止步，便回头看她，撞见向云窘迫的模样时忽然想起来，她可爱的女朋友是个超级容易害羞的人呀。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吗？」 林栀心故作委屈，撅着嘴问。 向云哪里会不愿意，她只是没做好准备，紧张得心跳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不、不是，我、我愿意的……你等等，我去拿衣服！」 说完，向云一熘烟儿逃进卧室，羞得一张脸几乎烧起来。 林栀心忍不住笑，心里的难过和恐慌在见到向云的时候就散去了，向云在她身边，她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既然向云现在不慌不忙，就意味着李笙多半没事，而且事情已经得到解决，至于是如何处理的，之后向云肯定会告诉她，要了解前因后果，不急于一时。 而且，她还要跟向云好好「算帐」。 如果事情没有了结，后续还有困难，她一定不会再给向云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机会了。 向云躲在卧室里翻找换洗的衣物，脸颊被灼得滚烫，她拿了两件打底衫，拉开抽屉拿内衣裤的时候顿住动作。 想到屋里没有未开封的内衣裤，这些都是她用过的，虽然洗干净了，但还是很难为情。 她艰难地扶了一下额头，几番犹豫之后，才鼓起勇气问屋外的林栀心： 「那什么……栀心……这个……内衣裤……」 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犹犹豫豫，到最后，她像是断气了似的，没了声。 「我就穿你的。」 林栀心推开卧室的门，探出一个脑袋，笑道。 向云和她身材相仿，衣服应该都可以换穿。 「没有新的。」 向云试图挣扎。 「没关系。」 林栀心回答得很快，还微笑着挑了挑眉。 向云脑门上冒出一股白气，以前早就看习惯了的内衣裤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扎眼，拿哪件她都觉得羞愤欲死。 犹豫了几秒钟，怕林栀心久等，她干脆闭上眼睛抓了一把，不管了，拿到哪条算哪条。 第七十章 洗澡 等向云拿了换洗的衣服，林栀心已经先去调水温了。 她脱掉了防寒服和衬衣外面的针织衫,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朝浴室走去。 浴室里开了暖灯,她推开门,前脚刚踏进浴室,手还放在门把上，动作却一下子顿住。 下一瞬,她像触电似的，勐地将门一拉,嘭一声扣紧,像个傻子一样瞪圆了眼站在屋外发呆，刚才看到的景象又不由自主地反覆在她脑海中回放。 林栀心把羽绒外套脱了放在脏衣篓里,身上那件睡裙褪了一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细腻柔和。 她上身只剩一件白色的内衣,在暖灯的照耀下呈现出浅橙的色泽。 身材凹凸有致，曲线诱人。 向云心里好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撞得她心慌意乱,唿吸失常。 理智告诉向云这样的行为很失礼，但是她又忍不住去回想刚才那一瞬间偷瞄到的好风景。 心跳越来越快,向云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忽然，浴室的门朝内拉开，已经脱掉睡衣的林栀心露出脸来，偏着头朝向云笑： 「怎么又出去了？进来呀,外边冷！」 她的目光温软柔和，好像一切理所当然。 向云脸上的红云还没来得及消散，她看见林栀心眼里明晃晃的笑意，纵然紧张，又不愿怯场，于是颤着声应了「好」，挺着背手脚僵硬地走进浴室里。 林栀心身上只穿了内衣裤，光洁细腻的肌肤暴露在向云的视野中，带着股莫名的吸引力，能让人一瞬间就沉溺进去。 向云不敢细看，忙将视线错开，心里轰隆隆的心跳跳得她越来越慌。 她感觉自己像在做贼似的，但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她们应该已经算是在一起了吧。 不久前，她接林栀心回来的时候，林栀心回应了她的告白，她们还接吻了。 嗯，刚才也是，所以她们现在是恋人。 向云定了心，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生活以后会变成她的日常，她们真的在一起了。 既然她们已经是彼此最亲近的人，那么一起洗澡也不算什么了。 向云努力给自己心理暗示，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但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大冷天的，她的掌心里居然全是汗。 第122页 林栀心轻轻关上浴室的门，状似从容地朝向云走过来，但若看得仔细些，还是能从林栀心微红的耳根发现些她内心羞涩的端倪。 然而向云此刻紧张得手足无措，哪里有心思去揣摩林栀心是否也同她一样紧张。 「傻愣着干什么呢？」 林栀心靠近向云，在她面前站定，她先接过向云手里换洗的内衣裤放到置物架上，随后又伸手去解向云衬衣的衣扣。 向云一张脸红成大番茄，哪怕她已经努力做了思想建设，这时候林栀心与她距离那么近，柔软纤细的五指似有似无地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滑过她的胸口，她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我、我自己来就好……」 她羞得不行，像个小媳妇似的，抓着最后几颗口子，试图再欲拒还迎地挣扎一下。 「松开。」 林栀心对她说。 向云唿吸凝滞一瞬，心尖颤了又颤，然后就顺从地放弃了抵抗。 心里不断有声音在喧嚣，震得她头晕目眩。 林栀心是她的女朋友，她的女朋友在帮她解衬衣扣。 幸福激动，又忐忑紧张。 当最后一颗纽扣也在林栀心灵巧的指尖掠过之后轻飘飘地松开，向云晕乎乎的，眼看着林栀心牵住她的衣领，向两侧轻轻一拉。 棉衬衫细腻的触感擦过向云的肌肤，将原本覆盖在布料下的景色一点一点释放出来。 线条清晰的锁骨，被内衣包裹的小巧酥胸，还有光滑圆润的肩头，无穷无尽的美丽风光，此时在林栀心眼中一览无余。 向云脑子阵阵发昏，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林栀心替她脱衣服的动作很慢很慢，明明一瞬间可以搞定的事情，在她的意识里，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咕咚。 咽口水的声音仿佛惊雷。 林栀心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向云感觉自己即将原地爆炸。 太丢人了！ 好在林栀心的笑很快止住，她将向云的衬衫拉到底，彻底解下来，随手扔进一旁的脏衣篓，倾身上前，作势要解向云背心处的内衣扣。 向云紧张得汗毛倒竖，一瞬间耳聪目明，身体感官的敏锐程度提高好几个档次，所有细微的变化都能清晰感应。 林栀心朝她贴过来，灼热的唿吸吹拂在她耳畔，就在向云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的时候，林栀心温软的语调轻轻响起： 「你也要帮我脱掉才行。」 那喃喃的低语仿佛某种魔咒，向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 林栀心话音一落，她的大脑明明一片空白，但双手却自然而然地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抚上林栀心窈窕有致的腰身，再顺着柔滑的肌肤掠上她的背嵴。 林栀心伏在她两臂之间，敏感的身子轻轻一颤。 向云的五指摸索着朝前行进，探上林栀心的后背，解开她的内衣，与此同时，她自己身上的那一件也随之脱落下来。 她们已经找不到脏衣篓在哪里了，便任由从身上摘下来的布料滑落在浴室光洁的地面上。 纵使心跳如鼓，紧张得要命，但向云却按捺不住内心激盪的感情，用力将林栀心纤弱的娇躯搂进怀里。 她闭上眼睛，在林栀心的脸颊、鼻樑、嘴唇，落下莽撞生涩又饱含深情的吻。 林栀心没有躲避她的亲吻，她环住她的脖颈，主动迎合，柔软的指尖逡巡在向云耳后，抚摸着她脖子上光滑的肌肤。 她们彼此拥吻，一旦挣脱束缚，便任凭内心深处的野兽恣意放纵。 从浴室门口跌跌撞撞地挪腾到花洒下边，水已经温了，轻柔地洒落在她们身上。 向云伏在林栀心的胸口，脑袋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又痴迷地亲吻她的锁骨。 林栀心浑身战慄，肌肤被身前人热情的亲吻灼得滚烫，她双腿发软，情不自禁地将五指没入向云被水沾湿的发间。 向云吻得入迷，忽觉林栀心的狠很颤了一下，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将林栀心压在墙面上了。 冰凉的墙面恐怕会叫林栀心着凉，向云回过神来，立马又圈了一下胳膊，用小臂将林栀心和墙面隔开，把娇柔的林栀心护在自己怀中。 林栀心趁势反过来亲吻向云，张嘴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唇舌扫过耳廓，激起汹涌澎湃的颤抖。 浴室里雾气越来越浓，喘息与轻吟声此起彼伏，林栀心红着脸轻喘，向云眸光幽暗，她们渐渐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厮磨，想从彼此身上掠夺更多。 林栀心的指尖顺着向云的锁骨滑至胸口，再抚过柔软细腻的腰身，落在内裤的边角。 向云预感到某种危机，抬起朦朦胧胧的双眼与林栀心潮湿的眸子对视，两双波光粼粼的眼眸里漾着缠绵的水光。 「先……洗一下。」 看着对方眼瞳中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向云羞涩地败下阵来，她转开视线，不敢再看林栀心的眼睛，唯恐多看一眼，就忍不住要将她怀里的人整个儿囫囵地吞下肚去。 「……嗯。」 林栀心的鼻尖溢出一声柔软的轻哼，哼得向云腿脚虚软，光是站着，都止不住发颤。 她们将彼此身上最后一片遮羞布也摘了去，向云伸手拿过沐浴露，手忙脚乱地挤了一些在掌心里，然后将它们细细涂抹在林栀心身上。 第123页 她的指尖抚过林栀心胸前柔软，引来一声娇软的轻吟，于是她的喉咙更加干涩，心里的火愈烧愈旺。 林栀心挤了洗髮露揉搓向云的头髮，正待用水清洗，向云的手忽然抚过她的背嵴，她喉头溢出婉转的低吟，身娇体软，整个人虚乏无力地挂在向云身上。 这个澡洗得粗糙，手脚都使不上劲儿，而且还有心上人不停撩拨，四处放火。 她们将彼此简单地沖洗干净，向云一把关了水龙头，顺手扯过架上的浴巾将两人一起裹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挤压着林栀心，迫不及待地将她按在墙上。 压抑到极致的欲望顷刻间释放出来，她不再瞻前顾后，不再紧张害羞，经过一轮漫长缠满的深吻，她一点一点放开，开始肆无忌惮地索求。 「唔……嗯……」 喘息声越来越重，林栀心刻意压低的吟唱伴着彼此的唿吸越渐清晰。 林栀心顺从地任由向云动作生涩地摆弄，感觉自己一脚踩进云雾中，随着身前人的一举一动起起伏伏。 空气中的水雾还未消散，暖灯柔软的光芒照耀在毛玻璃上，映出浴室内两个重叠的身影，光影摇曳，缠绵暧昧。 第七十一章 生活 向云不知道这个澡洗了多长的时间，花洒反覆开了又关,浴巾跌在瓷砖地面上,已经完全湿透。 她搂着林栀心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两人都腿脚虚软,胳膊乏力使不上劲儿,就彼此攀着对方的身子，也走得摇摇晃晃。 她们脚步轻飘飘的,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柔软的棉花上，好不容易挪腾着回到卧室,连身睡衣也来不及穿,倒在床上就相拥着睡去了。 向云和林栀心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又经过一番折腾,早已精疲力尽，以至于她们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没了时间概念。 中途向云醒过来一次,恢復了些体力，腹内空空,饿得不行,而且口干舌燥，喉咙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她去客厅接了一杯温水灌下肚去,缓解了胃里的不适，又叫了林栀心起来，给迷迷煳煳的林栀心餵了些水，这才再次躺下,将林栀心圈在怀里，舒舒服服地继续睡。 等她们完全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们睡了十几个小时。 向云率先醒来，屋子里光线很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腾出一只手按亮了床头的灯，将光调暗，不影响林栀心的睡眠，她这才得以抽出空来观察林栀心。 林栀心像只小猫似的蜷在她怀里，形容安谧，唿吸平稳，睡得格外香甜。 她在向云怀里找到了足够的安全感，肌肤在暖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柔软的红晕，眼睫轻颤，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笑容，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向云看着林栀心温婉乖巧的睡容，一颗心也落到实处。 一切都是真的，她没有做梦。 她们都没有穿衣，裹在同一床被子里，肌肤相亲。 这是她曾梦寐以求，又不敢奢望的场景。 此时睡在她枕边的这个女人，给了她突破自我的勇气，让她敢于面对未知的风雨，她就是她的全世界。 向云心神颤动，情不自禁地伏低一些，缠绵地亲吻林栀心的额头。 林栀心眼睑一抖，而后醒了过来，还未睁眼，便已感受到向云在偷偷吻她。 她忍不住弯起唇角，笑容在她脸上晕染开来，向云亲完就发觉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了眉眼，低声问道： 「我吵醒你了？」 林栀心摇头，慵懒地蹭了蹭向云的颈窝： 「没有，我自己醒的。」 她声音沙哑，说完，又眼带揶揄地补了一句： 「刚醒就发现你在偷亲我。」 向云脸上挂不住，一抹红云悄无声息地蹿上来，她害羞极了，干脆将脸埋进林栀心的头髮里，像个鸵鸟似的，好像躲起来就能不那么害羞了。 林栀心愉悦地笑出声，她捏着向云环住她腰身的手，柔软的指腹捻摩向云手背上的骨节，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同时轻声问道： 「现在几点了？」 向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便摇了摇头： 「不知道，手机放外边儿了，你饿不饿？我去弄点吃的吧。」 不管现在是什么时间，既然她们现在睡醒了，就该找点东西吃，向云还记得她中途醒来是被饿醒的，现在肚子也时不时叫上一两声。 她们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林栀心也饿了，但是身子虚软不想起床，她抱着被子恋恋不捨地离开向云的怀抱，然后滚进玩偶堆里，朝向云眨眼睛： 「饿了，但还不想起，要不你待会儿再来叫我。」 她这一副赖床的小模样向云见所未见，既新奇又觉得有趣，不由笑眯了眼： 「那好，我去随便弄点吃的，很快就好了，你等一会儿哦。」 有女朋友了就是不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软起来，一句话说完，她眼眸里似乎能洇出涟漪，语调温柔宠溺。 向云从被窝里脱身，屋里开了空调，并不觉得冷，她拿来内裤套上，忽听林栀心发出一声闷笑，向云闻声，疑惑转头，便听林栀心笑问： 「原来你喜欢这种款型的小内内。」 向云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扭头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的内裤。 屁屁的位置有个卡通印花，看起来非常低龄幼稚。 第124页 这种卡通款内裤她买了一整个系列，合起来有个七八条。 向云腾的红了脸，动作麻利地套上睡衣，不服气地轻哼一声，拎起另外一条相同款型的内裤朝林栀心晃了晃： 「你待会儿也要穿呢，情侣款，怎么样，开不开心？」 林栀心笑不出来了，面对向云突如其来的厚脸皮，她被噎了一下，一时间竟想不到言辞反驳。 向云扳回一局，突然就没那么害羞了，她笑嘻嘻地将那款「情侣内裤」扔在床边，方便林栀心一会儿起来穿，趁着林栀心还没反应过来，一熘烟儿跑去厨房开始准备吃的。 等向云跑走了，林栀心也没了睡意，在向云怀里睡觉的感觉太舒适了，她食髓知味，向云不在身边，她没法安枕，于是又翻身过来，拎起向云放在床边的卡通内裤。 看着那条内裤上面的卡通印花，林栀心感觉非常难为情，她上次穿这种风格的内裤，可能还在读学前班。 可谁让她爱上了一个大孩子，向云喜欢的东西，她也愿意用心去喜欢。 想到向云说的「情侣内裤」，林栀心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她起身将内裤穿上，又套了一件向云的睡衣。 衣摆比较长，刚好能将内裤全部遮挡，林栀心便懒得再穿睡裤，撒上拖鞋去了客厅。 向云煎了两个鸡蛋，用全麦面包混合沙拉酱，再加了两根火腿肠和几片菜叶，夹起来对半切开，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 林栀心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向云刚好端着盘子走进客厅，将食物放在餐桌上。 「这么快就起来啦？牙膏我帮你挤好了，你洗漱完过来吃东西吧。」 这么说着，向云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林栀心光洁的大腿，衣摆随着林栀心走动的步伐稍微掀起一些，刚才她放在床边的那条卡通内裤的轮廓若隐若现。 她羞得老脸一红，不敢多看，又折身回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两盒鲜牛奶，送进微波炉里加热。 她不是不懂如何享受细緻的生活，只是因为从前她一个人的时候，日子没有盼头，得过且过，用不着那么精细的打算，也懒得照管自己，能挪一天是一天。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生命里有了另一半，哪怕不为自己，她也要为林栀心想想。 林栀心是她不顾一切的理由，也是她开始对未来怀抱期待，努力将自己活得更好的支撑和力量。 向云的体贴熨帖着林栀心的心，她软软地应了一声，随后推门走进浴室里。 她发现盥洗台上多了一支牙刷，杯子则是原来那一只，已经接上水了。 拿起来抿了一口，林栀心忽然愣住。 杯里的水是温的。 这或许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让林栀心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闭上又睁开，将涌上来的泪意压下去，开始刷牙。 她飞快洗漱完毕，转身走进客厅，见向云正将已温好的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她快步走过去，挽住向云的胳膊，撒娇地说道： 「我们待会儿下楼去超市买点东西吧。」 向云不疑有他，果断点头： 「好，你要买什么？我记一下，一会儿别忘了。」 「牙刷、杯子还有毛巾~」 林栀心答得很快。 向云有些意外，她想了两秒，才问： 「哦，刚才的牙刷是不是用着不习惯？」 林栀心用力摇头，耳尖浮上一抹薄红，但眼神却很坚定，抿着唇央道： 「想换成情侣款。」 向云那么爱她，也愿意宠她，一定会同意的。 听清林栀心口中道出的请求，向云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下，她看着林栀心精緻的容颜，一时间心潮澎湃，忍不住倾身过去在林栀心柔软的唇上啄了一口，应道： 「好，听你的，通通换成情侣款。」 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开始，将两个人绑在一起，这种感觉很不赖。 以前她不是没对情侣们秀恩爱非得搞各种各样的情侣款嗤之以鼻，但等她有了心爱的人，才明白原来这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是刻意炫耀，只是恰到好处的默契，不管做什么，都想和心上人在一起。 吃过早餐，林栀心穿上向云的衣服，和向云一起下楼，去超市选购生活用品，向云也顺带着把自己那一套东西全换了，换成和林栀心一样的款式，只选了不同的颜色。 向云喜欢橙色系的东西，林栀心就选了天蓝色，大大小小的散件儿加起来也不少，结帐的时候分了两个口袋，林栀心和向云一人提一个。 「我们什么时候去把狮王和茉莉接回来吧？」 等电梯的时候，向云转头向林栀心提议。 林栀心很喜欢向云每次说话用词都是「我们」，而不是「你」和「我」。 她也挂心两个小傢伙，虽然之前已经向宠物店支付了一整个月的寄养费，但是在宠物店里寄养，猫咪只能一直待在笼子里，想想就觉得挺可怜的。 之前没有余裕去照看她们，现在风平浪静，也该把它们接回来了。 「就今天下午吧。」 林栀心应道，反正她和向云应该都没什么事儿。 「好，下午就去接它们回家。」 电梯到了，向云一边说着，与林栀心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第125页 「待会儿你帮我一下，我们去把狮王和茉莉的小玩具和猫砂盆拿到这边来。」 下电梯的时候，林栀心微笑着对向云说，她已经不打算回自己那屋住了，尽管她的住处和向云只隔了一个走廊。 她们才刚确定关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分开一会儿都不行。 以前没遇见向云，她们彼此错过的那些时间，全要好好弥补。 第七十二章 优盘 向云当然不会拒绝林栀心，事实上,她也希望林栀心能陪在她身边,纵使有些时候会害羞和难为情,但更多的还是喜悦开心。 偷偷暗恋了那么久的女人,现在已经是她的女朋友了,这种与幸福混在一起的成就感，令向云心满意足的同时,也格外珍惜和林栀心在一起的时光。 她们回到家里，把牙刷杯子毛巾等一干物件儿全换成新的,向云收拾了一下衣柜,腾出一半的空间让给林栀心，又把那些不常穿的衣服打包起来扔到衣柜上面的行李箱里。 林栀心和向云一块儿忙活,既然已经开始收拾，她就干脆拿着钥匙回了自己那屋，把平常会用到的一些东西搬过来。 因为两个出租屋隔得近,没必要一次性全部收拾到位，林栀心决定每天过去拿一点东西,然后一点一点填满向云生活中的每个角落,以后这间小屋子就是她们的家。 她去搬了东西回来，顺便和向云交换了备用钥匙,彼此的私人空间对对方而言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中午向云拿冰箱里的食材炒了两个家常菜，用过午饭歇了一会儿，两人又抱在一起睡了个美美的午觉，下午三点左右出门,去接小猫回家。 开车去宠物店的路上，向云主动说起了这几天的事情，她言简意赅地告诉林栀心这起事故最后的结局： 「李笙没死，但伤得不轻，我打了120把她送进医院，她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一晚，自己想通了，下个月伤好之后会出国，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林栀心既惊讶，又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能想通当然是最好，可你这几天都住在哪儿？医院吗？」 她和李笙按理说不该有那么深的仇怨，过去那么多年的纠葛，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下唏嘘，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李笙要能想清楚不知得何年何月。 向云在红绿灯路口停下车，她不愿意欺骗林栀心，又不想让林栀心担心，于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回答： 「我住在警局。」 林栀心瞪圆了眼睛，眼看着她眼里的火气蹭蹭上来了，向云忙不迭开口解释：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李笙伤那么重，又是钝器击打的伤口，院方觉得奇怪就报了警，我虽然去了警局，但是没受什么虐待，他们也只是找我了解情况。」 至于在警察局被拘留的那几天的经歷，她能简则简，还刻意描述了一下警局里丰富的饭菜，试图转移林栀心的注意力。 但林栀心一点也不买帐，气鼓鼓地瞪着向云： 「你这个骗子，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帐！说好了一起承担后果，结果你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警察说人是你打的？」 当时形势都那样了，她不承认也没人信啊。 向云眼神飘忽，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些什么，转头跟林栀心讲： 「那人可不是我打的么，那天我过去看到她，以为她死了，就凑过去探她的唿吸，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突然诈尸，吓我一跳，我二话没说就给了她一脚。」 向云将那天的经歷加了点夸张的润色，讲得绘声绘色，见信号灯变了，她松了剎车，嘴里还继续描述： 「她叫我救她，我傻呀那么坏一个人我为什么要救？于是我拎着她的头髮就拿那个玻璃杯，想一了百了给她弄死得了。」 林栀心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屏住唿吸，追问道： 「然后呢？」 她明知向云最后没有下手，还是紧张得不行，万一向云那一杯子砸下去，这会儿她多半还在牢里关着，那就真的让一杯子变成一辈子了。 「然后她求我放了她，说真的，我也怕呀，谁不怕呢，我才刚有了女朋友，转头就把自己作进派出所，这也太惨了叭，所以我就跟她谈条件，说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事后我还觉得自己有点蠢，万一她变卦咋整呢？居然就那么实诚地给她叫了救护车。」 她语言风趣，林栀心却笑不出来。 眼看宠物店到了，向云将车停在路边，林栀心伸手过去拽住她的胳膊，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林栀心没说话，向云却能感觉到她的不安，于是也紧了紧她们相握的手，说道： 「别怕，已经没事了。」 「不许有下次，不管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林栀心红着眼睛，咬着唇要求。 「嗯，好。」 向云想起了林栀心母亲的病，久拖着不是办法，这件事总还需林栀心出面，她就算想帮忙，也不能横插一手，便道： 「李笙派人把我从局子里捞出来的时候，还告诉我一件事。」 林栀心转头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不是什么好消息，与你的父母有关，你做个心理准备。」 向云补了一句。 听见与自己父母相关，林栀心的眉头皱起来，自她和父母断了联繫，已有好多年没有得到过他们的消息了。 第126页 不是她未曾思念过她的父母，与李笙分手之后，她也曾试图修好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们的话那么狠，也叫她寒心。 他们说，当初她自己要为了一个女人离开家，现在想回来，就必须承认她当初的选择是错的，以后也不允许再和女人纠缠不清。 林栀心性子倔，而且果决，虽然她和李笙这段恋情最终以惨澹的结局收场，但她从未后悔过自己喜欢同性，她也不愿意委屈自己违背自己的真心去和男人相处，所以她和父母的这场沟通不欢而散。 自那之后，林栀心再也没有联繫过他们。 人一辈子有许许多多的无常，就像高中那年她被绑架，而李笙杀了人，向云更是经歷了一场校园冷暴力，这些无常彻底改变了她们人生的轨迹，其他人也会遭遇各种不幸。 林栀心心里沉重，她害怕从向云口中听到什么意料之外的噩耗，又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勇敢担负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向云看出她紧张，便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向云掌心里的温度透过彼此相触的肌肤传递到林栀心心里，她看着向云的眼睛，明白了向云未说出口的决心。 不管生活中有多少风雨，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她点头，示意向云继续说下去。 「阿姨今年年初查出来得了冠心病，病情有点严重，保守治疗了大半年，暂时没有恶化，但保险起见，之后可能还是要做手术。」 向云说完，林栀心脸都白了。 这种病虽然听起来没有癌症那么吓人，但是一旦控制不好，发作起来分分钟能要人命。 而且冠心病形成的主要原因是冠状动脉硬化，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所以理论上讲这病无法治癒，就算用药控制了病情，也保不准会不会突然发作。 且不说手术费和医药费这些绕不开的东西，她的妈妈已经五十多岁了，动手术存在很大的风险，不管如何选择，情形都不乐观。 病症查出来大半年了，她对此却一无所知。 林栀心垂下眸子，心里揪成一团，愧疚悔恨却又无能为力。 「你别害怕，咱们一起想办法，过两天，我们去查一查阿姨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主治医生是谁，先去了解一下情况，看医生怎么说。」 她知道林栀心与家里的关系也不算和睦，向云没见过林栀心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这件事即便她们想帮忙，林栀心的父母也未必会领情。 但办法是人想的，路也是人走出来的，林栀心那么挂念她的家人，肯定不愿意置之不理，她们就一起想办法，尝试找到一个最稳妥的治疗方案。 向云的稳重很大程度上安了林栀心的心，她努力镇定下来，至少让自己不要那么慌乱： 「嗯，你说得对，我们先去找医生问问。」 向云拍了拍林栀心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林栀心闭上眼做了两次深唿吸，终于平静下来，这才又道： 「我们去接狮王和茉莉吧。」 「好。」 向云应了，和林栀心一同下车。 半个月不见，狮王和茉莉两只小可爱都长大了一圈，宠物店的老闆也是个热心肠的人，把它们照顾得很好，林栀心郁结的心情在看到两只小猫后总算恢復了些。 她们在宠物店办完手续，就领着两只小猫回家。 向云开车回到地下车库停好车后，林栀心突然从挡风玻璃下的储物盒里找到前几天放在这里的优盘，倾身过去，将优盘放进向云外套的衣兜里。 向云意外，她记得这个优盘，林栀心将优盘交给她那天跟她说过，优盘里是李笙电脑里的一些文件备份。 上回她去接林栀心回来的时候，没精力去管这个优盘，这几天她也一直没有开车，以至于到现在也没看过优盘里面的东西。 如今事态平息，李笙自己想通了，选择不再纠缠她们的生活，向云找工作的困难也迎刃而解，这个优盘里面的东西也许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不等向云开口，林栀心主动解释： 「上次跟你说了，这里面备份了一些东西，我上次弄得匆忙，没有看得很仔细，但是记得应该有跟你上次工作失误有关的东西，你回去看看，说不定能有用。」 林栀心话已至此，向云便明白了。 李笙上次对付她肯定不会自己亲自出手，她多半买通了公司里的人，刻意陷害她，林栀心的意思便是，这个优盘里有证据。 她或许能从这个优盘里的文件找到一些线索，知道除了李笙之外，究竟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第七十三章 催更 向云和林栀心提着猫笼一起上楼，因为换了新的环境,她们暂时没让狮王和茉莉离开笼子,打算让它们先适应一下这边的新家。 它们快半岁了,身体很健康,毛髮柔顺浓密,色泽明亮，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特别是那只小橘猫,毛色柔润好看，体型比狮王稍大,隐约能看出两分大橘为重的感觉。 向云放下猫笼,把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靠背上，掏出优盘去了卧室。 林栀心猜想向云要查看优盘里的东西了,她也快步跟上去，准备帮向云出谋划策。 向云揭开电脑盖板，习惯性地握上滑鼠,两秒之后，锁屏界面出现,她熟练地输入密码,缓冲载入的滚轮图标消失之后，工作界面映入眼帘,向云放在键盘上的双手勐地顿住。 第127页 因为一直没有关电脑，解锁之后工作界面依旧停留在小说文档上。 她的记忆力很好，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天本来在写小说,中途接了林栀心的电话，所以直接走了，当时似乎没有锁屏，也没有放下盖板。 接到林栀心之后她一门心思在突发的事故上，也就没有再管这台电脑。 这时候想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林栀心走进卧室，看见向云操作电脑的手忽然停顿下来，视线又扫向向云的电脑屏幕，立马明白过来向云在思考什么。 她偷偷看过向云的电脑了。 林栀心脸色微红，又有些忐忑，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她很担心向云会不会因此生气，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但是做错了事不能矇混过去，得勇于承认错误，担负责任，于是她大着胆子朝向云走过去，解释道： 「那天你走的时候没锁屏，我不小心看见了，就……」 向云打了个哆嗦，啪一声又把电脑盖板扣上了。 林栀心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心道向云果然生气了，正想着该怎么道歉，那人忽然转身，一把将林栀心拦腰抱住，脑袋埋进林栀心怀里，疯了似的嗷嗷嗷一顿狂叫。 向云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地飞快泛红，红到滴血。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这种小心思被暴露在阳光下的羞耻，实在难以形容。 在这一瞬间纠结在她心里的不是自己写的小说被林栀心看见了，她难堪的是唯恐自己写得不够好，或者有什么地方蒙上记忆的滤镜，偏离了真正的事实，让林栀心见了笑话。 林栀心本来还在纠结不知如何道歉，向云就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她埋在林栀心怀里像个撒娇的孩子，一个劲叫嚣： 「啊啊啊啊！！！羞死人了！！！！」 向云情绪如此崩溃的样子林栀心也是第一次见，她发现向云并未生气，只是害羞，顿时转忧为喜，噗的笑出声来。 她抱紧了向云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梳理向云的头髮，将她后脑勺上翘起来的散乱髮丝压下去，笑道： 「哎呀，在害羞什么呢？」 林栀心一颗心软得一塌煳涂，向云这么羞赧的模样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下又一下挑拨着她的心。 向云臊得不行，埋在林栀心怀里装鸵鸟。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栀心调笑她的话，于是扭扭捏捏，哼哼唧唧就是不肯抬头。 林栀心将下颌轻轻搁在向云的脑袋上，眼神柔软，温柔诚挚地开口： 「向云，谢谢你那么喜欢我。」 怀里的人愣了一下，旋即稍稍松开紧搂着林栀心的胳膊，眨巴着眼将脑袋扬起一些。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原来我还可以被人这样爱着。」 林栀心稍稍蹲身，压低了自己的视线，与向云齐平，和后者明亮的眸子对视，彼此都晕红了脸颊，却又捨不得挪开目光。 「我很庆幸我没有错过你，但又惋惜已经被过往浪费的光阴，好在我们还有未来，向云，我爱你，想和你一起，度过余生风风雨雨，赏沿途风景，你说好不好？」 向云愣愣地看着林栀心，忽然鼻头一阵酸涩，感动冲上眼眶，让她一时间忘记了羞涩，甚至忘记了思考。 她们都不是爱将喜欢挂在嘴边的人，剖析内心，每一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向云从没问过林栀心，对自己有几分情谊，仅是林栀心口中一句愿意，已叫她足够欣喜。 但是现在，她放在心间上的人如此深情地对她告白，她的心绪激盪难平，眼眶剎那间濡湿了。 原来她也是可以被爱的。 过去那些伤痛被林栀心三言两语轻易抚平，没什么再让她觉得遗憾了。 她忽然有些忘乎所以，于是无所顾忌地捧起林栀心的脸颊，将无处宣洩的感动付之于一个绵长的深吻。 一吻罢后，向云紧紧搂着林栀心的腰，让林栀心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膝头，自己则将脑袋靠在林栀心的肩膀上，吸着鼻子说道： 「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这种幸福和感动，在她过往的二十八年生涯中，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过。 林栀心轻轻揉着向云的脑袋，指尖把玩她的耳朵，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乖巧温驯的样子，眼里盛满盈盈如水的温情，她微笑着低头亲吻向云的眉峰： 「我也是。」 向云想起自己写的东西还是觉得很难为情，她羞臊地蹭了蹭林栀心的颈窝： 「可真是太羞人了，我文笔那么差，肯定要被笑话了。」 林栀心「呵」地一声轻笑起来，她压低了脑袋贴近向云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们家向小云文笔那么好，文字细腻又温柔，让人慾罢不能呢，我们都想看到向小云和她喜欢的人突破万难达成happyending，既然如此，我作为官方cp，毫无疑问应该扛起催更这面大旗，所以……亲爱的，不准断更哦~」 向云感觉自己已经快上天了。 林栀心那句「亲爱的」实在太撩了，她以前可没发现她心爱的林老师能这么撩啊！ 哦，要死了。 女朋友太撩了而自己的心里承受能力不够以至于随时在猝死边缘疯狂试探，怎么破？！在线等！很急啊！！ 「我，我们来看一下优盘里面有什么……」 第128页 向云害羞到面红耳赤，尴尬又僵硬地转移话题。 林栀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却没有抓着这件事继续逗向云，她乖巧地应了声「好」，便靠在向云怀里看着向云重新打开电脑，关闭小说文档，将优盘插入电脑侧边的usb接口。 向云操作滑鼠点开优盘所在的文件夹，笑闹的气氛渐渐散去了，不论是向云还是林栀心，脸上的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林栀心把李笙电脑里的文件全部备份进来，东西很多很杂，但是向云是这方面的好手，基本看一眼就知道哪些是有用的那些没用。 她很快把资料区分出来，林栀心在旁安静地看着她操作，从始至终都不出言打扰。 她喜欢旁观向云认真做事时候的样子，那样专注，同与她对视时的专注有所不同，更冷硬一点，显出些凌厉的气势，散发出向云自己未曾发现的魅力。 想来，之前那个喜欢向云的小姑娘，多多少少也被向云工作时的状态吸引。 「唔，这里有个加密的隐藏文件夹。」 向云突然出声，将林栀心的思绪牵引回来，她的视线随着向云的指示落到电脑屏幕上，见屏幕正中有个密码框，不由皱起眉头： 「那怎么办？」 总不能去问李笙吧？虽然李笙主动退出争端，也没有找林栀心要回优盘，但是她们私下查阅李笙的资料未果还跑去问她密码的话，这个操作似乎太令人窒息了。 「没事，多花点时间罢了。」 向云回答得很从容，然后就开始了一番林栀心根本看不懂的复杂操作，她好像点开了一个什么软体，界面上开始读条，同时有不同的字母字符在不断闪烁。 大约过了两分钟，密码框检测到正确密码，并将其记录下来，然后闪烁一下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已经被解锁的文件夹。 「刚才那是什么软体？这么厉害啊？」 向云一边动手点开文件夹，一边回答： 「我写的小工具，破解密码用的。」 林栀心眼睛里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像个小迷妹似的瞅着向云，她觉得她的女朋友真是厉害极了，果然专业人士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呢！ 向云没有注意到林栀心的目光，她点开文件夹后，发现文件夹里只存了一张照片，从缩略图看，应该是合同之类的东西。 双击放大，照片的内容清晰地呈现在向云和林栀心眼前。 这是一份交易数额高达五十万的保密合同。 甲方落款不是李笙的名字，但乙方落款处两个手写的人名全是向云认识的，一个叫郭斌，另一个，是梁文致。 第七十四章 反击 「啊……这个人，好像……」 林栀心发出一声惊嘆,语调中满是不可置信。 向云明白她在感嘆什么,林栀心显然也认出了梁文致的名字,呵,可真是她的好发小啊。 难怪上次她才刚丢了工作,梁文致很快就找到她，说可以给她提供便利,多半是和李笙约定好的。 至于郭斌，上次线上伺服器出了事故,他都没问过向云能不能解决,第一时间就把篓子捅到公司高层的行为也就说得通了。 他是从策划岗位上来的，自身技术水平不算过硬,向云猜他没有偷偷接入她的电脑还不留痕迹的技术，所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唿之欲出。 十有八九是郭斌透了项目信息和活动时间等重要资料给梁文致，真正玩那栽赃嫁祸的把戏的,还是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男人，是他亲自操刀动的向云的电脑和代码。 向云揽着林栀心的腰,身子朝后靠在椅背上,沉着脸盯着电脑屏幕，半晌没说话。 林栀心沉吟片刻,试探着问她： 「你要怎么做？」 向云咬着唇，眼睛微微眯起，里边似乎藏了一抹凶光： 「啧，梁文致那么多年技术都学到狗身上去了,当了个小高层人就飘了，忘了什么叫脚踏实地，敢动老娘的代码，吃相难看！」 向云这回是真生气了，说郭斌来搞她至少他们没什么交集不熟，但是梁文致，他们从小到大一直知根知底，她一直以为他们就算做不成恋人好歹也还能算朋友。 上次谈崩之后怕是朋友也没得做，但她也没说真的要和梁文致老死不相往来。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这次她栽那么大一个跟头，居然是梁文致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经歷了这件事，再回头去想，以前梁文致很多行为都显得别有用心起来，向云咬牙切齿，心里憋着一股火，很想拎着那个男人的衣领子问问他的良心还在不在？ 「秀操作的时候到了，看我不以牙还牙，让他跪下来叫爸爸！」 向云性子柔和，但这从来不代表她不敢惹事儿，何况这件事情，梁文致不义在前，她没义务以德报怨。 明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向云却突如其来地说出一股流氓的味道，林栀心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旋即作势轻轻拎了一下向云的耳朵，嗔她： 「粗俗！」 向云叫痛，哎哟连唤好几声，笑闹着朝林栀心求饶： 「唉！林老师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林栀心忍俊不禁，松开手，又担心真的捏疼了她，还小心地揉了揉她的耳廓，这才道： 「那你忙，我出去给你倒杯水。」 向云目送林栀心离开卧室，心里熨帖极了，心里的怒气也消散了些。 第129页 事实上，对于这件事，她本就没那么介怀，她猜到是李笙在上面作妖的时候就接受了自己被迫离职的事实。 但突然获知自己本以为是朋友，或者再怎么说都不该站在对立面的人竟然成了针对自己的主谋，这种落差与被背叛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愤怒。 连李笙都被林栀心打了一顿送进重症监护室了，这两个人凭什么逍遥法外？ 向云摩挲着下颌，心里思考着对策。 难道就许他们玩阴的？岂不知，她也会。 林栀心端了一杯温水进来，没有打扰向云，又主动退出去。 「啧，来吧。」 向云已经准备好了大干一场，甚至还有两分热血沸腾的感觉。 她开始埋头工作，她的记忆很好，至少郭斌那台电脑的ip对她而言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以郭斌的技术水平，她悄无声息地黑进去，不会让郭斌发现任何端倪。 她随机选了几个跳板，每次转接都会做好加密工作，随后暗中接入郭斌的电脑，建立了一个分屏操作镜像。 完成之后，就算郭斌此时就在电脑前面，他也看不到自己的电脑里还运行了些别的东西。 向云在郭斌的电脑里精挑细选，把一些关键的机密文档压缩打包，用郭斌的邮箱偷发给梁文致，还故意让公司的安保系统发现并拦截了这封邮件。 随后，她从容地清除了发送记录，註销自己接入的进程，清理了操作痕迹，再断开所有跳板的连接。 确保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动作后，向云把手里这台电脑关机，合上盖板，暂时不会用它了。 她不需要去刻意打探郭斌和梁文致在这封邮件被拦截之后会有怎样的遭遇，她胸有成竹，这是他们破坏道德底线之后，应该付出的代价。 向云从卧室出来，林栀心正在客厅看电视，她听见卧室门开的声音，抽空抬头朝向云看过来： 「弄好啦？」 「嗯。」向云在林栀心身边坐下，问她，「看什么呢？」 「诗词大会，这些孩子真厉害。」 林栀心指着电视里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感慨地赞嘆道。 向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恰见一个九岁的男孩儿在和打擂台的高手切磋飞花令，古诗词张口就来，有些甚至向云都没听说过，于是深有所感地点头： 「是厉害，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噗哈哈哈……瞎说！」 林栀心身子一倾就倒在向云怀里，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她今天突然发现向云这人其实嘴贱得很，以前她们没像这样朝夕相处所以她没发现，这会儿看来，她多半是被向云淳厚的外表骗了。 不，以前也有过蛛丝马迹，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掉进这个陷阱里。 向云的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她放松了身体靠坐在沙发上，怀里搂着林栀心，怡然自得地享受这段只属于她们彼此，静谧安然的时光。 眼看着这一期的诗词大会接近尾声，林栀心侧转了身子，枕在向云腿上，待向云垂眸与她对视，她才开口： 「今年过年你有什么打算？」 向云没想到林栀心突然提起春节，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而言实在太简单，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什么安排，可能就在家煮一碗饺子。」 「不回家吗？」 林栀心看着向云突然沉寂下来的脸色，有些担心。 「嗯，不回，何况，那怎么能算家呢？」 其实往年她每年都会回家，不管她自己心里是否开心，她都沉默地接受那些三姑六婆们的闲言碎语，再在父母的旁敲侧击之下虚与委蛇。 今年她累了，不愿再委屈自己，她宁愿就在这小屋子里一个人待着，也不想去看那些所谓的亲戚们尖酸刻薄的脸色。 向云已经彻底放弃修好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了，她对他们而言，更多的只是一个门面和赚钱的工具，而非女儿。 「你呢，今年要回去吗？」 林栀心母亲的事情令人心焦，林栀心肯定想尝试多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向云才有此一问。 但林栀心脸上却露出犹疑的神色，她思量了半分钟，才回答： 「我打算等学校放了寒假就回去一趟。」 「嗯，是该回去看看。」 向云应声，但她心里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两分失落。 等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她惊慌地垂下眼眸，纠结地抿紧了唇，暗自嘆息，人果然是自私又贪婪的。 才刚和林栀心确定关系，她就不由自主地变得贪心起来，竟希望林栀心能留下来和她一起过年。 但不等她调节好自己低落的心情，就听林栀心继续说道： 「我回去了解一下情况，不管他们欢不欢迎我，年前我就回来，春节我和你一起过。」 向云既惊讶又欣喜，林栀心的话立时沖淡了她心里的失落，那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剎那间亮起了璀璨的光芒。 林栀心好笑地看着她，她以前怎么会觉得向云难懂？这个人心里想些什么，就差用笔写在脸上了。 她将脸埋进向云怀里，又道： 「你有想过之后怎么安排吗？」 她说的是工作上的安排，向云听明白了，但她现在一点也不着急，便道： 第130页 「我这边先不急，我们先去了解阿姨身体上的问题，跑来跑去需要时间和精力，倒是你，离开学校太久可能不太好，要不你安心回去工作，我去查阿姨的病情。」 林栀心眉头皱起来，她怎么能让向云一个人去跑这些手续呢？但不等她说什么，向云已经耸肩先一步开口： 「你别忙着拒绝，听我说完，我现在可是一个无业游民，得靠媳妇养的。」 林栀心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色腾的一下红了，她嗔怪地给了向云一记拳头，哼道： 「谁是你媳妇！」 「谁打我谁就是我媳妇！哈哈哈！」 向云任由林栀心的拳头落在她的肩膀上，笑容璀璨明媚。 林栀心也没有真的要打她，重重提起，轻轻放下，落到向云肩头的时候，已经变锤为抚了，她牵了牵向云的衣领子，眼露威胁之色： 「那你也是我媳妇。」 向云很上道，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媳妇说得对！」 林栀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但没再辩，顺从了向云的提议： 「之前李笙私自替我给学校那边请了长假，我再歇两天下周一就去復职，你说好不好？」 「嗯，好。」 林栀心安排妥当，向云没觉得哪里不好。 第七十五章 病情 向云和林栀心在家休整了两天，感觉恢復了些精力,向云便开始着手了解林栀心母亲的病情。 这天晚上,林栀心久违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为了不刺激母亲,她把电话打到父亲那里。 电话接通之后,双方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因为太长时间没有通话,即便彼此都没有更换号码，依旧无法避免的,变得生涩,且难以交流。 林栀心的父母都在祁州，路途并不遥远,但彼此间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千万重山似的，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却连最简单的问候都不能坦言。 「爸。」 僵持的沉默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林栀心终于艰涩地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嗯,最近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林栀心垂了眼眸，回答： 「我最近挺好的,听说我妈……」 她急于了解母亲的情况。 「好就行。」林茂平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东西，你把自己照管好就可以了。」 「爸！」 林栀心有点着急，但林茂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就这样吧,早点休息。」 说完，他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林栀心拿着手机发愣，她看着界面上提示的通话时间，短短两分钟的通话，她和林茂平真正说上话，不过十秒而已。 一股难以抑制的苦涩由心底翻涌上来，这种冷漠疏离又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当真让人心灰意冷。 林栀心握着手机的手自耳旁垂落，忽有一条温暖的臂膀环住她的肩，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向云侧了身子过来，小声宽慰： 「没事，别灰心。」 她没有听见林栀心和林茂平的对话，但从林栀心脸上的神情，她很容易分辨出这场短暂的通话结局是好是坏。 林栀心靠在她怀里，乖巧温驯地点头，但情绪依旧很低落。 向云拍着她的肩膀哄她睡觉，心里想着既然林栀心的父母不愿让林栀心了解林母的病情，她们只能想别的法子。 半夜，林栀心突然从梦中惊醒，向云按亮床头灯，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 林栀心脸色煞白，心跳得非常快，她抓着向云的胳膊，神态惶急： 「我做噩梦了，梦见我妈……向云，怎么办，我心好慌。」 向云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小声安抚她的情绪： 「别怕，我明天就去问问阿姨的情况，没事的，明儿早你再给叔叔打个电话问问。」 林栀心勉强冷静下来，但心里依然很慌，她蜷进向云怀里，花了很长时间才迷迷煳煳地睡着，但眉头一直蹙着，不能安眠。 向云嘆了一口气，轻轻揉散林栀心紧皱的眉头。 第二天一早，向云早早起床，打算先去各大医院跑一下，林栀心则留在家里准备復职需要的材料。 既然林栀心的母亲在接受治疗，医院里肯定会有记录，院方不一定会透露病人信息，但她得去问问看。 因为轻微社交恐惧的缘故，她其实不太愿意去主动和别人交流，每一次都需要做好心理建设。 但是为了林栀心，她感觉自己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底气，以前认为困难的事情，现在她都有了敢于面对的勇气。 她开车跑了一整天，门诊部全问过了，没有得到林母的消息，最后她在省人民医院的住院部询问，得到反馈说的确有一个叫「温秀茗」的病人。 向云一听，心头蹿升起不好的预感，林栀心的母亲虽然在接受治疗，但是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不至于住进医院。 她追问这位温秀茗是不是因为心脏问题住院的，那护士一脸狐疑地看着向云： 「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我是她的女儿。」 向云立马回答，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藉由林栀心的身份了解温秀茗的情况。 护士点头，然后低头翻阅资料，回答她说： 第131页 「是心脏问题，冠心病突发，送医及时，救回来了。」 这消息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前几天李笙跟她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病发了？ 向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她想起昨夜林栀心噩梦惊醒后说的话，顿时脸色煞白，心慌意乱，又问：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入院的？」 「昨晚送过来的，具体情况你需要去问主治医生，病人现在在重症监护室接受观察，等病情稳定之后才能转普通病房。」 向云心急如焚，林栀心是昨晚给林茂平打的电话，也不知道温秀茗突然病发是否和林栀心那通电话有关，如果真是因为林栀心那通电话的缘故，林栀心心里肯定会非常难受。 但是护士知道的东西不多，向云找她问了主治医生的名字，待护士告诉她后，她就飞快上楼，一间间科室地找。 她遥遥看见心脏外科的门牌，立即加快脚步走过去。 科室门外写着医师的名字，向云在一间科室门外停下脚步，正要敲门，房门突然向内拉开，一个人与向云照面，两人同时愣住。 「向云？」 站在门内的女人身穿一袭白大褂，栗色的长髮在脑后束成简单的马尾，手里拿了一个很厚的文件夹，惊讶地看着向云。 向云也瞪大的眼，颇为意外地叫出女人的名字： 「文初旬？你……」她看了一眼文初旬胸口标志着医院主治医生级别的胸针，震惊地问道，「你是这里的医生？心脏外科？」 文初旬收起惊讶的神情，点头： 「嗯，我今年回国，刚调过来。」 见向云满头大汗，像是有急事似的，她便好心提醒： 「周主任现在不在办公室，你找他的话可能要等一会儿。」 她是来送资料的，没想到会碰见向云。 向云的心情平復下来，她侧开一步，让文初旬得以走进过道，这才开口: 「你现在有没有空，我可能需要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文初旬点头: 「什么事你说。」 向云知道医生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知不知道温秀茗？」 「温秀茗？我知道，这个病人是周主任在负责，周主任明天休假，病人由我接手。」 得知这个消息，向云大喜过望，文初旬接手温秀茗，肯定对病情很了解，她也许不用再找那个周主任了。 她连忙询问温秀茗现在的情况，文初旬说病人昨晚送医及时，目前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人没事，但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有条件的话，建议尽早做搭桥手术。 向云稍微松了一口气，文初旬说没事，应该是真的没事，她又问现在温秀茗有没有人照看，文初旬眼里便显出疑惑来，问她： 「你不是温秀茗的家属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她还以为向云和温秀茗有亲属关系，所以才那么着急。 向云抓了抓后脑勺，眼里隐有两分尴尬，她不知道怎么和文初旬解释，总不能说她其实并不认识温秀茗，而且她甚至不确定这个住在重症监护室的温秀茗是不是她要找的那一位。 她只好换了个说法： 「出于某些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当面探望，所以只能迂迴地了解一下病情。」 她这样说，文初旬若有所思，但并未深究，只道： 「好吧，我知道了，病人的丈夫一直在陪护，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我把具体情况跟你说一下，正好上次我说找你有事，一直没抽出时间。」 文初旬愿意和她单独聊一下温秀茗的病情，向云当然愿意，于是很快敲定下来，下午六点在医院外面的餐馆见个面。 说完，文初旬问她要不要上去看看，向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哪怕只是在外面看一眼。 她跟着文初旬上楼，重症监护室外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头髮经过一夜的折腾，有些卷翘走形。 他神色憔悴，佝偻着背坐在长凳上，脸色蜡黄，嘴巴周围散着一圈胡茬，看起来颇为倦怠。 但是只看一眼，向云便认出他就是林栀心的父亲。 林茂平年轻的时候应该非常英俊，即便此时形容落魄，依旧难掩风采，整个人透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味道，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与林栀心生得十分相似。 「方便吗？」 文初旬侧头压低了声音问她。 向云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回答： 「嗯，没事，我看一眼就走。」 她和林茂平互相都不认识，就算面对面站在一起，也不会有冲突，何况，她现在只是从旁走过，远远看一眼。 文初旬多半已经猜到向云畏首畏尾的缘由了，她没有多问，领着向云走过去。 林茂平看见医生过来，根本没注意到文初旬身后的向云，他站起身来，神态焦急地询问： 「医生，医生！我妻子还在昏迷，她要多久才能醒？」 「你别着急，病人现在情况比较稳定，应该在十二个小时以内能恢復意识。」 文初旬镇静地回答他。 林茂平痛苦地捂住眼睛，嘴里喃喃自语： 「都怪我，都怪我，我该顺着她的，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我不该和她吵……」 第132页 说到最后他已泣不成声。 向云深深地看了林茂平一眼，随后从他身边走过去，在重症监护室的窗外停下脚步，看清床上紧闭着眼眸，浑身插着各种仪器设备导线的美丽妇人，心里也揪痛起来。 这个妇人就是林栀心的母亲。 第七十六章 亲情 向云只看了一眼就走了，下楼的时候给林栀心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向云猜想林栀心今天心思多半也没在工作上。 想着温秀茗的状态,向云有些不知道如何同林栀心交代,但林栀心作为温秀茗的女儿,这种时候不该被蒙在鼓里,她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 「栀心,我找到阿姨了，但是有点情况,现在在住院,人没事，你千万不要着急。」 林栀心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两下，心头不好的预感疯狂涌动，听到向云说的「人没事」,她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鼓起勇气问道： 「嗯,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妈怎么了？为什么会住院？」 向云嘆了一口气,硬着头皮把温秀茗昨夜冠心病突发，及时送院治疗,现下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情况告诉了林栀心。 昨晚！林栀心心里着了慌，剎那间六神无主，唯恐是自己那一通电话不该打，她哪里还坐得住,立即问了向云在哪家医院，随后拿了包，火急火燎地打了车赶去医院。 向云在楼下等她，接到林栀心后，她领着林栀心上楼，到最后一个拐角，向云心头犹豫，她抿着唇停下脚步，看向林栀心。 林栀心有所觉察，回头与向云对视，问道： 「你去不去？」 她怕向云介意同她父亲见面，所以问一下向云的意思。 向云犹豫了，一方面她不愿让林栀心一个人面对家里的压力，但另一方面，对方是林栀心的父亲，趁着温秀茗重症昏迷的时候，她和林栀心一起过去，总有种耀武扬威的感觉。 林栀心很快反应过来，她沉吟数秒，在向云回復之前再次开口： 「要不你在楼下等我吧，我待会儿过来找你。」 她与父母之间的关系理应她自己来处理，在彼此都不熟悉的情况下让向云和林茂平见面，不只是她不负责任的表现，同时也有可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向云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在事情明朗之前，她还是不要太过张扬，于是将林栀心送至过道拐角： 「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我随叫随到。」 林栀心看着向云真挚的脸孔，心里动容，她情不自禁地拥抱向云，在她耳边歉疚地说： 「委屈你了。」 她觉得自己愧对向云，明明向云是她的女朋友，她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她却不能将向云光明正大地带到自己父母面前，告诉他们自己喜欢的人多么优秀。 向云回抱了她，轻笑道： 「哪来的傻姑娘，说什么傻话？」 与父母之间的沟通障碍向云比林栀心有更加深刻的体会，她能理解，也能感同身受，所以不觉得委屈，反而心疼林栀心两相为难的处境。 她揉了揉林栀心的发顶，鼓励道： 「去吧。」 林栀心一步三回头，绕过拐角，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林茂平，她终于不再回头。 走廊里响起高跟鞋鞋跟敲地的声音，林茂平闻声抬头，就看到阔别许久的女儿朝他迎面走过来。 向云转身朝电梯间走去，她下了楼，坐在医院楼下那棵老槐树四周的花台边缘，望着冬日里干枯的梢头。 「爸。」 林栀心停下脚步，喉头滞塞地唤了一声。 「一个人来的？」 林茂平双手不安地放在膝头，不时搓一搓西裤褶皱的稜角。 他没问林栀心为什么知道温秀茗住院的事情，林栀心既然能找到这里来，肯定已经了解了温秀茗的病情。 林栀心解开脖子上的围巾，在他身边坐下，将围巾平放在膝盖上，回答： 「女朋友送我来的。」 林茂平手指一颤，停顿了两三秒，才又问道： 「李笙？」 「不是，跟她分手之后就没在一起了，一直一个人，今年交了新的女朋友。」 林栀心心平气和地说道。 刚才向云送她上来的时候，已经将温秀茗的情况简单告知，医生明确说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所以她心里虽然难受，倒也不至于焦急到没有时间与林茂平说说话。 林茂平再次沉默下来，林栀心便没再与他说什么，转而起身走到病房外，看着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妇人，心痛如绞。 走廊里没有别人，林栀心和林茂平同时沉默，除了间歇响起仪器蜂鸣，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你妈妈希望你回家。」 寂静之中，林茂平突然开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将这话说出口的同时，他的肩膀也耷拉下来。 林栀心震惊地回头，林茂平眉头紧锁，双手捂脸，沉痛地说道： 「昨天晚上我和她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争吵，我不愿让步，又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所以……」 他没能说下去。 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回。 林栀心的眼睛也红了，紧抿着唇，不知该如何答话。 第133页 她无比期待她的父母能接受自己的选择，但她无论如何，不愿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她不愿通过牺牲谁来达到自己的愿望，这让她觉得非常痛苦。 林茂平用双手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才继续开口： 「等她醒了，你去看看她吧。」 「我会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林栀心回答。 气氛再次沉凝下来，只要林茂平不说话，林栀心也会保持沉默，林茂平的神情依旧痛苦，但他想找点别的话说，以打破这种沉寂的尴尬： 「你的新女朋友怎么样？」 林茂平重新起了个话题。 林栀心走回来，再一次坐在他身边，闻言点头，眼角因泪意晕红，嘴边却勾起一抹微笑： 「她很好。」 「她是做什么的？」 林茂平接着又问，他还从未像这样和女儿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论她喜欢的人，即便他们此刻讨论的对象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是个女孩子。 「软体工程师，伺服器程序开发。」 林栀心回答得非常骄傲，她见识过向云的电脑技术，即便她不太懂软体开发的工作和向云修电脑的技术之间有些怎样的联繫，但她确信她爱的人很优秀。 林茂平「噢」了一声，脸上显出几分意外，女性入职这个行业，又是做伺服器，还挺少见的，他生出些兴趣来，说道： 「你既然喜欢她，那她肯定有很多优点。」 林栀心喜欢林茂平这样和她谈话，她眉眼微弯，露出一抹腼腆的笑： 「她会下棋、会做饭、会养猫、能修电脑，还会写小说，非常可靠，最重要的是，她很温柔，而且，很爱我。」 恋爱中的女人没有理性可言，即便林栀心这样矜持克制的女人也逃不过这个魔咒，她甚至能把「会养猫」归结为她喜欢的人的优点。 林茂平有些感慨，他忽然对这个素昧蒙面的女孩儿产生了好奇心。 林栀心那么多年一个人过，肯定不乏受当初那段失败的感情经歷的影响。 如今她能彻底走出阴影，重获新生，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时那样喜欢一个人，已足够说明这个人很特别。 「不如，等你妈妈的病好了，抽个时间带她回来吃个饭，相信你妈妈也是这个意思。」 林茂平经过一整夜的思考，已经想开了，再大的事情也比不上家庭和睦，因为这件事闹得家破人亡，未免太不值得。 孩子大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女儿能幸福，妻子的病可以好起来，其他的，他不想再管，也管不了了。 林栀心诧异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揪紧手里的围巾，脸上的震惊来不及遮掩。 林茂平见了，既无奈又心酸。 曾几何时，女儿是他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他们无话不说，亲密无间。 如今，他一句话要斟酌几遍才能说得出口，竟还叫女儿露出那么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不仅弄丢了女儿，还将妻子送进医院。 这一生，未免太过失败。 林栀心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缓缓回神，她眼里蓄上泪水，通红着眼眶看着林茂平，隐忍了好几年的委屈顷刻间崩塌，眼泪涌出眼眶，她吸着鼻子揉搓眼角，哽着声回答： 「谢、谢谢爸。」 林茂平压下心头酸楚，他见不得林栀心哭，只好站起身来在走廊中踱步。 林栀心有考虑过要不现在就将向云叫上来，但母亲还没醒过来，林茂平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希望已经降临，至于将向云引荐到父母面前，就不急于一时了。 下午五点半，向云给林栀心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自己约见了文初旬，意在详细了解一下温秀茗的病情，问林栀心想吃什么，她可以帮他们带上去。 林栀心不觉得饿，但也清楚不吃东西会伤身体，于是拜託向云带一份菜粥和一个盒饭。 待向云一一应了，林栀心才又叮嘱她说： 「见你初恋可以，但不允许旧情復燃，回来之后写个千字总结汇报心得。」 第七十七章 约见 「见你初恋可以，但不允许旧情復燃,回来之后写个千字总结汇报心得。」 听着林栀心略带警告语气的话语,向云笑弯了眉毛,叠声应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老师！」 她挂了电话，便起身去附近的餐馆选座,并将餐馆地址发送给文初旬。 六点整，向云见文初旬没来,想到她的工作,就对拿菜单过来的服务员说等几分钟再点单。 又过了十几分钟，文初旬才匆匆赶来,她进门后很快找到向云，落座时面露歉疚： 「抱歉，久等了,刚才的会议延时了几分钟。」 「没关系，我们点单吧。」 向云招手叫来服务员,同时笑着对文初旬道： 「工作性质嘛,可以理解，所以上次同学会你才那么晚到对吧？」 文初旬面色微窘,事实上也的确像向云说的那样，上次同学会她临时加了一台手术，所以才会晚到一个小时。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抿了一口服务员送上来的苦荞茶润喉： 「刚才散会之后我又去看了一下温秀茗的情况,碰见了你的女朋友，原来温秀茗是你女朋友的妈妈，怎么，你们还没出柜？」 第134页 向云下午对于见到林茂平这件事上表现得畏畏缩缩的，文初旬很容易得出结论。 「唔……怎么说呢，我们确定关系也不是久，我还没去拜访过她的父母，所以……」 所以不贸然见面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文初旬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温秀茗的诊断书复印件，递给向云，言道: 「话说回来，这次我找你主要是为两件事，一是温秀茗的病情，二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向云接过诊断书，一边等餐，一边翻看里面的内容。 「这次虽然送医及时稳住了病情，但是病人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如果不做手术，下次发病的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如此高的致死率让向云脸色发白，拿着报告书的手都有些打颤。 「但手术也有一定风险，好在病人除了冠心病外，身体素质还算不错，手术方面我可以尽量安排最好的资源，成功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术后如果恢復得好，保持一定频率復检，基本可以恢復正常人的生活，寿命依据恢復情况，活到七八十岁也是有可能的。」 文初旬将温秀茗的情况详细分析了一下，她作为医生，给出的建议还是尽早手术，否则以后再有点什么波折，恐怕就没有这次那么幸运了。 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病人家属手上，要不要做手术以及什么时候做手术，都需要病人家属根据实际的情况来决定。 向云向文初旬表达了谢意，说自己之后会把这些情况如实转告。 等菜上来了，她们一边用餐，一边聊起了往事，文初旬将迟来的歉意说出口，告诉向云那一年她突然转学时的真相。 一切都是那么凑巧，如果她早一些鼓起勇气，将自己要出国的事情提前告诉向云，又或者当年她能再努力争取一下，至少站出来为向云说两句公道话，也许她们之间就不会有存在那么久的误会了。 对于当初的事情，早在上一次同学会的时候，文初旬为她据理力争她就放下且释然了。 向云问起文初旬为什么会想去当医生，医生这个职业需要学习很多东西，非常辛苦，她现在回想起下午在医院的走廊上碰见文初旬时的场景，依然觉得十分惊讶，当初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长大之后竟然变得那么厉害了。 文初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里却透出些追忆的味道，萦绕着淡淡的哀伤： 「其实很早以前我还有一个哥哥，但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死于先天性心脏病，去世的时候，他只有九岁。」 向云夹菜的手勐地顿住，旋即垂下眉眼，歉疚地开口： 「抱歉……」 她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文初旬却爽朗地笑了，朝向云摆了摆手： 「没事，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想起来其实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想着这个世上，和我哥哥一样受病痛折磨，还没来得及享受生命的美好，就中途退场的人太多了。」 「所以我从小就立志要做一个医生，希望能在这方面给予需要的人一些帮助，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文初旬一边说着，拿起小瓷勺舀了一小口汤。 向云内心非常动容，像文初旬这样，怀抱着崇高的理想，奋斗在医疗事业最前沿的的人，真的非常令人敬佩，她由衷地感慨道： 「我很佩服你，能将自己的梦想变成现实。」 文初旬微微偏头，轻笑道： 「光顾着说我，那你呢？」 「我啊？我呢……胸无大志，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就想等她妈妈的病好了，我和她两个人，粗茶淡饭，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向云想起了林栀心，眼里的光芒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 文初旬放下勺子，抬眼看着向云，后者眉目柔和，眼睛里满怀希望，是幸福的模样。 「你现在这样，我总算能放心了，当初我跟着父母出国，真的很担心你。」 向云从小就习惯沉默，也就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向云的话才多一点，为着日记的事情，向云遭人非议，肯定经歷的不少糟心事。 但是，经歷了那么多苦难的向云，没有被现实压垮，依旧保持初心，成长为一个可靠又温暖的人，也找到了心灵的归宿，这让文初旬觉得非常欣慰。 饭吃到一半，向云突然接到林栀心的电话，说她妈妈醒了，向云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文初旬得知此事，主动提议： 「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向云很挂心林栀心那边的情况，但又为这顿饭没把文初旬照看周到而歉疚，文初旬看出她为难，便笑着说： 「等你丈母娘身体好起来了，我们再抽时间聚吧，下次把你女朋友叫上一起。」 文初旬都这样说了，向云也就不再拗着，她点头叫来服务员，去柜檯结了帐，又打包好提前点的粥和盒饭，就与文初旬一起回了医院。 她们赶到的时候，林栀心已经在病房里了，值班的医生叮嘱过他们病人需要休息，所以只允许他们一次进去一个人，而且探视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文初旬与林茂平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推门走进病房里，向云提着东西与林茂平照面，略有些窘迫地低了低头，唤道： 第135页 「叔叔你好，我是向云。」 林茂平惊讶： 「你就是向云？心儿的女朋友？」 他对眼前这姑娘有些印象，今天下午好像见过一面，只是当时没打招唿，这时候他想起来，林栀心是在那之后才赶来的，多半是接了眼前人的通知。 向云礼貌地躬身行礼，应道： 「嗯，是我。」 「那今天，心儿是你叫过来的？」 他朝向云确认。 向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子，有种小动作被抓包的窘迫感，而且此刻她面对的人是林栀心的父亲，也算是她的长辈，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有些紧张，她不得不坦白从宽： 「是我叫的，其实是这样的，头几天我们从朋友那里听说了阿姨的事情，她非常着急，又担心你们还在生她的气，为防刺激到阿姨的病情，我们就想说先偷偷去各大医院找一下，看能不能侧面了解一下阿姨的情况。」 「今天我过来听说阿姨在住院，本来不太敢上来看情况，又恰好文医生是我以前的同学，我就找她了解了一下阿姨的病情。」 向云一口气说完，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林茂平了解到向云和林栀心的想法，很是动容，祁州那么大，大大小小的医院也不少，而且现在的医院很注重病人的隐私保护，她们用这样的方法找，其实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果不是向云运气好，她们可能很难找到目标。 「辛苦你们了。」林茂平开口，他看着向云，又道，「听心儿说你会下棋，抽个空，我们一起喝杯茶，切磋切磋。」 向云脸飞快红了，心跳越来越快，这简直比找工作面试还让人紧张。 但林茂平的邀请她无论如何不能拒绝，当下若撇开视线也很不礼貌，她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应承下来： 「那得叔叔多手下留情！」 适逢病房门朝内拉开，文初旬正叮嘱林栀心什么，等她们说完，文初旬与向云林茂平二人又打过招唿，就回科室了。 「爸，向云。」 林栀心走回来，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手脚僵硬的向云，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了，朝向云撒娇： 「我饿了，有吃的吗？」 「诶！有有有！这儿呢！」 向云想起手里还拎着餐盒，立马殷勤地拿起来分给林栀心和林茂平，随后又贴心地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里躺着闭目养神的温秀茗，问道： 「阿姨现在可以吃东西吗？要不我下去再买点上来？」 林栀心摇了摇头： 「不用了，文医生说我妈妈要明天早上才能吃东西，今晚只能先喝点水。」 「文医生」三个字，她咬得很重。 向云轻咳一声，尴尬地抓了抓脑门，想起今天回去还有个千字总结，内心有点无助。 林茂平一头雾水，他思量了一番，想起向云刚才说的，文医生是她的老同学，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选择埋头吃饭，不参和小年轻们的爱恨情仇。 第七十八章 积蓄 当天晚上，林栀心好说歹说,才劝了林茂平回家休息,她和向云两个人在医院陪护。 林茂平拗不过,再者林栀心和向云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肯定比他细心,于是他想着第二天起个大早，带早餐过来,便离开了医院。 文初旬晚上来过一次，见温秀茗情况稳定,就让她转了普通病房,同时行使权力之便，给林栀心和向云在温秀茗的病房里安排了一张空床,方便二人休息。 林栀心和向云轮流值班，向云习惯了通宵熬夜，但是林栀心在身边,她总不能完全不休息，便与林栀心商定前半夜林栀心来守,后半夜她起来照看。 为了让向云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晚上九点不到，林栀心就催着向云去睡觉,向云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定了一个闹钟，时间调到一点整，然后就躺下闭目养神。 也许是身体的疲惫还没完全消退,她躺了一小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 病房里整夜开着灯，夜里不到一点，向云在闹钟响之前自己醒过来，她听见屋里有人在小声说话，一转头，就看到林栀心手里拿着水杯，坐在温秀茗床边，母女二人正小声聊天。 向云顿觉尴尬，她是和林栀心一起来照顾温秀茗的，结果温秀茗醒了，看到她居然在睡觉，倘若林栀心也将她的存在告诉了温秀茗，不知道温秀茗这会儿会怎么想她。 只这样一想，向云感觉自己脸都要烧起来了，她立马翻身下床，为了不弄出太大动静，还尽可能轻手轻脚。 但即便如此，她起床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正聊天的林栀心和温秀茗，她们同时将视线转过来。 林栀心把水杯放在床头的矮柜上，看了一眼时间，才十二点半，不由皱了皱眉，小声嗔道： 「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向云哪里好意思多睡，她嘴里说着「睡不着了」，脚步轻缓地走到林栀心身后，朝病床上的温秀茗微微躬身，礼貌点头： 「阿姨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向云。」 温秀茗是个典型的东方美妇，有一股江南水乡女子的温柔，即便躺在病床上，气色不怎么好，依旧无法遮掩她身上自然而然透露出的优雅气质。 她看着向云，眼里露出慈和的笑容： 「你好，我们家栀心跟我说起过你，这段时间，有劳你多关照了，栀心她有时候会使些小性子，还请你多多担待。」 第136页 她说得很慢，但语调柔软，让人听了心情自然放松下来。 林栀心哪里料到自家母亲一开口就揭她的短，顿时不依，娇嗔地扶着温秀茗的手，哼道： 「妈~」 向云好笑地看着林栀心朝温秀茗撒娇时的样子，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阿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晚辈分内之事，而且若说照顾，平日里恐怕也是栀心迁就我多一点。」 林栀心对向云的乖巧很满意，悄悄朝她挤了挤眼睛。 向云抽空回看她一眼，两人默默对视，默契不言而喻。 温秀茗收回目光，内心哭笑不得，这一对小情侣还真当她这老年人上了年纪看不到她们含情脉脉眉来眼去不成？ 「好了，很晚了，我也有点困了，你们去休息吧，我这里应该没什么事儿了。」 温秀茗闭上眼，示意林栀心和向云到另外一张空床上去休息。 林栀心于是站起身，将温秀茗这边的灯暗灭，向云调了一些温水，给林栀心擦了脸和手，又陪着她去洗手间刷了牙。 等林栀心收拾好了躺下睡觉，向云就坐在床边，翻出手机来准备写总结。 林栀心拽了拽向云的袖子，小声问她：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我不困，你睡吧，阿姨这边有我看着。」 「那有事你就叫醒我。」 林栀心也很困了，她平时几乎没有熬夜的习惯，前几日的波折导致她近来少眠，让她最近一直都有些睏倦，睡不醒，撑到这会儿，已经快熬不住了。 向云拍着她的肩，温声哄她睡觉，林栀心渐渐睡着了，但一只手却还拽着向云的胳膊，仿佛这样才能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里找到安全感。 温秀茗中途睁眼朝旁边瞄了一眼，顿觉自己真的老了，现在的小年轻可比当初她谈恋爱的时候要黏黏煳煳地得多。 她收回目光，心安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茂平拿了三人份的早餐来，向云和林栀心一人领了一笼蒸饺，搭配玉米粥，而林茂平自己则照顾温秀茗用早餐。 林茂平让林栀心和向云回家休息，医院里他先看顾着，温秀茗也帮腔，让她们去忙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别老请假。 向云二人没办法说出实情，只好从善如流，早早回了家。 到家之后，向云将昨日自己和文初旬约谈时讲到的东西事无巨细全部如实上报，包括温秀茗的病情，手术相关的准备工作以及后续治疗的相关费用。 「手术应该要花个十多万，加上后边一直需要吃的药，初步估计咱们得准备二三十万才行。」 向云和林栀心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起商量温秀茗做手术的事情，她扳着手指跟林栀心汇报： 「我现在有十万块钱存款，如果不够把我车拿去抵了应该也能凑个七万八万的，咱们尽快让阿姨把手术做了。」 她没把自己置身事外，林栀心的母亲需要一笔救命钱，她觉得自己也有义务担负责任，所以这些话她说得理所当然，半点犹豫也没有。 钱还可以再攒，但人命关天，要花多少钱她都不会吝啬。 林栀心惊讶地看着分分钟把自己家底透得精光的向云，一时间喉头哽咽，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睛顿时红了，情不自禁地扑到向云怀里，哽咽着问： 「你怎么这么好啊？」 这不是一万两万的善款，而是向云工作三年以来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寻常男女即便结了婚，也不见得能有多少人在得知伴侣方父母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的时候连犹豫都没有就把自己家底掏光的。 虽然需要动手术的是自己的母亲，但林栀心还是觉得向云傻，向云的善良和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感情，让林栀心感动得一塌煳涂。 她觉得自己离不开向云了，而且无比遗憾，她错过了向云好多年。 林栀心伏在向云怀里，扯着向云的衣领哭，梨花带雨地指责： 「你傻不傻呀？你现在工作都没了，还把所有钱都掏出来，自己准备喝西北风？」 向云紧紧搂着林栀心，她见不得林栀心流眼泪，她觉得她能把自己拥有的最好的，全给林栀心，她宠溺地拂去林栀心眼角的泪，深情又温柔地看进后者湿淋淋的眼眸里，笑道： 「那是你妈妈，我要叫一声岳母的，我好手好脚，以后又不是就找不到活干，大不了，你养我啊。」 林栀心心里感动，但听向云那一声岳母，顿时没好气地锤了一拳向云的肩膀，哼道： 「要我养你你就得叫我妈婆婆！」 向云见林栀心情绪好点了，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好，婆婆就婆婆嘛！」 林栀心被向云哄得哭不出来了，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她吸了吸鼻子，靠在向云怀里说： 「这个钱你先别急着拿出来，我也还有一点积蓄，你等我问问我爸妈这个手术究竟怎么安排，手术费看还能不能想别的办法凑一凑，实在不行，你也不要全拿，你自己要留点在身上应急。」 向云知道林栀心在心疼她，为她打算，媳妇向着自己，向云心里高兴，自然不会反驳，她乖巧地连连点头，随后还不忘补充一句： 「栀心，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跟我说。」 第137页 林栀心早被向云感动得一塌煳涂了，她圈紧了向云的脖子，把脸埋在向云的颈窝里，贪婪地汲取向云身上的温暖。 向云给她的安全感是她从未体会过的，这辈子就认定是这个人了，她真的觉得很幸福。 「你的公公婆婆一定会喜欢你的。」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向云耳后，向云身子一颤，身体软软地倚在沙发背上。 林栀心斜斜靠在她胸口，她担心林栀心没圈稳摔下去，所以两手环住林栀心的腰，以至于两人的身体贴得越加紧了。 「唔……」 向云嘴里只来得及哼出一个音符，林栀心的柔唇便顺着她的下颌爬上她的嘴唇，堵住她意欲反驳的字眼。 一个绵长的深吻，向云头晕目眩。 嗡—— 林栀心还待更进一步，向云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第七十九章 工作 嗡—— 向云的手机还在持续震动，但林栀心环着她的脖子,向云不敢乱动,脸上显出两分尴尬,林栀心则剜了她一眼,哼道： 「看看谁打的？」 得了批准,向云这才伸手进衣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来电显示是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向云愣了一下,林栀心发现向云脸现惊讶，也将脑袋凑过去,一看之下不由调侃地笑出了声： 「呵……我们的万人迷向女士,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交一份万字报告了。」 向云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端着手机不敢接，林栀心瞅着她，笑道： 「接啊,看看小姑娘突然找你啥事儿。」 打电话来的人是杨悦。 自从上次向云跟她说开了，在公司里两人也没什么交集,后来向云因为项目上的事故被公司辞退,两人也没有通过电话，这会儿杨悦打电话来,多半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向云龇了龇牙，挪动手指按了免提。 「云姐，是我，杨悦。」 杨悦开口自报姓名,向云应了一声，问道： 「小悦啊，有事吗？」 「嗯，云姐，我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已经找到新的工作了吗？」 向云听着杨悦的问话，有些奇怪地和林栀心对视一眼，斟酌着回答： 「还没有，我这段时间家里有点事儿，还在待业。」 她说完，杨悦的声音明显变得欢悦起来： 「啊……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公司上面来了人，郭斌因为泄露公司项目机密被辞退了，另外他还招供了上次项目事故也是他联合外边的人动的手，云姐，你是被冤枉的。」 杨悦越说越激动，虽然她和向云在感情上不可能有什么发展，但她熬过最初那个坎后，心态已经平静下来，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会为向云蒙受的不白之冤而愤慨。 「听说公司法务已经起诉了参与这件事的涉案人员，闹上法庭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出结果。」 「这边项目暂时没有人带，因为是刚出的新项目，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负责，之前调过来的后台对咱们的项目不熟悉，工作效率很低，我们听老闆的意思，他们可能想让你回来。」 杨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向云原本非常惊讶，但在听清杨悦陈述的事情之后就明白过来，她回头看了林栀心一眼，后者也正含笑瞅着她，向云耸了耸肩，对杨悦道：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 向云又与杨悦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林栀心朝她扑过来，笑吟吟地亲了一口向云的额头，调侃她： 「这么快就闹上法庭了？你到底干了什么？」 她不相信这件事和向云无关。 而且，杨悦打电话过来跟向云确认她是否已经开始新的工作，说明向云原先那个公司将向云召回去的意向八九不离十了，向云回不回去是一说，但林栀心由衷替向云感到高兴。 向云这么勤勤恳恳地工作，总算不用再承那不白之冤。 向云搂紧林栀心的腰身，笑说：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用郭斌的电脑给梁文致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的具体内容她不好说，但林栀心大概也能猜到，她颳了一下向云翘挺的鼻樑，俯身抵住她的额头：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话音刚落，向云的手机又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原公司的人事。 这一次向云没有开免提，林栀心也乖巧地从她身上翻下去，向云拿着手机和人事聊了将近半个小时，以自己还要考虑两天结束了这场通话。 向云放下手机，林栀心抬眸朝她看来，她便自然而然地将与人事的聊天内容简洁明要地总结给林栀心听。 那边人事说想让向云重新回公司工作，待遇会比之前更好，郭斌走了之后，管理位空缺，向云如果有意回去，可以同时兼任项目组的负责人，工资方面也肯定有所提升。 「他们这是在跟我示好，这件事已经闹上法庭，像他们这种上市公司，社会舆论的影响很大，因为自己判断失误赶走了前员工，后来发现真正的黑手其实逍遥法外，可不打脸么？」 公司的领导层想让向云回去，社会舆论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这个新项目向云是从头参与开发的，没有人比向云更了解这个项目的伺服器代码。 因为效益不错，这个项目目前还是公司的主营项目，才刚上线不久，就临时换了主程，不管是处理线上问题还是做新的优化，难度都比向云在的时候高很多。 第138页 向云离开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服务部门接到的投诉是以往好几倍，游戏的收益也降了将近二十个百分点，拿到收益报告的老闆脸都绿了。 对于利益至上的公司而言，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向云能给他们公司创造价值，他们拉下脸来请向云回去也在预料之中了。 「那你要回去吗？」 林栀心伸手揉向云的脸颊，微笑着问她。 「回啊，有钱拿为什么不回？」向云一把抱紧林栀心，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也很愉悦，「这下好了，原还说你先復职，没想到倒是我快一步。」 对于向云而言，回原公司工作有利无害。 且不说她对项目熟悉重新回去上手也很快，而且她作为受害的那一方，公司往后对她的态度会更谨慎，最重要的是，升职加薪，心情愉快。 「你的就是我的，你现在要回去工作，就代表我们的生活会变得越来越好，何乐而不为？」 林栀心笑着说道，她很理解向云，也支持向云的事业，但同时，她也担心向云的身体，所以及时又补充一句： 「工作稳定了当然好，但是你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了，虽然加班不可避免，但是能推到第二天的工作，就别耗损自己的身体去硬拼，听见了吗？」 向云当然觉得好，她搂着林栀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嗯，媳妇说的都对，我记下了。」 林栀心笑她幼稚，又忍不住倾身过去亲吻她的嘴唇，两人腻腻歪歪好一会儿，才去洗漱了回卧室睡个回笼觉。 这一觉没有睡得很久，下午一点多，她们就醒过来，吃过午饭后又去了医院，向云守在温秀茗病床旁照看，林栀心则与林茂平在病房外商议温秀茗手术的事情。 向云削了个苹果，把果肉认真细緻地切成一个个的小块，用牙籤挑着餵给温秀茗吃。 温秀茗问起向云和林栀心是怎么认识的，向云有些不好意思，她捡着一些有趣的事情讲给温秀茗听，说自己暗恋了林栀心好久，结果林老师一点都没发觉。 还有自己昨天去见了一个老朋友，林老师居然让她写千字总结，今天上午接了个电话，千字总结变成了万字总结，向云心里苦。 温秀茗就笑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栀心和林茂平推门进来了，见温秀茗在笑，就问： 「聊什么呢？」 温秀茗但笑不语，向云窘迫地收起一脸苦相，笑说自己讲了几个笑话，林栀心狐疑地瞅着她，但向云目不斜视，正气浩然，温秀茗和林茂平都在，林栀心不好追问，只得作罢。 「这个手术咱们还是得把它做了，文医生这边说了可以安排最好的资源，看你的身体恢復情况，等年后你好些了就让医院安排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林茂平坐在温秀茗床边，温声说道。 现在距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温秀茗的身体还需要调理一下，不宜过早进行手术。 温秀茗脸上的神情依旧温和，听林茂平说完，她眉头微蹙，犹疑道： 「手术费用……」 她和林茂平虽然有些积蓄，但是两个人都快到退休的年纪了，一下子花掉十几二十万，对他们的家庭而言，负担是很重的。 「妈，手术的费用你不要担心，我和爸会想办法，再说了，不是还有向云嘛，向云，你说是不是？」 林栀心朝向云挤眼睛，向云连连点头，叠声答「对，没错」，温秀茗嗔怪地瞪了林栀心一眼，喝止道：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 林栀心朝她吐了吐舌头，林茂平拍着她的手，一锤定音： 「总之，这件事就先这么决定了，钱的事情你不要操心，只管把你的身体调理好，早些好起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好以后的日子。」 林茂平话已至此，温秀茗不再争了，点头应承下来。 温秀茗又在省医院住了两天，上次冠心病发作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全都好了，林茂平将她接回家里，临走前留了文初旬的联繫方式，方便后续的治疗谘询。 刚将温秀茗和林茂平送回家向云就接到了公司人事部门的电话，问她復职的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向云给出明确回答，并言隔天周一就能回公司办理手续，人事很高兴，与向云约定第二天一早到公司交接，这才挂了电话。 第八十章 喧嚣 向云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公司，得到人事部的热情欢迎,人事小姐姐很快就帮她办理好了入职手续,工资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了一倍。 不仅如此,她的工位现在独立出来,环境舒适宜人,待遇比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向云摇头轻笑，对此并不觉得有多开心,这些人也就看到她能给公司创造更高的收益，所以才会给她开那么好的条件。 事实上,她拿到的工资与公司整体的收益根本不能作比。 但她现在资歷尚浅,又因为不善言辞的缘故，暂时拉不起一支自己的团队,所以还得做卑微的打工仔。 向云摸了一把干净的桌面，心里思量着，一直打工,帮别人做事的话，以后就算熬到退休,也攒不了什么积蓄。 所以,如果她想让自己和林栀心的生活条件更好一点，她迟早得自己独立出来,也许要先从工作室开始，研发自己的产品，一点一点往上爬。 第139页 这个过程无疑将充满艰辛困苦，还有可能一败涂地,但她毕竟年轻，还能趁着这几年好好努力一把。 短短几分钟，向云心里已经有了决意，打算今天下班回家之后，和林栀心好好商量一下。 人事小姐姐替她办理好交接手续之后就走了，向云坐在工位上，沉下心开始工作。 今天虽然是她时隔两三个月后上班的第一天，但由于这期间项目内积压了不少问题还没解决，以至于向云今天一来，成堆成山的事情就朝她扑面而来。 向云心情愉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点也不慌，从容不迫地处理项目中积压的问题。 组内有一两个同事，先前还因为她管理的伺服器在线上出了问题有些风言风语，现在看到向云不但復职，还升了官，立马赶着趟跑来给她打招唿，接水送资料，忙得不亦乐乎。 向云心如明镜，当然不会给这些人一般见识，但凡有人来给她打招唿的，她全都一一笑着回应了。 她一笑，那种因为不笑而生出的疏离顿时淡了，整个人的气质便柔和许多。 男同事们纷纷惊艷，女同事艷羡之余又少不了一番妒忌。 中午午休，杨悦过来问向云中午要不一起去个吃饭，庆祝向云升职加薪，向云看她情绪平静，应该没在为之前的事情困扰，便笑着应了好。 林栀心的復职也非常顺利，因为之前李笙替她请了长假，所以这一整个学期的课程都有人代上，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校方决定让代课老师继续把课上完。 她不用去上课，就安心在家准备今年的研究报告。 温秀茗回家休养之后，每隔两周会去做一次復检，近来心情愉快，平时也注意休养，病情稳定，年后应该就可以安排手术。 手术费用林栀心和林茂平商量过，假设手术费和医药费一共准备三十万，林茂平坚持自己这边出二十万。 剩下的十万，林栀心本想拿自己的积蓄去贴，向云却主动开口承担了其中一半，林茂平既意外又欣慰 「等她这个病好了，费用如果能报销，我会先把报下来的费用还给你们，这个钱就当是我向你们借的。」 林茂平与向云林栀心二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面色平静地说。 向云很惊讶，林栀心也皱起了眉，现在的医保很多进口药物都是不给报的，哪些费用能报，能报多少，现在都是说不准的。 如果能报一多半倒也还好，万一报不了，林茂平就得自己承担那部分花销。 向云和林栀心对视一眼，正想说她们给的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让林茂平自己把那部分收好，林茂平却已摆了摆手，道： 「你们以后过日子，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我跟你妈妈呢，还是觉得你们在祁州，得买个房子安定下来，我们年纪大了，争动不了了，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努力，能省一些是一些，你们说是不是？」 向云沉默下来，林栀心眼眶红了。 林茂平这样对她们说，就说明他已经彻底接受了向云，已经在考虑她们未来的事情了。 向云心里有些涩，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的亲生父母还在想着压榨她的利用价值，想让她嫁给梁文致，房子聘礼不劳而获。 原本不接受女儿喜欢同性的林茂平却已经放下了偏见，真心实意地替她们打算。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总是格外残忍。 难怪许多时候，山穷水尽的旅人常会从陌路人身上获取温暖，它更真挚，不受所谓「血缘」关系的绑架和束缚，给人以崭新的希望。 「谢谢爸。」 林栀心吸了吸鼻子，小声而真诚地说道。 向云也跟着点头，林茂平露出欣慰的笑容，招唿向云和林栀心一起吃饭，桌上，温秀茗邀请向云春节来家里玩，向云乖巧地答应了。 临近年关，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向云心情愉快，工作顺利，身心舒畅，和林栀心恩恩爱爱，相处如胶似漆。 眼看着学校放了暑假，林栀心忙完手里的报告就没什么事儿了，与向云约定等她一放年假，两人就一起回家过年。 年假第一天，向云收拾好东西，拎了一个行李箱，装满了她们换洗的衣物，和林栀心一起开开心心出门。 她们在楼道里等着电梯，彼此说说笑笑。 电梯响了，门打开，向云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一把抓住林栀心的手腕，带着她后退好几步。 「电梯到了，诶……」 林栀心话才说到一半，向云已经拽着她朝后退，她事先没有预料这一出，脚步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将脚崴了。 她正想问向云怎么回事，就看到向云一脸警惕地看着电梯，这时候电梯里走出几个人，有男有女，其中两个看起来像一对夫妻，大概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跟在他们身后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林栀心认识，是梁文致。 「爸、妈……」 向云咬着牙唤了一声，林栀心心里顿时像坠了个大石头，慌得不行。 她下意识地攥紧向云的手，很害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梁文致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阴沉，他的目光扫过向云和林栀心牵在一起的手，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厌恶，旋即就转头对走在他身边另外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道： 第140页 「徐医生，我们到了。」 徐医生，徐枢铭，这个人向云认识。 哪怕已经过了十几年，徐枢铭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她依然清晰地记得这张脸。 只一眼，向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 他是一个心理医生，而且是多年前，由向义军请来给向云做心理治疗的那个医生。 徐枢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不言而喻。 向义军和周玲到现在依旧认为同性恋是病，向云的病没好透，復发了。 但是没了工作、以向云打回去的每个月生活费过活的向义军和周玲是没有足够的资金请心理医生给向云看病的，这个钱从何而来？ 答案除了梁文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向云心寒，寒得发痛，痛到麻木了。 他们从电梯里出来，向义军和周玲还没发话，梁文致已经一个箭步上来，对向云说： 「小云，走，我们去看医生。」 说完，他伸手就要抓向云的胳膊。 「干什么？！」向云躲开梁文致的袭击，反手把林栀心护在身后，怒目瞪着梁文致，「你才疯了！你们都特么是神经病！」 梁文致不依不饶，魔怔似的说道： 「你别怕，你只是有点恐婚才会误以为自己是同性恋，没关系的，我不逼你跟我结婚，我们一起去看医生，会好起来的。」 这一次他抓住了向云的肩膀，拉扯着向云的身子朝电梯里去。 他的个子很高，力气大得出奇，向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用力一拽，向云整个人踉跄着跌了两步，嘴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哼。 向义军和徐枢铭同时上来搭手，任向云如何挣扎，他们都不说二话，拽着向云的手，要把她送进电梯里。 林栀心吓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向云的父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向云哪里是三个高壮男人的对手，不过几秒钟，向云就已经被拖到电梯门口，眼看着向云被他们拉着要进电梯了，林栀心飞快回神，心里砰砰直跳。 她掏出手包里的防狼喷雾，大叫一声「你们放手！」，冲上去拿着喷雾就朝梁文致三人一顿喷。 梁文致首当其冲，他嘴里怒啸一声，疼痛地捂住眼睛，徐枢铭和向义军也都被激得松手后退，向云处在人群中间，受池鱼之殃，眼睛被喷雾煳住睁不开。 林栀心趁乱抓住向云的胳膊，一边在她耳边说着别怕，一边拽着她往她们住的出租屋退。 此时，唯一不受喷雾影响的向母周玲盛怒，勐地冲上来，拉住林栀心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她像个疯婆子似的红着眼睛厉声斥责： 「就是你这个变态勾引我女儿，教唆她成为同性恋的吧！」 第八十一章 冲突 周玲的话落在向云耳里，字字锥心。 她嘴里发出痛苦的咆哮声,旋即勐地站起来,强忍着疼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在周玲还欲继续对林栀心发难的时候,冲过去将周玲推开。 「你们闹够了没有？！」 向云将自己背上的包脱下来砸在地上,一双眼睛红得滴血。 她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一把水果刀,拿在手里比着周玲，又转向渐渐恢復了行动力的三个男人,撕心裂肺地质询： 「有意思吗？你们他妈的追着我不放有意思吗？！」 向云心潮涌动,胸口剧烈随着唿吸起伏。 她也没想到她的父母做事会绝到这个份上，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把她伤得体无完肤。周玲打在林栀心脸上的那个巴掌，狠很痛在她心里。 这世道好不公平，善良的人总在受到伤害,而作恶的人还洋洋得意。 「周玲！向义军！我究竟是短了你们吃还是短了你们穿，让你们这么恨我？我他妈是个人,不是货物！你们的生活费是我拿的！他梁文致除了是个男人还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忍了二十八年,她不想再忍了。 「你们什么时候想过我啊？！什么时候问过我愿不愿意啊？！」 这烂到骨子里的家庭，她就算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她也不想要了。 「你们今天胆敢再上前一步，我告诉你们，咱们鱼死网破！光脚不怕穿鞋的，既然我这辈子註定要毁,那就一黑到底，谁也别想好过！看谁狠得过谁！来啊！」 向云浑身透着股不死不休的狠劲，着实把周玲吓了一跳，梁文致三人看着她手里明晃晃的刀，也不敢靠近，场面一时间僵持下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把刀放下！真是反了天了！这是你对待我们的态度吗？！目无长辈！简直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向义军暴跳如雷，喷雾的药效还没散，他气红了眼，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对！我他妈是个畜生！把我生下来的你们又是些什么东西？！你们什么时候当我是你们的女儿了？我上辈子怕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了这辈子才会遇上你们这群无赖！」 向云气得浑身发抖，向义军和周玲这种人是说不听的，如果道理能讲得通，他们就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了。 不管他们怎样对待她，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他们的观念里，孩子哪里需要自己的思想，他们是牵线木偶，就只能听父母的。 他们永远都是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她！ 第141页 她不听话，叛逆，还是个同性恋，心理变态，他们使用强制性的手段，是为了拯救她！ 多么大义凛然！ 向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她所谓的父母根本没把她当人看，但是她还心存希冀，怀有侥倖之心，哪怕他们不理解，也不会将伤害付诸于暴力，所以她从来不将事情做狠做绝。 可是有些人是没有心的，他们也不懂得互相体谅，换位思考。 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註定无法沟通，非得有个你死我活，她也不是豁不出去。 她拿刀比着梁文致一行人，像个红了眼的豹子，决绝地瞪着他们。 林栀心平白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颊肿起来，形容略显狼狈。 但她没哭也没闹，她愤怒而压抑的视线扫过惊怒交加的向父向母和脸色扭曲的梁文致，抬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你干什么？！」 徐枢铭看见林栀心掏手机，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立即出声喝止，向云却把手里的刀一扬，威胁道： 「你敢过来试试？！」 徐枢铭怕林栀心报警，但更怕向云手里的刀子划伤自己，他下意识迈了一步，很快就反应过来，又惶急地退回去。 梁文致阴着脸，一把脱掉自己的外套，朝向云扔过去，向云下意识地后退躲避，梁文致已上前一步，越过向云抓住了林栀心拿手机的胳膊。 随着一声惊唿，手机跌了出去，旋转着飞到墙脚，啪嗒两声，等它停下来的时候，已经黑了屏。 向云气到失去理智，她抬腿去踹梁文致的腿弯，梁文致踉跄着往地上跪，向义军上来搭手帮忙，向云手里刀子下一挥，将向义军的小臂划了个口子。 争执一旦见了血，冲突就再次升级，向义军只觉胳膊一痛，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服。 向云意识到自己伤了人，有一瞬间的愣怔，而暴怒的向义军已经趁着她发愣的瞬间冲上来抓住她的头髮，啪啪两个巴掌扇得向云耳朵里嗡嗡地叫。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反抗挣扎，但脑子却越来越混沌，一时间她感觉视觉失明，耳朵也听不见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尖锐惨厉的叫声响彻寰宇，只觉才开始恢復。 向云这时候才感觉胸口疼痛，整个人像被抽光了力气似的瘫坐在地。 梁文致震惊地松开林栀心，林栀心红着眼睛，哭得梨花带雨，发了疯似的朝向云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 入手湿润，一片猩红。 刀子刺进了她的胸口，血像不要钱似的，把向云的羽绒外套染红了一大片。 「你们是要她的命！你们是要她的命啊！」 林栀心理智全无，疯疯癫癫地哭喊着。 向义军踉跄着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宽厚的掌心里黏黏煳煳的血，又看了一眼脸色煞白，跌坐在林栀心怀里的向云，眼里充满恐惧。 他愣了几秒钟，听见林栀心声嘶力竭的哭喊，他浑身打了个机灵，立马转身拉起已经吓得呆滞的周玲，急怒地低喝： 「快走啊！」 徐枢铭见势不妙，觉得这一家子都是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趁乱熘了。 周玲脸无人色，被向义军硬生生地拽着往后退，她很犹豫，也很惊慌，向云毕竟是她的女儿，她不忍心就这样走了。 但向义军拉扯着她按了电梯，心急如焚地原地原地徘徊，等电梯门一开，他不由分说，粗暴地拽着周玲进入电梯，梁文致后知后觉，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跟着钻进电梯里。 临走前他还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脚步匆忙，唯恐待久了就走不掉了。 走廊终于安静下来，行李箱和背包散在向云和林栀心身边。 向云意识恍惚，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保持清醒，抓住了林栀心的手，吊着一口气，喘息着说: 「快……报警……」 林栀心如梦初醒，她搂紧向云，哭着应好，手忙脚乱地掏出向云的手机。 锁屏密码是林栀心的生日，她用沾了血的手点了好几次，越慌手越抖，好不容易点开通话记录，她看见了文初旬的名字。 向云昨天还联繫过文初旬，谘询什么补品对温秀茗的身体有好处，以及春节期间的注意事项。 林栀心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竭力稳住心神，先拨了「120」叫了救护车，旋即又拨通了文初旬的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向云的意识越来越混，就在林栀心以为这个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听筒里传来文初旬的声音: 「餵？」 「文医生！」林栀心的眼泪一下子汹涌出眼眶，「向云被人捅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文初旬是医生，肯定比她专业，林栀心想问她在等救护车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能不能做些急救措施。 听林栀心说完，文初旬大惊失色: 「什么？！你们现在在哪儿，叫救护车了吗？你别急，她伤哪儿了？出血量大不大？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意识吗？」 林栀心强忍着哭腔，尽量把话说清楚:「救护车已经叫了，她胸口中刀，现在状态很差，快不行了……」 她说着，眼泪又滚出来。 「你先别急，刀子取出来没有？」 「没。」 「好，那千万别拔刀，别去动她，你跟她说会儿话，让她尽量保持清醒，救护车到了就让他们直接把人送省医院，我这边马上安排手术。」 第142页 林栀心哽咽着一一答应下来，她抓紧向云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哀求： 「向云，你别睡，求你了，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那大片大片的鲜血刺激着她的眼睛，也像刀子似的扎在她心里，铺天盖地的绝望变成一只巨大却又无形的手，将她整个人攥在掌心。 沉重的压力和痛苦挤压得她喘不过气，等待救护车到来的几分钟时间，她感觉自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不住念叨着向云的名字，心越来越慌，理智明白不能胡思乱想，却控制不住思绪越来越糟。 她好害怕，怕灾厄来临，带走她挚爱之人的生命，这种感觉，比抽筋剥骨还要痛，痛得她浑身颤抖，却又无力挽救。 甚至有一瞬间，她想，如果向云挺不过去，她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紧紧抓着向云的手，与那鲜血淋漓的手掌十指相扣。 第八十二章 急救 救护车尖锐的嘶鸣伴着警笛呜呜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紧接着电梯楼层飞快闪烁。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医生护士拎着担架蜂拥而出,穿了制服的警察紧随其后,他们的视线瞬时就锁定在走廊一旁,失魂落魄的林栀心和浑身是血的向云身上。 林栀心和向云十指相扣,随行的护士提醒她松手，但她像是没听见似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嘴里一个劲呢喃着「你别睡,坚持住……」。 急救医生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对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他示意护士不用理会她们相牵的手,继续实施急救。 护士们要将向云挪到担架上，林栀心总算找回了些理智，她跟着进入电梯,上了救护车。 期间有警察想过来询问案情，见林栀心六神无主,根本无法好好回答他的问话,带队的警官便示意他跟车，等林栀心冷静一点之后再询问细则。 车上,林栀心想起文初旬的叮嘱，便拉着一名护士的手问： 「她怎么样了？现在是去省医院吗？」 那护士被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吓了一跳，但还是耐心地回答她： 「现在伤者还有意识，我们会马上送她去省医院急救,你别着急。」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文初旬推掉了手里的事情等在医院大厅，救护车一进医院大门，文初旬就跑出来，组织医护人员将向云送进手术室。 途中她简单查看了一下向云的伤势，心里大概有了估量，正准备推车进手术室，她的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 文初旬回头，便见林栀心猩红着双眼祈求地望着她。 她哽咽着，那么光鲜靓丽的一个人，此刻形容悽惨狼狈，毫不犹豫地双膝跪下，垂头恸哭，恳求道： 「文医生，求你，一定要救回她……」 文初旬动容。 林栀心眼睛里是歇斯底里的感情，向云没有选错人。 「你放心。」 文初旬说完，抽回自己手，转身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门上亮起红灯，林栀心崩溃地蜷缩在地，任走廊上人来人往，没有人能体会她心里毁天灭地的绝望。 随行而来的小警员沉默地跟在林栀心身后，等林栀心好不容易稍微冷静下来，他才问起整个事件的经过。 林栀心蜷在手术门外的长椅上，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警员，包括袭击向云的四个人各自的身份，还有他们发生冲突的过程。 徐枢铭她不认识也不了解，但是他既然参与了袭击，就脱不了干系。 那警察拿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认真做了笔录，弄完后口头谢过林栀心的配合，又回小区去了。 手术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段时间，林栀心蹲守在手术室门外，坐在长椅上发着呆，平日里不信神佛的人，竟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祈祷佛祖菩萨保佑向云度过难关。 林栀心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这门外等了一辈子似的，不知什么时候，「手术中」几个鲜明的字样骤然熄灭，林栀心心有所感，第一时间起身抬头，望着紧锁的手术室的大门。 门从内推开，文初旬脸色疲惫地走出来，林栀心心头骤然一紧，她想上前询问向云的状况，却又在迈出脚步前迟疑起来。 她怕，恐惧在她心底无限放大，害怕从文初旬口中听到什么令她崩溃的消息。 文初旬也看到了林栀心，她抬手摘掉脸上的蓝色口罩，神态平和地开口： 「手术很顺利，刀口被肋骨卡住了，偏离心脏几毫米，侥倖躲开致命伤，虽然出血量比较大，但送医及时，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不要担心。」 文初旬说完，林栀心整个人霎时间脱力地滑坐在地，心里砰砰直跳，浑身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这时，向云被医护人员推出手术室，文初旬扶着林栀心站起来，林栀心颤着手跑到病床边，扶着床沿，看那陷入昏迷中的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心痛如绞。 她们跟着进入病房，文初旬站在林栀心身边，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有时间问出心里的疑惑：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被刀捅？」 林栀心深吸一口气，抬手替向云掖好被角： 「今天她爸妈突然找来了，他们觉得同性恋是病，几个人拽着她要让她去看心理医生，期间他们起了争执，向云拿刀自卫，跟她爸妈动起手，结果反被她爸爸捅了。」 第143页 文初旬闻言悚然，震惊道： 「她父母居然是这种人？那他们人呢？跑了？」 「嗯，他们伤了人就跑了，都怕担责任。」 林栀心说着，脸色阴沉，冷厉得可怕。 文初旬倒吸一口冷气，旋即无奈地嘆息一声，脸上露出惋惜之色。身在医院，她自然见过不少人情冷暖，像向云爸妈这样的，在这个社会中，还真的不是个例。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这个案子警察已经在查了。」 林栀心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医院就将此事通知了警方，就算那几个人临场跑了，小区楼里也有监控，法律最终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但因对方是向云的父母，纵然他们伤了人，恐怕林栀心和向云也会多有顾忌。 林栀心没有立即回答，她坐在床边，将向云苍白的纤弱的手捧在掌心，她把向云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思量好一会儿才道： 「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她想起向云昏迷之前对她说的话，语气坚决地说道。 那是三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向云挨的这一刀，已经足够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她不欠他们什么，也不该平白忍受那么多年的迫害。 特别是梁文致这个阴险小人，不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实在太便宜他了。 「兇器和她的衣服都作为证物保留着。」 文初旬轻声说道。 林栀心回头，迎着光看着文初旬柔和的脸庞，眼泪晕红了林栀心的眼睛，她吸了吸鼻子，诚恳地道谢： 「谢谢你，文医生。」 文初旬朝她笑了，轻轻摇头： 「她也是我的朋友，等过了这道坎，希望你们能幸福。」 林栀心泪如泉涌。 文初旬在病房陪了林栀心一会儿，有护士来找她，临走前她对林栀心道： 「之后你可以安心去处理案子的事情，她这边我可以安排人过来照看。」 待林栀心谢过，文初旬便推开病房的门走出去。 林栀心在向云床边坐了几分钟，见向云睡得熟，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先拨了林茂平的电话，告诉他这边出了点急事儿，她们可能晚一点再回家。 安抚好了二老的情绪，林栀心就回到向云身边，守着她醒过来。 她不急于跟进案子的进度，小区电梯里有监控，那把水果刀上肯定也有向义军的指纹，施暴的人必定会被绳之以法，所以在向云清醒过来之前，她希望谁也不要来吵到向云休息。 好在向云的伤看起来虽然吓人，却只是有惊无险，她只睡了半个小时，就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 林栀心一直凝望着向云的脸颊，后者眼睑一动，立即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直到她的身影再一次映照在向云深褐色的瞳孔上，她悬了几个小时的心才终于平稳坠地。 麻醉的效果还没过，包扎好的伤口疼痛并不剧烈，向云这时候只感觉很困，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但意识深处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林栀心的挂念促使她清醒过来，努力睁开了眼睛。 一张熟悉的脸庞进入她的视线，林栀心两眼通红，带着泪花的眸子里映着明晃晃的惊喜与后怕，那憔悴而脆弱的样子，刺得向云心口发疼。 劫后余生，她庆幸自己醒过来了，不然往后漫长岁月，林栀心那么敏感又细腻的人，将耗费多少光阴，才能走出她骤然离去的阴影。 林栀心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眼泪先一步落下来，她抱着向云没有扎针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此之前，再痛再难过，她都不敢那么放肆地哭。 向云动了动胳膊，轻轻抚上林栀心的脸颊，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微笑地凝望着她： 「不要担心，我已经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哑，却很温柔。 林栀心将脸贴在她的掌心上，乖巧地点头： 「你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文初旬叮嘱过向云术后六个小时之内不能进食，但可以喝点温水，林栀心将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 「渴了，喝一点。」 向云说道，林栀心脸上神色柔和下来，她立马替向云兑好温水，用小勺子轻轻舀起来，一点一点餵给向云喝。 「你受伤之后我先打了『120』，院方通知了警察，现在派出所的人已经去拿小区的监控录像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那几个人逮捕归案。」 林栀心一边餵向云喝水，一边将案子的大致进程告诉向云。 「嗯。」 向云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她当然不会愚善到这种时候主动放弃自己的权益，只是为骨肉至亲反目成仇，走到这个地步感到无可奈何，满心唏嘘。 第八十三章 进度 「栀心，你帮我把之前我们看到的,李笙和梁文致、郭斌两个人签的那个合同交给警方。」 向云靠在床头,心平气和地说道。 「另外,把梁文致之前迫害我下岗,这次又给我爸妈提供经济支持,要绑架我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也告诉他们。」 她所在的公司已经起诉了梁文致，而梁文致非但没受影响,还教唆她父母跑来对她施加暴力。 向云心里猜到，大概是法院那边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梁文致参与了之前陷害她的事情,让他有狡辩的机会。 第144页 又或者,公司的给的压力不强，最多只给梁文致造成了一些经济上的损失,没有让他遭到刑事拘留。 但是上一件事配合这次他们的暴力行为，梁文致对她的迫害时日已久，而且还是经过长时间的预谋,犯罪动机明确，足够法院给梁文致定罪。 向云从始至终都在忍耐梁文致对她的逼迫,到了现在,一切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既然大家已经撕破脸皮,她不介意将施暴方送进局子里。 林栀心明白了向云的打算，她把这件事记下来，等警察过来找她去指认案发现场的时候，就转告给警方。 向云醒来之后与林栀心说了会儿话,很快又昏昏欲睡。 她本来意识就不算清醒，麻醉的效果还没下去，她现在非常睏倦疲惫，加上见到林栀心之后，紧绷的心神也放开了，所以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栀心替她掖好被角，文初旬忙完手里的事情之后又来看了一下向云的情况，并且安排了一个医护人员过来。 警方取走录像后，又来找林栀心，告诉她领头的警官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已经下令传唤录像里出现的四个人。 林栀心跟着警员回到小区，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她说起梁文致一直对向云求不得，把之前那个合同的照片交给了警方。 因为事发之时，林栀心是唯一一个目击证人，警方询问了她和向云之间的关系，林栀心并未避讳，干脆了当地告诉警方，她和向云是同性情侣的关系。 问话的警察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但他很快又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毕竟办案多年，见过的人和事也多，当今社会已经逐步开放，虽然同性恋依然是少数群体，但已渐渐开始为社会所接受。 他还问了她向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林栀心大致说起，向云和父母之间其实没有特别大的矛盾，她也一直都很孝顺，每个月的工资有三分之一都打给家里，赡养二位老人。 这些事情，向云和林栀心在一起之后，跟她聊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全都细细与林栀心说过，包括她跟父母出柜，而她父母至今依旧不接受她的性向，全都毫无保留。 「但是她的父母一直非常强势，从小就对向云的各项决定横加干涉，后来因为她父亲生意失败，欠了债，难以东山再起，脾气越来越大，向云就很少住在家里，上大学之后，除了节假日，基本不回家了。」 因为警方要了解向父向母参与迫害向云这件事的动机，所以林栀心就将向云家里的情况简单和警察说了一下，警察面露唏嘘之意，这样的父母他们也见得多了。 很多父母和孩子因为缺乏沟通，以及父母强势，从来不愿意在孩子面前妥协，以至于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在现代社会，这种情况非常普遍。 每一对父母都在等孩子的感恩，每一个孩子，也都在等父母的道歉。 通常，父母都等到了，而孩子，只能将这一辈子的疼痛埋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散去。 到了中午，派出去的警员回来汇报说向义军几人已经离开了祁州，梁文致开车带着向义军和周玲经由高速公路去了禹城，徐枢铭不知所踪。 「联繫禹城警方，先将涉案嫌疑人逮捕。」 徐枢铭和梁文致三人认识，只要先抓到梁文致等人，徐枢铭也跑不了太远。 警员领命下去，立即致电禹城派出所，警方效率很高，当天下午，梁文致三人就被警方扭送回祁州，徐枢铭也在祁州郊外的一个小镇上被捕。 被拘留在派出所的时候，向母脸色煞白，一语不发，向父则一直试图和警察搭话。 在了解到向云被救回来，没有身亡时，向义军吵着闹着要和向云当面对质，还破口大骂，当着警察的面指桑骂槐，斥责向云不孝，居然迫害父母，把父母送进监狱。 梁文致沉着脸不说话，最后抵达警局，警察给拘留室的门上锁时，他才问了一句： 「向云现在还好吗？她在哪个医院接受治疗？」 那警察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我们有义务保护受害者的隐私。」 他说完，转身就走。 当天晚上，警方又派人来了医院，见向云状况稳定，人也已经清醒，便询问了文初旬，向云是否可以配合他们查案。 在文初旬嘱託他们不可刺激病人情绪后，他们才走进病房，林栀心暂时迴避，前来做笔录的警员将四个嫌犯全部被抓捕，现在被祁州派出所拘留的事情转告了向云。 向云深吸一口气，作为案件中的被害者，她的供词将成为梁文致四人最终定罪的关键。 「我爸妈他们受教育的程度不高，虽然他们一直非常固执，时常干涉我的决定，但这么多年，他们养育我长大成人，也吃了不少苦。」 「他们都是思想非常传统的人，这些年，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太和睦，但也从来没有因为吵架而动过手。」 「这一次的事情，多半是梁文致跟他们说了什么，导致他们的态度如此过激。」 向云的情绪非常平静，就事论事地讲说自己的观点。 「我没有要帮他们开脱罪责的意思，他们做错了事，即便他们是我的父母，法律也应该让他们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第145页 「但动手的是我爸爸，我妈妈也曾试图阻止他，可她力气不如我爸大，根本不是对手。」 「至于那个心理医生，我十多年前去过他的诊所，当时有一次偶然见到他对病人用电击的手段进行治疗，那个病人也是个女孩儿，叫得很惨，那一天的印象到现在还很深刻。」 警员将向云的供词一一记录下来，等回警局之后逐一查证。 等警察全都走了，林栀心端了一碗白米粥进来，向云想自己动手吃饭，林栀心不允，向云只好乖巧享受林栀心无微不至地照顾。 向云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文初旬让她回家之后不要干重活，伤口也不要碰水，如果想洗澡，就让家里人帮她用湿毛巾擦一下，一周之后没有问题就回来拆线。 她的父母还关在拘留所，文初旬口中说的家里人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林栀心偷偷红了脸，向云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小心牵着林栀心的手，一一答应下来。 向云出院之后先在林栀心的陪伴下去了一趟派出所，探望了向义军和周玲。 周玲见到她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自己对不起向云，他们不该听梁文致的话，他们不知道向云丢工作的事情是梁文致搞的鬼，她希望向云帮他们说点好话。 「孰是孰非警方自有论断，谁该进局子，该判多久，全是法官说了算。」 向云说得平静，周玲却哭得更加厉害，她还想再说什么，警察已经将她带下去了。 周玲走后，向义军被带了上来，他的情绪非常激动，红着眼睛斥责她是个白眼狼，问她是不是非得要他死了她才安心。 守在他身边的警员一人按住他一边肩膀，强行把他按下坐好。 向云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她已经请了律师跟进这个案子，他什么时候能反省清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手写悔过书在法官面前深刻忏悔，他就能离开这里。 另外，她还告诉向义军，他们请的那个心理医生徐枢铭，行医执照是假造的，涉险非法经营和虐待病人，会比他们所有人判得都重，估计大半辈子要在牢里过了。 「同性恋是恋，恐同症却是症，你觉得哪个才是有病？」 向云说完，不等一脸呆滞的向义军的回覆，她转头对警官们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她跟着林栀心回到林家，林茂平和温秀茗还不知道向云家里发生的事情，林栀心只告诉他们向云不小心受了点伤，所以吃不了太辛辣的东西。 林父林母便准备了一桌清淡的饭菜招待向云，向云很不好意思，诚挚地跟他们说： 「你们不用太惯着我，留一个两个清淡的你们也换换口味就好了。」 「这可不是我们惯着你啊，文医生说了，你阿姨在饮食上也要尽可能清淡，我们也都上年纪了，少吃盐少吃辣，能多活几年。」 林茂平哈哈笑着说道。 林栀心替向云舀了一碗汤，嗔她： 「你就好好养着，别瞎操心。」 向云说不过，无奈地摇头笑了。 第八十四章 春节 向云本来想说，来林栀心家里住,她不好太嚣张,要不就住客房。 然而林栀心告诉她,他们家的以前是有一间客房,后来家里基本不留客住宿,所以就把客房改成书房，向云一个伤号,也不可能在客厅当厅长，温秀茗让她就跟林栀心住一间。 当天晚上吃过饭,林栀心打算给向云擦洗一下身子,向云扭扭捏捏像个小媳妇似的，红着脸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 等林栀心调好了热水,在浴室叫她过去的时候，温秀茗和林茂平就看见向云像要上刑场一样，走得步步艰难,两位家长在向云终于妥协走进浴室之后，挤眉弄眼地讨论起来。 「小向啊,被咱们家女儿吃得死死的。」 林茂平挑了挑眉毛,笑得意味深长。他们在了解了林栀心的性取向之后，之前虽然不肯接受,但也做过相当程度的了解。 温秀茗非常欣慰，点头道： 「我觉得小向这丫头很不错，斯文又懂礼貌，最重要的是她对心儿好,心儿先前跟我提到她，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林茂平摸了摸下巴，一边嗑瓜子，一边应道： 「她们合得来，日子过得开心，对我们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了。」 温秀茗深以为然，正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嗔了林茂平一眼： 「你以前怎么没那么开明？」 林茂平讪然： 「那是我以前思想迂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温秀茗轻哼一声，不再答话，专心看电视。 向云在林栀心家里养了几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福利级待遇。 林栀心严格遵照医嘱，不让她干任何重活，连洗菜摘菜也不让她搭手，向云觉得非常难为情，她过惯了忙碌的生活，跑到林栀心家来做闲人，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我这个只是轻伤啊，养几天就好了。」 向云压低了声音小声挣扎，跟在林栀心身边转悠，试图帮厨。 林栀心正在摘菜，斜扫了她一眼，而后顺手将已经洗好的菜扔进菜篓里，递给温秀茗，这才转过头来对向云道： 「一边儿去，你在这儿挡着我了，不然你去看电视。」 向云很委屈，只好从厨房钻出来回到客厅。 第146页 林茂平看见她，笑哈哈地朝她招手： 「诶！小向你过来，咱们摆盘棋切磋切磋！」 先前林茂平从林栀心口里听说向云会下棋的时候，还不当一回事儿，直到头两天林茂平一时兴起，和向云玩了一局，大大咧咧地说让向云车马炮，结果没一会儿就让向云将了军。 林茂平意识到自己这回玩大了，立马摆正心态，不让棋了，一局下来，两人杀得难分上下，一局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向云棋差一招，林茂平意犹未尽。 后来林茂平回忆起当时的棋面，渐渐觉出不对劲来，那日他们本来棋局胶着，临到吃饭，林栀心过来喊了一声，之后向云就输了棋。 林茂平越想越觉得不对，这小姑娘有没有可能是让着他呢？ 猜测一出，这还了得？ 林茂平本就是好胜心比较强的人，他必须再验一验，向云如果真的敢偷偷放水，就罚她再玩十局！ 向云找不到事儿做正闲得发慌，林茂平约她下棋，她当然愿意。 「先说好啊，拿出你的全力！千万别怕得罪我，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林茂平这样说，向云耿直地点了点头，心道头两天那个失误难道做的太明显被发现了？ 老丈人说了让她出全力，那她就好好陪林茂平玩几把。 此后一连三局，林茂平一盘没赢。 第三局下完，林茂平整个人都很丧，林栀心端了切好的水果出来，见林茂平紧拧着眉，对着已经被向云逼到绝路的主帅殚精竭虑地思考破解之法，好笑地摇了摇头。 林茂平的棋技本来也不是很好，顶多在院子里和几个老眼昏花的先生切磋过几盘。 偏偏他好胜心又强，自我感觉不错，这不，被一个小辈收拾了，这会儿心里肯定很沮丧。 「小向啊，我说你这棋，打小就在练吗？跟谁学的呀？」 向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茂平可能破解不了她的棋局了，她心里觉得好笑，林栀心的父母都是很可爱的人，口头上则认认真真地回答林茂平的问题： 「我小时候跟外公学的，我外公特别喜欢下棋，镇上没几个老先生下的过他，他闲来无事，高处不胜寒，就教我下棋。」 向云说到这里，神态柔和，眼含追忆： 「他还说要我传承他的衣钵，可惜他在我刚上高中那年，因为脑血栓过世了，他的棋技我可能只学了些皮毛。」 林茂平放下手里的棋，发出一声轻嘆： 「老爷子后继有人，肯定是很欣慰的。」 向云点头，心里想起了已故的老人，情绪有些低落。 「来，吃点水果。」 林栀心把装水果的盘子放在茶几上，用牙籤挑起一块，先递给林茂平，随后才又挑了一块餵给向云，林茂平见林栀心只是把牙籤递给自己拿着，转头就去餵向云，心里不平衡了： 「诶，乖女儿，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林栀心一脸懵逼，回头来询问地看着林茂平。 林茂平朝她手上那支空牙籤和正吃着苹果块的向云抬了抬下巴，林栀心立马明白过来，她忍俊不禁地笑了，重新挑了块苹果，餵到林茂平嘴边： 「您可真小气！」 林茂平如愿以偿地吃到女儿餵的水果，笑得开心，一点也不介意向云和林栀心好笑地看着自己，还朝向云挑衅地扬了扬眉毛，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向云笑起来，从林栀心手里接过牙籤，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来来来，再来一局！」 林茂平吃了两块水果，又重新摆了盘棋，拉着向云和自己玩，林栀心看了一眼时间，小声嘱咐： 「就一盘了啊，别玩太久了，马上吃饭了。」 向云和林茂平两人同时点头应声： 「好，知道了。」 林栀心耸耸肩，回厨房去陪温秀茗。 除夕晚上，林茂平把茶几收拾出来一小块，摆了饺子馅儿和一小碗清水，一家人在温秀茗的带领下，全员出动，绕着茶几坐了一圈包饺子。 林栀心多年来自己住，饺子都是吃速冻的，根本不会自己包，向云倒是早早学会了这项技能，就自告奋勇教林栀心。 两个人靠在一起，一个细细讲解，一个认真倾听，本来很简单的一个事情，林栀心态度严肃，学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茂平和温秀茗相视一笑，气氛融洽和乐。 等饺子包好了，温秀茗拿去煮，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饺子就上了桌，温秀茗给林栀心和向云一人夹了一个。 林茂平可怜兮兮地端着碗等，温秀茗笑他没个长辈的样子，但还是心软给他夹了个放进碗里。 向云给饺子蘸了料，送进嘴里咬了一口，突然鼻子一酸，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睛。 林栀心发现了她的异样，侧身朝她肩头微微一靠，趁着温秀茗和林茂平都没注意到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小声问道： 「怎么了？」 向云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回答： 「没事，感觉太温馨了，有点不适应。」 林栀心心疼，靠在她身上小声说： 「你说过的呀，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嗯。」 向云把剩下半口饺子送进嘴里，扬起脸来笑了： 「饺子好吃，阿姨厨艺好棒啊。」 第147页 温秀茗得到称赞，便又替向云夹了一个饺子放进碗里： 「那就多吃一点，煮了不少。」 向云感嘆自己幸运，能遇见林栀心，遇见这一家温暖又可爱的人。 虽然是除夕，但祁州市区里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只隐约能听见远处模模煳煳的爆鸣。 向云和温秀茗的身体都不适宜熬夜守岁，勉强熬过十二点，就早早收拾了躺下。 林栀心和向云并肩躺在床上，手牵着手聊天。 向云侧了侧头，看着林栀心恬静柔和的脸孔，忽然出起了神。 林栀心被她看得羞赧，嗔道： 「看什么呢？」 「看我女朋友。」 向云回答得泰然自若。 林栀心翻了个身，侧躺着与向云对视。 她抬手撩开挡住向云眼睛的额发，凝望着后者在夜色中朦胧柔和的双眼，笑道： 「那你觉得，好看吗？」 向云也跟着笑起来，抓住林栀心的手腕，回答： 「我女朋友，当然好看。」 林栀心眼里的笑容更深了，她看着向云细緻的脸庞上温柔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亲吻枕边人柔软的双唇，伏在向云身上，与她额头相抵，温软地说道： 「向云，新年快乐！」 向云两眼微弯，双手自然而然地扶住林栀心的腰身，微笑着回应她： 「新年快乐。」 这是她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以后还会有很多年，她们都会像这样，陪伴着彼此共同度过。 一颗心蓦地落到实处，向云抬起眼睑，望进林栀心的瞳孔深处，就像是一蓬浮萍落了地，生了根。 往后，她不再是独身一人。 会有一个姑娘，和她一起，看日升日落，云捲云舒。 第八十五章 自由 林家今年春节没有安排什么远游的行程，大年初一那天,他们给家里亲戚朋友打了几个电话拜年,下午一家人约着去小区外的公园里散步。 像这样闲散度日,几天假过得舒舒服服。 春节过后,向云在林栀心的陪伴下去医院拆线,准备走的时候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说她这个案子会在元宵节前开庭,让她做一下准备。 文初旬帮向云申请了伤级鑑定，医院给出的鑑定结果是轻伤,向云把报告书的复印件交给律师,法庭上也许会有用。 开庭当日，向云和林栀心乘车抵达法院,正准备入内，旁边突然过来几个人，堵在向云二人的路上,向云眉头一皱，认出来这几个人的身份,是梁文致的父母和亲戚。 梁母一见到向云,二话不说当场跪地，扯着向云的裤子哭喊起来： 「小云啊！我们家文致对你没存什么坏心思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该知道他一直是喜欢你的，他这次只是一时冲动，你行行好,放过他吧！」 向云和林栀心都吓了一跳， 法院的保安已经冲上来，拽住梁母将她拉开，梁父的脸色也不好看，一边示意梁母不要激动，一边对向云说： 「小云，咱们两家人这些年关系一直很好，文致对你爸妈也不错吧？这次是他做的不对，但如果进了局子，他一辈子就毁了，你体谅一下他吧，他也是喜欢你才会这么做的。」 向云没来得及说话，林栀心已经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对那一对无理取闹的夫妻横眉怒目： 「你们让她体谅梁文致？那梁文致体谅她了吗？梁文致害她丢工作的时候怎么没体谅她？教唆她爸妈送她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怎么没体谅她？」 「你们怎么好意思到这里来闹事？向云差点就死了你们知不知道？！」 「梁文致害了人就跑，你们还在说他的前途？他的前途比向云的命还重要吗？向云就活该受这些窝囊气是不是？！」 林栀心指着梁父梁母的鼻子，气势汹汹地斥道： 「别说什么一时冲动，一时冲动杀了人难道就不坐牢了吗？！你们再纠缠，子不教父之过，我们连你们一起告！」 连珠炮似的一番指责直叫梁父梁母和他们身后一干人等傻了眼，谁也没想到向云身边跟着这个文文静静的女人居然压着那么大的爆发力。 一众人张口结舌，向云则在保安的护送下成功脱身，从侧门走进法庭。 时隔多日，向云再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梁文致和徐枢铭，他们都穿着拘留服，坐在有锁拷的椅子上。 向云一进门，梁文致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并且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向云在原告人的位置落座，律师将准备好的资料整理出来放在桌上，等法官开庭。 案情并不复杂，小区楼里的监控详细记录了向义军几个人对向云的施暴行为，加上向云提交的证据、伤残鑑定报告和向义军几个人的辩词，法官宣判梁文致犯故意伤害罪和侵犯商业秘密罪，处六年有期徒刑。 向义军实施暴力，致使向云轻伤住院，案后逃逸，犯故意伤害罪，处三年有期徒刑，周玲为从犯，因未直接导致向云受伤，量刑比较轻，只判了六个月。 至于徐枢铭，则因为假造行医执照，虐待病人，非法拘禁等诸多罪行，罪情严重，被法官判了十五年。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向云神情有些呆愣，她站在厅外的石阶上，望着外边阴郁的天空，层层叠叠的乌云，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第148页 她终于摆脱了身上的枷锁，实施暴行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她心里并不觉得快乐，也没有获胜者的喜悦。 因为那些被她送进监狱的人里，有她的亲生父母。 她不知道以后等他们出来了，他们是否真的能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错误，但是她在他们眼中，恐怕永远都是一个不孝女。 这或许是她这辈子必须承受的痛苦，是她不得不背负的。 在她愣怔出神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掠过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林栀心站在她身边，轻声问道： 「别难过。」 她知道向云心里不好受，即便恶人得到了应有的制裁，但向云却做不到无波无澜地接受这样的结果。 「我没事，只是觉得唏嘘，他们做错了事，理应得到惩罚，没什么值得抱怨的。」 向云回头看她，脸上扯出一个微笑，她不想让林栀心替她担心。 就她们耽搁这一会儿，其他人也退出来了，梁文致的父母还在哭天抢地，向云朝他们扫了一眼，就牵起林栀心一起离开了法院。 她们没有乘车，径直钻进雨里。 雨下得不大，落在头髮上，形成晶莹剔透的颗粒，看起来像撒了盐似的。 林栀心跟在向云身边，思量着这雨会否让她心爱的人受寒。 沿着江岸边的步行道往回走，冬日里寒冷的风吹拂在她们的脸上，令人精神一震，好像能将繁重的忧思全都吹走似的。 向云牵着林栀心的手，数着地面上一格一格的砖，看着它们在雨点的浸润下，变得斑驳起来。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静谧的时光在无声的默契中，化成温暖的清泉，由她们彼此相握的手传递到对方心底去，将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全部平復下来。 某个时刻，向云突然停下脚步，她扶着岸边的扶手，望着远处一座横跨两岸的拱桥，桥下是宽阔的江面，奔流不息的江水捲起一层层白色的浪花，翻腾着涌向更远的地方。 她是真的自由了，没有人会再逼着她结婚，也没有人再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向云忽然松开林栀心的手，攀着扶手朝前倾身，在林栀心惊慌失措，担心她不小心跌下去的时候，向云卯足了劲儿放声长啸： 「啊啊啊啊！！！！」 声如洪钟，和涛声裹在一起，迴荡在宽阔的江面上，震得她胸口发疼，也将她满心郁结的惆怅一股脑宣洩出去。 林栀心回头看她，见向云眼角滚落一行清泪，但她的眼里的神光却越来越明亮。 在她们身后，有路人驻足，回头观望。 向云回身，旁若无人地捧起林栀心的手： 「栀心。」 林栀心抬眸看她，应道： 「嗯。」 「我现在啥也没有了。」 向云说道，她想说以后，她的生活里就只剩下林栀心了，但她煽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栀心却打断了她： 「瞎说。」 刚酝酿好的台词中途卡了，向云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接话。 林栀心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狡黠地朝她靠过去，亲吻她的唇角，笑道： 「你还有女朋友呀。」 向云配合地露出笑容，心里却在腹诽林老师抢了她的台词。 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映入了林栀心的眼帘，林栀心好笑地捧起她的脸，又道： 「而且，你还有公公婆婆。」 好吧，这话也许没毛病。 「你不会是一个人，向云，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林栀心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她凝望着向云的眼睛，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 「现在呢，别的事情都不要去想，你跟我回家，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等这一觉睡醒了，我们就开始新的生活了。」 向云也勾起唇角露出微笑，她倾身过去，轻轻搂住林栀心的腰身，将脑袋靠在林栀心的肩膀上： 「那在回去之前，让我先抱一会儿。」 林栀心眼里带着两分宠溺的笑意，向云有时候幼稚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们在河岸边相拥，亲吻着对方的脸颊。 一道金灿灿的阳光拨开乌压压的云层，将缠绵的雨驱逐殆尽。 河风也随之变得温暖起来，就像她们平稳而安定的未来。 「听说你自己开了公司，你们还买房了？在新阳区？那儿的房价可不低，看样子你们现在过得不错。」 文初旬舀了一勺汤，轻抿一口，朝对坐的两人微笑问道。 向云给林栀心夹了一个鱼丸，与后者对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 「有两个大学同学专程跑到祁州来帮我，不然我的工作室要开起来还得费一番周折，总得来说挺顺利的，你呢？不是一直很忙吗？今天怎么有时间约我们出来吃饭？」 「唉，你们倒是过得顺利，我最近却遇到点糟心事儿。」 「嗯？发生什么事了？」 向云和林栀心都觉得很惊讶。 文初旬皱了皱眉，无奈地嘆了一口气，说道: 「前几天有个病人因为一个小手术死在手术台上，死后尸体离奇失踪，监控里也没拍到东西，医院高层和病人家属居然一致决定不追究病人的死因，但是对方身份背景有点厉害，这个消息不知道为什么走漏出去，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有内部消息说，上面要派人来查我们医院，这次风波之后，可能有三分之一的人要被调职。」 第149页 向云二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面露惊骇: 「三分之一？！」 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肯定不是普通人。 「是啊。」文初旬拨弄着手里的勺子，「算了，不说这个。」 「你也别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林栀心宽慰道。 饭后，向云开车送文初旬回医院，文初旬刚下车，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文医生。」 那是一个气质冷冽的女人，穿着白大褂，举手投足雷厉风行。 文初旬认得这个女人，只是因为她们科室不同，平日里很少来往，不知她突然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现在有时间吗？请借一步说话。」 女人说道。 文初旬和向云二人道别，向云临走前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医生，不知怎么回事，后背突然起了一层薄汗。 「我们回家吧。」 她呢喃着对林栀心说道，旋即开着车子驶离医院。 车到拐角，即将消失的时候，正与文初旬说话的女人不经意抬眸，朝那小车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