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情歌》 第1页 [现代情感] 《怪情歌》作者:来恰酒【完结】 【本文文案】 *嚣张偏执狂x佛系怪美人 乐队歌手x心理医生 1. 年少时,苏白洲因为不合群,被同班男生反锁在储物间里。 她蹲了半晌,终于等到门开,却只见到少年一脸的伤,懒洋洋走了进来。 江沉晚反手带上门,在她身旁坐下。 苏白洲看着门又反锁上,沉默须臾,微微侧头。 「你也被他们孤立了?」 江沉晚挑眉,极为不屑地嗤了一声。 「放屁,」他懒散一躺,「是老子孤立全世界。」 彼时的少年是出了名的混子,苏白洲却觉得有趣,蹲在他身边聊了一宿。 十八岁的苏白洲还不知道,江沉晚为了拿到储物间的钥匙,疯狗似的追着那群男生找揍。 2. 江沉晚的所有情歌,像只低卑贪婪的野兽,撕心裂肺却无法割捨。 某一天他毫无徵兆发了首歌,从歌词到旋律,抹糖灌蜜般甜到伤。 歌迷知道他一直有喜欢的对象,纷纷猜测他是结婚还是喜当爹能高兴成这样。 演唱会上,歌迷起闹着喊,让他报告一下情况。 镭射灯下,青年抬眸,一贯狂拽酷冷的脸上,唇角扬起可疑的弧度。 江沉晚状似漫不经意,语调里却全满是压不住的炫耀。 「昨天,」他对着麦克风轻笑,「她亲我脸了。」 歌迷:「....」 #就这就这就这??##哥哥你能不能出息点# - 演唱会万众瞩目之下,江沉晚像是所有人触不可及的光。 然而灯光暗下,台后的偏执狂却仅有一人可见—— 「你敢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学姐,」江沉晚摁住她手腕,懒懒看她,语气似是蛊惑又胁迫,「看我。」 tips: 1.女主大两岁 2.双c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白洲,江沉晚 ┃ 配角:下一本《不知羞》戳专栏可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亲我脸了。 立意:爱是勇气 第1章 情歌怪 精神分裂症。 周五深夜,苏白洲接到病人的电话。 对方是偏执型精神分裂患者,从年前开始幻听有人要追砍自己,因为不肯服药,被转到她的科室。 她用了一周时间才和对方建立起信任,也不想因为错过了对方的电话就又被他列为危险名单,强忍着想要昏睡过去的冲动,还是接了电话。 「...苏医生?」那边男人的声音止不住发颤,「是苏医生吗?」 苏白洲揉了揉眼,嗓音温和,「是我。」 「苏医生!」男人开始尖叫,「苏医生快救我!那个人又想害我了...他在敲我家门!他要进来了!」 「我了解了,」苏白洲应下,「您现在在家里?」 「对,我家地址你知道的,」男人哀求道,「你快点、快点来救我...求求你了!」 「您在家,」苏白洲缓缓和他分析,「您家的别墅养了八只猎犬,如果有人敲门的话,您应该能听到狗叫声。」 「....」男人沉默了会儿,忽然想通了什么,又开始尖叫,「他、他把狗都砍死了!他一会就要进来砍我了...救救我!苏医生你快...」 「好,我马上过来帮您。麻烦您先照我说的做。」苏白洲道,「您家的狗有名字吗?您叫一声它们试试?」 男人听到她应下,才停止哀求,按她说的颤抖地叫了声自家狗的名字。 话筒里传来一声响亮的狗吠,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这边睡着的秋田犬小八似乎也听到了狗吠,晃着尾巴站了起来,脑袋搁在苏白洲的肩膀,似乎以为那声狗叫是她发出来的,便朝她脸上蹭了下。 男人听到狗叫,终于消停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 苏白洲在这边拍了拍秋田犬的脑袋,边整理了下措辞,才开口。 「您能听到狗吠,说明您家的狗没有被砍死。」她慢慢分析,「所以门外没有人,您放心吧。」 「...可我明明听到了...」 「您不放心的话,您的大院门口也装了监控,您可以看看。」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接着又带着哭腔道。 「....万一、万一想砍我的人会隐身怎么办?」 「.....」 又交涉了半小时,那边才将信将疑地答应她不再乱想,挂了电话。苏白洲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顾不上再做些别的什么,她挪开压在自己大腿上的小八,把手机扔在地面,关了灯开始睡觉。 连续三周的加班,她只想把这难得的周末全部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她隐约感觉床在微微颤抖,还以为是秋小八在乱动,便闭着眼混沌地抛了句。 「小八,」苏白洲把被子蒙上,「再动,明天没狗罐头。」 床脚的小八也在睡梦中,被她忽然的恐吓惊醒,莫名其妙又委屈地睁开眼,低低发出一声呜咽。 苏白洲嘆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再次入睡。 然而床的抖动还没停下,她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低低的轰鸣声,最终还是拉开了被子,撑着床坐起来。 「小八,」她缓缓睁开眼皮,终于带了几分情绪,「你是不是——」 第2页 她睁开眼,才发现小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地上去了,正一脸无辜地抬眼瞅她。 小八晃了晃尾巴,抬爪拍了下她睡前扔在床边的手机,小声汪了一句。 「....」苏白洲顺着它的动作看过去,才发现一直在抖动的是自己的手机,屏幕显示八个未接来电,全是那位精神分裂患者打来的电话。 前辈有告诫过她,不要把联繫方式留给患者。她还是想病患能在需要帮助时能联繫到她,也能更快和对方建立信任关系,还是尽量会留。 但她也没想到,有的病患能这样完全不考虑医生的感受。 她闭上眼缓了两秒,弯腰捡起手机挂断,给对方发了条信息让他明天再来联繫。刚重新躺下,手机却又开始震动。 「....」苏白洲只感觉大脑一阵昏沉,摸索着拿起手机,也不知道摁了什么键,放在耳边。 「你有什么事?」她问,「医生也要睡觉的,你知不知道?」 她话说完,语气差得连自己都有些愣住。脑袋也因为自己的脾气瞬间清醒,顷刻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抱歉,」苏白洲揉了揉太阳穴,「...我....」 「我什么事?」 那边男声打断了她,却不是那位患者的声音,带着毫不遮掩的僵冷。 「我倒想问问你们什么事。」 对方的语气极其冷淡,像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沾惹上什么麻烦事。但声线却动听,让人能莫名其妙地静下心来听进去他的话。 苏白洲不明白那边什么情况,把手机放下,又确认了遍打来的号码是那位患者的没错,才重新出声。 「抱歉。」她嗓音回復平常的温和,克制着情绪,礼貌问道,「请问吴先生在你那边吗?」 吴是那位患者的姓。 那边男人没再说话,片刻后,话筒那换回了吴患者的声音。 「苏...苏医生...」吴患者已经带着哭腔了,「你快来...快来救我!这人要砍我!」 苏白洲只觉得自己此刻思考都有些困难,还是深唿吸了下,忍着发脾气的欲望,问他。 「您现在在哪里?」 吴患者哽咽着说出了一串地址。 「您在那里别动,我现在过去。」苏白洲轻摁了下太阳穴,「麻烦您现在把手机给那位男...那位要砍您的人。」 那边呜咽的声音小了几分,片刻后,话筒没再传出声音,苏白洲猜测电话已经到了之前的男人手里,才再次和气开口。 「抱歉,真的麻烦您了,」她垂下眼睫,声音放轻,「他有精神分裂症,但目前没有伤人的行为。能不能麻烦您先照看一下他呢?我马上赶到。」 她说完,把手机开了免提,边掀开被子,开始更换衣服。 小八在一旁晃着尾意,再次趴下。 她刚把睡衣换了,就听到话筒里,传来男人懒洋洋却不带音调的声音。 「我很闲?」 苏白洲动作定格在换衣服上,回过神,电话已经被挂了。 忙音在室内极为清晰地迴荡。 *** 吴患者是独居,四十五岁,家产过亿,在早年因为经济纠纷和所有亲人断绝了关系,也就此开始精神分裂和被害妄想的折磨。 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的子女,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唯一能联繫的只有苏白洲。 在赶去地点的途中,苏白洲才慢慢理清了这些情况,将自己凌晨被吵醒的情绪完全泄下,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当下的困境。 那个被吴患者纠缠的男人,多半不会留在现场。她最担心的情况是吴患者没有安分呆在原地,又或者因为害怕而对自己进行伤害。 她不断给对方拨打电话,却再也没有接通过,只能催促的士司机开快些,最后还是用了十五分钟才赶到地点。 凌晨江边的灯只亮了几盏,江风寒凉唿啸而过。 苏白洲只从电话里知道对方在海心桥附近,却也无法得知对方准确的位置。自己走的也急,只是随意挑了一件短袖长裙。此刻不觉后背有些凉意,略微瑟缩了下。 她还是定了定神,开始在桥边有灯光的地方找人。 绕了一圈,她才在路尽头的垃圾桶边上,找到蜷缩成一团的吴患者。 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丝绸睡衣,头髮凌乱,面色惨白如纸,正两眼空洞地看着地面。路边是他的豪车,后视镜不知为何被撞断,车门也被撞凹陷了一小块。 见到苏白洲过来,吴患者几乎是瞬间弹了起来,飞快跑到她的身后,又再次蹲下,攥着她的裙摆,身体颤抖。 「有人...有人要砍我,」他哭着道,「我从家里跑出来,这个人一路跟着我...」 「他、他也要砍我,他从家里跟踪我,撞我车,他想把我撞死...」 听着他的话,苏白洲才将视线从破损的车挪开,看到了另外一旁已经失去原本形状的摩托车,倒在地面,大小零件散落,隐约还有些许血迹。 她唿吸一窒,转过身弯腰检查吴患者身上有没有伤口,只在手臂处找到几处挠痕,大约是刚刚高度紧张时自己挠出来的。 不是他身上的伤。 那就可能是倒在地上摩托车的主人的伤。 从吴患者刚刚的叙述中,她大致能还原出刚刚发生了什么。 多半是吴患者犯病从家里开车出来,在路上遇到摩托车的车主,以为对方想要追杀他,然后发生了车祸。 第3页 被撞的很可能是刚刚接电话的男人,但此刻却不知去向。 苏白洲再次确认了下对方身上没有别的伤口,才蹲下,把裙摆从对方手中轻轻拽出来,改为握着他的手腕,语气放缓,一字一句问道。 「刚刚要追杀您的人呢?」 吴患者浑身泛冷,汗浸湿了后背,此刻终于从她掌心的温度找回一丝清明,不再颤抖得厉害,思考了几秒,才艰难回答。 「...跑,跑掉了...」他转过头,哀求道,「...我们走吧?趁他还没有回来,我好像撞伤他了...」 对方的视角从受害者转到施害者,说明此刻理智也在渐渐回笼。苏白洲心里的弦稍稍松了几分,缓缓摇了摇头。 「您撞了人,」苏白洲看着他,「现在走的话,算肇事逃逸。」 吴患者像是听不懂,瞳孔放大,又开始止不住颤抖。 「刚刚被您撞到的人走了,」苏白洲轻抚他的背,慢慢和他说,「我们现在只能先报警,看看警察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已经尽量将表述放到哄人般的语气,但警察两个字,对于有被害妄想的患者来说,还是刺激太大。 吴患者几乎是顷刻站了起来,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苏白洲推开。 「我不要去!我不要报警!我不要被抓起来!」 苏白洲有心理准备,肢体却没做好防御的姿势,被他一推,直接不受控地撞在后面对方的车前。 以往吴患者从来没有伤害他人的举动,但或许是今晚受的刺激过大,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暴力。苏白洲亲眼见过精神分裂的患者将自己的亲人砍伤的案例,此刻完全没有把握对方会做到什么程度,脚下站稳以后,来不及说什么,刚要转身就跑,又被对方一把扯住肩带拉回原位。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吴患者尖叫着打断她,似乎发现了自己和苏白洲之间体格的优势,恐惧的情绪被愤怒取代,一把拽住她的右臂胳膊,扯到自己面前。 「吴先生!」苏白洲举起左手挡在身前,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是你打电话让我过来帮你,你——」 「我根本没有撞人!你派人来撞我!」吴患者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你就想让警察来抓我!都是你主谋的...是你让他撞的我!一切都是——」 吴患者边说,边直接举起了拳头,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做出防御,拳头直接就往脸上抡。 苏白洲完全没有闪躲的机会,眼见对方的拳在视线里砸了过来,只能下意识的偏头,眼皮不受控地闭上,一瞬间浑身紧绷。 然而半秒之后,侧脸却没有传来想像之中被一拳砸脸的疼痛。 吴患者吵嚷的尖叫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也莫名戛然而止。 瞬间高压的凝固消散,她找回掌握身体的主控权,睁开眼,才看见吴患者身后,多站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鸭舌帽下,口罩将男人的五官大半遮住,只可见一双漆眸,被路灯点缀着零星的碎光。 男人单手钳着吴患者刚刚举起的拳,以绝对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他,狭长的眼尾轻挑,眼神冷漠。 吴患者下意识地抬头,在看清对方后,整个人瞬间僵直,瞳孔骤缩。 男人垂眸,低头看着他,手上力道微微加重。 「没听清。」 他停顿了下,似是无意,又和吴患者的距离稍稍拉近,逼迫感居高临下地袭来。 「你刚刚说,谁撞的谁?」 第2章 情歌怪 你礼貌吗? 男人一身黑衣,又逆光而立,帽檐下的眉眼也被阴影遮去大半。 苏白洲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从他的声音和轮廓,隐约觉得他像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只是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见到对方真人是什么时候。这会儿仅凭声音,完全没有任何确认是他的底气 。男人也并未将视线留在她身上,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在意她是否在场。 眼下重要的也不是认人,而是解决面前的这幅僵局。 对方出现在这里,刚刚又问吴患者是谁撞了谁,多半就是刚刚接电话的男人。 此刻吴患者被男人反手扣着,已经紧张到开始有些失禁,双腿发软,全靠对方手臂的力量才得以站稳。 苏白洲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刚要伸手再搀扶一下吴患者,对方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就前倾着要往她身上扑,被勐地往后一拽,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吴患者一个崩溃,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开始冲着空气挥舞拳脚。 「先生,给您添麻烦了,」苏白洲手上一空,抬头,「但他是精神病患者,您先松手,不然对他会刺激太大。」 「刚刚是他撞了您,但他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和您协商赔偿。」她停顿了下,声量放轻,「您可以先报警,他的车牌号和联繫方式,我都可以帮您记下给您。」 她说完,便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想要扶吴患者,然而男人的手依旧没有松开,目光在她身上潦草扫了眼,像是才注意到她的在场,淡淡开口。 「你哪位?」 苏白洲想起自己在电话里介绍过自己,对方多半是压根没认真听她说话,或是懒得记住她的声音,这会儿也没有认出。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她又重新介绍,犹疑了下,还是接着道,「姓苏。」 第4页 她本意只是想介绍一下自己的姓,一是显得更加有诚意,二是给对方一个称唿自己的方式。但不知面前的男人会意成了什么别的意思,视线定格在她的眼眸,挑眉。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他终于松了攥着吴患者手腕的手,改为拎着对方的衣领,推前了步。 吴患者踉跄着向后倒,苏白洲伸手扶住他。 男人漫不经心瞥了眼车祸的地方,沉寂几秒,问。 「我赶时间。」他说,「现在车坏了,怎么走?」 吴患者站稳后,终于获得行动自由,这会儿也不往苏白洲身边跑了,直接飞快转身上了车,蹲在车座前缩成一团。 苏白洲看着他跑上了车,留了一句「稍等」,而后很快跟了上去,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把车钥匙拔下,才重新合上车门,走回男人面前。 「我现在帮您打车可以吗?」她拿出手机,点开了打车的软体,「这个点还是会有司机接单的,您稍等一会儿。」 对方轻挑眉,未置可否,苏白洲在设置车型时选了加价,而后把手机转了一边,递到他面前。 「您方便输一下地址吗?」 男人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她的手机,语气依旧冷淡,「不方便。」 「....」苏白洲的动作稍僵了下,「那我先帮您叫车,一会您和司机沟通,车费我来付,可以吗?」 对方没再给出回答。苏白洲耐心等了会儿,直到确认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继续在手机上操作,下了单。 这个时间的计程车到底还是少,几分钟后,才有司机接单,还是从四公里开外的地方赶过来。 「已经有师傅接单了,大概七分钟左右到。」她再一次把手机举起给他确认,「您一会儿上车,直接和师傅说您的行程就好,最后费用我会在平台支付,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对方仍然一副懒得说什么的模样,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远处路口的霓虹灯处。 解决完这件事,苏白洲松了口气,想找纸笔还是把吴患者的联繫方式给对方留下,自己出门太急却什么都没带。 从刚刚的交涉中,她感觉出对方应该对自己的隐私比较警惕,又或者对她没太多好感,如果直接说明想用手机给他留联繫方式,大概率会被直接拒绝。 她于是想看看吴患者的车里有没有纸笔一类的东西,目光投向车内,视野再次出现了那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摩托车,和地上明显的血迹。 苏白洲下意识转头,目光重新落回男人身上,在她能见到的对方的皮肤上寻找有没有破损的地方。 对方也注意到她的视线,似有些反感地皱眉,后退了步。 「苏医生,」男人叫她的称唿时,三个字像是浸泡在冰水里般疏离,神色淡淡,「你礼貌吗?」 苏白洲有些茫然地抬头,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打量多半又冒犯到了对方,再次道歉。 「抱歉,」她垂了眼,「我看到地上有血,怕您刚刚被撞伤了。」 她说完,也学着对方向前面的路口尽头去看,将视线彻底地挪开。 两人之间静的像一潭死水。 本就是凌晨,苏白洲刚刚处于紧绷的状态,困意散了许多,这会儿稍微放松下来,只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她默默祈祷着师傅能快点开车过来,眼皮愈发沉重,将要阖上时,身旁的人忽然发话了。 「你这么说,」男人懒懒开口,「我倒是想起来,是有一地儿蹭破皮了。」 苏白洲眨了眨眼,理智回笼,才强迫自己从困意中清醒过来,刚抬起头想要客气询问严不严重,就看到对方已经抬起了手,勾住口罩的耳绳,沿着耳廓绕开,松了手。 路灯下,男人的五官整个被罩上暖黄色,却依旧显得薄凉。下颌瘦削,但不乏线条感,从鼻樑到嘴唇,被灯光镀上切面。 褪去了少年的骄纵轻狂,却也很难给那双漆眸中的眼神贴上成熟的标籤。倒像是目中无人,整个人散着疏离又冷淡的气质。 男人的嘴唇边磕破了块儿,伤口挺深,这会还有些泛血丝。像是刚流过鼻血,鼻樑侧有些淤青,带着未干的血迹。 「这些伤,」男人动作随意,将口罩揉成团,塞进裤袋,「苏医生能处理?」 苏白洲这会儿大脑完全空白,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的注视才惹对方反感,视线停在男人的脸上,无法挪开分毫。 没等到她的回答,男人侧过头,视线和她撞上,眉梢轻挑。 「认识?」 一句话将苏白洲从散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她恍然对方一直都没有认出自己。 她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他,是以前不欢而散的关系,还是现在麻烦又失礼的路人。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更何况对方完全没认出自己,苏白洲还是选了后者。 「...您是,」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涩,便清了清喉咙,才继续问,「您是night in trouble的主唱,江沉晚?」 江沉晚没接她话,目光从她的衣着打扮上略过了遍,像是因为她是粉丝,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是。」他说,「喜欢乐队?」 「...算不上喜欢,没怎么了解。」苏白洲其实没了解过乐队圈多少,怕多说会露馅,便随意扯了理由,「但有同事很喜欢你们,就知道一些。」 第5页 江沉晚颔首,没再说话。静了片刻,苏白洲才想起来自己原先是想看看对方的伤势如何。她再想询问时,远处计程车已经开了过来,停在路边。 「您脸上的伤,唇角用碘伏消毒,可以的话用冰敷在鼻樑处,」她抓紧时间,加快了语速和他叮嘱,「这几天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不要喝酒,不然可能会留疤。」 「现在没办法给您处理伤口,真的非常抱歉。」她微微弯腰,「今晚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行了,」江沉晚皱眉,有些不耐,「一晚要道歉多少次。」 「我这点伤,就不劳你费心了。」他重新把口罩展开,随意挂在耳廓,「以后看好你自己的病人,才是你应该做的,」 他垂眸,像是一瞬想不起她的名字,直到和她的视线对上,才恍然想起似的,一字一句淡淡接上。 「苏、医、生。」 苏白洲瞬间还以为,自己的名字要从他口中说出来,直到听见后面接着「医生」两个字,才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好的,」她态度温和,「真的很抱歉,我记住——」 话音未落,什么东西噼头盖了下来,她笼罩在黑暗之中。 苏白洲一愣,抬手拉下盖在自己头上的东西,才发现是对方的外套。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对方已经向计程车的地方走,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的位置。 几秒的时间,车就再次启动,向着路口的方向快速驶入,车身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除了她手上的这件衣服,能证明刚刚对方还在自己旁边站着,现场静的像是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 苏白洲原地站了几秒,开始慢慢翻看自己手上的衣服是不是哪出了什么问题,才被对方这样嫌弃地丢给她。 但衣服很新,甚至连褶皱都没有,她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衣服袖上,一侧有暗红的痕迹。 刚刚他穿着外套,又是黑色,她完全看不出对方手臂有没有受伤。 等他脱了外套,自己的视线又被遮挡,也来不及去看。 她低头,看着那片血迹,大概判断了一下对方的伤口,擦伤的面积不小,但好在伤口不算太深。 至于衣服为什么扔给她,大概是嫌弃那块血迹,不太想要了。 江风带寒,苏白洲穿的单薄,却也不敢把他的衣服自己穿上,只是耐心地叠好搭在手臂。 送走了一尊佛,现在还要考虑怎么把吴患者送回去。她不会开车,吴患者现在这幅状态也无法驾驶。 她有些头疼,刚要往吴患者的车里走时,路口处却驶来了另一辆的计程车,停在了她站着的路口边。 车窗摇下,司机从里面探出头来,向着她问:「是苏女士吗?」 苏白洲脚步一顿,抬头,有些茫然。 司机松了一口气,神情抱歉:「不好意思啊姑娘!这边我不熟悉绕了点远路,迟了几分钟。」 苏白洲没太反应过来,低头打开手机,点开打车软体看了眼车牌号,抬头,和面前计程车的对比了下,完全对上。 「怎么了?」司机见她一直不接话,又问,「还打车不姑娘?不打的话您平台取消一下,我这还得...」 「打,」苏白洲看了眼刚刚江沉晚远去的方向,拉回思绪,也来不及多想,「师傅您等等,我这还有一个人。」 她说完,就往吴患者的车边走,拉开他蹲着的位置。对方已经在车内完全冷静了下来,此刻也知道自己惹了祸,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吴先生,我打了车,」苏白洲弯下腰,「我现在送您回去,可以吗?」 吴患者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点头。 「一会在计程车上,无论您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理会。」她继续说,「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计程车司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医生,我们都不会伤害您,您明白吗?」 吴患者虚弱地嗯了一声,边搀扶着椅背站起来,像是也不想再呆在现场。 苏白洲判断出他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松了口气,边扶着他向外走,上了计程车,和司机报了吴患者家里的地址。 计程车行驶在夜的珠江路上,吴患者蜷缩着靠在后座,不堪疲倦地靠在窗边,阖上眼缓缓睡了。 楼宇在车窗外连成起伏的线。 苏白洲此刻才得以靠在垫背,慢慢地让自己放松下来,看着远处万家熄灭的窗格和绸带般缓缓而动的江面,思绪渐渐回笼,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具体的数字。 四年。 她刚刚一瞬忘记了和江沉晚多久没见,但此刻静下,中间间隔的每一天又变得极为清晰起来,翻页似的在她脑海中匆匆掠过。 刚刚青年挺拔高瘦的身形和记忆中少年的背影重叠上,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瘦了些,待人也淡漠几分。 苏白洲缓缓仰头,让自己靠在椅背上,阖眼。 大概是自己变得太多了。 以至于她能在他褪去口罩后,能一眼认出他,而他自始至终,视线都懒得再落在她的脸上。 第3章 情歌怪 我是他的粉丝,所以知道。…… 把吴患者送回别墅后,苏白洲又看着人吃了药,才从吴患者家里离开。 她看了眼时间,将近凌晨四点。 顾不上心疼打车的费用,她在路边又用打车软体下了单。等了近五分钟,才有司机接单。 第6页 她站在路口等了会儿,上车后,后脑勺刚沾到椅背,就忍不住要阖眼。司机外放的打车软体又在这时响起了提示音,让夜间打车的乘客注意安全,尽量在乘车过程中保持清醒。 苏白洲脑海一闪而过近期电视报导里打车遇害的新闻,犹疑了下,还是勉强睁眼,让自己保持清醒。 司机跟着导航走,沿着大桥,又开回了刚刚出车祸的地方。苏白洲看着还倒在地上的摩托车,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傅,」她指了指窗外摩托车在的地方,「晚上如果没人下单,一般计程车会经过这地儿吗?」 「咱们跑凌晨单子的一般都不会动,等接了单才出发,免得费油。」 司机随意瞥了眼窗外,「不是,广州大桥凌晨哪有人会不开车来?去哪都不会来这拉客。」 苏白洲轻轻「啊」了声,道了谢。 也不知道江沉晚上进的那辆计程车,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起刚刚江沉晚问的那句「车坏了」,或许指的不一定是他的摩托车,而是吴患者的车。那句「怎么走」,也可能是在询问她打算如何回去。 这种想法似乎有些过于乐观,也无从证实哪一种才是正确的,她便没再继续回放刚刚发生的事情。过了会儿,车停在她住的小区门口,她确认支付了订单后,脚步虚浮地上了楼梯,回到家中。 小八晃着尾巴从她住的房间里出来迎接,她也没力气再去回应,拖着身子到放狗粮的食盆提前把第二天的狗粮放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再一次黑下,她迷迷煳煳还以为是自己半夜又醒了,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自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她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还能睡会儿。眼皮刚要合上,小八一个箭步从房门口蹦了进来,精准压在她的身上。 苏白洲偏开头,躲过小八拱过来的脑袋,「粮又吃完了?」 小八极为热情地叫了声。 苏白洲又躺了几秒,才勉强掀开被子,挪开小八的爪子,从床上起来。 小八跟着下了床,等她穿好拖鞋,蹦蹦跳跳地就往客厅外跑。 苏白洲边伸懒腰边往外走,前脚刚迈入客厅时,举起的手僵停在半空中,整个人愣在原地。 客厅的地板上,水深得可以没过小八的整只爪子。走廊的门槛挡住了部分溢出的水,但还是有一些已经渗到走廊的木地板上。 苏白洲租的房总共二十平米,室内的装修也有些年头。地板的瓷砖还好说,周围的墙壁被水一泡,几处都直接鼓了起来,墙皮小片小片地脱落,雪花似的浮在水面上。 小八似乎还觉得淌水挺好玩,在客厅跳了几圈后,又跑到苏白洲身边,抬起爪在她裙摆处摁了几个湿漉的爪印。 苏白洲看着眼前的一切,默默闭上了眼。 是梦吧。 她祈祷了几秒,希望再睁开眼时,刚刚的画面都可以消失掉。然而睁眼,小八已经又快乐地在客厅里淌水转圈。 苏白洲这会儿睡意彻底没了,快速开始找寻地板上水的来源。 她租的地儿没有厨房,除了卧室对面的厕所以外,没有别的能来水的地方。思索片刻,她把视线挪到阳台的水龙头,开关果然拧向了最大水流的一侧。 她淌水快步走到阳台处,把水龙头拧上。才发现阳台小八平时吃粮的地方,装水的盆已经空了,漂浮在水的上方。 小八像是后知后觉自己做错了事儿,躲在远处偷偷看她,不敢过来。 苏白洲看着空了的水盆,气顿时消了大半。 她平时工作太忙,有时甚至会累到忘记给小八填满粮和水。昨天只放了粮,又睡了一整天,小八没地方喝水,只能在阳台打开水龙头。 大概是只学会了怎么把水龙头打开,喝完了就忘记关上,才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 苏白洲站了会儿,平復下心情后,还是沖小八招招手。 小八试探着走了过来,圆黑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它,抬起一只爪轻轻搭在她裙摆上, 苏白洲没忍住,唇角翘起,在它脑袋揉了揉。 「小八来,姐姐教你怎么关水龙头。」苏白洲慢慢揽着它,靠近水龙头,用手握住开关,向右拧开后,又向左关上。「向右是开,然后再往左拧,不出水的话,就是关了哦。」 小八目不转睛地看着,尾巴在水面拍打起水花。 「以后喝完水,要记得关水龙头,好不好?」 小八汪了一声。 苏白洲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可以走了。小八看出她这会儿没脾气了,又恢復没心没肺的模样,跑到客厅继续淌水玩儿。 收拾一地的狼藉,又耗费掉她近一晚的时间。 把所有水扫到阳台的地漏处后,客厅脱落的墙壁和走廊的木地板才让她头疼。且不说维修的费用,这间房的房东本身脾气不好,如果看到这幅画面,可能会让她直接捲铺盖走人。 苏白洲打了几个维修的电话,师傅都不愿意大晚上再来跑一趟。 她只好下楼找报刊亭买了一厚沓过期报纸,先铺在地板和墙面对付着。折腾了一晚上,她也没心情给自己弄点什么吃,餵好小八后,简单洗了个澡又继续睡了。 这晚睡得并不踏实,她总觉得又听到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惊醒几次,发现小八在旁边才重新躺下。 第7页 第二天又是从早班到晚班,她草草带了一袋小面包出门,小八晃着尾巴跟了上来。 进医院大门后,小八照例等在了医院广场中央的喷水池边,她上了楼,进到办公室开始会诊。 周末会诊的人格外多,抑郁倾向占了大半。 苏白洲工作的杏林医院以精神心理科出名,是唯一一家心理科室的医生也拥有处方权的医院,和海外对标,因此就诊的人格外多。 大概是听说她这里加号最容易,临近中午,又有几个病人来加号。苏白洲一一同意,等全部会诊完,又到了查房的时间。 她一上午只在早餐吃了份小面包,再加上昨天一整日没有吃饭,这会儿也有点儿撑不住。想着查完房就去吃午饭,她负责的精神分裂病房内,一名强迫症患者因为护士在修理指甲时有一处没有剪平整,他用牙齿将手指上所有的指甲撕扯下。 一名患者的发作直接影响整个病房其他病人的状态,她和护士处理好患者的伤口,又开始安抚其他病人的情绪,等到全部结束,又开始下午的会诊。 她只能又靠小面包撑过了下午,挨到下班的时刻,她提前点了外卖送到家门,把今天的档案整理存档后,离开了医院。 下雨的天气,傍晚夕阳似火。小八见到她出来,极为热情地叫了声,晃着尾巴跟上。 苏白洲想到自己点了份喜欢的外卖,心情好了几分,给小八套上牵引绳后,还停在路口边想举拍一张夕阳的照片。 然而她刚举起手机时,就打进了一通电话。 她摁了接通,男声从话筒传了出来。 「是苏白洲吗?」 苏白洲犹疑了半秒,又看了眼号码,发现显示是当地警局。 「是的。」 她很快应下。 「是这样,昨晚在滨江路口发生一起车祸,监控显示您当时在场。」对面是公事公办的态度,「需要您现在过来做笔录。」 「...可是,」苏白洲有些懵,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抿了抿唇,「车祸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我是后来接到...」 「具体情况麻烦您到警局做笔录时再详细说明。」 对面语气生硬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派车来抓她,苏白洲听出没有任何周转的余地,轻轻嘆了口气。 想到泡汤的晚饭,她瞬间心情从山峰跌至谷底。 从医院去警局要坐公交,她没办法带上小八,只能原路返回到医院,先将小八託付给保安亭看守的大爷,再独自出发。 去警局的路上,她正好又赶上晚高峰。车厢内混杂的气味让人直反胃,好不容易下了车,她只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被警察带到做笔录的地方,她简要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完整叙述了一遍。从警方的陈述中,她才知道昨晚吴患者不止是撞到了一辆摩托车,连带路侧的围栏和固定垃圾桶都一块撞坏了。 她从做笔录的地方出来,见到了吴患者。对方大概是知道自己只用赔偿一点费用和吊销驾驶证,不会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会儿状态还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沖她笑。 苏白洲真的没心情和他笑,这会儿只想吃饭。她坐在外面的等候区内,闭眼歇了片刻,又被人叫起来去填资料。 她只觉得自己每挪一步,脚上就跟灌了铅似的,想要快点回家吃那份外卖。然而填好自己那一份后,负责收资料的工作人员检查了一遍,「啧」了一声。 「这个人怎么没填出生年月日?」 苏白洲没听进去,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 「打扰了,请问我还需要呆在这里吗?」 「稍等一会,」工作人员皱眉,「等我找这个什么,江沉晚,等他把资料补齐了再说。他这会应该还在做笔录,等...」 苏白洲倒是不知道江沉晚也来了,或许是在自己阖眼休息时去做的笔录。大概是饿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听完对方的话,竟低头看了眼对方填的资料,发现空着的那行是出生日期,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1992年,11月3日。」 工作人员愣了下,苏白洲索性破罐破摔,补充道。 「他的出生年月日。」 「不是,」工作人员笑了,「你这随便扯一串数字,我也不能就填上去了啊?」 「这就是他的出生日期。」苏白洲一时也想不到太好的藉口,看了看周围没人,硬就着头皮接着小声道,「...他是乐队的主唱,我是他的歌迷,所以知道。」 「乐队?」 工作人员将信将疑。 「乐队,」苏白洲肯定地重复了遍,「我超喜欢他们的。」 工作人员没接话了,眼神稍稍游离,似乎有些动摇。 「...是真的,」苏白洲见有机会,又认真地编,「我从高中就喜欢他们乐队了的来着,他们每一首歌我都会唱这个样子。」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苏白洲耐心地加筹码,「江沉晚身份证号我都能倒着背,出生日期是打死我都不会弄错的,你就相信我好了,真的。」 她靠想吃饭的信念继续叨叨,话还没说完,江沉晚的那份资料就被一只修长的手从她面前抽走。 苏白洲噎了下,下意识跟着纸离开的方向抬头。 就看见江沉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身后一点距离,单手揣兜,站得随意,拎着那份资料扫了眼。 第8页 而后挪开视线,和她的对上。 他脸上的伤还没消,唇角处的伤大概也没处理,这会儿已经有些结痂。本身就带着冷漠的气场,脸上的伤让他看起来更不好接近。 然而此刻,江沉晚盯着她,轻挑眉。 「是我歌迷?」 他随手将那份资料放回桌面,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她。 苏白洲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一片空白。 男人似乎也没想让她说什么,手搭在她站着的台面一侧,距离不近不远,垂眸看着她。 「我身份证号,你倒背一下?」 第4章 情歌怪 天色已晚,我想回家。 苏白洲那句「能倒背身份证号」纯属瞎扯,过了这么多年,她能记清楚的也只有对方的生日和出生年份,更何况她从来没记过对方的身份证号。 倒是在这须臾间,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能记清楚对方的出生日期。 是因为以前自己不太记事儿,有一年错过了他的生日,江沉晚记仇得不行,用笔将日期写在了她的手臂内侧。 洗一次澡就淡了的笔迹,第二天又被他抓小鸡似的摁住,重新写上。 那串数字,是在一年里的每一天,刻磨进她的记忆中的。 这会儿的功夫,她又因为对方那句「是我粉丝」,想起了昨天凌晨时自己说过的话。 「——没太了解过。」 「——同事喜欢你们,才知道的。」 昨天才说过自己不了解他们乐队,今天又说自己是他的粉丝。 仿佛是她在故意掩饰什么一般。 大脑一瞬地卡壳,旁边工作人员也在忍着笑,还是再次把资料递了过去。 「江沉晚是吧,把你出生年月日补填一下。」 江沉晚颔首,没再看着她,把纸搁在她旁边的檯面上,潦草写了一串数字。 工作人员还嫌不热闹似的,凑过去看了眼,笑道,「还真是1992年11月3日啊?你俩倒挺有缘。」 苏白洲头皮发麻,只想迅速逃离现场,尴尬笑笑,再次礼貌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等吧,还得确定是否立案。」工作人员整理好资料,抬头看了眼,「等那边笔录结束就差不多了。」 苏白洲顺着他的视线,向紧闭着的笔录室看,沉默须臾,还是看向工作人员。 「请问,可以点外卖到这里吗?」 工作人员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点外卖,」苏白洲心平气和地重复,「我真的很饿。」 「当然可以啊,」大约是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滑稽,工作人员忍不住笑了,「你点到门口,一会去拿就行。」 苏白洲点头,道了声谢,坐回等候区开始重新点外卖。 江沉晚在和她隔了几张凳子的位置坐下,她也没去看对方在干什么。她点的是最近的外卖,还备註了加急,过了十分钟就送到门口。 偌大的办公厅,她坐在等候区的位置,捧着刚点的沙县饺子,吃得若无旁人。除了刚刚的工作人员,还有两个值班的警察,都没忍住朝她多看几眼。 她吃的动静很小,但看起来却让人很有胃口。一张脸白净,低马尾髮丝儿随着动作散在肩上,垂眸认认真真吃着饺子,像是周围发生什么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工作人员吃了晚饭,这会也看饿了,看着姑娘长得也不赖,没忍住又搭话。 「你点的什么饺子?弄得我也想整一份来吃吃了。」 「沙县饺子,加了花生酱和醋。」吃了东西的苏白洲此刻感觉人生都明媚起来,眉眼一弯,眸子亮得像点了灯,「您要吗?我点了四份,可以给您一份。」 「你点了四份啊?」工作人员有些乐,「姑娘你几天没吃饭了?」 苏白洲笑笑,低头从外卖袋里拿出了一盒,递给工作人员。 对方也没客气,接过后道了声谢,挺开心地在原地吃了起来。 她把饺子递给工作人员后,再低头去吃时,明显感觉自己右侧多了道视线。 想到自己右侧坐的是谁,她也没抬头去看,继续吃着。 又吃了几只饺子,她才慢慢开始想,会不会是江沉晚也没吃晚饭,所以才一直看着自己。 可能是他也饿了。 但就他那个性子,在和人完全不熟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像工作人员那样直接厚脸皮找她要的。 她看着袋子里还剩下的最后一份饺子,有些迟疑,不太确定他们现在的关系,如果自己忽然递过去一份饺子,会不会被对方怀疑自己下了毒。 犹豫几秒,她还是快速把手上那份剩下的饺子吃完,随后拿起最后一盒饺子,抬头,向江沉晚的方向递过去。 然后才发现对方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直接越过,落在她身后挂在办公厅墙上的钟。 因为她的动作,男人的视线才从钟錶上挪开,看向她,又扫过她举向自己的饺子。 满脸都写着「你有事么」的情绪。 苏白洲手举在半空中,进退两难,空咽了下,说出的话有点不受大脑控制。 「...吃不下了。」 四目相对,江沉晚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刚从她的科室跑出来的病人。 「?」 「...有点吃不下了,然后,」苏白洲感觉自己举着盒饭的手都有点发颤,头皮发麻地继续瞎掰,无意瞥到对方座位后面的垃圾桶。 第9页 「然后的话,」她嘴快过脑地接上,「就是,要不然,你帮我扔一下。」 「.....」 苏白洲彻底破罐破摔,语气平静地又补了一句。 「我坐太久了,」她说,「腿有点麻了。」 画面静止。 苏白洲已经开始想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地缝,方便自己立刻钻进去。但又想到以对方的性格,八成会把自己当傻子无视掉,这么一想倒也有些泰然,干脆继续平和地和对方对视,等着他先移开视线。 然而没等到江沉晚移开视线,后面吭哧吃饺子的工作人员却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见江沉晚没动静,乐颠颠地就走了过来,抬手要去帮她拿:「吃不下了?那我帮你一块儿——」 他的手还未碰到饺子盒的边缘,饺子盒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苏白洲和工作人员都愣了下,视线随着盒子看过去,江沉晚单手拎着,真就站了起来,走到身后垃圾桶旁边,把整盒没动过的饺子放在最上侧。 接着,他没再坐回原来的位置,而是往后了一排,在最靠外侧的位置坐下。 是离苏白洲坐的位置直线最远的距离。 气氛再次沉默下。 苏白洲僵坐着,说不上此刻什么心情。 工作人员看上去倒是有些痛心疾首,看着那盒浪费了的沙县饺子直咂嘴。 这么一出之后,办公厅的气氛沉寂下来。 饺子的味道渐渐散去,又开始漫长无目的的等待。 在分针划过八点一刻的区域后,吴患者进入的笔录室门终于开了。 吴患者看上去神情疲倦,但精神状态还好,在看见江沉晚的瞬间瑟缩了下,躲在审问他的警察身后。 警察走过去,向着江沉晚点头,递给他一份文件,「你那边的损失确定不立案,就在上面签字。」 江沉晚垂眸,拿起笔直接在文件的最后落了款。 「行了,」警察也松了口气,转向吴患者,「那你这边需要赔付的是公共设施损坏的费用和交通罚款,先在这等着,一会来拿相关文件。」 吴患者老实应下。警察手上还有别的事要忙,转身准备离开,苏白洲一直没找着时机问能不能走,刚想开口,江沉晚先一步问了。 「现在能走了?」 警察停住,回头看他和苏白洲,「你们两个都可以离开了。」 江沉晚颔首,「辛苦。」 警察点头,继续向里面走。江沉晚站起来,从后门直接向外走。苏白洲松了口气,收拾了下快餐盒,也准备离开。 「苏医生,」吴患者叫住她,「我...」 「你之前跟我提的,住院的事情,」他有些艰难地小声说,「...我会考虑的。」 苏白洲轻弯唇,点了点头。 病人肯配合,在心理疾病治疗的上算是迈出很大的一步。 苏白洲此刻吃饱了,吴患者又肯配合治疗,烦闷的心情顿时散了大半,甚至有些愉快地和吴患者道了别。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江沉晚走了,又凑过来八卦。 「姑娘,刚刚那男的真的是明星啊?」 「嗯?」苏白洲想了想,「他是night in trouble乐队的主唱。」 「啥乐队?」 「night in trouble,闯祸夜晚。」 「噢,」工作人员还有点耿耿于怀刚刚那盒被浪费的饺子,对江沉晚印象并不太好,咂嘴,「没听过,是不怎么出名吧,还是几个哥们组着玩儿的那种不正经...」 「不是,」苏白洲打断,笑意收了几分,语气认真了起来,「是正经的乐队。」 「他们从09年开始成立的,已经七年了。」她慢慢解释,「稍微了解一下乐队圈的,都会知道他们乐队的名字。」 工作人员愣了下,有些讪讪地挠头。 「那就是我不了解了呗,」他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他们粉丝啊?」 苏白洲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态度恢復刚刚的温和,「嗯」了声。 工作人员也像是没了兴趣,跟她道了别,转身离开。苏白洲看了眼时间,自己还能赶上下一趟到家门车站的公交,便快步向着后门走出去。 后门只在道路上装了一盏路灯,散着暗黄的灯圈。她走出后门,借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才勉强看清了周围,才发现江沉晚就站在后门边没走,靠在墙边看着手机。 男人碎发微微下滑,遮住眉峰,眼睫垂下,在看着手机,脸部的轮廓在黯淡灯光下显得模煳不清。 等到他察觉到这边,抬起头,苏白洲才意识到自己又看着对方好一会儿,便略匆忙地挪开视线。 她低着头,正准备离开,刚抬脚,又被叫停。 「等会儿。」 苏白洲本能反应地站停。 也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乖乖听话,身旁男人已经迈前一步,到她身旁,隔着距离。 「有个事,」他嗓音懒洋洋的,却又冷淡,「想请教一下。」 苏白洲觉得并不是什么好事,便没接话。 「喜欢night in trouble,」江沉晚侧头看她,「你觉得很丢脸?」 苏白洲抬头,本能反应,「没有。」 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默认了什么。 江沉晚懒懒看着她的反应,神色未动,上前了一步。 「那为什么,当面不肯承认喜欢,」他低头,距离一寸寸地拉近,「要等我不在的时候,才肯承认?」 第10页 苏白洲反应过来,刚刚的对话多半又被他听到了。 沉默几秒,她决定煳弄过去,「你这不是在这儿。」 江沉晚依然不肯放过她:「从高中就喜欢我们乐队了?」 苏白洲想了想,谨慎回答:「也可能是初中。」 「噢,」江沉晚懒懒接上,「苏医生上次见面还说,自己对乐队的事不感兴趣呢。」 苏白洲面色平静:「你记错了。」 江沉晚看她:「苏医生是想听一下录音?」 「...等等?」苏白洲一瞬懵了,看着对方还真拿出手机,像是要找录音的样子,心想他什么时候心思这么缜密过,「哎,就是....对,我是说过这么句话。」 江沉晚动作停下。 「苏医生,」他眼睛一眯,「你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我有,」苏白洲被他看得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天色已晚,我想回家,这是真话。」 「......」江沉晚不依不饶,跟着上前了步,垂眸,「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霸总小说害人,」苏白洲脑子成了浆煳,也来不及端之前陌生人的架子,随口掰扯,「我推荐你多读雨果和四大名着。」 江沉晚压根没理她,自顾自地接上话,细密的眼睫覆下,有意将话尾拖长。 「还是说...」 苏白洲这会儿倒也想听听他给自己寻了个什么答案,神色认真地抬头。 视线对上,江沉晚眸底情绪不明,一字一顿的慢慢将话填上。 「你在欲擒故纵?」 第5章 情歌怪(修) 她闻到了一点淡淡洗衣液…… 「你在欲擒故纵?」 四个字逐一在苏白洲脑海里排开。 她一瞬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对方产生这种想法。想了几秒,自己好几次盯着对方看的记忆浮上,好像又能解释的通。 但她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青年。 面无波澜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着她,像是她一个问题回答不好,下一秒就能一拳挥她脸上。 面对这种人。 哪还有人会有心思,玩什么欲擒故纵。 「没有,」她没忍住又后退了步,大幅度摇头,「我哪有这本事。」 停顿了下,她觉得这个回答似乎不太能概括她的心情,便又添了句,「也没这想法。」 江沉晚淡淡「啊」了声。 「所以是,」他语气说不上是询问还是陈述,「在明示我?」 「.....」苏白洲干脆把问题抛了回去,「我明示你什么呢?」 「这我哪知道呢,苏医生的心思。」江沉晚挑眉,「我又窥探别人隐私习惯。」 苏白洲无故又被贴了个标籤,艰难道,「...我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吧?」 江沉晚:「你能倒背我身份证号。」 「......」 「....那是我瞎说的,」苏白洲只觉得脑仁疼,尽量让自己语气更加疏离客气,「我们昨天才见过面,我哪有机会接触您,弄到您身份证号呢?」 江沉晚看着她,显得有些为难。 「我哪知道呢?」他故意学她的语气发问,淡漠……道,「这得问你吧。」 「.....」 苏白洲闭了闭眼,忽然也不怎么在意他是如何想自己的。毕竟如果他认定自己是那样的人,她再如何辩驳也无济于事。 「您还有事吗?」苏白洲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江沉晚盯着她看,过了会儿,才开口。 「你要回家?」 苏白洲点头。 江沉晚也没再看她,先迈出了一步,在她身前,嗓音淡淡。 「我送你。」 苏白洲下意识地抬头,有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嗯?」 江沉晚回头,又重复了遍,「送你回去。」 「...等会儿。」苏白洲不明白这人怎么还能有两副面孔,礼貌问道,「为什么呢?」 江沉晚唇角一松,顿了会儿才开口。 「你不是想接触我?」他懒懒回道,「打算给你个机会。」 「......」 或许是太久没见,苏白洲一时竟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青年已经向着前面走了。她来不及犹豫,前脚已经下意识跟了上去。 江沉晚今夜开了车过来,车身是黑色,她对车标没太多了解,只是觉得车型不大常见,和江沉晚莫名很搭,男人往车边一站,生人勿进的气场直接拉满。 江沉晚拉开车的后门,随后才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上了车。 苏白洲看了看周围,觉得这会儿自己直接扭头走掉也不是没有机会,而且八成江沉晚也懒得搭理她。 「江沉晚,」她稍稍提高了声量,「要不然我还是自己——」 「媒体还有三分钟到。」 男人的声音闷在车里,听得不太真切。 苏白洲有点愣,「什么?」 「媒体拿到我进警局的消息,」车窗缓缓地拉下,男人微微侧头,「三分钟后会在滨中路口等着。」 滨中路口就是警局门前的路,也是她坐公交车回家一定会经过的地方。 苏白洲默了两秒,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后极为识相地从后门上了车。 把地址报给对方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第11页 一路气氛降到了冰点。 苏白洲看了会儿窗外的景色,偏过头,看见后视镜反照出的男人的眉眼。 他长的不像是好人,这是苏白洲对他的第一印象。 似乎能把他的长相安在所有影视片里冷酷无情的反派上。江沉晚很少会笑,最多也只是带着嘲讽意味的弯唇,鼻樑立挺,眼型微微狭长,看着就不大好惹。 她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江沉晚,是在娄底一中念高三的时候。 那天刚好是高一的军训开幕和高三的开学典礼,为了捉弄她让她错过开学典礼,班上的人合伙将她反锁在了六楼的厕所。 她是为了能避开他们,才选择去这个最偏僻的厕所,这会儿连唿救都不会有人听到。 苏白洲记得当时自己最为后悔的想法,就是没有带一本书来上厕所。 否则在等待有人过来时,就不会觉得时间那么漫长,至少还能看会儿书。 她以前也有被关在隔间的经歷,最后不小心靠着墙壁睡着了,不仅又被那群人拿来四处嘲讽,脖子还连续痛了几天。 她这会儿也不敢再睡,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在厕所隔间等了很久,膝盖都有些僵直时,才听到门外有人交谈的声音。 因为当时已经有点不大清醒了,她下意识判断那些人就是之前关她的人。她没有选择在门外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唿救,怕自己的反抗会引起他们更多的报復,而是耐心地等,希望他们其中会有单独出来的一个人留下。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交谈的声音渐渐小了。苏白洲怕再等一会他们会一起离开,便还是开始用力敲门。 门外响起渐近的脚步声。 苏白洲松了口气,却也不觉得外面的人会帮自己开门,只能试探着先判断对方的态度。 「您好?」 门外的人没吭声。 想起学校最近似乎有交换生来,她又换了种语言。 「hi?」 依旧无人响应。 不太积极的沟通态度。 苏白洲有些担忧。 思考片刻,她还是放弃了劝对方帮自己开门的想法。 「同学,」她靠在门边,尽量以商量的语气,「要不然,你帮我从我桌面拿本书给我——什么书都行。」 门似乎在轻微地颤动,苏白洲以为是自己没站稳,又调整了下姿势站好。 「我可以帮你写作业,」见对方不回应,她尝试和他交易,语气温和,「还可以模仿你家长字迹帮你签名期末考试卷。」 沉默须臾,大概是她开的条件比较有诱惑力,门外的人开了口。 「你桌面在哪?」 门外的男生声音很好听,低沉的语调,也有些陌生,不像是苏白洲班上的人。 但当时苏白洲顾及不了那么多,只是如实地告诉了他,「高三十八班,最后一排靠门口的位置,谢谢你。」 门外又静默下。 苏白洲不太抱希望地又等了会儿,没忍住敲了敲门。 「同学?」 「干嘛。」 对方懒洋洋地应。 「在吗?」 「不在。」 「......」苏白洲阖上眼,彻底放弃,开始思考能不能从隔间墙上翻出去。 然而还没等她思考出翻出去的可能性,她的身后忽然传来咔哒一声,什么东西断开了。 她下意识转过头,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一瞬的刺眼。 门外的男生把门打开了。 准确来说,是把门锁掰断了。那群锁她的男生用粗铁丝卡住了锁,只能用蛮力撬开。 少年站在她的面前,留寸头,一身军训服穿的松垮又随意。下颚刀削似的线条,到耳廓止住,耳垂上扣了枚黑色的耳钉。 眼尾狭长,没甚表情,极为淡漠地看了眼她的周围。 少年忽然懒散地开了口。 「我还以为,是好什么地方。」 苏白洲还沉浸在门怎么突然开了的茫然中,有些愣愣地抬头。 「就这,」他看向她,「能更看得进书?」 苏白洲来的这个厕所偏僻,比一中其他楼层的厕所环境更糟糕几分。 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听到他提问,只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蹲厕真不太能,」她有些艰难地回答,「早知道又会被锁,我就去三楼坐厕...」 她想迈出隔间,但膝盖站立太久,很难弯曲,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挪动。 少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向后靠在洗手台,神色寡淡。 他长的本身就不太面善,就这么低头看着人,也莫名给人一种他下一秒就要给自己一拳的压迫感。 「你高三的?」 他冷不丁又问了句。 看着他这幅模样,苏白洲很难不生些许畏惧。 「高一的作业我也可以做的,」她看了眼对方的军训服,判断他是高一的学生,「我数学集合那章学得贼强,学弟你放心好了。」 似乎不太满意她刚刚的话,少年微微挑眉,正要说什么,苏白洲就踩到了一滩污水,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向前面的瓷砖地面摔过去。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外面响起班上男生交谈的声音。 「你说苏白洲会不会又在厕所睡着了?」 「谁他妈知道呢?」有人在笑,「那脏东西,说不定在喝厕所水都不一定。」 第12页 苏白洲片刻的晃神,来不及扶什么让自己站稳,感受到自己不受控地向地板砸过去,已经做好了要正脸撞地的准备。 然而片刻后,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只是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下巴被对方手臂的肌肉磕得微微发疼。 她居然还有心思分神地想到,这个男生,肯定逃了军训。 没有其他男生身上总带着的汗味,在厕所难言的刺鼻气味中,她闻到了一点淡淡洗衣液的味道。 门外的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到了门口,带头的跟班瘦猴男生看到了她。 「我操,」他大叫了声,「苏白洲跑出来了!」 苏白洲身体一僵,听到头顶上,少年的声音懒懒传来。 「你叫苏白洲?」 她下意识点头。 「行,你帮我写作业。」 苏白洲被他扶着肩站稳,接着被拦在他的身后。 「以后我罩着你啊,」看着门口聚集起来的人,少年反而微微勾唇,侧头看她,哼笑一声,「学、姐。」 第6章 情歌怪 没有带陌生人回家的习惯。…… 后来少年对她的称唿也有很多。 绝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会连名带姓地叫她苏白洲,私下里,特别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时,会用一个单字「粥」来哄她,极少的时候,才会刻意地叫她学姐。 似乎对他们之间两岁的年龄差距极其在意,江沉晚很少承认她是年长者的事实。 只是很多时候,少年轻狂又嚣张,她的确会以几分「对方还小」的心态来对待他。 她又看向现在的江沉晚。 青年正在开着车,手腕的动作线条都是力量感。和当初瘦削的少年相比,五官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举止投足间不似从前那样喜形于色,让她无从去分析他的情绪。 「麻烦你了,」苏白洲注意到前面的路口旁边就是自己住的小区,客气开口,「你把我放到前面的路口就可以了。」 江沉晚微微抬眼,没有接话。 车速倒是慢了许多,像是要准备停下。 然而就在车要停靠在路边时,路口忽然窜出了只博美犬。 车身勐地一停。 苏白洲不受控地向前倒,被安全带束缚着才没向前面撞去,扶着前面的椅背坐稳,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博美犬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停在车前不敢动弹。 它的主人很快从路边赶了过来,边向他们道歉,边到车前把博美犬抱了起来。 苏白洲这才明白了车为什么突然剎停,看到对方抱着的博美小小只的,想起小八刚来自己家时也并不是很大,边翘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很快就笑不出来。 她恍然想起。 小八还被她留在医院的门卫室那边。 「江沉晚,」苏白洲一瞬坐得僵直,下意识地就叫了他,「小八还在医院里。」 江沉晚微微蹙眉。 「谁?」 「小八,一只秋田犬...吗?」苏白洲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不该麻烦他,便歉意笑笑,「对,就是电影里那个忠犬小八,和刚刚那只博美挺像的,就忽然想到了。」 「.....」 「那什么,」苏白洲一心想着要回去接小八,看现在车停的位置离车站也近,「要不然我就在这里先下了?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她边说边把手放在车门把手上轻轻拉了下,想暗示对方解锁车门。 江沉晚从后视镜看她,边淡淡问。 「医院在哪?」 苏白洲愣了愣,很快回答,「杏林医院,在后面那条路右拐。」 江沉晚收回视线,颔首,「行。」 苏白洲点点头,「嗯嗯。」 车内静默几秒,车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苏白洲抬头。 似乎察觉到她还没动作,江沉晚缓缓抬眼。 「不下车?」 苏白洲愣了愣。 刚刚对方问她医院在哪,她一瞬还以为他要送她过去。 江沉晚挑眉,慢慢道,「我一会儿,是打算回家的。」 「......?」 苏白洲没反应过来。 江沉晚语气似有些为难。 「也没有带陌生人回家的习惯。」 「.......」 「...好,」瞬间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苏白洲闭了闭眼,「这就下车,打扰了。」 她侧过身,飞快拉开车门,以一刻也不想多呆的心情下了车。 她在原地找了会儿,看到几百米处的车站,便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平时带小八上班都是走路,她也没有太多坐这边的公交车的经验。 看到一辆开往杏林医院方向的公交驶过,她也没有太在意。 等到赶到车站的时候。 她到车站牌处看了看营业时间表。 才察觉刚刚走的那辆车,正好是今天内的最后一辆。 「......」 苏白洲看了看前面空荡的路口,感觉打车也要等上几分钟。 而且没多远的距离,打车还用不上起步价。 她又看了眼时间,离医院保卫室晚班交替还剩近半个钟。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路过去。 她住的地方属于老城区,街边的路灯旧年失修,有几盏电路不稳,总能在夜间营造出鬼片的效果。 第13页 因为经常走这条路,苏白洲倒是不怎么害怕,保持着较快的步伐。 倒是走了会儿,遇到前面的一对情侣,正好前面的灯突然暗下,男女双方抱头惊唿。 苏白洲:「....」 因为道路本身不怎么宽,苏白洲耐着性子在原地等了会儿,还是礼貌上前,从他们身边掠过。 前面的路隔了几米才有一盏灯,远看黑漆漆的。 她听到背后,小情侣中的女生赞嘆了句。 「卧槽,那个小姐姐好勇。」 「哪儿有人不怕鬼的?」男生胆子不大,倒挺会吓自己,「...说不定她自己就是...」 「.....」 苏白洲脚步渐渐加快。 平常走这条路,都有小八陪着,她也不会去想些乱七八糟的。 现在倒是因为那对小情侣的话。 她不免也联想到了些不太好的东西。 倒不是怕鬼,而是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这边路口通报的一起抢劫案。 晚风拂过巷口,发出细细的呜咽声。苏白洲抿了抿唇,还是以更快的速度向杏林医院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自己,她隐约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和她作对似的,前面一路的灯都供电不稳地忽明忽暗,整条路的气氛更加幽暗。 苏白洲站停,让自己心跳平復了会儿,正想硬着头皮向前走。 前面的路忽然被黄澄的灯光微微照亮。 她下意识跟着光线的方向回头,看到江沉晚的车停靠在路边。 于此同时,还有她身后跟着的三个穿校服的男生。 校服看上去是她小区附近的那家职业学院,其中个子较高的男生还叼着烟,不知在她身后多久。 看到她停下,那几个男生也站停。 苏白洲咽了下,观察到其中个子较矮的一个瘦小的男生,一边在耸鼻子,右手无意识地用手背碰自己的裤袋。 是人紧张的表现,很有可能是裤袋里放着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 苏白洲来不及多想,径直向着江沉晚的车走过去,摆出有些生气的表情,敲了敲车窗。 江沉晚倒是很配合地将车窗拉下。 「你怎么才来?」车窗拉下,苏白洲提高声音对着他说话,语气嗔怪,「我都等了你半小时了!」 她说话时,尾音还有些发颤,表情却做得极其逼真,像是真的在生气。 江沉晚抬眸,没接话。 「...不是说好去你家的吗,」苏白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边用力拉车门暗示他,「你怎么才来接我,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去了。」 她还以为对方车门会上锁,然而一拉,却直接拉开了。 「......」 苏白洲立刻收回生气的表情,迅速拉开车门,弯腰进到了车内。 从车的侧视镜,她看到那三个男生面面相觑了几秒,高个的男生把烟吐在地面,带着另外两个往回走。 苏白洲注视着那三人转身,直到他们背影在侧视镜里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将视线收回。 她已经不想去管江沉晚误会成了什么。 只想趁他还没开口说话,迅速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现场。 然而她刚想侧身拉开车门的时候。 车门把手处传来咔哒一声,锁被关上。 苏白洲:「.....」 江沉晚在那侧发动了车。 「.....」 像是才注意到她还在车上,男人侧头,看她一眼。 「系安全带。」 语气还有点儿不太耐烦。 「....」苏白洲艰难将手从门把上放开,「...可能有点误会....」 没等她话说完,车已经缓缓发动了。 苏白洲来不及辩解,还是惜命地先伸手繫上了安全带,坐稳在车上。 车速立即加快。 苏白洲看着窗外,刚刚那条漆黑的小路从自己眼前飞驰而过,欲哭无泪的心情瞬间涌上。 「...江沉晚,」她艰难侧过头看他,「咱们...你这是要开到哪儿?」 江沉晚没看她。 「不认路?」 苏白洲满脑子还是刚刚自己说的要去他家的话,咽了咽口水,艰难试探:「....你家?」 江沉晚默了几秒,轻嗤了声。 「你倒想挺美。」 「...不是,」见他这态度,苏白洲反倒松了口气,心情平静大半,「不是就好。」 她这会儿才有心思认真看了下对方开车的方向,似乎是往杏林医院的方向开。 苏白洲看了一会儿,问,「你是要送我去杏林医院?」 江沉晚没接话。 苏白洲便当他默认了,「好的,真的谢谢你,这么晚了还...」 没等她话说完,江沉晚直接开了车内的音响。 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从音响里流出。 所有的声音都被音乐覆盖。 苏白洲稍微分析了下,得出对方是嫌自己太吵的结论。 于是她也咽回了了那句到嘴边的谢谢,向后挪了点位置,靠在垫背保持沉默。 医院离她上车的地方很近,没一会车就停在了门口。 值班的保安已经换了一位,小八被拴在保安室外的栏杆上。苏白洲等车停稳,就匆忙下了车,快步向保安室走过去。 保安和她核对了身份后,她弯下腰把狗绳从消防栓上解开。小八似乎气她来的太晚,绕在她身边低低地呜咽了几声。 第14页 「抱歉哦小八,」她放软声音哄,「姐姐刚刚不小心忘记了,但是一想起来就马上赶来了,是姐姐做的不对,姐姐和你道歉。」 她手上的绳子正好解开,小八完全没有要听她讲话的意思,撒开腿就往前面跑。 苏白洲没来得及抓住,抬起头才发现江沉晚也下了车,小八已经晃着尾巴逃到了他的面前,热情洋溢的模样。 江沉晚低头一瞥,语气淡漠。 「离我远点。」 小八兴奋地嗷了一声,像听到什么召唤似的,两只爪径直抬起扑了上去。 苏白洲内心咯噔了下,急忙站起来小跑过去,捡起牵引绳将小八往后拽。 「小八!」她语气加重了些,「下来!」 小八不情不愿地收回爪,被强制后退了几步,在原地汪汪地叫了起来。 苏白洲一时半会也没弄明白小八为什么这么激动,有些头疼,只能攥紧狗绳不让它向前扑,边和江沉晚道歉。 「不好意思,它平时不这样的,要不然你先走?今天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江沉晚淡漠看着,忽的上前了步,微微弯腰,把手搭在小八的脑袋上,不大温柔地揉了两下。 「别吵。」 两个字落下,小八神奇地立刻安分了下来,原地坐好,圆黑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苏白洲一旁看着,莫名有种自己在看魔法的错觉,想起了电影里能和动物对话的巫师们。 「..你能,」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问了出来,「跟狗对话?」 第7章 情歌怪 你看看他的裤子。 江沉晚看着苏白洲。 对方明显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刚刚松懈下的表情又有些紧绷,像是在找什么可以弥补的措辞。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苏白洲的时候。 她在被一群男生欺负,关到了厕所。他把她放出来后,那群男生后脚就到了厕所门口。 大概七八来人,都是高三的学生,一个个又高又壮。 但他那会儿可能太想装个逼,直接在苏白洲面前说了什么「以后我罩你」之类的话。 他当然不可能一个打八个。 更何况还带着一女生。 他当场稍微判断了下,感觉右侧的男生只是单纯虚胖,力气不是很大,在说完那句话以后,就趁着那群男生还没什么反应,拽起苏白洲往前,一脚踹在右侧的男生身上。 男生果然一身软肉,直接被踹得摔倒。江沉晚牵着苏白洲就从那个突破口往外跑出去,后面的男生立马追了上来。 拽着人过了一条走廊,江沉晚感觉后面的苏白洲才终于有跑的意识,迈开步子跟上他。 两人最终躲在了六楼到天台之间的杂物室。 带头的男生很快跟了过来,在四处寻找他们,边用方言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大意是找到要弄死他俩。 这应该是个该害怕的场合。 江沉晚记得自己当时,都没太敢喘气唿吸。 然而被他挡在身后的苏白洲,却在这时从他旁边探出头来,似乎要确认什么,往下面看了好几眼。 江沉晚把她向后拽:「你找死?」 「不是,」苏白洲像是在憋笑,却又没憋住,嘴唇轻翘,小声说,「你看看他的裤子。」 「....」江沉晚顺着她的话看去。 那个带头的男生,壮得袖口都显得臃肿,底下校服短裤极其明显的,正面的校徽在屁股上。 江沉晚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苏白洲却执着地问:「你没发现什么不妥吗?」 「.....」江沉晚侧头,沉默几秒,配合回答,「...他裤子穿反了?」 「对,」女孩用力点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不好笑吗?」 「....」 江沉晚一瞬无言。 像是真的开心,还很期待他的反应,一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壮得像熊的男生又骂了几句。 江沉晚又看了眼那个男生,好像一瞬能明白苏白洲的笑点在什么地方。 这个靠着身形庞大欺负他人的男生。 实际是一个裤子都会穿反的智障。 他又看了眼苏白洲。 女生头髮跑得有些凌乱,被汗黏在额角。五官说不上哪里格外好看,可笑起来却像整个人有了光,眼眸亮澈,让人挪不开视线。 他没忍住,也跟着勾起唇角,轻轻笑了声。 结果就是,两个可能马上要被发现然后挨揍的人,开开心心地躲在杂物间看穿反裤子的男生大吼大叫,边捂嘴偷笑,像是在看什么好莱坞喜剧电影。 也是那时候,他就觉得这姑娘,脑子不太正常。 更确切地说,是大脑构造和别人不太一样。 总能在准确的时间点,将注意力从地球偏移到冥王星上。 这点倒是现在都没有变。 会因为他和狗说了句话,就怀疑他能和狗交流。 苏白洲这会儿似乎已经找好了说辞,正打算要煳弄过去,他先一步开了口。 「我跟你说话,」他垂眸,语气很随意,「不也挺流畅的?」 苏白洲微愣,完全没想到他会回答自己那句问话。 虽然好像是在影射自己也是狗的意思。 但看上去好像没她想像中的生气。 第15页 她松了口气,诚恳地点了下头,「大部分时候都挺流畅的。」 「.....」 路灯的黄晕落在两人身上,淡黄散开,小八晃着尾巴抬头看青年。不知是不是苏白洲的错觉,好像因为有小八在,江沉晚一直板着的表情此刻柔和了许多。 过了会儿,江沉晚开了手机,瞥了眼屏幕,语气淡淡。 「我赶时间。」 「好的,」苏白洲瞭然,「你去忙吧,谢谢你这么晚还送我过来。」 江沉晚等她把话说完,才继续开口。 「你还有什么忘记带的?」 「嗯?」苏白洲抬头,配合着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了。」 江沉晚看她,「那还站着?」 「....?」苏白洲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缓缓和他鞠了一躬,试探道,「...谢..谢谢您?」 「......」 「.....」江沉晚眉间透露一丝不快,「上车。」 .... 苏白洲再次上了江沉晚车的后排座位。 小八几乎没有坐车的经歷,但却难得地很老实呆在座位上。 一路上两人都没在说什么,但因为江沉晚又开了音响,摇滚乐也让气氛没那么死寂。 苏白洲几次有种要睡过去的感觉,又忍住,低下头打了几个哈欠。 车很快停在了她家小区的门口。 小八扒拉着车门想要下去,苏白洲正要对江沉晚说些感谢的话,又想起之前对方几次的反应,似乎都不太乐意听到。 她又将到嘴边的感谢词咽了回去,想了想,还是诚恳地看着他,说了句。 「一路顺风,」她温和道,「好人一生平安。」 「.....」 江沉晚没有想要跟她搭话的意思,苏白洲很识相地拉开了车门,下了车。 后脚刚落地,小八忽然开始狂吠。 苏白洲愣了愣,边攥紧了小八的牵引绳,边向大门处看,却见到了自己的房东,后面站着房东的太太。 两人对小八都是一副提防的模样,房东太太尤为抗拒,几乎是闭着眼不想看。 「陈房东?」苏白洲犹豫了下,还是没上前,「陈阿姨?」 房东看到了她,迅速板起脸。 「你来的正好,」他语气不快,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刚想找你谈墙壁赔偿的事情,哪知道这么晚你还人都不在。」 之前墙壁的损坏,苏白洲在第二天拍照发给了对方,连带很长一段的道歉。但对方一直没有回覆,今天忽然直接上了门。 「抱歉,遇到点事情耽搁了下,」苏白洲温声询问,「二位现在还有空吗?」 她此刻已经极度疲倦,但想到接下来一周都是早班到晚班,更没有时间解决。 陈房东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那我们现在上去吧,」苏白洲牵着小八想要上前,「需要我联繫中介看看...」 「等一下!」房东太太高声打断,躲在房东后面,指着小八,「我怕狗,你先把它放在楼下,等我们回去你再把它弄上去。」 「.....」苏白洲抬眸,缓声安慰她,「我牵着它,它不会伤害人的。回去我先把它关在洗手间里。」 「都说了我怕狗,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啊!」房东太太似乎是真的怕,声音都有些抖,「你说它不咬人它就不咬了?畜生能听得懂人话?」 苏白洲下意识地分析,对方应该是有被狗伤过的经歷,留下的心理创伤不是她一两句话能缓解的。 但她也不能真的直接把小八栓在路口。 一时有些进退两难,苏白洲停在了原地,小八有些暴躁地原地转圈,边朝着房东那侧呲牙。 「餵。」 她身后忽然有人出声。 还沉浸在思考里,苏白洲有些没反应过来,缓缓转过头,才发现江沉晚的车还一直停在路边。 车窗不知什么时候拉下,江沉晚看着她,淡淡道。 「狗可以先放我车里。」 苏白洲愣了下,第一反应是太麻烦他,还在权衡之间,倒是后面房东太太耳尖听到了,又催促她:「你放你朋友车上!别磨磨蹭蹭的。」 苏白洲抿了抿唇,和他对视,语气歉意,「真的麻烦你了。」 江沉晚收回视线,车锁咔哒解开。 苏白洲拉开后面的车门,小八倒是极为轻车熟路地上去坐好。 将牵引绳放在江沉晚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后,苏白洲又道了谢,才合上车门,定了定心情,和房东一起上了楼。 刚到门口,她用钥匙打开门,就发现里面鞋柜处是乱的。 房东大概已经进来过一次。 没等她邀请,房东和房东太太就已经先进了房内,开始装模作样地从房间到客厅巡视了一圈,最后在客厅沙发坐下。 苏白洲困得眼皮像是灌了铅,还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边到饮水机处倒了两杯水,走到客厅端给两位老人。 「你在搞什么鬼?」陈房东喝了一口水,指着那面墙,「你这以后让人怎么住?」 「我早就说不要给这些养狗的人租房,」房东太太嗔怪看房东,「你看这房子一股狗味,以后租都租不出去你信不信?」 苏白洲听着不大对劲,勉强笑笑,「...我近几年应该都会租的,如果以后要搬的话,也会提前和您二位说的。」 第16页 「墙壁的事情,是我的不对,向您二位道歉。」她缓缓鞠了一躬,「我会给出对应赔偿的。」 陈房东哼了声,喝了口水,「你打算赔多少?」 房东太太一唱一和,「这整面墙都得重新砌,起码得三万。」 苏白洲想到他们大概提前就有了想法,但没想到她开口能要这么多。 她抿了抿唇,还是客气开口,「好像用不上这么多,或者可以我找人重新把墙面修好吗?找中介根据合同进行理赔也可以的。」 「用不上这么多?」房东太太用极夸张的语气,「你知不知道这栋楼现在房价多贵?」 「我们也知道你没多少钱,外地人在广州打拼也不容易,」陈房东看着她,「但我们这房子当初给你就是最好的装修,到我们手上好好的,到你手上变这样,你还跟我们讨价还价?」 「没有想推卸责任的意思,」苏白洲平静顺着他的话讲,「确实和您说的一样,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积蓄,还是想按照合理的赔偿赔付给您。」 「倒成了我们不讲理了?」房东太太似乎也不想绕弯子了,冷笑一声,「就你这态度,我们早就不想把房租给你了。」 苏白洲垂眸,没有接话。 「本来我们这房就不想租给外地人,」陈房东看了她一眼,语气倒是缓和了些,「当时签的合同是不是年底?你下个月之前搬走,合同就当废了,赔偿我们也不要了。」 「这周内就搬了吧,」房东太太接话,「这屋子一股味,阿豪要住还得散一下味道。」 阿豪是房东儿子陈俊豪的小名,苏白洲也是无意在之前房东打电话时听到的。 从他们配合极好的对话中,苏白洲慢慢理清了两人的心思。 大概是儿子回了广州,在找地方住,两人很早就想把这间房收回去。但是碍于当初签的合同年限,一直没办法把她赶走。 现在正好墙壁损坏,他们找到了由头,便来给她上了这一齣戏。 按理来说,她是利益受损的那方,完全可以和他们走法律程序,按照当初的合同继续住下去,顶多给小几千的赔偿。 但她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和他们消磨周旋,极其耗费精力和生命。 只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毕竟明天还要上早班。 房东和他太太还在不停细数她租房以来的大小问题,苏白洲忍着打哈欠的欲望,保持着礼貌,轻咳了一下。 两人抬头看她。 「我下个月前搬走,」她态度依旧温和,「合同的事情,麻烦您二位和中介那边解约。」 两人都噎了下,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妥协。 「现在的话,我打算要睡觉了。」苏白洲看了看钟的时间,还解释了一下,「明天要上早班,七点钟要起床。」 「您二位走之前,帮我把门关上就行。」她说,「我先去接小八了。」 她说完,向两位老人点了点头,转身想向着门口走。 房东和房东太太看她态度完全不在意,似乎还想赖一会儿,房东太太甚至自顾自地拿了桌面一袋小零食,发现是狗零食才嫌弃地扔回桌面。 苏白洲懒得再理,直接向着房门走过去。 门口却忽然传来小八喘气的声音。 苏白洲微愣,还没看清,就见到一团黄白的毛团沖了进来,直线跑进客厅,对着沙发的两人一阵狂吠。 房东太太惊唿一声,差点要站在沙发上,掐着房东大叫,房东也吓了一跳,拽着太太就往房门外跑。 却又被门外的青年微微堵了出路。 江沉晚似乎也有些轻微气喘,视线越过两位老人,看向房门内的小八,没有进来。 苏白洲还有些懵,看向门外的江沉晚。 青年确认了小八在里面,才拉回视线,漆眸里没太多情绪。 「你家狗,」他停顿了下,看向她,缓慢道,「在我车上小便。」 第8章 情歌怪 让他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空气凝固。 房东和太太趁着他们对峙的空隙,赶紧从江沉晚身边走出门外。 小八还不解气似的,又从客厅往回追,边不懈地冲着房东走的方向叫。 「小八!」 苏白洲回头轻斥,感觉自己八百年没这么情绪起伏过。 小八似乎也听出她语气不太对,瞬间收了声音,尾巴也不晃了,乖乖原地坐下,一双圆黑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苏白洲闭了闭眼,把情绪先压了下去,回过头,看向江沉晚。 「真的十分抱歉,」她向他弯腰,近乎九十度的标准鞠躬,语气歉意,「...是比较严重吗?车的清理费用我会赔偿的,真的给你添...」 她边说,边缓缓直起身,才发现对方额角已经有细密的汗。 小八肯定不会摁电梯,跑上来的时候多半是走楼梯,六层楼的高度,对方大概是直接跟了上来。 苏白洲咽回了到嘴边的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让对方在门口干站着,犹豫半秒,还是再次开口。 「对不起,」她侧了下身,「方便的话,要进来坐一下吗?」 她想起客厅里有些不堪入目的墙壁。 心尖似乎微微收紧,异样的无名情绪涌上。 江沉晚抬眸,像是随意向房内一瞥,淡淡抛了两个字。 第17页 「不用。」 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苏白洲脑海里紧绷的弦微微一弛。 「那我现在下去先简单清理一下,」她问,「之后你拿去清理,清洁费用我来付,可以吗?」 江沉晚听着她讲,开口时,却问了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两人,」他像是随意提到,「怎么回事儿?」 「...是我的房东,」苏白洲微愣,还是如实回答,「最近房子出了点问题,他们过来和我协商一下。」 江沉晚看她,颔首。 「行。」 苏白洲也不知道他应的是哪句话,还是转身,进到房内找了些日常用的清洁工具,又把平时拖地用的消毒液带上,回到门口。 江沉晚没说什么,等她出了房门,将门关上。 两人坐电梯下了楼。 到了江沉晚的车边,苏白洲拉开后门座位,找到了江沉晚说的那滩痕迹。 面积很小,江沉晚已经草率地用纸巾盖上了,她用手套把纸巾挪开,基本不太看得出来。 她松了口气,开始认真地帮对方清洁,用干净的布擦拭后,又喷上了消毒液,再重新擦拭了一遍。 反覆几次后,她才从车内下来,看向江沉晚。 「我清理好了,」她用手臂蹭了下额头的汗,「你之后拿去清洗的话,麻烦你把费用告诉我,我会转给你的。」 江沉晚淡淡「嗯」了声,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上了车。 「那就再...」苏白洲想了想,对方多半不愿再见到自己,话到嘴边又改口,「再次祝您一路顺风。」 江沉晚没再搭理她。 车很快在她面前发动,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苏白洲目送着他的车离开,才逐渐想起来,自己没要对方的收款方式。 怎么把洗车的费用给他。 以前两人还联繫的时候,用的都是qq和电话。后来她改用微信,原来的qq似乎因为被盗号登不上去了,便也没有再理会。 只剩下一个对方很久以前的手机号码。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用。 回到家中。 苏白洲还是在通讯录里翻了下,找出江沉晚以前的电话号码。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复制了号码放进微信的查找里,居然真的找出了一个微信号。 对方的微信名只是一个句号。 头像接近纯黑,只是隐隐有些星光的亮点。 苏白洲不太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江沉晚,但还是先填写了好友申请,简单说明自己是谁,摁了发送。 因为又困又累,她之后便没再去管,草草洗漱后便去睡觉。 第二天睁眼时已经是七点半。 马上就要迟到,她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换了套衣服,牵着小八就赶紧出门。 周一早上照例是整个科室的组会,主任会记录每一个人的出勤情况。 她匆忙赶到了医院,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楼,到会议室内,人到齐了大半。 还有大约五分钟开始,苏白洲边喘气,边找位置坐下。 得到片刻喘息后,她才有时间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 同事温梨在两分钟前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快要迟到了,让她帮自己先签个到。 苏白洲回了个「好」。 正巧这会儿,签到表也传到了她手中。 苏白洲低头,在自己的名字旁边打了勾,又找了会儿温梨的名字,帮她打上。 「温梨又迟到了?」 温润的男声从她旁边传来。 苏白洲笔尖一抖,但很快听出对方的声音,是同一科室的医生陆时生。 陆时生比她年长三岁,已经坐到科室的专家。是s大毕业的高材生,同时也曾经就读于娄底一中,算是她的师兄。 陆时生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接过她手上的签到表。 「没记错的话,她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他语气带了几分无奈,「等她来了,还是提醒她一下。」 陆时生长相端正,银框眼镜架在高鼻樑上,举止投足间都带着不沾烟火的书生气。 他低头,手腕轻动,在她刚刚没写好的勾上重新添了一笔。 意思很明显,是愿意跟她一块,这次先继续包庇温梨的迟到。 苏白洲客气地笑,「谢谢师兄。」 陆时生接着又和她聊了几句近期国际心理学上的研究成果。苏白洲起初还听得认真,后面渐渐走了神,低头看了看手机。 她点开微信的界面,发现昨晚的好友申请在凌晨四点被通过了。 但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白洲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江沉晚的微信号,便点开了他的头像,想看看他的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朋友圈封面都是黑的。 苏白洲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屏蔽她了。 她感觉这完全是对方能干出来的事情,也没多在意,返回了聊天界面,给他发信息。 【苏白洲:您好】 【苏白洲:您的车洗了吗?如果洗了的话,洗车的费用麻烦和我说一声】 她又确定了几眼,感觉自己发的语气还算合适。还没将手机关上,倒是旁边的陆时生轻咳了一下。 苏白洲恍然抬头,看向他,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师兄。」 他刚刚讲的依旧是弗洛伊德学派的研究,和她所钻研的个体心理学领域像是两个极端,她便没花心思去听。 第18页 陆时生笑笑,像是习惯了,「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吗?」 到底是比她入行的时间更长,□□生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心理医生潜意识的审视和解析。 苏白洲还在想,要用什么託词才能让他不反感地接受,温梨在这时候赶来了。 温梨很快看到了她,猫着腰从后排挤了过来。 她到苏白洲旁边的位置,坐下,长舒了口气,一头靠在她肩膀上。 「累死爹了,」她语气幽幽的,「洲洲,你挤过早高峰的三号线吗?知道在地铁里看到天堂是什么感觉吗?」 「我走路上班,」苏白洲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着舒服些,边轻笑,「没机会体验到。」 「你好欠哦。」温梨翻了个白眼,又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迟到吗?」 陆时生在那侧温和地接过话,「这不是温医生的常态?」 温梨一怔,下意识朝那边看了看,对上陆时生的目光,瞬间坐直。 「陆哥我错了,」她张双手合十做出道歉状,「放孩子一马。」 「而且我今天迟到是有原因的,」温梨很快将手放下,眼睛亮晶晶的,「你们知道吗?这次音乐节night in trouble临时公布了会参加欸!」 她是night in trouble的重度爱好者,几乎整个科室的人都知道。 「而且他们昨晚才发布了,说这次音乐节会演唱新歌,」温梨笑眯眯的,「然后音乐节官方就宣布今天增加一轮放票了,我担心抢不到,昨天请了六个票务帮忙。」 「然后就熬了会儿夜,」她终于又说回了重心,挠了挠头,「今天早上睡过头,一不小心就迟到了。」 台上主任开始讲话,先是一些反覆强调的上级领导批下来的指示,没几个人在认真听。 静了一会儿,温梨又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 「说起来,」她眼睛一亮,「你们这周末有没有空?」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音乐节?」温梨满脸期待地看向陆时生,「陆医生应该很少去这种年轻人的场合吧?我带你玩儿怎么样?」 「...我只比你们大三岁,」陆时生失笑,「已经被列为中老年人了?」 「那你有没有空嘛,」温梨眨了眨眼,「音乐节现场超high的,而且还有night in trouble,保证你终身难忘。」 陆时生似乎在考虑。 几秒后,他边侧头,看向苏白洲,边温声开口,「白洲呢?这周末有时间...」 他话端停了停。 才察觉刚刚在他和温梨说话的过程中,苏白洲夹在中间,已经在抠自己的指甲玩儿。 还抠得极其认真,低着头,视线全在指甲上。 像是自成了另一个世界,完全和他俩隔离开。 「......」温梨没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洲洲?」 苏白洲恍然回神,看向她,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点了点头,「对,我贊同。」 「......」 温梨和陆时生对视了眼。 一点儿坏念头起上,温梨忽然想到了什么,坏笑着掐了掐苏白洲的脸。 「你也贊同是吧洲洲?」 苏白洲轻眨眼,毫无察觉,「嗯嗯。」 「行,」温梨没憋住,笑出声来,一副得逞的模样,「那我中午帮我们仨都一起买票。」 「.....嗯?」苏白洲愣住,「什么票?」 「有night in trouble的音乐节门票啊,」温梨笑得像只老狐狸,「刚刚说好周末一起去看的,你不也贊同吗?」 「.....」 「从了吧洲洲,」温梨一把揽住她,握了握拳,「我必要带你看我梦中老公的炸裂舞台,让他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苏白洲欲言又止。 「然后在你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在你耳边告诉你,」温梨戏很多,悲悯地看她一眼,「放弃吧女人,梦里晚哥和我孩子都有三个了。」 「.....」 第9章 情歌怪 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上面主任似乎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动作,很重地咳了一声。 温梨立马收起表情,端正坐好。 苏白洲还没从她的话里缓过来,就被主任点了名。 「像陆时生和苏白洲,这一点就做的非常好,」主任继续说,「应该作为我们科室的榜样!」 「.....」 苏白洲没听他刚刚的讲话,这会儿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被夸,只能扯了下唇,配合笑笑。 「其他的同志,」主任切换成痛心疾首的语气,「穿上白大褂,就要对得起医德!虽然医院没有强制各位下班后还要留下,但是为了病人,难道不该多留一会儿吗!」 苏白洲恍然。 是在动员大家主动加班的事情。 旁边温梨也听明白了,小声抱怨,「给我加班费,我住医院都行。」 苏白洲语气温和,「那你要不要换个科室。」 温梨:「?」 「毕竟我们科室到了晚上,」苏白洲好意提醒,「还挺不好睡觉的。」 「.....」温梨嘆了口气,「也是。」 心理科的病房到了晚上,和恐怖片里的精神病院没多大区别。 鼓励完大家加班,主任话端一转,又说到了科研成果上。 「...咱们科室都落后精神科多少了?」主任拍了拍桌子,「警惕点啊同志们!」 第19页 「一篇文章都发不出来,一个临床实验都不敢做,」他语气慷慨激昂,「再这样下去,咱们科室在杏林医院还有立足的地方吗?」 苏白洲低头看了看指甲。 「这一点,苏白洲就是反面例子了。」主任又提到了她,「每天都在看病人,每天都和病人接触,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靠,这小老头子,」温梨在一旁小小声地打抱不平,「真当我们医生没有私生活了?又看病又写论文的是不用睡了?」 「洲洲,你怎么都不气的,」温梨皱起眉,揽过她,「我要是你,我就把他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还要祝他吃泡面没叉子。」 苏白洲一直没说话,听着她讲,忽然提了一句。 「要不,」她顿了顿,「上去和他打一架?」 「??」温梨闭上嘴,惶恐地看她。 「感觉这样骂,」苏白洲语气心平气和,「好像不是很解气。」 「......」 又叨叨了会儿,主任终于把攒了一周的话都给讲完,开始散会。 苏白洲正要跟着人流出去,又被主任叫住。 「小苏,你过来一下。」 苏白洲又停下。 温梨听到,没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白洲,上去别打架啊。」 苏白洲弯唇,点了点头。 等她往主任那侧走远后,温梨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背影,还在原位坐着的陆时生才开了口。 「白洲肯定不会和主任打起来的,」他语气温和,「你放心吧。」 苏白洲不在,温梨表情稍稍有些别扭,不自觉又稍微挺直了背。 「我知道,陆哥,」她还是嘆了口气,「就白洲这脾气,我是怕她被欺负。」 「你说白洲爸妈怎么想的?」温梨沉默几秒,又打开了话匣子,「给她起名白洲,结果性格真跟白粥一样,温温和和的,主任就看她好说话,才老找她干活。」 陆时生:「也不全是。」 温梨扭头看他。 「可能更多时候,」陆时生想了想,似乎在找委婉的说法,「只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温梨表情一言难尽,没忍住道,「怎么被你说的,跟她也有精神分裂似的。」 「不是这个意思,」陆时生弯了弯唇,「或者换种说法,就是懒得计较。」 「.....」这回温梨倒是好好想了想,「...确实。」 科室的人找她帮忙,她多半都会答应。 但却又无法说她和每个人关系很好,所有的聚餐出游她全部缺席,就连温梨,和她非工作外的出游都屈指可数。 少有的几次还是她连哄带骗把她拽出去的。 很难用一个词来定义这样的性格。 像是什么来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反正这周末,」温梨攥了攥拳,「老娘一定要让你俩都好好玩玩,沾点菸火气,你就好好等着吧。」 陆时生失笑,点了点头。「行,等着。」 ..... 那边苏白洲被主任拉过去,又被倒了十多分钟的苦水。 「话又说回来,」主任终于止住了倾诉,喝了口热茶,「那个叫吴贺的跟我联繫了,说想要来安排住院。」 吴贺是吴患者的本名,因为在患病以来,向心理科室捐赠了不少费用,得到主任很大的重视。 「我叫你来呢,一是告诉你一声,他约了你下午的就诊,你好好准备一下。」主任看了她一眼,「二是想和你打听打听,他这个病到底怎么样?能治不能治?你有没有信心治好?」 三个问题,每一个都精准踩在患者隐私上。 苏白洲想了想,「还在观察中。」 「.....」主任微微一呛。 「也还不确定能不能治好,」她态度温和,「治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主任重重嘆了声,「反正这个棘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完成,知道吗?」 「还有,你科研成果要出来。」他拍了拍苏白洲的肩,「不然职称根本没办法评,这个是你再怎么加班都没办法改变的。」 苏白洲轻轻点头。 「行了,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看她态度还不错,主任也没再多说什么,「赶紧回去值班吧。」 .... 苏白洲回到会诊室,上午的号已经挂满了。 办公桌上,温梨给她留了一盒泡芙,上面写了字条说是早上买多了。 她早上没吃早饭,现在才感觉到饿,很快将两个泡芙吃完,将上面标籤的价格转给了温梨。 又是一上午的会诊。 临近中午,她稍微准备休息五分钟时,看了眼手机。 江沉晚还是没有回。 她又有些怀疑,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不是他。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加好友时的自我介绍,对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谁,所以干脆懒得再搭理她。 这会儿时间,温梨又发了个微信过来。 【温梨:洲洲,周末的音乐节你会去吧?】 【温梨:我要开始抢票了】 苏白洲看着那条信息,犹豫几秒,想起温梨在早上提起音乐节时脸上的笑容,还是回復。 【好,辛苦你了】 她上网查了下票价,将钱转了过去。 关上手机,她又会诊了几个病人。临近中午下班的时候,她上一号病患刚出去,温梨就从隔壁诊室跑了出来。 第20页 「洲洲!」温梨举着手机,眉开眼笑,「我抢到了!」 从来没抢过演出的门票,苏白洲也不知道是什么难度,配合着扬了扬唇角。 「恭喜。」 「我真的太牛逼了,」温梨的喜悦丝毫没被她影响,「先走了啊,我要去和陆医生也说一声。」 她转身一蹦一跳地离开,苏白洲唇边的笑意很快重新收回几分。 周末要去音乐节,她原本想去看房的计划稍稍被打乱。 只能在周六上完班的时间去看。 她边重新规划着名,边在电脑端点击让下一个病人进来会诊。 很快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 温梨来找她一起吃午饭,和科室里几个护士一起。杏林医院有开设职工食堂,因为味道不太好,排队的人不多,她们很快打到了饭。 苏白洲打开手机,边吃边开始在软体上找合适的房源。 温梨在那边和护士一起聊些娱乐八卦,回过头,注意到她正在手机上看房,愣了愣。 「洲洲,你要搬家吗?」 「嗯?」苏白洲抬头,也没瞒着,「对,下个月要搬了。」 「怎么突然要搬?」温梨皱了皱眉,「之前没听你提起过呀?你这房不挺好的吗?离医院又近。」 「房东不想租了,」苏白洲垂眸,温和解释,「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还有说不想租就不租的?」温梨插腰,「不会看你好欺负吧?算了这种破房,你要不搬我那和我合租?以后一起享受挤地铁的快乐。」 她瞬间又想起什么,语气有些遗憾,「哦对,你还养了小八,得住的离医院近一点。」 「哎,那我也帮你留意一下,」温梨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尽遇到些糟心的事儿,要不找天我们一起去庙里拜拜。」 苏白洲倒没觉得什么,还是笑着应下。 温梨说帮她留意,她也没太放在心上,主要还是自己在找。 然而下午,要值班的时候。 她往自己的会诊室走,一路上碰到科室认识的人,见到她便提,「苏医生,最近是在找房子租吗?」 之后就是连带的一句,「那我也帮你留意一下」或者「我认识的中介推荐给你要不要」。 苏白洲有些头疼,一一谢绝后,回到会诊室。 因为主任的安排,她下午只有吴患者一个病患需要复诊。 她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料,过了会儿,吴患者也到了会诊室。 她还没开口,对方倒是第一句话先问了。 「苏医生,刚刚听楼道里的护士在说,你最近在找房住吗?」 「....」苏白洲微微沉默。 「我手上房源倒是挺多,」吴患者很真诚,「你想住什么样的?」 苏白洲面对他,倒是很直白,「您的房,我租不起。」 吴患者手上的房源,多半是用作投资,都在沿珠江一带的富人区。 吴患者嘆了口气,「也是。」 「.....」 几秒后,吴患者又想到了什么。 「我最近,不是想要住院了吗,」他提起住院时,还有些不自在,「我现在住的地方就没人打理了,还一直在找可以信任的人帮我照顾。」 苏白洲稍稍抬睫。 「其他人我还真的不放心,」他摸了摸后颈,「如果你帮我打理一下的话,我可以不用你给房租。」 他所指的房,就是上一次和苏白洲打电话时在的地方。 以前她有幸参观过一次,两层的别墅,只有两间卧室开着,其余都是上锁的。 院内还养了八只纯正的德牧。 「我把狗都送人了,」吴患者又补充,接着有些后怕地道,「我感觉那几只狗,眼睛里有摄像头。」 苏白洲默默把他的这一病情记录下。 她没有再继续租房的话题,顺着对方刚刚的话,继续提问。 「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呢?狗狗有哪些表现吗?」 ..... 话题很快被牵引到与他病情有关的内容上。 和吴患者将整个病情梳理了一遍,苏白洲开始办理他的住院手续。对方要求单独的病房,要有至少两扇的窗户,出门就能看到楼梯,所有的护士必须他自己来选。 她整理了要求,交给护士去落实,带着吴患者签了住院协议。 吴患者像是真的对她放下戒备,只将协议完整看了两次,便签了名。 然后又再次提到刚刚的话题。 「苏医生,」他说,「住我那里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下,愿意的话随时告诉我。」 苏白洲摇了摇头,「您还是早点找到其他您信任的人吧。」 吴患者表情有些失望,但也没坚持。 很快有护士带他去看病房。 苏白洲终于歇息下,想打开手机看看时间,解锁后,又顺便点进了微信查看消息。 她陆续加了几个房东,约时间去看房,有三个都给了回復,她一一滑下去看。 滑到最底端。 才注意到,那个疑似江沉晚的微信在几小时前回了消息。 她很快点开,发现只有两段极短的回覆。 【江沉晚:没】 【江沉晚:车炸了】 「.....」 苏白洲反覆看了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认真的,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真的因为小八的小便,直接废了整辆车。 第21页 她挣扎了几秒,还是以防万一,给对方发过去自己的疑虑。 【那这种情况的话】 【我要赔付整辆车的费用吗?】 过了一会儿,对面倒是很快回了消息。 因为惦记着这个事,苏白洲一直守在手机前,等对方发来消息就很快点开。 是一条语音。 她调小了音量,点开。 对方像是刚醒,嗓音还带点淡淡的沙哑,语气不太耐烦。 「我怎么知道。」他问,「我是保险公司?」 第10章 情歌怪 下下籤。 因为他的态度。 苏白洲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温梨中午说的「怎么一天到晚尽遇到些糟心事」。 她之前没这么觉得,但不知道怎么,在听到他这态度极差的语音后。 忽然从心底对这句话感到无比贊同。 感觉自己从最近开始,就没遇到什么好事情。 甚至在那一瞬间,也动起了想去庙里拜一拜的念头。 正好隔壁也下了班,温梨从她的会诊室门口经过,探出头来。 「洲洲,下班了吗?要不要一起——」 「去寺庙拜拜吗?」 苏白洲抬头,先一步地开口。 说出来就有几分后悔,下班的时间却忽然让对方陪自己去做无聊的事情。 「...行啊?」温梨只要出去玩都挺开心,欣然同意了,「你想好去哪个寺庙了没有?不过这个点可能大部分都关门了。」 苏白洲完全没了解过,摇了摇头。 「没事,我也是随口一提。」她笑笑,「你刚刚说要一起去哪儿?」 「仁禾寺怎么样?」温梨已经开始在手机上查了,边问,「现在好像还开着,我前年去过,还可以抽籤,,还蛮灵验的。」 「就离这儿两站公交车的距离,」温梨眼神期待,「去吗洲洲?」 苏白洲倒也没那么相信神佛,有些摇摆不定,不知是不是该和温梨还是去她原本打算去的地方。 她低头,又看到了屏幕上,江沉晚给自己发的语音。 她默了半秒,点头,「去。」 .... 因为要坐公交,苏白洲暂时先把小八留在医院的保安亭,还特意在手机上设了备忘录,提醒自己要记得接它。 两站的公交很快到站,傍晚的天气,夕阳在天际将红与黄晕染,云彩散着淡淡紫色的光圈。 温梨让苏白洲帮自己在夕阳前的寺庙门口拍了几张照,买好两炷香后,两人一起进了寺庙中。 入门就是一室最大的佛像,在殿堂的最中央,低低看着下方。 温梨上前,将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佛像前的香炉中,后退一步,向着佛像双手合十,边缓缓鞠躬,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时间点,来拜佛的人也并不少。佛像前摆着的垫子已经跪满了人,都和温梨一般,边鞠躬,边闭上眼,诉说着自己的心愿。 远处传来阵阵古钟鸣响的声音。 苏白洲看着佛像,愣了会儿神。 手上的香快要燃尽一半,香灰抖落在空气之中。她学着温梨的模样,上前,插在香炉中。 香炉已经插得很满,她的那支香放进去,会占了别人的位置,她只是斜斜地放。 香灰又抖落大半,但还未熄灭。 苏白洲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 脑海里却没有什么想求的心愿。 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每天要处理这么多人间的诉求,佛祖真实存在的话,也应该很忙。 自己就算提了什么诉求,这么多的心声,按轻重缓急亦或是先来后到,她恐怕都排不上号。 她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还是向佛祖拜了一拜,阖上眼,边想。 如果你真的每天,都在忙着帮人们完成心愿的话。 那就希望,你能有空够好好休息一下。 感觉这个心愿,大概对于佛祖来说是最好实现的。 苏白洲也没再许别的心愿,睁开眼,直起身来,等着温梨许完心愿。 对方絮絮叨叨的,从祝家人朋友身体健康,到自己早日评上职称,到最后开始求个好姻缘。 全部说完后,她长吁了口气,又向着佛祖拜了三拜,才睁开眼。 看到苏白洲也已经睁眼,她小步走了过去,满脸敬畏。 「每次来都觉得,灵魂得到了升华。」她神神叨叨的,「感觉瞬间没了那些世俗的欲望。」 她又看向苏白洲,「洲洲,有没有觉得运气瞬间好起来了?」 苏白洲弯了弯唇,「可能还得排排队,等你的实现再到我。」 「没事,我刚刚许愿也给你许了。」温梨牵着她,「咱们去抽个签吧?」 苏白洲点头,温梨轻车熟路地带她出了这间殿堂,绕到寺庙后面,有专门的一间屋子用作抽籤的地方。 守着这间房的是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小尼姑,将二维码摆给他们,抽籤一次十元香火钱。 屋内也摆了一尊观音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分别交了钱,温梨先搓了搓手,在一排柜子前闭上眼,又念叨了几句,盲抽了一个抽屉,拉开。 里面放着一沓的签纸,只取最上面的那张。 是中上。 温梨舒了口气,「还行还行,『交心婚嫁诸事遂』,我是不是要走桃花运了?」 第22页 她让出位置,给苏白洲抽籤。 苏白洲没有太讲究,只是随手挑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抽屉。 大概是她的态度太随意,那侧小尼姑也好奇地踮脚来看。 拉开抽屉后,苏白洲垂眸,看到了抽屉内躺在最上方的签纸上最显眼的三个黑字。 下下籤。 「.....」 小尼姑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发出啧啧的几声。 苏白洲将那张签拿了出来,关上抽屉,细看了下上面的字,多半是些唱衰的古文,让她警惕财产安全,小人作乱一类。 最下面写了一行小字。 守旧随时,待贵人至。 温梨明显也看到了,在后面略微尴尬地将自己的签收好,上前拍了拍她的肩,「害,这玩意儿也就图一吉利,也没那么准——」 「施主,」小尼姑在后面幽幽地开口,「我每天都按时供香的,咱们这儿的签灵验的很。」 「.....」 「确实挺准的。」苏白洲没太在意,笑了笑,「这不就是最近我的运气吗。」 小尼姑又缓缓开口,「一次签是管近一年的运势来着。」 「......」 苏白洲也一时无言。 小尼姑嘆了口气,「你确实惨。」 「这签,我今年还没见到有人抽到过呢。」小尼姑怜悯地看她,「好签带走鸿运转,坏签留下保平安,你把签放在这里吧,我会为你祈福的。」 她拿出一个盒子,里面厚厚一沓都是过往人留下的不好的签。 苏白洲依照她的话,将签放了进去。 「这个符给你,在观音面前供了三个月的。」她又拿出一个黄色的平安符,递给她,「能庇佑你近期免遭厄运,要记得随身佩带。」 苏白洲接过,低头看了看。 是很普通的寺庙会有的平安符,上面绣着佛教的元素,有淡淡沉香的味道。 她收下,道了谢,温梨在一旁看着,有点羡慕。 「我有吗?」 「施主,您的签已经是上升的运势了,」小尼姑语神神叨叨的,「各有佛缘,见好就收,莫要贪心。」 温梨恹恹地应了声,「好吧。」 又有求籤的人进来,屋内的面积也不算大,两人没再多逗留。 出寺庙后,苏白洲本想请温梨吃饭,对方却忽然接到了电话。 温梨也没什么顾忌,当着她面接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快从刚刚的平常染上一抹羞赧。 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温梨直接转身,又朝着寺庙门口拜了三拜。 「洲洲,绝了,这庙开过光吧,」她直起身,眼眸亮闪,「我男神找我吃饭了。」 「....」苏白洲想了想,「...江沉晚?」 「...不是!我还想呢,」温梨轻推了她一下,眨了眨眼,「哎我先不告诉你是谁,万一没成多尴尬,成了再告诉你。」 「我现在得去准备一下,」她用手背蹭了下脸,「我脸上的妆有没有花?这身衣服还行吗?要不要现在赶回去换一套?」 「眼睫毛有一点花,」苏白洲帮她指了指,边扬唇,「其他都没有,很好看。」 知道苏白洲的性格,温梨格外相信她说的话,脸上笑容愈浓,「那我就直接这样先去了?然后去餐厅厕所补一下妆。」 苏白洲点头,「一切顺利。」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温梨又双手合十念叨了下,「那洲洲我先走了,你到家和我说一声哦。」 苏白洲笑着应下,温梨很快追着路边的一辆的士边招手,等车停下,火急火燎地上了车。 天际夕阳已经下沉大半,灰紫色的云像墨染水面,一点一点将最后橙红的一片浸透。 她在寺庙门口,看着天色发了会儿呆,还是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保存。 接着便到车站去坐车,回到医院接小八。 又走回那条回家必须经过的小路。 有小八陪着,苏白洲没有再去想些不好的东西,边走时,边在手机上继续找合适的房源。 过了会儿,温梨发来了信息。 【温梨:洲洲洲洲洲洲——】 【温梨:我快紧张死了!!!】 【温梨:男神现在去上厕所了qvq好久没回来,咋整】 苏白洲点进去看她发来的消息,脑补了一下温梨躲在厕所的画面,没忍住,弯了弯唇,边回復。 【那你】 【去厕所看看情况?】 温梨很快就又发来了信息。 【温梨:????】 【温梨:你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温梨:他不会拉肚子了吧?早知道不约他吃海鲜了】 【温梨:卧槽,来了来了】 【温梨:救命,一会聊点什么才不尴尬】 感觉她是真的特别紧张,苏白洲还是想能帮上忙。 【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那边过了会儿才发来回復。 【温梨:老干部那种类型?但是也很风趣幽默】 【温梨:爱好我感觉也没有tvt大概是看书看文献吧】 苏白洲一行行掠过,大概地对她对面的人有了一个判断,便打了行字发过去。 【你男神】 【是像陆时生那样的?】 她发过去后,那边的界面一直停在了对方正在输入。苏白洲不知道她那边目前什么状况,便又给她发过去了一条。 第23页 【那你就和平时跟陆师兄相处一样,那样就挺好的】 完全靠着小八带路,她没注意前面的路况,直到闻到一股很重的橡胶味。 小八也闻到了气味,在原地站停了下,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尾巴。 苏白洲抬头,看到前面的路口像是发生了一起事故,用了几个路障围起来,中间是一辆还在冒着淡淡轻烟的黑色的车。 车的发动机盖已经打开了,有几个维修人员模样的人围在旁边检查。 苏白洲站在原地观察了下情况,大概是车出了什么故障,已经有人员在处理,便还是向着前走。 却靠近,却越觉得这辆车的形状熟悉。 车的损坏也算惨重,整个发动机都散发着淡淡的橡胶味儿,似乎已经发生了小范围的爆炸,周围都是焦黑的一片。 她边牵着小八,注意力不自觉完全被车所吸引。 越看越觉得眼熟。 脑海里忽然飘过,江沉晚跟她说自己车炸了的事情。 苏白洲抿了抿唇,刚想着要不要发信息询问一下对方,又联想到之前对方的态度,还是缓缓把手机放下。 刚抬起头,就看到江沉晚从巷口里的便利店出来。男人一身黑衣,带着口罩,将手上几瓶的饮料递给在维修车的员工们。 像是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侧头,和苏白洲的视线对上。 苏白洲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小八就已经认出了对方,快乐地晃起尾巴拖着她跑过去。 苏白洲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小八在江沉晚面前站停,很乖地只伸出了爪子轻轻扒拉他的衣角。 江沉晚这会的态度倒是比第一次见它好很多,眉间舒展,微微弯腰,敷衍地在它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苏白洲见他这会儿的心情好像也并没有很糟糕,微微松了口气,边没忍住问。 「这是你的车吗?」 江沉晚抬眸,看了她一眼,方才片刻的柔和情绪转瞬而逝。 像是懒得搭理她,他又收回了视线,继续低下头,逗小八原地打转。 「.....」苏白洲没得到他的回答,还是分析了下,感觉对方会出现在现场,应该是他的车没有错。 想到刚刚看到的车的情况,她憋了几秒,还是问:「那,你没事吧?」 江沉晚只当暂时听不见她讲话,慢条斯理地又跟小八玩了会儿,才微微抬颌,眼神淡漠。 「现在倒想起来问了?」 第11章 情歌怪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苏白洲听出来,他是还在计较自己之前给他那句车炸了的回覆。 想了想,她觉得这件事的确是自己不对,又好脾气地继续和他搭话。 「我之前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抱歉,」她看了看车,「是因为什么原因故障的呢?」 「我是修车的?」 「....」苏白洲默了默,「那严重吗?」 「差点没命,」他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真假,「你说严不严重?」 苏白洲微微一愣,旋即还是在她能看到的对方裸露的皮肤上找有没有受伤的位置,只看到右手手肘的部位微微有些擦伤。 苏白洲轻垂眼,感觉对方最近的运气也算不上好。 之前遇到吴患者,出了车祸,这回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又出了一次车祸。 还每次都能碰上她。 迟钝几秒,她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在庙里拿到的平安符,便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 「你最近是不是运气也不太好?」 她抬头看向江沉晚。 江沉晚没理她。 苏白洲当他默认了,便将口袋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抬手,掌心摊开在他的眼下。 「这是我刚刚从寺庙里带回来的,能避祸祈福,送给你。」她态度和善,又添了一句,「那座寺还挺灵验的。」 因为一直放在口袋,平安符的沉香气味还浮在布料上,淡淡地萦绕在空气中。 江沉晚垂眸,淡淡扫了眼,抬手从她掌心拿起平安符。 指腹在她的掌心轻划过。 他散漫地将平安符放在手中把玩,毫无敬意的模样,语气倒是没刚刚那么僵。 「什么寺?」 「仁禾寺,」苏白洲说,「就在杏林医院往前,坐225路公交,两站的距离。你平时有空也可以去拜拜。」 江沉晚看着她,言简意赅,「远。」 「...不去也行。」苏白洲指了指他手上的平安符,好脾气地道,「他们会给运气不好的人发这个,你也已经拿到了。」 「......」 江沉晚没再继续把玩平安符,上前半步,直接放进她手腕内侧下衣服的口袋中。 「别人给你的东西,就好好收着。」他淡淡道,「随便送人算怎么回事儿。」 苏白洲愣了愣,想说自己并不是随便地送人,又想到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能转赠给别人的说法,便又没说什么。 又站了片刻,江沉晚似乎也和小八玩腻了,抬头。 「还不回去?」 再晚一些,天色完全黑下来,一路的灯光又会开始忽明忽暗。 苏白洲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小八又亲昵地在青年腿上蹭了蹭,晃着尾巴走在了前面。她从江沉晚身边走过,向前行了几步,没忍住又停下。 第24页 她转过头,却正好和对方的视线交汇上。 「江沉晚。」 她轻舔唇,叫了他的名字,心底莫名萌生几分紧张的情绪。 青年微挑眉,轮廓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柔和几分。 闷热的夏夜,连风都带着滚烫的温度,蹭过人的脸颊,像是肌肤相交的抚摸。 江沉晚无言看着她。 苏白洲静了几秒,还是继续开了口。 「那座寺庙现在好像还开着。」她声线有些轻,缥缈在空气中,「要一起去看看吗?」 - 两人从计程车里下来,已经近晚上七点。 一路上没有多少交流,倒是苏白洲的脑海里开始不停回放之前江沉晚在警局说的媒体追来的事儿,全程有些担忧,不自觉回头向后面的车流看了几回。 大概是被她的动作晃到,江沉晚关了手机,视线抬起,不太耐烦。 「看什么呢。」 「没什么,」苏白洲下意识回,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之前你进警局那次,不是都有媒体跟来了吗,我就有点担心。」 江沉晚盯着她看了会儿,语调懒懒。 「就算跟过来,」他收回视线,「你不也挺开心?」 苏白洲不明所以,倒是因为他那句轻飘飘的「就算跟过来」弄得担心的情绪更多了几分,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又看了眼窗外。 路侧的灯都亮起了,跟在后面的车一切正常,没有像电影里一样探出头拿着巨大相机拍照的人。 她看着后面明晃晃的车灯,有些愣神,片刻后才注意到车窗玻璃被灯光反射出自己的脸,唇角不知何时扬起可疑的弧度。 她不自觉揉了揉脸,但仔细感觉了下,自己现在的心情的确算好,便也没再去压着表情。 车很快停在了仁禾寺的大门。 到了晚上,来访的人少了许多,大门两盏淡黄的灯笼亮起,正门的佛堂也散着淡淡的黄光。 寺庙允许将宠物带进殿前的广场,但不允许带进佛堂内。 苏白洲在佛堂门口站停,侧头看向江沉晚。 「你要不要进去拜拜?」她问,「我和小八可以在外面等你。」 佛像和她几小时前看到的无二,依旧是慈悲的面相,视线向下,被殿内的灯火笼上淡淡一圈的金光。 江沉晚只是随意抬头,向佛像看了眼。 「不去。」 苏白洲微怔。 「每天那么多心愿,」他下巴轻抬,示意她看旁边求姻缘的树,语气轻嘲,「他处理的过来么。」 苏白洲下意识顺着他意指的方向看,佛堂右侧一棵低垂的古榕树,上面系满红色长带,被微风带起不一的弧度。 和她的想法倒是极巧的相似。 苏白洲想,只是如果不想许愿的话,为什么还要答应自己一起过来。 苏白洲默了默,又提议,「那我带你去求个签吧?」 江沉晚微颔首,算是默认。 她松了口气,牵着小八走在前面,带着他往佛堂的后面走。 到了自己之前抽籤的地方,苏白洲才看到那座屋子门已经锁上,里面黑漆一片,小尼姑也不知去向。 有眼生的小和尚经过,她上前硬着头皮问了问。 「请问,这里已经关了吗?」 「你是来求籤的?」小和尚看了她一眼,「傍晚六点半前才有,明天再来吧。」 小和尚说完,便继续向前走。 苏白洲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把人带过来,像是只遛小八似的转了一圈,到头来什么也没做成。 她抿了抿唇,还是又上前,微微拦住小和尚。 「打扰一下,」她垂眸,声量放轻,「请问在寺庙里拿到的符,可以转赠给别人吗?」 小和尚歪头,认真想了想。 「佛赠有缘人,」他抬头,「施主要是觉得对方也是有缘人,就可以。」 苏白洲微微松了口气,道了谢,转头,向着江沉晚站着的地方走。 她重新将口袋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递向对方,在他开口前先一步说话。 「这里要六点半前才能求籤,」她说,「我还是把我的给你吧。」 「平安符保平安,我不是随便送的。」她温声解释,「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好像更惨一些,可能更需要这个。」 江沉晚垂眸,低头看了会儿,依旧没接,懒懒开口。 「我过的顺不顺,是我自己定的,」他语气有些欠,「不由别人定,懂么?」 苏白洲摊开的掌心微微收拢,垂眸,不太确定他的意思。 江沉晚稍微弯了点身,和她平视。 「我最近过得挺顺,」他语速很缓,接近一字一顿,「明白?」 「....」苏白洲收拢掌心,微攥成拳,将平安符再一次收了回来。 「...明白。」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就是不太明白,你过得挺顺,为什么还要答应过来。 正好这会儿,保险公司也打电话给了江沉晚,对方直接在他面前接了。 「修好了?」 那边说了几句,青年神色散漫,也不知有没有在听,「行,现在过去。」 苏白洲安静地在一旁听着,瞬间懂了。 大概是因为想打发修车的时间,才答应和自己来消遣一下。 这会儿那边修好车了,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去,完全没有半点想跟她呆一块的意思。 第25页 青年挂了电话,看她。 「回去?」 苏白洲点头。 江沉晚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向着出寺庙的方向走,苏白洲和小八跟在他身后,来到之前下车的路口。 江沉晚抬手拦车,在和司机说明要带宠物上车后,拉开后座的车门。 上车后,江沉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和司机说了她住的小区地址。 苏白洲在后面听着,也没说什么。 一路无言。 她不由地记起很久之前,刚和江沉晚确定关系的时候。 因为异地的关系,两人很少线下见面,有一回江沉晚在广州参加比赛,顺路来看她,当天晚上就要回去准备第二天的比赛。 两人就沿着南大外一条小吃街走,两侧都是各类食物散发的气味,空气中瀰漫着烤串小摊的淡淡白烟,算不上多好的环境,他们却一直走到了尽头。 看时间不早,苏白洲催了他几次赶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去。少年听得不耐,到最后在小巷的尽头,站停在她面前,微弯下身。 「苏白洲,」他漆眸深邃,幽幽看着她,抬手摁住她的肩膀,眯眼,「你很想赶我走?」 距离一瞬地拉近,她落在对方似点墨般的眼眸里,鼻尖是一路的人间烟火气,和少年身上淡淡熟悉的味道。 她当时不想他走,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反而还要被他误会。委屈的情绪涌上,她抬手攥着他的衣袖,还没开口,眼圈就红了。 少年方才僵着的情绪立刻散的一干二净,摁的动作也改成了轻轻搂住她,俯身,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他抬手,抚摸她的头髮,在她耳畔落下低低的一声嘆息。 「我也不想走。」少年的嗓音似是蛊惑,边亲边含煳地低声问她,「再待会儿,行吗?」 ..... 司机向前面弯道插车的人鸣了声笛,将她的思绪勐地拉回。 苏白洲才注意到车已经开到驶入自己家小区的主道,没两分钟就要到地方。 小八也认出了路,爪子搭在车窗上,圆黑的眼睛看着窗外,边摇晃尾巴。 她低头,揉了下眼睛,才重新直起身,牵好小八脖子上的狗绳。 到了小区门口,司机停车。苏白洲侧身拉开了车门,和小八一起下了车。 江沉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没太关心她的举动,低头看着手机。 过了那么多年。 苏白洲想,两人能像现在这样,偶尔碰巧再次见面时,以普通朋友的态度。 已经很好了。 她没有再去多想,上前轻轻敲了敲车窗。 青年抬眸,看她几秒,才缓缓摁下按钮,降低车窗。 「那我先回去了,」她态度恢復之前的疏离客气,「谢谢你先送我回来,路上小心。」 江沉晚没接话,和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对视了几秒。 苏白洲一瞬地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有没有无意识地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就这?」 他懒懒开了口。 苏白洲愣了愣。 「苏医生,」他语气不怎么正经,眼睫似鸦羽,缓缓抬起,「你不觉得你每次道谢,都很没诚意吗?」 第12章 情歌怪 苏医生还真是... 听到他这话,苏白洲仔细反省了下,感觉自己的确每次都只是口头上表达了谢意,却没有切实地做什么。 难怪每次道谢的时候,对方都一副极为冷漠且抗拒的模样。 想了想,苏白洲再次开口,「那,你要上来坐坐吗?」 「.....」 江沉晚看她。 「我可以去买点水果。」想到家里略微的寒碜,她又接着补充,「或者你想吃点别的也可以。」 江沉晚扯唇,打断她,「你想哪儿去了?」 「....」 苏白洲不太明白请他吃水果,是什么不该想的事情。 她记起刚刚在寺庙里对方接电话的时候,似乎说的是一会儿就要赶过去,可能是嫌去她家太麻烦。 静默几秒,她再次提议,「那有空请你吃饭?」 她说出口,察觉「有空」也不是什么很有诚意的词,又接着道。 「只要你有空,我不在上班的话都可以,」她用商量的语气,「我周一到周六晚上六点后都可以,周日全天都有空。」 江沉晚以难言的眼神看她,「你倒是想的挺周全。」 这是一句陈述,可苏白洲丝毫不知道他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刚想客气地开口询问,又一次被他先抢去话端。 「我呢,也就是希望你道谢时态度真诚点。也没别的意思,更没有...」江沉晚轻慢地说,大约觉得难以启齿,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更没有去你家的想法。」 苏白洲无言站在原地。 瞬间有种想要扭头就走的欲望。 她甚至脚都已经开始缓缓向后挪动,鞋底和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音,江沉晚又再次开口了。 「吃饭的事,」他像是勉为其难地开口,「我考虑一下吧。」 苏白洲很想说不用了,但抬起头,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却又鬼使神差地说不出来。 「毕竟,」江沉晚还在车内,漫不经心地道,「你连什么时间都盘算好了,应该是想这样很久了吧。」 苏白洲觉得有必要澄清,「倒也不...」 第26页 「那我要是还拒绝,不就显得我,」江沉晚语气为难,「很不是人。」 苏白洲清了清嗓子,「不吃就算....」 「我会考虑一下,根据我的行程安排。」江沉晚垂眸看了眼手机,「先跟你说明,我最近都挺忙。」 苏白洲:「.....」 「.....」苏白洲忍气吞声,「那您慢慢考虑。」 江沉晚轻慢地「嗯」了声,「尽量吧。」 「.......」 「...考虑多久都没关系,只要是我不上班的时间就行。」苏白洲也懒得客气了,索性把要注意的事情和他一次性说完,「然后吃饭的话,海鲜西餐日料粤菜我这边是推荐您最好不要想,因为请不起。我知道有家湘菜馆还可以,人均六十二,您要是不介意就去那里。」 江沉晚倒是很会拎重点,挑眉,「连地点都想好了?」 「....」 江沉晚啧了声,「苏医生还真是...」 眼看他又挑衅起新一轮的话端,司机赶忙插上嘴。 「哎内什么,你们要不扣扣微信上聊?」他普通话不大标准,倒是很和气,「我送完您这单还得接下一单呢。」 苏白洲才注意到司机一直在等,和对方计较的心情瞬间跌至零点。 「抱歉,」她又想起自己没付钱,马上拿出手机,「师傅您可以给我一下二维码吗?我把车费付一下。」 司机愣了愣,似乎很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一拍坐在副驾驶位的江沉晚肩膀。 「哎呀,你小姑娘出门还要付什么车费,你男朋友帮你付就好了嘛,」他试图做和事佬,但也没有太明白他们之间在争吵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细水长流才是真,不想吃湘菜就不吃,因为一点小事情吵嘴才不好了嘛。」 他说的每一句都完全脱离了重点,苏白洲也没有再去听,低头找驾驶位旁有没有司机的收款二维码牌子,很快在江沉晚手臂左侧手剎旁的空位找到。 司机还在说着什么「百年修得同船渡」之类的话,她迅速估计了下自己到那张收款牌子的距离,感觉只要从车窗里伸手过去就能够到。 正好江沉晚这会儿似乎还闲散地在听司机叨叨,苏白洲定了定神,微微弯腰,从车窗外伸手探了进去。 她本以为伸手的距离是够的,然而手指微收,却只能刚好够到江沉晚右侧的手。 江沉晚很快转过头,皱眉,「你干什么呢。」 她感觉这姿势也有些窘迫,迅速想要收回手站好,然而动作太快,脑袋没注意和车门的距离,一头撞了上去。 砰得一声闷响。 她顿时感觉眼冒金星。 略微眩晕的视线内,她看到江沉晚的手勐地抬起,悬停在自己后脑勺的位置,随后还是收了回去。 「哎哟,」司机听着那一声都疼得倒吸冷气,「你这小姑娘干嘛了哦,你想拿什么东西嘛。」 苏白洲好不容易站稳,瞬间想要换个星球居住。 接着又觉得,都丢脸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差到哪儿去。 于是她边轻揉自己的脑袋,让疼痛舒缓些,边和司机解释,「我想拿您的收款码付车费来着。」 司机还有些犹豫,江沉晚却动了动手,将自己身边那张二维码拿起,递给了她。 苏白洲怔了几秒,还是伸手接过,看了眼计价器上的价格,多加了十元,扫码付给了司机。 司机的手机响起钱款到帐的声音。 「你这小姑娘好嘛,还帮男朋友的车费也付了,」司机又轻撞了下江沉晚的手肘,暗示他,「不要吵架了嘛,和和气气地过日子才好。」 苏白洲将二维码递了回去,正想解释,江沉晚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神色很淡,边接过她递来的牌子,随手放好。 「不是那关系,」他似笑了下,眼神却没太多波澜,「您误会了。」 司机有点愣,挠了挠头,察觉到自己似乎不该掺和,便没再吭声。 江沉晚淡淡提,「走吧,耽误您下一单了。」 司机看着窗外那姑娘还在原地站着,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地哎了声,重新发动车子。 苏白洲的确还在原地站着,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着,不知道哪句话让她这会儿压根挪不动脚,只想原地躺下静静睡个三天两夜。 车身开始移动,从她面前驶过,很快在远侧的路口缩小成点,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小八在原地委屈地叫了声。 .... 回到家以后。 苏白洲给几个租房的中介回復了消息,接下来的两天下班以后都排满了看房的行程。 因为月底就要搬走,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收拾房内自己的行李,又忙活了一阵,躺倒在床上时也接近零点。 她拿起手机想要定闹钟,才发现几小时前江沉晚给自己转了十元。 是她多给的那部分车费。 她盯着看了会儿,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不愿意欠人情的性子,便点了收款。 傍晚时莫名对峙起来的情绪也散得干净,她想了想,还是礼尚往来地在网上搜了搜普通洗车的价格,取了平均数转给他一百元。 接着,她又在手机地图上搜了下那家湘菜馆的地址,一併发给了对方。 回復完他的消息,苏白洲按了返回,看到温梨半小时前也给自己回復了消息。 第27页 【什么陆时生!!你不要乱讲】 【我感觉今晚还挺顺利的~等老娘的好消息吧wink!】 苏白洲看着,没忍住弯了弯唇,打下一个「好」字,点了发送。 她其实之前一直以为,温梨对陆时生有些好感在。 但对方现在否认了,或许是她不认识的对方以前的朋友。 温梨的性格很好,无时无刻都像只温暖人的小太阳,应该不会有人不喜欢。 至少在心理科,所有人看到温梨时,都会不自觉跟着她一起笑。 苏白洲脑海无端浮现这几次碰到江沉晚时对方的表情。 总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像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对方珠江帝景的一栋房,每句话都是尽量往简略地讲。 换做其他人,苏白洲倒也觉得正常。 因为自己的性格本身就不怎么讨人喜欢。 但对方是江沉晚。 一些有关他的回忆总是会不自觉地作祟,和现在的场景形成鲜明且强烈的对比。 甚至于会让她怀疑,眼前的这个青年,和记忆中的少年,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又或者,曾经和对方的那一段回忆,会不会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臆想。 她犹豫几秒,不自觉地点开了和对方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自己发过去的地址上。 指尖在键盘上缓缓挪动,她敲下几个字。 【你还记得我是】 还没敲完,对方的头像和聊天框忽然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 【江沉晚:?】 她一瞬的心提到嗓子眼,再三确认自己刚刚敲下的几个字还在输入框内没发送出去,才小松了口气,立刻按了回删,刚想问对方什么意思,界面又弹出了一条。 【江沉晚:明天?】 苏白洲手一抖。 手机啪地摔在脸上。 鼻尖一阵酸痛感从上至下,她眼角生理性的泪都给逼了出来,连带着傍晚撞到的后脑勺都跟着一起开始隐隐作痛。 她撑着墙才勉强起来,边揉着鼻尖边重新打开手机,就看到对方又自顾自地发了一条。 【江沉晚:行吧】 「....」 苏白洲就看着对方自说自话地连发了三条,直接答应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事情。 完全不在乎她怎么想。 【打扰了,】她深唿吸几秒,耐着性子给对方回,【明天我下班之后要去看房,不好意思。】 江沉晚很快回復。 【几点?】 【我看房挺慢的,而且几个房源离得很远。】苏白洲继续真情实感地输出,【看完得要晚上十点多了吧,挺晚了的。】 其实用不了这么久。 但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让对方吃瘪然后知难而退。 聊天界面顶端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几秒,最后只弹出了一个字。 【江沉晚:行】 「.....」 苏白洲一时无言。 行个屁的行。 还没想好怎么回復,对方又发了一条语音。 还没有听,苏白洲就猜到对方又有什么不好听的话要讲。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才默默地点了播放。 「最好早点,」江沉晚嗓音从话筒里传来,语气有些为难,「毕竟是和你吃饭,我有点担心呢。」 苏白洲闭了闭眼,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方现在挑战人忍耐极限的能力。她静默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也给他回復。 【那要不算了?】 【毕竟如果我真的要对你做什么,也不在乎是什么时间吧】 江沉晚这次倒是回的很快。 【那我还得这样提心弔胆多久】 「.....」苏白洲不自觉手指微微攥成拳。 隔着屏幕,她甚至都能想像出对方此刻的极为欠揍的表情。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復,对方又发来一条语音。 「长痛不如短痛,」他嗓音带着微微睏倦的意味,懒散道,「还是明天吧。」 第13章 情歌怪 今天不开心? 苏白洲又瞥了两眼两人对话的消息,瞬间没了再看的心情,干脆将手机直接关了机,放在床头。 睁眼时将近早上八点。 苏白洲这辈子没在上班时间这么晚起过,匆忙换好衣服,一路带着小八小跑着到了杏林医院,还是迟到了几分钟。 因为刚开会讲过考勤的事儿,主任第一天管的格外严格,正好逮着她迟到,痛心疾首地训斥了她十几分钟。 然后病房那边,吴患者忽然犯病,用手肘撞碎了玻璃,企图从窗户跳下去逃跑。 主任立刻差遣她过去。安抚了好一阵,吴患者才将信将疑地从窗户边下来,立马被周围老练的护士擒住,打了镇定。 一个患者的犯病往往会连锁反应似的,让其他病人也开始不安骚动。吴患者虽然住的是独立病房,但砸窗户那一下声响太大,另一个区域内的重症患者也开始狂躁。 她一一处理好,又到了下午的会诊值班。 一整天都在稀里煳涂的忙碌中度过。 到了下班时间,她将白大褂脱下,去洗手间想洗把脸时,抬头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脑海瞬间浮现憔悴两个字。 眼下青灰色重,因为在医院的室内工作,脸色偏白,没有太多血色。长期饮食不规律,下颚线极其明显,看上去没几两肉在身上。 第28页 她捧了些清水随意往脸上洗了洗,关上水龙头,走出洗手间。 刚准备去约好的地点和中介去看房,却又想起晚上和江沉晚约好的饭局。 苏白洲在原地站停,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转了身,慢吞吞地向温梨的会诊室走。 温梨今天值完班,这会儿还在位置上看韩剧,一双眼哭得像小兔子似的,鼻尖也红,正用力地将手上的纸巾揉成团。 苏白洲敲了敲她会诊室的门,「温梨?」 温梨抬头,说话带着极浓的鼻音,「嗯?洲洲你还没走吗?」 「还没有,」苏白洲走进门,停顿了会儿,才继续问,「能不能借你的口红用用?」 温梨有些傻眼,一瞬怀疑自己听错,「我的什么?」 「口红,」苏白洲温和地解释,「晚上可能要和一个...朋友吃饭,感觉脸色有点差。」 「卧槽,来来来你坐下,」温梨迅速把耳机扔开,从自己座位旁搬出另一张凳子放在自己面前,「什么朋友?怎么又没听你说过?」 「光涂口红哪儿行啊,」温梨边开始翻自己的包,「会显得很突兀的,你过来坐下,我给你火速化个全妆。」 苏白洲瞬间有想退缩的欲望,「我忽然想起还有个事——」 「你有个鬼的事儿,」温梨啧了一声,干脆站起来拽着她往座位上摁,「你坐好,我还能害你?保证让你改头换面地去约会。」 苏白洲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还是挑了重点:「倒也不用改头换面,正常点就好。」 「我你还不放心?」温梨用小夹子将她额角的碎髮夹起,气势很足,「我江湖人送外号伪素颜女王好吗?」 苏白洲平时上班根本来不及化妆,再加上面对的几乎都是憔悴的病患和忧心忡忡的家属,也没心情再将自己如何打扮。但温梨不同,只要是上班的时间都会化极为精緻的妆容,美名其曰让自己每天活的有点盼头。 眼看温梨拿出了包里的瓶瓶罐罐一一摆开,苏白洲意识到接下来不可能由自己控制,认命地闭了眼,任由温梨掌控。 浸湿的美妆蛋扑在脸上,陌生的触感因为视觉的丧失而变得尤为清晰,苏白洲的心渐渐跟着对方的动作越来越悬,直到听到温梨不轻不重啧了声。 她瞬间有些担忧,缓缓睁眼,「怎么了?」 「别动!」温梨一声怒斥,手上的眼影刷又轻轻在她眼皮拂了两下,「绝了,洲洲,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苏白洲微愣,感受到她抹了什么在自己唇瓣上,没敢动作,只能轻轻发出音节,「没。」 「你这骨相真绝,吃什么鼻樑这么又细又挺的?」温梨用蹭了高光刷下她的鼻尖和脸颊,医学生的老毛病又犯了,「颧骨和下颚线也绝了,你这头骨能放整容科做人体美学模板标准了吧?」 「皮肤状态差养养就回来了,可是骨相这玩意儿根本就是老天爷赏饭吃。」温梨重重嘆了口气,「化完了,你睁眼看——」 她话音随着苏白洲的眼睫的轻抬,而瞬间吃了下去。 刚刚只是从整体来看,因为化妆让整个人的气色变好,看上去也更舒服几分。 但直到苏白洲睁眼,温梨才觉得刚刚那句话应该改正,美人不在骨,不在皮,而在眼睛。 苏白洲的眼型极好,像是柳叶,眼尾微微上挑,却又不至于风流。骨相的妩媚和眼眸的清纯极好的中和,形成一种极具韵味的美态,像是老上海楼阁间的旗袍古典美人。 苏白洲没留意到温梨的晃神,低头在化妆镜里看了看,感觉还算顺眼。 她舒了口气,抬头,向温梨笑笑,「谢谢你,下班了还麻烦你帮我化妆。」 「你别沖我笑,」温梨做捂胸口状,身体后仰,语气很夸张,「要心动了。」 「.....」 「就你这样去约会,」温梨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作出拿捏的动作,「那不直接把对面拿捏死?」 苏白洲抬眸,「我不是...」 「要是对面没一点表示,你可千万别怀疑自己,」她又经验老到般道,「那必然是那男的不行。」 「.....」 ....... ... 苏白洲见到她口中那位不行的男人,已经是在三小时之后。 把小八送回家以后,她和中介连续走了八个房源点,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甚至有房东在听到她养狗以后,直接拒绝没让她进去。 「不是,您不能先说点好话哄哄房东吗,」到最后中介也没忍住抱怨,「人家问你狗有没有味道你就说没有嘛,先住进去再说不是。」 「但他问的是,狗狗大小便会不会臭。」苏白洲心平气和,「我总不能说是香的吧。」 「...那你也没必要跟人说闻了可以省顿晚饭吧?」中介恨铁不成钢地瞅她,「你就说没什么味道,还可以,不怎么难闻,不就行了?」 「......」 「算了,」中介头疼地嘆了口气,「我再帮你留意一下吧。」 他们最后看的房正好在中介中心附近,中介和她说完后,很快就道了别,匆匆赶回去接下一单。 苏白洲站在原地,小腿也有些发酸,稍微蹲下揉了揉,边打开手机,就看到江沉晚发来的消息。 【江沉晚:?】 苏白洲看着那个问号,视线微微上移,才注意到时间,真的将近十点。 第29页 她迅速给对方回復,【抱歉,看房耽误了一会儿,你已经到了吗?】 江沉晚没再搭理她,苏白洲抿了抿唇,快步走到路口打车,报了饭店的地址。 她上了车,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路灯,一整天绷着的神经像是终于微微松了弦,感觉接下来的时间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 车拐过路口,在红绿灯处一路飞驰,没几分钟到了饭店的门口。 苏白洲抬眸,看到饭店门口支起的帐篷,心凉了半截。 她上次来这家饭店吃饭,还是科室过年时,温梨带着她和科室几个熟人一起来的。 之后大半年都没来过,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变成了大排档。 近傍晚十点,来吃夜宵的人却不少,大圆桌之间只隔了一张凳子的距离,人群满满地围坐在周围,熙熙攘攘,交谈声隔了两条街仍能听到。 她看到周围似乎没有江沉晚的身影,边匆匆下了车,走到饭店旁边,想找老闆询问一下情况。 然而半天却没找到老闆模样的人,倒是有个带着厨师帽的从帐篷那边往饭店内走,像是内部人员。 苏白洲匆忙上前,微微拦住他,「您好,打扰一下,这边现在是没有大厅或者包间了吗?」 那人回过头,却是一身的酒气,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咧嘴笑,「美女,你问我啊?」 苏白洲察觉不对劲,轻声说了句抱歉,转身想离开,对方却跟上了。 「这儿没有包间,只有大排档,」男人嗓音很粗,边打酒嗝边道,「但我知道哪儿家店有包间啊,我在那当厨师呢,用不用我带你去?」 感觉他还有一些清醒在,苏白洲回头想要再次拒绝,头上一沉,视线忽然被什么遮掩住。 她脑袋上被人不大温柔地扣了一顶鸭舌帽,略微宽大,帽舌直接耸撘下来,挡住她正前方的所有视野。 还没反应过来,她手腕被人轻拽,往前踉跄了几步。 她将帽子扶起,就看到江沉晚站在自己前面一些距离,戴着口罩,鸦羽似的睫毛微垂,没太多情绪地看着对面一身酒气的男人。 男人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什么情况,笑道,「你女朋友啊?」 江沉晚没搭话。 「还挺好看的。」男人又打了个酒嗝,又眯眼上前,「兄弟,你大热天的带个口罩干嘛,你——」 江沉晚开口,不太耐烦,「有你什么事儿。」 因为男人的嗓音大,排挡里的一些视线也集中在了这边。 苏白洲被他挡在身后,也不知道前面什么情况,感觉江沉晚这样特别容易被认出来,便想摘了帽子给对方戴上。 江沉晚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回头。 「别乱动。」他垂眸,语气不怎么好,「帽子戴好。」 苏白洲只能又把帽子给自己扣上。 男人大概也没想惹事,被他凶得一愣,旋即还是醉醺醺的样子,「凶什么凶,就随便问问,不说算了。」 江沉晚看着他转身,彻底走远,才继续拽着苏白洲的手腕,往远离这家店的方向走。 苏白洲大步迈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听到背后有人在拍照的声音,也没敢回头看。 走远到另一条街道的小巷,两人才渐渐停下。 这条路的店服装店居多,这个点已经都关了门。小路的前后也都没有人和车要来的迹象。 「——江沉晚,刚刚好像有人拍照了,」苏白洲微微喘气,边告诉他,「会有事吗?」 对方停下脚步,转身,开口却就带着莫名的冷嘲。 「现在想起来担心了?」 苏白洲被他这语气弄得微微一怔,抬起头。 「定这家店的时候怎么没带脑子呢,」江沉晚看着她,语气毫不遮掩的嘲讽,「就这破地儿,亏你能找出来。」 苏白洲沉默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只觉得他这样阴阳怪气的,还不如直接给自己来一拳。 「噢,想起来了,你要省钱。」江沉晚语调无波无澜,「你倒是挺会省。」 苏白洲视线和他慢慢对上。 一整天的时间,她从早上那一刻就没听过。大喊大叫的病患,下午不断和自己倾诉苦水的伪抑郁症患者,晚上用鼻孔看人的房东。 她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是觉得都能接受的。 无非就是些生活的鸡毛蒜皮琐碎,睡一觉就好了。 可见到江沉晚,男人也不过是在鸡毛蒜皮的基础上多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 像是驮满稻草的骆驼,被加上了一粒轻飘飘的稻谷,却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点重量。 情绪像是灌满一池的水,冲垮堤坝,翻涌上来汇聚成久违的、无名的委屈和脾气。 「晚上十点多的来吃大排档,还随便去搭讪那种人。」江沉晚还在继续冷嘲,「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万一那男的——」 「松手。」 苏白洲平静地开口。 江沉晚话端一停。 苏白洲垂眸,视线落在他仍然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上。 那是只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尖有一层很明显的厚厚的茧,是常年摁吉他弦留下的,落在皮肤上的触感熟悉却又陌生。 她看着那只手很快松了力,放开自己的手腕。 苏白洲低着头,手腕收回,微攥成拳,她看着他刚刚握住的地方。 第30页 空气中有远处梧桐落叶的声音。 半晌后,苏白洲抬头问。 「你还吃不吃了。」 江沉晚似是没反应过来,漆眸看着她,启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又被她再次抢去话端。 「反正我是不想吃了,你要吃的话,」苏白洲保持着平静,低下头,拿出手机,「我给你转笔饭钱吧。」 她点开聊天界面,才发现上面那笔洗车的费用,对方还没收,已经被退回了,便一併转了过去。 江沉晚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他没去看,但看到了她转过来的费用数目,还带着莫名其妙的小数点。 176.5元。 苏白洲解释,「我是按那家饭店的人均转你的,人均76.5元。」 「就不四捨五入了,」她仰起头,唇边的笑意很浅,「毕竟我要省钱。」 江沉晚依然看着她,她也做好了对方又有什么狗话要讲的准备。 然而沉默须臾,对方只开口问。 「你,」他停顿了几秒,淡淡道,「今天不开心?」 苏白洲微微一顿。 攥圈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 她松了手,拿下自己头上戴的那顶对方的帽子。 青年似乎又比之前高了些,站在她面前,要全心全力地踮脚,才能够得着他的头髮。 苏白洲踮起脚,伸手将他的帽子回扣上他的头顶。 「挺开心的,」苏白洲边给他扣上帽子,眼眸在昏黄路灯下依旧显得澄澈,语气平和,「但这不是见到你了。」 第14章 情歌怪 两人的姿势反而因此更加暧昧。…… 七月的天闷热,路灯下有扑棱的飞蛾打转。 苏白洲收回手,客气地向他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 她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迈出一步,却看到地面上对方的影子也跟着向前。 「餵。」 江沉晚叫她,却是比刚刚缓和许多。 餵什么餵。 她难道没有名字吗? 她也不信到现在,江沉晚还没有认出她。 苏白洲默默想着,向前的步伐渐渐迈的越开。 对方却跟赖上她似的,又跟了上来。 苏白洲看着地面他的影子如何也摆脱不掉,莫名的情绪来的更甚。 她勐地一停脚步,转头,还没开口,江沉晚却先说话了。 「刚才那些话,是我不对。」江沉晚语气淡淡的,「我收回。」 像是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气上,苏白洲看了他一眼,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然而对方还在跟着。 她终于没忍住,在路尽头红绿灯路口停下,等着对方慢悠悠地走到自己身旁的位置,抬起头。 她倦得不想再说一句话,只是给他递去「你还有事吗」的眼神。 江沉晚明明看到了,却当做无事发生。 没多少人的街道,连经过斑马线的车都屈指可数。过了片刻,对岸的红灯转绿。 苏白洲正要继续向前走。耳畔却传来极为熟悉的声音。 「苏白洲。」 江沉晚叫她。 苏白洲身形微顿。 以这个声线叫她名字的嗓音像是刻进了她身体的什么程序里,一听就忍不住喉间泛哽,脚步也跟着一停。 地砖间的缝隙在眼前模煳成影,她眨了眨眼,压下莫名泛滥的情绪和眼角的涩意。 她抬眸,很快代入了被双方承认的,互为前任的身份之中。 「还有事吗?」 她学他的冷淡,有九分相似。 江沉晚倒是不知道吃错什么药,至此还未表现出疏离淡漠的神色,反而和她的目光对上。 红绿灯路口前,青年淡淡抛出一个选择。 「要不要喝一杯?」 江沉晚问。 - 江沉晚是开了车过来的。 苏白洲住的小区,离那条街道不远不近。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窗外小区的大门从眼前划过,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她答应了对方去喝一杯。 却没问对方去哪儿喝。 一路无言,她才渐渐从刚刚的情绪深渊中抽离出来,有种没有任何把握的悬浮感。 江沉晚开车的路线没有任何犹疑,看上去是已经想好了去哪。 苏白洲微微空咽了下。 车开过路口,却驶入了另一片的住宅区。 最后停在了一栋独立的公寓楼里的地下停车场。 苏白洲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周围,感觉看起来像什么普通住户的地下车库。她轻咳两声,示意江沉晚给个解释。 「到了。」江沉晚却熄了车,侧头看她,「下车吧。」 「等会儿,」苏白洲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不是喝一杯吗?」 「喝一杯,和去我家喝一杯,」江沉晚挑眉,「差别很大吗?」 「....」猜测无形被他证实,苏白洲一时的震惊无以言表,半晌只能问,「不大吗?」 「night in trouble主唱江沉晚深夜幽会某女士,」江沉晚已经在侧身解开安全带了,淡淡反问,「你想明天看到这样的新闻?」 苏白洲认真想了想,「这个倒是还好。」 「......」江沉晚扯唇,「杏林医院某苏姓女士深夜幽会night in trouble主唱,怎样?」 第31页 「....」苏白洲微顿,随即嘆了口气,认命般侧身解开安全带,「好吧。」 江沉晚似是懒得在和她说什么,拉开车门下了车。 苏白洲一路跟着他走到电梯口。和她住的小区不同,这栋独立公寓楼的安保意识极强,进电梯需要刷特定的房卡,且向上只能通往所住的楼层和公共区域。 江沉晚摁下十七楼,电梯一路向上。 苏白洲耳畔传来电梯运作的细微声响,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随着楼层向上渐渐放大,以至于到最后,她没忍住抬手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 痛的。 而后就对视上江沉晚有些复杂的眼神。 像是在看什么表现出自残倾向的失足少女。 苏白洲出声解释,「我没自残。」 「......」 电梯门很快再次拉开,江沉晚抬手,微挡在电梯门侧。 苏白洲想道谢,又想起之前对方说自己谢得没诚意,便只冲他点了下头,先出了电梯。 江沉晚将她带到右侧最里面的一扇门前,输入密码,将门打开。 也没要邀请她的意思,自己就先一步进去了,只是将门留着。 她犹豫了半秒,还是跟了进去,顺便帮他关上了门。 她走进几步,还只是停在玄关处,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 这地方。 与其说像是一个人住的家,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酒吧,或者什么私人的仓库之类的。 玄关处什么都没放,连更换的拖鞋都没有。一整个客厅空着,七零八落地放了些架子鼓电子琴和吉他,原本开放式的厨房也被改成一整面的酒架和吧檯。 「平时没住,」江沉晚在吧檯处,拿出一个杯子,放在水龙头下极为随意地沖洗,边淡淡道,「随便坐吧。」 苏白洲又向客厅看了眼。 唯一的榻榻米沙发上都堆满了杂物。 确实只能随便坐。 她没往客厅那侧走,只是站在了他所在的吧檯的对面。 江沉晚将沖洗后的玻璃杯擦干净,在身后的酒架上看了眼,拎出一瓶,倒满,指腹将玻璃杯推向她。 苏白洲低头看着杯中的橙黄色液体,「你不喝吗?」 江沉晚挑眉,「你想走回去?」 苏白洲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是一会儿还会送自己回去,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分,将包随意放了,端起那杯,仰头,没任何犹豫地直接灌下。 似乎被她的动作怔住,江沉晚抬手的动作也慢了一拍,碰到她杯子时,里面的酒已经被她喝完。 他皱眉,收回手,「谁跟你抢了?」 苏白洲酒量其实挺好,但没在他面前喝过酒。 「这酒,」苏白洲将玻璃杯放下,搜颳了一个词彙,慢慢道,「一般。」 「....」江沉晚微抬眸,「你想怎样?」 苏白洲想了想,「有没有白的?」 「.....」江沉晚有些气笑,依旧给她倒自己挑的那支度数偏低的梅子酒,冷冰冰道,「没有。」 苏白洲看出他是不想给自己喝,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其实属于白嫖,没太多提意见的资格,边默默接受地继续拿过来喝。 没有人再说话。 她一杯一杯的喝,第二杯还是一口闷的速度,到第三杯渐渐缓了,第四杯变成小口地抿。 酒的口感很好,入口微酸涩,回味却有甜味。 她喝完了第四杯,才隐约有晕眩的感觉,估摸着自己还能再喝个三杯左右,便把玻璃杯再次推了过去。 江沉晚这次没直接给她倒,看了她一会儿,确认这姑娘眼神还清醒,才倒了上次的一半。 他看出苏白洲今天化了妆,又因为喝了酒,整个人气色好了许多。喝酒时,动作像是已经醉了般没什么规律地抿着,眼眸却依旧干净,找不出半点杂质。 她又一次喝完,再递给他的时候,被他摁住了杯口。 「差不多得了。」 他漠然提醒。 苏白洲抬睫,停了几秒,才缓慢地道,「最后一杯。」 那不是双能轻易拒绝的眼眸,连带着酒杯推来的动作,都带着勾人的意味。 江沉晚移开视线,给她倒了杯刚烧好的水,热气立刻攀上杯沿。 「说说。」他将杯子放在她伸手才能拿的地方,看向她,「为什么不开心?」 苏白洲大约是知道他在拿酒杯和自己交换,这次没再敷衍他。 「你确定要听?」 她声音温吞。 被她的态度惹烦,江沉晚嗤了声。「随你。」 「其实就是,」苏白洲却已经打开话匣了,在酒精的作用下,话也多了起来,语速缓慢,「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早上起晚了,被主任骂了一顿。」她掰着指头慢慢数,「吴患者,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突然发病了,把窗户砸烂,只让我一个人进去和他交涉。」 江沉晚眉头拧起,想说什么,却没打断她。 「等到处理完这件事之后,隔壁病房的患者也发病了。」苏白洲慢慢地说,「一个强迫症患者,将十个指头的指甲啃了下来,另一个精神病患者,对着新来的护士意淫。」 「下午会诊的时候,抑郁倾向的人特别多,有一个高中生用铅笔在胳膊划了十几道伤口。」 第32页 「到了晚上,」她歪头想了想,「去看了几间房,有一个房东知道我养狗,直接骂我让我去死。」 「然后,」她数到了最后一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才慢慢道,「又碰到了你。」 「.....」江沉晚指节叩了下桌面,「最后一句收回去。」 「我是说实话,」苏白洲温吞着说,「见到你之前,其实不怎么难过。但毕竟你长了张嘴。」 「....」江沉晚气笑了,「苏白洲你什——」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对方手很快地伸向他倒了开水的玻璃杯,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烫的眼圈一红。 苏白洲立刻缩回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他。 江沉晚没半点同情心,冷漠看着她吹自己的手,「活该。」 沉默了几秒,苏白洲停下吹手的动作,却起了身。 「我不跟你说话了。」 她语气很平和,却异常坚定。 「我好怕啊。」江沉晚闲闲地道,「你几岁啊苏白洲,拿这威胁人?」 听到这话,苏白洲却又没忍住开口。 「江沉晚,」她举起手,比了个数字,看上去像是胜利般,边慢慢道,「我比你大两岁。」 江沉晚挑眉,「所以?」 「所以,」苏白洲缓缓放下手,扯唇笑了笑,「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听不懂,也不怪你。」 「......」 江沉晚脸上的闲散渐渐收了回去。 他看着苏白洲转过身,走曲线的线路,慢慢向客厅的方向走。 那一边都是些以前闲置了的乐器,和废弃的曲谱,架子鼓稜角多,极容易碰上。 他淡淡嗤了声,还是抬脚,绕开吧檯,跟着她后面。 苏白洲似乎对那些废弃的乐器很有兴趣,蹲下来在吉他弦上随意拨动了两下,又在电子琴上胡乱按了几个键。 最后,她看到了放在角落的架子鼓,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鼓锤,似乎也打算敲上两下。 架子鼓的吊镲锋利,她却没半点注意,两只细白的胳膊随意晃着,背对着他在鼓面上乱敲。 江沉晚没再继续放任她制造噪音,抬脚上前,欲伸手从她手里把鼓锤拿过来。 苏白洲却像身后长眼睛似的,预判了他要来,却没想好退路,反而往后退了一下,后脑勺直接撞上他的胸膛。 距离一瞬拉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隔着衣料,对方因为酒精而升高的体温,和她身上淡淡梅子酒的清香。 他定神,还是先伸手把她两只手上的鼓锤拿了,不让她继续乱敲。 苏白洲不肯松手,被他用了点力气才抢过去,两人的姿势反而因此更加暧昧。 江沉晚颦眉,正要说什么,苏白洲却抬起了头,也学他皱眉。 客厅的吊灯下,她眼睫像是两把扑闪的羽扇,眼眸像是漫无边际的黑夜下,湖水中央点亮一盏夜灯。 下一秒,苏白洲的手掌就煳在了他的下巴。 「江沉晚,」苏白洲皱眉看他,「你别离我这么近。」 「.....」 江沉晚直接气笑了。 他觉得这姑娘是真有本事。 随便两句话,就能直接将他一直绷着的弦直接整根烧没。 他随意扔开了手上的鼓锤,垂眸,扣住了苏白洲另一边的手腕,将人直接拉着转了个方向,抵在架子鼓边。 苏白洲的表情明显还是懵懂的,慢慢缩回抬起的手,他却没想给她留反应的时间,直接上前半步,手臂撑在她与吊镲之间。 他低头,刻意停在离她鼻尖几寸的距离,骨子里恶劣的本质没再有半分的遮掩。 「苏白洲。」他眯起眼,「你看清楚点儿,这是谁的地盘。」 第15章 情歌怪 我家只有一张床。 窗外细润无声地,淅淅沥沥地落下小雨。 苏白洲唇上染了唇釉,是偏红的豆沙色,因为玻璃杯而擦去了些,像是拨开外衣的玫瑰花瓣,触感柔软而细腻。 而江沉晚只是以指腹冷漠且缓慢地蹭去那一层薄薄的颜色。 他想让她觉得难堪。 但他对面的人是苏白洲。 苏白洲只是有些木楞地靠在架子鼓边上,仍由他将自己唇上的颜色擦去了,还很听话地向周围打量了一下。 「这是你家。」 她慢慢得出他提问的答案。 江沉晚懒得搭理她。 默了半晌,苏白洲才反应过来地皱起眉。 「你干嘛摸我嘴。」 「.....」 「我们已经分手了。」苏白洲似乎才意识到姿势不合适,伸手将他推开,语气渐渐严肃起来,提醒道,「分手四年了,你别忘了。」 江沉晚一瞬有种想把她扔出家门的冲动。 他盯着她,慢慢拉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停顿几秒,才开了口。 「苏白洲,」他语气恢復嘲讽,一字一句地问她,「忘不掉的是谁?」 「是谁第一次见面就问我地址?」江沉晚冷着表情,一件一件地数,「是谁在警局报我身份证号?谁给我递饺子还欲盖弥彰?谁走在路上就要上我车?谁邀请我跟她去仁禾寺拜佛?谁开口提议要请我吃饭?」 他一连串的问题,对于一个喝得差不多的人来说并不算太好理解。 苏白洲静静地听他说话,神情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像是过了半个世纪,才温吞又缓慢地抬起头。 第33页 「江沉晚,」她慢慢地叫他名字,而后平静地说,「你讨厌我了。」 江沉晚嗤了一声。 「我看人特别准,」她脚步虚浮,却很精准地从他身边走过,到了客厅沙发的位置,弯腰收拾起上面的乐谱,「你别否认。」 她将那些泛黄的纸张垒好一摞,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又原地脱了鞋,抱着膝盖蜷在了沙发上。 「我是学临床心理的,现在在当心理医生。」她埋在膝盖间,声音闷闷的,「一眼就能看出你在想什么。」 「哦。」江沉晚随意捡起旁边的布罩,把架子鼓盖上,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我在想什么?」 苏白洲缓缓抬头,看了几秒,语速平静。 「你想把我扔出去。」 「.....」江沉晚扯唇,「猜的还挺准。」 沙发上,苏白洲又将膝盖收紧了些,更用力地慢慢抱住自己,直到整个人远看上去,像是一个球的形状。 「不是猜的,是分析加共情,」苏白洲出声解释,「还有基于对你性格的了解。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就不一定能看出来。」 江沉晚抬头看了眼时间,没管她说了什么,她就一直在继续叨叨。 「其他都能学,但共情能力是天生的。」苏白洲阖上眼,有些困了,「我感觉我还是有点天赋的,在这一方面。」 江沉晚是真的没打算理她,径直走到吧檯,把车钥匙带上,向着沙发上蜷缩起来的球体,「送你回去。」 苏白洲也抬头看了眼时间,没说什么,慢慢放下了膝盖,把鞋穿好,点了点头。 像是真的大半夜只来喝杯酒,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两人就开始各回各家。 江沉晚等得不耐烦,「你能快点儿?」 苏白洲停顿一秒,轻轻「嗯」了声,穿鞋的动作加快了些。 她站起来,鞋带系得歪歪扭扭,但还算牢固,便向着他站着的方向走。 两人到了玄关处,苏白洲却又磨蹭了下,站停,回头看了看室内的布局。 江沉晚皱眉,「你干嘛呢。」 「江沉晚,」苏白洲慢吞吞地叫他名字,视线还停留在客厅,「我还挺喜欢你家的沙发的。」 「哦。」江沉晚开了门,门锁发出滴的一声,「自己买。」 「我买不起。」苏白洲接的很快,像是很早就有自知之明,听到门把发出的声音,才回头,温和地问。 「所以想问下你,我可以搬过来这里住吗。」 「.....」 江沉晚开门的动作一顿。 只觉得极为荒唐,他手还停留在门把上,整个人反应了几秒,才慢慢回过头。 「你——」 「我没喝多,我很清醒,就那几杯不算什么。」苏白洲抢先一步说了,澄澈的眼眸看着他,「不是白住,会给你付钱的,你可以理解为合租。」 「因为你刚刚开车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这里好像离杏林医院挺近的。」她开始分析起原因,「而且你客厅的东西也都是一人份的,应该是独居吧。」 江沉晚看上去无言到了极致。 「你也不讨厌小八,不会不准我养宠物。」苏白洲接着说,「我们以前也认识,对彼此都有了解,不需要时间磨合生活习惯。」 「最后,你讨厌我,我们对彼此有情感创伤,我们也不会有合租后伙伴式爱情的发生。」她轻轻打了个酒嗝,「我可以负责公共区域的卫生打扫,如果你愿意把房租降到两千五以下的话。」 江沉晚听着她一句句地放屁,只觉得面前这姑娘的脸皮在这四年里几乎以成倍的速度增长。 「你考虑还挺周到?」他冷笑,「有没有考虑过,我家只有一张床?」 「考虑到了,」苏白洲抿唇,唇角也跟着扬了下,「所以我才说,喜欢你家里的沙发来着。」 「.....」 空气一沉。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间里,室内静的只剩窗外淅沥的雨声。 最终江沉晚还是放弃和她交流,淡淡转了身,丢下一句评价。 「有病。」 苏白洲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嘆了口气,抬脚跟上,顺手帮他关了客厅的灯。 到了地下车库,江沉晚没再允许她坐副驾驶的位置,将她赶到了后座,理由是怕她发酒疯,影响自己开车。 苏白洲没挣扎,默默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乖乖上了车,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真的没醉。 脑子里每一条想法都是有逻辑而清晰的,酒精的唯一作用是将她原本可能不会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看了这么多套房,江沉晚所住的这间,是唯一她从进门开始,就有想住下的欲望的。 方向朝南,客厅宽敞,没有多余的家具,一些杂物也可以忍受,还有她极其中意的开放式吧檯。 离杏林医院近,目测大约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 沙发也确实舒服。 但其实在问之前,她就知道江沉晚不会同意。 ——对方是说了分手之后,立马将联繫方式断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就把两人相互之间的纪念物转手当垃圾扔掉的,四年都没和她再说一句话的人。 不会允许前任住自己家这种事发生。 她越想越有些惆怅。 雨被路灯分割成一段段的碎片,又重新在车窗上汇聚成线。 第34页 青年在驾驶位开车,目不斜视,车速飙得很快,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她这个麻烦东西扔回家。 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 让她都很难想像,他们曾经牵手肩并肩地走在广州市的街巷。 苏白洲收回视线。 她看着车窗外的雨,忽然有些想不起,和江沉晚提分手的那天,娄底是在下雨还是下雪。 .... 那天从警局出来以后,娄底冬夜的冷风就直直往人衣服的空隙里钻。 她记不清两人说了什么,但记得当时手心的温度,无论怎么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都没有办法焐热。 少年穿的单薄,只套了一件低领的毛衣,显得人高而瘦,背嵴却像是寒风里低伏下去的野草一般。 两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有答案的问句。 江沉晚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苏白洲,」他扯唇,却没撑起一个弧度,「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吧。」 她低头,连同他的视线也一起迴避开。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少年的脚步转了向,向着相反的方向走。 脚步缓慢,却始终没有回头。 苏白洲靠着车窗,没能从窗外沿珠江岸的红砖小路中重构当初娄底的破旧水泥道上,少年背影渐行渐远的画面。 但车经过一盏路灯的时候。 她看着等下莽撞的飞蛾群被雨水一只只的打落,却忽然想起了那天,娄底是在下雨的。 苏白洲有些不切实际地想到。 如果当初给那个被雨淋湿的少年撑了伞。 会不会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也会好上几分。 - 酒精的作用下,苏白洲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时,又成功睡到将近八点,她的生活像是完全復刻了昨天,在明媚的清晨里牵着小八匆匆赶往医院。 主任照例在科室门口抓人,再次看到她,眉头一皱,难听的话往外飙。 苏白洲垂头安静地听着,在适宜的时候向他鞠躬道歉,十分钟以后,被放回会诊室工作。 过了一会儿,温梨打电话给她。 「洲洲!」温梨嗓音带着崩溃,「救救孩子,我这边有个刚分手的男的差点在我这割腕。」 她挂了电话匆忙赶过去,和那位男人单独交涉了片刻,对方才同意将手上的刀片放下,另一只胳膊上早就鲜血淋淋。 等解决完这边,到了病房一周一次的会谈。有的病患情况在变好,也有的越来越糟,那位强迫症患者将新长出来的指甲又重新拔光,她不得不加大他的药剂剂量。 科室一名医生一名护士辞职,精神分裂患者不断往她的病房送。 她照单全收,将午休的时间用于了解每个新病患的发病史,重新计划他们接下来的用药量。 最后到了吴患者的会诊时间。对方利用一些人民币的方式,向主任申请将一周一次的会诊改成一天一次。 苏白洲带着对方的一沓厚厚病史资料,前往他的病房。 「病房里还有什么让您觉得有威胁的吗?」 她问吴患者。 吴患者盯着病房内他亲自选的两名护士,不肯说话。 苏白洲静了几秒,还是让护士先行离开病房。 吴患者目送着她们全部出去,又让苏白洲将病房锁上,才极为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枕头底下,翻出了一块透亮的东西。 苏白洲低头写着会诊时间,抬头,唿吸瞬的一窒。 是一块锋利的碎玻璃片。 大概是吴患者上一次砸碎玻璃时,偷偷藏起来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状似不在意地看了看玻璃片,抬头温和问。 「您为什么把这个收起来?」 吴患者慢慢地将玻璃片放在掌心,「我还是觉得害怕。」 「这个病房里,还是有他们在监视我,」他抬起眼看了一圈,又迅速收回目光,「在天花板,在墙角,还有在床底,他们一直盯着我看。」 苏白洲慢慢问他,「『他们』是谁?」 吴患者不吭声。 「『他们』中间,」苏白洲换了一种问法,「有您熟悉的面孔吗?」 吴患者静默几秒,缓慢地点了点头。 苏白洲在记录本上写下这一要点。 她抬头,还想继续问什么,吴患者却突然起了身,握着玻璃碎片的手一抬,重重向她挥舞了过来。 在药物作用下,吴患者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无力,但突然的动作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苏白洲本能地用手臂遮挡。 玻璃碎片隔着白大褂,在皮肤上长长划出一道血痕。 护士一直在门外监控看着里面的情况,此刻立即破门而入,熟练地上前禁锢住吴患者,边给他打镇定剂。 吴患者扭曲着想要挣脱,边死死盯着苏白洲看,眼里的情绪深而可怖。 「苏医生,」他一字一顿,像是审判般盯着她,「你就在『他们』中间。」 第16章 情歌怪 门外忽然响起转锁的声音。…… 苏白洲默默垂眸。 手臂皮肤的刺痛感迟缓地传遍全身。 很快有护士来给她处理伤口,是新来的年轻人,看到时眼圈都红了,「苏医生,你还好吗?」 苏白洲摇了摇头。 「没事。」 只是看这种情况,她已经又被吴患者列入了危险名单,之前所做的一切的治疗计划都全部白费。 第35页 年轻护士用碘伏帮她消毒伤口,眼泪吧嗒就下来了。 「这破工作,整天和这群疯子呆着。」她声音一哽,「苏医生,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 苏白洲接过她手上的棉签,态度温柔下来。 「他们不是『疯子』。」她慢慢给自己的伤口消毒,边轻声说,「他们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年轻护士的眼泪还在流。 「试想一下,如果你生活在一个有人都在追杀你的世界。」苏白洲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你想带上你的亲人逃跑,他们却将你送进精神病院。」 「病院里的人你都不认识,要追杀你的人每天就潜伏在病房外。」她轻声问 ,「是你的话,你害不害怕?」 年轻护士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低头想了想,语气却倔,「可是世界上根本没人要追杀我。」 「可是他们会认为有。」苏白洲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我们的职责,就是进入他们的世界,将他们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的门打开。」 年轻护士似懂非懂,还是沉寂在工作以来受到的委屈,却也没再打扰她。她抹了抹眼泪,慢慢和她道了谢,转身去收拾吴患者枕头下藏着的玻璃碎片。 苏白洲将手上的伤止了血,继续记录下吴患者发病的情况,才起身离开病房。 要下雨的天气,窗外晚霞红得像风景画。 她牵着小八走在回家的路上,下雨前的空气闷沉,一路有赶公交车的学生,有开电瓶车占了人行道的秃头大叔,有下班的阿姨买了根绿豆冰棒,用里侧的牙咬下一半。 她路过之前江沉晚车坏了的路边,已经停了另一辆白色的轿车,上面贴着一张交通违规的罚单。 苏白洲只看了一眼,没有再停留。 走到破旧的小区楼,回到墙皮脱落的家中,她给自己下面煮鸡蛋,给小八放好水和粮食。 面条煮好以后,阳台外的夕阳正好沉下,雨声一点一点地落在窗沿,她在面里放一勺辣椒酱,坐在小板凳上,在电脑面前边整理病例边吃饭。 这是她每天的生活。 和高档小区里的直升电梯,酒架和曲面玻璃杯,吊灯和软沙发,不相干得像两条通往南北方向的平行线。 只要没有人越轨,两条平行线就会自始至终地平直下去。 苏白洲整理病例到近十二点,感觉到有一些困意在,便关了电脑,起身去洗漱。 躺在被窝的时候,她心中涌起一点生活回归正轨的,平凡而普通的安定感。 她慢慢阖了眼,开始睡觉。 ..... 凌晨三点。 下了一夜的雨,倒有了助眠的作用,让她渐渐进入深度睡眠。 门外忽然响起转锁的声音。 苏白洲原本并没有听到,直到小八开始用与往日不同的声音狗吠,将她从睡眠中拽了出来。 苏白洲睁开眼,耳畔正好传来锁「咔哒」扭开的声音。 她浑身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 她刚要起身去锁住房间的门,小八却飞快冲了出去。 没给她任何犹豫的时间,门口那扇老旧的不锈钢铁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苏白洲耳畔完全被勐地加速的心跳声占满,从床头拿起手机,飞快拨打了报警的电话,边从卫生间里拿了平日晾衣服的铁架,浑身发抖地向客厅里慢慢走。 电话里不断传来嘟嘟的忙音,她听见小八还在不断地叫,外面传来一声「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了」。 门外的人终于开了口,带着极重的粤语口音。 「我顶,这里面住的人还没搬走啊?」 苏白洲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又听到一个女声,「是不是之前的租客啊,还是你背着我藏了另一个女友?」 小八叫的极为兇狠,但两人似乎都不怕狗,还在外面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苏白洲那边,电话的忙音响了一阵,最后却还是没有拨通,滴地一声被挂断了。 她僵站在客厅通向房间的走廊,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一脚踢开了小八,牵着后面的女生走了进来。 男人进门,绕过玄关,看到了还穿着睡衣的苏白洲。 「我操,你站那里干嘛?」男人吓了一跳,骂了句脏话,「撞鬼了啊你?」 苏白洲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拨打报警的电话。 「我妈不是说你搬走了吗?」男人伸手揽过女生的腰,上下打量她,「你还真够能赖的。」 苏白洲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小心摁错了一个键,又把电话挂断了。 她在原地慢慢地深唿吸,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在发颤。 「...你,」苏白洲张了张唇,连说话都有些困难,「是陈俊豪?」 「对啊,我老豆就是你房东。」陈俊豪点头,边往卧室里走,「你今晚出去住,我和我女朋友今晚要在这里睡。」 「上次说好的,」苏白洲再一次去拨打报警电话,句子断成碎片,「说好月底才搬的。」 「都二十多号了,美女,」陈俊豪侧头,咧嘴一笑,「二十多号不就是月底吗?」 他站在她身边,不论是自己还是身旁的女生,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烂臭啤酒味。 「你报警啊?」陈俊豪低头看了眼她手机,依旧嬉皮笑脸的,「报啊,协议就是这么写的,你看看警察赶你还是赶我。」 第36页 「豪哥,」他旁边的女生开了口,腰软的像是一滩水,靠在他身上,「困死了都,里面的床好旧。」 「得啦,今晚将就睡一晚先。」陈俊豪在她脸上亲了下,「明天就把床给换了,换席梦思行不行?」 苏白洲依旧低着头报警,陈俊豪没有再搭理她,直接进了她的卧室。 卧室门被反手砰得一声关上。 苏白洲小腿一软,不受控地靠在旁边的墙面,才勉强站稳。 小八跑了过来,一个劲儿地向卧室里狂叫,边用手刨门。 过了半晌。 里面却渐渐传出难言的欢愉声。 「......」 苏白洲蹲站在走廊。 只觉得噁心到晚上吃的面条都在胃里翻滚。 不知什么情况,警局的电话一直没有拨通。 房内的声音没有半点消停,反而有意噁心她似的,越叫越大声。 苏白洲慢慢扶着墙面站了起来。从客厅的桌面拿起牵狗绳,给小八戴上。 小八不停地用湿润的鼻尖拱她的掌心,发出呜咽的声音,边用爪子刨门,似乎想告诉她里面的人才应该出去。 苏白洲拉了一下房间门的把手。 里面是反锁的,陈俊豪还因此骂了她一句很难听的话。 她没再犹豫,低头直接把手机上几个应用和照片全部删除了,腾出储存空间,最后点开手机里唯一留下的远程操控的摄像头软体。 因为手机内存不够,她在这间房里安装的摄像头都会存到数据公开的云端保留一周,她取消了云端的储存路径,改为存储在手机内存里。 处理好这些后,她直接牵着小八,往房门外走。 外面还在下雨,小区的道路上种的一排三角梅都被吹落在地,玫红色的花瓣被踩在泥泞的地里。 ——要去哪里度过这一晚上? 她唯一的一把伞在上班带的包里,整个包都在房间内锁着,连遮挡雨水的工具都没有。 号称二十四小时值班的门卫处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吊灯,门口值班大爷用的竹椅被夜里的风吹得不断摇晃。 苏白洲低头,翻找了一下通讯录,最终还是收了手机,冒雨带着小八跑到最近的一家宾馆。 ....... .... 「——你在想什么,」宾馆的前台,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表情不解,「没带身份证怎么办理入住?」 「况且,」他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才慢吞吞的指着小八,「你还带着这玩意儿,我们这里肯定不能住。」 小八被雨淋得像落汤鸡,两只爪子沾满了泥,不解地反用黑而圆的眼睛看着他。 「嚯,还瞪我。」服务员懒洋洋地看它,做了个鬼脸,「瞪我也没用,又不是我说了算。」 宾馆屁大点地方,前台就占了一楼的全部,服务员不让她挡在门口的地方,她被感到宾馆外湿漉的台阶上。 苏白洲第二次打开手机,犹疑了几秒,还是拨通了打给温梨的电话。 温梨的电话还设置了彩铃,是night in trouble的一首代表作。 但里面的吉他和鼓声敲响了几回,却始终没有人声的出现。 电话里又传来滴的一声。 苏白洲没有再打。 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可也算不上太大,她和小八站在宾馆的阶梯上,头顶有房檐的遮挡,倒也淋湿不到多少。 这边的视野到挺好,可以看见夜里熄了灯的小蛮腰和西塔,远处还有灯的海心沙。 ——广州这座城市。 她从大学背井离乡来到广州,这座城市能很快给人以归属感,却也能在一个雨夜的瞬间,让人感觉到自己身处异乡。 苏白洲看着窗外湿漉的车道,想着就这样过一晚算了。 小八慢慢地,温柔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将一些雨水也蹭到了她的身上。 渐渐站着也困了,她干脆和小八一块,蹲坐在台阶。 小八靠着她睡了,狗唿噜声催眠似的一阵一阵。前台的服务员点起了烟,将手上的报纸翻得哗啦作响。 楼上的住客大约在吵架,时不时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苏白洲渐渐视野也变得模模煳煳,远处的路灯也在视野里变成了小小的光圈。她眼前的那条人行道却碰巧是一个坑坑洼洼的泥泞小道,和她记忆里的那条道路一样。 困意让人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她视野内幻觉般,出现了那天雨夜里的少年。 他背对着自己走了很长的路,直到在远处缩小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雨丝和那天夜里的一样凉。 但不同的是,少年这次转过了身。 她看见那个缩小的点,又渐渐放大成了少年的身影,他淋着雨走过去的,却又撑着伞走了回来。 那个身影不断地放大在她眼前。 她眼里泛起一阵干涩的,难忍的酸意,慢慢在脑海里保存下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像是保存儿时的错题本一般放在口袋里,边闭上了眼。 下一秒,她的肩膀却被宽大而有力的温暖所包裹。 「苏白洲。」 有人在叫她。 她甚至在那一刻,想起了记忆里如同梦境般的,儿时被驮在背上,在草坪感受谷风时,背下男人温和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苏白洲。」那人语气加重了些,「醒醒。」 第37页 醒你妈呢。 苏白洲沉浸在半梦半醒的交界中,无言地想。 至少梦里没有凌晨三点闯入的陌生男人,没有不让没带身份证的养狗人士入住的宾馆。 只有一些虚无缥缈,但像小时候的玻璃糖般甜滋滋的梦境。 但外面那人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她被一股力量扶着肩膀,向上站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地前倾。她瞬间地睁开了眼,并同时扶住了所能及的支撑物。 她视线重新对焦,入眼,记忆中的少年高了许多,冷着一张脸。 江沉晚站在她面前,双手搀扶着她的肩膀,伞被风吹落到了街边不知哪一个角落。 视线对上,江沉晚眼里的情绪她看不太清。 「服了,」他僵着语气,尾音却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意,「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真难。」 第17章 情歌怪(含入v公告) 「一个月两千,…… - 雨丝噼里啪啦地抽打窗面,小八的唿噜声起伏有力。 苏白洲坐在她才夸过舒服的沙发上,依旧是蜷抱着双腿的姿势,她旁边放了一沓折好的毛巾和灰色毛毯,因为叠得太过整齐,从放到她身边到现在她都没忍心去碰。 他还是有点变化的,苏白洲想,至少比以前会叠东西了。 江沉晚把她和小八捡了回来——那态度就和捡了只小猫小狗回家没有区别,除了那句「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真难」以外,青年没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把她和小八领到家里,一个丢了一叠毛毯,就自己进了房间。 甚至连一句「你大半夜不睡跑街上有事吗」都没有问。 以至于她也没好意思问对方,「凌晨三点在宾馆外准备干什么」。 那边响起一阵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是江沉晚进门时烧的热水开了。 也没说给谁,就单摆了个空的玻璃杯在吧檯上。 她起了身,过去把热水壶的插头给拔了,但也没好意思给自己倒。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房门开了,江沉晚走了出来,自顾自倒了一杯热水,连带玻璃杯一起端进了房间。 房门再一次地关上。 有他这么个举动,苏白洲猜测这整间房除了自己和小八所占据的三分面积以外,对方都不太想让自己去沾染。 她尽量又将膝盖缩了缩,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占地面积再减小一些,头搭在膝盖之上。 近凌晨五点。 不知是小八的唿噜声和窗外雨声太过催眠,还是关了窗的客厅太过温暖,苏白洲渐渐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朦胧之间,她感觉眼皮外的灯暗了下去。有窗帘被拉上的细微声响,还有不小心撞到什么乐器发出的嚓得一声。 但因为太困,她始终没被这些声音扰醒,只觉得自己似乎睡在小八的肚皮之下,毛茸茸且暖和。 那天夜里,她梦到了儿时的旋转飞椅,雨天和少年奔跑在草地里,第一次听到他弹奏的吉他音。 梦到了第一次跟少年去livehouse,因为两个人走散,江沉晚跳上了舞台借麦克风叫她的名字,隔着人山人海,少年给她唱了首情歌。 她在人群里踮起脚,可是前面的人太多了;她奋力地举起手,还是淹没在茫茫人海里。 她看着前面的人不断往舞台上挤,自己和少年的距离越来越远,却怎么也拔不动脚,只能在原地委屈地鼻子发酸。 这时候还有人在她耳畔,用很兇的语气喊她。 「苏白洲。」 她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那人还拽住她的手腕,不断把她往更远的方向拽,她眼泪决堤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外落,实在气不过,干脆抬手就向着对方脸上扇了过去—— 啪得一声,极为清脆地响起。 苏白洲愣愣地举着手。 愣愣地看着眼前,自己掌心下江沉晚面无表情的脸。 她另一只手腕被江沉晚拽着,上面有吴患者昨天发病时划下的痕迹,因为被雨淋了水,这会儿没有半点消肿的迹象,变成暗红的颜色,丑陋地扒在她的手腕内侧上。 她一颗眼泪还挂在眼眶里,转着没有掉下来,此刻被对方阴沉的气场,硬生生逼了回去。 「......」苏白洲默默将掌心从他脸上移开,「....罪、罪过。」 江沉晚面无波澜,将她的手腕抬到她眼下,露出那条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缝般的伤口。 「怎么弄的。」 苏白洲瞥过手臂上那道伤口,和他解释,「昨天病房里病人发病,不小心划到的。」 她感受对方握着的力气稍微松了些,便也用了几分力气挣脱开,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伤口。 「很浅的,过几天就好了,」她仔细判断了下,「可能昨天碰了水有点发炎,就看起来比较严重。」 江沉晚在一旁面无表情听着,手揣回口袋,看了几秒,给出了结论。 「关我屁事。」 「....」苏白洲撑着沙发起了床,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那块灰色的毯子,可能是昨晚冷的时候不自觉给扯了上来。 桌面有一杯放温了的开水,热气缓慢地停在玻璃杯沿,大概是江沉晚忘了喝。 她脑袋还有点昏,坐起来时眼前黑了黑,过了几秒才好起来。 小八热情地趴了两条腿上她的膝盖,在她身上四处嗅嗅, 第38页 苏白洲看着光线不太多的室内,眯了眯眼。 「——这是几点了。」 她喃喃自语。 江沉晚没搭理她,起了身,向吧檯走。 苏白洲也没有想到能从他口里得到答案,默默从沙发缝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亮屏看了眼。 临近中午十一点。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凝固了一秒,那点零星的困意瞬间消逝。 她又确认了两眼,没有再犹豫,转身掀开小毯子,穿好鞋起身,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一身睡衣裤,上班要带的资料也一份没有。 苏白洲又再次跌坐回沙发。 抱着膝盖静默几秒,她抬头,看向在吧檯不知道干什么但一直伫在原地的江沉晚。 空气静了几秒钟。 「江沉晚。」 苏白洲温和出声,像是家长对还挂着鼻涕的小孩,像是老母鸡慈爱地看还不会走路的小鸡仔。 「.....」 江沉晚连头都不想抬。 「我就再问这一句,」苏白洲继续说,边承诺,「之后保证不再烦你。」 大约是她开的条件听上去极有诱惑力,江沉晚微微抬了眼。 「说。」 「你家,」她顿了顿,眼里的光不知是被什么欲望点亮的,「可以点外卖吗?」 「.....」江沉晚扯唇,小幅度地点头,「嗯。」 苏白洲似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抬起头。 「那,」她停顿了下,用很讨好的语气,「外卖能送上楼吗?」 江沉晚收回了视线,像一次只能往外蹦一个字,「能。」 苏白洲彻底放心下。 过了三秒,沙发上的人又抬起头。 「那你要吃点吗?」 「......」 江沉晚语气透着不耐,「要。」 苏白洲下意识「嗯」了一声,似乎是对他的回答不太以外。 停了半秒。 「...等会儿,」她没忍住再一次抬头,有些茫然,「你刚刚说的是要?」 「......」 江沉晚转身进了房门。 ...... ... 半小时后。 吧檯上摊开两盒沙县饺子,坨掉的花生酱拌面黏煳煳地呆在碗底,两份枸杞乌鸡汤缓缓冒着热气。 小八蹲坐在吧檯旁,黑圆的两只眼睛充满憧憬,口水顺着牙缝晶莹地挂在嘴边。 苏白洲把一只站了醋、花生酱和辣椒酱的饺子往嘴里送时,接到了房东打来的电话。 她摁下接通时,江沉晚正好从房门出来。 「餵?」 她放轻了声量。 「我听我儿子说,你还没搬走得?」陈房东的广普从电话里穿透屏幕,「你怎么搞的啊,不是说好月底搬吗?」 过了一整晚,再加上此刻有东西吃,苏白洲现在内心静得像一潭水,对方噼里啪啦的质问扔下小石子,也只轻轻漾起丁点大小的涟漪。 「你再这样拖,我就报警了我告诉你,」陈房东先发制人,语气很沖,「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的?还说话不算数的?」 苏白洲慢慢咽下了饺子,等他骂完,才开口。 「我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陈房东一愣,粤语下意识地彪了出来,「乜嘢?」 「摄像头,」苏白洲心平气和地重复,「您的儿子昨晚凌晨三点闯进我家,带他女朋友进了我房间,都被录下了。」 江沉晚在那边慢条斯理地拆一次性筷子,把上面的毛刺剃掉,闻言动作停顿半秒,还是继续。 「你这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陈房东一下火了,「你怎么能在别人家里装摄像头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警察来抓你啊!」 苏白洲试着把那碗坨了的花生酱拌面分成两份,「那您报警吧。」 江沉晚看着她动作,皱眉,「我不吃那个。」 电话那边瞬间没了声音,苏白洲将整份拌面都放在自己的面前,加了勺辣酱。 「您要是不觉得自己理亏,应该早就报警了。」她慢慢吃了口面,有些含煳地继续说,「您又不是什么会给我留余地的人。」 「我也不想存着那些噁心的录像,」苏白洲捧起汤碗,递了一份给江沉晚,边道,「月底是指八月以前,我会搬走,之后你们谁想来住都可以。」 江沉晚瞥了眼汤,「不喝。」 苏白洲默默把两份汤都放在自己面前。 「你别扯这些!」陈房东冷声说,「你先把录像给我删了,再跟我来谈条件。」 「八月以前,你们把另一个钥匙留在我家,保证不会再有人不经我允许进来。」苏白洲感觉单手吃饭不是特别方便,便加快了语速,「我搬走前,会录一段把录像删掉的视频发给您。」 「您好好考虑一下,等您儿子和儿媳走了以后和我说一声就好。」她低头喝了口汤,暖意从喉咙滑进胃里,「还有,我房间的床单被套枕套,麻烦您让您儿子给我换成席梦思的。」 「就这样,」苏白洲将手机放下,食指移到挂断键,「拜拜。」 房东的话被掐断在空气里,苏白洲将手机放在一边,从汤里挑出一块鸡肉,弯腰餵给小八。 小八饿了一早上,囫囵吞枣地就吃了下去。 饭桌上静了下来。 苏白洲继续吃了几口面,感觉到胃里有些撑了,才放下了筷子。 第39页 她抬头,发现江沉晚的那份饺子只动了几个。 「你吃完了吗?」苏白洲有点儿惊奇,「我记得以前,这样一份饺子你可以——」 「苏白洲。」 江沉晚打断她。 「跟这些人渣,」他僵着语气,脸色也不太好,「你客气什么?」 「....」 苏白洲平和看着他,「席梦思很贵的,我没和他们客气。」 「和我讲话时不挺沖的么,」江沉晚嘲道,「和那群人渣倒是一口一个『您』的?」 「那,」苏白洲继续吃了口面,「我以后和你说话,也客气点儿?」 「......」 「......」江沉晚扔了筷子,起身,「有病。」 苏白洲继续低头吃面。 花生酱吃多了会腻,坨了的面口感不好,但总归不能浪费。 江沉晚从吧檯旁边绕过,径直往房间里走。 门被砰地一声合上。 小八发出害怕的呜咽声。 苏白洲继续慢吞吞地吃面,筷子停了停,思考着是不是加点饺子里的醋,面会更容易下咽。 她正打算实践一下,却又听到里面房门打开的声音。 江沉晚戴了口罩和鸭舌帽,看上去像是要出门。 他眼神淡漠,向客厅外走,绕开了上前讨好的小八,路过吧檯时,停顿了下。 「餵。」 苏白洲倒醋的手一抖,抬头。 「我这房,也是租的。一月六千七。」江沉晚看着她,像什么无情的报数机器,「下月到期。」 「.....」苏白洲茫然,「....?」 江沉晚语气不耐,「租么。」 租你个大头鬼鬼,苏白洲想,边摇了摇头,「租不起。」 「......」 青年看上去无言到了极致。 苏白洲继续耐心地把饺子盒里的醋汁儿往面里倒,就听到那边青年的嗓音再次响起。 「一个月两千,合租。」 他像是被人用枪抵着后背似的,表情极为不情愿,语速却快,低头看她一眼,淡漠道。 「租不租?」 第18章 情歌怪(三更合一) 手腕被他摁得发酸…… 「——租不租?」 阳台的窗帘被风吹鼓, 室外雨后天晴的金色阳光泄了进来,落在两人的轮廓线上。 灿烂阳光下,苏白洲仿佛闻到阳台外久违的, 带着一丝鸡蛋花香甜味的清新空气。 「租,」她几乎是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 「租的。」 青年一身要出门的行头,等她给了回復, 便没再看她,俯身在玄关处穿鞋。 「江沉晚。」 苏白洲抓紧时间叫他。 他抬起头。 苏白洲看着他,真诚道, 「谢谢你。」 是她这么久以来对他的最诚恳的一次道谢, 几乎要到了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程度。 还没等对方开口, 苏白洲就已经想起了对方之前说她道谢没诚意的话。 「如果你有空的话, 」她又急忙补充, 「上次没请你吃的饭,我想再请你吃一次。」 「吃什么都可以的,」她下定决心要大出血一次, 带着释然的语气, 「地点你定就好。」 阳台泄进室内的阳光下,江沉晚听着她的话,边慢条斯理地把鞋穿上, 才直起身。 「今天没空。」 他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 苏白洲点头,「你有空的时间都行。」 「晚点可以。」江沉晚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儿吃吧。」 苏白洲微微发愣。 是允许她今晚就能住进来的意思吗?她快乐得想要吐泡泡,那她房租是从八月份交起还是要补上七月份的? 但这个时间问这个问题太破坏气氛,她决定先把这个问题压一压,抬起头继续问。 「那你大概是几点——」 玄关处空空, 江沉晚已经出门了。 她的问题被掐断在空气中,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心情依旧好得炸开一朵朵烟花。 苏白洲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一次性餐具,没忍住又好几次向着客厅的方向看了又看。 还是放满了乐器的客厅,窗帘布被晒得透明,沙发上有一小块凹陷下的痕迹,被窗外阳光温柔地染成金黄的颜色。 ——她找到地方住了。 苏白洲暗暗想着。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像是寄居蟹找到了属于它的贝壳,她找到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在城市中短暂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地方。 ...... ... 苏白洲难得地向主任请了一天的假。 她攒了许久的年假终于派上了用场,被气得鼻歪的主任一笔勾销。 请假的一天里,她回到了原来住的破旧小区楼里,到了家中,陈俊豪和他的女友已经不在了,房间里床单虽然没有换成席梦思的,但也和原来的不一样。 客厅的桌面上甚至放了一份果篮,便签上陈房东潦草的字迹向她道歉,希望她尽快把视频删了。 苏白洲看了两眼,把便签收下,果篮依旧放在桌面,开始收拾行李。 自从养了小八,她就搬到了这个地方住,零零散散的东西也买了不少。 她想着自己在那边可活动的区域也比较有限,很多东西干脆没有带,但收拾到最后,还是塞满了两个大的行李箱和一个蛇皮袋。 第40页 她最后把安装在客厅和走廊的监控摘下,拍了照片。 苏白洲没回,坐在沙发上歇了会儿,看着面前那块脱落的墙皮,发了会儿呆。 她还是打电话给了维修的师傅,约对方上门来重新粉刷。 白天工作的时间,师傅很快上了门,带了一个小徒弟,两人动作利索,很快将那片裸露的墙面粉刷好。 刷完以后,师傅擦擦汗,问她,「这墙都好几年了吧?其他地方迟早也会脱,要不一块给你都重刷了?」 苏白洲谢过他,摇头,「不用了。」 送走维修的师傅后,苏白洲想在手机上叫个计程车,才发现自己昨天把微信都卸了,还没安装回来。 她手机内存不够,便没太多犹豫,把昨天的监控录像给删了,录了屏,重新把微信下载回来,和拆掉的监控一併给陈房东发了过去。 对方很快回了句「收到」。 她返回微信聊天,才发现温梨一大早给她发了很多信息,说自己昨晚那个点已经睡了,问她早上怎么没来。 苏白洲随口编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给对方发过去。 继续往下滑,才发现江沉晚在夜里给自己发了个问号。 她有些不明所以,倒也没计较,把刚刚没问到的他准备几点回来吃晚饭发了过去。 一切处理完后,苏白洲想起昨晚报警电话一直没打通,又点进通话记录里想检查一下。 她手指点开通话界面。 才发现,昨晚自己以为打给警局的每一通电话,都打给了江沉晚。 她存了当地警局的号码,备註和江沉晚一样是j开头,大约是昨晚太过紧张,没有看清就一阵乱按。 因为这几通电话记录。 苏白洲原本喜悦的心情,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个薄如蝉翼的气泡。 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漂浮着的思绪,到此刻才像是落了地,开始清醒地思考到,自己是不是在给江沉晚添麻烦了。 对方原本也不需要合租,一个人住得舒服,大约是看自己可怜,念在一点残存的情谊上帮她。 虽然在印象里。 江沉晚并不是会念及旧情,委屈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的人。 但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像是雨天的乌云,笼罩在那些幸福的泡泡上挥之不去。 苏白洲定了定神,还是决定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对方提一下。 ....... ... 苏白洲带来的东西不多不少,但一次性搬完,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她将行李从计程车上一件件搬运到公寓楼下,才发觉江沉晚没给自己电梯卡,她只能从住的地方下到一层,却没有办法再自如地上去。 她坐在大堂的沙发,静默几秒,还是给江沉晚发了一句「在吗」。 连同那句问他几点回来吃晚饭的消息,江沉晚都没有回。 她只能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 这栋公寓楼是独立的楼盘,大堂的一楼装修得像是什么五星级的酒店,中央悬挂了一盏装饰性的水晶吊灯,值班的保安岁数不小,但长相看上去就是不好惹的人。 保安也注意到了她,吊眼一抬,审视般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四目相对。 苏白洲先一步地开口,「大爷。」 大爷保持沉默。 苏白洲继续温和道,「您皮带系反了。」 大爷:「......」 ....... ... 江沉晚一整天,都在忙音乐节排练的事情。 一开始准备在音乐节上演奏的新歌,因为主办方忽然加了一位当红网络歌手进来,导致他们的演出时间缩短,新歌可能没办法上。 「操,」键盘手狄安性格躁,直接骂人了,「哪有他们这样的?当我们很闲吗?说换就换?」 「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不唱新歌了吧,」鼓手许染也头疼,「要不然前面的主打歌不唱了?」 「那是之前就定下了,印在节目单上的。」贝斯手刘茂森嘆气,「改了的话就得交违约金。」 排练室里气压低了下来,狄安气不过来,又骂了几句主办方。 「中场,」江沉晚开口,「不是有十分钟休息?」 几人看向他。 每个演出切换时,中场会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用来给下一场演出的人员试音和调整。 演出的出场费是按时间算,中场休息并不包括在内。 他这样说,几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这么着吧,」狄安长舒了口气,「咱们吃亏也不能让歌迷失望。」 「中场没休息的话,那不得吃多点儿?」许染扬唇笑,「晚哥请吃夜宵不?」 问题解决了,几人又变得没心没肺起来,吵着晚上要去哪儿开锅。 又排练了几次新歌,一行人去了以前驻唱过的酒吧。因为老闆认识,给开了卡座,室内光线暗,倒也很难被认出来。 一行人喝开了,说话也没个边儿。 喝酒时向来都是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江沉晚坐在一旁,很少搭腔。 几人闲聊到以前还算熟悉的几个乐队,现在都签了公司,背后有人撑台,和主办方说话都硬气几分。 「别的不说,就那后插队进来的网红,我看过他直播。」狄安嗤了一声,「唱得跟鸭似的,就靠脸长得还行,唱歌还得秀腹肌,愣是一堆人看。」 第41页 「队长,你要不也考虑开一个直播呗?至少把微博给用起来,」狄安开始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每次我一发微博,那些歌迷就问『晚哥呢』,我真的很难受。」 「别了,还嫌黑我们的不够多?」许染踢他,「就队长那张嘴,十句话直接让人路转黑。」 「我怀疑那些搞节目的也是怕了队长这张嘴,」刘茂森嘆气,「不然就晚哥这资质,还有那些小白脸什么事儿。」 他们一人一句地拿江沉晚打趣,江沉晚像是和自己没太多关系似的,只是喝酒。 过了会儿,他才淡淡冒了一句。 「《夏日唱作人》的节目组,」他垂眸,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昨天又来找了。」 三人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夏日唱作人》是去年才开始举办的节目,邀请各界不同的音乐人进行限时原创和现场演唱,每三轮淘汰一次。 去年因为节目对音乐的纯粹性,在一群花里胡哨的综艺里脱颖而出,一时获得了不少关注度,对第二季的唿声很高。 几人都还记得,去年节目组上门邀请江沉晚去参加的时候,江沉晚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带上整个乐队。 节目组以人数限制为由拒绝了,江沉晚便也没有去参加。 因此三人很长一段时间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儿。 「队长,你今年必须参加。」狄安最先开口,一把抱住江沉晚手臂,「晚哥,好哥哥,你别一根筋,等你大红大紫了再带飞我们不也一样吗?」 「对,你一人吃饱咱们全家不饿,」刘茂森抱住他另一边的胳膊,「甭管能不能带咱们,咱们就是上去给你伴奏也不亏。」 当初几人一同商量的要做独立乐队,至今依旧是单枪匹马地在市场上创。但近几年明显感觉到做独立乐队的难处越来越深,第一就是资金的匮乏,第二就是宣传被打压。 虽然在乐队圈里,night in trouble能算得上第一梯队,但只要走出圈外,几乎很难有人能认得出他们的名字。 即使有破圈的作品,被记住的也只是歌曲和被其他公司推出来的翻唱者,还不一定找他们授权。 上节目就相当于一次免费的宣传,只是不以night in trouble的名义,而是以江沉晚个人的名义。 但难处摆在那,无论他去不去都始终是道坎儿。 「队长,你肯跟我们说,应该心里拿定主意了吧?」许染冷静些,拍了拍他的肩,「但不管你决定是什么,今年我们架都得把你架上去。」 靠在江沉晚左右肩膀上的两男人立刻会意,抬起手作出要架起他的姿势。 「.....」江沉晚用手肘将两人抵开,「想造反?」 三人各自坐好,依旧拿期待的眼神看他。 知道他酒量不怎么样,狄安起了点儿坏心思,先将话题扯开,聊起了别的,期间一个劲给江沉晚倒酒。 对方像是心里想着事儿,依旧没参与他们的谈话内容,酒倒是一杯一杯地喝。 到最后,他将玻璃杯放下,脸色倒是和平常无二,只是漆眸不再似刚刚的懒散,带了点冷,没什么状态。 他靠在沙发垫,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看了眼。 狄安见机会来了,便又问,「队长,这事儿成不成啊?一会儿就把上节目定下来呗?」 江沉晚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几秒,末了还是淡淡抛一句。 「再想想。」 ...... ... 因为喝了酒,江沉晚没有开车,看着其他几个醉得也不清的都上了的士,自己也打了车。 他本意就没想再回去住,但刚刚那会儿看见了苏白洲几小时前给自己发的「在吗」,和那句「什么时候吃晚饭呢」,内心慢慢地被挠起极小的一点儿涟漪。 他还是给司机报了公寓的地址。 等目的地到了,他进了公寓楼的大门,刚走到大堂的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大爷,您不能这样和阿姨说话。」那声音软而温和地道,「这样说吧,您是属于痴迷型依恋,阿姨是属于轻视型依恋,您如果一直逼阿姨留下的话,她反而会更选择离开。」 紧接着是另一个熟悉的,疑似他家楼下门卫大爷的嗓音,「那....那这种情况,我要怎么办 ?她都跟我闹脾气说要回老家了,我又没办法....」 「对于轻视型的恋人的话,其实我还是建议您不要太过多干涉她的决定,」那声音又道,「您可以试一试回去和她说您不会阻止她回去了,只要她开心就行。她就会觉得您好像也有些若即若离的样子,就会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你讲的倒也....还挺有道理哈?」老大爷沉思几秒,「行,我就照你说的做吧。不过姑娘,你真住这栋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大爷,我刚搬来的,在等我室友呢。」苏白洲笑着回答,「他一会儿就——」 「——苏白洲。」 江沉晚进了大堂的门口,看向她,淡漠出声。 苏白洲眼眸一亮。 「大爷,我室友来了,」她提起周围大包小包的行李,笑着和大爷道别,「那我先走了。」 老大爷闻声转头,认出了门口那个带黑口罩的小伙是楼里的住户,压低嗓音和苏白洲道。 「哦,原来你和那小伙是一对啊?」老大爷八卦兮兮的,「你刚刚说的什么心理学的依恋类型,什么害怕轻视的,你男朋友是什么型?」 第42页 江沉晚在那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我们不是那关系,」苏白洲忍着笑,权当科普心理知识了,小声和他分析,「不过他应该是安全型。」 老大爷没听见前面一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问,「那姑娘你是什么类型?」 苏白洲抬眼,压低嗓音,「我是害怕型。」 「那按你刚刚说的,」老大爷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她讲给他的依恋关系,也小声说,「你俩不是挺配的?」 江沉晚似是懒得等了,直接迈开腿,往电梯的方向走。 「大爷您记性真好。」苏白洲煳弄了过去,拖着行李大步跟了上去,「大爷我先走了,再见。」 她快步走到江沉晚的身后,因为一路拖着行李,有些喘气。 青年的背嵴直得像沙湾里的松树,侧颜像是用刻刀雕琢的一般,身上除了平里自带的,不知名沐浴露的气味以外,还散了点淡淡的菸酒味。 她记得江沉晚以前并不抽菸,但不知道现在他会不会沾染上了这个习惯。 大爷在后面不满地问,「小伙子,你女朋友行李你都不帮忙拿一下?」 苏白洲心跳一停,回头摆手,「大爷,我们不是——」 她回头的同时,手上莫名一空,准确来说是手上的行李莫名被抢了去,等她再定神去看,行李箱和蛇皮袋都到了江沉晚手上。 大爷还在火上浇油,「这才像话吗,想当年我追我家老太婆,那是一点重的都不会让她提。我当年那可是....」 电梯门慢腾腾地拉开。 大爷絮絮叨叨的回忆被搅乱在电梯运作的声音里,苏白洲跟着江沉晚上了电梯,沖大爷挥了挥手,直到电梯门快速地合上。 江沉晚将食指从关门的摁键上挪开。 电梯里静得能听见外侧齿轮转动的声响。 不知道为什么,苏白洲莫名感觉,从刚刚开始,身旁的青年身上,散着浓浓的、难以化开的低气压。 一整天下来,苏白洲其实积压了一堆的问题想要和他解决。比如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找人合租,如果是的话水电费要怎么分摊,她和小八的活动区域是多少,吧檯能不能用来做饭,小八如果随地大小便要怎么办之类。 但对方目前这幅表情。 让她在脑海里,翻箱倒柜地找,只找到一句比较合时宜的话。 「江沉晚,」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电梯门也很合时宜地拉开了。 苏白洲主动地想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行李却被轻飘飘地提了起来,她挂在行李箱上的蛇皮袋跟着重重一晃,成功啪地一声甩到了她的额头。 「......」 苏白洲捂着额头后退几步站稳,就看见江沉晚出了电梯门。 ...他生气了? 苏白洲捂着额头想,可是他生气什么? 生气自己只顾和大爷聊天,没准备晚饭? 没给她电梯卡的人明明是他,她为此等了他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只能和保安大爷聊天解闷。 苏白洲揉了揉额头,抬脚跟上。 江沉晚开了门,将行李放在玄关处就松了手。小八饿了一整天,嗅到蛇皮袋里有狗粮的气味,极为狗腿地就扑上江沉晚的大腿嗷了几声。 苏白洲迅速把蛇皮袋里准备好的狗罐头拿了出来,走到阳台的地方给小八放下。 小八成功被引诱了过去。 江沉晚径直走到吧檯,从流直饮水的水龙头里自顾自倒了杯水喝。 苏白洲无声地把行李移到沙发旁边的位置。 她在蛇皮袋里掏啊掏,把一大袋的狗粮拿了出来,装水的盆小心放在地面上,给小八放好水和粮。 最后再打开了其中一个行李箱,她拿出了平时煮面用的小锅和两袋屯了很久的火鸡面。 苏白洲把小锅拿了出来,看向江沉晚。 「火鸡面,我现在做,」苏白洲试探问,「可以吗?」 「不是我故意不想请你吃好的,我忘记问你要电梯卡了。」苏白洲把责任往身上揽,温声和他解释,「所以一直等到刚刚,实在来不及买什么别的。」 小八吭哧吭哧吃罐头的背景音里,空气传来青年不带什么情绪的,淡淡 「嗯」的一声。 苏白洲松了口气,拿起面和锅走到吧檯的地方接水煮面。 江沉晚微微侧身,让开一点位置,闲闲地盯着她煮面的动作。 苏白洲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默默把两份面都拆了,放进锅里,倒上水煮。 过了片刻,她实在没忍住,侧头对上对方的视线。 「我不会下毒的。」 她语气诚恳。 「谁知道呢。」 江沉晚接的很快,表情微嘲。 「......」苏白洲没想到他还真是在担心这个,一瞬有些无言,忍了忍还是问,「请问,我又怎么你了吗?」 煮面条的汤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些汤汁被溅到锅盖上。 「是不是不想和我合租了?」苏白洲慢慢猜测,「如果不想了的话,你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以这种态度对我。 后半句苏白洲忍着没说,因为好像无论租不租,对方的态度都是这样。 「苏白洲。」 江沉晚漠然叫她。 第43页 自从两人都不在装不认识对方,江沉晚对她说话就总爱连名带姓地加上她的名字。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内心汹涌澎湃到现在只想让他别念了。 「你没有电梯卡,」江沉晚眯了眯眼,语气很淡,「不会和我说一声?」 「我说了的,」苏白洲简直觉得这人黑白颠倒,愣了愣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没有回我而已。」 「你那叫说了?」江沉晚挑眉,「你给我发一句『在吗』,谁看了不以为你要借钱?」 这人好像有那个大病。 苏白洲在内心疯狂反驳,我闲得嗝屁才找前任借钱。 「我没回,你不会多发几条?不会打我电话?」江沉晚不爽道,「和楼下老大爷你倒是挺多话讲。」 这他妈和楼下老大爷又有半毛钱关系,苏白洲已经不想吐槽了,这都哪跟哪的这人? 感觉他这状态,像是在外面受了气,回家随便找个人就发火的样子,苏白洲没再和他争执下去。 手机上的计时器滴滴嘟嘟地响了起来,面条已经煮好,淡淡的香味飘逸了出来。 苏白洲忍气吞声地把锅盖掀开,将面汤倒掉,拆开调料包将辣酱挤了进去,完全没看到上面一行『根据口味适度调放』的几个大字。 她用木筷子搅拌了下,直到面条都裹上油红色的辣酱汁水,才把海苔碎和芝麻撒了上去。 面条看上去极有食慾,苏白洲短暂地从两人不愉快的对话中脱离出来。 她发现了江沉晚平时拿玻璃杯都是从吧檯上面的橱柜里拿,猜测碗筷大约也在那个地方,便踮起脚想要从橱柜里拿两个碗。 才踮起脚,刚刚下去的气儿又蹭蹭往上冒。 不是。 试问有谁,会在自己家里,把橱柜装得比一米六几还高。 她垫着脚都够不到。 他是不是!存心的!! 苏白洲想着要不干脆她一个人吃算了,正打算放下垫起的脚,在她身后,江沉晚就上前,伸了手,慢条斯理地拉开橱柜的门。 随后,苏白洲听到她头顶上,男人淡淡嘲了两个字。 「矮子。」 「.......」 ——矮子。 苏白洲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 还在娄底一中的时候,她的笔袋一次被班上的男生扔到了空调上,等看热闹的人散了,她才一个人在桌上架了把椅子,却连空调都够不着。 她独自站在熄了灯的教室,寻思着再加一张桌子够不够高时,江沉晚就从前门进来了。 少年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浑身的汗,手上还拎了几本乱七八糟的作业本。 「我来给你送我明天要写的作业。」江沉晚喘着气儿一口气说完,状似无意地看她搭起的高台,挑眉道,「不是,你想上天?」 「没有,」苏白洲云淡风轻地回答,边走过去接过他的作业本,「什么时候要交?」 「都行,后天吧。」江沉晚有些煳弄地回,抬头看了眼,微停顿,「那是你笔袋?」 苏白洲抬头,顺着他视线看了看,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又欺负你了?」少年语气不太好,「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这不是看到了。」苏白洲低头随意翻了翻手上的本子,「这些之前不都做过了吗?」 江沉晚没接话,径直向着她搭好的高台,几步跨上了凳子,站起来。 少年个儿高,重心在空中就不太稳,看上去随时会倒,但离空调的距离也比她近了不止一点半点。 苏白洲立刻放下手里的本子,走过去在下面扶住凳子。 担心他摔,苏白洲皱着眉对他说,「你下来,我笔袋不要了。」 江沉晚没理她,甚至还踮起脚,最终够到了笔袋,整个从空调机上扯了下来。 他吊儿郎当地勾着笔袋的吊坠,在手上摇晃,额角的汗一滴滴地从下巴滑落。 「学姐,」他笑,故意问,「笔袋不要了?」 苏白洲抿了抿唇,「你先下来。」 江沉晚闲闲散散地站在凳子上,依旧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反而半蹲下来,单手拎起她的手腕,将笔袋放在了她的掌心。 「以后解决不了的事儿,就告诉我。」少年不太温柔地在她头顶揉了下,眼里笑意很深,刻意加重了三个字,「小矮子。」 ..... 那时少年口中的『矮子』,和现在对方念出来的完全不同。 现在的这两个字,完全就只带着攻击和挑衅的意味。 江沉晚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微微低头,淡漠地问。 「要拿什么,」他语气像是她欠了很多钱,「说。」 「......」 苏白洲攥成拳的手松了又紧,冷不丁冒了一句,「拿个屁股。」 「噢。」江沉晚似乎对她这态度一点不意外,但话却说得自己像是个受害者,边挑眉边道,「帮你拿东西,就是这个态度是吧。我记得你和楼下那大爷聊天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所以到底和楼下老大爷有什么关系啊!! 苏白洲忍着火儿,只想把他推进实验室的核磁共振机器里看看他大脑什么构造。 她抗拒地用手肘抵着身后的人,让他和自己保持距离,边挪动脚步想要从他身下走开。 「....你和楼下那老大爷聊的有说有笑?」江沉晚依旧堵着她的退路,还揪着老大爷不放,「我现在帮你拿个东西你还跟我说脏话?」 第44页 「屁股是脏话?人人都有屁股好吗,」苏白洲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起头,「那我当年学人体结构的时候老师都讲了多少句脏话了。江沉晚你思想不要这么低俗龌龊,我说拿个屁股的意思就是——」 啪的一声。 室内的灯忽然之间全部暗下。 苏白洲知道自己说错话,因为这突然的停电,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牙齿一嗑,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她正准备往旁边移开,因为这舌尖的刺痛,脚下一乱,自己绊倒自己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随后就是扑鼻的酒水气味,一点淡淡女人的香水味和不知名沐浴露的淡淡清香。 苏白洲被这混杂的味道沖得皱了下眉。 小八在那边疑惑地汪了一声,似乎感觉气氛不对,又慢慢收了声音趴下。 苏白洲站稳脚跟,摸索着视线内的可及物想要站起来,手腕却被人重重地一摁,抵扣在身后的吧檯上。 「说完,」江沉晚在她的身后,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是什么意思?」 「......」苏白洲编不出来,硬生生地把话题转了,「你家经常停电?那真是太不巧了。我这个人其实还挺怕黑的,经常停电的话我就——」 「不是,」青年漠然打断,「我把灯关了。」 「......」 「.....」苏白洲有口难言,「...你关灯做什么?」 江沉晚没接话。 苏白洲手腕被他摁得发酸,被人抵在吧檯也算不上什么好受的姿势。她小小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没挣脱开。 「....江沉晚,」苏白洲轻轻嘆了口气,「你干嘛呢这是在。」 黑暗中,他只能看清对方脸部的轮廓,光洁的脸颊比从前瘦削不少,长睫微闪,眼眸依然动人。 但话语里,却都是灰尘和泥土般的,对他的疏离和淡淡的倦意。 喉间慢慢地涌上一丝涩意,他喉结滚了滚,手上力气微微松开。 「你喝多了,是不是?」苏白洲终于得以从他的禁锢中脱离,转过身,一双亮澄的眸子看他,「我行李箱里有蜂蜜,我去拿来给你泡一杯。」 她说完,站停了会儿,确认了他的状态后,才从他身前走开,到侧边找了一下开关的位置,重新把等打开。 吊灯偏黄的光线,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刺眼。 苏白洲从客厅的行李箱里拿出一罐蜂蜜,走过来,用他刚刚喝水的玻璃杯在直饮水处接了一杯温水,加了几勺蜂蜜搅拌均匀。 琥珀色的蜂蜜渐渐融化成一杯浅色的蜂蜜水,被一只皙白的手端给了他。 那只手的主人,眼眸里带着对他关切,但也仅仅是关切而已。灯光之下,像是透亮的玻璃珠子。 但他此刻的想法,却像是荷下的淤泥一般,全都是阴暗晦涩的,见不得光的难堪念想。 想蒙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想继续在刚刚的黑暗里,将人抵在墙角,将她欠下的债一点点地偿还。 但他还不需要到那一步。 对面的人可能现在就想跑了。 江沉晚闭了闭眼,接过她递来的蜂蜜水,仰头喝了。 淡淡甜腻的味道顺眼咽喉滚落,滑入被酒水灌满的胃里。他垂眸,眼神恢復之前的冷淡。 过了良久,他嗓音微哑,问了一句。 「还住吗?」 他没去看那双眼眸,怕自己再不知所谓。 他像是听到一个世纪般秒针缓慢的挪动声,仿佛教堂审判的钟声倒数。 片刻,室内落下一句平静但坚定的答覆。 「住。」 第19章 情歌怪 是那种...吧? 「——住。」 当然住。 苏白洲想, 不然在这片地段一个月月租两千的朝南向的房,叫她到哪里去找。 「当然,」她看着对方的神色,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道,「如果你还想合租的话。」 毕竟这种价格。 怎么看都是她占了对方的便宜。 江沉晚将玻璃杯搁在吧檯, 侧身,从橱柜里拿出两份碗筷。 苏白洲跟了过去, 把已经凉了的火鸡面分成两份,多的一份推给了他。 见他一直没有回答的打算,苏白洲端起自己那份火鸡面, 想了想还是开口。 「如果还合租的话, 」她温和道, 「我有以下几点想法, 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见。」 江沉晚抬了抬眸。 「首先, 」她吃了一小口面,立刻呛到,咳嗽了几声, 才接着道, 「你能不能、咳咳,能不能以后喝酒,提前和我说一声。」 江沉晚不动声色地从橱柜里新拿了一个玻璃杯, 搁在台面。 苏白洲顺手接过,在水龙头下接了杯水仰头喝了, 嗓子眼里的辛辣感还没化解多少。 「...但最好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她想起他身上那股混合的味道,「一定要喝的话,就提前告诉我一声。」 江沉晚在一旁也吃, 倒比她安静许多。 「还有?」 「还有的话,想和你商量一下。」苏白洲又喝了口水,停顿了下才问,「我和小八的活动范围是?」 江沉晚也喝了口水,「除了我房间以外的地方。」 过了几秒,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垂眸看了她一眼。 「还有,」他慢慢道,「我洗澡时的浴室。」 「....」苏白洲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又问,「里面除了你的卧室和洗手间以外,还有什么房间吗?」 第45页 「还有间房,」江沉晚单手端起面碗,「用来放杂物了。」 苏白洲眼睛一亮,「我能进去看看吗?」 江沉晚微点了下头,苏白洲把水杯一放,往她在这间房里还未涉及过的地方探去。 江沉晚说的那间房在最里面,外侧的门关着。她按下门把手,往里面看了看,和客厅没太多区别,放了一些废旧的乐器和几个大纸箱。 她从杂物室里退了出来,「我可以把衣服之类的放在这间房吗?」 「客厅里也有你的乐器,」苏白洲解释,「只放在客厅的话,我可能放不完。」 江沉晚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公共区域的卫生,就按之前说好的,」苏白洲说,「我来打扫就好,但有时候我工作比较忙,你又恰好有空的话,也可以打扫一下。」 江沉晚吃了口面。 「然后水电费的话,」苏白洲看着他,「因为是你那边在租,你先付了,月底我们平摊,可以吗?」 江沉晚颔首。 「然后的话,」苏白洲仔细想了想,「像日常的消耗品,纸巾、沐浴露和洗衣粉之类的,我们就各用各的。可以吗?」 江沉晚又喝了口水,嗓音淡淡。 「行。」 「最后,」苏白洲问,「电梯卡和门的密码,可以给我吗?」 江沉晚将刚刚那张电梯卡从口袋里翻出来,直接放在了檯面上。 「密码是我身份证后四位,」他继续吃面,「你应该很熟。」 「.....」苏白洲窒息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 「0927。」 「...好的,那我这边没什么了。」苏白洲松了口气,「你有什么要求的话,也可以提。」 江沉晚慢条斯理地从台面的抽纸盒里拿了张,轻拭嘴角。 「有。」 苏白洲客气地看他,「你说。」 「以后做火鸡面,」江沉晚将空的面碗放在吧檯,发出轻轻的声响,低头看她,「少放点辣酱。」 「.....」 和江沉晚协商结束后,苏白洲终于感到些踏实感,先去了洗手间洗漱。 里面和普通的洗手间无差,大理石色泽的地板,里面是透明玻璃隔开的淋浴间,角落都算干净,洗手台上甚至落了层薄薄的灰尘。 她把换下的衣服挂好,在沖凉时,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 等从洗手间出来 ,她才发现江沉晚已经出去了。 吧檯上,连带她那份没吃完的面碗也被洗干净,和玻璃杯一起倒置在桌面上。 苏白洲看了眼微信,对方几分钟前给自己发了条微信。 江沉晚:【有事出去】 她回了一个『好的』,用自己从吹风机把头髮吹干,研究了会儿阳台的洗衣机怎么用,把衣服放进去开机后,便盖着毛毯躺在沙发上准备睡觉。 过了几秒。 她又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吧檯的地方,开了一盏不算太亮的吊灯。 小八已经响起沉沉的唿噜声。 苏白洲重新走到沙发处,躺进毛毯里,开始睡觉。 ..... .. 夜深。 苏白洲睡意朦胧之间,忽然想起来。 自己的生日,居然和江沉晚身份证号后四位的数字一样。 还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苏白洲边想,边翻了个身,背向吊灯亮起的方向,继续睡觉。 - 周六的晚上,温梨为了给之前没有接到她电话赔罪,说要请她吃晚饭。 她没能推脱掉,最后定在了一家珠江边的小酒馆。 「对了洲洲,」温梨边吃菜边问,「你之前不是在找房来着,找到了吗?陆哥之前好像说他那边有闲置的房。」 「找到了,」苏白洲温和笑笑,「就在医院附近,比以前还近一点。」 「这么快?」温梨惊讶,「在哪儿呢?我一会能去玩儿不?」 苏白洲唿吸一停,「别了。」 「?」温梨不解,「为啥?」 「...我是和别人合租的,」苏白洲解释,「不太方便。」 「合租?」温梨一下来兴致了,「和谁?怎么又没听你说过?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还没见过,」苏白洲开始煳弄,「房东给介绍的,可能下个月才会来。」 「没见过怎么行啊,」温梨皱眉,「万一是个男的怎么办?洲洲你安全意识也太差了点儿,就算是女生,生活习惯不好也不方便吧?」 「...他还好的,」苏白洲也不好在性别上撒谎,「是个男生,但人挺好的。」 「男的?」温梨拍桌,「不是,你找个时间让我给你把把关,万一把你坑了怎么办?」 「他不是那种人,」苏白洲百口莫辩,只能干巴巴地加词彙,「他也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温梨恨铁不成钢地瞅她,而后灵光一动,「....噢你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他是,」温梨空咽了下,「是那种...是吧?」 「......」苏白洲头皮发麻地喝了口茶,「....是吗,是不是呢,嗯,可能。」 温梨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噢....那倒还放心点。」她表情复杂,「哎,倒是比其他男的放心些,而且听说同的话...会比较爱干净。」 苏白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难得开口问,「你和你男神呢?」 第46页 「就那样嘛,我打算最近再穷追勐打一点,」温梨耳根一红,「反正倒是天天能见,也比较方便...」 她自知说漏嘴,瞬间噤声。 苏白洲打趣地看她,「天天能见?」 温梨脸也红了,「....你就当没听到成不?」 「所以是,」苏白洲慢慢给她倒了杯茶,「陆师兄?」 温梨默默把茶杯端起来。 「...是啦,」温梨边抿着茶,故意将声音弄得模煳不清,「....你要保密喔。」 「说起来,」温梨反将一军,「你之前说要请吃饭的同学呢?你俩之后——」 她话未说完,那边来了位长相清秀的男生。 本身就是定位小酒馆的餐厅,灯□□氛营造得极好,还放着淡淡的情歌,周围坐散桌相互搭讪的人也不少。 男生走到她们这桌,笑得礼貌,直接表明了来意。 「两位美女姐姐,」他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苏白洲还有些懵,温梨倒是经常混这种场面的人。 「不是吧弟弟,」温梨挑眉,「要微信还能要俩的?一碗水端平啊?」 「另一个是帮我朋友要的,」男生从善如流,「两位姐姐都太好看了。」 温梨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是来要哪个的?」 苏白洲着实没见过这种场面,做不到像温梨一样应对自如,低头小口喝着茶。 正喝着,眼下突然出现了一部手机,界面停在二维码上。 「我的话,」男生轻轻笑了一声,看向苏白洲,「是想要这位姐姐的微信,可以吗?」 苏白洲这才看向他,男生很年轻,大概二十岁不到的模样,打扮也算干净,但白衬衣的衣领下,却露出一点纹身的痕迹。 她大致判断了一下对方的性格,感觉并不像是惹是生非的人,但肯定也算不上正经,正准备拒绝,温梨却抬起手机扫了。 「我加你吧,然后把我们洲洲的微信给你推过去,」温梨哼了一声,「你想要我的微信我还不会给呢,我最近要为我男神守身如玉。」 男生眼底一喜,又看向苏白洲,「可以吗?」 「可以什么,你问她她肯定不可以,」温梨啧了一声,「男人!就要快狠准!给你机会你还不要?」 男生低头看了眼,温梨已经把名片给他推过去了。 他便当着面,给苏白洲提交了好友申请,眼神期待地看她。 温梨在桌下踢她,「加呗洲洲。」 苏白洲也不好拂了她面子,默默开了手机,点了接受好友申请。 对方给她的备註像是什么英文名,叫莫拓安。 苏白洲把手机展示给他,「加了。」 男生笑了,「好,谢谢两位美女,我请你们喝酒。」 苏白洲已经开始构思,一会儿找个什么理由悄悄把他删了,那边温梨已经开始点酒让对方请了。 下完单后,男生又想起了什么,和温梨说了一句。 「对了姐姐,」莫拓安笑了笑,莫名开了一句黄腔,「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快的。」 「.......」 温梨一直等到人走远了,还没从震惊里出来。 「卧槽,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小奶狗,」温梨气得拍桌,「他妈的怎么还开黄腔啊?油腻死了!」 「洲洲你赶紧把他删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温梨饭也不想吃了,拉着她就走,「太噁心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要来送酒,咱们别在这待了。」 苏白洲倒不怎么觉得那个男生会说这种话很奇怪,但担心温梨以后会因为辨识不出来而受骗,路上便和她分析了一下如何辨别,暂时将删微信的事情忘到脑后。 「...洲洲,像你这样的才叫心理医生吧,」到最后温梨嘆了口气,「像我这样出了医院就跟智障没区别的,只能当个好看花瓶等人来骗。」 「没事,」苏白洲安慰她,「反正在医院里也差不多。」 「....我发现最近你这张嘴和谁学坏了?」温梨没好气地捏她脸,「罢了,老娘做花瓶也要做个最好看的花瓶,明天音乐节务必要让我男神晚哥从百花丛中注意到我!洲嬷嬷,速陪我逛街。」 「.....」苏白洲想起了什么,「...你之前说的,要为他守身如玉的男神原来是指...」 「江沉晚啊,我晚哥,」温梨叉腰,「不然还能有谁?」 「...没什么,」苏白洲莫名肌肉记忆般地回想起当时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轻飘了一句,「就是觉得他不配。」 「......」 ..... ... 苏白洲被温梨拉着逛了一晚上的街,又被对方硬塞了一套,嘱咐她明天务必穿上。 接小八回到家里,将近十一点,她将新衣服过了下水,才发现是一件低胸修身型的白色吊带裙。 洗漱完毕后,她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便没再做别的,照例留了一盏灯,便躺在沙发里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在沙发上的睡眠质量反而格外好,总能一夜睡到天亮。 凌晨三点,小八被开门的声音扰醒,起身看了一眼,见是江沉晚,又重新趴回苏白洲身边睡下。 吧檯处的吊灯照亮一小圈暖色的黄光,从玄关的角度看过去,沙发上的姑娘睡得香甜。 江沉晚看了会儿,便走到吧檯拿了串钥匙,正准备出门,却注意到客厅桌面上,苏白洲的手机屏幕亮了几回。 第47页 苏白洲被亮光扰得轻轻皱眉,倒还是没醒,只是翻了个身,大半的被子滑落到地上。 江沉晚将钥匙放了,没穿拖鞋地走过去,弯腰,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被角压在她的枕头下。 旁边的手机却又亮屏了几次。 他微微皱眉,拿起她的手机,准备帮她关机。 屏幕上却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莫拓安:我醉了,醉在姐姐的眼睛里了】 「.....」 江沉晚眯了眯眼。 他食指抵在关机键上,还没摁下去,对面的人又发出来了一条信息。 【莫拓安:姐姐,明天有空和我把今晚没喝上的酒喝了吗】 江沉晚指尖一顿。 他视线落在那句『今晚没喝上的酒』上,停了几秒。 而后再次看向沙发上,苏白洲酣睡的侧颜。 长眼睫垂在下眼睑处,肩膀随着唿吸小幅度地均匀起伏,睡得正香。 江沉晚看着她,食指无声抵在关机键,熄了屏幕。 挺行。 四年没见,人倒是出息了不少。 第20章 情歌怪 能不能唱点甜甜的情歌啊。…… 苏白洲第二天, 直接睡到了下午一点。 她醒来的时候,甚至想要翻身再睡一会儿,直到无意瞥到墙上挂着的钟。 确认不是钟坏了以后, 她立刻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大脑瞬间清醒,她才意识到桌面上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关了机, 温梨打了几个电话自己都没接到。 她打开微信,温梨的消息轰炸了过来。 【温梨:洲洲!!!】 【温梨:我的40米大刀要扛不住了噢】 【温梨:你人呢!!我现在一个人和陆时生吃饭!!好尴尬!!】 【温梨:速度回復。】 .... 她一直滑到最后, 很快地给对方回了两条。 【这不是想着】 【给你们点儿单独相处的时间】 她把几个字敲完点了发送,迅速开始到洗手间洗漱。窗外天气阴阴的,像是酝酿了场雨, 但昨晚洗的衣服倒是被风晾干了。 苏白洲简单化了点淡妆, 换上了昨天温梨给她挑的那条裙子。 吊带裙, 后背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 腰部收得很紧, 将身材曲线完全勾勒出来。 那边温梨电话又杀了过来,她来不及调整,只能从杂物室自己的衣服里匆忙拿了件外套, 提上包后, 接通了电话。 「在路上了,」她先开了口,敷衍道, 「还挺塞车的今天,等了好久。」 温梨在那边冷笑, 「你给我拍个塞车的照片看看?」 「我这不跟你打电话呢,不方便拍。」苏白洲边穿鞋,「哎,前面动了, 又不塞了。」 那边温梨气得想骂人,又碍于一旁的陆时生,只得做了做口型发泄,又问。 「说真的,我不骂你,」温梨问她,「你现在到哪儿了?」 苏白洲拿上吧檯的电梯卡,「快出家门了。」 「.....」温梨安静了一秒,「苏——白——洲——!!」 苏白洲将电话放在了吧檯,快速跑去给小八倒了狗粮和水,匆匆拿上已经被挂电话的手机出门。 ...... ... 外面的天气,不容乐观。 往远处看,颇有种黑云压城的感觉,大面积的乌云像是要压塌陷这座城市,路边哗啦作响的凤凰木也在徵兆一场大雨将至。 苏白洲到路边拦了计程车,目的地告诉了司机。 上车以后,没开过多久,前面的路口真的堵车起来。 她拍了一张堵车的照片发给温梨,对方回了个『呵呵』。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救救...陆哥一直在跟我讲国际上的心理学文献。】 苏白洲没忍住笑,给她出谋划策,【那你和他聊点娱乐八卦什么的】 温梨怒回,【那不等于鸡同鸭讲!!就跟他现在对牛弹琴一样】 苏白洲又和她聊了会儿,前面的路口车况终于好了些,车窗外的街景也开始缓缓挪动。 她没再看手机,往窗外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陆时生这会儿在做的事情,自己曾经好像也干过。 她和江沉晚的专业,算得上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她和他在一块时,也总爱提一些专业课上有意思的理论。 少年完全没有半点听不下去的意思,甚至到后面还能接上话: 「所以巴甫洛夫,真就爱虐狗?」 江沉晚也会和她聊些唱作上的事情。 两人会因为对一首歌的喜好程度不同,争论几句,最后被少年软磨硬泡地承认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的音乐。 她思绪飘散开来,过了堵车的路口,很快就到了音乐节所在的场地。 音乐节在海印路的游乐场内大草坪上举行,正中间有三个不同的舞台,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有不少人聚集在草坪上。 苏白洲在入口处排队,边给温梨发信息说自己到了。 刚要排到她检票时,她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抬头,身旁出现莫拓安的脸。 莫拓安戴着音乐节志愿者的牌子,眼眸惊喜,「嘿。」 苏白洲也扯了扯唇,「...嗨。」 「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好。」莫拓安撂下这句便往旁边的工作人员区域过去, 第48页 苏白洲见他走了,看了看周围的队伍,迅速换了一条人少的通道。 因为安检要查是否携带饮品食品,惹了不少矛盾,通行的速度缓慢,过了片刻,莫拓安还是在队伍找到了她。 「姐姐,」莫拓安笑着道,「我昨晚喝多了,给你发的消息别太在意,就当没收到。」 什么消息? 苏白洲完全没来得及看,但还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好。」 「我帮朋友做志愿者,他刚好到了。」莫拓安站在她身边,「我接下来都有时间。」 「挺好。」 苏白洲随口应着,边看了眼手机,温梨还没回。 又排了会儿队,莫拓安忽然弯下腰,凑到她眼前。 「姐姐,」他问,「在和男朋友聊天吗?」 苏白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 莫拓安眉眼一弯,「没有在聊天还是没有男朋友?」 苏白洲看了他一眼,默默放下手机,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进到了安检通道。 她只带了一个装手机的小包,安检人员很快让她通行。 进到了场内,到处都是人。 温梨给她发:【我和陆哥在中间舞台的第二排,你快来】 苏白洲抬眼看了看,中间的舞台不知下一场是什么演出,聚集的人远看像五颜六色的密集马赛克色块。 她有点不想往人多的地方扎堆,便问温梨night in trouble的演出时间。 对方很快回了:【下午四点】 还有近两小时。 苏白洲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多睡一会。 她对其他的演出也并没有太多的兴趣,看了看场地也没有坐的位置,便学着其他人在人少的草坪上直接坐下。 过了会儿,莫拓安又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苏白洲打算起身换个位置,被对方叫住。 「姐姐,等会儿,」莫拓安拦了一下她,「我也没别的意思,我被朋友放鸽子了,就想找人一起看演出而已。」 「昨晚那些浑话是我说错了,和你道歉行吗?」他态度还算诚恳,「我看出来你对我没兴趣了,就是单纯想交个朋友。」 苏白洲没吭声,但还是没坚持要走了。 「姐姐,」莫拓安见她态度软下,便主动坐在她旁边,「你是来看什么演出的?」 苏白洲看着地面的草,「night in trouble。」 她暗暗猜测,对方的下一句会说这么巧我也是。 果然,莫拓安眼睛一亮。 「这么巧的吗?我也是来看他们的!」他笑着道,「我从高中就是他们的粉丝,他们每一张专辑我都有买。」 苏白洲扯唇笑了一下,算作回应。 接下来的时间,基本都是莫拓安在和她讲一些night in trouble的事情,大半是网上极易搜索到的八卦周边新闻。 她听着有些想睡觉,眼皮合了几次,又强撑着睁开。 莫拓安忽然喊了一声:「他们上台了!」 苏白洲顺着他的声音,转过头,只看见眼前大片大片的人群。 「我知道哪里能挤进前排,」莫拓安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苏白洲猝不及防被他拽起来,跟着对方一路穿过人群往志愿者的通道跑,对方和守门口的两个女生说了什么,竟然真的放他们进去了。 志愿者的通道直向舞台的侧面,观众席是正对着舞台,他们的位置就在舞台旁边,虽然视野不佳,但能完全看到舞台上的一切。 苏白洲轻轻把手腕从对方掌心抽了出来,背在身后。 舞台上,干冰雾气被灯光打成各色的光团,背景的大屏幕出现潦草的night in trouble的字样,工作人员将乐器推了上来,插上音响。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莫拓安和她解释,「大概十分钟,等会他们就会——」 他话音未落,观众席忽然响起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唿声。 灯光暗下,从舞台的另一侧,乐队成员依次上了台。 江沉晚身穿一件黑色的背心,外搭松垮的冲锋外套,长腿笔直,懒散地跟在最后。 吶喊声把气氛完全营造了出来,让人心跳不自觉地跟着加快。 苏白洲看着台上的青年,不自觉空咽了下。 旁边的莫拓安也跟着观众喊:「night in trouble!!晚哥!!」 台上,乐队成员各就位,江沉晚站在正中间,白色的光从上面打了下来,将他的轮廓分明描绘。 他单手指搭在麦克风上,轻叩了一下,音响发出嗡鸣声。 台下渐渐静了下来。 白色灯光披在他的肩背上,下一秒,江沉晚架上了吉他,对着话筒。 「新歌,《空空》。」 四个字落下,鼓声和贝斯立刻响起,一段快而有力的前奏直接点燃全场的气氛,青年穿透力极强的嗓音伴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进入正歌。 完全没想到他们一上来就会唱新歌,台下歌迷跟疯了似的,跟着节奏跳动,手臂不断挥舞。 歌的前半部分像是困顿的野兽,后半部分打破囚笼,却发现外面一切空空。 压抑,却又让人忍不住躁动。 到了末尾,江沉晚随手将外套扔开,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汗从额间滚落。 他摁着和弦弹奏最后一段旋律,视线看着台下的歌迷,唇角一提,唱完最后一句撕裂般的高唱。 第49页 台下的欢唿声震耳欲聋,叫着他们的名字。 在一片有节奏的吶喊声中,江沉晚将额间被汗浸湿的头髮随意向后捋,下颌轻抬。 他将麦克风重新放回麦架,嗓音恢復慵懒。 「贝斯手,大森。」 光打向他的右侧,壮实的青年弹奏出一段solo。 「键盘手,安子。」 后排的黄毛青年沖台下微微一笑,单手弹奏出搞怪的音乐。 「鼓手,许染。」 架子鼓边,穿吊带短裤的女生,手上鼓锤转得飞起,最后重重敲响在鼓面上。 他每介绍一次,台下边随之响起一阵掌声。 直到最后,青年拉回视线,漆眸看着舞台下方。 「主唱,江沉晚。」 他在一片掌声和尖叫声中,他嗓音终于染上了几分懒散的笑意。 「night in trouble,」他勾唇,「祝各位下午好。」 没有间隙,在鼓声再一次响起时,观众立即被拽入下一首摇滚乐的狂欢。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看向正前方,没有向舞台侧面看过。舞台环绕着簇拥的人群,青年站在台上,像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舞台上的江沉晚是无法让人抵抗的存在,苏白洲的视线很难从他身上挪开。 从前也是这样,但不同的是,以前少年会不自觉看向她站的方向,现在她只是台下众多观众中最普通的一个。 苏白洲看着台上,边想。 ——该如何去形容这种感觉? 大概是曾经路过的一团近在咫尺的光束,再回首时,它绚烂绽放,却早就成为了自己如何也触及不到的太阳。 她不自觉回想起从前,她被少年拽着去听人生中第一场小型livehouse。现场去的人很多,两人渐渐走散。 她找他找的焦急,耳畔却听到少年熟悉的嗓音,从台上麦克风传来。 中场休息,江沉晚直接借了主唱的麦克风,面对着人群。 「不好意思啊,」少年表情吊儿郎当的,「找人。」 所有人都看向他,在一片注视下,他毫无惧色,继续道,「苏白洲,你人呢?」 苏白洲在人群中踮起脚举手,周围的人也跟着起闹,「这儿!」 「行,」台上少年懒散一笑,把麦克风递了回去,「找到了,谢了。」 主唱和他认识,没接话筒,笑道,「上都上来了,唱首呗?我给你伴奏。」 台下立刻炸了,观众不嫌事大的喊起来,「芜湖!!来一个!来一个!」 江沉晚没有半点怯场,将话筒重新放在麦架上,单手揣兜,漆眸带笑。 「别来一个了,军训听吐了都快。」他懒懒勾唇,「想听点儿什么?」 观众中有人起闹:「情歌——!!」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也跟着附和。 在台下乱七八糟的起闹声中,江沉晚握着麦克风,像是在思考,视线却越过人群,看向了其中还垫着脚举手的姑娘。 苏白洲看到他看向了自己,又挥了挥手。 麦克风里传出低低一声的笑。 「那就唱首,」台上少年未将视线挪开,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报出歌名,「《小情歌》。」 苏白洲的心脏,跟着他话音重重地跳了下。 吉他伴奏响起,青年声音低而干净,带着若有若无的情愫,越过人海盯着她,一句一句唱道: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挨的离骚/」 ..... 旁边莫拓安突然爆发的吶喊,将苏白洲的思绪拉扯回。 莫拓安将手环成喇叭状:「晚哥——!!我爱你!!」 她默了默,下意识看向舞台,台上的青年汗流浃背,在雨点般的鼓声中,唱完了最后一首歌。 白色的光束将青年刀削般的稜角勾勒分明,汗聚在下颚处滴落,俨然是她记忆中少年成长后模样。 江沉晚抬手蹭了下下巴的汗,正准备说什么,苏白洲站着的这侧,有志愿者上了台。 江沉晚的视线,因此向她这侧偏了偏。 苏白洲心跳骤停,下意识地往身旁的人身后一躲。 她旁边的就是莫拓安,正因为江沉晚看向这边而激动不已:「晚哥!!!看我!!!」 苏白洲在那一瞬冷汗都飈出来了,也没弄清楚自己在躲藏什么,余光看见江沉晚像是什么都未察觉,只是垂眸,听着志愿者小声和他说了什么。 片刻后,他重新将手搭上麦架,看向观众,例行公事一般。 「工作人员说,下一个要上台的迟到了。」他语调没什么情绪,「让我拖延一会儿时间。」 台下一阵闹笑,上台的志愿者憋不住脸红,匆匆下了台。 「那就再待会吧。」江沉晚看着台下笑起来的观众,也跟着提了提唇角,「还想听什么?」 台下立刻炸了,各种七嘴八舌的歌名一块往上报,人群中,有个大哥的嗓门格外大声。 「老公!!新歌太苦了!!」他喊,「能不能唱点甜甜的情歌啊!!」 因为他的称唿,台下爆笑如雷,也跟着起闹,「情歌!情歌!」 江沉晚似是被那个称唿气笑,静了几秒,指尖却摁上吉他弦,奏响了前奏。 第50页 其他三人极有默契地跟上,一段前奏立刻成型。 是苏打绿的《小情歌》。 台下很多人都听出来了,一阵欢唿后,都纷纷举起手跟着旋律舞动。 苏白洲从莫拓安的身后出来,跟着看向他。 吉他音流畅而舒缓,伴随鼓点落下。 然而第一句要进的时候。 江沉晚却没有开口。 鼓声、键盘和贝斯也渐渐随着吉他的消失而收,观众挥舞的动作慢慢停了,不由自主地看向青年。 江沉晚摁住琴弦,没让琴弦的余音再持续下去。 所有目光几乎都落在他的身上。 青年像是感受不到,站在台上,静了几秒。 片刻后,他看着台下,淡淡开了口。 「没感觉了,唱不出来。」他垂眸,态度状似随意,「换首吧。」 第21章 情歌怪 这人掌心是热的,耳廓却泛凉。…… 江沉晚撂下那句, 台下的歌迷倒也没有显示出太吃惊的样子,有几个调侃了几句,很快提了另一首乐队的主打歌。 莫拓安看着苏白洲整个演出都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 猜测她对night in trouble也不是真的喜欢,只是随口说说用来显得自己合群而已, 便又和她解释起来。 「姐姐,你别看晚哥这样, 」他笑道,「熟悉他的粉丝都知道,他有个喜欢的女生一直没追上, 所以不太喜欢唱情歌。」 苏白洲平静地看着舞台, 没吭声。 一首结束, 很快又有工作人员上了台, 告诉江沉晚下一个演唱的歌手到了。 乐队成员一一和观众道了别, 从另一侧的出口下台。 「他说他没有粉丝,只有歌迷。」 她淡淡地提了句,很快淹没在观众席传来的掌声和吶喊声中。 莫拓安没听见, 「你说什么?」 苏白洲摇了摇头, 向他挥挥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因为night in trouble的演出结束,不少观众也向着离场的方向走。她往出口走了一段距离, 背后观众席又爆发一阵掌声。 她没有回头看,过了片刻, 却听到舞台处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大家好啊。」 那人的嗓音像掺了沙,像抛光的磨砂纸上粗粝的一面。偏沙哑低沉的烟嗓,是很有辨识度的声线。 苏白洲背嵴一僵,完全不知道他会出现在音乐节。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混到了这个地位。 她正好到出口的地方, 潮湿的风卷了过来。因为那难听的嗓音,凉意瞬间从她心底涔出,胳膊跟着起了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天色昏沉——是要下雨的天气,风把草坪欺压得贴在土地上。 苏白洲下意识摸了摸之前带出来的别在腰间的外套,却是一空,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她没有再去管,继续快步向场外走。 耳畔的声音却挥不掉地传来,带着低沉笑意的语气。 「对,」台上的男人说,「我就是裴于杰,初次和大家见面,还请大家向我多多指教。」 观众席因为台上人的自傲说辞,掀起小阵的笑声。 苏白洲胃里泛起一阵噁心。 风掀起一地的枯木枝头和落叶,她几乎是用逃的一般的速度,快步向场外迈去。 很远的地方,男人的声音阴魂不散地传了过来。 「我会去这一季的《夏日唱作人》,」裴于杰嗓音压的很沉,伴随着从天际滚来的,低低的雷声,「和night in trouble的主唱江沉晚一起。」 青年的名字像是图钉,将苏白洲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她几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反应了几秒,才慢慢地回过头。 隔着观众席聚集的人群,舞台上,那人像是一直没有变过。男人个头很大,贴头皮的头髮染成了极为张扬的红色,也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和背上骷髅羊头的纹身。 只要穿上校服,他就能立刻成为她记忆里,在娄底一中念书时无法摆脱的泥泞和噩梦。 而他此刻就站在台上江沉晚站着的地方,享受同等的灯光和掌声。 后面莫拓安赶了过来,喘着气儿拦住她,「姐你要去哪?这是最后一场了,不看完吗?」 因为台上裴于杰的那句话,台下一片轰动,刚刚没走的night in trouble的粉丝立刻炸了,要求他讲清楚点。 苏白洲怔怔地看着舞台。 「他刚刚是提到江沉晚了吗?」 「嗯?」莫拓安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噢,那是裴于杰,最近很火的网络歌手,刚刚好像说要和晚哥一起上节目吧。」 「之前就有传闻说《夏日唱作人》又邀请了晚哥参加,」莫拓安皱眉,「但也轮不到他来公布吧,是想蹭热度吗?」 台上,裴于杰面对下面的一片唿声,却卖起了关子,举手示意后台放伴奏,开始了演唱。 他声音沉而沙哑,唱着流行饶舌歌曲,因为之前的卖关子,台下的观众没有人走,反而越积越多。 苏白洲站在原地,没上前,也没敢再走。 她盯着台上的人的口型,完全听不见他在唱什么,只害怕那三个字再次从对方口中念出来。 但一直到演出结束,裴于杰却像是自己没提过一般,再也没说起刚刚的事情。 直到最后,他要下场了,底下有歌迷不满地喊了一句,「你刚刚说晚哥要上节目吗?说完啊!」 第51页 裴于杰才看向观众席,哼笑一声。 「我刚才发现,他还没公开宣布啊。」他语气懒散,「那我也不好多嘴了。」 歌迷们骂骂咧咧地起闹让他快点说,裴于杰像是听不到似的,抬起手向观众席挥了挥,很快下了台。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苏白洲的鞋尖上。 广州的雨一下起来就吓人,头顶雷声滚滚,暴雨从远处倾泻而下,观众席的人们迅速往两边散开,人群中撑起不同颜色大小的伞,没有伞的人只能往两侧的小吃摊位的帐篷里躲。 莫拓安也没伞,看见苏白洲还愣在原地,也不像是有伞的样子,便对她说,「我去拿把伞,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便向着志愿者站的地方跑,苏白洲肩上很快被雨滴打湿,也没有在原地等,向着舞台的另一侧快速走过去。 她走得太迟,两侧能躲雨的地方几乎都站满了人,苏白洲拿小包挡了部分的雨,踩着一地的泥到了舞台的后侧,靠着一点点舞台上方的gg牌躲雨。 吊带裙根本遮不住地儿,她浑身几乎都被淋透。她随手擦了擦额头淌下的雨水,拿起手机,准备给莫拓安发条信息说自己已经不在原地了。 「——脏脏。」 她身后忽然响起方才在舞台上,粗粝低沉的嗓音。 脏脏是她的小名。 苏白洲指尖停顿,动作迟缓地慢慢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裴于杰就在舞台旁边的休息室,开了后门,豹子似的眼睛盯着她,「好久没见啊。」 苏白洲手指瞬间冰冷,迅速低了头,下意识地就往前快步地走,裴于杰却没打算放过她,直接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 一如几年前,在力量悬殊下她毫无反抗之力,被他用拖拽着的方式,扯到了休息室里。 她奋力拍打他的胳膊,只像是用棉花撞铁墙似的毫无作用。经过铁门时,她下意识地想要拽住门把不进去,却被他的力气拖着,门把在掌心划了道不深的伤口。 休息室里没有开灯,裴于杰反手带上了门,淅沥的雨声被铁门隔绝在了室外。 她被人不轻不重地拽向墙角。 「脏脏,」裴于杰单手把她抵在墙上,打量了一眼,流氓般吹了声口哨,「你今天穿的还挺好看?」 苏白洲顾不上手上的伤,用力反抗地将他推开,裴于杰倒是配合着懒散松开了手,后退半步。 「还化了妆啊,」裴于杰隔远了看着她,「打扮给谁看的?刚刚站你旁边的那男的?」 「你真牛逼,」他哼笑一声,「前男友在台上表演,你在台下和别的男的亲热,你哥哥我真的很佩服。」 他撂完话,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苏白洲回应。 苏白洲目光冷下,完全不想和他说半个字,低头继续把刚刚的信息发送出去。 「说话,」裴于杰皱眉,抬手将苏白洲的额头往后推了下,逼她抬起头,「别以为我现在不敢动你。」 被他抵着额间抬起了头,苏白洲一眼看到休息室不远处的监控。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苏白洲将视线落向他,表情无波无澜,「还想进一次派出所吗?」 「操.你妈的,还好意思提?」裴于杰切换成了娄底话,脸色迅速沉下,用力把她往后墙一推,「你装什么清高呢还?你当那个姓江的还能给你撑腰?」 苏白洲没回答,直接在手机上打报警的电话。 裴于杰垂下眼,嗤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脏脏,你他妈现在真是牛逼了——」 苏白洲冷冷看着他,正欲将脚下带点细跟的鞋直接往对方球鞋上踩,旁边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外界的雨声又透了进来。 裴于杰顺着声音转头,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就被抵着后脑勺,用力地往左侧的墙上一砸。 他猝不及防,左臂撞上墙壁,发出闷沉的砰的一声。 裴于杰低骂了句,刚要抬起头,又被抵着头往墙上一撞。 他这回反应快了些,立刻从墙上扭过头,挥拳要往对方脸上揍,又被一脚踹在腰侧,重新撞回墙上。 苏白洲从裴于杰的禁锢中抽离出来,看清了对方的脸,迅速上前夹在两人之间,将两人分隔开,下意识喊他:「江沉晚!」 半掩着的铁门透出微弱的光线,将青年的脸颊勾勒得凌厉分明。他戴着鸭舌帽,不带任何表情,眼里的暴戾半分未遮掩。 「江沉晚,」她声音克制不住地有些发抖,又推着他的肩往远一步,「别打架。」 江沉晚看着她的眼睛,静了几秒,抬手将帽子摘下,扣在她头上。 他牵过她手腕,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扯,挡在她身前。 苏白洲的手被雨水泡得冰凉,青年的掌心却灼烫,隔着皮肤,触感极深。 江沉晚回头,将手上的外套扔在她身上,眼皮微垂,语气很淡。 「穿上。」 苏白洲顺着他的话,将外套穿上,才发现他扔来的就是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件。 她之前没有穿,此刻才发觉外套比自己平常的码数大了一圈,手指勉强能伸出袖口。 顾不上其他,苏白洲穿好外套后,伸手拉着他的胳膊。 「走吧。」 她不觉带了些哀求的语气。 青年微微侧头,余光在裴于杰身上定了几秒,淡淡「嗯」了声。 第52页 他收回了视线,捡起刚刚扔在地上的伞,再次牵过她的手腕,带着人向休息室外侧走。 「江沉晚,」裴于杰豹似的眼睛眯起,从墙上起来,「这么多年还是不长记性?不怕我调监控说你打人?」 「你有本事调,」苏白洲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我就报警说你性骚扰。」 她担心裴于杰真的会干出这种事,还想说些重话来警告他,却被江沉晚用了些力度,拽着出了休息室。 裴于杰在他们身后嗤地一笑,还接着道,「江沉晚,她刚刚和别的男人在干什么你没看到?上赶着当三吗你?」 男人低哑的嗓音渐渐被浇熄在雨幕里。 室外的雨势未减,噼里啪啦地落在黑色的伞面上。 舞台后侧的人还算少,到了前面,江沉晚这会儿没半分遮掩,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走了几步,苏白洲便停下,再次扯住他的衣摆。 「江沉晚,」她抬头,「你有没有口罩什么的?」 大概是看周围有没有人,江沉晚视线微投向后侧,定格了几秒,随后拉回,眼睫覆下。 「在口袋,」他声线偏低,轻描淡写道,「帮我拿下。」 他一手举着伞,看上去的确不太方便。 苏白洲低头,视线落在他穿的衣服上。冲锋衣外套没有口袋,只有身上的裤子两侧有。 苏白洲抿了抿唇,感觉不太合适,但又不想显得太矫情。犹豫几秒,她还是伸手向他裤子边上的口袋,头顶上就传来淡淡嘲讽的声音。 「干什么呢。」 江沉晚垂眸,视线落在她手上,惜字如金般又添了句,「外套口袋。」 苏白洲微微发愣,手肘碰到自己身上的外套,才反应过来,在口袋里摸了摸,的确摸到一个叠好的口罩。 她拿了出来,正准备递给他,青年却微微俯下身。 距离拉近,她看得见对方细密而黑的眼睫,高鼻樑笔直得像刀削的线。 是想让她帮他戴上的意思。 苏白洲空咽了下,还是将口罩展开,举起手将耳绳轻轻挂在他的耳侧,指腹无意在他耳廓处微微蹭过。 这人掌心是热的,耳廓却泛凉。 江沉晚保持着姿势未动,她打量了一会儿,医生的强迫症犯了,又让她没忍住在他鼻樑处的铁丝捏了捏,将口罩拉展开,帮他完全戴好。 在她手心靠近时,江沉晚微微皱了下眉,伸手握住她手腕,直接拽下。 他漆眸的视线落在她掌心那道不深的伤口,眼底情绪瞬间冰冷。 「他弄的?」 「不是,」苏白洲被他眼里的戾气怔住,掌心收紧,下意识地随口扯,「昨天医院里不小心碰到了,回去太困就忘记——」 江沉晚面无波澜地打断她,「昨晚还没有。」 他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凝固了几秒。 「......」苏白洲不知摆出什么表情,半晌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唇,「...你昨晚回来了?我还没发现...」 「睡得跟死猪一样。」江沉晚冷嘲,「能发现?」 「......」 「......」苏白洲深唿吸两下,尽量心平气和,「那可能是刚刚不小心碰到的,我也没注意。」 江沉晚看了她一眼,松了手,收回视线。 「关我屁事。」 「......」 苏白洲默默把手背在了身后。 又走了一会儿,温梨给她打了电话。 「洲洲,」温梨那边人声嘈杂,「你在哪呢?没淋到雨吧?我和陆哥在排night in trouble的签售这边,你要不要过来?」 「我找了个地方躲雨,」她看了眼身旁的江沉晚,莫名心虚,随口扯,「你们不用管我。」 温梨又关心了几句,苏白洲一一从善如流地编了过去,对方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苏白洲将手机放下,才发现莫拓安给自己发了好几条信息。 除了昨晚的一些不堪入眼的骚话,刚刚莫拓安又发了几条。 【莫拓安:姐姐你人呢】 【莫拓安:你有伞了吗?我找志愿者要了两把】 【莫拓安:现在雨挺大的,要不我去把伞给你?】 她潦草地将信息都看了一遍后,身旁的江沉晚也正好停下脚步。 他们到了草坪外不远处的亭子,平时作为游乐设施的排队用,这会周围都没太多人。 她低着头看手机,额间的碎发从帽檐下滑落下来,一些散在了脸颊两侧,挡了些屏幕。 她没太在意,正想着要怎么给对方回信息,耳边忽然传来丝丝的痒意。 江沉晚抬手,将她散落下的碎发挽向了耳后,指腹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耳廓。 「......」 苏白洲微微僵硬,表情茫然地抬头。 江沉晚却垂眼,视线光明磊落地投向她的手机屏幕,余光扫到她的视线,表情依旧保持淡漠。 「看我干什么。」 「看手机。」他抬了下下巴,示意她低头,语调淡淡,「人又发信息过来了。」 苏白洲下意识地低头,就看到莫拓安又发来了两条。 【莫拓安:刚刚好像看到姐姐在给一个人戴口罩,是男朋友吗?】 【莫拓安:那我这样给姐姐发消息,哥哥不会生气吧?】 「......」苏白洲有些无言地抿了抿唇,又抬头,神色担忧,「我有个朋友刚刚跟我一起来的,好像看到你和我站一起了,怎么办?」 第53页 江沉晚视线依旧停在她手机屏幕,微扫了两眼。 「噢。」 「……」苏白洲感觉他没半点着急,又加重语气又重复了遍,「怎么办呢?」 江沉晚垂眸看她。 「那你回復他。」他神色依旧平淡,「就说,哥哥生气了。」 第22章 情歌怪 你欠我一次。 苏白洲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哥哥那两个字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有种说不清的别扭, 像是大号螺丝硬安小号螺母,她难以将这个称唿对应上眼前这个她在内心叫了几年学弟的人身上。 江沉晚对上她的视线,「不会打那几个字?」 苏白洲对应摇了摇头——意思是会打, 但不想。 江沉晚却故意曲解她意思,轻啧了一声, 「那我帮你打。」 他作势要抬手拿她的手机,苏白洲反应过来, 立即后退了步。 「...我还是自己回復吧,」她客气道,「谢谢你。」 她低下头, 很快敲下几个字, 发送了过去。 【我不用伞了, 谢谢关心】 回復完以后, 她没有再看, 关了手机。 她想起刚刚裴于杰说的那些话,正打算和江沉晚解释一下,抬头就看见对方漠不关心的表情,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裴于杰, 」她换了个问题,轻声问,「这几年没有找过你吧?」 她其实是害怕听到的, 怕青年露出更加漠然的表情,微微颔首, 做出肯定的回答。 但江沉晚只是看着雨,轻描淡写地否认,「没。」 她想从青年的表情里找蛛丝马迹来验证真实度,但他带着口罩, 漆眸里也没甚波澜,完全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 「你是要和他一起上什么节目吗?」她没忍住又问,「他刚刚在演出时说的。」 江沉晚像是懒得给出一个完整句子,「可能。」 「....」 「那你要参加的话,多注意一些。别和他...」苏白洲咽下了到嘴边的「别打架」,改口道,「别和他计较。」 江沉晚垂下眼皮,瞥了她一眼。 「苏白洲,」他微微嘲道,「我这人很公平,别人怎么对我,我就会怎么对待回去。」 苏白洲眼睫细微地抖了下。 「我做不到,」青年漠然看着她,语调很平,「被人打了一拳,还能笑脸相迎。」 苏白洲轻轻抿唇,静了几秒,语气还是保持平和。 「那你还是多注意些。」 江沉晚没再作出回应。 雷声从很远的天边滚了过来,风把雨丝颳得晕头转向。 两人之间静了片刻,苏白洲看着头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榕树发呆,一旁的青年又开口说话了。 「我前天,」他忽然道,「是不是忘记说了。」 苏白洲抬头,「什么?」 「我呢,」他神色未变,「对合租的人,也没太多要求。」 毕竟你基本不住。 苏白洲暗暗想着,边点了点头。 「但是,」江沉晚看她,「也不是完全没要求。」 苏白洲自己提的要求也不少,想到相互要尊重,神色便认真起来。「你说。」 「毕竟是异性合租,」他继续说,「万一双方谁有对象,还和另一个异性住,不合适吧。」 苏白洲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思考了一下,认同地点头。 「如果你有对象了,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她想让他放心,便做出很大的让步,「不是突然的话,我差不多一天能收拾完行李搬走。」 「.....」 江沉晚看着她,默不作声。 「你要是很有把握的话,」苏白洲看着他脸色,试探道,「提前和我说,我也可以提前搬——」 她帽檐被人勐地往下拉了一下。 视线被遮住,她眼前一黑,匆忙抬起手把帽子重新戴好。 她莫名其妙抬头,对方和没事人似的,面色冷漠又疏离。 「.....」 幼稚鬼。 「——搬走,」她还是忍着脾气,温吞地把话说完,「肯定不会妨碍你发展你的新感情的。」 「.....」 「然后我的话,你可以放心,」苏白洲继续补充,「近几年都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如果有的话,也会提前和你说。」 江沉晚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又一次没再接话。 过了片刻,雨势渐渐减小。 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没有放晴,像是在酝酿下一场大雨。 苏白洲正思考着要不要趁雨小抓紧回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就注意到温梨又给她发了条简讯过来:【气死我了!!!!】 她低头回了个问号,对方很快地又连发了几条。 【温梨:我还以为这次能排到有晚哥签名的专辑tvt】 【温梨:结果又是安子给我签的,晚哥人都没来】 【温梨:心碎.jpg】 【温梨:江沉晚你欠我这里的你拿什么还!!!】 苏白洲看下来,想起江沉晚很久以前,就不太喜欢歌迷像对待娱乐圈艺人一样追捧night in trouble。 不论是签名还是合照,他一般都会选择拒绝。 江沉晚不喜欢歌迷自称粉丝,拒绝他们有娱乐圈式的追捧,在公开场合也多次纠正这个称唿。 他告诉过她原因——十八岁的少年面对一夜成名后蜂拥而来的关注,只是淡淡地对她说: 第54页 「除了唱歌以外,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十八岁的少年就认定的事情,也一直坚定到了现在。 江沉晚看了眼雨势,问她,「走不走?」 「我有个朋友在排你们乐队的签售,」苏白洲不好再麻烦他了,「我去找她就好,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空气静了两秒。 江沉晚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扯了一下,淡嘲的语气重现,「他还是我歌迷?」 「我朋友吗?」苏白洲抬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嘲的,「她很喜欢你们的,每一场演出都会去看,还经常跟我说起你们乐队的事情。」 江沉晚盯着她看,停顿片刻,应得漫不经心。 「噢。」 「....」苏白洲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歌迷多了,人也飘了一些,还是忍着没说,「那我先走了。」 她没再多逗留,抬起手挡雨,就准备往外沖。 「等会儿。」 黑色的伞被青年撑起,江沉晚走到她身旁。 伞大半遮在她头顶,苏白洲不解地抬头看他。 「喜欢我这么多年的歌迷,不见一见。」江沉晚嗓音飘在雨里,显得不大真切,「不合适吧。」 「....」苏白洲反应了几秒,「你要过去吗?」 江沉晚微点了下下巴。 苏白洲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没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感觉还是能很明显地认出他是谁,便横着往雨里走了几步。 「那我还是,」她停顿了下,「和你保持点儿距离。」 江沉晚掀起眼皮,眼底没情绪,「?」 苏白洲又看了他一眼,笃定道。 「你这样她肯定认得出来。」她说,「如果被她发现我和你在一块,还不告诉她的话....」 苏白洲眼神一飘,想起温梨每次提到江沉晚时的疯劲儿。 「她搞不好会,」她硬着头皮接着道,「当场把我小腿骨给敲了。」 江沉晚:「......」 ..... ... 后来他们一路去往签售现场的路上,江沉晚的脸色和天色相比,说不上谁更阴沉一些。 青年独自撑着伞,也没有再给她遮挡,好在苏白洲从他那儿拿回了自己的外套,便用作挡雨地批盖在头上。 他们躲雨的地方离签售点不算远,加上雨势也小了很多,签售的地方依然聚集了很多人。 隔着很远,苏白洲看见温梨还排在队伍的最前面,陆时生帮她打着伞,表情有些无奈。 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苏白洲便稍微往江沉晚身边走了几步,指向前面,小声道,「第一排那个,就是我朋友。」 前面人头攒动,她指了实际和没指没太多区别。 江沉晚显然连看都懒得看,淡淡抬眸,「你过去吧。」 苏白洲点了点头,冒着雨向人群里走,好容易才挤到最前面,就看到温梨一张小脸垮着,眼睛红了一圈。 苏白洲皱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是怎么了?」 「没等到乐队的主唱给她签名,」陆时生似是觉得无奈又好笑,嗓音还是保持温和,「在这儿哭了一阵。」 「刚刚我还特意问了工作人员,说是今天晚哥会来。」温梨捏着那张专辑,嗓音一哽,「早知道晚哥不来我就不排这么久了!这张专辑我都屯了十——」 她话未说完,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尖叫欢唿声。 苏白洲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江沉晚已经摘了口罩,从人群边向签售的地方走过来。 温梨话音一停,红着眼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表情怔怔的,半滴眼泪还挂在眼睑下。 「卧槽!晚哥来了!」她反应过来,嗓音还带着哭腔,「洲洲你帮我拿一下,我要再去排一张!!」 她胡乱把手上的专辑往苏白洲怀里一塞,又意识到自己这会儿眼肿鼻子红的不好见人,勐地吸了吸鼻子,小心地把眼尾的眼泪揩掉。 坐在签售位置的几人看见江沉晚来了,带头的狄安吹了声口哨,沖人招了招手。 江沉晚向他们坐着的位置走来,随意抬手和他的掌心拍了下。 「队长来了?」许染挑高眉毛,立刻起了身,把凳子踢给他,「刚好,我手都快签断了,你来我这位置快快快。」 听到他要签名,排队的人群立刻骚动了起来,不少刚买了的人又重新找位置插队进去。 「不签,」江沉晚随意抬眼看了下人群,将椅子踢回给她,「坐。」 许染见到有些人开始不守规矩插队,只能又坐回去,向着人群,「晚哥不签啊不签,别激动别激动。」 「卧槽,那你来干嘛的?」狄安捶了他一下,「来看兄弟们签断手然后您老人家在旁边享清福?」 江沉晚没搭理他,视线在人群中潦草过了下,定在侧面几步路的签售处出口。 苏白洲在那边轻拍着一个女生的背,自己身上湿了大半,却拿纸巾帮女生轻轻擦着脸。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苏白洲抬起头,目光对视上。 定格了几秒,苏白洲从背后指了指她旁边红着眼眶的女生,停顿了下,还是做出口型「这是我的朋友」。 江沉晚单手插在裤袋,没什么动作。 苏白洲也不确定他有没有看清自己的口型,还是收回视线,继续安抚温梨的情绪。 第55页 温梨抽抽噎噎地拿出面小化妆镜,看着自己妆花了大半,更想哭了,鼻尖一酸,喉咙就泛起哽咽。 苏白洲将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小心地用纸巾在通红的眼尾处擦拭,背后忽然被苏白洲轻轻拍了下。 她情绪低落,刚想嗔怪一句『干嘛』,头顶却传来极为熟悉的,青年清冽而沉缓的嗓音。 「排个签售,」江沉晚语调平淡,看着她,「还能哭上了?」 温梨在那一霎,大脑直接当机了。 江沉晚此刻就站在她面前,隔着防护栏和签售的桌面,几步的距离。 温梨这辈子没离自己追的明星这么近过。 江沉晚看了眼苏白洲手上的专辑,淡淡问,「这不是买到了?哭什么?」 温梨真见到了本人,平日里那些喊老公之类的骚话完全塞在肚子里说不出口,她抬头对上青年的漆眸,又迅速的收回视线,半天只能哆嗦地将专辑从苏白洲手上拿过来,颤巍巍地往前递了递。 「晚、晚哥,」温梨感觉自己舌头在打结,「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人群的视线都向这边投了过来。 那张专辑上还有狄安的签名,签得龙飞凤舞的,占了大半的位置。 江沉晚垂眸,看了眼,没接。 「我的签名,」他问,「和安子的有区别吗?」 他语气算得上平常,只是本身青年的长相就稜角分明,这会儿说话也不带笑意,看上去分外冷漠。 温梨眼圈立刻又红了,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不对..我..」 在这个设问下,肯定又像是拉踩别人,否定又显得她多此一举。 苏白洲有点儿看不下去,轻轻拍了拍温梨的背,帮着轻声解释,「她很喜欢你们乐队,每一张专辑都有支持。这张专辑其他几位的签名都收藏了,一直还想收藏您的。」 她话说的滴水不漏,将选择重新抛给了他。 江沉晚看了她一眼,眸底依然平淡,也没表现出和她认识。 完全看不出两人差不多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半晌,他从桌面随意拿了支笔,接过了温梨手上的专辑。 在旁边排队的众多歌迷目光注视下,他手腕轻动,在专辑上落了款,递迴给她。 温梨泪盈盈的眼瞪大,双手接了过来,听到对方淡淡抛了四个字。 「谢谢支持。」 语调冷冰冰的,像例行公事。 但专辑上,江沉晚三个字的签名落在上面,却像是有了温度。 温梨眼泪立刻飙出来了,「谢、谢谢晚哥!」 立刻有歌迷起闹了,「晚哥一碗水端平啊!我也要签名!」 不少人附和,远处有听到风声的歌迷也拿着刚买到的专辑重返到队伍里。 一片起闹声中,江沉晚抬腿,踢了张凳子,随意坐在靠出口位置的签售桌边。 「排好队,」他模样慵懒,指尖转了只签字的笔,「一个个来。」 歌迷们欢唿一声,立刻蜂拥着往他这边来排队。 他们站着的位置很快有别的歌迷挤了过来,苏白洲没再挡着位置,往出口的地方走了几步。 一直到几米外的草坪上,苏白洲才停下,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那边已经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在细雨中撑着各色的伞。帐篷下,江沉晚下颌微抬,模样松散。 他接过歌迷递来的专辑,一一落下名字,懒懒递迴去。 过了片刻,他像是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微微偏头。 有歌迷继续把专辑递给他,他收回视线,低头签名,另一只手却像是无意般举了下手机。 苏白洲怔了怔,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江沉晚给她发了条微信。 【你欠我一次。】 第23章 情歌怪 他控制不住地将她的掌心攥住。…… - 音乐节结束后, 苏白洲开始关注night in trouble的消息。 因为裴于杰的那句话,连续几天,网络上都充斥着各种小道消息的爆料。 《夏日唱作人》的嘉宾向来只以个人名义被邀请, 不少营销号都在猜测江沉晚想要单飞,开始从过往几人的状态里去放大蛛丝马迹。 江沉晚的微博自从註册以后就没用过, 其他乐队成员的微博则被各种吃瓜群众占满。 直到狄安忍不住发了条微博闢谣:【谢邀,人睡在队长家, 还穿着他的裤衩,单飞你horse呢】 配图是一张自己躺在床上看江沉晚的视角,男人正在另一侧坐着面无表情地听歌。 苏白洲看到那张照片, 才意识到, 江沉晚一直没回来她那住过, 是压根没打算住在她那。 一天后, 许染也发了张照片, 拍几人一起吃饭的合照。 那两条微博很快被歌迷转发,登上了热搜。 过了几天,《夏日唱作人》的官方微博公布了嘉宾名单。 各界的音乐人都有, 一共八位, 江沉晚的名字排在第三的位置。 消息一出,各种八卦营销号立刻炸了,night in trouble的歌迷一向佛系, 很少去关注他们的八卦新闻,但这次都没忍住, 纷纷上阵对线。 温梨的朋友圈也因此格外活跃,基本上苏白洲一看微信,就能刷新出她新的一条骂人的消息。 偏偏这时候,裴于杰还在微博上转发了嘉宾名单, 并圈了江沉晚和其他几个算红的音乐人,带评论【很荣幸,期待和各位的solo】。 第56页 前排被他的粉丝控评,全是表示期待的回覆,但再往后拉,night in trouble的粉丝都在阴阳怪气他。 【晚哥:你哪位?】 【不懂就问,裴于杰算唱作人吗?没有一个作品是原创吧?】 【人不红,倒是爱蹭】 .... 苏白洲甚至看到莫拓安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只有我觉得裴于杰很像红毛猩猩吗?】 配图是一张裴于杰的对镜子自拍照,穿着背心,露出大块的肌肉。 温梨迅速在下面回覆:【只要你也讨厌裴于杰,我们就是姐妹】 苏白洲下班后又再次刷到这条,没忍住点了个贊。 …… 周六傍晚,苏白洲完成了每周和病患的约谈,到会诊室准备下班。 温梨约了陆时生吃饭,临时拜託她帮忙填写几个病患的会诊报告,她又在办公位整理了会儿,才收拾好东西出门。 心理科室一直缺人手,值晚班的护士也少。 苏白洲走出长廊,到了楼层前台的拐角处,就听到一个熟悉的低哑嗓音。 「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苏白洲的医生?」 「苏医生已经下班了,」前台的护士回答他,「你有预约吗?」 男人沉沉地笑了声。 「我是她哥,」他懒散地拖长语调,「见我妹还得预约?」 苏白洲听着他声音,只觉得胃都在抽搐。 怕他纠缠前台的护士,她径直走了出去,站在前台的侧面 。 男人带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五官都遮住,却穿着背心,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裴于杰偏头,掀起眼皮看她,指节在台面扣了一声。 「你看,」他还笑着对护士说,「她这不就出来了?」 护士以为他是苏白洲的亲戚,便对他客气地笑了笑,低头继续整理资料。 「脏脏 ,」裴于杰从前台侧直起身,单手插兜,「陪哥哥吃饭啊?」 苏白洲看了眼低头工作的护士,没搭理他,径直向医院的电梯走。 裴于杰后脚跟了上来。 到了医院门口,苏白洲从门卫室接了小八,出了大门,准备在路边打车回去。 「你现在混的还挺好?」裴于杰站在她右侧,低头挑眉,「还养起狗了。」 小八抬头看他,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 裴于杰吹了声口哨,「还挺护主。」 四周无人,苏白洲才抬了视线,面无表情地看他。 「你又想干什么。」 「你这个『又』字,还挺让哥哥伤心的。」裴于杰哼笑一声,倒很快进了正题,「你还有跟江沉晚联繫?」 苏白洲没任何反应。 裴于杰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把他微信推给我。」 苏白洲垂眸,「没有。」 「你骗谁呢。」裴于杰豹似的眼睛一眯,嗓音压低了些,「就他上次赶着当三那样,可能和你没联繫?」 「上次换做是别人,他也会去帮忙。」苏白洲语调平静,「他本来就是这种人。」 裴于杰死死盯着她,想从她表情里看出端倪。 半晌,他忽地抬起手,勐地抵着她脑袋往旁边一推。 苏白洲猝不及防,微微踉跄了几步,小八立刻冲上去,向着男人狂吠。 医院大门的摄像头就在两人头顶。 裴于杰站在原地,对小八的叫声置若罔闻,依旧盯着苏白洲。 「别以为你分手了,当年的事儿就这么算了。」他冷笑一声,「老子他妈的到现在,后槽牙都疼。」 「不过,没你人不也混的照样好?」他豹似的眼睛微眯,咧嘴笑了,「当初还是你提的分手吧?现在后悔不?」 路口来了计程车,苏白洲立刻抬手拦下。司机掉了头,很快停在医院大门旁边。 她带着小八快步走过去,上了车,裴于杰没再跟上来。 直到车驶过医院前的道路,转了方向,她指尖无意触碰到手腕的皮肤,依旧凉得一颤。 小八有些恹恹地舔了舔她的掌心,舌头的粗糙面掠过她虎口处的伤,传来阵阵迟缓的刺痛。 她默默收了手,在小八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 回到家以后,她照常洗漱,在客厅里整理了会儿病例资料。 临近凌晨一点,她工作效率低得离谱,脑海一直回放着刚刚裴于杰说的话,毫无困意。 她干脆关了电脑,想喝点什么助眠。 客厅吧檯的位置,有一整柜子看上去就很贵的酒,她稍微看了几眼,都没敢去碰。 最终还是点外卖叫了一听啤酒。 从住到江沉晚家开始,她习惯每天睡前留一盏灯,江沉晚如果晚上回来,会把灯关上。 但近几天,一直到清晨,灯都是亮的。 她开了罐啤酒,默默喝着,眼神游离到客厅里的挂钟,看着分针一点点划过区域,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凌晨三点。 江沉晚输了房门的密码,拉开门,扑面而来一股陈米发酵的酒精味儿。 客厅的灯也是亮的,从玄关处看,以往睡了人的沙发上空荡荡。 他微微蹙眉,没换鞋,直接进到客厅,看到吧檯处趴在台面的苏白洲。 她这几天睡得似乎都不好,眼下青灰色重,但因为喝了酒,脸色红润几分,清澈的眸此刻带了几分迷离,人还醒着,枕在左侧手臂上,正在看手机。 第57页 桌面六罐啤酒,拉环全部打开,外卖袋里还剩一罐,另一罐在她左手侧。 江沉晚径直向前,将手机从对方手心里抽了出来。 「苏白洲,」他垂眸,语气不太好,「你又干什么?」 苏白洲怔怔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灯下像是碎了星光,下一秒,却变得湿润起来。 江沉晚一瞬的心停。 她湿漉的眼睫覆下,侧头,将脑袋整个埋进胳膊里,嗓音闷闷的,手指抬了抬,指向他手上自己的手机。 「他们骂你。」 江沉晚顺着她指的,看了眼手机。 这姑娘连微博的软体都没下,看娱乐八卦还用的是浏览器里的网页版。 搜索界面停留在一个八卦营销号上,大概是扒了他一些行程,分析他上这次节目就是准备单飞出来进军娱乐圈。 底下的评论大多不友善,嘲讽他一直立什么独立乐队的人设,有些歌迷对线,也被骂了回来。 「多大点事。」 他只随意看了两眼,便将手机放下,微微俯身,语气缓了许多,「睡觉去。」 苏白洲埋在胳膊里,摇了摇头。 「他们凭什么骂你?」她语气听上去极为不理解,甚至带了些鼻音,小声地慢慢说着,「为什么不骂裴于杰?他唱的那么难听。」 「还挺新鲜。」感觉她这次的确醉了,江沉晚神色也放松了些,半倚在吧檯边,低头,闲闲道,「苏白洲,你在帮我说话?」 埋在胳膊里的糰子静了几秒。 江沉晚也不急,抬手,将她从马尾边上散落的碎发从脸颊侧轻轻挽起,绕在她的耳后。 苏白洲却突然动了动,从胳膊里微微侧头,抬起眼,看向他。 江沉晚动作瞬间一顿。 那双眼太干净,眼尾染了几分绯红,湿漉漉地看着他,让人联想到四月雨季里,早晨带露水的玫瑰。 苏白洲看着他,眼里的湿润半分未降,反而更甚。 「江沉晚,」她微微皱起眉,嗓音黏连着问,「你是不是傻。」 「......」 「我当然,」那姑娘眼尾绯红,却是极为认真地看着他,边吸鼻子,腔调软绵,「当然会帮你说话啊。」 江沉晚喉结轻滚,停在她耳侧的手,不受控地慢慢下滑,指腹蹭过她的脸颊的皮肤。 「为什么?」 他嗓音不觉带了几分沙哑。 似是觉得痒,苏白洲微微偏了下头,躲开他的手,另一只手却抬起,慢慢地握住了他停在自己耳侧是手指。 室内空调的温度不低,她的手心却冰凉。 「因为你很好,」苏白洲轻轻握着他的指尖,对着它轻声地说话,「就是不应该有人骂你,大家都要喜欢你。」 江沉晚的手指被她握着,却保持这个姿势未动,背侧慢慢地再弯下了几分。 「那你呢。」 他控制不住地手指轻勾,将她的掌心攥住,停在自己唇侧一点距离。 「苏白洲,」他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掌心,嗓音轻得像是低喃,漆眸落在那双眼里,问她,「你喜欢过吗?」 第24章 情歌怪 就知道跟我哭。 苏白洲无声看着他。 她酒量太好——酒精对她来说从来只是助推剂, 而不是什么能让她大脑发蒙的魔法药水。 她依旧清醒地意识到,什么是,什么不是。 江沉晚的气息拂过她的手背, 那是个她抬起头,就能和对方的唇碰上的距离。 但苏白洲还是将头埋进手臂里。 她是胆小鬼, 是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是碰到水就缩壳的乌龟, 二十六岁的她没有打破生活的勇气,在生活下活成任人□□的塑胶袋,但少年早就把他不满的生活打得稀碎, 活成了他所想要的模样。 她很早就明白自己和江沉晚的不同。 年少时, 被裴于杰和其他男生反锁在学校的储物间里, 她习惯性地窝在角落看口袋里随身带着的书本, 直到储物间的门响起转锁的声音。 少年逆着夕阳站在门口, 一脸的淤青和伤口。 她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伤,心中一阵刺痛, 第一反应是问他: 「你也被他们孤立了吗?」 但江沉晚只是背对着室外绚烂的晚霞, 垂眸,扯唇嗤了一声,反手把门关上。 「放屁, 」少年坐在她身边,漆眸带着嚣张, 语气轻狂,「是老子孤立全世界。」 她怔怔地看着少年,耳畔是不断放大到占据整个听觉的心跳。 面对那群人的欺凌,她想到的只是, 自己是不受欢迎的,被人孤立的。 但他只会想,那是他的世界,一部分人不配进入,是他将他们拒之门外。 「但是呢,学姐。」 那天江沉晚侧头,漫不经心用手背蹭了下她脸上的灰,扬唇问她。 「我的世界给你留扇门,你也给我留一扇呗?」 .... 她不可能不喜欢那样肆意又张扬的少年。 但她清晰地认识到,她对江沉晚的喜欢极为具体。她喜欢他打碎生活的勇气,喜欢他眼里有光,喜欢他能摒弃世俗奔向自己热爱的方向,喜欢他身上一切自己没有的光芒。 这种喜欢,和他所说的喜欢不是这样。 少年想要的喜欢是——能不顾一切地奔赴向对方,能在演唱会的前一天,对着欺辱她的人毫不犹豫地挥拳,能为了彼此背离世界,牵上手就能立刻私奔的勇气。 第58页 「...那不是喜欢。」 苏白洲埋在胳膊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尾音微微颤抖。 「江沉晚,」她缓慢地将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轻声道,「我很羡慕你。」 羡慕到以为站在他身边,她就能拥有同等的,打碎生活的勇气。 但直到两人分手的那天,苏白洲才意识到,他依旧是无畏的少年,她也依旧是任人踩踏的破塑胶袋子。 她将发酸的眼角埋进胳膊的肉里,静得听得清自己沉闷的唿吸。 下一秒,江沉晚却提着她胳膊,将人从椅子上拽起,抵在墙角。 空的啤酒罐被撞的东倒西歪,滚落到地上,发出哐啷一声。 苏白洲红着眼眶抬起头,就撞进对方戾气极重的眼里。 「——你羡慕我什么?」 「苏白洲,」江沉晚背着灯光,漆眸显得无情又冰凉,又碾着字句重复了遍,「你羡慕我什么?」 「羡慕我第一次跟人姑娘见父母,」他扯唇,「当天就被她提了分手?」 「羡慕我认识她这么久,分手那天才知道她生活在什么家庭?」 「羡慕我揍了她那垃圾一样的哥,反过来被她说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还是羡慕我追了几年的姑娘,」他嘲道,「跟我说她从来没喜欢过我?」 「苏白洲,」他拽着她手腕摁在墙侧,一字一句嘲道,「我他妈有哪一点值得你羡慕的?」 他眼里没了温度,戾气几乎是从骨子里尽数逼了出来,半晌,手臂内侧却被一烫。 苏白洲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毫无知觉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一路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下。 江沉晚眸底微沉,手上的力气顷刻松了。 苏白洲别过脸,手腕从他掌心里挣脱开,胡乱将眼泪擦了去。 他喉结轻滚,心中高建起来的雪山立刻坍塌。 她就是有这本事,无论发生什么,在他面前总是最有优势的那个。她连道理都不用讲,只要一滴眼泪,他瞬间缴械投降。 他垂眸,抬起手,以指腹粗糙地慢慢蹭过她眼角的泪痕。 「——你他妈,就知道跟我哭。」 江沉晚低着头,额头抵在手背,嗓音哑得像是含了沙,「就知道沖我发脾气,完了还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苏白洲咬着唇,鼻尖通红,连眼睫都哭得发颤,还生硬地要将眼泪逼回去,却被人以掌心轻轻遮盖了视线。 她再也绷不住,在一片温热的黑暗中,哭声断断续续地哽咽着传出,眼泪绷了线似的掉落下来,一颗颗地往他手心里砸。 江沉晚掌心渐渐湿润,心像是被锉刀用力碾过一般。 他慢慢抬头,将唇瓣轻轻地贴在手背。 他另一只手不甚温柔地揉她的头髮,嘆了口气。 「粥粥。」 吊灯昏黄,没喝完的那罐啤酒洒了一地,满室散着啤酒的气味,唇边却是眼泪咸咸的味道。 「不哭了,」长夜里,江沉晚以难得的温柔却低哑的嗓音,哄她,「哭得老子心疼。」 - 第二天。 临近正午,苏白洲是被番茄汤的香味扰醒的。 灵魂还叫嚣着要再睡一会儿,胃先扛不住地咕噜叫了起来,她有点儿烦闷地翻了个身,瞬间想起自己是睡在沙发上,已经做好要滚到地上的准备,却平稳地落到了另一侧。 她缓缓地睁开眼皮,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苏白洲静止了一秒,撑着床沿,慢慢坐直起来,看向四周。 这是江沉晚的房间。 她没有进来过,但对方的房间极有个人特色,墙上贴了几张她认不出的乐队海报,另一侧的桌面摊开几张涂抹着和弦的草纸,吉他静静地放在墙角。 碎片的记忆慢慢在她脑海里串连成线。 她喝多了,抱着江沉晚哭了一整夜。 后来哭累了,直接蹲在墙角就睡,大概是江沉晚看不下去,把她架起来去睡觉。 那也应该是把她架回外面的沙发上。 一些两人的对话后知后觉涌了上来,她来不及细想,从床上下来,匆忙出了房门。 她进到客厅,就看见江沉晚正巧撕开方便面的调料包,看上去像是随意往两份面里胡乱加。 是番茄牛腩味的泡面。 苏白洲肚子很没骨气地叫了声。 江沉晚抬眸,顺着声音看她。 视线在空中交汇,像是达成了共识,谁也没有再提昨天的事情。 江沉晚随口道,「终于醒了?」 苏白洲刚醒,还有些呆呆的,点了点头,嗓音还带些鼻音,「我怎么会在你床上?」 江沉晚闻言,只是慢条斯理地用面叉卡住面碗的边缘,抽了张纸巾擦手,才回她。 「昨天,」他语气漠然,「你喝多了,直接躺地上睡了。」 苏白洲点点头,这段记忆她还有印象。 「我把你扛起来,扔沙发上,」江沉晚继续说,表情冷淡,「扔一次滚下来一次。」 苏白洲抿了抿唇,有点尴尬,感觉这的确像是自己会干出来的事儿。 「然后,」江沉晚将纸巾揉成团,扔进吧檯右侧的垃圾桶,闲闲道,「你就自己站了起来,进了我房间,直接躺下睡觉。」 「......」 苏白洲不知道为何,听他的描述,就多了层惊悚片的色彩。 第59页 「叫你还叫不醒。」江沉晚用眼尾扫她,「叫多了,还冲我拳打脚踢。」 「......」苏白洲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那真的给你添麻烦...」 他手机上的计时响了起来,青年垂眸,随手摁了关停。 他将两碗面端上檯面,侧身从橱柜里拿餐具,苏白洲咽了咽口水,有些馋地坐回沙发的位置,打算自己点些外卖。 江沉晚拿了两双筷子,关上橱柜,就见人已经从吧檯一侧消失了。 吃饭都不积极。 他漠然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从手机屏幕,隐约能看见她在点外卖。 「......」江沉晚扯了扯唇,收回视线,「这面还挺多。」 苏白洲闻声,回了下头。 江沉晚垂眸,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面碗,方便面的香味飘了出来。 苏白洲肚子又没忍住地叫了声。 「还以为能吃两份,」江沉晚皱眉看向远侧的一份,似是随口一提,「那份倒掉算了。」 「倒掉吗?」苏白洲有些懵,主观判断他在和自己说话,「不太好吧?」 她想起之前在警局,对方也是这样,随手扔了盒没吃过的饺子,又语重心长道,「你这样其实是有点浪费粮食,毕竟一口都没吃过。」 江沉晚抬起眼,「那我吃不下。」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煮两份。」苏白洲语气平和,想了想,问,「那要不然另一份我吃吧,我把钱转给你。」 江沉晚没回答,倒是将另一份筷子放在了那份面碗上。 苏白洲默认他同意了,便退出了外卖界面,走过去坐在他面前,接过那份面吃。 她吃着吃着,脑海慢慢回放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琢磨到了一点儿不对劲。 如果只是自己吃,江沉晚为什么要拿两双筷子。 苏白洲默默咽下嘴里那口面,又抬头,看向青年。 「你是不是....」 江沉晚微微抬眸,「?」 苏白洲和他的视线对上,瞬间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可能人家就爱吃两份面用两双筷子。 「没事。」 她低头喝了口面汤,「就是听同事说,你是不是确定上节目了?」 江沉晚淡淡「嗯」了声。 随后,他像是也刚想起来似的,看向他。 「你是不是还欠我次人情?」 苏白洲放下面碗,点了点头。 论人情她欠他不止一次,他如果要让她帮什么忙,她能帮的都会帮。 「那节目,下周日开始录制。」 苏白洲点点头,「我会帮你投票的,还会把投票连结转到朋友圈。」 「.....」江沉晚扯唇,「不需要。」 他从口袋拿了两张票,递给她。 苏白洲接过,是《夏日唱作人》第一期的录制门票。 「找个人陪你,」他淡淡说,「去现场看。」 苏白洲嗯了声,「然后呢?」 「然后,」江沉晚停顿了一下,语气随意,「等我演出的时候,给我鼓掌。」 「......」 江沉晚看她,又嘱咐了句,「鼓大声点。」 「......」苏白洲点头,「好的。」 她把票小心地收好,已经决定要拉上温梨一起去。不说别的,温梨知道她能到录制现场看江沉晚,一个人的尖叫声就能抵得上一个团。 过了片刻,苏白洲把面吃完,准备收拾下桌面的汤水。 江沉晚又开口,「还有。」 她耐心地抬头,「你说。」 江沉晚随意将面碗插上,单手端起,走向水池,「别带男的。」 「.....」苏白洲本意也没打算带男生,但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 按理来说,男的鼓掌更大声吧。 江沉晚侧头,轻描淡写回她,「我恐男。」 「.....」 第25章 情歌怪 音乐裁缝的演出。 「我恐男。」 「......」 「...严重吗?」苏白洲难言地看了他一眼, 「需要我帮你预约个时间到心理科会诊一下吗?」 「不用,」江沉晚倒了面汤,「老子乐意。」 「.....」 苏白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把面汤倒了,顺手收拾了他的那份, 将盒子都放进垃圾桶。 「还有个事儿。」 江沉晚靠在吧檯边,倒了杯水, 看着她收拾桌面。 苏白洲好脾气地看向他。 「我呢,」他语气平淡,「不太喜欢别人睡我的床。」 苏白洲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你是想让我给你换张床吗?」她感觉有点儿过分, 想和他商量, 「你很介意的话, 我给你买套新的床单?」 江沉晚静了几秒, 似是在考虑。 「以后你住房间。」 他轻描淡写给了结论。 苏白洲茫然地看他。 「房间东西别乱动, 」他上前,弯腰,拎起了垃圾袋, 「睡床就行。」 想到自己每个月就交那么点钱, 还要占他的主卧,苏白洲心里过意不去。 「我还是睡沙发吧,」苏白洲硬着头皮道, 「我也不太习惯住别人的房间。」 「不习惯?」江沉晚抓住她说的几个字,重复了遍, 扬眉,「昨晚一人占整张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习惯?」 「.....」 第60页 「而且,每次回来都看客厅躺了个人, 怪惊悚的。」他语气闲散,「你能考虑下我的感受?」 苏白洲无话可说,感觉对方也是真心不想住房间了,便也没坚持。 「一会把沙发收拾一下,」江沉晚指挥她,「自己的东西搬房间去,我回来就睡沙发。」 苏白洲点头应下。 他把垃圾袋拎着,苏白洲也没继续收拾卫生,干脆按照他说的,开始整理沙发上自己的东西。 过了会儿,江沉晚出了门。 她顺着关门的声音看过去,吧檯已经擦干净,垃圾也被他带了下去。 过了这么多天。 苏白洲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在和人合租的。 - 一周的上班,苏白洲担心提早告诉温梨,对方会没心思工作,便延迟到了周六下班时才将录制门票的事情告诉她。 「洲宝!」温梨颤巍巍接过那张票,差点当场落泪,「什么都别说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你,我都懂。」 「你从哪儿搞到这张票的?」温梨揩了揩眼角,「你知道吗宝,我这一整周完全没心思工作,每天都凌晨四点睡,就是在和那些黑心黄牛谈价格,直接给炒到五位数,老娘当场没直接心梗。」 「.....」苏白洲无奈笑笑,「那应该早点告诉你。」 「你很早就拿到这票了?」温梨震惊,「我看我那个票务都是这周三才搞到票的,你这哪儿整的?」 「朋友给的,」苏白洲随口胡扯,「就是之前和你说的,合租的朋友。」 「我靠,那小伙这么心善?」温梨一拍大腿,「他还缺不缺对象?要不要我介绍几个大帅比给他?」 「不用,」苏白洲边收拾东西,「他恐男。」 「....啊?啊啊?」温梨懵了,「他不是...吗?那你当时和我说他....那他送你这么贵的东西,是不是想泡你啊?」 「那他应该只给我一张票,」苏白洲给她分析,「而不是让我找人一起去看。」 「有点道理,等会儿,」温梨摸了摸下巴,「难道你合租到圈内人了?不然哪那么早拿到票?」 苏白洲眼神一飘,飞快组织着措辞,就听到温梨自我否定起来。 「那不能,圈内人哪会沦落到合租。唉算了管他呢,」温梨懒得再去细想,一把揽住她的肩,「陪我逛街,明天我要化一个贼拉好看的妆!!让晚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我。」 苏白洲心不在焉地随口接话,「然后再在他面前上演人类早期学说话珍贵影像?」 「....洲洲!!」温梨掐她腰,「你跟谁学的!!你快给我变回去!!我要原来那个温柔美人洲!」 「.....」 .... .. 搬到房间里睡的一周,除了第一天有点不适应外,苏白洲的睡眠质量依旧不错。 周日早上,她醒过来,简单吃了早餐,收拾打扮了一下,怕场地会冷,又带了之前那件外套。 她随意化了点淡妆,脑海中不知为何飘过了温梨那句『人群中一眼看到她』,盯着镜子看了几秒,没忍住又把妆容细緻了些。 中午十二点,她打车到了节目拍摄的广州体育馆。 进去场内要交手机,她在门口等了会儿温梨,过了十分钟,马路边上下来染着粉毛的女人。 温梨穿着短款吊带,下搭长阔腿牛仔,头髮一夜染成了粉色,扎成两支马尾辫。 温梨看到她,兴奋地沖她招手,「洲洲!」 苏白洲想起科室里的规定,看着她头髮,「你这头髮染的...」 「一次性染髮剂啦,今晚洗个头就没了,」温梨沖她眨眼,「怎么样?够显眼吗?能让晚哥一眼注意到我吗?」 「特别够。」 苏白洲诚恳地回,边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坐得离她远点。 两人过了安检,上交手机后,进到了场内。 她们的票上的座位区在很前排的位置,离舞台就隔着防护栏的距离,视野极佳。 舞台上在放后台的录制,是几个嘉宾在分配等候房间,按照提前在网络上发起的观众期待值,两人一间房。 江沉晚和一个唱民谣的女音乐人佟瑶分配到一间房,里面基本的设施都有,还配了两把吉他。 两人坐着一动不动,过了半晌,节目组的人终于忍不住发话。 「两位可以弹一下吉他,找找手感。」 佟瑶走的是丧系路线,看上去不争不抢的模样,直言道,「懒得动,不想弹,这是另外的价钱。」 「....」工作人员将最后的希望投向江沉晚,「晚哥?」 江沉晚甚至连眼都没抬,坐在另一侧,眼皮半耸,比佟瑶更省力气,只扔了两个字。 「同上。」 「......」 「啊哈哈哈哈哈!」温梨乐得在下面拍大腿,「但是哥哥怎么像没睡好啊?不是他俩还莫名挺和谐?」 苏白洲顺着她的话看过去,注意到青年眼下的青灰色,抿了抿唇。 过了片刻,镜头转到最不受期待的两个音乐人的房间,分别是裴于杰和另一个古风网络音乐人。 被採访到感受时,另一个少年温和地说了些会加油之类的话,到了裴于杰,他只是懒懒倚在空荡的房间里,嗤了声。 「感受?」他语气很拽,「感受就是,老子不会来这间房第二次。」 第61页 温梨对着屏幕「呕」了声,「傻逼。」 很快进到抽籤演出的环节。 江沉晚抽到了第七个,最后一个演出的就是裴于杰。 第一期的主题中规中矩,就是主打歌。前面两位音乐人的表演都算中规中矩,将自己原来比较红的作品进行了改编。 到了江沉晚。 男人一改之前的摇滚造型,这次只是简单的白色衬衫和西装裤,衬着腿笔直而长。 温梨在台下拼命地挥手,眼神激动,还是克制自己不发出声响。 没有前面两位华丽的舞台效果,只有干冰将舞台弄得雾蒙蒙,甚至连伴奏都没人。 他架了把吉他,一人坐在麦架前,显得孤独而清冷。 观众席配合着静了下来。 蓝色的舞檯灯光落下,他嗓音伴随吉他的旋律响起,低沉而缓,像是隐忍克制。 然而伴随着吉他最后一个和弦的结束,舞台上响起炸裂的鼓声。 随后,贝斯、键盘也加入了伴奏,将整个音乐节奏送到高潮,night in trouble的成员再次出现在舞台,将氛围点燃到了最高点。 观众席上没人还能坐着,忍不住跟着鼓点节奏站起来挥舞手臂。 「卧槽!!」温梨终于喊了出来,「去他的单飞!!!晚哥牛逼!!」 一曲结束,江沉晚白衬衣被汗浸湿,向着舞台鞠了一躬。 「night in trouble,江沉晚。」 舞台下观众齐声鼓掌,温梨掌声几乎堪称得上放鞭炮,震得苏白洲耳廓微微发麻。 但其实完全不需要找托,她想,就有大把人为他鼓掌欢唿。 一行人下了台,中场准备的时间,又切回了后台。 屏幕上出现裴于杰的脸,正站在舞台的休息室,工作人员递了话筒,问他对刚刚的表演有何评价。 「还行吧,就是他们乐队老一套的音乐。」裴于杰提了提唇,「就是其他人都是个人参赛,怎么就他带了一个队上去啊?不太公平吧?」 「闭上你的烂嘴,」温梨气得在下面骂,「前面哪一个不是自己带伴奏上台的?」 导演组也很快给出解释,「晚哥的乐队朋友是自己请来的伴奏,不在嘉宾名单内。」 「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么,」裴于杰啧了一声,「反正规定你们定,我就是表达我的看法。」 很快轮到他上场。 裴于杰将一首老的国风歌改成了rap,加上了一些古筝和琵琶的元素,最后来了一段编钟。 空调开得很低,温梨干脆拿了苏白洲带出来的外套,整个人蒙在里面,又捂住耳朵。 裴于杰下台后,节目组也採访了嘉宾里的一个算得上前辈的音乐人的看法。 老音乐人脾气很好,「挺大胆的,就是有点杂了。」 正巧裴于杰下台,路过这儿,就笑着吹了声口哨,「老师,多听点儿新的音乐呗,现在都流行这种。」 老音乐人笑容凝固,一瞬在场的,包括工作人员都有些头皮发麻,导演组的人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后面江沉晚正好从舞台后侧走回来。 工作人员像看到了救星,带着拍摄的人赶到前面堵他,「晚哥!」 江沉晚停下脚步。 裴于杰站在原地,歪歪斜斜地靠着墙,豹似的眼盯着他看。 工作人员浑然不觉,递了话筒给他,「晚哥,刚刚裴于杰的演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观众那边,画面也在同步直播。 大屏幕上,镜头怼向了江沉晚的侧脸,将青年刀削似的侧脸轮廓平直地展现出来。 等工作人员问完,将话筒递给他,江沉晚才懒懒掀起眼皮,朝前看了眼。 画面内,正好拍到不远处的裴于杰。 江沉晚拉回视线,启唇,「没。」 「....」工作人员觉得这段不能就这么垮了,「那有没有什么评价呢?你觉得在你心目中能排第几之类的?」 静了几秒。 像是被追问的不耐,男人微微皱眉,垂眸看他。 「音乐裁缝的演出,」他表情漠然,「是让我评价绣工?」 第26章 情歌怪 江沉晚掀起眼,「困。」…… 现场的后台直播很快被掐了。 温梨直接笑到打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转而又开始犯花痴, 「救命晚哥骂人怎么也那么帅啊!!为什么帅哥说狗话也会让人心动?」 现场也是一片闹笑声,不少人还起闹说让工作人员把直播开了想看续集。 工作人员自然没有应,很快开启了投票通道。 苏白洲和温梨的票没什么悬念地投给了江沉晚。 《夏日唱作人》的观众投票占比很少, 更多的是线上线下的专业音乐人在进行投票。投票结束后,为了保留悬念, 节目组也没对观众进行结果公布。 慢慢开始散场。 出到场外后,温梨神清气爽, 心情很好地开始在手机上找去哪个餐厅吃饭。 「温梨,」苏白洲看她开始找吃的了,「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就不陪你吃饭了。」 「为啥?大周末的你还有什么事儿?」温梨叫了起来, 「陪我吃饭呗, 我请你吃。」 苏白洲笑了笑, 「不用了, 还有些病例要整理。」 「你这还有没有私生活了?」温梨啧了一声,「又不是上班时间,主任也看不见, 明天再做嘛。」 第62页 苏白洲摇头, 「还是不去了。」 温梨有些丧气,但也知道她的性格,便没再勉强, 「好吧。」 两人在路口道了别,向地铁站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程后, 苏白洲停了下来。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江沉晚说完那句话以后,镜头里,裴于杰阴沉下来的脸色。 在场的人包括温梨,可能都只把江沉晚的评价当成笑话, 都觉得好笑。 但裴于杰会当真。 更何况江沉晚话里暗示的,是质疑他作品的原创性。 她在地铁口站了会儿,还是拿出手机,给江沉晚发了信息。 【在吗?】 她想起之前对方说的,问『在吗』像是借钱,便又加了一句。 【不是借钱的意思】 江沉晚没回,大概还在录制节目。 又等了会儿,苏白洲再看了眼手机,对方还没回。 她刚打算先坐地铁回去算了,手机界面忽然弹了一条信息出来。 江沉晚给她发了张照片,是后台公布现场观众和专业音乐人综合投票的条形图。 观众投完票后就需要离场,苏白洲还不知道最终的结果。 她点开大图看,八位音乐人里面,江沉晚名字上方的票数以绝对的优势领先其他人。 排列的顺序是按照出场顺序,他旁边的就是裴于杰,票数和他的相比,直接砍半。 过了几秒,江沉晚又发来一条,【第一】。 苏白洲盯着那两个字看,好半晌,翘起的嘴角都没收回去。 心里像是一点点地开起花儿来。 【恭喜呀^-^,唱的真的很好】 她站在地铁口,又看了几眼对方发来的投票结果,唇角不知不觉地扬了几分。 她悬起的心放下了些,坐扶梯进了地铁站,上地铁以后,江沉晚又给她发了消息。 是一张外套的图片,看上去像是在观众席捡到的。 随后又发来一个【?】。 苏白洲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手上,才想起自己带来的外套借给温梨后又忘了拿。 还好和上次音乐节带去的外套一样,江沉晚认了出来。 她这样想着,边给江沉晚发信息。 【对,是我的外套】 【不好意思又弄丢了,谢谢你】 过了几秒,江沉晚回復了她。 【你的?】 苏白洲低头看他发来的,感觉和她刚刚说的又重复了,但意识到可能是地铁上网络信号不好,便又耐心发了一次。 【对,我的】 【麻烦你先帮我拿一下,可以吗?】 江沉晚这次直接回了一条语音。 苏白洲从包里拿出耳机,插上,点了播放。 他大概还在现场,人声细细碎碎的,但他的声音却离话筒很近,像是在耳畔放了什么低音音箱。 「苏白洲,」他嗓音懒洋洋的,「你这拿人东西就占为己有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自动播放了下一条。 「你的就你的,」青年听上去不怎么在意,状似随口教训她,「但是你的东西,就好好收着,别随便乱扔。听到没?」 苏白洲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喝多了。 倒是因为他那句『占为己有』的话,她想起了很久之前,两人还在读书的时候,因为没有人愿意和她同桌,她旁边的座位总是空着。 江沉晚就经常晚自修的时候,跑来她座位旁边坐。 少年没一点学习的心思,东西也胡乱放,什么签字笔本子一类,她有时候不小心收到自己的桌上,过几天也忘了是谁的。 一段时间后,她某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校服外套大了一圈,努力回想,才意识到是一次班上空调开太冷,她忘记带外套,江沉晚直接把自己的脱了给她。 到了学期末,她看了看自己的笔盒,发现里面没几支笔是自己开学时买的。 整个人不知不觉地就全用上了江沉晚的东西。 她原本想找个时间和江沉晚提一下这件事,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拿回去,少年却先开口了。 某天她在写错题本,江沉晚照常吊儿郎当看着,忽然没来由地笑了声。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就撞进少年带笑的眼眸。 「学姐,」他语气不大正经,「你这浑身上下,哪一处不是我的?」 「.....」苏白洲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披着对方的外套,手上拿着对方的笔,本子也是他的,就连圈头髮的橡皮筋也是江沉晚某天带来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他的,被他这么一提,反而有点脸热。 「谁说是你的,」她有些不服气,面不改色地轻声辩驳,「都放我位置上了,就算是我的了。」 然而少年非但没一点害臊,还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行,都是你的。」江沉晚扯唇一笑,意有所指道,「还差一件,学姐你要不要也拿去了?」 他说这话时,手指有意无意指了下自己。 苏白洲以为他说自己身上的衣服,便漫不经心地敷衍他。 「不用了,」她裹紧自己身上,带着淡淡洗衣粉味道的外套,「我有外套穿了。」 「.....」 .... 外套。 苏白洲忽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第一次见江沉晚的时候,对方嫌弃外套蹭了血,就把那件外套扔给了她。 第63页 她拿回去洗了以后,就彻底忘了这件事。 那件外套... 苏白洲难言地低头看了眼图。 不能说毫不相干。 只能说和图上的,一模一样。 所以这件外套,是江沉晚的。 她还给弄丢了两回。 两回都给江沉晚本人捡到了。 隔着屏幕,她都替对方感到生气。 看着自己前面发的几条理直气壮的语气,她有点发愁,不知道怎么圆场, 半晌,她只能截了张前面聊到她说是自己外套的图,发给江沉晚。 【这段你能不能当没看到?】 【从你问我开始】 【-----分割线------】 【对,是你的外套】 【我特意留在现场的,你记得拿一下】 过了几分钟,江沉晚给她发了信息。 【你当我瞎?】 【给我收好了】 「.....」 片刻,大概是嫌打字不够表达情绪,江沉晚又发来语音。 「是你的东西,」他又重复了遍,「就别随便扔掉,懂?」 他这语气,像是『下次再搞丢,小心你条小命不保』的无声威胁。 苏白洲想起自己丢三落四的习惯,有些愁地嘆了口气。 还是发了个【好的】。 - 两周以后,《夏日唱作人》的第一期才在全网公开播放。 那段江沉晚的『音乐裁缝』评价被剪掉了,裴于杰对老音乐人的顶撞也被魔幻剪辑成了两人之间的谈笑,尽管如此,当时看了现场的人还是有在下面爆料。 【现场的姐妹集合,暗号:音乐裁缝】 【让我评价绣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yue了】 【反自然的鬼斧神工,笑死,还用评价?】 【你的评论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 ..... 底下一堆跟评的吃瓜群众不解: 【?现场发生了啥?求瓜】 【楼上在说谜语吗?什么暗号?求解密】 【别的不说,裴于杰的歌不觉得很耳熟吗】 【楼上空耳鉴抄?没证据能不能不要乱叫啊】 现场的观众都签了保密协议,也只能在评论区玩笑地提一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解释。 最后的排名公布出来,和裴于杰最开始说的「不会再呆在这个房间」形成鲜明对比,最后採访感想时,男人依旧一脸的不屑,扯嘴一笑,道。 「我来这个节目,目的就是提高观众的审美。」 对他的评价也形成两个极端,喜欢的则说他真性情,是华语乐坛难得敢说的人,讨厌的就跟着反讽,说不该是华语乐坛,而是华语绣坛,绣花的绣。 节目最后,工作人员对每个人进行了採访。 问题都很刁钻,比如『满不满意观众的评价』『在你心目中谁是第一等等』。 到了江沉晚,导演组的人问他,「第一场就拿了第一,现在是什么感觉?」 江沉晚掀起眼,「困。」 弹幕飘过一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似乎终于习惯了他的答题风格,又问,「网上对你来参加节目还蛮多争议的,你的歌迷们也一直在帮你说话,你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 画面静了片刻,就连弹幕也随之少了许多。 几秒后,江沉晚看向镜头,漆眸平静。 他第一次扬了扬手上这一场拿到第一后,节目组颁发的小奖牌。 「我拿第一了。」 他唇角带了些弧度,懒懒对着镜头笑,「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喜欢night in trouble的。」 「喜欢我们的人这么多。」他漫不经心将奖牌转了圈,握在掌心,眼里是独一份的自傲嚣张,淡声问,「对那些骂我的人,还管他们做什么?」 弹幕在这一句话结束后立即满屏。 【呜呜呜呜妈妈这个男人真的好坏我好爱】 【不用管!!晚崽妈妈爱你!!谁骂你谁是狗!!歌迷不和狗计较!!】 【可恶,晚狗子停止散发魅力吧!!】 【永远的night in trouble!!呜呜老粉看得6泪】 苏白洲看着回放,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让自己去现场看演出。 尽管谁都没提,但他记住了那晚她在刷一些关于他不好的消息。 他什么也没说,但用行动在向她和粉丝证明,那些尖酸恶毒的话语或行为,丝毫不会影响到他。 节目的最后,导演组给他拿去平板,播放了一则他演出时,台下观众的反应。 所有人不自觉跟着鼓点挥舞手臂,镜头很快地扫过,苏白洲还是看到了一帧画面中,出现了自己和粉色头髮的温梨。 温梨极为疯狂地在原地蹦跳,开心得五官都差点挪位,和一旁只是静静看着舞台的苏白洲形成鲜明对比。 镜头很快晃过,拍到其他同样兴奋的观众。 不到三十秒的片段很快结束,导演组的人又笑着问,「看观众的反应,你对自己这场演唱还满意吗?」 江沉晚没立刻接话,垂眸,指尖在平板的播放条滑动了一下。 观众的视频是后期加上的,这会儿镜头隔着距离,看不清他在平板上停在了哪一帧。 过了片刻,青年不轻不重地「啧」了声。 他收回视线,向后靠,语气像是挑衅,唇角却微微地上扬。 第64页 「还得再加把劲儿。」 - 因为《夏日唱作人》,苏白洲在温梨的教学下註册了微博等多个社交平台的帐号,每天被她催着掐点投票打榜。 她也不懂这些,就按着她说的来做,最后干脆把帐号也给她自己弄。 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的帐号暱称前面也带了个什么认证标志。 【晚哥被窝的那位超话 主持人】 「.....」 苏白洲正好在去吴患者病房的路上,脚下微微踉跄。 她点进去看,才发现那是温梨给自己的暱称开的超话。 她截图发给温梨,【你自己怎么不做主持人?】 【那多没面子!】温梨火速回她,【就挂个名而已嘛,你别管它就行】 她唇角一抽,又看了那个认证几眼,自暴自弃地关了手机。 周六的下午照例是《夏日唱作人》的预告片发布的时间,她和吴患者会诊结束后,温梨已经发了不少截图给她。 苏白洲打开手机看了下,江沉晚的造型和上周的没太多变化,依旧是寸头,白衬衣,漆眸深邃清明,坐在架子鼓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这周是要打鼓吗? 她看着那几张照片,有些走神,吴患者却凑过来看了。 「这谁?」男人眯起眼,眼角已经生了些皱纹,「你男朋友?」 「不是,」苏白洲回过神,摇了摇头,「是一位歌手。」 她还在和吴患者重构信任的阶段,对于他的疑问基本都会如实回答。 「你还追星吗?」吴患者低头看那张照片,「这人叫什么?」 「朋友比较喜欢,」苏白洲关了手机,「就跟着看了一下。」 吴患者哦了一声。 苏白洲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和他约定好下次会诊的时间后,出了病房。 到了晚上,苏白洲下班后,因为临时有个病房的病人闹着要开窗飞出去,又去处理了会儿,等出医院已经将近十点。 她牵着小八回家,意外看到客厅里亮着灯。 男人背影瘦高,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正站在吧檯侧面,看着酒架。 自从江沉晚开始录制节目,基本没有回来过,她很久没见到对方本人。 小八已经先一步跑进去,热情地站起来,两只爪扒在对方裤腿上。 江沉晚顺着侧头,看她一眼。 「今天这么晚?」 「病房出了点事情,加了下班,」 苏白洲换了拖鞋,进到室内,「你节目录完了吗?」 「没,」他从酒架上拿下一支气泡酒,嗓音微懒,「周末放个假。」 苏白洲点了点头,才注意到客厅的桌面,有几盒打包好的饭菜。 「你没吃饭吗?」 她回头问。 江沉晚拎了两只酒杯,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苏白洲看着好几盒的饭菜,有点犯愁,感觉他多半又吃不完。 她本来没什么吃晚饭的习惯,因为对方打包的都是些湘菜小炒,这会儿还真有些饿了。 她这次很主动地问,「那你吃的完吗?」 江沉晚瞥了她一眼。 「吃不完的话,」苏白洲继续道,「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 江沉晚走到客厅,把两支酒杯放了,看她。 「洗手去。」 苏白洲知道他是同意了,没忍住弯了弯唇,「好。」 她洗完手出来,江沉晚已经倒好酒,将饭菜一一掀开,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架了台平板在桌面,正在放最新一期的《夏日唱作人》。 苏白洲坐过去,看了眼,觉得新奇,「不是周日才放吗?」 江沉晚把碗筷递给她,「充了会员。」 「....」苏白洲接过碗筷。 这人每天都在录制现场。 还要充钱提前看自己的节目。 感觉捕捉到他的一个小反差,苏白洲无意识唇角又扬了几分。 江沉晚看了她一眼,「还没到开始。」 苏白洲:「嗯?」 「你倒也不用这么快,」他向后靠了靠,语气闲散,「就把持不住了。」 「.....」 苏白洲将唇角的笑意收了收。 江沉晚打包的菜都很下饭,她看着节目,不自觉吃了大半盒米饭,感觉不太好意思,便放下了碗筷,端起酒杯喝了口。 屏幕里正好在放江沉晚和佟瑶的互动。 上一期两人之间隔了几个名次,江沉晚是第一,佟瑶是第四,本应该不在一间休息室里,节目组还是安排了一场偶遇。 佟瑶大方和他挥了挥手,「江老师,巧啊。」 「不巧。」画面里,男人看上去还是有些困,「他们让我走这边。」 弹幕又飘过一堆哈哈哈。 佟瑶也没忍住笑,「江老师,你不怕被节目组的人揍吗?」 江沉晚靠着墙,「那来吧。」 弹幕几乎刷了屏: 【晚崽,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 【哈哈哈哈哈哈晚哥为什么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揍他!!!节目组上!!想看晚哥打架!!】 【yysy,被节目组生拉硬凑的我还真觉得这两人蛮有cp感】 【晚哥有喜欢的人晚哥有喜欢的人晚哥有喜欢的人望周知】 第65页 苏白洲感觉,就对方这张嘴,这个节目结束后,大概没人会想再邀请他上节目了。 她抿了口酒,抬头看了看旁边的青年,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就没在屏幕上,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神情带着半分的倦意。 四目相对,她放下酒杯,开了口。 「江沉晚,」她问,「你这录节目要很晚睡吗?」 江沉晚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到抽籤环节,江沉晚又抽到了最后,佟瑶却抽到了第一。 「我这破手气,」她表情立刻沮丧了起来,不抱希望地看向其他嘉宾,「有人想跟我换吗?我还想再躺一会儿的来着。」 第一位演出最容易被观众遗忘,大家不约而同偏开了视线。 江沉晚看嚮导演组,问,「能换?」 导演组不嫌事大:「双方自愿就行。」 「行,」他将自己的号码牌递过去,嗓音带着懒意,「我换。」 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怔。 「谢谢谢谢,谢谢江老师,」佟瑶很快接过了,把印着1的号码牌给他,朝他一鞠躬,边诚恳道,「但老师你还是控制一下,停止散发魅力吧,我已经看到弹幕飘过尖叫声了。」 江沉晚接过牌,「控制不住。」 「.....」 弹幕又飘过一串哈哈哈哈,夹杂着更多一些磕cp的声音。 【嗑、嗑到了?】 【虽然但是,居然莫名有点甜】 【我努力告诉自己是来听歌的,不是来搞cp的】 【?甜在哪,盲猜晚哥就是困了想早点唱完早点睡】 苏白洲看着屏幕,余光内,江沉晚伸手,端起酒杯。 她无意识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和屏幕里的神情无二,散漫又冷漠,喝酒都像是在无声地压迫。 江沉晚微微掀起眼皮,和她视线对上,「?」 「有话想说?」他顾自放下酒杯,手指抵在额间,斜靠在沙发上看她,「说吧。」 「....?」 苏白洲懵了懵,感觉自己没什么想说的,又看见对方眼下的青灰色。 她还是开口,「你...」 她忽然有点想打喷嚏,下意识用手遮了下,避开他的视线。 江沉晚提了提唇,像是想到她要说什么,接过话,「我和她没什么,我当时就是困了才...」 苏白洲只感觉鼻子一痒:「啊——」 江沉晚话端一停。 「啊——咳,」苏白洲半晌又将喷嚏忍了下去,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咳咳,你——咳,多注意身体...」 「.....」 江沉晚表情微滞。 她咳了几声,又喝了口酒压下去,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插了一句话。 苏白洲又看向他,「你刚刚说什么?」 她刚刚咳了几下,眼角因此红了几分,一双眼透彻又清亮,带了些许茫然。 江沉晚挪开视线,面无表情看着屏幕。 「......」苏白洲以为他因为自己没听清生气了,努力回忆,「你刚刚说什么...你和她什么?」 「.....」 「和谁什么?」苏白洲看着他,仔细回想,「什么困了?对不起我刚刚真没留意听,你能再说一遍吗?」 她还想挣扎一下再说几句,江沉晚抬手,拎小猫似的扶住她后脖颈,将她的脑袋转了个角度,面对着屏幕。 男人掌心温热,隔着丝丝缕缕的头髮,贴在后颈的存在度依旧很高。 「认真看。」他语气却是僵硬的,「少说话。」 第27章 情歌怪 他就是这么个幼稚鬼。 苏白洲默默闭上了嘴, 开始认真看节目。 这一期的主题是青春,江沉晚依旧只用了乐队成员,但换成了同一系列的白衬衫造型。 前奏响起, 旋律却是娄底一中时他们午休时的音乐。 苏白洲有片刻没反应过来,那段熟悉的旋律就已经从耳边熘了过去, 渐近成乐点轻松却高燃的快节奏音乐。 中间的一段,江沉晚单独的一段架子鼓演奏, 鼓棒在指尖绕到飞起,落在鼓面上像是密集的雷雨交替声。 在鼓点中,歌曲被推向最后的高潮, 娄底一中的校歌在结尾响起, 被改的又燃又躁, 在他最后一句歌词下慢慢消音。 镜头贴近, 汗从青年的脸颊滑落, 却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散漫模样,勾出一抹笑来。 苏白洲心脏重重一跳。 隔着屏幕,欢唿声和掌声都被送给台上的青年, 他面向观众, 依旧鞠了一躬。 「night in trouble,江沉晚。」 还是那句万年不变的结束语。 苏白洲其实也想鼓掌,两只手甚至都抬起来了, 又重新放下在膝盖上,乖乖坐着。 在本人面前, 看着对方的节目鼓掌。 好像有点傻。 很快换到下一个人上场。 苏白洲管理好表情,状似聚精会神地继续看。 江沉晚靠在沙发另一侧,无声地看着坐在前面的姑娘。 他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从他的视角下看,就是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看他整场的演出, 屏幕里的观众雀跃欢唿,她半分不为所动,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到了末尾,好像举起手伸了个懒腰,接着就放下了。 完全没半点儿被帅到的意思。 他没理由地烦躁。 第66页 坐了几秒,他干脆拎起酒杯,起了身。 苏白洲抬头,「你不看了吗?」 他扯唇,反问她,「你还看?」 苏白洲犹豫了下。 按平常,她只会挑江沉晚的演出片段看,其他诸如採访一类,过几天微博上都会有人剪辑出来。 但这会儿,她莫名地想起刚刚屏幕里出现的,唱民谣的女生。 忽然冒出想看她演出的念头来。 她抿了抿唇,视线再次落回屏幕,温和道,「我还是再看一会儿。」 「.....」 江沉晚端着酒杯走了。 过了片刻,男人过来,收拾了下桌面。 苏白洲本来想跳过前面的演出,但见他过来,怕太过明显,又没好意思跳。 江沉晚将快餐盒都收拾了后,进了洗手间。 过了片刻,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 注意到他去洗澡了,苏白洲才伸手,将进度条往后拖,到了佟瑶演出的部分。 佟瑶演出前,又放了一段对歌手演出的点评。 导演组问她,「刚刚的演出里,谁是你心目中的第一?」 「你们别老搞事好不好,这不很得罪人嘛。」佟瑶啧了声,「一定要说的话,那还是江老师吧。」 导演组又追问,「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佟瑶嘆了口气,「主题不是青春吗?江老师的歌我一听就感觉跟读书那会儿在操场狂奔的感觉一样,哎老了老了。」 但佟瑶看上去却完全没半分老的意思,脸蛋圆粉,看上去像刚刚念大学的年纪。 过了会儿,到了佟瑶上场。 是一首旋律很简单的民谣,但佟瑶天生就是一把唱民谣的好嗓音,在歌曲中间穿插了些列车到站的提示声,将青春诠释为一个个站点,歌曲温柔,又带点离别的感伤。 苏白洲抱着膝盖,静静地听着。 扪心自问,她其实更喜欢安静舒缓的音乐,摇滚乐这一类,除了night in trouble的作品,她没有主动听过。 佟瑶唱得很好,空灵又软绵的嗓音,像是高中校园上课时的淡淡钟声,一点一点将人往回忆里拽。 最后一句,佟瑶的嗓音也带了些哽咽,慢慢地呢喃般,将歌曲唱完。 「/如果当初牵住你的手/」 「/广州南站/」 「/你我的背影不会那样匆忙/」 最后一句结束,苏白洲不自觉听湿了眼眶。 还未从歌曲里抽离出来,她感觉什么湿湿的落在了自己的肩颈处。 她抬起头,江沉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完了澡,站在她旁边,也低头看着屏幕。 他头髮还没太擦干,水顺着额角滑落,聚在下巴,一点点地滴下。 他微微俯身,单只手撑在桌面,离得很近,苏白洲看着,下意识抬起手,用手背帮他把下巴处的水蹭掉。 江沉晚侧头,没说话,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停顿了几秒。 「苏白洲,」他目光带了些审视的意味,直白地问,「你听哭了?」 「.....」苏白洲默默收回手,将眼里的湿润忍了回去,面色恢復平常,「是挺感人的。」 江沉晚看着她表情,想起刚刚在听自己演出的时候,对方就是这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你是觉得,」他颇有要计较的意思,干脆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居高临下看她,「她唱的比我好?」 「没有,」苏白洲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表达了这个意思,很快辩解,「完全没这个意思。」 「你们的作品也很好,」她又具体上,「你是不是用了娄底一中的铃声?混合得挺好的,很有校园青春的感觉。」 「少扯,」江沉晚掀起眼,不吃她这套,「你喜欢哪首?」 「.....」苏白洲看他,语气无奈,「我没有比较过。」 江沉晚不放过她,「那你现在比较。」 他就是这么个幼稚鬼。 苏白洲无声地在心里吐槽,认认真真地想了想。 「我个人的话,」她还是承认,「还是比较喜欢佟瑶这种风格的音乐。」 江沉晚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垂眸看她,表情倒也没显示出什么不快。 四目相对,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行,」半晌,他没什么语调地开口,「我再加把劲儿。」 苏白洲愣了愣,很快回想起第一期他在採访时说的,同样一句话。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忍不住想笑,还是劝道,「你也别太辛苦,已经很好了。」 江沉晚没搭理她。 屏幕里开始公布最后的结果,江沉晚这次名次依然是第一 ,排名第二的是那位老音乐人,第三是佟瑶,裴于杰这次居然排到了第四。 这一期是淘汰赛,一直都垫底的年轻古风音乐人在说离别感言。 苏白洲没再看下去,按了退出。 两人的客厅安静了下来,她记得刚刚男人计较的态度,主动找话题聊。 「你怎么想到用学校的铃声了?」她问,「是想念娄底一中了吗?」 「就那破地儿。」江沉晚嗤了声,垂眸看她,停顿了几秒,意有所指道,「我用校歌是因为谁你不清楚?」 「.....」苏白洲心跳加快了些。 「这期主题是什么?」他嗓音懒懒,「你自己好好想想。」 第67页 是「青春」。 苏白洲记得很清楚,也很喜欢这期的主题。 她慢慢转过头,将抑制不住扬起的唇角埋在膝盖间,继续盯着手机看,「噢」了一声。 埋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脸热,不知为何就感觉被人戳到了某个点,心跳加速不止。 如果是因为她,而将某个元素加进了歌里。 有种被惦记了的感觉。 主题还是「青春」。 她控制不住地往下想,感觉脸颊越来越烫,索性把手机放开,起身也去洗澡。 江沉晚在沙发上,还准备多说几句狗话,就看见人姑娘默默把手机一放,直线往房间里走。 他挑眉,看着房门,过了会儿,就见她已经又挂上一副心平气和地模样,拿了几件衣服,进到洗手间。 直到浴室响起水声。 江沉晚无言地收回了视线,打算在她洗澡这会儿时间,倒回去看看佟瑶的演唱。 刚光注意看苏白洲,没留意她唱的什么。 他跳着随意看了一下,过了会儿,苏白洲放在客厅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顺着动静瞥过去,来电显示是温梨。 江沉晚看了眼时间,将近零点。 是有什么急事还是缺心眼儿。 他没再去看,过了一会,对方却又打了过来。 震动了好几次。 他轻啧一声,在原位向浴室里说,「苏白洲,有人打你电话。」 里面水声停了,隔着浴室门,苏白洲的声音朦胧地传出来,「你在说话吗?」 他懒得重复,「电话。」 「啊?」 浴室隔音效果太好。 桌面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放弃和她沟通,拿起手机,摁了挂断。 才发现她手机刚没锁屏,一直处于常亮的状态,关了通话以后,界面正好停在微博上。 他毫不心虚地点进主页看了眼。 暱称,su白粥。 头像旁还有个认证标志。 他视线顺下。 ——晚哥被窝的那位超话主持人认证 「......」 再往下。 关注超话【night in trouble】【夏日唱作人】【江沉晚】【晚哥今天营业了吗】【晚崽床头】【晚哥被窝那位】... 他一条条地看了下去。 翻到底,他又点进发送的微博看了眼。 转发【晚哥的寸头帅哭了呜呜呜/图片】 转发【@夏日唱作人,休息室里就不能给晚哥多点镜头?】 转发【江沉晚牛的,第一次上节目就拿了第一/视频】 ..... 浴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了桌面。 苏白洲穿着睡衣,露出白皙的胳膊和小腿,探出头看他。 「江沉晚,」她迟疑道,「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江沉晚抬眸,「嗯。」 「苏白洲,」他看着她,语气平和,「你来一下。」 第28章 情歌怪 正在帮自己重新挽头髮。 他语气忽然平和起来, 苏白洲还以为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她咽了咽口水,夹起的头髮都没来得及拆,径直走了过去。 「怎么了吗?」 她身上还沾着些水珠, 靠近过来时,有种说不出的暖烘烘的感觉。 两人的生活用品一直是各用个的, 她身上是自己用的沐浴露味道,散着淡淡柠檬薄荷的香气。 江沉晚不太喜欢用有香味的东西。 但在她靠近时, 他喉结微微动了下,莫名有些受虐地有种想吃柠檬的欲望。 他面不改色,指了下她放桌面的手机。 「有人打你电话。」 「噢, 」苏白洲松了口气, 点点头, 「好的。」 她拿起手机, 看到打电话的人是温梨, 便打了回去。 「洲洲!」温梨语气丧丧的,「我好无语。」 苏白洲温和问,「怎么了?」 「我刚刚不是发了这期唱作人里晚哥的截图嘛!」她抱怨, 「然后陆哥就给我打电话了。」 「你猜他三更半夜和我说什么?」温梨模仿陆时生的语气, 「温梨,我知道你很喜欢night in trouble,但是我感觉最近有些过了。」 「我问他哪里过了, 」温梨说,「他说, 我现在上班也经常摸鱼,朋友圈每天要发十条晚哥的照片,他发我的文献我也没看,年底要交的论文也没动。」 她头髮算厚, 只用夹子拢在后脑勺,这会儿时间长了不少头髮都散落了下来。 「你还没动吗?」苏白洲随手将落在额前的碎发挽向耳后,有些惊讶,「十月不是要交初稿了吗?」 「...哎你别给我捅刀子了!」温梨大声嘆气,「总之!我周一要好好工作好好看文献,洲宝你监督我。」 这话听上去跟信誓旦旦告诉苏白洲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升起没区别。 她还是附和地「嗯」了声。 「你都不知道他今天语气有多凶。」温梨委屈巴巴地嘆气,「我才刚看到那个红毛猩猩拿了第四,都快气死了,然后他就忽然打电话来噼头盖脸给我骂一顿。」 苏白洲耐心听她倒苦水,思绪不由自主地散漫开来,后颈忽然微微一痒。 她感觉自己头上一轻,夹头髮的夹子被人松开,髮丝全部散落下来。 第68页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江沉晚垂着眼,鸦羽似的眼睫覆下,抬起手,指尖穿过髮丝,正在帮自己重新挽头髮。 注意到她的视线,江沉晚神色淡淡,提了一句,「太乱了。」 指她的头髮太乱。 苏白洲空咽了下,正想说自己来就行了,那边温梨问:「洲洲?我咋听到你那边还有人说话呢?」 她立刻回神,从善如流,「嗯?没有,我在看节目,忘记按暂停了。」 江沉晚无声看了她一眼。 这人说谎话连草稿都不用打。 温梨「哦」了声,也没怀疑,继续倾诉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温梨才倒干净苦水,再三嘱咐她监督自己。 苏白洲应下,等终于挂了电话,下意识抬手往后脑勺摸了摸,无意触碰到一个微微泛凉的物体。 她沉默几秒,收回手。 江沉晚又折腾了片刻,干脆把夹子取了下来。 头髮又重新散落下。 「你头髮,」他顿了顿,「还挺多。」 察觉到他不太会用夹子挽头髮,苏白洲有点儿想笑,还是憋住了,点了点头,「是挺多,反正要睡觉了,也不用夹了。」 江沉晚也顺着她给的台阶下,「那就去睡。」 苏白洲点了点头,把夹子收好,起身,准备去房间里睡觉。 半晌,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对上江沉晚的视线。 男人漆眸微抬,「?」 苏白洲稍微观察了几秒。 江沉晚不耐烦地「啧」了声,「不看我睡不着觉?」 「....」苏白洲收回视线,「你也早点睡。」 她没再回头看,径直走回了房间,在床上躺下。 是错觉吗? 她闭上眼,眼皮透着房间内暖色的灯光,边想。 感觉她洗个澡出来。 对方心情莫名地变好了不少。 - 周一的早上,苏白洲照常时间去医院,经过温梨的会诊室,发现对方已经早到了。 温梨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正在用翻译软体对着电脑上的文献看,桌面头髮掉了一把。 苏白洲没打扰她,只看了一眼,很快进到自己会诊室开始干活。 温梨这样持续了几天。 周五上午,天又下起了小雨,淅沥地落在窗沿上。 温梨这几天话都少了许多,整个人埋在文献里,休息的时间也不用来刷微博了,还抱着基本心理学的专着看。 中午的时候,她靠在苏白洲肩上,把书往桌上一拍,重重地嘆气。 「什么玩意儿啊,」她头疼地闭上眼,「完全看不懂。」 苏白洲看了眼书名,是行为心理学派一本很经典的着作。 「是陆师兄推荐给你的吗?」 「对,他好早之前就推给我了,我一直没看。」她揉了揉太阳穴,「老娘读大学那会儿都没这么认真过,哪知道现在追个男人还得认真读书了。」 这本书称得上经典,却也晦涩很多,对于没有扎根于这个学派研究的人来说,不是一本入门的书籍。 苏白洲从自己会诊室的书架上找了找,抽出另外一本薄很多的,递给她,「你要不要先从这本看起?」 「不要,」温梨飞快拒绝,重新把书拿起来,表情沮丧,「不然他一会儿又该说我偷懒了。」 苏白洲第一次见她这么较真,也没再劝,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安慰她,「你也别太辛苦。」 「对了洲宝,论文呕出来前我都不要再刷微博了,」她惨兮兮的,「你记得每天去超话里签到打卡,然后给晚哥投票。」 苏白洲应下,「好。」 因为温梨最近都没再玩微博,她的帐号最近都是自己在看。苏白洲看内容很有目的性,基本就是翻阅一些和《夏日唱作人》或江沉晚相关的话题。 上周的排名出来以后,不少人对裴于杰又有了改观,有粉丝追捧他为「说唱圈的新星」。 她翻了两下,就没再去看。 印象里,裴于杰以前因为成绩没考上本科,后面嚷着要去当明星。 没想到的是他这么多年,还真混成了明星的样子。 她又翻到了节目组对佟瑶的採访,问她那首歌的创作灵感。 「不就是学生时期那点破事呗,」佟瑶稚嫩的脸上露出老成的神情,「互相有好感,但双方都年轻气盛,就这么分开了。」 节目组又问,「那你后悔吗?」 佟瑶露出「这是什么傻逼问题」的表情,停顿了几秒,才嘆了口气。 「后悔啊,当然后悔,当初就不该放他走。」佟瑶幽幽道,「我恨不得现在穿越回去,把他抵在女厕所门口强吻个七八百次。」 「.....」 「但后悔有什么用?」佟瑶扯了扯唇,语气随意,「珍惜当下都被说烂了,还不得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苏白洲心脏莫名有种失重感,又无声地看了那段採访视频几次。 最后还是搜索了佟瑶的微博,点了关注。 ..... ... 晚上的时候,主任留了她,说是应酬还差一个人。 应酬的对象是公立嘉禾医院的院长,想要谈精神科和杏林医院的合作,据主任的意思是有参股的意向。 往常这种事情都是让科室里的男性陪他一起去,但因为最近辞职了几人,人手凑不够。 第69页 主任看向苏白洲:「小苏,这次就你一起去吧,挺好的机会。」 苏白洲本能抗拒这种场合,「我晚上还要查病房来着...」 「哎,查什么啊,这笔要能拿到这种护士干的事儿还需要医生来干?」主任不耐地啧了声,「这样吧,温梨你今天先加个班,帮小苏把工作做了,行吗?」 温梨是从来不加班的,但看到陆时生也会去,便主动提,「主任,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人家那边都是精神科的专家,」主任没明说,只是隐晦地道,「可能一会儿饭桌上还会问点专业的事情,还是小苏去比较合适。」 他这话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意思,算得上难听,却也是事实。 陆时生微微抿唇,但也没说什么。 温梨的眼圈都快红了,哪里受得过这种委屈,鼻尖一酸,就是副要哭了的模样。 苏白洲颦眉,看了眼温梨,还是抬头看主任,「或者我们一起去,可以吗?」 「查房的事情,我拜託一下值班的护士,」她说,「去的路上,我把注意事项发给她们。」 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再加上餐费能报销,主任欣然同意,拍了拍她的肩,「小苏做事还是周全,那就这样吧,十分钟楼下见,时生你去把车开过来。」 等主任走后,温梨眼泪憋不住地落下来,抱住苏白洲,小声说了句谢谢。 苏白洲拍拍她的脑袋,也没再多说什么,轻抱了她一下。 晚上依旧在下雨,风把路人的伞吹反以后,又被人悻悻地扯了回去。 一路同行的除了陆时生,还有另一个男医生,人到中年,露出一脸的沧桑疲态,靠着车窗便睡着了。 到了酒店,主任把他叫了起来。 他们先一步到了包间,后脚刚落,另一个医院的院长也带了人到了。 两家都各自带了底下的医生,像是什么学术研讨会,或是医院之间的学术联谊。 但苏白洲很快发现,主任想多了。 对面压根没半点想要谈学术的意思——觥筹交错间,满桌珍馐丝毫未动,院长提来的白酒却少了一半,谈了将近一个钟头,没有一个字提到科研。 苏白洲被差遣着倒酒,温梨却被对面的男同事起闹着开始陪喝。 只要不谈学术,温梨其实对这种场合应付得游刃有余,嘴甜又话多,很快逗得对面院长哈哈大笑。 然而让对方高兴的结果是,温梨又被多劝了几杯。 后面陆时生替她挡了下来。 主任看喝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提了参股的事情。 「院长,您别看咱们这心理科室成立没多久,」主任开始画饼,「但咱们无论科研还是治癒率,那是有口皆碑,但凡多重视一点,绝对是杏林医院的王牌科室好吗!但不就是差在那么一点点的...」 「小王,」院长举起酒杯,示意苏白洲倒酒,「咱们这诚意不靠说出来,是靠喝出来的,懂不懂?」 「哎,对对对,是了,」主任悻悻地笑,也举杯示意,「小苏啊,给我也满上。」 苏白洲默默给两人都倒上。 「你们这科室,姑娘还挺多啊?」院长一口气干了,将酒杯倒置示意了下,「一带就带俩出来?」 那边温梨已经喝多了,脸色通红,听到这话,没忍住地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嘿,那小姑娘喝多了,还瞪我。」院长嘿嘿一笑,「那倒酒的呢?怎么没见你喝啊?叫什么,小苏?」 苏白洲背嵴微僵。 「苏白洲,」主任赶忙接过话,「这是我们科室病人痊癒率最高的医生,那会诊预约都得提前半个月排号!那专业水平真的....」 「苏白洲是吧,」院长眯了眯眼,笑了,「这气质一点儿也不像医生啊?像是那种茶楼里弹古筝的女的,文文静静的。」 「......」苏白洲无声看他。 「怎么光顾着给我们倒酒,自己不喝啊?来坐下,坐坐。」他抽开自己旁边的凳子,拍了拍,「坐会儿,又不是服务员,老站着倒酒干嘛?小王你也真是。」 「...嘿嘿,哎,小苏她不会喝酒,」主任慌忙站了起来,「我陪您喝,小苏你让开啊,别把院长的酒撞倒了。」 「诚意啊,小王!」院长用筷子敲了敲碗,嚷着,「你们科室的诚意就这点儿?」 主任通红的脸色僵硬了几分。 院长慢慢打了个酒嗝,糜烂的酒气散了出来。 他顾自拿起饭桌上三个原本用来喝啤酒的空酒杯,拎起酒瓶,依次倒满。 主任常混这种场面,一眼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哎院长,您这不好吧,咱们都老朋友了,就别....」 「不多!」院长倒完了最后一杯,满意地笑,「就三杯,好吧?你们合作的诚意就在这三杯酒里,你自己决定。」 「我也不指定谁喝,小王你来安排。」院长往靠背一躺,哼笑,「你就按你们合作的态度来安排,行吧?」 杏林医院那边来的人,脸色都黑了几分。 那位年长些的男医生已经去医院吐过两轮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陆时生也好不到哪去,一贯冷静清醒的眼里都带着醉态。 主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半晌自己先上前,灌了一杯。 红色迅速攀上了主任的脸,在脸颊的皮肤晕开来。 第70页 「...时生,」主任又向陆时生招手,「你来,敬院长一杯。」 陆时生撑着桌子,起身,上前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半,停下来,正打算再喝时,被喝得烂醉的温梨拦下了。 温梨伸手把他手上的酒杯抢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干了。 「嚯,」院长抬了抬眉,脸上涌起油腻的笑意,「你们科室一对小情侣啊?」 「要你管?」温梨已经烂醉如泥了,啪地把酒杯一摔,「你个死肥佬叉烧——」 她喝多了,说话有些大舌头,还夹杂了粤语,听得含煳不清,陆时生及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温梨还生气着,看到捂嘴的人是谁,瞬间就安静了。 院长也没听清,注意力都在最后一杯上,叩了叩桌面,「小王,最后一杯怎么说?」 主任脸色已经紫红得像是青涩的茄,松了松领口,作呕了一声。 「你别在这里跟我装啊,」院长挑眉,「我还不清楚你的酒量?就这么几杯,你这样子好像还是我为难你了。」 「....」主任动作停下,半晌,只能看向苏白洲,「小苏,你也表示表示吧,院长都这么说了...」 「嘉禾医院的参股真的很重要,」主任不知说给谁听,轻声道,「咱们科室实力摆在那里,就差一个伯乐,你明白吗?」 主任絮絮叨叨,苏白洲视线落在那杯酒上。 透明的液体,被包间内琉璃吊灯点缀成五光十色的模样,杯壁倒映出周围人变型的面孔。 主任还在不断地劝着,她已经上前了一步,端起酒杯,仰头开始喝了。 就这么点事儿。 有人就是能从这一杯辣喉的东西里找到优越感,从强迫别人中获得所谓的权威。 没能力反抗,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早喝早超生,指不定还能回去早点睡觉。 主任看着她一脸平淡地喝了,人都愣了下,看着半杯下去了,苏白洲还没停,都没忍住抬手想拦住。 这姑娘平时安静,但干事踏实又低调,不争不抢的,对病人是真正的上心,他也不想让她这样。 可等那一杯都下肚了,主任的手都没伸过去拦。 拦了自己也担不起后果,主任酸涩地想,万一因为就因为这儿,对方就换家医院投资了呢? 就喝一杯而已,年轻人总得经歷这过程。 他心理的难受化解不开,甚至自我开解地想到,要不是苏白洲长成这样儿,院长也不会注意到她,硬要让她来喝。 院长高兴了,抬起手开始鼓掌,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医生也开始稀稀拉拉地鼓掌。 主任知道这事儿八成是可以了,也欣慰地抬起手,干巴巴地鼓了两下。 ..... 一直到室外雨停,一行人才从里面出来。 湿漉漉的地面,被街道上商铺透出的不同色的光,倒映成彩色的镜子。 醉得东倒西歪的一群人从酒店里出来,主任还得陪着院长尽兴,差遣他们先回去。 四个跟来的医生里,苏白洲算是最清醒的一个。 吐了几回的中年医生难受得直喊老婆的名字,说要让妈妈来接他,她帮他打了车,扶他上去。 温梨已经醉得想睡觉了,靠在陆时生肩上,眉头难受地皱起来。 陆时生还勉强能站着不倒,看了苏白洲一眼,有些惊奇。 「师妹,」他神志也不太清醒,「你酒量还挺好。」 苏白洲扯了扯唇,没应他,道,「我送温梨回家吧,师兄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陆时生点头,「我送她。」 看着温梨还抱着人没放,苏白洲有些犹豫,「我跟你一起送吧。」 陆时生没拒绝。 两人在路口等了会儿车,片刻后,陆时生淡淡开口。 「今天主任那样说她,」他脸上带了些疲态,「温梨是不是还挺难受的?」 苏白洲静了几秒,轻「嗯」了一声。 「难受也没办法,」陆时生皱眉,边松了松领口,「她平时要有你一半的努力,再靠家里的关系,也不会才在这个职称上。」 「平时劝她,她也不当回事。」陆时生低头看着温梨,「职称能往上提一些,也不用应付今天这种场面。」 苏白洲没接话。 「本来主任今天也没想叫她,我理解你是想让她开心点。」陆时生微微抬眸,「但你那样一说,她是高兴了,可这又不是什么好的场合,她不来还好。」 苏白洲一直看着路口,终于等来了辆的士,伸手拦住。 陆时生皱了皱眉,「师妹,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 苏白洲边应着,边扶起温梨的另一边,开了的士的后座,和陆时生一起将人送了进去。 把人送进去后,他们也分别上了车,陆时生坐在副驾驶,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问,「你刚刚说的是没有在听我说话吗?」 「.....」苏白洲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对。」 陆时生表情反而轻松了些,甚至笑了一声。 「挺好,」他慢慢地说,「还以为你打算一直呆自己的世界里,把我们都拒之门外。」 苏白洲感觉他已经喝到神志不清了,便没有接话。 「换你之前,肯定会敷衍我说『嗯,我在听』。」陆时生还在缓慢地继续说,「现在这样挺好的。」 第71页 苏白洲已经开始看着窗外发呆,车外的风景一路变化,最后停在了温梨住的公寓楼门口。 陆时生和她一块把温梨架了上去,看到陆时生比自己更熟悉温梨的家怎么去,她瞭然自己多此一举地跑了一趟。 但还是看着温梨醒来,锁好了房门后,她才离开。 打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白酒的后劲儿慢慢地上来,她不太反胃,喝酒也不会很上脸,就是有些头晕。 回到家以后,她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慢慢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看了会儿手机。 温梨帮她关注的超话里,有些网友剪辑了《夏日唱作人》里,江沉晚的怼人合集,她点开看了看,没忍住笑了笑。 又连刷了几个对方的剪辑视频。 她准备退出微博时,忽然发现,私信那一栏多了一个小红点。 她不太会用微博,还是点了下私信的图标。 还真有一个不认识的人给她发了私信。 她点进去看。 是一个id是一串数字的人发来的。 【你好】 【看你微博,你也喜欢江沉晚吗?】 时间显示是前天发的。 她一直没注意到。 她点进去看了一下对方的微博,和她的差不多,基本都是一些江沉晚话题相关的内容。 消息旁边已经出现了已读的字样,她也觉得这么久没回復别人不太好,想了想,便给对方回。 【你好呀】 【对的,我也很喜欢night in trouble】 她本以为微博这种网络一线牵的平台,可能对方就是闲得无聊随便找她聊聊,然而一杯蜂蜜水下肚以后,对方就回復了。 【同好啊】 【你喜欢江沉晚的什么?】 【我喜欢他的脸,好帅】 「.....」 苏白洲感觉对方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 本着维护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心情,她又继续给对面发。 【我的话,会喜欢他很多方面的,比如他对音乐的热爱啊,他的音乐作品啊等等】 【喜欢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感觉~不止是停留于表面的】 【或许你可以继续多了解他一点,可能会更喜欢他^-^】 她感觉这个措辞,即维护了青少年的自尊,又鼓励对方以后谈到喜欢时要更关注内在一些,还比较满意,便发了过去。 她这次特意在屏幕前等了会儿,过了几秒,对方回復了。 【哇】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第29章 情歌怪 下次再找你吹。 苏白洲看着那个措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总品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意思。 她开解自己。 估计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就直言不讳了, 没那么多绕绕弯弯的心思。 想到这,她没忍住先问对方。 【冒昧问一下, 你今年多大了?】 对面过了会儿才回復。 【你猜】 苏白洲又品了品,感觉对方应该还在念初中的样子。 她看了眼时间, 便发送。 【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 半分钟后,对方回復。 【嗯】 【你为什么还没睡?】 明天还要上班, 苏白洲本来不应该浪费时间在和疑似初中生的陌生网友聊天上。 但可能人的情绪总要有个倾泄的方式。 又或者正因为是陌生人, 也不懂太多社会上的是是非非, 才更有倾诉的欲望。 她没能忍住, 还是以最简单的文字, 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给对方发过去了。 以孩子能接受的口吻。 【晚上被拉去吃饭,喝多了,还吃了一嘴狗粮tvt】 但这孩子似乎比她想的要懂得多。 【?】 【应酬还是聚餐?】 【为什么不拒绝】 苏白洲默默把杯里的蜂蜜水喝完, 咽下口腔内的甜腻感, 看着对方抛来的几个问题,脑袋清醒了些,还是没和对方继续聊下去。 【工作上的事情, 没办法拒绝的~】 【不早了,快睡吧, 晚安】 她发完以后,就关了手机,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公寓楼楼下。 江沉晚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站在门边,垂眸盯着手机看。 旁边的守门大爷看他站好一会儿了, 揣测道,「小伙,跟你女朋友吵架了?不敢回去?」 江沉晚抬眸,懒得搭话。 「哎唷,这么懂事的女孩子你都能惹生气啊?」老大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起来,「她上次交给我的方法很好用的,我家老婆子后面真的就没闹回老家了。」 江沉晚依旧盯着手机,懒懒敷衍了两个字,「挺好。」 「是嘛,所以多沟通是对的,」老大爷笑眯眯的,「小姑娘上次还和我说你好话呢。」 「.....」江沉晚感觉自己什么dna动了,侧头,「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四种类型啊,然后说你很安全,」大爷记不起来了,随口胡掐道,「然后她很害怕,大概是你长得很安全吧。」 「.....」 「你别不信啊,」大爷虚张声势地提高嗓门,「那姑娘亲口说的,说你们俩特别般配。」 江沉晚微微挑眉。 半晌,他还是勾了下唇,将手机放回口袋,随口道。 第72页 「谢了大爷。」 「没事,」大爷搓搓手,感觉自己干了件好事,「回去好好说话啊,别惹人家生气了。」 江沉晚微点了下头,抬脚向公寓电梯走过去。 到了家门口。 他进门换了鞋,躺在地上睡觉的小八连动都懒得动,只是晃了晃尾巴。 这懒狗。 他弯腰在小八脑袋轻揉了下,听到洗手间传来淋浴的声音。 客厅里散着淡淡的蜂蜜水味道。 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手机,浴室的门开了。 苏白洲洗了头,用毛巾将头髮包起来,别在头上,还没注意到外面多了个人。 她关上洗手间的门,侧头,愣了下。 「你回来了?」 察觉到自己这会形象不太好,她下意识抬手,把包头髮的毛巾松了下来。 空气中很快散开淡淡柠檬的香味。 「嗯,」江沉晚低头看着手机,语气随意,「你喝酒了?」 苏白洲微愣,抬起自己胳膊靠近鼻尖,闻了一下。 应该没带着酒味。 她还是诚实地点头,「喝了。」 「不是说好,喝酒要互相通知一声?」江沉晚终于抬了头,淡淡看她,「你这算怎么一回事儿?」 「....」 苏白洲的确想起自己对他是有这么个要求,但没提自己也要这样。 本着义务和权利相平,她很快接受了对方的要求。 「我以后会注意的,」她语气诚恳,「抱歉。」 「行,」江沉晚一副不和她计较的模样,懒懒道,「那就现在解释吧。」 「....?」 「为什么喝酒?」 苏白洲感觉自己站着跟什么被审讯的犯人一样,被他看的莫名心虚,还是走到沙发旁边,坐下。 「有个和嘉禾医院的合作,约了主任今晚吃饭。」她解释道,「人手不够,就把我叫上了。」 她猜想到这样说,江沉晚肯定会摆出一副『你哪儿有点毛病』的态度,然后让她以后硬气点,这种工作范围外的垃圾事儿就直接拒绝。 江沉晚垂眸,听着她说,皱了皱眉。 「有被劝酒吗?」 苏白洲愣了愣,迟疑几秒,还是点了下头,「我们这边过去的都被劝酒了,大家都喝了。」 「喝了多少?」 苏白洲用手比划了下,「这样一杯,白的。」 「.....」 江沉晚没立刻接话。 静下来的客厅,苏白洲抱着膝盖,坐在地面上发呆,半晌,忽然感觉自己半湿的头髮被人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以后这种事儿,能拒就拒。」江沉晚淡淡道,「大不了房租给你算便宜点儿。」 苏白洲呆了呆。 「一定要去的话,就跟劝酒的人说,你男朋友不让你喝。」他接着说,「说你男朋友看你喝酒就会骂你,还要跟你闹分手。」 「......」 「多少管点用。」江沉晚慢慢收回了手,垂眸,「记住了没?」 「......」 倒也不能说完全没用。 苏白洲默默点了点头,「记住了。」 记住了。 但就是。 怎么还无中生友了呢。 「行了,」江沉晚手上沾了她头髮上的水,有些湿漉漉的,便随意擦了擦,「去吹头髮,沾我一手水。」 「.....」 感觉江沉晚今晚对自己提了不少要求,苏白洲没忍住,回头看他。 「那我能不能也提个事儿。」 江沉晚垂眸看她,像是什么土地主看农民工,语气又拽又散漫,「说。」 「你能不能,」苏白洲停顿了下,继续道,「对我的态度,稍微好一些?」 「.....」 四目相对。 江沉晚先挪开了视线,看到沙发边上的吹风机。 他目光再次看向她,不带什么感情。 「坐过来点儿。」 「...?」苏白洲感觉他那副模样像是要打人,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地慢慢挪了过去。 片刻。 江沉晚侧身,将吹风机的插头接上。 苏白洲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有些忐忑地等着,就听到他继续在身后说。 「亲自给你吹头,」他语气像是施捨,轻飘飘地道,「这态度够好了吧?」 话音很快被耳畔传来吹风机的响声盖过。 苏白洲还有些懵懵的,坐在地面,感受到对方的指尖轻轻穿过髮丝。 和语气上的嚣张不同,他吹头的动作又轻又温柔,慢慢握起一缕,让中温的风拂过。 她脸颊的温度迅速升了上来。 却完全不想挪开。 过了片刻。 吹风机的风量被调小了一格,江沉晚微微俯身,在她耳廓以上的一点距离停住。 「苏白洲。」 他语气带了些坏,慢条斯理地问。 「就吹个头髮。」他勾唇,「你耳朵红什么?」 「....」 苏白洲感觉脸更烧了。 .... 又过了十分钟。 苏白洲的脸热退了下去,转而有些发愁。 再等了须臾。 她还是转过头,看向江沉晚,「要不还是我来吹吧。」 正耐心帮她一点点把头髮弄顺的江沉晚:「?」 苏白洲慢慢憋出一句,「你吹得太慢了。」 第73页 「.....」 苏白洲想起明天的早班,更加坚定了一些,直接伸手,拿过了他手上的吹风机。 怕他自尊心受打击,她又回头添了句。 「明天要上班,」她说,「下次再找你吹。」 「.....」 江沉晚往后靠,倚在沙发上,扯了扯唇,话轻的完全被吹风机的声音盖过。 「你最好是。」 - 周六的早上,温梨请了病假没来。 会诊的工作又落了大半到苏白洲肩上,一整天的忙碌,她连这期的《夏日唱作人》预告都没来得及看。 还是吴患者跟闹钟似的,在会谈结束后问她,「你喜欢的那个男明星淘汰了没?」 「没有,他这几期都是第一。」 她不自觉反驳,语气还莫名带了些骄傲。 像什么看学会走路的小鸡崽子的母亲。 「我找人查了下,」吴患者表情高贵,「是叫江沉晚吧?」 「.....」苏白洲不懂这有什么好托人查的,但精神分裂病人的心思本来就难猜,还是认了,「对,是他。」 吴患者漫不经心「嗯」了声,「我让我投资的几个品牌找他代言,都被他拒了。」 「.....」苏白洲摸不着头脑,「.....啊?」 精神病人,没发作的时候,还是比较可爱的。 吴患者像是什么老顽童,歪头看了她一会儿,欣赏了下她有些懵又带点急的表情,才大发慈悲般开了口。 「看他红了啊,你想什么呢。」吴患者往后躺了躺,「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 「.....」 苏白洲难得地反驳了句,「挺好的。」 吴患者瞥她一眼,嗤了一声,依旧倔强,「也就那样。」 苏白洲懒得再和他争辩,定好下周的会诊时间后,又匆忙去处理别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她接了小八,走在回家路上时,点开微博,想看看预告的剪辑。 却看到私信里弹了好几条出来。 还是昨天那位数字用户发的。 【/图片】 【帅吗?】 是中午发的,但那会儿她正在忙会诊,没时间看手机。 于是下午对方又发了。 【。】 【人呢】 「....」 现在的小孩还真是。 没什么耐心。 苏白洲满腹的吐槽,但转念一想,对方一整天都在给自己发信息,可能周围也没有太多能分享的人。 于是又给对方回覆: 【抱歉,今天太忙了,刚刚才下班】 她点开那张图片,心脏像是被人抓了一下。 一改之前衬衣长裤的造型,他外搭了一件长的驼色大衣,里面是简单的衬衣,领口解开两粒扣子,露出一截若现的锁骨。 是偏日常的搭配,让人想到冬季的夜里。 最要命的是,这男人的鼻樑上,架了一副银框眼镜。 本身五官就立体,眼镜戴上,骨子里就透着的嚣张丝毫未减。 却莫名其妙地添了几分性感,没半分斯文,倒是看着挺像是个败类。 她看了一眼,颇有些心惊肉跳,很快退出。 心里莫名觉得,这图不太适合小孩子看。 她整理了下措辞,给对方回復。 【帅的】 【不过小朋友还是少看这种图噢】 对面跟不用上学似的,回得极快。 【?】 【姐姐】 【你】 【在想什么】 第30章 情歌怪 将额头抵靠在她的肩颈的位置。…… 『姐姐』两个字, 像是当头一棒,苏白洲立刻悟了。 对方还只是个孩子。 哪里懂这些成年人绕绕弯弯的龌龊心思!! 她只觉得自己是什么网络上毒害青少年的第一人,正想着要怎么把话圆过去, 对面孩子却及其懂事地给了她台阶下。 【要一起看新的一期吗】 【我有会员】 大概是线上一起看再一起讨论的意思,苏白洲想, 这孩子确实挺孤独的。 但又想到,上一周江沉晚似乎回来和她一起看了。 说不定今天也会回来。 苏白洲还是给对方发: 【抱歉, 我应该有人一起看的】 【等看完之后,你有什么想说的还可以跟我聊~】 没再继续走路玩手机,她发完这句话以后, 边关了屏幕, 继续和小八走回去。 ... ....... 另一边。 录制的现场, 刚结束完这一期的演出, 工作人员正在计票。 没开摄像机, 嘉宾都在休息室各做各的。 江沉晚正看着手机上,对方回的信息。 【su白粥:应该有人一起看的】 有人,大概指的是他。 但他还在现场录制节目。 他轻啧了一声, 脑海飘过诸如『这破节目有什么好录的』『妈的想回家』等系列的句子。 上一期的节目, 他排在了第三,再次和佟瑶分到了一个休息室。 佟瑶就看着男人靠在墙边,盯着手机, 前一秒唇角还微微上扬,后一秒脸色就阴沉下去。 男人今天穿得很绝, 鼻樑上的眼镜大概是想削弱五官的锐度,但只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平时多拍几张宣传照都一脸不耐的人,刚刚居然还让她帮忙从舞台侧面拍了张。 第74页 录制节目的这么些天。 她还是第一次见江沉晚表情这么丰富过。 录制以来,两人也熟悉了些, 佟瑶开始跟着他的歌迷一起喊他晚哥。 「晚哥,」她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你在看什么呢一会哭一会笑的。」 江沉晚很快把手机息屏了。 「这期,」他淡淡抬眸,表情又恢復平常,「什么时候录完?」 「不知道啊,」佟瑶耸耸肩,「刚出去问了下,好像是计票有俩人持平了,又再重新记了一遍。」 江沉晚没说什么,微点了下下巴。 「怎么了哥,」佟瑶打趣他,「急着回去陪女朋友?」 她其实有听说江沉晚对外的形象一直是有个暗恋的对象苦苦追求未果,但圈子里人设总是大于一切,她也没怎么相信。 江沉晚淡淡嗤了声,也没否认,向后微靠。 「还挺八卦。」 看他没生气,甚至眼里似乎还飘过点儿笑意,佟瑶更认定自己猜对了。 「真是啊?」她有些乐,「所以你歌迷们说的什么,你有一个一直没追到的女生,也是假的咯?」 静了一静。 佟瑶知道自己问错话了,正打算打个哈哈圆过去,却看到男人像是微微走了神。 「是真的。」 像是片刻恍惚,江沉晚很快又成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抬眸。 「不过呢,」他扯了下唇,语气有些欠,「差不多,该反过来了。」 「啊?」 佟瑶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外面的工作人员就进来了,说是计票结束。 摄像机推进来,一行人又恢復营业的模样,出了休息室。 公布本期结果。 宣布到最后,工作人员也有些尴尬,说出现了难得一遇的情况,本场有两个第一持平。 场上没公布名次的也只剩两个人。 江沉晚和裴于杰。 对江沉晚的结果,众人倒是没太多意外。 但裴于杰从一开始的最后,到一期一期地爬上来,成绩几乎是在飞跃。 到了最后的採访环节,节目组先採访了江沉晚。 这一期的主题是情感,嘉宾不约而同地选了爱情或亲情作为主题,但江沉晚的这期创作,却是围绕着一群特殊群体。 自闭症儿童。 是一群有着丰富情感,却只在自己世界里进行表达的,被他的歌名称之为,《在b-612星球》的人。 他们路过那只狐狸,却守护那朵玫瑰。 节目组问他:「是怎么想到把这期主题和自闭症群体联繫起来的?」 江沉晚静了几秒,给了这么多期以来最详细的一次回答。 「这首歌,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写好了。」他淡淡道,「以前被拉着去给自闭症孩子做义工,那群孩子连话都不会说,教他们唱歌,他们也只会啃手指。」 「我没什么耐心,后来就只是坐在旁边看。」他说,「但她还不死心,午睡的时候,还要给他们念故事,读的就是《小王子》。」 「能想像吗,那群孩子连最简单的『哥哥姐姐』,都不会说。」他轻扬了下唇,「但在她念故事的时候,一个班大半的孩子眼眶都红了。」 「她对孩子们说,你们是很独特的,住在不同星星里的人。」 「就算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也没关系。你的星球还有玫瑰在等你。」他慢慢地复述着,「但还是希望,有一天,你们也能对这个星球的人表达爱。」 採访室内沉寂下来,没有人再多追问什么。 「希望这首歌,」江沉晚淡淡陈述了最后一句,「能让这个群体,得到更多的关注吧。」 工作人员擦了擦眼,点头,「肯定会的。」 又问了几个比较常规的问题,他一一简要作答后,结束了这一期的採访。 另一个採访室在同步进行对裴于杰的採访,他这边的採访完成,出门时正好经过。 不知道问到什么问题,裴于杰在镜头面前,甚至有些眼红了。 他懒得去看,正向外走,耳畔却传来对方又哑又涩的嗓音。 「——对,我念书的时候就和她告白了。」 「后来她还因为我,和当时的男朋友分手了。」 江沉晚脚步微顿。 「怎么说呢,对她的情感,就是很复杂,只能用歌来表达。」裴于杰沙哑地笑了笑,带着些许哽咽,「或许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我们会很幸福地在一起吧。」 和他这一期唱的歌的名字扣上。 《平行时空里的我们》。 节目组的人追问,「那你们还有联繫吗?」 裴于杰刻意停顿了几秒。 「很少联繫了,」他语气显得落寞,尾音却淡淡上扬,「不过,有更深的纽带在栓繫着我们。」 这话在旁人听来,可能会认为是双方已经成了什么心有灵犀的知己或灵魂伴侣之类。 江沉晚无声站在原地。 周围的气场像是结了冰。 裴于杰的採访结束,脸上落寞的表情很快随着摄像机的关闭而褪下,心情很好地站起来,往採访室外走。 才刚踏出门外。 就被一把揪着领子,往墙上一摔。 后脑勺撞上墙,传来阵阵的疼痛感,裴于杰低骂了一声『操』,立刻挥拳反抗,「你他妈的有病——」 第75页 在看清楚面前的人之后,他神情一愣,旋即便咧嘴笑了,挥出去的拳也收敛回去。 「嚯,是你啊。」裴于杰笑了笑,抬头看了眼走廊的摄像头,「别对我动手动脚的。信不信我再报一次警?」 「你报啊。」 江沉晚的手几乎是摁着他的喉结,手上力道渐渐收紧,眼神无波无澜,「报警,然后跟他们重复一遍,你刚刚在镜头面前,用自己妹妹说了什么话。」 「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算什么妹妹?」裴于杰笑着问,「重组家庭懂不懂?」 「硬要说的话,」他被抵得咳了两声,却依旧在说,「我还在她户口本上呢。你算什么东西?」 採访室里传来仪器被挪动的声音,工作人员交谈起来,听上去是准备出来。 裴于杰唇角一弯,抬起头,眼睛盯着他看。 「你有本事,就去镜头前说。」他语气懒散。「说她是我妹妹,最好连名字都曝光了——杏林医院心理科室苏白...」 他话未说完,脸颊就被重重地挨了一拳。 裴于杰脑袋一歪,旋即也立刻举起手往江沉晚脸上一甩,对方连躲都没躲,任由他巴掌过来,指甲划过他的眉角时,手腕就被他拧着,用力反扣。 同时,採访室的门也开了。 工作人员很快发现他们,见江沉晚抵着对方,裴于杰一边脸颊高肿起来,手还被江沉晚以扭曲的姿势扣着,都有些懵。 「哎,两位,」总导演连忙过去打圆场,「这是在干嘛呢,来两位先都冷静一下...」 「□□x的!」裴于杰痛的咬牙,用力把江沉晚推开,「妈的,导演,我要报警,他无故打人!」 导演汗都冒出来了,慌忙看向江沉晚,「啊?怎么回事啊?阿晚?怎么好端端的...」 江沉晚却像是听不见他说话,漆眸盯着裴于杰。 「你报啊。」 裴于杰也瞪着他,手上却没动作。 导演一擦额头的汗,「啊?有话好好说两位,和气生财不是...」 「还不报?」江沉晚微挑眉,被他指甲刮蹭的眉边开始慢慢涔血,「捨不得电话费?」 他笑了声,却没半点温度,显得格外渗人,顾自拿起手机。 「行,我来报。」 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大的底气,再加上自己刚刚的确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动了手,裴于杰眼里一瞬的慌神,还是故作镇定地看嚮导演。 「导演,我这边这事儿就算了,」他语气僵着,「他那边您看着办。」 导演后背都给汗浸湿了,「阿晚,私人恩怨不能带上节目啊,你这一报警我们节目还怎么播?」 江沉晚抬眸,手指从屏幕上方微悬空,「刚刚他那段採访,麻烦后期删了。」 「...这,」导演脸上也不好看了,「这后期的事情,除非涉及什么隐私或违法的..」 江沉晚看向裴于杰。 「是要我现在说,」他语调无波无澜,「你刚刚指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裴于杰抿唇,咽了下口水,没从对方眼里看到丝毫动摇的表情。 如果真被他曝光出来。 就算他后期让团队去闢谣澄清,他以后也别想再在节目上混了。 「...导演,」他后槽牙磨了一下,「刚刚那段採访,我有些话说错了,播出去影响也不好,你给删了吧。」 本人都这么说了,导演也只能妥协地点头。 他又瞪了江沉晚一眼,才扭头,往另一边的出口走去。 等他走远了,导演才收回视线,拍了拍江沉晚的肩膀。 「你这,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在现场打人了?」他有些生气,「刚刚那段要给爆出去,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圈里混了?」 他之前还蛮喜欢江沉晚这孩子,做音乐的态度认真,就是脾气倔了点儿。 现在看来不止是倔,而是死倔。 江沉晚眉眼里的戾气也慢慢褪了下去,垂睫,低声道歉,「抱歉。」 导演也从他们刚刚的话里听出了点不对劲,但还是没过问。 「你以后注意着点儿。」导演没忍住又训道,「非有什么恩恩怨怨的,你们都是搞音乐的,不该拿作品说话吗?动手动脚的,跟什么流氓地痞似的。」 他话说的不太中听,语气随之放缓了一些,却像是戳中了对方的什么软肋一般。 江沉晚视线低垂,刚刚那副不要命似的狠戾彻底从身上散了,像是被人打碎了,背嵴也慢慢塌陷了几分。 他慢慢地又道了句,「抱歉。」 导演看习惯这个青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了,见他这样反而有些难受,感觉自己话说重了。 「他那人就那样,脾气不改早晚吃苦头。」他于是把裴于杰也拉踩了下,「没事别和他计较,人家背后硬着。」 江沉晚微微低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导演又劝了几句,便没再多说什么,从口袋拿出纸巾给他,让他擦一下额头的伤,便走开了。 走廊静了下来。 江沉晚两指捻着那张纸巾,往伤口随意盖了盖。 细微的刺痛感从眉骨传来。 他放下纸巾,看着上面淡淡的红色痕迹。 迟钝的思绪,一点点地涌上来。 像放映老电影似的,脑海的回忆胶捲似的慢慢展开,停在了其中的某一帧。 第76页 他刚在娄底一中念书时,就是个混混,某天和人打架,唇角也擦破了。 苏白洲看见他这样,皱起眉,一言不发地帮他处理伤口。 「你再打架,」她抿了抿唇,最后只憋出一句狠话,「我以后都不要和你说话了。」 他没当回事,应得吊儿郎当,「那我跟你说话呗。」 再一点点向后。 雨夜,在冬天的温度下,水滴在皮肤上,像是针扎一般。 他一身的伤,脸上两处都是淤青,从警局出来,完全没适应外界的温度。 他的手冰冷,下意识地想寻求温暖,慢慢地向前勾她的掌心。 却被她很快松开了。 「江沉晚,」她转过头,一字一句地问,「你就非得打架,是吗?」 「他在医院躺着,肋骨断了四根。」苏白洲面色一如平常,尾音却微微发抖,「牙槽神经性损伤,中度脑震盪,多处皮下出血。」 他喉结轻滚,想告诉她他不是非得打架,从她那样说过他以后,他已经学乖了,只是这次真的不能忍。 但随着她说的话,和外界温度一样的眼神的表情。 他说出口的话完全变了样。 「苏白洲,」他扯起伤着的唇角,语气轻嘲,「他那样说你,难道你让我对他笑?」 「还是说,」他语气也冷,「要像你一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他叫哥?」 静了半晌。 雨声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伞上,苏白洲脸上没什么血色,眼角却红了。 「江沉晚,」她轻轻地说,「你能不能成熟点。」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看你的样子,」苏白洲一贯平和的情绪,像是一点点地崩溃了,字句都在发抖,眼里泛起水光,直直地看着他,「你打了他有什么用吗。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看你的眼神?和看街边的流氓地痞有什么区别?」 眼泪落下,像是一刀刀地往他心口捅。 「苏白洲。」 他静静地叫她,像是一瞬地想通了,嗤地笑了一声。 「我让你丢脸了,是不是?」 「我这乐队主唱的身份,最后却和路边的流氓地痞没区别。」他笑,「没能让你在你那群垃圾亲戚面前长脸,是不是?」 苏白洲肩膀微微僵了一瞬,避开他的视线,抬起手,胡乱地将眼泪擦掉。 却又不绝地涌了上来。 谁也没有再接话。 雨下得像是要把城市淹没,他想,要是能淹没就好了。 他听到自己最后,轻声说了一句。 「苏白洲,」他像是赌徒,倾数压上自己最后的筹码,慢慢地道。 「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吧。」 他在等一句否定。 但少女只是保持着缄默,任由眼泪无声地落下,在雨声作答的淅沥中,让他满盘皆输。 雨夜的分手。 一别就是四年。 上一次见到裴于杰,苏白洲也是扯住他,低声哀求着让他别打架。 可是他好像到现在才懂她的话。 如果刚刚,裴于杰坚持不松口,选了报警,那段採访照样播了出去。 他又能怎样。 无力感像是空气 ,从肺部侵入,一点一点地向四肢散了开。 他不自觉地走到了公寓楼的楼下。 门口值班的大爷和他招了招手,笑着问他回来陪小姑娘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路上了电梯,到家门口,输入了对方的生日。 门打开的时候,里面传出上一期录制的,自己演出的片段的音乐前奏声。 苏白洲在家时只会开一盏很暗的吊灯,光会一直留到他回来以前。 她听到声响,从客厅地板上起身,朝玄关的地方走来。 她头髮披散在肩上,眼眸被光点的透亮,不知看到了什么,唇边还带着点笑意,问他,「你回来了?」 江沉晚微微垂眸,轻『嗯』了一声。 「我刚好看到你上台的那段,」她抬手,将碎发挽到耳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要一起看吗?」 他喉结缓慢上下滑动。 半晌,他抬起手,轻轻挽过她的手肘,带着,向自己靠近了一步。 苏白洲表情懵懵的,却没半分反抗。 江沉晚和她的视线,一寸寸地靠近,最终对视上。 片刻,他弯下身,慢慢地将额头抵靠在她的肩膀上。 他闻到淡淡的柠檬香,喉结轻滚,嗓音发涩,一字一句地,像是低声呢喃。 「苏白洲。」 他轻声说。 「我以后不会再打架了。」 第31章 怪情歌 你乖一点 苏白洲第一反应是, 他喝多了。 没有闻到酒味,她下意识地把人扶起来了几厘米,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温温的。 也没有发烧的感觉。 所以刚刚那句话是, 在清醒的状态下说的。 靠在她肩上的举动也是。 认识到这些,她反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江沉晚额头贴着她的掌心,整个人没动。 半晌, 男人低笑了声。 她耳廓微微发麻,感觉他正常比刚刚了些,便用了些力气, 把人推起来。 江沉晚慢条斯理地抬起头, 好整以暇地重新站好在她面前, 垂眸看她。 第77页 「你耳朵红了。」 「.....」 苏白洲背嵴一僵。 很近的距离, 她看清了对方的五官, 右侧眉尾的位置有一道破皮的伤口。 她脸色迅速没那么温和了。 感觉面前人的眼神从刚刚的茫然立刻变得僵硬了许多,江沉晚挑了挑眉,问, 「怎么?」 苏白洲抿了抿唇, 干脆没有理他,径直转过身,向客厅里走。 江沉晚看着人直线往回走了, 没皮没脸地跟了上去。 她在沙发边上坐下。 江沉晚也跟着往沙发边上坐。 苏白洲用手机看着《夏日唱作人》,是上一期拍的了, 当时选了一首纯摇滚的音乐,最后的名次不太好,排到第三。 江沉晚看了两眼,便懒声道, 「别看了。」 苏白洲回头,瞥了他一眼。 真是用瞥,只是眼尾轻轻地一扫,像是看他都嫌,直接拿起手机,往房间里走。 门被轻轻关上。 江沉晚坐在原位,往房间门口看。 这姑娘。 现在脾气还挺大了。 他静静坐了会儿,还是起身,到房间门口。 起先他还挺斯文,屈起指节,敲了敲门。 苏白洲没理。 他直接拉了下门把手。 还没扭动,里面就传出咔哒一声。 房门被锁上了。 「.....」 江沉晚站在门口,往后侧的墙壁微靠。 半晌,没忍住,唇角又扬了扬。 他没再在门口呆着,折返到客厅的沙发上,小八屁颠颠地蹭了过来,卧倒在他旁边。 他低头,指使它:「去叫你妈开门。」 小八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他想起了之前,苏白洲和它说话时,都是自称姐姐的。 他又改口,「叫你姐开门。」 说完就觉得自己魔怔了,还真和狗对话起来。 没想到小八还真起了身,晃着尾巴往房间那侧走,到了门口,用爪子扒门。 过了片刻,门把拉下,门被打开一条缝。 小八撒开蹄子就挤了进去。 江沉晚才刚往门那边看了眼。 房间门又再次关上。 这姑娘。 是打算今晚都不和他说话了? 江沉晚拉回视线,等了片刻,拿出手机。 … 房间内。 苏白洲把小八放了进来,把门反锁以后,就继续躺在床上看这一期的节目。 她已经洗完澡,今天完全可以不出房门。 江沉晚的演出已经看完了,她拉到后面一点,又看了一下佟瑶的演出。 这次对方是中规中矩的唱民谣,一把木吉他,独自坐在舞台的中间,嗓音温柔。 旋律也很简单,但很适合睡前听。 最后公布名单。 江沉晚这次向后滑了两名,只排到了第三,但在视频里看,对方的表情跟拿第一没什么区别,整就一个大写的『困』字。 最后节目採访的时候,导演组问他对这个名次有什么想说的。 男人看着镜头,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四个字,「谢谢喜欢。」 「....」导演组忍不住提醒,「但你之前的名次都是第一,现在往后滑了两名,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吗?」 江沉晚抬眼,「继续加油。」 导演还不想放弃,「对自己下一场演出有什么期待吗?」 江沉晚淡淡,「早点睡觉。」 简单几句对话,弹幕却顷刻满屏。 【哈哈哈哈哈哈想跟晚哥玩成语接龙】 【导演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嘴强王者江沉晚,继续加油江沉晚,谢谢喜欢江沉晚,晚哥放心飞,i晚永相随】 【以前怎么没发现晚哥这么佛,跟谁学的】 看到这里时,苏白洲的手机上端突然弹了条私信的提示。 【看完了没】 她看了眼,是微博那位数字用户发来的。 想到自己似乎拒绝了对方一起看节目的邀请,但自己最后又是一个人看的,她有些愧疚,便秒回了对方。 【刚看完】 【江沉晚这期排到第三了/哭泣】 对方回的也很快。 【没事】 【这期一般】 「......」 苏白洲感觉这不该是个歌迷说出的话。 这孩子不会已经失去对江沉晚的兴趣了吧。 但明明早上才发了照片给她。 犹疑了片刻,她点进对方的主页,发现最近这小孩在关注的比较多是佟瑶的内容。 她没忍住给对方回。 【我觉得挺好的】 【很有他们乐队的风格】 【可能是受众范围比较小吧】 片刻后,对方又开始不说人话。 【姐姐】 【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苏白洲不太想总跟一孩子聊喜不喜欢的话题,又看到上面对方发来的照片。 那张照片的造型其实和今天节目的不一样,节目里的江沉晚只是简单穿了件卫衣,上面有摇滚乐队的印花。 细看那张图,拍摄角度也不太像是官方的图片,像是现场的随手抓怕。 她没忍住问,【你这张照片是现场拍的吗?】 对面过了几秒才回。 【嗯】 第78页 【还看到他被打了】 「......」 苏白洲一瞬地发懵。 什么东西。 怎么就被打了? 她想起对方脸上的伤,忙追问,【什么?】 数字用户回她: 【具体不清楚】 【反正就是被打了,还没还手】 【看着挺乖的】 「......」 苏白洲越看越懵。 感觉乖这个字,八辈子都用不到江沉晚的身上。 数字用户又发: 【这件事节目组不让说】 【你别说出去】 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就算是编的,这孩子也差不多快成精了。 她没再和对方聊,退出了微博,在床上躺了会儿,看着天花板。 半分钟后。 苏白洲从床上坐起来,在抽屉里找了找碘伏和棉签一类。 她把这些放进睡衣的口袋,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开了门。 从缝隙里看,客厅的灯已经关了。 江沉晚大概已经睡了。 感觉这节目还挺消耗体力,这段时间无论是在线上还是线下,对方总是一副很困的模样。 她踮起脚,慢慢地从门里出来,小心向着客厅走。 长沙发上,江沉晚靠在枕头上,眼皮阖上,唿吸均匀。 手机放在地上很近的位置。 也不怕辐射。 苏白洲默默腹诽,边走到了他的旁边,弯腰,把手机放在远一些的位置,顺着半蹲下。 借着窗外月色透进来的光,她垂眼看到了他额角处的伤口。 完全没半分处理过的痕迹,看上去顶多是把最先冒出来的表皮的血迹擦了,后面的血已经淡淡结成痂。 她微微俯身,一点一点用沾了碘伏的棉签,把伤口周围先均匀地涂了一层。 江沉晚眉心微微动了动。 她唿吸一止,下意识地把手举高,就看着青年稍微侧了侧身,改成半正对她的姿势。 倒是更方便上药了。 她静静地等了几秒,看对方没有要醒来的模样,还是换了根棉签,继续沾上碘伏,轻轻往伤口内侧点。 跪着的姿势还是不太舒服,她手腕有些发酸,轻轻松了松,再继续帮他消毒。 小八这时却从房间里出来了。 像是完全没弄懂两个人在那干什么,小八茫然地蹲坐了片刻,还是凑上前,想要挤进两人之间看看。 苏白洲这会儿注意力全在伤口上,就感觉什么毛茸茸地在自己胳膊肘的地方拱。 在广州生活的这几年,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以为是蟑螂,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躲开,大腿根却因为蹲的姿势而发麻,一个踉跄,直接往前面倒过去。 原本半跪的姿势顷刻变成了她扑在了江沉晚的身上。 苏白洲头皮一阵发麻。 小八已经悄无声息地往房间熘了。 做好了假装梦游的准备,苏白洲紧闭双眼等了几秒,江沉晚却依旧没什么动作。 好像还没被她砸醒。 可能是她比较轻吧。 脸朝被子的苏白洲完全没胆向后看,只能这样自我安慰着,边祈祷他不要醒来,边慢慢地直起身。 就在她直起身来,以为要逃离苦海的那一刻。 她无意微微抬起眼皮,就对上了江沉晚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 四目相对。 不知是不是月光映照,他眼眸显得格外清明,嗓音却还带着几分被吵醒的沙哑。 「你干什么呢。」 被他看见,苏白洲静止了几秒,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假装这是件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表情平静地看着他。 「帮你上药,」她举起手上的棉签示意了下,「刚刚看还挺严重的,搞不好会留疤。」 江沉晚向后靠,懒懒看她。 「只是上药,」他停顿了下,问,「需要那样上?」 苏白洲面不改色问他,「哪样?」 江沉晚脸皮更甚,「你刚刚抱我那样。」 「.....」 苏白洲迅速推锅,「小八刚刚撞我。」 江沉晚视线偏移,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房间门口一脸乖的小八,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明显不信。 苏白洲也放弃挣扎了,索性把棉签和碘伏收好,起了身,「那我先走了。」 「等会儿,」他慢悠悠地叫她,「不生气了?」 苏白洲抿了抿唇,「我生什么气?」 江沉晚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不气了就行。」他又向后靠了靠,语气像是债主之类,「过来帮我把药上完。」 刚刚的确还没处理干净,再加上伤的位置,他一个人也不好上药。 苏白洲还是妥协地转了身,慢慢半蹲下,帮他把伤口的地方清理干净。 棉签还没碰上,他就皱眉。 「轻点儿。」 苏白洲只能放轻动作,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他醒着和睡着上药,完全是两码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个药而已,对方要一直这么看着她。 像是怕她下毒手。 而且还一直不太配合。 要么往后躲,要么轻嘶一声,暗示太痛。 苏白洲极高的忍耐度,在他面前,薄得跟张纸似的,轻易就破了。 第79页 她终于没憋住,叫了他名字。 「江沉晚。」 江沉晚抬睫,丝毫没半分内疚,反问,「有事?」 苏白洲看着他这幅散漫的模样,刺头,刀削似的五官,脑海里默默飘过了数字用户那句和他本人毫不相关的评价。 偏偏对方不说话的时候,表情都像是挑衅。她没忍住,就脱口而出了下一句。 「你乖一点,行吗?」 第32章 怪情歌 「装乖还有这种好处。」…… 这话像是什么奇怪的封印。 原本嫌这嫌那的男人, 听到这句,顷刻消停了几分。 江沉晚没再乱动,微微侧过脸, 阖上眼皮,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模样。 苏白洲迅速给他清理完最后一点。 她把用掉的棉签都收好, 扔在沙发旁的垃圾桶里,剩下干净的和碘伏都留在了桌面。 「我把药放在这儿了, 」她说,「你明天记得自己涂一下,随身带着也行。」 「好。」 他应得很顺, 苏白洲都愣了一会儿。 江沉晚垂着眼, 细密的睫毛覆下, 本身长相就和乖字不沾边的人, 就算这会儿放好了态度, 骨子里也依旧透着散漫。 她抿了抿唇,趁这个机会,又看向他。 「以后真不打架了?」 她想起最开始见到江沉晚的模样, 明明和学校里其他真正的混子不同, 却自甘堕落般地往里面凑,两天不见便带一身的伤。 那群人眼里都没有光,在娄底这座小城里只想浑浑噩噩地一辈子, 他不是那种人。 江沉晚也没有郑重的语气,只是看着她眼睛, 声音放轻。 「真不打了。」 四目相对。 陈年的一些事情,像皮下积起的淤青,一点点地揉化开来。 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腿肚子微微发酸, 她站在原地等酸麻感消散的同时,没太忍住,抬起手。 在青年长了些的寸头上,很快地摸了两下。 而后迅速地向房间里走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顺着传来咔哒地一声关锁的声音。 江沉晚怔在沙发上。 半晌,看着关上的房门,他慢慢重新靠回枕头,感觉身边还有对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他阖上眼,唇角的弧度半分未下。 「装个乖...」 他淡淡哼笑了声,声音极轻,「还有这种好处。」 小八在刚刚开门时没来得及挤进去,可怜巴巴地挠了下门,还是没继续闹,兴致恹恹地走到他旁边来,趴在地上。 江沉晚抬手,不甚温柔地在它脑门揉了两下,唇角轻弯。 「刚做的不错。」 小八低低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 周一上班的时候,温梨上班的时间又变回了踩点。 一整个周末没顾得上联繫苏白洲,她内心有些愧疚,早上带了一大袋的泡芙蛋糕之类来找她。 苏白洲倒是没怎么留意,只是感觉她休息之后回来,开心了不少,结合上周发生的事情,便猜测道。 「你和师兄在一起了?」 「我靠,你算命的?」温梨开口,原形毕露,随即又状似扭捏,「哎呀是啦,上周六才确定关系的,本来想告诉你,结果周日又约会去了。」 怪不得周末也没见她发朋友圈。 温梨拆开一盒泡芙,恭恭敬敬递到她面前,「那你能不能再算算,你师兄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求婚?」 苏白洲正在喝水,勐地一呛。 「....进展到这一步了?」 「未雨绸缪嘛,这种高质量男性,」温梨做出拿捏的动作,「成年人不奔着结婚就是耍流氓,我连和他孩子要叫什么都想好了。」 「....」苏白洲请教道,「....打算叫什么?」 「就叫陆慕温,爱慕的慕,怎么样?」温梨眉飞色舞,「再生一个就叫温爱陆,爱慕的爱,一碗水端平,棒不棒?」 苏白洲感觉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标准的坠入爱河的女人,便识相地配合着笑了笑,点点头。 「所以你快算算嘛,洲洲,」温梨眼睛亮晶晶的,「他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谈结婚的事情呀?」 苏白洲认真想了想。 按照陆时生这种性子。 克制理性,一步一步都有条理逻辑的人。 「一年左右吧,保守估计。」她猜测,「不过师兄应该会在近期就带你见父母,或者是让你先带他见你的父母。」 温梨表情迅速惊恐,「啊?见父母?」 旋即又像是什么被打通了,更加失措,「卧槽,他跟我说中秋节和我去湖南玩——不会是回他老家吧?」 「——十成是了,」苏白洲宽慰她道,「不是奔着谈婚论嫁去的吗?师兄也不想做流氓。」 「不是!这哪能一样——」 温梨一张脸苦着,刚想多抱怨几句,外面的护士便来催她回去会诊了。 「温医生,有个昨天会诊过的患者说服药后反应不良,来复诊了。」 温梨立刻收了声,长长嘆了口气,「知道了,马上去。」 等门外护士的脚步声渐远了,她才又看向苏白洲,小声道,「我得回去了,对了洲洲,我和陆哥的事儿先别往外说哦,我俩都暂时不想在医院公开的。」 苏白洲本身也没谁可以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第80页 「天天上班天天看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温梨嘆了口气,「整天帮别人分析心理问题,我感觉自己都快有病了。」 「那你现在挂个号,」苏白洲看她,语气温和,「我明天帮你检查看看?」 「你最近真的是,」温梨表情一言难尽,鼓了鼓气,「算了算了,熬一熬就下班和我家陆哥去约会,你就羡慕吧。」 她尾调微微上扬,带了些小炫耀,将剩下的蛋糕之类的都放在苏白洲的桌面后,出了会诊室的门。 苏白洲也没忍住,跟着扬了扬唇角,便看了下袋子里每盒糕点的价格标籤,记了个总数,给温梨转了过去,开始一天的会诊。 这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会诊的奇葩特别多,遇到有几个格外难缠的,其中一位因为被分了手而抑郁,从开始会诊就一言不发地哭,到最后又疯狂地开始扇自己巴掌。 到了下班时间的一小时后,她才结束一整天的会诊。 送走最后一位病患,她坐在椅子上仰头,闭上眼缓了片刻,又打开手机看了看。 隔壁温梨已经按时下了班,这一小时内给她发了十几张约会时拍的照片。 苏白洲没一一点开,打算情绪好些的时候再看,退出以后,又看到主任半小时前给她发了一篇论文,让她帮忙修改。 医生这个职业到了年尾,便要开始投各种论文来加业绩,主任混了多年,也知道要未雨绸缪。 她点开看了几眼,回了个『收到』。 又闭上眼休息了会儿,她才起身,收拾了东西,往医院外走。 一路伴着夕阳,到家的时候,天正好全黑下来,像化不开的墨。 她在路上打包了盒饭,便没进房间,在客厅沙发前的桌子坐在地面上边吃,边打开电脑帮主任修改论文。 九点一刻,门外响起按密码的声音。锁咔哒解开后,她顺着看过去,青年戴着口罩,从门外进来。 「你回来了?」 苏白洲温和道。 江沉晚「嗯」了声,在玄关处换了鞋,进到吧檯的位置,将手上的塑胶袋放在台面。 「买了点西瓜。」他看向她,「吃么?」 苏白洲顺着看过去,那一大袋子呈现出圆的形状,分明是一整个的西瓜。 他一个人不可能吃得完。 这话成了她惯用的自我催眠,她边点了点头,边从电脑面前起身,走到吧檯的位置坐下。 江沉晚将西瓜从袋子里拿出来,是已经切好的两半。 他从橱柜里拿了勺子,连着西瓜的一半,直接推向了她。 西瓜皮薄肉多,瓜瓤鲜红,水分充足,看着十分新鲜。 苏白洲看着面前的半边西瓜,抬眸,语气委婉,「这半边好像还挺多。」 「先吃。」江沉晚散漫应着,边把视线投向客厅,「你要在客厅做事?」 「嗯?」苏白洲还在想着怎么在没刀的情况下把西瓜再分成两半,回头也看过去,「刚刚在外面吃饭,我可以回房间的。」 江沉晚微点头,将另一边的西瓜放进吧檯侧的冰箱,「我一会儿想在客厅写会儿歌,你进房间吧。」 苏白洲看向他,才发觉青年的脸色并不太好,像是极度睏倦,眼皮微微耸撘着,黑眼圈也极重。 《夏日唱作人》的创作压力其实算大,每期的主题不定,嘉宾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创作出歌曲,就算以前有存库,也要进行对应切题的改编。 从客厅和杂物间内堆满的乐器,苏白洲也猜测这间房大概是江沉晚以前租来创作的,但参加节目以来,对方一次也没用过。 他现在提出要用,苏白洲没任何理由拒绝,但看着他脸上的疲态,她还是没忍住问。 「我能继续在客厅里吗?」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就是在电脑上做点事,不会影响你的。」 江沉晚抬眸,看了她一眼。 「不怕吵?」 她摇头,「不是什么要费脑的活,就当听歌了。」 江沉晚眼皮垂着,像是在考虑。 半晌,他唇角的弧度扬了几分,状似随意地抬手,在她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行。」 「.....」 苏白洲身形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江沉晚就把手收了回去。 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做过。 但脸上的情绪倒是比刚刚好了不少。 看着他情绪的转变,苏白洲心里扬起的那点要计较的心思也被按捺下。 等他下次心情好的时候,她暗暗想着,要和他认真提一提。 关于女生刚洗过的头不要乱碰的事情。 她边拆开了半边西瓜的保鲜膜,还是用勺子从中间的一圈向外分了一条界限,打算只吃外圈的部分。 江沉晚进了储物间,片刻后,带着一把木吉他出来。 苏白洲把西瓜捧到了电脑桌旁,边小口地吃,边继续修改论文。过了片刻,耳畔传来断续琴弦拨动的声音。 两人逐渐在客厅内各做各的事情。 主任的这篇论文和他去年投的很像,新的部分参考的文献也比较老旧。苏白洲一句句顺下来,感觉得出的结论和没得出没什么区别,看得有些眼疼。 她干脆删去了整段,开始重写。 有些烦闷的心情,在客厅内不太连续的低唱和吉他声中,倒是缓解了不少。 第81页 半小时后,她终于把那段的逻辑理顺下来,便按了保存,打算休息一下。 抬起头,才发觉吉他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江沉晚看着谱架上的纸,眉心微皱,唇线抿得平直,天生就带着锋芒的五官,此刻像是在脸上刻了生人勿进几个字。 苏白洲无声地看了他片刻,余光扫到桌面不知不觉中被自己吃了大半的西瓜。 犹豫几秒。 她还是厚着脸皮,把另外半边端起来,连带着勺子一起,走到青年身边。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她也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打扰对方思绪,声音放得很轻,「吃点西瓜?」 江沉晚微散的眼眸收了神,顺着她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她手上端着的西瓜。 脸大的半边西瓜,被她吃得奇形怪状,外面约二分之一的部分空了,留下中间鲜红的瓜瓤。 苏白洲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硬着头皮补充,「我分了两半,剩下的我都没碰过的。」 盯着他的眼睛,她舔了下唇,又加上一句,「我一会儿把西瓜的钱转给你吧。」 江沉晚似是懒得应。 她又耐心地等了几秒,见他还没反应,便道,「你如果不想吃的话,我就放回冰箱明天再...」 江沉晚收回视线,脸上又浮现平日里待她的那副懒散模样,打断她。 「想吃,」他语调慢悠悠的,「但我这不是没手空着。」 苏白洲顺着看过去,江沉晚左手抱在吉他上,右手指尖夹了支笔,确实是没手空着。 她提议道,「那我帮你放桌面,你把吉他放下来吃?」 「.....」 江沉晚倒也没对这个答案表现出什么意外,扯了扯唇,敷衍般回,「先放着吧。」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谱架上,随意把笔放了,右手手指摁弦,将吉他轻柔地拨响。 苏白洲低睫,目光不自觉顺着向下,从他的刀刻似的鼻樑顺下,到唇边停住。 一直没喝水,又唱了这么长时间,青年的唇瓣微微有些干纹。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 难得温柔的吉他声中,她低头,在瓜瓤的中间位置挖下一勺,抬起手,慢慢递向对方的唇边的方向。 汁水顺着勺子的边缘滴落,点在青年的肩膀上。 吉他声蓦地一停。 像是瞬间清醒,苏白洲手臂微僵,下意识地想把勺子缩回来,江沉晚却比她更快一步,右臂夹着琴枕,左手抬起,轻扣住她手腕,不让她动。 两边的僵持间,她力气完全抵不过他,反倒像是欲拒还迎般,被他一点一点地带着向前,将勺子挪到了他的唇下。 江沉晚微微垂眸,模样理所当然般地低头,将勺子上的西瓜送进口里。 「......」 「.....」苏白洲脸颊发烫,半晌才憋出一句,「不是没手空着吗?」 她话音刚落下,江沉晚边松了她的手腕,重新把右手搭回吉他上。 只剩她的手还僵硬地悬在半空中。 「确实没手。」 他模样懒散地应着,方才的疲倦像是她的幻觉般散尽,轻笑了一声。 「但你这不是送来了么。」 第33章 怪情歌 「要不要试试。」 苏白洲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干脆当刚刚的事情就是一场幻觉。 她强作镇定地慢慢把手收了回来,连带着半边西瓜,都放在旁边的桌上。 「还挺甜的, 」江沉晚看着她动作,慢悠悠地问, 「怎么不吃了?」 「我帮你放桌面上,」苏白洲解释, 「你一会儿有手空着的时候吃吧。」 江沉晚看了她一眼。 「我说你。」他道,「就吃那么点儿?」 苏白洲顺着他的话,看了看那半边的西瓜。本来就被她挖成很奇怪的形状, 现在中间又陷了一勺, 看上去像是什么吃剩的。 她其实还挺喜欢吃西瓜, 就是不太好意思白吃他的, 所以只从外圈吃了一些。 苏白洲不在状态地「嗯」了声, 问,「要不我现在去买把水果刀吧,回来切一下。」 感觉稍微切一下, 看上去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她边说, 边弯腰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打算下去一趟。 「等会儿。」 江沉晚叫住她,抬眸, 语气没刚刚的好,「大半夜的买什么东西。」 苏白洲看了眼时间, 将近零点,可能也只有便利店还开着,不一定能买到水果刀。 「我又不爱吃甜的,」江沉晚收回视线, 继续摁下琴弦,语气随意,「你把剩下的吃了吧。」 不爱吃甜的。 那为什么买西瓜。 难道是比较喜欢吃外面那一圈没那么甜的,然后刚好被她吃了? 苏白洲顾自思考着他的想法,边顺着他的话,在旁边坐下,继续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中间的瓜瓤甜不少,水分也充足。 她心情也不免因为甜味而好了几分。 她边吃着,边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青年那边,看着他弹吉他的模样。 江沉晚的手指生的长而分明,骨节并不粗,柔韧性高,是很适合弹吉他的手。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江沉晚弹吉他,是在认识没多久,自己生日的时候。 那年正巧碰上中秋,大部分的学生都没留校,她难得过了一个比较清静的周末。 第82页 平时的生日她也没怎么给自己庆祝过,但因为那年刚好满18岁,感觉还算是比较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她便在晚自习结束后,出了校门,到附近的河沟边散步,打算看到什么想买的,就给自己买,当做生日礼物。 但大概是去过节了,平时出摊的小贩那天都没来,她沿着河沟一路往下走,只看到一个抱着吉他弹唱的流浪歌手。 她在旁边静静地站着听了会儿,感觉对方一整晚,面前的帽兜里都没有一张钱,还是很合理的。 那个流浪歌手会的曲子也不多,来来回回就三首,唱的也有些走调,但看得出已经十分卖力了。 她还是把兜里的五十块钱都放进了对方的帽兜里。 「妹子,这么大方啊?」歌手吹了声口哨,「得,你想听什么歌?哥都给你唱。」 她想了想,也没为难他,「生日快乐歌,可以吗?」 但歌手露出被为难的表情,明显不会。 她笑了笑,刚想说算了,对方就从小板凳上起来,往后面叫了声,「阿晚!」 苏白洲才注意到后面石凳上躺了个人。 「阿晚,别睡了!」歌手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很大力地一拍对方的肩,「有漂亮妹子要听生日歌,我不会,你弹一个呗。」 少年拿校服盖着头睡,被他吵得烦躁,扯下衣服,眼皮也没睁开,就骂,「弹你妈。」 苏白洲认出是江沉晚。 「你咋这样!」歌手叫起来,硬拽着他,「不行,你快起来,人给了五十块呢。」 听到这话,少年的眉心才动了动,半晌,缓缓地掀起眼皮。 「...什么傻逼。」 他边喃喃着说了一句,边侧头,视线就和苏白洲的对上。 「.....」 气氛一静。 歌手嚷嚷着,「你怎么还骂人!妹子你别理他啊,算了我自己放个伴奏,不要他帮忙了。」 他正拎着吉他,气鼓鼓地准备转身,就被江沉晚一扯,踉跄了下。 歌手好不容易站稳,正要回头骂人,江沉晚就从他手上拿走了那把吉他,单手拎着,起了身,走向前。 那把吉他有些走调,他单手夹着,右手拧上面的旋钮,也没看她,就问。 「你生日?」 苏白洲点了点头。 他松开旋钮,右手摁琴弦,没多说什么,左手在弦上熟练一拨,是生日快乐歌的前奏。 但伴随少年唱的第一声,苏白洲才发觉,他即兴地将旋律进行了改编,歌词也是随口编的,有点像流水帐。 「口袋干净的少年/想对她说生日快乐/白糖配上小米粥/就先祝她生日快乐吧/…」 歌词中间的字连起来,就是她的名字。 十八岁生日的晚上,虽然随意,但他给她唱了一首专属于她的生日快乐歌。 思绪收回。 苏白洲看着眼前弹吉他的青年,慢慢地想到。 自己的生日好像快到了。 而且又一次地和中秋节重叠上。 她不太会给自己过生日,但如果江沉晚有空的话。 她想,要不要约他一起吃顿晚饭呢。 她渐渐地走神,江沉晚拨弦的动作停了,看向她。 「苏白洲。」 他叫了她一声。 苏白洲回神,「嗯?」 江沉晚指节轻叩了一下吉他的琴枕,掀起眼,嗓音懒散。 「要不要试试,」他说,「我弹你唱。」 「.....」苏白洲有些茫然,「....我吗?」 江沉晚淡淡『嗯』了声,「你会唱什么?」 苏白洲大脑飞速运转,否决了娄底一中的校歌这个不合时宜的提议,绞尽脑汁想了想,也只想出了一首。 「...《小情歌》。」 是很久以前,在他唱了之后,她回去特意搜了,循环听上几百次的歌。 江沉晚看她一眼。 苏白洲有些没敢看他的眼神,默了几秒,感觉还不如说娄底一中的校歌,正想改口,对方却先一步说了。 「起个调。」 「.....」 十分突然,苏白洲又是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的人,完全地怔住了。过了几秒,她看着对方神色如常,咽了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唱了一句。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她没太多信心唱,声音绷着,声量很小,起调也有点高。 很快,吉他的旋律跟上,比她的调稍微低上一些,随着她唱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带着她继续向下。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唱到这一句时,她换气有些跟不上,却很快又另一个清冽干净的男声接上。 江沉晚边弹着吉他,边在高潮的部分,低低地加入了歌的演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后半部分成了两个人的合唱。 到最后的伴奏,歌声渐渐地小了下去,最后只剩轻缓的吉他和弦声。 苏白洲低着头,不自觉地抬手,用指腹摸了摸自己的耳廓。 烫的。 心跳也快。 想起他在演唱会上,弹这首歌的时候,明明还说自己唱不了,没感觉。 但刚刚加入演唱时,衔接自然得不行。 声音又低又温柔,像是犯规。 她只觉得自己再在客厅坐下去,整个人差不多都能熟透。 第83页 手上的西瓜也不香了,她还是不浪费地把最后一点吃完,装作去丢垃圾的样子,捧着西瓜低头起了身,向吧檯处走。 背后传来吉他碰地的声音。 江沉晚坐在原位,扯着她衣角,把人往后拽了拽。 苏白洲硬着头皮站停,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先开口,「我就去扔个垃圾——」 江沉晚没搭理她,顾自抬起手,将她挡住耳朵的一缕头髮挽起,慢条斯理地绕放到她的耳后。 苏白洲完全不敢动弹。 片刻,像是确认了什么,青年低低笑了一声,松开了手,语气懒散。 「去吧。」 苏白洲如获大赦,低着头,碎发又向前盖住了耳廓,很快地逃离了现场。 江沉晚看着她背影,一路走到吧檯,又低头折返,径直向着房间里逃了进去。 又是一阵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收回视线,指腹蹭了下唇角的弧度。 目光投向谱架上的纸,潦草写了下一期的创作主题。 苦涩。 啧。 他想。 怎么说呢。 就是现在,完全写不出来这样的歌。 - 主任的那篇论文,苏白洲后续又改了四版,对方才算满意。 临近中秋,主任又状似无意地提了下请假的情况,「值班的人手肯定是不够,医生就请假了三个,还有一个是连年假一起放的。」 苏白洲基本上每年都会留医院,但今年还是有些犹豫了。 想到月底自己的生日。 还是有点想休息一下。 主任看她没接话,便直接问了,「你今年还是留院吧?」 「我能不能请一天?」苏白洲试探,「9月27日那天。」 主任皱眉,「有什么事吗?人手本来就不太够了,我还想让你值全班的,以后再调休不行吗?」 「一整个科室的病人都等着照顾呢,还有假期会诊的人也多。」他颇语重心长道,「做医生的还是得病人优先,对不对?」 苏白洲内心纠结了一下。 片刻,她还是温和地敷衍道,「我再考虑考虑。」 「你考虑吧,我先把你排上,」主任也够狠,手上一圈她的名字,「有什么情况再跟我汇报吧。」 「.....」 苏白洲放弃挣扎,回了会诊室。 午休的时间,温梨难得地出现在她的区域里,一副完全放空的状态,呆呆看着天花板。 自从对方和陆时生确定关系后,温梨来找她的时间少了许多,微信上倒是不停在和苏白洲汇报着恋爱情况。 她也试探了出来,陆时生带她去湖南,是真的想带她见家长。 「——洲洲,」温梨望着天花板,憋闷地嘆了口气,缓缓道,「我想通了一件事。」 苏白洲看向她。 「——我想通了,」温梨闷闷地说,「我才是流氓。」 「.....」 「但也不全是,」她揉了揉眉心,「你知道吗——这个男人,他是真的奔着谈婚论嫁去的,你懂我意思?」 「我懂,」苏白洲温声附和,「他想娶你的意思。」 「.....」温梨老脸红了红,「不是!哎,你懂我意思吗,我感觉这人一点都不想跟我谈恋爱。」 苏白洲喝了口水,摇头表示不懂。 「哪有在刚在一起没多久,就见父母的。」温梨瘪瘪嘴,有些憋屈,「我感觉我还完全没想好——我们连床都没上过,都没验过货,他那么急干嘛?」 「.....咳——」 苏白洲一口水呛进气管里,唿吸都一窒。 「你知道吗,」温梨往门外看了眼,压低声音,有些沮丧,「我感觉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对等。」 「像约会啊牵手啊这些,都是我主动他才会跟上的,」她抿了抿唇,「他只会在见父母这种事上急。」 「你说他是不是只是年纪到了,想结婚缺个对象而已,」温梨难过道,「这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 苏白洲的咳嗽声中,这个一向乐观得和小太阳似的姑娘,也难得地露出形似落寞般的神情。 「洲洲,」温梨嘆了口气,埋起头,「你说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 苏白洲的咳嗽声,在她这句话落下时一噎,旋即又咳了下来,好半晌才停下。 片刻,她平过气来,抬睫,看向温梨。 「温梨」她语气温和, 「你是不是怕他的父母不喜欢你?」 她这话颇有些一语中的的意思,温梨立刻焉了吧唧地把头埋进胳膊里,点了点头。 「你怕师兄父母不喜欢你,然后师兄会跟你分手。」苏白洲慢慢和她分析,「但是你不好拒绝师兄,所以就转换成了他不能体谅你的感受,对吗?」 温梨露出膝盖中箭的表情,「把你安在我脑袋里的监控挪出去行吗?」 「唉是啦,」温梨又把头埋下,「我又怕拒绝他,他会觉得我不够重视这段感情,但是他就不能想想我的感受嘛。」 苏白洲听她讲完,才慢慢道。 「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的建议是,」她轻眨眼,「你直接告诉师兄你的顾虑就好了。」 「师兄不会因为你拒绝而对你有意见的,相反,他会反思自己的行为。」她轻轻拍了拍温梨的脑袋,「而且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师兄不是只随便找了一个结婚的对象而已。」 第84页 温梨抬起头,眼神微动,「怎么说?」 「师兄是很理性很现实的人,」苏白洲没直接点明,「他对一个人好,最大的体现就是会考虑有对方的未来。」 温梨有片刻的晃神。 半晌,她揉了揉自己开始发烫的脸颊,嘆了口气。 「哎,」她语气止不住的又带了点小炫耀,「按你这么说,他确实挺喜欢我的。」 苏白洲轻笑了笑。 「这么一对比,我的喜欢还挺肤浅了,」温梨脸红着,却还是小声说,「我就是馋他身子,想跟他摸摸抱抱滚床单的那种喜欢。」 「.....」 苏白洲掐她脸,还是嘱咐她,「你矜持点儿。」 「那不能,」温梨哼了一声,「他都闷骚成那样了,我不主动点,我们哪能有故事。」 「.....」 「行了,我好了。」温梨原地復活,站了起来,「我家陆哥还给我布置了几篇文献要看,走了走了。」 苏白洲敷衍地点点头,「记得去前台把就诊费结一下。」 「五毛已入帐!」 温梨没好气往她脑袋拍了拍,脚步轻快地转身出了去。 苏白洲一个人呆在会诊室里,思绪才像是被打湿的羽毛,慢慢地沉落下。 都说心理医生在帮人会诊时,其实是在看一面镜子。 温梨说的那句『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在刚刚的一瞬,就和她脑海中的一帧画面重合上。 是听温梨说了,她才发现,自己在上一段感情里,就是陆时生。 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江沉晚的告白几乎是洗脑式的,从第一次被拒绝后,没事儿就会弔儿郎当地来一句『要不要在一起』。 她答应的那一次,是江沉晚要回北京上课。临走前,他又一次告白,她看着对方去车站的背影,莫名的害怕这一次不答应,对方就会从她生活里彻底消失了,便追上去同意了在一起。 一开始确定关系的时候,她和江沉晚已经异地了。 答应的突然又不正式,以至于某天对方喝多了,边吻她边问,如果那天他没有走,她是不是也不会答应在一起。 在一起之后,异地的原因,两人也聚少离多。但永远是江沉晚主动来找她,从第一次牵手到接吻,她总是被带动的那一方。 她也反思过,但仗着自己是第一次谈的藉口,把原因归于没有经验。 但没想过,江沉晚也是第一次谈。 苏白洲垂睫,忽然不敢想,当时江沉晚问出那句『你是不是没喜欢过我』时,会不会并不是临时起意的气话。 而是一直以来,从她同意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埋在心里的隔阂。 自己是不是在很多不自知的瞬间里,就这个问题,给了对方无数次肯定的答案。 她一直觉得,少年的喜欢是放肆又热烈的,像是夜里绚烂的昙花和烟火。 但好像也不是。 第一次牵手,江沉晚只是轻轻牵了她右手的小拇指,面上毫不经意,眼神却在试探,直到最后才一点点地十指相扣,掌心都是黏腻的汗。 第一次接吻,她送他去广州的机场,记不清拥抱的时候是谁先情动,她仰起头,江沉晚却还是先蹭了蹭她的鼻尖,轻轻勾着她的小拇指,问她「能亲么」。 第一次两人睡一张床,是坐车回娄底的时候在路上遇泥石流,只能在沿途的村庄借住一晚,破旧的房间内,她睡的挺好,醒来时才发觉对方只占了个床脚,一夜没睡。 无数个瞬间飞驰而过,一点点地击碎她脑海中坚固起的刻板印象。 少年的喜欢是放肆,但也是克制。 反倒是她,不主动,却又拽着对方向前,踉踉跄跄的一路,她还要怪他不成熟。 就像分别后的四年,明明谁也没有找过谁,但在她的潜意识里,主语却是他再也没找过她。 她像是给自己做了一次心理诊疗,復盘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地让这段亲密关系,从最初的懵懂走到最终的失望。 但她所喜欢的个体心理学派,看重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和未来。 忍下鼻尖的酸楚感,她也在问自己一个问题。 现在对他的情感,还是像之前一样,单一又平面,只喜欢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吗? 提起江沉晚这个人。 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太多关于他的片段。 有把额头抵在她肩膀上,扮乖的模样,有抱着吉他,和她合唱时温柔的模样,有平时嘴欠不可爱的模样,有挡在她身前,挥拳揍人的冲动模样。 有年少时的他,有青年时的他,所有好的坏的片段已经交织了没有埠的线团,她无从捡起其中的一根说这就是她印象中的江沉晚。 像是寻寻觅觅一整圈,最后却发现,宝藏的路径是圆线。 她站在起点和终点,捡起年少时错过的宝箱,但还不敢确认其中是不是她的宝藏。 但是这一次,她想勇敢一点。 苏白洲揉了揉眼睛,静了几秒,低头,点开手机微信上和江沉晚的聊天界面。 像是仙度瑞拉等南瓜车一般,她看着手机上端显示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等着数字变成整点。 两点零分。 她给江沉晚发了一句【在吗】。 「.....」 第85页 苏白洲没忍住拍了自己脑门一下。 你争点气。 她整理了一下措辞,构思好语言,重新给对方发。 【-----分割线------】 【中秋节,有空一起吃饭吗?】 【我请你^-^】 就算不是她要找的宝藏,她也要主动找到开箱的钥匙,亲眼所见才会放弃。 苏白洲暗暗想着,边将手机靠在电脑边上立起来,边开始准备下午会诊的资料。 两点零三分。 屏幕弹出了对方的回覆。 苏白洲余光扫到,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顺着看过去。 江沉晚给她回: 【?】 【想借多少】 第34章 怪情歌 「这会儿又不让穿了?」…… 苏白洲看着对方的回覆, 只觉得憋屈。 不知道自己这么些天,都做了些什么。 给对方留下这种印象。 大概是看她没回,江沉晚很快又发来一条。 【行吧】 苏白洲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但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牵扯到钱的事情, 一定要和对方扯清楚。 不要给他留下这么个不好的印象。 因为有这么个盼头在,在加上每周末的节目, 苏白洲感觉时间过得快了不少。 一整个九月,心理科比以前忙了许多,开始有很多病人是从精神科转来的。 其中一个是人格分裂患者, 用药一年多, 见到苏白洲就开始不停地诉苦水, 说一整年来吃药病情也没有好转。 人格分裂临床上基本都靠药物控制, 这个病患算是程度比较轻的, 按时吃药再加上心理疏导应该不至于拖这么久。 苏白洲提议让他转到心理科,对方却立刻拒绝了,说自己只是来说说话。 是精神科的医生说他们不负责听这些不相干的话, 他才花钱到心理科来倒苦水。 但治病他还是只相信精神科。 苏白洲只觉得无言至极, 等接诊下一个时,却还是差不多的情况。 虽然很多病患也会把心理科当成心理诊疗所一类的地方,对医生不停倒苦水, 但这几个病人都是从精神科转来的。 苏白洲还是找时间和主任反映了一下这件事。 主任给的答覆也冠冕堂皇,「哪有选病人的医生?来看病你还管他从哪来的?」 他这样说了, 苏白洲也懒得再计较。 这天又碰到一个从精神科转来的情感障碍患者,听到前面聊的内容和病情无关,苏白洲便温和打断了他的话,想要通过提问的方式了解他的病情。 谁知道对方立刻暴怒起来:「老子花、花钱, 不就是让你听我说话的?你算什么心理医生啊?」 他边骂边开始砸东西,闹出的动静很大,几个护士很快赶过来看情况。 患者像是感受到威胁,立刻坐在原地开始哭闹,一口咬定是苏白洲问了侵犯他隐私的问题。 护士去叫了值班的保安,又沟通好一阵,才把这事解决了。 结束完今天的会诊后,她照例去病房检查情况。 吴患者在配合治疗下,情况已经好转不少,只是吃药让对方的心智有所下降,但倒是比以前好相处许多。 每次会诊结束,对方都会八卦苏白洲最近的生活状况,她喜欢的那个明星怎么样了之类,然后再挖苦她几句,从中获得些乐趣。 大概是精神分裂的病人心思都敏感些,这天心理疏导结束,吴患者看出她情绪不太好,问了句,「你喜欢那小明星淘汰了?」 「不是,」苏白洲有些无奈,「您怎么总想他淘汰。」 「那你苦着脸干什么,」吴患者躺在病床上,眉毛轻挑,「缺钱了?」 苏白洲边写记录,随口敷衍,「嗯嗯。」 吴患者静了静,忽然冒了句。 「缺多少?」他表情还是很高贵,语气倒是缓了些,「我可以先借你。」 「....」苏白洲弯了弯唇,「不用了。」 「借呗,反正我钱多花不完,」吴患者看着天花板,「花不完还得留给那些人。」 经过长时间的沟通,苏白洲已经慢慢构建出吴患者被害妄想的记忆创伤,是源于以前和唯一的儿子以及亲兄弟之间的财产纠纷。 他的被害妄想对象就是曾经最亲近的那些人,也就是他之前犯病时,口中的「他们」。 他之前还认为自己也是想害他的人之一,现在却主动向她提钱的事情。 感觉是判断力在恢復的良好迹象,苏白洲心情也好了些。 「钱您留着给自己用就好,」她帮吴患者掖好被子,「您早点出院,我也跟着开心。」 吴患者哼了声,「嫌弃我了呗。」 苏白洲没和他闹,他静了会儿,又道。 「你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跟我提一提。」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怎么着也比你多活几十年,社会经验在这。而且你也不像能认识到比我有钱的。」 「....」 「还有,你一小姑娘,跟谁学的。」吴患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遇到事就自己憋着。我儿子以前被人甩了都还要跟我哭。」 「.....」苏白洲硬着头皮道,「我都快二十六了。」 吴患者冷笑,「你在反讽我老呗。」 懒得和他争辩,苏白洲写完记录后,和他约好下周的时间,便离开了病房。 第86页 又是周六,她牵着小八回去,打算在楼下买半边西瓜,边吃边看节目。 老闆在给她挑西瓜时,特意找了个熟一点的,比较甜。 她付钱时,犹疑了一下,问老闆能不能换个生点的。 老闆的眼神充满困惑,但还是照办了。 回到家,她把西瓜放进冰箱里,给小八放好粮和水后,开始先去洗澡,准备做好一切睡前的工作后,一会儿舒舒服服地在客厅看节目。 温梨自从谈恋爱,对追星的热度便低了许多,但微博上数字用户倒是一直在和她不时地聊一些江沉晚相关的话题。 她洗完澡,主动给对方发了一条【今晚要一起看节目吗】。 她把西瓜从冰箱拿出来,用新买的水果刀切了一半,另一半还是放进冰箱。 回到客厅坐下时,数字用户回了消息。 【不了】 【在做题】 苏白洲还是头一回听对方提起学习的事情,想到今天是周末,不禁有些同情。 【那你加油】 【我会带着你那份一起看的】 数字用户发来一串省略号,看着极没耐心。 她用电脑点开节目,抱着西瓜边吃,边等前面的gg放完。 数字用户又给她发:【好难】。 苏白洲边吃西瓜,边低头看了眼。 小孩子也不容易。 感觉好像是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苦恼。她工作上也不太顺心,上次见到江沉晚,对方好像也在为写歌烦闷。 正好前面的口播gg结束,节目的第一个镜头,就给了江沉晚。 苏白洲按下暂停,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对方。 【加油^-^】 【看看江沉晚,提高学习动力】 对方回。 【嗯】 【认真看】 苏白洲便开始专心看节目。 这一期的主题是情感,前面几位歌手都唱了亲情或爱情的故事,中间插放了歌手自己讲述创作的缘由,都挺感人。 苏白洲也难得没跳着播放,一路看了下来。 到江沉晚的演出。 他这次的造型就是上回数字用户拍的,长款大衣,戴了框架眼镜,只身一人在台上,背景漆黑。 歌名在底端浮现,叫《在b-612星球》。 她看到那几个字,很快联想到了《小王子》这本书。 「/想要大声说爱/可她还会不会来/」 第一句歌词响起。 她瞬间就懂了,对方这首歌写的,是哪一类群体。 自闭症儿童。 以前高三毕业的暑假,她在娄底的特殊学校做义工,江沉晚也跟着去了。 印象里,去了之后江沉晚并不太感兴趣,后半段一直坐着等她。她给孩子们念《小王子》的时候,他似乎还睡着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 那时她对临床心理充满嚮往,见到那群连哥哥姐姐都不会说的孩子,只希望有一天,自己能通过学习找到方法,建立他们与这个世界联繫的方式。 但后来在广州读书,回去也只是被各种琐事缠着,也没有再回去看过。 歌词是以一个自闭症孩子的视角,想要打破和世界的隔阂,外界却始终听不懂他的声音。 但因为有了爱,他的世界生长出一朵玫瑰,让他的生活充满期待。 歌的最后,是一对自闭症儿童的父母录下的话。 「放弃的理由有千万条,但坚持只因为我们爱他。」 「相信有一天,能听到星星叫爸爸妈妈。」 星星是他们孩子的小名。 舞檯灯光暗下。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亮起一盏星星形状的灯,伴随着一句不甚清楚的,牙牙学语般的呢喃。 「爸、爸...妈、妈。」 苏白洲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眼眶的酸涩感像是扎了根,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开。 伴随而来的,是仿佛从嵴髓处传出的,深深的愧疚感。 她没有履行高三暑假那年许下的承诺。 没有帮助这群孩子们,找到和世界的连接点。 甚至连一开始,学临床心理的初心,好像也逐渐在这几年的工作里,变得模煳不清。 江沉晚的演出后,台下的掌声久久未停。 弹幕也飘过一阵的泪目。 最后一个上台的是裴于杰。 苏白洲正好看到底下他要唱的那首歌的歌名,《平行时空的我们》。 她没兴趣听,直接拉到了最后公布结果的部分。 第一名一直到最后才公布,苏白洲跳着往后,才发现这一期,江沉晚和裴于杰是并列第一。 裴于杰的名字,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青年名字的后面。 她看得有些难受,直接跳过了。 节目的最后,放了嘉宾的採访。 江沉晚所述和她想的一样,就是当年一起去特殊学校做义工的事情。 弹幕很快刷屏。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拉着晚哥去做义工的】 【是晚哥追不到的那个女生吗?】 【卧槽,细思极好嗑,这期的主题还是情感】 【呜呜呜晚哥喜欢的姐姐肯定也人美心善】 后面的都被带偏,和江沉晚说的关注自闭症群体完全不相干,都在八卦对方的情感状况,苏白洲硬着头皮看了几眼,就退出了播放界面。 第87页 她给数字用户报喜,【江沉晚这次是第一】。 接着,又在音乐软体上找了下江沉晚唱的这首歌,加入了歌单。 听了一遍还是会眼眶湿润,她没忍住,又转发到了朋友圈。 一分钟不到。 江沉晚就给她的那条分享,点了个贊。 数字用户也给她回【知道了】。 苏白洲有点想把歌也分享给他,又怕对方还在做题,便问,【你做完作业了吗?】 数字用户没回復。 半晌,他提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最近有什么不顺吗】 【?】 苏白洲回,【为什么这么问?】 过了几秒,对方发来。 【没】 【就是最近过得太顺】 【想找点苦吃】 「......」 现在小孩怎么这样。 苏白洲内心颇有些一言难尽,慢慢地在脑海中构建出的初中缺爱小孩的形象上,又添了一条养尊处优的标籤。 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地给对方回。 【我倒是没有什么不顺】 【不过你要是想找点苦】 【可以到医院的精神科或者心理科,去病房门口看看】 想到白天那位情绪不定的病患,她又添了句,【去的话,记得让家长陪你一起】。 看对方大概还没做完题,苏白洲也没再去打扰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和沙发附近的卫生,她看了眼时间,感觉江沉晚今天大概不会回来了。 她打开微信,给对方发了条【有西瓜在冰箱,你回来的话可以吃】。 她关了客厅的灯,只留下一盏,进到房间准备睡觉,调闹钟的时候,看到私信弹了一条信息。 数字用户回了个【行】。 - 周日的白天,苏白洲又被主任揪去改论文——之前那篇通过了期刊的初审,对面又提了些修改建议。 一直改到晚上,期刊的编辑才满意。饿了一天,她想起冰箱里半边西瓜还没吃,索性当成晚饭。 吃到一半。 她忽然感觉小腹一阵暖流,像是要来例假。 她立刻想到上个月结束后,似乎用完了最后一包的卫生巾,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她很快放下了勺子,匆忙拿了手机就出门去买。 因为楼下的便利店休假一天,她绕了点路,到对面的一家超市採购。 回到家以后,她也没留意家里有什么不同,一心只想着先去洗手间把东西换上。 到洗手间的门口,她才注意到里面的灯是亮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 厕所的门把就拉下,里面的水蒸气也随之散了出来。 江沉晚站在门边,头髮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男人只套了件短裤,上半身赤着,肩上搭了条毛巾,肌肉线条都沾上水汽。 「.....」 四目相对,像是谁也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还是苏白洲怕自己兜不住,先一步让开位置,「你用完了吗?我想用一下厕所。」 江沉晚垂眸,视线扫到她手上拿着的卫生巾,没说什么,很快让开。 苏白洲尽量将目光避开他的上半身,目不斜视地进了洗手间。 换好出来以后,她终于松了口气,走到房间里把剩余的放进床头柜里。 再次进到客厅,吧檯那侧似乎在烧热水。 江沉晚正站在她刚刚吃西瓜的位置,手背贴在西瓜的皮上,皱了皱眉。 「你来例假,」他抬眸,看向苏白洲,语气凉凉,「还吃冰的?」 感觉他这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苏白洲平和争辩,「我本来是给你留的,但是你没回我,我才自己吃了。」 「你还挺能赖。」江沉晚看她一眼,边把西瓜整个端起来,向冰箱那处走,「我怎么没回你?我不是立刻就回了一个『行』...」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后半句戛然停下。 苏白洲有些憋屈,直接拿出手机,调出两人的聊天界面 ,走到他旁边,「你看看你是不是没回我。」 江沉晚低头扫了两眼,改口极快。 「忙忘了。」他抬手,不甚温柔地一揉她的头髮,「不是,遭罪的是你还是我?自己不上点儿心。」 感觉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苏白洲默了默,想从别的方面回击。 想了半天,江沉晚已经从她面前走开,拿了玻璃杯,倒了刚烧开的热水,又混了一点凉的。 男人上半身还赤着,背部的线条有力,转过身,将玻璃杯端给了她。 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你让我多喝热水?」 江沉晚挑了挑眉,「赶紧的。」 她伸手接过,抿了一口,还是故作镇静地抬头,「你知不知道有种说法,直男一般都会在女生来例假的时候说多喝热水。」 江沉晚看着她,笑了声,「那我还能是弯的?」 「.....」 苏白洲不知道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一般不都该问,那正确的关心该怎么做。 她有些不想和他说话了,索性端着杯子,打算客厅桌面上喝。 「喂,」江沉晚在后面懒懒叫她,「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 「你穿件衣服再和我说话。」 苏白洲闷闷抛了句。 这话像是戳中了对方的神经,江沉晚盯了她一会儿,慢悠悠地抬脚跟上。 第88页 「现在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他语气散漫地问。 苏白洲低头喝水,没理他。 江沉晚就坐在她侧面,边随意用毛巾擦着头髮,边问。 「好像有个人,」他刻意停顿了会儿,像是回忆,「想中秋节约我吃饭呢。」 「......」 苏白洲没想到他能拿这事说道,闷闷地回头看他。 「本来呢,还想商量下时间地点。」他靠坐在沙发,语气吊儿郎当,「但现在人姑娘不理我,我能怎么办?」 苏白洲心想就让他穿个衣服说话。 又不是让他脱衣服。 怎么偏就还要在这不停地哔哔叭叭。 联想到刚刚对方轻飘飘的那句『忘回了』,她感觉他就是故意在和她作对似的。本着沟通解决问题的原则,她也没想晾他多久,脑子里把他的罪状列了列,正要开口,青年却起身了。 她有些懵,下意识地以为他要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去哪?」 他脚步一顿。 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他身上水汽渐渐散了,手腕的皮肤握上去是凉凉的触感。 「穿衣服。」 江沉晚回头,见她还没松手的意思,勾了勾唇,漆眸意味不明。 「怎么,」他问,「这会儿又不让穿了?」 第35章 情歌怪 「你这还挺不明显。」…… 说实话, 作为一名医生。 苏白洲对人的赤身确实没太大的感觉。 但江沉晚大概是健身的。 平时穿衣服只显得高瘦,但此刻脱去外衣,底下的肌肉线条看上去力量感极强。 因为他那句话, 苏白洲很快松开手,收回视线。 「那你去换。」 江沉晚看了她一眼, 也没再说什么,进了洗手间, 出来时,身上套了件松松垮垮的t恤。 苏白洲才意识到,刚刚他没穿, 是因为衣服在洗手间, 因为她要进去, 就没来得及换。 江沉晚回到客厅坐, 看她桌面的热水一半都没喝, 轻啧了一声。 「赶紧喝了,」他用手背贴了下玻璃杯身探温度,「一会儿凉了都。」 苏白洲其实每次来例假都不会肚子疼, 但这会儿觉得被人催着也挺好的, 还是顺着他的话端起来,又喝了一口。 「我身体素质很好的,」感觉这也算是个优点, 她没忍住道,「基本不怎么生病。」 江沉晚掀起眼皮, 看她一眼。 怕他不信,苏白洲又补充。 「是真的,吃冰西瓜也不会肚子疼,淋雨也不会感冒。」她说, 「以前小时候还挺多病的,经常发烧。」 「后来家里老人说是名字没起好,说白字太干净了,不合适,要起个贱名才好养活。」她回忆,「然后就起了个小名叫脏脏,身体就真的好起来了。」 江沉晚听着她讲,面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杯子。 「这什么破名儿。」他神情淡淡,「水都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他起身,准备要走去吧檯,又想起什么,回头,空闲的手又搭在她头髮上揉了两下。 「还有,什么白字太干净了。」他嗤了声,「你就适合这名字,知道没?」 苏白洲愣了愣。 心脏莫名因为他这句话,重重地跳了一下。 以前有了脏脏这个小名,周围人几乎都这么叫她。被裴于杰知道这个名字之后,学校里的人有时也会阴阳怪气地这样喊她。 久而久之,她在娄底的时候,只觉得脏脏好像才是自己的本名。 她也不知道江沉晚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从来没听他这么叫过自己。 明明也很爱给她起外号,什么粥粥之类的都有,就是没用过那两个字。 没有人对她说过,原来的名字就很适合她。 他是第一个。 江沉晚重新倒了杯温热的水,走回沙发边上,递给她。 「27号上午,那边要直播一个中秋的演唱会,晚上八点结束。」江沉晚看她,「大概九点回来,和你去吃饭,行不?」 苏白洲点了点头,内心雀跃起来,「好。」 「你那朋友,中秋有没有空?」江沉晚问,「有空的话,给你们弄两张票。」 温梨应该是要陪陆时生去湖南见父母的。 但担心这样说,对方就不让她去了,苏白洲还是低头喝水,边含煳地应了声,「她有空的。」 江沉晚懒懒点了下下巴。 「还有个事儿。」他闲闲地向后靠了靠,「你们医院,没病能去看吗?」 「......」 苏白洲抬头,「.....嗯?」 「下一期的主题,想写精神病人相关的。」江沉晚似也只是随口一提,「不方便就算了。」 「也不会不方便,」苏白洲很快接话,停顿了下,「你是要进病房吗?这个就不行,只在外面看看还是可以的。」 江沉晚:「那就在外面看。」 「那明天晚上可以吗?」苏白洲抬眸,眼睛微亮,「我晚上6点下班,那时候人也很少,你可以那个时候来找我,我带你去看。」 江沉晚上下看了她一眼,姿态慵懒。 「得了,我去就是了。」他似是妥协,看着她道,「用得着开心成这样。」 苏白洲也没想藏着,唇角又扬了扬,下意识地答,「用得着。」 第89页 「....」 江沉晚微微一顿。 他刚刚讲的两件事,对苏白洲来说都是很好的期待。她心情好了起来,低头顺着对方的要求,把杯里的温水都喝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她也没再多待,打算起身去洗漱睡觉。 她端起玻璃杯站起来,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前脚迈出,步子就停顿了下。 她回头,报告似的对着江沉晚温和道,「我去洗澡睡觉了。」 江沉晚掀起眼皮,「?」 苏白洲没忍住笑,「明天见。」 「......」 江沉晚看着她说完话,就回头接着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跟着起了身,在她即将要进洗手间的时候,抬手堵了她一下。 「等会儿。」 他右手扶着门框,将她围在自己身体构成的半环内。 苏白洲抬头,眼神茫然。 江沉晚低着头,漆眸直直地看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慢慢地一点一点拉近两人的距离。 苏白洲空咽了下,却还是没动。 在两人鼻尖快要碰上的时候。 江沉晚微微侧头,偏开了路线,顺着向下,又成了将额头靠在她肩膀的姿势,低低地笑起来。 鼻息就在她耳垂的下方,向上像是电流,让她耳廓微微发麻。 笑完了,江沉晚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垂眸她。 「苏白洲,」 男人语气轻佻,带着微散的笑意,像是说反话的语气,慢悠悠道,「你这还挺不明显。」 「?」 「我这个人呢,没什么耐心。」他像是什么谜语人,话没个重点,懒散道,「所以,你最好快点。」 快点什么? 苏白洲有些懵,洗澡快点? 她洗澡也没有很久吧? 「行了,」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模样,江沉晚倒是心情很好,赦免般地松了手,给她让出空间,「洗澡去吧。」 苏白洲默默看了他一眼,还是顺应着转过身,打算进去洗手间。 又听到背后的人若有若无地笑了声,后半句像是幻听般传来。 「明天见。」 - 周一的晚上,江沉晚到的时候,苏白洲还在病房处理事情。 大约是有一个病患自杀——用锡管的牙膏皮的锋利面割腕,整个病床上都是血,其他病房的患者都来凑热闹似的看。 在看热闹的人群里,他依稀地看到了之前撞自己的那位,貌似姓吴的患者。 吴患者比上次在警局见到的胖了些,看上去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傍晚的心理科,正常人并不多。 江沉晚戴了口罩和鸭舌帽,只外露了一双漆眸,靠在走廊的墙侧等,穿的也并不显眼,是日常的一身黑。 但还是被吴患者认出来了。 男人看完了热闹,转过身,就打量起了他,随后走到他跟前。 「你的车呢?」 江沉晚掀起眼,又垂下,懒得搭理他。 「你没开车过来?」吴患者往他的四周看了看,「我还以为你要开车来报復我。」 江沉晚淡淡挪开视线。 「你什么态度。」吴患者皱眉,继续絮絮叨叨,「你是叫江沉晚吧?知不知道你那节目还有我的贊助,我可投了好多钱。」 江沉晚依旧没理他。 「你那节目怎么样了?苏医生天天和我提。」吴患者不依不饶,「你淘汰了没有?」 听到爱听的,江沉晚才施捨般地看了他一眼。 「她经常跟你提我?」 「.....」 吴患者翻了个白眼,「呵呵。」 似乎掌握了怎么才能让他开口说话,吴患者静了静,又道。 「你知不知道苏医生最近不开心?」 江沉晚看他。 「你不知道吧?但是我知道。」吴患者表情颇为得意,「她也不肯跟我说,我花钱向护士打听到了。」 「......」 「你想知道吗?」吴患者哼哼道,「我偏不告诉你。」 「.....」江沉晚嗤了声,「用你说。」 「这家破医院,迟早要完。」吴患者散漫道,「等这个科室倒闭了,我就聘她做我的私人心理医生。」 江沉晚眯了眯眼,抬手,轻拽他的衣领。 吴患者身材不高,微微有些发福,被他提着衣服,身体开始发抖。 江沉晚很快松了手,语气冷淡。 「你有事?」 吴患者似是被刚刚的举动吓到了,眼里涌出恐惧,但还是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 「苏白洲...是个好孩子,」他眼神慌乱,开始往四周看,仿佛有谁追着他,「她很可怜,你多陪陪她...要喜欢她...」 他语言逐渐开始混乱,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江沉晚微微皱眉,看着他状态不对,正要叫前台的护士,对方已经扭头向着自己的病房里跑了。 很快有值班的护士看到,跟进去看了情况。 江沉晚看着他正常进了病房,才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苏白洲。 吴患者的话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说了个什么。 但有一点倒是讲明白了。 苏白洲最近不开心。 他能感觉到的是那天回去写歌的时候,她情绪不是很高,后面才慢慢好一些。 昨天刚回去的时候似乎也是。 但和他聊几句之后,还是会开心起来。 第90页 里面苏白洲终于忙完了,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抱歉的口型,很快地从病房走出来。 「不好意思,刚刚出了些状况,」她语气歉意,额角还带着汗,「我现在带你看一圈可以吗?」 江沉晚抬手,极自然地在她额头擦了擦,「不用,看完了。」 苏白洲微微一停,余光不自觉飘到旁边还没走的几个值班的护士。 几个小护士果然还在原地偷偷摸摸地看热闹。 知道她脾气好,护士们被发现了也没在怕的,比较开朗的一个还冲她招手,「苏医生,你男朋友吗?」 江沉晚正欲抬眸看过去,就被人扯着帽檐一压,将视线全部盖住。 「.....」 动作十分熟悉。 苏白洲踮起脚把他的帽子扯下,又推着他后背让他向另一个方向走,边回头敷衍,「你们干活去。」 小护士笑眯眯地打趣她,「苏医生男朋友还得遮着不让看,好小气哦。」 「.....」 苏白洲硬着头皮把人往前推,不想再搭理她,前面的人却停住脚步,抬起手,反从后面揽过她的肩,把她往前带,让她走在前面。 江沉晚抬手,把帽檐抵高,眼神示意她向前走。 小护士很有眼见地又起闹:「挡也没用啦,我们天天都见苏医生的,都快看腻了。」 苏白洲边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好好把这群小护士说一顿,正想回头让她们别瞎闹,江沉晚正好垂了眼,低低地看她。 视线停了一秒。 他淡嗤了声,话轻的像是幻觉。 「什么眼神。」 「....」 苏白洲还以为他说的是她们起闹他是自己男朋友的事情,顺着这个逻辑往下捋,四捨五入就是在嫌弃她。 她有些憋屈,正想争辩几句,江沉晚就把帽子摘了,反扣在她头上。 「得了,别便宜她们。」他从后面,轻轻推着她继续往前,「让她们自己对着镜子哭吧。」 第36章 怪情歌 轻轻用手背蹭了下她头髮。…… 帽子尺寸偏大, 低低地盖住苏白洲一半的视线。 虽然话有些在贬损她的同事的意思。 但很不厚道的。 她还是有点想笑。 苏白洲看着地面,江沉晚的影子,弯了弯唇角, 换了个话题,「你刚刚找到灵感了吗?」 江沉晚答得随意, 「差不多吧。」 两人出了医院。 她又问道,「你是在准备下一期的节目的歌吗?」 江沉晚淡淡「嗯」了声。 「我看了上一期的比赛, 就是《在b-612星球》那一期,」苏白洲温和道,「我很喜欢那首歌。」 「知道。」江沉晚语气挺欠, 「不还特意发了个朋友圈么。」 苏白洲唇角微翘, 静了一会儿, 没忍住地补充上一句。 「而且我觉得, 」她声音轻了些, 「你比裴于杰唱的好。」 虽然内心告诉自己不该这样比较。 但看到两人的名次相同时,还是会难受。 江沉晚侧头看她,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听他那一期唱的了吗?」 「...」苏白洲的确没听, 还是诚实摇头, 「没有。」 「噢,」江沉晚神色似是松散了些,挑眉, 「那你这是怎么比较出来的?」 苏白洲无言以对,半晌, 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现场查一下裴于杰的歌来听。 江沉晚垂眸,「你干什么呢。」 苏白洲还有印象那首歌的歌名,边打字边答, 「我现在听。」 『平行时空』这几个字还没打完,她手上一空,手机就被人抢了去。 傍晚的医院门口,路灯昏黄,一盏一盏地在深蓝色的夜里亮起。 江沉晚特意把手机举高在她头顶的位置,当着她的面,把她刚打的几个字删了。 「不许听,没我唱得好。」 他拇指又在屏幕上向右滑了一下,点进她的歌单,目光带了点儿检查般的意味。 「不是,」他似是气笑了,问,「你这为什么还有佟瑶的歌在?」 苏白洲踮起脚,伸手想去拿自己的手机,男人把手举高,狭长的眼一眯,语气不善。 「——三首。」 江沉晚慢慢地碾出两个字,语气带着些算帐的意味,看向她,「你这歌单,一共十八首歌,三首都是佟瑶的。」 苏白洲:「?」 「那剩下的不都是你们乐队的吗?」苏白洲感觉这人一点都不讲道理,「都占比百分之八十多了——比水在人体的占比都多,已经很足够了。」 她奋力一跳,终于够到了自己的手机,从他的掌心里扯了下来。 「你把她的歌删了,」江沉晚语气不善,「或者挪别的歌单里去。」 苏白洲懒得搭理他,小跑到保安亭的位置把小八接过来。 小八这一段时间又胖了不少,整张狗脸圆滚滚的,咧嘴都像傻笑。 见她还没动作,江沉晚不耐地啧了声,「快点儿。」 苏白洲敷衍他,「快了。」 那人就真站停在了原地,直直地看着她,颇有种她不改他就不走了的意思。 苏白洲只能当着他面,重新点开歌单,把佟瑶那几首歌都挪到了另一个新建歌单里。 挪完之后,她没忍住抬头问,「问你个事儿。」 第91页 江沉晚语气松缓了些,「说。」 「你如果在大街上,看到有歌迷在听你的歌,」她忍不住道,「也会让人家把歌单里其他歌手的歌都删了吗?」 「?」 江沉晚的眼神像是在看她科室的病人,「我有病?」 「......」 「他们爱怎么混着听就怎么混,」江沉晚淡淡地道,「我管不着。」 「.....」苏白洲张了张口,闷闷地想要发问,头顶就被对方用了些力度地揉了两下。 晚风轻轻从髮丝与掌心间的缝隙穿过,带起一路树叶哗啦作响的声音。 江沉晚低头,手指弯曲,将她的碎发挽至耳后,嗓音在空气中仍然显得清晰。 「但你能一样?」 苏白洲脸颊烧了烧,下意识地想要问她不一样在什么地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太忍心打破这难得的气氛。 江沉晚迈开步子,向着马路边上走,她带着小八,很快跟了上去。 看着青年的背影,一个念头像是蜜糖般,在她脑海里渐渐地化开。 至少,在他心目中,她还是特别的一个。 - 苏白洲还是低估了那群小护士传播八卦的速度。 隔天上班的时候,温梨就跑来她的会诊室问了。 「洲洲!」温梨气得掐她脸,「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昨天还接你下班了?」 苏白洲含煳否认,「不是男朋友,她们认错了。」 「不是吗?」温梨表情狐疑,「她们说你俩甜得不行,又搂又抱的还遮着不让人看,没有这事儿?」 「......」苏白洲头皮发麻,「真不是,就只是普通朋友。」 温梨眯起眼看她。 「他对你没意思?」她问,「那为什么来接你下班?」 「不是,」苏白洲被她看的心虚,「硬要说的话,也是我对他有意思。」 「.....」 静了一秒。 温梨的嗓门大到整个医院都能听见:「你喜欢他吗!!!」 「卧槽,一分钟之内我要那男的全部信息,」温梨情绪激动,「他长啥样?有照片吗?不要p的要素颜。叫什么名儿?户口哪的?家里有车有房吗?」 「.....」 「.....」苏白洲索性破罐破摔,「是江沉晚。」 温梨看她一眼,直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这是烧到多少度了?」她皱眉,「这种胡话都说出来了。」 「.....」苏白洲改口,「是和我合租的那个。」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温梨一拍桌,又意识到什么不对,「等会儿,你说的是你对他有意思?」 苏白洲点头。 温梨啧了声,「那你俩不是两情相悦?」 「他不一定对我有意思,」苏白洲解释,「我还没问过他。」 「这可不能问啊,洲洲,」温梨一拍她的肩膀,「咱们女生追男生不能倒贴的,要若即若离懂吗?窗户纸一定要让对方来破。」 苏白洲愣了愣,「是这样吗?」 「你先跟我说说你们到哪一步了,」温梨做出经验老成的样子,坐在她面前,「我给你出出主意。」 苏白洲想了想。 「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说,「但我打算中秋约他一起吃饭。」 温梨表情一言难尽。 苏白洲又添了句,「他同意了。」 「这哪够啊,姐们,」温梨用力啧了声,「平时呢?你俩有聊天吗?互相说晚安的那种。而且都住一间屋了,有空的时候有没有约人家一起逛逛超市看看电影?」 苏白洲被她说的有些没信心了,舔了舔唇,「慢慢来吧。」 「不行啊洲宝,」温梨又掐她脸,「你追男人还能这么佛?就不怕他哪天被其他臭女人拐跑了吗?」 苏白洲微怔,下意识想说他不会,又憋回去了。 「我会好好努力的,」她还是想让温梨放心,「有情况就告诉你。」 「得了吧你,」温梨一翻白眼,「就你这,别到时候孩子都满月了才通知我去喝酒我都谢天谢地了。」 「对了洲宝,你对那男的不会也这样吧,」温梨又凑过去,「就是什么都不说,等着他问一句你才答一句。」 苏白洲看她,「这样也不行吗?」 「那必然不行啊!」温梨简直要恨铁不成钢,「你记住,男人,就是自尊心做的。你得让他感觉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他是值得依靠的,懂吗?」 感觉她说的这点,自己确实没做好。 苏白洲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再琢磨一下。」 因为她说的这几句,下班以后,苏白洲就开始思考要跟江沉晚分享点什么自己的事情。 不能太负能量的,免得影响对方心情。 也不能太无聊,比如吃了什么午饭之类。 最好是有意思点的,能让对方也有话能说的事情。 她思考良久,还是决定从两人都有共识基础的入手。 【今天吴患者跟我说】 【他昨天碰到你了,还跟你聊了几句】 【你们聊了什么呢】 回到家以后,她看到了江沉晚给她的回覆。 【没聊什么】 【就是些我已知的事儿】 【比如你逢人就推荐我,到处跟别人说有多喜欢我】 第92页 苏白洲看着最后一句,头皮发紧,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对方跟大喘气似的又添了两个字。 【的歌】 哦。 所以是到处跟别人说有多喜欢他的歌。 这倒也是事实,苏白洲便没否认,回了个【确实】。 就这个话题,两人又接着聊了几句。 到了零点过几分,江沉晚便催她睡觉。 苏白洲回了个【好】。 零点半的时候,苏白洲刚躺进被窝,看到他又发来一句。 【晚安。】 感觉从吴患者切入聊天的话题,是一个十分正常的选择。接下来连续几天,苏白洲都是用这个为幌子来和对方聊天。 因为要找到聊天的契机,她和吴患者呆的时间也长了点,除了治疗需要的交流,也会和他聊些别的。 于是和江沉晚的聊天内容成了: 【今天吴患者说你上次的新歌还行】 【吴患者说你还挺不适合戴眼镜的】 【吴患者说你拒了他好几个品牌代言的邀请,还说你不识好歹】 .... 终于有一天,吴患者也没忍住。 「苏医生,你和我聊天的内容能有点别的?」男人一双老眼眯起,「这大半个月我连江沉晚这几个字我都快听出茧了,你俩怎么还没成?」 「.....」被对方发现,苏白洲也没否认,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所以还得再和您多聊几天。」 「不是,你跟我聊他他也不知道啊?」吴患者十分无语,「难道你还每天跟他汇报和我聊了什么?」 苏白洲诚恳道,「您真聪明。」 「......」 「......」吴患者气得头疼,「聊我有什么用?你多和他聊点你自己不行吗?」 苏白洲虚心发问,「怎么聊?」 「就和他说点你的事情啊,」吴患者就没见过她这么一根筋的,没好气往她脑袋上敲了下,「你工作遇到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每天在干什么之类的。」 苏白洲认真思考了下,「我试试。」 虽然当时应下了,那天回去之后,苏白洲还是习惯性地用吴患者作为两人之间聊天的切入口。 离中秋的假期也没几天了,她便给对方发: 【吴患者说中秋让他秘书给我送点月饼,我到时候带回来,一起吃吧^-^】 似乎最近都有演出和录制,江沉晚信息回的比较慢,她发过去之后,也没立刻看对方有没有回覆。 到了家门口,她边输入家门的密码,才看了眼手机。 江沉晚直接截了张图过来。 是在聊天记录里搜索吴患者,显示两人之间提到的次数。 六十七次。 还都是她提的。 还不清楚他发这个图是什么意思,苏白洲边进了家门,边想着一会儿问一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江沉晚难得回来了,正把打包的饭菜一一拿出来。 见她回来了,男人也只是懒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苏白洲走过去,「你回来了?」 江沉晚懒散应,「洗手吃饭。」 苏白洲乖乖地去洗手,回来到吧檯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和他一起相处时,她还莫名有些紧张了。 接过他递来的碗筷,苏白洲舔了舔唇,还是从熟悉的话题入手。 「吴患者今天....」 江沉晚看她一眼,直接夹了块肉,往她嘴边递。 动作之迅速,苏白洲都没来得及反应,本能地张开嘴,就吃了进去。 她好不容易咽下去,才接着继续道,「他今天说...」 「苏白洲,」江沉晚敲了下碗,语气凉凉,「六十八次了。」 「....?」 「你这个月和我提他的次数,」江沉晚夹了点菜,扔进她碗里,「以后禁止提。」 「.....」苏白洲低头吃菜,有些憋屈,「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和我聊他。」 「我那是喜欢聊他?」江沉晚没甚表情地看她,「你能有点儿眼见?」 苏白洲看他,「那我每次和你聊他,你都能和我聊下去。」 江沉晚嗤了声,「你也知道是和你聊。」 「......」 苏白洲静静消化了下。 所以是。 因为和她聊天,才聊的下去,而不是因为她找了什么话题的意思。 她没忍住,低下头,脸埋进碗里,弯了弯唇角。 又吃了一会儿,江沉晚再次往她已经堆成小山的碗里夹了些菜,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周末,」他停顿了会儿,留意着她的神色,「要不要一起回趟娄底?」 苏白洲愣了愣。 「回娄底吗?」 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沉晚看着她,「嗯」了声,「想回去走走。」 这事儿有点突然,离周末也没剩几天了。 况且是娄底那地方。 她没立即答应,语气温和,「我考虑一下。」 江沉晚也没强求,很快把话题扯到别的上。 又聊了几句,她感觉自己已经快吃撑了,怕江沉晚还给自己夹菜,就把筷子放下。 她这才留意到,桌上打包的几道菜,都是她以前比较爱吃的湘菜小炒。 也有江沉晚不太喜欢吃的香辣虾。 可能和娄底一样。 第93页 对于她来说,在那座城市,不好的回忆远远多于好的。想起那座小城,都是些逼仄又压抑的日子。 但对于江沉晚来说,可能完全不同。 night in trouble就是在那座小城成立的,是他一步步走到现在,最初启程的地方。 她看着桌上那盒已经只剩下些干辣椒的香辣虾。 虾壳都在江沉晚的碗里,堆成了一座锥形的小山,虾肉这会儿已经在她的胃里了。 察觉她的走神,江沉晚开了口。 「客厅有西瓜,一会儿饿了就吃。」他语气随意,「不想去就算了。那破地儿也没...」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苏白洲抬起头,轻声地打断他,神色如常。 江沉晚无声看她。 见他没应话,苏白洲又温声解释,「如果是周六走的话,我可能得请半天假。」 这句比刚刚的意思明了许多。 是同意和他去了。 江沉晚喉结轻滚,感觉有什么在心里慢慢化开。 「嗯,」他声音不觉带了几分哑,「周六晚上走。」 「周六晚上走,」他抬手,轻轻用手背蹭了下她头髮,「等你下班,我去接你。」 第37章 怪情歌 感觉这人根本没睡着。 因为这个事情。 苏白洲一整个晚上没怎么睡着。 仿佛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 江沉晚先从北京坐来广州,再和她一起坐车回娄底。 现在去娄底都有直达的高铁了。 不用再像当年一样,两个人要坐几小时的硬皮火车才能到。 天际慢慢泛白, 光从层层的云雾里一点一点地透了出来,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清晨的镜头。 她眼皮泛酸, 终于有了些困意。 也想清楚了一件事。 其实还是不同的。 以前她回娄底,内心总是不太情愿, 巴不得在广州多待一会儿。 但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不用再面对那个家,还是心境发生了变化。 对那趟行程, 莫名其妙地有了些期待。 第二天上班, 温梨又来问了情况。 「你和你合租对象有进展了没?」 「有, 」苏白洲也没想瞒着她, 但换了种说法, 「我们打算,这周末去旅游。」 温梨足足沉默了三秒。 「旅游?」温梨咬着字句重复了遍,「和你那合租对象?」 苏白洲点头。 「绝对不行!!」温梨立刻晃她肩膀, 「女人你清醒点!!你这孤男寡女没名没分的, 万一他图谋不轨怎么办?」 苏白洲被她一连串的四字词砸得有些想笑,还是不想让她误会,「他不会的。」 「男人的自制力你也信?」温梨气得不行, 「不是,这事儿你不跟我商量一下?你信我, 这种男多半是渣男,不给你名分还约你出去玩。」 「他不是那种人,」苏白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还是不想让她担心, 便道,「我们以前认识的。」 温梨又沉默了。 她被这一连串的信息弄得发懵,「啊?你那合租对象?你们以前又认识了?」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会是你之前让我帮你化妆那次,见得那什么同学吧?」 苏白洲点头。 温梨盯着她看。 「女人,」她语气幽幽的,「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所以你是,」温梨气的发笑,「那时和他吃饭就约好和他合租了,然后租着租着就日久生情了,然后他约你去旅游你就答应了?」 「也不全是,」苏白洲感觉日久生情这个词不太妥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们以前在一起过。」 「.....」 温梨彻底无语了,「...什么玩意儿?」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但是没谈多久。」苏白洲温和解释,「那时候太年轻了,自己的情感都弄不清楚。」 稀里煳涂地在一起,又凭着感性分了手。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他挺不好的。」苏白洲不太擅长倾诉,但还是慢慢接着告诉她,「所以最近,我也在试着对他主动一点。这次去旅游,其实我自己也很想去。」 温梨感觉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反正你自己要注意点,」温梨表情复杂,「记得随时和我报平安,出去的话别和他住一间房。」 苏白洲弯唇应下,「好。」 温梨又多看了她几眼,还是没忍住,站起来揉了两把她的头髮。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能憋?这么多事儿我一件都不知道。」温梨语气幽怨,「等你俩要是成了,你必须一五一十跟我交代清楚。」 她这话不像刚刚语气那么抑扬顿挫,神色也带了点认真,看上去确实挺生气的,但还是没沖她发火。 苏白洲顿了顿,也点了头,温声道,「好的。」 ... 周六的下午,苏白洲照例和吴患者进行每周一次的会诊。 只回去娄底一天,她带的行李不多。但怕一会儿收拾又要耽误时间,她顺带把行李放到病房门口,打算和他会诊完就直接走。 做完检查回来,吴患者眼尖,看到了她的行李。 「你要出去?」他眼神狐疑,「去哪?」 「回一趟娄底,」苏白洲边看他量表测出来的各项指标,「您最近状态恢復得挺好。」 第94页 「回娄底干嘛,」吴患者皱眉,旋即语气缓了些,「回去看父母?」 苏白洲敷衍他,「差不多。」 「噢。」吴患者重新躺回病床上,看她,状似随意,「提点特产之类的回去吧,我让我秘书备点。」 「不用,」苏白洲笑了笑,「懒得提了。」 吴患者也没坚持,静了一会儿,又问,「你和你家里关系不好?」 苏白洲低头写记录,没做回答。 「我子女和我关系也不好,只和钱的关系好。」吴患者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次回来也不知道问别的,就知道管我要钱。」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苏白洲又问了一些他最近病情相关的问题,怕耽误了出行的时间,也没再继续和他聊下去。 临出去的时候,吴患者又叫住她。 「苏医生,你还是提点东西回家。」他指了指病房内放的两盒月饼,「你把那些拿去,中秋前我再给你送点儿。」 他一番好意,苏白洲也不好再拒绝,便匆匆道了谢,提上其中的一盒月饼和行李,出了医院。 江沉晚已经在门口等了。今天阳光特别好,男人还矜贵地撑了把伞,又戴了帽子和口罩,往那一站,分外惹眼。 苏白洲看见他,就忍不住地想笑。 苏白洲拖着箱子走了过去,半边身子进了伞下的阴影里,男人手腕微微倾斜,将她的影子完全遮了去。 「你给小八放好粮和水了吗?」 她今天特意没带小八过来,怕不够时间送它回去。 「放了,那傻狗还挺聪明。」江沉晚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慢悠悠地道,「知道我们要出去,饭都不吃了,一直要跟着我。」 苏白洲脑海浮现出那副画面来,唇角翘了翘。 「不是,你这打算去过中秋节了?」江沉晚从她手上提过那一盒月饼,「还带月饼去。」 「是那谁送的,」苏白洲记住了他说不准提吴患者的话,含煳道,「因为我跟他说我是回老家,他就让我带上了,一会儿路上吃吧。」 江沉晚听她那不清不楚的称唿,回忆了下,稍微对应上了是谁。 他扬了扬唇,叫她,「苏白洲。」 苏白洲抬头,「嗯?」 男人心情像是不错,「你还挺乖。」 「......」 苏白洲小声回嘴,「那你学着点儿。」 他们一路打了车去车站,周末的时间,南站人来人往,过安检的时候需要摘下帽子和口罩面验,苏白洲先通过了,回头看着江沉晚脱下口罩,有些不放心地往四周看了看。 周围的乘客都在忙自己的事,低头刷手机或是翻找证件,倒也没有人注意到。 只是安检的工作人员定定看了会儿,眼眸亮了亮,但还是没说什么,很快放行。 等他重新把口罩戴上,苏白洲才走回他旁边,后知后觉地想起要问。 「你这会不会很容易被人拍到?」 「那节目粉上的那么厚一层,」江沉晚语气散漫,「认不出来的。」 苏白洲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感觉没任何区别。 她又问,「这周末你们不用录节目了吗?」 「半决赛了,」江沉晚吊儿郎当应,「准备的时间比较长。」 苏白洲稍微放心了些。 因为这趟行程也挺突然,江沉晚没让她操心车票酒店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在订,苏白洲只用把那部分钱转给他。 上了车,苏白洲才发觉他定的是一等座。 几小时的车程,坐一等座的人不算多,他们在靠前的位置,周围只有零星一两个的乘客。 江沉晚让她坐了靠窗的位置。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两人一起挤东站的火车,江沉晚去放行李的时候,她就先去座位上占着,怕有人抢座。 等放好行李,江沉晚就会让她坐靠里的位置,将近半天的车程,两人聊聊天,或是用mp3一起听歌,时间也过得极快。 想到这,她低头,在包里翻出了耳机,插进自己手机的耳机孔。 耳机线绕成了一团,她耐心地一点点解开,把左耳的那只递到了江沉晚的面前。 男人垂眸,看了眼,接过来,极为自然地放进自己左耳。 苏白洲弯了弯唇,把另一只放进自己的右耳,点开那个只有他的歌的歌单。 青年的嗓音伴随着吉他的旋律,在两人耳侧响起来。 听了一会儿,苏白洲还挺好奇,自己听自己唱歌是什么感受。她正想问问,回过头,才发现江沉晚已经合了眼,像是睡着了。 江沉晚个高,靠在座位上,脖颈微微侧着,眉心皱起,看上去睡得不太舒服。 苏白洲定定看了会儿。 鬼使神差地,她小心地抬起左手,从对方身前慢慢地绕到他的右侧,指尖轻轻地碰上他的右脸颊,一点一点地,将他倾斜的角度往自己的肩膀上带。 睡着的青年比平时乖顺地多,任由她慢慢推着,俯下身来。 离她的肩膀还有一点距离。 江沉晚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口罩里轻轻一阵喷薄而出的气息,眉心微微动了动,随即直接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上。 耳机顺着滑落,掉在她的裙面。 苏白洲手臂僵住,悬在半空。 第95页 半晌,确认青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她才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搭上膝盖。 江沉晚温热的唿吸,似有似无地拂过她脖颈侧的皮肤。 是他自己靠过来的。 苏白洲耳廓发烫,边默默地想。 不算她占他便宜吧。 江沉晚半边身子倚靠过来,但在她肩上倒也并不感觉到多重。 又坐了一会儿。 江沉晚似是调整了下姿势,微刺的头髮掠过她肩上的位置,泛起阵阵痒意。 她忍了半晌,还是默默地抬起右手,想揉揉他的头髮。 但他睡的位置太高,她的手够不太着。 正打算放弃的时候。 肩上的青年却微微把额角从她的肩上滑了下来,几厘米的位置又停住,髮丝儿刚好够到了她的掌心。 他头髮比寸头那阵长了不少,发质偏硬,顶端却微微柔软,落在手心里,像是羽毛。 苏白洲边轻轻摸了两下,边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她收回了手,小声地叫他,「江沉晚。」 感觉这人根本没睡着。 但青年一动没动。 她又看了他一眼,还是放弃了,挪开视线看向窗外,边把耳廓的碎发挽向耳后,想要散散热。 过了一会儿。 靠在她肩上的青年,不易察觉地,嘴角扬起半分弧度。 ..... 列车准点到了站。 娄底这地方,还是和她记忆里的没太多区别,一眼望过去都是平平矮矮的楼房,没有太多的路灯,隐约可见远处的重工业地区烟囱里燃起灰黑的烟尘。 出站的时候,有安保人员守着,外面的黑车司机也规矩很多,但再往后走一段路,就会有胆大的司机上前来拉客,甚至看到落单的,会直接拎过乘客的包裹,半胁迫地让对方上车。 苏白洲跟在江沉晚的身后,还是有司机上前询问需不需要坐车。 原本还有些不真实感,听到司机口里讲起娄底的方言,瞬间就感受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江沉晚垂眸,也用方言拒绝了对方。 两人在路边的湘菜馆解决了晚饭,打车去了江沉晚定的酒店。 两间单人房,地点在娄底靠市中心的位置,算得上那个地段最好的一家,环境也还干净。 各自进了一间房,洗完澡后,江沉晚给她发信息。 【记得锁门。】 苏白洲顺着这话,去把门口的铁锁也反扣上。 一整天下来,她也有些疲乏,打算早点睡觉,便给对方发了句【晚安】。 躺进被窝的时候,她看着房间内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色,一些在这座城的记忆,抽丝剥茧般地涌了上来。 她合了眼,慢慢把一些不好的情绪压下去。 这趟行程,只是为了陪江沉晚来一趟而已。 是为了他而来的。 她慢慢地在脑海中循环这个念头,像是催眠自己。 只当是陪他就好。 - 不知是不是换了个地方睡,她认床了,隔天闹钟还没响,她就已经醒了。 看了眼手机,十分钟前,江沉晚给她发了消息。 【醒了过来找我】 「.....」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一点睡意也没有,但却累得慌。 她还是起了身,简单洗漱后,到隔壁房间敲门。 男人开了门,看神情像是也刚醒没多久。 看了她两眼,江沉晚垂眸,嗓音还带点晨起的哑。 「没睡好?」 苏白洲找了个藉口,「好像有点认床。」 「把东西收拾下,」江沉晚看着她眼下的青灰色,边道,「一会儿去完就直接回广州。」 「.....」 没想到行程会这么短,她静了静,还是没忍住问本来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 「今天要去哪?」 江沉晚懒懒打量她一眼,「你这话问的还挺早。」 本来想着陪他过来,去哪都没什么所谓。 苏白洲这会儿还真是有点懵了。 不知道什么地方,值得他大老远过来,就为了看一眼,然后马上回去。 收拾好东西以后,江沉晚带她打了车。 一路经过了很多以前熟悉的街道,甚至还远远看到了娄底一中的校门。 但计程车还是很快在入校的路口前飞驰而过。 苏白洲是真猜不到他要去哪了,默默地坐在位置上等。 窗外的街景变得有些陌生。 最后,在车速渐渐慢下来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娄底县城与农村交界的地方。远处,另一所学校的牌匾从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木里透了出来。 星智福利小学。 是高三那年暑假,她曾经做义工的地方。 很多年没来,学校和她记忆里完全成了两副模样,以前的星小几乎和农村里高级点的房屋没什么区别,灰头土脸,几乎要和农村融为一体。 但现在的星小,已经有了学校该有的样子,独立的白墙蓝瓦建筑前,甚至搭建起了简易的操场和篮球场。 她整个人完全愣住在了车上,根本没有想过,目的地会是这里。 车靠近校门停下,那里头甚至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唱歌的声音。 娄底的白天也是灰沉沉的,光难以从严丝合缝的灰色云雾里透下来,远处教学楼里亮起的灯,像是黑暗里簇起的火苗。 第96页 江沉晚和她一同看过去,语气带了些许询问的意思。 「下去看看?」 苏白洲嗓子发涩,说不出话来,半晌,只能点了点头。 那间学校的门卫,是头髮花白的老人,自打孤独症的孙子失足落水去世,就开始在这里工作。 老人心智都有些退化,但似乎是认出了苏白洲,笑眯眯地和她招手,给他们放行。 世界静的像只剩孩子们唱歌的声音。 进入教学楼前的小路被铺成花瓣的模样,路的尽头,苏白洲却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庞。 几年前,她来这里做义工,统共两个班,一个班四十几位孩子,三十多位,都是自闭症患者。 在三十多位来自星星的孩子中,有一个孩子叫小博,症状最轻,却被父母抛弃了十六年。 而那个叫小博的孩子,如今戴着黑色的框架眼镜,圆圆的脸庞,已经长成大人的模样,站在路的尽头,羞赧地对着她笑。 小博肢体还不算太协调,看到她也有些紧张,慢慢地走上前,话还没说,先握住了她的手。 「...我是,小博,老师。」他看着苏白洲,轻轻咧着嘴角,「哥哥姐姐,好。」 苏白洲唇角一抿,视线顷刻模煳了。 她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湿润压了下去,另一只手和他握住,完全说不出话。 小博笑着说,「我带你们,看看。」 他牵着苏白洲,像是急于向长辈展示作业成果的孩童,一路拉着她,经过了教学楼班级的门口。 每一间教室,都像是一座秘密花园,墙壁贴满孩子们的画,角落里有崭新的乐器和画具,小小的凳子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最后一间教室,是亮起灯的那间,小博的脚步声沉重,但那群捧着乐谱的孩子们却像是完全不被干扰,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的老师。 老师是一位中年女人,笑起来有很深的法令纹,看上去慈祥又温暖。 老师一开口,苏白洲就认出了她的声音。 是江沉晚那首歌的末尾,自闭症孩子星星的妈妈。 「这首歌,叫《好想跟你一起走很久》,」老师笑眯眯地问孩子们,「你们想唱给谁听呀?」 没有人回答,可依稀能见到,底下有孩子作出了口型,是『爸爸』『妈妈』。 老师带着孩子们一句一句地唱起来,她旁边的小博也跟着一句一句地唱,苏白洲怔怔地听着,直到歌的结束,小博怯怯地看着她,抬起了手,用粗糙的掌心往她脸颊擦了擦。 「——姐姐...不哭了。」 小博温柔地说,「小博..是唱给你听的。」 「我教孩子,画画。」小博笑了起来,「孩子叫我老师,我生活得很好。」 苏白洲眼眶发烫,心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掌心一般。 「姐姐教我,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小博轻声说,「我是,正常人了。」 愧疚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苏白洲难忍眼中的泪水,抱住了小博。 「我没有帮到你们,」她哽咽着说,「但你做到了,小博真的、真的很棒。」 「姐姐,帮了很多。」小博控制着力度,极轻地慢慢拍她的背,「姐姐说,要学会和其他人表达爱。」 他像是想展示给她看,轻轻地把她推开,走进了教室。 台上的老师停止了教学,和善地向他张开手臂,小博走了过去,和她抱了一下。 接着,小博转过身,看向了底下的孩子们。 孩子们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但还是尽量地扭动身子,让自己看向他。 小博眨了眨眼,做出要走的姿势,「老师,要走了。」 孩子们立刻骚动起来。 「不行!」「不...不走!」 小博问他们,「为什么,不走呀?」 孩子们一个个憋红了脸,有几个眼泪鼻涕都开始打转了,中间一位小男孩先站了起来,声音很大地对着小博说,「喜欢!」 他这话像点醒了周围的孩子,有几个甚至跑了上去,小手环抱住小博的大腿。 「喜欢...小博老师!」孩子们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又是人世间最为真挚的灵魂,「喜欢小博!小博不走...」 苏白洲倚在教室外的栏杆上,哭得肩膀发颤,潮水般的内疚几乎不敢让她再往教室多看一眼,却又不由自主的,贪婪般地向那处温暖看了过去。 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的小博,笑得像是十五六岁干净羞涩的小少年,低头轻轻摸着孩子们的头,像是宇宙中心,找寻到属于自己玫瑰的王子,栖息在星球的土壤上,呢喃着对玫瑰表达爱。 「老师,不走。」小博亲昵地揉了揉孩子们的头髮,「老师,爱你们。」 苏白洲哭得鼻尖都红了,感觉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哭过,边用手臂狠狠地擦过脸颊,眼泪又不停地向外涌,颇有种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在此刻流干的气势。 教室里,星星的母亲——孩子们的音乐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白洲轻轻抽噎了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哭成这样最好不要让世界上第三个人看到,下意识地就往身后跟着的,一路像透明人般的江沉晚身后,藏了藏。 星星妈妈还没说什么,就看到那个每次见面都是一副狂拽酷的青年,淡淡上前了一步,挡住那个哭得眼泪鼻涕泡都出来的姑娘。 第97页 「......」 星星妈妈戴着老花镜,眼里一闪而过的,玩味的目光,又老谋深算般地藏了下去。 「阿晚,」星星妈妈慈祥地开了口,操着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指了指他身后的姑娘问,「这位就是你跟我提的,以前来做过义工的苏白洲小姑娘吗?」 苏白洲都快年芳二十六了——在阿姨面前哭得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学生,正在因为那句『小姑娘』的戏称惭愧地在江沉晚身后头都抬不起来,就听到青年恶意般的,用很温柔地语气又重复了那个称唿。 「啊,是呢。」江沉晚挡在她面前,应的从善如流,加重字句地复述,「就是这个小姑娘。」 星星妈妈又和蔼地附和,「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呢。」 「......」 苏白洲强忍下挂在眼眶里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决定还是要做一个坚强的大人,把挡在她面前的江沉晚推开了。 江沉晚轻啧了声,还想在原地杵着,又被她用力地推了推,边从他身后斜斜地探出头来。 「老...」苏白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位女士,清了清嗓子,把哭腔憋下去,「老师好,我是苏白洲。」 星星妈妈温和地向她伸出手,「你好呀。」 苏白洲伸手和她握了握,阿姨的掌心热热乎乎的,有着岁月碾过的粗糙的痕迹,但摸上去格外亲切。 星星妈妈看了眼江沉晚,似乎觉得他格外碍事,「阿晚,你去楼下我办公室拿包纸巾过来。」 苏白洲格外不好意思用她东西,用手胡乱往脸上擦了擦,「不用了老师,我自己随便擦...」 她才刚用手背往脸上蹭了下,就被人攥着手腕拉开,接着,一张洁柔的纸巾就被贴在了她脸上。 江沉晚捏着那张纸巾,往她脸上不甚温柔地揩了两下,边漫不经心地对星星妈妈道。 「不劳您费心...」他手上往苏白洲湿漉的眼角捻了捻,语气散漫,「早猜到她会这样,我自己带了。」 「.....」 苏白洲不懂这男人为什么说的跟平时自己就是个哭包一样... 星星妈妈看上去也有些无语,沉默了几秒,她直截了当地对江沉晚下了逐客令。 「那你随便走走,哪儿玩去都行。」星星妈妈操起一口娄底话,「我要和这个囡囡说说话,你滚一边克。」 江沉晚:「.....」 苏白洲:「.....」 苏白洲有些侷促,抬起眼看向星星妈妈,怯怯地问道,「老师,有什么事情吗,要不然我们...」 星星妈妈握着苏白洲的手,把她拉到一边来,压低嗓音:「囡囡,你不好奇这个伢子为什么和咱们小学这么熟悉吗?看似狂拽酷的脸皮子下又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把他支开,阿姨和你说道说道。」 苏白洲揉了揉眼,觉得阿姨真的很会,她确实很想知道。 江沉晚站在那边,垂眸看着她,似乎在用眼神说女人你要把我支开你就死定了。 苏白洲看了他一下,江沉晚眯了眯眼,也开口,「苏白洲....」 苏白洲立刻想起了他影射自己是个哭包的事情,低头接过他手上的那包洁柔,又吸了吸鼻子。 「我要和阿姨说话,」苏白洲牵住星星妈妈的手,小声说,「你滚一边克吧。」 第38章 怪情歌 「你占我便宜了。」 自打去了广州念书, 苏白洲就极少会讲娄底话,总觉得娄底的方言听上去格外刺耳难听。 但这会儿跟着面前慈祥和蔼的阿姨说了一句,她莫名有种说不出的, 从心底涌上来的,温暖的感觉。 江沉晚眼睛一眯, 直接气乐了。 「苏白洲,」他也说起方言, 「你是不是找敲?」 苏白洲有些想笑,还是往阿姨身后躲了躲——星星妈妈作势一抬手,护犊子起来, 「你作死啊你?还要敲我的囡囡?」 「我就和小姑娘说几句话, 又不抢你的。」星星妈妈瞪他, 「里面小博在教音乐呢, 你去帮帮忙。」 教室里面, 一群孩子跟着小博费力地看着手上的乐谱,小博明显不擅长这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把第一句唱出来。 江沉晚瞥了眼 , 轻啧一声, 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踱步走了进去。 那仗势看上去不太像是要去教孩子们听音乐,更像是要进去打人。 星星妈妈又教导他, 「哎——之前教你的怎么做来着?面带微笑,心平气和....」 江沉晚扯了扯嘴角。 看上去更像是要揍小孩了。 星星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啧了声, 扭头问苏白洲,「他平时对你也这个样子吗?」 苏白洲哭肿的眼轻轻弯了起来,小声说,「比这个还要过分的。」 江沉晚走进了教室, 男人像是自带着什么生人勿进的气场,刚刚还闹哄哄地孩子们顷刻敛了了声,让小博终于有了片刻休息的机会。 青年随手捻起讲台的乐谱,垂眸扫了两眼,清了清嗓子,没一句废话,直接开始教孩子们唱高潮部分的第一句。 「/都说我是星星的孩子/像坠入人间的天使/...」 孩子们稀稀拉拉地跟着唱,听上去格外不整齐也不配合。 江沉晚听了一遍,径直向前,俯身,半蹲在其中一个小男孩面前。 「你再唱一次?」 小男孩眼神怯怯的,不太敢唱。 第98页 江沉晚脸上的表情未变,没有看着他,只是抬手指着乐谱上对应的那一行,低低地在他面前讲第一句重新唱了一遍。 小孩这才细弱蚊声地跟唱上,五官几乎都在表达着自己的努力,但唱出来的调子还是歪七扭八。 江沉晚听他唱完,唇角浮起一点笑意,手腕轻抬,将小拇指弯曲,放到孩子面前。 「唱的真好。」 小孩眼神躲闪,却慢慢地抬起手,和他的小拇指勾了勾。 苏白洲怔怔地看着,很难将面前的画面和记忆里那个陪她做义工时,全程坐在一旁睡觉的少年重叠上。 「他做的还不错吧?」星星妈妈在一旁笑眯眯地开口,「一开始可不是这样子的,一个班四十多个孩子他全部吓哭过。」 「......」 苏白洲想了想那个画面,一个没忍住,嗤嗤地笑出了声,觉得这绝对是他江沉晚能干出来的事情。 接着,她又从对方的话里读出了什么,嗓音难掩酸涩地道。 「江沉晚....来这做义工,做了很久吗?」她轻声地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义工?阿晚不是义工哦。」星星妈妈饶有兴致地重复了那两个字,「你别看他这个样子,没他的话,智小早就没有了。」 苏白洲茫然地看着她。 「——三年前吧,原来的智小就已经办不下去了。」星星妈妈眯起眼,用给孩子讲故事般的语调,「老校长卷了善款跑路,一个班十几个孩子都没人要,社区的慈善基金一时半会儿也拨不下款子,这地方就只有几个长大了的自闭症孩子和家长还在撑着。」 「当时我们都已经在想,要不要把剩下的孩子们都送到福利院算了。」星星妈妈说,「又有人提议,能不能按着以前捐过款的人留下的联繫方式,一个个打电话,万一人家给捐款了呢?」 「两百三十一通电话,这个数字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星星妈妈笑了笑,「我们每个家长分了几十个打,一个个打过去,有的根本没接,有的听完了就骂我们不知好歹贪得无厌,还有的反问我们,他们的日子也很难过,凭什么要帮我们。」 「打给阿晚的时候,我都不抱希望了。」星星妈妈看着教室,「我当时也被骂怕了。就直接说『喂,我是娄底智心小学的老师,是想来筹款的,如果不方便您直接挂了就行』。」 「结果这孩子,声音听着清清冷冷的,上来就直接问了,要筹多少钱。」她笑,「我当时人都傻了,第一个说给钱的,完全没想好,我就说商量好再打给他。」 苏白洲眼眶酸了酸。 三年前。 两人已经分开了。 「从那时候,就一直帮到了现在。」星星妈妈眼眶也红了,「每年捐的款子只多不少,我们也是之后才知道他还是个歌手,想联繫媒体感谢他,也被他拒绝了。」 「阿晚他什么都不要的,我们也纳闷了,以为碰到什么活菩萨了。」星星妈妈眨眨眼,「后来几个家长想感谢他,请他吃饭,喝多了,在酒席上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她停顿了下,刻意卖了个关子,「你猜猜他怎么说的?」 苏白洲抽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带着哭腔猜测,「因为我?」 星星妈妈不说话了。 苏白洲一把鼻涕一把泪,边哭边详细猜着,「因为他觉得...这里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实现自己想做的事的地方,他想帮我留住?」 「.....」星星妈妈狐疑道,「那天喝酒你也在?」 「...我不在,」苏白洲破涕而笑,「我猜他会这么说的。」 「阿姨,」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我是学临床心理的。」 「...牛的。」星星妈妈竖了个拇指,「基本上一字不漏。」 那天摆了酒席,一行人只想着要好好感谢他,但没想到这个青年酒量这么浅。 只喝了几杯,江沉晚面色依旧,眼神却渐渐没那么清明起来。 正好有一个家长,逮着这个问题,问了大家一直想问的事情。 「阿晚,你说你又不要名又不图利的,为什么给咱们筹这么多钱?真就为做善事啊?」 青年微微抬眸,却没回答,大家也就当这事儿过去了,继续下一轮的话题。 但过了片刻。 她坐在江沉晚旁边,却极为清晰地听到了,他极为缓慢地,低低开了口。 「因为她想帮他们。」 他扯了扯唇,似是自嘲。 「...就算她不记得了,」 他垂眸,看着酒杯,像是对着自己说,「也得帮她留着。」 对那一群家长来说,江沉晚像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撑起了一整个智小能够存活下去。 但那一刻。 她也不知道那样形容合不合适,只觉得这个青年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水狗,在雨夜里孤独地寻找着自己的主人。 「...总之,」星星妈妈也知道感情的东西不该劝,却还是忍不住说,「阿晚这孩子,真的挺好的,也挺长情的。」 苏白洲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她鼻子一酸,喃喃地重复,「我知道的。」 「姑娘啊,看你这样,也不像是把他忘了的样子,」星星妈妈看着她,没忍住又叨叨,余光瞥到了教室内走出来的人,「哎唷...不能说了,总之不要白白错过了,不然真的怪遗憾的。」 第99页 她轻轻拍了拍苏白洲的肩,旋即很快把手松了,正儿八经地在原地站好。 江沉晚走了出来,俯下身,和又哭红鼻子的苏白洲视线对上。 「不是聊个天而已?」他颇带了点算帐的意思,看向旁边的老阿姨,「怎么又哭上了?」 星星妈妈双手举起,「我啥也没说,别瞅我。」 苏白洲赶忙擦了擦眼泪,「没哭了。」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哭,」江沉晚又看了她两眼,确定她情绪比刚刚好些了,「今天跟下雨了似的。」 「得是饿的吧,」星星妈妈接过话,「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我亲自下厨,好不容易来一趟。」 「别了阿姨,」江沉晚抬手,懒懒一揉苏白洲的脑袋,「这姑娘明天还得上班呢,要回去了。」 苏白洲被他揉着头髮,又有点想哭,「我昨天才洗了头....」 「.....」江沉晚收回手,「你现在还挺娇气。」 星星妈妈踢他,「你这破孩子怎么说话的?」 苏白洲又没忍住笑,有种终于有人为自己出气的感觉,犹豫了半秒,还是上前,轻轻地拉起对方的手,握了握。 「就不麻烦您还帮忙做饭了,」苏白洲捏了捏她的掌心,「以后放假再来看您。」 「真的啊?」阿姨捏她的鼻尖,「你不准骗人喔,以后要两个人一起来看我的。」 苏白洲耳朵尖尖红了一红,余光瞥到江沉晚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刚刚对方说的话,便幅度很小地,轻轻点了点头。 星星妈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抬头一看,后面站着的青年视线看似是向着别的方向的,唇角却似有似无地扬了起来。 「.....」星星妈妈笑意凝固,看不惯地啧了声,又拍拍苏白洲的手。 「——好好的黄花大闺女....」 她眼神飘了飘,没忍住地接着道。 「还是得被狗伢子拱了。」 「.......」 ...... .... 下午的时候,两人已经坐上了回广州的高铁。 座位是随机分配的,但挺巧,两人正好又被分到来的时候坐的位置号码。 直到又坐回靠窗的位置,苏白洲才有种真实和虚幻交替的,复杂的感觉。 从昨天来到娄底,到现在回广州。 之间的事情,像是一场极其美好的梦。 但与之留下的,沉甸甸的情感和回忆,又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渐渐地想到。 其实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 所以这大周末地赶过来一趟,并不是为了他。 而是他为了自己,匆忙赶来一趟。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自己在现在的岗位上,其实并没有很开心。 越做下去,越觉得离起初学临床心理的初衷渐行渐远。 这一趟旅程,像是一双温暖的手,将她带回到过去,看了一圈。 告诉她,高三毕业的那年,那个对临床心理充满嚮往的姑娘,是怎么迫不及待地在那个夏天,凭着一腔信念去帮助自己力所能及的人。 也告诉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她当时播下的种子。 那一刻的播种,也并非无用之功。 有的种子发芽了,在娄底那座阴霾的小城里,开出温暖而又绚烂的花来。 江沉晚去餐饮车厢买了两瓶水,走过来,递了一瓶给她,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苏白洲下意识接过,道了声谢谢。 随后,又像想起了什么,微微坐直了些,侧过头,一双眼眸里神色真挚,轻轻叫了他的名字。 「江沉晚。」 青年掀起眼皮,边拧开瓶盖,「?」 苏白洲认认真真,正儿八经地看着他,几乎是字正腔圆地对着他说,「谢谢你。」 「.....」江沉晚片刻的无言,把手上拧开了的水递给她,拿过那瓶没开的,「有事么你。」 她接过水,没忍住笑,「真的谢谢。」 谢谢他在她自己都快忘却的时候。 还肯带着她往回走,告诉她他还帮她记得。 还有一句话,她藏着没说。 想告诉他,她也会学着,勇敢起来。 列车启动,那座满是平楼的小城慢慢从窗外向后挪去了,灰濛濛的天也随着地点的变化,在逐渐的放晴,又变化为一轮火红的夕阳。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回去的路上,苏白洲的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再加上列车四平八稳地开着,周围环境又算不上吵闹,她不太受控地慢慢阖了眼。 睡意朦胧间,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向着玻璃窗那侧靠过去,斜斜地靠在窗边睡了。 她半梦半醒,昏昏沉沉的时候,却又感觉有什么外力,轻轻扶着自己的脑袋,向着另一侧靠过去。 她好像又抵靠在什么之上,也是硬硬的触感。 但比玻璃窗舒适不少。 最后在梦境里。 她甚至梦到旁边是一个毛茸茸的大狗,像是小八的放大版,坐在她旁边。 她没忍住地蹭了两下。 因为不是熟悉的环境,她睡的也比较浅,自己这么一动作之后,反而从梦境中抽离了几分。 还不确定自己是在睡还是醒了。 她听到似乎有人在轻声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暱称。 第100页 「粥粥。」 那人语气欠欠的,和记忆中喊自己这个绰号的人一样,又拽又像是讨债,轻慢地道。 「你占我便宜了。」 第39章 怪情歌 「祝这个姑娘,每天都快乐。」…… 从娄底回来后, 苏白洲是想着要继续努力点,但江沉晚工作似乎更忙了,几乎没什么机会见上面。 温梨格外关心他们的情况, 每天都要问,「到哪一步了?」 苏白洲每次的回答也都差不多, 「和昨天一样。」 温梨十分无语,「不会等我和陆哥孩子都抱俩了你们才牵手吧。」 其实还是有变化的。 自从娄底回来,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微妙了不少,之间的那层隔膜像是轻触就能破。 但苏白洲也没底,怕是自己的错觉。 而且也觉得, 有些话当面说比较尊重。 她尝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温梨, 「我是打算等中秋节那天约他吃饭, 然后问问他的感觉的。」 「行吧, 」温梨也放弃劝了, 「其实我感觉你俩这事,除非那男的真是无敌渣男,不然也应该成了。」 苏白洲抬眸, 「真的吗?」 「很明显啊, 又陪你聊天又约你旅游的,而且还和你合租这么久。」温梨戳她脑袋,「成年人的时间都很宝贵的好不好, 对你没意思的话为什么还陪你玩这些把戏。」 苏白洲轻轻舔了舔唇,有些紧张, 「你这说的....」 温梨挑眉,「嗯?」 「说的我有点,」苏白洲停顿了下,继续说, 「现在就想跟他告白了。」 「......」 温梨表情有些嘆为观止,「这话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爱情的力量绝绝子。」 「但其实,我也挺怕他介意的。」 苏白洲没忍住又道,「因为之前的时候,是我提的分手,有一些误会在,还挺不愉快的。」 当时的那段感情,让江沉晚觉得,自己从来没喜欢过他,只是恰好缺一个人陪而已。 其实现在的情况,和以前差不多。 她同样也是一个人,过的也不太如意,但他再次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可是感觉不同了。 大概是,一个人的话,她也能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下去。 可因为是他,她才有勇气对现在的生活做出改变,想要和他一起拥有共同的未来。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种感觉表达出来。 怕又给他留下和当时一样的印象。 「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嘛。」温梨感觉不是什么大事,「你也说了你当时太年轻,都过了几年了,应该也不会计较了。」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怀念这种玩暧昧的阶段了,」温梨愁眉苦脸,「我感觉我都没过热恋期,就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了。」 「陆哥这几天每天都催我写论文,还帮我改了好几次,想让我评主治的职称。」温梨表情沮丧,「但我感觉有你参评我肯定没戏了,我绩效肯定没你高。」 苏白洲看她,语气温和,「我今年应该不评了。」 「啊?为什么?」温梨不解,「今年是最好评的,老的几个都评上了,新的也还没来,你只要申请肯定稳拿。」 「不太想评,」苏白洲也没过多解释,「评上了的话,可能自己空闲的时间会更少。」 温梨揶揄她,「现在就想着留时间谈恋爱了?」 苏白洲笑笑,「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要走出这几年来,给自己围的舒适圈和囚笼。 想要找到对生活和事业的热情,变得像他一样,始终保持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的热爱,而不是在日復一日的琐碎里消磨掉进入这一行的初衷。 温梨看她几眼,颇为羡慕地嘆了口气。 「虽然不太懂...」 她抬手,戳了戳她脸上浅浅的梨涡,也笑,语气认真。 「但是洲洲,感觉你最近笑容变多了。」 ... 另外一边,苏白洲也在和江沉晚保持着线上的联繫。 没了吴患者作为话题,她参考以前两人异地时的经验,学着江沉晚以前所做的,每天发一些自己的事情。 都是些积极有趣的,希望对方看到时心情也会好。 【小八今天学会开冰箱偷西瓜吃了,狗精狗精的】 江沉晚回:【物随主人型】 【今天遇到了一个得抑郁症的孩子,居然也是你的歌迷,因为这个和他交上朋友了】 江沉晚回的很快: 【?】 【男女?】 苏白洲没忍住笑,【打错了,是她】 【今天和主任请假,他居然同意了,你猜我用的什么理由^-^】 江沉晚:【陪对象吃饭?】 苏白洲心脏重重一跳,还是诚实告诉他,【相亲】 江沉晚:【....】 .... 中秋假期前的一天,她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吧檯放了两张票,是《夏日唱作人》中秋晚会的门票。 温梨要回娄底,肯定不能陪她去,她也不想白白浪费一张门票。 正巧看到朋友圈里,莫拓安发了一条,说是要高价买这张门票,希望有资源的人带价联繫他,他诚心想去。 苏白洲纠结了一天,还是和江沉晚商量了下这件事。 【我之前那个朋友,中秋有事,可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了】 第101页 她还是没点名对象,又发: 【我可以给另一个朋友吗?】 临近睡前,江沉晚给她回了。 【行】 【人太杂,别一个人去,找人陪你】 【早点睡】 她感觉自己之前去的时候,人虽然多,但都挺友善,也不太想让莫拓安陪着,就直接和他说给他一张票,但两人分开进去。 莫拓安在屏幕那边开心到落泪: 【姐姐你是仙女吗?】 【真的不用给你钱吗?或者我提几盒月饼给你?】 【要不然看完演出我请姐姐吃饭吧?就是正儿八经的吃饭那种】 苏白洲看到最后,眼皮子一跳,立刻回绝。 【别】 【明天别来找我就好】 【[/双手合十][/双手合十][/双手合十]】 当天晚上,她整个人一直处于精神的状态,完全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把这几个月来和江沉晚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从最开始,两人都是多说一个字都嫌多的状态,到现在每天小作文似的给对方发,他也一个个耐着性子回。 一路看下来,像是握了一块冰,在掌心慢慢化开,成了一滩沁人的温水。 感觉自己的勇气又增添了几分,她退了微信,无意看见好久没登上去的微博。 她这会儿有些兴奋,冒出了些想要和人分享这种心情的念头,随即想到了数字用户。 这个时间,估计孩子也睡了,她纯粹把对方当成树洞,敲着屏幕发了条。 【明天要干件大事】 【有点紧张tvt】 没想到对方还真秒回了: 【?】 【赶紧睡觉】 她猜想对方可能还在赶作业,立刻后悔自己找他聊了,很快回了个【好的,你也是】。 过了几秒,数字用户又给她回復。 【晚安】 【心想事成】 - 27日的上午,苏白洲还是去医院上了班,因为晚班请了假,大概傍晚六点就能走。 她估摸着时间,赶过去刚好演唱会开始。 就算塞车,也只会错过开头裴于杰的演出,没什么可惜的。 大约是假期,来会诊的人格外多,一整天下来,她都没空看一眼手机。 终于熬到下班,她匆忙到医院门口拦了辆车,才得闲休息一下,看了眼微信朋友圈。 很快看到了莫拓安发的一条。 【整一个大无语,一个音乐节目能不能不要再捆绑cp了】 她有些没看懂,点开微博的话题里去看,才发现有人发了一张江沉晚在车站的照片。 看样子就是那天去娄底的时候。 偷拍的角度,只是很模煳的侧颜,但依稀可见他旁边站了个中长发的,穿裙子的女生。 结合节目上两人的互动,再加上身高体型相像,很快有人猜是佟瑶。 主要是江沉晚平时身边连个雌性动物都没有,大家也很难往别处猜。 两家歌迷们有互相对骂的,但更多因为他们节目上的相处,反而嗑了起来。 【等等,晚哥这是带人回老家了?见家长吗?】 【虽然但是,这身高差好萌啊】 【哥们能不能清醒点,晚哥都有喜欢的人多少年了,佟瑶那会儿还没成年吧】 【?所以是等她成年吗!!嗑到了嗑到了】 【楼上脑迴路清奇,建议洗洗脑】 苏白洲刷了两眼,就没再去看。 关注江沉晚这么些天,她也逐渐明白了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就是满地的碎草,随风向四处飘,但只要风力大点儿,顷刻就散了,其实没必要浪费情感在上面。 她关了手机,边看着窗外的风景,边在脑海里排练自己一会儿该怎么说。 越想越佩服以前的江沉晚。 被她拒绝那么多次,还能在她面前没皮没脸地告白。 如果她被拒绝了。 苏白洲有些没底气的想。 至少别在他面前再哭了。 放假的时间,路上还是塞了一会儿,到体育中心的入口,已经开始排长队检票了。 路边有小贩在买各种应援物,傍晚的天,灯牌一类的物品闪着不同颜色的光,把气氛营造了起来。 她到队伍末尾排队,有小贩也上前,问她需不需要。 苏白洲垂眸,看见小贩手上拿着的几块小灯牌,所有参演人员的名字都有。 她还是问了价,「灯牌怎么卖?」 「不同人价格不一样的,看你要哪个?」小贩极其会打算盘,「这几个都是二十,这俩三十,江沉晚和裴于杰的都四十。」 苏白洲皱了皱眉。 小贩立刻说,「都便宜五块钱给你,行吧?」 苏白洲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开口道。 「我加五块吧,」她垂眸,扫了对方的收款码,「要江沉晚的。」 小贩人也愣了下,看她真就付了四十五块,还是本着良心多送了她一根萤光手环。 苏白洲抱着灯牌站了会儿,听到后面小贩再去找人报价,江沉晚的就比裴于杰的贵了些。 她低头,没忍住地弯了弯唇。 人太多了,排队进去,安检又花了很长的时间。等到进去以后,第一个演出已经结束了。 场面混乱又热闹,坐着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起身跟着台上躁动的乐点振臂吶喊。 第102页 她的座位在很靠前的位置,好不容易从很窄的楼梯到了前面,才发现大概是分区域坐的,周围几乎都是江沉晚的歌迷,一个个灯牌有半身高。 她颇为尴尬地把那块场外买的小号灯牌放到凳子下。 她本意是想避开莫托安的,但没想到位置是连号,莫托安很快也看到了她,极为兴奋地沖她招招手。 又像是想起了两人的约定,他只站在原地没动,晃了晃手上的灯牌。 上面亮着【晚哥我爱你】几个大字。 又过了几场演出。 台上的灯光颜色变化,聚在天花板扫射下来,将地面铺成成了暖色调的白,又瞬间暗下,最终只留下了一束灯光。 后面的人顷刻都开始向前拥挤,尖叫声和吶喊声达到了巅峰。 迎着光,江沉晚从舞台后侧走了上来,一身简单的白t恤,搭了件松垮的工服外套,五官锐度不减。 光向他聚了过来,白色光束的中心,他站在麦架前,单手搭在话筒上。 「晚上好。」 三个字冷冰冰地落下,却像是落水的碎石,随之而起的是爆裂的鼓点节奏和贝斯声。 台下的气氛完完全全被点燃,所有人跟着音乐站了起来,挥舞手臂,萤光在人群里汇成星星般的海洋。 苏白洲跟着人群向前簇拥,离舞台的灯却依旧有一段距离。 她仰起头,和周围的其他人一样,抬头看着聚光灯下潇洒张扬的青年,跟着歌迷一起喊他的名字。 几首结束,江沉晚在舞台随手脱了外套,后背的衣料完全被汗浸湿,隐隐透露出背部的肌肉线条,唿吸却依旧是稳的,对着话筒,笑了声。 「玩得开心吗?」 男人神色散漫。 「——开心!!!」 台下一阵尖叫的回答声。 江沉晚笑了笑,单手扯下耳麦,垂眸看着人群。 「有个互动环节,」他懒懒介绍,「问答的,随机抽人。」 他停顿了下,很了解底下人的德性,又添了句,「问点儿能播的。」 底下立刻炸了,喊什么的都有,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后面的大屏幕也立刻出现了观众的脸庞,一行行地扫了过去,看上去应该是随机停到谁就谁来。 歌迷们分分对着不知道在哪的摄像机招手,做口型说选我。 苏白洲看到自己在大屏幕里一晃而过,停留的时间不到一秒。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最后绕了一圈,又停在了前排一个举着灯牌的女生上。 大约真是随机抽的,女生呆呆地愣了几秒,旋即立刻站了起来:「晚哥!!爱你啊!!」 工作人员的话筒都还没来得及递过去,女孩儿的嗓门却大的前排人都听得见。 但离舞台太远了,江沉晚明显没听到。 拿到话筒,女孩神色激动,看着大屏幕上自己放大的脸庞,紧张却又十分大胆: 「晚哥!」她直直地看着舞台,大声喊,「歌迷泡你有机会吗!」 一阵起闹,底下七嘴八舌地热闹起来,镜头又给到了舞台的江沉晚。 青年低着头,神色却认真了些,敛颌,对着话筒。 「不好意思啊,」他拒绝得一板一眼,语调也正儿八经,「我有喜欢的人了。」 歌迷们立刻一阵起闹,问他进展的也有,嫌他这么多年还没追到的也有,闹哄哄的声音中,有一位哥的喊声格外凸现了出来。 「——是佟瑶吗!!」 他这话一出,场上都静下了几秒,摄像的人员似乎没搞清状况,还给人群中那个男人一个镜头。 男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观众,还特意带了口罩墨镜,手上举了相机。 角落里起了一些骂他没事找事的声音,但所有的目光还是集中在了台上的青年。 江沉晚面对着所有人,脸上的神色依旧,只是漆眸里的温度冷了些。 「等今天过了,我喜欢那姑娘就七年了。」他笑,狭长的眼角微翘,难得露出几分柔和,轻慢道,「别瞎说啊。」 静了一秒,台下排山倒海般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卧槽!!晚哥是什么痴情忠犬人设啊!!」 「妈妈我也想嫁这种男人呜呜呜!!」 「七年啊!!一个男人能有多少个七年?!」 等那一阵激动劲儿过去了,又有不少人开始猜测等今天过了是什么意思。 「为啥是今天?晚哥是七年前中秋节喜欢上对方的?」 「哥你是按阴历还是阳历算啊!!」 苏白洲看着舞台,心脏砰砰直跳,眼眶却立刻一酸,视线也模煳了。 别人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她不可能不懂。 「要是因为你这话,把人吓跑了。」他看过去那人站着的位置,表情懒洋洋的,在尖叫吶喊声中却字句都十分清楚,「我可得找你算帐。」 大屏幕上,那位哥眼里划过一丝尴尬,很快拉低帽檐,匆匆往人堆里扎。 镜头重新拉回,聚在台上的青年脸上。 江沉晚看着人群,单腿着地,坐在高脚凳上,却又把放在一边的吉他重新架上了。 「本来想一会儿再说的,」 他左手摁上琴弦,低低地对着话筒道,「但既然提到了,就现在说吧。」 他右手扫弦,音响传出生日快乐歌的前奏。 第103页 老歌迷们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举起双手,随着旋律挥舞,有几个甚至情绪激动到眼眶都红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江沉晚像是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定点,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方向,黑睫微垂,「祝这个姑娘,每天都快乐。」 第40章 怪情歌 「自己凑过来让我亲。」…… 他弹了最简单的生日歌的节奏, 台下的观众都能跟着唱。 江沉晚的声音慢慢放低了,观众的合唱声却越来越齐,最终变成了体育馆内近千名观众齐声演唱的一首生日祝福歌。 一分钟的时间, 他送了她一份最为珍贵的生日礼物。 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江沉晚看着观众, 低低笑了声,「谢了。」 台下的歌迷简直替他操碎了心: 「哥你赶紧地追人家吧!!」 「呜呜呜本老歌迷存了五年的份子钱什么时候能交出去啊!!」 「我真的要哭了!!小姐姐能不能看看我们晚哥啊!!」 「姐们你在看直播吗!!男人的七年也很珍贵的啊!!」 在看呢在看呢, 苏白洲低着头,偷摸擦着眼泪,别骂了别骂了。 江沉晚像是统统听不见似的, 从台上的高脚凳上下来, 向着观众懒懒挥挥手, 和后面几个乐队成员下了台。 下一个上台的就是佟瑶。 少女穿着人字拖啪嗒上了台, 跨在高脚凳上, 吊儿郎当地拿过话筒,「那什么,先澄清一下, 本人生日四月七, 白羊座,认识江老师一个月不到。」 台下哄堂大笑,网上从节目播出开始就在传的谣言在此刻不攻自破。 佟瑶又调侃了几句, 随后抬手打了个响指,歌曲的伴奏声响了起来。 苏白洲最开始, 还打算听完她的演唱的。 但这会儿完全没心情去听了。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见他。 她在人群中低下头,颇有些艰难地拿出手机,利用狭小的空间给江沉晚发信息。 【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后面有不少佟瑶的歌迷在往前挤,她也没再占着位置, 索性到一旁的楼梯处等江沉晚回復。 她站在台阶上等,耳畔是佟瑶清澈空灵的歌声,伴随台下一片晃动的萤光海洋。 「/如果当初牵住你的手/抓住夏天那只蝉/我总让你太等待/等待到一场遗憾/...」 她心下发紧,握着手机的掌心也渐渐潮湿,在那一首歌的末尾,等来了江沉晚的回覆。 【来后门】 苏白洲手心收紧,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向出口的方向走去。 所有观众都在向前涌,她几乎是逆着人流走,一路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借过』和『抱歉』,走到了室外。 也不知道江沉晚以前,每次对自己表白的时候,是不是这种心情。 苏白洲舔了舔唇,大步地向体育馆的后门跑过去。 大脑一片空白、心跳过快,掌心后背都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可还是想见他,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情。 像是成了情绪的矛盾体,全靠着本能地向着一个方向奔跑。 后门被围了起来,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在看守,四处散了些背着相机的媒体人。 她站停了脚步,向四周看了看,几个记者也有些莫名其妙地在看她。她不自觉地低下头,想给江沉晚发信息说自己到了的时候,面前的保安却看了她一眼,而后把围着的铁栏挪开了一格。 苏白洲有些懵的抬头,保安眼神示意她赶紧的进去。 她莫名地有了点做贼的感觉,低着头,很快小步跑进了体育馆的后门。 后面的记者大约也只当她是工作人员,没太骚动,继续在门口蹲着。 她进了后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走廊最靠里的位置才隐约透了些灯光出来,有不轻不重的交谈声。 苏白洲站在后门里的一步距离等,脑海中在做最后一次的排练。 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伴随着熙熙攘攘的起闹声,「不是,你能不能当个人啊!中秋都不陪你的爹爹们过?」 是键盘手狄安的嗓音。 「我说你这几天不对劲儿啊,刚还在台上整那一出。」许染也道,「什么喜欢七年的,非得把自己说的跟舔狗似的。」 苏白洲攥紧掌心,轻轻空咽了下。 她最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懒洋洋的,淡嗤了声,「滚吧。」 「人姑娘呢,几周前就要约我吃这顿饭。」江沉晚淡淡哼笑,「不像你们,过个节都得内部解决。」 「不是,你哪来的姑娘啊?」大森挠头,「你这几天不都只跟我们...」 他们脚步近了,后门的光线忽明忽暗的,却也足够看清那边儿站了个人。 几人顷刻就静了。 面前那姑娘中长发,穿了身很合适的长裙,像是民国时期的古典女子。蛾眉朱唇,一双极有韵味的眼眸轻眨,透着浅浅的紧张。 和江沉晚混了这么多年,他们不可能认不出她是谁。 也正因为认出来了,几人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苏白洲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他们打招唿,默默地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面的江沉晚。 青年却向她踱步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他站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距离,低头,和她的视线对上,漆眸微闪。 第104页 随后,他动作极为自然地弯下背,将额头低在她的肩膀上的位置,轻轻靠上。 「好累。」他低着头,刻意把嗓音压的低而懒,「借我靠会儿。」 走廊的人都静了。 后面狄安人都傻了,嘴巴张开,半晌也没发出一个音节来,呆呆地扯了扯站旁边的许染的胳膊。 许染眉毛挑高,也是半懵的状态,扯了扯旁边的刘茂森。 大森整个人像是长在原地了,表情愣愣的,完全不敢相信那边站着的那逼是队里一贯狂拽冷的江沉晚。 以前江沉晚和那姑娘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几个没少从江沉晚有事没事地秀几句塞狗粮。 但后来两人分开了,江沉晚仿佛就当没这事儿发生过,再没和他们提起。 他们同时见到两人的次数也不多。 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叫了几年队长的人,二话不说靠在人肩膀上,语调神情都像是变了个人。 像是只见了主人疯狂摇尾巴的大型德牧。 苏白洲被他们看着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抬手,轻轻推了下江沉晚的肩膀。 「你的队员,」她压低声,有些难为情,「还在后面...」 「卧槽,哎,那什么,」狄安咽了咽,拉着另外两人后退了步,「你俩继续啊,继续,别管我们。」 他拽着许染和大森就转身往后走,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队长,那晚上不给你留位了啊!」 许染掐他腰,「你能有点眼见?」 到底是臭味相投,狄安很快从刚刚的震惊里抽出来了,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我就问一句嘛。」 三人嬉笑打闹着往回走远了,苏白洲手还抵在江沉晚肩膀上,推也不是,放也不是。 片刻,青年倒是自己慢慢从她肩上直起身来了, 江沉晚垂眸,眼睫覆下,问她。 「去吃饭?」 语调平静的像是刚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苏白洲原本想的计划这会儿完全被他打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讷讷地告诉他,「外面好像都是媒体...」 「嗯,」江沉晚弯了弯唇,「不走外面,走下面直接去车库。」 苏白洲微微点头,跟着他走了一段,直到人在车上了,才缓缓地察觉出来,自己又被对方带着跑了。 车往车库外开,到了地面,路灯在两侧飞驰而过,光点连成一串平直的线。 她缓慢地分析起眼前的情况。 是这么回事。 她去找他,江沉晚应该是知情的。 但他还是带着他乐队的那几个朋友,往后门这边走,然后当着他们面做出的那个举动。 根据她对江沉晚的了解。 如果不是确定了关系,他不会在朋友面前,做出这种事儿来。 所以。 她没忍住,偏头看了看江沉晚。 如果刚刚在台上,喜欢是对她说的,告白是对她唱的。 他现在是不是默认了,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但总感觉中间缺了什么流程。 苏白洲感觉脑袋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双方各执一词,但一个建设性意见都没提出来。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车速算快,但还是开了一段时间,像是到了离原本体育馆很远的距离,靠近路边停下。 是沿珠江的一岸,但离广州塔那边的繁华地带很远,离黄埔码头更近一些。 附近有不少吃海鲜的排挡,但因为在休渔期,大部分都还没营业。树枝上很有情趣地挂起一串串散着黄晕的灯泡,长街上没有太多的人影,只有互相搀扶的老人慢慢散着步。 总之,苏白洲想,这看上去并不太像一个吃饭的地方。 苏白洲还是解开了安全带,跟着江沉晚,侧身下了车。 晚风掀起墨蓝色的裙摆,拂过耳廓的碎发,像是恋人之间的触碰和依偎。 她看向旁边的青年,有些侷促地将被风吹跑到前面的髮丝儿挽向耳后,抬睫看向他。 「——江沉晚...」 她颇为紧张地开口。 江沉晚低头看她。 「吃烧烤,」他接过她话端,停顿了下,又象徵性地问了一句,「行么?」 「这个点,在码头附近,」他眯起眼,朝那个方向看了看,「会有老人在那块地方摆摊。」 「......」 苏白洲唿吸窒了片刻,还是点头,「...好。」 人是铁饭是钢...她已经有些看淡了地想,等吃完饭,她一定把他摁在墙上让他听她说话。 他们沿着江岸,向码头方向的走,那是一段专门给老人家走的石子路,走上去还微微硌脚。 摆摊的老人十分不给面子,在这个夜晚没有选择出摊,空荡荡的码头附近,只有一个年迈的阿嬷,坐在一个保温桶前,卖着糯米鸡。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荷叶香。 没等他问,苏白洲已经率先作了回应,「...吃糯米鸡也行。」 江沉晚闻声,回头看她,苏白洲生怕他还要折腾,先一步走上了前去。 和阿嬷交涉了片刻后,她付了钱,买了两只还带点儿余温的糯米鸡,往回走,把阿嬷剥开的那一只递给了江沉晚。 江沉晚单手接过,却没往自己嘴边送,而是抬了抬,递到了她的唇边。 「张嘴。」 第105页 青年嗓音懒洋洋的。 「.....」 苏白洲还是忍不住了,连手上没剥开的糯米鸡也不想剥了,静静地抬头看他。 江沉晚也就这么和她对视着,漆眸里的江岸跃动的灯火,唇线带着几分的弧度,不明显,细看却让人能察觉出零星半点的,形似温柔般的情绪来。 在脑海里预演千万次的台词没有用了,酝酿了好几个夜晚的伎俩和退路也都无济于事了。 和他对视着,苏白洲忍不住地想,他就是这么个混蛋。 她顾不上担心结果,完全靠着本能般的念头,叫他,「...江沉晚。」 「你现在,」她停顿了下,还是强撑着自然的表情,继续问了下去,「是我的男朋友了吗?」 江沉晚盯了她几秒,悬在她唇边的手却一点点放下了,语气称得上轻描淡写。 「不是,」他微微一挑眉,「还有你这么占人便宜的?」 苏白洲感觉掌心的汗都能拧出水来,完全做不到像他这样云淡风轻,脸上的平静在一点点地出现裂痕。 「我没有,」她舔了舔唇,「那我们....」 她也没想好说什么,失落感已经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乎将她那一点思绪完全浸没。 「苏白洲,」江沉晚淡淡抢过她话端,垂眸,「你想我做你对象?」 「......」 苏白洲紧张到手指都微微发麻,低了下颌,还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噢,」江沉晚应得自如,微微俯下身,和她保持平视,不让她的视线躲闪开,「那。」 「粥粥,」他像是也藏不住了,带着锐气的五官像是化开了般,眉眼舒展,唇角轻弯,「你喜欢我吗?」 心跳声,伴随着他的问句,一个字一个字地,排着队在她耳畔放大。 记忆里轻狂又无畏的少年,逐步地成长开,和眼前的青年慢慢地重叠上。 苏白洲耳廓像是高烧一般地烫,视线落在他眼里,无处可逃,轻轻抿着唇,再次点头。 那句排练了几百次的话。 就这样轻飘飘地,被青年放下了钩子,一点一点勾了出来。 江沉晚终于是忍不住地,低下身,再次靠在她的肩膀上,闷闷地发出几声笑。 「行,」他顾自敛着下颚,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我同意了。」 「.....」 苏白洲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确认,「同意什么?」 江沉晚静了静,慢慢地从她肩上抬起头,停在她耳廓的位置,声音低的像是在说悄悄话,却像是电流,震得她耳廓发麻。 「同意你占我便宜了。」 他直起身,空出的那只手伸向前,牢牢地握住她另一只手的掌心。 「苏白洲,」他将掌心里的温软轻轻捏了捏,唇角的弧度半分未降,替她宣誓主权般,「我是你对象了。」 像是梦境。 掌心的温度和触感,又在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的。 苏白洲眼眶发烫,一寸一寸地,慢慢回握住他的掌心。 「那我也是,」她开了口,嗓音有些发涩,停顿了下,又补充道,「我也是你对象了。」 江沉晚喉结轻滚,最后还是化成了眼底更深的笑意。 「那不然呢,」他轻轻地挠她手心,手指一点点从她指尖的缝隙里蹭入,变成十指相扣,面上却恢復了之前吊儿郎当的调子,「那还能我一个人被占便宜么。」 这种握法比刚刚的存在感更强,她也更用了些力气地握住他的掌心,让自己抓住这一点跟救命稻草般的真实感。 她也跟着弯了弯唇,「那以后我让着你,你多占点儿。」 江沉晚看了她两眼。 「用开心成这样?」他挑眉,「都说胡话了。」 苏白洲想收敛些笑意,但完全收不住,眉眼轻弯,语气加重,「用的。」 「行吧。」江沉晚心情好到极致,又低笑了声,扬了扬手上的糯米鸡,「还吃不吃?」 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苏白洲后知后觉地饿起来,点头,「吃。」 江沉晚又把手抬了些,却还是停在靠近自己右侧的位置,糯米鸡的香菇和荷叶的香味飘了出来,苏白洲咽了咽口水,索性低头,凑近去吃。 还没碰上糯米鸡的半点。 江沉晚却跟着微微低头,唇停在她左侧脸颊的位置,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蹭过。 「.....」 苏白洲愣了两秒。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十分道貌岸然地直起了身。 她抬起头,盯着对方看,半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江沉晚就先发制人地开了口。 「不是吃糯米鸡?」 「你怎么还,」他垂眸,语气带了些难为情的意思,「自己凑过来让我亲。」 第41章 怪情歌 轻轻挠着她耳后的皮肤。 他这幅模样, 苏白洲反而心里踏实了不少。 让人感觉到,此时此刻和自己牵手的人,的的确确就是江沉晚本人。 「嗯, 」苏白洲微微翘了下唇角,低头, 继续吃了口糯米鸡,「我自己凑过去的。」 江沉晚捏了捏她指尖, 语气闲闲,「你还挺理直气壮。」 苏白洲忍不住笑,只吃了他一口的糯米鸡, 就直起身, 开始拆自己手上的。 糯米鸡已经有些凉了, 荷叶和糯米黏连, 不太好扯开, 她只有一只手还空闲着,顾自弄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完整的角。 第106页 她也想学着对方, 把自己手上的糯米鸡拿给他吃, 但半天也没厚着脸皮举起来。 看着江沉晚手上被吃了一个角的糯米鸡,她才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你吃这个吧,」她干脆把手上整一个的糯米鸡递了过去, 「我吃你那个。」 江沉晚挑眉,「怎么?」 苏白洲随口扯, 「这个是我亲手剥的。」 江沉晚看她一眼,倒也挺欣然接受了,和她换了一个,但依旧把那一角递到她唇边。 苏白洲有些懵地抬头。 「帮忙试试, 」他低着头,「看和刚刚那个一不一个味儿。」 苏白洲心想她买的两个应该都是香菇鸡肉的,全广州的糯米鸡也就这么一种味儿,但又想起对方平时那样挑食,万一还真不对味,也不太好。 她于是又乖乖试了口。 「是一样的,」她认真地嚼了嚼,「都是香菇鸡肉,你要是不喜欢吃香菇,可以给我。」 江沉晚懒懒『噢』了声,抬起手,低头在她刚刚吃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苏白洲看着耳根子一热,还是继续低头闷声吃。 一边吃,一边不断地让自己回忆,以前两人在一起时,是怎么相处的。 想和他处的自然些。 不要畏首畏尾的。 但如何回忆,能记起的片段里,都是江沉晚在一个劲儿地找话题聊,她只要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说就行了。 她把以前的那些回忆驱散,想着还是得自力更生起来。 两人绕着江边散了一会儿,不远处的广场,又有人群聚了起来,音响开得很大,像是准备要跳广场舞。 他们没再继续往前走,回到车里。 苏白洲系好安全带,问他,「现在去哪儿?」 江沉晚懒声应,「回家。」 「噢。」苏白洲低头,想了想,「我今天生日,一会儿可以买个蛋糕回去吗?」 买个蛋糕,一会儿就可以一起吃。 还可以找些话题聊聊天之类的。 江沉晚提了提唇,「买了。」 苏白洲微愣,「什么时候?」 「昨天,」江沉晚发动了车,手握着方向盘掉了头,「定了今晚的时间送到。」 苏白洲只感觉心里的雀跃快要满的溢出来了。 她低头,看了会儿手机,发现那边的演出也结束了,莫拓安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其中一条是【好想魂穿晚哥喜欢的那个女生啊谁懂】。 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抬头,和江沉晚坦白,「我今天没和以前那个朋友一起来,把票给了另外一个人。」 她记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江沉晚都是个对她周围异性特别计较的人,便再详细说清楚。 「就是音乐节,给我发信息的那个,」她又解释,「叫莫拓安。但我只是给了他票,没跟他一起来。」 「他那会儿发朋友圈说自己特别想去,而且还是你的歌迷。」苏白洲说,「我也不想浪费一张票,就给他了。」 江沉晚开着车,等到了红灯的位置,腾了一只手出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知道。」 苏白洲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了,」他懒懒回答,「他和你打招唿,但没去找你。」 苏白洲有点儿想笑。 那么多的人。 她小声说,「你怎么还偷看。」 「偷看我对象,顺便观察一下情敌。」他看了她一眼,也笑,「有问题么。」 苏白洲摇头,「他不是你情敌。」 「硬要说的话,」她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地想通,「他还是我的情敌。」 江沉晚:「?」 苏白洲把莫拓安的朋友圈念给他,「他想魂穿我来着。」 「.....」江沉晚嗤了声,接的很快,「他还想挺美。」 苏白洲认真想了想,「确实。」 魂穿她的话,不就等于。 追星成功了。 「.....」 江沉晚用余光扫了她眼,继续开车。 回去的路上车特别少,比来时用的时间短了将近一半。 江沉晚将车开进公寓楼的门,值班的保安大爷给他放行,车窗摇下的时候,老人家认出了他,笑眯眯地问,「带女朋友去过节啊?」 江沉晚看过去,应的极为自然,「嗯。」 保安大爷嘿嘿笑了两声,「挺好。」 苏白洲感觉自己真的要向他学习一下,在短时间内快速适应目前双方的关系。 等他在地下室停好了车,苏白洲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加快步子,绕到车的前面。 江沉晚也跟着下了车,走到她站的位置旁边。 没等他说话,苏白洲先抬手,轻轻地和他右手掌心相扣,面色强撑着平静,「走吧。」 江沉晚垂眸,半秒,回握住她,尾调微微上扬地『嗯』了声。 上了电梯,到家门口的时候,苏白洲看到地面已经放了一盒打包好的蛋糕。 两人进了家门,只开了吧檯的一盏灯,她便提着蛋糕,兴致很高地走到吧檯边上方向,低着头细细慢慢地拆。 「我之前觉得,人过了十八岁,生日就没什么好过了的。」她边拆,边没忍住地絮絮叨叨,「这几年也没怎么过,总感觉大一岁和小一岁,好像日子也没什么不同。」 第107页 江沉晚关了门,走到她旁边,侧坐在吧檯旁,看着她。 她一点点地把蛋糕盒子拆开了,像是花瓣。中间的蛋糕不大,但做的极为精緻,半圆球的形状,翻糖的外层调成星空的颜色,顶上有用奶油和水果拼成的太空小人。 她怔怔地看了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发呆了挺久。 「...好久没吃生日蛋糕了,」她挽了挽额前的碎发,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憋不住感慨,「现在蛋糕,都做的这么好看了吗,小孩子也太幸福了。」 「不是,」江沉晚随手拿了包蜡烛,边拆开,「是你男朋友订的,才这么好看。」 「.....」 蜡烛是两个数字形状,分别是二和六,他只拆了六的那根,便插上了。 跟她在过六岁生日似的。 「行了,小朋友。」他拎起打火机,单手摁下,火苗在喷口窜起,明晃晃地点燃了那支蜡烛,「赶紧许愿吧。」 他挪开打火机,数字六的蜡烛上簇了一团亮橙色的火苗,像是夜里漂浮的橘灯。 二十六岁的苏白洲,看着面前插着数字六的星球蛋糕,有点儿想笑,同时也眼眶一热。 「希望,」她闭上眼,小声地将愿望念了出来,「以后的生日,江沉晚都可以陪我过。」 「.....」 男人盯她半晌,笑了声,「你这愿望还指名道姓的?」 苏白洲还闭着眼,在眼皮隐隐感觉到光和热的同时,慢慢地又许了个愿望,「而且每年都有蛋糕吃。」 「....」江沉晚懒洋洋地往吧檯一靠,「你也别闭着眼了,直接看着我许愿得了。」 苏白洲没搭理他,认认真真地把这两个愿望在内心重复了几遍。 如果真的存在什么蛋糕之神这类的... 她有些中二地想。 她这二十六年,都没对神明许过什么愿望。 能不能把攒了这么久的愿望,都换成一个好了。 只要让刚刚许下的第一个心愿实现就好。 她又念叨了一次,才睁开眼,吹灭了数字六的蜡烛。 蜡烛个头不小,但融的很快,这会儿只剩下半边多一点,更像是个零。 江沉晚看了一眼,悠悠地搭话,「恭喜苏白洲小朋友出生。」 苏白洲嗤嗤笑出声,把蜡烛小心地从顶上挪开了,又用蛋糕刀把顶上的太空人小人慢慢地铲下来放在碟子上,最后才拿小锤把星球的外壳敲碎。 星球之下,是用巧克力粉铺成的土壤,奶油簇起的朵朵红玫瑰。 她怔怔地看着,脑袋迟缓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抬头看向江沉晚,「我好像还没拍照。」 没等他说什么,她先拿了手机,调出拍照的界面,递给他,又重新把那根蜡烛点了,插在玫瑰的旁边。 她端起蛋糕,正对着江沉晚,抬眸,眼神示意他拍照。 她看着镜头,想笑,却眼眶一热,不想让他看见,又将眼睫垂下了。 昏暗的灯光,将她眼角转瞬的湿润掩盖。 手机画面里,蜡烛的火苗将她的脸颊映得柔和又温暖,她眼眸透亮,低低看着蛋糕,红唇轻弯。 江沉晚垂眼,喉结轻滚,按了快门键。 一个想法,在此刻尤为坚定起来。 要让这份笑容,继续延续下去。 要让这个姑娘,每天都能这样开心。 拍完照以后,苏白洲才把蛋糕切了。但两人刚刚都吃了个糯米鸡,这会儿胃里都是黏的,也吃不下太多。 苏白洲已经撑得不行,但还是硬着头皮又多吃了一块。 剩下的覆了保鲜膜放进冰箱,打算当明天的早餐。 时间也不早了,她又被催着赶紧去洗澡睡觉。 她刚拿了衣服,准备进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又被人叫住了。 江沉晚走过来,半吊子地牵起她的左手,把什么东西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是一串手鍊,有几枚小的吊坠,分别是一个星球形状的银片,和碎钻拼成的星星。 他言简意赅,「生日礼物。」 苏白洲第一眼就喜欢,道了谢以后,进到洗手间里,转着看了一圈,才察觉自己手腕上,小贩送的萤光手环还没摘。 已经不怎么亮了,她顺便抬手,把它解开。 才发现里面印了圈江沉晚的名字。 她看了几眼,又重新把手环扣上了。 等一切做完,她换上睡衣,躺在床上。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今天发生的一切开始在她脑海里重新回放起来。 每过一个场景,像是在她心尖上多灌了一勺蜜,像是上天特意在她生日的这一天,给她编织了一场格外甜美的梦境。 但无论是还撑着的胃,还是手上在灯光下,微微泛闪的星球吊坠。 都在告诉她,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她开了手机,点开朋友圈,选了刚刚江沉晚给自己拍的那张照片。 本来已经打上了一行【又老一岁了^-^】。 她想了想,又回删掉,慢慢地打上了另外一行。 另一边,江沉晚刚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看了眼房间。 门半掩着,里面灯还没关,透了出来。 他拎了衣服,打算去洗衣机放了,再折回来催人睡觉。 他边走,边从吧檯上拿了手机,随意点开来看。 第108页 五分钟前,苏白洲发了一张照片。 是他帮她拍的那一张。 上面简短地配了一行文字。 [今天找回我的玫瑰了^-^] 是找回,不是找到。 这姑娘还觉得。 他才是玫瑰。 他低着头,目光在那行字上缓缓掠过好几次,最终向下,落在照片里,对方那张小巧恬静的面庞上。 一点点奇妙的感觉从心里往上腾。 他的指腹,慢慢从手机的侧面,移到屏幕上,顺着被光暖成淡黄色的轮廓,轻轻蹭了蹭。 后背,里面的房门却开了。 苏白洲光着脚出来,身上换了平时穿的睡衣,领口不低,可扣子没好好扣上,隐约可见脖颈下白皙的皮肤。 她揉着眼,也不知道出来找什么,往吧檯这边看了看。 「你洗完澡了?」 她顺口问了句,声音柔柔的。 她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从侧面往吧檯下拿热水壶的杯子,想给自己倒杯水。 刚洗完澡,身上柠檬沐浴露的味道还没散,一阵淡淡的清香。 「晚上吃蛋糕吃撑了,」她边伸手去够,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想喝点水压一压。」 江沉晚『嗯』了一声,放下手机,把凳子往她那边挪,「坐着。」 他上前一步,从她旁边伸过手,帮她拿了热水壶和玻璃杯,倒好,递给她。 苏白洲乖乖坐下,接过水,道了声谢。 余光瞥到他的手机,界面停留在她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上。 她有些脸热,将视线挪开,默默地继续喝水。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懂。 她小口地把水喝了,正把杯子放回桌面,打算回房间去睡觉。 江沉晚却撑了只手,搭在凳子的左侧,挡住她的出路。 吧檯旁的凳子是高脚凳,她坐上去,比平时稍矮些,但也差不了多少,要仰头才能完全看着他。 才发现,他漆眸里情绪压得很实,像化不开的墨,又有攒动的克制。 他低着头,余光看了眼桌上的空玻璃杯。 「喝完了?」 苏白洲无意识地吞咽了下,点头,「喝完了。」 男人头髮湿漉,水滴顺着动作落了下来,明明衣服穿得规规矩矩,却随着他喉结的轻动,整个人添上几分欲色。 气息离得很近,苏白洲不自觉地又低头,看了眼桌面上对方的手机。 手机已经自动息屏了,这会儿不知道弹了条什么信息出来,露出他的锁屏壁纸,是之前在高铁上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就靠在了他的肩上睡的照片。 身上还盖了衣服,遮住了脸,平常人看不出来是谁。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 苏白洲默默把视线收回了,打算一会儿找他要一下这张照片。 江沉晚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问,却慢慢地低头,将距离拉近。 「胃不舒服吗?」 「没有,」苏白洲端坐好,如实回应,「只是有点撑而已。」 他弯下腰,垂着头看她,半晌,直入了主题。 他低笑了声,嗓音压的沉而缓。 「要不要和你的玫瑰,接个吻。」 苏白洲的脸噌地烧了起来。 那个称唿被直接点破,明明应该是有些中二又低龄的,到他的口里,莫名就成了调情般的语调。 她耳根红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饶是她再怎么大胆想像,都没办法在今天以前,料想到自己会这么快面临这个情景。 她骨子里其实是守规矩又乖的,和这个青年不同。 她此刻才有些悟了,和他在一块儿,完全没自己主动的余地。 她才刚从边缘来回试探,对方已经在想着怎么破戒了。 没等她继续往下想,江沉晚已经抬起另一只手,轻捧她的右侧脸颊,让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 刚洗了澡,掌心的触感微微泛凉,贴着脸廓的皮肤上,像是电流。 他又低了些,鼻尖和她轻轻触碰。 与此同时,在右侧的手指却向上一寸寸地挪,最后轻轻挠着她耳后的皮肤。 苏白洲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下,抬起眼睫,无意识地向后躲,他却掐着这一时间点,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和他手上的动作不同。 是一个不带欲望和进攻性的,温柔的吻。 唇瓣间的轻触,在缝隙间微微磨蹭了下,很快就分开。 他甚至还有闲心,帮她把睡衣上靠领口的最后一粒扣子扣上了。 慢条斯理地站在她面前,像是刚刚做这事儿的人不是他一般,还揉了两下她的头髮。 苏白洲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和那副极为欠的散漫神情。 江沉晚扬了扬眉,又使唤她。 「早点睡觉去。」 苏白洲还愣着看他。 「还看。」江沉晚低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噢了一声,瞭然道,「今天没有了。」 「.......」 苏白洲一点也不想知道他说的没有是没有什么。 他又揉了下她的头髮,模样像是刚刚主动的人是她,自己则是一块受人觊觎的香饽饽。 「赶紧去睡觉,别的...」 他语气大发慈悲般,看着她,又轻飘飘落了一句。 第109页 「改天再说吧。」 第42章 怪情歌 「要去哪儿坦白?」 整个晚上, 苏白洲辗转醒了好几次,总怕是梦。 醒来的时候,摸摸手上的手鍊, 才能安心地继续睡下去。 第二天早上,她被上班的闹钟吵醒, 点开微信的时候,才发现昨天发的那条朋友圈被不少人点赞评论了。 她一条条看下去, 大部分是同事,说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候,祝她生日快乐。 温梨却看出了端倪, 一边和她道歉没记得她生日, 另一边疯狂简讯轰炸:【你俩成了吗啊啊啊!!】 苏白洲想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干脆上班再和她解释。 她出了房门, 正打算去洗手间洗漱, 听到门外开门的声音。 她闻声,回头去看,江沉晚大概是刚运动完回来, 满身的汗, 手上提了些包子之类的早点。 看到她起了,江沉晚还挺稀奇地扬了扬眉。 「还起挺早。」 苏白洲静了两秒。 「要上班,」她语气温和, 「起得比较早。」 江沉晚点头,边用运动毛巾擦汗, 「洗漱完来吃早饭。」 苏白洲应了声,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脑袋里卡住的齿轮终于慢慢转了起来。 他俩, 现在是。 情侣关系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心跳加快,却又忍不住地想笑。 她洗漱完出去,江沉晚已经换了件衣服,把早餐摆好在桌面。 称得上丰盛,买的份量也远远多于两人,是江沉晚一贯的作风。 「下次你在家,我不用上班的时候,」她看了几眼,没忍住说,「我也给你准备早餐。」 江沉晚在对面坐下,懒懒抬头,「你确定你不用上班,还会吃早饭?」 「....」苏白洲拉开凳子,也跟着坐下,「那我以后都早点起。」 「得了,」江沉晚把豆浆和肉包分给她,明显不信,「一大早在这写什么保证书呢,昨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没有。」苏白洲笑了笑,还是暗暗把刚刚说的记下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早餐解决的差不多了,江沉晚拿了车钥匙。 「送你上班?」 小八一早就杵在门口了,见他晃起车钥匙,屁颠颠地就跟了过来。 「小八刚吃完粮和水,」苏白洲还在吃最后一个包子,口齿含煳地隐晦道,「我怕它一会儿憋不住。」 小八不服气地叫了声。 「你这每天去医院,怎么还带只狗。」江沉晚想这事儿挺久了,趁机便随口问,「放家里不行?」 苏白洲正喝着豆浆,没空回答他,他弯下腰,在小八脑袋上揉了两下,又自顾自讲道。 「还有,」他语气漫不经心,「你以前不是想养金毛?怎么养秋田犬了。」 苏白洲想快速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灌了口豆浆,又被呛了两下。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江沉晚主动跟她提起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事情。 「...小八不是我养的,」她咳了两声,很快把气顺下去,「...是以前一个病人养的。」 江沉晚看向她。 「是我以前的一个患者养的,后来他去世了。」苏白洲尽量简短地解释,「留下来小八在医院,后来我就带着它回家了。」 江沉晚皱眉,「怎么去世的?」 「跳楼自杀,」苏白洲停顿了下,「他跑到八楼肿瘤科的阳台,直接跳下去了。」 「但小八好像还没弄清楚,它主人已经不在了,」她垂眸,「它知道我早上上班会去医院,之后就一直跟着我去,就在门口等那位患者来接它。」 江沉晚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髮。 「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差不多三年前吧,」苏白洲边收拾了桌面的垃圾,「那个病人我跟了差不多一年了,原本各项指标都在变好,但还是出了这种事。」 他轻轻挽了她头髮,将一些藏在衣领下的带出来,放在她脑后,「这事儿不能怪你。」 「我知道,医院里工作,病人去世是常态。」苏白洲仰起头,语气放松,「而且我当时一个人住,养小八自己也安心些。」 小八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晃着尾巴过来蹭她。 江沉晚轻「嗯」了声,静了半秒,又添一句。 「以后遇上这种事儿,」他垂眸,「就跟我说说。」 苏白洲愣了下,抬睫看他,点了点头。「好。」 她没说的是,那位患者是她成为心理医生以后,遇到的第一个去世的病人。 明明昨天还在和她讲自己出院以后,想开个画馆教小孩画画,第二天他跳楼的时候,却特意挑了她会诊室外的窗户的角度落下,就从她的面前直直摔了下去。 好几个月,她连续做有关那个病患的噩梦。 因为他这句话,她没法不去想。 如果当时,也有个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也许那段时间,她也不会一直在噩梦里走不出去。 但现在有这样的人陪着她了。 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江沉晚开车送她去医院,到了门口,小八已经在后座扑着玻璃了,她侧身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手腕被人轻拽了下。 江沉晚的指腹轻蹭她手腕内侧的皮肤,边将人往自己那边带了带。 第110页 距离被拉的很近,像是要亲吻,苏白洲轻轻鼓气,试图把自己的脸皮也撑厚些,微微仰起头。 但江沉晚只是将手顺着她的手腕向下,牵了她的手背,难得地把语气放温和了些。 「工作注意点儿,」他轻轻勾了下她的小拇指,「有事就跟我说。」 「我每天都有跟你分享的,」被他这么一提,苏白洲发掘了个自己做的还不错的点,「之前都有在和你聊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江沉晚勾唇,「我这不是怕你追到手了,就没那么上心了么。」 她愣了愣,语气笃定,「我不会的。」 江沉晚低低笑了声,松开她的手,「行了,上班该迟到了,赶紧去吧。」 下了车以后,苏白洲进了医院的大门,等到了医院的走廊,再回头,大门外对方的车刚好开走。 等上了四楼,进到自己的会诊室,她迎面就见到了坐在她位置的温梨。 温梨今天扎了高马尾,表情严肃,见到她,一拍桌面。 「坐下,」她指了指面前平时病患坐的凳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苏白洲没忍住笑,按着她说的坐下,「我都招。」 温梨眼睛一眯,「在一起了?」 苏白洲点头。 温梨静了一秒,又问,「就是那以前和你在一起过,还是你校友,现在和你合租的那男的?」 苏白洲消化了下这一串头衔,「对。」 「谁告的白?」 苏白洲默了默,撒了个谎,「我。」 温梨瞪她,「有没有照片?」 苏白洲低头,找了几张微博上的,歌迷拍的江沉晚的照片,递给她看。 温梨说,「呵呵。」 随即又很快发现她手腕的手鍊,「他送的?」 「嗯,」苏白洲低头看了眼,递给她看,边和她介绍,「上面的吊坠是星球和星星来着。」 「还挺好看,」温梨边轻轻把玩上面的吊坠,边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但洲宝,你也不用笑成这样。」 苏白洲摸了摸嘴角,收敛几分,「我也觉得好看。」 「行吧,就勉强当你这个疑似长得像江沉晚的男友合格。」温梨摸了摸那个星球的吊坠,嘆了口气,「妈的,我又想起某位陆姓医生,到现在只送过我枸杞玫瑰花茶。」 「养颜美容,」苏白洲夸奖道,「挺好。」 「你再说,」温梨剜她一眼,「还有,我中秋不是跟他回去见了父母么,你猜结果怎么样?」 她情绪都写在脸上了,苏白洲配合着猜了下,「他们不太喜欢你?」 「何止不喜欢?」温梨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他爸妈想要的儿媳妇就得去女德班找,什么又得会做饭洗衣服上厅堂下厨房,还跟我说女人最大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家庭,我都快吐了。」 「.....」苏白洲也没想到那边会这样,「师兄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那是他爹妈诶。」温梨趴在桌面,「就跟我说,长辈面前就忍忍,反正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情,以后也在广州住,不经常见他们,在家就依着我。」 苏白洲轻轻握住她的手,「那你怎么想的?」 她也看得出来,虽然温梨嘴上是说馋人家身子,但同意和陆时生回去见父母了,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温梨有些烦躁地掐了掐她指尖,「不知道啊,反正我现在想起他妈那副嘴脸就反胃。」 「我还是我爹妈宠大的呢,凭什么要嫁过去受他们家脸色看。」温梨皱眉,「但又觉得陆哥说的好像也没错...两个人在一起总得为对方妥协点儿什么吧。」 「哎好烦,真的不知道。」温梨挠了挠头髮,「总之洲洲,你最好也先打探一下那男的家庭,万一碰上陆哥那样的,真的还不如没在一起呢。」 苏白洲微微抿唇,「这么严重?」 「反正我是有点后悔了,」温梨小声说,「现在每天都为这事儿烦心,还没以前追星快乐。」 「说起来,我昨天刷到晚哥演唱会的视频,你猜怎么着?」温梨谈起这,又来劲儿了,边拿出手机,「晚哥喜欢那女生好像和你同一天生日诶,还带着台下的一起给她唱生日歌。」 苏白洲配合着看了眼,是一个大v发的现场视频,播放的时候,一排排的弹幕飘了过去。 【瞒不住了各位,我承认晚哥喜欢的女生就是我,因为我今天生日】 【这桌菜不够去别桌拿点啊,楼上别光喝酒都说胡话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有进展了吗?晚哥都多久没唱过这么甜的歌了】 【?生日快乐歌还能唱苦的?】 「怎么不能?」温梨看到了最后那条弹幕,叫出声,「晚哥就是唱过啊,把生日快乐唱得像分手一样。」 苏白洲抬眸,「什么时候?」 「好久了,我记得是在安子发的一条微博,」温梨回想着,「第二天就删了,是他们一伙人在外面过中秋的视频,安子让晚哥给歌迷说句中秋节快乐,晚哥喝多了,说成生日快乐了。」 「说完之后,晚哥还拿起吉他给弹唱了一段,全被安子录下了,他还在那没心没肺地笑。」温梨啧啧两声,「但我们歌迷看着晚哥那表情,真的就一个心碎。」 「反正就,真的挺希望那女生能看到这视频吧,」温梨嘆了口气,戳了戳屏幕里江沉晚的脸,「要不就别让晚崽子再等了,要不就跟人好好在一起。」 第111页 苏白洲默默听着,还是点了点头,「好。」 温梨看她,「?」 她又抬起手,握住她戳人的手指,「你别戳了。」 温梨:「??」 「就,」苏白洲欲言又止地顿了顿,继续道,「一会戳疼他了。」 「.....」温梨万分无语,「老娘戳的是屏幕。」 苏白洲心平气和和她讲道理,「这不是和扎小人一回事儿。」 「......」 又闲聊了几句,那边来看病的人也陆续上来了,护士催着温梨回会诊室。 「我走了,」温梨重重嘆气,「对了,有空约你那男朋友一起出来吃饭啊。」 苏白洲点头,「好。」 等温梨满脸丧气地往门外走,她还是叫了她一声,「温梨。」 温梨回头。 苏白洲语气温缓,「你也别委屈自己。」 温梨愣了愣,笑了声,「那必须的。」 她出去以后,苏白洲也开始一天的会诊工作。 到了午休时间,她按照温梨说的,把狄安的微博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那段视频。 在各种话题里检索关键词,也没有人存了。 她又问了温梨,对方说也当时也没想着要存。 她甚至还私信问了几个江沉晚话题下的大v,最后,不太抱希望地问了下数字用户。 【我听朋友说,很久之前有个视频也是江沉晚在中秋唱生日快乐歌的】 她本来想发『好像唱的还挺苦』,结果手滑发成了『哭』。 【好像唱的还哭了】 【你有没有见过呢?】 过了片刻,数字用户回她。 【?】 【没那回事】 【你朋友认错了吧】 苏白洲迟疑问,【从来没唱过吗?】 数字用户很快回,【没】 她只能作罢。 中午剩余的时间,她上网查了些资料,给周边一些福利学校和问题儿童学校的心理辅导义诊项目投了简歷。 其中两个下午就回復了。 一个就在广州本地,是一所中学,主要是进城务工子女。另一所在河源,是当地筹款建的一所女子中学,在比较偏僻的地方。 广州那所包了当天的车费和伙食,但河源那所全程要自费,伙食住宿都需要自理。 她只有周日一天的时间,再三考虑,还是优先选了广州那所。 但也没拒绝河源那所,发邮件询问对方去的频率可不可以稍微减少。 这几周的《夏日唱作人》都是復活赛和踢馆赛,江沉晚作为已经进入半决赛的人选,难得有了一周的假期。 晚上江沉晚来接她,她很快就把投简歷的事告诉了对方。 「周日去,」江沉晚问她,「会不会太累?」 「不会,」苏白洲已经想好了,「主任那边说马上要招实习生了,周六我以后应该只用上半天班,可以好好休息。」 「行,」趁红灯的时候,江沉晚揉了下她头髮,「准了。」 回到家以后,两人解决了晚饭,剩余的时间,苏白洲边帮着收拾了桌面,慢慢冒出一个想法。 江沉晚在洗餐具的时候,她坐在吧檯边,状似随意地问对方。 「我们一会儿,要不要试一试,」她微咳了下,继续把后面的词说完,「玩一下那种,坦白局。」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心理诊疗方式,用来诊疗心理创伤。 她这一句话几处停顿的,江沉晚还以为在憋些什么。 听到最后一个词,他挑了挑眉,反问,「你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 「不是,」苏白洲心平气和地解释,「我就是想,我们不是中间有四年都...缺席了。」 「我还挺想知道,那四年里,你都是怎么过的。」她慢慢底气没刚刚那么足了,越说声越小,「但一次性说完,好像也不太现实。」 江沉晚表情微顿,片刻后,抬手,把橱柜打开,餐具一件件地放进去。 放完以后,他才转过身,直接绕过吧檯,站到她的面前,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把玩。 「要怎么坦白?」 苏白洲眼眸一亮,抬起头,正要介绍,江沉晚又懒懒「啊」了声,将她的手背抬起,送到唇边。 「问错了。」他神色散漫,牵着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这边扯了半步,「要去哪儿坦白?」 第43章 怪情歌 年龄也不知长哪儿了。 「在这儿坦白, 」苏白洲耐心和他解释,「就在吧檯。」 「.....」 江沉晚顺着向后,往高脚凳上坐下, 手肘撑在台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行吧, 」他语调慢悠悠的,「怎么玩儿?」 「就, 每人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关于那四年的。」苏白洲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侧过身, 面对面看着他, 「问到什么都得回答, 如果实在不想答的话....」 她停顿了下, 明显没想好。 江沉晚看她, 「就怎样?」 「就,」苏白洲仔细想了想,余光看到酒架上的酒, 「...就喝一杯好了。」 江沉晚不说话了, 表情却明显摆了『就这』两个字。 「苏白洲,」他语气似笑非笑,捏了捏她的脸, 「要玩就玩大点儿。」 「.....」苏白洲估摸着他那点酒量,妥协道, 「...那喝两杯?」 第112页 「......」 江沉晚无言片刻,微颔首,算是同意了。 看他没打算动,苏白洲主动下了凳子, 绕到酒架边挑酒,用行动表达自己的诚意。 她在那一排不同颜色形状的玻璃瓶匆匆掠过一边,径直忽略了第一次来这喝的梅子气泡酒,最后选了靠下的一格里看上去像是洋酒包装的一瓶。 她又顺手拿了俩杯子,和酒一块,放在两人的位置之间。 江沉晚垂眸扫了一眼酒。 又抬头看她。 「就只玩儿坦白局?」 苏白洲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嗯嗯。」 「那你挑这酒。」江沉晚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想趁我喝醉,然后趁机对我...」 苏白洲感觉往下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词,立刻打断,「你要对自己有点儿信心。」 「.....」 「只要回答问题,就不用喝了,」她硬着头皮又解释,「把惩罚代价定高点,才比较...」 她慢吞吞地想了个词,「比较刺激。」 江沉晚静了几秒,做出神色瞭然的模样。 「行。」他颔首。 「改天吧,」他揉了把她的头髮,「你明天不还得上班。」 苏白洲有些愣,想到他可能是怕自己喝了酒,第二天状态不好。 再加上这是她临时冒出的念头,也没仔细想清楚要怎么开展。 她难得地觉得对方还有深思熟虑的时候,点点头,应下,「好。」 又过了几天,苏白洲每天都抽了点时间去想要怎么开展这次深度交谈,甚至还参考了些心理疏导相关的文献。 等周六工作一结束,江沉晚来接她,两人吃完饭,她迫不及待又提了这件事。 江沉晚像是被她提起,才想起来,神色散漫,「谁先?」 苏白洲边把之前的酒从酒架上拿出来,把构思好的流程又在脑海过了一遍,「我先吧。」 江沉晚『嗯』了声,从橱柜拿了玻璃杯,放下,边示意她说。 心理诊疗讲究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她一开始问的都比较浅。 两人做好之后,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会诊时的状态,语气温和。 「你四年里去过最多次的城市,是哪里?」 明明答什么都无伤大雅的问题,江沉晚却顾自开了酒,倒了两杯,仰头喝了。 苏白洲:「......」 苏白洲嘆气,「你问吧。」 江沉晚问得随意,「那你呢。」 「广州,」苏白洲答得实诚,「四年基本都在广州,除了一次工作出差,去了北京。」 她很快问了下一个问题,还是容易答的,「你那四年,听过最多次的歌是那首?」 江沉晚抬睫,又倒了两杯,慢条斯理地喝了。 末了依旧问,「你呢。」 「....好像没有,」苏白洲认真想了想,「一定要说的话,国歌吧。」 她没什么听音乐的习惯,但以前住的地方,每周一旁边的职校都会升国旗奏国歌。 「.....」 江沉晚轻嗤了声。 又问了几个问题,男人似乎坐定了自己一个都不回答,无论问什么,都只有倒酒的动作。 问她的问题,也一直是重复她的。 最后硬生生把双方的坦白局变成一方喝酒一方坦白的场面。 从心理会诊的角度来说,这场沟通就是单向又失败的。 苏白洲算着他喝的酒,感觉不能再让他喝下去了,默默停止提问,上前把酒杯和酒都挪开。 江沉晚喝了酒,面色与平时无二,唯一的差别就在眼里,看人的眼神渐渐没平日那么清明了。 他伸手,牵住她右侧的手腕,微微蹭内侧的皮肤。 「不问了?」 苏白洲被他挠得有些痒意,手腕轻轻扯了扯,没挣脱开。 「不问了,」她想到刚刚对方那拒绝配合的态度,也有了些脾气,感觉这几天自己都白准备了,「你都不好好回答问题的。」 他将她往自己身边带,苏白洲站在原地没动,他语气就莫名缓了下来。 「你问,」他低下头,勾了勾她的小指,「我好好答。」 这人多半是又醉了。 苏白洲抬起头,贴了贴他脸颊的温度,还是凉的。 江沉晚垂眸,很配合地没动。 平时哪有这么乖。 她嘆了口气,把自己的凳子往前挪,「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 江沉晚坐下,但看到她往前面走,又起身跟上。 像是长在她身后的尾巴,走哪跟哪。 她也不想说他了,任由他跟着,烧了热水,边把蜂蜜倒进玻璃杯里,先用凉水沖了,再混了些热水搅拌均匀。 琥铂色的液体融化开,变成浅黄色透明的一杯,她贴近玻璃杯口,嘴唇碰了碰,试了下温度,不烫,才端给他。 「你坐着,」她边递给他,态度温缓了些,「乖乖把蜂蜜水喝了,我不问了。」 江沉晚接过了杯子,却只是把它放在一旁的台面,杯底发出一点清响。 随后,他单手揽过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抬高,弯腰,吻了上去。 动作行云流水,像是预谋已久。 她唇瓣还沾着点点蜂蜜水的味道,泛甜,他低头一点点地汲取,把她的唇临摹开来,慢慢地探了进去。 第113页 唇齿相交,他又很快地退了出来,在她的下唇轻轻咬了下,再次覆上。 不懂这姑娘,看着瘦弱,唇瓣为什么软的不像话,像是一咬即破,又像是滑嫩的玫色果冻。 苏白洲被他亲的腿根泛软,明显感觉他的手又慢慢向耳后靠近了,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求饶。 他也就真不动了,漆眸深邃,低低看着她,又在她唇瓣上盖章似的吻了下。 苏白洲向后退一步,抵到吧檯的边上,才找到支撑点,手背贴着唇,闷闷地抬眸看他。 江沉晚站在原地,和她对视了会儿,却又上前,把她的手反扣在吧檯,再次吻她。 他另一只手撑在她腰侧的位置,没给她半分的退路,从试探般的轻吻,到慢慢地深入,和她交换气息。 她听到一点细微的,形似吸吮和吞咽的声音,感觉自己连唇瓣到舌尖都在发麻,渐渐有些无助地抬手,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漂浮的人寻找海上一切能支撑的物体。 良久,她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来,面色潮红,连唿吸都是烫的,江沉晚才慢慢地放过了她,若即若离地在她唇瓣轻蹭。 她靠在吧檯侧微微喘气,理智随着空气的涌入,慢慢回笼,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这人身上。 没半点酒味。 再看他眼睛。 漆黑的瞳仁,像透不进光,有情动的痕迹,有克制的情绪,但总归是清醒又明朗的。 哪还有半分刚刚的醉态。 她呆了呆,下意识伸手,拿旁边刚刚被自己收好的酒,扭开盖子,闻了闻。 酒味极淡,更多是像矿泉水的味道。 「......」 她拿着酒瓶,难以置信地抬头,「...江沉晚。」 语气都加重了些,听上去却还是温温软软的。 江沉晚应了声,勾着她的手,握了握,语调散漫,「怎么?」 半分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就没意识到自己有错。 像是瞬间,就和几年前顽劣的少年重叠上。 苏白洲盯着他看,半晌,直接把酒瓶放了,和桌面砰地发出一声响。 江沉晚挑眉,就看着这姑娘挣开他的手,又把他推了下,径直从他身边走开了。 他跟了上去,「粥粥。」 苏白洲理都没理。 他低笑了声,又问,「生气了?」 苏白洲走到客厅,把自己的包拿了,低着头,就要往房间走。 江沉晚看她这样,偏偏心里那点儿想欺负的欲望压不住,还要讲,「不是你说要刺激点儿。」 苏白洲进了房间,直接把门反锁了。 咔哒一声锁头转动,在室内极为清脆利落。 他靠在墙边,盯着房间的门口看,过了片刻,又回想起刚刚对方在自己面前柔软的模样。 像只兔子,耳朵不能碰,他还没做什么,就软得像摊水。 年龄也不知长哪儿了,吻技和几年前没任何不同,没半点经验,青涩又敏感,让人不住地只想往狠了欺负。 他克制不住地闷笑了声,依旧懒懒叫她,「粥粥。」 刚刚她那副认真的态度,是想跟他好好聊聊之前那四年的事情的。 但他不想。 不想,也不愿意让她察觉到丝毫,他那四年都是怎么过的。 里面半点动静没有,一副不打算再搭理他的模样。 他又耐心地等了会儿。 半晌,他直接抬脚,上前敲了敲门。 「粥粥,你再不开门....」 他语调慢条斯理,像是卯足了耐心,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字一顿地道。 「我就找钥匙开门了。」 第44章 怪情歌 「还亲不亲?」 苏白洲人还蒙在被子里发愣, 就听到外面的人来了这么一句。 她也不是第一次锁门了,是之前有用,才下意识又锁了。 被他这么一提。 她才重新意识到, 他还算是他的半个房东。 倒也不担心他真的会这么做,苏白洲闷在被子里, 对外面说,「那你开。」 外面静了静。 「你开, 」苏白洲嗓音闷闷的,「明天我就搬出去住。」 「......」 江沉晚在门外笑了,「你现在挺能啊。」 苏白洲没应, 但这会儿也没刚刚那么气了。 她太能自我开解情绪了, 脑袋里过了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感觉江沉晚一半是真想捉弄她, 也有一半是真不想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急的。 她垂下眼睫, 默默地想,反正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她只是有些怕。 怕他那几年,其实过的没她看见的那样好。 江沉晚像是摸透了她的性子, 没开门, 但也没走,慢悠悠地又道。 「苏白洲,」他说, 「我下周得去北京了。」 《夏日唱作人》进入半决赛的名单已经都定下了,后面的比赛都在北京的场地录制, 决赛的直播。 以前江沉晚在北京上大学,以至于她一听他说这话,都感觉鼻尖能闻见机场里离别的味道。 她瞬间没了再和他闹脾气的心思。 苏白洲从被子里起来,穿了拖鞋, 去把房门的锁打开了,门只开了一条浅浅的缝隙。 「下周一就走吗?」 江沉晚低着头,抬手,伸进缝隙里抵着。 第114页 「周日晚上,」他垂眸,「节目组订的机票。」 苏白洲也不好在掩着门了,怕夹到他的手,索性把门敞开,边皱起眉。 「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这不是怕你工作分心。」江沉晚得逞了,收回手,靠在门边,盯着她懒懒地笑,「捨不得啊?」 苏白洲摸了摸后颈,静了半晌,很轻地「嗯」了一声。 江沉晚问,「那再亲会儿?」 「.....」 「你这脸皮,比上学的时候,」苏白洲停顿了下,忍不住地抬头打量了下,「起码厚了七公分。」 江沉晚露出『过奖』的神情,也照模照样地回了句,「你吻技倒是没怎么变。」 「.....」 苏白洲不想跟他掰扯了。 但又捨不得,一时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退。 还是江沉晚抬起手,揉了揉她头髮,「行了,赶紧洗澡,明天不还得去做什么义诊。」 苏白洲静了几秒,使劲儿把脑袋里冒出来的不想去了的念头压下,点了点头。 把她头髮揉的毛毛躁躁的,江沉晚动作放揉了些,帮她随意地顺了两下。 半晌,还是上前了一步,揽着她的腰,把人往身前带。 「还亲不亲?」 「.....」苏白洲反正是怕了,在他还有良心问自己的时候,大幅度摇了摇头。 他闷声低笑,扣着人,低下头,下巴在她的发旋处蹭了蹭。 「不亲了,」他边环起手,把她圈在胳膊里,鼻尖埋在她的肩颈处,嗓音压得低而缓。 「...那就抱一下。」 - 第二天,苏白洲来了那所外来务工学生的初中。 孩子大多是寄宿,周末的时间,在操场自由活动的不少。她被安排在心理谘询室义诊,同行的还有几个义工站的人员,和几名t大临床心理的学生。 这所中学虽然规模不大,但各项设施也基本完全,不像她想像里那么资源匮乏。 来的孩子也并不算多,一些是因为家庭的原因,长期缺爱而抑郁的孩子,还有几个正儿八经地来谘询她情感方面的问题。 中午的时间,学校给他们安排了餐食,在饭堂的教职工区域。 午饭很丰盛,两荤一素一汤,还搭配了酸奶和香蕉。她排队领了餐以后,坐在没人的区域,低头拍了张照,发给江沉晚。 她边吃饭,边刷了会儿微博,转了几条夏日唱作人官方的有关半决赛的信息。 因为这几天江沉晚都在,她没太关注网上的信息,这会儿才发现又起了不少议论。 起因是有人扒了出来,当时在演唱会喊佟瑶的那个男人,是裴于杰工作室的人员。 但镜头里的男人带着口罩墨镜,其实很难比对,很快引起裴于杰粉丝的围攻。 后来扒人的博主又发了张过安检的照片,因为要核对身份证,所有人要露出五官,刚好拍到了那个男人的外貌,和他扒出来的工作人员极为相似。 night in trouble的歌迷一贯的作风就是不惹事但不怕事,出了这茬,立刻都去裴于杰的微博和工作室帐号下全方面嘲讽。 【裴公公能不能做点上檯面的事儿啊】 【音乐裁缝又操心起牵红线了?】 【谢谢谢谢,谢谢裴某杰帮晚哥立痴情人设】 【来你家坟头踩踩】 .... 她往下翻,还没看到裴于杰那边对件事情做出什么回应。 正打算把手机关了,不去看这些糟心的事情,一起会诊的t大学生中的一个却走到她这边来坐了。 男生眉清目秀,右眼下侧生了颗痣,眼眸带笑,看上去平易近人。 他端着餐盘走到这边,余光正好看到苏白洲的手机屏幕,有些惊讶。 「苏医生,」他笑了笑,「你也喜欢裴于杰吗?」 「.....」苏白洲一口饭差点呛进气管,咳嗽起来。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吓你,」男生垂眸,有些慌张,「你没事吧?」 苏白洲喝了口酸奶,慢慢把气顺下来了,摇了摇头。 「我是刚刚和您一起义诊的,t大的学生,」男生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很和善,「我叫杨钦,也很喜欢裴哥。」 「....」苏白洲勉强笑笑,「你好。」 「我不是他粉丝,」她想了想,可能这样说比较容易让他懂,「我比较喜欢江沉晚的。」 「...啊。」 杨钦表情微尴尬,确实立刻懂了,「啊这,那咱们还是对家。」 苏白洲不太懂那词,但也没太多聊下去的欲望,配合着笑了笑,继续吃饭。 「苏医生,我其实下周就要去杏林医院实习了,」杨钦看暖场不成,挠了挠头,还是直说了,「刚刚看您简歷,您是心理科的,就想来请教一下您。」 苏白洲记起主任说的,科室里要来实习生的事情。 她还是抬起头,语气恢復温和,「你问吧。」 杨钦眼睛亮了几分,很快地问了她一些医院工作上相关的问题。 小伙也极会做人,下午义诊的时候,又给所有人买了水,特意给她的换成了茉莉花茶。 「苏医生,中午我不小心搞错你粉籍了,冒犯了冒犯了,」杨钦把饮料递给她,「您不要介意,以后在医院还得麻烦您多指教。」 苏白洲着实听不懂他说的一些名词,也没太在意,道了声谢,接过了饮料。 第115页 当天结束的时候,她去学校的小卖部问了价格,从志愿者的群里加了对方,想把钱转了回去。 她回到诊疗室收拾东西,看了眼手机,江沉晚给她发消息说在学校外等。 苏白洲弯了弯唇,走了学校的楼梯下去,正好碰上杨钦和另外几个学生。 杨钦看到她,招了招手,「苏医生!」 几个学生也和她打招唿。 苏白洲一心想下去,边和他们笑了笑,「你们好。」 「苏医生,」杨钦又说,「你是不是也在关注之前中秋演唱会上的事情?裴哥工作室发声明了,那员工早辞职了,都是网上乱黑的。」 另一个学生也道,「而且裴于杰一直都很real啊,没必要搞这一出吧,感觉就是有人想在半决赛前带节奏。」 几人又讨论了起来,苏白洲被挡在台阶的上面,完全听不进去,余光看到了那一层的电梯刚好到了。 她也没再停留,和他们挥挥手,「改天聊,我男朋友接我,我先走了哈。」 也没等他们再说什么,她做出很着急的样子,匆匆上了楼梯,到电梯口处,正好乘上那一趟。 电梯老旧,到一楼又费了些时间。 电梯门拉开,她大步赶到校门口处,远远看见了江沉晚的车。 夕阳西下,树叶金黄。 她踩着夕阳跑过去,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了车,坐进车里的时候,气都喘不匀。 「急什么,」江沉晚看她,边给她递纸巾,「我还能跑?」 「你一会儿,不是还得赶飞机,」苏白洲喘着气,边接过纸巾擦了擦汗,「等会赶不上了。」 「赶不上不是正好。」江沉晚发动了车,语气吊儿郎当,「刚好留下来陪你。」 「.....」 苏白洲动作慢了一拍,「...有点道理。」 「.....」 「那要不,」她侧头看他,忍着笑,「你把我停路边,我再慢慢走一次,肯定让你误机的那种。」 江沉晚一手扶着方向盘,懒懒道,「认真的?」 「.....」 江沉晚车正好停在红绿灯口处,苏白洲说完就有点担心他真这么干了,很快又把话题扯开,聊了些今天义诊发生的事情。 到了公寓楼楼下,她看了眼手机,杨钦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苏白洲把钱转过去,很自觉地顺便和江沉晚讲了这事儿。 停了车,她上前握住他的手,叫了他一声。 「江沉晚。」 江沉晚垂眸,「?」 「今天义诊的时候,有一个t大的男生,给所有人买了饮料。」她简要概括道,「我刚加了他微信,把钱转给他了。」 她把话说得字正腔圆的,还真有点做报告的意思。 江沉晚摁了电梯,「嗯」了声,「知道了。」 等上了电梯,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没忍住又提了句。 「而且他知道,我有对象了。」 江沉晚似笑非笑,「怎么知道的?」 苏白洲眨眨眼,承认了,「我说的。」 江沉晚手上摁密码的动作微顿了半秒,很快神色如常,继续开了门。 家门拉开,苏白洲先进到里面,小八极为热情地扑了上来,尾巴不停地晃。 江沉晚关了门,等她换好鞋,直起身的时候,揉了揉她头髮。 「苏白洲,」他靠着玄关侧的墙,笑了声,「这么怕我介意啊。」 已经接近傍晚了,从阳台透进来的光偏暗,暖色调的,把刀削似的轮廓也柔和化。 她扎了马尾,被他一揉,散了不少头髮,但也习惯了。 「我就是,」她转过身看着他,温吞道,「纯粹和你分享一下来着。」 江沉晚勾唇,依旧在那个话题没出去,「那你介不介意?」 苏白洲抬眸,「什么?」 「那些歌迷,」他语调懒散,「情绪比较高的时候,都是喊老公的。」 「.....」 被他这么一提,苏白洲立刻想起了之前看的他几场的演出。 「确实,」她点头贊同,「之前音乐节,台下好几个男生都这么喊你,还有唱作人那次也是。」 「......」 「还有你的一些微博话题,」她忍不住回忆,「你有没有看过?还有一些女生叫你老婆的,晚崽老婆。」 「......」 江沉晚直接气笑,「她号还没被封?」 苏白洲看了不少这些,还想继续讲,江沉晚及时止损地屈起手指,勾了她马尾上的发圈,顺着拉了下来。 她头髮多,刚散了好几缕,这会儿发圈下来还比较顺。 是偏暗的淡蓝色普通发圈,没什么特别。 苏白洲不知道这人扯她发圈干什么,抬睫看他。 江沉晚低头,把发圈往左手上套了进去。 尺寸还刚好,不上不下的,就在手腕处。偏小麦色的皮肤,发圈在上面极为显眼。 「你这是,」苏白洲看了眼他的寸头,顿了顿,「要扎头髮吗?」 「.....」 江沉晚捏她脸,语调懒懒散散的。 「是告诉别人,我有主了。」 第45章 怪情歌 「那你想不想见?」 江沉晚出发去机场没多久, 《夏日唱作人》的官微就发了条机场等候区拍的短视频。 只有三十秒,大概是拍了下去北京前参赛的嘉宾都在做什么,其中一个镜头拍到江沉晚在玩手机, 抬起的手腕上正好是她的发圈。 第116页 但画面里其实看不太出来,更像是戴在手腕的饰品, 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苏白洲看了好几次那个镜头,最后还是点了贊, 又转发。 洗完澡后,她看微信,才发现杨钦已经通过她好友申请了, 主动和她打了招唿。 她回了个表情, 把饮料的钱转过去了。 杨钦也没拒绝, 按了收款。 又问了她句。 【姐, 去实习时分配导师, 能选你吗?】 【感觉跟您能学到很多知识/可怜】 苏白洲看了眼,感觉这小孩应该是觉得自己脾气好,比较好说话, 才动了这念头。 她也没立刻答应, 【应该是随机分配的】 杨钦便没再多问了,回了个好,又道了谢。 她放了手机, 开始整理了下今天义诊时自己手头上的学生资料,翻到半夜, 等江沉晚回了句【到北京了】,才停下。 她想了想,怕他又说自己这么晚还不睡,就打算明天再回復。 睡前, 又刷了刷江沉晚相关的话题,点了几条转发。 最后一条还没来得及转,江沉晚安监控了似的,又给她发了句【睡了?】。 她急忙退了微博,关了手机,装作没看到他那条信息的样子,开始睡觉。 - 国庆过后,新进的实习生开始来报导了。 到了十月,院门口种的木棉啪嗒地往下掉,进医院的那条道,被来往的人群踩成火红的颜色。 那几个来报导的实习生里,有一半都被木棉花砸了头,新的白大褂上也留了浅浅的红印子。 苏白洲往新来的人里头一看,才发觉里面除了杨钦她认识,居然还有一个熟人。 护理岗位新招的实习生里,排在最后的是莫拓安。 等自我介绍结束后,一行人散开,莫拓安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过来,向她解释自己在这儿的原因。 他事先也不知道苏白洲在这儿工作,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原本极其讨厌自己的学科,但听了江沉晚那首歌,忽然也想试试了,就来报了杏林的实习。 最先报的是精神科,但没被录上,调剂到了心理科。 他讲的时候,温梨也在旁边听,忍不住抱怨,「啊?精神科什么意思?什么人都往我们这塞呗?」 莫拓安笑,「姐,你骂他们怎么还顺带骂我呢。」 「你不该骂吗,」温梨翻白眼,「一开始怎么不报心理科呢?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她最近和陆时生的问题还没解决,又因为精神科今天评职称的人格外多,她的名额悬了,脾气格外暴躁。 苏白洲拍了拍她肩,提醒,「人以后还得和你一起共事两个月。」 科室的安排表上,莫拓安是分配到温梨管辖的病房。 温梨啧了一声,没好气地捶莫拓安,「以后别在你姐姐我面前提精神科,那里的人脑子有屎。」 陆时生就在不远处,她嗓门不小,足够听得一清二楚。 他走了过来,揪了下温梨的衣领,语气无奈,但依旧温和,「还在医院呢,你说话注意点。」 温梨抬眼瞪他,倒是真就没吭声了。 苏白洲没再在原地碍事,想带着自己的两个实习生开始去干活。 她被分到的是两个女生,但聊天的这会儿功夫,其中一个却和杨钦换了。 杨钦很快和她解释,「苏老师,那个女生以后想研究抑郁症领域的,就跟我换了。」 她主攻的研究方向是精神分裂,抑郁症的确不是她擅长的方向。 苏白洲也没太在意,点了点头,带着两人进到会诊室,开始熟悉会诊流程。 过了几天,这群实习生倒是很快熟络起来,中午还会聚在食堂一起吃饭。 最近到了半决赛,《夏日唱作人》的宣传力度高了不少,来的十几个年轻人都在追。 半决赛分了四轮,要综合每场的成绩,最终决定出进入总决赛的三人。 第一轮的主题已经公布了,还是一个词,苦涩。 公布当天,也发了那一轮的预告片,是各个嘉宾的採访剪辑。 很快有人发现,预告片里,江沉晚和裴于杰的创作主题似乎重复了。 两人都是围绕校园暴力这一话题展开的。 杨钦看完採访,那天中午心情极为不好,和周围的人讨论,「裴哥在採访里说的是根据自身经歷改编的诶...心疼我哥,以前都遭遇了啥啊。」 有人打趣,「不是,就裴于杰那身材,谁敢欺负他?」 「以前裴哥很瘦弱的好不好,」杨钦反击,「我还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呢,看上去顶多九十来斤。」 中午的时间,苏白洲一般都戴着耳机,在食堂角落和江沉晚打电话。 杨钦的声音不小,从耳机边儿上透了进来。 江沉晚在那边静了静,问,「怎么听到个傻逼说话。」 「.....」苏白洲被他这么一提,没忍住笑,「是杨钦,就是那个实习生。」 江沉晚懒洋洋地『噢』了声,也没继续提这事儿,又跟她聊了些别的。 还在说着话,那边温梨气鼓鼓地就过来,在她面前坐下。 和陆时生在一起后,两人中午都是一起吃的。 「气死了气死了,」温梨把餐盘一放,「洲洲,我以后都不要和陆时生讲话。」 「....」苏白洲指了指自己的耳机,边和江沉晚小声说,「那我先挂了?」 第117页 江沉晚散漫回,「挂什么,听你聊天,顺便休息会儿。」 她抿了抿唇,试探地抬眼看温梨。 温梨也小声了些,「你在和你男朋友打电话啊?那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苏白洲点头,「没事,他说他听会儿也行。」 「噢...」温梨嘆了口气,「你男朋友真会。」 「你知道陆时生碰到这情况会怎样吗,」温梨又气了起来,「刚刚,都是中午休息的时间了,我就跟莫拓安聊了几句晚哥的事情,他就过来说我,说我上班不用心,聊这些倒挺来劲儿。」 苏白洲轻咳了声。 「那我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晚哥吗,他又不是不知道!」温梨越说越气,「还在人家实习生面前教训我,我用他来管嘛。」 跟对象通着电话,面前的好友还提了句很喜欢他。 这种体验。 苏白洲又咳了声,「可能是看你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怎么关注了。」 「我哪有没怎么关注啊!只是怕他说我才台前转幕后了,」温梨瘪瘪嘴,「现在想想,谈恋爱哪有追星香,世界上没有男人能比得上晚哥。」 「......」 苏白洲听到耳机那边,低低地传来一声笑。 大约是看她表情不对,温梨眨了眨眼,立刻意识到了,「噢,差点忘了,你现在是不是也入坑成晚哥的女友粉了。」 苏白洲心平气和地摇头。 「是他女友。」 声音很小,但足够温梨听见。 「......」温梨担心地抬手摸她额头,「以后喝酒多吃点菜吧,醉成这样。」 「等会儿,你还在和你对象打电话吧,」温梨后知后觉,「他这都不介意啊?」 「不介意,」苏白洲戴着耳机,微微弯唇,停顿了下才说,「他挺开心的。」 「......」 温梨做出『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的表情。 她很快又把话题扯到和陆时生的恩恩怨怨上,苏白洲面上保持认真听的表情,边抬手,松了些耳后的碎发,把发烫耳廓遮住。 温梨听不到的是。 在她说那句『是他女友』之后。 那边的男人停顿几秒,压低嗓音,叫她名字。 「苏白洲。」 「趁我不在,就说这种话。」江沉晚笑了声,「逼我买票回来亲你啊。」 ..... 半决赛第一轮开播的时间正好是周六晚上,一整天上班,杨钦情绪高高低低的,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中午的时候,苏白洲发现他一单病例编号输错了,帮他改过之后,还是和他提了一句。 「抱歉啊老师,以后不会再犯了。」杨钦态度诚恳,又嘆了口气,「但今天确实没在状态。」 苏白洲语气认真了些,「以后要是当了医生,你一句没在状态,对于病人来说可没那么轻松。」 杨钦又道歉,「好的老师,真的对不起。」 苏白洲也没想和他生气,点点头,就算过了。 「对了老师,」杨钦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你不紧张吗?」 苏白洲看他,「紧张什么?」 「半决赛啊,」杨钦嘆气,「不过江沉晚资源也比裴哥好很多。但裴哥出道这么久才上这一个节目,万一没进决赛怎么办。」 他又很快补充,「没有说江沉晚不好的意思啊,我就是单纯比较一下。」 苏白洲看他一眼,他很快又做了个把嘴巴拉上的动作。 「我错了老师,我不说了,」杨钦低头继续干活,「现在是工作时间,我要好好打工。」 「.....」 苏白洲每天都有和江沉晚联繫,从对方的语气中也能听出个大概。 她还是回答,「还好,没有很紧张。」 杨钦深深看她一眼,「老师,我经常感觉你像尊佛。」 「....」 「就,」杨钦双手合十,摆出佛像的样子,「『贫僧无欲无求』,这样。」 「....」 看节目的热情被新进来的年轻人带起来了,科室里不少年长些的也都在今晚约好要回去看。 苏白洲回到家,看了眼朋友圈,不少人都在发相关的内容。 虽然只是她的朋友范围,但莫名给人一种好像节目一下就火起来了的感觉。 她看到温梨也又开始经营朋友圈,因为想评职称,最近几天她都在医院加班。 发的朋友圈有一张配图,是她和几个实习生在会诊室一起等开播的自拍,其中莫拓安也在。 配字是,【马上又要看到我的老公晚哥了/亲亲】 底下不少同事都点了贊,莫拓安还评论了句【是我老公】,两人在底下评论区对掐,十分有画面感。 苏白洲也点了个贊,才察觉,陆时生好像没有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温梨直接屏蔽了。 她还是在电脑前先点开了播放界面,边打电话给江沉晚,想问问他有没有空一起看。 对方接的很快,周围环境听上去也不太吵,但像是在室外。 照常聊了几句,她还是问,「一会儿有空一起看这期节目吗?」 江沉晚反问她,「怎么一起看?」 「就,咱们同时点播放节目,然后边通话。」她想了想,「然后想聊点什么就直接说,感觉像一起看一样。」 第118页 江沉晚那边静了静,懒散道,「怎么听上去这么惨。」 苏白洲想像了下那个画面,确实有点凄凉,还是安慰道,「还好吧,这会不是见不到吗。」 以前读书的时候,两人也是靠类似的方式过了不少异地的日子。 这会倒是嫌弃上了。 那边也没说同不同意,又过了会儿,电脑屏幕上弹出了加载条,到了开播的时间。 江沉晚在这时问了句,「那你想不想见?」 苏白洲注意力瞬间从屏幕上收了回来,心脏砰砰跳,人却完全愣住了,「...啊?」 屏幕里传来主持人口播贊助商的声音,一串的词念的像顺口熘似的快,她一直很怀疑这种gg方式没任何效果...但此刻她完全没心思再去看屏幕的画面,所有的心思噗通噗通地,都落在了通话里对方那句含义颇深的问题上。 「江沉晚?」她没忍住问,「你现在在哪呢?」 但那边传来一些信号不太好的噪音,刺刺拉拉的,还惨了些嗡鸣声,片刻后,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苏白洲:「.....」 心下一点失望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涌上,她耳畔听到了门外一些疑似脚步声般的声音。 他家的隔音效果太好——那点声音很快就低得听不太到,像是幻觉。 那一段口播已经结束了,切换成了节目现场,主持人在拿着牌介绍半决赛的规则。 她还是起了身,向门口走过去。 小八早就在门口守着了,尾巴晃动得像风吹的稻草,看到她过来了,十分心急地拱了她两下。 一个想法慢慢在她脑海中坚定下。 她定了定神,正准备向外问一句有没有人,门锁已经被解开了。 小八立刻汪了一声,朝门外的人极为热情地扑了上去。 江沉晚站在门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长了些的头髮被压在额前,黑而细密的眼睫低下,似乎开门前就做好了被狗扑的准备。 他穿着薄卫衣,两只手扶着小八的爪子,把狗从身上扒拉开,在它脑袋揉了两下,低笑,「差不多得了,谁想一开门就见你啊。」 小八不满地叫了两声,还是乖乖蹲着了。 江沉晚抬眸,和面前站在原地,满脸写着呆滞的苏白洲的视线对上。 他轻啧了声,还是低下头,对着小八说,「你姐也不学着你点儿。」 苏白洲还没脑子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江沉晚已经上前了两步,抬手揽着她,将人往怀里带。 身上的气息瞬间将人完全地包裹起来,广州的十月还热得慌,他身上却是一些秋意凉凉般的,北方的温存感。 「行吧,」他低头埋在她颈肩,声音压得低低的,「那我来学得了。」 第46章 怪情歌 「....要。」 在玄关处抱了会儿, 两人坐回客厅的时候,节目已经放到抽籤环节了。 苏白洲去给他倒了杯水,已经没什么心思看节目, 没忍住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语气里的雀跃藏不住,一点点地向上扬, 「节目那边允许的吗?」 「不允许,」江沉晚接过玻璃杯, 抿了口,「下午偷跑回来的。」 「......」苏白洲看他表情,没点正经的, 还是确认地问, 「真的吗?」 她大概已经洗了澡, 换成居家的睡衣, 最上的扣子还是开的, 领口露出白皙的锁骨,身上的味道熟悉好闻,依旧是那款沐浴露。 这姑娘眼里立刻没刚刚那么激动了, 眉头也微微蹙起, 像是下一秒就要跟他算帐。 江沉晚没再逗她,把水杯放下后,拉着人并排坐, 「请了假,明天就回。」 「.....」 苏白洲还是不想他这样来回折腾, 但这会儿也捨不得再说了,想着明天再跟他好好讲讲。 两人并排坐着看节目,江沉晚靠在沙发垫上,视线看着屏幕, 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的手指去玩,一副混世魔王的神情,但眉眼却松散开来。 大概是没了解广州的天气,还从北京穿了件长袖的卫衣来,暖白色,袖口偏长,遮住大半的手背,底下的青色脉络依旧难掩张扬。 掌心温热,握在手里,存在感极强。 她主动回扣住他的手心,十指相握,轻轻晃了晃。 「苏白洲,」江沉晚靠在背后,懒懒抬手揉她头髮,「人节目都快放一半了,你看不看的。」 「.....」苏白洲回过神,才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继续看节目。 也没他说的那么夸张,这会儿才第一组的演出刚结束,观众正在投票。 她从弹幕里看到,下一个出场的就是江沉晚。 怪不得催她。 到了半决赛,嘉宾人数少了大半,每首歌前面的创作採访也更完整。 她看了预告,知道这一次江沉晚是从校园暴力的角度写的歌,但还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到的创作灵感。 上次去医院看了圈,他说有想法了,但好像最终的作品并不是太相关。 她认真地看下去。 歌名叫《隔间》,被採访的时候,江沉晚没太多提及歌的本身,谈到一些有关校园欺凌自救的办法。 节目组问他,「想到这个主题,是因为亲身经歷过类似事件吗?」 江沉晚很快否认了,「不是。」 「也不希望,这首歌之后,大家把关注点放在歌唱的是谁。」他轻描淡写道,「『她』可能是任何一个,平时看上去和其他孩子一样的人也好,亲近或陌生的同学朋友也好。」 第119页 「但这首歌,还是写给那些曾经被伤害过的孩子的。」 他停顿了下,接着道,「是希望,有过这种经歷的孩子,走出隔间以后。」 「可以不用背负他人的错误而活,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 这一句结束以后,画面切成了舞台。 青年穿着白衬衣,站在漆黑的中心点,随着第一束光从舞台斜侧打下,安子的键盘独奏响起。 像是一个人的自白,自娱自乐般,孤独而弔诡,最后像是在周围的沉默中自缢。 间隔一秒的宁静。 舞台的光束渐渐多了起来,从斜侧变成了正上方打落,像是囚笼,围在了他的周圈。 第一声鼓点落下时,歌曲进入高潮,青年抬起手,像是抓住囚笼的铁栏,落在手心,却成了一个暖色的光点。 苏白洲看着屏幕的这个画面,心跳一空,眼眶却立刻湿了。 他像是抓住了光。 「/可是生在深渊/也有人仰望星空/」 「/曾处隔间/不是你不成为光的理由/」 .... 他嗓音带着韧性,有着少年般的冲劲,将情绪推往另一个极端。 光束不再是囚笼,随着色调的变暖,落在青年的周身,像是灿烂阳光。 末尾,又重新变为舒缓的节奏,像是与好友忆往昔,将过往都翻成画卷而淡去。 「/隔间是过去/未来是光明/」 「/前程灿烂/常安宁/」 镜头一点点地挪向观众席,不少人眼眶都是红的,心酸,却又表达不出什么。 不是受害者,没有资格替他们表达什么。 但还是希望,最后的光能再停留久一些。 苏白洲慢慢地把手从他掌心里脱离出来,用手背揩了下眼,另一只去抽纸巾,眼睫已经湿透了。 感觉自己不是个爱哭的人。 听他的歌,却总是忍不住。 江沉晚也见不得她这样,直起身,抬手,却又没空隙给他发挥,最终只能轻轻拍她背。 「行了,就是首歌。」他干脆把自己也贬低一下,动作却轻柔,「哭什么。」 苏白洲边吸着鼻子,边慢慢憋着眼泪,还明知故问,「你这首歌,写的是谁?」 她流的眼泪倒是不多,哭腔却先沾上了,听上去软绵绵的。 江沉晚捏捏她脖颈,反问,「你说是谁?」 苏白洲弯了弯唇,想哭,又有点想笑,「感觉有点像是我。」 江沉晚垂眸,「你那虚词能少点儿。」 採访里,他对外是说,不希望大家关注歌背后的人是谁。 但他写的就是她。 那天在医院看到她在病房忙碌,几乎和记忆里做义工时的苏白洲完全重叠上。 就算自己过得不好,也尽心尽力地在为他人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如果苏白洲以前经歷的事情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会不会还能像她这样。 不是想让那些受过伤害的孩子,都一定要坚强,一定要遗忘。 只是想,如果伤害没有发生过就好。 如果已经发生了,能不能让这些孩子,还是能有勇气相信世界会好,不要为过去所困。 苏白洲笑着,却没再说了,眼角也干燥了些,便继续低头去看屏幕。 她没看到抽籤环节,不知道这一轮和他相比的人,好巧不巧,就是裴于杰。 两人的创作主题也相似,但表达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裴于杰在採访中就提到,歌写的就是他本人的经歷。 「别看我现在这样,」他对着镜头咧嘴笑,「以前读书那会儿有段时间可瘦弱了,天天被班上那帮男生欺负。」 「被扇巴掌,被推搡,被摁在墙上揍,都是日常。」他漫不经心地道,「没经歷过的人,是没资格谈那种生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弹幕里也有不少表示同意的。 其中有一条话说的很难听,大概就是指江沉晚的歌就是那种无关痛痒的态度。 苏白洲沉默看着,手上刚刚擦眼泪的纸,慢慢被指尖揪出一点点的屑来。 节目组问他,「那你是怎么熬过那段经歷的?」 「能怎么过?我说话一项很直,但生活就是这么个道理。」屏幕里,裴于杰不怎么在意地笑,「你不够强,就会被人踩在脚底欺负,所以要做的事儿也很简单,让自己变强,让那些人都只能抬头看你就行。」 她还在继续看着,江沉晚忽然扯着她的手心,把人往怀里带。 她坐姿端端正正的,江沉晚倒是一直靠着沙发垫,拉着她整个人向后倒了一个角度。 「苏白洲。」 江沉晚叫她。 她茫然抬头,「嗯?」 江沉晚语气和刚刚没什么不同,闲散又随意的。 「要不要接个吻。」 「.....」 苏白洲人都愣了,仔细回想了一下,感觉前面确实没有什么铺垫。 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仔细感觉,自己的确没有半点抗拒的情绪。 甚至还有点想的。 想和他亲近。 江沉晚垂下眼睫,漆黑的眸像墨,下颌低着,喉结的曲线明显动了动,手指调情似的在她掌心轻轻挠着。 那边屏幕里,裴于杰好像开始唱了,她已经听不进去。 最后反倒是听见,自己细弱蚊声地应了句。 第120页 「....要。」 之后的事情便不由她控制。 江沉晚单手托着她的下巴,轻抬起,低头吻上,带了些力度地摩挲她的唇瓣,若即若离,分开了些,又再次亲吻。 接着,很慢地从唇齿间探入,勾着她的柔软一点点轻触,到舔舐,发出一些极其细微的水渍声。 她的神经完全被他的动作牵扯着,没半分心思可以再分出来,江沉晚却还有空抬手,托着她抬头,将人半抱着,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 ............ 位置瞬间调转,变成了她在上方,他把人往下带,再一次地亲上。 这一次倒像是什么教学,极有耐心地,从她的下唇亲起,往上蹭,舌尖扫她的贝齿,引诱她慢慢打开门关,再攻略城池。 苏白洲不自觉地慢慢将手攀上他的肩,揪紧他的衣服,一点点地承受。 头髮顺着向下的姿势,落了几缕,在脸颊侧留下丝丝的痒意。 ..... ...... 在亲吻的间隙,屏幕那边的音乐声停了,变成了主持人响亮地一声吆喝,说投票通道已经开启。 她还是分了神,推着他往后躲了些,匆忙地把头髮挽了挽,想回头去看投票的情况,底下的人却不满地啧了声,轻掐了下她的腰。 后背一僵。 看着没半点肉,却软的出奇。 他又用了些力道,再揉了一下。 「......」 苏白洲这才察觉,这人的手放在什么位置。 「粥粥,」江沉晚手还搭在那儿,但也没再捏,调情似的以指腹碰了碰,气息也灼热了些,「接吻还带走神的?」 苏白洲完全不敢动了,轻声解释,「我就想看个结果...」 「噢。」 江沉晚弯了弯唇,再次摁低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在间隙中模煳不清地道,「我赢了。」 苏白洲悬起的心落了,也没再有分心的余地。 气息交换间,她感觉腰上的触感丝丝麻麻的,像是电流,一点点地掀起了她上衣的衣摆,让更多的空气钻了进去。 她有些经不住地缩了缩身,感觉对方的指尖要碰上了,过了几秒,衣摆又被重新拉下。 过了不知多久。 她唇色殷红,泛着湿漉的水光,气息也不稳了,唿吸不规律地轻轻喘在他脸侧,温度滚烫的。 江沉晚揉了揉她的头髮,终于把距离拉开,以手背贴了贴她脸颊。 他手背还是正常的体温,泛点凉,她的脸颊的体温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这脸皮,」他轻蹭了下,语气轻浮,「还得练练啊。」 「......」苏白洲只觉得脸烧的慌,也破罐子破摔了,撑着他的肩膀想要下去,「咱俩中和下,行吗?」 江沉晚也没再折腾她,松了手,让她重新坐好,才又揉了揉她头髮,顾自笑了声,「行。」 屏幕里已经在放另一个歌手的演出了,她又把进度条拉回去,重看了一遍刚刚那场的投票环节。 还真是他赢了,比分差距很大,有一个专业音乐人对裴于杰的点评也没留什么情面。 「咱们这还是个音乐节目,最后看的是音乐作品,」他说,「我个人是觉得,你的音乐太大众了。」 顶上飘过一堆【音乐裁缝】的弹幕,掺杂了些对这个音乐人的攻击。 她忍不住地倒回去,从裴于杰的演出开始的部分看。 算起来,音乐节之后,这倒还是她第一次完整看他的演唱。 的确不是什么很有创新的曲调,甚至有些耳熟,但填词上还是用了心,把个人经歷写得像暗黑童话,唱得也动情,中间甚至嗓音有些颤意了。 她还是没完整看,听一点跳一点,注意力放在词的上面。 江沉晚勾着她指尖,直起身,贴在她旁边,「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苏白洲也不想影响了他的心情,很快把进度条又往后拉,边说,「他唱的就是没你好。」 是回应上一次,她明明没看裴的演出,还说他比裴唱的好。 江沉晚勾唇,很受用地「嗯」了声,过了片刻,还是叫她。 「粥粥。」 苏白洲抬眸,「嗯?」 「刚刚他在採访里说的,自己经歷过校园暴力那段。」 江沉晚握着她的手,表情像是随意一提,语调却放轻,慢慢地问她,「是真的么?」 第47章 怪情歌 「留点买底裤的钱。」 苏白洲微愣, 看向他,「怎么了?」 江沉晚看着屏幕,上面已经放到结尾的时候了, 镜头对着上台的每一位嘉宾,每两两比赛的一对在友好地相互拥抱。 他和裴于杰都站着没动, 弹幕里笑和骂的都有。 「随便问问,」他挪开视线, 「看他採访里说的还挺像回事儿。」 苏白洲静了一会儿,垂眸,「应该是真的, 我也不太确定。」 「我是初三认识他的, 他那会儿确实, 」她停顿了下, 「还挺瘦弱的。」 「那时候, 他刚转过来娄底,调到最差的班,被很多人欺负。」她平静地说, 「但后来上高中就没有了。」 初三的时候, 她经常见到有人殴打裴于杰,性格的原因,她总是很能和弱势群体共情。 她那会儿和他搭上话, 后面甚至算得上成了朋友,也在尝试用一些心理学的方法帮他从被人欺负的处境里拉出来。 第121页 后来两人上了同一所高中, 仅仅过了一个暑假,裴于杰像变了个人。 把身材练得极为壮实,说话也粗声粗气,经常和人打架。 她没再主动和他有什么交集, 再来找她的时候,裴于杰已经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 而她成了被欺凌的对象。 之前裴于杰撂下的狠话,其实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现在江沉晚又主动提了,她很难不作出些联想。 「你们在录制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他有和你起什么冲突吗?」 「没有,」江沉晚揽着她,「想什么呢。」 「行了,我就随口一问。」他垂眸,「这种人不值得提,别想了。」 苏白洲又叮嘱,「要是有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还能瞒你么,」江沉晚挑眉,回想了下,「之前有那么一次,后来我不就回来跟你保证了。」 苏白洲看他,「哪次?」 「上次,你帮我上药。」江沉晚轻描淡写地交代,「那次是因为现场听他说了些混话,没忍住,给了他一拳。」 苏白洲想起来了,下意识地就往他眉尾的位置看,之前的伤口没留下半点痕迹。 「后来真没了,」江沉晚抬起她手背,低头用唇碰了碰,「你别担心了。」 苏白洲勉强笑了笑,「好。」 过了会儿,节目也彻底放完了,江沉晚起身去浴室洗了澡。 广州的十月份热得慌,客厅虽然开了空调,他来的一路上也闷出了一身的汗。换了短袖短裤,拉开洗手间的门,他神色顿了半秒。 苏白洲还在门口站着,情绪低低的,就差没把担心两个字写脸上。 他静了静,抬手掐她脸,「你干嘛呢。」 苏白洲抬眸,眼底散着些不安,「...路过。」 「大晚上不睡,」他索性把衣服随手放洗手台了,单手捧起她的脸,「想做点别的?」 「......」 苏白洲把他手腕轻轻扯开,温和道,「改天吧。」 「.....」 「我就是路过,然后想起来,有个事还没问,」她也不知道把这套蹩脚的说辞编了多久,说出来倒是眼都不眨,「所以顺便来问问。」 江沉晚靠在门边,「问。」 「你和他在节目里起冲突那次,」苏白洲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他是说了什么话?」 果然还在纠结那事儿。 江沉晚感觉自己就不该提,但也晚了。 他伸手,轻轻把人揽近了些。 「就说,他以前对一女生有意思。」他把语气放缓,「后来没在一起,但有更深的联结在了。」 苏白洲睫毛轻轻颤了下。 他低下头,鼻尖轻蹭她的发旋,闻到她身上淡淡柠檬的清香。 「你俩没关系,他也不能再欺负你了。」他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抚摸她的背,「别管他说什么,他也影响不了我。」 苏白洲埋在他的胸膛前,缓慢地抬起手,一寸寸地回抱住他的腰身。 「以后这个节目录完,」她明知道这样说不好,但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说,「...你不要和他有交集了。」 不想提这种自私的要求,但真怕那人会做出些什么。 她又慢慢地联想到,好像参加这个节目之后,有关江沉晚所有的负面消息,都是因为那人。 心中的不安和内疚感扩大到了极致。 「行。」江沉晚应的很快。 「你也是,别和他联繫。」他又添了句,「如果他来找你,一定要告诉我。」 算起来,裴于杰出现后这么久,只找过她一次,还是来问江沉晚的微信。 她摇了摇头,撒了个谎,「音乐节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嗯,」江沉晚没怀疑,摸了摸她头髮,看她抱得还是很紧,语气又重回散漫,「要不今晚抱着睡?」 「.....」 「.....」苏白洲愣住在原地,「.....啊?」 「这不是看你不捨得松手。」他低头,额头和她的贴了贴,痞里痞气的,「我想拿衣服去洗都动不了。」 那点不安暂时散了,苏白洲脸热地松了手,后退了步,给他让出位置,「你去吧。」 江沉晚闷笑了声,看着她这样,继续逗了下去。 「咱俩这关系,」他有意往客厅看了眼,「我还得睡沙发啊。」 「......」苏白洲有些无言以对。 她在情侣同居之间的距离把控没有半点经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哪些事是合适的。 而且他这身材,睡客厅的沙发确实一直挺憋屈。 江沉晚垂眸,一点点地加筹码,语调还带了点儿卖惨的意思。 「你也不是没睡过,」他模样懒懒的,「沙发是什么滋味儿。」 「......」这哪里能容得她说不字。 苏白洲挽了挽头髮,试图散点热,硬着头皮开口,「...那今晚....」 还没说完,江沉晚就弯下腰,在她唇上轻吻了下。 「逗你的,」他心情很好地直起身,揉了揉她头髮,「早点睡。」 也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拿了衣服,径直向外边阳台洗衣机的位置走。 留她一个人在原地难为情。 「.....」 哎。 苏白洲揉自己发烫的脸。 你可争点气吧。 第122页 .... 到了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的时候,江沉晚已经出门了。 她起得也不晚,对方大概是踩着太阳刚升起那段时间就走了。 苏白洲那句『以后别这么折腾了』也没来得及说,微信聊天界面上敲了半晌,最后也只发了一句『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她简单洗漱后,还是出发去了那家外来工子女的初中做义诊。 将近月底,负责人来谈续签的事情,问她下个月还能不能来。 苏白洲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这所学校其实不太缺心理教育,周围离大学也近,不少学生都会来做志愿义诊。 她还是想试试去河源那所学校。 杨钦早上来的时候就是低气压,这会儿听到她拒绝了续签,没忍住问,「老师,你以后不来了?」 「嗯,」苏白洲边把资料分给他,「打算换所学校。」 「去哪?要不我跟你一块儿?」杨钦双手接过,「我也挺想换个地方,这里感觉没啥可以做的。」 苏白洲笑,「我想去的那所在河源,不报销车费伙食费,要去一整天的。」 杨钦噤声了。 片刻,他竖了竖拇指,「老师,您不愧是活菩萨。」 「....」 没什么学生来,杨钦又和她聊上了。 「老师你昨晚看半决赛了没有?江沉晚唱的也挺好,」他先夸了句,然后忍不住抱怨,「但是最后票差的也太离谱了吧!这节目就是看后台的,给我整无语了,看裴哥刚出道没名气就这样。」 「不过裴哥真的好牛,经歷了那些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杨钦握了握拳,「我也要以他为榜样。」 看他自说自话也能聊的挺开心,苏白洲便也没搭话。 说了半天,杨钦注意到她不感兴趣,又换了个话题。 「对了老师,」他压低声音,「咱们科室里,陆医生和温医生是不是一对啊?」 「.....」苏白洲看他,「你这实习都关注什么去了。」 「不是我说的,是小莫和我讲的。」杨钦有点委屈,「他说他在温医生负责的病房帮忙,陆医生经常没事就来盯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白洲继续写记录,「你让他少和温医生搭话就好。」 「但他们还挺合得来的,我看温医生和小莫呆一块笑得都比和陆医生一起时多。」杨钦继续说,「而且温医生人也很活泼,感觉和陆医生不是一路人,不知道他俩怎么走到一块的。」 苏白洲笔尖停了停,抬起眸,没说什么。 杨钦立刻意识到了,忙拍了下嘴,「老师您当我刚刚啥也没说。」 他静了几秒,忍不住又侧头打量苏白洲。 他感觉其实苏白洲长得特别有古典美女的气质,看上去也是文文静静的,待人温和脾气又好。 但和她熟了,又会觉得有点难接近。 好像一直都保持在刚认识的那种距离。 也不知道她会和哪种人比较处得来。 他又想起第一天见面的时候,苏白洲还说她有男朋友。 他管不住嘴地又开口。 「老师,要不聊聊你对象?」 「.....」 因为学生的积极性不高,这一天的义诊提早结束了。 从杨钦旁边脱离开,苏白洲感觉自己耳畔还在嗡嗡作响。 坐上回家的地铁,她照例刷了会儿微博上江沉晚相关的话题。 这两天《夏日唱作人》的半决赛,热度炒的极高,几位嘉宾的话题里几乎都是和比赛相关的视频照片,一些营销号为了博眼球,连发了几条各个嘉宾的网传黑料八卦。 其他几条就是常见的整容抽菸之类的爆料,只有江沉晚的那条最为特别。 说他那首《在b-612星球》最后的录音是作秀,不仅乐队成立这么多年一次明星慈善捐款都没参加过,几个福利机构联繫他捐款都被他骂回去了。 再加上江沉晚的确没再媒体上公布过捐款行为,很多网友都觉得这是一堆假瓜里唯一一个真的。 但好在关注度还不算很高。 苏白洲抿唇,试着评论了条【江沉晚有参与慈善捐款的,在娄底的一所福利小学,只是没公布而已】。 回到家以后,她怎么也翻不到自己的评论,像是被删了。 江沉晚平时根本不关注网上这些消息,这会儿也还在录制节目,她联繫不上。 也不好冒冒失失地就去联繫星星妈妈,让人家帮忙出面澄清。 晚上,和江沉晚打电话的时候,她把这件事提了一下。 「苏白洲,你想见我呢,就直接和我视频。」江沉晚闲闲地说,「别老看微博上那些破烂新闻。」 苏白洲感觉他说的挺对,靠在床头,把语音通话切换成了视频。 「江沉晚,」她盯着镜头,加重字句的力度,想引起他的重视,「你认真点,这已经算是造谣了。」 对面接受了视频,屏幕内,江沉晚似乎是在什么排练室内,右侧还有镜子。 男人斜靠着墙,眼皮懒懒耸撘着,像是很久没睡。 「先不说这个,」江沉晚看她,「你想我了没。」 「......」 苏白洲只想顺着网线给他来一下。 江沉晚又催,「嗯?」 「......」苏白洲细弱蚊声,「....想。」 第123页 「好了,你认真点。」她把态度摆严肃,「我感觉这个事情,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的。」 「明明是你没做过的事,」她皱眉,「他们凭什么那样说。」 「苏白洲,」江沉晚掀起眼,带了些责怪的意思,「之前网上传我跟佟瑶,怎么没见你这么认真。」 「....」 苏白洲轻啧了声,只觉得他老不正经,「这两个哪能一样。」 「哪不一样?」江沉晚问,「不都是造谣。」 「......」 苏白洲听出这人在套她话,谨慎地没回答。 那时候,她哪知道是不是造谣。 何况那会儿,江沉晚表现出来的还是挺讨厌她的态度。 「行了,」江沉晚看她眉头还皱着,也没继续逗她,「安子在处理这事儿了,你别担心了。」 「......」 「......」苏白洲喃喃重复,「狄安吗?」 「哎!嫂子,你叫我啊?」江沉晚那边的画面,很快冒出了个黄毛脑袋,也不知在那蹲了多久,「你跟晚哥一块叫我安子就行,别那么见外。」 「.....」 苏白洲对着镜头,笑了笑,「你好。」 随后立刻把摄像头关了。 她脑海浮现起自己刚刚在视频里的模样。 穿着睡衣,头髮也乱糟糟的,一脸的素净,总之不是什么太好的形象。 而且刚刚... 江沉晚还让她说了想不想他的话。 她闭了闭眼,又问,「你们是在排练吗?」 「是啊嫂子,」狄安凑近来,占了整个屏幕,很热情地回答,「刚排练完呢,好几个福利机构的负责人就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帮忙澄清了。」 「晚哥这几年捐的,都差点没把自己底裤赔进去了,说出来不怕吓死他们。」他话说的很随意,「这群喷子真的吃饱了撑着。」 苏白洲轻轻松一口气,神经也放松下来,劝慰道。 「那你还是让他给自己留点儿。」 狄安没跟上,「什么?」 苏白洲:「留点买底裤的钱。」 「.....」狄安愣愣地和她解释,「嫂子,和我你开玩笑呢,晚哥这点钱还是有的,你别嫌弃他。」 苏白洲一时无言,半晌,安慰他道,「我不会的。」 「他要是没有,」她停顿了下,保证道,「我也可以给他钱买的。」 第48章 怪情歌 「想怎么亲你。」 狄安听她这么说, 才松了口气。 「哎嫂子你真好,」他语气宽慰,「晚哥能碰上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俩可千万要好好...」 大约是嫌他废话过多,江沉晚没让他再对着屏幕讲下去, 将手机放回耳边。 「放心了?」 他问。 苏白洲听到说话的人变成他了,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转变。 「你早跟我说, 」她忍不住轻轻抱怨,「我刚刚也不至于跟你急的。」 「行,我错了。」江沉晚低低地笑, 「好了, 早点睡吧。」 苏白洲问他,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应?」 「一会儿吧, 」江沉晚说, 「那边已经在整理资料了,弄完就能发。」 「噢,」她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那我等会儿再睡。」 等他又要催她以前, 她抢先一步说,「你们继续排练吧,我已经躺床上了, 就当睡前听歌好了。」 江沉晚便没再说什么,「那你把手机放边上, 别看了。」 苏白洲应了声,把手机屏幕按了常亮,放在床头柜。 过了片刻,她听到低而缓的吉他声传来。 用的木吉他, 是很温柔的调子。 好像还是未完成的作品,前奏弹完了,他中间停顿了下,才继续弹了下去。 他始终没有开口唱,一直是木吉他的声音,到后面,键盘和鼓声也加了进来,贝斯在尾音时添了点小调。 和她以前听江沉晚唱过的歌都不一样,像是儿时音乐课上学的摇篮曲,又像是爱人间耳语般的秘密情话,让人联想到冬季和恋人依偎在有暖气的房间,握了热咖啡的手和对方的掌心相扣。 她眼皮渐渐沉了,侧躺在枕头上听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因为心里记着事情,睡的很浅,第二天闹钟没响便惊醒了。 她抬起眼,看着天花板放空几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她很快起了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来看。 江沉晚那边在凌晨两点的时间把通话挂断了,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句【晚安】。 她怕这会儿对方还在睡,便没回復,点开微博,想看他们有没有回应。 才发现,就她睡觉的这段时间,网上的舆论已经彻底颠倒过来了。 好几家福利机构都用官博放出了几年来江沉晚的捐款记录,星星妈妈也藉此以自己的名义开了微博,一边澄清,一边给星智福利小学的捐款渠道增加曝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沉晚带坏了,歌迷们那个点都还没睡,各种捐款凭证很快被大范围转发。 她边看,一边也点转发,不自觉地转了近十条。 之前看那些造谣的微博时,她越看越堵着一口气,但词彙量过于贫乏,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一路看了些评论,只觉得网络上有才的人过多,几乎把她想表达的意思都说了。 第124页 【可以说了吗,人间理想江沉晚】 【狠狠地爱一些不靠说只靠做的男人】 【从11年就开始捐了啊各位!!那时晚哥还在读大学吧】 【他真的把有的都给孩子们了呜呜呜造谣的人没有心】 【晚哥是真的给星星的孩子们造了一个星球啊】 ..... 她一点点地看下来,很奇怪地把那些评论复制,再退出,粘贴到手机的备忘录上。 一次又一次地点开再退出,把那些夸他的评论都记录下来。 感觉他就是应该被这样对待的。 她边复制,边想。 一个像太阳的人,周围也应该都是光。 不应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她全部复制下来以后,所有说他好的句子整整占了三页的备忘录。 看了好几次,她把这条备忘录的名字改成了【每日一背】。 要每天都背一次,丰富一下自己的词彙量。 以后夸他的时候,就有更多的话可以说。 *** 一周以后,第二轮的半决赛也在全网首播。 那晚病房出了些状况,苏白洲留下来加了会儿班,解决完以后,科室里剩余的几个实习生正好都凑在温梨的会诊室看节目。 温梨看到她,向她招手,「洲宝!来一起看吗?」 她想了想,也没拒绝,把白大褂收好以后,搬了张凳子坐在最靠后的位置。 这一轮江沉晚的演出很靠前,非命题创作,他依旧和乐队成员上演了最擅长的摇滚乐。 看完他的那段以后,苏白洲便准备要走了,杨钦抬头,表情委屈。 「老师,你不看完吗?」杨钦说,「怪不得我跟你安利那么多次裴哥你都不吃,你都不看人家演出的。」 苏白洲听不懂他那些词,「什么吃不吃的。」 「是我也看完晚哥的就走,」莫拓安在前面搭话,「这里面就没有能和晚哥打的好吧。」 杨钦气得叉腰,「那你还看!怎么不和老师一起走算了。」 莫拓安不搭话了。 温梨咳了两声,回头看他们,「吵什么吵,就为这一点事,好好看节目啊你俩?」 杨钦这才闭了嘴。 苏白洲静了静。 她抬眸,看了眼莫拓安,又慢慢把视线挪到温梨身上。 两人坐得比其他人的位置更靠近些,这会儿貌似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 但屏幕里放的是一段主持人的口播gg。 她还是没说什么,和温梨道了别,回自己会诊室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对面也刚加班完的陆时生,从核磁共振室里出来,大概是刚收集完实验数据。 她打了招唿,「师兄。」 「师妹,」他脸上的倦色散了些,温和地笑笑,「也才下班吗?」 「没有,」她顿了顿,还是告诉他,「刚刚和温梨他们一起看了会儿节目。」 陆时生静默下。 「温梨她,是比较爱玩的。」苏白洲看着他脸色,语气轻而缓地慢慢和他说,「她可能对这份工作真的做不到很上心,但是别的方面...」 「我知道,」陆时生打断她,笑了笑,「都认识多久了,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性格吗。」 苏白洲抿了下唇,也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以后,她洗漱完,躺在床上,看到温梨又发了一条和几个实习生一起在看节目的合照。 她点了贊,又点进和温梨的聊天界面里,打了几次,还是发过去了两条。 【温梨,你和师兄最近怎么样了?】 【好久没听你提了】 温梨过了会儿才回復。 【就老样子啦...和之前差不多】 【怎么了吗】 苏白洲看着她回復的,指尖下意识地在键盘上挪动,敲下【你和莫拓安】,回过神,又很快删掉了,重新发。 【没什么,就是下班正好碰到师兄】 【感觉他看上去挺累的】 温梨回的很快,【知道啦,我去问问看[/亲亲][/亲亲]】 话题到这儿也就终止了。 苏白洲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最后还是把手机放下。 只能让自己别想太多。 要相信温梨不是那样的人。 - 十月底,广州才刚冷几天,视频的时候,江沉晚那边已经下起薄薄的雪。 苏白洲上次见到雪还是好几年前,从对方的镜头里看到窗外的飘雪时,眼眸都亮了几分,想起不知那本书里写到,『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的说法。 她月中开始准备江沉晚的生日礼物,想了十来天,还是觉得什么都不如见面好。 他生日又刚好在周末。 她原本想把这事儿变成惊喜,但又不知道江沉晚那边的行程安排,怕给他添麻烦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把周五晚上的机票都截了张图,问他哪个时间他比较方便。 他很快打了电话来。 「你要来北京?」 「嗯,」苏白洲犹豫了下,还是老实道,「想给你过生日。」 江沉晚静了一会儿。 「能请到假?」 「应该可以,我中秋国庆的调休还没用。」她舔了舔唇,不太确定,「不过我直接这样过去,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第125页 江沉晚笑,「挑个晚上的时间。」 苏白洲:「嗯?」 「挑个晚上的时间,」江沉晚重复了遍,又低低笑了声,嗓音懒散,「我好来接你。」 之后这事儿就成了每天晚上江沉晚必定会问的一句。 「——下下周五过来?」 「嗯。」 「——下周五过来?」 「对。」 「——这周五过来?」 「...是的。」 到了要去的那周的周三,他依旧问,「后天过来了?」 「.....」苏白洲感觉他特别像期待去春游的小孩,还是耐心地应,「对,周五过来。」 「行,」江沉晚在那边轻笑了阵,「到时候我去接你。」 这句也不知讲了多少次了。 苏白洲点头,「嗯嗯。」 她其实没提前请假,怕主任临时又变卦,等到周四的时候才和他说。 主任却出奇地没阻拦,很快给她签字批假了。 她又和河源那边的学校联繫了,负责的老师也很爽快地答应,只是说孩子们都很想她。 她去了那边几次,真切感受到缺乏教育的地区孩子们的心理状况能差到什么地步,也和那边签了长期的合作协议。 一切都很顺利,她周四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和上次一样,带着东西去上班,下班就直奔飞机场。 第二天上午,却出了点小插曲。 起因是杨钦早上顶着黑眼圈来的,工作也一直不在状态,一副想哭又哭不出的样子。 苏白洲上午还是忍着没说什么,等到中午的时候,才和他问了问情况。 杨钦不吭声,她不是喜欢拿事儿威胁的人,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如果以后你的工作状态还是这样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不给你实习期的表现评优的。」 杨钦嘴一瘪,表情委屈到了极致,「老师,我房塌了。」 「.....」苏白洲人都愣了,「你...你家吗?」 「....不是,」杨钦本来想哭的,又有点被她逗笑,「老师,塌房的意思是喜欢的明星做错事了,不值得粉了。」 「......」 「你有看微博吗?」杨钦拿出手机,边吸鼻子,「我昨晚看到的时候,失眠了一整夜,我真的就是想不通为什么。」 他点开微博,把那条视频找出来给她看。 是一段黑白的监控,底下的时间显示的是2007年6月份,画面内,裴于杰正带着几个穿校服的男生,往已经缩在地上的男生踢踹。 画质并不高,但在视频的最后,其中一个男生扯了一下裴于杰,示意他抬头,似乎是告诉他还有监控,裴于杰骂了声,才带着一行人走开了。 抬头的那一帧被定格了一下,明显就是裴于杰本人。 是一个新註册的微博用户发的,id就叫『苍天绕过谁』。 配文也只有很简单的一句,【我被@裴于杰校园欺凌两年,这样的人也配当明星吗?还在节目里唱相关的歌?请大家为我和其他受害者讨一个公道。】 底下评论区已经吵得乌烟瘴气,说什么的都有,但更多人是在骂裴于杰装蒜。 苏白洲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把手机递迴给杨钦,还是拍了拍他的肩。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打人的,他还说自己都经歷过校园欺凌呢!」杨钦越说越染上哭腔了,一个一米七几的小伙眼眶红了一圈,「他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又加到别人身上啊!」 「亏我还粉他这么久,我现在想到他就想吐。」杨钦低垂着眼,「我昨天都想晚上把他那些海报专辑都烧了,又怕臭到别人。」 苏白洲从他的情绪,隐约感觉这孩子以前可能是有相关经歷的,所以这会儿才会觉得特别不能接受。 她再次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能安慰什么,便说,「你当我刚刚讲不给你评优的那句,没说过好了。」 杨钦眼泪汪汪的,哽咽了下,抬手就给她一个熊抱,「老师你也太好了。」 「......」 等他情绪稳定之后,苏白洲吃午饭时,边又看了下那条微博。 视频里,无论如何放大,还是看不清角落里蹲着挨揍的人是谁。 但他发的这个时间点,却刚好是半决赛第三轮结束,即将第四轮的时候,裴于杰几场的排名都很不稳定,处于晋级的边缘线。 出了这种新闻,无论事情是否坐实,他的人气都会受很大影响。 她便也没再去看了,只当是裴于杰曾经自己种下的恶,现在终于要尝到果。 下午的上班时间一结束,她没再管别的,一门心思往机场奔。 路上塞了会车,她预估好了时间,到机场时刚好的,飞机却故意要跟她闹似的,晚点了半小时。 她坐在候机的位置等,江沉晚给她打了电话,陪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不知不觉就说到了从前的事情。 聊着聊着,苏白洲突发奇想,问了他一句,「你以前来找我的时候,在火车上的时候都想些什么?」 她在座位上,总觉得坐的不安稳,心里老有个声音催着她快点,偏偏飞机不来她也走不了。 不知道以前,他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心情。 「想什么?」江沉晚语气透着不正经,「想怎么亲你。」 「......」 她回想起异地的时候,自从一次亲了,之后的每一次,两人的确都是腻腻歪歪的。 第126页 她瞬间感觉对方的话有了九分的可信度,语气恍然,「...所以你才经常来找我。」 江沉晚哼笑,「才知道上当了?」 苏白洲眨眼,故意道,「早知道了。」 「你能有点儿良心。」江沉晚说,「那会儿还只有空调特快,老子躺二十小时硬卧。」 苏白洲没忍住笑了,「那你那会儿到底在想什么?」 那边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候机室也响起广播提示,说她那趟航班已经开放登机口了。 「我要登机了,」苏白洲看了眼信息牌,也没再等他回答,「先不跟你说了。」 她边起身拉行李箱,边把手机放进口袋,耳机还没摘,想等着他那边挂。 晚上机场人不算多,飞机起飞降落的声音被玻璃隔开,在室内只剩下闷闷的迴响。 耳机随着动作微微松动了,气流声从外界涌入,隐隐约约的,带来来江沉晚的声音。 「嗯,」他嗓音有些哑,丝丝绕绕地缠上耳廓,「想见你。」 第49章 怪情歌 「疼。」 广州到北京近三小时的飞行时间, 加上航班延误,落地前,从窗往下看, 这座城市像是无数亮黄的道路拼接而成的。 从出站口往外,苏白洲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北方十一月的寒意。 干冷的风直直往人衣领口里灌, 她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是零度,但却没太多概念, 只带了广州冬天穿的外套来,这会儿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透心凉。 她在站口停下,边对冻僵的手唿气, 边想给江沉晚发信息, 还没从口袋摸出手机, 厚毛呢外套噼头盖脸地从她面前绕到身后, 把她整个的罩了起来。 她抬起头, 江沉晚站在她的面前。 她原本还担心他过来接,会不会被认出来,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担心的必要。 江沉晚看上去就像是生活在北京的众多年轻人之一, 穿着灰黑色的毛呢外套, 里面毛衣的领口随意地卷了两卷,肩宽腿长,踩了双球鞋, 脚踝露在寒风里。 戴着口罩,头髮比她上次见又长了些, 短碎的黑髮被鸭舌帽压得很平。 她笑起来,眉眼跟着一弯,「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江沉晚把毛呢外套的两边搭在她身上,示意她穿, 「看到的。」 苏白洲从袖口伸出手,边穿,又问,「这么多人,你也看得到。」 「挺显眼的。」江沉晚闲闲地说,「没几个人会在这个时间的北京只穿件毛衣就来。」 「.....」 苏白洲默默把外套穿上了,才发现自己身上这件是米白色,和他身上的款式相同,刚好相衬。 这座城市她来的次数不多,几天前的初雪已经化了,但往外唿的空气依旧能变成水雾,夜里的风刀刮似的,来往的旅客行人几乎都是裹着脸低头往前走。 远处的高楼很多,在夜里亮起统一颜色的灯,天空也是无边际的黑蓝色。一切不像广州那样细緻而精美,反倒像街道里坐着扇风的老大爷,看着朴实无华,但可能是坐拥三套房躺着收租的人生赢家。 江沉晚开了车来,车内的暖气热烘烘的,她还是没把外套脱下,颇为新奇地往外边这座城市看。 她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问过,「你之前是在广州还是北京住?」 「北京,」他便开着车,边言简意赅地回,「这边的房不是租的。」 「......」 苏白洲望着这座城市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忧愁。 ...在北京定居吗?她忍不住地去想,好像他会出现在广州也是因为工作原因... 等节目录制完了,他还是会回北京住的吧。 难道以后都要异地吗? 不太现实吧,她模模煳煳地想,那些异地的情侣最后不应该都会定居在同一个城市吗?选择其中一方的城市,或者折中成一个两者之间的地方。 她和江沉晚都是自大学起就来到各自的城市,要说习惯了的程度,两人都是相同的。 但这么多年,□□年才俊已经在这座城市扎下根了,有了一处像是家一样的地方。 「......」 苏白洲想起几个月前还在为租房烦心的自己。 坐在他旁边一比,像是两个步入社会几年后的青年正反面教材一般。 「......」 她再看向这座城市,心情完完全全地不同了。 等江沉晚把车开进楼盘里的地下车库时,他旁边的姑娘已经从一开始的眼眸亮澄变成了一脸的复杂,看上去甚至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一般。 江沉晚狭长的眼微眯,叫了她一声,「苏白洲。」 苏白洲忧心忡忡地转头,「嗯?」 他漫不经心地停了车,侧身解开安全带,边说。 「——到了。」 苏白洲想说我知道,你这不是停了车么,不是到了还能是怎样,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青年扣着后脑勺向侧倾斜,被他重重地亲吻。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下唇磕碰到了牙齿,丝丝麻麻的疼痛感顺着传了下来。 「......」苏白洲感觉他手上力气松了些,立即往后退,抬起眼看他,「....疼。」 那姑娘的眼眸像掺了水一般,在地下层的昏暗灯光里依旧凌凌的透亮,蹭掉了些肉桂色的唇釉,唇色隐隐殷红起来。 江沉晚眼神一暗,抵着她的后脑勺,再次吻了上去。 第127页 亲吻的缝隙间,他含煳地开口,边轻咬她的下唇,边像是安慰般,「...这次轻点。」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了。 苏白洲不自觉攀上他的肩,青涩地慢慢回应他。 总感觉他的亲吻,和之前的不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像是占有城池后,将每一寸属于他的地方都触及一遍。 磨蹭了一阵,两人才下了车。 苏白洲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穿太多了,热得透不过气来,松了松毛衣领口,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闷头往前走。 江沉晚在后面懒懒叫她,「走错了。」 「......」 男人心情明显的好,拉着她的行李,边上前牵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弯了弯唇,「一会儿想吃点什么?」 苏白洲在飞机上吃了晚饭,这会儿不是太饿,摇头,「不吃了,明天再说吧。」 「你要是有工作的话,直接去就好了,」她又补充,「我就是想明天和你一起吃个晚饭,帮你过个生日。」 江沉晚捏了捏她指尖,「刚见就赶我走。」 苏白洲愣了愣,好像回到两人以前读书时自己见面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场景。 不同的是之前是他来找她,这会儿换过来,台词却还是一样的。 她没忍住笑,顺着内心小小声地说出来,「那今晚还是一起好了。」 「都快十一点了,」江沉晚意有所指地看她,挑眉,「我还能去哪儿。」 电梯门拉开,他牵着她一起出去,到了房间门口。 这里比起广州那栋独立公寓,更有家的感觉,两层的门,一层是铁的,一层是木色,门的缝隙里落了些灰,但都有使用过的岁月痕迹。 他用钥匙开了门后,拉开门,手上那一串便顺着放进她外套的口袋。 苏白洲眨了眨眼,莫名地因为他这个举动,心脏狠狠地收紧了一下。 里面的陈设倒还是江沉晚的风格,简约至极,大理石纹路的地板,开放式厨房,客厅只有沙发和矮桌,画满乐符的草纸垒好,放在桌上。 暖气自动开了,从墙壁下的出风口,把干热的风不断向室内送出来。 江沉晚把行李放在客厅,等她换好鞋,走过来的时候,示意她向前看。 「最里面那间房间,」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是你的。」 里面的房间有三间,一室是敞开的,里面堆满乐器之类。 苏白洲估摸着最里面那间大概是客房,临时给她用来睡的。来的路上她也想过会住哪,甚至做了些心理准备,这会儿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心情。 她顺着他指的房间走,边把行李带过去,打开房门,却有些愣住了。 房间内的装修分外温馨,中间的床明显不是单人睡的,床单被套都是偏米色的白,床头柜上的灯甚至还是女孩儿房间里常见的公主裙状的灯。 有独立的卫浴空间,房间的面积也很宽敞,更像是主卧。 地面也没任何灰尘,大约经常有打扫。 可能是知道她要来,特意打扫过,又用心装饰了下。 她把行李小心地放在靠门边的角落,还有些不太敢进去,边回头问,「那我先洗个澡?」 江沉晚散漫「嗯」了声,「我给你下点面。」 苏白洲其实挺饱,但听他的意思是他来做,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 她进了房间里的浴室洗澡,热水淋下来,慢慢地带来一些更逼真的现实感。 她现在在江沉晚的家里。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浮沉在海面的船,心里没底,不太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也不是害怕的心情,更多是无措。 浴室里的沐浴露,甚至都是她平时用的那款柠檬清香的。 她洗完澡,把睡衣换上,在浴室蹲了会儿,想急速补充一些同居方面的知识。 她在手机搜索框里打,【情侣第一次同居怎么相处】。 虽然认真算起来,他们没在一起时就同居了。 弹出的回答有很多。 【个人建议,别的可以慢慢买,安全套先囤好】 【一起睡的话,男的多备条内裤,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谈了三年的女友,因为同居一个月分手了,呵呵,仅供参考】 【同楼上,不过分手我提的,因为生活不和谐,建议姐妹们都提前验验货】 【上面两个不会是一对吧】 .... 苏白洲看着眼皮子一跳一跳的,硬着头皮一个个回答看完了,感觉内心的无措也没少几分。 她还是关了手机没有再去看,出了浴室,往客厅外走。 室内已经完全暖和起来了,她穿的长袖睡衣裤,这会儿还有些热。 江沉晚正好在关火,面条的麦香淡淡地散在空气里。 她走了过去,坐在流理台边,等他把面条盛出来。 很朴素的一碗面,淡色的面汤,飘了些葱花,没再有别的佐料,但闻上去很香。 江沉晚揉她头髮,垂眸,「试试。」 她用汤勺舀了点汤水,夹了一筷子面,就着汤一起吃,感觉他没有放盐。 她还是抬起头,「好好吃。」 江沉晚面色微松。 她边又夹了第二筷子,边吹气,边宽慰道,「以后家里的饭就你来做吧。」 第128页 「.....」江沉晚看她,「你还挺能蹬鼻子上脸。」 「我平时一个人吃饭的话,也会在家里自己做面。」她边吃边说,「但感觉没你做的好,你很有做面的天赋。」 「......」 她吃着,又含煳地添了一句,「不愧是人间理想。」 「......」江沉晚扯唇,「你这什么词儿。」 他知道她那点儿饭量,下的面不多,苏白洲也很给面子,最后碗里连汤也没剩。 她感觉自己好久没吃这么饱过,上次还是生日吃蛋糕的时候。 吃完以后,她又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明天要去排练吗?」 「嗯,」江沉晚给她倒了杯水,「下周二录第四轮。」 他前面几场的成绩都很好,第四轮不出意外,基本上是稳进决赛。 好像昨天还在现场看他第一次的演出,一下子节目都快录完了。 「好快,」她没忍住感慨,「那岂不是月中就要决赛了。」 「是,」江沉晚捏了捏她的脸,手感很好,又轻蹭了下,「决赛要不要来看?」 「可以吗?」苏白洲眼眸一亮,「但是会不会是上班的时间?我今天可能不能再请假了。」 「应该在周末,」江沉晚把碗放到洗手台,随意沖了沖,「不能来就在家看,没区别,知道你在看就行了。」 苏白洲捧着脸,「还是想来看现场的。」 又聊了一会儿,她提到今天工作时发生的事情,一时嘴快过脑,说到了杨钦的事情。 「今天杨钦工作又不在状态,被我说了一顿,」她随口道,「然后他跟我说他塌房了,我还以为他家怎么了。」 她说出口,才意识到后面的部分会和裴于杰相关,很快收了声。 江沉晚也没注意到,语气闲闲,听上去也不像关心,「那他人没事吧。」 「没事,他说塌房不是那意思,」苏白洲心不在焉地解释,很快又把话题带过了,「不过我感觉那孩子应该以前经歷过什么的,可能以前上学也被人欺负过。」 江沉晚把碗筷放了,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擦手,边走近到她坐着的位置旁,靠在她旁边的流理台。 他似是在认真询问,把纸巾放下后,低头看她。 「怎么看出来的?」 「就,他看了网上一些不好的新闻,提了几句。」苏白洲随口掰扯,「不过他下午就好了,没什么事。」 江沉晚抬手,搭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像是按摩的力度。 「累不累?」 「嗯?」苏白洲还停在刚刚的话题里,以为他问的是带实习生累不累,「还好,杨钦平时还挺负责的,也分担了不少活。」 江沉晚的手渐渐向上挪,带茧的指尖若即若离地慢慢蹭过她脖颈间的皮肤,却依旧只是按摩的动作,以指尖慢慢揉捏着。 苏白洲会诊时基本是坐着的,被他这么一揉,隐隐发酸,对方掌心的温度覆在皮肤上,又说不出原因地让她心跳加快。 按到了一处,酸得不行,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江沉晚似笑非笑,又在那处揉了揉。 「这儿?」 酸涩感再次涌上,苏白洲微微躲了下,抬起眼睫,「疼。」 「嗯,」他垂眼,声线放柔,话却半分顽劣未掩,「想让你疼。」 「.......」 苏白洲背嵴微僵,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抬头,看到对方那张日常拽着的脸,表情没任何不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刚刚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留下的印象。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不太对劲儿。 没等她想明白,江沉晚倒是慢慢离了她的肩颈,把手收了回去。 他揉了揉她头髮,「不早了,早点休息。」 明明十二点都没到,两人平时又都不是什么早睡的人。 苏白洲静了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累了,刚想问一句,江沉晚已经抬起脚,向房间外的独立卫浴间里走了。 她呆坐了会儿,有些愣地往卫浴间的方向看,里面已经传出淅沥的水声。 她默默收回视线。 刚刚看他洗碗,只是随便放水龙头下沖沖,随意晾了会儿就放回橱柜。 她还是起身,又去橱柜里把刚刚的面碗拿出来了,在水龙头下认认真真重新洗了一遍,把上面还附着的些许油渍也沖洗掉。 边洗边冒了个念头。 以后就他做饭,她负责洗碗。 也挺好。 江沉晚这个澡洗得时间格外长,她本来还想坐着等他出来,到最后被暖气烘得也有些犯困了,还是回了房间。 被褥很软,还散着淡淡太阳般的味道,她躺进去,就有些不想出来了,最后把天花板的灯关了,只留了床头柜昏黄的小灯。 迷迷煳煳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推了下门,没进来,又很轻地把房间门关上。 一直到凌晨,她被放在床头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 工作的原因,她习惯了不把手机调静音。 上次被吵醒还是吴患者打电话来。 苏白洲睏倦地微微掀起眼,还是把被子一蒙,接着继续睡。 但那边电话打个没完,颇有她不接对面就一直打的意思。 烦闷的情绪一点点涌上,她没睁开眼,慢慢地伸手在床头柜边摸自己的手机,再放到耳边,靠直觉地按了接通。 第129页 她闭着眼,完全不想说话,等着对面先开口。 几秒后,一个女人的声音怯怯柔柔地从手机那边传过来。 「脏脏啊,」那边停顿了下,似是有些紧张,又确认,「是你吗?」 第50章 怪情歌 「你真的好小。」 苏白洲眼皮轻动, 凉意像是从嵴椎底端顺着一点点地攀爬上来。 暖气开得很足,被窝里都是热烘烘的,她无意识把被子拉高了些, 睁眼,看了下来电显示。 她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 很淡地「嗯」了声。 「脏脏啊,」那边松了口气, 语气还是柔和的,甚至带了点讨好,「妈妈不是想这么晚打扰你的, 就是这个事情比较急。」 苏白洲没吭声。 「妈妈就是想问一下你, 」女人继续说, 声音放轻了些, 「你裴哥哥的事情, 你知道不知道?」 「......」 苏白洲慢慢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直接按了挂断。 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没再犹豫, 直接摁了关机, 重新放在床头。 她闭上眼,半强迫地让自己再次入睡。 后半夜却再也睡不好。 像是做梦,也像是什么逃脱不开的囚笼, 脑海中一直反覆地回放着一个画面。 是她唯一一次带江沉晚见她妈妈的时候。 她原以为只是她突然想关心自己了,很迫切地催她把男朋友带回家看看, 再三保证了只有她会去见他们。 可当时去到订好的包厢,十几个位置的圆桌几乎都围满了,有她那边的几个亲戚,更多是裴家的人。 苏桂荷坐在剩余的两个位置对面, 脸上挂着日常讨好的笑,招唿他们坐下。 右边的位置旁坐的就是裴于杰,像什么游手好闲的混子,穿着花衬衫,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着江沉晚看。 之前在娄底一中的时候,两人都见过。 但她从来没告诉过江沉晚她和裴于杰的关系。 她在那一瞬像是跌入谷底,浑身泛凉,直直地看着苏桂荷。 江沉晚却没有表现出来,回看了裴于杰一眼,神色如常,伸手拉开远离裴于杰那侧的椅子,边牵了下她的手,「坐。」 裴于杰冷笑了声,「我要跟我妹坐,你滚边儿去。」 圆桌上静了下来,苏桂荷的笑也有些支撑不住,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地僵硬,还是看向了她。 苏白洲只想拉着江沉晚扭头就走,苏桂荷眼里的恳求又像是钉子,让她在原地没法移动分毫。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脸上都浮现出看笑话的表情。 她慢慢地挪动脚步,拉开裴于杰旁边的凳子,坐下了。 江沉晚站在原地,静了几秒,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裴庆像是才意识到他们到了似的,在苏桂荷旁边笑了笑,招唿起来,「行了,人来齐了,我介绍一下啊,那位是阿桂的女儿,旁边是她找的男朋友,我也是第一次见。」 苏桂荷很快给她使眼色,语气温柔,「脏脏,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呀。」 她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还是江沉晚接了话。 他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但大概是谈到专业或是职业时,饭桌上的人都露出戏嚯的表情。 「唱歌的?」裴庆笑起来,饶有兴致看他,「我儿子也喜欢唱。要不这样,一会儿吃晚饭你们一人唱一首来听听?」 苏白洲不敢去看江沉晚的表情。 只感觉有什么,一点一点拖着自己往下拽,看不见底。 旁边裴于杰懒懒地搭话,「爸,又不是小孩了,唱什么啊,而且人家可是专业的。」 「什么专业不专业,」裴庆答得漫不经心,「那唱歌不就是给人看的。」 桌上的人低低地笑了起来,有人夸了一句他们两父子感情真好。 不知是谁动了筷子,桌上慢慢地开始进入到吃饭。她浑身都是木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碗里的菜渐渐多了起来,但一口没吃。 中途的时候,裴于杰杯里的酒喝完了,把杯用力一放。 「脏脏,」他食指点了点桌面,看着她,「帮我倒酒。」 她没动,桌上有老人说她,「这么大个人了,女人上桌就要时刻注意倒酒啊,还要你哥哥提醒的。」 苏桂荷慌忙站了起来,拿起酒赔笑,「小孩子不懂这些,我来倒,我来倒。」 裴于杰靠着椅背,给她让出点位置,看着穿着旗袍的苏桂荷费力地侧着身子,给他倒酒,低低地哼笑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 裴于杰起身去了厕所,裴庆把钱包拿了出来,放在转盘上,转到她面前,边打着酒嗝,「脏脏啊,你去帮我买下单。」 她低头,拿去钱包,江沉晚跟着起了身。 「等会儿,你,」裴庆抬手指了指江沉晚,已经有些喝多了,「你等会儿,我跟你,我们几个聊、聊一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抬起头,「叔叔,我们一会就准备走了。」 「不是,你还怕叔叔对他,做什么啊?」裴庆像是被她逗笑了,揽了揽旁边的苏桂荷,「你妈...你妈看着呢,你去就是了。」 她不肯走,苏桂荷不断用眼神示意她先出去,江沉晚在底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让她放心。 她只能转了身,想以最快的速度买完单,就带着江沉晚走。 第130页 出去的时候,却正好迎面撞上裴于杰进来。 裴于杰低头看了她一眼,浑身的酒气,唇角扬起弧度,用低哑的声音叫她,「脏脏。」 她头皮发麻,只觉得噁心,推开他就快速往门外走。 被服务员的喊声叫回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打起来了。 江沉晚整个人像是没了温度,面上也没半点表情,眸色漆黑,将裴于杰摁在地上,拳头上骨节外的皮肤都蹭脱了层皮,却毫无知觉般依旧往人脸上抡。 周围的人有哭的,有来拉架的,裴庆看上去都快气昏过去,揪着他头髮想把他拉开,所有人围着江沉晚,甚至还有一个亲戚在拿手机录像,边嚷嚷说要报警。 那个本该站在光里,被人喜爱和尊重的青年,一脸的伤痕和淤青,被周围所有人当流氓地痞地对待。 警察最后真的来了,甚至给他拷上了手铐。无论她如何解释,他还是被带到了警局拘留。 一路上的指指点点,和背后不绝的议论声。 苏桂荷一脸受到惊吓的惶恐,过来抱住她,带着哭腔问,「囡囡,你怎么找了个那样的对象啊?他都快把你裴哥哥打死了!」 室外很低的温度,她浑身都是冷的,被她抱在怀里,也没感受到半点温暖。 她也在心里问他。 江沉晚。 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对象啊。 好像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没带给他半分半毫的正面效应。 倒是像自己已经陷入泥潭里了,还要拖着他一起往下沉。 当时有句很流行的话,叫『爱是盔甲,也是软肋。』 但她那天站在路口,看着一边的救护车,一边是警车,两侧围观的路人不断投过来的目光,她像是退缩回壳里的蜗牛,脑海中只余下一种想法。 爱不是盔甲,也不是软肋。 而是拖着每个人无法前行的累赘。 .... 她睡的不好,从混沌里醒来的时候,眼角干而涩,酸酸地泛疼。 她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过几分。 凌晨发生的事都像是一场噩梦。 她记起今天是江沉晚的生日,没再在被窝里磨蹭,起身到行李箱旁边,从侧面的拉链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来。 ——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的圆硬玉,质地透亮,用红绳穿过,可以用来作项鍊。 她着实是不知道送什么,本来想从他的喜好入手,买乐器一类的,但自己完全不懂,又怕买错了。 最后决定买首饰,她观察了好几个对方演出的视频,挂坠银戒指手鍊一类的对方都有,才动了买玉的心思。 以前听老人有句说法,『人养玉三年、玉养人十年』,养熟以后,玉能替人挡灾。 她买的时候,有些迷信地想。 希望他能够一世顺利。 如果命里有些躲不掉的劫,也希望这块玉能帮他挡着。 她起得早,江沉晚的房门还没开。 换好衣服以后,她琢磨着给对方弄个早餐,有什么做什么。 往冰箱一看,只有葱和面。 她又上网找长寿面的教程,打算照猫画虎地弄一弄。 才刚起煤气灶,火苗刚从檯面上窜起一点,里面的房门就开了。 江沉晚叫了她一声,嗓音有点晨起的哑,「苏白洲?」 「哎,」苏白洲回过头,「我在厨房这儿。」 江沉晚走了过来。 外面还刚刚蒙亮,是北京惯有的雾霾天。窗帘半掩着,让人感觉还是傍晚或凌晨。 他头髮还有些乱,眼下带了点青灰,从后面牵她的手腕,将人往后带了带。 苏白洲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周身被他的气息包围起来,心也像是被温暖的手包裹住,慢慢平定安稳下来,凌晨时那通电话带来的压抑也渐渐被磨干净了。 江沉晚从她身侧伸手,把煤气关了,边低头,埋在她颈肩。 「没睡好吗?」 他还没太睡醒,唿吸喷薄在她脖颈的皮肤,低而沉缓。 「没有,」苏白洲被他头髮蹭的有些痒,没忍住笑了笑,试着摸了摸他的头髮,「昨晚睡得早,也可能是室内有点干,不太适应。」 江沉晚没动了,仍由她轻轻地用指尖轻碰他的发梢。 「嗯,」他低低地应着,「一会儿去买个加湿器。」 「也不用,」苏白洲眨了眨眼,问他,「我刚刚想给你做个早餐的,是不是吵醒你了?」 江沉晚反问,「为什么给我做早餐?」 苏白洲老实回答,「因为你今天生日。」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放下手,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看着他,「生日快乐。」 「二十三岁了,」苏白洲说出这个数字,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好小』,还是憋了回去,换了句朴实无华的祝福,「祝你以后天天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 江沉晚盯她看了会儿,轻笑,「听明白了。」 苏白洲:「?」 「你是说,」江沉晚弯腰,和她的额头相贴,语气闲闲,「以后每天,你都陪着我。」 「.....」苏白洲也忍不住笑,边点头,「对。」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递给他,「生日礼物。」 他接过时,抬起的手腕还戴着她的那只发圈,从她的指尖微微擦过,毛刺的触感。 第131页 她心尖涌起说不出的热意。 江沉晚低头,看了眼,询问她,「现在能拆?」 苏白洲点头。 他把那个看着就有年代感的小木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透亮的玉坠,圆形,中间熔了孔,被红线穿起来。 他取了出来,放在掌心凉凉的,递给她,「帮我戴上。」 又不是什么项鍊,明明直接低头套进去就行,苏白洲抿了抿唇,还是没说,接过来帮他戴上。 他这身高,就算是低着头,她还得踮脚。 但这可能就是这男人的乐趣所在。 她一边腹诽他幼稚,一边把红绳从他头顶上向下,慢慢地到他脖颈,把玉佩捂热了些,从他的衣领口塞了进去。 「我也是听说的,说玉可以帮人挡灾,」她边塞,边絮絮叨叨,「你没事别取下来。」 江沉晚笑了声,「你还挺迷信。」 男人的脖颈下多出了一截红绳,本来是很古典祥和的东西,戴在他身上,总没有那感觉在,仿佛玉都因为人而嚣张了几分。 她盯着看了会儿,没注意到这个距离很近,渐渐听到男人的唿吸沉了。 她抬起头,才发觉这是个很好的接吻的距离。 他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唇瓣。 江沉晚的唇色偏浅,不会像她的,抹什么唇釉一类都盖不住原本的颜色,她有这个领悟,是昨天在车上被他吻的时候。 苏白洲咽了咽,莫名的有些口渴,顺从本能地微微抬起了头。 江沉晚眼神暗了暗,却还是抬手,手背轻碰上她的唇,挡在两人之间。 「......」 苏白洲唇被他手背一碰,顷刻清醒了。 江沉晚垂眸,解释,「没刷牙。」 苏白洲羞得不行,整个人是差不多熟了,还是硬着头皮闷闷解释,「....我刷了。」 江沉晚边笑,带了点儿无奈,「我说我。」 「......」苏白洲只想找个什么地洞钻进去。 「现在就去,」江沉晚捏了捏她的脸,「一会儿再亲。」 「.......」 再亲你个大头鬼。 等江沉晚进洗浴间了,她站在原地平復了会儿心情,边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再主动亲他了,边重新到灶台边,想开火给他煮面。 但不知道他怎么关的,这会儿再也打不开。 折腾了几次,她怕自己给弄坏了,还是放弃地没再去碰。 等江沉晚出来,她坐在流理台边,指了指煤气灶,「为什么煤气打不开了?」 「开了童锁。」江沉晚走过来,「小孩别乱碰火。」 「......」 「......」苏白洲无言到了极致,终于没忍住说,「你二十三岁。」 江沉晚扬了扬眉。 苏白洲指了指自己,「我二十六了。」 「换句话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苏白洲还和他解释起来,「我就已经要上幼儿园小班了。」 「你念初中,我就念高中了。」 「你上大学的时候,」她一件件数,「我都在考虑找工作还是读研了。」 江沉晚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苏白洲抬起头,末了又添一句,表情有些悻悻的,「你真的好小。」 她很快被人推着往流理台一抵。 眼睫微抬,就撞进那双似点墨般晕不开的漆眸,和眼底毫无遮掩的慾念。 江沉晚手环在她腰侧,隔在她与流理台之间,上前了步。 「学姐。」 他低着头,俯下身,叫这称唿时,脸不红行不跳的,语气像是他们昨天还这么相称唿。 但对苏白洲就不同了。 这个称唿对她来说就是学校和青春的回忆,能一下把她拽到高中读书那会儿和对方相处时的记忆里,于是面前的场景,除了暧昧和调情,莫名地染上几分禁忌感。 他低头吻她,轻咬她下唇,边低声问,「你小学科学课没学好?」 苏白洲不敢后靠,怕压到他的手,反而像是欲拒还迎地承接了,耳根一红,「...嗯?」 就算借苏白洲一千个胆,放在以前读书的时候,她也不可能想像到今天这个境地。 江沉晚,一个比她文化课低白来分的厌学青年,指责她没好好听课,而后边吻着她,边言传身教似的上前微微顶了一下。 「实践出才能出真知。」他低笑,「小不小,学姐不该试试才下判断?」 第51章 怪情歌 「学得真快。」 满室旖旎。 起初还是正常地亲着, 一点一点的,她手腕被拉着环抱上他。 她以为是给她一个支撑点,慢慢地才发现, 她借不上力,只能完全依靠上他。 有暖气的房间里, 她只穿了件打底的薄衬衫,搭了丝绒的阔腿裤。被他吻着。 ........... ......... ..... 她意识到那是什么, 脸颊发烫,想要向后躲,又怕压到他的手, 只能就这个姿势, 继续承受他的吻。 迷迷煳煳间, 她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慢慢地向上卷了一卷。 像是羽毛从水面拂过, 抽丝剥茧般地带来感官上的各种刺激, 忍不住地发出些许喘息。 男人却俯低在她耳侧,低低地笑了声。 「......」 苏白洲抬眸,眼底泛着潋滟的水光, 不明所以地看他。 第132页 「学姐, 」江沉晚低头,蹭了蹭她鼻尖,意有所指地低声道, 「小的还挺可爱。」 「.......」 苏白洲咬着唇,震惊到不能言语,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整个人熟透了,「你...」 「嗯,」江沉晚自顾自应着, 边吻她,「我喜欢。」 「.....」 外面太阳出来了,室内被笼罩成暖黄色,泄了一地的光。 原本昏暗的厨房一侧,也被光慢慢覆盖了,她不自觉地仰起头,看到青年的发尾被阳光笼罩成金黄的颜色。 慢慢的,她被抱起来,阵地从厨房的流理台到了走廊一侧洗浴间的洗手台上。 她的手被扣着,一点点地顺着往下。 「学姐,」他微微抬颌,问她的下巴,语气似是蛊惑,「要不要先实践一下。」 苏白洲对这事儿的经验几乎能算是负数,仅有的生理课知识也在这一刻逃离大脑,懵懵的答不上话,只感觉自己掌心的温度在不断上升。 她真的像是个这方面的劣等生,被他言传身教地带着一点点地学习,像个没出息的学生,一切都要靠老师指点着进行。 江沉晚在这事儿上,却是极有耐心地一点一点带着她,调情似的在她耳边□□。 「....你碰碰。」 「...用点力。」 「...稍微快点儿。」 ....... ... 到最后结束,她手腕酸疼,江沉晚边扯过去,用纸巾帮她一点点地擦拭,边还吻她,褒奖似的道。 「学得真快,」他嗓音还带了些喘,低笑,「不愧是学姐。」 「......」 苏白洲本来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被他这称唿又激起一点羞耻来,另一只手捂着他的嘴,「...你现在别这么叫我。」 江沉晚在她的手上挤上洗手液,一点点地在她指间揉搓开,倒也欣然同意了。 「行,」他垂眸,「以后床上再叫。」 「.......」 苏白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都做到这了,他们还是没到最后一步。 她没经验,不知道这样正不正常。 她也不想管了,干脆把这事情上的主动权统统交给江沉晚,颇为自暴自弃地看着他帮自己洗手。 男人像是极有耐心,一点点地从她掌心揉出泡沫,再从手指的间隙中穿过,像是认真地在帮她洗手,十指相扣的时候,泡沫与指间却发出噗呲的声音。 看着看着。 她脸颊莫名一热。 这他妈。 怎么看着这么色。 她把手从对方的掌心里抽出来,「我还是自己洗吧,」 那只手早就被他又擦又揉的,没什么东西在了,她没揉多久,直接在水龙头下沖洗干净。 近凌晨六点醒的的,到了将近八点,两人才从洗浴间出来。 江沉晚很快开火下了面,今天的比起昨晚的多加了些盐,葱被油爆出香味儿,苏白洲简直化羞愤为食慾,低头吃了整整一大碗。 江沉晚先吃完,看着她还在闷头吃着,心情很好地揉了揉她头髮。 苏白洲抬眸,「我前天洗了头的。」 「行,」他变得很好说话,收回了手,「明天再摸。」 苏白洲懒得搭理他,继续吃。 过了会儿,江沉晚问她,「中午要不要和安子他们吃饭?」 苏白洲喝着汤,噎了下,「...嗯?」 「他们不信你过来了,硬给我定了个包间吃饭庆祝生日。」他言简意赅,又添上一句,「你不想去,我就让他们自己吃。」 苏白洲感觉听上去莫名的惨,「他们为什么不信?」 江沉晚看她一眼,没接话。 苏白洲很快联想起之前狄安的态度,似乎总怕她嫌弃江沉晚,不停地在帮他说好话。 她试着猜测,「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之前把你...」 她看对方的脸色,很识相地咽下后面『甩了』两个字。 「我去吧,」她温和道,「刚好和他们一起给你过生日了,还可以给你证明一下。」 「行,」江沉晚神色恢復如常,又揉了下她头髮,意有所指,「晚上我们再单独过。」 「......」 乐队那几位算得上是江沉晚最要好的朋友,确定要去和他们吃饭以后,苏白洲想着要稍微打扮一下,以示尊重。 前几次见他们,都是日常很朴素的样子。 她痛定思痛,庆幸自己出门前还带了化妆品来,洗完碗后,就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开始折腾。 没想到一折腾,又过了近两小时。 江沉晚来敲她房间的门,她正好在描眉,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他进来,看到这姑娘脸上的妆和自己上六十分钟前看到的没任何区别。 但苏白洲还是极为认真地对着镜子,一点点地完善。 她似乎想将自己眉眼间的柔和稍微压一压,眉尾拉细,眼线往上提,眼皮上还点了些亮片,唇色却还是和没涂没太多区别,只是看起来更润了些。 长发束成高马尾,耳垂上戴了银色半圆圈的耳夹。 但看上去还是什么乖学生,只是偷用了父母的化妆品而已。 苏白洲平时不怎么化妆,手法生涩得不行,也没什么信心,见他进来了,便抬头,「这样可以吗?」 江沉晚咽下了那句『和一小时前没区别』的自寻死路的话,靠在桌子边,垂眸状似认真地打量了下。 第133页 「好看。」 苏白洲对着镜子又看了看,「眉毛会不会化粗了?」 「不会,」江沉晚伸手,把她从额间落下的碎发往耳后挽,「可以了。」 苏白洲怕他把粉底蹭了,偏开头,微微躲过,一边又拿起沾了卸妆水的化妆棉,在眉毛上擦拭了下,重新拿起眉笔填。 「苏白洲,」江沉晚看她,「就是见那几人,有什么好准备的。」 他又意有所指问,「不该是见我才这样?」 苏白洲还在描眉,像是下意识地回答,「这哪能一样。」 「......」 两人最后出了门。 苏白洲坐在车上,莫名有种去见家长的不安感,一路上不停在问他那几人平时的性格和喜好。 江沉晚到最后没耐心了,趁红灯的地方,空出只手在她手心捏了捏。 「行了,你担心什么。」他漫不经心,「你就是坐那儿不吭声,那几人都会觉得是我赚了。」 「......」 那几人把包间定在西二环的一家湘菜私房菜馆,是四合院装修而成的,院子打理得极好,在这个季节里树枝上的颜色通黄,地上也被落叶铺成小道。 苏白洲很快发现,江沉晚说的的确是实话。 从她和江沉晚进门以后,那三人的嘴就没听过,聊天遵循的核心就是捧一踩一,把她吹得跟什么似的,再顺便拉踩一下他们队长。 虽然见得次数不多,他们倒也没把她当外人,什么逊事儿都直接告诉她。 江沉晚嗤了声,看苏白洲听得还挺起劲儿,倒是没插话。 狄安提了瓶白酒来,江沉晚要开车没喝,苏白洲主动提出代他来喝。 有江沉晚在,狄安倒也不怎么敢造,没给她倒几杯,自己先醉了。 醉了以后就开始说胡话,跟开火车似的呜咽,「呜呜呜呜为什么队长都能找到对象啊!!」 「嫂子,」他又凑过来,「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应该跟你眼光差不多吧?我也能凑合上吧?」 苏白洲摇头,「没有。」 「完了,」狄安喃喃,「狄家十八代单传,不会到我这儿就断子绝孙了吧?」 苏白洲温声提醒他,「你刚刚问的是兄弟姐妹。」 狄安又没跟上,「?」 「如果是兄弟的话,就算你找到对象了,」她语气温和,「也会断子绝孙的。」 「........」 狄安脑袋一懵,立即摆手,「没啊嫂子,我对咱们队长没那意思。」 「.......」 「你别误会啊嫂子,虽然我这人魅力确实很大,」狄安眼神担忧,又补充,「但是千万别因为我闹得你俩感情不合,我会很愧疚的。」 那边刘茂森看不下去了,拖小孩似的提着他衣领把他摁回原位。 最后那几人都有了醉态,苏白洲是唯一一个喝了酒还清醒的,但倒是在整个过程把近几年江沉晚身上的事儿都听了个大概。 她意犹未尽地转头看他,「你以前真的为了上台装酷,大冬天在北京把牛仔裤膝盖剪了洞?」 「......」 「然后还因为这个,」她回忆道,「膝盖疼了好几天?」 「假的,」江沉晚侧头瞥她,「他们说的你也信。」 那边三人都醉得靠一块儿说胡话了,还边划拳,也不知道在嘀咕着赌什么。 「行了,」他起了身,「我去买单,你先在这坐着。」 苏白洲点头。 他后脚才刚跨出门,那边划拳的三人立刻散开了,许染和刘茂森去到门口处,像是在盯梢,狄安又凑了过来。 「嫂子,时间不多了,」他边看眼门口,边小声说,「我必须跟你坦白个事儿。」 苏白洲愣了愣,语气平和,「你说。」 「咱们队长,他,他,」狄安忧伤地说,「他真的是个死心眼儿。」 「.......」 本来还因为他那话,悬了点心,苏白洲现在倒是忍不住笑了。 「嫂子你别不信,」狄安看她,「队长他真的贼倔,就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我也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告诉你,」他表情有些伤感,「但咱们刚刚猜拳决定了,还是得跟你透个风。」 「......」 「以前你俩,不是分开过一次,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也不说。」他怕江沉晚回来了,语速加快,「都以为他放下了,后来赚了钱,他忽然就在北京买了房,把我们几个都整懵了。」 「我们那会儿去他家喝酒,喝多了想在他家过夜,他还不让我们进里面的房。」他说,「后来我们许染偷偷去看了,里面那就是个姑娘的房间,装修得贼温馨。」 「还以为他有新对象了呢,结果在他房间睡的时候,我才看到他桌面一堆的草稿,每一张都在写你的名字。」 「估计他这四年没找过你吧,」狄安小声说,「但晚哥这几年真的一直没放下你。」 「放不下你,又不好去找你,写了一堆苦情歌,我们几个听着都辛酸。」他笑,「他酒量你应该知道,但这几年老爱拉着我们喝,喝多了弹得吉他都是关于你的。」 外面许染跑进来了,「队长走过来了!快归位快归位!」 「总之,我说这么多,不是想怪你的,」狄安赶紧说完最后一句,「我们就是怕他这张嘴不肯认,他这几年其实一直都还喜欢你,你俩一定要好好的。」 第134页 苏白洲喉间干干的,轻轻点了点头。 「...我其实就是不懂,」她眼神也有些空,还是很轻地问了,唇角轻扯,「...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这么多年。」 狄安怔了怔。 他本来都打算要走了,又停下,回过头,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她。 「嫂子,你人很好啊,」他真诚地说,「长的又好看,性格也好,晚哥那么冷的一个人,都被你带着做了好几年善事了。」 外面脚步声近了,他又拍了拍她的肩,「嫂子你千万别那么想,你值得的,我们也都挺喜欢你的。」 苏白洲眼角发酸,说不出话来,只能再次点了头。 江沉晚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各自归位了, 那三人都是老油条了,做了事儿立刻就能切换成平常的神色,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他低头,很快就发现那姑娘情绪不对劲儿。 他眯起眼,直线看向狄安。 「行了,既然单已经买了,那我们仨不打扰你们了,」狄安立刻就站起来,「队长我们先去了啊,你不用操心我们。」 许染跟着大森很快也站起来,三人一熘烟地就往门外跑,生怕他上来抓人似的。 江沉晚没闲心管他们,弯下腰,和苏白洲对视上,「他们说什么了又?」 苏白洲眨了眨眼,也没瞒他,老实和他说了,「说你买房的时候,还特意给我留了个房间。」 江沉晚神色微松,「这不你一来我就告诉你了。」 苏白洲抿了抿唇,「可是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开了。」 「那又怎样,」江沉晚牵她的手,在掌心捂了捂,干脆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现在不还是在一块儿了?」 苏白洲被他这幅模样逗笑,「所以之前见到的时候,你就这么想了吗?」 「不然呢,我闲着和人一块住?」江沉晚语气闲闲,拉着她站起来,给她把大衣披上,又想起什么似的「噢」了声,「还有个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喝多了在我家发酒疯,说什么我讨厌她了。」 「这姑娘还心理医生呢,说什么自己看人很准。」他捏了捏她指尖,「你说是不是缺心眼。」 苏白洲眼眶微湿,唇角却忍不住翘起,「我没喝多。」 她当时是真的觉得,江沉晚很讨厌她。 她从心理学上学来的那一套,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起作用,她的判断几乎都来自于记忆和本能。 他当时对她的态度,和她印象中的相比较,差别称得上天翻地覆。 其实也不用他那样对她,他当时就是皱了皱眉,她都会觉得,自己已经被讨厌了。 说到底,是她觉得自己曾经那样对他,本来就该被他讨厌。 「你没喝多。」江沉晚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下,「你就是缺心眼儿。」 「我缺心眼,你死心眼。」苏白洲笑了出来,认真地说,「那我俩还挺合适。」 江沉晚也笑,「怎么还骂人。」 路面的落叶干燥,踩在上面,发出干脆的响声,伴随着风拂过山林的沙沙作响的声音。 「还有,」到了停车的位置,江沉晚又慢悠悠添了句。「我俩那不叫合适。」 他颐指气使的,点拨她般道,「那叫除了你,我没想过别人。知道没?」 苏白洲感觉心也变得像落叶,脆脆的,轻易就被他揉碎。 她低着头,装作是风把鼻尖吹红的,吸了吸鼻子,应了声,「知道。」 第52章 怪情歌 合租一张床。 回家的路上, 江沉晚在家电商场边停车买了台加湿器。 下午节目组那边还要彩排,江沉晚上周就和她提过,她也打算在他出去这会儿琢磨一下晚饭怎么弄。 没想到他这边家里会有厨具, 现在倒是可以不用去外面吃,直接在家里做。 家里暖气和加湿器同时开着, 空气变得温润起来。 等江沉晚出门后,她上网搜了些湘菜小炒的做法, 把需要的食材罗列了一下。 她准备做两荤一素,又从附近的蛋糕店里定了一个6寸的小蛋糕,刚好够两人吃。 江沉晚给了她钥匙, 这边的电梯也是直升直降, 进出都方便。 她拿起手机, 给对方发信息说了一声, 才看到有很多的未接电话。 全是两个号码打过来的, 她调了静音,上午都没接到。 她低头看了会儿那个号码,也没记起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把它们加进黑名单。 指尖在号码上停顿了下, 她还是挪开, 把手机关了,放进口袋。 北方的白天,太阳依然很大, 街道上却是干冷干冷的,寒风直直往人衣服缝隙里钻。 小区旁边就有地下的菜市场, 好像在哪的菜市场都是一个样,小贩支起摊子,把蔬菜肉类码齐摆在上面,顶上悬着不同颜色的灯泡。 她照着清单一个个买了, 蔬菜摊的小贩听出她是南方的口音,热情地和她聊了几句,听她是给男朋友过生日,又给她塞了几把韭菜。 她不明所以,抵不过对方的热情,还是收了,顺便又买了些鸡蛋,想做韭菜鸡蛋来吃。 蛋糕店离菜市场也近,上到地面再拐条巷子就到了。她从蛋糕店里出来,两手都是满满当当的。 心情也莫名因此变得好起来,她提着大袋小袋,往回家路上走,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135页 「...脏脏?」 小心翼翼的,像是试探。 她脚步微停,很快继续向前走。 后面高跟鞋的声音却很快追了上来,踩在石砖地上嗒嗒地作响,脚步很急,又叫了她名字,「苏白洲?」 她才慢慢停了下。 像是什么躲不掉的厄运,到了北京,还能见到她。 苏桂荷从后面赶了上来,模样比她印象里消瘦了不少,脸上化了很浓的妆,表情欣慰,「脏脏,真的是你?妈妈都差点没认出来。」 苏白洲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你怎么来北京了?还买这么多东西,」她低头看着她手上的,很快看到了蛋糕盒,怔了怔,「你过生日吗?」 「不是吧,妈妈记得你的生日是在中秋节附近的,」苏桂荷又抬起头,「脏脏,你现在在北京住了吗?」 她一连串的话没停,语气也十分亲切,像是两人经常联繫似的。 苏白洲垂下眼。 「没什么事的话,」她轻轻开口,「我先走了。」 「怎么会没事呢,」苏桂荷一听她这话便急了,眼眶也跟着红,「你都多久没和妈妈联繫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的。」 「我和你叔叔来北京,就是因为你裴哥哥的事情,」她神色一暗,声音软绵绵的,「你裴哥哥被人弄了,在网上曝光他那些视频,现在好多人骂。」 苏白洲淡淡说,「让叔叔出钱解决就好。」 「裴庆已经出了好多钱了,那个死伢子不是为了钱,」苏桂荷用起娄底话,眼泪涌出来,「他就是想弄死你裴哥哥,不让他红起来。」 「但你以前不是和裴哥哥一个初中高中吗?你能证明他没做过这些事情的吧?」苏桂荷看向她,语调带了些恳求,「能不能你也拍一个视频,就说他的好话,再把你和他一个学校的证明贴到网络上,可以吗?」 苏白洲沉默看她。 「就露一下脸,台词什么的他们都会帮忙想的,」苏桂荷忙说,「你叔叔和哥哥都会很感谢你的,你想要什么也可以和他们提。」 听到她这话,苏白洲终于是笑了笑。 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苏桂荷在后面怔住了,似是不敢相信她就这么一声招唿不打就走,在后面哭了出来。 「脏脏,妈妈辛辛苦苦一个人把你养大,拉扯你这么多年,」她哭着问,「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容易吗,我这么多年,」苏桂荷啜泣着,边说了下去,「一个人带着孩子,吃的省着,穿的省着,都给你用,好不容易才结了婚,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完整的家,你就不能替妈妈多想想吗?」 听到某个字眼,苏白洲脚步微停,回过头。 「你管那叫家,」她扯了扯唇,「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还要一直叫裴庆叔叔,裴于杰有管你叫妈吗。」 苏桂荷像是听不进去,只觉得委屈至极,站在原地捂着脸哭。 苏白洲张了张口,更狠的话却也再说不出来了。 她没再看她,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脚步却是不自觉地加快。 渐渐后面的哭声听不到了。 因为走得太快,她唿吸急促起来,冷风灌进肺里,像是针扎一般的刺疼。 掌心被塑胶袋勒出好几道的痕迹,她手指僵着,慢慢地屈伸,再次把袋子握紧。 回到家以后,她把菜和蛋糕一一放好,摆在流理台边,把蔬菜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水龙头下洗。 暖气刚开,室内还是涔着凉意,水温热,落在冰凉的手背,一阵灼烧感。 她慢慢洗完菜,垫了纸巾,放在旁边晾干。 余光看到摆在客厅桌面的加湿器。 她走过去,弯腰,把加湿器开了。 雾化的水汽很快从喷口柔柔地散了出来,拂过她发干的唇瓣,像是温柔的抚摸,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她站在加湿器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把那两个号码都拉黑了。 戾气也像是充了气的球被扎破,慢慢地随之散尽。 微信上,江沉晚给她发了信息,她点开来看。 是一条语音。 他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似乎还有狄安的起闹。 「快排完了,」他嗓音带笑,「等我回家。」 她喉头微微发涩,垂下眼,给他回了个【好】。 - 排练结束后,导演说要请嘉宾们吃饭,江沉晚拒绝了。 问他什么理由,他认的倒也干脆,「女朋友在家等。」 「.....」圈里人有对象这事不少见,都心照不宣地瞒着,导演倒是头一次见这么坦然的,没忍住多打听几句,「谈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哪儿的人?」 想起之前对方在中秋演唱会上干的事,他又揶揄,「不会是你那追了七年的姑娘吧?」 他一直是不信的,只当这是江沉晚为自己贴的深情人设标籤。 没想到这平日里满脸写着冷拽痞的人,倒是因为这句话,眼底含了点笑。 「嗯,」他似是随口应,懒洋洋的,「是她。」 「......」导演这会儿也有些茫然了,不知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怎样,还想多问一句,那边的人已经再催了。 「那下次带来见见,」导演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裴于杰的事情你最近关注了没有?」 第136页 江沉晚微颔首。 「这事儿闹的,早知道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导演有些悻悻然,「现在还没实锤呢,好像两边都请了律师,娄底那边警察也介入了,万一真有什么校园暴力史,他背景再怎么横我这也不可能再让他上了。」 「昨天他还特意来跟我说,自己是被人弄了,」导演看他一眼,直白说了,「他怀疑是你。」 江沉晚扯唇,还没说什么,导演就一拍他的肩。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你这脾气,有看不爽的都直接上手揍了,」他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哪会跟他一样搞些歪魔邪道的。」 「......」 「我就是担心逼急了狗咬人,」导演笑,语气却重了些,「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江沉晚『嗯』了声,「谢谢。」 「行了,你回去陪女朋友去,」导演又拍了拍他,「下周好好表现,我去吃饭了。」 北方冬天白天格外短,天被刷成了同一的灰蓝色,幕布似的挂在薄云的背后。 他开了车回去,到家门口的时候,隐约闻到一点什么东西烧煳了的味道。 江沉晚:「......」 他敲了敲门,「苏白洲。」 里面应了一声,苏白洲匆匆忙忙地踩着拖鞋跑了过来,帮他开了门。 他想把人扯怀里抱抱,苏白洲却先后退了步,神色紧张,「我还在做菜呢,等会儿再说。」 「......」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他也没再说什么,苏白洲又快步走到厨房的位置,在锅里不知道烹饪什么食材,远看是绿色和黄色的一坨。 他走过去,近看,是韭菜炒鸡蛋,稍微有些煳了。 他随口问,「怎么想起来做这了?」 「本来没打算的,」苏白洲额头出了层细细的汗,边笑,「去买菜的时候,人家听我是给男朋友过生日,就送了点韭菜。」 她低头翻炒了下,又好奇道,「韭菜在北京有什么含义吗?比如谐音,长长久久什么的?」 「.....」 江沉晚伸手关了火,从她手上接过锅铲,随意铲了两下,盛出在旁边的碟子里,「没有。」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的寓意,」苏白洲等他盛好,端起碟子放到客厅的桌面,还是有点奇怪,「会不会是你不知道?」 江沉晚言简意赅,「那你上网查。」 苏白洲擦了擦手,还真就拿手机查了,半天也没找到,倒是看到了韭菜的功效。 调节气血,益气壮阳。 「.....」 她默默把界面关了。 除了韭菜鸡蛋,其他几个菜还算成功,最后也都吃完了。 她又点了蜡烛,照着他之前的模样,只给他插了一根数字三的,等低头找打火机的时候,江沉晚趁她没注意,又把数字二也插了上去。 「......」 最后还是依着他,二和三都点燃。 苏白洲给他唱了个颇为走调的生日歌,男人闭着眼听,忍笑到胸腔都在微微震动。 最后还是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唇,「别唱了。」 「......」苏白洲抬眼看他,躲开他的吻,「不好听吗?」 「好听,」江沉晚继续亲她,「我都想设成起床铃声了。」 「.......」 蛋糕还是没吃完,她把韭菜鸡蛋和蛋糕分别裹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江沉晚已经开始收拾起碗筷,看上去是准备拿去洗。 她走过去,想帮忙,又被他拦了下,斜眼瞥她,「干什么呢。」 苏白洲耐心解释,「你洗不干净。」 「.....」江沉晚手上沾着油渍和洗洁精,没空捏她,面无表情,「洗澡去,别站这儿碍事。」 明明不是什么好话,苏白洲听了还是想笑,也没去洗澡,就靠在旁边,低头看了会儿手机。 这几天只要刷到和《夏日唱作人》相关的,总是会弹出裴于杰校园暴力的话题。 裴于杰的工作室辟了谣,又发了律师函,那边锤他的人手上证据却很足,从聊天记录到同学间的评价每天换着花样曝光,甚至又公开了几条监控录像。 她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自己也出现在他曝光的视频里。 有人把这事儿进行了举报,娄底的教育组和警方也介入了调查。 她没有再看,把手机关了,看江沉晚洗碗。 看了一会儿,她出声问。 「等节目录完了,」她顿了顿,「你打算在哪边住呢?」 江沉晚把碗筷放在水龙头下沖,「你想在哪边?」 苏白洲仔细考虑了下。 她不讨厌北京,也不讨厌广州,要相比的话,在北京留下的好的回忆更多一些。 而且江沉晚在这边,还有一个和她一起的家。 但她从毕业就在广州生活,无论是工作还是户口一类都在广州。 江沉晚语气闲闲,「我也二十三了呢。」 「.....」苏白洲不知道他提这干什么,配合地『嗯』了声,「我二十六了。」 江沉晚收好了碗,慢条斯理洗了手,侧过身看她,边揉她头髮,笑,「该成家了。」 苏白洲心脏微微收紧了下。 也不知怎么了,下午时的情绪慢慢又一次涌了上来,心像是没底,一点点地往下沉,看不见底端。 第137页 她莫名有些冷,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向前伸,环在他腰侧,抱上他。 想从他的气息和体温里寻找到一丝安定感。 面前的人突然抱了上来,他的手滑到她脖颈处。 江沉晚微微皱眉,手指在她脖颈上捏了捏,「怎么了?」 苏白洲抱着他,头埋在他肩膀的位置,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有点困难。 「我今天下午,买菜的时候,」她舔了舔唇,声音很小,语速也缓慢,「...碰到我苏桂荷了。」 「......」 江沉晚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这么能憋,从他进门到现在,之前一直没表现出来过分毫,直到这会儿才来了这么句。 明明该在娄底的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多半是为了裴于杰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语气放缓。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苏白洲摇头,撒了个谎,「就是碰到她了而已。」 「我就是看到她的,感觉她憔悴好多。」她慢慢地说,「想起以前,她还没结婚的时候,我们俩明明生活得挺开心的。」 从没听她讲过自己家里的事情,江沉晚静了下来,听着她说,轻轻抚着她的背。 「但是她那边的老人,还有各种亲戚,一直都在催着她再找一个。」她垂眸,「还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说她岁数大了,还带个孩子,白给都没男人要。」 「我以前还不懂,后来才知道,这些话对她来说打击有多大。」她抿了抿唇,「所以后来结了婚,她一直都在妥协退让,一直想维繫那个家。」 「那个家,好像被她维繫得还蛮好。」苏白洲笑了笑,「但我经常想,是不是她没结婚,没成家的话,我们现在还能好好做母女,还能经常一起说说话。」 江沉晚嗓子微微发干,低头和她鼻尖碰了碰。 「没事,」他低声安慰,「不想成家,老子再陪你谈个十年八年的恋爱也行。」 他慢慢向下,吻上她的唇,像是在哄人,眉眼却是天生带着嚣张和侵略性,「谈一辈子也行。」 苏白洲轻轻抓住他衣服的皱起,踮起脚回应他,唇分的时候,眼里不自觉地涌上些湿润。 「没有不想。」 她在接吻的间隙,含煳地回应他。 江沉晚眸色微动,轻轻咬了下她的舌尖,苏白洲吃痛地轻皱了下鼻尖,往后躲,还是很认真地把话说完。 「....我们不会像她那样的。」 她不像是对他说,而像是在说服自己。 要找到一个和自己彼此相爱的人,再到和他在一起,是需要勇气的。 但最后,两个不是因为妥协,退让或将就,而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的人。 不会过得不幸福的。 「我们都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关于以后定居在哪儿的事情,」她吸了吸鼻子,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语气恢復温和,「我也挺喜欢北京的,就是工作什么的都在广州,而且还和河源那边的学校签了一年的义诊。」 江沉晚『嗯』了声,「不急。」 「等节目结束,下半年会准备巡演和新专。」江沉晚托着她,慢慢把人抱起放在流理台上,「住哪儿都没事。」 苏白洲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眉眼,心头莫名涌起一阵阵的热意。 「那如果要住广州的话,」她脑海冒出个念头,便慢慢地说了出来,「还住原来那里吗?」 江沉晚扬眉,「怎么?」 「就,」她吞咽了下,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只有一张床,你之前不也说睡沙发挺不舒服的。」 江沉晚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没即刻接话,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白洲细弱蚊声地提了句,「或者。」 江沉晚微微抬眸。 「或者,」她有些脸热,慢吞吞地把话说完,「咱们集个资,把房间的床换成双人的。」 男人喉结轻动了下,抬起手,勾着她的脖颈,向自己这侧带了带。 「苏白洲,」他把话挑明了,眼里的慾念也不再遮掩,带着不正经的笑意,「想跟我一块睡?」 「也不能这么说,」苏白洲内心砰砰跳,面上强撑着平静,「或者说,合租一张床,比较合适。」 「.....」 江沉晚捏了捏她耳垂,哼笑,「行。」 苏白洲耳廓立刻红了,微微发麻,电流像是从嵴椎下往上,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江沉晚低低地笑,也没再动她,模样倒像是逮着只不会跑的兔子的狼,散漫又轻佻,在她腰上暗示性地掐了掐。 「先去洗澡,」他低声道,「一会儿我来收租。」 第53章 怪情歌 「睡里面去一点儿。」 浴室里。 苏白洲洗完澡, 不敢出去。 她穿好了睡衣,蹲在门的里边,本来是想趁洗澡的时候再恶补一下知识的—— 但她忘记把手机带进来了。 她恨不得当头给自己来一棒子。 浴室里雾气腾腾的, 镜子被水雾瀰漫上,她从里面朦朦胧胧地看到自己, 头髮湿漉漉地披在肩上,皮肤白皙, 蛾眉朱唇,就是昨天没睡好,眼下微微有些青灰。 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进来就卸了妆。 她又徒劳地蹲了一会儿, 感觉腿根都要蹲麻了, 再蹲下去也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还是站起来, 破罐破摔地重归坦然, 默默打开门。 第138页 门才刚开一半,她就定在了原地。 她在里面房间里的洗浴间洗澡,出门就是昨天睡觉的地方, 那张像是两人宽的床沿, 此刻边儿上坐着一个江沉晚。 男人似乎也刚洗完,发梢还滴着水,顺着麦色的皮肤往下落, 在刀削似的下颚又汇聚。 开了暖气,他甚至只穿了件短袖, 搭修身的黑色长裤,显得腿笔直。 江沉晚正坐在床沿,靠床头的位置,斜靠着, 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她的手机,像是在思考。 苏白洲记得,她手机好像是放在客厅了的。 苏白洲咽了咽口水,把门完全打开,猜测道,「你来给我送手机的?」 江沉晚闻声,微微抬头。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看不懂对方此刻眼里的情绪。 浓的像墨,一点都透不进光,气压低低地伏在眸底。 他不带语调地「嗯」了声,抬手,把手机递过去。 苏白洲有些莫名地多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想伸手拿手机,却被他顺着握住手腕,直接往他的方向扯。 她猝不及防,有些踉跄地向前倒,最后跌进他的怀中。 底下就是被子,她倒是没摔到哪,只是人有些懵,不知道他怎么了。 「换边坐,」江沉晚语气命令式的,神色淡淡,「帮你吹头髮。」 被他气场压着,苏白洲有些不敢吱声,愣愣地『哦』了声,换了一边,背对着他,坐在床沿。 他拿了床头柜的电吹风,伸手插上电,开到中档,热风很快被送了出来。 耳畔被风声灌满,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江沉晚帮她吹头髮的动作倒还是轻的,也比之前更熟练的些,不知从哪儿学到的要从髮根先吹干,再一点点顺至发尾。 苏白洲被这莫名的低气压弄得有些茫然,想了半天,感觉他是不是在自己手机上看到了什么。 她神色犹豫地又回头瞥了眼对方,见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更认定了这个想法,有些没底地打开了手机。 但解锁屏幕,界面还是停留在桌面,她翻了微信,又翻了微博,甚至看了通话记录,一切正常。 她看了半天,又点进微博,看到私信里很久没聊过的数字用户。 她好像的确没和江沉晚报备过这个。 沉思几秒,她感觉只有这个答案能对的上号了,她想证明对方还是个孩子,便低头给数字用户发。 【你能不能拍一下你的作业过来?】 她刚发出去,隐约听到后面有手机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她愣了愣,刚想转头去看,江沉晚就淡淡拎着她后脖颈,又转了回去。 「瞎动什么。」 苏白洲悻悻地坐好,低头看,数字用户还没回她。 她于是又发了条,【挺急的,在线等】 提示音没再响起。 数字用户很快回了两个字,【烧了】 「......」 烧了什么? 作业? 她边心想现在小孩怎么这样,边继续给对方发,【那你能证明一下自己是小朋友吗qaq姐姐男朋友生气了】 似乎是和她发的同一时间,数字用户回了句,【有事,下了】。 「......」 苏白洲一时无言。 她头髮厚,一时半会儿也吹不干,等感觉髮根都干了,发尾还差一些的时候,她没再等了,抬起手摸索着拿过吹风机,把开关关上。 她随手把吹风机搁在床头,转过身,把手机的界面停在微博私信上,用手指了指数字用户那条。 「这个,」她认真地和他解释,「是之前在网上认识的一个小孩子,因为我转了很多你的话题才和我聊天的,忘记和你说了。」 江沉晚神色淡淡,瞥了眼,「嗯。」 「......」 苏白洲感觉男人心可太难猜了。 犹疑几秒,她还是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头髮短,没吹风,这会儿就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苏白洲便抬手摸了摸,想让他消气,「我真的把这事儿忘了,都好久没聊了,以后有这种事一定告诉你。」 江沉晚慢慢抬眼,和她的视线对上。 苏白洲被他看得有些不敢再摸,悻悻地把手又慢慢收回去,收到一半,被他握住了手肘。 「头髮干了?」 发尾还有点湿,苏白洲一心想着解决问题,便扯谎,「干了。」 江沉晚沉默看着他。 他不说话,苏白洲心里尤为没底,已经渐渐猜到了他不是因为微博私信的事情。 感觉他是真的生气了,她又没半点解决的出口。 「江沉晚,」她心里不安,另一只手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吵架不过夜,感情才能好的。」 「所以,」她抿了抿唇,极为小心地看他一眼,「你如果有什么话要讲,要在今晚告诉我。」 江沉晚看着她,顺抓着她手肘,把整个人往身上带。 苏白洲被他拉着又往前倾了些,两腿跨坐在他的两侧,腰肢被他抵着,动弹不得。 他抬起手,从她的背后向上,碰到了她湿漉的发尾。 他面无表情地看她,周身气压都跟着变低。 「给你个机会,坦白一下。」他闭了闭眼,「从七月见面到现在,你都跟我撒了哪些谎。」 第139页 苏白洲愣了愣,「什么?」 她看着他的神情,心头慢慢涌上一个猜测。 她向后退,想要去拿手机看,又被他禁锢住,只能保持这个姿势和他面对面地对峙。 「...是不是,」她越来越感觉自己逼近答案,心却如临深渊,「是不是刚刚,苏桂荷打电话来了?」 江沉晚看着她,没吭声。 他是在默认了。 认识到这一点,苏白洲感觉自己一瞬间回到了四年前,围满人的包间里。 仿佛是结了痂的伤疤被人重新揭开,里面的粉色软肉还没癒合,伤口狰狞丑陋。 她被害怕的情绪充满,很快想到如果是苏桂荷打来的电话,听到接电话的人是几年前伤害过裴于杰的人,不知道又会怎么伤害这个青年。 她张了张口,嗓音都有些紧。 「...她说什么了?」 「你不要管她说什么,」没等他回答,她很快地说,「我和他们很久都很久没联繫了,他们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你不要听她说什么。」 江沉晚听她说着,眉心微皱,像是按捺着火。 他没再等她说清楚了,直接开口,一字一顿地问,「裴于杰什么时候找过你?」 「.....」 这种情况下,她也不敢再隐瞒,沉默半秒,慢慢道,「...七月底,到杏林找了我一次。」 江沉晚看着她,「他干什么了?」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又补充,「就是让我把你的微信给他,问我们还有没有联繫,但我没理他。」 「苏桂荷,」他接着问,「打你电话了?」 「嗯,昨天晚上的时候。」苏白洲声量愈小,「但我听到是她声音,就挂了。」 「下午碰到她的时候,她和我说了,是因为裴于杰的事情。」她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和那些没关系了,「我也没理她,直接走了。」 他抵着她背侧的力气慢慢松了,低着头,表情不明。 「那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苏白洲接不上话了。 「你跟我说,他音乐节之后没找过你,说没跟苏桂荷说上话。」他扯了扯唇,「我可都信了。」 「出什么事儿了,也不告诉我。」他问,「自己憋着,都比告诉我好受,是这样?」 苏白洲咬着唇,好半晌,把眼框的酸涩忍下去了,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想,」她嗓音一哽,又拼命咽下,「不想让你觉得,你还要面对他们。」 不想让他觉得,这一次再和她在一起,还要面对那些扯不清的关系。 还要因为她,被人指摘,因为她而受到连累。 静了不知道多久。 没人再说话,最后,还是江沉晚打破了沉默。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他闭了闭眼,「一直都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你怎么想,」他接着说,「你这样瞒我,只会让我觉得,你根本没打算和我走下去,随时都可能离开,就像...」 就像四年前一样。 认识几年了,他对她家里的情况却毫不知情,只当裴于杰是专挑她来欺负的混子。 才了解到一点,她便提了分手。 他没再继续说。 他慢慢抬手,托起她,放在靠床头的一侧。 苏白洲抬头,想伸手牵住他,但青年的侧颜冷得像是筑起一座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 江沉晚起了身,径直走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 她坐在床头,才慢慢地恢復知觉,去拿放在床上的手机看。 她翻了通话记录,不知道江沉晚是不是把她打过来的删了,还是没找到。 她视线微微模煳,闭上眼,又忍了下去,退出了通讯录,最后在简讯里找到几条没被删除的信息。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脏脏,妈妈刚刚问了一下你裴哥哥,今天是江沉晚的生日。你下午是要去给他做饭吗?你们还在一起是吗?】 【你裴哥哥知道了很生气,一直在砸东西。他说他之前找过你,你告诉他你们已经没联繫了。】 【脏脏,妈妈现在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可不可以接妈妈电话?毕竟是你的哥哥,你和沉晚能帮多少还是帮一帮吧】 【裴哥哥怀疑是沉晚找人弄的他,你能不能帮忙打探一下?】 【妈妈下午情绪不好,激动了,但说的都是实话。以前所有人都劝我不要把你生下来了,我还是生了,把你拉扯大的这十几年真的过得不容易】 【妈妈现在就想过个安稳日子,母女一场,这也是做儿女的责任,不是吗?】 .... 后面基本是一些求情的话,希望她念在以前她对她的好,再帮她一次。 苏白洲垂下眼,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还是给她发过去了一条信息。 【如果你还觉得,你是我妈妈,就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眼泪悄无声息地砸在屏幕上,她眼睫轻颤了下,用手背抹掉,又接着给她发。 【在做母女这件事上,你有得选,但我没得选】 她发送过去后,把那个号码也拉黑了。 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找到了原因,就要和他好好解决问题。 但无论如何,郁结的情绪像是在此刻都崩塌开了,她抱着膝盖,眼泪扑朔地直直往下砸。 第140页 她想起刚刚江沉晚说最后一句时的神情。 像是现在才想明白。 被所有人围观指摘,被像混子一样对待,他都没有露出那样的神情,直到雨夜里她提了分手。 不是任何人的态度,而就是她本人的话语,伤害到了他。 心被刀刻般疼,后悔,愧疚,心疼的情绪杂糅进来,揉皱的白纸舒展开却还是有抹不去的痕迹。 门的缝隙没透出光,不知道江沉晚是不是已经睡了。 她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和他的聊天界面,想问他可不可以好好谈谈,手指落在屏幕上时,却又像是听到了内心的声音,敲下了另外一句。 【对不起】 她咬着下唇,继续给他发。 【我不会再这样了】 过了很久,他还是没回。 她只留了床头的一盏灯,蜷缩进被子里,毫无困意,呆呆地盯着手机看。 他可能是睡了。 等明天醒来以后,一定要好好和他道歉。 要告诉他,自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 她的世界,会给他留一扇门,门和钥匙都是他的。 她一边清醒地这样想,一边又混沌地陷入进另一重的恐惧里。 万一.... 他不原谅的话。 她该怎么办? 她拼命地想让自己思考,想让自己找到解决的方法,可是触及到这一部分,浑身都像是融成一滩水,鼻尖和眼眶都是酸楚的涩。 靠近脸颊的被子变得潮湿不堪,她不想在这种事上变成一个只会哭的人,可一边抹掉眼泪,一边又不断地涌出来。 她在被子里蜷缩起,掐自己的手臂手肘,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无论做什么,眼泪还在不停的掉。 明知道这样想没有用,可却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一个声音。 如果她正常地成长就好了。 如果她能像其他人一样,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家人介绍给他,不用畏惧他会因此而有更多的负担,他们也不会在四年前分开了。 雨夜里她对他说的话其实是自卑,她不敢面对他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家庭,会怜悯还是愤怒,于是说些伤人的话,选择了逃避。 如果她能勇敢一些。 她肩膀发颤,哭得鼻尖通红,像是自成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体,边想着过了今晚就好了,明天一定要好好和他道歉,无论如何要获得他的原谅。 一边又怯懦地想,今晚,就还是让黑暗先遮住光,让她独自在自责与忏悔中的情绪中沉溺下去好了。 她这样想着,便没再抑制着情绪,捂着嘴,躲进被子里,哽咽地哭,满脸的泪痕。 负面情绪像是一点点地拖着她,拉着她下沉,到深不见底的海里。 绵绵的水面透不进光,下一秒,却被泛凉的手掀起一个小角落。 她脸颊哭得发烫,被冰凉的手背慢慢贴上,指腹和掌心都变得潮湿,眼泪落在手背像是发烫一般。 空气透了进来,她下意识地喘气,不敢伸手去碰那只手,边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 他的指尖慢慢擦拭过她的眼角,眼睫,动作轻柔,伴随着错觉般的嘆气。 被子掀开了一半,江沉晚屈起腿,搭在床上,慢慢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了她。 「睡里面去一点儿。」 他嗓音沙哑,却又放的轻而缓。 「吵架不过夜,」他低头,在她湿润的眼角轻轻吻了下,「咱们好好聊聊。」 第54章 怪情歌 「你负不负责的。」…… 薄纱窗帘外, 雪粒落了下来。 苏白洲这两天想了很多两人同床共枕的可能,但唯一没想过的是这种——自己哭得枕头都湿了,像个还只会流鼻涕不会擦的小孩, 被对方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背轻哄。 「......」 苏白洲有些难堪地稍微抵着他肩膀推了推,不好意思道, 「...我现在好了...」 她鼻音还很重,像是用夹子加住了鼻尖, 字句黏黏煳煳的。 「嗯,」江沉晚搂着她背,又把人往怀里摁, 「再抱会儿。」 「......」 苏白洲鼻子又撞上他的肩膀时, 脑袋里一闪而过这人是不是想把她摁窒息在怀里报復她的念头。 她晃了晃脑袋, 把这个想法赶出去, 边把眼睫在他肩上的衣服轻轻擦了擦, 边很小声很小声地道。 「...我现在可以了,」她低头,「...我们好好聊聊吧。」 江沉晚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我先要, 和你道歉。」 苏白洲慢慢地开始说着, 「我不应该骗你那么多次的,也不应该发生了事情还瞒着你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轻声道, 「我都不应该这样做,这样对你不公平, 也没有正视我们这段感情。」 她感觉扶在自己后背的掌心,微微靠拢了些。 「...我跟你保证,」苏白洲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又切实地感觉到了形同倦鸟归林般的安全感,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说的,像你对我一样。」 她鼻尖埋在他的胸膛前,被他的气息填满。 「——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她像是宣誓般地承诺,一字一句地轻声道,「不会再逃避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第141页 不论的好的,坏的,都一起经过。 像是西方婚礼上的誓词,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是贫穷,快乐或是忧愁。 两个人应该是紧紧联繫在一起的,而不是一方单向的。 是需要接住对方的同时,也託付自己的。 室内能听到雪粒落在窗面的声音。 她说完了,在静静地等他开口,没等到,心里也有些没底。 苏白洲从他胸膛前抬起头,手正好环在他的腰侧,便顺便戳了一下,触感硬邦邦的。 她提醒道,「我说完了。」 江沉晚也反击似的,在她腰上轻掐了下。「噢。」 「.....」苏白洲看他,「到你说了。」 男人刚刚那副阴沉冷漠的模样像是散了个干净,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靠尾端的头髮。 「说什么?」他垂眸,「不都让你说了。」 「......」苏白洲感觉自己跟辅导自闭症孩子似的,又一点点诱导他,「你刚刚不是生气了吗,那你现在消气了没有?」 「别污衊我。」他语气闲闲,「我哪敢跟你生气。」 「......」 苏白洲想起他刚刚那副模样,和说话的态度,没忍住道,「你就是有。」 「板着个脸,说话又很兇,」她慢慢罗列,「还冲我发脾气,把我扔在一边。」 「......」 他有些气笑,「给你根杆你就顺着往上爬啊。」 「你看,」苏白洲立即道,「就像现在这样,又凶我。」 「......」 江沉晚扬眉,「那我平常不都这样。」 「嗯,」苏白洲煞有其事地点头,「平常就对我很兇,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样子了,我也认了。」 「......」 他在她腰上挠痒痒,「你是不是欠。」 丝丝麻麻的痒意传上来,她忍不住躲了下,唇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感觉两人间那点隔阂在此刻像是灰一般地被风吹走了。 她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带了点撒娇的语调,又问。 「那你还生不生气。」 江沉晚低下头,在她的唇上重重地落了个吻。 「生个屁的气。」 他依旧坚持原来的说法,但还是小作慷慨般地添了句,「我对你哪有脾气。」 苏白洲弯起眼笑了。 她觉得人的情绪真的很神奇,能在上一刻还在悬崖深渊边上走钢丝,下一秒就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融了蜜似的整个人泛甜。 她想到自己还是学心理的,可是连自己的情绪都摸不太清,也摸不清此刻躺在她身边的这个青年。 想到这儿,她无意识地顺着这个思路,手指在他的腰上又摸了一摸。 「.....」 江沉晚眯起眼,「你动手动脚的干嘛呢。」 苏白洲感觉这词有点严重,「我脚没动。」 「......」 江沉晚从自己腰上,拎小鸡似的握上对方手腕,挪开了。 苏白洲看向他,「你嫌弃我。」 「就嫌弃你,」江沉晚摁着她后脑勺,把人往怀里一带,「怎么?」 苏白洲没忍住笑了,又把手抱了上去,「那我偏缠着你。」 她柔顺的头髮在他下巴处轻蹭,像是小猫似的,激起人心尖阵阵痒意。 江沉晚极为受用地搂紧她,大发慈悲般松了口,「行吧。」 苏白洲又笑了起来,只感觉他和她都像两个幼稚鬼,躺在床上谁也不比谁聪明点儿。 被窝暖烘烘的,她被他抱着,堵在心口的所有石头像是都被挪开了,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和愉悦,困意也一点点地涌了上来。 她边和他搭着话,慢慢合了眼,唿吸也平缓下来。 朦胧间,却察觉到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地挪开了。 靠着的怀抱也稍动了下,像是要走。 她下意识就伸手,揪住了他腰侧的衣服,但没睁眼,也没吭声,就继续阖眼睡着。 过了一会儿。 旁边的人又躺了下来,重新把她抱进怀里。 随后,报復般地,在她的腰上,用力地揉了一下。 ..... ... 第二天一早,苏白洲就得收拾行李要赶回去的飞机。 她看着箱子内的一堆衣服,和埋在底下的几件不可说的东西,呆滞了几秒,感觉吵架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没有昨天那一出,她带的这些,或许也不至于压箱底派不上用场。 但说起来... 都睡一块儿了。 她颇有些心情复杂地想。 他们好像,真真正正的做到了,盖被子纯聊天地一起睡。 但综合前几次对方的表现,苏白洲感觉他还是个有能耐的人,很快说服自己不要去操这个心了。 他们正常吃完早饭,江沉晚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她还和他有说有笑。 结果人到了机场,到进安检前面的一段路,苏白洲却沉默了。 莫名的鼻尖发酸。 回去也就和之前一样,每天都会联繫,而且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 但此时此刻,她莫名地联想到,人的生命是短暂的,和谁都是见一次便少一次。 想到这,她鼻尖更酸了,眼眶也跟着微微一红。 到了安检的入口处,江沉晚停下来,把行李箱的拉杆缩短了些,扶手递给她。 第142页 看她神色不对,他喉结轻滚,俯下身,低声问,「苏白——」 「江沉晚,」苏白洲忧伤地开口,「是不是生命中,谁都是彼此的过客。」 「......」 江沉晚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到这,顿了顿,「什么?」 「你看,我们这么相爱,」她红着鼻尖,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怎么,「就算我为了你会来,也还是要被站台分开。」 「......」 还押上韵脚了。 江沉晚扯了下她头顶带着的帽子,「说人话。」 苏白洲吸了吸鼻子,「我来北京吧。」 「......」 人流不息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步履不停,江沉晚却像是看到,所有东西在那一刻都静止了。 她把这话说出口,就像是说今天天气真好似的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仿佛是深思熟虑后的释然,又仿佛是随口一提。 江沉晚不自觉握上她手腕,「你再说一遍?」 他虽然戴了口罩,又戴了鸭舌帽,但苏白洲总担心,有眼尖儿的人能把他认出来。 怕他因为这话,还要拽着她在原地解释半天,她握了握行李箱的把手,边踮起脚,凑到他耳垂处轻声重复了遍。 「我说我以后来北京,」她停顿了下,有些脸热,还是继续说,「我挺喜欢这座城市的,但主要是喜欢你。」 「......」 她把这话说出来,感觉耳根已经开始发烫了,脚下抹油似的就拖着行李箱往安检处奔。 前面没什么人排队,很快轮到她,她也有些不敢回头看他表情,闷头配合着做安检。 等她进到站内,防护栏把两人隔在两侧,她才放慢脚步,回过头看。 还没找到人在哪,那边安检处,肩宽腿长的青年不知那件长外套里放了什么金属类的东西,探测器直响,他干脆把外套扔下,等工作人员放行了,迈着大步地向她走过来。 她心脏砰砰直跳,看着他走近了,停在自己面前。 随后,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姿势,把她揽进怀里,低头靠在她的肩上。 「苏白洲,」他声音低低的,分辨不出情绪,「哪有你这样的?」 「......」苏白洲寻思她也没干什么事儿,边扶着他帽子不让它掉下,边问,「哪样?」 「撩完就跑。」他唿出的气是温热的,喷在她脖颈处,存在感极高,「你负不负责的。」 「......」 苏白洲没想到他会给扣这么大顶帽子。 「去北京的事情我是有认真考虑过的,」她说,「但可能得过个一年,正好你说你下半年也要筹备巡演。」 「杏林的工作其实在哪都可以做,我也想换个更和自己相同氛围的医院。」她怕赶不上飞机,语速快了些,「但我和杏林是聘用制的,还剩一年的合同,正好河源那边的学校——」 没等她话说完。 江沉晚直起身,拉下口罩,低头直接吻上她的唇。 刚从室外进来,两人的唇都是凉凉的,他却很快从她的唇齿间抵入,勾着她的舌轻咬了下,踩慢条斯理地退了出来。 「........」 苏白洲还是第一次被他当众这样亲,整个人都羞麻了,连口罩都忘记帮他扯上,下意识用手背遮住唇。 他重新戴上口罩,又在她鼻尖轻轻碰了下。 苏白洲以为他又要来,兔子似的向后窜,也没来得及躲开。 「脸皮练厚点儿,」他抬手,捏了捏她脸颊,戴着口罩,都能从眼里看到笑意,「以后这种场面多着了。」 第55章 怪情歌 我的姑娘呀,向你说爱。 从北京回来之后, 苏白洲又变得忙碌起来。 周一的时候,主任开会通知,说杏林医院的领导筹备在下半年把精神科和心理科合併了, 心理科以后只会作为精神科里一个分诊室。 温梨听到这消息,气个半死, 「我说他最近怎么不催我加班了,原来早准备跑路了?」 心理科的医生不少人都得因此降级, 主任的科研成果和绩效累计,倒是不降反升,去精神科当副科长。 他也没说名额的事情, 但多数人都猜测, 精神科那边还得裁人。 因为这事儿, 不少病人的家属都提出要转院或直接转到精神科去治疗。 苏白洲手下管的病人最多, 处理各种申请转接病人病歷就是极大的工作量, 连续几天都是加班到深夜。 与此同时,温梨也经常来问她之后的打算。 温梨本身就对这份工作不感兴趣,只是父母之前找人帮忙打点了关系, 就顺着来了, 这会儿还挺想藉此机会换份工作的。 「要不我去当导游吧,或者报个什么空姐的培训班。」她异想天开,「还可以每天到处玩儿, 多好。」 苏白洲倒是觉得她性格的确适合经常外出的,又需要沟通能力的工作, 想了想,建议道,「如果不急着找的话,要不要去试试加入一些旅游类的自媒体工作?」 公众号近几年火了起来, 但多是以文字为主。她感觉温梨更适合口头表达的,又补充,「可以找找有没有视频类的,有点像电视的旅游节目,但时长短一些。」 「我印象里是有这种团队的,专门运营旅游自媒体,通过一些周边和带领小团旅行盈利。」苏白洲笑笑,「刚好和你说的导游也有点关系。」 第143页 温梨眼睛亮了,「这个我还真有点儿心动诶。」 「不过我可以吗?」她又有些愁,「每天净和这些病人打交道,我都好久没出去过了。」 「能和病人打好交道,和普通人就更可以了。」苏白洲开始胡掐,眨了眨眼,「你想做的话,就先试试吧。」 「好,」温梨嘴巴鼓了鼓气,「那我和你岂不是不能再做同事了。」 「没关系,」她伸手抱了抱苏白洲,「反正都在广州,我肯定会来找你玩儿的。」 苏白洲笑笑,还是没和她说自己一些不成熟的打算,随口问,「陆师兄呢?」 「......」 温梨抱着她的动作静了几秒,抬起头,神色有些抱歉。 「对不起洲洲,」她埋头,「「我俩准备分手了,还没跟你说来着。」 「......」 苏白洲对这个结果倒是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抿了抿唇,轻轻拍拍温梨的背,细问,「...什么叫『准备』分了?」 「他提的,说要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过半个月,如果还是想分就分。」温梨轻眨眼,「但是我是真的不想了,就等他想明白吧。」 两个人的感情这事儿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旁人也不好插手。 但苏白洲想起以前,温梨提起陆时生时眼里的欢喜,还是没忍住问,「...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师兄的吗?」 「喜欢啊,做朋友的话,我现在也很欣赏他。」温梨慢慢回答,「可是在一起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我们好像都挺想改变彼此的,我想让他性子热闹点,他却想让我安静点。」她唇角弯了弯,语气却有些落寞,「到最后都因为彼此变了,反而会讨厌自己的。」 「对了洲洲,你之前是不是还怀疑我喜欢小莫了。」温梨拍拍她肩,「怎么可能,我不会喜欢比我小的,我当时也就是想气气陆时生。」 「.....」苏白洲看向她,瞬间觉得的确怀疑过的自己不配为人,咽了咽,「对不起。」 「道什么歉啦,」温梨叉腰,「我不会喜欢,又不代表我没心动过,多少还是会有点的。」 「......」 「但他和我告白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温梨说,「我对他没有以前对陆时生的感觉在的,只是和他的性格比较合得来而已。」 苏白洲轻轻抵了抵太阳穴,「有点复杂。」 「你这种从校园谈到现在的,在感情上就是住象牙塔顶尖,不懂也正常。」温梨一脸老成地又拍了拍她的肩,「你只要知道,像你和你对象这种纯情少男少女,那就是标配的最完美恋爱,在这世界上本来就少的可怜。」 和温梨聊完后,苏白洲当晚,就和江沉晚提了这件事情。 男人关注点清奇,听完以后,语气闲闲地道,「那你不得感谢我。」 「......」苏白洲问,「谢什么?」 江沉晚懒散说,「谢我让你谈到最好的恋爱。」 「噢,」苏白洲弯了弯唇,「但我也没有谈过别的,没有对照组,比不出来。」 江沉晚气笑了,「你还想谈别的?」 「没有,」苏白洲轻笑了声,又给他顺毛,「除了你,就没想过别人了。」 被她顺了毛,江沉晚语气转而又有些欠,懒懒地道,「那我就是最好的。」 她也正好在给小八梳毛,毛茸茸的大狗从鼻腔里唿出哼哼的气来,眼睛舒服地眯上。 感觉对面也跟狗狗似的。 苏白洲唇角又翘了几分,在小八的脑袋上轻揉了下,就听到那边江沉晚又说了句。 「你也是。」 苏白洲还沉浸在觉得对方像狗的想法里,脱口而出,「你才是狗。」 「......」 江沉晚在那边静了一秒。 「小八在你旁边?」 「....嗯,」苏白洲弱弱应了声,「睹…睹物思人...」 江沉晚凉凉道,「这词是这么用的?」 苏白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很快圆回来,「就算你是,你也是只金毛狗,我最喜欢了。」 小八在底下不满地晃了晃尾巴。 「.....」江沉晚语气漠然,「那不还是狗。」 苏白洲嘴硬:「那是爱称,你这人没情趣。」 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几秒。 正当苏白洲在想他是不是直接把电话挂了,要把手机放下来看时,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声。 「是,」他认得痛快,「我确实是不如你懂情趣。」 「......」 苏白洲心底蓦然腾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来见男朋友,睡了两晚,情趣内衣还压在行李箱底没动。」江沉晚闲闲道,「你可真是太懂情——」 苏白洲把电话挂了。 - 因为裴于杰被警方带去调查,那一期的节目录制完成后,延迟了一周才播放。 警方还没通报结果,但节目中,裴于杰的片段已经被剪了,多人同时出境时,他的脸干脆直接放了一张贊助商的gg。 网友也因此又开始损。 【贊助商爸爸狂喜】 【续音乐裁缝后,恭喜哥哥再获行走gg牌称号】 【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我已经说累了】 【后期怕不是裴于杰头号黑粉】 第144页 【人在节目组,偷偷告诉楼上,后期是晚哥唯粉,懂的都懂】 最后只公布了进入决赛的人的成绩,江沉晚综合得分在几人里直接排到了第一,毫无悬念地进到了最后的决赛。 一同进入的还有资歷教长的一名老音乐人,踢馆赛后进的一名艺人,是当红女团的队长,叫宋默。 宋默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时,一直都是中性风格,髮型常常比男嘉宾的都短,生了张厌世的五官,人也清清冷冷的,和江沉晚站在一块儿,像是两尊不动的雕塑。 採访的时候,老音乐人和和气气地讲了些感谢的话,又表达了对新生音乐人的期待。等到宋默的採访时,基本上是採访的人问一句她答一个字,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大概是临时想的,节目组的人问的也很随意,「其实你们团现在能参加的节目蛮多的,为什么想到要脱离女团来参加我们节目了?」 宋默静了几秒,淡淡答,「来找人讨债的。」 节目组的人有些懵,「啊?」 宋默看了眼镜头,继续加了句,「我来这节目,每天都经过女厕所。」 节目组;「?啊??」 宋默看着镜头,语调无波无澜,「敢就过来。」 节目组:「啊啊啊???」 宋默没再说话。 弹幕却立刻有网友破案了: 【卧槽!!谁还记得之前佟瑶的採访!!那首歌!!她说她很遗憾的那次!!说想把当初的对象按在女厕所门口亲!!!】 【卧槽,细思极恐,我还以为女厕是嘴瓢】 【一个冷知识,宋默大学是在广州上的,毕业就出道了,佟瑶那首歌最后唱的是广州南站】 【佟瑶!!!!你不去女厕所上厕所吗!!快去亲啊!!急死我了!!】 到了江沉晚的採访,问到他作为进到决赛圈里最年轻的一名音乐人,有什么感想时,男人看着镜头,语气懒懒。 「想早点收工回家了。」 【???晚哥被盗号了???】 【回我家吗哥,床都给你铺好了】 【来晚了,请问这个一脸温柔地说想回家的弟弟是新来的吗?】 【爱上一个想回家的男人,谁懂】 「但也想,」他停顿了下,语调没什么变化,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傲气,「拿个奖盃回去,让她看到我在变得更好。」 弹幕立刻疯了。 【卧槽,刚刚的解谜大师呢??晚哥啥意思?】 【来了,『拿个奖盃回去』,注意这个『回』,说明是回自己的地方,但为什么回自己的地方那女生能看到?只可能是两人同居了】 【?想什么呢,晚哥八年老粉不请自来,就哥这尿性,要真追到了那不得昭告全世界】 【朋友们...没人觉得晚哥手上的那根蓝蓝的东西很像女孩子的发圈吗】 【冷知识again,男生右手戴发圈表示有对象了】 【为什么这个她不能是指晚哥的妈妈...】 节目之后,这个片段还被单独截了出来,好几个博主专门发了分析贴。 众说纷纭,但大家都是盼着他好的,讨论都还算理性。 几天之后,自从註册以来就活得像是个殭尸号的江沉晚的微博,毫无徵兆地,突然发了首新歌。 歌名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怪情歌》。 然而很多关注他的人在看到那条微博以后,界面就变成满屏的空白,只显示埠连接人数过多需等待,半天也没加载成功。 过了几分钟,微博的伺服器才慢慢变得正常。 众人得以听到了那首歌。 和night in trouble以往的任何一首歌不同,和江沉晚以往所写的情歌也不同。 他以往的情歌,用几个字概括就是可见而不可得,反覆地拉扯,放弃却又无法割捨,像只低卑贪婪的野兽,而对方是掌控他生死的神明,他想推翻神庙,却也无时无刻不想渎神。 听着让人只觉得胸口堵了块沉淀的石头,发不出声,也透不过气来。 打着情歌的标籤,却让人对爱情望而生畏。 但这一首歌,所有听到的人,在前奏响起后的三分钟时间里,都躲不开地萌生一个念头。 妈的。 想谈恋爱。 整首歌没有半点儿隐晦,从前奏、旋律到歌词,像是把自己的心完全地剖开来,每一处都在热烈地彰显甜蜜,像是青春时期路过班级只敢打量的少年,抱起吉他就能唱出对对所爱的姑娘赤忱又放肆的爱意。 —— 「/我的姑娘呀/」 「/她性格有些古怪/」 「/喜欢独自走进人海/」 「/喜欢秋天干枯的叶/」 「/喜欢细雨落在窗台/」 ... 「/我的姑娘呀/」 「/当你走入人海/左手在我的口袋/」 「/你爱秋天的叶/北方银杏已经落下/」 「/想看窗边的雨/再回南方过夜好啦/」 ... 「/爱意在心口难捨难开/」 「/爱意在眼里说得出来/」 「/你是世界最干净的白/」 「/我想陪你古怪/也想看你可爱/」 「/唱一首情歌/我的姑娘呀/向你说爱/」 第56章 怪情歌 半粒糖,甜到伤 因为加班, 苏白洲晚上回到家以后才听到这首歌。 第145页 旋律和当初她在电话里听到的相似,但更加完善和丰富,当她听到第一句歌词时, 唇角的弧度就开始一点点地往上提。 但越往后听着,弧度还在, 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每听一次,就会感觉, 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被人热烈地爱着的。 从前在娄底念书的时候,她不合群,几乎没有朋友, 某天听到班上的女生聚在一起, 几人在讨论她这个人。 说话古怪, 和她说话总感觉不爽, 总爱看变态心理学的书, 和被所有人讨厌的同学走得很近,自持清高等等,她的缺点在她们眼里像是罗列不完。 但这个从那时起, 就闯入她生活的少年。 用一首歌告诉她, 同样的事情,爱她的人会能发现她的可爱。 她从小被叫脏脏的小名,他却说她是世界最干净的白。 他说爱意如果在心口难开, 那就让他来说,她只要用眼睛表达。 她被很多人讨厌, 但却被这样一个人热烈地爱着,也已经足够了。 她忍下眼眶的涩意,也同时萌生了一个念想。 想听他现场,对她唱这首歌。 在他唱的时候, 她在台下也好,在什么地方都行,也同样要赤忱又热烈地,向他表达爱。 她看到这首歌的时候,底下的转发已经将近十万了,评论数量每刷新一次,都在成倍地增长。 热评第一条是江沉晚话题的创始人: 【我收回弹幕里那句质疑晚哥没追到的话,就这首歌,我怀疑他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妈了】 后面陆陆续续也跟了不少评论。 【晚哥,半粒糖,甜到伤】 【这是官宣了吧这是官宣了吧这是官宣了吧】 【这是刚给孩子上完户口吧,祝贺准爸爸】 【我也喜欢自己走路,我也喜欢下雨,我也喜欢落叶,江沉晚你现在向我表白我会考虑的】 【楼上喝酒多吃菜,醉成这样】 【晚哥可真会挑日子,还专在11.11发,生怕我们单身的看不到是吗】 【没人评价歌吗,和晚哥以前的完全不一样呜呜好温柔好心动】 【醒醒,这歌是给我们歌迷听的吗,我们不过是顺带沾那姑娘的光而已[/微笑]】 讨论什么的都有,但这么多年新老歌迷们都明白不去关注女方的信息,还在好奇对象是谁的声音也很少。 苏白洲也很想回復点什么,但实在没有网友那么多的词彙量,只在评论框输入了个爱心的表情,点了转发。 她打算洗完澡再给江沉晚打个电话,从浴室出来以后,屏幕上弹出好几条温梨打过来的未接电话。 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边擦头髮,边打了回去。 「你俩不会是真的吧。」 温梨上来就抛了一句。 「......」 苏白洲擦头髮的动作一停,「嗯?」 「晚哥的新歌你听了没,就是甜到伤的那首,叫《怪情歌》的,」温梨一口气说下去,「你不觉得那写的人和你很像吗,那句歌词,『你是世界最干净的白』,你刚好名字里也有个白字。」 「......」 「而且你生日也是中秋的时候,晚哥唱生日歌时你也在现场。然后你之前是不是一直跟我说你对象是江沉晚来着?」温梨感觉自己这辈子逻辑没有这么清晰过,「妈的,我感觉我已经破案了。」 苏白洲张了张口,『啊』了声。 「所以,」温梨深吸了口气,「你俩真的是真的?」 苏白洲装煳涂,「什么?」 「你和江沉晚啊姐们!!!」温梨忍不住了,情绪瞬间高涨,「卧槽你和他高中就谈过??你们还合租了??怪不得你可以弄到节目第一场的门票!!你瞒了我这么久!!我真的生气了!!」 苏白洲被她嗓音震得耳膜似乎都有些颤,「...我也没瞒你来着...」 「你那样说!!谁会信啊!!我靠我真的,」温梨嗓音都染上哭腔了,「你他妈!!这种事!!都不告诉我!!你早说我之前还天天排队买他亲签!!我直接找你要不就好了!!」 「.....」 「对了,之前音乐节他会给我签名不会也是因为你吧?!」温梨突然想到,「我靠!!又气又好嗑是怎么回事啊!!」 苏白洲抓紧机会道歉,「对不起。」 「你又这样!!我真的气无语了,」温梨还是气,又确认了遍,「所以你真就是晚哥倒追了七年那姑娘?」 「也没有倒追七年,」苏白洲硬着头皮算了算,「一两年吧。」 她停顿了下,又补充,「后面都是我追他的。」 「呵呵。」温梨一副『你拉倒吧』的语气,「所以你俩是打算官宣了?」 这歌发布的突然,连她也没提前从江沉晚那儿得到消息。 「不知道,」她老实承认,「还没问过他这个。」 「不是吧姐,」温梨一言难尽,「我要是你,我和他确认关系的当晚就放礼炮昭告全天下我对象是江沉晚,你这事儿千万不能佛啊。」 「而且晚哥现在又多了那么多女友粉,进娱乐圈又那么多妖魔鬼怪的。」她又补充,「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话又说回来,」她停顿了下,「我以前好像也天天在你面前嚎我喜欢晚哥,也没见你怎么样。」 第146页 「不行啊洲洲,你不能这样,」她立场立刻变了,「晚哥这种绝世好男人你可得好好珍惜,不喜欢就让给我,别吊着人家。」 「.....」苏白洲眼皮子一跳,「你说什么呢。」 「我没想过这方面,但还是有想和他好好继续走下去的。」苏白洲认真解释,还是把打算说了,「等杏林这边的合同期结束,我应该会去北京找工作了,和他在那边定居下来。」 「.......」 温梨感觉自己心脏有点儿承受不住了,「你.....」 「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她深唿吸一口气,「所以网上说的是真的?你俩真隐婚多年孩子已经满月了?因为有个恶婆婆所以才一直隐瞒这段关系?现在晚哥终于打破家庭桎梏选择公开了?」 「......」 ...... .... 要真说起来,两人认识这么久,苏白洲到现在连这位『婆婆』的面都没见过。 她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些时间,网上的各种猜测能离谱到这个地步。 她和温梨解释了半天,几乎是被对方揪着按日期一点点叙述他们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听得温梨直拍大腿,恨不得连夜创个号把自己一小时里吃到的瓜全部公开出去让其他人和自己一起嗑。 和温梨通完电话,她头髮都差不多擦干了,看着时间挺晚,忙抓紧时间再给江沉晚打了电话过去。 她把温梨发现了的事情告诉他,江沉晚也没太多反应。 「迟早都会知道。」 她眨了眨眼,「你是打算公开了吗?」 「第一天就打算了,」江沉晚语调悠悠,「但怕吓到你。」 苏白洲想说自己也没那么心理脆弱,转念又记起他发歌这事儿也没提前通知她,便改口,「那你今天发歌也没提前告诉我。」 他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但确实挺惊喜的。 苏白洲弯唇,还是道,「如果会有不好的影响的话,我也不急的,我们好好在一起就行。」 「那能是你急么,就你这性子。」江沉晚尾调微扬,」咱俩谁更想公开还不明显?「 苏白洲立即澄清:「我也是想的。」 「行,」男人莫名其妙攀比起来,慢悠悠道,「那就是我比你更想。」 她没忍住笑了起来,「那我需要配合你什么吗?」 「总决赛下周五。」江沉晚停顿了下,继续说完,「你那工作能请半天假?」 苏白洲下意识地想说『可以』,话到嘴边,另一个心思起了,又改口,语气为难,「最近科室不是要合併了,好多手续要办,而且我之前请过了,这次估计请不到假的。」 江沉晚也没勉强,「那你注意休息。」 苏白洲摁着嘴角,不让自己露馅,故作遗憾地嘆气,「好,你演出也加油。」 江沉晚『嗯』了声,「记得看节目。」 夜里她这边下起小雨,淅沥地落在窗台上,伴随男人清冽好听的嗓音,让人只感觉到安心和宁静。 「这首歌第一次在现场唱,」他笑了下,语气放柔,「是唱给你的。」 - 因为没告诉江沉晚她要来,她面临的最大一个问题就是,要怎么才能拿到一张决赛现场的票。 官方的放票时间是前一周的零点,她准点蹲在电脑面前抢,没想到还要选位置区域,再点的时候,界面已经加载不出来了。 她又拜託温梨帮忙问问,联繫了几个票务,都把票价抬高了十倍之多,还是非常靠后的位置。 这事儿堵在她心里,连续几天都在思考解决的方案。 她手下管着的病人基本手续已经办完了,这几天家属都在过来整理东西准备搬走,有几个还给她送了花束。 她没想到的是,这天去吴患者的病房,对方也给自己准备了捧百合花。 吴患者也准备转院,去专门的精神康復中心接受康復治疗。 他把花递给她,模样有些嫌弃,「我让我儿子准备的,什么破眼光。」 苏白洲接过那一大捧的百合,还带着露珠和淡淡清香。 「您和他和好了?」 「什么和不和好,他缺钱了罢了。」吴患者哼了声,嘴角却扬起来,又问,「你和你那小男友怎么样了?他淘汰了吧?」 「...他进决赛了。」 吴患者哦了声,也不怎么惊讶,「那你不去看?」 苏白洲正愁这事儿,「抢不到票。」 吴患者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你是他女朋友,还要你买票,那男的怎么回事儿?」 苏白洲莫名觉得他像操心女儿的老父亲,又补充解释,「我没告诉他我要去,想给他个惊喜的。」 吴患者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她。 「就你们这些买的票,都很靠后了。」他说的隐晦,表情却毫不遮掩地嫌弃,皱眉道,「你往人堆里一站,人哪还看得到你。」 「.....」 「行了,」他大发慈悲般,眉心松了松,「我给你去要张票吧,人家之前问我,我还懒得去。」 「....!!!」苏白洲眼眸瞬间亮了,「...真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把钱转给您?」 「出息。」吴患者扫了她眼,嗤了声,「一顿饭钱而已。」 「......」 苏白洲想起票务最后报的价,几乎是她三个月的工资。 第147页 「有这个闲钱,」吴患者慢悠悠地发信息,状似随意,「不如多回去陪陪你爸妈,或者带你妈上广州玩玩。」 苏白洲打心眼感谢他帮自己解决票的事情,但这句还是没应下。 她轻眨眼,笑笑,「也不是都能像您这么幸运,亲子关系最后都能修復好的。」 吴患者在那边给秘书发信息问票的事情,听到这话时,手顿了下。 半晌,他抬起头,声音显得缥缈,「问你个事儿。你妈以前...」 苏白洲认真听着,他却没了下文。 吴患者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发消息,「算了。」 「.....」 苏白洲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见他不打算提了,便也没再问。 她最后还是加了吴患者秘书的微信,分了两次,将票钱转帐了过去。 过了一天,吴患者的秘书就给她发了消息,说票已经要到了。 对方做事极为靠谱,又帮她在演出场地的周围定了酒店,只收了票原本的价钱,酒店说是吴患者以前投资的,不需要收费,剩下的钱一併退给了她。 问题一下都解决了,苏白洲连续几天开心得不行,和江沉晚通话的时候,一边还继续装作很遗憾很难过的模样,听着对方的安慰,内心的小人却不自觉地欢欣到跳起舞来。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又从衣柜里翻出上次没派上用场的内衣。 「......」 她握了握拳,又把那几样都塞进了行李箱里。 周五晚八点的演出,她值完下午的班,正好五点,拖着行李箱就往机场直奔。 演出的最开头,是一些被淘汰了的嘉宾重回舞台,几人合唱进行暖场。她预估的时间,自己应该是刚好赶到正式开始的时候。 下过长小雨,街上是湿漉漉的寒意,她很有先见之明地没穿细跟的鞋,在机场前堵车时毅然决然下了车,一路小跑着去赶飞机。 因为天气,飞机晚点了十几分钟,接下来是三小时的飞行时间。 她看着窗外的云,从淡蓝的颜色变深了,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只觉得每分每秒都被上天安排地过分的长。 满腔都是想要立刻飞到他那边的心情。 飞机落了地,十一月底,北京沿路的雪已经不融化了,薄薄地积累在地面。她还穿着广州的毛衣和长裙,出了机场,冻到根本分不清方向,哆嗦着从行李箱里随便找了件棉袄穿着,拦了辆车,打到演出的地方。 司机人很友善,也很能侃,听到她是南方来的,更热情了,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认路。 车身穿过不同的胡同巷子,外面下起了小冰粒子,司机还很兴奋地问她,「看到外面的大冰粒子没?你们南方没有吧?」 「......」苏白洲欲哭无泪地摇头,只想让他开快点儿。 到最后她还是给自己开了导航,按照路线他已经绕了十多分钟的远路,绕了近半小时才到地点。 演出已经开始了,她坐在车上,都能听到里面砰砰的音乐声,心跳不自觉地跟着加快,脑海瞬间浮现了千万种不好的想法,都与自己错过他的演出有关。 演出的顺序都是现场随机抽的,主持人的声音模模煳煳,听不太真切。 她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最快的速度过安检检票,最后连行李箱都不要了,直接寄存在安检的位置,一路向着场内狂奔。 万人体育场内,观众席上都是没有灯的,远看只有一片萤光的海洋,主持人刚好说完一句话,所有人欢唿吶喊,追光灯直直地打在最中心的位置。 她从后面进场,一步步地下台阶往前排奔走,边不住地往舞台看,却也看不清什么。 舞台两侧的屏幕,在她下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忽然亮了。 她脚步站停,看到追光灯的中心,狄安,许染,大森,一个个地上了台,在各自的位置前坐下,大屏幕上,镜头依次从他们脸上掠过,几人都冲着观众笑着招手。 场上顷刻沸腾了,万人齐声吶喊night in trouble的名字,蓝白色的萤光挥舞,像是光的海洋。 主持人的嗓音,似乎也被台下的氛围所感染,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有请本场竞演的最后一位嘉宾——」 他拖长了尾音,所有的观众和他一起喊出那个名字,场下像是只剩余一种声音,苏白洲也成了那种声音中的一员,和所有人一起,向着舞台吶喊『江沉晚』的名字。 灯光暗下。 再次亮起时,聚光灯从四面八方聚拢在舞台中心,慢慢升起圆柱形的高台上,青年站在麦架前,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单手握着麦克风。 他站在光的中心,看向舞台的下方,大屏幕里,看不出分毫的促狭紧张,依旧是那副冷漠又嚣张的模样。 接着,青年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冰山顷刻化成了春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落在麦克风上。 台下的歌迷因为这声笑,尖叫声愈发震耳欲聋。 他在这万千的吶喊声中,将话筒缓缓拿近,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一句。 「night in trouble,江沉晚。」 第57章 怪情歌 「她亲我脸了。」 进了决赛圈, 输赢并不重要了,night in trouble的四人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接下来的演出也只为给歌迷和自己一个尽兴。 第148页 一共两轮, 节目组也把规则放宽到了极致,每位嘉宾自行选择每轮唱什么。 这是第一轮的最后一首, 苏白洲没赶上前面的,但正好碰上江沉晚的第一轮演出。 介绍完毕后, 没有多余的一句,前奏只有鼓点,一声一声, 重重落下, 吉他声起, 青年的嗓音伴随摇滚乐旋律彻底点燃体育场内的气氛。 高潮的部分, 他将话筒抵在唇边唱一句, 又递交给台下的歌迷,所有人起身配合地唱,配合默契又顺畅。一整首歌下来, 所有人都被他带着跟随乐点站起, 不断挥舞手臂,动作和台上的青年高度保持一致。 苏白洲站在台阶,几乎都忘了要继续走下去找位置, 跟随周围的人一起,完全沉浸进他们的音乐中去。 一曲结束, 不光是台上的人,台下的人同样也汗流浃背,情绪高涨。 屏幕上,青年侧脸的轮廓傲人, 头髮又剪成贴头皮的短,模样张扬又散漫,像是不可一世,却又对着台下的歌迷,鞠了一躬。 后面,许染、狄安、大森也跟着起身,向所有的观众鞠躬。 汗顺着他这动作,从额角落了下来,他白衬衫被汗浸透,隐隐透出里面的肌肉轮廓。 无需言语,所有歌迷们热泪盈眶,给他们送上最真挚的吶喊和掌声。 摇滚乐是他们想做的,尽管在节目里,江沉晚用纯摇滚作为参赛曲目所获得的关注远没有其他几首流行乐高,但走到了最后的舞台上,他们也仍然选择了四人的初心。 苏白洲眼眶湿润,手掌心拍得发麻,还在一直跟着周围的歌迷们一起鼓掌。 她进来的时候,还担心就算在最前排,他也不一定能看到她。 但此刻,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这种想法在了。 无论他看不看得到自己,她都甘愿做底下万千喜爱他的人之一,在他在舞台上鲜衣怒马的时刻,和所有人一起为他振臂旗鼓。 掌声雷动,持续了近一分钟,才渐渐地散了。 主持人重新上台,说了些暖场的串词,因为嘉宾要开始第二轮的准备,中间又有几位以前的嘉宾进行演出。 等了约半小时后,第二轮的演出开始了。 还是按照刚刚的顺序,第一位上场的嘉宾是宋默。 场上前排的灯亮起,宋默今天的造型几乎把中性风发挥到了极致,几撮碎发偏向右侧额间,整体染成灰棕色,皮肤冷白,穿了身oversize风的黑色卫衣,只身一人走上舞台。 台下亮起不少她的应援牌,有粉丝齐喊她的名字。 过了一秒,后排的灯也亮了。 众人这才看到,宋默的身后,佟瑶坐在高脚凳上,架着一把木吉他,身边也放了支麦架。 她身上是和宋默同款的卫衣,但颜色却是纯白。 台下立马轰动起来,很快又被音乐的前奏盖过。 是一首偏民谣曲调的歌,熟悉佟瑶的人一听,就知道是她的风格。 佟瑶只是伴奏,在一些词句上加入和声。两人配合默契,她嗓音空灵,和宋默的清冷搭配起来,却有种说不的情愫在曲调间萌生出来。 苏白洲旁边的一位姑娘,看到两人同台直接激动到落泪,好不容易等整首歌结束了,直接对着舞台狂喊:「佟瑶你快亲啊!!!!」 她声音穿透力极强,佟瑶在台上,还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立刻装作无事发生,挪开了视线。 苏白洲看她一脸失落,还是出声安慰了下她,「那个可能不能播。」 「也是,」女生悻悻地嘆气,又看她,「姐妹,你也来看她俩的?」 苏白洲笑,摇了摇头,随口道,「来看对象的。」 「噢,」女生恍然,「你是女友粉那挂的啊,我是cp粉,就想来嗑她俩还有晚哥和他的姑娘的。你是哪家的?」 苏白洲已经听不明白了,正想虚心请教一下,观众席却忽然爆发一阵起闹。 台上,宋默走到高脚凳旁,向佟瑶伸出右手。 佟瑶脸似是红了下,还是大大方方地扶上她的手,从高脚凳上下来,另一只手抱着吉他,和观众挥了挥。 女生立刻对着台上一阵狂拍,眼泪不争气地又落了下来,「嗑死我了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苏白洲抿了抿唇,还是有些担忧地在她额头看了看,「磕到哪了?」 「.......」 第二位上台的是那位老音乐人,受到几期节目里氛围的感染,他也没再继续自己老一套的音乐风格,在这一轮和几个老朋友一起,尝试了用电子乐改编一首自己的老歌。 一曲结束,他站在舞台上,也对着观众鞠了一躬。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都很给我面子,让我见识到了很多厉害的年轻音乐人。」他笑,「活到老学到老,对于音乐,我始终都有学习的欲望和热情。我也很高兴地在这一代不少新生音乐人中,看到这样的坚持。」 「希望这种对唱作最纯真的热爱,日后能成为音乐圈的一道门槛。」他说,「也希望这些孩子们,能继续在不同的领域里一直发光发热。」 台下的观众齐齐地送上掌声。 临近十一点半,几小时高强度的音乐输入后,难免有些视听上的疲累。 但当最后,青年走上台时,底下还是又重新掀起了一股热潮,疲倦像是顷刻消散般,所有人开始吶喊他的名字。 第149页 江沉晚抬起食指,抵在唇间,做噤声的姿势。 「行了,别喊了,」他拎过话筒,嗓音懒懒,「明天喉咙该哑了。」 他这么一说,台下的情绪又被点燃了,大家一阵闹笑,不断有人喊『晚哥好甜啊』之类的话。 明明还在比赛,青年却像是开个人演唱会似的,状态松弛又自然,脸上也没半分倦意,跨坐上高脚凳,架起吉他。 其他三人没有再上来了,这首歌是他一个人的自弹自唱。 歌迷们大都隐隐猜出了他要唱哪首,又是一阵起闹。 「瞎起闹什么,」他笑,「又不是唱给你们的。」 起闹声反而因为他这句话更大,苏白洲旁边的姑娘再次高喊嗑到了,苏白洲这会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没再问她,注意力都在台上的青年身上。 一片喊声中,他重新把话筒放回麦架,左手握住琴枕,报了歌名。 「《怪情歌》。」 不掺杂质的吉他声从他指尖流露出来,温柔的旋律在体育场内迴荡。他刚开口唱第一句,底下的歌迷就跟上了。 「/我的姑娘呀/」 「/她性格有些古怪/」 「/喜欢独自走进人海/」 「/喜欢秋天干枯的叶/」 「/喜欢细雨落在窗台/」... 最后,彻底成了全场所有人和他一起的齐声合唱。 蓝白色的萤光在体育场内随着旋律轻缓地摆动,暖色的灯光落在台上青年的发顶,将他整个人笼罩得平静,声线也温柔。 到了最后一句,仿佛默契地约定好了似的,歌迷们没再跟着,把最后一句留给了他。 万人体育场静下,吉他声也停了,只余青年好听的嗓音,清唱完了最后一句。 「/唱一首情歌/我的姑娘呀/向你说爱/」 自始至终,这一首歌的时间,大屏幕上青年的视线,都落在前下方的一个顶点,像是看着观众唱的。 但也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视线是看向谁。 苏白洲听完一整首的合唱,又听到他独自唱完了最后一句,回过神来以后,早已是热泪盈眶。 他坐在台上,没再向台下鞠躬,只笑着留了句,「谢了。」 歌迷们齐声笑着对他说『不客气』。 舞檯灯光渐渐随着他的起身,退场,而渐渐暗下。 再亮起时,主持人重新走上舞台,宣布投票通道已经开启。 现场的观众不再有最终的投票权,所有的票都是现场专业音乐人的区域进行评选,但观众依然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节目为嘉宾赢一个人气奖。 但真正含金量高的,只有最后的最佳唱作奖一项。 离零点还差一刻,苏白洲把票投给江沉晚后,终于有空低头,看了眼手机。 像是什么情境重演,男人又给她发了一句。 【来后台?】 台下正在投票,场面闹哄哄的。 苏白洲站了将近三小时,后知后觉的腿酸了,原地稍微跺了跺脚,边问他,【怎么去?】 【舞台右边,工作人员区域。】江沉晚回的很快,【你直接过去就行。】 苏白洲眨眨眼,猜测应该和上次一样,他给工作人员提前打了招唿,会给她放行。 她也没再在原地等,从旁边的围栏出口出去,按照他说的,往舞台的右边走。 那边没有观众位了,基本都是些现场拍摄人员,也没人看她,苏白洲继续向前,路被围栏拦住了。 但周围也没人,她等了会儿,正打算给江沉晚发信息,青年就从里面的长廊处走了出来,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直接向着她过来,把围栏拉开一条道,牵着她进。 后面就是千万的观众和不知多少的媒体,还有摄像的工作人员,苏白洲一愣,迅速兔子似的低下头,快步跟着进去了。 等进到了长廊里,整条走廊只开了一盏灯,她才感觉到安全,脚步慢了下来,正打算回头,就直接被人扣着手腕,抵在墙侧,吻不容抗拒地压了下来, 完全是侵略性的,他撬开她的唇齿,探进她口腔内的软肉,目标很明确地勾出她的舌尖轻吮。 苏白洲煳里煳涂地被他亲上,腿根一软,又带着站了许久的酸,很没出息地差点靠着墙滑下去,又被他抵着她的腰将人往上送。 直到两人气息都乱了,他唿出的气也温热,他才再在她下唇做记号似的轻咬了下。 「不是跟我说,」他和她鼻尖相碰,「这周请不到假,不来了?」 苏白洲抬头,眼眸在昏暗里还是亮澄的,小声道,「想给你个惊喜。」 他低头,又在她鼻尖亲了亲。 「穿这么少。」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捏了捏,「不冷?」 苏白洲已经站不住了,扯着他衣袖,想要从这个姿势里出来,「这里面开暖气的,不冷。」 江沉晚扶着她,等她站稳,搭在她腰侧的手也没放下。 她又问,「一会儿不该出结果了吗,你在这儿行吗?」 他像是不厌的,又把她搂进怀里,在她发旋处吻了下。 「一会儿就去。」 「那你快去吧,」苏白洲怕耽误他时间了,挠了挠他的腰,嗓音放软,哄小孩似的,「我又不会跑,等你领完奖就一起回去好不好?」 江沉晚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挠,低笑,「没奖怎么办?」 第150页 「肯定有的,」她脱口而出,又怕给他压力了,「没有的话,我回去单独给你发一个。」 江沉晚喉结轻动,还没说什么,走廊后面便有人叫他,嗓音揶揄。 「晚哥,领奖了喂,」是佟瑶的声音,在门后边,「你再不去,导演都要抱着他辛辛苦苦设计的大奖盃哭了。」 她人没出来,苏白洲还是吓得往江沉晚怀里一躲。 江沉晚无声地笑,胸腔跟着点点震动,边散漫答,「来了。」 他又揉了揉她的头髮,低声对她说,「领完来找你,在门口等我。」 他终于肯松了手,准备要走的时候,苏白洲却拉住他的袖子。 他脚步一停,侧过头,唇角边就有什么柔软的触感贴了上来。 他垂眸,就撞进苏白洲那双潋滟的眸子,云捲云舒,日光和煦,岁月静好的模样像是都在里面了。 苏白洲看着他,耳廓有些红,很认真地说。 「你就是最棒的。」 也不知道那些摘抄来的夸人的词都背去哪儿了,到这一刻,脑海里也只浮现出这么朴素的一句。 但还是想告诉他。 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万丈光芒的少年,值得所有的鲜花与掌声。 后面又催了一声,江沉晚也没再多留,再次揉了揉她的头髮,往门后走了。 苏白洲看着他背影远去,才后知后觉地脸热,蹲下来缓了会儿,也不知道自己都被人那样亲了,怎么只是主动亲他的唇角,就没出息成这样。 过了几分钟,外面再次掌声雷动,她起身,小跑回观众席的位置。 主持人走上台,再次说了些简短的开场词,很快进入到最终的颁奖环节。 已经接近零点了,但观众大都还提着精神,想看看最终的奖项究竟会是谁拿到。 秉持着一碗水端平,进决赛的三人都被分别颁发了一个奖。 老音乐人获得了一个专业奖,紧接着,又公布了网络人气奖,和整个节目最受欢迎的一首歌曲。 江沉晚的那首《在b-612星球》的前奏,在体育场内响起。 但大家最在意的,还是节目最终的那个奖项,最佳创作人奖。 到了这一紧要关头,主持人却卖起关子,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还要和观众互动,问他们觉得是谁。 观众稀稀拉拉地回应,大多都在催他快点儿。 最后他也坦白,「其实我也和大家一样不知道,还请大家稍作等待,计票结果还在统计中。」 场上一片喧譁,渐渐地也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在一分一秒地等着。 苏白洲心脏怦怦跳,掌心后背都是汗,紧张到说不出话。 最后,节目的总导演走上了舞台,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手上拿着写了三位嘉宾票选结果的名单。 苏白洲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接下来,就由我来宣布,《夏日唱作人》第二季,」导演大喘气似的停了下,拖长嗓音,「获得本届最佳唱作人的歌手是——」 他转头,看向那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眼里藏不住的欣赏。 「——让我们恭喜night in trouble主唱,江沉晚!」 悬在顶上的彩蛋打开,花瓣似的彩条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大屏幕上,出现一开始,江沉晚参加节目时拍摄的海报。 所有嘉宾里,唯一他的海报是四个人在的,乐队的其他成员站在他的身后,像是最坚实的靠背。 到了领奖的时刻,他们也依然站在青年的背后,兴奋地高喊他的名字。 镭射灯打了下来,单独聚在了他站着的位置,青年却转过身,大步向后头的方向走,揽着乐队的其他三人,才重新上前,走在舞檯灯光之下。 暖白色的灯光照在四人头顶,影子在身后重叠了起来。 台下直接炸了,歌迷喊他们的名字几乎都是撕心裂肺地,带着哭腔的有,带着笑意的有,都绷不住地热泪盈眶了。 工作人员将奖盃端了上来,导演亲自取下,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他握着奖盃,对着观众席举高,许染、狄安和大森也跟着举起手,笑着对观众席挥舞。 主持人重新从导演那拿回话筒,等了许久,台下的欢唿声也没小些,便主动上前问他。 「恭喜!」他笑,「我们晚哥现在心情怎么样?」 江沉晚看了他眼,懒懒提唇,「激动。」 说是激动,这两个字的语调都没半分变化,表情也看不出半点激动的情绪,倒像是胜券在握。 主持人又问,「有什么想对你的歌迷们说吗?可以说多一些,感谢一下你的歌迷们。」 江沉晚微微抬眸,还没开口,底下就有歌迷自带麦克风似的嚎了一句。 「别谢了晚哥!!」底下一男生大喊,「我们就想知道嫂子到底追到没有啊!!」 像是碎石落入悬崖似的,立刻激起一堆的回声。 「对!!我们要嫂子不要谢谢!!」 「嫂子嫂子呜呜呜晚哥你是不是早就隐婚了!!」 「怪情歌是啥情况写的啊!!晚哥喜当爹了吗!!!」 其中又有个格外透亮的声音,「网上说你们孩子都六个月大了!!是真的吗!!」 「......」 苏白洲这会儿只想顺着网线痛揍造谣的人。 第151页 一片此起彼伏的唿喊声中,青年站在舞台上,低眸,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现在几点了?」 主持人一愣,低头看了下表,谨慎报时,「十二点零一分。」 「噢。」江沉晚视线方向未变,一贯狂拽酷冷的脸上,唇角却扬起可疑的弧度,懒散道,「这么说吧。」 台下歌迷们立刻安静下来了。 苏白洲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向舞台。 舞台上,青年把玩着奖盃,神色状似漫不经意,语调里却全满是压不住的炫耀。 「昨天,」他对着麦克风轻笑一声,慢慢道,「她亲我脸了。」 第58章 怪情歌 「我想了七年了。」 台下静了一秒。 苏白洲也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放到檯面上来说, 已经开始在找地底下有没有缝给自己钻了。 她完全不敢去看歌迷们的反应,只能低着头。半晌,人群中不知道从哪, 爆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 「——就这?」 「.....」 像是起了个头,各种声音四面八方地往台上扔。 「哥!!!你追了七年啊!!就亲一下?」 「早知道不问你了!!还不如信网上的!!」 「不是你就亲一下至于高兴成这样??」 「我连你俩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你们居然还在这一步??」 其中又有个极为响亮的声音脱颖而出: 「——哥你能不能出息点儿啊!!!」 「.......」 苏白洲欲哭无泪。 想告诉他歌迷, 他真的有出息,特有出息。 他故意这么说, 好像他们才真发展到亲脸这步似的,其实也就剩一步了。 再聊下去,这颁奖仪式也彻底成了他和歌迷的见面会了。 江沉晚没再回应, 神色懒懒地把话筒递迴给了工作人员, 像是压根听不见台下的各种嘲讽。 主持人又说了些感激的致辞, 最后, 所有参与节目的嘉宾都一一上了台。 江沉晚将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 留给老音乐人。全部人站成了两列,一起对着台下的观众们挥手道别。 台下响起掌声,大屏幕放出了《夏日唱作人》本季圆满结束的海报时, 才真正感觉到一切真的结束了。 舞台的灯光渐渐暗下。 有工作人员到场内, 指引观众有序离场,苏白洲跟着队伍出了去,立刻又被冻了回来。 外面下起小雪, 鹅绒似的,飘飘然落在往外的观众头顶和衣肩上。 她才想起自己行李箱还在安检的地方没拿, 又折返去到最开始入场的地方。 工作人员还对她有印象,看她冷的鼻尖都红了,又笑着给她塞了个暖宝宝。 她站在入口的门边,后背还能感受到一点场内的暖气, 边靠着暖宝宝的温度把冻僵的手给暖了,边低头,想给江沉晚发信息。 字还没在输入框里打进去,她就被人向身后揽,抱进怀里。 「找到你了。」 熟悉的气息,在下雪的天气里,带着人体温的热度,将她笼罩住。 江沉晚戴着口罩,漆眸依旧能看得出碎的笑意,「怎么跑入口这儿来了?」 苏白洲转过身,笑了起来,指了指手上的箱子,「我行李进场时被扣这儿了来着。」 她说到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工作人员。 她急忙侧头,负责安检的小姑娘人都愣了,呆呆地看着他俩。 江沉晚只戴了口罩,造型和台上也没什么变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小姑娘反应过来,立刻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您二位放心,我们都签保密协议了的。」 苏白洲神色才松了几分,江沉晚低笑,懒懒添了句,「不保密也行。」 「......」 苏白洲在背后掐了他一下。 小姑娘还挺兴奋的,又不好一直打量,偷偷又看了好几眼。 苏白洲被看的有些脸热,扯了扯江沉晚的手腕,示意他赶紧走了。 江沉晚抬手蹭了下她脸颊,嘲道,「脸皮忒薄。」 他还是没继续逗她,牵着她的手,带她往回走,到了地下车库里,带她上了车。 车内暖气开了,她才感觉浑身细胞重新活了过来。 从车里向外看雪,比在外面受冷时看雪舒服不少,到了室外,她趴在车窗旁,看见一点点的白色落在车窗外,心头涌起奇妙的感觉。 她还是稍稍打开了一点窗,伸手到外面,想要接一些雪。 雪落在掌心,轻轻柔柔的,没有重量,却带着凉意。 江沉晚也没阻止她,等她自己把手收回来,重新把车窗关上以后,才单手将她掌心包裹,放进自己上衣口袋里暖着。 苏白洲眉眼弯着,心情说不出地高兴,「下雪真好。」 手都冷成冰棍了,也就她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江沉晚扬眉,语气有些欠,「那是下雪好么,是我陪你看下雪好。」 「......」苏白洲低低地笑,顺着他给的梯子往上,从善如流地应了,「对,你陪着的话,不下雪也好。」 江沉晚弯了弯唇,在她掌心继续焐热了些,继续开车。 等到了家在的小区,车停下,两人下了车以后,江沉晚才从后备箱里拿了奖盃。 苏白洲才知道他还把奖盃带回来了,有些好奇地凑近去看了看。 第152页 奖盃不大,但设计得极为精细,金色的周身,整体呈麦克风的流线形状,顶端是玻璃作的水晶球面,包裹着金作的吉他和钢琴模型。 苏白洲有些没看够,想仔细多看看,便伸手,「我想看看。」 江沉晚抬起另一只手,牵着她,「不给。」 「......」 好幼稚一男人。 苏白洲内心腹诽,倒也没再说了,等他自己良心发现。 到了家里,她被催着赶紧去洗热水澡。 苏白洲也顺着他的话去了,在热水里泡着就不想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浴缸里起来。 她拿进来的衣服里,有那套上次没能用上的。 苏白洲低头看了几眼,感觉他们刚刚和之前的相处也没什么区别,多半是又派不上用场。 但犹疑了几秒,她还是换上了。 她从浴室出来,在床上坐着,看了会儿手机。 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微博上还是很热闹,两个话题被冲上了热搜。 一个是#唱作人冠军江沉晚#,另一个是#江沉晚能不能出息点#。 她有些好笑地截了图,从微信里发给了江沉晚。 过了会儿,男人直接敲门,进来了。 他大约也是洗了澡,头髮还有些湿,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上拎了刚刚还不给她看的奖盃。 「你歌迷好奇怪,」苏白洲忍不住笑,又故作正经,「都拿冠军了,还让你出息点。」 江沉晚走过去,低头扫了眼,看她在看那条热搜下各种网友的调侃。 他把奖盃放在她身边的床头柜上,单膝曲起,抵在她两腿之间,低下头,也跟着笑。 「这事儿你得负责啊。」 「我不负责的,」苏白洲抬起头,和他算帐,手在他腰间挠了下,「谁让你自己在台上那样说。」 他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低下头吻她。 「我哪样说?」他低笑,边亲边问,「我那说的不是实话?你就是只亲我脸了。」 苏白洲仰着头,承受着他的吻,迷迷煳煳的,「那你现在在干嘛...」 「噢。」被她提醒了似的,江沉晚退开一点距离,漆眸里摁着慾念,「那你来。」 他头髮还是湿的,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留下湿迹,衬衣的扣子也不好好扣,三两都是开着的,锁骨外露。 「......」 苏白洲单手揪着他腰间的衣服,无意识咽了咽。 江沉晚像是一点一点地加筹码,单手把床头的奖盃拿过来,低着头问,「想要?」 苏白洲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回倒是极为大方,从腰间将她的手腕拿下,直接整一个的递进她的手心里。 「送你了。」 「.......」 奖盃触感凉凉的,流线的杯身,沉甸甸的重量。 苏白洲有点想笑,「你这就送我了?」 江沉晚『嗯』了声,又低头吻她,声音在亲吻间变得含煳了些。 「本来就是给你的。」 苏白洲掌心收紧了些。 「但我这奖没了,」他笑,再次将距离拉开,抬手在她的唇瓣上抹了下,「你不是说给我补一个?」 ...原来还在记着这个。 苏白洲眼睫轻抬,看着他同样加深了些的唇色,像是受蛊惑一般,慢慢地,扯着他的衣袖,将自己送了上去。 江沉晚保持着没动,仍由她自己发挥。 唇和唇碰上,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老师教的最差的学生,唇齿相碰的时候,她大脑一片浆煳,动作笨拙,想不起下一步该做什么。 甚至于不知道,谁的牙齿嗑到了唇瓣,轻轻的刺痛,又退了出来。 她像是最差的学生,又想要勤能补拙,生涩地用舌尖描摹他的唇,想要再次尝试。 但对方倒像是班级里总是超前学习的那一个,耐心也不多,将这部分阵地让给了她,手上游离到了别处的地方。 多年碰琴弦留下的茧,像是粗糙和细腻的融合,存在感高的完全不容半分忽视。 ................ .......... ... ................ .......... ... ........ ...... .... 「粥粥,」他垂眼,看了下款式,笑得胸腔连带着微微震动,「不死心啊。」 「.......」 ................ .......... ... ................ .......... ... 对方明显也记起了,似乎察觉到自己一句话还让她在意了,语气也没半分歉意,又低头吻她。 「不是说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吮她的舌尖,轻笑,「小我也喜欢。」 ................ .......... ..... ................ .......... ................... .......... ... 银河不落,风浪迭起,飞鸟被进入人间滚烫流连。 风雪夜归客,江灯渔火,树枝在在窗外随风舞动,行人在街道上步履匆匆。 室内温暖,体温不断的升高,像是火焰的触碰,也像是水与火的交融。 ................ .......... ... ................ .......... ..... 第153页 船只停靠,不归家的人踏上船,远处是家的彼岸。 他是安定,是船,是一切让她能够全身心託付的解药。 ....... .... ................ .......... ... ................ .......... ... 想和他亲近。 想把自己,完全地送上。 他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在他此刻的眼眸里看到柔情。 ................ .......... ..... 她是迷途知返的人,他是引路的人,在风雪中初见,却像是久别重逢。 ....... .... 窗外的雪还在下,浸湿窗台,一点点顺着缝隙渗入,冰冰凉凉的,又同时滚烫。 和南方的雨不同,雪在窗台会留下印记,深浅不一,水痕沿着窗台滴落。 ................ .......... ... ........ ...... .... ................ .......... ... .......... ..... .... 雪下大了,缱绻的爱意在窗台晕开。 ................ .......... ... .......... ..... .... ................ .......... ... 一室旖旎,室内的光在她眼前晕成白色,又渐渐清晰,脑海里的思绪连不成段落,灵魂像是被把握在了他的手里,又像是互相託付。 .......... ..... .... 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声音断开了,拼凑不成完整的一句,眼泪也一併地落了。 ................ .......... ...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似是在她耳边,唿吸灼烫,低声说。 「我想了七年了。」 ................ .......... ... 「学姐,」 他低头,又这么叫她。 她视线模煳着,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恍惚,面前的究竟是印象里的少年,还是成人以后的青年。 他语调温柔得犯规,眸底的占有欲却像是要将她吞没。 「你是我的。」 他吻她的唇,将她的声音封盖,和她带着手鍊的手腕十指相扣,慢慢地又添了一句。 「我也是你的了。」 ...... ... 第二天,苏白洲醒来的时候,也分不清这会儿是白天还是傍晚。 房间的窗帘拉着,遮光极好,室内没太多的光线。她脑子还是混沌的,感觉腰像是被人折了一样,大腿根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意识慢慢地回笼,记忆抽丝剥茧般涌了上来。 她再次闭上眼,恨不能再睡一觉,但已经感觉到饿了。 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她缓缓把手放上去,也感觉不到余温。 苏白洲:「......」 她又试着叫了他一声,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干干涩涩的。 没人回应。 「.....」 她缓慢地支撑着床起来,向床头柜伸手,想拿手机,自食其力地点个外卖算了。 余光瞥见了,昨晚的时候,对方说送给自己的奖盃。 现在这个奖盃,已经彻底和一些面红耳赤的回忆勾连在了一起。 她没力气再看第二眼,拿了手机,点开外卖软体,随便挑了些面食一类,下了单。 她还以为现在该很晚了,但其实没有,也才早上十点多。 十点多,旁边的人就没了。 「.....」 她躺在床上,习惯性地点开微博,看到昨天那两条热搜还挂在上面。 她看着没出息的那条,沉默了好几秒,还是点进去,没忍住地在那个话题下发了一条。 #江沉晚能不能出息点# @su白粥:....他真的很出息,特别出息,出息死了。 发完这一条,她感觉起床气也跟着发泄了些,揉了揉太阳穴,想在外卖来之前继续再睡一会儿。 还没阖上眼。 手机震动了下,弹出一条新提示。 【你的特别关注@江沉晚,给你点了贊】 「.....」 第59章 完结(上) @江沉晚:洗洗睡吧…… 苏白洲静了两秒, 直接给江沉晚打了个电话。 「你人呢?」 那边也不知道在哪,周围还有些嘈杂。 「买早餐。」他语气闲闲,「这个点就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 「.....」 苏白洲浑身像是被人揍了顿, 哪都疼,听他这语气, 只想给他来一拳。 她动了动唇,最后直接说了句「挂了」。 她又闭了闭眼, 困意却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睡不太着,一会儿还得吃早餐,她干脆还是起了床, 准备去洗漱。 以前在广州住, 她习惯每天起了床就去外面想洗手间洗漱, 习惯了这个路径, 这会儿也忘了房间里也有洗手间, 惯性地往房间外的洗手间走。 等进到去,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却看到洗手台上有两个牙杯。 是一套的, 粉色和墨蓝色, 牙刷也是同色系,还没拆,大概是新准备的。 她眨了眨眼, 气瞬间消了大半,把那只粉色的拆了, 接好水漱口。 洗漱完后,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没眼再看第二次。 第154页 圆领的睡衣,领口的锁骨边被狗啃了似的, 牙印和吻痕都有,往下估计也没有少。 她本来还想扯开看看,但这会儿也没了心情,有些破罐破摔地直接向外走,想换件高领的衣服。 路过原本江沉晚自己睡的房门时,她才留意到房门没关。 里面的窗帘也没拉,外面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整个房间被笼罩成梦幻般的场景。 门半掩着,她视线所及只有一张床,靠在角落的一把吉他,半张书桌的一角。 她脑海不自觉地想起,之前狄安和她说过的话。 「——结果在他房间睡的时候,我才看到他桌面一堆的草稿,每一张都在写你的名字。」 像是受蛊惑般,她缓缓走上前,上前推开半掩着的房门,走了进去。 ..... 江沉晚回来时,正好碰上了楼下送外卖的人。 他顺手一起带上去,提着看了眼,和自己买的东西差不多。 进到家门以后,客厅没有那姑娘的身影,他提着早餐径直走回了房间,看到床上的被子还隆起不大的一部分。 他唇角无意识地提了提,把早餐在桌面放了,走向床边,坐下。 「还生气呢。」他弯下腰,嗓音放缓,伸手探进被窝,想把人抱出来,边解释,「我就是看你睡的挺熟,才没叫你起来。以后...」 他手指却碰到一些湿润,话端顿时一停。 被子里的一坨动了动,躲开他的手,侧翻了下身,背对着他。 江沉晚皱眉,提起床单的一角,把被子掀开,摁着她肩膀把人转了回来。 「怎么了?」他对上那双哭湿了的眼,喉结轻滚,指腹在她眼角轻蹭,声音也有些虚,「...哪儿不舒服?」 「.......」 苏白洲握住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挪到唇边,报復似的在他拇指下侧的掌心一咬。 江沉晚半点反抗没有,任由她咬,另一只手把她额间的头髮撇了撇,手背贴上。 「也没发烧。」他语气难得温柔,「还有哪儿不舒服?」 「.......」 苏白洲到底也没捨得像他似的用力咬,察觉他那圈皮肤都留下浅浅的印子时,就松了口。 「...没哪里不舒服。」 她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腹部的位置,打声招唿似的,「抱一下。」 江沉晚稍微侧身,让她抱得更舒服点儿,还是不太放心,垂眸,将她上衣的领口扯下了些。 他记得昨天,有一处没注意,咬狠了。 很快在锁骨下找到了那处,已经成了一圈印子,泛红,破了皮,有些发肿。 他舔了舔唇,指尖在那处印子边的皮肤轻碰了下。 「这儿疼?」 「......」 他碰的地方,再往下又是不可说的领域。 苏白洲摇头,扯开他的手,又解释,「没有哪儿不舒服。」 说完,她又觉得这样说不对,改正道,「哪儿都不舒服,但不是因为这个。」 哭不是因为疼。 江沉晚轻抚她的背,慢慢把话套出来,「那是怎么?」 抱着他腰的手收紧了些。 苏白洲眼圈一红,又有些想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一年到底都可以不掉眼泪,到现在和他在一起,掉眼泪成了日常发生的事儿。 「...你那首歌,」她吸了吸鼻子,「是什么时候写的?」 「.....」江沉晚垂眸,「哪首?」 苏白洲眼尾发酸,「《怪情歌》。」 卧室静下,过了半晌,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你进房间看了?」 「嗯,因为之前,狄安说在你房间看到好多写了我名字的纸。」苏白洲抱紧他,「我就想看一眼,但是没找到。」 「...那早扔了。」江沉晚摸摸她脑袋,想逗她开心,「要不我再给你写个几百张?」 苏白洲嘴角一撇,嗓音经不住哽咽了。 「但我看到《怪情歌》的初稿了。」她边擦眼泪,「你四年前就写了,对不对?」 江沉晚沉默几秒,还是轻描淡写般「嗯」了声。 「你原来,是不是打算在演唱会的时候,就把这首歌唱给我的?」她哽咽着说,「但你演唱会之前,我们就分开了。」 江沉晚捏捏她的脸,「现在不也唱了,也就时间晚点儿。」 「行了,就为这事儿。」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也不想让她为这事儿还伤心,低头吻她,「都过去了。咱们起床吃饭。」 苏白洲还是想哭,鼻音浓浓的。 「我当时不知道,对不起。」 她在他房间的书桌,看到了整整垒成一沓的怪情歌的修改稿,她以为那首他最近才写的歌曲,其实是在这四年里不断推翻又復原后才最终得到的版本。 每一张落款的日期都不同,曲调作词的意境也不同。在一段时间里,这首歌也被改成了挣扎又痛苦的风格,但过了一天,又重新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苏白洲紧紧抱着他,「我会对你好的。」 「.....」江沉晚失笑,「那我这四年也不亏啊。」 「以后你每场演唱会,我都会去看,」她又补充,「就算你老了走不动路,我也可以推轮椅送你上台。」 「......」 第155页 「你每首歌我都听,只听你的歌,」她鼻子酸酸的,「我等会儿就把手机里其他歌都删了。」 「.......」 江沉晚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每回都能把情话说成这样,还是替她翻译了。 「知道了。」他低头,和她鼻尖相碰,弯唇,「你想跟我过一辈子。」 ..... 磨蹭了半晌,她终于再次从床上起来,和对方到外面客厅吃了早饭。 她边吃着面,边想拿手机刷刷微博看,才刚打开,手一抖,差点整个掉进面汤里。 无论是私信还是关注还是其他,全部都冒了99+的小红点,她胆战心惊地瞥了眼自己现在的粉丝数量,已经到了近小十万。 「......」 她颤颤巍巍地把手机直接递给了江沉晚。 青年挑眉,接了过来,垂眸,随意翻了翻。 「怎么?」 苏白洲表情一言难尽,「...是不是你的歌迷找过来了?」 「嗯,」江沉晚表情极为淡定,跟回答天气情况似的,「你要是不想,我再发条微博让他们别关注?」 「别,」苏白洲赶紧把手机拿回来了,生怕他真发,「我就是怕他们...」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还是自己点开微博,深吸了一口气,点进评论最多的那条看。 很多人都是顺着那条说江沉晚出息的微博过来的,评论数量甚至快赶上对方发布《怪情歌》的那条了。 【嫂子好,能详细谈谈晚哥是怎么出息的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是嫂子的微博吗我直接嗨嫂子!!】 【天啊啊啊啊啊啊女主角终于出现了 !!】 【晚哥终于不是单恋了,七年老粉却还是单身,真好】 【小姐姐的微博转的全是晚哥的信息啊啊啊啊啊这哪是暗恋啊这是双向奔赴啊我嗑疯了】 她一条条刷下来,没看到太多有营养的信息,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歌迷们激动的情绪。 她又看了会儿,有些犹疑地抬头,问,「我要回復他们吗?」 「都行,」江沉晚摸摸她头髮,「会不会不适应?」 苏白洲摇头,「他们都挺友好的。」 而且和以前一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没有一条评论是在问她的真实信息的,大多只是表示祝福和激动。 她想明白,自己其实有点把他的歌迷们当成婆婆似的了,生怕自己有可能会受到他们的不喜欢。 但到目前,歌迷们看上去都没有这个意思。 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地把前面十几条评论都回復了,但回復下来,又觉得后面的不回好像厚此薄彼了,干脆一路顺下地都回復了。 等她吃完,江沉晚收拾了碗筷,回来以后,她还蜷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看,眉头微皱,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他干脆坐在了她旁边,将人揽在肩上,垂眸,就看见这姑娘差不多把前面十几条评论都回復了,字打的比回他微信都多。 「......」 苏白洲指尖停在一条评论上,犯了难,看他来了,便和他分享。 「你帮我想想,」她抬起手机,「这条应该怎么回?」 江沉晚扫了眼那条评论的内容。 【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嗨嫂子,我直接自信嗨老婆】 「......」 他冷笑了声,直接把她手机放了,从桌面拿自己的手机,点开微博,找到了那条评论。 男人回的很简短,但跟能在评论区发语音似的,江沉晚式的嘲讽味儿从屏幕里溢了出来。 【@江沉晚:洗洗睡吧】 第60章 完结(下) ——神明听到了。…… 《夏日唱作人》结束一段时间后, 警方也通报了裴于杰一系列校园暴力事件的结果。 视频材料确认来源真实,但过去了很多年,再加上录像的时间, 裴于杰没有成年,对于受伤的同学, 裴家在当时就进行了医药费的赔偿,最终结果就是只属于民事纠纷, 如果还需要赔偿要上报法院。 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裴于杰只需要赔钱,其余的也无需再负责。 虽然通报结果无关痛痒, 但对他校园暴力的事实还是锤死了, 通报刚出来的那天, 全网疯狂再次对他的工作室和微薄帐号狂踩, 最多的一句就是劣迹艺人滚出娱乐圈。 次日, 裴于杰的工作室帐号註销了。 当天晚上,裴于杰又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在原本惯用的直播平台开了直播。 男人似乎还打算当无事发生, 抱了把吉他, 还说了些没来得及参加节目很遗憾之类的话,底下一片骂声也像是看不到似的,开始了弹唱。 但没播多久, 他的直播间就被系统关停了。 过了几天,微博官方也以传播负面价值观为由, 禁言了他的微博帐号。 无论他还想怎么挣扎,到了这一步,也算是彻底不能再在这个圈子混下去。 他微博被禁言的那天,苏白洲正在和江沉晚收拾广州这边的房, 准备在元旦假期搬到新家去住。 她在广州还有半年的聘期,要等明年才会去北京住。但这边这套房两个人住其实空间还挺小,便准备换一套更大些的房。 新的房离杏林也近,独立公寓楼,房向朝南,是loft的两层结构,上面是一张双人床,下面除了客厅外,阳台是全封闭的,有很大的空间,留给江沉晚平时创作。 第156页 因为还要上班,苏白洲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也收拾了一周,到那天才彻底收完,就接到了杨钦的电话。 对方完全是用报喜事地语气,跟她说,「老师,裴于杰的号被禁言了,我请您吃个饭庆祝下吧?」 「.....」苏白洲失笑,「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因为她那微博帐号原本的名字太过明显,虽然后来直接改成了『一碗白粥』,但还是被周围很多人发现,杨钦就是其中一个。 知道的人不多,都不约而同地替她把这事儿守着。 「他之前不是老在节目上diss晚哥吗?」杨钦说,「我后来回放的时候都看的生气,你们俩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苏白洲弯唇,看了眼在不远处帮她收拾着衣服的江沉晚。 「吃饭就不用了,」难得江沉晚有空,她也不想少了和对方相处的时间,「我们在收拾搬家的东西,不太有空。」 「噢,行,没事儿,」杨钦鼓了鼓气,「那我也在家里吃算了,一会儿再去他微博底下骂几条。」 「......」 挂了他的电话后,过了一会儿,温梨也来和她说这件事。 她也想和她约饭,但一听江沉晚也在,立刻就拒了。 「你俩好好过,没事儿就在微博多发糖,」她语气慈祥,「好好过啊,千万别因为我耽误你俩的美好夜晚。」 「......」 她把手机放下,继续和江沉晚收拾东西,顺便把这消息告诉了他。 男人也和她一样,没多大反应,神色淡淡,对这人的事情完全没半点兴趣。 他摸了摸她的头,将她额角的发往耳后捋,「他以前对你做的事儿,不该只付出这么些代价。」 「但是,他做过的事儿,就该让他自己承担痛苦。」他轻描淡写道,「咱们就继续过咱们的生活。」 苏白洲弯唇,应了声,「好。」 临近十一点多,搬家搬出一身的汗,又热又累,他们轮流去浴室洗澡。 那晚也不知怎么的,她先洗了出来,手机又接到一个号码。 号码是完全陌生的,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苏白洲隐隐对对方是谁有了猜测。 她还是没接。 等江沉晚出来以后,那个号码依然在给她打电话。 苏白洲走过去,抱了抱他,闻到他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 江沉晚揽住她的腰,捏了下,「今晚还有力气?」 「.......」她主动提,「苏桂荷好像又打电话给我了。」 江沉晚动作微停了下。 「我还没接,」苏白洲又补充,眼睫垂下,「...但是她最近应该挺难受的,裴于杰肯定会在家里闹。」 江沉晚听着她说,哄人似的,轻轻吻她脸颊。 「你想接么,」他低声问,「想接,咱们就打回去。我陪你。」 静了好几秒,她还是摇了摇头。 抱着他,心像是有了着落,安定地在胸膛里规律地跳动。 她环着他的腰,轻声喃喃。 「我家在这儿呢。」 江沉晚喉结上下滚,低头,吻住她的唇。 「嗯,」他慢慢握住她的手腕,移到自己的胸膛,掌心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在这儿呢。」 ...... 那天晚上,本来是很温情的时刻,后来却被青年一点点地引诱,带着她往浴室里靠。 雾气瀰漫的浴室,她的背贴着冰凉的瓷墙,到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破罐破摔地随他,怎么回到床上的都记不清楚。 晚上,她迷迷煳煳间醒了一次,慢慢地睁开眼,感受到青年的唿吸的气息就在自己额前,很快又睡了过去。 像是沉浮在海上的船靠岸,太空的星球找到了支点,小王子守在玫瑰前就会幸福,她也一样。 在他的身边,她总感觉自己像是被赋权了盔甲,可以斩断过去,可以重头再来,可以对未来充满期待。 如果人是漂泊在宇宙的星星,支离破碎的尘埃里,爱是让繁星奔向彼此星球的勇气。 - 元旦前,按照每年night in trouble和歌迷们的约定,会在一座城市里和歌迷们一起跨年。 以往都是狄安让歌迷们自己报城市,点赞最高的他们就去哪,这一年,江沉晚直接在微博开了个直播,只拍了苏白洲的手和一堆的小纸条,让她来抽。 所有歌迷守在屏幕前屏息凝神,弹幕疯狂飘过【嫂子求求了抽我们这儿吧】。 苏白洲最后随便拿了一张,展开来,好巧不巧地,上面写的是长沙。 江沉晚在旁边懒懒道,「那就长沙吧。」 长沙以外的地区歌迷疯狂打出落泪二字在公屏,一堆的表情里,江沉晚垂眸,看到了一条【有一说一嫂子的手好好看啊】。 江沉晚把直播关了。 关了以后,他把手机扔一边,牵过她的手,捏了捏。 「想去长沙么?」 苏白洲点头,「那边最近好像也下雪了。」 事情过去了,再加上他陪她去娄底的那次,她也渐渐脱离了原先对湖南地域的排斥感。 如今想到长沙,她想起的先是南方薄薄的雪,和当地一些有名的小吃。 她又补充,「还想去吃糖油粑粑,盖码饭和米粉。」 「......」 几乎都是湖南本地人从小吃的一些东西。 第157页 江沉晚笑,应下了,「好。」 .... 后来在长沙的前两天,苏白洲几乎一日三餐都是这几样,除了糖油有时候换成葱油,牛肉粉换成羊肉粉,以至于在长沙街头看到这些相关的店,都下意识绕道走。 始作俑者毫无半分内疚,甚至振振有词,「这不你天天跟我念叨。」 但第三天还是带她吃了别的。 跨年夜的晚上,因为买票的人数成倍增长了,livehouse不够用,演唱会的场地选在了长沙的露天体育场。 夜里下起小雪,来听歌的人都裹得厚厚的,苏白洲戴着口罩,又裹了毛毡大衣,和其他歌迷一起检了票,进到场内的最前排。 音响里在放他们歌曲的伴奏,没让歌迷多等,时间一到,四人便上了台。 掌声雷动,没有半句废话,直接进入摇滚乐的狂欢。 四人也玩儿了起来,乐器轮着换,到最后一首,又成了江沉晚坐在架子鼓后。 男人穿了件长袖的白色卫衣,感受不到低温似的,袖口卷高,肌肉线条有力而性感,鼓锤在掌心转了圈,随着贝斯声响起,在鼓面重重落下。 到最后,场上的人大衣都从身上脱下搭在了手臂上,后背出了层薄汗,还在不断跟着鼓点跳动。 离零点还差五分钟,一首歌结束,江沉晚站在舞台,汗滴落下,神色散散地问他们。 「还想听点儿什么?」 歌迷们大概来之前就约好了,好几十人齐声地喊,「——听嫂子!!」 「听你和嫂子的日常!!」 「嫂子今天有没有来啊?来了吧来了吧!!」 「想听哥和嫂子的八卦!!比如你们那什么,咳,到那步了吗?」 「孩子准备叫啥啊晚哥!!」 「.....」 口罩下,苏白洲差不多是熟了。 江沉晚一副懒得搭理他们的模样,把吉他再次架上了。 「不是来听歌的?」他笑问,「钱花的不亏啊。」 没等台下应话,他右手摁着吉他弦,指尖在弦上掠过,一段熟悉的旋律前奏流出。 「最后唱首,」他停顿了下,看向台下,「《小情歌》吧。」 台下有歌迷不懂,为什么不唱《怪情歌》啊,唱自己歌的不是更好吗。 但当青年的嗓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时,底下还是安静了,不约而同地举起手臂,随着旋律慢慢摆动。 冬季的夜,雪温柔,风温柔,青年的歌声温柔。 一如几年前,将爱意藏在歌里的少年,几百人的livehouse里,他借着一首歌的机会,向她表达少年情愫。 几年后,一年即将在此页翻篇,千人的露天体育场。 他架着吉他,看向他的姑娘,也还是唱。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而他的姑娘,也依然在台下,眼眸亮晶晶,用眼神向她的少年说爱。 年年岁岁,一如既往。 秒针再一次地追上分针,城市被烟火点亮,人们在这一刻许下来年的愿望。 他看向人群中自己的姑娘,长发垂肩,白净的脸庞,雪花落在眉眼上,也开始双手合十,和周围的人们一起虔诚祈祷。 那一刻,他忽然想。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 这二十三年他攒着从未许过的心愿,能不能换成一个。 希望,他和他的姑娘,自此以后,能够每时都想见,也能每刻都相见。 他心里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人群中,原本还在祈祷着的苏白洲,却忽然睁开了眼,和他的视线在飘雪的空中交汇。 她看见他在看她,顷刻便笑眼盈盈,举高手臂,在头顶上给他比了个心的形状。 她作口型,说,江沉晚,新年快乐。 他喉结轻动,唇靠在麦克风边,也笑着答。 「我也爱你啊。」 ——神明听到了。 他的神明说,会一直陪在他身旁。 -《怪情歌》正文完- 文/来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