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之殇》 第1章 相遇 6月下旬的某一天,不同于前两天的阴雨连绵,今日天气放晴,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现在的时节,冬冷渐行渐远,7、8月的酷暑还未到来,可算的上一年当中最怡人的季节了。 这里是熏园,种植着上万亩的薰衣草。6月时节,正是薰衣草的盛花时期,放眼望去,成片的紫色花海,仿佛无边无际的紫色海洋,随风摇曳,层层叠叠、起起伏伏。 湛蓝天空,紫色花海,远远望去,蓝紫相接,美不胜收。 薰衣草的花色,梦幻紫色,被雨水洗礼后,越发的鲜艳欲滴。 这样忧郁而神秘的紫,是自带治愈效果的,它能治愈人的眼睛,也能治愈人的心灵。 薰衣草的花香,独特芳香,是那种薄荷里带点樟脑的辛辣味,淡到极点的甜香。 被雨水冲刷了两日的薰衣草,味道有些浓郁。这样特别的味道,能够舒缓心情,使人神清气爽。 他喜欢来熏园,他喜欢薰衣草的花色,也喜欢薰衣草的花香。 每每心情黯然,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来到这里,看看紫色的花海,嗅嗅淡然的清香,心情便会慢慢释然。 然而今天,他已经在这足足呆坐了半日。 他特意寻得安静的一隅,躲在那里独自疗伤,独自治愈,可是他的心情糟透了,大脑也混乱不堪,内心始终无法平静。 即使这样璀璨的阳光,即使这样美丽的花海和独特的花香,也无法叫他平复下来。 他知道!他完蛋了!彻底地毁灭了! 昨天发生的一切,无休无止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折磨着他的心神,挥之不去、抹之不掉,擦之不净。 越不想想起越是记忆犹新,越想忘却越是徘徊不去! 那“砰”的一声响,那流淌的鲜艳的红色,仿佛成千上万条肉眼看不到的细小虫子,缓缓爬过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慢慢钻入他身体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逐渐侵蚀他的全身,折磨得他几近崩溃。 “啊!”……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他已经压抑惯了! 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不赋平坦! “丁铃铃…”几声清脆的铃声自远处传来。 这原本清亮悦耳的铃声,此刻在他听来,却平添了内心的几分烦躁。 “呵呵呵…”伴随着铃声,又传来一串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不知何故,这笑声传入他的耳中,倒叫他心情稍作平静。 他抬头循声而去,发现在距离他百米之外,一个白衣乌发的女子踩着一辆单车,由远及近的行来。 女子身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腰际。 轻风佛过,女子裙裾翩跹,秀发飘扬,仿佛诗画中的人儿一般。 他看得呆了,一时间双眼都不会动弹了。 这时,女子突然转向他的方向,他霎那间慌乱的不知所措,一颗心咚咚跳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女子并未发现他,她只是四处张望,恰好面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女子渐行渐近,他得以看清她的容颜。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纯净而美丽,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润,像一只水灵灵的水蜜桃。女子清丽脱俗,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清新,让人见了如沐春风。 女子转向他的同时,恰巧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迎着阳光,是那样的明媚灿烂。 她的笑,唯美了这一片紫蓝色的薰衣草花海。 被璀璨的阳光和紫色的花田环绕着,女子被衬得如同浑身沐浴着仙光的花仙子。 他目瞪口呆,直觉脸上火辣辣地烫。 他知道这般地偷窥并不磊落,可是他的心就是不受控制,眼睛就是腾挪不开,直到被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惊醒。 “简宁,你推荐的这地方真心不错,好美啊!这次咱们组的写生课一定能拿第一名!” 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儿,此女也脚踏单车,跟在白衣女子身后几米开外,两只脚踩着车蹬,轮流地上下倒腾。 她身着一身运动风套装,齐耳短发,浓眉大眼,飒爽灵秀中透着几分英气。 此前,他全神关注在白衣乌发的女子身上,竟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女子。 直到该女子的话声打断了他的心神所往。 “简宁!她叫简宁!”这个灿笑如花的女孩儿名叫简宁! 简约宁静,人如其名。 简宁脸上仍挂着笑,笑容如阳光般绚烂。 她的笑,如一剂良药,能净化人的心灵,抹去所有的忧伤。 她的笑,似一种魔力,竟叫他一整天烦躁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的眼睛不舍得从她脸上移开,她的笑容,在他的瞳孔中慢慢地绽放、绽放…… 但她是如此的纯洁灿烂,他却是如此的污浊不堪,他与她,云泥之别,又岂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这般想来,他不免自惭形秽起来,缓缓地低垂双睑,心情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第2章 信物 “素英,你说的太对了,简宁推荐的地方就没差过。这次咱们组啊,一定能拿下榜首!”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显得信心十足! 他心中一惊,抬眼看去,在简宁和素英一前一后骑着单车前行的数十米外,跟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正推着单车步行前进。 该男子短袖短裤,背着一个大背包,寸头短发,神清气爽,阳光英俊。 在这望无边际的紫色花海之中,有这样三个年轻貌美的男男女女穿行其中。 午后的阳光下,摇曳着的紫色薰衣草衬托着湛蓝天空,头顶之上,朵朵白云飘过,脚底之下,三个俊男美女鱼贯而行,此人此景,活脱脱一幅印象派大师色彩浓烈的油画作品。 仿佛只有他,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杜浩然,你快点啊!在后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素英一脸不耐地催促起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男子。 “来啦!”杜浩然嬉皮一笑,推着单车快跑几步追上来。 “快看,好美!”素英突然伸手指着远方,发出一声惊叹。 三人齐齐向着素英手指的方向望去。 他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 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被点点碎碎的紫覆盖成片,那漫山遍野紫雾般的薰衣草花田,生长得那么恣肆烂漫。整个山脉染上了紫色的云霞,似一片紫色云海,连绵起伏,向着天的边际蔓延而去…… 金色的阳光洒落大地,将这片紫色的花田和紫色的云海笼罩起来,金色和紫色在天的尽头相交相融,织成了梦幻的霓裳。 在那高低起伏的紫色云海中,有一层薄薄的、朦胧的白色烟雾缥缈缭绕,构筑了一座梦幻而神秘的人间仙境。 纵使梵高在世,亦不知能否将这美景盛况呈现于画笔之下? “真的好美!”杜浩然也发出一声惊呼,“走,去那边看看。” 素英与他不谋而合,两人蹬起单车迫不及待地向着远山行去。 只有简宁,那个白衣秀发的女孩儿,仍站在那里遥望着远方。 她的脸上有惊艳,有感动,唇角边犹挂着淡淡的、叫人心神荡漾的浅笑。 他只觉再美的景都及不上她十分之一的美。 简宁望着远处看了一阵,面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笃定。 她快速撑好单车,取下画板,画笔。 她正了正画板,轻抚纸张,手握画笔,神情专注地凝视着远方。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收回目光,笔走如飞起来。 女孩儿画画的时候,恬静而优雅。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时而凝思,时而浅笑,真真叫人赏心悦目。 他看不清她画成怎样,只远远看着她笔如行云流水般,在画纸上描描点点,挥毫泼墨。许是来了灵感,颜料沾染了白色衣裙也浑然不知。 认真的她着实充满魅力! 他已完全被她的一举一动所吸引,也随着她的蹙眉而揪心,随着她的展颜而舒心。他,就这样被她征服了! 天空瓦蓝瓦蓝的,白云在上面自由自在地漂浮。眼前蓝紫蓝紫的,成片的紫随风跳跃,像无数穿着紫衣的精灵,在自由自在地翩翩起舞。 而在这蓝天白云、紫色汪洋之间,点缀着这样一个身着白衣、肩披长发的妙龄女子,怎能不叫人怦然心动?即使镇定淡漠如他! 他已被眼前的妙人深深吸引。 六月天孩儿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顷刻间大雨倾盆。 画纸吹跑了,画板吹翻了,各种画笔散落一地,就连单车也摔翻了。 刚刚白衣飘飘、秀发垂肩的美丽仙子,这会被突来的狂风大雨折腾得狼狈不堪。 白裙上污泥点点,一头秀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地贴服在脸上。 简宁想去追回画作,但是纸张被风吹破飘落在薰衣草丛上,上面五颜六色的颜料早已模糊了纸张。 她不得不放弃那已不堪入目的心血之作。 她弯腰收拾画板和画笔,发现狂风暴雨中,自己站立都难稳,那些画笔却一个个深陷泥泞,而自己十指已沾满污泥。 她不得不再次放弃,转身去扶单车。 可是单车也陷进泥泞中,像被卡住一样,她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扶不起来。 最后她耗尽体力,沮丧地站起身来,任凭风吹雨打,只觉得浑身已无半点子力气。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颇为无助,心血发热冲上前去想要帮她。 这时简宁蹲下身来,在车筐里的背包里翻找起来。 只见她掏出手机,兴奋之情一闪而过,接着又是满脸失望。 这里没有信号,他是知道的。她大概是想联系同来的两位伙伴,请求援助。但是这唯一的希望也变成了失望。 他很矛盾,他很想上前帮她,可是他内心里害怕、纠结,始终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就在此时,简宁手里紧紧握着风雨中仅保留完好的这部手机,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了。 在简宁踏着泥泞一步一陷地消失后,他快速跑上来,将地上遗留的她的东西一样一样捡拾起来。 雨,浇透了他浑身遍体;风,吹痛了他面颊皮肤;白色衬衣被雨淋透,贴在他肌肤上,隐约可见他健硕的肌肉。 尽管如此,他做起这一切,却是那么的酣畅快捷。 因为,那是为她…… 第二天清晨,太阳公公又露出了笑脸。 简宁一大早就拉着素英和杜浩然来到昨天她失陷的地方。本以为会是一片狼籍,不承想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 单车崭新如故,稳稳当当撑在花田边,画板干干净净放在单车上,画笔也收拾妥当,每一只都变得干净如新,且一只不少。那副画作也被追了回来,虽然已面目全非,但也已干透,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 简宁懵住了!难道昨天经历的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只是一场梦境?还是今天眼前的一切才是一场梦境? 她立刻起疑,环顾起四周。 周围并无异样,也不见其他人影。 她绞尽脑汁搜刮昨日的回忆,现场除了眼膜前的两位,确实没有别的人在。 那么,是何人所为呢? “简宁,你不说这里乱七八糟的,非拉着我俩过来帮你收拾残局吗?” 素英一脸疑惑,杜浩然也是满脸懵圈,两个人面面相觑。 简宁又环顾一圈,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三个人收拾妥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熏园。 临走之时,简宁将一幅裱好的画留在了原地。 如果有缘,将来必会相见!她在心中默默地许愿。 待三人走远,他从隐匿的小树林里走出来。 刚才躲在树丛里,远远看到了简宁的一举一动,他明白,她已心下了然。 他拿起她留下的那副画,画的正是昨天看到的远山紫黛风景图。画面惟妙惟肖,已然重现了昨日的美景盛况。 他一手拿着画,一手掌心紧紧握着一张卡片。 那是昨日在她背包中掉落的学生卡,原来她是大美美术学院的美术生,昨天他们一行三人是来这里写生的。 大美美术学院大四生——简宁!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脸上呈现出久违的笑容。 第3章 云曦 他像个孩童一样,嘴里轻哼着歌谣,脸上带着傻傻的笑,一直咧着嘴笑个不停。 许久了,他都不曾如此开心过。 他仰头望着太阳公公,太阳公公似乎也在冲着他笑。 以前一直觉得阳光刺眼,不敢直视,今日却觉得太阳公公从没这么和蔼可亲过。他和蔼地咧着嘴望向大地,用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 以前,他的生命中多是灰暗,今日起,他的生命中也增添了靓丽的色彩。 他从没有如今日这般轻松快活过。 他叫崔云曦,是一个长相俊朗,外表阳光,骨子里却脆弱忧郁,甚至略带点自卑的男孩儿。 他的脆弱自卑来源于他的身世。 崔云曦是个孤儿,一出生即被父母抛弃,如今长到25岁的年纪,却不知亲生父母何许人也,亦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出生于哪月哪日,更加不知自己的身世来历。 他只知自己是在寒冬腊月的某一天深夜,被孤儿院院长发现他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便将他抱进了孤儿院。 院长是被他的啼哭声惊扰到的。 据说那天夜里,孤儿院的灯光都熄灭了,所有人都已进入了梦乡,若不是院长上了年纪,睡眠浅薄,隐约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进而批衣下床,寻着哭声发现了他,兴许他早已或哭死、或冻死、或饿死在孤儿院门口。 当然,这些都是听孤儿院的阿姨们说的。 阿姨们说的曲折离奇,并且绘声绘色。在云曦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她们最喜欢给他灌输那些关于他来到孤儿院的传奇经历。 她们还说:院长将他抱进来的时候,他已冻僵,小小的身驱只被一张单薄的毯子包裹着,连衣服都没穿。 他又小又瘦,浑身冰冷,皮肤已被冻得通红。 他闭着双眼,不知是饿了,还是哭得累了,已没有力气再哭出声音,只是张着口喘息,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院长用手掌搓热他的身体,并和两个阿姨轮流把他捂在怀里,这才慢慢地缓过来。 她们又给他喂了些米浆,小小的婴孩吃完米浆,竟咂巴着小嘴,小脸蛋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吃饱捂暖后,他的身体渐渐恢复些体力,小脸蛋也变得红扑扑的。他睁开了双眼,一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是向救了他的人表达谢意。 院长和两位阿姨看着这个弱小的孩子,即欢喜又心酸。这无疑是一个即可爱又可怜的孩子。 孩子如此小,像是刚出生,出生即被抛弃,且没留下任何信物,说明父母是铁了心地不想要他,甚至没想过将来寻回。 这么可爱又健康健全的孩子,即无残疾也无病症,父母何至于狠心到如此地步? 院长重重叹一口气!人心冷漠她见的多了,残酷无情至如此地步的却也少见。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究竟遭遇何种境况竟这般决绝地抛弃亲生骨肉?甚至不在意他的生死?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让他降临于人世间? 从云曦一出生,一来到孤儿院,就自带浓浓的悲剧色彩。七八岁的小云曦,小小年纪就懂得了自己与许多的小孩子不同。 他们有温暖的家,他没有;他们有爱他的父亲母亲,他没有;他们可以向父母撒娇,他不行;他们可以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他不能;他们可以坐在爸爸的大腿上,他也不行……所有的温暖与温情都与他无关! 当然,孤儿院的院长和照看他的阿姨们都对他很好,因为云曦着实讨人喜欢。 乖巧懂事不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长越好看,身高体格均超同龄孩子,早已不见刚抱来时的又小又瘦。 那小小的五官已彰显出他俊美的容颜,七八岁的他已长成一英俊的小男孩儿。那时大家就心知,长大后的云曦定是一枚妥妥的大帅哥。 其实云曦开始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是院长亲自抱来孤儿院的第六个孩子,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六。 这样叫了好多年,待他长到六岁时,突然有一天他跟大家宣布:他以后的名字就叫“云曦”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受到启发想到了这个名字,没有人去深究,确切地说是没有人去关心,反正名字嘛,不过一个标签而已。 当云曦公布他的名字时,有个不开眼的阿姨竟紧跟着追问一句:“你名字有了,那你的姓呢?你姓什么呀?”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鸦雀无声。 小小年纪的云曦低下了头,脸色仓白。 敏感的云曦联想到自己的出身:他无父无母,一出生就被抛弃,他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一天,当然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在场的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会勾起云曦脆弱又敏感的神经。那个提问的阿姨也自觉鲁莽,捂紧嘴巴恹恹地扭转头去。 倒是小云曦,很快振奋起来,拍手欢呼道:“我想到了,我行崔,就姓崔吧!” 那时他的想法是:催促着自己快些长大,等到他长大成人,就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受他人的掌控。 所以,他就给自己姓崔了! 然而,待他长大以后才明白:很多事情依然摆脱不了他人的掌控,命运依然无法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崔云曦,这个名字就这样诞生了,他从此有了属于他的名字,也有了属于他的标签,而不是被人呼来叫去的小六了。 而院长将他抱进孤儿院的那一天,便是他的出生日了! 第4章 命运 崔云曦前十年就是这样在孤儿院度过的,如果不是十岁那年被人领养,他可能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或许有一天,他会找到他的亲生父母,选择原谅或憎恨;或许他通过努力,终成栋梁之才,飞黄腾达,富贵荣华;又或许像大多数人一样,娶妻生子,碌碌无为度完一生…… 但命运,没有谁能提前设定,也没有谁能提前预知,命运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你前行,只有走过之后,才知道你选择的路是对是错。 即便知道选择错了,也已无法重新再来,只能一边总结一边摸索一边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言! 在崔云曦十岁那年,他被人领养了。一同被领养的,还有孤儿院的另一个同伴,宋子强。 宋子强是四岁的时候被送来孤儿院的。当时云曦已经五岁了,比宋子强大了一岁。 宋子强的名字是真实的,他有亲生父母,他的父母非常爱他,他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 但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出行途中,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父母双亲的生命。 那天下午,在幼儿园等待着爸爸妈妈来接他回家的宋子强,再也没有等来他的爸爸妈妈。 当噩耗传播开来,老师委婉地安慰着他,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一种怜悯。 年纪尚小的宋子强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以后他的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他从此以后都没有爸爸妈妈了! 由于没有人愿意抚养他,他被送进了孤儿院。 遭遇变故的宋子强刚来孤儿院时非常的孤僻,他不与任何人交往,他对每一个人都充满敌意和戒备。 他就像一只受过伤的蜗牛,让自己躲在壳里保护自己,他将自己完全地封闭起来,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云曦能理解他的苦痛,尽管那时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还不懂得感同身受的意思,但是他的确是为宋子强的悲伤而难过。 于是,当有人以强凌弱欺负宋子强时,崔云曦就会不由自主地站出来保护他。 尽管他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尽管两人有时会一起被揍的鼻青脸肿,但是在保护宋子强这件事上,崔云曦从没退缩过。 久而久之,崔云曦成为了宋子强的依靠,而保护宋子强也成为了崔云曦的习惯,二人成为心照不宣的好兄弟。 于是在云曦十岁那年,有人想要领养他时,九岁的宋子强哭成了泪人。 云曦很开心能被人领养。虽然孤儿院的院长和阿姨们都待他不错,但毕竟那没有家的感觉,毕竟他还是个孤儿。 被领养后,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但愿来领养,说明他们必定是真心实意,也必定会对他交付真心。从今往后,他也算是有家、有父母双亲了。 十岁的孩子,心思如此敏捷,可见崔云曦的心智成熟的有多早。 毕竟不是在温室中长大的孩子,每一步的成长都是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所以相较于同龄人,云曦遇事思虑更深,顾虑更多,想的也更远一些。 得知云曦要被人领养,子强很不开心! 云曦是他在孤儿院唯一的同伴,也是唯一支撑他在这里呆下去的理由,如果云曦走了,他就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因为没有人接纳他,他也没有接纳任何人,除了崔云曦。 崔云曦自然也能感受到宋子强对他的依赖与不舍,所以当他有机会见到要领养他的叔叔时,他怯怯地、小声地问:能不能再多领养一个男孩? 当时的崔云曦,内心是非常忐忑的。他怕自己这样一问,人家连他也不领养了。但是想着宋子强那巴巴期盼的表情和楚楚可怜的双眼,他还是横下心来多问一句。 那男人看着云曦几秒,又觉得这孩子惶恐的表情着实有趣,便一口应承下来。 崔云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欢呼跳跃起来。 之前他想过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梦想成真如此的轻而易举。 那人又回去多办了宋子强的领养手续,这样云曦在孤儿院多等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两个孩子被一个男人带着离开了孤儿院。 两个孩子离开时是快乐的,是愉悦的,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与期待的! 崔云曦心里是有不舍与难过,他趴在院长怀里哭了好一阵。 当初是院长捡到他,并将他抱回来,并在这十年当中尽量多地给了他爱与关怀,否则他早在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气绝了。是院长让他的生命得以延续,说院长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看着院长奶奶花白的两鬓,云曦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在与院长和其他的阿姨们依依惜别之后,云曦拉着子强,跟在那个男人身后,渐渐地远离了孤儿院,去开启他新的人生! 第5章 邂逅 崔云曦的命运没有得到扭转,他期待的美好生活也未实现,所以才有了他在熏园偶遇简宁的事情。此事后面再表。 那天云曦因为心情极度糟糕躲去熏园自闭、自愈,却在熏园遇到大美美术学院的学生来此写生,其中一个就是简宁。 自从遇到简宁后,她便在他心中扎了根。 说来也怪,像他这种定力强、又性子淡漠的人,为何会对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女人念念不忘? 这个女人长得是美,但也没到美的不可方物的地步,况且他也不是颜值控啊? 但他就是忘不了她!她的一颦一笑总是时时牵动着他的心。尤其是她那个回眸灿笑,是那样阳光、那样纯净。 他曾经去过几次大美美院,可是那里学生众多,想要从中找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也去过几次熏园,但她再也没出现过。 其实,他也不明白他为何要找她?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他压根儿不敢去想能跟她怎样,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因为,他不配! 她是天使,他却是魔鬼! 他知道,他与她,不可能有交集,更不可能产生共鸣,他们绝无可能成为恋人,甚至连做朋友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那么他苦苦找寻她是为了什么呢?也许只是想再遇到她,再多看她一眼? 现在的他,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找到她,再见她一面,是他如今活着的最大动力,也是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个有灵魂的人的唯一念想。 他不停地找寻,不停地失望! 有关她,他只知道熏园和大美美院这两条线索,其他的,他一无所知。 可他不想放弃,或许是真的想再见一见她,又或许只是内心里对一件难以实现的愿望的执拗。 但是一次次地找寻未果,已令他不再报有希望。 生活就像时钟,不停地循环往复,只要生命还在,生活的脚步就永不停歇。 当一个人对未来失去了方向和希望的时候,日子就变得像白开水,淡而无味! 这平淡无奇的生活日复一日,不知不觉间距离遇见简宁的时间已过去了小半年。 在这半年的光阴里,他无数次地寻找,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放弃吧!”他对自己说。“就算找到了也不过是平添烦恼,就让这份美好留存心底,但愿随着时间的流逝,可以慢慢淡忘!” 本以为今生与她的缘分到此为止,奈何缘分早已在命中注定! 寻寻觅觅无果,却在不经意间不期而遇,天使然也。 这一天下午,他去中心广场实施一项行动。 按照惯例,在行动之前,他事先去保险柜提取了本次目标的资料,在对目标进行充分了解后,他终于找到行动的最佳良机。 于是他尾随目标一路来到中心广场,他打算就在这里动手。 他是一名职业杀手,今天就要对目标实施暗杀!而给他下达暗杀任务的,就是他的父亲——当初在孤儿院带走他的养父。 每当有了新的任务,父亲都会派人在他家里放上一束黑色曼陀罗,表示他又有了新的暗杀目标。 放花之人他从未见过,父亲也不会直接联络他,父亲这样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自保。 他要尽可能减少中间环节,减少与他的直接接触,这样一旦他行动失手被捕,也不会牵连到父亲! 这是一个庞大而又复杂的暗杀关系网络。 每次的暗杀行动都始于一个订单。客户有了想要暗杀的目标,会找到中间人,并向中间人付款。中间人就会找到父亲。 父亲控制着一批雇佣杀手,这些杀手大都没见过他,他们也不关心是谁向他们下达的暗杀指令,他们只关心要死的人是谁。 他们只要收到定金,就会按照指令去刺杀目标。一旦确认目标死亡,这些杀手就会收到尾款,整个订单就算完结。 这些杀手会分成若干小组,每次任务都是一个小组共同完成,无论最后是谁开的枪,小组的成员都能拿到报酬。 而崔云曦,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独自行动。 一般的暗杀父亲都不会找他,但凡找到他的都是金额庞大、风险巨大、不易下手的大订单。 他也从不关心下订单的客户是谁、中间人又是谁,他只按照父亲的指令办事。 他和那些杀手们,只是这庞大的暗杀网络中的一个棋子,说白了,他们是最终端的执行者,也是最危险、最接近死亡和最易被抓的底层者。 每当黑色曼陀罗出现,他就知道父亲又有了新的任务派给他。他就会赶去保险柜提取任务目标的资料和行动的武器——枪支。 他提取到资料并不急于下手,而是先对目标进行了解,并找到目标进行跟踪。 通过了解和跟踪,他掌握到目标的生活习惯和个人喜好,一旦出手即一击命中! 别的杀手每次行动都很猖獗,他们往往会跟踪目标的车,在车的后方或侧方攻击目标,为了不让目标继续前行,他们必须来到车的侧面,打开车门对着目标的脑袋近距离开一枪,短短的几秒钟,一个生命就此消失。 而崔云曦更擅长远程射击。 他会事先了解到目标的所在,然后选定一个远处高点,瞄准目标眉心,一枪命中,当场毙命。 崔云曦的射击干净利落,弹指一挥间便致人于死地,之后迅速撤离,不留一点痕迹。 当警察找到暗杀地点,早已人去楼空,寻不见半点线索。 这段时间刺杀案件频出,警察到处布线抓人,已有一些小杀手陆陆续续被抓捕。 警察盯得紧,父亲为了避风头,最近都把一些订单按下不动,所以崔云曦已经很久没看到过黑色曼陀罗。 上一次暗杀已是半年前,也就是遇到简宁的前一天,那也是他第一次执行暗杀任务。 他的父亲当初为了让他听命于他,狠是下了一番功夫,都未能使他屈服。最终他抓住了他的一项软肋,才迫使他就范。 这让他常常深感懊悔!如果他能提早一天遇到简宁,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屈从于父亲,也就不会开始第一次! 这样的话,他在遇到简宁时就是干干净净的,他就有勇气走到她面前,与她结识。 然而现在,他只能默默地把她封存心底,独自怀念。 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时隔半年,他再一次收到黑色曼陀罗,今天就是他要动手的日子,明年的今天就是对方的忌日!只要扣动扳机,一切终将结束! 举着枪瞄准目标的崔云曦心中波涛翻涌。 但他始终惴惴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举着枪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目标一直在移动,他的枪口便一路跟随。 崔云曦,必须打起精神!一旦失手,死的就是你!你会被抓!会判死刑!即使判不了死刑,父亲也不会放过你,还有子强!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手也不再哆嗦。 目标终于停下来,只见他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并且摆出一个很优雅的pose。 崔云曦咬紧下唇,眯起眼睛,握着手枪的手紧了紧,手指不由地紧扣扳机。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全部心思聚焦在目标的眉心处。 正当他要扣动扳机,子弹即将出膛之际,猛然间,他愣住了! 坐在目标对面的女孩儿居然是简宁!她正在全神贯注地为他瞄准的射击目标画肖像! 第6章 落空 他瞪大眼睛再次确认,果真就是简宁没错! 虽然距离很远,但他眼神极好。况且简宁早已烙印在他心里。 这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她却在此情此景下出现了! 他的心开始犹豫了,握住枪的手也不再坚定。虽然他的双眼仍一眨不眨地瞄准那人的额头,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扣动扳机。 他也没有勇气去看简宁! 因为在她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相形见绌。 为什么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在他最丑恶的时候? 上一次在熏园的偶遇,是他第一次执行完暗杀任务,心情最黯淡的时候;这一次的邂逅,来的更加直接,竟然在他执行暗杀的时候! 所以,这又是上天对他的嘲讽吗?用她的纯洁来衬托自己的肮脏! 她手里拿的是画笔,可以画尽世间的美好;而自己手里握的是枪,专门结束别人的生命…… 如此天壤之别,注定他与她会是两条平行线,永无交集! 既然如此,又何必相遇? 短短片刻功夫,他脑海中已翻跃出各自想法,更是搅扰得他心神不宁。 放弃暗杀?恐怕以后很难再找下手的机会,该如何跟父亲交代? 那就按计划行事?反正没人知道谁开的枪,简宁更无从得知。 他立刻否定这个想法! 纯洁如她,怎能让她历经如此肮脏污浊之事?鲜血和死亡又怎能让她目睹?这将会在她一生当中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 心念及此,他不再犹豫,收拾好枪支,整了整白色衣衫,毅然决然离开了这间房。 这间隐藏于中心广场东北方向的公寓顶层的房间,可以了望整个广场,视野开阔,他此前精心丈量和挑选的房间。 他脚步飞快,不带一丝犹豫,一路飞奔着向中心广场而去,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她身边。 寻寻觅觅那么久,自己都觉得不再有希望的时候,不经意间,她却出现了! 此时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他一路跑,一路呼吸越发急促,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冲出来。 尽管已跑得气喘(很大程度是激动引起的),但他仍嫌不够快,于是继续加快脚步。 当他终于赶到中心广场的时候,却傻眼了! 人呢?非但不见简宁的身影,连那个他原本暗杀的目标也不见了! 刚刚简宁不是还在为他画像吗?怎么转眼功夫,人都不见了? 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难道刚才在高处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幻?是自己思念成殇产生了幻觉? 他站在广场中央,诺大的广场上不见有个画像的女孩儿。 他望着身前百米之外,满腹疑惑。没错啊,刚才从高处看过来,应该就是在那个方位啊,在那个雕像的下面。 他又从身处的位置抬头望向东北方向那栋公寓楼的顶层房间,如此反方向去看,他确定就是雕像下面所在的角度和位置。 可是为什么连个人影都无? 他即沮丧又灰心! 当一个人满怀希望却希望落空的时候,那种无助又无力感,正是崔云曦此刻的心境。 他围着雕像转了两圈,万一简宁换了位置呢?万一自己对方位判断失误呢? 尽管知道这样做很大可能是徒劳,但他仍抱留一丝幻想。 当最后一丝幻想破灭,随即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绝望! 无缘就是无缘!这不经意间的邂逅再一次完美错过! 刚才猛然看到简宁,兴奋过头失了分寸,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这会儿希望破灭,头脑反而冷静下来。 倘若此刻简宁还在,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总不能冲到她面前,像老朋友一样叙旧拉家常?要知道,简宁压根儿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软弱无力地呆站着,茫茫然失去了方向,心像被掏空一样。 如同一件期盼已久的至宝,苦苦追寻终于等到,还未到手又得而复失! 又如同发明了飞行器,满心期待看着它飞上天空,可是还未飞稳就狠狠地摔了下来,摔得粉碎。 这是一种彻彻底底地心灰意冷! 浑身气力像被抽空了,身体失去了重心,他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诺大的广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人,孤独又无助! “为什么今天不动手?” 不知道在中心广场旁若无人地蹲了多久,手机铃声将他拉回现实中来。 是父亲打来问责的,他俨然已经知道了今天刺杀落空的事实。 父亲一直在监视他,他心知肚明,却也只能佯装不知。 他从来都没信任过自己,虽然他嘴上总说这几个儿子当中,最看好、最信任、最依仗的就是他,但是他的这位父亲,说话也只能听听而已,当不得真。 在这个世界上,他能相信的,或许只有他自己了。 空气凝滞! 崔云曦一言不发,父亲坐在他对面,面色威严地盯紧他。 他也直勾勾地盯着父亲,毫不避讳他的怒视。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 “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父亲再次逼迫他。 “今天不是最好的时机!”崔云曦的声音很低沉。 他自己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他怎能说出口?简宁是他心底的隐秘,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让父亲知道简宁的存在,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对简宁的重视,否则简宁将成为父亲拿捏他的把柄,他了解他的父亲,他不能将简宁至于危险之地! 父亲眯眼看着他,显然对他的话充满狐疑。他冷冷一声笑,不紧不慢反问道:“今天不是最好的时机?” 父亲停顿几秒,接着说道:“你不是盯了目标好几天才找到今天下手的机会?中心广场人多眼杂,周围高楼建筑林立,开枪射杀他也很难被发现。而且你不是找到了射击的制高点?凭你的枪法必定一击即中,你却临阵放弃了?” 父亲说完,紧紧盯着他,想要听听他的答案。 崔云曦镇定如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一眨不眨地与父亲对视,根本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但他内心却波涛汹涌!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看来他对自己从未放松过警惕,更谈不上丝毫的信任! 崔云曦心已经凉透了!今天一天的遭遇已叫他精疲力竭,他已无心、也无力再去为任何事情熬神费力,爱怎样怎样吧,反正从小到大他挨过的皮肉之痛数不胜数,又怎在乎再多挨一顿! 父亲嗓子眼儿里哼哼几声,眼神依旧犀利阴狠,显然对他十分不满。 父亲的态度,换做别人早已吓破了胆,崔云曦却依旧镇定自若,面上不见任何起伏。 父亲突然嘴角上撇,挤出一个笑脸,摆出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摆摆手说:“行啦,看你的样子也很累了,回去休息去吧。” 话毕,面目即刻恢复威严,瞥过眼睛不再瞧他。 他闻言转身就走,连告别之言都懒得寒暄,大步流星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在他背后,一双凌厉阴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脸上凶相毕露。 崔云曦知道,现在的他,已是危机四伏! 第7章 父亲 “来人!” “去仔细查一查今天中心广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崔云曦为什么会临时改变计划!” 云曦离开后,父亲立刻叫来了人,一字一句果断下达了命令。 父亲语气森严,面目凶悍狠厉,进来的人知道他怒气正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唯唯诺诺地答应下,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看着一溜烟逃走的这个,父亲心里又气又恼。自己养再多的人,也顶不上一个崔云曦!可这个崔云曦,真是叫人头疼! 想起云曦,他心里是又爱又恨! 很明显,崔云曦是个不同于常人的厉害角色,就凭他这股子定力和韧劲,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刚才自己的威严,底下这几个养子见了没人能不惧怕,可他崔云曦,却能做到不动声色,泰然自若,就这一点,连他都不得不叹服。 崔云曦不仅有韧劲有狠劲,还有智慧有能力,遇事临危不乱,做事心思缜密,这才是他看重他的关键。 可这个崔云曦,也是他最驾驭不了的人。 哎,有头脑有能力的人想法就是多,这想法一多必定坏事。 自打十岁那年把他从孤儿院领养回来,这小子就不是省油的灯! 最初时,为了促使他练就神偷本事,可谓是用尽了手段和心机。毒打、谩骂、嘲讽、侮辱、关小黑屋,最后连不给吃喝都用上了。 可这小子生就一副硬骨头,死活不肯屈服,带着伤体饿到奄奄一息,也不肯就范。 眼看黔驴技穷,无奈之下想到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试试,于是采用一招,反倒见效了。 这一招很没技术含量,那就是——哭穷。用另外两个更年幼孩子的温饱来胁迫崔云曦。 父亲很擅长表演,他先把两个孩子饿了一天,然后将他们带到崔云曦跟前,满脸愁容地诉起苦来:“ 云曦呀,你看看你这两个小弟弟,他们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你也知道的,这些孩子跟你一样,都是没爹没妈的可怜娃儿,父亲我心软,把他们带回来。 可是,我一个人已经养活不起你们这么多个孩子了呀!” 父亲话语中夹带着哭腔,十岁的崔云曦一对大眼睛里泪光闪烁,用心地倾听着他父亲的诉说。 他竟动起了恻隐之心! 父亲一看此计奏效,接着往下演。 “云曦呀,你是这几个孩子当中年岁最大的,算起来也是他们的大哥哥了,父亲我一个人实在承担不起了,你总不能眼看着这几个孩子饿死吧?你总该替父亲分担分担吧?” 他见崔云曦默然不语,神情却已不见先前的倔强,知道他已经开始心动。 “云曦呀,前两天是父亲不好,不该动手打你,更不该让你饿肚子,我那是急得失了分寸。儿子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些糊涂事了!” 虽然崔云曦的出生和经历让十岁的他心智过早成熟,但他毕竟是个孩子,他看着父亲真挚的模样,再瞧瞧饥肠辘辘的那两个懵懂的孩子,心肠彻底软化了。 于是,与父亲的第一次僵持,最终在崔云曦的妥协下化解了。 自此以后,父亲明白了:对付崔云曦这种人,不能来硬的,只能示弱、示弱、再示弱!因为他这个人,心肠子软。 是的,他的父亲就是当年在孤儿院领养了他和宋子强的那个男人,名叫郑则中。 当初崔云曦和宋子强同时被郑则中领养,两个天真的孩子以为自己从此可以有个遮风挡雨的家,有一对疼爱他们的父母亲,还有他们两兄弟相互为伴,从今往后将要开启美好的生活。 却怎料,他们自此落入了一个大大的圈套。 郑则中自己没家没业,平时爱干一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勾当。 他不知通过什么手段获得了崔云曦和宋子强的领养权,后来又不知在哪儿领回来两个孩子。 郑则中不务正业,头脑却极为灵活,为人胆大狠绝,总能靠着一些歪门邪道找到财路。 他把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带回来,靠逼迫他们乞讨偷窃来为自己谋取钱财。却在这些单纯的孩子面前标榜自己是面善心慈的大善人。 他知道这些孩子都是无父无母、无人疼爱的,他们的心灵更加脆弱,也更加胆小怕事,稍一威胁恐吓,就能让他们屈从,从而极好控制。 崔云曦和宋子强是他第一次领养回来的孩子,崔云曦面龄最大,自然而然成为了这几个孩子的哥哥。 当初郑则中第一眼见到崔云曦,即被他那渴望而纯真的眼神吸引住了,这样的小孩更易获取陌生人的信任和同情。 而更加吸引他的,还是崔云曦身上的灵性。 这个孩子一打眼就晓得他聪明机灵,比起那些目光呆滞、神情呆板的小孩,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决定领养崔云曦。 谁知道宋子强鸟入樊笼,非要跟着一起,那他就顺水推舟,权当买一送一了。 没过多久,他又带回来两个孩子。这是一对亲兄弟,一个八岁,一个才五岁,都还不太懂事的样子。 郑则中让这四个孩子都称呼他为“父亲”。 虽然是一个父亲带着四个孩子,但这位父亲游手好闲,日日指使四个年幼的孩子外出赚钱,养活他一个大人。 云曦整日带着三个弟弟外出谋生。 他不想做偷偷摸摸的事,于是带着弟弟们打打零工,实在找不到零工打的时候,只能伸手乞讨。 乞讨对于已经十岁的他来说,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宁可去做一些卖力的工作,也不愿去沿街乞讨。 于是,大多数时间他会带着子强找找散工来做。人家嫌他俩年龄小,不肯给他们做,兄弟俩便苦苦央求。 时间长了,都知道两兄弟身世可怜,又做事勤恳,慢慢地都会把一些轻松的活留给他们。 而另外两兄弟,明昊和明轩,因为年纪尚幼,只能去乞讨。 日子就这样在清苦中一日日捱过。 转眼间,云曦15岁了。 郑则中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靠几个小孩打零工赚钱,他永远过不上好日子。于是,他又开始寻思一些来钱快、却见不得人的勾当。 云曦逐渐意识到他那所谓的面慈心善都是伪装出来的,骨子里的他本性难移。 因此,对于父亲几年来对他的软磨硬泡,他不是装傻充愣,就是敷衍搪塞过去。 久而久之,父亲对他渐渐起了隔阂。他对他逼迫越甚,他的反抗越深;他对他越发不满,他对父亲也多了一层提防之心! 第8章 成长 崔云曦小时候选择让自己姓崔,就是希望催促自己快些长大,长大了他就要努力主宰自己的人生。 从小到大波波折折地成长,终于长到18岁成人了。 别人的18岁可能会有一个隆重的成人礼,可他的18岁没人提起,甚至没人记得他已经多大年岁了。 他只有自己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祈祷他能早日脱离父亲,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10岁被领养,如今18岁的他,在8年的光阴里,被父亲以各种手段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逼迫他去做一些违背道义的事。 崔云曦始终秉持自己的原则,一边与之周旋,一边努力地强大自己。 他拼命地打工赚钱,把赚来的钱悉数交给父亲,只希望能填补他的贪婪,令他可以大发善心少些逼迫自己。 但是父亲的欲望越来越大,他做的生意也越来越偏,为了钱财变得毫无底线,他做事只遵循一点,那就是:钱!有钱赚什么都做! 云曦时刻警惕自己绝不能跟着沉沦,他一边打工养活自己,一边通过学习来充实自己。 接连5年,他都在一家书店工作,忙里偷闲,他将书店里的书读了个遍。 书店老板很喜欢他,做事勤恳,为人低调,又勤奋好学,现在的年轻人像他这样的着实不多见了。 他也很喜欢这份工作,稳定踏实,又能博览群书,只有在阅读中,他才能忘却外界的纷杂烦扰,获得心灵的安怡。 所以,除了兼职其他的工作,他每天都坚持来书店打工,待到书店打烊,就是属于他的自由自在、一饱眼福的时间了。 近两年,他几乎每天泡在书店,连吃住都在这里,他越来越少回去父亲那边,也很少再过问父亲的事情。 这是因为从他十六岁起,他就经常苦口婆心劝父亲做些正经生意,别再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 可是父亲找出各种理由搪塞他。 云曦也执拗,尽管知道父亲对他越来越丧失耐心,仍然坚持游说他。 后来父亲被他搞烦了,连敷衍他的理由都懒得找,直接一口回绝。 他若再不识趣,便会挨一顿臭骂。 云曦仍不放弃,每次都与父亲据理力争,直到最后两人吵到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一个死性不改,一个坚持己见,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到后来,崔云曦干脆不再回去,直接住在了书店里。 书店老板乐得其所,有他帮忙看店,自己完全可以省心了。 崔云曦本想就此离开父亲,与他划清界限,可事情哪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的父亲郑则中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崔云曦不在的这两年,郑则中做了很多黑色生意,赚到了不少钱,手下养了很多人,并且成立了一家公司,取名叫中豪集团。 中豪集团规模庞大,明面上看做的正经生意,实则都是靠背地里的黑色生意赚取大把钱财。 郑则中成立了中豪集团后,曾以此骗得崔云曦回来,加入中豪集团,美其名曰帮他打理生意。 郑则中不仅擅长演戏,还巧言令色,他用花言巧语骗取崔云曦信任,让他相信他真的开始改邪归正,做起了正经生意。 但事实是,他私下里还是以黑色生意为主,所谓的正经生意不过是明面上的掩饰而已。 崔云曦了解了实情后,毅然决然要离开,并声称与郑则中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郑则中岂肯放过他,两人激烈争执,互不相让。郑则中甚至叫来了打手,将崔云曦团团围住。 云曦毫不惧怕,双方僵持了十几分钟,最后郑则中大手一挥,那十几个打手才纷纷散去。 “你相信吗?如果今天我要动你,保准让你在床上躺上半个月!”郑则中怒气冲冲地吼道。 “相信!从小到大挨你的打还少吗。”崔云曦淡定地说。 “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你为什么总不听我的劝?你越陷越深,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 “惩罚?谁来惩罚我?上天吗?告诉你,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天理报应!” “警察吗?警察要是有证据,我早进去十次八次了!” 郑则中怒视着他,内心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想。 “你想去告发我?”他瞪大眼珠紧盯着他问。 崔云曦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着,对他的怒视并不闪躲。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神中带着坚毅,坚毅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柔情。 他不只一次地想到过这个问题,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坏事做尽,一错再错,为害社会。 可是,说到底父亲对他也算有养育之恩,虽然他的养育是有目的性的,但,毕竟,养育他长大。 一面,有着某种亲情的顾念;一面,与生俱来的一种良善,常常叫他左右为难。 郑则中看出了他的踌躇,知道他动了心思,一股邪念浮上心头。 “不,我不会告发你。但天网恢恢,你不要以为你永远都可以逃离法网之外!” 话毕,崔云曦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坚定的背影。 郑则中双拳紧握,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脸上现出一股狠戾之情。 “干掉他!否则他就是最大的隐患!” 崔云曦一再忤逆他的意愿,他早就对其心存不满,几次想要对他下狠手,此刻,这种想法再次浮上心 可是,每当想要对他下手的时候,那双充满渴求与期盼的眼睛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那个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小男孩儿,是多么渴望爱与亲情。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便会软化下来。无论如何,他对这个养子或多或少都会心存一点点真情。 “哎!”他长叹一口气,跌坐回椅子里,食指按压住两边的太阳穴。 真叫人头痛! 在他的四个干儿子中,崔云曦算得上是他内心里最钟爱和欣赏的了,可他总是不跟自己一条心!他总是违逆自己!多次想要动他又于心不忍,留着他又是个祸害!究竟该何去何从,真是叫他难以定夺。 突然,他灵光一闪,一个主意冒上心头,同时,脸上伴随着一个狡黠的笑容…… 第9章 破碎 “既然不能让他成为隐患,又狠不下心干掉他,那就只能让他同流合污,让他跟我成为同一类人!”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逼他就范!” 郑则中拿定主意,就开始谋划对策。 崔云曦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开中豪集团。 他的心里堵得慌,必须尽快离开。 他知道父亲也愤怒到了极点,他甚至叫来打手要动自己!若不是他及时克制住了,今天他必定无法全身离开。 他了解父亲,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一定会迫使自己妥协,最终达成他的意愿。 他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这些年,他为了逼迫自己,用尽了心机手段,威逼也好,利诱也罢,纠缠到如今,他已经逐渐对自己失去了耐心,接下来他必定要使出杀手锏,看来自己要做好与他周旋到底的准备了。 “哎……”他被桎梏枷锁禁锢得透不过气来! 云曦抬头仰望天空,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片云朵。放眼望去,天地衔接处,隐约可见一幢幢建筑矗立在雾气中。 眼中的景象,犹如他的境况,迷茫不清! 看来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 云曦长舒一口气,大踏步离开了集团大楼。 多希望今日此去,能永远与郑则中、与中豪集团撇清关系! 但,这注定只会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他去了熏园,一处世外桃源。 那里地处偏僻,人烟罕至,那里种植着成片成片的薰衣草,是他心目中的薰衣草王国。 那个时候的熏园刚刚开发,知道的人并不多,是他在一次帮人送快件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18岁的崔云曦第一次遇到熏园,就爱上了这里。 熏园空气新鲜,清幽宁静,风景迷人。尤其是那一大片的蓝紫色,仿佛能洗净人的灵魂,净化人的心灵,叫人忘却世间的一切烦扰与纷杂。 所以,此后每当他心情苦闷,都会躲来这里,让自己放松,也让自己放空。这是他往后几年里,唯一排解心中烦闷的方式。 后来,他到这里来的机率越发频繁。7年后,也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生的挚爱——简宁。 崔云曦在熏园呆了一个下午。午后,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稀里哗啦地下,云曦并不躲避,任雨水将自己彻彻底底淋了个透!仿佛要洗净一身的污浊,仿佛以此让自己头脑时刻保持清醒。 待到雨停,天边竟然出现了彩虹。那七彩颜色绚丽多彩,仿若在天际间画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 云曦看得呆了,想不到自己灰暗的生活中,竟会遇到这般美妙的色彩。 “是啊,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经历过风雨才能见彩虹,生活亦如此,经历过挫折才能期待美好! 道路再坎坷,生活还得勇往直前!他重整旗鼓,为自己加油打气! 崔云曦离开熏园,直奔书店。 书店是他唯一能得到慰藉的地方了。其他的工作纯粹就是为了糊口,只有书店,是他真正喜欢的工作,真正喜欢的地方。 书店的老板夫妇,也是他喜欢的人。 他们是一对四十几岁的中年夫妇,没有孩子,共同经营着这家书店。 书店第一天开业的时候,崔云曦就跑进来求职。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十岁出头青涩稚嫩的毛头小子。 老板夫妇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那时已是寒冬腊月,外面凛风呼啸,孩子却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脸上还有点脏兮兮的。 这是谁家的孩子,八成是跟大人闹了别扭离家出走,跑来这里声称要打工赚钱。 好心的夫妇俩给他套了件棉衣,并递给他一杯热腾腾的姜茶驱寒。 谁知这孩子却很倔强,棉衣脱了,姜茶也不肯喝,口口声声说要找工作赚钱。 崔云曦打小就是在这些外人或歧视或怜悯的目光中长大的,所以他骨子里即倔强又自卑。 后来老板夫妇了解到这孩子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便动了恻隐之心。 再三思量后,觉得孩子委实可怜,在书店刚刚开业还无盈利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决定收留下他。 从此,崔云曦与老板夫妇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没有孩子,便把他当成自己孩子看待;云曦没有父母,也把他们看作亲人一般。 云曦在书店一做就是5年,随着书店规模壮大,他也成长为一个大男孩。 现在,他已然把书店当成了自己的家。 当云曦重新振奋,回到书店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当场惊呆! 书店里一片狼籍,店里的书全部损毁,不是烧就是撕,店里能砸的都砸了个稀巴烂,所有的书柜都被掀翻在地,地上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突然,他听到一阵嘤嘤嘤的哭泣声。他心里一紧,循着哭声、踩着地上满目疮痍往店里面走去。 他走到书店最深处,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老板娘蹲在桌子底下,蓬头乱发、衣衫破烂,掩面哭泣。 再看老板,鼻青脸肿,满身血污,眼镜破碎。老板一手拥着老板娘,一手不停地抹眼泪。 “发生什么事了?”他焦急地询问。 两人听到他的声音,像触电一样哆嗦起来,老板抬头看着他,噙着泪水的眼中满是怨气和怒气。 老板娘没有抬头看他,反而将头埋得更低,哭声也更大了,从她颤抖的身躯可见她受惊极大。 云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老板的眼神让他直觉事情并不简单!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说你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吗?你不说你在这个世上没有其他亲人吗?你究竟是何身份?” 老板对他怒目而视,颤抖着声音质问他。 崔云曦心虚了。 从第一眼看到这里的情形,内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老板对他的态度和质问,已经印证了他的预感无误。 老板的眼睛瞥向桌面,崔云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直叫他心惊肉跳。 桌子上躺着一张纸,纸上血迹斑斑,最刺眼的是,一把血淋淋、明晃晃的尖刀穿透桌面,将纸牢牢钉在桌子上。 崔云曦使劲拔出尖刀,将纸拿在手里。 “胆敢再收留崔云曦,下一次就直接找人替你们收尸!” 一瞬间,崔云曦感觉头晕目眩,大脑像缺氧一样,他一个趔趄倒退两步,差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手上的纸张飘飘洒洒落在一堆被烧毁的书上,燃烧过的黑色灰烬,混着白纸上的鲜红血迹,是那样的刺目!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呀?我们只想安安分分做个小生意,我们没有得罪过你呀,扪心自问我们没有亏待过你呀,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们?你跟那帮流氓到底什么关系?” 老板声嘶力竭,血红的眼睛瞪着他,恨得目眦尽裂。 崔云曦汗颜无地,再无面目面对老板和老板娘。 他想逃离此地,再待下去面对着这一片杂乱,和悲痛欲绝的老板夫妇,他会崩溃窒息。但是他像被抽干了浑身的气力,他连站立都几乎不稳,更无力迈动脚步。 “叮咚、叮咚”,正在此时,他的手机接收到一连串的信息。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手机打开一看,胸口气血一阵上涌,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第10章 贼船 原来崔云曦的手机接收到一张又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那都是他曾经或现在打工的地方。 有快递公司,有物流公司,有仓储公司,有餐厅、咖啡厅…… 每一张都跟眼前的书店一模一样,打砸烧毁,无恶不作,满目疮痍。 他的老板和同事,一个个被打得血肉模糊,跪地求饶。 每一个地方,也都留下了同样一张字条,上面的文字都一字不差: “胆敢再收留崔云曦,下一次就直接找人替你们收尸!” 崔云曦发指眦裂,一声怒吼,双拳紧握,指甲嵌入了掌心中。他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爆起,胸前一上一下剧烈起伏着。 老板木木然看着他,再不作声。就连老板娘也停止哭泣,抬起头来,惊恐地瞧着他。 这个一向沉稳、内敛、话语不多的大男孩儿,几年来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失态,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招惹了什么人? 两人正茫然迷惑,只见崔云曦猛地抬腿,一个箭步冲出了书店,消失在黄昏的暮色中。 “你究竟想怎么样?”崔云曦怒拍桌子,对着父亲吼道。 办公室门外,十几个彪形大汉严阵以待。 是的,崔云曦离开书店,直奔中豪集团大楼。他断定,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捣鬼,他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 伤及无辜,殃及他人,他抓住了崔云曦的软肋。 面对着云曦的怒火,父亲反倒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越气愤,他越得意,这说明他精准地抓住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崔云曦倔强、坚韧,同时重情重义,伤害他不如伤害他在乎的人、或无辜的人,更能沉重地打击他。 看着父亲笑得得意,崔云曦更加憋屈。他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无赖打交道。不,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赖! “你有什么阴谋手段尽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去伤害无辜!他们与你素不相识,何况你毁掉的是他们养家糊口、赖以生存的饭碗。” 他试图跟父亲讲道理、辩明义。 但他的父亲岂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相反,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父亲狠狠地抽了几口雪茄,又狠狠地吐出几个烟圈。 他头发背梳,抹得油光锃亮。整张脸隐藏在烟雾后面,显得更加阴翳诡谲。 父亲并不急于接他的话,就那样淡淡然地看着他苦身焦思,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 崔云曦即刻清醒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父亲就是想看到他崩溃、看到他焦虑,这样他的目的就得逞了。他就是要打压他,逼得他走投无路,显然,他已经成功了! 是的,郑则中正暗自窃喜。 崔云曦的致命弱点就是重情意!往往情感重的人好容易自己受伤。 他太纯正善良,宁可自己受苦挨痛,也不愿伤害无辜之人,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受他牵连。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气消了?”父亲笑眯眯地问他。 “你不用装作不在乎,我知道你现在很心痛。”父亲继续挑衅他。 崔云曦怒不可遏,竭力保持平静。 “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你毁了这么多人一生的心血,你还无缘无故打伤了他们,他们与你无怨无愁,毫无瓜葛,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们聘用你,就是与我作对!怎么能说与我毫无瓜葛?与我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郑则中伸着一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摇晃。 “你真是专横跋扈、无法无天!你以为你可以一直逍遥法外,没有人能惩治得了你吗?” “你想来惩治我吗?”郑则中敛容正色,艴然不悦。 “你会得到报应的!” “那就让咱俩一起受报应吧!”郑则中撑眉努眼,紧盯着崔云曦的眼睛,一眨不眨。 崔云曦也不怯懦,两人四目相对,如同四团火焰在碰撞中熊熊燃烧。 “你简直不可理喻!”崔云曦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父亲阴沉的声音:“除了中豪,没有人再敢聘用你,我就是要逼得你走投无路!” 崔云曦脚步未停,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去了银行,取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积蓄不多,这些年他辛苦打工赚来的钱,悉数交给了郑则中,自己仅留够生活费用。 他带着所有积蓄去了书店,虽然这远远不够补偿书店的损失,但是他也想尽力而为。 书店里一片漆黑,老板夫妇已不知去向。天色已黑,借着月光,可见书店内外仍处处凌乱。 书店门口,玻璃碎渣溅的满地都是,门窗有明显被砍砸的痕迹,窗棱上不规则地遗留着许多玻璃残渣,书店的招牌也被一分为二,在风中来回地摇晃。 崔云曦越看越难受,胸口气血不停上涌。 昔日这里平静祥和,是知识的海洋,是纷扰世界中静谧的一隅。 然而现在,连这一小片安宁的地方也不复存在了。 老板夫妇为人宽厚谦和,却遭此劫难,他们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推开书店大门,缓步走了进去。他扭亮电灯,店里的状况更加不堪入目。 刚才回来,事发突然,注意力又全系在老板夫妇身上,没顾上细看这里。 书页纸张洒落房间;原本一排排整齐的书柜被掀翻在地,砸的千疮百孔;地面、墙面血污斑驳;吊灯晃晃悠悠吊在屋顶,看似随时都要坠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和浓浓的血腥的味…… 崔云曦往里走着,地上简直没有能落脚的地儿。 他走至最深处,老板的桌面上除了那张带着血迹、被刀扎破洞的纸张,旁边又多了一张字条。 崔云曦拿起那张字条。 “相识5年,我们已视你为亲人。今日遭遇必有前因,望你今后好自为之!此后形同陌路,不再往来!” 崔云曦心口就像那张纸,被活生生刺穿一刀,刀口生疼! 在他18年的生命当中,书店夫妇是少有的温和待他之人,是在他生命中能感受到的少有的温情。可是如今,连这点温情也荡然无存了…… 虽然身处室内,可他竟莫名地感到寒冷。 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眼前又浮现那一张张惊心动目的照片。 除了书店老板夫妇给他留了只言片语,其他人连个电话或询问信息都没有。 他们大概是不敢吧,他们大概已经把他跟这伙土匪无赖归为一类了吧。所以即便挨了打、吃了亏,连质问一声都不敢,生怕再次惹火上身。 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他们可能认为更倒霉的就是认识了他!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活于世间混口饭吃,只是因为与自己扯上了关系,就没缘由地遭此横祸! 他们一定恨透了他,一定对他敢怒不敢言。 崔云曦觉得更冷了,忍不住打起寒颤。 这是在屋里啊,怎会如此寒冷?他四处看看,原来墙上的玻璃窗上早已没有了玻璃,光秃秃的四面透风,即使身处室内,与室外并无异样。 但现在不是寒冬腊月、冷风萧瑟的时节啊。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冷,依然是透骨的冷! 是的,冷的不是身,而是心!他彻底地心灰意冷了! 郑则中,你卑鄙残忍、不择手段,你逼得我走投无路,那我就称你心、如你意,上你这艘贼船! 第11章 树敌 崔云曦删除了手机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我本无心向坏,只求一世心安,奈何命运所迫,迫我天地不容!” 郑则中,你得逞了! 崔云曦回了中豪集团,从此断绝了与外界所有人的联络,他的手机里再无任何一人的联系方式保留。他把自己真正地封闭了起来。 崔云曦做起事来坚决果断,不留情面,他平时为人凛若冰霜,几乎独来独往,不与人结交,除了宋子强。 这几年崔云曦独自在外,很少回中豪,但宋子强一直留在中豪,留在父亲身边。 宋子强比较胆小怯弱,沉默寡言,却执拗古板,他在中豪多年也没有要好的朋友,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明昊、明轩两兄弟也不与之亲近。 现在崔云曦回来了,最高兴的除了郑则中,再就是宋子强了。在他内心深处,是把云曦当成亲哥哥,打小对他的那份依赖从未改变过。 而云曦的确会保护他,使其免受他人的排挤和欺辱。 中豪集团表面上看财大气粗,实则是外强中干,内部极为混乱。 有些人利用职权便利,谋取私利,把自己腰包赚得鼓鼓的。 郑则中为人狠戾,却不擅于管理,只会以暴制暴。但凡背叛或利用他的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中豪内部人员常年结党营私,互相包庇,郑则中对底下人违纪乱纲之事虽心知肚明,却难于抓到现行。 他一直想逮住几个典型,以儆效尤,可他想破脑袋也无计可施。 崔云曦回来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将下面的人调岗、解聘、升职、降职,打破固有关系网络。 采取各项措施,重新架构集团的组织结构,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由庇护变为竞争。 有了竞争就会有冲突,有了冲突就会有矛盾,而有了利益瓜葛又会团结一心。 他多措并举使个人所得与团队优劣直接挂钩,这便促使每一个人卯足力气拼搏奋斗。既要自己干劲十足,又要不停赶超他人。这就是利益和竞争带动他们充满干劲。 如此一系列举措实施下来,使得团队之间既有较量,又有攀比;个人之间既有利益,又有压制,如此形成一个良性循环,令整个集团风气蓬勃向上,充满斗志。 可在一切向好的形势下,仍有不信邪的个别几个人选择铤而走险,崔云曦对这些人也绝不姑息手软,决定惩治首恶。 于是他一收到风声,便提早安排妥当,就等着撒网捕鱼。 当那两人故技重施之时,提前埋伏好的人蜂拥而上,将两人当场抓获。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被抓之人无力申辩。 郑则中这下可得痛痛快快解解气,当着全体人的面,将两人打个半死。 任凭两人如何求饶,郑则中仍不解恨。 在场的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般惶恐不安。 崔云曦冷眼旁观着,一声不吭。但那两人凄凄惨惨的叫喊声委实让他心里不舒服。 再看郑则中,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坐在一把太师椅里,翘个二郎腿,左手托个紫砂壶,一口一口往嘴里灌,两边各站一人,专门为他添茶倒水。 茶水喝足,左手一伸,服侍之人立马接过茶壶,又赶忙递上一只雪茄,为他点燃,他便吧唧吧唧地抽起来。 郑则中心狠手辣,面对着血呼啦、凄惨惨的场面,非但没勾起他半点恻隐之心,还能喝得香、抽得美,乐享其中,仿佛看戏一般。 事实上,郑则中可并非真的大喇喇往太师椅里这么一坐,只顾着又抽又喝的,他眼角余光睥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理盘算的可多着呢。 他发现有人栗栗危惧,有人怛然失色,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目不忍睹,有人物伤其类…… 人心万象,众生百态,各怀鬼胎,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 郑则中不禁暗自好笑。 他特别留意了明昊、明轩两兄弟。 明昊为人争强好胜,又薄情寡义,见别人遇难只有落井下石的份。瞧他那副看人笑话的嘴脸,恨不得将两人活剥一层皮。 明轩年龄尚小,还不过13岁而已,对这些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还不甚明白,见此情形早已吓破了胆,一直躲在明昊身侧,捂着眼睛不敢看,又忍不住透过手指缝偷偷瞄上一两眼。 宋子强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凡事只想独善其身,秉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此刻他也已吓得面如土色。 郑则中最关注的还是崔云曦的反应。 他多次余光憋到崔云曦,他始终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看不出任何心里活动。 但,郑则中了解他,此刻的他,一定心乱如麻,且又动了恻隐之心。 这个崔云曦,的确出类拔萃,自己长期苦恼的问题,他一回来,三下五除二立马解决了。不但抓住了典范,威慑了众人,更重要的是根除了祸患,挖掉了长期以来让他寝食不安的大蛀虫。 “哼!我看今后谁还敢营私舞弊、欺上瞒下、从中得利!今天这两人的遭遇就是你们以后的下场!” 想到这些,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崔云曦,他仍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地上嗷嗷惨叫、大声求饶的两个人。 有意思的是,明昊也正看向崔云曦,眼神如火如炬,复杂又耐人寻味。郑则中从中解读到了嫉妒、畏惧、恨意和羡慕。 他心里冷哼一声,他知道,崔云曦已为自己树敌良多,明昊显然已对他妒火中烧。这是他喜闻乐见的。 斗吧,有妒忌才有恨意,有恨意才有斗争,有斗争才有竞争,他们斗得越厉害,对他才越有利。 崔云曦,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其手段狠厉不亚于己,心思缜密更甚于己,然而聪明睿智却远胜于己。 他才18岁,能有如此的心智、智慧和手段,如果不是身世坎坷,必将大有作为。 要说他的缺点,郑则中至今还未明显发现。他不贪财,不好色,不爱权,也不嗜赌。 可他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心肠软…… “够了!” 凄声惨叫中,所有人都敛声屏气,大气不敢出一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清亮的喝止声震惊。 一众人齐刷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郑则中也正眼瞧着崔云曦,这早是他预料之中的。 崔云曦终于扭头看向他,目光凛冽。 “可以了!你杀鸡给猴看的目的已然达到,难道非要将他们打死吗?” 他声音低沉、醇厚,不带一丝犹疑和惧怕。 现场鸦雀无声,就连那两个奄奄一息的人也屏住呼吸,大气不喘,祈祷着有人能解救他们。 但令这两人、甚至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为他们说话的竟然是崔云曦。 真是死也崔云曦,活也崔云曦呀! 这里大多人都清楚,崔云曦是如何被逼无奈重回中豪的。 当初带着一众打手去书店、餐厅、咖啡厅等地打砸烧毁的就是地上躺着的这两个半死不活的人。 崔云曦抓住这两人的时候,所有人都认定,他这是公报私仇,借机置两人于死地。不承想,现在唯一站出来替他们求情的,竟也是崔云曦。 郑则中可一点都不意外,他也乐于卖崔云曦面子。事实上,他也不想将这两人弄死,杀鸡儆猴是他最大的用意,至于这两人,看来也是废了,打发了事。 “以后好自为之吧!”他扫视一眼众人,然后大手一挥,“到此为止吧!” 郑则中站起身来,双手往身后一背,又瞥了一眼崔云曦,昂首阔步地走了。 第12章 妒忌 自此,郑则中卸去了部分人的权利,都集中于崔云曦一人身上。其中,权利丢失最大的就是明昊。 郑则中采用权利集中制,赋予崔云曦最多、最大的权利,一时之间,崔云曦在中豪的地位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别人对此的解读是崔云曦为郑则中立下了大功,这是郑则中对他的褒奖。 崔云曦心里却门清,郑则中这是在给他树敌,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又有多少人恨他入骨,等着扳倒他的那一天。 也有些人见崔云曦势头正盛,纷纷前来向他示好,表忠心的有之,想结盟的有之,愿效劳的有之…… 都被他一一打发回绝。 他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人,因此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是不留情面。 宋子强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他单纯地认为崔云曦处事有些过于轻率了。 他不应该拒绝这些前来示好的人,而应该把他们笼络到身边,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势力。 在宋子强看来,崔云曦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又长期被明昊明轩两兄弟压制着,他已经窝囊了好几年。 现在云曦回来了,并且他的势力迅速壮大起来,他宋子强终于要扬眉吐气,从此再没人敢瞧不起他。 有了靠山,宋子强一改往昔少言寡语、凡事不冒头的作风,待人接物高调了许多。 此时的宋子强已然迷失了自我。 崔云曦头脑却时刻保持着清醒,郑则中哪里是真正地信赖他,只不过是此时此刻的他和中豪都需要他,他有可利用价值。 等他将中豪拨乱反正,便会逐渐失去价值,待到那时又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境况。 何况他与郑则中,说到底还是道不相谋,心不相通,总有一天会关系破裂,分道扬镳,恐怕那时就会连累到他身边的人,包括宋子强。 就如同书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所以,他宁可孑然一身,也不与他人结交。 但是子强不同,他毕竟与自己一同长大,情如手足,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他都会竭尽所能地护他周全。 崔云曦看的透彻,想的深远,他多次劝说子强保持低调,不可过于张扬,至少不要强出风头,构怨良多。 但是他的话,子强并未听得进去。 其实崔云曦一直觉得亏欠宋子强。 当初宋子强就是因为他,才跟着郑则中离开了孤儿院,这才落入了郑则中的陷阱,他始终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宋子强。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尽量地迁就他、劝戒他,不让他误入歧途,至少不能陷得太深。 他曾经想过让子强脱离郑则中,但是连他自己付出如此多的代价都摆脱不了他,何况子强这样秉性单纯的人。 他只有经常提醒子强,不要过多涉足郑则中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中来,要时刻警惕自己留条后路。 但是宋子强并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反倒常常鼓动他要多多笼络人心,将那些对他有二心的人一一肃清。 甚至说服他多依顺父亲,不要总是忤逆他,借助父亲对他的器重和信任,让自己掌控更大的权利,赚取更多的钱财。 云曦自然不赞同他的观点,两兄弟常常意见相左,渐渐产生了分歧。 明昊对崔云曦更是妒恨有加! 他认为正是由于他的归来,剥夺了父亲对自己的信任和独宠,甚至认定他回来就是为了跟自己平分秋色,进而取而代之! 当年,崔云曦、宋子强、明昊和明轩四人,是被郑则中先后带回来的,四人都称呼郑则中为“父亲”。 四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无人疼爱的孤儿,都被郑则中收养,也都受到他的刻薄对待。 四个人可以说是同病相怜,同甘共苦。那时的他们彼此之间友爱互助,相互关照。 那时,崔云曦日日带着三个弟弟外出谋生,作为年龄最长的他,没少为弟弟们遮风挡雨,受人欺辱;为了保护年幼的他们,也没少挨郑则中的打骂。 云曦从无怨言,切切实实做到了一个大哥哥的样子。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明昊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他把云曦视作最强有力的对手,与他渐行渐远。 明轩年龄最小,还不辨是非,只会跟着亲哥哥行事,也与云曦、子强两兄弟越发生分。 崔云曦不在的这几年,明昊深受郑则中器重。 明轩年龄小,宋子强性格软弱,崔云曦总跟他唱反调,他这四个养子中,唯一能指望上的也只有明昊了。 明昊骨子里的心狠手辣和阴险狡诈像极了郑则中,但是与崔云曦相比,他缺乏的是胸襟、智慧、果毅和心智。 然而崔云曦再好,可他独行其道,难以控制,不像明昊,对他言听计从。 所以在郑则中内心里,他更多信赖的还是明昊。 但如今他却故意削弱明昊的势力,加强崔云曦的权势,就是要激发明崔二人的敌对,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明昊心胸狭隘,这一招果然奏效,现在的明昊对崔云曦是又妒又恨,满腔不服与不满,没少背地儿里给他使绊儿。 然而真正让明昊恨极他的,还是明轩的死。 第14章 意外 这场意外即是明轩之死! 明轩心地并非真的坏,他不似明昊心机重、城府深。准确来说,他是没有自我主张,凡事只知道追随哥哥。 因为明昊的缘故,明轩也与崔云曦和宋子强生了嫌隙。但他内心里,还是愿与两兄弟亲近的,毕竟小时候,四兄弟相依为命、相互帮扶。 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非要把曦哥哥视作敌对?曦哥哥从未与他争过什么。相反,他主动离开父亲多年,自谋生路,可想而知,小小年纪的他,一人在外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若不是父亲使用非常手段逼的他走投无路,他是断然不会回来的,他对哥哥来说,即无妨害亦无威胁。 可是哥哥总在他面前说曦哥哥的不是,久而久之,他心里对曦哥哥也生出一种怪样的感觉,每次遇见他,不是躲着就是漠视。从曦哥哥的眼神中,他看得出,他还是很落寞的。 但他只能站在哥哥这边,无论他做什么事情、做什么选择,与谁为敌、与谁为友,他只能支持他,因为他是他的亲哥哥,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崔云曦也知道,其实明轩秉性不坏,只是明昊没能好好地引导他,没能教会他明辨是非对错,也没能帮他树立正确的人生观。 他想把明轩教育好,毕竟他年龄不大,心性不坏,加以引导,他定会成长为一个有价值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所事事。 这就如同一颗小树苗,假如用心栽培,好好扶植,它将来就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但如果听之任之,放任自流,它就很有可能长歪。 此时的明轩,正处在人生道路的分叉口。拉他一把,他会走上康庄大道。倘若姑息纵容,他就有可能误入歧途。 他不忍看着明轩走错路,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堕落,他才15岁,可塑性还很高,不像他和明昊,已经无可救药。 他想帮明轩,可是明轩每次遇见他都刻意避开,与他保持距离。 况且自己与他分开多年,他在情感上与自己生疏了也是情理之中。 他总想着以后找机会与明轩摒弃嫌隙,那时一定教导他好好做人。 再说明轩,他不愿掺和哥哥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几年明昊跟着父亲也挣到不少钱,所以他吃喝不愁,生活富足。 这导致他不求上进,要么整日无聊地在街上闲逛,要么常常出入于电子游戏厅,浑浑噩噩地打发日子。 这天早上,他在游戏厅打了通宵游戏,昏头昏脑地走出来。 乍一出来,刺眼的白光晃的他有点眩晕。他赶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稍作清醒后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这会儿才发觉已饿得心慌慌。 他四处张望,看到前面有家高档餐厅,他快走几步闪了进去。 一顿早餐干掉了几百块,吃了个肚歪,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餐厅。 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剔着牙齿,站在餐厅门外,却茫然不知该去向何处,又该去干嘛。 15岁的明轩,因常年游荡于街口,养出了一身的街头风气,心态却已然到了迟暮之年。 他沿着街边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即空虚又无聊。 哥哥整天忙得不着家,很晚回来,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他还没醒来,他已不见了踪影。 也是,自己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无怪乎与他碰不上面。 “得,回家睡大觉去!” 心里有了主意,脚下便有了方向。他把手里的牙签弹掉,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刚走出几步,眼角瞥到一个清秀的女孩儿向着他迎面走来。 明轩停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直愣愣地朝着女孩儿看。 此女约摸十六七岁,上身穿一件粉色蕾丝娃娃领衬衫,下身搭一条浅紫长款百褶雪纺半裙,脚上配一双时尚简约平底小白鞋,黑色中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阳光照耀下,乌丝闪耀着光芒。 这活脱脱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畜无害的纯欲系少女啊! 明轩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忘记了迈步,目瞪口呆地盯着对面走来的女孩儿。 “对面的女孩儿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明轩不由自主地想起这首老歌。 嗳,不对呀,这女孩儿的眼睛,似乎…… 他再细细打量,只见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根棍,棍的末端轻扣地面。再看她双脚,始终行走在盲人道路上。 瞎子!明轩恍然大悟。 可惜了!他无奈地摇头,心中有一丝怅然。 这时女孩儿已跟他距离相近,明轩得以瞧清她的模样。 女孩生得清秀可人,面上带着一丝苍白,一双眸子黑漆漆的,虽是盲的,却像会说话一般。她柔心弱骨的样子更添我见尤怜。 她真的看不见吗?这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是盲的呀。明轩生出一种怜惜之情。 15岁的明轩还不懂得爱情的滋味,但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对女孩儿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女孩走得缓慢,她一边用导盲杖引路,一边踏着盲道探索,显然她对这一片的道路非常陌生,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表情。 明轩想吸引她的注意,又茫然不知该如何做,心里慌乱得像揣了只小鹿,又紧张又兴奋。 眼看着女孩儿就要从身边擦肩而过,他一眼看到她手里提着个精美的提包,情急之下,伸手抢了她的提包。 “我的包!我的包!有人抢包!来人啊,有人抢包!”女孩儿被这突发的状况惊吓到,颤抖着声音大叫起来。 她这一叫轮到明轩心慌了,他本无恶意,一心只想吸引她的注意,没承想令女孩儿受惊不浅。 “你别喊!”明轩冲着女孩儿大声嚷嚷,一边嚷一边用手去捂她的嘴。 女孩儿更怕了,挥舞着手脚拼命挣扎。 明轩想把包塞回给她,女孩儿此时已失去了理智,蹲在地上声泪俱下,本能地只剩大声求救。 包在明轩手上成了烫手山芋,还给她不是,自己拿着也不是。 一时之间,他没了主意。 “把包还给她!” 恰在此时,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两人中间响起。紧接着,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明轩的手。 明轩举目望去,与那男人四目相对之时,两人同时惊呆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崔云曦。 刚才女孩儿呼叫救命之时,崔云曦正巧在路对面的一家书店门前,正想推门而入时,听到呼救声。 他回头看见路对面有一男一女拉扯在一起,再根据女孩儿的求救声,他潜意识里判断是男孩儿抢了女孩儿的包。 他不假思索地冲过马路,一把抓住男孩儿的手,想要制止他,却不想此人竟是明轩。 崔云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哀伤。 明轩知道他误会了,但是看清他的眼神,他反倒生出一种逆反心理。 他对崔云曦本身带有抵触情绪,加上他叛逆的年龄和性格,导致他不愿向崔云曦解释,只想尽快脱离他。 明轩用力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崔云曦反而更大力地抓紧他。 “明轩,你为什么抢她包?”崔云曦嘶哑着声音问他。 明轩不吭声,只斜眼瞪着他。 “把包还给她!”云曦用教训的口吻命令他。 明轩更加抗拒了,反把包抓得更紧,紧得手上的筋都根根爆起。 崔云曦见明轩豪无悔改之意,越发怒其不争。 “明轩,你……” 崔云曦再想喝斥他,这时明轩低头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立刻松手。 明轩把包往他手里一塞,撒腿就跑。 “明轩,你别跑……” 崔云曦再要伸手抓他,却抓了个空。 他本想去拦住他,却见女孩儿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呜呜哭泣。 “她受了太大的惊吓!现下,首要的是先安抚好她!” 心念及此,他没有去追明轩,先蹲下身来去慰藉女孩儿。 他把包还给女孩儿,轻声宽慰她几句,便扶她站起身来。 两人刚站起来,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崔云曦循声望去,这一眼相望,心,立刻凉透了! 只见地上一大滩鲜血,明轩躺在血泊中,双目紧闭。 在他面前,停着一辆车头被撞的面目全非的白色汽车。 “啊!”他大叫一声,叫声撕心裂肺,疯也似的冲了过去。 第15章 仇恨 崔云曦疯狂地冲了过去,这时,现场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惋惜,有人哀叹,有人不忍目睹,有人不敢正视,有人在议论人和车究竟是哪一方的过失…… 崔云曦此刻蔽明塞聪,心中脑中只系着明轩一人,眼前反反复复都是刚才那一眼相望,浑身血淋淋的身躯。 他拨开人群,近在咫尺的一幕令他触目悲感。他朝着血泊之中的男孩儿一步步走过去。 仅仅几步之遥,他走起来却是如此的艰难,身体失去重心,双腿失去重力,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他祈祷眼前的人不是明轩,他祈祷明轩挣脱自己之后,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当他鼓足勇气再次看向那个一动不动的身躯时,他的脑袋“嗡”的炸了! 明轩躺在地上,依旧是奔跑的姿势,他面色如灰,双目圆瞪,表情是痛苦扭曲的,可见他在临死的一刹那经受了巨大的创痛。 多年以后,在午夜梦回中,崔云曦还会时常见到眼前这一幕,从而在睡梦中惊出一身冷汗。 崔云曦缓缓地蹲下身去,颤抖着伸出手去将明轩的双眼合上。 “喂,你最好不要触碰死者,等警察来查看后再说。” 围观者当中不知是谁提醒了这么一句。 可是此时此刻的崔云曦悲痛欲绝,尤其当听到“死者”二字,愈加叫他肝肠寸断!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瞪过去,血红的眼睛似着了魔一样。 围观的人吓得闭紧嘴巴,没人再出声制止他。 崔云曦伏下身去抱明轩,他想抱他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地方。可是他抱了几抱,竟然抱不起他。 耀眼的红刺得他双目生疼,浓浓的血腥味冲击得他阵阵作呕。 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体疲软,双腿无力,手心里冒出密密匝匝的汗珠。 他又尝试了几次,依然以失败告终。 以前他抱明轩轻轻松松,他比他大了5岁,是他名副其实的大哥哥。 小时候他经常抱他,那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可是他最小的弟弟。 就是这个最小的弟弟,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此刻却成为别人口中的“死者”! 崔云曦的心哇凉哇凉的,他大力地喘气。 他像置身于空气稀薄的高原,感受到强烈的胸闷气短。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好像孙猴子钻了进去,正在里面大闹天宫呢。 终于,“哇”的一口,崔云曦将胃里吐了个底朝天。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呀?” “他与死者是不是认识?” “报警了吗?有人报警吗?”…… 围观的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 他们或许是出于一片好心,又或许是一腔热情,但是对眼下的崔云曦而言,外界的一切都是噪音,是干扰,只会平添他的烦躁。 他不想让明轩受到干扰,他想带他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崔云曦咬紧下唇,攒足力气,一鼓作气将明轩抱了起来。 他抱着他吃力地站起身来,身体摇摇晃晃难以平衡。 他摇晃了几次才站稳,天空像在头顶旋转,眼前像失去了色彩。 明轩在他怀里,早已没有了气息,身体也失去了温度,他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死了! 一颗硕大的泪珠掉落下来,落在明轩的脸上。 世上再无明轩,他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小弟弟! “你不能把他带走!得等警察来……”有人站出来拦住他。 “让开!”他怒吼一声,血脉偾张。 那人清楚地看到:他脸红筋爆,下唇被咬出一圈血痕。此人惊愣住,但仍踌躇着不肯让步。 崔云曦无心纠缠,抱着明轩从他身旁侧过,顾自离去,留下身后一片非议声。 试图拦截他的人讨了个没趣,站在那里不上不下。想去追赶没有胆量,站着不动又下不来台,只好嘴巴里叽叽咕咕找回点颜面。 崔云曦抱着明轩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那个盲女。 他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看到那女孩儿还停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住失而复得的提包,焦急地打着转转。 她显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她可能听出周遭乱哄哄的,她可能意识到发生了惊天大事,但是她看不到,也没人告诉她。她只能从杂七杂八的各种声音中甄别、判断。 她可能听说出了人命,但是谁死了?现在又是一个怎样的境况,她无从得知。 所以她茫然、她恐慌,呆在那里又急又怕。 她伸着手四处摸索,嘴巴里念念有词。 她可能在找崔云曦,这个救了她的男人,这个她身处陌生环境里唯一可以指望的上的男人,他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呢? 不对!刚才他跟抢包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叫了那人的名字,好像叫他什么轩。 抢包的也是个男的,她听到他的声音了,那救他的男人和抢包的男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俩认识吗?为什么能够直呼其名?难道他俩是一伙的? 女孩儿细思极恐,越想越怕。在她黑暗的世界里,没有人为她指引,没有人告诉她准确答案,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猜想和判断。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你处在一个险象环生的环境里,生命受到威胁。而是你看不见、摸不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前面临着什么的无力感。 崔云曦看出了女孩儿惶恐无助的模样,他按耐住想要帮她的心,抱紧明轩的尸身,狠狠心毅然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明轩,他是真的想抢那女孩儿的包吗?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又把包塞回给自己? 一种隐约的直觉浮上心头,他的心一紧,内疚感油然而生。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陨落得如此荒谬! “崔云曦,你个混蛋!是你害死了明轩!是你害死了明轩!”他一遍一遍地责备自己。 正在港口忙得四脚朝天的明昊,听闻明轩死讯,炸如惊雷,心如刀绞。 报信人是当初向崔云曦卖好,却受到一番冷落的黄忠。 此人名字带个“忠”,却最是能见风使舵之人。 崔云曦没回来前,他一直跟着明昊鞍前马后。后来崔云曦回来,明昊失势,他又转投崔云曦,并在崔云曦面前嚼明昊的舌根。 崔云曦最厌烦此等朝三暮四、不忠不义之人,于是揶揄了一番将他打发走人。 这黄忠最是心窄,自此记恨下云曦,并暗自发誓一定要报复他。 这次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早就知道明昊对崔云曦成见颇深,便借此机会拨弄是非。 他对着明昊一番说三道四,说所有人都看到是崔云曦抱着明轩的尸身回来的,明轩浑身是血,死相惨烈。说崔云曦满脸愧疚,一定是他害死的明轩。 他添油加醋在明昊面前一阵挑唆,惹得明昊怒火中烧。 明昊马不停蹄赶回来,看到明轩的尸体,呼天抢地。 尸体已僵硬,遍体血迹,面色惨白。岂是“惨烈”可以形容! 明昊顿觉天昏地暗! 他一瞥眼,看到坐在一旁垂头丧气的崔云曦。 一切正如黄忠所言! 明昊握紧拳头,悲愤交加。他一把揪住崔云曦的脖领,将他提了起来。 这时,郑则中、宋子强一前一后闻讯赶来,见此情形无不心痛惋惜。 “你看我不顺眼,你大可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害死明轩?为什么要害死明轩?” 明昊掐住崔云曦的脖颈,怒狠狠地质问他。 “你胡说什么?云曦怎么可能害死明轩?你不要血口喷人!” 宋子强冲上来,阻止明昊继续诋毁云曦。 宋子强使劲掰他的手,明昊双手却越发用力,两兄弟扭扯在一起。 崔云曦却始终没有反应,如同木偶般任由两人扯来扯去。 可他已被明昊掐得透不过气来,脸色憋得通红。 “是你跟云曦过不去,总找他麻烦,如今又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他头上,你居心何在?” “他若没做亏心事,他能如此负疚?明轩好好的,怎会无端端被车撞?怎会又刚巧被他碰见?” 明昊冲冠眦裂,双目血红,脖子上青筋爆出。句句话说得痛心疾首,口水飞溅。 “那也不能说云曦害死了他!你无凭无据,不要信口雌黄!” “不是他是谁?明轩好好的会被车撞死?” “我也不想明轩死!”崔云曦突然大吼一声。这一声吼,倒叫明昊和宋子强都惊呆住。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转。 从他一路抱着明轩回来,穿越大街小巷,一路上人人侧目,指手画脚,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心所系,只有明轩一个。 把他带回来,自己坐在他身旁,从始至终垂首默语。 他一直在努力回忆,回忆明轩与他拉扯时的神情、动作。 明轩虽一声未发,也未给自己辩解,但他从始至终倔强不服,委屈不忿。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他?倘若果真如此,那明轩之死必与自己撇不开干系。 他越想越引咎自责,越想越疚心疾首。 “是我害死了明轩!是我害死了明轩!”他突然魔怔了一样,自顾自地呢喃起来。 “你别胡说!云曦,你不能把什么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宋子强赶忙制止他。 “不!是我害死他的!”他心灰意冷。 明昊一听火冒三丈。“我说什么来着?就是他害死了明轩!他自己都承认了!” 明昊边说边手上使力,再次箍紧崔云曦的脖子。 崔云曦立刻窒息,他耳红面赤,难以呼吸,显然痛苦难当。 “你松手,你想害死云曦吗?”宋子强见状,即刻扒拉开明昊的双手。 明昊手上稍一松劲儿,崔云曦便大力地咳起来。 “可是,我也不想他死……我也不想他死啊……”他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说道。 “我为什么要让他死?他是我的弟弟!是我最小的弟弟呀!”崔云曦呼天喊地,泪流满面。 宋子强傻了,他缓缓地松开了抓住明昊的手。 明昊怒不可遏,一拳打在崔云曦脸上。 他的脸立刻红肿起来,脸颊火辣辣的烫,但他却完全失去了痛感。 宋子强见状大吃一惊,又跑上来制止明昊,被明昊一把推开。宋子强踉跄几步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明昊恨极了崔云曦,不停冲着他挥动拳头。 “你对我有成见你冲我来!你为什么去祸害明轩?他才15岁,他没有害过你,你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你怎能如此歹毒?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拳头如雨点般挥落下来,明昊的声声讨伐更如利刃般扎在他心口。嘴角、鼻孔都有鲜血汩汩流出。 如果可以,他也想换回明轩,他宁可死的是自己!明轩,他才15岁,花样年华! “我对你没有成见,我更不愿明轩死!我不想他死!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 崔云曦悲悲戚戚地述说,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哀叹。 只有明昊无动于衷。 “那你不去死!”他一边诅咒他,一边不停地挥舞拳头,拳拳砸在崔云曦身上、脸上。 任由明昊拳拳打落,他不躲不闪,也不回击,白色衣衫上已是血迹斑斑。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罪恶。 “够了!”一直未出声的郑则中突然大喝一声。 “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赶紧着手张罗明轩的后事吧。” 虽然只是养子,明轩的死也令他感到痛心。 看到四兄弟,死的死,恨的恨,打的打,伤的伤,他突然感到一阵心力交瘁。 他制止住明昊,摆摆手,转身走了。 明昊终于停止暴打,他摊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悲伤让他痛不欲生,仇恨充斥了他的大脑!他指着崔云曦,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这个愁我一定会报!” 说完,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仇恨的种子,自此埋下! 第16章 阴谋 时光荏苒,5年一晃而过。 明轩长眠地下也已有5年。 每一年明轩死忌,崔云曦都会前去祭拜。 明昊是不准他去悼念明轩的,用他的话说就是:“绝不给他赎罪的机会!” 其实崔云曦祭拜明轩,只是以此寄托对逝者的怀念,又何谈“赎罪”二字? 但是明昊不通此理,一心一意认定就是他害死了明轩。只要在明轩墓地遇到他,必定对他大打出手。 明崔二人彻底决裂! 五年来,崔云曦一度将海运物流业务发展得如火如荼,不仅由最初的扭亏为盈,做到逐年盈利,而且盈利节节攀高。 他不仅用心维护老客户,还积极地拓展新客户。每一次客户的货物都能保证安全、准时、完好地送达指定地点。 他不只用心服务客户,还对客户有求必应,哪怕客户的要求不在他们服务范围内,他也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客户。 常来常往几次之后,客户们对崔云曦一致赞不绝口,认为他做生意讲究诚信可靠,做人亦是有情有义。 他们不仅仅把他当作生意伙伴,更把他当朋友看待,纷纷愿意把自己的朋友、合作伙伴等介绍给他。 长此以往,物流的老客户稳定,新客户不断扩充,业务越做越广,盈利也就逐年上升。 那些跟着崔云曦一起打拼的员工们,看着集团业务如日中天,自己的收入也与日俱增,一个个干劲十足。 假如一直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中豪集团不依靠黑色生意,也会逐步地发展壮大起来。 但是郑则中习惯了挣快钱、挣大钱,老想着干一本万利的事。他的心思全然不在经营好物流生意上,而是总想着一票捞个大的。 这就如同建楼,地基不打好,隐患无穷多。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但是,他却浑然不觉,依然游走在法律的边缘。 “父亲,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郑则中与崔云曦两父子正剑拔弩张、两不相让之时,崔云曦语重心长地唤了他一声“父亲。” 这一声呼唤叫郑则中五味杂陈,把想骂他的话,活生生咽了回去。 崔云曦这小子打小向善,打小固执,总是跟自己拧巴着,已经好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称他一声“父亲”了。 这一声称呼叫两人都百感交集。 “收手吧!”崔云曦再次试着说服他。“你相信我,我能把中豪经营好,我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劝说郑则中,每一次两人都各执己见,不欢而散。 郑则中逼视着他,满眼的怒火。 崔云曦则殷殷目光望住他。 尽管他知道,他成功的几率依然渺茫。 果然,郑则中咧嘴一笑,满是轻蔑。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把集团交给你,然后我退休颐养天年,以后每一天我都伸手向你讨要生活费?” “你这是要谋权篡位吗?” 崔云曦听罢,倒吸一口凉气,他竟如此曲解自己心意! 当然,他知道,他这是故意的。 看来依旧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该劝的也都已经劝了,费尽唇舌,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他已经尽力了,也已经无话可说了。 此刻,他感到心力交瘁! “明白了……”他疲累地说。 他缓慢地转身,迈动着沉重的步伐,背后传来郑则中阴沉的声音。 “,我是主犯,你也得算从犯。每一次的货运都是你在主导,你脱不开干系。所以,你最好祈求我次次平安,否则咱父子俩就得在里面共度余生了!”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好意提醒,实则是对他的威胁警告。 崔云曦放缓脚步,一笑置之,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处心积虑拉我上你的贼船,不就是想要拉着我跟你玉石俱焚吗? 他走至门口,倾尽全力将门一把拉开,迎面却撞见明昊站在门外边。 映入他眼帘的是明昊那满脸的洋洋自得相。 崔云曦晓得,刚刚自己与郑则中的一席对话,明昊全部听了进去。 他不以为意,绕过明昊身侧径直走了。 的确,崔云曦与郑则中的谈话,明昊站在门外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内心里不停地嘲笑崔云曦, 这些年他不间断地游说,却毫无成效。次次碰壁,次次不肯罢休,简直是痴人说梦。 真不知道,他是不了解父亲呢?还是不了解自己? 是,这两年他是把海运物流做得不错,盈利也肉眼可见地在攀升,但如果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满足父亲的欲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而如若他以为凭己之力可以扭转父亲的决心,那他就错上加错了! 他苦心经营好中豪的物流业务,不遗余力地想要把集团做大做强,他以为这样就在父亲面前拥有了话语权?拥有了与父亲谈判的资本?那他就太高估自己了。 瞧他每次游说父亲时满口的仁义道德,殊不知,仁义道德对于父亲而言,那是一文不值! 是什么支撑着他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不退缩? 他是奉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呢?还是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呢? 明昊心里欢喜得紧! 想到崔云曦刚刚挫败的模样,他就心里头爽歪歪。 只要看到他失败、绝望的样子,明昊就会觉得好快活! 他的不畅快,就是自己最大的畅快! 明昊瞥了一眼崔云曦已远去模糊的背影,从鼻子眼儿里哼唧一声,满满的轻蔑与不屑。 他闪身进了郑则中办公室,将房门紧紧关上。 郑则中正用食指按压住太阳穴,看上去疲惫不堪。 这个崔云曦隔三差五给他弄这么一出,搞得他不胜其烦。 但他确实也是为自己、为中豪考虑。 这些年也赚够了,确实现在收手还能全身而退,假如真被海关抓获,那不仅仅是倾家荡产能完事的,还要搭上这条性命! 真正让郑则中苦恼的不是崔云曦的反复游说,而是他的游说已经让他有所动摇了。 他正烦躁,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崔云曦又折回来了,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你又想说什么啊?” “是我,父亲。”明昊小心翼翼地回复。 郑则中抬头,见是明昊,这才宽下心来。 他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你大哥……” 他突然停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见明昊果真就变了变脸色,随即改口道:“这个崔云曦,被他烦到不行!” 明昊心中暗喜,却不漏声色,看来父亲厌烦了他! 他试探着问郑则中:“父亲,那您有何打算呢?” 看来明昊并非刚刚到来,他已在门外呆了许久! 郑则中深深地瞅着明昊,半晌没说话,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 明昊的那点小心思郑则中门清。他恨崔云曦,总在自己面前看似不痛不痒地给崔云曦扎扎小针,实则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挑拨离间。 倒是崔云曦,老老实实只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不该他拿的一分也不多拿。 明昊被郑则中盯得心虚,大脑快速转动着,想赶忙寻个话题岔开,倒听郑则中幽幽地反问道:“你怎么想?” 他也没打算真听他意见,紧接着往下说:“海运最近盯得紧,我听说已经有几艘货船折在海关手里。” 自己本想试探他,却被他反向试探,明昊岂能看不出来? 但他一时拿不准郑则中的真实想法,他是真的想金盆洗手?还是旁敲侧击试探自己?还是只想暂时避避风头? 他猜测不出! 空气一时凝滞。 蓦地,明昊心思一转,怎么忘了今天来找他的目的?真是被这俩人给带偏了! 相信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以及自己的计划告知父亲后,他一定会欣喜若狂,哪还会去顾及什么崔云曦?什么海关? 于是,他凑近郑则中耳边一阵嘀咕,郑则中脸上果然笑逐颜开。 一个巨大的阴谋在两人之间诞生! 第17章 连环计 本来已有些许动摇的郑则中,在听到明昊的一番鼓动后,又一次没能抵住诱惑,决定再干一票。 当年通过一个毒品客户结识的那个大毒枭,是东南亚赫赫有名的毒枭大佬,他的毒品贩卖到全球各地。 而他的毒品运输渠道则涵盖海陆空多种维度,郑则中的中豪集团就是他向东亚及东南亚市场贩卖毒品的重要海运通道。 通过这几年与该毒枭大佬的合作,郑则中从中攫取到大把的钞票。 这次明昊就是收到这个大毒枭的信息,他们近期有一批数量庞大的毒品要走私到中国境内,再从国内运输到台湾,需要郑则中的海运船只替他把毒品先运输入境。 本来郑则中还有所犹豫,近期海警查得严,号称创建平安和谐海域环境。加上近些年海上走私猖獗,海警决意加大打击力度,已经陆续端掉好几个海上走私团伙。 好在郑则中收到风声,最近收敛了许多,才幸免于难,他不太敢冒这个险。 但是明昊一番游说后,加上毒枭大佬给的报酬实在可观,郑则中最终决定铤而走险。 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明昊提前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只不过他的计划里却是把崔云曦当作了垫脚石。 这个月27号,也就是一个星期后,崔云曦有个合作多年的物流老客户,要从缅甸进口一些中药材,明昊想趁此机会携私毒品上船。 他们会把毒品包装成跟中药材一模一样,混淆在药材当中。由于这次进口的中药材数量庞大,当中夹带一些其他物品,也不易被发现。 为保万无一失,这次明昊不打算安排自己的人登船,船上所有人员都是崔云曦物流公司的人。 如此安排,一来,不会引起崔云曦的怀疑。 二来,假如船被海警拦截,船上人员不明真相,自然不会心虚,说不定可消除海警疑心,能逃过一劫。 再不济,万一毒品被查获,刚好拿崔云曦的人做替死鬼。 明昊算盘打得满满的,他的计划可谓一石二鸟,一环扣一环。 即利用崔云曦携私毒品,赚取巨额利润;又打击崔云曦,黑锅让他背,反正最终坑害的都是崔云曦。 这郑则中和明昊,不仅计划得周密,二人更是联合导演了一出好戏。 就在崔云曦与郑则中理论、明昊站在门外偷听、明郑二人定下这次毒品走私计划后的第二天,郑则中主动找来崔云曦,演出了一场感情真挚的戏码。 “坐。”郑则中依旧坐在他的大班椅里,伸手指了指书桌侧边的沙发,示意崔云曦坐下。 崔云曦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 以往两人多半是郑则中坐着,崔云曦站在他书桌对面,两人面对着面争论不休,直至争得面红耳赤,依旧各执己见。 今天郑则中主动找他,一见面就邀他入座,对待他的态度也一反常态,不再是横眉冷对,而变得和颜悦色,崔云曦心里已经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事出反常必有妖!且看他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崔云曦落座后也不急于开腔,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最终还是郑则中先打破了沉寂。 “云曦啊,昨天你我谈论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郑则中抛出自己要谈的话题,再看崔云曦,仍旧是一幅宠辱不惊,泰然处之的神态,全神贯注地等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郑则中见他如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原本以为他听了这番话,会双眼放光,神采奕奕。但他还是波澜不惊,这倒也符合他的人设。可郑则中多少还是有点小失望。 为缓解尴尬,郑则中只好接着自圆其说。 “其实呢,这些年你不间断地来劝我,我并非无动于衷,我明白,你这也是为我打算。 昨天你我再为此事争论,深深触动了我的心弦,我觉得我应该要认真考虑考虑你的话了。 我呢,年纪大了,是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了,没必要再为了赚钱去冒险,去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 赚钱这事呢,没有止境,赚多少都不嫌多,就看自己个儿的想法了。话说回来,这些年钱没少赚,可这心里头却越来越不踏实。我想啊,可能是时候该收手了。” “那很好啊。”崔云曦淡淡地说,然后便缄口不言了。 郑则中不免又大失所望了。 跟这小子秃噜半天,他就不冷不热四个字打发我? 两人沉默了片刻,见他果真无话再说,郑则中深觉自己这是拿热脸贴了他冷屁股。 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无可奈何地试探他:“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哦……”郑则中点点头,拿眼窥觑着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郑则中实在别扭,他感觉自己对牛弹琴了半天,这牛丝毫不领情,自己讨了个大没趣。 “没有了。”崔云曦很清晰地告诉他。 “那好吧,没什么要说的那你就先回吧。” 崔云曦站起来就往外走,又被他叫住。 “那个……” 他支支吾吾,最后还是挥手说了句:“没事了,你走吧。” 他本想询问一下27号从缅甸运输中药材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以前他很少过问物流那边的业务,如果这次专门提起,可能会引起他的疑心。要知道,他可不是别人,而是即聪明又敏锐的崔云曦。 于是他硬生生把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崔云曦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倒给郑则中留下满腹疑惑。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从头到尾拢共说了十个字! 他这是相信我了?还是压根儿就没信? 是被我的“迷途知返”打动了却故意不外漏?还是看穿了我只是在演戏? 郑则中有些懊悔!是不是自己说得过多了?有点此地无银? 他又很郁闷!想这小子年纪轻轻,自己竟玩不转他,反倒总要对他琢磨来琢磨去。 哼!等干完这一票,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他在内心里恨恨地骂道。 再说崔云曦走出郑则中办公室,走至走廊尽头拐弯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闪进郑则中房间。那人鬼鬼祟祟似乎就是为着避开他。 视觉与直觉同时告诉他:此人正是明昊。 这两人串通一气,不知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崔云曦的疑虑更盛,他突然想到了一周以后的中药材货运。 明昊进了郑则中办公室,被郑则中逮住一顿数落。 “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他前脚刚走,你后脚进来,万一被他看见,不是露了马脚?” 明昊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父亲说的对,自己确实不够谨慎。这次生意庞大,不容许任何环节出现任何纰漏。 但他嘴上不愿承认,强撑着辩解:“我是看着他走没影才进来的,他根本不可能看见我。” 明昊嘴上虽强硬,心中却直打鼓。崔云曦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他还真不能确定。他也懊恼自己的确不够沉稳。 郑则中正心绪烦乱,无心与他争辩,他把跟崔云曦谈话的情形告诉了明昊,明昊听完更加没着没落的。 再联想到刚才自己的急功近利,如若打草惊蛇,那岂不是一切要前功尽弃? 这个崔云曦,真他妈的不是善茬! 明昊心烦意乱,忽听郑则中抱怨道:“早跟你说过,不要轻视崔云曦,他绝非等闲之辈。他几乎没有弱点,连我都难以掌控他,何况是你……” 郑则中话中充满着对崔云曦的欣赏和对自己的不满,这叫明昊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原来在你郑则中心目中,我永远都比不上崔云曦。 这严重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明昊暗暗攥紧了拳头,对崔云曦的恨意又增添了几分。 郑则中还在絮絮叨叨,明昊气急败坏,正要发作,却听他嘟囔了一句:“要说他唯一的软肋,就是太重情义……” 一句话点醒了明昊,也点醒了郑则中自己! 两人心照不宣,又一个阴谋诞生了! 第18章 池鱼之殃 既然他重情义,那就从他身边最在乎的人下手,那样一定能钳制住他! 宋子强!这个名字同时跃入两人脑海。 郑则中和明昊相视而笑,笑容如此邪恶。 按照海运物流订舱日期——装柜时间——截货时间——报关日期——截关日期——开船日期——到港日期的操作流程计算,这次从缅甸运输入境的中药材定于27号开船,一般在距开船时间前2-3天开始装柜,算算也就在这三两天之间了。 明昊一早就在崔云曦身边安插了眼线,随时向他汇报每一次物流的具体节点安排,以及崔云曦和宋子强的一举一动。 他从该眼线处获悉,由于此次进口中药材数量庞大,预定提前完成装柜,时间定在24日,也就是大后天。 之后完成报关,静待开船。 明昊早就打听好负责此次货运装卸两港的港口工人,并用金钱贿赂他们,命他们替换原铅封后,在装货港将毒品混入货物,等到了卸货港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出来。 取出来后,再在卸货港被贿赂工人的帮助下,将毒品投至海中,由事先安排好的人手乘坐快艇取回这些被投放的“货品”。 有了内部眼线的里应外合,以及外部细致周密地部署,整个携毒过程可谓每个环节都计划的天衣无缝。 只要顺利完成装柜、运输中不出纰漏、最后到港安全卸货,这批毒品就可瞒天过海,在托运人、收货人和承运人概不知情的情况下,顺利完成托运。 这次的毒品运输至关重要,大毒枭已放出话,如若出现闪失,就不仅仅是经济赔偿这么简单,可能要以命来偿。 所以大毒枭愿以几倍的价钱确保毒品运输安全无误。 明昊对郑则中隐瞒了与大毒枭谈定的赔付协议,只告诉他这次运输毒品的数量庞大,对方支付的运输费用高昂。 或许是郑则中对明昊过于信任,又或许是他被对方支付的高额费用迷惑了心智,反正他就轻率地接下了这单生意。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单是赌上了郑则中和整个中豪集团的身家性命。 所以明昊绝不允许出现差池。 他首先要防的就是崔云曦,他不能让崔云曦在整个过程中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他首先要确保顺利装柜,只要毒品顺利上船,途中运输崔云曦就插不上手,到港后的最后一哆嗦也好办多了。 明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拖住崔云曦,用他最关心的人——宋子强,来牵制住他。 他让安插的眼线在23号,也就是装柜的前一天,设法引宋子强外出。 眼线按照计划,23号下午对宋子强谎称崔云曦在第五街区发生了交通事故,让宋子强赶紧过去帮忙。 关心则乱!宋子强一听说崔云曦出事了,想也不想就跟着此人一起奔着第五街区而去。 其实但凡他用用脑子,也能看穿这是一个谎言。 如果崔云曦真的出事,首先要通知的是他宋子强,而非他人。 但他想都没想,就跟着明昊的眼线出门了。 宋子强心急如焚,他快步如飞地走在前面,可那人始终不紧不慢地尾随在他身后一米多的距离之外,即使宋子强催促了多遍,也没能使他加快速度。 直到此时,宋子强都没有产生疑心,他一路小跑着往前冲。 他沿路拦了几辆taxi,都没有停车,宋子强心急火燎。 这时他回转身,见有辆空的taxi迎面驶来,他赶紧停下脚步招手拦车。 那辆车减慢速度向着他缓慢驶来,宋子强心喜,以为这车减速停车,打算载他上车。于是他站在原地等着那辆出租车驶近。 谁知这车在距离他十几米处,突然疯狂加速。 那眼线心一紧,惯性地向一旁躲开。 宋子强还未反应过来,车已经“咚”地一声将他撞飞,他立刻倒在血泊中。 坑他出来的那个眼线当即吓傻了,手足无措地傻呆呆站着。 面对着此情此景,他是又惧又怕。 这明昊真是心狠手辣,仅仅为了拖住崔云曦,不惜肆意伤害无辜。 他忍不住后脊梁骨阵阵发寒,双腿像筛糠一样地哆嗦。看来在明昊身边,稍有不慎就得落个死无全尸! 他呆在这里不知所措,看着地上血呼啦的宋子强,胃里一阵阵作呕。 尽管如此,却也忘记了把眼睛移开,依然死死盯着地上面色苍白的宋子强。 那辆出租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不停地自问。 “崔云曦!” 慌乱恐惧中,这个名字猛地跳入脑海! 对!按照计划,他要通知崔云曦。 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他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哆嗦着手指找到崔云曦的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就拨给了他。 “喂,哪位?”电话里是一个男人沉稳醇厚、不急不躁的声音。 自从书店老板等那次事故以后,崔云曦的手机里不再存储任何人的电话号码。所以他每次接起电话,首先询问来电者何人。 眼线听到他的声音,心跳得越发厉害,支吾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知怎么的,崔云曦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威严,仅仅两三个字,已经令他心惧。 抑或是做贼心虚,反正他的心砰砰乱跳,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什么事?”直到崔云曦再度催促。 “那个……我是白泽……”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慌乱,但是崔云曦依然没有追问他,耐心地等着他说下去。 白泽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说:“那个……宋子强出事了……” “在哪里?”崔云曦提高了声音,白泽能感觉到他的焦急。 看来宋子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容小觑!明昊真是一针见血地抓住了他的软肋。 “在兴平路108号……” 嘟嘟…… 白泽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想必是急着赶过来。 白泽握着手机半天没动换,等他缓过劲儿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心里沁满了汗珠。 崔云曦如此在乎宋子强,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不知会做出怎样的反击,那时的自己恐怕要里外不是人了。 白泽给崔云曦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指挥沟通27号海运中药材入境一事的相关事宜。 他对这次海运非常重视,很多事项都是亲自过问协调。他特别提醒船员在船舶装卸港时,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 并提醒工作人员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 1、在港口或锚地时,在黑暗区照亮甲板区域、出入口和船舶上方; 2、固定并锁定住所和甲板等区域,严格监控装卸工人等其他人员的活动范围; 3、始终保持对舷梯的安全保护,在甲板和出入区进行定期巡逻; 4、记录访问船舶的人员(包括装卸工人和其他港口工人); 5、在出入境时以及在怀疑港口工人携带的物品时,应随机检查; 6、留意工作货舱,不仅要确保货物处于明显受监控状态,而且要确保没有任何其他物品装载或带入货舱; 7、使装卸工人和其他岸上人员远离船员住处和非工作货舱,应保持关闭; 8、严格监控在船只旁边的服务驳船的活动; 9、监视附近的小型工作船,并注意寻找潜水员的气泡,用泛光灯照亮可疑的水下活动; 10、在装载后和关闭货舱之前,立即对装载货物的顶部进行拍照,以记录没有任何物品放置在货物处所; 11、在离开港口或移至同一港口的另一个泊位之前,对船舶和货物进行全面搜索以寻找可疑的包裹和行李。 他把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都想了一个遍,事无巨细地反复叮嘱。 那些船员及相关人员都很纳闷。以前每次海运崔总也没这样反复交待反复强调,这次是怎么回事? 海运物流这边的员工当然不明实情,可以说物流这边的人知道真相的少之又少。 崔云曦当然不能跟他们实话实说,只能对他们多次提醒,让他们加强防范,谨慎再谨慎,细致再细致。 崔云曦刚交待完毕,正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按压着太阳穴,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索着还有什么没嘱咐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海运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郑则中和明昊一定会带毒!而且,不会顺利! 他正心神不宁,就接到了白泽打来的电话。 第19章 内鬼 崔云曦赶到车祸现场,眼前的一幕,直叫他头晕目眩,站立不住。 5年前明轩那场车祸如幻灯片一样,一幕一幕重现他眼前。 不!他不能让悲剧重演! 他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抱起宋子强,就要朝医院奔去。 “崔总,我已经打了120,相信很快就到!” 白泽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情绪稳定了不少,现下面对着面跟崔云曦说话也不再紧张慌乱。 崔云曦冷静下来。 是啊,自己担心则乱!120急救才能争分夺秒抢救子强,自己送他到医院不知道要浪费掉多少救命时间! 他告诫自己务必镇定再镇定!乱则出错! 这时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崔云曦揪着的心稍稍松驰一点。 白泽跟着崔云曦一块上了救护车。 一来,他在场,也不好不闻不问地就此离开;二来,他是带着任务的,他得随时向明昊汇报这边的情况。 宋子强被送进了手术室,崔云曦和白泽坐在外面等候。 坐在崔云曦身旁,白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兴许这种压迫感只是来自于心虚。 他拿眼角偷瞄着他的侧颜。 这真是一张无懈可击的完美侧颜!作为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容颜。只是这张俊美的面孔上,此刻却是凛若冰霜。 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已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感。但是他紧握的双拳,和紧抿的双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里的忧虑。 白泽使劲咽了咽口水,竟惊讶地发现,在崔云曦刘海儿遮盖下的额头上,竟沁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那汗珠在阳光的反射下,晶莹剔透。 再看他身上,整个后背都已汗湿,衣服紧紧贴在肌肤上。 白色的衬衫已被鲜血渲染成一片一片的红,白色和红色,这两个对比鲜明的颜色混在一起,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他真的很担心宋子强啊! 心有所系的他,如何斗得过心无旁骛的明昊? 白泽突然替他担忧起来,伴随着的还有一丝自责愧疚。 本来与他身处对立的白泽,并不想真正地伤害到他,甚至在关键时刻,总想着暗中能帮他一把。 这大概源于他内心深处对崔云曦的一份欣赏与折服吧。 他正兀自地思绪纷飞,崔云曦突然回转头来,直视着他,黝黑的瞳孔似两潭幽深的秋水。 他虽没有发怒,但他威严的样子依然叫人惴惴不安。 白泽的心已经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脸颊也滚烫。 “白泽,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中豪?” 崔云曦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没有怒意,也没有仇视,但却叫白泽莫名地紧张。 “我……我……”他支支吾吾愣是说不出话来。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3年前。”崔云曦自顾自地回答,说完又回转头去看向手术室。 “咚!”白泽提着的心脏如同过山车,从最高点直落到底! 这种时候,这种情形,他莫名其妙地问我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怀疑我了?又或者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白泽紧张地又开始筛糠,好在崔云曦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抖得厉害。 “对……对……大概是3年前……”他昏头昏脑地回他一句。 可是崔云曦再没吱声。 白泽仔细回忆了这3年之中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他好像并无露出什么破绽啊。 这时他发现崔云曦的双手已经放松,双唇也不紧紧抿着,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一种松弛的状态。 他不可能不再心系宋子强的生死。 真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除非他看透了其中的端倪。 这真是一个高深莫测、又令人难以捉摸的人物! 是的,撞伤宋子强的司机是明昊千挑万选出来的。他要求此人一定不能把宋子强撞死,但也不能撞得太轻,至少要让他昏迷上十天半个月,一两个月更好。 至于不能把宋子强撞死,倒不是明昊念及旧情,而是如果宋子强死了,以后再无胁迫崔云曦的武器了,那崔云曦岂不是能上天?这是明昊绝不允许发生的事! 所以宋子强是明昊牵制崔云曦的致命武器。 难不成崔云曦连这一点也想通了?那他就真不是人,而是神了。 平日里工作中足以见得崔云曦的手腕心思,这一次的经历更是让他从内心里惧怕。 无怪乎郑则中和明昊两人联手也只能勉强与他打一平手,还是在他二人使用卑劣手段、乱伤无辜的情况下。 白泽对崔云曦不由得敬而生畏。 但他转念又想,如若真给崔云曦拿到了自己是内鬼的把柄,他又会如何对付自己呢? 这般想来,白泽禁不住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赶忙抬起袖子擦拭干净。 此时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自露马脚,否则会死得很难看!他暗暗地告诫自己。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崔云曦“嚯”地站起来,快速冲过去。 白泽也忙不迭地收起自己的各种胡思乱想,跟着走上前。 医生一番嘱咐交待: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已输过血,手术也还顺利。接下来一周是关键时期,能否苏醒就看这一周的情形了。 崔云曦连声道谢,跟着医生一起陪宋子强去了病房。 白泽连连称奇,再刻意也无可能撞得刚刚好,一切都是按照明昊的设定发展的。 这是哪儿找来的司机?这司机的专职一定不仅仅只是司机! 他又佩服又惊恐。 这一天下来,他都弄不清自己该佩服谁,又该惧怕谁了。反正都不是好惹的主,而他自己,就是夹缝中的蝼蚁,哪一个他都惹不起! 他没有跟着去病房,而是留在了原地,他需要一个人平复一下心情。 他意识到一个现实的难题,那就是他已将自己置于两难境地。 明昊他绝对不敢惹,他的杀伐狠戾他是见识过的。 崔云曦他也惹不起,他聪明绝顶,机智过人,他似乎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简直是神,而不是人。 不过,崔云曦却比明昊多了许多的人情味,或许正因如此,二虎相争,崔云曦才略见下风,否则明昊绝不是他对手。 哎,想偏了,眼下还是先向明昊汇报情况吧,不然少不得又得挨他一顿臭骂。 他掏出手机,电话很快接通,他压低声音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明昊做详尽汇报。 “你在跟谁通话?” 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这大半夜的,又是在医院这种地方,白泽吓得抖个激灵,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崔云曦瞥了一眼地上的手机,白泽忙里慌张地赶紧弯腰拾起来,揣进兜里。 好在明昊也机灵,听闻不对劲,立刻挂断了电话,崔云曦才没看到对方是谁。 白泽这一惊吓真是非同小可! 他亲眼看着崔云曦跟着去了病房,怎么又突然在这里冒出来?真乃神出鬼没! 白泽后背的汗啊,一层一层,估计脸色也变了,虽然他自己看不到。 “那个……我……我跟家人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今晚不回去了,留……留在医院……照……照顾朋友……” 他也不知道自己胡扯了些什么,反正大脑已经短路,嘴巴也不听使唤,机械地说了一些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有没有说错。 “是吗?”崔云曦依旧紧紧地盯着他,目光深邃,捉摸不透。 有那么一瞬,白泽几乎顶不住压力,他真想和盘托出:“没错!我就是明昊派来监视你的!我就是那个内鬼!要杀要剐随你便!” 对于此时此刻的白泽来说,轰轰烈烈、敞敞亮亮地做一回英雄,好过在捉摸不定的崔云曦面前煎熬磨折!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最终也只能唯唯诺诺地重复道:“是的,给家人打电话。” “那你回去吧,不必留在这儿了。”崔云曦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白泽愣了几秒,加快脚步追上他:“崔总,子强还没醒,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行,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出乎意料,崔云曦竟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 白泽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眼神,心跳快得如同打鼓。不知道为啥,他的眼神总是给他强大的压迫感。 “不必了!”说完,他径自走了。 白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突然感觉浑身轻松。不必再面对着崔云曦,跟明昊也能有个交待了。这次的任务他算是完成了! 他一溜烟儿地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对于他来说,煎熬窒息的人间地狱。 黑暗中、楼梯拐角处,崔云曦黑黝黝的眸子闪着光亮,他似乎洞察了一切。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已经尽力了!生死皆有命,半点不由人! 第20章 反间计 崔云曦预料这次的海运不会一帆风顺,郑则中和明昊定会作妖。 他考虑过停止这次海运,甚至以后的海运全部停止。但这样也仅是治标不治本,他们依然会想其他的办法,照旧海运,照旧携毒。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 崔云曦猜测子强的车祸是人为的,并非意外,这个人不是别人,必定是明昊。 明昊想用宋子强胁迫自己,他不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而是想用他牵绊住自己。 虽然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仍旧担心。 万一司机拿捏不准,万一子强抢救不及时,万一因失血过多而…… 他想到了好多个万一,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的确,他太优柔寡断了,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他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拿一条鲜活的生命做赌注,如此地草菅人命! 崔云曦同样在明昊身边安插了眼线,不为别的,只为找出明昊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他早就预料到明昊会这样做,怪只怪他太了解明昊了,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他一定会用。 他也不客气,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的眼线曾提醒过他,明昊安插的眼线极大可能就是白泽。从那以后,他就时不时留意着这个白泽。 此人做事的确谨慎,几乎不露破绽,与明昊联络也是甚为小心。 而他安插的线人,因无法混进明昊的核心团队,始终徘徊在外围,因此难以获取到强有力的证据。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他对郑则中和明昊都了如指掌。这两人一样的疑心重、城府深,不会信任任何人。 他相信很多核心信息都是郑则中和明昊两个人私底下商量出来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甚至他们二人之间也会存在相互隐瞒的情形。 好在他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事情,他只希望他的眼线能给他找出身边的内鬼是谁,哪怕只是给他指明个方向。因为,他不喜欢被人暗算的感觉。 如今看来,他的人已经完成了任务,这个人就是白泽无疑了! 这一点,宋子强的车祸事故已让他确认无误! 但,他还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把身边的这根刺彻底拔掉! 他目送着白泽离开医院,立马着手自己的行动。 其实刚才他送子强去病房的时候,就留意到白泽没有跟过来,这正符合他的心意。 他知道白泽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向明昊汇报,他,同样也需要时间和空间,来部署他的计划。 他趁白泽不在,立刻联络了一个跟他体型、背影很相近的人,命他马上赶到医院。 现在白泽走了,他一刻不敢耽搁,马上跟来人互换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叮嘱此人就只管守在宋子强床边,假装趴着睡觉。其他一概不要管、也不要做。 来人一一记下,便照崔云曦的吩咐做了。 崔云曦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十有八九分跟自己相像,黑夜下,远距离,足以乱真。 然后,他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医院。 他必须利用白泽离开、明昊还不知情的空档,赶去兴平路108号调取附近的监控,他要了解白天宋子强和白泽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清楚,明昊一旦知道白泽离开了医院,会立马派人驻守在医院及病房周边监视他,监视他是否日夜不停地守候在宋子强身边。 这样他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了。毕竟他们撞伤宋子强的目的就是要拴住自己。 现在明昊还不知道白泽离开了,他必须趁这段时间脱身,去找回那段监控。 为防万一,他还特意找来一个自己的替身。 崔云曦果然料事如神,待他速去速回取回监控视频,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宋子强所在的病房走廊及门口多了几个闲人晃来晃去。 这大半夜的,病人及陪护家属都入睡了,就连医生和护士也难觅身影,这几个人肯定不是无关闲人。 他上来时特意没乘坐电梯,而是直接爬了楼梯,在楼梯口他悄悄探出头来,见此情形当即一个闪身退了回去。 想不到明昊的动作如此之快! 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他爬到下面一层楼,找到医生办公室,换了一身白大褂,再拿一口罩往脸上一罩,心想:我干嘛要偷偷摸摸地回去病房?我偏要大摇大摆地走回去。 他又推来一辆医用换药车,一切准备妥当,他大模大样地乘坐电梯上去一层,出了电梯,又昂首挺胸地朝着宋子强的病房走去。 现在已是下半夜,医院里悄无人烟,当电梯门打开,一个人影闪出来时,走廊的那几个人也怵了一下,看清是位医生,这才松了口气。 崔云曦出了电梯,没事人似的朝病房走去,边走边拿余光扫了一眼整个走廊。 走廊里一共有4个人,1个守在电梯口附近,1个守在楼梯口附近,还有2个徘徊在病房门口。 崔云曦心里一阵冷笑,仅仅盯着我是否寸步不离地呆在医院,就派了4个人把守,他还真把我当回事。 可惜,人再多也无异于摆设,瞧他们那没精打采的样儿,一准是犯困了。 刚才自己险些从楼梯口走出来,竟也无人察觉,尤其那里还守了个大活人。 但这4个人也不全是吃素的。 走廊里静悄悄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可当看到电梯里走出来个“医生”时,他们还是提高了警惕,目光一路追随着他。 尤其当看到“医生”停在宋子强的病房门口,手伸到门把手上时,甚至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崔云曦有意无意地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停留一瞬,然后扭动门把手,不慌不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来换药。”他一进门就掐着嗓子提高声调说道,一边说一边快速走至病床。 他迅速拉上病床边的医用隔断帘,一边脱掉身上的白大褂,一边冲着替身打手势,示意他跟自己换衣服,一边依旧扯着嗓子大声说道: “这位伤者术后已达5个小时,必须要换一次药。害的我一直听着闹钟不敢睡死,大半夜的还得来换药。” 然后他又用回自己正常的声音,带着些惺忪睡意说道:“辛苦您了医生!” 他这样自说自答的过程中,两人已互换好了衣服。 而守在病房门外的那4个人把“他们的对话”全听进了耳朵里,并无察觉异样,便也放松了警惕。 崔云曦连假装换下来的带血纱布都提前准备好了。 那自然不是真的给宋子强换下来的,而是他在护士站找到了一些白纱布,涂了些红色药水之类的东西,伪装得倒也蛮像的。 他把这些“换下来的带血纱布”塞到换药推车上,示意替身可以离开了。 替身整了整白大褂,戴好口罩,跟崔云曦交换一下眼色,便推着换药推车朝门口走去。 崔云曦确定,仓促下这一系列的操作,肯定存在漏洞,假如拿来骗明昊本人可能会被识破,但是骗骗门外那几个酒囊饭袋还是不在话下的。 果然,替身毫无惊险地离开了病房,正是在那4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一次偷梁换柱的把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就到了27号的开船时间。 这些天,崔云曦就安心地呆在医院里,寸步未离。 船一开动,明昊就撤走了门外的看守。确定他们已离去,崔云曦脸上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 宋子强还没苏醒,看样子还得再沉睡几日。医生检查他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已无大碍,看起来命是保住了。 他也乐得守在这里,让他们去奔走、去折腾吧,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但,一切,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 又过了两日,宋子强清醒了,看到崔云曦,他激动得泪流满面,仿佛见到了睽违已久的亲人。 看着劫后重生的他,崔云曦心里也酸酸的,忍不住眼泛泪花。 子强,是这世上唯一的真心待他、他真心想保护的人了! 宋子强回想起车祸那天的事情,紧张地盯着崔云曦把他从头看到脚,见他完好无损,懵头懵脑地问:“那天白泽告诉我你出了交通事故,现在没事了吗?” 崔云曦看着心思纯良的宋子强,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这样的子强,简单得可爱,活得倒也轻松。 可是这样子的他,连半点跟明昊斗的资本都没有。假如哪一天明昊真把矛头对准了他,他恐怕连怎么死的都搞不明白。 算了,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让他知道了,就让他简单地活着吧,总好过一天到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是啊,只是点轻伤,小小的剐蹭而已。”他指了指自己左臂,认真地回答他。 宋子强信以为真,把心放了下来。 确实没见他身上有伤,看来真的只是一点轻伤,现在已经恢复了。 不对呀,如果那天只是小小的剐蹭,白泽为何着急忙慌地叫自己快点赶过去?云曦又为什么先通知白泽? “崔云曦为什么先通知白泽?”这个关键问题宋子强终于意识到了。 但是,心思简单的他,很快想到一个简单又自认为合理的理由。 他思来想去,最后认定:云曦的事故并不一定轻松,他定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谎称只是个小小的剐蹭,真实情况并不见得如此。所以当时白泽才会那么紧张。 崔云曦一眼洞悉他的所思所想,难免又为他忧虑。 等事情完结,立刻送他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但他也明白,真正送走他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后,这次车祸他伤到了腿,没个三两月是下不了地的。 哎,他叹息一声。 宋子强听到他叹气,以为他担心自己,又以为他因自己赶着去救他才会被车撞,而深感自责,宋子强倒反过来安慰起他: “云曦,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以后咱们都要好好的。” 崔云曦一听他的话,知道他又想偏了,再看他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纯粹,他便暂放心中顾虑,接着他的话说:“是啊,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宋子强笑咪咪地点头。 “出淤泥而不浊”。自明轩死后,大概也只有他了。至少跟他在一起,不必机关算尽。 第21章 落寞 “对了,云曦。”宋子强突然想起什么,叫了他一声。 崔云曦刚好削好一个苹果,递给他。“自己能吃吗?” “能。”宋子强回答,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崔云曦走至床尾,将他的床头摇高,这下宋子强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啃苹果了。 “什么事?”崔云曦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床尾放着的一本书,这是公元2世纪后期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所着的《沉思录》。 他直接翻到阅读的那一页。 “哦……”宋子强嘴巴里嚼着苹果,含含糊糊地说:“今天是不是29号了?” “是啊,怎么了?”他头也不抬,随口应答。 “那个……缅甸过来的船是不是已经开了?” 崔云曦翻动书页的手稍作停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将书页翻了过去。“对啊,27号开船。” “还挺顺利……那挺好……”宋子强吞吞吐吐,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说下去。 崔云曦依然埋头看书。 宋子强如同嚼蜡,崔云曦心无旁骛在书本上,一时间,两兄弟都没再吭声,话题似乎就此停止。 “云曦。”气氛凝滞了片刻,宋子强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子上,咬咬牙接着把心里的话跟他说下去。 “这次海运你很重视,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亲自把控,我知道,并不仅仅因为这次的货量庞大。” 他停顿下来,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崔云曦眼睛依旧盯着书本,头也不抬,淡淡地问:“那你想说什么?” 宋子强压低声音,特意挪动了一下身子贴近他一点。“我知道你担心父亲和明昊利用这次海运运毒。” “那也不关你的事。” “也不关你的事,云曦。”宋子强把心一横,决定还是要把话敞开了说。 “你刚回来的时候,我是有点急功近利了,总想让你多招揽些人,扩大你在中豪的势力。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在你回来之前,中豪几乎都是明昊的势力。明昊这人专横跋扈,我怕你受他欺压。” 崔云曦终于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着他半晌,咧嘴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的句句属实。”宋子强有点捉急。 “我没不相信你呀。”崔云曦语气温和,像哄孩子似的。 宋子强虽然大了明昊一岁,但论心计、智谋,比明昊却差了一大截,有时候他的思想单纯得像个孩子。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看他仍皱着眉头,他继续安慰他。 “云曦,他们运他们的毒,我们做我们的物流,你就别管他们了!”宋子强急切地说。 崔云曦脸色微变,宋子强咬着牙坚持说下去:“我们专心把海运物流做好,其他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明昊这人阴险狠毒,我怕他伤害到你。再加上父亲从中帮他,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俩的。” “我知道这些年你没少规劝父亲收手,但丝毫动摇不了他。其实你没回来时就因为跟父亲意见不和,闹得生出嫌隙。” “回来后依然对他的事指手画脚,他当然会腻烦你。” “还有明昊,他认准是你害死明轩,对你恨之入骨。你躲着他们还唯恐不及,就别去招惹他们了!” “他们做他们的事,我们做我们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良心,不就好了?” 宋子强吧啦吧啦说了一大段,也不知道是因过于激动,还是伤势未愈体力不足,他说得面红耳赤,胸部一直在喘。 崔云曦端起桌上一杯水,递给他,也不急于分辩,等着他把水喝完。 宋子强喝下一杯水,已然平复了心情。他把杯子放桌子上,眼巴巴地望着崔云曦。 “子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们做人,也不是非坏即好。每个人立场不同,出发点不同,思维方式也迥然不同。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安于一隅,别人就能放你一马。” 他见宋子强听得懵懵懂懂,继续往下说。 “当年我离开中豪,一个人漂泊在外,只是想要过平淡生活……” 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在想:子强啊,你以为真的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真的能够择清自己吗?你想得太简单了! 从郑泽中逼我回中豪那天起,我便永远也择不清了。即使我力保清白,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拉我下水。 他们怎会蠢到把一个隐患留在身边?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个隐患,变得跟他们一样。 大家捆绑在一起,非死即活! 他哽咽住…… 宋子强讶异地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的光亮。 宋子强心里也不是滋味,崔云曦的挣扎与苦痛,他何尝不清楚? “云曦,过往之事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纠结了。人这一辈子,怎么活都是苟且偷生罢了。” “苟且偷生!我曾经只有这么低的要求,但有些人偏偏不肯,非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他们那些卑鄙手段,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毒品啊,子强,这不是别的,这是全天底下最恶毒、最伤天害理的事。” “我知道,云曦你充满正义,可是这天底下恶毒之事太多了,不是你我能管的过来的。我们就是普通人,我们做不了正义的匡扶者!” 崔云曦面现苦涩。 “云曦,你忘了吗?你我都是孤儿,从小到大没有人关心我们,没有人在乎我们,只有我们自己疼惜自己!只有我跟你相依为命!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我不想失去你,哥哥!” 宋子强说得情真意切,竟如孩童般呜呜地哭起来。 崔云曦也动容了。 “而且,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如果你有什么事,怎么去寻找他们呢?” “找不到了……”崔云曦落寞地望向窗外,似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宋子强吃惊地问。 “孤儿院……拆了……” “啊……”宋子强大惊失色。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赶忙闭紧了嘴巴,低下了头。 “院长也……” “院长怎么了?”子强忍不住追问。 “院长……上个月过世了……” 泪水夺眶而出。 崔云曦也无声啜泣。 他满腔悲伤,不仅仅是因为孤儿院拆除,院长过世,还因为他的身世,或许将连同那座被拆除的孤儿院、以及院长的尸身,永远地被埋葬! 院长当年捡到他的时候,只有一个单薄的毯子包裹着他,没有留下其他任何的信物,甚至没有只言片语。 崔云曦知道,这是父母决绝地要抛弃他,并且从未想过将来找回他。 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他对自己的身世没有一丁点儿头绪。 他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哪里、出生在哪一月哪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又是怎样的人;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将他带来这个世界…… 崔云曦难过极了,他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眼神却是空洞的、悲伤的。 窗外是车水马龙、人流不息的繁华世界,窗内是两颗孤独落寞的心。 金钱、权利、争斗、输赢……有什么意思呢?他连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去向哪里都搞不明白,这些个你死我活的尔虞我诈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此刻,他感觉心灰意冷,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席卷全身。 第22章 暗恋 宋子强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医生通知他可以出院了。 “医生,可不可以再多住两天?”崔云曦硬着头皮问。 医生匪夷所思地瞧着他。“可以出院了,为什么还要再住两天?” 崔云曦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地递不上话。 “你以为是住酒店吗?这里是医院!你们霸着床位,就是变相浪费其他病患的医疗资源。” 短短两句话,道理清晰,条理分明,怼得崔云曦哑口无言。 医生公事公办,撂下一句:“尽快办理出院手续”,扭头便走。 “喂,医生……”崔云曦赶忙上前拦住她,厚着脸皮继续恳求她。 “那个……”不会说谎话的他,面对着医生灼灼的目光,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 “是……这样的……” 他回头指着病床上的宋子强,吞吞吐吐说道:“我弟弟刚才说他腹部还是有点痛,要不您再给他做个检查,确定完全没事了再出院?” 崔云曦红彤彤的脸上,一双炽烈的眼光看着医生,双手合十拜托着她。 面对着这样一张青春又帅气的脸庞,再加上他面红羞涩带点撒娇的可爱模样,即使是威严的医生也快招架不住,竟觉面颊有点发烫。 医生终于妥协,匆匆抛下一句:“那叫护士带他去拍个片子”,便匆匆离去。 崔云曦在身后忙不迭的连声道谢。 “我哪说过腹部痛了?”医生刚走,宋子强在他身后莫名其妙地发问。 “嘘……”崔云曦色变,立刻关严门回转身,食指轻触下唇,示意他噤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床边,对他说道:“多住两天,把身体彻底调养好了再出院,不是更安心?” 宋子强挠着头皮,心中迷惑不解。 今天的他实在古怪,为了让自己迟两天出院,竟对着医生大姐撒谎卖萌。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打小最讨厌医院,生病了也从不去医院,全靠自己硬抗。 这次是怎么了,医院里住了十来天了,还要接着住下去,这是住上瘾了?赶都赶不走? 而且这十多天他寸步不离地呆在医院,难道他没有事情要做? 宋子强极其纳闷,试探着问他:“云曦,你这天天呆在医院里,公司的事不用管了吗?还有缅甸的那船货也不用盯了吗?” 崔云曦当然听得出他这是在试探自己,不慌不忙地回答他:“公司正常运转,他们如有事也会电话跟我联络。” “再说缅甸的货开船后一切顺利,我有什么可盯的?” 他见他将信将疑,接着宽慰他道:“我呆在医院里,还不是担心你?我想你彻底恢复。再说,你伤到了腿,行动不便,身边当然需要人照顾,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他这番解释总算令宋子强释然,他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没错,时间是崔云曦算好的。再过两天,明昊便会对他打消顾虑,一切将见分晓。 护士站的小护士们,听说8号床今天不用出院了,瞬间沸腾了。 医生一脸无奈地瞧着她们,严肃地批评道:“你们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小护士们见状一个个敛容钳口,却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 医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中却觉有趣。哎,谁还没年轻过呢。 8号床这两兄弟,在医院住了十来天,把她们这儿年轻的护士们一个个整得春心荡漾,快没心思工作了。 天天竖着耳朵听8号床要不要换药、要不要打针、要不要做检查、要不要挂水…… 一听到8号床呼叫,一个个争先恐后抢着前去。 倒不是她们工作积极性有多高,而是都想着多些机会接触那两兄弟。 尤其是哥哥,也就是刚刚央求自己迟两天出院的那个,生得清爽帅气,眉目如画,身材高大,是个不可多见的小美男子。 无怪乎这些女孩子们被搞得神魂颠倒,谁不喜欢帅哥呢。 就连自己这个中年老妇女,刚才也差点没把持住。 那个哥哥倒是很有分寸,虽说生得俊朗,为人处事却沉稳踏实。 他话语不多,总是冷冷酷酷的,见人也只是礼貌点头。对那些主动热情点儿的小姑娘,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丝毫没有逾越之意。 那个弟弟就不太好说。表面看上去木木讷讷的,却很喜欢跟女护士攀谈。 弟弟嘴皮子不是很溜,对着女孩儿会腼腆、甚至还有点笨嘴拙舌,可是却很喜欢跟女孩儿们套近乎,想着法儿地取悦她们。 本来今天他可以出院了,可那个哥哥非要再住两天,她总觉得他有难以明说的原由,却又不便说出口。见他刚才一番诚恳,自己也就应允了他。 或许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然谁人愿意在医院里多呆? 刚才一听说要带8床的患者去做个检查,那几个小护士们一个个争着抢着把活儿干。领奖金都没见她们这般积极过! 这是为啥?还不是又有机会见到那个貌若潘安的男人了。 年轻就是资本,青春就是用来肆意挥霍的。 最终,还是负责8床的一个当值小护士,带宋子强去做检查。 这小护士名叫徐姌,大家都叫她姌姌。生得人如其名,娇巧玲珑。 徐姌先来病房通知宋子强一会儿带他去拍个片子,让他做好准备。 别的病人都是自己去借轮椅,徐姌却直接给推来了一辆轮椅。 护士叮嘱病人要做什么、注意什么,都是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徐姌却嘱咐得温柔细致,眉目含笑。 崔云曦始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看书。 这十多天,他在医院里,除去照顾子强,其他时间就是靠看书来打发,这十几天里,已经看完七八本书。 徐姌交待完毕,宋子强又跟她瞎聊几句,实在无话可说了,便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开。 临走前,还偷偷看了一眼崔云曦。 只是看一眼,便不由得心跳加速,面露娇羞。 她怕被宋子强识破,急急忙忙逃了出去。 宋子强还是把一切看在了眼里,心里暗暗好笑。 他瞥眼看了看崔云曦,见他依然低头专注于书本上,丝毫没有察觉。 这个云曦,聪明绝顶,但这方面却迟钝得很。 兴许他不是迟钝,只是不care这些。 说起来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想着交个女朋友? 宋子强决定打趣一下他。 “咳咳……”他故意咳两声。 崔云曦听到,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他。 宋子强接过杯子却并不喝,抬头看着他,一脸坏笑。 崔云曦被他看得发毛,心想不知他憋着什么坏呢?笑得如此诡异。 “你笑什么?”他问他。 宋子强笑得越发诡谲,但听他说:“我知道你为啥不想让我出院了。” 崔云曦心里一咯噔,难道他识破了自己的计划? 他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宋子强没这个心计,断然猜测不到。 何况瞧他笑成那模样,指不定又有了什么歪心思。 这反倒让他放下心来。 有些事情,他永远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只能徒增烦扰。 “为什么?”他反问他。 宋子强收起坏笑,神神秘秘。“是不是舍不得这里的小护士?” 他冲着病房门口努努嘴,“刚才走的那个徐姌,模样挺俊吧?” 崔云曦正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往嘴里喝,听到他的话,“噗”的一下,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亏他竟然想到这上面去,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简直离了大谱了! 平日里都是他跟那些护士们聊得起劲,怎么反过来把这屎盆子扣自己头上了? 一时之间,他都不晓得该如何反驳他。 宋子强嘻嘻哈哈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随着宋子强的声音落地,门从外面被推开,徐姌再次出现在二人眼前。 宋子强正开她玩笑,她却在此时出现,就连崔云曦都感到无比尴尬。 宋子强更是明目张胆地冲着崔云曦挤眉弄眼。 徐姌察觉这兄弟俩不太对劲,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谈论自己。想到这,一颗心跳来跳去跳不停。 她快速瞄了一眼崔云曦,一张小脸腾地红了。 宋子强强忍着才没发出鹅笑声。 徐姌细着嗓子嗲嗲地说:“我来带他去做检查。” 此话一出,三个人同时愣住。 这话明显是冲着崔云曦说的。 气氛莫名的尴尬到极点。 “哦。”崔云曦回应一声,推过旁边的轮椅,从床上抱起宋子强,往轮椅上一放,然后把轮椅交给徐姌。 哇,刚才他抱宋子强的一举一动,简直男友力爆棚,徐姌眼睛都看直了,呆愣愣地瞅着他,忘记了推宋子强。 他二人就这样站着,当中夹一个他宋子强,反正尴尬的不是他。 宋子强想想都觉好笑,一副不嫌事大、净看热闹地坏笑模样。 徐姌有点忘情了,好半天也不接过轮椅,崔云曦都被她看得难为情了。 他又看到宋子强的坏笑,深觉不能再这样杵下去,便洒脱地走向病床,动手收拾起床上的被褥。 他这一走,徐姌才警醒自己的失态,脸再一次红到了耳朵根儿。 她赶紧低下头去,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咱们可以走了吗?”宋子强有意打破这种尴尬局面,特意提醒她一句。 “哦,可以……”徐姌也想尽快逃离,正好宋子强给了她一个台阶。 她推着轮椅朝门口走去,心里想着崔云曦,一颗心儿仍然如小鹿乱撞。 走至门口,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崔云曦,见他始终背对着他们,认真地收拾床褥,再没回转头。 她终究还是推着宋子强怏怏而去。 第23章 筹谋 徐姌和宋子强前脚刚走,崔云曦立刻跑过来将门反锁,又跑到窗前把窗帘拉上,掏出手机,设置了一个虚拟号码后,拨通了那个铭记于心的电话。 “是海警局吗?近期有一艘缅甸过来的运输中药材的货船,船上藏有毒品。” 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拉开窗帘,又走到门口把反锁的门打开,然后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顺手拿起旁边放着的书。 这次他没看进去,手里拿着书却一页没翻动过。 按日期,这三天船应该能到港了。明昊想要卸走毒品,无外乎两种方法: 1、买通卸货港的港口工人,在他们协助下将船上毒品转移; 2、在港口附近海域派遣快艇接应,把毒品转移到快艇上,曲线运输到指定地点。 希望海警接到电话后能够及时拦截他们,查获毒品。 一旦毒品被查获,船上运输的货物也将被查扣,无法按期交付,支付给海运客户的赔偿金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郑则中没有赋予他可随意调动大笔款项的职权,他把自己这些年来的全部积蓄、家当,以及他权利内可动用的款项全部加一起,也刚刚凑够给客户的赔偿金。 又变回了一穷二白、从头开始的局面。他苦苦一笑,心中无限酸楚。 正自愁苦,宋子强做完检查回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徐姌推着宋子强出现在门口。 崔云曦听到响动抬头看过去,那张清朗帅气的脸庞便清晰地映入徐姌眼中。 还有他那肩宽腰细、比例完美、高大挺拔的倒三角身材,以及浑身散发着的男性荷尔蒙,让但凡见到他的女孩子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 徐姌再一次失态了! 她站在门口,手里推着轮椅,忘记了进来,也忘记了离去,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痴痴地看着他。 崔云曦视若无睹,他冲着他们走过去,从轮椅上抱起宋子强,一直将他抱到床上。 宋子强朝着崔云曦傻笑,他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即不理会宋子强的暗示,也不打算回应徐姌暗戳戳地表达爱意。 完全没可能的事!他对她一点都不来电,既然不会有结果,就别给人家播撒希望。可她毕竟是女孩子,面子总要顾及到的。 即不能给幻想,也不能太决绝,那就唯有置之不理。 徐姌如梦初醒,人家意思表达得如此明确,自己再不识趣,那仅存的最后一点自尊也要荡然无存了。 她很沮丧,关上房门,推着轮椅,怅然若失地离开了。 “你说你,就算你对人家没那意思,打个招呼总是可以的吧?人家毕竟是女孩子,自尊心强。”徐姌一走,宋子强便开始指责他。 “我不跟她说话她都脸红,假如我跟她说了话,八成要换我脸红了。”他一边帮宋子强盖好被子,一边跟他搭着腔。 “你这人,对这些事总是淡淡的。有女孩儿喜欢是多好的事,你还不耐烦,我想被人喜欢都没有呢。” “你想就大胆地去追求啊,只要别拿我来说事就好。” “云曦,你都25了,年纪也不小了,真该考虑一下感情的事了。” 崔云曦听罢苦笑不得,自己都漂泊不定,未来不明,有什么资格去拖累别人。 “云曦……”宋子强见他沉思不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听到呼唤,回过神来,冲着他嘴角轻扬,淡淡而笑,说了句玄乎其玄的话:“也许缘分还未到。” 宋子强知道他这是在敷衍自己,还是忍不住打趣起来:“缘,妙不可言!只是不知道你的缘分到来的时候,会是怎样的。” “都检查完了?”崔云曦不想再顺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直接把话岔开了。 “对,就拍了个腹部平片,徐姌找医生提前给做了,所以速度很快。” “那就好。”他随口应道。 宋子强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她要是带你去做检查,八成就不会找医生插队了,她巴不得跟你多呆一会儿呢。” “其实我都知道,这些小护士们一个个热衷于往这个房间跑,她们的醉翁之意不在我这个病患身上,都是冲着你……” 崔云曦递给他一杯水,对着他莞尔一笑,“说这么多话,不会口干舌燥吗?喝两口水润润吧。” 这是委婉地让他闭嘴呢,宋子强岂会不知?他接过水杯,乖乖地喝下两口。 “检查完就好了,那就安心等着结果出来。一切正常的话,两天后出院吧。”说完,他自顾自地出去了。 宋子强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古古怪怪的,好似有什么大事瞒着自己。 没错,两三天后船即将到港,崔云曦把一切都筹谋好了,就等着鱼儿上钩。 海警局接到报案电话,一点儿不敢懈怠,立即展开调查。 虽然报案人话语简短,但提供的信息足够丰富。 1、船是从缅甸开过来的; 2、近期到港,往前推算大约是在25-28号之间开船的; 3、运输的货品是中药材! 根据这几条线索,海警立即在海运预报数据库中进行深入调查。 他们很快查到上个月27号从缅甸仰光港发出的一艘名叫“西方智慧号”的集装箱货船,运载着数量庞大的中药材,预计本月9号到港。 的确就在这两三天了! 海警当即把这艘货船定为可疑目标! 有了目标,海警立即部署行动,出发海上拦截。 再有3天,那批货就要到港了。在海上走了十来天了,目前为止明昊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货走得一路平安。 自从船出发后,明昊那是数着天数过日子。他每天都不踏实,期盼收到消息,又害怕收到消息。 一会儿担心船在半路被拦截检查,万一查出来…… 一会儿又反过来咒骂自己:呸呸呸,干嘛净想这些晦气的?海警又不是火眼金睛,单单就查我们的船…… 如此反反复复,他快精神崩溃了。 终于熬到了第10天,眼看着船就要到港了。顺利到港后,就差取毒这最后一哆嗦了。 只要取出毒品,转陆运到指定地点,交货,齐活,坐等收钱。 明昊细细盘算着。 他又想到了崔云曦。 这个崔云曦最近古怪得很。 自从宋子强住院后,这小子就一直呆在医院里没出来过。 宋子强昏迷了一周才清醒,又住院一周休养,他就一直陪着,当真是兄弟情深呀。 只是不知道这兄弟情深是真的?还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给外人看的大戏? 难道他真就束之高阁,躲在医院里过他的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明昊分析这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对父亲的谎言信以为真了,相信他真的金盆洗手了。再加上自己的伪装工作做得足,船上都是他物流的人,让他确信船上运的就只有中药材。 要么,他就真打算躺平了,他走他的海运,我带我的毒品,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哼,还真是把他看清高了呀!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在他身上多费周章?还把那个废物宋子强撞进了医院里。 说来也怪父亲,总是对他高看一眼,他哪有什么能耐呀,不过就是个贪图安逸的伪君子。想来父亲也是老眼昏花,识人不准。 明昊双脚架在桌子上,嘚瑟得翘着腿晃来晃去,嘴里叼根烟吞云吐雾,手里拿杯洋酒时不时抿上一口。 他别的没学会,跟郑则中把拿捏架子、享受生活这一套学了个精通,好一派公子哥的奢靡作风! 这会儿他正闭目养神,盘算着这批货走完能到手多少钞票呢。 算着算着竟然笑出了声,仿佛白花花的钞票正向着他招手呢。 崔云曦那晚偷梁换柱去调取了宋子强车祸当天的监控,他把监控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果然疑点多多。 按宋子强所说,那天白泽很着急地通知他,自己在第五街区出了交通事故,让子强尽快赶过去。 但是在与宋子强一起赶去的途中,白泽的速度显然不像着急的样子。 他亦步亦趋跟在宋子强身后,始终跟他保持着2米以上的距离,且与他从不走在一条直线上,总是偏向他身后右侧,更往里一些,说明他在努力维持安全的距离。 白泽在行走的过程中,总是时不时回头往后看看,这说明他在等待着什么,而且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当白泽看到那辆出租车出现的时候,他明显提高了警觉,下意识地跟宋子强再次拉大距离。 宋子强停下来等出租车驶近的时候,他也在距离宋子强更远的地方站住了。 按照常理,情急之下,好不容易等到了出租车,应该加快脚步赶上宋子强,同他一起上车才对,他却站在原地不动了。这说明他知道那辆车压根儿不是来载他们的。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白泽跟明昊串通一气加害子强,但这监控拍下的内容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他对白泽的怀疑也该尘埃落定了。 白泽!没猜错的话,明昊派去港口取毒的人应该也是他! 倘若行动顺利的话,那算他运气好。 倘若行动不顺利,白泽,留着也已丧失价值,用来给明昊做替死鬼倒刚刚好。 还有更深一层的考量:此举可以完美嫁祸到自己身上。 白泽对外是他的下属,他与白泽有撇不清的干系。 明昊倒真是巧妙地把自己拉下了水,而他自己,却择得干干净净。 第25章 善恶 走出大门,天色已黑,潇潇细雨飘落来,瑟瑟秋风迎面吹,一场秋雨一场寒。 身上还是来时那件单薄的白衬衫。 冷,透骨的冷;寒,心寒透了。 白泽是毁了,自己也变得一无所有,中豪危如累卵,郑则中多年的积累毁于一旦。 恶事做多,报应终将会来,不过是迟来早来的区别罢了。郑则中和明昊,到底还是受到了惩罚。 只是代价也是巨大的!不仅仅是两败俱伤,还牵连了无辜的人。 白泽失去了自由,子强险些送命。 这样的结果,真的是自己喜闻乐见的吗? 但无论如何,扶正祛邪总归没有错。就像子强说过的,做不了天下正义的匡扶者,至少可以扼杀身边的奸恶之事,少一些人免遭祸害,也帮助身边的人改恶从善。 代价总是要付出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最终的结果是向好的。 风雨无阻前行的脚步,只有经历风雨,才有看见彩虹的希望。 即便彩虹不现,至少于心无愧,也无悔于人生。 如此想来,心情变得些微轻快。 他迎着风雨,肆意狂奔,张开双臂,舒张身体。 时而奔跑,时而驻足,时而慢行,时而快走,一切都是那么的随心所欲。 冷,但却很快意,从未有过的轻快惬意。 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这是自由的空气,这是真正的属于他的自由自在的时光。 在海警局呆了七天,白衬衫已又皱又脏,下巴上的胡子也冒了出来,但是没有什么能比自主自由更加珍贵。 过往的人或打伞、或披雨衣,或匆匆而过,或不疾不徐。 只有他,只身徜徉在风雨之中,还这般的欢快洒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在天地间行走,任凭风吹雨打,但觉透心凉爽,大脑从未这般清醒过。 “你要求单独见我,想要跟我谈些什么呀?”中国海警局直属第三局执法部部长、也是这次缉毒行动的总指挥马广仁,与他相对而坐。 与部长面对着面,他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淡若轻风。 他打量了一眼这位马部长,此人丰神异彩,眉目间带着威严,言行举止却处处彰显平易近人。 应崔云曦的要求,这位马部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见他,甫一见面便开诚布公,问完话也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崔云曦。 这小伙子年纪尚轻,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上去正气凛然,实在难以将他跟毒品走私联系起来。 都说相由心生,难道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到底自己有没有看走眼,且听听他怎么说。 “马部长,您好。”既然部长开门见山,他也打算直抒己见。 “你们这次行动前是不是曾接到过一个报案电话?” 马部长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双目绽放出光彩。 “你是说报案人是你?” “是的。”他斩钉截铁。 “可你不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吗?”马部长旁敲侧击,希望能套出更多的信息。 “是,我是负责人不假。但我也是在这艘货船开船后,收到消息,说有人在货物里混入了毒品。我不知道真假,所以选择了报案……” 话说至此,他犹豫了,到底应该说出实情,还是继续瞒庇下去? 说出实情,白泽不会成替死鬼,但明昊能放过他、放过他年迈的母亲吗? 说出实情,郑则中和明昊会被抓铺,被审判。他们以前的罪过也会被牵扯出来,那自己能脱的了干系吗? 小时候拉着明昊的手,一起讨生活,他会胆怯地拉着自己衣角,小声地唤他一声“曦哥哥……” 明轩已经死了,虽说他的死不是自己直接造成的,但间接关系却也难以撇开。 明轩已经不在了,若是明昊也无法活,恐怕他这一生都无法心安。 想来想去,他的心肠又软下来了。 “据我所知,这家公司的实控人是你的养父。” 崔云曦正浮想联翩,部长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心里一惊,马上镇定下来,面上依旧保持着泰然自若。 是的,他们肯定会深入调查的,这并不奇怪。他心中暗想。 他看着马部长,目光坚定。 马部长也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他知道,他这是在细致入微地观察自己。 可能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神态、一个细微动作、甚至一丝犹豫,都会被他看在眼里,然后无限放大,引出一系列效果不一的化学反应。 “是的,他是我养父,名叫郑则中,公司是他一手创立的。但他早已功遂身退,交由我全权负责。” “哦,这样啊……”马部长意味深长地回复一句。 崔云曦也拿捏不准他话里话外真正的含意。 不晓得这段日子,海警的调查取得了怎样的进展?部长所知的比我所说的还要多吗?郑则中和明昊这两个隐藏在暗处的狡猾狐狸,有没有露出他们的狐狸尾巴? “是的。”他一边思绪飘飞,一边笃定地回答。 “我听他们跟我汇报了有关报案人的情况,他们说报案人使用的是虚拟号码。” 崔云曦听罢,掏出手机,找出前几天打给海警局的电话记录,并出示自己当时使用的虚拟号码,一并呈现于他。 “打电话那天是6号,也就是在船9号到港时间的前3天,时间是下午3:25分。我当时的位置是在市人民医院3号楼5楼外科住院部的8号病房里,您可以派人去核查。” 他说的清晰明白,有时间有地点,连人证也一并提供了,马部长已信了一半。 但他还是得派人去实地调查,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他叫来了人,附在那人耳朵上嘀咕了一阵,那人点点头表示已记下了,得到应允后便迅速离开了,出门前还看了一眼崔云曦。 审讯室里又剩下他和部长两个人。 此时两人已无话可问,也无话可询,两个男人面对着面,场面十分尴尬。 崔云曦搜肠刮肚想找个话题,以缓解这尴尬氛围,可毕竟对方是领导,又年长自己许多,实在是寻不到合适的话题用来寒暄。 不会就这样一直大眼瞪小眼地等下去吧?他暗自苦想。 屋子里安静得叫人窒息,空气仿佛都静止不动了。 大概部长也意识到了气氛尴尬,站起身来冲着他交待一句:“那就劳烦你先在这里等着,等核实有了结果,会有人来通知你。我还有要紧事情要去处理,我就先走了。” 崔云曦舒了口气,赶忙说:“不劳烦,不碍事,马部长您先忙,我在这里等着就是。” 部长出去了,他在门缝里看到他招手叫来一个人。 部长去忙了,他召来的这个人留了下来,在门口把守着。调查结果没出来前,他休想走出这间屋子。 也是,他这是在给自己洗白呀,一下子由嫌疑人变身为报案告密的有功之人,如此大的反转任谁也得调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三个小时就是这样等下来的,实际上真正与领导会面谈话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不到半个钟,这还包括最后部长对他的欢送。 要说警察办案效率就是高。 他们一面派人根据当时的通话记录去定位了当时的通话位置,由于时间短,定位方位消磨掉不少时间。 同时派人前去崔云曦所说的人民医院核实,调查他所提供的时间、地点、人物是否一致。 当双方的调查结果出来,完全吻合。 马部长亲自返回审讯室面见崔云曦。 “小崔同志呀,我们已调查清楚,你所说的全部属实。很抱歉啊,差点把你当成嫌疑人审讯了。”部长握着他的手亲切地对他说。 “抱歉真的不必。警民携手,其利断金,这都是我们身为普通市民应该做的。”崔云曦表现得极为谦逊。 部长仍握住他的手不松。 “还要感谢你给我们提供的线索,帮助我们及时破获如此大规模的毒品走私案件,否则这批毒品流向市场后果不堪设想啊!” 崔云曦没再谦虚,因为他心里在发虚。 这几年,郑则中和明昊不知道携私了多少毒品,危害了多少人的生命,毁掉了多少的家庭。而他,却是知情不报之人! 他漫步在海边,思绪慢慢收了回来。 夜晚的大海宁静祥和,谁又能想到在这广袤无垠的海面上,充斥着多少的腥风血雨和暗潮汹涌。 有多少的人为了金钱、为了利益,利用大海去做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危害社会、危害人民! 这些人自然都是恶人! 那么他呢?他自己呢?又属于恶人还是善人? 善与恶,往往只是一念之间! 第26章 疑云 崔云曦被带走审讯的时候,中豪乱成了一锅粥。 郑则中得知船被扣、货被查、就连崔云曦也被带走了,气得是吹胡子瞪眼。 然而还有更恶劣的,当明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与大毒枭签的赔付协议一事告诉他,他当场气晕过去。 明昊慌了,命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压太阳穴,又是拍打胸脯,一顿瞎折腾后,竟然把郑则中活活折腾醒了。 郑则中刚一清醒,明昊扑通跪在他跟前,脑袋磕得跟捣蒜似的,声泪俱下地连哭带喊:“父亲救我!父亲救我呀!” 郑则中睁眼瞧着他这副窝囊相,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他但觉胸中气血一阵阵翻涌,抬腿一脚将他踹翻。 明昊摔了个四脚朝天,在一众手下面前,顾不得形象面子,和屁股的疼痛,咕噜噜爬起来继续跪倒在地,边磕头边哭求:“求父亲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明昊之所以吓成这鸟样,是因为在郑则中昏迷的时候,他接到了大毒枭手下打过来的视频电话,视频里对方一声没出,只是放了一段影像给他。 影像里,一个人被五花大绑,毒贩们直接将他开膛破肚,把心肝脾胃肾等五脏六腑一个个活活掏了出来。尤其是那颗心脏,鲜红鲜红的还在跳动。 明昊当场上吐下泄,吓得尿了裤子。 都说天下毒枭一般黑,心狠手辣不一般,这次他真算是见识到了。 现下对大毒枭,已经不仅仅是金钱的问题了,恐怕小命要搭进去,而且死相还会很惨。 现在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父亲了!所以郑则中一昏厥,他想尽法子要弄醒他,求父亲救他性命,一刻也不敢耽搁。 郑则中此时掐死他的心都有! 近1吨的可卡因,价值小10个亿,这不是要他老命? 当初为了接下这一单,明昊这兔崽子竟然瞒着自己与大毒枭签下一份这样的协议,如今出事了,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又是磕头又是忏悔,有个屁用? 现在别说保住明昊的命,就是那一大笔的赔偿金,都叫他吃不消。 此时此刻,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崔云曦的劝告,居然相信了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崔云曦多次提醒他见好就收,告诫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可他偏不信邪。 怎么样?这么快就被他言中了!如今自酿的苦果打落牙齿也只能和血吞下! 崔云曦也被带走审查了,到现在为止已经一个星期了,杳无音讯,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卖自己,对警察和盘托出呢? 不如趁现在警察还没动作前赶紧卷款跑路,万一那小子什么都说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至于明昊这个窝囊废,由着他自生自灭去,哪还管得了他的死活! 他动了这样的心思,就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可他转念一想,崔云曦应该没有向警察告发,不然一个礼拜过去了,警察早该动手了,还等什么? 何况崔云曦也不是傻子,如果牵出以前的诸多,他必然也将根株牵连。 “我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一大把年纪了,也经历那么多事了,反倒越活越怕事了吗?”他在心里暗暗嘲笑起自己。 “现在不能乱,得稳住。且先看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同时做好第二手的准备。” “对,就这么决定!” 暗自盘算妥当,一颗心不再似先前那样没招没落了。 这些天到处乱作一团,自己乱外面也乱。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惊了,慌了,明昊又整天在跟前哭哭啼啼的,整得他也跟着没了主意。 看来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了,胆子也跟着变小了! “哎……”他长长地叹一口气。 明昊还在眼前哭天抹泪的,搅得他心烦意乱!要是换成崔云曦,哪会像他这般没骨气!不像个男人! 真是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 可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能拿他怎么样?就算弄死他,也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呀! 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不能垮,不能慌,这一大堆的乱摊子,还等着他来坐镇指挥,不然又能指望上谁?现下得好好合计合计善后的问题。 姜还是老的辣!短短时间,郑泽中已经稳定住心绪,理清了思路。 他命人把物流那边的帐目拿过来一一核对,看能挪出多少钱来。 结果核帐时,他发现一个关键问题:船刚一被查货刚一被扣,崔云曦就转了一大笔赔偿金给运输中药材的客户。 难道他一早预见了这批货会被查?以至于提前把赔偿款都备好了? 这叫郑则中疑心顿起。 虽说最近海关加大打击海上走私力度,有防范之心也说得过去,但这未卜先知,却实在叫人费解。 崔云曦的这波操作显然是他提前预知了,因此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因为他知道,一旦出事,自己会把物流的资金掏空,那他就没有钱赔偿给客户。 他是个重诺守信之人,他不愿失信于客户,所以提前备好了这笔钱。一旦事发,抢在自己之前先把钱打给客户。 这样的推论完全解释得通。 他这波先发制人的操作,不得不让他心生疑云。 可是他自己也被带走调查了呀,这一查还是一周不见踪影。难道用的是一招障眼法? 郑则中迷惘了。他弄不清到底是崔云曦出卖了自己?还是自己点背就被海警抄了货? 看来答案,只能试图在崔云曦身上寻找。 但是对崔云曦,他始终不得不防! 所以当有人向他通报,崔云曦从海警局回来了,他的疑云更甚。 他要马上把他找来,亲自试探一番。 崔云曦回来后,先洗了个热水澡,刮了胡子,换了身衣服,立刻精神奕奕。 他肚子有些饿了,翻半天找出一筒泡面,狼吞虎咽吃起来。 他一边吃面,一边盘算: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去看子强,他一定一直挂念着,要是知道我回来了,他一定会开心的。 谁知泡面没吃几口,手机哇啦哇啦响起来。从换下来的旧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是郑则中打过来的。 “他倒是真快。”他心想。 “你回来啦?”电话接起,是郑泽中那熟悉的声音。 他的声音跟往常一样,不急不躁,中气十足,看来他已经稳妥安顿好当下的乱局。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 “刚回来。”崔云曦一面往嘴里扒拉面,一面含糊地回答他。 “在吃东西?” “饿了,吃杯泡面。” “吃完到我这来一趟!” “现在吗?已经很晚了。”他咽下嘴里的面,问他。 “对,就现在!”郑则中口气强硬,不容推脱。 “好,一会儿就到。” 他吞下最后几口面,就出门了。 现在已过零时,路上行人不多,昏黄的街灯映照着夜色中行色匆匆的寥寥路人。 他们有的刚应酬完赶回家,有的刚加完班往家奔,有的则刚出家门去值夜班…… 这些深更半夜依然奔波在路上的行人,都是为了生活讨个生计。 “生活不易,人生实苦,但请相信,你的每次负重前行,一定能换来生活的温柔以待。” 他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今天突然想起来,权当感概,亦作自勉。 黑茫茫的夜色,黑漆漆的路,白色的衣衫倒成了这漫漫黑色中一点亮眼的光芒。 崔云曦走到中豪大厦楼下,整栋楼都熄了灯,看上去黑压压、乌沉沉。 只有顶楼正中的一间屋子发出昏暗的灯光,在这无边无际的暗黑中显得越发孤寂。 那是郑则中的办公室。 他的眼睛向左边寻去,在二楼最左侧尽头,那是他的办公室,显然已许久无人踏足。 他记得就是在宋子强被撞伤的那天下午,他在办公室里忙碌着缅甸中药材海运的各项工作事宜,为27号的开船做足工作。 也就是在那时,他收到了子强出车祸的消息。 当时他就有一种预感,兴许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涉足这间办公室了。 大堂的门敞开着,他走了进去,一路乘电梯上到顶楼。 整个电梯、走廊、楼道,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电梯停住,他跨了出来,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一眼看到郑则中的办公室,金碧辉煌的大门紧闭着,门口两根碗口粗的罗马柱矗立两边,像两个永远守护着主人的不死战士。 门口站着两名黑衣人,从头到脚的黑色。 两人像门神一样分立两边,正摇头晃脑地跟瞌睡虫做斗争,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们拨拉倒。 黑黑的墨镜后面看不到他们的眼睛,但崔云曦想此刻他们的眼皮一定是在打架,说不定已跟周公相约呢,因为连他已站在了门口都毫无察觉。 直到他推开大门走进去,将大门咣啷一声反手关上,这俩人才大梦方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27章 试探 “来了?”远处,幽幽地传来郑则中颓唐的声音。 其实崔云曦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一间办公室整这么大?即使使劲往里面塞家具,依然空落落的。 此时郑泽中那慵懒疲惫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飘忽而至,在他这间空荡宽阔、却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的昏黄室内,显得有点子瘆人。 “是。”说话间,他已然走到了近前。 “坐。”郑则中从始至终动都没动一下,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活像一尊雕像,只发出简短的语音。 他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很疲惫的样子,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与往日里容光焕发的他判若两人。 崔云曦有些纳闷:刚刚电话里听着还精神抖擞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见面后却如此萎靡不振? “怎么不坐?”他突然抬起头来。 抬头的一瞬间,崔云曦不由得一惊。 不晓得是灯光的昏暗,还是眼见的属实,幽暗的阴影里,一个苍苍暮年、垂垂老矣的形象呈现于眼前。 他的心抽动一下。 他实在难以将眼前的老者与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郑则中联系到一起。 仅仅一周而已,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10岁,斑驳的两鬓,爬满沟壑的面容,叫崔云曦内心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怎么不开灯?”这种氛围、这种光线,实在叫人不怎么舒服。 他想去找按钮把灯打开,却被郑泽中阻止住了。 “不要开灯,我怕太光亮了会看清人心!” 果然,他急赤白脸地把自己找来,不是为着了解他在海警局七天的经历,也不是要与他商讨事件之后的善后措施,当然,更不是关心他的处境遭遇,而是要试探盘问他。 他心下了然,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吭声,照他的意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郑则中虽看上去现老态,但其实他依旧耳聪目明。他一直暗中观察着崔云曦。 除了在他初见自己容颜的时候,面露惊愕和伤感,其他时候都是心平气定。 难道不是他出卖自己?是自己多心了?可账目的事如何解释? 郑泽中疑惑未解。 且让我来接着试探,倒要看看他如何巧舌如簧。 其实,郑泽中的苍老颓废,跟近期的焦头烂额不无关系,但绝对没有崔云曦眼见的这么夸张。 他是故意让自己表现得沧桑消极,这是崔云曦打小时,郑泽中就悟出来的对付他的法子——示弱。 他让自己看起来年迈苍老,颓废挫败,就是想勾起崔云熙的恻隐之心,让他在看到这样一个孱弱的老人后,放松对自己的警惕,诱他露出马脚。 但是,效果并不显着。 一来,崔云曦本就心地良善,眼见自己熟悉的长者因遭遇打击而一夜之间衰老憔悴,他自然会心痛不忍。这是他的真情流露。 二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未后悔过。他无心伤害任何人,但是在道义面前,有些伤害也无可避免。他问心无愧。 二人心中各自盘算,一时之间,空阔的房间里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还是郑泽中先打破了沉寂。 “怎么,不再跟我讲你那些个大道理了?”他的声音幽悠飘忽,语气中带着不忿与不甘。 “你应该好好休息,保重好身体……” “他少来教训老子!你以为如今这个局面被你一语成谶,你就有资本来教训老子了?我告诉你,你还嫩着呢!你还差的远呢!” 他突然大喝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与刚才的憔悴消沉判若两人。 崔云曦一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郑泽中这一掌拍得着实力大了,痛得他龇牙咧嘴。可是在崔云曦面前,颜面还是要的,他强忍着就是不哼一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憋了好些天的闷气,现下一股脑地全撒在崔云曦身上了。 那个明昊遇事就只会哭哭啼啼,哀哀戚戚,口口声声让自己帮他、救他,殊不知祸是他惹下的,却哭喊着让自己给他擦屁股。 崔云曦就不同,沉着、冷静,遇事更不会怨天尤人,他会像个男人一样,用肩膀撑起一切。 正因为此,在崔云曦面前,自己可以像个孩子,寻求庇护。 但在明昊跟前,自己不得不做回大人,成为他的保护伞。 所以,当着崔云曦的面,他总是想要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不快。 崔云曦太了解他了,只要他觉得颜面扫地,或下不了台阶,就要先给别人一个下马威,通常就是骂人发泄,尤其喜欢骂他。 因为只有他敢跟郑泽中反着来,又总是忤逆他,顶撞他,他骂自己已经骂习惯了。 这次不可挽救的严重后果,更是顺应了自己以往的言论,郑泽中自然觉得脸上无光。 他一言不发,眼睁睁瞧着郑泽中发泄、谩骂,等他骂个痛快,再也骂不动了,瘫在椅子里开始喘息,他才慢悠悠问他: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毒品是碰不得了,可能还得弄个倾家荡产。” 郑泽中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说话还带着点儿喘。 突然,他把身子探过来,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像极一双狼的眼睛在昏暗的夜色里闪着凶残的冷光。 “你现在称心如意了吧?一切都被你言中,你很得意吧?” “得意谈不上。今天的局面我一早预料到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或者后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不慌不忙地应答。 “你倒挺会预料!所以,早早地把给客户的赔偿金都打过去了?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预料这次会阴沟里翻船呢?” 他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这也是早在崔云曦的意料之中。 他并无讶异,面不改色心不跳,清晰明确地回答道:“实不相瞒,每一次走海运,我都会提前准备好一笔支付给客户的赔偿金。这叫未雨绸缪。” “我说过很多次了,‘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不是不遇,只是时候未到。” 郑则中瞪大眼睛盯着他,足足盯了一分多钟,似乎是要睁眼瞧着他因说谎而心虚。 崔云曦心中无鬼,自然不会心虚。他从始至终泰然自若,一双大眼睛也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 两父子就像在进行一场眼神的较量,就看谁先心里发虚。 “好!说得很好!”郑泽中竖起大拇指给他点赞。 这个养子,真是不简单,权且不论他此话真假,但他这样的说法就怼得自己无言以对。 而他这份沉着、冷静、机智、果敢,更是不容小觑。 原本想试探他,却被他不声不响地嘲讽了。这个回合自己算是彻底输了! “你就不打算跟我说说你在海警局的经历?”郑泽中只好转移下一个话题。 崔云曦两手一摊,淡淡地说:“我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过就是作为中豪集团物流业务责任人协助调查,我是否清白你再清楚不过。” “呦呵!”郑则中拍起巴掌。“你这是打算把自己个儿摘干净、洗白白呀?合着你是清白干净的,我就是罪大恶极的?” 崔云曦不置可否。 郑则中鼻孔里哼哼两声,心想:别得意太早,我会叫你满身肮脏,永远洗不白、摘不净的! 他心里的恶毒暗自盘算,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你没交待出点有价值的线索,他们就轻易放你回来了?” 他又在更近一步地试探自己,崔云曦一眼看穿。 “有啊。”他故意卖起关子。 郑则中的脸色阴沉下来。 只听崔云曦故作轻松地接着说:“所以白泽应该是出不来了……” 郑则中心里连骂好几个“草泥马”,自己一把年岁,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耍,他心里那个气呀。 崔云曦这会儿小孩心性上来了,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心里反倒爽歪歪。 他心想:你一再地试探我,我也要耍你一把。再说了,如若我真说出点什么来,现下你还能坐在这里对我百般试探? 只可惜,白泽平白无故做了冤大头。 这场谈话到此为止,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离开郑则中办公室,已是下半夜凌晨3点了,他直接奔着宋子强住处而去。 他要立刻送走他,送他离开这个是非险恶之地。 他与郑则中、明昊的暗争,从此将变为明斗。 宋子强,不能再沦为他们的筹码!更不能成为他们制约自己的工具! 第28章 抉择 崔云曦马不停蹄赶去接宋子强,打算送他离开这里。 到达宋子强住处时,是凌晨四点多钟,即使是下半夜,也要把他叫醒,立刻送他走。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屋里已人去楼空。 他腿上有伤,不可能自行离开。看来,他们还是快了一步。 正惘然无措之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他立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便怒火中烧。 “宋子强已接来我处休养,我定会好好招待他,勿挂。明昊。” 他气得把手机甩了出去。 我一再忍让,你们却变本加厉!既然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他一刻不停,当即去找郑则中和明昊要人! 奔波了一夜,此刻他本已精疲力尽。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必须马上找到宋子强。 他到的时候,郑则中和明昊都在,似乎专程等着他上门。 “宋子强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崔云曦不耐烦再兜圈子,开门见山阐明来意。 郑则中佯装没听见,在桌上铺开一张大纸,左手撸起右手的袖子,右手拿起一支毛笔,蘸了一下墨汁,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淡泊明志”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郑则中把笔啪地往桌上一扔,白白的纸上立刻晕染出一团黑。 再看那字,写的真叫一个难看,东倒西歪,像四条黑黑的虫子趴着。 可是郑则中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端详着欣赏半天,手里还托个紫砂壶,边惬意欣赏边美滋滋品茶,完全忽略崔云曦的存在。 明昊也跟没事人似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右手摩挲着左手的手指头,仿佛他那手指头上长了鸡眼。 明昊今天收拾得光亮妥帖,完全不见前两日的邋遢颓唐。 棕黄色的头发打着小卷,一身炭黑西装穿的笔挺,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一尘不染,仿佛走路脚不沾地似的。 跟休闲裤白t恤脚上一双帆布鞋的崔云曦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但崔云曦干净超凡的长相和气质,即使简简单单的一身装束,跟明昊站一起,也丝毫不会被碾压。 明昊得意洋洋,他就喜欢看他着急的模样。 他越焦心,自己越开心;他越痛苦,自己越痛快。总之,你崔云曦不好过,我明昊就好过得很! 明昊一边摩挲手指头,一边嘴里哼唱歌曲——《好运来》。 郑则中和明昊,一个写字,一个唱歌,当崔云曦空气一样。 崔云曦心知他们是故意晾着他,就想看他焦灼无措。 他也确信,他们把宋子强抓来,目的就是要挟自己,一时半会,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他也保持镇定。 但他不想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向两人摊牌:“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明昊一听,终于停止摩挲他的手指头,收起吊儿郎当样,全神贯注地瞧着他,心想:正面交锋终于来了! “算你聪明识相,想见宋子强,就得乖乖听话!”明昊已然胜券在握的模样,他拿死这一局崔云曦将一败涂地。 崔云曦看都懒得看他,更懒得与他搭腔,一双眼睛始终直视着郑则中。 他要一个答案,他要他交出宋子强。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被崔云曦的眼神逼视,郑则中也能做到不紧不慢沉得住气。 他拿起紫砂壶抿了口茶,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尽享茶香的余味无穷。 他放下紫砂壶,又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用手将面前的纸捋平,在刚才的“淡泊明志”下面又写下了四个字:“宁静致远”。 等他写完,将毛笔缓缓置于砚台之上,这才顾上抬起眼皮子夹他一眼。 崔云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好小子!郑泽中由衷地暗赞一声。 他心知自己处于下风却不气馁,依然能从容不迫。这会子他定是又气又恨,吃了我的心都有,可他却临危不乱。 单就这份定力和气魄,就没几个人能及。 做杀手,再合适不过! 是的,职业杀手,去暗杀客户指定要死的人。这是明昊的主意。 郑泽中把一份资料扔在桌子上,对崔云曦说:“去,你去把这个人杀了,我就让你见宋子强。” 崔云曦的头“嗡”地炸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杀人,他居然叫自己去杀人! “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让我去杀人?”他怒吼道。 郑泽中从桌子后面绕过来,径直走到崔云曦跟前,贴近他的脸,咄咄逼人道:“没错,就是让你去杀人!” 崔云曦怒视着他,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把眼前这两个面目可憎的人燃烧殆尽。 他彻底愤怒了!心寒了! “你真是无药可救!”崔云曦对郑泽中失望透顶。 “你走私毒品这么多年,害了多少人?多少家庭?午夜梦回你不会难眠吗?” “现在又让我杀人,你不会问心有愧吗?” “问心有愧!哼哼,我郑泽中这一生好事没做过,坏事却做尽。生而为人,何以为人?什么是好人?什么坏人?我命由我定!谁也别想左右我!” “你也配说‘生而为人’?” 可能是他太渴望亲情了,尽管这个养父的所作所为一再令他失望,但他对郑泽中始终存有一份亲情。 但是今时今日,他对他彻底绝望了!此刻他脸上,情不自禁流露的是对他的鄙夷和蔑视。 “你怎么对父亲说话呢?”明昊在一旁插嘴指责崔云曦。 “你住口!就是你在背后捣鬼!”崔云曦伸手指着他,却目不斜视瞪着郑泽中,冲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想让我帮你杀人,你休想!” 郑泽中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场面没见识过,面对着崔云曦的愤怒和悲伤,他像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 “你可以选择不做,没关系的。不过你有的选,宋子强就没得选了!” 他把手一挥,门外呼啦啦闯进来十几个人。 崔云曦回头一看,这十几个彪形大汉像洪水猛兽一样冲进来,他们手上还拖着一个浑身血呼啦的人。 他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宋子强! 他从头到脚血淋淋的,被打得奄奄一息,受伤的腿再一次被打断,与他的身体打断骨头连着筋地一起被拖了进来。 地上,是拖动他之后留下的一大片血迹。 “子强!”他冲上前,却被坚硬的人墙挡了回来。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看着眼前已经昏死过去的宋子强,他心如刀绞。 “我不配谈‘生而为人‘,自然也不配谈’人性‘。可你不同,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折磨得惨无人样,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郑泽中满脸的幸灾乐祸。 崔云曦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充满了胸腔。 “为了逼迫我,你们随意草菅他人人命。尤其是子强,他天性单纯,并无妨碍过你们。之前将他撞伤已是泯灭人性,现在更加暴虐无道,你们如何下得了手?” “怪只怪他有你这样一个大哥!不顾兄弟死活!” “怪只怪我们当初信错了你……”崔云曦悲愤地指着郑泽中说。 “父亲,别跟他废话,他要是不听话,就先一枪崩了宋子强。”明昊又看准时机不断拱火浇油。 郑泽中没吭声,明昊算是得到了默允。 他掏出一把枪,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来,枪口直接对准宋子强的脑袋。 “不要!”崔云曦大惊,欲冲上前制止他。 郑泽中拦住他,拿起桌上那份文件,递到他面前。“这是要你杀的那人的资料介绍,你先看看?” 崔云曦并不伸手去接,也不低头去看,双眼一直望着血淋淋的宋子强。 他矛盾极了! 这种情形下,就算他拼尽全力,也救不了子强,自己也会一起死。 那么就跟子强一起死吧!当初他陪着自己一起跟着郑泽中离开孤儿院,如今,就让自己陪着子子强一起去死吧。 可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他要寻找亲生父母;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和子强都还这样年轻……他不甘心。 可是让他去杀人,他死都做不到。 此时,宋子强悠悠地醒转,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断腿处像被活活截断,那半截腿只跟自己的身体连着筋。他提着一口气,连呼吸都感觉痛彻心扉。 崔云曦看到他醒了,但他不敢面对他。 因为自己,当初他义无反顾地离开孤儿院,才会有今天的身临绝境;又因为自己,他无辜受到牵连,被打得命若悬丝。 如今,自己又要对他见死不救吗? 郑泽中看出了他的纠结、犹豫,便劝他说:“让你去杀的这个人并不是个无辜的好人。你不是最痛恨毒贩吗?这个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毒枭,贩卖了很多毒品到世界各地,害死了无数的人。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份资料,上面有详细的介绍。你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就算他罪该万死,自有法律惩治他,也轮不到我来定他生死……” “法律?”郑泽中嗤之以鼻,“法律要有用,我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吗?” 崔云曦恨极了他,也恨透了自己! 他好后悔,当初就不该念及那点可怜的亲情,在海警局的时候,就应该揭发他们的罪行! 直到此刻,宋子强终于明白了明昊强行把自己带来,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叫人把自己臭打一顿的原因,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拿自己去逼迫崔云曦替他们杀人! “云曦,不能答应他们!”宋子强铆足力气劝说崔云曦:“你若杀了人就永远没有回头路了……” 他痛得连连气喘。 明昊见他如此说,举起手强砸在他头上,宋子强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 “明昊,你这混蛋!”崔云曦拼命往前冲,被那十几个彪形大汉硬生生挡了回来。 宋子强明白崔云曦是因为自己才难以抉择,但他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更不想他因为自己毁了一生。 “云曦,别管我了,你千万不能答应他们……”他呜呜痛哭起来。 “我这人一向胆小,但是这次我不胆小了。这辈子能跟你做兄弟,值了……” 崔云曦五内如焚。 “嘭”一声响,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紧接着就是竭斯底里的痛叫声。 明昊居然对着宋子强的伤腿打了一枪,宋子强再次晕厥过去。 “你这畜生!”崔云曦怒气冲天,像蛮牛一样向明昊冲去,他要把他一片片地撕裂。 那十几个大汉拼力阻拦他,他们扭打在一起。 明昊急红了眼睛,他越发丧心病狂,几乎抑制不住地想要疯狂扣动扳机。 他恶狠狠地对崔云曦下最后通牒:“我再给你两分钟考虑,要么选择资料上的人死!要么选择你的好兄弟宋子强死!” 明昊再次把枪顶在宋子强的脑袋上,他已丧失了理智。 “嘀嗒、嘀嗒……”所有人都屏声敛息,屋子里安静得能听的到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地滑过。 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顷刻之间,他的衣服都汗透了。 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好似就快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崔云曦的神经紧紧绷着,指甲已将掌心掐出了血! 却感觉不到疼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紧张到窒息,眼皮也不敢眨地望着崔云曦。 宋子强,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唯一真心待他、不会害他的兄弟了!他怎么忍心看着他死! 崔云曦左右为难,难以抉择! 只要枪声一响,宋子强立刻灰飞烟灭! 他,该何去何从?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明昊一边大声倒数,一边手指扣紧扳机。 他的每一声倒数,就像催命判官拿把锤子,一下一下敲打在崔云曦的心上。每敲一下都会引起心脏剧烈跳动,以致于心脏不堪重负,濒临破碎。 终于,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伸出手,接过郑泽中手中的资料。 泪水,夺眶而出…… 与此同时,他也虚脱得倒了下去…… 重情重义重感情的崔云曦,在千钧一发之际,最终做出了让他悔恨一生的痛苦抉择! 第29章 不归路 天,蒙蒙亮了,可是崔云曦的黑暗人生却从此开始了! 三天,他们只给了他三天时间,他甚至还未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不得不整装待发重新面对他的人生。 宋子强的生死也关乎在这三天之内,就攥在他的手心里。 他实在想不明白,真是天下坏事做尽,就不怕遭天谴吗? 崔云曦昨晚指着骂明昊:“都是你在背后捣鬼”,他果真是骂对了人。 这一切就是明昊捣的鬼。 他底下有一个叫鲍志刚的,此人跟着大佬出生入死,是大佬信赖的红人。 鲍志刚祖上是中国人,自曾祖一代才迁徙到缅甸生活。 鲍志刚出生于缅甸,但会讲一口流利的中文,还取了个中文名字。 一直以来与明昊的合作,都是他从中沟通联络, 鲍志刚私下里没少收受明昊的好处,明昊自己也瞒着郑则中捞了不少。 这次两人本想联手再大捞一笔,结果货全被海关查扣。 鲍志刚得知老大对明昊下达了追杀令,赶紧得空偷偷联系了明昊,让他想好应急对策。 明昊收到消息吓破了胆,屁滚尿流地跑去求郑泽中解救他。 郑泽中都自身难保,差点想要卷款跑路,哪会真心顾他死活。 明昊见郑泽中指望不上,便回头去恳求鲍志刚,让他帮忙想办法免自己一死。并承诺鲍志刚,只要他办成此事,会重重地酬谢于他。 架不住酬金的诱惑,鲍志刚决定帮他在大佬面前求情。只要饶他不死,可以重金赎罪或将功补过。 明昊一听他应承下此事,当下激动得痛哭流涕。 鲍志刚是大毒枭跟前少数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他的话大佬还是能听得进几分的。 但是他深谙大哥喜怒无常,也不敢随意多嘴,而采取了迂回战术择机为明昊开脱。 他先私自按耐下派去杀明昊的杀手,为挽救明昊的性命拖延住时间。 然后对大佬察言观色,适时地在他面前替明昊递几句好话,有意无意间逐渐消除大佬对明昊的怒意。 又缓了两天,大佬的气已消了大半,这天鲍志刚见他心情愉悦,知道时机到了,便试探着向他进谏。 “杀了明昊也无济于事,货也追不回来了。明昊不过是个小角色,杀他易如反掌,但他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杀鸡焉用宰牛刀?''何必为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让大哥您煞费苦心?” 鲍志刚是很有心计的,凡事切忌一个“急”字。 同时他是了解他们老大的,老大是性情中人。事情刚发生时,他勃然大怒,对明昊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做了他。 但几天之后,老大逐渐气消。再挑他高兴的时候进言,成功的概率增加不少。 况且这事,没有次次顺遂的,老大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他先把明昊贬得微不足道,然后再顺水推舟给足老大面子。 “杀了他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明昊此人贪生怕死,倒不如留着他供我们使唤。” 鲍志刚一面进谏,一面仔细察言观色,随时根据老大的面色,斟酌着下一句要出口的话语。 他见老大不动声色,右手胡噜着秃秃的额头,眼珠子转来转去,这表示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鲍志刚暗喜,他知道自己离成功不远了。 他继续趁热打铁,把提前想好的计策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大哥,你不是一直想做掉那个人吗?不如让明昊去办,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好吧!”大佬手掌“啪”地拍在自己光亮的大脑门上,简单明了交代道:“给明昊三天时间做掉那个人,事成后不追究那批货的损失。否则,直接叫老四去把明昊做掉。” 老大说话一言九鼎,不容许再加反驳,鲍志刚赶忙应承下。心道:明昊,机会给你争取到了,能不能保住你的小命就看你自己了! 明昊接到鲍志刚的通知,如同接到大赦厚恩,千恩万谢,就差行三拜九叩大礼。 但是接下来的事让他犯了难——让谁去杀人! 千算万算,他怎么都没有算到,他们让他干的竟然是这事! 若不是自己得了免死令,估计也会不知道死于谁的手下。如此想来,真令他不寒而栗。 他苦恼了一整天,终于一个名字浮现于脑海。 对,让他去杀最合适不过。 想到了解决办法,叫他兴奋不已! 但接下来又有一个难题——怎么才能叫他顺从?要知道,他可是个难啃的骨头! 他又开始绞尽脑汁。 最终,他想到了逼他就犯的方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明昊脸上现出一个阴森的笑。 三天,只有三天,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按照他的计划,他立即派人先把宋子强抓了来,然后再去说服郑泽中。这两步都没什么难度。 他去抓宋子强的时候,刚好崔云曦从海警局回来,被郑则中叫去了中豪大厦,就这样被明昊捷足先登。 明昊先斩后奏,先把宋子强抓了来,再跟郑则中细禀。 一开始郑则中并不赞成他的做法。 上次为了牵绊崔云曦,已经把宋子强撞成重伤,以崔云曦的聪明才智,他不可能猜测不到,但他并没说破,说明他还顾念感情,不想撕破脸。 如果这次再把宋子强抓了来,那就摆明了要撕破脸,郑则中还不打算把事情做绝。 但是明昊阐明了几点理由,再次叫他改变了主意。 明昊的理由如下: 1、中豪经过这次事件后,元气大伤,海运物流也不得不结束。 2、他们今后必须找到新的出路,豢养杀手买凶杀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3、大毒枭答应只要杀掉他们指定的那个人,不仅能免明昊一死,还可免除经济赔偿。这笔赔偿可是一笔庞大的数字。 4、崔云曦做职业杀手是最合适不过的。 说他合适是有原因的。 一来,郑则中曾经为了使他们四兄弟将来成为赚钱的工具,从小就培养他们学习散打、射击等本领,崔云曦无轮在哪一方面都是做得最好的那一个。尤其是射击,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二来,他的性格,沉稳、冷静、具有超强定力和毅力,这些都是一名职业杀手必备的优良条件。 5、也是最打动郑则中的一点:崔云曦掌握着他们走私的证据,一旦向警察告发,他俩都在劫难逃。 如果不能永远让崔云曦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与他俩同流合污,让他跟他们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用明昊的原话说就是:要死大家一起死。 郑则中被说服了。 他早就想拉崔云曦下水,之前怕他坏事,始终没敢让他正面去碰,只是游走在边缘地带。 如果有一天他真想告发,自己和明昊必死无疑,而他崔云曦,则量刑最轻。 如果不想办法让他跟他们捆绑在一起,那他郑泽中就会始终如芒在背,惶惶不可终日。 明昊的主意无疑是最好的。让崔云曦成为杀人凶手,他就不敢轻易告发,否则他会跟他们一起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如此,他郑则中便可高枕无忧了。 既然不能杀掉他,那就毁灭他! 明昊,这次终于聪明了一回。 就这样,他和明昊一拍即合,达成一致意见。 第30章 折磨 回忆是苦涩的! 崔云曦闭起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直到如今,如果再让他面临一次选择,他依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曾想过,或许当初真应该陪宋子强一起去死,只是那样,他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世,永远无法完成未完的心愿。 他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枪响的那一刻,子弹穿透那人眉心,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他就倒下了。 他看过那人的资料,坏事做尽一箩筐,贩毒、杀人无恶不作,的确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此人名叫张士奇,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因在国内贩毒杀人受到通缉逃往缅甸,在缅甸跟着大毒枭扎坤一起干。 这位叫扎坤的就是让郑泽中和明昊借助中草药海运携私毒品的毒枭大佬。 张士奇精明能干,很快受到扎坤的赏识和重用,可以说扎坤对张士奇有知遇之恩。 但张士奇此人野心勃勃,对扎坤恩将仇报,一心想要加害于他并取而代之。被扎坤识破后,张士奇连夜潜逃。 扎坤一路追查张士奇的行踪,誓要将此等忘恩负义之人赶尽杀绝。 后来,一路追踪张士奇的人向扎坤汇报,张士奇已偷偷潜逃回国,在g市隐姓埋名落下脚来。 再后来就是扎坤指派明昊去干掉张士奇,而明昊就以宋子强的生命逼迫崔云曦去完成此事。 痛苦的回忆弥漫着他的心,充斥着他的大脑。无论如何抗拒,他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张士奇,要么宋子强死。 亲情与道义,该如何抉择? 尽管张士奇罪该万死,但也轮不到自己来结束他的生命。 最终,崔云曦走上了一条不归途!一条让他后悔终生,肮脏污浊的道路! 今天的暗杀行动以失败告终,让他本来晦暗的心情变得更加黯然。 在上次杀了张士奇后,郑泽中并没有遵守承诺放了宋子强,虽然子强活了下来,但是仍然被拘禁着,美其名曰保护他的安危。 实则就是扣押住子强以继续胁迫他。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海运携毒这条路被堵死后,郑则中和明昊居然走上了职业杀手的道路。 他们雇佣了一批杀手,去世界各地射杀目标,只要客户下定单。 更离谱的是,他们要让自己也变成他们杀手中的一员,成为任他摆布的棋子。 他对这两人彻底死心!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以前对郑则中还抱有一丝希望,总觉得他没坏到骨子里,苦口相劝,盼他能弃恶从善。如今看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其实他对他们的如意算盘心知肚明,对他们来说,他的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要么将这颗炸弹彻底引爆,让它粉身碎骨;要么就让这颗炸弹丧失威力,沦落为一颗棋子。 要活一起活,要死,也得拉着他做垫背的。 被迫、无奈、纠结、悔恨,他挣扎在痛苦边缘。 黑夜里,他抱膝坐在窗边,灯未开,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玻璃投射进来。 今晚乌云遮月,夜色朦胧,月色迷蒙,如同他的心境一样黯淡凄迷。 孤独、清冷遍布全身,身体忍不住哆嗦起来。 他将头埋进双膝间,寂静的夜里,仿若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我该怎么办?他不停地质问自己! 任由他们摆布,自己将会越陷越深,最终陷入万丈深渊,永无回头之日! 摆脱他们,彻底不顾宋子强的死活,他将失去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兄弟。 去告发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与他们同归于尽。那他永远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世、找寻自己的父母。 他就像一片孤叶,来这世上孤零零飘荡了一遭,最终落地、发霉、腐烂、消失殆尽。 这世上,连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荡然无存,真是太可悲、太凄凉了!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罪恶感、无力感遍布全身,他坠入了无边无际、暗黑痛苦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孤独无助中,一张带着灿笑的美丽脸庞暮然浮现眼前。 简宁! 她像黑暗中的一缕阳光,在他生命最苦涩的时候,照亮他晦暗凄苦的生活。 他的心激荡了一下,他伸手想要抓住她,抚摸她的脸庞。 然而她总是虚无缥缈,又飘忽不定。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笑靥如花,时而嗔怒哀怨,折磨着他本已破碎的心。 简宁,在他的心濒临崩溃毁灭的边缘之际,她的出现,如一剂强心剂,重新唤醒他已如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让他的生命重新焕发生机。 黑暗,笼罩天地,是如此的漫无边际,如此的深不可测。 再漫长的黑夜也终将过去,黎明的曙光照亮整个天际。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时,他猛地一下子清醒了。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靠着窗边睡着了。 睡梦之中,仍然是无休无止的纠结彷徨。 一会儿是一声枪响过后,那人“砰”的一声倒地,他甚至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一会儿是殷殷红色逐渐弥漫,最终弥漫成漫天的红,目光所及是成片成片的鲜红色,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一会儿是茫茫紫海中一个白衣少女亭亭而立,那魅惑的紫,点缀着一抹纯洁的白,仿若仙境,仿若仙子,若幻若真。 突然,那白衣女子冲着他回眸一笑,立刻温暖了他冰冻麻木的心。 整个梦境,将他折磨得精疲力竭。一会儿汗流洽衣,一会儿身轻心畅,一会儿困苦,一会儿欢愉,一觉醒来,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抖擞一下精神。 生而为人就是如此,好,坏,开心,不开心,都要面对。今天过去,还有明天,生命总要延续下去,生活也总得寻找寄托。 何况今日,还有未完之事等待着他去完成! 第31章 无奈 昨天的暗杀行动,因为简宁的意外出现而终止了,今天,他必须要完成昨天未完之事。 一声枪响过后,那人应声倒地。他迅速收拾东西,毫不迟疑离开,现场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特殊原因,让那人多活了一日,结局也还是一个样。 他每次举枪、射击,眼睁睁看着子弹出膛、看着对方眉心射穿、当场身亡的那一刻,他的心都是麻木的,那个时候的他,是完全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一系列的射杀过程,对于他来说,从头到尾只是一套机械而标准的固定程序,而他,也只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机械人。 包括事成后迅速撤离现场,只是为了不给警察寻到的机会。 而当警察发现枪击案件,再辗转寻到案发现场时,往往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然而,当他逃离案发现场,脱离险境后,却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深渊。 射杀时的情形一幕一幕无限循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那一声枪响,那随即倒下的身躯,那眉心绽放的“红花”……无不折磨得他心痛难安。 他不敢回家,家里空无一人,是漫无边际的清冷与孤寂。 他没有勇气独自面对那可怕的孤独。 他通常会去到一家酒店,打开花洒拼命地冲洗身体。 他把水开到最大,任凭水流从头冲到脚,听着水流动的声音,混着无声的泪水滚滚而落。 只有这时,他才敢放肆地哭,放肆地流泪,因为,与流水混合着,连他自己都不会察觉自己哭了。 冲啊,冲啊,水无休止地淋到身体上。即便如此,他仍旧觉得,再也洗不净这一身的污浊肮脏。 不知道冲了多久,淋浴间雾气缭绕,他头晕脑胀,整个人都虚脱无力。 天色暗淡下来,他不敢开灯,将自己隐没在这茫茫黑暗之中。 他蜷缩着身子靠在床边,任凭头发上、身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他背靠床边而坐,仰头枕在床上,嘴唇紧抿,双眼紧闭,眼泪一串接着一串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流淌进脖子里。 他感觉好冷,透骨的冷;他感觉好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黑夜里、寂静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爸、妈,你们在哪里?你们是谁?为什么你们生下我?又不要我? 子强,我唯一的兄弟,就连你也不在我身边,我的无奈,我的苦闷,又能跟谁述说呢? 简宁!想到简宁,他心中一暖,随即又暗淡下来。 简宁更加是遥不可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如此纯洁清透,怎么会接受他这样一个杀手? 漫无边际的黑暗、漫无边际的孤独、漫无边际的凄冷与无助,慢慢地侵袭他全身,侵入他每一根毛细血管,令他濒临崩溃。 他浑身打着哆嗦,怎么也停不下来。 夜,是如此漆黑,如此漫长,似乎曙光永不来临。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从第一次开枪,杀死张士奇起,他的心也跟着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活的躯壳罢了。 这样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痛苦,无限地扩大、蔓延,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无意中,右手指尖触碰到那把枪,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僵硬,令到他冷得一颤。 枪支,本就是一件没有情感、没有思想的冷冰冰的武器,而一个真正的杀手,也需像武器一样,拥有一颗坚硬冰冷的心。 显然,他不是,他无法让自己真正做到心如坚石,却被迫走上这条路,从此,他便没有心了。 命运,总是这样无情地捉弄他,无休无止。 他扭头望住那把枪,黑夜中,它闪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冲入脑际。 他握住那把枪,快速举起将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手指紧紧扣上扳机。 就这样结束吧,结束了,也就解脱了。 从此,他不再遭受良心的谴责,不再活得像具躯壳,不再受制于人,不再纠结,不再彷徨,不再悔恨,不再痛苦…… 只要手指扣动扳机…… 他竟莫名感到一丝轻快,身体似乎也变得轻飘飘的,灵魂仿佛出窍一般。 他闭起双眼,脸上绽出一个苦笑。 手指勾成一条弧形,指尖逐渐地使力。 再见了,这个世界;再见了,子强;再见了,简宁;再见了,我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父母亲…… “云曦,你不想找你的父母了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那就好好地活下去!” “从小到大,我们吃了多少的苦,才走到今天!所以,一定不要轻言放弃!” “再苦再难也要活下去,活着就还有希望!” 这是郑则中明目张胆地把子强扣压为人质那天,崔云曦最后一次见到子强时,他对他说过的话。 子强太了解崔云曦了,让他杀人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百倍。 他秉性善良,心肠柔软,更不愿伤害无辜,让他做杀手,专业去杀人,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 但郑则中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云曦,这令他陷入两难。 因为,他更不愿自己因他而死! 最终,崔云曦妥协了,他选择了保住自己的生命,而牺牲掉他自己的原则。 但是宋子强明白,他一旦走上这条路,就等于走上一条毁灭之路! 他会有崩溃的那一天,他会有垮掉的那一天,而自己又不在他身边,不能开导劝慰他,所以才说了那样一番话,以激励他坚强地活下去,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当时,面对着郑则中的横行无忌,崔云曦怒不可遏。 他怎会轻易受人摆布,他要予以反抗。凭他的身手,即使不能在一众打手中把子强救出来,也要弄个两败俱伤。 但是他稍一反抗,一把手枪就会顶住宋子强的脑门。 虽然子强口口声声让他不要管他,不要为了他而勉强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更不要为了他而违背自己的仁义道德,受控于人。 但崔云曦看得出来,他很怕,怕得要命,眼睛里充满着强烈的求生欲望。 是啊,谁人不惧怕死亡?谁人不珍惜生命?毕竟,生命只有一次! 当年的一场车祸,夺走了子强双亲的性命,唯独他活了下来。 尽管失去父母让子强痛不欲生,但他依然坚强地活了下来。 如今,他怎能因为自己,而置子强的生命于不顾?那样,自己永远无法安心。 可是,让他杀人,他如何做的出来? 矛盾、痛苦、纠结,缠绕着他,他难以做出抉择。 他宁可郑则中拿自己的生命胁迫于他,而不是子强。 但显然,郑则中抓住了他的命门。 是的,重情义,不愿连累无辜,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如今,他就是被人死死拿捏住了这一点,才不得不受制于人。 然而,越陷越深的他,终将自我毁灭! 天蒙蒙亮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一夜未眠,又被折磨得筋疲力竭,此时他浑身虚弱,连接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那铃声固执地响了很久,他摸索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这么早,会是谁?又会是什么事呢? 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喂……”电话接通,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刚听了一句,他立马打个激灵,“嚯”地从地上站起来,抓起白色t恤套身上,踏着晨曦,出门而去。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通电话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第32章 养老院 出了酒店,他直奔养老院。 刚才的电话是养老院打来的,白泽的母亲生命垂危,通知他尽快赶过去见最后一面。 自半年多前,白泽替明昊顶罪入狱,他与他最后一次的谈话,白泽恳求他替他去看望住在养老院的母亲。他应承了。 后面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事,他无暇顾及。 再后来,很多事情一件一件告一段落,他得闲就去了养老院,看望白泽的母亲。 这是一间地处偏僻的养老院,第一次去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寻找。 当他站到养老院门口时,还是抑制不住地倍感荒凉。 周边杳无人烟,只有这么一座院落孤零零地坐落于此。 整个院落看上去很有些破败。院落不大,一眼望穿。 一扇铁制的大门是这间养老院唯一的出入口。大门上已锈迹斑驳,一把铁链锁将这里与外界隔绝。 他放眼朝里面看去,几排砖瓦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这些房子从外表看来已有些年代感。 房子前面,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修整过了。 整个院子里,最显眼的是一棵高大茂密的树木。 因为这里的房屋都是平房,此树远远高于屋顶,凸显该树奇高无比。仿佛把那几排房屋统统笼罩于他的绿荫之下。 隔着院墙,他看不出这是什么树木,但确是生长得郁郁葱葱,如同一把巨伞,庇护着生活于这里的人们。 树下有一个圆形石桌,围着四张石凳,大抵这里是给老人们休闲娱乐的地方。 树的后面有一座木制连廊,半环绕着大树呈s形坐落于院落当中。 这座连廊看上去也已破旧不堪,上面的油漆都褪色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洗礼,才破败成如今的模样。 他想这连廊应该是平日里那些大爷大妈们解闷儿唠嗑、打发无聊时光的地方。 毕竟人到老年,这一生经历了无数风雨,看过了无数风景,或许得到了很多,也或许失去了很多,到头来,什么都看淡了,什么都看开了。 到了这个年岁,无需为生计奔波,为功名所累,只盼儿孙康健,平安喜乐。 但是,几多欢喜几多愁,能儿孙绕膝,安享天伦固然美好,然而,总有一些老年人,晚景凄凉,孑然一身,否则,谁又愿寄托于养老院里孤独终老呢。 就比如白泽的母亲,自己年老患病已属不易,却连唯一的儿子也身陷囹圄,无法前来探望。 她一定在日日盼望和思念着自己的儿子。 他继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 自己跟白泽母亲又有何分别?一个老无所依,一个小无所靠,被抛弃,被寄养,孤独无助,渴望亲情与温暖。 既然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那就只能拼尽全力与命运抗争。 哎,他长叹一口气,扣响了生锈的铁门。 那铁门轻轻一扣便哗啦啦响,稍稍用力一推,恨不得就栽倒下去,这样子的门形同虚设,哪里能起到防护作用。 他扣了很久铁门,都无人应声。后来干脆大力拍门,连拍带叫。 今日阴雨连绵,院中看不到一个人影。老人们都躲在屋子里,可是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呢? 他仍旧大力拍门,大声喊叫,终于在最边上的一间屋子里,有个人影出现了。 那人朝大门这边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嘴里念念有词。 “谁呀?”这是一个慵懒的女人的声音。 “我找人。”崔云曦回答。 那人走得缓慢,很是有些不情不愿,叨叨抱怨着惊扰了她的美梦。 这是一个中年妇女,体型微胖,脸盘宽大,披散着头发,上身披件外衣,下身穿件睡裤,走到大门口,与崔云曦面对着面,一脸的不耐烦。 “你找谁?”女人扯着嗓门问。 “我找白泽的母亲。” “谁?”女人云里雾里,使劲揉着她那双睡眼惺忪的小眼睛。 这么大的脸盘,配上这么一双小眼睛,实在有点不太协调。 “谁的母亲?”女人又问了一遍,依然是一脸懵圈。 “白泽,白泽的母亲。”他提高声调又回了一遍。 谁料这女人不接他话茬,大概是从迷蒙中清醒过来,扯开嗓门大声教育起来:“不管你要找谁,哪有这么早就过来的?打扰别人睡觉!” 崔云曦听了,一脸的困惑。 现在已是bj时间十点钟了,她居然还说“早”? 一时半刻,崔云曦反倒迷茫,到底是她搞错了,还是自己搞错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刚好指到十点零八分。 看来这位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了,要想找到白泽母亲,还必须得通过她。 所以他不打算细究时间早晚的问题,依然好声好气地对着她说:“麻烦你,我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想见一见白泽的母亲。” 此时此刻,他才后悔,当初没向白泽细问,他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现在他人已站在这里,除了白泽母亲这一条线索,其他都一概不知。 再加上这所养老院的情形,以及这位工作人员的情形,看来要找到目标,非得费一番功夫。 雨有点下大的趋势,他在外面站了很久,衣服早就湿透了,白色的t恤贴在皮肤上,有点阴冷的感觉。 “你能不能打开门,让我进去说。” 中年妇女大概刚刚因为睡到迷糊,也没撑伞就跑了出来,这会儿雨下得有点大了,她也不耐烦再呆在外面挨淋,便从披着的外衣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串钥匙,扒拉几下找出一把稍大点的,插进大门上的铁锁里。 “咔嚓”一声锁开了,崔云曦抽出铁链锁,推开大门。 那扇门一推,立马晃晃悠悠起来,感觉随时都会塌下来。 他只将门推开一个身形的大小,便侧着身子挤了进来。 中年妇女一声不吭走在前面,崔云曦也不多嘴,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走到最边上的那间屋子门前,女人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他却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进来呀,难道想呆在外面继续淋雨吗?”屋里传来女人高亢的声音。 得到允许,他才步入屋内。 这是一间单间,大概十几个平方大小,按功能划分为两部分区域。 前面一半是办公用的,陈设极为简单。 进门处的窗户底下,摆放着一张掉漆的陈旧书桌,一把同样褪色的木头椅子放在书桌前面。 桌面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些记事簿、纸张、圆珠笔、计算器等。 后面一半是居家用的,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 床上的被子半掀开,似乎还带着余温。 想到自己果真打扰了人家美梦,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你找的是谁?谁的母亲?”女人粗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收起心神,郑重地回答:“白泽的母亲。” 女人拿起桌上的记事簿,认真地翻找起来。 翻完一本没有,继续拿过另一本翻。 “我帮你。”他拿起桌上的最后一本自顾自地翻开。 女人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原来这些记事簿上记录的都是居住在这间养老院的老人的基本信息档案。包括姓名、性别、年龄、担保人及联系方式、以及大概情况介绍等。 哎,这都什么年头了,居然没有一套完善的电子记录系统,完全靠手工记录。可见这里的生活、管理都是多么的落后。他一边翻找,一边心中暗想。 “找到了,是这个。”女人显得有点小兴奋,这是自崔云曦见到她以来,第一次见她脸上露出点笑容。 崔云曦也舒了口气,总算没白来一趟。 第33章 短暂的母爱 那女人带着他去找白泽母亲。 他们穿过前面两排房屋,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间房子前,女人停住了脚步。 “你是她什么人?”这会儿,女人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 这时他才顾上仔细看清这个外表粗旷、冷漠,实际内心热忱的中年妇女的长相。 她宽阔的脸盘上,一双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也不大,整个五官感觉都热情地拥挤在一处,显得脸更宽了。 她的五官看上去有点滑稽,但崔云曦却觉得她人很亲切,大抵她就是一个外冷内热型的人。 “我跟她儿子白泽是朋友,受他嘱托我来看望他的母亲。 他如实回答女人的问题。 “他自己怎么不来?”女人接着询问。 这还真难住了他,该如何回答她呢? 还没等到他的答复,那女人自顾自地又说起来:“他好久没来了,已经拖欠了三个月费用没交。”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推开了房间门。 她前脚踏进屋子,后脚就冲着屋里大喊起来:“宫雪花,有人来看你。” 崔云曦跟在她后面走进屋子,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只见十几个平方的屋子里,挤挤挨挨摆放了4张单人床。 4张床并排靠着两边墙面摆放,一边2张,只留中间一条狭窄的过道。 整间屋子里只有门对面的墙上有一扇不大的窗户,但窗户关着,窗帘也拉死了,导致屋子里光线昏暗,且空气无法流通。 大概就是因为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一脚踏进屋子里的一刹那,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类似于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 伴随着中年女人的高嗓门声调,屋里的四个老人,有三个都回转头来,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女人身边站着的这个年轻又英俊的男孩子。 但失意写满她们脸庞。来人并不是探望她们的,而是那个傻乎乎已经丧失记忆的老太婆。 崔云曦被这三位老人家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不太自在。 “不必介意。”女人显然已见怪不怪,瞧出了他的窘态。 “能把老人送来这间养老院的,不是儿女不肖,就是无能为力。他们要么急于做甩手掌柜,要么迫于生活的压力,一旦把老人送来这里,就再也不露面了。” “在这里的哪一个老人不是空虚寂寞,眼巴巴盼着儿女能来看望他们。天天盼,日日想,等来的是别人家的儿女,哪个不会羡慕嫉妒呢。所以他们才会这样盯着你看。” “白泽以前算是来得比较勤的了,他一有空就来看他妈妈,陪她说说话、聊聊天,虽然他妈妈已经记不得他。” “但是他有好一段日子没来了……” 听到“白泽”这个名字,一直坐在最角落一张床上、也是这四人之中唯一一位始终没有抬过头、始终在低头抚摸怀里抱着的一只小猫咪的老婆婆,身子明显抖了几抖。 崔云曦断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白泽的母亲宫雪花。 他看看那位老婆婆,又看看身旁的女人,女人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朝着宫雪花走了过去,另外三位老人家的目光一路追随着他,满脸的羡艳。 直到他站在宫雪花跟前,这位一直抚弄着怀里猫咪的老婆婆才把头抬起来,双眼迷蒙地看着站在她面前这位满眼柔情的小伙子。 崔云曦蹲下身来,凑近她,柔声地说:“我是白泽……” “小泽,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啊……”没等崔云曦把话说完,老婆婆就激动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她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泪水哗哗而落,像极一个憋屈了很久却无处倾诉的孩子。 崔云曦知道她这是错把自己认成了她的儿子白泽,但见她哭得这般委屈,他怎么都不忍心揭穿她。 何况如若她问起白泽的下落,他也不知该如何地回答她。 实话实说,定会惹她伤心;撒谎骗她,可他实在无法对一个年迈的老人家说谎话。 既然她已分辨不清,不如让这个善意的谎言继续下去,至少,可以给她心灵的慰藉。 “她呀,痴呆了,连自己的儿子都分不清喽。”中年女人见状,替宫雪花向崔云曦解释。 崔云曦站起身来,在宫雪花身边坐下来。 另外三位老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崔云曦二人。 他们都见过宫雪花的儿子,但显然不是眼前这位。 就在他们都以为这位小伙子要更正宫雪花的错误时,却听他说:“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妈,最近我赚到钱了,下次来看你,我给你买好吃的……” 宫雪花听罢,眼含热泪,一把将崔云曦揽入怀中。 “小泽,小泽,妈妈的乖宝贝,妈妈的乖儿子……”宫雪花很激动,把崔云曦搂得越来越紧。 一个母亲对儿子全部的爱与思念,都倾注在了她紧紧的拥抱之中。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原来被妈妈抱着是这样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太美好了,他太贪恋这种感觉了,他甚至希望她能多抱自己一会儿。 尽管,这一切都是假的! 尽管,他是冒牌的儿子,可她却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叫“妈”的人。 原来喊声“妈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前在心中默默地喊了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喊出口过。他以为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喊声“妈妈”。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这句歌词的含义他今天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 他应该感谢白泽,是他给了他这样一次机会,让他感受到被母爱包围的滋味。 这两个人情真意切,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感让在场的另外四人都傻眼了。 尤其那位中年妇女,一脸懵圈地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真正的母子连心。 这对“母子”,一个因为失去记忆错把他当成了自己儿子,自然是爱子心切。 一个是自打出生没有见过妈妈、喊过妈妈,更无机会体会母爱,自然是珍惜这份情感。 他们不是演戏,而是实打实地真情流露。 宫雪花哭得老泪纵横,崔云曦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就连夹在他们中间的那只小猫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真情,喵喵喵叫得欢腾。 此后,崔云曦有空便会来养老院看望宫雪花。 宫雪花把他认作自己的儿子白泽,而崔云曦则越来越难舍这份“母子”之情。 他不仅帮宫雪花补交了拖欠养老院的费用,还给她调换到一间独立的单间。一个人住,是为了保障她良好的休息和睡眠。 崔云曦每次来养老院,都会在这里收获很多的快乐。 同时,他也帮养老院做了很多善事。 他帮忙把院中的杂草修剪整齐了; 把连廊重新粉刷一新; 把养老院里所有旧了的、坏了的桌椅家具,一一修好、刷上新漆,令这些家具变得崭新; 他自掏腰包帮养老院购置了象棋、扑克、纸砚笔墨、书籍报纸等,丰富老人们的娱乐生活; 他协同养老院的看护人员,动员这些老人自己动手种花种草、种植蔬果,不仅美化了环境,还能自给自足; 根据不同老人的兴趣爱好,组织他们分别组成了舞蹈队、歌曲团、象棋组、手工群……极大地丰富了这些老人们的日常生活; 养老院的房子漏雨了,他会帮忙修补; 哪位老人家的东西坏了,都会等着他来给修理好; 谁有了困难、有了难题,也会第一时间想要找他…… 即便他不在的时候,有些老人的东西坏了,也一定要等到他来修理; 有些老人家有了不开心的事,也一定要等到他来倾诉…… 在他的努力带动下,养老院的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这里的老人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生活沉闷,他们都有了生活的乐趣和精神的寄托,对生活重新有了奔头和希望。 而崔云曦,自然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人。每次他一来,这里的老人家挨着个地来找他。 宫雪花却不高兴了,把来的人一个个往外轰。 因为他的儿子被一个接一个地烦扰,扰得他们母子相聚的时间所剩无几。 但是,宫雪花的脸上总挂着笑。 谁不愿自己的儿子人见人爱,人见人夸呢。 崔云曦也由衷地愿意到这里来。 除了真心想帮助这些老人家,更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可以暂时忘却外面的纷纷扰扰,过得简单而快乐,同时弥补了他无法为自己父母尽孝的遗憾。 通过与老人们的接触,他发现其实让老人家快乐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他们需要的不多,他们特别容易满足。 他们不需要你为他花多少钱,买什么名贵的东西,他们也不需要你为他做什么伟大的事情,他们需要的只是你多一些时间的陪伴,多一声的问候,多一分的关心…… 只要他们认为你是真心待他们,他们就会掏心掏肺地待你! 跟他们相处,不会有勾心斗角,不会有明争暗斗,不会有尔虞我诈,有的只是真心换真心。 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随意。 然而,这样简单而平淡的生活,也在半年后,随着宫雪花的离世而不得不宣告结束。 第34章 生死看淡 宫雪花死了,死于脑卒中。 崔云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过世,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养老院的护理人员告诉他,她死的时候没有痛苦,陷入昏迷后很快就去世了。 可以说她死得很安详,亦很满足。 在她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时常有“儿子”陪伴左右,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美满的事了。 崔云曦在养老院替宫雪花办理了后续手续,又料理完她的后事,算是完成了白泽对他的嘱托,也结束了与宫雪花短暂的“母子”亲情。 宫雪花除了白泽这个儿子,没有其他的亲人朋友,而白泽又在坐牢,所以她的后事只有崔云曦一个人操办。 当宫雪花入土为安时,崔云曦独自站在她的墓前,内心里万千感概。 人身死后,化作一把灰烬,埋于一抔黄土,生前辉煌也罢,落魄也罢,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样。 所以那些活着时为了金钱、为了利益、为了权势,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工于心计、甚至不惜伤天害理的人,纵使能够权倾天下、能够富可敌国,也终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有什么意思呢? 人一死,腿一蹬,气已断,命已绝,永远消逝于世间,甚至连曾经留存过的痕迹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见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就好比沧海一粟,一颗谷粒之于大海,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同样,一个人之于芸芸众生,生命亦是如此的脆弱,生即生,死亦死。死亡可能是毫无征兆的、转瞬间的事。 就像自己,孤零零降生于这个世界,没人疼,没人爱,甚至没人要。生即生,没人在乎。 就像宫雪花,半个月前见她还一切安好,半个月后猝然离世,那么的措不及防。死亦死,时光不会因谁的离世而有一丝一毫地停留。 半月前见宫雪花,她总喜欢用手抚摸自己的头,一边摸一边笑,笑得很欣慰,笑得很开心,嘴里一直念着:“小泽……小泽……”,眼睛里是满满的母爱。 她致死都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亲生儿子。 有时候崔云曦会想:其实这样子的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简单地快乐着。 有些人活得太通透、太明白,不见得是好事。 反观宫雪花,她失去认知,失去记忆,穷其一生,到最后记忆中唯一留存的只有她的儿子。 尽管,她已记不清儿子的样貌。 尽管,至死在她身边的都是他这个“冒牌货”,但至少她是快乐的,幸福的。 假如她没有糊涂,记忆清晰,大脑清醒,那么她就会得知儿子身陷囹圄,从而得知儿子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那么她生前必定不会快乐,死时亦不会无牵无挂,走得安详。 当他办理完宫雪花的后事,就去监狱探视了白泽,详细告知他有关他母亲的后事料理情况。 在宫雪花刚刚身亡时,崔云曦就把消息告诉了白泽,但由于不符合某些相关规定,白泽的离监探亲申请不予批准。 因此,宫雪花的身后事就全权交由崔云曦代为办理。 此刻白泽见到崔云曦,回想起已故的母亲,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停捶打自己的头,他为母亲的离世而悲哀,他为自己无法在身前尽孝而懊恼,更为不能为母亲送终而苦痛。他痛恨自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得见。 崔云曦细致入微地向他讲述了这半年来与他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总的来说,他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是愉快的,是美好的。 而且她走的很轻松,没经历痛苦,没遭受折磨,后事办的也很顺利。 白泽哭得稀里哗啦,崔云曦的一番话多少令他的心情好过一点儿。同时,他对崔云曦也感激涕零。 没想到当初自己出卖的人,到头来却是真心帮自己的人;而当初自己一心一意帮的人,却陷害自己成了阶下囚,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他本想询问崔云曦的现状如何,但见他双眼无光,神色无采,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明昊卑鄙,崔云曦善良,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崔云曦再聪明,难以抗衡明昊的狡诈。 哎,为什么好人要历经重重磨难,恶人却逍遥法外,真乃天道不公! 两人心情都很低落,纷纷陷入了沉默。 “宋子强怎么样了?”过了片刻,白泽想起他一直挂念的宋子强,担心他车祸后的状况。 听他提到宋子强,崔云曦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白泽发现他的目光更加暗淡了。 “他,还好……”心,是绞着的痛!“车祸造成的损伤都慢慢恢复了……” “哦,那就好……”白泽半信半疑,总觉得事实并不像他说的这样简单。 但他不想多说,他也就不便再多问。 接着又是一阵的沉默…… 少顷,又是白泽再次开口。 “云曦。”这是白泽第一次如此亲切地称呼他的名字。 一直垂首低眉的崔云曦,听到他的呼唤,眼中闪烁一下,抬眼看住他。 只听他说:“子强的事抱歉了……还有以前对你做的所有伤害,也对不住了……” 白泽哽咽了,原本准备了一大箩筐抱歉的话,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再见到崔云曦,要真诚地向他道歉。 然而真正要说出口的时候,千言万语只化作简短的两句话。 崔云曦心领神会,冲着他点了点头,两人算是正式地化干戈为玉帛。 男人之间,过往的不快也好,误会也罢,往往无需过多的解释、道歉,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神态,一两句话,即可烟消云散。 眼见着崔云曦灰心颓丧的样子,白泽心有戚戚焉,然心戚戚矣。 世事无常,只是坏人何时得到报应,好人何时脱离苦海? 崔云曦离开前,白泽语重心长地劝他道:“云曦,这世上很多事,不可太过较真儿,难得糊涂,才能活得轻松。” 沉默少顷,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崔云曦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又只剩下了白泽一个人。 以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不见天,不见地,也看不见自己的地方,过着日复一日无限重复的生活。 “或许从这之后的很长时间,你能够见到的也只有我了。” 他想起崔云曦当初离开海警局前特意要求见他一面,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白泽无奈地苦笑,将来漫长的岁月,自己要忍受无限的孤独,无限的黑暗。 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失去自由,失去尊严,也失去了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亲人。 崔云曦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各有各的孤独,各有各的落寞罢了。 第35章 再遇熏园 宫雪花死时,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那只叫作团团的小猫咪。 听说这只小猫是白泽送给她的,取名团团寓意着团团圆圆。 宫雪花死的时候,团团一直守候在她身边,不停用舌头舔着她的手,似乎在呼唤主人苏醒。 听护理人员讲述,宫雪花断气后,她们多次尝试把团团从她身边抱离。 但是每当如此,团团就会叫个不停,且叫声凄厉,足见这只猫咪对主人的深情与不舍。 一人一猫,相依为命,度过了生命中彼此寄托的一段时光。 崔云曦办理完宫雪花的后事,去养老院处理她的物品用具,临走时发现猫咪团团躲在角落里,瞪着一双委屈又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着可怜兮兮的团团,崔云曦犹豫了。 如果带走它,就要对它负起责任。可是自己都朝不保夕,怎么照顾好它呢? 他想一走了之,但团团对着他低声呜叫,叫声低沉,听起来好委屈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看看团团,见它圆溜溜的眼睛里水汪汪的,眼神忧郁,一看就知道它正处于悲伤之中。 它的主人不在了,如果自己再不收养它,以后它就变得跟自己一样,成为一个可怜的孤儿了。 看着团团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样,崔云曦的心塌了。 他蹲下身来,微笑着冲它伸出双手。 团团领会,立刻欢喜地跳进他怀里。 崔云曦胡撸着它的脑袋,团团居然冲着他甩了甩脑袋,活像个可爱的小机灵鬼。 崔云曦顷刻间被它萌化了。 “走吧,我带你走,从此咱俩一人一猫,行走于江湖。” 团团欢喜地拱着身子钻进他怀里,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可爱极了。 就这样,崔云曦带着团团一起离开了养老院。 这段日子,一直忙着料理宫雪花的后事,夜以继日,没停歇过,现在一切办理妥当,一下子空闲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累到透支。 天一擦黑,他就躺上床了,晚饭也懒得吃,只想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和精神。 可一个晚上都睡不进去,噩梦连连,心事串串,辗转反侧。 团团就在他身边,乖乖地窝成一团,一声不出。大概感受到了主人心情不佳,它也就懂事地默默陪伴。 天蒙蒙亮,他就起床了,这一觉睡得比不睡还要痛苦,脸色越发的苍白。 “团团,我要出去办点事,你自己乖乖在家等我。吃的喝的都给你准备好了。” 团团乖巧地喵了两声,当是回应了他的话。 他又伸手胡撸胡撸它的脑袋,团团很受用地眯缝着眼睛,享受着他对它的爱抚。 “我走了,你等我回来。记得不要自己跑出去,知道吗?”他的声音极具温柔,像是对着心爱的女人或亲爱的孩子述说着话语。 团团吐着舌头舔着他的裤脚,表露着对他的依依不舍。 “我尽快回来,乖。” 团团“喵”地叫了一声,欢快地向着门口跑去,去恭送他的主人出门,让他安心地在外面办事,不必挂心自己。 而它会照顾好自己,听话地在家里等着他回来,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崔云曦出门了,他直奔着熏园而去。他要去那里避世放空,不然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还是在半年前偶遇简宁的那个地方,只不过那时正值6月,这里是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海。 此时已进入12月份,时过境迁,也早已物是人非。 有些人注定只是擦肩而过,成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寒来暑往,物换星移,与你擦肩而过的也许永远都不会重现。 他仍然选择藏身于薰园最深处的那片小树林里。这里鲜有人迹,他乐得一个人安静地躲在里面,不受人打扰。 熏园很大,广阔无边,一望无际。而这片小树林在熏园的最尽头,因地处偏僻,而人烟罕至。 所以半年前能在此处遇到简宁三人,连崔云曦都觉得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只不过却是有缘无份。 南方城市的12月份,气候怡人,树木皆葱。他直接躺在地上,双手枕于头下,舒展开身躯,让自己的大脑和身心彻底的放松。 耳闻,是嘤嘤鸟语;鼻嗅,是花草的芬香;眼观,是树木的葱郁。 天为罗盖地为毯,躺于地上,憩于林间,眼望蓝天,行于天地,但求一份豁达,一份洒脱。 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手上痒痒的。 他睁开眼睛,见一只小松鼠正趴在他手边,一下一下舔他手背。 这只松鼠身体小小的,一身灰褐色的毛,光滑得好像搽过油。它撅着屁股,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向上翘着,吐着舌头嘬他的手,可爱极了。 不知道它为什么舔自己的手?是肚子饿了,四处寻找食物?还是怕自己睡在这里会着凉,才故意来把自己唤醒? 他不忍打扰,怕它受到惊吓而跑走,便一动不动,睁眼瞧着它舔自己的手。 过了一会儿,大概小松鼠察觉到有人在偷瞧它,便停住嘴巴,抬起头张大眼睛望着崔云曦。 它突然抬头,崔云曦也愣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松鼠。 只见它玲珑的小面孔上,嵌着一对闪闪发光的小眼睛,尖尖的嘴两边,长着长长的胡须。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一只小松鼠,原来它是这么漂亮,这么可爱。 看着它萌态可掬的模样,崔云曦脸上绽出一个温馨的笑。 这一笑是又美又暖,仿若春日里的暖阳,能令到人间春暖花开。只可惜却难得能在他脸上看到笑容。 小松鼠惊了一下,随即连蹦带跳地跑走了。 崔云曦目光追随着它,直到消失不见。 他这才发现,松鼠身体矫健,四肢轻快,非常敏捷,非常机警。 跟小动物接触多了,他越来越体会到,这些小动物都是通灵性的。 团团如此,这只小松鼠亦如此。 若不是它叫醒自己,这样的季节,在这里睡着,很容易寒气侵体。 他打心眼儿里感激这只小松鼠。 不知不觉间已夕阳西下,是时候回去了,团团还在家等着呢,答应过要早点回去陪它的。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仰头看见红彤彤的晚霞,透过青翠的树木间隙洒落下层层斑驳的光影。 好美,这绚烂的霞光,葱郁的树木,五彩的花朵,青翠的草儿,嘤嘤的鸟鸣,无不彰显着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生活,除了波折,也处处可见美好。今后需打起精神,勇往直前,积极面对生活。因为身边多了个小生命需要照料。 想起那一团柔柔软软的小家伙,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回去找团团喽。 他朝着树林边走去,脚步轻快,很快就走出了小树林。 现在薰衣草进入休眠期,以便来年更美地绽放。虽然眼前已不见成片的紫色海洋,但茫茫无际的薰衣草田随风层层迭迭上下起伏,也蔚为壮观。 阵阵清风吹拂而过,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薰衣草那淡淡甜甜的味道。 他太喜欢这种味道了,淡淡的、轻轻的,并不浓烈。 他忍不住闭起眼睛深深地眷恋起来。 待他睁开眼睛时,被眼前所见惊呆住了! 只见茫茫薰衣草田之中,一位妙龄少女亭亭而立。 她身姿曼妙,婀娜多姿,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随风摇曳。一件鹅黄外衣,更衬得她出尘脱俗。 此刻夕阳西斜,晚霞灿烂,橘红色的光映红了天地。一缕缕余光洒在漫漫薰衣草田之上,一闪一闪的,像撒上了一层碎金。 那随风摇曳的薰衣草田,在此刻也变幻着晚霞的流光溢彩。而这女子身处这片流光溢彩之中,美轮美奂,令他不禁忘情痴迷。 简宁!他忘情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第36章 缘分 没错,这个婀娜多姿、亭亭玉立于花丛中的女孩儿正是简宁。 尽管这只是他第三次见她,尽管每一次都是远远相望,尽管此刻她只是背对着他,但她的身形样貌已烙印在他心上,因此一眼便认出了她。 他有点不敢置信,在熏园再一次偶遇简宁,竟会如此巧合? 之前苦寻半年找她不到,如今不到半月功夫,与她前后已相遇两次了。 难道这不是现实?而是自己仍在睡梦之中未完全清醒?抑或思念过甚出现了幻觉? 他使劲揉着眼睛,眼前的人儿清晰可见。 他确信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地,她再一次出现在老地方——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太意外惊喜了。 其实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次的相遇并非完全偶然。 自从上一次在熏园遇到,他为简宁收拾残局,而简宁留下一副画作,当作两人今后的信物。 那次之后,放不下的岂止是崔云曦,还有简宁,也同样把他装进了心里。 虽然简宁未曾与他谋面,但她心里总记挂着这个默默为她付出的男孩儿。 她时常在脑中想象着他会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子? 是高大挺拔的?还是身材中等的?是英俊潇洒的?还是相貌普通的? 他又会是一个怎样性格的男孩子? 是大大咧咧?还是斯斯文文?是活泼胆大?还是温文尔雅? 反正自那次以后,简宁时常会想起这个男孩儿,总觉得跟他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缘分。 半年前她来熏园写生,那便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一场突来的暴风雨让毫无准备的她狼狈不堪,她随身携带的物品也被摧毁得面目全非。 迫不得已,她只得放弃物品,自己先去躲避风雨。 第二天,待风雨停歇,她拉着素英和杜浩然赶来收拾残局,却惊喜发现昨日风雨之中一片狼籍的现场,此刻竟井然有序,而她的所有物品也崭新如故。 她心下明了,立刻四处找寻,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昨天,此处除了她、素英和杜浩然三个人,一定还有第四个人在。 但,那人是谁?他当时身在何处?她竟全然不知。 此处荒凉偏僻,除了她以外,居然还会有别的人知道这地儿。 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为何他要帮助自己?帮了自己他又为何不肯露面? 打那以后,简宁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个人,想起这些不解之谜。 渐渐地,记挂着这个不曾谋面之人,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总是情不自禁去想象这个人的模样,期待着有一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知道他拿走了自己的学生卡,那么他一定知道自己是大美美术学院的学生了,如果他想找到自己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她总是幻想着他会出现在教室、或者校园里。 有一段时间,她总是竖着耳朵听有没有人向别人打听一个叫作简宁的女同学。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托着腮帮子想的入神。 走在校园里,也总是四下张望着有没有陌生人在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她也曾多次独自跑去熏园的那个老地方,试图再次遇见他。 她没有叫上素英陪她一起,她想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身边有别人,他才不方便现身吧。 但是,半年过去了,她没有再遇到过那个人。一切,都没有变化。 有时候她会很悲观: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可能只是路过,好心顺手帮忙而已,自己却想得复杂了。 又兴许出手相帮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男孩子,也可能是个女人?是个老大爷?或者老大妈?也不一定呢。 有时候她又会想:如果什么都不是的话,他为什么要默默地帮助自己?又为什么偏偏只拿走了自己的学生卡?而他拿走那幅画,更是说明他已明了自己的意思。 那他为何不来找自己呢? 许是他一直在忙?许是他有苦衷?又许是,他根本已经忘记了熏园的相遇? 都说男人是感官动物,当时一时的兴起,导致心血来潮,事后抛诸脑后也不一定呢。 自从在熏园那人默默地帮了她以后,简宁的小女人心思就时时爆棚。一会儿泄气,一会儿打气,一会儿悲观,一会儿乐观,心情也跟着多变换。 “hi!”素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猛的一拍她肩膀,简宁差点吓破了胆。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紧接着是一脸的不悦。 “不带这么吓人的好吗?”简宁没好气地对她说。 素英才不管她,不怀好意地瞅着她,明知故问:“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简宁臊得脸通红,像做了亏心事被人捏住了把柄,表面上却强装镇定。“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没有我先走了。” 素英伸手拦住她去路,带着一脸坏笑。“你好歹也算半个淑女,说话怎能如此不雅?” 简宁推开她的手。“我没心思跟你逗嘴。” “是呀,是呀,我们的校花最近干什么都没心思,也不知道心思都跑哪儿去了?只不过呢,要是那个男孩子听到你如此不雅的用语,是否会对你重新审视呢?” 听她提到“那个男孩子”,简宁心下欢喜。 她以为素英是来告诉她有陌生男孩儿来找她呢。脸上的欣喜还未尽现,但见素英咧着大嘴笑弯了腰。 简宁立刻觉醒自己上了当,原来素英是在取笑她。 一瞬间的欢喜过后,变作了失落。她恼羞成怒,正待发作,素英一本正经地向她询问起来: “大校花,速速招来,你是什么时候恋爱的?又是哪个男子这么大本事,把我们大校花的芳心占了去?” 这下简宁明白了:原来素英以为自己恋爱了,所以才会春心荡漾。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己的反常表现出卖了自己的心思。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恋爱,更没有什么男子。”她嘴硬地辩解道。 她说的是实话,她是没有恋爱,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跟她恋爱。 她总不能告诉她,自己为了一个素昧平生、又虚无缥缈的人,而导致魂不守舍吧。 那样一定会被她嘲笑死。 但她却莫名地心虚,好像自己说了一个弥天大谎似的。 见素英不以为然的样子,她晓得她压根儿不相信自己的话。她不愿再纠缠下去,拉着素英往外走。 “走吧,去食堂打饭,饿了。” 素英甩开她的手,穷追不舍:“等会儿,等会儿,你别打岔啊,还是先交代清楚吧。” “交代什么呀?都告诉你没有啦。” “没有?那是谁,最近总是心不在焉,走在校园里四处撒嘛?又是谁,坐在教室里总是发呆,手肘托个下巴,想的入神?又是谁……” “好啦好啦,你再说下去肚子要饿扁啦。”被她说中心事,简宁面红耳赤,再不能听她继续说下去,赶忙阻止住她。 素英不依不饶,好奇心满满。她转动着眼珠子,神神秘秘地附在她耳边问:“是不是咱们学校的那个校草?” 简宁佯装不知她所指何人。“哪个校草?” “你少来。”素英拿胳膊肘拐她一下,“之前老去看人家打篮球的,现在又假装不认识了?” 简宁一脸不屑,否定了她的臆测。 素英懵头懵脑,不是校草,那会是谁?除了校草,没见她对谁上过心呐。 是啊,连她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们未曾谋面,她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的脸是圆的还是方的?他是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甚至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她都不太确定,又谈何爱与喜欢? 也许对他根本没有那层意思,她对他一无所知,又怎会产生爱恋?想想就不可思议! 也许对他只是好奇?是兴趣?是越想得到越得不到的一份执念? 罢了,该降温冷却了,该回归正常了。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还是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大学生活的完结吧。 “走吧,你不是饿了吗?”见她也陷入了沉思,素英拉着她的手向教室外走去。 没错,还是化胡思乱想为食粮,填饱肚子才是正儿八经的事。 如果有缘,今后定会再次相遇,她留给他的那副远山紫黛风景图,就是他们下次相逢的信物。 那是她那晚回到住处凭着记忆画下来的,因为在现场画的那一副被风雨吹跑打湿,毁于一旦了。 晚上回去她特意重画了一副,原本要拿去参加学校的写生课比赛的。但在第二天早上,她毅然把它留在了熏园,留给了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只是不知道,第二天他有没有来?有没有拿走她留下的那副画? 假如他根本没再出现过,或者根本没有拿走那副画,那他们就缘分殆尽了。 其实简宁每次去熏园的那个老地方,都会去旁边的那片小树林。 因为这里除了一望无垠的薰衣草和远处连绵起伏的远山以外,就只有这片小树林了。 远山不太现实,距离遥远他不可能发现他们,很大可能就是这片小树林了,当时他可能就身处这片小树林里。 但每一次去小树林,都是无功而返。别说人影了,连个活物都未曾见到过。 慢慢的,她失去了信心,去熏园的频率也越来越少了。偶尔心血来潮才会去走一走,呆一呆。至于能否碰到那个人,她已经不再期冀了。 但是这一次,她来了,他也来了。 他在小树林里睡着了,她也去了那片小树林,却没有遇到。 冥冥之中,命运似乎一直牵引着他们,又似乎总让他们完美错过。 究竟是缘分未到,还是有缘无份,却不知命运之神如何安排了。 “以后不会再来了!”她对自己说。 夕阳已经西下,此地如此荒凉,还是趁天黑前尽快离开吧。 临走前,她再一次心存侥幸四下张望一圈,依然还是失望又失落。 别了,熏园!别了,我这牵肠挂肚了大半年的情节!以后,简宁又会是一个无忧无虑、无所牵挂的傻大妞儿了。 第37章 追寻 眼睁睁看着简宁走了,崔云曦再也沉不住气。 是的,一向沉稳淡定如他,这一次,真的慌了。 他不能再次错过这触手可及的缘分!不能让它再一次从身边溜走。 他火速跟上她,但还是晚了一步。 简宁提前约好的出租车已等候在此,她跨上车径直扬长而去。 他追着车疯狂地奔跑,拼命地招手呐喊。奈何那车的速度渐行渐快,扬起漫天的尘沙。 终于,他没了力气,跌倒在地上,拼命地喘息。 眼看着简宁的车越驶越远,他的心也跟着越沉越深。 难道这近在咫尺的缘分又要错过了吗? 这里偏远,过往的车辆稀少,出租车更加没有。 他沮丧地低下了头。 “嘀嘀……嘀嘀……”正在此刻,突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他疲惫地抬头,见一辆车正停在自己面前,车内的司机探出头来对着他一番数落。 原来自己累得跌倒在地上,挡住了车辆通行的道路。 他惊喜交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分说上了这辆车。 司机懵了,瞬间后清醒,吓出一身的冷汗。难道自己遇到了劫匪或是碰瓷的? “哥们儿,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报警啦……”司机强作镇定向他发出警告。 崔云曦按住他正在掏手机的右手,来不及跟他解释,直接把一千块钱塞他手里。 “拜托,帮我追上前面那辆车!” 这司机一听,直接愣住了。 合着他不是想劫我钱财,反倒是塞钱给我,让我帮他追车? 可这前面,哪有车呀! “这……这不行……我还得回家……”司机一边嘴上拒绝,一边把手里的钱塞回给他。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简宁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早已行驶得没了踪影。 崔云曦没功夫再跟他扯下去,他直接拔掉车钥匙,下车,跑到驾驶位,把司机的安全带解了,把他从驾驶座上拉下来。 “坐后面去!”他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司机整个都是懵圈的,见他已经坐进驾驶位,系好了安全带,油门都打着了。 司机这下可慌了,再不上车,他可要把自己的车开走了。 他不再犹豫,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还未等他坐稳,车子已经“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司机吓傻了,哆嗦着手扣好安全带。 他惊魂未定,就破口大骂:“你这人简直胜似强盗!你是想劫持我的车吗?先扔一千块钱稳住我,再心安理得地抢走我的车……” “你闭嘴!”崔云曦把马力加到最大,专心致志地驾驶车辆,被他碎碎念吵得无法集中精力。 司机被他一声呼喝吼得胆怯,他不敢再大声指责。 心想车在他手上,又不明此人来路,万一惹毛了他,他再给自己插一刀,那可就直接嗝屁了。 但他又心有担忧,小声地提醒他:“哥们儿,那你倒是开慢点儿呀……” 崔云曦没搭理他,目不转睛地透过前方玻璃窗盯着前面的道路。 他知道这条路很长,一直直行,中间没有岔路口,因此他才敢赌上一把,看能否追上简宁的那辆车。 但是目前,仍然看不到车的影子。 他不敢松气,仍将车速开到最快。车窗外,风呼啸而过。 司机吓得腿都软了,两手紧紧攥在一起,说话带着颤音。 “我说哥们儿,咱又不赶着投胎,你还是开慢点儿吧,安全重要!我车都已经交给你了,我可不想把小命再交待给你呀……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呀……” 崔云曦被他叨得心烦意乱,心想:这人不会是唐僧转世吧?真是啰嗦! 但他转念又想:是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霸了人家的车,又把车速开到这么大,人家担心抱怨也是应该的。 于是他一边全神贯注地开车,一边安慰他说:“你放心,我不抢你的车,如果我真要抢车,也不会让你跟着上来呀。” 司机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但是你开这么快的确是很不安全的,况且道路上都有限速设置……” “我要追上前面的一辆车,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对不起了,车速开得很快,但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崔云曦说完就闭紧了嘴巴,他打算三缄其口,集中精力,加足马力追赶简宁。 司机听了他的话,越发疑惑不解了。 因为他瞪大眼睛仔细瞧着前方的道路,除了光秃秃笔直的一条马路,哪有什么车的影子?合着这一路狂飙追车是追了个寂寞? “喂,哥们儿。”他往前耸耸身子,拍拍崔云曦的肩膀。“这前面没有车呀,你到底追的什么车呀?” “那辆车已经开远了,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才有可能追得上。” 崔云曦意识到如果不跟他说清楚,他会持续问下去。 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想保证安全,就请安静下来。” 在他的提示下,司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把身体往后靠靠,闭紧了嘴巴。 车子还在飞速前行,好在这一路上道路平坦,又无车辆,不然他这么个开法,九条命也得搁这儿。 哎,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今天出门诸事不顺,公事没谈成,开车回家路上,又碰上这么个主,不分青红皂白抢了自己的车不说,还得拿命陪着他发疯发癫。 可问题是,追了半天了,也不见他追赶的那辆车的影子。 这一路上,除了他们这辆车在独自狂飙以外,压根儿没见到过第二辆车。 现在这车速开得,就像飞机起飞前的加速滑行,当速度滑行到最快时,飞机离开地面要飞上天空。 而他们的车子,车轮似乎也要离开地面,飞起来了。 他感到一阵眩晕,胃里一阵阵往上翻。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下车……我必须得下车……”他捂着嘴巴,一下一下地作呕。 可他话还未说完,车子突然减速了,此刻正以正常速度平稳地行驶在路面上。 他正纳闷,抬眼看到前方几百米开外,一辆出租车出现在他视野里。 而他们的车与那辆出租车以同样的速度和固定的距离在稳稳前行。 “就是这辆车吗?”他盯着前面这个“疯子”的后脑勺问。 在他眼里,此人就是个疯子。一个霸道无理强抢他车的疯子,一个把车速开到要起飞的疯子。 “嗯。”崔云曦轻轻应了一声。 司机总算松了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也总算落下去了。 “哎呦喂……”他感慨道:“这得亏是追上了,要不然我这条小命今儿个得交代在这儿了!”他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崔云曦不好意思地咧嘴乐了,带着满脸的愧疚。 “对不住了,司机大哥,刚才时间紧迫,没机会跟您解释。怪我鲁莽了!不过,您的安全我是有把握保证的,因为,我也不想死。” 他的道歉倒是蛮有诚意,司机大哥听了还蛮受用,也就释然了。 况且他觉得这已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好歹碰上的不是个劫匪或抢匪,哪怕其中一样,都够自己受的。 不过瞧他人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倒也不像个坏人。 此刻这位司机大哥莫名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 崔云曦依然目视着前方,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前面那辆出租车。 刚才一路狂追,精神紧绷,因为他担心到了分岔路口,无法判断简宁的车去往哪个方向,到那时更不好追了。 所以他必须在到达分岔路口前追上她。 好在,他及时追上了。 “你这是追谁呢?”刚才一路紧张,这会儿车开得稳当,心情也放松下来了,司机大哥便好奇地跟他攀聊起来。 “一个朋友。”崔云曦轻描淡写地说。 “是女朋友吧?”司机大哥倒是直爽。 “不是,就是路上偶遇到的,还不认识呢。”崔云曦有些害臊,真不知该如何跟他描述与简宁的关系。 “呵呵,那就是一见钟情了。想不到你这小伙子还挺浪漫。” 崔云曦不置可否。 “不用不好意思,能相遇就是缘分,喜欢就大胆去追。咱们男人嘛,得拿得起放得下。你们这些年轻人呐,都很会搞浪漫。” 听他说“拿得起放得下”,崔云曦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自己是杀手,她却是纯洁的女大学生,这云泥之别已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何况还有郑则中和明昊,如果让他们知道简宁的存在,那简宁就会成为第二个宋子强! 想追求爱与浪漫,对自己来说谈何容易! 想到这些,他的心仿佛被一块大石压着,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一分神,车速慢了下来,就连简宁的车在路口已右转他也没注意到。 “喂,人家的车右拐了,你不要跟丢呀。”司机大哥见他没有变到右转车道上,依然行驶在直行车道上,便及时提醒他。 崔云曦一听,猛打方向盘,一个超车并到右转车道,行到路口直接右转过去。 “违规了呀!”司机大哥呐喊起来。“实线变道,扣3分,罚200呀!” 他如此“明目张胆”地违反交通规则,司机大哥要哭的心都有了。 崔云曦不敢再分神,无论如何,先跟上简宁,不能再断了找寻她的线索。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他专注地驾车,跟在承载着简宁的那辆出租车后面,又转了两个弯后,那辆出租车在一栋二层欧式小楼门前停住了。 崔云曦把车停在距离他们两三百米外的地方,看着简宁从出租车上下来,进了那栋二层小楼。 “你不过去找她吗?”司机大哥看着前面那辆车上的女孩儿下车,进屋。而他只是坐在车里看着,并无下车的打算。 他没说话,迟疑了一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人民币,扭转头交给他。 司机大哥很讶异。 “谢谢你借车给我,也谢谢你一路陪我狂飙。” 费劲吧啦追上了女孩儿,也知道了人家的住处,不见他有所行动也就罢了,怎么也不见他有丝毫的欣喜?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他问他。 他只是微微一笑,把钱硬塞给他。 司机大哥直接拒绝。“你已经给过了,你忘了吗?而且给的还不少呢。” “这是刚才违规的罚款,至于扣分,只能抱歉了。” “你给的那一千块也绰绰有余了。” “拿着吧,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他把钱扔后车座上,推开车门一只脚已跨了出去。 “喂!”司机大哥叫住他。“小兄弟,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加油哦!” 崔云曦愣了一下,转过头,冲着他咧嘴一笑,便洒脱地下了车。 只是司机大哥却莫名觉得,他那个笑中带着些微苦涩。 第38章 空欢喜 司机大哥开车走了,留下崔云曦一个人站在原地。 刚才一路狂飙,神经高度紧张,此刻突然松懈下来,才感觉到一身疲累。 天已擦黑,那栋二层小楼亮起了灯。 他四下看看,这里有很多栋这样的房子,鳞次栉比地排列着。 看这些房子的建筑风格和新旧程度,应该是有些年代的了。 那时的建筑跟现在的不同,很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平实而不乏精致,清新而不落俗套,同时带着时代的厚重感和时光的陈旧感。 这里有四五排这种房子,算起来总共有大约三四十套。每一栋的建筑样式大同小异。 这些房子坐落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就好似在一片广阔的青草丛中,拔地而起的一栋栋建筑。 这里有很多栋楼房都没有亮灯,八成是已经没人居住了。 简宁家在第一排最左首边的那栋,第一排的房子前面紧邻着一条不宽的小路,也就是现在他所在的这条道路。 这条路一直向前延伸着,整齐高大的法国梧桐沿着这条小路错落有致地排列两边,舒展着浓烈的黄赭叶裙。 而每两棵法国梧桐树之间,都穿插着一盏与树齐高的路灯。 正值十二月的法国梧桐,此刻已有了秋冬的颜色,黄色、褐色、红色、赭色……浓浓的暖色调渲染得秋冬季节也丝毫感觉不到萧索凋零。 这些发黄的梧桐树叶已纷纷开始掉落,掉落下来的它们以各种姿态躺落在地面上。 堆积着,卷曲着,层叠着,那些美艳的硕大叶片,在路面上、车轮下、脚底边,展示出一种惨烈的美来。 与法国梧桐一起延展到道路尽头的那两排路灯,散发着暖暖的黄色灯光,透过梧桐树叶,稀稀疏疏地洒向地面,令这条路看起来曲径通幽。 这条道路行车不多,三三两两会有些行人通过。 一会儿的功夫,已看到几对或年轻的、或中年的、或老年的情侣,手挽着手,蹚着梧桐落叶,信步漫游在这条充满异国情调的小路上。 在这些房子的对面,与这条路相隔的,是一个街心公园。 现在天色渐黑,公园里人流不多。 他不再迟疑,朝着简宁家的那栋楼走去。 这是一栋抬高地基而建的偏欧式风格小洋楼,建筑特色融古贯今。小洋楼的门口由几级台阶与草地连接。 整栋建筑彰显着质朴、精致。白色灰泥墙结合红色屋瓦,尖尖的屋顶,绛红色的屋顶瓦,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她家房子前后都被绿地环绕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弯曲小径,通过这片绿地将她家与他脚下这条种满法国梧桐的道路连接在一起。 刚才简宁下了出租车,就是踩着这条鹅卵石小径走入家门的。 在她家门前几米开外的草地上,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比她家的二层小楼还要高。 这树不仅高大、挺拔,树干粗壮,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过来。而且树冠大、树形好,枝叶繁茂,月光和星光一点都透不过来。 这棵树像个巨人一样守护着这片草地,和这里的房子。 更令这片平坦开阔的草地看起来不再那么的光秃秃,无论给这片草地,还是这栋房子,都增添了几分生机勃勃。 崔云曦仔细看了看周边,原来这里跟中心广场只隔着两个路口,怪不得简宁会去那里给人画肖像。 然而中心广场热闹喧哗,熙来攘往,这里却清雅幽静,人流稀疏。两个地方相距不远,却相差明显。 真想不到,中心广场近旁,竟然有着这样一处清雅宜居的风水宝地。 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难怪简宁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出尘脱俗的超凡气质。 想必她定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她一定是从小到大被宠坏了的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他想见到他的小公主! 他抬起脚来,小心翼翼地踏上眼前这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一步一步地向着她家门口走去。 这么短的一小段路,他走得异常忐忑,心中有不安,亦有兴奋。 离她越近,越忐忑不安;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又会有点小确幸。 他终于走至小径尽头,来到小洋楼跟前,也就是她家门前。 门前草地上立着一盏高高的灯,大概到小楼第二层那么高的位置。 这盏灯与那棵参天大树隔着一条鹅卵石小径斜对相望。 高高的灯对着整栋小楼努力散发出它全部的光芒,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栋小楼,以及小楼里的主人。 好有一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无私精神。 他踏上台阶,拾级而上。 几步台阶,走得好紧张。心,狂跳不止! 想了她大半年,找了她大半年,此刻她就在近前,与他,只有一门之隔。 这栋楼的大门是一扇原木色的拱形木门,这扇门看上去很是厚重。 门上钉着一个铜质的圆环,这圆环已被磨得光亮光滑,大概以前是给前来拜访的人用来叩响大门的。 现在有了电子门铃,这个铜质圆环也就结束了它的光荣使命。 因为他看到大门一旁的白灰墙面上,安装着一个电子门铃。 他站在门口,听不到里面的声响,只是从墙上的一面玻璃窗中,看到里面透出的温暖而舒适的灯光,以及彷佛偶尔有人影一闪而过。 她在做什么呢?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餐?还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又或者妈妈为刚从郊外回来的她烧好了热水以让她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他想象着生活得如同公主一般的简宁,与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这让他不免心生羡慕,又不免相形见绌。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伸出去想按响门铃的手缓缓缩了回来。 崔云曦,你这样做岂非太唐突?门开了该说些什么?她的家人问起该怎样回答?见到她又该如何介绍自己?她可是压根儿就没见过你! 你只是偶尔见过人家一面,就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还是这样一路跟踪着找上门的。他们一定会觉得你是疯了! 你与她,天壤之别,别说她本人不可能接受你,就是她的父母亲,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你这样一个无父无母、一无所有的职业杀手! 别再痴心妄想了! 此刻天空飘起了细雨,雨打落身上,寒彻心扉! 一天未吃未喝、穿着单薄的他,又冷又饿。 外面的暗黑,与屋内的光亮形成鲜明的对比;外面的阴冷与屋内的温暖形成鲜明的对比;简宁的幸福与自己的凄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饥饿与寒凉冷却了他那颗发热的心!漆黑冷雨夜里,他的一腔炽烈逐渐地恢复了理智! 再次相遇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悲伤黯然。 他要逃离这里,尽快地逃离!逃离他够不着、也摸不到的爱与幸福! 爱与幸福,是每个人都想拥有的,为此,愿意花尽所有力气,用尽一生的时间,去努力争取。 但,却不包括他!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人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所谓的激情与梦想、爱情与幸福,对他来说,都是奢望,如天上的繁星般遥不可及。 他的心堵得慌,堵得快要呼吸不了! 他掉头就走,大步流星地走离这里。 他快速走过鹅卵石小径,穿过那条梧桐小路,走至街心公园。 走完这一段路,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雨下大了,他也走不动了。 他四下看看,只有那棵大树可以暂时避雨。 他不得不返回去躲进树下。 这是一棵古榕树,看上去得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此树叶茂蔽大,躲在下面就像躲在一顶帐子里,不会被雨淋到,也增添了些许的温暖。 因为有榕树的遮挡,树下的草地基本没湿,他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后背紧紧贴在树干上,以汲取少许的暖意。 他的眼睛始终望着那栋二层小楼,眼中有温情,有期许,也有悲哀。 望着,望着,一直望着屋里的灯都熄灭了,屋内的人都进入了梦乡。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是深更半夜,团团已经睡着了。大概是久等他不回,困得随便躺倒在地上就睡了。 如果他在家,团团喜欢跟他一起在床上,窝在他身边睡。 看着可怜的小团团,想着同样可怜的自己,心中满是悲凉。 大概这世界上,也只有团团愿意与自己相依为命了。 只是他已疲劳至极,再无半点力气去管团团了,直接倒在床上合衣而睡。 他大概是真的太累太困,又大概是觉得只有睡着,才能不去想那些诗与远方、爱与幸福等望尘莫及的事情! 唯愿睡梦中,能获得轻松! 第39章 爱的方式 一觉睡到天亮。 这一夜无梦无醒,倒是难得睡了一个囫囵觉。 他费力地想要睁开双眼,但觉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像粘在一起似的。 胃又酸又痛,昨天一整天没吃过东西,现在已饿到麻木,饿到失去了饥饿的感觉,只剩恶心倒胃的感觉。 喉咙火烧火燎,干燥得像被火烧灼一样。 团团在一旁喵喵叫个不停,显然是想把他叫醒。 这小家伙自己睡醒了,就想着叫醒别人来陪它,它怎么就那么耐不住寂寞呢? 不管怎样,自己也该起床了,又渴又饿,得起来喝水吃东西,不然等饿到没力气爬起来可就麻烦了。 他猛地坐起来,想要站起身的时候,突觉头脑发昏,眼前发黑,一头又栽倒下去! 这下惨了,这一倒下去,便再无力气爬起来了。 这一下子,所有的不适都齐齐涌上来了。 头昏脑胀,双眼发涩,四肢无力,浑身酸痛。 完蛋了,不只是饥饿导致的酸痛无力,而是,生——病——了! 他有多少年没生过病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小时候最怕生病,因为生病后没人照顾,没人关心,无医无药,全靠硬扛。 曾有几次,他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感觉死神就在眼前。最后竟然硬生生都挺了过来。 后来他发誓不要再生病,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孤单,太无助。 胃痛到抽搐,喉咙干得似火燎。他想喝水,想吃东西,但是他起不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边只有团团,可它也只是只小猫咪。 团团大概是意识到主人身体不舒服,它眼神凄迷,低沉地喵”了一声后,就蔫头耷脑地弓着身子,趴在他身边不动了。 崔云曦缓缓地把手伸向团团,小猫很识趣地吐着舌头,一下下舔他手掌心。 “团团,我很难受……我好像生病了……”他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可他就是想说说话,哪怕是对着一只小猫,不然,这屋子里真是太冷清了。 “团团,我想喝水……我……肚子好饿……头好痛……我……” 说着说着,就没有声音了,原来他已经阖上眼睛又昏睡了过去。 团团在一旁着急地转圈圈,一边转圈一边叫个不停,叫声听起来很是急促。 它见叫不醒他,便用舌头拼命舔他手心,又去舔他脸颊。 可崔云曦睡得太沉了,完全没了知觉。 小团团没辙了,瞪着一双圆咕噜的大眼睛,伤心地看着他。 突然,它蹿下床,四只脚飞快地奔跑,原来它想跑去客厅拿矿泉水给他。 它跳上桌子,把桌上的一瓶矿泉水用爪子推到地上,又一路用爪子把那瓶水滚到他床边。 可是,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到了床边,面对着这么高的床,它犯难了。 团团试了好多方法,试了好多次,用嘴叼,用爪子抓,用肚子抱……都始终无法把那瓶矿泉水弄到床上去,送到他身边。 折腾到最后,团团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放弃,蔫蔫地在他身旁趴下了。 醒来时,又是一个清晨。 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进屋内,让人心中为之一暖。 无论何时何地,阳光总能给人温暖,给人希望。 团团见他睁开了眼睛,显得异常的兴奋。在他身边上蹿下跳,叫个不停,还总是时不时地用脑袋去蹭他的脸颊。 崔云曦抚摸着它的头,冲着它吃力地笑笑。 “是不是为我担心了?”他问团团。 他的声音很嘶哑,尽管他已经用尽力气在说话,仍然只能费力地发出很虚弱的声音。 团团用叫声回应着他。 然后团团用牙齿咬住他的衣袖,把他往床边拖。 待他明白过来,他主动爬到床边,按照团团的指引,他看到了床边地上躺着的那瓶矿泉水。 崔云曦立刻领悟,眼中噙满泪水。 他伸手捡起那瓶矿泉水,打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他喝水的时候故意把头仰得高高的,因为他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想哭的时候仰起头,让眼泪流回心里去。” 那天他昏睡过去,身上没有盖被子,今天醒来,身上依然没有盖被子! 孤独是,几天前自己昏睡过去,几天后醒来,一切如旧。 他一口气喝完这一整瓶矿泉水,因为他太渴了,也因为他想让眼泪彻底流回心里去,而不能有一滴眼泪流下来。 同时,也因为团团而感动! 至少还有它在,至少自己醒来后能够喝到水。 团团把这瓶矿泉水弄到床边想必一定费了很多功夫,花了很大力气,就为了让自己醒来后第一时间有水喝。 不管怎么说,这次又活过来了。既然死不了,就还得勇敢地活下去。 一瓶水下肚,感觉恢复了些气力,他努力撑着床站起来,虽然还有些眩晕,但站立一会儿稳住平衡后,便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要走去厨房给自己弄点吃的。 翻了翻冰箱,只有一包意大利面,他就简单煮了一个奶油芝士意面。 当他坐下来准备吃的时候,团团一跃跳上了餐桌,瞪着眼睛盯着他盘子里的食物不停地吐舌头。 崔云曦“扑哧”笑了。 “忘记了,我生病没人照顾你,你应该也好些天没吃没喝了吧。” 团团软软地“喵”了一声,以示它的饥饿和劳累。 这让崔云曦顿觉可爱又好笑。 他走去厨房,拿出来一个碟子,夹了一些意面到碟子里。 “吃吧。”他对着团团说。 团团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小表情,然后再不顾三七二十一,趴盘子上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崔云曦见它吃得香,自己也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一人一猫,很快干完了这一大盘意面,然后见团团仰卧在餐桌上,爪子扶住白白的肚皮,心满意足地将息起来。 崔云曦宠溺地看着它,心里在说:“吃完就躺倒,你可真舒服。” 而他自己,不得不把用后的锅碗瓢盆拿去清洗。 待他收拾完反转回来,团团已不在餐桌上,不知跑到哪里顽皮去了。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也难得静下心来。 虽然仍有些头重脚轻、疲软乏力的感觉,但对于很会抗病的他来说,熬两天也就过去了。 他调了杯咖啡,抱着杯子坐在窗边,享受着阳光的普照。 人吸收了阳光就像给轮胎打足了气一样,重新焕发出能量。 那天在熏园再遇简宁,一路追踪知道了她的住处,可自己终没有勇气叩响她家大门,迈出与她相识的第一步。 也许是自卑作祟,也许是懦弱使然,他与她,云泥之别,即使见了面,相识了,又能怎样呢? 他们能相爱吗? 自己的命运一眼望穿!自己都没有未来可期,又怎给的了别人未来? 爱,不一定要得到,也不一定要拥有。与其执着痴念,不如化为祝福。 只要心中存有这份爱,只要默默守护着她,远远为她祝福,不破坏、不打扰她平静安逸的生活,用另一种方式去爱,也不枉这一生炽烈地爱过一场! 简宁,我会用我的余生望着你,守护你,祝福你,直到,生命殆尽! 他站起来,把咖啡杯放在窗台上,快速走去房子后面的小院。 在这所房子后面,有一小块荒地,他用篱笆围起一个小院。 当初无意间遇到熏园,他就爱上了薰衣草这种植物,后来突发奇想,就在后面的院子里种植了些薰衣草。 播种、施肥、发芽、浇水、开花……每一个过程他都亲力亲为,中间也有过失败、摸索,再失败、再摸索,终于开出了漂亮的花朵。 现在,他已能轻而易举地种植出美丽的薰衣草。 南方城市的12月,天气还不算太冷,但为了让薰衣草得到更好的养护,他为薰衣草建了一个温室,让它们能安全过冬。 为了冬天也能开花,他特意选择了齿叶这个品种来种植。 当他走进温室,满室的薰衣草盛开着娇娆的花朵,芳香四溢。 他收割了一些薰衣草,用漂亮的包装纸包住。 好美,这翠绿翠绿的叶子,搭配着蓝紫色的小花,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尤其是在这个季节,能开出如此娇艳的薰衣草花,真的是无比珍贵的。 美丽的花儿配美丽的人儿。 他要把亲手培植出来的这些花束,送给简宁,送给他心爱的人儿。 用美丽的花儿换她甜美一笑,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第40章 薰衣草 他想把这束花送给简宁,可是,该用什么方式送给她呢? 他想了想,有了主意,毫不迟疑地换了衣服,出门了。 乍一出来,一阵风拂过,由于还未痊愈,他冷得打了个寒战。 他裹了裹身上的风衣,继续迈步前行。 一件白色衬衫加一件米色及膝风衣,一条9分长基础款黑色长裤,脚踩一双白色休闲板鞋。 这一身的装扮简约而不失简单,将他倒三角、三七分、黄金比例、长身玉立的完美身材,衬得更靓更有型。 长着一张眉目如画的脸,配上这完美好身材,手里捧一束淡雅的薰衣草花朵,这样的他走在街上,随便脑补一下那个画面,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频频增加街上女孩儿们的回头率。 就外形而言,崔云曦可堪称是上天的宠儿,集一身的美好于他。 或许连天都妒忌,故使其命运坎坷。 他对街上花痴一般的女孩儿们的示好视而不见,在他心里眼里,满满装着的只有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眼万年”吧。 这也是崔云曦最难能可贵的地方,长着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却没有花花公子的心。 从他住的地方到简宁家并不太远,他选择步行前往。 他先到达中心广场,在中心广场的雕像下面停留了片刻。 第二次遇到简宁,她就是坐在这里为别人画肖像,而那天她画的人正是自己要动手杀的人。 想不到每一次跟她的相遇,都是在自己做肮脏事的时候,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离开中心广场,穿过两个路口,就来到了简宁家对面的那个街心公园。 说是街心公园,其实就是一处供附近居民休闲娱乐的小型户外场所。 相比那一日天黑落雨,今日午后天朗气清,又恰逢周末,街心公园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有爸爸妈妈带着小朋友在放风筝的;有三五成群的阿姨大妈在跳广场舞的;还有一些阿叔大爷聚在广场东南角的一棵树下下象棋…… 公园正中央有一个小型的喷泉,此刻喷泉水正欢快地翩翩起舞,一群小孩子围绕着喷泉嬉戏玩耍。 公园四周种满了鲜花,五彩缤纷,即便是在12月份的季节里,仍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错觉。 他没有在街心公园逗留,快步穿行而过。 穿过街心公园,就到了那条长满法国梧桐的小路。 那晚天黑他没留意到,今天才看清楚,在街心公园与这条路的交汇处,竖着一个路牌指示牌,上面写着“欧陆街区”四个字。 难怪这条路,和这里的房子,都充满了异国情调,如今看来,的确是名副其实。 这条路不宽,几步就穿过了,他再次踏上那条鹅卵石小径。 一路之隔,路那边的街心公园彰显热闹,路这边的居住区就十分的静谧。 这时,他一眼看到了那棵傲立于简宁家房前的大榕树,也是这片草地上唯一的一棵巨形大树,是那样的惹人瞩目。 那天晚上,自己就是躲在这棵树下遮风避雨,汲取温暖。 此刻,它不再像个巨人,而像一个高大慈祥的老爷爷,守护着生活在这里的子子孙孙。 他对这棵榕树竟生出一种亲切之感。 这棵树真乃树中之冠,无论气度、风采都是极佳,最是引人注目。 它生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青翠欲滴。树冠呈圆形,像一把绿色巨伞,为这片光秃秃的草地建立起一片绿荫之地。 相信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这里一定绿茵成片,是个纳凉消暑的好地方。 他仿佛看到,一个穿着花裙子、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儿,在这棵老树下,翩翩起舞、快乐跳跃,好像一只花蝴蝶,盈盈笑声荡漾在广阔的上空。 踏过鹅卵石小径,路过古榕树,继续朝着大门走去。 心跳加快,越接近跳得越快! 他一直盯着那扇门,内心杂念百生。 如果门突然开了会怎样?如果简宁从门里走出来会怎样?如果是她父母走出来又会怎样?…… 终于走到房子门口,大门纹丝未动。 青天白日里,他得以清晰地看清这所房子。 阳光下,这所房子看起来还是很新的,没有那晚月光下看着陈旧。看来主人保养的很好。 让他意外的是,房子门口挂着一块不太起眼的木头牌匾,这是那天他没留意到的。牌匾上写着“至简杂货铺”。 杂货铺?这不是简宁的家吗?她家里开杂货铺的吗? 更让他不解的是,这个牌匾不大,跟大门色系一体,都是纯木色,而上面的5个字就是简单地手工雕刻出来的,与牌匾本身的木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开店做生意,店名标识不是要醒目吗? 这里有间杂货铺,一路上没个标牌指引也就罢了,门口连个显眼的标示也没有,如何往店里引客? 何况大门还紧闭,“谢绝入内,拒客于外”?这开的是哪门子杂货铺? “至简”这个名字他倒是蛮喜欢,简单到极致。 现在生活压力大,无论做人做事,一切从简,最不费心费力。 哦,会不会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至乃到,简乃姓,“至简至简”,即欢迎来到简家杂货铺的意思? 呵呵,今天真是脑洞大开。 不过按照她家开店这作风,第一种解释似乎更贴切。 只是难以想象这间杂货铺里卖的都是些什么杂货?希望自己有机会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去一看究竟。 他看了看手里捧着的那束薰衣草,还是那么的娇娆美丽。 简宁,希望你收到这些花能够喜欢,也能够令你开心。 他弯下腰把花放在门前的地上,站直身子,看着墙面上的门铃,抬手按了下去。 他连按了三下,然后离去了。 听到门铃声,简宁从二楼的画室跑下来。 外公出去跟他那几个老哥们儿下棋去了,她一个人在楼上画室画画。 她刚刚结束大学学业毕业不久,素英继续留校读研,自己则留在学校协助老师做一些教学工作,周末有时也会去中心广场为人画肖像。 一来,纯属兴趣爱好,提升个人专业; 二来,打发无聊时间,还能赚点外快。 今天周六,她正打算下午去中心广场呢,就听到了门铃声。 这会儿会是谁呢?难道外公提前返回,忘带钥匙? 又或者有人被杂货铺吸引,想进来瞧瞧? 她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来,打开门,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简宁满腹狐疑,她想走出来瞧个明白,却发现地上放着的一束花。 她拿起那束花,是一束薰衣草,紫色的小花一团团、一簇簇,开得争奇斗艳。 好美!12月份怎么会有薰衣草开花?她的心激荡涟涟。 她快速走出屋外,向着四周仔细寻去。 这里空旷无遮拦,一眼望穿,并没发现什么人。 好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放束花在我家门口?他按响门铃就是要告诉我门外有花,可为何他又不出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但她的确很喜欢这束花。 她凑近花束闻了闻,淡远温和,清香袭人,叫人心情为之一颤。 好香!好美! 她绽放出笑容! 手里捧着蓝紫色的花束,脸上带着明媚灿烂的笑容。 阳光下的她,如花仙子般明艳动人。 她又四下张望一圈,欧陆街区另一侧的街心公园倒是人来人往,时不时还会传过来几声欢声笑语。 可是这一侧就安静多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兴许此人已经走了。既然送花不想留名,可能他自有他的想法,也许时机到了,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女孩子收到花都会开心,简宁也不例外。尤其她收到的是她最爱的薰衣草,又是在冬天的季节,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她抱着这束薰衣草,兴高采烈地回屋去了。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榕树后面的崔云曦看在了眼里。 看到她收到花后乐开怀的模样,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欢愉。 长这么大,第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快乐! 看来简宁真的很喜欢自己送她的薰衣草。 第41章 守护 简宁把花拿进去,把它插在了花瓶里,屋子里顿时芳香四溢,增添了生机。 到底是谁送的花呢?她侧头苦思。 尤其在这个季节,薰衣草已进入休眠期,怎么可能有鲜花盛开?这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是素英?她想捉弄自己?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素英这个缺乏情调的人,即便她真的想跟自己开玩笑,也绝无可能用薰衣草这种当季稀奇的花,她一定会用那种易购且廉价的花束。 难道是他?那个在熏园相遇却秘不现身、让自己被迫逐渐淡忘的人? 这也不太成立。 他只知道自己的学校,并不知道知道家的住址啊。 这样的推断多少让她有点儿失望。 算了,也可能只是某个路过的人无聊,搞出来的恶作剧。还是别为此费神了,该准备准备去中心广场了。 她收拾妥当,带齐东西,就出门了。 临走前又趴在那束花上闻了闻,花还是很美很香的。 带着这份香气和美好的心情,她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崔云曦看到简宁收了自己的花,又看到她笑得灿烂,也跟着心情大好,连自己病体未愈都不记得了。 刚才她那个笑容,绚烂明媚,就跟第一次在熏园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当初在熏园,自己就是被她的笑容感染,继而对她念念不忘。 他爱喜欢看她笑了! 曾经他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你爱一个人时,会为他的喜而喜,为他的悲而悲。 当初他不太理解,现在有了切身的体会,他终于能明白了。 爱,不一定要拥有,不一定天长地久,唯愿所爱之人幸福安康。 简宁,我会拼尽全力,只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有了牵挂,有了愿为之努力的人,他觉得生活有了意义,也有了奔头。 前25年浑浑噩噩地过,只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 往后的日子,他觉得每一天都有了目标,他想过好今后的每一天,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喜欢的人,也不枉白来这世上一遭。 一个人在榕树下乐颠颠地徘徊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那栋房子,而且还亲吻了树干。 这真是一棵可爱的老树,不仅为他遮挡风雨,给予温暖,还与他为伴,共同守护简宁,默默为她送去欢乐。 难得的心情大好,当他路过街心公园时,忍不住在小喷泉前驻足,看着孩子们玩耍嬉闹。 看到这帮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傻笑起来。 要走的时候,他一眼瞥到广场东南角的树下,围着一群老大爷,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圈子中央,还不时传来“将、将”的吆喝声。 他知道,大爷们那是在下象棋呢。 突然心血来潮,他想凑过去瞧瞧热闹。 走到人群近前,他见有个空档便钻了进去。 进去后,只见人群中间摆着一个大棋盘,两位大爷分坐棋盘两边。 持黑棋的大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慈眉善目;坐他对面持红棋的大爷面部瘦削,矮小精悍,精神矍铄。 两人对弈时,分别把守各自的“楚河汉界”,稳坐在两只小凳子上运筹帷幄。 围观的看客有蹲有站,各为其主,纷纷当起参谋来。 “拱他的卒!” “吃他的将!” 有的高声直言,有的低声耳语,性子急的干脆直接伸手拿起棋子替主人走起来。 这两位大爷不为所动,始终按照自己的步骤出棋。 他俩都盯着棋盘凝神苦思,小心地走好每一步棋,每走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 崔云曦一看这棋盘上的盘面,心想这两位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此时红棋剩下一个“车”,一个“马”,还有一个“帅”,而黑棋比红棋多了一个“卒”。 红棋大爷有点紧张,紧紧盯着棋盘不敢大意。 这时黑棋大爷看了红棋大爷一眼,走了“卒”。 红棋大爷一看心中暗喜:他的“卒”正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于是,三下五除二把黑棋大爷的“卒”吃掉了,并洋洋自得地看着黑棋大爷的表情。 谁知,黑棋大爷不动声色,很沉稳地拿起了“马”。 呀!坏了,中了这老家伙的埋伏! 红棋大爷心知不妙,意欲悔棋。却被围观的诸人好一顿嘘。 “观棋不语真君子,出棋不悔大丈夫啊!” “落子无悔啊!” “听说过出其不意,没听说过出棋悔棋的!” “哈哈哈哈哈……” 诸人哄堂大笑,并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红棋大爷。 黑棋大爷一言不发,笑咪咪地看着红棋大爷。 红棋大爷难以为情,只好把棋子放了回去。 黑棋大爷这才把手里的“马”放在了棋盘上。 红棋大爷的“帅”已经被黑棋大爷的“车”、“马”包围了。 伴着黑棋大爷的哈哈笑声,红棋大爷只好认输。 “切磋娱乐,无关输赢。”黑棋大爷十分豁达的安慰着红棋大爷。 红棋大爷则显得羞愧难当。 崔云曦有心替红棋大爷解围:“其实人生如棋,棋如人生。只要努力过了,结局并不重要!下棋可以悔棋,人生却是不能悔的一盘棋。珍惜生活,放下包袱,走好人生的每一步,这盘人生之棋才能下得精彩。” 黑棋大爷听闻此言,忍不住抬头打量起说话的这位小伙子。 只见此人生得清爽俊朗,阳光帅气,一身装扮简单干净,不浮夸,却显得神采奕奕,让人看了十分舒爽。 加上他刚才的那一番话,顿时对眼前的小伙子好感满满。 “这位小伙子年纪轻轻,竟能通过一盘棋局悟出人生哲理,真乃青年才俊啊!” 大爷的话让围观的诸人纷纷把目光对准了崔云曦。 崔云曦被大爷的几句话夸得难为情了,他腼腆地笑笑,回应道:“我不过短见薄识,泛泛之谈,怎敢在老成练达的两位阿伯面前班门弄斧?” 他如此谦逊懂礼的态度,的确是现代年轻人中不多见的。 黑棋红棋两位老伯都对他赞许地点点头。 红棋老伯站起了身,又换了一个新的人坐下来,与黑棋老伯继续下一盘的棋局厮杀。 崔云曦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他抬头望天,展开双臂抻了抻腰。 他身材高大,猫在一堆人中伸展不开,难免有些腰酸腿麻的。 接着他又晃动着脑袋抻抻脖子。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角余光。如此熟悉的身影! 是简宁! 只见她扛着画架,背着画笔,站在街心公园尽头的路口处,等着过红绿灯。 她这是去哪儿? 崔云曦正自纳闷,见她已经迈开大步随着人流向前走了。 他无暇多想,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待他跑到那个路口时,绿灯又变成了红灯,他不得不停下来,眼睛一直追踪着前方简宁的身影。 红灯刚一变绿,他就快步地冲过路口,加快脚步缩短与简宁的距离。 跟着她走过一段路,又拐过一个路口,就到达了中心广场。 原来她是来中心广场画肖像的。 还是在那座雕像下面,她支好画架,摆好工具,在地上摆放了一些画好的范例,最后还不忘放了一个小小招牌,上面写着:素描画像,20元。 崔云曦微微一笑,心想:她摆摊画像似乎比开杂货铺要用心一点儿,至少没忘记摆个招牌。 她坐在那里给人画像,他就坐在广场另一侧的长椅上远远地注视着她。 广场上熙来攘往,人们匆匆地擦肩而过,谁也不会注意到谁。 整整一个下午,她总共画了三个人。从那三人的表情来看,对她的画像都是极为满意的。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暗,简宁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崔云曦又一路护送着她,直到看着她进了家门,才安心地离去。 这一天,是他打出生以来,过得最充实,也是最踏实的一天。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愿陪伴自己心爱的人,过最平淡的生活。 若如此愿,此生足矣! 第42章 神秘送花人 接连几天,简宁每天都会收到一束薰衣草花,从未间断过。 这让她疑窦丛生。 看来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她也曾向素英求证过,是不是她送花给自己? 素英一听,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什么?有人送花给你?还是薰衣草花?这么浪漫的事竟然在你身上发生了?” 女孩子强烈的攀比羡慕之心在素英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尽管此刻她跟简宁正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这是一条通往学校食堂的必经之路。 正值饭点,路上来来往往的同学较多,素英却豪不掩饰自己的意外、惊讶之色,扯着嗓门儿问简宁。 路过的同学纷纷扭头朝她俩看过来。 这让简宁无比尴尬,只想在地上寻个缝钻进去。 “你小点儿声。”简宁着急地伸手去捂她嘴巴。 “怕什么?又不是做贼。”素英别过脸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你不知道薰衣草代表的意思吗?”素英问她。 “代表什么?”简宁懵懂。 “爱情呀!说明有人爱上你了,想要追求你呢。” “净瞎掰。”简宁心里喜滋滋的。 口是心非是女人的共性。她自然是知道薰衣草的含义——等待爱情!等你爱我! 可她还是想从别人口中再听一遍,以求佐证。 “看来你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出现了……” “连送花人是谁都不知道呢,怎么还白马王子了呢?这也太扯了吧?” “你相信缘分二字吗?”素英一边拿出手机打字,一边问她。 简宁若有所思,只听素英说道:“呐,你听好了啊。” “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奇迹和心心相印;寓意浪漫的爱、永恒的爱、纯洁和幸福等。” “由于薰衣草的花语和寓意都与爱情有关,因此也被视作爱情之花,用来赠送给恋人。” “听明白了吧?”素英抬眼看着她问。 见她脸泛红晕,这份藏都藏不住的娇羞,看来她是要恋爱了。 每个女孩儿都憧憬着美好的爱情,憧憬着自己的白马王子早日出现。 尽管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属于他的白马王子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素英所说,但是听到她的话,还是会叫她心神激荡。 素英心里有谱了,继续兴致勃勃地往下问:“是谁?是谁在向你暗送秋波?” “我要是知道是谁,还会多此一举来问你吗?” 素英眼珠转了几转,心想:倒也是这么回事。 突然她灵光一闪,说:“会不会是那个校草?” 听她又提起“校草”,简宁兴致索然。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我跟什么校草扯一起!” 说完,她独自朝前走去,完全丧失继续讨论下去的兴趣。 素英快走几步追上她,笑嘻嘻地说:“不对呀,有段时间你不是跟校草挺暧昧的嘛?你去看他打篮球,他也约你去画展。怎么现在提都不准提了?难不成他是一渣男?给你造成了情伤?” 听了她的话,简宁直有些哭笑不得。 “我去看打篮球,是因为我喜欢看篮球,而不是去看他打篮球。这个逻辑请你搞清楚。” “没错,他是约过我去画展,但我并未接受邀请。”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过多接触,更加谈不上暧昧。” “人家可是为了你才继续留校的哦。” “快拉倒吧,他留不留校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简宁边走边说,脚下步伐加快。 素英亦步亦趋,嘴巴仍不停歇。 “我听说他毕业后本来有了很好的去处,后来突然留校了,不是为你还是为谁?” 简宁突然停下脚步,素英差点撞上来。 只见她板起面孔,脸色异常难看。 她对着素英郑重其事地说:“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不要再拿我俩打镲。ok?” 瞧她严肃认真的模样,看来事实真如她所说。 但素英心里头却不太舒服,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没有就没有呗,那么凶干嘛?” 话题被素英带偏了,简宁吃饭时一直魂不守舍。 她看似低着头吃饭,从始至终一声未吭,其实碗盘里的饭菜几乎未动。 素英排除了,送花不是她搞出来的恶作剧。那么,应该就是他无疑了——那个在熏园对她施以援手的人,那个让她找了半年之久的人。 凭她的第六感和女人的直觉,这样的推测几乎已无悬念。 这叫她有点雀跃。 “哎,那你觉得是谁给你送花呢?每天一束还不现身,搞得神神秘秘。” 素英边吃边帮她分析。 “你好好想想嘛,最近你生活中出现过哪个男人?或者有哪个男人对你献过殷勤?总能有些端倪的……” “我吃好了,先走了,你慢慢吃。” 素英正在叨叨不停,简宁突然站起身来走了。 素英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食堂里。 独留素英呆呆地愣住,一口饭嚼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直梗在喉中。 不是,这女人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刚才是她非要拉着自己来陪她吃饭,结果饭还没吃几口,就把自己晾这儿,她先撤了。 这是赶着去投胎吗?那么快就无影无踪了。 女人情绪善变,不是恋爱中,就是失恋ing。她还没恋过,谈不上失恋。那就是恋爱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男主角是谁?作为她最亲密闺蜜的自己,竟然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素英独自困惑,那边简宁已经迅速离开了食堂,离开了学校。 她无心用餐,因为她突然想到今天可能又会有花收,她要去堵那个送花的人! 下午学校没有她的课,她原本想留在学校整理素材,以便明天课上教给学生们用。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去会会那个送花之人。 她一踏上鹅卵石小径,一眼就看到了家门口躺着的花。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到门口,弯腰抱起地上的花束,迫不及待地向着四下找寻。 房子四周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草地上只有一棵大榕树,还有就是她家房子后面的几十栋小楼房。 现在她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四周风平浪静,看不到人迹。 难道在对面的街心公园? 她抱着那束薰衣草,快速跑到街心公园,围着公园绕了一大圈,也没看到“可疑”之人。 她悻悻然地走回来,胸前的花随风散发出阵阵清香。 她把花放鼻子前,还是一样的清香入脾,花朵也还是一样的娇艳欲滴。 花香驱散了她的郁结,脸上又绽放出美丽的笑容。 榕树后面的崔云曦看到她的笑容,开心得像个孩童。 现在的每一天,他都期盼着能够见到她,见到她的笑,那样他就会开心一整天。 倘若有一天见不到她,心里面总会空落落的。 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但,他还是没有勇气走到她面前,大胆地向她吐露心声。 他只能默默地陪伴着她,守护着她。 有时候,他会跟着她去学校,她在教室里面上课,他在校园里等她。 有时候,他会跟着她去图书馆,她在里面看书,他在外面等候。 有时候,他会陪着她去中心广场画肖像,她在那边认真地画,他在另一边耐心地等。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默默守护,他渐渐摸清楚了她的生活规律。 她真的是一个生活简单、性格单纯的女孩儿,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画画。 在学校里教学生画,回到家里自己画。女孩子柔软细腻的情感都通过她的画作表达出来。 她从没有夜生活,每天都早早回家,是个名副其实的乖乖女。 生活中少有的休闲娱乐大约就是跟女性朋友一起逛逛街、喝喝咖啡、或去图书馆看书。 她的女性朋友也不多,大多数时候就是那个叫做素英的女孩子,也就是当初跟她一起去熏园写生的那个女孩儿。 有那么两三次,那个当时也跟她俩同去写生的名叫杜浩然的男孩子会跟她们在一起。 杜浩然似乎喜欢素英,总是想方设法地跟她们接近。 但素英对他貌似就没有那么热忱。 而简宁,几乎没见过她跟别的男生有过多的接触。 唯一见到过一次,是她们学校的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来找她。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那个男生便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知道是两人交谈不欢?还是简宁拒绝了他的什么要求?反正男孩子看上去挺失落。 那个男生看起来很高傲的样子,而简宁亦是个有主见、有个性的女孩子。 之后就没再见过她跟哪个男生有往来了。 这让崔云曦暗自欢喜。至少说明她还没有中意的男生。 她生活中还有一个规律,那就是每逢周末,她都会去中心广场给人画肖像,几乎雷打不动。 了解到她大概的生活规律,崔云曦更加笃定她的生活是那种简单却不单调、平淡却不无趣,充实而安定的状态。 这样的生活是他所向往、所期待的! 可是,他却无幸拥有。 她是天使,简单而纯洁;他是魔鬼,恐惧而污浊!在她面前,他总是忍不住要比较,然后忍不住自惭形秽。 魔鬼降临到天使身边,会将天使毁坏,毁坏掉美好的她,和她美好的生活。 不打扰,不破坏,就是他能为她做到的最好的守护! 今天送完这束花,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能亲自来了,也不能看到她了。 因为今天他又收到了黑色曼陀罗花,要他去s市实施暗杀行动。 今天是特意来跟她道别的,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明天就要离开,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十天半个月后会回来。 如果不顺利,也许这一次,就是永别了! 每一次的暗杀行动,他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做好回不来的心理准备。 毕竟这种高风险的工作,谁也无法确保次次得手。 简宁捧着花,又在张望着送花之人。 他看得出来,每次收到花,她都希望能遇到这个神秘的送花之人。 不知道她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疑惑?又或者在她心中,已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果这次能安然回来,简宁,我想与你相见! 第43章 警察 接下来一段日子不在你身边,请一定照顾好自己!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会祈祷你平安喜乐! 以后的一个星期,简宁还是每天照旧收到一束薰衣草,她把收到的所有花束都精心制成了干花,这样能够让花保存较长时间。 但是这一周以来,开始两三天收到的花都还算新鲜,往后的几天里,收到的花都有不同程度地变干。 这让她起了疑。她决定一探究竟。 这天她学校没课,也没做其他安排,便事先躲在那棵大榕树下,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终于有个男人出现在了欧陆街区。 这个男人一出现,她的目光就盯住了他。 只见他从拉货的电动三轮车上下来,在车后面拿出一束花,捧着那束花就走上了鹅卵石小径。 他走到简宁家门口,把花放在地上,按了三下门铃。 做完这一连贯的动作,掉转头就往回返。 “等一下!” 男人正在鹅卵石小径上走着,半路忽地冒出来女人声音,给他吓一跳。 此地人迹罕至,刚才走过来时这空旷的草地上还空无一人,怎的会有女人声音传出来? 他被这一声呼喝蛊得站住了脚,回转身,看到一个女的从大树后面走出来。 哇塞,这是仙女降落凡间了吗?不对,应该是树仙!她是从树后面出来的! 这男人目瞪口呆得看着她,两眼发直。 眼前这个女人婀娜多姿,长发飘飘,浑身被金光笼罩,美得不可方物。这不是仙女又是什么? 直到女人走到他跟前,开口跟他说话,他才如梦方醒。 “是你每天送花给我吗?” 简宁向他问话的时候,心里面一直都在打鼓。 面前这个男人长得实在有些对不起观众。个头矮小,国字脸,三角眼,趴趴鼻,香肠嘴。五官各个都丑,集中到一张脸上更加丑出天际。 虽然以貌取人不应该,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对于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来说。 假如真的是面前这个人,她真的要哭的心都有了! 这好几个月的期望与等待,真的会是眼前的这个人吗? 这算是网友见面翻车吗?她的内心五味杂陈。 快递小哥恰恰相反。 站她面前的女人貌美如花,以至于他与美女面对着面,紧张到不会说话了。 难怪那个送花的男孩儿对她如此倾心,即使短暂离开,也要委托他日不停歇地前来送花。 “是你吗?花是你送给我的吗?”简宁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又一次发出提问,内心里却是煎熬的。 “不是我,不是我,你别误会。”男人听到她的催促,赶紧摆手否认。 得到否定,简宁暗中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很矛盾! 期待找到送花的人,却又希望不是现下找到的这个人。 好在,真的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放束花在我家门口?你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简宁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快递小哥,一个星期前,有个男孩儿找到我,他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帮忙做件事。” 小哥说得不紧不慢,半天说不到重点上。简宁有些心急,出口打断他。 “让你帮忙做什么事?” 小哥见她如此焦急,一紧张,说话更磕巴了。 “他说……他说……” “你沉住气,慢慢说。”简宁意识到自己带给他的紧迫感,便放缓语气安慰着他。 听着她温柔地鼓励自己,再看着她那张动人的脸,小哥如沐春风,紧张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 “他让我每天往你家送一束花。” “那他都跟你说过些什么?” “他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代替他每天送一束花给你。他说不必见到收花人,只要把花放在门口,按三下门铃就可以了。” “花是他给你的吗?” “当然,要不这个季节我去哪儿弄来薰衣草花?花是他临走之前,交给我的。” “他把花一束一束都包装好了,叮嘱我怎样存放这些花,才能尽量保持花的新鲜和芳香。” “他一共留了二十几束,让我每天送一束。他说等他回来了,会通知我,就不再需要我送了。” “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简宁想通过快递小哥获取到他的联络方式。 “没有。”小哥摇摇头。 “他委托你发快递不留电话给你吗?” 小哥赶忙澄清。“我有跟他要电话,他说不必了,让我只管每天往这个地址送花就是了,有事他会联系我。” “那他叫什么名字?”简宁又问。 小哥差点惊掉下巴。“什么?他每天送花给你,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简宁被他说的有些难为情,讪讪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没说,我也没问。” 简宁的心拔凉拔凉的,这好容易逮到的线索,是啥也没问出来。 他对于她,还是如同镜花水月。 “请问小姐,你还有事吗?我还等着去送下一家的快件呢。” 正在神游的简宁被小哥催促,她回过神来,沮丧地说:“没事了,你忙你的去吧。” 快递小哥得到指令,抬脚就走了。 他回到电动三轮车上,发动车子,准备离去。 “等一下!”简宁跑步追上来。 “我想问一下,他长什么样?”差点忘记问最关键的问题。 听到她的问题,快递小哥笑了。“ “不知道名字,连他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合着你们压根儿不认识呀。” 简宁被他说得脸都红了。 “那可要恭喜你了。这男孩儿长得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是个响当当的大帅哥。你俩郎才女貌,还真是挺般配的。” 快递小哥由衷地赞美,简宁心里头翻起了浪花。 “这样吧,你明天把他留下来的所有花都拿给我,就不用一天一送了。” 在薰衣草休眠的季节里,他能保持每天一束鲜花送给自己,背后肯定付出了很多的功夫。她怎么舍得让这些花得不到良好地养护呢。 “这样行吗?他可是付了钱给我。”快递小哥试探着问。 “没事,钱既然付了,你照收就是。花都给我吧。我只是怕你太忙,无暇照顾这些花,我比你更会养护它们。” “得嘞,明白了。明天给您送来。” 快递小哥驾驶着他的电动三轮车走了,简宁站在欧路街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颇多感慨。 之前他每天送花,却不现身,定是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现在他无暇分身,也不忘找人替代他来日日送花,大概是担心自己突然收不到花,会心里惦念吧? 他对自己如此用心,亦如此上心,可为何就不出现呢? 听快递小哥所言,他人生得高大帅气,从处事来看也是一个体贴细腻的男人,如此已经很优秀了,什么原因导致他不肯露面?只愿默默关心呢? 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简宁百思不得其解。 她把街心公园和她家小楼这边的草地、房屋都仔细察看了一圈。 如果他每次送花的时候,都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那么最有可能是在哪里呢? 她来回看了好几遍,豁然顿悟。 大榕树! 那棵树粗大,足够一个人躲在后面。刚刚自己不正是躲在榕树后面吗? 为什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总觉得这边宽阔平坦,没有藏身之地。 总觉得街心公园人多,不易被看到。 就一直把怀疑地点放在了街心公园。原来自己的方向就是错的! 下一次,等你回来,我一定要找到你! 快递小哥离开后,一路驾驶着三轮车,哼着轻快的小曲去往下一家送快件。 待他行到简宁已遥不可见的地方,一个人影从旁边的道路上窜了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快递小哥吓一跳,赶紧来个急刹车。 “你……你想干嘛?活腻了?还是想打劫?光天化日的,我……我可喊啦……” 来人亮出他的证件,小哥立刻封住了嘴。 快递小哥眼瞅着他的证件,哭丧起脸,央求道:“警察同志,我没犯法啊!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呐!” “警察找的不一定都是坏人,也可能是要你协助案件调查。” 小哥听罢更加云里雾里。心道:我一个送快递的能协助调查啥?难道是这些快件里面有违规物品? 一时间,毒品、走私品、杀人工具、偷盗物品……齐齐浮上他的脑海。 怪只怪自己平时太爱看警匪片悬疑片,这会儿不由自主地脑洞大开。 “我问你,刚才那个女的都跟你聊了些什么?” “刚才?”快递小哥顿觉后怕。 原来刚才跟那位美女说话的时候一直有人监视着他们! 这太可怕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警察。 难道刚才那位美女是被警察监视起来的嫌疑犯? 这太恐怖了!明天还要去给她送花!想到这些,他心里面惴惴不安。 “你怎么知道我刚才跟那位美女聊天?” “你不用管这么多,只管照实说出来。”警察怎么会给他解释?此情形下,他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他一五一十地向警察和盘托出。 “那个委托你每日送花的男的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警察问完女的又问男的。 问题是那男的是一个星期前找他的,这警察也知道?也要调查?到底是男的有问题?还是女的有问题?还是他自己有问题? 一时之间,他迷茫了。 “这……这我不能告诉你了,我们有责任为客户保密。” 快递小哥感觉这警察来者不善,想抵赖赖过去。 “你想被扣个‘知情不报’的罪名吗?快说!” 警察威严起来真不是盖的!被这么一恐吓,快递小哥一字不落地全部说了出来。 警察问到了他想问的,痛快地放他走人。 快递小哥巴不得赶紧溜之大吉,发动三轮车正要一脚油门冲出去,又被警察吆喝住:“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今天的事……” “放心,警察同志,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也从来没见过您!”快递小哥举手发誓向他打起保票。 这小哥倒是机灵,警察摆摆手让他走了。 快递小哥逃离后,对着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真是奇奇怪怪的。 难道那对男女有问题?可他们也不认识呀。 再说,看他们男俊女靓,也挺知书达理、斯文和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怎么会被警察盯上? 晕,明天这花是送?还是不送? “王队,这就是我今天了解到的全部情况。” “好,那就按计划进行!” 拦截快递小哥的警察回到刑警大队,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如实向上级做了汇报。 于是,警察的计划就此展开。 第44章 侦查 这名警察是市刑警队的一名出色刑警,名叫尹哲峻,今年27岁,堪称年轻有为。 尹哲峻为人一身正气,嫉恶如仇,为了破案不顾一切,被队里的人戏称“拼命三郎”。 被尹哲峻称呼为王队的人是刑警队的队长,名叫王明德,是尹哲峻的直属上司。 三个多月前刑警队接到报案,中心广场发生一起枪击杀人案件。行凶者从远处射击,死者眉心中弹,当场身亡。 与此同时,在其他多个城市也接连发生多起暗杀事件。其他市的刑警队已陆续接警并已展开调查。 王明德将此案交给尹哲峻侦办,尹哲峻与别市的刑警联手侦查此案。 经过近两个月的调查,他们推断这一连串的凶杀案是同一个犯罪团伙所为,从每一个凶杀现场来看,这是一个专业的作案团伙,也就是职业杀手组织! “职业杀手”!当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所有人都惊呆了。 真的有职业杀手组织?而且就在我们身边,已连续作案多起! “一定要把他们连锅端掉,否则危害极大!”尹哲峻义愤填膺。 “端是肯定要断掉,但是这个案子难度很大,我们没有任何线索,要做好长期战斗、侦破的准备。” 尹哲峻各方面都好,就是过于年轻气盛。王明德需要适时地在一旁提醒他、稳住他。 有关这个案子,目前除了死者身份、死亡时间和死亡地点,没有任何头绪,想要破案必须找到突破口。 尹哲峻认为,这个突破口就是凶手的行凶地点。 因此,找出行凶地点至关重要! 从死者的中弹情形来看,行凶者很可能是选取了一个射击制高点,居高临下,远程射杀,枪法准狠。 这起案件跟半年多前发生的一起枪杀案十分相似,都是远程射击,死者眉心中枪,当场身亡。 半年多前的那起案件,直到事发后的两个多月才被人发现。 发现时尸体已经严重腐败,后经骨骼鉴定和dna验证,验明此人是失踪多年的一名缉毒警察。 从行凶者的行凶手段推断,这两起案件很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那么,侦破中心广场这起杀人案,尹哲峻志在必得。 他决定首先要找出行凶者的行凶地点。 他们一接到报案,立刻把中心广场周边的高层建筑都仔细扫了一遍,最后根据死者所在位置,遴选出具有最佳射程、最佳角度、最佳视野等综合性强的三个地方,把可疑范围精准锁定到三栋建筑。 刑警们对这三栋建筑进行细致搜查,并调取了死者死亡前后一个月内这三栋建筑的所有监控录像。 警察花了大量时间查看这些录像,把那段时间内所有出入过这三栋建筑的人都来来回回筛查了几遍。 最后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中心广场东北方向的一栋公寓楼。 从这栋公寓楼的监控录像里,他们发现有个男子在那段时间里曾多次出入这里。 他们把前前后后与这男子相关的几段录像单独调出来反复观看,但从录像中并没发现可疑点。 最后录像被交到尹哲峻手上,他要亲自察看。 通过录像尹哲峻发现,该名男子年纪轻轻,身材高大挺拔,样貌虽然看不太清晰,但应该是长相比较周正亮眼的。 奇怪的是,这几段录像都没有拍到他的正脸,不知道是他有意避开摄像头?还是就刚刚好没有拍到? 如果他是名职业杀手,那么以他的专业,刻意避开摄像头必定是他有意为之。 另外还有一点不合逻辑的地方,他在最后连续两天到这栋公寓大厦来,最后一天正是死者死亡的时间。 而这两天,他手上都拎着同一个箱子,这箱子是干嘛用的?里面装的又是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浮上脑海。 同时,尹哲峻的大脑里也出现好几种答案。 枪械?现金?或者就是一个普通的手提箱? 如果他就是凶手,如果箱子里装的就是枪械,那为什么要接连两天持械到这座公寓来呢? 前几次来可以理解为提前踩点,可携带枪械接连来两次就解释不通了? 难道第一天射杀失败?第二天再来,才成功杀掉死者? 尹哲峻把自己带入角色,从一个杀手的角度去揣摩去分析,最后他决定独自去那座公寓看看。 当他站在公寓楼顶层的那间3002号房间,站在玻璃窗前往外看去。 哇塞,视野如此辽阔,能够俯瞰整个中心广场。 他的双眼定格在死者身亡的地方,用手比成枪的姿势,瞄准那个位置,“啪”的一枪,子弹成一条下划的直线,命中死者眉心! 射击角度刁钻又精准。 他自问在警校期间就被冠以“神枪手”称号的自己,都没把握百分百命中。 可见此人的枪法简直是鬼神莫测! 他并没有再对这间屋子进行仔细勘察,因为距离死者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即使留下痕迹也早已被消灭殆尽。 不!他马上否定自己。像他这样高智商的职业杀手,是压根儿不会留下一丁点儿印迹的。 看来,经过十多天的调查取证,他们也只是初步锁定了怀疑对象,并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这个棘手的案件调查也只是万里长征刚刚迈出了一小步而已。 他回到刑警队,马上跟王队碰了个头,把近段时间的调查情况做了详尽的汇报总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王队瞅着他问。 尹哲峻是他的得力干将,聪明能干,头脑清明,肯吃苦,有韧劲,负有正义感。 来刑警队几年时间,已破获大大小小十几桩案件,是现在年轻警员中不可多见的人才。 王队看着尹哲峻,眼里充满欣赏与期许。 尹哲峻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目视着领导,斩钉截铁地说:“我打算先从监控中的这个男人下手。” “仔细说来听听。”王队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这是一个职业杀手组织,此人是其中的一个。我们想要挖出他背后的大鱼,首先不能打草惊蛇,而要抓住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将他背后的组织揪出来,一网打尽!” 王队听完,赞许地点点头。 尹哲峻,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确定监控中的这个男人是你接下来要付出精力调查的对象?目前似乎没有有利证据指明他就是凶手。” 王队一针见血指明了问题的关键点。 “虽然在监控中找不到疑点,现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是,这是到现在为止,我们掌握到的唯一的一点可疑之处。我愿意花时间去试一试。” “花时间去试错,意味着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死亡!”王队无情地提醒他。 “我知道,我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破案,阻止他们继续疯狂地杀人!”尹哲峻咬牙切齿地立下保证书。 王队拍拍他的肩膀,试图给他缓解压力。 “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做的了职业杀手的人,这里,都非常高级。”他指了指自己脑袋。 “我知道!”尹哲峻点了点头。 但此刻,他的心情很沉重。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从未与嫌疑人碰过面,只是在监控录像中看到过他不太清晰的侧脸,但隐约之中,他总觉得此人智慧超群,高深莫测,似乎不太好对付。 再硬的骨头也得啃,是人就会有弱点,百密总有一疏,总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他把自己的计划跟王队道明后,得到了王队的认可。 说干就干,他马上付诸行动。 他先是在人口信息系统中查询到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此人名叫崔云曦,今年25岁,是个孤儿。在他10岁那年被人领养,从小在漂泊中长大,基本没读过什么书。 尹哲峻看着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清爽俊朗,斯斯文文,实在无法把他跟职业杀手联系起来。 但他紧抿的薄唇,眉宇间微微透出的淡淡忧伤,让他看上去忧郁且不快乐。 再联想他的身世,尝遍世间冷暖,体会不到人间温情,堕落变坏也是极有可能的。 恶魔之所以会成为恶魔,也许只是因为它生长于地狱。 尹哲峻对这个叫作崔云曦的人调查得越多,了解得越多,越急于想弄清他的身世,知道他的故事。 行动是第一执行力! 第二天,尹哲峻就开始了对崔云曦的跟踪调查。 每天雷打不动地跟踪着他,从早到晚。 但,跟踪了一个多月,他每天都是拿着一束薰衣草花,去送给一个女孩子。 送去她家,然后躲在一棵大榕树后面,看着女孩儿拿起花。 女孩儿笑了,他也躲在榕树后面跟着傻笑。 有时候女孩儿出门,他就跟在人家后面。 这导致尹哲峻在刚展开跟踪的几天里还在担心,难不成这个女孩儿也是他要暗杀的目标? 为此,在那几天,尹哲峻时刻把手放在衣兜里的那把手枪上,时刻准备着在崔云曦要对女孩儿下手时,将他一枪击毙。 但跟踪了几天下来,发现他非但不是要伤害女孩儿,反而是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 原来,他暗恋这女孩儿。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只是躲起来默默地关注着她,却没有想要去追求她的打算。 难道,因为他杀手的身份? 这个崔云曦,身上有太多的疑点,让人感觉神秘莫测。 所以一个月下来,他的每日追踪,唯一的收获就是发现他暗恋着这个叫简宁的女孩儿,却不敢大胆地去追求。 当尹哲峻把这些情况告诉王明德的时候,王明德思索了半天,想到一个计谋,兴许可以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尹哲峻和盘托出后,尹哲峻彷徨了。 第45章 爱情骗局 王明德的想法是:既然在崔云曦身上无所斩获,那就试着转变方向,从他在乎的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这个人就是简宁! 而方法就是,让尹哲峻冒充崔云曦去追求简宁。 当王明德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尹哲峻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先不要有抵触情绪。”王明德安抚住他。“听我慢慢把话说完。” 尹哲峻坐回椅子里,静下心来听他细细道来。 “你说崔云曦每天给简宁送花,却从不现身。而简宁在想方设法地找到这个送花的人。这说明什么?” 他停顿下来,看着尹哲峻。 尹哲峻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摇了摇头。 “这说明崔云曦喜欢简宁,但是碍于身份,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总之,崔云曦有所顾忌,故而不敢向简宁表白。” “这我知道啊。”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简宁心里也有了崔云曦?” “这,可能性不大。”尹哲峻提出异议。 “噢,说说你的观点。” “崔云曦见过简宁,爱上她合乎情理。可是简宁从未见过崔云曦,谈爱,似乎言之过早了吧?” 王明德撇嘴一笑,说:“这不怪你,你呀,孤家寡人一个,让你破案行,可男女之间那点事就拎不太清了。” “说白了,女人心里若装着一个男人,是藏都藏不住的。你嫂子就是如此。” 提起自家媳妇,王明德这个粗犷汉子竟羞涩得红了脸。 尹哲峻这个钢铁直男,哪里看得出来自己的上司害羞了,一门心思等着听他往下说。 “从你反馈的情况来看,简宁每次收到花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幸福与娇羞,是典型的女人憧憬爱情的时候的表现。可见她对崔云曦绝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当然,我说的是感觉,还没有上升到爱。” “哪一个女孩子,面对着每天送花、又不露面、如此神秘的男人能不动点心思?尤其是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儿。” “等等,等等。”尹哲峻打断他,古里古怪地盯着他看。 “你这个样子盯着我看干什么嘛?”王明德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 “我说你怎么对女人的心思研究y得如此透彻?” “研究?”说得自己好像专门猎艳女人,要把她们研究明白似的。 “作为一名老刑警,不光是研究女人,男女老少的心思都得研究,不然你不知道犯罪者的心理状态,如何破案?” “这是时间与经验的累积。等到你做到我这个年纪,也会透彻。” “好,就算简宁对崔云曦动了点心,那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一步步给你分析。” “简宁心里面已经有了崔云曦的位置,那你觉得如果她见到崔云曦本人,会不会轻易地爱上他呢?” “会!”尹哲峻说得斩钉截铁。 怎么可能不会?连他一个男人见到崔云曦本人时,都被惊艳到。 没错,就是惊艳! 尽管之前已在监控录像里看过他的身形轮廓,也在人口登记信息系统中见过他的证件照片,但本人更加清朗帅气,干净俊雅,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失误。 然而这个男人美归美,却没有时下流行的那种阴柔之感,反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强烈的男性荷尔蒙。这真是一个矛盾体。 长成这样的一个男人,哪个女人能芳心不动? 如果这个男人有坏心眼儿,多少女人也难逃他魔掌。 可看他对简宁的所作所为,又叫人感觉这个男人很单纯,很可爱,甚至可爱得有点傻里傻气。 如果不是确实有疑点,尹哲峻真的不愿意把这样一个外表像只小白兔的男人跟杀人恶魔扯在一起。 因此他笃信,一旦简宁见到他本人,百分百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 “这么确定?看来这个崔云曦一定长得不赖。” 刚夸完崔云曦,王明德话锋突转,“那么你认为你跟崔云曦相比呢?” 王明德的话让尹哲峻越发不解。 这是要比较我跟崔云曦谁长得更美吗? 这有可比性吗?有比较的必要吗? 见他一头雾水,王明德说:“我瞧着你长得就已经很不赖了。” 此话不假。 在刑警队伍里,尹哲峻的长相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他身材伟岸,古铜色的肌肤,五官轮廓立体而深邃,英挺剑眉下,一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幽暗冷烈。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未修的细碎胡渣让他更添了几份男人味,却未有一丝颓废之感。 这样的男人虽然达不到惊艳,但刚强中带着几分邪魅,又彰显一股阳刚之气。也是让人一眼难忘的。 今天的王队说话不痛快,兜来绕去,尹哲峻快失了耐心。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你长得不丑,那就容易打动女人芳心。既然崔云曦不敢向简宁表白,那你就冒充他去向简宁表白。” “简宁等这个送花之人已经等得急不可耐,这个时候你出现,又长得一表人才,你说她会不会轻而易举地爱上你呢?” “我让她爱上我干嘛呀?我又没爱上她。” “你现在没爱上她,不代表以后不会。” “我干嘛要去爱她?” 你这个傻小子,这么一个纯真善良又美丽动人的大姑娘白白便宜了你,你还不满足?” “不是……这太莫名其妙了嘛。” “哪里莫名其妙?”王明德洗耳恭听。 “必定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是崔云曦,我这么横插一杠子,太不君子了?” “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君不君子的,能破案才是正经的。” “再说,又没让你动真感情,你怕个球!只怕到时候你自己控制不住感情,难以自拔。” “可是这样做对破案有什么意义呢?” “崔云曦爱简宁爱到骨子里,现下由于自卑也好,怯弱也好,他不敢向她表白。但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感情是难以控制的,他一定会走进她的生活。” “到那个时候,简宁早就爱上你了,哪还管得了谁是真,谁是假。” “崔云曦对她不设防,一定会在她面前露出马脚。恰恰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届时简宁一定会偏向你,去对付崔云曦。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崔云曦犯罪的证据。” “这,这也太冒险了吧?想破案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利用感情?利用无辜的简宁?这对简宁来说太不公平,更别说对崔云曦了。” “公平?什么叫公平?再说了,你想破这个案子,还有其他方法吗?我们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崔云曦是唯一的一点点突破口。可在崔云曦身上也找不出证据。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能破的了案?” “哲峻啊,你不要意气用事!身为一名人民警察,别说牺牲点感情,就是牺牲生命也是义不容辞!” “何况,那个叫简宁的姑娘,心善人美,如果你俩因此真能成了,你小子也不亏。” “况且,这也不能说是骗,毕竟崔云曦始终不露面,简宁也还没爱上崔云曦,面都没见过。这哪里算是骗?” 一席话,说得尹哲峻即汗颜,又难受。 就算谈不上感情欺骗,但这样的目的接近简宁,怎么说都不光彩,这可是活脱脱地利用啊! 假如将来有一天,简宁知道了真相,必定会难过至极,也恨透自己! 可王队说的也没错,这件案子极为棘手。现在确实没有头绪,也找不到线索,只有把方向集中在崔云曦身上。 可如果他们俩人真是天做的一对,那自己就成了棒打鸳鸯的罪人! 尹哲峻做事向来果断,这次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王明德看出了他的彷徨纠结,即不逼他,也不催他。 他相信,尹哲峻是一个顾大局识大体、懂得轻重的人,给他时间让他想明白,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46章 追踪 与王明德一席长谈之后,尹哲峻很快将他那套不切实际的“歪门邪道”置诸脑后。 一来,他不想蹚感情这趟浑水。假如他遇到喜欢的姑娘,直接追就是了,追的上就追,追不上就拉倒。 若人家姑娘瞧不上,也不会死乞白咧地赖着。 但是带有目的性地去追求一个姑娘,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不纯真,害人害己。 二来,要破案就好好破案,没有线索就去寻找线索,只要坏人不停止做坏事,一定会有破绽。 他信奉“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道理。 如同男人上战场,真枪实弹地干就是了。干的过就干,干不过想办法也得干,不能搞那些阴的暗的。 于是,他仍旧按部就班地跟踪崔云曦,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到切入点。 但是接连两天,崔云曦都没再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快递小哥替他前来给简宁送花。 当然,简宁是不知道的,花还是每天照收。可一直跟踪崔云曦的尹哲峻却看得分明。 第三天的时候,尹哲峻改变了策略,他转而去跟踪了简宁,希望崔云曦能在某一时刻出现。 但是一天下来,依然无果。 待到第四日,他换到去崔云曦家门口蹲守了半天,也始终没发现他出入过家门。 于是他偷偷潜入到他家里,发现他根本不在家。 他家里只有一只猫。 那猫发现有陌生人偷潜进来,冲着他又叫又挠,衷心护卫着主人的家。 好男不跟猫斗! 尹哲峻怏怏地退出了崔云曦的家。 令他怏怏不快的并不是他被一只猫赶了出来,而是崔云曦莫名地消失了。 他去哪儿了呢? 不好!难道…… 他马上联络王队,让他全方位排查崔云曦的去向行踪。 王队依法启动相关程序,刑警队分头行动。 他们分别对崔云曦的手机电话进行定位跟踪;通过身份证查询他的住宿记录、乘车记录等。 结果,一无所获。 他们又借助各地信息登记系统,网络系统查看其轨迹,还是没有。 “去查一下铁路、航空和汽运,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王队对一名警员下达命令。 几个小时后,得到的回复仍然是“查询不到任何讯息。” “一个大活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还查询不到任何踪迹,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王队拍着桌子一脸愁闷。 “他出门总得坐车,总得住宿,怎么就一点儿行踪查询不到?” “有没有可能使用假的身份?” “或者他压根儿就没有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而是自己驾车?”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知道车牌号,很难追踪。” “就算这些都成立,我们追踪不到。但是无论他去到哪儿,总要在城市里流动,我们的天网系统竟也查询不到。这就很奇怪了!” 刑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我建议直接发布通缉令。”警员徐睿提议。 “不行!”一直默不作声的尹哲峻突然提出异议。 在座各位,包括王明德,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尹哲峻深思了片刻,开口说道:“我们没有指证崔云曦的任何证据,别说在程序上不符合发布通缉令的要求,并且还会打草惊蛇。” “尹警官,你以为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打草惊蛇吗?如果没有惊动他,他怎么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徐睿直接与尹哲峻针尖对麦芒地针对上了。 这也是他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刚才他一直沉思不语,就是在仔细回想跟踪崔云曦这段日子的整个过程。 可他怎么都想不出来是哪里出现问题。 如果崔云曦一早发现了被人跟踪,居然还能做到不动声色,一切照旧,那他就太善于伪装了。 假如他不知道被跟踪,那么这次动用一切手段,仍追查不到他的行踪,只能说明此人行事十分谨慎,心思十分缜密,也十分的可怕。 这样的一个人,跟那个远远地看着简宁手捧花束灿笑而跟着一起傻笑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无论他有没有发现被跟踪,他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哲峻,你在跟踪崔云曦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被他察觉?”王队对此也产生了疑问。 “我现在不能确定。”尹哲峻答复得模棱两可。 “不管他有无察觉,放此人在社会上流窜,就是个极大的风险!没证据制造证据,也要把通缉令发出去,把他拘起来再说。”徐睿办事一向激进,说话也常常不经大脑。 对徐睿的提议,有人附和,有人反对。 “这怎么行?这不符合规程。乱发通缉令,万一错冤了好人,可能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伤害。”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万一他真的去行凶,而我们没有及时采取措施,到时候又是一条人命!” “崔云曦只是被人摆布的工具,我们的最终目标是端掉他背后的组织。抓一个崔云曦容易,那么以后再想找到打击杀手组织的切入口就难上加难。”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杀人而不制止,坐以待毙不成?” “也许……也许,他不一定是去杀人,可能为别的事……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揣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命关天啊!” 徐睿和尹哲峻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僵持不下。 听着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王明德也是极其矛盾。 两个人都有道理,着眼点不同。 徐睿更多考虑的是眼下,尹哲峻则总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外面天已黑沉,王明德看了看时间,指针刚好指到零点。 今天可以说一无所获,大家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好了,今天先到这吧,累了一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 “王队,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王明德对徐睿的咄咄逼人有些反感,便不客气地反驳了他。 “案子一日不破,都不能说‘到此为止’这四个字!但是破案过程就是充满荆棘,得沉的住气!” 王明德言辞凿凿,顶得徐睿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大家各自散去。 尹哲峻坐着没动,看上去沮丧又疲劳。 王明德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累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甭想了,说不定哪一天就柳暗花明了。” “难道他真的发现我跟踪他了?可是他竟然没有一丝流露,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做任何提防,也不逃避,一切如旧。要知道,没人愿意被人跟踪。” 尹哲峻有挫败感是情有可原的,要知道,他的跟踪技术可是一流的。 “别想了,说不定这个人天生做事谨慎,心思缜密,每次行动前都会做好一切的防范。毕竟,职业杀手,也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行当。” “这个人太可怕了!”尹哲峻感概道。 “越是这样高智商的犯罪,越有挑战性。”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仍然不放弃追查行踪。同时跟各地单位保持联络,一发现风吹草动立刻互通有无,时刻保持随时战斗的准备。” “好的,明白了!” 三天以后,s市传来了有人被杀的消息。 刑警队立刻炸锅了! 有人说当初就应该听取徐睿的建议,先想方设法把崔云曦拘起来再说。 有人指责尹哲峻过于妇人之仁,又造成一条无辜生命的消逝。 …… 舆论的压力一边倒地压向了尹哲峻一方。 与此同时,崔云曦完成任务后,接到了郑泽中的指令,让他想办法尽快离开s市,但也暂时不要回本市,先出去避避风头。 刑警调查崔云曦行踪一事,郑泽中收到了一点儿风声。 他知道崔云曦做事的时候始终关闭手机,就让人辗转联系上他,对他提出了警示。 原本崔云曦挂念简宁,t计划事情一做完就回去,但是郑泽中带来的消息印证了他心中隐隐的担忧,所以他相信郑泽中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有一天他在等待简宁的时候,隐约发现有个人暗中跟着他。 他不确定对方身份,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他以不变应万变,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让对方也误认为什么都没发生,该干嘛干嘛,一切照旧。 所以这次崔云曦出来,即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也不入住酒店,到达s市也从不外出。 就连跟踪暗杀目标,掌握目标行踪都是派别人去完成。 最终只需告知他目标的生活规律、行踪轨迹、以及最佳下手的时间、地点。 所以这次的暗杀行动是存在极大的风险和变数的。 但他仍然将对方一枪毙命。 又有人被杀,尹哲峻气急败坏! 虽然没有证据指明这件事是崔云曦干的,但是就是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 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于是,他联合s市的警察,共同抓捕崔云曦,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 尹哲峻气极、不甘。 崔云曦,你总会回来这里的,这里有你舍不下的女人。我就在这等着你! 痛定思痛后,他决定接受王明德的主意,“出卖自己色相”,冒充崔云曦去追求简宁,以此找出崔云曦犯罪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于是,他便半路拦截了快递小哥,向他了解清楚崔云曦和简宁之间送花、收花的详细细节,以防自己在简宁面前败漏。 第47章 以假乱真 尹哲峻想要冒充送花之人追求简宁,首先要克服的一个难题就是:他对薰衣草过敏。 8岁那年第一次看到薰衣草这种花,他觉得这花长得很特别,味道也有点古怪,便把鼻子凑近闻了闻。 没想到这一闻,令他当即发病。 浑身长满红疹,瘙痒难耐,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甚至伴有少许的呼吸困难。 妈妈吓得慌了神,赶忙带着他去看医生。 经诊断,是薰衣草过敏。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种花叫作薰衣草,而他,会因薰衣草引发过敏。 后来经过脱敏治疗,过敏症状有所缓解,但还是会鼻塞、打喷嚏。 妈妈放弃了继续治疗下去,叮嘱他以后远离薰衣草这种花即可。 想不到,现在他即将要去追逐的“爱情”,竟是源于一场薰衣草之恋。 这真是充满了戏剧意味。 崔云曦这个人是彻底消失了。天网追查不到他的行踪,运营航基站也定位不到他的位置。 看来他不仅停用了手机,还可能躲进了某个深山老林里,或者躲到海洋上去了吧。 你躲你的,我还不追了。我就留在这里守株待兔,我还不信了,你能不回来了? 第二天,他就下令撤销对崔云曦行踪的一切追踪,以不动制万动! 同时,他开始了他的追爱计划。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防止露馅儿,尹哲峻提前服用了脱敏药物苯海拉明,以求尽量避免对薰衣草的过敏反应。 现在并不是薰衣草的花期,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一个培植薰衣草四季开花的地方。 这同时也叫他费解,崔云曦是从哪里搞来这么些花开艳丽的薰衣草,可以每天给简宁送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薰衣草是崔云曦自己种植培育出来的。 为了让薰衣草四季花开,他专门向专业人士请教经验,然后自己经过多番尝试,多次失败,终于在今年冬季成功开花。 第一次看到薰衣草开花的时候,他开心极了。看着开满温室的紫色花朵,心情自然而然舒畅起来。 薰衣草也是她喜爱的花,他想把这份喜悦与她一起分享。于是,他想到了每天送花给她。 把自己亲手种的花,亲手送给她。 虽然还未与她谋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可是想要每天看看她,看看她的笑容,成为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把花放在她家门口,按三下门铃,躲在榕树后面,等着她出来取花,远远地看看她,看看她的笑。 每次她收到花,都会向四下里张望,她是在寻找送花的人。 有好多次,他都想冲出去,告诉她花是他送的。 可是每一次,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 他,仍然只想做一个默默守护她的人。直到,她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他。 有时候送花的时候她刚好不在家,他就一直在榕树后面等着,一直等到她回来为止。只为了能见她一面。 当她踩上鹅卵石小径,一眼看到家门口的花,脸上就开始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最美好、最值得期待的。 然而今天尹哲峻,手捧着一束薰衣草,打着跟他一样的包装,以他的名义要送给简宁,并且是面对面地送给她。 只是不知道,简宁会否像以前收到花那样发自内心地笑?会否对他送(这)的(个)花(人)感兴趣?而他,会否被她看穿? 许多的疑虑困于心间,搅扰得他心神不宁。 对于这件事、对于这样的做法,到底应不应该?到底对不对?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心里面一直在打鼓。 面对着一件件棘手的案件、面对着那么多凶恶的罪犯,他都没有这般惴惴不安过。 到底要不要这样做?直到站在那条鹅卵石小径上,他依然犹豫不决。 一会儿向前走,一会儿往后退,在这条鹅卵石小径上,他始终徘徊不定。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消逝;崔云曦的诡计多端;还有徐睿那帮人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 这一件件、一桩桩,最终叫尹哲峻把牙一咬,把心一横,昂首阔步朝着那栋小楼走去。 依样按三下门铃,他站在门口,内心里波涛汹涌。 盼望着她来开门,又盼望着她不要来开门。 门“唰”地打开了。 他没料到如此神速。 一张美丽的面孔呈现眼前。 心“砰砰”直跳。 他眼睛都直了。 简宁更加愕然。 她没料到这一次,门口竟然不再是空空如也。 三声门铃仿似一个暗号,她听到门铃响了三声,立刻冲过来开门。 她怕晚一秒钟就捕捉不到他。 事实上,这些天她每天都在等待,等待着门铃响起三声,等待着他回来后亲自来给自己送花,等待着这一次她一直等待的人能够出现。 没承想,真的出现了。 “送给你!”他赶忙把手里的薰衣草递到她面前。 为了把这烫手的山芋及早送出去,也为了第一时间亮明身份。 是他!没错了!她在心中已默认。 简宁双眼一亮,接过花束,双颊绯红一片。她低眉垂眼,抿嘴浅笑。 她这娇羞可人的模样尹哲峻看得是春心萌动。 两个人门里门外,相对而立。 简宁的心情激动、欣喜、兴奋,却在努力克制着。 尹哲峻的心情忐忑、愧怍、不安,却在努力伪装着。 他们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又像是刚见第一面的陌生人,彼此之间熟悉又陌生。 在尹哲峻眼中,她清纯、脱俗,美丽、明艳,一双灵动闪耀的大眼睛,让他总想一直望着,又不敢轻易亵渎,又忍不住想要望着。 尤其这样面对着面,她身上似有一种魔力,叫人心难宁。 她就是这样一个一眼难忘的女人! 他终于明白了崔云曦的心境。 在简宁眼中,他高大、帅气,英俊、潇洒,一双深邃的眼睛,似写满了千言万语,充满了深情与炽热,让她看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面颊滚烫。 他也果真如快递小哥所言,符合一个响当当的帅哥的长相。 原来他一直不现身,是为了在今天给自己一份惊喜! 热情中夹带着尴尬,欣喜中夹带着羞涩,一时间,两人都忘记了说话,就这样傻痴痴地杵着。 “宁儿,是谁呀?怎么半天没动静?”屋内传来一个长者的声音,这才把两个呆愣不语的人惊醒。 简宁脸一红,快速应答:“啊,外公,是……一个朋友。” 她担心外公的冷不丁出现会令他感到局促。 “啊,我……” “进来说。”简宁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拉进屋内。 真是受宠若惊!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就受到她热情地邀请。 但他也很快醒转:她所等待期盼的人不是自己!她所热情以待的人也不是自己! 尹哲峻顺从地跟着她进了屋。 这是一间二层小楼,一楼的屋子中央有一条弧形的木色楼梯通向二楼。 楼梯的左手边并排着两列货柜,货柜上摆放着各式各样、风格迥异、样式奇特的小杂货。 楼梯的右手边有一间屋子,屋门紧闭着,大概是主人的一间睡房。 整间屋子不算特别宽敞,但布置得温馨整洁,古香古色。 他们进来的同时,一个长者从楼梯下面的一间厨房里走出来。 他腰间系着围裙,显然是一直在厨房里面忙活。 这位长者慈眉善目,应该就是刚才简宁口中称呼的“外公”。 外公从厨房出来,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位帅气小伙,小伙局促不安地站立着。 他再看看自己外孙女,手里捧着一束薰衣草,脸上含羞带笑。 外公豁然明朗。 这段时间,孙女每天都收到一束薰衣草,她每次抱着那些花的时候都笑容烂漫。 又时常见她对着那一束束被她精心呵护的花,一个人傻傻地笑。外公心里便门清了。 宝贝外孙女已然长大了! 看来今日送花之人登门拜访了。 “这是我外公。”简宁指着这位长者向尹哲峻介绍,眼睛却不敢瞥向他。 “外公,您好,我叫尹哲峻。”他向着外公伸出一只手。 “好,好!”外公也伸出一只手来,跟他握在一处,笑容满面。 外公盯着尹哲峻,脸上、眼中写满了“满意”二字。 尹哲峻却被他盯得难为情起来。 “尹哲峻!很好,很好!”外公一语双关。 “你们聊,你们聊。宁儿,我约了老伙计一起去下棋。” 外公取下围裙很快就出门了。 临出门前,又叮咛道:“小尹啊,不要拘谨。” “我不会的,外公。”尹哲峻恭恭敬敬地回答。 尹哲峻明白,他这是有意躲出去,给他和简宁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真是个深明大义的老人家。面对着一个简宁已够他紧张的了,若再加上一个外公,岂不是叫他双重紧张! 好在这外公明白事理。 简宁手里仍然捧着那束花,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 终于,她等到了!还好没有放弃! 可是尹哲峻此刻,已无心感动于她的感动,因为他的鼻子奇痒难耐,喷嚏已经快忍受不住。 好在刚才浏览这间屋子的时候,没有发现其他的薰衣草,否则他早已经发作了。 但整间屋子四处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看来崔云曦送给她的那些薰衣草应该都被她收藏在二楼。 “你打算一直抱着这花吗?”尹哲峻提醒她把手里的花放下,他好希望她把它放得远远的。 在尹哲峻的提醒下,她方从感动中苏醒。她把花凑近鼻尖嗅一嗅,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这笑容好熟悉,跟她每次收到崔云曦的花束时一模一样。 跟踪了他俩这段时间,似乎已经变作最熟悉的陌生人。 简宁终于把花搁在身后的桌子上。 尹哲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急忙背转身去,捂着嘴巴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并且用手来回揉捏着又痒又塞的鼻子。 “你怎么了?”简宁见状神经紧张起来。 她递给他一张纸巾,关切地注视着他。 “没……没什么……”他接过纸巾,捂住嘴巴。 “阿嚏……阿嚏……”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简宁不知所措,焦急地只知道一遍一遍地询问。 终于,症状有所缓解,但呼吸还有些不畅,他喘着粗气说:“不……碍事,只是鼻炎犯了。” 简宁听罢,快速转身,从柜子里拎出一个小箱子,打开,找出布地奈德鼻喷雾剂,对准他鼻子连喷几下。 她又去端来一杯温水,取出一片孟鲁司特钠片,给他服下。 在她的热切关照下,他的症状慢慢好转。 简宁也松了一口气。 看着她对自己的紧张与关切,尽管他知道,那不是为他,而是为另一个男人。 但仍然,忍不住暖流涌上心头。 内心,喜悦与愧疚并存。 第48章 爱的种子 他叫尹哲峻,是一名人民警察。 对于他,她想象过很多种的可能,从未想过他会是一名警察。 她也未曾预料过,她这辈子会跟警察擦出火花。 缘分这东西,真是太奇妙了,它会把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牵扯在一起。 既然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她会无比地珍惜。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尹哲峻还是坚持每天送一束薰衣草给简宁。 每一次他都强忍着过敏的痛楚。 他也尽量找些托辞不去她家里,因为她家有太多的薰衣草。 他们开启了正式交往的节奏。 吃饭、逛街、看电影……所有情侣恋爱期间的消遣,他们都一一尝试了。 爱情初始阶段,一切都是美妙的! 他们以各自美好的一面强烈吸引着对方,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感情急剧升温。 两人相处起来融洽又舒服。 跟简宁在一起,尹哲峻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愉。 以前他脑子里想的只有案子。 一个案子交到他手上,他一门心思地只想着如何找到切入点,如何尽快破案,还受害人一个公道公平。 可是他很少为自己而活。年近三十岁的年纪,还从未真正体验过爱情的滋味。 对于他这样一个钢铁直男来说,他不需要女人的温柔乡,也不屑于甜言蜜语讨女人欢心,更不愿挖空心思取悦于女人。 刑警这行本来接触女性的机会少之又少,碍于他这样的脾气心性,偶有女性接触暧昧,最终也演变成敬而远之。 但是对简宁,他像着了魔一样,他发现他深深迷恋跟她在一起的感觉。 他甚至暗自庆幸王明德给他出的这个“馊主意”。 但也正因为此,始终有一根刺梗在心中,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他能不费吹灰之力让简宁爱上自己,并非缘于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对她的吸引有多强,而是,他是冒充崔云曦才轻松俘获她的青睐。 就像王明德所说,简宁一直期待着崔云曦的出现,而自己恰在此时,代替他出现在她身边,填补了她那颗热切期盼的心。 他利用了崔云曦的身份,欺骗了简宁的感情,即使现在他得到了简宁的爱,也总难叫他心安理得。 此刻简宁是被爱冲昏了头脑,那么以后呢? 以后难免不会露馅,不会漏洞百出。到那时真相大白,又该如何收场呢? 眼下情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力争在真相明朗前,找到崔云曦犯罪的证据。 简宁此刻真是陷入爱情的漩涡无法自拔。她的心里、脑子里,无时无刻不装着他、想着他。 原来爱情是如此甜蜜! 简宁捧杯咖啡,坐在校园的长椅上,心情是美美哒。 冬天逐渐地远去,春的脚步渐行渐近。在这冬去春来季节交替的时节,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万物开始复苏,美好的爱情也开始萌芽。 她套一件浅咖色针织长衫,乌黑的长发散于胸前,眉宇唇边漾着盈盈笑意。远远看去,就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半年多前第一次在熏园相遇,他默不作声地替自己收拾了残局。开启了他们的缘分之旅。 自己兜兜转转惦念了他大半年,殊不知,他也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自己。 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住址?并有心地在薰衣草休眠的季节,能每天送上一束鲜花? 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双手捧着咖啡杯,一个人傻傻地露出了幸福笑。 “发春啊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偷笑。” 身后忽来的一声喝,吓得简宁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掉落。 回头,看见那张不怀好意的八卦脸,她知道自己耳根子又不得清净了。 “说吧,什么喜事?惹得你这段时间总是偷偷地发出荡笑。”素英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与她身挨着身。 简宁嘴角轻扬,又往她身边挨近了些,好一副小女人的娇态。 “哎呦喂,瞧瞧咱这娇羞的小模样儿,这是恋爱了吧?”素英打趣起她。 “嗯那。”简宁爽快地承认,却绯红了双颊。 素英显示出惊诧,同时来了兴致。 “他是谁呀?干什么的?长得帅不帅?你们是怎么开始的?” 她连珠炮似的提问,让简宁无从回答。 “他呢,是一名警察……”她能利落答上来的,也只有这一点。 “警察?哇塞,那是不是高大威猛、又酷又刚那一型的?” “是啊,他真的是高大威猛。”简宁脸上荡漾着微笑。 “啧啧啧,瞧你这没出息的小样,不就是跟个男人,谈个恋爱嘛,嘴巴都快笑歪喽。” 打趣归打趣,见简宁脸上笑容可掬,素英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 自己这位亲闺蜜,二十三四岁了还未尝过爱情的滋味,这次好不容易恋上了,又是她真心实意喜欢的,怎么着也得支持鼓励。 “行啦,不调笑你了,快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照理说,你不具备跟警察结识的机会呀。” 于是简宁把半年多前在熏园的那次相遇,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素英恍然大悟,又深感不可思议。“就是半年前你、我、还有杜浩然一起去写生的那次吗?” 简宁点头默认。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爱情的种子就已经埋下啦?难怪你连校草都不要了。这也太有趣了吧。” “我跟校草就从来没有过!”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反正他都都是过去式了。不过你跟这警察……” “他叫什么来着?”素英冥思苦想。 “尹哲峻。” “哦,尹哲峻。连名字都这么与众不同。” “话说,你俩当初连面都没见过,隔了大半年居然还能联系上,居然还谈起了恋爱。啧啧,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素英长篇大论地发表起感概。 简宁回味着素英的话,再联想她和尹哲峻的相遇、相识、相爱,确实是挺奇妙的。 “喂,他长得如何?帅不帅啊?” “帅呀,当然帅。”简宁洋洋得意。 “也是,不帅能给你美成这样。” “我又不是颜控,帅与不帅并不重要。” “瞎说,换成个丑八怪给你试试?到时候看你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是颜控?” 简宁抿嘴轻笑,羞哒哒的模样叫她看了都怦然心动,更别说男人见了,怎能不一眼入坑? “他对你算是一眼入坑吧?” “一眼入坑是什么感受?”简宁一本正经向她询问。“就像你和杜浩然这样?” “他?快拉倒吧!”素英满脸嫌弃。“我都看了他上万眼了,至今连坑都没有。” 简宁哈哈哈笑弯了腰。 “人家杜浩然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就不能对人家好一点点呢?你就多看人家几眼嘛。” “看多少眼也入不了坑。”素英放空目光,憧憬着她的爱情。“我想要的是那种一眼万年的爱情。” “一眼万年!”简宁默念着这个词。 不知道尹哲峻对自己算不算是一眼万年呢? “对,就是深情一眼,挚爱万年!”素英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十几天后,崔云曦回来了。 他刚一回到,就被郑泽中的人暗中叫了去。 “不是让你在外面多避一避吗?你回来干嘛?”一见面,郑泽中就劈头盖脸地数落起他。 自大半年前他以宋子强为人质逼迫自己做了杀手,崔云曦再也没踏进过这里。 “难道要我躲一辈子吗?” “先避过这次风头再说!你现在回来不怕撞枪口上?”郑泽中怒火中烧。 “我不想东躲西藏的。”郑泽中说一句,他就顶回一句。 “我还没说你,你是怎么暴露的?” “我没暴露!”崔云曦与他硬对硬。 “没暴露警察会盯上你?”郑泽中猛地一拍桌子,赫然而怒。“想死你自己去死,不要牵连到我们!” “是你们牵连了我!”崔云曦勃然大怒。 两人瞋目而视。 过了一会儿,崔云曦说:“他们没证据。” “没证据为什么把矛头对准了你?” “我想应该是中心广场那一单,他们查到了我出入那间公寓的监控录像。” “出入公寓还犯法啦?” “所以他们没有直接证据。有证据的话,天南海北也抓我回来了。” 崔云曦所言不虚,尹哲峻他们的确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是杀人凶手。 所以尹哲峻不仅撤销对他的一切行动追踪,几天之后,又直接取消他的嫌疑人身份。 也就是说,警察不会再针对崔云曦做任何的调查。 这其实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尹哲峻绝不会放弃这条线索,他还是会暗中调查崔云曦,只不过非常隐蔽地进行。 一则,确实没有证据表明崔云曦有嫌疑,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他们的推测之上。 二则,尹哲峻暂时不想与崔云曦正面交锋,换句话说,他还不想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 三则,撤销对他的调查,让他放松警惕,说不定他会露出马脚。 还是那句话,他们的终极目标是端掉他背后的整个团伙,而不是死咬崔云曦一个人不放。要想顺藤摸瓜,势必要想方设法引蛇出洞。 这个隐秘行动只有尹哲峻和王明德知道,这也是他和王明德一起策划,目前正在实施中的。 简言之,这个计划就是尹哲峻利用崔云曦对简宁的爱、再利用简宁对尹哲峻的爱,试图一层一层揭开崔云曦犯罪的证据,从而打击他背后的杀手组织,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的计划看似完美,实则是一场爱情的骗局。 此后的若干年里,三个人都纠缠于这场爱的痛苦深渊无法脱身,甚至摧毁了他们的一生。 第49章 梦碎 崔云曦回来了,他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简宁。 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过简宁,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留给快递小哥的花应该都送完了,这次他要亲自去送花给她,并且,要当面送给她。 避世的这段日子里,他想了很多,从前的,现在的,将来的。 有些事情他想通了,有些事情他永远都想不通。 比如:自己从哪里来?父母是谁?为什么他们要抛弃自己? 是他一直在想,一直都想不通的苦恼。 但是,未来要到哪里去,要做一个怎样的人,要过怎样的生活,他已有了清晰的目标,并且要为着这些目标而去努力。 至少眼下,他想为自己的幸福去争取一把!至于结果如何,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但至少,他争取过了,即使得不到也无怨无悔。 他爱简宁,很爱很爱。尤其是见不到面的这段日子,让他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所以他急不可耐地回来了。 刚一回到,就被郑泽中叫了去。 从他那里办完事,一分钟都没多耽搁,就跑回去,洗澡、换衣服、理了个发,把自己里里外外倒饬了一翻。再去后院的温室采摘了一束薰衣草。 然后清清爽爽、精精神神、帅帅气气地出门了。 手执鲜花,内心里欢欣雀跃。 很快就能见到他的女神!他不想再退缩,不想再胆怯。他想大胆地向她吐露心声,大声地告诉她:“我爱你!” 一路上,他想象着那个场景: 与她面对着面,再也不是远远地、偷偷地看着她; 亲手把花送给她,再也不是放在她家门口,按三声门铃; 真挚地对她说声“我爱你”,再也不是隐藏于心中。 或许她会欣然接受,或许她会婉言相拒,又或许她与自己情投意合…… 无论结局怎样,他都不想再逃避了。 站在欧陆街区,一切都还是熟悉的场景。 那两排法国梧桐已经不见了秋冬的萧索,开始吐露新叶,让人提前预见了春意的盎然。 那棵老榕树还是安祥地站在那里,守卫着这一方土地的安宁。 手中的花儿散发着淡淡迷人的香气。 他放在鼻尖,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芬芳,想象着收到花时,她的笑脸,就如这花儿一样,绚烂、动人,充满着感染力。 他爱她,最爱她的笑。他发过誓,这一生,拼尽全力,用生命守护她!让她幸福,让她快乐,一生只会让她笑,绝不让她哭。 带着美好的愿望,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他睁开双眼,迈动脚步,踏上那条鹅卵石小径。 然而,双眼睁开的一刹那,刚刚迈动的脚步,嘎然而止。 如晴天霹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什么? 在她家门口的草地上,在门前那盏高高的灯下面,一对男女正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那女的是简宁,是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天的简宁! 虽然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但是,仅仅一个背影,他就能一眼识出。 可,那男的是谁? 他离开前,每天都守在简宁身边,他确信那时的她是没有男朋友的。 仅仅隔了二十多天,怎就冒出了一个男人?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对男女如胶似漆,卿卿我我,一看就是正处于热恋之中的情侣。 眼前的情景,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 双手紧紧握住那束薰衣草,痴痴地看着他们。双脚像钉在了地上,一动也动不得了。 那一男一女,男的潇洒,女的靓丽,在阳光下,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如此的般配,如此的登对。 他们相拥着,情到深处,竟亲吻在一起。 崔云曦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热吻,羡慕、嫉妒充斥着他的大脑。心,像被人用利刃活生生切成一片一片,只见血流,却不感痛楚。 泪水模糊了双眼,眼中的男女也变得模糊。 手中的花掉落地上,他却无知无觉。 激吻过后,他俩手拉着手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 两人肩挨肩、身贴身地坐在一起,耳鬓厮磨。 不晓得男的说了一句什么,简宁娇羞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比春花还灿烂,却,不属于他。 简宁小鸟依人般把头歪进男人怀里,嘴角始终荡漾着甜蜜的微笑。 这娇滴滴的小女人模样,把崔云曦看得心痒难搔。 她的眼睛一刻未曾离开过那个男人,幸福写满她的脸。 这样的简宁,他还是头一次看见。 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很爱他! 崔云曦眼瞅着两人相亲相爱,他们的感情升温得如此之快! 他喉咙干燥得很,使劲吞了吞口水,喉结一上一下地颤动。用力将口水吞了下去,也用力让泪水倒流回眼眶。 “我该怎么办?”他无声自问。 “不!不能就这样认输!我要扞卫自己的主权!我要来一场公平的竞争!” 男人的雄性因子刺激着他,他要夺回自己的爱人! 他迈动脚步,飞快地朝着他们走过去。 可是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在她面前,我哪有什么主权?她根本连我这个人都不知道!我一无所有,拿什么去跟人家争?” “可就这样失去她了吗?” 想完又忍不住地自嘲:“从来都没得到过,又何来的失去?” 也许她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很熟悉的人了。但是自己对于她,是根本就没存在过的人啊! 他苦苦一笑:原本以为人世间的苦痛都集于自身,而美好的她是上天对自己唯一的恩赐。如今看来,果然世上所有的美好都与自己无关! 你已有了心爱之人,我唯有祝福于你!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双腿如铅般沉重,浑身如絮般无力。 晃晃悠悠地走离了鹅卵石小径、走离了欧陆街区、走离了这个曾经带给他无限快乐、无限期待、和痛苦绝望的地方。 一只手臂将简宁揽在怀中,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抚弄着她清香的长发,尹哲峻满满的幸福感。 本来简宁邀请他去她家里,可是想到她家里的薰衣草,他心里就直犯怵。 直到两人站在欧陆街区,他才想到了推搪的理由。 “这里风景优美,我来过多次,却还没机会好好走走,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简宁欣然接受。 这条小路清幽雅致,很多情侣喜欢来这里牵手漫步,倾心畅谈。 在这住了二十几年,这样的情侣她见的多了,可她却从没有过这种闲情雅致。 今日,她也可以牵着爱人的手,悠闲地行走在这条小路上。 两人一路漫游行走,一路谈心畅聊,一路欣赏风景。 人生的幸福莫过于此! 尹哲峻尽量放缓速度,把时间努力消磨在这条小路上。 当他们慢悠悠在这条路上走完一个来回,尹哲峻不得不把简宁送回她家的那栋二层小楼。 当走到门前那盏灯下时,他担心简宁再一次邀请他去她家里,他索性抢占先机。 他拉住简宁,阻止她继续走进家门,他将她一把拥入怀中,让她感受到他雄性荷尔蒙的爆棚。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简宁有些慌乱无措。 开始她还有些推就,很快就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一样服帖在他胸前。 靠在他挺阔的胸膛上,内心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怀里抱着柔柔软软的人儿,胸前贴着她滚烫的脸颊,鼻子嗅着她迷人的体香,尹哲峻心潮澎湃,完全不能自已。 他竟然忘情地捧起她的脸,热烈地吻起她的唇。 简宁惊吓住了,想躲,却躲不开他热烈的双唇。 原本他是真情流露,但当他眼角余光看到远处站着的一个人影,心里“咯噔”一声。 是崔云曦!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段时间太过沉迷于温柔乡,竟然连他回来都不知道! 简宁察觉到他分神了,嘴唇离开他的唇,流露出稍稍的不快。 尹哲峻生怕穿帮,立刻拉起她的手,走到台阶处坐下来,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 女人稍微一哄,便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她又成了小鸟依人的模样。 尹哲峻将她揽入怀中,始终让她的目光背向崔云曦的方向。 连尹哲峻自己都混淆不清,他这样做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为的什么?是为公?还是谋私? 是要继续利用简宁以暗查崔云曦?还是担心她看到崔云曦,以致真相败露,从而彻底地失去她? 他怀里搂着简宁,嘴巴与简宁说着话,脑子里却思潮起伏,眼睛也一直关注着崔云曦。 直到看着他转身离去,他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崔云曦转身离开时,那个孤寂落寞的身影,却烙印在了他脑海里。不知怎的,他心里难受得很。 他知道,他跟简宁刚才的亲热,崔云曦都看到了。 虽然他选择了回避,但尹哲峻感觉,一场激烈地角逐,兴许就要来临! “叮铃铃……”电话铃响。 简宁从他怀中钻出来,以便让他接听电话。 “队长打电话来,催我回趟队里。有个案子比较棘手。”挂断电话,他对简宁说。 “那你快去吧,工作重要。” 她真是个体贴又单纯的姑娘!此刻,尹哲峻内心充满了歉意。 “抱歉!”他愧疚地对她说。 简宁莞尔一笑,拨弄着他额前的头发。“抱什么歉啊?约会什么时候都可以,工作不能耽搁。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回头我打给你。”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次侥幸没有进去她家里,下次不一定能找到借口推托掉了,长久以往,必定引起她的疑心。 总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问题,否则只怕难以再糊弄过去! 第50章 出谋划策 尹哲峻匆匆忙忙地走了,简宁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便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到欧陆街区,目送着他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到,她才失魂落魄地往家走去。 当她走上鹅卵石小径,突然被地上的一束薰衣草吸引住了目光。 草地上躺着一束薰衣草,一大片的绿地,衬着这一小撮的紫花,显得这花好孤独,好落寞。 不知怎么的,简宁心里一疼,蹲下身将花捡了起来。 这花,还有这包着花的包装袋,跟尹哲峻之前每天一束送给她的花如出一辙。 但是这些天,都没有再收到过他送的花了。可能在他心目中,现实远大于形式。 那么,是谁掉落一束薰衣草在这里呢? 她四下看看,并无人迹。 看着这孤零零、并有点打蔫的薰衣草,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感。 最近总感觉尹哲峻有一点古怪,可是古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刚才这种感觉又一次来了。 接吻时、拥抱时,明明他心无旁骛地全情投入,可是不知道怎么,他一下子又变得心猿意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总感觉他身上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故意瞒着她。 难道因为他警察的身份?警察办案牵涉众多,所以他身上才会有一种神秘感和飘忽感? 哎,兴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警察这个职业危险系数高,工作强度大,工作时间不固定,自己应该对他多些理解和宽容,而不是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如此想来,她只好把心放宽了,手捧着那束薰衣草回家了。 “有人看到崔云曦回来了,你知道吗?” “刚刚知道。” 尹哲峻跟简宁分开后,回到队里,直接去找了王明德。 一见面,王明德就开门见山地谈起崔云曦。 “你遇到他了?在简宁那?”王明德推敲着事情的经过。 尹哲峻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点燃支烟,“吧哒吧哒”地抽了几口。 “刚才你跟简宁在一起?”王明德继续追问。 他点点头。 “那结果怎样?简宁有没有见到崔云曦?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王明德问得很急切。 尹哲峻却只顾低头抽烟,垂着眼皮看着冒着红光的烟头,一声不吭。 “我说你倒是吱个声啊?”王明德的急脾气都被他拱上来了。 尹哲峻把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 “崔云曦是回来了,可我们能拿他怎样?我们没有证据!” “s市的杀人案到现在找查不到凶手,不是他是谁?” “我们连他去过s市的证据都找不到,凭什么指证是他干的?仅凭我们的推测?法官是不会相信我们的!” “正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要寻找证据!” “这不就是在找嘛。” “那你真的有在找吗?你连他回来了都不知道,是不是要等到下一次命案发生,你才能察觉?尹大警官!”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吗?”王明德“啪”地一拍桌子。“我看证据还没找到,案子还没破,你已经陷进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尹哲峻一听,怒火中烧,也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声嘶力竭道:“当时是谁出的馊主意,让我去做感情骗子?你以为这种滋味好难吗?” “不好受也是因为你自己先动了真情!”王明德一针见血地揭穿他。 尹哲峻横眉瞪目,气呼呼地说:“告诉你,我不干了!” “爱干不干,不干把这个案子交给别人,有的是人想接这案子呢。”王明德直接呛他一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彼此僵持不下。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尹哲峻“蹭”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至门口,用力把门一拉。 那些正趴在门上听墙根的人们,突然间失去重力,一个个俯冲进来,摔了个四仰八叉。 “你说你们,工作破案不给力,嚼舌根八卦一个赛一个!” 王明德走上前,看着地上这几个趴着的、卧着的、躺着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几人自知理亏,个个面红耳赤,从地上爬起来,瞥了一眼尹哲峻,又看看王明德,一迭声地抱歉后,一溜烟儿地消失了。 尹哲峻和王明德重新冷静下来,他们坐回座位,心平气和地商量他们的计划。 还是王明德先开了口。 “你目前的工作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解决办法。” 尹哲峻把自己薰衣草过敏的事说给了他听。 这是实打实要解决的难题,这一难题解决不了,很快就会在简宁面前露馅儿。 但他心里面最大的难题是,他发现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简宁! 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深中爱情的毒药,深中简宁的毒! 更可怕的是,他发觉,因为真正爱上,很多事情严重影响他的判断和抉择! 但是他不能把这些告诉王明德,他难以启齿。他只能告诫自己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行事还是思想,都不可感情用事! “这个问题的确比较辣手啊!你对薰衣草过敏,可他们的爱情偏偏源于薰衣草,这种情形很容易暴露啊。” 王明德抽出一支烟,拿火机点着,狠狠地抽了几口。 他用手指敲着桌面,不断发出“铛、铛、铛、铛”的声音。 这声音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尹哲峻的心口上,使得他焦躁不安。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烦躁。 本来跟简宁约会,你侬我侬,情到深处,甚至与她亲近缠绵。 她柔软芬香、小鸟依人、嘤嘤细语、我见犹怜的样子,直叫他春心荡漾。 但是,崔云曦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心绪。 他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担心什么?是怕与崔云曦交手?还是怕……他把简宁抢走? “有了!”王明德突然一声呐喊,把个尹哲峻吓得脸色都变了。 王明德兴奋得直拍大腿。“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想到办法了?”尹哲峻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味来,懵懂地问他。 “我想到怎么解决你薰衣草过敏的问题了。这次一定能从根本上解决掉。” “说说看。” 王明德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这样行吗?似乎有点牵强。会不会适得其反,反倒引起简宁的怀疑?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王明德问。 尹哲峻沉思了片刻,摇摇头。 “我问你个正经的问题。” “什么问题?” “简宁现在有没有爱上你?”王明德一本正经地盯着他问。“你老实回答我。” “有。”他很笃定地回答他。 “爱得深吗?” 尹哲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看着我干嘛?你以为我八婆八卦你私事啊,我是帮你从人性心理的角度给你分析分析。” 但是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他呢? 他不否认,简宁已爱上了他,甚至可以说很依恋他。 但是要说爱得深爱得痴,他还真拿捏不准。 简宁之所以会快速地爱上他,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梦想中的那个人。 她梦想中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个人跟她有过经历,有过故事。他每天送花给她,她收到花总会喜笑颜开。 她一直在等待着梦想中的人出现! 是自己,冒充了她梦想中的那个人,盗取了他人的爱情成果,所以他的爱才来得轻而易举。 他同时也欺骗了简宁,辜负了她对自己的信赖和深情。 这样的他,不可谓不卑鄙,不可谓不无耻。他有什么资格和脸面要求简宁对自己用情至深? 王明德见他迟疑不答,有七八分明白了他的心思:他这是有了愧疚感! 王明德此人深谙读心之术,对尹哲峻的痛苦挣扎深有心得。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充满内疚。但你可以换个角度思考这件事情。” “虽然你最初接触简宁是带有目的性的,但是你俩情投意合却是真的,倘若简宁见到的是崔云曦,不见的就真能爱上他呀。” “另外,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兴许你的出现,还是帮了简宁。” “你想啊,如果崔云曦真是个杀手,有哪个女孩儿愿意跟个杀手相爱?能够接受一个杀手?作为一个职业杀手,最终的结局会怎么样?那么简宁会得到善果吗?答案是:不会!” “其实你是拯救了简宁,你的及时出现,阻止了她爱上崔云曦的可能,毕竟警察和杀手,哪个更有未来?” “不可排除的一点是:崔云曦那么爱简宁,为何只肯偷偷地关注她,却始终不肯露面?难道不是他恰好也有我所说的这些顾虑?” 一席话,让尹哲峻茅塞顿开。 是啊,简宁若真选择崔云曦,那才是害了她的一生。 崔云曦是个孤儿,一事无成,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对简宁的一腔热血。 热血他也有,他也可以对简宁全身心地投入。相对于崔云曦,他还可以给简宁一辈子的幸福,这是崔云曦绝对做不到的。 因为他的结局,一定是——死! 至少跟崔云曦比起来,自己哪儿也不比他差。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先于自己认识简宁。 但感情不分先来后到。爱是相互的,不是谁先来就是谁的。 况且崔云曦自己迟迟不露面,简宁根本不知道他这号人的存在,所以连这唯一的优势也不成立了。 这样一想,尹哲峻的思想彻底打开了。 自己不应该有负罪感,应该牢牢地抓住简宁,努力找出证据,揭露崔云曦的罪行,将他毁灭,从而彻底断了简宁的念想。 然后自己会用一生去呵护简宁,爱她,宠她。 这才是真正地为简宁好! “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尹哲峻想清楚了,以后他不会再纠结,再退缩,更不会再愧疚。 他能够自己想通,王明德深感欣慰。只是他还是要把想说的话说清楚。 “你听我说,关于解决薰衣草过敏的事,你就大胆地按照我的方法去办,简宁不会起疑心。” “因为你们现在正处于热恋阶段,她在乎你,心疼你,只会加倍地关心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况且,热恋中的女人是没有头脑的,更不会保持清醒,她们脑中就只有心爱的男人。因此,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这件事解决了,以后绝其本根。” 第51章 绝其本根 尹哲峻和王明德商量妥当,两人分头行事。 尹哲峻去找来了大量的薰衣草,然后就计划着上演一场苦肉计。 王明德则去医院找了医生。 这位古姓医生跟他是多年的好友,在工作上也会有一些合作。 王明德对古医生如此这般地一番交代,古医生痛快地应承下了。 一切皆安排妥当,只待时机出手。 三天前,崔云曦亲眼目睹了简宁交了男朋友,并且她与男友如胶似漆,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他! 令他从云端的美梦“啪”地跌落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粉身碎骨。 原本下定决心向她表白心声,原本计划带着她远走高飞,原本想要拼尽全力呵护她一生……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枉然了。她的生命中已经有了呵护她的人,而自己,注定连个过客都算不上。 从来滴酒不沾的他,那天喝得酩酊大醉。 醉了,竟然躺在街边的长椅上睡了一夜。 醒来时,浑身透骨的冷! 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头重脚轻,脚下一软,又跌了回去。 这一下额头磕在长椅的铁扶手上,顿时血流如注。 也不知道是因为脑袋磕破了而头疼,还是昨夜醉酒而头疼,反正是头痛欲裂,昏昏沉沉。 这二十六年来,他顽强地生存着,被抛弃、被蔑视、被欺辱、被孤立,他从未自怜自哀过。 可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可怜。 昨晚醉得不省人事,睡在这长椅上一夜,也无人知晓,无人挂念。 纵使他冻死在这儿,醉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人在意他,更没有人爱他。 简宁是他这二十六年晦暗生活里,出现的唯一的一抹色彩、一缕阳光,带给他生活的希望和憧憬。 可是,这抹色彩从此也灰暗了,乌云取代了阳光。 他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和车辆,他们无一会为自己驻足停留。 这些穿梭往来的人与车,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迷蒙。 世界这么大,他却好孤独。 最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回到家的。 昨晚没吃东西,却喝了一夜的酒,加上受冻着凉,终于导致胃痛的毛病犯了。 家里连止痛药都没有备,痛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躺在床上生生挺着。 痛到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地冒,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最后虚脱地昏睡过去。 身边只有团团瞪着一双圆咕隆咚的忧虑的眼睛,喵喵叫着。用爪子一下一下挠他衣服,有舌头一下一下舔他脸颊。 崔云曦沉睡不醒,无论团团如何地召唤他。 周四是简宁的生日,素英为了给闺蜜庆生,约了杜浩然、还有一帮同学朋友,打算热热闹闹地欢聚一堂。 可是尹哲峻提前给简宁打来电话,说要单独为她庆祝。简宁只好推却素英的一番好意。 “呵,这就是传说中的重色轻呀啊!”素英表示了她强烈的不满。 “不是,只是他提前安排好了。” “我还一早安排好了呢,而且我还兴师动众地邀请了一群好友为你庆祝25岁生日。你倒好,居然为了个男人博我面子?” 简宁自知理亏,只得不住向她表达歉意。她挽着她手臂,尽显亲昵。 “我知道你对我最好啦,也为我费心啦。不过今年呢,就真的就不跟你们聚了,下一年一定把时间留给你们。” 素英看上去并不买账。 她继续摇晃着素英的手臂,半娇半哄地说:“好啦,别气啦。这样吧,我请吃大餐。” “我像是为一顿大餐而折腰的人吗?” “那你想怎么样嘛?” 素英想了想,有了主意。 “这样吧,你把你的情郎叫上,咱们一起,人多还热闹。顺带帮你参谋参谋你的新欢。” 简宁一听犯了难。 她想跟尹哲峻二人世界,这是他们恋爱以来的第一个生日。 可是该如何跟素英启齿呢? 素英见她一脸为难,即刻明白了缘由,便对她说:“好啦好啦,我随口说说的,不必当真啦。知道你们浓情蜜意,想过二人世界,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知趣地闪人就是。” 简宁一听,脸上乐开了花。“就知道你最好了。” “少给我来这糖衣炮弹。” 两天以后就是周四了,这是尹哲峻计划好的行动时机。王明德管这个计划叫做“绝其本根”计划。 尹哲峻为简宁精心筹划了一个生日趴,并主动提议去她家里为她庆生。 他先找到简宁的外公,将自己的计划与外公商量。 外公听后深感欣慰,彻底打消了之前对他的所有顾虑。 外公一直担忧尹哲峻是个警察,工作危险不说,更怕他大男人主义,性格比较粗线条,恐怕心思没有那么细腻,简宁跟着他会受委屈。 但从这次为简宁庆祝生日来看,此人不仅心思细腻,并且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简宁,否则不会如此用心。相信简宁跟他在一起会幸福的。 “好,一切按你说的办,我没有意见。需要我配合什么我一定鼎力配合。” “那就谢谢外公了。”得到外公的支持,尹哲峻已算成功了一半。 周四一早,尹哲峻就来了简宁家,瞒着简宁来布置生日会场。 他把简宁家从楼上到楼下都布满了薰衣草、彩灯、和五彩气球。 尤其是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扶手,都铺满了紫色薰衣草。 令整间屋子充满了浪漫、唯美气息。 他还把满屋贴满了简宁从小到大的照片。 这些照片是外公提供给他的,记载着简宁从一个懵懂女孩儿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兑变过程。 尹哲峻还特意为她制作了一段影像视频。 这段视频精选出简宁成长过程中的一些重要影像,以及他们俩恋爱后的一些视频留念,最后剪辑成一段记载着简宁重要成长历程的视频影像。 视频最后则是尹哲峻对她的告白。 尹哲峻利用布置会场的机会,将她家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果真二楼是简宁的睡房,另外一间屋子是她的画室,就在她的画室里面,堆满了薰衣草。 这些薰衣草都是崔云曦送给她的,果然都被她珍藏了起来。 看着这些包装精美、被制作成干花的薰衣草,尹哲峻内心里十分厌恶。 今天,就把你们统统丢弃!而且,从今往后,我跟简宁之间,再也不会出现薰衣草这种植物! 去他妈的薰衣草之恋!崔云曦,以后彻底将你的影子从简宁的生活中泯灭掉! 当简宁下午归家,从进门看到的一切,到最后看完影像视频,始终感动得泪流不止。 视频是用大的投影播放的。尤其是视频最后,尹哲峻对她的那段真情告白,直接叫她泪奔。 “亲爱的宁,虽然从小到大你的生活经历中,没有我的份;虽然前24年,你的生日我没能参与,但是从你25岁开始,我会努力参与到你生命中的每一天,在你往后余生的每一个生日时,我会为你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在你步入25岁的这一年,你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我有幸成为你的恋爱对象。我希望这也是你的最后一场恋爱!我希望你的爱情伴侣永远不会改变!我用我的人格向你担保:我会倾尽一生让你快乐!给你幸福!” 看到最后,简宁早已泣不成声,就连外公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抹泪。 简宁扑进尹哲峻怀里,呜呜地哭泣着,哭得肩膀都在颤抖。 虽然每一年的生日,外公也会用尽心思为她庆祝,但是这一次,却是她最感动、最难忘的。 这是她的爱人为她过的第一个生日,也许将来人生中的每一年,都是他陪伴着自己一起度过,直到他们老去。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简宁想起了这首老歌。 人生中最浪漫的事,难道不就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平淡过活,一起变老吗? 简宁在尹哲峻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她被深深地感动了。 尹哲峻用左臂揽着她,右手拨弄着她的长发,轻声细语哄慰着她。 这样的效果,都是在尹哲峻意料中的。此刻的他,心里面正暗自得意。 现在简宁有多感动,一会儿自己发生意外时,她就会有多关切。 就连她的外公,如今也对我百分百地信任了。 “好啦好啦,该切蛋糕了。”外公看简宁一直哭,没有要停的迹象,便适时地打断了这种场面。 经外公提醒,简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她忘情到忘记了外公的存在! 简宁羞红了脸,从尹哲峻怀里钻出来。 她这似羞还娇的模样,直叫尹哲峻春情萌动。 “来吧,咱们去餐厅切蛋糕。”外公眼见着这对小男女的模样,心里面替他们高兴。 尹哲峻拉着简宁走去餐厅,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简宁闭起眼睛许了心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尹哲峻悄悄问她许的是什么愿。 她却绯红了双颊,冲着他莞尔一笑,并不告诉他。 而尹哲峻却给了她一个会意的笑容。 “对了,我带来一瓶上好的红酒,我提议我们一起,为今天的寿星举杯同庆!” “好!太好了!哲峻真是想得周到。咱们好好地喝一杯。”外公赞许地夸奖他。 尹哲峻去拿酒杯倒酒,三个酒杯,他在其中一个杯子里放置了头孢类抗生素药物,他对这类药物过敏严重。 其实今天接触这么多的薰衣草已经令他很不舒服,他早就出现了过敏反应,只是靠着坚强的意志一直强忍着。 但是对于他来说,薰衣草引起的过敏症状还是比较轻,若想绝其本根,必须把戏码做足,才能震撼到简宁的心。 因此他又给自己加了一片药。头孢抗生素吃下去,会导致他呼吸困难,甚至休克。 只有这样,才能让简宁关心则乱,从而坚信不疑。 反正王明德已经跟古医生打好招呼了,一切都将归咎于薰衣草过敏。 第52章 心碎 尹哲峻倒了三杯酒,一杯给了外公,一杯给了简宁,放了药片的那杯,留给了自己。 他拿着酒杯柄,缓缓地摇晃酒杯。为的是让杯中的药均匀溶解。 “祝我的宝贝宁儿永远青春永驻,永远幸福美丽。”外公举起手中的酒杯,话语即祝福了简宁,也意指了尹哲峻。 尹哲峻岂有听不出,他也举起酒杯,深情款款地看着简宁,嘴角一扬,“我的公主一定会永远幸福、永远快乐的!” 尹哲峻酒还未沾,却已似醉了几分。看着简宁的眼睛醉眼朦胧。 简宁嫣然一笑,举杯与两人碰在一起,“谢谢我亲爱的外公,和……尹哲峻先生,今天是我过得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也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哈哈哈……”外公抿了口酒,仰头大笑,简宁却羞哒哒地低下了头。 她知道外公在取笑自己,她也知道要受到外公的奚落了。 果不其然,只听外公说:“亲爱的外公,和尹哲峻先生,嗯,这个称呼不错。我的宁儿啊,还是个害羞单纯的小姑娘。” 尹哲峻将杯中酒一饮而光,脸上增添了淡淡红晕。他情不自禁地凑近简宁,亲吻了她的脸颊。 简宁吓一跳。没想到当着外公面前,他竟然如此情感外露。 倒是外公豁达地表态:“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当我老头子空气好了。 我虽然上了年纪,思想却不固化。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老头子概不干涉。 但有一点,尹哲峻。” 他面向尹哲峻,郑重地对他交代:“宁儿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要善待他,爱护她。倘若你敢欺负她、辜负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这番表态其实就是把简宁托付给尹哲峻的意思了,代表着尹哲峻已经被外公所接受。 “外公……”简宁心里不是滋味,眼中泪花闪烁。 尹哲峻备受感动,他一边握住简宁的手,一边向外公明志表态:“外公请放心,我绝不会辜负简宁,否则必遭天谴!” 屋内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屋外,有个人孤零零地伤心欲绝! 今天应该是简宁的生日,原来她出生在冬去春来的季节。 生日,是一个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陪伴在身边的也应该是最重要的人。 今天陪伴她的除了她的家人,再就是她的男友了。 看来,那男的已经获得她家人的认可,他们已能融洽地相处在一起。 他们的感情进展神速,难道他们一早就交往了? 可是他第二次在熏园遇见她,那时她再一次去熏园做什么呢?难道不是找寻当初的偶遇? 可能自己想多了,她去熏园又能说明什么呢? 每个人都有家人、朋友、爱侣,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别人的快乐。 崔云曦那日醉酒冻病引发胃痛,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心里仍挂念着简宁。 尽管她已心有所属,可自己依然放不下她。 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打算默默守护的吗?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求拥有的吗?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打扰她生活的吗? 只是后来想法变了,心境变了。人,就是这么贪婪的吧? 如今,也只不过是回到最初的原点罢了。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她有了她所爱之人,但是挡不住自己爱她。 于是他抑制不住地又跑来看她。 我只想看看她,哪怕远远的,并不会打扰她! 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是另一个人,这种痛,他以为他能承受。但其实,他根本承受不了。 那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痛! 屋里,突然传来惊慌的大叫声。好像是简宁,她又哭又叫的,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伤害。 情急之下,他差一点破门而入。 此时,又传来简宁大声哭喊声:“哲峻,哲峻,你怎么啦?你醒醒啊!” 哲峻?应该是她男友的名字。 听起来像是那男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简宁正是为他担忧焦虑。 崔云曦停住了冲动的步伐。 他想:自己只需等在门外,以防不时之需。 果然一会儿的功夫,他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他赶紧躲去榕树后面。 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 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一个男人出来,简宁和一个长者一路跟随,并一起上了救护车。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本来欢声笑语的,怎么突然就发生意外了呢? 崔云曦疑团重重,便拦下辆出租车,跟上了前面的救护车。 而医院这边,古医生一早做好了抢救的准备。 毕竟性命攸关,尹哲峻食用了致过敏药物,导致休克这么严重,抢救不及时极有可能丧失性命。 哎,这些警察也不容易,为了侦查案件,还得以命相博。 好在抢救及时,尹哲峻脱离了危险,简宁松了一大口气。 古医生找到简宁,告诉她尹哲峻的症状是过敏引起的。而导致他过敏的根源是植物。 “您是说他突然休克是植物过敏引发的?” “对。他发病时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植物?”古医生向她询问。 简宁想了想,似乎只有薰衣草。但这不可能啊,尹哲峻怎么会薰衣草过敏? “有吗?”古医生见她沉思不语,再追问一遍。 “薰衣草。”她似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那应该就是薰衣草过敏了。” “这不可能!”简宁立即否定医生的结论。“薰衣草是他喜爱的花,他以前经常接触,怎么可能突然过敏?” 简宁的排斥是有她自己的根据的。 假如尹哲峻对薰衣草过敏,应该远离这种植物才对,怎么可能还会去熏园呢?不去熏园,他们也不会相遇的呀。 而且他每天都给自己送薰衣草,那岂不是每天都要过敏休克? 医生的言论太不切实际。 “医生,他之前经常接触薰衣草,没有发生过过敏呀。” “这个问题就需要我好好给你普及普及了。” “过敏反应涉及到过敏发生的机制,过敏分为两个阶段: 1、第一个阶段叫致敏。是指接触过敏原以后,身体并没有出现症状,但是已经致敏,体内的细胞或者是免疫系统已经对它有敏感反应,只是没有临床症状,这个叫做致敏阶段; 2、第二个阶段叫过敏阶段。指过敏原再次接触到身体的时候,出现临床症状,叫过敏阶段。 而原来不过敏,现在突然过敏,有以下几种情况的出现: 1、原来生活当中没有接触到过敏原的概率和机会。比如生活在南方地区,从来没有接触到花粉,突然到草原地区去旅游,这时草原地区有高浓度的花粉暴露,可能会突然过敏; 2、量累积。比如原来身体致敏,但是一直没有发病,因为免疫系统比较好,但是由于反复、不停地接触过敏原,这时机体可能会由致敏状态转变为过敏状态,引发突然过敏。 例如原来接触猫没有问题,因为接触的时间少。而现在家里养一只猫,跟它朝夕相处3-5年也可以由致敏状态,转变为突然过敏的状态; 3、身体免疫状态突然出现改变。比如运动、喝酒,或者现在身体正在接受手术,或者有重大慢性疾病,或者情绪压力特别大,这些免疫状态的改变会突然出现过敏反应,而且过敏反应的界限一旦突破,以后会一直出现,不再好转。 所以原来不过敏,经过以上这些状况的出现,可以突然出现过敏症状。 过敏症状一旦出现,比较难再去恢复到原来的不过敏状态,除非脱离原来的过敏原,并经过一定时间治疗,慢慢一部分人可以回到不过敏的状态。” “也就是说,要想避免今后不再发生过敏症状,只能远离过敏源,也就是薰衣草这种植物?”简宁想再一次跟医生确认。 “基本上是这样。以后不要再接触薰衣草这种植物,杜绝过敏源,避免再次出现过敏的发生。” “怎么证明一定是薰衣草,而不是其他植物?” “他有接触过其他植物吗?准确说,有没有大量接触过其他的植物?” “这个我不太确定。” “针对于花粉过敏,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过敏原。有些人对其他花粉不过敏,但会对某一种植物花粉过敏。 有些人起初对花粉不过敏,但当身体处于过敏状态,比如身体正处于过敏性疾病发作、免疫系统紊乱的时期,接触花粉后也会过敏。 也就是说可能患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会花粉过敏,或者说不知道自己会对哪一种植物产生过敏。” “我明白了。无论是否真的是薰衣草,以后,这种植物都不会再出现!” 她这句话,看似是给医生打了保票,同时也是给自己下了通牒。 古医生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负王明德嘱托。 为了让这姑娘相信薰衣草引发尹哲峻过敏,他引用了大量的医学知识,费了如此多的唇舌,好在已叫她深信不疑。 崔云曦跟着来了医院,他侧面打听到尹哲峻因为熏衣草过敏导致休克入院。 薰衣草?崔云曦深感蹊跷。 他和简宁之间也跟薰衣草有牵连? 就算是植物过敏,一般也多是流涕,打喷嚏,长红斑等症状,严重点会呼吸困难,他竟引发休克这么严重? 他总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但一时之间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 过了几天,尹哲峻恢复如初,要出院了。 简宁一直在医院照顾他,两人的感情甜蜜而稳定。 在尹哲峻出院的前夕,简宁特意回了趟家,她要把家里的那些植物处理掉。 当崔云曦亲眼目睹简宁把那些薰衣草都抱出来,丢弃到垃圾桶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破碎了! 这是自己送她的薰衣草,每天一束;这是自己亲手种植的薰衣草,为她而种。 她本来是珍藏着的,现在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把它们一股脑地丢弃了,不留一丝怀念。 这种系着他的情、系着他的爱、系着他与她之间关联的薰衣草,就这样被她彻彻底底地抛弃了。 一起被抛弃的,还有他已破碎不堪的心! 第53章 后怕 崔云曦站在薰衣草温室里,看着开得争奇斗艳的这些花儿,泪水湿润了双眼。 这些花,为谁而种?又为谁而开?从此以后,它们开得再美,又有谁来欣赏? 团团奔跑过来,跳进他怀抱。 崔云曦抚着团团的头,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地打转。 “团团,从今以后,又只剩我一个人了……”他哽咽了,说话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团团“哼唧”一声,耷拉下脑袋在他手掌心里蹭来蹭去。 “其实,一直都是我一个人……” 泪水一颗一颗掉落下来,落在团团软软乎乎的毛发上。 “喵……”团团软软地叫了一声,叫声低沉而忧凄。 团团感受着主人的忧伤,陪伴着他一起忧伤。 它蔫头耷拉脑,眯眯着眼睛,满脸悲伤。 从此,简宁的生活中再没出现过薰衣草,她似乎也忘记了这种植物。 只有在她的画作中,偶尔会隐约出现薰衣草的影子。 那带着淡淡忧伤的紫,莫名地成为她内心深处难以割舍的一缕情怀。 而在她的内心深处,总是留有一片空白,在怀念着那渐渐逝去的紫色。 崔云曦不再像从前那般每天都去欧陆街区,每天给她送花了。 他必须努力克制自己,努力不让每天见到她成为一种生活习惯。 但他时常会去熏园。 他知道,她是不会再到熏园来了。 但他会来,常常会来。因为他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以前常常去欧陆街区,因为他想要常常见到她。 现在不同了。她交了男朋友,他应该试着退出她的生活。 他必须克制自己不去见她,所以欧陆街区他也不能常去了。 如果实在想她,偶尔会躲在那棵榕树后面,望着她家的那栋二层小楼,想象着此时的她正在做些什么。 或者会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站在那盏高高的灯下面,看着那栋已经熄了灯的二层小楼,陪伴着她进入梦乡。 是以,他能去的也就只有熏园了。 在熏园,他可以独享属于自己的一份回忆,找寻她的身影,感受孤独的静谧。 有时候,他会沿着薰衣草花田漫步。 很快又要到了薰衣草的花期,这里又会是一片紫色的汪洋,空气中又会弥漫着恬淡又独特的香气。 有时候,他会带上一本书,在花田边的那片小树林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让自己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这段时间,尹哲峻非常的忙碌,加班、熬夜、外出,已成家常便饭。 据悉是发生了一件突发性命案,要侦查、取证、追逃,每天没日没夜地连轴转。 后来案件告破,嫌疑人被抓,却又要日夜不间断地审讯。 等到整个案子暂告一段落,才能休息。 做警察不但要流汗,有时还要流泪,流血,甚至牺牲。 对于工作,他们个个是好样的,对于亲人,他们却很少能够照顾得到。 自打跟尹哲峻恋爱,简宁才深刻认识到做一名刑警是多么的不易,而做刑警的女人是更加的不易。 这桩命案破获后,尹哲峻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他稍作休息后,第一时间就约了简宁。 他太想她了! 她也同样想念着他。 两人时隔多日未见,当见面后,激动、兴奋、快乐、幸福溢于言表。 “你总看着我干嘛?不好好吃饭。” 他们选了一家西餐厅共进晚餐,专门捡了角落里一个安静的位置来坐。 尹哲峻低着头切牛排,把切好的牛排放到简宁盘子里,给她吃。 却发现简宁刀叉未动,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看。 “你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是不是太辛苦了?” 简宁声音带些哽咽,眼中含着泪花,却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尹哲峻放下刀叉,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习惯了。有案子的时候会辛苦一些,加班加点再寻常不过。但平时没案件的时候,时间还是挺固定的。” “加班加点没关系,不过就要注意安全。”简宁用对他的关切与担忧,来倾诉着对他的思念与嘱托。 “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是不是担心我?还是想我了?” “没有。”简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不是这么久没时间陪你,生气了?是不是觉得做警察太危险?后悔找一个警察做男朋友了?” 被他这么一逗,简宁“噗嗤”乐了。 “看来,有人想要听听我对伟大无私的警察同志的歌功颂德了?” “不不不。”尹哲峻赶忙摆手。 “咱俩之间,说些情情爱爱的话就可以了,那些高大上的场面话,能省则省吧。” 简宁听罢,呵呵地笑了起来。 见她发自内心地笑了,他也回报给她一个温馨的笑容。 尹哲峻伸出一根手指头,刮了下她的鼻头,宠溺地说:“快点吃牛排。” 就这样,两人有说有笑共享晚餐,牛扒红酒好不惬意,情语爱话互诉衷肠。仿佛有千言万语说不完也道不尽。 “对了,素英一直说想见见你呢?” 聊到最后,简宁突然想起素英已多次提起要见她男友的要求。 先前她与尹哲峻刚刚恋爱,还不稳定。 后来尹哲峻又一直忙于公务,抽不出时间。 所以这件事一再搁置。 但素英毕竟是她最好的闺蜜+死党,当初两人都说好的,谁先交了男朋友,就带来给对方参谋参谋。 她认为现在时机已成熟,她要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 现在他终于忙到告一段落,她就想着约个时间让尹哲峻见见素英。 “素英?”尹哲峻一脸茫然。“你的朋友?” “对呀,你应该见过她的。” “瞎说,认识你以来,除了你,我还没见过你的任何一位朋友。” “你不记得了吗?第一次在熏园你遇到我的时候,她也在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孩儿,叫杜浩然。” “熏园?”尹哲峻又是一脸茫然。“那是什么地方?” “熏园呀,你不记得了吗?” 简宁重复一遍,同时她也深感疑惑:怎么回事?怎么他连熏园都忘记了? 尹哲峻大概是酒喝得多了些,加上自从解决了薰衣草过敏的事,薰衣草这种植物就在他和简宁之间绝迹了。因此,他认为他跟简宁之间已不存在障碍。 而现在的简宁又对他挚爱至深,坚信不疑。这使得尹哲峻多少有些得意忘形,从而掉以轻心了。 殊不知,简宁与崔云曦之间,虽未谋面,但除了薰衣草,他们之间还发生过其他一些关联的过往。 当然,这些过往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外人,是无从得知的。 简宁惊疑的表情令尹哲峻瞬间头脑清醒。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啊,你刚刚说哪里来着?我……我有点喝多了,头脑有些混乱了。” 他预感情况不妙,刚刚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险些就要暴露了他这假冒的身份。 “熏园啊。”简宁又一次重申一遍。 “啊,熏园对吧?熏园啊……”他使劲搜刮着仅有的信息,努力编排着如何把这个谎尽量完美地圆过去。 “哦,熏园,对,我第一次在那里遇到你。只是后来很少去了,一时记不起了! 没错,当时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儿,原来她就是素英啊。 还有一个男孩儿,叫……你刚才说叫什么来着?” “杜浩然。” “对,杜浩然。当时你们三个,对,就是你们三个…… 我当初一眼就看上你了,从此,再也难忘……” 身为刑警的记忆和思维,冷静和沉着,让他在刚刚简宁简短的几句话里,迅速提炼出有用信息,利用这些信息,组织出一些表面上浅而易见的话语。 假如简宁再深挖下去,他非得露馅儿不可! 她和崔云曦之间,究竟还有哪些他所不知的过往? 尹哲峻捏着一把汗。 好在简宁和崔云曦之间也只是一两次的擦肩而过,并无交集,两人之间也不可能有过多的共同经历。 大概彼时的简宁,对尹哲峻爱恋不浅,自然也就深信不疑,刚刚的那一点疑虑,很快就消散了,也就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假如那时的她,再追问一下熏园那天发生的事情,再提一提她留下的那副远山紫黛风景图,说不定她就不会错过自己真正的爱人。 但,那时的她,真心真意爱着尹哲峻,也从未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所以此事就此作罢。 尹哲峻见她对自己再无怀疑,赶紧岔开话题。 “啊,你说素英想见面认识一下?好啊,你安排。我最近以休息为主,时间方面我都方便的。” “好,那我问一下素英的时间。一起吃饭如何?” “都行,听你安排。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看来,我得努力过你朋友这一关。” “哪有,只是认识一下而已。”被他拆穿,简宁有些难为情。 “没问题,你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这句话简宁很受用,开心得抿嘴而笑。 尹哲峻表面镇定,心里却直打鼓。 好险!差一点露出马脚! 看来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她和崔云曦之前必定还有些过往的共同经历。但究竟经历过什么,他无从得知。 这个症结,必须要想出办法彻底地解决掉!否则,后患无穷! 这一次算是敷衍过去了,尹哲峻长长地舒一口气。 那么下一次、再下一次呢? 尹哲峻一阵后怕,手掌心里满满是汗。 他趁简宁不注意,迅速在衣服一角抹拭干净。 他要把简宁牢牢抓在手里,最大的障碍就是崔云曦了! 第54章 情缘 又到了6月薰衣草的花期,今年的熏衣草开得格外得盛! 熏园里,一望无垠的紫,大片大片铺排着。浅浅的紫,在风中摇曳;淡淡的香,在空中回荡。 微风轻轻吹过,仿佛置身于浪漫的紫色海洋之中。 崔云曦独自站在薰衣草花海中,指间传来薰衣草花瓣带来的冰凉触感,散发出淡淡花香。 他用45度角静静仰望天空,很蓝。再俯身看脚下,是唯美的薰衣草花田。 看着薰衣草,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是的,他又想起了他。 她有着和薰衣草一样的微笑,一样的美好。 去年的6月,与简宁第一次在熏园相遇,一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这一年当中,他与她,几度缘起缘落。 然而当他决定要抓住这份缘时,他们之间,却真的成了有缘无份。 有缘相遇,无缘相识。 有一段日子没去看过她了,心里面总感觉空落落的。 试图忘记她,可思念却日益加深;尝试放下她,可越发不争气地想要见到她。 她是如此的美好! 无法忘怀第一次遇见时,她那似阳光般的笑魇;更无法忘怀每次收到薰衣草时,她执花浅笑的娇美。 想她,想看看她,只是看看她。 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孤独的感觉之所以如此之重,只是因为想得太深。 他采了一束薰衣草,离开了熏园,直奔欧陆街区。 依然是在那棵榕树后面,远远看着那栋二层小楼。 令他惊喜的是,小楼二楼的露台上,有个模糊的身影。 是她! 心脏“怦怦怦”地跳! 凝目望去,那个倩影背对她而立,乌黑秀丽的头发垂落腰间。她面前摆个画板,似乎是在作画。 6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所以,她会时常在露台上作画吗? 今天运气真好。以前来个十次八次,大多都是空等一天也碰不到她人影。 有时等到晚上,她才姗姗回来。身边,总少不了尹哲峻的身影。 没恋爱的时候,她的时间很规律,几乎天天准时回家。 恋爱后,大部分时间投入到了约会之中。 今天倒真是惊喜,他一来到,就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她。 心情烦闷的时候想见到她,如同想找个知心人倾吐心事。 心情平和的时候想见到她,如同想寻个知己共享恬淡。 尽管,无法与她相见。 简宁,对你的爱苦涩、茫然又带甜。 简宁突然回转身来,遥望着远空,舒展开双臂,肆意地伸着懒腰。 她闭目深嗅,空气中夹带着青草味道的和风萦绕在鼻端,惹得鼻尖微痒舒爽。 那清冽的芬芳,温暖醉人的味道时有时无,大概是因为这青草的味道太过淡泊了吧? 她那陶醉的样子,也令他陶醉。 他痴痴地看呆了。 虽然只是远远的、隐约的一个身影,依然叫他心动。 简宁的目光顺着天空向下移动,当她目光移到那棵榕树的时候,她的目光静止不动了。因为她被这棵榕树吸引住了。 原来从高处往下看,这棵树是这么的庞大。 在这住了二十几年,从未在这个角度仔细留意过它。 它的树冠就像一把深绿色的、形状奇特的巨大的伞。 如果伞下有人,如此巨大的伞面,会不会把人衬得很矮小呢? 正这般想着,果然就见树下站着一人。 简宁心里一惊,怎么想什么就来什么? 她忍不住地对树下的人多留意了一番。 那是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看不清长相,但看得出他身材高大,因为即使站在树下,有树冠的遮挡,仍能看出他身形高挑。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简宁看不太清。 然而让她尴尬的是,对方貌似也正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炽热的目光。 虽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简宁还是脸上一热,背转身去,走进了屋里。 由于简宁居高临下,相比崔云曦要看得清晰一些。 故而她看到了树下的人手里拿着东西,目光似是看着她的方向。 而崔云曦站下树下,往高处看,加上有树冠的遮挡,只能模糊看到她的轮廓。 他并没发现简宁已看到了他,只是隐约看到她转过身来,一会儿的功夫又回屋里去了。 简宁消失了,他也慢慢地回归平静。 正在此时,电话响起,是郑泽中打来的,让他马上去他那一趟。 自从他做了杀手,郑泽中担心他某天败漏被抓,牵连到自己,已经极少与他联系。 今天他亲自打来电话,且特意叮嘱他当心有人尾随。如此古怪,想必是发生了紧要之事! 难道与子强有关? 他不敢多想,赶紧走了。 走前,把那束薰衣草留在了榕树下面。 简宁从露台回屋里后,不知怎的,总是心神不宁的。 脑海中反复出现刚刚在露台上看到榕树下的那一幕。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她朝着那棵榕树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树下空空荡荡的,刚才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她满腹疑惑,加快脚步来到榕树下面。 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但叫她惊奇的是,树下躺着一束薰衣草,那带着迷人的、浪漫的、神秘的、梦幻的紫色花朵,开得唯美而又忧伤。 与她梦境中的幻象一模一样! 是谁留下的这束花呢?是刚才站在树下的那个人吗?他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束花吗? 脑海里想象着那个人的身影,以及他手执鲜花的模样。 崔云曦一见到郑泽中,郑泽中“啪”地把几张照片扔在了桌子上。 “自己看吧!你都被人跟踪了,还不自知。” 崔云曦一惊,拿起桌上的照片。 这一看,更加意出望外! 照片上的人不正是简宁的男友——尹哲峻吗? 尹哲峻跟踪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内心里再震惊,表面上依然神色自若。 “这人是谁?你确定他是在跟踪我?”聪明如他,自然不应问出如此低智商的问题。 只不过这是掩饰他内心活动的一个缓冲手段。 照片为证,且不止一张,不是跟踪还能是偶遇吗? 但他心里疑团重重。 尹哲峻为什么要跟踪我?既然被他跟踪,那么他应该知道我经常去看简宁,自然应该知道我对简宁的心思,可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做出任何回击?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尹哲峻跟踪我,却被郑泽中的人知道。 说明尹哲峻在跟踪我的时候,同时被郑泽中的人跟踪。那么郑泽中的人也间接知道了简宁的存在?知道了简宁是我暗恋的人? 想到这,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反过来想,郑泽中的人为何无端端去跟踪尹哲峻?同时发现他在跟踪我? 难道郑泽中真正要跟踪的人是我?这才顺手发现我被尹哲峻跟踪? 太乱了!犹如一团乱麻,千头万绪。 短短一瞬间,他的大脑已快速转动了无数圈,想到了很多的可能性,也想到了很多不解的困惑。 “不是跟踪你难道是看上你了?他是警察!说明你已经成为他们的怀疑目标!” “警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他去s市执行暗杀之前,隐约感觉有人在跟踪他。难道就是尹哲峻? 他回来以后,尹哲峻就跟简宁在一起了。这是凑巧?还是预谋? 还有上一次,尹哲峻因为薰衣草过敏休克,致使简宁扔掉了所有的薰衣草,并且再不接触薰衣草。 当时他就觉得此事蹊跷。不知这其中又会有什么奥秘呢? 尹哲峻是警察,他跟踪自己到底是为了查案?还是为了简宁?还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假如他是为了破案,那么简宁…… 想到这,他不由地眉头一皱。 “怎么?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郑泽中见他沉思不语,又见他眉头微锁,是以向他发出询问。 崔云曦猛的清醒过来! 怎么涉及到简宁,自己就沉不住气了呢?竟然被他瞧了出来! 崔云曦打十几岁起,就学会了在郑泽中面前不袒露心声。 所以无论发生何事,哪怕天塌下来,在他面前,他永远深藏不露,永远喜怒不形于色。 郑泽中根本琢磨不透他真正的内心活动。 “没什么,这件事有些突然,我还没理清头绪。”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他跟踪我,我也可以反跟踪他。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警察不为破案还能为什么?难不成还看上你了?” 崔云曦瞥他一眼。 “他若有证据,就不会偷偷摸摸跟踪我,而是直接抓铺我了。他若有其他线索,也不会死磕我一个。” “不要掉以轻心!” “这段时间不要给我安排行动,也不要再跟我联系。” “你自己好自为之!万一他们狗急跳墙,切记不要牵连他人!否则第一个小命不保的必是宋子强!”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还没临头呢,已经开始算计如何独善其身,如何让别人独自背锅。 他突然想起还在监狱里的白泽。自己跟他并无二致,早晚也会有那么一天! 崔云曦没吭声,扭头走了。 第55章 试探 “你是谁?……” 尹哲峻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他在街口拐角处特意停了下来,想待那人跟上时来个突袭。 谁知还未看清那人面目,他就吃了一拳,当场晕厥过去。 崔云曦把尹哲峻的身体翻过来,让他仰躺着。 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庞,崔云曦想起了简宁跟他在一起时幸福快乐的模样,他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 迟疑了片刻,他开始在尹哲峻身上翻找起来。 他把他浑身上下翻了个遍。 最终,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在他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本证件。 这是一本黑色工作证,上面写着:人民警察证。 翻开里面,写着单位、姓名、性别、血型、出生日期、级别、职务、警衔等内容。 他又打开钱包,里面有一沓现金和几张银行卡。 他把里面的现金掏出来,放进自己口袋。 正要扔掉钱包时,突然看到钱包夹层露出一张照片的一角。 他把照片抽出来,是一张尹哲峻和简宁的合照。 照片上的两人笑容灿烂,相依相偎,彼此眼中都闪烁着小星星。 崔云曦心里憋得慌,他抬脚给了尹哲峻大腿上一脚。 “老土!什么年代了,还把照片夹钱包里!” 他把照片抽出来,揣进自己口袋,钱包扔在了地上。 最后把警察证原封不动地塞回尹哲峻的衬衣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走了。 公安局刑事犯罪侦查支队一级警司,尹哲峻,28岁。 他比自己大了两岁。 28岁做到一级警司,也算的上年轻有为。 他是警司,而我是什么? 虽然我深爱着简宁,愿意为她做一切,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但现在是和平年代,有什么是需要以命相抵的呢? 我不过空有一腔热忱罢了! 简宁需要的是一个深爱着她、能够给她幸福、能够让她快乐、能与她携手一世、平淡一生的亲密伴侣。 我能做得到吗? 说不定哪一天,我会死在乱枪之下,抑或死在警枪之下。 简宁若真跟了我,就会整日提心吊胆,难以安心度日。 还有郑泽中和明昊,如若他们知道了简宁是我心仪的女孩儿,一定会对简宁下手,以来左右我。 我能带给简宁的除了危险和忧虑,还能给的了她什么?更何谈幸福和安心?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简宁跟着这个警察都比跟着我要好上十倍百倍。 虽然刑警的职业也存在危险,但那种机率是很渺小的。 况且警察是正义的化身,是光荣的使者。不像我,做的是违反道德、人伦和法律的勾当,早晚一天会受到惩治。 只是,我要搞清楚,尹哲峻对简宁是出于真爱?还是纯粹利用? 尽管渴望羡慕,尽管梦寐以求,但是我没有资格去爱别人,更没有资格被别人爱,注定一世孤独! 心里憋闷,走路越发疾步如飞,一晃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崔云曦走后不久,尹哲峻就苏醒过来。 他脑袋晕乎乎的,见自己躺在地上,心里羞愤难当。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记得有人跟踪他,他本想抓他个出其不意,不承想却挨了那人一拳。 后面发生的事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那人出拳极快,只是一晃而过,他甚至没来的及看清他的面容,就被他一拳打晕。 而且此人聪敏过人,他算准了自己会在拐角处隐藏,提前做好了防备,才能做到出拳又快又准。 否则挨这一拳的必定是对方。 究竟是什么人呢?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时,他看到地上的钱包,便弯腰拾了起来。 钱包果然瘪了,里面的钱不翼而飞。 原来是谋财! 竟劫到警察身上来了,真是胆大包天! 他一边想一边把钱包往口袋里塞。 不对!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劫匪怎会有如此好的身手、胆识和智谋! 这不像是普通的劫匪,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高级罪犯。 他把钱包重新掏出来,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当翻到钱包夹层时,发现他跟简宁的那张合照不见了。 崔云曦!这个名字立刻跳进他脑海。 他故意把钱拿走,让我误认为是为劫财。 但他又发现了照片,心有不甘,于是随手把照片拿走。 聪明如他,拿走照片必定会暴露自己,他怎会想不到?只是他根本不介意,他这是在向我正面挑战吗? 尹哲峻赶紧去摸衬衣口袋,警察证还在。他松了口气。 崔云曦为何要跟踪我?又为何要打晕我? 是因为简宁,我因而惹恼了他? 还是他发现了我跟踪他,而以牙还牙? 尹哲峻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他跟崔云曦的交锋算是正式的拉开了序幕! 崔云曦决定找机会试探一下尹哲峻对简宁的心意。 作为男人,他不太懂女人的心思,但是对于男人的心理他还是比较好把握的。 身为男人,天生具有强烈的保护欲。尤其对待自己真心爱的人,总希望用男性的力量,守护好她们。 尹哲峻是否真心爱简宁,只需在生死攸关的危急时刻,看他下意识的反应,就能体现出他的本心。 于是,崔云曦想好计策,决定试他一试。 星期六的下午,简宁要去中心广场摆摊画肖像,尹哲峻刚好无事,便陪同她一起。 尹哲峻背着画架,简宁拿着画笔、画纸,两人肩并肩地走在路上。 当他们走到中心广场对面的路口时,刚巧赶上了红灯。 两人停下来等待红灯变绿。 当红灯灭绿灯亮时,他们随着大批的人流、车流向着路对面走去。 当他们走到路口中央时,一辆右转而来的摩托车冲着人群疾驰而来。 大家本以为摩托车看到人流会减速,谁知这车非但不减速,反而加快了速度。 反应快的人们一窝蜂地向着四下疯狂散去。 尹哲峻和简宁一边过马路,一边有说有笑,根本没意识到有辆摩托车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而且正是冲着他们两个。 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时间躲避。 眼看着摩托车就要撞上行走在外侧的简宁。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尹哲峻飞速揽过简宁,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她,以自己生命的危机护住了他身边的女人。 摩托车擦着尹哲峻身体疾驰而过,一溜烟地消失在了人们视线当中。 尹哲峻被摩托车刮到,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这人疯了吧?” “横冲直撞,乱伤无辜,是不是想报复社会啊?”…… 一群惊魂未定的人,对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七嘴八舌地进行谴责。 简宁担心尹哲峻受伤,蹲下身来检查他的身体。 “没事,没有大碍,刮破一点皮而已。” 简宁不放心,眼泪都快冲出来了。 “我们不要在路中间影响交通,先去广场那边。” 简宁扶着他站起来,尹哲峻在简宁的搀扶下走到中心广场,他们找个了长椅坐下来。 尹哲峻撸开衣袖给她看,胳膊肘处破了一层皮,渗出些血水来。大概是摔倒时被地面擦破了一块皮。 “我说什么来着,就擦破一点儿皮,没什么大不了的。”尹哲峻面带笑容,试图安慰她。 “那也得去医院让医生看看,消毒,包扎,以防感染。”简宁抽噎着说。 瞧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想她为自己着急担忧,尹哲峻心里暖融融的。 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尹哲峻还是跟着简宁去了医院。 伤势不大,医生简单处理后就让他们走了。 “今天这个人怎么回事?开着摩托车横冲直撞,像疯了一样,还是在人流密集的地方。” “你说,会不会真如那些人所说,这人内心不平衡,想要报复社会呢?现在新闻报道中不是经常有这种情况发生吗?” 简宁叽里呱啦说了好些句话,尹哲峻都没吭过声。 此时的尹哲峻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开摩托车的那个人,虽然戴着头盔,浑身上下包裹严实,但看那身形轮廓,与崔云曦无二。 可看当时的情形,他开着摩托车是直冲着简宁而来,难道他想撞的是简宁?难道是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想毁掉? 可这也不太合理呀。如果他真有这种想法,从开始的时候就不会对简宁避而不见了。 虽然尹哲峻没与崔云曦正面接触过,但以他的观察,崔云曦不像是那种容易做出冲动举动的人。 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他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尹哲峻百思不得其解。 崔云曦,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关键他还聪明、睿智、机敏、果断,着实不好对付。 “喂!喂!”简宁看他双眼发呆,也不理自己跟他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简宁伸着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啊!”尹哲峻看到眼前晃动的手,这才缓过神来。 “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啊?”简宁气呼呼问他。 “在想一个案子。”尹哲峻找个借口搪塞她。 简宁脸色都变了。 “你自己都受伤了,还在想工作的事。再说了,现在是休息时间。” 尹哲峻一瞧她真生气了,马上搂住她的腰,嬉皮笑脸地哄劝她。 “我知错了。以后休息时间一概不想工作的事。这样行了吧?我的大小姐?” 简宁娇嗔地问:“真的?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请简大小姐监督!”尹哲峻举起右手向她保证。 简宁莞尔一笑,气全消了。 尹哲峻搂着她的腰。这杨柳细腰,真真是盈盈一握,楚腰纤细。 他立马把刚才的忧扰抛诸了脑后。 第56章 劲敌 崔云曦试探完毕,他看得一清二楚,尹哲峻在面对生死的危急关头,不顾个人安危,挺身而出护住简宁,说明他是真心爱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为简宁开心,她找到了可依托终身的伴侣。 为自己难过,对她的爱,从今往后,只可珍藏心底。 可能他们就是天生注定的一对。命运让他们就这样相遇了、然后相爱了。 只是刚巧,尹哲峻是刑警,负责侦查自己。 那么自己的命运呢?是注定爱而不得?注定孑然一身吗? 好!我成全你们! 只因简宁爱尹哲峻!只因我想要简宁幸福! 通过跟踪崔云曦,尹哲峻终于知道了简宁口中的熏园在哪里。 原来就是一座薰衣草庄园。 由于对薰衣草过敏,他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地跟着。 崔云曦经常去熏园,尹哲峻不能跟进去,就在外面守着。 他在熏园一呆就是大半天,有时是一整天,尹哲峻就在庄园外面守候一整天。 这里的确很美,远远望去,就像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紫色海洋。 有风吹过时,紫浪随风摆动,摇曳起伏,熠熠生姿。 但,美则美矣,毕竟只是一片薰衣草花海,有什么能吸引他在里面呆上一天的呢? 跟踪他多次之后,他发现崔云曦的生活概括起来就两个词:单调、平淡。 他的生活方式真的很单调,单调到尹哲峻都觉得索然无趣。 基本上不是去看简宁,就是去熏园,有时会去商业街的一家书店看书,再有就是宅在家里了。 他每天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是孤儿,没有亲人可以理解,可他连朋友都没有吗?他就没见过有谁跟他联系过。这一点让尹哲峻很是费解。 崔云曦不外出的时候,就呆在家里,唯一跟他作伴的就是上次他见过的那只猫。 而在他家后面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种满了薰衣草。 原来他送给简宁的那些薰衣草都是自己种出来的。 但是能让薰衣草在冬季开花,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和功夫的。 他几乎没有不良习惯,现代年轻人的很多不良嗜好,如:泡夜店、喝大酒、沉迷游戏、烂赌成性等,在他身上一概没有。 如此洁身自好的一个人,实在难以跟职业杀手联系起来。 跟踪他一段时间一无所获,甚至还有点浪费了时间的感觉。 难道搞错了?难道从一开始就弄错侦查对象了? 做了这么多年刑警,尹哲峻第一次产生了自我否定的念头。 可是中心广场那桩命案,崔云曦多次出入案发地点,该如何解释? 就算这一点比较牵强,那么他莫名消失的那段时间里,s市恰巧发生的枪击命案,又该如何解释? 是,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那就不是巧合了! 可恨的是,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直接证据,一切都只是因为巧合,才对崔云曦有所怀疑。 然而,根据巧合推测出来的嫌疑一点儿用都没有。 跟踪崔云曦没有收获,反被他察觉,从而被他反跟踪,还被他打晕,拿走了自己与简宁的合照,这真可算得上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败笔了! 昨天王明德找他,特意谈崔云曦这个案子。 跟他交谈以后,令尹哲峻更加悒悒不欢。 “这个案子你跟了这么久,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反观你的恋情倒是进展神速!” 王明德一见到他,就直抒胸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面对他的挖苦,尹哲峻竟无言以对。 王明德对他默不作声的态度打心眼儿里窝火,于是进一步逼他表态。“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能说什么呢?你说的都是事实,案子毫无进展,有进展的只有我的感情生活。” 他倒实诚,直接来了个“供认不讳”。 可这算什么?算破罐子破摔?还是打算就此认输? 王明德恨铁不成钢,毫不留情地回怼他:“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怂恿你去接近简宁。我发现你已经本末倒置,把大部的心思用来取悦女人,工作变成了捎带手儿的事!” 尹哲峻一听,炸了毛。“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你不要把二者混为一谈!更不必含沙射影地指摘我!崔云曦的案子没进展,那是找不到突破口,与我的感情何干?” “你的感情?我看我有必要提醒你:当初让你接近简宁,想方设法让她爱上你,不是真的放任你去谈情说爱,而是让你利用她来对付崔云曦!我看是你把工作和感情混淆不清了吧?” 尹哲峻“嚯”地站起来,他面色凝重,瞪大双眼。 “什么叫想方设法让她爱上我?什么叫利用她来对付崔云曦?你这样说置简宁于何地?从头到尾对简宁都是在欺骗,在利用,这对简宁公平吗? 在整件事情当中,简宁是最无辜的!她一无所知,到现在她都把我当成她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可你呢?你又把感情当成什么?是一种交易?一种利用?是说爱就能爱上?说放就能放下的吗? 何况只准我骗她爱上我,还不允许我动真情?我们是人,不是机器,无法按你设置好的程序行事。‘情不自禁’这个词的意思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明白! 每一个人都是有思想、有情感的,不是可以被人随意操控的机器。就算我跟简宁假戏真做,那也是情不自禁。 包括崔云曦,他就是太爱简宁了,所以才让我们抓住空子,利用他这一弱点,企图打击他!” 尹哲峻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这次他是真的被激怒了,说得脸红脖子粗的。 他的话令王明德汗颜。 也是,人的感情,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何况他人? 就像崔云曦,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爱上简宁,尽管他一再地逃避、退让,但他的心根本不受控制,还是忍不住跑去找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王明德虽然是尹哲峻的直属上司,但过往的几年,两人曾联手,共同侦破了好几桩案件。 他们共患难,同进退。 查案过程中,他们一起齐心协力,一起分析案情,一起出谋划策,一起寻找证据,一起蹲点抓捕…… 与其说他俩是上下级关系,不如说更像一对患难与共的生死兄弟、最佳拍档。 王明德没把尹哲峻当下级看待,尹哲峻也没把王明德单纯地看成自己的领导。 是以两人激烈争吵也好,分歧严重也罢,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 王明德掏出两支烟,一支给了他,一支自己点燃了。 两人低头抽烟,闷不作死。 抽了半截烟后,王明德开口了。 “你说得对,当初是我出主意让你接触简宁,鼓励你放手去做。你动了真情,这无可厚非。刚才是我心急了些,一年多了,案子毫无进展,我也是着急。” 尹哲峻吐出一个烟圈,满脸的无可奈何。 “不是我不给力,也不是我只顾沉迷于谈情说爱,而是崔云曦深居简出,根本找不出任何把柄。我有时在想,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 听到尹哲峻如此说,再看看他满脸挫败的模样,王明德大吃一惊。 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尹哲峻吗? 能让他如此灰心丧气,看来这次是遇到劲敌了! 越是这种情况下,自己越不能扯他后腿。于是他说:“想通过简宁找出崔云曦的破绽,就得让他们见面认识,崔云曦在简宁面前没有防备。” “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现在我暴露了,崔云曦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了我和简宁的关系,你觉得这样做还有用吗?” “你怎么会暴露身份的?” “我跟踪他,他不会跟踪我吗?” “你跟踪他被他发现了?” 看着王明德满脸的不可置信,尹哲峻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的跟踪技术一流,却折在崔云曦手里。 他都还没告诉他,他被崔云曦反跟踪,还被他搜遍全身,甚至差点被他驾驶摩托车撞伤。 他做刑警多年以来,面对嫌犯,第一次让他感觉颜面尽扫,却又无计可施。 “这样不行,我们完全处于被动!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必须得想个别的辙挫一挫这个崔云曦的锐气。” 看来崔云曦也让王明德深感头痛。 但是,尹哲峻有一种预感,他和简宁之间的感情要经历某些不可预知的变数,他们能否经受得住这次的考验? 他必须在变数发生之前,让他和简宁的关系变得更加稳固、更进一步,最好能达到木已成舟,板上钉钉。 第57章 急于求成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半年时光一晃而过,又到了这一年的十二月份。 王明德一直致力于对杀手集团案件的侦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刑警队接连破获了多起杀人命案,抓捕了几个杀人凶手。 但是被抓的这些人,要么是买凶杀人,要么是失手误杀,要么就是有仇报仇。 唯一一件杀人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在多次被审讯后,终于承认他是受人雇佣的职业杀手。 至于为何要杀死死者,什么人要杀他,他却一概不知。 他只负责杀人,完成任务后收钱,过程就是这么简单。 当问到与他联络的上线是谁,以及他们如何联络时,他只说每次有订单时,会有专人跟他联系。 但是这个联络人他从没见过,他们也不会电话联系。 每当有订单上门时,他会收到一支黑色曼陀罗花。 联络人就会把要杀之人的信息、相关要求等资料、连同定金一起,放进一个指定的保险柜里,他就会去保险柜提取资料。 然后他会根据资料上的信息,找到要暗杀的人,伺机下手。 王明德和尹哲峻从这个嫌犯口中,总算撬出了一点有用信息。 他们去嫌犯交代的保险柜那蹲守了一个多月,始终没发现可疑之人。 他们同时查遍了全市所有的花圃和花店,看看有没有人购买过黑色曼陀罗花。 调查的结果是:现实中根本没有黑色曼陀罗这种花! 面对着这样的结果,尹哲峻直接气疯! 他亲自提审了该名嫌犯,上来就对着他拳脚相向。 要不是被其他同事拦着,此人非得被他打个半残不可。 尹哲峻指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因为你的供词,害得我们大队人马辛辛苦苦、昼夜不分地奔波了一个多月,结果一无所获! 说,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们提供了虚假信息?” 尹哲峻恨得牙根儿痒,揪住他的衣领恨不得将他活剥了。 该嫌犯见他目眦尽裂的样子,知道他们查来查去定是碰了一鼻子灰,回头把气撒自己身上。 可如今的自己就是入了虎口的羔羊,不得不由着他宰。 “我说的都是实情,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了。” “那为什么我们的人在那个保险柜蹲守了一个多月,也没动静?你怎么解释?” “我们每个杀手都有自己专属的一个保险柜,每个人的都在不同的地方。话说得再明白一点,我的是保险柜,别的杀手如何提取资料,是不是也是保险柜,我都不确定。 而且我们杀手之间互不认识,从不谋面。就算走个对面,彼此也不知道对方身份。” “shit!”尹哲峻气急败坏,爆了粗口。 “你们抓了我,我的上线联络人收到消息,就不会再联系我了,等于说我这条线已经被堵死。那个保险柜自然也被废弃,难道傻到自投罗网吗?” “所以,即使你们抓到某一个职业杀手,也只能算抓到一个杀人凶手而已,对整个杀手组织根本起不到伤筋动骨的作用。” “那黑色曼陀罗呢?这世上根本没有这种花!” “这我就不清楚了。黑色曼陀罗只是一个讯号,就是告知你有订单来了,要下杀手了。没什么实质意义。” 尹哲峻听罢,当即泄气。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职业杀手,提供的线索全部无用,还拉着一大群人白白溜了一个多月! 这帮人太他妈的狡诈多端了! 他还不死心,掏出手机,在相册里找出一张照片,凑近嫌犯,问他:“你认不认识照片里这个人?” 那人看了一眼,摇摇头。 “你看仔细点!”尹哲峻使劲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大声吼道:“这个人是不是你们一伙的?他是不是也是个杀手?” 尹哲峻几近癫狂,用力按着嫌犯的脑袋,令他的脸几乎贴上了手机屏幕。 嫌犯用力挣扎,好容易从他手中摆脱出来,喘着粗气,情绪激动地大叫道:“我已经说过啦,我们杀手与杀手之间从不见面,谁都不认识谁!就算走个对面也互不认识!” 尹哲峻听完,垂头丧气。他连退几步,跌坐在椅子里。 他想让嫌犯指认的手机照片里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崔云曦。 是尹哲峻跟踪崔云曦时,找机会拍下了他的照片。 但此人不认识他,自然也就无法指证! 此时的尹哲峻心焦如焚! 这件案子跟了一年多,几乎没有取得进展。 现在终于抓住一个嫌犯,本以为撬开了一点突破口,看到点光明了,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 而王明德近期针对这个案件不断地施压,如若再侦破不了,恐怕他又得在简宁身上下功夫了。 尹哲峻不想再让简宁卷进这件案子,他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失去她。 他发现他对简宁爱得越深,越害怕她知道真相,从而彻底地失去她! 所以他想最快时间内破获此案,找到证据证明崔云曦是职业杀手,然后将他绳之以法。 如果他真的杀了人,肯定会被判死刑,这样他就能彻底在世界上消失。 简宁也将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存在!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他才会如此地急于求成! 可是,显然,这件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他们又不得不重新归零! 尹哲峻的审讯,王明德在监控处看得一清二楚。 嫌犯没有说谎,他所说句句属实,只是他背后的杀手集团太过诡计多端,难以对付。 他同时也看的出来,尹哲峻过于激动了,甚至违反审讯规则对嫌犯动了手。 王明德明白,针对这个案子,尹哲峻的压力很大,尤其随着时间流逝,依然丝毫没有进展的情况下。 于是他亲自来到审讯室,拍拍尹哲峻肩膀,对他以示安慰。 案子得不到进展,尹哲峻思考了良久,决定要不惜代价先稳定住他与简宁的关系,把生米煮成熟饭,以免发生变数。 于是,他向简宁求婚了。 当尹哲峻拿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单膝跪地向简宁求婚时,她被这突来的惊喜感动到流泪。 她欣然接受了他的求婚,并且他们得到了外公的祝福。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先订婚,再择期完婚。 当简宁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素英时,素英表情平淡,意外地并没有出现简宁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哦。”素英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 简宁很纳闷,像素英这种咋唬惯了的人,在听到好朋友宣告结婚消息时,竟然只是淡漠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她不是应该开心到飞起才对嘛?然后再说上一大箩筐祝福的话?怎么就这样一个“哦”就打发了呢? 这太不符合素英的人设啊! 简宁放下手中的筷子,莫名其妙瞧着忙着往嘴巴里送食物的素英。瞧了她半天,她依然只顾低头吃饭。 “你很饿吗?”简宁问素英。 “对呀。吃饭的时间能不饿吗?”素英嘴里塞满了食物,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说话都含糊不清。 “我说我要订婚了!”简宁以为她没听清楚,又对她重复了一遍。 “知道啊,我又不聋。”素英继续着自己的大快朵颐。 简宁不打算再跟她兜圈子,她伸手按住素英正送向嘴巴的筷子,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订婚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素英见状,直接把手抽了出来,把筷子放盘子上。 “干嘛?你订个婚,饭都不让人家吃了?” “你干嘛这种态度嘛?” “你想我什么态度啊?难道要为你们敲锣打鼓才能彰显隆重吗?” “你是不是想抬杠啊?” “好,那我祝福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恩爱白头,这样可以了吧?可以让我吃饭了吧?” 素英重新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你是不是对尹哲峻有什么误会啊?上一次带他见你,我就感觉你态度不对。” “我对他没有误会,我们又不熟,何来误会一说?” “那你为什么对他这种态度?” “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个人而已。” “素英……” “好啦。”素英摆手制止住她。“我知道你现今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完全听不进局外人的话。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个人有待考察! 如果你执意要嫁给他,我也无话可说,我总不能强行棒打鸳鸯吧? 即使你不喜欢听,我还是要最后给你一句忠告:以后别后悔就行!” “尹哲峻到底做了什么吗?让你如此排斥他?” “他没做什么,我都说了我跟他不熟。我也没排斥他,只是不可能会跟他走心而已。”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爱的人,你们关系搞到这么拧巴,今后我会很为难耶。” “你不必为难,反正我又不是你的父母至亲。再说了,我又不会经常跟他见面。” “可是,结婚是人生大事……” 见简宁失落的模样,素英不想再打击她,便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找到了彼此相爱的人,你能幸福我当然为你开心。 尹哲峻这个人呢,也没什么不好的。算得上高大帅气,工作也不错,对你也温柔体贴……”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简宁听着素英对尹哲峻的评价,中听中肯,也饱含嘉奖,实在不解为何她就是不能接受他这个人呢? “可能我跟他无缘吧,属于没有眼缘的那种,其实就是一种感觉。 哎呀,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啦,神神经经的。所以你不用理我啦,只要你过得开心就行啦。 再说了,跟他过日子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喜不喜欢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你自己喜欢就行啦。” “可我最想得到你的祝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当然会祝福你。想不到第一次恋爱的你,迫不及待想要走进婚姻的坟墓。”素英嘻嘻哈哈,满脸堆笑。 简宁也露出笑脸,笑容却略显尴尬。 素英是个性情中人,她性格直爽真实,有时候坦率地有些直白。 无论对人、对事、还是对物,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人能勉强于她,她也从不懂得遮掩自己的情感。 她这个人活得通透、纯粹,很少会理会别人的感受。 有时候简宁很佩服她,也很羡慕她,她只管活好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过多地去在意别人的想法?一生之中又不是为别人而活。 但没多少人能活得像素英这样。 毕竟在现代社会,人类是一种群聚动物,不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万事大吉了。 素英却个性鲜明,有自己的主张。只有熟悉她、了解她的人,才能接受得了她这种个性。 可是对于不了解她的人,只会感觉她孤傲高冷,格格不入,甚至难以接触。 就像第一次介绍尹哲峻与素英认识,最后就搞到大家不太舒服。 第58章 眼缘 在素英多次提议与要求下,简宁决定介绍尹哲峻给她认识。 按素英的话说,是为帮她参谋把关。 但简宁是想,他们二人一个是自己爱的人,将来的终生伴侣;一个是自己要好的闺蜜,一辈子的朋友,理应让他们见面认识。 于是在尹哲峻忙过一段时间后,简宁安排了一场四人饭局:她和尹哲峻,素英和杜浩然。 简宁原本的用意是:四个人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吃一餐饭。 借此机会,把尹哲峻正式地引荐给她的朋友们,以后慢慢熟络起来,他便可顺其自然地融入到自己的朋友圈子。 至于拉上杜浩然,一来,她想给杜浩然和素英多制造些机会;二来,也是考虑到为尹哲峻缓解尴尬。不然他真的以为自己叫来好姐妹,是为了考察他呢。 她的初心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糟糕的。 整场饭吃得别别扭扭,最后甚至不欢而散,并且大有今后不再往来的境况。 原因就是:素英对尹哲峻全无好感! 四人刚见面时还算正常,彼此寒暄客气。 当简宁向素英和杜浩然介绍尹哲峻时,杜浩然很热情地同尹哲峻招呼,两人还握了手。 倒是素英,态度淡漠,只敷衍地打了一下招呼。 当时简宁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尹哲峻更是打心眼儿里不爽,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几个人边吃边聊,聊过一阵之后,素英连装都装不下去了,逐渐地拉黑了脸子。 素英对待尹哲峻的态度,让简宁的心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杜浩然也瞧出来了,为缓解尴尬,他净没话找话地主动与尹哲峻攀聊。 简宁也觉得素英有点过分了。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可这素英当面给尹哲峻甩脸子,实在是太不会做了。 尹哲峻是我男友,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好歹得给我留点面子吧。 于是乎,简宁三番四次地暗示素英,可她却假装不明白。 后来,简宁借口叫素英陪她去洗手间,把她拖了出来。 “你搞什么嘛?”一进洗手间,简宁按耐不住质问素英。 “我就知道你拉我出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我行我素惯了,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呢。” “非不懂,乃不屑。”素英颇为得意地说。 “行了,你那大小姐脾气暂且还是收一收吧。我知道你有个性,可是你好歹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好吗?” “我怎么不顾别人感受了?我又没碍着谁。” “你还没碍着谁?你已经碍着我们吃饭的心情了,你不知道吗?” “有这么夸张吗?” “你故意臭着一张脸,弄到我们没心情吃饭,已经食不知味了,你不知道吗?” “我哪有故意臭着一张脸啊,我的脸本来就臭好吗?” 简宁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素英这自黑的能耐一点儿不见退化。 “好啦,你就别再多费心思了,大不了让我这张臭脸多强颜欢笑几下啰。”素英挽住简宁的胳膊,耍起无赖。 简宁一听,拿她没辙,但也严肃地询问:“你对尹哲峻全无好感吗?” 素英听罢,收起嘻嘻哈哈,认真回答她:“也谈不上全无好感,可能说无感更确切些。” “为什么呢?”简宁不解地问。 也无怪乎简宁困惑,在她眼里,尹哲峻可算得上是接近于完美的男人了,无论外在,还是内在。他这款的,应该比较受女生青睐才对。 可是素英为何初次见尹哲峻就对他全盘否定呢? 是该说她眼光犀利呢?还是该说她眼光毒辣呢? 素英一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眼缘,难道她与尹哲峻之间没有眼缘? “也没为什么,可能就是没有眼缘吧。” 果然她就提到了“眼缘”一说。 “眼缘是个很抽象的东西。你不能初次见面就急于下定论。” “我没下定论啊,我只是不喜欢他这个人而已。再说了,我喜不喜欢无关紧要,你喜欢就行啦。” “不是你说要替我参谋把关的吗?你现在又这种说法,你让我怎么想嘛?” “那我是不喜欢他嘛,难道非要我装作很喜欢? 再说了,我的意见也仅供参考,没有决定性作用。不然,我让你pass掉他,你舍得吗?” 简宁被问愣了。 “那不就得了!”素英调侃起她。 “那总得有个原因吧。为什么你对他没有好感?” 其实素英也说不清原因,尹哲峻这个人吧,并非让人讨厌,可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他太急于表现自己,确切点说,是急于让别人关注他,增加对他的好感度。 换句话形容,就是有点假,善于伪装。这可能源于人性本身自带的弱点,但却导致素英对他全无好感。 不知道这是否与他的职业有关?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会伪装自己,努力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世人,把缺陷隐藏起来。这大概已是人之常情了吧? 只是刚好素英不待见这一类型的。 她更欣赏那种低调、内敛、单纯、话语不多、却叫人一眼难忘的男生。 她也纳闷,看简宁把尹哲峻当至宝一样,以为他一定是个魅力四射的男人,至少是个真诚不做作的人,见面后才发现不过俗人一个。 以简宁的品味,怎就被这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难道仅仅因为当初在熏园的那段缘分,成为她放不下的一世情缘? 但简宁喜欢,她也只能接受。 只是面对着自己并无好感的人,她实在没法装出满腔热情的样子。 像杜浩然那样,对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像对待多年至交一样热情满溢,她可真做不到。否则,她就不是素英了! 这顿饭吃得真是糟心! 尽管两人重新回到座位后,素英尽量勉强多给了些笑脸,但实话实说,还不如不笑的好。 搞到最后,尹哲峻也失了风度,直接拉黑脸了。 事后,简宁委婉地向尹哲峻解释素英的态度问题,尹哲峻只是搪塞一句,就把话题岔过去了。 简宁心里很不舒服! 看来,自己的男友与好友的初次见面相识以失败告终。 这以后的日子里,还怎么谋面呢? 一个是挚爱伴侣,一个是亲密好友,首次见面就把关系搞得这么拧巴,而且两人互不相让,这往后的日子里,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那自己夹在中间,岂不是很难做?都不知道该如何平衡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这事也怪自己,明知素英性格乖张,尹哲峻又极重脸面,早知如此,就不该张罗着引荐他们认识了。 崔云曦自打半年前试探完尹哲峻,把简宁放心地交给他之后,就去国外游学了。 他原本一直想着出去走走看看,增长见识,小时候苦于没有机会,后来一件接着一件的烦扰事,始终无法达成。 现在时机成熟了,可以放下一切束缚,无牵无挂地去完成这个心愿,走出去多体验,多感受,多学习。 通过这半年左右在国外,亲身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接受异域文化氛围的熏陶,使他增长了不少的阅历和见识,打开了他多角度的思维方式。 最重要的是,他过得很充实,也很轻松,让他暂时忘记了曾经所有的不快。 这一路上,他结识了不少的新朋友,他与他们相处愉快。 他与这些新朋友之间,只是因为缘分而建立一份纯粹的友谊,不参杂一丝的利害瓜葛。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些朋友来自五湖四海,他们萍水相逢,相聚是缘。 白天,他们欢聚一堂,相聊甚欢。 然而当夜幕降临,再华丽的宴席,也会曲终人散。 “长夜未央,一缕月光,洒落心头,黯惆怅,愁眉敛,长路辗转,悲欢离合,人聚人又散。”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长夜漫漫,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人的忧伤时光。 心底里,那个最最脆弱的地方,会隐隐作痛。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可是一个电话改变了他的计划。 他的电话长时间不会响起,因为知道他电话号码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以前打零工时结识的那些老板同事伙伴,以及在中豪海运物流时的那些同事下属朋友,他一概在电话薄中、以及在他的记忆中删除了。 他更换了新的号码,想与过往彻底划清界限。 从此,他的手机里不保存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而知道他联系方式的人只有郑泽中、明昊、和宋子强。 所以,打来电话的也仅局限于这三人中的一个。 而宋子强自从被郑泽中和明昊以“护其周全”的名义软禁起来以后,他们之间几乎断了联系。 所以,这个电话十有八九是郑泽中或明昊打来的。 往往他们两个无论哪个打给他,都不会有好事情。 是以,电话响了好久,他都不愿接听,甚至不愿看上一眼屏幕。 那电话不屈不挠地响,响声如同催命一样,吵得人心烦! “什么事?”他看都不看,接起电话不耐烦地问。 对方沉默了几秒,“云曦,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崔云曦的心猛地一颤! 宋子强! 然后他听到对方呜呜咽咽的啜泣声,崔云曦听的出来他情绪激动。 “子强,是你吗?” 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第60章 英雄误杀 “你为什么阻止我杀了他?”两人离开后,崔云曦质问宋子强。 “你真的下的了手吗?”宋子强凝视着他的眼睛,这双历经了世事波折依旧清澈明净的眼睛。 一句话问住了崔云曦。 “是啊,我真的能下的去手吗?”他忍不住自问。 “我比你更加憎恨明昊!”宋子强悲愤上涌,疾首蹙额。 “可是我也更加了解你。你虽然恨他,但你天性纯良,不愿伤人,更别说杀人。 不相干的人你都不愿杀害,更何况是明昊。其实你始终顾念着小时候的那份兄弟情谊。 明昊可以无义,但你崔云曦却做不到无情。明轩的死与你无关,你都始终耿耿于怀,如若你真的杀了明昊,你定会终生不安。 我拦你不是为了救明昊,我是怕你一时冲动,做下让你自己终生后悔的事! 明昊他作恶多端,将来定会遭到天谴!” 子强长大了!崔云曦倍感宽慰! 他这番话,让崔云曦看到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宋子强。 看来挫折和经历真的能使一个人成长! 崔云曦欣慰地拍拍他肩头。 就在这时,宋子强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崔云曦跟前。 他低着头,双肩不停地抖动着。他,哭了! 崔云曦惊呆了!他搞不懂宋子强这是要做什么。 他弯下腰,伸手拉宋子强起来。“子强,你这是做什么?” 宋子强跪着不动,崔云曦拉不起他,却听到他放声痛哭。 “子强,你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崔云曦惊慌失措。 “云曦,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软弱、太没用了,是我连累了你,毁了你一生……” 宋子强泣不成声,他的头越来越低,最后直接额头点地匍匐在了地上。 崔云曦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是的,自己的一生都被毁了!他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为此,他不敢爱,也不配爱。未来对他来说,都是茫然未知的。 可是,他能怪谁呢?又怪的了谁呢? 看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宋子强,他的心,别提有多难受了! 再想想死在他枪下的张士奇,他更加的心如刀割。 张士奇,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已经无从得知!可能他的真实姓名,已经没有几个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他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有多少如他一样的英雄,隐姓埋名死于非命,最终连真实的名字都没留下。 这些缉毒英雄,他们含垢忍辱,不为名利。他们在黑暗中负重前行,才换得我们的岁月静好。 他们为了使命,为了信仰,无惧生死,险巢扫毒,最终死状惨烈!死后连碑都不能立,甚至连为他们正名责实的机会都没有! 张士奇,他把一颗火热的心深藏于冷峻的外表下,他挟带着一柄扬善惩恶的利剑,奔走在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上。 这样的英雄,竟然死在自己枪下! 他死得不明不白,自己也杀得不明不白! 泪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滚滚而落。 他,却麻木无觉!心,麻了;感情,也木了! 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他将跪趴在地上的宋子强扶起来,在自己悲痛难抑的情况下,悉心安慰着他。 “不怪你,或许命运使然,我们谁都逃脱不掉。” 宋子强还在悲泣,看见崔云曦满脸悲伤,不忍再惹他悲上加悲。 他擦干眼泪,脸上呈现出倔强的表情。 “云曦,我的命是你换回来的,今后无论生或死,我宋子强,都会陪着你崔云曦,永不变更!” 崔云曦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说的好似爱的誓言一样,我又不要跟你过一辈子。” 宋子强咯咯笑起来,他也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两人笑中带泪,泪中带笑,互相抚慰,互相勉励。 明昊喉咙被崔云曦划破一道伤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宋子强逃离,自己却痛到满地打滚。 他用手捂着喉咙,血一直往下滴,穿透了他的手指缝,染红了他的手掌心。 他痛得滋哇乱叫,却没力气招呼人来。 痛了好一阵,刚才被他撵走的那七八个大汉才前仆后继地跑进来,看到在地上来回滚动的明昊,一个个不明所以,愣头愣脑。 好几个大老爷们儿,竟然让一个崔云曦来去自如。 老子受伤了,你们这么多双眼睛瞧不见,瞎了狗眼吗? 真是养了一帮废物! 瞧着这些个吃嘛嘛香干嘛嘛不成的玩意儿,明昊心里面早已经开始骂娘了! 可是他疼痛难忍,顾不得骂人,支支吾吾地对着他们指着自己喉咙。 “啊!老板受伤了!快,快送老板去看医生!”有人发现了他喉咙处的鲜血,冲着这帮人大呼小叫起来。 这时,七八个人慌作一团,一齐冲上前,七手八脚去抬明昊。 有人抬脚,有人扶腿,有人拽胳膊,有人搬脑袋…… 好好的明昊没被崔云曦一瓶子剌死,却差点被这七八个人折腾死。 “废物,老子快被你们折腾散架了……”明昊忍着喉咙痛,不得不掐着嗓子对着他们骂骂咧咧。 几个人一听,都不敢动手了,齐刷刷撒手,明昊就这样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他简直气炸了肺! 要不是喉咙痛,不敢使力说话,他早就破口开骂了。 这七八个人见状,再一瞧老板脸色都绿了,心知不妙,赶紧上手,抬起明昊一路小跑着送去了医院。 医生给他包扎完伤口,喉咙处厚厚地裹了一层纱布。 其实他的伤口并不深,因为崔云曦只是下意识地手一划动,割破了一层皮,并没伤到咽喉要害,否则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但医生说由于治疗耽搁了一些时间,伤愈后喉咙处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明昊火冒三丈!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崔云曦!你害死我弟弟,现在又害得我差点没命,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我定要让你十倍百倍奉还! 崔云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了,不吃也不喝,一点动静都没有。 团团在门外一直叫,一直用爪子挠门。他始终不闻也不问。 枪杀张士奇那天的情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眼前。 张士奇死的那天,他曾跟踪过他,发现他佝偻着身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显然是重伤未愈。 当时他认为这是张士奇身为一个毒贩、杀人犯、和背信弃义的不义小人,所应得的因果报应。 故此,他对张士奇并无过多同情。 如今想来,他那一身伤残大抵是被扎坤抓捕后所经受的严刑拷打落下的。 那时,张士奇在y市的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安定下来。 崔云曦当时一路跟踪着他去小镇上的一家药店买了一些创伤药,如今想来应该是为他自己治疗伤痛所用。 那个时候也应该是他刚逃离扎坤魔爪不久,想不到居然这么快被扎坤寻到。 崔云曦跟着他买完药就往回返了。一路上,张士奇都很谨慎,显然是怕被人盯上。 跟着他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又穿过一段长长的土路,最后进入一片庄稼地。 他到底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到达。 崔云曦只有3天时间,他赶到y市,又一路颠簸寻找到张士奇,今天已经是第3天了。眼看着天要黑了,如果再不下手解决掉他,宋子强就会性命堪忧! 这里是一片庄稼地,荒凉偏僻。现下天色渐暗,一个人迹也看不到。 不如就在这里把他解决掉吧。 “张士奇!”他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此地僻静,是以,张士奇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呼叫。 张士奇愣了一下,缓缓地回转身来。 天色转瞬即暗,两人相隔几百丈远,崔云曦举起手枪,瞄准他的眉心。 张士奇只看到一个高大的、暗黑的人影站在远处,他的身体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崔云曦也还没看清他的模样,手指已不由自主地抠动扳机,子弹出膛,不偏不倚地射中他的眉心。 张士奇顺势倒地,双眼都没来得及合上。 崔云曦转身即去,淹没在黑暗之中! 第61章 梦魇 宋子强与崔云曦分开后的这一整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开始后悔把有关张士奇的真实情况告知他了。 有些事情,人间清醒可能比蒙在鼓里更叫人痛苦。 虽然事情发生后,崔云曦表面看来尚算平静,但是仔细回想,有很多地方都不太对劲。 他在电话里听到自己所讲述的情形后,一言不发,当即结束游学,从国外飞了回来。 一回到就直接去找了明昊验证实情,以致差点动手杀了明昊。 以崔云曦的冷静沉着,若不是激忿填膺,断然不会失控到想要动手杀人的地步。 况且崔云曦一向沉稳内敛,那天竟然哭得泪流满面。 现在想来,他不止在为自己跌宕起伏的命运而概叹,更多是因为他错杀了好人。 他知道自己杀的是一个缉毒警察,而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毒贩后,他深感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他深感自责和愧疚! 崔云曦骨子里是个正直善良的人,被逼无奈做了错事。他竭尽所能不去伤害无辜的人,更何况还是一名光荣的缉毒警察! 这样的结果,根本就是他所不能承受之痛! 正因为崔云曦是个感情不外露的人,他习惯把什么都藏在心底,习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从不轻易表露出来。 是以,他的平静让宋子强一时忽略了他真实的情感。 这一连串的情形串联起来,宋子强意识到,崔云曦在得知了张士奇的真实身份后,内心里绝不似表面看上去这样平静。 错杀缉毒英雄!他恐怕这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这个罪责,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宋子强越想越不放心,他立刻出门去找崔云曦。 当他来到崔云曦家里,大门敞开着。 他迅速冲进屋里,崔云曦卧室的门紧闭着,只有一只猫对着那扇门上下其爪,用力地挠着。 那猫的爪子都出血了。 宋子强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不晓得这猫已经对着这门挠了多久,十只前爪竟活生生挠出了血。 如此有灵性,如此有衷心的一只小猫咪,强过很多的人类,怎能不让人动容? “云曦!崔云曦!”宋子强跨到门口,用手大力地拍门,放声大力地呼叫。 团团见到有人来,像见到了救星,对着宋子强“喵喵喵喵”叫个不停,似乎在催促他赶紧打开门,进去救它的主人。 宋子强也能意会,轻声安慰着小猫。“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去看他。” 团团听了,竟然停止了叫唤,让宋子强安心地办事。 宋子强不再耽搁,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小团团也跟在后面跑了进来,似乎十分挂念它的主人。 “云曦,你干什么?”宋子强冲进来看到的一幕,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 只见崔云曦举着一把枪,对准自己太阳穴,右手中指扣住扳机,手指正在弯曲使力。 宋子强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夺掉他手中的枪。 “你疯啦?” “你让我死吧!”崔云曦祈求着他。“我犯下天大的错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还他一条命!” “你把命还给他,他就能活过来吗?你死了,他就能活过来吗?” “至少可以减轻我的罪孽!” “你的罪孽不是你造成的!真正犯错的人还没受到惩罚!你一无所知,你是无辜的!” “他死在我的枪下,我如何无辜?”崔云曦悲怆难耐。 “就算不是你,他一样会死在别人的枪下!扎坤不会放过他!” 崔云曦像掉落一个无边无际、黑不见底的深渊,他的身体一直往下坠落,四周光秃秃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四肢不停地挣扎,他想抓住点什么让自己有所支撑,但是他什么都抓不到。 他想大声呐喊救命,但是他发不出声来。 他想看清楚自己身处何方,但是眼前除了黑暗,一无所见。 他就这样迷茫地、不知所措地坠落,心,也跟着身体一起坠落。 那种无力感、苍茫感、无助感、恐惧感,吞噬了他整个的神经和意识。 随着眼前一黑,他闭上眼睛,失去了知觉。 宋子强见他情绪过于激动,加上他一直未眠未休,只好一拳将他打晕。 团团见主人被打,对着宋子强又是挠又是抓,又是咬又是叫。 宋子强瞧着这只小猫对崔云曦真乃衷心耿耿,对它甚是喜欢。 他蹲下来,胡撸着团团的绒毛,对着它说:“你的主人太累了,我只是想让他睡一会儿。放心,他睡醒一觉就会没事了。” 团团见此人对主人并无恶意,这才闭嘴安宁,乖乖地趴在了一边。 宋子强把崔云曦抱上床,给他盖好被子,拉上窗帘,然后伸手捞起团团,一人一猫走出了卧室。 崔云曦一直睡,一直睡,睡得晕天黑地,睡得昏昏沉沉。 他不想清醒,永远不想清醒,他想一直这样睡下去,睡到天荒地老,睡到时间静止。 但是,他的大脑却像一个上满了发条的陀螺,始终不能停歇。 昏睡中,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魇。 梦境中,是一片漆黑,如墨般无边无际的黑。 他只身在这黑暗之中,他四处摸索,空空荡荡。只有黑,还在不断地蔓延,漫无边际。 他拼命地挣扎,奋力地逃脱,感觉身体要被这片黑给吞噬掉! 突然,漆黑变作光亮,仿佛失明已久的人重见光明,仿佛濒临死亡的生命重获新生。他终于松了口气。 光亮之中,他看到一片紫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的紫。 一位白色衣裙、黑发垂腰的少女立于紫海之中,亭亭玉立,袅袅多姿。 他心潮澎湃,拔腿奔着那少女而去。 可是,他刚奔走几步,一片殷红的血海从天而降,扑面而来,眼看要将这片紫海淹没。 他想大声呼喊那位少女,让她赶快躲闪。 可是他张着嘴巴,一遍一遍地喊,一遍一遍地叫,就是喊不出声音来。 他只能拼尽全力朝着那女子奔跑过去,企图救她于这片来势汹涌的血海之中。 当他拼命奔跑,终于接近那位女子,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时候,那女子猛然回头,青面獠牙,双目滴血。 崔云曦惊恐万状,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时,却被那女子死死拽住。 青面人张开血盆大口,两颗又尖又长的獠牙直刺崔云曦胸膛。 胸口被刺穿两个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溅得青面人满脸殷红,看上去更加的狰狞恐怖。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青面人反复沉吟,吟声充满仇冤。 两人扭打撕扯、纠缠挣扎,顷刻间被淹没在这汹涌澎湃的浓浓血海之中。 “啊!”他一下子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胸口处透着隐隐的痛。 宋子强听到叫声,带着团团一齐冲了进来。 见崔云曦半坐在床上,神情恍惚,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云曦,做噩梦了吗?”宋子强一边说一边朝着他走过来。 团团迈开四肢,先于宋子强,三步两步奔跑上床,钻进崔云曦怀里蹭来蹭去求抱抱。 宋子强走近前,伸手摸摸他额头,有些潮热。 屋子里昏暗,他担心会加重他悲痛的情绪,便走去窗前,将窗帘拉开。 “不要拉开窗帘!不要!”崔云曦双手捂住眼睛。 他那惊慌的样子和拼命地呼喊,把宋子强吓了一跳。 看着一直在喘息、在惶恐的崔云曦,宋子强忧心忡忡。他的精神状况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了吗? 经历了世事的沧桑与不公,崔云曦,坚强如他,这一次,终于要被击垮了吗? 第62章 漆黑冷雨夜 “云曦,我煮了粥,一会儿你起来吃一点儿。现在我得去看看粥煮得怎么样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应该很快有得吃了。” 宋子强见崔云曦精神状态还是很差,双眼空洞,神情呆板,不免忧虑加剧。 他扶着崔云曦躺下,帮他把被子掖了掖。 崔云曦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反应,像木偶一样任其摆弄。 “云曦,你要尽快振作起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再苦再难的日子咱都挺过来了,一切都会过去!云曦,你要加油!” 看到崔云曦现如今的状态,宋子强肠子都悔青了,他后悔真的不应该把实情告诉他! 眼下来看,唯有多陪伴他,多安慰他,希望他能尽快度过这个难关。 “小猫咪,你跟我一起出去吧,不要打扰你主人休息。” 团团“喵”地一声叫,应允了宋子强的要求。 临走前,团团吐着舌头舔了舔崔云曦手掌心,然后跟在宋子强身旁,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崔云曦仍旧是失魂落魄。他瞪着双眼望着天花板,眼睛一眨都不眨。 刚才的梦境好可怕,亦好真实! 那个反复沉吟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冤死的张士奇?还是死于自己枪口下的那几条冤魂? 他们是来向自己索命的吗? 那个立于紫海之中白色衣裙、长发及腰的女子又是谁? 难道是——简宁! 这个他有大半年没再提起的名字! 这半年以来,他刻意把这个名字隐埋心底、刻意强迫自己不去想起。 他以为他已经忘却,却原来,不去想、不去提,并不代表可以忘记,而是,早已深深地镌刻心底! 想到简宁,他的心又被戳痛了! 可是,梦中的简宁为什么会变成一张丑陋又可怖的面孔?这意味着什么呢? 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孔,为什么会拥有简宁的身体和发型呢? 就连衣服,都是与他在熏园初次偶遇简宁时,她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张面孔实在是吓人! 青色的皮肤透着黝黑,双眼流淌着血泪,两颗尖而长的牙齿从血盆大口中龇出来。那牙齿还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梦境太过真实,以至崔云曦忍不住抬手去抚摸自己胸膛。 那里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令他都不敢大力呼气。 张士奇、明昊、简宁、尹哲峻、还有刚才的那个可怕梦境…… 这些人、这些事,一个一个交叉轮流地出现在脑海,让他的大脑一刻不得停歇。 他快被折磨得崩溃了!他想再次入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脑袋。想让自己静下心、静下脑。 大脑,依旧是思绪纷飞;心神,依旧是不得安宁。 这一刻,他感到强烈的孤独与清冷。 他把被子紧紧裹住身。冷!依旧是冷得发抖! 简宁,我好想你!简宁,我好孤独,我想抱抱你! 思念,无尽蔓延;爱,苦涩而心痛…… 爱上你,是我的错;忘不掉你,是不应该;对你越陷越深,是身不由己地痛彻心扉…… 他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径直走出了家门。 外面天色阴暗,看起来即将有一场大雨来临。 十二月的风,是阴冷的,夹带着刺骨的寒。 许是因为要下雨了,今日的风刮得有点烈,树枝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落叶夹裹着尘沙在空中翻卷。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单薄的衣服被风一吹,像裸着身体什么都没穿似的,那风直接穿透了皮肤,穿透了肌肉,透入骨髓。 他双臂紧紧抱住身体,瑟缩着身躯,脚步却坚定地向前迈动着。 终于走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地方,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直接走到那栋房子跟前,直接抬手按响了门铃。 依然是三声铃响。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门内没有一点声响。 他又一次抬手按响门铃,又一次等待许久,门,依然纹丝不动。 尽管他不知道,假如门开了,假如她出现在眼前,他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按响了门铃。 管他呢,门开了再说,见到她再说。反正现在就是想见到她。 尽管,她已把心交托出去,已把爱给了别人,他不知道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她还会不会相信自己?但此时此刻的他,极需她的温暖和关切。 等啊等,一直没有动静。 看来家里根本没有人在。 他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慢慢地走离这栋房子。 榕树下,有了片片落叶。那是新叶长出,老叶脱落,新老交替的表象。 半年不见,这棵榕树貌似更高大更茂密了些。 榕树四季长青,生命旺盛,代表着长寿,也代表着纯洁的爱情。寓意着感情历程虽然艰辛,但是会拥有稳固的幸福。 想到这些,他苦苦一笑。 爱情、幸福,这些人生中美好的词汇,大概永远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他走到树下,将身体依靠在树干上。 树干好坚硬好粗糙,还好,能拥有一丝丝暖意。 这对已经冷得透骨的他,简直是绝渡逢舟。 他伸展双臂环抱树干。 树干太粗壮了,他把双臂完全伸展开,也只能抱住三分之一不到的位置。 想不到在自己最凄冷、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陪伴着他、安慰着他冰冷的心的,依然只有这棵已不知陪伴着他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老榕树。 此刻,天已暗黑,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一道闪电向着他劈下来,劈到大地上,仿佛大地都要分成两半似的,接着,雷声轰隆隆地滚过,犹如鼓声阵阵…… 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沥沥凄凄,如泣如诉,铺天盖地的尽情渲泄。 天连水,水连天,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迷蒙蒙一大片。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只一瞬间,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那栋楼还是黑漆漆一片,就连楼前草坪上的那盏灯都没有亮起,显得更加孤寂凄凉。 雨势太大,崔云曦只能躲在榕树下面,走也走不了。 可他又冷又饿,浑身湿透,不停地打着哆嗦。 欧陆街区和对面的街心公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欧陆街区上,只有两排与法国梧桐穿插排列的路灯在迷蒙的雨水中,努力地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显得越发苍凉、孤冷! 这时,一束车灯自远处照射过来,随着时间推移,灯束越来越强烈。 不一会儿,一辆出租车映入眼帘。 那辆车越驶越近,车灯越来越光亮,最终,出租车在那条鹅卵石小径前停止住。 最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撑着一把伞,俯身等在车门口,像是在等着接车里的人下来。 果然,车上下来一个人,是个女人。 他的心一颤! 雨哗啦啦地下,只有在昏黄的灯光下,才看得清雨水似一根根细密的针,倾斜着洒落下来。 雨水如针,刺痛着他的脸。 脸上满是水渍,眼睛都睁不开。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定睛向着从车上下来的男女看去。 那女的果然就是简宁,他看一眼就辨认出来了。 而那男的,自然就是尹哲峻。 他们下车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伞下等着。 只见尹哲峻伸手拉开前车门,从里面又下来一位长者,他独自撑着一把伞。 那位长者下车后,三个人才迅速地走上鹅卵石小径。 长者走在前面,简宁和尹哲峻共用一把伞跟在他身后。三个人快速地踏过鹅卵石小径。 崔云曦见他们走过来,闪身躲去了榕树后面,眼睁睁看着三人从自己面前走过。 雨势太大,即使撑着伞,也很快会被淋湿。是以,三人走得飞快。 崔云曦的眼睛始终跟随着三人的步伐,眨眼功夫,他们就走到了房子跟前。 三个人站在屋檐下嘀咕了几句,l崔云曦就看到他们一起进了屋子。 尹哲峻也进去了!这么晚了,他不只是送简宁回家,而是,跟着她一起进家门了? 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尹哲峻,他只是进去避雨的吧?或者进去休整片刻,再行离去? 毕竟,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能在她家逗留多久呢? 他站在树下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也没见尹哲峻出来。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亲眼看着他从那栋房子里走出来。 可是,那扇房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那栋房子岿然不动地屹立在那里。 崔云曦担心极了!他担心事实正如自己所想的那般。 他竟不顾雨淋,从榕树下走了出来,痴痴地走到那栋房子跟前。 他想试图听听里面的动静,看看里面的人都在做些什么。 可是,除了雨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就在他担心到极点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整栋房子里的灯都熄灭了! 他们,全部都入睡了! 是的,全部! 而尹哲峻,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 难道,他们已经同居?又或者,已经是合法夫妻? 刚才三个人一起归家的情景,真的就是和谐一家人的模样。 他们是温馨的一家人,而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漆黑冷雨夜里,任雨淋,任风吹,任寒冷,冷彻骨髓! 眼中所见,是难以承受之痛!是在他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满脸是水,难以分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流泪了! 因为,雨水是冰冷的,而他流下的这一串串水珠,却是温热的。当水珠流至唇角时,甚至尝到了涩涩的、咸咸的味道。 他在雨夜中站了一整晚,始终没有等到尹哲峻出来。 他在夜雨中淋了个透彻,他的眼睛始终盯紧那扇房门,终究是痛彻了心扉。 他狼狈地站在大雨中,痛快地哭泣。因为有雨水的掩盖,没有人知道他哭了。 没有月光的晚上,落得深沉而凄凉。原来,走投无路的感觉是这样的。 “任雨洒我面,难分水点泪痕。心更乱,愁丝绕千百段……” 直到天色放亮,雨势减弱,但雨未停歇,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疲累地走离了这栋房子。 冷,早已无知;痛,早已无感;伤,早已无觉! 斜风细雨中,那落寞的身影仿佛一道孤寂的影子,在空无一物的大街上悲切地走着。 第63章 无言告别 宋子强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粥拿给崔云曦吃,一走出厨房看到他卧室的门开着。 他以为他去了洗手间,便把粥放在桌子上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出来,宋子强干脆跑去洗手间找他。 洗手间里是空的,压根儿没有人。 他又跑回卧室,床上已空空如也。 人呢?去哪儿了呢?什么时候走的? 宋子强绞尽脑汁,使劲回想着他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酒吧、商场、电影院、ktv、游戏厅……这些娱乐场所他都不喜去,最常去的就是书店。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没心情去看书的。 以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常会去城郊的射击馆射击,或者去一家熟悉的拳击馆打拳。 这些都是他小时候曾经学过、并且学得不错的项目。 在射击馆,他瞄准靶心,屏住气,眼睛一眨不眨,砰砰砰连续射击后,耳边是啾啾啾的枪响声。 积郁的心情跟随着连环射击的子弹得到了些许释放。 心情郁闷时,也会去拳击馆,用拳头狠狠地击打拳击沙袋。拳头对准沙袋狠狠地捶下去,一拳,一拳,又一拳。 从而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宣泄出来,把压力发泄出来。拳击就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减压方式。 对,发泄郁结情绪,缓解郁闷心情,这两个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宋子强立刻出门,去这两个地方寻他。 最终,两个地方都找了个遍,天色黑了,又下起了暴雨,可连他的人影都没寻见。 可气的是,这家伙招呼不打、只字未留、一声不吭地走了不说,就连手机都没带,现如今人联系不上,更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找他。 大雨瓢泼,站在拳击馆门口,宋子强茫然无措。 该不会去找明昊报仇了吧? 当这个念想浮上心头,宋子强自己都吓了一跳! 明昊此人睚眦必报,崔云曦割破了他喉咙,他一定记恨在心了。若此时云曦真去找他,则正中明昊下怀。 想到这里,宋子强是片刻也不敢再耽搁,毫不犹豫地冲进暴雨中,直奔明昊家。 在距离明昊家别墅几百米以外,宋子强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毛愣愣地直接冲进去,而是先在外围观察了一番。 这栋气派的别墅在朦胧大雨中依然彰显其富丽堂皇。 即使下着暴雨,门外依然站着两个人把守。 这两人穿着雨衣,下半身的鞋裤都湿透了。 他俩挤挨在廊檐下,竭力躲避着大雨的侵袭。 哼,明昊,你真是贼人多心虚,恶事做得太多,时时担心遭受报复吗?恐怕你连睡觉也得命人守在旁边,怕只怕你觉都睡不安稳呢。 宋子强对明昊虚张声势的做法嗤之以鼻。 他最关心的还是崔云曦是否来过? 看这里风平浪静的,不像有人闯入过的样子。 以明昊的为人,无论是他被擒还是他擒住了别人,都不会这样无声无息。 那么,云曦大概率是没有来过。 那他去了哪里呢? 眼看天完全黑了,已是晚上9点多钟,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呢? 如若他已回家,自己还在外面漫天地找,岂不是徒劳?不如返回去看看吧。 宋子强还是失算了。他等了一个晚上都没等到崔云曦回来。 他一直攥着手机,生怕万一云曦打过来自己错过。但,手机一夜未响过。 等到最后,手里面攥着手机,宋子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团团,一直圆瞪着眼睛望住门口,最终支撑不住,趴在宋子强旁边的桌子上,蜷缩着身子睡了。 第二天一早,一人一猫还在睡梦中,听到门响,同时猛地惊醒。 崔云曦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从头到脚滴着水。 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在床上睡觉时的衣服,如此单薄,也已完全湿透。 12月的天气,这不是寻病上身吗? 宋子强“嚯”地站起来,冲着他走回去。 团团也从桌子上三蹦两跳跳到他身边,伸着舌头舔他裤脚。 “你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想大病一场吗?”宋子强急赤白脸地拉着崔云曦问。 崔云曦目光呆滞,面容呆板,像完全没听到他说话。 “出什么事了?”宋子强忧虑重重。 但看崔云曦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站在这里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就会栽倒下去。 他不再追问,直接把他拉去洗手间,放满一池热水,叫他脱了衣服,整个人坐了进去。 “先泡个热水澡,让身子暖一暖。我去煲一碗姜茶给你祛寒除湿。当心生病!” 泡完热水澡,喝下一碗姜茶,身子暖和了一些。 宋子强让他躺到床上,盖了两层被子,仍止不住地浑身打颤。 “哎!”宋子强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一声,便出去了,让他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睡一觉。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他还在睡,睡得很沉。 宋子强见他刚刚脸色发白,这会儿却又开始发红,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烧了。 “这么折腾,不病倒才怪!”他连抱怨带数落,反正这人睡得死沉,什么也听不到了。 给他弄了一条热毛巾敷在额头上,又把被子盖严实了让他发汗。 “希望睡醒一觉能有所好转。” 宋子强顾自嘟囔着,正要转身离去时,忽听崔云曦嘴里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 他声音很小,说得又含糊,宋子强听不清晰。 最后俯下身来,耳朵贴近他嘴巴,这才听清他反复念着的是:“简宁……” “简宁?是个人名吗?”宋子强自言自语。 “女人!是女人的名字!崔云曦有喜欢的女人了?”他惊诧地看着他。 刚想替他高兴,再一联想他伤心欲绝的模样,这不像是恋爱,倒像极了失恋啊! 什么样的女人竟然看不上崔云曦?他顶着一张绝世帅脸,加上这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哪个女人见了能不心动?竟然还能有女人拒绝美男? 但是看他这模样,的确是失恋的状态啊!看来是遇上命中的克星了。 这时团团“蹭蹭蹭”地跑进来,它不放心崔云曦,进来瞧瞧他。 见到他憔悴的样子,团团愁眉苦脸地耷拉下脑袋。 “不用担心,他小时候也常生病,扛一扛就扛过来了。咱们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一觉。” 团团乖巧地跟着宋子强走出了房间。 几天之后,崔云曦身体恢复了,但却好似落下了畏寒的毛病,总是感觉浑身发冷。 是以,他总喜欢追着阳光走,衣服也刻意穿得厚了些。 吃过早餐,他就抱着本书曲膝坐在飘窗台上,沐浴在阳光下,浸入书本之中。 今天周末,简宁会去中心广场画肖像,他想去那里再看看她,就当做自己与她的告别。 吃过午餐,他便出门了。 就像以前一样,简宁坐在雕像下面画画,他就远远地坐在长椅上看着。 今天简宁画完几个人就早早地收工了。 她收拾好东西,扛着画架,拿着画纸和笔盒,穿行在中心广场拥挤的人流中。 崔云曦与她相向而行。 两人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迎面走来,在中心点相遇。 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时,简宁旁边的一个人因行色匆匆,不小心撞到了她,她手上的笔盒掉在地上,彩铅笔洒落一地。 简宁肩上扛手里拿,已然手忙脚乱。 而撞了她的那个人只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地走了。 简宁无奈,只得蹲下来去捡笔。 崔云曦也蹲下身,把洒落一地的笔一根一根捡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只有他们两人半蹲着身体,低着头认真地捡拾地上的笔。 “给你。”地上的笔都捡完了,他把自己捡的递给了她。 她低头接过笔,忙着放进笔盒。 在她伸手接笔的瞬间,他看到了她手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他的心猛地被戳痛了! 原本光芒夺目的戒指,此刻却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抬脚欲走,却听她说了句:“谢谢。” 声音温婉,如闻天籁。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虽然已经认识她很久了,但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对于自己来说,她还是那么的陌生! 内心是无法言说的苦楚。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转头。 “不客气。”他嘴角轻扬,低低地回她一句。 然后大步离去,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 就在他微微转头的那一刹那,简宁看清楚了那张脸。 她的心“砰砰”直跳。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用“帅绝人寰”、“惊为天人”来形容也不为过。 尤其那唇角轻扬的浅笑,简直撩人心魄,让人如沐春风,让人如痴如醉。 世上竟有生的如此好看的男子! 简宁在人群中找寻他的身影,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俊逸身影。 但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走得干脆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 简宁,别了!你已婚,我便安。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第64章 酝酿阴谋 崔云曦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带着他的爱,带着他的忧伤,离开了这座让他有所牵挂、却也无所牵挂的城市。 他背起了行囊,一个人去远行,蓝天和白云陪伴,他并不感孤寂。 他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他涉过山川,看过河流,欣赏过大海的磅礴,感受过城市的繁华,也体会过乡村的纯净。 这一路走走停停,他领略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体验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听说了不同的故事,感悟了多彩的人生。 独行,其实是带有一种苍凉。“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孑然一身,隐入苍茫自然,自有一种孤独的意味。 独行,更有一种逍遥,浑然忘我,与大自然交融的境界,令人心弛神往。 可没有人知道,他这一次远行,其实是一次告别,或者是一次永远的告别。 或许我会去到很多繁华或苍凉,辽远或偏僻的地方。无论去到哪里,我都会想起那座城市,和城市里的那个人! 当遗忘变成另一种开始,淡了回忆,痛最真实…… 他一路向北,沿途经过了多座城市。最后,他到达了位于祖国西北边陲的一座城市,一座有着“薰衣草之乡”美誉的城市。 到达这里的时候,时值6月份,正是赏花闻香的最佳时期,成片的紫色薰衣草在田野中绽放,形成一片浪漫花海。 一眼望去,这里的花海非常广阔,比熏园还要大上数倍。紫蓝色的花海随风起伏,方圆数里,都笼罩在薰衣草的馥郁芬芳里。 如此茂盛的薰衣草田里,如此纯粹的紫色花,在高高低低的田园里绽放,在夏日的风中打开浪漫的符号,像那种最沉静的思念,最甜蜜的惆怅,仿佛藏身于深爱之人的心中,感受着那种执子之手的温暖。 眼前紫色的花就这样地舒展着,空气里、头发上、肌肤上,慢慢地沾满了薰衣草的味道。 也许忘却不易,就把这份爱、这份思恋深埋心底,独享一个人的惦念! 已经27岁的崔云曦,从他25岁那年第一次遇到简宁开始,已经默默地守护了她两年时光。 现在,她嫁人了,还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他可以全心退出了,对她,唯有祝福与祈愿。 就在崔云曦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的时候,简宁和尹哲峻正忙着筹办他们的婚礼。 半年多前,尹哲峻向简宁求婚成功,他们举行了订婚仪式。 后来,尹哲峻一直忙于工作,结婚事宜就始终没有提上日程。 倒是尹哲峻的父母,在订婚前见过简宁后,就对这个女孩儿念念不忘了。 他们三天两头催促他快些把简宁娶回家,三令五申告诫他如若把他们的准儿媳给弄丢了,一定唯他是问。 尹哲峻胸有成竹地向父母打起保票:“放心吧,简宁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你呀,不要太大意!我是女人,我清楚得很。女人似水,要的是男人多疼爱、多珍惜、多包容、多陪伴。你说你这天天工作忙得不着家,我能放心得下吗?” 妈妈啰嗦起来真不是盖的,面对着凶犯都面不改色的尹哲峻,跟爸爸一样,最怕的就是妈妈的啰嗦。 但他有哄老妈开心的一套绝招。 他把双手搭在妈妈肩膀上,轻轻地按揉着她的双肩,摆出一副乖仔的面孔,开始柔声地哄她: “老妈,我知道您稀罕简宁,我也稀罕她。简宁呢,现在对我是百依百顺,就是赶她都还赶不走呢,又怎会跑的了呢?您儿子这点魅力还是有的。你呐,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妈妈听罢,乐开了花。儿子的话叫她欣慰,同时她也为儿子感到骄傲。 她抚着儿子的手说:“这就对了,好女孩儿不多,可得看紧一些。你呀,就得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叫她离不开你。” “好的,我知道了。”尹哲峻赶忙配合着老妈的话搭腔,只为了让她不再啰嗦。 “尽快把她娶回家,再给我生个大胖孙子。省的夜长梦多!”老妈再次发话。 尹哲峻听了直咂舌。他瞧瞧老爸,冲着他比v,表示已将老妈搞定。 老爸向他竖起大拇指,夸赞他轻而易举地搞定老妈。 父子俩背着老妈做小动作,不知情的老妈还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简宁和尹哲峻还未结婚,上次崔云曦看到她手上戴的戒指是订婚戒,并非结婚戒,那时的简宁刚与尹哲峻订婚完成。 而两人的结婚日期定在金秋十月,距离现在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了。 简宁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外公长大,结婚时也是外公送她出嫁。 尹哲峻双亲健在,所以两人的婚事就由三位长辈商议协定。 时间不多,婚礼却有很多要筹备的细节。 婚礼流程、婚礼场地、邀请司仪、拍婚纱照、订婚纱礼服、拟宾客名单、选择伴手礼,等等等等,事无巨细都要逐一落实。 而尹哲峻依然是忙到无法分身,婚礼的筹备大多落在了简宁一个人身上。 她没辙,只得硬生生拉上素英做帮手。 素英是不情不愿。她本就不喜欢尹哲峻,也不希望简宁嫁给他,自然不愿意替他们的婚礼劳心费力。 但架不住简宁的一再哀求,只得勉为其难地为她出谋出力。 “我说,这婚是你自己结吗?就见你一个人整天忙上忙下,你男人面都不露,这还没结婚呢,就做起了甩手掌柜,结婚后岂不是人影都见不着?” 素英陪着简宁试婚纱,在一旁唠里唠叨p地抱怨连天。 “他最近单位很忙。” “忙就不要结婚嘛,等不忙了再结。”素英理直气壮地怼了一句,把个简宁噎得一句话也递不上。 “那婚纱照是不是也你一个人拍?” “当然不是。” “你这说好听点叫善解人意,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心活面软。对男人,不能太纵容,会把他们惯坏!” 简宁心知素英看尹哲峻不顺眼,原本她就不愿参与自己的婚礼筹备,现在她肯屈驾前来帮忙,那是看在多年老友情份。说白了,素英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就在简宁为着婚礼忙前忙后的时候,尹哲峻与王明德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近期全国各地接连发生多起命案,却都破不了案。上面怀疑极有可能与职业杀手团伙有关。他们已经派人下来与各地负责该案的责任人对接追踪,势必要找到案件突破口,将该犯罪团伙一举拿下!” 相较于其他地区,针对此案,我们还是具备一定优势的: 第1:这个职业杀手团伙就窝藏在我市,总局命令各地各单位都要全力配合我市侦破此案; 第2:跟其他地区兄弟单位毫无线索相比,我们算是掌握了一点儿线索的。那就是崔云曦。 这个案子你跟了一年半了,还是没什么眉目,我建议,还得从崔云曦身上下功夫。” 王明德耐心地向尹哲峻分析案件情形。 听他提起崔云曦,尹哲峻不由自主引发一阵反感。 于是他强烈反驳道:“崔云曦已经离开很久了,为什么重新提起他?他很可能与这个案子无关!” “有没有关一试便知。” “怎么试?” 王明德深沉地看了他片刻,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了他听。 “不行!绝对不行!”尹哲峻强烈反对。 “给我个理由。” “我跟简宁就要结婚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他不假思索地说。 “这就是你的理由?”王明德紧盯着他问。 尹哲峻被问得心虚,闪躲着他的目光。 果然,王明德长篇大论开启了反击。 “你是想告诉我,为了你的幸福,案子不用破了是吗?” “我的意思是可以想其他办法……”尹哲峻显得有些理屈词穷。 “其他办法?好啊,你去想,去找,去破案,如何?我已经给了你一年半的时间,你说你还需要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王明德看着低头不语的尹哲峻,继续说道:“我看我真的有必要时刻提醒你,你跟简宁的关系来得并不光明,你是取代了崔云曦而攀上简宁,才有了你现在所谓的‘幸福’。 你说,如果你的未婚妻知道真相,她还会义无反顾地要做你的妻子吗?” “不要!”尹哲峻下意识地呼叫。 他爱简宁,简宁也爱他,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已经向简宁求婚成功,他们很快就要结婚,就要成为真正的夫妻,他的父母也很喜欢简宁,已视她为未来的儿媳。 一切都顺理成章,都如此美好。 唯一让他不安的就是当初结识简宁的动机,这一点总是令他心怀不安。 现在在他眼中,崔云曦才是多余的那一个!即使当初自己不是以崔云曦的身份去接近简宁,而是光明正大地去结识她、追求她,也不见得俘获不了简宁的芳心。 至少跟崔云曦比起来,自己的条件比他优越得多! 他能给的了简宁什么?他只有一颗爱她的心。 他能给的自己也给的了,他不能给的自己还是给的了,所以公平竞争的话,自己不见得竞争不过一个崔云曦! 怪只怪当初假借了他的名义去接近简宁,才落下现在两难的境地。 王明德见他沉思不语,明白他是在犹豫不决,便改变了策略,侧面鼓舞起他。 “你知道吗,本来我跟领导提议给你升一级,但是这个案子迟迟没有进展,刚巧这又是局里十分重视的一个案子,所以给你升职的事就卡在这里了。 你细想一想我的计划,本质上来讲对你并无损害,最多可能不能如期举行婚礼。但简宁还会是你的,这点跑不了。 简宁爱你,她会为你的死而伤心,会找崔云曦报仇,这样必定会伤透崔云曦的心。加上崔云曦被揭发了杀手的身份,他们就更无可能了。 没有一个女人会爱上一个杀人凶手,况且崔云曦的结局只有一个字:死! 到那时,你再重新出现,你可以告诉简宁当时你受了重伤,去秘密养伤,对简宁来说,她的爱人失而复得,她会更加珍惜。那时你们重新在一起,并且永远消除了崔云曦这个障碍。 到那时,老婆、幸福、升职、加薪,一样都不少。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呢?” 王明德一番剖析,尹哲峻听的眼睛逐渐发光发亮。 还是老狐狸狡猾!尹哲峻心里暗自佩服。 他说的是实话,并非忽悠自己。 在最爱的时候失去最爱的人,这对简宁来说是刻骨的痛。 而当自己再次出现的时候,这对于体会过失去之痛的简宁来说,会倍加珍贵。 那时,她会更加珍惜我,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 至于崔云曦,则不足为虑。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他连做简宁生命中过客的资格都没有。 简宁为了自己去找他报仇,必定会伤透他的心,也让他从此死了这份心。 破了案,抓捕了崔云曦,揭露他真实的身份,简宁必会对他嗤之以鼻。 从此,清除了崔云曦这个横在自己和简宁之间的障碍,自己还能升值加薪,这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也只有王明德这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而自己唯一的损伤,就是十月的金秋之婚要推迟了。 不过好事多磨,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哼,孙猴子再怎么蹦哒也蹦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崔云曦,你终将毁灭!简宁,终究还是我的! 第65章 诱骗 王明德和尹哲峻之间就这样达成了一致,两人开始着手实施他们的阴谋。 简宁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女孩儿,近段时间她已隐约感觉出尹哲峻的变化。 婚期定下来的头一个月里,尹哲峻都是满腔热血,虽然有时忙到没时间跟自己一起筹备婚礼,但是只要一有空闲,他就积极参与进来,也积极地出谋划策。 可是这段日子,他明显的消极了。 别说跟自己一起为婚礼奔波操劳,就是拉着他商量细节,他也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难道真应了素英的话:男人不能太纵容,否则会被惯坏。 原本简宁兴致勃勃地向他描述婚礼进展,以及有些内容需要与他商量定夺。 但是她热情洋溢地说了一大堆,得到的也只是他“哼哼哈哈”地随口附和几句。 简宁见他兴致不大,便觉索然无趣,失去了再跟他商量的心情。 “算了,我看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简宁怏怏不悦地说。 尹哲峻一直心神不宁,他见简宁对他们的婚礼积极热情,忙里忙外,可自己却策划着要葬送掉这次婚礼,实在有愧于她。 他心中总是不安宁,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自己的疏忽导致简宁心情低落,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把她惹火了。 于是赶紧收敛心神,竭力哄她。“生气啦?”他脸上堆笑,凑近她的脸问。 简宁别过脸去,嘟起嘴巴,面色涨得通红,又是委屈又是气恼。 “这婚你要是不想结趁早说,别让我一个人傻乎乎地瞎忙活。” 向来温柔可人的简宁,此刻冷冰冰地冷嘲热讽,让尹哲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收起嬉皮笑脸,双手按揉着她的双肩。(竟然跟哄他老妈同一个路数),郑重其事地对着她说:“” “我知道为了婚礼的事最近你忙前忙后,压力很大。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为你分担得太少了。” 简宁侧过身体,甩开他的手。 尹哲峻自讨了没趣,只得再次硬着头皮哄她:“我怎么会不想结婚呢?我巴不得早点把你娶过门,娶你是我毕生最大的愿望啊! 只是这段时间队里工作实在太多,有几个案子都比较棘手。我是真的分身乏术,力不从心。我真的很想帮你分担,给你一个圆满又难忘的婚礼。” 他说得如此诚恳,看起来又可怜巴巴,让简宁瞬间心软了。 “我知道你工作忙,分不开身,我一个人操办婚礼也没问题。可是有事跟你商量的时候你态度敷衍,就真的过分了。”简宁嘴上责备,但言语之中已没有了刚才的犀利。 尹哲峻知道她消气了,心里暗想:女人果然好哄。 但他表面依旧虔诚,再接再厉说着动听的话哄她开心。 “这样吧,老婆。”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搂进自己怀中。 “最近你也不要一个人忙活了,先让自己放松一下。我知道女人婚前都会焦虑,再让你忙碌不堪更增加了你的压力。 这样吧,等我忙完这一阵,我跟你一起操办,两个人力量大,时间方面也来得及,你说好不好?” 简宁听罢,绯红了双颊,羞答答说道:“谁是你老婆?” 尹哲峻瞧着她娇媚的模样,心里痒痒的。 “害什么臊啊?反正过两个月就是了,你是跑不掉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嘴唇贴上简宁的唇,同时手也在她身上不老实地游走。 简宁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尹哲峻脸憋得通红,喘着粗气,显然胃口已经吊了起来。 他把简宁扑倒在沙发上,左手按住她的左肩,右手从她衣服下端伸了进去,一直向上延伸。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她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她屏住呼吸,神经都快崩断了! 当尹哲峻的手到达她小腹上部,继续向着那两座山峰挺进时,简宁旋即清醒了。 “不要!”她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手继续移动。“别这样!” 简宁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 “不要怕,也不要害羞,反正我们也是准夫妻了,名正言顺。” 他试图用嘴去够简宁的嘴,可简宁把脸又扭向了另一边,只为躲避他。 “为什么?”尹哲峻遭到拒绝,有些败兴。 “不要这样,还是等到结婚以后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你迟早都是我的人,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不,还是不要了。”简宁强行将他推开,自己坐了起来。 她用手指拢了拢头发,脸上稍有不快。 尹哲峻接连被拒,心里着实不爽。 他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空气凝滞了几十秒钟。 “刚才我失态了,是我心急了,对不起。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简宁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尹哲峻走了,简宁并没有挽留他,也没有起身送他。 气氛搞得有点僵,两人也是不欢而散。 尹哲峻走后,简宁一直坐着没动,她心里说不上来的一股别扭劲儿。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拒绝尹哲峻?她也不是一个封建传统的女性,对男女之事水到渠成看得很开。 可是刚刚那一刻,她就是接受不了他的行为,她本能地拒绝了。 她知道他为此不高兴了。 当一个男人被拒绝时,尤其是他们自认为十拿九稳、自然而然的事情,却硬生生遭到了拒绝的时候,男人的自尊心会遭受沉重打击。 可即便如此,她仍不愿违逆自己的内心。 尹哲峻仓皇地逃离了简宁家,他从未这样狼狈过,他的自尊心承受了重重地打击。 与简宁恋爱以来,本着对她的尊重,对她从没有过逾矩的行为,今天是他情难自禁,才如此失态。 何况她已是他的未婚妻,很快就是他的妻子,他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就情不自禁没把持住。 没想到简宁竟然坚决地拒绝了他!这让他颜面尽失。 简宁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女孩儿,表面看她温顺淑娴,实则是一个很有个人主见的女孩子。 作为女性,她矜持自重,但也绝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女人。 所以,她为何死活不肯答应自己,这让他着实想不通。 以前他一直认为简宁对自己死心塌地,可最近她对自己却总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如今崔云曦远走他乡,这表示他已经主动退出了。 可如果他不退出,而来与自己公平竞争呢,那结果又会是怎样? 对于这个崔云曦,尹哲峻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仿佛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总是让他不得安生。 有时候他觉得崔云曦不值一提,连与自己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有时候又感觉他是横在自己与简宁之间的一个隐患,他的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所以他要尽快拔掉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将他消灭掉。 有罪,就抓铺他;无罪,也得给他来个欲加之罪。 尹哲峻双手攥成拳,漆黑夜里,他的双眼闪烁着冷峻的目光。 王明德的计划若要实施,首先就是要把崔云曦从外地诱骗回来。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利用简宁来诱骗他。 因为他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姐妹,唯一能牵动他心的,就只有他心爱的女人了。 于是,当崔云曦在薰衣草之乡流连忘返的时候,收到了一个陌生人送来的一张神秘纸条。 这一天,他在租住的客栈里吃过早餐,正准备外出时,突然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低声对着他说:“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还未待崔云曦反应过来,那人把纸条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走了,他甚至都没看清那人的面容。 他一头雾水,看看手里,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打开纸条,上面的一行字顿时叫他汗毛竖起。 “简宁有危险!速回!” 他的心“砰砰”直跳。 是谁?是谁送这样一张纸条给自己? 除了宋子强,没人知道自己行踪! 何况,更加没人知道简宁这个名字! 他的心揪了起来,他感到惶惶不安! 到底是什么人呢?他想对简宁怎么样?他的真正目标是简宁?还是自己呢? 连宋子强都不知道简宁的存在,那会是什么人呢?即能掌握自己行踪?又知道简宁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此人通知自己这个消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真的想让自己去救简宁?还是……别有用心? 他百思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他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郑则中和明昊了。 当初尹哲峻跟踪自己,郑泽中的人发现了自己被尹哲峻跟踪,故而间接发现了自己默默地守护简宁,因此他们得知了简宁的存在,以及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可是他们如果真想对自己不利,或者对简宁不利,又为何专门递张纸条通知自己?这完全不符合他俩做事的方式啊。 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决定先联系宋子强,让他设法去郑泽中那打探一下实情,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结果,当电话接通,宋子强说的话叫他心惊肉跳! 第66章 两股力量 “云曦!”电话刚一接通,崔云曦还一句话未说,宋子强先火急火燎地开口了。 “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打不通。” “是吗?可能这里信号不佳。”崔云曦甚觉蹊跷,这里信号是差,可没差到打电话一直不通的地步。 另外,子强着急忙慌地找自己所为何事呢? 他心中疑团重重,只听子强急切追问:“简宁是不是你朋友?” 崔云曦的心“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简宁的? 大概子强猜到了他的疑惑,便长话短说地作了一番解释:“那日你外出淋雨,发烧昏睡时,迷迷糊糊中你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哦,原来如此!崔云曦疑云顿解。 自己的隐秘被人探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让他觉得很是尴尬。 可他还未来得及难为情,就听到宋子强说:“简宁有危险,你快点回来!” 崔云曦听闻,手机差点掉落地上。 今天怎么回事?前后有不同的人来跟自己说同样的话:“简宁有危险”! 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人所说的话如果不能叫他完全信任,那么此刻宋子强也说了同样的话,他就不能再不信了。 “你把话说明白。”他提高嗓门对着电话那头讲。 宋子强按耐住急迫的心情,一边在脑海中理清思绪,一边对着电话向他阐述:“那天我去找郑泽中,在门外无意中听到了他跟明昊的对话。” “派人去把这个警察做掉!”郑泽中扔给明昊一叠资料。 明昊拿起资料,见上面写着:尹哲峻,公安局刑事犯罪侦查支队一级警司。 “为什么要杀一个警察?这样太冒险了。”明昊不解地问。 “有人出大价钱要买他的命!”郑泽中语气阴森。“这个警察手伸得太长了,妨碍了很多人行事,早就该死!” 尹哲峻曾跟踪过崔云曦,试图通过崔云曦挖出他背后的杀手组织。幸亏被自己人识破,也幸亏崔云曦聪慧,才斩断了尹哲峻这条尾巴。 “可是派谁去呢?”明昊询问。 紧接着他自问自答道:“崔云曦最合适。可是把他召回来怕是来不及。” 郑泽中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崔云曦是合适,但,也不十分合适。” 明昊听闻话中有话,便试探着询问:“父亲,此话怎讲?” “此话说来话长。”郑泽中迟疑了一瞬,接着说:“尹哲峻有个未婚妻,叫做简宁。这个简宁是美院毕业的,专长画画。她每逢周末会去中心广场给人画肖像……” 提到中心广场,郑泽中突然回想起另外一件事。 当初崔云曦去暗杀一个人,下手地点就是选在中心广场。 那天他竟然没有动手,无功而返。 问他原因也答不上来。 此刻他才猛然意识到,那一次他大抵就是在中心广场遇到了这个叫简宁的女孩儿。 原本他还摸不太准崔云曦跟这个简宁之间究竟有无瓜葛,现下很多事情突然都串联到一起,有些疑团便可迎刃而解了。 看来尹哲峻、崔云曦和简宁之间存在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恋情。 可是尹哲峻和简宁是未婚夫妻,崔云曦又偏偏在此时跑去了外地,看来在这段三角恋情中,尹哲峻是胜利者。 也对,尹哲峻和崔云曦,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杀手,一正一邪,是个人都知道该选哪个了。 尽管崔云曦生得一表人才,但对男人来说,靓仔不能当饭吃。女人要的终究还是一份安稳和踏实。 哼!女人都他妈这么现实! 明昊见郑泽中话说到一半就沉思不语了,深感奇怪。 郑泽中并没有把崔云曦、尹哲峻、简宁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说给明昊,是以明昊对一切都是茫然无知。 “父亲。”他轻声地呼唤郑泽中,想把沉思中的他唤醒。 明昊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竟想得如此入神。 只见他刚刚蹙眉,过一会儿眉头舒展,过一会儿又眉头蹙起。 一会儿是幡然醒悟,一会儿又是轻声叹息。 明昊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变化那叫一个丰富莫测,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郑泽中听到明昊的呼唤,从自己的沉思中清醒过来。 “您说尹哲峻的未婚妻叫简宁,美院毕业的……” “哦,对。简宁会在每个周末下午去中心广场给人画肖像,一般情况下,尹哲峻会陪她一起,可以选择此时动手。 中心广场人流众多,趁乱下手,也好趁乱撤离,所以那里是个极好的选择。” “那简宁呢?要不要一起……”明昊手掌一挥,做了个“干掉”的动作。 郑泽中迟疑了一下,默许了他的提议。 反正崔云曦也得不到她,就让她跟尹哲峻去做个休戚与共的鸳鸯鸟吧。 明昊领命,屁颠屁颠地走出去了。 宋子强听到他们谈话结束,一个闪身躲去了墙后面。 他的心“突突突”直跳。 刚刚听他们提到“简宁”这个名字时,总感觉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他搜肠刮肚,终于让他想了起来。 半年前的那一日,崔云曦发烧昏睡中,嘴里反复念叨的不就是这个名字吗? 他一激灵! 他们要杀一名警察,这警察是简宁的未婚夫! 未婚夫?那云曦…… 现在顾不上琢磨这些!他斩断思绪,强行将思路重新拉回来。 他们要杀的警察叫尹哲峻,尹哲峻是简宁的未婚夫。 时间、地点就定在尹哲峻陪简宁一起画肖像画的中心广场。 因为暗杀尹哲峻时简宁也在,所以他们打算趁着混乱把简宁一起杀掉! 理清了头绪,宋子强忍不住心惊肉跳! 今天已是周五,明天就是周末! 得马上联系云曦,让他通知简宁不要去中心广场。 可他坚持不懈地打电话给崔云曦,就是打不通。 该死!之前怎么就没问问他住在哪家公寓,不然可以打去公寓试试。 现在没辙了,他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可他想到了各种途径都行不通。 他想设法找到简宁本人通知她,可是有关此人,他除了知道这么个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要么去想方设法找到尹哲峻? 除了尹哲峻这个名字,然后就知道他是名警察。 可本市有那么多警察,他该去哪儿找?又该怎样找? 只有一天时间,能赶得及在明昊动手之前找到他吗? 即便能赶在明昊动手之前找到尹哲峻,可身为警察的他能相信自己吗?自己又该如何跟他解释呢?把杀手组织的实情全部抖搂给他?那岂非自投罗网?甚至还牵连出崔云曦? 该想的、不该想的法子宋子强都想过了,他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正在焦虑不安时,意料外的,崔云曦给他打来了电话。 于是,他一口气把自己了解到的消息告知了他。 崔云曦听闻,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真是郑泽中要伤害简宁! 但是早上那个递纸条的陌生人却不像是郑泽中派来的。 那么,那个神秘人纸条上写的与宋子强所说的是不是一回事呢?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目前也理不出个头绪,总觉得这中间没有那么简单,似乎有一股躲在暗处的力量正在向着自己袭来。 那么除了郑泽中和明昊想杀尹哲峻和简宁,另一股黑暗力量又来自哪里呢?其中又隐藏着怎样的阴谋呢?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大早给他塞了一张纸条的神秘人,正是王明德和尹哲峻安排的。 目的就是利用简宁的安危引诱崔云曦回去,从而对他实施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当然,他们所说的“简宁有危险”是纯粹的谎言,却好巧不巧与郑泽中和明昊的计划不谋而合。 第67章 守护生命 事到如今,无论对方是谁,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崔云曦都不得不防。 简宁很可能已身处险境还不自知,时间紧迫,他必须马上赶回去,阻止这场阴谋的发生,护简宁周全。 刻不容缓,他立即赶往机场。 现在是早上,最快的航班到达也已过中午,下了飞机再赶往中心广场,时间真的很紧迫。 但愿简宁今天因事耽搁不去中心广场,又或者尹哲峻不陪她一起同去。 尹哲峻不和简宁一同出现在中心广场,明昊的人很可能就不会动手了,简宁也就不会面临危险境地。 即使他快马加鞭赶回去,时间仍然极其紧迫,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采取双保险措施。 因此他在赶往机场的路上,联系了宋子强,交代他去位于欧陆街区的简宁家找她,设法阻止她今天去中心广场,并提醒她近期都不要再去那里。 挂了电话,子强就直奔欧陆街区而去。 在与崔云曦这次的通话中,宋子强才大致了解了他与简宁之间的真实关系。 原来他和简宁根本都算不上相识,更别提相恋了,从头到尾都是崔云曦一个人的单相思,简宁压根儿不知道他的存在。 崔云曦充其量算是单恋,默默地暗恋她,默默地关注她,默默地守护她。 这一守就是两年! 两年,多么漫长而又宝贵的时光! 有鉴于此,崔云曦自然没有简宁的联系电话,他也只知道她的家庭住址而已。 因此想要找到简宁,唯有去她家。 宋子强了解了详情后,不免为崔云曦感到痛心! 在这场云曦一个人的单恋中,他爱得如此卑微,如此艰辛。 他爱她,自然想要拥有她。可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又怕拖累她,又怕自己无法给予她幸福,所以选择默默地守护她。 哪怕他明知女孩儿另有所爱,哪怕他明知女孩儿即将嫁为人妇,他依然初心不改,依然对她爱得深沉,爱得执着,一听说她有危险,不顾一切地赶回来救她。 这种不求回报、默默守护,真是太伟大、太感人了! 尽管电话中崔云曦只是简单地跟宋子强提了提他和简宁之间蜻蜓点水式的关系,但宋子强仍能强烈地感觉到他对简宁的爱是多么的炽烈。 这完全符合崔云曦的性格,对在意的人重情重义,掏心掏肺,且不计回报。 多少年来,多少少女对云曦暗送秋波,他都无动于衷。 而今,他终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并且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女孩儿,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帮他! 宋子强到达欧陆街区,依照崔云曦的指示,找到了最边上的一栋二层小楼,门口挂着“至简杂货铺”招牌的房屋跟前。 按崔云曦的嘱托,宋子强直接按响了门铃,不多不少,三下。 他等了好一会儿,无人应答,亦无人开门。 他又接连按响几次,依然没有回应。 看来家里没有人在。 他的心哇凉哇凉的,又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他没了主意! 找云曦!他掏出手机打给崔云曦。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这才恍然想起:此时的崔云曦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抓心挠肺! 他又走回门前,抬起手用力地拍打大门。 大门纹丝不动。 他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地上。 崔云曦在飞机上也是坐立难安,他无法联系宋子强,不晓得他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他能否找到简宁?能否劝说简宁不去中心广场? 假如他进展顺利,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可如果他找不到简宁呢? 如果在简宁家都找不到她,那说明简宁根本不在家。那她是否很有可能今天不去中心广场呢?或者另一种可能性是尹哲峻不跟简宁一同前往中心广场? 这两种情况只要出现一种,都会迫使明昊取消今天的暗杀计划。 他宁愿今天虚惊一场,宁愿自己白白折腾回来,也祈愿明昊的计划落空。 当然,明昊不会放弃暗杀计划,但至少,可以给他一些缓冲时间,想到保护简宁的万全之策。 他人在飞机上,心早已飞到了欧陆街区、飞到了中心广场,飞到了宋子强与简宁身边,飞到了与简宁的生命安全息息相关的重要场所和人物身边。 他不晓得现在的欧陆街区和中心广场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在欧陆街区,假使宋子强找到了简宁,他将如何告知危险正向她临近呢? 直白地告知她,她会信吗? 一个陌生男人,莫名地敲开她家的大门,就为了告诉她一件怪异的事情——有人要杀死她和她的老公。 任谁都无法轻易相信这样的咄咄怪事吧? 那么,宋子强被逼无奈之下,只能把我坦白给简宁,告诉她我的存在?以及我对她持续两年的暗恋和守护? 这件事的荒唐程度丝毫不亚于陌生男人莫名地告诉她有人想要杀她! 假使宋子强没能阻止住简宁,那现在的中心广场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呢? 明昊已在那里布好天罗地网,就等着尹哲峻自投罗网吗? 尹哲峻一旦现身,杀手就会立刻瞄准他射击。混乱中,他身边的简宁也会遭受牵连! 对于这一切,尹哲峻完全蒙在鼓里。 毫无防备之下,他也只能任人宰割。 如果中心广场发生枪击,必定会引发骚乱,如同上次自己在中心广场射杀一个样。 所以明昊一不做二不休,想趁乱把简宁也杀掉。 这个明昊,自己胆小怕死,却嗜杀成性,光杀一个尹哲峻还不够本儿,还要捎带上简宁,真真是可恶至极! 他坐在飞机上,想到了各种的可能性,最坏的结果,最好的结果,循环在他心中往复。 他又想起了早上递纸条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派他来的?他属于哪股势力? 这股势力是冲着我而来吗?他们在暗中调查我?不然怎会对我的行踪和私秘了如指掌? 他们费尽周折找来就为了告诉我简宁有危险?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简宁面临危险的呢?他们特意强调简宁正面临危险的用意是什么?他们的目的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他自问这几年,已强行断绝了与外界所有人的关系和联络,自己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也没有招惹过什么人,那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针对自己呢? 无数的疑惑浮上心头,他百思不解!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绝对不是郑泽中或者明昊的人。 郑泽中和明昊要想杀尹哲峻,是不会特意通知自己的,更不会只突出强调简宁有危险。 很显然,这股背后的势力是知道自己对简宁的一番心意的,所以才会专门以她为突出点,从而刺激到自己! 那他们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是想我去救简宁?还是别有所图? 他们针对的目标又是谁呢?是我、是简宁?还是尹哲峻? 心里面像闯进去一只孙猴子,肆无忌惮地在他肚子里大闹天宫,搅扰得他不得安宁! 宋子强在简宁家门口也是心躁难安。 他一会儿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一会儿站起身来在原地打转,一会儿又走至门口疯狂地按响门铃。 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情焦虑,坐立不安。 怎么办?简宁找不到!云曦联系不上!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失去了方向。 眼看已过中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越发起急。 中心广场! 他猛拍脑门儿! 对呀!为什么没早点想到?在这儿堵不到简宁,我可以去中心广场拦她啊。 虽然我没见过简宁,但是在广场的雕像下画肖像画的女孩儿,应该还是挺显眼的。 就去中心广场,如果看到这样一个女孩儿,那必是简宁无疑 那我就赶紧劝离她,不给明昊的人开枪的机会,这不就彻底解决了问题? “真是蠢蛋!怎么就早没想到?白白跟这儿耽误半天功夫!” 他抬腿就走,此时电话响了。 是崔云曦打来的,看样子飞机已着陆。 “你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拦住简宁?”电话一接起,崔云曦迫不及待地问他。 “没有,她家里没人!” 没在家!那她是不是很可能不去中心广场了? 听到宋子强的答复,崔云曦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向好的问题。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生死攸关的大事件,仍不可掉以轻心。 于是,他马上叮嘱宋子强:“你现在即刻赶去中心广场,万一简宁出现在那儿,想方设法劝离她。” “我现在正要赶过去。”宋子强一边回复他,一边暗自心想:云曦就是比我聪明,马上想到让我去中心广场拦人。 “好!”他听到崔云曦的答复,又听他说:“我已经出了机场,现在打车赶去中心广场。如果你先遇到简宁,能劝服她最好。假如她不相信你,你就告知尹哲峻。” 宋子强听了,为难地问:“那我该如何跟尹哲峻说呢?他是警察,好劝服,也不好劝服。” 这同样问住了崔云曦。 他一边脚下飞快地行走,一边大脑飞快地转动。 尹哲峻是警察,逻辑周密,心思缜密,疑心也会重。 简宁是女人,女人意识短浅,提防之心却重。 一个女人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并莫名其妙地被告知有人想要杀她,女人潜意识里就会对这男人增加了戒心,直觉上就会排斥他带给她的信息。 而尹哲峻是男人,对陌生男人的防御心不会单凭直觉就那么深重。 同时他还是一名警察,对危险的警觉性会高得多。 他听了宋子强的话,必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同时也会引起他的怀疑,对宋子强的身份产生怀疑。 最终将导致全盘暴露给刑警。 宋子强的为难之处他能体谅,但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便简明扼要地交代他:“尽量先拦简宁,实在拦不住再从尹哲峻身上下功夫。情况危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好,我明白了!” 宋子强笃定地回答他,想要给他一颗定心丸吃。 宋子强很清楚,即使当下能劝住尹哲峻,事后也会引发他的怀疑。 到那时,警察顺着自己这条线,顺藤摸瓜,牵扯出郑泽中和明昊,最终也会把崔云曦牵扯进来。 同在这一条线上的,一个也跑不了! 崔云曦对此一清二楚。但为了简宁,他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也宁愿赌上自己的未来,可见他对简宁的深情厚爱。 宋子强马不停蹄地赶往中心广场,崔云曦快马加鞭地从机场赶过来。 兄弟两人为着同一个目标,分别竭尽全力地奔赴同一个目的地,守护同一个女人的生命! 第68章 婚前焦虑 崔云曦火急火燎地乘飞机赶回来,与此同时,宋子强焦虑不安地在简宁家门前徘徊,他久按门铃得不到回应,此刻简宁家里的确没有人在。 因为简宁要结婚了,外公专程回趟乡下老家,去给亲戚朋友们派送请帖。 喜事,当然要第一时间跟亲人分享。 而简宁,自周五那晚与尹哲峻不欢而散,心情一直沉闷,第二天一早大就去找素英排忧解惑。 素英将她这种情绪定义为:婚前焦虑恐惧综合症。 “我说,你是不是后悔要嫁给尹哲峻了?” 简宁环抱双膝坐在沙发里,手里捧着杯咖啡,双眼呆滞,似是没听到素英的问话。 “你要想悔婚现在还来得及哦。”素英特意凑近她说。 听到她这没头没脑的话,简宁瞪大眼睛注视着她,“怎么可能?结婚是我们两情相悦,又不是被逼无奈,怎么会想悔婚?” 素英不以为然,“好一个两情相悦,就怕有人搞不清楚‘情’这个字!” 简宁有些气急,她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撂,郑重其事地瞧着她说:“为啥你总盼着我们分开?你究竟什么心态?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为什么你总是处心积虑想要拆散我们?” “呵,我处心积虑?我拆散你们?我有那么闲得慌吗?是好姐妹我才劝你想清楚,换个人我还真懒得管呢。你居然怀疑我心术不正,难道见你幸福我妒火中烧不成?” 素英连珠炮似的一顿抱怨。 简宁见她一脸不快,看来是着实气着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话确是过分了。 她了解素英,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说她有妒忌害人之心是绝无可能的。一切皆因她不欣赏尹哲峻这个人。 虽然她一直搞不懂,素英为何就那么讨厌尹哲峻,他们仅有一面之缘,更没打过交道,她的厌恶之感从何而来?难道仅是她口中的眼缘?她跟尹哲峻这个人天生没有眼缘? 她自己不信什么眼缘,因此体会不到。但是自己刚才的话委实欠妥。于是诚心诚意地向素英致歉。 “好啦,别气啦。我心情不好,刚刚说话有点儿冲。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就原谅我吧。” 简宁揽着素英的腰,连耍赖带撒娇地助她消气。 “行啦,你也别整这糖衣炮弹了,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素英白她一眼,吐吐舌头,佯嗔道:“得了得了,别把对你老公撒娇卖萌的那一套用我身上,我不吃这一套。” 嘴上虽如是说,心里其实还是蛮受用的,脸上自然也笑意盈盈。 “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如此烦乱?” 简宁沉吟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向她启齿。 瞧她支支吾吾的样子,素英心里大概有数了。 “他冒犯你啊?” 简宁没想到被她一语道破,尴尬得头发丝都恨不得竖起来,面色也微微泛红。 素英瞧她这模样,心里就笃定了,她不以为意地说:“我当什么大不了的,还真是因为这事呀?”素英嬉皮笑脸。 “你笑什么?这事很好笑吗?”简宁觉得她在取笑自己,越发的难为情。 “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说好听点你这叫纯情,说难听了你这就是古板。 男人女人在一起,情到浓时,水到渠成,况且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现在大把年轻男女样貌都没怎么看清楚呢,就在一起玩起了one night,你居然还在为这种事情难为情?i服了 you!” “我不是为此事感到难为情,也不是因为他主动了点而觉得郁闷。虽然我没open到那种程度,但也妈封建死板到你想的那样。” “那是因为什么?”素英好奇地刨根问底。 “因为……因为……”她吞吞吐吐。“我也说不上来……” “我帮你答。”素英抢着说。“因为你不确定自己是否百分百爱他!” “你又来……” “别急,听我跟你娓娓道来。”素英打断她的话。 “如果在你内心深处真正地深爱一个男人,你会巴不得想他早点把你娶回家,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彷徨、焦虑,美其名曰婚前综合症。 之所以有这些症状,全都源于你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对自己的选择持有怀疑。 他想与你亲热的时候,你更不会出自本能地拒绝。 你明知道男人遭到拒绝,他会没面子,会导致对自己缺失信心,也会对你心存不满,可你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 诚然,当今社会节奏快,连感情都变成了消耗品,男女之间这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真情再难寻觅。很多男女结为夫妇,要衡量太多太多的身外之物。 比如门当户对,比如金钱名利,比如身份地位,以及对方是否能带给自己现实的好处……这些东西惨杂的多了,爱情也变得不纯洁。 所以呀,大部分人都是在各种综合权衡比较之后,最终选择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将就着过了。 因此有种说法:结婚的那个人,不一定是你最爱的,但可能是最适合你的。 这样的话,婚姻也就变成了将就。 普罗大众都是如此,你简宁小姐也就这样将就着吧。找个男人结婚生子,兴许到了下一代,爱就变得更加一文不值了!” “你这也太悲观了吧?” “这就是现实。” “怎么听你说完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我可不是吓唬你啊,我是这种事例看得多、听得多了,自己悟出来的。” 素英见她一脸凝重,心想人家是来找你排忧的,你倒好,给人越说越伤怀了。于是赶紧宽解她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烦心啦,我都说啦,这个年代,纯爱是奢侈品,是比金子还珍贵的。哪会有人只想付出不求回报?即使回报都还要衡量与付出是否成正比呢。世人皆如此,你我也都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人生啊,有时想想也挺无奈的!” “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向来简单直接的素英,竟然参悟起人生哲理来了?真乃天下之奇闻!以后是不是要改称你为‘素英大师’了?” 简宁把心放宽,跟素英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 然而玩笑归玩笑,在素英的这番话语中,她也确实领悟到了一些道理。 “你就可劲儿奚落我吧,我都接着。”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你才一直不接受杜浩然啊?” “哎,杜浩然呢,是个好人,但我对他死活不来电。” 她话锋一转,悠悠说道:“不过呢,我这辈子八成是遇不到那种纯纯的爱了,如果始终不肯将就的话呢,就只能做老姑娘了。要是那样的话,我爸妈非把我吃掉不可。” 简宁“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敞亮。 她就知道,郁闷的时候找素英聊聊天,倾吐一下,心情自会好转。 “怎么样?开心啦?”素英瞧着她问。“我以自黑的方式博简大美人儿一笑,值了!”她用手指勾着简宁下巴,佯装调戏状。 简宁伸手打开她的手指,严肃地问她:“那你是打算屈从于现实?还是墨守自己的原则呢?” “不知道!”素英倒答得干脆。“也许有一天年纪大了,等不起了,随便拉个男人将就算啰。” “所以,杜浩然是你的备胎?” “打住!不可这样说。”素英摆手制止住她。 “备胎这个词多不雅呀,也伤人自尊。再说了,我从来没想过给自己准备备胎,他有选择权的。说不定哪一天突然向我们宣告:他要结婚了呢。” 简宁若有所思。 “不过呢,你算是幸运的了,至少你跟尹哲峻彼此爱慕,他也不是那么现实势利的男人,他对你也是一片痴心。所以呢,你的婚姻算不得将就,属于你情我愿。” “哎呦喂,好难得啊,竟然还会替尹哲峻说好话?” “我不过实事求是。我这个人呢最公道了,有一说一。我只是不喜欢尹哲峻这个人,却不否定他的为人。他勉强算得上一个好男人。” “‘不喜欢他这个人,却不否定他的为人。’这是什么逻辑?这难道属于两码事吗?我还真是理解不了你的脑回路。” “那就别钻牛角尖了。你只需弄明白一点,那就是:自己真想好了要嫁给他,将来不会后悔,一辈子过得幸福,就不枉当初自己的选择。 想嫁就开开心心地嫁,别整那些个没用的。什么忧郁啦,多愁善感啦,都没毛用,全他妈自寻烦恼。” 简宁似有所思,似有所悟。 她对尹哲峻的爱够深吗?够纯吗? 尹哲峻对她呢?也是纯粹的爱、不含一丝杂质吗? 到目前来看应该是这样的,毕竟自己没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自己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富足的金钱,亦不具备可以帮的上他的地方。 所以他们之间,应该能算得上是为爱而婚了。 就如素英所说,自己的婚姻算是幸运的了! 两人聊到中午,一起吃过午饭,简宁才慢悠悠地转回家。 她踏上家门前那条鹅卵石小径的时候,宋子强刚刚离开,正行走在欧陆街区对面的街心公园。 两个人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回到家的简宁,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外公人也不在,她越发感觉空虚。 去中心广场吧,用心地去画几幅肖像画,让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起来。 于是她背上画架,拿起纸笔,便出门了。 第69章 生死一线 宋子强和简宁完美错过,简宁回到家后百无聊赖,收拾起东西就去中心广场了。 尹哲峻自周五晚上与简宁闹得别别扭扭,两人一直没有联络过,处于短暂的冷战期。 这是他俩自恋爱以来第一次闹别扭,虽然不是大吵大闹,但简宁的性格是那种安静中带有倔强和执拗的,她认准的事情很难回头。 是以尹哲峻决定放下男人的尊严,主动找她缓和关系。 于是决定在周六下午去中心广场与她来个不期而遇,当作给她的一个惊喜。 再说崔云曦,下了飞机马不停蹄赶往中心广场,此时乘坐在出租车上的他,已越来越接近目的地。 四个人从不同的方位,带着不同的目的,都奔着同一个地方而去。 与此同时,明昊早已在中心广场布下了云罗天网,就等着尹哲峻出现。 这次要杀的可是个警察,不容许有半点疏忽,务必马到成功! 加之时间紧迫,可用来筹备的时间短促,因此明昊对现场的准备工作做足了功夫。 作为警察,具有思维敏锐,动作迅捷的特性,想要射杀,谈何容易! 一旦首枪失误,再开枪必难得手。求的就是个快、准、狠,杀他个措手不及。 一旦给了对方缓冲余地,再想射杀,那是难上加难! 有鉴于此,以往的暗杀行动通常都是指派一个人独立完成。 但是这一次,明昊安排了四个人分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发起射击,势必要置尹哲峻于死地。 他在东边方向安排了一名顶级杀手,由他射出第一枪。 假使首枪射杀失败,南北西三个方向则同时对准目标进行射击。 四枪齐发,想他尹哲峻纵使长了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明昊对自己的布局十分的满意,只要尹哲峻在中心广场现身,定要叫他有去无回! 今天的中心广场人头攒动。广场上貌似在举办什么活动,吸引的人流比往常的周末还要多出几倍。 宋子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过人群,终于来到了位于广场中央的雕像下面。 可是雕像下面并无画肖像的女人,倒是有一些男女老少坐在雕像下面的石凳上歇息聊天,以及貌似游客的人们聚集在雕像四周合影留念。 “没有画肖像的女孩儿啊?”宋子强心道。“简宁家里没人,说明她外出了,今天大概率不会来这里画肖像了吧?” 今天的中心广场人如潮涌,站在这里发呆的宋子强被过往的人流挤来挤去,挤得站立不稳。 “算了,还是别站在中央位置给人挤了,站到边上随时观察着这里的情形吧。”于是他穿过人群走去了广场边缘。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简宁一到中心广场就被这里挨肩擦背人挤人的场面震惊到了。 她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算了,来都来了,还带着这么些东西,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她边琢磨着,边挤过人流朝着雕像走去。 与此同时,尹哲峻从与简宁相对的方向也正朝着雕像走来。 而崔云曦乘着出租车也已到达中心广场。 他让司机在与雕像直线距离最近的路边停车,下了车就朝雕像奔过去。 由此可见,崔云曦是与雕像距离最近的了。 中心广场是一个长方形的广场,四面临街。 简宁和尹哲峻各自从长的一边相向走来。 崔云曦从宽的一面街边下车后,向着与他俩相汇的方向快步奔跑过来。 而宋子强,站在与简宁、尹哲峻相汇,与崔云曦相对的另一面宽的街边。 四个人分别从广场的四个方向向着广场中央的雕像集中。 他们都吃力地挤过人潮汹涌的人群。 崔云曦第一个穿越人群,到达了雕像下面。 他在雕像下面没有看到简宁,暗自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未完全松完,他眼角余光就看到简宁背着画架,从他左侧方向的人潮中挤了出来。 他不假思索地想要冲过去阻止她,却看到简宁的双眼如痴如醉地看着她的正前方,脸上笑逐颜开。 他预感不对,立刻回头看往她目光所在的方向。 这一看,差点儿惊掉下巴。 尹哲峻出现在他的右侧方向,与简宁相隔数十米,两人相视而笑,心心相印。 崔云曦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赶紧向四周的高处巡视,顿感周围危机四伏。 这时,他看到了在对面人群中的宋子强,子强也同时看到了他。 他冲着子强打暗语,宋子强见他表情凝重,猜测简宁和尹哲峻双双到达了中心广场。 他立刻四处寻去,果然看见一个背着画架、拿着纸笔的女孩儿向着雕像走近。 另一边,夹在人群中的一个年轻男人也向着雕像方向走来。 这个人应该就是尹哲峻了! “小心!” 随着宋子强的一声大喊,尹哲峻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叫。 他左胳膊中了一枪,血“滋滋”地往外冒。他捂着伤口,猫下身子混入人群中。 与此同时,崔云曦拔腿朝着简宁跑过去。 看到有人中枪,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人流开始四下逃散。 紧接着,枪声接连不断响起,子弹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众人慌成一片! 尖叫声、哭喊声、哀嚎声…… 抱头逃窜的、吓呆不动的、连滚带爬的,还有的在拼命呼喊着亲人的名字…… 子弹冲着尹哲峻疯狂扫射,他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艰难地爬到雕像下面躲起来,可是子弹仍不见停歇。 与此同时,简宁被这突来的枪响吓得魂飞魄散。 一时片刻她吓懵了,手里的东西都掉落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快跑!” 随着旁人的一声喊叫,她这才清醒过来,撒腿就跑。 结果她这一动,子弹开始向着她的方向密集射击。 周围已先后有人中枪倒地。人群躁动惶恐,大家慌乱逃窜,广场上乱作一团。 有人被别的人绊倒,有人自己慌张摔倒,有人蹲在地上恐惧大叫,有人边跑边抱头痛哭…… 地上到处是红色的血迹,老人、孩子、女人,成为这场灾难中最大的受害者。 简宁恐惧极了,她脚底发软,慌不择路,又不懂得猫起身子躲子弹,在人群中乱跑乱撞。 “简宁,小心!” 崔云曦快接近简宁的时候,感觉耳旁有风声呼啸而过,他知道那是子弹射击过来的声音。 子弹“嗖嗖”飞过,他脱口而出呼叫她的名字,叫她躲开子弹。 简宁听到呼喊,回过头来的一瞬间,但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扑过来。 她还没看清此人的模样,突然受到旁边人的猛烈撞击,简宁的身体不受控地朝地上栽下去。 崔云曦伸手想去抱住她,就在此时,子弹擦着他后肩颈而过,白色衬衣领上顿时殷红一片。 就在崔云曦中弹身体晃悠的一刹那间,简宁已经狠狠地摔在地上,脑部着地,当即昏迷过去。 崔云曦忍着剧痛将简宁抱起来,紧紧抱在怀中,焦急地呼唤她。 “简宁!简宁!你醒醒!快醒醒!不要睡!不要睡呀!” 迷蒙中,简宁恍若听到有个人在大声呼唤她的名字,要她清醒,要她不要睡着。 可她头脑发昏,眼皮发沉,头一歪,在他怀中昏死过去。 仅仅一闪而过的直觉,睡在此人的怀里,好温暖,好踏实。就这样死在他怀中,也挺好! 带着这样的感觉,她昏睡过去的时候,唇角挂着一丝丝笑意,一只手轻轻拉着他的衣服袖子。 崔云曦抬眼向着广场四周望去,再联想起这些子弹射来的方向,心知明昊这次是在四个方位分别安排了杀手,这架势是势必叫尹哲峻有来无回。 可恶的明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伪君子!为了杀一个尹哲峻,竟然在人群密集地,胡乱射击,置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于不顾!简直丧心病狂! 尹哲峻!这个被火力集中射击的人,此时此刻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迅速地朝人群中扫视一眼,看到尹哲峻躲在雕像下面,被射来的子弹包围着,完全出不来。 他好像受了伤,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 但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相信警察很快赶到,明昊的人也会快速撤离。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简宁,她呼吸微弱,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他一刻也不敢再停留,抱着简宁冲出人群,朝医院奔去。 第70章 苍凉 崔云曦后肩颈的枪伤血流不止,很快顺着白衬衫的衣领往下流淌,将整个后背染成了红色。 他却感觉不到痛,心心念念着的是简宁的伤情及安危。 然而后肩颈上的枪伤导致脖子活动不那么灵活,他只能僵着脖子前行。 当走出中心广场外围,不再受拥堵的妨碍后,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出租司机见此情形,也不多问,直接拉上两人奔着市重点医院飞驰而去。 简宁被推进了手术室。 崔云曦留在外面等候。 此时他才感觉到伤口剧痛+疲惫不堪。 今天从一早开始,一直在路上奔波,未有停歇,殚精竭虑,身心交瘁! 此刻停止下来,疼痛、劳累纷至沓来。 但他仍旧神经紧绷,无法松懈,更不敢片刻离开,去治疗自己的枪伤,只因他担忧简宁的安危。 她没有外伤,却昏迷不醒。刚才一路抱她来医院的途中,她一丁点儿知觉都没有,会不会有严重的内伤呢? 崔云曦等在外面,各种胡思乱想。手术还在进行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越发的焦灼不安。 此时此刻,她的家人应该守候在此。 可是他不晓得简宁有什么亲人,更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他们。 想了好久,他想到了子强,让他跑一趟简宁家去通知她的家里人。 他赶忙掏出手机打给子强,结果发现手机早已经没电关机了。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认为应该想方设法通知到她的家人,让他们尽快来医院守护简宁。 于是他离开手术室,快速跑去了最近的护士站。 护士站值班的是一位年轻的小护士,正低头记录着什么。 “你好。”他礼貌地打声招呼,语气中带着万分的焦急。 小护士抬头,见他衣服上一大片血迹,不禁大惊失色! 她赶紧从护士站跑出来,只见他白色衬衫的整个后背都被鲜血氤氲成红色,后肩颈处血肉模糊,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伤口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晓得他怎么直接找到护士站来了? 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先帮伤者治疗为先。 “我给你找个医生处理一下吧。”她以为他是来找医生看伤口的,扭头就要走。 崔云曦一把将她拽住,焦急地说:“我不是来治疗伤口的。我手机没电了,现在有急事,必须马上打个电话,麻烦借电话一用!” 小护士愣住了,眼瞅着他满身的鲜血和惨不忍睹的伤口,他不着急治疗,反而急着打个电话? 但见他真诚的眼神,不像是说谎,何况他还身负重伤。 小护士为难了,呆住不知道该说啥了。 “麻烦你,借电话用用可以吗?”崔云曦再一次催促她。 “你等着!”她撂下一句话就跑进护士站,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护士站的电话不能随意外借,你用我的吧。” 这次轮到崔云曦愣了一下,但他旋即接过手机。 “谢谢!” 他感激这女孩儿对他的一份信任,但他此刻最急迫的是先联系上宋子强。 虽然后肩颈的创口还是痛不可抑,但眼下的他还顾不上这些,他必须先把简宁的事安排妥当,才能考虑去治疗自己的创伤。 这小护士原本想推脱,但看他态度诚恳急迫,口气不容拒绝。 又见他人生得高大英俊,嗓音充满磁性,面对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帅脸,态度恳挚地向自己发出请求,任她再高傲冷漠,竟然也招架不住。 崔云曦接过手机,快速地拨出一串数字,放置耳边。 电话里传出连续的“嘟嘟”声,他的心脏也随着响声一下下跳动。 “接呀!快接呀!”他一遍遍祈祷宋子强快点接电话,只因心里面还挂念着手术室那边的情形。 响了好久,电话才被接起。 “子强,是我。”他迫不及待地阐明身份。 “云曦!”听得出来,接到他电话的宋子强充满几分惊喜。“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 “听我说!”他果断地打断他。“你现在马上去简宁家,通知她的家人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手术室,简宁昏迷不醒,正在做手术。” “明白!”宋子强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要快!即刻去!” “好!我现在就去!”宋子强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崔云曦紧接着补充说道:“我手机没电了,你带个充电器给我。找到她家人后你也一起来手术室外找我,见面详谈。” “明白了。” 两人简短地交流后,崔云曦挂掉电话,将手机递还给小护士。 “谢谢!”他再次向她表达谢意,扭头就走。 “喂!”小护士叫住他。 他回头,那一刹那,小护士心跳加速,连面颊都绯红了,说话带着颤音。 “那个……我想提醒你记得看医生。”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后肩颈位置。 “好,我会的。”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坚定走远的背影,小护士独自欢喜,独自悲伤。 欢喜的是,在工作的这种地方,竟然能遇见这样一个只一眼就能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孩儿。 这不可不谓是天注定的缘分。 但缘分也仅限于此。她和他,也仅仅是这偶然的一面之缘,今后不会再有交集! 心念及此,小护士不免黯然神伤。 而崔云曦,一心牵挂着简宁的状况,哪有心思留意这些,对小护士的暗送秋波浑然不觉。 他告别了小护士后,急急忙忙返回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的大门依然紧闭,手术还在进行中。 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医生有没有出来寻过家属?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在手术室外徘徊,大脑浮想联翩。 简宁是被人撞击致跌倒,并非中枪,亦无外伤,为何会陷入昏迷? 手术迟迟不结束说明了什么?难道情况不乐观?莫非她在跌倒时伤到了哪里? 如果简宁有危险,又或者手术中需要家属确认什么,那该如何是好? 子强能否顺利找到她的家人?并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此时此刻,简宁最需要的是家人的守候,而她的家人,也理应第一时间了解简宁的状况。 他不停地向着电梯口张望,每一次电梯门打开,都会心跳一下,可每一次都让他失望。 终于,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宋子强的身影。 可再看看他身后,空无一人。 子强走近前,对他说:“她家里没人,我按了好半天门铃,始终没人应。” 子强说话还有些带喘,显然奔波赶路,未及休憩。 崔云曦听罢,心凉了半截。 通知不到她的家人,万一简宁醒了要找亲人,抑或手术中有何变故,他该如何是好? 他看了看手术室,大门岿然不动,手术没有结束的迹象。 但愿手术顺利,一切待她苏醒后再从长计议。 他转身回头看向手术室的一瞬间,宋子强留意到他后背的衣服都是血,白色的衬衫完全被血浸透了,显得格外刺眼。 宋子强心惊肉跳,马上追问他:“你是不是受伤了?” 崔云曦这才记起来自己的伤势。 一直的焦虑担忧,让他忘记了伤痛。刚刚护士小姑娘的善意提醒,他感激在心。 但是因为记挂着简宁,很快被他抛诸脑后。 这会儿被宋子强提起,他才重新记了起来。 宋子强仔细察看他身后,发现是后肩颈处受了伤,血一直流,且未采取止血措施,导致后背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伤口是被子弹擦伤的,幸好子弹没有射进肌肤,否则他撑不了这么久。 就算伤口不深,但因流血过多过久,血已凝滞,伤口处结了一层厚厚的、黑红色的血痂。 宋子强的心都揪了起来,这么久不处理伤口,感染的几率很大。再处理起来会很痛苦,而且十之八九会留下疤痕。 “怎么不及时处理伤口?你可是正身处医院啊?”宋子强关切的口吻中带着几分责备。 “简宁这里走不开,不知道手术中随时会发生什么情况。” “这个女人对你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宋子强一句话问得崔云曦语塞。 “再怎么样,你也得懂得爱惜自己,不然还有谁来爱惜你?你为人家付出这么多,人家知道吗?” 子强替云曦不值,忍不住替他鸣起不平。 “我知道了,我现在去看医生。”他不想跟宋子强纠缠这个话题,硬是把话岔了过去。 “你快去吧,我替你在这里守着,有事打你电话。” 他从兜里掏出充电宝,递给他。“把手机充上电。” 崔云曦接过来,一边插进充电口,一边问他:“中心广场后来什么情况?尹哲峻还平安吗?” 宋子强起急,心想你自己都挂了彩,丝毫不上心,还有功夫关心闲人闲事。 但这就是崔云曦,永远把自己的事置之不顾。 于是他说:“中心广场的杀手没过多久就停止了射击,应该是撤离了。尹哲峻受了伤,伤势应该不重。警察很快就赶到了,估计是尹哲峻通知了自己人,警察才会来得那么快。 明昊也知道,一旦失手,必须快速撤离。不能一枪击毙尹哲峻,警察很快会找上来。” “有没有抓到凶手?” “没有。警察到达的时候,杀手已经撤离了。不过,警察已将周边封锁起来,进行挨个排查。” “一个都没抓到吗?” “你也看出来不止一个杀手?” “很明显,至少有四个。” “看来明昊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誓要将尹哲峻置于死地!” “哼!四个杀手都杀不了一个尹哲峻,明昊也就这么点本事儿了!”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崔云曦痛心疾首地说。 宋子强见他恨得咬牙切齿,知道他恨透了明昊。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云曦,你和简宁没可能的!你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虽然这次事件与你无关,但你与明昊有着撇不清的关联,简宁若知道了你的身份,是不会接受你的!” “我知道!”他的声音疲惫而苍凉,充满了无奈和悲哀。“我没想跟她有什么可能!” 他转身走了,脚步有些踉跄。 看着他孤寂落寞的背影,宋子强长长地叹了口气! 崔云曦,他心中诸般悲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71章 失明 崔云曦去找医生看了伤口,医生是一位五十岁出头的大姐,一见他的伤情,就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开启了反复叨唠模式。 “这是枪伤,怎么拖延了这么久才来看?” “我有事耽搁了。”他强忍着疼痛,上下牙齿用力咬在一起。 “有什么事是比身体更重要的?”医生大姐数落起他。“伤口拖延不治后患无穷你知不知道? 不仅治疗起来更加痛苦,更加困难,还会增加感染的风险你知道吗? 你的伤口已经出现感染症状,红肿,伴有疼痛,好在感染程度较轻,没有流脓,否则需要切开伤口导出脓液。那样的话会更加痛苦。” 崔云曦惦记着简宁,医生的话压根儿没听进去。 不知道简宁怎么样了?手术结束了没?所幸的是,她没有中枪,只是摔了一跤,应该不会有严重问题吧? 他控制不住大脑胡思乱想,他努力把事情往乐观的一面去想,祈祷简宁吉人自有天,善人自有天助。 “你这枪伤,也是在中心广场遇袭的?” “嗯。”他不愿多提,简单应了一声。 “今天中心广场突发枪击案,我们医院已经陆续送来了几十位伤者。 你是唯一一个在枪击案发生这么久之后才来看医生的。” “有这么多伤者吗?”他紧张地问。 “当然了,除了中枪受伤的,还有拥挤踩踏、跌倒扭伤的。 你算轻伤的了,有个肠子都流来了,十分惨烈。还有心脏中枪的、头部中枪的……送来医院后经抢救无效身亡了……” 听着医生的话,崔云曦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医生心中愤懑,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口中叨念: “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视生命如儿戏!就应该把他们都抓起来枪毙!这种人一定会遭报应!” 崔云曦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医生以为自己手重了,不由自主手上放轻了些。 医生给他清理伤口上的血痂,再给他消炎杀菌,见他神情凝重,眉头紧锁,以为是忍痛不住。 “你这伤口,血已流到无血可流,伤口周边结了一圈厚厚的血痂,又引发感染,处理起来相当麻烦,也会加剧疼痛。 下次记得受伤后及时来医院治疗,不然伤口感染严重会危及生命。什么事都没有生命安全重要!” “好,我记下了!”他认真地回复医生的叮嘱。 以前受伤也好,生病也好,从没有人问候一句,叮咛一番,今次热心肠的医生大姐,倒对他反复地数落、叮嘱,让他内心平添了几分温暖。 但医生的话让他再一次惦念起简宁。 过了这一段时间,手术还没有结束吗?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收到子强的电话,说明手术还在继续,应该也没有其他的坏消息。 可他心里总是不踏实,惴惴不安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看的时候,被医生训斥道:“不要乱动!” 医生给他伤口进行完清创处理,并对伤口进行消毒消炎,止血包扎等一系列操作。 然后坐回办公桌前,在电脑里噼里啪啦输入一些文字。 “这是医嘱,上面写着注意事项、禁忌,要仔细阅读。 这是药单,先去缴费,然后取药,按医嘱服药。” 医生将两张单据递给他,他伸手接过来。 “给你开了头孢,治疗感染的药物,切记定期定量服用。”医生不放心地叮嘱道。 “好。”他记挂着简宁的手术,想尽快处理完,去手术室那边看看情况。 医生见他态度敷衍,再次负责任地叮嘱他:“药要按时吃,否则引起重度感染,受苦受痛不说,还很麻烦。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伤情,难道指望别人替你受痛吗?” 医生态度严厉,崔云曦不敢吭声。 医生看了他一眼,说:“因为你的延误治疗,会延迟伤口愈合时间,你需要定期回来复诊。即使伤口慢慢愈合,最终也会导致增生性瘢痕,这个位置会留疤。” 他不住地点头。 “记下了吗?定期回来复诊!”医生追问一句。 “我记下了!谢谢您。”他诚心地向医生致谢。 医生无奈地摇了下头,心里暗想:你要能记得来那才怪呢?治疗伤口都能拖这么长时间,也亏你能忍痛这么久! “去拿药吧。” “好!” 他拿着药单走出了诊室。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医生不由地感叹:现在年轻对自己的身体不重视,以后尝到苦果就知道厉害了。 崔云曦拿着药单走出诊室,一出诊室就奔着手术室去了,把拿药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样了?”他一冲出电梯,看到宋子强蔫头蔫脑地坐在椅子上。 宋子强像被突然惊吓到,抬头见崔云曦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宋子强的眼中飘过一丝恍惚,接着他把眼睛转向一边,躲闪着崔云曦的灼灼目光。 一种不祥的预感闪上心头。 崔云曦了解宋子强,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然而当他有口难言的时候,就会显得很不自在。 “怎么了?”他追问他。 “那个……”宋子强支支吾吾的。 “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宋子强一咬牙,站起来与他面对着面,但仍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刚才医生出来过,说手术快结束了,简宁没有生命危险……” 他欲言又止。 “然后呢?”崔云曦逼问着他。 宋子强垂下了头,声音也变得小了。 “医生说,简宁跌倒时是头部着地,引起重型颅脑损伤,导致双目失明……” 如晴天霹雳,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顿感一阵眩晕,一个趔趄没站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简宁,双目失明!这怎么可能? 宋子强见他变了脸色,甚至站立不住,心中大惊! 看来我低估了崔云曦对简宁的用情至深。 云曦,要么不动情,动情便是痛心彻骨的! 哪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爱恋,仍然毫无保留地付出了他全部的真心。 可是这个样子的他,最易受伤啊!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崔云曦低垂着脑袋,声音都哽咽了。 “你先安心治好你的伤口,否则如何处理好简宁的事?” 宋子强见他双肩抑制不住地抖动,知他受到强烈打击,宋子强于心不忍,变着法地安慰他。 “云曦,你先别急,医生说也不一定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 其实宋子强问过医生有关恢复几率的问题,医生的答复是: 简宁的情况属于视神经直接受到损伤,且损伤程度比较严重,视力恢复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比如:后期可通过手术治疗尝试复明,但,希望比较渺茫。 当时宋子强听到这番话,心里如同压了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虽然他与简宁并不相识,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但如此年轻的生命,正值豆蔻年华,就双目光明,委实可怜! 况且她是个画家,双眼盲了,这以后的日子叫她如何面对?真是令人唏嘘! 可是宋子强不忍把实情告知崔云曦,这未免太过残忍,只好委婉地给予他一些希望。 听闻此消息的崔云曦,虽然悲痛欲绝,但是性格沉稳的他,很快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能为简宁做的事情。 简宁清醒后该如何帮助她面对这样的现实?后期的治疗该如何跟进? 还是得尽快联系上她的家人,只有亲人的慰籍才能让她得到安抚。 实在不行,联络尹哲峻也可以,他毕竟是她的丈夫…… 为了力求减轻简宁清醒后面对双眼失明的痛苦,他不得不从此刻起,开始盘算接下来要做的几件刻不容缓的事情。 崔云曦此刻头脑混乱,还没理清头绪,手术室的大门开了! 他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里弹跳起来,甚至牵动了后肩颈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顾不得伤口的痛楚,冲到门口,果然是简宁被推了出来。 她面色苍白,是那么的憔悴,嘴唇青白,两眼无力地闭着,呼吸十分微弱。 崔云曦看着她闭合的双眼,想着她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大眼睛,以后都将是一片暗黑; 想象着她醒来后睁开双眼,可是她的世界里只剩黑暗,再也看不到光明和色彩; 想象着身为画家的她,原本应看尽世间的美好,用她手中的笔画尽这世间美好,可是从今往后,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这对一个年轻又美好的姑娘来说,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不公!她又该怎样承受住这份沉重的打击? 心忽然毫无预兆的疼了,很疼很疼,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他只能强忍,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宋子强见他眼含热泪,不免心有戚戚。 第72章 身陷漩涡 手术结束后,简宁被送回病房,她一直处于昏睡中,睡了一天一夜,仍没有清醒的迹象。 崔云曦见简宁沉睡不醒,担心不已,便去找医生问询病情。 “患者出现重型颅脑损伤之后,清醒的时间目前医学上并没有定论,一般情况下短则可能三天,三周或者一个月可以醒过来。 如果患者脑组织损伤比较严重,可能超过三个月都还没有清醒,那么苏醒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拖的时间越长,清醒的机会就越少。” “那根据简宁的情况,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清醒?” “这个无法给你具体到多少天。就像我说的,三天,三周,一个月,甚至三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如果超过三个月……”他惧怕出现最坏的结果,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这种疾病的主要表现就是受伤之后会出现昏迷的症状,昏迷有的时候会超过三个月,超过三个月之后就叫做植物生存状态。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 不过这种情况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 “为何会引发眼睛失明?” “重型颅脑损伤多是头部遭受局部撞击或者挤压后引起的疾病,由于脑组织是神经的中枢,重型颅脑损伤后脑组织会发生剧烈损伤,甚至导致严重的神经功能缺失。所以患者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意识障碍,或者是神经功能缺损。 神经功能缺损一般是指神经系统损害之后出现的相关症状和体征。 如运动神经纤维受损出现肢体无力,瘫痪;感觉神经纤维受损出现麻木、疼痛,神经系统查体时有感觉减退、感觉消失;语言功能受损出现构音障碍或者失语;视神经或者视中枢受损出现视力下降或者视野范围缺损,严重的就是失明。 如果患者受损伤的部位恰好位于视觉中枢或者是位于视神经这个部位,导致视神经以及视觉皮质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从而引发视力疾病。” 崔云曦听得心慌慌,心脏产生一种急剧地下沉感。 医生见他气喘得越来越粗,脸上越发没有血色,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把人给吓着了,便有意缓解气氛。 “你也无需过分担心,我介绍的只是这种疾病的常见症状,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每个人的身体状况和情况不同,还要个案分析。” “那她,还能恢复吗?” “你这个问题就要从重型颅脑损伤引起失明的三种情况分析了。 针对不同情况有不同的处理手段,以及引起不同的后果。 1、颅内压过高,并且在短时间内未得到缓解,从而导致视神经损伤。在这种情况下,应尽快降低颅内压,并与神经营养恢复药物相互配合,那么这部分损伤可在视神经患者中恢复; 2、损伤发生时视神经直接受损。如果影像学发现骨片或血肿压迫视神经,则应该迅速减压,并用大剂量甲基强的松龙冲击视神经,这样病人也会康复; 3、视神经断开或视神经损伤极其严重。这种患者的视力可能无法恢复。因为人体的视神经是非常脆弱的,所以一旦断裂或完全受损,很有可能就没有办法恢复了。” 崔云曦越听,越把心揪了起来。 医生没留意他的紧张情绪,继续往下介绍:“患者的情况介于第二和第三种之间。 因为她受到撞击摔倒在地,脑部着地,视神经受损,影像显示是血肿压迫神经,昨天手术中我们已经进行了减压处理,并给用了药。 她又属于视神经损伤比较严重的,虽然不是极其严重,但是对于恢复视力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崔云曦一听,心凉了大半截。 原来昨天手术室门外,宋子强说的并不全是实情。看来他是怕自己担心,故意隐瞒了部分真实情况。 “能恢复的几率有多少?”他不死心,打破砂锅问到底。 “几率不是没有,但不大。还要看她后期的状况。如果后期情况良好,可以通过手术增加复明的机会。如果后期发展不好,那结果就不会太好。” 医生说得云淡风轻,崔云曦却听得心惊肉跳。 假如简宁一辈子都要活在黑暗中,那对她来说,将会是沉重的打击! “您刚刚说到重型脑损伤比较严重的,可能长期处于植物人状态,不能清醒。简宁她不会是这种情况吧?” 问完这个问题,崔云曦惴惴不安地等待医生的回答,想知道答案,又害怕听到答案。 “目前来看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不大。她主要伤及的是视神经,其他方面存在一些问题,不严重,我们都及时做了处理,后期会慢慢痊愈。” 崔云曦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总算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只能祈盼她的眼睛后期能有转机。 谢过医生后,他回到了病房。 简宁依然沉睡,这一睡就照着十天二十天去了。 刚才跟医生祥聊后,对她的病情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联系上她的家人,向她家人告知简宁的情况。 他想到过在简宁手机里翻找他的亲朋挚友,可是他没找到她的手机。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简宁受伤倒地,昏迷不醒,自己抱着她来了医院,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估计她的所有东西,连同手机,都丢在了中心广场的那场混乱当中。 她的家人去了哪里呢?为什么接连几天都找不到人? 她有个好朋友叫素英,跟她同是美院的学生,可是她们已经毕业了,在大美美院还能找得到这个叫素英的女孩儿吗? 尹哲峻是她老公,简宁消失两天两夜了,为何尹哲峻也没有出现呢?他是警察,想找个人应该不难。自己的妻子两天不见人,难道他不担心吗?难道他伤得很重?自顾不暇? 他以前看过尹哲峻的警察证,上面写着单位是哪里,可他当时也就瞄了一眼,现在完全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警衔级别是一级警司。 根据他对简宁仅有的这点了解,能找出的线索也就局限在这三点,他决定就从这三方面着手。 他给简宁请了个护工,在他外出办事的时候,护工负责看护简宁,有事第一时间联系他。 只要他回到医院,就坚持自己看护简宁。 他和宋子强做好了分工,宋子强负责去找尹哲峻,他则去简宁家继续找她的家人,和去大美美院找寻素英。 关于素英,他除了两年前第一次在熏园遇到简宁时听她叫过素英的名字,知道素英是个女孩儿以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因此去大美美院找素英,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他先去了简宁家,依然是没有人在。就像子强所说,按了多次门铃无人应答。 崔云曦留了一张字条夹在了门缝里,字条上写着:简宁出意外,见字速联系。并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 他又去大美美院寻找素英,在校园里见人就问,打探素英此人。 问了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他初遇简宁时,她已是大四学生,算下来她们毕业至少已有一年多了。 简宁毕业后留校教学,但是之前默默跟着她的时候,多次看到她同素英一起出现在校园里,难不成素英也留下来教学了? 素英没有留校教学,崔云曦自然也没有找到她。 他的手机也始终没有陌生电话打来,说明简宁家依然没人回来。 宋子强那边更加无果,他的寻找范围更广,难度更大。 连续两天颗粒无收,简宁一下子成了无所依托的孤家寡人。 就在他们苦苦寻找简宁的家人时,被崔云曦当作已是简宁丈夫的尹哲峻在前一天清醒了。 尹哲峻左臂中枪,虽没伤到要害,但因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昏睡了一日才苏醒。 他是被同事救走的,醒来时王明德在他身边。 他一清醒就记挂着简宁,向王明德打听简宁的下落。 “她也在这家医院住院。” “简宁受伤了吗?她中枪了吗?”尹哲峻很担忧,爬起来就想去看她。 被王明德按在了床上。 “你先别着急。” “我能不急吗?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尹哲峻一急一动牵动了伤口,痛得额头冒汗。 “你去看她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听我把情况给你讲清楚。” 尹哲峻安静下来,认真听他讲。 “简宁没有中枪。” 尹哲峻听闻,闭上眼睛长舒了口气。 王明德看在眼里,心中哀叹了一声。 “但是她的情况并不乐观。” “到底怎么个情况,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尹哲峻刚松一口气,又把心提了起来,不耐烦王明德磨磨叽叽的样。 “她被人流撞倒,脑部着地,患了重型颅脑损伤,导致双目失明。” “什么?双目失明?”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尹哲峻顿感头昏眼晕。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他像魔障了一样,反复叨念着。 他猛地从病床上站起来,就往门外冲。 王明德再一次阻止住他。 尹哲峻怒视着他,气愤说道:“你为什么总是阻止我去看简宁?” “你知道是谁一直陪在简宁身边吗?你知道是谁救了简宁?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吗?” 尹哲峻眼中一片茫然,他的眼神告诉王明德,他想知道答案。 “是崔云曦!” 尹哲峻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王明德接着说:“说明枪击案发生的那天,崔云曦也在中心广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不是人在外地吗?那么巧那天出现在中心广场? 如果说他是收到我们捎给他的假消息特意赶回来的,但是我们并没有提及中心广场。所以这一点说不过去。 那么,他那一天出现在中心广场,就只有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于枪击案的发生他提前收到了消息。 枪击案的目标是你,这一点你应付看出来了。与你相关的,简宁大部分难脱开关系,所以崔云曦为了保护简宁,长途跋涉赶了回来。 按照这种逻辑推断出来,他一定提前知道了枪击案的发生。 他得知发生地点在中心广场,目标就是你。他知道简宁每个周末都会去中心广场画画,所以他担心简宁会有危险。 这一系列的推论,得出的结论就是:崔云曦与杀手组织一定脱不开关联! 而我们,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找到证据!” 第73章 眼缘 “你的意思是?”尹哲峻问王明德。 “我们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可是简宁,她目前的状况,我哪有心思……”尹哲峻很是气馁。 “简宁你不用挂心,她的情况已经这样了。医生说颅脑损伤,可能要昏迷一个月才能醒转,你就是天天守在她床前,她也一无所知。” “但她是我老婆!”尹哲峻嘶吼道。“我必须守护着她!” “她眼睛已经瞎了,你还想娶她做老婆吗?” 王明德一句话,把尹哲峻问愣住了。 王明德趁热打铁。 “重型颅脑损伤,伤及视神经,复明的机会十分渺茫。况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后遗症。例如:意识障碍,甚至……植物人……” 王明德有意夸大其词,目的是让尹哲峻心无旁骛地去实施他们的计划。 对于当时心乱如麻的尹哲峻,王明德抓准了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心境,令他一句一句都听进了耳朵里。 尹哲峻是又痛又恨! 痛的是自己好端端的未过门妻子,就这样被无端端被毁掉了。一同被毁掉的,还有他的爱情跟幸福! 恨的是,这些胆大包天的嗜血狂魔,竟将魔爪伸向了自己,否则又怎会连累到简宁? 一想到在病痛边缘挣扎的简宁,他心如刀绞。 尹哲峻咬紧牙关,握紧双拳,眼爆筋凸,上半身止不住地哆嗦。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将这伙人斩尽杀绝! 还有崔云曦,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也怨不得我! “什么时候行动?”他转头问王明德。 王明德见他义愤填膺,料想时机已经成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不急于一时。你可以先去看看简宁,咱们再行议定细节,就着手行动了。” “看看简宁?”他犹豫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已双目失明的她。 他怕见到她自己会心软。 “崔云曦现在到处在找你。” “找我?”尹哲峻惊得目瞪口呆。 “从出事到现在,简宁的家人都没出现过,目前只有崔云曦在照看着她。” 听闻此言,尹哲峻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未婚妻,陪伴在她身边的竟是别的男人。 但他转念一想,简宁现在昏迷不醒,是谁守护她,陪伴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崔云曦愿意守着陪着,让他去做就好了,反正简宁一无所知。 如此想来,他倒心宽了些。 只听王明德又说:“崔云曦联系不到简宁的家人,只好想方设法找你,因为他认为你是她的丈夫。” “丈夫!”他默念着这个称谓,心中竟生出些许自惭形秽。 “不过,有崔云曦照料她,你应该会放心的,至少他是真心待简宁。”王明德宽慰尹哲峻。 他点点头,不得不接受眼下的无奈之举。 “趁着简宁还没清醒,我们尽快把计划实施了,等简宁醒转的时候,世界都已转变,真相任由你我来说。 待简宁恨透了崔云曦,必定伤透了他的心,崔云曦暴露出真面目,便可将他彻底摧毁。 那时你再重新出现,你和简宁彼此失而复得,彼此更加珍重这份感情。 到那时,你们之间再无障碍,再无隔阂,共结连理,一切顺理成章。” 听着王明德的美好规划,尹哲峻内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简宁的眼睛能否恢复如初? 两人坐下来仔细合计了一番,具体如何做,如何说,如何一步一步引他上勾,从头至尾详细地做了部署。 王明德走了,尹哲峻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 既然无法安心,干脆就去见她一面,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悄去看她一眼。 毕竟这一面之后,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见。 于是他换下病服,走出了病房。 他来到简宁住院的楼层,走到她的病房门口。 病房门紧闭着,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简宁躺在病床上,有个中年妇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在打着盹儿。 看来崔云曦不在,这个中年妇女应该就是为简宁请来的护工了。 他想了个辙把护工支开了,自己悄无声息地推门进去了。 看到简宁的那一刻,他的心揪了起来。 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两眼无力地闭着,呼吸十分地微弱。 然而她苍白的脸上依然透着楚楚动人。 “简宁,对不起,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 他哽咽着,用手指轻抚她的脸庞。 她的脸温温的、柔柔的。 她削瘦了,憔悴了,叫人我见犹怜。 看着她那双闭着的眼睛,这双亮晶晶、水汪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以后都将是一片黑暗? 泪水,滴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他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俯下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咬紧牙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当病房的那扇门被紧紧关上的时候,他的心门也一同被关上了。 站在电梯口前,瞪眼看着液晶屏上的楼层数字一下一下地变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再见了,简宁!我亲爱的爱人!再次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泪水缓缓落下,他抬手拭去。 当电梯门“叮咚”打开的时候,尹哲峻缓缓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对面的电梯门也打开了,走出来的是崔云曦和素英。 崔云曦终于找到了素英,他是在大美美院的研究生院打听到素英,从而找到了她。 从素英那他了解到,简宁是跟她外公一起生活,因为简宁要结婚了,外公回乡下老家给亲友派发请帖,顺便在老家小住几日。 所以他和宋子强才一直找不到人。 其实在崔云曦和宋子强苦苦找寻简宁家人的时候,素英和外公也在找寻简宁。 因为外公前两天联络不上简宁,家里电话没人接,简宁手机打不通,外公很是担心,便把电话打到了素英那,询问简宁下落。 素英听说以后立马联系简宁,结果跟外公所说一模一样,素英心里也起急了! 她放下手里忙的事,直奔简宁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那个时候崔云曦还没在简宁家的门缝里塞入字条,因此素英空跑一趟。 后来素英听说了中心广场的突发事件,联想到简宁会去那里画肖像,担心她会不会受到此事的牵连。 她回想起那天简宁跟自己分开后,会不会又去了中心广场?会不会恰好在此次事件中出了意外? 她越想越担忧,越想越心焦。 但她找不到简宁,也打听不到她的下落。 她没敢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外公。 一来,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 二来,外公他上了年纪,她不愿让他过分忧心。 是以,她只告诉外公自己也联系不上简宁,让他尽快赶回来。 此时此刻,外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崔云曦在大美美院寻找素英未果,他已确定素英没有像简宁一样留校任教。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研究生院继续打听。 让他意外的是,他在研究生院遇到了杜浩然。 虽然两年前在熏园第一次遇到他们三人的时候,他对杜浩然只是远远地见过一次,但他却依稀记得他的轮廓,因此在遇到他本人时,他抱着几分把握上前询问。 杜浩然是一个心无城府的男孩儿,当崔云曦拦下他向他确认时,他爽快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杜浩然。 可是当崔云曦阐明他想找素英时,杜浩然眼瞅着眼前这位帅得发光的男人,不由得起了戒心,态度变得冷淡。 崔云曦似乎嗅到了什么,赶紧表明自己与素英并不相识,他找素英纯粹为了简宁。 杜浩然听明白来龙去脉,立马带他去找了素英。 这两天因找不到简宁下落正心烦意乱的素英,一见杜浩然又来骚扰自己,就心生厌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可当她听明白来意,起身冲了出去。 由于冲力过猛,差点一头栽进一个高大的男人怀里。 素英及时刹住车,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惊呆住了!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高大帅气的男孩儿站在她面前。 因为素英的极速冲出,差点撞进崔云曦怀里,他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由此,呈现于素英眼中的,是一个即呆萌又俊朗的阳光男孩儿。 这个男孩儿他整个人在闪闪发光,好看得不太真实,就像从小说里、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漂亮得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可是当他认出素英,冲着她礼貌微笑时,他唇角轻扬,又亲切得如同邻家大哥哥。 待他严肃地告知素英简宁的状况时,他认真的模样又是那样的魅力无穷。 他真是一个复杂又多面的男人,不笑的时候酷帅,浅笑的时候又夹杂着纯纯的感觉。 这样一个充满混合体又带点神秘感的男人,真正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她的眼缘到了! 见他的第一眼,素英就沦陷了,她的心跳加快。 再听他开口说话,那充满磁性的低音炮,直接让她灵魂出窍。 长得那么帅,说话的声音还那么浑厚,在这个男人面前,素英毫无抵抗力。 这个男人是磁铁,而她自己就是纯铁,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 素英的心“咚咚咚”地跳,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像个小女人似的,情不自禁地红了双颊,娇羞得话都不会说了。 第74章 谜团重重 素英对崔云曦一眼沦陷,可她注定将是一场苦恋。 杜浩然亲眼目睹素英见到崔云曦时,双眼发直、两眼放光的模样,他就知道素英陷进去了。 他不由得妒火中烧! 要知道,素英看崔云曦的神情,是他杜浩然做梦都梦不到的。是那种青睐仰慕、垂涎若渴的样子。 这是他杜浩然苦苦追求素英多年,都未曾见到过的神情,却让这个首次见面的男人见识到了。 这叫杜浩然愤愤不平,直后悔不该把这个男人带到素英面前。 他真想冲上去狠捶这小白脸儿一顿,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可谁知道他们却急匆匆地走了。 哦,一定是赶着去看简宁了。 光顾着吃醋的杜浩然,猛然忆起了还在受伤住院的简宁。 他懊悔不已,简宁都生死未卜,自己净顾着吃味儿了,算什么男人?应该跟着一起去看看简宁,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可是他俩人已经走远,杜浩然追了几步,没见到人影,只好落寞地一个人走了。 看到简宁的一刹那,素英流泪了。 在来医院的路上,崔云曦已大致向素英讲述了简宁的状况,素英听说后哭得稀里哗啦。 素英询问他怎会刚好救了简宁? 他只简单回答道:当时自己也在中心广场,恰好遇到,就将她送到了医院,然后一直寻找她的家人。 素英听了也没多想,便信以为真。 就在此时,崔云曦的手机响了。 是护工大姐打来的,问他人在哪里?大姐说她已经在医院门口等了十几分钟,还没看到他人。 崔云曦懵了,完全搞不懂护工大姐的意思。 大姐也懵了,不是他打电话通知自己下楼去帮他拎东西的吗? 崔云曦让她马上回来,两人碰到面,他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本护工大姐在病房里看护着简宁,突然接到崔云曦的来电,说他给简宁买了很多东西,一个人拿不了,让她到医院门口去等他一会儿,他乘坐的出租车很快到达,让她帮忙一起拎上来。 “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啊,也没去买东西。”崔云曦一头雾水。 护工大姐也是一脸茫然。 “可是我确实接到了你的电话啊,我还站在医院门口一直等呢。我左等右等等不来,我还想是不是路上堵车。后来我实在放心不下简小姐,才打给你催问一下。” 素英听了也觉得这事蹊跷。 “你查一下你的来电显示记录,看看是什么电话号码。”素英想到这一点,赶紧提醒护工大姐。 大姐掏出手机,翻到来电显示,结果那个电话显示的是“未知”。 “你当时没看电话号码,就直接接听了,然后就轻易相信了对方的话?”素英质问护工大姐。 大姐满脸尴尬,支支吾吾地说:“我那时刚好有点犯困,正打盹儿呢,接电话时还有点迷糊……” “这……”素英被她的实诚倾倒,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 “那你听对方的声音跟他一样吗?”素英指着崔云曦问她。 素英的意思是从打电话人的声音区别上,也应该能断出真假。 却听护工大姐解释道:“当时那人说话很快,很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崔先生车快到了,催着我下去呢,我也没多想。 再说了,谁能料到有人会拿这种事情扯谎,吃饱撑的?” “那你拿手机打给运营商,查询一下来电号码,看看能不能查的出来。” “不必查了。”崔云曦制止住她们。“对方有意屏蔽了电话号码,查出来也可能只是个公共电话。” “那会是什么人呢?做这么无聊的事?”素英纳闷地问。 这也正是崔云曦所困惑的。 但此人绝不只是无聊,一定是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 会是什么人呢?跟当时给自己递纸条的人是否同一拨?他把护工支走,想要做什么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 不好!他猛地惊觉! “简宁!”他大呼一声,飞奔到简宁床边。 素英和护工一起听到,同时慌了,齐齐跟着他奔过去。 他们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无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 崔云曦不放心,又叫来了医生。 医生监测了简宁的各项生命指标,最后告知他们一切正常。 崔云曦再次陷入了迷茫。 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伤害简宁,那么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就算聪慧如他,也实在捉摸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算了,既然想不通,那就先别劳心费力了。他们真有什么动机,一定会再次找上门来,就只静观其变罢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崔云曦让护工大姐先走了,他和素英留下来照看简宁。 护工这一走,简宁又昏睡,病房里只剩下素英和崔云曦两人了。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开腔,病房里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崔云曦心系着简宁,与素英确实也无话可说。 而素英想打破沉寂,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话题。倘若随便与他攀谈,若话题不对,再显得自己放浪了。 她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素英啊素英,你不是号称洒脱旷达、不拘形迹的吗?为何这般忸忸怩怩? 与他单独共处一室,她才发现自己竟变得局促紧张起来。 原来自己并不是在所有男人面前都是满不在意、从容不迫的。 只是从前,没有对的上眼缘的人。 “哦,对了,这是简宁的,交给你替她保管吧。”崔云曦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递给素英。 素英正自想入非非,忽地听到如此充满磁性的声音,崔云曦不知何时已立于她面前。 这顿时叫她头脑发昏、心跳加速。 这张帅到令人窒息的面孔,和他那完美无缺的身材,以及令人陶醉的嗓音,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 她不敢看他的脸,怕被他的帅气直击心脏,怕被他的眼睛直接电晕。 她躲闪着他的目光,心里如小鹿乱撞,即兴奋,又羞涩。 崔云曦见她不搭腔,又将手向前伸了一伸。 素英这才回过神来,脸腾地一下红了。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枚戒指,那戒指在他手中闪闪发光。 素英认出那是简宁的订婚钻戒。 她接过来,突然想起什么,问崔云曦:“他未婚夫有没有来过?” “未婚夫?”崔云曦下意识地问。 “是一个叫尹哲峻的男人。”素英回答道。 “尹哲峻是她未婚夫?他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这句话出口,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问的多,说的多,就会暴露自己早已认识简宁的事实。 他倒不是想刻意隐瞒,只是不愿节外生枝,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素英果然愣住了,问他:“你认识尹哲峻?” “不认识。”他立刻否定。 紧接着又补充道:“我看简宁戴了戒指,以为是已婚女性。” “哦……”素英若有所思。 “他们是有结婚的打算,日子定在十月份。在这之前已经定过婚,所以还只能算是未婚夫妻。” 崔云曦没再吭声,心里却五味杂陈。 之前以为她已结婚,原来只是订婚。 不过结婚也好,订婚也罢,最重要的是简宁的心之所属。 他暗叹一声,听到素英顾自嘀咕着:“本来是要迎喜事的,想不到发生这种意外。” 素英走到简宁跟前,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紧闭的眼睛凹陷下去。仅仅几天而已,世界仿佛变了一个样子。 眼泪暗暗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她抬起袖子抹干泪水,回头见崔云曦坐在沙发上,垂头深思,沉默不语,看起来好孤清的感觉。 “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吗?”素英走到沙发前,挨着他身旁坐下来。 “没有。”他像被惊扰到,肩膀抖动了一下。 “不过这件事是挺古怪的,到底是什么人假冒你的名义支走护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图钱?谋色?” 她看了一眼简宁,略显艰难地说:“可是谋色的话,简宁现在的状况…… 再说了,这个人能冒充你,说明他认识你。他支走护工,为的就是来到病房接触简宁,那是不是说明他也认识简宁? 同时认识你又认识简宁,可你不是跟简宁萍水相逢吗?这……” 素英眉头皱了起来,她仿佛绕来绕去将自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不对劲在哪儿。 似乎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只待这个疙瘩解开,一切都将明朗。 崔云曦见她的推断几乎要得出结论,正想寻个理由岔开话题,素英的手机铃声响了。 素英走去外面接电话,崔云曦仍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他仔细回味着刚才素英的那一番话。 好像包含着某种启示,又似乎透露着某些信息。 “这个人能冒充你,说明他认识你。他支走护工,为的就是来到病房接触简宁,那是不是说明他也认识简宁?同时认识你又认识简宁……” 他反复推敲着她的话。 “同时认识你又认识简宁……同时认识你又认识简宁……同时认识你又认识简宁……” 尹哲峻! 当这个名字浮上脑海,他自己都惊吓不轻。 虽然他没跟尹哲峻正式碰过面,但是他曾经跟踪过自己,他是警察,把自己作为嫌疑对象调查过,那他对自己的情况一定非常了解。 所以自己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陌生人。 在这个世界上,同时知道崔云曦又知道简宁的人,一共有四个。 除去尹哲峻,素英是一个,但她可以直接排除。另外就是宋子强和郑泽中了。 宋子强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他和素英都是这几天才被搅进来的。 最后一个就是郑泽中了。 他能确定郑泽中是知道简宁的存在的,他知道她是尹哲峻的女人,那么他知不知道我对简宁的情意呢? 当初郑泽中发现尹哲峻在跟踪我,说明他也在派人跟踪我。那么,他应该发现了我对简宁存在的感情。 可他知道以后,始终按兵不动,即没伤害简宁,也没把简宁当成逼迫我的工具,这不太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难道郑泽中并没发现我对简宁的情意? 反过来推,即使他发现了,这件事落在他头上也是不成立的。 假借我的名义支走护工,趁机潜入病房,又对简宁什么都没做。这事完全不合逻辑。 因此,郑泽中也被排除在外。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只有尹哲峻了! 崔云曦顺着脉络一条条地往下推,结论就是尹哲峻的嫌疑最大。 如果真是他的话,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纯粹想来看看简宁? 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呀,他是她的未婚夫。 何必绕这么大个弯,费这么多心机? 话说回来,自从简宁受伤以后,尹哲峻一直没露过面。 自己还以为尹哲峻避而不见,是因为他也受伤了,可能此时也正在疗伤,故而无法来看简宁。 现下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宋子强到处在找尹哲峻,尹哲峻却自己偷偷摸摸地跑来看简宁,说明他是知道简宁的下落的,可他为何不肯露面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奥秘?尹哲峻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 他又将尹哲峻跟简宁认识的整个过程捋了一遍,发现其中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1、他跟简宁是如何认识的? 2、尹哲峻薰衣草过敏,简宁为此扔掉了我送给她的所有薰衣草。 3、尹哲峻跟踪过我,那么他一定发现了我对简宁的情意,可他却不露声色。 试问,哪一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惦记? 4、那个递纸条的神秘人,是否与尹哲峻有关联? 太多太多的谜团,像一团乱麻,他已经迷失在这团乱麻之中,找不到出路。 就在他想得快要头痛的时候,素英回来了,她身边带着一位老人,此人风尘仆仆。 “崔云曦,这位就是简宁的外公,刚下火车,就直奔医院来了。” “外公,他叫崔云曦,就是他救了简宁。” 原来崔云曦在大美美院找到素英,带她来医院看简宁的路上,素英为了让外公安心,已打电话通知外公,告知他简宁的下落。 是以,外公下了火车,直奔医院而来。 “是你?” 在素英的引荐下,崔云曦和简宁的外公互相认识,却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第75章 陌生来电 原来简宁的外公,就是当初在街心公园树荫下下棋的那位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慈眉善目的老大爷。 外公瞧着他也面善,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崔云曦便提醒他:“那一日在街心公园的树荫下,您和一位大爷切磋棋艺,当时您持的是黑棋……” “哦,你就是那个提出‘人生如棋,棋如人生’,通过一盘棋局悟出人生哲理的小伙子?” 外公一手抚着秃秃的脑门儿,恍然大悟。 他当时被崔云曦一席言论所折服,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记忆尤深。 原因是:他不仅谈吐得当,生得也是俊朗阳光,气质还干干净净,实在是叫人一眼难忘。 外公记起了他,激动地拉住他的手,抽噎着说:“感谢你小伙子,感谢你救了宁儿,救了我的外孙女!想不到咱们竟然这么有缘!” 外公哽咽了,话已说不下去。 “外公,您别客气了,我也是碰巧遇到,举手之劳。您还是先看看简宁吧。” 外公一边抹眼泪,一边不住地点头。 站在一旁的素英,虽然搞不清楚他们对话的含义,但听得出,他们之前曾谋过面。 她忍不住感慨: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放下行李,外公走到病床前。 见到外孙女的那一刻,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活像个孩子。 “宁儿命苦!十岁那年,父母因车祸双双去世,我一个人带她长大。 她从小就懂事乖巧,知道我带着她辛苦,她用心学习,争做家务,主动帮我分担和扛起了很多东西,为的就是不让我操心累心。 她喜欢画画,喜欢美好的事物。 她常说这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事物,她要把它们一一画下来。 可是她的眼睛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美好,再也不能用她手中的笔画下来,这叫她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又叫我百年之后如何向她的父母交代?” 外公老泪纵横,说得凄怆,令到一旁的崔云曦和素英心里都酸酸的。 从外公的话里,崔云曦才了解到,原来简宁也没有了父母双亲。 她比自己幸运的是,她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外公,而她也是知道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然而他呢,他连自己姓甚名谁,出生日月都不晓得,更别提他的父母双亲了。 崔云曦心里惆怅,可眼下更难过的是简宁的外公。 他走近他,轻轻地揽了一下他的肩头。 “简宁的遭遇是很不幸,但她一定要学会勇敢地面对今后的生活!在这个过程中,她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鼓励和支持! 如果我们都感觉悲哀,那她自己就更不好过了。所以我们首先要坚强、要乐观起来,才能把这种情绪传导给她!相信简宁会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女孩儿! 何况她的眼睛并不是没有复明的希望。” 他的话,鼓舞着沮丧的外公和垂头丧气的素英,令他二人重新焕发起精神! 崔云曦,他就如同一股暖流,让外公倍感亲切和温暖。 外公心里不禁恍惚:这个帅气俊朗的小伙子,他真的只是简宁的救命恩人这么简单吗? 他对简宁关怀备至,温暖有加,难道不是因为有爱的因素吗? 那次街心公园以棋会友,真的只是一次偶然地相遇吗? 外公预感到这一切似乎并非偶然,但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得这个孩子对简宁,似乎并不陌生。 他内心隐隐约约感觉到些什么。 咳,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琢磨这些? 再说了,宁儿已经有未婚夫了,崔云曦再好,也不能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不是? 何况,宁儿她双目失明,别说我在这儿胡乱揣度人家崔云曦,就是尹哲峻,都不晓得会不会嫌弃呢? 这般想来,外公又开始为简宁忧虑起来。 接下来几天,外公白天守在医院照看简宁,崔云曦晚上过来替换外公,好让他得到良好的休息。 素英也会时不时过来医院。 一来,她放心不下简宁,过来照看一下; 二来嘛,就是出于女人的小心思了,她想见到崔云曦,而且这种愿望越发强烈。 至于尹哲峻,始终没有现身。 外公多次打电话给他,不是无法接通就是无人接听,外公气到浑身发抖。 “真是可恶!” 这天,他又一次打给尹哲峻,依然是无人接听状态。 即使你想悔婚,想抛弃简宁,至少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把话说开了。简宁也不会死乞白赖地赖着你! 现在这样躲着不出现,算的上哪门子男人? 外公气不过,脱口骂了他一句“混蛋!” 刚巧崔云曦拎着给外公打包的食物推门进来,见他坐在沙发里生闷气,气得脸色铁青,却不知所为何事。 他把食物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叮嘱外公用餐。 外公仍旧气鼓鼓的,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崔云曦见他筷子都不动一下,便贴着他旁边坐下,对着他说:“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医生跟您说简宁的状况有变吗?” 外公听他问起,气更不打一处来。对着他说:“尹哲峻这个混蛋,就是宁儿的未婚夫,宁儿受伤这么久了,至今昏迷不醒,他却一面不露,躲起来了,他什么意思嘛?” 崔云曦一听是为这事,心中暗暗吃惊。 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温言温语安慰外公:“原来是为这件事呀,那您可能有些误会了。 那天在枪击案发生的现场,我看到简宁身边是有一个男人,应该就是她未婚夫吧,那男的也受伤了。 因为现场实在太混乱了,我顾及不到他,他可能被别的人救走了。 而我刚好就在简宁旁边,就把她送来医院了。 可能她未婚夫现在也正在哪家医院疗伤呢吧?” 那天冒充他的身份支走护工的人,崔云曦自己分析尹哲峻的可能性最大,他推断他可能就在这家医院里养伤。 事后他也曾暗中在医院调查过,但是无果。 作为警察,想隐瞒行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死心,又去了几家医院打听,依然没有结果。 想不到他连简宁外公的电话也拒接。尹哲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难道仅是因为简宁双目失明,他想甩掉简宁而玩起了消失术? 直觉告诉崔云曦: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但眼下简宁仍未清醒,即使清醒后生活也失去了光明,还不知道她如何接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而她外公,也是表面上强作镇定,内心里则又慌又怕,又担心尹哲峻万一不要简宁了,那么简宁更加承受不了双重打击,爷孙俩变得无依无靠。 一把年纪的人,还要整日里担惊受怕,胡思乱想,他身边连个可分担可商量的人都没有,内心里定是没着没落的。 崔云曦能体谅他的心情,所以尽量说些话安慰他,哪怕他说的话是违心的。 “是这样啊?尹哲峻也受伤了?”外公听了他介绍那天的情形,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 “是啊。当时情况太紧急了,他跟简宁又隔着一段距离,我也只能先救简宁。后来警察赶来,枪击很快停止了,她未婚夫很可能被人救走,不知道送去哪家医院治疗了。” 听着崔云曦的解释,外公的面色逐渐平和,不再那么气愤难当。 崔云曦见状,拿起桌上的筷子,递到他手里。 “这样吧,我明天去别的医院打听一下,看看能否找得到他。” “好!”外公接过筷子,欣慰地瞧着他点头,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 “那您快吃饭吧,别放凉了。” 俗话讲: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崔云曦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外公,极尽温柔,极尽耐心。 外公也很受用,他跟崔云曦相处这段时间,越发喜欢这个孩子。 他为人真诚不做作,踏实不浮躁,年纪不大,处事却成熟稳重,关键模样还长得特别俊朗,比尹哲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常常会想:要是简宁先于尹哲峻认识崔云曦,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小伙子。 可惜呀,命运已是如此安排,缘分也是前世注定,可能简宁与崔云曦没有这份缘吧。 哎!他常常如此想完,又常常自嘲:宁儿都这个样子了,不再是曾经的香饽饽,说不定尹哲峻都想着撇开她呢,人家崔云曦又怎会傻到在此时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呢?还是别瞎寻思了。 “好,我吃饭。”外公打开餐盒,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听闻崔云曦一席话,外公心里的包袱卸掉了,尽管他还会不踏实,但让他欣慰的是,简宁的情况在逐渐好转中,只是目前还在沉睡中没有苏醒。 这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少生命还在,希望就在! 比起那些在混乱中中枪身亡的人们,简宁属实是幸运的。那些人才是死得无辜和不值。 外公正吃着饭,崔云曦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你终于打来了!” 第76章 刺激 打电话来的正是尹哲峻,约崔云曦见面。 崔云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他倒要看看这尹哲峻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崔云曦并没告诉外公要去见尹哲峻,只跟他说出去办点事,便匆匆地走了。 他们相约在一个僻静偏远、荒无人烟的地方,此地距离熏园不远,是去熏园的必经之地。在这里,遥遥还能闻到薰衣草的味道。 崔云曦到达的时候,路边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向四下里张望,这条路窄且崎岖,一眼望不到头。 路的两边是密密麻麻的竹林,相当于在一片广袤的竹林之间开辟出这么一条道路。 了解完周边环境,他向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走来。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坐在车里的尹哲峻在后视镜中看了个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他悄悄地按下了手机录音。 “当、当、当”,崔云曦走到车门前,敲了三下车窗玻璃。 尹哲峻侧头看了一眼,伸手拉开车门,让他上车。 他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位上,拉上了车门。 “你怎么样?”崔云曦在副驾驶位坐定,尹哲峻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应该问简宁怎么样!”崔云曦目不斜视。 尹哲峻咧嘴乐了。“原来你肯出来见我,是为简宁鸣不平来的?” 尹哲峻侧脸瞧着他,口气带着点轻蔑。 妈的,这家伙侧颜看起来真是绝美,男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女人见了岂不直接爆肝。 尹哲峻目不转睛地盯着崔云曦的侧脸,忍不住心中感叹。 崔云曦不为所动,仍然目视着前方,神情坦然自若。 尹哲峻见自己的激将法并无奏效,继续激他。 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不停地刺激他,直至将他激怒,丧失理智。 他跟王明德制定了两套方案,他希望第一套方案就能奏效,这样就不必采用第二套方案。因此一上来他就稍显心急了。 “虽然你我今天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我们彼此并不陌生了,对吧?” 崔云曦轻轻转过头来,目光如水。他嘴角轻扬,邪魅地一笑,淡淡地说:“每错,老朋友,老对手了。” 尹哲峻听了,哈哈大笑。“贴切!说得太贴切了!” “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简宁?”崔云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你这么猴急干嘛?直接暴露了你来跟我见面的目的了。你是替她外公来质问我的?” 尹哲峻说完,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的反应。 “既然你门门清,又为何躲着不露面?” “我不去看她,不是恰好给了你机会?” 崔云曦按耐住心中的怒火,接着说道:“你才是她未婚夫!” 听闻此话,尹哲峻竟鼓起掌来。 “伟大,真伟大!无私,真无私!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我是该说你高风亮节呢?还是该说你懦弱无能呢?” 崔云曦瞧出来他是故意要激怒自己,便由着他讽刺挖苦,就是不着他的道。 尹哲峻见他不被套路,只好使出杀手锏。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是不会再去看简宁了,她的双眼已经瞎了,我不会傻到继续娶她来给自己找麻烦。 你不是爱她吗?现在我把她还给你,本来她也是你的。当初你不敢出现,我只好替你代劳。现在我玩腻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物归原主……” “嘣”的一声,崔云曦一拳打在他脸上。 尹哲峻当即眼冒金星,头脑发晕,鼻孔流出了鲜血。 他抬手将鼻孔的血擦干净,裂开嘴乐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呦,发火了?我以为你有多大的忍耐力,看来损害到简宁就不行了,原来简宁是你的底限啊?” 尹哲峻挥动着一根手指头,“no,no,no,让别人发现你的底限在哪儿,等于将你的弱点暴露给人家,不见得是件好事。作为老友,别说我没奉劝过你。” 崔云曦抬手打掉他那根挥动的手指头,怒火中烧。 “简宁是你未婚妻,她现在有难了,你却躲起来,对她不闻不问,你还是不是男人? 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现在就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简宁!”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尹哲峻的袖子。 尹哲峻挥手打掉他的手,怒气冲冲地说:“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她眼睛已经瞎了,我是不会娶她进门的,那是自找麻烦! 你这么爱她,你去娶她啊。反正被我玩剩下的,你也不会介意的,是吧? 不过话说回来,简宁现在的情况可不怎么好。她能不能醒转还不一定!即使醒了,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即使没成为植物人,但她双眼铁定是盲了? 如果我明知如此还要娶她,岂不是娶个累赘回家?这么不划算的事,我尹哲峻是不会干的!” 崔云曦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揪住尹哲峻的衣领,瞪大眼睛怒视着他! “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你还是人吗?” 他的眼睛迸射出愤怒的火花,这火花像从噼啪作响的篝火里飞出来的。 尹哲峻却气定神闲,迎视着他愤怒的双眼,丝毫不退避,满脸挑衅的神情。 “来呀!替你心爱的女人出头哇!动手打我呀! 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你不敢追她?而是躲在背后偷偷地关心她?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却不敢露面,不敢让她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尹哲峻一连三个“为什么”,一针见血戳到他的痛处,甚至不惜诋毁简宁来激怒他,就是想让他失去理智,作茧自缚。 他的汽车中控台上放着一把手枪,看似是有意无意随便放在那的,实则是他故意放的。 就连放置的位置都是测量好的,刚好便于坐在副驾驶位的崔云曦伸手就能拿的到。 他和王明德为这次与崔云曦的碰面做了详尽周密地部署。 他们设计了两套方案,如果第一套失败,果断采取第二套的方案。 第一套方案就是尹哲峻想尽法子,利用言语也好,行动也好,将崔云曦激怒,最好让他怒不可遏,情绪失控,承认自己是杀手,甚至产生要干掉尹哲峻的想法。这样就能当场将他擒拿。 那把手枪就是为他准备的。 假如崔云曦不上套,那就采取第二套方案。 是以,尹哲峻竭尽所能地说尽不堪入耳的话。 第77章 枪杀 怒火在崔云曦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立刻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他额上静脉奋张,眼睛瞪得圆圆的,整个脸庞涨成紫红色。 尹哲峻的话反复在他耳边回响,他浑身都在颤抖,抓住他衣领的手一再地勒紧、勒紧、再勒紧。 尹哲峻脖子被箍紧,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 即便如此,他仍不肯放弃,依旧吃力地用言语刺激崔云曦的神经。 “崔……云曦,你……这个懦夫,你不敢追求简宁,甚至不敢让她知道你的存在……因为你……心里发虚……心里有鬼! 正是由于你的软弱……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看着深爱的女人跟……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你……心里不痛吗?不……苦吗?为什么你……不敢站出来?为什么? 让我告诉……你原因…… 因为……你害怕!你觉得自己不配……因为你……知道……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因为……你是一个杀手……你没有未来……” “就因为你认为我是个杀手,所以你在跟踪调查我的时候,发现我喜欢简宁,你就冒充我去接近简宁。其实你就是想利用她来调查我的身份!对不对?尹警官?” “对!没……错!”尹哲峻坦白承认。 “所以你一直在利用简宁?” “是的……我没有爱过她,从头至尾……我……只是利用……她……” 尹哲峻心如刀绞! 一方面,他喉咙被崔云曦箍得实在难受! 另一方面,当他亲口说出从没爱过简宁时,他的心竟是如此之痛! 听了他的话,崔云曦心里也是又痛又悔! 简宁如此深爱尹哲峻,到头来却是一场错付,反而遭受他的奚落。他为简宁儿而心痛! 假如自己当初勇敢地追求简宁,没有将她拱手相让,简宁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他为自己而悔恨! 愤恨之余,眼角余光瞥到了中控台上躺着的那把手枪,在他眼中,那把枪是如此的刺目、扎心。 他努力地克制自己! 可这尹哲峻实在可恨!他三番四次纠缠于自己不说,竟对简宁出言相辱,自己如何容得下他! 杀了他!一干二净! 他侧目瞥着那把枪,身体在哆嗦,内心在挣扎。 尹哲峻看出来他盯上了那把枪,他在心里不停地念叨:拿起那把枪,拿起那把枪对准我的额头,今天的事就大功告成! 人赃并获,先把你抓起来,再慢慢审讯,不信问不出名堂! 你被绳之以法,我也不必以死作注,从今以后,我跟简宁相守白头,再没你崔云曦什么事! 此时崔云曦哆嗦得越发厉害,他开始烦躁、焦虑,他看着那把枪,抑制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拿。 他的心情过度兴奋,甚至开始产生幻觉。他幻想着杀了尹哲峻,没有人再纠缠自己,简宁也不会再被他伤害。 简宁会因为自己杀了他而开心,因为他伤害、侮辱了简宁! 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尹哲峻的衣领,尹哲峻立刻大口地呼吸。 仿佛置身于缺氧的环境里太久了,猛地得到氧气地输送,贪婪地想把所有氧气吸进身体。 崔云曦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中控台。 他感觉浑身燥热,大力地喘着粗气。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把枪,手已经不自觉地握住了枪柄。 他把枪拿了起来,此时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 杀了他!只需扣动扳机! 陡起的杀机充斥了他的大脑!他浑身都在哆嗦。 不能拿枪!不能杀人!你不是杀人恶魔!仅存的一点儿意识不停地向他发出告诫! 他立刻把枪放下,拼命地喘息。 他双手抓住自己衣领,心里像钻进去成千上万只蚂蚁,抓他心挠他肺。 此时他浑身燥热难当,好像随时都要爆炸,他好想脱光衣服泡进冰水中。 车里太闷了,再呆下去他整个人连同车会一起爆炸! 他打开车门,立刻跳了出去。 眼看着崔云曦拿起了枪,尹哲峻就等着他拿枪对准自己,就反手将他逮捕。 王明德也会及时冲上来,作为目击证人,给他戴上手铐。 但是崔云曦中途放下手枪,自己变得痛苦不迭,这让尹哲峻大为不惑。 他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被人下了降头?似乎莫名兴奋,又似乎莫名狂躁。 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他在车里看到崔云曦半俯在车头,双手扶住车身,痛苦得脸上的肌肉都变得扭曲。 不行,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难觅时机!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把心一横,即刻采取第二套方案。 他和王明德是这样商定的:假使第一套方案不能引诱崔云曦上钩,那么尹哲峻就要想办法引他一起下车,他们两人都下了车,就是尹哲峻给王明德释放的信号,即第一套方案失败,采取第二套方案。 尹哲峻不再犹豫,也跟着下了车。 他走到崔云曦身边,继续逼迫他:“中心广场的枪击事件就是你背后的杀手组织策划的吧?目标就是我!当时你也在中心广场,你就是被指派去杀我的吧?” 此刻,崔云曦苦不堪言,对他的话根本没听进去,也无法予以反驳。 “那天没能成功,所以今天你又想杀掉我,是吗?”尹哲峻依旧咄咄逼人。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崔云曦一边用力摇头,一边在心中反复呐喊。 可他说不出来,痛苦折磨着他! 就在此时,突然“砰”的一声枪响,尹哲峻随之倒地! 崔云曦大骇,意识被迫清醒,他立刻躲到车后面。 片刻之后,风平浪静,再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声响。 他从车后面走出来,朝着四周看了看。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也不见一个人影! 那片竹林也同来时一样茂林幽清。 事发突然,加之自己刚才痛苦不已,根本没有注意子弹射来的方向。 他看看尹哲峻,见他胸口中了一枪,鲜血正“滋、滋、滋”地往外冒。 尹哲峻眼睛微睁,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嘴巴一张一翕,显然有话要说。 崔云曦卯足力气俯下身去,把耳朵贴近他的唇,鼓励他说出想说的话。 尹哲峻提起一口气,攒尽全身气力刚张开口,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得崔云曦满脸都是。 紧接着,尹哲峻头一歪,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崔云曦晃动着他的身体,拼命呼唤他的名字,可是尹哲峻再无一丝反应。 崔云曦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鼻孔下面,探他鼻息,结果发现他已完全没有了呼吸。 死了! 崔云曦惊愕不已! 尽管刚刚曾动过想要杀死他的念头,但那并非他的本心。 崔云曦呆呆地看着尹哲峻的尸身,心口像破了一个大洞,空泛泛的。 又像有人搬来一块巨石,塞进这个大洞里面,因为巨石大过洞口,因而堵得他透不过气来。 此刻崔云曦只觉得眼前发黑,两腿发软,天旋地转! 尹哲峻,他死了!就死在自己面前! 那么,他究竟死于谁手呢? 第78章 疑惑不解 尹哲峻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崔云曦看着横尸在地、面色苍白、已无呼吸的尹哲峻,心中惶惶不安。 一向处事不惊的他,此刻心脏狂跳不止。 “我是不是应该报警?”他的第一意识想到了报警。 可是马上被他否定了。 “此处荒无人烟,凶手不知藏身何处?亦不知何人所为? 尹哲峻死得时候,只有我与他同处,如若报警,连个目击证人都寻不到,那我将是百口莫辩!” 就在此刻,刚才痛苦的感觉又回来了。 兴奋、焦虑、躁狂,现在又增加了乏力感。他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我必须得马上离开,否则被人发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来不及多想,他掉头就走。 走到半路,他实在支撑不住,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拨通了宋子强的电话,让他赶紧来救自己。 在他陷入昏迷之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宋子强发出定位,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当崔云曦幽幽醒转的时候,他人已在医院,守在他身边的正是宋子强。 宋子强见他苏醒,将床头摇高,扶着他半坐起来,递给他一杯水, 崔云曦双手捧着杯子,喝下几口水,顿觉舒坦了些许。 “感染。后肩颈的伤口你一直没理会,导致大面积全身性感染。” 闻听此言,崔云曦顿然醒悟! 他这才想起来,上次枪伤去看医生,医生给他开了抗感染的头孢,叮嘱他缴费取药,尊医嘱服药,并定期复诊。 可是他离开医生诊室,因惦记着简宁的手术,把拿药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事后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位医生大姐当时就警告过他,如若不及时抑制住感染,会引起大范围的全身性感染,后果更加严重。 果不其然,如今全被医生言中。 只听宋子强又说:“医生已给你做了清创手术和脓肿引流。 感染伤口内出现了脓性分泌物,手术已经切除掉坏死的组织和感染灶,清除了异物和血肿,进行了彻底清创。 彻底清创后,对伤口感染形成的脓肿进行引流,引流掉伤口内的脓性分泌物。 同时使用抗生素进行药物治疗。” “哦……”他低垂着眼睑,没有抬头,睫毛一下一下地抖动。 瞧着他漫不经心的模样,宋子强显得有些激动,他又接着说:“伤口发生大范围、严重感染时,伤口处的微生物及毒素会随血液扩散到全身,继而会出现畏寒发热、精神亢奋或萎靡、呼吸困难、心率加快、甚至败血症!” 崔云曦听出来宋子强满腔的不满,他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高烧达到四十度!”宋子强义愤填膺。 “嗯……” “哦!嗯!崔云曦,你如此敷衍,是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吗?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你不是说后肩颈的枪伤去看过医生的吗?怎么还会……” “尹哲峻死了!”崔云曦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宋子强。 宋子强愣住了!他分明地看到崔云曦的眼睛里格外的光亮。 宋子强含在嘴里的下半句话被活活咽了回去。 “怎么……怎么死的?”愣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问出口。 崔云曦满脸困惑,他摇着头,对着他说:“我不知道,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中枪身亡。” “你没事吧?”宋子强急切地追问。 “我没事。凶手的目标直指尹哲峻。” “尹哲峻中枪身亡,肯定与明昊脱不了干系!” “明昊?” “对,除了他还能有谁?上次在中心广场没能得手,明昊岂肯善罢甘休。” 宋子强一语提醒了崔云曦,明昊的确嫌疑最大。 “你有没有看到开枪的人?”宋子强问他。 “没有,凶手隐藏的非常隐蔽。况且当时我感染发作,痛苦难当,尹哲峻蓦然倒地,我根本无暇看清子弹射来的方向。”崔云曦说起来还是一脸的沮丧。 “你怎么会跟尹哲峻在一起?我找了他那么久都找不到。” 宋子强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启示了崔云曦。 是呀,现在回想起来,他跟尹哲峻的这场见面处处充满着古怪: 尹哲峻主动约自己见面,可是全程也没有说明见面的因由,即不询问简宁的状况,也不打算去看望简宁,似乎只是一味地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来刺激自己。 当时自己被他的话刺激到,几乎失去了理智,差点动手杀了他。可他却没有做任何的防御和抵抗。 他不断地刺激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动手杀他?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他主动约我见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死在我手里,却在跟我一同下到车外时,遇袭身亡,这又预示着什么? 为何好巧不巧在我与他见面的时候他会遇害? 杀死他的难道真的是明昊吗? 崔云曦将与尹哲峻见面的整个过程从头至尾仔仔细细捋了一遍。 越想越觉得按照现在的逻辑推理下去,整件事情解释不通,尹哲峻死得也着实蹊跷。 “你在想什么?”宋子强见他好半天低头沉思,猜测他可能在分析尹哲峻的死因。 崔云曦听到询问,抬起头来,把手里一直捧着的杯子放在桌上,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我在想尹哲峻为何主动约我见面?还有,杀死他的凶手真的会是明昊吗?” “除了明昊还能有谁?尹哲峻是客户下的订单,早已被明昊定为刺杀目标。” “或许吧,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总觉得尹哲峻死得过于轻巧了。” “轻巧可能是源于他毫无防备,连你都觉得事发突然,可能他当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你身上了。” “也许吧,谁知道呢……”崔云曦还是感觉整件事情都怪怪的,可他一时半会也想不通怪在哪里。 本来就高烧未退,身体虚弱,此刻又劳心劳神,他有些吃不消了。 “先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快些恢复。”宋子强边说边强行扶他躺下,把床头放平,让他休息。 “如果我当时报警,你觉得后果会是怎样?”崔云曦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依然陷入刚才的思维之中无法自拔。 宋子强听了他的问话,认真思考了片刻,回答道:“那你可能难以将自己摘清。” “连你也这样认为?但如果是我杀他,我怎么会主动报警?” “可是他死的时候只有你在场,照你所说,你们发生过争执,你甚至出手打了他,那么你就摆脱不了涉嫌杀人的动机。 真正的凶手隐藏得太深,连你都发现不了,这极有可能是个高手,现场极有可能留不下痕迹,那么警察就难以找到真正的凶手。 如果找不到凶手,你的嫌疑就是最大的。” “但我没有枪……” 说到此处,他突然想起了放在汽车中控台上的那把手枪。 那把枪出现在那里,本身就充满古怪。 警察不能随便携带枪支,更不能随便放置枪支! 作为这个级别的刑警,尹哲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更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那把枪是他故意放在那里的,目的就是让我触手可及。 难道尹哲峻约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下套?他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诱我入他圈套? 假使当时我没能控制住,真的拿那把枪对准他,后果会是怎样? 可是,我当时确实拿起了那把枪,而尹哲峻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就连普通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都会下意识地做出抵御,然而身为警察的尹哲峻,却眼巴巴看着我伸手去拿枪,而没有任何反应,这正常吗? 除非,他巴望着我用那把枪对准他。 想到这些,他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内心里感觉到一阵后怕! 当时我拿起了那把枪,枪上已留下了我的指纹。 依照宋子强的说法,我确是难逃干系! 那么问题是,尹哲峻给我下套,和他的死,两者之间有无关联? 是纯属巧合?还是有着隐藏着某种巨大阴谋的关系? 尹哲峻遇害似乎有想嫁祸给我的嫌疑。如果真是明昊所为,他为何要嫁祸给我?难道仅是因为他恨我,想一石二鸟? 尹哲峻给我下套,和尹哲峻的死,两者之间看似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又看似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只是好巧不巧地同时发生了。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他们的终极目的又是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头都痛了,他也想不出一个最符合逻辑、又无懈可击的推论。 直至,他带着种种疑惑,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第79章 死讯 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连绵不断! 一会儿是尹哲峻口吐鲜血、痛苦狰狞的死亡模样; 一会儿是张士奇鲜血淋漓地倒下,倒下后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一会儿是白泽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却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一会儿是宫雪花披头散发朝他走来,紧紧掐住他的脖子,口口声声指责他是个骗子; 一会儿是他眼睁睁看着明昊将宋子强打得半死不活,并用枪指着他的头,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会儿是郑泽中面带狞笑、举着手枪抵住他的胸口; 一会儿是简宁醒后得知自己双目失明,和尹哲峻不幸身亡的消息后,痛不欲生…… 一个连着一个的梦境接踵而至,将沉睡中的他折磨得虚汗淋漓,浑身汗透。 他想醒过来,摆脱梦境的困扰。 可是眼皮像被紧紧粘住,怎么都睁不开。意识也在一半清醒一半模糊中迷迷懵懵。 “铃……”刺耳的铃声划破上空,他猛地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 由于动作过于猛烈,扯动着后肩颈的伤口生生疼痛。 他使劲吸着气,咬紧牙关,眉头蹙紧,闭着眼睛,等待疼痛慢慢缓解。 睁开眼时,他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差点又栽倒下去。 铃声一直响,固执地响个不停。瞧这架势,如果不接听会执拗地响下去。 他四下里摸索手机,最后在病床旁边的桌子抽屉里找到了。 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是个陌生电话。 此刻伤口的剧烈疼痛,加上噩梦缠身,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令他昏昏欲睡,根本无心接这个电话。 于是他直接挂断,将手机扔在一边,重新躺下去,合上双眼。 那手机似乎故意与他作对,又呱啦啦响了起来。 崔云曦躁虑不安,一骨碌又坐了起来,拿起手机按下按键。 “谁呀?”他耐着性子问。 刚才的梦境像幻灯片一样,一幕一幕在眼前掠过,把向来镇定自若的他搅扰得心神不宁。 偏偏这电话在此时打来,偏偏这铃声响个没完,刺耳扎心。 电话彼端的人愣住了,大概是因为他这不甚耐烦的口气。 双方都沉默了片刻,彼端传来怯怯的女声。 “崔云曦,我是素英。” “哦,素英……”听说是素英,他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但是伤痛和梦境的折磨,此时的他非常虚弱,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你还好吗?”素英听出来他精神萎靡不振,颇为担心。 “我还好,你说吧。” “是这样的,外公回家时在门缝看到你塞的字条,这才知道你电话的。”素英首先向他解释 “哦。” 停顿了一下,素英接着说:“外公说你答应帮他去找尹哲峻,他想问问你找到了吗?他是怎样说的?” 素英跟他说话是温柔体贴、加之小心翼翼的。 她是带着取悦的心态,尽显淑女,极尽温顺。 然而越是小心,羁绊越多,反而丧失了本真。 崔云曦听闻找他是为了这件事情,心里不由得蒙上一片乌云。 该怎样告知外公呢? 他沉思一会儿,对苏英说:“我现在去简宁的病房找你们,见面再说。” “现在吗?”素英心情激动。 她这两天总往医院跑,就是希望能遇到崔云曦,以解相思之愁,然而回回都是空跑一趟,连崔云曦的影子都没见着。 可她也没有别的途径找他,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对,我马上到。”他笃定地告诉她。 “好,等你。” 电话挂断,素英按耐不住心中的小确幸,激动兴奋,一头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起自己的仪容。 与素英相比,崔云曦的境况却是另一个极端。 挂断电话以后,他仍旧举着手机出神了好一阵,心情十分沉重。 关于尹哲峻的死,他不晓得该如何转告简宁的外公?老人家似乎对尹哲峻寄予了莫大的希望。 也对,尹哲峻和简宁是有婚约的人,外公自然把他视作除简宁以外最亲近的家人。 想想也不难理解,简宁和她外公,多年来爷孙两个相依为命。 一个是柔弱女子,一个是花甲老人,他们需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来为他们的生活撑起一片天! 尹哲峻,简宁的未婚夫,理所当然就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尤其在简宁遭遇不幸的大灾大难面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孤独无助,彷徨失措,更加希望身边能有个亲近的人相互扶持、鼓励。 然而现实是,尹哲峻的所作所为令人大跌眼镜。 他对简宁的态度和言论,与外公的期望大相径庭,甚至让崔云曦不愿想起。 无论他说的那番话是发自内心,还是仅仅为了激怒自己,作为一个男人,都不应该采用伤害女人的方式,何况还是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 但是斯人已逝,再去评判功过对错已无意义。更何况,不能让活着的人丧失希望,灰心沮丧。 于是,他决定向外公隐瞒尹哲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态度。 但是他的死,却是隐瞒不住的,必须如实相告。 那么,关于他死亡的过程,又该如何诉说? 他不想据实以告,他不想让自己卷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无头悬案当中。 有了决断,他起身穿鞋,走出病房。 “铛铛铛”三声敲门声后,他推开门走进简宁的病房。 外公和素英都站起身迎接他的到来,但看到进来的他身穿病服,不约而同地惊呆了! “你怎么了?”素英急忙跑上前询问他。 外公也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没什么,受了一点小伤,做了一个小手术,不碍事。” “真的不碍事吗?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素英的过度关切让崔云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过眼睛,与她视线相撞,正对上素英那炽烈如火的眼神。 而他那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大概因为伤病的缘故,看上去忧郁深邃,让她怦然心动。 素英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崔云曦了然于心,淡然于我。他似什么都没有察觉,面色平静地朝着病床上的简宁走过去。 素英上赶着的一腔热情,却被崔云曦漠然视之,她的满腹激情被他迎面一盆冷水浇灭,素英失落地呆立住了。 素英的举动外公全看在了眼里。 这两天素英往医院跑得勤,外公只当她与简宁姐妹情深,感怀在心。 但外公同时也发觉,素英流连在医院不走,却总是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外瞟。 这让外公满腹狐疑。 刚才崔云曦进门后的那一幕,心中的迷雾终于拨云见月。 原来素英喜欢崔云曦,心里一直惦记着他呢。 但崔云曦的态度,似乎暗示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简宁怎么样?”崔云曦走到简宁床边,看着仍在昏睡中的她,忧心忡忡。 “一切如旧。”外公走近前,站在他身旁。 屋内陷入了宁静,三个人各怀心思,都默然不语,似乎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须臾过后,崔云曦打破了平静。他对身边的外公说道:“尹哲峻我找到了。” 外公立时高兴起来,脸上堆起了笑容。 “他人在哪儿?现下他伤势如何了?他几时来看简宁?” 外公难掩兴奋之情,接连的提问表明了他期盼着尹哲峻出现的迫切心情。 外公殷切地凝望着他,满眼的期盼之情,甚至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焕发出活力。 这叫崔云曦越发难以启齿! “出什么事了?”外公见他面色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崔云曦不敢看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 他使劲咽了几下口水,实际上喉咙里仿似烟熏火燎的他,实在是没有口水可咽,只不过是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外公还在眼巴巴地等待着。 “他死了!”他硬着头皮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什么!”外公仿似一个不留神下挨了一记闷棍般,身体颤了一下,向前打了一个趔趄。 幸亏有床挡着才不至于栽倒下去。 崔云曦眼疾手快,慌忙伸手扶住了他。 而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怏怏不快的素英,听闻崔云曦的话后,也不由得满腹惊疑。 第80章 祸不单行 崔云曦搀扶着外公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外公悲痛欲绝,掩面而泣。 泪水从他的十指缝中溢出,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伤心。 “尹哲峻是怎么死的?”素英走至崔云曦跟前,向他提出质疑。 外公听到素英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停止哭泣,将脸从掌心中抬起,面上泪痕犹见。 他殷切地望住崔云曦,想听他说出答案。 还未等崔云曦回答,外公抢先说出自己的想法:“难道是上次中心广场事件中伤势严重,导致不治?” “并不是。”崔云曦予以否认。“其实那次枪击事件中尹哲峻只是左臂中枪,伤不致死,他也早已伤愈出院。” “那他是怎么死的?”外公一听,悲伤再度来袭。他语带哭腔,急不可耐地向他询问。 崔云曦摇摇头说:“详情我也不太了解。我找到他的时候,距离他身亡不久。听闻是胸部中枪,当场毙命。凶手未知,死亡原因未知。” 他一边目睹外公悲伤地抹眼泪,一边内心挣扎着编排着关于尹哲峻死亡的谎言。 我为何要撒谎?为何不敢把尹哲峻真实的死亡经过告诉他们? 我在心虚什么?害怕什么? 他在心里反复地质问自己! 看着白发苍苍的外公垂头丧气,听着他呜呜地低声啜泣,崔云曦心里很不落忍。 想当初在棋盘上大杀四方的老人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这才相隔没多久,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轻抚着外公的肩头,他的肩仍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外公,我……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很沮丧。 外公身受感染,呜咽着说:“不怪你!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 眼看着一老一少情凄意切,一旁的素英也不胜唏嘘。 虽然她对尹哲峻全无好感,但生命陨逝,毕竟是引人伤感之事。 崔云曦更加神情落寞。 今日自己的谎言,会否为日后种下恶果? 他抚躬自问:究竟为何要扯谎?尹哲峻非我所杀,我为何要心虚?自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但是,他转念再想,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还存在着很多的灰色地带。 警察正愁抓不到我的把柄,万一被他们以此拿捏,枉我杀他,到那时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反倒可能牵扯出其他的内情。 说到底,还是心虚。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过去犯下的错误,终究是自己一生洗不掉的污点! 素英见他精神萎靡,以为是他的伤痛所致,仍旧会忍不住地关心他。 “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素英体恤的问询让崔云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冲着她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素英轻言软语的口气让一旁伤心哀叹的外公都禁不住内心一震。 这还是那个大咧咧的素英吗?这般的柔情似水,跟从前的素英判若两人!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我看亦可说“女为悦己者柔。” 刚才对崔云曦嘘寒问暖的素英,整个就是温良贤淑的典范啊! 看来她对崔云曦实属情根深种,爱得深沉。 也是,崔云曦不止长相帅气,身材完美,还不失男人味儿,有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他都值得女人爱慕。 倘若素英能得此良缘,也算得上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只是想到自己的外孙女简宁,与素英相比,实乃天上地下了。 外公忍不住替简宁羡慕起素英来。 我的宁儿,你不单盲了眼睛,还失了爱侣。 上天对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原本你即将步入婚姻殿堂,迈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偏偏在这个时候遭遇不测。不仅夺去你的双眼,还夺去了你爱人的生命。 无论哪一种的打击,都堪称是致命的,偏偏还是祸不单行。 这叫你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 失去了尹哲峻,对于已经双目失明的宁儿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啊! 这样的宁儿,恐怕今后也再难觅伴侣了吧? 试问能有哪个男人,会不嫌弃一个瞎眼的姑娘? 我可怜的宁儿啊,真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反观素英,因为简宁遭遇不幸,冥冥之中让她和崔云曦结识,遇到了她的命中挚爱。 甚至为了崔云曦,素英一改往昔的行事作风,变得温柔体贴。 素英和简宁这对好姐妹,造化境遇截然不同。 一个寻得真爱,一个失去挚爱。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外公为简宁而心痛,同时又羡慕素英,再加上尹哲峻的死讯,这心里面着实不好受。 然而崔云曦,他对我们,实在是恩重如山。 他不仅救了简宁一命,还四处奔波帮忙寻找尹哲峻的下落。 单单挽救简宁性命,便算得上是恩同再造! 在他自己身负伤病的情况下,依然为我们爷孙俩劳心劳力,人家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好心人罢了。 然而我,净顾着自己个儿伤心难过了,非但未郑重其事地向人家道谢,更未对人家的伤势表达过关心,真是有失礼节,竟还赶不上素英一个小丫头。 想来真是心中惭愧呀! 心念及此,他暂且搁下自己的悲伤,关切言道:“云曦,眼下你身体有恙,千万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呀,无需再为我们忧心操劳了。” “我没事,小伤而已。”他安慰着外公,同时也看了一眼素英,算是对她的关怀予以礼貌地回复。 素英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后肩颈看。 “是这里受伤了吗?”素英指着他后肩颈的位置。 “是。”他表示肯定。 “怎会伤到这个部位的?”素英深感不解。 崔云曦不想道出受伤的原因是因为替简宁挡了子弹,便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以前的伤口没及时处理,导致感染。” “是这样啊……”素英憬然有悟。 然而她对崔云曦的话却将信将疑,总觉得这其中似有不妥之处。 崔云曦自然瞧得出她心存疑虑,他无心就此事再纠缠下去。 反正尹哲峻的死讯已转告外公,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放下了。 于是,他告别外公和素英,返回自己病房。 昨夜噩梦缠身,无法安睡,迷迷糊糊中又不能清醒。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境中,似睡非睡,痛苦搅扰。 此刻他头脑昏沉,四肢乏力。身体像被掏空一样,透支严重。上下眼皮似打假一般,快要睁不开。 他想这大概就是全身性感染的症状之一吧? 他现在只想躺床上蒙头大睡,摒弃一切干扰和纷杂,让自己心无旁骛地睡上一觉。 崔云曦走后,外公和素英二人各怀心事,各自心情沉重,默然不语。 外公坐在简宁身边,昏花的老眼看着沉睡不醒的简宁,惆怅满腹。 宁儿不知何时能醒转?盼望着她早日清醒,又怕她醒来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人生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倘若她再问起尹哲峻,更加不知该如何说与她听。 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光明,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莫过于此呀! 真不敢想象她未来的人生会是怎样! 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素英也心事重重,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里,不言语。 简宁,原本单纯幸福的小女人,一夜之间,什么都改变了。 冥冥中仿佛一早注定了,在她失去光明的时候,也同时失去了爱人。 致使她的命运陷入至暗时刻! 她一方面为简宁担忧,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烦心。 自打第一眼见到崔云曦,自己就被他吸引,深陷进去了。 她承认,开始她是被他的颜吸引的,但是这几次接触下来,她深深地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从他义无反顾救下素不相识的简宁,后续对简宁的事情负责到底的态度,处处可见他做人的准则。 他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有善心、有爱心、做事有始有终的男人! 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尚且如此,对他将来的爱人也一定差不了。 想到这些,素英心里面甜甜的,情不自禁地展露出笑容。 奈何欢愉仅一瞬间,心情再次暗淡下来。 崔云曦对自己,似乎并没有自己对他那般的热情。 到目前为止,他对自己就如同普通朋友般,客套中保持着距离,熟络中总觉得陌生,带有一种似远非近、若即若离的感觉。 素英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我俩相识的时日很短,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不见得他也对我能一见钟情。 没有一见钟情没关系,日久生情我也欣然接受。 这次他受伤住院就是培养感情的最好时机。 男人嘛,招架不住的无非是女人的颜值+女人的温柔。 凭你是座冰山,我也有信心将这座冰山融化! 第81章 主动出击 素英决定追求崔云曦,尽管这种事应该由男人主动,但是没关系,幸福是靠自己争取和把握的。 男人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尤其在他们生病或者遭遇挫折的时候,这个时候只要多关心他们,多给他们送去温暖,是很容易俘获他们心的! 刚好崔云曦现在受伤住院,自己要把握好这个时机,说不定就能旗开得胜呢。 素英自己盘算着,决定立即实施她的追夫计划。 从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崔云曦算是彻头彻尾睡了个安稳觉,睡得昏天黑地。 期间有护士、医生来给他量血压,测体温,换药,打针,他都浑然不觉。 任凭她们如何地摆弄自己,反正他就是不要醒,就是要睡觉。 护士一度以为他陷入昏迷,叫来医生为他检查。 检查的结论是:正常睡眠。 让一旁的护士忍俊不禁。 一觉睡到天亮,这一夜无梦无扰,一气呵成的睡眠,自然醒来,的确整个人神清气爽多了。 觉睡饱了,肚子却饿得咕咕叫唤。 宋子强还没把饭送来,指定又是睡过头了。 指望不上别人,只能指望自己了。 他摸出手机,打算定个外卖填饱肚子。 哎,等外卖送来也得要一会儿功夫,只能委屈我的肚皮多撑一会儿了。 不是说伤口感染的症状之一是食欲减退,进食欲望降低吗? 咋我就饥肠辘辘呢? 仔细一想,原来是昨天的晚饭没吃,就迫不及待地睡下了。 这会儿饿到肚皮贴脊梁,他饥不择食地选好个外卖,正要下单付款,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他心中纳闷,医生护士进来从不敲门,向来长驱直入。 宋子强这家伙修养也没好到先敲门再进入的地步。 那会是谁呢? 带着好奇心,他下床穿鞋,亲自跑到门口为来人开门。 门从里面拉开,门里门外站着的两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来人是素英,她没想到崔云曦会亲自跑过来给她开门。 敲门不过是一种礼节,得到允诺后自己推门而入便是了。 崔云曦也深感意外,他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敲门的人会是素英! 两人隔着门槛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气氛还真挺尴尬。 素英瞧着他头发蓬松、睡眼惺忪、穿着病号服长手长脚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可爱呆萌、叫人疼惜的大男孩儿。 此时的她,母爱开始爆棚。 她脸上带着母性的慈笑,把手里拎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柔声说道:“饿了吗?送吃的给你。” 哇!她是我肚里的蛔虫吗?怎知我现在饿得已经发晕了? “哦,谢谢。”他满心感激,却仍站着忘记了动换。 素英朝着他抿嘴一笑,眉眼弯弯的,也是怪可爱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横在门口,把进门的通道堵得死死的。 他尴尬地笑笑,用手挠挠头皮,侧过身,让她进门。 素英瞧着他难为情的样子,心里好笑,大大方方地从他身旁走过。 他把门关上,也跟在素英身后走进来,看着她把手里的大包小袋一股脑地放在桌子上,有条不紊地一样一样地整理摆好。 她一边埋头忙活着,一边说:“是不是刚睡醒?快去洗漱,洗完来吃,怕一会儿凉了。” 他听了,竟然乖乖地照做。 待他洗漱完毕,走出来,她已经收拾妥当,等着他。 崔云曦一边拿毛巾擦脸,眼角余光瞥到桌面上,直接惊呆。 他走近前,眼瞅着桌上摆满的这一大堆,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买这么多?哪儿吃的了?” “谁说就你一个人吃?我也没吃早餐。” “两个人也吃不了啊!你胃口很大吗?” “不大,我食量很小的。” “那看来你把我当猪了。” 素英“噗嗤”乐了。“看你冷冷酷酷的样子,想不到也长了蛮多的幽默细胞。” “你并不了解我。”他把毛巾放一边,走过来坐下。 “所以呀,多些机会接触才能多些了解嘛。” 素英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崔云曦却听进了耳朵里。 “有些人表里不一。表面上看到的,也许都是假象。” 他拿起筷子,看着桌上蔬菜水果肉蛋奶一应俱全,他都不晓得该从哪儿下手了。 本来快饿瘪的肚子,此时貌似真的食欲减退了。 “你买的真的太多了,这是吃早餐啊,吃不了多浪费。” 他一边说,一边想:此时不如给他一碗面,叽里咕噜地扒拉下肚,简单又顶饱。 “谁说是我买的,都是我亲手做的。” 嘴巴里正嚼着鸡蛋黄的崔云曦,听了她的话差点噎住。 素英拿起一盒牛奶,将吸管插进孔里,递给他。 他喝下几口牛奶,才把堵住喉咙的蛋黄吞了下去。 “你……你做的?”他瞪大眼睛问她。 “对呀!很奇怪吗?”素英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淡淡然地回答他。 他深吸一口气,把筷子撂下,一本正经地对她说:“素英小姐,你是真的不了解我。我呢,就是个大老粗,吃饭更是没有什么讲究,你真的不必太费心思。” “没费什么心思,你不必过意不去。我也并非合格厨娘,这些都是我网上查的。” “网上查的?” “对呀,我上网查过了,伤口感染后呢,饮食主要以高热量、高蛋白质、易消化的食物为主,以保证机体营养需求。 尤其应当摄入一些富含优质蛋白的食物,像这些奶、蛋、豆制品、鸡肉等。 同时也要注意微量元素和维生素的摄入,像这些苹果、香蕉、西兰花、菠菜等,都有助于伤口恢复。” 素英一边挨个指着桌上的食物,一边逐一向他介绍。 她这样一来,崔云曦更无想吃的欲望了。 “就算要摄入你说的这些,那也是慢慢来,岂是一次性吃个够的?” 素英尴尬地乐了。“我这不是不知道你的口味嘛,所以每样都准备了一些。” 崔云曦无奈地摇头,心道:无论如何,人家都是一番好意,又费了这么多心思,我岂能不知好歹? 于是他重新拿起筷子,每样都吃了一些。 素英见他筷子动得勤,心下欢喜,也一起吃了不少。 这顿早餐活活吃出了顶级餐厅超豪华大餐的感觉。 两人正吃着,有个人推门而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子强。 宋子强来给崔云曦送早餐。 他手里拎着一个包装袋,袋里装着一碗打包的面。 进门见到眼前情景,不禁震惊了,远远站着,迈不动脚。 崔云曦低头吃饭,忽觉眼前有个人影堵着,一抬头,正往嘴里塞的西兰花差点就喷出来。 只见宋子强瞪目哆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崔云曦“嚯”地站了起来,一口将嘴里的西兰花吞了下去。 素英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向着门口看去,情不自禁地大惊失色。 素英也“嗖”地一声站起身来,低眉垂眼,面红耳赤。 “呃……她是素英……”崔云曦向宋子强介绍素英,仅仅说了她的名字,却不知该如何介绍下去了。 他又指着子强对素英道:“他叫宋子强,是我兄弟……” 气氛尴尬得不能再尴尬了,崔云曦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瞧宋子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他那九曲十八弯的歪歪肠子指不定又想到哪里去了。 还真是,此时此刻,子强面上的表情即呆又尬,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他略低着头,也极力地想在地上寻条缝钻下去。 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 此刻的他,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着人家桌上丰盛的一顿美食,自己手里的这碗面显得是如此寒酸。 空气凝滞! “子强,你定是又睡过头了。”崔云曦硬着头皮打破僵局,他走过去,拽着宋子强衣袖,将他拉进来。 原本他跟素英两人单独吃饭,就觉得不太自在,宋子强冷不丁地闯入,无形之中倒帮了他。 他把子强按到沙发上坐下,接着说:“我早上饿了,刚巧素英带来了吃的,不然等不到你送早餐来我就要饿扁了。真的感谢素英雪中送炭。” 他看上去落落大方,实则内心里慌张得很。他可真不适合说这些恭维的话。 宋子强瞧着这满桌子的菜肴,心想:哼哼,刚巧?刚巧的话能有这么丰盛的早餐?荤素搭配,有鸡有肉,有奶有蛋,有蔬菜有水果……就是精心准备也不见得能这么全乎。那可是要很费一番功夫的。 “谢谢你,素英小姐。不然真把病号饿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宋子强嘴上说着,面上笑意盈盈。他左手仍拎着那碗面,右手朝着素英伸了出去。 素英破颜微笑,伸出纤纤细手与他的手握了一握,两人算是结识了。 第82章 丧失默契 在崔云曦和素英的盛情邀请下,宋子强跟他俩一起共进早餐。 面对着这一大桌子的佳肴,他有着跟崔云曦一样的感受:不知该从哪里下筷子。 哎,眼瞅着被冷落在旁的那碗面,他甚是向往。 他瞄了一眼崔云曦,见他也是吃得食不遑味。 八成他心里面也惦记着那碗面呢! 哎,我们这两糙老爷们儿,一碗面能打发的人,真是无福享受如此精致丰富的美食! 美女呀,你想追求帅哥,心情未免太急迫了些。 有句俗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能一下子把底牌全亮出来呢?得一点一点慢慢抻着他才行啊! 可怜你费了老大的劲儿,方向却走错了! 嘚,吃人家嘴短!看在吃你这一餐的份上,让哥来点拨点拨你这直肠子的女孩儿,免得你竹篮打水。 他拿起纸巾抹了抹嘴,开启了对素英手艺赞不绝口地褒奖。 他对着几样食物一一点评,听得素英心里美滋滋的。 崔云曦闷头吃饭,一声不吭,心想他怎么这么多话?美食佳肴都不能堵上他的嘴? 哪晓得宋子强对着素英一顿天花乱坠地夸奖之后,忽地转了话锋。 “不过呢,崔云曦这人呢,就是一粗人,一碗泡面,一张大饼就能打发的人,突然整得这么精致,我怕他肠胃受不了。再说了,要是把他嘴巴惯坏了,以后难为的可是我这个专职送饭的人。” 崔云曦使劲憋着乐,原来这小子玩的是一招先扬后抑,变着法地想叫素英知难而退! 我倒真小瞧了你小子,知道为我排忧解难了,真不愧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 他正自得意,一心认为宋子强知他心意,替他解决麻烦,却听素英接话道: “别担心,以后大可不必难为你了,我会接过你的衣钵,替你照顾他。”素英边说边拿眼睛偷偷瞄了瞄崔云曦。 崔云曦脸涨得通红,被她的话惊得顿口无言。 宋子强也被素英的话惊掉了下巴,一口饭正塞嘴巴里,嚼都没嚼,直接咽下去了。 这姑娘,真直爽,如此直接大胆地表白,也是没谁了。 看来这次崔云曦是遇上对头了! 宋子强眼睁睁瞧着崔云曦的脸色由红变绿,又由绿变白,忍不住冲着他一脸坏笑。 崔云曦斜眼瞪着他,强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心想你到底是真帮忙还是帮倒忙? 宋子强瞧着素英这姑娘有点儿愣头青,还有点儿不识点拨,心里头着实替她捏一把汗! 不行,我得再帮她一把! 如若崔云曦能跟素英成双成对,也好过那个叫简宁的女人。 至少人家素英一心青睐于他,哪像那个简宁,都快成别人老婆了。况且崔云曦沾上她就没好事,不是生病就是受伤,也不晓得这崔云曦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何况,简宁还双目失明了! 直觉告诉他:崔云曦和简宁并不合适!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一下子弄这么多吃的,你自己麻烦不说,吃的人看得眼花缭乱,哪还有心思下肚了。” 哎,我尽力了,懂不懂就是你自己个儿的事了。 就这两句话,待会儿保不齐得挨崔云曦一顿好骂。 素英为人虽然耿直,但绝对不傻,她即刻领会了宋子强的话外之音,冲着他会心一笑。 “我懂了!这不头一次做嘛,不知道他……”她顿了一下,改口说道:“不知道你们的口味,以后会按需按量准备餐食。” 上道!一点就透! 宋子强洋洋得意,就差兴奋得拍大腿了。 崔云曦一瞧宋子强这是明摆着叛变了,气不打一出来。 他心想:好你个宋子强,原以为你是来帮我的,哪承想人家一餐饭将你收买!从小到大我少你饭吃了吗?见风使舵竟如此之快? 宋子强眼瞅着崔云曦脸色不好看,冲着他讪讪而笑。 这顿早餐吃出了鸿门宴的感觉,尤其是宋子强加入后,局面更显复杂。 三人心思迥异,最终的结局是宋子强和素英暗中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顿早餐吃出了龟速,宋子强和素英两人相谈甚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崔云曦老早就停止了进食,一个人躺床上看书去了。 做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之人。 宋子强和素英依然有说有笑,聊得尽兴。 当他们发现崔云曦早已离座,躺床上安安静静地看书时,两人才意识到病人该需要休息了。 素英深感懊悔,自己是奔着崔云曦来的,怎么稀里糊涂地被宋子强带沟里去了?这让崔云曦该怎么想? 素英闷头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好,忸怩不安地来向崔云曦道别。 崔云曦把脸从书本上抬起来,对着她展露一个如晨曦般明媚的笑容。 这个笑,在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阳光的映衬下,直接让素英腿软。 他的笑容真的如朝阳般灿烂,跟他的长相一样,阳光、温暖。 素英被迷得晕头转向,听闻他言:“今天辛苦你了!” 连声音都这般的充满磁性。 这个男人,他是男狐狸精转世吗?专门来魅惑众生的吗? 素英花痴般盯着他眉眼弯弯,完全忘记了开口说话。 崔云曦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他侧过脸去,干脆不再面对着她。 他的侧颜更加无懈可击,棱角分明,眉目如画。 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稍显苍白,看上去有一种时下流行的病娇美态,让人心生怜惜。 然而他的病娇却不失男子气概,并没有那种所谓的阴柔之美。 可阳光可清冷,可温暖可酷帅,他集多种气质于一身,融合在一起却并不突兀,反而恰到好处! 他就好似一本很有趣的书,看完第一页,就会接着想看第二页、第三页…… 素英沉溺于他的美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破坏了这份美好。 崔云曦见素英盯着自己的脸发呆,他着实不喜欢这种状况,便打算快刀斩乱麻。 原本还顾念着她是简宁好友,顾念着她的面子,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于是他说:“素英,你以后不用再过来了,我……” 他话说一半,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宋子强眼见着崔云曦要断然拒绝素英,立马挺身而出,截断了他的话。 “对了,素英,你不是还要去看简宁吗?快点去吧!” 宋子强拽着素英走至门口,冲着她连使眼色,让她先行离开。 素英出了门口,宋子强快速把门关严,恹恹地走了进来。 他有意回避着崔云曦的灼灼目光。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崔云曦就等着好好地质问质问他! 兄弟二人彼此之间了如指掌,宋子强心知少不了要挨他一顿埋怨。 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他自问光明磊落,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 “说话呀,刚刚不是还侃侃而谈,这会儿怎么装哑巴了?难道你的话只留着跟女孩子讲?” 宋子强一听,不乐意了,梗着脖子负气而道:“什么叫‘我的话只留着跟女孩子讲?’你别自恃清高了好吗?要不是你招惹来人家,我才懒得讲那么多话!” “我招惹人家?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招惹来人家?”崔云曦把书合上,往床头那么一扔,怒气冲冲地问他。 宋子强理屈词穷,撇撇嘴不作声了。 他了解崔云曦的为人,别的不提,男女感情事上,他从不乱来,也绝不含糊。 对待无感的女孩儿他向来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与女孩儿纠缠不清。 脸皮薄点儿的女孩儿,他行为上的无视直接令对方打了退堂鼓;难缠点儿的,他便用言语一口回绝,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 所以,他在男女感情事上,一向简单干净。 “又沉默不语了?”崔云曦逼问他。 宋子强也犯起了倔劲儿,傲头傲脑地说:“虽然你行动上没招惹人家,但是你这张脸就处处沾花惹草!” 宋子强有些强词夺理,却也怼得崔云曦无言反驳。 “那怎么着,你还打算给我换张脸不成?” “我可没那本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你父母给了你这样一张脸……” 宋子强心一急,嘴上便没了把门儿的,说话有些没边儿没沿儿。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再看崔云曦果然脸色黯淡下来。 他心里愧疚,支支吾吾地说:“云曦,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说的没错……” 他不想延续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锋。 “我问你,今天你到底怎么一回事?跟素英两人一唱一和演的是哪出?你不是一向跟我最默契的吗?一向懂得怎么帮我抵挡这种事的吗?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素英站到一队去了?” 崔云曦直视着他,问他要个说法。 宋子强也不避讳,迎视着他的目光,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第83章 清醒 “为我好?”崔云曦一头雾水。“你明知道我对素英无感,你还可劲儿拉拢,你究竟安的什么心?竟还大言不惭说为我好?” “对素英无感?那你对谁有感?简宁吗?你别忘了她可是别人的未婚妻。” “可是她未婚夫已经死了?” “所以呢?你想做接盘侠?还是想趁人之危?” 一句话噎得崔云曦哑口无言。 只听宋子强接着又说:“无论是哪一种,你都别忘了,她爱的是别的男人,不是你! 我就不明白了,多少女孩儿倾慕于你,只要你愿意,什么样的女孩儿都可收入囊中。为何你偏偏喜欢一个有夫之妇?” “你说话注意分寸,简宁她还是单身。” “那她爱你吗?” 崔云曦被问住了! “暂且不说这些。你仔细想想,每一次只要牵涉到简宁,你不是受伤,就是生病。 这你俩还没怎么着呢,要是你俩真有点儿什么,指不定她会把你害成什么样呢。 我看你俩就是命格相克!”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都是凑巧罢了。”崔云曦嘴硬。 “凑巧?怎么次次凑巧?不信你就等着瞧! 素英有什么不好?人单纯、耿直,模样也不赖,哪一点配不上你?”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问题是不来电!再说了,也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我配不上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这话题把崔云曦聊得越发沮丧。 “云曦,你不要低看自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就完事。我看素英挺喜欢你,我觉得你应该珍惜这次机会,尝试一下。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 选择一个爱你的人,总比去勉强一个你爱的人要好!骨头何必逮着硬的啃? 给素英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崔云曦欣然笑了。他深沉地看着宋子强,笑而不语。 宋子强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反问他:“你盯着我笑什么?” “想不到以前木木讷讷的子强,现在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以前胆小怯弱的子强,现在教训起我来词严义正。” 被他这么一夸,宋子强倒不好意思了。 他腼腆一笑,说:“经历了这么多事,再不成长都对不起你了。我总不能一直活在你的羽翼之下吧?” “是啊,历经世事沧桑,人总会成长。等哪一天你爱上一个姑娘,你就会明白:爱,即将就不来,也勉强不来。” 我靠,这四两拨千斤的能耐,悄无声息地就把我拍死在沙滩上了! 服!不服不行! 这次,换宋子强被怼得哑口无言。 “所以呀,以后别乱点鸳鸯谱!” 宋子强刚想张口说什么,崔云曦的手机响了。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这次他爽快地接起来了,耐心问道:“喂,哪位?” “云曦,我是简宁外公。” “外公,有事吗?” “你受伤了,本不该打扰你,可是……” 外公的口气听起来又兴奋又急迫,他料想一定发生了紧要的事。 “没事,我昨天休息得很好,您尽管说。”崔云曦鼓励着他。 “宁儿……她醒了……” 崔云曦心里一震:简宁醒了! 这比医生预期的日子提前了不少。果然如医生所言,个体不同,情况有所不同。 “外公,我马上过去!”由不得多想,他翻身下床,朝门口奔去。 “什么事呀?火急火燎的?别忘了你还有伤!”宋子强见他急匆匆的,跟在他身后拼命喊他。 “简宁醒了!”他边跑边说,头也不回。 醒了! 宋子强脚步不停地跟在他后面跑,边跑边想: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崔云曦推开病房门,快步走了进来。 眼前的景象是:简宁背转身躺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住。 而外公,站在一旁,手里端杯水,手足无措地一脸愁容。 看到崔云曦,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崔云曦轻手轻脚走近前,外公压低声音对他说:“你来了就好了,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连连叹息,垂头丧气。 崔云曦看看简宁,她用白色的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仔细看去,她的后背在微微颤抖。 他又看看外公,外公伸着两根手指比划着自己的脸,告诉他:一直在哭。 其实崔云曦也很无措。 外公是简宁最亲近的人,悉心劝解她、安慰她,外公肯定是尽了心、也尽了力的。 反观自己,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他识得她,她却不识得他! 外公都束手无措,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想:外公定是急糊涂了,忘记简宁与自己根本不相识。 又或许,外公实在太孤立无援了,找不到人帮忙,只好把自己找了来。 外公看出了他的为难,这才意识到崔云曦跟简宁并不认识,这样冷不丁地让崔云曦去安慰简宁,是太突兀了,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自己真是急糊涂了!这不是难为人家崔云曦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有难处,一彷徨无助,就先想到崔云曦。有他在身边,自己总能觉得踏实。 尽管跟他相处的时日并不长,但自己对他就是有一种信赖和依赖感。 所以刚刚在简宁清醒后,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她紧接着得知自己失明了,她感觉天要塌了!心都死了!整个世界失去了色彩! 她不停地哭泣,不停地流泪,无论自己怎样劝导都无济于事。 她只是默默地哭,默默地掉眼泪,即不疯狂发泄,也不哭天喊地。 其实外公倒希望她能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发泄出来总好过强憋着。 这样隐忍着、憋屈着,怕是会憋出毛病来。 外公没辙了,不得已找来了崔云曦,尽管知道他自己也在住院养伤,实是不该打搅。 看着崔云曦犯难,外公心下了然,攥着他的手,把他拉到简宁床边。 “宁儿,不能再哭了,你已经哭了好久了!你刚清醒过来,这么哭对身体、对眼睛更加不好。” 外公语重心长地劝解她。 简宁依然蒙着被子,她的后背颤抖地更加厉害,甚至还听到了她低低的啜泣声。 外公无奈地摇摇头,愁眉不展。 崔云曦拍拍他手背,给予他坚定的鼓励。 外公意会,开口说道:“宁儿啊,有个朋友来看望你。” 崔云曦向前跨了一步,轻声说道:“你好,简宁,我叫崔云曦……” “走开!”简宁突然狂叫了一声,在场的崔云曦、外公、以及站在一旁的宋子强,都吓得一哆嗦。 崔云曦的心“突突”跳动。 他想象过无数次若今生与她相见,他们首次见面的情形。 但,从未预料过会是这样的情形。 一时之间,崔云曦都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 时间静止了,空气凝滞了,所有人都默然了。 外公一筹莫展,宋子强皱起了眉头。 过了片刻,崔云曦再度开口:“简宁,是不是刚刚惊吓到你了?很抱歉,有些唐突了……” 他话没说完,简宁突然坐了起来,披散的头发凌乱地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谁让你来这里的?你走!走啊!” 她颤抖着手指指向门口,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决绝。 她的面容清瘦而苍白,双眼凹陷下去,面上挂满泪痕。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生机,就像只有空洞的洞穴,没有一丝的光芒。 看不出她的眼珠聚焦于哪一个点上,看上去是涣散的、虚无的。 但是,她的眼睛依然很清澈,因为噙满了泪水的缘故,叫人我见犹怜。 崔云曦的心猛地一抽,即心痛,又惋惜。 “宁儿,你不要这样,人家云曦……” 外公本想劝止简宁,没想到听到云曦的名字,她发疯一样狂叫起来:“什么云曦、云曦,我不认识他,你为什么叫他来这里?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 她一边狂叫,一边大哭,一边双手乱抓。 她眼前是虚无的、空洞的、黑暗的,她仿佛掉进一个漆黑一团、深不见底的深渊,她又惊又怕,没着没落,拼命想抓住什么,以缓解内心的恐惧。 可是,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你疯了吗?你赶他走?你知道他为了你……” “子强!” 宋子强实在看不过眼,出口指责简宁,却被崔云曦阻拦。 “为什么不让我说?为什么不告诉她?” “住口!” “她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你!口口声声要赶你走!这样的女人不值得……” “我让你住口!听不到吗?”崔云曦断然喝止住宋子强,怒气冲冲地转头对他吼道:“滚!我让你滚!” 崔云曦眼睛都红了,像两团火在燃烧! 宋子强气不过,赌气说道:“好,我滚!以后你的事我再不管了!” 说完,他毅然绝然地转身走了。 简宁情绪激动,身体止不住在发抖。 崔云曦担心她过于激动影响身体,温声细语地对着她说:“简宁,你别激动。你刚清醒,过于激动影响身体。如果你不愿我在这里,我现在就离开……” 她号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外公为什么会认识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耐心? 她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但是他的声音很好听,醇厚、低沉,充满磁性。 她并不讨厌他,她也不是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的人,可是她心里太苦了、她太憋屈了,她要发泄出来,否则,她快爆炸了! 崔云曦见她情绪稍稍平复,他对外公点头示意,便告辞离开。 “宁儿!” 崔云曦刚跨出一步,外公忽地大叫一声。 他回头,见简宁昏迷过去,身体横倒下去。 崔云曦一个跨步冲过来,接住她倒下去的身躯,将她揽入怀中! 第84章 不遗余力 “她太激动了,让她睡一会儿吧。”崔云曦把简宁放下来,替她枕好枕头,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来,抻了抻腰。 折腾这半天,有些腰酸腿软,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容易精神不济,容易疲劳乏力。 “坐沙发上歇一会儿吧。”外公见他有些疲倦,提出建议。 他点头答应,走到沙发上坐下来。 外公倒了杯水递给他,挨着他并肩而坐。 “宁儿刚才的举动,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也是心里面苦。”外公的语气无奈又凄凉。 “不会的,我能理解,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点,并非针对于我。 我来之前,她一直隐忍着,憋得久了,容易爆发。她能够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总比硬憋着强。” “那也不应该冲着你发,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呐!” 崔云曦付之一笑,诚恳地说:“外公,您以后可千万别再说‘救命恩人’这种话了,这四个字太言重了,我受之不起。” “你受得起!要不是你出手相救,宁儿指不定……” 外公凝噎了,紧紧攥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之中。他的脸红红的,看上去情绪激动。 崔云曦无奈地摇头,一笑置之。 “哎,宁儿这孩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其实她的性格是很柔和的,通情达理,绝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对待陌生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可能这次的打击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 外公在努力帮简宁解释,极力挽回简宁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没事的,我能理解她。您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不忍心向您发泄。而我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她就少了一些顾虑。 何况,从她现在的心情来讲,会比较敏感。可能她自己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现状,更别说是陌生人。” 外公听了他的话,恍然大悟。 “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简宁是个要强的孩子。还是你心细,想得周到。” “所以您不必耿耿于怀,就让我暂时充当她的出气筒吧。”崔云曦说得云淡风轻。 “这样太委屈你了!太过意不去了!还有你那位朋友,替我好好跟人家解释解释。” “没事的,他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只是脾气急了点。事后自己想通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样就太好了!云曦,你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孩子!宁儿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真是她的福气啊。” “外公您言重了,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你真是个好男人。”外公顾自感概,仿似自言自语:“宁儿要是早遇见你就好了!” 他发自肺腑的一言,听进崔云曦耳朵里却是五味杂陈! 爱情没有先来后到,爱情只有爱或不爱!我是先于尹哲峻遇到简宁,如果那时我大胆一点、勇敢一点,简宁选择的会是我吗? 是,诚如宋子强所言,我有一个让女人一见倾心的外表,也有一颗对女人从一而终的心。但是,我没有能给女人幸福未来的能力。 我自己都没有未来,又何谈给他人未来? 我对宋子强说的“自己配不起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并非妄自菲薄,实乃现实就是如此。 我是杀手,手里欠下好几条人命,我的结局不是死,就是要把牢底坐穿,哪个女人跟着我能有未来、能有幸福可言? 我不想拖累任何一个女人,也没想过谈情说爱,可是天意弄人,让我遇到简宁,并疯狂地爱上她! 我只想默默地关注着她,守护着她,想她的时候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看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看到她幸福、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了。其他的,我从未有过过分的祈望。 后来,她跟尹哲峻在一起了,她爱上了他,并想要嫁给他,虽然我会妒忌得发疯,羡慕得发狂,但是看到她由衷的笑脸,看到她真实的幸福,我也只会送上默默的祝福。 我爱她,很爱很爱她!但是我从未想过要把她据为己有,甚至没有想过要打扰她的生活,就让她没有负担地过着原本属于她的平静、恬淡的生活吧。 不求能够拥有,唯愿你平安喜乐! 我本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这样便足矣。 但天不遂我愿,我所羡慕的人生终究不是我的人生!无悔的人生,是羡慕不来的。 回忆里点点、滴滴、碎碎、念念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重合、拼凑在一起。 往事经不住回忆,回忆经不住回味,曾经的一切经过回忆与回味的揉合,让人心更加痛苦。 外公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他不便打扰他。 但是他心里着实还装着另外一件事,叫他寝食难安,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那个,云曦呀……” 外公连叫了他三声,他才听到。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 他赶忙解释,“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宁儿虽然苏醒了,但是你也看到了,她的精神状况很差!我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面对。” “多给她一些时间吧!眼睛失明不是小事,何况她还这么年轻,本有美好的未来。这样的打击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一下子能接受的。” “我明白!我有耐心、也有时间陪伴她、开导她,可是,我毕竟是个老人家了,我能够给她亲人的温暖、关心、和照顾,但是有些方面,是我弥补不了的……” 他欲言又止。“要是尹哲峻还在……” “嘘!”崔云曦将食指附在唇上,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 他轻轻走过去,看了看简宁,才走回来,压低声音对着外公说:“暂时不要让她知道尹哲峻的事,能瞒多久是多久。” “怎么瞒得住啊?宁儿受伤,又搞成这样,他也不能一直不现身。她今天这样闹腾,我想大概有一部分原因是没听到尹哲峻的声音。” “您说的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崔云曦不否认外公所言,其实他早想到了,只是不便明说。 原本美丽、骄傲的姑娘,突遭人生变故,从天上跌落地下,落差极大。 这时的她,内心更脆弱,更敏感,也会自卑。 尹哲峻偏偏在她最无助、最彷徨、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出现! 简宁自然会想得多、也想得复杂。 她怕她眼睛瞎了,会成为尹哲峻的负担,她怕他会嫌弃她,会抛弃她。 只是这样要强的姑娘,是不会把她的这些担忧说出口的。 那么,是否要告诉她事实、打消她这些顾虑呢?要,但不是现在,且要找准时机。 “外公,您看这样好不好?先跟她说尹哲峻外出公干了,在全力捉拿中心广场枪击事件的凶手。” “好!好!眼下也只能这样了,瞒得一时是一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有啊,外公。”崔云曦提醒他:“不要生硬地跟她提起尹哲峻,要找到恰当的机会。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再慢慢转告她。” “好!好!我记下了。”外公忧心忡忡。 过得少顷,他又对崔云曦说:“云曦啊,外公有个不情之请。” “外公,您说。” “我这个人呢,一说假话就心慌,宁儿她太了解我了,我怕被她一眼识破。你看,你能不能替我做这件事啊?” 崔云曦沉思了一瞬,应允下来。 外公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眼含热泪。“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们爷孙俩,真不知如何迈过这个坎。” “外公,您别再跟我客气了。” 外公心里头憋着一句话很想问问他:“你跟宁儿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崔云曦对简宁事无巨细,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如果说他们只是在中心广场枪击事件中首次相遇,如果说崔云曦对简宁只是萍水相逢的救命恩人,他是绝无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即便他是个富有热心、和同情心的好人,因怜悯我们的遭遇,乐于伸出援手,但绝做不到这样不遗余力。 爱与不爱,是发自内心的! 难道他以前就认识宁儿?外公看着崔云曦,内心发出了疑问。 而崔云曦的眼睛,却时刻关注着病床上的简宁。 那次在街心公园那场棋局上的相遇,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巧合吗? 第85章 救命恩人 外公终究还是没问崔云曦。 无论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他想说自然会说;他不想说,也必定有他的道理。那就顺应天意吧。 第二天,简宁苏醒了。 醒是醒了,她却一直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反正闭着眼与睁开眼没有什么区别,眼前都是黑的。那睁不睁眼还有什么关系呢? 闭着眼还能不被打扰,还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 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不好吗?为何要让我清醒?睡到天荒地老,睡到生命尽头。 一串串热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意识已然清明,可是她却不愿清醒。 如果不是从她的呜咽声和眼角流出的泪水,外公根本不会知道她已经醒了。 “宁儿,外公知道你心里苦。”看着面容憔悴、悲痛欲绝的简宁,外公的语气中已然夹带着哭腔。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外公年级大了,不愿让外公担心。可你不能自己憋在心里,这样会憋坏身体的,!你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把心里的憋屈通通发泄出来!” 外公的话,让简宁即伤心,又委屈,又过意不去。 自己好端端去个中心广场,莫名其妙就遇上了枪击事件!莫名其妙被人撞倒!莫名其妙眼睛就盲了! 失去了双眼,失去了光明,叫她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还怎么画画?怎么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怎么欣赏美好的事物? 这时,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大片薰衣草花海,紫兰紫兰的,随风摇曳。 但从今往后,她再也看不到薰衣草的色彩了,只能闻闻它的味道! 想到薰衣草,她又想起了尹哲峻。 似乎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 他是否安好?那天在混乱中见他似乎受了伤,他伤得重不重?为何一直没有现身?难道他伤得很重?比自己还严重? 他没来看我,难道是…… 当这种不详的念想乍一浮上心头,令她又惊又慌!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 他是警察,遇到突发事件的应急反应和能力远高于我。我都没死,他更加不会死! 她强迫自己向好的方面去想,努力做着自我安慰。 突然,又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上来:如若尹哲峻一切安好,那他会不会在得知自己双目失明后,选择了逃避? 无论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都是她不愿意接受的。 她有太多的未解之谜! 她想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距离那次枪击事件已过去了多久?距离她跟尹哲峻的婚礼日期还有多长时间? 想到婚礼,她更加惆怅。 这婚礼还能如期举行吗?尹哲峻还愿意娶我吗?假使出于道义,他娶了我,若非心甘情愿,那又有何意义呢? 就算他真心实意想娶我,他的家人朋友又会怎么看?他的父母双亲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就算真的结了婚,对于双目失明的我,如何面对婚后的生活?如何做好一个妻子?甚至,一个母亲? 可如果这婚结不成了,那这一辈子很可能就要孑然一身,要一直跟着外公过下去了。 外公年纪大了,本该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偏偏还要为自己费心劳神,以后还要照顾眼睛看不见的自己。 外公独自一人把我拉扯长大,已经辛劳半生,老了老了,还未等到我孝顺他,又得接着为我操劳。 这真是雪上加霜呀!让我如何过意得去? 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胡思乱想。越想越对未来失去信心,越想越恐惧面对今后的生活。 苦闷、委屈、烦躁,一股脑儿地涌上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流淌。 她只好背转身去,任泪水洗刷脸庞。 外公晓得她在哭泣,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爷孙俩人愁云惨雾,气氛十分压抑! 过了片刻,简宁忍不住开口询问:“外公,怎么一直没听到尹哲峻的声音呢?他没来看我吗?” 听她问起尹哲峻,尽管一早已有心理准备,崔云曦也有所交代,但外公还是不由的心里“咯噔”一下,打起精神应对。 “他……他……他出差去了……”外公一说谎话就面红耳热,舌头打结。 得亏她看不到自己脸色,否则一准儿被识破。 “出差了?”外公的答复显然不具说服力。 “嗯……”外公轻轻地应了一声。 “外公,很多事情我想弄清楚,希望您能如实告诉我。” “你说,外公知道的都会告诉你听。” “那天中心广场的事件发生后,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来的医院?为什么我会双目失明?尹哲峻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还有,我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简宁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外公额头逐渐渗出了汗。 其他的都没问题,只是关于尹哲峻的情况,外公真不好回答她。 实话实说,这是绝对不行的!崔云曦也嘱咐过:暂时不能让她受伤的心再遭受打击。 说谎骗她,自己着实不落忍。 既然自己解释不了,也解释不好,还是交给崔云曦吧。 外公拿定了主意,便对她说:“宁儿啊,你的这些问题,外公有些可以告诉你知,有些我也不甚清楚。” “您不清楚?那谁清楚?”简宁觉得很纳闷。 “昨天来看你的那个小伙子,名叫崔云曦的,还记得吗?” “他?”简宁一听,立刻反对。“我不想见到陌生人!” “他可不是陌生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此言一出,简宁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救命恩人?” “是的!当时在中心广场,你受伤昏迷,是他救了你,把你送来医院。” “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听了外公的话,简宁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说什么?” 简宁带着浓浓鼻音的说话声,外公没有听得很清晰,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她没有回答,只是她的身躯抖动得更厉害了。 对她来说,双目失明比失去生命更加可怕!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比死亡更加可怕! 她宁愿自己死在那场突发事件中,也不愿接受现在的结果。 所以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不让我死掉呢? 见她这般难受,外公心里捉急。但除了叹气,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得让她尽快从痛苦之中逃离出来! 爱,是最好的良药!除却亲人的爱,再就是爱人给予的力量了,促使她重新焕发活力,激励她好好活下去! 尹哲峻不在了,但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他就是崔云曦。 外公从心底里打定了主意! “宁儿,崔云曦能解答你所有的疑问。因为他是自你受伤以来,唯一从头到尾陪伴你左右的人。 你刚刚受伤的那段时间,我不是还在乡下嘛,是崔云曦辗转联系上我。我收到消息,才赶回来的。 还有,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也是我委托他去帮忙找寻尹哲峻的下落。 所以有些事,他比我更清楚,你若想了解详情,唯有问他。 我可以帮你把他找来,让他详详细细地讲给你听。” 简宁听完外公这番话,思索了片刻,同意他把崔云曦找来。 三声叩门声后,崔云曦走了进来。外公一路忧心地望住他。 他看了看外公,冲着他微微一笑,眼神充满了坚定。 外公的心放下了一半。 “简宁,你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吧,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一上来就对简宁开门见山,没有过多的寒暄,也没有其他的废话。 简宁犹豫了片刻,挣扎着坐起身来。 崔云曦见状,不假思索地走上前,伸手扶着她的手臂。 简宁被他的手触碰到,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 他意识到,她对自己是存在很大隔膜的。 这个小小的动作细节,已被外公尽收眼底。 崔云曦不再扶她,而是帮她把床头摇高,把枕头垫在她背后。 简宁半坐着,背靠着枕头,她抬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 一张清秀又略带苍白的面孔呈现眼前。 她很好奇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面对着一个睁眼瞎的女人,他心里头会想些什么? 昨天自己对他的态度,他竟然还能这样客气友好地对待自己?他是救了自己的命,又不是欠了自己的命! 还有,关于他的样貌。明知道他就在身旁,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就像面对着空气一般,这种感觉真的很差! 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能听听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人家常说,声音好听的人,大抵都不会长得好看。估计他也是这样的吧? 他救了自己,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本该对他感恩戴德。可是不知道何缘故,她从心底里抵触他。 可能因为他出现在自己最黑暗的时刻。 “简宁,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崔云曦再一次向她发出提问。 于是,她把心中的疑惑通通问了个遍。 “好,让我来一一解答你的疑惑。 “那天我路过中心广场,当时广场上的人出奇的多。我记得在我接近那座雕像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枪声。 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人群四处逃窜。很快,有人纷纷倒地,地上开始血流成河。 我当时也很慌,想找个地方躲避,离我最近的就是那座雕像了。 我本想逃到雕像下面躲避子弹,四周的人群慌不择路! 大家都很恐惧,谁都顾不上谁。起初我并没留意到你,只想赶快躲起来。 恰在此时,你被逃散的人群撞倒,直直地倒在了我脚下。 原本我也很纠结,不知道该先救你,还是该自己逃走。 出于良心考虑,我决定先救下你。于是我把你抱起来,趁乱逃离出慌乱的现场,送来了这家医院。 这些就是你受伤的全部过程。” 第86章 善意的谎言 简宁听得心砰砰跳,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他三言两语把事发当天的经过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遍,其中的惊心动魄不言而喻。 “为什么我会失明?”她流泪问他。 “由于你摔倒的时候脑部着地,医生对你进行了较长时间的手术,最终确诊你患了重型颅脑损伤。 所幸的是,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出现意识障碍。 不幸的是,你的视神经遭受创伤,从而引发视力障碍,导致失明。” 听到此处,简宁已泣不成声。 “到昨天你清醒为止,你昏迷了近两个星期,比医生预期的清醒日期提前了不少。这说明你的情况并不是很糟,你的眼睛将来也有复明的可能! 所以,不要自暴自弃、不要自怨自哀、也不要总是流泪。过度流泪对眼睛损伤很大,保护好你的身体和眼睛,增大将来复明的希望。” 他悉心地鼓励着她。没有高谈阔论,没有夸夸其谈,言辞平淡,却铿锵有力,说得人心振奋! 连在一旁倾听的外公也频频点头,不由的在心里对崔云曦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竖起了大拇指。 简宁也已由呜呜悲哭变成了无声抽泣。 见此情形,外公赶紧见缝插针地在一旁推波助澜。 “宁儿,云曦说的很对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外公也在竭力地为她加油打气。 一老一少一唱一和地默契配合,简宁惊讶于这二人之间的倾盖如故,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 外公还亲切地称呼他为“云曦”,他对尹哲峻都从未表现得这般亲近过,向来都是直呼其名。 这个叫做崔云曦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这些只是她心中的疑惑罢了,她可无暇去深究,她关心的还是尹哲峻的情况。 “外公说你去找过尹哲峻,你找到他了吗?他怎么样了?他在枪击事件中,是不是受伤了?他伤得很重吗? 我受伤后,他是否一直没来看过我?是否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为何还要你去寻他的下落? 是因为他伤得很重来不了?还是因为……还是因为……” “躲着不来”四个字,她支支吾吾地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是一个姑娘最后的自尊,也是她最不愿直面的一个问题。 崔云曦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脆弱,也见识到了她对尹哲峻的牵挂。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仍强作镇定。他稍作掂量,便开口答复她的疑问。 “当时我在中心广场救了你,你的手机以及其他东西都丢在了那里。事后我想方设法联系你的家人……” 听到这里,外公心里起疑了:如果按照崔云曦的说法,他从来不认识简宁,那他是如何找到我们家里去的?并在门缝里塞了字条?那他又是如何找到素英的?他怎么知道素英是简宁的好友?又怎么知道简宁的家庭住址?和大学的学校? 这一点不符合逻辑,也说不过去。 可是看宁儿的样子,的确不认识他。 那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似乎对宁儿很熟悉,但似乎又在隐瞒着什么? 外公不由得心生疑窦! 崔云曦当然知道这会令外公生疑,当时的做法乃是权宜之计,现在说不过去也是在所难免。 当然,外公不会揭发他,尤其是在此时此刻。 “你的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你的家人却不在,我心里没底,想尽快通知到你的家人。 可是你的手机丢了,我没法联系上你的亲人朋友,又怕你手术中出现状况。 直到你手术结束,暂时稳定下来,我辗转知悉你是大美美院毕业的。我便去大美美院寻找线索。 后来打听到你有个好朋友名叫素英,我找到素英,又通过素英通知到你外公,当然也是通过外公知道了你的未婚夫……尹哲峻。” 简宁认真地听着他讲,虽然他讲得云淡风轻,她却深知这其中必定充满波折。 “大概你未婚夫那时候也联系不上你,所以外公拜托我去找他,并转告你的情况。 我按照外公的指引去他单位找过他,他不在,据他同事说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来单位了。 后来打听到他是在那场枪击事件中受了伤,当时应该是在养伤中。但只是左臂中枪,无碍生命。所以你不必忧心。 这之后我又给他打过电话,包括外公也电话联络过他,他都没有接听。 有一天他突然主动联系了我,我向他转告了你的情况,他知道后来医院看望过你一次,那时你还昏迷未醒。 他那次来得很匆忙,他说伤养好后,一直没日没夜投身于调查中心广场的那场枪击案件,目前进展不大。 他说凶手已经潜逃外市,要去全国多地追踪,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 那次是他临行前专程抽出时间来探望你,他很愧疚,你受伤入院,昏迷不醒,他却无法留于身边照顾陪伴。 但是公事在身,职责所在,他分身无术,实乃无奈之举。 他便拜托我代他照顾你和外公。他说家里只有你和外公两个人,外公上了年纪,有些事可能会力不从心,希望我能帮一把手。 我接受了他的委托。所以,以后你和外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尽管找我。” 他讲完了,在整个讲述的过程中,他语气平淡,表情镇定,心里面却千回百转。 这些讲述的过程,有些是真有些是假,真里掺假,假里伴真。谎言假话本意是出于善意,只望将来简宁知悉真相后,能明白和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不要怪他便好! 大概是眼睛看不见了,听力会变得很集中,她听得很用心,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记在了心上。 跟随着他的叙述,她的心情跟着跌宕起伏,最终听说尹哲峻安然无恙,她的心才放了下来。 同时跟着放下来的,还有外公那一直悬着一半的心。 崔云曦在讲述尹哲峻的那一段时,外公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不停。 简宁敏感又聪慧,加上她现在心理脆弱,必定增添一份多疑与猜忌,万一崔云曦一个不小心说漏嘴,又或者说得不够严谨,都可能引起她的疑虑。 好在他把整个事件描述地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至少,眼下简宁是信以为真了。 尽人事听天命,以后的事情天自有安排,走一步看一步吧。 简宁确是对崔云曦的话深信不疑了。 在她看来,崔云曦与她素不相识,她对他来说,是纯粹的陌生人,也是无关紧要的人。 机缘巧合之下,他救了自己,出于道义,亦或正义,他接受了尹哲峻的请求,应允会关照他们这对孤独鳏寡的爷孙俩。 这也仅仅说明他是个好心人,他与自己之间即无义更无情,连朋友都算不上,从正常的心理角度来讲,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就是把事情的整个经过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复述给自己听,不会参杂任何感情色彩。 她的所有困惑都得到了解决,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尹哲峻还活着,也没抛弃自己,这两种最坏的结果一个都没发生,自己还有指望,有期待。 但,眼前是黑的,心里是空的,世界对她来说,是虚无的,心,依然很慌很怕。 的确,她二十多年的生活全部被打破,她不得不从头开始,面对新的挑战,接受残酷的现实。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非她能想象! 第87章 受惊 现实真的很残酷,盲人的世界更加残酷! 正常人普通的吃喝拉撒睡、行立坐卧走、就连梳洗穿衣,都变得异常艰难。 对简宁来说,黑夜与白昼毫无分别;睡眠与清醒毫无分别;睁眼与闭眼毫无分别。眼睛一闭,是黑的;眼睛一睁,仍然是黑的。 常常,她甚至分不清这一天是否已经结束,新的一天是否已经到来。 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日子在无知中流逝,生命在恍惚中虚度,每天都度日如年。 那些鼓舞人心的话都是别人嘴里说出来,自己耳朵听听罢了。日子还得自己过,痛苦还得自己挨。 素英这段日子常来陪伴简宁,帮助她熟悉生活习性,重塑生活信心。 因为一些涉及到女孩子隐私和习性方面的问题,外公不方便做,也做不来,都是素英事无巨细在一旁助她。 就连简单到喝水吃饭这些最基本的,都需要别人帮手。 需要人倒好水送到她手中,盛好饭菜递到她手里,她再吃喝到嘴里。更别说其他稍稍复杂一点的事情了。 但凡思想健全、体魄康健者,谁又愿意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混吃等死之人呢? 简宁心里很不得劲儿,她本身就不喜欢麻烦别人,现在却要处处依赖他人,这种感觉很不自在。 所以她总想尝试着自己去做一些事情,这往往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这天下午,外公趁她睡着了,便出去买点东西。 谁知睡眠中她突感腹部一阵剧烈疼痛,紧接着一阵热潮涌来,再接着,下腹出现肿胀、绞痛。 不好,月事来了。 她瞬间惊醒,一骨碌坐起来,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外公!外公……素英!素英……”她连续呼唤,得不到一丝回应,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又是一阵潮涌! 她突然记起昨天素英说过,记得她月事来临的日子,帮她买好了姨妈巾,并交代她放在了床边柜子的抽屉里。 她慌忙用手去摸索病床旁边的柜子。 伸展着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摸乱抓,摸了好半天,才摸到柜子,又顺着柜子摸到抽屉,拉开,又开始在抽屉里面摸索。 好在抽屉里并不乱,很快摸到一个软软乎乎的包装袋。 素英平时看起来粗枝大叶,正经事上还是挺靠谱的,比如这包姨妈巾,素英已经提前帮她把包装袋打开了。 她从里面取出一片,用手摸了摸四边,确定是姨妈巾无误了。 接下来就是去卫生间。 她把姨妈巾塞进口袋里,心里头惴惴不安。 苏醒后的这两天,还没尝试过自己独立行走,哪怕简单地去洗漱,或去上厕所,都有外公或素英在一旁帮扶。 他们也劝她多出去走动,尽早熟悉。但她不肯,大多时间都只呆在床上,不到万不得已连床都不愿离开。 只是因为——怕! 怕自己看不见路,到处碰壁;怕被人瞧见双目失明,而嘲笑自己;怕出去外面面对社会,面对人群,只想一个人躲着。 但眼下,事出紧急,她不得不自己走去卫生间。 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迈动脚步,眼前一片漆黑,见不到一丝光明。 她试着走几步路,刚向前走了两、三步,身子就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倒了。 眼框瞬间噙满眼泪,她咬紧牙关,倔强地重新站了起来。 看不见路,辩不明方向,所以每走一步,总是试探着挪动前行,可一不小心,还是总想摔倒。 这像极了几个月大初学走路的婴儿,身体难以保持平衡,伸展着双臂以维持身体的平衡。 然而婴儿眼前是光明的,迈出人生第一步是欣喜的,婴儿走路时尽管摇摇晃晃,却是带着纯真的笑脸,充满着希望的。 而她呢,眼前是黑暗的,走了二十多年的路,突然对走路这件事变得战战兢兢,她的脸上是恐惧和紧张的,对未来茫然不安。 印象中,卫生间在左手边,离开病床一直向前行,摸到左手边的一扇门,推门进去就是了。 她伸着双手,在前方摸啊摸,边摸索边前行。每一步都迈得彷徨,走得谨慎。 走了几步后,慢慢地找到了平衡感,但是脚步仍不敢迈大,一点一点向前蹚着走,以确定前方道路上没有障碍物。 走到前方摸到一扇门,她拉开门,转向了左边。 她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去摸马桶,可是摸来摸去摸不到,手边是空空的,哪里有什么马桶。 耳边倒是充斥着各种噪杂的声音。 天啊!我这是走到哪里去了? 她意识到走错了地方,停下来,不敢再继续走了! 伸着手在空中摸索一阵,摸到了左手边的墙壁。 她靠住墙壁,侧耳倾听周边的声音。 耳边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以及各种各样人说话的声音。 有大声呼叫护士的;有护士哇哇哇跟人交代事情的;有医生在向护士叮嘱病人情况的;也有急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 她的头嗡地一下炸了!心一下子慌了! 我这是走出了病房?走到外面来了吗? 她顷刻间乱了阵脚,立刻转身,往回走。 可是刚走出几步,她停了下来,因为她根本找不回自己的病房。 她又调转头,紧接着又困顿了! 无论是往回走还是向前走,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站在那儿,双腿紧紧并拢,身体紧紧靠住墙壁,腹部一阵阵胀痛,一阵阵热潮涌动。 裤子上应该都被血染红了!真是丢死人了!怎么会走出外面来? 她懊悔自己又蠢又笨! 她贴住墙,一动也不敢再动。孤苦无依,形单影只,让人看上去心碎! “小姑娘,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这时,一个听起来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一位路过的老奶奶,见她站在这里,裤裆处都是血,模样彷徨无助、楚楚可怜。 老奶奶以为她痛经痛得走不动道,便好心上前询问。 旁人的关心却让简宁受到惊吓,她面部表情痛苦到扭曲,抱着头蹲在地上,将头埋进双膝间,眼泪哗啦啦流淌。 老奶奶不知何故,她反应竟如此激烈,当场懵住了。 此时又有三两个人围拢过来,七言八语地对她施以关怀。 几位本出于好意,想帮她,安慰她,可是他们不明所以,他们的热心反而对简宁造成了负担,她像一只受惊的鸟儿,蜷缩在墙边,茫然无措。 其中有个人见她一直瑟缩着身体,埋头哭泣,便伸手去拉她的臂膀。 怎料此人的举动令她突然抱头大叫起来,而后猛地站起身来,冲破这几个人的围拢,快步朝前走去。 她想离开这里,快速地逃离。 她伸着双手胡乱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步的前行。 她的眼神一片空洞,充满了悲伤,她自己都感受到了自己极度的紧张与不适。 她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前行,尽管很想快步逃离,奈何手脚达不到协调一致,眼前更是黑漆漆一片,越是想逃,越是慌乱。 “原来是个瞎子啊!” “她眼睛看不见啊!这么年轻漂亮,真是可惜了!”…… 身后、周边,传来各色人阴阳怪气的非议之声。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头脑中早已想象出他们脸上那或惊异、或怜悯、或嘲笑的神情。 她又怕、又慌、又紧张、又恐惧! 心一乱,脚步也跟着乱了,她摇摇晃晃地乱闯乱撞。 恰巧此时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简宁看不到,一下子跟这人撞了个正着,简宁“啪”地摔倒在地上。 “你瞎呀?走路不看道?”那人着急忙慌,张口就骂。 简宁瑟缩在地上,泪如泉涌。 眼前的黑暗、小腹的胀痛、裤裆的血液,都令她狼狈不堪。她的手紧紧攥住口袋里的那片姨妈巾。 “你怎么说话呢?” “明明是你撞了人家姑娘,还恶人先告状!”…… 旁人七嘴八舌谴责起那人。 “是她往我身上撞!”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服气地回怼道。 “呦呵,她故意撞我,现在又蜷缩在地上装可怜,是不是故意碰瓷啊?”男人倒打一耙。 “你快积点口德吧!”这时,那位老奶奶挺身而出指责他。“人家小姑娘眼睛看不见,你撞倒了人家,还振振有词?” 男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女孩儿是个盲人。他不禁羞愧难当。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大家沸沸扬扬地议论开来。 简宁深觉无地自容,除了流泪,却什么都做不了。 “让开!” 在她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拨开围观的人群,看见倒在地上的简宁,泪流满面,楚楚可怜。他的心,如刀割一般。 他又看到她裤裆那里殷红一片,瞬间明白了她的难堪与难过。 他脱下白色衬衫,盖住她腹部,蹲下身来,伸展双臂,将简宁揽进怀中。 简宁被陌生人的举动惊吓到,一边大叫,一边用双手对着他连推带打。 “简宁,是我,崔云曦……”崔云曦攥住她拼命挣扎的双手,柔声对着她说。 听到他的声音,温暖、柔情、低沉而充满磁性,简宁的心安定下来。 她停止挣扎,像只长期流浪在外、遭受惊吓的小猫咪,此刻终于归家。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他将她打横抱起,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那个撞倒简宁、却恶人先告状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脸色极为难堪,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怀里的人儿瑟瑟发抖,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转身对着那位老奶奶诚心道了声谢,老奶奶冲着他和蔼一笑,崔云曦便抱着简宁朝病房走去。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好似曾经被他这样抱过。 温暖、踏实、安心! 她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涌遍全身。 她逐渐停止了发抖,靠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病房门口,素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第88章 爱加深 素英站在病房门口,两只手里拎着大包小袋,都是给简宁带来的吃的、喝的、以及用的。 她来到病房门口,看到门敞开着,正自纳闷,就听到前方乱哄哄的。 她正好奇,就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子,怀里抱着一个俏丽的女孩儿,迎着阳光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哇!俊男美女,妥妥的就是一出韩国偶像剧啊! 男友力爆棚的男主,百般宠溺着他的公主,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呀! 然而她定睛一看,这男主不是别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崔云曦。 而他怀里抱着的公主也不是别人,而是她的闺蜜兼死党简宁。 素英顷刻间惊呆了。 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上来是个啥滋味。 简宁脸上犹挂着泪痕,但依偎在他怀里却睡得如此安然。 崔云曦脸上则写满心疼,看着简宁的目光是那样柔情似水、含情脉脉。 一瞬间,素英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一些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崔云曦一直低头注视着简宁,直到走到近前,才发现站在门口的素英。 她惊诧地望着他,目光凄怆幽怨。 崔云曦也很诧异,他没想到会与素英碰个正着,还是在这般情形之下。 她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仿佛藏在心底深处最隐秘的秘密在她面前昭然若揭,赤裸裸地藏无可藏。 但眼下他怀抱着简宁,也顾不了这许多,匆匆与素英对视一眼,便擦着她身侧径直拐入病房,轻轻地将简宁放于床上。 心灵遭受创伤,身体疲劳至极,身与心皆疲惫不堪。 她太累了,这会儿已沉沉睡去。 崔云曦将简宁头下的枕头垫了垫,取下盖在她腹部的白衬衫,掀开被子给她盖在身上,正欲起身,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崔云曦一惊,以为她醒了,轻唤两声。她并无反应,正欲挣脱她的手,耳中传来她含混的声音:“尹哲峻!哲峻!” 他的心“咯噔”一下,脸色微微一变,一种酸楚感席卷心头。 素英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一场纠葛复杂的三角恋情! 不!算上自己,关系变得更为繁杂,那是四角恋爱呀! 在这场四角恋当中,每一个人都承受着爱而不得的苦恼。 简宁失去了尹哲峻,崔云曦得不到简宁的爱,而自己,稀里糊涂地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痛。 原来搞了半天,自己翘首企盼的爱情,还未开始,就夭折在了摇篮里。 崔云曦掰开简宁的手,拿着那件白衬衫。白衬衫上已染上了刺眼的红。 他回转身,对着素英说:“她好像特殊时期到了,麻烦你帮她处理一下吧。”说完,他走出了病房。 素英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就着手为简宁清理。 清理完毕,给她换了条干净裤子,素英拎着换下来的脏裤子,放去清洁房。 拉开病房门,见崔云曦站在门口。 他背向房门而立,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裤子,冲着她嘴角轻扬,露出一个灿若阳光般的笑容。 “搞好了?”他问她。 他的嗓音柔和而低沉,像有一种魔力,令她的心灵悄悄与他偎依。 她心跳得厉害,脸颊发烫,甚至不敢抬眼看他一眼。 仅凭声音就已经把她迷得神魂颠倒,她哪还敢看他的脸? 万一自己心脏狂跳、面红耳赤、把持不住,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嗯……”她仓促回应一声,侧着身体从他身旁绕过,脚步匆匆地向着走廊尽头走去。 崔云曦则推门走进病房里。 病床上的简宁睡得并不安稳,虽然紧闭着双眼,然而她翻来覆去。 一会儿像虾一样蜷缩着,一会儿仰面朝天平躺着,一会儿面朝里,一会儿又面朝外……如此辗转反侧。 睡梦中仍充斥着惊吓和忧愁,不时呓语,额头冒出厚厚一层汗珠,眉眼间拢着浓浓的云雾般的愁绪。 崔云曦抽出一张纸,轻轻地拭去她额头的汗珠。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独自地观赏她的面容。 依然还是那张清秀美丽的脸庞,闭合的双眼,睫毛又浓又翘,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嘴,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儿。 真是一个叫人心疼、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崔云曦伸出食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儿,看到她的手不停地挠来挠去,想必睡梦中的她,定是不得安心。 想她曾是生活无忧无虑的公主,短短时间内连遭不幸,叫她如何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 他轻叹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给她以慰藉和鼓舞。 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握在掌心中,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睡眠也踏实下来。 崔云曦见她睡得安稳了,便把手抽了出来。 他走到窗前,望着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这些人个个愁容满面。 是啊,来医院这种地方,哪个能有好心情? 医院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当然,到这里来的人也是因为不舒服才来的。 医院也是个奇怪的地方,生和死、欢和悲、软弱与坚强、残忍与温柔都在这里汇集。阅尽生老病死、爱恨喜怒。 医院还是一个晦气的地方,布满死亡气息的地方,绝望,悲伤,害怕。 但是当它迎来一个新生命的时候,一切又是那么让人感激、感动。 小时候,每当他生病了,无医无药无人照顾,更从来不会到医院来。 所以从小到大,无论受伤也好,生病也好,他从没有进过医院的大门。 直到前些日子,枪伤引发大面积感染,导致昏迷,宋子强直接把他送进医院来了。 躺在病房的床上,浓浓的消毒药水味道从走廊漂进来,呛入鼻腔,直让人不想呼吸。 住院的那两天,他夜夜失眠。 沉寂的黑夜,孤冷的破晓,听着窗外、门外窸窸窣窣不知道是什么的各种声响,别说安静入睡,连心静都难以达到。 所以第三天,他坚持办理了出院手续。 看来,简宁若身体无大恙,还是尽快出院的好。呆在医院里,心情总难好转。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虽然下得不算小,但阳光依然普照。这就是人们口中俗称的太阳雨吧。 窗外噼里啪啦的雨水坠落声,和着门外走廊里各色人物或焦躁、或急迫的噪杂声,一遍遍敲击着他的心房。 去了清洁房的素英,办理完事以后,心里面空落落的,茫茫然不知所措。 她想立马返回病房去,想立刻见到他!她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见着他。 可是她又怕见到他。 面对着他,心总是慌慌的,呼吸总是粗重的,就连说话都变得不那么利索。 一向自诩洒脱的她,自从遇到崔云曦,从头到脚对自己改观了。 还有一点让她郁结在心的,就是崔云曦对待简宁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态度迥然不同。 以他的聪明睿智,一早应看出来自己是喜欢他的,可他对自己却缺乏热情,甚至在有意回避。 然而他对待简宁却截然相反。 细心周到、体贴入微,充满了耐心与爱心,像极了二十四孝男友,达到面面俱到。 爱与不爱,是藏不住的! 让素英想不通的是:崔云曦与简宁不也刚刚才认识吗?难道情动得如此之快?还是他们一早就相识? 但看简宁对崔云曦的态度,倒是淡漠清冷,甚至有些抵触,实不像是相识相知、相濡以沫的样子。 对于自己的揣测,潜意识里,她是不愿接受的,她害怕事实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 那她宁愿被蒙在鼓里,宁愿不知道真相,宁愿活在虚幻当中,至少,还能有个念想。 当她回到病房时,看到崔云曦站在玻璃窗前,凝神看着窗外。 细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全身,令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这个人,好看得有点不太真实! 他穿着一件收身的白色短袖t恤,搭配浅卡其休闲裤,简单而清爽。 透过白色t恤,隐约可见他身上精壮结实的肌肉曲线十分优美,还有他那裸露在外的手臂线条也臻于完美。 这样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雄性荷尔蒙气息,是撩动女人最好的春药。 素英定定地瞧着他的背影,用力地吞了下口水。 这肩宽腰细腿长、头肩颈比例逆天的倒三角身材,真的是挑不出一丝瑕疵,就连后脑勺都那么美腻。 素英直接看呆了! 崔云曦似乎察觉到背后有人,轻轻地转过头,看到素英,冲着她微微一笑。 这笑容,温暖得几乎让她停止了心跳! 他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明亮、深沉,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 她看见,他的眼里装了一个星空,星河尘埃和宇宙光尘落在他的睫毛上,眼底盛满了柔光。 只是他的眼眸中,似乎缺少了她的存在。 女娲的杰作,将一切的美好集于他一人之身! 素英又一次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第89章 背后军师 “素英,如果你有事要忙,尽管去忙。我今天刚好得闲,可以留下来帮忙照看。” 崔云曦轻言轻语对着她说,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笑脸,素英脑瓜子晕乎乎的。 拜托,大哥!可不可以别再笑了?可不可别再发出声音了?可不可以停止散发该死的魅力?我这心脏受不了哇! 面对着他,素英眼中只看到了他阳光般的笑容,和那张石破天惊的帅脸;耳朵里只听到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至于他说了些啥,一概没听清楚。 因为,她正一心一意地犯花痴! 这个男人,他美得像坠落凡间的天使,好看得让人沉醉。这样的极品男人只应天上有,而非凡间物! 她的心如小鹿乱撞,扑通直跳,大脑嗡嗡作响,一团迷糊,她已彻底迷失在这个男人的魔力之中! “素英……”崔云曦见素英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脸却不答话,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不得不再一次提醒她。 素英如梦初醒,脸刷地红了。 “素英,其实我……”崔云曦不想她再在自己身上耗费时间、精力,想直截了当跟她摊牌。 可他刚一开口,当即被素英挡了回去。 素英深知他想要说些什么。 那天吃完一顿豪华早餐后,素英主动联系了宋子强,约他见面。 宋子强也不傻,当然明白她约自己见面可不是为了唠嗑。 但他爽快地答应了她的邀约。 一来,他打心眼儿里喜欢素英这个性格爽利的女孩子。 二来,他欣赏素英对崔云曦的真情。 云曦从小缺失关爱,如果有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女孩儿,能一世给他爱与温暖,何其美哉! 尽管崔云曦并不赞同他乱点鸳鸯谱。 当宋子强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时,素英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她低头蹙眉,手里拿着咖啡匙来回地搅拌,满腹心事的样子。 在她对面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估计是为自己点的。 宋子强一声不吭在她对面的椅子里落座,端起桌上那杯没人动过的咖啡,一仰脖喝光了。 素英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子强倒是越发肆意洒脱了。 他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撂,抬手抹了抹嘴角,咧嘴笑着看着素英。 “很诧异?”宋子强挑着眉头问她。 “我跟你说,我和崔云曦都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们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甚至连书都没怎么念过。我们都是粗人,跟你们这些高等文化人不一样。” 他伸着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摇晃。 “我们喝不惯咖啡,更中意啤酒;我们吃饭没那么多讲究,一碗面足以。什么荤素搭配、营养均衡,都不在我们的字典里。 不是我们不想讲究,是根本没有条件,你懂吗?” 当宋子强长篇大论地说完,看着素英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字。 “怎么样?被吓到了吗?”过了片刻,宋子强问她。 听他这么一问,素英反倒平静下来了。“说完了?”她问他。 “差不多吧。”宋子强两手一摊。 “那然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素英追问。 “就是想让你明白,崔云曦实质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你知道实际情况,再决定还要不要喜欢他。” 素英听了,十分难堪,但也只是难堪了一瞬,便鼓起勇气问宋子强:“你怎知我喜欢崔云曦?” “那么明显还看不出来,不是眼瞎就是脑笨。你呀,就差把‘我喜欢崔云曦‘这几个字写脑门儿上了。” “真的那么明显吗?”素英红着脸问他。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早就司空见惯了。” “什么意思?”素英一脸迷惑。 “什么意思?你看崔云曦那张脸,再加上他的身材,哪个女人见了不心动?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亲眼目睹有多少女人青睐于他,主动向他投怀送抱,只可惜……” “可惜什么?”素英迫不及待地追问。 “可惜……” 宋子强本想说“可惜他唯独钟情简宁一个人。” 但是话到嘴边,他止住了。 崔云曦暗恋简宁这件事,他从未对人提起过,连我他都隐瞒了好几年。 若不是为了救简宁需要我出手帮忙,恐怕他到现在都不会让我知道。 对于他而言,或许只是想独享对简宁的这份情,抑或是感受爱人的这种滋味,却并不想让外人知晓。 因此,我有必要为他保守这份秘密。 再者,素英和简宁是好友,如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变得尴尬。 有些事情,不说破好过说破,不捅破强于捅破。 心念及此,他改了口。 “可惜他至今一个都没看上,还是光棍儿一条。” “你说真的吗?真的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吗?”素英双眼释放出光芒,比之刚才增添了几分神采。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那你是如何喜欢上他的呢?是否一眼定情?”宋子强接连三个反问,句句戳中素英心窝。 “是的!”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一眼见他,便是喜欢,满眼是他,万物不及。” 宋子强笃定的眼神,让素英的心拔凉拔凉的,她怅怅然低垂下头。 自己即没有貌若天仙的容貌,也没有温柔贤淑的性格,那么多女孩儿他都看不上,又怎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怎么啦?你是被崔云曦的真实情况劝退了?觉得他跟你想象中的差距甚大?还是被这么多竞争对手吓怕了?觉得自己毫无优势?所以打算退缩了?” 宋子强瞧她那沮丧的模样,深知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素英沉思不语。 片刻过后,她抬起头,昂首挺胸,眼神也坚定而不再犹疑。 “谁说我退缩了?”她挑着眉质问他,像是在挑衅他刚才的问话。 她一把抓起面前的咖啡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完事用手抿了抿嘴。 宋子强张大嘴巴瞧着她,呆若木鸡。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一口饮光咖啡的吗?没见过一手抓着咖啡杯的吗?姐不是小资,摆什么臭谱? 不就是啤酒吗?姐酒量还不错呢!找天跟你一较高下! 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哪分什么高低贵贱? 没读过书又怎么样?只要行得端坐的正,无愧于天,不委于己,就是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 竞争对手多也不可怕,这恰恰说明我素英眼光好,看上的男人是个妥妥的万人迷。 要是再打败一众情敌,收获真爱,那才是来之不易的爱情,必定是情比金坚。 所以我决定迎难而上! 滚滚红尘旅,漫漫人生路。当挑战如磐石般不可逆转的横亘在眼前,直面挑战,才终能有所得,有所获。 我素英不惧挑战!幸福,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的!只有得来不易,才会倍加珍惜!” 她激昂慷慨的一番说辞,令宋子强即欣慰,又惋惜,也心虚。 欣慰的是,她对崔云曦的感情是真挚的、是勇敢的,并非一时热度。 惋惜的是,崔云曦爱的是简宁,且爱得深沉。以他对崔云曦的了解,想让他移情别恋简直是难于登天。 心虚的则是,素英口中的“不愧于天,不委于己”却是崔云曦最大的痛点!走上杀手这条道路,是他一生抹不掉的污点! 但云曦绝对是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怪只怪命运弄人,为了救自己性命,毁了云曦一生! 也正因为,他不敢接受任何一个女孩儿的示爱,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甚至连自己爱的女孩儿都不敢公然去爱! 云曦,活得太委屈了! 想起这些,宋子强忍不住黯然神伤。 那要不要努力成全他和他爱的女孩儿呢? 一刹那间,宋子强纠结了。 素英见自己一番慷慨陈词后,宋子强那边熄火了,半晌过去,他一言不发,还愁眉苦脸,摸不准他在想啥。 宋子强兀自犹豫,抬眼见素英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从她的眼神中,他解读到了她对崔云曦的痴心深情。 于是,他决定站素英这边,帮她攻克崔云曦。 因为他并不看好崔云曦和简宁,主要原因还是由于简宁心有所属,云曦实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他一味地付出,只会爱得更加辛苦。 而素英不同,她豁达通透,对云曦更是真情实意。主动爱和被动爱截然不同,相比简宁,素英会令崔云曦生活得轻松许多。 相信有一天,素英知道了崔云曦的真实身份,也不会介意。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选择不会错,她相信云曦的为人光明磊落。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素英绝不会让云曦受到伤害。 这就够了! 为了云曦的将来,宋子强打算撮合他跟素英。 于是,他给了素英两点建议: 1、要对崔云曦好,玩命地对他好。 崔云曦最是心软,由于身世原因,他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爱与温情。无限地给予他温暖和关爱,纵然是座冰山,也有被融化的一天。 2、如果遇到崔云曦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很可能他想出言拒绝。 切记不要给他拒绝的机会,这样就永远还有机会。 素英牢记他这两点建议,于是在崔云曦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时,她及时地阻止住他。 第90章 默默关爱 素英阻止住崔云曦继续往下说,她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她看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快速逃离了病房,逃离了他的身边。 她一直牢记着宋子强的话:“不给他拒绝你的机会,这样你就永远还有机会。” 于是,在见到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时候,宋子强的话当即浮上脑海,素英想也不想地制止住他,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然后自己迅速地逃之夭夭。 一逃出病房,她就倚住墙壁,大力地喘气。 “好险!”她用手轻拍着胸脯,让自己逐渐地冷静下来。 崔云曦真的想要拒绝我吗?可我都还没来得及向他表白呢,他就打算直接把我这股爱情的火苗熄灭在萌芽中吗?他就这么地急不可待吗? 难道他对我没有一丝丝好感吗? 宋子强说过有很多女孩儿向他示爱,他都一一回绝了,难道他真的这么的决绝吗? 还是他已心有所属? 他心中所属之人会不会就是简宁呢? 心念及此,她忍不住悄悄地扒住病房门的玻璃上,向里面张望,心里面惴惴不安。 这一看,让她的心直坠谷底! 原本崔云曦打算开诚布公地跟素英把话说清楚,告诉她自己不会恋爱,也从未有恋爱的打算。 倘若她对自己有想法,最好趁早打消。如若没有,那便再好不过。 可是素英不给他挑明的机会,他刚一开口,就被她活生生挡了回去,然后她就溜之大吉了。 素英一溜烟儿地逃离后,崔云曦愣在了原地:她就这样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可由不得他多想,简宁那边出现了状况。 兴许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兴许是遭受了深深的伤害,兴许是被过分惊吓到,崔云曦将她抱起的时候,筋疲力尽、伤心欲绝的她,靠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但其实,她哪可能真的能睡进去? 恐惧、心慌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她在梦与醒的边缘不安地徘徊着,像个临死的病人一样,在充满福尔马林气息的梦里挣扎。 她不停地辗转反侧,脑海中浮现的是点点滴滴可怖的场景。 那些人围住她指指点点;他们发现她是瞎子时发出的惊呼声? 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从他们的惊呼声中,她能想象到他们面容上的神情。 那一张张面孔,或惊诧,或惋惜,或嘲笑,或怜悯…… 每一张面孔都是她不愿见到的。 对于后天失去光感的她来说,她眼中的黑暗,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晚上看不见东西的黑暗,更像是被一种雾遮住了视线。因为这只是眼睛和大脑失去了联系。 由于她是因灾祸导致的后天失明,与那些先天性失明的人不同,她的大脑是有过色彩体验的,甚至大脑里还有着对颜色的概念。 所以平日里会觉得自己深陷一片黑暗,但偶尔会感觉自己似乎又看到了某种形状,甚至闪烁的强光。 像她这种对失明反应强烈的人,有时会出现幻觉症状。 比如总觉得自己还能见到一些走动的人群,或者各种建筑物,甚至其他物体,这些都是因为视力缺损,导致的大脑过度补偿。 因为看到过、感受过,了解过世间的色彩,看到过物体的形状,突然发生的视力障碍,令眼前除了虚无、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的世界似乎突然缺失了,又好像从来没存在过。这令她感到落差极大,难以接受。 比起那些先天性失明的人,像她这种后天失去视力的人,更加不幸、更加痛苦。 因此,她能想象出那些围观她的人们,各个脸上呈现出的不同表情。 这直接戳痛了她的心,让她无法安然入睡。 除了这些,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有尹哲峻。 她清醒后的这些天,尹哲峻杳无音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算他公干出差、就算他公事繁忙,不能来看望和陪伴自己,那打个电话总可以吧?不至于忙到连电话都打不了吧? 既然他不联系自己,那自己就主动联系他吧。 她从前的旧手机丢在了中心广场,崔云曦比较了市面上多款适合盲人使用的手机,最后帮她买了一部最新式手机送给她。 这部手机具备几点功能,即使眼睛看不到的人使用起来也可以顺利操作。 功能1:手机按键的字体都是凸出字体设计,盲人使用者能用手摸的出来,就跟盲文一样; 功能2:按键语音报号,每按一个数字键都会提示语音信息,减少盲人使用者拨错号的可能; 功能3:来电语音报号,每个电话来电,手机都可以设置先语音报一遍手机号码,盲人使用者就能知道来电的手机号码是谁的; 功能4:手机长时间待机,无卡待机测试长达20多天,大量减少充电时间,这对盲人使用者来说是非常实用的。 崔云曦买好了手机,并没有直接送给她,而是转交给了外公,让外公以他的名义送给简宁。 起初外公不肯。 好事是崔云曦做的,崔云曦即有心,又用心,自己怎好白白做了好人。 可是崔云曦的一番话让外公放弃了坚持。 “我跟简宁的关系并不熟,可以说完全处于陌生的状态。现下的她敏感、脆弱,是最没有自信心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陌生人对她无故献殷勤,她会认为那是对她抱以怜悯。 何况……何况……她对我并没什么好感……” 支支吾吾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崔云曦显得有点黯然。 “云曦,宁儿绝不是对你有偏见,只不过就像你说的,她这个时候敏感、偏执,她内心里还是很感激你救了她,并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外公忙着替简宁解释。 “我明白!”崔云曦打断了他的话。 他能理解,也感同身受,实在没必要再听外公的解释。 “好,我把手机交给她。”外公应允下,并接过了新的手机。 崔云曦手把手教会外公新手机的使用方法,好让他手把手教会简宁。 就这样,简宁以为外公买了一部新的、适合她使用的手机,现在她要用这部手机打给尹哲峻。 她很顺利地拨通了号码,可是满怀期待的她,却听到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以为自己拨错了,又小心翼翼地连拨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她很沮丧! 尹哲峻到底怎么了?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难道最后见面的那个晚上,我拒绝了他的亲热,惹得他不高兴了? 可是在中心广场碰面的时候,与他四目相对时,他向我投来的笑容依然明媚啊。 难道在得知我的眼睛失明后,他打起了退堂鼓? 要么,就是他发生了意外!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她清醒之后,除了上次她主动询问尹哲峻的情况,外公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最后叫来了那个叫崔云曦的男人向她解释。 除那次之外,他们从未主动提起过尹哲峻。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包括外公、素英、还有那个叫崔云曦的,一定知道些什么,且他们一致欺瞒着我! 简宁有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种种事情叠加在一起,令她的身心、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终于在自己错走出病房,被众人围观、议论的那一刻,崩塌了。 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魇中,她饱尝煎熬。 手脚拼命地挣扎,嘴里发出一阵阵呻吟,痛苦得面部已经扭曲。 崔云曦见状,顾不得多想,一个箭步冲至床前,柔声细语安慰着简宁。 她仍旧陷在梦魇之中不能自拔!持续挣扎,持续呻吟。 崔云曦手掌轻抚着她的头、她的肩,嘴里绵绵细言、柔柔轻语安抚着她,她仍痛苦得面部狰狞。 崔云曦心下一疼,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揽进自己怀中。 左手揽着她,右手轻抚她的背,眼里盛满柔情和心疼。 透过房门的玻璃,素英目睹了这一切。 他抱着她时的温柔与心疼,他眼中的宠溺和满足,无不流露着他对她的爱!浓浓的、炽烈的爱! 素英伤心欲绝! 他拒绝千千万万的女人,包括自己,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作为自己最亲密挚友的女人? 她泪如雨下,再也看不下去,哭着跑走了。 “素……” 外公拎着一大袋东西从外面回来,远远地瞧见素英扒着门往里看,然后抹着眼泪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外公不明所以,刚要开口叫住素英,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快走几步至门口,在玻璃门上看到里面的情景:崔云曦怀抱着简宁,简宁依偎在他怀里安然入睡。 第91章 宣泄 看到这一幕,外公之前的猜测大概就明确了。 崔云曦喜欢简宁,素英喜欢崔云曦,他们三个人,这是要上演一场三角恋啊! 这样的情境,叫外公即欣慰又心塞。 云曦喜欢简宁,而且看样子是丝毫不嫌弃她双目失明。 那简宁的后半生就有了依靠,即使自己哪一天两腿一蹬,也不至于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何况云曦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是他也感到心塞。 素英和简宁是好姐妹,多年来两人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可是偏偏素英也喜欢崔云曦,这样会不会搞得姐妹感情不和?出现隔膜? 毕竟姐妹情、兄弟情,因爱生隙、因爱生恨的比比皆是。 “哎!”外公喟然而叹。 “算了,不管了,也管不了。”他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就让一切顺从天意吧。” 外公假装一无所知,他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 崔云曦看到外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放下简宁。 “她刚才做噩梦了,睡得不踏实。” “嗯。”外公云淡风轻地回他一句,似没事人一样收拾他买回来的那袋东西。 “不!不!不要!” 崔云曦刚放下简宁,见外公回来了,她也睡得安稳了,本想告辞离开,突闻简宁大喊大叫起来。 “简宁!”崔云曦心里一紧,立刻俯下身去看她。 外公也飞奔过来,凑近跟前。 简宁紧闭双眼,紧锁眉头,紧抿嘴唇,痛苦得面部扭曲,双手在空中乱抓。 “简宁,简宁……”崔云曦轻声地呼唤着她,想用自己柔和的声音使她镇定下来。 但显然,效果并不显着。 外公也在一旁着急上火,束手无策。 崔云曦用他柔软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她的额头,试图缓解她的焦虑,口里连连抚慰着她:“简宁,不要怕!不要担忧!我和外公都在这里,我们都会保护着你!” 外公眼中噙满了眼泪,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抬起手背拭干眼泪,抽咽着附和:“是的宁儿,是的,我和云曦都在这里,一起守护着你!” 外公抑制不住已老泪纵横。 心疼简宁,感动于云曦。 他真是个好男孩儿!外表的帅气就不说了,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还温柔体贴。 最重要的是,他不嫌弃简宁双目失明,不怕她成为他的负担。 在简宁最失意、最黑暗的时刻,他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 这说明他是一个有担当、重情义的好男人! 上天为简宁关上了一扇门,同时也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让她遇到崔云曦这样的好男孩儿,而且他还钟情于她。 这是唯一能让外公感到欣慰的了。 崔云曦正用手胡噜着她的脑袋,简宁突然睁开了眼睛,对视着他的双眼。 崔云曦被惊吓到。 她的眼睛虽然空洞,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依然乌黑、晶亮,只是少了几分灵动。 刹那之后,他才醒过味儿来,她眼睛看不见,自然也看不见自己。 但他依然震惊于她犀利的眼神,充满着怨愤,仿佛全世界都与她为敌。 这与曾经那个眼神纯净、笑容烂漫的简宁判若两人。 “简宁。”他轻呼她,用手指轻捋她蓬乱的头发。 简宁“啪”地拍开他的手。 “走开!不要碰我!”她“蹭”地坐了起来,冲着他大呼小叫。 虽然她的双眼没有聚焦,但是她眼中的怒火,面目的凶相,都表露出她此时此刻愤懑的情绪。 崔云曦愣住了。 为何她有如此大的怒火?为何她对自己如此反感? “宁儿……”外公在一旁无奈地呼唤她一声。 自从简宁遭遇不幸,双目失明,昏迷清醒后,性情大变,仿佛变了一个人。外公也拿她没辙。 有时候她会发呆一整天,一天下来也说不上两句话;有时候她会无端端发脾气,不分青红皂白;有时候她连连唉声叹气,变得多愁善感…… 以前那个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活泼开朗的简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情绪善变、无理取闹的简宁!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外公深深地概叹道。 谁也不承想,外公对简宁这一声颇为无奈的呼唤,却触怒了她,简宁大为光火。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狂叫,手脚乱蹬。 她突然从床上站起来,光着脚踩在地上,就要往外冲。 崔云曦一把拽住了她。 “简宁,你冷静一点儿!”浑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但简宁已失去了理智,发疯般的想要挣脱他。 崔云曦稍稍使力,牢牢地抓住她。 “我知道你眼睛看不到,心里很苦。我也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刺痛了你。但是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想帮你……” “放手!放手!”简宁不听他说,一味地拼命挣扎。她嘶吼着,用手使劲去掰他的手指,纤瘦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爆出。 “简宁,你可以发泄你心里的苦和痛,发泄你的委屈和愤懑,但是你先冷静下来,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简宁被彻底逼疯了,已完全丧失了理智,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 她张开口,对准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崔云曦被这突来的痛感深深地刺激到,他猛地松开了手。 简宁挣脱他,立刻不管不顾、疯了似的往前冲。 可她眼睛看不见,脚下也失去平衡,刚迈出一步就摇摇欲坠跌倒下去。 崔云曦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捞起了她,不受控制地,她本能地跌进他怀里。 简宁误以为他想趁人之危轻薄于自己,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 她推开他的胸膛,扬起手掌,狠狠地一章呼在他的脸上。 顿时,脸上滚烫滚烫的,右边整个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还带着火辣辣的痛。 虽然她只是个女人,还是个柔弱的女人,但她眼睛看不见,加上怒火冲天,凝聚全身的力量都在这一巴掌上了。 这一巴掌落下来,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过的时候,长长的指甲刮破了他的脸,红肿的右半边脸颊上,留下几道深深的、长长的、红红的血印。 “宁儿!”外公及时地出手制止她。 可是简宁仍然疯了似的双手在空中乱舞乱抓。 崔云曦镇定自若,不避不躲,丝豪不担心她的“九阴白骨爪”再一次落在自己身上。 外公一面制止简宁,一面担忧崔云曦脸上的伤。 “云曦,你怎么样?” “不碍事。”崔云曦轻声答他。 “宁儿,你不要闹了!你知不知道,你划破了云……” 外公话说一半,被崔云曦及时地制止住。 他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冲着外公摇摇头,示意外公不要说出来。 简宁依旧在折腾,崔云曦不再阻止她,也不再劝慰她,而是由着她宣泄。 就让她的积郁、愤懑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吧,希望发泄完毕,简宁还是那个简宁。 一个人宣泄,周围都是安静的,本来一直在劝说她的两个人现在一声都不发了,她反而心里发慌了。 他们人呢?是离开了?还是灰心了?不愿理我了吗? 刚刚那一巴掌真的是有些过分,打得自己的手还在隐隐作痛,可想而知他的脸得有多痛。 如此想来,她心下有些不落忍,慢慢冷静下来,慢慢收敛了自己疯狂的行为。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安静得又什么也听不见,她很慌,心里慌得很。 她也很委屈,满腔的委屈无处宣泄。 什么都看不到,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一点儿安全感和信任感都没有了。 好累!好累! 泪水夺眶而出,洗刷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庞。 眼睁睁看着她的样子,崔云曦的心很疼很疼,很不好受。 “简宁,我们都在,说好我跟外公会守护着你……”向来淡定从容的他,这次也伤感了,竟哽咽得说不下去。 “哇”地一下,简宁哭了。她伸着双手四下摸索。 崔云曦立刻把手伸过来,轻轻地、轻轻地触碰到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而僵硬,如同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简宁的他此刻的心情。 触碰到他柔软温暖的手掌,她的心一下子落地了,一下子踏实了。 她号啕大哭,嘴里却不住地“埋怨”:“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要救我?就让我在无知无觉中死去不好吗?为什么要让我承受现在的一切?” 她闭上双眼,向着他的怀中倒下来! 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而他,两行温热的眼泪滑落脸颊,滑落唇边。 好涩!好苦! 第92章 托付 强烈的刺激,和疯狂的宣泄,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浑身像被抽空了似的,她虚弱无力地倒在崔云曦怀里,昏昏睡去。 崔云曦痴痴地望着她的脸,红了眼圈。 “我愿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她终于睡熟了,睡稳了。两年多来,对她,只可远观不可近觑。 现如今,却将她柔软的身躯抱在怀中,这可是他一直以来可望而不可及的。 崔云曦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若是当初自己勇敢地站出来,勇敢地向她表明心迹,或许她就不会认识尹哲峻,也就不会受他牵连,吃这么多苦! 随即他苦苦一笑,自嘲地想:崔云曦,你何时变得如此不自知?难道一个警察都保护不了她,你就能?你凭什么? 简宁若跟你在一起,可能会遭受更多的劫难。 她是干净的、纯洁的。而你呢?肮脏、污浊! 心情不由得黯淡,他觉得自己连抱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或许这就是冥冥中她反感自己的原因吧。 将她放在床上,让她平卧而眠。 放好他,给她盖好被子。 脸上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他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手指。 指甲已经很长了,难怪会变“九阴白骨爪”。 他忍不住抿唇而笑。 想想也是,从中心广场那场事故以来,到如今,应该都没有剪过指甲了。 他站起身,在抽屉里翻找。 “你要找什么?”外公见简宁睡稳了,这才敢走近前,悄声地问他。 他大概是太全情投入了,全然忘了外公还在屋里,被他这一声吓得一哆嗦。 “找……指甲剪……不知道有没有?”交代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他显得有些腼腆。 外公会意,却神色自若。“你等等。” 他走到桌边,在刚才买回来的那一袋东西里翻找起来。 翻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给你。”他递给他一把指甲剪,是崭新的。 崔云曦领会,伸手接过来,话不多说,走到床边坐下来,轻轻拉起她的手,认真地帮她剪起手指甲。 她的手比刚才有了些温度,也柔软了许多。看来情绪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不再紧紧绷着。 原来外公也注意到简宁的指甲长长了,想着该剪一剪了,所以买了一把指甲剪回来。 他正边给她修剪指甲,边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手里拿着条崭新的毛巾。 “凉水浸过,捂捂脸舒服点。”外公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脸颊上被简宁抓破的三道伤痕。 他接过来,捂在自己受伤的脸颊上,又清凉,又舒爽。 外公脸上写满了愧意,虽然他只字未说。 尽管脸上的痛感已不强烈,他也没那么娇气,但外公的一片好意,他怎可驳回?况且,他也真的贪恋这份关怀,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来自亲人般的关爱。 “要是早点给她把指甲剪了,也不致于把你的脸划伤。”外公歉疚地说。 “不碍事的,只是破了一点皮,就像被针刺了一下,已经没感觉了。” “这细皮嫩肉的,可千万别留痕。”外公像是自言自语,接下他手里的毛巾,又去卫生间重新泡冷水。 一会儿的功夫,外公返回来,崔云曦已剪完简宁的右手手指。 他再次接过外公递过来的毛巾,捂在自己右边脸颊上。 “我也正想给宁儿剪剪指甲,她的手指甲长太长了,早该剪剪了。可是我眼神不济了,看不清楚了,得亏有你在。” 崔云曦没吭声,心里却另有盘算:简宁双目失明,以后连剪手指甲这么简单的事,都难以自己完成,何况还有更多更困难的事情等着她一样一样去重新熟悉,重新适应,重新学着去做。可见以后的生活中,她要面临的艰难困苦数不胜数。 他心中所思所虑正与外公不谋而合。 只听耳边传来外公充满惆怅地叨念:“哎!就连剪手指甲这种小事,对宁儿来说,都变得难于上青天。” 他的惆怅也加深了崔云曦的忧虑,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同时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压抑。 少顷,崔云曦打破了沉默。 他一边低头剪指甲,一边开口说道:“外公,让简宁出院吧。” “出院?去到外面面对更广阔的世界,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困难和难堪。”外公忧虑地说。 “可是不能一直躲在医院这小小的一隅,早晚都要走出去,都要去面对更广阔的天地,早好过迟。如果连我们都怕,那简宁就更加困难了。” “我不是怕,我是担心宁儿,担心她受不了这种落差。” “所以我们才要帮她,帮她一点一滴度过难关,帮她一点一滴重塑信心,最终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在医院这种地方,心情总是压抑的、晦暗的,很难开心的起来。 鼓励她勇敢地走出去,勇敢地融入社会、融入群体,才能真正地回归正常生活。” “你说得都对,但这是美好的愿望。宁儿若能放平心态,跟往常一样,那自然再好不过。 可你看她现在的情形……毕竟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 宁儿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还那么年轻……”外公再度哽咽了。 想到以后的生活,想到他和简宁将来要面对的一切的一切,他真的心里没底。 一个上了年纪、理应安享晚年的老人家,只因一场变故,如今整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人生啊,就是这样无常!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秒要发生什么事! 说话间,崔云曦把简宁的手指甲、连同脚趾甲都剪好了。 外公独自愁肠百结,当他发现崔云曦连简宁的脚趾甲都帮她剪好了,心中的感动自是不言而喻。 崔云曦将指甲剪收好,站起身走至桌边,把指甲剪放在抽屉的最边上伸手可得的位置,然后关好抽屉。 “万里长征总要迈出第一步,何况这远没长征那么艰苦。” 他回头,注视着外公,轻轻一笑。笑得云淡风轻,笑得从容不迫。 外公沉重阴暗的心情被他这个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他看向窗外,看向医院大门外的马路上。 屋内愁云惨雾,外面车水马龙;屋内静谧压抑,外面热闹喧嚣。 人,再苦恼,再抑郁,再自暴自弃,再自怨自哀,地球照样运转,太阳照样升落,时间照样流转,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一分一秒。 是啊,人不可能总躲在安静的一隅,独自过活,总要迈出步,走出去,融入社会,融入集体,那样,才有存在感,生命也才有意义。 崔云曦说得对,这一步迟早都要来,越迟难度越大。 崔云曦见外公盯着窗外,明白他心中所思,也理解他的顾虑和担忧。 他走到外公身侧,对着他说:“外公,如果你能相信我,我愿意帮助简宁重新振作起来,保证还您一个跟从前一模一样的简宁。” 外公侧目审视着他,心中的感动自不必说,心中的猜测再也按耐不住。 “你应该很早就认识宁儿了吧?”外公疑惑地问他。 崔云曦闻言,面色犹常,依然目视着他,嘴角轻轻上勾,淡淡地说:“一切皆是缘分。” 外公心下了然,再不多言,只郑重地回他一句:“相信你!我把宁儿交给你了!” 崔云曦笑了,笑得很灿然。“谢谢外公,定不负所望!” 崔云曦走至病床边,定定地看着熟睡中的简宁,眼神中满是坚定,满是情意。 第93章 出院 得知可以出院,简宁内心里是即欢喜,又彷徨。 欢喜的是,总算可以逃脱这个似监狱又如地狱的地方了。 彷徨的是,躲在医院里,可以与世隔绝,可以麻痹自己,可以彻底地把自己封闭起来。可是出了院,就要面临着各种各样现实的问题。 她很怕!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生活就是生活,逃避,也只是暂时的,还能逃避一世吗? 出院这天,外公忙着收拾,素英也赶来帮忙,简宁坐在沙发上等待,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而崔云曦,则去办理出院的一应手续。 素英到达的时候,崔云曦已经在忙着跑前跑后,两人并没有碰到面。 素英整个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做起事来也是心不在焉的。 外公觉得挺别扭。简宁出院他刻意没有通知素英,是素英刚巧来看望简宁,这才得知她要出院。 自前天在病房门口看见素英抹着眼泪跑走,外公就笃定了崔云曦、简宁、和素英这三人之间暗暗的情感纠葛。 崔云曦聪明绝顶,不可能看不出素英对他的心思,如何处理,就看他自己了。 素英应该也看出了崔云曦的心思是在简宁身上,所以那天才会哭着跑走的。 但她大概情根深种,对崔云曦并不死心。她频繁地来看望简宁,除了出自对简宁的那份姐妹情谊,很大可能就是想在此处撞见崔云曦。 最无知、最蒙在鼓里的当属简宁了。她即不知道崔云曦对她的情意,也不知道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和素英的关系已经由闺蜜变成了情敌,这种微妙的关系已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而他们三人之间纷乱复杂的情感纠葛,也正在暗暗滋生。 然而简宁,却还在一心一意期盼着她那个尹哲峻。 哎!这些问题光是想想,外公都已经觉得头大了! 素英还在这里,一会儿崔云曦办完出院手续该回来了,那时三个人聚在一起,想想那个场面就…… 简宁眼睛看不见,心也不会乱,可自己眼睁睁瞧着,这头皮能不发麻? 胡思乱想间,东西收拾妥当,崔云曦也回来了。 “手续已经办完,可以走了。这些是医嘱小结,这些是费用清单……” 他低头走进来,口里交代着,手里拿了一叠单据纸张,并没有看到素英。 可是素英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提起了精神,直愣愣站着不动,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简宁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先闻其声,才见其人。崔云曦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来,抬头,见素英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炽烈。 他一下子呆住了! 素英满眼热切地注视着他,眼睛都直了。 外公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神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而简宁,虽然低垂着眼睑,但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石化一般,想必也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屋内的动静。 一时半刻,崔云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气氛实在是太僵硬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都还在吗?”首先打破僵局的是简宁。 她看不见,可是如果连声音也听不到,心里面就会发慌,就会失去安全感。 她知道这间屋子里除了外公、素英,还有崔云曦。刚刚说着话进来的就是他,她对他的声音耳熟能详。 崔云曦没进来以前,外公和素英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着出院。 虽然他俩没什么交谈,但至少能听到他们两人走来走去、和收拾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崔云曦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来后,伴随着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屋内也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觉得很怪异。她静静地等待了少顷,仍然万籁无声,这才发出了疑问。 她的这声疑问,惊醒了屋内的所有人。 素英醒过味儿来,她的脸刷地红了,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垂下眼睑。 外公也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收拾手里的东西。 崔云曦被简宁的话差点逗乐,他彻底醒悟过来,神色如初,嘴角轻扬,对着素英说:“素英来了啊?” 他看着素英,眼神真诚而纯粹。 倒是素英,看上去有些羞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但是崔云曦这一开口说话,让简宁放下心来。 她知道他们都还在这间屋子里,外公在,素英在,崔云曦也在。她的心踏实下来,神色也平静了。 只是,她所不知的是,浑然不觉中,她已搅进了一段三角恋情,而她的情敌,正来自她的好友兼闺蜜。 “外公,这些是简宁的出院小结、诊断证明等,还有一些医生交待的注意事项,您有空仔细看看。 还有这些,是简宁这次住院的费用结算,除去医疗报销的费用,剩下一部分是需要自己承担的,您有空也详细看一下。” 崔云曦礼貌地与素英打完招呼,便走到外公跟前,把手里的一堆单据交给他,并一一向他交待清楚。 外公接过来,将厚厚的一叠纸塞进了包里。 他又递给外公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药物。 “这是医生给简宁开的药,让回家吃的,上面都记录了服用方法,以及注意事项。” 外公颤巍巍地接过那一袋子药,眼眶里竟盛满了泪水。 崔云曦心知外公五色无主、六神不安,是因为心里面还是不踏实。 “对了,医生还说让简宁定期回来复查,随时观察她眼睛的情况,或许会有复明的机会。” 这是事实,也的确是医生的交待。崔云曦坚信简宁的眼睛是有恢复的希望的,他也特意把这些话转述给这爷孙俩听,祈望能带给他们一些振奋。 但简宁依旧低着头,垂着眼睑,脸上看不到半点喜悦的表情。 外公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神色无改。 看来他们已被生活的残酷打磨得心灰意冷了! 崔云曦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这爷孙俩重拾生活信心! 当一切收拾妥当,出院手续也办完了,简宁就要正式离开这家医院,离开这间病房了。 走出去,去面对广阔的天地,接触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她真的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也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简宁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却迟疑着不愿迈动脚步,或者说完全没有信心迈出这一步。 崔云曦拖着拉杆箱,背着背包,外公手里拎着手拎包,素英则走到沙发边,挽着简宁胳膊,领着她走路。 虽然有素英搀扶,简宁依旧心中惶恐,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动每一小步。 素英挽着简宁,外公走在她俩身后,崔云曦走在最后面。 简宁每走一步都极其沉重。她惧怕走出这间病房,虽然她很想逃离这里,但是却不知可以逃往哪里?有种天地之大,逃无可逃的心境。 自从中心广场那场突发事故,致使简宁昏迷不醒,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清醒后,得知双目失明,一直未离开过这间病房。 那天误打误撞走出了病房,离开病房仅几步之遥,已经让她深陷泥足,深受打击。她是再也不敢随意走动,甚至不敢离开病床太远距离,就怕自己再误打误撞走去外面。 如今,却要离开这里,混入茫茫人海之中。自己的世界是黑暗的,看不到任何光影,也没有任何色彩,只能靠耳朵去聆听各种各样的声音,这种感觉真的很茫然! 就像一颗被抛入大海的石子,一直向下沉、向下沉,越沉越暗黑无边,越沉越茫然不知,不知道自己今昔往后要面临什么?等待她的又将会是什么? 直到,小石子沉没海底,消失于世间,沉寂在永远的黑暗之中。 当素英搀着她,走至门口时,她听到素英拉开房门,外面的喧嚣声立刻充斥她的耳膜。 素英扶着她跨出门口向右边转去,简宁知道要跨出房门、要走向外面的世界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扶住了门框,脚下也顿了一顿。 素英停住了脚步,注视着她的侧颜,她是如此的紧张不安! 崔云曦看在眼里,心领神会她的心之所忧。 崔云曦越过外公身侧,走到素英和简宁身边,将手里拖的拉杆箱递给素英。 “素英,麻烦你来拖拉杆箱,我来领她。” 素英犹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接过了拉杆箱。 崔云曦拉住简宁的手,一股暖流随即涌遍她的全身。 他的手掌柔软宽厚又温暖,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安全之感。 “跟紧我!”崔云曦温柔地对着她说。 简宁犹豫了一下,但他温柔磁性的嗓音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她终于又迈动脚步,紧紧跟在他身侧。 穿过长长的走廊,步入电梯。 电梯里人挤人,在这个狭小拥挤的空间,人人脸上都是一筹莫展的神情。 大家都不出声,只有电梯停止时上下人的声响,空气仿佛凝滞。 简宁眼前一片漆黑,在这种安静得几乎窒息的环境里,极易烦躁不安。 她眼睛看不见,却直觉所有人的目光仿似都落在了她身上,因为她是这群人中的特殊存在。他们之所以都不出声,也是因为他们都把精力贯注在她这个盲人身上。 她的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无地自容。 崔云曦察觉她的局促不安,稍稍使力攥了攥她的手,令她感受到来自于他的鼓励和安慰。 终于,电梯在一楼停住了,里面的人如一窝蜂般地向外冲。 崔云曦用身体护住简宁,等其他人先下去,才拉着简宁走出来。 可是医院一楼的大堂,更加喧哗,人声更加鼎沸,就好似原本遗世孤立的她,乍一身处这繁华纷杂的尘世间,一时半会岂能适应。 如此一慌神,简宁脚底磕绊一下,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幸亏崔云曦始终全神贯注于她身上,见她将要跌倒,双手托住她的身躯。 简宁快要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她已经尽力了!可是行走对于她来说,是那么的吃力,她的腿再难迈得开步子。 崔云曦见状,心下一疼,直接弯下身子,将她打横抱起。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了奇异的目光。 崔云曦的举动,让简宁刚开始很慌乱,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心下一暖,随即安定下来,缓缓地把头靠向他的胸前。 因为,依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实在是太踏心、太温暖了! 第94章 担当 如当头一棒,看着崔云曦对简宁的举动,素英直接僵在了原地。 她茫茫然地拖着拉杆箱,眼睁睁看着他抱着简宁向前走了,全然忘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自己。 素英的心都在颤抖! 外公走在素英身后,见崔云曦抱起简宁毫不迟疑地向外走去,心里早已给了崔云曦一个大大的赞! 这令他深感欣慰。 可是当看到素英的样子,外公心里就不大好受了。 只见她傻傻地呆立住,失魂落魄,双眼含泪。 外公心里真不是滋味。 素英是个好女孩儿,他也算一路看着她成长起来,现在眼见着她为情所困、为情所苦,怎能不替她难过? 可是感情之事,就连当事人都无法控制,局外人更是插不上嘴、使不上力。 他叹息一声,贴着素英身边缓缓地走了过去,去追赶崔云曦和简宁。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而下,素英的心都被掏空了! 我到底哪点比不上简宁?我哪里不如她了?为什么你对一个双眼瞎掉的女人都能如此温柔,却无视我对你的深情厚意? 委屈,满腔满腹的委屈! 素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人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当中,浑然忘了自我。 崔云曦一路抱着简宁出了医院,提前叫好的车已等候在医院门口。 简宁躲在他怀里,起初还有些茫然局促、不知所措。慢慢地,便很自然地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抓住他前胸的衣服,闭起眼睛把脸贴在他胸膛上。 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一起一伏,甚至能听得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充满着十足的男人味。 她眼睛看不见,但感知能力却是一级棒。 她看不到他的脸长成何样,但他应该个子很高,身材超好。 因为她贴住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胸膛的健硕,肌肉的紧实。手里揽着的他的腰,是又窄有细。 脑海中的画面感莫名地将性张力拉满了。她悄咪咪地咽了咽口水,把头深深埋进他胸膛里。 就这样在他胸膛里躲一辈子吧! 崔云曦叫了一辆7座mpv,他先把简宁放进车厢后座,给她系好安全带。 然后接过外公手里的拎包,放去后备箱,让外公坐进车里,坐在了简宁身边。 他回转身想接过素英手里的拉杆箱,一起放去后备箱,却发现身后空空,素英并没有跟上来。 他向远处望去,也没看到素英的身影。 他有些焦急,不晓得素英怎么就没跟上来,难道半路遇到什么事给耽搁了? 此时的崔云曦一门心思只想着让简宁顺利出院,安全地将他们送到家,压根儿没心思管其他,也就忽略了素英的感受。 “外公,我去找一下素英,不知为什么她没跟上来,我去看看。” 崔云曦跟外公打了声招呼,扭头就跑走了。 外公看着他跑走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想: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傻孩子,一点不懂女人的心思! 再粗枝大叶的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都会变得脆弱敏感,易伤易悲,易吃醋。 简宁听到了外公的叹息声,尽管他的声音已经很轻很小,但她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外公?发生什么事了吗?” 简宁这么一问,把外公问愣了。一瞬间后,他琢磨过来,若无其事地回答她:“没什么,素英落在后头了,云曦回去找找她。” “素英没什么事吧?”简宁接着问道。 “没事,她能有什么事呢?八成粗心大意落下了什么东西,又返回去取了。” 外公倒是机智,随便想了个借口把简宁搪塞过去。 简宁没再说话,坐在车上安安静静地等待。 但她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素英那张嘴,平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名副其实的话痨。 可是最近跟自己在一起,明显她话少了很多,心总是飘飘忽忽,似乎有很多心事。 有时候跟她说话,得三遍四遍地呼叫她,她才能听见,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不仅如此,最近还总听到她唉声叹气的。 虽然简宁看不到,但她强烈地预感到,素英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而且是不小的麻烦,否则怎能让豁达乐观的素英活脱脱变成了“林黛玉”? 这要是搁以前,她早就快言快语地跟自己一诉衷肠了。可是现在,大约是考虑到自己这种状况,实在是不便再增添麻烦了,才闭口不谈的吧。 简宁的感知无误,但她仍然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事实远比她想的复杂的多。 崔云曦奔跑着返回医院大堂,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四下张望,最终在人流中看到了如雕像般呆立不动的素英。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干嘛呢?低头垂目,满心伤感的模样。 崔云曦心下起急,快走几步,来到了素英跟前。 “素英,你干嘛呢?为何还站在这里?我们都在等你呢……” 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声音,素英禁不住浑身颤抖。 拥有这声音的男人,叫她即爱又恨,她已被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他却还傻傻的全然不知。 素英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话未说,泪已流。 泪水涟涟的目光中带着深情的渴求,夹杂着幽怨的委屈,崔云曦被她闪烁着泪花的目光震撼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的脸上滴着汗珠,汗珠落在他修长的脖颈处,蔓延至半敞开的衣领裸露着的锁骨处,最后滑落至衬衣里面的胸膛内隐匿不见。 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喘气,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真诚地望着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 他真的是一个极美的男子,面如冠玉,身如玉树。上身白色的衬衣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衬衣渗出来,将他身上流畅的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额前稍长的刘海儿遮住眉毛,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 这个样子的他真是魅惑、性感至极! 可是,他看上去也疲惫至极! 他汗湿衣襟的模样、他气喘吁吁的模样、还有他一脸焦急的模样,无一不让素英疼惜。她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走吧。”她边说边拖着拉杆箱向前走去。 崔云曦愣了一下,倏忽间反应过来,快脚跟上她。 走到车前,他接过素英手里的拉杆箱,放去后备箱。 把自己后背背着的背包也一同放了进去,这才钻进了车里面。 已经在后排就坐的素英,在崔云曦上车的瞬间,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整个都湿透了。 素英心里一疼,眼泪又差点掉下来。这泪水里,有无尽的委屈,有对他的怜惜。 尽管他心中无她,她仍旧恨不起来他,仍旧爱慕心疼着他。 车子一路前行,顺利到达。 崔云曦首先下车,将后备箱的行李一一取出来,递给跟着他一起下车的外公和素英。 简宁坐在车里有些局促不安,她伸着双手去摸索车门,想找到门把手打开车门。 崔云曦拿完行李,即刻绕去车身的另一侧,拉开车门,俯下身去将简宁抱了出来。 然后一路抱着她踏上鹅卵石小径,朝她家大门走去。 外公紧随其后。 素英依然在最后面停留下来,望着他们前行的身影。 怎么他对简宁家就像常客一样熟门熟路?似乎他对简宁、对她家都是那么的轻车熟路,完全不像刚认识的样子? 外公也同样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心中已有答案,也就不足为奇。 走到门口,外公打开门,崔云曦抱着简宁跨进屋内。 虽然无数次在她家门外徘徊,但是进到屋子里,这还是头一回。 崔云曦看看外公,意思想问简宁的房间在哪里? 外公犯了难:简宁的房间在二楼,平时自己住楼下。 可是现在简宁的眼睛看不见了,上下楼梯不方便,还增加危险,要不要让简宁睡自己房间? 正在犹豫间,简宁开了口:“外公,送我回我房间吧。” “可是……”外公拿不定主意。 “没关系,反正都要重头开始,我总得学着适应。” 这话说得很是凄凉,外公都无话可接。 崔云曦不知如何是好,外公看着他点了点头。 “宁儿的卧房在楼上,送她回自己房间吧。” 崔云曦听完,二话不说,抱着简宁直接上了二楼。 素英在一旁看着,一声未吭。 她再一次彷徨了。 崔云曦到底对简宁熟不熟悉?看他在她家里很茫然的样子,一看就是从没来过。 可是刚刚下车后,他却是毫不迟疑地冲着她家门口走来。 还有之前的种种,不得不叫人疑惑。 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情况呢? 算了,与其一个人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他,不再藏着掖着了。 直接向他阐明心意,直接把自己的疑惑都抛给他,等待着他给出答案。 第95章 第一步 崔云曦抱着简宁上了二楼,外公也跟着上了来,一起安顿简宁。 二楼有两间房,上来楼梯左手边一间是简宁的卧房,靠里面右手边的一间房门紧闭着,这是简宁的画室。 两间房之间隔着一个开放式的小客厅。 当初崔云曦每日送简宁一束薰衣草,就被简宁储藏在右手边的这间画室里面。 那时候一上到二楼,一股浓郁的薰衣草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自从尹哲峻使计迫使简宁丢掉所有的薰衣草后,那馥郁芬芳的味道便逐渐转淡,直至最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段时期的简宁,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好似失去了生命中一样顶重要的东西。 每次从外面回来,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走进画室,在里面呆上一会儿,去找寻那些薰衣草的记忆。 然而,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记忆,唯有留存在脑海中,和心底里。 外公推开楼梯口近旁、左手边那间卧室的房门,崔云曦抱着简宁走了进来。 这间卧室不算很大,却布置得温馨明亮。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铁艺双人床,这张床极具设计感,简约而不失典雅,充满着欧式公主风。 床的旁边是一张墨绿色的贵妃榻。墨绿色是一种很优雅的颜色,淡雅清澈,优雅活泼,雅得明朗、雅得有生命力。 这种色彩并非人人都能驾驭,它代表着主人沉稳,安静,恬静,自然的性格。 想必简宁会经常半卧在这张贵妃榻上休憩、放松、看书、赏画吧? 床的对面则是两扇对开的通天通地透明玻璃门,透过玻璃门直接看到了外面的大露台。 卧室的露台与外面开放式客厅的露台连通一体,令整个露台非常开阔,也把房间照耀得通透明亮。 一进来房间,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简宁叫崔云曦放她下来,她双脚踩在地上,心内五味杂陈。 好久没回来自己房间了。 犹记得那日与素英分开后,回到家来,上来房间换了身衣服,去画室取了画家、纸笔等,就出发去中心广场了。 哪承想这一去,几乎一命呜呼。即使最终命保住了,然而失去了光明,虽生犹死。 当真是人生无常,恍如隔世。 她在门口站了好久,仍然不敢轻易迈动脚步。 虽然这是她从小到大熟悉的环境,哪里摆放着什么,哪里没有障碍物,床在哪个方向,书桌在哪个位置,妆台在哪个位置…… 但她良久站着不动,双脚像钉在了地上。 外公想要出手帮她,被崔云曦默默地阻止住了。 这是她自失明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求独自行走,也是她第一次主动尝试迈出第一步,从零开始,从头开始,总要经历第一次。 因此,崔云曦想让她的“第一次”能够顺利实现,而不是夭折在她的恐惧和忧虑中。 外公会意,打消了想要出手帮助简宁的想法。他和崔云曦两人默默地守候在简宁身侧,即不催促她,也不鼓动她。 她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即将迈出人生中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简宁横了横心,咬紧下唇,缓缓抬起了她的右脚。 外公和崔云曦不约而同地盯着她抬起来的右脚。 她脚抬得不高,缓缓地朝前迈出一小步,脚下有些虚浮,左脚和右脚小心翼翼地交替着前行。 她不仅脚步晃悠,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而且连方向也掌握不好,走着走着就不成一条直线,而变作曲线了,自己仍茫然不知。 因为方向乱了,印记中的屋内陈设,已然变得错乱。 她伸展着双手在前方摸索,一来想要用双手保持身体的平衡;二来想要探索前方的道路是否有障碍物。 这大概就是双目失明之人丧失安全感的一种表现吧。 她的双脚近乎是蹚着地面前行,身体努力保持着平衡。尽管已经很努力了,心里仍没着没落,恐惧得要命。 自从失去光明后,她竟然连走路都开始害怕! 心里面正惴惴不安,脚下绊到一张椅子,她踉跄一下,眼看着要摔倒下去。 好在崔云曦亦步亦趋紧跟住她,又眼见着她步伐越走越乱,越走越不敢抬脚,步子也迈得越小,脸上的神情也是越绷越紧,心知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眼看着前面有张椅子,他已然做好了扑救的准备。 就在简宁即将倒下去的一刹那,崔云曦眼疾手快,伸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她。 “咚咚咚”跳得飞快的那颗心,总算慢慢平复下去了。 泪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崔云曦轻抚她的长发,轻声细语对着她说:“不要怕,慢慢来,有我在!”边说边将她轻揽入怀。 他的怀抱好宽厚、好温暖;他的声音好浑厚、好治愈。让简宁这颗脆弱的心,得到了最大慰藉,她竟贪恋起他的怀抱,和他说话的声音。 这一切,恰巧被刚从楼下爬上来的素英看了个正着。 素英一出现在卧房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崔云曦怀抱着简宁,手掌摩挲着她的头发,满面柔情、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嫉妒、憎恶,充斥着素英的大脑。 此时此刻,简宁那张精致美丽、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脸,在她眼里,都成为了惺惺作态。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朦胧之中,她目睹崔云曦抱起简宁,将她抱到床上,为她脱去鞋子,盖好被子,在她耳边叮咛了几句,简宁便闭上眼睛,安稳地睡去。 睡梦中她的脸上,似乎带着甜甜的微笑。 而他,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他那极尽温柔的眼神,和极尽宠溺的神情,是与他有过多面之缘的素英,从未见识过的。 然而这一切,都是对着另一个女人! 妒忌,疯狂的妒忌;羡慕,无比的羡慕! 明明是自己先爱上他,为何简宁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轻而易举得到他的爱呢?简宁不是还爱着尹哲峻吗?为何还要霸占着崔云曦? 简宁进入了梦乡,崔云曦则坐在床边守望着她。 心,向下坠落,再坠落,一直坠落深渊,深不见底! 过得片刻,见简宁睡得沉了,崔云曦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外公和素英也先后脚跟着他走出门外。 崔云曦把门关上,压低声音对外公说:“简宁刚出院,接下来会面临很多的问题,遭遇很多的困难,可能她情绪会有些波动。外公您要随时关注着她,刚开始的时候,最好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我也会常过来帮忙。” “好,我明白。”他最后那句话,给外公吃了颗定心丸。 他说以后会常过来帮忙,并非只把简宁接出院、送回家就完事了事了,而是会一直对她负责下去。 他说话算话,必会一言九鼎! 崔云曦对外公交待完毕,转头看了看素英,内心万分感慨。 他晓得素英对他的心思,每次她看着自己那眼神,那么炽烈,那么火热,仿佛能把他融化掉。 还有每次她见到他时那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样子,他知道她有话想跟自己说。 是时候要跟素英把话说清楚了,不要再让人家在自己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了。 他们三人一起下了楼,崔云曦向外公告辞,然后转过身问素英:“素英,你继续留下来?还是一起走?” 刚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素英正魂不守舍地自我沉思,忽听他向自己问话,心慌意乱收敛心神,支支吾吾地说:“一起走吧……” 崔云曦和素英一同离开了,外公送别二人后,重新返回二楼。 他担心简宁突然醒了,找不见人,会心慌恐惧,干脆回二楼守着。 崔云曦叫上素英一起走,八成是有话想跟她说,至于他们会谈些什么,外公就不得而知了。 崔云曦知道素英心里有他,那么他是会对素英婉言相拒呢?还是会对她一番安抚呢? 毕竟男孩子嘛,又年纪轻轻,哪一个不是朝秦暮楚的?何况他还生得清朗俊逸、仪貌不凡,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架不住招蜂引蝶。 第96章 婉拒 外公心里独自犯嘀咕,崔云曦和素英一前一后走出他的家门,踏上通往欧陆街区的那条鹅卵石小径。 小径蜿蜒曲折,崔云曦走在前头,素英稍稍在他身后右测方,紧随其后。 看着他的背影,高大挺拔,肩宽腰窄,大长腿,体态匀,长身玉立,盘靓条顺。 他这身材,堪比模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头肩腰腿的比例太好了,再配合淡颜系天花板的颜值以及无与伦比的气质,清新脱俗,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光看这背影都如此帅气、如此让人心动不已,如果再看到他那张惊为天人的帅脸,再镇静的人恐怕都会犯花痴吧? 她紧贴着他身后机械般地迈动着脚步,眼睛都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边走边禁不住地想: 简宁现在是眼睛看不到,她看不到崔云曦长什么模样,若是她看见他的样子,会不会也被他迷住?会不会不再想着尹哲峻? 尹哲峻就这样死了吗?死得有点莫名其妙。 简宁至今还不知道他的死讯,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她正自思潮起伏,崔云曦突然停下了脚步,素英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素英惊愕抬头,见他正望着自己,目光深沉。 他俩身旁,是那棵古老的大榕树。 “素英,我们谈谈?”崔云曦问。 素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好!”她爽快答应。 崔云曦带头,两人走到那棵榕树下。 曾几何时,这棵榕树陪伴着他度过了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春夏秋冬。 现如今,榕树还是那棵榕树,可是很多事情,却已时过境迁。 两人在榕树下站定,彼此默然相对。 片刻过后…… “素英……”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静默。 “你先说。”崔云曦礼貌地对她说。 低头思虑了一瞬,素英抬起头来,目不转睛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口了,一块儿石头落了地,心里顿时轻松了。 可紧接着,一颗心开始狂跳不止。 倔强、自信的女孩儿,在心爱的男人面前,一再放下骄傲、舍弃自尊,只因为,对他那份强烈炽热的爱! 面前的女孩儿,看着自己的眼神异常刚毅、表情异常坚定! 这个女孩儿,自与她相识以来,虽时日不长,但她待自己是真心实意,待朋友也是尽心竭力。 素英同简宁一样,都是纯真、善良的好女孩儿。 但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在他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孩儿,他不想欺骗素英,更不想欺骗自己。 素英眼巴巴地期盼着,一时之间,崔云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怎样跟她把话说清楚,才不至于伤害到她? “素英……”他欲言又止。 虽然他曾拒绝过无数个女孩儿的示爱,但那些女孩儿与他毫不相干,也不相识,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无视她们的爱慕。 但素英不同,她是简宁的好友,也算自己的朋友,对她,他总要顾及她的感受,也总是无法做到绝情。毕竟,他并非铁石心肠。 “你对我的心意我全都明了。只是,你的感情付错了人,我并不值得,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是不是每一个男人拒绝向自己示爱的女人时,都是如你这般的说辞?”素英满腔委屈,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崔云曦很无奈! 他的肺腑之言,全被素英当作客套的说辞、敷衍的借口。 然而,他也只能无奈! “我想跟你说的是:面对你的示好,我会觉得苦恼;面对你的靠近,我会觉得压力很大……” “为什么压力很大?我并未逼迫过你。”素英已泣不成声。 “是的,你从未逼迫过我。是我,不适合你这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儿;也是我,承受不起你这份爱!” “那你适合谁?又承受的起谁的爱?简宁吗?”素英咄咄逼迫,泪水已滑落脸颊。 听她提到简宁,崔云曦面色如旧,因为他一早预料到她会搬出简宁。 他也没打算欺瞒她,于是他坦言相告:“是,我对简宁是有好感。但是,我跟她也不可能有结果,所以,更不可能有开始……” 素英压根儿不信,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不怪你,因为这一切都基于你对我豪不了解。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也不知道我的现在,更预测不到我的未来。 我,其实没有未来,更给不了别人未来……” 他说这番话时,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眼中没有聚焦,眼神幽深而明亮。 但是素英怎可能体会的到他话中的含义?她只觉得他的话说得深奥又拗口。 然而,她却分明地看到了他眼中饱含的泪水。只是他强行忍着,泪水才没有滚落下来。 素英内心为之一振。 她不解,也不明,眨巴着晶莹剔透的眼睛,想要在他脸上寻找答案。 崔云曦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对着她说: “素英,你不理解我的话,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身世和身份,不了解我的过去。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素英苦笑起来,她扬起下巴,露出倔强的神情。 或许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崔云曦为了拒绝她,编造出来的更为荒谬的借口。 “你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样的坏人?是杀人犯还是抢劫犯?是强盗还是土匪?” 她的冷嘲热讽无形之中正戳中崔云曦痛处,他苦苦一笑,低低说道:“没错,我正是你说的这种人!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越远越好!” 他边说边调转身去,脚步同心情一样的沉重。 眼见他要离去,素英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矜持,冲上前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贴住他后背,呜呜痛哭。 她的第一次,人生的第一次,作为女儿家的第一次,付出的真心,付出的爱,就这样的付诸流水。 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腰,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地失去了他。 “素英,别这样。” “不!我不放你走!永远都不放你走!” 崔云曦抬手去掰她的手指,她十指紧扣,丝毫不松懈。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我全部按你喜欢的去改。 你是不是喜欢长头发女生?你是不是喜欢温柔的女生?从今天起我留长发,我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儿……” “素英,你不要这样,真的不要这样!你是一个好女孩儿,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爱!何必如此自轻?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委屈自己?” 素英突然松开双手,转到他面前,恨恨说道:“你找这么多借口,无非只是因为你喜欢的是简宁,而不是我!” “我不想再跟你纠结这个话题,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 “不!没说清楚,什么都没说清楚!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简宁的?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她如此询问,崔云曦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当初为了找寻简宁的家人朋友,迫不得已直接找到了素英。 当时素英并无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事后冷静下来,她一定会意识到某些地方说不过去。 但是他与简宁的相识过往,他只想珍藏于自己心中,不想对任何人提起。 除了宋子强,当初事出紧急,需要他的协助,不得不大致跟他讲了一些情况,但他也只知道个大概,了解得并不详尽。 再就是尹哲峻。 尹哲峻跟踪调查过自己,多少会知道些自己对简宁的情义。 但是他究竟知道多少,了解到什么程度,他不得而知。 无论怎样,尹哲峻已经不在世了,那就只有宋子强了。 子强没关系,他是自己人,且会守口如瓶。 至于旁人,知道得则越少越好,甚至简宁本人,他都不想让她知道实情。 就让她当作他们是在中心广场的那场枪击事件中第一次相遇,他偶然遇到,恰巧救了她。 知道得越少,负担就越小,活得就越轻松。 若非因为简宁突遭不幸,而在她最脆弱无助的时刻,尹哲峻又无端身亡,自己仍会选择默默地守护她。 只是这样的双重打击,对简宁而言,简直是致命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必须得站出来,帮助简宁度过难关,帮助她重新振作。 至于他与简宁的缘分,他不想强求,只想顺其自然,能走多远便是多远。 因为,他实在担心拖累了简宁。 自然,他也不会让素英知道其中的真情。 所以,他咬死之前的说法,坚持对素英说:“我跟简宁就是在中心广场的那场枪击事件中首次相遇的。这点我在之前就已经跟你说过了的。” 素英半信半疑,她抹干眼泪,反驳他道:“如果你以前不认识她,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她的好友?又怎么会碰巧找到杜浩然,让他帮你找到我? 你不仅了解我跟简宁的关系,甚至还知道杜浩然与我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能说明你对简宁并不陌生,甚至了解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杜浩然是纯属巧合,我并不了解他与你和简宁之间有何联系。 至于你,那也是我在你们学校多方打听简宁的消息时,听人提起你是她好友,并打听到在研究生院可以找到你。” 他的这番说辞勉强说得过去,素英不再逼迫。 但是她紧接着又说:“就算你跟简宁是在中心广场初次相识,你怎么可能在她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对她产生好感?” 他稍一沉思,冷静地对着她说:“你不也是在对我毫不了解、只知道我名字的情况下,对我产生了好感么?” 他的话,让素英无言以对。 是啊,也许这就是眼缘吧?一眼万年,从此,便入了心! 第97章 爱的告别 “可是,简宁爱的是尹哲峻啊,注定你会伤心痛苦!”素英忧心忡忡地对他说。 他思索了少顷,沉沉说道:“爱,不一定非要拥有。放在心里,或一个重要的地方,也许会更长久……” 他的话,令素英恍然大悟: 喜欢的人,不一定要拥有,有时候,看上一眼,放在心上,浅浅遇,深深藏。 那些最美好的人,也许无缘拥有,随缘随心,难得拥有的其实是一份懂得。 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人一生之中,会遇到无数的人,总会对一个人产生深深的爱慕,更会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能够和他在一起,甚至也会因为遇见了这个人,让自己的生活失去原本的节奏。 在感情里,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若有一方不爱,无论你爱得多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真正的爱情,就应该是双向奔赴,而不是委屈自己,讨好对方,以失去自我为代价。 就像张爱玲所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 最终落得曲罢人散,心痛不已地退场。 有时候,明明知道没有结局,却不甘不愿去面对,一个劲儿地骗自己是被深爱着的。 到头来,并没有打动对方,却感动了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何苦呢?素英?”她告诫自己。 抹了抹眼泪,她晶莹的目光定定地看住他,口气坚定地对着他说: “自从遇见你,我放下了尊严,放下了个性,放下了固执,都只是因为放不下你。 主动久了会很累,在乎久了会崩溃,沉默久了会受罪,想念久了会流泪。 我累了!真的累了!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永无天日的叹息;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是眼泪决堤的开始。 我要放弃了,我决定忘记你!但,我嫉妒她能得你情深!” 看着自己面前泪水涟涟的素英,崔云曦心里很不是滋味。伤人,并非他本意。 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是客套、是虚伪、是多余的。 他沉沉地看着她,目光深邃。所有的祝福、歉意,都包含在他的眼中、和心中了! 素英领会到了,心已死! 既然不能相爱,那就相忘于江湖吧,从此,形同陌路。 放手,也是一种爱的方式,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去爱,是一种成全自己也成全对方的爱。 从一开始,自己的爱就付给了错误的人。 “是啊,我以为的深爱,以为对他好的那些瞬间,对于他来说,原来更多的是一种困扰。 而我也在其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这种痛,这种凄凉,是多么的刻骨! 忘了吧!素英!忘了不该爱的人!忘了本不属于你的人吧!” 与素英分开后,崔云曦马不停蹄地着手忙碌他的事情。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和比较市面上在售的盲人智能导盲杖,他想为简宁挑选一款最适合她使用的导盲杖,如同之前为她选择盲人智能手机。 对于有视力障碍的人来说,城市就像大大的迷宫,想要出一趟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很多障碍物和盲道的设置,并不能很好的帮助他们在城市中行走。 他们在行走中处处充满了危险,别说是没有去过的地方,就算是经常走过的地方,在熟悉的环境里,也会磕磕碰碰。 尤其是一个未曾到过的地方,不可预料的复杂环境,更会使他们对自己的出行安全忧心忡忡。 然而他们也要努力走出去,努力融入社会、融入群体,而不是蜗居在个人的世界里,否则,就真的活成了特殊人士。 因此,解决简宁的出行问题才是眼下最刻不容缓的。 而智能导盲杖无疑就成为她安全出行的最大保障。 他已经看好了一款,这款大体有以下几种功能,比较适合简宁。 1、一键sos求救功能。 使用时一旦发生意外,如摔倒、迷路等,只需要按下拐杖上的sos键即可报警,并及时拨打电话给拐杖绑定的联系人。就可以及时发现并处理。 2、手机客户端远程监护功能。 可以通过安装在手机上的app远程控制拐杖。 3、实时定位、跟踪、监控功能。 在绑定了手机app后,就可以通过手机上的app实时监控简宁所在的位置,一旦发生意外,可以及时被发现。 4、gps+lbs+agps多重精准定位功能。 定位模式通常默认为正常模式,如需精确定位和增加定位频率,可以在模式设置中切换为精准模式。 5、一键语音通话功能。 拐杖上有两个拨号键,可以分别绑定两个联系人,如需拨打电话,只需按下这两个键,即可拨打电话给绑定的联系人,不需要复杂的拨号再通话。 6、支持led手电照明功能。 在拐杖的顶部有一个手电筒的开关,如果需要夜间出门,只需要打开顶部的手电筒开关即可,这为晚上出门提供了更多安全保障,至少明眼人是可以看到她的。 7、支持守护界限、路径回放功能。 守护界限功能是指在手机app上设定一个六边形的安全区域,可以设置进入和离开安全区域时报警。 路径回放功能则可以查阅和播放使用的拐杖,在最近一个月的定位轨迹,可以在第一时间了解简宁去过的地方,及时了解她的动态。 由此可见,这款智能导盲杖所具备的功能,对于简宁来说还是非常实用的。 崔云曦购买了这款导盲杖,为她调试好了每一项功能设置。 两个拨号键分别绑定了他和外公的电话号码,同时绑定了手机app,在必要的时候进行定位、追踪,多重保障简宁的安全。 智能导盲杖搞定后,他又去买了一串铃铛,然后就直奔简宁家。 重新回到她家门口,伸手想按门铃的时候,才发现以前门口挂的那块“至简杂货铺”的招牌已经不见了,墙面上只留下一个空钉子。 刚才从医院送她回来,双手抱着她,也没留意招牌还在不在,不晓得外公是什么时候把它摘掉了。 八成外公的想法是从此一心一意把精力放在照顾简宁身上,所以杂货铺便歇业了。 他抬手按响了门铃,习惯性地依然连按了三下。 正在彷徨苦闷中的简宁听到这三声门铃响,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尹哲峻,那个在熏园不期而遇的有缘人,那个曾经做出日日一束花、默默送上门这等浪漫之事的她的爱人,那个她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她终于盼到了他的到来。 兴奋之情冲昏了头脑,简宁忘记了自己的眼睛看不到,站起来就往外冲。 结果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扭伤了脚踝。 心急加伤痛,泪水夺眶而出。 一直守候在卧室门外的外公听到门铃响,本想去楼下开门,忽听到屋内有响声,推开门看到简宁跌倒在地上,手捂着左脚脚踝处。 外公不假思索地冲进屋内扶起简宁。 结果刚把简宁扶起来,简宁就大叫着又倒下去,脚踝处更痛了。 外公想抱起简宁,结果尝试几次都不成功,反而使得简宁更加痛到冷汗直冒,自己也累到大汗淋漓。 崔云曦站在门外左等右等等不见人来开门,心中已有不祥预感。他又惴惴不安地按响三下门铃。 又是三声门铃响,简宁认定是尹哲峻回来了。 她真是急上加急,怕尹哲峻等太久等得不耐烦,咬牙忍痛催促起外公:“外公,是哲峻在按门铃,你别管我了,快去给他开门吧。” 她一边催促外公,一边把外公往外推。 “尹哲峻!” 听到她的话,外公心里面咯噔一下。 对呀,她还不知道尹哲峻已身故的事实。 迟疑间,简宁又一次催促他:“外公你快去呀,时间久了哲峻以为家里没人,他就走了!” “好,好,我现在回去,你别着急,你先呆在这里别动。” “嗯!”简宁忍着痛楚,愣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门外究竟是何许人也?外公一面应允着简宁,一面心中疑惑重重。 他到简宁家的时候,简宁已经醒了。 第98章 授之以渔 外公着急忙慌跑下楼开门,差点踩空楼梯也崴了脚。 所幸并没有受伤,否则真的是雪上加霜,欲哭无泪了。 打开门,眼前站着的人是崔云曦,外公一脸错愕。 按响门铃的人绝对不会是简宁所认为的尹哲峻,这一点外公有着十足的把握。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会是崔云曦。 因为上午他才刚刚离开,怎会这么快又折返回来? 但当看清他手里拿的东西,他的用意不言而喻。同时,外公对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外公见到他活像见到了救星一般,糟糕透顶的心情也随之踏实下来。 崔云曦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由最先看到自己时的震惊,到一瞬间后的平静,再到平静之后的欣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看在了眼里,心也跟着起了涟漪。 “外公,出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 “云曦,你来了就好了!”外公一把将他拉进屋。 进了屋的崔云曦变客为主,“是简宁出事了吗?”他边问边往二楼冲去。 简宁的卧室门打开着,崔云曦一出现在门口,一眼看到她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痛苦不堪。 与此同时,简宁也听到了声响,她眼睛转向门口的方向,暂时忘记了疼痛,脸上呈现激动的表情,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哲峻!尹哲峻!是你吗?” 眼见着简宁摔倒在地,崔云曦本来心里焦急,正一边火急火燎地往里冲,一边想开口询问她,忽听得简宁兴冲冲地呼唤尹哲峻,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简宁却不知情,她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还在一个劲儿地叨唠:“哲峻,你总算来了,我好想你……” 跟在崔云曦身后一起上来的外公,目睹这一幕,心里那叫一个拧巴,恨不得冲上前直接捂住简宁的嘴。 崔云曦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能开口说话。 看着她欢喜的模样,他实在不忍让她的心愿落空,不忍看到她失落、失望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真愿意替她把尹哲峻找来,给予她爱与慰藉。 “宁儿,来的人不是尹哲峻,是云曦!”眼见着崔云曦尴尬得僵住,外公赶紧出言制止住简宁。 简宁顷刻间呆住了! 她立马闭上了嘴巴不再叨唠,微仰着头瞪大眼睛,紧抿着唇。 眼泪,一圈一圈地在眼眶里打转,硬挺着不让它落下来。 然后,她垂下头,鼻子一吸一吸的,泪珠儿,一颗接着一颗地落下来。 这段日子,她心里堵得慌。 眼睛看不见,连走路都变得恐慌,生活失去了色彩,也失去了希望。 自打出事后,尹哲峻再未露过面,究竟是何原因,她毫无头绪! 他是生是死她都拿捏不清! 如果他还活着,不愿现身是因为嫌弃自己眼睛瞎了,那没关系,只要他把话说清楚,自己绝不会纠缠他!可是躲着不见算怎么回事? 如果他已不在人世,那也总该让自己知悉吧! 至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总好过现在这样猜来猜去。 十月的婚期早就过了,至今无人给自己一个说法。 准新郎不见踪影,准公婆也未有一句半句的交代,就连外公也是只字不提。 这当中必有蹊跷! 只不过全天下的人可能都知道了,唯独把自己蒙在鼓里! 所有的思绪纷至杳来,让她本已破碎不堪的心再次破碎得七零八碎。 眼泪成串成串地滚落,肩膀也跟着抖动不止。 不再强忍了,不想强忍了,也强忍不了了,她放声大哭! 简宁哭得伤心,外公瞧着心酸,崔云曦也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一声。 的确,尹哲峻的事不能再瞒她了,也瞒不下去了。 他迟迟不出现,甚至杳无音讯,只能让简宁各种无端猜测。 而猜测来猜测去的结果,就是积聚到一定程度便要崩溃爆发。 崔云曦轻轻地走过去,俯身弯腰,想要抱起简宁。 岂知简宁正满心惆怅,被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就像触电一样,下意识地使出力气将他一把推开。 崔云曦毫无防范,加上他半蹲的姿势,没有支撑力,被她这一推,摔了个仰面朝天。 外公刚想开口责备,被崔云曦及时制止。 他爬起来,靠近简宁,柔声地说:“对不起,简宁,我见你脚受伤了,想抱你起来,看看你的伤处。是我太心急了,刚才唐突了。” 原本暗自忧伤的简宁兀自垂头落泪,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之中,忽地被崔云曦伸手来抱,她第一时间防范心起,不假思索地将他一把推开,扬起下巴摆出一副干架的态势。 崔云曦刚刚目睹她脚踝有伤,又忧伤过度,心不落忍,不忍出声打扰,又着实关心她的伤情,是以,便想默默地抱起她来,查看她的患处。 此中确实思虑不周,令简宁产生了误解,于是便耐心地向她解释。 简宁听完,放下了防范,可是心中烦闷依旧不解。 “你可以站起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扶着你起来。” 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崔云曦再不敢随意触碰她。 简宁犹豫了几秒钟,自己以手撑地,试图不在他的帮助下,自己独自站立起来。 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我扶你吧。”崔云曦等待了几秒,不见她反对,便伸手架住她的胳膊。 他架住她胳膊,将她扶起来。 可简宁刚刚站起一些,脚上稍一使力,又痛得摔了下去。 崔云曦反应超快,一把拉住了她,她顺势倒进他怀里。 崔云曦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抱到了床上。 那一刻,简宁内心里是极欣慰的。 把她放在床上,将她的伤脚轻轻抬高,仔细查看她的患处。 脚踝处肿起一个包,所幸没有骨折,应该是韧带拉伤,或者是组织损伤之类的。 “外公,家里是否有冰袋和跌打药酒?” “有,有,我这就去拿。”外公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跑下楼去。 与此同时,崔云曦下单了跑腿买药,买了绷带和口服药那些。 一会儿的功夫,外公折返了回来,他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拎着冰袋。 外公在药箱里找出跌打药酒递给崔云曦,他没有接过来,反倒向外公索要了冰袋。 他将冰袋敷在简宁肿胀的脚踝处,以起到使血管收缩的作用,减少患处进一步的肿胀和损伤。 冰袋敷了好一阵,他才拿起药酒揉搓她的伤处。 药酒揉擦伤处会产生疼痛,但他手法灵巧轻柔,大大减轻痛感,简宁也能咬牙忍痛。 药酒揉搓伤处,为的是借助酒的辛宣温通之性,起到活血、消肿、止痛作用。 这时,跑腿的把崔云曦买的药送了来,外公跑下楼去取了来。 崔云曦取出绷带,包扎在简宁受伤的脚踝处,以此进行踝关节的制动,减少踝关节的活动。 同时,把她扭伤脚的这条腿垫高了一点儿,以促进血液回流,减少肿胀发生。 之后,拿出跑腿买药送来的口服药物伤科七味片,让简宁服了下去,以起到活血化瘀和治伤的作用。 这一系列的操作完成后,简宁感觉脚踝的伤处缓解了不少,也没先前那么疼痛了! 崔云曦也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对着外公交代道:“48小时后再进行热敷,促进血液的循环。” 外公听闻,连声应下。 看着他这一连串熟稔且沉稳的操作,外公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崔云曦啊崔云曦,你总是能雪中送炭,让我们爷孙俩枯木逢春,你就是上天派给我们的天使!要是没有你,我们爷孙俩真不知道怎么是好! 简宁也深深地感动于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但是同时,她心里也生出一个疑问:为何他会对自己这么好? 难道他喜欢我? 不!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有谁会喜欢一个瞎子?岂非自找麻烦? 那他是另有所图? 可他图什么呢?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呢? 她正兀自困惑,却听到一串串清脆的铃铛声响。 接着,她听到崔云曦那磁性醇厚的嗓音:“这串铃铛是我特意买来的,一会儿我把它安装好。 你与外公楼上楼下会有诸多不便。如果你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无法及时找到人,就可以在楼上摇响铃铛,楼下的人听到铃声,就会接收到你的信号,及时上来帮你。” 他一边说话,手里的铃铛一边发出悦耳的响声,衬得他的声音越发好听。 正当简宁感动于他的细致入微,却又听到他说:“当然了,这只是眼下的权宜之计,日后还是要靠你自己。 所以我给你买了一根智能导盲杖,在它的帮助下,希望你能尽快独立行走。 眼睛出现了损伤,但是腿脚都是好的。不能让眼睛困住了你的双脚。” 听了他的话,简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打心眼儿里产生了抵触情绪。 走路,是眼下她最害怕的事。 可是做不到独立行走,迈不开步伐,就会永远被困于一隅。 走不出去,面对不了社会,就会被淘汰、被淹没,永远无法开启正常生活。 她明白这个道理,也懂得他的心思,但是,她就是害怕,是真的害怕! 虽然崔云曦心疼她,希望她多些顺畅,少些挫折,但他也深谙“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道理。 第99章 细腻之爱 授之以渔,就必须让她坚强独立起来,谁都代替不了! 他甘心做她的眼、做她的拐杖。她想去哪儿,他都可以带她去;她想做什么,他都可以帮她做,但那始终不是她自己的。 并且他相信,她内心里是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儿,绝不喜欢依附于他人。 没有人甘愿丧失自立能力,甘愿傍人篱壁。 只有让她的心坚强起来,精神才能独立起来,人也才能自立起来。 重拾生活信心,重新振作,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而不是被生活打败的弱者。 在接下来的两周,崔云曦每天都会来简宁家,帮她按摩患处,帮她擦药热敷,帮她早日康复。 而简宁这段时间则主要以卧床休息为主,使得肿痛慢慢消退。 眼睛看不到,脚又受伤不能走动,心情抑郁可想而知! 他深知她的苦楚,为了缓解她的焦虑,他想了很多办法。 给她读书,为她播放音乐,给她讲述时事新闻,为她解读名画名着…… 他本身喜欢读书,喜欢听音乐,这些倒都能信手拈来。然而对于艺术,他属实是门外汉。 为了投其所好,为了激励她不放弃理想,也为了能跟她有共同语言,他开始钻研艺术。 研究与艺术相关的知识,阅读与艺术相关的书籍,只希望有一天在跟她聊起艺术与绘画的时候,自己不至于一窍不通。 他不仅学习欣赏画,还学习自己画画,同时也了解了很多着名的画家。 像达·芬奇、梵高、莫奈、徐悲鸿、张大千等等,了解他们的生平,了解他们的成就,以及他们的代表作品。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逐渐地热爱上了画画,尤其是油画。 他最喜欢画的就是薰衣草,经常把简宁当初送他的那幅画拿出来临摹。 可是无论他怎样练、怎样画,都画不出她的那种精髓。 看着那幅画右下角用小楷所署的“简宁”二字,其字体华丽、流畅、细腻,娟秀淡雅中带有一种高古厚重。 “字如其人,人亦如字”,她的字清雅脱俗,自信洒脱,正如她人一样。 但那是在事故发生前,事故发生以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拘谨、自卑。 崔云曦决意要找回从前的那个简宁,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及代价。 他每天雷打不动要做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搜集当天全球发生的新闻事件,无论是娱乐类,政治类,科技类,经济类,社会类;亦是国际性,国内性,地方性的……他都会在第二天讲给她听。 让她及时获知实时新闻,不仅开阔眼界,增长见识,打开思维,与时俱进;同时还能分散注意力,令她的每一天都过得饱满而不空虚。 日子过得充实且有意义,简宁再也没有时间和多余的心情去自怜自哀,郁郁寡欢了。 眼见着在崔云曦的陪伴与鼓励下,简宁一点一点地转变,她变得重新坚强开朗起来,这叫外公倍感欣慰。 亲眼看着崔云曦为简宁所做的一切,以及他对她的体贴与呵护,这叫外公心里无上感动和感恩。 由于崔云曦的悉心照料,简宁的脚伤很快康复了,可以慢慢下地走路了。 起先是由崔云曦搀扶着,慢慢地先让她的右脚着地,再让她受伤的左脚着地,再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行走。 在这个过程当中,不仅让她的脚逐渐地得到康复,也让她逐渐地对走路这件事不再惧怕。 简宁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地重拾信心。 以前,崔云曦扶她也好,抱她也好,但凡跟她有肌肤的触碰,她都会从心底里有些抵触,甚至有些抗拒。 但是,随着与他一天天地相处,随着对他一点点地了解,尽管她的眼睛看不到,但她的心还是能感受的到的: 他其实是一个善良、单纯、热忱的人,也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渐渐地,她放下了对他的芥蒂和防备,反而发自内心地对他平添了一份依赖感。 她的脚伤已彻底康复,可自如行走,崔云曦便想着再接再厉,教会她如何使用导盲杖。 他想让她在导盲杖的辅助下,能够完全独立顺畅地行走。 但简宁对于使用导盲杖这件事,是完全抗拒的。无论崔云曦如何地教她、如何地给她讲解使用导盲杖的方法,她都秉持拒绝的态度。 因为她认为,使用导盲杖这种东西,旁人一眼便能看出她是个瞎子! 但是她的心思,却无法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为什么?”当他第三次试着教她使用导盲杖的时候,她依然不肯接受,他便忍不住地询问她。 简宁别过脸去,固执地撅起嘴巴,不肯吭声。 她虽然性格不是十分强势,但骨子里却执拗得很,每当这个时候,崔云曦都拿她无可奈何。 两人此时正坐在二楼露台上,崔云曦给她读着一本叫做《次第花开》的书。 清风徐徐,阳光正好。 舒适的天气,搭配着他舒适的嗓音,半卧在躺椅上的简宁,深觉惬意浓浓。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垂落腰间,有几捋头发随风飘舞。 这样的气候,太空定是湛蓝,云朵定是洁白,可是,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心情有点阴郁起来,恰好又被他低沉磁性的朗读声给治愈了。 好想看看他的样子,这个拥有如此美妙声音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呢? 好想摸摸他的脸,眼睛看不到,用触觉感受一下也可以呀。 可是,终究战胜不了内心里的那份羞涩,她难以启齿。 眼前的男人,仍旧沉浸于书上的文字,全副身心地为她朗读着。 她也让自己全心投入地倾听着。 读着读着,大概是见她心情还好,便再次提议教她使用导盲杖的方式方法。 然而再一次地、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她的拒绝。 于是,便有了两人尴尬相对的场面。 她实在不愿使用导盲杖,他也实在不便再逼迫了。 是自己心急了,与其强迫,赶鸭子上架,结果并不见得好。 有些人,有些事,强迫不来,只能顺天应时,掌握机宜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便不再言声,而是走到了露台边,向着远处眺望。 一眼,他便看到了那棵老榕树。 此刻站在露台之上,向着那棵榕树看去,不由得想起那一日,自己站在榕树下,手持一束薰衣草,遥遥望着露台上的倩影。 那时自己看她是模糊的,此刻站在她从前的位置向下看,原来也是看不清晰的。 只不过那一日,是他幻想着她也看到了自己,如今看来,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自己目标清晰地看向她的方向,聚焦眼力依然看不清楚。 而她,是漫无目的随意眺望,又怎会注意到榕树之下的他呢? 缘分,终是一次一次地擦肩错过! 第100章 杯碎情空 露台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风徐徐吹过耳畔的细微声。 听不到他的声音,她的心慌了起来,她以为他生她的气了。 其实她也不是彻头彻尾地抗拒使用导盲杖。 她当然想能够独立行走,最好还能行走四方。像从前的自己,可以无障碍地、自由地出行。 能够攀越高山,踏过平原,穿越沙漠,走过草原,跨过丘陵…… 然而现在,她如同一头困兽,寸步难行。她心中的苦,又有谁人知? “他人还在不在呢?难不成把我一人撂这儿,自己赌气走了?” 这边厢,简宁暗自思忖。 那边厢,站在露台边的崔云曦回想起当初第一次来这个露台,还是他提议的。 简宁自眼睛失明以后,又加上脚踝受伤,心情一落千丈,整日悒悒不欢。 她成日成日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门都不肯出。 这样下去不仅人会闷坏,情绪也会崩塌,得想办法让她走出去。 但如若急于求成,只怕适得其反,还是不能逼得她太紧。 他正苦思冥想,一打眼看到了门外的露台。 对呀,户外露台,近在咫尺的地方,怎么之前就没想到?真是颗榆木脑袋! 就让她先去露台透透气,放松心情,净化心灵,缓解愁闷。 待她情绪松弛下来不再总是紧绷着,再慢慢引导她走出家门,走向外面的大千世界。 于是乎,他就建议她去露台坐坐。 斟酌了片刻,她竟点头答应了。 那个时候,她的脚伤还未痊愈,他便要抱她过去。 哪知简宁下意识地拒绝了,她摊着双手轻轻地将他推开了。 “我自己可以。”她淡淡说道。 “好,那你自己来。”他也淡淡地回应道。 简宁试着站起来,站起来后,身体的重力和平衡需要双脚支撑,受伤的脚踝承受不住,一阵剧痛。 “完了!刚刚逞能推开他,这会儿连站着都困难,更何况走路!”她心中暗叫不妙。 她估摸自己吃不住痛,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抬脚迈步,先抬受伤的左脚,以右脚撑地。 可是当左脚落地,再抬右脚的时候,钻心地痛! 眼泪,差那么一点儿就掉下来了,只是性格倔强的她,愣是咬牙忍住了。 崔云曦默默地站在一边观察着她,知她在强行忍痛,也知她性子倔强,自尊心强,绝不会服软求助于自己。 但她含泪忍痛的模样,真的令他心疼。 不再克制,也不再隐忍,他一步跨上前,直接将她抱起,抱在怀里,朝露台走去。 她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悄悄滑落。 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丢脸,而是因为他的“无礼”、他的“蛮横”。 他不该这样对自己! 她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挣脱,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坚定地抱着她只管朝前走。 她气愤于他的“霸道”,气愤于他的“强势”,这说明他看破了她的软弱,算准了她会失败,他一早把她看透! 她不需要他的援助,更不需要他的同情,自己再不济,也不需要事事依赖于他。 他是她什么人啊? 什么人都不是! “你的脚扭伤了,走不了路,强行行走只会加重伤情,好得更慢。 我也曾腿骨折过,也需事事仰仗他人。 但这并不代表我软弱、我无能,那只是特殊情况下的无奈之举。 等你可以自行行走时,我才懒得抱你,你真的以为我有力无处使吗?” 崔云曦一边“教训”她,一边将她安顿在躺椅上,而后转回屋取了一条盖毯盖在她身上。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对于身子单薄的她,更应做好保暖。 刚才他的一番话,深深地触动了简宁。 他早已看穿了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心理。 虽然被他看透内心是一件颜面尽失的事,但是他的话不无道理。 他也把话说得足够委婉,想必是要照顾到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想死撑着面子,想争一口气,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软弱无力暴露给他。 其实他已经在方方面面都为自己着想,在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自己的感受。 思绪正漂泊,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她立刻收敛心神。 感觉到他给自己身上搭了条毯子,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折回屋去取毯子了。 这不仅叫她瞬间感到身子暖和了,心也跟着暖和起来。 崔云曦给她盖好盖毯,耳边便响起了他的读书声。 听着他朗朗的读书声,感受着风吹过肌肤微痒的惬意,禁不住闭起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几下。 从未觉得空气如此新鲜,从未觉得清风如此怡人。 “一缕清风静人心,淡淡草香惹人闻。” 下面那一大片的草地,现在应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光景了,绿得那么鲜嫩,绿得那么青翠。 以前从未在意过那片草地,也从未仔细瞧过那片绿油油的色彩,此刻竟如此渴望能够看到。 无论如何,在房间里闷了这么多天,出来室外透透气,呼吸新鲜空气,感受清风徐拂,闻闻香草清香,心情果真开朗了许多。 崔云曦,这个男人的出现,令到自己本已晦暗的生命,再现一缕曙光。 他的朗读声还在持续,清清朗朗,洋洋盈耳……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简宁的心,也在一上一下地跳动。 他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呢?难道真的一声不吭就走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要不出声问问他? 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简宁啊简宁,你以前也不是这么执拗啊,怎么眼睛失明以后,变得如此要强?如此自卑?是自尊心作祟?还是生怕被人看低?” 她开不开口问他,便想方设法试图吸引他注意力。 她在躺椅上扭吧来扭吧去,把个躺椅弄得吱吱作响。 但此时崔云曦正站在露台边,望着那棵老榕树发呆,并未听到声响。 简宁越发慌了! 她以手掩嘴轻咳了几声,依然未引起他的注意。 看来是真的生气走了! 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不负责任! 委屈浸满心头,泪水沁满眼眶。 不就是不想用导盲杖嘛,不就是不想跟他学嘛,不就是浪费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嘛,至于吗?至于就负气之下不告而别吗? 他笃定他是真的走了,又是气恼又是憋屈,还,有点儿后悔。 心情慌乱烦躁,同时感觉口干舌燥。 躺椅旁边摆着一张小圆桌,圆桌上面放着一个马克杯,那是简宁喝水的杯子。 杯子的距离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是崔云曦特意为她放置的。 每次两人到露台上来,崔云曦都会给她盖个盖毯,再倒一杯温水放在她伸手可取的位置。 此刻她觉得口渴,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水喝光,她把杯子放回桌面。 结果由于心神错乱,以及夹带怨气,她忘记先用手去触摸桌面,再把杯子小心放回去。 而是把空杯子随手一撂,导致水杯没有放到桌面上,直接掉落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杯子摔成了碎片。 一直在思索中的崔云曦,听到响声,即刻清醒过来。 他回转头,看见地上的陶瓷碎片,而桌面上的杯子不翼而飞。 再一看,简宁挣扎着从躺椅上站起来,蹲下身去,摸索着去捡拾地上的碎片。 “简宁,不要!” 他惊吼一声,声落人至。 随着他的吼声刚落,他已一个箭步冲到简宁身边,抬手按住她的手。 “小心碎片划破手指!”他脱口而出,关切之情显而易见。 泪水冲破眼眶! 原来他没走,一直守在这儿,是自己曲解了他! 他可能是累了,心累了。 为自己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可自己却总是违背他的心意,不叫他省心。 她哭了,泪流不止。 不仅仅是因为经过自己再三揣度,最终证实他并未负气离去,而是一直守候在这里的那份感动,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打碎了那个杯子,那是她与尹哲峻定情的杯子。 这个被她打碎的马克杯,是她刚与尹哲峻确定恋爱关系不久后,两人一同出游时买下的。 这是一对情侣杯,一个在她这儿,一个在尹哲峻那儿。 当初两人第一眼看到这对杯子,同时被吸引住了。 这对杯子上面各自画着一只鸳鸯。 一个上面画着一只雌鸳鸯,一个上面画着一只雄鸳鸯。其寓意不言自明。 当时两人刚刚恋爱,彼此之间还保持着一份矜持。由此碍于情面,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买下这对杯子。 倒是卖杯子的老板,见两人扭捏腼腆,心知这是一对刚陷入情网的小情侣,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于是老板便替他们开了口:“这对杯子你们喜欢就买下来吧。一看你们就是一对甜蜜的璧人,俊男靓女,天作之合。 这对杯子可以当作你们的定情信物。另外,还可以在杯子上刻字呢……” “还可以在杯子上刻字?”尹哲峻惊呼道。 “是呀,想刻什么字都行,现场刻现场取,只不过需要等待的时间久一点。” “那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尹哲峻不假思索地说。 他边说边看了看简宁,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简宁没有说话,只是目中含笑,轻轻点头。 尹哲峻爽快付钱,欣然买下了这对杯子。 经过商议,两人决定,一个杯子上面刻字为:“愿得一人心”;另一个杯子上面刻字为:“白首不相离”。 杯子买下后,一人一个,简宁一直拿它来喝水。 如今杯子碎了一个,这是否寓意着她跟尹哲峻的感情已走向尽头? 她心里又慌又悔! 尹哲峻,你究竟人在何方? 第101章 反求诸己 崔云曦见她哭得伤心,猜到十之八九是因为杯子碎了。 这个杯子,他第一次见到时,就明白它是一对,一个在简宁这儿,另一个自然在尹哲峻那儿。 现在,其中的一个打碎了,她怎能不伤心难过? 其实,她一直牵挂着尹哲峻。 虽然自她苏醒后,嘴上从未主动问起过尹哲峻,但他知道,尹哲峻,才是扎在她心底里一根最大的刺!越是不闻不问,越表示她心里放不下。 “是不是该把尹哲峻身亡的消息告诉她呢?”崔云曦一边蹲在地上收拾陶瓷碎片,一边心里面暗自盘算。 “可是,该怎么跟她说呢?如果她追问起为何起初瞒着她?又当如何向她解释呢? 她知道后能承受的了这样的打击吗?眼睛的失明,已经让她遭受重创,如果再得知这个噩耗,她如何承受得住? 但是不告诉她,这件事恐怕也瞒不下去了,时间拖得越久越难以相瞒。 哎,还是找个恰当的时机,将实情告知于她吧。” 他独自思忖着,捡碎片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简宁再次蹲下身来,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想帮他一同收拾碎片。 “不用了,已经捡完了。”他按住她的手,快速捡起剩下的几片,拉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杯子碎了,我会再买一个给你,暂时先用其他杯子喝水吧。”他故作不知、轻描淡写地安慰着她。 简宁闻言默不作声,同时她吞声忍泪。心想:哪里能买到一模一样的?你又怎知这杯子的意义? 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头重脚轻、疲累至极,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泄光了似的。 她不想跟他多作解释,也不想跟他再多说什么,因为她实在太累,累到连话都不想说。 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逃进屋里,痛痛快快地蒙头大哭一场。 崔云曦见她纤纤弱质,神情凄怆,双目无神,知她这是悲伤过度,心力交瘁,便伸手扶住她,柔声细语对着她说:“我看你也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吧。” 简宁面上神情忽地坚定起来,抬手拨开他的手,铁青着脸说:“我想一个人回房间!” 崔云曦愣了一下,心道:她这是嫌我烦扰到她。 他撇嘴苦笑,僵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地落了下来。 停顿了少顷,简宁伸展开双手摸索着向屋内走去。 简宁趔趔趄趄地朝着屋内走,被她拒绝的崔云曦站在她身后,痴痴地凝望着她。 看着她缓慢移动的身躯、蹒跚前行的脚步,崔云曦心酸不已。 露台和屋内隔着一扇推拉门,进到屋内要跨过一道门槛,当看到她即将走到门槛时,崔云曦猛地惊醒,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在她身后侧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住,然后亦步亦趋地跟住她,随时随地守护着她的艰难前行。 一脚踩上门槛,简宁脚下晃了一晃,她明显紧张了起来,双脚牢牢踩稳,双手四下里摸索。 崔云曦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想去扶她。 但他还是忍住了。 简宁烦他叨扰,不愿他出手帮忙,兴许就是不想总依附于他。 于是他按耐下不安的心,仍然只是悄悄跟在她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 跨过门槛,就从露台走进了室内。 进入室内,简宁就一路用手扶住墙壁前行。 当她摸到墙壁尽头的门洞时,她知道,那就是她的房间了。 她毫不迟疑地拐进了房间,并顺手把门关上了。 门“砰”的一声关闭了,始终跟随在她身后侧不离不弃的崔云曦,被她毫不留情地关在了门外。 乃至他差点一鼻子撞在猛然关闭的房门上。 他叹了口气! 看样子简宁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逃离现实世界、逃离我,一个人躲避起来,肆无忌惮地伤怀、心无旁骛地疗伤。 曾经的自己,不也是常常这样躲起来,一个人自闭、疗伤? 那份孤独和清冷,至今仍深有感触。 回头看看她从露台走进房间的这段路,正常人用两分钟走完的路,简宁足足用时二十几分钟。 不过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个良好的开端。 自她失明以后,这算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地独立行走。 之前她一直恐惧走路,总是不能摒弃心理障碍,希望这次以后,她能够消除心魔,逐渐地坚强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崔云曦都没有再出现。 起初,简宁倒也没觉出什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开始慌了,甚至变得莫名烦躁。而外公的一句话直接让她破防了。 “怎么这两天没见云曦过来?你们吵架了?” 吃饭时,外公发自内心的一句关怀,直接令简宁扎心了。 她顿时食不甘味。 眼睛看不到后,每次吃饭,外公都是把饭菜给她盛到一个碗里。 看不到吃的是什么菜,只能靠嗅觉判断。有时候嗅觉判断不出,那就只能靠味觉了。 时间长了,她也懒得判断了,反正饭菜都混在一起,筷子夹到什么就是什么,没的选择,直接往嘴里送,吃饱肚子拉倒。 对她来说,吃饭俨然已成为一种形式,每天三次雷打不动的形式,只为填饱肚子的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原本吃饭就食不知味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外公竟然提起了崔云曦。 是啊,他都两天没来了,消息全无。 难道他真的厌了?倦了?抑或累了? 外公询问我们是否吵架了? 怎么说呢?架是没吵,但不愉快是肯定有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反正我那天是冲他使小性子了。 事后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是我做得不妥。 他为我挑选了导盲杖,为的是让我尽快独立行走,可我却总是拂了他的一番好心。 杯子摔坏也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我却因为心情糟糕,竟对他不理不睬,甚至直接摔门将他拒之门外。 就算再有涵养、心胸再宽广的人,也会生气的吧? 回想认识他以来,他事事处处为我着想,事无巨细为我做到,他不欠我什么,甚至他还救了我的命。 而我呢,总是对他不冷不热,心情低落时,甚至对他冷脸相对。 他不曾亏欠于我,也不曾有负于我,他与我非亲非故,亦非恋人朋友,他何须上赶着前来?平白无故看我脸色?受我冷落呢? 换我,我也不愿意了! 简宁发自肺腑地自我反省,实觉自己不仅是过分了,而是太过分了。 也许他以后不会再来了吧?也许他就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了吧? 此刻她方觉后悔,但已于事无补。 她并非担心他从此对自己撒手不管,而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倒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他帮自己乃是出于好心,不帮自己亦是天经地义,所以,不来就不来吧。 更何况瞎了眼的自己,为何要成为别人的负担呢? 饶是如此自我安慰,心里面还是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 饭也吃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宁儿,宁儿……” 外公见简宁怅然若失、心神不宁,知她与崔云曦之间定然发生了什么。 再联想到前天云曦离开的时候,也是一副悻悻然、心不在焉的样子。 而那天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如此看来,两人果真是闹矛盾了。 心念及此,外公不免心中起急。 崔云曦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孩儿。 长相俊朗、身材挺拔就不说了,更难得的是他品性好,心地善良。 且不论他与简宁是相识于事故发生前,还是事故发生后,反正在简宁双目失明以后,他对她不离不弃,非但不嫌弃她,还对她呵护备至。 单论这份真心,又有哪个男人能做得到? 就算尹哲峻还在世,也未必能做到如他这般。 不只外形好,还心地好,这样的男人上哪儿找去? 就怕简宁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心,不懂得辨识人心,伤了云曦。 于是他赶紧开导简宁。 “宁儿,你跟云曦之间不管闹了什么不愉快,你都不可乱使小性子。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简宁心烦意乱,此刻只觉得外公的叮咛实属唠叨,说话的口气也自然而然急躁了起来。 “救命恩人又怎样?还要我如何报答?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再说了,就算我倒贴着以身相许,就我现在这个样子,人家还不见的乐意呢!” 简宁跟吃了枪药似的,怼得外公一时之间递不上话。 外公被她拿话呛得像吞了只苍蝇,不上不下。 “宁儿……” “我吃好了,您慢慢吃吧。” 外公刚想开口劝慰,简宁当即将他打断,站起来摸索着上楼去了。 弄的外公如鲠在喉,心里别扭得很。 自打宁儿失明以后,不仅性格变得乖张、敏感,说话也变得尖酸、刻薄,不留情面,时常把人噎得够戗。 久而久之,真怕云曦受不了她。 哎,从前那个性格温婉贤惠,说话慢条斯理的宁儿,究竟何时才能回来? 第102章 暖入心扉 回到二楼,简宁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这两天崔云曦没来,她自己在房间里偷摸地练习使用导盲杖。 是以,这两天走路要自如得多了,扶着栏杆爬上二楼也不似以前那样吃力了。 她把自己关进房间,坐在床边发起了呆。 以前崔云曦日日陪伴在侧,不是读书就是讲述新闻实事,有时还会跟她探讨关于艺术、关于绘画的话题。 虽然与他探讨时,大多都是他在说,她在听,只是有时他会询问或征求她对于某个问题的看法或见解时,她才会言简意赅地说上几句,其他大多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得那么热忱。 但她从内心里惊叹于他对艺术的见地。 而让简宁绝对意想不到的是,这些都是在崔云曦与她相识后,现学现卖的。 当然,这其中融汇贯通了他自己的理解和思想。 此刻,一个人独坐在房间里,是那么的冷清。 好想念他的读书声,好想念他讲解实事时那副认真的模样。 他给她讲的都是现实?活中真实发生的事情,在给她讲述这些新闻事件时,他往往还会加入自己的意见、观点、和态度。 比如:他会针对某一事件,阐述自己对这件事的观点;他会分析某一事件对社会、对?们、对?然等的影响;他还会针对某一现象提出自己的建议或希望…… 针对现实生活中新近发生的具有普遍意义的新闻事件、迫切需要解决的社会问题或公众广泛关注的社会话题,他都会一一筛选出来,讲给她听。 同时,他会作出分析、讲明道理、发表意见,通过分析说理的方法,从理论、政治、政策和思想上为她做出解释和引导。 有时候,他也会主动询问她的想法和观点,为的是让她积极思考、积极发声。 这样做下来,不仅帮助简宁了解实事,跟上节奏,开拓眼界和见识,同时丰富了思想和意识,以防止她闭门塞听。 当发生正面事件时,他表现得踔厉风发;当发生负面新闻时,他又义愤填膺;当看到悲惨的事情发生时,他看上去又是那么的悲天悯人…… 她时常想:他不过就是一个纯真、善良、富同情心、胸无城府的热血男孩儿。 回想着过往的种种,她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 可是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来了吧? 没有人再给我读书,没有人再给我讲新闻事件,没有人再同我讨论艺术与绘画,也没有人再关心我、在意我……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这能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她心情黯淡,突然想起这两天的新闻还没有听,便摸到手机,用手指在手机上划拉着,然后顺利地“浏览”了当天的新闻信息——当然,是语音播报的。 这些都是崔云曦为她设定,又手把手教给她的。 听他说这是一款叫做保益悦听的掌上盲道平台,是一款无障碍手机平台产品,当该产品成功安装到手机上后,手机将自动转换为一款适合盲人使用的手机,所有的屏幕都具备语音朗读的功能。 这款产品在按键设置、文字输入、提示音、语速等各方面充分照顾到了盲人的使用习惯。 用户可以通过搜索“盲人输入法”、“掌上盲道”等相关关键词体验一站式服务,甚至可以“听”新闻。 真正达到了语音“听”新闻,“触摸世界,倾听精彩”的效果。 崔云曦还教给她如何借助智能手机,独自打车、订高铁票、预约特殊群体服务、手机导航、搜索目的地具体事项等,无需其他人的协助,也可与正常人的生活几乎无异。 他说:“智能手机将为你打开另外‘一双眼’,为你打开世界的另一扇窗。你的生活将变得丰富多彩,再也不会在闭塞与黑暗中度过!” 虽然他所描述的宏愿很是美好,她对他所形容的前景并不如他那般乐观,但是对于失去光明的人来说,他所列举的这些已经是无限接近正常人生活的最大极限了。 她懂,她都懂。 只是,她的心态还没调整好。 听着语音播报出来的新闻,总觉得别别扭你。声调平淡,还略带古怪。 自然是不能跟崔云曦的讲述同日而语。 他的讲述是带着感情色彩的,是融入了他个人的喜好、情感和思想在里面的。 而这语音“读”出的新闻,不过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机器罢了。 她自嘲地撇撇嘴,心想:简宁啊简宁,就连这机器播报出来的新闻,都是他一手帮你搞定的,怎还轮得到你在这儿挑肥拣瘦? 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崔云曦自己以盲人的视角先摸索、研究、学会以后再转教给你的呀。 怎么你就如此漠视他的付出,不懂得珍惜他的良苦用心呢? 想到这种种的种种,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语音播报了什么新闻她一概没听进去,手里紧紧攥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现在打给他? 打给他说些什么呢? 以前人家日日来,怕你孤单,陪你解闷;怕你郁闷,给你鼓励,可你从没给过人家好脸子。 人家何必还要自讨没趣呢? 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他不来了,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突然觉得这新闻播报好吵,她快速按停了。 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仿佛都静止不动了,心也沉寂了。 安静的空气中忽地响起了铃声,把思绪正放空的简宁惊得一骇。 是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随着语音播报出电话号码,简宁的心仿佛重新跳跃起来,且“咚咚咚”跳得厉害。 是崔云曦打来的!没错!是他打来的! 已经两天没有音讯的崔云曦,终于给她打来了电话。 简宁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按奈住雀跃的心情。 她怕自己过于激动,说话的声音都会颤抖,迟迟不敢接起电话。 又怕铃声响得久了不接,他又挂断了。 于是,牙一咬,眼一闭,接了起来。 电话彼端的人似乎比她更兴奋。 “简宁,我马上到你家,有东西要送给你。” 送东西?简宁有点懵,他不是生气了吗?那还来送东西? 她正纳闷,楼下响起了门铃声,依然是连续的三声响。 简宁的心又一次“咯噔”一下。 每次崔云曦按响门铃,都是连续的三下,这一点跟尹哲峻如出一辙。 是以,每当他按响门铃,她第一直觉都会以为是尹哲峻。 这一次,她没有再把他想成尹哲峻,但是她心跳得更加剧烈。 是激动?是兴奋?是期盼?是雀跃?是开心?抑或,是其他? 她“嚯”地从床上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我这么开心干嘛呢?我为什么要这么开心? 他只是来给我送东西;他只是出于善心、出于好心来帮助我,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可他究竟送的是什么东西?他消失的这两天又去做了什么? 刚才听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即欣喜又兴奋,那么他是气消了吗?又或者他压根儿就没有生过我的气?” 带着一连串的疑惑,在犹豫彷徨间,她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她赶忙坐回床上,整衣敛容,紧接着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淡一点儿。 崔云曦推门而进,见简宁坐在床边,他兴冲冲朝她走来,将一个包装盒递到她手里。 “送你的。”他脸上挂着笑,开心得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简宁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感受到他的快乐。 “是什么?”她更好奇了,究竟他送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竟让送礼的比收礼的还要开心? “打开就知道了,我帮你。”他边说话边帮简宁一起打开了包装盒。 简宁用手缓缓地摸索着盒子里面,摸到一个又硬又凉的东西。 她用双手继续摸,是一个圆形的东西,还带着一个把手。 “杯子!” 顷刻间,她明白了,也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杯子。 明白的那一刻,她的脸色突然变了。 “我跑了很多地方,终于被我找到一模一样的杯子了。”他未察觉她神情的变化,依然开心地向她述说着。 “这里是一只鸳鸯,而且是一只雌鸳鸯哦。”他抓着她的手指,指引她去抚摸杯身。 “还有这里。”他抓着她的手指继续往雌鸳鸯的下方挪动了一点儿。“这里刻着一行字。” 他抓着她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上去。 这些字是后期刻上去的,摸起来会有一点儿凸起的感觉。 简宁心里一边默数着字的数量,一边默念着:“白首不相离!” 泪水婆娑了双眼。 不是因为打碎的杯子失而复得,不是因为寻回了她与尹哲峻的情侣对杯,而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终于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杯子”,但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因为这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普通杯子,而是一个独特的、定制化的杯子。 “找到一模一样的!”这种毅力和决心,只是因为他承诺了自己:“会再买一个杯子给你。” 但不曾想,他所说的再买一个,并不是随随便便买个新杯子,而是买个一模一样的! 第103章 合浦还珠 “你怎么了?”他见简宁湿了眼眶,立刻紧张地询问。 “是不是这个杯子跟之前的那个有所不同?”他担忧地问道。 他努力地回忆。 现在这个杯子就是照着他记忆中的样子复制出来的,他记忆中那个碎掉的杯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也不能确保是否他记忆有偏差或有疏漏的地方? 比如:某些细节的地方,他没有注意到? 然而,简宁仅仅用手摸就能辨别出两个杯子的细微差异吗?这是不是有点太过神奇了? 带着疑惑,他眼见着简宁的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是的,简宁此刻的心情是纠结的。她被崔云曦深深地感动了! 她的热泪完全是因为她的感动,为他的那份执着、那份许诺的责任所感动。 可是,她又有一点儿矛盾。 他对那个碎掉的杯子记忆如此深刻,显然他是用心留意过的。 那么,聪明如他,定然也猜到了那个杯子的意义。 既然他明白那杯子的含义,按照正常人的正常逻辑,如果他对我有意,杯子碎了应该更称他心意才对。 可他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寻来个一模一样的。 难道他对我根本没那个想法? 可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过是一个双眼看不见的瞎子,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有什么理由使得他竭尽所能地对我好? 可如果他喜欢我,又为什么次次在面对我的爱人、他的情敌的有关问题时,他非但不避忌,还积极地帮忙解决?这又是何解? 她想不明,也想不通,面色逐渐凝重,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崔云曦见她忧心忡忡,也是一头雾水。 原本以为杯子打碎了,她会心痛,会遗憾。 为了弥补她的遗憾,为了不再让她心痛,他决意帮她找到一模一样的杯子。 他几乎跑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差点跑断了腿。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给他找到了。 尽管不是原版,但至少可以找补回些许遗憾吧。 本以为她会欢喜,怎料非但不见她开心,反而脸色越发阴沉。 他真是捉摸不透了。 “女人心海底针,变幻莫测,难以琢磨。”从前在书中经常看到这句话,今次他算是有了切身体会。 前日崔云曦离开时,外公瞧着他是一副悻悻然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以为是他跟简宁闹了别扭,赌气离去。 其实不然,当时他只是在心里面盘算着一件事情,那就是: “我该去哪里能买到一模一样的杯子?” 当时的他很茫然! 卖杯子的地方多如牛毛,买个杯子轻而易举。但是想买一个这样独特又完全一样的杯子可并不简单。 如若他像没头苍蝇一样,一家家挨个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费时费力不说,最终可能徒劳无功。 过后他仔细想了想,简宁他们当初买下这样一对杯子作为情侣信物,八成是去哪里游玩、或者闲逛时,偶然遇到,心血来潮买下来的。要不然谁会刻意买对杯子作为信物? 于是,他搜索了所有的礼品定制店、景区纪念品专卖店,花了两天时间,一家家去这些店里寻找。 最终在揽月峰山脚下的一个摊主那找到了同样的杯子。 当然,他同时也看到了与它配对的另外一个杯子,一个上面印有一只雄鸳鸯图案的杯子。 他要买下那个印着雌鸳鸯图案的杯子,可是奇葩老板死活不肯卖给他。 说什么这杯子是一对,不能拆开,要买就得把一对都买下,要么就不卖。 崔云曦自然不想买一对,简宁要配对的人又不是他,他为何要买一对呢? 可是那老板就是一死心眼儿,好说歹说也不肯卖,还说这对杯从不拆分来卖,卖了一个另一个就不好卖了。 又说来买这对杯子的都是一对对的小情侣,人家一买就是一对,没有像他这样,一个人过来买一个杯子,而且买的还是属于女生的那个…… 老板吧啦吧啦说一大堆,崔云曦听得头都大了。 “行了,行了。”他简直怕了这老板,摆手制止住他。 “不用再说了,两个我都要了,麻烦帮我包起来。” 老板一听乐开了花,麻溜地拿出一个大大的包装盒,一边低头打包装,一边嘴里嘟囔着:“早这样说嘛,现在都已经包好了。” “不是,请帮我分别包装。另外,我还要在杯子上刻字。” “刻字?”老板抬头,瞪大眼睛瞧着他问:“帅哥你要刻什么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两句?”老板疑惑地盯着他问,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对呀,有问题吗?”崔云曦面不改色地问他。 “哦,没问题,没问题,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老板冲着他眨巴两下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油滑地说:“只不过呢,你刚才没说要刻字,我跟你说的价钱只是两个杯子的,刻字是要另外收费的。” 崔云曦起初瞧见老板那诡异莫测的表情,以为又有什么幺蛾子,听了他的话,原来是价钱的问题,反倒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问题,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帮我把字刻好就行了。” “得嘞,擎好吧您呐。” 老板一边爽快地应承他,一边麻利地拿起那两个杯子,不忘叮嘱他说:“刻字需要的时间要久一些,还得劳烦帅哥你多等上一等。要不然,你也可以先去爬爬揽月峰,玩一圈下来,字一准儿刻好了。” “不用了,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你尽管刻好你的字。” “好嘞。”老板说着,拿着那俩杯子走去了旁边的一间小屋! 左等右等,果然等了许久的功夫,才见老板慢悠悠地从那间小屋里走出来。 当他把杯子交给崔云曦时,崔云曦都恍惚了。 碎掉的杯子仿佛再生了! 这也太像了,简直可以说是完美复制,就连刻字的字体和大小都与以前那个毫无二致。 更惊奇的是,杯子上刻了字,显得那只鸳鸯越发的栩栩如生了。 他忍不住在心底里暗暗惊叹。 可是,看着这一对杯子,却要活活被拆散,一个给简宁,另一个嘛,可能永远也见不了世。 心念及此,又不禁心里泛酸。 但又转念再想,无论如何,找到了一模一样的杯子,可以治愈简宁的心病,也算功夫没白费,心愿已达成,还要强求什么呢? 于是,他谢过老板,拿着杯子欢欢喜喜地走人。 就这样,他花了两天时间,费尽周折,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买到了一模一样的杯子,用以弥补杯子碎掉的遗憾。 是以这两天,他没有联系简宁,也没顾上前来看她,害得简宁胡思乱想了整整两天。 简宁用手指抚摸着杯子,杯体光滑顺溜,上面的刻字是带点儿磨砂的颗粒感,那只鸳鸯是用烤花的工艺印上去的,也就是常说的贴花纸。 虽然她看不到,但是仅凭手感,她就能判断出这个杯子与她之前买的那个出于同一个卖家。 她惊诧于他的用心! 他从未问过她,只字未提过,却能通过自己的观察和分析,找到他们当初买杯子的地方——揽月峰风景区。 看来他是对这杯子的意义理解得透透彻彻。 当初她跟尹哲峻相约出游,其实就是变相地约会。 原本她提议去他俩相遇的熏园,但尹哲峻推脱说想带她去个新的地方,于是就去了揽月峰。 当时简宁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的,她认为去他们相遇的地方更有意义。 最终他们攀爬了揽月峰,游览了风景区,回到山脚下时,遇到了卖杯子的摊位,买下了这对鸳鸯对杯,并刻下了那句爱情名言。 第104章 设身处地 崔云曦以为可能是新杯子与碎掉的杯子有差异,抑或新杯子令到简宁触景伤情,导致她对新杯子心生隔膜,这才令她心情黯然。 其实他心里门清,他买的这个杯子就算百分百一样也罢,与以前那个有所差异也罢,关键点并不在这些。 而是新的杯子,它就算再完美,也不是简宁与尹哲峻原配的那个,这就意味着它本身已失去了原有意义。 这就是所谓的“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假的终归是假的,代替不了她心目中真正的爱。 然而事实上,简宁忧心的完全不是这一码事。 “没事,我没事。”简宁听出来他误会了,心想今次不能再让他误会,不能再让他心血白费,便赶忙向他澄清。 “你竟然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杯子,这让我太诧异、太感动了。谢谢你,真的感谢你。” 她说这番话时双目晶莹剔透,显然是发自内心地被感动到了。 崔云曦愣住了,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 印象中,她对他向来冷冷淡淡,话不多言,即便偶尔说上一两句话,语气也是平淡如水。 这次却明显感受到她的真诚与感动。 “哦。”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心中百感交集。 两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凝结了…… 崔云曦搜肠刮肚,搜罗着能打破尴尬的话语。 但他本就不太善言辞,此刻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他才开始羡慕那些能说会道的男人,张口就是妙语连珠,把个女孩儿哄得心花怒放。他恨自己为何不是巧舌如簧? 简宁的脸色也不再阴沉,渐渐地,她面色泛起微微红晕,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崔云曦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蹦出两个词:春风满面,面若桃花。 这时的他萌生一种冲动:好想送她一束薰衣草,看着她手捧草花,轻嗅它时低眉莞尔的模样,他则轻轻拥她入怀,轻吻她额头。 这样的场景平淡又温馨,甜蜜又惬意,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幸福。 简宁看不见他,他也不说话,但是简宁却感觉到他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而且目光灼热。 简宁的脸颊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她怕自己红了脸被他瞧见,赶忙伸手捂了捂自己脸颊。 气氛冷了几分钟,倒是简宁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个导盲杖我试着用了几次,有些功能不太会用,你可以教教我吗?” 崔云曦一听,更加惊愣了。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还是自己仍在梦中未醒? 简宁她那么抗拒使用导盲杖,竟能主动去尝试着使用? 这太出乎意料了! 莫不是我听错了?抑或我真的是在做梦? 这两天,没来看她,除了到处去寻找印有鸳鸯图案的刻字杯子,还有,就是体验了盲人走路的感觉。 他能理解简宁眼睛看不到,从而害怕迈步走路的心情,但是他无法感同身受她竟然抗拒得如此厉害?甚至连辅助她行走的导盲杖也抗拒使用。 他想模拟盲人的视角与感官,亲身体验一下盲人行走时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只有自己亲身体验过了,才能发自内心地体会到她的心情与感受,从而发自内心地体谅她、理解她。 于是,他决定自己扮演盲人,体验盲人的生活与外出。 他首先从家中的日常生活开始体验。 一大清早刚睡醒睁开眼睛,他就开启了体验盲人生活的状态。 他用眼罩将眼睛罩上,眼前立刻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他努力回忆着家里家具的摆放方向、位置,以便于他起床后的一切行动。 他摸索着穿好衣服,又摸索着下床。凭借着印象中拖鞋摆放的位置,他用脚在地上搜索了一会儿,顺利地穿上了鞋。 然后他走去洗手间洗漱。 可是在走去洗手间的路上并不顺利。 尽管这是他熟悉的家,对于房间的布局,家具的摆设都了如指掌,但是在双眼漆黑下,他一会儿撞到了墙壁,一会儿撞上了门框,一会儿又被桌椅阻住了去路…… 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走到了洗手间,他刷完牙,洗完脸,开始煮早餐、吃早餐。 可那更是难上加难的事。 因为看不到,心里慌,煮早餐时手忙脚乱,过程中不是弄翻锅铲,就是打翻碗碟,连油盐酱醋都分辨不清。 吃饭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端着饭碗摸着走到餐桌前都很困难。 一不小心碰掉了什么,约摸着走了几步想要捡起,头一栽,“哎呀”好痛! 忍不住扯掉眼罩,才发现脑门儿碰到了桌角上,疼痛难忍不说,连碗都摔在地上打碎了,早餐也成了泡影。 忙活了一个早上,饿得饥肠辘辘,最后却落得个竹篮打水! 他沮丧极了! 这还仅仅只是早餐,更加复杂的午餐和晚餐,岂不是要折腾个天翻地覆,还不一定能吃到嘴里? 在熟悉的家里,都几乎这样寸步难行,更何谈去到外面? 但他还是决意体验一下盲人出行。 他扮成盲人,戴了副墨镜,手里拿根棍子,装备齐全后,就准备出门体验了。 由于刚刚在家里已经遭遇过艰难险阻,出去外面更加心里没底儿。 果然,一走出大门,就抓瞎了,东西南北都分辨不清。 此刻,他才慢慢体会到简宁恐惧的根源。 在门口站立了几秒钟,想着自己要去的目的地方向,辨明了应该向左还是向右,他才慢慢地迈出脚步。 手里拿着棍子,往前慢慢地伸出,在地下左右试探着点来点去,确定前路没有大小石块或其他障碍物,才小步小步地往前挪一点儿。 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悬崖峭壁上摔下去,粉身碎骨。 眼前是虚无的、空洞的,未知的恐惧时刻笼罩在身边,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拿着棍子在道路上指指点点,不敢往前走,源于对下一步路的未知使他缺乏安全感。 踏上盲道,凹凸不平,踩上去脚底麻麻的,很明显感受到与旁边路的区别。 凭着脚底的感觉,缓步向前。四周声音夹杂着风声、喇叭声、说笑声……很复杂。 他像无头苍蝇似的,摸索着向前走,越走越慌,完全不知道前方的路是怎么样的。眼前一片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有各种各样杂乱的声音。 即使走在盲道上,也不是一路顺畅,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障碍。 比如:遗落的小石子,胡乱停放的自行车等。 慢慢移动着脚步,用棍子探索着向前走,可是感觉前面无边无际,一片漆黑,不知往哪里走才好。 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和绝望。 一个不小心,整个身体向下倾倒下去。 他赶忙除下墨镜,恢复光明。 眼前是一辆电动车,横着停在盲道上,阻住了盲道的通畅,他被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脚。 至此,崔云曦切切实实体会到了盲人的不易,连最简单的走路都这么难!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扪心自问:崔云曦啊崔云曦,你总是想让她独立,逼着她独立,但你想过她的感受吗?你想过她的不易吗?你又是否想过假如自己是一个盲人,该会有多么痛苦吗? 一次模拟都让他内心崩盘了好几次,作为视障人群,他们的出行该有多难啊! 崔云曦理解了简宁的困苦和恐惧,他同时也理解了她不愿使用导盲杖的原因。 一个先天健康、同时拥有一双美丽灵动大眼睛的漂亮姑娘,突然之间双目失明了,强烈的落差感、以及强烈的自尊和自卑感,驱使她避迹藏时。 她不想走出来,不想面对更多的人,不想让他们知道她眼睛看不见。 导盲杖一眼暴露她的缺陷,所以她拒绝使用。 其实她并非真的抗拒,只是在逃避。 理解了她的心情,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自己太心急了,没能站在她的角度,设身处地为她想想。 他打算不再强迫她,换作另一种方式慢慢地引导她,给她多一些的时间和耐心。 然而两天之隔,她竟有如此大的转变,不仅主动尝试使用导盲杖,甚至主动要求自己教她使用功能。 这两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05章 触摸面部 应简宁的要求,崔云曦教她使用了智能导盲杖的各项功能。 连简宁都惊讶于这导盲杖设计得实在太科学、太先进。 它是一种结合了智能技术和导盲辅助功能的导盲产品,足以为视障人士提供更安全、便捷的出行体验。 教会简宁使用这款智能导盲杖的所有功能后,崔云曦紧接着让她演练了几遍,确保她能够熟练使用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款导盲杖深入了解用户的需求、痛点和使用场景,包括导航、避障、定位等方面的需求。 而它在技术创新与集成方面,利用先进的传感器技术、人工智能和导航系统等技术手段,设计了这款导盲杖的核心功能。如实时障碍物检测、语音导航、震动反馈等。 这些都是非常实用的功能需求。当初我比较了多款,最终决定选择这款……” 简宁认真地听他说,默默地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这当中的过程他说得简明扼要,风轻云淡,但是简宁知道,这些都是需要他提前做很多功课的。 他需去市场上了解、对比每一款产品,分析每一款产品的功能特点,最终选择好产品后,还要自己先熟悉掌握使用方法和产品功能。 选择导盲杖如此,选择手机亦是如此。 这当中他所付出的心血、体力、时间、精力,又岂是他这平平淡淡几句话就能涵盖的了的? 尽管他说得简单,但她心知,这其中的辛劳是绝对绝对不简单的。 此时此刻的她,对他充满了感恩、感激、感动、和感怀。 好想知道他的样貌!一个如此真诚善良、体贴入微的男人,会长成什么模样呢? 不止一次地产生过这样的想法,最近尤其频繁。 在她最难堪时,他在众人围观之下将她抱走;在她出院那天,他抱着她走出医院大门;他给她拴好铃铛、送她导盲杖;他给她读书、讲述新闻实事、与她探讨艺术与绘画;还有她每次沮丧时,他想方设法给予她鼓舞…… 这一切的一切,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 一直以来,他默默地做着他想做的事、他认为该做的事,从不张扬,也不求回报。 遵从本心,始终不渝。 而她,在一次次的感动中,对他越发好奇。 多么希望自己的眼睛突然之间能够恢复光明,那她第一个想要看到的,就是他!她想知道他的样子! 随着与他的接触越多,这样的想法越发强烈。 他像是有一种魔力,不停地吸引着她,令她的心神,越发的不能安宁。 不仅如此,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信赖他,甚至有些离不开他了。 就像前两天,他没有出现,也没有消息,她整个人就一直恍惚,心也没有踏实过! 直到他联系她,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一颗心才算踏实下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我……可以摸摸你的脸吗?” 崔云曦正在给她读书,前半程她还能听得专心致志,然而伴随着他那磁性性感的嗓音、和他那朗朗盈耳的读书声,她逐渐开始思绪飘渺、想入非非。 他到底长什么模样呢? 他的五官是立体的还是扁平的?他的身材是高大的还是矮小的?他的皮肤是白皙的还是黝黑的?他的眼睛是大还是小?他的鼻子是高还是塌?他的嘴巴是薄还是厚? 她对他的长相充满了好奇。 至于他的性格嘛,依据他说话做事的风格,应该是勇敢、稳重、仗义、坚强、温柔、爽朗、聪明、率直…… 简宁几乎搜罗了她平生所知的一切美好形容词,而每一个都适用于他。 他做事不畏惧艰难困苦,有着强大的勇气和信心,能够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保持冷静和坚定。他不怕失败和挫折,敢于冒险和尝试新的方法。同时,他也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自我保护意识,能够在困难面前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此谓之于勇敢。 他有较强的自我控制力和耐心,能够冷静地面对挑战。此谓之于稳重。 他具有高度的责任感和义气,他正直、诚实,不会为了个人利益而欺骗或伤害他人。此谓之于仗义。 他在面对挑战和困难时表现出坚强和果敢,遇到问题时会采取积极行动予以解决。他具备坚固、不可摧毁、不可动摇,坚强不屈的品格。此谓之于坚强。 他脾气温和体贴,和他在一起,时常可以感受到温暖。他心思细腻,懂得悉心照顾他人,让人感到生活充满阳光。他像一束阳光,可以在寒冷的冬天给他人带来一丝温暖。他的温柔会让人感到被爱与被关心。此谓之于温柔。 他性格爽朗,充满了男子汉气概,任何困难都不会让他感到丧气,只会一致向前看。他的积极态度和自信心使他能够面对挑战,而不会轻易退缩,一心勇往直前,不畏困难。这样的性格特点使他成为一个有自信、有勇气的人。此谓之于爽朗。 他智力发达、天资高、灵活、聪明、机智、反应迅速、思维敏捷,记忆力强,能够快速掌握新知识。此谓之于聪明。 他为人坦率、爽直。这样的男生在与人交往中表现得率真、直接,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不会掩饰自己的感受,直言不讳,从不拐弯抹角。这样的性格特点使得他更容易被他人接受和信任,因为他能够真实地表达自己。此谓之于率直。 拥有如此好性格的男人,那他究竟长得怎么样呢? 如此这般想着,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想摸摸他的脸。” 此话一出,不仅她自己惊呆了,崔云曦也惊呆了。 手里捧着书,却再也无心读下去了。 简宁也刷地一下红了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 空气再一次地凝结! 过得片刻,崔云曦嘴角轻轻上斜,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他用充满魅惑的音调对着她说:“好哇,给你摸。” 他说话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有点低沉的,却带着说不出的盅惑,每个字从他的唇中吐出,听在她的耳中,像是重力的吸引,让人着迷,让人每分每秒都想向他的声音靠近。 感觉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轻柔又舒适,仿佛可以穿透她的内心,触动她最深处的情感。 她再次地迷失了…… 崔云曦站起身,走至她身旁,在她身前蹲下来,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右手,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触碰到他脸的那一刹那,简宁的心抖了一抖,手也跟着抖了一抖。 停顿了几秒钟,她的手开始缓缓地在他脸上游移。 右手摸索着触碰到他额头,额前是浓密的头发,发丝柔软。 看来他有着一头柔柔的长头发,留着长刘海儿。刘海儿盖过了他的额头,直抵他的眉毛。 他有两道弯弯的眉毛,令她不由地想到了“剑眉星目”这个词语。 她的左手也抬了起来,同右手一起在他脸上摸索。 眉毛下面是他的眼睛。 她的两手触碰到他双眼的时候,他闭起了眼睛。 简宁触摸到他的眼睑,以及眼睑下面的眼球。 他的眼球似乎在动,她的心也咚咚直跳。 她摸到了他的眼睫毛,睫毛软软的、绒绒的,又长又密。 “一个男孩子,居然长着如此浓密的眼睫毛!”她心里暗想。 她的手接着往下移动,就触到了他的鼻尖。 他的鼻子挺而直,如同刀刻般,鼻头光滑,如若玉葱般。 顺着鼻子往下,她摸到了他的嘴唇。 她用大拇指的指腹,沿着他唇角的一边,轻轻地滑到另一边。 他的嘴唇棱角分明,不厚不薄。唇柔软而温暖,像一片柔软的云朵。 指尖轻触他的唇,他的嘴唇轻轻一动,发出一声低吟,像是一首动人的歌曲,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它。 克制着内心的不安,她用双手抚摸他整张的脸。 他的脸部轮廓分明,线条流畅,五官立体。脸上肌肤光滑细腻,堪比女人,手感极佳。 他的脸颊不肉,也不瘦削,下巴有点点尖,摸着像是一张鹅蛋型的脸。看来他不是那种长相粗犷的男生。 他的脸型和五官都很优秀,只是不知道这五官聚集在这张脸上,最终的效果是会令人惊艳?还是会令人惊吓? 她的手在他的脸颊上停留,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瞳孔在此刻绽放出光芒。 崔云曦清晰地看到了她瞳孔中闪烁的光芒,他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心绪如麻。 就如同此刻的自己! 自她的手指触碰到他脸部肌肤的那一刻起,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收缩,心也一直跳个不停,整个人血脉贲张…… 第106章 鼓励 她的双手触摸着他的双颊。他脸上的肌肤光滑而细腻,富有弹性。 “就是不知道他是白皮还是黑皮?”她暗自想象。 “如果他皮肤白皙,那这样的脸型,配上这样的五官,着实就是个美男子了。” 两人都静默不语,各自怀揣心思,各自激动难安。 崔云曦凝望着她面色红润的双颊。 空气中夹杂着清香的气息,微风中裹挟着甜甜的味道。 她的手心越来越火热,连带着他的脸颊越来越滚烫。 “简宁……简宁……”崔云曦轻声呼唤着她。 简宁如梦初醒,方觉羞赧,迅速地将双手从他脸颊上移开,直接绯红了双颊。 崔云曦看在眼里,会心一笑。 那天晚上,简宁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做了个好梦。睡梦中,都带着甜蜜的滋味。 有多久了,她都没能睡过一个安稳踏实觉?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崔云曦一大早就跑了过来。 三声门铃响后,外公打开了门。 门外的他双目通红,十足睡眠不足的模样。 然而他精神却很亢奋,像是有天大的喜事,一进门就急着询问外公:“简宁人在哪儿?” 外公见他眼睛红红的,难免忧心,不忙着回答他的问题,反倒先关切地询问他:“昨晚没睡好吗?” 他没直接回答外公,倒是着急忙慌地往二楼冲。 他三级两级跨越台阶爬上二楼。 简宁房间的门敞开着,他一出现在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靓丽的背影。 只见简宁坐在妆台前的凳子上,一袭粉紫色宫廷风复古睡裙,黑长的直发如瀑布般垂落腰际。 她正在对镜梳妆。 虽然对着镜子,但她眼睛并没有看着镜子,手里拿把梳子,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这些都是崔云曦在镜子里看到的。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他不由得想起了这句古诗。 此情此景,像极了仙女梳妆。 崔云曦一时忘记了来找她的目的,竟站在门口看得呆了! 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生怕惊扰了她,生怕破坏了眼前的美好。 他放轻脚步,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站定。 粉色的梳妆台前,一方形镜子里衬映出面前人儿的倩影。 镜中人儿妍丽无比。 她肤如白雪,眸如天星,唇如红火,峨眉皓齿,双颊晕红,不施粉黛,清丽脱俗。 她手握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乌黑如缎的长发,发丝摇曳在玉样面庞的两边,真是笔墨难容的倾国倾城啊。 崔云曦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她。 尽管她双目失明了,但在崔云曦眼中,她的眼睛依然晶亮灵动,顾盼生辉。 他正自发呆,忽见镜中的她莞尔一笑。 但见她笑如春山,状似娇柳。又听她柔声说道:“你来啦?” 崔云曦由呆愣变作惊诧。 她看不到,也一直低着头,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就怕惊扰到她,怎知还是被她察觉了。 她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抿唇浅笑,淡红的脸颊泄露出几分俏皮。 她将梳子置于桌面,稍稍回转身,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含羞而道:“我闻到了你的气息。” 此话出口,淡红的脸颊变作了深红,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镜中的她,双眸含笑,薄唇轻抿,羞人答答,娇媚生姿,霎那间,明月也谢了光环。 崔云曦伸手抚弄着她的长发,微笑着、柔声地、仿佛自言自语地唤了声:“傻丫头。” 这称呼是如此的宠溺,如此的爱怜,简宁听了竟然心里暖暖的、美美的。 她,喜欢这个称呼。 如此美妙的场景,崔云曦想让她喜上加喜,便适时地对她说:“简宁,跟我出去一趟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谁知简宁听了,立刻收敛了笑容,面色暗淡下来,神色随即也紧张起来。 “我不想去!”她直接拒绝了他。 这是崔云曦一早预料到的。 但是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说服她同意,并且他们的首次出行能够顺利。 于是他不慌不忙,继续对她说:“简宁,你不能一直闷在家里,总要走出去的。去面对社会,面对亲友,面对你的伙伴,甚至是你的敌对。 人生无常,世事艰辛,每个人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艰难困苦。总不能因为一次挫折,就永远折断了翅膀,再也不起飞了。 生而为人,不枉为人,即使再难再苦,也要努力成为一个有思想有深度的人,而不是拘泥于艰难困苦中不能自拔! 我们要不断加深生命的深度,拓宽生命的长度,不要做一个思想浅薄、固步自封的人。 所以需要不断地打破瓶颈,勇敢地突破自我。生命只有一次,理应多姿多彩。 简宁,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精彩等着你,你的生命还很年轻,不应就此沉沦!你要去面对丰富多彩的世界,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崔云曦这一番话讲得至真至诚,但在当时的简宁听来,却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事情没有发生在他身上,瞎眼的也不是他,讲起大道理来当然轻松。 直到多年以后,她了解了他的身世经历,回想起现下他所说的这一番话,才意识到这并非是他张口即来的一番空话。 而是通过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所得出的生活感悟。也是他自我打气、自我激励的人生哲理。 但是当时的简宁并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以为这不过是他夸夸其谈的一番大道理。 道理谁不会讲?张口即来罢了!只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怎能体会当事人的苦恼?道理讲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崔云曦见她无动于衷,便直接亮出了他的底牌。 他将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简宁好生奇怪,用手摸索着,辨认出这是一副眼镜,她脸上疑云更甚。 “今天咱们无需再遮遮掩掩,就敞开了把话说个明明白白。 你不是不想走出去,你也不愿被困在家里,只不过你有你的顾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恐惧什么。因为我跟你有着同样的体验。” 话说至此,简宁依然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她淡淡地想:你怎会与我有同样的体验?又怎能与我感同身受? 我双目失明,你却炳如观火;我的生活暗无天日,你却阳光积极、乐观向上,你怎可拿自己与我同日而语? 然而她又怎能意料,与她相比,他虽然双眼明亮,但是他所经历的、所遭遇的,比她要凄惨数倍? 她又怎能意料,他的阳光、积极、乐观,也不过是“生活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的心态罢了,其实他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生活再难、再苦,也要挺直脊梁走下去! 她又怎能意料,为了能切身体会她的感受,他特意扮成盲人,体验盲人的生活与外出,真真正正地从她的角度体会到了身为盲人的不易与艰辛! 所以,他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出自真情实意的,绝非简宁想象的空谈大道理。 “简宁!”他双手握住她的双手,诚恳地对她说:“不能因为你眼睛盲了,就从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盲人更应该走出去,去尝试一些东西,通过战胜自我,把自己投入到跟其他普通人平等的社会位置上去。而不能让眼盲成为你退缩、怯懦的借口。 你虽然失去了光明,但你还能聆听,还能触摸,去用你的嗅觉闻花香,用你的触觉感受事物。 只有走出去,才能呼吸新鲜空气;只有走出去,才能感受大自然的气息;也只有走出去,才能体会人文景观。 大胆地走出去吧,简宁!去感受空气,感受路途上的人心。 你虽然看不到世界,但要让世界看到你!而不是让世界摒弃你! 勇敢些,简宁!相信自己,也请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生活不会抛弃你,命运不会舍弃你,而我,也不会放弃你!” 他说得激情澎湃,血脉贲张,同时将她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的一腔热血感染了她,他的一番激情感动了她。她被激发得热血沸腾,面红耳赤。 “简宁,我知道你不想使用导盲杖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看出你的眼睛不便。 我理解你,也支持你。 你可以不用,真的可以。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其他的办法,能够安全地引导你外出行走。我也已经为你的首次出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这个墨镜就是其中之一。” 他指着她手里拿着的墨镜,认真地对着她说:“戴上它,没人会看出来你的眼睛看不见。 另外,我了解到有一种引领盲人行走的技巧,叫做导盲随行。我已经学会了,并且也练习了。 虽然还没达到特别熟练的地步,但我有信心能够平安、顺利地带你走出去。 只要第一次你能够顺利出行,以后的行走、外出,对你来说,都不再是个事。 今后你会逐渐打开心结,敞开心扉,变得越发勇敢坚强。 简宁,相信我!就先相信我这一次!好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满腔热血地期待着她的答复。 “嗯!”简宁坚定地答复了她,并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建议。 她也终于百分百地信任了他! 崔云曦很激动,激发得热泪盈眶。 简宁也满腔感动,双目含泪。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个一直藏于心底的疑惑,再一次冒了出来。 第107章 导盲随行 为了出行时给予她更多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崔云曦决定先带她把导盲随行的基本动作以及注意事项演练熟悉,以增强她的自信心。 同时两人之间增加熟练度和配合度,做好磨合,以免出行的时候临时抱佛脚,从而乱了阵脚。 如若发生那样的情况,必定会叫简宁产生自卑和抗拒心理。 他接过简宁手里的墨镜,搁置桌上,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们先在家里熟悉一下,掌握导盲随行的基本动作和要领,这样出去外面不至于乱了阵脚,失了方寸。” 说着话,他一边拉起她的手,一边向她介绍道:“定向行走是盲人的重要生活技能之一,盲人跟随导盲者一起行走,并在导盲者的引导下,实现安全、顺利行走的方法,叫做导盲随行。其最终目的是提高盲人的行走能力和社会参与能力。” “导盲随行的动作要领包括四步。第一步:接触。” 他一边介绍,一边指导她做动作。 他靠近她,与之同向肩并肩站立,先用语言提示她:“让我带你走。” 然后一边用手背轻轻触碰她的手背,一边叮咛她:“我们的手接触后不要分开。” “第二步就是抓握。”他继续对她说。 “你用被我触碰过的这只手沿着我的手背向上移动至我的肘关节,并抓握住我肘关节的稍上方。记住,抓握时,拇指在肘部的外侧,其他四指在内侧。” 他一边讲解,一边指导她正确做动作。 “第三步就是站位。” “你抓握好我的肘关节稍上部后,向后退半步,站在我的侧后方,与我保持半步距离。” “对,就是这样。” “第四步:随行。” “我向你发出行走的提示,我们开始行走。” 简宁一步一步按照他的指引,认真做好每一步的动作,配合着他的动作,两人都尽力做好配合。 但毕竟是第一次,两人在配合度上还比较欠缺。 “不要着急,慢慢来,多练习几次,熟能生巧。”崔云曦见简宁有些紧张,连带着动作也有些紊乱,便出言安慰她。 “刚才那些是导盲随行的基本动作,接下来我再跟你说一下注意事项。” “在我引导你行走的时候,我不可走得太快,你也不可走得太快,以免影响行走的安全。我们两个人的速度和步伐最好能达到同步。” “当然,这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做到的,需要我们在行走中慢慢磨合。所以并不急于一时。” 他想尽量宽慰她放松心情,不给她制造紧张,试图用轻松的语言分散她的注意力。 按照导盲随行的方法和动作要领,崔云曦做引导,简宁则遵循他的引导,一步一步跟随着他一起练习。 刚开始两人有些乱,步调也无法一致起来。有时简宁会踩到他的脚,有时他又走得稍快了些,两个人的步伐完全没有节奏感。 但是他们并不气馁,一遍接着一遍地练习。 几遍过后,逐渐找到了感觉,也磨合得稍稍有些默契了。 简宁信心大增,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休息一会儿吧。”崔云曦对着她说。 “我还不累。”她看上去精神亢奋,心情愉悦,整个状态都很松弛。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她将自己绷得太紧了! 自从莫名其妙卷入中心广场那场事故,莫名其妙地受伤失明,自己的生活“咣啷”一下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这种落差,这种痛击,让她至今不能接受,始终怨天尤人。 她痛恨过,气馁过,抱怨命运为何对她如此不公! 她变得郁郁寡欢,自怜自哀,甚至开始自暴自弃。 然而在一次崔云曦与她促膝长谈时所说的一番话,深深地触动了她。 尽管他说那番话的时候,她表现得很是淡漠,但是她的心灵的确受到了洗礼。 迄今为止,她对他的那番话仍记忆犹新: “简宁,人生一世,总要经历些世事百态,不论生活如何坎坷,也不论命运如何不公,你要知道,每个人的一生都不是平坦的。 生活就是如此,麻烦叠着麻烦,快乐与痛苦相伴。 既然生活总是这么艰难,既然这些难题都绕不过去,那么就只能不断提升自己的战斗力,不断提升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让自己拥有撑过艰难的力量。 人生是一条没有回程的单行线,生命中遭遇的人和事,因这些遭遇产生的悲欢感受和思考,这一切仅仅属于你个人,不可能转让给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无论好的坏的,这些都是你最珍贵的财富。 我们应该学着去接受,即然生活不会变得容易,那么只能我们自己变得更加坚强。 当我们身处逆境时,不要放弃,要像开败的白玉兰一样,在下一个春天再向世界招手。 当我们身处绝境时,也不要沮丧,要像万丈天坑底部的一棵狗尾巴草,虽然死无出路,但也要昂起毛茸茸的头颅,向着太阳灿烂地微笑。 当我们面临挫败绝望时,要相信只要不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即使不是在今天,总有一天会的。 遇到挫折时,不要灰心,要有信心,要有勇气,要敢于去挑战,要相信眼前的坎儿一定能迈过去。 即便迈过去后不见得万事顺意,但也要一个坎儿接着一个坎儿地迈,就像升级打怪一样,人生不就是一个不断升级打怪的过程吗? 让我们从容接受命运的安排吧,勇敢地正视自己,勇敢地面对未来,坚持自己的信念。坚信只要坚持到底,命运最终会被改变,一切也都会向着好的一面发展。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生活再苦涩,再不美好,那也是属于自己的人生。 人生就像一条船,命运就是风,而我们拿着桨在前行,每一次的抗争,都是为了改变命运,努力让我们活得更加精彩!” 他说这番话时,语调并不激昂,反而彰显平静,然而却很坚定。 这番话对她的触动很深,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些并非是崔云曦在哪里看来的心灵鸡汤,死记硬背用来开解她的。 而是他自己切身体验得出的生活感悟和人生哲理,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受,分享予她,与之共勉。 是他这么久以来的真诚付出,还有这一番倾心交谈的话语,唤醒了她一直沉睡的心,和麻痹的思想。 她意识到不能再自我沉沦下去,也不想再一次次辜负他的良苦用心,令他寒心,她终于决定振作起来。 “对了。”她问。“刚才我们练习的是在正常的路面上行走,那如果是在狭窄的地方,或者上下楼梯时,又当如何呢?” 见她兴致盎然,崔云曦也深感欣慰。 他本想让她先熟悉正常道路的行走,增强自信心之后,促使她鼓起勇气走出去,之后再加以引导她特殊情况下的行走方法。 既然现在她主动提出了问题,他便微微一笑,毫无保留地对她说:“你的问题问得很好,的确在狭窄空间和上下楼梯时有不同的方式方法。 被他这么一夸,简宁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她脸色微微泛红,浅浅低头抿唇而笑。 “在行走的过程中,遇到上下楼梯,在上楼梯前,我需先在楼梯前停下来,等你向前半步,肩并肩站好后,再上楼梯。 上完楼梯后,我也要停下来,等你上完最后一级楼梯,肩并肩站好,再继续行走。 在下楼梯时,当我走到楼梯口也需停下来,等你向前半步肩并肩站好,再下楼梯。 下完楼梯,我也要停下来,等你下完最后一级楼梯,肩并肩站好,再继续行走。 而在导盲随行的过程中,遇到狭窄的通道,就要运用过窄道的方法,让你走在我的身后随行。” 崔云曦先给她口头讲解了一遍,然后引导着她走到楼梯口,再一遍一遍对着她一边口述,一边引导她上下楼梯进行实践练习。 “以上就是导盲随行的基本方法,包括在正常情况、以及特殊情况下的引导方法。 在今后的行走过程中,只要不断去运用、巩固、提高,以后的出行问题就会变得简单、顺利,变得像家常便饭一样。” 第108章 首次出行 两人不厌其烦地练习了一个上午,把上下楼梯也练得很熟了。 他俩配合得越来越好,默契度越来越高,在速度、步调、步伐上,基本能达成一致。 直到外公来唤两人吃中午饭,他们才察觉的确是有些累了。 吃午饭时,简宁拒绝了外公将饭菜全部盛进她碗里的做法,而是尝试着自己一样一样夹来菜吃。 外公见了一头雾水,懵懂地看向崔云曦。 崔云曦则冲着他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外公心领神会,回了他一个慈爱的笑容。 这顿饭吃得是贼轻松的,对外公来说,从前与简宁爷孙俩有说有笑、愉快用餐的时光仿佛又回来了。 他曾设想过,这样的餐桌氛围需要多少时日能重新唤回?他甚至一度担心那样的时光是否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自从简宁失明以后,她做什么都不方便,做什么都不顺心,就连吃饭都变成一件痛苦的事。 每次吃饭,仅有两个人的饭桌上,气氛冷清。 简宁食不下咽,连带着外公也食不知味。 两个人的餐食本就不好做,为了保障简宁的营养摄入,外公总是尽心竭力做好每一餐饭,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但简宁每次都只吃一点点,就说饱了,有时饭菜基本未动过,有时也只象征性地吃下一丢丢。 眼见着简宁一日一日地瘦削,外公苦劝无果。 日子久了,外公也丧失了食欲,导致每餐都能剩下好些饭菜。 可外公又不忍心让外孙女吃剩菜剩饭,仍坚持每餐做新的给她。 就这样往复着做,循环着剩。时间一长,外公连做饭的心情都快没了。 今天大不同,她不仅自己主动夹菜吃,而且胃口大开,吃饭时嘴巴带笑合拢不上,脸上也总带着吟吟浅笑。 饭桌上的氛围终于恢复了昔日久违的轻松与欢快。 外公知道,这都是崔云曦的功劳,是他的细心与耐心,一点一点感化了简宁,也是他不求回报、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关心与守护,令简宁重拾对生活的信心,重新焕发热情,这才有了今日的简宁。 外公很喜欢崔云曦这小伙子,也很欣赏他,心里巴望着他能跟简宁走到一起,成为自己的孙女婿。 就像今天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他希望能成为常态,能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样的愿望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崔云曦对简宁有意,这他看的出来。 而简宁对他,也越来越有好感,越来越依赖于他。 当一个女人自然而然地想要依赖一个男人的时候,那就是对他有了百分之百的信任,而信任的前提,一定是对他产生了情愫。 外公想象着未来一家三口一起生活的愿景,竟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崔云曦自然想不到此时此刻外公的所思所想,见他闷声吃饭时独自欢笑,竟还笑出了声音,深感疑惑,实在不晓得是什么好事令他开心至此。 简宁听到笑声也一脸懵懂。 明明三人都在吃饭,没人说话,为何有人发出笑声?又因何而笑?这个人是崔云曦?还是外公? 她看不到他们两人的表情,猜测不到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笑声,心中大惑不解。 外公还在一门心思盘算自己的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怎么从来没听云曦提起过他的家庭、父母?难道他跟他们关系不好? 不应该啊,他为人和善,对待外人都充满爱心,何况对待家人? 这般想着,他便脱口问道:“云曦啊,你爸爸妈妈身体可还好?” 崔云曦听罢,脸色暗淡下来,脸上的笑容也随即凝滞。 “我是孤儿,无父无母。”他的声音有些低落、有些沉重。 一句话,令整个气氛变得沉闷! 外公愣住了,简宁拿着筷子的手也直接僵住! 气氛变得好尴尬! 简宁的心突然痛了起来!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听他的声音,他应该很痛心。 想不到阳光、乐观、积极、向上的他,居然有着如此凄惨的身世! 她曾以为他一定出身在一个美满的家庭,有着幸福的生活,他的身边围绕着亲人的爱与温情,他的成长一帆风顺,才会令他这般乐观豁达。 没承想,他的身世居然与自己的想象天差地别! 简宁的心好痛好痛! 可以想象他的心,也一定是好痛好痛! 突然之间,她有些懂了他之前所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她曾经一门心思认为的“心灵鸡汤”。 想要安慰他,不想让他再心痛,她绞尽脑汁搜索着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可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为了鼓励自己,默默地做了那么多。然而他心痛的时候,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简宁,你真的好没用!她不禁黯然神伤。 突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立刻把话题转移。 “云曦,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吗?我们什么时候去?” 这声“云曦”叫得温柔又甜美,崔云曦和外公不约而同地心里一愣。 简宁似乎也察觉自己的声音过分的嗲了,脸色微微一红,垂下头去。 听她主动问起此事,崔云曦一扫刚才的阴霾,强行笑笑对着她说:“好哇,吃过午饭,你休息一会儿,下午带你去。” “我不累,无需休息,吃过午饭我们就去吧。” “可是刚刚一个上午都在练习,怎么会不累?” “真的不累,在家里闷了这么久,身上都快生虫了,我恨不得能快点出去呢。” 听着他俩的对话,外公几乎惊掉了下巴! 宁儿居然主动要求走出去?这在外公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之前见她天天闷在家里,怕她闷坏,只是劝她走出家门,去户外透透气,她都不肯。 好说歹说她都不愿跨出大门,说烦了还要耍脾气。 今天这是怎么了,吵着让崔云曦带她出去。 这崔云曦究竟使了什么魔力?把从前那个温柔、烂漫的简宁,重新找了回来。 今天的事接二连三叫人大跌眼镜,难道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云曦啊,既然宁儿想去,你就带她去吧。累了可以找地方休息一下。再说了,心情愉快,身体就不会觉得累。” 崔云曦心想,也对,难得她有意愿想出去,何况要带她去的地方,走动不多,可以寻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小憩。 “好,那就依你,吃完饭咱就出发。” “一言为定!”简宁笑如灿花,大口大口吃光碗里的白米饭,菜都顾不上夹了。 她之所以积极提出要去外面,一是崔云曦引导她练熟了导盲随行,这让她感到兴奋,迫不及待想要走出去尝试一下。 二是,她想让崔云曦开心。 这么久以来,为了鼓励她,为了让她振作,他为她设想了太多,付出了太多。可以说,方方面面他都为她想到了,也做到了。 而她总是辜负他的心意。她不能一再地让他失望,一再地寒了他的心。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刚才外公提及他的父母时,他显然是伤心了。 她不想看他伤心,有意转移了话题。 也是因此,她了解了他的身世,原来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让简宁对他顿生钦佩,同时也顿生疼惜。 自己年幼时双亲身故,她曾以为自己的身世已足够悲惨,但与他相比,她至少还有外公的疼爱,有老家的叔婶姑婆们的关爱,令她从小到大倒也没感觉到爱的缺失。 然而崔云曦却不同! 他说自己无父无母,是个孤儿,那他是一出生就没有父母呢?还是跟自己一样,后来失去了父母双亲呢? 他是怎样长大的?他的成长是平平坦坦、顺顺当当的?还是充满了荆棘和挫折? 他性格顽强、豁达,像是没吃过太多苦的样子。 可是他发表的那些人生感悟,倘若没有经历过波折坎坷、世事沧桑,是绝对悟不出来的,况且他还年纪轻轻。 以前对他的样貌充满了好奇,现在连他的成长经历都开始好奇。她想了解他,强烈地想了解与他有关的一切事情。 吃过午饭,两人稍作休息,就出门了。 乍一出来,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简宁不由自主地闭起眼睛,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 她下身穿一黑色工装裤,上身穿一高腰短款紧身t,小蛮腰微露,绝好身材一览无余。 她把头发束起一条高高的马尾,戴着崔云曦送给她的墨镜,一改往日清纯形象,大变辣妹风,又酷又飒。 她虽然欢喜这自由自在的大自然,然而困在房里那么久,乍出来外面,紧张还是在所难免的。 崔云曦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情绪,紧紧攥了攥她的手,柔声道:“别怕,有我在!” “嗯!”她重重地点点头。 两人手触着手,由崔云曦做引导,她则遵循着他的引导,并肩而行。 他们打上一辆的士,车辆行驶了好长时间,路上,简宁逐渐地稍显不安,她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崔云曦见状,知她对自己还不能完全放心,嘴角一斜,轻轻一笑,安慰她道:“放心,我不会把你卖了。” 被他看穿心思,简宁脸色泛红,不再吭声。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简宁慢慢地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她面现疑惑。 随着车子的行驶,薰衣草的味道越发浓郁。 她脸上的疑惑也越发凝重。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她再一次发问。 但这一次的询问不是出自不信任,而是源自她内心的困惑。 崔云曦神秘地笑笑,卖起了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109章 同游薰园 车子终于在目的地停住了。 崔云曦先行下车,再引导简宁下来。 下了车,薰衣草的香味从四面八方扑鼻而来。 看来这里种植着成片成片的薰衣草,才能有如此馥郁芬芳的味道。 简宁正在愣神,听到崔云曦在她耳旁柔声说道:“这里不太好走,我抱你怎么样?” 简宁迟疑了一下,随即点头应允。 崔云曦抱起她,一路走啊走,走了有一段路程,他才停下脚步,对着她说:“这里比较安静,我们就在这里呆上一会儿吧。” 简宁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这里,就是他初遇简宁的地方——薰衣草田边的那片小树林。 不远处山霭苍苍,紫气缭绕,如同仙境。 许久不来,这里依旧如此的美轮美奂。 当初简宁留给他的那副《远山紫黛风景图》就是在此地画下的此景。 而此时此刻,简宁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的内心里有着一种强烈的感觉,令她疑窦丛生。 为何我觉得这个地方如此熟悉?为何我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地方,一个许久未被提及、一个久远到仿佛已然忘却的地方。 然而今时今日,崔云曦带她来的这个地方,与那里如此相像。 虽然她看不到,但是她的感觉如此强烈。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里就是那里!那里就是薰园!她的爱情诞生的地方! 薰园,她本以为她已忘却的地方,此时方知,她从未忘怀。 是的,许久没有去过薰园了,甚至没再提起过那个地方。 那个她和尹哲俊初次相逢的地方,那个她和尹哲俊从未共同踏足过的地方。 难道今日崔云曦带她来了? 自从尹哲俊查出薰衣草过敏,她就再没去过薰园。 那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以为在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想起薰园这个地方。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她遗忘了,而是她把这个地方、这个名字,深深地、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刻入了骨髓!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怀念着那个地方! 但是,崔云曦怎么会知道薰园?又怎会想到带她到薰园来? 一连串的疑问充斥着她的大脑,令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崔云曦在地上铺好一张垫子,见她失魂落魄地站着发呆,心里的担忧隐隐浮现。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这里空气不错,人烟罕至,不会受到打扰。” 简宁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仍然站着,不动,也不吭声。 崔云曦走上前,扯扯她的袖子,说:“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连我说话都没听到么?” 简宁方才回过神来,纳闷地问:“你说了什么?” “我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哦,好……” 她依旧半梦半醒似的,整个人恍恍惚惚。 崔云曦扶着她在垫子上坐下来,拧开一瓶水递到她手里,温柔地说:“喝点水吧。” 简宁手里攥着水瓶,仍然在发呆,并不往嘴里喝。 崔云曦见她这般模样,大略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疑惑什么。 对于要不要带她来薰园这件事,他彷徨了良久。 带她来,是充满着风险的,这或许会引发她的猜疑。 既然事过境迁,又何必再旧事重提?正所谓往事不堪回首。 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明白了,不如不明白。如此反而活得轻松。 就让她始终蒙在鼓里,轻松自在地生活,这样不好吗? 然而,他还是特别想带她来,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就是有这种强烈的愿望,想跟她一起来一次薰园。 或许是作为对过往的一个了结,一种缅怀。 但他不打算明确告诉她这里就是薰园。 在崔云曦思前想后的时候,简宁也在左思右想。 这里不仅有薰衣草的香味,还有树木的清香。 自打失明以后,她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所以她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画出《远山紫黛风景图》的那个地方,在一片薰衣草旁,有一片小树林,她第二次回来寻找等待之人的时候,还曾来过这片小树林。 这里实在跟那个地方太相像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这不能不叫她疑惑重重。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的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你不是说很快我就会知道了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不问清楚,她始终会焦思苦虑。 她这一连串地追问,显示了她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叫什么名字。是有一次我办事的时候路过,看见这里有成片的薰衣草,很漂亮。我记得在你家看到你画过很多薰衣草的画,我想你应该也喜欢薰衣草这种植物,所以才那么喜欢画它们。所以我当时记下了来这里的路线,想着有机会的时候带你来。” 听了他的话,简宁将信将疑,她不肯死心,开门见山:“这里是不是叫做薰园?” 崔云曦还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 这应该算是他意料之中的,但也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本以为她眼睛看不到,又是抱着她进园的,应该能够最大可能消减她的疑虑。 然而他对于失明人士的感知能力了解得还是过于轻率了,仅凭直觉她就判断出这里就是薰园。 其实在还未真正到达、的士快行驶至目的地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从出现薰衣草的香味开始,再结合的士一路行驶的路线和时长,简宁是有怀疑的理由的。 正因为理由充分,她才直言不讳地向崔云曦挑明。 “这里叫不叫薰园我不知道,只是生长着很多的薰衣草,我也是首次来这个地方。” 见惯了世面、历经颇多的崔云曦,自然不会慌得一匹,从他回答的语气上听得出来,他镇定自若,不像是在说谎。 “首次?”简宁脸上现出一片疑云。 “对,首次。”崔云曦不慌不忙地重复。 也对,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知道的薰园,刚好他也知道。 在远郊地区,长有薰衣草,长有树木花草的地方比比皆是,又不只有薰园一个。 再说了,就算这里真的是薰园,又能怎么样呢? 我能知道薰园,别人就不能知道吗?到薰园来的人那么多,说不定他也是刚巧路过,真的不知道这地方的名字,刚巧又带了我来。 此薰园非彼薰园,物是人非,心境也不同了。 想到这些,她不禁释然了,打消了疑虑,也就信了他的话。 然而想起薰园,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尹哲俊。 这么久了没有他一丁半点儿的消息,她实在没有办法再从好的方面设想以求自我安慰了。 十有八九他是出事了!是受了重伤?还是……已经身故? 当初他们的婚礼就悄无声息地不了了之了,至今没有人给她一个说法。 尹哲俊人不出现,连他的父母双亲也对她没有个交待。 还有,外公专程回乡下通知了一众亲朋好友前来参加婚礼,婚礼没有举办,他们人也没来,那一定是收到了婚礼停办的通知。 外公是怎样通知他们的呢?是直接告诉他们婚礼取消了,不用过来了吗? 那取消的原因是什么呢?别人问起时,外公又是如何应答的呢? 说新娘眼睛瞎了?还是新郎出事故了呢? 外公一定知道尹哲俊的下落,他一直瞒着自己。 而外公从何得知的呢?那一定是来自于身旁的这个人。 这样的推理她已经私下里默默地推论过好几次了。 崔云曦见她情绪低落,一言不发,大抵猜测到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对不起,简宁,谎言是世界上最坏的语言,然而有些时候,有些情况下,有些善意的谎言,也许会是美丽的语言。 我一切的初衷,都只是希望你能够快乐,能够轻松地活着,不被枷锁所束缚!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那种被束缚、那种无奈又无助的滋味! “对了,你刚刚说的薰园是什么地方?”他故作不知地问,为的是缓解她的低沉情绪。 沉思了片刻,简宁长长地舒了口气。 显然,她的脑海中波涛翻涌,回忆的浪潮正一浪接着一浪地涌上来。 崔云曦一声不吭,默默地等待着她独自回忆,独自感概。 他伸了伸懒腰,躺了下来,双手枕在头下,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就像织得很精致的蓝缎子上,绣着一朵朵雪白的花朵。看上去,好像离得很近,只要一举手就可以摸到;又好像离得很远,怎么也不能触及。 但天空,依然给人一种浩瀚的感觉,极明,极静,极宽广,让人顿觉视野开阔,心旷神怡。 云海茫茫,浩瀚无涯,远处三五处墨黑的山脊,似海洋中遨游的海鲸,又似刚露出水面的潜艇。 崔云曦眯缝着眼睛望着天空,偶尔有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飞过,愉快地划破了天空的沉寂,也打破了他心的沉寂。 “你知道尹哲俊吧,我的未婚夫?” “知道。”听她提起尹哲俊,他并未感到吃惊,果然她心里正想着他。 “你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知道他大概只是听素英和外公提起的……” 顿了一会儿,她接着说:“大概他已经发生了不测……” 停顿后说的这句话,语气充满了伤悲。 崔云曦并不打算接话,也不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简宁见试探无效,他不答话,便接着往下说:“出事前我们原本计划好十月份结婚的……” 她哽咽了,说不下去了。 “哦……”他也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他情绪的起伏。 “但是,中心广场那场事故,莫名其妙地发生了,然后我们,莫名其妙地被卷入进去,再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声音沙哑了,几行清泪缓缓滑落,简宁双手攥成拳头。 崔云曦内心里满是愧疚。 那场枪击事件,虽然不是他亲力亲为,但那场事故的主谋者,却与他脱不开关系,说到底,他与他们同属一丘之貉。 此刻,眼见着除下墨镜后虽也仰望着天空,但双眼无光无神的简宁,他的心又痛又恨。 “薰园,就是我和尹哲俊爱情初始的地方……”简宁抹干了眼泪,继续着她的回忆。 本来还沉浸在痛恨中的崔云曦,听到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蹭”地坐了起来,惊诧地看着她的脸,出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简宁惊诧于他的惊诧,她瞪大眼睛,迷蒙地重复道:“我说我和尹哲俊就是在薰园相遇的。” 崔云曦头脑“嗡”地炸开了! 难道之前自己的怀疑是真的? 第110章 洞察其奸 他曾怀疑过尹哲俊追求简宁的出发点,以及他们相识相爱的过程,这其中颇多疑点。 那段时间,他总是情不自禁想要接近简宁,于是默默守护在她的身边,这期间从未见到简宁与男生有过交集。 唯一一个是他们美院的学长,被简宁拒绝后,两人再未碰过面。 而尹哲俊这个人,更是一次没有出现在她身边过。 然而,自己离开一段时间后回来,就发现简宁身边多了个尹哲俊,而且两人已经陷入热恋。 如此快的发展速度,不能不让人怀疑。 好巧不巧,也是在那个时候,尹哲俊在跟踪调查自己。 很可能在跟踪的过程中,他认识了简宁。 要么,他是真的对简宁一见钟情;要么,就是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尹哲俊不仅突然出现在简宁身边,而且还让简宁如此快速地爱上他,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之间也曾以薰衣草为爱情纽带,可是后来尹哲俊突然被诊断出薰衣草过敏,自那以后,简宁再未接触过薰衣草这种植物。 突然冒出——快速恋爱——以薰衣草为纽带——薰衣草过敏——与薰衣草隔绝。 这一系列的巧合凑在一起实在是有太多的巧合了!就算是写剧本,都写不出这么多的巧合来。这怎能不叫他疑窦丛生。 是以思来想去,整件事情若不是人为谋划,那还真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但是,尹哲俊处心积虑接近简宁,他的目的何在?简宁为何能如此快速地爱上尹哲俊?难道仅凭尹哲俊的个人魅力? 可简宁虽然为人单纯,却也有几分矜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心的女孩儿。那为何她对尹哲俊就能快速地坠入情网? 为此,他曾想办法试探过尹哲俊,试探前他就决定好了,倘若尹哲俊经受得住考验,他就成全他们,自己退出。 可假使尹哲俊对简宁毫无真心可言,他定会想方设法戳穿他的谎言,让简宁知难而退。 测试的结果自然是尹哲俊经受住了考验,他也就此打消了疑虑,没再追究下去,也没有去调查事情的真相,而是选择了默默退出。 现在简宁的一句话,让他当初的疑虑再次冒上心头。 这边厢,崔云曦陷入了思索;那边厢,简宁好生奇怪,怎么他问完问题,自己重复回答后,他就再不吱声了? 是自己的答案,勾起了他的什么感想?还是令他受到了什么启发? 为何他不再搭腔?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看不到他人,不晓得他在做些什么;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可是他的沉默叫她不安,非常的不安。 “崔云曦,崔云曦。”她轻声地唤他,声音轻得似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 崔云曦正思索着整件事情的经过,精神高度集中,压根儿没听到她的呼唤声。 简宁更加慌了,眼睛看不见,睁着眼和闭着眼完全没有区别,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就像失足坠落悬崖的人,在茫然无知中、在深度恐惧中不断地、飞快地坠落。 周边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可抓握的事物,也没有人听见她的呼救。不知何时会坠落崖底,摔个粉身碎骨。 又时刻担心着下一秒是否就将降临深渊,那种极度的无助感、恐惧感,几乎让人发疯发狂,生不如死。 此刻简宁的心情就是这样的七慌八乱、忐忑不定。 崔云曦把整个过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有些地方还是想不太明白。 算了,可能是我忽略了某些细节,又或者某些情况我不了解,想不通也是正常的。 何况尹哲俊人已经不在了,再深究这些已毫无意义。 他望向简宁时发现她也在愣神,伤感中夹带着些许的恐慌,他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便焦急地呼唤她:“简宁,简宁。” 听到他的呼唤,简宁如同正在坠落深渊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能够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又如同濒临绝境、万念俱灰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曙光,见到了生的希望。 她的心一下子落地了,直觉世上再没有比他的声音更悦耳的了! 她立刻回应他:“我在,我在。” 见她神色恢复正常,只是语气稍显激动了些,崔云曦这才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崔云曦关切地询问。 提起以前,简宁不免惆怅起来。 回忆,如潮涌般纷至沓来;往昔,如幻灯片般历历在目。 沉默了良久,她缓缓启齿: “大概在两年半多前,我和两个同学去那个叫做薰园的地方写生。 薰园很大,那里种植着成片成片的薰衣草。 你说的没错,我喜欢薰衣草,喜欢它的色彩,喜欢它的味道。 薰园这个地方是我有一次无意中发现的,我觉得那里太美了,所以那次写生我坚持带他们到那里去……” 简宁讲述着薰园的美丽,脸上洋溢着惬意与美好。 虽然现在的她,已看不到薰衣草的色彩,看不到薰园的美景,但是崔云曦相信,这些美好的事物、美丽的景色,已深深烙印在了她心里,印记在了她脑海里。 所以当她提起这些,记忆里还存留着这些美好事物的影像。 “也就是那一次的写生,我遇到了他,他应该是我生命中注定的缘分……” 简宁一边回忆,一边讲述,讲述着她与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故事。 “他冒着风雨替我收拾了残局,帮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归还给我。 而我,画了一幅我们相遇的地方的风景图留给了他,我把那副图命名为《远山紫黛风景图》……” 崔云曦一边倾听,一边感叹,往事一幕一幕重现在眼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原来不只是他自己,简宁对那时发生的事也是桩桩件件记忆深刻。 “但是,我们那次的相遇,却并未相见。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未能见到他人。但是打那以后不久,我每天都会收到一束薰衣草,风雨无阻,可我从来没见过送花之人。 但我知道送花的人一定是他。因为他知道我喜欢薰衣草,我知道他也喜欢薰衣草。 我一直在等着他出现。为了能再次遇到他,我又去过薰园多次,寄希望于能够再次与他相遇。 我知道他拿走了我的学生证,我以为他会到学校来找我,所以我在学校也一直等待着他的出现。 然而,他始终没有出现…… 我找了他很久很久,也等了他很久很久,在我即将心灰意冷的时候,终于有一天,他出现了,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手里捧着一束薰衣草……” 听到这儿,崔云曦的心已紧紧揪了起来。 原来当初简宁也像自己苦苦寻找她一样,一直在苦苦找寻自己! 原来第一次在薰园相遇以后,放不下的不只是自己,还有简宁! 此刻他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大胆地现身,大胆地告诉简宁:我就是与你在薰园相遇的人!我就是收了你那副风景图的人!我就是每天给你送花的人! 如果当初自己能勇敢一点、大胆一点,是不是就没尹哲俊什么事了?是不是就不会给尹哲俊趁虚而入的机会了?是不是简宁的眼睛就不会受伤、不会失明了?是不是自己与简宁早已经在一起相亲相爱、长厢厮守了? 长厢厮守!这个词是多么的美好,又是多么的刺耳,刺得他的心在一点一滴地滴血! 是的,世界上没有如果! 崔云曦,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吗?你自己都没有未来,又如何给别人未来?更何谈幸福?何谈长厢厮守? 心念及此,他不禁黯然神伤! “我知道,他就是我一直在找、一直在等的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他!他就是那个人!他告诉我他叫尹哲俊,是一名警察……” 提及尹哲俊的名字和他的职业,简宁难掩骄傲之情。 这让崔云曦妒火中烧,同时也自惭形秽。 然而他还来不及伤春悲秋,那些不解之谜豁然开朗,刚才想不通的地方顷刻间想通了。 他弄懂了为什么尹哲俊会趁着自己离开的时候,出现在简宁身边。 他也明白了为何简宁会轻而易举地爱上尹哲俊。 究其原因就是:尹哲俊冒充自己欺骗了简宁。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要么就是他真的对简宁动了心,因此横刀夺爱;要么就是他想利用简宁寻找到能够将自己绳之以法的证据。 如果是后者,那简直太可怕了! 这种动机不纯的感情欺骗,势必会让简宁受到伤害。 崔云曦禁不住不寒而栗! 尹哲俊,为了查案,你竟然欺骗简宁、利用简宁,伤害一个无辜善良的女孩儿,你于心何忍?又良心何在? 这是他推测尹哲俊接近简宁的目的。 那么简宁为何会如此快速地坠入尹哲俊的情网,这在简宁的述说中已昭然若揭。 尹哲俊的出现,让简宁误以为他就是当初与她在薰园相遇的那个人,也就是每天给她送花的那个人。 简宁一直在寻找这个人,等待着这个人的出现,在她等待最煎熬的时候,尹哲俊趁机取代了自己。 而简宁,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身份,轻轻松松地付出了真情。 尹哲俊不费吹灰之力俘获了简宁的芳心,就这样鸠占鹊巢,与简宁同坠爱河。 一定是他在跟踪自己的过程中,获知一些自己与简宁的过往,也知道简宁一直在苦等和寻找那个与她在薰园有缘相遇、无缘相见的人。 因此他选择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并且冒充了自己,让简宁认定他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人。 这才让简宁轻而易举地爱上了他。 尹哲俊知道薰衣草是自己与简宁之间连系的纽带,然而偏偏他对薰衣草过敏,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接触薰衣草。 可是他无法克服薰衣草过敏的病症,这才出此下策,串通了医生,确诊他是新近引发的过敏症状。 他曾去医院调查过,尹哲俊薰衣草过敏确有其事。 这令他感到蹊跷,既然他薰衣草过敏,为何还硬要给简宁送薰衣草呢? 如今回过头来看,这个疑点就不解自通了。 尹哲俊薰衣草过敏是真的,但了让简宁相信他就是薰园相遇之人,不得不勉为其难接触薰衣草。 可是过敏无法克服,他怕时间久了就会败漏,便串通医生,自导自演了薰衣草过敏的戏码。 让简宁信以为真他的过敏症状是新近才引发的,以前从未发作过。 要知道,警察与医生串通,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简单。因为一切,都是以办案为前提的。 他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串联起来,终于解释得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也解释得通他之前想不明白的一些问题了。 第101章 信任·安全感 “你在想什么呢?” 简宁讲述完她与他的故事,心里面感觉轻畅了许多。 她也不晓得为何会跟崔云曦说这么多,她不是一个心里装不下事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对外人倾诉的人,尤其涉及个人情感方面。 但是今天,她就莫名其妙地想跟他倾诉,而且几乎从头到尾跟他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也是一个良好的倾听者,全程都在安静地听,没有出言打扰她。 当她停止讲述,他依然没有作声,她便出口相问。 “哦,没想什么,只是在听你说。” 听到她的询问,他方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倾诉完衷肠以后,或许是感到身心的轻松畅快,简宁伸展着双臂,仰首伸眉感受着习习微风的舒爽惬意,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她在全身心地享受大自然的美好气息。 崔云曦可就没她这么惬意了。 听简宁说了这么多,让他获悉了以前他从不知道、也从未想过的一些事情。 原来薰园的那次邂逅,简宁也把他放在心上了。 留下那幅画,不仅仅是作为回报,而是想要延续他们的缘分。 是自己的懦弱葬送了这段缘分吗?最终才让尹哲俊有空可钻,取而代之? 而自己只能远远看着,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看着他们卿卿我我,却留自己孑然一身地独自痛苦。 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替代他的位置,他也衷心希望简宁能收获幸福。 但是尹哲俊却怀有目的性地、动机不纯地接近简宁,并让简宁爱上了他。 这对简宁来说,即不公平,也深受伤害。 究根结底,还是自己连累了她。 如果不是自己暗恋她,尹哲俊也不会把目标对准她,想着从她身上寻找突破口,最终成为感情骗子,让简宁坠落情网。 简宁对他用情至深,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如若让她知道真相,定会心如刀割。 再者,简宁正是因为与尹哲俊扯上了关系,才会在中心广场的枪击事件中遭受牵连,导致眼睛受伤失明。 以此而论,这又是自己间接地害了她! 如此看来,更加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当初跟她在薰园相遇的人,不能让她知道尹哲俊是她错认的人,否则给她平添苦恼不说,还可能会给她招惹更多的困扰。 既然错误已经造成,那就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吧,就让她永远生活在爱与美好中吧。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认错了人,就不会造成心理负担,尹哲俊的所作所为也就不会有被揭露的那一天。 况且尹哲俊已不在人世,以后也不会对简宁再造成伤害,何必再去追究事实真相呢?因为真相可能比谎言更可怕! 至于尹哲俊追求简宁的动机是否纯良、他对简宁是否真心也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简宁的安康与幸福! 将来还会有其他的人走进简宁心里,带给她幸福与快乐。 纯洁善良的女孩儿,标配的就应该是能给她一生幸福喜乐的男人,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只会带给她灾难与伤痛的人! 眼看着沐浴在阳光之下面带微笑的她,以前那个无忧快活的女孩儿在一点一点慢慢地回归,她自己也在努力地从失明的伤痛之中走出来,这让崔云曦在黯然神伤中感到稍许的欣慰。 前几天他去向医生咨询了有关简宁眼睛复明的问题,医生查看了她以前的病例,得到的回复是:她的眼睛复明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需等待合适的时机,最好能带患者去做一个详尽的检查。 只是手术,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 不管怎么说,她的眼睛是有复明的可能性的,这让崔云曦很是振奋。 他打算找机会劝说简宁去医院复诊,至于费用的问题,他会想办法解决。 不管怎样,也不管有多难,让简宁的眼睛重现光明,是他最大的心愿。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尽最大的努力。 倘若简宁恢复了光明,她会开心,他也会减轻一些负罪感。 有人轻轻地拍他的肩膀,极软、极轻、极温柔。 抬头,简宁正对着他面带微笑,笑容明媚璀璨,撩人心魄。就同崔云曦第一次在薰园遇到她时,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一模一样,勾得他的心一漾一漾的。 “你怎么了?今天总是在走神,是有什么心事吗?”简宁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温声细语地问。 她这是在关心我吗?她的声音好温婉、好甜美! 他从未敢想象过,有一天,她能如此近距离地对着自己笑,温柔地对着自己说话,并且还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 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流入每一根毛细血管,令他浑身的毛孔都喷张起来。 然而当看到她那双眼睛,山葡萄一样的瞳孔散发着又黑又亮的光芒,如清澈的湖水般纯净,就像和煦的阳光,给他送来阵阵温暖。 但这样的一双眼睛,却没有聚焦,空洞洞地瞪着。 她对着他笑,眼睛却无法注视着他。 他不敢再看她,那双眼、那笑容,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刺痛了他的心脏。 拼尽全力,倾尽所有,简宁,我一定治好你的眼睛! “没有心事,我一个男人能有什么心事?”他面露苦涩的笑,语气却是云淡风轻。 两个人一起躺下来,躺在垫子上,舒展着筋骨,闭拢双眼,全身心地放松。 任微风拂面,任花香扑鼻,任鸟儿翱翔,任风吹树叶哗啦啦响…… 天为罗盖地为毯,日月星辰伴我眠。 管他是非对错、管他良心道德、管他爱情漩涡、管他从前将来…… 谁人不爱这广阔无际的天空?谁人不爱这浩瀚无垠的大地?谁人不爱这清新宜人的空气?谁人不爱这自由自在的豁达?谁不想不受任何人和事物的束缚呢? 他俩谁都没有出声,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俩都在静心聆听着大自然的声音。 偶尔,有树叶哗啦的响声;偶尔,有鸟儿划过天空的啾啾声;偶尔,远处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摒弃一切杂念,渐渐地,两人纷纷进入梦乡…… 睡梦中,有个女孩儿面带娇羞,用手轻拍着他的胸脯,“喂、喂、喂”一声声轻唤着他。 崔云曦猛地惊醒! 正对上眼前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简宁也吓一跳,“啊”地一声叫,整个人向后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崔云曦伸开胳膊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及时阻止住她跌向后方,从而闪了小腰。 简宁绯红了双颊,果然脸上带着一脸的娇羞。 崔云曦这才意识到,刚才哪里是梦,而是她真实地在叫醒自己。 因为她眼睛看不见,自己猛地起来,这才吓得她向后栽倒。 他拍拍自己脑袋,撇着嘴巴轻声骂自己一句:“莽汉! 简宁抿唇而笑,笑不露齿,暗暗说了句:“真的好可爱呦。” 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话到嘴边时,理智战胜了冲动,她及时控制住了。 最后出口的话就变成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崔云曦这才恍然,天已经擦黑了。 晕,怎么就睡着了?怎么还睡了这么久?睡到天都暗下来了。 他记得他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简宁已经先入睡了,他自己也眼皮沉重,上下打架,最后坚持不住合上了双眼。 哪知这一睡竟睡过了头!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他这又一愣神,忘记了手里还揽着简宁的腰。 他半坐着,简宁双膝跪在地上,这姿势的确难拿,也的确辛苦。 时间久了,撑得手都麻了,想必简宁的腰也酸了。 他的脸一下子火热起来,简宁要是能看见,一定会看到他的大红脸。 再看简宁也好不到哪儿去,双颊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 他一刻不敢耽搁,赶忙抬起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起身来。 短暂的一瞬间,两人都尴尬得不要不要的。 崔云曦收拾好东西,对简宁说:“天色快暗了,咱们走吧。” “嗯。”简宁温顺地依从着他。 迟疑了一下,他问她:“还是……我抱你?” 简宁咬着下唇,低垂着头轻轻点了一下头,几乎是在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很轻的“好”字。 她又娇又羞,但她听得出他的声音里也包含着几分羞涩,大概是刚才他揽着自己的腰,忘记了松手。 崔云曦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向着薰园外走去。 简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头靠在了他胸膛上。 这样宽阔结实的胸膛,让她好有安全感。 他抱着她的姿势,也令她好舒服,一点儿都不觉得别扭。 即使她眼睛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他抱着自己时那男友力爆棚的潇洒姿势。 虽然眼睛是盲的,但有他在身边,一点儿也不会感到恐惧和无助,反而满满的安全感。 或许,这就是信任吧。 她已经越来越信任他了! 第102章 火锅奶茶 抱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听到她肚子发出一连串“咕咕咕”的叫声。 简宁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把脸使劲地埋进他胸膛,生怕被他看到自己那红得如同猴子屁股似的脸。 崔云曦嘴角上扬,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现在带你去吃饭。”他像哄女儿一样宠着她。 “不要!”她立马拒绝。 他当然洞悉她的顾虑,安慰她说:“你忘了我们的导盲随行?还有,墨镜。” 简宁犯起了纠结。 虽然他说的没错,但是吃饭就餐毕竟是在同一个公众场合,跟很多人同处在一个有限空间里,自己出点丑,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那样的话可就糗大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崔云曦失了颜面。 崔云曦见她不言声,知她顾虑未消,继续怂恿:“你今天这身装扮又美又飒,如果再配上这样一副墨镜,那就得再加上一个酷字。又美又飒又酷,你说有谁会关注你的视力呢?” 他果然嘴巴甜,又会哄女孩儿开心,简宁“噗嗤”乐了。 “那吃什么比较好呢?”他趁热打铁,故作为难地问她。 “火锅!”简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火锅配奶茶,是绝配,也是她的最爱。 崔云曦门清,曾经跟在她身后的那段时间,她的作息时间相当规律,几乎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 少有的几次休闲娱乐就是同素英一起去购书中心,外加吃饭。 而这几次用餐吃的都是火锅+奶茶,去的也都是购书中心附近的那家楠火锅店。 早已猜到答案的崔云曦佯装不知,爽快地答应:“好,那就去吃火锅。” 简宁反倒做难了。 她很想去吃一次火锅。原本她是没有这种欲望的,但是崔云曦提议吃饭,她就想起了火锅,而且特别想念那种味道,尤其是那家楠火锅。 自打受伤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火锅了,饭都没在外面吃过一顿。 火锅是她的最爱,加之现在饥肠辘辘,心里头想着楠火锅的味道,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可是,火锅不比炒菜,炒菜是做熟后直接夹起来往嘴里吃,自己还能应付。 可是火锅就不同了。 火锅要自己放锅里煮,煮熟后从锅里捞起来,再吃到嘴巴里,费劲不说,弄不好还会被煮沸的汤底给烫到。 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要落得个丢人显眼? 九转回肠,她慢吞吞说道:“可是……火锅有些复杂耶……” 崔云曦当即领会,含笑宽慰道:“有我在,怕什么?保准让你吃得开心,也吃得轻松。” 他的美妙的声音,加上他美妙的话语,简宁听了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也是笑靥如花。 崔云曦提前叫好了网约车,他一路抱着简宁上了车。 被他抱着的感觉真好啊!她有些贪恋这种感觉,有些不舍他的怀抱。 可是一想到这样他会很辛苦,也就放弃了这种念想。 车子一路向着目的地飞驰,几乎是一路顺畅。虽然路途不近,但路上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在路上,崔云曦怕她饿坏肚子,便在背包里掏出一杯慕斯蛋糕和一盒牛奶,给她垫下肚子。 这是他们临出门前,外公塞进他背包里的,说是为他们出游准备的甜点饮品,如若肚子饿了,可以稍作打点。 慕斯蛋糕也是简宁喜欢的甜品,以前担心热量高怕长胖,她都控制着少吃。 可是这段日子受伤失明,加上心情郁结、食欲不佳,她清瘦了许多,外公反倒鼓励她多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简宁吃完一块慕斯蛋糕,崔云曦将牛奶的吸管插入盒中,递到她手里。 简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如沐春风般地沁人心脾,暖人心怀。 从小到大,外公对她也是关怀备至,但不及他这般的体贴入微。 尹哲俊对她也算呵护有加,但他碍于工作繁忙,少有陪伴,也未及他这般的温柔细腻。 瞧他为人处事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真真就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还有这般铁汉柔情的一面。 要是能看到他的样貌,那就更好了。 简宁手里拿着牛奶盒,心里头千头万绪。牛奶喝得极为缓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直到车子停住了,那盒牛奶也没喝完。 “到了,下车吧。”崔云曦说。 他支付完车费,先行下车,再小心地引导她下来。 失明以后,第一次要在公共场合就餐,简宁着实有点儿心慌,也有点儿担忧,怕自己应付不来,会出丑。 崔云曦明她心思,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叮咛:“别怕,放轻松。” 她就真的放松下来。 他们一个在前面引导,一个在侧后方半步距离跟随着。 两人同步调、同节奏向前行走。 他们二人青春年少,又都是颜值爆表。一个帅炸天,一个美如仙;一个潇洒俊逸,一个般般入画。 这样手挽着手走在街上,惹来旁人频频回头。 只从下车走向餐厅的这一小段路,已经创下了超高回头率。 走进餐厅,又是一种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这家火锅店的环境、味道,都让她倍感亲切和熟悉。 她再一次恍惚了! 崔云曦挑了一个靠里的位置坐,这里相对安静,往来走动的人也不多。 他搬开椅子,先让简宁入座,然后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 服务员很有眼色地跑过来,为他们提供专门的服务,并告诉他们可以扫码点餐。 崔云曦掏出手机,对着桌面上的二维码轻轻一扫,各种菜品呈现在屏幕。 他一口气点完了菜,所有都是简宁爱吃的,最后还不忘点了杯奶茶。 很快,锅底、菜品和饮品一一上齐,他帮她涮熟肉菜,再捞进她碗里,又帮她打开吸管,插进奶茶杯。 偶尔,崔云曦也会鼓励她自己拿着漏勺在锅里捞,捞到啥吃啥,反正都是她爱吃的。 每次她自己在锅里捞,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以防热油溅起烫伤了她。 简宁全程戴着墨镜,反正对于她来说,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吃饭戴不戴墨镜也没有区别,无非就是耳朵上架了个镜框。 但是墨镜遮面,却仿佛遮挡了她与外界的距离,他们看不清她,她也阻挡了外界的声音,这让她充满安全感。 真是要感谢崔云曦能想到送给她这样一个乔装的道具,至少令自己有信心、有勇气迈出家门。 戴着墨镜吃火锅,实属一道奇观。惹得邻近几桌食客时不时瞥眼过来。 他们的目光或惊奇,或羡艳。 惊奇的是,这对俊男靓女,吃个火锅咋还戴个墨镜?扮酷?新潮?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没有跟上潮流的脚步? 而羡艳的则是吃饭的一对对小情侣。 女孩子看着这桌这个奇奇怪怪眼戴墨镜的女孩儿,身旁有个又帅又酷,又高又man的男孩儿,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地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擦嘴,眼睛还总是一眨不眨深情地看着他对面的女孩儿,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再瞅自己对面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么多不正常的目光投向他们,简宁是看不到,也管不了,只管往自己嘴巴里送食物。 崔云曦也视若无睹,目不斜视,泰然自若。 别人爱谁谁,爱怎怎,他只管吃好饭,看护好简宁。不让她身体受伤,也避免她心灵受伤。 简宁嘴里大快朵颐,心里却在暗想:这里怎么那么像楠火锅?而且他点的菜都是我爱吃的,甚至连奶茶都点了? 怎么他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对我无所不知似的? 她边吃边想,越想越纳闷。 眼睛不见光,耳朵却异常灵敏,她听到邻桌女人说话的声音。 “你看人家那个戴墨镜吃饭的女孩儿多幸运,男朋友长那么帅,还那么体贴。再看看你,歪瓜裂枣不说,只顾着往自己嘴里塞,不见给我夹一筷子!要么就只顾低头看手机,手机里有什么呀?看了能当饭吃吗?” “嘿,我说你别没事找事啊。你光看人家男朋友长得帅了,你怎么不拿眼瞅瞅,人姑娘长什么模样?人家那叫貌美如花,你再瞅瞅你自己个儿,整个一惨不忍睹,我不看手机难不成看你吗?”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显然男人和女人在拌嘴。 女人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呛呛起来。 简宁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最终还是极力地忍耐住了。 不过她倒是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一个重要信息:崔云曦长得很帅! 帅到什么程度呢?怎么个帅法呢?属于哪种类型的帅呢? 是阴柔的帅?还是阳刚的帅?是病娇美?还是阳光美? 各类形容男性美的词汇涌入脑海,可是阴柔帅、病娇美都被她一一否定了。 他应该就是充满阳刚之气的阳光美少年!她在心目中这样定位他的外貌。 这让她对他的长相更加好奇,好想恢复光明一睹他的样貌啊! 当崔云曦把简宁送回家以后,他直接折返回自己家了。 外公正一个人看电视解闷儿,送走崔云曦回转身来,见简宁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播放的歌曲,嘴里跟着哼唱,脸上洋溢着快乐。 外公心里偷着乐,心道:风雨总算熬过去了,但愿以后的日子都是阳光! “今天玩得挺开心的?”外公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嗯。出去走走还是挺好的,多接触大自然有利于身心健康。”简宁喜滋滋地说,说完继续哼唱歌曲。 呦,心情舒畅,说话都中气十足了,思想观念都整个扭转了,人也朝气蓬勃了。 简宁不再消极沉沦,而变得积极向上了。 外公心里甭提多乐呵了。 “宁儿,你也累了,去洗个澡休息吧。” “外公。”简宁欲言又止,欲遮还羞。 “怎么啦?”外公只好主动问她。 只见简宁口还未开,脸先羞红了。 外公更加好奇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外公,崔云曦,他长什么模样?” 哼哼,我就知道是跟崔云曦有关。外公心里好笑。 他猜对了简宁的心思,心里那叫一个美。但他表面上不露声色,故意卖起了关子。 “这个嘛,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 “长什么样就说什么样,哪需要形容什么啊?”简宁知道外公想取笑她,心里有些起急。 “你如果问我一个姑娘长什么样,我可能能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但是你问一个男人的长相,我委实不知该怎样形容啊。 除了丑和帅,似乎形容男人也没什么词了。我呢,虽然不晓得该怎么跟你形容他的长相,但我只需告诉你一句话,剩下的就全靠你自己领悟了! 那就是:你外公我活了一大把岁数了,还未见过有哪个男孩子生得能比崔云曦好看!” 第103章 知道真相 外公的话直接让简宁沦陷了! 她品、她细品、她再细细地品味外公的话。 一品、再品、三品,她始终品味不出崔云曦到底有着一张怎样惊为天人的脸,才能让外公有如此高的评价? 现如今,她好奇的不仅仅只是他的样貌,他还有很多地方令她迷惑。 今晚这顿火锅晚餐,虽然令她吃饱喝爽,但也令她吃出了不少疑惑。 她回想着两人在餐桌上的对话。 “这里是不是楠火锅?”她问。 “你怎么知道?”他反问。 “虽然我看不到,但是,楠火锅的味道我是很熟悉的。” “哦,看来你经常来这家吃。”他不言自明。 “楠火锅有好几家分店,以前我经常跟朋友去购书中心那家。” “巧了,我们今天来的正是这家。” 他应该是嘴巴里边咀嚼着食物,边跟自己聊天。 话说得有点儿含糊,从语气上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声调平淡,嗓音磁性,就跟平常聊天说话一个样。 “你也知道这家楠火锅吗?你来吃过?”她试探着问。 “我经常来购书中心看书买书,有时候到了饭点,图方便就过来吃了。” “真的吗?”简宁起了兴致。 “我以前也常跟朋友到购书中心来,看完书就到这家楠火锅来吃饭了。说不定我们还曾擦肩而过过呢。” “是吗?那真的是好巧。”他一带而过,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酸楚。 他知道简宁内心充满了疑惑,但是,为了她的安全起见,也为了她能平静地过活,他已经决定隐瞒过去,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 待到她恢复光明、生活重新回归正轨的那一天,他会把她完好地交付给一个真正值得她爱、值得她托付的男人。 至于现下的疑惑,那也只是她的猜测,没有实打实的凭证,疑惑也好,猜测也罢,终将会烟消云散。 “是啊,真的是太巧了。”简宁自言自语道。 外公见她一直沉思不语,本就在好奇她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忽听得她于沉思之中竟喃喃自语起来,这让外公越发地如堕烟海。 不对啊,即使他真的去过楠火锅吃饭,可为何好巧不巧他就专程带我去这家店吃呢?为何他点的又都是我爱吃的菜呢?为何他还知道我吃火锅最爱的搭配——奶茶呢? 还有,他带我去的那个长满薰衣草的地方,真的很像薰园。尽管他没有承认,可也并没有否认。 这一系列的操作,真的只是巧合,还是有着什么不解之谜呢?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可思议?为什么总觉得他对我了如指掌? 如果只是偶尔的巧合,还可以认为是我的感知失误。可是有这么多的巧合又令人费解的地方,就不能仅仅理解为巧合了。 “外公,崔云曦有没有向您了解过我的饮食喜好?”她突然向外公发出提问。 “没……没有啊。”外公支吾着说。 外公被她问懵了,难道宁儿一直陷入沉思,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吗? “宁儿,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外公纳闷地询问。 听到外公的问话,她自问道:对呀,我为什么会这样问?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疑?我究竟在怀疑什么?想要求证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外公,我去睡了,晚安。” 她没有回答外公的疑问,匆忙地跟他打声招呼,站起身来,摸索着走到楼梯口,摸索着栏杆爬上了二楼。 独留外公傻痴痴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上楼的身影,脑中一片凌乱。 他似乎有点懂简宁在困惑什么,毕竟早前自己也曾困惑过。 他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懂,毕竟简宁眼睛看不见,一切靠的都是感知。 难不成还真被她洞悉出什么乾坤来了? 哎,女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了,我一个老人家就别跟着年轻人的心思猜来猜去,自寻烦恼了。 想罢,外公也起身冲凉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崔云曦如约来接简宁。 今次是简宁主动约他的,想请他第二天再带她一起出去。 尽管昨天两人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安静地呆着,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甚至只是席地而卧小睡了一会儿。 但是仍然令她心情舒畅。她终于感觉自己走出了抑郁,心情一下开朗了,变得一身轻松。 也是,亲密接触大自然,自由翱翔于广阔的天地,总好过封闭在方方正正的屋子里。 此时她方理解,为何崔云曦一直坚持不懈地鼓励她要独立行走,要勇敢地走出家门,不能总困在家里。 因为困得久了,被困住的不仅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的心态、精神、大脑和思想。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外出,他会选择那样一个人烟稀少、环境清幽、具有芬芳气味的地方。 原来他为自己考虑良多,真真是用心良苦。 昨日一行,不只助她打开了郁结良久的心情,而且让她对行走、对外出都信心倍增,总算是迈出了这艰难过程的第一步。 所以她想再接再厉,继续出行。 她想让他带着她去做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想跟他一起完成更多的挑战。 比如:她想去一下盲人书店。他昨晚跟她提起过,有这样一家盲人书店,让视障人士也能看书; 她想去逛逛街。虽然看不到琳琅满目的商品,但是听一听熙来攘往的声音,感受一下热闹繁华的氛围,也不失一件美事。 她甚至还想去看一场电影。虽然看不到屏幕,看不到演员的演技和样貌,但是光凭听,也能理解大致剧情。 她还有许多许多想去做的,她比刚受伤失明那会儿开朗大胆了很多。 但是,她需要他的陪伴,需要有他在身边,她才敢放心大胆地去做。 目睹着简宁一点一滴的变化,不再似之前那样自卑、胆怯、郁郁寡欢,而慢慢变得开朗、大方,怡然自得。 她自己也在努力地调整、适应、改变,努力地学着接受现实,坚强乐观地生活,还想尝试着去做更多的挑战。 她的转变他看得到,他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也感到欣慰。 所以她想让他带着她继续外出,继续去做她想做的各种事情,他自是欣然接受。 他快到简宁家的时候就跟她通了电话,简宁说她昨夜失眠,今早起晚了,让他先在楼下等她片刻。 是以,崔云曦到达后,外公先邀他一起吃早餐。 “我看宁儿最近心情开朗了许多,云曦,这都是你的功劳呀。” 外公一边嚼着油条,一边激动地对崔云曦表达谢意。 “我只是起到推动作用,主要还是靠她自己。是她自己想变得更好,否则别人怎么说都是白搭。” “宁儿在慢慢转好,生活也渐渐地重上轨道,我这颗心啊,总算能踏实一些,不再像前些日子,总是悬着揪着了。” “都会好起来的。”崔云曦安慰外公。 他吃完了早餐,拿起纸巾擦擦嘴。 犹豫了少顷,外公还是开口说出了压在他心底的一番话。 “云曦啊……”他停顿下来,瞥了一眼楼梯口,故意压低声音,样子神秘莫测。 崔云曦瞧他模样,不免心中疑云顿起。不晓得他要跟自己说些什么,这样的诡秘? 他凝神看着外公,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现在什么都好了,可有一件事,我怕是纸快要包不住火呀!” 崔云曦立马明白他想说什么,他不自觉地提高了警觉,朝着楼梯口看了一眼。 “我知道,这件事也瞒不下去了,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跟简宁说清楚。” “可我担心这日子刚有些向好,万一宁儿受不了打击……” “我明白您的顾虑。” “其实,宁儿有好几次旁敲侧击地跟我打听过尹哲俊的下落,都被我塘塞过去了。可这件事越拖越不好瞒呀!但我实在开不了口,告诉她尹哲俊早已身亡了。” “我明白,这件事的确难以启齿。但终归是要让她知道实情的。即便出于保护她而不告知实情,她自己也会猜来猜去,胡思乱想,这样并不见得对她好。” “云曦。”外公显得很是为难。“这件事我试过几次都无法开口对她据实以告,你看你能否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地跟她说清楚呢?” “好。”他一口应承下来,但他内心也在彷徨,外公的担忧也正是他的担忧。 虽然简宁现在看起来乐观豁达,但她骨子里还是很在意自己失明的事,她也始终惦记着尹哲俊。 真怕她知道真相以后承受不住,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竹篮打水了。 可这事也确实瞒不下去了。 当初骗简宁说尹哲俊外出公干,为的是调查中心广场的枪击案件。 当时的谎言也只是暂时安抚住她的缓兵之策。 可枪击案过去许久,公干也不能迟迟不归吧? 即使总不归来,电话总该有吧? 简宁又不傻,甚至冰雪聪明,估计早就想到了不好的后果。 只是没有人明确告知她,她就假装糊涂罢了。 拖到今时今日,的确是难以拖下去了。 如今能对她据实相告的,除了外公,也就只有我了。 外公难以启齿,那只能是我来说了。 可是,我又该如何开口?如何告知呢? “云曦啊。” 他正思虑来思虑去,听到外公叫他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向外公询问何事? “你跟宁儿说的时候,记得要缓和缓和,要慢慢地跟她说。千万不要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全告诉她,我怕她经受不住……”外公忧心忡忡地向他再三叮嘱。 “好,我知道了……” “你们要告诉我什么?” 一声清冷的声音划破上空!犹如宁静的湖面坠入一颗冰冷的石子,被激起了无数涟漪…… 两个男人同时一惊,同时回头。 简宁就站在他俩身后,冷漠的脸庞如同冰窟,连一丝笑意也敛去; 冰冷的眼睛没有焦距,空洞无神,没有一丝光泽。而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两个男人不寒而栗。 她,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第104章 悲伤欲绝 她的声音冷冽,带着冰冷的气息,犹如千年寒冰。让他的心突然一阵冰凉,透彻心肺的冰凉。 而那最为袭人的寒意,来自于她轻启朱唇时道出的一抹冷光,是那样的锋利,冰冷如同坠地的飞花。 冰凉的感觉蔓延全身,空气似乎凝结。 崔云曦和外公都目瞪口呆,不知她何时出现在这里?亦不知她听去了多少? 崔云曦即刻反应过来,冲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对她说:“简宁,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跟你解释……” “不要碰我!” 简宁拍掉他的手,还是那样冰冷的声音,面上却异常的平静。 看着她如此平静的面庞,也是这张脸庞,昨天的她还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温情,可是现在,就在他的面前,她平静的面容下,是极力隐忍的即将爆发的愤怒! 而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言从她檀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流淌出来,且字字掷地有声,重重地敲打在他心尖上。 “你这个骗子!” 泪水哗啦啦流淌,洗刷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 而那张脸庞上,是她尽了最大心力、花费相当时间,精致打扮出的妆容,此刻在泪水的冲刷下,变得凌乱不堪,像是一张破碎的画。 她脸上那双空洞的没有聚焦的眼睛,充满了愤怒与悲伤。 氛围越来越沉重,宛如欲狂风暴雨的前奏的天空阴沉沉的,云朵压得低低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外公直接愣住了,他了解简宁,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甚至忘记了吭声,听天由命地等待着骤风骤雨的侵袭。 崔云曦未曾见过简宁怒极时的样子,但是她冷冷的声音,和反常的平静,让他心里没底,反而发慌、发颤、发寒。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简宁你听我说。”他不再触碰她,只是站在她面前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跟她说话。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当初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简宁微扬下巴,面上的神情是倔强的。 “你说得真是好听!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就只瞒着我一个人,还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我?” 一句话噎得崔云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简宁满腔的怒愤。 他能理解她的感受,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就只竭力隐瞒她一个人,何况那还是她最亲密的爱人! 崔云曦无可反驳,接受她的指责。 此刻的简宁,伤心欲绝,伤痛已冲昏了她的头脑,恨意已盈满了她的心胸。 此时的她,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浑身精疲力竭,没有半分的力气。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伤感、还有愤懑。 说完,不带一丝留恋、不带一丝不舍,她转过身,朝着楼梯走去。 尽管眼睛看不见,尽管动作没有那么迅捷,但她的转身离去却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 崔云曦明白,她这是伤透了心。 走出她家大门,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这天气就跟人的心情一个样,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就变成了狂风暴雨。 他和简宁之间亦是如此,说变就变。 昨日还好好的,相处融洽,气氛和谐,其乐融融,她甚至还主动邀约再带她出行。 今日就急转直下,面目全非,一日之隔恍如隔世。 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灰蒙蒙一片。雨水滴在房屋的瓦片上,水花四溅,整个房顶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地上射起无数箭头,那棵老榕树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小草在雨中低下了头。 他的心情很沉重,整个人变得蔫蔫的,就像这大雨中的花草树木一样。 今日的局面或许他早已料想到,从欺骗她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想到,当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会伤心、会心碎,会恨他、会怨他。 但他并不后悔,一点儿也不! 因为若是当时告知她真相,在双目失明和痛失爱侣的双重打击下,她要怎样度过那样黑暗痛苦的日子呢? 他唯一后悔的是,或许自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她牵扯上关系。 如果这样的话,兴许她还是那个单纯快乐、无忧无虑、平淡生活的女孩儿。 仅仅因为自己暗恋她,就给她招惹来这么多的麻烦,况且她还是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如果真的向她表白了,抑或跟她在一起了,不知又会带给她多少的困扰? 是不是该趁现在她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尽早远离她?尽早与她斩断牵连呢? 可是,这样的话,谁来帮她走出困境?重新走上生活的正轨?如今可是她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啊! 矛盾、犹豫、彷徨……他不明白为何他的命运中处处充满着纠结?要他时时面临着抉择呢? 此刻,心情如同这天气,阴沉压抑。 眼前的狂风暴雨没有令他胆怯,他毅然决然地踏入风雨中,想让风吹走他心中的郁结;想让雨洗刷他大脑的昏沉,想让自己变得轻松、清醒一些。 当外公察觉外面风雨交加,开门追出来的时候,崔云曦已迎着风雨走到了欧陆街区。 任凭外公在身后大声呼喊,奈何风雨太大,他是一点都没有听到。 外公站在屋廊下,看着漫天雨雾之中,那个清瘦、孤寂、又坚毅的背影,心中又酸又痛! 崔云曦对宁儿,那真是没得说。事事处处为她着想,事无巨细为她做到。其体贴入微的程度,连他这个亲外公都自愧不如。 更难得的是,他为宁儿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却从不求回报,甚至不让她知道,只是自己一味地默默付出。 外公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有一种爱,不求回报,却一向给予;有一种爱,不善言表,却能遮风挡雨。 崔云曦对简宁,就是这样子的。他是能为她挡风蔽日的温暖港湾。 哎!外公长长地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宁儿啊宁儿,你可不能伤了云曦的心啊! 崔云曦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地行走。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匆匆而过的寥寥行人,或打着伞,或穿着雨披,急急忙忙地赶往目的地。 少数没有带雨具的行人,则奔跑着寻找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躲避。 只有他,光秃秃地,没有任何遮挡的雨具,被雨浇了个浑身透彻,仍毫不迟疑地向前行进,只是脚步,看起来如此沉重。 是的,他脚步沉重,如同他的心情一样,沉重! 雨的伤感弥漫了整个城市,也漫延了他的心! 在倾盆大雨中,像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地行进着,惹得寥寥可数的行人纷纷举目,投来异样的眼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兜了几个圈,更不知道行走的方向、路线,迷迷糊糊地就走回了家。 一回到,他直接钻进浴室,把已经湿透、都贴在皮肤上的衣服脱得精光。 将花洒开到最大,从头浇到脚。 他紧闭双眼,任水冲洗脸庞,冲洗全身。 他掬起双手,抹了把脸上的水。 很快,脸又被淋下来的水浇湿了。眼睛,一直睁不开。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他干脆扬起头,让水痛痛快快地淋湿自己脸庞。 虽然水珠一串串落在脸上打得生疼,但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不承认自己,流泪了! 闭着眼睛,眼前是简宁那空洞、迷茫、没有聚焦的双眼里,盛满的怨恨、气愤、和悲痛。 尹哲俊,这个将自己取而代之的男人,依旧是她心目中最至关重要的人。 崔云曦,为何你会这样伤心?究竟是因为懊悔、妒忌、还是心疼她? 应该都有吧,这样复杂、纠结的情绪掺杂在一起,着实不好受。 他把水流开到最大,水温也开得偏热,一直往身体上冲啊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冰冷的心和身体恢复些许的温度。 浴室里雾气腾腾,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他感到头晕脑胀,才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从浴室里走出来。 从闷热潮湿的浴室里乍一出来,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头脑还未完全清醒,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再加上浑身疲累虚脱,此时他只想冲到床上蒙头大睡一觉。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铃声响彻屋顶,并且契而不舍。 无奈,他只得循着铃声去寻手机。 最后在湿漉漉的裤兜里,费劲吧啦地掏出了同样湿漉漉的手机。 他懒得看一眼屏幕,直接接听起来,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哪……” “位”字还未说出口,电话彼端传来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云曦,我打了好多电话给你,怎么一直不接?” 这是简宁外公的声音,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燥,并且夹带浓重的哭腔。 崔云曦抖个激灵,一种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 他立刻抖擞起精神,将所有的疲劳与困倦抛诸脑后,急忙脱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外公?” “宁儿……宁儿她……不见了……” 第105章 殚精竭虑 犹如五雷轰顶,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手机也从手里滑落到地上,三魂七魄像是丢了一魂一魄。 他瘫坐在地上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脑袋里“嗡嗡嗡”地打转。 “云曦!云曦!”外公在电话里头焦急地呼喊! 很快,他听到了呼声,像是被召回了魂魄。 他强打起精神,捡起地上的手机,对着话筒问外公:“她去哪儿了?” “就是不知道啊!”外公急得快哭出来,“外面下着雨,她眼睛看不见,她能去哪儿呢?她一个人又是如何出走的呢?” 这也正是崔云曦困惑的地方。是呀,她是如何出走的?她能去哪儿呢? 外面大雨滂沱,她一个女孩子家,眼睛看不见,去到外面如何应对? “外公,您现在在哪儿?”他决定事不宜迟,即刻出去寻找。 于是一边跟外公通着电话,一边快速擦干身体,穿好衣服。 “我刚才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我刚回到家,想看看她有没有回来。”外公心急如焚,已经彻底没了主心骨。 “您有没有打她手机?”崔云曦紧接着问。 “她没带手机,所以才更加让人着急呀!” 手机都没带,崔云曦也不由得起急。 没有手机,定位不到她,也没有自己在身边为她导盲随行,她究竟是如何出走的呢? 突然,他心念一转,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想起简宁曾经说过,她在练习使用导盲杖,利用导盲杖的实时定位功能,通过手机绑定的app定位简宁所在的位置。 于是,他立即对外公说:“外公,您看一看导盲杖是否还在家里。” 导盲杖!从来没瞧见宁儿用过那玩意,现下火烧眉毛,云曦让我去寻导盲杖做什么? 虽然心有疑虑,但他还是照他说的去做。 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去满屋子寻找那根导盲杖。 “外公!”过了片刻,崔云曦等不及他这样找下去,便直接叫住他:“您不用找了,我定位一下试试看。” 说话间,崔云曦已经出门,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他本来想挂断电话,立马定位简宁的所在,但他还是不忘对外公叮嘱几句: “外公,您别着急,听我说,您就在家里等着,万一简宁回去了家里要有人在。寻找简宁的事就交给我吧,您不要再出门寻她了。 现在外面风大雨大,丝毫不见停歇的迹象,您年纪大了出门会不安全。 一会儿挂断电话,我立刻定位简宁的位置。我去把她找回来,保证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好!好!云曦,我听你的,我在家等着,哪儿也不去。宁儿就拜托给你了,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此时的外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着急上火,完全没了主意,唯有仰仗崔云曦,对他言听计从,亦感激不尽。 挂断电话,崔云曦立即通过事先绑定在手机上的app定位智能导盲杖,希望能查询到简宁的位置。 他一边操作,一边暗自担忧:假如她没携带导盲杖该怎么办?假如通过导盲杖定位不到她该怎么办?茫茫人海该去哪里寻找? 盲人独自出行存在着诸多不便和潜在风险,更何况还是下雨天? 她为何要独自跑出去?她出去多久了?她会去哪里?又去做什么? 他一边反复查找定位她的位置,一边心里面各种盘算。 正如他所担忧的,多次都定位不到她的位置,这条路基本被堵死了。 雨势渐大,虽然拿了把雨伞遮蔽,但是风大雨大,雨倾斜着落下来,打湿了他刚换下来的衣服。 突然一阵狂风骤然袭来,发出魔鬼般的呼啸声。 一手撑伞,一手拿着手机反复定位的他,一个不小心,伞被吹翻了。 他大惊,牢牢抓住雨伞,同时全身暴露在雨中。衣服,再一次地湿透了。 这阵风又劲又急,恨不得掀翻屋顶的架势,他急忙把手机揣兜里,把雨伞正过来。 心里陡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她该不会想不开? 她刚得知尹哲俊过世的消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时想不通而选择做出傻事? 又是一阵疾风呼啸而来,吹得他立刻头脑清明。 他警告自己:崔云曦,现在不是自己吓自己的时候!你必须先冷静下来!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她人! 他停止胡思乱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而站在风雨中,他踌躇不前了,看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他迷失了。 定位不到她的位置,我该往哪里去找? 他闭起眼睛,冥思苦想,逐个逐个分析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购书中心? 不!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情去那种地方。 熏园?她心目中是她与尹哲俊初次相遇的地方? 对,去熏园找! 他睁开眼睛,迈动脚步。 然而刚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相遇的地方是美好的,如果她真的想做傻事,应该不会愿意选择这样的地方。 那么,还有哪儿呢?还有哪儿是她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呢? 他又急又燥,摸不着头脑。 年轻稳重的他,历尽沧桑,身经百炼,遇事早已练就从容不迫的心态。 然而只要面对简宁的事,尤其是涉及到她安危与幸福的时候,他常会自乱阵脚。 所以,他一再提醒自己要镇静!镇静!再镇静! 突然,一个事物浮现眼前。 那个曾被简宁打碎的、他跑遍全城才找到一模一样的、和尹哲俊的情侣对杯。 揽月峰! 揽月峰背靠浅海。 浅海虽然称之为海,但其实是一个较大的湖泊。名字虽然有个“浅”字,但其实一点儿都不浅。 据说就是因为湖水太深,才有意取了一个相反的名字,称之为浅海。 锁定了目标,他撒开腿狂奔。 撑着雨伞碍事,他干脆扔掉了雨伞,又一次光秃秃地奔跑于风雨之中。 风雨太大,一路上人车稀少。出租车更是不见踪影,网约车也无人接单。 他放弃乘车的念头,只好自己一路狂奔奔向揽月峰风景区。 风雨交加,所有人都躲在家里,只有他,坚定地逆风而行。 当他一路奔驰赶到揽月峰风景区的时候,他傻眼了! 风雨中的景区,空无一人。 只有躲在保安室里门窗紧闭的保安大叔,用惊奇的目光追随着他奔跑的身影。 即使疑惑重重,也不愿打开保安室的大门,探头询问一声:大风大雨下,难道他是来攀登揽月峰的? 站在山脚下,崔云曦整个人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一路狂奔疲累至极不说,被雨淋了这许久,身体已开始出现不适症状,胃里也开始翻腾,一阵阵地反胃、干呕。 最令他难过的是,偌大的景区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更别提简宁她人了。 他灰心丧气,也花光了力气,双腿发软,直接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难道是我想错了方向?找错了目标?来错了地方?他开始自我反思。 每耽搁一分钟,简宁的风险就增多一分。必须马上找到她! 可是去哪儿找?他已迷失了方向,也失去了斗志和信心,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席卷全身。 他勉强站起身来,放眼朝山上望去。 雨水加雾气,山上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再一次定位试试。 结果手机在这里一点信号都无。 抬眼看着面前这座山,山并不算很高,若是平时,他用不了多少时间、多少力气,就能爬上山顶,一路爬一路寻找她。 可是眼下,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何况爬山?他已经开始感觉浑身发冷,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灵光一闪,浅海!揽月峰背后的浅海!何不先去那儿看一看? 刻不容缓,他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朝着山后面的浅海奔去。 到了浅海边,也是灰蒙蒙的一片,远远看去,依旧是空无一人。 他再一次地沮丧了! 看来得爬到山上去找了。无论如何,都得千方百计找到她!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瞥到湖面上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晃动。 他心里一惊,向前跨近几步,凝聚心神、凝聚眼力,定睛向着那个黑色的东西看去。 这一看,冷不丁抖个机灵! 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 湖水已没过那人的胸部,只露出一个黑色的头颅在湖面上,眼看着就要将人整个淹没。 他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湖水里朝着那人拼命地游去。 就在那人即将没入湖水时,他终于游到她近旁。 他伸开手臂一把将此人拉住,然后拉着她揽入自己怀中,使尽全身力气朝着岸边游回来。 “简宁!简宁!”就在他把此人揽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已经看清她的脸,正是简宁无疑。 当他抱着简宁游到岸边的时候,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此刻,雨势终于小了,但仍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他抱着简宁走上岸来,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简宁倒在他身上。他仰躺在地上,身上压着简宁,大口大口地喘息。 待他喘过一会儿气,回复了几分体力,他把简宁轻轻地从身上翻转过来,让她平躺在地上。 简宁已经失去了意识,出现呼吸不规律的症状。 他立刻给她实施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抢救了一会儿,简宁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她咳了一声,口里吐出几口水来。 “简宁,简宁……” 在意识模糊的时刻,听到一声声温柔又熟悉的呼唤声。 是崔云曦!她听出来了,是他的声音!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声音! 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冷得发抖,但她内心里却感受到无比的温暖。 崔云曦见她苏醒过来,意识还不是十分清醒,便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尽快清醒过来。 在他的声声呼唤中,她彻底清醒了,“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看着她痛哭难受的样子,崔云曦心如刀割! 他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第106章 身心救赎 简宁躲在他怀里,肆意哭泣。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颤抖个不停! 崔云曦把她搂在怀里,用身体为她遮挡风雨,用身体给予她温暖。 她浑身湿透了,他也浑身湿透了,两个浑身湿透的人抱在一起,产生了1+1大于2的效应——他们彼此取暖,彼此慰藉。 “简宁,为什么?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要做傻事?你知道,如果我找不到你,或者我晚到一步的话,后果有多么的不堪设想吗?” 他颤抖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但此刻她的头脑乱作一团,身体瑟瑟发抖,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像是要从心口里跳出来。 他紧紧地抱住她,仍心有余悸,生怕手一松她就会彻底地消失。 简宁哭啊哭,把这大半年以来,积聚的所有痛苦、煎熬统统通过眼泪流逝出来。 崔云曦默默陪伴着,无声守护着,悄悄地陪着她一起哭泣。 是的,坚强如他,忍不住流下了男儿泪! 看着心爱的女人受苦、受难,除了陪伴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无能为力。 多想代她受苦,多想替她受难,可是除了陪着她默默流泪,他什么都做不了。 事实上,当别人遭遇坎坷磨难时,我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是几句安慰的话,有时候只能默默相伴,给对方一个痛哭的机会,陪着他一起哭泣,一起流泪。 泪水流下来,顷刻间就被雨水冲刷掉了。泪水混合着雨水,雨水夹杂着泪水,流入嘴角,又苦又涩。 简宁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崔云曦想她压抑了这许久,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不好的情绪宣泄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她却哭得停不下来,不免担心她伤身伤神。 此时,雨势虽已渐小,但已浑身湿透的她,长时间地淋雨,恐会生病。 于是,他决定先送她回家,再从长计议。 他攒劲浑身力气想要抱她起来,同时用柔和的声音对着她说:“简宁,不要哭了,我先送你回家……” 谁知简宁听了,又见他要抱自己起来,竟激烈地反抗起来。 她大力地推开他,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嘴里面大声喊叫:“谁要你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你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吧!” 她一边大叫,一边用力地推搡他。 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崔云曦推开,自己站起来就往前冲。 崔云曦大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去追她。 简宁往前踉跄了几步就摔倒了,可她竟然双手着地,匍匐着向前爬行,一心一意朝着浅海爬去。 崔云曦三步两步就追上了她,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两人都跪在地上,崔云曦死死抓住她的双臂。 他情绪激昂,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两条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闪着电一样的光。 “你就这么想死吗?死,是多么简单的事!死,比活着要简单直接得多了! 爬到楼顶纵身一跃;寻个铁轨往那儿一趴;买瓶安眠药吞进肚里;走上车流滚滚的马路横冲直撞;或者像你一样,让身体淹没于江河湖海之中,死后甚至连尸体都打捞不到…… 死了就一了百了,从此再也没有痛苦,但也不会再有呼吸和心跳!” 他一口气将她数落一顿,见她泪如泉涌,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他长叹一声,深沉地说:“死亡,不过是一种结束而已,对于死者而言,是生命的终结,但给周围的人带来的,却是很多悲伤。 你死了,你是解脱了,但你想过那些爱你却还活着的人们吗?他们会有多么伤心! 你的外公,一大把年纪了,为你操心劳力不说,他含辛茹苦把你养大,难道就是为了今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还有你的亲戚、朋友们,失去了你这个挚友、亲人,他们会否伤心、遗憾?这些你想过没有?” 他说得情凄意切,声音悲凉而深沉,简宁知道是自己让他伤心了,也让他失望了。 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很自私!一心只顾着自己悲伤痛苦,觉得普天之下最凄惨的就是自己了,却从没想过连累得身边人为自己担惊受怕,忧心如焚。 眼前似乎出现白发苍苍、皱纹斑斑的外公,他冒着风雨四处奔走寻找自己,脸上是难掩的焦虑与疲惫。 她又仿佛看到,自己身死以后,外公痛贯心膂、哀毁瘠立、孤俦寡匹的苍老模样! 这一切的一切让她泣不成声,她开始隐隐地后悔了。 眼见着她泣下如雨,他的心又痛又酸。 他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忍不住潸然泪下。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流进她已湿透的长发里,混合着雨水沿着发梢悄然滴落。 “简宁,有什么痛苦是不能熬过去的?又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度过去的呢?非要以死来解决吗? 不瞒你说,我也曾经想过一死了之,因为活着太苦、太累了!死了,什么都轻松了。 你比我幸福多了,你至少还有爱你的外公,有你的好友素英,还有……很多关心爱护你的人。 可是我,我连我的父母是谁、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 回想着自己凄惨的命运、回想着命运之神对自己的不公,回想着过往的种种错误与遗憾,他心如刀割! 听着他用悲凉无奈的声音讲述着自己的身世,简宁又心酸又心疼。 “是的,在茫茫人海中,我们的生命犹如一叶扁舟,很渺小,很不起眼。 但生命也是很伟大、很珍贵的,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既然父母赋予了我们生命,那么我们就应该好好地珍惜。 尽管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既然我生而为人,就要努力地活着! 珍爱生命,是我们每个人都义不容辞的义务,因为我们拥有了,就不能轻易抛弃。 珍爱生命,用一颗炽热的心去对待生命,不要轻言放弃生命,因为生命还没有放弃我们。 努力的生活,努力的活着,只要还呼吸,那就要努力的生活下去,这就是生命。 每个生命都有它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不管他是多么的渺小,又是多么的伟大。 世事无常,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因此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好好的珍惜活着的日子。” 听着他的谆谆教诲,简宁慢慢停止了哭泣。 今天的他,被触发了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根神经,引发了他的诸多感概。 不知何时雨停了,天边出现一道迷人的彩虹,弯向碧蓝的天空。 崔云曦的心情不似刚才那般沉重了,他抬起双手,捧起她的双颊。 “简宁,我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在万物复苏的一个季节里,蜘蛛在两根铁栅栏间织了张网,耐着性子,等待送命的昆虫。 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到。他左思右想,认为自己选错了地方,便长叹一声弃网而去。 蜘蛛刚走,就有两只送命的昆虫撞到了网上。这两只昆虫其外表差不多,其中一只叫金龟子,还有一只叫天牛。 两个家伙被网粘住后,他们都不死心,求生的本能使得天牛拼命地挣扎,金龟子也是如此。 最后,天牛死心了,他认命了,便在一旁睡着了。 金龟子却不轻易放弃,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地摇晃身子…… 第二天,金龟子逃跑了。可谁知,蜘珠又回来了,吃掉了天牛。天牛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同样是被粘在蜘蛛网上的两只昆虫,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 金龟子具有一种坚持不懈的品质,他对待生命的认真及态度使生命没有抛弃他,让他幸运的存活了下来。 其实生命就是如此,只要你认真地对待他,他就会认真的对待你。如果你半途而废地认命而不去反抗,那么生命也会无情的抛弃你。对待生命就是要一丝不苟,要全力以赴。 海明威曾经说过:‘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困境只是有限的,明天的太阳依旧会为我们升起。要记住这句话:上帝要是为你关闭了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当面对困境时,让我们重拾信心,重新振作起来,勇敢地迎接明天的太阳。‘ 人,身体残疾了,决不能让精神也残疾了。这就是生命!生命的意义在于坚持,在于勇敢地面对冷风冷雨。 接受上天给我们的一切。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固定不变且无法改变的’起点‘,在面对生活中的各种挑战和难题时,也都有一定的’定数‘存在。 人生中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料和控制的,有些事情发生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要坦然地接受,并勇敢地面对。 比如,身患疾病、痛失亲友、家庭变故、人生失意等等等等,这些都是我们不能预料的。 当遇到这些情况时,我们必须学会接受它们,而不是放弃自己。 简宁,茫茫大海、芸芸众生,你我相遇是缘分。现在你遇到挫折,我要救的不只是你的身,还有你的心。 说不定将来我有难了,一样需要你的救赎。 简宁,努力振作起来吧,哪怕重头开始,风雨过后总能见彩虹!就像此时此刻,雨过天晴后,天空中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 让生命过得有色彩、有价值、有意义,只有这样,生命才配称之为生命!” 他推心置腹地说了良多,他的话,如时雨春风,让她受益匪浅,同时深受启发。 简宁如醍醐灌顶,顿感豁然开朗。不再像之前那样,眼睛瞎了,心也跟着闭塞了。 现在的她,感觉心中充满了希望,浑身充满了力量。 尽管她已身心交瘁,尽管她从头到脚全身湿透,已倍感不适。 但正像他所说:“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安逸困苦,都要勇敢地面对冷风冷雨,勇敢地迎接明天的太阳!” 第107章 恋恋温情 崔云曦把简宁送回家,外公见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忧心不已。 崔云曦来不及解释,一口气抱着简宁上了二楼,叮嘱她迅速换下湿透的衣服。 他自己则跑进浴室,往浴缸里放满一缸热水,让简宁泡个热水澡。 因为人在淋雨之后,需要及时将湿掉的衣物换下,然后用热水泡澡。 这样可促进全身血液循环,使身体温度升高,让毛孔打开,加快新陈代谢,排出体内的湿气和寒气。 与此同时,崔云曦嘱咐外公去泡一杯红糖姜茶给简宁喝。 这是因为红糖具有祛寒止痛、补气温精的功效;生姜具有解表散寒、解毒的功效。 两者合用泡茶,能去除淋雨后体内可能存在的寒湿之气,还能预防感冒。 简宁不仅淋了雨,还在湖水里泡了许久,为了祛除她体内寒气,预防感冒,崔云曦在她泡澡的时候,特意去煮了艾叶水,用来给她泡脚。 因为艾叶有温经止血、散寒止痛等功效,用煮好的艾叶水泡脚,可促进血液循环,尽快驱除体内寒气,防止风寒感冒。 在他煮艾叶水的时候,外公端给他一杯红糖姜茶。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伸手接过了杯子。 “你也淋了雨,浑身湿透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快把这杯姜茶喝下,然后去冲个热水澡,衣服就先穿我的,把你的衣服留在这儿,洗干净再拿回去。”外公不厌其烦地叮嘱他。 崔云曦照他说的,三口两口喝完一杯姜糖水。 “快去冲个热水澡,这里交给我。”外公一边嘱咐他,一边将他推离厨房。 大概是一杯姜茶下肚,身上暖融融的,心里也顿觉暖乎乎的。 他的双目湿润了。 从小到大,生病也好,受伤也好,无医无药,无人照料,甚至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无,只能靠自己挨、靠自己熬。 现在突然被人关怀送暖,令他倍加感动! 他正往外走,忽又被外公叫住。 他转过身,外公走上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有点烫!”外公担忧地说。 他走到柜子前,拎出药箱,找出一盒退烧药,塞给他。 “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洗完热水澡,就把这个药吃了,这个药效很好。 你可不能为了宁儿让自己个儿病倒了,那样的话,我和宁儿都会过意不去的。快去!快去吧!” 外公边说,边急急忙忙把他推进了浴室。 冲了个热水澡,身上又暖又舒坦,换了外公的衣服,又软又温暖。 虽然穿的是老年人的服装,但依旧掩盖不住他年轻帅气、潇洒俊朗的气质。 服过药后,他就跑上了二楼。 简宁正在泡脚,听到声音,心想外公这么快返回来?正想开口询问,听到崔云曦的声音:“在泡脚了?水温还可以吗?” 一听是他,她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凝重之中又带着几分羞涩,似水中的嫩芽。 “你来啦?听外公说你发烧了?是不是很难受?害你淋了许久的雨,害你生病,对不起……” 她哽住了,深感内疚。 若不是自己寻死觅活,害得他到处寻找,淋了那么久的雨不说,又下水去搭救自己,他怎会受冻着凉,继而发烧呢。 “我没事,着了点儿凉而已。”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话,已经走到她跟前,抬手先摸摸她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见她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也干爽了,气色也稍显红润,悬着的心放下一大半。 “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如果有,一定要说,带你去看医生。” 她摇了摇头,微微低垂下头,她的脸红了。 想起自己做的傻事,差点酿成大错,她感到无地自容,更无颜面对他。 看到她通红的脸,他懂得她的窘况。 他弯下腰,摸了摸盆里的水,说:“水温不太热了,我下楼去打点热水。” “外公已经去了。”她拦住他。 恰在此时,外公端着一盆热的艾叶水走了进来。 崔云曦见状,迎上前接过外公手里的盆,将热水加进了泡脚盆里。 又泡了一会儿,简宁感觉疲倦了,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崔云曦知她倦了累了,叫她别泡了,躺下睡一会儿,她便照做了。 简宁很快入睡了,她原本就已虚弱疲倦极了,只是崔云曦的一番激励,令她心情大振,精神亢奋,这才撑到现在。 回来后洗了热水澡,换了干爽衣服,喝了红糖姜茶,又泡了热乎乎的艾叶水,身子又暖又舒服,困意也就慢慢袭卷上来。 “外公,您也折腾一天了,去休息会儿吧。” 外公毕竟年迈,从简宁出走后的奔波忧虑、牵肠挂肚,到现在回来后的忙碌劳顿,一天下来,他已累得气喘,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崔云曦便劝他回房歇息。 外公看了看简宁,心里是一万个放心不下。 崔云曦领会,便说:“我会留下来陪着她。” 外公点点头,表示心安。 他迟疑了一下,拉着崔云曦走远了些。 他压低声音,轻声地问:“云曦,宁儿她是不是……” 他哽咽了,眼里含满了泪水。“她是不是做傻事了?” 崔云曦静默了。 外公也了然了。 他闭上眼睛,几行浊泪缓缓流下,眼角的皱纹仿佛更深更密了。 “外公您放心,我担保以后她再也不会了!”为了让外公安心,崔云曦向他打了保票。 外公抹了抹眼睛,泪水填满眼角的道道沟壑。 他用沾满泪水的双手紧紧抓住崔云曦的双手。 他低着头,抓着崔云曦的手越握越紧,以至于枯老的手上,青筋可见。 “云曦啊,你又救了宁儿一命!” 再抬头时,他已然老泪纵横。 “外公……”崔云曦大吃一惊。 “没事,没事,我没事……”外公冲着他摆摆手,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转回身来对着他说:“云曦,你也累了大半日了,淋了雨还有点儿发烧,一会儿在那边沙发上小睡一会儿,切记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了。” “好,我知道了。”崔云曦应承下他。 外公走了出去,看着他稍显蹒跚的步履,崔云曦有些心酸。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理应安享晚年,却成日为了孙女忧心、忧伤、忧虑。是自己,打破了他祖孙二人的平静生活。 有很多次,他想告诉他们他的真实身份,以及所有事情背后的来龙去脉。 可是每次话到唇边,他都难以启齿。 而更加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有家的感觉,有他一直渴望的亲情与温情,平淡、幸福、美满。 他怕自己的身份一旦揭穿后、他怕自己一旦暴露出本来面目后,从此就会彻底地失去他们,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家与亲人般的感觉。 他,又将被重新打回原型。 刚才吃了退烧药,这会儿大概药效上来了,他感觉倦意来袭,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 他搬了把椅子在简宁的床边坐下来,看着熟睡中的她,如此安详,看来她的心结差不多解开了。 然而自己的心结却越结越深! 此刻的他眼睛已然快睁不开,带着心里的诸般愁苦,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简宁睡醒的时候,崔云曦还未清醒。 简宁不知道他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她手一动,碰到了他,刚好碰到他的头发。 简宁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 眼睛看不到眼前人是谁,但她笃定是崔云曦。 或许因为她有这种强烈的直觉,又或许是她熟悉了他身上特有的气味。 好想抚摸他,又怕吵醒他。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和手,她缓缓地把手伸过来,轻轻地触碰到他。 依然摸到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好浓密,好柔软,头发并不短,还有着较长的刘海儿。 她想起他发烧的事,就把手伸到他刘海儿下面,触摸他的额头,果然烧还没完全退下去。 简宁心里有些着急,想问问他的情况,担心他耽搁了病情,但又不忍心叫醒他。 又担忧又纠结,正在踌躇不定之时,崔云曦醒了。 睁开眼,从床边抬起头,正对上简宁睁着的双眼。 但是她眼中空无一物,自然看不到他。 “你醒啦?是我吵醒你的吗?”简宁听到声音,温柔地问他。 “不是,我也睡了好一会儿了。” “吃了退烧药是容易犯困的,想睡就再多睡一会儿。”她一边说话,一边撑着身子坐起来。 崔云曦扶着她,在她背后放了个垫枕,让她靠着。 “我刚才摸到你额头,还是有点烧啊,去看看医生吧。”简宁劝他。 “不用了。”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她呷了几口水,双手捧着杯子,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欲语还休。 “还喝吗?”见她沉思不语,只抱着杯子一口不饮,他开口问她。 她垂着头摇了摇。 他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置于桌面。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淋雨生病……”她满脸歉疚。 他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别想了,这次你死里逃生,将来一定福大命大。”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其实我发烧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简宁听了,一脸的迷茫,“怎么会?”她发出疑问。 她以为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她,却听他说道:“我小时候生病,没有看过医生,没有吃过药打过针,也……没有人照料,全是自己硬抗过来。 后来就落下了病根儿,淋雨着凉很容易发烧。但,只要扛一扛就挺过去了。” 他平淡的语调下说出这番话来,她听进耳朵里却引发得心里异常的难受。 沉默,沉默…… 简宁搜肠刮肚想找话安慰他,却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空气凝滞了…… 崔云曦想缓解氛围,便打趣地说: “但你可千万别因此而认为我身体羸弱啊,其实我身体各方面都是杠杠滴。” 简宁“噗嗤”笑了,脸颊也跟着泛起了红晕。 崔云曦见她脸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妥贴,也臊得不要不要的。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 “对了,推荐你听一首乐曲。”他拿出手机搜索出一首曲子,放给她听。 优美的旋律,带着淡淡忧伤的曲调从播放器中播放出来。 “《卡农》!”两人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原来这是一首两人共同爱着的乐曲。 音乐循环播放着,他们沉浸在舒缓而又缠绵的音乐声中。 “你,可以告诉我,尹哲俊,他是怎么死的吗?” 终于,她还是问起这个问题。 “可以。”他淡淡地说。 思忖少顷,他决定从头跟她讲起。 第108章 错误的种子 “当初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件,你受了伤,尹哲峻也受了伤。 但他只是左臂中枪,并不好殃及生命。 我救了你,把你送去了医院。 尹哲峻同样也被赶到现场的同事们救走。 虽然尹哲峻的伤势无碍生命,但因为流血过多,他的同事救下他时,他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你们被分别救走,又都昏迷不醒,再加上你的手机丢失在中心广场,种种的原因让你们一时断了联系。 这些情况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你应该也大概清楚了。 其实,关于尹哲峻在中心广场枪击事件中的遭遇,也是后来我去刑警队寻找他时,听他的同事说起的。 至于他的死因,当然,也是听他同事转述的。” 说至此,他停顿下来,看着简宁。 她表情沉重,眼里已噙满泪水,尽管她在极力地克制,眼泪仍然在眼眶里一圈圈地打转。 她等了一会儿,仍听不到他继续说下去的声音,因控制眼泪流出而瞪大的双眼,坚持不住眨动了几下,装满眼眶里的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那后来呢?既然在中心广场他已全身而退,后来又是怎么死的呢?他的同事又是如何向你转述的呢?”简宁抽泣着问他。 崔云曦再一次地犯难了! 尽管他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开口向他询问此事,但当真正面对她的问询时,他终究还是彷徨了。 尹哲峻是跟他在一起时遭遇了枪击,故而身亡。 那天他俩相约见面,谈得并不愉快,甚至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正在火药味浓重的时候,尹哲峻突然遭遇枪杀,倒地身亡。 他的死至今缘由不明。 他遇袭身亡,按理说警察应该会全力侦破。 但崔云曦曾辗转去打听过,警局对尹哲峻身亡的消息密不透风不说,而且至今没有将凶手捉拿归案。 这起枪击案似乎已演变成一桩无头案件。 他曾把那天与尹哲峻见面交谈的经过从头到尾、来来回回地想了无数遍,总觉得那天尹哲峻所说的话,是故意要激怒他。 他故意把我激怒是为了什么呢?他居心何在?目的何在? 而尹哲峻被杀后,警察为何不去全力追踪、调查、抓捕凶手?反而将消息封锁? 这些不解之谜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原因? 难道尹哲峻没死? 或者这当中蕴含着什么阴谋? 抑或他们是为了陷害我而设计的计谋? 他想到了各种可能的存在,但每一个又被他一一否定。 尹哲峻中枪倒地不省人事,他当即没有了呼吸和心跳,这是我亲眼所见,他不可能还活着。 至于陷害我,似乎也不能够成立。 一来,他们毕竟都是警察,栽赃陷害属于知法犯法。 二来,他们若真想陷害我,事情已过去许久,却始终风平浪静。 是以,这一点似乎也说不过去。 那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尹哲峻他就这样遭人暗杀了吗? 他是警察,什么人会要杀他呢? 难道是明昊? 中心广场没能了结尹哲峻的性命,于是另择时机下了黑手? 他思来想去,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奥秘。 但尹哲峻死在了我面前,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可我该如何跟简宁诉说呢? 告诉她我与尹哲峻见过面,因为尹哲峻对她的言语和态度存在侮辱与诋毁的成分,为此我俩起了冲突? 再后来尹哲峻就突遭枪击,死在了我面前? 前有争执,后遇枪击,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仅仅只是巧合吧? 况且,以前我跟简宁说的是,尹哲峻左臂枪伤伤愈以后,曾来医院看望过她,那时她正处于昏迷状态。 但由于他马上要被派驻外地查案,不能留下来照顾简宁,便把外公和简宁委托给了我。 难道现在要对之前的言辞矢口否认,而改口告诉她,尹哲峻自她受伤昏迷,就没来看过她,更没委托自己照顾她。 他是打算独善其身,想要抛弃她。 因为气恼他的这种态度,于是在与尹哲峻见面交谈时,我俩起了争执,甚至动了手。 而后,他就遭遇枪击死在了我面前。 尽管事实就是如此,但这样的说法,恐怕换作谁,都不会信服吧?更何况是作为尹哲峻未婚妻的简宁? 她能相信我与尹哲峻的死毫不相关吗?她能相信我的清白无辜吗? 因为这当中存在着诸多疑点。 首先,在简宁眼里,我不过是在中心广场的那场枪击事件中首次与她相遇,偶然之下救了受伤的她。 萍水相逢的两人,我岂会为了她而与尹哲峻发生冲突? 其次,尹哲峻的死,我的嫌疑是最大的! 尹哲峻死前最后见的人是我,而且我们发生了争吵,还动了手,我有杀他的动机,所以我难逃干系。 简宁聪慧灵秀,若对她如实相告,她一定会想到这些。 但是连崔云曦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警察至今没找过他调查有关尹哲峻死亡的案件,这着实令他费解。 一个大活人死了,而且其身为一名刑警,警察为何不全力出击追查凶手? 只要他们顺藤摸瓜,不难查出尹哲峻中枪时是跟我在一起,而且我们之间发生了争吵,还动了手。 如此一来,警察必定会将我认定为重大嫌疑人,并对我采取一定的措施,来配合案件调查。 然而迄今为止,警察并没有找过我。 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对于这件事他一直想不通,他总觉得这事背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其中必有蹊跷。 但究竟有何蹊跷,他真的揣测不到。 如今简宁当面向他问起尹哲峻死亡的情形,他实不知该如何向她告知。 据实相告,必定会牵扯出很多的往事。 比如: 我才是在熏园与她相遇、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尹哲峻不过是冒充我欺骗了她的感情骗子; 尹哲峻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她,通过她来找到我犯罪的证据,从而将我抓捕归案; 尹哲峻为何要冒充我欺骗简宁的感情?那是因为我暗恋简宁,但却不敢靠近她,只能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她; 而尹哲峻又为何会调查我、并要抓捕我呢?那是因为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职业杀手。 也正是如此,我才没有勇气站在简宁面前,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接近她,否则就会给她带来危险,我只能把这份爱埋藏心底! 还有中心广场的枪击事件,也会被揭露出始作俑者是与我撇不开关系的杀手组织一手策划实施的。 这一切的一切,盘纵错杂。 如果简宁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也就知道了她错认了爱人;知道了她爱上的男人并非只是单纯地爱她,而是带有目的性地欺骗了她的感情;知道了我暗恋她;从而也知道了我是一名职业杀手的身份…… 她能承受的了这样连环的打击吗? 眼睛失明、爱人身亡,已是悲惨不幸,难道现在还要再给她额外增添遗憾和伤痛吗? 这样的话,只怕她的后半生,都将背负着思想的包袱,和沉重的负担,在痛苦煎熬中抱憾终身。 而更加重要的是,她会嫌弃我的身份吧?甚至会认定我就是杀死尹哲峻的凶手吧? 这样的话,以后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说到底,除了不愿让她痛苦,他最怕的还是自己的身份败露,从而彻底地失去她,连与她做朋友的机会都失去了! 所以,他不得不继续用谎言欺骗她,以掩盖所有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不愿欺骗她,但为了让她活得轻松、活得快乐,也为了自己那点自私的想法,他不得不再次说谎。 正应了那句俗话: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这个谎话。 哎!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崔云曦,崔云曦……”简宁眼巴巴等着崔云曦就尹哲峻的死因给她一个说法,但她苦等不着他的说法,不免起急。 眼睛又看不到,不晓得他在做什么、想什么,只好焦急地呼唤他。 崔云曦听闻她的呼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把心一横,心中已掂量好如何跟她述说。 “当时你手术结束,却昏迷不醒,医生说你可能会昏迷很长一段时间,而且由于视神经受损,很大可能导致眼睛失明。 好在后来辗转联系上了你外公,他得知消息后,立刻从老家赶了回来。 通过外公,我知道了你有个未婚夫叫尹哲峻,他是一名刑警。 当时,我跟外公多次联系过他,都未能成功。 后来外公让我去他单位找他,也就是刑警队。 我按照外公的指引,找去了刑警队,但却没找到他人。 从他同事那里,我打听到枪击案件发生的那天,尹哲峻也在中心广场,并且他在那场事件中左臂中枪,因失血过多昏迷多日,当时正在修养之中。 我给他同事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并拜托他见到尹哲峻时向他转告:他的未婚妻发生了意外,让他方便时第一时间与我联系。 过了大概一个多星期,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尹哲峻打来的电话。 由此看来他的那个同事还是蛮靠谱的。 我在电话里向他转告了你的情况,他知道后很焦急,很快便赶来医院看望你。 但那次他行色匆匆,并且也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离开医院后,他便去了外地执行任务。也就是调查中心广场的那起枪击案。 他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也没有再出现过,我曾给他打过电话,但是并没有打通。 再后来我就又去了一次刑警队,再一次找到他的那个同事。 这一次,他同事带给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就是尹哲峻在执行完一次任务后,返回过刑警队,在一次外出时,被远程射来的子弹击中胸部,当场毙命。” 说到这儿,气氛已十分紧张,空气仿似已凝结,简宁也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崔云曦静静地注视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地安慰她。 让她哭吧,肆意地哭泣吧。 也许她的悲伤,只有伴随着泪水,才能得到挥发。 那毕竟是,她挚爱之人!她为他伤心,为他哭泣,都是理所当然。 然而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呢?除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而心痛,为别的男人而流泪,他什么都做不了。 泪水,在心底蔓延…… 《卡农》的乐曲还在播放,淡淡的忧伤慢慢地弥散…… 第109章 卡农 你和他的爱情故事,留我一人来收拾一片狼藉,然而我的一颗心,早已一片狼籍。 爱里有许多悲哀,爱里有许多伤痕。当喜欢一个人,其实已经包容了许多事情;当爱一个人,也心存着许多原谅。 对你爱的太深,已感觉不到你对我的“伤害”。 你对他的思念如此浓烈,我对你的暗恋却如此纠结。 暗恋是最好的哑剧,说出来可能会变成悲剧;暗恋是一种自毁,也是一种牺牲。 今日的局面,都是由我暗恋你而引起。 尽管你的泪是为别人而流,尽管你的心是为别人而痛,但我仍然会为你的心痛而心痛。 因为我已习惯了你对我的漠视,习惯了等待你的回心转意。 我不贪心,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生命中能够拥有你。 为此,我愿一直等待下去,哪怕一直都等不到你。 那个让你流泪的,是你最爱的人;那个懂你眼泪的,是最爱你的人;而那个为你擦干眼泪的,才是一直渴望和你相守的人。 然而你的心里总是藏着一个他,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对你有多么重要! 而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 尽管如此,我始终都无法替代他,让你快乐,让你欢笑。 而他对于你来说,就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被提起,或者轻轻的一碰,就会让你隐隐作痛。 而我,注定只能孤独地看着你为他心痛。 孤独,从一开始注定要用一生来承担。 爱,太让人无奈,情,却让我摸不到底。 遇见你是无意,认识你是天意,想着你是情意。 没遇见你时心如止水,遇见你后便一心一意。如果某天你有了倦意,至少,我还有回忆! 爱情是一场宿命,由不得不心甘,由不得不情愿。 每当失望和孤单的时候,我微笑着告诉自己,不是你不好,而是我自己不够好,才让你爱上了别人。 对你的爱有多热烈,也就有多寂寞。 他按停了《卡农》的播放,因为在这样的心境下,有这首乐曲的烘托,更增添了悲凉的氛围。 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拉起她冰冷的手掌。 “这首《帕赫贝尔的卡农》,也叫做《d大调卡农》,是由德国作曲家约翰·帕赫贝尔(johann pachelbel)创作的。” 他浑厚、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流出。 简宁低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这首乐曲,华丽唯美,每个人都能听出许多不同的感受,同一个人在不同心绪下也能听出不同的感受。 《卡农》,一首充满着淡淡忧伤、一首抒情温暖、温柔动听、而又缠绵至极的音乐。 它是全世界最治愈的曲子,我经常在放空自己的时候会听这首曲子,它能让浮躁的心绪平静下来。 随着时间的发展,卡农产生了各种版本,如小提琴独奏版、弦乐四重奏版、钢琴独奏版、钢琴四手联弹版、竖琴独奏版、长笛协奏版、铜管合奏版、陶笛独奏版、吉他独奏版、美声无伴奏合唱版等诸多版本。 而我个人最喜欢钢琴版的《卡农》,充满了浪漫风。” 他说的这些,简宁也都知晓。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用心地听他讲。 因为,她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性感、磁性的嗓音,讲述出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 十五岁那年,有一次外公带她外出,路过一家琴行,她被里面传出来的屡屡琴声深深吸引。 琴声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婉转缠绵。 她情不自禁地驻足不前,透过大大的玻璃窗,她看到里面有一位长裙垂地、长发及腰的女孩儿,坐在一架钢琴前,玉指轻佻。 这悠扬婉转的钢琴声便是从她那跳跃的指间缓缓流淌出来的。 女孩儿沉醉于自己的琴声中,虽然只看得见她的背影,但女孩儿却是那样的高贵不凡、气质优雅。 从此,简宁迷恋上了钢琴,更迷恋上女孩儿弹奏的那首曲子。 很快,简宁了解到,当时女孩儿所弹奏的曲子名叫《卡农》。 为了能自己弹奏出《卡农》这首乐曲,她专门去学习了钢琴,第一首学会弹奏的乐曲就是《卡农》。 她至今仍喜爱这首曲子,她经常听,有时也会自己弹奏。 她当然知道关于这首乐曲的由来、和它背后的故事。 不过,她仍然喜欢听他讲述给自己听。 有一次,她也曾给尹哲峻听过这首《卡农》,甚至还亲手弹奏给他听。 但他似乎并不是很钟爱这首乐曲,只是礼貌性地从头到尾地听完了。 然而,听完也就听完了。 这时,悠扬的乐曲再次响起,他又播放了这首曲子。 乐曲飘飘扬扬地流淌,仿佛在述说着一个百年前的爱情故事。 “有人说卡农等于爱情,但是卡农背后的故事你知道吗? pachelbel,出生于德国。在他10几岁的时候,战乱使他沦为孤儿。 流浪到英国的他,被英国一个小村庄的天天在教堂弹琴的琴师收养,之后因为每天听琴师弹琴,pachelbel耳濡目染也学会了钢琴。 在他们旁边的镇上,有一个女孩子叫barbara gabler,家里有钱有势。 barbara gabler也是镇上最漂亮的女孩儿,自从到教堂听了pachelbel弹的曲子,就爱上了他。 很多有钱人上门向barbara gabler提亲,都被拒绝了。因为barbara gabler心里只喜欢pachelbel。 但女孩子嘛,都比较害羞,从小被宠到大的barbara gabler一直不敢向pachelbel表白。 后来barbara gabler就找了个理由,说要去pachelbel那里学钢琴,她对pachelbel说自己热爱音乐,希望可以拜师学艺。 pachelbel很高兴地收下了这个徒弟。 但barbara gabler的目的并不是弹琴,所以几乎不把精力花费在钢琴上,遭到了pachelbel一再地责骂。 barbara gabler心里委屈,但还是一直跟着pachelbel,希望pachelbel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终于有一天pachelbel对barbara gabler说:‘你走吧,你真的不适合弹钢琴,而且你也不喜欢钢琴。’ barbara gabler听后,对自己说:‘不要说我不行!pachelbel。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弹琴,半年后我要拿到本地的钢琴第一名!‘(在镇上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女孩儿钢琴大赛。) 半年里,barbara gabler天天练习,饿了就叫家里的佣人送些吃的,困了就趴着睡一会儿。 半年一转眼就过去了,barbara gabler参加了比赛,果真拿了奖。 barbara gabler想拿这个奖杯去找pachelbel,并向他表达自己的爱意。 但当她去找pachelbel的时候,pachelbel已经不在了。 当时正值战乱,pachelbel被征去打仗。 barbara gabler知道后说:’好,我等他回来。‘ 就这样barbara gabler等了pachelbel整整3年多。 在这期间,村长的儿子看上了barbara gabler。 村长的儿子很清楚barbara gabler已经心有所属,就叫人从前线运回来一具碎尸体,说那就是pachelbel。 pachelbel没有父母和亲戚,没有人可以对证,barbara gabler相信pachelbel真的已经死了,趴在pachelbel的尸体上哭了3天3夜。 那时,村长的儿子买了很多的礼物去找barbara gabler提亲,barbara gabler没有理睬。 在3天后的晚上,在当时pachelbel教barbara gabler弹钢琴的教堂里,barbara gabler割腕自杀了。 而pachelbel在barbara gabler离开的半年里,他发现没有barbara gabler在身边,自己少了很多很多的快乐。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pachelbel在barbara gabler离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barbara gabler,只是因为她学琴不努力,所以就埋没了对她的喜欢。 当时他准备写一首歌,做为向barbara gabler求婚的礼物。 当他完成了卡农的1\/3的时候,他被招去打仗了。 在战乱中,自己的生命多次都是九死一生,每当心中不舒服的时候,都会想到barbara gabler,想到教她弹琴的日子...... 那段时光真是值得怀念啊! 之后他完成了卡农剩下的2\/3。 在barbara gabler自杀后的第2个月,pachelbel回到了村里。 他从村民的口中知道了barbara gabler的故事,和她为自己做的所有事后,他咆哮着,放声大哭。 他找到了barbara gabler的家人,问她现在葬在哪儿?她家里人都不肯告诉pachelbel。 随后的一次礼拜,pachelbel招集他们村和barbara gabler村上所有的人,他坐在钢琴前,强忍着泪水,弹出了卡农《canon(d major)》后,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不落泪的。” 随着音乐曲毕,发生于百年前的爱情故事也落下了帷幕。 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似乎还沉浸在缠绵悱恻的乐曲中,沉浸在主人公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中。 “canon,一个始终能让爱与缠绵生死相随的名词。 爱就是:放一曲卡农,陪爱人慢慢变老。”简宁抽泣着说。 “帕赫贝尔创作这首《d大调卡农》时身处意大利威尼斯,作曲家用意大利赋予的灵感,将无穷动音乐的元素织入回旋曲曲式,同一旋律却以不同高度在各声部出现,此起彼落如涌动春潮。 于是,在300年的芳华流转间纵情欢歌,肆意渲染,迷醉忘返于时间仓皇流失的感应,把每一位听众带离处境。 这个音乐之所以在所有卡农里面特别有名,因为它带着一丝意大利式的忧伤,甜蜜宁静的忧伤。 婉转的曲调却并不悲痛,始终坚持用d大调28度的轮回述说暴雨后悠远纯净、一尘不染的晴空;用轮唱音符描画古罗马遗址之上的佳人;用钢琴的曲妙流畅或管风琴的混错凝乱勾勒翡冷翠的迷情,让爱与缠绵生死相随。 《卡农》更像是一把古老的梭织机,穿越百年,将我们与无数前人的内心织在一起。 听到它时,我们内心激荡起的愉悦与激动,也同样回荡在百年之中。 听过它的人心中,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真的听到了时间的声音,渺远空灵,婉转悠扬。 乐曲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另一声部,直到最后一个小节,它们会融合在一起,缠绵至极,就像人间至死不渝的爱情。 相爱的两人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卡农的魅力在于你幸福时能听到忧伤,沉沦时能听到希望。” 作曲家 pachelbel因亡妻之痛作此曲,斯人远逝,爱情的魂纠缠着音乐的魄,定格成永恒。也给了后世之人关于爱情的最好形容。 这样的悲欢人事,似水流年,一直存在,从未停止。 卡农canon告诉人们:要珍惜自己所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 人生的悲欢离合,如同移换间反射的光影,音乐的诗意控制着生命的悲喜,浸染心灵。 无论是内敛的沧桑,还是未知寒意的苍茫,深爱的信念能超越自我潜能,穿透古朴夜色回归忘却的姻缘,前世的约定亦会不远万里,漫过隐约的秋水,触礁曾经的爱人…… 第110章 肝肠寸断 “简宁,对不起,关于尹哲峻的死,并不是有意要欺瞒你。 当初在中心广场的那场枪击案中,你被人潮拥挤致跌倒,造成了颅脑损伤。 医生说可能会出现意识障碍,短则数周,长则数月都有可能。甚至可能会发生持续昏迷或植物生存,生命体征改变等症状。 那个时候我联系不上你的家人,六神无主,茫然无措,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好在后来辗转找到了素英,继而联系上了你外公,再后来又去寻尹哲峻。 不幸中的万幸,医生最终诊断你不会引发意识障碍,排除成为植物人的隐患。但是颅脑损伤造成视神经受损,会导致双目失明。 无论如何,生命无忧,虽然眼睛失明了,但医生说将来是有复明希望的。 只要保住性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和外公刚松一口气,然而没过多久,却又获悉了尹哲峻殒命的消息。 我们都很纠结,拿不定主意是该把这个消息先隐瞒下来?还是直接告知你? 后来你清醒了,比医生预期的时间要早,这本来是件好事。 但是已经双目失明的你,难以面对这样的打击,你心灰意冷。 我和外公担心若是把尹哲峻身亡的消息告诉你,形同雪上加霜,怕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下,你被彻底击垮。 于是商定之下,我们决定暂时瞒着你,待你情绪稳定、身体好转后,再寻个机会告知你。 我们并非存心想要欺骗你,只是担心祸不单行,你无法承受这样的双重打击。毕竟那个时候的你,身体还很虚弱,情绪也相当不稳。 我们的初衷是好的,如果因此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真诚地道歉! 但是请你不要怪罪外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 要怪就怪我吧,主意是我出的,暂时隐瞒你也是我提议的。 只因你是外公唯一的孙女,他疼你爱你还怕不够,他是绝对不会欺骗你、伤害你的。” 他态度诚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虽然简宁仍悲痛于尹哲峻的死,但她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崔云曦和外公瞒着自己,实属是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 那个时候,她正处于生命攸关之际,生死难料,他又寻不到她的家人,可想而知当时的他是有多么的忧虑加焦虑! 他救了我,原本可以把我丢在医院一走了之,也算仁至义尽了。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留下来一直在帮助我、帮助外公,帮我们解决了很多困难,同时也给他自己带来很多麻烦。 一直到现在,他还在不计回报地帮助我、鼓励我走出困境、重新振作起来。 就在今天,他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 他真心实意待我,我却还要怪罪于他,岂非以怨报德吗? 可是,他为何要对我这么好?难道他真的喜欢我吗? 如果是真的话,那他喜欢我什么呢?我有什么可值得他喜欢的呢?我有什么可令他喜欢到不介意我的眼睛看不见? 无论他是否喜欢我,我都不能接受他的心意。因为我不想拖累他,更因为……我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别的人。 《卡农》的乐曲还在循环。 它以轻柔的和弦起音,慢慢加重,回忆和往事随着音乐慢慢地涌上心头。 当听到最为熟悉的那段往复的旋律,平静的心情开始随着思绪起伏,令人沉浸在温暖和忧伤里。 像是再也不可找回的过去,不可找回的爱情,不可找回的时光,惆怅而惆怅。每次听到这里,常常会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正如崔云曦所说,帕赫贝尔在创作《卡农》时,忍受着爱人去世的巨大痛苦,他把所有情绪上的起伏寄予乐曲创作,以纪念往逝的死者。 在这首《d大调卡农》中定然融入了创作者与已逝爱人过往的点点滴滴,从回忆以往的快乐美好,到最后失去爱人无法挽回的巨大痛苦,在这首卡农曲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生命的某个幸福或不幸福时刻,仔细聆听卡农,体会其中包含的无穷音乐元素,一种淡淡的忧伤油然而生,却又携带着一丝甜蜜和安静。 在了解了曲子创作背景的前提下,聆听着这样美妙的旋律,不禁让人回味起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听这首曲子,会感觉悲伤中带着几丝希望,希望中夹着几分缠绵。越往后听,越心潮起伏。 有人认为《卡农》表达的是一种平静、温柔的情感,曲调轻盈在旋律间穿梭,让人感受到柔和、安静的氛围。 同时,其逐渐增强的和声和不同声部间错落有致的呼应,也给人一种优雅、朴素的感觉。 此外,也有人把《卡农》解读为一种忧郁、沉默的情感,认为其优美的旋律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怀念和哀愁。 是的,卡农表达的是对爱情的有始有终,和对爱人的至死不渝。 听着这首乐曲,简宁满脑子都是尹哲峻的身影。 不知他死前是怎样的一种境况?他是否感受到痛苦?是否也在想念着自己? 与崔云曦之间,也不能再继续不清不楚下去了。 自己给不了他可能想要的结果,为了不耽误他,也为了不让自己增加心理负担,现在必须得跟他说清楚。 简宁各种思虑,她和崔云曦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乐曲,跟随着音乐的起伏各自思绪沉浮。 此时的崔云曦,看着简宁为尹哲峻伤心落泪,他的内心充满了心疼与不舍,也充满了心酸与伤痛。 受到乐曲的感染,他仿佛身临其境,感受着三百年前那场旷世绝恋。 他感同身受着作曲人那种爱而不得、永失恋人的悲伤。 《卡农》这首曲子,似乎能带给人一种魔力,是一种悸动,一种感动,一份感叹,一份唏嘘。放佛在告诉人们,要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的幸福。 有那么一刻,他鼓足勇气,想要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跟她在熏园相遇的人。 就在此话冲口而出之际,他率先听到了简宁的声音。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与帮助。但是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人。” 已到唇边的话语被活活卡在了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如鲠在喉。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的心尖上寸寸凌迟,将他的整个灵魂都撕扯得支离破碎。 一盆冷水猛然浇下,冷却了他灼热的心,也让他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 他强压下心脏处袭来的疼痛感,缓缓抬起头,恍惚地看着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只是想和你成为朋友,没有别的。我只是想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一把。” 虽然简宁的直截了当让他的内心充满了苦涩,但能够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相较于以往只能远远看着、默默关注,已经近了一大步,他已然感到了满足。 你的初心,不就是守护在她身边,守护她的安危,看着她幸福和快乐吗? 她依然沉浸在尹哲峻身亡的悲痛当中,情绪低落。 崔云曦想要上前安慰她,却不知该以何种身份站在她面前,又不知该以怎样的话语才能给予她慰藉,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心碎、心痛。 蓦然之间,他发现与她之间,放佛一下子多了几分陌生、几分隔膜。 看着她绝望沉痛的样子,崔云曦内心在滴血。 如果尹哲峻回来能够让她快乐,他宁愿他能复活、能归来,只要她能快乐。 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生怕不小心再次伤害她破碎的心,他只能忍着心中的悲痛,默默地转身离开。 第111章 可爱的团团 之后的日子里,崔云曦照旧每天陪在简宁身边,像往常一样,给她读书、读报、讲时事新闻,两人还会共同欣赏音乐,一起讨论绘画、钢琴与艺术。 但无论做什么,她情绪总不似以往那般高涨。 为了给她解闷儿,有一天,他把团团给她抱了来,想让团团与之为伴。 一来,有团团相伴,她不至于太孤单; 二来,自己无法从早到晚日日陪在她身边,那么就让团团来代替吧。 这么久以来,他跟团团像家人一样相处在一起。 在他眼里,并没有单纯地把团团看作一只普通的小动物,他认为它是有灵性的,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小人。 它不会跟他说谢谢,不会说爱他,但其实它什么都知道。 他生病的时候,它会像个懂事的人儿一样尽其所能地照顾他;他难过的时候,它会一声不响地趴在他身旁,默默陪伴。 他与团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相依为命,他对团团的感情,也是很浓厚的。 团团的存在本身就足够温暖他,他不奢求它能为他做什么感动的事,只愿它平安度过此生,与他相伴到老!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与团团分离,把它送给简宁,尽管他心里一万个不舍。因为简宁比自己更需要它。 希望有团团的陪伴,简宁能够开朗快乐一点。 团团更加不愿离开崔云曦。 当崔云曦告诉它:要带它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以后跟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姐姐生活在一起。 团团听了,立刻耷拉下眼皮子,脸上的小表情变得悲伤不快。 崔云曦要抱它走,哪知它的四只爪子死死扣住地板不走。一边死撑着,一边“喵喵”叫个不停,叫声惨兮兮的。 崔云曦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低头瞧着它,但见它脸上神情又悲又恼,嘴巴两边的胡须都在一上一下地抖动着,满眼怨愤地瞪着他。 原来它这是不高兴了!原来它也不舍与自己分开,它以为是自己不愿要它了。 崔云曦颇有感触,无奈地冲着它歪头一笑。 知道它舍不得离开自己,其实自己又何尝舍得离开它呢? 他蹲下身来,将团团一把捞起,让它窝在自己怀中。 团团最喜他这个动作,立刻蜷起身子乖乖地猫在他怀里。 崔云曦呼噜着它的毛发,柔声地对着它说:“团团,不是我不要你了,我也舍不得跟你分开。这么久以来,只有你陪伴着我,我已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一样。 可是这个女孩儿对我很重要,可以说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现在很不开心,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她开心起来。所以,我想让你替我去哄她开心,替我去陪着她、守护她。 虽然我也舍不得你,但是,谁让团团你这么可爱呢。我想她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也一定会开心起来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崔云曦心里百感交集! 送走团团,以后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然而让他更加羡慕的是,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团团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那就是日日夜夜陪护在她身边。 团团真似听懂了他的话一样。 它垂下头,暗自思忖了片刻,终于理解了他,终于自己想明白了,也下定了决心。 它抬起头的时候,冲着崔云曦“喵喵”叫了两声,这次却叫声高亢。 他瞪着圆咕隆咚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崔云曦,眼中不再有怒气,却饱含泪水。 崔云曦读懂了它的心意。 它这是同意去守护简宁了,同时因为不舍与自己分开而伤心流泪了。 崔云曦将它抱在怀里,用脸蛋来回摩挲它柔弱温暖的毛发,感概而言:“团团你真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子强,就属你对我最好了……” 他竟然哽咽了,心很痛,像是在抽搐,胸口很闷,像要喘不过气来,鼻子酸酸的,眼皮胀胀的。 团团似乎感受到他难过的心情,用脑袋在他胸前拼命地蹭,蹭了一阵,又吐着舌头舔他的手掌心。 崔云曦被它“哄”得开怀了些,便依依不舍地说:“团团,咱们走吧。” 团团甩甩脑袋,顺从地跟着他,离开了这个跟主人一起生活了许久、让它深感温暖又恋恋不舍的家。 崔云曦抱着团团到达简宁家的时候,她正独自一人坐在露台上面。 《卡农》的曲声从二楼露台一直飘扬到一楼。 自从她确切知道尹哲峻身亡的消息后,又变得深居简出。 放佛每一天都打不起精神,一副懒散散的样子。 总喜欢一个人独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伤春悲秋,感伤着美好的易逝,和往事的不再。 崔云曦好不容易帮她重拾的信心和豁朗,眼看着又要被打回原形。 团团一来到简宁家,就睁大圆圆的眼睛,这瞧瞧那看看,好像对什么都充满了新鲜感。 追随着曲声,崔云曦抱着团团一路攀上二楼,直奔露台。 前脚踏进露台,凉风习习,简宁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坐在遮阳伞下。 这把遮阳伞还是夏天的时候,崔云曦给她安装在露台上的,为了让她坐在这里乘凉时防晒所用。 时下正值夏末秋初,夏日的繁华日渐淡尽,天空清澈悠远,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只剩下那纯粹的湛蓝,像是被墨水渲染过一般。 盛夏以澜,清秋将至,没有了夏天的炎热,也不会有秋天落叶缤纷的凄凉,这就是夏末秋初的模样。 秋天的步伐越来越近,也确实平添了几丝凉意。 瓦蓝瓦蓝的天空下,一把大大的五彩缤纷的遮阳伞下,坐着一位白裙及膝、乌发及腰的少女。 少女淡淡的背影带着淡淡的一抹忧伤,像极一副构图独特而瑰丽、色彩丰富而饱满的油画。 团团看呆了,望着眼前的女人,眼睛都忘了眨一下。 时间像是静止了,只有《卡农》的音乐悠悠扬扬地飘洒出来,在这个秋初的时节,平添了几份悲凉。 团团猫在崔云曦的手掌中,毛茸茸、软乎乎。 它回头瞄了一眼崔云曦,崔云曦冲着它暖暖一笑,轻声地说:“去吧。” 团团吐舌头舔了舔他手掌,“哧溜”一下从他掌心跳到了地面,然后蹦蹦跳跳地奔着遮阳伞下的少女奔跑过去。 当它跑到简宁脚边时,停了下来,抻长脖子冲着她“喵喵”地叫了好几声,就像初次见面跟她打招呼似的。 简宁听到猫咪的叫声,一脸的惊奇。 惊奇还未消散,她就感觉到脚踝处痒痒的,原来是团团在用它毛茸茸的脑袋来回地蹭她脚脖子。 她被团团逗得心花怒放,弯下腰伸出手去在脚边摸索着找猫咪。 团团是个小机灵鬼儿,见势一跃跳到她腿上,蜷起四肢趴在她两腿之间,一下一下舔她的手心。 简宁“咯咯咯”笑起来,多日未见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午后阳光般温暖明媚,沁人心脾。 崔云曦欣慰地轻轻一笑。他走近前,随手关掉了《卡农》。 简宁一边用她的纤纤玉指轻抚着团团的毛发,一边眉开眼笑地说:“你来啦?” 还未等崔云曦回答,她又自顾自地问:“这只小猫咪也是你带来的吗?” “嗯。”崔云曦轻声地回应她,紧接着他又说道:“它叫团团,‘团圆’的团。” “团团。”简宁嘴里反复叨念着,手上从未停止过对团团的爱抚。 “这个名字起的好,团团圆圆,幸福安康……”她自言自语道。 简宁径自思绪飘渺,崔云曦也或多或少被她带入了情绪。 白泽和他母亲给这只小猫起名团团,寓意就是他们母子团圆,乐享天伦。 然而现实是何等残酷! 白泽为了生存,只能把母亲送去养老院,自己也因此误入歧途,身陷囹圄,就连母亲去世也不能守候在侧。 “团圆”,又岂非自己的写照? 生来无父无母的他,无时无刻不盼望亲人团聚,祈盼亲情温暖,渴望自己可以享受到家庭的温馨和幸福。 但是,他没有!一直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在此时,听到简宁喃喃自语地念道:“自夏及秋,频频出入。送旧迎新,奔驰不歇。十字街头忽吃攧,起来拾得胡饼只。今日不辞举似诸人,团团圆圆,皎皎洁洁,十成脱似中秋月。” 这是宋代释惟一所作的一首诗词,名字叫作《偈颂一百三十六首》。 这首诗词描绘了自夏季到秋季的景象,以及作者频繁的出入和奔波。诗词表达了送走旧日的,迎接新的挑战,以及作者在十字街头偶然发现胡饼并拾起的情景。 作者在诗中表达了自己不辞辛劳的工作态度与乐观精神,并将自己与月亮的圆满、洁净相比拟。 这首诗词通过描绘作者的日常生活场景,传达了一种积极向上、乐观进取的情绪。 作者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表达了对于工作的热爱和努力,以及对于人生中各种机遇的珍惜和把握。 诗中的对比和象征手法,将作者与中秋之夜的明亮月亮相联系,进一步强调了作者内心的光明和纯净。 整首诗词以简短的语言展示了作者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鼓励读者在日常生活中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勇敢面对挑战,并珍惜和把握每一个机会。 此刻简宁突然吟出这首诗词,难道是她有感而发吗?抑或是她得到了顿悟? 他看看团团,它窝在简宁怀着,闭目养神,被她抚弄得很享受的样子。 而简宁看上去也很喜欢它,摸起来肉乎乎、毛茸茸,手感极好。 再加上团团乖巧机灵,她和它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突然,崔云曦萌生出一个念头,他兴冲冲地对着简宁说:“简宁,不如你重拾画笔吧!” 第112章 心灵启迪 听了他的话,简宁惊吓不轻。她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崔云曦反问。 简宁有些不耐,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眼睛?怎么可能再画画?” “怎么就不可能?”崔云曦仍然坚持。 这一次,她被问住了。 但她心里一片茫然,眼睛看不见,怎么能画画?画笔,恐怕一辈子要被搁置! 然而心里面却蠢蠢欲动。 内心的渴望与现实的无望,令她无语凝噎。 “有时候,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身体状况,但我们可以选择应对困难的态度。我们可以选择用坚韧和勇气书写属于我们自己的人生故事。 这话听上去或许显得假大空,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然,有的人的人生也可以选择自暴自弃、碌碌无为,那样的人生又会是另外一种境况。 其实在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当中,前面是什么根本一无所知,要经历什么也根本无从得知,要做的就是走过去,接受一切的一切冲撞到自己身上。 我们只要坚韧地乐呵地把日子尽量过好,即使穿荆度棘,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就能战胜一切的艰难困苦。 把我们的生活过好,即便我们没有资格浑身发光的昂首前行,即便是佝偻着匍匐前进,也要提着一盏灯。” 他说得激情四溢,但简宁看起来却显得无动于衷。 崔云曦蹲下来,蹲在她面前。 “简宁,虽然你的眼前一片漆黑,但脚下同样可以开拓出一条光明的路。 眼睛盲了,不代表什么都失去了。 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到落花流水的声音;能感受黎明日出的妩媚;能不畏惧黑暗,保持一颗追求光明勇敢的心! 不要因为身体的残缺而放弃自己;不要因为命运的多桀就被打败。只要有心,照样可以创造一个缤纷的世界。 即便看不到这个缤纷的世界,也不能为自己的黑色世界画上句号,一样可以利用自己的内心和双手,创造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多姿多彩的世界。” 听了他的话,简宁冷冷一笑,略带不屑的口吻说道:“道理听过很多,可依然很多人不能把生活过好。 有些道理,只是用来说给别人听的。但听是一回事,做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像感同身受一样,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疼。 对于这些大道理亦是如此。同一件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我也能滔滔不绝的讲出很多道理,但是放在自己身上,便明白这些个道理我都是懂得,但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是,你说的都对!但你是否想过,别人也有别人的苦难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命运! 就说我吧,虽然我眼睛没瞎,四肢健全,身体也健康,可你怎知我没有经历过生活的苦?” 听了他的话,简宁沉思不语。 是的,他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他是孤儿,没有父母,缺乏关爱,从小到大,应该吃了不少的苦,可他依然坚强、乐观。 殊不知,这些生活道理、人生哲理,就是他自己经历过后参悟出来的。 见过了生活苦难之后的豁然开朗的那种通透,就好像一只小黑豹子一样,眼里面有那种坚定的光,咬着牙齿但是面带着微笑一路前行。 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乐观豁达的人可以乐呵呵地把它织成一张毛毯,很有可能还会抽出来一个七彩放光的鸡毛。 但是消极懈怠的人却被生活牵着走,最终沦为命运的奴隶。 简宁的心在他的开导下一点点地打开,她开诚布公地跟他分享了自己的忧虑。 “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但真正面对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是个盲人,会遭受社会的抛弃、岐视。因为我是一个身体残疾的人,你可以说,我残而不废,你还可以说,我身残志不残。 可是,并不是人人都这样想,有人会说残疾就是残废! 他们会岐视我,认为我是没用的人,是一个废人!” 她这一番披肝沥胆地剖白,说者需要诺大的勇气,于听者也心有戚戚。 “这个社会上,有各方面残缺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或眼盲,或耳聋,或口哑,或腿残,等等等等。即使他们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他们也在努力地活着。 然而有些人,身体健全、四肢发达,但心理不健康,选择自杀或自残。 又有些人,心术不正,作出一些危害社会、危害人类的事情。 试问,这样的人值得尊重吗?” 简宁被问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落在团团肉乎乎、毛茸茸的身上。 团团睁开了眼睛。 它被两人一来二去吵得睡不着也无法养神,出于不愿打搅他们,就一直闭着眼假装睡着。 这会儿被简宁滴下的眼泪惊到,睁开眼,看到他们还在讨论问题,便识趣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后,从简宁腿上跳下来,接着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崔云曦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轻轻捏住她双手的指尖,耐心地对着她说:“谁说身有残疾就是废人了?一样可以发挥自己的光和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只要你愿意。 你擅长画画,你的专业也是画画,谁说盲人就不能画画? 其实盲人画画,不需要像不像,就画你心里的画。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就用你手中的画笔,画出你心目中世界的样子。 美好的、不美好的,都可以用画笔画下来。” 停顿了片刻,他继续鼓励她:“世界上有很多身残志不残的人,他们自强不息,作出了很多常人难以做好的事。他们在各个领域、各个方面取得了辉煌成就。 比如: 贝多芬变成了聋子依然能作曲。 俄国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历时三年心血完成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伟大作品。 还有一位叫海伦?凯勒的女孩儿,她也同样失去了光明,但她以惊人的毅力,学会了五种语言,并着有《我的生活》等14部书籍。 画家也有啊。 美国盲人画家约翰·布莱姆布雷特,创造出一种非常神奇的绘画方法,即用手在画布上触摸,从而感觉颜料分布,并获得了成功。 中国也有一位了不起的盲人书画家,他叫沈冰山。他独创了“沈氏盲人绘画技法”,是中国第一位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画展的盲人书画家。他的作品有《荷花》、《葫芦》、《芦苇麻雀》、《芭蕉小鸡》、《荷魂》等。 他们能够做出健全人都无法做到和做好的事,我打心眼儿里敬佩他们!” “简宁,你也能做到的,相信自己!不需要达到什么高度,只要按照你内心所向往的去努力,去追求你想要追求的,便不枉此生! 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有主角光环的人,你是你自己人生电影里的主角,你不会下线。 从绝境到磐涅,这才应该是你的人生抉择!为此,你应该笑对人生,应该用乐观和微笑去鼓励你自己、鼓励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简宁已经被他的话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何尝愿意浪费光阴、浪费年华、虚度此生?她何尝不想如他说的这般? 但是做起来真的好难! 好在,她还有他的陪伴,哪怕她一再地将他推开,他依然对自己不离不弃! “其实,只到目前为止,我才能稍稍平静地接受自己是一个盲人。”简宁怯怯地对着他启齿。 “平静地接受自己是一个盲人,意味着往后余生我将以一个盲人自居,也意味着从今往后,我所做的绝大多数决定和选择都以此为基础。 比方说,我不会再要求自己的婚姻对象身体健全,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盲人。抑或说,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婚姻配偶,试问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一个瞎眼的女人?” 她停顿下来,难过得说不下去,感觉胸口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空气,跟着停顿了下来;时间,跟着停顿了下来;连风,似乎都跟着停顿了下来。 简宁,其实我也是个有残缺的人。我的身体虽无残缺,但我的人格却残缺不全。我甚至……做过很多错事,很多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愿意成为你的人生伴侣。 他好想向她表白这一番话,但前几日她的坚决拒绝,以及此刻她完全沉浸于自己情绪当中,这些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她只是有感而发,并非隐晦曲折地试探。 管他呢,就算再次被拒绝又如何?不过是丢些颜面。可一旦退缩了,那错失的可能就是一生挚爱! 他正要开口向她倾诉这一番内心的独白,却听简宁说道:“因为我是盲人,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看电影、电视;我不能以正常速度走路、跑步、运动;我甚至难以料理日常生活…… 我看不到亲人、朋友,就连自己也看不到;我看不见天空、云霞、夕阳、潮水…… 世间万物在我面前都消失了,在其他正常人眼里却依然清晰。 就像一张乌黑的绸缎,紧紧扎住了我的双眼。 所以,我跟别人不同!自从失明以后,我就变得跟别人不同! 但是,此刻,我心如明镜;此刻,我安之若素;此刻,我能够大大方方的承认那个我曾经任意穿梭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此刻,我能够坦坦荡荡地承认我就是一个盲人,我正努力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和我的新世界相处。 因为,我不得不如此! 失明这件事已把我的生活连根拔起。 计划好的婚礼不了了之,就连未婚夫都溘然长逝;曾经的同事友人已形同陌路,基本断绝往来;自己过去的工作和学习经历,已经一去不复返;以前每天都会触碰的画笔、画纸已成为摆设…… 回想失明以后的这段时光,我大概经历了万念俱灰、重焕生机、心如死灰,心如明镜这四个心路历程,分别对应了痛苦失明、被迫适应、祸不单行、努力回归这几个时间节点。 而在这几个节点当中,心被一次又一次地蹂躏。唯一的,我还活着。” “活着,就是生命的意义!画笔画纸搁置了,可以重新拿起,不让它们沦为摆设。只要你愿意,依然能画出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 活着,就是要去感受痛苦悲伤,感受幸福喜悦;感受欺诈诓骗,感受诚实尊重;感受彷徨挣扎,感受坚持探索;感受惶恐不安,感受心如明镜;存在即感知,感受过的才是生命。 活着,说简单其实很简单,笑看得失才会海阔天空,心有透明才会春暖花开。人生如此而已。” 他的双手,将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掌心之中。 “简宁,我们要告诉自己:生命值得!人间值得!” 第113章 重拾画笔 “那天你从湖里把我救起来,在风雨中跟我讲的那一番话,我岂能忘记?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想法子激励我振作,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木头,又怎会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但有时候,同样的一件事情,我们可以去安慰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并非我们不懂得那些道理,只是我们特别需要听到别人把它再复述出来,以来验证和坚定那些道理的真理性。 每个人,在困惑苦闷的时候,都需要身边有朋友能够开解一下自己。庆幸,我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每当我要沉沦的时候,你都会及时地伸出手来拉住我,才没有让我堕落下去。” “朋友”!她已经清晰地划定了界限吗?那么倘若越界,是否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呢? “简宁,其实……” “哦,对了。”简宁把手从他的手中抽离出来。 崔云曦摊着手掌,呆呆地愣了好几秒钟,只听简宁问道:“团团是你养的小猫吗?” 他合拢手掌,把手从她腿上缩回来。 “是。”他站起身来,尴尬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被堵在喉咙口的话,噎得他极不舒服。 如果简宁眼睛好使,一定会看到此刻他尴尬到无地自容的表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不顾一切向她表白的热情再次被浇灭! “团团很可爱,也很聪明,它看起来很有灵性。” “是,它能够很好地感受到人类的情绪,并且通过观察和察觉到主人的语气和态度,来理解主人的意思。它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说话。” 气氛得到了些许缓和,简宁看起来对团团充满兴趣。 “它是女猫还是男猫?” “女的。” “看上去它对你感情很好。” “是,它比较黏我。而它,也是我的小伙伴。” “想不到你这么有爱心,还会养小动物。” 崔云曦叹息一声,颇带些无奈和伤感。“其实我是帮别人养的,团团从前的主人身故了,我看它无家可归,就带回来养了。 其实它并不需要我特别照顾它,反倒是它,常常懂得照顾我、陪伴我。” “照顾你?”简宁一脸惊讶。“猫咪会照顾人的吗?” “会,等跟它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慢慢体会到。” “我跟它相处一段时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把它送给我吗?”简宁满脸期许。 “是,这次我把它带来,就是送给你,让它跟你作伴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太好了!”简宁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刚想欢呼雀跃,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问题:“可是,这样就把你跟团团分开了呀。” 崔云曦莞尔一笑,说:“本来养猫养狗这些事就是你们女孩子干的,以后团团就交给你了。” “那你不是失去伙伴了吗?” “我想它的时候就来你这里看看它啊。” “ok,一言为定!”她展颜欢笑。“你放心,我一定会养好它、照顾好它,把它养肥养壮,让它健健康康的。” 两人又聊一会儿,崔云曦说:“带我去看看你的画室如何?” 简宁脸色微变,迟疑了少顷,她说:“我明白你的心思,可你真的认为我还可以画画么?” “我觉得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要知道,对于绘画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我们的眼睛,眼睛告诉了我们万物之美。 我们都知道画画需要有良好观察力,也就是说需要一双健康明亮的眼睛,来观察所画的事物。 但是对于双目失明的人而言,画画无疑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试想一下,闭着眼可以画画吗? 首先,看不到自己画的是什么;再次,观察不到事物形状或人物样貌。 比方说,我想画你,可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怎么画? 即使是一些绘画大师,都需要去写生或者临摹,才能创作出来。何况我一个盲人?” “盲人画画面临的困难不言而喻!我虽不懂艺术,但我也明白,就绘画而言,并非只是要手上的绘画技巧,更是要内心的艺术心境,但也因此可能会画出另外一种意境。 虽然你现在看不到,但比起那些先天性失明的人来说,你是具备很大优势的。 那些先天失明的人,他们从未用眼睛看见过这个多彩的世界,他们甚至不知道颜色的概念,他们无法理解颜色到底是什么东西,更别说事物的形状、样貌。 而对于后天失去了光感的人来说,就比如你。 因为你的大脑是有过色彩体验的,大脑里还有着对颜色的概念、对事物形状的印记,就像是正常人闭上眼睛,大脑也可以想象出各种颜色。 尽管你看不到这个世界,但世界早已在你脑海中被刻印出来。凭借着对这些色彩、形状的记忆,努力去画出你心目中世界的样子。 作为盲人,无法用眼睛去布局,那么,就用“心”来感知世界,用触摸来感觉和想象。 当各种物象在手中、感觉中有了样子,那画出的画也就在心里,自己能“看”得到!” “你说得我很心动,也很振奋,我想试试。”简宁难抑激动心情,她甚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大胆地试吧!万事开头难,只要你坚持下去,一定会收获良多。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一起克服!” “嗯!”她郑重其事地应承下他,也应承下她自己。 她带他去了自己的画室,那间已被尘封许久的房间。 自打眼睛失明以后,她再没打开过那个房间门,再没进去过里面。只因为,缺乏勇气。 门刚一被打开,房间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潮湿气味。由于窗帘半遮,房间里光线也比较昏暗。 这扑鼻而来的潮湿味道,让简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崔云曦倒没什么反应,径直走进房间,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屋内光线霎时光亮起来,一阵清风穿窗而入,顿时令人心旷神怡。 明亮与和风叫人心情开阔,不再压抑,崔云曦抿唇微笑。 他折返回门口,拉着仍站在那里的简宁走进了屋内。 时隔日久重新走进这间画室的简宁,百感交集。 画架依然立于屋子中央,画纸上是未完成的画作。 崔云曦侧目而视,画面上画的是碧蓝如洗的晴空下,一片连绵不绝的紫色薰衣草花海之中,远远看到一个模糊的女孩儿背影亭亭而立。 女孩儿白衣翩袂,长发飘扬。 崔云曦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此情此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 也是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薰衣草花海中,远远地站着一位白衣乌发的女子。 梦中女子的背影,模糊不清,似远非近,熟悉又陌生。 眼前这幅未完成的画作竟与自己的梦境如此重叠,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幅画……”他忍不住问她。 “什么画?”简宁已不记得她最后画的这幅画了,甚至已不记得画架上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作。 “没什么。”崔云曦悄悄地将画取下来,折叠好塞进自己口袋。 这时,他认真打量起这间画室来。 这是一间充满艺术气息的房间,与这栋小楼里其他的房间风格迥然不同。 房间不是很大,却静谧而温馨。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白色的墙上划出一道淡黄色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颜料味道。 窗户正对着房间门,窗下放着一张单人沙发,柔软的靠枕上摆放着几本与艺术相关的书籍。 可以想象到,当主人画画疲倦的时候,在这里静静地坐下,沐浴着阳光,翻阅书中的文字与图画,放松身心,寻找艺术的灵感。 窗户旁边靠墙的墙角里摆放着一个小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艺术家的画册和展览目录,以便主人更深入地了解和欣赏不同艺术流派的精髓。 而另外两面相对的墙壁上则挂满了各种精美的艺术作品,以及主人自己曾经的画作。 在主人自己的画作当中,尤以人物素描和风景油画为重,其中不乏几幅薰衣草主题的作品,令整个房间充满了无限灵感和创意。 画室靠墙的一张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颜色鲜艳的油画颜料和绘画工具,当主人触摸到每一瓶颜料时,仿佛触碰到了艺术的灵感之源。 工作台旁边的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浪漫花海中的女孩儿背影》已经被他取下来据为己有,而画架上面还另外摆放着调色板和画笔,每一支画笔都是主人创造力的延伸。 在工作台旁边的地上,散布着一些已经用过的画布和调色盘的余料,这些应该是主人曾经在绘画中不断尝试和摸索的结果。 这间画室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浓厚的艺术气息,画室布置虽然简洁,但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主人曾经对艺术生活的热爱和追求。 在这里,主人可以尽情地释放创造力,用笔墨跳跃出内心世界的美丽画卷。 无论是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温暖的光芒,还是轻轻飘过的颜料味道,都能叫人不自觉地感受到自己的创造力被无限释放。 此刻,就连崔云曦都感受到一种最纯粹、最强烈的创作想象力。 不知道她在这间画室里度过了多少个初夏秋冬?亦不知她是否曾与尹哲峻在这里共度良辰美景? 重新身处画室当中,简宁也颇有感触。 按照旧时的记忆,她摸到那张工作台,颤抖着双手一一抚摸上那些颜料和工具。 恍如隔了几世,心中是难抑的激动与感概! 崔云曦见她手抖得厉害,知她内心感叹良多。 他走前两步,拿起一支画笔,递到她手上,然后在台面铺好一张画纸,鼓励简宁画出第一笔。 简宁生硬地捏着笔,大脑全是懵的,她仿佛已经忘记了如何握笔、如何运笔。 双眼看不到,意味着无法精准地画出线条,无法在色泽上做出正确的处理。这两大致命缺陷,她该如何克服? 还有很多笔触和细节,以及着色的深浅和明暗,她又该如何下笔? 她想画人物,但那需要细致地勾勒;她想画风景,但那对细节的把控更加严格。她该从何画起? 第114章 凤凰涅盘 她犹记得第一次拿起画笔的情形。 那是大概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她偶然在一个公益广告片中,看到一个小女孩儿用她手中的画笔,画出了五彩斑斓的花朵、婆娑起舞的蝴蝶、和在草坪上追逐嬉戏的孩子们。 小女孩儿手中的画笔就像一支神奇的笔,只要她挥动几下,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便跃然纸上。 她的画作色彩艳丽,不受约束,画面惟妙惟肖,生动有趣。 她画出了孩子们眼中的炫彩世界,一下子打动了简宁幼小的心灵。 打那以后,她萌生了学画画的想法。 她想用自己手中的笔,画出她眼中的美丽世界。 她想在开心的时候,用彩笔画下自己的喜悦;她想在不开心的时候,用颜料画下自己的烦恼。 外公怕她只是一时兴起,但也不愿打击她积极性,便给她寻了个教学绘画的培训班先从基础学起。 哪知在学习过程中,彻底激发了她的绘画兴趣,并挖掘出她的绘画天赋,从此一发不可收。 绘画成为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并且成为她终生奋斗的方向。 她记得第一次在培训班上课,老师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话温柔婉转。 老师给了她一支画笔和一张画纸,让她在纸上随意画出自己想画的东西。 可是刚上二年级的她,连字都还没写太明白,何况画画? 于是她一脸懵懂地攥着笔,就是下不去手。 温柔老师耐心地鼓励着小小年纪的她,叫她放心大胆地在纸上画出第一笔,也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笔。 小简宁咬着下唇,脑子里闪现了很多东西。 画花,画草,画树木;画鱼,画鸟,画动物,她都不会画呀。 眼看着急得眼泪要落下来,温柔老师摸着她的小脑瓜鼓励她:“小简宁,不要怕。你没有学过画画,所以老师对你不会有过高的要求。老师只要求你用你的心和手,画出你心里想画的就可以了,无论是什么。” 或许是老师的温柔让她心中的恐惧消失殆尽;或许是老师的鼓舞让她放下了思想的包袱,她用小小手指捏住画笔末端,开动脑筋积极思考究竟要画些什么。 画山吧,连绵不绝的山峰,用高低起伏的波浪线就能画出来了,简单又好画。 于是她握紧笔杆,照着纸上胡乱画了几笔波浪线。 画完拿给老师看,老师竟然夸她的画作形象逼真,还给了她一张白雪公主的贴纸以兹奖励。 当时的小简宁对老师的夸奖引以为豪,对获得的奖品爱不释手。 后来她才想明白,温柔老师之所以夸奖她,并不是她画得有多好,而是为了鼓励她,帮她建立起自信心。 因为老师当时并没有提及她所画的是什么事物,如此形象逼真。 也就是说,老师压根儿没看出来她画的那条波浪线是连绵蜿蜒的山峰。 说它像山峰,看上去不太像;说它像海浪,也没那么逼真;说它像跳动的音符,更加不十分贴切。反正就是个四不像。 但老师当时的肯定还是极大地鼓舞了她。 以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简宁逐渐爱上了画画。她觉得画画能够调节心情,每次画完都能够感到心情愉悦。 此刻的简宁,仿似又回到了七八岁时的模样,手里拿着画笔踌躇不定,不知该如何下笔。 崔云曦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她。 他对她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信心,他相信她会自我克服障碍,打开心结,画出这艰难的第一笔。 如同当初行走时迈出第一步一个样! 关键是要给她信任,给她时间,慢慢地排遣苦闷情绪,慢慢地适应大起大落的变化,努力扭转不好的现状。 在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在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期,遇到这样残酷而悲伤的事情,放佛令人生的美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接踵而来的灾难。换作是谁,难免都会颓废一段时日。 关键是她身边的人没有放弃她,她自己也没有放弃自己。因为她终究是要走出阴霾,迎接曙光! 简宁手里拿着画笔,颤抖的手渐渐停息,因为她慢慢地找回了握笔的感觉。 随着感觉的上涌,冰封于心底深处许久的对绘画的热爱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 简宁热血沸腾,连脸都泛起了潮红,可见其内心的激动。 她握正笔杆向下落笔,崔云曦见机赶忙引导她找准画纸的位置。 简宁左手抚上画纸,右手拿着画笔,对准画纸直接落笔,凭着感觉画出了一座山峰。 一旁的崔云曦看了她的画迹,连连拍手叫好。 作为资深画家的她,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时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了,即便双眼看不到成品,也能感知到她胡乱涂抹的这几笔成效如何了。 他的拍案叫绝不过是为了激励她,抑或是庆祝她终于重拾画笔,画出了人生当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简宁才知道,当时她画的那座“连绵不绝的山峰”有一半画出了纸张,画在了工作台上。 但是在崔云曦的持续鼓励和帮助下,她就真的重新拿起画笔,重新开始了她的创作,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每次她画画的时候,崔云曦都会帮她准备好纸墨笔砚,然后把笔递到她的手中,她便凭借自己的感觉,在纸上画出她想画的。 而在她画完以后,崔云曦都会从自我主观观感上作出点评,并提出意见。 她看不见,他就像她的眼睛,给她指引方向,让她在每一次、每一天的创作中都能收获一点一滴的进步。 慢慢地,她由简单的画几笔达到可以完整地画出一个事物,再慢慢地,她可以让画面更丰富一些,后来,她甚至可以画出一幅相对完整的画面。 每次在画画前,她的脑海中都会先创作出一幅画,自己只需要让笔跟着感觉画下去便可以。 以前她侧重画素描和油画,现在则会偏向国画多一点。 因为国画更多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画作并非是很逼真,但却有一种妙趣在其中。 比如:画鸟的时候给人一种在朦胧与真实之间穿梭的感觉,其透着极高的意境。 这反而比较适合简宁来画。 其实画并非一定要画出来真实的内容,更要体现出其中的道理与意境。 简宁与崔云曦在日积月累的创作中,慢慢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崔云曦还会鼓励她去参加一些学派交流,欣赏不同类型艺术作品,与各派艺术家交流互动,产生思想和火花的碰撞。 加入艺术社群或组织,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交流、分享艺术创作的乐趣和初衷; 参加艺术工作坊和讲座,学习艺术技巧和理论知识,与其他艺术爱好者交流经验和观点; 偶尔也会带她去参观艺术展览和画廊,感受不同类型的艺术作品,了解艺术家的创作背景和意图…… 这样做的用意不仅帮助她重新融入公共生活,回归社会,建立起自信心,也避免了闭门造车的结果。 起初带她走出去参加各项交流创作的时候,因为失明带来的自卑感,她是极力抗拒的。 但是久而久之,简宁发现这并未给她带来太多困扰,反而从中汲取的乐趣和收获是更庞大的,对她的创作灵感也带来很大帮助,可以说是获益匪浅。 她变得愿意与人交往沟通,人也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 通过慢慢摸索,反复练习,她能够不再依赖崔云曦,在每次画画前,自己熟练地选出合适的画纸,摆好墨碟倒水调墨,轻重顿挫地挥动画笔,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竹画就跃然纸上。 她说以前她很喜欢画薰衣草,但受限于失明障碍,她现在画不出薰衣草的细腻之处,她又爱上了画山水和竹子。 她说:“残疾人不能像大树一样挡住别人的去路,也不能像小草一样被别人踩在脚下,我要做一棵竹子,坚韧不拔,节节向上。” 后来,她开始尝试画色彩画。 起初,还是需要崔云曦协助她完成调色、配色等工作,慢慢地,为了能够独立画出完整的作品,她逐渐摸索出自己一套独特的方法。 她先用双手在画板上勾勒出轮廓,为了调配出需要的颜色,她用盲文标出每一种颜料,并且用手指判断颜料的比例。 经过数月的努力,加之以前深厚的绘画功底和天赋,她终于能够独立地、完整地完成一幅作品,而且能独立完成颜料的调配和上色。 为了掌握一些物体的画法,以及物体在画纸上的结构,她用触摸来感觉和想象,用手触摸一切有灵性的自然物状,来体会出各种物象的内在质感、躯体的弹性以及硬度等。 她还善于虚心吸取别的艺术家的长处。她通过用手触摸别人作品的笔路和笔墨层次,以感知其作品精髓,起到取长补短的作用。 在创作过程中,简宁经常会弄得手上、衣服上全都沾染了墨水、颜料,甚至连家里的墙上、地上、床上也到处都是。 但是无论是她个人,还是外公和崔云曦,都乐在其中。 时常,简宁画起画来废寝忘食,达到了忘我的地步,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和睡觉。 经常,外公煮好了饭,来唤两人吃饭,见他俩仍在潜心创作,这样温馨的画面令外公感概万分。 眼见着一年的光阴当中,简宁由沮丧到乐观,由颓废到振作,由自暴自弃到奋发图强,这期间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多是有赖于崔云曦。 现下这样的境况,除了简宁眼睛看不见这一重大遗憾之外,其他哪哪都好。他们就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温馨有爱。 简宁的眼睛已然如此,天意难违,好在云曦并不嫌弃,依然对她宠爱有加,现在就只差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们就能走到一起。 何况崔云曦还是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子,这也算苍天对简宁眼睛损伤的另外一种补偿吧。 如若他俩能成为一对,他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在一起和和睦睦地过日子,也算岁月静好。 由于简宁孜孜不倦地创作,加上崔云曦从旁协助,就犹如她的一双眼睛,弥补她的不足,令简宁不仅能独立完成作品,而且作品的质量越来越上乘。 她的作品接连受到业内人士的肯定,尤其当他们得知这些作品出自一位盲人女孩儿之手时,更是惊讶得难以想象。 简宁的生活越来越充实,她整个人也越来越容光焕发。 她不再是那个整日躲在家里头自怨自哀的可怜女人了,而是一个阳光、开朗、自信、乐观的新时代女性。 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即便眼睛失去了光明,只要对生活充满热爱,只要心中充满力量,一样可以在黑暗中用笔画出心中的世界,一样可以活出属于自己的多彩人生。 正如崔云曦所说:“只要心中有色彩,生活就永远五彩斑斓!” 第115章 一封邀请函带来的隐患 日子在平淡充实中度过。 一个月以后,简宁收到了母校给她寄来的邀请函——大美美术学院建校100周年校庆庆典暨系列学术活动,邀请历届优秀学生代表前往母校出席庆典。 简宁的名字赫然在列。 但是,这封邀请函却叫她犯了难。 百年校庆,欣逢盛世,这是何等庄严隆重的场面!自己有幸被邀请参加,又是何等的荣幸和幸运! 然而自她失明以后,已基本断绝了与老师、同学的往来,因为她的眼睛,让她极度的自卑与自闭。 多少次,她想念学校,想念曾经的在校时光,想念她的老师和同学,她好想好想回校园走走,去感受一下往昔的校园生活。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眼睛,不得不硬生生打消掉所有的念头。 发生事故以后,她以前的老师、同学们,有纷纷打来电话或发来信息问候的。 可她要么寒暄两句匆匆挂断,要么就干脆不回复他们信息。 因为在她看来,他们的慰问无外乎就是或同情或惋惜,这些都不是她想面对的。 久而久之,彼此之间便断了联络。 就连素英都来往渐少了。 对于素英,直叫她捉摸不透。 她受伤住院那会儿,素英往来频繁,帮助外公悉心照料自己。 刚出院回家那会儿,她也常往家里跑,陪伴照看自己。 怕自己想不开,怕自己心情郁闷,她贴身陪伴,给自己解闷儿,并给予宽慰。 可是后来,突然她就不再出现了,电话也不再打来,无缘无故的。 打电话给她,她支吾其词地搪塞;约她来家里聚聚,她含糊其辞地推脱,明显感觉出素英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 简宁想问明原由,可她问不出口。后来她想通了一件事情: 她与素英虽然要好,但是她的眼睛瞎了,以后不再属于正常人类了,而要归属于残疾人行列,她跟素英也不再是同道中人。 素英能做的她都做不了,素英能看见的她都看不见,素英能继续画画她却再也画不了了,她们也不能再一起去写生了。 可能,有她这样一个盲人朋友,对素英来说是一种负担,更是一种耻辱。 为此,她偷偷地伤过心落过泪。 渐渐地,她也不再主动联系素英,当然,素英也没再找过她。 就这样,多年的亲密好友,现在却变得貌合神离。 简宁一度为此耿耿于怀。 后来,在崔云曦的影响和引导下,她慢慢地扭转了心态,慢慢地释怀。 他说:“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里程,我们总要走走小路过过小桥,穿穿小鞋受受磕绊,但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迈过这些的勇气。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段过不去的心结,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难题,它可大可小可长可短,挺过去之后其实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相有凉暖,人间有悲欢,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莫若如此。实在没必要作践自己,更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只管自己活好自己,只有自己活得好了、活得体面了,才能让那些看扁你的人闭上嘴巴。 没有比腿更长的路,也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所以请勇敢地向前走一步,那些阻碍你的最终都将成为过去。” 他谈笑风生地说着,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但她心里知道,这个温柔又善良的男孩儿,一直都在背后默默地为自己付出着,从不计较得失,从不追求回报。 他的话从自令她豁然开朗,她也慢慢从素英断联的阴影当中走出来。 其实她并不知道,素英切断与她的往来,并非她所认为的那个原由,而是出于对崔云曦的爱而不得。此事后话再叙。 只是现下手里攥着学校百年庆典邀请函的简宁依然拿不定主意。 内心里,她是很想去的,那毕竟是她的母校,教授她知识,也给了她心灵上的滋养。 百年校庆,自己有幸能赶上,又有幸被邀请参加,是多么的难得! 可是……可是…… 曾经在一起学习、工作的老师、同学,曾经跟他们没有差别的自己,如今再面对他们已是面目全非,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低着头,愁眉蹙额,手指紧紧捏住邀请函的一角,捏得指关节的骨头都泛了白。 外公见她拿着张卡片发呆了好久,又是皱眉又是叹息,不明就里的他忍不住抽出她手里的卡片,一看究竟。 “去,为什么不去?”外公看完邀请函上的内容,瞪大眼睛扯开嗓门冲着她大喊。 简宁则低头不语,面现难色。 外公猜测到她的难言之隐,鼓励她说:“去吧,不要怕。你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现在不也重新开始创作了吗,没有自暴自弃,没有任自己颓废。宁儿,你并不低人一等,在外人面前也完全不必抬不起头。” 正说话间,外公忽地心念电转,计上心头。 “宁儿,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可以让云曦陪你去。有他在,什么难题都难迎刃而解。” “让他一起去?” “对呀,云曦十分靠谱,一定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落单,也不会让你难堪。”外公拍着胸脯向她打保票。 “可是……” “可是什么?邀请函上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吗,可携带一位同伴同行,并且要求盛装出席。 这样隆重的场合,大家肯定都挖空心思争妍斗艳,携带的另一半自然也不能逊色。 崔云曦模样生得丰神俊朗,神采奕奕,身材又好,要是再好好打扮一番,定然是人群中的佼佼者。 担保女人看了一眼,就会忍不住想看第二眼、第三眼。有他在你身边,保准给你增光添彩,没人敢瞧不起你!” 外公的话听得简宁心痒痒的,勾起了她的猎奇心理。 “外公,他长得真的这么好看吗?您是不是太夸张了些?”她好奇地问。 “一点儿都不夸张!”外公笃定地回答她。“我只能说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的帅气。我不是曾告诉过你嘛,外公我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孩子。” 外公的话,让她由不得不信了。 因为之前外公曾说过同样的话,当时的她一心以为他那可能只是敷衍自己,抑或打趣自己而随口说的,想不到他对他说过的这句话居然记忆犹新,看来是肺腑之言。 “外公,崔云曦,他比尹哲峻还要好看吗?”简宁忍不住把崔云曦跟尹哲峻做起比较来。 在简宁心目中,尹哲峻已算长相英俊潇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正气,实属人中翘楚。 然而外公竟说崔云曦是他一生当中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这个说法实在太夸张、太武断了,这让她多少有些不太服气。 加上她看不到崔云曦长什么模样,越发叫她不能信服。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何况相貌美丑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每个人审美观念不同,对美与丑的标准也就不尽相同。 “哪个更好看一点儿,这个问题呢,我一个老头子不好对两个男人品头论足。 我只能告诉你,崔云曦是那种让女人看一眼就难忘的男人,就连素……” 外公心直口快,差一点把素英对崔云曦一眼沦陷、拼命倒追的事说出来。 好在他及时意识到,及时刹住了车,但仍然引起了简宁的疑惑。 “外公,您想说就连什么?”简宁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等着外公说出答案。 谁知却听到他说:“就连我这个老头子见了都觉得惊艳,可惜你看不到……” 外公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捂住了嘴巴。 简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爷孙俩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外公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话里话外就是想让简宁明白崔云曦是很抢手的,让她有危机感。 云曦喜欢简宁已是不争的事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恐怕就只有简宁这个傻丫头自己还蒙在鼓里,糊里糊涂。 可到目前为止,简宁心里的那杆秤还是不自觉地会偏向尹哲峻。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尹哲峻是她亲眼看到过,实打实地在她心里烙下了印记。 而她认识崔云曦的时候,眼睛已经失明,别人说得天花乱坠,对她来说,仍如同镜中花水中月,没有真实感。 但外公想从侧面警示简宁:抓住机会,好好珍惜崔云曦,别等到失去的那一天,再后悔莫及! 哎,怪只怪云曦与简宁相识得太晚了。 外公也不想让简宁知道素英喜欢云曦这档子事,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外孙女了。 他怕简宁知道素英钟情于云曦以后,出于朋友的情谊,简宁便不肯与云曦的关系再进一步,而把他拱手相让于素英。 在外公心里,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简宁能与云曦走到一起。如此,简宁的后半生就有了着落和依靠。 因此,外公一心一意想把崔云曦与简宁撮合在一起。 外公明显更偏袒崔云曦,这一点让简宁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在简宁眼里,无论如何,尹哲峻差点成为自己的丈夫,外公的孙女婿。 尽管现在他人已不在了,可是名义上他依然是自己的未婚夫,他才是差一点儿跟他们成为一家人的那个。 然而外公却更钟意崔云曦,更偏向于他。崔云曦再好,可尹哲峻也不差,崔云曦再优秀,也毕竟跟他们非亲非故。 不能因为尹哲峻人不在了,外公就急着想给自己找个候补?何况哲峻他也才刚离开不久。 这些客观存在的因素,让她从内心里对崔云曦多了一层隔膜,甚至不自觉地给他扣上“趁人之危”的嫌疑。 正是这先入为主的潜在意识,让简宁在不久的以后铸成了大错!一个后悔终生又无可弥补的错误! 但话说了这么多,爷孙俩的话题也扯偏了这么多,可简宁依旧犹豫不决:这百年校庆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第116章 俊男美女 邀请函收到两天了,简宁依然没有下定决心。 这两天崔云曦有事要处理,没来找她,她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 也弄不清她这不踏实是源自对百年校庆的事犹豫不决?还是源自崔云曦没有出现? 她受伤失明以后,几乎天天都是崔云曦陪在她身边,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常态。 所以他偶尔不出现时,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两人在一起时,要么他给她读读书、读读报、读读新闻;要么他跟她一起探讨有关艺术和绘画的话题;要么他们一起静静地聆听《卡农》,或者其他的轻音乐;要么就谁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呆着。 即便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即便只是安静地呆着,也能感受到有他在身旁,心里就不会觉得空落落的。 可是这两三天,却总是魂不守舍。 外公自然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他不由得窃喜。 宁儿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崔云曦已在一点一滴地占据着她的心。 他在的时候,她习以为常,不觉得什么,可他一旦不来,她就失魂落魄,像是丢了魂似的。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助力一把,外公很乐意做这个推波助澜之人。 这就好比足球比赛,在赛场上来回奔波抢断了好几个来回以后,通过不懈努力终于逼近对方球门,只需最后的奋力一搏,便可胜券在握。 所以瞅准时机临门一脚,就能大功告成。 崔云曦这小子,关键时候不见人影,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让宁儿体会体会他不在身边的滋味,瞧她这两天百爪挠心那样。 可是,崔云曦究竟被何事羁绊住了呢? 细细琢磨起来,外公觉得很不踏实。 崔云曦什么都好,几乎是个完美的男人,但就是他的出身,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的成长过程会是怎样的呢?这会否给他带来某些负面的影响? 这些都是外公比较担忧的。 细算起来,与崔云曦相识已经一年有余,关于他的身世,除了听他说起过他是个孤儿,其他方面他没提过,他们也没细究过。是以,对他的来历过往不甚了解。 “哎!”外公长叹一声,忍不住自嘲道:“你个老东西,我看是吃饱撑着没事干,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添堵。 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品!只要品行好,靠得住,正直善良,还有什么好求的呢?这些品德崔云曦都兼具,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长得好,也知道疼女人。 试问这样的男人去哪里找? 人无完人,事无完美,何况宁儿现在这种情况,崔云曦不嫌弃她累赘已属不易,我们还能挑剔个啥?” 这般想来,外公自然而然地把心放宽了。 他决定适时地给他俩扇扇风、点点火。 当他拨通崔云曦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无人接听。 外公心里又犯起了嘀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腾,他开始担心崔云曦的安危。 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两个多小时,崔云曦终于打回了电话给他。 外公简明扼要跟他说了简宁学校举办百年校庆的事,崔云曦一口应承会陪同她一起出席,外公听了放下了一半的心。 另一半还在简宁身上。不晓得有崔云曦的陪伴,简宁肯不肯出席校庆活动? 外公又额外询问崔云曦最近几天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不见他过家里来? 他没有正面回答外公的疑问,只是含糊其辞地寒暄了两句,最后问明校庆是在哪天,他会在那一天赶来陪同简宁前往。 挂断电话,外公越发地不安,总觉得他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有意地隐瞒他们。 可是他不愿多说,他也不便多问,只能祈祷他一切顺遂。 眼下,外公最挂心的还是百年华诞校庆的事,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促进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 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次让简宁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彻底摆脱失明带来的自卑心理,重塑信心的机会。 一百载风雨,造就精英无数;一百年沧桑,培育桃李满园。一百年整整一世纪,一百年桃李芬芳,在万千学子当中,简宁的名字能被学校记录在册,已说明她的实力不容小觑。 两天以后,迎来了大美美院百年华诞校庆庆典。 这一天,外公请来了专业的化妆师来给简宁化妆造型。 然而崔云曦却迟迟没有现身。 外公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云曦做人做事一向靠谱、重诺、守时,今次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真的被麻烦事缠身? 简宁也魂不守舍的。 当外公告诉她崔云曦会在校庆这天陪她一起出席,她听了以后,心里控制不住地欢喜雀跃,同时,她也答应外公会去参加校庆庆典。 一人答应出席,一人答应陪同出席,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于是,外公这两天就忙着张罗两人出席庆典的行头问题。 他跑了几家店,最后请来了业界小有名气的两位造型师亲自登门,来给简宁和云曦做服装造型。 外公这一波的操作也是相当在线了。 然而,眼看着简宁的妆都快化完了,马上就要做发型,做完发型再换件衣服,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还不见崔云曦到来。 简宁心里慌慌的,外公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外公拿着手机一遍一遍打给他,始终无法接通。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依然是三声。 外公急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在二楼的简宁“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正在给她做头发的小姐姐惊吓不轻。 造型师一脸困惑,把她重新按回椅子里,急赤白脸地说:“你别突然乱动啊,做好的头发都乱了。” 造型师一边责备他,一边把弄乱的一缕头发重新梳了上去。 虽然受到造型师小姐姐的责备,但是简宁的心情非但没受影响,反而比先前欢愉起来,脸上带着隐隐浅笑。 就连造型师小姐姐都看出来了,与刚才心神不宁的她相比,这会儿的她眉眼弯弯。 她人虽坐在二楼化妆,心却已飞到了楼下。 她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却听不到一丝一毫声音。 若不是造型师手里正揪着她的头发摆弄,她真想冲到楼下去一探究竟。 说来也怪,自己的听力一向灵敏,怎么这会儿凝神贯注也听不到楼下一丝声响? 三声门铃响过,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难道来人不是他? 再说楼下。 外公听到三声门铃响起,快步冲到门口开门。 拉开门,门外站着的男子先是叫他一喜,紧接着叫他一惊。 崔云曦站在门外,然而不见了往日的神清气爽,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崔云曦谨慎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一个闪身进了屋里。 “出什么事了吗?”外公瞧着他有点紧张,担忧地问。 “没事。”他咽了咽口水,“我刚从外地回来,怕耽搁了简宁的校庆,所以赶得有点儿紧。” 外公见他唇干舌燥,倒了杯水递给他。 崔云曦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几口喝光,把空杯子放在桌子上,抹了抹嘴唇,问外公:“简宁呢?是不是要出发了?” 外公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便拉着他的袖子,将他往二楼拉。 “外公,时间不早了,让简宁下来就好了,我们赶快出发吧……” 崔云曦被外公拉扯着一边往楼上爬,一边嘴里叨念着。 然而面前出现的一道靓丽的身影止住了他正叨念的嘴巴。 抬头,他不由地呆住了! 眼前的女人像一道闪耀的光,直照进他的心。 女子身着一件淡紫色连衣裙,让她看起来清新而优雅。裙子的长度刚好到她的脚踝,展现出她修长的身形。 她脚上踩一双淡紫色高跟水晶鞋,显得身材高挑又不会太过成熟。她这一身淡紫色衣裙刚刚好衬托出她如薰衣草般干净无瑕、淡雅脱俗的气质。 一双蛾眉落在眼角处微微上挑,柔美中多了一份执着。修长的睫毛宛如蝉翼般伏在杏眼上,微微颤动着。乌亮的大眼流光溢彩。 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马尾的顶端绽放着一朵紫色的花,几缕细发轻轻地垂在额前,让她的面容更加清丽。 她的脸上化着大方得体的淡妆,也就是俗称的裸妆。淡淡的女子,淡淡的妆容,带着淡淡的微笑,透着淡淡的优雅,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云淡风轻,就像水晶般的美丽、无瑕而又纯净。 她手里拿着一个淡紫色晚礼包,里面大概装着她的手机和一些必需品。 紫色晚礼包带着一丝复古的韵味,崔云曦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小包上绣的花竟然是薰衣草! 不晓得纯属巧合?还是简宁的有意为之? 总之,今天她的这身装扮,活像一位薰衣草仙子。莫不是天上的花神降落人间了吗? 看着眼前光彩夺目的她,再瞧瞧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他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 她美丽得像个公主,自己却邋遢得连做她身边的仆人都不配,真是相形见绌。 这样的自己怎么陪她出席活动?站在她身边仿佛都能令她黯然失色。 就在他妄自菲薄之时,听到外公说:“云曦啊,快让造型师给你做做造型。还有啊,你要穿的衣服我也准备好了,应该会合身。” 崔云曦自我感觉颓唐邋遢,但造型师可是慧眼识珠,她们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男人乃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于是在崔云曦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两个造型师小姐姐拉着进了房间。 简宁则跟随着外公下楼去等。 男人做造型要简单得多,不一会儿的功夫,崔云曦就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服化造型。 一身黑色西装,就像为他量身定制,衬得他英俊的脸庞越发帅气。领口露出淡紫色衬衣,搭配一条同色系领带,与简宁的装扮相得益彰。 黑色西装剪裁得利落得体,勾勒出肌肉的线条感,将他的身材曲线很好地修饰,尽显一双大长腿,尽现完美身材比例。 一双油光锃亮的精致黑皮鞋,自然的质感,细腻的鞋面,穿在脚上显得那么的清爽干净。 他的发型经过了打理,光润而自然,丝丝缕缕出落额前略微遮住了眉眼,衬托着皮肤细腻光滑。 深邃的眼睛,泛着迷人的色泽,仿佛带着深深的情感和故事;高耸的鼻梁,挺翘匀称,就像上帝雕塑的艺术品;性感的双唇,薄厚适中,唇峰分明,嘴角挂着浅浅笑意。这样的五官造就出这样绝美的容颜。 高大挺拔的身形仿素描画一般,每一个线条都深邃深刻。 经过简单的修饰,他非凡的气质彰显无余,同时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性感。 这样的顶级帅哥,真可堪称帅哥界中的颜值天花板了,就连见惯了俊男美女的两位造型师小姐姐,都舍不得把目光在他身上移开。 第117章 百年校庆 当崔云曦踏着台阶从二楼走下来,他周遭被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光芒。 那一刻,白马王子的模样有了具象,不再只是童话里面才会有的。 外公看见他的那一刹那,眼睛都直了,嘴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连串“啧啧”的赞叹声。 就连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的两位造型师小姐姐,各个眼里闪烁着小星星,她俩也被衬得从头到脚熠熠生辉。 这个男人经过简单地造型后,仿佛从普通的璞玉变成了璀璨的宝石,直接亮瞎了双眼。 他的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外公目瞪口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周身沐浴在金色阳光之下的他。 那两位造型师小姐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左右两侧,双颊晕红,羞人答答,却还不忘拿眼时不时地偷瞄他两下。 这恰巧验证了外公曾对简宁说过的话:“拥有这样颜值的男人,又有谁能扛得住!” 只有简宁还泰然地坐在椅子上,她看不到眼前发生的事,但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因为她听到了外公接连不断的赞叹声。 她有些纳闷,却也来不及多想。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口询问:“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崔云曦爽快地回答她。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引导她往外走。 身后的三个人,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由衷地从心底里发出赞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造型师,面对着这样的绝世美男与美女,也做不到静若安澜。 感触最深的莫过于外公了。自己这两三天的奔波操劳总算没有白费,效果出奇的好。 两人都是俊男美女,再经这么一番捯饬,真真是人中龙凤啊! 倘若不是简宁眼睛失明,他们就真的是完美无缺的一对佳人了。 想着自简宁失明后的这一番波折,看着两人相携相挽走出屋门外的这一对倩影,外公禁不住泪湿了双眼。 当崔云曦和简宁到达大美美术学院的时候,百年华诞校庆庆典即将启幕。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校园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迎来100华诞的大美美术学院,今日被装饰得如诗如画。各种艺术装置,处处彩旗飘扬,营造出一种浓厚的艺术氛围。 百年征程,百年砥砺,立德树人,桃李芬芳。 学校盛邀天南地北美院人相聚校园,共话百年,共叙友情,共襄盛景。 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教师和新老校友们,身着盛装,欢聚一堂,共同庆祝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 历经百年风雨,穿越世纪彩虹,大美美术学院迎来她的百年华诞。 美院百年校庆,是一段历史的华章,也是一段辉煌的记忆。 这所学校经历了百年的风风雨雨,走过了无数的曲折道路,如今以无比的骄傲和自信,展望着未来的无限可能。 百年美院,百年辉煌:大美美术学院百年华诞校庆庆典正式拉开了帷幕。 首先进行的是建校100周年庆祝大会,大会在学校的运动场举行。 曾在美术学院任职的各级领导及教师代表、校友代表、退休教师代表以及学院现任领导班子、师生代表、各界嘉宾、以及媒体的记者朋友,齐聚美院,共同开启美院百年华章。 大会由现任党委宣传部长、学校新闻发言人蔡健生主持,学院现任党高官宋宏波、院长高安民等出席并发表了演讲。 主持人蔡健生首先介绍了大美美术学院在党建引领、学科建设、专业建设、人才培养、美育服务社会等方面取得的骄人成绩。 接下来领导们的演讲致辞则向众人阐述了百年校庆意味着什么?带着众人回顾了百年发展的历史;回顾了百年经历的风雨;回顾了百年取得的成绩;回顾了百年创造的辉煌。 让众人看到了她的发展历程与国家、民族和人民的命运紧紧相连;看到了她经历的辉煌与磨难,书写着中国现代美术史和美术教育史的重要篇章;看到了她在中国美术事业和美术教育事业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引领作用;同时看到了美术学院百年校庆的辉煌和荣耀。 这所学校经历了百年的风雨历程,培养出了无数的优秀人才,为国家和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未来的日子里,学校将继续发扬光大,培养出更多的艺术人才,为中国的艺术事业做出更加卓越的贡献。 领导们的讲话赢得了现场观众热烈的掌声。 大会同时宣布了百年校庆的五大主题活动,包括:“百年校史,历程回顾;名家大师,作品赏析;时代丹青,经典流传;师生同绘,寄情百年;校友欢聚,展望明天”,以此开启庆祝建校100周年的系列活动。 此外,校庆期间还将举办各类丰富多彩的活动,如艺术展览、讲座、研讨会等等。 这些活动旨在回顾学校的历史和成就,展望未来的发展方向,探讨艺术教育的价值和意义。 这些活动将吸引来自社会各界的嘉宾和观众们的积极参与,为百年校庆增添更多的色彩和亮点。 接下来是建校100周年文艺演出。学生们用他们的才艺和热情,为这个特殊的日子献上了最美好的祝福。 他们表演了各种形式的艺术作品,包括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等,展示出他们独特的艺术天赋和才华。 观众们为他们的精彩演出热烈鼓掌,为他们出色的表演齐声喝彩。 建校100周年庆祝大会和文艺演出结束之后,教师们和学生们在运动场,一起放飞了鸽子。 100只和平鸽和着春风、带着美院人的祈愿,飞向天空。 此后,来宾们纷纷参观了《划时代意义——大美美术学院百年校庆精品展》; 各自参加了《艺术形式和风格》、《创作技巧和方法》、《艺术史和文化》、《主题和意义》、《素材和创新》、《当代美育改革与发展》、《美育基本理论研究》等系列主题研讨座谈会。 正式拉开了百年校庆系列活动的启幕篇章。 随着太阳慢慢西沉,天空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留下一片迷人的余晖。 微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校园里到处充满着欢声笑语。 为了答谢各界来宾,美院特意安排了招待晚宴和校园舞会。 晚宴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此刻夕阳西下,参加晚宴的来宾纷纷向着大礼堂行去。 崔云曦带着简宁姗姗来迟。 由于他们最后参加的名为《艺术与文明系列研讨会之从文艺复兴到现代艺术》的坐研会内容精彩,会上大家反响热烈,导致结束时间拖延。 故以,他们到达晚宴现场时,绝大多数人都已落座。 崔云曦挽着简宁的手,一同走进布置得如梦如幻的晚宴大厅。 华灯初上,热闹的人们在窃窃私语中欢笑着,灿烂的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绽放。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转,为这场晚宴增添了一份高贵与浪漫。 当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前的时候,现场渐次地安静下来,大家逐渐地停止了井然有序地低声攀谈,目光被这二人的身影所吸引。 只见男生身着优雅得体的黑色西装、淡紫色衬衣点缀淡紫色领带,犹如一位优雅的王子,带着他美丽的公主,从容地步入大厅。 他的眼神沉定而深邃,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他的笑容如春日阳光,温暖而明亮,顷刻间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身旁的女生则小鸟依人般紧随着他。 女孩儿穿着淡紫色连衣裙,搭配淡紫色水晶鞋,像仙子一般清新高雅,同时,也很好地与男孩儿的穿着相互呼应。 女孩儿的面容娇美动人,如同精致的瓷器,让人不敢轻易触碰。她的眼睛宛如星空,幽黑而神秘。 高高束起的长马尾随着身姿来回摆动,与男孩儿的步伐默契地配合着。 男孩儿的帅气不仅仅是外在的,更是一种内在的自信和魅力的展现,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魅力,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女孩儿美丽中带着温婉,高雅中透着清纯,就像天空中最耀眼的星,即使在人群当中,也无法被掩盖。 她的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如此独特,每个人都为她的美丽和气质所倾倒,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崔云曦带着简宁寻到了他们的座位。 他用手指轻扣简宁的手心,给予她暗示,简宁便心领神会地停下了脚步。 崔云曦引领着简宁走到座位前,轻轻向后搬开座椅,引导简宁落座后,自己也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坐定以后,他向同桌的其他宾客一一点头致意。 大家也礼貌性地对他报以回应。 就在两人刚入座不久,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悄然而止,主持人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宴会大厅里逐渐响起了觥筹交错的声音,和筷子“啪嚓啪嚓”夹菜的声音。 崔云曦正给简宁往盘子里夹菜,蓦然感受到两道炙烈的目光正投向他。 他抬头循着目光找去,在他斜对面45度角的方向,结结实实地撞上素英一对目光如炬的眸子。 第118章 招待晚宴 素英的眼神,炽烈中饱含惊喜,惊喜中带着期许,期许中夹着幽怨,幽怨中又透着楚楚可怜。 这样复杂的眼神,令崔云曦在与她对视之时,内心里是忐忑不安的。 然而他迫使自己强行镇定,至少表面看起来淡定自若。 他冲着她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他收回视线,继续给简宁夹菜。 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几乎忘记了素英这个名字,不承想,竟在此情此景下与她不期而遇。 而素英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内心——她,依然爱着他! 面对着素英的灼热目光,崔云曦即心慌,又心痛。 再怎么样,他都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他不愿这天下任何一个人,因他而伤心。 邂逅崔云曦的素英,看到他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无数次幻想着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能与他发生一次偶遇,她甚至幻想过各种各样偶遇的场景。 但是一天天、一月月地流逝,现实已令她幻想泯灭。 可是今天竟然梦想成真! 乍一看到他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待确定就是他的时候,她喜出望外。然而当他也向着她投来目光的时候,她又心慌意乱、心如撞鹿。 从他一走进晚宴大厅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他,他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总是能吸引住人们的视线。 他还是那么的潇洒俊逸,魅力四射。 不,他比以前更加帅了。西装革履的他,多了一份儒雅、贵气、和成熟男性的魅力。 她留意到,自打他走进宴会厅,这里除了她以外,几乎所有的女性,不论哪一个年龄段的,都不约而同把目光倾注在了他身上,并且,一路追随着他。 原来除了天然的高颜值,稍加修饰的他,还是这么的光彩夺目。 出类拔萃的男人,势必会受到很多女人的青睐,自己面临的庞大障碍可想而知。 然而欣喜过后,当她看清他身旁跟着的女人时,她炽热的心立即冷却下来,转而变得妒火中烧。 他没有看到她,只是牵着简宁专注地朝里面走来。 简宁已能自由行走,并且还走得这样自信,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是那样的般配,真的好像一对金童玉女。 素英心里酸溜溜的。 从他引导她走进宴会厅,到他辅助她落座,再到他照顾她用餐,全程可说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这让素英又羡慕又妒忌! 原来并不是他不够温柔,也不是他不懂风情,只是他的温柔、他的热情,全部留给了他在意的人。 委屈、嫉妒、怨恨,充满了胸腔。 早就看穿他心里面装着的女人是简宁! 简宁就这么好吗?怎么说她也是个瞎子!再美丽动人,再我见犹怜,她也是个残疾人! 我连一个瞎子都比不过吗?我哪里不如简宁?崔云曦,你宁可对一个瞎子温柔以待,也要果断决绝地拒绝我! 素英越想越不平衡,越想越心酸委屈,甚至忘记了场合,痴痴地望着崔云曦,怆然泪下。 坐在素英旁边的杜浩然正眉飞色舞地侃侃而谈,说到兴起时,还有些手舞足蹈,引得同桌及邻桌的人们纷纷投来目光。 他正说得起劲儿,猛然发觉身旁的素英一声未吭。 察觉不对劲,他一边口若悬河,一边侧目看向素英。 只一眼,立刻令杜浩然闭上了嘴巴。 但见素英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写满了脸。 杜浩然惊诧不已。 他马上停止了喋喋不休,侧过头仔细看着素英,却发现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个方向,饱含幽怨和痴迷。 他循着她的目光一路探去,这一看可是惊得非同小可。 素英痴痴望着的目光尽头,是简宁和一个男人。 而素英的注意力明显不在简宁身上,而是她旁边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身材修长,样貌俊美,生得真是好看。 不,不是简简单单的好看。好看的男人太多了,他不是那种仅仅长相英俊帅气、周正潇洒,他的气质是超俗的,他给人的感觉是舒服的,让人看一眼就难忘、看一眼就沦陷。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但就是浑身上下充满着魅力。 哪怕他这个男人见了,都会禁不住啧啧称赞,何况是女人?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在座的人当中,把目光倾注于那个男人身上的又何止素英一个,还有无数个女人,甚至包括部分男人。 女人自然是倾慕于他的容颜和气质,男人嘛,大约都跟自己一样,出于好奇和嫉妒。 在杜浩然眼里,这个男人充满魅惑,一个能轻而易举摄住女人灵魂的妖魅。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能轻易勾住女人的魂魄。 充满魅惑的妖魅! 然而他看上去并不娘,也不阴柔,反倒是充满了男子气概。 这或许就是他气质独特的来源所在? 长了一张无懈可击的脸,却拥有着男人健硕性感的身材;没有时下流行的阴柔造作之美,却浑身散发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 他整个人看起来又乖又萌,又纯又欲,又贵气又痞气,又霸气又斯文,又正又邪,眉目如画又不失阳刚之气,这样复杂多面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却并不觉得矛盾突兀,还很和谐舒服。 真的是绝! 颜值身材也是绝绝子!一身黑西装衬得他仿如天生的衣架子。这种气质他从来没在别的男人身上发现过。 不对! 杜浩然盯着崔云曦看了这良久,蓦然发觉他好像曾经见过这个男人。 他使劲搜索大脑记忆,回忆一层一层过滤筛选。 对了!当初在研究生院教室门口,有个男人急着要找素英,还是自己帮他把素英找了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时的那个男人! 难道从那个时候起,素英便与这个男人相识了?同时也对他一见倾心了吗? 怪不得这些日子素英总是郁郁寡欢、魂不守舍的样子,每次问她原由,她总是支吾不言。原来她是暗恋上了别人。 但是瞧这情形,素英显然是遭到了拒绝。而从现场来看,这个男人明显对简宁更加体贴,爱意浓浓。 素英自然也看出来了,她脸上赫然写着“羡慕嫉妒恨”几个大字。 难怪每次在她面前提到简宁,她要么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要么就是寥寥几句敷衍了事。 如今看来,她跟简宁的关系,已由闺蜜转变成为情敌。 理清了这当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杜浩然再去看斜对面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顶着这样一张脸,就是用来迷惑女孩子的。 他的微微一笑,明明就是阳光腼腆,看在杜浩然眼里,却是蛊惑众生; 他的眼神,明明就是纯净清澈,看在杜浩然眼里,却是一双桃花眼中透露着戏谑; 他的言谈举止,明明就是谦逊懂礼,看在杜浩然眼里,就成了轻佻浮薄。 这个男人,明明对简宁有意,却还来勾引素英,弄到两姐妹反目成仇! 现下又于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引诱一众女性同胞!真真是可气!可恶!可憎!可恨! 不行!我得为素英出这口恶气! 想到这儿,他举起面前的酒杯,义愤填膺地朝着崔云曦走过去。 崔云曦一直照顾着简宁用餐,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体贴入微。 他们一边进餐,一边有说有笑地交头接耳。有时候不知道他对她说了些什么,逗得她咯咯咯地笑。 周围当然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诧异的是这对叫人羡艳的金童玉女,女主竟然是个盲人。 崔云曦才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他眼里心里只有简宁,唯愿她开心快乐。 崔云曦正把头歪向简宁,伏在她耳边说些什么,简宁则面带微笑地频频点头。 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兄弟!我敬你一杯酒!”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挑衅的味道。 与此同时,崔云曦的肩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崔云曦抬头,见是杜浩然,他情绪激动,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崔云曦愕然,他朝着素英的方向看去,见她旁边的座位空着,他马上心领神会。 对面的素英,自打看见崔云曦就心神不定的,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看见杜浩然端着酒杯出现在崔云曦面前,素英才猛地清醒过来。 杜浩然的行为令她惊愕无措! 而此时,崔云曦也向着她看过来,眼中带着疑惑。 素英立刻意识到杜浩然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她脸上火辣辣地烫! 第119章 校园舞会 面对着杜浩然的来势汹汹,崔云曦镇定自若。 “好。”他抬头,望着俯视着自己居高临下的杜浩然,眼神异常的平静。 他轻轻牵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正要站起来,却被一旁的简宁按住了。 “杜浩然,你想干嘛?”简宁似笑非笑冷冷问道。 她面无改色,坐得稳如泰山,即没低头,也没抬头,更没把脸扭向杜浩然。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声音不怒自威。 杜浩然怂了,“他……我……” 他支支吾吾,指指崔云曦,又指指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口。 他该说什么?他又能说什么? 说素英喜欢这小子,可这小子不喜欢她? 说这小子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他什么都不能说! 说了,会让素英在大庭广众下颜面尽失。 他也无法指责这小子,因为他的言行举止并无荡检逾闲,始终循规蹈矩。 杜浩然哑口无言,只得认栽。 一来,他素来对简宁有些发怵; 二来,自简宁受伤以后,他一直没去探望关怀她,每次跟素英提议一起去看看简宁,素英总是不冷不热地各种推搪。是以,他内心里对简宁是有所愧疚的。 一直以来他都感到困惑,为何素英对简宁的态度变了?曾经两人亲如姐妹,现今两人情淡如水。难道是素英嫌弃简宁成了盲人? 不应该呀,素英不是那种背信弃义、无情无义之人。 今日所见所闻令他疑惑尽除,原来也逃不脱那些老套的剧情:姐妹情深的好闺蜜,因为同一个男人而形同陌路。 杜浩然自讨了没趣,只能哑巴吃黄莲,他端着酒杯转身欲走,却被崔云曦从背后叫住了。 “我们是应当喝一杯,感谢你之前的援助。” 他边说边站起身,举起酒杯冲着杜浩然伸手一敬,先自仰脖喝空了杯中酒,然后左手扶杯底,杯口朝着杜浩然放平,向他示意。 原来当初自己的一次小小援手,他竟然还记挂在心。 杜浩然有苦说不出,全憋在了肚子里。他一口闷干杯中酒,悻悻然地走回自己座位,将酒杯“啪”地拍在桌子上。 素英目睹着这一切,崔云曦的豁达大度,与杜浩然的小家子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睁睁瞧着杜浩然,素英对他的行为恼羞成怒,脸色煞白。 但是碍于众目昭彰之下不便发作,只得强行控制,心里却恨恨骂道:“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简宁对杜浩然对崔云曦的有意挑衅很是费解:听起来他俩好像认识?杜浩然曾帮助过崔云曦?他帮助过他什么呢?又是因何结下了梁子?竟惹得杜浩然咄咄逼人地来找崔云曦寻衅。 照理说,他俩没有相识的机会呀,连碰面的机会都不大,更不可能生出什么过节,杜浩然为何要找崔云曦的茬?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简宁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弯绕,更加想不到杜浩然这样做是因为打翻了醋坛子,同时也为了替素英鸣不平。 杜浩然回到座位,见素英脸色难看,知她憋着一肚子火。 他认识到自己太过唐突,反而弄巧成拙。他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对着素英讪讪而笑。 谁料素英白他两眼,直接把头扭向了一边。 杜浩然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 杜浩然讨了没趣,怏怏而去后,简宁赶忙凑近崔云曦耳朵,轻声问他:“你跟杜浩然认识?” 崔云曦愣了一下,回答道:“不算认识。” “那他为什么故意针对你?” “有吗?”他故作不知地问。 “没有吗?”她反问道。 “我没觉得啊,是不是你过于敏感了?” “这里这么多人,他为什么特意走过来向你敬酒?”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你可能得去问问他了。或许他见我跟你在一起,才专程过来打声招呼吧。” 他这样的回答让简宁无法反驳,貌似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今天的晚宴除了发生这样一个小插曲,一切都顺顺利利、欢欢乐乐地结束了。 晚宴结束后,紧接着是一场名为“百年征程,我舞青春”的校园舞会。 简宁今日心情大好,拉着崔云曦嚷嚷着要去参加舞会。 原本崔云曦对这类舞会并无兴趣,但难得简宁兴致高涨,也便随了她。 在大美美术学院百年校庆的庆典中,一场精心筹备的校园舞会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增添了无尽的色彩和活力。 这场舞会不仅是对学院百年辉煌历程的庆祝,也是对艺术和美的崇高礼赞。 本次校园舞会借百年华诞盛典契机,旨在展示美院风采,丰富大学生活,促进师生交流,形式以自由、开放为主,充满着激情与活力。 舞会在夜幕降临后正式开始,地点设在学院的下沉广场。 从宽敞的入口到华美的舞台,整个空间被彩灯、闪灯、以及各种各样艺术品装饰着,到处弥漫着艺术的气息。 在布置得温馨而典雅的会场里,流淌着优美的旋律,为参加舞会的人们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氛围。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成为了艺术作品的一部分,他们身着各式各样的华美服饰,有的优雅,有的奔放,有的含蓄,有的青春,展现出艺术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一段乐队演奏结束后,由主持人开场,宣布舞会开始。 首先,以酷炫的街舞表演将现场气氛调动起来。 接下来是一曲交际舞。 第一支交际舞首先由主办方邀请的特邀嘉宾领舞热场,以调动现场气氛。 在领舞者的带动下,舞会气氛活跃而热烈,在场的人个个受到感染,个个跃跃欲试。 一曲完毕,第二曲时,很多人纷纷步入舞池,在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舞会中一展舞姿。 他们挥洒自如,翩翩起舞,像一只一只轻盈的蝴蝶,舞动青春,舞动生命。 每一个人都在舞会中找到了自己的角色,无论是优雅的舞者,还是热情的观众,都融入到这个欢快的氛围中。 一直坐在角落里安心做观众的崔云曦,也被现场热烈的氛围所熏陶,内心里激情澎湃。 他的人生仿如死水微澜,看不到光明和希望,只有在遇到简宁以后,才能偶尔获得心灵上片刻的安宁与踏实。 他曾经多么向往大学的校园,渴望大学的生活,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感受这种青春的活力与激情,今日托简宁的福,让他亲身感受了一把。 如若没有被父母抛弃,如若在正常的环境下长大,从小接受教育,说不定自己也像这些大学生一样,戴着副金丝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手里捧着本书籍,徜徉在大学的校园里。 简宁虽然无法亲眼看到这热闹的场面,但是身在其中,也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她脸色红润润的,显然内心激情万丈。 崔云曦知她心驰神往,便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冲她微微鞠躬,向着她伸出右手,温柔而绅士地邀请她跳舞。 “美丽的姑娘,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简宁愣住了,脸上的微笑僵住了,显然对他的邀请大感意外。 自己双目失明,怎跳得了舞? 她神情恍惚,有些迟疑。心中有一千一万个愿意,却隐含着千万重的顾虑。 崔云曦洞悉她的忧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相信我!” 简宁抬起头,虽然眼睛无法聚焦在他脸上,但是她眼中却闪烁出光芒。 短短三个字让她充满自信,她莞尔一笑,向着他伸出了手。 崔云曦轻轻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一同步入舞池。 音乐响起,他轻轻搂住简宁的腰,他们的步伐开始随着旋律起伏。 崔云曦左手轻抚着简宁背部,引导着她的舞步。 因为首次搭档跳舞,加上简宁受限于眼睛,起初他们的舞步不太协调。 磨合了片刻之后,在崔云曦耐心而有节奏地引导之下,他们之间的互动越来越默契,他们的步伐越来越和谐,他们的舞步变得轻盈而协调。 崔云曦与简宁的手紧紧相握,他们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他们身体挺直,他们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美、优雅,裙摆与西装在灯光下闪耀生辉。 随着音乐的节奏,他们旋转、跳跃,如同一对飞翔在夜空中的鸟儿。 他们成为舞池中最耀眼的一对。 舞会上的人们注视着他们,羡慕的目光交织成一片。 他们男俊女俏,配合默契,舞步轻盈,舞姿曼妙,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让所有人都为之瞩目。 就连先前那些对简宁眼盲而指指戳戳的人,如今也变成啧啧称奇。 最后,音乐逐渐落下,崔云曦和简宁在舞池中停了下来。他们展颜而笑,共同在分享这段美妙的时光。 一曲舞毕,他们手牵手走出了舞池,回到座位上。 这一刻,他们的心灵紧紧相连,这一段交际舞,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和赞叹。 这一对俊男美女,仿佛是舞会中最耀眼的存在,他们的出现,让整个舞会变得更加精彩。 接下来第四、第五只舞选择活泼、热烈、而俏皮的恰恰舞,再次将现场气氛嗨翻。 第六、第七只舞又是交际舞,这个环节最为有趣,因为这次大家可以自由选择舞伴。 在场的嘉宾,有的搭档自己的异性同伴来跳;有的选择自己相熟的同学或朋友一起跳;也有一些大胆开放的男生女生,在现场选择心仪的异性,邀请成为自己的舞伴。 于是乎,陪伴简宁坐在角落的崔云曦,就成了现场的香饽饽,被一拨接着一拨的女生前来邀请。 而他,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受宠若惊,腼腆地婉拒了前赴后继前来邀约的美女们。 他成为当晚舞会上众女性争相邀请的舞伴对象。 看着一个个被拒的女孩子,那些原本也想壮着胆子去邀请他的其他女孩儿,不由得望而却步。 而现场的男生们,眼看着自己的女伴一个个地舍近求远去邀请同一个男人跳舞,却还被人不识趣地拒绝,心里是又气又恨。 再仔细一瞧,这不就是刚刚在晚宴上备受一众女性瞩目的那个男人吗?难怪这些女人一个个地鼓足勇气、铆足了劲儿地往上扑,哪怕碰壁也在所不辞。 平日里那些在男性面前动不动就大谈特谈“女性尊严、女性骄傲”的伟大言论,这会儿统统都被抛诸于脑后,变得一文不值! 女生们不撞南墙不死心,男生们酸眉醋眼,一个个像打翻的醋坛子。 崔云曦呆在这里如坐针毡。 第120章 耀眼的星 他们一个以自信而从容的姿态邀请,一个以优美而温柔的姿态回应。 为了不干扰到其他舞者,他们并没有走去舞池中央。 他们面对面地站立,崔云曦左手轻轻握住简宁右手,而他的右手则轻轻放在简宁腰间。 他轻搂住简宁的腰,他们的步伐开始随着旋律起伏。 但由于首次搭档跳舞,加上简宁眼睛受限,他们的舞步并不协调。 然而崔云曦不慌不忙,耐心地引导简宁的每一步动作。 他每次都会先起步,步伐轻盈而流畅,简宁则会跟随他的步伐。 发现她步伐有点儿乱,他会先轻轻地提醒她,并减小动作幅度。 他时刻关注她的步伐和动作,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充分照顾到她,以确保他们的动作协调一致,尽到“护花使者”的责任。 在崔云曦悉心地引导下,简宁逐渐能跟上他的动作,并随着他的引领做动作。 经过几次反复磨合,他们慢慢找到了感觉,两人的配合越发默契。 在跳舞的过程中,崔云曦会用他的左手来引导她的右手,用他的步伐来引领她的步伐。 简宁则会跟随着他的引导,以一种优美而柔顺的姿态移动自己的身体,完美地配合着他。 随着音乐的节奏,他们会尝试不断地变换舞步和动作。有时候他们会向前走几步,有时候会向后走几步。有时候他们会向左边或右边移动,以展示他们的灵活性和协调性。 舞池仿佛变成了他俩的舞池,他们在舞池中飞旋、腾挪,动作如行云流水,吸引了舞池中其他人的目光。 崔云曦面带微笑,眼神中流淌着宠溺。简宁也用微笑来回报他,用她的身体语言表达着对他的信任和欣赏。 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他们从舞池的边缘跳到了舞池中央。 他们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他们身体挺直,他们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优美、优雅,裙摆与西装在灯光下闪耀生辉。 随着音乐的节奏,他们旋转、跳跃,如同一对飞翔在夜空中的鸟儿。 他们成为舞池中最耀眼的一对。 他们不仅吸引了舞池中人们的目光,连舞会上其他的人也都纷纷开始注视他们,羡慕和惊叹的目光交织成一片。 他们男俊女俏,配合默契,舞步轻盈,舞姿曼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让所有人都为之瞩目。 就连先前那些对简宁眼盲而指指戳戳的人,如今也变成啧啧称奇。 最后,音乐逐渐落下,崔云曦和简宁在舞池中停了下来。他们展颜而笑,共同在分享这段美妙的时光。 一曲舞毕,崔云曦向简宁致谢,简宁也向他道谢并轻轻地鞠一躬,他们手牵手走出了舞池,直到引领她回到座位,才松开她的手。 简宁脸上绽放出许久不见的如雨后晴阳般璀璨的笑容,这一刻,她就是舞会上最美的仙子。 而她身边英俊的王子,则深情地注视着她,脸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 这一刻,他们的心灵紧紧相连,这一段交际舞,进一步增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俩,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和赞叹。 这一对俊男美女,成为舞会中最耀眼的存在,成为今晚最亮眼的明星。他们的出现,让整个舞会变得更加精彩绝伦。 而在众多注视着他们的目光中,有一个人的目光,除了羡慕和惊叹以外,还充满着阴郁。她就是素英。 她永远也成为不了简宁,成为不了他心目中的公主! 而一直守候在素英身旁的杜浩然,侧眼瞧着她目不转睛注视着舞池中的那两个人,神色越来越落寞,眼神越来越暗淡,羡慕嫉妒写满全脸,杜浩然心里酸溜溜的。 他鼓起勇气邀请素英跳舞,想扫除她内心的阴霾,却被素英断然拒绝。 杜浩然垂头丧气。 接下来舞会安排的是活泼、热烈、又俏皮的恰恰舞。直接将现场气氛嗨翻。 两支恰恰舞曲结束后,舞池里的舞者们跳得热火朝天,意犹未尽。 由于恰恰是一种节奏感偏强偏快、轻松、欢快的舞蹈形式,在跳恰恰时舞者们都感受到兴奋、愉悦和放松。 然而也正是因为又快又强的节奏,舞者会感到疲劳,毕竟恰恰这种舞蹈需要舞者拥有较好的身体素质和耐力。 因此,在接连跳完两曲恰恰以后,舞者们纷纷离开舞池,回到座位。 此时舞会上开始播放起舒缓的轻音乐,旨在让大家休息,放松,交流,会友。 一段节奏舒缓的音乐过后,再下来又是几曲交际舞。 这次大家可以自由挑选舞伴,增加了新鲜感和趣味性。 交际舞体现着人们的活力、青春和朝气,是一种很好的社交方式,有促进友谊和联络感情的作用。 跳交际舞,重在交际、交流,目的是通过跳舞交友、会友。 因此一般舞会上,不提倡一对舞伴自始至终共舞,鼓励搭档不同舞伴,广结友人,扩大人脉。 因此这场舞会,多多鼓励大家自由挑选舞伴。 在场的嘉宾,个性偏含蓄腼腆些的,依然会选择搭档自己的同伴、抑或相熟的同学或朋友共舞; 大胆开放些的,则会在现场嘉宾中挑选自己心仪的异性,邀请作为自己的舞伴。 于是乎,刚才与简宁共舞一曲回到座位后,一直在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崔云曦,凭借其精彩的舞姿、卓越的外表,成为现场女性争相邀请的舞伴对象。 顷刻间,七八个女孩儿蜂拥而至到他面前,不约而同向他发出邀请。 这一状况显然在崔云曦的意料之外,并令他感到不安。 舞会里,其他也想邀请他跳舞而慢了一步的女孩儿见状后,不由得望而却步了。 围在他面前的那七八个女孩儿,展现出迥异的性格。 有人稍微腼腆一点儿,主动退出了竞争,红着脸离开了他的座位。 有人不够果断,想走不甘心,想留又觉尴尬,扭扭捏捏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剩三个女孩儿,一副爱谁谁爱怎怎的样子,反正我先来,要跳必须得跟我跳,讲究的就是个先来后到。 她们都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发出邀请的人,出于风度,他不能拒绝,按顺序,也必须选择一个。 三个女孩儿,个个势在必得。 崔云曦犯了难,简宁也满脸的不自在。 与此同时,时刻关注着崔云曦动态的素英,也同样心潮起伏。 她虽然身在舞会,心可一点儿没在,眼睛一直瞟向崔云曦这边,心思全系在他身上。 原本以为已经将他忘却,想不到这一次的不期而遇,令她原形毕露。 原来非但没有忘记他,反而深深地惦念着他,只不过是自己硬生生将他尘封在心底,“忘记他”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她知道,他会成为今晚这里最受瞩目的男人,他会吸引这里的绝大部分女生,就像他当初吸引住自己一样。 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本身就是自带这种魅力,一种强烈的吸引别人、又令人无法抵抗的魅力。 然而,当眼见着他陷入困局,左右为难之际,她依然无法自控地想要出手帮他。 尽管她也没想好自己该怎样帮他,但她仍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却被杜浩然强行拦住。 杜浩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素英用力挣脱,却挣脱不开。杜浩然的手就像一把大钳子,紧紧地将她钳住。 “你过去也帮不了他,只能添乱!”杜浩然沉声怒呵,仍紧抓住她不放。 素英听闻他的话,立时泄了气。她放弃了挣扎,灰心丧气地坐回了座位。 这边厢,崔云曦正头疼如何应对自己面前的这几个人。 刚才突然之间,一窝蜂拥过来好几个女孩儿,他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更没看清谁先谁后,怎么选? 然而不选,这几个女孩子站在这里,着实瞩目,引得周边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们的目光格外灼热,仿佛能把他融化。 “不好意思!” 他正要脱口而出这四个字,却从一个女生口中说了出来。 只见简宁缓缓站了起来,眼睛虽然看不见,态度却是不卑不亢。 “这一曲他还得继续跟我跳,我需要他的引导。对不住了,几位同学。” 简宁的声音平静而柔和,无怒无威,无喜无悲,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几个女孩儿听了,无话可说,一个个怏怏而去。 现场的男生,眼看着女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去邀请同一个男人跳舞,却还遭到拒绝,心里忿忿不平。 再一瞧,这不就是刚刚在晚宴上备受瞩目的那个男人吗?怪不得这些女孩儿们一个个地鼓足勇气、铆足了劲儿地往上扑,哪怕碰壁也在所不辞。 平日里那些在男人面前张口闭口大谈特谈“女性尊严、女性骄傲”的伟大言论,这会子统统都被抛诸于脑后,变得一文不值! 女生们不撞南墙不死心,男生们冷眼旁观着,酸眉醋眼,一个个像打翻的醋坛子。 无数带着杀气的目光似一把把利刃向着他“嗖嗖嗖”地射过来,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同简宁在舞池里共舞的崔云曦,心里面忐忑不安。 这一次投向他们的目光比上一支舞多了数倍。 然而不再是羡慕和赞叹,取而代之的是嫉妒和愤懑。 两人这次只是跟着舞曲轻轻摇摆,他俩各怀心思。 刚开始崔云曦受到女生邀请的时候,简宁还不以为然,她觉得在这种场合之下,被人邀请跳舞实属正常。 可当她听明白真实的情况以后,她心中的震动是蛮大的!这时,她才意识到事情远超她的想象。 而崔云曦面对异性的邀请未做及时回应,说明他在为难。 于是乎,她出面帮他解围。 崔云曦,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竟如此地招蜂引蝶? 是否真如外公所言,你有着致命而强大的吸引力?有着让异性难以抗拒的魅力?还是你有着貌似潘安、赛宋玉的容颜? 第一次,简宁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事后很久,回想起当时的感受,她才陡然醒悟:那不就是吃醋吗? 第121章 痴缠苦恋 两人都保持着沉默,一门心思地跳舞。 然而心思也没放在跳舞这件事上,只是随着音乐机械地摇摆。 简宁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她很想窥探他内心的想法,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窥测他人内心的想法。 由于她的心不在焉,跳出的舞步接连发生错乱,接连踩了他好几脚。 他像没发觉一样,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像上一支舞曲那样用言语轻轻地提醒她。 然而在动作上,他却有意地将她往正确的舞步上引导。 简宁有点猜测不透,试探着问他:“你,不高兴了吗?” “什么?”他似刚神游回来,没听清她说了些啥,不由得发出一声疑问。 “我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了?”简宁又重复一次。 “不开心?没有啊,我没有不开心。”他回答她。 听他说话的声音,确实没有郁郁不欢的样子。 “其实……”简宁欲言又止。 崔云曦侧耳倾听。 “其实你有没有怪我?”她弱弱地问他。 他懵了,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怪你?怪你什么?” 她脸红了,莫名感到有点儿害羞。 她微微低下头,小声地嘟哝道:“怪我坏你好事呀。” 他更加懵了。“我有什么好事让你破坏了?” 简宁轻咬下唇,快速说道:“我阻碍了你跟别的女孩子跳舞呀。” “什么?” 她语速太快,话又说得含糊不清,崔云曦没听清楚,不自觉地把脸贴近她的脸,耳朵凑近她嘴巴。 他呼出的气息,让简宁感到脸上的皮肤痒痒的,一颗心瞬间变得骚动不安。 为了能使他把脸移开,她乖巧地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否则她真担心被他看穿自己已然滚烫的脸颊又红成了一个熟透的苹果。 崔云曦这次听清楚了,他噗嗤”一声乐了。 自己一直没有言声,是因为这里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俩,男人的、女人的,全部都有,这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甚至还有让他感受到无限压力的来自素英的那双幽怨又委屈的眼睛。 简宁双目失明,自然看不到这些异样又复杂的目光。 可是他能看得到,这些目光无形之中带给他强大的压迫感。 现在的他,只想等这一曲跳完,就带着她离开舞会现场。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默然不语,竟叫她生出这么大的误会。 “你笑什么?”简宁不解地问。 “啊?哦。”他如梦方醒。“没什么,你不说我还真没意识到,你的确是破坏了我的好事。不然,我现在就是跟另外一个女生共舞了。” 简宁扁着嘴巴问他:“另外一个女生?是谁?” 思索了一阵,他说:“大概就是刚才那几个女孩儿当中的一个呗。也有可能跟一个跳完再跟另一个跳,一个个地来呗……” “呃!”突然脚上一阵猝不及防的剧痛,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只是碍于场合,他硬生生憋住没叫出来,然而已痛到面部扭曲。 简宁用她那又细又尖的高跟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你干嘛踩我?”他压低声音问她。 “踩的就是你!还真把自己当韦小宝了!”简宁倔强地扬起下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仿佛在告诫他:让你嘴欠,活该挨踩。 “韦小宝?”崔云曦云里雾里。 虽然脚很痛,但也拿她没辙,只好孙悟空碰着如来佛——认栽。 他纳闷她眼睛看不见,怎么就踩得这么准?一脚下去正正地跺在自己脚尖上。 他也不懂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她怎么就这么大火气,下脚这么狠? 只能说他还是太单纯,虽然已是二十七八岁年纪,但心地仍然纯真,加上没有谈过恋爱、接触过女孩子,并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女人吃醋气恼的反应啊。 一个在意对方而不自知,一个被对方在意也不自知,两个年龄不算小但心思依然单纯简单的人凑在了一起。 一曲终于结束,崔云曦牵着简宁的手逃也似的离开舞池。 这里太过压抑,倘若他再呆下去的话,恐要窒息。 谁知两人刚踏出舞池几步,被迎面而来的女人拦住了去路。 先前崔云曦只顾埋头走路,手里牵着简宁,心思全系住她的安全,差点就一头撞进迎面而来的这个女人怀里。 他一惊,抬眼,心就开始往下沉。 对面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素英。 素英眼睛死死盯着他跟简宁紧拉在一起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来回地打转,看得出她在极力地忍耐。 崔云曦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这样子碰面真的是他始料未及的,尤其素英的眼神和表情,无不充满着疑问和幽怨。 然而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的心也很难受。 素英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含泪看着他,想要他给她个说法。 可是,除了沉默,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远处,是匆忙赶来的杜浩然。 他在距离他们几步之外停住了脚,用怨责的眼光瞪着崔云曦。 崔云曦瞅了一眼杜浩然,把目光收回来,直视着素英,率先打破僵局。 “素英。”他同她打招呼。 一声“素英”让简宁大吃一惊! 刚才舞曲一结束,崔云曦就牵着她走了,大概他是想要离开这里。 为了迁就自己,他步伐不算太快,但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迫切。 她也不询问为何这么急切地离开?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而是完全放任自己跟着他。 然而急迫的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了,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究竟是何人何事,让他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 可是等了半晌,听不到任何声响,她满腹狐疑,正自纳闷,听到他那一声“素英”,令她大惊失色,同时疑雾重重。 素英为何会拦住我们去路?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顺着素英苍白的脸庞。 “这是要走了吗?走之前可以给我个机会邀请你跳支舞吗?”素英向崔云曦发出邀舞。 她把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在恳求他,眼睛热切地望住他。 刚刚想出面替崔云曦解围的素英,被杜浩然拦下了,可素英不想错过这次相遇的机会,尽管她知道,无论她为他做什么,在他面前多么卑微,都不可能得到他的爱。 但她就是不死心,也不甘心,为什么崔云曦宁可喜欢一个瞎子,也不肯给自己一星半点儿的机会? 他真的这么绝情吗? 她要找他问个明白,否则她一辈子不会安心,也不会死心。 刚才崔云曦身陷困局的时候,简宁及时帮他化解了,那时的素英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她想另寻个机会接近他。 眼看着崔云曦与简宁跳舞的时候,舞池内外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女人们的眼神是充满爱慕的,而男人们的眼神是充满妒忌的。 她知道,他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关注,她看出来这令他浑身不自在,这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压力,这会儿的他一定想尽快逃离。 所以待舞曲接近尾声时,素英趁杜浩然一个不留神,离开座位奔着崔云曦和简宁而去。 她不能再错过这最后的机会! 她想请他跳舞,她想跟他跳舞的时候询问他:为何他的选择偏偏是简宁? 所以她不顾一切地追上来拦住他们。 而当杜浩然发现素英离开座位时,心道一声“不妙”,便想也不想地追了过来。 于是乎,四个人,关系尴尬的四个人,就这样站在这里面面相觑,神情各异,引来更多异样的目光。 素英的话叫简宁更加惊讶,她惊得目瞪口呆! “素英,我要走了,舞就不跳了……” “男人不能拒绝女人的邀舞,难道你不懂吗?” 素英咄咄逼人,瞪大双眼直视着他,眼泪哗啦啦流淌下来。 崔云曦被逼得无话可说,看着素英伤心落泪,他心酸神伤。 “那如果我替他拒绝呢?”想不到此时简宁再次出面为崔云曦解围。 这可真是切中了素英要害,她失去理智,冲着简宁大喊道:“你以为你今天可以替他挡住这里所有的女人吗?” 素英的失控把简宁惊吓不轻,她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几步,眼睛的缺陷,加上脚上的高跟鞋,让她失去了平衡,她整个人向后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手撑住了她的后腰,阻止住她继续后倾的身体,将她结结实实揽在怀里。 简宁极速坠落的心顷刻间稳住了。 她知道是他,她熟悉他的怀抱和手掌。 “素英!”崔云曦瞪了一眼素英,口气中带着些许责备。 素英满腹委屈,关键时刻,他首要维护的还是简宁。 眼泪像泻闸的洪水,冲刷着脸庞。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令素英无地自容,也令崔云曦深感难堪。 他一心想带着简宁离开这里。 他将简宁扶正站稳,然后紧紧攥着她的手,打算结束纠缠,就此离去。 谁知一支粗壮的手臂拦住了他。 是杜浩然。 站在几步之外的杜浩然,亲眼看着崔云曦偏心护短,看着素英委屈难堪,忍不住怒火冲天。 他冲过来,一把抓住崔云曦的手臂,怒气冲冲地对他说:“这就想走吗?哪有那么容易?你有你要呵护的人,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人。” 崔云曦淡淡定,没有气恼也没有畏缩,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杜浩然充血的双眼,淡淡说道:“不走,难道继续留在这里吗?你很希望我留下来吗?” 原本与他对视的杜浩然,听了他的话,慢慢地垂下了眼睑,缓缓松开了紧抓住他的手。 第122章 天堂地狱 虽然杜浩然对面前这个男人全无好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他是一个心胸坦荡、光明磊落、勇于担当的人,绝不是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素英喜欢他是有原因的,自己自愧不如。 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自恃魅力强大而处处暧昧,也并非是花心滥情的登徒浪子,而是时刻保持着人间清醒,唯对自己钟意的女人情深意重。 换做是自己,如此招异性青睐,也不一定时时刻刻能保持清醒。 这真的是难能可贵! 杜浩然松开了手,崔云曦对他使使眼色,让他安慰素英,然后牵着简宁离开了舞会。 从头至尾,简宁都如同坠入云雾,懵懵懂懂。 崔云曦、素英,外加一个杜浩然,这三人之间似乎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某种关联。 崔云曦跟他们俩之间应该没什么交集的,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令他们纠缠在了一起呢? 这三人的对话寥寥无几,听不出首尾,但彼此之间仿似存在着相当混乱的纠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破脑袋也理不出个头绪。 这时,脑海中闪现一个又一个的疑惑:素英无端对自己的冷漠;外公的欲言又止;晚宴上杜浩然对崔云曦的咄咄逼人;还有刚刚素英对崔云曦发出的卑微邀请…… 这一切似乎在说明着什么?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思想在游浮,脚下被动地跟随着崔云曦,机械般地迈动着脚步。 音乐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她知道他们已经离舞会越来越远了。 周围很安静,只听得到他们行走的脚步声。 崔云曦终于停了下来,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她便也不出声,现在应该是晚上了,但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分别。 她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地,此时陷入一片安宁,连脚步声也没有了,反而隐隐约约听的到远处飘扬过来的音乐声。 看来,他们还在校园里。 外面有点儿起风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崔云曦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刹那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简宁抬起头来,张大眼皮,多想看看头顶的苍穹,看看眼前的他。 可是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心,在无声地滴血! 崔云曦在她抬眼的一瞬间,刚好对上她的眼眸,禁不住令他怦然心动! 多么明亮的一双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熠熠光芒。 这样的眼眸,不应总在黑暗之中,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她重见光明,眼观世界。 他之前多次去拜访过简宁当初的主治医生罗璟仁,向他详细了解简宁眼睛的情况,并表达了想要帮她重见光明的想法。 罗医生在仔细对比了简宁以前的检查报告后,得出了结论:通过手术她的眼睛不是完全没有恢复光明的可能,只是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太大。 手术的时机最为关键,时机未达到、或者错过时机,都有可能永远错失恢复光明的机会。 医生同时也告知他,虽然手术的几率不大,但是手术的费用却不菲,大概需要50万。因此,这个手术做与不做,需要他考虑清楚。 做了,有可能不成功,钱也白花;不做,那么就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 “做!”崔云曦斩钉截铁地答复他。 罗医生愣了两三秒,随即交代他尽快带简宁去医院做一次检查,医生要根据最新的检查结果判断手术进行的最佳时机。 “好,我会尽快带她过去。” 崔云曦应允了罗医生,也承诺要给简宁做这个手术。 无论如何,他都要治好她的眼睛,哪怕希望不大,他也要拼力一博,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但是,50万的手术费,难住了他。 前些年,他在中豪做海运时,也挣下了一些钱,加上自己平日里开销不大,也有一笔不小的积蓄。 但是,海运物流出事后,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倾囊而出,拿来做了赔偿,赔偿给客户和那些受到伤害的员工。 再后来,他做了职业杀手,每次完成一单任务,都会收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但他觉得那些钱不干净,所以每一次,他只收取足够自己生活用度的报酬,其余的一律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由于他向来不把金钱看在眼里,所以毫不吝啬地将钱财散尽。 因为他觉得自己无父无母,亦无牵无挂,从前赤条条来,将来也会赤条条走,要那么多钱有何用?够吃够喝足够了。 现在简宁的眼睛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他才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才体会到捉襟见肘的滋味。 让简宁重见光明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他暗自许下的诺言,相信这也是简宁梦寐以求的。 手术迫在眉睫,手术费却没着落,这可愁坏了他。 一向不在乎金钱的他,方才意识到钱是好东西,关键时候没钱真不行。难怪那么多人为钱不择手段,为钱费尽心机。 因为有时候,钱能关乎生命,关乎未来。 他甚至有点儿后悔了,自己应该多攒些钱,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假如他手里有一笔钱,简宁手术需要用到,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出来。 但是现在,他必须要想方设法筹集到这笔手术费用,而且刻不容缓。 更加让他心焦的还另有其事。 就在前几天,他再次收到了黑色曼陀罗。 清净了这一段时光,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梦想着与简宁就这样手牵手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跟简宁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普通的人,他的心才能得到切实的安宁。 还有外公,是他们祖孙俩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和亲情的滋味。 虽然与他们并无真正的亲情,但是他真心帮助他们,他们也诚心待他、关心他。 他越发贪恋这种感觉,也越发珍惜这种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彼此在一起真正的温暖对方、关怀对方。 然而,当黑色曼陀罗再次出现的时候,现实的残酷立刻将他打回原形。 他就是他,是个职业杀手。现实就是现实,谁也改变不了。 他凝望着那朵黑色曼陀罗,眼睛一眨不眨,心情却起伏不定。 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那朵花,急匆匆出门了。 他要去找郑则中摊牌。 中豪大厦,依然巍峨地屹立在偏僻的一隅。 尽管这里僻静,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人潮涌动的繁华,仍然抵挡不住它的壮观。 暮色不声不响地飘落下来,中豪大厦的灯光也悄悄地亮了起来。随着暮色渐浓,中豪大厦完全地笼罩在暮霭之中,更增添了几分诡秘与森严。 对崔云曦而言,这里不仅诡秘,而且还多了几分陌生。 许久没有被打扰的他,这段日子过得清静踏实,平淡充实,且带点儿小满足的幸福感。 从小到大,他从没感受过家庭和亲情的温暖,但跟简宁和外公在一起时,他有一种满足感和幸福感,他想这或许就是家的感觉吧。 然而这种感觉越浓烈,他越贪恋,心里反而越不舍、越害怕。 害怕破坏现在的平静,不舍失去这种感觉。 有时候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总以为是一种虚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破这种虚幻,不得不再次回到残酷的现实。 所以他宁可活在虚幻的美好当中,也不愿面对现实的残酷。 于是他拼命地想要牢牢抓住,抓住眼前的美好,哪怕这只是一种虚幻。 然而当黑色曼陀罗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从天堂瞬间跌落地狱,他被一棒子打回原形:他是一个职业杀手!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 “你什么意思?” 当崔云曦把那朵黑色曼陀罗放在郑则中面前时,郑则中盯着那朵花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瞪着他,眼神凌厉,声音阴冷。 “我不会再为你杀人了,也不会再受你摆布了,我以后也不想再见到这种花。”崔云曦平淡的语调中带着不可转变的坚定。 郑则中一眨不眨地怒视着他,眼中充满亵谑与轻蔑。 崔云曦也直视着他,面不改色,毫不畏惧。 要说的话他已说完,要表的心他也已表明,他与这位所谓的“父亲”到此为止已无话可说,也无可留恋,片刻过后,他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背后飘来冷冽得如千年寒冰般的声音,听入耳朵叫人胆寒,让人觉得空气都是冷的。 “这么坚决地拒绝我,就为了那个女孩儿?” 崔云曦收住了迈出去的脚,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临了! 怒气填胸,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郑则中看见他的后背在剧烈地颤抖。 这是气愤,绝不是胆战! 第一次,他在郑则中面前失控了,他终于表现出了气愤! 郑则中不知道该悲伤还是该高兴。 他从没惹怒过他,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从来没把他惹到当场发怒发飙,无论他怎样触碰他的底线,崔云曦都保持着极高的忍耐力,从不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内心。 哪怕他内心已经愤怒委屈到极点,他仍然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来,他永远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 今天,此刻,他明显地愤怒了!为了一个女人! 崔云曦站住脚,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到郑则中跟前,双手撑住桌面,身体前倾,几乎与郑则中脸贴着脸,瞋目切齿。 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能容忍,那是看在你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但是,如果你敢打她的主意,我发誓:一定会让你后悔!” 郑则中的残忍暴戾中豪人尽皆知,他一发威,人人自危,没人敢忤逆他,这使得他更加嚣张跋扈。 向来说一不二的郑则中,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威胁恐吓,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恶狠狠地指着他,凶相毕露,“那咱们走着瞧!” 第123章 邂逅马老师 崔云曦怒目圆瞪,恨不得眼里喷出几团火,将他燃烧殆尽。 他双手紧握成拳,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额头上、脖颈上、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他的双手拼命地握紧,指关节都发了白,看得出他在极力地克制,仿佛随时克制不住便一拳砸在郑则中脸上。 郑则中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收敛起面上荡漾着奸诈的笑容,神经紧绷起来。 看起来崔云曦被彻底地惹毛了!万一他怒不可遏,自己要活活吃他一拳!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况且崔云曦可不是天性胆小、温顺的小白兔。 郑则中胆怯了! 但是老狐狸岂能轻易露怯?他佯装淡定,前倾的身体向后靠向椅背,两手一摊,扮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其实他内心里翻腾倒海,真的怕崔云曦一拳挥在他脸上。 “我再次警告你,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再使那些卑鄙下作的手段!尤其不要打她的主意!” 崔云曦咬牙切齿把自己的忠告再次阐述一遍,然后潇洒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 “你以为你可以24小时贴身保护她?据我所知,她心里装着的仍然是那个警察。你以为你可以取而代之?便能时时守护在她身边?我劝你不要异想天开了!” 郑则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崔云曦却头也不回,脚不停步,走得疾步如飞。 郑则中眼见着激不到他,在他即将拐出门口的那一刹那,继续拿言语刺激他: “你为她做再多也没有用,依然走不进她心里!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你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啊!而那个女孩儿冰清玉洁,她注定是你一生中的白月光!” 崔云曦已走得不见踪影,郑则中却扯着嗓门儿越喊声越高,誓要让他听得到,而且要听得真真切切。 郑则中的话如刺一样深深刺入他的心! 是那种用长长的、尖锐的刺,慢慢地、一点一点刺入心脏的痛!并且还要眼睁睁看着血缓缓流出。 比万箭穿心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几天之后,经过再三思量的崔云曦,还是决定去走一趟,执行这次暗杀任务。 一来,郑则中说的没错,他的确不可能24小时贴身守护简宁。 不止失明的简宁,还有年迈的外公,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都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郑则中和明昊卑鄙无耻,何等龌龊事都干的出来,真是防不胜防。他不能用外公和简宁的安全做赌注!因为他赌不起! 二来,他急需钱来给简宁的眼睛做手术,这也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只要做完这单,他就能收到一笔不菲的酬金,简宁的手术费就可得到很大缓解。 虽说这是不义之财,但是短期之内他无更好的筹钱举措,为了简宁,他也只能勉力而为。 因此,在简宁等着他陪同她出席大美美术学院百年华诞的这天,他之所以来得仓促,就是因为他刚从外地匆忙赶回来。 他去执行暗杀任务,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因为他始终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历经巨大的心理折磨和精神煎熬,在瞄准射击的那一刻,手抑制不住地抖动,最终子弹偏离目标,任务失败。 由于射击失误,目标没被成功杀害,反而令自己惹火上身。 被杀之人遭此暗算,心惊肉跳,同时勃然大怒。为免后患,此人即刻派人对行凶者进行反追杀。 崔云曦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甩开追踪,摆脱追杀,逃了回来。 所以当外公打开家门,出现于眼前的崔云曦颓废而沧桑。 这次行动的失败,不仅仅只是一次暗杀失败这么简单,由于他的失误,导致打草惊蛇,想要再次对目标进行射杀简直难上加难。 这意味着这单生意很可能落空,不仅拿不到酬金,很大可能还要给予客户赔偿。 郑则中气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直到感觉手掌疼痛,才停止拍桌,瞥眼一瞧,手掌已变得青中透红。 郑则中给崔云曦打了无数通电话,想立马将他臭骂一顿,以出心中这口恶气。 怎奈崔云曦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通了也无人接听,郑则中这口恶气始终出不来,便对着眼前的人发泄,逮谁骂谁。 搞得中豪的人个个对崔云曦暗生恨意。 夜晚的美院校园,仿佛被施了魔法的仙境。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每一个角落,将校园打造成了一幅灯火辉煌的水墨画。 今晚的夜空,像一幅深邃而神秘的画卷。它以无尽的星辰为画笔,以黑暗为画布,描绘出一幅令人陶醉的天幕。 在这幅画卷上,星星们像是一颗颗闪烁的钻石,无论大小,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偶尔会有云彩飘过,它们像是一片片轻盈的羽毛,悠然地漂浮在空中。月光穿过云层,将云彩映照得如同仙境一般。 皎洁的月亮高高地悬挂于夜空,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照亮了整个夜空。 这样的夜空深邃、神秘、美丽、变幻莫测,让人深深地着迷。 星辰下、月光里,不远处操场的看台上,一排排的灯光像是守护者,默默照亮着每一寸草坪。 在草坪上,学生们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独自享受着夜晚的宁静。 他们的笑声、谈话声、和着不远处舞会传来的音乐声,交织成一首美妙的乐章。 崔云曦和简宁此时正站在一处湖边,这个湖应该就是大美美术学院里闻名遐迩的沁湖。 夜幕下的校园,充满了诗意与梦幻。月色下的湖泊,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倒映着星辰的点点滴滴。 远处的教学楼剪影深深,一切都在静谧中焕发着无限浪漫。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景致,这样的人儿,这样的氛围,本该有一颗轻松愉快的心。 然而崔云曦身负重重枷锁,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 他沉思不语,简宁也乖巧地帮他保持住这份安宁,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旁。 大概学生们都去参加百年校庆各项庆典去了,今晚这里渺无人烟。 不远处操场上闪烁的点点灯光,和传过来的嘤嘤笑语,衬托得这里越发清冷。 “简宁,真的是你!”冷冷清清中,突然传来一声热忱的惊呼声。 简宁起先愣了几秒,随即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 “马老师,是您吗?”简宁看不见,但她会听声辨人。 她识得马老师的声音,根据声音她辨别出打招呼的人是谁。 “是我,简宁。”马老师有些激动,“刚才离得远,我还生怕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真是太久不见了。” 简宁与崔云曦面对面站着,马老师站在两人之间,依据马老师声音的方向,简宁礼貌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马老师。 崔云曦也轻轻侧过身来,向马老师点头示意。 这位马老师,只一打眼,便察觉出他浑身洋溢着的艺术才情。 他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头发长长的,胡子稍显凌乱。 他的穿着很随意,一件白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搭配一条咖色亚麻宽松休闲裤,脚上一双黑色棉布鞋,鞋口敞开着。 他的眼睛充满了独特的光芒,月光之下,双眼散发着晶莹亮光,仿佛能洞悉人性的深处。他的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里面写满了故事。 艺术家惯有的不羁个性和不拘一格的特质,在这位马老师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崔云曦不由自主地对他肃然起敬。 马老师也打眼来瞧崔云曦,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刹那,马老师面现惊色,心道:这个男孩子长得太好看了! 桃李满天下的他,也算的上阅人无数,男孩儿女孩儿,长得好看的他见得多了,可都比不过眼前这个男孩儿。 用“惊为天人”来形容男人似乎不那么贴切,可眼下他想不起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男孩子。 这个男孩儿,他的形象、气质浑然天成,再配上他这黄金比例的身材,“完美无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也丝毫不违和。 可以说这个男孩儿是他见过的最养眼、最俊逸的男生,让人看着很舒服。 仅凭眼缘,马老师便对崔云曦颇生好感。 简宁的男友,以前马老师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据说是位刑警,曾来学校接过简宁。 当时远远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印象,但绝不是眼么前儿这位。 那眼前这位大帅哥跟简宁是什么关系呢?以前的男友又跟简宁发生了什么变故呢?马老师心存疑惑。 但人情练达的马老师稍作惊讶之后,便冲着崔云曦展颜而笑,对着他轻轻点头,回应他的示意。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简宁,看着她的眼睛关切地问道:“简宁,你,还好吧?” 这句关切的询问带着些许沉重,简宁听得出来,也自然领悟他所指为何。 稍作迟疑,简宁干脆简短地回答他:“嗯,好,一切都还好。” 虽然话语简短,言语之中却包含了过往无数的心酸、无奈、与苦痛! 马老师颇有感触地点着头,嘴巴里念念有词:“那就好!那就好!” 第124章 指路人 马老师是简宁的大学导师,简宁在校期间,马老师对她颇为欣赏、器重。 首先,他喜欢简宁的性格,觉得她虽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但做人行事不骄不躁、沉静安稳,甚是难得。 其次,他更欣赏简宁在绘画艺术方面的专长,包括她的绘画技巧、创新与独特性、自身文化素养、情感表达以及艺术追求等等方面。 这些方面都是马老师对简宁专业特长的欣赏元素。 马老师认为她在绘画艺术专项具有相当大的潜力与可塑性。 简宁具备扎实的绘画技巧,包括线条、色彩、构图等方面的能力都很出色。她的画作细腻入微,栩栩如生,能够准确地表达出所要传递的信息和情感。 更难能可贵的是,简宁在创作方面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和不断创新的精神。她不满足于现有的绘画语言和表现方式,而是勇于不断探索新的艺术形式和技巧,力争创造出独具特色的作品。 在进行艺术创作的同时,她也非常注重自身文化素养的提升,因为她深谙一个道理:一个艺术造诣高的画家一定要具备深厚的文化素养和广泛的艺术知识。只有建立在对历史、文化、哲学等方面都有深入的了解和研究,才能够为艺术创作提供灵感和支撑。 一个优秀的画家必须善于通过画作来表达情感和思想。简宁的作品往往就能够引发观众的共鸣和思考,让观众通过她的画作产生对生活、人性、社会等方面的思考和感悟。 尽管简宁在绘画方面有着相当高的天赋,但她对于艺术依然抱有极高的追求和执着。通过不断地探索和创新,追求更高的艺术境界,不断给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不断想要超越自己。 她这种契而不舍和砥砺德行的精神,让马老师颇为欣赏。 马老师想着力地栽培她,希望她将来可以在艺术领域取得一定成绩,也希望她能为人类艺术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所以简宁在校期间,身为导师的马老师对她格外关照,竭尽所能为她提供全面的指导和支持。 包括艺术指导、激发创作灵感、提供反馈和指正、策划艺术活动、指导参赛和展览以及关注其心理健康和个人发展等方面。 他做这些意在帮助简宁发展艺术技能和创造力,提高综合素质和能力,为她拓展人脉、积攒资源,为她未来的艺术事业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为她将来的艺术发展之路铺平道路。 马老师往往会针对简宁的需求和水平,给她提供有针对性的艺术指导。这包括帮助她了解艺术史和文化背景,探讨不同的艺术形式和风格,以及提供基本的美术知识和技能。 通过引导她观察、实践和思考,不断激发她的创作灵感。同时,鼓励她尝试新的艺术表现方式和探索不同的材料和工具,以培养她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并针对她不同的作品进行评估和反馈,指出她每一幅作品的优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有助于她不断提高艺术技能和审美能力。 马老师还会策划和组织各种与艺术相关的活动,如画展、创意设计比赛等,尽可能多地让她参与进来,增加她及其他学生与艺术界的联系和拓展他们的视野。 也会促导简宁参加一些美术比赛和展览,为她提供参赛和展览的建议和指导。有助于提高她的艺术水平和知名度,也可以为她带来更多的机会和资源。 不止于此,马老师还很关注她的心理健康和个人发展,尽力帮助她解决学术上的困难和压力,帮助她规划职业生涯和发展方向。 马老师为简宁倾注了很多心血,也很看好她未来在绘画艺术方面的发展,甚至在简宁毕业后让她留校做自己的助教,辅助他一同为学生教学。 所以,当马老师听说简宁莫名卷入一场枪击事件,并因此导致双目失明后,他忍不住为她痛心惋惜。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正值豆蔻年华,正处于生命力和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遭此劫难,实属不幸! 她可能由此葬送掉大好前程,而他自己,也将失去一个极赋潜力和天赋的学生。 他不能想象,对于一个热爱绘画、视绘画为终身事业的人来说,失去光明意味着什么?她又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 在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去看望简宁,想给予她安慰。 然而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地安慰她。 换位思考,假如是自己眼睛失明了,他都不知能否坦然接受?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又怎能违心地去安慰他人? 尤其对他们这些从事绘画专业的人,眼睛是多么的重要! 一个画家如果眼睛看不到,会对他们的绘画创作产生非常大的影响。 画家需要用眼睛观察画布、颜料和画笔的状态,以确保他们的绘画效果和质量。如果画家失去视觉,他们将无法准确判断画布上的颜色、纹理和形状,以及画笔的质地和粗细。这可能会导致绘画效果不如意,甚至失败。 画家需要用眼睛捕捉绘画对象的细节和形态,包括形状、线条、色彩和纹理等。如果画家失去视觉,他们将无法准确捕捉这些细节和形态,从而影响绘画的准确性和生动性。 画家需要用眼睛观察绘画的进展和效果,以便及时调整和完善绘画。如果画家失去视觉,他们将无法准确判断绘画的效果和质量,从而影响绘画的完成度和表现力。 失去了眼睛,就等于提早断送了艺术生涯。 对于一个视绘画为生命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再残酷不过的现实了! 所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简宁,亦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因为这事摊谁身上那都是天大的事,根本不是简单几句安慰的话就能解决的。 后来他一直惦记着去看简宁这件事,总觉得应该去探望探望,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至少可以表达一份心意。 然而当他正要去的时候,却听闻一些学生反应,想去探望简宁却遭到了她的拒绝;还有一些学生发去信息对简宁表达慰问,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复。 由此他料想,简宁一定还沉浸在失明的伤痛之中无法自拔,她想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悲伤,而不愿受到外界的打扰。 对于一个要强又凡事力臻完美的人,这样的打击的确是最沉重的! 既然如此,马老师又一次打了退堂鼓。 他认为简宁的痛苦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排解,作为局外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时间抚平她的伤口、治愈她的创伤,不去做打扰似乎更好。 是以,马老师迟迟未去探望简宁,但心里面却时时挂念着她。 不承想,今日竟在沁湖边邂逅,马老师心情难免激动。 眼前的简宁看起来心情尚可,气色尚佳,不知是时间治愈了她的创伤,还是被什么人安抚了她的心灵。 “简宁,我听说你重新开始画画了?”马老师关切地向她询问。 简宁略带腼腆笑容,轻声应道:“随便画画。” “不!我看过你的画,那绝不是随便画画的!”马老师声音微颤。 “虽然你在视觉上存在缺陷,但听觉和触觉比起普通人来更加敏锐,这使得你能够感知到普通人难以察觉的细节。 因你在绘画创作中具有的独特优势和特点,导致你在绘画中,更加注重细节和情感的表达,而非外在形象的准确描绘。 这一点通过你的作品可以看的出来,你在创作过程中更注重对色彩和线条的运用。 色彩可以表达情感,线条可以用来勾勒形态,这使得你的作品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 听他一席话,简宁即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老师的肯定。 惊的是,自己双目失明,再如何努力,也难以达到正常人的水准,自己画的真能如老师说的这般好? 莫不是马老师为了安慰自己有意说出这番赞扬之词? 但马老师的为人她是了解的,他性格刚正不阿,并非曲意迎合之人。 崔云曦听完马老师的话,兴奋得搓起双手。 仔细回想简宁的画,好像是他说的这么个意思。 只不过自己乃非专业人士,不懂欣赏画作,每次看简宁的画,虽说没有画得惟妙惟肖,但看起来却赏心悦目。 他不懂从专业角度去研究和分析她的作品,自然也就说不出马老师这样一番专业术语。 今日听闻马老师一席话,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马老师看出了简宁的疑惑,知她对自己的话将信将疑。 他抿唇而笑。“简宁,你了解我这人,天生不会说那些逢迎的话。” 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你的画呢还欠些火候。” “那是因为你画的时间尚短,练得还不够,只要你坚持练下去,假以时日,终会画功了得,有朝一日开个个人画展也不一定。” 简宁长吁一口气。“马老师,您越发离谱了。我双眼看不到,能重拾画笔重新画画,聊以慰藉宽我悠悠之心,已很满足。哪敢谈画功了得?更不敢想画展一事了。” “简宁,你以为我在夸夸其谈,阿谀奉承你吗?你不信我的话,那咱们问问你身边这位小伙子。” 他早看出来崔云曦是赞同自己说法的。 他扭过头,看着崔云曦,向他稍稍使个眼色,说:“小伙子,你说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马老师乌黑的眼睛里闪着诚挚的光芒。 崔云曦心领神会,笃定地回答:“对!马老师说得对!简宁,马老师并没有夸大其词,如今你的画画得真挺不赖的。” 简宁差点“噗嗤”笑出声来,她想象着崔云曦说“真挺不赖的”这句话时憨憨的模样,应该甚为可爱。 他不懂表达,但又急于让简宁相信自己所言非虚,便直直白白地直抒胸臆。 “简宁,说正经的,你真的可以考虑开一场个人画展,我可以给予你指导和帮助。” 说完这话,马老师似乎有点儿后悔,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不太了解你们盲人真正画画时的技巧和感受……” 此言一出,他更加后悔,立马捂上了自己嘴巴。 “盲人”这个词语,太扎心了,直揭人家伤疤。他怪自己口不择言。 简宁倒没在意,反过来安慰马老师:“没关系,事实既定,我早已安然接受。” 第125章 有心扶持 马老师这才稍稍释怀,趁机对简宁做了一番解释:“简宁,其实你出事以后,我一直想去探望你,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该说些什么,所以一直没有去,抱歉。” “马老师,您不必介怀。那个时候的我,很茫然,也很痛苦,没有勇气面对任何人,也拒绝过不少亲朋好友的好意。但是大家的心意,我都心领了。” 听了她的话,马老师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心情也轻松下来。 “是的,我就是怕你不想见人,我真怕会打扰到你。” “嗯,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简宁,看你现在的状态,蛮不错的。看样子你已经真正从过往的阴霾中走出来了。恭喜你,简宁。” 马老师轻轻拍了拍简宁的肩头,心中为她骄傲,也深感欣慰。 简宁会心地笑了,内心却是无限地感慨。 曾经的过往,多少的不堪回首,多少的创巨痛深,现如今统统一笑而过,扬风而去。 人生就是:冷暖自知,悲喜自渡,万般滋味,皆是生活。 多少个日日夜夜,独自悲伤,静静崩溃,默默自愈。 撑不下去的时候,好在,有他。 想到他,想到他就在身边,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流,踏实、幸福。 是的,没有他,自己不可能这么快走出来,振作起来。 唇边,绽放一抹如晨曦般的笑。 马老师知道,那笑是冲着她身边的小帅哥的。虽然简宁的眼睛无法聚焦于他,但她的脸是朝向他的。 看来是这小伙子用浓浓的爱意包裹着简宁,才助她从悲伤中走出来。 由此看来,简宁也是幸运的。 “简宁,如果你对办个人画展有意向,我愿尽一切的可能帮助你。”马老师言归正传,把话题扯回画展上来。 崔云曦被马老师的豪情壮义感染得热血澎湃,他摩拳擦掌,恨不得替简宁一口应承下来。 在他看来,这对简宁来说是难得的机会,她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简宁的回答却令他大跌眼镜! 只听简宁淡淡地说:“一个瞎子开画展,无异于天方夜谭。我还是别抱这样的希望了,只怕到时希望大失望也大。” 简宁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双目正常时尚无资格举办个人画展,何况现下情形,她连画画这事都还没完全拎清楚,怎敢往画展方面想? 马老师见简宁这般没有信心,还想游说她:“简宁,你不相信自己的实力,难道也质疑我的专业吗?” “马老师,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先走了。”简宁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打断了马老师的话。 她伸出左手,在寻找崔云曦,示意他牵引自己离开。 崔云曦看了一眼马老师,伸手牵住简宁,沿着沁湖岸边渐渐走远了。 望着逐渐消失在黑夜中两人的背影,马老师心里空落落的。 简宁拒绝得果断,真有点儿出乎他意料。以前的她勇敢追梦、勇攀高峰。如今的她却灰心丧志,让人唏嘘。 那个帅气的小伙子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眼神,马老师读懂了。 看来,小伙子是上心了。这事还有回旋余地。 马老师之所以卖力鼓动简宁举办个人画展,并非心血来潮,也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理有据的。 前段时间他去参加一个艺术研讨会,遇到了圈内的一位前辈。这位前辈在书画艺术领域颇有建树,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书画家。 研讨会结束后,这位前辈特意前来找马老师。 两三句寒暄之后,前辈开门见山:“给你看一幅画。” 前辈边说边掏出手机,一顿翻找。 马老师在一旁安静地等候,心想:难道发现了上等佳作? 热爱绘画、酷爱艺术、热衷收藏的人,最喜发现、交流、探讨好的作品。将自己发现收藏的好作品拿出来供大家欣赏,收获一片赞美羡艳之声,是再美不过的事了。 “找到了!”前辈显得有些激动,把手机凑近马老师,马老师看到他下巴上花白的胡须都在抖动。 可当马老师满腔热忱地抬眼去看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这是一幅风景图画,画的是一片薰衣草花海。 画面色彩绚丽,构图非常巧妙。画面中的元素排列有序,层次分明,给人一种和谐而平衡的感觉。 远处的山峰、中景的树林和近处的薰衣草花海,构成一幅完整的风景画面。 但是看多两眼,就发现这幅画画得不尽如人意。 作品中对于事物的刻画并不是那么的逼真。 照理说,对于一个画家而言,哪怕是初出茅庐的新手画家,画得形似是最根本的。 可是这幅画却不尽然,画中的每一样事物都不太像。 山不像山,树不像树,薰衣草就更不相像,就连作为背景点缀的蓝天白云都画得差强人意。 实不知前辈为何特别把这幅画推荐给自己? 难道是他觉得这幅画的作者是个可塑之才? 艺术圈子里的人,最热衷于发掘有艺术天赋的后起之秀,他们及其珍爱人才,不放过任何一个有艺术天赋和发展潜力的人。 因为如若自己带出来的学生将来能在书画界占有一席之地,甚至小有名气,作为教授的师长也会感觉无尚荣光。 想到这,马老师又按耐下性子,仔细去瞧这幅画作。 画面的色彩运用非常出色,色彩的对比和渐变都处理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 这幅画的线条处理也非常精细,无论是山峰的轮廓、树木的枝叶还是薰衣草的形态、叶子的纹理等,都刻画得比较细腻。 足以见的画家在画这幅画时非常注重细节的处理,体现出画家对细节的敏锐感知。 再细细看来,这幅画所表达的情感也非常真挚。 画家通过绘画表达了对自然美景的热爱和向往,这种情感贯穿整个画面,让人感受到一种宁静和美好。 总之,从画面中,可以看出画家注重细节的处理和情感的表达,画家本身也具备一定的绘画功底和精湛的绘画技巧。 细节处理得细腻,情感也表达得丰富,可一个完整的事物画出来却不形似,导致整幅画面看起来不是那么尽善尽美。 然而也正因为不太像,反倒又给人一种朦胧模糊的意识感,有点意识流的味道。 怪!实在是怪!正常的画家是不会画出这种感觉的画面的,哪怕是新手画家。 但看这位画家,显然不是新手,他有深厚的绘画功底和技巧,只是……只是好似不太会使用技巧? 马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费老,这……”马老师满腹疑惑,把眼睛从画面上抬起来,看着费老前辈问。 费老脸上带着和蔼慈祥的笑容,手指捻着胡须,笑咪咪地瞧着马老师,显然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 “还请费老解惑!”马老师两手抱拳,向着费老一揖。 费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右手来回捋着他花白的胡须。 “解惑不难,你且滑动屏幕往下看,看看这幅画的署名人是谁。” 一句话点醒了马老师。 他迅速滑动手机,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画作的作者。 当看清画作者后,马老师心中大震!署名人处赫然写着“简宁”二字。 震惊过后,马老师又觉惊喜,再来便深觉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可能!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仿似自言自语,又仿似在跟费老念叨。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的学生你都不相信吗?”费老反问他。 曾经有几次举办协会讲座、研讨会、艺术展览等活动,马老师特意让简宁协助组织、筹划,以此促进她广结人脉、拓展视野、丰富经验,有助于她的艺术成长之路。 以此,简宁与费老在来来往往中有过几面之缘,打过几次交道。 而她的聪明伶俐、勤劳刻苦、虚心好学也给费老留下了深刻印象。 费老曾经盘算着有机会好好提携提携这个晚辈。 然而当得知简宁意外失明的时候,费老替她甚感惋惜。 有一天,费老无意间在一个书画界的线上社交平台上偶然发现了几幅作品。 这几幅作品乍一看上去算不得佳作,当时能吸引住费老的是这几幅画作的情感表达。 从画作上看得出画家对于美好生活有一种强烈的向往和追求。 经过仔细观察,费老发现这位画家对细节的把握相当细腻,同时,画家也具备深厚的绘画技巧。 可为什么她画出来的画却与常人不同呢? 当他发现画作者的署名是简宁时,一切的疑惑迎刃而解。 简宁眼睛看不见,画画时没办法分辨色彩、没办法按事物的合理比例画出事物具像,这导致她画出来的事物不甚相像。 但她毕竟看见过,脑中有事物的具化形象,加上她超强的绘画能力,脑中有形,只需用笔把它们画出来。 但眼睛看不见,用笔画出来又谈何容易? 相信她是反复练习了笔触纸张的感觉。通过笔触的轻重变化使得线条和点产生不同的效果,再通过无数次的摸索和积累,渐渐能够将笔控制得与常人无异。 而在白纸上作画,需要准确地进行定位,不能东一笔西一笔,那样就成了“瞎画”了。 相信她前期是通过外人的配合和引导,后面就通过依靠自己的双手配合摸索再进行定位。 比如:左手按压着纸张缓慢移动,右手的画笔就依据左手的触感进行定位和导航,这样配合之下,就能画出越来越准确的造型。 这样反反复复地练习,才有了今日所见初具规模的画作。 只是时日尚短,画力尚浅,假以时日,一定会大有长进。 正常人学画画,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底尚且难成气候,何况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 但简宁有天赋,这孩子又有一份不服输的劲头,有朝一日绘画技巧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也未尝不可。 所以,费老看好简宁,她又是马老师曾经的学生,便向马老师推荐了她的最新画作。 马老师在看到画作、知道画作人是简宁后,他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跟当时的费老如出一辙。 是金子总会发光,是人才就不能埋没,他想扶持简宁。 同为艺术界中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艺术领域后继有人,人才辈出。 看着前方黑漆漆夜色中闪烁着点点灯光,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于夜色中,看不到了。 没猜错的话,把简宁的作品发到社交平台上去的应该就是她身边那个帅气的小伙子。 虽然与这个小伙子交流不多,但是看得出,他眼里都是简宁,他全心全意支持简宁,处处为简宁着想,他是以简宁的快乐为快乐。 他了解简宁,知道简宁心里最挂念的是什么,知道简宁心有不甘,所以他替她做了。 为的是让简宁的作品得到更多的展示,让更多的人发现简宁和她的作品,认识到她作品的艺术价值,给她提供更广阔的空间和更多的机会。 能够遇此良人,也算上天待简宁不薄! 第126章 廊道漫步 崔云曦牵着简宁离开了大美美术学院,结束了他们今日的百年校庆之旅。 其中有收获,也有一些小插曲,总体来说还算是圆满的。 一走出学校大门,崔云曦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简宁见他停下不走,便问:“是否要打车回去了?” “是。”崔云曦望着那辆朝着他们驶过来的出租车,随口回答她。 简宁伸手扯了扯他手臂,小声问道:“可不可以不打车?” 崔云曦愣了一下,随即扭头侧脸看着她,不解地问:“不打车?……” 说话间,出租车已经行驶到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崔云曦犹豫了一下,伸手拉开后车门,又转过身来牵简宁的手,想牵她上车。 简宁却不肯动,她咬了咬下唇,对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不想打车,我想走一走。” “走一走?”崔云曦疑惑地问。 但他马上明白过来,改口说道:“好。” 然后他关上后车门,走到副驾驶位置,敲了敲车窗。 司机落下车窗玻璃,探过头来,崔云曦俯下身子,对着车里的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需要打车了,这个给您。” 他将右手伸进车内,递给司机100元钱。 司机师傅推开他的手,冲着他连连摆手。“我又没什么损失,你们不打车我开走就是,收你的钱算怎么回事!” 他瞥了一眼站在车边的简宁,对崔云曦说了句弦外之音:“小伙子,这条街不错,浪漫又温馨。沿着环湖廊道走一走,很有氛围感。” 司机抛下这么一句话,就把车窗玻璃摇了上来。 崔云曦赶忙把头和手缩回来,眼睛一路追随着出租车离去。 出租车一溜烟儿消失在暮色中,不见了踪影。 崔云曦回转身来对简宁说:“出租车开走了。” 简宁莞尔一笑,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拉住了他胳膊肘。 大美美术学院有东西南北四个校门,东门算是学院的正门出入口。 这座有着百年传承的艺术学府的校门,仿佛是一扇通向艺术世界的大门,引领着学生们踏入艺术的殿堂。 校门采用的是古老的建筑风格,充满了岁月的沉淀和历史的厚重感。 门框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每一道线条都流露出一种浓浓的艺术气息。 门上镶嵌着一块铜质的校徽,上面刻着学校的名字和建校时间,见证了这所学校的悠久历史。 这座百年艺术学府,虽然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但依然保持着它的魅力与活力。 站在校门前,可以感受到它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艺术气息,仿佛可以激发出人们内心深处的艺术灵感。 崔云曦与简宁现在就站在东校门外的马路边上。 这条马路不算太宽阔,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树木,树影婆娑,给人一种宁静而优雅的感觉。 星光、灯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点点斑驳的光影,又增添了几分浪漫的气息。 他们所在的马路这一边是大美美术学院知名的网红文化墙,另一边,也就是网红墙的对面,是一个湖泊,叫做大美湖泊。 湖泊不大,几乎是环绕大美美院一圈,就像护城河一样守护着这座百年院校。 围绕着湖边修建了一条环湖廊道,廊道上有星星落落的人流,或者在跑步、或者在散步、或者在骑行。 平时来廊道最多的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他们会选择在闲暇时光或节假日,到廊道来走走逛逛,放松身心。 他们最喜欢在和风丽日的白天,沿湖骑行,心随车转,路在脚下,畅爽惬意,一边锻炼了身体,一边欣赏湖边景色。一缕清风,一抹白云,都让心情变得明朗起来。 他们也喜欢在星月交辉的晚上,或沿着廊道慢跑,感受湖边的清新与自由,释放掉一天的疲惫;或情侣相伴,沿着廊道闲庭信步,彼此倾诉衷肠;或独自在湖边放空,享受独处的时光,找寻艺术灵感的源泉…… 大概因为百年校庆的原因,今天来环湖廊道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人流往来,显得更加静谧。 “走吧。”崔云曦对简宁说。 “沿湖走吗?”简宁问。 “嗯,可以吗?”崔云曦征求她的意见。 “可以呀。”简宁欢快地说。 看来自己猜测没错,她果真是想沿着环湖廊道信步而行。或许想要重温以前的感觉,又或许想要找寻曾经的回忆。 两人互相牵引着穿过马路,走到了环湖廊道上。 这条环湖廊道是使用松木沿着湖泊蜿蜒而建,走在上面有一种舒适的感觉。 廊道的两侧是木质的栏杆,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给人一种艺术感。 栏杆的下方,是湖泊。 夜晚的湖水静悄悄的,月光、星光、灯光等光影投射到湖面上,令湖面水光潋滟。 在廊道上漫步,不仅可以感受到清新的空气和浪漫的环境,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湖水味道。 微风吹过,湖面泛起小小涟漪,与廊道的木质结构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在这里,人们可以放下繁忙的生活,忘记烦扰的心事,享受片刻的宁静和美好。 两人慢慢踱着步,岸边时时传来一阵阵花的清香。 他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伴着,默默地向前走,默默地享受着这份安宁与恬适。 走着走着,简宁突然脚崴了一下,她轻哼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崔云曦神经一紧,赶忙蹲下身去查看。 原来她的鞋跟卡在了两条木头缝之间。 大概因为年久失修,这个位置的两条木头之间的拼接缝隙有些松动,露出一个小小的洞眼儿。 偏偏简宁今天穿了双细高跟鞋,好巧不巧鞋跟卡进了洞眼儿里。 简宁脚上使力想把鞋跟儿从洞眼儿里拔出来,崔云曦制止了她。 他握住她的脚踝,说:“你不要用力拔了,我怕鞋跟儿会拔断。你先把鞋脱了吧,我再把鞋子拔出来。” 简宁听从他的建议,把脚从鞋子里脱了出来。 崔云曦右手捏住鞋跟儿底部,稍稍转动鞋跟儿,稍稍使力,鞋跟儿轻巧地从洞眼儿里脱离出来。鞋跟儿也没受到丝毫破损。 “鞋子弄出来了。”崔云曦顺口对简宁说了一句。 简宁伸过脚来,要把鞋穿上。 崔云曦捏住她脚踝,正要把鞋子给她穿脚上,发现她的脚已经被鞋子挤压得变了形,脚趾也都磨红了。 想想她穿着高跟鞋跳了两支舞,又走了这么多路,脚一定很痛很累。可她却始终一声未吭,也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他自责竟然如此粗心! 他把她的脚放地上,松开她的脚踝,对她说:“把另一只鞋子也脱了吧。” “啊?什么?”简宁满脸讶异。 “脱了就好,相信我。” 简宁半信半疑地脱掉另一只鞋子,光脚踩在了地上。 她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实在想不通他让自己把两只鞋子都脱掉是要干什么? 正自纳闷,崔云曦拉起她的手腕,对她说:“拿着。” 简宁懵懵懂懂地伸手接过,拿在手上才发觉是她的鞋子。 “什么意思……”她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简宁失声大叫:“啊!你这是做什么?” 但她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怕你走着走着再卡进去,还得劳烦我再给你捞鞋子。” 简宁浅浅一笑。 他说起来好像是厌烦给自己捞鞋子,其实他是见自己穿着高跟鞋走得累了,这才宁可耗费力气抱着自己走。 简宁即感动又温暖,同时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歉疚感。 他如此待自己,可自己拿什么来回报他呢? 被他这样抱在怀里,简宁觉得很尴尬,浑身上下不自在。身体僵硬地挺着,有意无意地向着他身体反方向倾斜。右手提着鞋子,两手生硬地摊着。 她这样硬挺着,崔云曦抱得着实吃力,感觉她的身体一直在向着外侧倾斜,若不使出浑身力气,就怕一个兜不住将她摔地上。 于是乎,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抱牢她。 一个硬挺着身子拿捏得辛苦,一个不停地使力抱得也辛苦。 就这样,他抱着她步履维艰地向前挪动。 “如果你觉得我抱着你不舒服,我可以背你。但你穿着裙子,怕是背起来不方便。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咱们现在就打辆车,我送你回家。” 崔云曦说话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他一早预料到打横抱她,可能会令她不自在。 将她抱在身前,两人是面对着面。如此近距离地脸贴着脸,多少会让人觉得尴尬。 背她的话可能会se好一点儿,那样她就是在自己身后,是自己的后脑勺对着她的脸,起码不是脸对脸、面贴面。 可是她今晚的裙子实在是不便于被背在身后,不得已只能将她抱在身前。 现在看来,她果真是浑身的不自在。 他话音落下,一时之间,简宁没有说话,他也静待她的答复。 过得片刻,简宁还是没有表态,但她伸出双臂勾住他脖颈,身体也逐渐地放松下来。只听她羞答答说道:“你忍一忍,别嫌弃我的臭鞋。” 崔云曦嘴角上斜,拉出一个迷人的弧度。“没闻到味道。再说,跟我的鞋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简宁“咯咯咯”笑了,笑容如夜空里的繁星一样璀璨。 “傻丫头!”崔云曦宠溺地唤了她一声傻丫头,竟然还抬起一只手胡噜了一下她的头顶。 简宁被宠成了个小公主,心里头甜滋滋、暖烘烘的。 她娇羞得一下子把头钻进了他怀里,全然忘记了刚才的腼腆拘谨。 “傻丫头”这个称呼她听起来是如此顺耳,她喜欢他这样称呼自己。 第127章 脖颈伤疤 两人说说笑笑,边走边聊,简宁不再尴尬,身体娇柔地窝在他怀中,崔云曦抱起来也省了不少力。 “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简宁担心他抱着自己会太累,心下不忍,便提议他放下自己。 “你还不想回家吗?时间也不早了。”他答非所问。 “我想呆一会儿再回去。”简宁坚持己见。 “好,那就呆到你想回为止。”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我只是怕太晚了,外公会担心。” “跟你在一起,外公会放一百个心。”简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崔云曦一愣,随即反问道:“为何你要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外公很信任你,也很依仗你,难道你看不出来?” “是吗?”他自己心里毫无底气。 稍后,他仿佛自言自语道:“外公大抵应该不讨厌我。” 听了他的话,简宁立刻反驳:“何止不讨厌你,简直是赞赏有加、信赖有加!对你的欣赏和偏爱甚至超过……” “尹哲峻”三个字在喉咙口打了个转,终究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时此刻提起尹哲峻,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合时宜,因此话到唇边,她住了口。 崔云曦没听出来她酸溜溜的口气,因为他的心思完完全全沉浸于自己的心事当中。 简宁的话非但没有让他沾沾自喜,反而引发了他内心的忧患。 原因是他深觉真实的自己根本没有简宁口中说的那么好! 外公现在信赖我,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一旦他知道我是一个杀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恐怕就会避之唯恐不及了。 到那时,只怕外公和简宁都会对自己失望透顶! “哎!”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一口气。归根到底,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世充满介怀。 崔云曦暗自伤怀的同时,简宁也心生诸多波澜。 虽然崔云曦此人的确不错,但是尹哲峻也不赖,尹哲峻才是自己的正牌男友,可是外公就是这么的偏心,他明显更喜欢崔云曦多一点儿。 每每想到外公的偏心,简宁就忍不住心塞,想不通外公为何这么快就接纳了崔云曦,而把尹哲峻遗忘了?难道真应了“人走茶凉”那句话吗?有了新人,忘记旧人?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多多少少会替尹哲峻抱不平,总觉得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他才死了一年啊,就已经被遗忘! 别人能忘记他,自己可不能!他可是自己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呀! “哎!新人已至,旧人已逝,唯有深深的思念和悲伤永存心间。” 简宁不由自主地叹起了气。 听到她的叹气声,让崔云曦从自己的心事当中醒转过来。 难道她也在伤感着什么?是为她的眼睛?是为马老师提出的个人画展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那股欲望之火?还是,因为别的? 隐隐之中,一个许久未被提起的名字浮入脑海。 这一走神,手上的力量放松了些许,简宁正一点一点地从他怀里往下滑。 简宁在慢慢滑落,可崔云曦却没有半点儿反应,他这神儿八成是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她十指交叉,双手环紧他脖颈,扭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往上蹭。 他的脖子被勒得生疼,这才醒过味儿来:她快掉下去了! 他咬紧牙将她往上抱抱,终于把她抱安稳了。 这下简宁稳稳当当地偎在他怀里,十分珍惜地用双手挂住他脖颈,两只鞋子搭在他脖颈后方。 她的手触到他脖颈处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开始以为是衬衣领子,但不对,衬衣领子是硬的,不会那么软。 那个位置是有一点突起的,软软的、肉肉的,摸起来像个小肉疙瘩。 难道是胎记?或者是伤疤? 胎记大多数是平的,像这样突起又软软的很少见。 那就是伤疤了? 为什么伤疤会在这个位置?又是怎样留下的呢? 她很好奇,手指忍不住在那个肉肉的东西上来回摩挲。 她手指的抚摸让他感觉痒痒的,情不自禁把脖子缩紧了,心却“咯噔咯噔”地跳。 “这是……伤疤?”她问。 “嗯。”他答。 “因为什么留下的伤疤?怎么会伤在这个位置?”她好奇心膨胀,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小心擦伤的。”他随口扯了个谎。 他能怎么说呢?这个伤疤的来源能牵扯出一连串的故事,那么多的前因后果又岂是一句两句三五句话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简宁对他的随口应答将信将疑,本想再继续盘问下去,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闭上了。 “他不想说再如何追问也是白瞎,可能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况且,这也不关我什么事,我何必问来问去呢?”简宁心想。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个湖心亭,从廊道延伸出一条连廊与亭子相接。 湖心亭静立湖心,如独立于世,静静地守望着这片美丽的湖泊。 在月光的照耀下,亭子和倒影在水面上荡漾,如同一幅优美的水墨画,美不胜收。 崔云曦心血来潮想去亭子里小坐片刻,便抱着她拐上了那条连廊。 走到跟前,才发现这个亭子真的不大。亭子里空无一人,由于深入湖心,远离光亮,亭子里显得更加幽暗。这大概就是无人前来的原由吧。 他抱着她一脚踏入亭中,把简宁放在亭椅上,接过她手中的鞋子放置她脚下,自己则站在亭椅边面对着湖面,一言不发。 只有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放空自己,深入思考。 郑则中的逼迫和要挟、简宁的质疑和盘问、还有她的眼睛急需手术和庞大的治疗费用、以及马老师提议的举办个人画展…… 这些个事一桩桩、一件件轮番地给他心口添堵。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的真实身份终究是隐瞒不住的。 如今郑则中又拿简宁的安危来胁迫自己,看来身份泄露是迟早的事,不过就是迟一点早一点的问题。 必须赶在所有的一切暴露之前做完要做的事情:帮简宁完成画展,治好她的眼睛,然后就从她的生活中永远地消失。 自己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不打扰、不参与到她的生活当中,或许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只要知道她平安、喜乐、顺遂、康健,一切,都值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卡农》的乐曲,曲调悠扬婉转,曲声洋洋盈耳,飘飘洒洒沁入心脾。 《卡农》入耳,两人同时精神为之一振。 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卡农》,简宁开口问他:“我们现在是在湖心亭吗?” “是。”简短的一个字回答后,他又不再作声了。 “你……以前认识杜浩然?”在心里盘桓了一个晚上,她终究没忍住提出了疑问。 “见过一面。” “什么时候见过?又为了什么跟他见过面?”简宁继续追问。 他知道今晚她对此事一直心存疑惑,他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对他和盘托出。 “当初你昏迷不醒,我到处找寻你的家人未果。 我意识到不可再这样盲找下去,便静下心来着力寻找突破点。 后来我想起在中心广场遇到你时,你手里拿着画板和绘画的工具,我想你可能是从事绘画专业的。 再结合你的年龄,我推断你可能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抑或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毕业生。 大美美术学院是闻名全国的艺术院校,我便带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先选择去那里找找看。 经过多方打听,我得知你果然是大美美术学院的毕业生,而你有一个好友叫做素英。 我又打听到素英大学毕业后留校读研,我就又去了研究生院找寻素英,希望通过她能够联系上你的家人。 在那里寻找素英的时候遇到了杜浩然,是他帮我找到了素英。 这就是我跟杜浩然的首次碰面,也是在今晚之前的唯一一次碰面。” “哦,是这样啊。”简宁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那你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瓜葛呀,可他今晚在晚宴和舞会上,似乎总是针对你。”简宁接着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这只是你的错觉,刚才晚宴上你也这样问过我了,但我没有这种感觉。” 沉默了少顷,简宁又说:“杜浩然喜欢素英,你知道吗?” 她这是旁敲侧击,崔云曦怎会瞧不出来。 看来简宁对杜浩然是因素英而吃醋,继而向自己发难一事有所察觉,这才拐弯抹角地试探自己。 但他不想把素英暗恋自己的事说与她听,值此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这个我不知道。”他回答她。“我与他们本就不熟,素英也只是因你才与她有过几次碰面的机会。至于杜浩然,那真的就只是一面之缘。” “他说的也有道理。”简宁心想,“况且男人都粗枝大叶,在这些八卦之事上一向不敏感。” 可是杜浩然确确实实与崔云曦针锋相对,而且素英对崔云曦的态度也是怪怪的,有那么一点儿暧昧,又有那么一点儿幽怨,反正说不太上来。 他的一番解释天衣无缝,但却抹灭不了她心中的疑惑。 是也,非也,自己眼睛看不见,心也跟着变糊涂了。 第128章 全力以赴 “对了,马老师提的开画展一事你是怎么想的?”崔云曦挨着简宁在亭椅上坐下来,看着她问。 听他问及此事,简宁略微垂下了头,紧咬住下唇,心里面有两个她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一个说:“开,干嘛不开?开个人画展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是每一个从事绘画艺术的人求之不得的!你却要白白放弃这个机会!” 另一个蔫头耷脑,嗫嚅着说:“开画展谈何容易?那些眼睛正常的人尚且没有这个资历,何况我一个瞎子?岂不贻笑大方?” “马老师说你能开,那就是能开。他是看过你的作品才下这样定论的,又不是信口雌黄!” “马老师自己都说他作为正常的人,是不懂盲人画画的感受和困苦的……” 她彷徨来彷徨去,内心里那个纠结矛盾,始终做不了决定,始终低头不语。 崔云曦特别理解她的感受,办个人画展,当然想!谁不想?哪一个从事绘画艺术的不想办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展呢? 然而她又很怕,怕自己资历浅不够格,尤其当下双目失明,更加自卑无信心。 她这种纠结矛盾的心情跟自己是多么的相似啊!想要守护她,想要留在她身边,谁不想跟心爱的人厮守一生?谁不想拥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 可是如果拥有她会给她带来危险,会让她一生不幸福,那么他宁可放弃,宁可一个人孤独终老。 但是,懂得取舍,做出割舍,心,真的会痛! 他感同身受! “其实,有些事情不尝试,怎么知道行与不行?” 他总是想着法地开导她,然而,又有谁来开导他自己呢? “怎么尝试?我连看都看不到,能够重新画画已经十分不易,怎么敢去办画展?叫人笑掉大牙。” “你为自己而活,管别人的眼光干嘛呢?” “办画展就是给别人看的,怎能不在意别人眼光?难道孤芳自赏么?倘若没那两把刷子,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马老师是你的老师,也可说是你的良师益友,他是怎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我不了解他,但我始终相信:为人师表,诲人不倦,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叫你做,更不会叫你‘自取其辱’!” 简宁的头越低越深,她陷入了沉沉的思虑…… “就像他说的,你要相信他的专业。个人画展不是儿戏,我相信他也不会把这种事当儿戏。” 他的话句句深入她心,句句说到了她心坎儿里,她听着很是受用,并不予以反驳。 她低头思量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觉得句句在理。 但她心中仍有一个疑惑未解,这个疑惑不仅仅是来源于她自己,也来源于马老师。 那就是自己以前双目正常时,尚不敢念及办画展一事,为何现在双目失明了,马老师却来鼓励自己举办个人画展? 原因自然不是自己的画技更加精进了,也不是作品更加精良了,再怎么画,也无可能画得过正常人的水平,更不能跟正常人的画作相提并论。 也许正是双目失明这个因素帮了自己?毕竟盲人能画画的凤毛麟角,还能画得入眼的就更加寥若星辰。 换句话说,这大抵就是“矬子里拔将军”。 她正思索着,又听崔云曦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几位盲人画家吗?其中有一位叫沈冰山的老人,他曾在中国美术馆中,举办过一次画展。 这场画展中的画作全是出自这位瞎眼老人之手,每一件作品都惊艳众人,说是一位盲人画得简直叫人难以置信,但真真切切就是他的画作。 沈冰山老人也是第一位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的盲人画家,当时还吸引了吴冠中等在内的众多名家前来参观。” 他停顿下来看着她凝重的面孔,他知她已心动,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即便如此,沈冰山老人的画作也受到一些业内专家的质疑,他们认为他的画放大8倍后看,压根儿不是画! 因为他的作品中,多数其实只是业余水平,没有章法并且缺乏表现力,优点也主要体现在意境与精神上。 针对这一质疑,着名美术评论家陈传席却用‘非画也,乃道也’来回应,可以说一语中的。 其实对于绘画来说,并非只是要手上的绘画技巧,更是要内心的艺术心境。 我明白你的顾虑在哪里,但你有你的优势。 以前的你就是学画画的,你的根基好,虽然眼睛看不见,对你绘画时的布局和结构有所影响,但是你在绘画方面具备扎实的功底和娴熟的技巧,所以画起来上手很快,只要勤加练习,将来的成就指日可待。 我想这也许就是马老师看好你的原因所在。” 她认同他的观点。 马老师很大程度是认为自己的画在正常画家中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在盲人画家中却算得上佼佼者了,而“盲人画家”也是个很好的噱头。 自己前期有绘画功底,假以时日勤学苦练,说不定将来也能创出一番成绩,在盲人绘画的道路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此,马老师才会建议自己举办个人画展吧。 “简宁,虽然你的眼睛看不到了,但是你的绘画事业一定不能中断!现在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过程中无论遇到多少的艰难困苦,都不要轻言放弃!你要相信,只要坚持不懈,结果一定好于半途而废。” 沉默了片刻的崔云曦,像是在做临别前的叮嘱,向她交代着发自肺腑的话语。 但是,当时的简宁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并未察觉他说这番话时的心境。 崔云曦略感伤怀,想着未来的日子可能会与她分离,他的情绪无法高涨起来。 简宁在他的鼓舞之下,思想做着激烈的斗争。 她记得崔云曦曾跟自己提到过那几个身残志不残的盲人事迹、他们的奋斗历程、他们取得的成就,她也曾私下里了解过他们的故事。 其中,沈冰山老人是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一位盲人画家。 老人有着无比坚强的意志和毅力,在他自己看来,他的人生并不在于上天赋予的条件,而在于后天自己的努力。 尽管无法看见这个世界,他却想要完成“逆天”之举,通过坚持不懈地努力,苦练27年,用实际行动向人们诠释了“有志者事竟成”这个成语。 而他,也达到了盲人所能达到的绘画巅峰,令人叹为观止! 老人能做到的,为何自己做不到?即使达不到沈老那种巅峰程度,至少无愧于自己。 虽然眼睛瞎了会给绘画过程带来很大的困难,但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 没有视觉,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感知和创作。例如使用触觉、听觉和嗅觉等感官来替代视觉。 可以通过触摸画布、颜料和画笔,听取周围的声音,甚至闻嗅颜料的气味来创作。 还可以使用视力辅助设备,如盲文显示器、语音识别软件等来帮助进行绘画。 虽然这些方法不如视觉直观和准确,但是只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适应新的创作方式,并通过长时间的练习和适应,就能逐渐掌握这些技能,并创作出令人惊叹的作品。 现在科技发达,已经比沈老那个年代先进了不知多少倍,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总以“身体缺陷、上天不公”等借口而自暴自弃?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勇气! 正如崔云曦所说“只要坚持不懈,结果一定好于半途而废”。 百转千回,她终于想通了、想明了,她真诚地对崔云曦说:“我会努力画下去,不会放弃!画展的事,我也会去寻求马老师的帮助,争取能成功举办!” 看着她脸上呈现的自信与笑容,他知道她是真的想通了。 这一次的通彻,将会令她往后余生受益匪浅,相信她的未来,也会充满光明和美好。 眼眶湿润了,她的脸在眼前变得模糊。但她的笑容,依旧清新灿烂。 崔云曦抬起手,想抚摸一下她的脸庞。 手在她面前伸了良久,终究没有勇气去触碰她的面颊。 简宁,无论有多难,我一定让你重见光明,而不是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的话,打断了他缥缈的思绪,他收回心神,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 “十点十六分了。”他告诉她。 “回去吧,外公会一直等着我回去才休息,不好让外公睡得太晚。” “要我抱你吗?”他试探着问她。 “不用。”她笑咪咪地回答,“被你抱了那么久,又坐在这儿休息了良久,我的脚已经不累了。” 停顿了稍许,她又似喃喃自语道:“以后可不敢轻易穿高跟鞋了,我都多久没穿过高跟鞋了,还是运动鞋来得舒服。哎,没有那金刚钻,还是别揽那瓷器活了。” 她对自己穿高跟鞋这件事进行了无情地自黑。 崔云曦听了,心里怪觉好笑。 他心下想:穿高跟鞋不是女人的专长吗?多少爱美女士巴望着穿上高跟鞋,展示自己美美的一面,她竟然还排斥上了。 他蹲下身子,把鞋子穿在她脚上,嘴巴里不由自主地蹦出一句:“傻丫头。” 简宁脸上流露出孩童一般烂漫的笑容。 若是能做他一辈子的傻丫头,她也欢喜得紧呢。 “好啦,起身吧您呐,小崔子伺候公主您起驾回宫啦!”他掐着嗓子,用尖细的嗓音故意把声调拖得老长,逗得她笑得前仰后合。 “对嘛,多笑笑有益身心健康。”他撸撸她的发梢,然后伸出右手让她牵引住自己。 简宁抬手挽住他胳膊肘,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侧,轻松愉快地跟随着他的脚步,跨上连廊。 简宁,我尽力了,哪怕是让你短暂的开心。但我依然会拼尽全力,只为了让你永远的幸福和快乐! 第129章 暗箭难防 他牵引着简宁,走上连廊,走出廊道,走至路边。 远远的,崔云曦看见一辆出租车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他冲着那辆车招了招手。 司机接收到叫车指令,稍稍加快了速度,崔云曦便与简宁站在路边安心地等待。 兴许累了一天的缘故,简宁此时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脚上那双高跟鞋就像是穿错了码数,挤得脚丫子生疼。 真想把鞋子甩掉,光脚踩在地上,想想就觉得舒畅。 看来,自己的脚丫子被闷坏了,极想出来透透气。 但是,脱掉鞋子他就知道自己脚累了痛了,又要来抱自己。 算了,还是忍忍吧,反正也只是站着不用走路,况且坚持一下车就来了,不好再让他辛苦抱了。 于是,简宁双手用力托住他的胳膊,想找个依托,借力减轻自己身体的负担。 那辆出租车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贴着出租车的右后侧,有一个戴着黑色头盔的黑衣人驾驶着摩托车向着同一个方向行驶而来。 而恰在此时,崔云曦察觉简宁双手托住自己手臂,且手上力度越来越大。 他纳闷地侧头去查看她,询问她是否哪里不舒服? 简宁摇了摇头,予以否认。 就在他俩互动之时,那辆跟在出租车后面的摩托车突然加速,疯狂地朝着他俩飞驰而来。 是以,崔云曦并未察觉危险正向着他们靠近。 崔云曦正俯身查看简宁是否有不舒服,脸上肌肤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旋风呼啸而来,同时耳朵听到发动机发出“轰隆隆”的震动声,他的心一抽,直觉告诉他:危险在临近! 他迅速起身,摩托车已经开到他们身前,他第一反应就是保护简宁。 但还是晚了一点点,那辆摩托车擦着他们身前飞驰而至,驾驶人伸手拽住简宁胳膊,拉着她向前拖拽。 此人动作快如闪电,千钧一发之际,崔云曦不顾个人安危,直接挡在简宁和驾驶人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简宁。 即使如此,摩托车的速度太快,力道太大,简宁连带着崔云曦被向前拖拽了一小段距离。 简宁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崔云曦一手死死拽住简宁胳膊,一手紧紧抓住驾车人手腕,想将他从摩托车上拽下来。 但那人显然是有些身手的,且体型魁梧,他的手臂宛如粗大的蟒蛇,强壮有力。 摩托车上的人紧攥住简宁,崔云曦则一手紧拽简宁,一手紧攥住驾驶人,三个人如藤蔓般纠缠在一起,摩托车的车速被拖累得不得不慢了下来。 但那人脚下拼力踩动油门,车速逐渐加快。 简宁的高跟鞋没有了着力点,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她倾倒下去。 由于两只胳膊分别被两个人拽住,她也不能完全倒下去,整个身体悬空着被向前拖曳。 崔云曦眼见着形势不妙,又不能把驾驶人从摩托车上拉下来,便转变策略。 他主动松开驾驶人的手腕,腾出手来去托住简宁,以减小她受伤的几率。 他两只手托住简宁,想把她抱起来。 但他自己也是半悬着身子被向前拖动,根本使不上力,别说救简宁了,自身都有点儿难保。 想救简宁,必须釜底抽薪! 他用左手紧揽简宁腰部,右手手掌展开使力去劈那人手腕,迫使他松开简宁的胳膊。 因为倾斜着身体,一手要揽紧简宁,一手要倾尽全力去斩对方手腕,很快他就有些吃不消。 而对方抓住简宁的手依然牢不可破。 对方带着头盔,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他的手腕也被崔云曦斩得生疼,实是难以支撑下去。 只听他发出“嘿嘿”几声冷笑,蓦地松开简宁胳膊,然后一手驾车,腾出的另一只手与崔云曦打斗起来。 崔云曦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简宁的身体失去支撑向下倒去,崔云曦一只左手根本揽不住她。 他想抽回右手去拉住简宁倒下去的身躯,然而对方却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与崔云曦缠斗起来。 虽然那人用一只手驾驶摩托车,但他的身体是平衡状态的,因此能够腾出一只手与崔云曦对打。 而崔云曦却情况不妙。他的脚无法支撑在地面,身体倾斜着,还要一手揽住简宁,一手应付对方的纠缠,手上难以使出力气。 这样的情形下,两人一来二去地缠斗几个回合后,崔云曦已落了下风。 他抱住简宁的左手也逐渐麻木,失去了力量,简宁一点一点地从他手中滑落。崔云曦的右手却还要应付对方的纠缠。 此时的他,真有些左支右绌。 他想飞起一脚将那人踹飞,可是半悬着的身体根本无法腾起脚来。 两人都是单手搏斗,但崔云曦的姿势难拿不说,还多了简宁这个牵绊,真真是难为死了。 再纠缠下去,自己必然吃亏!要想摆脱此人,让简宁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 拿定主意,他右手快如闪电般一拳击打在那人手掌,发出“砰”的一声肉与肉搏击碰撞的声音,那人也“哇”地一声大叫,手掌像触电般痛到麻木。 即便处于惶恐之中的简宁,也清晰地听到了这两声惨叫。 对方立刻停手,整只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崔云曦击出这一拳,他的手亦受到猛烈撞击而痛不可抑,但他顾不得这一切,利用对方暂时收手的空档,撤回一直被他纠缠的右手,双手合拢环住简宁腰部,将她紧紧搂进自己怀中。 他的目的是与简宁互相借力,简宁被自己抱紧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摔倒下去,而自己也借着简宁身体,给自己身体一个支撑,他迅速地腾起一条腿,一脚踹在对方胸口 这一脚踹得快、准,狠! 对方没料到他使出这样一招,霎时间有些慌了神儿。 摩托车失去平衡晃了几晃,好容易才重新稳住。 待车刚平稳住,对方一脚油门加速,扬长而去。 崔云曦这一脚用尽了浑身气力,以至于这一脚飞出后,身体腾空,彻底失去了平衡,他整个人向着地面栽倒下去。 手里还揽着简宁,两个人一起失控,一起摔了下去。 简宁在下他在上,眼看着两人要摔倒在地,简宁将活活被他压在身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两人快着地时,崔云曦两手揽紧简宁的腰,臂上使力,咬紧上下牙齿,闷喝一声,攒足力气将两人的身体硬生生旋转一百八十度,二人身体互调,“砰”地一声巨响摔在地上,简宁重重地将他压在身下。 失去重心猛摔在地上,加上简宁身体的重压,双重的重力集于他一身,他闷哼一声,差点儿就晕厥过去。 一时半会儿,他爬不起来。 简宁压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是懵的。从始至终她都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开始,有人突然抓住她胳膊,她以为是崔云曦。 正自纳闷间,她意识到那不是他。因为抓住她的那个人手上力道奇大无比,自己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 而崔云曦绝不会如此大力地抓她,因为他怕弄痛了她。 后来,那人抓住她的胳膊来回地扯动,力度也是骤大骤小。 还有另一个人一直揽住她的腰,她能感觉出这个人就是崔云曦。 因为他揽着自己时是那种即小心又紧张,不是粗暴无礼的,而是小心翼翼地一心想要呵护自己。 可是崔云曦在整个过程中也是时而将她搂紧,时而手上松动;时而一只手揽她,时而又两手环抱住她。 他人也是在不停地动,且能感觉到他非常的紧迫,她还听到不停传出雨点般密集的类似拳头撞击的声音。 虽然她没听到他与什么人说话,但是她听到了另一个人发出的冷笑声和惨叫声,那是个男人,声音非常的阴森。 由此她断定,他在跟什么人打架。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要伤害他们,不,应该是要伤害她。 崔云曦在竭力地保护她。 当她想明了这一点,她感到非常的惶恐。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有人要对她下毒手! 她整日里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与什么人接触过,怎么会有人跟她过不去呢? 她没功夫弄清楚这些,崔云曦一边要保护她,一边要与对方搏斗,而且他始终用一只手护住她,那么他就只用一只手对付那人吗? 那个人也有一只手始终抓住自己的胳膊不放,说明对方也是用一只手与崔云曦对打? 可是,崔云曦在抱着自己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形,匀称、结实、健硕,但却并不粗犷、魁梧,那么,他能打得过对方吗?他会不会吃亏?会不会受伤? 两人都是单手对打,可是,她听到有发动机的轰隆声,那么对方一定是驾驶着某种交通工具。 汽车不太可能,那么,摩托车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这样的话,崔云曦就很不占上风了。 对方骑着摩托车,虽然也是单手互搏,但崔云曦还有她这个累赘。 想到这些,她不禁为他担忧起来。 直到两人都摔倒在地上,她的大脑仍旧一片空白。 崔云曦只哼了一声,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儿,大脑清醒过来,立刻想到简宁有否受伤? 又见她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恐她极有可能是受了伤而动弹不得。 他心里一紧,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一心惦记着简宁的状况。 “简宁!简宁!”他怕她昏迷过去,拼命地呼叫她,用手轻轻地摇晃她的身子。 简宁听到呼喊,抬起头来,脸色煞白,显然还未从惊吓中醒转过来。 “简宁,简宁,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还好吗?”他温柔的声音中夹带着紧张和些微的喘息,是疼痛加劳累的喘息声。 简宁这才清醒过来,她“哇”地一声哭了,又把头埋入他胸口,泪水决堤般涌出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又痛、又累、被她压得胸口透不过气来,简宁感觉到他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简宁,没事了,坏人已经走了。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你。”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扶住简宁的双肩,扶着她从自己身上爬起来。 简宁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压在他身上,一定压得他很痛苦。 简宁顿觉难为情,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这猛地一动,钻心的疼痛从脚部蔓延全身,她“哇”地一声大叫,痛彻心扉! 第130章 骨折 简宁痛不堪言,蹙眉苦脸,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泪在眼眶里转悠,愣是不让它流出来。 崔云曦见状慌了神儿,立刻询问她伤到了哪里? 他一边询问,一边扶着她慢慢坐起身,自己也跟着一同坐起来,对她从头到脚仔细查看。 见她用手指着脚踝处龇牙咧嘴,心知八成是崴了脚。就刚刚被猛力拖拽的那几下,加上她脚上踩着高跟鞋,不受伤才怪! 眼瞧着她吞声忍泪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惜。他关切地询问:“扭到脚了吗?” 他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查看她的伤处。 哪知手只轻轻触碰到她脚踝,她竟痛得哇哇大叫起来。 崔云曦大骇,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骨折!而且伤的还是她曾经扭伤过的那只脚。 他倒吸一口凉气,再不敢触碰她。 简宁再也强忍不住,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口里喘着粗气,额头上沁出密密匝匝的汗珠。 崔云曦心疼死了,不由得心如刀割。 他脱掉她另一只脚上仅剩的鞋子,这只脚上的在刚才被拖拽的过程中已经掉了。 他把鞋子扔在路边,毫不犹豫地将她抱起。 刚才崔云曦招手叫来的那辆出租车,行驶至他们近前时,发觉情况不妙,一秒都未停留,即刻驶离了。 这会儿夜深人静,这条路上更加幽静了,路上行人都稀少了,车辆更是难觅踪影。 崔云曦怀抱着简宁,见她把头靠在自己胸前,闭眼蹙眉,痛到牙齿都在打颤,却仍然强忍痛楚不做声,这更加令他疾首痛心。 冥冥中,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一起路遇歹人的意外事件,而是有人提前谋划好的。 背后的主使人是谁他心里门清,这么做的用意他也心知肚明。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简宁身上没有带包,行凶者对准她下手,谋财这条首先排除。 劫色这点也不成立。如果行凶者奔着“色”字而来,那他最先该摆平的是简宁身边的障碍——也就是他自己,而不是直接冲着简宁而去。 更无可能是仇家。且不说简宁生活简单,为人纯良,不会与人结下仇怨。就算真的有仇有怨,那么直接报仇抱怨好了。 可是骑摩托车的人显然并无伤人之心。 比如刚刚自己用身体挡在他和简宁之间时,若他真想伤人,直接给自己一刀干脆利落地解决,何需来回纠缠耗时耗力? 即不谋财也不图色,又非仇恨报复,那么此人的做法就只有一个解释:威胁震慑! 惯于使用这种伎俩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无论是行事动机,还是时间节点,他,郑则中,都具有极大的嫌疑。 郑则中曾拿简宁的安危威胁过自己,他竟然如此之快地实施了。看来暗杀行动的失败惹怒了他,而他,是打算跟自己死磕到底! 出于对郑则中的了解,他做事的惯例一向是先威胁警告,敲敲警钟,以此告诫你:这仅是牛刀小试以示提醒,再不就范的话,那就要动真格儿的了! 看来,以后的日子要多加防范。但他们在暗我们在明,真真是暗箭难防啊! 崔云曦忍不住叹了口气。 听到他的叹气声,简宁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担忧,强忍着痛楚安慰着他:“抱歉,拖累你了。我已经没那么痛了,你不必担忧。” 她说话都带着颤音,怎么会“没那么痛了”呢? 崔云曦很难过,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感到很惭愧,自己一再地连累她,连累她的眼睛瞎了,现在又连累她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然而为了掩盖真相,自己用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瞒她。 她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竟还处处为自己着想,怕自己劳累、怕自己担忧、怕她会拖累自己…… 崔云曦泪目了…… 等不到出租车,手机网约车也没有司机接单,今天真是一个“背”字走到底! 简宁痛苦不迭,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抱着简宁朝前方大马路快步走去。 刚刚在与摩托车驾驶人的缠斗中手腕受了伤;身体失去重心向下摔倒时,由于大力翻转自己和简宁的身体、以及倒地时简宁身体的重压,致使他右脚扭伤。 此时抱着简宁,即要手部使力,又要脚下快行,他只有咬紧牙关坚持着,一分钟都不敢懈怠。 一瘸一拐走到大路口,恰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车水马龙,热闹繁华,与刚才那条学院路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随手叫停一辆出租车,抱着简宁上车后,出租车立马飞驰而去。 到达医院,经检查,确系脚踝骨骨折。 好在骨折不太严重,不需要手术治疗,只要保守治疗就可以了。 于是,医生采用的治疗方法是手法复位外固定。 通过专业的手法,使用局部复位治疗,治疗之后患处使用石膏外固定,有利于骨骼的愈合。 石膏外固定6~8周后去除,采用渐进式康复锻炼,逐渐从部分负重过度到完全负重、主动活动。 手法复位外固定治疗骨折,本来可以不住院的,但今天太晚了,同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建议简宁今晚留院观察一下。 简宁接受了他的建议。 崔云曦给外公打去电话,简单地向他讲明了情况。 当然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口吻向他转告的,以免老人家担心。 崔云曦让简宁留院观察一晚,除了要时时监察脚踝骨折状况,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借此机会带她做一次眼睛的复查,查看她目前眼睛的状况,以确定手术的时机。 第二天,崔云曦带简宁去找了罗璟仁医生。 经复查,罗医生告知崔云曦:简宁的眼睛已达到最佳手术时机。抓住时机,成功的几率就会大很多。错过时机,则可能终生错过! 这个结论令崔云曦喜忧参半。 喜的当然是简宁的眼睛很快就可以进行手术了,做了手术,至少有一半的希望能够恢复光明。 并且罗医生的意思是,她目前眼睛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他对手术成功的把握性增加了几分。 然而忧愁的当然就是手术费。 没有手术费,一切都是空谈! 他必须尽快凑齐这笔手术费,以免错过最佳手术期。 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在送简宁回家的路上,简宁询问他为何突然带自己去检查眼睛? 也许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盲人的现实,也许她已经习惯了盲人的身份,从不敢奢望自己的眼睛还有恢复光明的希望,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自然也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眼睛还能做手术,还能通过手术重新获取光明。 所以,她对崔云曦带她去复查眼睛的行为深感疑惑。 “没什么,只是检查一下,毕竟你出院以后一直没有复查过眼睛。恰巧早上在医院遇到你以前的主治医生罗璟仁,他知道你也在医院,就建议我带你做一次复查。捎带手的事儿。” 他解释得轻描淡写,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要给她眼睛重新做手术的事。 毕竟成功的几率不是百分之百,他怕她没有勇气面对再一次的打击。 何况,手术的费用还没着落。 他不想给了她希望,到头来再重新失望一次,重新遭受一次打击。 简宁听完他的解释,轻轻“哦”了一声,两人便都不再作声。 把她送到家,将她安置好,对外公交待一番如何照料、以及注意事项,他便匆忙离开了。 不久后,他又折返回来。 他去给简宁购买了拐杖和轮椅,方便她活动的时候使用。 临走前,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外公叫到一旁,轻声询问:“外公,那个……” 他难以启齿。 “什么事?你尽管说。”外公慈祥地笑问他,鼓励他只管说出想说的话。 “外公,您和简宁手头上方便吗?”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口问出这句话的,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他双颊滚烫,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知道,当时的他一定脸红了。 外公也很讶异于他说出的话。 他以为他可能会为简宁受伤的事过意不去,但那也不是他的错; 又或者,他想向简宁求爱,率先来求得外公的首肯,只要他开口,外公一定会满口答应。 但,都不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是为了金钱而开口。 第131章 有口难言 外公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说:“云曦啊,是这样的。宁儿呢,以前一直读书,没有收入,这么些年都是靠着我的退休金在支撑。 宁儿毕业后,在学校做了一段时间的助教,但收入微薄。后来就出了事故,连这个助教的工作也没有了……” 外公向他诉说着家庭的状况,实则也在借机倾吐苦水。 “外公,我明白了。”他深表愧疚。“对不起,我不应该开这个口的。”崔云曦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打断了外公的话。 原本苦于筹措简宁的手术费用,他实在没辙了,就想着问问外公,假如他能拿出一笔钱来,也可缓解部分手术费用,毕竟简宁的手术刻不容缓。 但现在他很后悔跟外公开口,一个年迈古稀的老人家,带着一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又遭遇双目失明的小姑娘,经济状况可想而知。 看来,自己真是急得乱了阵脚、失了方寸。 外公也感到歉疚,云曦帮了他们那么多,现在他好不容易开一次口,想寻求他的帮助,可是自己却有心无力。 要不是他遇到了难处,又怎会跟自己开这个口呢?他的窘迫不安已经说明了一切。 “外公,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如果您和简宁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尽量赶到。”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叮嘱。交待完毕,他转身要走,却被外公一把拉住。 “云曦,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外公紧张地问他。 “没,没有。”崔云曦苦笑一下。 因为是背对着外公,外公并未看到他强颜欢笑的表情。 “你需要多少钱?”外公不安心,还是打算帮他。 “我和宁儿手头上没有什么积蓄,但还有这栋房子。这栋房子可以拿去抵押,不知道够不够解决你的问题?” 崔云曦哽咽了,他甚至不敢回过头来面对外公。 自己张口跟他借钱,并没有阐明钱的用处,外公显然认为是他自己需要用钱。 但是外公却丝毫没有怀疑他的动机,也不担心他是否是有心骗钱,只想一心一意地帮助他,甚至愿意为他抵押房子。 要知道,这栋房子,是他和简宁的安身之所。 崔云曦,你何德何能,让一位老人家如此待你? 然而,外公的拳拳盛意却叫崔云曦倍感压力。 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简宁今日所遭遇的都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是否会失望?会痛心?会气愤呢?他又是否会觉得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呢? 外公见崔云曦陷入沉思不答他问话,心一下子慌了。 “云曦,难道抵押这房子还不够吗?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外公焦急地询问。 崔云曦被外公的话惊醒,他收回自己那缥缈的思绪,回转头望着外公,对他说:“外公,您多虑了。我没有遇到什么难处,也不需要这么多钱,更无需您抵押房子……” 外公的眼神中充满真诚、焦虑。他是真心想帮崔云曦,同时也把崔云曦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看待,因此当他认为他遇到了大难处时,流露出的是对孩子的那份担忧和牵挂,他认为对自己的孩子,无论付出多少都是理所当然。 崔云曦何曾受过这些?他一打小无父无母、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哪曾有人把他看作家人一般的关怀、爱护? 但是今天,他体会到了这种被疼爱、被关心、被牵挂的滋味,原来真的很美好! 然而情感脆弱的他却承受不起这份感动。 他不敢再看外公的眼睛,怕自己忍耐不住而情感失控。 他躲闪着外公的眼睛,同时想到了让他宽心的法子。 “外公,我真的没遇到难处,是我一个朋友需要做个手术,一时凑不齐手术费。我可能有些着急了,就随口问问您。 手术费用并不庞大,我会想法子解决,您就放心吧。” “是上次你的那个朋友吗?” 崔云曦愣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原来是宋子强。 他稍加犹豫,点头默认了。 “对了,外公,最近简宁行动不便,没什么事你们就不要外出了,也尽量不要跟陌生人打交道。” 他提醒得尽量委婉,怕平白增加外公的心理负担。 然而外公听了他的话,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似乎在向他暗示什么,又不方便直说,便绕着弯儿地提醒自己。 “云曦……”他心里不踏实,忍不住想问问清楚。 但崔云曦不便多说,也没法多说,他对外公叮嘱完毕,便匆匆离去了。 站在门口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直觉告诉外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态比较严重。 再联想到最近的崔云曦,确实是有些不大寻常。 比如,简宁去参加百年校庆的那天,崔云曦仓促赶来,风尘仆仆,颓废沧桑,当时的外公就甚觉蹊跷。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外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门道。 与崔云曦认识以来,已一年有余,除了听他说过他是孤儿,其他一概不祥。 他是做什么的?他来自哪里?他的成长经历是怎么样的?他从未提起过。 认识崔云曦的时候刚好简宁发生事故,外公内忧外患,茫然无助。 这个时候崔云曦的出现就像曙光一样照亮了他的生命。 他帮了他们很多很多,也在外公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了他不只精神上、心理上的慰藉,还有实实在在地帮助他们解决了很多困难,无论哪一方面,崔云曦都做得无可挑剔。 他的真诚和善良很快俘获了外公的信任,甚至是依赖。 外公从未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甚至可以说对他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然而,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他的出现未免太过凑巧、太过及时,及时得有点像事先安排好的。 虽然那时候也质疑过他不是在救简宁的时候才认识简宁的,应该是在这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可是待到简宁清醒后才发现,简宁并不认识他。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只是崔云曦单方面认识简宁,而简宁却连他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这可太令人费解了。 虽然外公曾对此心存疑虑,但是见他对简宁是真心实意,并无二心,也就打消了这唯一的疑虑。 可现如今,外公越发感觉这崔云曦身上似乎充斥着一股神秘的力量。 但是,这股神秘来自于何处,他也说不太清。 他始终没有透露过他的职业,他空闲的时间似乎特别多,在他空闲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来陪伴简宁。 可是,他又会突然地消失几天,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 之后,他又会在某一天冷不丁地突然出现。 问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他总是含含糊糊地敷衍而过。 外公曾听人说起过,有些工作是需要保密的,不能对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工作岗位和工作内容,难道他从事的就是某一项保密工作? 还有,他有时候说的话,晦涩难懂,总觉得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似乎有不少难言之隐,似乎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但崔云曦为人处事是敞亮豁达、洒脱干脆的,绝不是温温吞吞、优柔寡断的。 这才愈发叫外公迷惑。 再说崔云曦,离开简宁家以后,直奔一个地方而去——中豪大厦。 他疾步如飞,在还未接近郑则中办公室的大门时,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 崔云曦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句废话都未说,三下五除二直接将几人撂倒在地,然后拍拍双手,大踏步地朝办公室走来。 刚走至门口,门从里面打开了,明昊出现在他面前。 “走开!”崔云曦对明昊呵斥道。 明昊露出一个狞笑,却并不打算退让。 崔云曦的拳头已然攥了起来。 “起开吧。外面那几个都拦不住他,就凭你?” 就像从遥远空旷的地方,传来幽灵飘荡的声音,入耳冷彻肌骨。 明昊打一激灵。 崔云曦却毫不畏惧,他“啪”的一掌拍开横在他面前的明昊,只身走了进去。 明昊趔趄了几下才站稳,回头狠狠地瞪着崔云曦,对他是又畏又惧!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父亲说的没错,他轻轻松松只一推,已然把自己差点儿推倒,要动起真格儿的来,自己是一毛钱的便宜也占不到。 这样想想,他也的确拿他没辙,抛下一个怨毒的眼光后,悻悻而去。 “我就知道门外那几个废物拦你不住……”崔云曦刚走至办公桌前,脚步还未停住,郑则中率先开口挑衅。 崔云曦就像没听到,一声不吭,径直绕过办公桌,一个闪身站在了郑则中面前。 上一秒,他还刚刚在办公桌对面,下一秒,他竟然像穿桌而过,似鬼魅一般直接出现在自己身前。这让郑则中不得不捏了一把汗。 这张办公桌宽大厚实,就像一道天然屏障,护卫着郑则中的安全。 这是郑则中特意为自己定制的。一般人来面见他,都是站在距离这张桌子几米开外的地方。 他按亲疏远近决定面见人与他保持的距离。 像崔云曦、明昊,才能站在办公桌近前,与他一桌之隔。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越过这张桌子,近身桌子后面的郑则中。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预防有人对他居心叵测,想要近身对他不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然而崔云曦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这道屏障,又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快如闪电。 郑则中脸上的傲慢得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 “你……你想做什么……” 第132章 变天 郑则中话未说完,已被崔云曦用手勒住了脖子,他顿时呼吸困难。 “逆子,你……你想造反吗?”他吃力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崔云曦并不理会他,也没有手软。他发指眦裂,手上继续使力,手指骨节都泛起了白。 郑则中脸红脖子粗,已然无法呼吸。他本能地想要挣扎,然而快要窒息的他,身体已经虚脱,他只是乍着双手,却无力挣扎和反抗。 “你……你……你……想……弑父……吗?”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后,脑袋耷拉下来。 “你也配提‘父亲’这两个字?”崔云曦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你偏偏不信邪,今天我就杀了你! 反正我手上已有多条人命,不在乎多你一条!”崔云曦恨极厌极,已丧失理智。 郑则中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一切听天由命。 “崔云曦,快松手!” 崔云曦正铆足力气要将郑则中脖子扭断,此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呼啦啦冲进来十几个黑衣男人,个个魁梧威猛。紧接着,十几把枪齐刷刷对准了他。 冲在最前面的领头人正是明昊。 崔云曦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睛都不斜一下,手上仍不松动。 “崔云曦,你再不松手,就把你打成马蜂窝!”明昊冲着他嚷嚷道。 “好,今天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他继续加力,郑则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里暗骂明昊死蠢。 “明昊啊明昊,你简直蠢到家了!这个时候不想想办法慢慢瓦解他,反而直接刺激他,那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凭崔云曦的能耐和意志力,他也会在临死前掐断我的脖子。他死了不碍事,可老子也得跟着一命呜呼了!” “崔云曦,今晚你死在这儿容易,打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但是那个瞎眼女孩儿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忍心丢下她不管吗?” “谢天谢地!”郑则中暗自松了口气。“关键时刻,明昊总算是聪明了一把,懂得抓住对方致命弱点,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苍天啊!大地啊!感谢让明昊在关键时刻能够脑袋开窍,难得聪明,总算是办对了一件事!” 郑则中甚至留下了感动的泪水!这下应该有救了! 果然,明昊的话令崔云曦精神恍惚了,眼神也凄迷了,手上的力气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松懈。 郑则中终于能喘上口气来了。他像一个在沙漠里游走了许久的孤者,无食无水的情况下,还迷失了方向。 如此游荡了数天之后,消耗掉最后一丝体力和意志力,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本以为必死无疑了,眼前却突然现出一片水源,那种绝处逢生、大起大落的心情谁懂啊? 老狐狸自然不会流露出内心的窃喜。他表现得异常悲哀,感同身受着崔云曦的伤痛。他用稍稍恢复的一点儿体力,费劲地对他说: “今日你杀了我,你也走不出这里,两败俱伤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即便你甘死如饴,但那个可怜的女孩儿你不管了吗?你忍心让她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她还是个花季少女啊!” 崔云曦沉默不语,但他明显地动容了。 郑则中抓准时机继续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云曦啊,你我父子一场、缘分一场,杀我,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下得了手?就算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就算我对你跋扈霸道了些,但我好歹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啊!难道你不念及一丝情份?” 崔云曦松开了手,郑则中捂着脖子大口地喘气。他的脖子上,留下一圈红红的印记。 明昊见势大手一挥,那十几个彪形大汉呼啦啦冲上前,将崔云曦围了个水泄不通。 “退下!”郑则中用手摩挲着脖子,大声喝令道。 那十几个大汉听到指令,纷纷犯了难,他们退也不是,攻也不是。 他们看看郑则中,又看看明昊,不知道应当听谁的命令。 郑则中一瞧,顿时怒火中烧,心道:“好你个明昊,这是要谋权篡位?”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郑则中将这十几个人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明昊身上。 明昊愤愤不平,迟疑片刻,冲着那十几个人随意地把手一挥,那十几个黑衣人收到指令,这才纷纷散去。 崔云曦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则中,眼神复杂。 对这个所谓的父亲,他真的是情感难言。 恨他,是毋庸置疑的! 他总是逼迫自己做恶事,一旦不从,他会使尽手段逼自己就范,不惜牺牲和伤害无辜的人! 他毁掉自己一生! 若不是他拿宋子强的生命逼迫自己做了一名职业杀手,又怎会在遇到爱情时畏首畏尾? 哪怕给不了她荣华富贵,但是自己可以给她一颗完整的心,可以给她全部,甚至生命。 他全心全意地爱她,拼尽全力守护她,愿用自己的一生呵护她,给予她幸福与安康。 为了她,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即便能给她所有,却给不了她未来! 在她面前,除了自卑和怯懦,他变得一无所有! 这一切,都是拜郑则中所赐! 他恨他!恨之入骨! 但,他毕竟把自己养大。虽然他对自己从未安过好心,虽然他不配称为人父,但百善之首孝为先,养育之恩大过天。他又怎下得了手杀他? 正所谓“人毒不堪亲”,杀了他,岂不禽兽不如? 一番纠结后,他放弃了,咬咬牙,片字不留,转身就走。 他走得洒脱,不带一丝犹疑。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脚步。 走着走着,他的目光转向其中的一个黑衣人。 那人见他看向自己,微微垂下了眼睑。 他稍作停顿,一步一步走向那人。在几乎与他脸贴脸时,他止住脚步,目光逼视着他。 那人低垂着眼睛,始终不敢与他对视,几秒钟后,被他灼灼眼光逼迫,那人连连往后退却。 崔云曦嘴角轻斜,“哼哼”两声讥笑,然后只字不发,昂头离去。 这个被他逼视得节节后退的黑衣男人,正是昨晚驾驶着摩托车袭击他和简宁的人! 虽然昨晚那人从头到脚蒙得严实,头上戴着头盔,手上戴着黑皮手套,没有一丝肌肤的裸露,但他的身形、动作他记忆深刻。 在刚刚那群黑衣人举枪围攻他的时候,他就一眼认出了此人。 一路目视着崔云曦的身影消失后,明昊不屑地把嘴一撇,喃喃自语道:“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罢了!” “你懂个屁!”郑则中冲他啐口唾沫,对他吆喝道。 然后他继续出神地望着崔云曦离去的方向,颇有感触地说:“他是顾念那仅存的一点点恩情,还有他未完成的事宜。” 他像是说给明昊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倘若再如此消耗下去,恐怕那一点点仅存的微薄恩情也终将消失殆尽……” 他突然收回目光,犀利地盯紧明昊,面上露出鄙薄的神情。 “你怎把他想得跟你一样贪生怕死?他若怕死,今日这一遭他就不会来!只是他太重感情。 重情重义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的软肋。只怕有一天,终会为情所累……” “够了!”明昊大喊一声,打断了郑则中的话语。 郑则中惊呆了,定睛看着他。 但见明昊双手攥拳,身体颤抖,额头上青筋爆突,怒目切齿地说:“崔云曦,崔云曦,他一天到晚忤逆你,你却总是把他看得高高在上,打心眼儿里赞赏他! 而我,为你尽心尽力,你却从不把我放在眼里,把我当狗一样使唤来使唤去。我他妈的受够了!” “你要造反吗?”郑则中勃然大怒,指着明昊质问他。 “对!我就是要造反!”明昊反唇相稽。“崔云曦他是假造反,而我,今日就是要真造反! 你们听着,父亲年事已高,昏聩糊涂,已无法主持大局,从今日起退位让贤。从今往后,中豪集团大小事务皆听命于我明昊一人!” 说着,他大手一挥,那十几个彪形大汉呼啦一声围上来,将郑则中密密实实地困在中央。 “你……你……你个逆子!”郑则中指着明昊,气急败坏。 他直觉胸口处气血翻涌,眼前冒着金星,突然一阵眩晕,瘫倒在地。 明昊走近前,睁眼瞧着被里外两层人群围困住、气瘫在地的郑则中,一脸的得意相。 郑则中愤怒地指向明昊的手指抑制不住地抖动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明昊的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神情,眼神中透着胜利者的傲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挺直身板,扬着高傲的头颅,以胜利者的姿态俯瞰着郑则中。 千防万防,竟没防住身边的奸佞小人!郑则中悔恨交加,不由得老泪纵横! 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锐利,透着深深的疲惫;他的力量仿佛被悉数抽干,只剩下残喘的气息。 这将他团团围困住的人群,曾经他可以轻易地调动,如今却只听从于明昊一人的命令。 看来今日这一切他早已在暗中谋划好,筹谋着将自己取而代之。 怪只怪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末了落下个养虎为患。 他的身体在颤抖着,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他垂下了一向桀骜的眼眸,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 第133章 筹措资金 郑则中对明昊的所作所为,气愤至极导致急火攻心,从而引起中风瘫痪,往后余生,他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明昊则“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把郑则中软禁起来,借用郑的名义向那些不肯服从他命令的人发号施令。 郑则中的结局令人唏嘘,也算罪有应得。他这一生坏事做尽,到头来却折在自己养子手里。 崔云曦自那一日从中豪大厦离开后,就只专心做两件事。 第一件:想方设法筹集简宁的手术费用; 第二件:帮助简宁筹备画展事宜。 他要在短期之内帮她做完这两件事,尤其是筹集手术费用,已是迫在眉睫的事。 简宁的眼睛已达到最佳手术状态,拖不得,现在是万事俱备,就只差钱了。 因此,他想尽一切法子去筹措资金。 他找了几份工作,专职的、兼职的,只要是正当行业、只要能赚钱,再苦再累他也不挑剔! 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分昼夜地工作以换取报酬。 即便如此,靠打工赚钱速度太慢,他不得不另想他法。 他四处筹借,以期日后归还。 但是他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不喜与人交往,是以朋友不多。 以前做物流的时候有过一些打交道的客户、朋友,后来中豪海运出事以后,那些客户该赔偿的赔偿,该终止合作的终止了合作,所有客户都做好了合理的善后安排。 再后来,这些客户逐渐地失去了联络。 这次为了简宁,他翻出以往客户的联系方式,一个个地去联系筹借。 但人都是现实的,即便当初与崔云曦做生意时,客户都赞赏他的诚信、可靠、有责任、有担当,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但是长期不往来,早已淡化了当初的那点信任。 有的客户已联络不上;有的客户生意失败、自身难保;有的则拐弯抹角、一顿周旋客套后,就是对他借钱一事避而不谈。 崔云曦明了,也就不再强人所难。 最终,只有一个曾经的客户帮了他。就是在中豪最后一次海运物流中,从缅甸运输中药材的那个客户。 因为在运输的中药材中携毒而被查获,连带那一船的中药材也被查扣。 崔云曦事先就做好了安排,把给这个客户的赔偿金提前准备好了。 他把自己几年来的积蓄、家当全部拿出来,加上他在中豪可支配的款项,刚刚好凑够给该客户的赔偿金。 正因如此,才能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使该客户拿到了赔偿金,免去他的很多后顾之忧,更免除他的金钱损失。 这件事令客户进一步意识到崔云曦真真确确是一个正直、诚实、坦荡、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真爷们儿! 跟这样的人做生意打交道,是能把心放到肚子里的。 只可惜,他公司的有些人不争气,不然像他这样的人是可以合作一辈子的! 客户是真正地打心眼里赏识他、敬重他。 因此在崔云曦遇到困难时,这个客户也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 然而不凑巧的是,就在前段日子,这个客户生意遇挫,濒临破产危机。他自顾不暇,如何拿得出多余的钱帮崔云曦度过难关? 饶是如此,他仍想竭尽所能地帮助崔云曦。于是他东拼西凑凑出几万块钱。 可是当崔云曦得知他目前的境况后,又怎忍心再令他雪上加霜,于是向他诚意致谢后,婉拒了他的一番好意。 最终忙活下来,几乎没有收获,距离五十万的差距依然还是那么的遥远。 宋子强得知崔云曦正四处筹钱,向他问清缘由后,无奈地一声叹息。 “对这个女人,你还是不能放手?”宋子强直视着崔云曦的眼睛问他。 面对着宋子强的提问,崔云曦迟疑了少顷,郑重地对他说:“ 曾经的我,一度怀疑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我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遇见她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你知道灵魂被撞击的感受吗?” 他的脸上带着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全身心地沉浸在对她的美好和向往之中。 而宋子强还懵圈在他那句“灵魂被撞击”的妙语中。 稍作停顿,他接着又说:“她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她的眼睛如星辰般璀璨,她的心灵如湖水般清澈。 她善良、美好、单纯,不含世俗的杂质。 她教会我如何去欣赏生活中的美好,如何在平凡中发现不平凡。 她的出现,像一道明亮的光线,瞬间点亮了我灰暗的世界。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色彩,让我明白了生活的真谛。她的存在,让我开始感受到生活的温度,开始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我开始期待每一天的日出,因为我知道,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光。我开始珍惜每一个与她相处的瞬间,因为我知道,这些瞬间构成了我生命中最值得回忆的部分。 所以,我感谢她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她让我明白,人生并不是孤单的旅程,人间也有真情在。 正是因为有了她,我才能够重新找回自己的方向和目标,有勇气继续前行。” 他的话,令宋子强无话可说了。 崔云曦的经历他都知道。 他身世坎坷,命运多舛。小时候的他,吃尽了苦头。成年以后,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曾经的他,因心灰意冷差点自裁,可见他对人生已无眷恋。 既然这个女人的出现令他重燃对生活的热情,重拾对美好的憧憬,重新焕发人生目标,那么她就算是给了他一次新生! 再造之恩大过天!那么,自己必须支持。 宋子强悉数拿出自己全部的财产支持他,也不过区区几万块。 子强无辙,又死皮赖脸地跟他爹妈生前的亲朋好友们伸手借钱。 那些人本来就是势利眼,他爹妈故去多年,对他这个遗孤不闻不问,任由他在孤儿院里自生自灭,又怎会真心帮他?最终七拼八凑也没能给他凑到多少。 崔云曦叫他不必再为自己折腾,他不想连累到他。 却被宋子强义正严辞地数落了一顿。 “当今社会,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亲戚也好,朋友也罢,全都是一个‘利’字当前。很多人无利不起早,唯利是图,哪有什么亲情可言?更别谈友情! 而你与我不同!我们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朋友,是患难与共的兄弟!要说连累,是我连累你才对! 以前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经常劝说你不要忤逆父亲。因为我的懦弱和愚昧,被他们当工具拿来威胁你,害得你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害得你在遇到爱情时踌躇不前,爱得如此辛苦! 云曦,你重情重义,我又岂是无情无义之人? 所以,咱们之间别说‘连累’二字!” 宋子强抚着崔云曦肩头,用无比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以无比坚定的口气对他说出这番发自肺腑的话。 他的这番话令崔云曦动容了! 回想两人一路走来,有过分歧、有过温暖,多少的艰辛、多少的心酸,只有他俩知道。 两兄弟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后,两兄弟拼命工作,身兼数职,夜以继日,努力赚钱。 一日之内除了吃饭和几个小时的睡眠,几乎没有停歇,共同为赚取简宁的手术费用而竭尽全力。 两兄弟不怕辛劳,工作上没日没夜,生活上省吃俭用,把挣得的钱全部攒下来。 然而与50万的差距仍很遥远。 尽管如此,崔云曦却感觉日子过得充实,至少这些钱来路干净,用来给简宁治疗眼睛,心里也踏实。 在工作赚钱连轴转的同时,他也在积极地推动简宁举办画展事宜。 他在简宁脚踝受伤的第二天,就去找了马老师。 来到大美美术学院,稍微一打听就顺利地找到了马老师。 不用他说明来意,马老师自然明了。 其实在他来之前,马老师已接到了简宁的电话。 简宁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也开诚布公地对他说明了心中的疑惑:就是以她目前的状况,真的能办的了画展吗? “简宁,你还记得费老吗?”马老师问。 简宁迟疑一下,不晓得他提到费老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快回答他:“记得,当然记得。” “你知道我是怎么关注到你的画的吗?”马老师接着问。 简宁没说话,等着马老师揭晓答案。但她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 “是费老向我推荐的。”马老师也没想卖关子,自问自答直接告诉她答案。 费老在一个线上社交平台发现了你画的画,他认为你很有潜质,特意嘱咐我对你多加留意。 费老对艺术作品的眼光极高、要求也高,能让他留意到的作品,你还要妄自菲薄吗?” 简宁闻言心中有了底,然而一个细节却引发她的疑惑。 是谁把她的作品放到了线上平台? 隐约中,一个名字跃然心头,让她的心怦然一动。 是心意相通的知音?是情投意合的良友?还是充满默契的灵魂伴侣?她已经傻傻分不清。 原来崔云曦早就在为她筹划好一切。他不仅仅在生活上帮助她,也在精神上给予她莫大鼓舞和支持。 他先帮助她能够做到独立行走,鼓励她大胆走出去,去重返社会,融入集体,重新找回自我、找回自信。 然后又一步一步帮助她树立人生目标、实现人生价值,而不是碌碌无为,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 他为她人生道路所做的规划,远远超出了她自己。 如果没有他,她的人生不仅仅是黑暗,还将是一无是处! 他可谓是她人生路上的挚友、甚至是良师,唤醒她的灵魂,重燃她的斗志。 然而她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的、平凡的女孩儿,何其有幸能遇到他?又何德何能令他对她这样的好? 第134章 筹办画展 “简宁!简宁?你在听吗?”马老师在电话那头吧啦吧啦说了很多,简宁是一句没听进去。 她捧着电话,思绪早漂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马老师这叫一个纳闷儿!跟她说什么了,她开小差开到姥姥家去了?怎么叫唤也不应。难不成眼睛失明还会引发短暂的耳朵失聪?没听说过呀。 简宁总算听到了马老师的呼唤,她“啊”的一声,立刻把思绪拉了回来。 “马老师,我决定了,我愿意举办个人画展,我也愿意全力配合和完成画展的各项工作,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指导和支持。” 简宁郑重其事地表明了态度,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不让那个费尽心思替自己通计熟筹的人失望。 “好!你有这个意愿,我定将全力以赴支持。”马老师也对简宁亮明了态度。 “马老师……”马老师正想挂断电话,听到简宁吞吞吐吐地再开腔。 马老师听出来她是有想要说的话,却难以启齿,便鼓励她大胆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简宁,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们一起解决,不要有什么顾虑。” “是这样的,昨晚离开学校的路上,我不小心摔倒了,致使脚踝骨折。这段时间筹备画展的事,我可能有些方面无法亲力亲为。” “那没事,办画展并非小事,为了产生良好效果,需要时间精心筹备。你先把伤养好,有些工作可以提前做的、或者能够找人代劳的,可以先完成。而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多创作一些作品,以供展出。” 简宁听了,放下了心中的顾虑。 “我在家里可以静下心来多创作一些作品,而画展一些筹备和联络工作,我想找人代我完成。” 马老师听了即刻领悟,笑嘻嘻地问她:“是昨晚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儿吗?” 被他一语道破,简宁竟有些害臊,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臊得火辣滚烫。 “嗯。”她轻轻应了一下,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 马老师“哈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他接连说了几个“好”,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电话彼端。 他和简宁意见达成了一致,办画展一事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下来。 是以,当崔云曦找到他时,马老师并不感到意外,但却觉得吃惊。 吃惊的是,他找来的速度也忒快了吧?刚跟简宁挂断电话没多久,他就来了,这简宁的传达速度也是够高效的。 崔云曦见到马老师首先自报家门,怕他对自己没印象,便特意提起昨夜与简宁在沁湖边相遇一事。 马老师摆手制止他,意思是记得他是何人,来意为何,只需他自报姓名即可。 马老师干脆,崔云曦也利落。他中断原话,直接报出自己姓名。 “崔云曦!”马老师一边念着他的名字,一边认真地打量他。 崔云曦见他盯着自己看,摸不准他什么意思,被他看得直发毛。 马老师心中却忍不住啧啧称赞。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白色亚麻小立领衬衫配淡蓝色直筒牛仔裤,刘海儿随意地垂在额前。 相较于昨晚西装革履的绅士、优雅,今天的装扮更显简单、清爽。 青天白日下看,这小子比昨个儿夜里黑灯瞎火下更加精神帅气,并且还是个气质干净、阳光俊朗的大男孩儿,叫人瞧着就心情美好。 简宁这丫头真是际遇不错!马老师心中暗想。 在与崔云曦的寥寥片语中,马老师才了解到,原来他今日的到来简宁并不知情,而他,也不知道简宁已与自己通过电话达成一致的情形。 现经马老师转告,他才知晓简宁已主动联系了马老师,就画展一事进行了沟通,并达成一致,他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他还担心简宁对画展一事并非真正上心,虽然昨晚应承了他,但有可能是为避免他啰嗦,一时敷衍他而已。 不承想她是发自真心的,看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挺好的,她本人真心想做,办起事情来才能顺畅。 而当他进一步得知,简宁因脚踝受伤,想把画展的筹备事项交予他全权代办时,他就更加能够放开手脚地推进了。 于是乎,他的积极性瞬间爆棚。 他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笔记本,打算把马老师要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 马老师见状,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这个男孩儿,他有着令人惊叹的英俊面容,长着一张没有瑕疵的脸,加上他那堪称黄金比例的挺拔身材,整体外形可说是无可挑剔。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拥有这样长相的男生,一定特别受女生追捧。 也因此长得帅的男人,因吸引的异性多,选择多,有的是资本游走在各种女人之间,更善于用甜言蜜语和迷人的外表去迷惑人心,从而很难专心于一个。 且这样的男人小心思也比较热络,没准是个海王。 由此,长相帅气的男人,往往给人一种不安全、不可靠、不着调、不放心的感觉。 可是,这个男孩儿却是例外。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长得帅,不知道自己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外形优势。 他看起来不浮夸也不花哨,给人的感觉是舒服,值得信赖。 他的头脑很清醒,他不会凭借外表的优秀而骄躁轻浮,反而为人成熟稳重、温暖踏实。 虽然与他打交道不多,也并不对他深入了解,但自己的直觉就是这样的。 从昨晚第一次见面只言片语的交流中,他便对这个年轻的男孩儿生出几分好感。 可崔云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外形上的优势,他这种长相,去到哪儿都会吸引更多的目光和关注,也必然会吸引很多异性的青睐和主动投怀送抱。 只是他不以此为荣,或者不以此成为自我放纵浮躁的资本,换句话说,他懂得“人贵在内而轻于外”的道理。 真是难能可贵! “马老师,您说吧,我记录下来。”马老师在对眼前的男孩儿揣摩剖析的时候,崔云曦已然准备好了纸和笔。 “哦。”马老师经他提醒,大脑中稍稍理了理思路,然后清了清嗓子,便滔滔不绝地向他做起介绍。 “举办画展需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以确保展览顺利并且成功。我现在跟你介绍介绍举办画展需要达到的要求以及准备工作。” 崔云曦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听他讲,认真做笔记。 “首先,是作品准备。要确保画家具备足够的作品供展览。当然,作品不仅要求有数量,更要有质量。这需要有充足的创作时间和资源,以产生一系列能够展示画家风格和技巧的作品。” 听完马老师介绍的第一点要求,崔云曦及时地向他补充说明了情况: “简宁之前已创作出多幅作品,都是她平时画的,我觉得水准都还不错,尤其是后期的几幅。当然,这只是我这个门外汉的个人拙见,至于能否达到展览的水准,还得需您这样的专家给予评断。” “嗯,作品遴选咱们后期再说,简宁还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持续创作出更多高质量的作品。” “接下来要说的是专业指导。由于简宁在视觉上的限制,她会需要专业的视觉艺术指导人员来帮助她理解展览的布局、作品的排列以及作品的展示方式。这个我会在以后的日子里给予她全面指导,此处不多谈。” “第三点:展览策划。与普通人相比,由于简宁的特殊情况,她可能需要更多的空间去感知作品。因此,策划展览时需要考虑到这一点,为参观者创造一个舒适、易于理解的展览环境。 第四点:技术支持。为了帮助双目失明的她更好地展示作品,可能需要一些特殊的技术支持,如语音导览、触摸导览等。这些技术可以帮助简宁更好地与观众交流,传递作品的信息。 第五点:宣传推广。无论是普通画展,还是作为盲人画家的画展,都需要通过各种渠道进行宣传推广,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前来参观展览。 第六点:社区合作。与当地社区、学校和其他机构建立合作关系,为展览吸引更多的参观者,同时也为画家提供更多的机会与公众接触。 第七点:安全保障。考虑到简宁的特殊情况,需要确保展览现场的安全,避免任何可能造成伤害的障碍物或布局。 第八点:志愿者支持。志愿者可以在展览中为画家和参观者提供必要的帮助和引导,确保展览的顺利进行。 第九点:持续关注和支持。展览结束后,仍需要对画家给予持续的关注和支持,为其提供更多的机会和资源,帮助其继续在艺术道路上良好发展。 最后一点:就是资金支持。举办展览需要一定的资金支持,包括场地租赁、设备购置、宣传费用等。寻求赞助或筹集资金是必要的步骤。” 第135章 明确分工,不遗余力 听到“筹集资金”四个字,一直在“唰唰唰”走笔疾书的崔云曦,手中的笔速暂缓下来,脸色微微一变。 马老师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仍旧侃侃而谈,做着最后的总结: “总之,举办个人画展需要周全的考虑和准备,从多个方面入手,确保展览的成功和有意义。” 崔云曦将他这十点要求一一记录,心情却难免沉重下来。 五十万的手术费已令他捉襟见肘,如今再加画展的一笔资金,真如泰山压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马老师见他刚刚还轻松怡然,这会儿蹙起了眉头,不知是何缘故?便开口问他:“小崔,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等崔云曦回答,他自顾自地接着说:“有问题直接说,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千万不要心存顾虑。” “那个……”崔云曦有点儿难以启齿。 稍作思量,他开口问道:“一般举办一场画展大概需要多少资金?” “这个问题你问到了点子上!资金,是举办一场画展必不可少的条件。缺乏资金,一切都等于零!”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们先把刚才说的简单梳理一下。 开画展,首先要选好在哪儿开,主题是什么;开展的计划,包括各种细节;然后是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如要整理展出的作品,分类归纳;筹备好开展需要的资金等;又要向各方面有关部门申请,以确保画展的开展是合法的,符合必要的程序的;申请通过后,要通过各种途径去宣传,例如海报;最后就是正式开展。 简单说就是先租场地,然后再进行宣传,准备好作品,准备好画册,可以在当地的报纸上进行宣传。宣传可根据资金量力而行。 开画展的目的肯定是想要达到名利双收,即要扩大影响力,最好还能有所收益。 如果想扩大影响力,就适合到一些大型的,最好是省级,国家级的场馆进行画展的举办,另外宣传上也要请当地一些知名的电视台主持人进行站台宣传。 画展开幕当天,最好还能请来一些知名的画家前来参加,做好声势宣传,不要冷冷清清。 当然,所有一切的前提是,画家的作品是否有感染力。” 马老师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崔云曦听着有些头大,一时间消化不过来。 “我所说的这些是举办画展的一般流程,当然,根据画展规模的大小,环节内容有所增减,这也就影响所需资金量的数额。 比如:可以选在不同的场所举行,包括但不限于博物馆,美术馆,画廊,图书馆、学校、以及线上展馆等。 广告宣传等费用则根据不同媒体和地区而定,但必须精确计划和计算。 那么,最终影响资金数额的是哪几个因素呢? 首先,确定画展的规模和地点。 其次,需要准备作品和展览相关材料。印刷品和制作成本可能很高,如画布、颜料、画框等材料。 再次,考虑宣传和广告费用。成功的画展需要吸引大量的参观者,因此需要印刷宣传册和海报等广告材料,以及在社交媒体上宣传。 最后,确保筹集足够的资金来支付所有费用。可以通过众筹平台或向私人投资者筹集资金,并在展览前向媒体发布新闻稿和特殊活动,以吸引媒体的关注和增加参观者。 总之,举办个人画展需要仔细计划和充足准备,精确预算和筹集足够的资金是成功的关键。” 大概话说太多,马老师感觉口干舌燥,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摸过手边的杯子,放在嘴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再想继续喝的时候,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干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墙边的饮水机,正打算起身去打杯水来,崔云曦眼疾手快,抢先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递给他。 马老师笑眯眯地接过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马老师把杯子放在唇边,正想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崔云曦面前,空空如也。 他这才意识到,从他进门到现在,自己都没给他倒杯水喝,真是失礼。 于是,马老师再次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旁,想取个一次性纸杯接杯水,结果发现一次性纸杯用完了。 他满屋子翻箱倒柜想找出个喝水的杯子,结果一无所获。 从他站起身走至饮水机旁,崔云曦一头雾水地瞧着他,心想:不是接了水给他?怎么又走去饮水机那? 直到看到他四处翻找,再瞧瞧自己面前空空的桌面,他立马领悟了。 “马老师,我不渴,您别忙活了。” 马老师听了,“嘿嘿”一笑,尴尬地挠挠头皮,重新走了回来。 这一瞬间,崔云曦突然get到了马老师的可爱,他像极一个又可爱又呆萌的老男孩儿。 “那个……你瞧瞧,你来这么久连杯水也没给你倒,真是礼数不周……”马老师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笑得两边眼周都挤出了褶子。 “马老师,您就甭客气了,我真的不渴。咱们还是继续吧。” “刚才说到哪儿了?”马老师见台阶赶紧下,把话扯到正题上,以缓解尴尬。 “您说举办个人画展需要仔细计划和充足准备,精确预算和筹集足够的资金是成功的关键。” “哦,对!你问到需要的资金数额是多少。我刚才讲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概括总结一下办画展的基本流程,以及需要花钱的地方。 一般一场画展从几千到几十万不等。大型画展至少要去到五六十万,上不封顶。而国内举办的小型展览,一般来说,预计费用在20万元左右。” 简宁的资历不够,在业内的知名度也不具备,加上她的特殊情况,说句实话,这次的画展只能先从小型画展入手,作为投石问路的一次探索。而且这次若想创收,是有难度的。 虽然规模小、创收难,但是,可以通过此次画展,打开她在业界的知名度,至少让业内人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本着这样的心态,我们去办这场画展,就会轻松许多。” “是的,您说得对!我们没有太多的奢望,只要能帮助简宁重新投入画画,重新拾起信心,这场画展就是成功的!如果还能帮她打开知名度,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马老师对他的好感又增添几分。 眼前这个小伙子,年轻而不浮躁;英俊而不骄奢。他即无不思进取,亦无好大喜功,而是脚踏实地地做事。 崔云曦受到感染,亦感振奋。他决定以己之力承担下办画展的资金。 他信誓旦旦地对马老师说:“马老师,资金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还请您务必尽心竭力帮助简宁!” 说完这句,他内心萌生颇多感触,思量再三,他第一次对人倾吐了心声: “马老师,其实,自简宁遭遇不幸以来,她一路走来非常非常的不易! 一个花季少女,双目失明,爱侣身亡,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人生至关重要的所有东西。 唯剩绘画,是根植于她骨髓的挚爱,这份挚爱与执着,一直深埋于心! 只是,事故带给她的自卑与迷茫,令她不知如何坚持下去。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扶她一把、托她一把,给予她多些关怀和支持,就能令她坚强地站起来! 否则,我们可能会失去一个伟大的画家!” “小崔,我明白你的意思。”马老师属实是一个感性的艺术家,被崔云曦一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用你说,简宁是我的学生,而且是我最器重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能帮助她重新振奋,我一定不会吝啬,定当尽我的绵薄之力。我也不希望看到一颗绘画界的新星就此陨灭。 至于画展的资金问题,不用你操心,我们自有筹资的渠道。” 马老师本不想与他细说,毕竟他非业内人士,说得再多亦无意义。 但是,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真诚、坦率、正直、有爱心,自己挺愿意跟他多讲讲、多唠唠,于是乎,又向他详细地介绍起来。 “一般办画展的资金来源有这么几种途径: 1、赞助商:这是艺术展览最常用的资金来源之一。赞助商可以是一家公司、组织或者个人,他们提供资金、物资或者场地支持,以换取一定的宣传和曝光。 2、艺术基金会:有些非营利组织会专门资助一些艺术展览,这些基金会的资金通常来源于政府、企业或个人的捐赠。 3、合作伙伴:有时,艺术展览会与其他机构或品牌合作,比如博物馆、图书馆或其他艺术组织,共同承担成本和风险。 4、募款活动:有时,艺术家或组织会通过募款活动来筹集资金,比如慈善拍卖、义演或捐款请求。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募集资金的方式,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至于简宁的资金如何筹集,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向一些机构或个人发出邀请。” 他见崔云曦一直认真地做笔记,当中有疑惑的地方也会直接提问,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为了不给他太多压力,马老师继续补充说:“小崔啊,办一场画展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包括策划与构思、作品收集与筛选、展览布置、宣传与推广、财务管理、观众互动与参与、版权与法律事务、展览评估与反馈、合作与协调、风险管理等。 总的来讲,办一场成功的画展需要克服许多难点,需要精心策划、专业执行和多方合作。 这些都是很专业的工作,需要专业人士来完成。 你的积极性很高,但你毕竟不是业内人,所以,简宁首次的画展我会亲力亲为、亲自推进,你只需为我做好辅助工作即可。” 崔云曦听了不由得松一口气。 听他全程讲述完毕,崔云曦深刻感受到,要想成功举办一场画展,的确是需要非常专业的指导与执行。 自己非艺术专业,也没接触过这一行业,隔行如隔山,如若真让自己来主导这样一场画展,别说不敢保证成功,能不拖后腿就阿弥陀佛了。 既然马老师打了保票他会亲自督导,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况且,自己还要把大部分精力和时间用在赚钱上,以及早凑齐简宁的手术费用。 于是,听了马老师的话,他泄下了身上的包袱,但向马老师作出承诺:定当不遗余力! 第136章 思念、纠结,自讨苦吃 此后,崔云曦一边忙着赚钱,一边协助马老师筹备画展一事。 简宁则潜心创作。 简宁因为脚踝骨折,行动更加不便,很多事情无法亲力亲为,便交由崔云曦全权代办。 但是绘画一事,必须由她本人完成。 马老师希望她趁此机会,不受外界干扰,能够静下心来创作出一些优秀作品。 但要完全地做到心无旁骛,还是有些难度的。 有的时候,她的心会起波澜,难以做到心如止水。 她心中的波澜,大多源于崔云曦。 因为崔云曦现在太忙了,他忙到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抽不出时间来看望她。 相较于从前,他几乎日日陪伴于她左右,她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如今,他鲜少再来,甚至电话都难得打一个。 这让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总是无法踏实下来。 崔云曦没有跟她提过眼睛做手术的事,更没提过手术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简宁自然就不知晓他忙着筹集资金而脱不开身。 因为眼睛失明,导致她极度的自卑,却又极度的要强,明明很挂念他,却死撑着不肯主动出击。 她怕被拒绝,怕再一次遭到任何的失败。 现在她所剩下的,唯有那强大的自尊心了。 “他为我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什么人,何必被我束缚住?现在的他可能不再想被我拖累,而去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然就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牵绊着他呢?毕竟对于旁人而言,有我这样的人在身边只是平添累赘罢了。” 如此想着,她也就隐忍着不联系崔云曦。 但是,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简宁,又总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他。 尤其是在她画画的时候,会加倍想念他。 因为以前她画画的时候,他都会陪伴在旁,给她提供援助,以便她更好地完成作品。 他会引导和帮助她定位画布和颜料。比如帮她将画布放置在适当的位置,并确保颜料罐和调色板等易于取用。 给她描述周围环境。由于她无法通过视觉观察到周围环境,崔云曦会将他眼中所看到的周围环境生动地描述给她。包括周边的景物特色、人物动作等,以及环境的布局和光线等。她则根据他的口述,通过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来感知周围环境。 给她描述颜色和绘画效果。他有时候可以帮助简宁描述她所使用的颜色和绘画效果,例如描述颜色的深浅、明暗、冷暖等,以及绘画的纹理和质感等。 有时也会协助她完成一些细节和复杂的绘画部分。因为简宁在创作作品时,往往在完成某些细节或复杂部分时感到力不从心,这时候崔云曦就可以帮助她完成这些部分。例如引导她的手在画布上正确地移动。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就是在情感方面提供支持。画画对于盲人来说是一项充满挑战性的任务,因为视觉障碍,时常会令简宁在画画时陷入迷茫,更会感到紧张或不安。崔云曦在旁可及时给予她鼓励、支持、和伸出援手以缓解她的紧张不安,帮助她放松并专注于绘画过程。 在简宁创作的过程中,崔云曦给予了她莫大的支持和帮助,才能令她在一次次陷入迷茫中又重新走出来。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她失明后生活和事业上的引路人!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崔云曦心思细腻,他在协助简宁作画的时候是本着尊重她的独立和创作自由的前提下进行的。 而且他相当注意自己的分寸,他明白他的作用是补充而非替代简宁的感知和技能,只是帮助她在创作过程中更好地表达她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是带有简宁灵魂的独立作品。 两人配合默契,即使全程不用语言沟通,也能知道对方的需求和用意。 一个潜心创作,一个默默陪伴和协助,那段日子,他们一起创作出好多好的作品。 有时候简宁没有灵感,崔云曦就给她讲述当天的天气、周围的景物、对面广场的人和物、或者最近的见闻、感受等等,通过与她交流,将自己眼睛看到的传达给她,将自己的感受描绘给她,她再通过自己的感知将它们画下来。 那段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每当她的情绪出现波动时,他总会有办法安抚她的心情,令她焦躁的心平和下来。 现如今,没有他在身边,她总觉得像缺少了什么,心里没招没落,浑身上下不自在。 尤其是在创作时、在遇到困难时,对他的思念越发清晰。 外公倒是也常常在她画画时前来帮忙。 起初,她会接受外公的帮助,因为她的确需要有人协助。 然而几次之后,她发现外公非但帮不了她,甚至由于他对绘画的一窍不通,加上他年迈迟缓,思维能力和理解能力都不够敏捷,导致他总是不能明白她表达的需求,有时候反而帮了倒忙,弄得简宁更加手忙脚乱。 后来她再画画时,干脆不让外公来打扰自己,以免扰乱她的心智。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越发地念及崔云曦的好,也越发地想念他。 有时候思念情切的时候,就会摸起手机,想要打给他。 但是,当要拨出去的那一刹那,又犹豫不决了。 她也搞不懂为何在崔云曦面前自己总是那么的拗蛮,怎么就做不到性格柔弱一点儿呢? 到底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自卑?还是该死的自尊心作祟?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崔云曦偶尔也打来过电话,与她闲聊几句,同时鼓励她加油不气馁。 但大部分都是他在说,她在听。 每当接到他电话时,她的心都会激动得如小鹿乱撞。 然而她却很少主动与他攀谈,即便回答他的问题时,态度和口气也表现得不那么积极热情。 慢慢的,崔云曦打给她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通话的时长也越来越短,每次匆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简宁才懊悔自己为何总是表现得那么冷淡?为何总是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展现给他?每次都是在挂断电话后才来后悔? 后悔自己有一肚子话没跟他说;后悔自己没能把内心兴奋激动的真实心情表达出来。 有的时候实在想他,她会抓着团团陪她聊天。 她会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一股脑地倾诉给团团。 而团团,每次听到最后,都是一副蔫头耷脑、昏昏入睡的样子。 简宁瞧不见团团不耐烦的模样,依然抱着它、抚弄着它的毛发,对着它念念有词。 团团对她非但没有丝毫的同理心,反而总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仿佛在说:“你活该!你早干嘛去了?谁让你总是对人家冷冷淡淡、毫不在乎的鬼样子?” 每次简宁唠叨完,团团都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蹦下来,一溜烟儿地逃走了。 简宁则空着双手呆愣半天。 其实她也不过是想倾诉,找不到人倾诉,就只好拉着团团。 于是乎就苦了团团,来回来去地听她讲同样的一番话,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 听得多了,团团自然就是一脸不耐的表情了。 团团蹦跶走了,独留简宁一人留在原地呆如木鸡。 “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因为你是我的眼,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最近时常想起多年前听过的这首歌曲,那时听着除了觉得旋律好听、歌曲凄美,其他完全无感。如今她甚至不敢再次听起。 真真是“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啊。 然而,“我望向你的脸,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 眼前是虚无空洞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搁置画笔,实在心绪烦乱,实在画不下去。再这样下去,如何完成马老师交代的任务? 简宁托着下巴,胳膊肘架在桌面上。她坐在遮阳伞下,这伞是崔云曦特意买来搭在露台上,用来给她遮阳挡风的。 今天天气不错,她体感能感受到,便让外公扶她到露台上画画。 她在楼上,摇动崔云曦为她安装的铃铛,楼下的外公听见铃响,便上楼来询问简宁有什么需求? 简宁说想去露台画画,顺便透透气。 外公把崔云曦买的拐杖递给她,简宁架着拐杖,在外公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去露台。 简宁的脚伤已恢复了大半,在拐杖的帮助下,可下地慢慢地行走了。 外公又把画具都给她搬出来,给她安置好一切后,心知她画画时不喜自己在一旁叨扰,便知趣地离去了。 离去时,看着简宁孤单单的身影,外公无奈地叹息起来。 以前有崔云曦的陪伴,他们形影不离,琴瑟和鸣。 两人一起聊天,一起读书,一起探讨,一起画画,一起听音乐…… 有时他们在画室画画,有时他们在露台画画。 崔云曦常常会制作两杯咖啡,两人一边品着咖啡,一边谈笑风生。 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彼此陪伴,相濡以沫。 简宁说他制作的咖啡味道醇美,她很喜欢。于是,他就时常亲手做给她喝。 把曾经奶茶不离手的简宁活生生变成了咖啡不离口的简宁。 如今,崔云曦许久不来,简宁脸上再难现笑容。 明明挂念他,却不肯说出口,甚至连通电话也不肯打。 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外公替简宁着急,亲自打给崔云曦,可他以非常忙碌为由,话没说两句,便匆忙挂断。 外公总觉得他发生了什么事,可也问不出来。 如今眼看着这二人,像吵架后赌气冷战的小情侣,外公除了干着急,一点儿辙都没有。 简宁画不下去了,她放下画笔,托着下巴,坐在伞下发呆。 团团趴在她的脚边,没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呢?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来找我了呢?连电话都鲜少打来了呢? 他明明知道我的脚骨折了,行动更加不便,整天困在家里出不了门,他却选择在这个时候不见踪影! 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呢?如果是的话,现阶段正处于热恋当中,自然要把时间花费在陪女朋友身上,难道还浪费在我身上吗? 心念及此,不由得地黯然神伤。 第137章 吴大哥 神伤过后,唯有潜心投入创作,才能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一切的烦忧。 然而创作时,又总会想起他,想起他们曾经在一起画画的日子。 简宁的日子在平淡枯燥的创作中慢慢流逝。 这段日子她休养生息,脚伤已完全康复。 而崔云曦的日子,却在从早到晚忙成狗的状态下匆匆飞逝。 他过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的忙狗生活。 有时候马老师那边有事,一个电话过来,他就得放下手头的工作,尽早地赶过去。 每日披星戴月,星光终不负有心人!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工作、赚钱,他和宋子强两个人总共攒了小十万块。 照这样下去,他们再勤快一点,每天再多干一点,再有个三四个月,就能赚够五十万了,就能给简宁做手术了。 现在已是深夜,白日里他送外卖,晚上就开网约车。 原本他在一家画廊应聘了工作,那老板见他对艺术、绘画有独特的见地,当场就决定录用他。 他也喜欢这份工作,在艺术的氛围里陶冶情操,谁不喜欢呢? 然而,当他想到画廊的工作赚钱有限时,他还是忍痛拒绝了老板的盛情。 于是,他选择送外卖+开出租车,干得多挣得多,收入与付出成正比。 他与别人合租一辆车跑出租,对方开白天班,他开晚上班。 两人合租一辆车,可共同承担车辆使用和运营成本,可有效提高车辆利用率并减少个人成本。 白班和晚班以日出日落为准,一般早上六点为日出,晚上六点为日落。 也就是说对方从早六点开到晚六点,晚上六点钟之后,他从对方手中接过车,专开夜班。 一般人开夜班车,开到凌晨,再不济,顶多坚持到下半夜就顶不住收车了。 可是崔云曦为了多挣钱,一直开到凌晨六点,直接把车交到对方手里。 然后他只回家冲个凉,小憩一会儿,便又出门开启了白天的工作。 这样从早到晚连轴转,铁打的身子也吃不住。有时候下半夜开车时实在困倦难耐,就在车里眯上一小会儿。 今晚原本也是要开通宵的,但是合作的伙伴临时有事需要用车,就跟他商量早点收工,把车给对方开走借用一下。 崔云曦爽快地答应了。 对方来取车时,接过他递过来的车钥匙,同时点燃了两支烟。 “我还有点儿时间,来,咱哥两抽上一根儿。” 说着,他把点燃的烟一只叼自己嘴里,一只塞崔云曦嘴里。 崔云曦原本没什么烟瘾,平日里很少抽。最近太劳累了,尤其开夜车犯困时,会接连抽上两三根儿来提神。 两人先抽了几口烟,对方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兄弟,跟你合作有些日子了,你这人不赖,爽快、仗义,跟我挺对脾气。” 崔云曦咧嘴一乐,彼此心照不宣。 “你比我年龄小,这样,今后我就叫你一声小兄弟吧。” “那我称呼你吴大哥。” 这位吴姓大哥为人也是豪爽义气,听崔云曦一声“吴大哥”叫出口,心里头乐颠颠的。 “既然你称呼我一声大哥,那我就跟你多唠叨两句。 你呀,挣钱是重要,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一天到晚连轴转,是吃不消的!虽然现在年轻不觉得,将来上了年纪你可就要吃亏了。” 吴大哥这一番话说得诚心实意,想不到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关心起人来一点儿不带含糊。 崔云曦岂是不识好歹之人?他与吴大哥深交不多,仅为浅识,人家能这样掏心掏肺地跟自己说这番话,那是发自肺腑地关心并忠告。 于是,他也诚恳地对吴大哥说:“我知道大哥是为我好,我不会长此以往下去的,等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吴大哥听了没言声,接连抽了几口烟后,看着他问:“咋地?手头紧?” 崔云曦掐灭了指间的烟,默认了他的问题。 吴大哥一支烟吸尽,将烟蒂扔在脚边,抬起鞋底用力地踩灭。然后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个小东西,一边往崔云曦手里塞,一边说: “急着用钱,你吱个声。我的情况你多少了解一些,手头上也不大宽裕,多了没有,几万块还是拿得出的。这个,你先拿去救急。” 原来他往崔云曦手里塞的是一张银行卡。 崔云曦大感意外! 这哪行呢?别说自己与吴大哥并无深交,只是认识不久的搭档而已,并没有过硬的交情,这钱他借不得,也不能借。 就吴大哥家里的情况,他要是接受了这笔借款,自己都会觉得烫手。 他赶紧把银行卡塞回给吴大哥,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吴大哥却一个劲儿地往外推,只听他说: “怎么就不行了?我想借给你,我乐意!再说了,这钱是我借给你的,又不是送给你的。” “交友交心不交财!况且大哥和我初识不久,对我了解不多……” 吴大哥断然而道:“我既然敢借给你,就是把你当朋友,就是信得过你!你要是个不靠谱的,就是你主动张口跟我借,我还不借呢!” 吴大哥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他五指合拢,把卡攥在他手心里。 “快拿着,大老爷们儿别磨磨唧唧的!” 崔云曦心里头沉甸甸的! 他知道吴大哥为人豪爽,仗义,乃是性情中人,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主动借钱给自己。 星光下,吴大哥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那是至真至诚的光芒。 他的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宛如初升的朝阳,照亮了崔云曦内心的角落。 吴大哥几绺稀疏的头发搭在光秃秃的额头上,身形已略微可见背曲腰躬。 四十来岁正当年,这些都是生活的磨砺留下的岁月痕迹。 吴大哥的遭遇他大致了解一些。 吴大哥的家庭条件不算太好,加上人长得磕碜了点儿,三十来岁时还在打光棍儿。 八年前,经媒人说和找了个乡下媳妇,名叫王芳。 这王芳小他七八岁,当年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模样生得倒挺标致。 王芳出生在乡下,家里很穷。但她心气很高,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能就这样蹉跎。 她思来想去,自己一没背景,二没文凭,金钱,就更不用说。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一张俊脸。她要靠这张脸改变自己的命运! 要想改变命运,就得想得开、放得下、豁得出去! 要想改变命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嫁人!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们村里跟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友一脚给踹了,然后以单身的身份,四处找媒婆给她说个婆家。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男方得是城里人! 她想嫁到城里来,嫁到城里来,她的身份就不同了,机会也多了。 但城里的男人好端端的谁愿意娶个乡下媳妇?哪怕你美若天仙,脸蛋又不能当饭吃。 婚姻是大事。男人在面对婚姻问题时,也会回归现实,权衡门当户对,光靠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可不成。 于是乎,好几个媒人给王芳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没成。 几乎个个都是同一个样子:男的初见王芳时,眼睛就放光了,脸颊就泛红了,说话都开始起磕巴。 慢慢聊过以后,起初的新鲜感逐渐消失。因为王芳就是一个典型的没学识、没见识的乡下丫头,男人会觉得她索然无味。 再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王芳的心态也由男人初见她时的暗自得意逐渐变得失去信心。 她甚至暗地里后悔过跟青梅竹马分手。 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她决定重头再来。于是,她找到了现在这位媒人。 这位媒人大妈接到她的请求后,着实犯了难!这趟活儿很棘手,委实不好办。 她本想拒绝,但撮合成无数桩好事的她,怎能知难而退?这不毁了她在业内的名声?她必须得知难而上! 她左思右想,终于,给她想到了一个人——老吴家的儿子,三十几岁还在打光棍的单身老男人。 于是乎,媒人大妈就把这二人——王芳和吴大哥牵到了一起。 两人见面那天,吴大哥瞅完姑娘第一眼,就像孤冷了许久已然凋谢的花朵,受到一缕阳光的照耀后,又重新绽放盛开了。 直到两人分开,他再没敢大胆地抬起眼皮看姑娘一眼。 在与王芳的见面过程中,吴大哥全程脸红脖子烫,话都说不囫囵,大脑是一片空白。 王芳呢,也只是在刚见面时看了一眼吴大哥后,就再不愿多看他一眼了。 他的模样,不能说惨不忍睹,也是够寒碜的了。 要不是为了嫁进城里,改天换命,她连跟他坐在这里都坐不下去。 二人语不达意、话不投机,尴尴尬尬地聊了一会儿,便稀里糊涂地结束了首次见面。 王芳自不用说,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被选择的命运。 吴大哥却像中了邪一样,他单了这么些年,早就想娶媳妇了。这王芳偏偏又生得俊俏,吴大哥是再也拔不出眼了。 王芳的一颦一笑都牢牢地印在了他脑子里,抹也抹不掉。 那段日子,他像着了魔一样,天天恍恍惚惚,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来,满脑子都是王芳。 偏偏那段时间,媒人大妈刚好有事出了趟远门,就没顾上给吴大哥捎话。 这下害得吴大哥像犯了相思病,苦等等不来消息。 他心想:指定又跟从前一个样,与姑娘见面后就石沉大海了。 第138章 结婚怀孕 王芳早已向媒人大妈表了态,只要男方同意,她愿意嫁过来。 但是两三天过去了,她也没收到媒人大妈给她的关于男方态度的回复。 她也过得惴惴不安,难道连这样一个男人都看不上我?那我真是太失败了!看来在婚姻大事面前,男人比女人更加现实。 如此的话,自己的计划岂不是难以实现? 就这样,这桩事被媒人大妈活活地搁置了三四天,害得两位当事人各自猜测。 到了第五天,吴大哥觉得他得做点什么了,不然这事再晾下去,就真的要凉凉了。 他必须得争取一把,哪怕再次被拒,也不留遗憾。充其量,丢点面儿呗。 咳,面子不值钱! 于是,他给媒人大妈打去了电话,希望她能再给撮合撮合,替他在王芳面前多美言几句。 并且他承诺,只要她愿意嫁给他,多少彩礼他都愿意给。 谁知媒人听了一拍大腿,“哎呦喂,我给忘了,那丫头一早告诉我她乐意……” 原本紧张加期许,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吴大哥,听了媒人的话,心“噗通”一下从嗓子眼儿里蹦了出来。 心情变得更加紧张,紧张之外还参杂着些许的兴奋! 该不会是自己幻听了吧?大妈说王芳她乐意? “您……说什么?您刚才……说什么?”被拒绝惯了的吴大哥,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反复问媒人大妈。 他担心不是媒人大妈说错了,而是他自己听错了。于是,等不及大妈把话说完,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迫不及待地询问大妈。 媒人大妈一听,嘚,这激动之情是溢于言表啊! 她说了大半辈子的媒,最懂的就是这男人、女人的心思。 往往他们不好意思直抒胸臆,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遮遮掩掩地把自己真实的内心通过她去传递给对方。 她立即明了,哈哈一乐,朝着手机话筒大声重复道:“人家王芳说了,只要你愿意,她就愿意嫁给你!而且,彩礼正常给就行……” “哈哈哈哈哈……”吴大妈话未讲完,吴大哥已经按耐不住乐出声来。 要不是隔着电话,他恨不得把这大妈一把抱起,在她脸上狠狠地啵一口。 “咳、咳、咳!”媒人大妈制止住他的狂喜,佯装出一副严肃的口吻,想要给他泼泼冷水。“可别高兴得太早,人家王芳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吴大哥的心立马揪了起来。怕她不会提出什么难于登天的条件吧?比如豪宅、豪车,那他可真给不起。 可是,刚刚媒人大妈提到过,王芳说彩礼正常给就行,那还能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呢? 正自犹疑,听媒人大妈说道:“王芳提出的条件就是,结婚后,户口得给她办到城里来,而且要给她在城里安排一份工作。” 吴大哥听完,长长地舒了口气。 就这个?这有啥难的,这就不是个事! 她跟我结了婚,户口自然就随我牵了过来。 至于工作,等她嫁过来,凭着她的年轻貌美,我再托人给她找份工作,应该不会有啥难度。 于是,他对媒人大妈满口应承下王芳提出的一应要求。 “得嘞,那这事就算成啦!我这就去跟人王芳回个信儿去,人姑娘一准儿还在等信儿呢。”媒人大妈挂断吴大哥的电话,扭头就给王芳去了电话。 吴大哥乐得直搓手,这事基本落听了,他心里悬了几天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了。 然而他又心虚得很,总觉得这事像做梦一样。 王芳模样俊俏,性格又斯斯文文的,将来少不得是个贤妻良母。这样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咋就看上我了? 他用手指在自己大腿上使劲掐了一把,“哎哟,疼!真他妈疼!” 疼得他眼泪快冒出来,然而他却“呵呵”地笑了。 不是梦!看来是老天开眼,终于开始眷顾我了,不仅赐给我一媳妇,还是如此俊俏的小媳妇,让我这么多年的等待总算要开花结果了! 而且人王芳主动提到了彩礼,她没有狮子大开口,也没有漫天要价,足以见得人家也是诚意满满。 王芳收到媒人大妈捎给的信儿后,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见了不下十个男人,没一个有回音的,全都打了水漂。她的自信心都快被打击没了。 这次见的这个,是唯一一个石头扔水里,听到声响的。 这让她稍感欣慰。 可欣慰之中,也夹杂着落寞。 那男人无论身材、长相、谈吐,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属于那种看了一眼不愿再多看一眼的类型。 要说他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为人老实巴交。 这叫她真的开心不起来,打心眼儿里很不情愿,可是也别无他法,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两人没有经历相处、了解、恋爱的过程,直接扯证结婚、办了酒席,吴家简简单单、顺顺利利地把王芳娶进了门。 王芳刚嫁进来时也算安分守己,两人和和美美地过了一段日子。 很快,王芳怀孕了,吴大哥和吴大妈,也就是王芳的婆婆,两人知道她怀孕的消息后,甭提有多高兴了。 老吴家三代单传,到了吴大哥这儿,是吴家第三代独苗。 可他三十好几快奔四十了,还没说上媳妇,更别提传宗接代了,吴大妈那是心急如焚。 现在可好了,儿子不仅娶了个漂亮媳妇,还很快有了身孕,吴家这是后继有人啊,真是祖上护佑! 可吴家母子俩的高兴劲儿还没过,王芳却提出一个炸天的想法: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下两母子慌了,吴大妈可不乐意了。 “为什么不想要这孩子?”吴大哥问。 王芳扁着嘴,泪珠在眼框框里打转转。 “说话呀!”吴大哥提高了音量,把王芳吓得一哆嗦,眼泪扑朔而下。 吴大哥见她流泪了,心慌了,心也软了。 他也是没办法,他渴望这个孩子,他妈也急切地想要抱孙。 以前自己老找不着媳妇,他妈暗地里着急上火,到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他心里都明镜似的。 现如今,自己好容易娶上了媳妇,媳妇也争气,这么快就怀上了,老母亲是眼见着的开心! 可谁承想,王芳竟然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怎能不叫他跟他妈起急呢? 吴大哥虽然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可他自小到大为人正直、老实,是个正经八百的钢铁直男。 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跟女人接触过,更不懂得如何哄女人开心,如何取悦于女人。 这会子见王芳被自己一声呵斥流下了眼泪,他的心也乱了套了。 他一看这硬来不成,只得慢慢跟她说道说道。 他告诉她他家三代单传,传宗接代是重中之重的事;他告诉她他爸去世得早,他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如今他妈年纪大了,抱孙心切;他告诉她他也已人到中年,是时候生个孩子了…… 王芳却无法体谅这些,她不说话,心里却别扭,她想:你妈着急抱孙与我何干?我嫁进你们家又不是为了给你们传宗接代的,你们这是把我当成生育工具了? “王芳,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多理解我、体谅我,也多心疼一下咱妈。这孩子不能打掉,咱生下来好吗?”吴大哥耐着性子跟她商量。 王芳紧咬住下唇,还是只字不说,低着头一声不吭。 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固执倔强、坚持己见的丫头。 吴大哥因为年长她好几岁,打心底里把她当成女儿般宠着、迁就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造就了她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恶习。 吴大哥见她还不表态,有点儿起急。 但看着她纤弱的身体,再想想她怀着身孕,又心软下来。 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长长地叹一口气,耐着心对她说:“我知道你委屈,你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这么早生孩子。这样吧,孩子生下来后不用你带,我和我妈来带,你就去干你想干的事,成吗?” 王芳再铁石心肠,也架不住一个大男人这样软磨硬泡地跟自己说软话,最终,她含泪点头答应了。 吴大哥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吴大妈得知王芳同意把孩子生下来,不由得喜极而泣。 自此,吴大妈整日里忙得不亦乐乎。 天天变着花样地给儿媳妇做各种补品、营养品,看着她吃光,吴大妈乐得合不拢嘴。 她总说:“你多吃,多补充营养,孩子就能多吸收营养。” 吴大哥则张罗着购置各种婴儿用品,仿佛孩子很快就要降生了。 但其实,此时王芳的肚子都还不见隆起,可见吴家两母子是多么地期盼这孩子的降生,并为此是多么的欢欣鼓舞。 可是他们的做法,却叫王芳内心的阴影越来越大。 看着这两母子为了她和腹中的孩子忙前忙后、张罗这张罗那,他们自己省吃俭用,却把最好的都留给她,逢人便兴高采烈地把要抱孙一事说与人听,王芳却独自闷闷不乐。 她还是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还年轻,为了嫁进城里,改变身份,改变命运,她放弃真爱,找了这么一男人随便嫁了,难道为的是给他生孩子? 不行,这个孩子坚决不能要!孩子生下来,自己这一生就都耽误在这孩子身上了! 我还没开始奋斗呢,还没正式开始我的人生呢,就这样把自己跟孩子、跟家庭捆绑在一起了?成为母亲,就会被孩子束缚住,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还是想把孩子打掉,然而,看着吴家母子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伺候着,她又于心不忍。她很痛苦! 怀孕快三个月时,她开始出现强烈的孕反,什么也吃不下,还总是反胃呕吐。 因为基本不能进食,无物可吐,最后呕到只能吐酸水。 然而吴大妈并不体谅她,还总一味地强逼她吃东西,说什么她不吃,孩子就吸收不到营养,为了孩子,吃不下也得强迫自己硬吃。吧啦吧啦地天天唠叨。 这叫王芳打心眼儿里反感。 而压垮王芳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一次产检回来后的路上。 第139章 打胎 王芳怀孕十二周的时候,按照医院要求,吴大哥带她去医院产检,并建档。 当一切顺利结束后,吴大哥挽着王芳离开了医院。 两人走在路上,已到了中午饭点时间,他们路过一家西餐厅,透过落地玻璃窗,王芳看到里面的客人们都在优雅地享用着美食。 他们左手持叉,右手持刀,用刀子将食物切割成适当大小的块,用叉子将切割好的食物送到嘴里。吃完一口食物后,将刀叉平行放在盘子中央。整个过程都展现出他们的优雅和礼仪。 王芳站在玻璃窗外驻足不前了,她一眨不眨地望着里面用餐的人。 吴大哥见她垂延欲滴的模样,以为她嘴馋想吃西餐了。 然而想想这家西餐厅出品价格昂贵,再想想自己干瘪的口袋,他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转念再一想,王芳已经基本上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他和他妈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吃的,她都因为孕吐吃不下。 眼看着她怀孕后不但没有长肉,还越来越消瘦,那孩子怎么能有营养?怎么能长得好呢? 如此想来,咬咬牙、狠狠心,他问她:“想吃牛排了?” 王芳想都没想点了点头。 于是乎,吴大哥领着王芳朝餐厅里走去。 走进这家西餐厅,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奢华与浪漫的仙境。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金钱与时间的气息,让人不由得为之惊叹。 王芳旋即被餐厅的装修和氛围吸引住了。 餐厅的入口,是由纯金打造的拱形门洞,上面镶嵌着无数颗闪烁的钻石,仿佛是一座通往梦幻世界的通道。门洞两侧,伫立着两座巨大的水晶柱,晶莹剔透,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进入餐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它们如同夜空中的繁星,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墙壁上,覆盖着精美的丝绸壁画,上面描绘着古老的欧洲宫廷场景,让人仿佛穿越到了那个充满浪漫与奢华的年代。 餐桌和椅子都是由珍稀木材精心打造而成,表面镶嵌着金银丝线和宝石,既彰显了高贵的气质,又不失温馨与舒适。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奢华与品味。 餐厅中央,有一个圆形舞台,上面摆放着一架金色的钢琴。此时此刻,优雅的钢琴声在空气中流淌,为整个餐厅增添了几分浪漫与优雅,让人沉醉其中。 在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奢华与浪漫的气息。 无论是与心爱的人共度美好时光,还是独自品味美食与美酒,这家西餐厅都能给人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享受和体验。 它不仅仅是一个用餐的地方,更是一个让人心灵得到放松、愉悦和升华的空间。 这里,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方式。 吴大哥被餐厅内部惊得目瞪口呆,他站在这里,感觉一阵阵眩晕。他身处此处,一点儿也不能理直气壮,心里一阵阵发虚。他觉得自己是进入了一个虚幻的境界,而非真实的空间。 他走在前面,王芳紧随其后,两人诚惶诚恐地往餐厅里面走。 一名waiter见两人缩手缩脚地走进来,再瞧他们的穿着打扮、神情面貌,一眼断定他们是首次来这种场合。 waiter迎上来,向两人询问是否需要用餐?吴大哥懵懵懂懂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waiter随即将两人引领至比较靠里的一个座位坐下。 很快,waiter拿来了餐牌。 吴大哥笑咪咪地接过餐牌,想要点菜。然而“不“不“那”””看了一眼后,他立马傻眼了。 这上面的字认识他,他可一个都不认识它们,通篇就没有一个汉字。 举着餐牌,他无从下手,可每道菜后面的数字他认得,那就是价格! 每一道菜的价格都高到令人乍舌。 他举着餐牌,好半天也不点菜,尴尬得满脸通红。就连坐他对面的王芳都觉得尴尬得不要不要的,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要不咱们走吧!”王芳感觉周围的人仿佛都在看着他俩,她脸上火辣辣的,压低声音对吴大哥不耐地说。 吴大哥知道她感觉很丢面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他感觉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此时的他极其后悔带王芳走进这家西餐厅。 万般无奈之下,他下意识地寻求帮助。 他抬眼向周围扫视一圈,找到刚才引领他们进来的那位waiter,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向他示意。 waiter会意,朝他俩这桌走了过来,出于礼节,还是先向吴大哥询问:“请问您需要什么?” 吴大哥稍作迟疑,硬着头皮对waiter说:“那个……菜我就不点了,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你看着给我们上吧。” 对于他的要求,waiter很是为难。 这是不符合规矩的。哪有服务生帮客人做主点菜的?即便是客人自己的要求,可万一上来的菜客人不满意,那就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这waiter正欲拒绝他,吴大哥已先他一步开口说道:“没关系,你上什么我们吃什么。” “要不这样,我大概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的菜式,你们再选择想吃的。” 吴大哥心想这样也挺好,正欲答应,瞥眼见王芳已面露不悦,他便改变主意,回绝了waiter。 “小伙子,我妻子饿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你就帮我们点了吧。就点你们这最多人吃的就成。放心,我们就想吃顿饭,不是来找麻烦的。” waiter听得出来,他的口吻几乎带着祈求,眼中也是带着求助的目光,因为坐在他对面的妻子已明显不悦。同为男人,他理解这位大哥在妻子面前很丢份儿。 他决定帮他。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收起餐牌转身要去为他们下单时,吴大哥出乎意料地又叫住了他。 waiter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问道:“您还有什么需求?” 吴大哥话未出口,已面现窘态。 他瞥了一眼王芳,犹豫再三,终究鼓起勇气小声地向waiter叮嘱道:“请给我们点些性价比高、又能管饱的。” 在他印象里,西餐就是花哨多,但每样都是一丢丢,哪有一碗大米饭下肚管饱。 但他此话一出,空气瞬间凝滞了! 王芳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就连waiter都面现尴尬。 他在这种地方工作,见惯的都是有钱人,男的有教养有风度,女的漂亮又优雅。 就算不是真正的富豪,敢带女人来这里吃饭的,怎么着也会打肿脸充胖子,强装富豪。 可这个男人却一再地露怯,也难怪他对面的妻子面色铁青,那神情、那眼神,恨不得将这个男人生吞下去。 waiter甚觉尴尬,赶忙应了他一声,匆匆地走了。 待他走后,王芳一直隐忍的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尤其看着其他的客人,男的个个气宇不凡、风度翩翩;女的个个光鲜靓丽、优雅高贵。 再瞧瞧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其貌不扬、猥琐丑陋,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然而想到自己,更加叫她黯然神伤。 从头到脚一身的廉价衣服,浑身上下透露着寒酸土气。尽管嫁到了城里,依然没能摆脱乡巴佬的面貌! 这样的他们,怎么配进到这种高级餐厅吃饭? 难怪连一个处于抹布阶级的餐厅服务员都对他们另眼相看! 她觉得其他的客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瞧着他俩,她觉得他俩连这儿的服务员都不如! 这些服务员,他们自己都是社会底层,可是他们见惯了有钱人,是最会看人下菜碟儿、最是狗眼看人低的。 此时的王芳呆在这里如坐针毡,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因照顾到面子不便在这种场合发火,只得从椅子里“嚯”地站起身来,看都不看一眼她的丈夫,扭头就走了。 吴大哥对她的举动十分讶异,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的大气性?便出口呼叫她:“王芳,王芳,你去哪儿?” 王芳听他一直叫自己名字,气更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个蠢货,丢脸还不成,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她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逃离这个男人!此刻的她,对于当初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后悔至极! 她又委屈又气愤,一边抬手抹掉飞出眼眶的泪水,一边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 相比在这里用餐的其他女人,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 可是,她们比自己强在哪儿了? 她们不就是有个好的出身,抑或命好找了个有钱的男人,有什么好嘚瑟的? 难道自己就注定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愤懑,任眼泪横飞。 吴大哥起初本以为她要去洗手间,结果见她直奔着餐厅出口而去,并且头也不回地推开大门走了出去,吴大哥这下慌了。 要进来吃饭的是她,现在菜也点了、单也下了,她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就走?这不是浪费吗? 眼看着她已推门而出,他顾不得想太多,拎起背包朝门口追去,边追边呼喊她的名字。 从那以后,王芳是彻底地打心底里瞧不上他的丈夫。 而吴大哥,也始终没有意识到,究竟是什么缘故让她饭也不吃,愤然离去。 就算自己不会点菜,让她难堪,可不也点完了,人家也给下单了,她至于气成那样吗? 自己叮嘱waiter点菜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西餐不比中餐,就那么一小块牛排就能卖到上百块,还不一定吃得饱。哪像咱中餐实惠又顶饱。 他始终想不明白,中国人放着好好的中餐不吃,为啥偏偏好吃这份量少、味道又难吃的西餐? 再说自己叮嘱waiter点性价比高的菜,也是提醒他们不要妄图宰客。 有些商家就是这样,总想诱导客人点最贵的,这样商家才能割人韭菜,才能有钱赚。 因此,对餐厅提出必要的提醒,有什么不对? 就因为这个王芳气得连饭也不吃,拂袖而去。 这件事,让一心想要融入大城市,渴望优渥物质生活的王芳彻彻底底瞧不起她的丈夫。 她不愿为这样的男人生孩子!她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家,有这样一位拿不出手的父亲! 她更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跟这个男人捆绑在一起。 于是,几天之后,她毫不犹豫地独自跑去医院,把腹中的孩子打掉了。 第140章 攻于心计 当王芳躺在手术床上,独自打胎时,她哭成了泪人。 俗语说“虎毒不食子”,那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尽管孩子父亲是如此不堪,可孩子是无辜的,那毕竟是一条小生命。 即便心痛,她也没有改变决定,并且不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如果将孩子带到这世上来,却给不了他好的生活环境,让他从出生就注定身份低人一等,那她宁可不让他开到这个世界。 她可不愿她的孩子重蹈自己覆辙。 她自己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只是因为出身不好,才活得这样憋屈。想要改变阶层、改变命运,又谈何容易! 流着眼泪打完胎后,王芳感觉浑身不适。阴道不停地出血,下腹部间歇性疼痛,并伴随着头晕、无力等症状。 护士见她痛到腰都直不起来,而且伴随着头晕无力,怕她有什么闪失,便交代她找来家属接她回家。 可王芳就当没听见,压根儿不理会护士的话,一个人猫着腰、捂着肚子、咬着牙走出了手术室。 她强撑着走出手术室,已然满头大汗。 她实在撑不住了,身体溜着墙边滑落下去,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 喘了好一会儿,感觉恢复些许气力,用手紧扒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模糊了双眼。 身体的疼痛,加上心酸心痛,令她心力交瘁。 她挪动着脚步走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双水掬起一捧水,一捧一捧浇在自己脸上。热泪混合着冷水,令她的心更加冰冷。 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惨白的脸,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强烈隐忍着身与心的痛楚,然而她的眼泪却不是为自己而流。 为的是她那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消失了的可怜的孩子。 她都不知道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也不知道他现在生长到什么程度了,他还仅是生命萌芽的阶段,就被他的母亲亲手扼杀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一个刽子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泪水,是悔恨的泪水,是心痛的泪水! 然而仅仅一瞬之间,镜中的她,神情由楚楚可怜变作乖张狠戾。 想到家里那个窝囊猥琐的男人,想到在西餐厅发生的那一幕一幕,她心里最后的一丝悔意也消失殆尽。 开工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后悔的余地,也不可能再改变什么。 那么,唯有坚强、唯有心狠,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强作镇定,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回去对付那两母子。 接连几天,王芳都卧床不起,昏昏沉沉地总是睡觉。 吴大哥早出晚归地上班,吴大妈留在家里全心全意伺候怀孕的王芳。 起初,吴大妈并未察觉王芳有何不妥,还是一心一意照顾她。 见她总赖在床上,又总是要睡,吴大妈还一心认为这是孕妇早孕反应的正常现象,疲劳嗜睡,一般熬过三四个月症状就会逐渐减轻。 算算王芳怀孕已经三月有余,想必孕反也快消失了。 看她现在都不孕吐了,胃口也变好了。前段日子吃饭就像吃糠咽菜,连哄带逼地才能强迫她吃下几口。而且几乎一口荤的都不能吃,吃了就反胃。 现在她胃口大好,一顿饭吃得不少,还专门挑肉吃。 吴大妈只当她是难熬的孕反时期已经结束,接下来就可以好好吃喝,好好补充营养,孩子也能从母体那里吸收到营养了。 存有如此心思的吴大妈还在暗自欢喜。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王芳打胎的事还是败露了。 这天,太阳早已高高升起,吴大哥一早就出门上班去了,吴大妈也已做好早餐,开始打扫家里卫生,只有王芳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当吴大妈打扫完其他房间,就剩王芳房间了。因怕打扰到她睡觉,就一头扎进她房间的卫生间,先去打扫那儿的卫生。 想着儿子儿媳夫妻和睦,还有即将出生的小孙子,吴大妈干起活来也不觉得累。 她打扫完卫生间,最后把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换掉,结果取出垃圾袋,发现里面有几片带血的卫生巾。 吴大妈心一颤:不妙!难道王芳出血了? 孕早期出血是先兆流产的迹象,她怎么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若真发生出血现象,一定得赶快去看医生,进行保胎治疗,可耽误不得!怎么她还能若无其事睡得那么香呢? 吴大妈仔细看了垃圾袋,里面有三片卫生巾,每一片都有一片血迹。 这说明出血不是刚发生的,而且出血量也不少。 可她为什么要隐瞒呢?要知道,如果不及时保胎的话,那是会流产的呀! 吴大妈一阵后怕,心想这王芳也忒没心没肺了,都出血了也不张罗去医院,还能睡得如此踏实!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立马冲出卫生间,冲到王芳跟前,大声叫醒了她。 王芳莫名被打扰了睡眠,顿时火冒三丈。 她“嚯”地坐起身子,怒目圆瞪,正想发作,一眼瞅见吴大妈瞠目结舌地瞧着她的肚子。 吴大妈满腹疑云! 一个有了身孕的人,动作居然如此迅猛敏捷,完全不顾及腹中的胎儿。 联想起刚刚看到那些带血的卫生巾,吴大妈脑袋“嗡”地一声炸了! “孩子……你腹中的孩子……”吴大妈指着她的肚子,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王芳心虚了,瞬间变了脸色。 打胎已经第四天,她一直瞒着丈夫和婆婆,没有把打胎的事告诉他们。 她的丈夫和婆婆还蒙在鼓里,依然把她当孕妇一样的伺候着,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的服侍。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从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其他时间就是晒晒太阳、散散步、看看电视。 她的丈夫起早贪黑地工作赚钱养家,她的婆婆不仅负责一日三餐,还要做所有的家务。 而王芳,就在这对善良淳朴的母子的优宠下,变得越发的好吃懒做。 有时想到她那已经死亡的孩儿,她也会伤感一阵;想到若是打胎一事被揭穿,她该如何面对吴家母子二人,她也会心焦。 伪装,着实是一件不好受的事! 今日见婆婆这样子盯着她的肚子,又这样子的气急败坏,想必是图穷匕见了。 干脆,她也不装了,装得那么辛苦。 她把头一扬,铿锵有力地说:“对,孩子没有了,已经打掉了!” 吴大妈只觉眼前一黑,就昏厥了。 这下轮到王芳心慌了。 瞧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吴大妈,她急得直跺脚。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停地自问。“要是她被气出个好歹,我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急得团团转,束手无策。想打电活通知她丈夫,又没胆量。 也不知道是着急的,还是恐惧的,此时她尿急的很。 于是,她赶忙跑去卫生间,先解决内急。 刚踏入卫生间的门,因为太着急,被地上的一团东西绊了一脚。 她看也不看,狠狠地踢了一脚,结果垃圾袋被踢翻,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王芳这才定睛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带血的卫生巾灼刺着她的双眼。 原来婆婆是看到了这个,猜测到自己流产了,才激动得把自己吵醒。 想到辛勤工作养家的丈夫和辛苦照顾自己毫无怨言的婆婆,此刻的她竟生出一丢丢愧疚。 她迅速解决完内急,拨通120急救电话,将婆婆送去了医院。 好在送医及时,吴大妈也无大碍,吴大哥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他得知王芳私自打掉了孩子,心情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孩子没了,他和他妈空欢喜一场,还把他妈气进了医院,这吴大哥头一次对王芳气急和失望。 王芳见他真的生气了,这才有些胆怯了。毕竟她在城里还没扎下根儿来,况且,自己做得的确是过分了! 他们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因为孩子,对她无限包容,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还把最好、最有营养的都留给她吃。 可是她却叫他们失望了!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向吴大哥和吴大妈道歉。 说她还年轻,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说她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任性了。 吴大哥一声不吭,一直低着头唉声叹气,看也不看一眼王芳,他在努力压制满腔的愤怒和委屈! 王芳一瞧这母子俩是真的伤心、真的生气了,她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见吴大妈闭着眼睛流眼泪,吴大哥双手抱头低头不语,两个人都处于极度伤心中,没人留意她,便哭着哭着渐没声音,只听得“哼唧”一声,整个身子向着地上瘫倒下去。 吴大哥和吴大妈闻声,朝地上看去,顿时慌了神。 吴大妈急得一骨碌从病床上坐起来,由于起得太猛,但觉头晕脑胀,又跌了回去。 吴大哥见老婆晕倒,刚要去扶,那头亲妈又跌倒,他五内如焚,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先去顾哪一头。 只犹豫了一瞬,他还是选择先去瞧吴大妈。 他凑近吴大妈跟前,关切地询问,却被他妈一把推开。 “快去看看王芳,她可是刚做完流产。” 一句话提醒了吴大哥,他放下亲妈,又赶忙俯下身去查看王芳。 第141章 二次怀孕 再说这倒在地上装晕的王芳,听到丈夫在她和他妈同时发生状况时,她的丈夫却置自己于不顾,毫不犹豫地先去顾及他妈,这让她即气又恼。 这就好比那个道德测试的问题:你妈和你老婆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是一种道德绑架,妈和老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生养他的母亲,一个是陪伴他走完后半生的妻子,无论男人回答先救哪一个,都会惹得另外一个女人不快。 王芳就是这样的,虽说她心里压根儿没有她的男人,甚至打心眼儿里厌恶他,可她却不能容忍她的男人不在意她。 她恨不得天底下的男人都把她当成宝,围着她转。 这就是一个女人狭隘又自私的想法。 但吴大妈是善良的人,她在儿子首先来关注自己的时候,她想到的却是王芳刚流产完,身体虚弱,以致昏厥。 是流产给她带来的创伤。 虽说王芳任性,他们吴家人却不能心里没数,必须要给人家多些关怀。 可吴大妈无论如何不会想到,那不过是王芳为了博取他们同情,从而获取他们原谅,而使用的伎俩罢了。 她只道是她流产后身子虚,又没能好好休养造成的。 “王芳、王芳……”经母亲提醒后,吴大哥转身去查看老婆的情形。 他将王芳抱起揽在怀里,一声声地呼叫她,焦急之心显而易见。 王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对不起,我错了,等我身体养好,咱们再怀一个孩子……”她泣不成声,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如此虔诚的忏悔,再度令吴大哥心软了。 他带着王芳去让医生做检查,医生给她做了全面检查后,发现除了身体有点儿虚,并无其他不良症状,怎么就引发了晕厥?医生深感疑惑。 但是作为医生,对患者除身体以外的其他情况不便多言,便向她丈夫交代道:“她流产后身体虚弱,心焦体弱导致晕厥,并无大碍。 通过适当休息、调整饮食结构,多摄入富含营养的食物,方可逐渐恢复。” 听医生如此讲完,王芳紧绷的心松弛下来。 吴大哥也松了口气。 流产没对身体造成伤害,也没留下后遗症,休养生息一段日子就能恢复了,这已经算很幸运了。 如此折腾一番,如此虚惊一场,好在母亲和老婆都无大碍。 很快,吴大妈也出院了,一家人又恢复了平静生活。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吴大哥一天到晚忙忙碌碌,赚钱养家;吴大妈照看家里,照料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只有王芳,一天到晚无所事事。 然而,王芳私自打掉孩子这件事,却成为吴大哥母子的心头刺,难以释怀。 王芳的身体很快恢复了,她开始厌烦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便央着吴大哥帮她找份工作。 吴大哥也意识到她不能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不仅让人失去动力变得颓废,情绪也容易不稳定。 于是,他通过朋友给王芳找了一份商场导购员的工作,主要负责销售男士高级服装定制。 对于这份工作,王芳欣然接受。 当她首次走进这家时尚高端大商场时,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到处看着新奇。那真叫是一个眼花缭乱,心波激荡。 她对这份工作相当满意,因为在工作当中,她接触到的客户都是腰缠万贯的高阶层男士。 他们要么是各行各业的精英;要么是名门贵族、豪门富二代;要么是商业巨贾…… 王芳发现,这些有钱的男人,不仅财力雄厚,而且个个仪表堂堂、相貌不凡。 每天接触的都是这些高素质的男人,王芳感觉自己都变得高级了,这极大的满足了她的那颗爱慕虚荣心。 看看这些男人们,再想想自己家那个“武大郎”,她忍不住慨叹:同样是男人,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再看看穿梭于高档商场,把各种奢侈品收入囊中、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女人们,她又忍不住慨叹:同样是女人,自己怎么就没那好命呢? 他奶奶的!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 王芳好希望有朝一日能遇到她命中的“西门庆”,让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因为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王芳只能先从导购助理做起,并且要度过三个月的试用期。 试用期内,她要学习专业知识、掌握导购技巧、辅助导购做一些打杂的琐碎事,却没有资格直接面向客户。 为了争取转正,成为独立销售,她付出了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努力。 她在工作中做事勤恳,虚心好学,加上她心思活络,肯吃苦耐劳,不到三个月,她就成功转正为一名初级导购。 成为初级导购后,她就可以独立面向顾客销售了。 初级导购做满6个月后,她晋级为中级导购,中级导购做了不满一年,又被破格晋级为资深导购。 在工作中,由于她业务娴熟、长相甜美、能言善道、有眼力见、懂得察言观色、又会来事儿,深得客户欢心。 不仅老客户回头率高,还能源源不断地给她介绍新客户。 这使得她的销售业绩直线攀升,晋升速度堪比火箭。 虽然赚到的钱不足以令她大富大贵,但是比起她在穷乡僻壤的乡下时,已经绰绰有余。 吴大哥有一份稳定工作,老婆收入也可观,那个时候,他们过了一段时间安稳富足的生活。 虽然王芳的心思不在这个家里,也不在她丈夫身上,但她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此拼尽全力去打拼,甚至可以牺牲一切阻碍物! 她有着极大的隐忍力,也很善于伪装自己的真实内心,又长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把吴大哥母子俩哄得服服贴贴,对她百分百信任,不存一丝戒心。 因此,当她背叛了丈夫、背叛了家庭,吴家母子感到痛心入骨! 就在上次王芳私自打胎的两年后,她再次怀孕了。 起初,得知怀孕的王芳心情沉重。 自己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怎么能被怀孕生子这种事给耽搁了?再说了,她也不愿意生下吴家的孩子呀。 平时自己已经格外小心了,怎么还会中招? 这两年间,她的丈夫多次表达出想要再次怀孕生子的心情,她都想办法推诿掉了。实在推不掉的,她也会在事后及时服用避孕药。 她的婆婆也明里暗里地催生,眼瞧着她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婆婆是打心眼儿里着急。 婆婆担心是否是当初的人流影响了王芳的受孕机率,三番四次张罗着带她去看中医,调理身体。 王芳明面上配合,暗地里却把婆婆辛苦给她熬制的中药全都偷偷倒掉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吴家两母子积极地采取各种方法为她助孕,而她却暗中使绊儿,想方设法不让自己怀孕。 因为她实在不愿为吴家生儿育女,也因为现在她的工作正顺风顺水,若被生孩子这事耽误了前程,那可太划不来了! 当然,还有更隐秘的原因,她还没有完全钓到一个金龟婿。 在工作过程中,她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优秀男人,在这些男人面前,她尽展风情,尽施魅力,使尽手段想钓到一个有钱男人。 然而她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与她稍一深入接触,就不难发现,在其他方面,如性情、处世、性格、教养、才华、气质和人格等方面,她缺乏深度。 这些男人个个是人中之龙,见经识经,一眼识破她的心思手段。 何况这样的男人身边美女如云,哪有一个逊色的?她们个个也是人中之凤,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要出身有出身。 她们高贵典雅、气质出众,试问身处这种女人堆中的男人,怎会真心看上一个徒有虚表、索然寡味的女人? 严谨些的男人对她的主动献殷勤视而不见;随性些的男人也不介意与她眉目传情一下、打情骂俏一下,反正也是玩玩,打发无聊时间,逢场作戏而已,更不可能有深入发展。 王芳也不傻,哪个男人对她不屑一顾,哪个男人只想跟她玩玩,哪个男人对她有那么一二分的真心,她一清二楚。 这其中有个男的,倒是真对她动了些心思。 这男的名叫孙涛,是某大厂的一名高管,年薪百万、外加公司期权,妥妥的高级精英人士。 其实it人士,平时着装多以休闲为主,但是西服正装也要备上那么几套。 比如:出席某些重要场合、重要活动等,是需要穿着正装的。 于是,孙涛就来到王芳店里,准备定制两套服装。 接待他的恰巧就是王芳。 第142章 婚外情 起初,王芳乍一打眼,瞧这男人一身休闲打扮,又是独自前往,身边既无司机,亦无助理,就未把此人放在心上。 但是近距离接触后,王芳赫然发现,这可是一个隐形富豪。 他戴的腕表是劳力士的,背的背包是lv的,就连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t恤都出自于dior。 就他全身上下这一身的行头,王芳小半年的工资加奖金都不一定够! 看清楚此人的真实面目后,王芳那是直咋舌。她切实体会到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这就是传说中低调的奢华吧?王芳心想。 于是,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服务好面前这位不起眼的真“富豪”。 一个来自山沟沟里的乡下女孩儿,哪里会知道什么奢侈品牌。 做了这行后,接触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她得努力向着他们看齐。 了解高阶层人们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消费层次等,才能牢牢抓稳这些富豪客户。 这其中,首当其冲,就是了解他们喜欢消费的这些奢侈品牌。 所以,对于孙涛从头到脚这一身的配置,她一眼就识别出来其品牌归属。也就不敢再小觑于他,不敢再有所怠慢。 而孙涛,当青春靓丽的王芳站在他面前,不由得令他眼睛一亮,继而心跳加速。 一名小小的导购都长得这么水灵,这家服装品牌差不了。 眼前漂亮的女孩儿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面上还带着些许的腼腆,为他提供着专业化的服务。 孙涛怦然心动。 这种感觉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爽! 王芳向他介绍服装品牌优势,以及服装产品特色,孙涛表面上看似用心在听,实则心思全在这王芳身上。 卖服装的人如此美艳动人,哪怕她卖的是个麻袋,他也要买下来披身上。 这小妞儿模样长得真不赖,身材也蛮好,年轻貌美。她脸上的笑容虽说有那么一点儿牵强,但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怪动人的,叫人赏心悦目。 有这样的女孩子为自己提供服务,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只不过,王芳刚开始的稍稍怠慢,孙涛也是看在眼里的。 干她们这行的,自己都属于社会中下阶层,只因服务的客户来自于高阶层人士,她们见多识广,自己也跟着飘起来了,学会看人下菜碟,典型的势利眼。 孙涛面不更色,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假装抬起手腕看时间,将他腕上戴着的腕表故意展露在王芳眼前。 那金光闪闪的腕表差点亮瞎了王芳的眼! 劳力士! 此刻王芳火眼金睛,一眼认出他那块手表的品牌。 王芳目光在他手腕处停留了大约有三秒钟,这才意识到,怕因自己的失态,被对方看出她的糗态。 她赶紧收回目光,但眼睛却忍不住在他身上从头游移到脚。 随着她目光的游移,她向孙涛做品牌介绍的声音也越发高亢。 裤子、t恤、背包,就连脚上的gi鞋子都被她一一识出。 孙涛喜欢这些大牌,但不喜欢穿戴那种logo满铺的款式,他选择的都是相对低调内敛的款:一个品牌logo,标注在产品不太显眼儿的地方。 这年轻漂亮的女导购,从最初接待自己的稍显淡漠,到现下态度的转变,孙涛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孙涛也出身于农村,考大学考到了城里,毕业后应聘入职于现在的大厂。 那时的大厂还不是大厂,属于刚创业起步阶段,孙涛算是元老级职员。 他运气好,伴随着公司一路发展壮大,直至上市,他在公司的职位也越做越高。 由于是创业元老,又是高管,公司上市时他拿到了大量原始股票。 公司上市后股价打着滚儿地翻升,孙涛早已实现了财富自由。 孙涛出身贫寒,幼年时饱受贫穷疾苦,靠考学实现人生转变。 考大学是他的命运转折点,他从农村来到了城市,实现了质的飞跃。 大学里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大学毕业后,工作、结婚、生子,几年之内完成了人生三连跳。 除了幼年在农村生活时的贫困之苦,孙涛成年后的生活也算过得顺风顺水。 或许就是因为太顺了,一切都是按照人生轨迹一步步按部就班地实现,他反而觉得生活平平无奇,没有火花,也失去了激情。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让他从内心里对金钱极度渴望,也总是想着寻求刺激。 孙涛的性格是闷骚型的,外表沉闷,实则心里装的净是花花肠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了无生趣! 他要整天面对家里那个蓬头垢面、身材眼看着像吹气球般慢慢变鼓、又从早到晚啰嗦个不停的女人,还要面对两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觉得他的人生简直糟糕透顶! 有再多的钱又怎么样?倘若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一辈子只能面对一个女人,没玩过,没花过,没寻求过刺激,这样的人生,多么的无趣!多么的不值! 王芳的出现,填补了他无聊空虚的心,成为他生活的一剂调剂品。 不出意料的,孙涛在王芳这定制了两套西装,当然,价格也是相当不菲。 两人就在一来二去的往来中,相互之间产生出不一般的情愫。 王芳青春靓丽,朝气蓬勃,风情万种。不仅脸蛋儿漂亮,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加上会说甜言蜜语,孙涛在她面前如何招架的住? 三下两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孙涛被王芳深深地吸引了。 而孙涛的多金,对王芳也是致命地吸引。 两人很快搞在了一起,隔三差五凑一处颠鸾倒凤。 王芳的朝气给孙涛注入了无限的活力,让人到中年的他,重新焕发青春期的生机与动力,满足了他作为男人的虚荣心。 在长久的平淡生活中,王芳激起了孙涛那已安静许久的心的躁动。它震动的频率,让孙涛那颗本已蠢蠢欲动的心一石激起千层浪,足以促使他做出任何疯狂的决定并付诸实践。 于是乎,他彻底忘却了他已身为人夫、身为人父的身份。 而孙涛的宠爱眷恋和出手阔绰,则满足了王芳作为女人的虚荣心,她遇到了她的“西门庆”,让她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奢华”生活。 她也忘记了自己已为人妻的身份,忘记了当日在她丈夫怀抱中的许诺:等她身体恢复了,再怀一个孩子。 两人反道败德,双双出轨。 他俩初在一起时,也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每天期待见面,分开时难舍难分;做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情:约会、吃饭、看电影、逛街、送礼物、制造浪漫…… 吃饭去的都是高档大酒楼、高级西餐厅,那些服务员们,再也不敢低看于她; 逛商场去的都是汇聚世界名牌奢侈品的高端大商场,只要她看中的,孙涛都会毫不吝啬地刷卡; 孙涛带着她出入各种高级场所;买各式各样名贵的礼物送她;就连每次两人开房,也必须得是五星级以上国际大酒店。 跟着孙涛,王芳开了眼界,长了见识,生活实现了质的飞跃,也实现了一步登天。 随着见识的增长,王芳的欲望也逐渐增长。 她不再满足于偷偷摸摸的地下情,而想光明正大地拥有孙涛,拥有他所拥有的全部。 她含沙射影地跟孙涛提过多次,但每一次,孙涛都跟她装傻,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 慢慢地,王芳失去了耐心,也不耐烦再遮遮掩掩。 这天下午,当两人在酒店房间一顿翻云覆雨之后,孙涛爬起来,穿衣服就要走人。 他边提裤子边对王芳交代:“我一会儿有个会,得赶回公司。这里的房费我交了一天,你可以继续在这儿休息。” 王芳一听,火冒三丈! 开会!开会!又是开会!每次都是这一套!撒谎都懒得换个理由吗? 孙涛正在系裤腰带,王芳赤身裸体从被窝里窜出来,一把揪住他腰带。 “不许走!”她命令道。 孙涛按耐住心中的不快,没好气地说:“不跟你说了吗我要开会,快来不及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甩脱王芳,拎起外套大踏步往门口走。 王芳气急败坏,轴劲儿也上来了。 她不顾自己没穿衣服,追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胳膊。 “开会,开会,你每次都说开会。想骗我都懒得编理由吗?” 看着她一丝不挂、披头散发跟自己撒泼,孙涛竟感到一阵恶心。 面前这个女人,跟自己家里那个相比,连一根脚趾头都比不过! 老婆不修边幅、身材走样,那是她为这个家操持辛劳所致; 那是她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付出自己全部心血、却鲜少关注自己所致。 但至少,她知书达理,不会无理取闹。 可面前这位,整个就一泼妇无赖。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当初就是瞎了眼!怎么会跟这种女人搅合在一起? 此刻,他对她感到极度厌恶。 他懒得再跟她解释,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用力推开她,扭头就走。 王芳被他一推,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恼羞成怒,趴在地上手指指着他,恨恨说道:“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孙涛听了,不由得怯了。 遇到这种泼皮无赖,真撕破脸,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发疯发狂的事来! 这真叫他头疼! 他缓缓关闭已经打开一半的房门,转过身来,却不愿多看她一眼。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但说出来的话仍带着丝丝寒意。 “你想怎么样?” 王芳见他认怂了,心里暗自得意,看来还是这招能治得住他! 她把刚才差点儿就夺眶而出的眼泪咽了回去,蛮横地说:“我要你娶我。” 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足以见得她是个愚蠢无脑的女人。 难道她看不出孙涛脸上写着大大的“鄙夷”二字? 第143章 爱多成怨 果然,孙涛喉咙里哼哼两声,对她嗤之以鼻。 不识大体也就算了,不自量力就可悲了!到头来只能换得自取其辱。 孙涛本想一口回绝,但念及以往旧情,又考虑尽量不要撕破脸,他假装低眉寻思良久,方抬头目视着她的眼睛,委婉地予以拒绝。 王芳泪崩了,再次发疯似的对着孙涛撒泼耍混,一顿诉苦。 说自己跟着他消耗了青春,耗费了情感,浪费了时间,可他却欺骗她的感情,从没有给过她真心,也不愿给她一个结果,从头至尾他只是跟她玩玩,现在玩够了,不想负责任,就想一脚把她踢开…… 吧啦吧啦…… 她哇哇地哭诉,呜呜地哭泣,哭得那是伤心欲绝、锥心泣血,真是满腹的委屈和心酸。 面对着她的控诉,孙涛强压心中怒火:既然你不要脸,那我也无需给你留面子! 他毫不留情地回击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没打算过给你结果。你想要什么结果呢?娶你?除了这个,能给你的我都给了。 你也甭觉得自己委屈,跟我在一起,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就无需我把话说透了吧?说得太透,你脸上也挂不住。 我不是善男,你也不是信女,咱俩在一起那是各取所需。故而,你就甭觉得自己委屈了。” 其实,孙涛刚与王芳在一起的时候,是充满激情的。 那个时候,他也是把她放心尖儿上的。 但是与王芳接触越深,他越发意识到,这个女人私欲太深,贪欲太大。她可不是表面看上去单纯的小白兔,而是城府深、心计高的毒蛇。 只不过由于她文化水平不高,格局不大,导致她某些自作聪明的行事反而暴露了她的蠢笨。 她想要的不仅仅是高质量的物质生活,和枯燥婚姻背后的寻乐与刺激,她想要的是他孙涛。 不,更确切说她是想把他孙涛拥有的全部都合理合法变成她的! 于是乎,她想破坏掉他的家庭! 简直异想天开! 听了孙涛这一番话,王芳才幡然醒悟:原来在他眼里,根本瞧不起自己! 她委屈满腔,嚎啕大哭! 想不到孙涛竟然冷脸以对,没有半分同理心,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早已预料于胸。 他的冷漠态度是真的让她伤心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等她哭累了,哭够了,哭不动了,痛哭变作啜泣。 这时,孙涛缓缓开口说道:“首先,我有老婆、有孩子,这个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隐瞒过你,咱俩是你情我愿,因此谈不上欺骗。 其次,你也是有夫之妇,这个反而你开始并没有对我坦诚相告。当我得知实情后,我深觉愧对于你的丈夫。 同样是男人,扪心自问,我也希望我的老婆忠诚于我。 要说欺骗,倒是你,刻意隐瞒你已婚的身份。 再次,我与我老婆青梅竹马。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一起奋斗,一起打拼,一起建立家庭、生儿育女。她跟着我从无到有。 可以说,我今天的一切,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我是不可能抛弃我的妻子,更不可能抛弃我的孩子。 抛妻弃子,那是连畜生都不如的人!我孙涛身体可以出轨,但良心绝不能泯灭!” 从这一番话中,可见孙涛多少是个有点儿良知、有点儿血性的男人,他好言好语规劝王芳,希望能跟她好聚好散。怎么说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关系弄僵。 孙涛见她一边闷声听自己说话,一边低头默默地流泪,他反而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王芳。 王芳接过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孙涛无奈地叹息一声,语气和缓了一些。 “王芳,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不过随着我们越陷越深,我对家人的罪恶感也越来越深,我意识到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包括你的家人。” 他说得情真意切,着实叫人感动。 停顿片刻,他再次启齿:“咱们到此为止吧。你的损失我愿意赔偿,条件你开,你想要多少我都给,我做了我就得认。只要不是让我娶你,只要不伤害到我的家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不伤害到你的家人,那我算什么?”王芳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瞪着他质问。 孙涛无言以对,他点燃一根烟,闷头抽了好几口。 王芳哽咽着说:“到此为止?当初说咱俩两情相悦的是你,现在说到此为止的也是你。” 王芳边说边抽泣,她的心里有不甘,有憋屈。 孙涛的话,一字一句入了她的耳,刻进她的心。恨意,在她心中蔓延…… 她心里清楚得很,今天这场分手的戏码孙涛大概已酝酿许久了,他对自己已经厌倦了,她岂会不察?初时的那股新鲜劲儿早已消失殆尽了。 以前孙涛一个接着一个的电话打给她,一通电话他就情不自禁地煲起电话粥,总舍不得挂断,还总嚷嚷着要见她。 见面后又是送礼物,又是烛光晚餐,要么带她shopping购物,买到手软……总之,他会为她做尽所有讨她欢心的事。 那时的孙涛对她是真心的,两人每次见面都难舍难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王芳长这么大,从没有男人像孙涛这样待她用心又豪阔,因此,在明知他有家室的情况下,她依然不计后果地沦陷了。 然而现在,他当初的热情已骤降为零。 几天都没有一个电话,主动打给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加班,各种推搪。并且明令她在晚上、周末、假期等时间不准联系他,因为他要陪伴家人。 以前,他愿意带她去看电影,在电影院里两人你侬我侬;以前,他愿意带她去逛奢侈品店,遇到她心仪的商品他会毫不犹豫买下;以前,她愿意带她去旅游,去世界各地旅游,哪怕出差,也会带上她。他说:要带她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现在,她连见他一面都难。 后来,她慢慢想明白了,去电影院,因为那里光线昏暗,不易被人认出;去奢侈品店,因为他老婆要照顾家庭、孩子,不会去那里光顾;带她去旅游,因为去到外地,没有认识的人,没有被撞破的几率…… 想明白这些,以往那些幸福美好的时光,都变成不堪回首的晦涩记忆。 可是她不甘心! 自己处心积虑才走到这一步,怎能半途而废? 他兴致高涨时,招招手,自己就得屁颠屁颠地上赶着;他玩够了、玩厌了,挥挥手就想将自己甩开? 世上哪有便宜事都让他一人占尽的道理? 厌烦了,就搬出什么“不可抛妻弃子、不可泯灭良心”的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其实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他妈当初身体痛快的时候,你脑子里怎么想不起这些?果然男人都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王芳就是再低贱、再下作,也由不得你孙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不会就此罢休,更不会轻言放弃,这是我王芳最后的尊严! 王芳的责问再次怼得孙涛哑口无言。 从她的诘问和她青白相间的面色变化中,孙涛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说服她。 这样的结果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他抬手看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想了想,便对她说:“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我真的有会,必须得走了。” 缓了几秒钟,他又说道:“新近公司改制,一切都得拿绩效说话。我……压力很大……” 他语气中带着浓浓倦意,并且愁容满面,看起来疲惫不堪的样子。 王芳的心在这一刻竟隐隐作痛,她心疼他! 我居然会心疼他?我为什么会心疼他? 王芳对自己的反应大为惊诧。 我与他只有钱与色的交易,在他身上,我只想获取我想要的东西,仅此而已。不能有其他,我绝对不能对他动心。 王芳暗地里警告自己。 可是,她就是心疼他,控制不住地心疼他,尤其看着他眉头紧锁、一筹莫展的样子,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痛。 王芳啊王芳,你不可心软啊!说不定这正是他使用的伎俩,为的就是博取你的同情,让你心软。假如你真的心软了,可就中了他的计了。 可转念再想,他拿着那么高的收入,肯定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公司怎么会白养嫌人? 自己不也一样?想收入高就得做得多,付出和收入是成正比的。 何况他要养一大家子人,还要为自己支出,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孙涛见她脸色缓和了许多,不再青白相间,如人精的他,心知她是动了恻隐之心,心软下来了。 女人嘛,总归还是要在她们面前学会示弱的。 他见好就收,不再强逼于她,毕竟在一起是缘分,分开更是不易。 尤其他俩这种婚外情,男女双方都触碰了道德底线,本来就不理直气壮。 “这样吧,你考虑一下我说的,还有你想要的补偿,只要不太过分,我势必满足。” 迟疑了少顷,他又补充道:“王芳,无论如何,咱俩也有过美好的时光,咱就好聚好散,把这份美好驻留彼此心中。 其实咱俩现在断了对你也有好处,毕竟你也是有家庭的人,现在你丈夫还不知情,以后你们还能好好过日子。再继续下去,只怕事情败露,破坏了你的家庭,你说是不?” 王芳猛地抬眼盯着孙涛,眼睛一眨不眨。她不再流泪,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然而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睛格外明亮,亮得不太真实。孙涛看了,心不由得颤抖起来,这分明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 他叹口气,摇了摇头,稍作迟疑,还是伸手胡噜胡噜她的头顶,仿佛在作着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转过身迈着坚实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背后忽地传来王芳幽怨的声音:“担心破坏你的家庭才是真的吧?你那么在乎你的老婆孩子就不应该在外偷腥!” 孙涛一听,心凉了半截,他知道他今天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她是一句没听进去。 他即没犹豫,也没停留,推开门消失在长长的酒店走廊里。 孙涛走后,房间里只剩下王芳一个人,超豪华五星级酒店的顶楼套房,无比奢华。 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透骨的冷! 她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任泪水横流,双手环膝,双肩抖动不停。 她发现她不是气愤、不是怨恨,而是心痛、是不舍。 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了他? 她陷进去了,深深地陷进去了,她的心已经不受她的控制。 这太可悲了! 然而更可悲的是,孙涛从始至终从没对她交出过真心,从始至终他就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第144章 暗做手脚 那日酒店一别后,孙涛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他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王芳,王芳打电话给他,他也从不接听。 王芳忍无可忍,有几次她专挑晚上时间打给他,那是他在家陪伴老婆孩子的时间,没想到他直接挂断关机了。 孙涛,做人不能太绝了!难道你就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王芳恶狠狠地咒骂道。 孙涛就是吃准了王芳也是有家庭的人,她不敢把事情闹大,否则她也得家庭破裂,名声扫地。 所以他就采取“拖”的策略,拖到她自己都没了心气儿,这事兴许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芳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拿他没办法,的确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到最后关头,她也不想撕破脸,更不想伤害到吴家母子俩。 何况自己没背景没后台,真跟孙涛硬抖硬弄僵了关系,没人给她撑腰,她不一定能讨到便宜,最差弄个两败俱伤,但那并不是她喜闻乐见的。 所以王芳最近也很苦恼,一方面孙涛躲着她,铁了心要跟她分手;另一方面,她虽心有不甘,但一时半会儿也拿他没辙。 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去医院看完医生后,她大喜。心道:真乃天助我也! 原来王芳初知自己怀孕时,很是不快,当她冷静下来后,没有声张,一个人悄咪咪地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经过检查,医生推断出胎儿的大小是8周,也就是两个月大了。 算算日子,这个孩子最大可能是跟孙涛最后一次在酒店搞出来的,而不是她家那个老吴的种。 王芳窃喜。如若果真是孙涛的种,那可真是老天开眼了呀。 在她走投无路之际,一份天大的礼物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她头上,令她喜不自胜。 我就说嘛,每次跟老吴完事以后,我都会第一时间服用避孕药,怎么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孙涛的种更加来之不易! 因为每一次在一起时,孙涛都会采取相当严谨的避孕措施,避免她怀孕。 孙涛是个谨慎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在这方面做足了功夫,有着他的一套严格措施。 比如:办事时他一定会戴好安全套,避免把女人肚子搞大,给他招惹一屁股麻烦; 安全套每次都是他自己携带,女人带的他用起来不放心; 完事后,一定马上去冲凉。 王芳曾问过他为何每次都要去冲凉?哪怕他累得快睡着了,也要强迫自己爬起来去洗手间。 他随口答她:“习惯了而已。” 后来王芳自己推断,可能他是担心外面的女人不干净,增加带给他某些疾病的风险? 由此,足以见得他的心思是多么的缜密,态度是多么的严谨。 那么,为何在如此严格的措施下,王芳还会认为自己怀的孩子很大可能是孙涛的呢?那就要从两个月前,他俩在酒店的最后一次亲密说起。 那天,孙涛和王芳一前一后进了酒店房间,孙涛随手把门反锁上,然后抱起王芳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床。 找到床后,他把王芳往床上一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扔在床头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就火急火燎地去解裤腰带脱裤子。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孙涛纠结着接还是不接?可那铃声契而不舍地响,极为刺耳。 无奈,他只好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情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他快速按下接听键,一边听电话,一边朝外面会客室走去。 这通电话孙涛打了挺长时间,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人?或者难以搞定的事? 已除掉衣裤的王芳,躲在被窝里,等得有些无聊,也有些不耐。 她四处瞧瞧,欣赏着这间房间。 突然,她目光触到一个小小的东西,就是刚才被孙涛扔在床头柜子上的那个小东西。 它有着金色铝箔外皮包装,在顶部射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晃眼。这就是避孕套。 眼睛瞅着这个金光闪闪的小东西,突然,她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能怀上他的孩子,那在这场婚外情的多角关系中,自己岂不是能占据更多的主动? 有了这个想法,她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大脑中迅速搜索方法。 她的眼睛始终未离开过那个金色的小东西,她知道唯有在它身上做手脚才有可能得偿所愿。 她不喜欢男人做那事的时候戴着这玩意,感觉非常不美妙。 可孙涛执意要戴,为的就是杜绝她怀孕,以至于不让他自己陷入被动局面。 王芳直勾勾地盯着躺着床头柜上的那个金灿灿的小套套,她心中已有了主意。 外面讲电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难道电话快打完了? 王芳,不能再犹豫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迅速从被窝里冲出来,衣服都顾不上遮一遮,便跑去翻找出针线包,取出一根细针,一下一下用力戳在那个小套套的外皮包装上。 好似听到了脚步声,她的心抽动了一下,即刻停止手上动作,还不忘最后瞥了一眼那个安静躺在床头柜上的小套套。 这时,孙涛正好走进来,见她赤身裸体地站在床边,神情还有些恍惚。 “你干嘛呢?”孙涛纳闷地问。 她定了定神儿,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 好在她机灵,反应迅捷,她即时回答他:“我口渴了,等了你那么久,我下来找口水喝。” “怎么也不穿上衣服?这成何体统?”孙涛略带埋怨的口吻。 “我哪知道你就突然闯进来了,被你撞个正着,我以为你还得讲会儿电话呢。” 孙涛听出来她怨责的口气,脸上立马漾起笑容,赔罪似的哄着她说:“公司的事,比较棘手,我又不在,只能电话里沟通解决。” 王芳见他找了台阶下,自己也当即就坡下驴。 她笑盈盈地说:“事情解决了?” “我一出马,哪还有解决不了的事!”孙涛带着戏谑的口气。 “吹牛吧你就!”王芳也挑逗着他。 “先甭喝水了,来吧,先让我把你给伺候爽喽。”孙涛走上前一把将王芳打横抱起,再一次将她重新撂到床上。 王芳将指间紧紧捏着的那根细针随手扔在了地毯上。 孙涛依旧用了那个套套,直到两人完事,他把套套摘下来丢进垃圾桶,也没有察觉出端倪。王芳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来。 正因为有了那次在避孕套上做的手脚,如今按照这孩子怀上的日期推算,大概率就是孙涛的,而不是老吴的。 她是在那天跟孙涛在酒店分开以后的半个月后,才跟她们家那个老吴同过房。 这前后相隔了半月之久。 期间,老吴数次想要跟她亲热,都被她拒绝了。 一来,孙涛跟她提出分手,她心情烦闷,哪有心思做这事? 二来,即便是跟老吴同床共枕,她也实在是对他提不起兴趣。 但她一再地拒绝,惹得老吴不高兴了,最后她实在推辞不过去了,又怕他察觉出异常,也就勉为其难地跟他同了房。 现在看来,这次同房反倒阴差阳错地帮了她。至少老吴不会怀疑这孩子的来路。 至于时间上有出入,也不是什么大事,胎儿大个一周半月的也稀松平常,老吴那儿应该能糊弄过去。 现下首要的是先拖住吴家母子,让她们认为这个孩子就是老吴的,然后她再想办法去找孙涛,让他认下这个孩子。 这毕竟是他的亲骨肉,自己怀上他的孩子,就增加了跟他谈条件的筹码,再怎么样他也不能不认他自己的孩子吧? 可王芳还是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 首先,她给孙涛打了无数个电话,他都不接。微信也发了上百条,他一个也不回。 她把医院做的检查单、b超单都拍给了他,依然得不到他的回音。 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王芳心慌了。 是他绝情到不止要跟自己一刀两断,就连他的亲生骨肉也漠然置之?还是,他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想起那天在酒店,一通电话他接听了好久,当时他看到那通来电时,面色凝重,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事情才能令他有如此神情。 可能,真的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又或者,他出意外了? 王芳想到了各种可能性。 一个人好端端的,突然就无声无息了,不是故意躲着,就是出事了。 王芳整日心绪不宁,她怀孕的事还一直瞒着丈夫和婆婆。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她的早孕反应已开始显现,而且肚子也有点鼓起来的迹象。 看来怀孕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了。若是在这之前不能让孙涛接纳她与孩子,那她将会变得很被动。 她必须尽快找到孙涛,尽快跟他谈妥。她,没有时间了。 故此,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独自去了孙涛工作的大厂,寻他。 第145章 生下女儿 当她几经周折,终于见到孙涛,他面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在很快恢复平静以后,他面露不悦。 她知道,他并不想见到她,尤其是在公司这种地方,他的面部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她没办法,谁叫他躲着不见?她感到一丝丝心寒。 她主动找上门,似乎在他意料之中,又似乎出乎他意料之外,所以在他略感惊讶后,顷刻间便恢复了平常。 孙涛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同事,见此情形,个个敛声屏气,面上佯装若无其事,实则内心里早已炸开了锅。 孙涛匆匆忙忙交代完手里的工作,这几个人鱼贯而出他办公室,路过王芳身畔时都忍不住对她侧眼相望。 孙涛心里已经在骂娘了。 他三步两步走到王芳身前,带着她走出了办公室。 在一众同事讶异与好奇的目光注视之下,孙涛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王芳紧跟在他身后,眼睛都不敢乱瞄,直直地盯着前方地面,四周那些目光,恨不得能将她灼化。 她知道,这些人心中有成百上千个疑问。对于她的身份、她和孙涛的关系、她来找孙涛的原因…… 孙涛步履迅捷,面无表情,实则他心中早已窝着一团火。 他气愤公司里的这帮人工作不用心,八卦最在行。 这会儿子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会儿他走后他们会在背后议论些什么,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一群废物! 业绩做不强,整天起哄看热闹属最强,唯恐天下不乱! 他更气的是王芳。 居然一声不吭找公司来了,成何体统!明摆着想让我孙涛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显眼! 真是个显眼包! 孙涛本想带她去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但想想不妥,万一她耍起无赖,又哭又闹的,那全公司都知道了。 于是,他开车带她出去了。 两人上车后,彼此一言不发,气氛无比沉闷。孙涛驾车,一口气开出了好远。 王芳坐在一边,也不吭声。她看得出来,孙涛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孙涛开出去好远,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住了。 “你到底想干嘛?”他一停下车,便没好气地问她。 “我能干嘛?不过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找回他亲爹。” “哼……”孙涛鼻腔里哼哼几声。“亲爹?谁知道他亲爹是哪个!” 王芳一听,如五雷轰顶! 孙涛听说“肚中的孩子”,并无半点意外,合着他即知道自己怀孕这事,也知道她觉得这孩子是他的,他躲着是他认为自己给孩子找错了爹! 王芳实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可笑的是,自己一片热忱被他无视不说,还受到他的藐视。 想哭的是,原来在这个男人眼中,自己一文不值,就是一个为了博上位甚至拿孩子来做要挟的女人。 她被他整得心灰意冷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孙涛见她哭了,心烦意乱。 “哭哭哭,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他觉得她这是在以泪示弱,以泪博取同情。 “这个孩子是你的,你怎么可以说不不承认就不承认?”王芳委委屈屈。 “我的?证据呢?” 王芳把医院的检查单、b超单等一应单据掏出来,递到他面前。 孙涛轻轻瞥了一眼,对这堆单据嗤之以鼻。 “这就是证据?”他问。 “那不然呢?难道是一堆废纸吗?”王芳胸有成竹。 孙涛也成竹在胸。“这充其量说明你怀孕了,但怎么能证明是我的呢?” “日期啊,推算这孩子怀上的日子,正是咱俩在一起的日子。” “在一起就证明是我的?咱俩每次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做足了避孕措施,你告诉我,你还怎么怀上?难道我的精子还能穿透避孕套去跟你的卵子结合成受精卵?” “那是因为……”王芳刚想开口说话,被孙涛挥手打断。 “我告诉你王芳,话可以乱说,饭可以乱吃,爹可不能乱认! 你说你怀的孩子是我的,理由就是咱俩在一起那啥了。那你怎么证明你没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你怎么证明这孩子的爹不是另有其人?你可是有老公的人。” 一句话,把王芳噎住了。他这是明摆着耍无赖呀。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不过,王芳也确实是拿不出更加强有力的证据,他的话虽然糙,但也在理。 自己是有丈夫的人,不可能只跟他发生关系,何况他认为他戴了安全套做足了安全措施,自己完全不具备跟他怀孕的可能性。 虽然她在那个套套上做过手脚,但是否戳几个眼儿就能怀孕,连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孙涛笃定他戴了避孕套,根本没有怀孕的可能,况且他对于自己在避孕套上做手脚一事根本一无所知。 胎儿的大小、受孕的时间也只是医生根据自己的情况大概推算出来的,其与例假时间、例假长短等诸因素息息相关,并非十分精准。 所以仅凭怀孕时间只能算出大概几率,无法百分百确保这孩子就是跟孙涛那天怀上的。 虽然她坚信这孩子就是孙涛的,因为跟孙涛在一起后的半个月,她才跟老吴同过房,期间她没跟任何男人有过亲密接触,这孩子铁定不是老吴的,那就只能是孙涛的了。 可是她拿不出有力证据让孙涛心服口服。 他本就想方设法地把自己撇清,现在又没有十足的证据能证明孩子是他的,所以孙涛才如此的理直气壮。 王芳没法子,只能哑巴吃黄连。 她单方面认定这孩子就是孙涛的,可孙涛不愿认,她也没辙。只有等孩子生下来,去做亲子鉴定,到那时铁证如山,看他孙涛还如何抵赖? 这次的见面自然是不欢而散。王芳没有在孙涛那讨到说法,孙涛也铁定不会承认这孩子。 王芳有家庭有丈夫,她为她丈夫生儿育女天经地义,何况自己每次与王芳亲热的时候,都做足了避孕措施,他坚信她不可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王芳赌着一口气誓要把孩子生下来,她就等着孩子出生后,让孙涛啪啪打脸的那一天。 不就十个月嘛,她等得起! 王芳自然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吴家母子,吴大哥和吴大妈一心认为她怀的孩子就是老吴家的。 母子俩眼瞧着王芳这次怀孕明显对肚中的孩子上心了许多,她小心着、呵护着,她有了做为母亲的初步模样。 母子二人深感欣慰,他们认为这是王芳经历了上一次的教训后的改观,认为她真心实意想成为一位母亲、想为老吴家怀孕生子、传宗接代。 母子俩高兴坏了,倾注了全部心血在王芳和她腹中孩子身上。 由于担心引起老吴的怀疑,整个孕期,王芳几乎没有去医院产检过。 老吴忙于工作,对她产检一事有所疏忽。有时候想起来问问她,她轻描淡写地敷衍一句:“去过了,一切顺利。” 老吴也就没怎么放心上。 吴大妈没什么文化,她觉得怀孕产子是女人天生就会的,产不产检的无所谓,生孩子就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 胎儿在母体肚子里长到十个月,也就自然而然生下来了,没必要老去医院做产检,花钱不说,还费时费力的。 她也没把王芳定期产检当一回事。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很快到了王芳生产的日期,孩子准时要出生了,可偏偏遇上了难产。 疼了一天一夜还没生下来,王芳疼得是哭爹喊娘。 吴大妈在产房外急得直搓手,不停地跟她儿子唠叨:“我生你那会儿哪有这么费劲,跟下个蛋似的,一眨眼就生出来了。” 吴大哥急得抓耳挠腮、一圈圈地打转,额头上的汗珠子一层一层、密密匝匝。 听他妈唠叨,愈发叫他心烦。 “哎呦妈,您就别叨唠了!您生我那会儿,那都几十年前的事了,您还记得清吗?” 吴大妈知道儿子着急,为他媳妇和他孩子担心,便闭上了嘴巴,保持安静。 最后折腾了近三十个小时,王芳也没能自己生出来,被医生拉去做了剖腹产。 剖腹产后,母女平安。 王芳生孩子耗尽了体力,这会儿睡得死死的。 吴大哥看着睡在旁边小床上的小小婴孩儿,她红扑扑的小脸,肉嘟嘟的小嘴,越看越招人欢喜。 再瞧瞧双目紧闭的王芳,心那个疼呀。 后来,吴大哥感叹于王芳为自己生下了女儿,挨痛又遭苦,他拉着王芳的手,一个劲儿地向她许诺:毕生定会好好待她们母女!定不会辜负她们! 王芳流下了泪水。 第一次,她为她的丈夫而流泪,有感动,有愧疚…… 第146章 脑瘫儿 几天后,到了出院的日子,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将王芳和孩子接回了家。 时间转瞬即逝,小女儿可可已经三个月大了。 每次看着女儿,王芳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孙涛,她总觉得女儿越长越像他。 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如同跟孙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尤其是她睡着后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小孙涛。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孙涛的?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王芳脑海,挥之不去。 她必须得弄清楚,否则她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第二天,王芳就抱着女儿去了以前孙涛经常去健身的地方,在那里专程等着他。 果然,没过多久孙涛就出现了,他健身完正要走去停车场,一眼瞥见了王芳,和她怀中抱着的襁褓之中的小婴儿。 乍一看到她,他惊呆住了。 自那日她擅自闯到公司找他,当面告知她怀孕一事,他三言两语把她打发了,两人再未见过面。 一晃已一年有余,此次王芳出现在这里,显然不会是偶遇。 何况她还抱着个小婴儿,应该是别有用心没错了。 孙涛犹疑了一下,竟然不由自主地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时隔一年再次相见,彼此之间都有些生疏。 两人稍作寒暄之后,孙涛的目光便被她怀抱的婴儿吸引住了。 只见那孩子肉肉的小脸上,红红的小嘴紧抿着,弯弯的眉毛像两道月芽儿,小小的鼻头粉嘟嘟的,还有她握成拳头的胖乎乎的小手,惹得孙涛顿生欢爱。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孙涛就萌生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和亲切感,他的眼睛再也不舍得从这孩子身上移开。 本想打声招呼就完事的他,竟鬼使神差地带着王芳去了以前他俩经常去的一家西餐厅。 通过交谈,他获悉这个婴儿就是当初王芳来找他时怀上的那个孩子,是个女儿。 听说是女儿,孙涛的心都融化了,看着孩子的双眼直放光。 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做梦都想再有个女儿,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他也曾多次向老婆表达过想再生个女儿的愿望,无奈他老婆死活不肯再生第三胎了。 混到今时今日,他孙涛可谓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唯独缺一女儿。 当他看到王芳怀里抱着的女婴时,他莫名的感动,直觉告诉他:这孩子跟他有着某种剪不断的关联。 因为他一看到她,就有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并且对她舔犊情深。 王芳自然看出孙涛对可可的喜爱,她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骨肉至亲、父女情深吧。 王芳便大胆地将他们最后一次酒店幽会时,她在避孕套上做手脚一事对孙涛和盘托出。 孙涛听后,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进一步确定了这个女婴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骨肉。 至此,孙涛的眼里只有可可,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充满爱意。 他非但不怪罪王芳当初在避孕套上做手脚一事,反而暗自庆幸她当时的做法,庆幸她坚持把孩子生了下来。 如果这个孩子真是他的女儿,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女儿,那他就圆了女儿梦,就能儿女双全了。 至于今后如何面对老婆孩子,那就只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不过孙涛已有了初步打算,倘若这个小女婴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就把王芳母女送去国外。 一来,这样不会影响到他现在的家庭;二来,女儿将来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 孙涛跟王芳一拍即合,决定带着可可去做亲子鉴定。 几天后,他们二人果真带着可可去做了亲子鉴定。 在等待鉴定结果的过程中,突发了一件意外之事,让王芳直觉天都塌了! 这天,王芳推着可可在外面遛弯儿,经常带孩子遛弯儿的几个宝妈聚在一起,娃儿们都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入眠了,宝妈们便兴致勃勃地交流起育儿经验。 聊着聊着,其中一个新加入的宝妈,无意间留意到躺在婴儿车里熟睡的可可,她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王芳正聊得起劲儿,瞥眼瞧见这位宝妈瞅着自己的女儿愁眉锁眼的。 王芳疑窦丛生,停止了夸夸其谈,抬手拍拍那位宝妈,询问她为何盯着自己的女儿一脸愁云惨雾的? 宝妈支支吾吾,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原来她看到可可,感觉这孩子有些不大对劲儿。 其他几位宝妈听闻此言,纷纷变了脸色。 其实她们经常跟王芳聚在一起带娃,早就发现了可可的不太正常。 但是碍于情面,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尤其涉及孩子健康问题,说对了那是给人添堵,说错了那是落人话柄,怎么着都不落好,她们也就不愿多言了。 今日这位新加入的宝妈,心直口快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王芳听了她的话,心中不快,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她正要发作,无意间瞥见其他几位宝妈的神情,她恍然明白,原来她们都认同这位宝妈的说法。 她忽地意识到什么,一颗心惴惴不安。 她仔细回想可可自出生以来,似乎是存在某些不太正常的现象。 比如:她少哭少动,哭声低弱,过分安静。 以前她以为这是可可乖巧好带,如今看来,这并非正常现象? 可可哺喂困难,有些吸吮无力,吞咽费劲。 动作似乎也有些不太协调、不太对称,很少随意运动。而且她动作发育貌似迟滞,现在已3月有余,俯卧的时候仍不会抬头…… 一直以来,她全身心地沉浸在有了女儿之后的幸福快乐当中,全然没留意到女儿这些不大对劲儿的地方。 今日经人这么提醒,才意识到可可自出生后这三个多月时间内,所存在的一些不寻常的现象。 王芳顾不上多想,抱起孩子着急忙慌地赶去医院了。 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是漫长的,如同这一周以来,等待亲子鉴定结果的过程中,她的心始终惶惶不安一个样! 可可的检查结果出来的当天,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出来了。 不承想,却是一喜一悲、天上地下两种结果。 喜的是,亲子鉴定的结果证实可可确是孙涛的骨肉。 然而她还来不及高兴,可可的检查结果确诊了她患的是脑瘫! 如晴天霹雳,这样的结果让王芳简直无法接受! “脑瘫”这个词一直萦绕在她脑中,折磨着她。 这么可爱的宝宝,怎么会是脑瘫?这么严重的病,为何会落在女儿身上? 她就像天使一样,是上天赐给自己最珍贵的礼物。 可是上天却跟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在同一天内,她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一个是能使她焕发新生命的火一样的结局;一个却是能要了她命的冰一般的结果。 王芳感觉脚底发软,眼前直冒金星。她一个趔趄跌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长椅上。 闻讯赶来的孙涛一眼瞧见王芳这颓废落魄的模样,心一下子凉了。 在他刚刚听说可可是个脑瘫儿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种心情,就好像从天上瞬间跌落地下,那种落差是极大的。 因为也是在此之前,他刚刚得到亲子鉴定的结果,确认自己就是可可的父亲。 然而正喜上眉梢,高兴劲儿还没过,就收到了可可确诊脑瘫的消息。 也就是说,拥有女儿的希望刚刚燃起,顷刻之间就破灭了! 王芳一直哭啊哭,孙涛则低着头不住地长吁短叹。 脑瘫,一种终身无法治愈的疾病,怎么就让自己的女儿摊上了呢? 但事实已如此,谁人都无力改变! 恨命运不公也好,叹运气不济也罢,都无济于事,因为天意难违! 既然改变不了天意,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 什么女儿?什么骨肉? 十月怀胎,搏命生产,产下来的却是一个终身残疾的废物!那么,不要也罢! 既然斗不过命运,那就放弃吧!何必让她成为自己的负担?王芳决定丢弃女儿了。 与孙涛商议后,王芳决定去美国。孙涛,自然也不会认回这个女儿。 顷刻之间,小可可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她被亲生父母狠心抛弃了。 他们把可可留在了吴家,丢给了老吴。 原本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朝夕之间成为了孤儿,只因她是一个脑瘫儿。 收留她的只有与她非亲非故的吴家母子。 第147章 为人做嫁衣 王芳失踪了,招呼不打一个,连孩子也丢下不管,吴家母子一时之间慌了心神。 他们不明白,为何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地就不见了呢? 吴大哥到处寻找王芳,找遍了所有她认识的人,可没人知道她的踪影。 他也多次跑去她乡下老家寻找,然而连她家里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也没有她的讯息。 他还去过她以前工作的地方,但都没人知道她的行踪,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吴大哥报警,才查询到她人已去往了美国。 吴大哥想不通王芳为何抛夫弃女,跑去了国外? 直到他发现了可可的不对劲儿,同时发现了医院的那张诊断书,他才明白了王芳的绝情绝义。 但他始终以为可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尽管可可越长越不像他,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积极地带可可进行治疗。但脑性瘫痪尚无有效的根治方法,他也只能在医生的指导下,给可可做康复治疗和相应的药物治疗。 康复治疗是目前脑性瘫痪的主要治疗方法,包括运动训练、作业疗法、语言吞咽训练、应用矫形支具、心理康复等。 给可可做这些治疗,自然要投入大量的时间、金钱,那么吴大哥以前那份铁饭碗的工作就做不下去了。 时常的请假、迟到,他自己都感到无颜在单位继续干下去了,不等领导开口,他先主动辞职了,干起了出租的活儿。 开出租虽然辛苦,但可自由支配时间,钱也能挣得多点儿,方便他带可可去做治疗。 他一心一意地照顾可可,给她治疗,不惜投入大量成本和精力,尽管他知道可可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性,但他依然坚持不懈,哪怕能让可可的病得到些些好转,他认为都是值得的。 因为在他的思想意识里,可可虽然是个脑瘫儿,但既然孩子来到了他家,那就是缘分。 那么,不管孩子本身是怎么样的,他都应该全心全意地抚养她长大。 可可并非他亲生女儿的实情,吴大哥一直蒙在鼓里。 直到有一天,可可发生了事故,需要输血,吴大哥想要为她输血,结果却发现,可可的血型非但与他不同,甚至也不属于他和王芳结合所生出来的血型。 那是在可可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吴大哥照样出去跑出租了,可可交给吴大妈来带。 吃过早餐,吴大妈推着可可出去买菜了。 那天菜买得多了点儿,吴大妈一手推着坐着可可的小推车,一手拎着装菜的袋子。 走在半路上,拎菜的那只手一时承重不住,一袋菜哗啦啦散落在地,其中的番茄和土豆更是滚得到处都是。 吴大妈眼瞅着这滚得满地的番茄和土豆,心情烦躁不安。 于是乎,心烦意乱下,她全然忘记了另一只手还推着小推车。 她松开手,慌忙地朝着散落一地的蔬菜奔跑过去。 不巧的是,当时她们所处的刚好是一段下坡路,载着可可的小推车被吴大妈的手松开后,小推车沿着下坡路自己滑走了,且速度飞快。 正蹲地上手忙脚乱捡菜的吴大妈,看见独自滑走的小推车,才恍然想起车上的可可。 她惊叫一声,“嚯”地站起来想去追车,却因起得过猛,加上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厥过去了。 可怜的可可坐在小车里,无法发出求救信号,只能任凭小车独自狂奔,听天由命。 当时,附近没什么人和车,也便没人发现这辆独自奔跑的小推车和车上的孩子。 也幸好当时没有车辆,万一有车把小推车撞了,后果不堪设想。 但天还是有不测之风云。 当小推车滑行到这条路上的一个丁字路口时,一辆电动三轮车从交叉的支路口冲了过来。 电动三轮车驾驶人当时瞧着周围没有人和车,便放心大胆地把车速开到飞快。 然而,当他视线中出现这辆小推车时,他立时惊慌。 刹车已然来不及,电动三轮车冲着那辆小推车直直地撞了上去。 小推车被撞翻,三轮车驾驶人肉跳心惊。不幸中万幸的是,还好这只是一辆空车。 可当他看到从小推车里被撞飞的孩子时,他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 原来这不是一辆空车啊!车里还有个孩子啊! 可可被送到医院时,人已陷入昏迷状态。 吴大哥收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 医生在极力地抢救可可,由于失血过多,可可急需输血。 输血给可可,吴大哥自然首当其冲。 但是医生却告知他,他与可可并非同一血型。 不仅如此,可可的血型也不属于他与王芳结合所能生出来的血型! 可可是b型血,吴大哥是a型血,王芳是o型血,吴大哥与王芳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应该是a型或者o型血,然而事实上可可是b型血。 这只有一种解释:可可是王芳与别的男人所生! 这让他惊诧不已! 难道王芳早就背叛了自己?并且生下了其他男人的孩子?还处心积虑地欺瞒自己,以替她抚养这个天生残疾的孩子? 这样的推论令他心寒。 可可被挽救过来,度过了生命危险期。又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可可的身体已恢复如前。 吴大哥便寻机带她去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证实可可的确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的父亲另有其人! 虽然事先已有了些心理准备,但这样的结果依然令他难以接受。 吴大妈知道此事后,又气又恨! 合着王芳早就在外面有人了,她与别的男人私通奸情,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结果发现这孩子是个脑瘫,两人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把孩子丢给她和儿子来抚养。 可怜他们母子还一直把这个脑瘫儿当亲生的对待,他们就像傻子一样被那女人耍得团团转。 那个坏女人真是太歹毒了! 可怜她和儿子在那女人怀孕的时候,把她当娘娘一样地伺候;在她的孩子出生后,把孩子当宝贝一样的养育。 甚至在孩子被她抛弃后、在明知这孩子是个脑瘫儿后,她和儿子依然没有想要放弃孩子,还给她治疗,给她全部的爱。 到头来,一切都是错付;从始至终,都是替别人养了孩子,这孩子跟他们吴家没半毛钱关系。 这真是辛劳一顿,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吴大妈感到窝囊又气愤,被坑了不说,还把这么一个累赘丢给了她和儿子,他们倒跑了,快活去了。 她恨极了王芳,用最狠毒的话诅咒她,并感到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年没有坚决地回绝掉媒人的说合。 吴大哥幼年丧父,是吴大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成人。 到了三十多岁,吴大哥还没说上媳妇,一直打着光棍儿。 吴大哥急,吴大妈比他更急。 前来说媒的媒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介绍的姑娘见了一拨又一拨,可姑娘见完也就见完了,全都没有下文。 吴大妈知道,人姑娘看不上她儿子,看不上她家。 儿子长得不帅,身材又矮又胖。他们家的家庭条件也一般般,论哪一样,她儿子都没有优势。 现在的姑娘都现实得很,人不帅又不富有,姑娘无利可图。 吴大妈怨自己没本事,男人死得早,自己又没能力给儿子富裕生活,就是因为日子过得太紧巴了,才导致儿子说不上媳妇,打了好些年的光棍儿。 吴大哥是个孝子,深知母亲的不易。 母亲年轻丧偶,为了将自己抚养长大始终守寡未嫁。 那个年代,一个年轻女人带大一个孩子,是何等的艰辛!他又怎能埋冤母亲? 但吴大妈不能眼睁睁看儿子一直打光棍儿,便四处张罗着给吴大哥介绍媳妇。 姑娘见了不少,可一见他人,再一打听他家条件,都打了退堂鼓。 这样一来二去,拖到了三十好几还是光棍儿一条。 慢慢的,吴大哥和吴大妈都对相亲找媳妇这事心凉了。 这一次是媒人主动找上门的,跟吴大妈说有个姑娘,模样生得俊俏,托她帮忙找个婆家,媒人就想到了她家儿子。 媒人找上门来,吴大妈没太上心,低头编织着针织花束,贴补家用。 “我说,你倒是给句话呀!”媒人见吴大妈坐在小板凳上,头也不抬,声也不吭,也不招呼自己坐下。 媒人有点儿憋气,自顾自在旁边的一把小凳子上坐下。 吴大妈依然头也不抬,一副你爱来不来,爱走不走,爱坐不坐,爱站不站,世界与我何干的模样。 媒人憋了一肚子气,却也没辙,她把小板凳往吴大妈身边挪了挪,赔着笑脸迎上去,说:“我说大妹子,咋着?我大侄子找成对象了?” “没呢。”吴大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 “那给我大侄子介绍个对象怎么也不见你上心呢?不打算找媳妇了呀?” “上心有啥用?”吴大妈把手里的活计往面前的小木桌上一撂,这才抬起眼睛瞧着媒人。 “你给说了几个了?掰着手指头数数都不下一巴掌了吧?再算上别人给介绍的,没有二十个也不下十七八个了吧?有一个成的吗? 算啦,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你的总该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原来是这样啊。”媒人大妈听完她的话,使劲一拍大腿,“早点说嘛,我还以为我咋得罪你了呢,瞧你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得罪不着,只是强扭的瓜它不甜。”吴大妈重新拾起桌上的活计,接着编织。 媒人大妈一把扯住她的手,阻止她再编。 “老姐姐,你听我跟你说,这次这个一准儿能成。” 吴大妈哪肯信,俗话说“宁信世上有鬼,不信媒婆一张嘴”。 自古媒婆的嘴上功夫独步天下,“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虚虚实实,半哄半骗”。 是以,吴大妈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话,扒拉开媒人的手,继续手上的活计。 “你可别不信,我跟你说,这次可是人家姑娘主动找上门的。” “连面都没见,你就敢打包票能成?咋着?那姑娘有残疾啊?” “完好无缺,而且模样长得俊着呢。” “切!那人家能看上我家小子?凭啥?” “凭这姑娘想嫁到城里来。” “就为这?”吴大妈嗤之以鼻,“那更不行了,她这目的就不纯。”吴大妈心里刚燃起的一点儿火苗又熄灭了。 “我说老姐姐,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她嫁到咱城里来,身份上她就低咱一等,那还不得事事看咱脸色?被咱拿捏?她在咱面前还不得恭恭顺顺的? 就算啊,两人刚开始没有感情,可难保日久生情。 要是再生下个一儿半女,那不就更圆满了?” 媒人大妈眼睁睁瞧着吴大妈的脸化开了冰,乐成了花。 第148章 继续抚养 就这样,在媒人的撮合下,吴大哥在与王芳仅仅一次见面后,便把王芳迎娶进门了。 婚后,吴大哥托人给她找了一份“高级男装私人定制”的导购工作,不承想最终却成了引狼入室。 王芳在外面与男人私通,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可惜孩子先天脑瘫,她便丢下孩子一走了之了。 这孩子的生父同样对孩子不闻不问,且从未现过身。 他们在明知孩子与吴大哥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不负责任地把孩子丢给了吴大哥。 这对男女,婚内出轨,背叛家庭,偷情通奸,生下患儿,弃之不顾,还把沉重的负担留给无辜受害的吴大哥,而他们自己却躲起来轻松过活。毫无道德可言! 吴大妈在得知实情以后,气愤填膺! 她恨透了王芳! 试问他们老吴家待她不薄,她一个乡下丫头,吴家不嫌弃她把她娶进门,她却做出这等昧良心的事,真是没有人性! 她也不愿再抚养可可。 可可先天残疾,她这种病是终身的,根本不可医治,这就是个无底洞!即使花再多钱也是打了水漂,这是一辈子的负担。 何况可可还不是他们老吴家的骨血,他们凭什么替那个贱人养孩子? 吴大哥同样被王芳伤透了心,他也怨愤王芳。 但可可是无辜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她也是受害者! 她的父母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先天的疾患已经够凄惨的了,就因她身有残疾,她的父母便抛弃了她,便不愿尽父母的责任,可可也是个可怜之人! 吴大妈坚持不再抚养可可,吴大哥却心存忧虑。 吴大妈见儿子这般犹豫不决,气不打一处来。她恨他心肠如此柔软、如此优柔寡断!人家都骑他脖子上拉屎了,他却还在替人家着想。 她毫不客气地教训起儿子:“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事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可可先天残疾,她亲妈都狠心不要她,自己躲清闲去了,咱凭啥把这个拖累揽身上? 当初你说‘可可终究是咱吴家的骨血,王芳可以不管她,但咱不能不管她。‘所以咱们养育了她这么多年。 可事实是,她根本不是王芳与你所生,而是那个贱人在外边与野男人偷情生下来的。 瞧着这孩子有病,她拍拍屁股走人了,把这累赘丢给了你,她跟那野男人倒躲起来过清闲日子去了。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儿吗?” 吴大妈越说越愤愤不平。 “以前咱不知道可可她不是你的孩子,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既然都知道了,为啥还要给他们养孩子呀?做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还不够憋屈吗?” 吴大妈声声质问、苦口婆心,吴大哥坐在床沿,低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 已戒烟多年的他,最近烦心事多,又重新抽了起来。 他闷头抽烟,一声不吭。 母亲的话字字诛心,道理他又怎会不懂?他又不是真的傻! 王芳年轻貌美,当初仅见一面,她就答应嫁给自己,图啥? 总不能图他相貌平平、矮矮实实、一穷二白吧? 现在回过头看,她只是把自己当作跳板,通过结婚从乡下来到城里,再慢慢接触权贵。 但真正富有的男人,要么已成家,即便单身的也不会真正看上她,不过图一时新鲜抱着玩玩的态度,于是她就想以怀孕生子绑住对方。 可是老天不成全,她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先天脑瘫。 孩子原本也只是王芳的筹码,然而孩子出生后,不仅不能成为筹码,反倒成了累赘。 王芳自然不会把一个累赘留在身边,成为她的负担。 所以,她走了,把这个“累赘”留给了自己,还是在明知自己与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之下。 她这一系列的所作所为,无不透露着她的自私自利,毫无人性。 可是,大人再无品无德,孩子总归是无辜的,也是可怜的。 如果他们再不管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试问,谁愿意收养一个脑瘫的孩子? 指间的烟已燃烧殆尽,只剩下烟蒂,烟灰烧到了他的手指,他竟毫无察觉。 吴大妈一把打掉他指间的烟头,吴大哥这才恍然醒悟。 吴大妈瞧着儿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心疼。 心疼他好容易娶上的媳妇,却被坑得惨绝人寰。被人戴了绿帽不说,还傻傻地替人抚养孩子,真是应了那句“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道理。 除了心疼儿子,吴大妈也感到窝囊、气恼。 恼怒王芳自不必说,可她也很气愤自己的儿子。 下贱女人和野男人生下的孩子,又是个病儿,直接送走就是,实不知他有什么不舍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倒是说句话呀!”吴大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们这样欺负你,你还处处替他们着想,你说你是不是傻呀?” 吴大哥长叹一口气,开口是那样的疲惫、无奈。 “妈,我知道您觉得窝囊、委屈,我也知道您心疼我,为我不平。 但再多的错都是大人的错,与孩子无关。 可可既然被带到了这个世界上,那就是一条生命!无论她的父母怎么样,她是无辜的。 再说可可这样的孩子,哪有人愿意领养呢?我们不管她,她就没有活路了!” “那就活该咱们要带着这个累赘?”吴大妈冲口而出的话,令吴大哥脸色微变。 她这话实在是伤人,吴大妈也自觉不妥。 她定了定心神,缓和下语气,继续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可可要是个正常的孩子,咱们另当别论。可她这样的情况,养她那就是个无底洞! 咱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给她治病得花多少钱?问题是养大了也还是个残废。那可是一辈子的拖累呀! 她亲爹指定比咱有钱吧?人家都嫌她累赘,咱凭啥收养她?” “妈,人不能总向钱看。在咱能力范围内,尽量给可可治,只要能让这孩子的病有所好转就行了,咱也不指望彻底治好。” “她这病就治不好!那是打娘胎里带来的。” “所以说,这孩子已经够惨的了,咱要再不管她,她可怎么活?” 吴大妈见他死活不开窍,一根筋拗到底,心里直冒火。 “我说你怎么就那么拧啊?你非要帮那个女人养孩子是吧?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呢?” “妈,我养可可跟王芳没有关系!我是不忍心让这孩子无家可归!” 向来对母亲说话都是轻声慢语的吴大哥,这次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儿,冲着吴大妈高声吼了起来。 不仅吴大妈愣住了,他自己也呆住了 他理解母亲是为他好,她心疼他,不忍他被蒙骗、被欺负。 说到底,这天底下,真正疼爱他、真心为他好的,也只有母亲一人了! 心念及此,吴大哥难免心灰意冷。 听到儿子的叹息声,吴大妈的心软化了。 她知道他是铁了心要继续抚养可可,今日为了可可,一向孝顺体贴的儿子与自己争论得面红耳赤,即便如此,他依然坚持己见。 罢了,由着他吧! 吴大妈也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哀叹。 听得母亲的叹气声,吴大哥愧疚不已。 若不是自己惹来这么多事,也不至于年迈的老母亲跟着忧心忧虑,不能安度晚年。 他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妈,您最是心软,平时看见只猫啊狗啊,都会拿些吃的喝的给它们,何况可可她是个人。 再说,养了她这么些年,也有感情了。人,总归都是有感情的,对吧?” 吴大妈无话可说了。 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如果他们不养可可,可可唯一的去处就是福利院。 哎!这孩子也是怪可怜的! 就这样,心地善良的吴大妈和吴大哥,在知道了可可的真实身世后,依然继续养育她。 还是像以前一样,吴大哥在外跑出租,挣钱养家;吴大妈在家带可可,闲暇时间再做些手工活儿贴补家用。 一家三口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富裕,但也算平淡安宁。 然而生而为人,上天似乎总不会让谁一直平稳。哪怕你的心愿就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只想平淡过活,不求权势富贵,也没那么容易。 就如崔云曦,还有吴大哥。 芸芸众生,真是各有各的艰难。 第149章 吴家结局 为了多赚钱,吴大哥每天不分昼夜地在外面跑出租。 为了让儿子在外面专心开车,吴大妈全身心地照顾家里和可可,只为了让儿子能安心。 一晃,可可六岁了。 这天晚上,吴大哥照例在外面跑活儿跑到很晚未归。 吴大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打了几个电话催促他收工,回家休息。 他总说送完最后一个乘客就回了。 可是遇到有人打车,他还是忍不住又拉客了。 就这样,等到晚上快11点,他还没回家。 可可一早睡下了,吴大妈一边做着手工活,一边等着儿子回来。 她左等右等等不来人,上下眼皮子不停打架,不知不觉也趴桌子上睡着了。 睡梦中,听到电闪雷鸣声,吴大妈一下子惊醒。 她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呢。 吴大妈正在担忧儿子,忽听里屋传来一阵阵呻吟声。 她还在纳闷,猛地意识到什么,“可可!” 随着一声大叫,她头皮发麻,心使劲一抽,下意识地朝着里屋小跑过去。 可可没睡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跌落到地上了。 她躺在地上,浑身抽搐、挣扎,表情狰狞而痛苦,嘴里发出低沉凄厉的哀嚎声。 吴大妈赶紧跑上前,一边呼叫可可的名字,一边蹲下来伸手揽住她,想将她抱起来。 可是她发现可可四肢僵硬,呼吸困难,似乎已失去了意识。 吴大妈吓坏了!不知道她这是犯了什么毛病?以前她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形!她不敢再动她。 现在天黑了,外面下着大雨,儿子不在家,四邻五舍的都熄灯入睡了,叫她一个孤老婆子可怎么办呀? 情急之下,她突然想到给儿子打电话。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到处摸索着找手机。 心乱,头脑乱,手脚也乱,手机找不到,她急得快哭了。 她突然想起手机不在里屋,放在了外屋。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个箭步冲出去,在外屋桌子上找到手机,抓起来,颤抖着手指拨了儿子的电话。 可电话始终打不通,一直都是不在服务区。 她更慌更急了,嘴里不住地念叨:“快点通呀!快点通呀!” 电话打不通,她哭着埋冤起儿子:“让你早点回来不回来,现在可可发病了,你人也不在,我一个人可咋整呀……” 叫救护车!她猛地想起来。 她抹干眼泪,快速打通120。 可是话务员告诉她救护车现在都派出去了,他们会尽快调度。但是现在外面雨势太大,即使派到车也没那么快到达,提醒她保持冷静,以及在等待救援时的注意事项。 这时,她听到可可的哀嚎声变得更大更低沉了,听上去痛苦无比。很快,哀嚎声听不到了。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扔下电话,冲进里屋,看见地上的可可眼球上翻、嘴唇发紫、口吐白沫。 吴大妈什么也顾不上了,冲过去抱起可可,将她背在背上,披件雨衣,冲出家门,送可可去医院。 刚迈出家门,狂风呼啸而来,天空中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如弹珠般倾泻而下,暴雨如鞭,疯狂地拍打在脸上,生疼。 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相伴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这场雨大得不可思议,犹如天空打开了开关,让银河倾斜而出。 整个城市仿佛被厚重的雨幕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和水汽,闷热的氛围令人呼吸变得困难。 路上没有行人,更看不到车辆。 吴大妈本想打辆车,可是漆黑夜里、暴雨之中,只有她们这对孤儿寡妇,连人都看不到,别说车了。 吴大妈只好背着可可深一脚浅一脚地冒雨前行。 希望走出这条小道,拐到大马路上能打到车。吴大妈内心祈祷着。 瓢泼大雨,黑灯瞎火,背上还背着可可,加上自己年老体弱,要不是对这条道熟悉,她真就是寸步难行了。 可可趴在她后背上,此刻连喘息声都听不到了,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可可!可可!”吴大妈一边疾步走,一边呼唤着可可。 但是可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动都不动一下,在吴大妈后背上直往下出溜。 吴大妈惊慌失措,可可不会没呼吸了吧? 风劲雨大,天黑路滑,吴大妈心里着急,脚下步子不由得迈得很快。 突然,她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着地面倒去,“砰”地摔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非同小可,吴大妈当即晕厥过去。 可可犯病时,吴大妈给吴大哥打电话,连续几次都打不通。 当时吴大哥正载着一名乘客穿过一条很长的隧道,手机失去信号。 等吴大哥送完乘客,发现吴大妈的未接来电,他立即打回去,可是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母亲接连打了多个电话,现在打给她又不接听,吴大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立即驱车往家赶。 屋里亮着灯,却不见母亲和可可的身影。 母亲节俭惯了,平时用电很是节约,怎会出门连灯都不关?除非走得匆忙。 母亲做的手工活还在桌上放着,手机也在旁边。 难道出门忘带手机了? 这么晚,下着雨,还走得这样急,她们能去哪儿呢? 吴大哥大呼一声“不好”,立刻冲了出去。 吴大哥回电话时,吴大妈已经背着可可出门了,她等不及救护车的到来,要立即把可可送去医院。 因走得急,手机落家里了。 当吴大哥找到吴大妈时,她已经在雨中躺了一个多小时。 可可突然发病是因脑瘫引发了癫痫,由于送医不及时,导致病情加重,之前的治疗全部付诸东流。 雪上加霜的是,吴大妈因急火攻心突发脑溢血,失衡摔倒导致长时间淋雨受凉,人又上了年纪,这一下病倒不起。 后经多次抢救,性命是保住了,但因脑溢血引发偏瘫、轻度感觉异常及轻度失语。 所幸的是因出血量不多,以及出血部位是脑叶,没有造成明显的意识不清。 因脑叶中神经纤维比较分散、稀疏,没有主管人的意识和呼吸、心跳的中枢,所以在同等量的出血中,脑叶出血引起的病情较轻。 经治疗以后,脑叶出血的病人大多预后会比较良好。 这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对于吴大哥来说,生活从此陷入了困境。 一个患病的孩子已经叫他心力交瘁,好在以前有母亲的帮衬,令他可以专心在外赚钱支撑这个家。 然而如今母亲也病倒了,从今以后,不仅母亲照顾不了家和孩子,还得需要别人的照顾。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吴大哥一个人身上。 他的负担更重了!不仅要拼命赚钱,还要兼顾母亲和可可这两个病人,那必定是分身乏术。 这一老一小都需要长期的治疗,那就需要庞大的医疗费用,然而他却无法专心挣钱。生活从此是一地鸡毛。 但他却不是轻易被生活压垮的人! 他决定找个保姆来照顾母亲和可可,这样他就能多腾出些时间和精力在外面赚钱。 可是保姆找了好几个,一听说要照顾两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都知难而退了。 好容易遇到一个想干的,却提出要双倍工资的条件,原因是要照顾两个病人。 吴大哥再三考虑后,答应了她的要求。 自此后,吴大哥出租跑得更卖力了,白天黑夜不间断地开。 也就是那段日子,没日没夜地干,他的身体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所以他现下才苦口婆心劝导崔云曦,不要为了挣钱而日夜不分连轴转,身体会吃不消的,全因这就是他过来人的经验。 保姆在他家干了小半年,熬不住了,即使双倍工资也坚持不再干了。 之后保姆又换了几茬,都撑不了多久就辞工了。 后来吴大哥干脆不再找保姆了,自己白天跑出租,晚上留家照顾两个病人,晚上时间把车分租出去,这样可以分摊出去一部分费用。 他早上做好早餐,照顾两人吃完,就出门跑活儿去了。 中午回来做好饭,待两人吃完,自己随便对付几口,又出门了。 直到晚上六点,收工回来,做晚餐、洗碗刷锅、照顾两人吃喝拉撒,直到她们睡下了,他才能洗漱上床。 上床以后,浑身酸痛,才感觉到这一天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可可长到8岁了,吴大妈的病情有所好转,能够慢慢摸索着做些简单家务,替儿子稍稍分担一点儿。 本以为日子终于在逐渐向好时,一场意外,为悲苦缠身的这一家人彻底画上了句号!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崔云曦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把车送给吴大哥,两人站在车边抽了根烟,吴大哥劝他不要只顾玩命挣钱而不顾及身体,并且主动借钱给他的那一晚,竟然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吴大哥就开车走了。 在路上,他遭遇交通事故。 有一司机酒驾,把车开得如同画龙,仿佛失去了控制,疯了似的四处乱撞,造成多车连环追尾。 吴大哥驾驶的车在这场事故中未能幸免,车身被撞扁,吴大哥当场身亡。 吴大妈得知消息后,悲伤欲绝,后服毒自杀,追随儿子而去。 听到消息的崔云曦,震惊、悲痛、心灰意冷,他用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善良本份的吴家母子,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所谓的“善恶有报,天理昭昭”到底该不该信呢? 因吴大哥母子先后身亡,没人料理他们的身后事,崔云曦便出面帮忙料理了。 可可最终还是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崔云曦协调社区设法联系上了可可在美国的生母王芳,想让王芳回来抚养可可。 王芳听说事情的经过后,满口答应了。 可却迟迟不见她人回来,再次联系她时,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了。 工作人员认清了现实:王芳这是不愿承担抚养女儿的责任。 世上竟有如此绝情的母亲,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由着她自生自灭。 最后可可只能被安排到福利院,也算是她最终的归属了。 崔云曦同情可可的命运,他觉得她跟自己很像,父母给予了生命,却决绝地弃之不顾,真是可怜! 对于可可,他也无能为力,他决定把吴大哥借给他的八万块钱以吴大哥的名义悉数捐赠给福利院,作为留给可可的一笔成长资金。 他能做的也仅止于此了! 至于给简宁做手术的费用,只得再另想他法。 第150章 灰心丧气 料理完吴大哥和吴大妈的后事,把可可安排妥善后,吴家的事算是画上了句号。 崔云曦却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并感到深深的孤单和无助。 吴家母子的结局,令他心灵备受打击! 经历了诸多艰难困苦的吴大哥和吴大妈,在生活的一次次磨砺中,没有被现实打败,最终却败给了命运。 命运待他们是如此的不公! 世界给他们以痛,他们仍温柔相待这个世界。 他们努力活着,他们从善以待,他们以德报怨,他们不曾辜负任何一个人…… 然而,他们的结局却如此凄惨! 这样的现实,令崔云曦对这个世界充满迷茫! 所谓的“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真的是这样的吗? 好人需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而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 生活把善的人逼到无路可退,而那些犯下恶行的人却过得滋润。 就如吴大哥和吴大妈,这对朴实善良的母子,却不得善终; 而郑泽中和明昊,这些坏事做尽的恶人,却依然逍遥法外,活得快活。 究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真的吗?那为何好人得不到好报?恶人的报应却迟迟不到? 他好迷惘! 他想去向警察举报郑明二人,他手上有他们犯罪的证据,这些证据足以将他们绳之以法,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可是如此的话,自己也难逃法网。 正如郑泽中所说:“大家同坐一条船,谁也逃脱不了干系;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自己还有未完的心愿,和惦念不舍的人。 现实的残酷让崔云曦心灰意冷!他仿佛看透了所有,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和斗志,他变得消沉、沮丧! 他也感觉到累,很累很累!身累,心累! 他突然好想见到简宁,对她充满了浓浓的思念。 前些日子忙于赚钱,这段日子又被诸事缠身,他已经许久未见过她了,也未曾有过她的消息。 此刻,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她面前! 只有见到她,跟她在一起,才能让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才能让他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温度。 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呆着。 于是,他马上去找了简宁。 他出现的那一刻,简宁也倍感激动。 许久未见,一向淡然如菊的她,竟喜不自持。 “那个……你……”简宁急于与他交流,却由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他没作声,却情难自控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这一刻,他才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 简宁愣住了,乍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抱得很紧,她被箍得有些透不过气,但她一点儿也不想挣脱开他的怀抱,因为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摇晃,仿佛失去她的支撑,他就会轰然倒地。 她的心一疼,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 手指触摸到他的身体,惊觉他瘦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人、他的脸,但是触觉能让她获得感知:他不仅仅是人消瘦了,而且精神状态不佳。 这样的状态,再联想到这段日子他的销声匿迹,简宁的忧虑有越加深了。 “你生病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她担忧地问。 他不吱声,依然紧紧地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摇了摇头。 简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脚底一晃差点跌下去。 简宁大骇,马上伸手扶住了他。 待他站稳后,简宁右手摸索着摸上他的额头。 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发烧,她的心稍稍放宽了些。 她又抬起左手,两手手指游移至他眉间,他双眉之间皱起了一道褶皱,她用指肚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她双手手指顺着眉间向下移动,手指触摸到他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他的唇有些干燥,唇边长出硬硬的胡茬。 她的心一颤,脑海里全是这个男人,充满沧桑与疲惫的模样。 她颤抖着手又摸到他的双颊,他的双颊深陷下去,比以前清瘦了不少。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不说话呢?这些日子你在忙些什么?” 脑海中已浮现一连串不好的想法。 她听外公提起过,有关崔云曦向他开口借钱的事,难道他债台高筑? 又或者他得了绝症?时日不多? “呸!呸!呸!”简宁立即在心中默念三声,以驱除这不吉利的想法。 崔云曦瞧着她为自己担忧,那是发自心底的,他心下十分感动。 他用手指拢着她的鬓发,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她,开口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最近有点儿累。” 她差一点儿哭出来,这磁性低沉的嗓音,是多么的熟悉,仿佛许久没听过了。 但这熟悉的声音中,又夹带着一丝丝陌生,那是疲惫而沧桑的声音。 崔云曦见简宁忧虑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喜,惊喜过后,是更加忧虑的神情。 他知道,简宁是很想看到自己,很想看到这个世界。 她的忧虑中除了是为自己担心,还有就是近在眼前,摸的着却看不到的焦心。 这种睁眼瞎的滋味太叫人难受了! 他深深地凝望着简宁的眼睛,那双虽然空洞但依然清澈的眼睛。 简宁,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达成心愿? 治好你的眼睛,让你重见光明,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我早就发过誓,只要你的眼睛有一丝丝希望,我也一定要让你恢复光明,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但是,我太没用了!连五十万的手术费都拿不出来。这笔费用凑得这么吃力,仍远远不够。 他恨自己不是富豪,恨自己一贫如洗。曾经这些他所不屑的,此时他却遗憾自己不曾拥有。 孑然一身时,他从未把这些金钱物质放在眼里,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恣意而活就是。 心有所属之后,想给她更好的、想为她治病,才发现,金钱的重要! 此时的他,更觉自己配不上她,强烈的自卑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给不了她未来,却连短暂的幸福都给不了,哪怕只是为她治好眼睛,都这么的艰难! 他觉得自己好没用! 心里真的好难过,就像被沉重的石头压着,透不过气来。感觉每件事都像是和他过不去,无论怎样尝试、努力、挣扎,都好像无法摆脱这种困境。 前些天,就在他为吴家母子的身后事操劳奔波时,他接到了罗璟仁医生的电话。 电话里,罗医生告诉他,简宁的眼睛到了最佳手术时间,过了这个时间节点,就失去手术的机会了。 这给了崔云曦莫大的压力!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尝试着问罗医生:可不可以先交一部分手术费,剩下的过后结清? 得到罗医生的回复是:医院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他倒是可以帮忙问问。 虽然罗医生答应帮忙询问,但是他知道,手术费不好拖欠,手术结束后也得结清,不好让罗医生难做。 那么,最佳的做法就是尽快凑齐五十万。 然而想在短期内凑够这笔钱谈何容易?除非从操旧业。职业杀手,钱来得快且多。 可是他不愿再拿枪,不愿再让自己的双手沾染鲜血,不愿将来自己在简宁面前,连抬头挺胸都不能够! 纠结、沮丧、灰心、失望,化作声声哀叹。 简宁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到他的声声叹息,尽管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她依然听的到,她的耳力是很灵敏的。 他的叹息声中充满着疲惫感和无力感,这都说明现在的他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可是他不肯跟自己说,也不肯让自己为他分担,她眼睛又不中用,她除了干着急,就只有干着急。 他不说,或许是出于男人的担当,或许是他早已习惯了凡事独自承担,那么就不必再追问下去了,待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或许等到难题解决以后,或许等到他心情好些的时候。 “我帮你按摩吧。”不能为他排忧解难,至少可以给他些许的安慰。 “按摩?”他略感惊讶。 “对呀。我最近在研究盲人按摩手法,很舒服的,能够缓解疲劳和紧张。怎么样?让我先拿你来试试手?” 虽然说这番话时她面带笑容,但崔云曦看得出来,那笑容很牵强,笑中藏苦。 崔云曦很心酸,“盲人按摩”这四个字反复蹂躏着他已沉重不堪的心! 简宁拉着他的手,拉着他走到床边,让他躺上床。 她回转身,熟练地打开了音乐,舒缓的音乐缓缓流出,让人身心也变得舒适了。 稍稍迟疑了少顷,她把手放在他的身体上。 她的手一触碰到他的身体,被触碰的地方肌肉就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她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会心地轻轻一笑,双手便在他身上游动起来。 起初,崔云曦感到紧张,毕竟,她的手触摸着自己肌肤。 但是,她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他僵硬的肌肉,细腻地感知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轻轻敲打他堆积的疲劳,用默默的关怀给予他美好的舒适感受。 这种接触方式不仅仅是身体的享受,更是对心灵的滋养,让他的身体和心灵得到了放松与愈合。 她的手法犹如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小鸟,在他肌肤上轻柔地飞舞,虽然手法还略感生疏,但是在按摩过程中,通过经络按摩和推拿的技法,促进血液循环,活络经络,逐渐打开整个身体的舒适感。 身体的紧张和疲劳得到缓解,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从疲惫和不适中得到解脱。 崔云曦慢慢地放松下来,大脑也跟着慢慢地放空,整个身体感觉轻飘飘的。 在舒适与放松中,伴随着轻柔的音乐声,他有些昏昏欲睡。 此刻,简宁的手按到了他的脖颈处,手指又触碰到那个软乎乎的小肉疙瘩——他后脖颈的伤疤。 “疼吗?”她温柔地问。 原本两眼将要合上的崔云曦,听到她的问话,起初还有点犯懵,后来感受到她的手在抚摸着自己后脖颈的那个伤疤,便知她所指就是这个。 “早就不疼了。”昏昏欲睡的他一下子精神抖擞了。 “我是问当时擦伤的时候疼不疼?” “不太疼,就擦伤一点皮肉而已。”他以轻松的语气回答她。 她就像没听见,没有吱声,依然用手摩挲着那个伤疤,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崔云曦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想不明为何她对自己后脖颈的这个小小伤疤一直念兹在兹? 难道预示着这个伤疤的由来将被揭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将暴露吗? 第151章 心形项链 简宁的按摩手法虽称不上娴熟,但是她的手柔和又温暖,帮助崔云曦有效地缓解了低落、抑郁的情绪。 加上舒缓悠扬的音乐徐徐流入他心田,让他的身心得到了放松。 此情此景就是崔云曦内心憧憬的生活状态: 心中怀揣着对平淡生活的深深向往,不追求物质的繁华与虚荣,只愿在宁静的岁月里,与心爱之人携手共度每一个简单而美好的时光。 一间温馨的小屋,几张舒适的座椅,几本书籍,一个画架,一杯清茶,一曲音乐,便是全部的生活所需。 只有经历过跌宕起伏的人,才会明白,真正的幸福,不在于外表的光鲜,而在于内心的满足与安宁;也才会珍惜与爱人间彼此的陪伴,珍惜每一个平凡而真实的日子。 他刹那间通透了,明白了应该怎样做。 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与在乎的人平淡一生,无愧于心,不负于人,便是最圆满的了。 在这顷刻之间,他豁然开朗,抓住简宁的手,对她说:“可以了,不用再按了,你也歇一会儿,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简宁听他说话的声音,恢复了寻常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声音中带着沙哑与疲惫。 想来是他自己想通了。他经历过那么多,吃过那么多的苦,遇到再大的问题,终会看透想明的。 心念及此,简宁欣慰了许多。 崔云曦刚刚想起自己口袋里,还一直装着送给简宁的礼物,全因吴大哥家的突发事件,他忙于料理,礼物一直没有送出。 他阻止住简宁继续为自己按摩,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扶住她的双臂,扶她坐在床边,自己则站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方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条精致的项链。 这条项链是由一根纤细的银色链条编织而成,线条流畅,链条的每一个环扣都打磨得极其光滑,闪烁着微微的光泽,就像清晨的露水在草叶上轻轻颤动。 项链的一端悬挂着一个小巧别致、中间镂空的心形吊坠,镂空的中间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宁”字,增添了一丝个性和文艺气息。 这条项链的设计简约又独特,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设计者的匠心独运。 崔云曦把项链轻轻绕在她颈间,仿佛一缕微风,为她带来了无尽的温柔与舒适。 这条项链如同细腻的画卷,垂挂在她的锁骨之间,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艺术的气息,完美地衬托出了她那清新脱俗的气质。 简宁很意外,也很欣喜,想不到他会送给自己一条项链,并亲手为自己戴上。 她低眉浅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如墨的长发遮住了她半边的脸庞,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微笑,仿佛春风吹过湖面,引起了涟漪,让人心生荡漾。 她用手指轻抚着颈间的项链,唇角的笑意荡漾得更深。 “是个心形,中间有字。”她惊奇地对他说。 “是什么字?能摸得出来吗?”他问她。 她敛容屏气,仔细地抚摩。 过得片刻,她面现惊喜。 “是个‘宁’字!”她欢快地说。 崔云曦抿唇而笑,默认了她的说法。 这一定是一条别出心裁的项链,它的款式应该是那种简约独特、新颖别致的。 果然是我喜欢的款式,简单不繁琐,简约不简单。 果然他是懂我的,选项链的款式都能精准地踩在我心巴上! 简宁很喜欢,久久地抚摸着心形的吊坠,不舍得放开。 她也很开心,不仅仅因为这条项链送到了她心尖儿上,更重要的是这条项链所包含的寓意: 送项链给女孩儿有“相恋”的含义,寓意着男孩儿想和女孩儿相恋,这是很浪漫的表白方法。 送项链给女孩儿还有拴住对方的意思,送心爱的人项链就是想拴住对方的心,不被其他人抢走。 项链谐音“想念”,代表了男生对女生的思念,希望女生在佩戴项链的时候能够想着男生。 瞧着这项链的吊坠造型,说不定也是有着特殊含义的。 心形中央包裹着一个“宁”字,是我名字中的一个字,难道他是想要告诉我:他会用心来爱着我?包裹着我?呵护着我? 那么这条项链是不是作为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呢?他是不是想要向我表白呢? 简宁浮想联翩,越想越心花怒放,越想越羞羞答答。她脸上洋溢着羞涩的笑容,一颗心竟不由自主地即激动,又期待;即紧张,又羞涩。 这边厢,简宁小女人心思不住地往外冒着粉红泡泡,而崔云曦这个钢铁大直男却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纯情少男。 “这项链是在哪里买的?款式如此特别?中间镂空雕刻的字还是我的名字,难道是特别定制的?”简宁好奇地向崔云曦询问。 崔云曦稍作思忖,便将这条项链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有一天,我路遇一位银匠师傅,被他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所吸引,便驻足观赏了起来。 这是一位有着二十几年经验的银器工匠师,我亲眼目睹了从原始银块到精美银饰制品在他手中升华的过程。 经他手工打造出来的银制品线条流畅、巧夺天工,每一款都与众不同,每一款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对自己每一件作品的细节要求都很高,他不断追求完美,有一种对精品纯粹的坚持。 正是这种坚持和专注,让他制作出来的产品拥有了灵魂与温度,打造出一件件富有艺术感的银制品。 我被他的作品所吸引,询问是否可根据个人需求量身定制银饰品?得到肯定答复后,他便请他打造了这条项链。” “这么说,这项链的款式是根据你的想法制作出来的?” “是的。虽然这条链子款式简单,但是并不易制作,极其考究银匠师傅的技术。 我要求链条款式不能太过复杂,但也不能是市面上常见的那些样式,可到底制作成什么样子,我没给他提供具体想法,全凭着他个人发挥。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条链条。 但是,项链的吊坠我就提出明确的想法。 我要求吊坠是个心形,形状不能太大,大了会乍眼;但也不能太小,小了比例不协调。要不大不小,达到低调而内敛、清新而脱俗的效果,这样才能符合项链主人的气质。 其实,我只给他提出了一些形而上的概念性要求,最后真正呈现出来的效果,还是要靠他自己对艺术作品的理解和感知。 说白了,打造银制品也是一门艺术。” “这个心形镂空里的‘宁’字应该是最难的吧?”简宁用指尖细细抚摩着这小小的“宁”字,脑海中想象着该字是如何被一笔一划雕刻出来,又是如何恰如其分地嵌入心形镂空中的。 “是。原本只想打造一个心形吊坠,简简单单。后来我突发奇想:既然是为你量身定制,那么总该有属于你的某个特质要有所体现。于是我问他是否可以在心形镂空中央雕刻字?” 他听了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我问他‘什么字都可以吗?’ 他头也不抬地再次笃定地回答了我。 于是,就有了这个‘宁’字。” 简宁感动得热泪盈眶。“用心包裹着宁儿、用心守护着宁儿”,说的是他吗? 只听他又说道:“这个‘宁’字虽然小,字体也没那么繁复,但是越小越难以雕刻,还要打磨,最后还要严丝合缝地嵌入这个心形镂空当中。 完成这样一件作品,凭借的是多年的经验和扎实的技艺。 此外,一个银块,历经多道工序‘千锤百炼’成精致的饰品,如此复杂的工艺,是相当考验匠师的技术与耐心,要付出的精力不言而喻。” 简宁听他说得心痒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脖子上戴的岂非一条普普通通的项链?简直就是把一件艺术品戴在了脖子上。 她好想亲眼看看这条项链的不同寻常,就如同想看看他的脸一样,那么迫切。 然而,自己却是个睁眼瞎! 手指摩挲着心形吊坠,她缓缓地垂下了头,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欢快被忧愁所取代! 她的心情变得复杂。 收到他寓意深刻的礼物,本该是开心的。 可是,自己是个瞎子,是个残疾人,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哪个健康、健全的男人愿意娶一个瞎子为妻?不但将来照顾不了家庭、丈夫和孩子,还得成为累赘。就算他不介意,自己又怎能配得上他! 如此想来,她不免黯然神伤! 第152章 互明心意 心细如发的崔云曦,自然将她眼底深处藏着的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忧伤尽收眼底;也自然读懂了她心情的黯然。 越是对事物充满好奇和期待,越是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目睹。可是她摸得着却看不见,那种迫切又失望的心情可想而知! 本想带给她快乐,不承想却引发了她的忧伤,崔云曦即愧疚又心疼。 他能体会她的心情,感同身受着她的苦痛。 他一言不发,张开手臂轻轻揽住她的头,拥入自己怀中,让她的脸贴住自己腹部。 一手轻抚她后背,一手胡噜着她头顶。此时无声胜有声,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最好的支持就是默默陪伴和鼓励! 他大力呼吸着,心中五味杂陈!她则清晰感受到他腹部的一起一伏。 悲伤如潮水般涌来,委屈装满胸腔,眼眶盛满了泪水,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泪顺着面颊尽情地泪泪而下。 不忍了,再也不忍了!在他面前,再不想伪装,再不想掩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让悲伤和委屈统统随着泪水倾泄而出。 反正她知道,无论自己开心也好,难过也好,他都会不离不弃地相伴左右。 她把脸深深埋进他腹部,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着。 她,在哭泣。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不由得骇目惊心! 泪痕爬满了她整张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线。 他心如刀割! “傻丫头,不要再悲伤,也不要再绝望,兴许有一天,你的眼睛会重现光明呢。” 她的头摇成拨浪鼓,她还能抱有这样的幻想吗? 然而他温暖磁性的嗓音,就像春天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心田,温暖了她那颗冰封许久的心,让她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希望。 脸被他双掌捧着,温润而柔软,简宁努力想抑制住眼泪,无奈抑制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在他掌心中,打湿了他的手掌。 崔云曦心中千头万绪,不是滋味。他用双手撑住她的双肩,给予她力量与安慰。他竭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出眼眶。 “即便有一丝希望,我也一定会让你重见光明。 假如真的不能,那便是天意,那我就养你一辈子! 你是知道的,我从没有嫌弃过你,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你完全可以把我当作你的眼睛,让你看见这世界就在你眼前,从未消失过。 简宁,让我做你的眼,带你领略这人生百态;让我做你的眼,带你领略旖旎的风光;让我做你的眼,带你观察万物的变化;让我做你的眼,帮你传达心情的起伏;让我做你的眼,带你感受缤纷世界的美好。 也许我不够优秀,但我足够包容你的忧伤;也许我的肩膀不够宽广,但足够你去依靠;也许我不能帮你太多,但我愿意静静陪伴着你需要我的每一天。 简宁,让我做你的眼睛吧,让我来照顾你吧,请相信,我会用尽全力让你的眼中从此不再只有忧伤。 简宁,请尽管敞开心扉、放开手脚,勇敢去追逐你的梦想吧。累了,请回头,我永远在你的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 崔云曦哽咽着说完这番动情的话,他鼻子发酸,眼睛发酸,心也跟着发酸。 一个男人,能当着女人的面,对她讲出这样一番情真意切、朴实无华的话,简宁明白,他是发自肺腑的。 简宁感动不已,为他的不嫌、不弃;为他的真情、真意。 她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紧得他连喘息都有些吃力。 而简宁,则把她所有的委屈、悲痛、不甘全部倾注于此。 头一次,在他面前,她不再绷着、不再装着,而是彻底地、真实地展现她的内心。 崔云曦在男女关系方面,即便再不怎么灵光,也能领悟她的心思。 这让他感到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被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着,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这段日子为简宁手术费的事焦头烂额,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赚钱,后又发生吴大哥家的悲剧,令他心情沮丧。这日子过得糟心透顶,心情也抑郁苦恼。 今日与简宁相聚,独享二人时光,将一应烦心事暂且抛诸脑后,对于他来说,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光真的很难得,他定然好好珍惜。 他给简宁读了一会儿《小妇人》。 听着他朗朗的读书声,醇厚低沉,充满磁性,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令她的心渐渐地平和安谧下来。 读完了书,简宁突然拉起他的手,说要弹首曲子给他听。 然后拉着他走到钢琴前,坐下来,熟练地打开琴键盖,手指放上琴键,悠扬婉转的《卡农》乐曲便飘飘扬扬地从她指尖流淌出来。 崔云曦惊呆了!在看不到乐谱、看不到琴键的情况下,简宁不仅能弹奏《卡农》,还弹得如此娴熟美妙,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 她弹奏的这曲钢琴版《卡农》以其独特的魅力,轻易地抓住了作为听者的他的心。 这首曲子旋律纯净而优雅,她凭借精湛的技艺将乐曲自然、至美、感性与理性完美统一,仿似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人忘却尘世的喧嚣,沉浸于音乐带来的宁静与美好。 她的演奏臻于完美,她将每一个音符都演绎得动人心魄。她那在键盘上跳跃的手指,仿佛是在与音符共舞,将这首经典曲目弹奏得如此完美动听。 曲子的和声部分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不同音高的旋律相互呼应,创造出一种丰富而和谐的听觉享受。 这种和声的运用,使得整首曲子更加饱满立体,在反复延绵的旋律中,使人的心得到宁静,灵魂也渐渐平和下来。 像是天籁之音萦绕在耳畔,仿佛有至善至美的事物在反复轮回中永恒地演绎,将听者带进了美轮美奂的画廊,深深感受到心灵的触动和情感的共鸣。 崔云曦听得如痴如醉,忘却了时间与空间的交融,完全地陶醉其中。 直到曲声终止,他仍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简宁唤了她好几声,方才将他从沉醉中唤醒。 他恍然清醒,仿佛摒弃了世间的杂念,心灵得到了净化。 人生匆匆一世,活在当下、把握当下,才是正确的选择。 万不可像《卡农》的创作者pachelbel一样,等到失去爱人才来后悔,酿成终生无可弥补的遗憾。 简宁见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料想他可能是听得着迷了。 她会心一笑,心满意足。 回想他不在的这段日子,起初,对于已经习惯了时常见到他的简宁来说,很不适应,她每天像丢了魂似的,空虚寂寞,恍惚度日。 直到有一天,马老师打来电话,向她转达画展的筹备情况。 从马老师的言语中,她获知崔云曦正在为她办画展一事奔波操劳,不仅时常协助马老师跑前跑后地做事,还常常加班加点地同他们一起开会、协商、沟通…… 那一刻,简宁方才顿悟:就是说嘛,崔云曦重情重义、淳朴敦厚,怎么会嫌弃自己而突然消失呢?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 崔云曦的心并没有变,他依然是他。只是他在背后默默地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却从不吭声,从不让自己知晓。 他一味地默默付出,一味地默默支持着自己。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其实马老师在闲谈中有意无意地告诉她这些,也是有他自己初衷的。 他想让她知道崔云曦在背后为她付出了多少,而他如此付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她专心画画,能够帮她实现梦想。 让她了解崔云曦对她的良苦用心和莫大期许,从而鼓舞她好好创作,多创作出一些精品佳作。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全心全意支持她的人失望! 这通电话,让简宁深刻意识到自己之前浑浑噩噩度日是多么的可耻,简直辜负崔云曦的一番苦心。 于是她下定决心振作起来,静下心来创作作品。 于是,她每天花费相当大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画作创作当中。 有一次,她画了大半日的画,深感劳累,正伸展双臂舒展筋骨,忽然,远处传来熟悉的乐曲声。 她的心为之一振,是《卡农》!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不由得忆起熟悉的人儿,忆起与崔云曦一起聆听《卡农》的情景。 那一刻,她好想念他,那个坚韧、正直、善良、热情的大男孩儿。 我要弹奏这首曲子给他听! 那一瞬间,她突发奇想:她要练熟《卡农》,并在今后的某一天,亲手弹给他听。 她独自走到钢琴前,那架放在角落里尘封已久的钢琴,手碰上去厚厚的一层灰。 这时的她深深自责,感叹曾经的自己虚度了光阴,消耗了生命。若不是崔云曦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将跌落谷底的自己一点点拯救出来,现在的她还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苟且偷生! 若自己再颓废下去,首先对不住的就是他! 她坚定地掀起琴键盖,当手指触碰上琴键,发出清脆的声音时,心,止不住地欢腾、跳跃,深埋于骨子里压抑许久的那根琴弦,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从那天起,她把自己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 画累了,就弹琴;弹累了,就画画。 尽管过程中遇到许许多多的困难,她都没有想过放弃,而是坚定地克服掉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始终坚持不懈。 终于,她创作出一幅又一副上乘画作,也找回了从前弹钢琴的感觉,把一曲《卡农》练就得精妙绝伦。 此时此刻,当崔云曦亲耳听到她为他弹奏的这首《卡农》时,他是如此的着迷,亦是如此的感动。值了,一切都值了!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当崔云曦不得不离开简宁,向她告别时,简宁对他依依不舍。 但天色已晚,她深知再不舍也要分别。 好在,分别只是暂时的,以后他们还能常常相见。 不,她想与他日日相伴,一分一秒不再分离。 第152章 起死回生 崔云曦也心有不舍,但同时他的心情也是愉悦的。 自三年多前与她相遇,从最初的默默守护,到在她身边相陪相伴,期间受过她的冷落,被她漠视过,也被不信任过,到今时今日,他终于在她心目中占据了一定位置。 抖擞精神,从明日起,继续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为了尽早治好她的眼睛,也为了他们能有个美好的将来。 将来是美好的,此刻他的心情是振奋的,而她,就是他生命的源泉。 原来被喜欢的人也喜欢着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他决定不再彷徨,不再退缩,因为,他想要拥有她! 然而,当他满怀期望地踏出简宁家大门,所有的美好都粉碎了。 黑色曼陀罗竟然出现在她家门口! 黑魆魆的夜色下,月朗星稀,她家门前那盏高耸孤立的灯柱洒下的昏黄光晕里,横卧于绿色草丛中的那一抹黑显得尤为邪魅,就像一滩黑红的鲜血,与绿意盎然形成鲜明对比,更彰显出那抹黑的灼灼刺目。 郑则中做事谨慎,为防止暴露,他从不会让黑色曼陀罗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公开场合,每一次,都是放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只有崔云曦能发现的地方。 这一次,黑色曼陀罗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于此,说明他这是豁出去要跟自己死磕到底! 同时他也在向自己提出警告:他已经知道了简宁的住处,很可能已对简宁了如指掌,甚至还有可能安插了人躲在隐秘处,时刻监视和跟踪着她。 这让他不禁打起了寒颤。 郑则中为人最是心狠手辣,最善用的就是打人七寸。他能稳、准、狠地抓住对手脆弱的地方,以此威逼恐吓,由此可见其阴险卑鄙。 简宁是他的软肋,这次郑则中是要拿简宁来胁迫他。 明昊则上行下效,受到郑则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甚至青出于蓝。 此时崔云曦尚不知郑泽中已被明昊软禁起来,挟天子以令诸侯。而这黑色曼陀罗也是受明昊指使才出现在此处的。 那黑色曼陀罗躺在门前的草丛里,散发着幽幽的暗光,像降世的恶魔一样,打破了心的宁静。 如果说绿色代表正义,那黑色就代表邪恶,自古正邪不两立,邪不压正,但正若想战胜邪,也必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曼陀罗,心中五内俱焚! 那黑色犹如锋利的刀刃,割裂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再直视这残酷的画面。 每看一次,都仿佛有烈焰在眼皮下肆虐,带来无尽的痛楚。 他移开视线,试图隔绝那如血的灼痛,但心中的忐忑与不安却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法逃脱这痛苦的折磨。 此时此刻,崔云曦正遭受着煎熬,而不远处的那棵榕树后面,一双凛冽的眼睛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尹哲峻时隔一年后归来了! 一年前,尹哲峻和队长王明德联合做了一个局:在尹哲峻千方百计诱逼崔云曦拔枪射杀自己失败以后,躲在暗处的王明德瞄准尹哲峻远程射击,尹哲峻胸口中枪,倒地身亡。 他在崔云曦面前中枪,崔云曦亲眼看见他身亡,但今日他重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起死回生? 当初王明德那一枪的确打在了尹哲峻胸口,但尹哲峻提前穿了防弹衣,子弹伤不到他,流出的鲜血也是提前备好的血包。 当时崔云曦探过他鼻息,确认没有气息了,才认为他已经死亡。 只不过那时尹哲峻通过闭气装死,蒙骗了崔云曦,制造了这场假死的骗局。 时隔一年,尹哲峻重新归来,除了工作上的调动,还有他割舍不下的感情。 当初王明德出此下策,尹哲峻本来就不大情愿。 最初的时候,为了侦查案件,迫于无奈他冒充崔云曦俘获简宁芳心,后两人感情逐渐升温,他对简宁动了真情,两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婚日期都定下来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王明德提出这样的计划,无异于让他主动放弃简宁,放弃他们的婚姻和感情,他当然不舍。 但王明德还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他。 王明德说,简宁是崔云曦的软肋,只有通过简宁寻找突破口,兴许能找到崔云曦的破绽。 待计划成功以后,他们拿到崔云曦犯罪的证据,便能一举将他捕获。 到那时,崔云曦插翅难逃,最终迎接他的命运就是死刑,他也将永远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 随着案件的侦破,简宁自然而然也能理解尹哲峻的苦衷,不但不会怪罪他,还会为他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精神所折服。 到那时,他和简宁之间不仅可以重修旧好,简宁还会因为对他的崇拜景仰而心醉魂迷。 或许迫于压力,或许出于正义,又或许认可王明德的说法,最终尹哲峻接受了王明德的计划,实施了这场诈死的骗局。 其实,尹哲峻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理由:如果他能利用分别的这段时间,彻底把简宁忘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原因是简宁之所以能快速地爱上他,是错把他当成了她一直苦苦等待的男人。 这让他感觉简宁对他的爱并不纯粹,也让他觉得自己来路不明,始终是另一个男人的替代品。 这其中的曲折简宁并不知情,兴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实情。 但是尹哲峻却心知肚明,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也拔不出来。 而崔云曦就是横亘在他和简宁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障碍。 即便将来崔云曦的结局是死亡,他留在他心里的阴影也永远无法抹杀。 这一点,并不像王明德所说那样简单,只因他不是当事人,话说起来才如此的轻松。 若有一天,简宁知道了内情,后果更是不敢想象。 有鉴于此,他与简宁之间当断则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尹哲峻盲目自信了,他轻看了自己对简宁的感情。 在诈死计划实施以后,他与简宁分别的这一年时光,非但没能把简宁淡忘,反而对她思念日深。 而简宁在遭遇双目失明、痛失爱侣的双重打击下,进入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低谷。 幸得有崔云曦的不离不弃、温暖相伴、坚定支持,陪着她从深渊里一点一点爬上来,帮助她一点一点振作起来,才有了今日焕发向上的简宁。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化茧成蝶,展翅高飞”,说的就是经历过人生至暗时刻、经历过生命痛苦挣扎的简宁,在获得新生以后,必将以更加美好的姿态重启她的生命之旅! 而尹哲峻,则在对简宁的纠结、挣扎、思念、愧疚之中反复地自我折磨。 原本想就此斩断情缘,实则对简宁的感情非但没有减淡,反而有增无减,他无时无刻不深深思念着她。 他曾私下里派人去看过简宁,派来的人拍了些简宁的照片交给他。 看到她照片的一刹那,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对她的思念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而看到她双目失明的样子,他更是心如刀绞,即心疼,又自责。 那些杀手刺杀的目标是他,却连累了简宁,致使她双目失明! 她是一个画家、艺术家,失去光明对她来说意味着职业生涯的断送,意味着人生从此进入黑暗,这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然而自己却在本该陪在她身边、本该给予她温暖、关怀、安慰、照顾和鼓励的时候,离她而去。 此时此刻,他深觉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渣男”! 每一张照片他都认真端详,她的每一个侧面、每一个角度,他都不放过,都看得很仔细。 这其中有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格外关注。 这张照片拍摄的距离较远,角度较高,拍得有些模糊,照片上的人物拍到的都是背影,除了简宁,还有一个男人。 他们二人在简宁家的露台上,拍摄者应该是站在她家外面,距离远而高,拍出来的效果并不清晰。 之所以这张照片引起尹哲峻的关注,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那个跟简宁在一起的男人! 能去到简宁家里,还能跟她一起在露台上独处,从这张照片拍摄的氛围来看,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是那么的融洽和谐、甜蜜美好,可见这个男人和简宁的关系不一般!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崔云曦,尽管照片拍得不太清晰,也只是个背影,但尹哲峻仍然一眼认出了他。 即便简宁瞎了,崔云曦依然不嫌弃,依然关心、呵护着她,这崔云曦对简宁是真爱啊! 手指紧紧捏着这张照片,眼里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尽管这是他们当初的计划,让崔云曦接触简宁,以简宁为诱饵,诱使崔云曦露出原形。 在这个计划当中,本身就存在着简宁会移情崔云曦的可能性。 但是那个时候,出于自私和自大的原因,尹哲峻对自己抱有侥幸心理。 他认为以简宁对他投入的深情厚谊,不会那么快把他淡忘、转而爱上崔云曦的。 从始至终,尹哲峻都没把崔云曦放在眼里过。 虽然他人长得帅气,帅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但是简宁看不到,那他这唯一的优势便不复存在。 至于其他方面,他岂可与自己同日而语? 再说简宁,一个瞎了眼的女人,恐怕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主动招惹、自找麻烦吧?哪怕爱得再深,但今时的简宁已不同往昔,在现实面前都会退避三舍吧?崔云曦绝顶聪明,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何况他是个孤儿,从小吃尽苦头,从小浪迹社会,趋利避害早已游刃有余,如何会往自己身上揽负担? 然而这张照片,让他对自己的推断产生了怀疑。 第153章 暗涌 尽管在与简宁的感情当中,尹哲峻摇摆不定、患得患失,但当他看到简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仍会感到醋意涌上心头,他急切想要证明简宁的心中只有他,没有别人。 尹哲峻吃醋了,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 一方面,他因觉得被背叛而感到愤怒和痛苦;另一方面,他又因害怕失去所爱而感到恐惧和不安。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得采取行动了! 于是,在没有争得王队同意的情况下,他私自返了回来。 当初尹哲峻诈死,为了避嫌,王明德将他调去外地工作,待这边时机成熟再调他回来。 尹哲峻离开后的半年,出于对简宁抑制不住的浓浓思念,他曾不止一次向王明德提出想要调回来的申请,但都被王明德以时机还不成熟为由拒绝了。 今次,看到这张照片后,他再也崩不住了。眼看着所爱之人即将失去,他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他爱简宁!根本不能失去她! 所以,他偷偷地回来了。 一回到,他就直奔欧陆街区,简宁和崔云曦在一起的画面就恰巧被他撞个正着。 这越发叫他醋意大发! 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果然就是崔云曦! 难道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吗?难道崔云曦在面对双目失明的简宁时也没有半分犹疑吗?难道简宁真的移情别恋了吗?仅仅一年的时光啊! “好一对狗男女!”尹哲峻恨恨地骂道,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一直等到天黑,才见崔云曦从简宁家出来,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从他肢体动作上,可看出他春风得意、轻松惬意的模样。尹哲峻不由得脑补出许多他两人相处时的画面。 这叫什么?风水轮流转吗?以前是崔云曦躲在榕树后面偷偷地关注着简宁,眼睁睁看着简宁与自己在一起时甜蜜幸福的场景。 现在躲在榕树后面的人变成了他,轮到他来亲身体验这种不能光明正大、只能偷摸关注,还要亲眼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呵护,那种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的感受。 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就把崔云曦抓捕归案,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奈何这厮就像只狡猾的狐狸,深藏不露,诡计多端,始终不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尹哲峻心里正思潮起伏,一抬眼看见刚才还满面春风的崔云曦,现在站在简宁家门口望住地面呆愣不动了,身形看起来萧瑟而落寞。 是什么原因让他的情绪顷刻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尹哲峻疑惑不解,忍不住从树后面走出来,想看得更真切一些。 但天黑灯暗,他只能依稀看到他盯着地上一直发呆。 地上有什么?值得他盯得眼都直了? 尹哲峻穷尽眼力,也看不清晰。 曼陀罗的那一抹黑,淹没在一片漆黑夜中,尹哲峻距离不近,且黑色曼陀罗这种植物并不多见,是以,他瞪大眼珠也没看到草丛中的黑色曼陀罗,只看见一片光秃秃的草地上,空荡荡的空无一物。 崔云曦正盯着那黑色曼陀罗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从街边传来一个小男孩儿稚嫩的声音:“哥哥,哥哥,快来追我呀,快来追我呀……” “我来追你了。”这是哥哥宠溺的声音。 紧接着,传来一串“咯咯咯咯”的笑声,小男孩儿快乐地欢笑着。 崔云曦抬眼看去,见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小男孩儿摇摇晃晃地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跑过来,他身后几米开外,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哥哥慢悠悠地在后面连追带赶。 小哥哥始终跟小弟弟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假装奔跑着追赶他,却怎么也追不上。 小弟弟被逗得好欢乐,他以为自己真的跑出了猎豹的速度,他的哥哥真的就追不上他。 晦暗的心情被这天真无邪的笑声所感染,这对充满童趣的兄弟是多么的亲密无间,小孩子的世界又是多么的简单纯真! 人生一世,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累?这么憋屈?为什么不能努力活得轻松快乐一些? 他回头看看屋内,那里灯火通明,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而她,也在等着他,等着他给她一个平淡美好的未来! 对!未来靠自己!是时候让一切做个了结了! 他回过头,小弟弟恰巧从他身前蹒跚跑过,一脚踩在了黑色曼陀罗上。 他身后的小哥哥,把与小弟弟之间保持的距离缩小了,为的是激励小弟弟更加铆足劲儿拼命地跑。 哥哥重叠着弟弟跑过的路线,同样一脚踏在了黑色曼陀罗上。 弟弟年龄小,脚步轻浮,一脚踩上去还不大碍事,可是哥哥那一脚踩上去,曼陀罗花被踩成稀巴烂了。 看着那烂成泥的曼陀罗花,崔云曦的心情反倒轻松了。 他再次回转身,望着二楼亮着灯的那间房间,房间里影影绰绰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心坚定下来,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再不多看一眼那黑色曼陀罗,而是快步流星地走了,离开了她家门口,踏上了那条鹅卵石小径。 原本躲在榕树后面的尹哲峻在偷窥着崔云曦的一举一动,为了看得真切,他不自觉地从榕树后面走了出来。 当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崔云曦想看出点端倪的时候,发现他突然快速地沿着鹅卵石小径走了过来。 尹哲峻的心一哆嗦,一个闪身躲了回去。 因为天色暗,走得急,崔云曦心里又惦记着别的事,并未察觉异常。 只是在他经过那棵老榕树时,心理感应似地停顿了一下脚步,目光向着那棵榕树看过去。 尹哲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感觉两道利刃般的目光向着他射过来。他把身子蜷缩起来,生怕崔云曦心血来潮绕到这棵榕树后面,他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应对了。 怎奈崔云曦心里记挂着要办的事,急于离开,只是稍作停顿后,便箭步如飞地走了。 躲在树后面的尹哲峻见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一下子软了。 当尹哲峻出现在王明德面前,暴脾气的王明德除了惊讶,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叹气。 瞧着面前的尹哲峻,王明德很是惋惜。 “爱情这东西,它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看来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当初让尹哲峻去接触简宁,如今回过头来看,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王明德竟然对自己当初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都说爱情是毒药,会摧毁人的理智,让人变得疯狂。 眼前的尹哲峻,不正是如此吗?原本年轻有为的一级警司,充满激情,充满斗志,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变得颓靡消沉,丧失了理智。 王明德一脸的无可奈何,抬手拍了拍尹哲峻的肩头,遗憾地摇了摇头,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尹哲峻眼神迷离地看着地面,整个人失魂落魄。 崔云曦离开欧陆街区以后,直奔郑则中的住处。 他等了好久,等来的不是郑则中,而是明昊。 明昊嘴里叼根雪茄,梳个油光锃亮的大背头,那头发光亮得恨不得能照出人影。一件黑色风衣挂在双肩上,两只胳膊也不伸进袖子里,就他那矮小瘦弱的身板,仿佛一根竹竿上顶着件肥肥大大的衣服。 更滑稽的是,明昊屁股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十几个彪形大汉,每一个的身板都能顶他两个。 这些彪形大汉个个穿着黑衣服,架副黑不见底的墨镜。 眼前场景,崔云曦脑中不由得回响起一首歌曲:“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我去,你以为你是许文强吗?可你哪有许文强半分的英雄气概?霸气气场?充其量就是个“东施效颦”罢了。 明昊打小就崇尚《上海滩》里周润发扮演的许文强。他认为许文强这个人物兼具冷峻,优雅,淡定,霸气等多种特质,许文强这个角色在周润发的演绎下,展现出了一种英雄的气概和强大的魅力。 然而长大后的明昊,行事作风却不见许文强的英雄气度和君子风范,反而阴险诡诈。 崔云曦瞪眼瞧着这呼啦啦一大队人马耀武扬威完,明昊往正当中那么一坐,那十来个彪形壮汉训练有素地分站两侧,像两堵墙一样扞卫着中央主子的身家性命。 此情此景,崔云曦简直无眼看!他很想笑,搞不懂明昊这是唱的哪一出。 他是想显摆给自己看呢?还是因为惧怕自己以此来壮胆呢? 只见明昊那么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定后,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昂地对着崔云曦说:“早料到你会来,但父亲没空见你,有事就跟我说吧。” 崔云曦呵呵两声,心想:我跟你说得着数吗? “郑则中呢?我要见他。”崔云曦心无惧意,开口询问。 “他没空见你!”明昊大声回他。 崔云曦疑惑地瞪着他,明昊却把眼睛瞥向一旁,不与他对视,似乎在心虚着什么。 崔云曦懒得跟他纠缠,转身想走,却被明昊背后喝住。 “这么快就走吗?” 崔云曦头都不回,“既然他不在,我下次再来。” “下次再来你还是见不到他!”明昊在故意挑衅。 崔云曦“嚯”地转过身,直视着他问:“郑则中怎么了?” “郑则中,郑则中,你连声父亲都不称呼,你这大逆不道的逆子,还有脸来见他?”明昊也“嚯”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毫无礼貌地指责。 “我跟他早就没有瓜葛,若不是他总做些阴险卑鄙的龌龊事,我怎么会来见他?”崔云曦义愤填膺。 “是吗?那你说说来找他做什么吧。”明昊明知故问。 “我跟你说不着。”崔云曦把手一挥,拒绝了他。 “你也只能跟我说!”明昊胸有成竹。 崔云曦直视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明昊也不再闪躲,他强作镇定。“他身体不适,交代下来,一应事务由我全权代理。” 崔云曦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第154章 正面对峙 “你有事就只能跟我说,不想说就拉倒,我敢跟你打保票,你是绝对见不到郑则中的!” 刚刚还指着鼻子骂崔云曦逆子,连父亲都不称呼的明昊,这会儿也对他口口声声尊称的父亲直呼其名了。 这暴露速度堪比火箭。 明昊话音刚落,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他紧接着说:“哦,对了,你来得正好,你不是收到了黑色曼陀罗吗,想必你还没去拿资料,那我就当面跟你交代清楚吧……” “休想!”崔云曦霸气地打断了他。 明昊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假装诧异地看着他,说:“这么说你今晚是来退黑色曼陀罗的?” “你们别想再控制我为你们杀人!” “杀的都是该死的人,这也算替天行道。” “与我无关。” “真的与你无关吗?你就不想听听这次要杀的是什么人?” “与我无关!”他再一次重复道。 “你就不想为张士奇报仇吗?” “张士奇!”本欲离去不愿再与明昊纠缠的崔云曦,听到这个名字心不由得颤抖起来,他坚定地站住了脚步。 “你什么意思?”崔云曦冷冷问道,猜不透明昊在耍什么花招。 明昊嘴角一斜,扯出一个诡秘的笑,只需再加把劲儿,他的鱼饵就要上钩了。 “扎坤,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明昊问他。 听到这个名字,崔云曦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扎坤!他怎会忘记?这个名字像刺一样刺在他的心口上。 当初就是他要治张士奇于死地,设计借刀杀人,辗转使自己误杀了张士奇。 这件事对崔云曦来说是永远无法抹杀的痛! 想起这些,崔云曦面色涨得通红,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规律,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他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 恨意、怒气、和悲痛充满了胸腔。 明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 只见他涨红的面部血管突出,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努力克制住他的愤怒,眼里迸射出仇恨的火花。 明昊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刺激了他。 崔云曦用冷酷而锐利的眼神盯紧明昊,似乎要将他直接刺穿。 他用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命令明昊:“你把话说清楚!” 明昊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显而易见的姿态,不紧不慢地说:“很简单,现在有人出高价要扎坤的命。” 明昊有意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力求让他的耳朵接受到强烈刺激。 崔云曦听罢,幡然醒悟:明昊啊明昊,你这是绕着弯儿地想引我上钩啊。刚才一时失态,竟差点儿着了你的道儿。 于是乎,虽然内心里仍十分关切此事,表面上却一改刚才紧张悲愤的样子,他变得恬不为意,不慌不忙地说:“那与我何干?” 明昊一听,深感讶异,心道:难道崔云曦不想杀了扎坤为张士奇报仇吗? 崔云曦怎会不想,他恨不得将扎坤这种十恶不赦的恶人碎尸万段,若能如此,不仅能为死于他手上的忠烈报仇雪恨,还能为民除害,铲除这个残忍暴戾、危害民间的大毒枭。 然而,他实不愿再受郑明二人的摆布,也不愿再沾染鲜血。何况,他已决定和简宁去过平淡安宁的生活,不愿再被纷繁芜杂之事所干扰。 世界这么大,世间不平之事千千万,他不是圣人,亦不是英雄,单凭他一己之力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他管不了那么多,也没能力管,他能做到的唯有管好自己,始终保持一颗善良和正义的心,也算是为世界和平与美好尽到一点绵薄之力吧。 世间纷繁,江湖莫测,他选择退出,远离尘嚣,去寻找内心的平和。 明昊不死心,继续鼓动崔云曦。 “杀了扎坤,不仅伸张正义,还为枉死的张士奇报仇,你向来嫉恶如仇,难道就不想亲手手刃这个大恶人?” 崔云曦聪慧过人,怎会被他三言两语所蛊惑?他嘴角一斜,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扎坤与你,不是沆瀣一气?怎么着?利益面前各自飞吗?” 明昊被他这么简单粗暴给怼得无言以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那一排黑衣黑镜的保镖,听了崔云曦的话,各个抿嘴低头,使劲憋着,想笑不敢笑。 崔云曦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令明昊颜面扫地,他心底的那个火呀,“噌噌噌”直往上冒。 还未待明昊发作,崔云曦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数落起他: “张士奇是怎么死的,我看你明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暗杀张士奇,扎坤是背后主使没错,但你明昊却是怂恿我错手杀死张士奇的罪魁祸首。 说我嫉恶如仇,应该手刃扎坤,是,我是恨扎坤,恨不得亲手杀了他。那你明昊呢?不是你,张士奇怎会被我误杀?” 崔云曦不留情面地揭露明昊的阴谋诡计,并且告诉明昊他恨扎坤,但更应该恨你明昊;如果要他亲手杀了扎坤,为张士奇报仇,那岂不是更应该亲手杀了你明昊么? 明昊听懂了他的话,直接板起了面孔,脸色煞白。 他明昊现下何许人也?早已不再是屈就于郑则中手下、看郑则中脸色、小心行事说话的那个小跟班了,他现在可是中豪集团掌舵人,连郑则中都得对他承颜候色。 他手下可以调动的打手就有几十号人,毫不夸张地说,他明昊掌控着中豪上百口人的前途命运,他跺一跺脚,整个中豪都得地震! 明昊自诩已今非昔比,怎会把区区一个崔云曦放在眼里? 然而崔云曦是与明昊一起长大,他了解明昊。 明昊性格乖张狠戾,却无勇无谋,实是外强中干。 况且在崔云曦眼里,明昊永远是弟弟,他是大哥,大哥教训小弟何须东遮西掩? 明昊已面露不悦,勉强维持着最后的风度。 他沉着声说道:“你就不想知道,做完这一单后,你可以拿到多少酬金吗?” 崔云曦听罢,不以为意。 明昊心中冷冷一哼,伸出一巴掌,冲着他反过来调过去地伸直五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五十万!” “五十万”这三个字被他特意加重了语气,为的是让崔云曦清晰地接收到。 崔云曦心里一震! 倒不是因为数字庞大,而是这五十万恰巧是简宁的手术费用。他不相信这仅仅只是巧合。 再看明昊一脸嘚瑟得等着看戏的表情,显然他对自己是十拿九稳。 看来明昊是没少在自己和简宁身上下功夫,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崔云曦紧盯着明昊,一声不吭,他倒要看看他掌握到什么程度。 明昊也不耐烦再与他打哑谜,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你不想再沾血,是为了那个瞎眼女孩儿吗?” 紧盯着明昊的眼神变得凌厉,那眼神像要随时射出火花一般。 明昊也不畏惧,毕竟他身边有十来个铜墙铁壁护佑着。他也同样用冷冽的目光与崔云曦对视着,眼神中闪烁着一种狡黠的光芒。 两人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剑,闪耀着无数道刀光剑影,在空中交汇、碰撞,对峙、博弈,仿佛不经意间就能释放出致命的杀气。 “我警告你,”崔云曦用低沉浑厚的嗓音对明昊发出警示:“你最好别打不相干人的主意!” “不相干吗?那丫头你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喜欢人家又不敢表白,偷偷摸摸地摇尾乞怜,我都觉得你可怜。 也难怪,人家原本有未婚夫,人未婚夫还是警察,你有的比吗? 警察哦,好怕怕,那可是咱们这种人的克星…… 哦,对了,那警察好像死了,是你杀死的吗?为了横刀夺爱,痛下杀手?你宣扬的仁义道德跑哪儿去了呢? 本来嘛,是不需要你动手的。我原想着兄弟一场,我替你铲除情敌,好让你得偿所愿。可我派去的那几个全他妈是废物,好几个干不死一个,在中心广场失手了…… 最后还得大哥出马,一个顶俩,直接送丫归西。牛!云曦大哥就是牛! 哈哈哈哈哈……” 明昊冲他竖起大拇指,话说得再违心不过。 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故意刺痛着崔云曦的神经。 明昊把事情这么前前后后一梳理,虽然真假参半,信口雌黄,但从中探测到他确实对自己与简宁之间的事已掌握得七七八八。 崔云曦这下真的被戳到痛处了!简宁就是他最大的痛点! 明枪暗箭,全都冲着他来他也不会惧怕,他最怕的是他们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孩儿动起心思。 他双手攥成拳头,手指关节攥得“咯吱咯吱”响。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保证叫你后悔莫及!” 崔云曦一边郑重地警告明昊,一边向着他逼近,他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透着一股令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分站两侧的那十来个黑衣保镖见状,齐刷刷地蜂拥上来,铸成一道铜墙铁壁封锁住崔云曦继续靠近明昊的道路。 “让开!”他怒不可遏地怒吼道,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震彻上空。 有这十来个彪形大汉护卫的加持,明昊的心态是肆无忌惮的。正自洋洋得意之时,他被崔云曦这一声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吼声震惊了。 拦在崔云曦面前的几个彪形大汉见他发指眦裂,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的可怖,如同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齿。 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怒气冲冲地扫视着面前的这几个人,像一头即将发狂的豹子,显然已是怒不可遏,随时可能爆发。 他肌肉紧绷,头上冒着热气,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仿佛在随时准备出击。 那几个彪形大汉被他的气势威慑得心胆怯了! 第155章 正面冲突 崔云曦真的动怒了! 明昊笑嘻嘻地看着他的样子,如同愤怒的雄狮般,被保镖拦住,像极一头被困牢笼中的困兽,做着无谓地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牢笼的枷锁,明昊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他就喜欢看他生气、看他恼怒的样子,他越气大,他就越舒坦。 小时候,他们也曾经同甘苦、共患难、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般的情同手足。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出于妒忌和攀比,明昊的心理越来越失衡,他把崔云曦视作最大的竞争对手,将他视为敌对,关系逐渐疏离。 阴差阳错,明轩的死莫名地与崔云曦牵扯上瓜葛,这让明昊越发恨透了崔云曦,二人之间从此势如水火。 这些年来,明昊想着法儿的不让崔云曦好过,没少在郑则中面前挑拨。很多崔云曦不愿意做的事,大多也是明昊挑唆着郑则中逼迫崔云曦去做的,甚至一些馊主意也是明昊背后为郑则中“出谋划策”的。 而崔云曦对待明昊的态度,则是夷然不屑。 他知道明昊处处针对他,他也知道明昊视他为敌,他还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明昊怂恿郑则中搞出来的,甚至还有些事情是明昊打着郑则中的旗号,在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为之。 尽管他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他从没打算与明昊为敌,也不打算与他计较,他与明昊之间即不存在竞争关系,也不是敌对关系,明昊如何看待他他管不了,但是他对明昊,从始至终没有半点敌意和恶意,他自问对明昊是问心无愧的。 这就体现了人的格局问题。 格局小的人,喜欢低毁和嫉妒,我不好我也不能让你好。 格局大的人却都懂得一个道理:强者互帮,弱者互撕。 人性最大的愚就是相互为难,人活着发自己的光就好,何必吹灭别人的灯? 有的人天生优秀,无论做什么,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获得别人需几倍努力、千辛万苦才能获得的成果,这样的人就很容易被心胸狭窄的人眼红和妒忌。 崔云曦就是这样的人。金钱、利益、权位,他都不care,也不去争。 倒也不是他完全不在乎这些,只是中豪的东西他一点儿都不想沾,他不想跟郑则中的中豪集团扯上关联。 他不在意,可郑则中偏偏倚重他,千方百计想让他帮忙打理中豪,而对整日跟在他身边“兢兢业业”的明昊视而不见。 崔云曦则千方百计地逃离,于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僵持之下,崔云曦和郑则中的关系逐渐恶劣。 在这种情况之下,明昊一点一点地上位了。也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明昊的心理逐渐地失衡、扭曲,在他与崔云曦没有正面冲突、也不存在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他单方面将崔云曦视为敌对。 其实他与崔云曦根本冲突不起来,因为他所看重的这些,崔云曦压根儿不放在眼里,也不稀罕,他从不与明昊争,否则,还有他明昊什么事? 只是因为崔云曦各方面都太过优秀,郑则中对他尤为欣赏和偏爱,把他视作自己的接班人,明昊心生妒忌,便把他假想成敌人。 崔云曦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人看得开也看得淡,不争不抢,活得通透,这样淡泊名利的人,又怎会与明昊一般见识? 实则是人生匆匆,自渡是一种能力,而渡人是一种格局。 渡人先渡己,渡己先渡心。 渡人,别吝啬你的善良,别拒人千里之外,能帮尽量帮,能原谅别人,尽量不要计较,做一个善良的人,对别人宽容,也是宽容自己。 渡心,就是让自己,看得淡,想得开,计较少,拿得起,放得下。 这个世上,唯有人心太复杂,想的太多,要的太多,计较的太多,让心负重前行,怎能活得好? 人活的就是一个心态,心渡得好,一切都会好。而崔云曦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随心而活。 然而命运使然,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心愿也是难以达成。 崔云曦与十几个保镖对峙着,原本保镖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有些生怯,但是明昊强令他们不能退缩。这十几个保镖接到指令,个个打起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向崔云曦迎战。 “我说起开!”只听崔云曦一声咆哮,他的左右两手共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他面前左右两边的保镖挥击而出。 他的拳法如潮水般汹涌,挡者披靡,无一人能挡住他的攻势。那些保镖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他这一挥拳瞬间打破了平静,令明昊的保镖队伍立刻溃不成军。 他左右手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向众保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携带着致命的冲击力,仿佛要将一切阻碍者击碎,尤其堵在他面前的两个保镖最是遭殃。 他突然出拳打得保镖们措手不及,整齐的一字队形立刻混乱,尤其是离他最近的保镖,头部、胸部纷纷挨了几拳,向着两边溃散而逃。 横在他面前的铜墙铁壁如此不堪一击,看来跟他们主子一个样,色厉而内荏。 趁着保镖短暂的混乱,他丝毫不恋战,从保镖之间的空隙当中穿梭过去,冲着明昊直奔而去。 他不但拳头快,身法还轻盈,只一刹那,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流星,在众人还没看清楚之前,他已步履如飞来到明昊身前。 明昊还没反应过来,崔云曦已一把掐住他脖子。 明昊瞬间窒息,脸红脖子粗。 他的动作敏捷无比,对明昊的攻击就像是预先计算好的一样,准确无误。 明昊一下子慌了,也怕了,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他顷刻间怂了。 明昊被死死卡住喉咙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但他的面部表情说明他已痛苦到了极点。 崔云曦瞋目裂眦,他的眼睛炽热而血红,仿佛被烈火烧灼,散发出狂暴而危险的信息。 那原本是清澈透明的眸子,此刻被一片赤红所占据,像是被注入了滚烫的熔岩,火热而炽烈。 他的瞳孔几乎看不见,完全被那火焰般红色所吞没,仿佛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在其中涌动。 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像是被囚禁在狂暴的兽性之中,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那红色的火光在他眼中跳跃,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能感受到那狂暴而炙热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眼中的红色越来越浓烈,仿佛要将明昊整个的吞噬进去。 他的脸色也变得通红,与眼中的火光相互辉映,显得更加狰狞可怕,怒视着明昊的双眼眼神锐利,如同荒野中的狼,毫无退意。 明昊不得已与他的眼睛对视着,心中巨怕,身体随着恐惧慢慢软塌下去。 明昊用尽最后一丝余力,挣扎着去扒拉他的手,奈何他手劲很大,明昊越是挣扎越被掐得紧,他已经快喘不上气来。 那些保镖一个个的在身后徘徊着,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明昊气得牙痒痒,心想这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治不住他一个,简直比猪还笨! 此刻老子就快一命呜呼,这群笨猪居然还呆立不动眼睁睁瞧着。 崔云曦已经不管不顾,他手上还在不断地使力,明昊的身体已经瘫软在椅子里,他连挣扎的余力都没有了,双眼微闭,嘴巴大张。 带头的保镖见状,不敢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要出人命了! 他吆喝一声:“兄弟们,大家一起上,救老板!” 那些保镖如梦初醒,一个个跃跃欲试着往前冲。 “谁敢向前?”崔云曦扫视着众人,双手愈加用力,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此时的明昊觉得自己浑身都丧失了力气,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已经飞了起来。他伸着舌头,发出阵阵嘶哑凄惨的呻吟声…… 崔云曦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他的心感到无比的绝望和冰冷,他似乎彻底丧失了理智。 他面对着那些保镖,身后掐住明昊的脖子丝毫没有松懈。 他审视着每一个保镖,有谁敢轻举妄动再往前一步,他立刻扭断明昊的脖子。 一向温文尔雅的崔云曦,今日看来是真被惹火了。这也是明昊多年来步步紧逼,咎由自取的后果。 崔云曦此刻的双眼由赤红变成血红,像两颗疯狂的火球,燃烧着无尽的怒火和狂暴,让人不敢直视。 他那炽热的目光,仿佛要将一切阻挡在他前方的障碍都燃烧殆尽,展现出他此刻强烈的愤怒与决绝。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这血红的眼睛所感染,变得灼热而沉重。每一个看到这双眼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被那无尽的怒火所震慑。 保镖们左右为难。 冲上前去救老板,真怕崔云曦手一使力,扭断老板的脖子。 可是不冲上去救,总不能就这样耗着,瞪眼看着,那么老板得救后,定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说不定还会被扫地出门。 关键时刻,还是带头的保镖稍微机灵一点儿。 此人在中豪时间最久,对崔云曦有所耳闻,也有所了解。 他知道他本性纯良,不愿伤人,更不愿沾染鲜血,此时的他是被彻底激怒了,才失去控制,丧失了理智。 于是带头保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冲着崔云曦大声喊道:“崔先生,你本性善良,不愿杀人,不愿沾染鲜血。难道今日你要违背初心,亲手杀了你的兄弟吗?” 第156章 黎明前的黑暗 那保镖的话果然奏效了,崔云曦的意识在逐渐被唤醒,他在一点一点地清醒。 仿似有神明降临,前来救赎他被恶魔附体的灵魂。 他用力眨着眼睛,试图缓解周身的炙热和不适,但那红色的火光仿佛已经烙印在他肌肤上,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这使得他的心灵和肉体,承受着无以言喻的痛苦与煎熬。 在他的体内,神灵与恶魔在做着缠斗,他试图将神志拉回来。 在这个来回撕扯的过程中,他的心智在善与恶之间来回摇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他的精神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当善占据主导时,他的意识会恢复几分清明,手上力道也会随之减弱。 当恶占据主导时,他的意识又重新变得模糊,心中被怒火所充斥,手上力道又会不自觉地加重。 同样在他这种一痴一醒状态下濒临崩溃边缘的,还有明昊。 伴随着崔云曦的手劲儿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明昊的脖子也被箍得时紧时松。 他手上力道减弱时,明昊刚想喘口气,脖子又被紧紧扼住;当明昊感觉痛苦绝望时,崔云曦的手又松开了些…… 在这反反复复的拉扯当中,明昊也是忽而清醒,忽而模糊,他已经到了意识游离状态。 明昊的身体被强烈的窒息感所占据,空气好像无法流进他的肺部,他的双手在空中乱抓,但已经无法抵抗那无形而强大的力量。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仿佛要将自己撕裂。 无法言说的痛苦让他倍感绝望,仿佛每个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可又无处可逃。 他的肺部在胸腔中燃烧,就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手榴弹,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但人都有求生的本能,趁着崔云曦神志清明、手劲儿稍稍松驰一些,明昊攒尽浑身气力,嘶哑着嗓音,去催唤即将进入混沌状态的崔云曦。 “大哥!云曦大哥!”明昊艰难地发出声音,努力唤醒失控的他。 “明轩……明轩已经……不在了,难道……难道大哥……还想……亲手……杀了我吗?” 这虚弱无力的声音说出口的话却振聋发聩,犹如当头棒喝,震醒宛如深陷泥沼中的崔云曦。 他恍然梦醒,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血红色逐渐褪去,双眸重新恢复了黝黑澄清。 他定睛看去,明昊的脖子被自己的手紧紧扼住,手指甲似乎掐入他肉中。 再看明昊的脸庞,因缺氧已憋得通红,似乎马上就要窒息。 明昊刚才含糊不清的话语反复回响在崔云曦耳边,他蓦地清醒,当即悬崖勒马,手像触电一般迅速地收了回来。 带头保镖见状,立马招呼一声,十几个保镖忽啦冲上前,将崔云曦围了个水泄不通。 得到释放的明昊,用力抓着自己的喉头,刚刚的窒息感仍让他心有余悸。 他捂着脖子使劲地咳,肺都快被咳出来了。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要将大气中的氧气一股脑儿地吸进自己肺里。 他摸摸自己脖子,脖子还没断,脑袋还好好地呆在上面,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重获新生,心如潮涌。那种感觉仿佛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重回人间,真是感慨万千啊! 崔云曦束手就擒,心甘情愿被保镖擒拿住,不做一丝一毫反抗。 灵魂仿佛得到了神明地救赎,意识被及时地唤醒,否则失手杀了明昊,那将铸成永无挽回的大错! 经过这么一番折磨,崔云曦的力气都散尽了,他仿佛浑身的筋骨都被抽掉了,软弱无力,被保镖死死地按住四肢,按倒在地上。 过了好半晌,明昊才感觉舒畅一点儿,确定自己还好好地活着,他的心放回肚子里,一屁股坐在地上,淌起了眼泪。 哭了好一阵子,明昊才想起差点害死他的崔云曦已经束手就擒。 他朝面前的地上斜眼看去,崔云曦被死死地按住,犹如俎上鱼肉,任由他宰割。 他自鼻孔里冷冷一哼,带着无尽的轻蔑与恼恨。 他迈步走向前,保镖们立刻将崔云曦从地上提溜起来,几个人按住他双膝让他跪在地上,几个人架住他双臂,还有几个人按住他脖颈,叫他动弹不得。 明昊走到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崔云曦,心里立马膨胀起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然而,摸着自己还在发痛的喉咙,想起他刚才的痛下杀手,不由得再次燃烧起恨意。 明昊怒目切齿,恨不得将崔云曦生吞活剥。 他猛地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崔云曦脸上。 鲜血从鼻孔中汩汩流出,一张清俊的脸庞立刻青紫肿胀起来。 脸上火辣辣的,但崔云曦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如此气定神闲,明昊心里更是窝火。想想自己面临困境时恐惧哀求的模样,再看看他临危不惧的样子,妒忌使他内心的丑陋暴露无遗。 他又接连飞起几脚,脚脚都是踹在崔云曦脸上,顷刻之间,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变得面目全非。 崔云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变得粗重。但他仍抬头挺胸,眼中没有半分惧怕。 他越是坚强不屈,明昊越是不觉解气,他要变本加厉,他要加倍奉还,他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于是他拳脚并用,一齐砸向他的身体。很快,崔云曦雪白的衬衣上变得血迹斑斑。 大概是踢打得累了,明昊暂且停了手,他站直腰板儿,连续地喘息。 平息了片刻,他又俯下身,抓起崔云曦的头发,让他扬起脸看着自己的眼睛。 崔云曦便与他对视着,毫不退缩,豪不畏惧,汗水交织着血水,沁满他整张脸。 “你刚才差点儿杀了我,你知道吗?”明昊恶狠狠地对他说。 “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个杀人恶魔,却还总是标榜正义、道德。 你看看刚才你掐住我脖子时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 还有,你每次开枪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每次都是正中死者眉心,绝不给人生还的可能。其手段之恶令人发指! 崔云曦,你说,你不是杀人狂魔还能是什么?” 崔云曦垂下了眼睑,无尽的痛苦,蔓延心中…… 拳打脚踢没能让他低下头颅,身体的疼痛折磨没能击垮他,反而是明昊故意刺激他的几句话,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痛苦,令他本已青紫肿胀的脸更加扭曲。 明昊揪住他头发的手用力一提,仿佛一块头皮要被扯下来,一阵钻心地疼痛! 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的身体哆嗦着,咬牙忍痛。 明昊贴近他的脸,立马更换一副嘴脸,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说: “你有这个天赋,就应该好好地利用,好好去履行你的职责。去杀了扎坤!杀了扎坤!杀了扎坤!” “杀了扎坤”四个字反复在他已发生耳鸣的耳畔回荡…… 他拼命地摇头,头发丝上的汗水甩了明昊一脸。 明昊直起腰来,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唾沫,抬手抹了抹被溅了一脸的汗水,目露凶光。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狠辣无情了!他心中暗道。 “既然你执意不肯,那我就去请教一下父亲,看他老人家作何处置。” 说完,明昊扭头走了,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崔云曦一眼。 其实,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盘算,所谓“请教父亲”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崔云曦仍被一众保镖押着跪在地上,他的双腿又麻又痛,两只胳膊开始酸痛,身体到处都散发着疼痛,然而最苦不堪言的莫过于整张脸。 脸上被明昊拳打脚踢后,立马鼻青脸肿起来。此刻,脸部有一种剧烈的刺痛感和灼热感。尤其是眼睛,又青又肿,肿成了球状,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视线变得模糊,隐隐约约看得见周围黑漆漆的一团人。 由于面部受到重击,外力直接作用在耳部,引起耳鸣,此刻他的耳内一直嗡嗡作响。这种不停歇的轰鸣声令他感到头晕目眩、心躁不安。 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明昊去了,很快便回转,他告诉崔云曦郑则中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是接受任务去杀了扎坤,此后一切如旧;二是可放他脱离杀手组织,条件是他必须挨够一天一夜的毒打,且不能还手。 如果挨完一天一夜的毒打之后,他还能幸存于世的话,那么从此他与中豪集团、与杀手组织、与郑则中等人再无瓜葛。 遭毒打一天一夜,即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况且他们绝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到时就算还能侥幸存活,也得去了半条命! 可若不如此,他就得继续受人摆布。 他一个人无所谓,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可是简宁呢? 他无法向简宁阐明身处怎样的危险境地,他不希望简宁受到惊吓和伤害。 可倘若不说明白,简宁就不知道要自保,而自己,也无法确保24小时,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 他不能连累简宁、以及外公,身陷危险境地,他不能那么自私。 他也不能让他们面临遭受伤害的风险,那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那么,就让他独自承受这一切吧!正所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朦胧中,简宁的笑脸显现于眼前,犹如当初熏园首次相遇那个深深烙印在心上的璀璨明媚的笑! 他抬起头,眯缝着肿成球的双眼,遥望着窗外的天空。 此时天已蒙蒙亮,曙光微微泛起,黑暗即将被光明所取代。 曙光,刺破漆黑的夜幕,将带来新的一天、新的希望。 光明,总是在黑暗中崭露头角,就像太阳破晓的那一刻,万物复苏,迎接新的生命! 日出东方,光芒万丈,刺破黑暗,照亮新生。 他要重获新生!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第157章 暴风骤雨 是的,前二十几年,他过得浑浑噩噩,从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今时今日,他终于想通了,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声:冲破束缚、冲破枷锁,不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 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与自己心爱的人,去过他们想要的生活:平淡、恬静。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岁月静好,生活平淡,也不枉生而为人,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唯愿今后眼中有光,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黎明前的黑暗,是为了等待那道光芒的到来! 这是一间昏暗的密室,四面都是光秃秃的墙壁,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一面墙壁的尽头开了一扇小小的门,每次仅能容纳一人进出。 崔云曦被十几个保镖押着鱼贯而行进入密室。 密室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尽管已是拂晓,可这密室中没有窗,又处于地下二层,光线进不来,风也不流通,目光所及一片焌黑,人呆在里面会感觉透不过气来。 当明昊最后一个进入密室,伸手扭亮密室的灯,昏黄幽暗的光影立刻从头顶洒下来,将一切笼罩在朦胧的阴影之中。 一片漆黑之中乍一投射出幽暗的灯光,还是令人倍感不舒服的光影,所有人都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崔云曦已经肿胀的双眼更感不适,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皮,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努力睁大眼睛,大略扫视起这间密室。 这间屋子面积不小,有半个篮球场大,里面四壁萧然,没有一件摆设,更显得房子空旷。 这么大的空间,只有头顶上悬挂着一盏陈旧的吊灯,在天花板上摇摇欲坠,懒散地发射出微弱的光线,投下斑驳的光影。 难怪整间屋子会如此的昏暗。 这里,实在像极一个六面围合而成的盒子,如铜墙铁壁般密不透风。人被关进盒子里,不窒息才怪。 这间屋子的墙壁、天花、及地板,全部是白色的,雪白雪白的,白得有些晃眼。 待崔云曦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他蓦地看清对面雪白雪白的墙壁上、和脚下雪白雪白的地板上,零星点缀着些许暗红色的图案。 这些暗红色的图案毫无规律可言,就像是肆意泼墨上去的。 是血渍!他的心一震!没错,就是血渍,已经干涸了的血渍! 血液干涸以后,不再有血腥味,颜色也变成暗红色。这些血渍是血液飞溅上去留下的痕迹。 在白得发亮的墙壁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血渍,仿佛在一大片洁白的雪地上盛开着朵朵鲜红的花,只不过,这白与红搭配在一起,却感觉那么地刺目,灼得人眼生疼。 中豪竟然有这么一间密室?他从不知道。 这间密室看上去阴森古怪,倒像是古代的刑房。 他的猜测没错,这里就是中豪集团对某些不忠之人或犯错之人滥用私刑的地方。 在崔云曦身后目光触及不到的那面墙上,横七竖八地悬挂、摆放着数不清的棍棒、皮鞭之类,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堂的工具,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崔云曦孤独地站在这群保镖当中,虽然已经受了伤,但他依然身姿挺拔;虽然他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但他却豪无惧色。 尽管他身躯凛凛,但是在这群膀大腰圆、健壮如牛的保镖跟前,他还是被衬得略显单薄。 明昊打个响指,十几个保镖突然散开,迅速围合成一个圈,将崔云曦围在其中。 保镖们的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扭曲而狰狞。他们双眼燃烧着敌意,如同饥饿的野兽盯着猎物;他们满脸的挑衅和凶相,个个虎视眈眈地对准目标。 崔云曦的身影显得孤单而坚定。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的黑暗,看到未来的光明。他双手紧握成拳,但并未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明昊又打了个响指,围攻他的保镖们开始向着崔云曦聚拢,中间的圈越围越小,保镖们步步紧逼,每一双眼睛都紧盯着他孤独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的气息,仿佛一触即发。 猝不及防,他们的拳头如雨点般砸落,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和肉体相撞的声音,每一次的攻击都如同重锤般落在他身上。然而,他却像一座雕塑般屹立不倒。 他的鼻孔、嘴巴、身体等部位都被打出了血,可他脸上依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或愤怒,只有深深的平静和坚定。 他的头发被汗水凝结成一绺一绺,随着保镖们拳头的挥动,汗水自发丝一串串滴落,每一串汗水都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坚韧和毅力。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在围攻的喧嚣中,崔云曦的内心深处异常宁静。他清楚他们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他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但他可以选择如何面对这一切。 他选择了不反抗,不是因为他软弱,而是因为他明白:风雨过后不一定有彩虹,但走过了黑夜必定是天明。相信阳光总在风雨后。 他期待他的天明,期待阳光照亮他的往后余生。因为他的往后余生里,会有她!她,还在等着自己!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至,都是你!往后余生,冬雪是你,春华是你,夏雨是你,秋黄是你,四季冷暖是你,目光所至,还是你!想带你去看晴空万里,想大声告诉你我为你着迷!” “简宁!等着我……”心中一遍一遍无声地呐喊,支撑着他忍受着这无尽的痛楚与煎熬。 嘴角涌出一口鲜血,他踉跄了几步,皱紧了眉头。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坚毅和不屈的光芒。这一刻的痛苦和屈辱,只是他人生中的又一次考验,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生命中的下一个阶段,那就是与她风雨同舟、携手同行。 他带血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仿佛拳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痛感也不在他身上,反而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悲悯,仿佛在为这些无脑的施暴者感到惋惜。 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显得尤为孤独和坚定,像是一棵矗立在风雨中的松树,坚韧而挺拔。 这些保镖见他不但不屈服,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下手越发狠毒。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血水和汗水的味道,伴随着保镖们粗重的喘息声,气氛紧张而压抑。 渐渐地,崔云曦已感体力不支,他快支撑不住了,身体变得摇摇晃晃,白色的衬衣已经彻底被鲜血染透。 然而他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尽管身体已在摇晃、在颤抖。 一直站在外围观看的明昊,此刻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打了这么久,鲜血都染红了衣裳,依然没能把他打倒!明昊失去了耐心。 他抄起墙边的一根粗木棍,气势汹汹地走到正在热火朝天地拳打脚踢的人群外,大喝一声:“都让开!” 保镖们听到喝止声,纷纷停了手,“哗”地一下让开一条通道。 喧嚣声戛然而止,此时才听得到崔云曦粗重的喘息声,和低沉的呻吟声。看得出,他的身体承受已到达极限! 明昊手里拎着那根粗木棍,杀气腾腾地在崔云曦面前站定。 崔云曦拼命地喘息,每呼吸一下仿佛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痛!痛不可抑! 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迎着明昊,似乎在与他作着无声的对抗。 明昊的手指攥紧那根木棍,咬紧牙关,胸腔中提着一口气,攒尽全身力气将木棍举起,棍子带动风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令人心悸。 崔云曦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 “砰”地一声,木棍撞击肉体发出一声闷响;“咣啷”一声,那根粗木棍断成了两截;“噗”地一声,崔云曦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随之“咚”地一声,他摔倒在地上,发出长长的一声闷哼。 明昊手一挥,那些保镖各个手执一棍,噼里啪啦,崔云曦的眼前闪烁起无数道棍影,十几根木棍接二连三地重重击落在他的前胸、后背、头部、腿部等全身各处。 每一次的击打都像狂风骤雨般猛烈,每一次的击打都像火烧般灼痛,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在颤抖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棍子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鲜血从他的身体上渗出来,衬衫被打烂了,露出鲜血淋淋的肌肤。 不知道打了多久,从天亮到天黑,又到天亮。过程中,保镖们轮流休息、吃喝、补充体力。他们的手打累了、打红了,打得腰酸背痛。 然而从头至尾,崔云曦哼都没哼过一声,始终咬牙坚持。 他昏死过去,被弄醒;又昏死过去,又被弄醒……如此被折磨了一天一夜,他身上已是皮开肉绽,到处没有一块好的肌肤。 他的坚韧和勇气,将这份痛苦和煎熬转化为一种力量。 十几个保镖当中,有人不禁对他心生敬佩,有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也有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依然对他死下狠手…… 第158章 劫后余生 当崔云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俯卧着睡在一张小床上,此时他正身处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这是一间小木屋,屋子不大,四四方方的。屋内设施简陋,只有靠墙摆放的一张小木桌和两把木椅子,还有他身下的这张木质单人床,再没其他摆设。 屋内虽简陋,但却窗明几净。 正对着他的那面墙上就有一扇窗,窗户微开,微风轻拂,带着草木的清香,撩起了窗边白色的纱帘,如同一位优雅的舞者,在风的指挥下轻盈起舞。 纱帘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远方的故事。 阳光透过纱帘的缝隙,洒进屋内,将屋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 屋内的一切都被这微风和阳光所包围,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屋外有草木的清香,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鸣,难道这间小木屋地处偏僻的深山老林里? 可我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他如坠五里雾中,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想爬起来看看究竟,可是身子稍微一动,立刻痛得他龇牙咧嘴,浑身直冒虚汗。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因为每呼吸一下,都能令他感到痛彻心扉! 记忆的碎片慢慢裂开,那些深藏在心灵深处的回忆逐渐浮现,带来阵阵刺痛,刺痛着他的心。 无数的拳头、棍棒落在他身上,他一而再地昏迷、苏醒;昏迷、苏醒……最后被折磨得失去了知觉。 那些不堪回首的景象历历在目,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兴许是这样趴着姿势实在难受,又兴许是身上伤痕累累,他感觉浑身的皮肉骨头都像被桎梏枷锁束缚起来。 他好想动换一下身子,舒缓一下筋骨,哪怕换个姿势也好哇。 他想他这样趴着,大概齐是因伤情所致,没猜错的话,多半是后背肋骨骨折了。因为他哪怕轻轻动一下,后背的骨头就会钻心地痛,像被人拿着锯子一下一下慢慢地撕扯拉锯。 那天的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却不知为何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是谁救了自己呢? 自正纳闷,他听到“吱扭”一声响,他慢慢转过头,小木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浑身披着五彩霞光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他尽量睁大还在肿痛的眼睛,定睛看过去,原来这个“披着五彩霞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子强。 “子强……”他发出极度虚弱的声音。 由于这里安静,尽管他的声音轻柔虚弱,宋子强依然听到了。 子强很兴奋,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往那张小木桌上一放,立刻朝着他奔过来。 “你终于醒了……”刚说一句话,宋子强便哽咽住了,剩余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崔云曦见他如此激动,知道自己这次必定是经历九死一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他也无限唏嘘,想不到自己遭受如此重创,还能活下来。 “那个……我只能这样趴着吗?”他迫不及待地询问子强,同时也为减轻子强的伤感。 可得到的答复却没能给他惊喜,反而惊吓不轻。 “你后背的肋骨断了五根,不止现在,恐怕你要这样子趴上个百八十天!”子强忿忿然说。 从子强带着嗔怪的语气中,崔云曦知道他又要挨他一顿数落了。 果不其然,只见宋子强满脸通红,情绪激动。 “你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吗?你知道倘若我再晚到几分钟,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劈头盖脸,他被宋子强正言厉色地指摘了一番。 本就昏沉沉的脑袋这下更混沌了。他无力辩驳,因为此刻的他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喉咙冒烟。 宋子强还在数落个没完,看得出他是很紧张自己的。 但是现在的崔云曦只能趴着动弹不得,浑身疼痛无法舒解,这些已足够叫他烦躁的了。再耳闻目睹宋子强的絮絮叨叨,他感觉自己头都快炸了,仿佛有无数的星星在他眼前盘旋,令他直觉天旋地转。 尤其他喉咙干涩,满头大汗,感觉就像是一座火山正在爆发,从喉咙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热浪,一浪接着一浪烧灼着全身。 “那个……子强……可不可以给我点儿水喝?”他歪着脑袋,眼巴巴地期盼着,可怜兮兮地问。 宋子强住了嘴,他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个病人,而且是个重度负伤的病人,已经晕迷了半个多月。 他才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肯定是又饿、又渴、又难受、又痛苦,自己怎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只顾着责备他呢?看来真是关心则乱呐。 他二话不说,转身走到小木桌前,拿起桌上一个透明的玻璃壶,倒了一杯水,端给崔云曦。 崔云曦的喉咙火烧火燎的,见马上能有水喝了,心里正巴望着,哪知宋子强端着水杯没走出几步,又折转身返回去了。 在干渴的痛苦中挣扎的崔云曦,就像一棵枯萎的植物,急需水分的滋润。 可眼见着要到嘴边的水得而复失,刚起了点儿盼头的心又凉下来。 他一脸无奈,只能再等待着。自己动弹不得,话也难以说出口,只好眼珠子跟紧宋子强转悠,心中焦急地盼望着。 只见宋子强又走回木桌前,在刚才进门时放在桌上的那个手拎袋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个什么东西放进水杯,然后再次大踏步地朝他走来。 待他走到近前,崔云曦这才看清楚,原来刚刚宋子强在手拎袋里扒拉着找吸管呢。 他定是想到自己趴着,不能坐起来也不能动弹,水喝不到嘴里去,便提前准备好吸管以助自己饮水进食。 子强真是个粗中有细的男人! 宋子强端着水杯送到他唇边,把吸管的一头塞进他嘴里,知他焦渴难忍,特意叮咛道:“小心着点儿,别呛到了,不然咳起来痛心彻骨!” 子强提醒的是,他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水喝。 当甘甜的清水入肚,如同甘露灌心,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和舒适。 这水仿佛是生命的琼浆,润湿了他的喉咙,也滋润了他的心扉,让他重新获得了生机和活力。 得到了水的滋润,他恢复了些许的气力,心中的诸般疑惑一一向宋子强提问。 宋子强凝望着他,眼神忧虑,回想起那日他赶到密室,目睹现场惨烈、可怖的情景,仍心惊胆战。 地上、墙上溅满了血,在崔云曦对面的那面墙上,一汪鲜红的血正顺着墙壁向下流淌。 那血鲜红鲜红的,似乎还带着热乎气,诺大的密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虽然从小就生长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但如此多的血,他也是头一次见到,眼看着鲜红的血,鼻嗅着浓重的血腥味,宋子强的胃里直犯呕。 明昊连同那些保镖,都太投入地在折磨崔云曦,谁都没察觉他的到来。 宋子强看不到崔云曦,只看见一堆黑衣人围拢成一个圈,朝着圈中央不断地抡起棍棒,砸下去,又抡起来,再外加密集地拳打脚踢。 鲜血从人群之间汩汩流出。 很明显,崔云曦已无还手之力,任由他们宰割。 眼前的一切令宋子强血气冲天,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大喝一声:“住手!” 明昊和一众保镖被这突如其来、犹如从天而降的怒喝声惊吓一跳,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找到这里来。 明昊回头瞧见是宋子强,虽心中疑惑他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却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明昊心里头,宋子强一直都是那个胆小懦弱、没有主见、凡事都要依仗崔云曦的废物!尽管他刚才那一嗓子吼得中气十足,明昊依旧没把他当回事。 宋子强悍然不顾,他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救出崔云曦!否则他会死在这里! 即便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来迟?崔云曦是否还活着? 眼前一群人肆意殴打的喧嚣声、蜿蜒于这群人脚下灼人眼眸的鲜红色彩、以及充斥在空气中黑暗又浓烈的血腥味,都叫人感到窒息、又想呕吐。 他不敢再多耽搁,握紧手里的枪朝着屋顶“砰砰”两枪,立马,鸦雀无声。 宋子强激忿填膺,他枪口对准人群,似乎谁胆敢轻易妄动,他立马给他颗子弹吃。 保镖们一动不敢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枪口,生怕惹他不爽赏自己颗子弹。 明昊也胆怯了,虽然他知道宋子强懦弱,但他也知道他容易冲动。 瞧着宋子强情绪激动,攘袂切齿,万一他冲动起来扣动扳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宋子强端着枪朝着他们走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扫视着众人,枪口也跟着左摇右晃,吓得这些人一个个都忐忑不安的,以为他的枪口在寻找目标,担心他把目标对准自己。 是以,保镖们纷纷往后撤,生怕成为他的枪下鬼。 当保镖们撤到后面,宋子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崔云曦。 那一刻,宋子强惊心怵目!他的眼眶中当即噙满了水。 只见地上一汪血泊之中蜷缩着一个人,血肉模糊,衣衫褴褛。 他的身下血流成河,他的身体已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看上去像是刚从战场下来的战士,身上布满了伤痕和血迹。那些伤痕就像是地图上的线条,描绘出他身体所遭受的折磨。 崔云曦已气若游丝,平日里潇洒俊朗、神采奕奕的他,被折磨得没了人样! 可即便如此,这些刽子手依然没有半分同情心,依然对他下狠手,他们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呀! 他从未见过如今日般狼狈不堪的崔云曦! 宋子强的心很痛,因为心痛崔云曦;他也很气愤,因为这些人毫无人性! “啊!”他仰天长啸,俯下身抱起崔云曦,起身时脸红筋暴。 他抱着满身伤痕的崔云曦、踏着一条血路,毅然决然地走了。 第159章 事出不意 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液,可以流那么多、那么久? 崔云曦肿胀的脸极其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无论宋子强如何地呼唤,他都没有反应。 宋子强快马加鞭将他送到医院时,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医生看见血呼啦差的崔云曦,都忍不住直乍舌。 作为经验丰富的医生,在面对崔云曦这样的病人时,竟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最终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崔云曦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极其严重的伤情给他的身体带来沉重的创伤,和惨重的后遗症。 他的内脏器官受到严重损伤,后背肋骨断了五条,身体多处皮开肉绽,脑震荡、失血过多等等,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伤处数不胜数。 其他外伤都还好说,慢慢将养,受些苦痛罢了。 最麻烦的是受伤引发的内伤和后背的肋骨骨折,给身体造成的影响那可是终身的。 肋骨骨折,引发气胸和血胸的表现,况且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后背肋骨骨折,且骨折程度比较严重,活动受限、坐卧不便,为避免压迫骨折的部位,需要一直仰卧或俯卧,想变换一下姿势都不容易。 再加上各种难受、各种疼痛,各种的不舒服,还要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那种滋味,想想都煎熬。 听了宋子强对那日详情的描述,崔云曦无限感慨。 宋子强孤身闯虎穴,极有可能有来无回,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救出自己。 虽然当初自己为救子强性命而被迫走上绝路,但如今子强也救了自己一命,可算是一命换一命,跟子强之间算是两不亏欠了。 自己的伤势固然很重,这是他一早预料到的,但是没承想会断了肋骨,要躺上个百十来天,那简宁的手术可要耽搁了。 他怅然若失,下巴趴在枕头上,痴痴地发呆。 “你的后背肋骨骨折很严重,骨折断端发生了移位,医生采用了切开复位内固定来治疗,以钢板螺丝钉做内固定,固定后能够维持骨折断端的稳定,有利于促进骨折愈合。 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修养,多以静卧为主,不可做大幅度动作,行动以轻、缓为主,不可用力过猛,以免骨折移位,造成二次损伤,那后果不堪设想!” 宋子强特意把“不堪设想”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意在使崔云曦提高警惕,重视起来,别老不把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于心上。 他想了想,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补充一句:“所以,别再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伤神伤身伤己了!” 崔云曦自然明白他这橡皮钉子指的是什么。 这也就是他最担忧的问题。 简宁的眼睛得尽快手术了,耽误不得,可是自己要卧床那么久,真是棘手! “我睡了多久?”他趴在枕头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前面的墙壁,问宋子强。 “半个多月。”宋子强随口应答。 “半个多月!”崔云曦惊诧万分,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痛得他大呼一声,立马跌了回去。 宋子强大惊失色,吓得魂都飞了,赶紧俯下身来查看他,见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已冒出一层密密匝匝的汗珠。 宋子强急赤白脸地说:“刚刚不是说了不能大幅度动作,动作不能猛,要轻着点、慢着点吗?怎么扭头就给忘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放心上?这要是断骨移位,那可就麻烦了……” “我手机呢?”崔云曦没听进去宋子强的絮叨,直接问他要手机,他要打电话给简宁。 他心里惦记的事宋子强门清,他的手机早没电关机了,宋子强故意没给手机充电,他不想让简宁联系上崔云曦。 自打崔云曦认识这个女人以来,就没发生过好事! 被她折腾到生病;为她伤心痛苦;为她的手术拼命筹钱;为她放弃自尊、放弃自我……到头来,那女人心里惦记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这次更惨,差点儿连命都搭进去了,可崔云曦刚一清醒还是记挂着那个女人!趁这次养伤让他们断绝联系,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宋子强没给崔云曦的手机充电,故意让它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可云曦是一个执拗的孩子,宋子强曾多次跟他提过简宁不适合他,让他斩断对简宁的情丝,他都听不进去。 他从没想过,像崔云曦这种从小到大,被无数女孩儿主动投怀送抱、主动暗送秋波,他一概不放心上,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竟然对简宁这个女人动了情,而且是用情至深! 真是要么不动情,要么就彻底沦陷,沦陷于一场难以坚持到最后的爱情。 但是,宋子强不能让崔云曦看穿自己的真实用意。 是以,当听到崔云曦向他要手机的时候,宋子强假装一无所知,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给了他。 崔云曦接过来,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他启动开机按键也没反应,他疑惑地看向宋子强。 宋子强心里发虚,表面上却装得泰然自若,崔云曦绝顶聪明,绝不能让他看出一丁点儿的破绽。 他佯装不知,对着崔云曦装傻充愣:“嗨,刚才还开着机呢,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关机了呢?难道没电了吗?” 他从崔云曦手里接过手机,故意按了一下开机按键,确认没有反应,便插上电源给手机充电。 充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宋子强举着手机煞有介事地对他说:“真的没电了呢。” 这一系列的操作足以以假乱真,崔云曦信以为真,浑身难受的他,哪有精力细究,他此时只觉得浑身疲倦。 他郁郁不乐地把脸深埋进枕头里。这枕头有一股浓浓的汗渍味道,八成是自己在昏睡过程中出了不少的汗。 简宁,半个多月了,不知道你怎么样了?一切都好吗?有没有打过电话给我?联系不上我会不会着急?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对简宁的各种牵挂,深深地埋藏于心底。他就这样趴着,一声不吭,耳听着宋子强又跟他讲了一些事情。 从宋子强的讲述中,崔云曦弄清楚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 宋子强之所以能知道崔云曦当时正在遭受明昊的毒打,且能准确地找去那间密室,都是郑则中暗中给他通风报信的。 乍一听闻,崔云曦略感惊讶,但他很快镇定下来:郑则中跟明昊之间应该是闹掰了,而且郑则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从宋子强口中,他获知明昊为了达到利益最大化,满足自己的私心贪婪,一直以来他表面上对郑则中唯命是从,但暗地里却联合其他人孤立郑则中,从而将他的权利架空,然后把集团利益掠为私有。 而郑则中则被明昊的背恩忘义气到中风瘫痪,并遭到了软禁。 郑则中与明昊狗咬狗,最终以郑则中败北为局。 郑则中的下场着实叫人唏嘘不已,这也算是他“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结果。相信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多年来悉心养育的干儿子,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 郑则中看不惯明昊的狠戾毒辣,当然,也是为了打击报复明昊,阻止他事事得逞,便趁着明昊人力空虚之机,想方设法联系上宋子强,让他尽快赶去救崔云曦。 郑则中了解宋子强为人莽撞冲动,做事不走大脑,尤其他与崔云曦兄弟情深,就怕他一时情急,单枪匹马地闯过去,救不了崔云曦不说,还得把他自己个儿搭上。 所以郑则中特意嘱咐宋子强救人不可操之过急,要计划周详,准备充分。 可宋子强救人心切,哪耐烦听他口齿不伶地多啰嗦一句,就想马上挂掉电话冲出屋去。 郑则中急火攻心,心想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啊! 但他语言含糊、表达障碍,生怕宋子强性急挂断电话。 要知道,他可是时时刻刻受人监控的,要不是趁着今日明昊把大部分人手调去对付崔云曦,留下监控他的人放松了警惕,他还真找不到机会联系宋子强。 明昊之逆子,心如蛇蝎,不仅加害兄弟、背叛养父,还想方设法想要了兄弟的命! 今日他想除掉崔云曦,下一个恐怕就轮到他郑则中了,他绝不能叫他得逞!何况,他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崔云曦死掉,而袖手旁观。 他思来想去,只有宋子强能救崔云曦。 但宋子强懦弱无能,又性急冲动,只怕他很难成事。 可眼下也没别的人可指望,那只能靠自己指点宋子强,希望他能不负自己一番苦心。 现下眼看着宋子强不愿听他啰嗦,想挂断电话鲁莽行事,郑则中一急,说话都利索起来了。 “你这莽夫,你手无寸铁去了也是白去!救不了人,还得把你自己搭进去!” 他的叱喝骂醒了宋子强,令他头脑冷静下来,耐着性子听完自己一番交代。 依照郑则中的叮嘱,明昊特意持枪去救崔云曦。来到密室后,先从气势上唬住明昊等人,不由分说冲着屋顶先放两枪以震慑他们。 因为郑则中知道,明昊等人是一帮贪生怕死之人,最怕小命受到威胁,一切能危及生命之事断然不会贸然行事。况且,崔云曦已被他们折磨得够呛,明昊也解了气了。 哎,如今唯愿崔云曦福大命大,能够扛过此劫! 明昊依计行事,到达密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啪啪”放了两枪,那帮人听到枪响已吓得尿裤子。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事后宋子强感慨。 得亏郑则中中风后只是肢体瘫痪、活动不利、言语謇涩,神识还是清晰的。 第160章 拳拳在念 郑则中的结局实在叫人唏嘘,崔云曦心里说不清是个啥滋味。 对于这个养父,他没有感激,但却有着丝丝缕缕的情感牵绊。 尤其近两年,随着郑则中的年迈,随着自己的年长,情感变得越发脆弱,总感觉对于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那份牵挂似乎变得浓了一些。 或许对郑则中来说,这样的结局算是好的吧?至少,当下的他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机会去做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了。 希望他能有个善终,能够安养晚年,当然,这更多地取决于明昊。 “哎!”下巴趴在枕头上,两眼空泛无光,满腹惆怅迷茫。 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心操心别人么? 简宁的画展筹备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受伤前最后一次与马老师他们开会,商讨简宁画展一事。 会议中,他获知一个比较棘手的消息:赞助商不打算再对本次画展进行投资了,原因是经过慎重考虑,他们认为简宁属业界新人,在行业中籍籍无名,赞助商担心投资没有回报,得不偿失。 这突来的变故令这场正在筹备中的画展陷入了未知。 众所周知,开画展的资金主要来源于几个方面:赞助商支持、门票销售、展品销售、广告与合作、线上筹款。 的确因为简宁新人的身份,不具知名度,门票预售情况很不理想,广告合作也谈不下来,展品销售就更没有指望,唯一的资金来源唯有赞助商投资和线上筹款了。 所谓线上筹款,即是利用众筹平台或社交媒体发起线上筹款活动,吸引粉丝和关注者的支持。这种方式可以有效地聚集社会资源,为画展提供资金支持。 但是,对于一个纯新人来讲,没有代表作品,没有名气可言,自然也就不存在粉丝和关注者,所以线上筹款这条路基本也行不通。 即便如此,崔云曦仍旧在线上为简宁的画展发起了筹款,尽管效果甚微,他却从未想过放弃。 同时,在他的一再要求下,马老师带着他一同去拜访了赞助商,他用自己的一番真情实感,说服赞助商重新考虑投资一事。 他告诉赞助商简宁虽然只是个新人,但是她对于艺术有着孜孜不倦地追求,同时,她拥有不凡的绘画天赋和很高的艺术天分,是个天赋与努力并存的极具潜力的未来之星。 即便在她眼睛失明以后,在经历了一段痛苦挣扎之后,她仍然凭借着自己的坚定与毅力、凭借着对艺术的执着与热爱,克服重重困难,重新拿起画笔,画下她不是用眼睛看到、而是用心感受到的情感与事物。 崔云曦向赞助商展示了简宁的几副画作,令在场的人无不拍手称奇。 在崔云曦展示给他们的这几幅作品中,他们感受到这些画作不是简单的色彩的堆砌,更多的是情感的流淌,心灵的独白。 通过这些画作,仿佛与画家进行了一次心灵的对话,感受到她在创作时的喜怒哀乐;仿佛能触摸到画家内心的世界,触动观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看到这些作品的人无不深受触动,为之动容。 崔云曦自然看得出他们对画作的惊叹与欣赏,他就是想用事实向他们证明,他所说的一切是有理有据,并非空口无凭,他想以事实坚定赞助商投资的信心。 因为他明白,事实胜于雄辩,他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及事实更有说服力! 虽然赞助商被崔云曦的言论所打动,也被简宁的作品所折服,但他们仍然下定不了决心,毕竟这次投资的风险很大,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一败涂地。 赞助商没有当场作出决定,但他们答应会重新考量这次画展的意义,并慎重考虑投资的事,迟些会给出最终答复。 如今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赞助商有没有给出答复?答复的结果是怎么样的?他无从得知。 心中各种牵挂,再加上浑身的疼痛难熬,让他心里有些烦躁不安。 须臾过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宋子强询问:“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会呆在这里?” 宋子强没有回答他,这会儿他正站在小木桌前给他盛粥。 他刚才从外面回来,是出去买吃的,手里拎的就是打包回来的瘦肉粥。 他每天都会出去给崔云曦买好吃的回来,可是他一直昏睡不醒,今日凑巧,他把吃的打包回来,他人也清醒了,还能趁热吃。 他盛好一碗粥,端着走回崔云曦跟前。 “来,吃点粥吧。” 崔云曦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可身体只稍稍一动,后背刺骨地痛,痛得他大口大口地喘。 “你怎么回事?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宋子强情急,忍不住埋冤起他。 他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地对宋子强说:“我总是忘。” 子强怒其不争:“看来痛得还不够厉害!” 他继续解释:“也是我这个姿势实在是难受……” “现在知道难受了?那就不要受伤啊!”宋子强对他爱护心切,语气之中带着强烈的怨责。 崔云曦垂下了眼睑,他不吭声了。从宋子强的声音中他听出了哽咽,他明白他这是心疼自己。 “那天你答应明昊承受一天一夜的毒打,你就没想过自己会因此丢掉性命吗?你清楚的,明昊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我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也有些无奈。 “你以为那天我能全身而退吗?除非我答应继续做他的杀人工具,否则,他能放我走吗?更何况,我差一点儿杀了他。你知道明昊的性格,睚眦必报。 况且,我也不能再做他的杀人工具,唯有任他宰割。” “你想过没有,明昊不是那种言出必行之人,你真的以为你接受了他的条件,挨过一天一夜的毒打,就真的能摆脱中豪的控制?摆脱杀手集团?摆脱明昊的暗算吗?” “他当然不能百分百的信任,但是至少,他以后不能再随意地指使我为他杀人。” “你这么做,恐怕更重要的,是为简宁换来一份安全保障吧?” 宋子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崔云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宋子强无可奈何,喃喃自语道:“始终,你把简宁看得大过你的生命。” 闻听此言,崔云曦也变得无言以对,两人均陷入了沉默。 宋子强低头不语,一勺一勺地喂给他粥吃,片刻的功夫,一碗粥已经下去了一半。 崔云曦也实在是饿了,尽管这样趴着吃很不得劲儿,尽管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尽管食不下咽,但架不住饥肠辘辘的煎熬。只有多吃、多吸收营养、多补充体力,才能让伤势好得快些。 只是这粥稀汤寡水的,吃下去还是感觉肚子里空空的,但是他现在也只能进食些流食。 慢慢来吧,他自我宽慰着,再难也得撑下去,简宁还等着我呢! “哎!”宋子强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见崔云曦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独自陷入了沉思,就连递到他嘴边的勺羹都毫无察觉,便知他的心思又漂去简宁那了。 管不住啊管不住,管不住他的人,更加管不住他的心!宋子强深感无力。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何我们会在这里吗?”子强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崔云曦被他的话惊醒,他回过神来,打起精神,抬眼注视着他,等待着下文。 “你这么重的伤本应该留在医院疗养,可你知道为何我把你从医院接出来,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吗?” 崔云曦疑惑地摇了摇头。 宋子强深沉地凝视着他,却不急于揭晓答案。 崔云曦凝神思忖了少顷,恍然大悟。“明昊!”他冲口而出。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差点遭人暗杀。”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宋子强仍心有余悸。 “明昊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崔云曦语气悲凉。毕竟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同样有着悲惨的命运,为何会搞成今天的局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崔云曦正思想联翩,又听宋子强说:“在医院要杀你的人还真的不是明昊。” 这句话让崔云曦惊诧不已,不是明昊,那还能是谁?总归不能是郑则中吧? 宋子强也不卖关子,说出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扎坤!”子强直截了当告诉他。 这叫崔云曦更加惊讶! 他与扎坤之间风马牛不相及,他知道扎坤,也憎恨扎坤,然而他们素未谋面,扎坤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的存在,可他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地要取自己性命?原因何在? 就在转念之间,他似乎就把谜团想明白了: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明啊! 第161章 危机四伏 明昊想借扎坤之手杀了我! 那么,能让扎坤如此大张声势要杀我的原因,唯有当年那件事! 那件事已过去了多年,如今被明昊拿出来搬弄是非,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想借刀杀人! 可他又让我去杀掉扎坤,这是明摆着想让我们双方互相残杀,他则坐山观虎斗。 无论我跟扎坤鹿死谁手,抑或我们最终两败俱伤,明昊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明昊啊明昊,你果真是机关算尽啊。 可是有这么一句老话,叫做“机关算尽太聪明,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究竟天意如何?结局如何?就让咱们拭目以待吧。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那件事情的真像,除了马广仁部长和我,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宋子强也被蒙在鼓里。 马部长不可能泄露此事,时过境迁,自己也已把它烂在了肚子里。 如今明昊搬出此事兴风作浪,他哪里来的凭证?八成只是依仗个人臆测,没有真凭实据。 只不过当年那件事令扎坤损失惨重,扎坤早就恨透了,心里憋着一股火,为了泄愤,当初差点儿一气之下杀了明昊。 如今得知那件事背后另有“始作俑者”,加上明昊在跟前一顿煽风点火,扎坤也就不去细究真伪,反正是要找个出气的,于是,扎坤便对我下达了江湖暗杀令。 这事如果明昊真的有去调查,他也调查不出真凭实据,最大可能是在变故发生后,明昊感觉到不对劲,于是他将整件事情前前后后进行复盘、推敲,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那次海运藏毒或许是内部人与警察里应外合,才能使警察顺利地查获船上所有毒品。 最终,他把矛头指向了我! 崔云曦在推断这个事情最可能的一个发展过程,他凝神蹙眉,一言不发。 宋子强从他的神情中猜测到他大概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便对他说:“没错,明昊就是想借扎坤之手杀了你!” 听到宋子强的话,崔云曦怔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静。这也侧面印证了宋子强心中一直存有的疑惑。 当初那件中药材运输中携带毒品一案,宋子强事后就曾怀疑过,此事乃是崔云曦一手策划,并暗中协助海警将船上毒品一举缴获,从而彻底切断了郑则中和明昊的毒品携运生意。 崔云曦最恨他们二人运毒一事,他曾多次规劝郑则中收手,让他见好就收,不可一意孤行。然而诲而谆谆,听我藐藐,两人因此剑拔弩张。 为了打击他们携运毒品的恶行,崔云曦暗通海警,将船上毒品全部缴获,令他们损失惨重。 也由此,他惹祸上身,因为那批缴获的庞大毒品背后的主谋人是大毒枭扎坤。 事情刚发生时,宋子强震惊之余,并未生疑,毕竟携毒运毒是极其恶劣的犯罪行为,郑则中和明昊常年运毒,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阴沟里翻船,也不足为奇。 但是后来他侧面了解到具体过程后,心中逐渐升出了疑惑。 能够精准地预知货船到达的时间、地点,又出动大批警力提前做好部署,围剿货船,十有八九是警察提前收到了消息,笃定船上必有毒品。 那么,多半是有人暗中向警察通风报信,才能对案件侦破十拿九稳。 尽管如此,他也并未怀疑到崔云曦身上,因为在中药材运输前后的那段日子里,由于自己车祸受伤住院,崔云曦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自己身边,他无暇分身去策划实施这么大一件事。 而且在事发后,他也被警察带走调查,并且在警局一呆就是一个星期。 这些都是宋子强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那时的他,还着实为崔云曦捏了一把汗。 但是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越发感觉此事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当中必有蹊跷。 宋子强把几个重点怀疑对象从脑中挨个过了一遍,最后,当“崔云曦”的名字闪过脑海中,他呆住了! “崔云曦!”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 之前从未往他身上想过,如今却觉得他是最有嫌疑的。 他有行动的动机,也有行动的能力。能暗中联络警察,向警察通报案情,协助警察成功破获这样一桩重大毒品携私案件,并且做到天衣无缝的,除了崔云曦,谁还能做得到? 凭借崔云曦的聪明才智和缜密心思,他完全有能力借助警力粉碎他所深恶痛绝的运毒携毒,彻底切断郑则中和明昊害人匪浅的毒品生意,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只要他想,他就能做到,并且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尽管宋子强有所怀疑,但他从未想过向崔云曦求证。 既然这事已成过往云烟,云曦又不愿提起,何必还要追根刨底? 他不想让他人知晓,一定有他的缘由。或许他想独自完成这样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或许知道的人越少,风险也就越小……有的时候,糊涂一点挺好。人生难得糊涂,贵在糊涂得法,装傻充愣没什么不好! 如果不是新近发生了扎坤暗杀崔云曦的事件,宋子强就打算一直糊涂下去,那么几年前中药材运毒事件背后的真相,或许将成为一个永世之谜。 如今看来,此事确乃崔云曦所为。 他以一己之力,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摧毁了郑明二人的毒品生意,更侧面打击了扎坤这个大毒枭的士气,着实叫人佩服。 众所周知,毒品是致命的恶魔,危害身心健康,导致家破人亡。 而毒品犯罪不仅对社会生产力产生巨大破坏,还会扰乱社会治安,造成重大的社会危害。 崔云曦从始至终都对郑则中的毒品生意切齿痛恨,而郑则中在庞大经济利益驱使下,完全丧失了心智,崔云曦几次三番劝说无果。 看着他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毒害人民、毒害社会,他做不到袖手旁观,因此筹谋实施了这起事件,也因此结下了扎坤这个仇家。 当然,扎坤把崔云曦视如寇仇,也是拜明昊所赐。若不是明昊在扎坤跟前空口无凭地添油加醋,把中药材运毒一案归咎于崔云曦,让扎坤记恨在心,扎坤怎会熬心费力地要杀崔云曦这样一个小人物?他根本连崔云曦这号人都不知道。 由于毒品生意遍布全球,扎坤的黑暗势力遍及全球,哪里都有他的杀手组织,他是可以下全球暗杀令的。只要被他下了暗杀令的人,往往都在劫难逃! 张士奇就是个例子,当初无论他逃到哪里,都能被扎坤的人跟踪追杀。 明昊当初也被扎坤下了暗杀令,明昊深知扎坤能一手遮天,所以吓得几乎要尿裤子。 中药材运毒事件发生后,郑则中的毒品生意算是做到头了,后来受扎坤的指使,明昊怂恿郑则中又走上了杀手组织这条路。 明昊一直暗中与扎坤勾结,实际上他就是直接受扎坤支配的,获取到杀手生意再拿给郑则中,然后分配给下面的杀手去执行。 郑则中其实就是一个过场,明面上的摆设罢了。 明昊知道扎坤此人喜怒无常,他也深知伴君如伴虎,指不定哪一天一个不小心惹毛了扎坤,自己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给自己寻找后路。 通过他人牵线,明昊又傍上另一个实力雄厚的毒品集团头目。 此人与扎坤势不两立,明昊知道后,便鼓动此毒枭除掉扎坤。 明昊的提议与该毒枭不谋而合,便把暗杀扎坤的任务交给了明昊,并承诺事成后给他一笔庞大的报酬。 明昊一听傻眼了!暗杀扎坤谈何容易?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正愁眉不展之际,突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让崔云曦去暗杀扎坤,即便不成功也能让崔云曦搭上性命。 同时也放风给扎坤,崔云曦就是当初中药材运毒一案背后的罪魁祸首,那件事败露且损失惨重,都是崔云曦此人从中做梗。 这令扎坤对崔云曦恨之入骨,同时派出各路杀手暗杀崔云曦。 于是乎,便让他两边互相残杀,无论哪一边败亡,他明昊都是赢家,他只需坐收其利就可以了。 当然,在明昊心里,扎坤的胜率大多了,那么借扎坤之手杀了崔云曦,替他除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也未尝不是一件痛快事。 于是,他一头怂恿扎坤杀掉崔云曦,另一头又逼迫崔云曦去暗杀扎坤,造成鹬蚌相争,他则坐收渔翁之利。 崔云曦自然不肯,他就各种威逼利诱,但崔云曦始终不肯就范。 明昊便说去请教郑则中,让父亲决断。 “所谓的请教父亲”不过是个托词而已,他怎么可能真的请教郑则中?郑则中都已经被困樊笼,明昊不过是想在郑则中面前彰显他的手段。 他一直主张郑则中对崔云曦采取狠戾手段,但郑则中总是妇人之仁,对崔云曦下不了狠手。 明昊来到郑则中跟前,告诉他因为简宁这个女人,崔云曦已形同废人,留着除了是个祸患,再无别的用处!他要除掉他! 坐在轮椅上的郑则中面无表情,眼神暗淡,内心里却波澜起伏,他的双手手指紧扣住轮椅扶手,暗地里为崔云曦捏一把汗! 他知道如今的明昊心如蛇蝎、手段毒辣、野心勃勃。 第162章 彼此猜疑 崔云曦在明,明昊在暗,心地纯良的崔云曦如何斗得过心狠手辣的明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怕崔云曦是要吃亏了。 殊不知,崔云曦已看透了明昊的伎俩。 为了躲避扎坤的追杀,宋子强连夜将还处在昏迷状态中的崔云曦转移到这深山老林的一间小木屋来。 话说他伤势严重,理应留在医院接受治疗,但是医院里鱼龙混杂,杀手很容易混进来,想要害死昏迷不醒的崔云曦易如反掌。 迫不得已,他只好悄悄地将崔云曦转移,希望在这个僻静偏远的小木屋里,他可以安心静养。 “那个……”崔云曦欲言又止,迟疑了少顷,便直截了当地问他:“我昏睡的这段日子,简宁有没有联系过我?” 哎!盼他安心静养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他这颗心,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简宁。 宋子强本想据实以告:在他受伤昏迷的前些日子,简宁的确打过几次电话,但他没有接听,任凭铃声自己响,然后自行挂断。 从一开始,宋子强就不喜欢简宁,他认为在追求过崔云曦的众多女孩子中,简宁算不上最出色的,不晓得这崔云曦怎么就着了她的魔? 关键是在这场爱恋中,崔云曦是主动的,并且是单相思,简宁的心另有所属,崔云曦的一腔热血换来的是简宁不以为意的态度,即便在知道崔云曦救了她以后,态度依然没有转变。 其实,是宋子强误会了简宁,他真正认识简宁的时候,正是她遭遇双目失明的时候。 失明后的简宁脆弱、敏感、自卑,她怕世人看不起她、抗拒她,所以她把自己伪装得冷漠、无情,拒人千里之外。 她就像一只刺猬,外表坚硬,内心却柔软,她用刺来保护自己,把柔软的一面深藏起来。 但那些刺并非冷酷无情的象征,而是她内心脆弱和敏感的体现。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渴望被理解、被接纳、被爱。只是,她害怕受到伤害,所以选择用高冷来掩饰自己,不给别人拒绝她的机会。 然而,刺猬也有其温柔的一面。当她遇到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她会慢慢放下防备,收起她的刺,展现出她柔软、真实的一面。 所以,当遇到一个像刺猬一样的女人时,给她多一些的时间和空间去适应、去信任,用真诚和耐心去融化她内心的坚冰,让她感受到温暖和爱,她就会逐渐地打开心扉,这时会发现她其实有一颗非常善良的心。 崔云曦是了解简宁的,他默默关注了简宁那么久,她其实是一个温柔善良、乐观开朗、善解人意的姑娘。 只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受到沉重打击,于是她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 她学会隐藏自己的情感,不轻易向外界展露自己的脆弱和不安,换之以高冷、孤僻示人,甚至包括她身边的亲人。 曾经的她如溪水般清澈透明,阳光洒落,都能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世界的纯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她的生活,将她从平静的溪流中卷入了汹涌的海洋。 她的嘴角不再上扬,而是常常紧抿着,仿佛在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波澜。她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和不安,时时刻刻都竖起她那遍布全身戒备的刺。 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能包容;正是因为爱慕,所以才能宠溺。他用他的爱心与耐心,一点一点让她打开了心扉。 话说回宋子强故意不接听简宁打给崔云曦的电话,为的就是给两人制造误会,让简宁知难而退。 简宁不是最适合崔云曦的女人,她心里装着的是别的男人,丝毫没把崔云曦放心上,而崔云曦则因为她几次三番失魂落魄、生病受伤,这次竟差一点命丧九泉!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崔云曦的克星! 当初自己车祸住院时的那个小护士、曾经一个对崔云曦“只是惊鸿一瞥,胜却人间无数”的女大学生…… 在宋子强眼里,这些曾出现在崔云曦生命中的女孩子,个个都好过简宁,她们温柔贤淑,都是把崔云曦放在心尖儿上的。 还有素英,也是胜过简宁的,素英性情直爽,大胆追求自己喜欢的,最重要的是,她对崔云曦情深似海。 可云曦对爱他的女人都无动于衷,偏偏对简宁情有独钟,难道这就是所谓“天定的缘分”? 这次或许是一个斩断崔云曦对简宁情份的契机。 于是,他对崔云曦说了谎话。 当崔云曦问他“简宁有没有联系过我”时,宋子强稍作迟疑,便以坚定的口吻回复他:“没有!” 听到答案,崔云曦显得很落寞。 受伤前最后一次见她,与她两心相契,她暗许芳心,自己则默许承诺,一切都水到渠成。 可是,可是,半个多月没联系她,她竟一个电话都没打来?在与她的相处中,她从来都不占据主动,难道她就不挂念我?不担心我?不想念我吗? 一连串的疑问,让崔云曦十分失落。 崔云曦对宋子强是完全信任的,对他的话不持半分怀疑,他就真的相信了简宁没有联系过他的谎言。 也不怪他胡思乱想,是简宁以往对他的态度时冷时热、飘忽不定令他对这份感情没有把握。 难道她的心并不坚定?难道最后一次见面我会错了意? 浑身上下痛苦难耐,又只能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身子像被禁锢住一样,再加上简宁这模棱两可、若即若离的态度,令他心情沮丧至极。 其实这次真的是宋子强骗了他,为了他的幸福,也为了他的安全,宋子强一心一意不愿他跟简宁结合在一起。 简宁那边每天也是过得忐忑不安,每天都在等着崔云曦的消息。 自那日与他一别后,崔云曦又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失去了踪影。 这次消失得更加彻底,连个信息也不发来。 难道他了解了我的心意后,使他的征服欲得到了满足,再想到我是个瞎子,会拖累他,再三思量后,他打了退堂鼓? 不,崔云曦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个把感情当儿戏、不负责任的人!她选择相信他。 于是,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但是,电话长时间地没人接听。 她不死心,一遍遍打,一天天打,打到后来电话直接关机了。 简宁懵了,彻底灰心了!泪水,在眼角处缓缓滑落。 这次,她真的没有信心了,难道他真的是传说中的那种男人? 都说男人天生有一种征服欲,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真正握在手里的,反而不一定珍惜。 对感情亦如此,越是得不到的感情,越想着去征服,最终当女生接受他,并渐渐爱上他之后,就会抛弃女生,也让女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倘若他真是这种男人,那自己岂不成了他的诱饵?那自己岂不是很蠢? 不不不!他应该不是这样的男人,与他接触了这么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美德是可以伪装的,但修养是内在的,他就算伪装,也不可能伪装得这么好,这么久。 时而信心满满,时而灰心丧气,心情就像是被风吹散的云朵,一会儿明媚如阳光,一会儿又阴沉如雨滴…… 心,总是难以安定下来,自卑,让她患得患失,对在意的人过分担心和忧虑。 因为自己的缺陷和不足而感到羞耻和低价值感,让她持续自卑,从而缺乏自信和勇气,就会变得焦虑和神经质。 这种情绪状态,容易对对方产生不信任感,从而产生出很多的误会,错失很多机会。 简宁克服焦虑和郁闷情绪的方法就是画画和弹琴。 可即便是画画和弹琴,也无法让心情真正地平静下来。 听着她的琴声,外公就知道她心情烦乱。 因为心情烦乱时,弹出的琴声似乎也沾染了情绪的阴霾。琴键下流淌出的旋律不再是往常的悠扬和流畅,而是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心中的思绪一般纷乱。 琴声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和压抑,明显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和无奈。 有时,琴声会突然变得急促而激烈,仿佛是在宣泄着内心的烦躁和不安;有时,又会变得低沉而缓慢,像是在诉说着心中的苦闷和沉重。 整个弹奏过程就像是一次心灵的挣扎和抗争,试图通过音乐找到一种释放和宣泄的方式。 但,效果并不显着。 而她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弹奏的就只有一首曲子——《卡农》。 第163章 护身符 外公也亲眼看着,她带着烦乱的心情作画时,画笔笔触似乎都沾染了不安的色彩。 她站在画布前,手指紧握着画笔,力度之大仿佛要将笔杆捏碎,却久久地不落笔,头脑似乎一片空白,无从下笔。 她的眉头紧锁,面上流露出焦躁与不安,她的手指在画布上急促地滑动,每一次笔触都显得急躁而缺乏耐心。 她不时地停下画笔,睁着呆滞的双眼陷入沉思,然后又突然用力挥动画笔。 手指在画布上颤抖,笔触显得犹豫而无力,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指尖轻微的抖动和深深的叹息,这是内心挣扎在肢体上的直接体现。 她时而站起,时而坐下,身体的不安定反映了她内心的烦躁和不安。 她试图通过更强烈的色彩和线条来表达内心的烦乱,但画布上的色彩却越发显得混乱无序。 她不断地换色、不断地调整笔触,试图找到一种能够平和内心情感的方式。 然而,每一次尝试都像是与自己的心灵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斗争。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无法逃脱的漩涡中,越是挣扎,越是感到疲惫和无助。 画布上的色彩开始变得浓烈而沉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压抑。 她用力地涂抹着,试图用色彩来宣泄内心的烦躁。然而,这种宣泄并没有带来丝毫的解脱,反而让她的情绪更加难以平复。 时间在她的画笔下缓缓流逝,但画布上的画面却始终无法达到她心中的期望。她感到自己的烦躁情绪如同一个无形的怪兽,不断地吞噬着她的创作灵感和耐心。 最终,她停下了手中的画笔,疲惫地靠在画架旁,而那双空洞的眼睛充满了无奈和沮丧,毫无生气。 这次作画并没有成功地将她内心的烦躁抒发出来,反而让她更加深陷其中。 眼见着外孙女这般痛苦,外公也尝试多次联系崔云曦无果,除了心中起急,却也别无他法。 崔云曦啊崔云曦,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要让宁儿如此的痛苦不堪? 外公双眼盯着大门,多希望门外响起三声门铃声,屋门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崔云曦那张阳光俊朗的脸。 崔云曦原本想着,待手机充电开机后,他马上联系简宁,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过些日子就去看她,让她这段时间安心准备画展的事。 然后他再打个电话给马老师,询问一下画展筹备的进展。 但是,由于伤痛和疲累,他很快昏昏睡去。 这一昏睡就是一周,期间醒过两三次,但都是昏昏沉沉,头脑发晕,不甚清醒,醒来稍稍饮点水、吃点东西,又接着睡去。 就在他昏睡的这一周里,发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这些日子,简宁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总觉得崔云曦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失去联络,她越想越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一定是出事了!这种念头强烈地充斥着她的大脑。 简宁越想越担心,越想越恐慌,联系不到他,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此时此刻,她才突然发现,对于崔云曦,除了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有关他的其他信息她竟一概不知。 不知道他的居住地;不知道他的职业;除了无父无母,不知他是否还有其他的亲友。 直至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从没用心了解过他,以致对他知之甚少。 不了解他的身世过往;不了解他的成长背景;不了解他的生活经历;不了解他从事的职业;不了解他的兴趣爱好;不了解他的口味偏好;不了解他的穿衣喜好;甚至,不了解他的相貌身材…… 懊悔、失意漾满心间! 今后与他相见,我不会再轻易地放开他,我会用心地去了解他,了解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也会真心地去关怀他,多给予他爱与温暖。 可是现在我能做些什么呢?联系不上他,也找不到他人! 简宁心急如焚,却茫然不知所措。 突然,她灵光一闪,一个人名浮上心头——马老师!怎么没想起他来? 因筹备画展一事,近期马老师与崔云曦往来较多,兴许他能知道如何找到崔云曦。 事不宜迟,她立刻打给马老师。然而得到的回复却让她失望透顶。 原来马老师跟她一样,每次联络崔云曦都是直接打他手机,加之男人之间,即不八婆,也不八卦,每次见面都是有事说事,无事各安,从不谈及个人私事,所以马老师对崔云曦的个人情况也是不甚了解。 这让简宁感到有些灰心,她只好绞尽脑汁另想他法。 她又想到了一个人,可能是除马老师之外,最有可能是了解崔云曦多一些的,这个人就是素英。 素英!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 她跟素英已经鲜少再有联络,关系也不再似从前那般亲密,简宁还曾一度为此伤心难过。 起初,她以为素英疏远她的原因在于她眼睛瞎了。她认为,素英可能并不需要这样一个身有残疾的朋友。这曾经令她极度自卑。 直到她带着崔云曦一起参加了那场百年校庆,遇到素英,她隐约感觉到素英与崔云曦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 究竟发生过什么她说不上来,她眼睛看不见,无法观察到他们的神情举止,但是她的直觉很灵敏,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什么,直觉告诉她是素英喜欢崔云曦。 所以,素英对待崔云曦的态度是充满幽怨的;而对待自己,则是充满怨恨的。 这一点曾在与外公的一次闲聊中,外公的话里话外也有所提及。 结合种种,她推断素英是喜欢崔云曦的。而崔云曦是否喜欢素英,经过简宁的分析,答案是否定的。 否则,素英也不会记恨于自己。要知道,妒忌能使人的内心变得狭隘、无智,就如同现在的素英。 想明了这些,简宁对素英对自己心生嫌隙一事也就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 曾经是亲密无间的闺蜜,如今因为一个男人而心有芥蒂,关系疏离,简宁和素英谁都不肯放下身段,打破僵局。 但现在为了崔云曦,为了能找到他,简宁愿意放低姿态主动联系素英。 犹疑再三,她硬着头皮拨通了素英的电话。 然而,素英的态度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电话接通,还未待简宁把话说完,素英直言不讳地打断她,冷冷说道:“他整天围着你转,你却来问我找人?岂不可笑!” 话毕,没有只言片语的客套话,素英直接挂断了电话。 独留简宁手握住电话目瞪口呆,像活吞了几只苍蝇般难受! 然而她顾不上这些,此刻她的心更多牵挂的是崔云曦。 马老师找了,素英也找了,依然无法联系上崔云曦,她心慌了,这一慌心也跟着乱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一遍一遍地自问。 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好? 他是安全的?还是身处险境?他是平安的?还是遭遇了危险?没人告诉她!她也无从得知! 除了胡乱臆想,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伴随着东猜西疑,她的心越发不安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崔云曦还是没有出现,也没有消息,这一晃又是一周。 这天是周六,一大早,简宁心里没着没落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她也不能再天天困在家里,否则除了胡思乱想,导致心绪不宁,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觉得她总得做点儿什么,可又不知能做点儿什么。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起几年前外公生了一场大病,她去灵山寺为外公祈福,在那里给外公求了个护身符,护佑外公平安康健。 自那以后,外公日日把护身符带在身上,果真健康顺遂。 对,也去给崔云曦求个护身符,祈求上苍护佑他平平安安。 似乎是终于想到了可以为崔云曦做点事情,简宁的心有了些寄托,不再那么慌乱。 想到就付诸行动,她即刻出门去。 到了灵山寺,她先去请了个护身符,她选了个项链吊坠,打算自己再配条银链子。 请好护身符,她又请寺院的法师为护身符加持,也即开光,这样护身符就可以发挥辟邪护身保平安的功效,用来保佑想要保佑的人免除灾难,平安顺遂。 等见到他,把这个护身符送给他,定会为他带来好运,护他平安。 简宁把护身符紧紧握在左手,右手抚摸着自己颈间的项链,那是崔云曦特别为她定制、亲手为她戴上的。 心里踏实下来,回想着从前与他在一起的种种,憧憬着不久之后与他见面、与他同处的时光,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笑容。 虽然眼中是一片漆黑,但是心中却充满着无限光明。 离开灵山寺,她又马不停蹄地去买了一条银项链,用来搭配这个护身符吊坠,这样就可以在见到他时送给他,也亲手为他戴在颈间。 她坚信,有了这条护身符项链,以后的日子里,他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她也会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给他家人的温暖与关爱。 第164章 不速之客 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事情,尽一下自己的心意,心里的石头仿佛放下了,心情轻松了不少。 今日的简宁一消前些日子的阴霾,不再垂头丧气,她得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她相信崔云曦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后,一定会来见她,因为他知道,自己还在等着他。就算排除千险、就算克服万难,他也会来到她身边。 她相信他们很快会见面的,她满心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所以,她要坚强起来、乐观起来,不要等到见面的那一天,让他看到一个颓唐、消沉的自己。 带着愿望与期许,在外奔劳了一天的简宁,在日落之前回到了欧陆街区。 从出租车上下来,在导盲杖的辅助下,简宁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通往家门口的那条鹅卵石小径。 谁知她刚走出两步,身后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自古只见新人笑,哪里还闻旧人哭呐!” 简宁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人说话怎么古里古怪? 但她也没多往心里去,心想别人说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于是,她也只是动作稍作迟缓,便接着走自己的路。 不承想,导盲杖直接杵到一个人身上,有人拦在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简宁正要起急,听到此人在她耳边重复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小姑娘,你可明白此话的含义吗?” 听声音此人就是刚才在她身后说话的那个怪人,他故意拦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去路,看样子他是冲着自己而来,他想要做什么呢? 眼睛看不到,心里没有底,简宁有些慌张。但她表面上强作镇定,开口说话却暴露了真实内心。 她颤抖着声音问他:“你……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王明德怪觉好笑,心道:这丫头果然心思单纯,这样就把她给吓着了? 他心里琢磨着,脸上不由得露出轻佻的笑容。 他马上意识到失误,今天来找她是为了一件严肃的事情,自己这样的表情会露出破绽。于是他赶忙收敛笑容,恢复一脸严肃。 可他马上又意识到,简宁眼睛看不到,于是便放轻松了。 简宁见对方迟迟不回复自己问话,心里多了几分戒备。 她握紧导盲杖,准备随时出击;她大脑飞速旋转,盘算着如果对方对自己不利,她该如何自保?如何反抗?如何报警?好在现在是在自家门口,多少令她心安了些。 “姑娘,你不必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受一个熟人委托前来找你的。” 王明德见自己再不出声,简宁快被吓到颤抖,赶紧向她说明来意。 简宁半信半疑,心里的戒备放下了一半,甚至还暗自窃喜:会不会是崔云曦委托他来找我的? 这时,突然传来了“喵喵喵”的猫叫声,叫声越来越清晰,还带着些许的兴奋。 简宁知道,是团团跑出来寻她了。 原来平日里简宁深居简出,尤其近些日子崔云曦鲜来找她,她更是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今日里她独自出门,又差不多去了一天,团团见她迟迟不归,便有些担心,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圈。 当初崔云曦把它送到简宁身边,对它千叮咛万嘱咐,叫它代替他照顾好简宁。团团始终铭记主人的叮嘱,也一直尽心尽力看护着简宁。 简宁开心的时候,团团会陪着她一起开心;简宁难过的时候,团团会对着她“喵喵”叫唤,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蹭她的手或者脸,用它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她。 而对简宁来说,这只有灵性的小猫在很大程度上承载着她对崔云曦情感的寄托。 很多时候,崔云曦不在她身边,有了这只小猫咪的陪伴,或多或少排解了她的孤独与寂寞。每当看到这只小猫咪,就如同看到崔云曦一样,能令她躁动不安的心得到丝丝慰藉。 团团当然也对简宁投入了真情,因为她是崔云曦在意的人。 团团虽然只是一只猫咪,不能与人交流沟通,但是它却赋有灵性,具有人类的情感。 崔云曦对它可说是有再造之恩,它对崔云曦有着深厚的情感和依赖,并对他百分百忠诚,自然也对崔云曦最在意的人绝对忠诚。 团团在家里左等右等等得着急,却久久不见简宁归来,干脆跑出门外守望。 团团出来屋外,一眼看到简宁已归来,心里正欢喜,又看到简宁对面站着个男人,这男人却不是主人,且看上去不怀好意,团团老大不高兴。 团团的小气劲儿上来了,它不愿看到除主人以外的其他男人接近简宁,它得扞卫主人的权益。 于是团团毫不迟疑地冲着简宁奔过来,边跑边叫,叫声中包含着兴奋,也夹带着急迫。 简宁听到团团的叫声,像见到了亲人一般,脸上绽放出笑容,如花般灿烂。 她全然忘记了对面还站着一个陌生又古怪的男人。 看着她明媚如阳光般的笑容,王明德的眼睛都直了。 机灵的团团瞧见王明德直勾勾看着简宁,双眼一眨不眨,它的护主之心立刻膨胀。 它冲上前,用牙齿撕咬着王明德的裤脚,王明德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把眼睛从简宁脸上移开,蹬着脚要轰走团团。 简宁张开双手呼唤团团,团团这才肯罢休。它放开王明德,转向简宁,腾空一跃跳到简宁手上,吐着舌头来回舔简宁手心儿。 简宁“咯咯咯”笑起来,把脸凑过来让团团毛茸茸的皮毛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简宁的脸被蹭得痒痒的,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儿,可爱又甜美。 团团一边享受着简宁的优宠,一边有意无意拿眼瞟向王明德,似乎在向着他示威、显摆。 这只充满灵性的小猫,并非乖张、顽劣,它乃是护主心切,因为它要为它的主人扞卫住主权! 简宁是它主人崔云曦的,其他男人休想靠近!更别想占有! 团团以为王明德想打简宁主意,想要接近简宁。那可不成!简宁只能属于主人崔云曦,它在代替主人向王明德宣誓主权。 所以,当它成功地把简宁的注意力从王明德身上吸引过来,一种胜利感和自得感在团团心里油然而生。 王明德深觉好笑,一只小猫居然如此通灵性。 他猛然想起很久以前,曾听尹哲峻提过一嘴,为了查案,有一次他偷偷潜入崔云曦家中,家里没人,只有一只小猫咪。 那只小猫极赋灵性,对它的主人亦极为忠诚,见有陌生人闯入,势要负隅抵抗,保卫主人家园。 难道此猫便是彼猫也? 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刑警,哪怕一个小小的讯息,也能记忆犹新。 但今日王明德特意前来,可不是为着来看这一人一猫相亲相爱的,他是带着任务而来的,他的任务,可是与尹哲峻有关呢。 他不耐再拖延下去,便打断简宁与猫的亲昵,直入主题:“简宁,你是否还记得尹哲峻?” 此话一出,简宁震惊不已!她的大脑“嗡”地一声,双手一抖,团团从她手上掉落下来。 得亏团团机警,在跌落过程中及时伸展四肢缓冲了冲击力,来了个空中翻正反射,才不至于摔成重伤。 安全着地的团团,带有怨责地昂头冲着简宁“喵喵”直叫,似乎在责问她“为何突然把自己摔下来?” 但团团刚叫了两声,便止住了,闭起嘴巴大气不敢出。 因为它看到简宁双手在半空停顿住,仍做出同刚才一样托住自己的动作。她眉头紧锁,面部表情非常凝重,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王明德见此情形,知道自己戳中了简宁的痛处,也明确了尹哲峻在简宁心中仍占据分量,他暗自得意:如此,那便好办事了! 他趁热打铁,继续刺激简宁:“才一年时间,难道有了新人,这么快就忘了旧人么?” “你到底是何人?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有何居心?别在此装神弄鬼!”简宁带着颤音向他发出质问。 王明德也不遮掩,直接亮明身份:“我叫王明德,是尹哲峻的队长。” 王明德!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简宁努力搜刮着记忆的长河。 “不知道尹哲峻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但我知道你的名字,自然是从他那里听来的,他那时可没少跟我提起你。”王明德进一步引导着简宁一点一点唤起尘封的记忆。 对,是听尹哲峻提起过,王明德,王队。 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简宁紧绷的心松懈了些,但她依然困惑的是:时隔一年,尹哲峻也已过世一年,今日王队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呢? 王明德对她的困惑明镜似的,也不兜圈子,直切主题:“我今日来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简宁先声夺人。 “你跟我去了便知道了。” “我不想去!”简宁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她不想跟他去,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但是,她内心的疑惑却有增无减。 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去了这个地方是要做什么?他要跟我说些什么呢?无论他想做什么、说什么,为什么不能在这说,非要去个什么地方?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背后又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简宁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底徘徊。 审讯犯人惯用的就是观察犯人表情,从而推敲犯人心理。对于经验老道的王明德而言,与狡猾的犯人斗智斗勇都不在话下,何况心思单纯的简宁。 所以,简宁心里的彷徨、犹豫他一眼看出。虽然她嘴上果断拒绝,但她心里却在纠结,他知道,她的心中疑惑重重。 看着眼前柔弱的女孩儿,王明德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要去伤害一个无辜女孩儿吗?”王明德问自己。 然而仅仅一瞬间的心软之后,王明德便告诫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前期做已的大量工作,不就是为了今天的临门一脚吗?王明德啊王明德,关键时刻,你怎可抱有妇人之心?怎可想要半途而废? 于是,他把心一横,咬着牙关对简宁说:“你不想去是因为你害怕吗?还是你心中有愧?” 简宁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也不客气,直接回怼:“我害怕什么?我有什么愧?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就好,那就跟我走一趟!”王明德发出了对待嫌犯惯用的口吻。 简宁倔强地别过脸去。 王明德祭出杀手锏,出口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简宁的心泛起层层涟漪。 第165章 故人 “简宁,尹哲峻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为何我会在他死后一年前来找你?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尹哲峻?他不是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后返回刑警大队时,遭人射杀身亡的吗?” 简宁隐约感觉王明德话中有话,他似乎想揭露什么,而自己似乎被隐瞒了什么。故而,她说出自己想法,以期向王明德佐证。 “是崔云曦这样告诉你的?”王明德问她。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王明德居然说到崔云曦?难道他认识崔云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简宁如堕云雾,心里面有无数个问号直往外冒。 王明德见简宁沉思不语,知道她心中充满了疑问,便对她说:“简宁,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跟我去那个地方,到了那里,一切都会揭晓。” 稍作停顿,他接着说:“假如你是信不过我,那尹哲峻你总该信得过吧?我以逝去的尹哲峻的名义、以我人民警察的身份为担保,我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并保证会将你平安地送返回来!” 王明德的话说得十分坦诚,并信誓旦旦地向她做出承诺。 简宁心动了。虽然她对王明德不了解,但他毕竟是刑警队大队长,是人民警察,他说的话是毋庸置疑的。 她不想跟他去并非是出于不信任王明德,而是她隐隐感到不安,她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总觉得真相背后是她难以承受的结果。 但是,真相就是真相,真相总有大白的那一天。她也总得弄明白,不能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于是,她同意跟他走一趟,去他要带她去的地方。 团团见简宁突然跟着这男人走了,急得直叫唤。 可简宁的心思都放在王明德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上,她的心忐忑不安的,总觉得有天大的事要发生。 简宁跟在王明德身后,对团团的呼叫声恍若未闻,一门心思跟着王明德往前走。 团团一瞧,急了,撒丫子就去追。 当它追到近前时,简宁已上了王明德的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 团团只得目送着车子渐行渐远,由刚才一只兴奋的小猫变作一只失落的小猫。 它独自站在路边,耳朵低垂,尾巴紧紧卷起,遥望着已远去的车子的眼神失去了光彩,嘴巴发出低沉的喵喵声,仿佛在暗自悲鸣。 王明德载着简宁,一路上两人都不出声。汽车在道路上行驶了许久,最后停住了。 这一路上,简宁的心一直“噗噗”地跳,她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会是什么! 这个王明德,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见的又是什么故人?我跟他共同认识的人,除了尹哲峻,还能有谁?该不会是崔云曦吧? 难道云曦真的出事了,便委托王明德前来,带我去见他? 可刚才听王明德提到崔云曦时的口气,似乎十分不屑,他们不太像是朋友关系。那他们会是什么关系?王明德和崔云曦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崔云曦曾说过,他跟尹哲峻以前并不相识,他救了我以后,尹哲峻因为被派往外地查案,临走前将正在住院的我和上了年纪的外公委托给崔云曦照顾,那时才是他俩的第一次见面,但,也是他俩的唯一一次见面。 后来,崔云曦多次联系尹哲峻未果,还跑去刑警队找过他。 再后来,就打听到尹哲峻因公牺牲的消息了。 难道就是在崔云曦去刑警队寻找尹哲峻的时候,结识了王明德? 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 可是,为什么感觉王明德对崔云曦并不友好?难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过节? 如果他们的关系不太友好,那么以云曦的个性,是不太可能委托王明德来带我去见他的。 何况,他跟王明德之间即便没出现关系恶劣,也很可能只是泛泛之交,云曦也是不会让他来带我去见他的。 那么,王明德口口声声说要带我见的故人还会是谁呢? 总该不会是…… 不!不可能!简宁立马否定了自己这奇怪的想法。 尹哲峻已去世一年,崔云曦说的清清楚楚,自己怎么会生出要见的人是尹哲峻的想法?这太离谱了! 两个人都排除,那么,还有可能是谁呢? 这一路上思来想去,简宁倒没感觉到路途遥远、车程漫长,待车子停稳后,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 太阳即将落山,还露着点头,仿佛恋恋不舍于这方土地。 但是对于简宁来说,天明天昏、天亮天暗并无区别,然而她心里却渴望着一片光明。 “到了?”她问。 “嗯。”王明德答。 王明德拉开后门,引导她下车。 在他的引导下,简宁跟着王明德拐拐绕绕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 虽然简宁看不见,但她已隐约感觉出这里是什么地方。 “哲峻,你长眠于此地已一年时光,今天是你的忌日,我特意带你想见的人前来看你。” 尽管这里阴森静谧的气氛已让简宁猜到了七八分,但是王明德的话依然令她惊讶得口呿舌挢。 没错,这里是陵园,而且是尹哲峻长眠的地方。 简宁听到了打火机打着的声音,很快她闻到了香烟的味道,看来王明德点燃了一根香烟。 他静默了几秒钟,简宁听他开口说道:“哲峻啊,昨晚你托梦给我说很想念你的未婚妻简宁,今天我带她来看你了,你也趁机好好看看她吧。” 王明德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代表着他的心情也是极为沉重的。 王明德带简宁见的所谓故人正是尹哲峻,只不过见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墓地。 王明德的这番话,直接令简宁泪目了。 他昨晚托梦给王队了,他一直惦记着我,所以王队这才带我来这里。 简宁双手摸索着摸到了墓碑,这墓碑又冰冷又坚硬,想他埋在地下,一定会感到孤独阴冷吧! 他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清晰地镌刻在她脑海;他的脉脉温情犹在昨天,想忘也忘不掉。 简宁把头依偎在墓碑上,用指尖细细摩挲着碑上的字,反复抚摸着他的名字,泪如泉涌。 王明德把点着的香烟抽了两口后,放在了尹哲峻的墓碑前,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深深地叹一口气,叹息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我跟尹哲峻同事多年,经手的大大小小案件加起来已有上千件。尹哲峻是一个勇敢睿智、充满正义的好警察。 我们在一起办案,在一起分析案情,希冀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我们共同破获了很多案件,也熬了无数个通宵。 有时候案情没有进展,我们会感到烦懑、感到沮丧,但是从没想过放弃。 每当这种难熬的时候,我们都会各自点燃一根烟,闷头抽烟,低头思索。 而当案情取得进展,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们也会兴奋地接连抽上几根。我俩的烟瘾大概就是这样子炼出来的。” 王明德的这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简宁听,话语中带着回忆的感慨和对现实的惋惜。 简宁一边听他讲述,一边认真回想,当初跟尹哲峻在一起的时候,并没觉得他烟瘾很大啊,印象中他是不怎么抽烟的,好似只有偶尔的那么一两次。 难道他是为了自己,才忍住烟瘾不吸的? 回想过往跟尹哲峻相处的日子,他确实很迁就自己,两人几乎没吵过架、没闹过别扭,除了自己拒绝他的那一次。 如今,回忆起那时他的好,她依然感到温暖和感动。 转眼,他已逝去一年,自己把对他的思念与爱慕埋藏于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因为,对他的那份挂念,是独属于自己的。 她的心里,永远都为他保留一块位置。 泪水,继续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身前的衣襟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一片片痕迹,如同她心中那些无法抹去的伤痕。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泪滴,冲刷着心中的伤痛,寄托着对爱人的哀思。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泪水在诉说着一切——她的痛苦、她的无助、她的绝望。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感染了她的悲伤,从而变得沉重,连风都停止了吹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静止,只为聆听她内心的哭泣。 她就这样默默地流泪,任由泪水肆意流淌,直到它们渐渐干涸,留下的是一张更加苍白而憔悴的脸庞,以及一颗被泪水洗净却仍旧伤痕累累的心。 王明德看着哭成泪人似的简宁,心里无限地愧疚。 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尹哲峻曾经的纠结和痛苦:利用和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尤其是一个脆弱无助的女人,这似乎太不道德了! 他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良心上也遭受着谴责: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这一刻,他心里是真的拧巴着、难受着…… “简宁,你别再伤心了,尹哲峻若知道你对他的这番深情厚谊、知道你对他这样的难以忘怀,相信他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王明德实在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便找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以期她能停止哭泣。 简宁抽噎着,泪水仍止不住地往外涌。 若不是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已经成为了尹太太。 那场事故断送了她的幸福,扭转了她的命运,她恨透了那些持枪歹徒!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倘若今生能有机会,我一定亲手手刃了那些杀人凶手!”简宁心里恨恨地想。 她抹抹眼泪,带着浓重的哭腔询问王明德:“王队,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至今还没有破案吗?” 王明德知道,简宁已经在逐bu地、慢慢地被自己诱导着往关键话题上引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也是他计划这一切所要达成的目的。 他故作深沉地沉默了少顷,假装在斟酌着答案,片刻过后,听到他说:“那起案件调查得已有些眉目了,不过案犯还未被抓捕……” 简宁一听,急了,未等他把话说完,火急火燎地打断他:“既然已经调查出眉目,为何还不抓捕案犯?” 王明德瞧明白了,简宁这丫头外表柔弱,实则是个急性子,还有点嫉恶如仇。 第166章 炸裂 “因为……”王明德支支吾吾。 “因为什么?”简宁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有点不满。“当初尹哲峻不就是被外派调查此案,中途返回刑警队时遇害的吗?难道他当时的调查也一无所获? 尹哲峻?外派调查此案?王明德听得有些迷糊。 这件案子他们是在调查,但并没有交给尹哲峻去查,更没有将他外派出去。那时他在中心广场受了伤,正处在养伤期间,是不可能让他去查这件案子的。 可为何简宁会说尹哲峻被外派出去调查此案?返回刑警队时遇害身亡? 看来简宁愤愤不平的态度,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对尹哲峻的死心怀怨气。她可能认为尹哲峻是因公身亡,致使她失去了未婚夫,摧毁了她的幸福。 一念之间,王明德猛然反应过来了:简宁认为的尹哲峻的死亡情形一定是崔云曦告诉她的! 这个崔云曦,真是谎话连篇!尹哲峻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毕竟尹哲峻“死”的时候同他在一起。 但他却对简宁说了谎话。或许是为了安抚简宁?或许是抱有其他目的?他有意编排出这样的谎言误导简宁。 王明德也不急于拆穿崔云曦,而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引导简宁自我意识到关键问题,于是,他开口说道: “我们调查的结论是:那起枪击案并非一起简单的枪击案件,而是一次有组织地、有预谋地、精心策划的杀人案件,背后的主谋是专业杀手组织。” “专业杀手组织?”简宁惊愕得瞪大了双眼。 她只在小说中、在影视剧里听说过杀手组织,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这么暗黑的组织! “是!”王明德很肯定地回答她。 “杀手组织为什么要策划这么一起事件?还选择在人流密集的场所,难道是恐怖袭击?”简宁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惊了,恐怖袭击竟然发生在自己身边,可原因何在? “恐怖袭击谈不上,因为那天他们要刺杀的目标出现在中心广场。” “杀人吗?”一个又一个的惊诧让简宁有点儿应接不暇。“为了杀一个人,不惜伤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不!杀手组织本来就十恶不赦,即使杀掉一个人也是罪大恶极,更何况还滥杀无辜,他们简直不是人!是混蛋!”简宁义愤填膺。 简宁是位正气凛然的女流之辈,爱憎分明。 “当时现场有四个杀手,我们已经追踪到其中的一个。”王明德告诉她。 “那你们将他抓捕了吗?”简宁急迫追问。 “不,我们暂时不能动这个人!” “为什么?”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苗瞬间被扑灭,简宁有些失望。 迟疑了两秒,王明德说:“我们掌握的证据还不是十分的确凿。” 看来,这些杀手组织手段高明,善于隐蔽,事发这么久警察竟然还没查到有力证据。 两人都各自保持沉默,气氛一时压抑沉闷,仿佛空气都变得浓稠。 过得片刻,只听王明德说:“我们暂且不能打草惊蛇,要放长线钓大鱼,此人背后的杀手组织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杀手组织兴师动众地要刺杀的是什么人?这个人一定大有来头,让他们不仅派出四名杀手四面截杀,而且不惜牺牲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还冒着暴露的风险,这是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将此人置于死地呀!”简宁愤愤不平,不仅为那些无辜的牺牲者,同样也为她和尹哲峻。 听完她的问话,王明德先是沉思了几秒钟,然后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们要刺杀的目标是……尹哲峻!” 简宁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惊恐、愕然……各种心理状态集于一脸。 过了好半晌,她才稍稍缓过些神来,茫茫然问道:“杀手组织为什么要杀尹哲峻?他怎么招惹到杀手组织的人了?他……他不是警察吗?” “正因为是警察,才会惹祸上身。”王明德说。 “你的意思是……” “没错,这几年尹哲峻一直在调查杀手组织的案件,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无奈,这帮人刁滑奸诈,并具有极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调查的进展并不大,反而把自己暴露了。” “所以,他们要杀了哲峻,阻止他调查?”简宁听得心惊肉跳。 “也不仅仅为此。” “那还为什么?” “他们接到了一单暗杀生意,暗杀的对象是公安局刑事犯罪侦查支队一级警司尹哲峻。” “什么意思?”简宁不大明白。 “这么说吧,有人想要尹哲峻的命,就委托杀手组织去取他的命。杀手组织会收到该人支付的一笔庞大资金,相当于双方签订了合同。杀手组织收钱办事,履行合约。” 这不就像做生意签合同支付合同款一样吗?想不到杀人同知生意一样一样的,流程化、系统化。 简宁听得后脊骨发凉,心里暗自琢磨着,越发感觉这里阴风阵阵。 “杀手组织,以前只是在小说里、在电影电视中听说过,以为这些只是影视创作中虚构出来的,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这些组织,而且如此的残忍!”在简宁的心中、眼中,所谓的杀手,是那么的遥远、虚幻,她那颗惊惧的心依然没有平复。 “这个世界黑暗的东西太多了,只不过普罗大众生活在和平年代,看不到这些阴暗面罢了。可我们当警察的,见的多了去了,也就不足为奇。什么杀手组织、贩毒集团、人口拐卖……每一样都是罪恶滔天!而我们警察的存在,就是力争让丑恶的事情变少一些,让美好的事情越来越多!” 王明德的话,让简宁心里百感交集: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简宁有感而发,不由得对人民警察肃然起敬,也对尹哲峻的牺牲敬仰又痛心。 “其实,有些时候你觉得很遥远的事情,他可能就在你身边,只不过是你不自知罢了。”王明德有意拿话引导简宁,但简宁并未听懂他的话中话,她在努力思索着些什么…… “对了,中心广场枪击事件中,尹哲峻只是手臂中了枪,并没危及生命,也就是说杀手组织的刺杀失败了。然而不久之后,他就遇刺身亡了,至今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会不会二次刺杀他的又是杀手组织的人呢?” 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王明德心坎儿上,他想:简宁啊,你终于问到了节骨眼儿上。 他不急不慌,不显山不露水,慢吞吞地对简宁说:“你说得没错,你能想到这个问题,说明你很睿智。” 他先把简宁夸奖一番,以拉近彼此的距离,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经过我们调查,杀死尹哲峻的凶手,确实是杀手组织的人,而且此人就是当初参与中心广场枪击案的其中之一。” “是谁?”简宁急迫询问。 “而且此人恰与中心广场枪击案中被我们追查到的同属一人!” “到底是谁?”简宁迫切追问。 王明德意味深长地长呼一口气,用沉重的口吻对她说:“简宁,这个人我若说出来你可千万不要难过。” “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认识的人?”简宁大脑一片混沌。 “此人不仅你认识,而且关系还很亲密。” 王明德说得神神秘秘,简宁越发糊涂了。 她把她认识的人快速从脑海中过一遍,再把不太亲密的人筛除掉,剩下比较亲密的人又过滤一遍,依然想不出来会是哪个。 王明德看她一脸茫然,料想打死她也想不到此人乃是崔云曦。 崔云曦太会伪装了,他已经将简宁彻底地迷惑住了,简宁已经完全地任性他,对他没有半分的怀疑。 “我身边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可能有杀手组织的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证据,我们警察能信口开河吗?” 王明德的反问让简宁无言以对。“那是谁?既然你们已经侦查出来,那就据实以告吧。” “崔云曦!” 王明德咳呗儿不打一个,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答案,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简宁的表情变化。 但见简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的嘴唇轻微地颤抖着,空洞无神的双眼中噙满了泪水。 王明德说出的答案深深地、深深地戳痛了她的心! 她睁大双眼,眼前仍一片漆黑。她好想看看王明德说出这个名字时的神情,想从中找出他在说谎的证据,哪怕一丢丢蛛丝马迹。 崔云曦!崔云曦!他怎么可能是杀手组织的人呢?他怎么可能是杀手呢?又怎么可能与尹哲峻的死有关?他是那么的真诚纯良。 这个人、这个名字,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善良的使者,他像天使一般降临到自己身边,一次又一次帮助自己完成灵魂救赎,逃离深渊,迎向光明! 他勇敢有担当、他谦逊重情谊、他彬彬有礼、温和稳重,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人,怎么可能跟恶魔杀手关联起来? 简宁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更不能接受,崔云曦是杀手的说法。 她拼命地摇头,泪水随着摇头横飞出眼眶,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这比听闻尹哲峻的死更加让她难以接受!就连手中的导盲杖掉落也豪不自知。 “事实就是如此,不容你不信。你若无法信服,我这就把掌握的证据说给你听。” 第167章 录音 简宁默然不语,一方面希冀他说出证据,让她能从中找出破绽,证据不攻自破;一方面又害怕他说出的证据无懈可击,坐实崔云曦是杀手的说法。 “简宁,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中心广场枪击案发生的那天,为什么崔云曦恰巧出现在那里,又刚好救了你? 如果说他救你是出于好心,那么救了你以后呢?为何还一直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俗话说‘救一时易救一世难’,难道他想一生一世帮助照顾你?那他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呢? 无论他的意图是出于对你的同情,还是出于对你的爱恋,这都不大符合现实逻辑。” 王明德的话让简宁听得心里发毛,她的手不停地抖动着。 他所说的与简宁所想的不谋而合,这个问题亦是简宁一直以来的疑虑。 崔云曦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她与他萍水相逢。她曾想过他可能喜欢她,但是细思以后,又觉得这种可能根本不会存在。 他们此前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在中心广场救了她,算相识于乱时;他救下她时即注定她会失明,算相识于难时。她与他的相遇即不存在一见钟情的环境,也不存在情投意合的条件。 中心广场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相遇即失明,他不可能对自己动情。试问哪个健全的、完好的男人,会对一个瞎子动心? 因此,为爱而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是出于爱,那还能出于什么?同情? 同情不足以令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日复一日一如既往地付出,而不求回报。 说白了,简宁对崔云曦莫名对自己好的动机持有怀疑。 两个不相识的人从陌生到相恋,是要经过长时间地接触、了解、磨合等过程,在三观、沟通、性格、尊重和私人空间这几个方面达到一定的契合,共同创造一个和谐、健康的关系环境,最终发展成为恋人或知己。这便是所说的日久生情。 即便在相遇的第一眼便产生化学反应,也就是素英所谓的眼缘,即一见钟情,也须通过双方彼此间的交集,才能成为一见钟情进一步发展的桥梁。 一见钟情固然是美好的,但如果怦然心动过后,是遥远的距离与彼此之间的毫无联系,那爱情也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啊,只有双方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交集,才能构成一见钟情后的美好爱情。 世间并不存在什么一见钟情的独特体质,一见钟情能否会发生,与人没有关系,而是与两个人相遇的地点和周围的相关环境以及产生的化学反应有密切的关系。 而她跟崔云曦相遇的时间、地点,环境都不具备产生化学反应的条件,他们也没有经历从陌生到相恋的必经过程,若说崔云曦爱慕她,连简宁自己都不能相信。 以上种种原因,不得不叫简宁对崔云曦对自己无私付出的动机存有怀疑。 如今看来,有着同样疑虑的不止她自己,连外人王明德都一眼看穿,相信与自己最亲近的外公也是抱有同样疑虑的。 只不过外公因对崔云曦有着过分地依仗和信赖,才有意不提起这层疑惑吧。 简宁毕竟是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喜怒都写于脸上。王明德瞧着她蹙眉凝思的神情,便知自己说中了她的心结。 “对,你说的没错,这点是值得推敲,但也不能证明他的身份是杀手吧?”简宁扬起脸来,打算与王明德正面硬刚。 “你应该能想到为什么那天他会出现在中心广场了吧?” 简宁紧抿双唇,他要说出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但简宁仍然固执地一声不吭。 “没错!因为他就是那天中心广场枪击案的四个凶手之一!” “不可能!”简宁立刻否定了他。 “刚开始,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我们的调查进展并不顺利,直到尹哲峻的身亡……” 简宁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他说的每一句话,不放过每一个字。 “你知道尹哲峻死的时候是跟谁在一起吗?” 王明德这句突来的问话直接把简宁问懵了。 “跟谁?”她嗫嚅着问。 “崔云曦!” “不可能!”简宁的心一颤,仍然下意识地出口反驳。 “云曦和尹哲峻只见过一面,那是在我刚昏迷住院的时候,此后尹哲峻匆忙外出公干,调查中心广场枪击案件,他俩便再无碰过面。 之后在案件调查告一段落后,尹哲峻在返回刑警大队时,在门口遭人枪杀的,当时云曦并不在场。”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崔云曦吧?”王明德自问自答。 简宁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能否认,算是默认了。 “云曦云曦,简宁,你发现没,不知不觉中,你对崔云曦的情感越来越近了,甚至可以说,你对他的感情已经非同一般,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说‘自古只见新人笑,哪里还闻旧人哭‘。我看你已经把尹哲峻遗忘殆尽了!” “我没有!”简宁极力辩驳,但她心里却有些发虚。 王明德大手一挥,大剌剌说道:“你们男男女女之间情情爱爱的事我管不着,但是牵扯到破案的,哪怕一丝丝线索也不能放过! 简宁听完默然不语。 “简宁,关于尹哲峻的死,你纯粹是听崔云曦一家之言,你就这么信任他?” “他没有理由骗我。”简宁这句话说得已然底气不足。 “有,他有足够的理由骗你!”王明德断然驳斥道。 “我问你:你认识他这么久了,可曾了解他的真实身份?他可曾跟你提起过他是做哪一行的?你对他的情况掌握了多少?” 这一连串的疑问问得简宁哑口无言。 是的,她的确对他知之甚少,她不知道他的职业,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身世,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她对他一无所知。 崔云曦身上的确充满了神秘色彩,这本身就是极不正常的! “他之所以要对你说谎,是要隐瞒尹哲峻真正的死因,更要隐瞒他真正的身份。 他是一名杀手,而且是一名训练有素、一名非常狡诈、一名让警察头痛的专业杀手!” “你说了半天只是口口声声指认他是杀手,却说不出证据,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我刚才说过,尹哲峻死的时候是跟崔云曦在一起,也就是说,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崔云曦。” “那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简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尹哲峻在崔云曦面前中枪身亡,当时他们身边并无第三者,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还需要我直白地说出来吗?” “一切不也只是你的推断吗?都是空口无凭,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我给你听一段录音。”王明德显得胸有成竹。 “虽然你我今天第一次正式见面,但其实我们彼此并不陌生了,对吧?” 简宁听出来这是尹哲峻的声音,虽然他已离开一年,但是他的声音她依然记忆犹新。 “没错,老朋友,老对手了。” 这是崔云曦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听到这里,简宁简直是一头雾水:他们早就认识了?还说是老朋友,但却第一次见面?又说是老对手?这是怎么一回事? 接着,传出一阵哈哈的大笑声,“贴切!说得太贴切了!” 这又是尹哲峻的声音。 “中心广场的枪击事件就是你背后的杀手组织策划的吧?目标就是刺杀我!当时你也在中心广场,你就是被指派刺杀我的枪手之一吧?那天没能成功,所以今天你又想杀我……” 这些话都是出自尹哲峻之口,他说得痛心疾首,显然对这些穷凶极恶、滥杀无辜的歹人深恶痛绝! “不是!不是!”崔云曦极力否认,然而他的声音充满着焦虑,显然内心极度发虚。 突然“砰”的一声,简宁吓一哆嗦!紧接着又听到“嘭”的一声,简宁脸色煞白! 她听得出来,这一前一后“砰”、“嘭”两声,是一声枪响过后,人体中弹倒地的声音。 再接下来,就是一些“呜呜啦啦”的噪杂声…… 然后现场安静下来,静得极为诡秘。 简宁知道,王明德关闭了声音的播放,这意味王明德要给她听的录音已经结束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心,也被刚才那两声“砰”、“嘭”的声音掏空了! 她很悲伤,因为她亲耳听到了尹哲峻的死,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但依然心痛得无法抑制! 更因为,她亲耳听到了尹哲峻亲口说出崔云曦是一名杀手,要杀死他!而尹哲峻就真的死在了崔云曦面前! 崔云曦,难逃嫌疑! 他真的是杀手吗?是丧尽天良的杀人恶魔吗? 如果说王明德的话她还可以强行不去听信,那么尹哲峻的话呢?她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崔云曦,他太会隐藏自己了!欺骗了她和外公这么久?亏得外公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亏得自己竟傻傻地险些对他动了情! 外公说他生得丰逸俊朗、高大挺拔,她想象中的他,是那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阳光干净、相貌堂堂的男子,谁知他竟是外表光鲜,内心却充满了腐朽和污秽,仿佛是被忽视的垃圾桶般肮脏!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潸然而下。 第168章 以耳代目 “事实很明显,尹哲峻死的时候是跟崔云曦在一起,他是死在崔云曦面前!可是关于尹哲峻的死崔云曦却对你撒了谎,他的谎言中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为什么?因为他心虚!” 王明德说得振振有词。他想了一想,继续为简宁做进一步的解释。 “这段录音是在尹哲峻的手机里找到的。我们找到尹哲峻尸体的时候,手机并不在他身上。 尹哲峻死亡的地点很偏僻,周边除了一片竹林,再就是不远处有一片薰衣草庄园,叫作熏园。” 熏园?简宁的心一抖,难道尹哲峻约崔云曦去了熏园附近吗?尹哲峻知道熏园,所以把他约去了那里吗?可为什么会选择熏园? 她正纳闷儿,又听王明德说:“那个地方荒无人烟,我们花了很多力气才找到尹哲峻的尸身。由于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摄像头,我们的破案工作充满了困难。 尹哲峻是胸部中枪身亡,在他身上和车里,都没有搜寻到证据,可见作案人员不仅诡计多端,且经验老道。 我们把破案的唯一希望放在了他的手机上。 由于工作原因,我们的手机从不离身,即使睡觉也要带在身上。可是我们找遍了尹哲峻全身,都没有发现手机的下落。 我们把车里、和周边方圆几公里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几天几夜下来都没见手机的踪影,足以见得作案人员的狡猾。 要知道,在那么荒芜广阔的竹林里找寻一部手机,无异于大海捞针。 直到几个月前,我们突然搜索到尹哲峻手机的定位。我们惊喜若狂,按照定位指引找到了手机所在的位置。 原来手机被一个老人在那片竹林中捡到,老人试着开机竟然还能打开,刚巧就被我们定位追踪到。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真就在尹哲峻的手机中找到了这段录音,也是这件案子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突破口。 通过对这段录音样本的比对和分析,我们识别出里面的声音一个是尹哲峻,另一个便是崔云曦。 我们根据录音顺藤摸瓜,进而确定了崔云曦同时也是中心广场那起枪击案的凶手之一!” “仅凭一段录音就给一个人定罪了吗?你们警察办案是否太草率了?”简宁依然为崔云曦嘴硬强辩。 “你是否被崔云曦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心智?眼下的证据都指向了他,你却还在为他强行辩解! 如果我们警察办案草率,一早将他抓捕归案,审理调查。就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才迟迟没有动他!” 简宁黯然神伤。 又听王明德说:“无论如何,崔云曦杀手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即便尹哲峻的死不是他亲自动手,也必定是他跟杀手组织的人合力而为。中心广场他们没能得逞,想不到这么快又再次动手。哎!” 王明德深沉地叹一口气,惋惜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简宁心情沉重而复杂,心中五味杂陈,实在分不清到底是为谁而心痛。 “如果真的是崔云曦杀了尹哲峻,那么得手以后为何他不逃得远远的,反而还救了我?还……对我这么好?”简宁问出了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王明德不慌不忙,耐心地分析给她听:“据我们调查了解,崔云曦这个人有别于其他杀手的地方在于,他并非完全的冷血无情,相反,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杀手,可以说他是一个邪恶与善良并存的人。 你知道吗,他杀人的时候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的每一次射击都是正中对方眉心,绝不给人生还机会!” 简宁听得毛骨悚然!心里像翻涌的海浪一样,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感到极度的恐惧和震惊,那个说话温柔、心思细腻、对自己百依百顺、满满爱心的男人,真的是王明德口中的杀人恶魔吗?这太不可思议了!太叫人难以相信了! “正因为崔云曦为人比较有情有义,所以当他亲手杀了尹哲峻——也就是你的未婚夫后,他感觉愧歉于你,所以在中心广场他救了你。 男人嘛,做事拎得很清楚的,他认为该死的人是尹哲峻,所以尹哲峻他必须得杀。但你是局外之人,不应该受到牵连,可是却不可避免地遭受伤害,所以他要救你。 又或者,他在现场的人群当中注意到了你,兴许就对你……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所以,他想救你。 结果,虽救下了你的性命,但你的双眼却注定失明,他越发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为了弥补,他选择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帮助你。 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推断,但也并非毫无根据。 因为崔云曦是头号嫌疑人,我们一直在秘密调查他,以上推断就是根据对他的调查分析,结合他的性格特点、行事风格等得出的结论。 一旦我们掌握了有力证据,必定立时将他抓铺归案。” 王明德的话让简宁的心彻底粉碎。心目中的他一直是个善良正直的人,现在突然得知他实则是个人面兽心的魔鬼!这太可怕了! 她感到失望和痛心,自己所信任和依赖的人,竟然有着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另一面。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就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让她难以承受。 眼泪已不受控制,哗啦啦流淌而无知无觉,让她那双原本就黯然无光的双眼更加晦涩灰暗。 她的心很痛很痛,似乎已痛到无法呼吸。她搞不清自己究竟因何如此心痛。是因为看清了他的本来面目?明白了她对自己的好不是出于爱,只是出于同情? 这意味着他多半是因为愧疚,因为弥补,才会对自己这么好,正如王明德所言,而非因为他爱自己! 一种自尊心被严重践踏的痛感席卷全身;一种被欺骗、被玩弄的恨意充满胸腔;一种梦幻幻灭被打回残酷现实的破碎感蔓延开来…… 指缝间流出了鲜红的血,手心里紧紧攥着专门为他求来的护身符吊坠,吊坠的尖端部分采用的锥形设计,并辅以精细的雕刻工艺。虽然尖端的锥形被打磨出小小的弧度,但仍稍显锋利。 尖端刺入手掌心,鲜血汩汩而流,钻心的疼痛。 然而简宁却感觉不到痛,因为心灵的伤痛,远胜于肌肤的伤痛。那是一种无形的痛,悄无声息地侵蚀着灵魂,让每一个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负荷。 它不像身体上的伤口,可以包扎、可以结痂、可以逐渐淡去;心上的痛,却是日复一日地煎熬。 伤口的痛,终有愈合之日;而心痛,却可能成为生命中永恒的烙印。 心灵之痛是难以愈合的,尤其当现实与自己所想天差地别,更加难以接受! 手心被吊坠的尖端刺穿,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滴落在地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一滴,两滴。 简宁仍然大力攥紧锥形吊坠,恨不得把这个护身符以一手之力捏得粉碎。 随着吊坠尖端渐深的刺入,血色玉珠变成一道道血流顺着手指缝形成四道血柱。 血是暖的,心却冷了。 王明德知道,他成功了,成功地让简宁相信了他,相信了尹哲峻死于崔云曦之手!这离他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这件杀手组织破获的案件拖拖拉拉几年了,始终没有大的突破。为了破这件案子,他违背了做为一名警察的原则,昧着自己的良心,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先是说服尹哲峻冒充崔云曦欺骗了简宁的感情,希望以此引出崔云曦露出破绽。 没想到崔云曦以退为进,主动成全,最终没能抓住他的把柄,反而尹哲峻陷入了简宁的爱情漩涡。 于是他改变策略,以主动进攻改为欲取先予。 他说服尹哲峻假死,再设计嫁祸给崔云曦,给崔云曦有空可钻闯入简宁生活的机会,待他和简宁彼此信赖之后,再想方设法让简宁相信是崔云曦杀害了尹哲峻,用简宁刺激崔云曦败露身份。 没想到这个计划不仅连累简宁失明,而且在这个过程中,简宁对崔云曦动了情,让她遭受由爱及恨的痛苦,再次尝到爱情的苦果! 现在他就是在尽力说服简宁相信自己说出的证据,相信崔云曦是个杀手,并且杀死了尹哲峻。 眼下看来简宁是相信了,从她失望、痛苦的表情看的出来。这段录音无疑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给她听的这段录音是经过了剪辑的,尹哲峻故意中伤简宁刺激崔云曦的那些话、崔云曦一早暗恋简宁却只能默默关注她的那些话、以及崔云曦催促尹哲峻去看望受伤昏迷的简宁的那些话……都被刻意剪掉了,留下来的都是指证崔云曦有罪的证据,尽管这些证据并不充分。 根据法律条文,对于录音这种视听资料类的证据,要求其取得方式合法、内容真实、完整,没有被篡改或伪造。 剪辑录音会对证明力产生具体影响。首先,剪辑后的录音可能无法准确反映原始录音的全部内容和意图,导致其可信度受到质疑。 其次,如果剪辑导致录音失去了原始的真实性和完整性,那么该录音可能会被视为不可靠的证据。 最后,即使剪辑后的录音能够与其他证据相互印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其证明力也会受到影响。 总而言之,录音证据不可以只截取其中的一段。录音剪辑,从技术上讲是可以的,但作为证据,特别是法律上的证据是不可以的,应保留证据的真实和完整性,最好不要破坏原有证据的完整性。 证据的基本要求之一就是需要保留证据的完整性,特别是反映在视听资料和电子证据,录音证据一旦被剪切,有可能就会使得证据丧失证明力而无法使用。 说白了,这段录音在法律上是行使不了的,但是拿来哄骗一下简宁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169章 喜出望外 王明德望着不远处,十几米开外的一棵老树后面,尹哲峻一直躲在那里,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心爱之人,眼看着王明德在她面前滔滔不绝地灌输,目睹着简宁由痛苦到痛苦到面目狰狞,尹哲峻的心仿佛都被掏空了! 王明德望着尹哲峻的眼神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其中有悲痛、有无奈、也有坚定。 两人在四目相对时,目光不约而同地躲闪着。相信身为人民警察的他们,此刻心里都非常的不好受! 简宁是无辜的,只因她被崔云曦喜欢,这个善良脆弱的女孩儿就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利用,来帮助他们破案,其结果就是导致简宁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伤害。 不仅仅是给身体和眼睛带来的伤害,也令她的心灵饱受摧残。 究竟这样做是对还是错?究竟这样做值不值得?他们不由得在各自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事已至此,无论对与错,都已无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只盼这次能够将崔云曦一举抓获,同时将他背后的整个组织一网打尽,也不枉简宁平白承受这许多无辜的伤害。 往后余生,简宁的生命中就只有我尹哲峻,我会加倍地偿还她,以弥补她所遭受的伤害。就算她眼睛看不见,我也丝毫不会嫌弃,我也会陪伴她走完一生一世!过往的一切也终将烟消云散! 简宁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的,她手里一直攥着那个护身符,大脑是懵的,心是空的。 大脑中一直回响着那段录音,王明德的话也反复在脑中盘旋。 她把与崔云曦相识一年以来的情形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发现其中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比如:他平时看起来很清闲,有很多空闲时间陪伴她,好像没正经事做一样; 再比如:他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毫无征兆、毫无消息,一段时间的杳无音信后,又会突然出现; 再有,他有好几次说话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却欲言又止,让她感到十分困惑。 还有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他说尹哲峻的死亡地点是在刑警大队门口,暗杀一名警察已属倒行逆施,又怎会把暗杀地点选在刑警大队门口?岂不是自投罗网?杀手组织的人不是脑袋秀逗,就是过分的狂妄自大,连刑警也不放在眼里。 如此看来,王明德所述的尹哲峻的死亡情形更加值得信任。 是崔云曦杀了尹哲峻,是他背后的杀手组织想要取尹哲峻的性命,崔云曦就是执行这一命令的人!因为他就是一名杀手!是一名经验丰富、手段残忍的杀人犯!正如王明德所说。 不知他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自己竟与一个杀人凶手朝夕相处了一年时光,想想真是可怕!又觉十分恶心! 不止这些无辜的生命,不止尹哲峻的生命,还有自己的眼睛,自己双眼失明也是拜崔云曦所赐! 眼皮酸涩肿胀,瞪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然而眼皮刚眨一下,泪如泉涌。 看来自己不止眼睛瞎了,心智也瞎了,竟被他蒙骗这么久,真是愚蠢到家了! 自与王明德见面后,简宁整个人失魂落魄,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对外公的关心问候充耳不闻,整日以泪洗面。 外公反复询问简宁发生了何事,简宁却只知流泪,一声不吭。外公不明所以,除了干着急,就剩各种担忧、各自猜测。 宁儿如此伤心,究竟为了何事?难道因为她的眼睛?可是眼睛失明已一年光阴,她似乎已安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是为了尹哲峻?可尹哲峻身亡也已一年时光,心也伤过、泪也流过,这份深深的伤痛她早已掩埋心底。 是画展举办不成了?令宁儿受到打击了?可宁儿也不是一个太过悲观的人,遭受挫折最多沮丧一阵,绝不会一直哭哭啼啼,甚至闭门不出。 那还能因为什么? 外公思来想去,觉得如今能让宁儿如此牵肠挂肚、情绪大喜大悲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崔云曦。 外公毫不迟疑地给崔云曦打去了电话。 然而那时的崔云曦还在伤重昏睡,宋子强把他手机调成了无声状态,以免打扰他休养。是以,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听,外公不由得蹙眉叹息。 这个崔云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前隔三差五来家里,后来慢慢来得少了,现在倒好,人不见,连电话也不见打一个过来! 这怎能不叫人别扭?更别说现在的宁儿心里已然有了他的位置,可他怎么反而退缩了?难不成他嫌弃宁儿身有残缺?那他早干嘛去了? “哎!”外公心酸地叹一口气,深觉心力交瘁。 年纪大了,精神越发不济,体力越发不支,心力也跟不上,时常坐着坐着就打起盹儿来。 我耄耋之年,自己个儿顾好自己个儿已属不易,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解决吧,我一个老头子管不来、也管不了。 尽管自我安慰,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他觉得崔云曦很可能是出事了! 崔云曦最近行踪诡秘,外公又联想起前阵子他跟自己提过钱的问题,难道他经济上有了麻烦? 外公越想越不踏实,打心眼儿里替崔云曦担心。 他又拿起电话拨打他手机,仍然是半天无人接听。 “这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外公自言自语,他的心越发惴惴不安。 崔云曦和宋子强一直躲在深山老林的小木屋里养伤,崔云曦伤势太重,每天都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后背的断骨尤其折磨人,不能动弹、不能翻身,只能趴着,无论吃睡都不便利。 再加上他心里牵挂着各种事情:简宁的画展、简宁的眼睛、简宁手术的费用、还有简宁对自己的心思…… 他在长时间昏睡、偶尔清醒的状态下,心里面一直牵挂着的都是简宁。 为什么她都不联系我?我受伤昏睡了这么久,没办法联系她,她却连一个电话也不打来,难道她都不记挂我吗?难道她就不肯主动联系一下我吗? 又或者,她出事了?该不会明昊趁虚而入对简宁做了什么吧?此念一生,他的心“突突”直跳。 他想马上见到简宁,但他也知道这不太现实,可至少,他得打个电话给她,确保她是安全的。 手机不在身边,宋子强人也不在,他想拿到手机打给简宁,他想知道简宁安好与否。 上次手机充电开机后,电量活活耗尽,宋子强又把手机拿到小木桌上充电,崔云曦拿不到。 但他想给简宁打个电话,特别特别想。如果这个电话不打,他的心就会一直不安定! 他试着慢慢翻转身子,竟然做到了,伤口也没先前那么痛了。 身体翻转过来以后,他又尝试着慢慢坐起来,竟然也做到了。 想来已昏睡修养了一月有余,大概是断骨愈合得差不多了。 他不敢太大意,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站起来,慢慢地舒展一下筋骨,宛如一匹久困牢笼的困兽,刚刚逃脱束缚,收敛起自己的锐利,小心谨慎地适应着外界的环境。 他不能再让自己的伤势加重,必须小心加谨慎,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得学会保护自己! 他也不能再辜负子强、拖累子强,他已经为自己操碎了心。 就在他一步一步小心地挨近小木桌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发出了震动声。 他这才知道,原来手机被子强调成了无声,八成是怕打扰到自己休息。 这手机真是好久没有动静了,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 其实他手机通讯录中始终只保存着两个人的电话号码,一个是宋子强,另一个便是简宁,其他的人他从来不存联系方式。 他的电话号码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很少会响起。 以前郑则中有重大事件才会打给他,一般都不会亲自联系他。 宋子强也不会常常联系,除非有事跟他商量或找他解决。因为子强知道他更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太喜欢被打扰。 这一年来与简宁相处的时光里,外公会时不时打电话给他,有时是简宁的事找他帮忙,有时是有事找他商量,有时则纯属关心慰问一下他。 再有就是近段时间因为筹备简宁画展一事,马老师会联系他。 而简宁,在与他相处的这一年时间里,几乎从未主动联系他,也就是在最近这两三个月里,才有少数的几次打电话给他,次数也绝对不超一巴掌。 就像这次,他受伤一月有余,整日在昏沉痛苦中煎熬,联系不了简宁,却也不见简宁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这多少让崔云曦感到心寒!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简宁总是表现得很矜持,占据主动的永远是自己。简宁对他,总是没有当初对尹哲峻的那份积极与热情。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尹哲峻!自己永远都无法代替尹哲峻在她心中的位置! 这样的状况,让崔云曦不免心凉悲沮。 所以,当他拿起震动的手机,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来电名字赫然显示着简宁时,他喜出望外、心花怒放,一颗心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简宁,你当真还是惦念着我的! 第170章 风雨欲来 崔云曦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简宁的名字,激动得心跳加速,他生怕电话响得久了,自己再不接听,简宁就要挂断了。 他一把抓起小木桌上的手机,充电线都顾不得拔掉,置于耳边,颤抖着声音说:“简宁……” 他脸上滚烫烫的,兴奋得满脸红彤彤的。 多么熟悉亲切的声音,醇厚磁性的嗓音中夹带着些许的疲累与嘶哑,叫人忍不住心疼。简宁不由得潸然泪下。 她很想念他,听到他的声音更加承受不住! 自认识他以来,未能看过他的样子,一直都只是听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可以说是这个世上最美妙的,让人怦然心动,让人心旷神怡,让人倍感温暖。 他的外貌她也只听外公说起过,外公没有对他的五官进行细述,只说崔云曦是他活到一大把年纪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是那种让女人见一眼就难以忘怀、见一眼就拔不出来的帅气长相。 和崔云曦一起参加百年校庆的那次,但凡有他出现的地方,周围总会传来阵阵赞叹之声;还有舞会上的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来向他邀舞,都说明他定然是相貌不凡。 但究竟怎么个“不凡”法,简宁穷尽想象,在脑海中勾勒出各种各样英俊的面孔,依然捕捉不准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唯有他的声音,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醇厚磁性、温柔暖心。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能令她心潮澎湃,甚感亲切。 今次也不例外,当崔云曦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输到她耳朵,简宁又激动又心痛,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以往听到他的声音,总会让她感觉悦耳,这一次却还伴随着心疼,心,很疼很疼的那种。 因为他颤抖的嗓音中,还夹带着无力的痛感。 没错,是痛感,她听出来了,是一种夹带苦涩、略带沙哑,却又努力隐忍的声音,就像寒风中的落叶,在飘摇中发出颤抖的声音。 他生病了吗?受伤了吗?还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简宁的心忍不住地疼了又疼,那一刹那,她好想告诉他:她很想他!想见到他! 然而话到唇边,那段录音又在耳边响起:“中心广场的枪击事件就是你背后的杀手组织策划的吧?目标就是刺杀我!当时你也在中心广场,你就是被指派刺杀我的四大杀手之一吧?那天没能成功,所以今天你又来杀我……” 这是尹哲峻的声音没错,她百分之百的确定。 虽然在那段录音里,崔云曦对尹哲峻这番话拒不承认,但也仅仅是一味否认,既不理直气壮,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由此可见,崔云曦曾经说过的话可信度不高,反而尹哲峻录音里的这段话,对简宁来说更加值得信任。 自然,她更相信她的爱人尹哲峻,而不是半路莫名杀出的崔云曦;她更信任身为人民警察的尹哲峻,而不是身为专业杀手的崔云曦。 泪水模糊了双眼,喉咙酸涩得发不出声。为什么?为什么杀害尹哲峻的人偏偏是他?为什么他偏偏是这样的人?简宁无声自问。 此时此刻,她又想起了王明德对她说过的一番话: “简宁,我不想跟你谈什么铲奸除恶、匡扶正义,也不想跟你谈什么民族大义,可是,但凡有点儿良知的人,在面对这样的杀人恶魔时都不应该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跟崔云曦关系匪浅,但你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你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这种人为了金钱、利益,杀人越货、走私贩毒,无所不为。 可恨的是,他还能在人前装得纯良无辜!他杀了你未婚夫,却能在你面前伪装得像一个拯救弱者的天使,殊不知他手里攥着多少人命?沾染了多少鲜血?又有多少家庭被害得家破人亡? 这样的人是有着多么精湛的演技、和一颗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把你骗得团团转?这样的人又是多么的可怕!可恶!可憎!可恨! 简宁,作为一个公民,你不觉得你应该做些什么吗? 协助我们警察侦破案件,将这些丧尽天良的恶徒一网打尽,不只替你的未婚夫、人民的好警察尹哲峻同志报仇雪恨,同时也为民除害!” 王明德的话让简宁的心揪成了一团。 她明白,在大是大非面前,每个人都应该坚持身为一个普通公民的原则:惩恶扬善、为民除害。 但是,她怎么狠得下心?又怎么下得了手?她深知,那样做对于催云曦而言,不止是简单的伤害,而是会令他万劫不复! 尽管她清楚,这是他罪有应得,可她依旧下定不了决心。 所以,当时的她并没向王明德表态,即没答应他,也没拒绝他。 当时的简宁心情非常的复杂,纠结而又难过。 回到家后,她情绪低落,闭门不出,始终拿不定主意。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周,这一周里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到跟尹哲峻相识于熏园的情景;想到与尹哲峻相爱的过程;想到尹哲峻对她的百般好、千般爱;想到在她生日那天他带给她的浪漫惊喜;想到他们已完成订婚并即将迈入婚姻的殿堂…… 可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戛然而止!这个人就是崔云曦! 她原本是个幸福的女人,是崔云曦葬送她的幸福!毁掉她的一切!还有她的眼睛! 是崔云曦害死她的爱人,害瞎她的双眼,毁掉她的事业,和她的人生!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拜他所赐! 而他,崔云曦,竟然还假装圣人、假装天使、假装好心来救赎自己,殊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而像她一样因崔云曦和他背后的杀手组织致使生命受到迫害、人生毁于一旦的又有多少?这些人是何其的不幸! 正如王明德所言:“他手里攥着多少人命?沾染了多少鲜血?又有多少家庭被害得家破人亡?” 自己的未婚夫尹哲峻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尹哲峻身为人民警察,他充满正义、除暴安良、嫉恶如仇,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身死以后,相信他那年迈的父母一定非常难过,这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唯一的儿子牺牲了,唯留两老孤独终老。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恨,越想越觉得恶心,越想越对崔云曦充满了憎恶! 我的未婚夫是人民警察,而差点儿成为警察家属的我,为何在维护正义面前却犹豫不决?掉链子、拖后腿,明知该为而不去为? 到底我在犹豫什么?不舍什么?明知这是应当肩负的责任,却因种种借口拖延,迟迟不去付诸行动,为了一个虚伪的杀人凶手,值得吗?简宁扪心自问。 我要替尹哲峻报仇!更要为民除害!否则,将来还会有更多人的生命受到伤害,给社会造成更多危害。 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个人私心上,我都不应该再退缩,而要勇敢地站出来,协助警察将这些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最终,她决定站在正义这一面,誓要将崔云曦亲手毁灭,并将他背后的杀手组织连根拔起! 当她下定决心后,她那颗柔软的心变得坚硬起来,她拨通了崔云曦的电话。 崔云曦接通电话,激动地唤了一声简宁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因为他后背的断骨在隐隐作痛,他喘得有些厉害,他怕一说话被简宁听出他沉重的喘息声,从而让她知晓自己受伤的事。 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不愿她为自己担心。 所以,后面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而简宁,也的确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略带粗重的、痛苦的喘息声。 尽管如此,一番挣扎后,简宁的心依然坚定不移。 她咬紧牙关,心如坚石,开口是那么的冷冰冰。 “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她的声音有点儿冷,当时的崔云曦也没多想,还一心以为兴许是自己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可能让她心里不舒服了。 女人嘛,都是这样,爱闹小情绪,等见面后跟她好好说说,解释解释就没事了。 她主动约我见面,看来她还是惦念着我的。崔云曦心里美滋滋的,以致忘记了伤处的疼痛。 已经跟郑则中、明昊摆脱了干系,以后自己身无牵累。再给简宁的眼睛做完手术,尽最大努力帮助她恢复光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如此这般想着,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积郁终于得到缓解,他的心情无比欢愉。 人活着总要怀揣希望,展望未来,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前二十七八年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以后自己要换个活法,一切重新开始! 对,重新开始,现在为时未晚。和外公、简宁一起,过着平淡安宁的生活,他们,以后就是自己的家人! 崔云曦满心欢喜地计划着将来的生活,憧憬着未来的美好。他满心以为,上天终于开始眷顾他,终于让他苦尽甘来,从此可以拥有一个家,拥有家人间的彼此关爱,拥有从不曾有过的幸福与温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等待着他的将是一场暴风骤雨! 第171章 偷枪 简宁在电话里告诉崔云曦晚上8点在酱子画室见面。 酱子画室是简宁曾经经营的一间工作画室,除了家里二楼的那间小画室,以前简宁还经常在这里进行创作,同时售卖一些艺术品。 简宁眼睛失明以后,这间画室就暂停了经营。 曾有一次,简宁带崔云曦去过酱子画室,画室空间不大,窗明几净,距离欧路街区也不算远,走一段路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崔云曦听她说见面时间约在晚上8点,还不是让他去家里,而是约在酱子画室,心中不免泛起重重疑虑,但这种疑虑,多半来自于对简宁的担心。 众所周知,盲人在夜间出行的危险性远远高于白天,这些危险性主要源于他们对外部环境的感知受限。 虽然简宁对这段路程很熟悉,但是夜间出行存在着诸多不可控因素,这些不可控因素增加了他们夜间出行的难度和危险性。 有鉴于此,崔云曦怎能不担心她,于是,他主动提议要去接她。 “那我去接你吧?”他对她说,却没有询问她约去酱子画室见面的原由。 简宁立刻泪目了! 她知道、她明白,他这是考虑到自己晚上独自出行的安全问题。 为什么他在自己面前总感觉像一只温柔和顺的兔子,然而他真实的面目却是一只凶狠残暴的恶狼! 手指抚摸着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这个东西却不是个好东西,它是一个能结束别人生命的武器——一把枪。 手指抚摸着这把枪,惹得她的心火烧火燎般躁动不安。 这是那天跟王明德离开陵园后,王明德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心情低落的简宁坐在后排座椅,身心俱疲的她把手掌撑在旁边座椅上,想以手肘支撑着已无力支撑的身躯,结果她手指无意间碰到座椅上一个坚硬的物体。 是枪!她的心“咯噔”一跳。 手如触电般逃离,她静心屏气听着王明德的反应。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王明德也没有说什么,由此简宁判断,王明德可能一心专注于开车,并没发现后座的异常。 简宁心里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警察将枪视为生命,王明德怎会把枪随随便便放后座上? 或许他认为我眼睛看不到,发现不了这把枪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简宁心痒难耐,一直对那把枪念念不忘,总想再触碰一下。 “被发现了怎么办?”她拿不定主意。 “没关系,只是摸一摸,又不会弄丢。”她自我安慰道。 于是,她又缓缓地把手伸向了那把枪。 她有意把动作放轻放慢,为的就是不引起王明德的注意。 她按着记忆在座椅上摸索了一阵,手指再次触碰到那把枪,依然是坚硬而冰冷。 她的心为之一颤。 刹那间,她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想把枪据为己有! 在不被王明德发现的情况下将这把枪据为己有,岂不成了偷? 要知道枪就是警察的第二生命,对于警察而言“枪在人在”,丢了枪就丢了性命,轻者受处分,重者被开除。 所以,她可以“偷”走这把枪吗?可她真的很想占有它,尽管她想不明白拿走这把枪意欲何为,但总觉得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于是,待到达目的地后,她下车之前的一瞬间,不暇思索地顺手将那把枪塞进了自己背包里。 王明德从她拿走枪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距离自己计划的成功已经不远了! 王明德这次真算是孤注一掷了。为了破案,他不惜冒着丢枪失职的风险,故意让简宁拿走那把枪。 对此,他也曾犹豫过,丢枪对警察来说意味着非常严重的后果,包括可能面临的职业处分,以及刑事处罚。 但他别无他法,想让简宁刺激、逼迫崔云曦,致使他露出真面目,就必须得把崔云曦逼上绝路,不能给他留半点退路。那么,也就不能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些道理他是懂得。要想成功,就必须有取舍、有牺牲。 就如尹哲峻,他为了这件案子,舍弃了太多,牺牲了太多。 他牺牲了感情、舍弃了爱人,甚至瞒着父母双亲诈死,让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体会丧子之痛…… 尹哲峻尚且做到如此地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做出点儿牺牲呢? 于是,他把手枪故意放在后座,故意让简宁碰到,故意让她拿走,简宁在后排座的一举一动,王明德一一看在眼里。 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让简宁误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实施了一场掩耳盗铃的行动。 王明德这么做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好在他知道简宁拿到枪也不会去做什么坏事,对于这么一个纯良的小姑娘,她可能连枪支怎么使都不知道。王明德的意图只是想她用这把枪去逼迫崔云曦。 他唯有祈愿简宁尽快下定决心,尽快采取行动,枪使完了自己尽快取回来,在这期间尽量不让人发现枪支丢失事件。 简宁来回抚摸着这把枪,她的心也渐渐变得同枪一样坚硬、一样冰冷。 无论如何,崔云曦都是杀害尹哲峻的凶手,这样的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他必须得付出代价!今天晚上我就要让他血债血偿! 于是乎,当简宁听到崔云曦说要来接她时,尽管她的内心被深深地触动了,但她依然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心。 “不用了,8点见!”简宁冷冷说完,果断挂掉了电话。 崔云曦还想再说点什么,抱着电话呆愣了好久,电话里传出的“嘟嘟”声搅得他心绪不宁。 但他还是决定去赴约,虽然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无法达到行动敏捷的程度,但也能站立、行走,活动自如了。 看来过不了多少日子,身体就能康复了,毕竟年轻,身强体壮,不用等到一百天就可痊愈了。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尽管他知道自己伤势不轻,但他以为跟从前一样,受伤了,养养就恢复了。 这一次伤得重,后背肋骨都骨折了,但也正儿八经地休养了,卧床这么久,除了睡就是吃,别说剧烈运动,就连小幅度的翻身、侧身都没有过,为的就是让骨头好好愈合。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骨头愈合只是小问题,他这次受伤,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后背肋骨骨折再怎么痛苦、怎么煎熬,也不过是外伤,由此造成的内伤、以及遭受外力重创造成的脏器创伤才是终生的折磨! 这也是为什么宋子强针对他受伤一事会表现得那么激愤,不止一次地埋怨数落他。 只是宋子强为了不增加他的思想负担,好让他安心养伤,刻意将实情瞒着他,想着让他先把断骨养好,其他一应内伤只能待日后慢慢调养,慢慢复原。 宋子强最清楚这次的受伤带给崔云曦一个怎样的后果,毫不夸张地说,这直接将他的身体给压垮了! 肋骨骨折伤及脏器,对他的肺脏、肝脏、胰腺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因为肋骨重度骨折导致肋骨完全断裂,骨茬刺伤了某些组织脏器,从而导致这些组织脏器受伤。 同时胸腔脏器损伤,合并了血气胸。由于血气胸症状严重,当初医生直接采取了胸腔闭式引流手术,将血气胸引流出体外,以避免肺部长时间压迫,引发肺纤维化,后期影响正常呼吸功能。 幸得崔云曦年纪轻,抵抗力强,康复能力也强,才能在如此重创之下捡回一条命,换个人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即便如此,他所遭受的创伤也是不可小觑的。 只因为明昊下手太狠,让他受到严重的创伤,皮开肉绽、头破血流、骨头断裂那都已不足挂齿,真正造成的内脏受损,如肝脏挫伤、脾脏破裂等,才是致命打击! 此种情形下,能保得性命,真算上天眷顾。宋子强只盼他能吃一堑长一智,牢记伤痛,接受教训,以后能好好地爱惜自己。 因为,无人爱无人疼的孤儿崔云曦,倘若自己再不懂得爱惜自己,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人疼惜了! 第172章 天罗地网 挂断电话,崔云曦怔愣了少顷,方才慢慢缓过神来。 抬头看看外面的天空,已有些擦黑。 低头看看时间,已经6点钟了,距离约定的时间8点比较紧迫了,得尽快出门了。 子强仍未归,这些日子他每天早出晚归,崔云曦明白他身上所背负的压力。 他要负担他们两个人的开支,包括自己受伤后的各项医疗费用,以及他们二人的吃喝用度。 而且,子强知道自己的心愿,就是帮简宁的眼睛恢复光明,这需要一笔钱,子强一直在帮忙筹钱。 哎!我这段时间受伤养伤,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子强,他要赚钱,又要照顾我,还要帮我躲避扎坤的追杀,也真是难为他了。 都是我拖累了他,这些年我一直拖累他,他替我分担了很多很多。 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也不会再让自己受伤,因为以后的日子不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简宁和外公,他们是我的家人,我要守护好家人,就得先保护好自己。 所以,我更加不能让自己受伤,因为我肩负着守护家人的责任,也不会再拖累子强了! 想我生来便无父无母,后来遇到简宁和外公,并有幸将与他们成为一家人,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还有我的好兄弟宋子强,这一生,也算值了! 他期待着美好的未来,心中凝聚了无限力量,伤痛似乎也在这一刻消散了。 他快速换了身衣裳,刮胡子洗脸整理好发型,把自己稍微捯饬捯饬,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废邋遢。 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脸色还显苍白,体力还有些不支,但比起养伤期间的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萎靡不振已恢复了些神采。 虽说简宁看不到,但她极其敏感,不能让她感觉出自己受过重伤,免得她担心。因此,得精精神神地去见她。 走出小木屋,这里是他从未来过的未知的陌生地方,灿烂的晚霞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他揉了揉眼睛,卧床一月有余,乍出来外面竟很不适应,得亏不是正午时分的刺眼阳光,否则势必会刺得双眼睁不开。 待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他睁大眼睛放眼望去,刹那间,他傻眼了! 眼前到处是葱郁茂密的树林,看不到前行的道路。 他又向身后左右环顾一圈,依旧是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身后的这座小木屋倒像是遗落森林深处的一颗璀璨明珠。 这木屋由粗糙却坚实的原木搭建而成,岁月在其表面刻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透露出一种质朴而坚韧的气息。 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与几片落叶,与周围环境和谐共生,仿佛是从这片森林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小木屋温馨神秘,却也显得孤寂寥落,崔云曦莫名有些心酸,他忽地感觉:湮没于茫茫林海中的这座小木屋,仿佛独自漂泊在浩瀚大海中的一叶孤帆,独寂又渺小。 如果不是伤重养伤、躲避追杀,这里倒不失为一个避世桃源般的存在,更是心灵得以栖息的港湾。在这里,兴许可以暂时忘却尘世的烦恼与喧嚣,让心灵得到真正的放松与净化。 也不知子强这小子是怎么找到这样一处好地方的? 不过,现下却不是流连这个好地方的时候,我得尽快走出这片森林,打到车,还不晓得这里离市区有多远,赴女生的约会可不能迟到啊!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小木屋,心想:择日带简宁来这里瞧瞧,她定然会喜欢的。 带着美滋滋的心情,他迈开步伐转瞬湮没在这成片的树林之间。 当他辗转赶到酱子画室的时候,刚刚好8点整。 他有些疲累,后背的伤口有些疼痛,身体其他部位也略感不适。毕竟大伤未愈,光走出那片树林就耗费了他很多体力,直到坐上车才能稍微得到休憩,心里面还记挂着夜间出行的简宁。 到达酱子画室门口,透过玻璃窗,他看到里面已经亮起了灯,灯光很是昏暗。看来简宁已经到了。 可能她今天打电话给我时,已经在这里了?难道她今天在这里创作画作?难道画展的事已尘埃落定,她创作出了佳作,叫我来欣赏她的成果? 可她为何把灯开得如此昏暗?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呀。他正纳闷,恍然想起对简宁来说,光亮与昏暗是没有区别的。 想到这个问题,他的心揪着疼了一下。 背部的伤痛又蔓延开来,他皱了皱眉头,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口走来。 走至门前,抬手轻叩了三下门,里面没有声响。他又叩了三下,竖起耳朵贴紧在门上聆听,依然没有回声。 他试着轻推大门,门推开了,里面没有上锁。 他走进去,屋内静悄悄的,灯光昏幽幽的。一路往里走并未看见简宁的身影,地上杂七杂八散落着一些画纸、画笔等物品,看上去一片杂乱无章。 崔云曦越往里走越感觉不对劲,眼前的景象哪像是有喜事的样子,倒像是发生了天塌的大事。 是的,他的天很快就塌了! 他走到屋子尽头拐进一间小屋子,“简宁”,他一边轻声呼唤,一边走进这间小屋子。 脚步刚踏进小屋子,崔云曦立刻顿住了脚,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简宁站在屋子尽头的一面白墙前,她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纯白色连衣裙,黑色长发垂落下来,她背对着他,面墙而立。 崔云曦吓一跳,这样幽暗的灯光下,她这样一身装扮,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这是……这是演的哪一出呢? 画室外面,王明德和尹哲峻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出动。 自王明德把枪弄“丢”以后,他也是整日里惶惶不安的。他每天都守在简宁家门口,希望能早点看到她行动。 可是守了一个多星期,都毫无动静,简宁甚至连家门都没迈出过。再拖延下去,丢枪一事唯恐泄漏。 他正盘算着先把枪取回来再另做打算,就眼见着简宁家的大门打开了,简宁现身于门口。 她从家里走出来,胸前抱着个布袋子,抱得紧紧的,神色有些慌张,王明德推断那布袋子里装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枪。 王明德远远地跟着她,并给尹哲峻打去了电话。 他俩一早商定好,一旦简宁采取行动,尹哲峻便紧急赶来支援王明德,而平时行动则以王明德为主。 毕竟尹哲峻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已死”之躯,行动频繁怕他暴露。 因此,他俩的配合方式是:王明德在明,尹哲峻在暗;王明德为主,尹哲峻为辅。 当王明德需要支援又无需尹哲峻抛头露面时,他就会顶上。 原则就是,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让尹哲峻暴露,毕竟现在还不到揭露真相的时候。 现在已经傍晚7点多钟,天眼看全黑了,简宁选择这个时间出门,难道她不知道黑天出门对盲人来说会增加危险性吗?王明德不得不担心简宁。 他一路跟着她,心道:就当作对她随时随地地保护吧。 一路走走停停,不远的一段路程,走了大约四十分钟,只因简宁的速度太慢,在七点四十分左右眼看着简宁走进一所小房子里。 王明德加紧几步来到房子跟前,他四处看看,这所房子并没什么特别之处,门前竖着一块原木的牌子,上面雕刻着“酱子画室”四个字,倒衬得这房子有那么点艺术气息。 难道简宁约了崔云曦来这里?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又或者是我搞错了?她根本不是约了崔云曦?只是她自己出趟门而已?那我要不要通知尹哲峻不必赶过来了? 踌躇之间,他绕着这所房子转了一圈,猛然醒悟:这里幽静隐蔽,过往人流车辆不多,简宁还真是会挑地方。 他敢断定:简宁十之八九是约了崔云曦,她抱着的那个布袋里,装的就是自己的枪。 知道了明确地址,王明德立刻联系尹哲峻,把方位告知了他。 一边讲着电话,尹哲峻一边匆忙出门了。 挂断电话,王明德悄然躲在房子附近,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8点钟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门口,王明德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出租车,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很快,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此人人高马大,年纪轻轻,王明德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 出租车开走了,那男人在门口停留了片刻,然后回头四下看了看,似乎很谨慎的模样。 王明德赶紧把头缩回去,生怕被发现。冷静下来一想,即便这人真是崔云曦,我又心虚个什么?他根本没见过我呀。 他又把头伸出来,刚好在那男人回眸的一瞬间,王明德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此人果真是崔云曦无疑了。 鱼儿终于要上钩了,多年的撒网诱捕,今天终于要收网捕获了,王明德竟激动地心“咚咚”直跳。 破了这么多年案子,从未像今日这般欢欣鼓舞过。 正高兴间,眼角余光瞥见尹哲峻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王明德大骇,立马拨通他电话,通知他先不要过来。 紧要关头,尹哲峻千万别被崔云曦发现,而导致功亏一篑啊! 待崔云曦走进酱子画室后,尹哲峻才快速赶过来,与王明德会和。 第173章 天崩地裂 崔云曦唤了一声“简宁”后,简宁没做任何反响,仍旧面墙而立,仿佛雕像一般。 崔云曦疑惑重重,一边轻手轻脚地向她走过来,一边在心中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简宁……”他忍不住又叫了她一声,声音轻飘飘的,嘶哑的嗓音中略带拘谨。 “不要再走过来!”本以为她依旧不会开口,冷不丁听到她的话音后,崔云曦的心一抖,下意识地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简宁忽地转过身来,看到她那张脸,崔云曦惊吓得连退三步,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呼:“简宁,你……你怎么了?” 只见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愤恨,仿佛就要喷出火来。 她的愤与恨因何而生?她的泪与悲因谁而起?一时之间,崔云曦懵了头脑。 他的脑袋懵了,心也慌了,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瞪大眼睛看着简宁,她那毫无血色的面容由愤恨转为悲痛,悲痛的神情一闪而过后,又是深深地憎恶。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她这是冲着谁?他第一时间开始反思自己,难道是这段时间没联系她,她生气了? 可……不至于呀!简宁并非一个粘人的小女人,以前也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过她,她连个电话都没打来过,见面后也是一切如旧。 崔云曦这边厢还在胡思乱想,就听简宁冷冷问道:“尹哲峻是怎么死的?” 简宁的开门见山让崔云曦的脑袋“嗡”地炸了,心脏“突突”直跳。 时隔这许久,为何她重新问起这个问题?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当初原本就对她撒了谎,何况自己还难逃嫌疑,现在被她这样突然问起,崔云曦心里难免发虚。 “这个……这个……”他吞吐其辞,然后对她说:“关于他的死因,我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 “你撒谎!”简宁咆哮道:“直到现在你还在撒谎!” 她伸着手指着他,义愤填膺,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的心该有多狠?脸皮该有多厚?你究竟跟我说了多少的谎言?” “简宁!”崔云曦打断了她,他想不通为何她突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但见她如此忿忿不平,想必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 这一刻,他决定了,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地对她据实相告。 包括熏园的相遇、尹哲峻的替代、中心广场的枪击案、尹哲峻的身亡、以及自己的身世和身份…… 其实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他不应该对简宁说谎的,无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出于自卑而编造的谎言。 他想跟简宁在一起,想与她长厢厮守。可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若想共手白头,真诚是最坚实的基石,彼此之间不隐藏、不伪装,在对方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这样的爱情才更纯粹、更持久。 而信任则是条无形的纽带,令两颗相爱的心紧紧相连,这样才能跨越一切障碍,包括误解、猜疑和外界的纷扰,才能让爱情更美好、更稳固。 爱情不是靠甜言蜜语,也不仅仅只是激情与浪漫,而是在平凡日子里,能够手牵手、肩并肩,共同面对生活的起起伏伏; 爱情更加不是靠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得以维持,而是彼此愿意为对方打开心扉,让心灵深处的秘密与梦想在阳光下晾晒; 爱情是彼此之间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哪怕知道了你年少时犯过的错,依然以最温柔的目光和怀抱,接纳这一切。 只要彼此心中有爱,就能屏除一切困难,就能让爱情之花在岁月的长河中绽放得更加绚烂夺目! 以前他不懂这些,不懂如何去爱,现在他懂了,他想好好去爱,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所以,他要与她真诚相待,他要对她坦承一切。 他平缓一下情绪,理了理思路,徐徐对她说道:“简宁,这其中的事情很复杂,也很曲折,当中有一些误解,也有一些无奈。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既然今天你再次问起,那就容我把一切的真相如实相告,这样对你也才算公平。” 说完这一番话,崔云曦的身体已有些摇摇欲坠,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后背断骨处发出阵阵钝痛,全身各处都在散发着不同程度的痛,就连这颗被反复蹂躏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刚才赶路的疲惫,加上现下长时间地站立,他的身体已经在向他发出警示信号。 但崔云曦不以为然,他一心期盼着简宁能耐下心来,慢慢听他讲述,并能给予他理解与宽恕。 他尽量让自己语调平和、语速柔缓,以期她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简宁倒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但却没能理解他说这番话的用意,当然,也没能打动她的心。 此刻的她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脑子想的是:你又想用什么花言巧语盅惑我?你说的谎话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再多听任何一句无效的谎言! “事情是这样的:其实当初……”崔云曦正要向她解释,可是刚一开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闭起嘴巴和眼睛,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简宁看不到他痛苦的表情,以为他又在绞尽脑汁编织美丽的谎言,又在使用惯用的伎俩欺骗她。她立刻血冲颅顶,失去理智,冲口而出:“其实当初……尹哲峻就是你杀死的吧?” 此话一出,如五雷轰顶,将崔云曦的脑袋直接炸裂了。 “我没有杀尹哲峻!”他痛苦地开口为自己辩护,他没想到她居然会怀疑他。委屈充满了胸腔,他几乎是语带哭腔:“我为什么要杀他?” “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你也是杀手之一吧?那场枪击案就是你们杀手组织一手策划的吧?目的就是杀死尹哲峻!”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她是听谁说的?她终究还是知道了,却不是我亲口告诉她的!懦弱!他恨自己的懦弱! “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我事先并不知情,我也没有参与其中。”他努力跟她解释,然而由于身体的疼痛,他的声音微弱又带着明显的颤音。 她却理解为他在说谎从而底气不足,她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只是一味地发泄自己的愤与恨。 “你不知情吗?你真的不知情吗?”简宁咄咄逼人,那双失去光明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恨不得把崔云曦燃烧殆尽。 简宁完全不给崔云曦解释的机会,还未待他开口,她接着说道:“你们杀手组织策划的暗杀行动,你是四个杀手其中之一,你竟堂而皇之说你不知情?没参与?你的谎话果真张口即来!” 刚刚还是满嘴嘲讽,转瞬脸上浮现憎恶之色。“中心广场那么多无辜的人死于乱枪扫射之下,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就没有一点儿怜悯之心吗?” 她的鄙夷不屑显而易见,她的嘲讽之言字字诛心,他的心,在滴血! 但他的确对她说了一些谎话,还有一些隐瞒,其中虽有无奈、有苦衷,但是,说谎了就是说谎了! 可他的确没有杀尹哲峻,也不是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的参与者,究竟简宁为何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自己干的?又是谁编造了这样的谎言来陷害自己?此人当真居心叵测! 他心里有愧,但也确实委屈,便按耐着性子,继续向简宁作解释:“简宁,中心广场的枪击案我真的不知情,尹哲峻也真的不是我杀的……” “尹哲峻死的时候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职业杀手?在中心广场你们没能杀死尹哲峻,所以你再次择机杀害了他,是吗? 亏我对你深信不疑,可你却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在我背后捅一刀!你杀死我的未婚夫,却还在我面前扮好人、装无辜,你真是令人作呕!”简宁歇斯底里,泣如雨下,她的嘴如同机关枪一样,一口气说了许多责备之言。 崔云曦膛目结舌,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和指责,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的无言以对,让简宁自认为他是理屈词穷,默认了她的指责。 她越想越气,气愤燃烧到了极点。她觉得在这一年之中,她就是一颗被崔云曦摆布、利用、和欺骗的棋子,他把自己骗得好苦! 她要把心中的委屈、屈辱、和不甘统统发泄出来,她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简宁的面部表情冷漠而决绝,对往日情分不带一丝一毫的眷恋。 面前的简宁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简宁吗?那个善解人意、笑容灿烂的简宁吗?怎么这个简宁如此的冷酷?如此的陌生? 第174章 万念俱灰 崔云曦已经支撑不住,心力交瘁地靠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手捂着胸口拼命地喘息。 但他没有犹豫,攒足力气想要对她坦承相告、并表明心迹:“是的,我是一名职业杀手,我曾经做错过很多事。但是,现在我已经迷途知返,也已经摆脱了杀手组织。我想重新做人,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一起过平淡的日子,我想一生守护着你,我请求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可他的话刚到唇边,简宁已先声夺人先开腔了。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承认自己的罪过了吗?那你是投案自首呢?还是由我来替天行道呢?” 崔云曦双手支撑着桌子,他的手在颤抖,身体也在微微摇晃,似乎已经到了承受极限的边缘。 他的肩膀耷拉着,整个人看起来虚软无力。他的眼中透露着疲惫和无助,叫人不忍直视。 他的身体像被抽干了水分,只剩下干巴巴的疲惫和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他的疲惫和虚弱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不仅是外在的因素,还有来自内心的压力。 然而身体上的伤痛又怎及心灵的十分之一!简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拿刀在他心口上一下一下地剜割!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简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越发地心寒。他那挂满晶莹水珠的眼睫毛不停地抖动着,他那苍白的嘴唇也在颤抖着,开口,声音是那样的低沉而无力,仿佛连说话都成了一种负担。 “简宁,尹哲峻不是我杀的,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心如刀绞般痛不欲生,他使尽力气祈求得到她的信任。 “相信你?我还能相信你吗?你值得我的信任吗?”简宁声泪俱下向他发出诘问。 “到底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怎样的人?”他有气无力地问她。 “什么样的人?”简宁仰天而笑,笑声却叫人汗毛倒竖。 “曾经我以为,你是一个善良、正直、热心、勇敢的人,我以为你的到来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是上天对我双目失明的抵偿。我觉得你像天使一样降临在我身边,来到我的生命中,将我从绝望的深渊里一点一点拽回来,让我黑暗的生命里重新焕发光明! 可是,当我发现你的真面目,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天真! 原本我就一直怀疑:为什么发生枪击案的那日刚好你也在中心广场?为什么那里人数众多你偏偏只救了我?为什么救下我之后你还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现在想来,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你事先预谋好的!你到底有何居心?” 有何居心?他扪心自问,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 多年的守护,却被她当作心怀叵测。 简宁啊,你可知,我才是当初跟你在熏园相遇的人啊!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夫,他是冒名顶替的呀! 吾待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可是,你却不相信我! 眼泪,拼命地往肚里咽,倔强的他,就是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简宁仍对他进行着口诛笔伐,仿佛他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背负着千千万万条怎么声讨也声讨不完的罪行。 简宁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声音也含混不清。他看不清她的轮廓,也听不清她的声音,这时的他感觉头重脚轻,头昏目眩,仿佛天与地在旋转,他感觉自己随时随地要爆炸了! 片刻之后,兴许是说累了,简宁终于消停下来。然而她停止攻击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崔云曦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你虚伪、卑鄙、阴险、歹毒……我愿用尽这世上最恶毒的词语来诅咒你!” 她用手指指着他,话说得义愤填膺、切齿拊心。 原来在她心目中,自己是如此的不堪! 崔云曦已濒临崩溃,泪水夺眶而出。坚强如他,这颗被反复蹂躏的心已千疮百孔! 身体终究支撑不住,他摔倒在地,又像刚受伤那会儿,每呼吸一下都痛彻心扉,额头上沁满密密匝匝的汗珠。 他不相信她会如此的绝情,兴许她真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一时失去了心智。 他再次努力地为自己辩护:“我说过……我……没有杀他!是我做的……我会认!不是……我做的……你也……不能冤枉我!” 他用仅存的一点力气,话已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哀伤与无奈。 “冤枉你?”她的话语冷若冰霜,仿佛从极地飘来的风,让人不寒而栗。 “哪一点冤枉你了?你倒是说说!冤枉你是杀手了?还是冤枉你手上沾染了鲜血?” 崔云曦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的!我是一个杀手,我背负着好几条人命,其中还有张士奇这样的缉毒英雄!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永远都洗不干净! 他看着举在眼前的自己的双手,泪水倾泻而出,映照出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伤心、绝望、沮丧; 身痛、心痛、头痛…… 一波又一波的疼痛狂潮不停地冲击着他;头痛得如同被锤子击打,让他感到一阵阵的沉重和压迫;他的心更是被她的无情伤得无法呼吸,这种心痛的感觉,犹如被黑暗吞噬,让他窒息。 他感觉世界之大,却无他可容身之处!茫茫人海,却无人肯爱他,哪怕一星半点! 这种绝望的感觉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终于得天垂怜,终于被人在意、被人疼惜了,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与家人,他愿意为了守护家人拼尽全力!然而,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原来,他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如同世人一样,会嫌弃他!他还天真地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的人都唾弃他、诅咒他,至少她不会。 原来,她同他们没有区别,是他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 “也对,我与她云泥之别!她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她就像纯洁、清雅的薰衣草,受到人们的喜爱和追捧;而我呢,是遭受诅咒的黑色曼陀罗,预示着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绝望而孤独的爱,注定被人唾弃!” 他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滚而下,胸口像堵了块巨石般透不过气来! 简宁,我终于知道了在你心目中我算什么了! 此时的他,感觉天都塌了! 他瘫倒在地上,心如刀割般疼痛!心中滴滴泪水已然干枯,阵阵伤感不住的溢出。 恍惚间,眼前显现一个身影,他缓缓抬头,不由得大惊失色!简宁已站在他身前。 她是何时走到自己跟前的?身陷痛苦深渊的他竟毫无察觉。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眼睛如同深潭一般毫无波澜,虽有情绪,却不达眼底,再往深看,只撇尽漠然一片,令人心寒。 尽管她看不到他,他却在她眼底读出了无尽的蔑视和憎恶。 “简宁……”他有气无力地轻唤一声,双手撑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与她面对着面。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手,好想让重伤的身体和心灵有个依靠,哪怕她只是亲昵地回应他一声,或者她用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他的手,他便能心有所安。 可她什么也没做,反而大力地将他的手甩开,令已虚弱无力的他差一点跌倒。 还未来得及伤怀,便听到她气急败坏地说:“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你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很脏很脏,不要弄脏了我!” 他的头嗡地炸了,眼前冒着无数的星星,整个世界仿佛又在旋转。身体像被抽干了精力,他无助地倚靠在旁边的桌子上,等待晕眩的感觉慢慢消退。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但她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曾几何时,是他的手牵着她的手,帮她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帮她迈出了黑暗中的第一步;也是他的手牵着她的手,共同走过了城市的大街小巷,走过了无数的日日夜夜。 每一次,当他那双略显粗糙却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时,都能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依赖。 那与他手指相触的感觉,既有力而稳定,又细腻入微,仿佛能洞察她内心的每一个细微波动。 在他的牵引下,她不再畏惧前方的未知与黑暗,因为她知道,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方向,就能感受到光明。 他们行走时,他的手会不自觉地调整力度,确保既不会让她感到束缚,又能随时给予她必要的支持。 每当遇到崎岖不平的路面,他更是会提前收紧手指,以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力度将她轻轻拉向自己,仿佛是在说:“别怕,有我在。” 这份通过手掌传递的情感,比言语更加深沉而真挚。因为她能够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不仅仅是体温的传递,更是他内心炽热情感的流露。 在他的牵引下,她仿佛能够“重见”这个世界的美好,因为她的世界,因他而色彩斑斓。 他手掌的牵引,让她找到了依靠,找到了信心,找到了温暖,也找到了光明。 然而现在,这双曾牵着她到处走、到出去、曾给予她无限温暖和踏实的手,竟被她嫌弃!嫌弃它肮脏! 心已痛得无法呼吸! 那双支棱着停留在半空中的双手就这样僵着,嘴巴半张着却再发不出声来。 “哼!”简宁冷哼一声,这一声,像是从鼻孔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轻蔑。而她面孔上,也是一脸的鄙夷不屑! 这一刻,崔云曦彻底死心了!他知道,无论他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多余的!她不会再相信自己,甚至不愿多听他一句解释。她,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心,已麻木了,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然而简宁接下来的行为直接让他麻木的心变得支离破碎! 第175章 生活痛吻 只见简宁双手托着一把枪,朝向他的方向瞄准。 这怵目惊心的一幕,让崔云曦魂惊魄惕,“噗”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他用手紧紧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气血翻涌、胸闷气短,整个人呼吸急促、头晕目眩。 “你想杀我?”他吃力地问道。 要知道,仅仅这四个字,此刻几乎耗尽他所有气力。 “是!我要杀了你!我要为尹哲峻报仇!我更要为民除害!”简宁恨恨地说。 她嘴上说得恶毒,但她举着枪的双手在拼命打着哆嗦,脸上的肌肉也在哆嗦,崔云曦甚至看到她浑身都在哆嗦。 是啊,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枪啊,那是真正的武器,它不是一件玩具,是能见血毙命的家伙! 而她却是个柔弱女子,别说开枪杀人了,在此之前,她恐怕连枪都没摸过呢。 一个单纯娇弱的女孩子,竟被逼到了要拿枪杀人的地步,这究竟该是谁的错? 是我吗?是因为跟我扯上了关系,才迫使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崔云曦难过得垂下了头,不禁自责起来。 简宁眼睛看不见,枪口自然瞄不准他,只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枪口距离他人偏了半米之多。 只要他想躲,简宁是指定打不准他的。 尽管如此,简宁这样的做法,却比杀了他还要叫他痛苦百倍! “为了他,你竟然要杀我?”崔云曦凄怆问道,话语中夹杂着浓重的鼻音。 简宁怎会听不出他声音中带着哭腔,有那么一刻,她的心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举着枪的双手抖动得越发厉害。 跟他在一起的这一年光阴里,他带给我太多的感动、太多的美好,他为我做了很多、付出了很多,这一切,足够我回忆一辈子的了。 可是……可是,这些都是虚假的,这一切并不纯粹,而是他蓄谋已久的阴谋! 即便他对我的感情是真实的、他对我的付出也是真心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杀害尹哲峻的凶手啊!他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呀! 我怎么能接受杀害自己爱人的人?怎么能跟一个杀人凶手在一起?这样做,怎么对得起尹哲峻? 哪怕天下男人都死光光了,哪怕没有一个男人肯要我,我也绝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伪君子! 须臾之间,她的思想做着剧烈的斗争,想到了崔云曦曾带给她的各种美好,可当她想到尹哲峻是死于他之手时,她的复仇之火越烧越旺,她的心又坚硬起来,举着枪的双手更坚定了。 “为什么?难道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你对我还不了解吗?难道你对我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吗?今天你为了他,竟拿起枪要亲手杀了我吗?简宁你知道吗?枪拿起来就再难放下了!开了枪就再难回头了!” 被冤枉、被针对、被误解、不被信任,这些滋味他早已尝惯了,他不在乎!就算与世界为敌,他也无所畏惧! 然而简宁是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是他全心全意呵护的人,也是他最在意、最钟爱的人。 原来被自己所爱之人冤枉是这么的痛!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他感到极度的委屈和心寒!简宁不相信他、冤枉他,甚至怀疑他接近她的行为和动机,让他感到非常的痛苦和无助。 他试图解释,结果都是徒劳的,她甚至都不愿意多听他一句的解释,因为她已经先入为主地对他形成了固定的偏见,这让他感到压抑、憋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针对他! 他感到愤怒、心塞,甚至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这些年来,他对简宁的守护和付出,却让她生出疑心,这让他感觉非常的孤独和无助,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杀尹哲峻,证据呢?你如何证明你的清白?他死时是跟你在一起,他是警察,而你是杀人凶手,当你们两人在一起时,是什么人想要杀死一个人民警察,而不是杀人凶手?这已经不言而喻!否则,如果要死,死的那个也不应该是他!”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刀子,无情地割开他的伤口,让他感到巨大的震惊、失望和痛苦,留下的是无尽的寒冷和湿透的伤痕。 “你的意思是——该死的是我?”他流着泪问她。 这句问话让简宁猛地惊醒,原来自己情急之下竟口无遮拦地诅咒他死! 她的心虽然起了波澜,但她的面部表情依然倔强,崔云曦彻底心寒了! 冰冷无助的心感受到深深的痛苦的波涛纷至沓来!绝望如同无底的深渊,吞噬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的心像一片落叶,坠落至无尽的深渊,那是种无法言喻的绝望。 “我懂了……”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沙哑、低沉、无力,听得简宁的心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他直视着她,嘴角扯出一个艰涩又无奈的苦笑,坚决地说:“你杀了我吧,为他报仇!” 简宁惊悸,却冷冷一哼,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眼睛看不到,枪口都瞄不准你人,谈何杀你?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还故意这样激我,果真虚伪!”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片,那么残忍,那么无情,深深地切割进他的心口。 崔云曦紧紧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而下。 顷刻之间,他作出了决定,咬紧牙,把心一横,抬起右手抓住枪口,杵在自己胸口上。 “你的枪口现在就对准了我的胸口,只要你扣动扳机,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这几句话,他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包含着深深的绝望、沮丧和心痛,他,已心如死灰! 简宁大惊失色,她曾想过各种的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淡然接受自己对他的“痛下杀手”! 此时此刻,简宁迷茫了! 迷茫之间,她听到崔云曦卯足力气吼道:“开枪吧!开枪啊!打死我吧!” 这三句话,三声递进,一句比一句声高,吼完他就大力地喘息。尽管已耗尽力气,他还是把枪口使劲往自己胸口上怼。 虽然简宁看不到,但她能感觉的到,那就是他的胸口,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握着那把枪的力道,显然是用尽了全力。 简宁反而心慌了、心惧了、也心软了。 他能欣然面对死亡,没有半分畏惧,试问这份气量和勇气,岂是一个阴险卑鄙的虚伪小人所具备的? 简宁迟疑了,举着枪的双手又开始颤抖。 崔云曦闭上了眼睛,不愿、也不忍再看到她这张脸。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却无声无息。 这一刻,他脑海中快速闪过自己这跌宕起伏的一生: 出生即被抛弃,从小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三亲六故,就像浮萍一样四处漂泊。 睡过桥底,睡过公园,挨过饿,遭过打,被鄙视被唾弃。 生病了、受伤了,无人管、无人问、无医无药,靠生扛硬挺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就这样艰难地活到了今时今日。 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还有机会读读书、学学字。十岁那年被养父领养,本以为可以有个家、有个归属,不承想却是羊入虎口,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十几年来被养父各种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着为非作歹。他想效仿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却为此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代价就是连累到帮助他的人们遭受迫害。 他有勇气与邪恶势力抗争,却没能力保护那些无辜、善良的人们!最终在走投无路之下被迫放弃抗争。 后来终于设计将养父的海运携毒生意摧毁,却又被迫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养父拿子强的生命作为威胁,迫使他再次走入歧途,成为一名双手沾染鲜血的杀手。 甚至在明昊等人的欺瞒下,误杀了缉毒警察张士奇,让他的生命蒙上一层永远无法磨灭的灰暗阴影。 豁出性命终于摆脱了摆布,侥幸又一次从死神手里逃脱,以为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与心爱之人长厢厮守,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可事与愿违,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原来心心念念之人,不但从未想过与他厮守终生,甚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更是想亲手杀了他,为了给她心爱的男人报仇! 他苦苦一笑!这一生,过得如同蝼蚁,活得就是个笑话! 或许早在二十八年前,亲生父母将我丢弃在孤儿院门口的那一夜,就该被冻死的。上天凭空让我多活了二十八年,难道就是为了要我在这人世间多遭二十八年的罪么? 今日本以为来赴一个美丽的约会,谁承想却是来赴她的死亡之约! 这个晚上,简宁对我说了这个世界上最最恶毒的话语,每一句都如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令我的心一点一点丧失掉痛的感觉。 我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折磨,我的心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好累!真的太累了!无力再走下去了!倦了、厌了、也烦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时的煎熬,在这片刻间如在刀尖上起舞,随时会被洞穿,血淋淋,疼痛刺骨。 今日就死在此处,死在她手里,总好过将来死无葬身之地,也算的上一个好的结局吧! 想通了,便坦然了,刚刚赌气紧抓住枪口的手,此刻慢慢松懈下来,但依然毫不犹豫地抵在自己胸口上。 简宁的手如筛糠般颤抖,连带着那把枪也不停地抖动。 崔云曦一直闭着眼睛,紧抿嘴唇,平心静气地等待死亡。 他的表情呆滞而无神,仿佛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热情和希望。 第176章 怪你太过无情 简宁举着枪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右手食指扣在扳机上,手指却僵硬得不敢轻举妄动,她的内心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崔云曦和尹哲峻两个人交替反复地出现在她脑海中。 一会儿是崔云曦,他用温柔的嗓音耐心地给她读书;给她讲外面发生的实事、趣事;跟她一起探讨艺术、音乐、绘画;他们一起谈论和欣赏乐曲《卡农》…… 在她灰心丧气时,他鼓励她坚强;在她伤心绝望时,他给予她安慰与陪伴;在她一时想不开要做傻事时,他拼了命救她…… 他不仅勇敢,还心细如发。 他发现她那只碎掉的杯子原本是一对,他跑遍全城到处去寻找一模一样的杯子,想重新配对成功。 最终果真被他找到了,就连杯子上的刻字都如出一辙,让她那只破碎的杯子失而复得。 他路遇银匠师傅,见他手艺高超,便请师傅为自己量身定制了一条项链,新颖独特的款式深入她心。 他的种种做法都足以见得他对她的用心良苦。 他也从不嫌弃她是个瞎子,鼓励她走出家门,去哪儿都会牵紧她的手,带她去“看”、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他,的确给她留下了太多难忘的经历和美好的回忆。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吗? 可她已经越来越依恋他,越来越渴望跟他在一起,她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 所以,她下不了手杀他,尽管他是杀害尹哲峻的凶手。 可若不杀他,难道就让尹哲峻白白枉死吗?他可是自己的未婚夫呀!如此,怎可告慰尹哲峻的在天之灵? 如果不是崔云曦,自己早就和尹哲峻结为夫妻,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是他,是崔云曦,一手将所有的美好都破坏掉了! 他不仅仅是杀害尹哲峻的凶手,他还是中心广场那场枪击案的元凶,他害死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也害得我双目失明! 那么多人因他的残忍而葬送生命,无数的家庭因此而遭殃,如果就这样放过他只怕天理难容! 是的,他必须得受到惩罚,必须得接受法律制裁。 可是,连王明德他们都找不到证据逮捕他,可见他的狡诈,如果不除掉他,将来后患无穷! 为了尹哲峻,为了自己,也为了从今往后不再有鲜活的生命遭受祸害,必须得除掉他! 既然法律制裁不了他,那就由我出手吧!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渐渐下定了决心。 她硬起心肠,紧咬下唇,扣住扳机的食指慢慢发力。可头皮却在发麻,心也在滴血! 他说得没错,只要她扣动扳机,他立刻死在她面前! 她知道他该死,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今天若不下手,错过杀他的机会,兴许以后就再没机会除掉他。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纠结、犹豫、痛苦、挣扎…… 崔云曦一直闭着眼睛,平心定气静待死亡。他没有看到简宁的表情变化,却感觉到杵在自己胸口的枪口时而紧时而松,他睁开眼睛,看到简宁泪流满面,他大惊失色。 为何她迟迟不开枪?又为何她哭得如此伤心?难道她不忍心杀我?她不是恨透了我吗?她不相信我说的话,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当然,无论崔云曦睁眼与闭眼,平静与震惊,简宁都是看不到的。但他睁开眼后,她那风云变幻的面孔,却一丝不苟落入崔云曦眼中。 崔云曦正自纳闷,简宁忽地收回怼在他胸口上的枪。她将枪高举过头,仰天长啸。 她,终于还是败给了自己!她,狠不下心,也下不了手! 她双手抱头,又哭又笑。 她为自己杀不了崔云曦、不能为尹哲峻报仇而哭!她笑自己实在是没用! 哭笑了一阵,她骤然停止,面色凝重而决绝:“今日我暂且不杀你,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话毕,她把枪扔在地上,伸手扯下脖子上的那条心形项链,用力甩在地上。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包装袋,抛于地上,那包装袋里装着的正是她为崔云曦求来的护身符。 崔云曦并不知道那个丝绒包装袋里装的是什么,故以未多留意。 然而他送给她的那条心形项链被她亲手扯断弃于地上,这让他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她这是要完全地、彻底地与自己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永不相见!”多么决绝的字眼儿!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利刃,在他已伤痕累累的心口上继续一刀接着一刀地剜割,足足剜割了十二刀之多,令他生不如死! 多年来的默默守护、一年来的用心呵护,最后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简宁,你未免太绝情了吧? 而她的绝情也在她的脸上赫然呈现:内心对于黑暗势力的仇恨和鄙视,在满脸不屑的同时,眼神中始终透着令人战栗的冰冷寒意。 这样的冰冷,令崔云曦的心透着深深的寒意。 在此刻这个被哀伤笼罩的夜晚,就连天公也不忘来落井下石。 此时,外面的天空仿佛被无形的画师泼洒了浓墨,黑得深邃而压抑。 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如同愤怒的银龙,猛然间从乌云深处窜出,瞬间撕裂了夜的帷幕,将整个世界照耀得如同白昼。 那光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它穿透了厚重的窗帘,直射进屋内,将他颤抖的身影映照得愈加孤寂无助,仿佛连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所洞穿。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轰然响起,它不仅仅是天空的怒吼,更像是天地间最深沉的哀鸣,与他的心碎共鸣着。 雷声滚滚而来,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又似巨鼓被无形之手猛烈敲击,每一下都震得他灵魂颤抖,仿佛要将他心中的悲痛全部倾泻而出。 雨点也不甘落后,它们不再是温柔地飘落,而是化作了狂暴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窗户,发出阵阵急促而激烈的声响。 那些雨点,就像是天空落下的泪水,与他心中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共同编织着这个夜晚最凄美的旋律。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为他哭泣,为他那无法言说的痛苦而震颤。 而他,就在这混沌与喧嚣之中,任由泪水与雨水、雷声、闪电交织成一首无尽的悲歌,诉说着他心中那份深不见底的哀伤。 他正兀自悲痛欲绝,简宁已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屋外。 “砰”地一声关门声,令崔云曦从失魂落魄中猛地惊醒! 简宁走了,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而她眼睛看不见,雷声、风声和雨声,加之漆黑夜晚,给她夜间行路增加无限困扰。 他大骇,顾不得悲伤,立刻转身追出去。 可是由于心太急,他的力道太猛了、动作太大了,后背已愈合的断骨好像再次断裂,如撕裂般生生疼痛,他不由地大叫起来。 他停住脚一动也不敢动,闭目蹙眉大力地呼吸,额头上痘大的汗珠一层又一层。 他心跳骤快,如同激昂的鼓点,快速而有力,以至于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心跳的震动。 但他心里十分牵挂着简宁,用力吸气,卯足力气,像是给身体加满了油,咬紧牙关,吊着一口气追赶出去。 尽管这一走动,令后背的断骨钻心地疼痛,但他仍凭借强大的意念咬牙坚持,全是靠那一口气撑着。 刚一出到外面,风雨迎面扑来,他打了个趔趄,双脚晃了一晃,差一点儿就摔倒。 他赶忙以双脚大力撑住地面,让身体稳住。 外面风雨交加,茫然一片漆黑,哪里有简宁的身影。 他顾不得多想,一头扎进风雨之中,步履蹒跚地行走在狂风暴雨之中。 他一边吃力行走,一边促使自己大脑冷静再冷静! 简宁眼睛看不到,加上风雨相阻,她应该行不快,也行不远,只要自己加快点儿脚步,想必定能追上她。 但是断骨之痛,如同凌迟般的折磨,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会引起剧烈疼痛,骨头仿似断了又断,这种无止境的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唯有咬牙坚持。 果然走了一会儿的功夫,崔云曦就看到了前方简宁的身影,她那单薄的身子在风雨中飘摇晃荡。 寻到了她人、且见她平安无事,崔云曦感到欣慰。然而她冒雨蹒跚而行的脚步,却令他深感心痛。 他想冲上前去襄助她,以缓解她在漆黑风雨中艰难前行的步伐,然而她冷漠的面孔和冷酷的话语,让他望而却步。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她,只好一路尾随默默护送。 双目失明的简宁在前面走得跌跌撞撞,身带重伤的崔云曦跟随其后走得踉踉跄跄,这一幕,叫尾随在他俩身后的王明德和尹哲峻都禁不住泪目。 第177章 是非对错 王明德和尹哲峻一直躲在画室外面,偷听着屋内的动静。 当时,王明德尾随着简宁来到酱子画室,由于简宁比崔云曦先行到达,便独自在屋内等着。 王明德留在屋外观察情况。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屋内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拿不准简宁是否约了人?又是否约了崔云曦? 不管是不是约了崔云曦,必须得未雨绸缪。万一真的约了崔云曦呢?他必须严阵以待。 为了掌握画室内的实时情况,他趁没人注意,伺机潜入了屋子里,打算在里面安装窃听器。只有这样,才能掌握他们的谈话内容。 简宁是盲人,眼睛看不见,但听力却极强。王明德深谙这一点,他在潜入酱子画室时轻手蹑脚,格外地小心谨慎。 大概简宁全身心沉浸在自我悲痛中,加上王明德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警察,真的做到了让简宁没有丝毫察觉,轻轻松松把窃听器安装妥当,又顺顺利利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王明德这样做是冒着极大风险的。他尾随简宁来到酱子画室,亲眼看见简宁拿着钥匙打开锁进入画室内,这基本可以确定屋内是没有其他人的。 这样基本可以排除他闯入屋内撞见外人的风险。 但倘若他还在屋子里时,与简宁相约之人恰巧到来,与他撞个正着,又该如何是好? 不管是屋内有除简宁之外的第二个人在,还是屋外与简宁相约的人恰巧到来,假如他潜进屋里,都好巧不巧撞见了,那都不好收场。 别的不说,至少简宁知道了他在跟踪自己,那么简宁对他的信任将大打折扣,那么对他所说的话也将大打折扣。 但没办法,除了安装窃听器监听室内的谈话,别无他法。否则,他和尹哲峻躲在室外,那就是两眼一抹黑,等于个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知道风险大,也必须得去做。 话说回来,当警察的,特别是刑警,整天跟亡命之徒打交道,风里来雨里去,哪有一天不是冒着风险的?比起生命危险,这简直就是小儿科。 好在他很顺利地完成了,顺利地潜入画室内,顺利地安装了好窃听器,顺利地离开屋子,在屋外又等待了十分钟左右,发现了崔云曦的身影。 果然他想钓的大鱼上钩了,果然这窃听器没有白装,果然今晚就能收网捕鱼,这么些年的付出就要收到回报。 待尹哲峻赶到,两人一起躲在画室外监听和监视着里面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崔云曦和简宁的对话,让尹哲峻听得心花怒放。尤其听到简宁说要杀了崔云曦为自己报仇,要为民除害,听到她谴责崔云曦卑鄙肮脏的那些话,让他有一种快意恩仇和激动振奋之感。 崔云曦,你以为你处心积虑地接近简宁,为她掏心掏肺,就能赢得简宁的心吗?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自己是什么德性! 你除了张着一张帅气的脸,其他一无是处! 可惜啊,就连你这唯一的优势也是白搭,因为简宁根本看不到!哈哈…… 所以,就算你为她做再多、付出再多,就算你用百分百的真心爱她如生命,都没有用,她心里始终爱的是我。而你,拿什么跟我比? 等把你抓捕归案,等把你们这伙歹人一网打尽之后,我就重新追回简宁,相信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原本还担心会失去简宁、得不到简宁谅解的尹哲峻,今次听完简崔二人的对话,他反倒信心爆棚,充满了力量。 他总归算这场三角恋的当事人之一,对简崔二人的对话内容必有身临其境之感。 反观王明德,他所关注的焦点并不在男欢女爱这点事上,他满心关注着屋内二人的谈话进展,希望简宁能刺激到崔云曦,让他失去理智,从而败露身份。 王明德原本的计划是:故意让简宁偷走他的枪,给她枪杀崔云曦提供武器的便利。但他绝不会让简宁杀了崔云曦,必要时,他会想办法制止。因为那样的话,他丢枪失职的罪过就大了去了。 再者,他要的不是崔云曦死,而是要用他做诱饵牵出他背后的杀手组织,将他背后的犯罪团伙斩草除根,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想利用简宁刺激崔云曦,逼他承认自己杀手的身份,这样他就掌握了有力证据。 再者,简宁举枪要射杀崔云曦的时候,想必崔云曦为了自卫,再加上他深受刺激,很可能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夺过简宁的枪,反手用枪胁迫简宁。 如若发生这样的情况,他和尹哲峻就能冲进屋内,将他当场抓获,再通过审讯逼他交代身份,供出同伙。 但最终,他的如意算盘一一落空。 他没想到,崔云曦在面对简宁的枪口时,除了表现得痛心绝望,即没有恐惧,也没有恨恼,更没有丧失理智,反而欣然接受简宁对他的所作所为,坦然面对死亡。 当然,在如此淡然平静的状态下,崔云曦始终神智清晰,即没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更没反手夺枪胁迫简宁,一切都发生得出乎意料。 这太让王明德失望了!一切都没按照王明德的设想发展,他的筹划再次落空。 试问谁人在死亡面前能不畏惧、不抵抗,反而安然接受死亡?这简直是反人性、反常理的。 这让王明德一时失去了方向。抓捕崔云曦的计划再次失败,现下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把枪顺利地取回来。 王明德心情沮丧,尹哲峻则恰恰相反,他的心更多地被简宁占据了。简宁的话让他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激动。 他满心欢喜地打着他的如意算盘: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与简宁重逢,重新开始我们的感情,甚至让我们的感情得到升温。 他更萌生一种冲动,恨不得马上冲进画室,拥抱亲吻简宁。 王明德、尹哲峻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惦记着拿回枪,一个惦记着追回女人。 就在此时,酱子画室的门被“咣”地打开了,一个人影从里面冲出来。 此人白衣黑发,冲出来时力道很猛,看得出是带着极大的愤怒,才能释放如此大的力量。 可是此人刚出到外面,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大雨拦住,她被迫顿住了脚。 她用手捂着嘴,她站在门口哭泣,显得那么孤立无助。 但她也只在门口稍作犹豫,便毅然踏入风雨中,伸着双臂缓慢地前行。 是简宁! 王明德和尹哲峻同时认出了简宁。 尹哲峻立马慌了神,立刻就要冲出去辅助简宁,被王明德一把给拽住了。 “你疯啦?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死人’!” 可尹哲峻已经彻底失控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不知道简宁为何会一个人冲出来?难道是崔云曦对她做了什么?让她不顾狂风暴雨、不顾眼睛失明,也要义无反顾地冲入滂沱大雨中? 更奇怪的是,简宁一个人气急败坏地从里面冲出来,却不见崔云曦的身影。那么崔云曦去哪里了?他在做什么?是否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是他和王明德没监听到的? 尹哲峻不敢再往下想,越想越感后怕。 他不顾王明德的阻拦,一心想去帮简宁,他担心崔云曦对她做了什么伤害到她,他更担心双目失明的简宁独自在风雨中行走的安全。 但王明德竭力阻止他!虽然今晚捉拿崔云曦的计划落空,但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兴许还有回转余地,尹哲峻暂时还不能暴露。 其次,他的枪还没有取回来,这是眼下最至关紧要的事!在枪完璧归赵之前,千千万万不能出一丁点儿岔子! 于是乎,王明德不遗余力阻止尹哲峻露面。可是这一次尹哲峻却不想再听他的劝告,一心只想着简宁。 他欠简宁太多太多了!当初接近她就是带着目的性的,就是想利用她。 在相处过程中,他和简宁之间迅速投入了真情。 可是为了破案,他选择再一次欺骗利用她,并在她最痛苦、最失意的时候,不仅离她而去,还伪装诈死、嫁祸崔云曦、害她眼睛失明……这一系列的做法直接或间接带给她无穷无尽的伤害!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他厌倦了这样利用来利用去、欺骗来欺骗去的日子! 倘若崔云曦真是个杀手、是杀手组织成员,他总有露出破绽的那一日,有句老话不是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么?哪怕他崔云曦再睿智、再缜密,也会有“百密一疏终有一漏”的时候。 只要耐下心来密切观察,终有抓到证据的那一天,何必急于求成?何必采取一些不光明的手段呢? 待找到证据的时候,直接将他逮捕就得。现在采取这些阴招,折腾来折腾去最终一无所获不说,还违背了做人的良知和做警察的职业道德,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这些是他在后来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逐渐领悟到的。尹哲峻也越发感觉他和王明德这两年来为这件案子的做法十分不妥! 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带有目的性地接触简宁就是一个错误! 不仅拆散了她和崔云曦这对有情人,还在破案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以至于后来作出了一系列荒谬举动。 尹哲峻打心底里不再认同王明德的做法,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决定无需再忍,他不打算再听从王明德的命令。 就在两人纠缠期间,他们看到酱子画室里又一个人影冲出来,踉踉跄跄地朝着简宁追去。 是崔云曦! 两人同时停止了纠缠,目瞪口呆地看着崔云曦一步一蹒跚地在简宁后面吃力地追赶她。 见此情形,打了鸡血的尹哲峻立马泄了气。 第178章 天涯咫尺 无论如何,崔云曦总不会置简宁于不顾!即便简宁误会他、伤害他、不信任他,他依然会在简宁面临危情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甚至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他是真真正正拿命来爱她! 正如当初,他对她一眼万年,爱她入骨,只因身份悬殊,他自叹不如,从而选择默默喜欢、默默承受、默默守护。 这就是他对她的爱!当年如此,现今亦如此。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它静静地存在,不求回报,不顾一切,只愿付出。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默默地照耀着。 这个男人,他的心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坚定不移,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女人;就像一片宽广的海洋,深邃而温暖,容纳着对这个女人所有的柔情与关怀、包容与迁就。 他的爱,如同细水长流,不张扬却深沉。他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无论是风雨还是晴天,他都愿意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不离不弃。 他的爱,不求她回应,不求她理解,甚至不求她知道。他只希望她幸福,即使这份幸福与他无关。 看着她快乐,他的心就充满了满足;看到她忧愁,他的心就泛起了涟漪。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因为对他来说,她的快乐就是他的全部。 他的爱,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无私,它超越了言语,超越了时间,成为他生命中最美的诗篇。 即使岁月流转,这份爱也不会改变,因为它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上,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爱,如大海般深沉,如天空般广阔,如烈火般炽热。 爱一个人容易,但是爱一个人爱到不求结果、不计回报、不顾一切、毫无怨言地付出,那真的很难了! 对简宁的爱,与崔云曦相比,尹哲峻是自愧不如的,他做不到如他那般纯粹、坚定。 刚刚还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激动的尹哲峻,这会儿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崔云曦脚步蹒跚、却义无反顾地默默跟随在简宁身后保护她,一种破碎感油然而生。 从崔云曦虚晃的脚步,和他佝偻的身躯,可断定他应该是受伤了,而且伤势不轻。 固然,简宁的言行会令他心伤、心碎,但只有身心俱伤,才会叫他看起来如此萎靡狼狈。 这样已自顾不暇的崔云曦又如何保护得了简宁?况且瞧他样子,怕是只肯在简宁身后默默地守护,却不肯上前帮扶,叫人如何放心? 尹哲峻无法安心,他头脑一热,就想自己冲上前去保护简宁。 王明德见状,又气又急又慌又恼,他双手环抱住尹哲峻的身子,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王明德怕他抵抗发声惊扰了崔云曦,从他身后抬起一只手捂紧他的嘴巴。 即便一手抱紧,一手捂嘴,王明德依然劲头十足,令尹哲峻动弹不得。 尹哲峻一肚子火气,但也只能发出“嘤嘤嘤”的挣扎声,因为王明德的力气实在大得惊人! 尹哲峻走不了,也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简宁一点一点走远…… 眼看着简宁在漆黑夜雨中,一边用导盲杖探索,一边一小步一小步摸索行走的模样,尹哲峻的眼睛湿润了。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除去懊悔就是愧疚! 正如尹哲峻所看到的,崔云曦的确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很吃力。 后背断骨的痛苦,就像是地狱之火在燃烧,又如同猛兽在撕咬。那种痛苦不断地蔓延,慢慢地、却又无情地侵蚀着每一寸肌肤和骨骼。 那种痛,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撕扯着每一根肋骨,让它们发出无声的抗议。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刀尖轻轻划过那些脆弱的骨头,感觉到骨头在刺痛,带来一种尖锐而深刻的痛楚。 就连轻轻地转身或者挪动一下,都会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让人忍不住想要尖叫出来,更何况是行走。 那种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折磨,让人无法忍受,却又无法逃脱。 强忍着蚀骨之痛在暴雨中行走,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湿了的衣服紧贴在肌肤上,头发都打湿了,贴紧头皮,水顺着头和脸颊往下淌。 这种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想必简宁更加不舒服。及踝长裙被雨水浇湿后会变得沉重,对本身已行动不便的简宁来说,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而她那及腰长发,湿透后打成一绺一绺,贴服于脸颊,垂坠于后背,让人感觉湿腻腻的。 眼不能看,脚不便走,独自在黑暗中踏雨前行,想必她内心是很抓狂的。 崔云曦好心疼,好想上前去帮她,哪怕给予她心灵的安慰和精神的鼓舞。 可是她说过与他之间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她话说得如此绝情,不留一丝回旋的余地。还有她那冷酷无情的面孔、鄙夷厌恶的神情,让崔云曦想起来就瑟瑟发抖! 他没有勇气追上前帮助她、鼓励她,唯有在她身后默默跟随、默默守护,只愿在她遭遇危险时能搀扶一把,更盼她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 伤痛欲绝的荼毒,狂风暴雨的肆虐,行走变得异常艰难。 雨点如同锋利的箭矢,无情地刺在脸上,每一下都带来刺骨的寒意,狂风怒吼着,仿佛要将人吞噬。 赤裸裸地暴露于凄风冷雨中,没有任何遮风挡雨的庇护,脚下的路如同泥泞的沼泽,每一步都可能滑倒。 他深深地踩着泥水,努力迈出沉重的步伐,但风雨却像是要将他推回原地。 视线模糊,呼吸困难,头晕脑热,每迈一步都充满了挑战和艰辛。 然而,他咬紧牙关,坚持着前行,全凭一口气撑着,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无论风雨多么猛烈,他都要护送她安全到家! 孰不知,简宁走得一点儿也不比他轻松。 暴风骤雨中、漆黑茫然中,每迈出一步都那么地举步维艰、那么地惴惴不安。 她哭了,边走边哭,哭得呜呜的,反正风大雨大,哭声被风雨湮没,没人听得出来。 泪水混合着雨水淌满了脸,反正雨水浇湿了整张脸,没人看得出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流泪了,泪水如泄了闸的洪水奔涌而下。因为眼泪是温热的,所以她能知道,然而,心却是冷的! 大雨如注,无情地倾泻而下,每一滴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狠狠地砸在她身体上。 那雨,迅速渗透衣物,冰冷刺骨,直抵骨髓,使她本就柔弱的身体最大限度地承受着这蚀骨的寒冷。 她的身体仿佛被千万根冰针穿透,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 雨水沿着脸颊滑落,带着一丝丝不可名状的苦涩,与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心中的界限。 她的脚步越发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冷的泥泞中,艰难前行。 这大雨,不仅淋湿了她的身体,更仿佛浇透了她的灵魂,让她体会到了孤独与无助、绝望与痛苦的滋味。 尹哲峻死了,崔云曦变了,每一个她在乎的人最终都不属于她! 从此,她的人生中被孤独填满、被寒冷充斥,再不会有温暖的阳光照进心房! 哭吧,此时此刻除了哭,她已一无所有! 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着地面倾倒下去。 好痛!在倒地的一瞬间,为了保护身体,手掌本能地先着地,掌心被僵硬的路面划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这一跤像脚步踏空导致身体失去平衡致使俯跌倒地,摔得是又猛又狠,除掌心外,胳膊肘和膝盖也受了伤,痛得她汗水与泪水齐流。 简宁悲从中来!真是时运不济,诸事不顺,仿佛一切都在跟她做对,连走路都能摔跤。 不过这一跤摔得挺好,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让她郁闷成疾的心情得到了释放。 但这也让她彻底崩不住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吧,痛快地哭吧!让眼泪洗涤浑浊的心灵! 风啊,来得更强劲些吧!雨啊,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都已湿透了,那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彻彻底底地淋个痛快吧!把肉体浇透、把灵魂洗净。 崔云曦拖着那已经麻木到不会感觉疼痛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跟在简宁身后,行走在暴风雨中。 他的双脚像是走在棉花上,虚浮无力,每一步都显得如此艰难。他感到自己仿佛正背负着所有的重量,而这原本短短的路程,今次却感觉十分遥远,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 正埋着头一门心思地行走着,忽见简宁跌倒在地,紧接着,她呜呜大哭起来,哭声中充满着郁闷结涩。 崔云曦心头一紧,奋不顾身冲上前去,弯腰俯身伸开双臂正要扶起她,她那句寒彻心扉的话语回旋于耳边: “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你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很脏很脏,不要弄脏了我!” 俯下去的身躯僵硬住了,眼睛变得酸涩肿胀,伸出去的双手缓缓缩了回来。 他深情地望着简宁,满眼的心痛与无助,心里面一遍遍在呐喊:“加油!简宁!加油!简宁……” 简宁感觉出身边似乎有人,她停止痛哭,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用力聆听。 然而风雨声大,她什么也听不到。 她不由得瞪大眼睛想要看一看,可是,就算她把眼睛瞪成铜铃般大,也是无济于事,眼前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可她就是感觉旁边有人,而且此人一直注视着她。但他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就只是关注着她。 他是谁?他想做什么?简宁心里疑窦重重。 她伸展双手,四下里摸索,然而摸到的总是空。 崔云曦有意避开她,又怎会叫她碰到自己? 简宁,既然你如此憎我、厌我,那么,就此别离,不打扰、不纠缠,才是对你最好的守护。 因为原本,你我就天壤之别!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甚至连未来都没有!你这样的好女孩儿,只有好男人才配得起! 有一种距离叫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简宁,你我之间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我心! 第179章 我心依旧 简宁触摸不到任何人,仿佛她的周遭只有空气,但她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她的身边一定有个人,并且与她只有咫尺之隔,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呼吸。 她看不见摸不着,那种急切想知道真情实况的茫然无助感充斥了她的内心。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呆在她身旁不说也不做的意图是什么?但她却能真切感觉到此人有一种熟悉感和亲切感。 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追上来!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简宁啊简宁,你怎的这般没骨气?为何对这样一个人还抱有幻想?存有期待? 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是一个真正的伪君子!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恶魔!他更是杀害你未婚夫的仇人! 他有着蛇蝎心肠,他还有一颗不知廉耻的心!他杀害了你未婚夫,竟还堂而皇之地在你面前伪装成一个大善人!这样卑鄙的嘴脸、这样虚伪的小人,为何你还不对他死心?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等待什么? 对这样一个人交付真心、为这样一个人哭泣伤心值得吗? 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这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崔云曦,我不杀你已经愧对尹哲峻,愧对那些死于你手的无辜生命。 我只恨自己没用,对你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但从今往后,你我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虽然我不能手刃你,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一定会遭天谴! 心坚硬起来,身体也跟着坚强起来,她擦干眼泪,努力站起来。 不管面前是否有人,不管此人是谁、有何居心,总之,只有自己坚强,才能不被打倒、才能不给人看了笑话! 她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表情变得坚定,然后迈开脚步继续前行。 崔云曦亲眼目睹简宁面部表情的变化,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儿:倔强、坚强、执拗。他喜欢的也就是这样的她! 目送着简宁先走出一段路,他继续跟在她身后护送她,从始至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想打扰、不想被发觉,只想将她平安护送到家,他便可安心。 此时雨小了些,刚才的倾盆大雨变作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少了暴雨的侵袭,没有了风的肆虐,然而身上的伤痛越发苦不堪言。 本以为只是后背断骨的疼痛,可不知怎么,五脏六腑都不得劲儿,兴许是断骨的牵引,身体也轻飘飘的,有种腾云驾雾的眩晕感。ba 脚底像踩了棉花,越发虚浮无力,就连在黑暗中茫然摸索前行的简宁,都越落他越远。 他抬头看看前面的路,往常不在话下的短短一段路,拐个弯就能到的距离,今天感觉总也走不到头。 大约又走了十来分钟,感觉像是走完了一生的路,额头上、后背上,早已大汗淋漓。 拐过路口,终于来到了欧陆街区,远远看见简宁家的那栋二层小楼。 雨幕中,昏黄的路灯下,欧陆街区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寂寥。 简宁家的小楼在最边上,门前那盏灯在斜风细雨中懒洋洋地散发出幽暗的光,照亮门前一小片角落,看上去冷冷清清。 那斜斜的雨丝,似一根根银线,划破夜色苍茫。 突然间,风雨大作,斜风细雨又化作狂风暴雨。 这天气,变得比人脸还快,比人心还要高深莫测,这让行走变得更加艰难。 崔云曦已经耗尽力气,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掀翻。 他与简宁的距离越落越远,此时简宁已踏上门前那条鹅卵石小径,而他却刚刚拐上欧陆街区。 好在他能看得到她,看着她一路顺利、即将平安地到达家门。 他咬紧牙关、卯足了劲,又往前挨了几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站在那里,感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他感觉呼吸困难胸闷气短,总想大口呼吸,可是稍一用力呼吸,仿佛同时有上万根针刺向肺部,令他苦不堪言。 双脚仿佛已经无法支撑身体,随时随地都会倒下。 他知道自己已经达到极限,难以支撑下去。身体仿佛已被掏空,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多动一下就会轰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最后,他用尽残存的一丝力气,抬头眺望,望向简宁。她已经走过鹅卵石小径,来到了家门口。 大概简宁也已精疲力尽,他看到她斜靠在门框上,然后抬起了手。 不久,门前的光影变得开阔了,应该是外公来给她开了门。 外公见独立于风雨中飘摇的简宁狼狈不堪,又惊又慌,他立马将简宁拉进了屋里。 门前的灯光恢复了昏暗,大门被关上了,简宁被外公接进了屋子里,回到家的简宁会得到外公的悉心照料,也会得到温暖与慰藉。 她也会慢慢地从伤痛与绝望中恢复过来,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 而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帮她的眼睛恢复光明,让她的人生更加美好! 他想到了她美好的未来,心中甚感安慰,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美好,脸上不由得漾起温馨的笑容。 然而笑容还未展开,便僵在脸上,紧接着听到“砰”地一声响,他直直地倒下去,没有一丝缓冲。 地上的水溅起老高,溅得他满脸水污,他趴在水中,动弹不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根一根被剥离肉体,痛不欲生! 在绝望与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周身被冰冷刺骨的雨水侵泡,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刀割。但他的心,却比这冰雨还要冷上几分。 再见了,这个世界! 回想这一生,命运多舛,坎坷不断。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痛都挨过,饱尝人间冷暖,仿佛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 这短暂的人生,总是受到命运的捉弄。不想、不愿做的事,即便努力抗争,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命运之神的掌控。而一心想做、竭尽全力去争取的,却从未得到过。 眼皮慢慢地合拢,他用最后一点力气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简宁,世界太大还是遇见了你,世界太小还是弄丢了你。这辈子,最幸运的是能走近你身边,最遗憾的是没能走进你心里。 你我从此,天涯陌路,后会无期。你过你的生活就好,安静的住在我心里就好,不打扰,是我爱你最后的方式。 我爱你,与你无关,它只属于我的心。只要你能幸福,哪怕你的幸福,与我无关,而我的悲伤,也与你无关。 我付出了真心,却换来了伤痕累累。对你的爱,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梦,梦醒时分,只留下满地的碎片和无尽的伤痛。 就让往事一笔勾销,简宁,愿你余生安好! 他舒了口气,趴在水中的身体松弛下来。 罢了,我累了!真的太累了!就这样睡着吧!睡着了便不再醒来,睡着了便一身轻松! 他不再留恋,坦然面对死亡的到来。双眼合拢上,一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心里说着放下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就在他眼睛闭合的一瞬间,他把自己的定位发送到了宋子强的手机上。 王明德和尹哲峻两人经过纠缠、挣扎,最后,王明德不得不使用蛮力强行将尹哲峻按耐下来。 尹哲峻被王明德捂嘴抱紧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简宁一点一点慢慢走远。而崔云曦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他们原本是相爱的一对,当初简宁满心等待和期待的原本也是崔云曦,是自己半路杀出破坏了他们之间还未萌芽就已夭折的那份纯真美好的情感。 在冒充崔云曦轻而易举得到简宁的真心后,自己却不珍惜,再一次利用、伤害了她的情感。 如今看到崔简二人因这份错爱各自备受煎熬折磨,他的心别提多难受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备受煎熬呢?时常在愧疚、懊悔和坚定之间反复摇摆。 这场错爱之殇带给三个人不可遏抑的一世之痛! 尹哲峻感到心灰意冷,流下了滚滚热泪。 铁汉亦有柔情时,只是未到情浓处! 王明德的手指缝间不间断地淌入汩汩湿热的水,他惊觉:尹哲峻哭了! 堂堂七尺男儿,风风雨雨中,面对过多少的危情、险情,都不曾令他动容过、流泪过,却在儿女情长上一头载了进去。 王明德在惊诧的同时,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尹哲峻,是真的陷入情网,不可自拔! 眼看着简宁和崔云曦已走远,尹哲峻也平静下来,他同时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和抱住他身体的手。 两人似乎都已身心交瘁,也都恢复了理智,变得心平气和。 他俩不再针尖对麦芒,反而生出某种共鸣,在崔云曦这件案子上,他俩今天再一次失手了。 王明德抬手拍了拍尹哲峻的肩头,长叹一口气,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同情与理解。 然后他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进酱子画室,取回了那把手枪。 当手枪握在手中,他深深地吁一口气。手枪失而复得,完璧归赵,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算是这次行动的唯一收获吧! 第180章 刺杀 一个多小时后,宋子强依照崔云曦发出的地址定位找到了他,彼时他已气若游丝。 因为漆黑雨夜,路上没有行人,故而无人发现在大雨之中倒地不醒的崔云曦。 他就这样在冰冷的雨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也被大雨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宋子强到来。 他被找到时,双目紧闭,双眉紧蹙,面无血色,身体也已凉透。若不是还有那么一点微弱气息,很难不叫人认为他已身亡。 崔云曦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他把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宋子强身上,希冀自己陷入昏迷前发出的定位能够指引宋子强找到他。 只因他在失去意识之前猛然想到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还没有践行自己的诺言:将简宁的眼睛医治好,助她重见光明! 正是带着这样的心愿,让他生出强烈的求生意愿,奄奄一息的崔云曦被送到医院的第三天,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为什么说“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因为医生经过一整夜的紧急抢救后,直接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并告知宋子强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医生的话反复在子强心中徘徊。 坏到什么程度呢?他竭力回避着那个最不吉利的字。 独自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宋子强,双手抱头,愁眉苦脸,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对崔云曦是又惜又气! 崔云曦,你真是死性不改!说好的会保护好自己呢?说好的不再让自己受伤呢?这才几天呀,全抛诸脑后了?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子强“呜呜”地哭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简宁!又是简宁!想到这个女人,子强恨得咬牙切齿! 但凡跟这个女人沾边,一准没好事发生!崔云曦不是生病,就是受伤!不是流血,就是心伤!这个女人天生就是他的克星! 真不知道她到底好在哪里?让崔云曦似着了魔一样!明明知道自己伤势严重,明明知道自己重伤未愈,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欠佳,他却不管不顾,只要那个女人一声召唤,他就是拼了性命也得满足她! 现在倒好,搞到自己生命垂危,这可咋整? 他从未想过会失去崔云曦,失去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他的哥哥。 如今要面临这样的境况,他真的接受不了。 他颓废地坐在狭长的、清冷的抢救室门前的走廊上,孤立无援! 他不能想象失去崔云曦后会怎样?这个世界会变成怎样?他自己会变成怎样?他该怎样面对生活?怎样继续下去? 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头脑很乱,心慌恐惧,一想到将会失去崔云曦就会心如刀绞。 他同时为崔云曦感到惋惜! 云曦啊云曦,你还不到28岁,你的一生太短暂了! 你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你还没找到你的亲生父母,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心结啊。 你还没好好享受过这色彩斑斓的人生,没体会过人世间的爱与温情。你二十八年的生命历程中,几乎没有过彩色,都是灰暗的! 你曾说过,简宁的出现,像一道曙光,点亮了你晦暗的世界。她是你生命中的第一道色彩,让你感受到生活的温度。 可也正是这个带给你色彩的女人,屡屡将你伤得体无完肤! 云曦啊云曦,如若你因此而丧命,是多么的不值! 宋子强越想越恨,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命不该绝! 叫人惊喜的是,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的三天后,崔云曦悠悠地醒转过来。 宋子强喜极而泣,终于相信了崔云曦曾说过的那句话:“我命硬过牛,没那么容易死!” 然而命大也架不住这般折腾,回想这三天的惊心动魄,宋子强冷汗频频,后怕连连。 就在崔云曦昏睡不醒的这三天里,宋子强想通了一件事:如果这一次他能大难不死,他醒转以后,自己绝不再责备他。 因为他想明白一个道理:命运多舛的崔云曦从不对生活有所奢望,他唯一的奢望只是想要拥有父母、拥有爱人、拥有家庭,过最平淡的生活。 这本是天下人生来便能拥有的普通生活,在他这里却成了奢望。 既然他遇到了喜欢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心里并没有他,但感情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既然崔云曦自己心甘情愿,任谁人都阻止不了。这兴许就是他的宿命! 然而每次都搞到危及生命,就有些离谱了! 是以,崔云曦醒转以后,宋子强首先向他报以一个微笑。 这是失而复得、喜出望外的笑,也饱含着独自煎熬、拨云见雾的心酸。 崔云曦本以为宋子强会劈头盖脸给自己一顿数落,如同在小木屋那次。 从小到大,向来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对弟弟子强多些教诲,可近年,情况反转了。 近两年,他生病受伤的机会多了很多,子强担心他身体状况,总是叮嘱他爱惜自己身体,保护好自己。 可他总是把子强的叮咛抛诸脑后,接连受伤不说,还一再拖累了他。 这一次更加离谱,旧伤未愈就跑了出去,结果又添新伤。伤上加伤,令身体加速衰弱,大不如前。 他的所作所为一定让子强大为失望,他以为会等来他的一顿数落,没想到却是他和颜悦色的微笑。这反倒让崔云曦过意不去。 想自己受伤的这些日子,子强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压力,一方面要躲避扎坤和明昊的追杀,另一方面要兼顾经济、外出赚钱,还要照顾伤重的自己。 将养了一个多月,眼看着伤势好转,断骨就要愈合了,这节骨眼儿上又跑出去了,结果又弄了一身伤回来。 他感觉无颜面对子强,也深知经过这么一折腾,虽说捡回一条命,但身体算是彻底垮了。 这一点子强应该比他自己还清楚,所以才会变责备为微笑吧? 但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那牵强又带些艰涩的笑容,崔云曦都看在了眼里。 这次的伤情给他的健康埋下了隐患,或许他将命不久矣! 心念及此,他不禁黯然神伤。 是的,他的身体再一次遭受重创! 后背本已接好、眼看愈合的肋骨再次骨折,而且是粉碎性骨折。 背肋粉碎性骨折,直接导致他胸壁部位产生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比平时持续性的疼痛,大大地加剧了。且伴随呼吸、咳嗽、喷嚏或扭动身体时,疼痛益发剧烈。 背肋粉碎性骨折,更进一步引发他的胸腔脏器受损,包括肺部和胸膜的挫伤,从而造成更加严重的血气胸症状的出现。 二次骨折还导致出现了骨擦音或骨擦感的症状。骨擦音,即骨折的部位相互摩擦而产生的声音;而骨擦感,就是骨折的部位相互摩擦产生的。这一点崔云曦自身有深切的感受。 总之,后背肋骨二次骨折,且是较为严重的粉碎性骨折,会带来一系列的生命危险。 所以,当时医生直接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并提醒家属做好最坏的打算。 简宁的决绝无情,加上自己身体垮了,令到崔云曦心灰意冷!他感到精神疲惫,身心被榨取了一切力气,对世界和未来,燃不起一丝希望! 若不是还记挂着简宁的眼睛,他可能真的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 由于身体的过量消耗和全身上下各种伤病,醒转后的两天时间里,崔云曦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 在他苏醒的前几天,是生命抢救的关键时期,尽管他人已醒了,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较差。 那是因为他伤情过于严重,并未完全地脱离危险期,所以这段时间医生会密切关注他的病情变化和进展。 医生频繁地给他做各项检查,打针输液,量血压、量体温、抽血验血、做心电图、监测体征变化等。 时而昏睡时而醒转、处于半昏半醒之间的崔云曦,任由他们摆布,他心里始终装着一件未完之事:让简宁的眼睛重见光明! 正是这种强大的意念,和顽强的意志,他的生命体征超乎意料地向好发展。就连主治医师都对此表示惊叹。 这天是他苏醒后的第三个晚上,正值夜深人静。 今晚医院的走廊里早早地恢复了宁静,无论是住院的病人还是陪护的家属,似乎都急着去与周公约会了。 崔云曦也因疼痛煎熬导致体力不支,一早便昏昏沉沉地入睡了,且睡得很沉。 宋子强外出未归,病房门紧闭,只听得到机器的嗡鸣声和吊水的滴答声。 然而一个黑影的闯入,打破了这一夜的宁静。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以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方式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光影投射进来。 大概试探以后没有人发觉,开门人胆大起来。 他把门开大一些,屋内投入一片光影。 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从外面推开了,没有惊扰到一丝一毫的尘埃,也未曾打破周遭的宁静。 开门人身着黑色紧身衣,一个闪身闪进了病房,回身把门轻悄悄掩上,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声息与光亮。 整个过程完成得悄无声息,仿佛连空气都没惊动。 他站在门口快速扫视一圈屋内,发现没有其他人。他的目光很快锁定躺在病床上的崔云曦,心中窃喜。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病床,见崔云曦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双唇紧抿、一动不动,此人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谲笑。 兵贵神速,事不宜迟,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刀,高举过头。 明晃晃的刀闪着银光,把昏黄的病房一角照得通明。 此人目中闪耀着狠戾的光,举起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刀尖朝下,刀光闪烁,犹如一条银色的蛇,凌厉疾如电,对准崔云曦的胸口猛刺下来。 第181章 死里逃生 “啊!什么人?”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的上空。 紧接着“咣啷”一声,护士手里拿的药瓶打翻在地。 就在黑衣人的刀尖即将刺入崔云曦心脏的一刹那,一个值夜班的年轻小护士恰巧进来,她是来给崔云曦换吊瓶的。 小护士推门而入,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病床前。 她本以为此人是常陪在崔云曦身边的那个弟弟,便未多想,径直向着屋内走去。 谁知刚迈出两步,便见那人行为诡秘,举止古怪。 小护士正自纳闷,就看见他举起一把刀,他手起刀落,快如闪电,一道银色光影呈半弧形划过眼前,狠狠地刺向崔云曦。 小护士惊慌失措,伴随着一声惊叫,手上的东西悉数掉落。 这突如其来的惊叫声,让杀手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动作变得迟缓。 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老练的杀手,早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只稍作犹疑后,依旧举着刀向崔云曦的胸口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处于沉睡中的崔云曦似乎听到了动静,骤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了刀尖。 刚刚从昏睡中醒来的崔云曦,此刻如有神助一般,手握刀子,用力阻止它继续往下落。 但他毕竟伤痛缠身、体虚力弱,又是躺着的姿势,怎敌得过身强体壮、人高马大的杀手?僵持片刻之后,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流出,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被单上,绽放出一朵朵盛开的红玫瑰,凌厉而凄美,刺眼而惊心动魄。 他使出浑身力气终归还是抵挡不住刺客的刀向着他胸口逐渐落下来,刀尖眼看已抵在他胸口上。 此刻被吓呆的小护士终于从惊惧中清醒,看清眼前一幕心惊肉跳,但她知道她必须得做些什么。 “来人!快来人!要杀人啦!”她扯开嗓门儿,让声音足够大,大到能惊扰到门外走廊里的所有人。 小护士一边大声呼叫外援,一边抄起墙边闲置的一个输液架,冲着崔云曦的病床疾步走去。 她举起输液架照着杀手的后背砸去,虽然她力气不够大,不能从根本上伤及对方,但可以干扰到他,令他分心,帮助力气消耗殆尽的崔云曦得到暂时的缓冲,等待外面的人前来救援。 小护士的呼救声一时之间让走廊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首先懵了圈,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当中却有一个人听到呼叫声后倾刻间明白过来,冲着崔云曦的病房疾如闪电般奔跑过去。 此人正是宋子强。 子强奔波一天此时晚归,手里拎着一盒打包的馄饨打算回到病房作为他的晚餐。 他正拎着馄饨走在寥寥数人的住院部病房的走廊里,忽听得紧急的呼救声,他即刻领悟,迈开大步冲向病房。 走廊里的人见状也跟着围了过来。 小护士一边喊一边举着输液架一下下朝着杀手后背砸下来。 杀手被她搞得心烦气躁,失去了耐心,便想速战速决。 他左手也握上刀柄,双手使力,竭尽全力推动刀子向下刺去。 崔云曦的手掌被刀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染红了银色的刀。 刀尖已不可阻止地刺入他肌肤,在他胸口处划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鲜血不断渗出,透过衣服氤氲开来。 崔云曦想抬腿给杀手一脚,但他显然没了力气,双腿如灌铅一样,沉重无比,怎么都抬不起来。 这一边,崔云曦竭力抵抗着杀手手里的刀,另一边,小护士不断干扰他,打得他后背生疼。 他不耐烦再耗下去,飞起一脚将小护士踹飞出去。 小护士被踢飞出去撞到墙上,受到墙的反弹后摔在地上,当即不省人事。 摆脱了小护士的干扰,杀手决定放手一搏,快速解决掉崔云曦,完成任务,然后从这里逃之夭夭。 于是他双手握紧刀柄,使尽全力,将刀尖向着崔云曦胸口猛刺下去。 崔云曦已丧失抵抗的力量,闷哼一声,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砰”地一声,杀手的脑袋被一个软乎乎、热乎乎、粘乎乎的东西击中,他立刻松开了双手,抱着脑袋滋哇乱叫起来。 那把染血的刀从崔云曦胸口“咣啷”一声掉落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仿佛令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受到了猛烈撞击,十分的难受。 再看杀手,他脑袋上顶着一只只白色的小馄饨,汤水顺着他的头发滴答下来。 这碗馄饨是宋子强刚在医院门口买的,新鲜出锅、热气腾腾的。一碗馄饨就这样挂在了杀手脑袋上,烫得他跳脚大叫。 杀手还捂着脑袋连蹦带跳、哇哇乱叫,宋子强已一个箭步冲上来逮住他连打带踢。 喧闹声不仅将走廊里的人吸引过来,左右病房的病人和看护家属也被吵醒,纷纷聚集过来。 他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义愤填膺! 好你个杀手,真是胆大包天!竟公然跑到医院来行刺一个病友? 这里是什么地方?医院啊!在这里的人非病即伤,已然够可怜可悲的了! 人家都这么不幸了,你还来雪上加霜,连个伤病人都不放过,真是畜生不如! 于是大家一窝蜂拥上来,齐心协力对付这可恶的杀手。 任凭这杀手蛮力再大,也无法凭一己之力从这么多人手下逃脱。于是乎,一帮人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制服了。 杀手失去了反抗能力,束手就擒,在场的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其中有两个男人一人押住杀手的一只胳膊,牢牢按住他,让他跪在地上,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值班的护士也一早通知了医院的安保,安保人员此刻正在赶过来的途中。 这杀手现在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就等警察一来,将他移交给警察,就大功告成了。 今晚大家顺手做了一件抓捕凶手的好人好事,个个欢欣鼓舞。 欣喜的同时,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其中也包括宋子强。 子强见杀手已被捉拿,心里又惦记着崔云曦,便走去病床边,想着查看一下他的伤情。 谁知他还未走至病床边,身后传来一阵骚动,还未待宋子强反应过来,只听到“嘭”的一声响,当下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地面。 “不!”崔云曦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即便在他遭受重创、五根肋骨同时骨折的情况下,也从未听到过他如此凄惨的叫声。 他甚至忘记了后背断骨的剧痛,挣扎着坐起来就要冲下床。 终究因为肋骨的二次骨折,令他痛不欲生,又生生跌倒下去,却已浑身冷汗淋漓,痛得当即晕死过去。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和崔云曦几乎同时发出的凄厉叫声,宋子强带着心中巨大的困惑迅速转身,眼前的一幕令他大惊失色! 原来那杀手被抓后,自知无力逃脱,回天无力,趁大家放松警惕,挣脱那两个看押他的男人,从怀中口袋掏出一把枪,枪口对准口腔,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他,饮弹自尽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场的人立时惊呆,大气也不敢出。 待大家醒过味来,现场如同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崔云曦是最快发现他想自尽的,本想出言劝阻,没承想此人从挣脱束缚、到掏出枪来、再到开枪自尽,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崔云曦还未来得及出口相阻,该杀手已倒在血泊中。 虽然此人并非善类,又是来杀自己的。但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倒在了自己面前,依然令崔云曦感到心痛不已! 小护士为救他而受伤,生死未卜;此人又因他而饮弹自尽,他死得如此惨烈!一切都因他而起! 伤痛加心痛,令他心灰意冷! 待到警察和安保赶到,只见到了嫌犯的尸体。 他们将尸体带离现场,众人这才纷纷怏怏离去。 病房里逐渐恢复了清净,医生也来给崔云曦检查了伤口及病情。 好在他胸口部位的伤势并不严重,刺刀没有刺入胸口、伤及很深,只是划破了表面肌肤。 但他右手手掌的伤口较深,血流不止。医生采取了止血措施,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止住血,最后用无菌纱布包扎好后,仍有殷红的血不断往外渗。 被刺客一脚踹晕的小护士经过医治和抢救后,没多久醒转过来。 她身体并无大碍,令所有人感到欣慰。 醒转后的小护士,其英勇行为收获了无数的赞。 虽然此件事最后的结局是坏人得到了恶报,好人经历波折最终安然无恙,但此事给崔云曦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接连的打击令他自此一蹶不振。 这件事的发生也给宋子强敲响了警钟,他不敢再掉以轻心!扎坤的猖獗和胆大包天完全出乎他的想象。 在崔云曦没有彻底地恢复之前,他不敢再轻易地把他独自留下来。 第182章 成功成仁 接下来两天,崔云曦在时而昏睡时而清醒之间总是噩梦缠身,耳边总是回荡着“嘣嘣嘣”的枪响声,眼前总是涌动着那喷薄而出的鲜红色血液。 哪怕他闭着眼睛,那血红色液体依旧抑制不住地往外涌动,而且越涌越多,最后汇聚成一片红色的汪洋大海! “啊!”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发现又是一场梦。 浑身已被汗湿,断骨痛不可抑。可他不在意这些,身与心似乎已在反复磨折中变得麻木。 他只是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不愣登地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现在的他,眼睛可以望得见的也只有这光秃秃的天花板、和这方寸之间处处充满白色的密闭空间。这时常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白色的盒子里,叫人窒息。 有时,他用昏睡来自我麻痹。闭上眼睛,努力让大脑停滞、让心灵放空。因为不想眼中总是被满屋子的白色所充斥,时间久了,大脑会变成一片空白,就像被格式化了似的。 他选择闭上眼昏睡,他选择忘记那些痛苦的回忆,在沉睡中完成自我救赎。 然而,非但没能救赎自己,反而一次次在梦境中沉沦! 宋子强看出了他的极度消极与颓废。 崔云曦生来命运多舛,跌宕起伏,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比别人一辈子经历的都多。豪不夸张地说,他吃过的盐比一般人吃过的饭都多! 多少的坎坷曲折,都没能打败他!他在荆棘中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全赖他是个乐观、坚强的人,即便经历了再多的挫折,也常常一笑而过。 他学会了为自己打气:“人生就是爬过一山又一山,前方永远有新的高峰在等待着你去征服。” 与崔云曦一起长大,在宋子强印象中,让他深受打击、萎靡不振的曾有两次,一次是他得知自己误杀了缉毒警察张士奇,那次他差点儿一枪把自己个儿崩了。 再有就是这一次了。 宋子强不知道那天雨夜崔云曦和简宁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能百分百确定崔云曦那天是否去见了简宁。 他曾试图问过崔云曦,但他总是三缄其口,宋子强也就不再问了。 因为他了解崔云曦,他想说的不必询问他自然会说;倘若他不想说,打死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那自己何必还费这个劲儿呢? 但他觉得崔云曦那晚去见的八成就是简宁,而且他们之间发生了非常不愉快的事。 至于发生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这源于他对简宁和崔云曦的过往不甚了解,但是对于经历过种种磨难的崔云曦而言,时至今日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身,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伤到他,除了简宁。 简宁就是崔云曦的软肋,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只有她、或与她相关的事,才能从根本上伤及崔云曦,甚至让他的天都塌了! 在小木屋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崔云曦是很挂念简宁的。宋子强完全相信,只要简宁勾勾手指,崔云曦一定毫不犹豫地被吸引过去,哪怕身体不适爬也要爬着去! 所以那晚雨夜,崔云曦从小木屋跑出去应该就是去见简宁了。 而在雨中找到昏迷不醒的崔云曦时,也正是在距离简宁家不远的地方。 由此可断定,崔云曦去见的必是简宁无疑! 诚然,令崔云曦心情沮丧的,除了他与简宁之间发生的不明事件、以及近日他身体状况不佳,还有就是昨晚那杀手的饮弹自尽。 “云曦,喝口水吧。”宋子强走到病床前,端起桌上的杯子,把吸管塞进他嘴巴里。 他只轻轻地嘬了两口,便吐出吸管,摇了摇头。 只见他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在微微颤抖,显然正经历着一番痛苦。 他的嘴唇干燥得如同枯叶,唇上的皮肤仿佛已失去了生命力,毫无生机和活力,急需水分的滋养。 然而自他醒来以后,几乎不吃也不喝,似乎已然对生活失去了寄望,对生命失去了信心,对未来没有了期盼。 宋子强无奈地轻叹一声,把杯子搁回桌面,迟疑了少顷,见崔云曦有了些许的缓解,便开口对他说:“云曦,昨晚发生的事,提醒我们必须加强防范!扎坤此人果然神通广大,就跟在咱俩身上安装了追踪定位器似的,怎么都逃脱不了他的如来手掌。” “扎坤的手段一早就领教过了,张士奇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崔云曦说话间还带着痛苦的喘息。 宋子强听了不由得揪起了心,脸色煞白! 张士奇是警察,在敌方做了那么多年卧底,具备很强的侦查能力和隐蔽能力,即便如此,仍被扎坤追得到处躲藏,最终难逃一死。 他忧心地看向崔云曦。 崔云曦却面不更色,一脸坦然,一副了然于胸,又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的泰然自若非但没能让宋子强感到宽慰,反而让他后脊梁骨阵阵发冷,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崔云曦的表现不禁让宋子强联想起以前那些甘愿牺牲的革命英雄,面对死亡时也是这般泰然、这般镇定。 难道对于扎坤的追杀,崔云曦欣然面对? “云曦,不如我们先躲躲吧。”他开口劝他。 “不必了!”崔云曦直接回绝了他。 “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宋子强不甘示弱,继续劝他。 “你以为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崔云曦直视着他,倒把宋子强看得心虚了。 “诚如你所说,扎坤的势力遍布全球,到处都有他的眼线,他就是这样手眼通天。我们能躲到哪儿去?难不成还能躲到月球上去?” 子强惊变了脸色,连脖子根儿都涨得通红,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也不是,至少与你无关。”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吗?说得好像我多么贪生怕死似的! 都怪那个可恶的明昊,不是他,你怎么会招惹上扎坤这种人?你跟他八杆子打不着!” 闻听此言,崔云曦意味深长地说:“我跟扎坤的怨一早就结下了,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过直接冲突……” 崔云曦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一眨都不眨,眼中透着捉摸不定的光芒。 宋子强被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吓到,大气不敢出,下意识地想回避他的眼睛,却总是失控般地想要盯着他的眼看,想透过他的眼睛探究他的内心: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崔云曦是个公认的大帅哥,他的帅是那种发自骨髓、与生俱来的帅,而他浑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那一双眼睛。至少宋子强是这样认为的。 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即便经历了无数的痛楚亦沧桑,仍清澈如水。尤其是眼中自带的真诚与深情,叫人过目难忘。 然而今时今日,这双清澈如秋水般的眼睛,却像蒙上了一层阴影,朦胧之中带着一丝刚毅,刚毅之中夹着一抹邪魅,让宋子强看不清、也摸不透。 “因为张士奇?你还是放不下张士奇那件事,他的死成了你心中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 一直直眉瞪眼望着天花板的崔云曦突然眨巴了几下眼睛,就像一个玩偶突然有了灵魂一样,竟令宋子强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只听他幽幽开口道:“也不完全为了他。是为了那些曾经因扎坤而死的人,还为了以后不再有人因他而死!” “你是说昨晚那个刺杀你的杀手?” 崔云曦不置可否,眼睛重新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花板。 宋子强忍不住也仰头看了眼天花板,那里究竟有什么吸引着他如此执着地一直盯着看? 可是除了一片白,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么,究竟是什么值得他一直看一直看?看得那么入神?宋子强不得而知,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昨晚那个杀手只是其中之一,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我不死,扎坤就会不停地派人来杀我……” “所以呢?”宋子强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迫不及待地追问。 沉寂片刻,崔云曦的眼珠终于动了,他把眼珠转向宋子强,直直地看着他问:“你知道古代的死士吗?” 被他看着的那一刹那,宋子强的心“咯噔”一下。 这双澄亮透彻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神秘而果决的力量,宋子强甚至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试图躲闪起来。 崔云曦对他的反应视而不见,继续自己的话题:“古代的死士,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杀伐工具,他们是最忠诚的‘战士’,是战场上的‘利刃’,你可以理解为视死如归的勇士。他们在执行任务时总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死观念。 他们往往为了荣华富贵或是报恩,为王侯贵族卖命,主要从事突击和暗杀任务。 死士为了达成任务会自愿或被迫献出生命,为了避免任务失败被俘虏,通常会在执行任务之前服毒,例如在牙齿缝中涂上毒药。 现‘死士’一词含义更为广泛,多代表拥有高超技艺、不记后果的极端分子。 扎坤手下就养着许多类似这样的‘死士’,他们在执行任务时同样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 当然,他们这样做不是为了报恩,而是被逼无奈!一旦任务失败,他们必须自行了断,否则若是被抓,他们的家人都得遭殃!” “你说这些……”宋子强刚想提问,崔云曦果断打断他:“如果我不死,扎坤就会不停地派人来杀我,杀不掉我,就会不停地有人自杀,就如那些死士一样……” “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为什么你要替他们着想?” “可他们也有他们的无奈!就如同我。不然,有谁愿意放弃生命呢?” “那难道就要拿你的生命去换取吗?”宋子强急了,红着脸问他。 他的眼神又变得迷离而神秘。“如果死得其所,便也不枉一死!” 他的话,让宋子强倒吸一口凉气! 第183章 苦命鸳鸯 崔云曦这话透露着怎样的含义?什么叫作死得其所?什么又叫作不枉一死?他这是抱着必死之心?这是抱着誓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 宋子强不禁毛骨悚然! 这些日子就总感觉崔云曦不太对劲儿,可不对劲儿在哪儿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他人怪怪的。 尤其昨晚的刺杀事件发生以后,他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叫人心里发毛。 以宋子强对崔云曦的了解,在他超乎寻常的平静之下,必定隐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只是不晓得他在动着怎样的心思。 从他接连不断的噩梦来看,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的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 这说明他已经在酝酿着下一步的计划,并且有了初步的打算,那必定是孤注一掷的行动。 崔云曦打小就是个特别有主意的人,因为没有人替他做主,凡事都靠自己拿主意,久而久之,养成了他遇事思虑周全、心思缜密,当断则断、睿智果敢的性格。 正因为他有着超凡脱俗的能力、和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郑泽中很是看好他,便打算重用他,专门调教他干一些违法乱纪、违背道德的坏事,以为他自己谋取利益。 郑泽中曾言:“若崔云曦肯变坏,他定会成为这世上最可怕之人!” 恰恰崔云曦除了长了一张英俊帅气的面孔,他还拥有一颗善良仁慈的心,死活不与郑泽中同流合污。长此以往,二人之间生出了许多嫌隙。 积怨越来越深,郑泽中对崔云曦的态度也由早前的器重转变为恼恨,于是对他各种威逼。 郑泽中狡猾卑鄙的地方在于他死死地拿捏住了崔云曦的软肋——抓住他心地善良、重情重义的特点,次次通过伤害他身边无辜的人来逼迫他就范。 崔云曦则想尽法子与他斡旋,即不让他伤害到他人,也不肯违背自己的良心。 为此,他多次将自己置于危险绝境,数次生命危在旦夕。但他仍努力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唯有那一次,为了救自己,他妥协了。从此,他的人生也尽毁了! 宋子强一直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从小到大,自己事事都做不好,事事都要仰仗他,还总是拖他后腿。 但崔云曦从未嫌他麻烦,一心一意把他当兄弟。 而他对崔云曦也是发自内心地钦佩、亲近、感激和感恩,发自内心地想要对他好。 崔云曦是个即懂事又让人心疼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命运不好,但他也从未因此自暴自弃。 他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做人,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好人,他不想拖累任何人。 尽管命运不公,但他却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对待他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不愿伤害任何一个人,也不愿给别人增添麻烦。 因此,尽管深爱着简宁,他却只愿在背后默默地守护她。不打扰,是他认为爱她的最好方式;默默地付出、默默地关注着她,看着她幸福,也是他最大的幸福! 这样的他多么地叫人心疼! 崔云曦打小吃尽了苦头,为了养活自己,他没有读书受教育的机会,只能四处找临时工作,经历了生活的种种艰辛,同时还要应对养父郑泽中和义弟明昊的各种刁难和陷害。 然而他不甘堕落、不甘后人、不愿不学无知,于是他自强不息,自学成才,不让自己沦落为一个睁眼瞎。 过往的这些经历在他内心深处留存了深刻的痕迹,也使他对宁静稳定的生活更加向往。 他只求平淡生活、平淡做人,对生活从没有过多的奢求。然而就是这小小的朴素愿望对他而言也成了一种奢望。 这样的崔云曦,怎能不叫人心疼! 那天雨夜,离开酱子画室后,简宁在漆黑暴雨中艰难地行走到家门口。 凭着一口气支撑到家的她,在外公打开门的一刹那,这口气彻底耗尽了,倚靠在门框上的身子瘫软下去,外公立刻伸手搀扶住她。 她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紧贴在肌肤上,裙摆和发梢还在不停地滴水。她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犹挂着串串水珠,叫人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眼前的简宁狼狈至极,外公的心揪得很疼很疼。但此种情形,外公也识趣地闭紧了嘴巴,二话不说将她领进屋里。 这段日子简宁过得很是煎熬,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今儿个又一声不响地自个儿跑出去,待外公从外面采购回来,她人已经不在家了。 外公赶紧给她打去电话,熟料却无人接听。外公不放心,接连拨打多次,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外公焦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 以前简宁出门,都有崔云曦相伴,有云曦在,他是放一百个心。 云曦不在时,简宁基本很少出门,偏偏今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现在天也黑了,她眼睛看不见,万一有个闪失可咋整? 今晚这风刮得真是邪乎,雨也下得不是一般的大。不知怎么地,外公突然想到了六月飘雪的窦娥冤。 他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在客厅里来回地踱步。 等到深夜,门外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外公几乎是飞奔着跑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为此,他还差点崴了脚,扭伤踝关节,好在及时做出调整,没有导致受伤。 大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淋成了落汤鸡的外孙女憔悴不堪地倚靠在门框上,紧接着,她的身体向着地面瘫软下去。 外公心一疼,马上扶住她向下出溜的身体,把她搀进屋来。 简宁失魂落魄地站在屋子中央,机械般地配合着外公的一举一动。 外公瞧她三魂不见了七魄,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外公牵着她上了二楼,叫她脱掉湿透的衣服,给她放好一缸热水,叮嘱她去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又冲了一杯红糖姜茶,给她喝下暖胃。 浴缸的水温温的,身子泡在里面暖暖的,的确比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浑身湿透冰冷舒服多了,然而心依旧是寒的。 浴室里热气缭绕,简宁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出了好多汗,满脸都是湿乎乎的。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一股咸咸的汗水流进眼睛,刺痛感瞬间袭来,眼睛立刻痛得睁不开。 闭上眼,泪水再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淌。 身体泡在浴缸里,手里捧着红糖姜茶,却一口都没喝,只顾着伤心落泪。 红糖姜茶发出阵阵浓郁的姜香和焦糖香味,它的香气闻起来令人愉悦。 一口入喉,还会感受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会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喉咙涌向全身,给人以温暖和舒适的感觉。 然而在姜茶散发着自然甜味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它那一股浓郁的姜的辛辣。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崔云曦,他是那么的暖心、贴心,让人感觉舒适。然而他的暖心和贴心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恶毒! 泪水越发汹涌,简宁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努力抑制住哭声,只敢哽咽和抽泣,身体颤抖着,肩头一耸一耸的,显示出她深深的无助与伤痛。 回到家里后,外公为她所做的一切让她感觉温暖而熟悉。 那一次,在得知了尹哲峻的死讯后,她一时想不开跑去投湖,是崔云曦冒着大雨四处寻她。 后来她才知道,由于自幼成长环境的关系,崔云曦淋了雨就易引起发烧。可他仍不顾一切到处奔波,只为尽快找到她。 当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将她从湖中救起以后,对她没有半句怨责、奚落,反而耐心地开导她、鼓励她,让她懂得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当他拖着已发烧的身体将她送回家,却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不适,忙前忙后照顾浑身湿透、筋疲力尽的她。 帮她充好红糖姜茶,给她放满一缸热水,叮嘱她换下身上的湿衣服,让她冰冷透湿的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她清晰地记得,当她的身体浸入温水之中时,一股暖流自脚下涌遍全身,那种感觉,真是惬意、舒服、又温暖。 其实她也分不清楚,那股从头到脚涌遍全身的暖流,究竟是泡澡水带给她的身体上的反应,还是崔云曦的温柔呵护带给她的心理上的感应,反正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幸福! 这些还不够,在她泡完热水澡后,为了彻底祛除她体内寒气,预防感冒,他又端来一盆他亲自煮的艾叶水,用来给她泡脚。 因为用煮好的艾叶水泡脚,可促进血液循环,尽快驱除体内寒气,防止风寒感冒。 那一刻,她的幸福感再一次升温。 然而,崔云曦做这一切的时候,完全忘记了他自己还穿着湿透的衣服,他也同样淋了很久的雨,同样跟她一样在湖水里泡了好久,而且,他还发着烧。 这样一个温柔体贴、有情有义、正直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恶魔?怎么可能杀死尹哲峻?怎么可能欺骗她? 泪水决堤,她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 手里捧着的杯子滑落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全撒在了水里,那红色的痕迹在水中慢慢扩散,就像一滩鲜血在她胸前慢慢荡漾开来,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就和一大缸水融为一体了。 简宁双手捂住脸,哭声惊天动地,她哭得让人感觉心肺都在被撕扯!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浴室里回荡,飘扬到这栋二层小楼的每一个角落,也飘扬进正在楼下煮艾叶水的外公的耳朵里,如同针尖般刺激着外公的神经,让他不禁感到窒息和绝望。 老眼昏花的外公正拿把勺对着锅口搅动艾叶水,被热气这么一熏,立刻泪流满面! 第184章 破釜沉舟 简宁的哭声响彻上空,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动,如筛糠一般,使得胸前的水面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满脑子都是崔云曦!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那低沉、磁性、浑厚的声音! 他开导自己时的温柔声音;他鼓励自己时的坚定声音;他关心自己时的迫切声音;他安慰自己时的温暖声音;他给自己读书、读报、读新闻时的醇厚声音;还有他疲惫时的沙哑声音…… 他的每一种声音在简宁记忆中都是这世上最最美妙的声音。 心里总挂着他,脑子里总想着他,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应该恨他、厌他、憎他,应该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可为什么他却像牢牢地烙印在自己心里,放不下、也忘不掉? 心,从未这样痛过!泪,从未这样流过!她,从未这样气恼过自己!她恼自己无用,不能将他从记忆中抹除! 她扬起头,想让眼泪倒流回去,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泪水失控般地往外流淌。 “啊!”她双手抱头,仰天长啸,泪流满面。“崔云曦!崔云曦!我恨你!我恨你!”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开闸泄洪般奔泻而出,拦都拦不住。 她终于把隐藏在心底的这个名字喊了出来,可是这非但没能让她情绪得到缓解,反而令她更加心乱如麻,大脑一片混乱。 她想让大脑清醒清醒,于是她的身体向着水下滑下去,直到头完全地侵入水面以下,这样即使流再多的泪,也能顷刻间被这一池水淹没。 她想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那些不开心,希望以此洗净大脑的杂念,驱散心中的阴霾。 然而,头侵入水下仅片刻功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揪住,她感觉心脏要从胸口跳出来,大脑要爆炸了,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她忍不住张开口,可是口刚一张开,水猛地涌入口腔和鼻腔。她呛了一口水,喉咙剧烈地咳起来,鼻子也酸酸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眼泪混杂着水流的触感,和水珠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泪还是水,只觉得心里更加委屈。 那一刻,孤独和无助感将她紧紧包围,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这一池热水仿佛也变成冷水,身体不停地打寒战。 外公手里端着一盆刚煮好的艾叶水站在浴室门外,听到简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的心在滴血! 简宁命苦,打小失去了双亲,跟着他这个老头子相依为命。 小时候看到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她就会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问外公:“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我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看着年纪尚小的外孙女闪动着泪花的天真的眼睛,外公会编织一个美丽的故事讲给她听: “你的爸爸妈妈呀,他们插上翅膀飞去了天堂,他们变成了天上的神仙,守护着地上的宁儿……” 外公讲述的美丽故事,小小年纪的简宁听得似懂非懂,她眨巴着懵懂的眼睛,扁着嘴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委屈又隐忍的模样真叫人心疼。 其实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爸爸妈妈陪伴在身边、陪着他们长大,那才是最幸福的。什么神仙、什么天堂,都不是她所向往的。 终于,宁儿长成了大姑娘,她读了大学,从事了自己喜欢的艺术事业,也遇到了两情相悦的爱人。 成家立业,幸福美满,这一生,也算得圆满,他也对得起简宁死去的父母双亲。 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哪知世事无常,简宁莫名其妙卷进一场枪击案,眼睛失明了不说,未婚夫也身亡了。所有的不幸纷至沓来,一夜之间什么都失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她遇到了崔云曦。 外公一度认为崔云曦是上天派来给他们爷孙俩的补偿,因为上天让他们失去了太多,所以派崔云曦来,给了他们绝处逢生的希望。 哪承想,现在连崔云曦也靠不住了! 刚才他清楚地听到宁儿大呼他的名字,那呼声中带着沉重的怨气和悲痛,那是伤心欲绝的呼喊!一定是崔云曦做了让宁儿伤心的事! 不行!我不能再袖手旁观,我得亲自问问崔云曦! 外公把盆子搁地上,摸出手机熟练地拨了崔云曦的电话号码。 可电话总处于无法拨通状态,好脾气的外公也开始埋怨起崔云曦: 崔云曦啊崔云曦,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有任何想法、任何问题都可以说出来!爷们儿就得是堂堂正正、有事说事,总躲着不出现、不联系算哪门子爷们儿? 当初你有多迁就简宁,现在就有多伤她的心!为什么要让宁儿伤心呢? 肋骨二次骨折,崔云曦的身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现在只能困在床上,心情可想而知! 简宁的所作所为也彻底寒了他的心,令他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世间万事,与己无关,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要与整个世界隔绝。手机也早已耗尽电量,不知扔到哪儿招灰尘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遭受到严重创伤,难以再有气色,不仅仅是后背肋骨的骨折,还有更加严重的内伤。 虽然宋子强从未详细跟他说过关于他的身体状况,医生也没细致跟他讲过,但他心里清楚,他的身体不容乐观,很可能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儿。 活着已无意义,现在离死亡更近了一步。既然注定要死,那就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些吧! 下定了决心,便已心无旁骛。他总是双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有人跟他说话,也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承,眼珠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生命于他而言并无眷恋,直到遇到简宁后,才让他对生命有了期盼。 虽然对简宁一眼万年,但他并不想打扰她,甚至没渴求过她的生命当中能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只要能看到她,能看到她的笑脸,知道她开心幸福,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会在背后默默地守护她,默默地支持她,从未有过一丝半点的奢望。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愿望也不能得到满足。 也对,自己无父无母,来源不明;无钱无权,一无所有,这样的条件还幻想追求简宁?还梦想着与她成双成对?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出身不好也罢了,一无所有也罢了,可偏偏又是个双手沾染了鲜血的肮脏灵魂,简宁怎能不嫌弃? 生命于他,连这最后的希望也成了泡影!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让我猜猜你在伤心什么?”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他等待的已经来临。 崔云曦头也不歪、眼珠也不转一下,脸上显现出鄙夷与不屑。 来人洋洋自得地站在病床前,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俯视着卧在病床上的崔云曦,对崔云曦表露出来的鄙薄视而不见,眼中透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胜利者的傲慢与得意。 他指间夹着一根雪茄,食指和中指被烟熏得泛了黄。 他猛抽几口雪茄,俯下身子凑近崔云曦的脸,故意冲着他吐了几口烟圈。 烟气缭绕刺鼻,崔云曦立刻被呛得咳了起来,这一咳,牵动着伤口痛苦不迭。 他痛得撕心裂肺,眉头紧锁,来人却凑近他眼么前,哈哈大笑起来,故作关切地说:“呦呦呦,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他的笑声如幽灵一般回荡在整间病房,叫人心里极不舒服。 崔云曦不气也不恼,只是不停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越是痛苦,来人就越是得意。没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将崔云曦重伤的明昊。 看着崔云曦咬牙皱眉,额头上沁满密密匝匝的汗珠,明昊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他咧嘴大笑,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一脸的幸灾乐祸。 面对明昊的嘲讽和奚落,崔云曦泰然自若。 随着疼痛的缓解,抑或是他对疼痛已经麻木,喘息逐渐平息下来。 对明昊的来意,崔云曦心知肚明。今天他专程到这儿来,绝不是来看望他这个伤重病患,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崔云曦不屑于与他逞口舌之争,直截了当开口道:“别绕圈子了,说吧,说明你来这的用意。” 他毕竟身上有伤,又是反复受伤,说话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稍显虚弱。 明昊先是愣了一下,转瞬脸上又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嘚瑟劲儿。“为什么你不认为我是特意来看望你的呢?” 对于他这句话,崔云曦嗤之以鼻。 明昊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虚伪过头了,他咧咧嘴,似乎在为自己找补。“当然,我更想看看你的狼狈样。” 这就是崔云曦心目中的明昊:他抽雪茄,喝洋酒,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但他的内心是极度空虚自卑的,不得不用外表的华丽来掩盖内心的不自信。 探望他也好,看他笑话也罢,反正无论明昊说什么,都刺激不到他,他永远都是这样的淡泊宁静。 明昊恰恰相反,恰恰缺乏他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自卑却又自傲。 用自傲隐藏内心自卑的明昊,实际上是心理扭曲、失衡的人,这导致他做事手段极端且罔顾人情。就算是从小同甘共苦、胜似兄弟的崔云曦,也下得去狠手。 处于劣势的崔云曦在明昊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忌惮和讨好的意思,这让明昊极为不爽。 他收敛起面上的似笑非笑,连装都懒得装下去了。 他今儿个到这儿来还真是没有半分探望病患的想法,人本来就是他伤的,且没有半分悔意,又怎会专程跑来探望? 他的本意除了要在崔云曦面前显示自己胜利者的姿态,同时看看他有多么的狼狈不堪,他还带着一个更大的目的。 然而崔云曦从头至尾的不卑不亢、不屈不挠、镇定自若,燃起了明昊心底里的妒忌。 他不耐烦再装下去,便直切主题:“我亲自来就是最后问你一次:扎坤你杀还是不杀?” “杀!我去杀他!”因身体虚弱中气不足的崔云曦,这句话却回答得掷地有声。“这一单,我接了!” 第185章 九死而不悔 崔云曦的回答,并没太出乎明昊的意料,反而他有一种阴谋得逞的惬意感,因为他一早预料他会应承下来。 明昊并不傻,甚至可以说他是相当精明和有心机的,否则,他也无可能达到今天的地位。 明昊与崔云曦,一样的聪慧过人、心思缜密,然而跟崔云曦相比,明昊却城府深沉、心狠手辣、贪婪无厌、且冷酷无情。 明昊甚至比郑泽中还更阴险狡诈、无情无义。 为人心地纯良、光明磊落、有情有义的崔云曦,行事做人都在明面上,不像明昊那般暗地里使阴招、背后耍奸使坏。试问这样的崔云曦如何斗得过明昊? 曾经的白泽、包括后来的郑泽中,都曾为此替崔云曦捏着一把汗。 聪明睿智的崔云曦,对于明昊这些阴谋诡计、下作手段怎会识不通、识不明呢?用他自己的话说:“非不懂,乃不屑!” 自古善人总要历尽千辛万苦,受尽千折万磨,也不一定能结善果。 而恶人则万事顺风顺水,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殊不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明昊是算准了崔云曦会应允下来,他是根据以下几点分析得出的: 第一,崔云曦生来一副狭义心肠、浩然正气,他轻财好义、轻身重义,敢于为了他心中的正义牺牲一切,包括钱财、甚至生命! 第二,崔云曦对扎坤嫉恶如仇,虽说他们之间并无直接仇怨,但前有张士奇的死,现有扎坤的为非作歹,他希望自己能够替天行道! 第三,当前是崔云曦意志最消沉、最薄弱的时候,他已对未来丧失信心,也已不恋尘寰,他把个人的生死,与惩恶扬善相比,看得轻如鸿毛。 第四,也是眼下他最急迫的,就是他极需一笔钱——50万! 崔云曦这人自命清高,视金钱如粪土。 以前每次执行完任务,他都可以获取一笔可观的酬劳,可他觉得这钱来得不干净,他拒绝接受。 而且他为人仗义,对身边的人从不吝啬,只要他们有需求,他绝对会仗义疏财,散尽家财也定会伸出援手。 这就导致了他自己极需用钱的时候却捉襟见肘。 对于崔云曦这种软硬不吃的硬骨头,除非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否则真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迫他就范。 明昊算准了这几点,估摸着他会接受刺杀扎坤的任务,并且会孤注一掷,甚至堵上身家性命。所以,明昊才亲自到医院走上这么一遭。 这很可能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见,明昊心里清楚,崔云曦这次去刺杀扎坤,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的。今次,算做最后的告别吧。 他与崔云曦,今生有缘相遇,也曾携手度过同甘共苦的童年时光。后来发生的许多事,令他们之间的关系逐渐交恶,曾经的兄弟情谊也在仇恨的火焰中燃烧殆尽。 童年的友爱也好,今时的仇恨也罢,总归是人生的一种缘分,今次,算是对他们之间的缘分划上一个句号。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结束! 聪慧如崔云曦,怎会看不懂明昊的盘算? 他这次去是回不来了,明昊也不会让他活着回来! 他与扎坤,总有一天要正面交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又或者,鱼死网破! 对明昊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他俩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可以去杀扎坤,但我有一个条件……” “50万!”明昊摊开五指在他面前晃悠着,抢过他的话说道。 崔云曦终于扭过头,直直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冷峻而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虚伪和谎言。他一脸厌恶,随即恢复了淡漠,冷冷说道:“你果然对我的事了如指掌!” 明昊听得明他的讽刺,但他非但没有感到羞愧,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视着他锐利的目光,摊摊双手,不以为意地说:“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哼!”崔云曦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明昊性格要强,只因郑泽中看重我,他便心生嫉恨,将我视为假想敌,事事都要与我争个高低。 殊不知,我从未想过要与他争什么、抢什么,因为他所在意的那些,我从未放在心上。 后来明轩的死,让他的恨进一步加深。 罢了,爱也好,恨也好,这一世,无论爱恨,都将通通划上句号。从此一别生死两茫茫,无谓胜败,无谓得失。 我好累!真的好累! 双眼又开始放空,无神地凝视着白生生的天花板,仿佛在凝视着一个无人能触及的世界。 迷迷蒙蒙中,听到明昊说:“你放心,扎坤一死,50万立马到你帐上!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当然,你可能对我的人格持有怀疑,那就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点情分做担保吧。那个时候,你就像大哥一样罩着我们,这份情分我一直记着的,也一直装在我这里。”他拍着心口,似乎有所触及。 亲手害死他口中的“大哥”,明昊内心多多少少会有些发虚。他兀自地絮絮叨叨,仿佛用喋喋不休来掩饰他的心虚。 今日一别将是永别! 这么多年,他一心一意想扳倒崔云曦,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今日这个目标即将实现,他的心头大患即将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应该兴奋、应该欢乐,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他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或许从今往后没有了争斗的目标,突然变得茫然了,反倒生出一种孤独求败的落寞与空虚。 崔云曦对明昊的心虚洞若观火,却不屑一顾。 明昊设计好了要置他于死地,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他之所以甘心赴死,是因为有他想要追求的东西: 用我一命换简宁一双眼睛,同时让恶贯满盈的扎坤从此消失,值了! 我这一生,步入歧途,铸成大错,到头来一事无成。 但总得努力,至少让自己的人生多少也要有点意义,多少也要在自己行过的足迹里留下点有意义的事情,不让自己白来这世上一遭。 “你放心,我说过只要扎坤一死,50万立马到账!我说话算数,一言九鼎,决不食言,你大可放心……”明昊依旧呶呶不休,一遍遍地向他做着承诺,一遍遍地让他相信自己。 明昊不厌其烦地重复,与其说是向崔云曦承诺,不如说他是对崔云曦给予自己的信任毫无信心。 崔云曦倒是淡淡的,丝毫不担心明昊会对那50万食言。 他想要的无非是自己的命,无非是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现在不仅是自己的命给他了,还搭上扎坤的一条命,一箭双雕。 明昊是懂做生意的,扎坤一死,自己必定也活不了,死人的钱明昊不敢吞。况且50万对他来说洒洒水啦。 崔云曦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目光依旧呆滞,似乎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明昊的絮絮叨叨并没有引起他一丝的波澜,他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明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独自表演的小丑,观众却不屑于给他一丁点儿的回应,这使他自尊心严重受挫。 崔云曦,你个手下败将,命都快不保了,还傲骨铮铮的,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资格傲? 他一下子恼羞成怒,变换一副嘴脸,凑近崔云曦脸庞,咬着牙齿、瞪着双眼、指着他恶狠狠地说:“明轩总不能白死!我说过要让你付出代价!现在我做到了!” 说完,他扭头走了。 临走将一个文件袋扔在崔云曦身上,里面装的是扎坤的照片、行踪、具体描述,以及他要完成任务的限期时间。 明轩,我的小弟弟,你年轻鲜活的生命早早凋零了。你不会再寂寞了,我很快就去陪你。 这种杀戮中的生活,我早已厌倦了!就让我再干人生中的最后一票,从此金盆洗手,永得清净! 合起双眼,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那日淋了雨,泡过热水澡,简宁将心中的郁结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此后一病不起。 她成日成日地把自己关在房间,窝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理人,外公问她什么都置若罔闻。 她的心好痛好痛,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这么痛? 是因为尹哲峻的死亡真相?是因为崔云曦欺骗了她?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总之,她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快要窒息。 她时常默默地流泪,闭上眼睛,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其实,她的不舒服更多的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心病。心病严重导致整个人打不起精神,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更感觉浑身无力。 就在她萎靡不振的这些时日里,马老师给她打过无数个电话,想告知她投资方已决定为她的画展投资,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画展将如期举办。然而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她。 无奈之下,马老师又联系崔云曦,可同样联络不上。 这崔云曦,之前为画展一事积极筹备,跑前跑后,为争取画展的举办付出了巨大努力。怎么这些日子却突然对此事不闻不问,甚至连人都不出现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关键时刻一个个地失联? 马老师心急如焚,不得不亲自跑到简宁家来寻她,这才得知她生病了。 马老师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本以为她听后会欢欣鼓舞,也能令病情尽快好转。 谁知简宁听说后,竟毫无反应。甚至马老师重述两次后,她仍无动于衷。 一旁的外公眼瞅着都心急火燎,如今就连宁儿心心念念的画展都无法打动她,看来这次她受到的伤害非同一般!甚至比当时她眼睛失明和未婚夫身亡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简宁讳莫如深,可能只有在崔云曦那儿才能获知真相了。 第186章 莫须有的罪名 马老师告辞离开,外公送他下楼,走到大门口,外公突然开口问道:“马老师,你最近联系过崔云曦吗?” 马老师心一颤,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看来是真出事了,不然外公不会这样来问我。”马老师心想。 他思索了几秒,回复道:“因为画展的事,我是给他打过几次电话……” “打通了吗?”不等马老师说完,外公已抢过话来追问。 马老师愣了一下,外公察觉到自己过于沉不住气了,他尴尬地垂下了眼睑。 马老师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没联系上,他手机一直打不通。” 外公有些失望,马老师没留意到他的神情,自话自说起来:“我还真是有段日子没见过小崔了,小崔是个好孩子……” 他本想再打听打听崔云曦和简宁之间的事,但他抬眼瞧见外公一筹莫展的样子,便打消了八卦的念头。 马老师走了,外公茫茫然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呆立了许久,越发感到孤立无助。 自与明昊见面后,崔云曦好似换了一个人。 他精神不再萎靡,眼神不再呆滞,亦不会一直盯着天花板看。会好好吃饭好好喝水了,也会配合医生打针吃药了。医生让他干啥就干啥,而不再像台机器似的无感无知地任由摆布。 看到他的改变,宋子强深感欣慰,以为消沉了一段时日的他,思想终于贯通了,毕竟日子还得继续下去。 殊不知,崔云曦不过是在按部就班地实施着他的计划。 潜心静养了几天,这些天除了遵从医嘱,积极疗养,还额外应用了一些促进骨头生长的药物。 西药方面除了静脉注射鹿瓜多肽、骨肽注射液,口服接骨七厘片,补充钙片、维生素d等,同时,结合中药及中成药,例如骨康胶囊、仙灵骨葆片等,总之,但凡有助于骨头愈合的一应手段他都使用上了。 他如此急切地想让断骨快快愈合,是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样调养了几日,他已能自由走动了,虽然不如正常般灵活,有时深呼吸伤处会痛,但只要注意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尤其是上半身的运动幅度不要太大,走路的姿势还有频率都要注意合理的安排,这样就可以减轻肋骨骨折的疼痛,避免其所带来的动作障碍。 他出了医院就直奔简宁家去了,但他不是去找简宁,而是去找外公。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按响三下门铃,只按了一下便停止住了。 等了有一会儿,门缓缓开了。随着门越开越大,最终外公整个人呈现于眼前。 起初,老人家低垂着头,无精打采的。当看清门外站的人时,他的眼睛瞬间点亮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有些时日不见,外公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崔云曦内心一阵酸楚。 许是不敢相信眼睛所见,又许是怕自己眼花看错,外公用手揉着眼睛。当确信眼见为实、准确无误后,他激动得涌出了泪水。 崔云曦也不自觉地湿润了眼眶,看着眼前略显苍老、又开心得犹如孩童似的外公,他心里百感交集。 “外公!”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这声称呼几乎让外公落下泪来。 这段时间老人家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崔云曦的突然失联、简宁的伤心欲绝,都让他操碎了心!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然而简宁闭口不说,崔云曦联系不上,他茫然无助,一个人净胡思乱想瞎琢磨。 是以,刚刚乍一看到站在面前的崔云曦,犹如身陷黑暗深渊中垂死挣扎、已然放弃希望的人,突然间遇到救命稻草、见到光明和希望一般,心即刻安定下来。 “云曦,你可算来了!宁儿在楼上,你上去见她吧。”外公拉着崔云曦的手,将他拉进了屋里。 外公一心想着简宁是得了心病,她的心病多半与崔云曦有关。心病还需心药医,崔云曦就是她的心药。 现在云曦来了,宁儿的心病也就好了大半,他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们快点见面。 可是,崔云曦却拽住了外公的胳膊肘,站住不动了。 外公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好半晌,崔云曦才艰涩地开口:“外公,我今天是来找您的……” 来之前,他想过各种的可能: 简宁回到家,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外公,外公深信不疑,对自己充满憎恨; 再转念一想,以简宁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她很可能会闷在心里,独自伤感。 想到她会因此伤心难过,他的心又是一酸。 再想到她对自己的指责和误解,他愈加心痛不已。 算了,憎恨也好,指责也好,误会也好,对我一个将死之人都不再重要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见到外公,有些事情要与他交待清楚。 外公听崔云曦说他来找的是自己,而不是简宁,一下子急了!怎么着?难不成他真的打算躲着宁儿,不再相见? 他心中起急,出口也着急:“你意思是,你不想再见宁儿?” 崔云曦垂下眼睑,回避着外公炽热又质疑的目光。 外公似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崔云曦真的嫌弃宁儿了!真的要弃她而去了! 老人家心下一急,嘴上说话也就没了把门儿的。 “崔云曦,你是不是嫌弃宁儿了?你是不是嫌弃她是个瞎子想退缩了?你从认识宁儿的那天起,就知道她是什么情况了,你若是介意,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她!怎么着?现在撩拨完了,就想一走了之?你这是始乱终弃!” 外公的话如当头一棒,一棒子将崔云曦打懵了。 他千想万想,怎么都没想到外公会误以为自己对简宁始乱终弃。 他想过外公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会气他;想过从简宁那听说尹哲峻是他杀的以后会恼他;想过导致简宁双目失明的那场枪击案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后会恨他……但他就是没有想过,外公会认为他嫌弃简宁,要抛弃她。 外公的揣测过于荒谬,自己与简宁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清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又何来的嫌弃与抛弃?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背负上“始乱终弃”的罪名? 看来简宁是什么都没跟外公提起过,这也真是很简宁了。 但一切似乎都错乱了,这种被强行安在自己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让崔云曦感到一种强烈的委屈感,压得他快透不过气来。 他真是有苦难言! 为排解心中的委屈郁结,他深呼吸了几下,这下牵动了后背的断骨开始隐隐作痛。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屏住呼吸,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外公这才察觉到他不太对劲儿,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刚才乍一见到他,禁不住一阵惊喜,惊喜过后就开始了埋怨,以泄心中压抑许久的疑虑与不安,却忽略了他的感受。 外公赶紧让他坐下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崔云曦接过水杯,并没有喝,只是在手里捧着。 外公仔细打量着他,他看上去的确状态不好,面色苍白,眉间微蹙,呼吸不均,上半身看着有些僵硬,不是那么灵活。 外公不免忧心忡忡,关切地询问:“云曦,你不舒服吗?生病了吗?” 在外公面前,尽管他已竭力掩饰,但毕竟伤势沉重,且没有彻底痊愈,状态确实不好,被外公轻易瞧了出来。 为免外公担忧,崔云曦及时想到了答案,他故作轻松地说:“从前的旧疾,这两天刚好发作,不碍事。” 外公将信将疑。他坐在崔云曦对面,看着他,想着与他这一年多来的相处与经历,不是家人已胜似家人,心中涌起万千感慨。 “刚才外公有些着急了,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 “你和宁儿之间到底怎么了?”外公语重心长地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崔云曦心里波澜起伏。 该如何跟他说呢?这当中太多的曲折和隐情,一时之间怎能说得清楚? 实话实说吧,说简宁冤枉自己谋杀了尹哲峻?那必然会生出很多枝节,他实在太累了,不想再节外生枝。 那么,见势顺势,假装自己真的嫌弃简宁,要跟她斩断往来,这样外公就会在心里记恨自己,从此断了他的念想,反正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一了百了。 可是,我真的要背负这样的罪名吗?我背负的莫须有罪名已经够多的了,我真的背得起这么多的罪名吗? 谋杀尹哲峻、主谋了中心广场枪击案,现在外公又给我加多一条:始乱终弃! “负心之人,以虚情假意织就罗网,待人深陷其中,方显其冷酷本色。”这大概就是对始乱终弃的负心汉的诠释。 他苦苦一笑,如若自己果真如此也就罢了,可他不是,他甚至与简宁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又何来的始乱终弃? 为什么要让我背负这么多的罪名?委屈、压抑、痛苦……恨不得百种滋味齐齐涌上胸腔。 外公还在用期许的目光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好为他那“受屈”的外孙女讨个说法。 崔云曦叹一口气,心下已有了决定。他用低沉的声音对外公说:“简宁她……不想再见到我……” 话说一半,他哽咽住,喉咙里一酸,眼眶也跟着酸了。他赶紧住了口,努力抑制自己情绪外泄。 外公见状,颇有些无奈,他开口劝解:“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年轻人吵架拌嘴、闹点情绪也是常有的事。女孩子嘛,个个都是口是心非的。外公教教你:你嘴巴甜点,说点好听的哄一哄她也就没事了……” 外公俨然把他们当成了吵架闹别扭的小情侣,可惜他们不是,今后甚至连朋友都没的做。 更何况完全不是他所想的吵个架拌个嘴那么简单,那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第187章 告别 “外公!”崔云曦打断了外公的喋喋不休。 他今天来找外公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交待,他时间不多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必须得抓紧时间。 “我有事要跟您交待一下。”他直入正题。 外公正连比代划说得热烈,一心希望能把二人劝和,听了崔云曦的话,他愣住了,手停在半空中,半张着嘴巴,瞧崔云曦一脸严肃的样子,意识到他要说的话一定很重要,外公竖起耳朵听他往下说。 “外公,我有事要去办,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他好些日子不来,今日突然到来,必不寻常,定然是有事而来。果不其然,他这是来告别的。 外公正琢磨着,崔云曦接下来的话实打实地让他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简宁的眼睛有恢复的可能,通过手术,我问过医生,现在还没错过最佳手术时机。外公,您要尽快带简宁去医院,找她当时的主治医师罗璟仁,他会做好安排……”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外公的震惊仍非同小可!“你说什么?宁儿的眼睛还有重见光明的希望?” “对!而且机率不低!”为了鼓励他一定带简宁去医院,为了振奋老人家的信心,崔云曦把话说得极为笃定。 外公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为了宁儿的眼睛,他一直跟医生有联系!原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让宁儿的眼睛恢复光明的希望! 就连我和宁儿自己都已接受了她眼睛失明的现实,都从没考虑过去争取,可崔云曦不同,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坚持,一直没有放弃。他在背后默默地付出,却为了不增添我们的心理负担,而选择不让我们知晓! 这样的人,怎会嫌弃宁儿?怎会放弃宁儿?又怎么无端端被我扣上了始乱终弃的帽子? 哎!我真是老糊涂了! 外公悔恨交加,自己犯下的过失一定让这孩子心里难受了! 他偏偏是个心里装得下事的孩子,即便再难过、再心痛,也不展现出来,而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想到这些,外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非常过意不去,面色青红相间。 “云曦……”他想跟崔云曦道歉,却被他抬手制止住。 崔云曦知道他想说什么,感慨的话、感激的话、致歉的话……无论什么,现在都没必要说,他也无需听,最紧要的是他要把他交代的事交代清楚。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外公手里,不等满面疑惑的外公询问,他先自行解释道:“简宁的手术需要一笔费用,这张卡您拿着,过几天会有一笔钱打到这张卡上,密码是简宁的生日。 您记得,钱一到账,您立即带简宁去医院,罗璟仁医生会安排好一切。” 外公听明白了他说的每一句话,但其中仍有诸多不解。他云里雾里,除了感动以外,心里亦感觉不太踏实。 他想询问,可崔云曦压根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罗璟仁医生那里您不用担心,我已做好安排,他对简宁的情况非常了解,对手术有较大的把握。手术费的事您也不必操心,总之现在治好简宁的眼睛是重中之重,错过最佳手术时机,成功机率会大大降低。因此,钱一到账,您务必马上带简宁去做手术!” 崔云曦清晰明了地交代着每一件事,生怕外公会忽略掉其中某一项。 外公越往下听神经绷得越紧,心跳得也越快。 崔云曦交代了很多,为了照顾年迈的外公能听得清、听得明、记得住,他语速不快,但他一口气交代这么多,虽然外公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但他心中存有疑惑,不问明白他怎能安心?即便拿着这笔钱治好了简宁的眼睛! “云曦,宁儿手术费需要多少钱?”终于,外公见缝插针地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崔云曦停顿一瞬,照实告诉了他:“50万。” “50万!”外公差点惊掉了下巴!“云曦,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你不要做傻事!” 不知怎么的,外公就是感觉心里忐忑,尤其看到他的状态,像是有伤疾在身,又看起来疲惫不堪,再联想到前些日子他的异乎寻常,他越发觉得他有事相瞒。 “不会的,我有分寸。”崔云曦笑着说,笑容却有些牵强。 “外公,我还有事,我得走了。”他起身告辞。 “云曦!”外公赶忙叫住他,“你……不打算见见宁儿吗?” 听他提起简宁,他的心柔软起来,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二楼。 尽管她冤枉了他,尽管她把话说得狠、把事做得绝,尽管她再不愿见到他,但是他,心里依然放不下她。 外公顺着崔云曦的眼睛一路看向二楼,知道他还是牵挂着简宁。 看来问题不是出在云曦身上,而是宁儿,就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曦,上去看看她吧,你这一去时间久,怕是许久不能见上面。” 见他有所犹豫,外公不肯死心,又适时地补充一句:“那天晚上下大雨,她一个人出去了,回来就生病了……” “她生病了?”崔云曦焦急地问,问完才发觉自己这一问简直就是多余。 那晚她淋了那么久的雨,又伤心欲绝,不生病才怪。自己这段时间太沮丧、太消沉了,竟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即便知道她生病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说永远不想见到我,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只能祈祷她快些好起来,振作起来。 简宁,我最后能为你做的,我会拼尽全力为你完成,从今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你心灵受到的创伤,也只能靠你自己慢慢地抚平了。 或许时间能帮到你。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良药,能够治愈心灵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流逝,能让你慢慢忘记爱、忘记痛、也,忘记我…… 眼眶湿热了,眼前模糊了,虽然她绝情,他却做不到对她无情! 外公见崔云曦陷入沉思,知他心中缠绵、纠结,也明白了自己真的是错怪了他。 他心里过意不去,想弥补,又想撺掇他跟简宁见上一面,说不定见了面,两人之间所有误会和不快都烟消云散了。是以,他打算继续劝说他与简宁见一面。 “云曦……” “外公,”崔云曦打断他,狠心说道:“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去办。” 他边说边朝门口走去,刚走出两步,又回转身对外公交代道:“外公,不要告诉简宁我来过,也不要告诉她给她治眼睛是我的主意,尤其不能让她知道手术费是我给的。” 交代完毕,似乎还不放心,他再次对外公强调道:“外公,您一定按我说的办,否则,简宁会拒绝接受手术,也就……” 迟疑了两三秒,他哽咽着说出了心里的话:“也就白费了我一番心意!” 外公眼含热泪不住地点头应承。 崔云曦再次朝楼上深情地望去,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踏入这栋房子,也是他最后一次离她如此之近!今日一别再无归期,此生再无相见! 别了,简宁!既然恩已尽、情已断,再见亦只能徒增伤悲,那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从此我与你,生死离别,阴阳两隔! 别了,我的爱情!别了,我的爱人!我这一生唯一的、深入骨髓的爱恋! 告别完毕,他扭过头,迈开脚步,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栋小楼,离开了这个曾带给他无限遐想、无限彷徨、无限快乐、无限温暖、最终,却充满了无限痛苦的地方! 崔云曦离去了,走得如此决绝,外公蕴含于眼眶中的泪水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 不知怎么的,他总感觉这次一别,今后再难有相见的一日!他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云曦,我记住你的话了,我一定照办!”为了让他安心,外公在他身后大声喊道,以示对他的承诺。 崔云曦脚步未停,头也未回,只是抬起右手,冲着外公挥了挥手,以示明了。 他大步不停,虽然身上带着伤,但心中坚定,步伐也坚定不移。 然而,当他路过那棵大榕树时,他却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 那榕树,以它庞大的身躯傲立于世,它似乎生长得更加茂盛了,犹如参天巨木,绿意盎然。又犹如古老的智者,伫立在岁月的长河中,它的深沉与从容化作无形的力量,感染着过往的每一个人。 它的枝条如长龙蜿蜒,树叶繁茂如绿色华盖,阳光透过叶片,洒下斑驳的光影。树干粗壮有力,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它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油绿的叶片表达着对冬日即将来临的倔强,强而有力的地根正酝酿着新生的力量,细长柔韧的须根努力地向下延伸。 这棵榕树,虽然从不言语,却像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一般带给人温暖和亲切。 见到这棵榕树,就如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这棵老榕树,陪伴了他多少个孤寂的日夜,多少个心碎的过往,多少个凄风冷雨日…… 多少次,他心伤无助、心灰沮丧、无力支撑的时候,陪伴他、给予他安慰和温暖的,唯有这棵老榕树。 崔云曦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多种滋味交织、碰撞。 自己的路已到尽头,愿这棵老榕树能千年万年屹立不倒,守护着这一方净土,守护着他心中的她! 心酸了,眼潮了,留下一声叹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第188章 石破天惊 在楼上沉睡的简宁,做了一个甜蜜又可怕的梦。 梦中,她的眼睛恢复了光明,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冲着她笑意盈盈。 他的脸,好看得没有一丝瑕疵;他的笑,是那么的温暖迷人,让人见了忍不住春心荡漾。 这个拥有盛世美颜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崔云曦,是她一直渴望能够用眼睛看到的人。 崔云曦嘴角轻扬,笑容美好而治愈,像个纯纯的大男孩儿,让人陶醉、让人沉迷。 他那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深情地望住她,令她无力招架。 这样的一张脸,配上这样的笑容,再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真的是蛊惑人心! 待他开口说话,更是让她的心都酥了! 那声音是那么的温柔、磁性、低沉、浑厚,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他的声音。 崔云曦抚弄着她的长发,亲昵地唤她一声“傻丫头”,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简宁顺势把头依偎在他胸膛,他的胸膛宽阔、坚实,令她幸福感满满。 正当她全身心地投入幸福之中,画风忽地转变! 崔云曦将怀抱中的简宁一把推开,掏出手枪,冲着简宁的眼睛“啪啪”开了两枪。 鲜血从简宁的双眼中汩汩流出,她深陷巨痛之中,再一次陷入一片漆黑。 心痛、失望、灰心、沮丧……仿佛从天堂掉落万丈深渊! 一声尖叫划破上空,简宁被噩梦惊醒,“嚯”地坐了起来。 这场惊心动魄的噩梦,让她汗流浃背,全身冰冷,被汗水浸湿的睡衣紧贴在她肌肤上。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汗水,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那种绝望和无助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让她感到惶惶不安。 外公目送着崔云曦渐行渐远,直至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路的样子,外公确信他身上有伤。尤其是上半身,走起路来显得僵硬,不够灵活,还有点含胸驼背,没有以前那么挺拔了。 外公不免忧心起来,如果他真的受了伤,是因何而受伤?如今伤势未愈,应该好好休养才对,又说要出门办事?何事如此重要?连伤势也不管了吗? 外公不放心,马上给崔云曦打去电话,但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发呆,就听到了楼上传来的惊叫声。 外公回过神来,立刻想到可能是简宁出事了,他撒开腿就往楼上奔。 他推门而入,见简宁垂着头半坐在床上,身体拼命颤抖着,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出什么事了?”外公一颗心扑通乱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见她气喘如牛,面色苍白,脸颊上挂着串串泪珠,额头上布满豆大汗珠,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宁儿,你这是怎么了?”外公又心疼又心惊,颤着声音问她。 一向隐忍克制的简宁,听到外公关切的询问,再也抑制不住,双手紧紧抓住外公的衣角,号啕大哭起来。 见此情形,外公心如刀绞,别提有多难受了。他抬手抹了抹眼中的泪水,在床边坐下来,先让简宁痛痛快快地哭一阵,自己则安安静静地陪伴在侧。 这孩子总喜欢把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不轻易对人倾诉。殊不知闷得久了,就会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迟早有一天会崩溃掉。这一点,她与崔云曦二人极为相像。 待简宁哭了一会儿,内心的抑郁随着眼泪排解了一些,她略略地平复了心情,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外公伸开手指拢了拢遮在她额前的头发,缓缓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外公这句问话,再次勾起了简宁的伤感,她垂下头,又开始了轻声啜泣。 她不吭声,外公也不紧逼她,但总得知道发生了何事,才能知道如何地开解她、帮助她。于是,外公打算慢慢引导她说出实情。 “是不是跟崔云曦有关?”外公试探着问她。 听到“崔云曦”三个字,简宁猛地打个激灵,刚才的低声啜泣变作痛哭流涕。 外公知道自己说中了要害,但他不会对她步步紧逼,要给她留足发泄和释放的空间,不然真怕这个柔软的女孩儿会被压垮。 简宁也不是完全不想跟外公诉说而憋在自己心里,独独叫外公干着急。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该从何说起,她更不想让外公对崔云曦失望,从而也令外公伤心难过。 直到此时此刻,在简宁的潜意识里,还在想着怎样为崔云曦保留一丝尊严! 这边厢,外公盘算着要怎样引导简宁说出事由,是绕绕弯子?还是直截了当?才能最小程度地伤害到简宁。 那边厢,简宁则在思索如何把事情原委告知外公,才不至于让他老人家太过受惊,才不至于让他太过伤心。 祖孙二人各揣心思,简宁这边还没有想清楚,外公已做出了选择,他决定单刀直入:“宁儿,你是不是爱上崔云曦了?” 在外公看来,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总会去,要解决的总得解决,逃避并不是办法。 外公的话让简宁惊呆了!是的,她整个人呆住了,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切都停滞了! 眼泪蕴含在眼眶里不再流转,嘴巴微张着一声不吭,眼睛一眨不眨,只有苍白的面上微微泛起的红晕出卖了她。她被外公的话深深地触动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她从没有去正视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从王明德那得知这些情况后,会如此的伤心?伤心的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果是嫌弃崔云曦的身份,那断绝跟他往来好了,可自己内心深处并不愿意这样做;如果恨他杀害了尹哲峻,那杀了他为尹哲峻报仇好了,可自己又下不了手。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在听闻这些消息后,如此的悲痛欲绝,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此刻,是外公“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如此心痛,不仅是气愤,不仅是失望,更多是不舍。 难道这就是爱吗?我移情别恋了吗?我爱的是尹哲峻呀,从始至终都应该是尹哲峻呀,他才是我应该爱的人!他才是与我在熏园相遇、为我排忧解难、收到我画作、让我一直寻找和等待的人呀! 怎么一年的光阴,仅仅一年,我就把他忘了吗?我就将感情另付他人了吗? 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为她对尹哲峻已逝去的爱,为她对崔云曦错付的爱。 看她这样子,虽然没有回答外公的问题,但也算是默认了。 外公抽了一张纸巾,塞进简宁手里,让她擦擦眼泪,平复一下心情。 简宁捏着纸巾,直到把它捏到破碎,也没拿起来擦一下眼泪,而是任凭眼泪肆意流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冲刷掉心中那些烦扰。 看着她的样子,外公无奈地叹一口气,轻声地宽慰她:“既然爱了,那就好好去爱,好好珍惜,何必伤人伤己?” 简宁低头不语,仍然一味地哭泣,眼泪滴落在手上,氤氲了手里的纸巾。 外公是个不太善言辞的老人家,更不喜插手年轻人的事,他一直秉持“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的准则,他本欲不过多干涉简宁和崔云曦之间的事,但如今瞧着这二人,磨磨叽叽、腻腻歪歪、弯弯绕绕,弄来弄去就是互相折磨,他实在看不过眼了,便想着赶紧把这二人撮合到一块儿得了。 “宁儿,我知道你还放不下尹哲峻,但日子还得过,人总要向前看。尹哲峻再好,可他已经不在了,你总得往前迈一步不是? 再者说,崔云曦也不差,甚至比尹哲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相貌生得比哲峻还要好,人品比哲峻也不赖,正直善良,对你也好,关键他不嫌弃你。你俩要是在一起……” 本想做个和事佬,刚刚劝了崔云曦,可那是个倔驴,劝了也白劝,只好回过头来劝简宁。她是自己亲孙女,说话更方便些,更容易被信赖。 可他话说了一半,一直在低声啜泣的简宁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外公给整懵了,实不知自己哪句话触了她霉头,让她哭得如此伤心。 哎!可真是难呀!女孩子的心啊,真是高深莫测啊! 外公束手无策,一点儿辙都没有,只剩下支支吾吾地反复轻咛:“宁儿,宁儿……” “是崔云曦杀了尹哲峻!”简宁声泪俱下。 仿佛一颗炸弹,冷不丁在两人之间炸裂,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 外公震惊了!张大嘴巴看着简宁苍白无力的面孔,无语凝噎。 简宁呜呜呜哭得更凶,这句憋在心底里的话情急之下冲口而出,并未减轻心中的压抑,反而多了几分沉痛感。 她看不到外公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的震惊和和失望。 祖孙二人,一个伤心得泪流不止,一个惊诧得口呿舌挢,气氛极其的凝重。 过了好半晌,外公才慢慢地冷静下来,他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云曦怎么会杀尹哲峻?他明明说过尹哲峻是在警局门口被人枪杀的,杀尹哲峻的人怎么可能是崔云曦?他没有杀他的动机呀!” 外公是打死也不肯相信崔云曦能干出这种事,简宁也不愿相信,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信。 “因为尹哲峻在调查崔云曦。” “尹哲峻为什么调查崔云曦?他有什么可被调查的?” 这句话问住了简宁,她如鲠在喉,实不知该不该告知外公崔云曦的真实身份。 外公那么喜欢崔云曦,那么信赖他,如果给他知道了真相,他能接受得了吗? 第189章 疑团重重 简宁再一次沉默了! 这下外公可真沉不住气了,再怎么样,宁儿不会平白无故冤枉崔云曦杀死尹哲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其中必有隐情,他急于知晓! 这次他可不能由着简宁再闷不作声了,直接火急火燎地催问她:“你倒是说句话呀,尹哲峻为什么调查崔云曦?他一个做警察的,好端端的调查崔云曦做什么?你不要话说一半留一半呀!” 在外公的催逼下,简宁瞬间做出决定,她要把所有的一切对外公和盘托出,好让外公心中明了。 于是,她开口便抛出一颗炸弹,把外公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崔云曦是一个职业杀手,尹哲峻在暗中调查他。” 外公双眼瞪得溜圆,活像两个大铜铃。“什么……杀……杀手?宁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此事非同小可!” 外公本能地抗拒简宁那句话,他宁可相信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也不愿相信简宁说的话是真的! 对,一定是我年龄大了,耳聋眼花,一定是我听错了。 外公一边寻思,一边一错不错地看着简宁,希望她能改口,希望真的是自己年老耳背听错了。 但简宁脸上坚定而愤恨的表情,令外公的心拔凉拔凉的,不得不暂时搁置这种念头。 “宁……宁儿,职业……杀手……是做什么的?”外公声音颤抖着问她。 他想打听和崔云曦有关的相应事宜,但潜意识里又有些抗拒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一点他和简宁一样,他们都把崔云曦当成了亲近之人,自然希望他什么都好,那么所见所闻但凡与他相关的,都希望是正面的。 对外公的问话,简宁稍作思量,便回答道:“职业杀手,顾名思义以杀人为职业的人,以谋取酬劳进行暗杀活动,致人死命的人。” 简宁这番话说得冰冷而决绝,眼神迷离而空洞,只有绝望透顶、心灰意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表现! 她的绝望让外公也失去了希望! 外公黯然地垂下了头,一下子没有了精气神儿。 “宁儿,我寻思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云曦不太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吧?再说了,这种事要有真凭实据,可不敢道听途说!” 外公还是一心想为崔云曦作下辩护,那个看着斯文、善良、阳光、热情的男孩子,他怎么可能会是杀手——一个职业杀手? 但外公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笃定,他心里多少有些疑虑。想着刚刚离去的崔云曦,他苍白的脸色,憔悴的容颜,还有他身上的伤。 那伤是怎么来的?他要去办什么事?还要离开那么久,连生病受伤也不管了,此事一定非常重要! 简宁的手术费要50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去哪里搞这么多钱?用的是什么方法?有什么办法可以一次性赚够50万? 他突然想起有一次,崔云曦跟他问起钱的事。难道那次就是为简宁的手术费凑钱? 崔云曦这孩子,什么事都不说得明明白白,不叫人生疑才怪! 外公正暗自琢磨着,忽听得简宁说:“外公,您不觉得崔云曦很神秘吗?” 简宁这句话让外公的心一哆嗦,然后便紧揪起来。“谁说不是呢!”他正想着,简宁又开了腔。 “跟他认识以来,只知道他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我们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简宁的话,正说到了外公的心坎儿上。 “他的成长背景和成长经历;他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他的职业和经济状况;他的朋友和社交圈子;他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等等等等,仔细想想,我们对他这个人真是知之甚少!他从来不对我们提起这些。 还有,你不觉得他的行踪很诡秘吗?以前他几乎天天出现,试问一个正常工作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闲暇时间呢? 到了后来,他几乎不出现了,甚至连电话也经常不通。” 简宁提到的这些疑点,外公何尝不曾想过,崔云曦身上的神秘古怪的确叫人费解,可也不能因此就判定他有问题吧? “宁儿,或许是云曦不愿谈及自己的身世,毕竟他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况且,你俩相识于危难之时,你也从未问起过他这些。” 外公的言外之意很明显,简宁是在人生中最艰难最黑暗的时候认识了崔云曦,这段时间简宁你只顾着为自己的眼睛悲痛、为尹哲峻的身亡悲痛,什么时候在意和关心过崔云曦? 一直以来,你对他视而不见,当他空气一样,从未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从未花心思去了解他、接触他,现如今却反过来埋怨他不主动提及。 简宁有那么一丝汗颜,的确自己以前没怎么对他上过心,当自己已经对他动了心思,想要多关注他的时候,却突然获知他原来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现实更残酷的了!这让简宁心中的美好瞬间破碎!两行清泪缓缓地划过脸颊。 看着外孙女如此心碎,外公心情也十分悲戚。虽然他对崔云曦也有所怀疑,但他始终不愿相信他是简宁口中的那种人。 “宁儿,你从哪儿听说云曦他是个杀手?是他杀了尹哲峻?” “是尹哲峻的上司王队告诉我的。” “既然是警察告诉你的,那说明他们已经查获了案情,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崔云曦抓捕,反而来告诉你呢?”外公抓到了事件的关键点,向简宁提出了质疑。 “因为现在警察掌握的证据还不是十分的充足,另外,他们还不想打草惊蛇,破获崔云曦背后的杀手组织才是最终目标,他们想放长线钓大鱼! 至于王队专程来告诉我,我想是因为我是尹哲峻的未婚妻,他认为我有权利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同时提醒我提防崔云曦。” 这个解释也合情合理,外公无法予以反驳,但他从另一个侧面给简宁提示。 “宁儿,你跟崔云曦当面对峙的时候,他是否就此事跟你做过解释?” 外公的话把简宁问住了。 她仔细搜索回忆,那晚自己似乎没给过他解释的机会,好多次,他开口否认,他想要解释,可自己只顾着宣泄愤怒、只顾着指责他,压根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见简宁沉思不语,外公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简宁的脾性他明镜似的,平时看着温顺乖巧,遇事却容易偏激,尤其遇到愤愤不平之事,愈发得理不饶人,唾沫星子恨不得把人淹死。于是乎,他又心平气和地劝导她: “宁儿,你与其花心思去惦记那些个离开你的人,不如多花点心思好好善待你身边的人,这样会快乐很多。 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不容易,要懂得珍惜,不可轻易错过! 崔云曦究竟是不是那个警察跟你说的那种人,你应该自己花些心思去了解,而不是仅凭他人言论就妄下定断。倘若真的冤枉了一个好人,将来后悔莫及! 依我看来,崔云曦并非大恶之人!要知道,人可以装得了一时,却装不了长久。 想想他与我们相处的这一年多,他是如何待我们的?又是如何待你的? 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在困难面前,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嫌弃你,甚至还会在你摔倒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助你从黑暗当中走出来,对你真的就是不离不弃。 真正对你好的人,不只是在顺境中为你锦上添花的人,更是在逆境中为你雪中送炭的人。你细细想想,崔云曦是不是这样的人? 你寒冷的时候能为你提供温暖,你生病的时候能陪在你身边,你开心的时刻能陪你开怀大笑,你难过的时候能给你温暖的拥抱,你无缘由的委屈发脾气的时候,能给予你足够的理解和耐心…… 试问,如果不是真心待你,谁人能做到这般地步?更何况,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外公长长地吁了口气。对于一个思想感情内敛的老人家,这番话若不是发自肺腑,可能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外公的话让简宁语塞,同时也让她十分地动容,心里面千回百转。她低着头,唯有眼泪无声地冲刷着她苍白的脸庞。 她哭泣着说:“他是救了我没错,可是您知道他救我背后的隐情吗?” 简宁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用力地吸一口气,似乎极不愿意去记起那痛苦的回忆。 “中心广场的那场枪击案就是他们杀手组织一手策划实施的,死伤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只是因为他们要刺杀尹哲峻!而崔云曦,是那场枪击案四个杀手其中的一个。” 听到这个消息,外公就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呆立当场,满心震惊!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宁儿双眼失明跟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恶魔之所以成为恶魔,是因为他未曾被温暖过。难道因为崔云曦打小缺失爱与温暖,他是在泥泞中长大的人,就成长为恶魔了吗? 简宁已泣不成声,原本就空洞无神的双眼,此刻泪眼婆娑下,变得更加浑浊不堪。外公的心拧巴着痛不欲生。 “哎!宁儿啊,你所说这些暂且真假难辨,总有一天真相会昭然若揭。但崔云曦待你始终是一片赤诚,切不可受了有心人的挑拨而寒了真心人的心呐!切不可瞎了眼看错人,更不要瞎了心看错一个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