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勇者宠爱的魔王他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1页 《被勇者宠爱的魔王他弱小可怜又无助》作者：奥利奥奶茶【完结】 文案： 亚安村里，村民们震惊地发现他们村子里的勇者居然从外边带回来了一头魔王。 看对方那没什么战斗力的细胳膊细腿，以及那看着过于天真好骗的性格，就这么放着不管好像确实不行。 村民们皱着眉想了想，最终决定当做没看到。 ——直到某天，那个看着柔弱可欺的魔王张开了他的羽翼，红色的鳞片布满了全身，最后化作了一头传说中恐怖的恶龙。 村民觉得这事他们能吹上一辈子了：……你信么，当年我还摸过他的头来着。 …… 隔壁村的勇者提着剑，来到了据说住着魔王的山上。 「你的魔王呢，把它喊出来。」他朝着自己遇见的一个弱小魔物如是说道。 「啊，魔王？」对面看着弱小可怜的魔物转头看向他，「我就是啊。」 隔壁村的勇者：……你怕是在逗我。 旁边在他看来作为背景板的另一个勇者却在此时拔出了剑：「想要和我们这的魔王对战，就必须得先打败我。」 「来战吧！」 隔壁村来的勇者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闻言被同行的操蛋气得搭在剑柄上的手微微颤抖：你给我醒醒，你站反了方向啊。你特么可是个勇者啊，挡人家魔王面前是你该做的事情么？！ 内容标籤：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骑士与剑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戴维 ┃ 配角：沃瑞尔 ┃ 其它：魔王 一句话简介：恶龙咆哮：嘤嘤嘤 立意：众生平等 第1章 教勇者屠龙的龙 「恶龙，出来受死。」 隔着厚重的门板，门外勇者的声音听着都有些不甚清晰。 正殿内，一头红色的巨龙趴在成堆的金币宝石上。而在它旁边的墙上，则挂着无数由矮人族匠人精心制作的盔甲武器。 ——这是一个函待开启的宝库。 似乎是听到了门外勇者的唿喊声，正殿内的巨龙慢慢挣开了双眼。光透过七彩玻璃窗照进来，那斑斓艷丽的颜色便映入了一双金色的竖瞳里。 啊，又是勇者啊。 巨龙听着门外的叫阵声，翅膀尖无意识地划拉着身下宝石。 只是光听着那位勇者的用词，它都能知道对方对他意见很大。像这种勇者，肯定在看见它后就会立刻朝他挥剑，压根不会想着和它说说话什么的吧。 算了，就当没听见不理他了吧，反正像这种在门外叫阵的勇者，想来是连宫殿的那扇门都没能力打开了。 毕竟啊，在以往和勇者接触的经验来看，那些有实力能推开门进来找它的勇者，往往大部分都打开门偷偷进来了准备偷袭了。在那些勇者看来，身为无可救药的恶龙的它，已经是连被说教劝导的资格都没有了。 面对它，他们往往都会选择直接动手。 巨龙慢慢闭上眼，伴着门外勇者的叫喊声入眠。 ——它不是很喜欢太过安静的环境，这会让它觉得整个世界上只有它这一条龙，然后心里就会开始莫名惶恐。 突然，耳边勇者的声音消失了。与此同时，多出了一种类似金属磕碰划擦的声响。 他不会是想要撬掉我门上的宝石吧！ 巨龙唰地睁开眼，立马就从宝石堆上爬了下来，巨大的身躯带着一种与其体积不相符的灵巧。 门上的宝石可不能撬啊，撬掉了那扇门就会显得灰突突地，不像是龙会住的地方啊。要是那些人都以为这座城堡里没有龙，就不会再有勇者上山来找它了啊。 巨龙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就要这么安安静静过一辈子，最后老死在那宝物边上，不由加快了速度。 覆盖着宛若红宝石般漂亮的红色鳞片的龙爪伸出来，干净又锋利的爪子轻轻搭在门上面，透露出一种与其危险外表截然相反的乖巧。 巨龙站在门后，轻轻推开了一条缝。覆盖着鳞片长着尖角的龙头从门后探了出来，瞳孔在接触到光的剎那便变做了一条黑色的线。 巨龙歪头，看着门上完好的宝石，小小松了口气问：「勇者，你来找我做什么？」 若是巨龙的体积缩小个数十倍，这样的动作还能称作是可爱。但是在这巨大体积为前提的条件下，无论再怎么可爱的动作，都会让人觉得是攻击的前奏。稍一动弹，就会让人觉得危险。 勇者下意识退了一步，他把剑举在身前，声音有些颤抖：「我是来杀了你替天行道的！」 「哦。」巨龙应了一声，视线从勇者的脸挪到了那把举在身前的剑上：「可是你这剑看着有些不大好啊。」 巨龙张嘴，火焰从他嘴里喷出来，而后像是一条线一样缠在那把剑上。原本锋利的剑就在这顷刻间，化作了铁水。 巨龙认真说：「你这把剑连最基本都淬鍊都没做好，里面还有很多杂质呢。」 勇者慌忙丢开剑，看着地上的铁水下意识开始觉得恐惧。然而，这份恐惧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被愤怒冲垮了：「什么？！连淬鍊都没做好？！这可是我花了一百金币从铺子里买回来的，老闆明明和我说这是矮人族匠人的作品。」 巨龙小声说：「你被骗了。」 勇者看着地上的铁水，气得浑身发抖：「天啊，我明明和他说是要拿来屠龙的剑，他居然还卖给我假货！」 第2页 「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可能他吃得比较多只能这么赚钱了吧。」巨龙说：「你下次不要再在铁匠铺里买剑了，最好是去拍卖场买。」 「只有那种能卖到上万金币的剑，才有可能砍破我的鳞片刺伤我。」 巨龙和勇者说着屠龙的方法，明明是这般诡异的画面，一时间居然没有人/龙反应过来。 「这么贵的么？!」勇者被那可能伤到龙的武器价格惊到，「这，这就是卖了我我都买不到一这样把剑啊。」 勇者被巨龙浇灭了屠龙的信心：「……我可能这辈子都屠不起龙了，我还是回家继承家里的面包店吧。」 巨龙身体一僵，它看向勇者，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不屠龙了？」 「对，不屠了，屠不起。」被现实击碎的勇者耷拉着肩膀，转身朝着巨龙挥了挥手：「我走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上山打扰你了，再见。」 「你别走啊，」巨龙慌了，尾巴不停拍打在地面上，「你们人类不是说要怀抱梦想么？你这么就这么放弃了呢？」 勇者站定，转头看向巨龙：「怎么说呢，有时候低头看看现实，梦想就永远只能是梦想了吧。」 而且，这头龙怎么看都不像是恶龙啊。 勇者笑了笑，抬脚继续往前走。 巨龙的尾巴委屈地垂在地上，他看着那个勇者下了山。等到再看不见勇者的身影了，它耷拉着眉眼，慢吞吞地把门阖上。 它回到正殿，委屈地趴回了宝石上。 又有一个勇者放弃了梦想，以后就会又少一个勇者来找他了呢。 巨龙躺在宝石上合眼，看着就像是一尊巨大的由宝石雕成的价值连城的雕像。 巨大的宫殿安静得有些可怕，巨龙再怎么仔细听，也永远只能听到它自己的唿吸声。 它讨厌自己一条龙待着。 巨龙愤愤起身，开始扒拉着收拾地上的宝石。 它明天就要下山。 第2章 即将下山的龙 红色的巨龙趴在地上，它张大了嘴，后腿蹬地在正殿内移动。 伴随着巨龙前进的动作，那些宝石金币都一齐掉进了它的嘴里。巨龙把这些东西都吞进肚子，藏在了肚子里那个专门被龙族拿来藏宝贝的储物空间里。 其实巨龙早在昨天离开的念头出现的时候就想走了，但是碍于这些平时拿来当床用的财宝，这才没有一走了之。 这些财宝是它的父母给它的。在它破壳后稍微长大一些过生日的时候，它的父母曾问它想要什么。 大多小龙都会回答说想要很多很多亮闪闪的宝物，但是它不一样。它仰起头，很认真地和它的父母说：「我想要有谁能陪我说话陪我玩。」 这个生日愿望让两头拿着宝物信心满满的龙瞬间拿不出它们准备好的礼物，它们维持着拿着宝物的动作，和它说了很久的话满足了它的愿望。 等到它再长大一些被认为能够独自生活的时候，它的父母便把它领到了这间富丽堂皇堆满无数财宝的巨大宫殿前。 它们告诉它，只要它待在这座宫殿里，那么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上山来陪它玩。而它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证这间宫殿里的财宝不要减少。 而事实确实如此，自它搬进来后，确实也有勇者时不时上山来找他。虽然有些勇者看上去很兇态度很差，但好歹也有张能说话的嘴。 ——也就是因为这样，它也一直觉得它的父母是世界上最睿智的龙。 它确实是想下山，但是想着下山的同时，它也有点担心下山后的生活。而它收拾这些财宝，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份保障。 一份哪怕它回山后，也还会有人来找它玩的保障。 巨龙吞下最后一颗蓝宝石，慢吞吞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在确保正殿的地板上不再有遗落的财宝后，它闭上眼，开始用有些晦涩难懂的龙族语言念着复杂的口诀。 当最后一个音落下，伴随着一阵浓重的红色雾气出现，里面那个巨大的身影也开始逐渐缩小。 鞋跟落在地上的声音迴响在宫殿里，一个红色短髮的少年从红雾里走出来。 他样貌精緻，皮肤白皙。若不是那双不像是人类会有的金色竖瞳，看着就像是一个贵族出身的人类少年。 红髮少年走到墙边，踮起脚试探着去够墙上挂着的长剑。然而，那对龙来说过矮的高度对现在人身的来说却又显得太高了。 红髮少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往后退了几步。肩胛骨的位置生出了一对长着鳞片的红色翅膀，只扇动了几下，便带着少年飞了起来。 少年飞到长剑边上，看着有些过于纤瘦手轻松地取下了墙上的长剑。他去张大嘴，一下子就把剑吞了下去。 很快地，按着发出的动作，少年收起了房间里挂着的所有武器。看着原本堆满了东西的房间空无一物，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扇着翅膀去别的房间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请问，有龙在么？」 大门被扣响，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应该又是勇者了。 正在检查最后一个房间的少年听到了勇者的声音，飞到了门前落在地上。他收起了翅膀，而后轻轻把门推开。 门外的勇者有着一头灿烂的金髮，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深邃的海。 第3页 少年歉意道：「抱歉，这里没有龙了。里面的龙回家了，你以后也可以不用再来了。」 「啊，是么，谢谢。」勇者道谢，又问道：「能请问一下你是谁么？我之前来的时候一直没见过你。」 少年眼也不眨地开始扯谎：「我是这里的龙最近新收的手下，可能你之前来的时候我还没成为龙的下属吧。」 「……是么。」勇者看上去好像是不大相信的样子。 少年能清楚地从对方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是的，就是这样的。这里没有龙了，我之后也准备下山讨生活了。这里将不会再有魔物，你以后就不用来浪费时间了。」 勇者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想通了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啊。」 勇者笑了两声，脸上也带着释然。 应该是终于听懂了他的话了吧。少年有些不大确定地想。 勇者问：「那么，我能冒昧问一么。请问你下山后，你准备去做什么呢？」 「我也不大清楚，就……先下山，之后再随便看看吧。」 在过往的漫长岁月里，他一直住在山上的这座城堡里。来往的勇者都喊他「恶龙」，就算是偶尔有胆子大的吟游诗人路过，那不甚清晰的歌声被风裹挟着带到他耳边，他也只能听到类似于「勇者屠龙」的故事。 他被冠以「恶龙」的名号，以至于当他想要摆脱掉这个身份后，却又实在不清楚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少年不大确定地说：「应该总能找到要做的事吧。」 勇者看出了少年的迷茫：「要不，你来我们村当魔王试试？」 「我们村没有魔王，每次我都要翻过一座山去找隔壁村的魔王练手。如果你能来的话，那可真是帮了我大忙呢。」 「那不是和现在一样啊。」少年含煳不清地嘟囔着。 「不一样哦。」少年被吓了一跳，然后他就听到勇者继续道：「你看，你长得这么像人类，有时候闲下来我能带你去村子里逛逛的。」 少年有些心动了：「真的么？」 「当然，」勇者循循善诱，「你要是表现好，我还能带你去镇子里，城里玩呢。」 「好，我当。」少年两眼发光：「那说好了的，你要带我出去玩。不过城里就算了，镇子里村子里就足够了。」 「当然，你要是毁约了，我可是会生气揍你的哦。」怕对面的勇者觉得自己好说话，少年想了想，末了又补上了一句威胁。 勇者信誓旦旦：「嗯，不骗你。」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的魔王，你叫什么？」 「戴维，我叫戴维。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沃瑞尔。」 第3章 站在城门口的龙 被勇者轻松说服了的戴维跟在对方身后，一齐沿着这条由无数立志上山屠龙的勇者硬生生踩出来的小路朝着山下走去。 他看着眼前沃瑞尔的背影，面上露出了一个带着些恍惚的笑。尚还有些晕乎乎的脑子想着面前这位勇者方才对他做出的承诺，心里实在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他头上—— 只要成为了魔王，他就能被带着去村子里、镇子上玩了！ 他不会再像是现在这样，每日伴着自己的唿吸声入眠，也不会每天苦哈哈地趴在宝物堆里等着勇者上门。 如果到时候那些人对他的态度能更好一些……当然，也不用全像是面前的沃瑞尔一样，只要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不要每天张口闭口就是「恶龙」什么的，那可这真的太好的一件事情了。 不过是成为一个村子里的魔王罢了，相信当了这么多年「恶龙」的他，上手的难度估计也不高。 而且，看沃瑞尔那并不算多不满的态度，说不定哪天表现好，还能被允许睡得离村子更近些，到了晚上也能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不会觉得寂寞。 戴维美滋滋地这么想着，一个不注意当时脚下就踩个了空。 后背上的翅膀出现了一瞬，趁着前面的勇者不注意轻轻扇了扇帮着主人维持了平衡避免一路滚下山的命运，然后就像是怕被人抓了把柄似得迅速缩了回去。戴维小心抬眼看了看面前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勇者，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也亏了这点小插曲，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的戴维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稍微恢復了些许理智的大脑终于在想着未来福利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未来作为魔王时的职责。 ……既然都说了是魔王，那么想来处于这么一个重要职位的他，应该还会有一群以他为王的下属。 且不说他未来能不能习惯那么一大群下属，就是那群魔物怕是也接受不了他这个空降的魔王吧。 「沃瑞尔，」戴维皱着眉，有些生涩地喊出前方勇者的名字，「我未来如果成为了魔王，是不是还要管理一大群魔物啊。」 「那我能不能只当魔王，不要下属。」 沃瑞尔闻言，下山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他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其实魔王只是一个强大魔物的代称，并不是意味着真的有下属。就比如是我们村子附近，因为对魔物来说过于偏僻，往年来一直都是只有魔王的。」 尽管最终达成的都是同一个目的，但是不想要和没有到底是两个意思。沃瑞尔都没好意思正面回答，只能旁敲侧击地为对方解释。 第4页 「也就是说我以后没有下属了，对么？」 没有一点排场的未来魔王反而开心起来了。只是高兴归高兴，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的戴维反而又有了新的疑惑。他眨了眨眼睛，问：「那既然没有下属，那为什么又要叫魔王呢？」 不是只有有了下属，反之才能区别于其他魔物，成为魔王么 「怎么说呢，其实魔物并没有什么共同的王，他们只会称唿自己认同的王为『陛下』，魔王这个词也就没什么特殊含义了。哪怕在一些偏僻角落的弱小魔物间，也会有一个相对来说并不算强大的魔王。」沃瑞尔解释道：「听着那些魔物喊着『陛下』，久了习惯了哪里都有魔王后，哪怕只有一只魔物，我们也习惯称唿其为魔王了。」 「而且，和『我今天打败了一头魔物』相比，总是『我今天打败了魔王』要来得更震撼人心一点，不是么？」 「这个确实……」戴维想着沃瑞尔先前那句听着风轻云淡又有些盪气迴肠的「找其他村的魔王练手」，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没错。 「不过就连普通魔物都要称唿其为魔王，你们勇者这也……」太过夸张了吧。 「王」这个字眼似乎天生就带着些许尊贵的意味，以至于现在当他明白了勇者口中的魔王的意思后，下意识就有些不适应忍不住想要吐槽。 只是这会儿毕竟是在人家勇者面前，想着对方允诺的那些事情，话说到一半戴维就理智回归，硬生生忍住了后面的半句话。 前面的勇者沃瑞尔像是很关心未来的魔王对他的评价，看戴维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没忍住转头看了对方一眼，问：「我们勇者怎么了？」 戴维沉默片刻，勉强笑着生硬地说：「你们勇者这也太有仪式感了叭。」 「是么。」沃瑞尔闻言笑了笑，也不知道对方是信了还是没信。 戴维开始有些担心了，毕竟他从小到大一直就不是什么嘴巴甜会说好话的龙。譬如以前那些其他龙能夸上几百个词不重样的珍贵宝石，到他这里他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上一句「好闪好漂亮」。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勇者的背影，怀疑对方其实已经发现了自己在心里偷偷说他。 ……不过既然对方都没再说什么，他要不索性也就当作不知道略过这个话头吧。不然再把话提起来，万一对方恼羞成怒，生气了就不带他玩了呢。 毕竟以他过往当恶龙的经验来看，勇者好像大都挺在意自己的名声的。 ——尽管嘴巴不甜，可戴维也有独属于他的严谨的生活美学。 …… 因为临近恶龙之颠，住在这里的人都必须要和一头「恶龙」当邻居，离这最近的城镇——塔亚镇上人口一直也算不上多，镇内的商铺也大多是在做勇者生意，从那些立志屠龙的勇者身上赚钱的。 然而，纵使人口数量和其他城镇相比算不上多，但这对从小和父母住在一块，长大了便独自一人在山上蹲守勇者的戴维来说，只是城门口这些排队等着进城的人都足以让他觉得震撼。 戴维真的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瞪大眼睛看向周围眸色各异、发色不同的行人，半晌后默默抬手揪住了面前勇者的衣摆。 沃瑞尔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尾巴，问：「怎么了？」 「人太多了，我怕你走丢。」戴维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像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乡巴佬。 「是么，」沃瑞尔看了看附近统共也就十几个人的城门口，没忍住笑了，「那你可要看牢一点，可别就这么让我走丢了。」 戴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此时不巧竟然还有一些穿着盔甲的勇者从城里走出来，其中有几个甚至和沃瑞尔发色相同，许是来这准备上山「讨伐恶龙」去了。 ……早知道走前就该留个字条贴门上，也省得这些勇者白跑一趟。 他忍着张开翅膀飞回去补写字条的冲动，郑重点头道：「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08-08 16:49:50~2020-08-01 11:5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慕清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met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珩、吃货叫喵喵 10瓶；yu、九辫的小云朵 5瓶；阿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纯朴的龙 抓着前方勇者的衣摆，戴维亦步亦趋地跟在沃瑞尔身后，和对方一起去了城门口排队准备进城。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也终于能定下心来好好看看眼前的这座小镇。 因为较王都而言位置实在偏僻，城墙修的只能算是整齐。然而就这么一座除了勇者数量有些超标外就无甚优点的小镇，戴维愣是站着不时从沃瑞尔身后探出头来新奇地看了好久，仿佛对自小生活在宝物扎堆的城堡中的龙来说，眼前的小镇就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珍宝。 城门口，有人独自一人行色匆匆，也有人和同伴边走边聊。他就这么站在进城的队伍里，听着耳边的喧闹声，背光的竖瞳瞳孔不自觉变大变圆，金色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是落在地上的两颗星星。 像是怕自己方才所经歷过的一切都是在做梦，戴维用力眨了眨眼睛，手上不自觉更用力地攥紧了勇者的衣角。 第5页 此时，两个结伴回到小镇上的妇人一边聊天一边自然地站在了戴维身后排队。 对塔亚镇上的镇民来说，恶龙之颠上的那头红色巨龙不止是威胁，同样也是他们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那两个妇人最开始还是在说自己的那些邻居的八卦，可最后说着说着还是绕到了那头邪恶的红色巨龙上。 「你知道我们塔亚镇为什么明明就在恶龙之颠旁边，可山上的那头恶龙却从没下过山么？」有一个妇人突然降下自己说话的音量，神神秘秘地问自己的同伴。 戴维就站在她们前面，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当即就像是课堂上被老师问到不久前才复习过的问题的学生一样，心里一喜：这题，这题正好他就会啊！ 另一个妇人虽然不知道，但她显然是一个很耿直的人。她思考片刻，说道：「因为我们这里真的太偏僻了，连个贵族都没有。住在城堡里坐拥无数财宝的龙，当然看不上我们手里的黑面包啊。」 问话的妇人显然被这个答案惊得一愣，但在思忖片刻后，发现对方说的好像也没毛病。她艰难地吐字：「不不不，不是这个，你再好好想想。」 「那还能是什么？」另一个妇人明显已经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是不是因为山下的人山下的人都不喜欢他。」戴维没忍住，转头出声插入了话题。 他显然是一头很有自知之明的龙，看到上山勇者的态度，他就大概知道了山下的人对他是个什么想法。他有些开心又有些羞惭地重复道：「因为他知道山下的人都不喜欢他，所以他就一直都不敢下山。」 这是他第一次和勇者之外的人类好好说话，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次就要说起自己的黑歷史。 两个聊天的妇人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好听的少年音，下意识抬头看向眼前的戴维。区别于其他普通人，那双明显就不像是人类会有的眼睛就表明了对方并不是人族的身份。 这个时间点的光线显然很好，于是当戴维转过头后那对竖瞳当即就变成了一条线，看着像是什么冷血动物锁定猎物前的状态，要不是那双眼睛还带着些许委屈的雾气，怕是这会儿就该吓到她们了。 ……应该是一些过于沉迷美色、行事荒诞的贵族和那些天生貌美的魔物结合，生下来的混血私生子吧。妇人看了看他精緻好看的脸和身上考究的着装，在心里这般猜测着。 不过……妇人心里下意识一软，说自己不被人喜欢于是就不下山，这应该是他自己的想法吧，毕竟对那样的贵族来说，这样混了魔物血的私生子，毫无疑问算得上是耻辱。 可是对这样无法决定自己出身的孩子来说，他本身就是无辜的啊。 妇人缓和了语气：「也不是这个原因。」 「啊？」戴维傻了，「不是这样么？」 他自己分明就是这么想的啊。 「你是你，它是它。」妇人重新开口道，「那头恶龙不下山，是因为曾经有个叫做法斯的勇者上山，拼尽全力打败了恶龙，然后警告他不得踏入城镇。」 戴维语气有些恍惚：「是这样的么？我怎么不知道。」 妇人语气很是笃定：「当然，我从小就住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如果没有那个勇者，我们塔亚镇也不可能一直这么安宁。」 对方的态度太过于笃定，以至于此时此刻作为恶龙本龙的戴维也情不自禁地下意识去回忆。 而他这么一想，倒是真的想到了一点东西。在过去，好像也确实是有那么一个金髮的勇者上山，问他以后会不会下山。 他就叫法斯么？！ 可他明明记得那时候对方的语气很好态度也不错的啊，怎么一下山了就变得这么张扬了？！ 「那我是真不知道了。」戴维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了。 ……不过想想自己以前还承诺过说不下山，这会儿又打算就业上岗成为魔王，他这时候也有些心虚，觉得自己也没有再抓着不放的必要了。 他们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戴维前面站着的沃瑞尔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方才说到魔王时，对方那戛然而止的半句话原本是个什么意思了。 ……一直住在山上的纯朴魔物，可能就是从没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所以不习惯这副做派吧。 「之前不知道也没事，总归那头恶龙不是因为担心被讨厌所以才不下山。」妇人顿了顿，继续道：「而你也没必要担心别人讨厌你，那本身就不是你的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不喜欢你的永远只有那么一部分。」 「可能以前你见过的那些人都瞧不上你，但你现在认识的我，就觉得很喜欢你啊。」 「是么。」戴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边喊他「恶龙」，一边又说自己很喜欢他，但下山去当魔王，真的是他做过的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了。 …… 和那两个好心的妇人道别，戴维跟着沃瑞尔进了小镇。 因为塔亚镇位置偏僻，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好长一段路。考虑到戴维头一次进城很可能稍微看到点什么东西就会好奇控制不住自己从而走不动路的缘故，沃瑞尔打算带着对方去自己前一天过夜的旅馆，在塔亚镇里睡上一晚。 果然，事情也如他所料一般，在城门口都能觉得震撼的戴维一进城，果然更加走不动道了。 第6页 戴维更加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虽然还是紧紧地跟着自己，虽然从不说要停下来看看，但那双像是能说话的眼睛却仿佛一直在他耳边高声吶喊：「这里人好多好有趣啊，好想就这么停下来看看啊！」 面对这样的戴维，只要是个人估计都很难拒绝。 于是，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后，天果然黑了。 第5章 愁眉苦脸的龙 「帮我换一个双人间。」沃瑞尔带着戴维走进旅馆，和坐在前台的老闆娘如是说道。 ……双人间？！ 尚还不等老闆娘说些什么，听到这个字眼的戴维当即心里一惊，当即从那觉得脚底下飘乎乎的晕眩感中清醒了少许。 和勇者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说实话，尽管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作为一头全身是宝，身上所有东西都是上好鍊金、锻造材料的龙来说，戴维觉得他在晚上的时候还是很难自然而然地与一个想着上山屠龙的勇者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而且，天知道对方心里想的都会是些什么，万一半夜里沃瑞尔突然觉得带着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上魔物」回村不划算，还没有回家后就近找一头魔物来得方便，这么想着就要对他举起武器，那这可怎么办。 当然，最重要是，像这种从村子里出来的勇者，手里头用的剑指不定就是什么村里铁匠打出来的「真·平平无奇的铁剑」。 就这种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的武器，万一到时候夜里勇者摸黑爬起来想要对他下手，然而长剑挥下后他那看着柔软的脖颈没受一点伤，反而愣是靠着反作用力让对方的剑卷了刃，那到时候他是醒还是不醒？！ 醒来后和崩了刃的勇者在房间里面对面地尴尬，当场抓了个现行毁了对方的自尊心？ 还是说在这种都能把剑砍坏的力道下一条道走到黑，闭着眼愣装是没感觉，然后让勇者终于开始心怀警惕，半夜摸黑都要逃跑？ ……当然，他这样想也不是说瞧不起村里来的勇者的意思，但就看自己的同族无论是谁都从未想过要去乡下找宝贝的行径，他实在很难对这些勇者手上的武器抱有绝对的自信。 毕竟，这些都事关他的未来，他也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幸运里想啊。 恶龙戴维站在旅馆的大厅里，忍不住忧愁地皱起了眉头。 一路过来都是满脸飘忽、一脸惊喜的戴维突然一反常态，这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沃瑞尔从旅馆老闆娘手里拿过钥匙，一转头就看到了对方愁眉苦脸的模样。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从山上下来的老实恶龙都开始为他的心理健康发愁，但也能看出来对方的为难：「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心情不好么？」 听见勇者的问话，戴维真的很想开口，和面前的勇者说自己想要一个单独的房间。可话才到嗓子眼，却又有了新的忧虑涌上了心头—— 如果这时候说要自己一个人睡，那眼前的这位勇者肯定会自然地想到自己讨厌他的方向上吧。 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来说，人家一个正义的勇者都没嫌弃和你一个魔物睡在一起晚上会被偷袭，你却在这里嫌弃来嫌弃去的，这就看着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而且，他这会儿用的都是勇者的钱，多住一个房间就是多浪费一笔钱，辛辛苦苦攒到屠龙经费的村里来的勇者指不定囊中羞涩，掏不出钱大庭广众之下只觉得为难呢。 可自己掏的话……他藏在储物空间里的宝贝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轻轻松松买下几个这样的旅馆，万一他把宝石拿出来后，人家勇者发现自己过得还不如一个魔物富裕，最后恼羞成怒怎么办。 戴维摸了摸自己藏着无数财宝的储物空间的位置，没忍住重重地嘆了一口气。 这对他来说真的是太难了…… 戴维苦着脸，实在难以做出抉择。他又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最终没想到解决办法。 ……看来最后只能是把一切都押在勇者自己的良心上了。 「没事，」戴维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是和自己语意截然相反的苦恼，「我们上楼吧。」 说完，他又是忧愁地嘆了一口气，没一点在旅馆外面看风景时的快乐。 看戴维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沃瑞尔也清楚自己就算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结果。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拽着他衣角的恶龙上楼进房间。 …… 这家旅馆虽然不大，但是屋内的布置整洁又温馨，显而易见地能看出来旅馆老闆的用心。 戴维看了看房门和那个窗户，最后选择了靠近房门的床—— 认真想来，如果晚上勇者的良心靠不住真的出了什么事，对方看他堵住房门后定然只会慌不择路地往窗子外钻。 与狭窄的走廊和指不定会被对方反手关上的房门相比，还是直接冲出窗外对他来说更有发展余地。两条腿的铁定跑不过两只翅膀的，何况他还比其他魔物飞得都要快上那么一点点。 等到时候抓回了逃跑的勇者，他也还能靠着先前和对方说好的「骗龙他就要生气揍人」的约定，来约束对方的行为。 ……先前多补充了那么一句，看来也不是什么无用功么。 想到这，戴维立马就走过去坐在了自己选定的床位上，然后睁大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勇者，示意对方快到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 第7页 沃瑞尔对床位的选择显然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看到戴维已经先选好了床位，随即便自然地坐到了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 …… 晚上，吃完老闆娘送上来的晚饭后，沃瑞尔吹灭了灯。房间内霎时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外的少许星光落进屋内，轻柔地拂去了些许他身侧的黑暗。 靠门的床上，戴维侧身躺着，那双在黑夜里也能看清东西的眼睛发着光，直直地看向另一张床上的勇者。 按他本人的想法来说，如果能以熬夜的代价盯住沃瑞尔，那这也不是不行。奈何囿于自己在城堡里养出来的规律的生物钟，戴维躺在床上，眼皮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没办法，晚上的勇者自觉视力不佳会影响实力，于是索性就不在那段时间里上山，以至于城堡的夜晚太过安静，让他不得不习惯于以睡眠来作为唯一的消遣，最终养成了他这般到了晚上就会变得极其优质的睡眠。 旁边，躺在床上的勇者睡得还挺规矩。尽管被这样的一个视线死死盯住，对方却也没表露出什么不对来，反而愣是在这样死死盯住自己的视线里睡着了。 戴维听着耳边的另一个唿吸声逐渐趋于平稳，虽然事情如他所愿的那般发展，可想到对方这么一个隶属于自己对面阵营的堂堂勇者居然还真的就在他的视线里睡着了，心里不免为这样毫无警惕之心的善良勇者捏一把汗。 ——现在的勇者啊，还真的是越来越不懂得在外面保护好自己了。 还好自己不是什么真的「恶龙」，不然这么善良的一个勇者可不就得怀恨离世了。 戴维睏倦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看着勇者沉沉睡去后终于放任自己的困意上涌。 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浑身陷在周围被子好闻的阳光味道里，伴着耳边勇者的唿吸声和旅店内其他旅客走动时发出的声音，陷入了沉眠。 旁边，原本在戴维看来没什么警惕心、早早便当着一个陌生魔物的面睡下的勇者突然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 稀薄的星光微微照亮了他的眼睛，以至于他的眼眸在这片黑暗中也显得格外温柔。 沃瑞尔看了看旁边睡死了的戴维，没忍住在心里感慨道：现在的魔王啊…… 第6章 骑马的龙 清晨，阳光斜斜地照进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沃瑞尔睁开了眼睛，只片刻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旁边的床上，戴维仍旧熟睡着。他趴在床上，仿佛此时空荡荡的背后有一对隐形且不羁的翅膀长在那里，让他无法老实躺在床上。 而哪怕还在睡梦中，他的脸仍是微微侧着对着沃瑞尔的方向，像是依旧还记得自己睡前的决定，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遇到的勇者会在半夜偷跑似得。 沃瑞尔看了一眼旁边睡死了的、对所有一切都无知无觉的戴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开始穿戴洗漱。 等他洗漱完毕从洗漱间里出来后，眼看戴维还没睁眼，沃瑞尔终于没忍住，试探性地走向对方准备把他叫醒。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对方的床铺伸手把人推醒，床上原本安稳睡着的戴维突然睁开了眼睛。 和以往从对方眼中见过的柔软相反，此时他那双兽类独有的竖瞳里满是冰冷，像极了某些兇残的捕猎者看向在自己眼前徒劳挣扎的猎物。他那原本轻轻放在枕边的手也在这一瞬间握拳，肌肉紧绷得像是下一秒就能窜出来战斗。 ——和昨日白天里的他不同，此时刚醒的戴维更符合那些书本里所刻画的「恶龙」该有的模样。 不过显然，这副兇悍的模样他也维持不了多久…… 「原来是你啊。」戴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勇者，视线像是慢了半拍地从对方空荡荡的腰间转向那柄依旧搭在床边上的剑。 他打了个哈且，朦胧的雾气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漫上了他的眼睛：「怎么了吗，沃瑞尔？」 「我来喊你起床，我们今天一整天估计都要用来赶路。」在沉默了片刻后，沃瑞尔才把话说出来，「一会儿我去楼下给你拿早餐，你就先留在这好好洗漱。等吃完早餐后，我们就该离开这了。」 「好。」戴维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爬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题似得，突然又皱眉转头看向沃瑞尔：「沃瑞尔，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好像怕惊扰到什么东西似得。 对于自己早上刚醒过来是个什么样子，戴维其实也是心里有数的。 毕竟，在此之前，有过不止一个清晨偷偷推开门进来，企图趁他不备偷袭的勇者以他们的行动向他反馈过，他刚醒来的样子可能有点吓人。 ……不过认识他的龙倒是都夸过他的这份警惕心，说他这样子才能在那座显眼的城堡里活得长久。 「这倒有没有。」沃瑞尔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熟稔，「我只是没想到，你刚醒的时候会是这样的。」 他走回床边，将武器别回了腰间。然后他转身，打开房门下了楼。 …… 洗漱完毕后，戴维吃干净了沃瑞尔给他拿上来的早餐。他拿着空盘子跟在对方身后下了楼，在沃瑞尔把钥匙递迴给前台的老闆娘的时候，顺便把也把自己捏在手里的空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在他仅听到过几个字句的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里，勇者总是佩着剑又骑着好看的白马的。 第8页 而和那些故事里说的一样，他跟着的这位勇者沃瑞尔也有那么一匹白马。在他上山屠龙的时候，这匹马就被好好养在旅馆的马厩里，等着主人的凯旋。 怕勇者就这么丢了，戴维也跟着沃瑞尔去了马厩。 能出现在这种偏僻又危险的地方，马厩里的这些好马不是跟随着勇者出生入死的战马，就是那些常年游走于危险之间做生意的商人的坐骑。 常年生死一线的生活也使得他们有了惊人的危险感知力，并非人族的身份也使得他们不会被戴维的人形模样所迷惑。 只是在戴维走进马厩的一瞬间，马厩里有些原本还在吃草的马登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它们连出声都不敢，只知道不安地含着嘴里的草料拉扯着缰绳企图向后躲避，妄想着能逃到马厩里离戴维最远的那个角落。 原本戴维是没注意到这个的，对于这些马的反应，他一直是不怎么在意的。 然而，当他跟着沃瑞尔走到了他的那匹马面前的时候，这就不是什么能由得他不在意的东西了。 在戴维走到那匹马面前后，许是感受到了面前恐怖的存在，边上的几匹马登时就发出了细微的鸣叫，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面前剩下还站着的马此时只剩下了沃瑞尔的那匹。纵然没被戴维吓得跪下，此时的它也在浑身打颤，看着仿佛摇摇欲坠，下一秒就会倒下。 沃瑞尔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马鬓：「诺顿，你这突然是怎么了？」 诺顿抬眼，警惕性地看向了沃瑞尔身边戴维。它抖着腿咬住自己主人的袖口，企图将对方带离那近在咫尺的危险。 ——这就算是瞎子，怕是也能看出来它对戴维的恐惧了。 戴维的警惕心当即就上来了，他决不允许自己的美好未来就这么终结在眼前的这一匹马上！ 「这可真是一匹好马啊。」他看着那头惊慌失措的马，转头对上勇者的视线，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夸赞道。 ……他这夸的其实也没毛病，面对着一头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龙，察觉到危险却又不至于恐惧到失去行动力，这确实当得上一句「好马」的夸赞。 戴维竭力掩盖住自己的心虚：「不过它这时候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大舒服啊，是生病了么？」 沃瑞尔摇摇头：「应该不是，看他这样子，兴许是什么时候受了惊。」 「……是么。」戴维接不下去话了，只能干巴巴地应了这么一声。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沃瑞尔又仔细检查了面前的马，确认没什么异常后，转头和戴维说：「走吧，我们去集市，我要些买的东西。」 「……嗯。」戴维应了一声，看着勇者解下了拴在栏杆上的缰绳并拿在手上后，他慎重地选择了距离马最远的的另一边，然后和昨天一样，伸手抓住了勇者的衣摆。 「我们走吧。」 …… 马因为害怕，就想离恶龙越远越好。 恶龙担心自己暴露，便恨不得自己离马能越来越远。 他们走在勇者的两边，都恨不得能离对方更远一些。 但远离对方显然也不是什么实际的事情，毕竟一个被勇者牵住了命运的缰绳，一个怕走丢拽住了勇者的衣角。 于是，当这两人一马走在去集市的路上时，这两人一马就这么横在路上，仿佛一个会走路的活体路障。 尽管这个偏远的小镇上哪怕连集市时也没多少人，但一个路障要是就这么横在中间，显然还是能拦住不少人的。 因此，当戴维和勇者以及他的马一齐走向集市上时，他们这一行人一路就拦住了不少路人。 有人被马的缰绳拦住，有人蹭到了戴维的手臂。这使得勇者的手心被缰绳勒出来一道红痕，他的衣服也被拽得发出了「撕拉」的声音。 沃瑞尔实在有些担心自己的衣服会不会在街上，当着这么多路人的面就这么被戴维硬生生拽下来。 思考了片刻，他最终开口道：「现在人越来越多了，你要不就骑到马上吧。不然，万一在人群中被挤丢可就不好了。」 戴维：…… 戴维咽了咽口水：「这，这不好吧。」只是站在它旁边就怕成这样，到时候要真骑上去了天知道它会不会直接就这么跪下。 「怎么会不好呢，这样才不容易走丢啊。」沃瑞尔掰开戴维紧紧攥着的手，从对方手里解救下自己的衣服，「而且，你要是骑在了马上，就算一不小心走散了，我也能一眼就看到你。」 「可是……」恶龙挣扎着还想再找个藉口，可惜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勇者堵了回去。 勇者以退为进：「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怎么乐意跟我回去？」 「怎么会，」戴维露出一个僵硬笑，「我现在就上马。」 说完，他走过去把手搭在马背上，脚哆嗦着踩住了马蹬企图上马。或许是因为他太过担心，他足足试了好多次才成功骑到了马背上。 马当即抖得更厉害了。 戴维僵硬地坐在马背上，头高高地仰起，不敢低头看身下颤抖得厉害的马以及拉着缰绳的沃瑞尔。 ——一龙一马都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骊珠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7章 内心悲愤的龙 幸运的是，虽然那匹马看着抖得更厉害了，但并没有出现别的什么能显示出恶龙不凡身份的意外。 第9页 没了往两边拉扯的力道，沃瑞尔终于能放心地喘上一口气。 他看了看那瞬间安静了不少的一龙一马，视线从那颤得都快要能跳一段踢踏舞的马蹄子上略过，最终定格在了马背上规矩得像是一个小学生的恶龙。 对方正板着脸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虚空，就像是在他面前有一个正在讲课的老师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只可惜他面前此时也没有什么课本，于是那双无处安放的手在半空中比了几个来回，最终有些可怜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沃瑞尔看着戴维那直挺挺地杵在的马背上的坐姿，实在担心对方会不会在半道上就被马硬生生抖下来：「戴维，只是骑个马而已，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 「啊？紧张？没，没有吧。」说谎的戴维结结巴巴地说着。他的视线飘忽不定，都不敢让自己的眼神和沃瑞尔对上。 这副慌张的样子让沃瑞尔觉得自己这时候哪怕只是拆穿谎言，都会显得格外罪恶。 他轻咳了两声，说：「行吧……那你要不要试着把手放在马背上？你这样坐着真的很容易坠马。」 「那我试试。」戴维应了一声，在有些为难地打量了片刻身下的马后，最后选好了位置松开手捏住了几缕马鬓。 马当即就像是被人拿绳子勒住了脖颈似得，僵在了原地。 沃瑞尔：…… 算了算了，做什么非要继续为难他们呢。就算中途掉下马了，站在边上的他总归还是能把人接下来的。 沃瑞尔嘆了口气，违心夸赞：「你做的……很好，我们走吧。」 …… 背上背着一头龙，在生命受到莫须有的威胁后，诺顿显然很争气。虽然腿有些软，但最后还是安全地把人载到了目的地。 等到戴维踩着马蹬快速下马后，一龙一马均是安心地一齐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目的地是集市里的一家木匠铺。 沃瑞尔把缰绳递给了旁边的戴维让对方代为看管后，便径直走进了店铺里。片刻后，他带着木匠铺里的木匠和一辆马车走了出来。 看着木匠迅速把马车固定在马背上，戴维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妙的猜测——这位勇者不会是想让他也坐在马车上一道回去吧。 ……毕竟如果只有一个勇者的话，直接骑马难道不帅么，要什么马车？！ 戴维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沃瑞尔……你突然买这个做什么？」 「回去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如果没有马车的话，我们两个人赶路会很不方便。」善良的勇者给出了恶龙最为抗拒的答案。 虽然清楚眼前的勇者这么做也算是为了他好，可是在听到对方这么说的瞬间，戴维还是觉得眼前突然一黑—— 让一匹马拉着一头龙，在忍受着无边恐惧的同时赶路，它真的不会在半路上被吓出什么心理问题么？！ 就算是不放过所有暴露他身份的可能，那也得可怜可怜这匹作为自己财产的坐骑啊。 戴维头一次为勇者的善良而感到头疼，他实在不敢想像眼前这个村庄里出来的贫穷勇者在失去了马后，会不会因此而一度沮丧到失去当勇者的念头。 ……要是勇者不再当勇者了，那他这个魔王怕是也不会再有需要的必要了吧。 「怎么会，」戴维眼神忽闪地反驳，「你别看我这样，其实在赶路这方面，我可一直都是一把好手。」 「说不准到时候你还在半路上，我就已经成功到达目的地了。」 「是么，」勇者的视线从他脚上带着点鞋跟的靴子上扫过，慢吞吞地吐字，「可我怕你半路上逃跑。」 ——看来不止是过夜时恶龙会担心同房间的勇者突然偷袭，就连勇者也会担心自己找来的魔王会在半路上偷偷跑路呢。 戴维简直要为他们之间清纯不做作、不带一点信任的关系感动落泪了：「我不会跑的。好不容易找到个称心的工作，我肯定是不会跑的啊，你信我啊。」 而且，你一个堂堂勇者，怎么能给一头恶龙赶车呢？！ ……虽然不敢确定之后勇者会不会让他干活，但戴维相信等他说明白自己不会赶车后，对方一定会亲自上手。 沃瑞尔没说话，他定定地看了戴维一眼，片刻后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担心诺顿会在半路上被你吓跑？」 「你放心，虽然你在恶龙之颠给龙做手下的时候，身上沾染上的龙的气息可能是有点可怕，但诺顿也是一匹勇敢的战马，他曾经甚至还陪我一起去找过龙，你真的没必要担心这个。」 虽然勇者为「马怕他」的这件事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藉口，但是戴维的心还是瞬间就凉了半截—— 完了，知道事情是出在他身上，等半路上马真的跑了，对方也能把这帐算在他头上。 贫穷的勇者如果真的失去了他的爱马，就算他的善良不会让他做出些类似于殴打魔物的事情来，对方怕是也会忍不住要把他遣送回山吧。 不行，我一定要给勇者看好这匹马……戴维转头定定地看着那匹马，在心里默默做出了决断。 旁边，在恶龙带着些兇残的注视下，「勇敢」的战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副看着好像没什么出息的样子也让恶龙心里越发没底。 「还见过龙呢，你就在这瞎编吧你。」恶龙本龙一脸悲愤地小声嘟囔，「我在山上住了这么久，可从没见过有谁是骑马上来的。」 第10页 ……就那条上山的路，有些地方连人走都有些勉强，还骑马上山呢。 你就编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收货果实的地雷和抄袭biss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8章 跟勇者回村的龙 戴维最终还是上了马车。因为担心惊到马，他还努力蹭到了马车最角落的位置。 虽然亲眼见过龙委实属于无稽之谈，但毫无疑问的是，诺顿确实是一匹好马。虽然腿还是有些颤抖，但它还是坚强地拉着勇者和恶龙踏上了回村的路途。 或许也是习惯了戴维投过来的稍显灼热的视线，在发现这头恶龙确实对自己的生命没有兴趣后，诺顿在腿软了一天后，最终没了恐惧的情绪。 ……没办法，生物对于恶劣环境的适应力显然是很强的。在紧张了一天发现恶龙没有一点要动手的念头后，相信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要松懈下来。 两天后，诺顿一边咀嚼着方才顺嘴从路边叨下来的草叶，一边拉着马车进了村庄，模样看着实在是悠闲惬意得很。 村庄最前面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村庄的名字——亚安村。相较于戴维一路过来看见过的那些或繁华或贫穷的城镇与村庄，这里实在平和到近乎与平庸。 若非是被勇者亲自带到这里，想来他就算是凑巧从半空中路过，也不会在粗略一扫过后给这个村庄更多的注意力。 马车晃晃悠悠地进了村庄，因为此时正好是傍晚，外出劳作的村民此时都回到了村庄里。 勇者在这些村民看来显然很受欢迎，一路过来，有不少村民在见到了回村的勇者后，都主动地出声和他打了招唿。 有一些关系更为熟稔的，甚至在看到了沃瑞尔回来后，还问他这一次的「屠龙之旅」有没有获得什么好结果。在对方听到沃瑞尔又一次空手而归后，这些村民还感同身受地为勇者感到可惜，安慰说像他这样厉害的勇者，下一次一定能成功。 作为对方话题里被屠的那条龙，戴维满眼艷羡地看着受欢迎的勇者和那些村民有来有往的交谈。 恶龙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些朝他宣战的正义勇者在自己的同族间，享受的是个什么待遇。他看着不由觉得有些眼热，忍不住问旁边的勇者：「沃瑞尔，你看我现在这么像是人类，我未来能成为一个勇者么？」 ……因为过于兴奋，戴维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是被勇者请回来当魔王，毫无顾忌地便开口这么问道。 沃瑞尔的表情一时间突然就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了：「那估计不行。」 戴维有些失望：「为什么？」 他扯了扯嘴角，唇畔露出来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因为正义也是有偏见的。」 恶龙也没当过勇者，一时间也听不懂沃瑞尔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但看过来人都这么和他说了，他也就故作深沉地憋出来一句「我知道了」，然后点点头装作自己听懂了。 马车依旧在缓缓前进，戴维看着大片房屋从他眼前掠过，然后被他甩在身后。 眼看着位置越来越偏僻，附近的房屋变得越来越低矮，戴维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没到么，这个村子看着都像是要走到头了？」 沃瑞尔：「我家位置比较偏，就在这个村子最外围。我们要出了村子，才能看到我家。」 戴维看了看附近都能说上一句破败的房屋，脑子里不期然就闪现出一副画面——村子外头，一间有些小的房子坠在村子外头。它看着有些破败又远离村庄，看着实在可怜。 ——看来这个勇者是真的可能有点穷啊，或许这一身装备与马就已经是耗费了他的全部家底。 早知道他过得这么惨，他那时候就不该说「龙不在家」，而应该假假地站在原地让对方打败他一下，获得无上的荣耀。 ……不过，这么穷的勇者为什么非要花钱把他带回来呢。 想到某个可能性，戴维咽了咽口水：「虽然我未来会是一个魔王，但我其实也不会什么烧杀抢掠，所以我很有可能是配合不了你的演出的。」 「啊？」沃瑞尔实在不清楚戴维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里。他看着戴维脸上那坚定的表情和那不停催促他做出回復的眼神，试探着做出了回答，「这个我知道的。」 「那就好。」戴维满意地把头转了回去。 看这个勇者还挺有原则的样子，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给一块宝石出来帮他改善生活作为善良的报酬的。 戴维满意地这么想着……直到他看到了勇者的家—— 两层的房屋看着漂亮又舒适，窗台前甚至还摆了好看的花。房屋旁边的栅栏里，几十头绵羊拥挤着被篱笆圈在中间，羊毛厚实又白净。 这看着委实不像是什么贫穷该有的样子。 「你不是村里的勇者么？」因为太过于错愕，戴维没忍住，张口就把话问了出来。 勇者一脸莫名：「对啊，我就是村里的勇者啊……这有哪里不对么？」 戴维：……好像确实是没有什么不对。 不……戴维摇摇头，努力把那种诡异的认同感感觉甩出大脑。他再接再厉：「可之前在旅馆里的时候，你要的都是双人间。」 「一个勇者，如果有条件，怎么会愿意和魔物一起过夜呢？！」 ……换句话说，非要一起过夜就是因为没条件。 第11页 勇者听明白了。他顺着对方的思路，朝着恶龙挑了挑眉反问道：「难道你非要我就这么说出来么？」 戴维悟了：……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考验勇者和魔物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呢？！ 「不，我已经明白了。」戴维嘆了一口气，跟在勇者身后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yu灌溉的十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9章 无话可说的龙 和能给他提供职位的勇者本人一样，勇者的父母也都是很不错的人。 在看见了跟着沃瑞尔进门的戴维并扫见那双金色的竖瞳，认定了对方是个混了魔物血的混血后，这对夫妇只是怔愣了短短一瞬，便收拾好自己的表情，没露出一点不对劲来。 戴维看了看勇者那个表情过分严肃，以至于看着都有些古板的勇者的父亲，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个反应。 ……毕竟在他这一路过来，除却一些心软的老人和女生，其他已经长大了、清楚知道了魔物是个怎么回事的人类虽然不会对他恶语相向，但大都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不过这也算是件好事吧，起码不会在没和勇者商量好什么时候上工前被赶走……戴维这么想着，跟着勇者进了屋。 …… 戴维觉得自己赚大发了，不仅在勇者家里呆得好好的，还在勇者家里蹭了一顿饭。 试问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个魔王是这么被勇者请回家还这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呢？！ 如果哪天附近的魔王聚起来开个会，相信他必然会在这魔物圈子里一枝独秀……当然，如果魔王间有这种聚会的话。 ——尽管还没成功就业上岗，但是换了个职业的恶龙显然还是很有事业心的。 晚饭后，戴维坐在椅子上，艰难地拒绝了勇者的母亲——昆蒂娜「要不要再来一点」的建议。 ……没办法，他要是真的说要「再来一点」，怕是旁边坐着的勇者该连白面包都吃不上了。 看着勇者的父母站起纷纷离开餐桌去做自己的事，戴维当即转头看向了沃瑞尔。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拿着手帕擦嘴，动作里看着还有些莫名的优雅。 悬在空中的腿晃了晃，戴维跳下椅子，把自己的座位拉到了沃瑞尔边上。 他单腿跪在椅子上，竭力弥补了自己坐在椅子上时与勇者比起来的在高度上的不足。而这样的做法也让他成功在遇到眼前的这个勇者后，头一次达成了「俯视对方」的成就。 「沃瑞尔，我一会儿是不是就要离开这去当魔王了啊。」因为这一场来自于魔王与勇者的交易实在不大方便正大光明地拿出来说，戴维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稍稍凑到了勇者耳边，轻声和对方商量道：「我头一次来这里，这边你肯定要比我熟，你一定得记得给我选一个好地方啊。」 说起当魔王时，或许是想到那比过去要来得更美好的未来，戴维说话时的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欢欣。 沃瑞尔：「倒也不用这么急着要上岗。现在都这么晚了，外面也挺危险的。就算你未来是魔王，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这样吧，你先在我家住上一晚，这些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可是……」可是他想早点做完魔王的活，然后进城里玩啊。就算是晚上，就算外面有危险，但这对龙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啊。 敬业的戴维忍不住想要继续和勇者讨价还价，表明所有问题对一个准备工作的魔王来说都不是问题。然而恰在此时，勇者的母亲昆蒂娜从楼上走了下来。 「戴维，我给你准备好了房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看看？」 面对着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戴维觉得自己如果真的拒绝了，无论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来说，都是一种罪恶。 ……毕竟在他的生命中，每一份温柔都会因为太过罕见，而显得格外来之不易。 「好吧，我现在就过来。」戴维从椅子上站直身，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时，他还不忘转头再次嘱咐道：「那到了明天，明天我就必须要就职了哦。」 「嗯，我知道的。」勇者给出了承诺。 戴维这才放心走过去，跟在对方身后上楼楼梯。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那原本还带着点温馨的一楼仿佛连那最后的一点温度也随着戴维的离开而被带走了。 在这片安静中，站在洗手池前的勇者的父亲——克莱德开了口 。 「你不会真打算把这么一个孩子送到山里去，当什么魔王吧？你曾经的骑士道呢？」配合着他的身份与那冷肃的表情，这话于是就也有些像是质问了。 沃瑞尔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 …… 清晨，昨天还显得格外敬业的恶龙尚还处于睡梦之中，那个拖拖拉拉的勇者却已经收拾好自己，开始了晨练。 勇者的父亲曾经显然也是个挺厉害的勇者，此时他正拿着一柄木剑，和沃瑞尔打得有来有往。 木剑间互相磕碰的声音有些沉闷，认真比起来甚至比戴维住在旅馆时听到的喧闹声还要更轻一些，可这来自于武器间激烈碰撞而发出的声音还是让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戴维收拾好自己下了楼，而此时一屋子人果然也就只有他醒得最晚。他红着脸拿过昆蒂娜拿过来的早餐，带着点羞愧地又多蹭了勇者一顿早饭。 第12页 吃完早餐，他把碗递给过来收拾的昆蒂娜，在认真道谢后出了屋子。 屋外，打完了的勇者拿过放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 戴维凑过去，问：「你忙完了么？现在有空了么？」 沃瑞尔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戴维：「你昨天有帮我想过这里附近哪里适合魔王居住么？」 「有啊。」勇者显然是善良的勇者，戴维和他这么说了，他就真的去认真思考了。 戴维当即喜形于色：「那在哪里？如果你忙的话，你直接把地方告诉我，我也是能自己搬进去的。」 迎着恶龙期待的眼神，勇者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当然就是我家啊。」 「搬家就不用了，反正你也已经住进来了。」 戴维惊了。 一起住几天还能说是情况所迫，但把魔王就这么留在自己家里，这个勇者未免也太无所畏惧了吧？！ 面对着勇者的邀请，恶龙有些为难：「这，这不太合适吧。」 「这么不合适了？」沃瑞尔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对方齐平，「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和你说过，因为其他的魔王住的太远，我想要一个离得近的、能陪我练手的魔王。」 「你看，有什么距离比睡在隔壁更近呢。」 戴维昨晚住的房间就在勇者的隔壁，如果勇者的床位置足够「好」，他们之间甚至可能只隔着一堵墙……这也确实算得上是足够近。 「可，可这离村子这么近！」窝藏魔王的勇者还没开始什么反应，被藏的恶龙反而开始紧张起来了。 勇者依旧是那套熟悉的说辞：「你看你长得这么像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你是魔王呢？」 「可是……」恶龙急得都快要跺脚了。 他还想再好好劝劝沃瑞尔，然而善良的恶龙又怎么可能说的过面前这个阅歷丰富的勇者。 可是来可是去，恶龙除了这两个字，最终说不出别的合理的话来。 「放宽心，你真的没必要这么担心。」勇者看着急得不行的恶龙，本人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村里的人都很忙，只要你别表现得太明显，没人会知道的。」 「昆蒂娜女士一直很喜欢你，你如果留下来，相信他也会很开心。」 「可是……」恶龙皱着一张脸，想要反驳却依旧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我换句话说吧。戴维，你会去村庄里烧杀抢掠么？」 恶龙没吭声，但勇者已经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所以你看啊，对他们来说，有没有魔王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你在担心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骊珠的三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0章 信守承诺的龙 恶龙终究说不过眼前这个能言会道的勇者，他皱着眉站在原地，最终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不是只有住在山里的魔王才能算做是魔王。」勇者轻轻推了推戴维的肩膀，「昆蒂娜女士昨天还特地问过我你喜欢吃什么，说今天要给你做她的拿手菜。」 「你就进去等着吃好吃的吧。」 顺着对方的力道，戴维转了半圈跟着往前走了好几步。 直到人都已经愣愣地站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他才反应过来转头去看勇者。 对方此时正打算拿着木剑回去继续与克莱德对练，察觉到戴维的视线，沃瑞尔也转头看过去。 此时的戴维应该是也已经做好了决定，原本脸上的迷茫在此时也跟着彻底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一脸认真地和勇者保证道：「沃瑞尔，那我以后一定会为了你成为一个合格的魔王的。」 沃瑞尔一看对方那不像是说谎的表情和语气，就明白眼前这个真诚又死心眼的魔王是真的把他的话当了真，并打算朝那个方向努力的。 沃瑞尔：「……其实倒也用不着这么认真的。」 「不，你放心，我肯定会做到最好的。」恶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别看我这样，但其实一直都是一头说到做到的……魔王的。」 ……对于自己在其他人看来，看着不像是什么能干的龙的这件事，戴维显然也是知情的。 要不是突然反应过来，怕是直接就要把自己的身份脱口而出了。戴维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努力强装镇定。 「是么。」听到了戴维的保证，沃瑞尔说着笑了一声，看表情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戴维听着勇者模稜两可的回答，也没有太失望。 毕竟承诺这种东西，如果只靠嘴说那也是没用的。等他哪天真的做到了，对方肯定也自然就能明白了。 他没在说什么承诺之类的话，只朝着勇者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那我现在就进去了，你也要加油啊。」 勇者提着木剑，转身的时候朝着戴维摆了摆手。 「说到做到么……」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沃瑞尔笑着无奈地嘆了口气，「小骗子。」 …… 戴维是一头很信守诺言的龙，在承诺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能让勇者练手的魔王后，他就时常凑到沃瑞尔边上，认真地表示自己想要给他陪练。 然而勇者似乎总有事情要忙。 第13页 今天说和克莱德刚打完，觉得特别累完全没有想要继续对练的欲望。明天就说天气不好不适合作战，打架不如家里蹲。 等戴维最后反应过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勇者家里好吃好喝好几天了。因为勇者母亲——昆蒂娜女士的偏爱，有好些天他的伙食甚至都比勇者本人还要好得多，看着就像是勇者本人的伙食都是顺带的。 ——哦，我可真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恶龙。 戴维忧愁地看着碗里的羊奶，那方寸的水面映出来一张忧郁的脸。 再这样下去，他怎么可能完成自己对勇者的诺言啊。恶龙忧愁地像是酒馆里借酒消愁的酒鬼，仰起脖子把碗里的奶一饮而尽。 偏偏勇者本人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看到戴维捧着碗发愁，还忍不住要凑上去关心一下：「怎么了，戴维？是不是一直呆在这里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几天我正好有空，要不要我带你去附近的镇子上玩？」 什么都不干还天天去玩，怕不是之后反应过来魔王的无所事事就该送他离开了吧？ 对如今的这个职业，戴维自然是很满意的。他不希望自己有哪天会因为被勇者带坏而丢掉工作，从而把这个宝贵的岗位让给其他魔物。 戴维显然是一头很有忧患意识的龙，在听到勇者提出说要「去镇上」的建议后，这头恶龙脸上的表情显然看着更拧巴了。 「沃瑞尔，你可是一个勇者啊。」恶龙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之前还见你走到恶龙之颠，推开城堡的大门试图屠龙。」 「可是我当龙的手下这么多年，我太清楚那头龙有多厉害了。像你这样每天都过得这么悠闲的勇者，如果哪天再对上那头高大威勐又聪明绝顶的龙，你这样的勇者可能在他手上都撑不过一回合。」 因为夸自己夸得太厉害，恶龙忍不住红了红耳尖。不过好在自己的头髮也是红的，戴维觉得如果勇者问起来了，他也能找藉口说对方看错了。 对面的勇者笑了，他反问道：「你不是说，恶龙之颠上的恶龙已经离开了那里，不会再回来了么？」 「有么？」恶龙回忆自己当年和对方说过的话，发现自己是真的有这么说过。 他一拍大腿，没想到自己当年居然已经是把话说得这么绝了。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恶龙很喜欢那座城堡，未来还是很有可能会回去住上几天的。」说了一个谎言，就要说更多的谎话来遮掩。戴维像是要掩盖住自己的心虚一样，不自觉放大了音量，「我当他手下这么多年，真的太清楚他的习惯了。」 「等你哪天想要去屠龙了就告诉我，我和你说他这天会不会回到恶龙之颠上的城堡里。」 「真的么？」沃瑞尔定定地看着戴维。像是戴维说话时的模样有些过于讨喜，他此时脸上还带着些莫名的笑意。 「当然！」戴维一脸笃定神色，他还能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回城堡么。 如果真有那天，勇者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能先一步飞回恶龙之颠。如果他飞得更快一些，他甚至都能布置好场景把宝石铺回地板上。 当然，看勇者对他这么好的份上，到时候他也能开小灶偷偷给勇者一把好一些的剑。 不过那把剑也不会太好，拿在手上也划不开他的鳞片。不然他好看的鳞片被划花了，要好久才能恢復过来。 沃瑞尔顺着戴维的意思，笑着说：「那听你这么说，我是得要好好加油了啊。」 「当然。」恶龙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勇者，突然觉得其实自己给勇者一把更好的剑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正也只是划花鳞片而已，他可以小心地在勇者攻击时拿着两个爪子小心地捏着剑尖，就算是划花了也不会显得太显眼。 当然，更好的剑就不会给他了。 恶龙觉得自己不是很想死在这个勇者手上。 「那我们现在就出去练习吧，我一定会努力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勇者的。」虽然他不会什么招式，但是有什么比练习屠龙时与恶龙对练更有用呢。 「不不不，」刚才还一脸认同的勇者突然换了个语调，「像你这么厉害的魔王，我现在怎么会有资格和你对战呢？」 「现在这个时候，我应该更加努力地独自磨练我的招式，才有资格和你对战啊。毕竟，你可是这么厉害的恶龙的手下呢。」 恶龙眼前一黑：……完了，刚才夸自己一不小心夸过头了。 他这时候甚至都无法反驳对方，毕竟那么厉害的恶龙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戴维：「那我……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 他是真怕勇者这时候给出什么「你可以」的肯定。 沃瑞尔此时也明白了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心理—— 大概是耿直的魔王没办法在什么都不做的勇者前提下，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吧。 「那这样吧，我今天本来还要去山上放羊的。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帮我让我有更多时间练剑么？」勇者如是问道。 恶龙没想到，自己成为魔王后的第一个任务会是帮勇者放羊：「……除此之外呢。」 勇者闻言认真地想了想，在恶龙期待的眼神下，他不紧不然后慢地抛出答案：「除了这个好像就没有了呢。」 恶龙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那行吧，我一定把它们都安安全全带回来。」 第14页 ……只是以后估计暂时不会有长剑了。 恶龙想，如果哪天在恶龙之颠再次和他见面，他一定会给他一根镶金带银的牧羊棍。 等他哪天终于摆脱了放羊的活，他再以恶龙的身份告诉勇者，告诉他说拿着牧羊棍过来就能换到锋利的长剑。 ——这也是来自于记仇恶龙的，小小的报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茱萸的地雷和二十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1章 正义之外的龙 拿着牧羊棍，戴维走到了羊圈前。 这群羊尚还不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红髮少年实际上有多危险，在看到了眼前的这个小矮子打开了羊圈，当即便从羊圈里快速地涌了出来，四散着要去找草吃。 头一次放羊的戴维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不由就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眼看着有一头绵羊要背离羊群去往别处，恶龙当即就慌张起来了。那张在对战无数勇者时都未曾显出焦虑神色的脸当即紧绷起来，周身收敛好的龙威在这情急之下终于泄出来了一个口子。 「站住！」戴维不自觉喊出声来，伴随着第一个字从他口中被喊出，在场的所有绵羊都被他吓得只能傻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有用！ 戴维心里一喜，他就知道，像他这样一头任职魔王的优秀恶龙，怎么可能完不成自己的誓言帮勇者放羊呢。 虽然在他看来，让一个专门和勇者对练提升实力的魔王帮他放羊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但想想他帮勇者放羊也就是为了勇者能有更多的时间训练，归根结底也达到了同一个目的。 所以，他这个魔王当得也算称职吧？ 戴维努力地说服了自己自愿帮勇者放羊。看着眼前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的羊群，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原来还是个魔王的错觉。 恶龙挥动着手上的牧羊棍，随手朝着某个方向虚虚一指，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格外刻意的高傲神情，学着他那些有着手下的同族压低了嗓音，两眼发光地对绵羊们说道：「遵从我的命令，我的追随者们啊，一齐整队到你们以前经常吃草的地方去吧。」 ——这是他看他的同族朋友最开始命令手下时常用的句式。 说句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其实戴维一直觉得这样子说话很有意思。只可惜他的那些个朋友在与自己的手下相熟后，也不知怎么，命令的句式也跟着发生了变化，以至于发展到最后那些个龙都有志一同地表示这样说话有些幼稚，最终导致他都不敢再吭声。 从没有过手下的恶龙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快乐，他看着朝着他指向的方向齐整前进的绵羊，心里逐渐涌上来了成就感：他就说么，他可是一个厉害又称职的魔王呢。 然而他的快乐还没能维持多久，恶龙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戴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上的牧羊棍，整头龙就像是小时候披着床单蹦跳着装作是行侠仗义的勇者却突然被父母发现时一样，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不自觉紧张地四处张望。 四周空无一人，他自然没能看到任何一个人。然而，在紧张之下变得格外敏锐的听力还是帮他成功捕捉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他也很是熟悉，正是那个看着格外喜欢他的昆蒂娜女士的声音。 「你猜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刚刚戴维正在努力试图命令绵羊呢，真是太可爱了。」许是因为念到戴维的名字便会不自觉露出微笑似得，昆蒂娜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笑意。 那个因为要训练于是没时间放羊，最后只能让他来代劳的勇者此时也是一副悠闲的模样，笑着附和道：「确实可爱。」 一瞬间，戴维觉得自己的脸突然就烧了起来。 对一头正在认真地给自己的手下用威严的声音下达指令的龙来说，「可爱」这个形容词简直带着几近于毁灭级别的恐怖。 ……难怪那些龙最后都不再说这样的话了，怕不是都被自己的手下在不经意之间摧毁了所有信心吧。 那他们都不知道要告诉他一下的。戴维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他感觉自己身后仿佛都有着恍若实质般的视线在追逐着他的背影。 连回头确认都不敢，戴维看着整齐朝远去离去的羊群，赶忙像是逃亡一般地快速追了上去。 …… 跟着羊群离开家越远，戴维就越觉得不对劲。 羊群去往的地方并非是什么有着丰沃牧草的草地，而是随着距离拉远而变得越来越茂盛的林木。 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森林里，戴维及时喝止了还在前进的羊群，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确实不是什么能让羊吃饱喝足的地方。 戴维收回视线，开始皱着脸思考事情最后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在仔细地从最开始回忆到现在后，这头恶龙终于找到了原因—— 羊群走到这里，可不就是因为他最开始拿着牧羊棍随手瞎指了一个方向么！ 绵羊听不懂通用语，它们看着恶龙的动作，因为察觉到恶龙的龙威而觉得恐惧。最终，它们沿着恶龙随手一指而定下来的方向，最后走到了这里。 啊啊啊！放羊真的好难啊！ 恶龙抱着头懊恼了一瞬，随即张开了翅膀准备飞到空中寻找合适的草地，以便让他能把羊带到合适的草地上。 第15页 然而，就在他这么打算并准备这么落实时，戴维突然嗅到了一抹极淡然的血腥味。 他扇着翅膀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旋即快速地循着血腥味找了过去。 茂盛到几乎要遮天蔽日的树林里，一只绿皮的哥布林靠着树倒在地上。他身下积了一滩深红色的血，不远处更加深入树林的一串血迹则是指明了他逃亡时来的路。 ……这是已经死掉了么？ 看着他几乎没什么起伏变化的胸口，戴维一时间甚至都不敢上前。 树边，即便如此虚弱却还坚持着警戒的哥布林惊恐而又艰难地睁开了他的双眼。他看到在他面前的半空中，一对在他看来几近占据了他所有视线的翅膀于他眼中张开。 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黑的视野看不清面前魔物的面容，他只能看到一双金色的竖瞳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天上遥不可及的太阳突然就落到了他面前。 「救救我……求你……」他挣扎着，朝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沾满了血的手。 然后很快地，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轻轻地抱了起来。 ——像是最后被太阳抱在了怀里。 大量失血以至于有些维持不住体温的哥布林感受着隔着一层衣服传递到他身上的温度，在失去意识前有些恍惚地想着。 …… 戴维抱着哥布林快速沿着来时的路飞了回去。从未受过伤，身上没有药物，也不知道要如何治疗的恶龙在这一瞬间，一时间也只想到了那个善良的勇者，下意识地想要寻求对方的帮助。 他忘记了勇者的使命大都是「诛杀魔物」，他也忘记了那位勇者可能曾经在恶龙之颠见过他，如果要掩盖好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就必须得收敛好自己这对覆盖着红色鳞片的，格外肖似恶龙之颠上的龙的翅膀。 他落在勇者的屋子前，收拢好翅膀有些无助地喊着勇者的名讳。 「沃瑞尔，沃瑞尔，他快要死了。」 可是还没见到那个善良的勇者，一声尖叫却是突然响彻了这一方天地。 「啊！魔物！」 恶龙转头看过去，那看着像是同一个村庄里的村民。 他提着一只小桶，许是过来和勇者买羊奶的。 见到戴维看过来，他惊慌地往后退了几步，用着有些虚张声势的语调梗着脖子喊道：「老实点，你这头可恶的魔物。你这是倒霉直接落到了勇者的家门口，如果你敢对我做什么，里面的勇者很快就会拿着长剑冲出来。」 而从对方的眼睛里，戴维最终看到了那头「可恶的魔物」几乎算得上是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没有鳞片，没有犄角，没有翅膀，也没有爪子。他看着是那么像是一个人类，只有一双金色的竖瞳诉说了他与人类的不同。 但就是这一点称得上是细微的不同，就几近是残忍地说明了他们之间的区别。 在很久之前，戴维就隐约明白了那一些东西。它们让他觉得困惑，也会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悲伤。 而在今天，他终于能尝试着用言语将其描述出来。 他想起了勇者之前和他说的话。 「因为正义也是有偏见的。」 是的，因为正义也是有偏见的，无论是有着一双非人眼瞳的他，还是他抱着的这只浑身浴血的哥布林，都毫无疑问地被排除在了正义之外。 所以哪怕他此时掩藏住了自己的鳞片，收敛好了自己的翅膀，他也只能是一头「可恶的魔物」。 ……所以在那时，在那两头龙看到那头年幼的小龙学着童话书里写着的故事，披着床单假装勇者的时候，他们的表情才会是那样的悲伤，以至于那张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脸都仿佛在一瞬间被这种情绪浸透泡软。 ——因为他们无奈却又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头小龙在未来很快就能发现，自己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勇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骊珠的两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2章 没有信错人的龙 「可是，可是他快死了啊……」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戴维表情有些茫然，说话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于是，这一句没人听到的解释也很快地就被风给吹散了。 不远处的村民是在什么时候转身熘走的，戴维不知道，他只看着面前的这扇他往日里推过无数次的木门，一时间傻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戴维突然有点不敢去想当勇者见到这只哥布林后，会是个什么反应了。对他来说，勇者如今确实是称得上是善良的，但相信就如同他曾经长久地被称唿为「恶龙」一样，对方对魔物善良的程度或许也会有一定的限度。 ——毕竟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个「人类的勇者」啊。 恶龙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哥布林，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在看到这只哥布林的瞬间找到了这里。 他甚至不敢确定，之后如果真的打起来了自己是否真的有信心能与勇者对上。 要不还是去找别人吧，到那时他甚至还能变出犄角与翅膀恐吓他们……从没主动干过这类行当的恶龙有些难过又有些不确定地这么想着，张开翅膀就想再飞到别处。 而恰在此时，身后的木门却突然被打开了，恶龙登时僵在了原地。 勇者站在门口，那双蓝色眼睛的视野大片大片地被恶龙那对红色的翅膀所占据。 第16页 在看到戴维身上沾着的深红色血液时，他的唿吸有片刻的凝滞。直到发现恶龙其实并没有受过伤后，他这才把视线放到那只哥布林身上。 「进来吧，我去拿药。」勇者没多说些什么，他直接转身进屋，让出来了一条路。 ……这样的勇者，就算是对魔物来说，也会是值得信任的吧。戴维有些不确定地这么想着，最后选择了抬脚再次走向了勇者的家。 也就是当他被自己以古怪姿势大张开的翅膀卡在门口的时候，戴维才知道自己刚才在见到勇者时，他的动作有多僵硬。 …… 勇者的房间里，沃瑞尔给被平放在地上的哥布林包扎伤口，戴维则站在边上看着，衣服上还沾着大片的血。 房间内的桌子上，放回剑鞘中的长剑边上零碎地放着一些保养武器的用具，象徵着戴维喊人时勇者本人正在做的事情。 「这里暂时也用不到你帮忙，你要不还是回房间先换个衣服吧。」勇者抽空瞥了一眼安静站在不远处的戴维，提议道。 「不了。」戴维摇摇头，然后他站在原地，像是鼓起勇气般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道：「沃瑞尔，我之后还是住到山上去吧。」 有些磕磕巴巴地说完了开头，后面的话显然就说得流畅了不少：「其他魔王应该都是住在山上的，我觉得我也不能就这么坏了规矩。而且如果只是陪练的话，我也可以每天早上早起下来找你……」 他还有不少想说的话，然而这一切都中止在勇者转头看过来的那个眼神里。 「这能有什么规矩，陪练的话留在这里岂不是更方便。」勇者蹙了蹙眉，问，「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么啊……」戴维咽了咽口水，「我就是突然觉得，哪有勇者会和魔王住在一起的啊。」 对于那些英雄，人类总会以那些最严苛的要求来约束他们。他们要求英雄必须完美，于是那些知名的勇者甚至都不能拥有任何言行上的差错。 或许对沃瑞尔这个籍籍无名的村庄里的勇者来说，这些村民或许不会在意他一些德行上的过失，但假若他们发现这个勇者「私藏」了站在人类对立面的魔物，甚至允许他们住进他家，那这显然就不在能容许的范畴之中了。 ……如今已经是有人看见了他抱着哥布林找上门，假如当对方下一次上门发现他还在这里，那么沃瑞尔以后怕是无论说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勇者却像是没想到这一茬似得，他连头都没回，熟练地把手上的绷带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就是么。作为魔王，你不就住在我家里么。」 「那我现在想住到山上去了。」戴维低下头，甚至不敢去看勇者的反应。 勇者给哥布林上药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他回忆着方才所经歷过的一切，最终想到了那一声来自某个陌生声音的尖叫。 「其实只是因为这个的话，你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沃瑞尔挑了挑眉，「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戴维：「怎么会没有必要呢？他们会因为这个，甚至在未来会不断攻讦你的品德。」 在过去，他也曾因为自己缺失成为勇者的先天条件而难过过。也就是在那时，他的父母看他不开心，偶尔会和他说一些人类间流传的「勇者陨落」的故事。 在那些故事中，有一个勇者甚至只是因为在路边捡到了一枚银币却没有留在原地等待失主，就被扣上了「失德」的帽子。 ——言语虽然没有力量，却也能轻易毁掉一个人。 恶龙并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善良的勇者毁在那些风言风语中，最终无法再提起剑。 「没事啊，我其实已经习惯了。」勇者看着依旧像是没有当回事的样子。 倒也不是说不相信勇者的信用，可戴维想着他来时看到那些场景——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村民讨厌的样子。 应该就是编出来骗他的吧。 「可是我会不习惯啊。」顺着勇者的意思，戴维说道：「如果只是因为我就会让你以后挨骂，那我还不如回到恶龙之颠。」 「……等着那头恶龙回来呢。」想起自己给自己安排的设定，恶龙说完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那行吧。」勇者嘆了口气，「不过山上什么都没有，前任魔王过去甚至连张床都没有。」 「你今天先在这里留一晚，明天我带你去镇子上，买齐所有东西。」 「嗯。」恶龙应了一声，安静了片刻后突然用带着点期盼的语气问道：「那以后……我还能下山来找你玩么。」 沃瑞尔闻言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说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搬到山上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啾型宇宙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3章 主动放羊的龙 听到勇者的问话，恶龙又很快地就沉默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沃瑞尔脸上的表情，片刻后试探着再次把话问了出口：「那昨天昆蒂娜女士还和我说过，说过几天要给我吃好吃的烤小羊排……那我这几天能天天下山过来看看有没有小羊排吃么？」 勇者没吭声。 恶龙决定从心，将其定义为默认。 于是恶龙开始越发得寸进尺起来了：「还有就是，我以后能天天下山过来陪你练习么？我保证在天才亮起来的时候就下山来找你，不会浪费你哪怕一点的练习时间。」 第17页 说完，天天睡懒觉的他像是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上次说起类似的说辞时勇者的答覆，没等勇者主动开口，他便主动又揽下了放羊的活。 「……就算你不需要魔王对练，我也可以为了你有更多练习的时间，天天帮你放羊的。」一头龙主动说要去放羊，许是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说话间他还不自觉地用脚尖碾了碾地板。 「行吧，」沃瑞尔这么说着，还没给恶龙时间让对方在这高兴高兴，后半句话接着很快就被他说了出来，「放羊是么，我记得你出门前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我现在就是想问问你，我的羊现在都在哪里呢？」 回来这么久，戴维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了被他遗忘在树林里的羊群…… 「当然，当然是在山上吃草啊。你别看我这样，但作为能帮助勇者提升实力的魔王，放羊的技术可是意外得很不错呢。」恶龙心虚地这么说着，怕被勇者嫌弃的他一边夸赞着自己那莫须有的放羊实力，一边在心里检讨自己的虚伪。 ——哦，我可真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恶龙。 想起自己这些天靠着自己「恶龙手下」的身份多次欺骗勇者，今天又瞎吹自己作为魔王时的称职，恶龙再一次在心里忏悔自己的罪过。 ……但是因为未来也不是自己随便就能操控的东西，恶龙觉得自己以后可能还要再次忏悔无数次。 戴维继续说道：「不过都这么久过去了，想必它们肯定也都吃饱了，我现在就过去把它们都带回来。」 说完，戴维就要急急转身离开。 原本一直站着看他表演的勇者见状，忙出声阻拦道：「你身上沾了这么多血，要不还是等会儿再出去把羊带回来吧。」 「反正它们也在山上好好地吃草，晚点回来也正好能吃得更饱些。我现在去给你烧点水，你先洗个澡再出去也来得及。」 ……可那些羊其实都在没有丰渥牧草吃的树林里啊，这怎么能吃饱？！ 而且在那种四望无人的地方，万一有心怀不轨的羊贩子怎么办？！到时候可没有哪个村民看这是勇者家里的羊，于是站出来给勇者出头的。 戴维越想越慌，越琢磨越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再这么磨蹭下去了：「不用给我烧水的，这种天气我直接在外面的湖里洗个澡就好了，哪用得着烧水。」 「你在家里等我，很快我就能把羊都带回来。」说完，不给沃瑞尔反应的时间，戴维就直接冲下楼跑出了门。 仗着勇者呆在房间里看不清楚门口的情况，恶龙环顾四周在发现四下无人后，当即当机立断张开翅膀，飞向了天空。 …… 屋内，沃瑞尔给哥布林包扎完伤口，便站直身开始收拾把哥布林一路搬上楼时滴落在地板上的血。 房门恰在此时被敲响，勇者本以为是戴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没带换洗衣服出门，半路折回来要拿衣服的。 回忆着对方平日里做错事时的反应，沃瑞尔正想笑着去把门打开，才抬脚却又反应过来不对。 ……如果是那个有些冒失又特别爱担心的魔王，这时候怕是直接就要站在门口喊他的名字了吧。 他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随即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上前打开了门。 屋外，一个提着一只小铁皮桶的村民站在门口，他打量了一下浑身上下完好的勇者，又看了一眼屋内那盆红色的血水，夸赞道：「哇，原来沃瑞尔你真的是把那两只找上门寻仇的魔物杀死了么？！」 「那头长了翅膀会飞的高阶魔物我光是远远地看着都觉得特别恐怖，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成功战胜了它。真不愧是大城市出来的勇者啊。」 这样的话语，光是这么站着听的沃瑞尔都觉得有些烦躁。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想直接把实话说出来。 ……说实话，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谣言，沃瑞尔一直都是不怎么在意的。可作为一个魔王，戴维对于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却有着超乎于勇者本人的关注。 如果等对方回来后发现他玩了把大的……勇者斟酌了片刻利弊，最后选择了沉默。 像是提醒对方一般，沃瑞尔问道：「请问一下，你是来做什么的？」 尚处于兴奋之中的村民没察觉到任何不对，不过听到勇者的问话，他也适时停下了话头，回答道：「哦，我是来买羊奶的。」 「我们家的那个小子最近在长身体，性子也越来越皮了，今天我想比昨天再多买一些……」 …… 另一边，戴维飞在空中，他来回飞了几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面积看着还算是大的湖泊。 他对着手指，用眼睛看着大致确认了一下那个湖泊的大小，随即满意地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在空中确认附近确实是没什么人后，戴维当即便朝着湖泊俯冲了过去。 他在靠近湖泊的瞬间变回了龙的模样，然后闭着眼睛迅速在这湖里翻滚了两圈，鳞片上沾着的血在这并不算长的时间里，被水裹挟着从鳞片上沖洗干净。 水珠顺着恶龙身上光滑的鳞片迅速往下滴落，他稍稍飞离水面，而后扇着翅膀迅速旋转了两圈甩干净身上的水。 趁着湖泊上的水还在他片刻前的冲击下迸溅，戴维迅速念着咒语把自己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他贴着地面迅速飞离湖泊，而后在离湖泊有一段距离后背离地面，迅速飞向天空。 第18页 ……虽然洗得也不算仔细，但好歹也把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了。反正晚上回去后还是要洗一个热水澡的，现在也不用洗得太仔细，只要够用就好了。 戴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变人后幻化出来的干净衣服，满意地飞向了他把羊放错地方的那个树林。 离湖泊更远一些的农田里，在田间劳作的村民虽然没看清龙的模样，但光看那动静也知道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他们纷纷围到湖泊边上，然后看到了那尚还混浊的湖水——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里面翻滚过一般。 村民们面面相觑了许久。 最终，一个水怪的故事在附近的村庄里流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杀戮尖塔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4章 纯洁的龙 把羊赶回羊圈，那只受伤的哥布林也被暂时安置在了另外一间客房里。 昆蒂娜女士在收拾完房间后，看到这只缠满了绷带的哥布林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一个迟疑的表情，看样子是很想开口让自己的勇者儿子拔出剑来的。 但后来听说了这是戴维的一个朋友，看着恶龙瞥过来的忐忑眼神，她也不知道是由这个发散思维脑补了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反倒是用一种略带怜悯的语气表示这只哥布林能在这里留到伤口癒合为止。 「那倒不用这么久的，明天我就会和他一起搬到山上去。」恶龙想着那来自于人和魔物之间天然的矛盾，总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厚颜无耻地留在这里，给善良的勇者一家添麻烦。 ……或许在今天之前，他留在这里不会发生什么大问题。但在今天之后，在他选择将这只哥布林带回来后，他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不过他对此并不后悔就是了。 「诶，真的要到山上去么？」昆蒂娜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山上条件那么不好，留在这里不行么？」 「没办法呀，毕竟……」戴维往昆蒂娜的方向靠了靠，小小声地说出了这个房子里所有人都知道的小秘密，「我可是魔王啊。以前大家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有人知道了我就必须要住到山上去了。」 昆蒂娜以为是戴维口中的「有人」是在指她自己，她眨眨眼睛，问：「那我装作不知道，你还能留下来么？」 戴维摇摇头，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便让其他人遇到麻烦：「不行啊，既然在当时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就必须要做好承担代价的准备。」 「我必须得搬到山上去，但我以后会天天下山来找你们的。」恶龙说完，当着昆蒂娜女士的面转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勇者寻求答案：「……对吧，我是能天天下山来找你们的，对吧？」 在不久前，勇者并没有对此给出肯定的答覆。而就在此时，当着昆蒂娜女士的面，恶龙选择把这个问题再次提出来。 ——我可真是一头有心机的龙。 头一次耍小心机的恶龙回忆着当年小伙伴对其他「心机龙」的抨击，一边老实又难过地将这些评判安在自己头上，一边期待地等着勇者的回覆。 沃瑞尔被夹在昆蒂娜女士疑惑的眼神以及恶龙期待的神情中：「当然。」 「那就好。」既然都上用了「必须」来表述，那说明对方是非走不可了。尽管结局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她向来尊重其他人的选择。 昆蒂娜微微下蹲，让自己的的视线与对方平齐：「那我们就说好了啊。」 「嗯。」短暂从愧疚中脱离的恶龙闻言，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他看着昆蒂娜下楼准备午餐，心情还没来得及明朗起来，身后就传来一个隐约带着点笑意的嘆气声。 那是勇者的声音。 ……应该是没想到他找来的魔王居然会是这样有心机的魔王吧。 戴维跟着羞愧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他在此之前也没想到，现在的自己居然变成了当年他最讨厌的那种心机龙啊。 「对不起，」恶龙偷偷摸摸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准备明天搬走时送出的胸针，提前把它拿出来递给勇者，「我把这个给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嘴巴不甜的恶龙并不擅长讨人欢心，而他送东西道歉的习惯也是在与自己的同族交往后摸索出来的——毕竟除了他外，哪头龙不喜欢亮闪闪呢？ 勇者没有把接过去，反倒是用力薅了一把恶龙的头髮。 似乎是感觉手感不错，他还来回薅了好几把，而恶龙不敢反抗，就这么老实巴交地站在原地。 隔着那层有些散乱的碎发，那双眼睛里的歉疚还是如数传递给了前方的勇者。 ……这样看着甚至是有些缺心眼的恶龙，有谁会和他生气呢。或许更甚于那些宝石，使得其他龙原谅他的反而是他的一句道歉。 「我怎么会生气呢，」沃瑞尔把那那个镶嵌了蓝宝石的胸针别到了恶龙的衣领上，「我只是发现，就算是那天敲开城堡大门的不是我，你也依旧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魔王。」 …… 次日，戴维跟着沃瑞尔坐着马车去了附近的小镇上。 和最初还没进城镇就在门口没出息地看着来往行人惊嘆的模样不同，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 这一次，直到戴维进了闹市区下了马车，他才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衣摆，一边无所适从地好奇看着周围来往行人，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对方身后。 第19页 他跟着勇者去买了一顶厚实的帐篷，又和对方一起去买了一整套的木工工具。眼看着勇者都买完了他自己需要的东西，本以为要结束了此行的戴维却发现对方依旧还是朝着市区深处走去。 人群中，戴维艰难出声：「沃瑞尔，你是还要买别的东西？」在他和勇者相处的这么多天里，他也没发现对方缺什么啊。 沃瑞尔：「对啊，要买的东西还有好多呢。有你搬到山上后要睡的床和被褥、防虫用的蚊帐和驱虫药，还有一些虽然没想到，但是看到了就知道必须得买的东西。」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的吧，我可以直接睡在睡袋里的。」在恶龙看来，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那他完全就能做好搬进去的准备了。 哪怕是矮人族里最擅长于锻造的工匠，也做不出能让龙睡下的几百平米的大床。于是他当年在恶龙之颠上呆的这么多年，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在城堡的地板上睡了这么多年。 ……更别说，因为时间模煳于是爱睡懒觉的他为了给早早上门的勇者营造出「这是恶龙」的错觉，他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在那些看着硌人的金币宝石上过夜的。 如今还有个睡袋睡，这和以前相比确实能算得上是安逸了。 至于那些爱叮人的蚊虫——世界上也没听说过有哪只蚊子长着堪比拍卖行上万金币长剑的口器，能破开龙无坚不摧的天然防御吸到龙血的。 沃瑞尔说出了那句百试不爽的劝说语句：「反正来都来了。」 「更别说卖床的木匠甚至还能送货上门，到时候我们还能多花点钱让他们顺便把我们之前买的东西都捎回去，这之后也不费我们什么功夫。」 「……这会不会有些太费钱了。」从财宝堆里长大的恶龙没想到，他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没事，都是小钱。」家境不错的勇者显然也没把这当回事，「最多也就是两头羊而已，甚至都不到半年就能早早赚回来。」 「你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给我当魔王，我肯定要好好犒劳犒劳你啊。」 ……这话说的，让想要自己掏钱是恶龙都拿不出早早藏在口袋里的金币了。 他跟在沃瑞尔身后，和沃瑞尔一起在数家店铺间流窜。 「白马剧场才改编出来的话剧即将开演，有兴趣的可以进来看一下。」 突然，在耳边令龙心安的喧闹声里，这样的一句宣传语被夹在其中，却是瞬间吸引的戴维的注意。 他不自觉地稍稍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而在行人的间隙间，那家挂着门匾的白马剧场也随着人流而变得若隐若现。 前方的勇者感受着来自于身后的拉力，转头看向恶龙。看着对方两眼发光地看向别处，他一边屈膝试图跟随着戴维的视线看过去，一边开口问道：「怎么了，戴维？」 戴维有些不自觉地扯了扯勇者的衣角：「那，那是剧院欸。」 「嗯，对啊，它怎么了？」沃瑞尔以恶龙的视角看向那家剧院，可惜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我知道剧院，我在书上看到过的，那是一个讲故事的地方，应该和吟游诗人差不多。」他激动得有些双颊微红，和勇者显摆道：「我还知道最近特别流行的那些故事。」 ……别看他以前一直住在恶龙之颠上，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呢。 沃瑞尔很给面子地问道：「哦，是什么？」 戴维咽了咽口水：「那是一个公爵夫人和公爵以及马厩僕人的复杂爱情故事。」 哪怕只是简单的复述，恶龙都觉得他遭受到了自己听到这个故事时，那几乎快要来自于灵魂的震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松塔的二十二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5章 疑似寂寞的龙 或许是当年的这个故事给他带来了太多的震撼，又或许是当时那满腔的吐槽欲望无处发泄，以至于如今的恶龙只要稍微和这有所关联的事物，便会下意识地想到这个由路过的吟游诗人所弹唱的故事。 ……只是看到一个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白马剧场，他就联想到了这份堪称神奇的爱情。 「那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故事。」戴维回忆了一下那个故事的脉络，觉得他所说的形容词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最开始，公爵夫人和公爵很相爱，直到他们的庄园里来了一个帅气的马厩僕人。」没等对面的勇者问出口，恶龙就已经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倾吐欲望，开始说起来了故事的梗概。「在一次意外后，公爵夫人对僕人也有了些许心动，而那来自于另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不同于贵族的生气更是让她倾心。」 「一方面，公爵夫人无法割捨公爵给他的爱，另一方面，公爵夫人也无法抛弃那份心动。而在这份摇摆不定的情况下，她却突然病重了。」 最开始说出来或许只是出于显摆自己也是一头「时髦龙」的目的，但到了现在，促使戴维继续说下去的动力早已不是这么单纯了。 故事说到高潮，他连声音都不自觉放大了一些：「马厩僕人忧心于公爵夫人的身体，偷偷翻窗与情人会面，可惜他们磨蹭太久，最终让进门的公爵撞破了现场。」 「公爵愤怒地想要打死僕人，却被公爵夫人制止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之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听着爱人的话语，他们停下了斗争。可惜好景不长，公爵夫人最终病死了，然后，公爵和马厩僕人……」说到这，想到后续的发展，戴维不自觉停下了自己的话语。 第20页 ……想想自己当时听到结局的反应，这个故事真的适合让勇者听到么？！ 然而勇者却不明白恶龙的好心，见戴维在这紧要关头停下，还出声问道：「然后呢？然后他们怎么了，决斗了么？」 「不，不是。」戴维咽了咽口水，仿佛这个动作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安心，「然后，公爵和马厩僕人在一起了。」 「他们最后甚至还一齐捧着白玫瑰来到了公爵夫人的坟前，说，『如你所愿的那样，我和他永远都不会有谁再受到彼此的伤害了』，然后他们幸福快乐地过完了一生。」 勇者：…… 震惊的勇者：「……等等，他们最后怎么突然在一起了？！」 「对啊，」哪怕是作为复述故事的人，戴维也是一脸纠结的模样，「他们最后这么就在一起了啊。」 在听到这个结局的时候，恶龙极度想和其他人探讨这个结局。只是在那个空荡到甚至连上门的勇者都没有的「屠龙淡季」里，憋了许久的戴维最终都没找到任何一个倾诉对象。 ……当年的那份憋屈，直到此时才有了能流淌出来的一个小缺口。 旁边，可能是一个路人不巧驻足听到了戴维复述的这个故事吧，听到了这个结局好半晌才跟着骂了句脏话。 「那后面那个吟游诗人有说些什么吗？」妄图听到更多后续，他没忍住凑上了来问了一句。 戴维转头看向他：「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那个路人被戴维的金色竖瞳惊得一愣，但是求知慾让他迅速压下了这份惊讶：「那你有没有过去问过他，后面为什么会这样发展？」 「没有，」戴维摇摇头，「我没有出过门，我是在窗户边上偷听的。」 结合着语意，那名路人看着眼前混了魔物血统的少年，不自觉露出了一些怜悯。 「其实不出门也好，少和这样不正经的吟游诗人接触明显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他干巴巴地劝慰。 戴维：「是么？」 「是啊。」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东西说不上来正确与否的。路人说完，转身嘆息着离开，为这个混了魔物血的少年，也为那个奇妙而复杂的爱情故事。 和他相比，从城堡里把戴维拐过来的勇者显然清楚更多。 「城堡里曾来过吟游诗人？」在他的印象里，尽管这些流离于大陆的吟游诗人确实是哪里都会去，但他相信他们并不会有直面龙的勇气。 「啊，这个啊，我是一直趴在窗户边上听的。」结合着自己的人设，戴维解释道：「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一些，我还……我还请那头恶龙为我布下了一个增强魔法。」 那个说故事的吟游诗人不会知道，在那遥远的恶龙之颠上，有一头恶龙把头探出窗外认真地和其他人类一起听着他诉说的这个故事。他身后的那条尾巴随着故事的推进，由纠结的拍打地板转换为僵硬地杵在身后。 他跟着吟游诗人的语调摇头晃脑，从自己听到的那些缺字少句的话语中努力拼凑出来了一个故事。 想要去试着分享，却最终找不到一个听众。 勇者突然想说些什么，可努力许久，却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说些什么。 ——毕竟，那一切都已经是过去，连带着那无疾而终的结局。 然而，还没等他感伤完，对面的恶龙又继续发问了：「那时候，在那个吟游诗人最开始弹唱的时候，我有听他说这是最近最流行的故事……」 「我也不是说要质疑你们人类的品味，但这种流行的故事，用诗歌唱出来、用话剧演出来流传于世会不会很不好？」恶龙纠结又担忧地问：「如果那个公爵知道了这个，会不会气得跳出来派出侍从，然后杀掉所有弹唱这个的吟游诗人？还有那些出演话剧的演员？」 勇者顿时什么感觉都没了。他深唿吸一口，解释道：「戴维，我们人类流行的不会是这种故事……事实上，我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 「在我们之中流传最广的，一般都不会和你说的那种类型沾边。」 「是么？」脑子里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狗血故事的戴维如是问道。 「是的，」勇者看了看那座白马剧场，邀请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剧院看看，看看我们人类真正流行的故事。」 戴维双眼发光：「这个也可以么？！」 「当然。」 …… 恶龙跟着勇者买票入场。 这头龙确实也没真正见识过剧院，他坐在座位上，在话剧开场前好奇地四处张望。 直到舞台上的帷幕拉开，话剧开始后，他的注意力才全部集中到了舞台上。 旁边的沃瑞尔看着舞台上穿戴着红色翅膀的话剧演员出场，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不对。 ——这是一部勇者屠龙的话剧。 在这样的小镇上，对于这些镇民来说，相较于那些看着过于高雅的话剧，这些简单直白更能唤起他们同感的屠龙故事反而更受欢迎。 于是，这个改编自真实事件的话剧应运而生。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戴维，旁边的魔王正看得聚精会神。 恶龙看着舞台上的恶龙掳走红髮的漂亮公主，又看着那个愤怒的勇者爬上山巅。在间隙间，他抽空疑惑地看向勇者，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第21页 「没什么。」勇者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 话剧结束，恶龙抓着勇者的衣摆，顺着人流从剧院里走出来。 「他们演的真好，」对于这个「勇者屠龙解救公主」的故事，戴维倒也没什么感觉，他在意的反而是另外的事情，「就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觉得龙一定会垂涎公主的美貌，把她们掳掠到城堡里呢？」 「在龙看来，那些据说美貌的公主和其他人甚至都没有什么不同。」并非是愤怒，也不是什么质问，他只是站在这，用近乎与平静的语调诉说着自己的疑问。 「可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吧。」勇者放柔了声音，「他们不知道那个公主为了提高自己的名气，最后偷偷熘进了龙的城堡。」 「他们也不知道无辜的龙什么都不清楚，最后只能在勇者上门的时候被公主强硬碰瓷。」 「是啊。」恶龙嘆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勇者，「原来你也知道这个故事啊，我认识的一个勇者也有这么和我说过的。」 沃瑞尔：「……是么？」 戴维：「当然。」 不过说起这个，恶龙反而想到了一些他之前因为玩闹而一直忽略的东西。他看向勇者，问：「对了，沃瑞尔，一会儿你能陪我一起去买一块大木牌么？」 「我想在恶龙之颠的山下竖一块木牌说我已经不在了。不然和我相熟的那些勇者最后不巧发现自己走了个空，他们会有多难过啊。」 面前的勇者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里的某个字眼：「……那些？」 「对啊，」恶龙叉腰骄傲道，「你别看我这样，但我其实也是有不少相熟的勇者朋友的。」 沃瑞尔：…… 「沃瑞尔，你怎么了？」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复杂视线，恶龙转头疑惑地问道。 沃瑞尔：…… 勇者心情复杂：「……没什么，我只是一时没想到，你原来会有那么多的勇者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四叶草☆的十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6章 柔弱的龙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勇者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思路：「买木牌确实算不上是费事，可我记得从这里到恶龙之颠，光是走一个来回就要就要好多天。」 「那么作为给我陪练的魔王，你确定要抛下那只受伤的哥布林，自己冒着迷路受骗的风险走向恶龙之颠？」 说实话，冷静下来的沃瑞尔对恶龙口中的那些「勇者朋友」实在没什么信心。 就看眼前戴维的脾气，或许那些被他称唿为「朋友」的勇者兴许只是和其他人相比更礼貌、更讲道理一些。 他单方面地将其认作是朋友，可那些勇者却并不会这么认为。 他担心他的那些「朋友们」会运气不好扑了个空，可他却不知道那些勇者离开后就再不会回来。 ……更别说，在立下木牌说明城堡里彻底没人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看到后对那些镶嵌在城堡门上的宝石产生些不该有的念头呢。 听到沃瑞尔的反问，戴维登时一愣—— 作为恶龙的他想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他都忘记了那段他只用飞上几个小时的路在他才来时，足足和勇者一起走了好多天。 他无法说出自己作为恶龙之颠上恶龙的身份，可直接把受伤的哥布林和随时都有可能说自己实力提升需要魔王对练的勇者抛下，这对现在作为魔王的他来说确实也是过于不称职…… 「你说得对，我不回去了。可一想我未来要和我的朋友们都断开联繫，我还是有点难受……我能不能要一个木牌，就当是纪念了。」打定主意要在半夜偷偷飞回去的恶龙心虚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视线压根就不敢和勇者对上。 他磕磕巴巴地套用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幕话剧里，勇者离开前对被囚禁的公主说的话：「以后当我每一次看到这条……那块木牌，我就能再一次想起来这份……这份友谊。」 ——是「以后当我每一次看到这条丝带，我就能再一次想起来这份不可抑制的愤怒」吧。 看了同一幕话剧的勇者在心里偷偷帮恶龙补充上了原本的台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想笑。 他蹲下身，手搭在膝盖上，嵴背却还是挺直的模样，远远看去甚至有些像是骑士宣布效忠时的画面。 沃瑞尔微微抬头，眼神终于与恶龙对上：「你确定？」 「当然。」心虚的戴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再飘忽。 勇者：「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一块木牌而已，未来又能发生些什么呢。 戴维有些摸不清头脑，他把自己刚才和勇者的对话来回反覆想了两三遍，最后终于想到了一点头绪。 ——这个勇者，怕不是在担心他以后触景生情吧。 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场话剧里，里面的勇者每每看到手上的丝带就一副悲伤愤怒以至于难以自抑的模样，戴维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 他看着面前还在认真等他回答的勇者，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被这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压垮。 要不是他的那些「勇者朋友」曾经对他也都很好，让他无法连一句告别都不说就彻底离开，他都要忍不住直接朝对方全盘托出了。 恶龙几乎都要算得上是含泪点头了：「嗯。」 第22页 ——戴维，对你这么好的勇者都要去欺骗，你已经是真的快要成为一头可恶的恶龙了。 他再一次在心里承认自己的堕落，忏悔自己的过错。 「那也行吧……」勇者突然笑了一声，随即缓缓站起了身。 …… 尊重对方的选择，勇者最后还是带着恶龙去买了他想要的木牌，然后一齐坐着马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等他们到家后，尽职尽责的店主早已派人把他们买下的东西送到了家。沃瑞尔结了最后的尾款，然后架着马车将戴维以及那只躺在睡袋上的哥布林先送上了山。 勇者显然是一个极其靠谱且遵守诺言的勇者。作为这里的住民，他帮助魔王戴维选了一个位置不错的地方当作是对方未来的巢穴。 在把人放下后，尽职尽责的勇者调转方向下了山，准备帮恶龙再运上来帐篷和木床。 戴维在哥布林附近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掏出了一大包他走前昆蒂娜女士塞给他的小饼干，边吃边无聊地等着勇者再一次上山。 在这头恶龙看来，这一次的搬家本来是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对他来说，尽管化为人类在力量上会有稍许的限制，但如果只是两张木床和一些份量跟没有一样的生活必需品，他完全可以只用上山两趟，就能把所有东西都运上山。 ……当然，如果不是化成人类的他个头太小，哪怕张开手也无法一次性摸到两张床，他甚至只用跑一趟。 只是还没等他偷偷试着安稳搬起一张床，捨不得他离开的昆蒂娜女士却突然走了过来，并按住了他想要发力的手。 「戴维，这对沃瑞尔来说也算不上是多麻烦的事情的，所以……你其实也不用这么努力地想要搬起它的。」 ……他那时候是怎么回答来着……戴维耷拉着嘴角生无可恋地嚼着嘴里的小饼干，想起来自己那时候因为心虚而格外恬不知耻应下的一声「嗯」。 对方嘴里想要的意思差不多就是「想但是做不到」，而他应下来换句话来说就是承认自己真的搬不起来。 一头龙承认自己搬不起一张可能就比他的爪子大上那么一点的木床…… 戴维发誓，为了自己作为龙族的荣耀，他将对自己的同族永远隐瞒这件事。 旁边，一直安稳躺在睡袋上的哥布林嘴里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戴维低头看过去，对上了对方缓缓睁开的眼睛。 这只哥布林足足昏迷了将近一天，此时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嘶哑：「是你救了我？」 戴维点了点头，但想想对方身上的伤口都是勇者处理的，末了又迅速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那行吧。」他看向戴维，自我介绍道：「我叫皮特，作为一个魔王，我也会以此做出承诺，给予你庇护，做为你救我的报答。」 「庇护？」 戴维回忆着自己那刀枪不入的坚硬鳞片，又看了看眼前哥布林虚弱得好像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 「……这就不用了吧。」这一次，为了龙族的荣耀，恶龙拒绝地格外果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万叶千声的一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17章 偷偷熬夜的龙 尽管皮特没能看清那位在他濒死时救了他的高阶魔物的脸，但在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前，他还是有窥见些许那位大人的姿态—— 覆盖着红色鳞片的巨大翅膀，以及那双仿佛正午烈阳般耀眼的金色竖瞳。 所以…… 皮特看着这个有着同款竖瞳的精緻少年，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位大人的孩子吧。 他艰难地微微侧了侧脑袋听附近的响动，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密林里，除却风吹动树叶带出来的「窸窣」声，就再无其他异响。 看着眼前这个吃着小饼干好像什么都不知情的少年，一抹怜悯迅速从眼中闪过。 ——他应该是被自己的父母都抛弃了吧。 在这片勇者遍地跑的大路上，很少有魔物会让自己的子嗣在学会自保前就让他们独自生活。 而眼前的少年在这个年纪，以这般羸弱的姿态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想必是因为双亲都放弃了这个混杂着人类与魔物的混血。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在人类与魔物之间的爱情因为现实而迅速燃尽后，混杂着他们血脉的子嗣也随之变成了拖累。 人类会觉得这样的混血是个怪物，而魔物也会认为这就是个没用的杂种。 他们不由自己意志所控地被迫出生于世，然后又被迫夹在人类与魔物这两个群体之间。什么都是，却又什么都不是。 想想自己现在能安稳醒过来，怎么说也有面前这个傢伙的一份功劳，那么作为回报，他也应该以魔王的身份，给予他一段时间的庇护，直到他能独自生活吧。 皮特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了。他甚至都在脑子里去想以后要怎么样才能带着这个拖油瓶生活……直到对方开口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所以这傢伙是个什么意思，瞧不起他只是只战斗力一般的哥布林？！ 皮特有点生气了，但想想对方那个看着就厉害的亲生父亲，又想着面前的混血魔物在庇护下成长如今却又惨遭抛弃的经歷，最终决定不和对方计较。 「你确定？」这只虚弱的哥布林挣扎着又发出了声音，「你要知道，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喊着要斩杀魔物的勇者……更何况，你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其他魔物也不见得会在你遇到危险时出手。」 第23页 戴维闻言，在认真的思考后，忍不住皱了皱眉：「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但还是算了吧，真遇到那种情况，你站出来也没什么影响啊。」 他觉得眼前的这只哥布林说的倒也没错，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好多勇者。以前他在城堡里，动不动就能遇到嚷嚷着「屠龙」的勇者。 而在他遇险后，也确实不会有其他魔物站出来。毕竟连一头龙都没有办法解决的棘手勇者，除了其他龙外，又能有什么其他魔物敢站出来呢。 ……而且，在那种危机情况下，一只哥布林也很难改变结果吧。 「还是要谢谢你了。」作为一头真诚待人的龙，对于其他人给予的好意，恶龙真诚地道了谢。 哥布林却被他的真诚气了个半死。 皮特被气得差点要昏过去了：「行，行，那你到时候过不下去了可别转头过来求我。」 戴维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会有那一天的吧。」 在他看来，要真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了，他就算是求救也应该是回家找其他龙帮忙。 这天聊不下去了。 皮特冷哼一声，选择不再说话。等他稍微恢復了一点体力能站起来后，他就离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自己找其他的住处。 然而，尽管哥布林本人是很希望自己能高贵冷艷地面对着这头恶龙，但他的肚子显然不是很想配合他的想法。 「咕噜咕噜」 恶龙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警惕地向四处张望，然而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咕噜咕噜」 恶龙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声音，终于低下头认准了身边的哥布林。 此时的皮特脸色涨红，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拍扁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肚子……尽管它现在也是扁的。 戴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好吃的小饼干，又看了看一脸生无可恋地红着脸歪头倒在地上的哥布林，最终用力地闭了闭眼，咬牙把自己手上的小饼干递了过去：「我有小饼干……你要吃么。」 哥布林：…… 哥布林绝望地接受了现实：「……谢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是么。 他尝试着抬手，然而却没有什么力气。恶龙看了两眼，抬手把饼干餵到了对方嘴里。 皮特一边机械咀嚼，一边羞愧到不争气地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想想这应该也是对方最后的一点粮食了，就算是对方态度不好，但自己好歹也是一头成熟的魔物，怎么着也不该跟一个小孩生气。 就算是以后能走动了，他也留下几天稍微指点一下这个不识好歹的傢伙吧。 此时的皮特是这么想的，而在后来，这只哥布林每每想到这段记忆，都觉得自己是撞了大运。 ——天，他居然也能有这么一天被一头龙亲手餵东西吃！ …… 虚弱的哥布林吃饱喝足后，很快因为过去失血过多而再次昏睡了过去。 于是，他没看到勇者很快就上了山，他也没看到那个他觉得不识好歹的混血魔物被勇者勒令闲得站在一边，看着勇者本人在那干活，宛若一个监工。 …… 晚上，在勇者家吃完晚饭后，恶龙被勇者提着灯送上了山。 而在勇者离开帐篷下山回家后，原本躺在床上看着格外乖巧的恶龙当即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 他重新穿好才脱下的外衣鞋袜，从帐篷角落里拿出白天的时候被他宝贝似得放好的木牌。 帐篷里也没有什么锋利的刀具，戴维最后拿出来一颗硬度还行的宝石，以此为刀在木板上刻下了一句告知勇者龙已经离开的话。 然后，在刻完字后，借着夜色的遮掩，戴维扛着木牌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化作了一头红色巨龙。 ……和人类模样时飞行相比，虽然体重是增加了，但是变得更大的翅膀显然能让他飞得更快一些。 在人类模样时还要扛着的木牌此时被他用着两个爪子尖尖小心地捏着，像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它捏怀。 戴维把木牌小心地放进左手手心，他的右手则虚虚覆盖在左手上，防止木牌会在飞行过程中被风吹跑。他把双手拢到胸口，随即快速挥着翅膀飞向了恶龙之颠。 在经歷了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恶龙终于回到了他的城堡。 而这时候也早早就过了他的睡眠时间，他那良好的作息让他的眼皮沉重地不断往下坠。 戴维忍不住想打个哈且，然而在他张开嘴的瞬间，几点火星也跟着从他的喉咙口里窜了出来。 想想自己身上带着的贵重易燃品，恶龙当即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大嘴。 也亏了他这时候的这点情绪，此时的戴维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能认真地去思考木牌该立在哪里。 在花了几分钟对比木牌立在恶龙之颠各个位置的优势后，他最终选择了靠近山脚的那段路。 ……在那里，木牌不会被不识字的过路人捡去，前来屠龙的勇者也能在上山后很快就看到这则提示，不至于走上那一段冤枉路。 戴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贊同地给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准备将木牌竖起来。 他的左手先是小心的用两个爪子间抓住木牌，剩余的爪子则是张开，像是在比个「ok」的手势。 然后在眯着眼睛蹲着认真确认了位置后，戴维就像是考究的木匠钉钉子似得，左手先是把木牌垂直立在地上，然后右手就像是铁锤似得，伸出一个爪子一点一点地把木牌轻轻往下戳。 第24页 眼见木牌立得又好又稳固，在吹了几口气确认它不会被风吹走后，恶龙满意地拍拍翅膀，准备飞回去睡觉。 只是头一次熬夜的戴维真的是太困了，感受着夜风吹在自己身上温柔的力道，他不自觉地轻轻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此时星光正好，如果此时有人正好打开窗准备诗意地看看星星月亮，那么他必然会错愕地发现，天空上有一头龙每飞上一段距离就会莫名其妙地往下坠落，每往下掉落一段高度后就会疯狂扑棱着翅膀挣扎地往上飞。 ——看着像是连飞都飞不好的样子，让人总不自觉忧心这头龙会不会就这么突然掉下来。 …… 第二天，偷偷熬夜的恶龙毫无疑问地起晚了。 他违背了自己先前说要给勇者放羊的承诺。 ——哦，我可真是一头彻头彻尾的恶龙。 如果他此时醒着，想必也会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偷偷这么谴责自己吧。 第18章 从未有手下的龙 早起的勇者有龙屠。 早在城门口才打开的身后，便有勇者出了塔亚镇，去往了恶龙之颠。 这里的居住着的恶龙早早恶名远扬，而被它打败的勇者的数量几乎能推起来一个比这恶龙之颠还要来得更高的山峦。 大抵梦想和现实都是有差距的，原本怀着满腔热血便扛着剑赶过来的勇者只是踏上这条去往山顶的路，心里想着那些最终败在恶龙手上的或出名或平凡的勇者，心里不由生出了胆怯。 ——直到他看到了路边立着的一块木牌。 【这里的龙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特地赶来的勇者走到这就不用再上去了】 看到木牌上说山顶上的恶龙离开，这位勇者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底不自觉地漫上来一点不对劲的感觉。 他将那块木牌上刻的字又跟着来回看了三四遍，最终找到了问题所在。 龙不会再回来？ 这除了龙自己敢这么说外，有哪个勇者敢做出这样的保证，并且还自信地刻字提醒后来的勇者？！ 就算是恶龙被勇者彻底杀死再无出现的机会，那留下的也不会是这样的提示吧。 而恶龙给所有上山的勇者留下这样的话…… 好傢伙，这头恶龙怕不是与勇者交手太多，认为勇者太弱觉得过于无聊，于是比起迎战选择了直接用诡计劝退吧！ 不能容忍自己被恶龙看轻的勇者咬着牙，心中燃烧的怒火迅速燃尽了那点胆怯，咬着牙爬上了山找到了那座城堡。 在城堡外，他放出了无数狠话企图激怒恶龙让他出来正面迎战，然而连着说上了一大段后，尴尬的空气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愤怒中的勇者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他试着又喊了几声发现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后，尝试着推开了城堡厚重的大门。 而此时的城堡里，那个在故事里堆满了财宝的大殿此时空空荡荡，完全没有半点龙的影子。 ——里面的恶龙捲着财宝跑路了。 勇者：…… 勇者回想路上见到的那块木牌：……没想到这头恶龙居然真的这么实诚啊。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亚安村里，沃瑞尔终究还是没等到下山的魔王。 当他吃完早饭后，魔王还是没有下山。 当他晨练结束后，魔王依旧没有下山。 抬头看了看这显然不早的天色，沃瑞尔拿着昆蒂娜让他帮忙捎上山的食盒，拿着剑上了山。 而在山上隶属于魔王的帐篷中，哥布林皮特被飢饿逼疯，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中的是黄色的、明显不像是魔物会有的帐篷顶，正惊慌自己是不是被人类擒住，稍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个以一个极其不羁的姿势睡在床上的戴维，身上的被子只堪堪遮住他露出来的一个小肚皮。 ……明明昨天还是背靠大地面朝苍天的，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帐篷和木床。 难道说，那位大人还良心发现，没有彻底抛弃他的子嗣？！ 和他以前相比，就现在的这个条件，哪怕是跟着这个混血魔物在那位大人身后喝点汤也比他以前过得好啊。 哥布林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褥，心里不由得开始想自己要不要靠着自己在外行走这么多年的经验，在这里混个「军师」噹噹了。 恰在此时，帐篷的帘子被人拉了起来。 极其擅长警戒跑路的哥布林很快就发现了这一幕，正猜测是不是那位大人过来视察，思考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在对方哪里攀上点关系，帐篷外却走进来了一个佩着长剑的勇者。 对于这些拿他们来行侠仗义的人类，皮特只需一眼就能把他们认出来。 惊恐的哥布林疯狂脑内风暴想着要如何跑路，结果那勇者看都没看他一眼，转头就走向了那个弱小的混血魔物。 ……完了完了，他那大腿八成都还没人家胳膊粗呢。 「住手，他身上也还混着你们人类的血呢！」惊慌之下，皮特喊出了声，然后引来了勇者淡淡的一瞥。 他当即禁声，万万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还可能会把他自己的命赔上。 然而勇者压根就没理会他，对方很快收回了视线，走向了依旧熟睡着的柔弱魔物床前…… 哥布林脑子里不由地想到了一些糟糕画面，正瞪大眼睛不知怎么办是好时，那只在他看来在外边活不过三天的混血魔物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第25页 对他们魔物来说，低阶魔物能很轻易地就感觉到那些高阶魔物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皮特只是看了那双冰冷的竖瞳一眼，就清楚知道那里躺着一个危险恐怖的高阶魔物。 「原来是你啊，沃瑞尔。」用着极其熟稔的语气，那头危险的混血魔物一边打哈且，一边用浓重的鼻音和不远处的勇者随意交谈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你没醒，上山来看看。」勇者的声音里全无皮特习惯的厌恶语气，这么听着居然还有一些莫名的温柔。对方嘆了一口气，仿佛是预料到了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如果困的话，你就接着睡吧。」 说完，他还帮那只混血魔物盖上了被子。 「嗯……」而那混血魔物也只来得及应一声，就彻底睡死了过去，像是坚信勇者不会对他出手的样子。 这……这摆明了就是这个勇者被那头看着就柔弱……哦，不，被那位看着英明神武的大人收到手下了啊。 也难怪对方昨天看不上他这样的哥布林了，因为人家就是不需要啊！ 如果得到了对方的庇护，是否也意味着他未来将不再恐惧那些勇者。 他视线火热地看向了熟睡的戴维，连勇者出帐篷前投来的警告眼神都没看见。 而不远处熟睡的戴维也硬生生地在这样火热的注视下，再次被瞧醒了。 沐浴在对方恐怖的眼神下，哥布林这时候只感觉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他朝着戴维喊道：「伟大且高贵的魔王大人啊，我能否成为您的手下，在往后的余生都为您而战！」 稍微清醒了一些的戴维变作一条线的瞳孔微微张开变圆，带上了薄薄一层水雾的眼睛看向那只说要成为他手下的哥布林。 恶龙从未有过手下，这般经歷让他不自觉地露出一点欣喜来。 他用带着点惊喜的软糯语调低声念叨着：「手下啊……」 然而，像是这句简短的话里有几个字眼带上了锋利的刀刃，以至于只是简单说出口都能带出血来似得，戴维脸上的那点兴奋很快就褪了个干净。 这头几个唿吸前还在昏昏欲睡的恶龙迅速清醒了过来，他看着不远处激动地等着他回復的哥布林，眼底光很快就暗淡了下来：「手下啊……」 「我永远都不需要手下，你还是去找别的魔王吧。」 …… 所有靠近龙的魔物，必然都会不得善终。 恶龙从未有过手下，而他未来也会让自己永远地成为一个没有下属的魔王。 第19章 努力霸道的龙 早在那些勇者上山嚷着要屠龙之前，早在那座山因为他的存在而被称唿为恶龙之颠前，才住进城堡里、不习惯这种生活的恶龙其实还是想过要不要找一个手下陪自己聊天的。 他忘记了父母的告诫，刻意忽略掉了他们「光明正大住在城堡里的龙还是不要找手下」的嘱託，盘算着要去哪里招聘。 然而计划还未落实，那距离恶龙之颠足足五六个城镇的尼达尔山脉，从那片沉寂偏僻的森林里却传过来了一头龙的求助与咆哮。 深入腹地的勇者摸进了龙的巢穴，那柄长剑砍不开龙的鳞片，却能轻易划开其他任何魔物的咽喉。 龙在愤怒之下杀死了勇者，成就了恶龙之名的同时，却反而又因为那些不断赶来的勇者，再无给手下敛尸哀悼的时间。 于是那座还未被称唿为恶龙之颠的山上居住的红色巨龙振翅而起，帮他的朋友为自己的另一个朋友收尸。 也就是在那一此持续了数天的战役后，恶龙之颠上的红色恶龙的名号才逐渐开始远扬。 ……当然，也就是在那时候，戴维开始明白并庆幸，还好自己尚未来得及找其他魔物作为手下来做伴。 在那之后，倒是偶尔也有其他魔物听到他的「恶毒」名声上山来投靠，只是他那时候早早就已经再没有要找手下的心思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屠龙故事里註定会遇到勇者的恶龙呢。 他总不能因为自己耐不住寂寞非要住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于是就让其他魔物来这送死吧。 如果那些所谓的热闹要以生命来作为代价，那他宁愿去努力尝试着习惯寂寞…… 在哥布林错愕难过的注视下，戴维背过身快速穿好了自己的外衣。然后，像是逃也似得，他连自己脚上的鞋都没来得及穿好，避过对方眼底仍带着点希冀的眼神，转身出了帐篷。 只是在走出帐篷前，戴维还是没忍住停了一下。 他用力闭了闭眼，僵硬的脖子梗着没有扭过头：「等你伤养好后，你就离开这里吧。」 说完，不去看身后哥布林的反应，抬脚出了帐篷。 …… 帐篷外，正在转行干木匠木工活的勇者看见刚才才嚷着困要睡回去的戴维走出来，稍稍停下了手上的活，惊讶地问道：「怎么突然出来了，不困了么？」 「嗯，睡够了。」恶龙避开勇者看过的关切眼神，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戴维其实一直都是一头不大会掩饰自己的、很好懂的龙，就算再怎么不懂得看脸色的人，在看到他的反应后，也能迅速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勇者看着恶龙塔拉着鞋子自己孤零零地找了颗树底下蹲着，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却莫名有些可怜的样子，想了想放下手上正在做的事情，拿着昆蒂娜打包给他的食盒走了过去。 第26页 「怎么了？」沃瑞尔打开食盒的盖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想想在这么点时间里突然遇到这种事情，这这么想也和里面的那个哥布林有关系。 「也不算麻烦吧，就是想到了一点别的不怎么让人开心的、不算要紧的事情。」戴维嘆了口气。 「是么，那就好。」看着对方一副不是很想说的样子，沃瑞尔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他把食盒里放着的用手帕包着早餐递给了戴维：「这是昆蒂娜女士看你没下山，叫我特地给你带上来的早餐。」 「吃吧，再不吃就该到中午了。」 戴维接过来，想了想掰下了一大半放回去。 迎着勇者好奇的眼神，恶龙板着脸「哼唧」了一声：「反正都要到午饭了，我吃少一点也没事。」 「我把这个留给那只哥布林吃，等他吃饱喝足养好伤了，也就该早早地离开我的地盘了……」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就越来越轻。到了之后，那声音轻的只剩下他自己能听到。 沃瑞尔意思意思地应了一声：「这样啊。」 「对啊。」他的话最终说服了他自己，话里的犹豫最后消失殆尽。 恶龙大声地、理所当然地说着：「他就该，早早地离开我的地盘。」 配合着他说话的语气，恶龙快速吃干净了手上的东西，然后努力撑出一张兇恶的脸，在把食盒盖上盖子后站起身来，准备把它拿进帐篷里。 只是他的鞋因为出来的时候都没穿好，以至于当他站起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从而显得身形有些踉跄。 恶龙可能是觉得这样子会看着更凶吧，他依旧无知无觉，准备就这么进去。 「戴维，把鞋穿好，不然会摔倒的。」勇者靠着树，看着恶龙有些单薄的背影，朝对方喊道。 恶龙于是把食盒放在一边，蹲下身把鞋穿好。然后等他站起来后，他又努力地变回了那个气势汹汹的魔王，冲进了帐篷里。 「这是你的早饭，吃完了快点努力养好伤，你就该早早离开这里了。」戴维高高仰起头，努力板着一张脸把食盒放到他面前：「你本就不该留在这里的。」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只是想到里面被他掰下来吃了一些的早饭，恶龙往前走了几步后又转身走回来，认真解释道：「里面的东西我都是掰下来吃的，我没有咬过的，你不准嫌弃。」 话里依旧努力地带上了属于恶龙的霸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chi1046的九十八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0章 惆怅的龙 等恶龙再一次走出帐篷后，彻底想明白了的他又变回了过往的那般无忧无虑模样。 困意再一次后知后觉地上涌，而此时的戴维也终于能看到一些他先前没心思去在意的东西。 「沃瑞尔，你怎么在这里。」他打了个哈且，看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木板工具，有些不明白勇者把它们翻出来是做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东西么，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么？」 直到恶龙这会儿出了帐篷，勇者这才从刚才的位置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我要造一间木屋，你估计是帮不上忙了。」 「造木屋，就在这里？」戴维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住在山上的勇者，为什么非要在这山上造房子。 沃瑞尔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腔调答道：「对啊，这里的冬天特别冷。如果你那时候还住在帐篷里，没有壁炉取暖，那会很冷的。」 戴维：「……啊，也没有那么冷吧。」 恶龙实在有些难以承受这份来自于勇者的好意。而且这对他来说，也确实算不上是必需品。 通常来说，高度越高，冬天便会越加寒冷。而在那位于山顶的恶龙之颠上，在以往连第一场雪下得都要比山下来得要早。 在过往的每一个冬天里，他都是直接睡在城堡的地板上的。 没有被窝，没有壁炉，皮糙肉厚的龙族睡在空荡透风的冰冷城堡里，每一个冬天都是这么过去的。 ……在他看来，睡在木屋或是帐篷里甚至没有什么区别。 「山上的冬天比山下的冬天会冷上许多，可是每年冬天，就算是睡在没有壁炉的城堡里，我也没觉得特别冷啊。」 「什么，城堡里哪怕冬天都没有壁炉的么？」沃瑞尔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看向戴维，「你在那头龙手底下的时候待遇居然这么差的么，我一个勇者，都知道要给远道而来的魔王提供好的居住条件呢。」 恶龙：…… 恶龙尝试着为自己辩解：「也不是待遇好不好的问题，就是……就是没必要，你知道么。」 「原来是这样啊。」像是听进去了恶龙的解释，勇者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可我还是觉得，冬天的时候你就是需要一间带着壁炉的木屋啊。」 「就像是我，虽然我冬天也并不需要温暖的壁炉，但是有它来取暖会让我开心好多。你或许不需要它，但是当它出现后你一定会和我一样，开心好多。」 「可是……可是你是一个勇者啊。」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恶龙实在难以承受这份来自于勇者的沉重善意。他尝试着靠自己与对方那来自于勇者和魔王之间的天然隔阂，来唤起对方惩奸除恶的心。 第27页 ……说实话，戴维也有些不明白，明明在其他勇者那看着就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对魔物区别对待」，到沃瑞尔这为什么还需要他一头恶龙来疯狂提醒。 有那么一丶丶的心累。 恶龙在心里默默嘆息。 「对啊，我是一个勇者啊。」还没等戴维来得及开心，勇者说出了后面的半句话，「作为一个合格的勇者，我总是该给远道而来帮忙的魔王安排好住处的。」 「我家里所有条件倒是都符合，但没办法啊……你说魔王为什么一定都要住在山上呢。」 恶龙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是好。 他吭哧了半天，半晌后吭出来一句话：「……那，那就让我来帮你吧。」 「你别看我这样，力气活我也很擅长的。」瞥见勇者露出一个稍显迟疑的表情，戴维真是恨不得冲到旁边去倒□□一棵树来证明自己。 勇者：「那你会做木工活么？」 他这一问，就正巧问到恶龙的知识盲区了。 恶龙垂头丧气：「不会。」 勇者：「那就没你的事情了。」 「哦。」戴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低头踢了踢脚边的一块小石头，慢吞吞地蹭到了边上，以免打扰沃瑞尔做事。 他坐在树底下，看着这个勇者忙这忙那。 风轻轻吹过他的发梢，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在他身上透射出稀疏的光点——这真是太让龙犯困的环境了。 意识朦胧间，恶龙想着这个勇者这么善良对他又这么好，像自己这样除了天生打架厉害点就没有别的长处的龙貌似对他也带不来任何帮助，正犯愁要不要送剑提上日程，有些迷煳脑子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答应勇者说要放的羊还没放呢。 ……难怪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恶龙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对不起，我起晚了，我现在就下山去放羊。」 勇者却显得毫不在意的样子：「这个啊，想想你以后还要帮我提前演练屠龙，我们都挺忙的，我就在村子里找人帮我担这份活了。」 连最后一点活都被抢了的恶龙：…… 恶龙内心泪流满面：……但问题是我还没和你演练过哪怕一次啊。 「哦。」戴维再一次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又坐了回去。 想想上次要送的胸针还被他别回了自己胸口，戴维觉得自己哪怕说要给钱都给不出去。 他坐在树下嘆了口气，然后惆帐着，很快地就睡着了。 …… 帐篷里，哥布林皮特挣扎着爬起来吃干净食物。他回想着今天两次见到戴维时对方的态度，很轻易地就发现了不对劲。 只是出了一趟帐篷，态度就突然变得这么厉害，要说这里面没问题，皮特第一个不信。 想想帐篷外传进来的零碎话语，回忆他猝然听到的那句铿锵有力的「早早离开」，这只哥布林哆嗦着腿走到帐篷门口，悄悄拉开了一点帐篷的帘子。 帐篷外，除却他那熟睡着的未来魔王陛下，就只剩下那个给伟大魔王勤恳做活的卑微勇者，再无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所以，问题只会出在那个勇者身上吧。 哥布林站在帘子后，那猜疑的视线不断扫过那个对方身上。 在又一断时间的脑内风暴后，皮特他终于想通了—— 好傢伙，这个勇者肯定是怕身为魔物的他在魔王面前夺了他的风头，于是设计卑鄙地想要把他弄走！ 还真是看不出来啊，看着浓眉大眼挺正经的一个人 ，居然暗地里这么有想法。 正当皮特咬牙切齿之时，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勇者一脸平静地转过头来，与他正巧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林木x 10，南灯尘x 2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1章 故作冷酷的龙 无论是什么魔物，就这么和勇者对视总是会觉得心虚害怕的。 虽然心里清楚面前这个干活的是魔王的另一手下，但哥布林皮特还是在对视的瞬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也哆嗦着大力拉上帘子。 想想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就算是冲上去对峙也没什么优势，还不如在安稳呆一段时间养养伤，顺便想个更加合适的办法出来。哥布林这么想着，呲牙咧嘴地忍着疼回到了床上。 …… 四五天后，在好吃好喝地安稳休养了一段时间后，皮特身上的伤口看着终于好了不少。 虽然还没到痊癒的地步，但也足够让这只哥布林在与勇者对峙的时候不会因为身上的伤而露怯。 趁着魔王下山也不知道去做什么的空档，皮特掀开了帘子走出帐篷，走到了那个阻挡他走上富强之路的勇者面前。 「没想到啊，明明看着是个勇者，心思却能那么阴暗，就跟见不得别人好似得。」他说话时拉长了语调，听着格外阴阳怪气。 看着那个哥布林拖着影子站到他面前，被挡住光的勇者放下手上的事站直了身：「有事么？」 和面对恶龙魔王时的态度不同，现在的勇者看着居然还显出了几分与以往阳光形象格外不符的冷淡。 ……魔王不在就瞬间变换了脸色，真是个谄媚的下属。哥布林看着对面勇者比他足足上几十公分的身高，悄悄在内心如此批判为自己壮胆。 第28页 「当然有事，不然谁没事来找你。」皮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我都知道了，就是因为你先前在魔王陛下的面前说我的坏话，以至于我最后失去了跟随陛下的资格。」 「你肯定是担心我这个与陛下同属魔物的同族会比你更得陛下的信任，于是想办法挤走了我，对吧。」 对面的勇者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皮特撑着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偷偷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肯定是说准了对方的心思。 既然对方抱着的这样的目的，那后面的计划也能进行得更顺利一些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了我，还有其他来求取庇护的魔物。与其被其他人踩着脸上位，不如你直接与我合作，我能保证，在我之后，我也会努力与你结成合作，保证你我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皮特心里也有点数，作为一个还在成长中的魔王，尽管身怀高阶魔物的血统，可作为魔王庇护多个下属还是会很吃力……就比如在离开帐篷前，魔王已经拒绝过他，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别说合不合作，就算是没有这层关系在，他也会努力独占魔王的宠爱。 当然，这些是不能和勇者这么直说的。 ……希望对方能直接就这么被他煳弄过去吧。 「合作？」勇者看着眼前的这只哥布林，像是透过对方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语气里藏着无奈：「先不说我和他之间是个什么关系，就算是我帮你在他面前说话，他也不会去收任何一个魔物作为手下。」 「他不可能会成为你的魔王的，你还是先做好离开后要做什么的打算吧。」 远处，戴维提着一个篮子个一只木箱子回来了。点心香甜的味道远远地就传了过来，让这边正欲开口的哥布林把后面的半句话噎了回去。 恶龙把木箱子递到勇者面前：「你要的钉子。」 他转过头，就看到了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养伤的哥布林居然已经能站起来了。虽然身上的绷带碍于伤势还没解下，但看得出来他的精神头很不错。 「你的伤要好得差不多了么？」恶龙忍着惊喜继续努力霸道地问道。 看吧看吧，他还是更关系同为魔物的我……哥布林忘记了自己给对方安的混血魔物的人设，省略掉了人类能是混血同族的问题。 然而，还没等他开心地接受来自于魔王的慰问，对面的戴维迅速说出了后面的内容：「那还真是不错，我还担心你留得太久危险呢。等你伤好后，你就快点离开吧。」 哥布林咬牙：离开？想都别想！ 他也不吭声回答，用受伤的心撑着受伤的身体，转头回了帐篷。 ——不行，他还得再想想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 眼见身上的伤也快要好得差不多了，人也就要被赶走了，在一个勇者依旧不在的夜晚，哥布林看着躺着床上就快要睡着了的戴维，开始了他最后的尝试。 ……如果这次还不行，那他真的就要收拾收拾走人了。 「伟大的魔王陛下，我真的不能成为你的下属么？」 「……嗯。」那边过去了好一会，努力清醒过来的戴维用自己最冷酷的声音，用一个字来回答对方的问题。 只是或许因为他是才醒过来的缘故，那迷煳的鼻音还是让他竭力伪装出来的冷酷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布林再次确认：「真的真的不行吗？」 戴维：「不行，养好伤你就必须得走了！」 「是么……」皮特有些落寞地说道：「那我以后是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是好了。」 戴维真的是马上就请醒过来了。他试探地小声问着，声音听着还带着点小心翼翼：「……不能回家么？」 「回不去的。」哥布林沉默许久，最终嘆了一口气。 第22章 被成为魔王的龙 帐篷里，哥布林皮特微微偏了偏头，在黑暗中看向不远处那个模模煳煳的身影—— 那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魔王。 虽然对方看着是时常表现出对他的不喜欢，说话时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耐烦，但如果仔细观察，皮特往往都能看出来那些掩藏在这些东西下面的关心。 就算是对方从头到尾都很少给他什么好脸色，可他心里却也能清楚地知道，假若哪天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个看着比他还矮的魔王一定会站到他的身前，努力把他挡在身后。 就比如现在，在他只是简短地诉了几句苦后，那边的魔王忍着睏倦，很快就有了动静。 那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的戴维轻轻换了个姿势，衣物摩挲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被放大无数倍。 他把自己的脸转向另一边的床铺，在黑夜中还泛着点微光的眼睛看向那只哥布林，被藏在黑暗里的表情是纯然的认真。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恶龙小心翼翼地轻声把话问了出口，话语里尽是关切的意味。 ……他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戳到对方的伤心事，毕竟在此之前，有不止一头龙告诉过他，他太笨拙也不会说好话。可是他又不想打断对方的倾诉，因为倾诉往往也意味着解脱，当一件伤心事能被说出口后，那些因此而起的痛苦也会随之被削弱。 第29页 恶龙皱了皱眉，有些担心自己会把这件事情搞砸。 「其实，我以前一直都是隔壁村庄的魔王。」哥布林转过头，躲开了那双哪怕是在夜晚也不会熄灭的眼瞳，「在不久前，那个村子里的勇者拿着剑上山找到了我藏身的洞穴。如果不是我逃的快，或许我现在早就死了。」 「我如果还回到那边去的话，肯定会被他杀死的。」 皮特其实并不是很想用苦肉计的。因为对他来说，每一份善意都来之不易，于是哪怕他说的都是过往的经歷，但靠卖弄这些过往来利用对方的同情还是会让他觉得自己过分卑劣。 「你能收留我么……我真的不能回去。」皮特用力闭上眼，咬牙再一次说出这样的请求。 尽管还没等来对方的回答，可他心里也大概能清楚，这一次的戴维肯定也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果断拒绝他了。 ……他果然是一头过分卑鄙的魔物，就如那个勇者说的那样。 戴维有些看不清哥布林脸上的表情……又或者说，就算是看到了，那夹杂着愧疚与庆幸的表情他也看不懂。 他听着皮特的话，很轻易地就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对方时的模样与那流了满地的血。 假如他救人的动作再慢一些，假如他没有一对能飞行的翅膀，或许这只哥布林真的就已经死在了那片森林里。 「他怎么能这样，比沃瑞尔简直要差远了。」恶龙有些不开心了，「那是隔壁村庄里的勇者么？我明天就去找他帮你算帐，让他把你的家还给你。」 长到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帮他出头的哥布林下意识笑了笑，随即苦涩一点一点地漫上他的脸：「不行啊，这里是人类的国度，这里有无数的勇者。」 「只要有人出了事，那么就会有无数喊着惩恶扬善的勇者冲过来……没有办法的。」 ……少年时的他也曾做过有厉害魔王会为他出头的梦，只是到了现在，梦已经早早醒了。 恶龙再一次想到了那场尼达尔山脉的战役。那一场将他推上「恶龙」之位的战争，最终也是以他和同族的离开作为结尾。 ——尽管他们没受哪怕一点伤，可那至始至终都不是属于他们的胜利。 「……那他也不能这么做啊。」好半晌，戴维才闷闷不乐地发出了声音。 他的手在这黑夜里悄悄攥成拳，而这个动作也像是给了他极大的勇气一般，使得他的语气也随之变得坚定了起来：「我会去找到他，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勇者，然后让他和你道歉，你也就能回家了。」 ……没有和恶龙战斗过的勇者，这怎么能算是合格的勇者呢，不是么。 「如果真的出事了，我就带着你逃跑。」恶龙如此郑重地做出了承诺。 「这就不用了，那太危险了。」皮特是真的担心眼前的小魔王一言不合就冲过去找勇者麻烦，「而且认真算起来，这里面我也有一点错。」 「这么看起来我和他之间的事也差不多就能互相抵消了，没必要再揪着这事不放。」 ……尽管那位勇者对魔物也你能算是宽容，可对上一个上门找麻烦的魔王，这无论如何都宽容不起来吧。 而无论是那个勇者受伤还是眼前的魔王出事，那都算不上是一个好结果。 戴维回忆起皮特那天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以这只哥布林现在表现出来的胆子，能犯下什么与之等价的错误。 但看对方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恶龙想了想，还是很贴心地没再继续往下说。 看见魔王不吭声了，那边的哥布林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也有些没想到，明明只是打算来一个苦肉计好显得自己足够可怜，没想到说着说着对方却准备重拳出击，到最后他还要出口为那个险些打死他的勇者说好话。 不过这种感觉确实不错……就是稍微显得他有些不识抬举就是了。 皮特小心地再次问道：「我不想回去，我能不能留下，留在这成为您的下属，往生都为您而战？」 ……魔王帮着收拾勇者送他回家他不要，非要留在这里拖后腿，他都觉得自己有些麻烦了。 恶龙闻言再一次沉默了下来，这一次他想了很久，然后才给出了答案。 「下属就不用了，我不想成为你的魔王，也不需要你为我而战斗。」在哥布林觉得有些失望的时候，恶龙说出了后面的内容，「不过你可以住在这里，一直住到你想要离开前。」 「如果有哪天遇上了来屠……来和魔王战斗的勇者，你也不用不着管我，只要记得转头往前跑就是了。」 哥布林喜出望外，这是成了？！ 「好的，陛下！」 虽然让对方住进来了，但是恶龙还是希望这只哥布林能不要和自己扯上太多关系，毕竟他就往往象徵了危险：「不要喊我陛下，我叫戴维，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 哥布林：「好的，戴维陛下！」 戴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收货果实的十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3章 被有手下的龙 在成功拜入戴维门下成为魔王的下属后，这只哥布林就觉得身上的伤口也不疼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开朗起来了。 他恢復了以往的模样，再无和戴维诉苦时的抑郁。 第30页 按着他那强大优雅又宽容的魔王陛下的意思，他原本是一直都在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养伤的。只是偶尔隔着那并不厚实的帐篷门帘听着外面勇者的动静，想着当年那个心机勇者是如何敷衍并拒绝他的合作提议，同时还在暗地里背着他和魔王说他的坏话，他内心就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炫耀的欲望。 ……想不到吧，你看你当年抹黑我多努力，我现在还是照样成功上位了。 抱着这样的微妙心思，哥布林皮特带着一脸从眼角眉梢不自觉透露出来的难以自抑的喜气，翻身下床走出了帐篷外。 「魔王陛下，请问有需要我帮您做的事情么？」哥布林一边朝树底下靠玩具消磨时间的魔王喊话，一边斜眼偷偷看向旁边的勇者，语气听着极其做作。 瞥见那边的勇者惊讶地停下手上的活看过来，皮特不由地露出一个笑来。 「叫我的名字，不要喊我陛下。」戴维先是这么大声的反驳了一句，然后才回答道：「没有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你回帐篷里躺着养伤吧。」 「好的，戴维陛下，感谢您的关系。」皮特依旧张口闭口一句「陛下」，生怕自己和魔王之间的亲密从属关系受到影响。 瞥见旁边的勇者这时候依旧只是微微蹙着眉看向他，这只成功上位的哥布林不由在心底跟着感嘆了一句：啧，好定力啊。 站着思考了两秒，皮特随即很自然地转身，走到了勇者面前，故作谦虚道：「你好啊，现在我也算是魔王的下属，和你也有点同事关系了，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啊。」 ……没想到吧，前几天还被你看不起的我，今天也能算是你的同事了。皮特看着眼前勇者的面容，心里觉得对方心里肯定不舒坦。 「嗯……」勇者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看得哥布林都有些心慌慌的，「以后多多关照。」 或许是他后半句话说出口前停顿了一会儿 ，以至于这时候皮特总觉得对方话里的「多多关照」别有深意，让他不自觉有些忐忑。 ——这个勇者，是真的有些过分心机了啊。 哥布林心里警惕地想着，脸上却不忘露出一个算得上是友好的笑来。 他就不信了，他一个和魔王陛下同族的亲切哥布林，还能输给一个勇者。 ……皮特再一次忘记了在他「混血魔王」的设定中，他的魔王其实也能算得上是勇者的同族。 许是这边两人僵持地时间有些长，那边在边上玩着勇者专门带上来给他消磨时间的恶龙也发觉了一些不对劲。 恶龙：「你们在干什么？」 当然，以恶龙的心思，他自热是发现不了这来自于哥布林与勇者之间的波涛暗涌的。他只是看着还站在那边不动弹的皮特，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还不回去修养。 先前换药的时候，哥布林身上的伤口他光看着都觉得有些疼，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时候偏偏就好像是没感觉了似的。 「我和他说我以后也会留在这里陪陛下您，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哥布林脸不红心不跳，回復张口就来。 ……当然，如果抛却他本人的复杂心思，这场对话也确实能勉强算是和谐。 恶龙闻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话里是个什么意思，就下意识先反驳了一句：「叫我名字，我叫戴维。」 哥布林闻言自然是点头，但戴维心里格外清楚，他嘴上这么说着道歉，但下次肯定还敢。 「原来是这样啊。」戴维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勇者本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最后还是勉勉强强地信了。 不过说到「哥布林留下住在这里」这事，戴维也想到了一些被他下意识忽略掉的东西—— 比如说哥布林住在这里的伙食问题。 他留在这个村庄附近担任魔王其实一直都是在吃勇者的，喝勇者的，住勇者的。 作为给对方陪练用的魔王，勇者包吃包住倒也看着没问题。但现在突然多出来一个皮特，作为他做主留下来的一个魔物，这时候如果再让勇者连包哥布林的伙食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也不怪他这时候才想到这茬，主要是勇者对他实在太好，让他下意识就忽略掉了这个问题。 悄悄背身背对那边的哥布林和勇者，戴维偷偷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摸出来一袋子帝国通用金币。然后他站起身来走过去，把手上的金币递了过去：「沃瑞尔，这是以后皮特留在这里的伙食费。以后如果可以的话，能多准备一份他的伙食么。」 不缺钱的勇者推拒道：「这就不用了吧，也就是多一顿饭的事情。」 「不行，这钱我必须给。」霸道恶龙把自己手上的钱袋强硬地往对方手上塞。说实话，就算没有多出来一个皮特，他有时候也觉得勇者对自己过于费钱费力，必须要做出回报了。 ……要不是眼前的勇者迟迟不想着上山屠龙，也不问他恶龙之巅上的恶龙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度假，他都想回到恶龙之颠的城堡里，做好准备给眼前的勇者掉落好多把好武器了。 「不用了吧，」旁边的哥布林在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出声劝阻，「只是一顿饭的事情而已。」 恶龙扭头，有些惊讶地看向眼前说着理所当然的话的哥布林。 哥布林却没看出来他的陛下的惊讶，继续理所当然地说道：「而且作为您的手下，为您准备食物，这不是他应尽的本分么。」 第31页 戴维下意识睁大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皮特：「这是他应尽的本分！」 戴维：「不是这个，是前一句。」 皮特：「作为您的属下，这是他应尽的本分！」 戴维：！！！ 戴维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沃瑞尔，生怕这位勇者会因为被哥布林称作是魔王的下属从而心生不悦。 恶龙连忙扯着满脸写着骄傲与开心的哥布林走到一边，小声却又急促地说道：「他不是我的手下，他是勇者，那种立志屠龙惩奸除恶的勇者。」 「你以后不要乱说了。」恶龙显然很为难。 「……啊？」哥布林看了看满脸写着诚实的魔王，又转身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看向这边的勇者。 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哥布林想了想自己和对方说过的狂言狂语，后背陡然冒出了冷汗。 哥布林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看着像是再次恢復了不久前愁眉苦脸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水悠山悠x 60，松塔x 20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4章 以萌制敌的龙 有这么一瞬间，哥布林皮特觉得他的魔王就是在胡诌骗他的。可低头一看恶龙那糅合了诚恳与歉疚的眼神，那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就随之被残忍击碎了。 ……但，但那个勇者不能不是魔王的手下啊。他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么多，这最后肯定会出事的啊！ 想起勇者和他聊天时那种虽然不承认但也没拒绝的暧昧态度，这只哥布林心里凭空就生出了最后的那一些勇气—— 万一呢，万一那个勇者被魔王的气度所折服，甘心投靠但是魔王本人没反应过来呢？ 毕竟这又是帐篷又是木屋，即包伙食还陪聊天，这怎么着也不像是什么正常勇者和魔王关系的样子啊。 「不可能的，」哥布林皱着眉反驳，看向戴维的眼神里带着最后的那一抹连本人都有些难以察觉的希冀，「一般的勇者都是不会给魔王提供食物和住所的，他们不可能会对魔王这么好。」 「是么？」恶龙闻言，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很快的，甚至不用勇者本人提点引导，他很快就想到了他和其他魔王的区别，「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啊，我是被沃瑞尔请过来当魔王给他陪练的。」 「所以，待遇不一样也很正常吧。」 哥布林被恶龙那貌似很有道理的话带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就以那魔王和勇者之间天然的敌对关系，路上要是不巧碰了面勇者怕是直接就掏出宝剑要来「替□□道」了，哪会说把魔王请回自己的山头，以陪练之名好吃好喝的供着。 ……再说到陪练，皮特在这里养伤养了那么多天，可没哪天真看见了他的魔王陛下在帐篷外陪勇者练习。除此之外更多的，反而是魔王被勇者哄到一边去玩去吃东西，自己在那里劳心劳力地干活。 皮特越想越不对劲—— 戴维表情诚恳又没有骗他的必要，偏偏对方的话又极其不符合惯常的逻辑。他脑内风暴思索了许久……直到在不久后，他发现了那个看着不大的小皮袋子里装了多少钱。 在哥布林陷入自我矛盾的境地开始皱眉沉思的时候，恶龙看他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掂了掂钱袋索性想着先把自己手上的事情解决，把伙食费先给勇者交上。 他先是走了几步确认皮特没反应，一句话也不再和他说，心想应该是对方理解了他说的那些话，开始思考以后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沃瑞尔。 ——这很好啊。 恶龙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走过去再一次把手上的钱袋递过去，认真又执拗的说：「这是皮特以后的伙食费。」 「他是我要留在这的，伙食费也该是我出。」 勇者：「那你就把这当作是来当魔王的福利吧。」 「一般来说有排场的魔王都会有下属。别的魔王都有的，你也不能少了，我有义务帮你配备一个下属。」 「他不是我的下属，而且哪怕是作为魔王，我也不想要下属。」戴维认真反驳，「所以他现在姑且能算是我的朋友，朋友自然得由我来招待。」 也不知道他说的话里有哪个字眼陡然触碰到了勇者敏感的神经，沃瑞尔推拒的动作突然就是一顿。等他反应过来不对把钱袋子往外推的时候，恶龙早已眼疾手快地收了手。 没人接手，钱袋子直接就掉在了地上。因为袋口系得并不紧的缘故，在它陡然接触到地面的一剎那，里面的金币也因为这个力道从钱袋子里掉了出来，撒了一地。 尽管一直在陷入思考，可那散落了一地的金色还是在瞬间吸引住了哥布林的注意力。他转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那些金币，耳边仿佛有一个象徵着金钱的金币落袋声想起。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像是有一只手凭空拨开了他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他先前想到的所有不合理都在这时候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了。 为什么勇者非要这么哄骗他的魔王陛下？ ——因为眼前这个无耻的勇者看上了他那涉世未深的魔王的金币啊。 他看着他的魔王被勇者所欺骗，张口就是「你要是不收下我就搬走了」的「威胁」。 他看着那个无耻的勇者眉眼间尽是伪装出来的无奈，最终在魔王的「逼迫」下厚颜无耻地收下了那一大袋金灿灿的金币。 第32页 明明一脸想要还非要装着不在意，非要魔王塞给他才肯把钱收下…… ——这个勇者可真是卑鄙啊，居然连魔王的钱都要骗。 最终，哥布林咬牙，发出了如上的感慨。 …… 观察得越久，哥布林皮特就越能发现勇者的狼子野心和魔王的名不符其实。 那个勇者说是请戴维来当魔王作为陪练，实际上就是看上了对方口袋里的金币。 他的那个身为混血魔物的魔王许是什么厉害魔物的子嗣或是什么贵族的后代，尽管被赶出家门，但家里还是给了他很多金币作为弥补。只可惜这件事情不巧被这个勇者得知，于是为了掏空魔王口袋里的金币，用花言巧语对天真的魔王进行了哄骗。 而他的那个魔王…… 哥布林看了一眼在旁边微微鼓着腮帮子认真咀嚼嘴里食物的戴维，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个水货魔王。 他瞪着一双死鱼眼伸出手戳了戳对方的面颊，那细腻柔软的触感顺着他那带着薄茧的指甲直直透到他的心里，这份无害也让这只哥布林内心更为悲凉。 「你怎么了啊。」对面的戴维浑然不知面前哥布林给他的评价，在快读咀嚼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后，往后靠了靠这才认真地偏头看向对方。 看着对方那几乎与美好一词等同的纯净眼神和精緻面容，皮特越发觉得对方就是不靠谱。 感情这就是以萌制敌？！ ……哦，不，还有撒币获胜。 哥布林内心一片木然。 想想那时候恶龙说的为他出头，怕不是就想靠着这两个杀手锏，让那个勇者弯下嵴樑给他道歉吧。 ……这就别了吧，那位可是和这个贪财的勇者不一样，你要敢当着他的面掏钱企图靠金钱贿赂，他怕是都能生气地把你腿打断。 就算是长得好看，撑死了就下手轻点。 这么想想，还真是幸好当年没因为那虚无缥缈的幸福感变得膨胀，不然开开心心地回去准备耀武扬威，结果转头就被对方把脸打肿了。 皮特在心里干笑了两声。 「戴维，」哥布林头一次没加陛下的后缀，很认真地说道，「你要不要成为我的手下，我将在未来一直为你提供庇护。」 虽然他不算聪明，但最起码也能帮着这只傻乎乎的混血魔物努力守住钱财。虽然他不算强大，但最起码也比眼前的「以萌制敌」「撒币获胜」的水货魔王要来得厉害。 ……尽管身上有着高阶魔物的血，继承了一些来自于高阶魔物的恐怖威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对方估计也就是看着厉害罢了。 「我不要。」恶龙很认真的拒绝了，毕竟他不能成为第一头在哥布林手下讨日子的龙。 看对方好像也没有再说别的话的意思，戴维想了想出声叮嘱道：「对了，你下次不要这么突然拿手戳我了，不然我会忍不住的。」 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忍住了，他可能就要一巴掌把这只哥布林打飞了啊。 ……忍不住什么，忍不住害怕么。 看着对方嫩生生的脸颊，完全不知道恶龙心思的哥布林面无表情地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东酒的七十个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5章 害怕受伤的龙 起码在这时候，哥布林皮特是真的有些想要以下犯上，直接打服面前这个有钱但却格外天真的魔王直接上位。 但回忆着在他被留下后那个并不强大的魔王为他做出的付出后，他的这个念头最后也只是在脑子里随便这么过了一圈。 尽管实力不强，但作为魔王，他已经是为他的这个下属付出了很多—— 比如说把床铺搬到更靠近门口的位置，然后认真地告诉他说出了什么事自己肯定会最先醒过来喊他，然后让他要记得到时候一定要快点逃跑。 比如说看他身上的衣服穿得破破烂烂，也会偷偷摸摸托勇者帮他带几件合身的衣服，那布料柔软得都能算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衣服还能这么柔软。 虽然并不强大，可戴维已经做到了最好。这么想想，作为魔王，他已经是比自己都还要合格了。 ……更别说，在他濒死之时，也是对方在那时候救了自己的性命，能让他有机会得以活到现在。 自己哭着求着认下来的魔王，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吧。 或许以前戴维每一次都让他别喊「陛下」就是因为这源自于实力的不自信，然而在他看来，他已经是能配得上这个名讳了。 就是现在突然发现他的这个魔王弱小天真又好骗，他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让对方保护她，必须得先把对方的床铺从门口骗回到帐篷最里边。还有他身上的这件衣服……也不知道为了让那个不见金币不松口的勇者帮他捎上来这么一身，他的那个魔王私底下给对方塞了多少金币。 想想就为他的一口饭，戴维就已经是给了那个勇者这么一袋子金币，怕是为了这么一件衣服，戴维该偷偷摸摸塞了更多钱吧。 皮特越想就越觉得心梗。不行，他得为这个住在山里不知人间险恶的魔王守好财产。 毕竟，他也是一只从勇者剑下逃出来的有见识的哥布林啊。 看着不远处的魔王戴维，这只自认「住在山里但见识肯定比对方好」的绿皮哥布林在心里如此承诺道。 第33页 …… 勇者沃瑞尔近来发现那只绿皮哥布林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警惕了。 有时候和戴维站着聊一会儿天，那只哥布林就一副恨不得把眼睛耳朵都放到他身上好看他到底做了什么的模样，像是他一个勇者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时候，突然转职变成了一个人贩子。 当然，介于勇者和魔王之间的冰冷关系，再联繫他为这只哥布林包扎时看到的对方身上大概是勇者砍出来的剑伤，他也不怎么在意对方对自己的看法。 相反的，他更在乎的反而是对方与魔王戴维之间几乎算得上是有些变味的从属关系。 以前张口闭口就是魔王陛下的哥布林，现在对他那位魔王陛下的态度可是随意了不止那么一星半点—— 明明在之前哪怕被戴维纠正都要在后边加上一个「陛下」彰显自己的手下身份，现在却是直接改口喊上了名字。 ……难道他是看着他的这位魔王不爱计较，于是直接厚颜无耻占便宜？ 一边擦剑一边想事情的勇者放下手里的棉布，那锋利冰冷的剑刃随即映出一双与它温度等同的眼睛。 ——要不背着戴维，偷偷摸摸和他好好谈谈？ 勇者这么想着，随即又担心魔王本人反应过来不对劲因此生气。虽然戴维脾气确实很好，但这也不代表他没脾气。 ……算了，就当没看见吧。就以那只哥布林的水平，在绝对的实力之下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勇者把长剑收回剑鞘，他把它挂在腰上，走下了楼梯就准备出门。 「你是不是要上山去找戴维了？」坐在一边织毛衣的昆蒂娜看着勇者出门的动作，用一种想当然的语调把话问出了口。 「嗯。」勇者闻言就随意应了下来，这确实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昆蒂娜停下手下的活，眼神里带着希冀：「那你今天能不能和戴维说一声，让他晚上下山大家一起吃一顿饭。」 「我已经都有好久没和他一起坐在一张餐桌上了呢。」 「行。」勇者应了一声，然后他提着剑上山，并把这事转告给了戴维。 恶龙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然也很兴奋。 哪怕旁边担心自家魔王被骗下山一波带走的哥布林在边上扯了扯他的袖子，恶龙本龙都对此无知无觉。 「是么，我也想她了。」恶龙双眼亮闪闪的，那双不会骗人的竖瞳也在此时因为心情轻松而微微舒缓开，变得圆润可爱。 「那我今晚……」正想就这么把话应下来，脑子里陡然就闪过了哥布林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等他回来的画面。 「今晚还是不了吧。」迎着勇者那仿佛也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恶龙硬着头皮，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拒绝了。 作为一头恶龙曾在那显眼的城堡里等着勇者上门的他，哪怕再怎么小心，其实偶尔也是会遇上有真材实料的勇者从而受点小伤的。 哪怕伤口不大，哪怕它很快就会癒合，可每当他受了伤躺在那座城堡里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城堡的夜晚比以前还要来得更安静更可怕。 而在那个时候，他就会特别希望有谁能在城堡里和他说说话。就算是上门来屠龙的勇者在门外叫阵，发出一些除了挑衅外便再无意义的吼叫，他也觉得他能欣然接受。 推己及人，他也不能就这么把一只受伤的哥布林孤零零地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逍遥吧。 勇者声音柔和：「怎么了？是有什么麻烦事么？」 恶龙有些害怕看到勇者失望的眼神，毕竟他对自己那么好，他的母亲昆蒂娜女士对他也那么好。 「我得留下来陪他，他的伤还有没好呢。」戴维的声音因为这点愧疚而越说越小，「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就特别希望能有人在旁边陪着我，我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最起码在他伤口好前，我不能就这么把他一个人留在帐篷里。」 第26章 已做好准备的龙 看着眼前的戴维，皮特说不感动那都是假的。 这个算得上是孩子气的魔王性格实在太过鲜明，以至于哥布林哪怕和对方的接触算不上多长，就已经大致摸清楚对方的喜好。 也就是因为他太过清楚对方的性格如何，于是现在在看到戴维为了他犹豫地放弃了下山的机会后，他的内心才会变得越发柔软。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开始踟蹰着要不要不告诉对方真相，心里也实在不忍心这个看似美好的世界在他的诉说下朝着那个年幼的魔王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狰狞口子。 但皮特终究也只是这么想一想罢了。在踟蹰过后，他的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没办法，谁让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血淋淋的呢。眼前这个没长大的魔王一天不清楚，未来就会多一分被杀死的可能。 到时候感受到的绝望痛苦与此时相比较，那可就要来得厉害得多了。 哥布林警惕地看了勇者一眼，那只伤好得差不多的右手依旧紧紧拽着恶龙的衣服，生怕这个意志不坚定的魔王转头又被这个心机勇者随便拿几句话哄了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听到了恶龙的回答，勇者并没有再劝，反而是顺着恶龙的意思继续往下说。 「是么，那确实得留下照顾他啊。」勇者顿了顿，继续问道，「那等他伤好的差不多后，你要自己下山来看我们么？」 第34页 「我看他的伤好得也快差不多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好全。」 哥布林：！！！ 哥布林：来了来了，以退为进，果然不愧是个心机勇者啊。 碍于那柄虽然还没出窍但光想想就会很锋利的剑，皮特此时也不敢吭声。他疯狂拉扯戴维的衣摆，可惜拉扯不住对方那颗美得要冒泡的心。 「好啊。」无视哥布林的警示，恶龙欣然同意。 眼见这两人开心地继续聊上了，皮特扯着戴维的手都开始变得无力起来了。 ——他完全阻止不了眼前的这只弱小可怜的混血魔物主动送死。 …… 傍晚，勇者的背影随着那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一齐消失在了恶龙的视野里。 恶龙目送着勇者提着灯离开，直到那零星的光也随之消失在那无边的夜色中后，他才收回视线，拉好了帐篷的门帘。 眼见该走的人终于走干净了，哥布林皮特终于凭藉着他丰富的生活经验，开始朝他的魔王进言了。 「戴维，」省略掉了一些他看起来没还什么作用的敬语，哥布林径直喊了戴维的姓名，「你一定要小心那个勇者，他压根就不是什么纯良的傢伙，别看他现在对你那么好，其实都是另有所图，馋你手上的金币。」 「还有那个邀约，你回头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推拒了。不然等你下山那天，就是你被埋伏算计的日子啊！」 「不可能，沃瑞尔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他不是那样的勇者。」连思考都不用，只是等着哥布林把话说出口，恶龙便直接开口这么反驳道。 作为一头住在城堡里天天有勇者上门的恶龙，他见过太多勇者。或许最开始他是读不懂他们的情绪，但后来见得多了，他也是大概弄明白了一些区分真心与假意。 沃瑞尔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份会走的荣耀，也不像是在看一个会动的宝库。他只是在看着他，看着一个叫做戴维的人，而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恶龙。 「怎么不一样，他就是那样的勇者。」哥布林说话的语气格外苦口婆心，看他那副模样还真挺像是树立对着昏君苦心规劝的老臣，「我见过的勇者可能都要比你见过的人还要多，他在想什么，我能不比你还明白么。」 「勇者和魔王之间压根就不可能会有纯粹的友谊，你不要被他的表现骗了。」 恶龙闻言感觉有点扎心。 毕竟他和沃瑞尔确实算不上是朋友，他只是过来给勇者陪练，教他如何屠龙……也就是杀自己的。尽管来这后待遇着实不错，但这也只能说明这个勇者是真的很想成功屠龙，在人类的歷史上也留下他的姓名。 或许未来他会因为陪练效果绝佳从而被勇者感谢，可同样的，「他是沃瑞尔立志要杀死的恶龙」也不会有所改变。 ……到底是勇者对他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他最开始明明只是想着有那么一份好工作，单纯地馋这份成为魔王后的福利，最后却沉溺于这份来自勇者的善意，想要勇者对他真情实感了。 人形的恶龙低垂着头坐在靠近帐篷门口的床铺上反省，橘红色的火光在他发梢跳跃，然而那温暖的颜色却反而让这头恶龙看着更加落寞。 「他就是在图你身上的钱啊。」哥布林看戴维一副还听得进去话，貌似还有得劝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听着有些声嘶力竭。 「钱么……」戴维垂着眼嘆了口气。 「怎么说呢，」他坐着沉默了一会，「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像是已经在心里成功说服了自己，他看着轻松了不少，离着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小腿也跟着轻轻晃了晃：「如果以后真的出事了，我就带着你逃跑。就算是带上你，也不会有勇者能跑得过我。」 况且，万一沃瑞尔就是好心呢……毕竟他来这这么久，他都还没和他打上过哪怕一场。 勇者么，无论未来都会做出些什么，那都是有可能的。 不管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恶龙从这时候起，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 不得不说，这副傻白甜堪称是冤大头式的发言还是让哥布林颇为震惊。 皮特原本是还想再劝劝的，可是看戴维背着他躺在床上装出一副「我现在睡着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不到」的模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想说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在那之后，养伤中无所事事的他也有认真分析过戴维的反应。 他这么想来想去，最后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些门道—— 就算是魔物里的傻白甜，想来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类的勇者。戴维偏偏就这么轻易信了，这应该就是缺爱了。 哥布林也不知道恶龙表现出来的所有「傻白甜」都不过基于对上勇者时对自身绝对实力的自信，他想着自己「缺爱」的这个猜测，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被勇者稍微一示好，随便这么一勾搭就轻松勾搭上了，这可不就是缺爱么。 那这么看，换个思路来想，只要他对戴维表现出绝对的关怀，那一个心怀不轨的勇者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就算是傻白甜也能轻易地就被认出来了。 皮特越想越有道理，只是在想着自己以后要如何实施时，他却犯了难。 ——没办法，魔物大都缺爱。 第35页 说来也是好笑，哥布林在认真回忆了自己过往几十年挣扎着求生的经歷后，一时间居然还真想不到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散发出足够的善意让勇者足够被他所取代。 ……不然，他也不能因为戴维给他带来的那点感动，一咬牙就捏着鼻子给自己认下这么一个弱鸡魔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松塔的两个地雷！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7章 认错人的龙 既然自己过去的经歷无法拿来借鑑，哥布林皮特只好尝试着从那个虚伪的勇者身上学到那么一星半点。 然而，在仔细捋顺那位勇者「贿赂」魔王使得对方能信任自己的方法后，皮特不得不承认，勇者欺骗魔王的手段，他一个哥布林还真没办法拿来直接用—— 勇者陪吃陪喝陪玩，态度极好。就算是在心里偷偷骂脏话，面上还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就算他能做到「三陪」，甚至还能比他多一个「□□」，可勇者做出的前期投资——送吃送喝送住所送玩具，他一个住在戴维家里的哥布林还真没这条件。 ……至于他是怎么在勇者表现这么真诚的前提下看出来对方背地里态度不行的，那当然是靠着他以前当魔王这么久后培养出来的对勇者的观察力了。 除了当着魔王戴维的面外，勇者平时表露出来的性格可就要比那显得冷淡多了。要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态度上的改变，他或许都要把这当作是两个人。 自己的过去没办法拿来取用，勇者的做法也没办法借鑑，皮特最终决定顺其自然。 时间久了，相处的时间长了，相信戴维就算再怎么好骗，最后都能发现勇者的问题，转而信任他。 …… 帐篷外，随着他每天上山来赶一点进度，勇者搭建的木屋已经有了个大致的雏形。而一直躺在床上养伤的哥布林身上的伤口也终于结痂，拆开了一直裹着的绷带。 戴维看着皮特在一边做出些动作测试自己身体的恢復程度，担心对方会觉得无聊的他本来还想拉着对方和他一块消遣时间，结果一个午觉睡醒起来，帐篷里另外一张床铺上原本还好好躺着的哥布林转眼就看不见踪影了。 突然发现那么大一只哥布林突然消失，恶龙显然很慌张。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飞上天，从高处俯瞰找人。然而等他张开翅膀飞到天上，那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到他脸上硬生生把他的慌张压下后，恶龙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在这个算得上是偏僻的村庄里，坐镇的勇者只有沃瑞尔。他如今也不大可能会对皮特下手，于是那只哥布林也不会因为运气不好遇到勇者从而出事。 换句话说，皮特他大概率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想到这，飞在半空中的恶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有些难受起来了。 ……明明在最开始，他也是希望皮特不要和他住在一块，最好能离他越远越好。然而等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却又开始觉得有些不习惯，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去把人再拉回来。 他在空中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像是慢了一拍似得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落到地面上合拢自己的翅膀。 …… 之后下午勇者倒也上山来找他一起玩过，那时候倒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是等到傍晚在对方就这么离开回家后，戴维就觉得那最后一点热闹也随着勇者的离开而彻底消失，连带着那点了煤油灯的帐篷此时也像是什么不知名的怪物，让他下意识地觉得排斥。 由奢入俭难，或许是早早习惯了有那么一只绿皮哥布林，现在人一走，连帐篷看着都有些过于空荡了。 明明是以前习惯了的日子，恶龙却反而又觉得有些不适了。 他坐在床边上晃了晃腿，看着外边越来越沉的天色发了会儿呆，正想着要不要画一个法阵好让自己听到山下村庄的动静，耳边却突然听到了一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难道是勇者半路发现自己落了东西折回来了？ 恶龙偏头看向帐篷门口，却看见了一直绿皮哥布林轻门熟路地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戴维的声音里带着些迟疑：「皮特？」 「嗯，」皮特显然是不大习惯戴维用这个语气喊他，「怎么了？」 「你原来还没走啊。」戴维两眼发光，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里的光很快就暗淡了下来。 但这头恶龙也没有做出些什么，只是瘪了瘪嘴有些老实地问道：「你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所以折回来拿？」 「也一起当室友这么久了，你要是想走的时候带走什么东西，我也不会拦你的。」 「什么走？我怎么不知道，我没说过要走啊。」在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后，哥布林先是疑惑后是后怕，头一个便怀疑上了勇者。 ……难道是那个勇者嫌他阻拦自己的计划，于是觉得他碍眼想要除掉他，就编了个主动离开的谎话欺骗戴维，然后想着要在半路把他劫杀？！ 那还真算是他运气好，回来的路上没撞上对方。 戴维问：「不走么？那我为什么一整个下午都没看见你。」 皮特指了指身上繫着的藤条结出来的红色果实：「我今天下午去外面找食物了。」 戴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啊？可是我们不缺食物啊。」 第36页 「现在是不缺，可以后就说不准了。」尽管排除了「勇者要谋杀他」的可能，但他的戒心显然也并没有因此而一併消失。 考虑到魔王有些脆弱的心理，哥布林对此并没有明说，他准备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这里的冬天特别冷，雪下得也特别大。大雪封山的时候山上几乎找不到食物，如果这时候不做好过冬的准备，冬天我们会直接饿死在山上的。」独自在山上歷经了几十个严冬的哥布林对此显然很有经验。 考虑到面前的这个魔王还没放弃对勇者的那点希望，他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当然，等到那时候，勇者也会因此上不了山的，所以我们要提前自己做好准备。 戴维：「……可现在离冬天还有大半年啊。」 「可是山上能吃到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如果现在不做好囤积的准备，冬天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山上的魔物过冬就是这样，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来囤积，所有的时间都被用于生存。哥布林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有问题，反而是觉得魔王过去被娇养，以至于现在被放出来后都不会过日子了。 「不能下山去买么？山上的东西这么多，在冬天来临前，不能换钱然后买吃的么？」在以前每年的冬天到来前，戴维都是提前去找一些同族换取粮食过冬的。 哥布林摇摇头：「没有人类会选择和魔物做交易的。」 「至于其他魔物，他们估计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恶龙不吭声了。 他想说，以后有我在，哪怕在冬天我也能飞出去买到粮食的。 可是想到他自己坚持的与哥布林之间并非从属的关系，想着自己那压根就无法对任何魔物做出承诺的身份，他这话又说不出口了。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去找食物吧。」最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恶龙才开口如是说道。 他此时也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哥布林语气随意，像是压根就没把一头龙的承诺当回事：「那我明天可是起得很早的，你别睡过头了。」 …… 第二天早上，如皮特所预料的那般，戴维那和他相比就显得格外散漫的生物钟压根就没让这个魔王在这时候醒过来。 尽管心里清楚只要稍稍靠近对方就会立即睁开眼，但哥布林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把人叫起来。 主要是在这个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皮特有些担心睡眠不足会不会影响戴维未来的发育。 就这个坐在椅子上脚可能还碰不到地面的身高，要是因为这个就变矮，等他长大后肯定会因此后悔终生。 ……更别说，现在勇者还在讨好这个人傻钱多的魔王，目前他们暂时也算不上是缺少食物，还不用太着急储存粮食。 哥布林轻手轻脚地绕过那张横在帐篷门口的床，掀开门帘往密林深处走去。 与此同时，在这座山的背面，在远离亚安村的另一头，一个陌生的勇者提着剑上了山。 这是亚安村附近的一个村庄——诺塞村的勇者，萨里。他循着当初哥布林逃跑的方向，来确认哥布林魔王的死亡是真是假。 时隔这么久才找过来，倒也不是说他记性不好现在才反应过来，而是在他提剑诛杀魔王的时候正好是农忙时节。 和家庭情况还算是不错、时间自由支配的沃瑞尔不同，这位勇者显然除了兼任屠杀魔王的活外，为了生活还得兼顾家里的那块地。 在农忙时节抽上那么半天来挑战魔王是可以，可是如果叫他再多花几天时间来确保魔王的死亡，让他在这片茂盛的树林里找到哥布林的尸首，那显然就不行了。 于是，在家里的活忙完后，兼职勇者的萨里这才提剑找了过来。 当然，他也没把这次的行动当回事，来这走一趟也只是为了安心确认哥布林的死讯。 ……毕竟在他看来，就他当时拿剑在哥布林身上留下的那些致命伤，哪怕对方最后当着他的面逃跑了，但在这什么都没有的野外，对方铁定也活不了多久。 萨里寻找着哥布林的尸体，走着走着就穿过了整个密林。正想着要不要折回去再找几趟，视野里的那顶帐篷和那座半成品木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碍于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在这种远离村庄和耕地的地方建造住所」，萨里不自觉往那边多看了两眼。也就是这多看的两眼，他发现了不对劲。 不远处的地上，那和人相比有些过于肥大的脚印被清晨尚还湿润的土地留下了图像。看那脚印还一路从帐篷里延展至森林深处，萨里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妙。 他快步走到了帐篷外，拉开了帐篷的门帘。 帐篷里，一个看着就不大的少年独自睡在床上，那睡得红扑扑的脸颊表明了一切还算是无事发生。 萨里见状松了口气，他看着那个睡得毫无防备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谴责了那毫不负责任的家长。 ……让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独自住在山里，这怕是心大得都能跑马了吧。况且就看那显然不像是人类会有的脚印，怕是这座山里还会有什么魔王。 正想着收回视线然后循着那足迹去解决魔王，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床上原本还安睡折的少年陡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那双摆明了不像是人类的竖瞳就这么冰冷地看过来，萨里心里勐然一突，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然而脚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听使唤，僵硬在原地硬是没动弹。 第37页 另一边，戴维的意识在睁开眼睛后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长了头金髮的勇者，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且后用依旧带着鼻音的语调喊到：「沃瑞尔，你来了啊。」 对面叫做萨里的勇者没吭声，他看着恶龙现在的模样，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因为猝不及防地在这样一个好看的少年身上看见这么一双眼睛，于是反应过度了。 恶龙头一次遇到喊「沃瑞尔」对方却没反应的情况，他看向不远处的勇者，视线全数被那双浅灰色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灰雾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沃瑞尔，」戴维急得都没来及穿上鞋子，光脚就下床快步到了勇者面前。他抓着对面勇者的手，语气里尽是担忧，「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勇者萨里自然是没立场帮「沃瑞尔」回答的，再加上他这时候也被恶龙的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思考自己身上是哪里给了对方「自己正在生病的错觉」，一时间也没吭声。 于是恶龙开始自责了：「你是不是以后也会很快就死掉，你病得眼睛都出问题了……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勇者萨里：…… 勇者萨里：……我怎么就觉得我还能轻轻松松活上个几十年呢。 …… 帐篷外，上山的勇者沃瑞尔听到了恶龙喊他的名字。 还没来得及为对方远远就察觉到他的到来而开心，沃瑞尔很快就听到了后面的内容。 他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立马快步上前拉开了帐篷的门帘。然后，他看到他的魔王亲密又紧张地拉着另一个陌生勇者的手，满脸都写满了担忧。 勇者沃瑞尔：…… 勇者沃瑞尔尝试着唿喊魔王的名讳：「……戴维？」 恶龙循声看过去，看到了那个金髮碧眼的勇者。 恶龙：…… 恶龙被惊得打了个隔。 他来回比较了几眼面前的两个勇者，最终尴尬地松开了面前勇者萨里的手。 第28章 不算脸盲的龙 如果以认出人类作为判定的标准，那么尽管恶龙自己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实也算得上是个脸盲。 虽然如今的他变幻出了一副似人的样貌，可他归根结底还是一头龙。 就像是人类认不出两只身高近似、性别相同的哥布林，戴维也没办法从人堆里认出某个人类。 ……哪怕他们算得上是熟悉。 所幸下山后需要他认的人类数量也不多，年龄性别也不尽相同，这才没做出类似于指着克莱德大喊沃瑞尔的事情来。 只是他的完美记录最后也只坚持到今天了。 在其他发色相同的勇者出现在这个仅有一个勇者的村庄附近后，哪怕最基本的瞳色存在区别，可在「这个村庄只有一个勇者」的想法先入为主后，戴维还是毫无疑问地认错了。 恶龙红着脸松开面前勇者的手，心里总算是清楚对方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了—— 假若有人突然拽着你的手说你得病了，相信不止是这个勇者，就算是身为恶龙的他怕是也会愣住，然后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得都能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些事情越想就越叫人觉得尴尬，恶龙站在那个陌生的勇者面前，虽然竭力想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可那光脚踩在地上的脚丫子还是暴露了戴维那显然并不平静的内心。 任凭谁低头这么看上一眼，就能看到那双嫩生生的脚丫子居然硬是在地上扣出来了一个洞。 所幸作为勇者的沃瑞尔还是见过类似的「大场面」的。看戴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着脸故作平静，沃瑞尔见状便径直走了过去，脸上的表情看着是真的平静。 「戴维，你这样会着凉的，先把鞋穿上吧。」沃瑞尔把鞋子拿过来，放到对方面前。 「嗯嗯。」恶龙忙不迭地点头，藉此转身背对那个陌生的勇者。 那个来自附近村庄的勇者萨里此时看这情景，就算是没有明说也清楚这是个怎么回事了。他看了看沃瑞尔的脸，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和对方有哪里相像。 ——就算是脸盲，这未免也脸盲得有些过于严重了吧。 不过脸盲么，自己也没有类似经歷，他自然也没有立场说这事。萨里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下，随即注意力便很快全部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了。 「你是他的家里人？」他看向沃瑞尔，也没等对方回答，后续的问话便迅速被他问了出来，「山上这么危险，你怎么就能放心让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有魔物的脚印一路从这帐篷到那密林中，要不是运气好，指不定昨天就是天人永隔。」因为实在是过于生气，于是他说话的语气也因此显得咄咄逼人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那位作为「家长」的沃瑞尔出声，那个被单独抛弃在山上的可怜少年戴维反倒是先出了声。 「你不要骂他，这都只是因为我不能住在村子里而已。」恶龙理所当然地如是说道。 ……因为听勇者被骂，于是他解释的语气也跟着急促起来了。 恶龙自然是不能住在村庄里的，只可惜勇者萨里也不可能知道这一茬。 他看着那对干净纯粹的金色竖瞳，听着眼前这个混了魔物血、被迫生来便开始承受人类偏见的少年说着理所当然的话，忍不住有些心里发酸。 第38页 ……他不该是这样的，这个年纪的少年不该是这样的。 「那也……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他扔在这里吧。虽然和魔物有点关系，但他身上也流着人类的血啊。」萨里看向勇者沃瑞尔，语气格外真情实感，「明明是自己以前年轻不懂事，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就能这么不负责，让他来独自承担一切责任呢。」 「就算是混血魔物，可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人类总是习惯将所有与自己不同的异类称作是「怪物」，于是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类似于「混血人类」的词彙。在他们看来，当有谁身上流淌着魔物的血脉后，那他就已经是不会被算在人类的范畴之内了。 ——尽管这个错误出现的原因或许就在他们自己身上。 勇者萨里也算是个心胸宽广的勇者了，可他还是不免被这种算是「主流的偏见」所影响。 ……当然，能如此笃定面前的戴维是个混血魔物，这倒也不是说他清楚知道对方的来歷，而是在这个世界里，能与人类有着这么多相似的样貌的，除了故事中不知真假的「变成人类欺骗勇者的龙」，更多的就是那些继承了人类血脉的混血。 而在人类根据事实所流通的主流思想中，自负孤僻的龙素来不屑于与人类相处。哪怕会出现在人类面前，他们也永远都不会去试着放下身段。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确实没毛病。龙大多都住在无人的荒郊野外，也就是这一辈出来了戴维这样的例外。 「父亲」和「孩子」啊……对面勇者振聋发聩的发言让沃瑞尔有些心情复杂，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居然也能被当作是「当爹的」。 「你不要乱说，沃瑞尔才不是我父亲呢，他是这里的勇者。」戴维慌了。假若他这样的发言被他的正牌龙爸爸听见，那头龙指不定会为了捍卫自己的地位从而对这两位勇者做出些什么。 「勇者？」萨里看了看对方身上的穿着——软甲加长剑——那确实是勇者的惯常穿着之一，「那你作为勇者，也该清楚山上的危险吧。」 「不管怎么样，山上的魔王怎么着也该先处理掉吧。」 「我就是这里的魔王，」恶龙没想到，面前的勇者刚才还把话说的这么好听，现在却是要张口闭口就说要把他除掉了，「我知道你们勇者都爱打魔王，可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这些真的好么。」 「哈？」勇者萨里看向自己的同行寻求答案。 在接二连三的打击后，沃瑞尔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眼见对面的勇者问他话，这时候当着魔王本人的面也不好反驳，他嘆了口气 ，说：「对，他说的没错，他就是这里的魔王。」 「我专门请过来的。」 萨里看了看眼前微微鼓着腮帮子、仰头努力和他对视的戴维，心里实在很怀疑自己一手指轻轻戳下去都能在对方脸上留下个红印子。 ——魔王？就这？ 怕不是担心对方不接受他的好意，于是拿着「魔王」的由头把人哄过来吧。 一时间，萨里想了很多，更凑巧的是，他的某些想法也正好与事实相符。 ……尽管萨里本人并不知道他猜中了一些事实。 看着面前仰着头面带骄傲的少年，萨里正想着要不要顺着另一位同行的意思说几句话哄哄他，余光却扫见了帐篷的门帘动了动，一抹他看着格外眼熟的绿色身影出现在了门帘后方。 ——那是一只他格外熟悉的哥布林，萨里甚至都能喊出对方的名字。 「啧，皮特，你居然还没死。」萨里看着那个站在门口，拿着大捧红色果子的绿皮哥布林，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第29章 困惑的龙 今天的行程意外的顺利，本来只是想回来把东西放下，好再搬一趟，然而当哥布林回到帐篷时，却意外见到了一个在他预料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勇者。 皮特整个人都有些僵硬，怀里捧着的东西掉了一地，熟透了的果实在与地面碰触的剎那便因为这力道而被砸裂，红色的汁水和果肉洒了一地，叫人光看着就觉得莫名触目惊心。 虽然算是个兼职勇者，但在这种情况下，萨里的反应到底还是要比皮特来得更快一些。 在哥布林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说要逃跑的时候，勇者萨里便已将手搭上腰间长剑的剑柄，将其从剑鞘里迅速抽出来。 眼见那长剑就要对着哥布林的脸正面噼下，旁边一双手却是突然伸过来，扯住了他的袖子。 ——那是戴维。 这个看着总叫人忍不住把他和纯粹之类的词彙扯上关系的少年，在这种时候反应却是最为迅速的。 恶龙抓着勇者萨里的袖子，那力道硬是让对方的剑势一缓，连带着噼砍的力道也跟着有了变化。 雪白的剑刃映出一双有些无措的眼睛，连带着戴维的脸都被这剑光映得有些发白：「我才是魔王，他也和不是我的手下，就算是要打，你也应该是先和我打啊。」 「你放手！」眼看着自己的剑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着一偏，偏向了那个看着就脆弱的魔王，萨里急得朝戴维吼了一句。 ……也正是因为这点慌张，手忙脚乱之下他也没看见他的剑在这个过程中划过了对方的手背，最终连点白色的划痕都没留下。 曾经作为恶龙、现在作为魔王的戴维光从职业上来看就是和勇者作对的，这会儿自然是不可能听他的话，他依旧牢牢扯着萨里的袖子没放手。 第39页 旁边，看到这个僵持局面的沃瑞尔见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方才下意识朝前迈出一步的脚。 因为靠得太近挣扎起来可能会伤到戴维，萨里也拿他没有办法。这位勇者咬着牙，微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依旧傻愣愣地站着没有反应的哥布林，语气嘲讽：「啧，你倒是好心机，还哄了个小孩给你当魔王，心甘情愿地帮你挡刀。」 「他才不是我的手下，我也不是给他挡刀。我只是觉得我才是这里的魔王，要打你也得先和我打才对。」恶龙连忙解释，生怕哥布林也被动地和他扯上了关系。 激动地把这话说完，余光却瞟见了那只哥布林还傻不愣登地站着没有反应，恶龙又急得冒火，赶忙语言暗示：「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别碍着我和勇者打架，还不快走远点。」 也就是这一句话把哥布林皮特彻底惊醒。他看着皱着眉、鼓着腮帮子看着有些生气了的戴维，实在没想到居然真能有人为了他站出来对上勇者的剑。 「戴维陛下……」哥布林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你快松手吧，这个勇者脾气阴晴不定，对魔物天生抱有偏见。你这样做，最后很有可能会和我落到同一个下场。」 ……对于勇者来说，「对战魔王」不过是一个笑谈，那与低阶魔物无甚区别的「魔王」只是他们聊天时心领神会的逗趣。但对于魔物来说，「魔王」这一个词彙却带着与他们人生几乎等同的重量。 世界上总是有太多魔王了，可对于每一个魔物来说，他们眼中却永远只有一个「王」。当那句陛下被真心实意地喊出口，无论那位魔王是强大还是弱小，都意味着作为手下的他将为他的王献上一切。 ——此时此刻，这位为他出头的弱小魔王，便也真正成为了他的「魔王陛下」。 萨里越听越是火大。 在他看来，这无非是哥布林又在莲言莲语，哄戴维为他送死了。 「哈，阴晴不定？反倒是你最虚伪吧？！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答应了我说不打扰村民的生活，实际上却又背地里抢走了村民的羊。」因为情绪激动，萨里的动作幅度也被扯大了一些，那剑光多次映照到戴维脸上，看着很是叫哥布林觉得胆战心惊。 过了好一会儿，情绪稍稍缓下来的哥布林才发现对面勇者话里的不对。 「抢？可我明明就是换到的。果然你们都是觉得魔物生来不配与你们人类做交易，没资格从你们手上换到东西的吧。」在戴维有些错愕的眼神下，哥布林大声吼出话来，就算是这时候说这话会激怒勇者，他也要为此在魔王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 勇者是眼里带着些许惊疑不定：「什么换到的，人家正主都说了是抢。」 「好了好了，我们把剑放下，既然都有矛盾，我们就坐下好好一起谈一谈。」早早发现两边都吼得真情实感的沃瑞尔终于抓住了这个关键节点，他快步上前，轻松把那柄剑夺了下来。 若是早一些动手，就算是抢下剑，怕是萨里也会空手上去打人。若是更晚一些动手，怕是两边生气对骂，很快就会把这个节点骂过去。 萨里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想着人外有人，觉得面前的勇者比他要强。可戴维这会儿却是真的惊了，虽然他没有用全力，可他到底还是一头龙啊。 从恶龙手底下夺下东西的勇者…… 「你先来说说，那只哥布林是怎么抢你东西了。」沃瑞尔不着痕迹地挡在萨里面前，结结实实挡住那一大只哥布林。 想着光打也打不过，说出来后可能还会使得面前的沃瑞尔也帮他一起动手，虽然生气，但萨里还是稍稍解释了一下。 萨里：「我之前发现我们村子里的一个村民丢了一头羊，一问才知道是被山上的哥布林抢走了……你就算是抢，也不能抢他的羊啊。他穷得只有一头羊，每个月甚至都还要额外花钱买药治腿伤，你这不就是想让他去死么。」 「抢？原来他就是这么和你说的么？！」哥布林气的要死，「可我是那草药和他换的。」 「为了找那棵药草，我甚至花了小半个月。」 萨里闻言，心里勐然一突，莫名想到了那会儿那个村民补充的一句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的话—— 「……好在我运气好，那只哥布林虽然抢走了我的羊，慌乱之下却落下了一株药草。我拿这个去换钱，换到的钱比卖羊还要多。」 …… 哥布林能安稳在诺塞村附近呆着，只是因为答应了勇者不去骚扰村民，从而得了他的授意。 而在去年的深秋，没攒足过冬粮食的哥布林在空荡荡的树林里，再找不到任何合适的食物。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一株草药，试图与那些去城镇上贩卖食物的人类做交易。 在去城镇的路上守了两天，哥布林最终等到了一个牵着羊的跛脚村民。 他尝试与对方交谈，但对方慌乱之下几乎没听清皮特说的是什么，只听清了「羊」的字眼。 跛脚跑也跑不快，误以为性命受到威胁的村民主动交出了自己的羊，误打误撞完成了这一场交易。 而在今年的春日，勇者萨里发现那位贫穷的村民没了唯一的财产，关切地询问后最终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在交谈着理顺了这件事的全部过程后，那位凭着傲气与自己的一腔正义挺直嵴樑的勇者最终塌下了自己的肩膀。 第40页 …… 勇者萨里拿着自己的剑，离开了魔王的住所。 哥布林看着他离去时颓然的背影，眼中糅合了快意、愤怒……以及怜悯的复杂情绪。 「……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当一个勇者了。」 皮特这时候的心情很复杂。说怜悯吧，萨里却也曾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说愤怒吧，他又可惜世上少了一个难得会把魔物视为平等的勇者。 戴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皮特：「因为和其他勇者相比，他有些过于善良了。」 因为善良于是自责，而这份自责最终冲垮了他的正义。 很难说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的戴维是个什么心情。他看着那位勇者离去的身影，恍惚间想到了他遇到过的另一个勇者。 ……或许是金髮在这个国度太过大众，又或者说金髮成为了勇者模板，恶龙其实遇到过不少金髮勇者。 在那个陷入了短暂寂静的尼达尔山脉正中，盘踞在山上的红色巨龙眼里的眼泪还没流干，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位金髮的勇者牵着因为龙威而不断战慄的马，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和其他赶来屠龙的勇者不同，他没受一点伤，全须全尾地离开了这里……只是被敲碎了那一身由正义锻出的嵴樑。 「从什么时候起，善良与正义最终成为了一个悖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果实的地雷！ 感谢小可爱松塔x 20，省椹不分 x1营养液！ 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30章 心虚的龙 自那之后，恶龙总觉得哥布林对待他的态度要比以前来得更加尽心尽力了。 那模样看着并非只将他当作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弱小魔物，而是真正地把他当成了自己未来要辅佐的年幼魔王。 也正是因为这个，皮特对戴维的行程越发关注小心了。 每每在恶龙与勇者谈及诸如下山之类的话题时，这只在附近紧密关注这边动静的哥布林就会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瞪大眼睛，用一种看近乎是看人贩子的眼神盯着沃瑞尔，一副生怕自家天真善良的魔王会被他骗下山谋财害命的模样。 ……看得出来，尽管作为勇者的沃瑞尔也在其中帮了点忙，但作为魔物的他还是对勇者有着天然的警惕。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之后，这只哥布林好歹也没有再在恶龙面前给他打预防针，说勇者的不是了。 这也让生来便耐不住寂寞的恶龙有些发愁……虽然他就算是下山也不想着要进入村庄毁坏勇者名誉，但山下除了那些可能会不大待见他的村民，还有对他很好的昆蒂娜女士啊。 所幸哥布林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在旁边盯梢的。 对勇者无法放下心的哥布林自然不觉得对方能在冬天给他们提供物资，想着要自己找好过冬储备粮的皮特自觉又要多负担戴维这一张嘴，对食物的需求越发急切。 恶龙见状当即就与他的哥布林下属一拍即合，在与对方约定好分头在山上寻找能吃的食物后，戴维怀着对皮特的愧疚，转头跟着勇者下山去勇者家里「寻找食物」去了。 ……反正去哪都是要找的食物，去山下的勇者家里反而更加方便不是么。 怀着对皮特的罪恶感，恶龙一边想着这个给自己找到的藉口，一边跟着勇者走在了去往山下的小路上。 ——我可真是一头罪恶的龙。 在以前，戴维对恶龙的称唿总是觉得莫名排斥。但放在现在，那份愧疚感就已经足以让他心虚地认下这样的一个称唿。 …… 突然见到戴维来拜访，勇者的母亲昆蒂娜女士显然很开心。她为恶龙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那规格比他们一家平日里饮食标准高了有起码一个档次。 只是这比平时高了一个档次的午饭也同样带来了一个明显的副作用——那就是更耗时间。 眼见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心虚的恶龙想着山上那满心以为他是真的在认真找食物的哥布林，看着那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挪向天空正中的太阳，他觉得自己在山下真的是越来越待不住了。 但是恶龙偷偷扫了一眼兴高采烈的昆蒂娜，心想这份急切又不好表现出来的他只能是自己默默承担一切。 可戴维显然是一头并不大擅长掩饰自己心事的龙。 尽管有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必须要极力保持平静，但那张虽然小口可频率却极快进食的嘴还是轻易地就暴露了一切。 眼看着恶龙抱着碗，像是仓鼠一样快速而努力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边上的昆蒂娜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那鼓囊的脸颊。 昆蒂娜语气柔和：「怎么了，戴维，你是有什么急事么。」 恶龙咽下嘴里的食物，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对自己的撒谎水平格外有自知之明的他选择老实回答：「山上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呢。」 「如果在饭点找不到我，他肯定会忍不住担心的。」 比如说担心他是不是被勇者骗下山杀掉了。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就算是一头再怎么不懂语言艺术的龙，戴维也知道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把这个说出来。 「是那只哥布林吧，」昆蒂娜在当时也是亲眼见着戴维把受伤的哥布林带回来的，再加上平时叫勇者帮忙传话把戴维喊下来却被拒绝后也有听说过他，这时候对皮特倒也算不上是陌生，「那是你的亲人么？」 第41页 恶龙摇摇头，龙的亲人一般都只会是龙。 昆蒂娜：「那他是你的朋友吧。」 恶龙闻言有些迟疑，他也不大清楚他和皮特之间到底能算是什么关系。 哥布林把他当作是魔王，就算是他把对方当作是朋友，可他从小到大都一直被父母告知，「朋友」向来都是一个双向的形容词。单向的朋友只能算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的舔狗，不能算是在朋友的范畴内。 ……毕竟你把他当朋友，对方可不见得和你想法一样。 捏不准关系的戴维正踟蹰着要不要就这么应下来，那边的昆蒂娜看他这副犹豫的样子，却是直接把这个选项省略了过去。 「那他就是你的手下了吧。」作为勇者的母亲，昆蒂娜自然是知道「魔王和手下」这一关系的。对于魔王并不敏感的她见状，当即夸赞道：「我们戴维可真棒，年纪那么小就已经是那么厉害的一个魔王了呢。」 昆蒂娜依旧还记得在那个上午，拿着牧羊棍的戴维认真地板着一张脸，挥舞着手上的棍子指挥他的绵羊手下。 她那时候就觉得，被沃瑞尔哄着成为了一个魔王的戴维在实现了自己的「魔王梦」后，肯定是一直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手下的。 如今见着戴维真的有了手下梦想成真，心里倒也忍不住为他开心。 ……当然，这也只限于戴维本人。要是其他魔王有了手下，她肯定会忍不住忧心未来村庄的安宁。 「不是的。」像是被对方话里的某个词彙所触动了神经，戴维迅速反驳道：「他不是我的手下，他只算是一个在我这借住的朋友，以后肯定是会离开的。」 「他肯定会离开的。」恶龙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提醒自己，「而且像我这样的魔王，是一直都不想要手下的。」 「……是么。」昆蒂娜眼前再一次闪过那天戴维的神情，并不是很相信戴维说的这句话。不过眼见戴维本人都这么认真地说了，她也只能是应一声以示自己信了。 ……不会是那头哥布林觉得戴维太弱，于是不把他当做是魔王，伤了戴维的自尊心吧。 想到这个，昆蒂娜忍不住有些忧心，决定以后找沃瑞尔问问这事。 …… 吃完午饭，恶龙和勇者一齐上了山。为了帮戴维遮掩他的行程，沃瑞尔还特地带了一份食物两份碗筷，以示在山下吃饱喝足的戴维是在山上吃的饭。 好在满心都是收集食物的哥布林今天恰巧回来得晚了一些，皮特看着那两副碗筷也没有多做怀疑，恶龙最终没暴露自己行踪。 次日上午，给恶龙魔王送完饭干完活的勇者拿着食盒下了山。 而在不远处的大路上，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精制盔甲的骑士骑着马，路经这偏僻的村庄赶往王都。 在外办事于是差了几个档次的食宿让这位在王都被养得有些挑剔的骑士忍不住心生烦躁，这一段风尘僕僕的旅程和他不满的情绪使得他甚至都没心思去擦他盔甲上蒙上的那一层飞灰。 然而，纵使是这样，在路过扫见沃瑞尔的背影后，以往日夜相处而培养出来的熟悉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就勒住了缰绳。 在瞥见了沃瑞尔的脸后，一个被他叫惯了的称唿便从这位骑士的嘴里脱口而出。 「骑士长？！」见到熟人，骑士的表情看着显然高兴了不少，一路的不快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他兴奋地说道：「没想到真的是你，我看到你的时候都要有些不敢认你了。」 沃瑞尔嘆了口气：「倒也没必要这么喊我了，我早已不是什么骑士长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以后能直接喊我的名字。」 「行吧，骑士长 ，哦，不，沃瑞尔。」骑士有些生硬地改口，相较于对方的名讳，他更习惯喊他「骑士长」的称唿。 「那骑士……沃瑞尔，许久不见，有没有心情一起去喝一杯？」 以前好歹也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沃瑞尔倒也清楚眼前这个骑士的脾气—— 如果这时候不答应，对方肯定会一直缠着他，直到他应下这份邀请。 「……行吧。」沃瑞尔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八月三十一号我就要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 顺便自荐一发我的耽美预收文_(:3」∠)_ 《辣鸡老攻，毁我前途》 时煜是只厉鬼，在无限游戏里担任npc的那种。 靠着游戏赋予他的力量和吓人外表，他成功从村民甲进阶成了关卡boss。 本以为仕图将一片坦荡，谁料成为boss的第一天他就遇到了一个刺头。 …… 看着那拿着贴了符咒的棒球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轮迴者。 时煜怂了。 眼见那位轮迴者走到他面前，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被迫）佛系的微笑。 「亲爱的轮迴者，请问您想要的是这个通关钥匙呢，还是这个奖励钥匙呢？」 ……算我在这求你了，最后给我留一个吧。 毕竟我们npc也是要冲业绩的啊！ …… 夜晚，靠着自己的努力再一次升职的时煜给自己抹了一脸血，从窗外狞笑着爬进房间恐吓参与游戏的轮迴者。 谁料身上带着的通讯道具突然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第42页 「宝贝，每看到一只厉鬼我就会忍不住想起你，你今晚也有在想我么？」见时煜不接通，一个男声便直接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对面刚才还被吓得浑身打颤的轮迴者这会儿人也不觉得怕了，身体也不哆嗦了，哪怕时煜这会儿看着有些磕碜，他还是忍不住投来一个八卦的眼神。 时煜：…… 时煜被气得浑身发抖：辣鸡老攻，毁我前途！ 第31章 勇者记忆里的龙 尽管村庄位置偏僻, 但作为这个时代里的村民唯一的娱乐，村子里还是有那么一个勉强能算是酒馆的地方的。 骑士跟着勇者进入了酒馆，屋内的布置让这位见惯了王都繁华的骑士下意识皱了皱眉。但看着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都没说什么, 他也忍下了快要到喉咙口的话。 管酒馆的老闆要了几瓶酒, 骑士便先拿着酒杯仰脖喝了一口酒。不同于以往喝惯了的醇香葡萄酒, 杯子里的廉价酒液更烧喉咙, 也更容易让人喝醉。 最开始他还有些理智, 记得憋住自己一些不大方便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的话，只和沃瑞尔说一些对方走后骑士团里发生的趣事。但到后来,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喝下的酒水越来越多, 他也没多少理智去想自己说出来的话合不合适了。 「骑士长，我是真想不明白, 你那时候怎么突然就说要辞职了。」骑士的脸被酒精薰得发红, 「和当时其他去尼达尔屠龙的人都不一样, 您回来的时候甚至没受一点伤。」 「那两头恶龙当真就有这么可怕？！能让您都变成这副样子……还是说，这都是因为屠龙失败而生出的自责？！这完全就没必要啊, 那么多人往那边沖，多少人立誓, 也没见有谁是真的成功了啊……反倒是您，独一个全须全尾地从尼达尔回到王都。」 「骑士长, 你和我一起回王都去吧。你是不知道, 那个接替您职位的傢伙有多虚伪。我这次倒霉来这边办事，全是他暗地里设下的绊子……以您的实力, 只要回去了一定能够再一次回到那个位置上……」 骑士絮絮叨叨地说着让对面靠实力便让人尊敬的骑士长回王都的话。最开始发音还算是清楚，只是说到了最后，那被酒精麻痹的舌头就不大灵活了。黏黏煳煳的语句叠作一块儿, 除了他本人外便再无其他人清楚话里的意思。 沃瑞尔也由着他在边上一个人说，并不阻止……或者说是不在意。 放在以前，严格以骑士守则的条条框框来约束自己、要求下属的沃瑞尔自然是见不惯这样的情景的，只是放到现在，他却是已经习惯了。 ……毕竟，当贵族没有贵族该有的品格，骑士违背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确实也是正常。 至于龙的可怕……沃瑞尔低头看着酒杯里混浊的酒液，无声地笑了笑。 ——反倒是那头传说中可怕的龙，让他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混乱。 …… 数年前，那位年纪轻轻便在王都骑士团任职的骑士长尚还年少气盛，在听闻恶龙肆虐的消息并在「军队出动」的建议被驳回后，顺道接了贵族「寻回珍宝」的委託，自己骑马前往了尼达尔。 山林里迴荡着龙的唿啸声，所有生物均被龙威所震慑，就算是他□□跟随他经歷了无数场征战的战马都在战慄着发抖。 然而这也不足以让这位对自己实力近乎于自负的骑士长调转方向。他仍旧向密林之中行进，自信搭在剑柄之上的右手能在遇到危险时迅速拔出剑来应对一切。 ——直到一团快要比他的头还要大的水球砸在他头上，那咸涩的味道让他下意识一愣。 与龙的气味近距离接触让那匹白色的战马直接就是腿软跪下，所幸骑士长到底身经百战，登时跳下马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便手一撑站直了身。 被拔出一段的锋利剑刃闪着寒光，骑士长警惕地看向四周，直到看到那不断从天空上砸下来的水球，才反应过来抬头向上看。 头顶山，在山腰上突出来一块的山石上，一头看着有些眼熟的红色巨龙就站在那里，蓄着眼泪的眼底盛满了悲伤。 被风稀释成唿啸的呜咽声从它嘴里流出来，哪怕已经努力用两只前爪去擦，它的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砸在了地上。 骑士长曾见过这头龙，这算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在这之前，在听说有一头红色的巨龙出现在山上的城堡里后，他就有上山「拜访」过对方。 或许是眼前的红色巨龙哭得实在太过可怜，以至于在见到对方出现在这里后，他心底生出来的那一点愤怒还没来得及爆发，便已然被那泪水尽数消融。骑士长无奈地抹了一把被巨龙眼泪湿润的脸，收起剑拧了一把被眼泪同样浸透的衣角，抬头朝着那头哭得难以自已、完全没反应过来有人靠近的红色巨龙大声喊道：「那头红色鳞片的龙……对，没错，说的就是你，别哭了，问你话呢。」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一直都住在塔亚镇附近的山上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在这之前，当他上山询问这头看着格外老实的龙后，他也是记得对方和他保证过说不会下山的。 在这习惯了会被勇者偷袭、哪怕在沉睡之时都习惯留个心眼的红色巨龙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自己的脚边。 刚才还在哭唧唧的龙忍着哭声努力坚强起来，它边用力拿两个前爪抹眼泪，边认真搜寻附近可能要偷袭的勇者。直到翘着尾巴在原地来迴转了两圈后，巨龙才在骑士长的喊话提醒声里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第43页 或许因为这是这几天来红色巨龙头一次遇到一个没有喊他「恶龙」的勇者，又或者说是对方对他这头龙的态度有着难得的缓和，它对面前的这位勇者罕见地抱了点希望。 听见对方的问话，它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附近没有城镇，这片尼达尔山脉里最近又到处都是危险。如果你只是想着抄近道才来这的话，我觉得只是多花上一点点时间绕道离开反而会更值当。」 「我？我来这当然是为了杀死那两头邪恶的巨龙。」骑士长压根不觉得面前这头老实的红色巨龙会和传说中的恶龙扯上什么关系。哪怕眼前的龙和故事里的某一位有着同样颜色的鳞片，但那想必也只是凑巧，就像是监牢里的囚徒或许也会和他拥有同样的发色一样。 「你为什么在这一直哭？不会是因为太弱打不过，于是被那两头恶龙联手给揍哭了吧。」骑士长拉长了说话的语调，那上扬的尾音说明了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你放心，等我对上它们后，一定记得让它们在被杀死前，给你跪下诚恳道歉。」 红色巨龙闻言傻愣愣地看了他两秒，然后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了。 说实话，对于一张和自己不同种族的龙脸，骑士长也很难读懂对方的情绪。 在想了一遍自己和巨龙的对话后，骑士长自觉自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觉得感动，但其实你也没必要哭得这么厉害，毕竟这都是我该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那头龙哭得更厉害了。 红色巨龙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那你，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屠龙呢？明明它什么都没做错。」 「没错？你确定？」骑士长挑了挑眉，只当是面前的这头龙太善良，不忍心见同族遭殃。 「这里的两头恶龙杀死了勇者，为了自己的私慾霸占了这里金矿，它们甚至还抢夺了贵族的财宝……哦，它们甚至还揍了你。你现在还帮它们说话，说它们没做错？」 红色巨龙在这里守了太多天，它见过太多嚷着「偿命」冲上来的勇者，却从没见到谁提起那只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迫死亡的可怜地精。 要说习惯，它倒是在这么多天后也能说是已经习惯。但看着刚才还在关心它的勇者转眼就当着它的面说自己的坏话，巨龙还是难免有些委屈。 「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他也明明什么都没做。」 这句话让骑士长下意识一惊，心里实在很难把面前边哭边说话的龙与那头流传于勇者口中的恶龙扯上关系。 巨龙不知道骑士长的心思，它也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近乎是发泄般地，它吼出了在它心里憋了很久的话：「你们说它杀死了勇者，可明明是那个勇者先不由分说地杀死了它的地精手下。你们口口声声喊着杀人偿命，却从未拿这句话来要求自己。」 「你说我们霸占金矿，可早更早之前，在你们人类甚至还未曾知晓金矿的存在之前，它就已经被这里的龙所发现。如果所谓的霸占只是早于你们先一步发现它的存在，那你们又何尝不是霸占了卡特尔里的秘银。」 「你说我们抢夺了贵族的珍宝，可你是否知道，在更早之前，我们的祖辈便有和帝国签下了合约。如果我们真的掠夺了不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来这里的就不会是你们这些散布于帝国各地的零散勇者，而是帝国的军队。」 「在我看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勇者，都不过是觊觎龙的财宝的强盗……你们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啊。」说到最后，红色巨龙的声音里的委屈浓重得几乎要掩盖住这片连绵山脉中，那渗入了土壤几乎要被土地永久铭刻的血腥味。 骑士长从来没有想过在那些传说中的恶龙看来，他们这些执行正义的人会反而是这副样子。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张开的嘴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他看着自己盔甲左胸口上刻着的象徵着公正的款冬花图样，怀疑自己一直坚持到现在的信念是否有真正做到。 他觉得自己再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可恍惚间他又觉得自己从未看清过它。 「……你没事吧。」看着对面的勇者许久未说话，那头被称唿为「恶龙」的巨龙担心勇者突然出事，用依旧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心地出声问道。 即便是再怎么不擅长看人脸色又对人有些脸盲的它，也觉得面前的这个金髮勇者神情看着太过失魂落魄，像是下一秒就能绝望得流出眼泪来。 骑士长摇摇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曾经的意气风发自此消失殆尽。 四周的一切声音像是都在这一瞬间远去，他转身，背对向恐怖又狡诈的「恶龙」伸手去牵他的马，然而那匹马却还在龙威下瑟瑟发抖。 「走吧，诺顿，我们不该来这里的。」他安抚性地揉了揉它的鬃毛，不知道是在劝它还是在劝自己。 ——他要回到王都，亲自去弄明白这一切。 然后，失魂落魄的骑士长回到了王都，最终信念崩塌。 在同僚夹杂着窃笑与怜悯的窃窃私语之下，他看着那个委託他去往尼达尔的贵族在他的质问下无话可说，他看着那头哭得可怜的龙被冠上一系列与罪恶有关的词彙，他看着那个说着被夺了金矿的帝国最终无所作为。 第44页 他见证了在王都所有人欢天喜地的庆祝声里，那些无所畏惧的勇者们「打败」了尼达尔的那两头「恶龙」。而在那片山脉不再安静得适合龙居住后，在龙自己主动搬走后，帝国最终收下了那座作为战利品「回归帝国所有」的金矿。 ……只要把屋子里原本的主人赶走，那那间屋子最后就是属于我们的了。 这些荒诞滑稽的逻辑顺理成章地成立，他也头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堪称魔幻的另一面。 他曾找到那位教授他骑士道的老师试图「拨乱反正」，然而那位在帝国被公认为正直的骑士面对着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推脱地说道—— 「……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在别人夸赞里几乎算得上是在用一生来标榜正义的骑士其实什么都没做到。 所有夸赞过这位年轻骑士长的贵族大多都会在他身上用上一个叫「年轻有为」的词彙，于是「年轻」的他也等不到他的那位老师说的「以后」了。 他不是什么惯于算计的政客，他只是一个曾经努力正直的骑士。 或许是他太执拗，他也承认自己是有些偏执。所以那位被王都贵族齐齐夸赞过的年轻骑士长最后在他们有志一同的嘆息声里，陨落在了尼达尔那片浸透了勇者与魔物血液的土地上。 ——于是，曾经的骑士长最终在经歷了一切后，成为了如今的乡下勇者。 …… 沃瑞尔难得想到这些过去的事情，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喜欢说起过去的人。 在他看来，越是回忆过去越是懊恼于曾经，他手里的剑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迟钝。 突然想到这些，除了眼前的这个过去的同僚，大概还有先前见到的那个勇者的原因。 ……毕竟那副离开时的落魄模样在他看来也实在太过熟悉。 或许对方以后会彻底断了成为勇者的念想，或许对方未来还会再抽出那柄曾被自己尘封的剑。而无论未来的他如何选择，那都能算是一个好结果—— 毕竟，这个世界一直都缺少着这样的勇者。而同样的，这个世界又是那么的不适合这样的勇者生存。 对面坐着的骑士还在絮叨地说着让「骑士长回去」的话，他说着王都的繁华，帮沃瑞尔对比着这乡下算得上是恶劣的条件，期间还不忘夹杂了几句嫌弃的话。 沃瑞尔嘆了口气，再一次重申道：「我不会回去的，我早已不是什么骑士长了。」 「我不可能会是一个合格的骑士，但我未来或许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勇者。」沃瑞尔低声地说着，对面的骑士像是也听到了他的话，在仰脖喝下了一口略显混浊的酒液后，也不再说什么王都之类的话了。 …… 另一边，山上的恶龙也有很认真地听哥布林的话，出外採集食物。而当他看着天色算着时间回到帐篷的时候，那位下山的勇者还是没有回来。 ……在以前，在这个点的时候，戴维分明记得沃瑞尔一般都会坐在那件半成品木屋外，笑着等他回来的。 不会是在山下遇到什么危险了吧……比如说被村民发现他和魔物接触，于是被围着挨骂。 恶龙戴维至今还记得，在他以前看到的书籍里，像是这种算得上是私通敌人的人都是要被装进囚车里，被围观群众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然后拉出去砍头的。 ……或许像这种小地方没有这样的流行趋势，但说不定会被一群人围起来骂。 恶龙越想越慌，他又耐着性子坐着等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等不下去了。 他要自己下山亲自去看看。 如果勇者真的不幸落难了，他也一定要把勇者救出来！ 虽然他不能名正言顺地给予勇者帮助，可他能作为反面对比，让勇者看着更像是正直的勇者啊。 打定主意的恶龙攥紧拳头，借着树木的遮掩，张开翅膀几乎算得上是贴着地皮往山下飞过去。 他先是到了勇者的家里，然而并没有见到沃瑞尔的人。 「沃瑞尔呢？他去了哪里？」戴维一熘烟地偷摸窜进勇者家里，做贼似得小声问勇者的母亲。 「不知道呢，可能是半路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昆蒂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很配合地小声回答。见戴维一脸紧张，她还宽慰道：「不过你放心，这么久过去了，就算出什么大事，他这时候也一定已经处理好了麻烦准备回来了。」 戴维没吭声，他想要遮掩一下自己的想法，面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副沉痛的表情。 ……昆蒂娜女士就是太善良了，对这个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 不过这也没必要让她知道，假如她知道了自己儿子可能落难的消息，肯定会很紧张，然后想着要和他一起去村子里找人。 等到时候要是被人发现她和自己一个魔物都在一块儿，那肯定就更说不清楚了。 这么想着，自觉自己承担起了重任的恶龙眼神不自觉坚毅起来了，他看着昆蒂娜，一边眼神不断飘忽，一边发动自己的智慧顺势应了下来：「是么 ，那就好。」 「不过我看他现在都还没回来，肯定还没来得及吃饭吧。到时候他可别因为那些麻烦事，忘记了要进食……我现在就出去找他，喊他回来吃饭。」 说完，也不等昆蒂娜说话，就像是一阵风似得冲出了门外。 第45页 …… 恶龙几乎是有些胆战心惊地走在村子里。 ……除了第一次来勇者家里时曾从村子中间抄近路穿过外，他就再没来过这里了。 所幸现在正巧是午饭时间，村子里的村民大多都回家吃饭了，少有在外边闲逛的。 恶龙在小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后，绕道绕开了几个村民四处寻找沃瑞尔。 他那曾帮着他在山上的城堡里藉助法阵远远听完山下话本的灵敏听觉虽然没告诉他勇者在哪里，但它也说明了附近没什么喧闹的地方。 ——最起码沃瑞尔还没沦落到被村民围起来骂的境地。 稍稍松了口气，恶龙决定继续找到那位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了的勇者。 然而运气也不是一直都站在戴维这边的。眼见戴维鬼鬼祟祟地躲在墙后探头出来，有村民看他的背影虽然不觉得这样的傢伙会做什么坏事来，但看对方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想着对方说不定需要大人帮忙，见状便走了过去。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在恶龙还在靠着墙观察前方环境的时候，有村民从戴维身后绕到他面前，出声问道。 对于年龄不大的人来说，弯下腰对视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诚恳往往能使得对方更信任他。村民也是这么想的，他弯下腰，然而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像是野兽一样的眼瞳。 本以为是个人类小孩，没成想突然看到一对黄澄澄地竖瞳。就算是村民已经勉强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了，见状还是不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你……」 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对面的魔物这会儿看着居然比他还要害怕。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登时一个激灵双手「啪」地一声拍在脸上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慌不择路地就要往别的地方跑。 ……说真的，那声音他听着都有些心惊。看着对方白嫩嫩的脸颊，总担心对方会不会就这么被自己打出来两个红色的巴掌印。 很多时候，在看到你害怕的人居然比自己还要慌张的时候，恐惧感往往能直接消失殆尽。 村民这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眼见对方用力捂着眼睛看不清路，分分钟就要往墙上撞的模样，他这时候就什么害怕的情绪都没了。 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些什么，这个村民就看见了眼前的少年义无反顾地撞上了墙，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也幸好恶龙想着附近还有一个村民，想着自己这时候要真是疯狂往外窜，怕不是都能直接把人撞飞出去。于是他特地收了力道，否则这面墙都已经是被他撞塌了。 村民都没敢吭声，就怕一张嘴就要忍不住要笑出来。 而这份沉默也同样给了恶龙一点信心。 戴维稍稍张开了一些手指，小心地透过手指间的缝隙观察周围的环境。然后，他那双好看的金色竖瞳再一次对上了村民的视线。 恶龙「刷」地一下合拢手指，同时不忘低下头，一副不敢见人的样子。 「……你没事吧，」村民担心对面的少年恼羞成怒，于是艰难地忍住了笑。 戴维捂着脸点了点头。 村民继续问：「你来我们村子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么，需要我帮你么？」 「想要买东西？还是要找人？」 这和缓的语气也让戴维放下了一些戒心。听到那个村民这么问，在听到对方问起是不是找人后，恶龙鬼迷心窍地试探着点了点头。 村民问：「找人是么？你要找谁，我说不定正好认识他。」 「嗯……」戴维点了点头，眼见「沃瑞尔」三个字都到了喉咙口就差要说出来时，作为恶龙的那点警惕还是让他很快清醒了过来。 ……万一对方是在按着他话里的意思往下说，想要顺藤摸瓜把勇者也跟着顺出来呢。 恶龙想想自己刚才的反应就有些后怕，透过指缝发现那个村民还在等他的回答，思考了短短一瞬后，他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村民看出来了他的警惕，往后退了一步：「……那，行吧。」 而在他退开的同时，恶龙勐地抓住了这个空档，在丢下一句「谢谢」后，他捂着脸一熘烟地就跑远了。 村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看着有这么凶，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害怕么？ …… 戴维最终在酒馆里找到了沃瑞尔。 恶龙观察四周的动静，见屋内唯一一个人已经喝得烂醉倒在了桌子上，便小跑着跑到了勇者面前。 见人还完完整整的没受伤，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也喝酒了？」恶龙嗅了嗅勇者身上衣服沾着的酒精味，好奇地问道，「酒好喝么？」 对于这头以前时常看到父母开坛畅饮的龙来说，戴维还是有些好奇酒的味道的。 ……在这之前，作为一头在父母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乖宝龙，恶龙自然每次都只有站在边上看他们喝的份。而在自己独立门户后，日日前来挑战的勇者也没给他品尝的机会。 勇者也有些惊讶，眼前这个死活都不要进村子的魔王居然还真下来找他了。 不过这时候显然也不是什么他能表达自己错愕的时极，眼看恶龙舔着嘴唇眼睛亮闪闪地不时瞥向酒杯，沃瑞尔索性哄骗道：「我没喝，这个不好喝，尝起来很呛很辣。你要是只是想尝味道的话，以后可以试试葡萄汁。」 第46页 恶龙视线再三扫过酒杯，在看到那一杯有些混浊的液体后果断地信了：「哦哦，那我回头试试。」 勇者沃瑞尔：「走吧，我们回家。你都出来找我找到这时候，怕是皮特回去看不到你该担心了。」 「……以后我应该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他未来大概都不会再路过这里找我喝酒了。」 「对对，那我们就快回去吧。」想到守在山上的哥布林，恶龙有些紧张地应了一声。 在跟着沃瑞尔往前走了几步后，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那他呢，他怎么办，就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么？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应该没事，虽然看着像是喝得烂醉醒不过来，但稍微有点大动静他就能把眼睛睁开。」在这种偏僻到连魔物都稀少得过分的地方，他可不觉得有什么能对一个骑士产生威胁。 「是么，那就好。」恶龙信了。 勇者的朋友一般都是勇者，看他那身不错的盔甲，就知道沃瑞尔的这位朋友估计混得比沃瑞尔还要好的多。连沃瑞尔都觉得没问题，那他这位比他还厉害的朋友肯定也不会出事。 戴维放下心，正转身准备跟着沃瑞尔往外走的时候，那边瘫在桌子上的骑士有了动作。 或许是睡姿不够舒服的缘故，他挣扎着换了个更舒服想姿势。而就在他试着舒展身体的时候，原本放在桌子边上的一个酒瓶因为他的这点动作，晃了晃最终砸在地上。 后来也如沃瑞尔所说的那样，那位原本还安稳趴着的骑士当即睁开了眼睛，那双看着像是没有醉意的清醒眼眸当即对上了戴维的眼睛。 「魔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手却已经是习惯性地搭在了剑柄上准备拔剑。 眼见一截剑刃被他从剑鞘里□□，恶龙慌乱之下正想着要不要表演一个空手接白刃，顺便说一句诸如「可恶的勇者，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之类的话来彰显沃瑞尔的清白，可惜那边的勇者本人却并不领情。 「清醒点，什么魔物。」沃瑞尔一个健步冲过去，单手按住了对方的右手硬是把那柄剑用力按了回去，「是我家小朋友来喊我回家吃饭了，别动不动就拔剑。」 骑士没吭声，他看了看沃瑞尔，又扫了一眼那便虽然看着天真无害但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人的戴维，最后撇撇嘴没说什么，右手松开了剑柄。 ……怕是这位的「正义病」又犯了。 …… 勇者的这位朋友好像突然就不开心了。 恶龙跟着勇者往外走，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他好像突然就生气了……」他当时果然就得先勇者一步，演出一幕「魔王勇者互相敌视」的戏来。 「没事，他一直就这样，老是莫名其妙就生气，你习惯就好了。」勇者淡定地解释着。伴随着他句末尾音的落下，身后传来酒杯「哐」的一生落在木桌上的声响。 恶龙：……可你这么说，他好像看着更不高兴了啊。 恶龙牵着勇者的衣角往前走，不时担忧地往后看—— 说实话，他有些怕自己的存在惹得沃瑞尔和其他勇者朋友之间的交际会受到影响。 ……毕竟作为恶龙的他，其实也是也是清楚勇者对魔物的正常态度的。 果然，好的不来坏的来，戴维才在心里这么一想，就瞥见了沃瑞尔的那位勇者朋友投过来的不满眼神。 一人一龙对视了几秒，最终在恶龙有些忐忑的眼神里，那位可能有些看不惯他的勇者朋友率先不自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恶龙：……完了，听说有一句话叫做眼不见为净，他现在一定很讨厌我。 戴维更加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向对方，试图再从对方的反应做出判断，以求能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沃瑞尔的那位勇者朋友态度很是坚决，趴在桌上硬是不理睬他。最后，在他那都能堪称是火热的注视下，对方硬生生地坚持住了不看他，自个就趴着睡着了。 恶龙心凉了半截。 ——沃瑞尔和他的这个勇者朋友之间，怕是就要因为他而凉凉了。 第32章 准备放水的龙 在更早之前, 在他尚还未离开父母独自居住在城堡前，因为时常一头龙呆着过于无聊，戴维还是很喜欢到处去串门的。 和他的一个龙族朋友聊天时, 他们也曾聊起一些关于「世间极恶的龙」的命题。 那时, 他对于「恶」的认知还很简单, 就是书本里经常被用到的抢走公主金币的桥段。而那时候, 他的一位朋友则是让他认识到了更为广阔的领域—— 「你不觉得, 那种用宝贝诱骗两个相熟的勇者关系破裂自相残杀，最后在胜利者洋洋得意时一爪子把他拍死的龙才是最邪恶的么。」那头读完了《名媛录》龙改编了里面的一个故事, 如是说道。 可以说他的话对戴维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老实的小龙还是第一次知道居然还能这样做。当时他便在他的那位朋友面前立誓, 发誓自己永远都不会变成这样的龙。 而现在……他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龙了么。 罪恶感在一瞬间把这头恶龙淹没，戴维扯了扯勇者的衣摆, 在那位「被恶龙玩弄」的勇者转过头来的时候, 他愧疚道：「沃瑞尔, 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这样的魔王便和朋友断绝关系。」 第47页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回去和他好好道个歉吧, 就说你只是为了从我这探听消息才对我这么好的。」 勇者被恶龙这副像足了王都某些浪荡贵女的说辞惊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到底偷偷看了些什么不该看的书。」 ……戴维没看过类似的话剧, 能知道这个怕是看了些话本。而王都那些流行的话本除了这些「你不要我不要」的东西外，大都会带着些许情/色的内容。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眼前这个未成年魔王身上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啊……勇者传？」恶龙认真思考, 最终想到了这本对他这样一头恶龙来说会显得格外「叛逆」的书。 「是么……」勇者打算回头就去把书找来翻翻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他可记得这本书面相帝国的青少年，可不能就这么由着它教坏小孩了。 戴维：「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你的那个勇者朋友好像特别看不惯我, 为了你们之间的友谊能继续延续，真的不用去和他好好解释一下么。」 沃瑞尔看了看那位骑士，虽然对方好像确实是有些看不惯魔物, 但这并不影响他睁眼说瞎话。 勇者瞎编道：「他那也不是看不惯，纯粹只是喝醉了犯晕犯困，看着不太爱搭理人罢了。」 恶龙：「可他之前看我眼神好兇的啊。」 勇者继续瞎编：「那应该是看我……他在你来之前，就特别不满意我不陪他一起喝醉来着。」 「原来是这样。」 无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被其他人讨厌，更何况是这样一头爱热闹的龙呢。听勇者这么一通好像还挺有道理的解释后，恶龙最后开开心心地信了。 …… 魔王和勇者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勇者本人却是没什么要特地避讳的意思。他就这么带着一个魔王，正大光明地走在大路上。 魔王本人则是考虑到勇者偷偷摸摸在村子里流窜的样子会不好看，可能会被其他人当作是偷了东西，于是索性紧紧跟在勇者身后，靠着勇者来遮挡自己不同于普通人类的眼睛。 ……恶龙对他们的龙语魔法其实也有着自信。只要不看到眼睛，别人就不会把他当作是魔物。 只能说勇者和恶龙果然是两个群体，和上门大多都是来找茬的勇者相比，勇者受到的待遇真的是比那要好上了几百倍。 只是走在路上，戴维便有村民见状主动上前来同沃瑞尔攀谈。 「沃瑞尔，刚刚过来的这一段路上，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混血魔物？」眼见勇者就是从当时对方逃跑的方向走过来的，有些担心那样的一个孩子被勇者抓住挨打，村民忍不住上前同沃瑞尔攀谈。 勇者：「见过，他……」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恶龙疯狂拉扯的力道。眼见自己的衣服都发出了「撕拉」的声响，勇者无奈改口：「他从我眼前跑过去，好像是找什么人的样子。」 「是么，那就好。」村民带着点庆幸的话脱口而出。 担心自己的话听起来太奇怪，仿佛欲盖弥彰般，村民又唠了句家常：「话说我以前老看你三天两头就骑马跑出去，说要去恶龙之颠屠龙，可你最近好像都已经有好久都没再出村子了啊。」 「怎么，是遇到了什么处理不好的大/麻烦了么。」 勇者笑笑：「啊，你说这个啊，这是因为我最近突然发现了一些比去恶龙之颠还要更重要的事情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加油啊。」有来有回唠嗑完，问出来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的村民以最终的「加油」作为结尾，说完便转身离开准备回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来了灵感，村民离开前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瞥见了那个刚才在勇者身后躲得结结实实的小尾巴。 ……那样的发色，那样的着装，可不就是刚才捂着眼睛到处乱跑找人的少年么。 感情他正好和勇者认识啊。 ……也难怪对方那时候非要装作是路过，死活不肯说出来自己在找谁呢。 ——不过，感觉好像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 …… 另一边，戴维在听闻勇者以前好像时常上山来找他这头恶龙后，攥着勇者衣服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毕竟有谁能比他这头恶龙本龙还清楚，在那恶龙之巅上，恶龙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手下的。要是经常来挑战恶龙的勇者，肯定就能发现这点猫腻，从而质疑他口中的那个「恶龙手下」的身份。 惊慌了一瞬，给自己伪装了一个身份的恶龙很快就又淡定了起来—— 没办法，毕竟好像过去了这么久，勇者都像是从没怀疑过他的说辞。 ……如果怀疑他的身份，就算是再怎么胆大心细的勇者，怕是都不敢把这么一个神秘危险的魔物往家里带，以家人的安慰作为赌注。而他不同，他不止被带进勇者家里了，还认识了勇者的父母。当时如果不是他态度坚决，勇者都要把他这样的一个魔王留在家里呢。 所以说，眼前这个据说三天两头跑上恶龙之颠要屠龙的勇者，其实每回都只是嘴上说着要屠龙，实际上次次都没能坚持地走到城堡门口，对上他这头恶龙？ 所以说，那一次敲开城堡大门和他见面，其实是这位勇者人生头一次鼓起勇气，打算尝试着要挑战传说中的恐怖恶龙？ 第48页 天吶，他还真是头一次发现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戴维：「沃瑞尔，你以前是不是一直都坚持着要去恶龙之颠，挑战恶龙？」 沃瑞尔笑着看他：「是啊，这都被你发现了啊。」 「对啊，而且我不仅发现了这个，我还发现了别的。」恶龙骄傲道：「你是不是以前都没能坚持走到城堡门口，所以那时候其实是你第一次和我见面？！」 「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和那头龙很熟，熟到都能让他偷偷给你放水。」 勇者脸上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是么，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当然，这你就想不到了吧。」恶龙对此无知无觉，依旧是一脸兴奋地继续往下说道，「回头你出门屠龙时，记得顺便把我带上。在你准备要进入恶龙之颠的城堡前，你就先把我放进去和那头恶龙打个招唿。」 「等回头我和他说好了，你进门后他就一定会记得要给你放水了。」 ……到时候别说放水，就算是最后放出一个汪洋大海他都是可以的啊。 勇者：…… 勇者：「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不客气，谁让你对我这么好呢。」恶龙疯狂暗示画大饼，「你以后如果能继续保持下去，说不定在我坚持不懈地为你说好话后，那头恶龙看你人不错，还能给你送点他用不到的东西呢。」 ……比如说宝石，比如说盔甲宝剑。 到了以后，他或许还能心甘情愿地给你一个「屠龙勇者」的称唿，在你来我往的假打后，假死让你名垂青史成为传说。 ——谁让那头龙那么珍惜这样的一个勇者朋友呢。 勇者不知道这头龙心底的想法，但听戴维这么说还是没忍住用力薅了一把他的头髮：「这就不用了，你如果真这么做了，龙听到后也一定会觉得心酸的。」 ……或许现在说的时候没感觉，但在真的发现自己是在花钱买友谊后，心里肯定还是会很难过的。 恶龙没有这份细腻的心思，撇撇嘴忍不住顶嘴道：「怎么会，他到时候一定可高兴了。」 ——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么。 …… 山上，採集归来的哥布林找遍了整座山头，都没能找到魔王戴维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皮特整个脑子都是空的。他站在山顶上茫然了许久，视线最后落到了山下那个村庄上。 ——别是他的魔王在他不在的这点时间里，被心机深沉的勇者骗下山了吧。 想到这个这个可能，皮特大脑一片空白，脚也忍不住有些发软。 不行，他必须得下山去看看。 第33章 走丢的龙 扯了床单罩在自己身上, 哥布林皮特在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绿色皮肤都包得严严实实后，按着往日里勇者上山时的那个方向，缩着脖子下了山。 而他的运气显然不错, 这个时间段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他很顺利地沿着山下的那条大路找到了村庄, 并在下定决心要进村庄的前一秒, 看见了从村子里走出来的勇者和恶龙。 皮特忙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因为担心戴维看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认不出自己，还特地往下扯了扯原本遮住脸的床单, 露出来了小半张脸。 还没来得及惊喜地与他的魔王陛下打个招唿, 就看见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 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恶龙：……我认识的哥布林不可能穿得这么奇奇怪怪。 恶龙好心道：「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前面是人类的村庄, 不是魔物的聚集地。」 「……戴维陛下。」哥布林一脸痛心疾首。 相处这么久, 哥布林总觉得他的戴维陛下不可能认不出他。在盯着那张真诚的脸认真看了几秒后, 皮特觉得自己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暗示—— 这一定是他的陛下给他的暗示，对方一定被这卑鄙的勇者给胁迫了。 哥布林朝着他的魔王疯狂眨眼：如果被绑架了, 你就眨眨眼。 脑子里构思到一半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落实，哥布林就见他的陛下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 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把刚才往后退的距离补上：「皮特，原来是你啊。」 「你怎么就突然下山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真诚道完歉, 恶龙不忘补充道, 「对了，下次记得要只喊我的名字, 不要再加上那个多余的陛下。」 在除了恶龙本龙便只剩下一只哥布林和一个勇者的简单人际环境下，没见到戴维抓着其他勇者的手硬喊「沃瑞尔」的哥布林自然是不清楚，他的那个魔王因为物种不同而产生的天然脸盲。头一次见到这情景的皮特有些摸不准他家魔王的意思, 在深层思考想不到答案后因为不敢随便回答，便陷入了沉默。 看到对方这副反应的脸盲魔王当即一愣：…… 戴维：……难道我又认错人了？可不应该啊，别的哥布林不可能会这么喊我的。 尽管哥布林表现得已经是很明显了，但对自己这方面的能力格外不自信的戴维还是看着皮特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眼见恶龙和哥布林双脸懵逼互相凝视无语凝噎，旁边的勇者没忍住笑了一声：「戴维，这次你没有认错，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皮特。」 「哦哦，那就好。」恶龙松了口气，终于能勇敢地上前去握住哥布林的手，认真道：「对不起，我这次偷偷背着你下山，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第49页 ……最起码，就算是偷偷下山了，我也不会让你发现让你担心的。 被戴维抓着手的哥布林皮特有些摸不准现在的发展，他下意识皱眉看了看勇者，试图从对方口中能得知答案。 而对方也很配合：「咳，戴维他……不是很擅长认人。」 「难怪……」哥布林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担忧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 ……是个脸盲，那不是随便来个能说上几句话的陌生人，他的魔王陛下就会被人拐走么。 而且，世界上所有的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当他每天在清晨睁开眼看到他们这些「陌生人」的时候该有多害怕啊…… 「没事的，戴维陛下，我们一起回去吧。」原本的担忧与气愤被这点心疼压下，之前还打算在找到人后必须得好好说说对方的哥布林最后只顾着拉着他的手，说出了这样的话。 「嗯嗯！」戴维没有皮特这样细腻的心思，他看对方没有和他生气，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 哥布林皮特紧张地抓着他家魔王的手，生怕自己一撒手对方就会走丢被骗。 回去的路上难免路经勇瑞尔的家。想着戴维还没吃午饭，勇者提议道：「你们都还没吃午饭吧，要不吃完午饭再上山？也省得之后再把午饭辛辛苦苦带上山。」 哥布林这时候才知道这栋离村庄有一段距离的屋子是勇者的住所。他看了一眼旁边言语温和的勇者，心底却是逐渐生出了不安。 ……尽管在这之前，沃瑞尔是有帮他的忙解决掉他和萨里之间的麻烦事，但就算是这样，皮特还是难以信任眼前的这个勇者。 他那曾经帮他规避过数次危险的第六感告诉他，眼前这个看着温和的勇者必然和自己隐瞒了什么。 现在突然邀请他们去他家吃饭，怕不是这个勇者觉得收网的时候到了，想把他们骗进去瓮中捉鳖吧。 戴维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就贸然下山，这显然与那位勇者有所关联。而此时，那位把戴维骗下山的勇者又邀请他们去他家做客…… 这么一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能够串成一条线了。 压着有些颤抖的声音，哥布林正想着要拒绝，旁边的戴维却是用带着点惊喜的声音问道：「真的可以么？我们真的可以进去么？！」 勇者：「可以啊。」 「那……」戴维正想答应下来，旁边的哥布林却是突然出声拒绝了。 「还是算了吧。」皮特握紧了戴维的手，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不少汗，「我觉得还是带上山更合适。」 「是么，」「心机深沉」的勇者闻言也没拒绝，顺着他的意思便直接应了下来，「那你们在这等一会儿，我现在去给你们装在食盒里带出来。」说完，他转身进屋，留下皮特和戴维等在路边。 像是察觉到了哥布林的不对劲，戴维仰头看过来，虽然很体贴地没问为什么，但那双一眼望过去就能轻易看到底的眼睛还是露出了疑惑。 哥布林没养过小孩，而他那遍布着猜忌、挣扎着成长的童年也无法给他任何能拿来参考的经验。 他想像他母亲当年告诉他的那样，和眼前的戴维说明勇者的危险，告诉他此时此刻房间里或许会遍布着的各种各样的陷阱与兵器。但想着戴维的脸盲，皮特还是迟疑了。 ……如果等他发现了这个世界遍布着猜忌是那样的危险后，这个认不出任何人的混血魔物是否会觉得恐惧，从此害怕每天睁开眼面对这个世界。 他眼中的所有人都是陌生人，于是他可能也会在每时每刻，都在痛苦地猜测所有他遇到的人是不是在心里想着要害他。 「……作为一只哥布林，我看着实在是太显眼了。如果有人恰巧进来找勇者寻求帮助，而后碰巧看见了我，那勇者到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最终，皮特干巴巴地这么和戴维解释道。 那个天真的魔王点点头，像是信了的样子。 哥布林松了口气。 那些曾经他觉得对魔王来说有些过于多余的东西，此刻他却希望能永远地留存在戴维身上。 ……当然，也只能是限于此刻。 不远处大敞着的窗边，察觉到从那边传来的窥探的视线，皮特偏头往那边随意地看了一眼，当他在看清那边有什么东西后，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勇者的父亲大多也是勇者。一个看模样好像也很能打的男人靠在窗边往这个方向看过来，那锋利的眸光让哥布林浑身一个激灵，恨不得当场就拉着戴维立马跑路。 ——还好刚才没有进去。 哥布林庆幸着自己刚才所做出的决定，正欲拽着魔王逃跑，那位勇者却是正巧拿着食盒走出来塞进了他手里：「你们先自己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哥布林见状也是稍稍松了口气：照这个意思来看，目前对方应该是还没有要对他们下手的意思了。 他还有为未来做准备的时间。 …… 看着戴维和皮特一起离开，勇者折回屋内，开始面对他母亲的重重疑惑。 昆蒂娜：「刚才那个就是那只在戴维那里借住的哥布林？」 「他和我们家戴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可靠么？」 沃瑞尔：「怎么说呢，勉强算是从属关系，算是可靠吧。」 「他想认戴维作为自己的魔王，全心全意地作为他的下属，但是戴维看着好像并不同意。」 第50页 昆蒂娜想着以前戴维平时表现出来的对「独属于自己的手下」的喜爱，惊了：「……这不可能吧。」 …… 在勇者的努力下，戴维的木屋终于成功建了起来。 住在帐篷和住在木屋里显然是两个不同的定义，尽管有把帐篷里的东西都搬进了木屋里，但那里面看着好像还是缺了些什么的样子。 勇者盯着木屋往里看了一会儿，当即便盘算着再去一趟镇子上。 背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他又充满了防备的哥布林，勇者向恶龙发起了邀请。 恶龙自然欣然同意。 在和勇者约定了一定要尽早回来、省得皮特担心后，戴维偷偷地下山赴约了。 …… 戴维再一次和沃瑞尔去了那个村庄附近的镇子上。 或许是今天正巧遇上了什么市集吧，和上次相比，这个镇子显然热闹拥挤了不少。 尽管作为一头脚步稳健的龙，戴维紧紧地跟在勇者身后，双手用力扯着对方的衣摆，可他还是被着莫名增多的人群挤得有些踉跄。 所幸戴维虽然看着人小，但还是有那么点力气的。他抓着沃瑞尔的衣服被挤得迷迷煳煳地往前走，恍惚间听到了一声类似于衣帛撕裂的「滋啦」声。 等他被挤得发懵的大脑清醒过来后，恶龙就发现自己抓着手上那点可怜的布头，不知道被挤到了哪个小角落里。 虽然有心想要找到勇者，但这对于一头脸盲的龙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艰难了。 眼前所有路过的人在他眼里都长着相似的五官，两三个顶着一头金髮的人从他面前路过。戴维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有他手上的这点碎布头……连衣服都能被他硬生生扯坏，勇者的衣服不会也被他扯开线，变成类似于他以前见到过的某些古怪部族的服饰吧。 ……想想沃瑞尔这样的一个勇者穿着被扯开线的衣服，像是套了块开了个脖子洞的布露出那些平时被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肉，身姿妖娆地走在大街上，恶龙没忍住，皱着张脸用力闭了闭眼。 ——他对不起沃瑞尔。 另一边，在那多到以至于有些古怪的人流之中，沃瑞尔在察觉到身后扯着他衣服的力道不对的瞬间，就迅速反应过来有问题。 他朝身后伸手想把人带回到身边看着，然而在这密集的人流之中，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抓住了身后一只还没来得及把手上的匕首收回去的手。 沃瑞尔盯着面前这个形色鬼祟的中年男人：「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井小米的地雷！我会继续努力哒！ 然后就是明天上夹，我还是想再挣扎一下，更新时间可能会放到晚上_(:3」∠)_ 第34章 找人的龙 就算是在这些偏僻的城镇里, 也依旧有着罪恶滋生。 对于那些亡命之徒来说，有很多生意只要有那么一把子力气和稍稍灵活些的口舌，便能不用本钱就赚到够他们潇洒上几年的金币。 ——比如说当一个人贩子, 做无本生意。 而在这一个大类的数个小分支下, 拐骗那些父母有和没有一个样的混血魔物最为轻松。 加之跨物种恋爱的建立也存在作为父亲或母亲的魔物有着一张在人类审美之中的脸的前提, 面对着这样一个长得好看又没人愿意去看管的群体, 在这样不成比例、天平轻易倾斜的代价和所得的对比下, 不知道有多少人把歪心思打到了他们身上。 ……更别说，人类的律法也并不包括这个群体。 于是, 跟着勇者出来逛街的恶龙, 就这么被当作是混血魔物给这帮子人盯上了。 哪怕戴维有紧紧跟住沃瑞尔, 可他们还是靠着街道上的人流，自己主动顺势创造出来了一条算得上是拥挤的街道, 靠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把两个人硬生生地分开了。 沃瑞尔抓住眼前中年男人的手腕, 冷声道：「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说。」 ……就刚刚那种情况，要说没有同伙, 他肯定是不信的。 就算是事迹败露，可面对着勇者的质问, 这个中年男人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看着眼前这个显然就不像是什么能轻易把他放走的人，握着匕首当即咬牙发狠就要把人直接弄伤, 给自己创造一个能逃跑的机会。 ……虽然划伤了人时候会有点麻烦, 但那不过也只是多出点钱的事情罢了，和把一个长得精緻的混血魔物卖给贵族所能获得的收益简直算不上是一个量级。 然而, 他的如意算盘註定是要落空了。就算是勇者都不大可能会在面对一个中年男人的时候落败，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过去在整个帝国都能排得上名号的骑士长。 捏着对方手腕的手指只是稍一用力，对方手里的匕首就被他轻松卸了下来。眼见对方看打不过就想要不管不顾地逃跑, 沃瑞尔索性直接伸出右腿把人绊倒在了地上。 他的手按着对方的后脑勺，把人就这么硬生生按在了地上：「问你话呢，人呢。」 中年男人眼神躲闪：「什么人？！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我警告你啊，我可是认识不少人的，你要再把屎盆子乱扣，信不信我把我兄弟都喊过来。」 周围的人群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忍不住停下脚步往这边看过来，不自觉就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第51页 「行啊，」勇者也没观那群围观者，闻言直接冷笑一声，「那你倒是把他们都喊过来啊，正好把你们都一锅端了。」 …… 另一边，恶龙在大声地喊了勇者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后，忍不住攥紧自己手上的碎布头，皱着脸开始思考对策。 以前要么是没机会来镇上，要么就是跟得紧还没走丢过，这还算得上是他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认不出脸甚至也无法和其他人正确描述出勇者样貌的戴维在思考了数种对策后，最终丧气地垂下了自己的头。 一般来说，找人的方法种类总是很单一的，大都是和路人描述自己要找的人的模样，然后碰运气看对方以前有没有见过并且心地足够善良。 而对人类的五官并不敏感的恶龙就直接倒在了这最开始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上。 毕竟，他总不能见人就问对方有没有见过一个金髮碧眼的青年吧……在这样的一个国度里，金髮碧眼的人并不算少。这要求太过于宽泛，以至于就算是对方没把这当玩笑话，认真地回答了，最后怕是也能一口气说上来十多个。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恶龙攥着手里的布头，在否认了自己构思出来的数个想法后，最终还真让他灵关一现想了个自己能用的办法—— 虽然自己和其他人说不出沃瑞尔长什么样，但是他能说出来沃瑞尔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个什么情况啊。这么一块自己亲自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衣角还被他攥在手里，只要把这个给那些路人看，他们肯定能想像出来勇者的衣服破得会有多独特，从而从这一个城镇里金髮碧眼的青年之中把他独独拎出来。 ……尽管这个办法听着是有些过于「独特」，可鑑于他还真想不出其它的什么可行的办法，恶龙最后真就这么举着块破布上了，拿着这块布头当作是信物满世界找人。 「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长着金髮头髮、蓝色眼睛，穿着破了个洞的衣服的青年，他叫沃瑞尔……喏，他衣服上破的洞长得是这样的。」 恶龙就这么拿着手上的破布一连问了好几个路过的人，可惜在最初发现「还能有人这么找人」的错愕过后，那些肯搭理他的路人都对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正当他一时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是好时，一个男人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主动和他搭话道：「你是不是在找人？我刚刚就有看到有人的衣服上破了个和你那块碎布一样大的窟窿，我现在带你过去怎么样？」 要是别人和他这么说，戴维还得要迟疑上那么一会儿，然而当他的视线在扫过对方那一头看着有些乱糟糟的金髮后，他最后点点头，开心地应了下来：「是么，那真的是要麻烦你了。」 就像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必然天真纯洁，就像是脸上长了疤的男人必然难以接近穷兇恶极，和所有人在乍一眼看到其他人时都会有自己的主观判断一样，恶龙在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人类的五官在他看来都格外相似，于是恶龙也是有着独属于他自己的一个判断方法的—— 那就是金髮。 ……虽然这看着好像是有点莫名其妙，但这个答案其实也是有着独属于恶龙自己的严谨的。 在恶龙之颠的城堡里呆了这么久，戴维也遇到过无数发色各异、眸色各不相同的勇者。 而在这些勇者之中，碍于恶龙模样的他和人相比太过高大，通常情况下站起来只能看见他们头顶的限制条件，在严谨的统计下，戴维最终发现在那些对他态度不错的勇者中，金髮的勇者所占的比例最大。 如果那些金髮勇者又凑巧有一对漂亮的蓝色眼睛，那对他来说看着还真就是更可靠了。 ……好比当年跟着沃瑞尔换地方工作前，假若那时候换了个其他发色眸色的勇者来和他说，怕是一定得和他说得更真诚、画得饼更大后他才会答应。 当然，后来勇者也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可靠。而同样的，这个事实也恰好说明了他的这个主观判断的正确性与严谨性。 男人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看着还挺聪明，结果随口一说就傻乎乎地直接当真了。 ——那还真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他伸手遮了遮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咳了两声道：「咳咳，那你跟我过来，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好！」怀揣着对与勇者见面的迫不及待以及对独留山中的哥布林的歉疚焦急，恶龙信心满满地跟在了面前这个金髮男人身后，打算去见他的勇者。 …… 「那个，请问我们还要走多久啊。」眼见对方带的路越来越远离人群，被带着走过一条又一条小巷子的恶龙看着面前的金髮男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带路的男人敷衍道：「你不要急啊，我这是在带你走捷径，镇子上这么大，不这样做要走好久的。」 「而且找人本来就是件麻烦事，你别这么没耐心啊。」说话间，他稍稍偏头用余光看向面前的少年。只要对方露出一点怀疑的神情，在暗地里可能盘算着要偷偷逃跑，他就会出手，直接把眼前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傢伙制住，一路绑回去。 「是么，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我刚才不该催你的。」对人向来真诚的恶龙从不会主动把一个人与心怀不轨随意联繫在一起，再加上他的种族天生就赋予了他可以胡作非为的底气，听到对方这么说，他还真就这么信了。甚至在听对方语气里有些不耐烦，他还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让对方有些生气，真诚地道了歉。 第52页 男人：「……嗯，你知道就好。」 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换作是其他人，这时候肯定都要反应过来了不对，偏偏面前的少年还觉得没问题。 这是天赋点都加在脸上了吧……还是说，其实眼前的这个混血魔物从小生活条件优越，于是从不会去怀疑别人？ 男人突然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在认真回忆这个城镇附近的贵族并确认了他们都没什么混血魔物私生子后，最后这才松了口气。 ……也许就是眼前这一个天生就特别傻吧。 他这么想着，继续带着戴维往巷子深处走。 …… 「进去吧，你要找的沃瑞尔就在这里面。」男人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指着黑漆漆的屋内对身后的恶龙说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恶龙的错觉，眼前这扇看着平平无奇的木门，在此时却恍若是某种恐怖生物大张开的嘴巴，叫人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 「……是么。」戴维皱着眉站在原地，一时间也没什么动作。 而恰在此时，屋内突然传出来了一个嘶哑的吼声：「傻货，跑啊，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 恶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下意识一愣，随即在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推进了屋内，塞进了屋内的一个空笼子里。 ……或者那也说不上是塞，因为人太矮的缘故，戴维的头顶甚至都还没有什么磕碰的感觉，人就已经是直接进到了笼子里。 伴随着铁门关上锁芯转动的声音，恶龙被锁进了一个铁笼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妮妮、梦中裟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35章 被亲戚的龙 恶龙看着头顶被交错的钢筋围成的格子, 一时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异变惊得一愣。 不过也能说是习惯了吧，在先前就隐隐有所察觉的戴维最终放下了心底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嘆了口气。 基于对眼前都长出了铁锈的铁笼的不信任,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现在离勇者想必要离得更远了, 在这挤满了人的城镇里把这么一个人找出来, 也一定会更加艰难了。 ——直到下一秒, 担心自己找不到勇者不能按时回家的恶龙看到了被关在旁边的一个混血魔物。 和用了龙语魔法变作人类的恶龙相比, 眼前这位比他看着更加偏向于人类。除了手背上那一小片被他特地撸上袖子，从而露出来的像是某些爬行动物的绿色鳞片外, 这看着就像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少年。 房间内除了他外就再没其他人。换句话说, 在这之前, 在恶龙站在门口踟蹰的时候，也就是他出声让戴维直接跑路的。 显然, 那个人贩子显然很不满意对方的这个毁他生意的做法。 在把恶龙关进笼子里后, 那个长着倍受龙喜爱的金头髮的男人就气沖沖地走到了那个关着混血魔物的笼子前, 一脚踹在了笼子上，警告眼前这个他一直都不算喜欢的刺头：「你之前没事瞎嚷嚷什么, 坏事了信不信直接把你拖出来打死。」 ……在这之前，他倒也不是没动过心思, 想让对方好看。只是鑑于担忧自己不小心可能就会让货物的品相受到影响，最后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 转而靠踹笼子来发泄。 「行啊, 打啊，当我怕你不成。」里面的那个混血魔物尽管因为男人踢打笼子的动作, 不能如自己所愿那般站直身与对方隔着笼子对峙，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梗着脖子和对方吼话, 像是这时候他还没有被关在笼子里。 他这么一激，结合之前的种种，这时候反倒是真的要把那人贩子气到不行。 眼见手头上还新弄来了一个值钱货，那个人贩子这会儿倒真动了要出手的心思。然而正想找个趁手的东西从笼子的缝隙里伸进去打人，旁边原本还一言不发像是在怀疑人生的少年突然开口了：「住手，你怎么能这么过分呢。」 人贩子转头一看，却见对方已经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攥着拳头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气愤地要走过来打他似得。 人贩子嗤笑一声，摆明了没把他当回事。 「你怎么能这么过分呢，」他阴阳怪气地学着恶龙的语调把这话说了一遍，「我就这么过分了，你能把我怎么着了。」 他看着恶龙握得更紧的拳头，朝着他扬了扬自己沙包大的拳头：「怎么，想冲过来打我，就你这样的，是打算拿你的那个小拳拳跳起来捶我胸口？！有本事来啊，打啊。」 人贩子恶意地笑着，摆明了没把对方当回事。 「你怎么能这样呢，」恶龙有些生气了，「你对得起你头上长着的金色头髮么。」 金髮男人也不知道恶龙被上山的那些勇者培养出来的某种奇奇怪怪认知，这时候听着面前的少年用严肃的语气说着这么无厘头的话，没忍住笑了：「……莫名其妙。」 想着自己居然还真和这么一不懂事的小孩计较，人贩子被这么一打岔，突然就觉得有些无聊了。他看了两眼面前的两个混血魔物，确认他们身上都没发生什么影响「品相」的事后，转身就直接离开了房间。 「不许走。」恶龙捏着他的拳头非要和对方理论，见状直接追着往前走了几步。 眼见就要撞上铁笼子直接把笼子撞开，被关在旁边那个笼子的混血魔物开口了：「得了你也，就你这样的，大腿还没人家胳膊粗，再叭叭怕是能被他一只手打死。」 第53页 「你就老实呆在这吧，或许哪天我有办法逃出去了，还能顺带着把你从这带出去，一起跑路。」说到这，或许是想到了先前恶龙被骗来时的模样，他没忍住多说了几句，「不过我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真会就这么被他骗过来。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看自己都走到这地方，总该有点反应，察觉到自己被骗了吧。」 「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也算是他们运气好。」 恶龙认真反驳：「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而已。而且遇到我，是他们运气不好。」 「我之后不仅要自己跑，我还要带着你一起离开。」 「哈，连我都没办法，就你这样的，还想跑。你还是老实等着我变强，带你逃……」看见恶龙现在的模样就很难把他和「厉害」之类的词彙联繫在一起，混血魔物显然也没信恶龙说的话。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耳边就乍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转头一看，旁边原本还看着格外结实的笼子硬生生没了门。而在不远处的墙边，之前还结结实实连接到笼子上的铁门就倒在哪里。几根钢筋上突然出现的凹痕组成了一个脚印，看着让人觉得头皮发麻的同时，还有种莫名古怪的可爱。 之前还停不下说话的混血魔物后半句话硬生生被噎在嘴里。 ……作为同样被关在这里的人，他再清楚不过那笼子有多结实了。他最开始也曾试过踹门掰锁，但那些动作除了让他更清楚这笼子有多牢固外，就再无其他任何的作用。如今看那扇铁门就这么被硬生生踹开，他也能从这其中看出来对方那摆明了就要比他厉害得多的实力。 他沉默了片刻，咽了咽口水随即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好吧，我承认你现在实力确实是不错，但你以后肯定没我厉害。」 「看见我手上的鳞片了么，这可是龙的鳞片。」混血魔物指着自己刻意挽高袖子露出来的鳞片，对这戴维拖长语调显摆道，「混杂着龙的血脉的我，以后肯定会比你还要厉害。」 「是么……」恶龙闻言有些惊讶。他走过去细细看他手上的鳞片，除了看见鳞片根部有些不正常的皮肤外，就再没有其他发现，「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像呢。」 眼见对方开始信了，他心底涌上了一层隐秘的欣喜。据说是龙的后裔的混血魔物收回自己的手，仰起头强装倨傲道：「那是你没见识。」 ——他要为自己编制一个谎言，以此作为筹码来谋划未来。 毕竟对他们这种混血魔物来说，未来的出路只有两样。要么攀附强者，要么就学着变强。 而现在，这两条路被合作一块，摆到了他面前。 ……连人贩子都能骗过眼前的混血魔物，所以自己最后肯定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是这样的么。」恶龙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到现在好像确实也没见过什么混了龙血的混血魔物。虽然对方手上那绿色鳞片看着是不太像龙的鳞片，但说不准那就是混了人类血脉后产生的不规律变异呢。 就看对方那信心满满的模样，可能真就是他没见识了。毕竟龙和龙之间也不大爱互相联繫，突然出来这么一个混血同族自己不知道也能算是正常。 「当然，我以后可是很有潜力的。」见戴维信了，这只混血魔物开始有些志得意满了。 「知道恶龙之颠上的那头恶龙么？」 恶龙都不知道眼前的混血魔物为什么突然又扯到了自己头上，但听对方这么问了，他还是迟疑地当着对方的面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怎么了。」 对面的混血魔物一脸骄傲：「他可是我的亲戚。你就看他『天下第一恶龙』的名声，就知道我未来会有多厉害。」 恶龙戴维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没忍住露出来了一个迟疑的表情。 ……亲戚？作为那头传说中的恶龙的他怎么没听说过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个亲戚？！ 恶龙：「……可我怎么听说，恶龙之颠上的龙是一头红色鳞片的龙啊。」 「我也只是说他是我亲戚，又没说我是他儿子。」眼前的混血魔物一脸理所当然，掩饰住自己的那点心慌，「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以后会很厉害就行。」 恶龙：…… 在恶龙戴维的印象里，他唯一的一头绿色巨龙亲戚就住在离这几乎有大半个帝国远的地方。就算是眼前的混血魔物是被拐骗着来到了这里，但那也不至于跑这么远啊。 ……而且他分明记得，因为曾经有人类勇者试图偷窃他珍藏的蓝宝石，那头龙现在可是最讨厌人类的了，怎么可能会和人类诞下子嗣。 所以说，他这是被眼前的混血魔物骗了。 戴维看着眼前洋洋得意的混血魔物，没忍住瘪了瘪嘴。 眼见对方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来骗他，一天连着被骗了两次的恶龙开始有些不高兴了，心里总觉得自己得给他点小教训，毕竟龙亲戚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是么。」恶龙应了一声，故意没管他，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果然，那混血魔物开始慌了，说话间也带出来了一点惊慌：「欸，等等等等，你要往哪去，我这……不是，你这都还没来得及给我开门呢。」 恶龙瞟了他一眼：「你不是龙的后代么，打开一个铁笼子应该很轻松吧。」 ……就他还是刚破壳的龙宝宝那会儿，这样的铁笼也已经是困不住他了。 第54页 「轻松那是以后的事，我还没长大呢。」混血魔物的逻辑听着好像也还挺有道理的样子，「虽然龙的力量是很强大，但我毕竟也不是一头完完整整的龙。像我这样的混血龙，成年前力量都被封印了，只有等以后才有可能会强大起来，现在打不开笼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不过我看你人好像还挺强的样子，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当我这头混血龙的师父的机会，教我变厉害。等我以后名声传遍帝国，连带着你以后也会在魔物间威名远扬。」 恶龙：…… 恶龙戴维：所以说你不仅要碰瓷说是我亲戚，还要碰瓷当我徒弟？！ 第36章 找到勇者的龙 或许是听懵了的恶龙那短暂的沉默给了他某种莫名的自信, 看戴维瞪大眼睛看他不说话，对面的混血魔物还朝他摆了摆手，道：「嗨, 我也知道你开心, 但没必要, 你真的没必要开心成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 恶龙都有些想要自爆身份了。但最后, 还是不想惹麻烦的主观思想占了上风，阻止了他的这个冲动。 「……我不收徒。」深唿吸一口气, 戴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朝对方摆摆手明确拒绝了他的这点突发奇想。 像是有点担心对方继续和他纠缠, 恶龙说完就想要转身离开。 「行吧，不收徒就不收徒, 像我这样的混血龙, 又不缺你这样的一个师父。」和戴维预料中的纠缠不同, 被拒绝了的混血魔物只是撇撇嘴，眼神暗淡了一些后也没再多做纠缠, 「不过都有着曾经被关在笼子里的交情，你离开前好歹也帮我把笼子打开吧。」 恶龙闻言折了回来：「那就好, 我帮你打开这个笼子。」 …… 与此同时，屋外的男人也听到了房间里铁门撞上墙壁发出来的巨响。尽管他并不觉得那两个被关在笼子里的混血魔物能做出什么大事, 但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是打算进去好好看看。 然而只是才起了进去看看的心思，不远处的动静却是把他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距离他十几米外, 他的那位同伙突然哭丧着一张脸出现在他的事业之中。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他的同伙指着他，对旁边一个金髮碧眼的俊秀青年恭敬地说道：「到了, 就是这里了，大人。」 「你要相信我啊，这一切完全都是他最先胁迫我，所以我才被迫和他同伙干起这行当的。」倒也不是最开始就这么礼貌的，但是见识过对面勇者的实力后，他就开始学会了乖顺。 「是么。」那位金髮碧眼的青年闻言看了他一眼，快步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刚刚被你们当作是目标的那个红髮少年呢，他在不在你们这里。」 「哈，你问了我就得答，你把我当什么了……」人贩子朝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挥了挥拳头，还没等他说出什么狠话当作是回应，就看对方有些不耐烦地伸出手，单手捏着他的手腕用力一拧，把他按在了墙上。 「问你话呢，他人在你们这里么。」对方再一次重复地问道。 只是这一次的问话和先前相比就没有那么温和了，伴随着这个疑问的语句被说出，他分明就感觉到了对方加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再这么继续下去自己的胳膊都得被硬生生拗断似的。 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那个流氓同伙为什么会这么配合了。 「在的在的，他就在屋里一直安安全全地呆着呢。」察觉到对方又加了一分力气，人贩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忙出声回答。 因为自己这一路上也有被其他人看见了是带着那个混血魔物回来的，担心未来被发现自己骗人会惹得对方更加生气，下场更加惨烈，他这时候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老实地配合道：「大人，我这就带您进去把人接出来。」 看对方闻言也松开了手，人贩子倒也是跟着松了口气：好歹对方没打算要他的命不是。 他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往外掏钥匙，那做惯了偷鸡摸狗的坏事的脑袋正不老实地想着要不要偷偷摸摸做点什么，余光就瞥见他的那个同伙正好和他一样动用了自己灵光的大脑，准备在青年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时候趁势逃跑。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人是你引过来的，这会儿祸水东引了居然就开始想着要跑路了。 正打算开口当污点证人揭发同伙，却见那位金髮碧眼的青年仿佛脑袋后头也长了个眼睛似得，手往身后一探，直接就使力把人拽回来了几步，一个手刀直接给砍晕了。 光看那人倒在地上激起的大片灰尘，就隐约能看出来眼前这个青年刚刚用了多大的力道。 金髮碧眼的青年催促道：「愣着干什么，继续啊。」 被那凉飕飕的眼神一扫，人贩子当即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他一边叠声应下，一边拿着钥匙打开了门。 而门内的情况看着也很是不容乐观—— 门内，人贩子亲眼看见了那个貌似还挺柔弱的混血魔物伸手，只稍一用力就把上了锁的铁质笼子整个笼门掰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那个混血魔物随手把手上掰下来的笼门往边上一扔，扭头看了过来。 听着耳边铁门砸在地上发出来的巨响，人贩子看着他那双白净的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来了自己之前和对方说过的话。 第55页 「……就你这样的，是打算拿你的那个小拳拳跳起来捶我胸口？！」 ……这要是真的一拳用力打下来，怕是会出人命的吧。 人贩子眼前一黑，求生欲使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扭头逃跑，然后他就这么不期然地对上了面前青年平静却又极具威慑性的眼神。 ——前有狼后有虎，天要亡他！ …… 「沃瑞尔？！」望见那金髮碧眼的勇者进门，尽管他对人类的脸盲并不能认出眼前的青年，但恶龙还是下意识地喊出了他最信任的那位勇者的名讳。 勇者终于露出了自魔王丢失后的第一个笑：「嗯，我来找你了。」 「我真的是差点就要以为找不到你了呢。」恶龙松了口气，转身就要往勇者的方向走。 ……他可是还记得他今天是和勇者专门过来买东西的。也不知道他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山上那头老是担心勇者会害他的哥布林会不会因此而担心。 但恶龙到底还是记得那头假装混血龙企图当他亲戚的混血魔物的。听见身后的笼子好像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他还不忘转头看向那个一动不动的混血魔物，好心问道：「你怎么还不出来，是有受伤么？」 笼子里的少年没吭声，他看了恶龙一眼，直接手一撑站起来表明了自己的身体没问题。 「那就好，」恶龙松了口气，「像你消失那么久，你家里人肯定也一直都很担心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或许眼前把自己吹成混血龙的傢伙是有点爱吹牛，但想想之前对方也有喊他快逃，人还是不错的。 而恶龙就是有些不大想看见这样的人受伤。 善有善报，他多希望未来这句话的主角也能变成魔物。 「那就不用了，我怎么敢浪费你和家里人相处的宝贵时间呢。」原本只能算是自恋傲气的少年看着对面和人类勇者相处良好的魔物，那亦是他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嫉妒与难过开始向上翻涌，他的声音里突然就凭白带上来一点尖锐，声音听起来凭白就叫人觉得有些刺耳，「与其说送我回家，我倒是希望你能把这几个人贩子处理好，免得再打扰我以后的生活。」 ……不过也是，如果不是从小便生活美满富足，又怎么可能会上这样的当呢。 于是，之前的那些放到现在想起来，连那份提醒都显得可笑了起来—— 像是那样的人，自己能有什么资格替对方觉得心酸呢。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替自己想想，出了那个笼子后，他未来该怎么生存。 ……说来也有点好笑，和自由相比，被困在笼子里的他反倒是真的吃喝无忧。 说完，他用力闭了闭眼，也没等戴维再说些什么，自己就微仰着头自顾自地绕过勇者和恶龙离开了。 恶龙并不算擅长读人情绪，但看着他的背影，却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是很难过的样子。 戴维心里凭空就生出了想把人拦下来的冲动，只是对方走得真的太快了，看着都有几分像是在逃跑。那背影迅速融入了人群，最终叫他没办法从人群中辨认出来。 恶龙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自己看起来都有些莫名的想法，转而走到了那个长着金髮的人贩子面前，认真地说：「那你以后不能再打扰他的生活了。」 「既然长着这么好看的金髮，就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 人贩子：…… 哪怕是第二次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他还是很想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对着眼前的少年骂一句脏话。只是想到对方那一巴掌下来怕是都能直接把他拍死的怪力，他最后还是艰难的忍住了。 「拐到你确实是我运气不好，但是说真的，他真的就不是我拐来的啊。」人贩子伸手扒了扒自己被夸过头髮，无奈道：「我是花了钱，从别人手上把他买过来的。」 「按理说，你这都能算是犯了法，侵害了我的合法权益。」他觉得他这辈子估计也是头一次和别人谈法律，但这也不重要，只要办法好用就行。 看着对面少年有些震惊的表情，正想着要加把力，再扯几条有的没的把人吓跑，结果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勇者平静又暗含警告的表情。 ……别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像他这种时常和贵族做交易的人，最懂的就是看人脸色。他太明白那些被刻意歌颂伟大的傢伙暗地里有多龌龊，或许哪里稍不如他们的意思，没有靠山的自己可能就会突然死亡。 人贩子迅速老实下来：「不过，因为我之前也有骗过你，我们之间也算是扯平了，我以后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然而此时的恶龙却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承诺，他的注意力显然被另一句话吸引过去了：「花钱买？可是谁又有资格替他做决定呢？你不会是逼他了吧。」 「怎么会，我是和他父亲做的交易。」人贩子觉得自己有些冤枉，「作为他的父亲，这怎么着也有完成这个交易的资格吧。」 恶龙愣住了。 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世界上也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的。 …… 对龙来说，血脉传承就几乎算得上是这世间最紧密的关系。 哪怕刚破壳的小龙看上了自己最爱的珍藏，就算是心里不大开心，可作为父母，最后还是会选择将其拿出来送给小龙。 所以，哪怕是破壳的他和其他小龙相比看着像是怪胎，哪怕他的习惯在龙看来奇怪得和所有龙都有些格格不入，他的父母还是选择了尊重他的习惯，努力让他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56页 ……尽管最终可能会因为认知不同，以至于最后都没能达到他的期待就是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每每想到那个自称为混血龙的混血魔物，恶龙总觉得有些难受。 他耷拉着脑袋跟着勇者去买东西，以至于全程看着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过说巧也巧，他心里正想着这事，结果转眼就有了和对方的第二次见面。 恶龙跟着勇者走在街上，街道另一头隐约传来几个「别跑」「小偷」的叫嚷声。 那声音慢慢由远及近，而戴维也被一个仓皇逃窜的少年撞了满怀。 恶龙被撞得晃了晃，对方却是直接向后倒在地上，怀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掉了一地。 倒也不是说恶龙的认脸功力有所提升，只是在瞥见对方手背上露出来的绿色鳞片后，想起来了那个特地和他显摆过的「混血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我要吃鱼x 6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37章 清清白白的龙 那位自称为混血龙的混血魔物第一反应倒也不是弯腰去拾掉在地上的东西, 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时候哪怕多磨蹭一秒，自己被抓住的可能性就会再多上一分。 他手撑在地上正打算站起来直接跑路，然而身后的那些人追得实在太紧, 以至于只是摔倒的这点工夫, 他就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偷了东西还想往哪跑呢, 」追过来的男人喘了几口气平稳唿吸, 当即伸手抓住了混血魔物的胳膊, 「大白天的当着我的面就敢动手，今天必须得给你点教训瞧瞧。」 「说的我稀罕你那点东西似得。东西全在这里, 你自己拿回去吧。」那混血魔物随手一指那掉了一地的零碎东西, 哪怕此时都已经是被人逮住, 他的表情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 ——而这也几乎是所有流浪者在流浪过程中被迫学会的生存哲学，毕竟那些看着怯懦的人哪怕只是想要简单地活着, 都要活得比其他人来得要更辛苦。 但这态度看着显然更叫人生气, 男人咬牙：「哈？你什么意思。我现在就这么和你说了, 今天的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结了。」 ……本来看他年纪不大，还打算稍微说几句就抬手放他一马。但看他这副样子, 他觉得他要是真这么做了，怕是得气得半夜睡都睡不着。 「你家里人呢, 你把他们都叫出来，我今天就和他们好好说说这事, 别搞得和跟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孤儿似得, 看着就叫人觉得糟心。」 可他的这副说辞显然刺激到了这个确实连生父都选择放逐的混血魔物：「你想说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了，动不动叫上其他人有意思么……」 他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来激怒眼前的这个男人, 只是才开了个头，边上的戴维就站了出来。 恶龙清楚眼前的少年再怎么样也喊不出自己家里人，在瞪大眼睛再三确认了勇者的位置防止对方再丢掉后, 他从沃瑞尔的身后走出来，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个金币：「对不起，我帮他把这个赔给你，够么？」 因为担心那混血魔物之后还会再说些有的没的，他甚至放大了声音，努力盖住了对方的说话声。 见着戴维手心里安安静静躺着的金币，男人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上了不少。 「行吧，就看在你的份上算了。」他摸了摸鼻子，正打算伸手去拿，谁料旁边有一只手动作比他还要快。 「不是，就你那点破东西，怎么可能值一个金币。」混血魔物抢在男人之前，朝着恶龙手上的金币伸出了手，「这样吧，东西还你，金币直接给我就好。」 ……毕竟他还有良心发现把钱换回去的身后，但那个把占魔物便宜当作是理所当然的男人就不一定了。 「没必要，这真的不值一个金币。话说你长的是真的有点矮啊，这么久了要不是出声，我都不一定能看见你。」在刺激完抓着他的男人后，他还不忘嘲讽一下戴维。 指尖碰触到金币的边缘，正想笑着把金币从恶龙手里拿出来，却见对方快速捏住了金币的边缘，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恶龙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混血魔物，那平静的眼神说明了这枚金币註定落不到他手上的命运。 …… 「你这到底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到处撒币的大慈善家啊。」混血魔物看着那个男人捡了散落了满地的东西又拿着金币美滋滋地离开，没忍住出声嘲讽道，「我一直觉得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那点破东西值不了一个金币。您这是年纪轻轻就不巧被善良蒙蔽了双眼，瞎了眼睛吧。」 原订的所有计划就这么被简单打破，他不由有些气急败坏。 就好像是抓着一个溺水者往水面上去，对方却硬是被湖底下的水怪魅了心智，疯狂下潜寻死。 恶龙不满嘟囔：「我乐意，你管我啊。」 混血魔物嗤笑一声：「那你乐意到处撒币做慈善我确实管不着，不过撒钱慈善也有撒钱慈善的底线吧。」 「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出来一个金币，说真的，这只会让别人觉得你人傻钱多。真要做慈善，还没直接收我为徒来得彻底有效率呢。」也不知道是单纯的嘲讽还是不自觉地说出了心里话，收徒的调侃脱口而出。 或许是看着这样随随便便就愿意为陌生的混血魔物掏出一个金币的大手笔吧，他心里涌出了一些连他本人都带着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第57页 「收徒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收徒的。」恶龙认真思考，「不过朋友倒是可以有。」 「……就那种大难临头各自跑的那种朋友。」担心对方误会，恶龙补充了这么一句作为解释。 想想反正已经有了这样一个「约定好了出事就分头逃跑」的朋友和他住在一起了，多一个少一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恶龙抬眼看向面前的混血魔物，问：「你愿意和我成为这样的朋友，暂住在我家么？」 「你说什么……」他眼中的那点希冀越来越亮，最终充盈眼眶，闪耀得都有些像是要凝出实质的能在太阳底下闪光的眼泪来。 恶龙重复：「我说，成为那种大难临头各自跑的朋友，暂住在我家。」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和我这么请求了，那么我就勉强答应一下你把。」混血魔物深唿吸一口，努力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捨不得我这样有潜力的徒弟的。」 「你放心，未来等以后我的力量彻底解封，你肯定也会因我而威名远扬。记住我的名字——卡尔，以后，这个名字将与你的名讳一併，传遍这整片大陆。」和哥布林皮特一样，眼前的这个混血魔物也没把恶龙认真说的话当真。 毕竟，有谁会真的想要那种一出事就逃跑的朋友呢。 恶龙表示自己拒绝：「……不，我只想要那种特别的朋友，不想收徒。」 …… 卡尔显然没把戴维的拒绝当回事。 像是个精明的商人似得，这个混血魔物开始用冷漠的、近乎于打量商品似得眼神来打量着自己，开始思考自己最终打动对方的地方。 然而哪怕是天生就会对自己不自觉带上主观加成分的他，一时也有些找不到在与对方这短暂的相处中，自己所展现出来的价值。 ——是那点在对方要遭殃时，所展现出来的那点善良？ 可善良并不能当饭吃，这亦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 ——是他在面对金币时，所展现出来的那点对物价的认知？ 可金钱观谁都有，只要去商店里买过一次东西，就会明白一个金币所能体现出来的真实的重量。 ——难道是他当时为了给自己铺路时，所展现出来的那份虚伪力量？ 也只能是那个了吧，毕竟除了那段浮夸的语言外，他几乎和其他人给对公的印象相比，没有任何不同，都不过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只是没想到，当时对方嘴上说着不信，现在却是在以此作为标准。 果然还只是个生活在优越环境下，于是格外幸运却又格外好骗的傢伙。 他不自觉皱起眉头，心里却不知怎么突然就有点想笑，可那份「必须得留下来」的坚持最终还是克制住了他的这份冲动。 于是，在和勇者恶龙一併买完东西离开小镇时，这个混血魔物跟说上头了似得，不断尝试着让恶龙也与他一併畅想未来。 「我和你说，今天收我为徒，也是你运气好。」卡尔侃侃而谈，「像我这样厉害的混血龙，以后肯定能恶名远扬，成为天下第一厉害的魔王，拥有无数手下。」 「……我没收徒。」恶龙此时也懒得搭理眼前不知道继承了什么魔物血脉的混血魔物碰瓷的行为，只想把这段莫须有的师徒情撇开。 然而就像是那被哥布林单方面承认下来的主从关系一样，眼前的混血魔物也单方面承认了他们的师徒情谊，没把他的拒绝当回事。 卡尔强装出自信的模样：「知道我的那位住在恶龙之颠、被誉为天底下最强大邪恶的恶龙亲戚吧。等我以后长大了，我必然会取代他天下极恶的名号，成为帝国勇者的头号公敌。」 或许是他最后说的那半句话太过铿锵有力，以至于旁边赶车的勇者也感觉到了威胁，忍不住投过来一个不信任的视线。 未来必定强大的「混血龙」卡尔绝对不可能会忍受这样的质疑，见状当即强撑着说道：「看什么看，就你这样的勇者，我以后肯定能一个打上十个。」 曾经的骑士长：…… 看戴维本人都没什么反应，他最后选择就当作是没听见了。 卡尔继续当着恶龙本龙的面大放厥词：「我以后肯定能打败他成为天下第一，现在你提前遇到我算是赚大了。」 恶龙想反驳，但他也说不出什么「你肯定不行」之类的话来伤人自尊。 没办法，恶龙只好换个角度思考：「不，他压根就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龙。就算你未来打败他了，也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 作为恶龙之巅上的恶龙本龙，他太清楚自己的实力在龙族里是个什么水平—— 虽然算不上最弱，但也不能称作是最强。就他知道的那些龙里，就有不少比他要厉害的。 只是那些龙都住在四处无人的荒郊野外，所有前去的勇者要么和尼达尔那次一样，大闹一场后就再无下文，要么就是在被龙发现后，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片藏宝之地。 没人能轻易找到他们，也没人能活着生还，于是到了最后，住在被勇者传为试炼之地的恶龙之颠的他，反倒是因为每次都在打败勇者后放他们下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世间最强大的恶龙。 ——当然，这一切也是因为他住的地方最为显眼，和其他龙相比一下子就能找到。 第58页 「他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龙，你不要胡说。」卡尔反驳，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类似于迷弟的崇拜意味，「他是帝国公敌，他是天下极恶，他每年都能打败成百上千个勇者。」 「在这个帝国里，他就是最厉害的魔物。如果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所有人都在说恶龙的可怕，这就是帝国公认的事情。 恶龙：「……其实他一直都不喜欢你们这么喊他。」 卡尔不信。换作是别人这么怕他畏他，他估计都能在半夜睡着的时候硬生生笑醒：「怎么可能，天下极恶，帝国公敌，这些名号听起来多威风啊，他怎么可能不会喜欢，你不要胡说。」 恶龙之颠上的恶龙本龙：…… 「不过不管他以后喜欢不喜欢，这些称唿未来都不会再属于他了。」卡尔话题一转，再一次回归谈话主题，开始藉此来鼓吹自己，「等以后，这些称唿都将属于我。就算是勇者，彼时也会因为听到我的名号而恐惧战慄。」 「当然，作为我的师父，你也可以放心，我以后是不会亏待你的。」 卡尔继续闭眼瞎吹：「知道那个被恶龙抢走又被勇者带回来的漂亮公主么？！你放心，他做不到的我以后都能做到，他抢不到的公主我以后也能抢过来。」 「当然，因为你是我的师父，就算是那样漂亮的公主，我也是会愿意让给你。」 知道内情的恶龙没忍住笑了：「如果你把这个当作是目标，那么无论未来会有多强大，但这个目标你肯定是完不成了。」 卡尔皱了皱眉，有那么一瞬间都差点以为自己的谎言被识破拆穿了：「……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头恶龙从始至终，都没有抢过公主啊。」 第38章 传说中的龙 卡尔松了口气, 随即反驳道：「不可能，就镇上的那个剧院，虽然我没进去看过, 可里面每天都在演『勇者从恶龙手上救下公主』的话剧。」 「之前所有人都在说这事, 这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生过呢。」 作为天底下最清楚来龙去脉的恶龙, 他撇撇嘴, 忍不住说出了这个除他之外几乎无人知道的真相：「就是没发生过啊。」 「那头恶龙从头到尾, 都没有去抢过公主。」 …… 尽管有努力地成为一头称职的、能让所有勇者都感觉到自己是在屠龙的恶龙，时常保持恶龙的模样趴在金币堆上语气高冷又沉稳地与上门的勇者对话, 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 他会变成现在这副不那么邪恶的人类模样。 ——比如说翅膀根痒了要去挠, 比如说龙角脏了要去擦。 那和整头龙相比就显得有些过于肥短的爪子显然抓不到后背也摸不到头顶，没办法, 他也只能是变成人的样子去处理这些麻烦。 而这也是他们流传下来的龙语魔法里有变幻成人的法咒的原因。 但这些问题显然也不是那种说能一次性就全部解决的, 它们时常出现反覆, 也使得戴维不时变成人的样子抓背洗头。 次数多了，也使得一些上门的勇者不巧就看见了他的这副样子。 为了保证自己威严的形象, 恶龙总不好当着他们的面变回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一头未成年龙，使得所有上门的勇者都被扣上「欺负未成年」的名头丢面子, 没办法，他只能是看着这些运气不好的勇者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说实话, 作为恶龙的他也是真的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的。但是世界上总是没有能让龙用的巨大痒痒挠, 这种倒霉事也只能随机地发生在那些上门的勇者身上。 而那些不巧碰到这种事情的勇者反应也很有趣。 有人以为恶龙不在便将刀锋对准他，妄图挣上一个「杀死恶龙手下全身而退」的名头；有人想藉机发笔横财, 见龙不在便想当着他的面想拿走地上放着的宝石，一夜暴富；也有人以为他是被龙抢过来的，看到他的脸便下意识拉着他想趁龙不在往外跑。 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些碰巧看见过他人类模样的勇者吧, 最开始他还只是一头清清白白、只在尼达尔做过恶的恶龙。但是到了后来，不知怎的，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恶龙之巅上的那头恶龙专门就喜欢好看的人类小男孩，还偷偷摸摸地专门从山下抢上去一个。 ……说真的，戴维最开始听勇者喊他「变态」的时候整头龙都要傻掉了。 或许是「变态恶龙喜欢漂亮小男孩」的故事太过于奇葩，这个消息的流传度一直都算不算广，以至于最开始都没有多少勇者知道这事，也使得戴维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之后，不知道是哪位人才将这个故事完成了一次出色的改编，硬生生把里面的漂亮小男孩变成了美丽的公主，这流传度可就上来了。 「拯救公主」可比「打死变态恶龙」来得要更加讨勇者喜欢。 试问哪个勇者不喜欢漂亮的公主呢？试问谁不是从小就看着「公主恶龙」的故事长大呢？ 那些传说故事从小读到大，大家都曾憧憬过自己会成为传说的主人公。如今眼看着机会出现，上门的勇者多得几乎都要踏破城堡的门槛。 起初恶龙看有那么多勇者上门，心里还挺开心。但随着后来不管是清晨还是傍晚，无论是正午还是深夜，眼看着那些勇者不知疲倦地时刻上山，恶龙被打搅得白天时眼睛都要睁不开后，终于忍不住，松口告诉了上门的勇者，表明城堡里压根就没有公主。 第59页 然而勇者并不相信，他们依旧发起冲锋，坚持说要看到公主才肯走。 可恶龙哪里能拿出一个公主给他们啊，他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临时去抓一个过来吧……毕竟那都算是破坏协议了。 在接连了否定「假扮公主跟他们下山走一遭」、「弄来一个公主演演戏」的想法后，恶龙最终选择告诉上门的勇者—— 「我这里的公主已经被其他勇者救走了，不信你自己去搜，但凡找到一个，我就把她送给你。」 在对面勇者惊疑不定的眼神里，睏倦的恶龙最终迎来了一场好梦。 可同样的，恶龙也忘记了他的这个回答从另一方面上来看，反向证明了公主的存在。 直到一个好心的勇者上门，他才知道山底下的人都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恶龙的城堡恢復了往日的冷清，然而恶龙见到勇者就喊「公主已经被救走了」的习惯还没有改掉。 和以前一样，在见到新的勇者上门后，戴维的第一反应就是表明城堡里没有公主。 而对面勇者的反应也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那位勇者无奈笑笑：「嗯，我都知道的，我甚至都知道那位公主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恶龙觉得自己终于是找到了知音，忍不住抱怨道：「你知道就好。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听我说没有还个个不相信。」 「我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个，个个都来找我要公主，可我哪里能拿出一个真的公主来给他们啊。」 勇者：「可能就是因为在你这里看见了一个混血少年吧，传的久了就变成公主了。不过之后应该就会好了，大家都听说这里没有公主，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来了。」 「对了，我能冒昧地问一下，现在那个混血少年去了哪里么？」 「他啊，他是来找我试图投靠我的。但我不想要手下，就让他离开了，可能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被其他勇者看到了吧。」恶龙随口编了个故事，他怕「公主原型其实就是恶龙他自己」的消息传出去后，会惹得那些真情实感屠龙的勇者恼羞成怒，在同伴间丢干净面子里子，「听你没把那事当真，我真的很高兴。」 「对了，我能问问山下的人都是这怎么说的么，我怕有些熟人听到了会觉得我出名后就被名声带坏了。」 ……就他之前认识的一些龙在听说了这些后，都没忍住发来贺电，调侃他居然喜欢人类。 这些龙稍稍解释几句就能说清楚，但他的那些勇者朋友可就不一定了。他得好好提前了解一下，不然之后被他的勇者朋友们问起来怕是都来不及想好解释，结结巴巴地看着像是在撒谎。 对面的勇者问：「你不想下山，然后亲自去听听其他人是怎么说的么。」 恶龙摇摇头：「不行的，我答应过一个勇者不下山的。」 「……行吧，」勇者沉默了片刻，「山下都在传，说是这里的龙抢走了美丽的公主。而在一位厉害勇者的努力下，龙无奈放出了公主，然后勇者和公主就幸福地在一起了。」 「是么，」虽然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但得到这么一个答案，恶龙还是有些失望，「就没有别的说法了么？」 本来事情就是假的，如今也得知这事还有像面前勇者一样的知情者，这怎么着应该也有别的后续流传吧。 「有倒是有。」勇者说完，却又陷入了沉默。 ……应该是在想自己曾听到过的其他说辞吧，毕竟主流说法在这，就算是曾经听到了别的，这会儿也要好好想想才能把那个故事想出来。恶龙有些不确定地这么想到。 许是终于想到了自己许久前听到过的不怎么上心的闲聊，勇者终于开口：「公主为了有个『美丽到甚至被龙喜爱』的名声，散布了消息偷偷上山碰瓷。」 「而龙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看她可怜收留了她。然后在无数勇者接连上山后，觉得委屈的龙最后把她撵下了山，让她灰熘熘地走人。」 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个说法的恶龙眨眨眼睛：「还有么？还有别的么？」 这一次，勇者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但好在最后，他还是把那个故事想了起来并将其复述了一遍：「国王想把公主嫁给邻国的王子，可公主其实也有自己喜欢的人。走投无路之下，公主只能破罐子破摔来到恶龙之颠，求助住在这里的龙。」 「而心地善良的龙也感动于他们的爱情，最后选择了帮助他们。」 「是么，那就好。」恶龙满意地点点头，连尾巴尖也跟着他的好心情一起甩了甩，像是同样被感动于勇者口中的这个故事。 …… 卡尔依旧不是很相信恶龙的话，他过往十几年里形成的思维定式使得他反驳道：「不可能。就算话剧是改编的，可我听到的那些勇者都是这么说。」 戴维：「那肯定是因为你没遇到一个什么都知道，还愿意说实话的勇者，所以不知道那些仅流传于勇者之间的隐秘传闻。」 ……想想在看完那场「恶龙抢走公主」的话剧后，眼前的沃瑞尔曾和他说过的话，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勇者肯定就和当时他遇到的那个勇者一样，是一个清楚知道内情的知情者。 「沃瑞尔，你快和他说，那头恶龙才没有去抢过公主呢。」 「对，那头龙没有抢过公主。」于是知情的勇者——沃瑞尔开始再一次地说起自己以前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公主为了有个『美丽到甚至被龙喜爱』的名声，散布了消息偷偷上山碰瓷。而龙什么都不知道……」 第60页 看着眼前的勇者再一次说起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看着那个混血魔物脸上将信将疑的神情，恶龙终于满意了。 ——他就说啊，就算是数量可能会有些少，可在这世界上肯定也是会有那么一部分人知道那些更接近真相的故事的。 听着耳边沃瑞尔说起这些时的温柔语调，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也已经长久没再听说过这个说法的戴维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穿过了那有些漫长的时间，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时的情景。 ……没办法，知道这个故事的勇者好像真的太少了。除了当年的那个勇者外，仿佛就只剩下了现在的沃瑞尔。 其实在那时候，恶龙也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去记住面前那个勇者的面容的。 只是变成了龙后的他好像实在是有些太高太大了，哪怕他那时有努力地下蹲压低自己的身高，哪怕他那时有极力地睁大眼睛低下自己的头，他最后也只能看到那位勇者头上看着格外灿烂的金髮。 第39章 嘴馋的龙 「真的还有这种说法？」听完沃瑞尔说的话, 卡尔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就我以前跟在那些勇者的身后，凑巧听他们提起这个的时候也没听有谁这么说过啊。」 「不会是你编出前骗那个傻货的吧。」毕竟那人连看着就有问题的人贩子的话都敢信, 眼前的勇者结合以前听过的童话传说随口一编, 就编出来了这么一个故事。 ……况且, 就看帝国那些勇者惺惺作态的模样, 就算这些都是事实, 那帮虚伪的傢伙也会选择心照不宣地将其掩藏，而不是将其述说出来。 「你不要乱说, 」恶龙有些生气了, 他要证明勇者的清白, 「沃瑞尔是我听过这么说的第二个勇者了，这怎么可能会是编的呢？！」 勇者沃瑞尔：…… 勇者沃瑞尔在听到恶龙的话语后, 有那么一瞬间, 面上露出来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来。 「……是么。」混血魔物迟疑地应了一声。他并不觉得眼前和那件事几乎没一点关系的戴维会开口欺骗他, 于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慨现在居然还有这么特立独行的勇者。 ——难怪现在还只会是个乡下勇者。 卡尔心里忍不住这么想着，一时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沃瑞尔不懂得变通, 还是在嘲讽这个需要所有勇者学会变通的世界有多可笑。 ……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村庄，然后戴维和卡尔就一併被送上了山。 回来的路上途经村庄, 一路看过来的卡尔自然也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本以为会在村子里落户，结果眨眼间就被送到了没人的荒郊野外。 ……哦, 倒也不是真的没人, 还有一只哥布林留在山上作陪。 此时此刻，那只哥布林还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眼看都已经到地方了, 混血魔物卡尔不得不开始来劲了，他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露怯被拆穿：「哈，你问我是谁, 我当然是这里的主人——戴维收下的徒弟。相比起你，我反而更有资格质问你吧。」 「徒弟？」哥布林皮特在听到这个说辞的瞬间，就不自觉把眼神投向了边上的勇者。 说实话，虽然他尊敬他的那位魔王陛下，但他其实一直都不觉得其他人也能和自己一样，看到戴维的闪光点并追随他。如今眼见有人口口声声喊着他那位并不强大的戴维陛下作为师父，这就仿佛是又见到了一个与魔物为善的勇者。 ——同样不靠谱，同样别有用心。 当然，碍于他刻意露出来的手背上的鳞片，他倒也没把这往勇者的阴谋论上想，只觉得眼前的混血魔物可能是看到了他的陛下在城镇里大量撒币，于是动了歪心思，示弱求着戴维把他带了回来。 ……不过戴维居然还敢和勇者偷偷摸摸熘出去玩这事他也是真的没想到，等他把眼前的这个混血魔物和勇者都敷衍过去后，他再去劝劝他的那位心大的陛下，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对方因为自己对人的信任与真诚，最终惨死在这些事情上吧。 哥布林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混血魔物，视线在对方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不是我说，我可从没见过有哪位魔王可能会收下一个混血魔物作为徒弟的。」 「混血魔物向来弱小又无用。戴维陛下以混血魔物之身成为魔王，可那到底也只是个例。而从你身上，我可没见到说有什么是能让你成为那样的个例的可能的。」虽然他也并不觉得他的戴维陛下有多厉害，但输人不输阵，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他总不能在才开口的时候，就输了自己这边气势。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倒是没错，混血魔物向来没用。毕竟他们没有纯正魔物那样厉害的实力，偏又被压着习惯了去恪守人类世界的规则，这样的傢伙在魔物看来，确实是没什么竞争力的。 「那是你有眼不识泰山，」卡尔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再一次搬出了那套骗过了戴维的说辞，「除却人类的部分，我还有着龙族高贵的血脉。」 「来源于亲族的强大血脉就已然是足够让我凌驾于所有魔物之上。」 仿佛听了个笑话似得，哥布林皮特像是没忍住般笑了两声：「不是，龙族？就你？」 「尽管我此生都未曾见过那些大人的模样，但我也知道，就算是掺了些别的东西，龙族也绝不可能羸弱成你这副模样。」他看向对面那混血魔物手背上的鳞片，视线停留在鳞片靠近皮肤根部的不正常的红痕上，「我可从未听说过，有哪位龙族生前能让人活生生拔下鳞片的。」 第61页 或许有人会把那些不正常的皮肤当作是鳞片自然生长时留下的痕迹，但作为一只见多识广、曾经也受过不少伤的哥布林来说，那伤痕却已经是明显到足以让他一眼就看出来。 ……皮肤被养的白白嫩嫩，看着就没怎么受过伤的戴维或许认不出来，但这要想瞒过他，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卡尔下意识伸手去遮，然而伴随着眼前这只讨人厌的哥布林随即看向他另一只手的动作，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把手往身后藏。 只是动作才做到一半，想到这时候正处于面对面谈判交锋的关键时刻，他强撑着握拳把手放到身体两侧：「呵，那只能说明你没见识。不知道龙的鳞片是怎么长的，当然不懂得这些了。」 「不懂？好吧，龙族那些事情我确实不懂。」哥布林声音阴阳怪气，「可我当年以前归于戴维陛下麾下前，好歹自己也当了那么多年魔王。我看不出来你这是不是龙鳞，但你这个怎么这么像是蜥蜴鳞片呢。」 「我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要不是听你这么说，我都要险些看错了呢。」 ……当然，他当魔王那么多年里，其实也没见过什么和蜥蜴算得上是近亲的魔物。他就是见不得这个混血魔物非要在这和他吹嘘，还骗了戴维，便忍不住要把蜥蜴拉出来贬低一下对方口口声声说的高贵。 卡尔咬牙，谎言戳破的心虚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你才蜥蜴人，不知道就别乱说。」 哥布林皮特睁大眼睛，看向对面的混血魔物，用恍然大悟般的语气语气说道：「不是吧，我都没还说是蜥蜴人，你怎么就想到它们了……哦，难道说……」说着，他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两眼。 卡尔这下算是被彻彻底底地点着了。 另一边，和勇者聊天的恶龙一时之间也没发现他这两位约定好「大难临头各自跑」的朋友间的波涛汹涌。 哥布林有些担心自己忠心耿耿不善言辞好下属的人设崩塌，混血魔物也担心自己闹大了反而引得戴维出面偏袒他的下属，双方有志一同地压低声音，使得这边吵得厉害，那边恶龙还无知无觉。 恶龙本来是想再掏一份钱让勇者顺带着也负责一下混血魔物的伙食的，只是在掏钱前，冲动过后的愧疚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虽然对龙来说算不得是什么事，可对一个勇者来说，天天带着三人份的伙食跑上跑下，这会不会有些太累了。 就看勇者沃瑞尔和他母亲昆蒂娜表现出来的样子，他们一家显然就不像是什么缺钱的家庭。这样天天让她准备和自己傢伙食等同的伙食，这会不会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或许最开始是因为习惯了勇者对他的好于是习惯性地做出了决定，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处于被勇者招聘的状态没去问过勇者本人的意见，可现在，在想起最重要的伙食问题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沃瑞尔，要不你以后还是不要上山来给我们带饭了吧。」恶龙双手背在身后，脚尖碾了碾地上的石子，「昆蒂娜女士天天做饭一定很累，我们可以以后自己解决食物的问题。」 勇者：「这里靠近村庄，时常有碰运气的村民在闲暇时候上山来找食物，你准备怎么解决问题？」 「种地？」恶龙试探着回应，然而还没等勇者否定，他便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会种地，皮特估计以前也没条件接触种地。」 龙怎么可能会种地呢，戴维一时都有些怀疑自己是怎么说出来这种话的。他又沉默了片刻，说：「我可以花钱去买粮食。」 「对，我可以花钱去买。我有钱，他们又卖粮食，这事肯定能成。」 勇者：「那你会做饭么？」他可还记得恶龙最开始吃苹果派时的惊艷眼神。 恶龙保守地回答：「我可以学，反正我也已经会生火了。」 严格来说，做饭他也是会一点的。但那真的也只是一点，纯粹只能算是把食物用火烤熟的程度。 「而且不管怎么说，皮特肯定会做饭！」恶龙为自己推测欢欣鼓舞，「对，我们完全已经是可以自己做饭了，所以你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以后要自己做饭，就算是你再送上来，我也不会吃上一口。」被糖衣炮弹已经逐渐腐蚀成习惯的恶龙如此信誓旦旦道。 勇者挑眉：「你确定？昆蒂娜女士说明天给你烤小羊排吃。」 「细嫩鲜香的羊羔肉被火烤熟，带上一点焦香。浓香的酱汁被煨进羊肉内里，咬开外面酥脆的表皮便能在嘴里伴随着咀嚼一齐溢出来……你真的不吃？」 伴随着勇者诱惑的话语，恶龙再一次想起来了那烤羊排的滋味。 「……不吃。」恶龙咽了咽口水，有些底气不足。 要不是他反应快，险些口水就要跟着喷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朱家曲子的手榴弹！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40章 暴露实力的龙 龙族向来住得偏僻, 守着万千财宝的他们也不爱与人类做交易。 恶龙也是在跟着勇者来到这里后，才知道同一种食材最后居然也能做出味道那样天差地别的两种成品的。 勇者挑了挑眉，再一次确认道：「你确定？」 说不心动都是假的, 有那么一瞬间, 戴维是真的想直接一口就把话应下来, 但想想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士因为他摇身一变变成厨娘流连于灶台前, 眼前的勇者也因此简单粗暴地变成了一个跑腿送饭的, 这种身份上的落差也使得他的愧疚心就不由开始成倍增长。 第62页 「……我确定。」恶龙一边想着烤羊排的滋味一边挣扎出声，因为张嘴而险些兜不住嘴里的口水。 勇者就这么沉默着与他对视了两秒, 最终嘆了口气：「其实事情本来就不用这么麻烦的。」 「可这确实已经麻烦到你们了啊。」做龙就是得有自知之明, 就算是人家对你好, 这也不能当作是理所当然。人也都是他带回来的，由他想办法负责总是理所当然的事。 ……或许勇者这时候并不觉得麻烦, 但这未来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他总不能就这么消耗别人的善意吧。 勇者：「其实如果只是你们这几个的话, 也算不上多费心。」 恶龙问：「真的么？」 勇者笑笑：「当然，在以前, 我甚至负责过几十个人的日程安排。」 作为曾经的骑士长，他以前确实是负责了整个骑士团的行程。 恶龙：…… 恶龙觉得眼前的村庄里, 就算是那些不下地的村民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更别说由沃瑞尔来安排行程。 ……难道说勇者嘴里的安排就是让他们下地种田, 那这就算是不用他安排, 农民光是感受到季节变化就会自己行动起来了啊。 他显然没信，但又不想打击面前的勇者：「……是么。其实这主要是因为我们都是魔物, 和人类不大一样，我怕会因此让你觉得烦躁。」 然而勇者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其实我也并没有觉得烦……」 哪怕是和他无甚相干的哥布林，哪怕对方在此之前一直背着他和戴维说他的坏话, 哪怕对方还一边说着他的坏话一边口嫌体正直地吃着他带上来的饭，他也并没有说觉得就因此开始记仇。 毕竟和记忆里那头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勇者上山的龙相比，如今独自一人住在山上的戴维在见到他时，眼中已然没了那份因为孤独而显得越发明显的痛苦与悲哀。 他不必再像是以前那样，一边期待着那些上山屠龙的勇者上门，一边又因为这份作为恶龙不该有的期待而难过。 至于勇者是怎么知道眼前这个自称恶龙手下的戴维就是龙的—— 姑且不说他时不时上山找龙时，就从未见过城堡里有其他魔物的踪影，就是在他被那头传说中的「恶龙」的眼泪砸中时，他就知道，眼前的龙以后绝不会像他的同伴那样，找一个魔物作为自己的手下。 现在能愿意和哥布林住在一块，就不说那从属关系是否真实，这就已然是一个大进步了。 ……不过，基于哥布林时不时对着他露出来的警惕，他也有一些不爽……当然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罢了。 恶龙果断道：「那就算是你不觉得烦，我以后也不会再吃你送上来的一口饭。」 「……就，就算是烤羊排也不行。」末了，恶龙又意志不怎么坚定地补充道。 看戴维的这副态度，勇者选择了暂时妥协：「行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那你之后准备上哪买食物。」他不再纠结于对方嘴里那份支支吾吾的烤羊排，率先问道。 反倒是恶龙还对着那滋味念念不忘，边沉浸在其中边顺口回答道：「我可以自己去镇上买，之前我就有看到有好多地方都能买到。」 勇者：「哦，怎么过去？」 恶龙：「当然是飞……」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勇者是要屠龙的勇者，而不巧的他正是那一头龙。虽然在以前有当着他的面张开翅膀，但恶龙却也不敢再冒一次险。 ……万一呢，万一就是他上次没看清，这次看清了发现他是龙要砍他，那这事谁能说的清呢。 沃瑞尔：「你准备飞过去？」 恶龙突然就有些不敢点头，生怕对面的勇者张口就叫他先飞一个来看看。 沃瑞尔继续问：「那你准备飞几趟，一次性能拿那么多东西么。」 这倒是个实际的问题，毕竟就算他力气确实大，他也是不能在城镇附近变成龙，然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起东西拍拍翅膀就飞走的。 「我可以多跑几趟。」恶龙保守地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并偷偷昧下了「飞」这个字眼。 「会不会很累，」勇者主动问，「要不要我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帮你捎回来，反正也就是顺路的事。」 恶龙有些踟蹰：「……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勇者：「反正也就是顺路的事情。」 此时此刻，眼前的沃瑞尔已然和戴维心目中勇者的形象完美符合。 难怪他能成为勇者呢……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可恶龙还是被这平等分到他身上的「正义」所感动。 也没等戴维感动完，沃瑞尔便直接说：「那以后，我会记得在採购时捎上你那份的。」 恶龙显然很感动。 「那，那一定很费钱吧，毕竟我这有三个人呢。」恶龙掏出一口袋的金币往勇者手里塞，「那我可不能叫你打白工，这个你都拿去，不够了在和我要。」 ……要不是这时候从嘴里掏东西实在有碍观瞻，他都想从嘴里掏出一把好剑来赠予面前的勇者，以示自己的喜爱。 勇者当然是拒绝，毕竟他从头到尾都不是冲着金币来的：「不了不了，上次你给的金币都还没花完。」 金币晃动和恶龙微微上扬的声音显然吸引了那边还在互相对骂的哥布林和混血魔物。前者因为担心魔王被骗财骗命，于是对金币的声音很敏感，而后者则因为不自觉在意钱币互相磕碰的声响，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第63页 这么一看不得了，他们居然看见了那位对金钱一直没什么概念的魔王拿着一袋子一看数额就不小的金币，在与勇者互相推拒。 或许哥布林没在人类社会里生活过不明白，但在此之前就一直与各类人接触的混血魔物可太明白了，像这种乡下的勇者平时可没眼前这位那么悠闲。 他们不仅得忙于农务，为了自己的装备还得在闲暇时间打零工。而在这之外，他们还要花时间去练习，免得让自己变成一个假把式勇者。 ……而眼前这位，怕不是靠骗魔物的前发家致富然后够上了成为勇者的标准吧。 没想到啊，看着浓眉大眼一派正气，私底下却是这样的勇者。 想到外界的看法，像这种欺骗混血魔物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甚至都算不上是犯罪，卡尔一时间都没心思再与这种哥布林纠缠，只想把那个钱袋抢过来。 等到哪天那个混血魔物真的明白了金钱的概念后，再伴随着对方的感激声把这些还回去。 而另一边的哥布林虽然和他想的不一样，但对钱袋处理的看法有着高度的一致性，他也不想就这么看着勇者就这么骗光金币。 作为下属，他有义务为他的魔王保管好自己的财富。 「你给他钱干什么？！」两个声音一齐说着同一句话。 两人互视一眼，碍于情况压制住了已经到嗓子口的骂声，各自撇开视线看向别的地方。 戴维趁机把金币往沃瑞尔怀里一扔：「当然是托他帮我买东西啊。」 「我想过了，我们那么多人就适合自己做饭吃，带饭太麻烦了。」 哥布林：「我记得你上次才给过他。」 恶龙：「你都说是上次了。」 「我记得普通一家三口，一年的开销最多才不过一个金币。」混血魔物显然比那位假装混血的恶龙更接地气。他拿过钱袋打开一看，从里面拿出了一枚扔给了勇者，「你差不多也就值一个金币了，多的就没有了。」 勇者没反驳。 一枚金币对勇者来说确实也不算什么，想想边上戴维恨不得把钱袋子抢过来再塞到他手上的模样，继续为这一枚金币再推拒也没什么意思了。 当着在场所有魔物的面，他收下了那一枚金币，默认了交易的达成。 卡尔开心了，转头问哥布林皮特：「对了，你刚刚说之前给过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给了多少？」 皮特看这个傢伙居然真就这么给力追回了钱袋，一时间也没再计较他先前的态度问题，回答道：「就和这个差不多的一个钱袋。」 深知帝国物价的卡尔：……啧，亏了，应该一个金币也不给的。 两个不知道物价的魔物可真不靠谱，果然这种事情还得劳烦他出马。卡尔美滋滋地想着，随即把钱袋往怀里一塞，准备以后稍微用点心力帮着这两个傢伙管管钱。 不知道混血魔物的想法，但眼睁睁看着对方往怀里塞钱的哥布林：…… 哥布林皮特面无表情地把钱袋抢了回来：又是个不安好心的傢伙。 ……倒也不是不想把钱袋递还回去，就是怕转眼那位不知世事的魔王又把自己给卖了。 没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不懂物价也情愿给勇者更多钱作为回报的恶龙有些想把钱袋拿回来。 然而注意到他的动作，哥布林早已揣着钱袋准备避开。 「没事，确实够用了。」沃瑞尔把金币塞进口袋，很是主动地率先开口。 应该也是怕恶龙一个冲动再做些什么，他简单地和戴维道别，借着买粮食的藉口先行离开，留下恶龙和他的两个假朋友相处。 …… 作为这里的主人，戴维先是分别介绍了一下这两只魔物的名字，权当做是介绍。 然后，想到刚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他用带着些不满的语调问道：「刚刚你们抢沃瑞尔的钱袋干什么？」 哥布林一副老臣赤胆忠心的模样：「戴维陛下！那个虚伪的勇者就是为了骗你的钱财，所以才刻意讨好的你，你可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啊。」 「虽然我没有和人类做交易用金钱买过东西，但那只讨人厌的混血魔物也说了，一枚金币就够一年的开销。他之前只是送了几顿饭就已经是骗了那么多钱，现在还主动和你要，肯定就是不安好心。」 恶龙有些生气了：「什么叫骗，不要这么说他，是我一定要塞给他的。」 「对了，不要叫我陛下。」尽管是有些生气，但在这关头，恶龙还是没忘记这个。 哥布林暗自咬牙：……他的陛下明明是被骗还被骗得心甘情愿，果然好心机啊。 眼看苦口婆心地劝是劝不住了，哥布林决定机智地换个说辞：「好吧，是您要塞给他的。但是要我说，我们住得这么靠近树林，其实完全可以自己上山找可以吃的东西。」 「你想想勇者他还要走这么远把这么重的东西送上来，这其实也很辛苦的吧。」 说才完，皮特就没忍住，在心里被自己给勇者说的好话膈应了一下。 ……他其实一直都不想给戴维灌输「勇者是好人」的概念，毕竟世界上的勇者千千万，而那样的魔物死的最快。但看他的魔王陛下此时居然真的在认真思考了，他又觉得自己难得给勇者说的好话其实也不算白说，毕竟以前无论他怎么说看着一直都没什么效果，这一次反倒还起了点作用。 第64页 可好景不长，这边被他安抚下来了，那边一个让他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必要，你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想。」 「如果真觉得那傢伙拿钱办事辛苦，你完全可以去把山下的村庄打下来，让山下的村民帮你做活当苦力。像你这样厉害的实力，完全可以统治一方，就这么窝在山上完全就是在浪费。」 以前就在山上这么「浪费」了许多年的恶龙：…… 哥布林皮特看他的陛下这么好哄，听到了卡尔的话就忍不住下意识慌张，生怕戴维被这么随便一哄就下山送死。 好在作为活了这么多年的魔物大都知道自己的水平，戴维也没有因为这几句话就觉得好玩，一哄就出手。 「什么叫下山征服村庄，你到底是何居心？！」稍稍放下心，皮特忍不住出声质问面前的卡尔。 见识了恶龙实力的卡尔只觉得理所当然：「只是一个村庄而已，作为魔王侵略村庄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在过往的十几年里，他听过最多的就是魔王侵略村庄，杀害村民的故事。 而讲故事的人也不会提及那些更多的羸弱魔王如何生存，只会将其塑造为远超于本身的邪恶来衬托那些所谓的正义。 他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他受着这些故事影响而成长。只是最后或许都并非是本人的意愿，他已然悄然偏离了「魔物一方」。 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在第一次学着成为一个魔物，并尝试着与从小到大所有听过的童话故事主人公做出相反的选择后，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却也早已偏离了魔物正常的轨迹 就比如现在。 像是大多人类都会觉得魔王就该杀，他与自己过往得知的所有常识取了一个反义词，就好像作为正义与邪恶的勇者与魔物也是一对反义词一样，理所当然地觉得魔王就该直接出手……却不知道哪怕实力强悍，大多魔物若非被逼到绝境，都不会去选择招惹人类与勇者。 ——哪怕是传说中的恶龙。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想骗戴维陛下和我去送死，然后自己独占这片地方吧。」哥布林气愤地吼道：「果然，继承了哪怕只是混杂了一点的并非魔物的血脉，你也和那些傢伙一样虚伪。」 卡尔其实一直都很讨厌这样的说辞，它们让他变得谁也不是，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过去他作为魔物被人类迁怒，如今却又被当作是人类被魔物指责。倘若说着这些话的他们都能将嘴里的词彙换做是对立的另一面，那么就算是在挨骂，他也会比现在这要过得好得多。 他深唿吸一口，扯着嘴角抬高音量：「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么，你的那位陛下，可也和我一样，是个混血魔物呢。」 「不过也是，毕竟也就是只哥布林么。本来就只有那点实力，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们这些强者的世界。」 「就像是人类勇者能随意对魔王出手一样，我以及你的那位陛下，都是有实力能对人类勇者随意出手的强者。」 哥布林愣了，毕竟他记忆里的魔王一直靠脸和钱获胜：「什么强者？」 「天啊天啊，」混血魔物发出浮夸的笑声。和往常一样，那尖利的声音将他瞬间的脆弱尽数掩藏，「作为下属，你居然连我都不如，都还不知道戴维的实力啊。」 「你的那位陛下，怕是曾经随便一用力，就扯下过勇者的整条手臂。」卡尔并不觉得人的胳膊能比那扇铁门还坚固。 哥布林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兴奋地扭头问道：「真的么？」 恶龙支支吾吾：「不算是真的，我没对勇者随意出手过的。」他一般都是等在勇者对他动手后，才出手反击的。 「那那棵树呢，你能徒手把他拦腰折断么？」哥布林一时忘记了那边的混血魔物，兴奋地问道。 恶龙心虚地看向别处：「不，不行。」 哥布林一看他这样就立马懂了，他兴奋地指了指另一棵更高更大的树：「那那棵呢？」 恶龙义正辞严地拒绝回答：「……树招你惹你了么，你为什么非要折断它。」 「太好了，原来陛下你这么厉害啊。」哥布林倒也没生气，「我还以为我们得逃跑了呢。」 ……说实话，就在树林深处的一个洞穴里，他都开始偷偷摸摸地攒逃跑的食物了。没想到峰迴路转，他的这位未成年陛下估计能一个打十个那样的勇者。 戴维一脸狐疑：「什么逃跑？」 没等哥布林回答，卡尔便接话又尝试着再一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对啊，逃什么啊？！」 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被忽视的感觉，这会让他再一次体会到「自己没有丝毫价值」的事实。 「难道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准备拉着你的陛下逃跑？」回忆着先前哥布林讽刺他时的语调，他的声音里也跟着多了一分阴阳怪气，「天吶，怎么会有这么不称职的手下。」 「作为强大的魔王，你的陛下可是註定要称霸天下的魔王。」 恶龙：「……不，我不是。」 卡尔被噎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接上了话：「当然，您当然不是。毕竟这样的一个村庄，也不用你出手，我来就好了。」 「所以，教我如何才能变得强大吧。我以后可是能打败那头红色恶龙的人，当我师父不亏。」 第65页 ……也是，只有展示了自己的价值，才能成功留下来。只要他能被教导着有着对方一半的实力，哪怕只是能稍微弯折一下钢管，他也能比现在更心安理得地留下来。 所以，告诉我吧，混血魔物该如何变强。 戴维不想侵略村庄，也不想以后挨打。但他又不想被纠缠，于是他想了想，说了一句几乎对未来毫无影响的实话：「我这算是天生的。在我长大后，就自然变强了。」 「是么，」混血魔物卡尔的脸上闪过瞬间的绝望，随即他又在瞬间恢復了正常，「那你等着吧，在不久之后，我也会变得比你还要厉害。」 ……尽管他本人比谁都要清楚，他没有那样的未来。 …… 清晨，哪怕昨晚哥布林再怎么不情愿，那只混血魔物还是留了下来。 只是当他早上起床后，却发现那只混血魔物的床铺空空如也。 ……不会是有了自知之明，自己偷偷离开了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所期望的那般发展，那只混血魔物早早下了山，然后偷偷摸摸蹲在了勇者家附近，准备偷学。 曾和一些勇者被迫在一起呆过的他也知道勇者有晨练的习惯，只是他以前一直没有偷师的空当，而现在，他有了这个机会。 如他所想的那般，这位勇者也有晨练的习惯。只是当卡尔看着对方挥着木剑的动作，并低头在脑海里自行演练后，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沃瑞尔。 因为过去一些算不上愉快的经歷，他对声音向来敏感。然而哪怕是这样，他也没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勇者：「你怎么在这？」 和卡尔见过的样子都不一样，眼前的勇者是十足的冷淡，记忆里那副浅笑的模样像是面具，似乎在一一夜之间就被他从脸上剥开。 卡尔强装镇定：「我只是来看看你训练的成果，毕竟继承了强大的龙族血脉，你以后也会成为我的垫脚石，帮助我走向恶龙之颠……」 「打败恶龙成为天下第一？」听过他这副说辞的沃瑞尔很快接上了他的话，随即皱了皱眉道，「如果可以，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比较好。」 卡尔瞥了一眼对方手上的木剑，觉得那应该打不死人。 随即，他露出了一个自信的表情，毕竟眼前的勇者貌似和那头魔王算得上是亲近，或许以后会说漏嘴：「不准我说？！凭什么？！」 「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以后，我可是会成为……」 沃瑞尔嘆了口气，索性直接道：「就算是纯血的蜥蜴人，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是让其他勇者听到你这样说话，你这直接就是在送死。」 混血魔物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41章 有骨气的龙 「你什么意思？！」混血魔物脸上带着愤怒, 心里却是在不自觉发慌。 每个人都有秘密，而在他扯出这个弥天大谎后，这也就是他不能被戳破的秘密。毕竟没用的总是会被丢弃, 而他却也不想再去流浪。 他不自觉放大声音, 像是要靠这个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不知道就别乱说, 你一个乡下勇者, 不知道就别乱说！」 他说的话有些难听, 隐约还带着些刻意的挑衅。换作是以前的那些所谓勇者，怕是要直接来骂他了, 要是脾气更火爆些的, 这时候或许都能直接上手打人。只是眼前的勇者依旧没有反应, 像是他的语气远远不足以让他气愤。 这反而让卡尔恨不得自己能直接挨一顿揍，结束这个话题。 对面的勇者没理会他挑衅的话语, 反而是直接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在以前, 我也曾有幸去过不少地方, 见识过不少东西。」 「而在帝国以南的那片沼泽里，我也曾有幸见过蜥蜴人的聚居地。虽然这事过去了也有一段时间, 但我依然还记得他们的模样。」 说实话，勇者其实并不是很想回忆到那段过去。他看向卡尔的手背, 视线在触及鳞片时的瞭然让对方下意识缩手：「而凑巧的是，那鳞片和你的看着还挺像。」 有那么一瞬间, 卡尔陷入了惊惶之中, 可那在多年苦难之中养出来的坚韧脾性，还是让他努力在瞬间理智了下来。 他长久地看着面前的勇者, 最终想到了解决办法—— 只有秘密才能守住秘密，假若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创造出一个更大的秘密, 来守住这一切。而凑巧的是，他从面前的勇者身上看到了这份潜质。 「那又如何，」卡尔直起身，直视面前的勇者，只有背在身后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显露了一些他此时的惊慌，「就别说是我了，你也真诚到哪里去，不过只是个比我更高级的骗子罢了。」 「没有哪个乡下勇者能懂这么多，也不会有那个有见识的勇者会心甘情愿留在这些偏僻的乡镇上。你留在这里，肯定也是有企图的吧。」 「让我猜猜是谁……排除掉才来的我和那只再普通不过的哥布林，应该就是戴维了吧。你甘心留在这里，还那么刻意地想要去讨好他，不会就是因为打不过他，却又想藉此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杀死他吧。」卡尔冷笑，「像你这样的勇者，我也算是见多了。」 而他这样的猜测显然让勇者觉得有些冒犯。 沃瑞尔皱了皱眉：「别乱猜，我和他并不是这样的关系。」 第66页 卡尔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只是他脸上那过于夸张的嘲讽也使得他的脸变得僵硬，以至于凭空多出来了几分悲哀：「不是这样的关系，勇者和魔物之间，除了这个还能有别的什么关系？！」 「除了在那个傢伙面前还知道要伪装出笑容让自己显得可亲外，其他时间外，就譬如说现在，你对魔物可没什么好脸色……你是当我瞎么。」 沃瑞尔愣了愣：「……这还真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除了那头龙外，也不知道自己能信谁。 …… 自尼达尔回来后，勇者便发现了隐藏在那座王都繁华表象下的真实。 看着文质彬彬的贵族贪婪又虚荣，那些盛名之下的所谓骑士其实一直都没把骑士守则当回事。被世界背叛的勇者在发现了这一切后，难免因此而变得多疑，难以再像是以前那样轻易交付出自己的信任。 在听闻同僚行侠仗义杀害了一个行恶多端的魔王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质疑那些恶行是否真实。在听说哪位贵族在显摆自己的那些传家宝石后，他下意识就开始怀疑那些东西的来路是否清白。 他已然失去了信任的能力，以至于这个被夸贊豁达开朗的骑士长突然就开始变得格外古怪，引出无数贵族背地里的议论。 他的脾气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行，然而他最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某天，他听闻了恶龙现世的消息——那头被冠以恶龙之名的红色巨龙和他销声匿迹的同伴不同，再一次出现在了塔亚镇外的城堡里。 有人说这是恶龙报復，他要一直住在那里，让帝国寝食难安。也有人号召其他勇者一齐上山屠龙，说要让对方好看，以此来祭奠死在尼达尔的勇者的亡灵。 在以往的记载里，在与人类发生矛盾后，龙族都会主动搬家避免骚扰。骑士长在听到那头红色巨龙出现的消息后心里莫名生出来了一些愉悦，而在那份正面情绪之后，更多更阴暗的怀疑悄然滋长。 为什么明明没有恶龙作恶的消息，他们却发现那头龙又回到城堡里了呢，不会是有人偷偷上山进入龙的城堡被龙发现了吧。 为什么明明没龙，还有人偷偷上山呢，不会是和上次一样，觊觎龙的财宝吧。 为什么这个消息能传回来呢，只几个勇者如何能逃过龙的怒火呢，应该就是那头龙愿意放他们一马，就如同尼达尔一样，只伤人不杀人吧。 ——骑士长这么想着，所有被他臆想出来的人性之恶遍布在他眼中，以至于他一时间都看不到其他东西。 于是，带着那些不满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骑士长第二次进了龙的城堡。 那头红色巨龙的身上还带着点细碎的伤口，看向他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许是他实在是安静了太久，反倒是那头传说中的恶龙先开口问道：「请问你也是来屠龙的勇者么？」 …… 说来也可笑，作为王都的骑士长，作为天底下所有魔物天生公敌的他，以后反倒是被一头传说中的恶龙安慰好的。 离开王都后，也是想着这么一头龙，他就近找了个民风淳朴的村庄定居。他养成了去恶龙之颠探望龙的习惯，就像是习惯于探望自己的老友，心里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于是，因为路上遇到了麻烦从而晚到了城堡几天的勇者，在和以前一样敲开大门的瞬间，看到了那个谎称是自己手下的龙。 那双金色的竖瞳在触碰到阳光的瞬间收缩瞳孔，于是那大片金色的虹膜在阳光下都散发出了一种类似于宝石般的光泽，干净而纯粹。 你说要拥抱希望，迎接未来，可你并不知道，你已然成为了希望本身，散发出来的光芒像是能照亮所有黑暗。 一瞬间，勇者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露出一个笑，面对着眼前这头再一次将他遗忘的龙。 …… 像是和以往聊天那样，他带上了面对龙时惯常微笑的模样，带着戴维回了自己家。 而那时，亦是勇者的父母再一次看到他的这副模样……尽管和以往的张扬有些截然不同，但那眉目间的豁然做不了假。 于是，哪怕化成人形还是看着就不像是人类的龙，最后成功留在了勇者家里。 …… 这一切除了勇者自己之外，甚至于那头龙本身都不知道。他记不住勇者的模样，于是只剩下勇者一个人串联了所有过去站在他面前。 他只觉得那位金髮的勇者温柔又善良，面对他时眉眼间总是带着好看的笑。 这段过往连恶龙自己可能都说不清楚，更何况是才与恶龙产生交集的混血魔物卡尔。 面对着眼前冷冰冰、和恶龙戴维面前模样看着截然不同的勇者，卡尔嗤笑了一声，显然没信。 ……和曾经的勇者一样，他也习惯于最先用恶意来揣度他人。 「和你做个交易吧，我替你遮掩你的企图，你也帮我掩饰我的谎言。怎么样，很划算吧。」 沃瑞尔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戴维可能不在意你是蜥蜴人还是龙的后裔。」 ——而这在卡尔看来，就像是对面的勇者被他发现了最大的秘密，在和他示弱了。 命运终于被他第一次成功掌握在了自己手里，那份安心也使得这位素来戒备的混血魔物稍稍放下了自己的警惕心。 第67页 「他确实不在意，我也承认他确实是没怎么和人相处过，看着的确善良。但善良一直也是有限度的，废物到了最后也总是活该被抛弃。与其将希望寄托在那虚无缥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的善意上，把所有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上岂不是更可靠。」 按世俗来说，世间能有什么关系会比血缘要来得更紧密呢。但就是那样合该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最后还不是说断就断，更何况现在。 他说他是混血龙，那他就必须是。 他说他会占领村庄，那么就算是对方不同意，他也必须得有这样的实力。 「你最好记住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卡尔看了一眼沃瑞尔，转身离开自己上了山。 尽管不知道戴维是怎么和沃瑞尔搭上线的，但等那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魔王看惯了繁华发现了不对，眼前的勇者最后也会被抛弃。 ……倒也不是说不想藉此让勇者教他挥剑，只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实在不敢把自己的性命就这么坦荡地交到对方手上。 …… 在上山的路上，卡尔便做好了每天早上去山底下偷看沃瑞尔晨练，偷学招式的打算。 ……在此期间，他甚至想通了勇者所有的行为逻辑，觉得那位勇者不过是一位觊觎魔王的财宝却又不捨得和其他勇者分享，最终决定诱哄魔王的贪婪勇者。 哦，是所谓的勇者。 但只知道这个秘密的他确实有些太过弱小，可能哪天不巧死于非命都无人知晓，而勇者的那个秘密最后也只是秘密。 卡尔倒也想过在面对这样的敌人时，放下成见将之与那个哥布林分享。但对方那没什么心机、铁定听见后就立刻上报的性子，又让他开始迟疑，担心到了最后戴维警惕心没有，他又失去了手上的这个大杀器。 在反覆思索后，卡尔决心和戴维稍微透露点风声，也能算是在他学成归来、成为一个厉害的魔物前，让自己看着更有用些。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这只混血魔物上山后，他就见到了到处找他的魔王戴维本人。 「你早上都去哪里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差点都要以为……」差点都要以为你下山说要征伐村庄，然后被人抓起来打死了呢。 后半句话恶龙觉得有些不大合适，最后想想还是憋住了没说。 卡尔并不擅长应对其他人的善意，他结结巴巴地扯谎：「我今早去山下观察地形了，你放心，胜利早晚属于我这样的混血龙！」 ……不要沉溺，不然被丢开后会显得很难看。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这般告诫自己。 恶龙显然没信：好了，那就肯定没事了。 他不觉得那个连笼子也挣不开的混血魔物有这样的实力，但出于以防万一的想法，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是么，那你以后就别这样了，我对村子没兴趣。」 「不然无论是我还是勇者，都会因此忍不住生气的。」 卡尔没当回事，毕竟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占领村庄，而是那份占领村庄的实力。 不过听对方提起勇者，卡尔趁着这个话头，开口说起了自己想了好久的说辞：「说起勇者，我刚刚下山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对。」 「他寄了一封信出去，你说里面会不会就有说到我们。」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但看他的神态，就差直说勇者有问题了。 恶龙没想到混血魔物也开始和他说勇者坏话了。 来一个哥布林天天说也就算了，昨天还嚷着说自己是混血龙要占领村庄的混血魔物今天又突然和他说起这个，要不是清楚对方和皮特的关系也就一般，他都要以为他俩背着自己偷偷串通好了。 那样正义善良的勇者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胡乱扣上几口黑锅！ 「万一他就是给朋友寄信呢？！」恶龙的语气第一次如此严厉，「你们以后不要再说勇者的坏话了，也别天天窥探他的私生活。」 「再有下次，我就……我就让你们都去拔草了。」恶龙哼哧着，最后说了这样一个跟没有一样的惩罚。 ……恶龙并不强制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喜欢勇者，毕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喜恶的权利。但他希望以后不喜欢能别当着他的面说，就像是其他魔物不喜欢勇者一样，他也有不喜欢这种言辞的权利。 他生气也是真的生气。 说完，戴维也没等他们的回答，就皱着一张脸自己气沖沖地走了。反倒是和他关系一般的哥布林皮特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哥布林夸赞道：「虽然你看着浮夸又谎话连篇，确实是有些讨人厌，但在对待勇者的态度上，你确实还算是有可取的地方。」 「不错，总算是有个优点了。」 ……感情还是不忘挤兑他。 卡尔白了他一眼，转身自己走了。 虽然他一早上也没记住勇者多少动作，但能学一点也是一点。 他得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得有足够的价值，不至于未来被再一次轻易抛开。 …… 勇者上山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隔着老远，恶龙就闻出来了烤羊排的香味。站在高处往下眺望，龙族天生的好视力也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勇者手上的那只饭盒。 ……这个勇者，他该不会是生气他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于是要拿着他爱吃的烤羊排上山，然后当着他的面吃干净，以此来报復他吧。 第68页 恶龙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万没想到，沃瑞尔居然也能是这样的一个勇者！ 咽了咽嘴里的口水，恶龙心想，就算之后勇者他的面大吃大喝，他也决不能因此而屈服。 他咬牙，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勇者带着他的小羊排终于上山了。 尽管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但当对方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那裹挟着浓烈香味的气息出现在他面前，恶龙还是馋得险些流口水。 「我不吃，我说好了不吃的。」没等勇者开口，恶龙便先行表态。 勇者：「是么，可是我还没有买到足够数量的粮食送上山，这个就是你的午饭了。」 「这都已经能算是特殊情况了，连这个都不行么。」 涉世未深的恶龙显然心动了。他咽了咽口水，在伸出手前，他还不忘再一次重复道：「那这真的就只是特殊情况哦，下次我就算是饿着，也不会吃上一口的。」 ……假如没了脸上那点迫不及待，光听他那坚定的语气倒还挺像是那么一回事的。 勇者随意应了一声，虽然对方的神态看着确实是很认真，可他莫名就有些想笑。 他这么想着的，最后也没忍住真的笑了出来。 旁边，恶龙戴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朝着食盒伸出的手。听到了勇者的低笑声，他觉得他现在这样可能不行。 于是，他边拿余光偷偷看着勇者的神色，边皱着眉咬下了一口羊肉。 在牙齿咬破外面的表皮内里汁水溢出的瞬间，他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那古怪的神色让旁边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哥布林都险些要怀疑那位勇者是不是投了毒。 恶龙努力维持住自己脸上的神态，在心里以一种截然相反的立场感慨道：真香！不愧是险些让他这么一头恶龙都要失了立场的烤羊排！ …… 所有曾生活在深渊的人，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会拼命往上爬。 卡尔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他对于变强的执念几乎不亚于他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清晨，在天还尚未褪去夜色，在其他两个魔物都还未睡醒前，他就已经收拾好自己轻手轻脚地下了山。 这个点勇者显然也还没醒，他便守在那凉风之中，等着沃瑞尔开始他的晨练。 因为考虑了掌握秘密的自己可能会被勇者杀死的可能性，他特意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合适距离。 这个距离足够隐蔽也足够安全，只要那边的勇者稍微显出些不对劲，他就能逃进树林里。 但他显然低估了沃瑞尔的实力。几乎是在出门瞬间，那位就发现了躲在这里的混血魔物。 考虑到混血魔物在这个帝国里算不得多高的地位，沃瑞尔最终决定当做没看到。 ……而这种另类的纵容，显然也让卡尔对那场「秘密交换」更有信心了。 …… 尊重于戴维的决定，沃瑞尔在上山前，先去了城镇找商铺定了粮食约定好下午送上门，然后才拿着一点原材料上了山。 鑑于对方昨天语气坚定立下的誓言，勇者一时间也不敢试探恶龙的底线。他担心对方真就这么有骨气地在边上哪怕咽着口水也不吃一口，他又见不得那头龙屈服于食物的魅力之下一边发自内心地忏悔一边吃，于是最终敲定了这么个法子。 ……都已经是这么大一头能在城堡里养活好自己的龙了，肯定不会在有食物的时候饿死自己的吧。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安，勇者上了山。 然而恶龙的养活终究也只是养活，不带一点水分。勇者看着那头龙当着他和其他魔物的面信心满满地点火，在所有人都看他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信任了他后，烤焦了一整块肉。 尽管在最开始，勇者便已决定了不能打击恶龙的自信心，无论如何都要适当地鼓励对方以维持自信心，但见到此情此景，他还是不免沉默了片刻才露出往常的笑容。 「没事，只要把外面焦掉的地方去掉，其他的就都能吃了。」沃瑞尔试图像他母亲那样，夸上一句类似于「我们戴维真棒」的话语。 直到他刮掉了外面的焦煳，发现里面的肉块还滴着血水…… 勇者夸不下去了，哪怕是吹捧在这样的前提下都显得格外虚假。他解下腰上挂着的长剑，在哥布林开口前，嘆了口气主动揽下了这件事：「……还是我来吧。」 恶龙有些丧气地让出位置让勇者发挥，自己坐在一边揪地上的草。 ……明明说着要自立自强，结果连个肉都烤不好。 不过这个要怪只能怪他没有用自己喷出的火来做饭，这才让他控制不好度，最终失败。 恶龙就这么在边上想着，他甚至都想好了之后他们问起来后他要怎么给自己开脱。然而其他人似乎也还在担心刺激到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完全没有要问的意思。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戴维，你能帮我拿一下盐么？」突然间，勇者出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嗯嗯。」戴维在心里松了口气，伸手就准备帮勇者去拿因为自告奋勇做饭，于是放在自己手边的调料罐子。 或许是他拿东西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解脱的意味太重，当他伸手的时候，他的脚不巧碰到了勇者解下的长剑。 雪白锋利的剑刃露出一小截，倒映出了恶龙有些错愕的脸。 第69页 ——曾经住在城堡里见过无数勇者的恶龙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柄能屠龙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朱家曲子的手榴弹和井小米的两个地雷！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42章 失眠的龙 剑柄刻着的不知名徽印上, 忍冬花的图样看着格外精细，那连花蕊都清晰分明。 恶龙没去过王都，也未曾仔细看过那些上山的勇者剑柄上的图样。他看着这柄锋利的、放到拍卖场能卖上几万金币的长剑——那几乎是一个普通人家积攒一辈子都没办法攒出来的数额, 最终有些心情复杂地想：即买了这么贵的剑又专门花这么大力气把他找过来帮忙训练, 看来沃瑞尔他是真的很想屠龙啊。 ……不过也是, 既然都成为了勇者, 又有谁不想屠龙成为传说呢？ 在这些日子里, 曾经被他忽略掉的事情如今又在一次从记忆中启封，戴维再一次清楚认识到这一个事实。 他把手上装着盐的小瓶子递给勇者, 然后趁着对方不注意, 轻手轻脚地把剑全部收回剑鞘。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双手抱膝坐会原地，看向那不断燃烧发出「噼啪」声的火堆。 曾经还曾催促着勇者努力训练好去屠龙的恶龙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再说起屠龙的话题了, 而在再一次发现这个事实的此时此刻, 莫名地有些难受起来了。 ——但是勇者么, 总是都有个屠龙梦的，这也是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 「沃瑞尔, 已经过去好久了，你要准备去屠龙了么？」恶龙看向勇者, 和以前一样再一次说起这个话题。 然而不止是恶龙不适应这个话题，许久没再和戴维说起过类似话语的勇者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沉默了还一会儿, 才做出决断, 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来：「……怎么说呢，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招式上也有很多不足，还是再练练吧。」 ……说实话，他还是不大敢和对方说明实话。 毕竟眼前的龙比谁都要清楚, 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一头与勇者作对的「恶龙」。他有些担心自己说明情况后，反而弄巧成拙引起对方的警惕。 「是么，」恶龙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是为什么，「那你到时候一定要记得找我啊，我和那头恶龙那么熟，一定能让你学会屠龙的最好办法功成名就的。」 「……毕竟，我不就是因为这个来到了这里么。」 勇者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的样子。 恶龙随口哼了个小调。他也不太清楚这首歌出自哪里，但是听那些勇者哼得多了，他也自然而然地会唱了一点。 不过其实还是有收穫的不是么。恶龙想，起码等以后沃瑞尔上门，他也明白了送对方长剑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他应该拿一些罕见的宝石或是古玩才算是合适。 边上，哥布林和混血魔物听到这段对话，终于知道了戴维来这里当魔王的原因—— 和哄骗财宝不同，这位勇者好像比他们想得更有志气，竟以屠龙来作为目标请来了戴维，并把对方好吃好喝地供着。 哥布林皮特在这一瞬间甚至奇异地想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一直没有收手下的意思。 也是，在窥见龙的强大并与龙格外熟悉后，又怎么可能会收普通的魔物作为手下呢……不过，既然对方都到达了那样的高度，所以当时救下他的也不是什么莫须有的「父亲」，而是戴维本人吧。 皮特再一次回忆当时的场景——金色竖瞳和巨大的翅膀，他抬头小心地看向戴维的后背，心想那翅膀或许就是在对方不需要的时候被他收回了后背。 虽然没听说过有什么像人又长翅膀的魔物能收好翅膀，但是混血魔物么，神奇一点也是无可厚非。 ……听那个混血魔物说他的陛下很厉害他还没什么概念，这么一想反而更清楚了一些。 这下算是真的稳了，就看这个勇者还要向他讨教的程度，这个偏远的城镇上是真的没有谁能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和哥布林的好心情相比，混血魔物卡尔是真的开始惊慌起来了。 「你和那头恶龙还算是朋友？」如今还时常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恶龙大都是指恶龙之颠城堡里的那位，虽然极力想要压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着随意，但那谎言即将被拆穿的恐惧还是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与龙相熟也就说明了他大概清楚那头龙鳞片的模样和人际关系，就算是鳞片模样怪异还能归于混血的原因，但那被他编纂出来的「血缘」可无法作假……他不免开始揣度起那位看着天真的混血的意思，可哪怕他用尽最阴暗的想法去推测，最后也只想到了对方生活无聊想看他笑话。 对于他这种混迹于人类社会的混血魔物来说，那在很多时候跟没有一样的脸面让他有些理解不能。他甚至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为了「看笑话」对他这么好，毕竟在以往，那些看笑话的人最多只会往他面前丢一个黑面包，再多就显得不值当了。 「不是朋友，就是我当年当过他的手下。」想着自己的人设，恶龙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卡尔闻言，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是么。」 既然都能帮着勇者去对付恶龙了，那么想来他和那头龙之间熟悉的过程算不上多愉快。 第70页 这么看来，自己被留下来或许也就是因为他想对付那头恶龙于是准备好的候补。毕竟自己都这么厉害了，想必也会对其他混血魔物的实力产生误解，觉得多来几个就能代替勇者屠龙。 ……那这么看来，他果然得加快自己增强实力的速度了。就算是达不到那样的高度，起码也能让对方觉得自己的实力正在逐步随着长大而觉醒，好让对方觉得自己最起码有那样的潜力。 「我还想让你代我和我亲戚问个好呢。」末了，他还故作轻松地补充道。 恶龙：…… 恶龙一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復是好，沉默了片刻，他说：「……没事，我想他肯定也知道了。」 毕竟他自己现在就在「问好」的现场。 卡尔：「也是，毕竟都是龙的后裔，他或许也能感觉到。」 尽管有努力想要跟上对方的节奏，此时的恶龙还是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復是好。 …… 夜晚，平时睡眠质量一直很好的龙罕见地有些睡不着觉了。 这个点显然已经到了恶龙平时熟睡的时间，然而上一次还没撑到这个点就已经昏昏欲睡、连飞都飞不好的龙却还睁着眼睛，看着木屋顶上带着斜坡的屋顶。 他平躺在床上，一想到底下躺着的床都是勇者为了讨好他，获取屠龙的简便方法而运上山的，不由莫名烦躁地翻了个身，困意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或许是这份烦躁让他的五感更加敏锐，又或者是宁静的夜晚里无论是什么响动都会比平时重上许多，躺在床上的恶龙在听着屋外虫鸣声的同时，听到了一个格外轻的门合上的响动。 那声音很轻，放平时戴维甚至对这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它甚至都没吵醒同一个房间里的另一只魔物，但此时此刻，恶龙还是听到了这个声音。 应该是咳了于是起床喝水的吧。恶龙这么想着，直到听到了木屋的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是有人在这时候出门了。 这个点出门，无论怎么想都不算正常。恶龙悄悄拉开窗帘，靠着夜色遮掩，偷偷看向窗外。 屋外，混血魔物卡尔就站在门外，也许是考虑到夜晚的山上可能会有危险不敢出门，又或者是对恶龙和哥布林那算得上是「婴儿般的睡眠」有绝对的自信，他并没有走远。 他从不远处的树上折下一段树枝当作是武器，便回忆着早上勇者的那些动作，开始给自己加练了。 只是他在武器上的天赋并没有当年被众口交贊的骑士长那般出色，在这个没有木剑帮着上手也没有剑士手把手教导的前提下，他的姿势看着实在糟糕。就是不懂人类招式、只看过那些勇者在他面前耍剑的恶龙，这时候也能看出来不少问题。 下盘不稳、握剑姿势不对、出招时用力过度……只是随便打眼一看，恶龙就大概清楚眼前这个混血魔物的实力水平了。 ——就算是新手之中，没有接收系统教导的卡尔在那之中也算是中下的那一挂。 虽然看得出来很努力，但这都算只能是无用功。 不巧的是，在这样的句式作为前提下，无论是何种语境之下，「但是」后面的东西往往才是最重要的。 恶龙扒着窗户往外看，他看着外面的混血魔物就在那里白费力气，在这一瞬间都有些想要出声去指点一下。 可想想对方都专门躲着他练习了，说不定就是不想被他看到。想想卡尔时常挂在口头上的「混血龙」，想必他的自尊也不能接收他出声只会吧。 ……尽管一时之间并不理解对方是怎么有这么强的表现欲和虚荣心，但这并不妨碍他试着去给予对方尊重。 或许他可以试试明天当着对方的面演示几遍，就当是指导了……睡不着的恶龙扒着窗户沿，一边看着对方在外面练招，一边这么想着。 而木屋外，混血魔物卡尔的训练显然并不顺利。 连自己都不知道错在哪里，更别说去尝试改进了。 哪怕他有努力回忆起白天勇者的动作，可那尽管有努力但还是得不到回报的无力感还是让他开始懊丧。 恶龙就亲眼看着混血魔物原本还算是平静的动作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他在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动作，可最后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合格。 他高高举起手上的树枝，像是恼羞成怒地想把它往脚底下一扔当作是泄愤。然而那树枝最后也没落地，那手举到半空，最后就像是连泄愤都只敢小心翼翼似得，又静静地攥紧了手上的东西。 他坐到地上平復心情，动作轻地几乎没发出别的什么算是异常的响动。只是当他准备站起身借着奋斗后，余光瞥见的两道视线还是让他僵在原地。 在没什么明亮光源的时候，龙的眼睛会为能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接收更多的微光，而这在其他人看来就像是在发光似的。 那双散发出金色光芒的眼睛在此时此刻，几乎就像是只剩下挂着两颗星星的夜幕，一眼就能看到。 恶龙清楚看到那个混血魔物的动作整个僵住，然后伸手揉了揉眼睛准备再一次看过来，期待刚才那些都是错觉。 戴维也抓住了这个时机，他偷偷拉上窗帘躺回床上，然后伸手拉住被子盖过胸口，紧张地闭眼在被子底下揪住床单。 ……是的，他一直都是睡着的，刚刚那就是两只萤火虫在那里飞。 第71页 …… 另一边，混血魔物卡尔没再看见那两只发光的眼睛，可他还是不敢再继续练习了。 他紧张地把手上的树枝走远了一些扔掉，然后悄悄回到了木屋里。 戴维平日里那过于优质的睡眠给了他一定的信心，但那显然不足以让他彻底放下心来。为了更加保险，混血魔物卡尔冒着被意外惊醒的魔王瞪上一眼，以及次日被哥布林骂上几句的风险，偷偷把恶龙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房间里显然很安静，他那并不具备夜视功能的眼睛也看不清恶龙在黑暗中用力闭上双眼的紧张。如果只是这么粗略的一看，这瞧着几乎没什么问题。 然而，那过于规矩的睡姿还是暴露出来了问题。像是以前，睡熟了的恶龙姿势总是过于不羁，以至于那空荡荡的后背上都像是有一对隐形的翅膀。 混血魔物的心算是凉了半截—— 他果然都看到了，怕不是明天就要让他滚了。 「我知道你没睡着……刚刚那些你都看到了。」卡尔让自己竭力冷静下来，他开始尝试着为自己开脱，「你放心，作为天生强大的混血龙，那不过是我闲极无聊时拿来当作是消遣的玩意儿。」 「今晚睡不着突然来了兴致稍稍练了练，确实是有些手生。不过等到明天，我一定会证明我自己的实力的。」说完，也不等床上挣扎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睁眼的恶龙，关上门转头离开了。 只剩下恶龙一个人躺着继续纠结，他到底要怎么证明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感谢小可爱朱家曲子的深水！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43章 逃跑的龙 一个人呆着就是爱胡思乱想, 失眠的恶龙此时更睡不着觉了。 最开始还只是在猜卡尔到底要准备怎么样证明自己的实力，担心对方会被山下愤怒的村民打死，后来困意渐渐涌上来, 他的猜测也跟着变得越发光怪陆离了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 恶龙真觉得他的那个假亲戚其实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背景, 未来将与勇者一起轮着番上山, 天天准备屠龙证道。 ……不过如果真有那天, 大不了他就直接飞走呗。等下一次见面，肯定不会再记住他们的面容的他也不会觉得难过, 沃瑞尔也永远都会是那个给他带好吃的、对他特别好的勇者。 不止是第一次庆幸自己记不住人脸的恶龙这么想着, 最终熟睡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 当雾蒙蒙的天边只有那么一点光亮的时候。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的恶龙睡得还挺死，而隔壁几乎同一个点睡下去的混血魔物就已然清醒了过来, 准备按着自己的步调下山去勇者家附近偷师。 至于和魔王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是打算看看能不能靠着自己那么多年的经验, 在山上抓到些野兔野鸡什么的，然后遮着鳞片下山, 和村民交换到一些人类的小玩意儿，再回来和戴维说那是他抢到的东西。 就看戴维平时除了和勇者本人外, 就没再和其他人有过接触的简单人际关系，反正怎么想对方都不可能说就因此就下山, 和那些关系算不上好的人类交谈。 卡尔甚至已经想好了到时候的说辞。反正就他一个人知情, 到时候哪怕是编得再怎么离谱也不能验证出真假来。 他的整个计划都堪称是完美，只可惜在今早, 他记忆里那个总会睡到最晚起的戴维早已在睡前就定下了计划。 ……那头龙虽然睡眠质量优质，但经歷了无数勇者不请自来的他只要坚定足够意志，那么哪怕是困极了也能瞬间清醒过来。 于是, 在平时几乎吵不醒任何人的关门声响起时，另一个房间里的恶龙挣扎着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平时并不熬夜也并不早起的恶龙眼底此时有一片淡淡的青黑，他边穿衣服边打了个哈切，然后就睏倦地半眯着眼睛拉开了一小片窗帘，扒着窗台看向屋外。 等到对方跑远了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后，戴维推开窗，手撑着窗台往外纵身一跃，朝着卡尔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恶龙也算是正大光明了一辈子，头一次跟踪别人的他显然很紧张。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动作幅度太大会让前面的混血魔物发现，可他的脸盲又不容许他离卡尔离得太远，不然人一多他怕是都能直接认错人。 戴维甩了甩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不由有些发愁。 而此时，不巧变故突生，明明刚才混血魔物卡尔还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此时此刻对方却突然没了踪影。 恶龙的困意当场就被吓得没了大半，他快速小跑上前，跑到了卡尔消失前的那个位置。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风声，戴维扭头一看，他看见了卡尔错愕的脸和对方抓着石块朝他砸过来的手。所幸卡尔的反应还算快，那手停在了半空，没砸到戴维额头上。 ……当然，就算是被砸了这么一下，恶龙想必也是不大会把这当回事的。毕竟假如靠石头就能屠龙的话，那怎么可能还会有勇者花重金专门去拍卖场买剑呢。 卡尔皱眉，把手上的石头往边上随手一扔：「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拜恶龙那算不上多隐蔽的动作，在此之前经歷了不少事情的混血魔物几乎没离开木屋多远，就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 鑑于平时这个时间木屋里的另外两只魔物都没醒，他自然而然地就以为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并跟踪他准备对他下手。 第72页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就已经做好了就近拿石块偷袭砸死对方的打算。 然后眼看着都要偷袭成功了，他认出来了这个点本来都应该还睡死在床上的恶龙。 ……不过突然就起这么早，不会是打定主意了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个水平，能不能在对方计划里的屠龙大业上帮上忙吧。 「这不是看你起这么早，有点好奇么。」恶龙支支吾吾，「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个点是有什么事情能做的。」 「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睡个回笼觉，要不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混血魔物狐疑地看向面前的恶龙，思考片刻最终决定将这番话定性为对他的考验。 ……说不定就是打算用这套说辞来考验他，看看他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遵守自己的诺言。 卡尔：「不行，我昨晚都答应你了，我现在可不能走。」 「你还是自己回去睡回笼觉吧，我还有事情要做。」说实话，他也希望对方能就这么直接离开，毕竟人要是在这，他的那些计划说不定一个都行不通。 「啊，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不是早就睡了么，这能有什么事情啊？」恶龙硬着头皮说谎，他的视线不断飘忽，半晌都落不到对方脸上。 他是真的希望卡尔能就这么直接顺着他的话应下来啊，这样昨晚就真的能说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顺着他的意思来。 卡尔心里像是已经肯定了这就是来自于戴维的考验：「昨晚我不是说了要证明自己么，你放心，我没忘。」 「你快回去睡回笼觉吧，后面就都交给我了。」 恶龙站在原地没动。 他没想到眼前的混血魔物今天居然真这么实诚，像是之前瞎诌是他亲戚的不是眼前的这位而是对方什么莫须有的亲兄弟似得。 戴维睏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睁眼说瞎话：「不不不，我不困，我不走。」 卡尔：看来他就算是忍着困，也要看着自己动手啊…… 他没能领会恶龙的意思，转身在对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打算往山下走。 虽然来时没能看仔细，但就只是在山上粗略地看着房屋数量一估计，那个村庄里少说也有几百个人。 假使他真的要找事，最好的可能就是被当作是玩笑话没人理会，不然怕不是要直接死在山底下。 ……不行，他必须得想个办法。 「你要去哪里？」身后，戴维出声问道。 「当然是去证明自己了。」卡尔言不由衷。 曾经在城堡里天天和上门的勇者对战的恶龙扭捏道：「不是，打人多不好啊。」 「你确定？」卡尔有些不大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他仔细观察面前戴维的表情，再一次发问。 戴维点头:「嗯嗯。」 「行吧，」混血魔物在仔细确认了他的表情绝对真诚后，在心里捏了把汗，终于借坡下驴道，「那就听你的吧，我今天就先放他们一马。」 他也是没想到，面前这个都能下定决心帮着勇者陪练，然后去对付曾经的上司的戴维，骨子里居然还是这样的一个和平主义者。 他是真的开始有些好奇，那头龙到底是怎么惹到了对方。 ……难道说这不愧是一头臭名昭着的恶龙么？ 恶龙打了个哈切，敷衍道：「行吧，那我们现在回去睡回笼觉吧。」 …… 两人结伴往回走，而在他们这么一折腾后，天边的太阳也逐渐越过了地平线。 相较于农忙的时节，这时候该播种的都早已种下，村民也有更多空闲的时间去做些别的事情。 譬如在树林里设下一些简单的陷阱来捉些小动物。 这样吃剩下的皮毛甚至还能拿到镇上换钱，也算是个赚外快的方法。 早晨，几天前便碰运气在山上设下了陷阱的村民拿着防身用的砍刀上了山，准备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额外的收穫。 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前走，不巧就撞上了这并肩往回走的恶龙与混血魔物。这时候，侥倖避开「下山找事」这一任务的混血魔物为了巩固自己在恶龙心里的强悍形象，甚至还在违心地鼓吹自己的实力呢。 此时此刻，混血魔物那上扬的语调正说着诸如「他们没碰上我，也算是逃过了一劫」的话语。 所幸他的话里也没加上什么特定的主语，在村民听着也没有什么攻击性。相反，尚还没看到他们身上与魔物近似模样的村民反而更关心在这个时间点，为什么会有没成年的少年空着手什么都不带就上山。 村民朝着他们喊话：「你们空手来这做什么，你们家里人呢，他们能同意？！」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恶龙吓了一跳，边上的混血魔物却是在这个关头迅速反应了过来。 「哈，你管我。」看着被激怒，以至于没什么理智的卡尔朝着那个方向挥了挥拳头，心里却是在及其冷静地考量。 通常情况下，就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再加上自己和对方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情况，普通人大多都会觉得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不会再去理睬。 ——也就是说，这几乎能算是一个白赚面子的机会。 果然，村民那仅剩的好心也因为他的说辞消耗干净了，在皱着眉嘟囔了一声「什么人啊这」后，就没了继续搭理的心思。反倒是旁边的恶龙有些紧张，盯着对方身上带着的砍刀勐瞧。 第73页 「走吧走吧，我们还是快走吧。」恶龙边劝边伸手去拉对方的手。 混血魔物见状心里不由有些得意：果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已然想好了自己的退场方式，正想着要放哪句狠话后，再顺着戴维拉他的力道怡然离开，却没想对方直接用力一拽，就把他拉了个踉跄。 ……也怪他平时看戴维的头顶看久了，那比他还矮上一些的身高显然让他下意识忘记了对方那能硬生生掰下铁门的力气。 许是看他不配合，恶龙索性把脚抵在对方脚跟一用力，双手向上一撑直接就把人抱了起来。 这个突然的举动也让混血魔物有些发慌，下意识挣扎一下：「快把我放下来。」 恶龙向来不是一头会勉强其他人的龙，可他又担心对方不配合。在思考了短短一瞬后，他把自己与混血魔物的诉求稍稍折中了一下，选择把对方单手夹在腋下，然后转身逃跑。 混血魔物的那两条腿就这么垂在地上，伴随着「我说的放下不是这样的放下」的话语，在恶龙小跑的动作，摩擦地面发出有些迟钝的摩擦声。 村民不免被这动作吸引，然后不可避免地看见了那双不像是人类能有的竖瞳。 「不是，我有这么可怕么……」回忆恶龙转身就跑的动作，村民没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嘟囔了一句。 大抵是混血魔物向来没什么危险性，此时的他也没觉得惊慌，反而看着那个有些矮小的身影直接就把一个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双手「公主抱」，不由想到了另一件事。 尽管有刻意选择性地忽略，但他还是回忆起了自己几十天前遇到的另一个红髮金瞳的混血魔物。 当时看到这么一个浑身沾着血、还长着一对看着就吓人的魔物，说不怕那肯定也不可能。 他听着对方抱着一只受伤的哥布林，用着嘶哑的语调喊着他们村勇者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对方是来寻仇的。在当时，被捲入这件事里的他吓得都有些提不稳手上的铁皮桶，虚张声势地企图吓跑对方。 而最后，他看着好像也确实成功逃跑了。 那时的他独独欣慰勇者成功将他赶跑，只是惊慌过去后，那些他本以为自己没有记住的事情却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那双无措又难过的非人眼瞳在午夜梦回之间时常出现在他眼前，那眼里浓重的无奈绝望让他在意识模煳之时，总是下意识忽略掉种族的偏见，开始觉得歉疚。 ……或许当时他并不是来寻仇，而是来寻求帮助呢？或许他当年获得过人类勇者的帮助，于是在此时此刻便下意识寻求勇者的帮助呢？ 想得多了，从没做过什么错事的老实村民便考虑的更多了。他记得那在人类标准看来甚至还没有成年的面容，他开始猜测那个魔物是否会被砍掉翅膀刺瞎眼睛，在绝望之中、在那哥布林的尸体边上孤独死去。 在这并不算多大的偏远村庄里，假使真的发生了什么类似于魔物偷袭的大事情，肯定会在瞬间被村庄里的所有人知晓。换句话来说，那魔物或许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去做过。 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勇者能这么狠得下心，反正他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的。 而这，也使得他在今天再一次戴维后，下意识得稍稍上了心—— 村民没认出眼前这个和他记忆里的是同一个人，他只是在想，和记忆里的那只魔物相比，眼前的少年显然幸运了不少，最起码明面上不会有勇者对他们下手。 他转身，继续往他几天前布下的陷阱走过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其实这两个混血魔物对人类有戒心、会逃跑也是件好事，起码他们以后肯定不会因为过于轻信而走向勇者。 …… 或许是农忙的时节已经过去，村民也不用再把时间都耗在地里有了更多时间了，又或者说是勇者频繁上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那不知道消失在何处的粮食也使得他们下意识觉得好奇。 尽管勇者有留意周边的环境，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但村庄里的村民偶尔瞥见勇者动向很快就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 以前或者还能说勇者没时间坐着用餐，那是在给自己带午饭，但这么多粮食莫名其妙的消失，这看着就有问题了。 虽然绝大部分人觉得这是对方的自由，懒得花心思去管，但还是有少部分人对这件事很好奇。 当然，碍于养家的重任，他们也没有说专门花时间在这上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做事的时候花点心思在这事上。 有人在上山找能换钱的药草、能吃的果实时，花了几分心思在这上面。而当他穿过茂盛的树林走到山顶上的时候，那一座规整的木屋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也是真的没想到还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定居。 没有要去打扰的意思，他正想着转身离开，木屋的门却是直接打开了， 木屋里，一个混血魔物从屋里走了出来，对方打了个哈切，然后就从屋子里搬出来了一张椅子，很是惬意地坐在门口晒太阳。 对于混血魔物，人类的社会还是能容忍他们存在的……当然，那也仅仅就只是存在。 就像是长在野外的野草似的，算不上喜欢，但也不至于说直接把他们都弄死。他们在野外独自生长，分不到更多的关注，也没人会帮他们抵御伤害，最后是死是活，大概都只看他们自己。 第74页 和有些偏激的「只要和魔物沾上关系就必须死」的人不同，他对混血魔物还是有那么几分宽容的。 不过因为这也算是这个村民头一次遇到生活得这么好的混血魔物，他没忍住，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他的脑子里开始忍不住构思出一些狗血的故事，看着对方的穿着去猜测眼前的这位是否和什么有名望的贵族有关系。 毕竟他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以他的见识来说，必然也只有那些钱多到快要没地方花的贵族老爷才有这种闲情逸緻教养这样的孩子。 ……尽管在这样偏远的的地方，贵族通常都不会愿意驻足，可这也影响不了他在脑内八卦，放飞自己的思想。 也就是他在这放飞思想多八卦了这么一会儿，他的余光看见了不远处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一只绿皮哥布林。 对方身上挂着一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的果实，朝着那栋木屋走过去。 在所有故事里，魔物都是贪婪且兇残的。就是小时候不肯睡觉时，家里人也是拿着「小心被山里的魔物抓走」来恐吓他躺在床上闭眼。 他从小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这也是他第一次离这么近。看见这只哥布林，他条件反射地就开始觉得害怕。而木屋前，那个混血魔物却还和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依旧惬意地坐着，对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对方那看着格外讨人喜欢的脸到底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对这类事一直没什么感觉的村民难得起了些恻隐之心，但这点怜悯却也不足以让他站出来，帮对方出头。 村民亲眼看着哥布林离那混血魔物越来越近，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些恐怖场景，不由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片刻后，那只哥布林开口说道：「我伟大的魔王陛下啊，你是在这等那个勇者上山么？」 「要是无聊的话，要不要我陪你玩会儿？」哥布林显然很想亲近他的魔王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那被魔物称做是魔王陛下的混血魔物顿了顿，「不用了，谢谢，我要在这里等沃瑞尔。」 旁边，亲耳听到这一切的村民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先是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类似于「这样的一个混血魔物居然就算得上是魔王」以及「为什么魔王居然这么柔弱」的不合时宜的话语，随即，一个有些细思恐极的想法陡然出现，霸占了他的全部心思—— 勇者和魔王怎么可以这么亲近？！ ……就算是眼前的这个魔王看着不是很厉害，就算那是一个和人类也有点关系的混血，但是对方手底下都有一只纯种的哥布林了，作为勇者，无论怎么样，他也不能就这么当做没看见吧！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鬼知道对方会在人类与魔物之间怎么选择。 第44章 发现不对的龙 自打勇者沃瑞尔一家搬到他们村庄里以来, 作为勇者，他从未做过什么错事。 因为担心自己会被山上那些不知藏了多少的魔物发现，村民在亲眼看见了这一切后, 扭头就往山下跑。他回忆着以往勇者为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 开始忍不住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想得太坏,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或许勇者给魔物送吃送喝都是迫于他们的淫威, 或许山上住着的魔物又多又强让勇者毫无办法……他在心里这么为勇者开脱着, 然而新的疑点又再一次出现了—— 那间木屋显然容纳不下过多魔物，憎恨愤怒的情绪也不可能让勇者主动敬业做出那么多。假若那只哥布林真的强悍到无法战胜, 那他为什么不去城镇上找其他勇者甚至是军队求助呢？明明他有这么多机会, 而村庄又离城镇那么近？ 村民越想越觉得可怕, 他快速跑下山，回到村子里小跑着一路问过来找到了闲着和其他人聊天的村长, 和他说了这件事。 他说这个时候正巧还有人也在边上, 但想着勇者假若立场出了问题肯定也是整个村子的事情, 就也没在意。 「……其实他们就住那里也没事吧，」有人听完了他的叙述, 想着自己那天在山上偶遇到那两个混血魔物时一个强撑硬气一个转身就跑的模样，对他说话时带着点惊恐的语调实在是很难感同身受, 「木屋都建起来了，都这么久过去了, 我在这期间也没遇到什么和魔物有关系的麻烦啊。」 村民闻言有些生气地反驳道：「什么叫没事, 那可是哥布林，那可是魔物啊, 谁知道以后他们会做出些什么，到时候真遇到麻烦那就晚了！而且他还故意养着一个混血，天知道他打着什么鬼主意！」 「还有还有, 勇者天天给他们送吃送喝，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这怎么想都显得很可怕吧！」 「不是，那混血就算是叫你去养你也不见得会去搭理啊……」他看着显然还是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周围其他人好像都已经因为那人的话而各自联想陷入了恐慌，最终有些悻悻地闭上了嘴。 沉默片刻后，村长一锤定音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去问问沃瑞尔他是怎么想的吧……毕竟他搬来这的时间也没多久，住得还远，村子里也没多少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尽管勇者保护村庄的安宁这事也大多得全看勇者自己的想法，其他人无权质疑，但眼看着如今都出了这么一件大事，这再不管无论如何好像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第75页 「正好今天大家看着都没什么事，闲着的人也多，就一起去看看吧。如果真出什么事了，也能尽早想办法解决。」有些害怕那位从城镇出来的强悍勇者，村长如此建议道。 「我看行，正好我们也人多，肯定不会出事的。」旁边有人附和着。 他们跟在村长身后，几个青壮年浩浩荡荡地去往了独独住在村庄最外围的勇者家。巧的是，此时的勇者正好待在家里。 村长敲开勇者的家门，面上还带着和善的笑：「那个沃瑞尔，我听村里有人说在上山遇到了魔物，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上山一趟呢？」 只是看着门外那几个表情算不上多和善的青壮年，沃瑞尔就知道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幸在自己给魔王提出造木屋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在此之前他就早早做好了准备。 「你说他们啊，我在这之前就大概清楚这一回事了。」沃瑞尔忽略掉那些村民听到他这幅熟稔语调时陡然锐利起来了的眼神，「有一位红髮的混血算是某位贵族的后裔，而那只哥布林则是那位贵族老爷专门为他找的保姆。」 「在他们搬过来之前，就专门有骑士找我和我说了这件事，并委託我注意那只哥布林的动作。」 村长身后，有一个村民闻言惊讶出声：「是不是上次和你一起在酒馆里喝酒的那个？！我说他怎么一身精制盔甲，原来是大贵族手下的骑士。」说真的，在这之前，他还一直以为那就是沃瑞尔某个在外边混得不错的朋友呢。 「我上次还听他说让你也一起回去什么地方来着……难道你以前也是那位大贵族的手下？」 沃瑞尔笑笑：「算是吧。」 「难怪。」对方闻言一脸恍然，一时间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勇者比其他同行要来得更有钱的原因了。 ……不过也是，哪有大城镇的厉害勇者会愿意在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定居的，原来是肩负着任务专程来的。 周围其他人见状，不由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 但知道算是知道，还是有人想着那只被赋予了保姆职责的哥布林，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不是，找保姆为什么要特地找一只哥布林？」 只要肯花钱，那些不差钱的贵族找什么样的保姆找不到，就算混血是不怎么招人待见，但只要钱给够，个人的好恶还是能暂且放到一边去的。 沃瑞尔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像哥布林这样的魔物往往都会更好控制一些。」 「可……」他想说对于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来说，保姆就算是人类也不会有多大差别，然而转念一想，勐然又发现了其中的差别。 相较于人类保姆，不受帝国法律所保护的魔物确实更让人放心。毕竟人类不会因为欺负魔物而入狱，而魔物却随时找个由头让手下的骑士动手。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看不顺眼就借着工作的便利，找哪位混血的麻烦呢？贵族或许会瞧不起自己这位血统不纯的后代，但他却也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子嗣因此受人欺负。 无关什么莫须有的父子之情，只因为这也能算是对他本人的蔑视。 贵族的尊严不容挑衅，沃瑞尔对这虽然算不上有多喜欢，可这个方法确实管用。在这之前，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对方问他那位贵族姓甚名谁的准备。 ……倒也算不上是在骗人，毕竟在他离开王都卸任骑士长之前，他也是靠着自己的实力挣到过一个贵族的名号的。就算是现在专门去查，还是能查到这么一个人。 那些跟着村长过来的村民闻言果然都平静了下来。 也是，如果不是背靠贵族，确实不大可能会过的这么安逸。回忆这么一段时间过来好像还真没遇到过什么和魔物相关的麻烦，一时间连那位传说中的贵族的名讳都懒得去问了。 ——算了算了，要不还是当做没看到吧，反正这一段时间下来也没出什么大事。 村民们这么想着，算是息了找麻烦的心思。只剩下村长本着要对全村负责的心理，花心思多问了这么一句：「那要是万一哥布林因此内心膨胀了，下山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放心，我会一直守在这个路口的。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直接出手的……这也是那位大人的命令之一。」尽管沃瑞尔并不觉得会有那样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也不会选择偏袒放任他们作恶。 「是么，那就好。」得到了保证，村长也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想想自己今天还白白集结了这么一群人过来，他嘆了口气，再说话时的语调都不免带上了一些抱怨的意味：「不过你之前怎么都不说一声的，真是让我们白担心一场。」 「这不是怕你们因此担惊受怕么。」沃瑞尔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小袋金币递过去，以自己作为贵族时的名义为那位山上的「混血子嗣」买下一块能安家的土地。 与此同时，另一边，恶龙戴维没等到勇者上山，最终没忍住下山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他走进，戴维就远远地看到了有一群人围在勇者家门口，像是在和勇者争论些什么。他下意识地钻进了路边的树丛里，躲在树后小心地探出脑袋往那边看。 在这样的距离下，就算是龙那灵敏的听觉一时间也有些不大够用。恶龙下意识想要绘出一个法阵作为辅助，但想到法阵成型后会散发出的有些显眼的光后，他又迅速打消了自己这个有些不靠谱的主意。 第76页 ……毕竟那位勇者是那么地想要屠龙，要是看到这个法阵，指不定就把这和龙语魔法扯上关系了呢。 戴维撇撇嘴，他想起这个就有些不大开心。甩甩脑袋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恶龙扒着树，打算靠着自己的经验从那些动作里看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一头天天待在山上等着勇者组团屠龙的恶龙能指望他看懂一些什么呢，戴维看着那边村民的肢体动作，越看越觉得杀气腾腾，好像下一秒他们就会和那些上山屠龙的勇者一样，组团一起上山挑战他这样的一个魔王了。 恶龙有些为难地看着那些村民，一时也有些想像不出村民扛着锄头上山挑战他的画面。他皱着眉继续往下看，看到了勇者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布袋。 勇者与村长互相推拒的动作有些眼熟，这下恶龙总算是看懂了一些。 ——这不就是他以前遇上那些同为龙族的长辈时，时常会做出来的一套动作么。 龙族繁衍并不容易，那些成年龙对同族的幼龙也很是爱护，就算是互相之间都算不上熟，但只要遇到一般都会送点闪闪亮亮的小玩意。戴维一看就觉得眼熟，稍一回想就回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遇到那些不熟的同族长辈时的反应。 这么一看，布袋里装的是什么自然也就清楚了。 不过勇者为什么要给他们钱呢？难道是帮他买粮食？可这也不至于这么推拒来推拒去的吧。 恶龙发散思维，然后他很快就没了现在的这份轻松的心情—— 如果勇者是花钱找这些村民上山一起挑战魔王呢？ 毕竟作为龙的他本来就这么厉害，说不定无意之间就显露出来了几分实力，惹得勇者忌惮。勇者无法战胜魔王，又想着当年还是自己找来了这个祸害，于是花钱找村民求助企图使用人海战术，而村民又觉得魔王本身就是整个村庄的责任于是互相推拒，于是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啊。 他觉得自己甚至都能想像出来那边勇者和村民之间的对话了。 不过说真的，他看起来有这么吓人么。这事明明只要直接开口和他说不就好了，像他这种善解人意的恶龙肯定也不会说赖着不走啊。 ……而且在此之前，他分明记得自己从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明明就是他一直按照约定，一直催着勇者训练啊。 ——难道他是催得太急惹了勇者讨厌？还是说现在出现了太多魔物，引起了勇者警惕？ 就算是恶龙绞尽脑汁，他还是没能想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对比当年勇者把他请过来时的模样，戴维不免嘆气抱怨起勇者的不讲道理。 不过好在他早早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甚至于在来到这里前就做好了随时会被嫌弃必须直接走人的准备，这时候除了有点失落外，倒也没别的什么想法。 他朝着勇者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转身没入了树林。 …… 沿着来时的路，恶龙朝着山上走。 其实认真想想，在预想中「恶龙身份被发生前」提前走人也算是件好事。相比于未来这位相熟的勇者和其他人抱怨他的无耻，和其他人控诉自己被恶龙欺骗的经过，现在离开倒也显得不是那么让龙难以接受了。 戴维想着那些未来要当着村民的面说的为勇者开脱的台词，思绪却不自觉转到了别的地方。 比如说那间他亲眼看着勇者给他盖起来的小木屋。 他想起来了木屋里的那个壁炉，又想起来了当时勇者和他说的话。 他说冬天就是要有壁炉的，可惜还没到冬天，还没等到那个用上壁炉的季节，他就得想着离开了。 或许最开始他并不觉得那间木屋有多重要，但这时候一想到自己没住多久就要走，不甘还是一点一点地漫了上来。 来自于龙族的霸道后知后觉地冒出了一个尖角，恶龙瘪着嘴想，等他演完那场戏，他一点要偷偷摸摸回来把那一整栋木屋都搬走，绝对能把勇者吓一大跳。 他回到那间勇者专门给他盖起来的木屋前，此时不知道去哪里躲着偷偷练习的混血魔物卡尔也已经回来，而那只哥布林皮特也因为担心上山的勇者与下山的魔王擦肩而过，这时候正巧也还留在原处。 恶龙走到他们面前：「今天，我要宣布一件大事。」 卡尔撇撇嘴，没当回事：「你能有什么大事。」 哥布林皮特瞪了他一眼，转而恭敬地回復道：「戴维陛下，请问你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这也算是戴维头一次用这样郑重的语调和他说话，于是他脸上也下意识地带上了几分郑重。这气氛不免感染到了旁边的卡尔，使得他脸上的不以为意也消减了不少。 戴维一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不由自己先惆怅地嘆了口气：「你们快收拾收拾东西离开吧，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哥布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戴维说的是什么，他不甘心地问道：「戴维陛下，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恶龙也只能再一次地重复道：「之后可能会出事，你们快收拾收拾提前离开吧。而在你们走远后，我也会离开这里。」 哥布林追问：「那我就不能和您一起离开么？」 恶龙摇摇头，因为他以后会回到那座空旷的城堡里继续成为恶龙，估计也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当什么魔王了。 第77页 他之前果然还是想得太过简单，只觉得和安静的宫殿与站在大门口叫骂的屠龙勇者相比，被人讨厌肯定来得更轻松。但真等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被曾经相熟的人讨厌远比自己想像中要来得更可怕。 他就不该因为那些相熟的勇者不再上门拜访而转头收拾东西下山，因为和那些只偶尔在城堡里碰面的勇者相比，发现熟识的、曾对他那么好的勇者是那么地想要杀死他的这个事实会更让他难以忍受。 戴维叮嘱道：「你们到时候记得要分开跑，千万别回头。」 从没有过哪个魔物会抛下他们的魔王的。哥布林那张算不上多好看的脸登时变得更难看了，只是还没等他出声询问，旁边的混血魔物发现他唯一能选择的乌托邦坍塌，反倒比他先一步爆发了。 「你什么意思？别是嫌我麻烦了想赶我走吧？」安宁的日子对他来说持续得太久，轻易就让他彻底适应并融入了进去。他像是往常一样下山偷师，又和往常一样回来晒太阳，一切都平静且安宁，和以往没什么区别，混血魔物回想着这风平浪静的一天，也不免让他开始忍不住怀疑起了这是不是对方因为厌弃他而找的一个藉口。 就像当年突然开始对他好的男人说着带他去镇子上玩，说要离开给他买吃的，结果转头就带回来一个人贩子。 恶龙解释：「不是嫌你麻烦，是……是沃瑞尔可能要真正做到他作为勇者的职责，要上山来为民除害，挑战魔王了。」他也不是很想说那些类似于「杀死」的词出来。 「你说他要为民除你？你就编吧你。」混血魔物红着眼睛嗤笑了一声，「你不喜欢我直说啊，你觉得我没用你就直说啊。我知道那晚你根本就没睡，什么都看到了，我也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清楚，作为恶龙之巅的恶龙的手下怎么可能会看走眼。」 「你要是看不起我，想摆脱我，你就直接和我说啊，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所有曾下意识察觉却被他自己主动忽略掉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 「我比谁都清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颤音，「我不过就是个蜥蜴人生的杂种。」 「就算我求你了，别当着我的面笑好么，装作不知情真的好难。」一瞬间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重叠着的尖利笑声，而当他凝神去听后，他才发现着整个山顶在这时候都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我倒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被对方突然说出来的这一大段话吓到，恶龙有些无措的解释，连辩驳都显得格外无力，「我也没想看不起你取笑你。」 脸皮都撕破了，卡尔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你把我带回来做什么，不就是想把我当成个乐子看么。」 最开始或许还觉得是对方信了他的话，打算和自己联手一起去恶龙之巅屠龙，但事情逐渐发展到后来，就看对方对他几乎没有一点要求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所有的一切既然发生了，那必然就都会有其原因。仔细考量还是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能够吸引人的闪光点，那么肯定就是他说的那些大话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以至于这位实力强悍的魔王都能在他身上花心思，专门养他来取乐了。 ……这样靠着话语彻底让人陷落绝望来获取那点高高在上的自我满足的人，他也算是遇到的多了。譬如说最开始就告诉他那个女蜥蜴人不会再回来，又譬如说之后让他明白自己已经被彻底抛弃，以及现在……清楚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似乎对于他们来说，用冰冷残酷的现实来熄灭他人所有希望，从中凭空就能获取无上快感。 如果非要让戴维来说，这头万事随心的恶龙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喜欢倒也真算不上多喜欢对方，毕竟在那之后他们之间一直也没有多少交流；说专门把人带回来看笑话吧，他也一直都不是这么恶劣的龙。 就像是他和其他龙都不同，天生喜欢热闹一样，当他看到那个混血魔物站在街头无处可去，和像是那只回不了家的哥布林一样，于是他想帮就帮了。 为什么他一定要为此找一个理由呢，世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恶龙有些迷茫地问：「就不能是你正好需要帮助，而我碰巧就有那个条件，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就有了现在的这个情况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2 15:56:42~2020-10-31 06: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绮罗月 30瓶；朱家曲子、ed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浑身是戏的龙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 恶龙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如果一定要他说出个原因来，那大概就是自己有这个条件，于是顺便给了对方一点便利。恰巧住在山巅的恶龙喜欢热闹, 于是在没有勇者找事的前提下, 给了这个暂无居所的混血魔物一个临时住所, 直到有勇者要上门挑战抑或是他找到了新的居所。 ……天生在繁衍上有些困难的龙族爱护幼崽的特点几乎已然刻进了他们的基因, 哪怕是捕猎, 他们通常也不会将幼崽纳入食谱。虽然卡尔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是有那么一点多，但这并不妨碍这头曾与普通魔物交过朋友的恶龙发散自己的善意——尽管那位朋友如今早已不在。 第78页 清楚知道自己不能有手下抑或是亲密的魔物朋友的恶龙从未动过交友的心思, 留下这么两个同居的魔物甚至可以说, 只是为了在睡醒时于这安静到没什么动静的深山里听到一些响动, 以至于能骗过他自己内心时刻生出的孤独感。 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恶龙甚至一直努力避免与这两位同居人产生过多的交际, 因为他比谁都明白——与龙沾上关系的魔物必然不得善终。 他只试着与那位几乎算得上是他死敌的勇者交流, 因为他清楚知道, 只有勇者才能与龙有所交集而不被怀疑。 ——就像当年他在他的那座城堡里，与偶尔借着屠龙之名上山的勇者朋友联繫感情一样。 他之前甚至还一度觉得他与勇者的这段友谊能够持续到他暴露自己作为龙的身份……直到他看见了勇者那柄价值连城的配剑, 才发现这位勇者是那么的想要砍下他的头颅。 发散思维的恶龙绕着绕着又想到了山下的那位勇者，不由再一次惆怅地嘆了口气。要不是他早早就清楚龙很难有异族朋友, 甚至提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这会儿怕是都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诚实的恶龙向来不擅长撒谎, 他脸上的真诚是那样的真切, 以至于这位早早经歷了社会毒打、提前长大的混血魔物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任何任何的瑕疵。 眼前的所有真实都与他从过去习得的知识与经验相悖，一时之间, 这位愤怒的、深陷于自卑的混血魔物脸上露出了茫然：「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你要是不信, 那我也没办法了。」恶龙有些惆怅，而旋即，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不免变得越发忧郁了，「之后是真的可能要出事，你们现在最好还是趁早离开。」 混血魔物卡尔最终陷入了茫然。 往日里，时常与混血魔物针锋相对的哥布林却没什么落井下石的念头。 对于山下的那位勇者，他向来没什么好印象。对于那位的勇者的认知，他一直也都停留在见钱眼开、贪图魔王戴维的金币上。 如今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他反而觉得果然如此。 魔物向来是不能与勇者作对的，因为在那勇者身后，通常都会隐藏着一个帝国的急于出名的勇者。 对于戴维「逃跑」的建议，哥布林皮特也是贊同的，毕竟事情发展到现在，目前也只有逃跑这一个解决办法。但对于戴维要他们先跑自己留下的主意，皮特却并不认同。 在他看来，这就是他那位伟大的魔王陛下牺牲自己留下殿后，防止勇者在追击时找上他们。可是作为下属，哪有抛下自己的王苟且偷生的。 哥布林皮特一脸坚定神色：「不，戴维陛下，作为您的下属，我要留下来，与您一起战到最后。」 恶龙对这种执拗的人向来没辙，只好顺着对方话里的意思试图顺着对方的逻辑来说服他：「既然你都说你是我的下属，那你就更应该听我的话，现在就离开这里。」 和以往「不要叫我陛下，叫我名字」的回覆不同，这算得上是恶龙第一次承认他有这么一个哥布林下属。尽管现在的情况是在算不上是合适，但哥布林还是有些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欣喜。 哥布林笑着回答道：「可是既然是我的魔王陛下，我就更不应该在这种紧要关头离开了啊。」 恶龙一时有些无言以对……更别说他本身就难以抗拒这样的善意。 旁边，原本曾因为即将被再一次抛弃的愤怒，从而不曾注意其他的混血魔物终于恢復了些许理智，能更清醒地审视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而当他看清戴维眼底的神色后，他最终惊讶的发现，眼前的人说出这话时居然真的就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觉得那位勇者即将与自己兵戎相见。 那位叫做沃瑞尔的勇者对眼前的这位魔王是个什么态度，这些天里他也都全然看在眼里。 相比于这些几乎和人类没什么接触的魔物来说，从人类社会挣扎着长大的他更擅长读懂情绪、看人脸色。毕竟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他的这项技能保证了他安全活到现在。 要说勇者会来找事，这话他肯定不信。但看戴维那并不似作伪的神色，他又很难继续坚定自己先前的想法。 「我也要留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说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混血魔物抹了把脸，给自己也找了个藉口，尽管他本人已然开始相信对方的说辞。 …… 直到勇者找上山前，恶龙都在努力试着说服他这两个最开始就说约定好了，说要「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朋友。 然而最开始是约好了「出事就逃跑」，此时真出事了，却没见到有谁要离开。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剑鞘金属系扣随着走动摩擦发出来的细微「咔嗒」声——在平时，那就是提醒恶龙自己的朋友终于过来找自己玩的提醒音。 这个声音混在风吹动草叶发出的窸窣声里，是那么的细微，却已然被恶龙早早习惯。他控制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转身，努力让自己的脸能勉强维持在兇恶的范畴里，就像是当年在恶龙之巅的城堡里偶尔与来往的勇者演戏那样。 在这方面上的经验他算得上是丰富，可当他看到那位勇者带着和往常一样的表情从树林里走出来，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看过来时，他还是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脸上所有的兇恶在这一瞬间险些就要尽数垮塌，嘆出一口气来。 第79页 这也不知道是恶龙今天第几次想要嘆气了，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哪天落到这样的境地里。 「勇者，你终于来了，」恶龙高高地仰起头，做出一副倨傲的姿态，「你是否已经做出决断，是要为山下的那些愚民归顺于我，还是说……」 「要与我战斗？！」金色的竖瞳拉成一条细线，隶属于高阶魔物的威压瞬间爆发。 不过是配合勇者演戏，这样的活他也算是做的多了。靠着以前的那些积累，尽管这一次的情况和以前那些有着细微的不同，但无论是台词还是现场发挥，他此刻的表情都算得上是完美。 就他说的这短短几句话，几乎就已经是在完美解释勇者对他好的原因的同时，揭示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 台词很完美，恶龙的发挥也很稳定，但无论是上山的勇者沃瑞尔还是身后那两个认为勇者魔物已然反目的魔物，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展开。 原本瞪着眼睛看向勇者的哥布林登时脑子一懵，没反应过来脑子有些当机了。 直面恶龙质问的勇者：…… 勇者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向恶龙，用自己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疑问。 他和戴维相熟也算是有一段时间了，在以往上山与对方交谈间，仅是从那头龙说起这类「作秀式屠龙」的抱怨语调里，他就能感觉出那头龙对这类活动的反感。 ……不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出了什么大事吧。 沃瑞尔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走到了戴维面前，轻声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瞥见恶龙头顶上还有一小撮因为跑得太快，而在主人无知无觉时翘起来的头髮，还伸手过去帮着理了理。 恶龙板着一张脸拍开勇者的手，同样轻声说道：「你严肃点，大家都看着呢，不要随便出戏。」话里话外还带上了一点不自觉的亲昵。 说完，恶龙紧张地看向周围，企图看到几个围攻的村民，以便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事态要如何发展。 可惜山顶风有些大，在那些草叶随风而动的声音里，他也听不出来周围是不是有村民看着，无法判断那些人离他多远。 然而勇者此时还是有些不在状态，完全不像是以前遇到的那些一秒进入状态、浑身都是戏的屠龙勇者。他看了两眼站在戴维身后的哥布林和混血魔物，在将其排除出恶龙话中的「他们」后，跟着恶龙的实现逡巡四周。 ……因为他也就是才沿着山间的小路走上来，他清楚周围应该是没什么人的。 「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么？」勇者好心问道。 恶龙：…… 恶龙：你帮什么？！直接帮着穿帮么？！ 没办法，努力想把一切掰回正轨的恶龙只好更大声地重复之前的诘问，以求藉此盖过刚才的失误。 ……这也不能怪他，以前那些屠龙勇者过于配合，以至于现在沃瑞尔突然出错，紧急之下恶龙居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勇者挑眉看向再一次发问的戴维，而对方正迎着他的视线，一脸倔强。 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对方的态度以及需求已然是很简单直白了。 行吧，如果这样对方能觉得开心的话……沃瑞尔决定开始配合。 他正了正神色，并及其有仪式感地单膝下跪：「我选择于此时归顺于你，并在未来为您效忠。」 「当然，仅为了我自己。」 看着面前的勇者，恶龙藏在发间的耳尖悄然发红。 他觉得这绝对是被沃瑞尔给气的。 偏偏勇者本人对此无知无觉，说完话等了好一会儿后没等到恶龙的反应，颇有些故作无辜的意味问道：「行了么？我能起来了么？」 恶龙有些烦躁地想，这个世界上怎么偏偏会有这样的勇者啊。 …… 恶龙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勇者，破罐子破摔地等着村民冲出来，然后连着勇者一起骂他，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安静的山顶还是没有其他任何响动。 连原本就对勇者感官不好的哥布林在直面这场景后，都没发现半点能和危险算得上有关系的东西。 ……难道他的魔王陛下话里的危险就是这个？看勇者上山献殷勤有坏心情的危险？！ 不不不，他的戴维陛下怎么可能会这么恶趣味。 习惯于偏袒的哥布林在心里下意识地为恶龙辩解，在冥思苦想过后，他最终想到了一个算得上合理的解释—— 这绝对就是他那睿智的魔王陛下为了试验他们的忠诚特意准备的小测试，而作为选择留下来与魔王同甘共苦的他，毫无疑问地已然成为了戴维陛下所承认的忠诚的下属。 就好比在刚才，戴维不也接受了「陛下」这一称唿么。 哥布林身侧，和下意识就为戴维找理由的皮特不同，尚还红着眼眶的卡尔看完了全程，尽管心里清楚戴维不大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看到了些什么，但说出那样难堪的话还是让他觉得丢人，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卡尔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危险？」 迎着勇者问询般的坦荡视线，明明认定了其中必有龃龉，恶龙还是有些心虚。 他过去把勇者扶起来，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沃瑞尔你快起来，这……地上多危险啊，万一有什么碎石头……」话说到最后，竟然是连他自己都有些编不下去了。 第80页 勇者站起身，他看着面前支支吾吾，明显心里藏了事的恶龙，稍一思索，就大概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不擅长演戏的恶龙心里总是藏不住事，而今天唯一算得上是异常的事无非就是自己被村庄里的其他村民找上门。 或许眼前的魔王就是碰巧看到了那一幕，心里由此产生了一些算不上好的联想。 「是么。」勇者笑笑，像是全然没发现周围的一切异常似的。 倒也不是想把这事瞒着不说，只是和魔王说「你以后可以去村庄里玩」的话听着难免有些过于荒唐。 相较于说这些更容易让魔王浮想联翩的话，反而让对方自己去发现这一切更加合适。 总有一天，这头被帝国冠以恶龙之名的龙最终会发现，他已然被这个村庄所接纳。 …… 勇者假装信了恶龙的说辞，而哥布林作为忠诚的下属已然在心里给他的陛下找好了说辞。但对于混血魔物卡尔来说，无论是那堪称拙劣的遮掩还是那并不和逻辑的玩笑，都不足以让他信服。 最开始他还以为戴维是当着勇者的面说不出口，但当后来他私底下单独找对方询问得不到答案后，这个好不容易承认了戴维发散出来的善意的混血魔物又开始自卑，觉得对方就是觉得他这个混血没用，自顾自地生气躲一边自闭去了。 对此，恶龙也有些无奈。他清楚一旦事情被更多人知道，那么当面对质就将是一个无法避免的结果。 如果这事放在以前，那么他虽然会觉得难过，可最后或许还会哭着接受事实然后当面与勇者对峙。但这事放在现在，在他与勇者的关系日益亲密后，胆怯的恶龙就失去了质问的勇气，他孤独地坚守着，等待着未来命运的降临。 然而钝刀子割肉实在是痛苦又磨人，那份平时不自觉就会显出来的熟稔亲密更是会在他理智回归后让他难受。终于，恶龙在久等等不到他预想中的反目剧情后，他决定主动出击。 在把上山拜访的勇者送下山后，算好了勇者到家时间的恶龙飞着绕了个方向，堂而皇之地从村庄正前方的村口进入了这片他往常为了避嫌，一直不敢涉足的土地。 此时傍晚，太阳因为即将落下而染红的天边显然也很有意境，很像是故事里为了营造出绝望氛围而时常被使用的场景。 除了村民都回家吃饭，路上没什么见证「魔王入侵」的行人外，这一幕堪称完美。 风吹着树叶打着旋从他脚边路过，戴维寂寥地在村口站了许久，终究没找到有谁能配合他的演出，承担故事里惶恐路人的角色听他念完台词并哭号着找来勇者。 最终，等了有一段时间的恶龙决定省略掉这些故事书里写着的不必要的步骤。 因为做不出书里写着的毁坏大片房屋，使得失去了住所的村民四处逃难的举动，脚踏实地的淳朴恶龙在尝试了羞耻地在屋外大声念台词并无人搭理后，只好沿着村庄里的大路往前走，试图寻找什么目击者来见证他与勇者关系不和、针锋相对的「事实」。 陷入被动冷静的恶龙从最开始的气势汹汹变到后来的心如止水，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有着执着这一美好品质的恶龙最终找到了一个能作为目击证人的村民。 ——那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看他蹒跚的模样，恶龙甚至能合理推断出，眼前的村民就是因此而没能及时回家吃饭。 虽然作为一头常年居住在恶龙之巅的恶龙，戴维与正常的人类社会长久绝缘，但一些关于人类的最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说勇者天生受欢迎，比如说人类幼崽必须得轻拿轻放，再比如说，老人经不起惊吓。 恶龙最开始倒是有心想变出个翅膀或是爪子用以恐吓，但是放在现在就有些不大合适了。可假如没有那些看着就危险的专属于魔物的恐怖外形，又有谁会相信他是魔王呢？ 回忆当年被其他村民指着骂可恶的经歷，恶龙踟蹰着自己是否要去弄一些红色的浆果，挤出汁液泼洒在身上后再回来。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那个老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自村长将那袋子金币分发给村子里的村民后，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附近的山上住着一个出生高贵又悲惨的混血。如今看见戴维身上那件算得上是精细的衣服和那明显不似人的竖瞳，对方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你是要找沃瑞尔么？」在戴维还在思索的时候，那位老人反而先开了口，「这么晚了专门下山找人，不会你还没吃到饭吧……这就有些不负责了呀。」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一栋离村子有些距离的房屋，那就是沃瑞尔家了。」在絮絮叨叨说了些有的没的后，老人给恶龙指了路。 这显然和恶龙戴维预料中会出现的场景有些差距。 恶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找他是做什么的吧？」 老人：「这个点除了吃饭还能做什么，总不能说是半夜山上风大，专程下来要一床厚棉被吧。」 恶龙：…… 恶龙突然发现，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那点关系。这样过于突然的变故让他傻站在原地，原本事先准备好的那些台词一时之间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第81页 戴维试着做最后的挣扎：「……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我今天是下山来找他算帐的。」 老人点点头：「嗯，我懂的，不按吩咐让你就这么饿着确实得好好说道说道。」 恶龙无言以对：「……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不太懂我的意思。」 或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实在太轻，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实在没听清他说的话。在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后，他转身与戴维道别离开。 按理说，以恶龙的计划来看，他在之后势必得再找一个村民作为他的目击证人。 但或许是方才那位老人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太过惊人，一个堪称荒诞的念头自他脑中生成，与那天他在勇者家门口看到的场景交织在一块，共同编织出了一场他过去连想都不敢去想的梦。 他朝着勇者家前进，期间遇到的所有村民都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收回视线不再关注他。恶龙走在路上，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勇者家门口。 屋内煤油灯散发出来的温柔光线透过没有遮挡的窗口，落进他的眼中化作细碎又耀眼的光点。身侧紧握的拳头松开，恶龙咽了咽口水，伸手轻轻敲响了勇者的门。 在最初看到戴维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沃瑞尔显然有些惊讶。但勇者不愧是勇者，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你终于愿意从山上下来了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像是恶龙一直就是住在靠近人群的山下的。 …… 和其他曾遇到过的勇者有些稍稍不同，在恶龙遇到的那么多勇者里，唯独眼前这位反倒更像是专属于恶龙的勇者。 第46章 脸盲的龙 和村庄里的村民相处起来似乎也算不上多困难, 最开始或许因为他们那和人类有所不同的外貌是引来了一些额外的关注，使得他们难以融入人群，但在时间长了后, 村民们倒也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就算是那一身绿皮的哥布林, 看在那不知名贵族给的金币, 以及对方从头到尾都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的份上, 虽然村民们的态度看着算不上有多友善, 但起码也不像是以前那样的敌视，只看上一眼就会下意识警惕, 掏出武器或是说农具愤怒攻击。 卡尔在这样的环境下堪称是如鱼得水, 作为一个在人类社会里长大的混血魔物, 他显然也更适应这样的生活。只是周围的村民散发出了那一点善意，他就能很快反应过来并尝试着融入其中。 当然, 除了这些对恶龙态度友善的人外, 倒还有一部分人对这些「异族」没什么好感。尽管看在那些金币的份上没做什么反对, 但偶尔在村子里碰面还是很难有什么好脸色。所幸时常混迹于村庄的恶龙脸盲记不住这些人这些事，另一位混血魔物倒是也习惯了这样的态度, 见到了就直接当做是没看到。 当然，偶尔卡尔和那些人表达自己并不在意的情绪时看着是有些嚣张, 好在最近也临近秋收，忙于收穫的村民倒也没心力计较这种小事。 傍晚, 从勇者家走出来的恶龙看了看天色, 沿着大路转身进了村庄，打算叫那位和同龄人混在一起的混血魔物一道回家。 只是敏感的混血魔物掩藏在那自负姿态下的终究是自卑, 相比其他人，他反而是最在意自己那异于常人外貌的人。为了能如自己想像那般快速融入人群，他穿上了不大合身的衣服, 以便那长长的袖子能遮住自己手背上的绿色鳞片。 凑巧，那个看着和村民无异的混血又恰巧长了一头极其大众的棕发，这显然给恶龙认人的任务带来了极大的阻碍。 戴维认人的水平向来一般，他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一帮人类少年混在一块，愣是没认出来哪个是卡尔。 他不得不拦下一个玩够了从人群之中走出，打算离开回家的少年，问：「请问你知道卡尔在哪里么，能不能帮我把他喊出来。」 对面的棕发少年一愣，就在恶龙都要以为卡尔不在这的当口，对面的少年皱着眉，一脸不大高兴的模样：「我说，都这么久过去了，你倒是也稍微花上那么一点力气，记一下我的脸啊。」 「……卡尔？」听着对面的语气，戴维试探地喊了一声。 卡尔面无表情：「嗯哼。」 戴维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不是，我说，你倒是也听一听我说的话吧。」卡尔听戴维一下子就把话题跳到了别的地方上，不免有些委屈。 若是放在以前，尽管看着一副「我无所谓你说什么」的样子，但类似的话，因为太过清楚不会有人包容自己的事实，这些看着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与生存无关，能不提的东西他也尽量不会去说。 可或许是头一次遇到了愿意对他稍稍包容一些的人，于是他也难得有了一些自己的小脾气。 恶龙有些为难，半垂着眼只看着脚下的地面，面对着这样的卡尔难得有点心虚：「抱歉，我是真的有些脸盲，不大擅长认人。」 「脸盲……」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戴维都要以为他不会再吭声的时候，突然出声道，「真的只是脸盲么？」 「就算随便养只猫猫狗狗，这么久过去了也该认出来了把……就算是附近毛色相近的猫，我也没看你说有哪次认错了。」 「对于你来说，就算是普通人，也……」他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害怕得到某些自己无法承受的答案似的，「算了，你那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第82页 他想说，对于像对方这样不同于人类的魔物来说，虽然混了部分人类的血脉，但那只是一点的不同就象徵了这完全相异的两个种族。就像是猴子与猩猩，相似却又属于两个种族。 对于戴维来说，这些人或许和村庄里的猫狗没什么不同……可他既然都能记住那皮毛上的一点不同，为什么就不能记住他的模样呢？他身上那一点与周围村民的不同，难道比那同色皮毛的猫狗更难辨别么？ ……更何况他们住在一块天天相处，彼此之间是那样熟悉，现在如果让他来做，他甚至能磕绊地用水粉调出戴维的发色。 只是这些话他终究没敢问出来，他怕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他怕自己的分量太轻，以至于最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再努努力，相信像我这样各项都很突出的人，最后肯定轻轻松松地让你永远记在心里，问题不大。」习惯性的，卡尔借用了自己惯常爱用的，听着甚至有些过于夸张的形容试图将其掩饰过去。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只差对方笑着附和敷衍一声。 只是最终，哪怕是这简单的一句敷衍，他最后也没能从戴维嘴里听到。 那头向来说到做到的恶龙不敢轻易许下承诺，只沉默地站在他身边不吭声。 ……不过也是，这么久过去了，他连勇者的面容都未能全然记住，更何况是面前的混血魔物呢。 卡尔最开始以为是戴维没能反应过来，寄希望于对方身上那并不存在的迟钝。然而又等了好一会儿，他最终没等到一句回应。 卡尔：「就算是敷衍也好，你好歹也应一声吧。」 「……抱歉。」戴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收到的关于他脸盲的诘问。 卡尔唿出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他扭头不再看对方，率先转身离开朝着山上走。恶龙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消失在山间的小径上。 …… 等自觉承担了类似于家长职责的哥布林久等等不到人回来，于是下山来找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算不上多和谐的画面—— 区别于以前，两人一前一后，充斥于其中的气氛是在僵硬得可怕。 对于自己的魔王陛下，哥布林自然是尊敬的，再加上他并不觉得戴维看着就像是什么能惹事的乖巧模样，于是选择性地蹭到了混血魔物边上。 皮特：「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又惹陛下不开心了？！」 「什么叫又？」卡尔嘴硬道，「我和他之间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我和他之间明明什么都没发生，」皮特学着卡尔的语调说了一段，「还什么都没发生，你怎么不听听自己说这话时的语气呢。」 「你老实点，自己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别逼我专门去问，让陛下亲自回答啊。」 卡尔看了他两眼，看到他认真的神态后，最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看他那么久了还没把我认出来，我就有点生气，明明我都不这样的。」 皮特气笑了：「不是，脸盲这种事情又不是说努力就能努力的。」 「你非要说让陛下努力记住你，你怎么不反过来替他想想，他每次见到陌生人和他一副熟稔地打招唿，他心里该有多害怕。」 卡尔：「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是每次看到他一脸和你不熟的样子，你就不会觉得生气，就不会难过么。」 皮特沉默了一会儿，嘆了口气：「像这种压根就没有解决办法的事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想它呢。」 「因为每次看他一副不熟的样子，我就觉得不高兴。和显眼的你不一样，这里可有太多人长得和我相似了。」看对方还想继续和他讲什么道理，混血魔物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止住对方的话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记得和你的那位陛下去道歉，你也别再继续说了。」 另一边，恶龙慢吞吞地缀在后头往山上走。 以他那能借着法阵隔着一座山听完吟游诗人讲故事的灵敏听力来说，尽管皮特和卡尔的说话声有努力压低，可按常理来说，这些悄悄话并不能瞒过这头恶龙，只是今天恶龙凑巧也有在想自己的事，以至于他这一整头龙都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卡尔一直把他当做是混血魔物来看待，但是假如认真算起来，对方的话其实也没说错。 作为一头能把族群里每一头龙的名字和样貌对的上号的恶龙，认真算起来戴维其实也算不上一个脸盲。而对于一头龙来说，就像是卡尔说的那样，人类或是哥布林，抑或是其他的什么猫猫狗狗，那都能算是隶属于不同种族的异族，辨认起来的难度不相上下，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 就如同人类假若和某只哥布林相处久了，就能自然而然地从一群哥布林里把人认出来一样，恶龙若是和猫猫狗狗相处久了，他也能记住每一只猫狗的名字。 他能记住那些遍布着花纹的皮毛之间的那些细微差别，甚至熟了后都能记住它们的偏好与口味。 除了人类，除了包括魔物在内的所有智慧生物。 因为前者的到来往往会给他带来疼痛，而后者却也早已曾让他明白了离别的痛苦。 第83页 …… 早在恶龙还没长大，尚还只是一头位于父母庇护之下的幼龙时，他就时常能听到那两头龙偷偷避开他，担忧地说起同一件事情—— 「你说戴维他怎么就那么不喜欢宝石啊。」 他们忧虑着那头小龙的未来，而这如果认真说起来也并不是因为他那与整个龙族都格格不入的兴趣爱好。 就如同人类赋予金银珠宝以货币的特殊价值后，那些于更早之前在他们看来又重又麻烦，除了看着闪亮就别无任何用处的石头便开始有了意义。 而那些闪亮的、或许能称得上一句「好看」夸赞的石头，自那时起，也成为了龙族的挚爱。因为它们身上被人类所赋予的贵重的价值，它们那些只是单纯欣赏其美丽的所有者也因此避开了人群，躲进了深山的巢穴独占这些所谓的财宝。 它们让龙族避开尘嚣，于是也成为了龙族的最爱。 霸占着一堆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石头，龙族骄傲的、心甘情愿地孤独守在了洞窟里，望着这一堆在黑暗中折射出细碎微光的宝石。 只是因为这一堆宝石。 只是因为他们心中那莫名狂热的，看着甚至有些病态的喜爱。 ……毕竟对于这些零散地分布在大陆各处，平时相互之间很难有什么交流的龙来说，平素不会与人类有什么交集的他们很难用到这些被赋予在宝石身上的货币价值，那所有的一切也只能解释为喜爱了。 或许在最开始，龙的眼瞳只是被这些在日光之下折射出好看光线的石头所吸引了短短一瞬，但到了最后，所有仅存于世的龙都只剩下了这些收藏家。 他们一生都在不知餍足地收集着这些闪亮的石头，以求满足自己心口那似乎永远都难以填平的空洞欲壑。 戴维的父母——这两头担忧着自己儿子那与所有龙族的爱好都格格不入的龙，他们太清楚外面热闹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了。 外面住着喜欢在生铁之中加入龙鳞来使得武器更加坚固的武器大师，外面住着想要靠着屠龙来证明自己的勇者，外面住着想要在锅炉里加入龙血的鍊金术师……外面的人类对魔物往往只有欺骗。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过危险，或许那与生俱来的力量能使得龙维持住心跳继续活着，可那由恶意带来的喧闹终究会把这整颗心都刺的千疮百孔。 那两头龙几近是恐慌地看着那头小龙越长越大。尽管有拿出色彩各异、缤纷至极的宝石，可对于戴维那在龙族里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爱好还是有些无能为力。 所倖幸运之神所降下的最后那点运气还没被挥霍干净，在戴维幼时某次偷偷摸摸独自外出，最终一路哭回来后，那两头龙几乎是奇蹟般地发现，他们的小龙开始变得有些「健忘」了。 他记不住那些人的脸，也记不住那些让人悲伤的事。所有欺骗都会在来临前尽数消减，所有对他好的人也都永远都不会变坏。 那些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不受他控制的事都会在失控前永远定格。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他很难把事情与某张脸对上号，某个人对他的善良与恶意都会在他的记忆里割裂，直至他忘掉那点不愉快后精炼浓缩成一个只有善良美好的片段。 虽然这听着可能是有些悲哀，但这项天赋确实是足够有用。 就像是所有龙都会喜欢财宝一样，这也会作为某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规则保护自己。 那头与所有龙族的爱好都格格不入，被称作是恶龙的龙将永远心怀美好，未来必然也将永远快乐。 …… 只是这一刻，恶龙还是难得地，开始感觉到了一些不开心。 所有人都是希望自己能被珍惜的同伴记住的。或许这可能有些卑劣，但在每一次自己的名字在那些轻盈的语调中被喊出，记不住人也认不出人的恶龙往往每次都会因此而觉得开心。 他明白那种被人遗忘的失落，于是也能对这样的事情感同身受。 恶龙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去猜测勇者、哥布林以及混血魔物的想法，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人不逼一把自己，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少。恶龙当年曾在龙族聚会里，一下子就记住了在场的所有龙，并记住了他们送给自己的礼物。 相信只要自己努努力，只是这么几个人，他肯定也能记住他们的面容吧。 他这么想着，也试着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了，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把他们的脸与那些名字对上。就像是他的父母偶尔和他说起「某天他哭着一路跑回来」的事时一样，他的心里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看来，尽管他变回龙后能长的这么大，但是这头被帝国冠以「恶龙」之名的龙还是和当年一样胆小。 ……尽管现在过得不错，尽管他在努力地记住身边的这些同伴，但或许是潜意识抗拒，他最终没能做到。 毕竟，谁让他偏偏就是一头龙呢。 隐约地，恶龙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答案。 …… 后来混血魔物卡尔也专门过来和他道歉了，虽然看着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他最后还是就这么认命了。 「我也知道的，脸盲么，记不住也正常。」他强撑着这么说着，脸上还是难免露出了一点失落来。 恶龙垂下眼：「……抱歉。」 混血魔物皱眉：「又不是你的问题，没事道歉做什么。」 第84页 恶龙沉默，心底那愈来愈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确实就是他的问题。 在此之前从未注意，或是说下意识忽略的事情第一次这么简单直白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样的事情，勇者在此之前都从未主动和他提及过。只是不说就并不代表不存在，或许在比这更早之前，这件事就已梗在对方心里很久了。 没来由的，恶龙突然如此想道。 …… 在秋收过后，村庄里的村民再次忙碌起来，准备即将到来的丰收祭。 这个祭典在全帝国上下都盛行，意在感谢大地女神的恩赐，并用今年丰收的粮食作为贡品，预祝来年女神的庇佑。 同时，作为忙碌了一整年后的一个节日，丰收祭这天也能算是一个大型的男女相亲市场，村庄里的大多数男女婚假都是在这一天开始并约定下来的。 在以往，这样盛大的节日恶龙都是在恶龙之巅上的城堡里和山下城镇里的镇民一起度过的。 有一年运气好，他甚至还和某个偶尔在这个时节上山的勇者一起度过，品尝一小杯酿了足足一年的麦酒作为庆贺，感受丰收祭的氛围。 ……当然，虽然恶龙本龙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但是多的就没有了。以那位勇者的话来说，像他这样天天被勇者找上门的恶龙，喝上那么一点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就好了，喝多了宿醉对龙不好。 但是在今年，和以往不同的是，在勇者沃瑞尔的帮助下，恶龙终于能试着在这一天，和村庄里的这么多村民一起过一个热闹的丰收祭了。 虽然碍于他的身份，有不少人故意端着酒杯离得远远的，但同样也有不少人愿意坐到他身旁，递给他杯子和他说话，这可比以往和他的那位勇者朋友坐在空荡的城堡里来得要热闹多了。 只是今年他从恶龙之巅的城堡里出来了，假若那位勇者凑巧又在今天上山找他一起过节，怕是会找不到龙了吧。 ……可想想他为此还专门在半山腰上立了个木牌，那个勇者只要在这之前找过他，应该就能知道「龙不在城堡里」的这件事了。 恶龙这么想着安慰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稳，生怕自己不巧就这么错过了自己那些勇者朋友的好意。 旁边的村民这时候喝得有些上头，见他皱眉便拿着手上的酒杯和他碰杯：「怎么，有烦心事？丰收祭上皱眉，小心来年运气不好啊。」 「开心点，来，喝。」说着，他率先喝干净了杯子里的麦酒。 村民把酒杯倒着看向戴维，示意自己已经把酒喝干净，该轮到对方喝了。然而借着身高优势，在恶龙端着杯子要喝干净里头的气泡水时，那位村民反倒先一步看见了杯子里装的是什么。 酒精上头，村民拦下了戴维手里的杯子。 「诶，你都已经是这个岁数了，喝什么小孩子才喝的气泡水，要喝就得喝酒。」他说着递过去一个酒杯。 对那么大的一头龙来说，多的不知道，但是一杯酒确实算不了什么。更别说他以前就喝过，就他本体指甲盖都没有的那一杯完全喝不醉。 恶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的村民见他这豪爽的动作，为他叫了声好。 只是恶龙这会儿终究没有心思去管其他了，他瞪大眼睛怔愣地看着手里空了的酒杯，惊讶于这酒液的味道居然也能如此熟悉。 ……难道说，那位专程上了恶龙之巅，与他一起度过丰收祭的勇者转职成了鼎鼎有名的酿酒师，酿出来的酒销往全国，以至于在这样偏僻的村庄里，都能让他尝到这样熟悉的味道？ 第47章 认得勇者的龙 无论发生些什么好的或是坏的事情, 他总是会忘记那些勇者的模样。而与之相对的，对于一头认不出人脸的龙来说，其他的一些区别于恶言恶语的、独特的东西就会作为一个新的记忆点, 使得这整件事被恶龙所铭记。 比如说在他朦胧的视野里勇者离去的背影, 比如说丰收祭时在城堡里喝到的麦酒的滋味……当它们出现时, 会再次让恶龙回忆起这些算得上是美好的记忆。 就像是现在这样。 今年的丰收祭又赋予了这杯麦酒更多的含义, 恶龙看着手里的酒杯, 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他难得想要主动一把，想要问问这麦酒的出处。 只是或许看他愣愣地看着酒杯不说话, 先前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村民便以为他醉了, 还没等他开口, 对方便端着杯子径直找了其他人拼酒。 看其他人都在找自己要好的朋友聊天说话，脸皮不厚的恶龙担心打扰他们联络感情, 索性放弃了自己询问的打算。 ……不过也是, 想想如今的这些村民也喝着这样的麦酒, 虽然不知道曾经的那位勇者如今在干什么，但是这样的麦酒肯定在帝国十分流行。等未来哪天他想再品尝这样的味道时, 直接去找一个酒馆应该就能买到了。 恶龙这么想着，便端着空了的酒杯继续这么坐着。因为那来自于勇者的警告, 他并不打算放纵自己去尝试宿醉的滋味。 毕竟，从没喝醉过的龙可是也有听过其他同族喝上头后做的那些煳涂事的, 更别说对于他来说麦酒也算不上多好喝, 还没有气泡水来得滋味好。 他坐在篝火边上，视线不自觉地扫过人群, 去寻找一个金髮的年轻勇者。而在连恶龙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视线便已锁定在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上。 第85页 此时，那个金髮青年正与一个棕色长髮的少女坐着面对面地说话。周围的声音很是嘈杂, 以至于像他这样一头听觉灵敏的龙都没法捕捉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虽然戴维只是一头龙，但就以他这些年和人类的接触来看，一些最基本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最起码，就看那少女在篝火下显得格外柔软的神情，他就知道那个角落里正在发生些什么。只是相对起少女的羞涩，那个金髮青年的表情看着可就冷漠多了。 戴维看着对方严肃着一张脸说了几句话，看着那点少女惯常的羞涩一点一点褪去，没忍住撇了撇嘴，想：看来果然是又找错人了，那人的表情看着是那么的冷酷，那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勇者，毕竟他的勇者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温柔。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呢，明明大家都有着这么一头灿烂且温柔的金髮。 恶龙摇摇头，视线在那抹他格外喜欢的金色上来回巡视了几遍，正想移开视线继续在人群中尝试着找到他的勇者，谁知刚才看着还格外冷酷的青年像是察觉到了他那并不遮掩的视线般转过头来。 戴维和那双碧蓝的眼睛直直对上。 他看见那双眼睛像是从最底下酿出了蜜来，温柔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填充进去，像是傍晚夕阳下，海面翻滚间折射出来的碎金般的光泽，看上去美丽又柔和。 没来由的，恶龙就开始笃定面前的那个青年就是他的那个勇者了。 区别于村庄里其他所有金髮的青年，只有勇者好像在见到他时连眼睛里都带着笑。 独一无二，好认得很。 他看着勇者拨开人群向他走过来，心脏突然跳得很快，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都能盖过周围所有的喧嚣。 戴维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但就算是生病了，丰收祭他还是要过的，不仅如此，他还要和勇者一起过。 恶龙张开嘴大口唿吸，企图藉此来让胸口的那点窒息感褪去。然而他唿吸非但没有变得流畅不说，反而是喉咙口因此窜出来几点火星，在空中明灭了几下才消失了个干净。 恶龙赶紧闭上了嘴，因为怕被勇者发现他的不一般，他还紧张地拿手捂了捂。 戴维看着勇者走到他面前，在他身边坐下，开心地喊了他的名字：「沃瑞尔。」 嘴巴被手捂着，音色听起来有点沉闷，但声音里的那份雀跃却听着很清楚。 「嗯，」勇者笑着应了一声，「你今天居然能把我认出来了啊。」 「对啊，我厉害吧。」恶龙有点小得意，想着今天的发现，他忍不住显摆道：「不仅是今天，我以后肯定都能把你认出来了。」 勇者显然很捧场：「是么，我们戴维那么厉害了啊。」 但也就是他太捧场，说话的语气太真诚，以至于最开始的那点开心过去后，恶龙忍不住羞耻地红了红脸。 或许是他们这边气氛太好，好到最开始还一脸冷漠拒绝别人的勇者都笑得那么开心，不远处凑在一块看过来的少女们因此鼓起了勇气，觉得这时候的沃瑞尔就算是拒绝应该也不会拒绝得那么严厉，纷纷紧张地攥着拳头走了过来。 好脾气的恶龙难得有些生气，但从小的教育又使得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无理取闹，做出拉着勇者就扭头跑的事情来。他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些少女让出一块能站的下的空地，然后就坐在一边生闷气。 旁边走过的村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以为是他嫉妒沃瑞尔更受姑娘欢迎，打趣道：「怎么了，嫉妒你的勇者哥哥更受欢迎了，是不是？」 恶龙瓮声瓮气：「我才没有。」 「行吧行吧，没有没有。」他笑着喝了一口麦酒，「我倒是觉得你以后会比他更受欢迎，等这些小姑娘都被拒绝后，以后肯定也会像现在等着勇者告白一样，等你两年等你长大，然后在来年的丰收祭上和你表白。」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村民正了正脸色，不过那在这样一年一度的盛典上，那也并不能算作是什么严肃的表情，「她们可是从勇者搬来那天开始就在等了，一直等到了今年的丰收祭。好不容易终于在今年等到了沃瑞尔参加，于是最终鼓起了勇气，今天你可别插进去打岔了啊。」 ……早在这位大城镇出身的勇者搬过来，无论是他那一身区别于村庄青年的气质抑或是那张俊朗的面容，不得不说都使得村庄里的适龄姑娘芳心萌动，更别提那一看就让人觉得格外优越的家庭条件，以及「勇者」这一身份对小姑娘来说本身的吸引力了。 戴维觉得对方的说法听起来有点怪：「为什么非要等今年的丰收祭？今年是什么特别的年份么？」 恶龙这么问其实也有原因，因为他本人就曾在某个勇者传说中的屠龙一百周年里，一天里陆续迎接了接近一百个勇者上门……尽管那头传说中被屠杀的龙至今还活着，但从这里也能看出来那些勇者对一些日子及年份莫名其妙的钟情了。 村民一脸莫名其妙：「这能有什么意义？」 恶龙问：「那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万一错过了怎么办，平时就不行么？」 村民：「因为传说，在丰收祭上结成的情侣会受到女神的祝福……当然，我觉得可能是今天告白的人多，就算是告白失败了也不会太显眼。」 「哦，原来是这样，那在更之前的丰收祭呢？」恶龙有些无聊地顺口问道。他还抽空分神看着勇者在礼貌听完那一大段叙述后平静地拒绝，居然还从这之中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练。 第86页 当然，那边勇者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使得他很快就没了继续往下看的欲望，于是理智回归迅速反应过来了：「哦哦，我知道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搬过来，对吧。」 他灌下了一口酒，舌头因为酒精的麻痹而有些僵硬，但这并不影响恶龙把话听明白：「没有，去年春天他们一家就搬来了这里。只是在去年丰收祭开始的前几天，他收拾好盔甲与武器去挑战恶龙。可能是打得太激烈了吧，他最后没能在丰收祭那天回来……不过这影响也不大，像他那样的勇者，以前肯定也见到过更盛大的祭典吧。」 「去年没回来参加丰收祭么？」恶龙惊愕地瞪大眼睛，不知怎得心头狂跳。 戴维再一次想到了那个在城堡里过的独特的丰收祭，记起了那位勇者灿金的发色。只是当他想再去看清记忆里那位勇者的眼睛时，对方浑身上下却又像是被朦胧的雾气遮住了脸，实在看不真切。 恶龙按了按鼻樑，有些挫败地低下了头。 手里空了的酒杯却在这一刻给了这头记忆一直算不上多好的龙一点小提示，那位一直算不上多幸运的勇者终于再一次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 恶龙的有些忐忑的声音响起：「那，那我能问问你们的麦酒是哪里买的么？这个酒真的太好喝了，我想自己买一点带回家以后喝，顺便给家里人尝尝。」他结结巴巴地开始了自己并不擅长的吹捧与说谎。 所幸对面的男人这时候也算不上多清醒，听不出来其中的勉强，用有些骄傲的语调说起这麦酒的来歷：「这可是我们村子酒馆的老尼尔家里祖辈传下来的古方，就算是你们这些厉害贵族，在外边也喝不到滋味一样的酒嘞。」 恶龙脑子当即一片空白，记忆里那层厚重的迷雾散去，他终于看清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碧蓝眼睛，就和不久前隔着人群与篝火看到的一样。 …… ——他和沃瑞尔可能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早到他还没以这幅模样出现在对方之前。 恶龙的脑子有些乱，他呆愣地等在一边，等着那些和勇者告白的少女散去。 刚才他还觉得自己被打扰了有些不开心，现在却又很不得附近的草丛里再多窜出来几个拖住勇者，好让他在这能多思考那么一会儿。 ……要不是担心酒喝多了醉的太厉害，可能会像他的那些同族一样变成龙在天上乱飞，他都想试着学习一下书上写的拿酒壮胆了。 「戴维。」旁边的勇者处理完了自己的事情，先是喊了一声恶龙的名字，而后蹭到了他边上坐下。 恶龙听到这个声音当即一激灵，手上的空酒杯跟着一哆嗦，险些掉在地上。 「沃瑞尔，」恶龙深唿吸一口调整好心情，竭力压下自己飞快跳动的心脏，「沃瑞尔，我们以前是不是在这之前就见过面了？」 勇者看着有些惊讶：「是啊。」 恶龙听他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下来，反而自己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了。 他的语气不由带上了一点迟疑：「我说的之前不是说丰收祭之前，而是……而是最早开始，早在今年你敲开城堡的大门，邀请我来这当魔王之前……你知道么？」 勇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了：「是啊，我早就知道啊。」 恶龙越来越紧张了，生怕下一秒勇者就会沖他拔剑……尽管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依旧恐惧着这件事的发生。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只是下咽的次数太多，难免也会因此而产生些小小的副作用。 「那你知不知道，山上的那头恶龙其实平时一直都很无聊的。」他盯着对面勇者的脸，用尽了自己的全部阅歷来把话说的委婉，以至于委婉到有些让人听不明白，甚至此时此刻还直接忽略掉了那点从他嘴里直接掉出来的证据——几个明灭不定的火星。 勇者摸了摸恶龙的头：「我知道啊，因为那头龙一直没有手下能陪他解闷，对吧。」 「我记住的事，可能都比你本人记住的还要多呢。」 恶龙松了口气，心跳舒缓了不少。这时候突然听到勇者本人嘟囔着这么一句话，当即就有些不服气了：「那可不一定，我也都记得呢。」 假如这段对话发生的时间在这之前，那么恶龙确实很难把面前的沃瑞尔和记忆里的那些金髮勇者对上号。但有了今天的这个小发现，他却觉得把人认出来好像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恶龙有了底气，于是开始膨胀了：「你别不信，我都记得的，去年的丰收祭，绝对是你专程上山来看了我。」 恶龙省略性地省去了那些使得他想起这件事的证据。 勇者：「对，那确实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恶龙稍稍放下了心。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转过身和勇者面对面：「那天专程上山和我讲故事，说起山下流传的『勇者屠龙』的，是不是你？」 恶龙甚至做好了甩锅的准备，如果他猜错了，他就说他的勇者朋友太多，一不小心就把事情记混了…… 然而，他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勇者笑笑：「那是我。」 「……我就说吧，普通的勇者怎么可能会和恶龙说这种话呢。」恶龙随口嘟囔了两句，总算是解开了自己在看见那样与故事相悖的话剧后产生的疑惑。 第87页 对于大多勇者都不会喜欢自己的这件事，恶龙自己倒也算是习惯了。反倒是对面的那个勇者，见状连脸上的笑意都凝滞了片刻。 恶龙继续和勇者对故事：「那之前帮我赶走因为落败而蹲在城堡门口哭，不肯离开的勇者，然后自己走进来和我聊天的，那是不是你？」 勇者踟蹰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什么？还有这事么？」 恶龙下意识觉得不对，微微蹙起了眉毛。 「那我遇到的第一个知道敲门，礼貌地走进来还给我送了颗宝石当见面礼的，那是不是你？」 「不是。」 「那每个月固定在五号来拜访我的那个呢，是不是你？」 「……不是，我也只是偶尔来找你，毕竟平时那么忙……那应该就是你其他的什么勇者朋友吧。」 「……」 恶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到了最后，他索性闭上了嘴，坐在一边仔细回忆，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边上的勇者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对于一个脸盲来说，能偶尔把他认出来已经能算是很稀奇了。 虽然对方截至目前为止好像都没猜错，但是脸盲么，对自己的认人水平肯定不会那样有自信。稍微一反驳，肯定也会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当然，倒也不是恶作剧或是看对方这么久才想起来于是故意要报復回去，只是他乍然发现，面前这头龙以前过得好像实在是太孤独了。 据不完全统计，每年上山挑战恶龙的勇者数量能达到数百甚至于超过一千。 要是遇到什么传说中的纪念日，光是勇者为了能按次序单独挑战就得排出一列长队。有时候队伍长了，立志于像传说中那样单打独斗的勇者甚至还要放弃自己单挑的执念，然后不得不与其他勇者组队，完成挑战的这整一个过程。 一个脸盲怎么可能能从这么多上山的勇者里独独找出他，不是他长得奇形怪状、突破人类极限，让龙看了一眼就能记住，就是上山了这么多勇者，独独只有他愿意坐下和龙聊天。 而他的脸显然还能算是人类正常的水平线里，算不上有多「惊天动地」。 那这么看来，结果就有些显而易见了。 当然，非要说的话，他想的这些大多都只能算是猜测，算不上有多准确。但如果非要去赌「龙记住了他的脸」和「只有他这一个对龙和善的勇者」这两个可能，那他情愿选择放弃这整场赌局。 毕竟，那头龙在和他提起自己的那些勇者朋友时，脸上的表情看着是那样的开心且骄傲。 他更希望那头龙只是偶尔记住了他的脸，而在恶龙的记忆里，他依旧有好多对他友善的勇者朋友。 他们散布在帝国的各个角落，隔着几个月或是几年，穿插着在五号的这一天与城堡里的龙见面聊天。 ……或许戴维是记住了他的脸，专门挑拣出了这些记忆片段，但……万一呢？ 勇者眼神柔和地看着面前的恶龙，脑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他甚至还想好了几个合适的安慰语句，防止戴维之后因此而觉得挫败。 然而，和他预料中的不同，当恶龙再一次抬头和他对视后，对方的眼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认错，我认得的，那就是你！」 第48章 觉得自己生病的龙 勇者陷入了沉默。 碍于戴维那认不得人脸的小特点, 他一时也不知道眼前的这头龙是真的认得他，还是说发现了他反应不对，于是顺着他的话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来探他的虚实。 ……毕竟在这之前, 面前的人还是会把他和村子里的其他青年混作一谈, 完全没有一点要开窍的迹象。 对面, 看勇者不说话, 恶龙既为自己甚至要比勇者还要来的厉害的记忆力觉得有些骄傲, 又不由得因此而为「勇者将他遗忘」这件事本身觉得失落。 恶龙开始碎碎念：「你不会是都忘了吧……也是，像你这样心地善良的勇者, 平时好人好事肯定也做的多了。就算是记得会时常来山上看我, 但在这同时, 肯定也与不少魔物产生了交集吧。」他语气里的失落浓重到难以忽略。 他这么说，本来只是想缓解一下此时有些尴尬的气氛, 毕竟从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来看, 他确实好像是显得有些过于自恋且强人所难。只是当他这话说出口, 却反而又有了一种「你在外边果然有好多狗」的哀怨，让此时的气氛变得更为怪异。 恶龙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 他闭上嘴, 生怕自己之后会再说出些什么了不得的话来，让气氛看着更尴尬。 周围这一小片空地骤然安静了下来, 戴维捂着嘴低下头，神情看着颇为懊恼。 勇者嘆了口气, 无奈道：「没忘, 而且我平时其实也不会这么费心费力，和别的魔物做这种好人好事的。」 话一说出口, 两个人都愣了愣。 恶龙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有些烧得慌。他红着脸转移话题：「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记性果然还是比你好。」 勇者笑笑：「那可不一定。」 在更早之前, 在他尚还是王都的骑士而不是什么勇者的时候，他们之间可是还发生过不少事情的。 只是他那时候要么太骄傲要么太颓丧，或许在戴维心里，早已将这段记忆默默分割成了三份吧。 第88页 「真的么？不可能的吧？」 恶龙有些不大相信，但勇者却也一直不是什么会骗龙的勇者。 不服输的恶龙皱着眉冥思苦想，可是直到了整个丰收祭结束，他都没在那大片且混沌的记忆里找到那双与面前勇者相似的温柔眼眸。 …… 丰收祭一直举行到了深夜才结束，篝火在熄灭后，明灭的火星被水尽数扑灭。 聚在一起的人群散去，恶龙与喝醉的混血魔物朝着村庄外的山林走去，准备回家休憩。 哥布林皮特不知什么时候起就等在了山脚的小路边上，在看到了他的戴维陛下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搀扶着卡尔回来后，他当即从路边的小树林里蹿出来，把人接了过去。 混血魔物靠着哥布林站直，酒精已然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失去了平日里察言观色的惯常水准：「今天丰收祭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啊。本来还想和你一起喝酒的，到处都找不到你人。」 平时生起气来无论怎么想着嘲讽都没能成功，今天这么无知无觉说出来的一句，倒是成功让这只绿皮哥布林开始失落起来了。 皮特语气有些勉强：「我去不合适。」 恶龙没听出来这点细微的不对劲来。 或者说，尽管他到丰收祭最后也没再想出些什么和勇者有关的记忆来，但只是「勇者知道他是龙，还只对他这么好」的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恶龙直到现在都觉得心情愉悦，现在还迷迷煳煳地沉浸在那快乐之中。 恶龙：「可就算是平时，我也没听他们说什么不合适的啊。」 哥布林摇摇头：「那不一样的，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过去曾长久独自一人待在城堡里的恶龙瞬间明白了过来。 ……就算是这一次参加丰收祭，他也只是以一个混血贵族的身份出现，而不是原本的恶龙模样。 他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地想着：虽然那些村民可能不会接受作为恶龙的他，但是最起码的，勇者他早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勇者可真是个好人。 …… 恶龙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现在的他无需再担心勇者抱着成为传说的心思，天天盼着杀他祭天，但每次见到勇者，特别是和那双面对着他就会变得格外好看的眼睛对上，他的心跳声就会一阵高过一阵。 那简直比他当年误会勇者有个屠龙梦时还要跳得厉害。 好在作为一头强大且忍耐力出众的龙，这点小事忍忍总是能忍过去的。 就算是偶尔与勇者接触或是对视时比平时还要胆战心惊时，他在勇者面前也忍耐得很好，没露出一点破绽。 只是私底下，恶龙却总是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健康，担心自己是不是生了病，很快就要熬不过去，必须要回家养病见不到勇者了。 忧愁的恶龙就这么听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担忧起自己的健康来。 正想着要不要和勇者道个别，然后回家请族里的医生龙帮他看看病，早治早轻松，他就收到了同族朋友的来信。 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龙语传音魔法。 通常来说，就以龙族那独居、完全不怎么会和其他同族交流的性格看，能发出这样的一个魔法来和其他龙交流，这绝对是发生了一些自己无法处理的大事。 戴维当即就把自己回去找龙看病的打算放到一边，紧张地收听自己朋友的传音。 不会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吧……戴维紧张地这么想着，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朋友那有些犹豫的、完全不像是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 「唉，戴维，我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我是真的找不到别的能说这些的人了，只好来找你了。」或许是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里存在着些许歧义，他又慌里慌张地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说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要说的那些话，你可能还不懂，毕竟你还这么小。」 「可是我是真的找不到别的能说的人了……」 他这句话说的倒是大实话，毕竟除了戴维这头另类的龙外，几乎其他所有的龙都是躲在自己的巢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算是朝他们使用传音魔法，他们在通常情况下也可能会把这下意识忽视掉。 ……毕竟为了传音能顺利到达，传音魔法的波动都不算太大。 恶龙戴维一听自己朋友的语气不像是什么出大事的样子，稍稍放下了心：「拜伦，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那头叫做拜伦的龙嘆了一口气：「事情是这样的，戴维，我不是上次搬了一次家么。这一次，我住在了一个精灵的村落附近，和一帮子精灵成为了邻居。」 「而我……我碰巧爱上了其中的一位，而他对我也碰巧还不错。」 戴维眨眨眼：「这不是好事么？」 拜伦：「对啊，这事确实算是件好事。可不巧的是，我今天才突然发现，他对我好并不是因为我叫拜伦，而是……而是我恰好是一头龙。」 「你知道么，他读了太多写给英雄的诗歌，只想当传说中的龙骑士，把我驯服成坐骑，骑在我背上每天飞在天上招摇过市。」 此时的恶龙还不清楚爱情的磨人，他听到朋友忧愁的语调，绞尽脑汁地想办法：「那……那要不试试搬家？」 「不行啊，如果我走了，他看上了别的龙怎么办？」拜伦又是惆怅地嘆了一口气，「如果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像是龙那样简单好懂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每天都想着要当龙骑士。只要我多给他几块我的珍藏，他就会慢慢喜欢上我。」 第89页 听着朋友发愁直嘆气，戴维也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困扰自己的麻烦事，忍不住发出了感慨：「对啊，如果所有事情都像是龙那样简单好懂就好了。」 拜伦也是头一次听到自己那开朗乐观的戴维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怎么了，戴维，你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确实是有一点，」想着大家都是龙，比他大一点的拜伦或许也知道一些他的病，恶龙说起了自己的烦恼，「拜伦，我觉得我最近可能是生病了。」 那头的拜伦迅速紧张了起来。 对于强悍的龙来说，他们平时通常都是不会得病的。一旦说是得了什么病，那病情一定就是很严重的那种了。 拜伦语速加快：「什么病？」 戴维忧郁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多时候，我的心跳都会变得很快，快到我都觉得要开始唿吸困难了。」 「什么，心跳加快唿吸困难？这么严重的么？」拜伦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毕竟龙可是在空气稀薄的高空都能正常行动的生物啊。 而现在，就在陆地上，戴维告诉他，他居然就已经开始觉得唿吸困难了！ 他可怜的戴维啊，不会以后就那么直接病死了吧？！ ……他显然没往恋爱的方向想，毕竟他记忆里的那头恶龙可是一直都很迟钝，完全没看出身上哪里长着什么恋爱神经。 听着朋友陡然紧张起来的声音，戴维也跟着焦虑起来了，声音里甚至还带上了点细微的哭腔：「对啊，就是唿吸困难！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你以前有听说过有什么龙得过类似的病么？」 「冷静冷静，戴维，你先冷静点。」尽管自己现在也已经是紧张得要命，拜伦还是先安慰了自己的朋友，「戴维，你好好想想，你的这个病，在发作时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戴维忍着害怕思考良久。 最终，在想到了某个共同点后，恶龙试探着问了一句：「只要每次和某个人接触，就一定会发作，这算是共同点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风长月的火箭炮和花露米的地雷！ 感谢小可爱风长月 x58,棠棣 x10,卿涳涳x 7,啊祁祁祁祁x 1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开始暗恋的龙 因为对方是戴维, 是那头在听清他感情问题后张口就问他能不能试着搬家的恶龙戴维，拜伦从未试着把这些反常往某些暧昧的方向上想。 在听到戴维说起每次「发病」的共同点，拜伦当即激动地一拍大腿：「是了, 肯定就是他了。」 「那是不是一个卑鄙的勇者？！」为了确认答案, 拜伦又问了一句。 恶龙有些不太开心地嘟囔：「他确实是一个勇者, 但他是一个正义的勇者。」 「我的傻戴维啊, 你绝对是被他骗了。人类的心思总是那样地复杂, 就连人类自己有时候都不能读懂，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小龙呢。」拜伦嘆了口气, 试图让这头被人类称唿为「恶龙」的天真小龙明白世界的残酷, 「哪有勇者会不想着要屠龙呢, 我见过那么多勇者，从没出现过例外。」 「绝对就是那个人类勇者在每次与你见面的时候, 在暗地里偷偷地给你下药, 让你日渐衰弱, 连站在平地上，都开始觉得窒息。戴维, 你必须得尽快回来，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可是, 可是……沃瑞尔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他在这之前就早早知道我是一头龙了, 可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恶龙下意识反驳, 话语里的笃定连他自己都有些错愕。 拜伦：「但是戴维，人类毕竟是那样复杂的生物啊。」 戴维知道这个道理, 但他还是坚信勇者没问题，这份自信连他自己细想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和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勇者都不一样，他就像是属于我的勇者一样。尽管我不需要, 他还是给我搭了过冬用的壁炉。尽管我不知道，但他之前每个月都会上山来看我。」 「他请我在丰收祭上喝了第一杯麦酒，他还让我能够在村庄里自由行走。就算他想要欺骗我，那也不用做的那么多吧。明明如果他想的话，只要像其他勇者那样每个月上门挑战就好了啊。」 那边的拜伦被炫了一脸，沉默了许久：「……那你不早说。」 「好吧，我刚才有些地方确实是说错了，不过那个勇者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确实可以说是卑鄙。至于你……」拜伦想了想，用了一个戴维绝对能听懂的说法，「戴维，你那应该也不是中毒，你这是恋爱了，快对你的勇者发情了啊。」 「……哈？」转头在传闻故事中强抢公主的纯洁恶龙涨红了脸，「不，不对，你刚才，你刚才说的什么？！」 拜伦一字一句重复道：「我说，戴维，你恋爱了。就像你的父母在生下你前那样，你们将坠入了爱河。」 「是么？真的是这样么？」在反问了自己好几遍后，被朋友点破那一层窗户纸的戴维不得不承认，他朋友说的没错，「可这是不对的啊，沃瑞尔他对我这么好，把我当成那样要好的朋友，我怎么能对他抱有这样的心思？！」 戴维忏悔：「我果然是一头恶龙，坏得就像是那些人故事里编的那样，卑鄙又无耻。」 拜伦劝慰道：「不不不，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要相信，你的勇者或许对你也不单纯。」 第90页 「朋友是不可能会做到这种程度的。我是你的朋友，但我不会因此而给你费劲搭一个壁炉……更何况他还是个那么小的一个人类，搭起壁炉来还要比我费劲得多。」 戴维沉默了，因为他发现连他自己都在心底希望自己能相信。 ——相信那位勇者或许对他也存在好感。 拜伦以为自己说服了对方，当即说话的内容从劝说变成了分享经验：「虽然我没有什么恋爱的经歷，但我觉得我在这方面还是能和你分享那么一点经验的。」 「我和你说，戴维，虽然你也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但爱情这种东西，越先低头往往就会越卑微，你一定要端着，直到他和你表白。」拜伦说到这里，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掉下眼泪来，「就像是我，先低了头，于是现在他哪怕想我当他的坐骑成为一个龙骑士，我心里居然也会觉得能接受。」 「我天，我真的是太卑微了。」 之后便是戴维安慰对面那头伤心龙，许久才结束了聊天。 …… 对于拜伦说的「勇者喜欢自己」的这件事，尽管恶龙本人很愿意去相信，但世界上有好多东西不是自己单方面愿意就能做成的，更别说他早就习惯了自己运气会比其他人来得要差的这个事实。 戴维并不觉得自己朋友说的「喜欢但一定要端着」是对的，但他也会担心，担心勇者对他也只是朋友间的关心，毕竟他在此之前也没交过这么要好的人类朋友。他害怕探究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贸然出声只会让他们最后连朋友都做得尴尬。 他想把这个秘密留的再久一些，直到他能确认最终答案到底是什么。 只是有些东西，就算是打定主意想藏住，还是容易在不经意之间露出那么一点。 「戴维，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勇者还是第一次看见恶龙这幅样子，因为不大懂龙的生理知识，不能判断出龙健康与否，因此很是担心这样的反常。 「没事的，像我这个品种的龙，到了冬天就是这样的，不然不好过冬。」恶龙一张嘴，一小簇红色的火焰便从他喉咙口冒了出来。 他用尽了自己此生的全部功力，板着脸撒了一个谎。 而勇者似乎也当真了，毕竟戴维一直都是那么老实的一头恶龙啊。 他皱着眉思索了许久，最后忍不住惊讶起龙族居然还有这样隐秘的一个生理习性。 …… 「听说了么，英勇的勇者法斯在不久前击败了恶龙之巅上的那头红色巨龙，它短时间内再也不会下山来捣乱了。」 就在恶龙用他自己的办法笨拙地观察着那位人类勇者的时候，这样的一个传言被一个远出做工的村民带回了村庄，最后传到了恶龙耳朵里。 在卡尔说起自己听到的这个消息，并忍不住表示自己对那位传说中的勇者法斯的质疑的时候，作为传说中被击败的恶龙的戴维没忍住，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疑问。 「哈？勇者法斯？」在被冠上恶龙之名后那么久，戴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哦，不，倒也不是第一次。 恶龙低声念着这个陌生勇者的姓名，因为曾经在最开始跟着勇者下山后，那在城门口勉强也算是什么好事的遭遇，他最终记起了那个在聊天的两位妇人口中，传说中警告了恶龙最终保护城镇的法斯。 「原来是他啊。」恶龙想着那个最开始上山和他聊天的叫法斯的金髮勇者，虽然依旧记不太清楚对方的脸，但他还依稀记得那时的情景—— 年轻勇者的金髮在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中跳跃，即便是对着一头比他还要大上几十倍的恶龙，他说话的声音里依旧还带着叫戴维生不起气来的张扬与傲气。 ……就算是对着一头在整个帝国都臭名昭着的恶龙，那位能自己推开大门的勇者彼时也依旧礼貌，最开始在门外喊话时虽然听着有些不大客气，但还是在得到了回应后才推门进来。 卡尔也是知道戴维在成为村庄里的魔王前，曾在恶龙手底下做工。 听着戴维说的话，他愕然地看向对方，说话的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所以，真的有那么一个叫法斯的傢伙上山，击败了恶龙？」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那可是一头曾在早年时，于尼达尔击败无数帝国出名勇者的恶龙，他绝不可能败给法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勇者！」 戴维双手托着下巴：「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击败吧，不过，那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勇者呢。」 「但你说的不久之前是怎么回事？在不久之前，恶龙可是一直都不在恶龙之巅的。」毕竟，从那不久之前开始直到现在，他可是一直都待在这个村转里的。 卡尔依旧被恶龙口中关于法斯的事情所震惊。毕竟在此之前，击败上千勇者的恶龙的形象在魔物们的心里是那般高大，结果眨眼间就被告知说这么高大的恶龙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踩在脚底下。 他愣愣地开口：「就是不久之前啊，我听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还特地问了好几遍。听说那位勇者还带回了从恶龙之巅拿到的战利品，回王都的途中可能还会路过我们这边呢。」 「……不过真是没想到，这些居然都是真的。」混血魔物依旧处于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厉害勇者的震撼之中。 第91页 恶龙有些没听清混血魔物的喃喃自语，不过这也不碍事，毕竟此时的恶龙所有注意力都下意识地集中在了那句「恶龙之巅的战利品」上。 ——恶龙之巅上能有什么战利品？！在离开城堡前，他就已经把城堡搬空了，总不可能说那位勇者法斯凿下了城堡里的一面墙吧。 恶龙这么想着，随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终于记了起来，那些镶嵌在城堡大门上，显示这里有龙居住的耀眼宝石。 在他离开恶龙之巅前，他似乎是忘记了要撬下来一併带走。 当时勇者沃瑞尔就等在门口，而他也实在不好意思让那么一个好心的勇者一直站着等他，于是他直接把门一关，就跟着对方下了山。 ……更别说，当时自称是恶龙下属的他怎么着也做不出来当着勇者的面，撬走自己「上司」的房门的事情。 ——所以，那些宝石是都被撬走了吧。 …… 留在村庄里的恶龙自然是不用再回到恶龙之巅上了，本身就对宝石没多大兴趣的戴维想着记忆里的那个年轻勇者，想了想索性直接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不再去计较。 毕竟当时在恶龙之巅上见面的时候，他就想送对方几块宝石作为纪念。只是对方当时没拿，现在这些就当做是补上了上次的见面礼吧。 恶龙颇为大方地如此想着，甚至于在勇者法斯来到村庄的时候，还想着多年不见，想去再看看当年那位年轻勇者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回忆当年那副正直又勇敢的模样，如今肯定也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勇者了吧。 这么想着的戴维跟着围观屠龙勇者法斯的村民一齐挤上前，然后他看见了在人群正中，那个名叫做法斯的勇者的棕色头髮。 他就那么站在人群中，神情看着依旧张扬，只是相比起记忆里的模样，如今却让恶龙再生不起什么好感来。 ……原来人类长大后，连发色都能跟着产生变化么？他以前可是从没听说过啊。 恶龙声音里带着困惑：「这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旁边陪着他一起来凑热闹的勇者闻言，好奇地出声问道。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我明明记得，那应该是一个金髮……」说话间，恶龙转头看向勇者。作为一头礼貌的龙，他喜欢在说话时看着对方，以便让对方能感觉到他的尊重。只是转头瞥见勇者那头在阳光下看着格外好看的金髮，他的声音不自觉顿了顿，后边两个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声来，「……勇者。」 眼前的勇者和记忆里那个在阳光下看着格外张扬的人影突兀地重叠在一起，一个貌似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恶龙心里逐渐勾勒出形状。 恶龙小声问：「沃瑞尔，我们很早很早以前，是不是早早就见过了面。」 「早在尼达尔的那场大战发生前，早在恶龙之巅上的恶龙搬过来没多久后，你是不是来找过我，和我见面。」 勇者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像是默认了的样子。 恶龙看着眼前勇者如今的模样，突然就有些难受起来了：「沃瑞尔，你身上的变化好大。」 勇者依旧笑着，说话的声音很轻：「对啊，这么久过去了，我也长大了啊。」 ……长大啊。 恶龙问：「长大了那么多，会不会很疼啊。」 无论是什么人还是什么魔物，所有的成长似乎总是都要伴随着些煎熬的痛楚。 只是从当年的小龙变成如今的恶龙，戴维就在中途难受地哭过好几次。 那勇者呢？他从以前变得像是现在这么温柔，会不会在他没看见的时候，每天都过得很煎熬？ 恶龙这么想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在尼达尔时，看到的那个失魂落魄转身离开的身影。 「还好吧。」金髮的勇者只是这么说着，然后揉了揉他的头。 此时他面上的笑容与当年那个勇者离开前的绝望融合在一起，一齐出现在了恶龙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1 09:09:52~2020-12-22 19: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选择困难症 34瓶；小丸子爱碎懒觉 10瓶；蒹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变回恶龙的龙 恶龙看着勇者脸上的表情。 那明明是个和往常相比没什么不同的温柔笑容, 只是今天却让这头恶龙止不住地觉得难过。 勇者的面容逐渐在他眼底模煳成一片，最终融合出一抹温柔又灿烂的金蓝色。 勇者愣了愣，低声问：「戴维, 怎么了？」 「你别哭啊。」 ……哭？ 戴维眨了眨眼, 蓄在他眼睛里的眼泪随着他的动作, 从眼角滑落到了面颊上。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脸上的冰凉。 恶龙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 可能是因为尼达尔的经歷最终让他成长为了一头勇敢的恶龙吧, 即使他过去被无数屠龙勇者厌恶, 甚至于当初误认为沃瑞尔也和其他人那样讨厌自己，他事后最终想到的都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决心配合。 只是这一次, 他终于有些忍不住。 在曾经尚还不是恶龙的戴维第一次见到那位上山的金髮骑士时, 在那时, 戴维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那位勇敢骄傲的骑士，在几年后会变成如今这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第92页 ……当年的尼达尔让他变成了一头恶龙, 也让曾经的王都骑士变成了现在的村庄勇者。 「没事, 」恶龙用哽咽的语调结结巴巴地撒谎, 「沙子不小心吹进眼睛里了。」 身处在这般拥挤的人群中，就算是狂风想必也会先被他身前的骑士尽数遮挡住。恶龙一边说出了这个轻易便会被别人拆穿的谎言, 一边慌张地擦着眼泪，紧张之下甚至还在不经意之间用另一只手用力地攥着自己的衣角。 「是么……」善良的勇者假装信了这头惯会撒谎骗人的恶龙的话。 沃瑞尔又轻轻揉了揉戴维蓬松柔软的红髮, 似乎清楚了眼前少年想要尽力隐瞒的心思。 那些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再一次涌入他的心口，让他的整颗心都变得轻盈且沉重。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最终没再说出别的什么话。 ……就先这样吧, 不然会把他吓跑的……和以前相比，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 由于天色已晚, 在野外过夜又实在算不上安全，勇者法斯和他的侍从最终留在了亚安村里过夜。 他们在村长家留宿过夜，等着明天天亮后启程。 整理得格外干净整洁的房间里, 法斯和往常一样听着侍从的吹捧，这是他惯常喜欢的节目。 即便他在白天就已经被村庄里的不少村民拥簇夸赞，被不少听说了屠龙传说的孩童用敬仰的目光注视，但对于他来说，夸赞与褒奖是永远都不会嫌多的东西。 「像您这样伟大的勇者……」 房间内，正在说话的侍从只说到一半，便被房门从外面用力推开后磕在墙壁上的声响打断了。 「大人，法斯大人，我早这个村庄里发现了一只邪恶的哥布林，」进门的僕从捧着他去村庄其他村民那里专程买回来的东西，说起「邪恶的哥布林」时的语调相比起恐慌反而更接近与激动，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看见那只邪恶的哥布林躲在山脚的树后，用那双贪婪的眼睛不断地描绘村庄的模样，觊觎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村庄里那些未知人事的孩童。」 「法斯大人，这个村庄需要您的拯救啊！」 ……山脚下，等着将他的魔王大人接回家的哥布林远远地看着村庄，试图从那些结伴玩耍的少年里找到他那脸盲的陛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在人群中找到人，自己却反倒是先被勇者的侍从看在了眼里。 「哥布林？」法斯理了理自己的袖口，「那他应该就是住在这个村庄附近的魔王了吧。」 「听说这个村子里好像原本就有一个勇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没发觉。」 侍从见状上道地接过话头：「村庄的勇者怎么能与大人您比肩呢，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是正常，毕竟他也不是像您这样实力强悍的屠龙勇者。」 「比起他，果然还是得靠着您的实力，才能将这个村庄全须全尾地拯救下来。」 「是么……」法斯闻言拿着自己放在桌面上长剑站起身，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气，「那就让我去试一试吧。」 他确实无法对付一头恶龙，但如果只是一只哥布林的话，这对他来说难度确实不大。 法斯已经能想像到自己将哥布林的尸体拖到村庄广场上后，为民除害的自己会受到这些村民何等的追捧了。 对于那些并未亲眼见过恶龙模样的村民来说，他们往往对传说中恶龙的实力没有多少更加具体的概念，只知道恶龙之巅上的那头龙是一头厉害的恶龙。而等他亲手帮助这个村庄的村民消灭了附近的魔王后，所有村民想必都会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他的实力。无论是因为真的相信还是别的虚情假意，他「屠龙勇者」的威名也会随之被喊得越来越响亮。 ……这也大概就是不少勇者对外宣称自己实力强悍足以屠龙，「屠龙勇士」的名号最后却是被大多数人安排在他头上的原因了吧。 …… 傍晚，恶龙与混血魔物告别了自己的人类朋友后，结伴一起回家。 除了那位偶然路过的亚安村的「屠龙勇士」法斯，这一天和过去安逸的每一天相比似乎都没什么不同。只是等着恶龙和混血魔物按着过去的习惯走到山脚后，却并不能像是往常那样搜寻到哥布林的踪影。 混血魔物卡尔在四处仔细搜寻仍见不到哥布林的踪影后，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最近好像也没别的什么要忙的事情吧，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只当做这只勤劳的哥布林和过去一样，待在山上忙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最近丰收祭都已经过去了，天气也跟着逐渐转凉步入冬季，这个时节山间的所有果树甚至都掉完了叶子，卡尔实在不知道这个时节究竟还能剩下什么皮特能做的活计。 戴维也隐约地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出于直觉，他无意识地观察附近的景物，而他那比卡尔来得更加敏锐的嗅觉最终帮助这头恶龙发现了问题。 ——这是他最为熟悉的血的味道。 恶龙戴维皱起眉。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混血魔物卡尔解释，便循着空气中这点细微的血腥味，把卡尔的所有问询声甩到身后，朝着山上跑去。 山上，哥布林在勇者法斯的剑下遍体鳞伤。 他背对着一棵树颓然地瘫坐在地上，眼见那带着血色的冰冷剑刃即将对着他的心口砍下，一段晦涩的咒语突然响在了这寂静的山间。 第93页 法斯下意识察觉到不对劲，他手上的长剑以更快地速度砍向哥布林，却在触及到对方皮肤前被凭空拦下。 那虚空中好似突然出现了一块透明的坚硬盾牌挡在哥布林身前，以至于他持剑的右手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这是魔法。 在成为名震天下的屠龙勇士后，见识过不少东西的法斯当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并未察觉出这是来自于龙族的龙语魔法。虽然那咒语过于晦涩，与他记忆中的魔法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但法斯依旧只觉得这是什么来自于魔法师的法术，而眼前的哥布林可能是对方看上的猎物。 毕竟在他看来，那些向来不爱现身于世的龙族必然不可能出现在村庄附近……直到他的双眼对上了一双燃烧着怒火的金色竖瞳。 一只看着格外细弱的手以看似格外轻巧的模样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手上传来的力道却是硬生生让他松开了自己握着长剑的手。法斯看着眼前用力抓着他右手手腕的戴维，对方背后翅膀上的红色鳞片以及那双金色的竖瞳，几乎只在这一瞬间就让他联想到了恶龙之巅上的那头红色恶龙。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魔法师，只有少数的几个魔物种族才能使用魔法。而在这些魔物之中，或许只有龙族才能有这样的外表。 龙，这是一头龙……这位有着「屠龙勇士」之名的勇者惊骇地看着眼前这头在传说中被他击败无数次的恶龙，浑身上下都因为恐惧而不断战慄。他瘫软在地上，连哀嚎都无力地只剩下的惊恐的唿吸声。 恶龙松开了法斯的手腕，他看着对方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下跑去。 伴随着几声恐惧压抑的、叫人听着有些头皮发麻的哀嚎，这位「屠龙勇士」在对上恶龙后，最终跑得没了踪影。 「我好像又搞砸事情了……」恶龙看着法斯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有些懊丧地嘆了一口气。 ……在不久前，眼睁睁地看着长剑对准了哥布林砍下，恶龙下意识地用出了龙语魔法。他最终救下了哥布林的性命，但也不能再继续待在这个村子里了。 恶龙是不能住在村庄附近的。 村民能接受一个混血魔物，但想必绝对不可能会接受一头来自于恶龙之巅的恶龙。 立志屠龙的勇者和不断往来的军队最终会毁掉这里原本和平安宁的一切，他只能在一切混乱发生前，率先离开这个村庄。 「……走吧，我带你们离开这里。」恶龙看着气喘吁吁跑上山来的混血魔物，从对方那过于震惊的眼神里，他知道对方已然从那位朝着山下逃亡的勇者法斯口中得到了答案。 这可能也是身为魔王的戴维最后一次履行他作为魔王的职责了吧。 安静的树林里没人接话，空中却突然开始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 戴维伸手接下了一片，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半点冰凉，他有些难过地看着雪花在他手心彻底融化。 「下雪了，终于到了该用壁炉的时候了啊……」 恶龙其实并不怕冷，冬天在他的印象里也不过是一段要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更加安静的季节，好似连那些勇者的愤怒叫嚣声都会像是屋檐的那些被他一个一个数过去的冰凌一样，在寒冷中彻底冰冻凝固。 直到他幸运地遇到了沃瑞尔，成为了村庄的魔王后，这在他看来过分安静的冬天，才有了另一个听着不那么寂寞的称唿—— 这其实是一个要用壁炉的季节。 和那个只有他的城堡不同，在成为住在木屋里的魔王后，只要在这个要用壁炉的季节里，木屋里的所有人大抵都会在壁炉点起后，聚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用聊天消磨时间。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安静到会让人觉得寂寞的季节。 在这之前，恶龙就跟着勇者的话语想过这个无比温柔的季节里会发生的一切，并在最终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个他在过去并不喜欢的冬季的到来。 只是温暖的火焰还未在那个崭新的壁炉里被点燃，他就要从这里离开了。 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2 19:43:20~2021-04-24 00: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午晶、随心所欲 20瓶；小丸子爱碎懒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失去手下的龙 「……你居然是头龙？」在这仿佛只余下雪落声的寂静黑夜里, 在短暂的沉默后，混血魔物卡尔最终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似乎是终于后知后觉地从过去自己的言论中察觉到了尴尬，卡尔还没等到恶龙出声回答他的问题, 便主动迅速地转移了自己的话题：「那我们之后要去哪里？」 说到这, 他的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了一点茫然, 为自己那未知的未来。 ……在离开这个平静安宁的村庄后, 他又能去哪里呢？恐怕无论去哪里, 都再也回不到过去那般安逸的生活了吧。 「去你的城堡么？那我未来在那些勇者口中，是不是就将以『残暴恶龙的厉害手下』身份继续存在, 然后成为其他魔物眼中的英雄？！哈哈。」他努力干笑了两声, 试图在经歷了这一切后让自己的语调听着更加活泼轻松一些, 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那点不安，只是那听着过于空洞的言语最终还是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第94页 恶龙摇摇头。 他在心里不断念着自己作为魔王的身份, 而那份魔王对待手下所必须的责任感最终支撑着他的内心, 将他从那仿佛没有尽头般的失落与悲伤中短暂地拯救。 「我们要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戴维认真地回答道。 他的身形在这黑夜中不断拉长变大, 那双在黑夜中也能看到东西的眼睛泛着光，变成了两颗仿佛能指引哥布林和混血魔物前进方向的星星, 驱散了一些他们心中面对未知未来时的惶恐。 他将受伤的哥布林和混血魔物小心地放在手心里，带着他的手下很快回到了山顶。 …… 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落下, 它们覆盖了山道上的血渍，以一种仿佛要埋葬所有的姿态落在恶龙庞大的身躯上。 这让那座勇者建造的木屋在这满天飞雪中看着越发温暖, 以至于连窗户的反光中都仿佛跳跃着壁炉的火光。 恶龙强制性地让自己的视线从木屋的屋顶上挪开, 他将混血魔物放回到地面上，极力收敛了自己的难过后嘱咐道：「你快进去收拾东西吧, 我们以后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记得快点把伤药拿出来。」恶龙说着垂头看了一眼哥布林，将自己捧着皮特的左手手指併拢，好为对方挡下更多寒冬的凛冽风雪。 「……嗯。」混血魔物卡尔应了一声, 他走到门口，对这个村庄的眷恋让他在此时顿了片刻后才走进屋内。 他率先将伤药拿出来递给戴维，然后很快就将行李收拾了出来。过去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即便是在负面情绪下也能处理快速好这一切。 卡尔背着行李走出门，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木屋，而后收回自己的视线走向了戴维。 …… 戴维最终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村庄。 彻底融入黑夜的恶龙不舍地在村庄上方盘旋了几圈。他的视线隔着虚空远远地着看向地面，所幸勇者的家也好找得很，让他得以迅速找到那栋远离村庄的房屋。 「沃瑞尔，再见啦。」恶龙小声地和勇者告别。他得声音放得很轻，连那两个坐在他手上的哥布林和混血魔物都没听到。 黑夜中，恶龙扇着翅膀，在这最后作为魔王的时刻带着自己的手下去向远方。 而这份浓重的眷恋最终也无力地消散在了冰冷的空气中，没能留下半点痕迹。 地面，躺在床上的勇者突然在深夜中莫名惊醒。 这应该是太期待明天了吧，那头一直听着他的故事的恶龙终于来到了这个要用壁炉的季节，那些被小心藏在眼底、看着却格外明显的期待至此终于能落到实处。不过到时候真的在壁炉里点上火了，戴维可能在发现传说中的壁炉也不过如此后，还会觉得有些失落吧……不过这也没关系，那头恶龙实在好哄得很，明明在传说中贪婪无度，实际上却只要一点点东西就能觉得满足。那么多人陪着他，他一定能一直开心下去的……勇者这么想着，似乎是想起了过去一些有趣的小片段，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来自于门外的骚乱。 「救命，救命……有龙，这里藏着一头恶龙。」 沃瑞尔的笑容最终僵在了脸上。 他快速起身穿戴好衣服和装备，快步下楼打开了门。 屋外的勇者法斯像是看到了救星，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柔糅合了惊喜和惶恐的复杂情绪：「我记得你是这个村子的勇者吧，我在你们村庄附近的山上看到了一头残暴的恶龙。他会使用魔法，有着一张掩藏了他所有邪恶的罪恶面孔，撕开表象后简直兇残到了极点！」 他向另一位勇者极力诉说着自己的遭遇，那具在与「兇残恶龙」对峙后的身体上找不到半点带血的伤痕。 ——显然，那头残暴的、邪恶的、不讲道理的恶龙在面对现实后，最终还是像是过去那样，仍旧选择了无能又无力的妥协。 然而对方却并未理会他。 沃瑞尔直接推开了那个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前的碍事勇者，无视那飘扬落下的雪花，径直趁着夜色上了山。 不过这时候他又能看到什么呢…… 一座已经彻底空旷下去了的木屋？ 恐怕是了。 …… 恶龙戴维带着哥布林和混血魔物，朝着背离勇者的方向飞了很久。 久到脚下的土地与曾经的村庄彻底割裂后，久到戴维觉得这里肯定没人会认识卡尔和皮特后，他终于拍着翅膀落到了地面上，动作小心得不敢惊醒其他任何人。 他将哥布林和混血魔物放回地面，问：「你们觉得这里怎么样，这里离人类的村庄倒也还算近，平时小心点应该也能拿钱换到食物和衣服。如果没有问题，恐怕以后就是在这里生活了。」 上过药的哥布林到现在也算是恢復了一点精神，他顺着恶龙的话，认真地巡视了一眼四周。 他并没有在四周的景物中看出来什么问题。又或者说，在这个什么都没有、与其他偏僻森林几乎没多少区别的地方，他也难以看出来什么问题。 「没问题，」哥布林皮特观察完四周，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魔王陛下，「陛下，那我们以后应该就是要在这里生活了吧。」 戴维点点头，然后在注意到对方话中的某个字眼后，又用力地摇了摇头：「是你们以后要在这里生活。」 第95页 「你在说什么啊，」在过去，即便是对着自己的魔王也敢直言不讳的混血魔物罕见地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尖刺，他小心地看向戴维，声音里藏着连自己也没发觉的颤抖，「戴维，快变回你之前的样子，你这看着实在有些显眼。现在我们该一起进森林寻找合适的家了，你快过来，和我一起。」 卡尔脸上的表情看着脆弱极了，他近乎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对方。 恶龙戴维强忍着难过重复：「是你们，只是你们。」 他确实因为魔王的身份与他们之间有了羁绊，他确实也想找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和他们继续生活。 可是在这个世界，有谁不认识那头居住于恶龙之巅的恶龙呢？ 恶龙手下的哥布林和混血魔物，森林里的哥布林和混血魔物，这两个称谓之间差得实在太多，像是天穹与深渊。以至于只是低头看一眼那仿佛深不见底的污黑，就让戴维彻底失去了所有冒险尝试的勇气。 他一定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对不起，我好像并不是什么合格的魔王。你们以后再试着投靠其他人吧，他们一定都会是比我要来得合格得多的魔王。」 「你为什么道歉？你用不着和我道歉的啊，明明什么都没出问题，你只要继续和以前那样，跟着我和我一起往前走就好了啊。」混血魔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即便是过去身处于铁笼正中，这个浑身都是刺的傢伙也从未露出过这种难过的表情来。 他那因为过去的苦痛而陡然拉高的自尊甚至让他忍下了在说完所有难堪话语后面对恶龙时的尴尬，却最终崩溃于「家」彻底破碎的这一瞬。 但是恶龙依旧只是道歉。 「对不起。」戴维掏出来了一袋金币递给对方，但是没人接的钱袋最后只是掉在了雪地里。 尼达尔的血腥气息在这一刻仿佛穿越时间又充斥着他的鼻尖，它们不断催促着恶龙离开这片土地，于世人眼前与这两个弱小魔物彻底割裂。 恶龙不敢再低头看自己的这两个手下，在那两个带着哭腔的挽留声里匆匆逃离。 因为有着喊自己为「魔王陛下」的手下，于是魔王才能从众多普通魔物中脱颖而出，拥有「魔王」头衔，成为世人眼中的魔王。 而如今，戴维在失去了自己的手下后，于是也只能变回那头普普通通的恶龙，与过去的魔王头衔彻底割裂。 已经是没人会像是过去那样再喊他陛下了。 于是恶龙只能孤零零地回到恶龙之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4 00:10:51~2021-07-04 03:0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226943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被勇者拥抱的龙 恶龙回到了恶龙之巅。 理智告诉他, 他应该趁着现在这个消息还没传出去多远的时候便提前逃亡无人的密林，以此来躲避未来势必会愈演愈烈的追捕，可那些无处发泄的情感又将他束缚在原地, 抱着毫无根据的「真出事了我也能靠翅膀先一步飞出去」的想法长久困在城堡里。 他回到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堡前, 此时城堡大门上的宝石被硬生生撬下, 留下了几个丑陋又可怖的黑洞。 在过去, 为了维持龙族对外本该有的体面, 让所有上山的勇者知道城堡里住着一头龙，戴维总是会反覆又徒劳地将宝石镶回去, 以此来试图吸引世间所有勇者的注意力。但这一次, 恶龙只是平静地站在门口歪头看了一眼门板上凹凸不平的坑洞, 便收回视线径直回到了正殿，像是过去那样窝在了冰冷的地上。 ——毕竟, 和以前不同, 如今的恶龙只是准备在未来一直徒劳地等着一个无所谓恶龙的勇者。 他长久地注视着紧闭的城堡大门, 并在这个和过去一样寂寞的冬日里于死寂中沉睡。 …… 塔亚镇上，在这个屠龙业务本该无比萧瑟的冬季里, 进出城镇的勇者数量却是异常得多了起来。 在靠近城门口的一家面包店里，某位因为贫穷而彻底与屠龙一词绝缘的勇者告别了过去的梦想, 回到家里的这家面包店帮忙，以便未来顺利继承自家的铺子。 他看着面前这些等着他找零的勇者, 不免困惑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平常的日子里, 反季节地出现在这里。 这位未来的面包店老闆即便彻底断绝了屠龙勇者的梦想，准备在未来老实地继承家业, 但看到这异常的情景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困惑，在找零的同时顺带着开口问了一句：「请问最近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么？你们怎么都来到了这里？」 「冬天一直都不是什么方便勇者战斗的季节, 我记得在往常，镇上这时候大都看不到多少勇者。」 对面的勇者倒也勉强还算随和，闻言驻足回答道：「你不知道么，在此之前，战败的恶龙卑鄙无耻地以一个村庄的生命威胁屠龙勇者——法斯，并将其击败。我们这些人这次来到恶龙之巅，便是想让那头邪恶的恶龙吃到教训，让它清楚知道惹怒人族的下场。」 「最近恶龙之巅附近可能会有些危险，你出城的时候记得要小心一些。」 第96页 「什么？！以一个村庄的生命威胁勇者？真的假的？！」作为曾与那头传说中的恶龙当面对峙过的勇者，这位未来的面包店老闆很难将那头堪称乖巧的龙与对方话里的「卑鄙无耻」联繫在一起。 对面的勇者：「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从我姑妈家的表哥那里听到的，他可是亲口问过当时的当事人。消息绝对准确，不然我也不可能会在冬天就匆匆赶到这里来。」 「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一头龙，恐怕在过去就会露出马脚来。然而据我所知，从以前到现在，那些去往恶龙之巅的勇者从未出现过什么严重的死伤。」顺应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位过去的勇者回想着当初莽撞的自己与恶龙的那场会晤，径直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惑，「就是我们这个距离恶龙之巅最近的小镇，也从未在当初法斯击败恶龙时，出现过什么类似的绑架威胁的戏码。」 「我觉得他也不像是那种不讲道理的龙啊。」 对面的勇者自然给不出回答。 但被一个面包店的店员如此不留情面地质疑，他也不免因此而恼羞成怒了起来：「像你这样的面包店店员又能懂什么。不像又怎么样，很多事情通常都不能靠表面讯息就能作为依据来简单评判。这可是我从当事人那里打探到的消息，这可不比你的臆测要来得准确得多？！」 可是，相比起这些隔了好几层的消息，他曾亲眼见过那头传说中的恶龙啊……未来的面包店老闆想这么告诉面前和他以前一样青涩不懂事的勇者，可没等他出声，对方便率先怒气沖沖地转身离开，没给他半点开口的机会。 …… 恶龙之巅的城堡里，恶龙趴在地板上，半垂着眼颇为无趣地听着门外勇者的怒骂声。 那些刻薄的语句被掷在地面带出冷冰冰的迴响，最终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在空气中，没换来恶龙的半个眼神。 看得出来，如今的戴维算是彻底没了应付这些勇者的心思。 与此同时，门外，被厚重门板挡在城堡外的那几个勇者碍于自己干渴的喉咙，不得不因此而停下自己的怒骂。 他们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试图在休息片刻后再继续刚才的动作，也就是在这时候，一个金髮碧眼的勇者在此时来到了山顶。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好说话的类型。 门外的这些勇者喝着水囊里的水，看着对方算不上多和善的神情，担心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并未上前与对方搭话。 ——直到对方站在门前，抬手以一种格外轻松的模样推开了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 这份意外的喜悦迅速让他们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打算，纷纷情不自禁地开口夸赞。见对方抬步上前准备进入城堡对战恶龙，他们也忙跟着走上前，想要在对方结束与恶龙的决斗后顺带着开始自己的战斗。 而变故也正巧就出现在这个时候。 他们看着那位金髮碧眼的勇者在此时突然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在瞥见他们的动作后，反手迅速关上了门，把他们尽数关在了门外。 被再次关在门外，看着厚重的大门面面相觑的勇者们：……？？？ 不是，他们刚才有做什么特别讨人厌的事情么？ …… 城堡正殿，越来越明晰的脚步声传到了恶龙的耳边。 ……看来之后他必须得花点功夫，想办法把这位进门的勇者打发走了呢。 戴维抬眼看向来人，眼底的厌倦却在触及那于窗外漏进来的微光中跳跃的灿烂金髮后瞬间消融。 恶龙显然认出了眼前的勇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类的脸庞在这头脸盲的恶龙眼中不再像是过去那样的千篇一律。 「……沃瑞尔？」他小声而雀跃地唿喊着对方的姓名，那在背光角落里变得可怜又可爱的圆润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担心自己稍稍偏移视线后，眼前的身影便会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恶龙就这么看着这位金髮碧眼的勇者走向自己。 他仍旧趴在地上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沃瑞尔，并不像是在遇到其他勇者那样，直起身以此来保护自己和其他部位相比稍显脆弱的眼球，以一种尤为信赖的姿态面对着这位王都曾经的英勇骑士长。 这头体型庞大的恶龙在此时显出了一种区别于自己外表的脆弱与乖巧。相比起龙族，他此时的神态或许更接近于某些惹人怜爱的可爱小动物。 「嗯，我来找你了，戴维。」勇者走向了恶龙。在这之前于风雪中长途跋涉的勇者像是突然凑近了什么温暖的炉火，原本稍显冷硬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勇者走到了恶龙面前，摘下手套的温热手心轻轻地摸了摸恶龙头顶的鳞片。这头恶龙在过去这短短的几天里，离开了生活了大半年的村庄，离开了两个相熟的手下，也离开了他唯一的勇者朋友。 「我来找你了。我会想办法处理好之后的麻烦的，你别怕。」沃瑞尔用温柔的语调安抚对方。 「不过在之后这段时间里，估计会有不少勇者上山打扰你找你麻烦。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你能不能先离开恶龙之巅，去别的地方暂时生活一段时间？我保证，这个问题很快就会被解决。」 ……和过去不同，在那位所谓的屠龙勇者——法斯被恶龙击败后，未来势必会出现不少实力远超于寻常勇者的人上山挑战。假使戴维继续留在恶龙之巅上，接下来的战役可就不像是以前那样像是过家家了，说不定还会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 第97页 一说到「离开恶龙之巅」，被勇者的声音迷得晕乎乎的恶龙至此终于回过了神来。 戴维磨磨蹭蹭地把头往后挪了一段距离，远离了勇者的手心，他的两只前爪慢吞吞地抬起盖住自己的耳朵，想要以此来显示自己「叛逆」的决心：「……我觉得应该不能，我想留在这里。」 「沃瑞尔，如你所见，我可是头恶龙。」 戴维说着还小心地觑着沃瑞尔的脸色，他显然很担心对方会因此而生气。他在心里不断得给自己鼓劲，以求让自己能在勇者面前展示出恶龙本该有的霸道与反叛。 恶龙攥紧拳头默默地告诉自己：戴维，你可是一头恶龙，你可是一头在传说中无比残暴邪恶的恶龙。不过是拒绝一个区区勇者的提议罢了，无论他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无论他之后说出什么样的话，你都该用自己本该有的蛮横来坚定自己的立场，维持自己作为恶龙该有的尊严！ 「但你和其他恶龙不一样，你是头讲道理的恶龙。」勇者试图和眼前这头「冥顽不灵」的恶龙好好讲讲道理，但对方那来势汹汹的「叛逆」显然也还没尽数过去。 不想远离勇者又不想听勇者讲道理的恶龙捂着耳朵在原地转圈圈，试图以此来装作没听到对方的声音。庞大的身躯在此时显然成了绝对的优势，要不是反应够快，勇者可能只能看见恶龙那因为不大高兴而轻轻拍地的尾巴。 没办法，为了结束对方那因为偶尔叛逆而出现的转圈游戏，勇者只能抱住恶龙的头，以此来让自己待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没出息的恶龙被勇者抱住，瞬间丢掉了刚才立志要维护的所谓霸道与反叛。 他的尾巴霎时因为过于惊愕而高高翘起，僵硬地立在身后，看着像是路边的行道树。直到片刻后，僵直的尾巴才恢復了一些原本该有的柔软。 还有些僵硬的尾巴尖小心探到地面，而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整条尾巴这才轻轻地放回到地面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沃瑞尔直视戴维的眼睛：「戴维，你听我认真和你说。」 知道了知道了，我听你说还不行么……恶龙自暴自弃地往勇者的怀里拱了拱，他下意识地垂下眼避开对方的视线，只剩下嘴里含着的那一声隐约的「哼唧」声还剩下一点恶龙本该有的叛逆。 第53章 有了新梦想的龙 虽然一直被称唿为恶龙, 但是该明白的道理戴维还是知道的。 在沃瑞尔堪称耐心的劝说下，尽管心里还是有些郁闷，可在戴维最终还是同意了暂时离开恶龙之巅的提议。 ——为了履行与勇者的约定, 更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恶龙有些不舍地把头埋在勇者的怀里。 在这之后, 他就将从这个靠近人类城镇的恶龙之巅上搬到其他远离人类住所的深山老林里, 荒无人烟却也绝对安全。 他的情绪早早便从那罕见的叛逆中清醒了过来, 只是看勇者不说话, 他便继续默不作声地轻轻把头靠在对方身上，以一种生怕勇者会因此而觉得疲惫的小心翼翼的力道。 戴维偷偷抬眼看着眼前的沃瑞尔, 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勇者脸上的表情。只是巨龙的躯体实在是太过庞大, 任何微小的动作放在他身上都会显得格外显眼。 恶龙的小动作毫无疑义地被勇者迅速发现了。 沃瑞尔对上戴维的双眼。他的视线在扫见那双清晰倒映出自己面容的金色竖瞳后一顿, 连同着口中的话语都有那么片刻的凝滞：「……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勇者。」戴维忍不住感慨出声, 他看着眼前的勇者, 语气颇为复杂。 无可否认, 眼前沃瑞尔的所作所为或许的确处于正义之外，但他确实能称得上是一个足够善良的勇者。在他眼中, 即便是法律之外的魔物也依旧处于他所认定的正义之中，连世人口中的恶龙也能公平地得到对方的善待。 对于恶龙来说, 得到这样一位善良勇者的帮助，他理应为此而感动。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发自内心地感激勇者的同时, 一丝酸涩避无可避地藏在这份感动中，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 ……或许在这位善良的勇者看来, 他和世上其他需要帮助的魔物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他这头恶龙看着要比其他魔物都要来得更加可怜一些，于是才在此时暂时得到了勇者的额外关照。 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情绪的恶龙有些无措，所幸在反应过来后, 天生纯良的脾性让他迅速压制住了那点酸涩过后生出的贪婪。 在这方面堪称懵懂的戴维说服自己忘掉了那点小小的贪心。于是到了最后，他只抬眼认真又欢喜地望着沃瑞尔。 「我可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沃瑞尔望进戴维那仿佛比世上所有人都要来得清澈的眼底，有些无奈地这么说着。只是他到底不敢在这时候坦白自己的心思，于是在这之后，他又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补充道，「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作为勇者，我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朋友蒙受莫须有的冤屈。」 「你放心，这件事处理起来也不难，我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恶龙轻易便被勇者口中的那个「最好」满足了。他并没有去想，勇者和恶龙这两个天生的敌人之间，到底需要多好的关系，才能让勇者甘愿背负上「与恶龙狼狈为奸」的风险，冒险去帮助一头世人眼中的恶龙。 第98页 戴维愿意相信沃瑞尔，就像他一直相信自己那样。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中间的过程，问出了那个自己最为关心的话题：「那么我要多久才能回来呢？我不想一直都离你那么远。」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只是说话者的性格实在很难让人往暧昧的方向去想。 沃瑞尔同样也没用爱情来揣度这句话。 他的关注重点全在恶龙的前半句话里，并因此而语塞。 勇者显然无法给出一个合适的准确时间，就好比善良的勇者在更早之前一直无法读懂这个对正义怀有偏见的世界。 戴维不免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询问道：「那既然这样的话，在此期间，沃瑞尔你愿不愿意来我家做客？」说着，他在这之后还报了个格外偏僻的地址。 沃瑞尔闻言有些惊愕。 因为为防勇者找麻烦，除却类似于恶龙之巅这类的公开住所之外，龙族通常都不会把自己藏着财宝的真正住址告知其他人。 ……事实上，恶龙之巅或许都能算得上是截至目前为止，勇者们知道的唯一一个龙族常年出没的已知住所，于是这里才会有立志屠龙的勇者常年出没。 恶龙看出来了勇者的惊讶。即便是作为龙族里唯一一头兴趣爱好与其他族人不同的恶龙，在保密自己真正住所的这方面，戴维实际上也和其他龙保持着相同的意见。 戴维学着沃瑞尔刚才的语气，解释道：「当然，这是因为，你也是我最好最好的勇者朋友啊。」 「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沃瑞尔笑着应了一声。而在告别之后，他目送着恶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旋即勇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即将开始自己的征战。 …… 证明公认的屠龙勇者·法斯口中与龙对战的经歷的真假，这事虽然看起来麻烦，真假似乎只凭对方的一张嘴，但实际上做起来其实也算不得多困难。 法斯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个能屠龙的勇者，于是沃瑞尔要做的其实也只是证明前者压根就没有单挑龙族的实力。 恐怕在这一次的事件中，唯一麻烦的就是等着后续的风波过去。 勇者径直找上了那位传说中的屠龙勇士，这个过程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此时对方正享受旁人的拥簇，即便在此期间勇者早已在恶龙之巅和人类城镇间走了个来回，对方仍沉溺于他人的夸赞停留在原地。 沃瑞尔就是在这时候找上对方的。 「听说您就是那位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屠龙勇士？我在前些时候不巧在恶龙之巅再次败在了巨龙手下，回来后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请问我能否有幸得到您的指教？」 法斯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苍白。他记得眼前的这个勇者，在沃瑞尔开口前，他看着对方稍显凝重的神色，甚至担心对方是准备在这个时候于光天化日之下揭穿他那天下山时的狼狈。直到对方开口说明来意，他这才隐隐松了口气。 「当然，当然可以。」法斯忙不迭地应下。在被拆穿的风险过去后，他面上的表情也跟着真切了不少。 显然，这位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屠龙勇士并不把眼前的乡村勇者当回事。即便他的名声中确实都是水分，可他并不觉得出身于城镇的自己会输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 他直接接下了对面勇者的请求，并对此一直不以为意。直到双方踩在附近村民特意让出来的空地上互相报了姓名，法斯看着沃瑞尔□□的长剑，那过分凌厉的剑刃终于让他下意识地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显然也没有半点能让他找到藉口并以此来敷衍在场所有人的可能了。 沃瑞尔已经举剑朝他攻了过来，世人眼中的屠龙勇士绝不可能会因为一个乡村勇者而后退。 剑刃相击生出的脆响盖过了所有人的小声惊唿，法斯的手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得不自觉哆嗦，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剑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出丑。 只是这一瞬间，法斯就明白了过来，自己绝不是眼前勇者的对手。 「你的基本功……」很扎实。 法斯想借着对方所说的指导名头拖一拖时间，只是后半句话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尽数说出口，对方的长剑就继续噼砍了下来，敲击在他的剑上接二连三地带出刺耳的声响。 此时这位所谓的屠龙勇士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对方却偏偏无视了他的慌乱，以一种近似于勐兽逗弄死到临头的猎物一般，手上的剑刃不知道是恶劣还是仁慈，只对准了他的长剑。 「咔」 法斯以一种尤为狼狈的模样接下沃瑞尔的攻击，恍惚间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脆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周围所有人的注视下开裂破碎。 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毕竟现在的他也只能无力地举剑迎击，全副心神尽数麻木地用在了这上面。 直到伴随着沃瑞尔又一次举剑，法斯手上的长剑应声断开，连同他的尊严与传说中屠龙勇士的名声，一併跌落于尘埃中。 「这就是传说中屠龙勇士的实力么。」沃瑞尔似乎是轻声嗤笑一声，但实际上这只是来自于周围其他围观村民的奚落，毕竟这位曾经的王都骑士向来吝啬于对着这些没什么所谓的人露出真实的表情。 那些隐约带着些不满意味的笑声被掩盖在长剑归鞘时发出的声响下，于沃瑞尔开口的时候凝滞消失：「看来您的这些指教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您的屠龙经验貌似除了您本人外，对其他任何人来说都不适用。」 第99页 沃瑞尔说的话里严格来说并没有多少嘲讽，但这些看似体面的话语却也足以叫法斯于所有人的视线下无地自容。 法斯咬牙，勉强开口试图为自己挽回丁点颜面：「呵呵，确实……确实没多大用处，我觉得你已然拥有了屠龙的实力。」 「在我看来，你的落败，无非只可能是因为不小心。」 「不小心？」沃瑞尔坦然地反驳道，「可我在过去数次登上恶龙之巅挑战巨龙，从始至终从未赢过。」 ……或者说，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对着那头传说中的恶龙亮过剑锋。 法斯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旁边围观的村民比他更快出了声。 「确实，每月我都看他去往恶龙之巅，可每次他都无功而返。」有人忍不住附和出声，他们显然比法斯更熟悉这个对屠龙无比执着、以至于甚至在去年丰收祭上缺席的勇者。在他们看来，法斯刚才的狼狈让沃瑞尔胜出得尤为顺利，那甚至算不上多高深的招数让他看着无比符合乡村勇者的身份。 「与其说是他有能屠龙的实力，倒不如说是……」当着当事人的面，后半句话被说话者本人硬生生截断省略，但在场的其他人显然听明白了他话里没直白说明出来的意思。 在场没人再听法斯说话了，他的所有话语在在场这些人看来无非只是些狡辩。 围在脸色煞白的屠龙勇士身边的村民慢慢散去，这个惊天的八卦由此而向外传开。 …… 相比起本来就名声恶劣的恶龙，这个发生于传说中屠龙勇士·法斯身上的八卦看着显然更为吸睛。它取代了帝国境内所有勇者心中发展得纷纷扬扬的屠龙冲动，唯一缺的只剩下消息传开的时间。 与此同时，另一边，在一座险峻到足以吓退任何经验丰富的资深登山者的山峰上，回家避风头的恶龙正无趣地坐在悬崖边上。 他的视线没有规律地落在在附近的虚空中，像是在搜寻什么又像是清楚自己最后什么都找不到，眼神空空茫茫的没有落点，模样看起来像是没多少精神的样子。 也就是在这时候，戴维收到了自己的同族朋友——拜伦的传音。 「戴维，听说你最近回家了。」另一头的拜伦纯粹是听了戴维父母的说辞，得知了目前戴维的近况，并因此而特地抽时间给对方发了个传音。 ……就像是父母有父母的作用，朋友有朋友的优势，在戴维的父母看来，两个词彙各自承担着戴维生命中两个不同的身份，而现在戴维遇到的问题显然不是身为父母的他们能解决开解的。 拜伦顿了顿，颇为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这是又突然发生了什么事么……这和你的那位勇者有关系么？」 「算是吧。」戴维回想了一下经过，心里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大开心，整头龙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我最近好像又不小心惹了点麻烦，沃瑞尔他说会帮我解决麻烦，可我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也不清楚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找他。」 「我最近好像越来越想他了。」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恶龙声音里还带着些懵懂与无措，像是完全没有经验处理自己此时愈演愈烈的急躁心情。 拜伦从这三言两语中大致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理解陷于爱情陷阱中的恶龙那格外焦躁的心情，只是作为朋友，他显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提议恶龙回去迎面对上那些足以致命的麻烦。 「是么，既然这些是那位勇者本人的意思，也算是为了不辜负对方的这一腔情义，我觉得你还是听对方的话，乖乖待在家里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就好。」 回忆着恶龙说话的语气，担心戴维最后会偷偷摸摸回去找人，他又结合自身最近的爱情经验，试图以此来安抚对方：「而在此期间，或许你也可以试着去追寻一下自己的梦想。这样等到一切都结束后，你也可以变成一个更加优秀的自己，并以此来与对方在未来会面。」 「而且啊，而且在你沉浸于其中时，你也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对方了。」拜伦说起这句话时的语气有些惆怅，戴维想到了对方口中的那只精灵。 「是么，」担心再说几句又会惹得自己的朋友因此而伤心，善良的恶龙最终抽出了一点本来用于思念勇者的时间，顺着对方话里的意思往下说，「那我想想，我现在的梦想。」 在过去，戴维曾像是无数被童话书迷住的人类孩童那样，想要当个厉害的勇者。只是随着年纪渐长，清楚自己身份的恶龙也随之放下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而到了现在，因为太过清楚这个世界的模样，恶龙的梦想也随之变得越发模煳。如果不是今天拜伦特地提起，或许戴维早早忘记了自己曾经想要成为的那个模样。 「梦想啊……」 恶龙低声呢喃，在刨除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之后，无数画面随之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如果说我的梦想的话……」 尼达尔的群山中，亚安村的后山上，勇者颓然的背影交叠着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戴维的语调不知何时带上了一点惆怅，这些促使着他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在他心里隐约露出了大致的轮廓，却最终碍于现实而不敢说出口的梦想。 「那我希望未来会有那么一天，世间所有善良的勇者都能被世人夸赞正义。」 第100页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这两个都是那样光明而温暖的词彙，却最终于现实之中形成了一个滑稽的悖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橘子、卿涳涳的地雷！ 非常感谢小天使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正在实现梦想的龙 或许是戴维说得实在太过模煳, 以至于传音另一头并未与恶龙有过那些相同经歷的巨龙顺着追问了几句后，这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这样啊。」出乎戴维的预料，那头的拜伦对他这个看着隐约都带上了一些梦幻色彩的梦想却是意外地接受良好。 拜伦顿了顿, 试探着开口询问道：「戴维, 如果说, 我这里有一个能让你实现梦想的机会, 你愿意为你的梦想而努力么？」 说归说, 恶龙或许在开口前都没想过自己这个梦想拥有实现的可能。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覆，戴维赶忙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机会, 我当然愿意为此而努力。」 「是么, 那就好。」拜伦这么说着, 说话的语气里却没多少该有的庆幸情绪。他停顿了片刻后，这才出声开始和恶龙解释, 「怎么说呢, 戴维, 你应该知道的，我近来正暂住于精灵的村落附近。就在最近, 我钟情的那位精灵专程来找我，拜託我这件事。」 「那些精灵正准备围绕着他们居住的森林, 以此为中心收拢附近的魔物建立一个独属于魔物的王国，并凭藉这个与帝国的人类勇者对抗争取权益。虽然听起来可能是有些荒诞, 但是事实却往往如此。即便魔物也是生命的一种, 但在很多时候，只有我们真正存在于法律所含括的范围之中, 才能获得公平，被平等地放在普世的正义之中，被那些勇者和骑士真正平等地看在眼里。」 「本来我是不想掺和进去的, 毕竟这事做起来总归也是有风险，只是我又不可能看着那群精灵带着我喜欢的那位天真『龙骑士』去送死。如果戴维你愿意参与其中，过来帮我，那么在两头龙的震慑下，这件事做起来总归也会更有把握些。」 「当然，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会有人当着两头龙的面送死，但保不齐有人真的没长脑子。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当是没听见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其实也是没问题的。」作为戴维的朋友，拜伦也是清楚当初戴维被冠上「恶龙」之名时经歷的那些事情的。担心对方因为当年的那些事而落下心理阴影，他在最后又沉声补充了这么一句。 而事情也的确如拜伦说想的那样，埋葬于尼达尔山脉间的那些事确实在戴维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并化作无形的枷锁，在方方面面禁锢住这头世人眼中的恶龙。 只是或许在感同身受后越发清楚明了这些不公所带来的痛苦，这些让恶龙无数次难过的过去却也在今天推动着这头恶龙向前，并因此而做出选择。 「好啊，我来帮你。」 也许连戴维本人都并不知情，但在这一刻，这头恶龙当真像是他小时候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坚守正义的勇者。 他就像是书中写的那样，挡在所有弱小的魔物身前，朝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挥出了自己的长剑，伸张着自己所认定的正义。 …… 本来就是为了在帝国的人类眼中争出一席容身之所，在所有参与其中的魔物都未刻意隐瞒的前提下，魔物建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帝国。 最初，所有听闻了这个消息的勇者都对此嗤之以鼻，并不把这群魔物的所作所为当回事。但随着所有收到消息的魔物都在想方设法地朝着那片森林迁徙，去往森林深处试探这个仿佛玩笑一般的王国的勇者接二连三地战败，这群世人眼中的「乌合之众」终于成功步入了帝国的视野。 面对着这群产生了足够威胁的魔物，帝国的第一反应就是派出军队，尽早解决这些麻烦。但随着两头巨龙的出现，他们的举措也随之无法避免地受到了阻碍。 更别说，在这两头巨龙之中，还有一头在帝国凶名在外的恶龙。 就是当初尼达尔的无数勇者都无法将这头恶龙彻底击溃，如今面对着两头巨龙，谁又敢保证能彻底解决这两个麻烦呢…… 一时间，因为这两头突然参与其中的巨龙，整个帝国似乎都随之沉寂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帝国远离王都的另一个角落里，准备按照恶龙给出的地址上门拜访的勇者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在挑战那个所谓的屠龙勇者·法斯后，确认了在此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类似的麻烦，沃瑞尔也随之踏上了寻找恶龙的道路。 因为恶龙的住所实在过于偏僻，勇者在赶路途中也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影响，因此而远离了城镇人群。 当他从别的勇者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一段时间，那边有了龙族撑腰的魔物甚至已然开始接触帝国的国王，并开始试探后者对这件事的态度。 看来这一趟估计是找不到龙了啊……勇者轻笑着嘆了一口气，短暂地停下了自己寻找恶龙的脚步后，踟蹰片刻后最终还是决定碰碰运气，继续向前。 而变故也正好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也就是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罩住了沃瑞尔的影子。他因为这突然发生的变故下意识地提起了警惕，在抬头寻找异常源头的瞬间，他看见了那头自己心心念念的恶龙。 第101页 「沃瑞尔！」 戴维像是过去那样欢喜地喊出了勇者的姓名，仿佛中间那段意外分别的时间并不存在。他还是那个每天要下山找勇者玩的村庄魔王，而不是那个如今出现于世人口中的建国恶龙。 覆盖着红色鳞片的巨大翅膀轻轻扇了两扇，在地面上罩住勇者的影子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大。恶龙轻巧地从高空落下，正巧就落在勇者面前。 见到勇者的激动甚至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变成那副人类的模样，那副方便赶路的巨大龙形身影就直直地矗在道路正中。好在这个位置实在过于偏僻，一年到头也只有零星几个闲来没事的勇者踏足此地。 沃瑞尔应了一声，问：「嗯，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你专程来这是要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么？需要我的帮助么？」才听说了近来恶龙的事迹，他下意识地便认为对方专程来到这里是准备做一些其他重要的事情的。担心这头恶龙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他还顺带着多问了一句。 「算是件挺重要的事情吧，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戴维看向沃瑞尔，笑着说，「我现在已经成功找到你了。」 「我之前去亚安村里看过了，在发现你不在家后，我就猜你可能要来找我玩了。果然，我猜中了。」说起这句话时，恶龙的语气里沾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有些像是得意于自己凑巧猜中了勇者的心思，又像是略微得意于勇者对自己的重视，离家专程来找他。 勇者的心跳因为恶龙的话语而加速跳动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思是否已经被对方所洞悉。 沃瑞尔有些不适应地试图转移话题：「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趟是专程来找你的？要是猜错了，那不就是白跑了这么一趟。」 戴维有些不好意思，真正的原因他有些羞于出口。但长久的别离让他在此时此刻无法自控地想要与对方诉说自己的思念，坦诚的性格让他最终径直坦白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啊，这个啊，」他讷讷开口，不自觉地因为自己之后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语而放轻了声音，「因为我希望你也会像是我想你那样，一直想着我，想着要找我一起玩，并因此而像是过去在恶龙之巅上承诺的那样，出发上门拜访与我见面。」 「反正，反正你看我最后不是正好也猜对了么。要是我没有过来找你，你才是真的白跑了一趟呢。」即便到了现在，恶龙仍旧不敢笃定对方的想法……即便是此时勇者当真像是他想像的那样，走在了拜访他家的路上。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过多的巧合，勇者凑巧遇上了那头自己想要找的那头恶龙，无非是后者担心自己的心上人白跑一趟，于是成天在这条小道上空徘徊，最后构成了这样的一个「凑巧」。 沃瑞尔隐约从对方的言语和神态里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作为曾经极富盛名的王都骑士长，勇者在过去收到过无数人的爱慕。 他太清楚喜欢一个人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模样了。毕竟每天晨起，他都能在想念恶龙时，于镜子中看到那抹相似的神情。 沃瑞尔心跳得很快，他艰难地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出声小心试探道：「那可不一定啊，或许你不知道，我可能会比你想像中更期待与你再次见面。」 戴维觉得沃瑞尔的这几句话可能纯粹只是在逗他开心。他有些忧郁，但又无法避免地被勇者哄得很高兴，看着很是没出息的样子。 开心之余，本就没多少城府的恶龙不巧就因此泄露了几句原本只是牢牢藏在心里的话。 「怎么会，我们现在明明还只是朋友。你怎么可能会像我那样期待着今天呢，我可是一直在偷偷喜欢……」他这么说着，只是话说到一半，察觉到问题的戴维骤然停住。 恶龙自觉失言，能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的藉口迅速成型在他脑中转了几圈，低头却看见了勇者含笑的双眼。 它们告诉了恶龙答案，也让恶龙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代替原本想要找藉口将话题敷衍过去的戴维，沃瑞尔将这个话题继续延续了下去：「可事实就是这样啊，早在你还没记住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期待着与你的每一次见面。」 早在恶龙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前，在每一次城堡的大门被他小心敲开前，勇者都会仔细地抚平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并期待着大门打开后，那头脸盲的龙能在这一次注意到他，与他交换姓名。 每一次，勇者都是这么期待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明羽玄 x50营养液！ 非常感谢小天使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收穫爱情的龙 恶龙觉得自己好像听明白了勇者的意思, 又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都没听明白。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勇者，此时的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勇者说出口的那些话语。 「……沃瑞尔？」戴维看着沃瑞尔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最终鼓起勇气有些僵硬地垂下了自己的头, 选择用行动来表达那些他不敢直白问出口的话。 见对方并未做出什么推拒的动作, 他试探着缓缓凑到勇者怀里小心拱了拱, 顺带着还抬眼小心地观察着勇者的脸色。那张相较于人类而言更难显露出多少表情的龙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忐忑神情。 第102页 勇者见状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抬手轻轻地抱住了戴维, 像是肯定此时恶龙猜测一般, 低头在恶龙头上郑重地留下了一个吻。 如果说言语还有所保留，那么这个在人类间表达了纯然爱意的动作, 便在此时直白地将勇者的心摊开铺展到了恶龙的面前, 诚挚地将他的答案告知了对方。 恶龙像是被吓住了似的呆愣在原地。他惊愕地看着勇者的脸, 直到对方又冲着他笑了一声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慢慢地抬起头, 前爪格外迟钝地举起捂住了自己被勇者亲过的地方。 恶龙捂着脸歪头看向勇者, 整头龙看着还是有些木愣愣的, 只有背后的翅膀在风中微微颤抖，像是害羞极了的模样。 「沃瑞尔。」戴维羞涩又乖巧地看着对方, 眼睛湿漉漉地喊着勇者的名字，欣喜的语调最底下还藏着点无措。 尽管在传说中, 这头恶龙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可实际上, 这还是这头龙第一次像是他的父辈所说的那样, 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恶龙张了张嘴，他似乎是想和勇者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欣喜。但到了最后, 没有经验的恶龙只是又一次轻声喊出了勇者的名字。 他有些想抱住对方。此时的恶龙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巨龙的模样在这时候有多碍事了。 他变回了那个长得不高、以至于还能被归类为娇小的人类模样。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他额头上小巧的犄角甚至都没能尽数收回去。 然后，恶龙正正落到了勇者的怀里。 …… 森林中, 这个专属于魔物的王国终于被这个世界所承认，连同那些魔物也因此得到了尊重。像是所有人类至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也是平等的生命。 「听说今天戴维大人会过来玩，还会带上那个他喜欢的人类。」在这个王国里，庇佑了这片土地的恶龙在这于名字后面也有了「大人」的恭敬后缀。 像是闲聊一般，与同伴玩耍的魔物幼崽在听到别人提起龙族的话题后，仿佛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一般，顺带着说起了这些。 ……在局势渐渐稳定下来后，虽然绝大多数魔物对于人类还是存在着抗拒心理，但总归也算是在与人类的贸易中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对于人类的不喜依旧存在，可如今这种负面情绪也远没有最开始的那样激烈。这也是恶龙愿意带着勇者过来的主要原因。 「戴维大人喜欢的人类？」同伴听到了「人类」的这个字眼后，下意识地皱了皱脸。所幸戴维的名声在这片土地上有着与帝国截然相反的威望，听说是恶龙喜欢的人类，在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心绪也随之恢復了平静。 这也使得他在恢復平静后，甚至还能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猜测那个人类的身份与模样。 在这之前，在魔物的生存条件逐渐好起来后，同伴在这期间其实也是读过一些与「龙」有关的童话书的。说到「龙族喜欢的人类」的这个话题，他也不免因此而被带偏了想法：「戴维大人喜欢的人类啊，那一定和书上说的那样，是一个金髮碧眼的漂亮公主。」 「她被钟情于她的巨龙带走藏在自己的城堡里，然后在勇者……」说到这，似乎是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他皱着脸顿了顿，随即更改了故事的结尾，「然后在勇者上门后击败了勇者，成功夺得了公主的芳心。」 「金髮碧眼的公主呀……」严格来说，喜欢金币的巨龙如果真的喜欢上某个人类，那他们确实更容易钟情于那些仿佛财宝一般、长着一头漂亮金髮的人类。人类的童话书里，甚至于世人的印象中，被恶龙掳走的公主大多都有着金髮碧眼的样貌，大抵也正是因为这个。 魔物幼崽咀嚼着这个字眼，随着对方说出的话语开始情不自禁地开始了自己的想像。他想到了童话书里画着恶龙与公主的漂亮插画，随即迅速同意了自己同伴的观点。 而混血魔物卡尔恰巧就在此时路过。 ……在先前听说了这个专属于魔物的王国，以及支撑着这个国家之一的巨龙——戴维的消息后，他便和哥布林皮特一起赶到了这里。 相比起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魔物幼崽，混血魔物卡尔显然比他们更清楚「恶龙喜欢的人类」的这个命题的正确答案。 「公主？那怎么可能？」顺着这些魔物幼崽的话语，他想到了那个并不瘦弱的勇者被强制性套上公主蓬蓬裙的模样，并忍不住因此而嗤笑了一声。 他说起这话时的语调显然引起了那两个魔物幼崽的不满。他们正想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悦，一个巨大的黑影却突然出现将他们笼罩在了其中。 一头红色的巨龙很快在这之后就落到了地面上。在他小心虚笼着的前爪里，一抹金色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来。 「怎么不可能？！」似乎是从这一抹金色里得到了鼓励，魔物幼崽从中得到了开口的底气，「那一定是一个金髮碧眼的漂亮公主！」 混血魔物卡尔挑眉，开口提醒道：「你再仔细看看。」 魔物幼崽顺着混血魔物的话语定睛看去，他至此才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类真正的模样。 他有着一头灿烂的金髮，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深邃的海。 那是恶龙的心上人。 第103页 ——那是个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