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门位面反派罢工记》 第1章 游医 补充一下看文提醒 1:(脑子寄存处) ????我会妥善保护好贝贝们的脑花。 2:作者纯爱战士,不写遍地开花,不搞all。 3:主角人设并不完美,尤其女主,喜欢黑吃黑。 4:本文比较慢热,因为是记忆回溯文,所以剧情是反着来的。大概得从55章开始,才是只写男女主的主场。 …………………… 一阵空间通传的眩晕后,女子稳稳落地,这大概是她违背了主系统后的第二个惩罚世界。 入目是一片荒凉,什么都是破败的,哪怕是铁轨,也被截断,只有路边的野草屹立不倒,被风吹的悉索作响。 不记得是第几个位面了,也不记得活了多久,她又姓甚名谁。甚至忘记了最早以‘人’这个身份存活于世时究竟是男人亦或是女人。 女子伸出手摸索着自己的面颊,细看穿着,与手骨。看骨节推测,如今这副身体莫约二十至二十四,手指白皙,指节略有薄茧,应当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她检查起身上斜挎着的药箱,有不少碎银子,一包针灸,还有很多瓶瓶罐罐的药,以及……梅花刺?心中揣测起这次的身份,好像不是简单的医女… 衣服有些眼熟,上衣是米白色绣花大襟,袄裙则是较为清丽的湖蓝色,只在裙摆点缀着银杏。‘布料绣工倒是不错,似乎也并非平头百姓。款式好像是…民国?’她脑中闪过一丝想法。 如果说只是将她扔进民国,那倒还好。她经历的上一个世界是末世,以一个普通社畜男人的身份,在特殊部队硬是充当了六边形战士苟活到老。本以为就算惩罚结束了,不曾想主系统没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便又将她扔到这里。 她在心中尝试呼叫系统,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很怀念那个跳脱的系统,虽然曾经的几百年一直与它互怼,还经常偷偷拿她的积分兑换程序瓜子磕,但还算有个陪伴,就像家人一样。而现在的每一日,虽活着却如同格格不入的游魂。 她沿着轨道往外走,脑中试图回忆起来过往。可丝毫想不起来其他,只能记得她似乎是因为累了,不想再去当所谓位面之子的磨刀石,让她拯救崩坏世界而自杀了。 ‘好歹放个假啊,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当反派,开口就是:小子,交出你的命!’ ‘亦或是:就凭你也配得上xxx?每日不间断作死被杀,很累啊。’ 女子无奈的摸了摸鼻尖,几乎是每一种死法她都体验过了,甚至能够根据自己身体如何,揣测能活几分钟。最早的惶恐,惊惧早就没了。那些痛对于她来说,已经常见到麻木。 汽车的轰鸣声响起,一卡车的士兵麻溜的下了车,各自背着东西,整齐有序的顺着轨道往前走。 女子早在听到声响时便躲藏起来,她小心的观望着这群人的动向。心中揣测这是民国哪个时期的节点。 忽然队伍的最后一个男人回了头,将枪支对准了她这处。 “谁?!谁在哪里?!”前方草丛被拨弄开来,忽然的东瀛话在耳边乍响。宋白芷浑身紧绷,目光扫视周围,想找个趁手的东西。 忽然便见一村民来不及惊呼,便被当场击杀。“蠢货!!大惊小怪什么?”他们检查起地上的村民,不知道又嘀咕了什么,随后便是枪支收起,伴随摩擦着衣服的声响渐渐的离去。 女子观望了一眼,那是军用卡车,铁轨的尽头究竟有什么?而出现的村民为什么会盯着这处? 她根据附近山体位置,与干涸的河床,判断着离开这里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晚,她才看见一丝炊烟升起。她并不着急进村,而是在村子周边徘徊,观察着这个村子究竟有几户房屋中有人。 若只有那么一两户,那便要远离这里了,只怕驻扎的是日本人。 而她转了一圈后,却发觉并无异常。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上午那个日本人毫不犹豫的出手击杀村民,而这底下的村民却没事,难道日本人会善良到放过距离并不远的村庄? 她背着药箱,谨慎的走进村子。周遭众人投来打量的目光,也有直接回屋紧闭房门的。‘这反应才对。’ 忽然耳畔响起一阵剧烈的哭声,“娘!我不舒服!”随后便是一个夫人哽咽的安慰。女子止步在这户人家的门口,犹豫半晌后敲响了这家大门。 随后便是一阵杂乱的声响,再也听不见哭泣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一方游医,偶然路过此处,可否借宿一晚?” 第2章 看病 一个中年妇人,小心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沧桑的眼眸,扫视着门口之人。 这是个留着前刘海盘着发髻,身着锦衣对襟袄裙的医女。不同于现在年轻人卷起的头发,别致的洋裙。她的眉眼十分锐利,可穿着却十分文秀。站在院门口,不亢不卑,带着一丝笑意,望着门后的她,看起来就如同时间停滞在晚清的遗物。 那妇人被自己诡异的想法惊到了,她小声道:“这位……小姐…,我家中孩子病了,不方便待客。”她开口便是直接推拒,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村子里的人,近来越来越少了,有的挖矿挖的好好的,便忽然回不来了。而有的院子则是被一帮外地人强硬租了去,若是要讨回,还要挨一顿打。 女子颔首后,笑着说:“我是大夫,或许可以替他看看,若是不需要也无妨。大姐可知何处可以买些干粮?奔走了一日,有些饿了。” 门缝被彻底打开了,那妇人信了她的话。思来想去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想来也不会如何。 妇人看着她斜挎着医药箱,瞬间便泪眼婆娑的倾诉起来:“我的孩子…他不知道怎么…就病了!每日和我说,娘……我不舒服…我难受…我就这一个孩子啊…。” 妇人将她带入卧房之中,听着妇人的哭诉,女子便将这儿的情况听了个明白。 村里早就没了大夫,若想要替他看病,就需得去镇上。而他们一家三口来源全部是孩子她爹在矿洞挖矿,可谁也没想到,一连数十日,根本没有人影回来。 她对着小朋友尝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可她的相貌本就十分锐利,丹凤眼使得眼眸更显狭长,眉间一点黑痣,并未添分毫佛性,反而多了着邪性。因此,那小孩看到她便哭的更厉害了。 尤其是当她拿出针灸时,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娘身上。口中叫唤着:“娘!!我再也不捣乱了…!!娘!!救我不要让那些人扎我!!” “那些人?”女子细细的斟酌这个字眼,心中带着疑惑问那妇人:“大姐先前请过别的大夫?” 那妇人连忙摇头,直说从未有过,他们一家人近半年不曾出过村子。说着便在宋白芷的示意下将那孩子的衣裳脱了干净。 孩子皮实,整日里风吹日晒,因此算不得白净。可他背后的几处针眼口,与淤青,却让人看的头皮一阵发麻,这怎么像是…。 她将指节搭在了像过节时按猪一样的小孩身上,仔细的把着脉。 女子自诩六边形战士也不是信口胡说的,早些年在系统的加持下,为了更好的挑衅主角,她也是起早贪黑的卷,只为了成功碾压主角说一句:‘呵,废物!’ 然后主角大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等着他来将自己打败,接着念出自己的台词:‘啊!怎么可能!’ 眼见着自己的思绪越来越偏,她蹙了蹙眉,重新定下心神。而那妇人却不知所以,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很厉害的医女都蹙眉,她心中更为慌乱了。可又不敢打断她把脉生怕判错。 女子取出手帕,擦了擦手安慰着二人:“大娘,没事,孩子只是有些低烧。”见她不提问,妇人也松了口气。她对那矿山,又是怨恨,又是惧怕。 女子做完这动作脑中思索起来,她为什么不喜与人接触?这种擦手行为也是下意识,为什么呢?… 女子翻找起药箱,将那瓶瓶罐罐的看了一遍,闻了闻确定都是什么后挑拣出,给这孩子配了一副药。这孩子见不用扎针,也是松了口气。 妇人连忙去翻找铜钱,却被女子制止了。“大姐给我顿饭吃便好,一路奔走,有些饿了。” 妇人连忙起身,将锅中闷着的窝窝头与一碟咸菜端了出来。她有些局促不安,女子却明白,这三个窝窝头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口粮。 见妇人换了好几个称呼,不知该如何唤她,女子客气道:“我是家中派出游历的,出门在外行走,大姐喊我大夫就好”。 实际上她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个什么身份,只是总觉得熟悉。但是就是丝毫没有印象。包括那梅花刺,并不重,拿在手中时,却让她心头沉甸甸的,似乎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 往日里她出现在新的世界时,必然有系统提供身份大纲与世界走向说明书。被扔入惩罚世界倒是什么也没有了,上个世界若非是穿越来便有那老板贴脸开大一顿喷,才让她知道是社畜,否则她也得摸索好久。 第3章 逃亡 本以为女子会嫌弃,没想到她神色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拿了一个窝窝头,就着一碗清水慢慢的咀嚼。 对于女子来说,山珍海味是很久以前了。上辈子在丧尸堆里摸爬滚打,与人抢夺物资,占领地盘累的够呛,分下来也不过一袋干巴巴的压缩饼干,或者方便面与一根火腿肠。而这窝窝头,还算的上是好的。 末世时,所有的一切都被感染了,包括庄稼,水源。他们尚且还能有几分武力能够得到所需,而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饿死了不知道多少,别说发霉的米面,带着沉淀物的饮用水,只要能填饱肚子,照样食用,直到基地的成立…… 天蒙蒙亮时,女子就听到了细微的低语,随后是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她本就心存警惕,听到这响动,并未着急睁眼,只是用食指与中指朝着袖中的位置探入,勾到了那一寸锋芒。 而那妇人只是急急忙忙的带着小儿离开,并没有对她下手的打算,也没有盯上她的医药箱。连同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也一并舍弃了,全当做还了药钱。随后就是吱呀一声木门被合上的声响。 女子睁开了眼眸,目光落在那被合上的老旧木门,眼中满是清明,哪来的分毫睡意。 她将指尖的那寸锋芒退了回去,慢悠悠的起身,打量起四周变动。少了不少细软,没有留下任何粮食,想来是短时间不会回来。 她思索起昨天在那孩子身上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的针孔,心中恶寒,难不成还是人体实验?可如果是人体实验那孩子的命可真的太大了,她昨天配的药可只是退烧,并没有施针封脉。 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稀稀拉拉的,好像是一大帮人,动静不小。 女子拿起药箱,观望着四处,将自己隐藏在门口淘洗的水缸后。 随后便听到了似乎是两队人马的议论 开口之人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你确定吗?” :“大爷!我确定!昨夜里进村的那个女人,眉头中间就是有一颗观音痣,大家伙都瞧见了,不过她长的可邪乎了!” :“对对对!我们都是亲眼看到她进了桂芳婶子家里借宿的!” “你们最好都是说的实话。”那人一把将门推开,众人一拥而入,发现空无一人。便急匆匆的去了后堂找寻。 “人呢?!!”那群人如同盗匪一样,所到之处全被拆了个遍。 女子悄然从门后的水缸中站起,屏气,定神,溜了出去,无人发觉。 “我怎么知道人呢?!这要好好问问你们自己!她妈的敢耍老子!”那人怒不可遏地吼道,手中的枪也随之开火。随着枪声响起,惊叫声立刻响彻四周,所有人都被恐惧所笼罩。 长沙城中一直有刊登寻人告示,没有照片。只说要寻找的是个女人,她眉心有一颗菩萨痣。旁的什么也没有,而赏金却足足有3000大洋。 这些年去城中报信的多不胜数,他们昨日看到那女子眉间的黑痣,自然也是动了心思的。 况且这赏金,不说在京城八道湾买下一套有三进院落,含三十个房间的四合院。就是两辈子,也是不愁吃喝了。 不过听说被通缉的人是犯了通敌的大罪,要活捉审讯,不知道究竟是多大的机密,竟然值这么多钱。而他们昨天瞧见了,就派了人去城里,想着赚个快钱,没想到这是买命钱。 “在那里!” 那男子带来的打手,眼尖的看到了那平坡处掠过的一道浅蓝色痕迹,众人就直接收拾了家伙,直接跑着追了上去。 她体能向来不错,忽然换了个壳子,本以为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没想到出乎意料的轻盈,倒像个练家子。 一路提着一口气,紧拽着腰侧的药箱,撒开腿就是一顿冲刺,幅度之大,将还没打理的发髻也跑的散乱了一半。记忆重叠时,和上辈子被丧尸撵着跑没什么区别! 她想,这大概是她当反派这么久,第二个让她这么狼狈的世界了。以往的好歹出场有逼格些,至少跑的不会那么难看。 “你给我站住!!别跑!!”那一身短褂的≥男人,喘着粗气,眼冒金光,在后面穷追不舍。‘老天,这娘们怎么这么能跑?!’ 他只能远远的看着那因奔逃而摇曳起的裙摆,以及那松散的乌黑发丝,被风吹的向后飘散开来,仿佛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哪怕只是背影,也实在算得上是一副美人骨。 然而喊了也没用,那身影似乎听到这句话,跑的更快了。 ‘别跑?不跑我就死了!’女子心中暗骂,果真不得清闲。这帮人这一看就是要命的架势,这具身体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身后那一帮人依旧在穷追不舍,甚至开了枪,只不过第一枪似乎是气上头了,打偏了。 看来果真是要命来的,她虽然不想活,可也不准备在不确定惩罚世界里,无限开启死而复生。毕竟她是亲身体验死亡,那感觉可并不美妙。 她咬咬牙,朝着昨天发现的矿洞跑去。日本人对上这帮人,她就不信打不起来!总不会运气差到这两边人是一伙的吧! 第4章 火车 忽然跑来的女子吸引了看守矿洞的日本人注意,当他们抬起枪杆时,却听这女子说的日语:“先生请帮助我!我被盯上了!” 看着她背着的药箱,两个守卫瞬间便以为是自己人,乔装打扮被发现了。他们将枪支对准了紧随其后的一大群人,大骂一声:“笨蛋!怎么引了这么多中国人!” 紧随其后的伙计见她如此流畅的日语,心中更加确信,果然是找对人了!绝对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向日本人透露的机密!! 随着两声枪响,两方枪战瞬间打响!矿洞中的日本人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他们骂骂咧咧地说着一些双方都听不懂的话语,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斗志和决心。 他们手持长枪,与那群持枪的伙计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穿透了女子的小腿,晕染了大片血渍。她却没有喊疼的时间,额间皆是冷汗,一步步小心朝着洞里走去。 对着质疑着目光,想要出手的日本人,她带着笑,趁人愣神时。双手似要拥抱着贴近,接着毫不留情的勾出那袖中的一寸锋芒,将人脖颈捅个对穿。血液飞溅在她素净的衣衫上,她却恍若未觉。只是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矿洞最深处走去。 矿洞外是火光四溅,枪声震耳欲聋。双方都被刺激的红了眼,毫不退缩,拼命地射击着。一边是为了保护秘密药剂,一边是为了悬赏。 可她现在也没那么多闲情去思考其中的问题,因为她发现了很多,很多的棺材。她无力的倚靠在一旁的山壁上,压抑着喘息。她疼痛无比的死咬绷带,冷汗直流,浑身绷直,几乎可以看清她白皙的脖颈处,因疼痛而起的血管…因为她硬生生的用指节抠出了子弹。 她只能庆幸m1900式手枪有效射程只有30米,否则她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她对着腿上的麻筋,位于后腿弯处,腿弯的韧带、髂胫束和肌肉组织这一块,下了一针,因为可以带来短暂的麻痹。 她试探性的摸索着比较坚韧的发丝揪了下来,颤抖着手用针直接缝合,然后摸索着找寻瓶瓶罐罐中的药。 在极端条件下,只能这样做。感染?这是活着的人才能有的待遇。 女子强忍着剧痛,处理好伤口后,靠在山壁上稍作休息。她望着眼前的众多棺材,心里充满了疑问,可现在不是探查的时候。 这时,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虽然很轻,却无法逃过她的耳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脑中如同催命一般的响起警报。 她将目光落在那木质棺材中,不管三七二十一,轻巧的跳了进去,蜷缩在那被棺材板遮蔽的角落。 “是我的错觉吗?刚才好像是听到什么声音了……” 听着那日本人不自觉的呢喃,她握紧手中的梅花刺,神情冷肃,准备应对忽然被掀开板盖的暴露。 可没想到的是,那人只是将所有的棺材板盖全部归位,然后口中颤抖的念叨着类似咒经的东西,或许是阴阳师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过度的女子昏睡了过去,感觉到耳边响起了火车划过轨道的咯噔声,以及汽笛声。 可她睁不开眼,一片空茫之中,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莫大的惊恐与伤怀,对着她大喊:“阿姐!!!” 女子猛然大喘了口气,想起自己的处境,一把捂住了嘴巴。她极力的忽视腿部的疼痛,听着四周的死寂。她小心的透过那漏了一条缝的边缘,凭借还不错的夜视能力,看清了周围。 全部都是棺材!她瞳孔骤缩,推开了头顶的棺材板,勉强着抬腿爬了出来。她一步步艰难的走出这节车厢,越往后看,她便越觉得自己回到了末世。 入眼是一片荒芜的惊悚,火车上的设备大多已经废弃,带着沉重的灰,随意踩动时就能惊起粉尘,让人呛得慌。 而生锈的卧铺,几乎全都是面朝下趴着死去的人,他们的尸体有些已经溶解,粘在了床板上,黄水滴答滴答的落在积灰的地面,散发着腐朽铁腥味和尸体浓重的腐烂味扑面而来。 她捂住口鼻,忍下恶心,粗略的检查着这些车厢中死去的人。面部朝下,背后…??!都是针眼?!………? 她思索间,就听到了非常轻微的响动,随后是越来越近的一道杀气。“果然有人!”那声音在身后响起,女子浑身寒毛直立,这是她无数次的求生本能,那日本人毫不犹豫的开了枪。 她极快的侧身躲过,与他近身打斗起来。那人似乎没想到,这女人是会武功的,被踢了枪后就乱了阵脚。 直到强制近身的人,毫不犹豫转动着梅花刺,将他脖颈捅个对穿,才感觉到了混着血水的窒息将他淹没。 女子因脱力而浑身颤抖,勉强的找寻着火车的角落。她需要一个喘息休整的时间,昏昏沉沉之间,感觉到了自己血液的沸腾,仿佛一把大火,将她点着。 在汽笛的巨大响动中,火车076驶入站台 紧接着是蹩脚的长沙方言:“车不能停在这里!!后面要来火车了!咬你的屁股嘞!前面还有一条铁轨!往前开点噻!” 第5章 相见 一身军绿色的站台员脸上还带着没有完全褪去的困意。他手提着煤油灯,神色带上几分不耐烦,似乎是对这不听话非要停在这的火车起了几分火。 可当他提着煤油灯,就着头顶大圆灯泡的光,看清了这辆诡异的火车,睡意顿时褪去大半。 这是一辆贴了狗皮膏药的无牌照火车,火车四周门窗皆被铁片打钉子封锁,就好像里面封印了什么东西,生怕它跑出来。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定下心,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今天是他当值,可不能出了岔子,不然站长指定要骂他嘞! 他观察着四周,用力的推拉着车门的下档,忽然有什么东西淅淅沥沥的落下,蹭的他手指上都是。他浑身一僵,闻到了他熟悉的味道,指尖不自觉的摩挲着粘稠的液体,这是血…… 他壮着胆子用衣袖擦拭那厚重黄尘的玻璃,就着手中的煤油灯,看清了车内场面。全都是死人!!当他的目光对视上那趴在卧铺上,悬挂着死去的人,那双骤缩到只剩一点的黑色瞳孔时,狂跳的心脏猛然提了上去! “啊!!!!”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快速向后退!! …与此同时,消息很快传到了长沙驻守官的耳中… 张启山身着板正的军绿色军装披着斗篷,带着下属张日山快步走来。看守这辆火车的下属远远的便敬了个军礼。 张启山神色凝重的问:“怎么样?” 他们都只是摇头,根据火车的样式,只能查到这是日本人的军用火车,别的再也看不出来了。 张启山只能叫人找来昨夜看守人员,顾庆丰。但是没想到,顾庆丰开口就是神神鬼鬼。 顾庆丰神神秘秘的用他长沙普通话,小声的说:“长官,站长他不让我说出去的。我告诉你啊,这辆车是鬼车!这车站不是什么寻常的地方。只要是半夜开进来的车,全都是里面横死的人!要下地狱的!长沙要来恶鬼了!!” 张启山本想问些重要线索,听到这些话,他也带上了几分不耐。只好命人将顾庆丰带下去,却没想到这个人还很倔强的回头呐喊:“真的!长沙真的要来恶鬼了!!” 可他张启山怎么可能是被吓大的,他直接命令底下的人,用气割瓶现场切开铁皮封条。 待车厢打开后,他接过张日山准备的手电筒,直接就走了进去。速度之快,让底下的人连劝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第一节车厢内,停住了脚步,这里四处都是堆积的棺材与尸体。而棺材上贴满了,黄符与奇怪的标签。而那些尸体全部是面部朝下,懂行的人将这称之为横死,寓意相当不吉利。 火车外的齐铁嘴手拿把掐的给自己算了一卦,登时浑身一颤,大凶啊!他一甩顺溜的长巾就想跑。 远远的便听见火车上一道爽朗而又带着一丝看热闹似的声音响起:“齐八爷!上哪儿去啊!” 齐铁嘴连忙换了个笑脸,插科打矿的看着张日山忙道:“在下家中有事!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张日山伸手笑吟吟的拦住齐铁嘴,他说:“仙人独行!哪来的家人啊?!” 齐铁嘴苦哈哈的笑着,上了火车。‘齐铁嘴呦,你命苦呦!’ 对于齐铁嘴的到来,可谓是帮了张启山大忙。齐铁嘴根据棺材的编号,推算出这些棺材来自于同一处墓穴,而且这些都只是陪葬品,真正的主棺材在最后一节车厢。 张启山自然不疑齐铁嘴的推算,奇门八卦中,没有人比得过齐铁嘴。 二人很快便找到了主墓车厢的位置,往这方向走去时。忽然出现一个死在过道,且死法不一样的人,就十分明显了。 张启山检查着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探究。“脖颈处一击致命,背后没有针孔,有过挣扎,尸体还很新鲜。” 齐铁嘴掐算起来,有些惊异:“他死在今天,杀他的还活着,不过气息很薄弱!” 这话让张启山起了警惕,齐铁嘴这话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么现在车厢里还有一个活人,是敌是友?是什么身份?与这火车有什么关系? 齐铁嘴谨慎的跟在张启山身后,时不时冒出个头打量起那些惨死的人脸。 忽然张启山动了,速度之快让齐铁嘴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一脚踩到尸体,一时间连阿弥陀佛都念了出来。 等他将目光凝聚起来时,张启山正将一人反扣着双手死死按在车壁上。那人盘着的长发早已胡乱的披散着,一身素净的袄裙满是脏污的血迹,因未清洗,沾了血的布料,早已干涸。 那人的侧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似乎在颤抖着。而那紧攥在手里的锋芒,也被张启山打落。 齐铁嘴松了口气:“佛爷,把这人带回去审…………?!!!”齐铁嘴话没说完,就见那女人回了头。 那一张脸,五官十分精致,细长的眉梢下是一双本该多情的柳叶眼,可在女子目光投向他时,那双下三白的眼睛根本藏不住其中蕴含的阴冷与狠厉。 她薄唇轻启,似乎是在调整呼吸。在她彻底转身时。 齐铁嘴下意识看向她的额头,她的眉间果真有一点黑痣!哪怕她注视着他们的神情如此冷漠,可这的的确确是老熟人! 张启山冷峻的神情还未变换过来,但目光却与齐铁嘴一般,猛然骤缩了一瞬“宋?白芷?!” 第6章 身份 女子的脑子早已烧成了一片浆糊,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压制着她的人,似乎松了几分力。她就凭借着本能将手腕处的骨节脱臼,扭身挣脱辖制。 一个转身抄起地上的梅花刺就想跑,下一刻,一阵巨大的力道在后颈重击,意识消散而去,眼前一片黑暗。 她随着瘫软的倒了下去,被齐铁嘴上前的动作给扶了个稳稳当当。 齐铁嘴现在还带着几分震撼与不可置信,可怀里的温度触感都告诉他,宋白芷活着,活的好好的…不对,也快不好了。 张启山已经整理好了思绪,将人打横抱起,也没管她浑身的血会蹭到自己。齐铁嘴在后面掐指算着,一边赶忙跟着二人。 齐铁嘴震惊自己算出来的结果,看着张启山怀中,那只看起来似毫无生气的手垂挂下来,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她四年前死了啊!我亲自算的挂,现在算怎么会是活的呢?!六年了!连模样都不带变的??!” 宋白芷是他爹那个时期鼎有名的大夫,人是好的,就是生性冷清孤僻了些,隐藏在这副皮相下的人,却是心善的。 城中的人管她叫中山宋青囊,因为宋家的主支皆在长沙城的中山街道,宋白芷便是当时的坐堂大夫,而青囊便是大夫的雅称。 张启山心中的震惊一点也不比齐铁嘴小,当初是他以宋家满门被杀作为封口费请的宋白芷上战场当他的军医。后来那一支小队全军覆没,收殓尸体时,只有宋白芷的尸体消失了。 很多人说,荒郊野外的,指不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叼走吃了。而老八算出来的结果也是死了,没有一丝生气。 这件事是他利用了宋白芷,所以这么些年他心中有愧,他一直再刊登报纸说有有人窃取了机密,要活捉。是为了寻找她,也是为了保护她。 只是因为另一方势力,不知道是谁,也在暗处寻找她。 只是看她现在的狼狈样子,与刚才打斗时候的她冰冷狠厉的眼神…宋白芷好像真的出了问题,宋白芷不认识他与老八…? 张日山看着张启山上去没多久,便抱了个血人下来,仔细看着,还是个女人。张日山神情十分精彩。可也不好多问,只是把目光落在了齐铁嘴身上。 齐铁嘴有苦难言,但张日山的目光实在灼热,让人无法忽视,他苦哈哈道:“这人,还活着呢。” 张启山吩咐张日山继续查看后,就与齐铁嘴并肩回了张家。 张家府邸 富丽堂皇的卧室,悬挂着水晶灯,连同着医院的设备,也一起被推了进来,将床边堆了个满满当当。 医生翻开着宋白芷的眼皮,用手电筒确认她的意识。随后便在护士的检查下,对着她身上所有的伤口进行重新消毒缝合。 齐铁嘴探头探脑的想要知道什么情况,一来顾及性别,二来又怕耽误医生动手,就只能与张启山一起等着了。 张启山从始至终神情都是平静的,好像无关紧要,当然,如果他手头上的报纸一直没翻动过。 医生忙活完手里的大工程,擦了擦额间的汗,喊了一声佛爷。不敢接张日山递过来的茶,恭敬站现在一旁,如同汇报工作一样说起了宋白芷的情况。 “身上大多处是擦伤,撞伤,护士已经处理,想来过一两天就醒了。导致发炎高烧的是小腿侧,初步判断是枪伤。不过处理得当,子弹早就被取出来了,虽然做了紧急处理,被人用头发丝缝合了枪口,不过因为动作太大,已经崩断了,我用了进口的缝合线,保养得当的话,走路是没问题的,不过留疤……。” “她不是会在意身上有疤的人,保住腿就行。”张启山紧绷的神色缓了下来,让一旁的医生也松了口气。管家见状带着人出了府,随后给了赏钱。 齐铁嘴咋舌,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不过听到人没事,他还是狠狠松了口气。不自觉的挪动身体,小心翼翼的将手指对准茶桌上的点心,趁人不备,一举拿下! 张启山咳嗽一声,以示他知道。不说一句话,齐铁嘴只当看不见,掉了个头,这么些年张启山的脾性他也摸清楚了,总归不能揍他不是。 … 第7章 宋白芷再次醒来时,只觉浑身疼痛。尤其是小腿,几乎不能动弹,一旦挪动就觉得它连带着头也产生丝丝刺痛。 喉咙的干涩让她不自觉的咳嗽起来:“咳咳咳!……!!!”仿佛口腔之中皆是血腥味。 齐铁嘴惊讶道:“你这么快就醒了啊?!”他小心的将倒好的茶水,捧到了宋白芷面前。“我听医生说你身上的伤,啧啧啧,你还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一点没变啊宋大小姐!…” 宋白芷听到耳旁忽然响起的声音,瞬间便起了警觉,猛的向后退去,看着齐铁嘴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审视。 她想起来了,在火车被人像过节杀猪一样按了! 齐铁嘴见她如此反应,讪讪的把茶水放在床头柜上,不再靠近一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咋咋呼呼的说:“佛爷说你可能头部受创,或者受了点刺激所以在火车上才对我们出手。不是……!你还真把我们忘了啊?!” 宋白芷跑偏的思绪回笼,观察着身上柔软的衣裙,轻薄的锦被,以及身后豪华皮革靠背的席梦思,看来不是寻仇的。‘是这具身体的友人?!’ 她定下心神看着齐铁嘴,试探性的开口:“或许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猜测时就已经知道她脑袋出问题了,可当她自己说出来,心中还是会免不了带起一阵失落。 齐铁嘴正打算告诉她,但是又怕她问旁的。犹豫的看向朝着卧房走来的张启山,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口,万一人家知道自己全家没有一个活口,会不会刺激的更严重? 张启山神色中带着些遗憾,看着犯难的齐铁嘴,与试探的宋白芷,替齐铁嘴开了口:“我叫张启山,他叫齐铁嘴。你是宋白芷,是中山街道的大夫,也是跟随我出战军医。合同的最后一个月,你在出任务,没想到遇上了全副武装的日本人,全队无一幸免,你的尸首下落不明,我们找了你很久……。” 宋白芷对于他的话将信将疑,‘最后一个月死了?莫不是不想给工钱?’。心中是这么想的,但她只是蹙眉问:“我姓宋?我可还有在世亲人?这儿又是哪里?” 张启山冷峻的面容竟也变得神色复杂,目光带着试探,还有怜悯:“这个世道动乱……” 一阵巨大的嗡鸣在耳边乍响,还没听清张启山说了什么,宋白芷便觉得一阵头疼。这种疼痛是深入灵魂的,如同千万根针,狠狠的扎进脑子里,反复翻搅。 被刺痛折磨的头晕目眩,她依稀能看见两个人焦急说些什么口型,似乎是在说:‘怎么了’。她扯着唇角无声骂道:“真该死啊!” 齐铁嘴没听清她口中呢喃,只是见她听到张启山提到日本人三个字时,平静的神情起了巨大的变化。仿佛陷入了极大的挣扎,让她无法抑制住情绪。 宋白芷手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青筋绷起,紧紧扣着头,口中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闷哼,既遂晕了过去。 同时脑中一阵电子音响起 3011:“记忆回溯中” 隔了近百年没有听到的系统音,在此刻,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3011:“宿主你好,时间回溯复制体3011在线为您服务!” 宋白芷看着脑海中的复制体3011,有些片刻的愣神,随后道。“系统,好久不见。” …… 第8章 回溯 齐铁嘴被她忽然的昏厥吓傻了,手足无措:“嗳!???宋大小姐?!!宋白芷!!你听得见吗??!” 张启山面色凝重,快步出了卧房:“我让人过来看看。” 宋白芷如同灵魂出窍一样,透过面前的因传送而不断扭曲的景象,看清了那两张脸上的神情。 对比起齐铁嘴显而易见的慌乱,张启山显得更为沉稳,只是步履匆忙,将他的慌乱无意暴露出来。 ‘看来真是熟人。’ “这次的时间回溯时与外界的时间差多少?”宋白芷这么问。 3011算盘着回:“看完所有记忆,莫约需要外界时间两日。” 宋白芷不再多问,眼前场景瞬间变化了。而她也如同实质的变成了或许是四五年前的宋白芷,用着第一视角,如同提线木偶人一样,却能够深刻的共情有所心情。 …… 时间回溯,中山街道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一路拖着一具不省人事的男子,一路打听大夫,才寻到这长沙城口中的中山宋青囊。 莫约十六的碧玉芳华,眉眼锐利不近人情。她很瘦,一身宽松的淡蓝色袄裙,穿在她身上有些空荡,神情淡漠疏离,见到她也只是轻轻睨视了一眼,没有一丝人气。 宋白芷仿佛知道她所求,正在等着她开口。 她一见到这宋白芷的模样,便觉得心颤,不敢直视,只连连磕头:“宋大夫!求求你救救他!!” 宋白芷脑中叮咚响起: ‘叮——任务刷新【贫穷的病人】,作为恶人组的精英!来宿主!跟着我!狠狠的拒绝她!桀桀桀…!!’ ‘她不是主角,我没有演出的必要。’ 系统破防道:‘什么话!什么话!能不能有点反派的逼格?!’ ‘没有人会因为碾压蚂蚁而感觉到快乐,因为这种求医问药的病人,直接的羞辱,没有逼格。我更乐忠于势均力敌的戏耍,因此好名声是我的伪装。’ ‘反派形象ooc警告!’ ‘谁说我反派形象崩了?反派也有伪善的吧?更何况我脱离宋家需要钱,除非你给我。’ ‘我没钱’ ‘好了,把嘴闭上别说话,小废物统。’ 宋白芷直视着她,语气轻缓,却又冰冷:“跪我没用,我可以不收取诊金替他查看,但想要我出手,你需要拿出你最珍贵的东西和我换。” 女人一脸灰败,她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来找宋白芷也是听闻了她医术高超,看诊不收钱,但是要她出手却是一般人承担不起的。 一旁的面摊食客吸溜着面前的海碗,指着她拖来的人,说:“大姐…吸溜……你看他面色都铁青了,就算你付得起诊金,也不一定能活,你还是别看了,早些料理后事吧。” 女人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抓住宋白芷的衣角,苦苦哀求:“宋大夫,求求你救救他,这是我丈夫托付的小叔子!家中就这一个男人了!如果他死了,我们母子俩可怎么活啊......” 宋白芷心中毫无波澜,这种场面她见得太多了。她拨开女人的手,淡淡说道:“我说了,要救他,就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女人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抱住女人,哭喊着:“娘!!你也不要我了吗!!!?” 如此年幼,这一路上也算运气好,没有碰上拐子。只是如今战乱,人间惨剧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女人看着年幼的儿子,心中做出了决定。她拉过儿子,满是泪水的脸还来不及擦拭,哽咽对宋白芷说:“宋大夫……!我用他来换!求您,好好待他!” 面摊老板心道:‘这倒是个聪明的,宋家家大业大,家主和善,就算当个伙计也能送药赚点外快,往宋家里头送可不就是享福了。’ 3011:‘桀桀桀!!答应她!让这个小男孩记住被母亲遗忘的这一天!!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桀桀桀!!’ “你没说谎,但我讨厌孩子。”宋白芷已经把地上的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浑身是伤,失血过多,且不凝血。能够活到现在,谁都要说一句意志坚定。 那女人不敢呼吸,生怕自己开口说话,宋白芷扭头就走。她只能期许着宋白芷能够发发善心。 然而宋白芷还是转头进了医馆,只留下一句:““把他放在门口,明日辰时来取。” 女人喜极而泣,连连对着医馆磕头。小男孩一脸懵懂,但也被母亲一起按着磕了几个响头。 宋白芷看着这对母子,感受着平稳的心跳,她知道自己心中并无半分波动。 待那对母子离开后,宋白芷唤来伙计,将男人抬进医馆内室医治。“他的伤势虽重,但并非无法治愈。你去准备药材,我要针灸,不要让人打搅。”宋白芷声音平静地吩咐着。 伙计应了一声,赶忙去准备药材。 ‘叮——【贫穷的病人】完成度100%。’ 3011评价:‘任务完成了?居然还活着!?不可以!!哒咩哟!!你这可怜的悲悯之心单薄得让人发笑,仁慈的刽子手将无法得到身为终极反派的尊重!!不可以!’ ‘可是任务过了。’ 3011:‘不可以!!我们可是见血封喉的反派组!!怎么可以救人!!’ ‘为什么’ 3011声音哽咽:‘因为我是,徐,俊…大~~’ 宋白芷只觉面上一紧,险些笑出来,好在忍住了,否则要被扣分了。 ‘3011把嘴闭上,不然我屏蔽了’。 3011:“不要嘛!不要!!!……” 系统已被屏蔽… 第9章 丫头 ‘民国1923年的任务?我确定我没有这段任务的记忆。现在做这件事的人,真的是我?’宋白芷接收着记忆,跟随着时间回溯依附在宋白芷本体,看着所有画面感受着没什么波动的情绪。 3011:‘一切都是宿主所为哦,合格的反派从不为自己的狠辣而做解释!’ 宋白芷心中咯噔一下,但声音依旧不显示:‘那我为什么会不记得这段记忆还有3011为什么消失,只剩复制体。’ 3011:‘…??,。!,!。。。一阵乱码,权限设置未开,为避免系统崩溃,请勿多次尝试?!?!…??!’ 宋白芷也不问了,看着自己为那男子诊治起来。身旁也围了不少的药童,大眼瞪小眼的一围观。 通常大夫是不愿意让底下的药童观摩自己施针的,除非有意栽培。可是宋白芷诊治是可以旁听的,施针也可以让人看。只是不能吱声,因为她不喜欢被打搅。 所以底下的药童都很会看脸色,渴了端茶,出汗递帕子。 宋白芷忙碌过后,出了医馆。瞧着已经晌午,一旁的面老爹熟练的问:“宋大夫今儿个吃什么?” 宋白芷看着他脚旁的箩筐道:“蟹黄面。” 3011:‘好耶!’ 宋白芷:‘你开心什么?你吃不到。’ 3011:‘宿主你忘了吗!我们的感知相连哦!我把屏蔽权限打开就好啦!’ 宋白芷‘…’ 面老爹手脚麻利的揉搓面团,一甩,一拉,如千滤银丝,入锅行云流水。“得嘞!” 丫头端着热腾腾的面走向宋白芷,面上的笑意十分可人:“宋大夫,有些烫,慢些用。” 宋白芷颔首,并不说话。丫头知道她一直这么冷冷清清的,不善言辞,但她很喜欢这个心善的大夫,甚至偶尔趁着闲暇也喜欢在她身旁说些琐碎的生活。 虽然大多时候宋白芷不说话,面上也没什么变化,但她都有在听。 说起来自家爹一直嚷嚷着手疼,前些日子手腕还起了个大包动弹不得。宋大夫说病了无法做面,几针下去治好的。在她看来,宋大夫实在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宋白芷看着在人群里忙碌的丫头,忙里偷闲的将一碗白面递给了那路边不知饿了多久的乞儿,她的笑容像冬日的太阳,温暖却不灼人:‘忘记放盐了,不介意的话吃吧。’ 小乞儿满是热泪的大口吞咽,十分急切,顾不上面是不是烫嘴,只有想活下去的本能。用完后对着面摊猛磕两个头,跑走了。 3011:‘宿主,他怎么跑走了啊?’ 宋白芷:‘用人一饭,欠人一恩。这乞儿在这其实不是等死。中山街后背后便是梨园,达官显贵,富足人家还是有的。运气好或许有人会赏两个铜板。至于他离开,是怕自己碍眼,想让面摊好好做生意。” 3011:‘可是好几天了唉,我没注意到有人给他铜板。’ 宋白芷说:‘哪怕是当乞儿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邋遢,不能太干净。神情最好是恰到好处的让人怜悯。’ 3011:‘人类的感官真复杂。’ 宋白芷说:‘是啊,谁说不是呢。’她的目光落在了与食客相谈甚欢的丫头身上,眼中冰雪消融。 在这如同沼泽地下沉的年代,恶欲吞噬着所有人的理智。在此处却能够看到如此鲜活纯善的人,无异于干涸的沙漠开出一朵洁白的小花。实在醒目。 面老爹甩着面,余光转动间,远远的的就看到了一身红衣款步而来的二月红,他吆喝道:“二爷!今儿个尝尝蟹黄面不?活蹦乱跳的,新鲜着嘞!” 二月红笑道:“有劳了。”听罢,丫头麻利的收拾好桌椅,带笑示意他坐会。 二月红的目光落在丫头的身影上许久,面上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柔。似乎意识到了不妥,半晌收回了目光。与宋白芷对了个正着。 二月红不自在的垂眸,收敛了方才的神情,笑容和煦与她问好。 宋白芷颔首,以为他要问老班主身子如何,便提前开口了:“老班主近来若是身子不爽利,便让他多走动走动。好生将养着,莫要动气与寿数有益。” 二月红一一记下了,想着宋白芷没看出来,心中也稍稍安定。对于丫头来他只是一个常来吃面的老客,若被看穿了心思,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宋白芷真没看出来?自然不是的。面老爹是几月前挪的摊位,也就是自从她接手替老班主瞧病的那日。 那妇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儿,身旁跟随着另外两个小儿,哄了许久也不见好,自己也忙的用不上一口面。 丫头见状神色慈爱的接过了她的孩子,带着两个跟着啼哭的小儿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给她们唱小曲,如同春水漾漾实在温柔。 看呆的又岂止二月红? 第10章 宋家 天色昏沉,人流已散,城中士兵有序巡逻。斜挎着药箱的女子神情淡漠,步履平稳,透露着生人勿近的矜贵之感。 她一步步朝着宋府走去,街道最深处被烛火照亮的灯火通明的宋府竟显出几分端庄的佛性。 “算一卦吗宋大夫”。那人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她看不懂的卦象书,夜色暗了也不急着挪窝,似乎是特意在这儿等着她一样。 3011:‘宿主!砸了他的摊子!告诉他,命由我不由天!!桀桀桀!’ 宋白芷心中叹息:‘办不到,这个诡异的位面,压缩了技能熟练度,即便是刺杀,我刷到了等级100的封顶,如今能用的等级也只有30,除非有很多钱,兑换成系统虚拟币,购买小道具强行冲顶。’ 3011:‘系统已宕机………’ 宋白芷心中划过几道黑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之人,想起来了他的身份。齐家如今的当家人齐思恒,一手奇门八卦很是厉害,哪怕在长沙城中只有一个小盘口,却能够稳居九门下三门中的位置。 宋白芷提起裙摆,坐在了他的对面开口说:“你说要给我算一卦,卦资几何。” 齐思恒笑的老道:“这是一段缘,卦资并非金银能够买断的。”他指了指天:“因宋大夫与我儿有一丝牵机,今日特来警示,亲缘不可断,尘缘不可散。” 宋白芷心下一惊,果真厉害,她可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她要脱离宋家。但面上却不显,只冷淡道:“八爷莫不是疯了,胡言乱语些什么,我爹与我堂兄活的好好的,怎就亲缘会断,你不莫不是咒我来的?” 齐思恒只是笑着收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一切皆有定数,不可多言啊!” 她沉默的走着,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如同带着深深的枷锁,终于,她走到了宋府门前,这座府邸并不是金雕玉砌华贵非凡,而是更加朴素,但却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宋大夫!您东西落下了!”远远的传来一声喊话,制止了宋白芷入府的动作,她收回踏入府门的半只脚回了头。 丫头气喘吁吁的挥了挥手中的钱袋子,看着人还未入府,松了口气,笑容明媚。而她身后是紧跟慢赶的二月红,气息匀称,陪同丫头一道过来的。 宋白芷并未说话,看着钱袋子,笑着接过。宋家大门后的宋朝俞正在此时踏出了门,看着门口的三人,虽有些疑惑,可教养却让他面上依旧带笑。 宋朝俞伸手热情招呼道:“两位是白芷的朋友啊!也别在门口空站着了,请入府一同用些晚膳吧!” 宋白芷站在二人面前,冷漠拍开宋朝俞的手说:“他们不饿,不要随意将不熟的人请入府中。” 宋朝俞笑意有些尴尬,看着二月红与丫头二人的目光带着歉意,先一步入了宋府。 二月红笑着颔首,表示自己没有把宋白芷的话放心里去。丫头听到这个话虽然也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但是却感觉到了宋白芷的反常,她不由得看向宋白芷离去的背影。 朱红府门大敞开着,外面亮堂堂的里面却没有点灯,甚至没有一丝声响,就像是佯装的怪物用那鲜红的口齿伪装成门,等待着将人吞进去。 那一袭清冷的蓝色,就这样被湮没在这灯火与黑暗的交接的之处,府门吱呀一声被门房关紧,看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卫。 看着消失的身影,丫头觉得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来,这感觉很奇怪。二月红浅笑着送她回面老爹的摊子,离开前回看了宋府的位置。 身为九门中上三门的一员,他的手上也沾了不少的血。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然也能看出八九分,因为眼神是没办法骗人的。 他看不透宋白芷,却看透了刚才那个宋朝俞,他的眼神如同素雅玉兰下盘踞的毒蛇,温柔是伪装的假面,与他是同一种人。 … 3011:“!!!生命危险!警告!!!!警告!!!” 宋白芷清晰的听见了身后轻微的脚步声,随后被那人拥入怀中。与此同时脑海中系统鲜红的警告已经拉满。 这个亲昵拥抱并没有很用力,却像是冰冷的锁链,将她禁锢,如坠冰窟。 宋朝俞冰冷的手抚摸着宋白芷脆弱的脖颈,面上满是压抑的病态,他笑着说:“白芷也有自己的朋友了啊…。”他轻笑着,轻抚脖颈的手,忽然猛的掐紧,将人一把甩在白墙上。 宋白芷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丝痛意,甚至将手抚摸上了他俊秀的面颊,神色温柔的慢慢笑了起来。 宋朝俞不自觉的松了掐着脖颈手,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她的脸上。 即便四周一片漆黑,却也能够看到她笑时眉眼微挑,如同冰雪消融,带着特别的风情的模样,他无奈道:“好吧白芷,是我错了,我想你下次或许不会让我不开心了。” 3011:‘危险解除!试探警告!试探警告!试探警告!’ 宋白芷不动声色小口喘息,保持着平静,伸手替他整理了凌乱的碎发。她忽略喉间挤压后的不适,语气轻佻而又具有风情,一字一句道:“不会有人比朝俞更加重要,我会一直是朝俞的…” 宋朝俞低头轻吻了她的手,将人拥入怀中,夜色正浓,却掩饰不住他的疯狂。 乍一看像是一对温情的佳人,但如果他仔细看,会发现宋白芷犹如一片死水的眼中满是杀意。 … 3011:‘反派浓度好高啊,流口水,嘿嘿。’ 第11章 天真 丫头看着一旁已经当值了三日的坐堂大夫,最终还是没忍住,笑着凑过去问了好。随口问了一句:“往日皆是宋大夫在门头看诊,这几日为何没见到人影?” 坐堂大夫吃了她家三日面,对她一个笑吟吟的小姑娘也没什么恶感。思索片刻道:“主家那是说宋小姐染了风寒,老朽替她几日,莫约再过两日便回来了吧。” 丫头松了口气,只想着过两日待人回来,再同宋大夫道歉。是她冒冒失失找上了府,让宋大夫心中不痛快了。 面摊最角落的位置,一个身着暗灰长衫披着素白长巾,眼戴着小圆眼镜的小少年故作老成。 他侧头听着这二人的对话,眼睛滴溜溜的一转,似乎在想些什么,这人正是齐铁嘴。 他已经偷偷跟着他爹好几日了,前几日开始,他爹就一直偷偷看着宋家医馆的宋大夫。这宋大夫模样是生的俊俏不错,但是面相邪乎的很啊! 这种面相,亲缘淡,性凉薄、自私、刻薄、冷漠。也因此对待身边的人非常有城府和心机,即便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就算有“血浓于水”之说,但在他们眼中自身利益大过于一切。 可除却这个不谈,他爹一眼就能看出面相,还跟在人家身后,他就知道他爹不对劲!莫不是要替他寻个后娘! 齐铁嘴越想越是心惊,可对于宋大夫,的行迹他却算不出来。想想或许是他才疏学浅,还是别让他爹知道的好,不然免不了一顿毒打。 忽然,他耳畔响起了梨园开场的曲子,他脑子顺溜一转,眼眸一亮,咧嘴一笑,也不等着这坐堂大夫换人了,他直接去红府等着不是更快吗?!总归老班主现在的身子骨都是宋大夫看着的,这几日没把脉的,二月红估计比他更急! 正想着呢,就见医馆里头被抬出一人。这个男人莫约20余岁,身量不高,面色难看,带着几分死里逃脱的死气。 齐铁嘴又将目光落在一旁泪眼婆娑的妇人身上,瞅着面相掐指一算,在门口候着的不是妻儿? 那妇人擦着面上的泪水,用借来的板车将人小心的挪了上去。那药童看着这孤儿寡母又带着重伤的小叔子讨生活,终究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偷偷给她们添了干粮。 那药童见有人侧头看过来,面上立马带上了的不耐烦神色催促道:“赶紧走吧,赶紧走!别打搅我们旁的病人看病。还有,你家男人这两条废腿,宋大夫给你尽力保全了,卸了骨头重接的可比不过天生的好腿。往后不可久站,自己多注意些,这是个什么命啊,得看自己喽。” 妇人含着泪,在医馆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多谢!”说完后就将自己的孩子与药童偷给的干粮一同放在板车上,自己充作那牛马,拉着板车一步步艰难的往回走。 板车上的男人看着自己有知觉的腿,面上满是泪水,似是喜极而泣,又似悲戚伤怀无以复加。 小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娘亲没有抛下她,小叔叔也还活着。他开心的在板车上晃着脚丫子,天真的残忍。 齐铁嘴看着这场面,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司空见惯,哪怕看多了却还是会心里难过。 他将没吃几口的面递给了一旁蹲着的小叫花子,拍拍衣裳收拾齐整,顺溜的沿着梨园闲晃着走向红府的位置。 小叫花子捧着热腾腾的面,满是欣喜,连连喊道:“多谢爷!!” 第12章 后娘 齐铁嘴在红府这街道上,一路闲逛着,正巧就撞上了这红府的马车,而出来的女子正是宋白芷。 她穿着高领素净的袄裙,十分消瘦。面色也是十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黝黑暗沉的眼眸下,那憔悴到深黑的眼圈,看起来确实如那大夫说的一样,这会应当是大病初愈。 他一直想着见宋大夫,可真见了,他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我爹看上你了,我不想要一个后娘?还是说你生的如此俊俏,我爹就是一个糟老头子,你俩并不适配? 或许是目光太过于专注,正要入府的宋白芷感觉到了,顺着直觉侧过头看向了齐铁嘴。 她的目光实在冷冽,带上那么一丝探究。对上眼的那么一瞬间,只觉得这入秋的时节瞬间转成了寒冬腊月,让人心里也跟着凉飕飕的,无声的威压很是惊人。 齐铁嘴捋了捋两臂起的鸡皮疙瘩,不自在的侧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直到余光见人进了府才松了口气,他不要这样的后娘!太吓人了!宋大夫那冷冰冰眼神瞧着就像是杀过不少人的,若真成了,他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课业不行,他爹一顿骂。看相卜卦不行,他爹一顿打。若是宋大夫……齐铁嘴想到了那针灸的冷芒,浑身又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不行!他要在这等着!他得和宋大夫说说。他爹就是一个好喝酒,不爱洗澡,胡子拉碴,还抠门的死老头! 宋白芷熟络的走入红府,在与二月红等人对视一眼后,众人心知肚明的退了场。 红班主面上带着健康的血气,看起来也是中气十足,可只有二人知道他这身子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红班主压抑着咳嗽将手递了过去,口中重复着:“业债太多啊…。”宋白芷垂眸,一副认真看诊的模样,对他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 3011:‘他身上人命还挺多的!我发现,这世界能住大房子的人,可都比宿主反派值高!!你要努力呀宿主!咔哒,咔哒,he tui~。’ 宋白芷:‘……不要在我脑子里了嗑瓜子,身为电子宠物,没必要模拟吐口水…’ 3011:‘嘿嘿!’ 宋白芷没想过当什么反派,也没想过当女主拯救世界,这是她不知道经历过的第几个位面世界。如同系统偶尔失误的几次一般,目前位面世界至今没有出现男主。而她每日的任务就是看看系统面板刷新的任务,获得积分,换取商城道具。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原本早已全部解锁的满级技能被缩水就算了。连同商城超过v3的道具也被锁了,因此囤积积分就变得更加重要。 她不确定男主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或许是几年后,又或许是十几年后,甚至有可能系统bug,男主在百年后才出现。 她想在做任务的时候适当明哲保身,至少不和3011说的那样作死,但也不会去发那烂好心。只在这些黑白颠倒的世界稳当存活直到男主出现而已。 说实话,她很怕死,因为死亡的过程是很痛苦的。可她也不怕死,因为她有数不清的睁眼机会,说起来她现在连个人都不算了。没日没夜的任务,看不见尽头的终结,无数遍成为最终反派的催促………保持自己思考,强迫清醒是很难的。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收回放空的思绪,替红班主把脉。随后如同往常一般,取针针灸。 见宋白芷取出针,红班主饮了一盏茶,状若无事的随她扎。当针落在头皮上时,他的心还是无可避免的狂跳了一下。 他不自在的咳嗽两声,对着宋白芷闲聊起来:“宋大夫虽为女子,医术却着实厉害!这么些年的病着,也是多亏了有你!” 宋白芷面色凝重的施针,没有一瞬的放松,直到最后一针落下。宋白芷面色才缓了下来,她客气道:“无妨,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只是红班主还需多静心,切勿要过多忧思,容易伤及根本。” 红班主笑容苦涩:“宋大夫啊,其实我这身子我自己心中也有数,虽然我儿一片孝心替我扛下了家中重担,可家中繁杂之事颇多,又岂能不忧心多虑啊”。 宋白芷只是偶尔回应两句,她并没有去梨园看过,也不懂红班主为何事忧愁。她能做的只是在一边认真的旁听。 红班主见她如此,话也就多了起来,不过讲的更多的还是戏班子。并邀请她明日一同去梨园瞧瞧,宋白芷正想拒绝,却听到面板响了。 叮咚:‘未知任务已刷新,请宿主主动接取。’ 宋白芷对红班主说:‘’多谢邀约,明日午时我会到的,希望不会过多叨扰。‘’ 红班主笑呵呵说:“不会不会。”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在一盏茶过后,宋白芷取了针,出了红府。 第13章 任务 宋白芷拒绝了红府马车送她回去,只沉默的背着药箱一步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回去。 是了,她很好奇,那个小子究竟是谁,为什么刚才一直在偷偷看她。这会她出了红府,他不但没有走,甚至跟上了她。 宋白芷装作不知,一步步朝着热闹的街市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是已经快要走出东城,人烟慢慢稀少。 拉黄包车的伙计认出了她,喊了一声:‘宋大夫!打哪去?!’见宋白芷只是颔首,不答话,他也并不尴尬 只是热情的吆喝着她上车,说送她回医馆,宋白芷依旧是摇头拒绝:“多谢,不过不必了。” “得!那您当心着些!这几日城外可不太平!”那伙计冲她挥挥手,拉着车一溜烟跑没影了。 齐铁嘴看着这一路上和宋白芷打招呼的人,也觉得有趣。 他跟在他爹身后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打招呼,相互吹捧的。但是没有见过像宋白芷这样的,不与人交好,也不怎么搭话,但就是有不少人瞧见她就笑盈盈的打招呼。那眼神,就像他爹看见酒一样,眼睛发亮,喜笑颜开。 3011一直扫描周边环境,看着跟了不知道跟了多久的小红点,它桀桀桀的笑了:‘哦,宿主,真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呢!让我们一起把他卖了吧!接受任务,刷新成就《消失的儿童》!’ 宋白芷只觉得眉头一跳,正想说自己不会这种太拉低底线的事。忽然想到了反派ooc扣分罚款警告,她不自在的揉了揉额头换了个说辞回3011:‘我不做这么没有品味的事。’ 3011机器脑子迟钝的想了一下,好像也没有哪一个牛逼的反派会拳打幼稚园,脚踢敬老院。 3011迟缓的回宋白芷:‘好像也是,实在没品,不符合我们进军终极反派的逼格,这个成就不要也行。不过宿主,你既然不准备拐卖他,为什么把他往城外引?’ 宋白芷思索道:‘大概是闲的没事,想要逗他玩吧,看看他能跟多久。’ 3011:‘啊???’ 眼见宋白芷出了城,齐铁嘴原地跺了跺脚不由得纠结起来。这会儿太阳都有些西沉了,但他跟了这么久也没说上一句话,看着离去的背影觉得犯了难。 齐铁嘴掐指算了一卦,‘吉’。心一横跟着一起出了东城,然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刚踏出城门没多远,宋白芷就回了头,一双幽深而又冷漠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让他想到了女鬼索命。 看着一步步朝着他走来的的宋白芷,慢慢的距离他越来越近,这才反应过来。刚想逃,就被宋白芷两招打断,死死按压在城外树上。 齐铁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天杀的,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宋大夫会武功啊!!他努力扑腾半天也动弹不得。只好嬉皮笑脸的说自己只是听闻中山青囊的名头十分好奇,所以跟了一路。 可惜宋白芷对这话一分不信,她冷声说:“老实点,是何人指使你一直跟随我身后的?又想做什么?”说着,手上又使了一份力,疼的齐铁嘴呲牙咧嘴。 齐铁嘴一阵告饶,将自己供的干干净净。“我真的只是好奇我爹前几日为什么一直盯着你而已!姐姐你就放过我吧!行行好吧!”齐铁嘴叫苦不迭。 宋白芷听到这话,脑中闪过很多猜想,可她并不讨厌这古灵精怪孩子,所以除了挟制,并没有动手。她问:“你爹又是谁?为何盯着我?” 齐铁嘴发现了,宋白芷不习惯用白话,说话也有几分文邹邹的意思像极了那些闺阁大小姐。当然,如果他没有被人钳制的话,他是很愿意相信的。 他嚎叫回:“我爹就是一个破算命的,他叫齐思恒!!他看上你了!我不想要后娘!所以跟着……唉!!哎哎疼疼疼!!!” 宋白芷一愣,想起来了,前几日的确见过齐思恒。 3011想明白了,原来是熊孩子扮演侦探,顺便搞砸他想象中的后妈入门。它大笑的电子音在宋白芷脑中来回跑,由远及近,反反复复。 宋白芷没有对电子宠物出手的习惯,日常屏蔽3011十分钟,算禁言。 宋白芷松了手,她看着齐铁嘴,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更像是警告:“最好只是好奇,否则我会让你知道这枫叶为何如此红......”。语气凉飕飕的,齐铁嘴咽了口口水,听明白了这话。 走了许久,宋白芷也有些许饿了,在3011的亢奋下,点了两份抄手。齐铁嘴试探的坐在她的对面,见她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银筷子时,心中更加想喊一句:‘大小姐。’ 宋白芷睨视着齐铁嘴,看见他慢腾腾的坐下来,试探性的端过那碗馄饨。她冷声道:“难不成还需要我喂吗?” 齐铁嘴一哆嗦,大口吃了起来,一碗下肚才发现自己五脏庙刚才一直饿的咕咕叫。他看着宋白芷并没什么食欲,勉强用餐的样子,心说:‘宋大小姐其实人还挺好的。’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山贼来了!” 宋白芷眉头紧锁,收好了筷子,暗骂:‘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齐铁嘴只觉得眼前一黑只觉吃了学艺不精的亏。不是吉卦吗?!!完了! 3011:‘哦听听啊,多么聒噪的一群蟑螂!竟然敢打断你的好心情!卑劣的剥削者得不到任何赞美,低级的蝼蚁只配蜷缩在你的脚下!桀桀桀桀!宿主!杀了他们!’ 宋白芷:‘………翻译。’ 3011:‘一个人,10积分,附加条件,罪恶指数持续叠加。’ 宋白芷:‘接取任务。’ 3011:‘哦!伟大的宿主!杀穿他们吧!让死亡成为他们最后的歌颂!桀桀桀桀桀桀……’ 第14章 山匪 事实上宋白芷一直在注意系统发布任务的契机。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人系统,为什么在她并不圆润的转圜下依旧能够得到完美结局? 例如说前几日那断腿的男人,她也只是稍微的换了一个说辞就可以屏蔽主神监测反派变化波动。 而被救的那个人,直觉告诉她不一般。因为任务完成时,获得了比以往多出五倍积分,以及罪恶指数的叠加,这很不对劲。 她与3011如同一体,二人意识几乎相通。合作过数以万计,几乎都是她皱眉,3011递刀,向来如此。 即便是玩脑子,也是奔着杀人去的。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但变成了消消乐,连同当时系统给的任务要求,也仅仅只是狠狠拒绝贫穷的病患。 这会更是让她杀了这些山匪,理由是打搅她用饭。这被刷新出来的任务,如果说只是单纯的巧合,她是不信的。 宋白芷挡住了齐铁嘴的身影,低声说:“你快跑。”嘴上是为他好给他活路,心中却想着,这小鬼待会可别来碍事。 齐铁嘴犹豫了一下,看着长沙城的方向,以及山匪人数,心中下了定论。迈着大步就往城门口跑去。 身后忽然传来土匪的调笑:“哎呦!这小娘皮倒是生的俊!” 那小弟一窝蜂的包围了宋白芷,笑容油腻恶心:“老大玩了能不能小弟剩口汤喝?” 周边支摊子的老板没有一人敢冒头,都老老实实跪着,等着他们来收保护费。见这群土匪头子把目光落在宋白芷身上,也没有人敢搭把手,看着宋白芷,就好像看到了她被欺辱的结局。但她们只是神情麻木,瑟瑟发抖的用余光看着,因为自身难保。 那领头的人笑声肆意,拽起宋白芷,目光就落在茶棚后。小弟笑容淫荡,驱散起人群,随口还夸赞那男子:“老大威风不减啊!!” 齐铁嘴冲了回来,一头撞在那领头男人身上,让他吃痛的撒了手。领头人怒斥着喊:“他娘的!谁敢暗算我?!”随后才低头,将目光落在齐铁嘴身上:“他奶奶的,小兔崽子的!你踏马找死是吧!?” 他举起巴掌就想挥,力道之大,还带上了些许风声。不过,比他更快的,是一根筷子,一根捅穿了他脖子的筷子。 似乎是发生的太过于迅速了,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一根筷子被宋白芷猛的抽出,血液四溅,这如同大山一般的山匪倒在了地上,捂着粉碎的脖颈,死不瞑目的盯着二人。 3011:‘已使用背包技能加成工具‘气’。附加属性提升速度,改变周边空气气压,有效时间,十五分钟,请宿主速战速决!’ 宋白芷:‘10分钟足够。’ 那群小弟见老大死了,瞬间炸开了锅:“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杀我们老大!!” 宋白芷许久没有听到这清澈而又愚蠢的话了,一时间竟笑了出来。极轻的笑意,如同滴水入泉,溅起涟漪,消失在湖面让人听不真切。可她面上的笑意却如同冰雪消融一般,让人看的怔愣。 宋白芷转动手中的筷子,眼底掠过杀意,直击人群。齐铁嘴只能看见那灰黄的人群中,那一抹鲜亮而又素净的淡蓝色,若隐若现。 她身姿矫健,出手凌厉,一根筷子连杀三人,一时间竟无人能挡。 齐铁嘴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属实命大,一切变动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 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蜂拥而上靠近宋白芷的山匪,甚至过不了三招,就捂着脖子踉跄后退,连惨叫都喊不出口,瞬息毙命。 十几号人,死状一致,都是被捅穿了脖颈。有的脖颈骨头碎裂,当场死亡。有的死前试图捂住不断进风渗血的伤口,但丝毫没有用,最终血液逆流,呛得鼻腔,喉咙皆是鲜血,窒息而死。 宋白芷站在尸体之中,用袖中的帕子擦拭着白皙的双手,不染尘埃。就好像这些死去的山匪与她无关一般。她面带愉悦的浅笑,踩着尸体走到了齐铁嘴面前。 四面寒风骤起,吹起了她鬓边碎发,连带着周围的枫叶也四散零落,却又像是在环绕着她,想要引得她驻足观看。 而宋白芷的笑,就如幻觉一样,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让齐铁嘴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宋白芷看着他,刚才只有这小子豁出去自己的命想要救她。虽然心中起了一丝动容,不过并不影响她说教。 她凉飕飕的说:“你的举动,除去能够让你早日投胎,我想不到任何好处。如果你忘记的话,我提醒你,你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齐铁嘴被她的话拉扯回神,一时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倒也不怕她。只是略带些尴尬的扣脑袋,其实他年岁不小,再过两年就15了,可以谈论婚嫁求娶了。 真说起来,坊间对于宋大夫年方二八至今未许配人家更为好奇。 宋白芷只当他听进去了,提起一旁的药箱,往回走时顿住了脚步:“我想,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会记住我说的话。” 齐铁嘴看着地上慢慢晕染开的血液,带着尘土,逐渐覆盖枫叶。他脑中忽然闪过了刚才宋白芷之前说过的话:‘最好只是好奇,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枫叶为何这样红。’ 这下他清晰知道了。 第15章 秦淮 宋白芷看着畏畏缩缩跟在她身后的齐铁嘴眉头直跳,她几乎有些气笑了,说:“我不是让你不要跟着我吗?” 齐铁嘴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语气虚的慌:“我……!我也要回城!我一个人害怕…!” 宋白芷无言以对,正常人看见她杀人,只怕早早的扯开距离跑走了,他倒是好,嫌命长,还敢跟着。 ‘算了,算她自己自讨苦吃,闲的没事溜人玩。真不知道该说齐思恒的儿子是心细人胆大呢,还是单纯犯蠢。’ 齐铁嘴见她不说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乐颠颠的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城东街道上十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齐铁嘴却知道,这是去往他家的方向,与宋府南辕北辙。 ‘其实她这人,外冷内热,人挺好的嘛!’齐铁嘴这么想着,不断的用余光打量着她。 宋白芷忽略身后的打量,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她看着远方层层叠叠数不清的马头墙与红砖黑瓦堆砌的小洋楼,在灯红酒绿的百乐汇的交杂中,显得十分割裂。 看着那面容娇艳的女人,挽着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百乐汇出来。 她想到了一段属于宋白芷的记忆。 民国,一个生命过度短暂而又充满变故的烽火年代。以一道城门的隔开,决定了两个阶级的世界。 城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而城外是战争,霍乱,在静谧的夜色中,喧闹而又绝望。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世界并不陌生。不需要她刻意去了解,融入。从她以宋白芷的身份睁开双眼时,一切就像是呼吸一般融会贯通。 而她的记忆中那一道独属于宋白芷本人的景,如同烙印让她无法忘却。 梦回江南,白墙黑瓦,院深墙高。城中有一道湍急的河流,一半城南,一半城北。 如同魏晋分明的划分,城南是默认文人雅士居住静谧雅致。城北是新时代的喧嚣,是汽笛的轰鸣。 江南的天空是暗青色的,深巷烟雨是朦胧的灰白,路人步履匆匆,拉着黄包车的伙计快步走近时还会溅起大片水花。 一身天青色素净袄裙的女子却与之相反,没有去屋檐下躲雨,步履稳当的走向秦淮河。 无论气候如何,哪怕下着小雨。她这几月,日复一日,手持油纸伞在那城南河畔的柳树旁等待。 乌篷船的摆渡人撑着竹竿好心提醒喊:‘姑娘!离河边远些!青苔滑着嘞!’ 女子笑容明艳回谢道:“多谢阿公提醒!” 这个女子是宋白芷,而她的对面,是秦淮的城北。 城北的灯红酒绿,最不缺的就是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与妓子。天晴时那青楼楚馆便有三三两两的琵琶女,一身清秀婀娜的旗袍,盘着简单的发髻,犹抱琵琶半遮面。身后跟随两位秀气的下人,也是防止清倌人被登徒子揩油。 夜幕低垂时,红倌人便出来走动了。穿着一身艳丽婀娜的旗袍,一颦一笑皆是万般红尘风情。她们大多都烫了时新的短卷发,抹了洋人的口红。嘴唇的桃红色衬的五官更为精致艳丽,让人无法转移一分视线。 她们三两成群,踩着高跟,婀娜多姿。指尖轻夹着洋人的香烟,不知谈到了什么,放声大笑,在这麻木到没有活人味的世道,十分鲜活。 对面的这群女人,从来没有跨过这条河。而宋白芷,也从未踏足过对面。 直到一次雨夜 一个穿着旗袍,头戴珠宝首饰,年轻貌美的女人,顶着瓢泼大雨,跪求一身蓑衣在屋檐下避雨的船公,让他渡河。 宋白芷记得那日的雨水有多大,连带着江水也一同涨潮。她爹一直没有回来,隔着漫天水汽,她与那女子远远对视了一眼,看清了那女子眼中的绝望。又或许也是她自己的。 第二天,秦淮河中多了一具尸体,被泡的发白。宋白芷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个女人。 好心的船公用一卷草席替她收了尸,直到午时,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才出现。她们无动于衷的笑颜下带着不易察觉的神伤。 看见往日里姐妹相称的同伴就这样被扔进河里,言语间的刻薄也不知究竟骂的是谁。“把小桃儿卖进窑子里供自己儿子读书,一再哄骗欺瞒。如今她儿子也算读出头了,却一拖再拖拒绝替小桃儿赎身,当真是个好婆母。” 另一女子哀叹:“如果不是小桃儿肚子大了,她也不会这么急的想要赶回去求个答案,我可怜的妹妹啊…。” “那洪生,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吃女人的软饭!一家老小恨不得趴在小桃儿身上啖骨吸髓……”!! 那女子怒斥的话还没骂完,就听身旁那侍候小桃儿的下人说:“洪生昨儿个夜里把自己吊死了……他不知道的……他娘只说有一富户见他才识渊博愿意供他读书。也愿意让小桃儿去跟着侍候她妻子,每个月可以拿月钱……。” 众人沉默了,她们该信洪生一点也不知情吗?不知道。小桃儿腹中的孩儿的确是那富户的,其实即便洪生她娘赎人,小桃儿也走不了了。大户人家,哪一个不是去母留子……… 宋白芷无声的看着这一切,直到入秋,宋家来人了。来人是宋老爷,与宋朝俞,宋老爷是他爹的拜把子兄弟,带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他们面色沉重的告诉宋白芷,她爹楚锦文运送药材死在了长沙动乱中。从此她没了家,跟随宋老爷去了长沙,上了宋家族谱,变成了宋家大小姐,宋白芷。 在这烽火年代,都是变数。或许从前在南城,下一刻便出现在北城。深爱的人被河水隔开,尊严人性也被湍急的河流碾碎,两岸相隔,遥遥相望。 南城的冷寂等候不到北城热闹,而北城的喧闹穿不透静谧的南城。所有隔岸相望的人,永远也越不过这条秦淮河。 第16章 缘分 宋白芷的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可是齐铁嘴就是觉得她在难过。可是难过什么呢?是因为今天杀了很多人吗?可是这群人本就该杀啊,世道混乱,如果心慈手软刚才死在那里的就是他们了。 齐铁嘴正想着,就看见她背着的药箱,忽然觉得明白了什么。宋白芷是医者,医者仁心都是以治病救人为主,今天却是奔着杀人去的,会难过应该也正常吧? 3011:‘检测宿主情绪低落!是否要改善改善情绪呢?啾咪!’ 宋白芷倒是第一次听3011说改善情绪,她随口问:‘商城道具?愉悦度加成?’ 3011:‘酣畅淋漓的战斗!用鲜血提升肾上腺素!打斗产生内啡肽!从此得到好心情!!爽!!’ 宋白芷:一个人工智障………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齐铁嘴奔着齐府,一溜烟跑进去了。宋白芷只是余光撇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转了脚下的步伐,往回走。 3011:‘不对!!!你是送小孩回家?!!!怎么可以!严重违背了反派逼格!!当前位面积分300,总世界积分+,反派逼格9999+,扣除50ooc警告!!。’ ‘虽然宿主积分有很多,可是世界积分兑换位面积分是要扣除手续费的哦!请宿主坚持人设!请勿ooc!!’ 宋白芷问:‘你觉得齐家孩子走丢了,以我目前尴尬的身份,这个责任我付得起吗?’ 3011:‘宿主是宋家人,即便是九门之人,他们也不敢拿宿主怎么样!扣分!必须扣分!’ 宋白芷又说:‘城门口的事,哪怕齐思恒只是随便查查就知道和我脱不了关系。而我今天出了城,齐铁嘴跟了一路,这些都是被人瞧见的。所以,他必须得平平安安的回到齐家,否则我的嫌疑最大。’ 3011:感觉都是假话,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冷静一下,掏瓜子,我磕磕磕………………… 看3011没有再提扣分,宋白芷心中确定了一点。所谓的反派逼格与刷新任务,其实完成度并不是需要百分百契合。反倒更像是…………主系统的感官判断… 齐家 齐铁嘴扶正小圆眼镜后,提着长衫直奔厨房,徒留一道长巾被吹起,带出一丝残影。 齐思恒手持戒尺,似笑非笑的站在堂前,盯着齐铁嘴。他一身墨绿色长衫,脖颈挂着暗红长巾,一样带着小圆眼镜,与齐铁嘴看起来别无二致,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是父子。 齐铁嘴看着齐思恒手里的戒尺,猛的打了个激灵,抱着食盒就往门外跑:“爹!先别打我!!我着急!!!” 齐思恒几乎被气笑了,:“你着急???给我站住!你再给我跑!我打断你的腿!!”齐家也有自己的规矩,至少饭点得见到人。前几天倒也罢了,好歹还知道归家。今儿个倒是好,一日三顿,顿顿没人。 他一天算了七八次,大吉大凶来回跳动,给他吓得不轻。还不等他兴师问罪,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敢往外跑! 齐铁嘴扭头大声喊:“你每天都说要打断我的腿!我不跑!我傻啊!!”说着一溜烟跑的更快了。 齐思恒正想追出去,可一出门,便被形形色色的人问了好:“齐八爷,出来遛弯呐!” 齐思恒不动声色的把戒尺往身后藏了藏,干咳了几声:“可不是,今儿个正凉快,出来溜溜也不错。” 齐铁嘴看着自家爹被人绊住脚,心中松了口气。还好,他爹还是要面子的。他一路紧追慢赶的跑,终于见到了宋白芷。 3011:‘警告!不明人物逐接近!警告!齐铁嘴逐渐接近………。’ 宋白芷沉默了,这一天天的,有完没完了…… 齐铁嘴将食盒举起,喘着粗气说:“宋大夫!我请你吃糕饼!我爹做的!可好吃了!”宋白芷只是看了一眼食盒,没有接过,依旧是自顾自的往前走,没有止步。 齐铁嘴几步跟上:“唉唉唉!宋大夫!你今天救了我!又请我吃馄饨,我就想请你吃个糕饼!你拿去吧!反正都要回去挨我爹的打了!早知道多拿点了……。”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声。 3011笑的很大声:‘熊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白芷接过了食盒:‘多谢。’ 齐铁嘴只觉的面上有些发烫,不知道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说了什么,好像是说了:“不是!别客气,应该的。”最后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那道背影慢慢消失直到看不清身形。 “好看吗?” “好看。”齐铁嘴回了这句话以后,才猛的发觉,他爹已经站在他身后了。瞬间头皮发麻,如丧考妣。 不过齐思恒却没有揍他,只是让他回家。这让齐铁嘴心中很是怪异,他爹难道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齐思恒语重心长的说:“你和她有缘,你命中有一劫,需要她来破。不过你们二人的缘分只有薄弱的一线,一不小心,就会断。” 齐铁嘴一双耳朵把话过滤了一遍,大惊:“爹!你不是给你自己瞧的媳妇吗?!” 这倒是个会捡字听的主,齐思恒好不容易平复的火气,瞬间又起来了。他磨了磨后槽牙,举起了戒尺,一时间齐府中又是一阵鸡犬不宁。 齐铁嘴四处逃窜,不过心情却大好:‘原来和她有缘分的是我啊’。 第17章 绝户 宋白芷提着食盒,迈入宋家大门,在一片黑暗中中熟悉的走向了自己的卧房。她的夜视能力还算不错,即使不点灯,她也可以走很远。 轻微的呼吸声擦着耳畔掠过,随后是一双苍白手从黑暗中伸出,就像是索命一般。紧紧的将宋白芷拥入怀中,那声音温柔,却又冰冷,就像是那滑腻的蛇,让人不适。 3011警告拉响,宋白芷无动于衷,没有使用任何道具,他不配。宋朝俞如果真的想杀她,早就杀了,而不是一直等。 宋朝俞在等宋老爷的离世,正巧,她也在等。两个人都在等着这残烛被风吹灭,然后…杀了彼此,成为最后的赢家。 宋朝俞嗅着她颈间的气息,笑吟吟说:“有血的味道,我的白芷今日杀了人。”他语气笃定,笑容灿烂。如果说的不是这么一句话,倒是真叫人赏心悦目。 可惜了,宋白芷看不见。就算是看见了,也只觉得恶心。 宋朝俞亲昵道:“不过白芷不用担心,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知道一丝一毫。你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宋白芷低笑出声,就像沾染上他的一丝病态:“我当然会一直干干净净的,不然怎么与你匹配呢。” 宋朝俞问:“那白芷这辈子都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我啊,每次只要一想到白芷离开就心如刀绞,惶恐不安。”虽然说着这话,可他的语气无波无澜,引得3011警告再次拉响。 宋白芷忍下疼痛,同样平静的回答了他:“一个傻子,怎么取悦我呢?宋朝俞,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她的话似乎取悦到了宋朝俞,死死按压在她伤口的手,松了力。宋朝俞笑着将额头与她相抵,二人发丝纠缠,宛如亲密无间的恋人。 ‘宋朝俞,恶心透了。’ 宋白芷面带笑意,心中满是厌恶。 即便是换个说法,这个宋家,也没有一个好人。宋老爷吃了宋白芷绝户,早些年也确实用心培养,不过都是为了他的独生子,那个连族谱都没有入的傻子儿子。 对外宣称是恩人之子,以亲子待遇教养着,而私底下,却与族长商谈着宋白芷与那傻子的婚事。想要将宋白芷这一生都与那傻子捆绑在一起。 那傻子灵智不通,却被教养的如同恶鬼。送入他房里被弄死的小丫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无根浮萍,却又为了钱不得不同意,最后结果无非填了井,成了冤魂。 蠢即是恶 宋朝俞又好到哪里去呢?步步算计替宋老爷做黑账,吞并同行。一步步成为他的心腹。野心勃勃,贪婪成性,觊觎宋家的一切。 他以为自己下的药能够那么快,能够把宋老爷变成如今这样?笑话,是她在推波助澜。宋家,早就烂透了。 宋朝俞拿走了她手中的食盒,声音轻柔的说:“我想你不会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自然。”宋白芷说完侧了身,任由他拿走,神色平静,没有一丝不满。 心中却有些发笑,宋朝俞还真是喜欢装啊。其实每天出了宋家,都有宋朝俞的人在盯着她,不是吗? 山匪劫持宋朝俞根本没有打算出手,是等着她出意外,只有死人才更加符合宋朝俞畸形的爱。 3011提醒:‘可是他说去处理过山匪了。’ 宋白芷听到这话,心中有些反胃:‘难道我该感动吗?以宋朝俞的人品,与其说他会替我出气,倒不如说他厌恶别人触碰他的东西’。否则他刚才就不会特意提起干净两个字。 但其实换个角度说,宋朝俞以为他所看重的,都是他的,不允许其他人染指,其实他自己与那些人并没有任何差别。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宋朝俞擅长谋算,就算是做了,也让人查不到一点儿把柄。就像当初,将宋白芷带离秦淮一样。 吃了绝户,却让外人,为宋老爷的名声又添了不少佳话。 第18章 族长 宋府的下人越来越少了,只是明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琪丫头端着空荡荡的药碗,神色慌张的从宋老爷的卧房出来。见到宋白芷时,几乎瑟瑟发抖起来。 宋白芷睨视着她,眸色冰冷,却并没有拦下她的意思。 琪丫头松了口气,行了礼后恨不得长出四条腿,才能离开的更快些。 3011:‘好拙劣的演技’。 宋白芷:‘看出来了。’ 不一会,宋老爷卧房之中又出来一个人,是宋朝俞与宋家族长。宋朝俞神色忧伤的与族长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二人面色都很难看。 宋白芷上去问了安,算打了招呼。说实话,这种节骨眼上这二人在一起能聊什么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无非是宋老爷死后谁继承家业。 而宋老爷身为药商一辈子,终究是做实了一个上字,自然是早已将算盘打的噼啪响。即便是宋朝俞想要插手写一份家业,也得过了族长那一关。 族长笑吟吟的同她问好:“白芷,这一大早就要出去坐诊了。”对于宋白芷,族长还是愿意多给几分面子的。 明面上宋白芷是宋老爷的长女,以后是要嫁给宋老爷那傻儿子,为宋家传宗接代的。说到底还是比宋朝俞这个旁支的少爷贵重,更何况宋白芷未来会是宋家的当家人。 宋白芷客客气气的说:“回族长,我今日只是去红班主那跑跑腿,并不坐堂。” 族长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宋朝俞,笑容并不怎么热络:“朝俞啊,你叔的病就靠你多费心了。” 宋朝俞赶忙应道:“侄儿一定尽心尽力。”说完,他便目送族长离开。 待族长走远后,宋朝俞看向宋白芷,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他知道,宋白芷是故意在族长面前说不坐诊的,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插手宋家的生意。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难不成还是真心喜欢上他了? 宋朝俞上前替宋白芷理了理碎发,笑容温和的叮嘱一二后,派遣府中下人送她。 宋家啊,一定要想办法得到宋家的家产,否则他这些年摇尾乞怜的日子算什么?! 宋朝俞转身走进宋老爷的卧房,看到宋老爷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瞌着眼,如同中风之人一样,眼鼻口歪。见到宋朝俞进了卧房,瞬间怒目圆睁,激动万分,颤抖的伸出了手,恶狠狠的指着他。 口齿不清的蹦出几个混合着口涎的字:“你……畜!生…不!!……死!!” 宋朝俞置若罔闻,面上一派忧郁之色,走过去双手捧住那指着他的手指,用力按了下去,几乎将它撇断。 宋老爷只能痛苦的发出气音,喉间嗬嗬气声响起,却说不出一句话。看着宋朝俞的目光满是怨毒。 宋朝俞轻声说道:“叔叔,您就放心吧,侄儿一定会让宋家更加兴旺发达。”这话当然是真心的,不过这个宋家,可不是宋老爷的宋家,而是他宋朝俞的宋家。 “白……白………芷”。 “别喊了,叔叔。我猜您一定不会想让她知道,您为了药材出卖了自己的兄弟,不但吃了绝户,还想要将她嫁给我可爱的弟弟。”宋朝俞将他冰冷的手塞进被窝中,面上皆是愉悦。 对上宋老爷惊恐的目光,宋朝俞笑着补充一句:“叔叔,您说如果她知道的话。她来见您时,会做什么?” “叔叔,把嘴巴闭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心里门清。说起来,这还是您教我的。对了,叔叔。宋白芷啊,我很‘喜欢’,所以只好对不起弟弟了。” ‘’您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弟弟就会活着一天。” ‘如果你想要拉着我一起死,那么不好意思了,我会送你们父子俩团聚。’ 第19章 症状 宋白芷支着头,看着马车外流动的人群。 3011:‘宋朝俞反派值催升到60%了!积分升值100!!刷新称号中级萌新反派!!!宿主可以割韭菜了!对了,马车后有三条小尾巴哦!’ 宋白芷并不在意身后有几条尾巴,只是笑着在脑海中回复3011:“引导了这么久才中级吗?再等等,这样就收场,可太没意思了。” 3011:“我们的口号是!!!晋升终极boss!让我们大鱼吃小鱼!一口气干掉这些分不清大王小王的杂碎吧!桀桀桀!” 宋白芷:‘…’。算了,习惯了,热闹点好… 接收记忆的宋白芷看着回溯进程,本是十分平和,可是她意识到了一点。 ‘不对!!’ ‘复制体!我的身体在现实一直昏迷的话!我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3011:‘放心放心,有女佣的捏!’ 宋白芷:‘也就是说……!!啊!!!!(尖锐爆鸣!!!)’有生之年,晚节不保,马甲女体被人看光!还得提早体验当植物人的感觉?!! 3011:‘安心安心,目前显示,现实世界身体数据一切正常捏!’ 宋白芷双手捂住了面无表情的脸,耳朵一片通红:‘不是………。’ 3011:‘安全的捏!’ 现实世界 长沙市医院,因为张启山的一通电话,警报骤然被拉响。专科大夫来不及多问就互相使了眼色急匆匆上了00009牌号的张家车。 张家的车实在太好认了,在这权贵云集的长沙城里,大多数有权有势的人,还只拥有着福特。而张大佛爷的座驾已经更迭为了劳斯莱斯。 这个时期的普通百姓们,忙乎一年只能攒下2、3个银元。而张大佛爷却能眼睛都不眨一下,拿下价值3000银元的劳斯莱斯。实力实在是有目共睹。 驾驶的军官面色沉重,多次试探问询,也只说到了自然知道。 张日山面色不善的咳嗽了一声,众人低头,不敢多话。心中却猜测起来,莫非是张大佛爷伤着了需要保密?他们不敢多想,纷纷跟着张日山一道进了张府。 然而一进去,众人才发觉,原来和自己猜的不一样。要治的人是一个晕厥过去的女人,模样实在好看,哪怕扔进人堆里,也是能够一眼瞧见的,只是实在瘦弱。 齐铁嘴见一个个傻不愣登的,急的跺脚:“哎呦!发什么愣啊!赶紧替她看看啊!我的祖宗哦!” 张启山面色沉重,虽然没说什么,威压却清晰的传递了过去。 这下也没人再发愣了,检查的检查,测心率的测心率。可愣是瞧不出一丁点儿问题,就好像只是累了,睡一会。 可是从来没有那个正常人,被人触碰却依旧沉睡不醒的,就像是得了昏睡症。可当着张启山和齐八爷的面,又不好讲这女人没有任何问题。 实习的小护士摸索了宋白芷的后脑勺,察觉到了不正常的肿起。:“主任,她脑袋后面有伤,有没有可能她脑子里面有淤血堵住了?” 主任斟酌了一下话术,询问起了张启山:“这位小姐的头伤到头多久了?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比如头晕呕吐,四肢抽搐,亦或是像喝醉了酒走路没有平衡感?” 张启山回忆了一番说:“你说的都没有。” 齐铁嘴点头说:“的确没有,还能与佛爷过两招。” 这话让主治医生犯了难,这些症状都没有,如果只是简单的发热,受了些刺激,应该不会在使用药剂后依旧昏厥。 张启山说:“她的失忆是完全由脑袋受伤造成的吗?” “失忆…?…”主任反复咀嚼这个词。“这个症状十分少见,如若这位小姐精神上面没有任何问题,思维逻辑清晰,的情况下。脑部受创或许就是她失忆的源头。” 张启山听到这话,确定了猜想,他皱眉问:“如果要她记起我,需要花多长时间?”虽然是问主任的,可是深邃的目光却没有从宋白芷眉头紧锁的睡颜上挪开。 齐铁嘴眼神转向了张启山,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主任感觉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绷的更紧了,生怕被人看出一点破绽。他中肯的说:‘’因人而异的,或许是受了一些刺激,又或许是长期陪伴下引导性的想起来。不过国外的报道上有写过,还有一些患者会在某一天,自然而然的想起来……” 主任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言下之意就是,还有些人这辈子也记不起来。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一点是,宋白芷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主任最终也只能保守推荐起营养袋,在张启山探究的目光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详细的解释。 “这是洋人的玩意,主要要补充患者足够机体的生理需水量和体液。把葡萄糖、氨基酸和脂肪乳按一定比例混合,要补充身体所需的氨基酸,以促进蛋白质的合成,也可以直接补充人体白蛋白,就是注射时间很长,需要14小时,用来给胃受损严重的人,以及昏厥不醒的植……昏厥未醒的人。” 一句话山路十八弯,拐了又拐。能够坐到主任的位置,学术够硬是一点,会看脸色才是重点。 不过张启山这个人实在难以捉摸,他只能用余光打量齐铁嘴。 齐铁嘴只是点点头,面色虽然凝重,但是并不觉得宋白芷会一直沉睡不醒。毕竟是死里逃生了两次的人,她的生命没理由会这么简单的落幕。 其实张启山与齐铁嘴两人并没有对他们说任何重话,只是一入张府,就感受到了这威压。 走的时候还有些许怀惴不安。在张日山分红包,有意无意的提点下,他们再三保证,不会透露半点消息,拿着丰厚的报酬,心满意足回去了。 第20章 梨园 记忆回溯中 梨园 宋白芷看着一脸诚恳道歉的丫头,心里难得感觉到了一阵心虚。她那日说的话很难听,就是希望这两人赶紧走,不要被扯进来,多生事端。 常人听了这话,只怕是早早的气愤起来,往后不再相见。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反思起了自己的错误。 3011:‘她好善良…,怎么办…宿主,我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宋白芷:‘…谁说不是呢…。’ 丫头见她没有反应,更加着急了,将自己的说的话又细细的想了一遍。二月红适时的打了个圆场:“梨园快开场了,不若宋大夫先入场?” 宋白芷被这话唤回了神,看着一脸真诚的丫头,不自在的将药箱里早已准备的的膏药贴递给了她:“给令尊的,睡前贴,一日一次。” 丫头呆愣的接过这一袋膏药,直到看不见宋白芷的背影,面上才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二月红瞧着她的笑容,感觉心中荡过一丝暖流。面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他说:“如今宋家当家做主是宋朝俞,宋大夫名义上的堂兄,外界有名的儒商。” 丫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二月红和她说这个。所以她并不插嘴,只是等着下文。 二月红见她好奇,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宋大夫本名姓楚,并非重病的宋老爷所出。宋老爷也并非没有亲子,只是至今不为外人道。以宋大夫的名声,她的婚嫁,不可能至今无人上门提。” 三句话,没有一句能衔接上,可是连在一起的意思,却让丫头浑身冰凉。她乐于与人为善,却不是傻子。 听到二月红说的话,很难不去联想。宋大夫难道是宋老爷为那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脸的童养媳。而那日看似温柔和煦的宋朝俞,更是虎视眈眈的毒蛇猛兽。 丫头只觉得手中的膏药灼热的烫手:‘分明自身难保,却还在担心旁人。’ 二月红见她如此,也没有再多说了。那日宋白芷的话让他心中也不太舒服,可是对比起那一句话。宋朝俞的目光,更让他不适,于是让堂口的伙计细查了一下。 结果如他所料,宋朝俞手上的人命,可一点也不少。吞并他人药业,装作好人,为其放租,一点一点榨干价值将人逼死,兵不血刃,美名依旧,可谓歹毒。 当他查到宋白芷时,更是惊讶。楚锦文这个名字在长沙城还是有不少的老人知道的。与宋老爷,宋朝俞只精通药材不同,他是一个跑商的大夫。 携带草药回程,偶尔停留,也愿意为穷苦人家看诊。只是实在倒霉,出了长沙城没两步,就死在了全副武装的日本人手底下。 可是,布防官当时并没有与日本军队有任何冲突。如果只是为了钱,为了药材,让他们愿意得罪布防官,那为什么这一批药材会落入宋家? 连接上所有的线索,做了假设,答案呼之欲出。更让二月红值得思索的事情就是,一个连他都能查出来的事,宋白芷真的不知道吗? 或许是知道的,所以她背负着仇恨,永远是这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或许是知道的,所以她只能口不择言的将身边的所有人推拒在外。避免被她牵连。 他想过,宋白芷以红班主的名头,提出让红家助她一臂之力。虽然会很为难,但是他为了他爹,他还是会妥协。 但是没有,宋白芷什么也没有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谁求助过,也从未让任何人替她承担风险。 齐铁嘴这叫嚷的和二月红正招呼:“二爷?!二爷!?”叫了几声,才见二月红抬头。看见二月红沉思的神色,齐铁嘴才发觉是自己打搅了:“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瞧见宋大夫!” 二月红笑着说:“小八爷好啊。宋大夫刚进梨园。” 齐铁嘴心说:’难怪只瞧见宋家马车,没瞧见坐堂大夫换了人。’但是听到宋白芷去梨园看戏,这倒是让他觉得新奇。在他看来,宋白芷虽然外冷内热,但是看着就不像是会对世间杂事感兴趣的。 齐铁嘴不自觉的说:“宋大夫,看戏?” 二月红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了,笑吟吟的解释:‘’宋大夫为我爹看诊这么些年,今日是我爹最后一场戏,他想亲自招待宋大夫。不过,这会梨园快开场了,不知小八爷有何要事?” “在城门口,宋………。”齐铁嘴话到嘴边,看到二月红像个狐狸一样,带着几分狡黠,愣是将话头咽了下去。他不自在的说:“没什么,想问问宋大夫今日得不得空,替我爹瞧瞧。” 二月红联想起了东城山匪,只是这么看,是敲不开小八爷的嘴了,只好晚些派人看看。他状似关心的问询起来:“令尊身子抱恙,可是着了风寒?如今可还好?” 齐铁嘴插科打诨的找补起来,最终好说歹说的让二月红信服。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比得过狐狸一样的近双十的男子呢? 与一旁忙碌的丫头道了别,二月红领着齐铁嘴一同入了梨园。直到齐铁嘴落座,二月红差人准备了一份补品,添了一句问安,一同送往了齐家。 第21章 看戏 齐家 看着红府来人,齐家管事的也有些诧异。倒不是九门不和,只是与上三门往来甚少,这红家怎么就忽然来人了,还是带着礼盒来的? 管事的只好领着人进来,在收了礼后,听着红家下人水灵灵的说出:“二爷听小八爷说您身子欠安,卧病不起,差小的送些补品过来瞧瞧。” 旁的话一句齐思恒一句也没听,只觉得气血上涌。 管事的带着和煦的笑,打了个圆场将人送了出去,就见皮笑肉不笑的齐思恒已经拿起了戒尺。 齐思恒幽幽说:“我病了?我看这孩子算卦是越来越不准了,待他回来,每日多加些时辰用功学学吧。” 管家低着头,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小八爷,您自求多福吧…。’ 梨园 入门开始,以鲜亮的红绸铺地。看客们送来的花架子,从门口,一路铺进红棕色实木的戏台。戏台周围老师傅们,吹拉弹三色围绕着试音。 因后台这会还在准备着,早已落座的听客们这会正热热闹闹的攀谈结交着。毕竟是红班主的最后一出戏,能够来的都非富即贵。 直到宋白芷落座于二楼长廊,正对着戏台的位置。,那些探究的目光才一一收回。 这是宋白芷第一次入梨园听戏,她一直不理解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为什么总是人满为患。 也看不懂演员粉墨登场,挥舞水袖,整理衣襟,听着曲目,引得台下连连喝彩,只觉聒噪。她认为自己是缺乏艺术细胞的,至少看起来只有她听不懂。 可是当戏开场时,她的目光就没有从戏台上挪动过。红班主一袭杨贵妃的戏服拽地,在这人头攒动的梨园中,光彩夺目。 他的嗓音婉转柔和,却又清亮坚定。或许是早已过了二月红的年岁,让他的唱腔少了那么几分娇柔魅惑,但是却多了几分更为成熟时的韵味。 他的眼尾是那大片的胭脂,眼中是无限的温柔与悲惋,撩人心弦。他面上带笑,与宋二楼的宋白芷目光相对,素手弄作兰花指,向前轻点。便直击了宋白芷平静无波的心,激起层层涟漪。 水袖舞起,拂面而过,红晕染眉间。云手翻飞,步伐轻盈,眉眼流波,回首繁华如梦渺。 台下一片叫好,更有甚者激动的站了起来,响声接连不断!她们纷纷将首饰,银票扔上了戏台,让跟着吹拉弹的老师傅们更加卖力。 午后的时光总是惬意的,细碎的阳光,穿透一旁的琉璃窗花带着七彩霞光洒入戏楼之中,宋白芷难得的松着着这如同老旧照片的场面。 3011:‘第一次和宿主看戏!打卡!’ 宋白芷笑着问:‘要不再拍张照片?’ 3011:‘有道理!’ 忽然手心一重,一台老式的相机落在了宋白芷的手心。宋白芷哑然失笑,3011果真是…。 在3011的催促下,她摸索着打开了相机,对着正前方的戏台,清晰的拍下了照片。 素装彩扮聚梨园,酣畅淋漓咏叹。又到梨园戏中戏,台前看客如流水。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一张照片在以后会成为最后回忆的念想。有些时候,离别是一瞬间,天人永隔也不过一晃眼。 在人感慨生命的短暂时,忘记了永生才是最可怕的。 第22章 未来 今儿个这一出毕竟是告别戏,在接近尾声时,红班主已经洗去满面铅华,他一身素净长衫,引着二月红登了台。 看客们都知道,这是交接,从此以后梨园真正的当家人是二月红。 而其他的政客,却看到了更深处。连同梨园都交付给了二月红,只怕九门之事,红班主也不会管了。 不过今日毕竟是红班主的隐退,众人哪怕想的再多,也不会扫了兴。毕竟今天也是个结识二月红的好机会。 齐铁嘴远远的看到了宋白芷,带着笑就过来了。见她手中的相机,眼中满是新奇:“宋大夫是哪的来的?!这是洋人相机吧?我能瞧瞧吗?!” 宋白芷看着他的大白牙,笑的傻不愣登的,倒也没有生出几分警惕,将手中的相机递给了他。:“你找我?” 齐铁嘴接过相机,眼睛滴溜一转,乐呵呵的说:“只是碰了个巧,对了,宋大夫可尝了那糕饼?芝麻馅的可还吃得惯?” 宋白芷点点头,说:“挺好吃的。” 齐铁嘴研究相机的手一滞,那糕饼并不是芝麻馅的。不过也就这么一瞬间,他就恢复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吧。没准是她还没来得及尝尝又或者是她本就不喜吃甜食。不过这么想想,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哎呀!宋大夫,小八爷!可真是好久不见了!”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方才就看见了这二楼主位上显眼的两个人。见二人已经下了楼,一带着笑,迈着矫健的步伐就朝着这处走来。 宋白芷面上有些疑惑,实在不记得这人是谁。一旁的齐铁嘴却认出来了,他带着笑,客客气气的做了个揖,喊了一声:“霍当家!” 霍当家笑吟吟的说:“小八爷还真是客气!替我向令尊问好!”说着目光又转移到了宋白芷身上。“听说宋大夫快要成婚了,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当一回这宾客?” 宋白芷想起她了,先前替她瞧过伤,不过那伤口实在诡异,看起来不像人伤的,更像是怪物。 而齐铁嘴只是怔愣的听到成婚二字,定定的看着宋白芷,好像在等着她否认的回答,没有挪开视线。 宋白芷颔首道:“这会府中应当还在临帖子,不过霍当家愿意来,我感到十分荣幸。” 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就此别过。齐铁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好不容易有些感兴趣的东西,忽然有了主?还是说一直在橱框中的宝贝,有一日路过,忽然发现没有了。 但是他最后还是勉强的笑着,把相机还给了宋白芷:“宋大夫何时成婚?我同我爹一定来。” 宋白芷心说:‘谁知道呢,不过这次婚肯定是成不了的。’但还是如实回答:“估摸着就这么些时日吧,小八爷愿意来,我很高兴。” 齐铁嘴点点头落寞的走了:‘原来她对于成婚,其实很高兴吗。也是,她如今年芳十六,正是待嫁的好年岁。憧憬成婚,相夫教子……’。而他,在宋白芷眼中就是一个胡闹的孩子。 宋白芷猜到了,婚帖上写的人不会变,是她宋白芷与宋江宝。宋老爷提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她绑定,不让宋家落入宋朝俞的手。 可是他却忘了,宋白芷没有一分实权,若她是真的宋白芷,即便与宋江宝绑定成婚,也会落得依附宋朝俞的局面。腹中孩儿,也只会是宋朝俞的。 莫非他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即使忍辱负重也会保全宋江宝?不来看他是因为碍于宋朝俞?呵,自己极少去看他,就是为了克制心中厌恶,若不是为了刺激宋朝俞的恶,只怕早已将他的头扭断。 至于宋朝俞的想法则是更加简单,推动进程,成婚后,便是送宋老爷上路。不过正巧,她的想法与宋朝俞不谋而合。 宋白芷与红班主二月红道别,真挚的说:“我以往从不听戏,认为聒噪,无味。今日听了红班主这一出杨贵妃醉酒,才觉得自身想法浅薄。” 红班主笑着回应道:“宋大夫谬赞了,戏曲种类多唱腔也并非完全一致。就像稻米,也有多种种类,有些人吃得惯,有些人吃不惯。”不过这么多年,倒是难得碰到几个赤诚人。 二月红笑着附和,一道送着宋白芷离开,看着宋白芷即将离去的背影,他还是开口了:“宋大夫,路上小心。” ‘生路多崎岖不平,愿你平安顺遂。’ 宋白芷坐在黄包车上,回头看了二月红:“我会的,二爷,后会有期。” 说完,拉黄包车的伙计,平稳的跑了起来。黄包车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二月红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此刻,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二月红的衣角,也吹乱了他的思绪。 他想起了齐铁嘴,霍当家与宋白芷的对话,不禁喃喃自语道:“或许,她的人生也会如这戏一般,充满曲折和变化……” 第23章 人牙子 宋家 “你今天去见了谁?”宋朝俞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宋白芷的脸颊,仿佛在把玩一件珍贵的物品。 宋白芷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红班主今日隐退,邀了我一道入梨园瞧瞧。” “是吗?”宋朝俞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可不相信。” 宋白芷冷笑一声:“可这就是事实啊,还是说你认为我背叛了你?就像你一样?” 宋朝俞突然用力捏住宋白芷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那你最好不要背着我搞什么小动作,否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白芷打断:“否则你会怎么样?杀了我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舍得吗?还是说你吃醋了?” 宋朝俞的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意很快就消失了:“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吃醋?我想我的确不太开心。不过,如果你再想说些什么惹我生气,我可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了。” 宋白芷挣脱开宋朝俞的手,怨怼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动手的。哦,对了,作为一个被利用的可怜棋子,我想,要求一个盛大的轮船婚宴并不过分。” 宋朝俞看着她,忽然笑了:“可以。”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宋朝俞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阴鸷的笑容。‘无论是哪个女人,只要动了心,就是可以操控的棋子,宋白芷也不例外。’ 3011:‘宿主演技不错!’ 宋白芷:‘我可是真情实意啊。’ 3011:‘宿主是只会对他说,别用你口中的爱情来玷污我利益的人,可不是刚才的怨妇’。 宋白芷:‘怨…妇…?!’她很像怨妇?!!!! 3011:‘太瘦了,还有点像干巴猴。’ 宋白芷:‘………………。’毁灭吧,这个世界。虽然知道这具身体很瘦弱,但她已经在努力进补了…。干巴猴……毁灭吧……。 … 宋白芷即将成婚,在游轮上举办婚礼,江外楼宴请宾客的帖子发了出去。 有人就好奇的问了,游轮举办婚礼,如此大的手笔,为什么还要在江外楼请宾客呢? 宋朝俞解释说:“游轮婚礼是白芷一直想要的,但是叔叔觉得不够正式,所以我们一家人商谈了一下,决定折中。” 二月红心知肚明,这怕是要动手了。在轮船上只怕是为了更好动手。声势浩大的婚宴下,出现个不长眼的水匪打劫,这不是很正常? 婚宴办的也很仓促,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筹备,不知道宋大夫那是个什么打算。 二月红带着满心的疑惑前往梨园,为了这次婚宴,宋朝俞请了红家戏班子。他也需要盯紧些,省得接手没几日,底下人不安分,砸了红家招牌。 不知发生了什么,几日没有出摊的面摊子今日出了。可是没有瞧见面老爹,只瞧见了一个人堆,最里面的好像是个女人。 那人牙子用烟杆挑起了她的下巴,估算她的价格,而她的双手被麻绳捆了起来,白净秀气的面庞上皆是害怕的泪水。身旁都是开价的人,以及跃跃欲试想要揩油的伙计。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绝望的找寻着什么,可是这些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想要成为她一夜风流的恩客。她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嘴脸,唯独没有怜悯与同情。 不知道开出了什么价位,那人答不上话,被一旁的伙计一把推开。伙计大声嚷嚷:“有没有钱呐你!没钱就走!” “买不起就滚开!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牙子见她哭,只觉得我见犹怜,心道能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他笑着感慨:“真漂亮啊!看看这皮肤!” 二月红看清了那女人的脸:“丫头?”他正准备扔出铁弹子,就见宋白芷出手了。 她速度很快,分明手无寸铁,但是招式拳拳入肉。一记掌刀劈下,叫那人牙子叫苦不迭,忙松了手。 那人牙子破口大骂:“哪个王八羔子!敢…………!”话没说完,看清了来人,自扇嘴巴,改了口:“宋大夫,这人是我的,她爹卖给我的,你这不合规矩啊!”。 丫头看见二人,浑身颤抖,哽咽的喊了一声:“宋大夫,二爷…。” 二月红疾步走出,挡在二人面前,语气不骄不躁的问:“你说是她爹卖给你的?可有证据?” “二爷?!”人牙子见又来一尊大佛,叫苦不迭。“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她爹欠下了赌注,还不清债,前个儿夜里还把自己给喝死了,我可不就只能拿他闺女抵债吗?”他说的有理有据,想要拽捆住丫头的麻绳。 但是宋白芷更快,丫头只觉后颈一紧,被宋白芷拽入怀中护着,二人皆在二月红身后。人牙子也不好直接抢人,宋白芷并不准备破坏规矩,只是冷淡的说:“开个价。” 人牙子一听这话,只觉得生意来了,眼中带上了精光:“500金!” 丫头面色发白,500金??怎么可能是500金?!她不想被卖进烟花柳巷里面,可这实在太多了。宋大夫与二爷会救她吗?即便救了,她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想着想着,面上的泪越来越多,无声的落在地上。锅灶中的热汤咕咚咕咚的沸腾着,在这寒冷的冬日蒸腾起浓重的白雾,带着短暂的热气,沁湿了她灰扑扑的袄子,让心中更加荒凉。 第24章 金 丫头那种绝望的目光让二月红心中震颤,他看着人牙子重复了一遍:“500金?”好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人牙子看着二月红,为难的说:“二爷,这滩浑水您就别淌了…。”他们敢和宋白芷说这个价钱,一来宋家家底厚,二来宋家做的正经生意不怕被寻仇。 可是二月红不一样啊,红府黑白生意都接手。九门是做什么的,只怕街坊邻里都知道。长沙城地地道道的土夫子,下斗的人,哪个不是玩命的? 二月红也就是看着和和气气,如果真有人在他面上端架子,就看他明儿个还是不是站着的。 二月红这一门比红班主更为狠辣,杀人灭门十分凶狠,要么不动手要么不留活口。当有民谣唱到“一月花开二月红,二月红开没爹娘。”时。 二月红的名号就是从此处来,他们家的谱花原本是红水仙,因为红水仙太过招摇了,后换成红杜鹃,家内屋种满红水仙,外堂种杜鹃,已有百年,开花的时候花团锦簇。这家人是出了名的细致,也喜欢精致的东西。 如今红府看着亮堂,雅致。红班主与二月红瞧着也和善。可没有人会傻到去重新试试二月红的身手,瞧瞧他有没有长进。 可二月红看着他的目光属实让他心惊,他咽了咽口水,讨好的笑笑,重复了一遍:“500金,她爹欠了那么多,总得算上利息,咱们伙计们也得吃饭呐。” 二月红心里清楚,如今府上并没有那么多钱,500金可不是小数目。对于钱,他心中只想到了长沙的几个新坟。掘人新坟,这是土夫子的大忌,可没有法子了。 二月红解了丫头手中的麻绳,对人牙子说:“人我先带走,晚上来我府上拿钱。” 人牙子一听,这怎么行呢!万一是想吃白食,她不就不值钱了!,他急了:“二爷!不行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二月红威压更胜,他皱眉说:“我从不食言,你信不过我?” 打手们聚在了一起,在等待着什么。宋白芷打断了他们的小动作,冷声说:“去宋家拿钱,我说的。” 人牙子松了口气,面上笑容璀璨:“得,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给手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急匆匆的跑走了。 “劳您累着了,看我底下这不长眼的几个玩意。……还不去把这桌椅板凳擦擦干净!让宋大夫歇会!”人牙子讨好的对二人笑笑。 随后就是对着底下人就是一阵踹,底下打手各个夹紧尾巴当鹌鹑。速速的收拾起来,顺便为他们添了茶。 宋白芷松了环抱住丫头的手,坐在桌旁等待着。丫头只觉得那拥抱单薄而又温暖,在这寒冷的冬季,让她眷恋。 二月红替她抹去泪水,牵着她一道坐下。详细的问询起了面老爹的情况。 然而结果如人牙子说的一样,的确是沾染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可具体欠下多少,她说不上来。 丫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要把话说清楚,可仍旧因为哽咽说的断断续续:“我爹…他平日里就喜欢喝点酒…赌上两把…呜呜……前几日他说手疼的厉害,就不出摊了…然后等我洗完衣裳回来…发现他喝死了…呜呜……” “他们上门催债…我借不到钱…没办法…守…守孝……只能出摊…,他们说…时间到了…呜呜…就将我绑了…”。 她哭的情难自抑,她爹这会还是刚下葬,她不但没有守孝,还险些成了妓子。任谁的心在如何坚韧也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莫约过了近两个时辰,那个跑腿的伙计捧着箱子来了,身后跟着的是宋家的伙计,以及……宋朝俞。 人牙子见到这些金灿灿的大宝贝,笑的合不拢嘴:“宋大夫出手就是大气!那这人就归你了!改日若还有看得上的丫头,只管找我!”说着对宋朝俞做了个揖,带着人乌泱泱的离开了。 宋朝俞看着宋白芷,似笑非笑的说:“白芷真是心善,对并不熟的人都要用上500金了。” 宋白芷看着他,冷淡的说:“只是心情不好,总想花点银子寻开心。” 宋朝俞向她伸手:“既然开心了,就和我一起回家吧。白芷,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别耍小脾气。” 宋白芷拍开了他的手,在他面色阴沉下去前开了口:“自然。” 丫头还沉浸在被救的庆幸,如释重负后大松了口气。见二人情形不对,只认为是因为自己让兄妹二人不合,自责的道歉:“宋大夫,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这个钱我会尽快还上的。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努力赚钱。宋少爷,对不起!宋大夫都是因为我!如果您实在生气,可以打我一顿!我保证!一定会把钱还上的!” 第25章 婚礼 宋白芷却清楚,她还不上。一个没有背景又如此清秀温婉的小姑娘,即便有手艺,在这长沙城也很快会被吃干抹净。 可惜了,她护不住丫头第二次。 她是准备在轮船上把人杀个干净,做出假死的模样,被河水带走,再来个死无全尸。 如今科技落后,过个一两年,等到风平浪静,她在装作被好心人救了,流浪着回来。 那这期间,宋家总要有人替她看着,除了3011给的复制体管家,还要防止有人想要吞并宋家。 那么宋家托付给谁最为妥当?自然是谁都不托付,让他们谁都想要得到,却又碍于对方,只能虎视眈眈的盯着,直到她回来。 这不,刚用系统的药刷完霍家的好感度,又用一串齐正的五帝钱带着孤本卜卦刷新了齐家。虽然齐铁嘴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是并不影响齐思恒的开心。 做完这些,这会儿就来梨园了。只是没想到出了这荒唐事,二月红和丫头这的好感度也超出了预算。 她不信人心的贪婪,总有人会监守自盗,尤其是当她死无全尸就此消失的时候。人心的贪婪会有无数个理由,去挪动本不应该触碰的底线。 宋白芷看着二月红说:“二爷,这人得让你照顾了。” 二月红一愣,宋白芷废了500金,却不要丫头,她想做什么? 丫头也有些怔愣,买她,却不要她当丫头在身旁服侍。还将自己托付给了二爷,这是为什么?“宋大夫,我很勤快的!我可以……”。 宋白芷制止了她的话,只是看着二月红:“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不过出于私心,我还是想要托付你照顾好她。” 二月红慎重的应下了,看着宋白芷跟着宋朝俞上了黑色轿车,拦下了想要追上去的丫头。 二月红叹了口气说:“丫头,别追了。”迎着丫头不解的目光,他却无法回答心中的猜测。“先跟我回红府吧…。” … 3011:‘这次的好感度超出预期了!哦耶!’ 宋白芷闭目养神,在脑海中与3011谈话:‘嗯,希望我再次回来的时候,一切和我想的一样发展。’ 宋朝俞见她这几日的反应,心中也更加确定宋白芷心系于他。没想到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少了一个对手。 … 长沙城,立冬时节 宋白芷身着西洋的婚纱,手上戴着纯白的手套,裹着洁白如雪的狐裘,衬的更加肤白如雪。 化妆师尽了最大的力,用化妆品遮掩去她眉眼中的锐利,想让她看起来更加温婉柔和。无论她们说了多么讨喜的话,宋白芷依旧没有一丝笑意,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镜子。 宋朝俞一身纯黑笔挺的西装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看着宋白芷。若非胸针上面的伴郎二字,只怕会叫人认为是新郎官。 在妆师为宋白芷点缀口脂后,宋朝俞接过了那华丽而又繁复的头纱,就着那透亮的钻石皇冠,慎重的戴在了宋白芷头上。 宋朝俞柔声道:“白芷,开心些,很快就要结束了。” 温热的鼻子打在宋白芷的颈侧,让她不自在的颤抖了一瞬,气血上涌:‘好想现在就杀了他。’ 宋朝俞以为她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感到害怕了。他看向那群化妆师,示意她们出去。随后弯下了腰,替宋白芷整理婚纱。 “白芷,你知道的,我心里有你。所以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情,你先不要生气。很快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宋朝俞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想要换得一吻。 宋白芷转过了头,冷漠的说:“口脂会花,你不要脸,我还想要。” 宋朝俞将头靠在她肩侧,轻笑出声:“好白芷,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随后又重新整理了她的头纱,转身出了化妆室。 宋白芷心里松了口气,当女人真不容易。怀念还是男体马甲的时候,至少不用担心屁股。 3011兴奋极了:‘宋朝俞的反派值还在飙升哦!宿主!我们什么时候下手!?!’ 宋白芷看着轮船外的场景,指尖敲击着梳妆台,发出有节奏的脆响:“等宋朝俞先下手。” 3011:‘清场吗?好麻烦!我们可是杀人不手软的反派啊!宿主!让我们一鼓作气击溃他们吧!桀桀桀!’ 宋白芷:‘杀路人甲没有积分,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耗费时间,更何况,如果被看到人都是我杀的,只怕会出不少变数。’ 3011:‘好像也是…我磕磕磕………。’ 一阵嗑瓜子的脆响在脑中响起,宋白芷停止了想要解说的欲望,在手套中倒了药粉。 第26章 死亡 轮船上不该存在的人,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除了长沙城中教父只有手捧着鲜花的伴郎伴娘,不过宋白芷一眼就看出,这伴郎伴娘是宋朝俞的人。 至于一旁拉着小提琴,弹奏钢琴的乐队是不是,就不得而知了。 江外楼是这长沙城挺有名老酒楼,也是看江景最好的地方。今日能够受邀前来的人家,哪个不是有钱有势的。 虽然只能远远的瞧着轮船,不过也没多在意,总归待会要下轮船来江外楼一一敬酒问好的。 而宋朝俞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新郎官有些少年心性,怕招待不好诸位,所以不会出现在江外楼,只在轮船上走个过场。陪酒由他与新娘二人一道来。 不过,这套说辞有多少人信就不得而知了。而少年心性,对于一个成婚之人的而言,就是傻子的意思。 霍当家用些杯中茶水,语气不屑的同齐思恒闲谈着:“宋老爷倒是大方,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兄弟托孤的孩子。” 齐思恒手中盘着新得来的五帝钱,状似无意的补充:“哦?可我算着,宋老爷命中应当是少了一魄的儿子才对。” 红班主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注意场合。在这地方,听闲话的可太多了,容易惹得一身骚。却没想到二月红接了话:“八爷好眼力!不愧是长沙第一神算子!” 这话可就是在肯定齐思恒了,在九门这一桌不远处,听了一耳朵的宾客顿时眉来眼去的恨不得听的更多,好让他们讲上两句。 红班主瞪了二月红一眼,又看向了捧着花篮的丫头,最后什么也没说。 眼见红家戏班子进入楼中,江外楼的烟火也纷纷点上。不过因为天色并未完全黑下去,所以只能若隐若现的看到点点闪烁。 齐铁嘴就站在窗口,目光没有从轮船那处挪动分毫。这些天,他没有在和以往一样闹腾了。跟在齐思恒身后认真的学起了他们老齐家的看家本领,他想要算一算,宋白芷究竟和他有的什么缘分。 可是谁算不出来,也说不上来。那日宋白芷带着帖子登门,除了邀请他们参加她的婚礼,他爹还收到了那两样东西。 他只是呆愣的听着二人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看着人离去,也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他爹说,她们的缘分太浅了,一扯就断。宋白芷是没有根的浮萍,他的命过轻,拉不住她。 所以他从此不会再有它想,如果宋白芷愿意,他会一直帮她。 想来也是,仙人独行,哪来的成婚,结为家人呢? 耳畔咿咿呀呀的唱腔,没有吸引他的一丝注意,只觉的自己被隔离在外。 “游轮快过来了!!”不知是谁开口了,这外围的窗口便堆满了人。 “那是什么!?” “啊!!!!!!!!” “杀人了!!!” 齐铁嘴瞪大了双眼,亲眼看着宋朝俞举起了枪,对准了宋白芷,似乎是打中了… 那一身洁白的婚纱,瞬间被血液染红。他想要冲下楼去,却被人流阻挡。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太远了,实在太远了……他只能看见宋白芷沾染鲜血的婚纱被风呼啸着吹起,随后踉跄着坠落轮船,死前似乎还在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只能无奈的,成为这江口上其中的一朵浪花。 齐铁嘴死死的盯着这一幕,泪水早已落下,他看不清宋白芷的神情,但想来应该痛彻心扉。 丫头早已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看不清任何东西。手中鲜红的玫瑰花篮坠落在地,花枝被震荡的四散开来。她跪坐在地上,着捡起一支又一支带着泪水的玫瑰,掌心被锐利的刺划破也无知无觉。 二月红替她将花全部收拢进去,面色难看的召集人手下楼查探。是他的错,如果他能够猜到更具体的…不,他就应该直接安排人帮宋白芷,而不是等着她问,是他的错。 齐铁嘴也是在这时才挤出人群,一道跟着冲了出去。 齐思恒指尖掐算起来,面色一白,他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明明有一线缘分的,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他知道自己家儿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如果宋白芷真的死了,那么她就会成为他这辈子都过不去坎。 霍当家并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是难得赏识一个人。今日想着过来讨杯酒水,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 在二月红带着人去查探时,她也带着人手过去了。 第27章 轮船 一个小时前,轮船 宋老爷被死死的捆绑在桌角,眼鼻口歪,不自觉的分泌口涎。宋朝俞一脚踩在他的身上,神情畅快。 一旁的宋白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出闹剧,无视了宋老爷的眼神求助:“我想我父亲很乐意与故友相见。” 宋老爷浑身剧烈挣扎起来,想要逃脱。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知道了?!!完了!完了!’ 宋朝俞浑身激动的颤抖,他几乎笑出泪来:“叔叔,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宋老爷嗬嗬嗬的发出气音,因为挣扎,身上满是被磨破的伤口,正渗着血。他想要惊动下人,可是下人早就已经是宋朝俞的人了。 接着水匪装扮的人悄悄的上了船,顺着驾驶室往二楼爬。他们不动声色的杀了昏迷不醒的船长,仆从,神父,只留下了伴娘,伴郎。 宋朝俞把那身着新郎官衣裳的傻子,一把推向了宋老爷。“叔叔啊,你看看,这是你的好儿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是个傻子!” “你说!你直接把宋家给我不好吗!?为什么要我这样一步步的算计呢?我真的不想杀人啊!是你毁了我当好人机会!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剥夺了我的所有!却不施舍我半分!想要用我,做牛做马的为你儿子铺路?!做梦去吧!这个蠢货,这辈子也别想踩在我的头上!”宋朝俞把手中西餐的餐刀递给了瑟瑟发抖的宋江宝。 宋朝俞靠近了宋江宝笨重的身躯,几乎是恶魔一般的的诱哄:“乖,杀了他,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宋江宝并不能听懂,只能把目光落在所有人中,面容平静的宋白芷身上,想要求助。宋朝俞狠狠的扭过他的头,让他感觉到痛:“你也配看着她,她是我的!” 宋江宝被吓得哇哇大哭,只是一个如此壮硕的成年男子,哭的如同孩童,看起来实在诡异。 宋白芷只是看着,如同发送指令一样对着宋江宝重复:“杀了他,好吗?就像你杀掉的那些姑娘们一样,我会给你奖励。” 系统背包的道具瞬间消失了,宋江宝也平静下来,麻木的拿起了地上的餐刀,靠近了宋老爷。 在宋老爷惊悚的目光下,连着捅了数十刀。可是宋朝俞本就是为了虐杀,一把小餐刀又怎么可能杀人呢?哪怕鲜血已经汇聚成了一滩,宋老爷也依旧留有一口气。被宋江宝死死的按着。 宋朝俞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随后将手帕随意的扔到一旁,触碰了宋江宝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垃圾。宋朝俞笑着说:“父子相残,真好看。白芷,你说对吗?” 宋白芷并没有作答,眼前的猩红,让她的血液跟着翻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情绪波动的警告在脑中响起,宋白芷却有想要毁了一切的念头。可她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系统化的人,也不可能有会有过度的情绪波动,她在这世界,…更像是活着的人了…到底是为什么’。 宋朝俞看着宋老爷咽了气,示意水匪解决掉宋江宝。实在是让人愉悦的一天啊,他这么想着。带着璀璨的笑看向了宋白芷:“所以,白芷,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下药吗,还是说你想成为我的对手?” 宋白芷解下了头纱,拿起了一旁的餐具刀。面上的笑意肆意而又张扬。直视着宋朝俞的目光,如同火焰一般灼热,她踩着高跟如履平地。 一旁的人,只是像看热闹一般,甚至都没有防御的动作,直到她极快的抹杀了身旁的水匪,高声道:“未尝不可一试。” 宋朝俞面色阴沉了下来,一旁看热闹一样的水匪,也认真起来。 3011:“反派值已达80%!技能增值已开,全面提升60%,有效时间,18分钟!附带速度增值,影响气流!请宿主在有限的时间刷新战场吧!!” 宋白芷一个侧旋身,躲过一击,既遂伸手狠厉的划破那人的喉咙。在下一击还没落下前,俯冲到那人面前,扭断了他的脖子。 宋朝俞知道宋白芷有些身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可怕。简直就像个人形机器,精准的击杀,没有多余的招式,只为杀戮而生。 他惊恐的往后退去,在头脑的一片混乱中,问出了那句话:“你到底是谁。” 第28章 生机 轮船在江面上摇摇晃晃,鼻尖隐约的能够闻到江面水腥味,以及满屋子腥臭的血液交杂的味道。 宋朝俞原本觉得如履平地,可现在看着这如同十八层地狱一般的场面。却觉得整个人失了力,几乎要倒下。 宋白芷踢开脚边的碎片残渣,激起一片叮当脆响。 宋白芷笑着走近他:“终于发现了吗,可惜了,似乎太晚了吧。”忽然身后传来一丝响动,宋白芷装作不知。直接接下了这背后偷袭的一击,随后反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动作十分利索,宋朝俞清晰的听见了那人脖子被扭断的咔嚓声。现在哪还有什么爱意,站在他面前的人,分明是个恶鬼。他一步步的朝后退去,忽然摸索到了什么,对准了宋白芷。 只见宋白芷面色难看起来,一步步朝后退去。他这才意识到,手中的东西原来是手枪!他几乎喜极而泣,原来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宋白芷一步步朝后退去,出了房间,站在了甲板上。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不知道是自己精神错乱开了枪,还是枪走火了。 宋白芷肩头中了一枪,可她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而是对他笑了。他看见了那笑,以及她洁白牙齿,她对着他无声的说:‘结束了!’ 江边的风,让他不寒而栗。而宋白芷,迎着风,面对着他,毫无畏惧的背对江面,仰卧而下,溅起浪花,随后被吞噬于这广阔的江水之中。 他也清晰的看清了,这是在江外楼的位置!有多少人冲过来,他看不清,浑身瘫软的跪在地上。 宋朝俞抱着头,不断的咒骂:“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输!!凭什么!!宋白芷你这个贱人!!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周围的人喧闹着,宋朝俞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宋白芷那森然的笑容,还有那句“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输得一败涂地。 江边的风依旧吹着,宋朝俞缓缓站起身来,眼神空洞无光。被红家的人按着下了轮船。 随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跳进了江中,又有谁在不断的加赏金,他都听不见了。满脑子只有不可置信,他怎么会输呢? 他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什么也听不见了。面对着冲上来的齐铁嘴,他只是哈哈大笑。 不等众人反应,他将枪口对准自己,祈祷上天留给自己一颗子弹。好在,这次生死是由他自己做主了。 一声枪响后,他被那些人更加激烈的压制了,原来他的落幕是这样啊,真可悲。他这一生,究竟输在哪里? 可是很快,他的所有悲愤不甘心,都随着生命的流逝消失不见了。 齐铁嘴与丫头呆愣的站在江边,岸上是数不清的人,高举着火把为打捞的人照明。江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小船,正在江面上打捞,渔人则直接潜入了江中,每隔一会便上来透气,他们都在等待着结果。 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河水越来越冷,水流越来越湍急,已经没有人敢拿命去冒险了。 负责打捞的人,一身的水汽,冻的上气不接下气,忙喝几口烈酒回回神。对上岸边人的目光,他说:“这人估计已经……,早办后事吧……” 二月红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心中最后只留一个悔字。宋白芷是一个很好的人,也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如果他…… 丫头听到这话,再也无法平静了。这些日子她的泪水已经流的够多了,现在再也流不出泪了。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不知道在问谁“为什么…?为什么!?”究竟是在问为什么好人不长命,还是问她的恩情如何还? 丫头直奔着江河,不死心的想要自己去打捞,却不知道都有谁在拦着她,她只是凭借着本能,一次又一次的将面前的人推开。 一片恍惚中,二月红强硬的拽住了她,告诫的说:“你或许是她在这世间最后一件遗物了。” 本以为干涩的眼睛已经不能流泪了,可下一刻,泪水还是放肆的宣泄而出。 二月红站在一旁,看着平静的江面,无声的安慰着丫头。 齐铁嘴将目光转向了齐思恒,眼神中满是希冀的恳求:“爹,求你算一卦吧!” 齐思恒看着齐铁嘴,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卦象说了谎。他闭上了双眼,手中不自觉的摩挲起五帝钱,平缓的说:“九死一生,仍有一线生机。” 可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卦象,又怎么能够让他们相信呢? 可他们只能相信这句话。‘九死一生,仍有一线生机。’或许这句话会成真。 江畔的风声越来越大,如狼嚎一般呼啸着,那声音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寒冷的江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的脸庞,让他们感到刺骨的疼痛。 他们的双脚早已经冷得麻木,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有不停的走动才能够感觉到一丝热意。可是行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带来一阵冻上的钝痛,以及咯吱的声响。因为脚下的地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们尽可能的紧紧地裹着身上的衣物,但依然无法抵挡这股严寒的侵袭。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嘴唇发紫,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在这种岸边人都无法忍受的气候中,重伤落水的宋白芷真的有一线生机吗? 第29章 乌篷船 一条乌篷船晃晃悠悠的漂浮在长沙城外的江上,隐隐约约能够瞧见隐约有点光亮,这是她早就备好的退路。 宋朝俞喜欢好名声,为了这名声,可以雇佣水匪做事。可她宋白芷也喜欢好名声,有好名声才好办事啊,可赢家只能有一个。那怎么办呢?自然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她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会武,但她在宋朝俞面前,永远是那对所有人都冷冰冰,却对他顺从不还手的柔弱女人。 或许男人都喜欢这种驯服的快感,他放下了戒心,成全了她。 是的,轮船上宋朝俞拿到的手枪,是她用系统挪了宋老爷的私藏,亲手送过去的。当着他的面,虐杀他的人,一步步的干脆而又缓慢的击溃他喜极而泣后薄弱的心理防线。 又在他最后绝望之际。看到她被人从背后偷袭,受了不小的伤。 让他产生希望,认为一次有可趁之机,直到刻意让他拿到枪时。所有没有完全发泄的阴暗面都成倍的爆发出来了。 这种时候的人,怎么还会注意到四周呢?自然是满心满眼的都想杀了与自己竞争之人,好叫对方这辈子翻不了身。 宋白芷也自然也清楚,只不过在众人面前,她是弃牌,也是受害者。装作受了伤,又引着人,走上甲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逼到绝路,一枪击杀,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也不枉费她请了那些记者采访,就是等的这一出呢。如果那些记者再聪明一点,那么她原先埋下的棋子就能用了。 小乞儿的私下相传,她就是那被吃绝户,堂兄垂涎,还要被硬拉傻子做郎配的可怜人。 不出意外,记者肯定会去探访宴席中人的口风。无论他们做不做证,最后肯定都会说几句。哪怕只说,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之类的话,也够他们大做文章。 即便是腌臜事,记者听后也会美化一二,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中国上下几千年,任谁都知道笔杆子能杀人。 所以这也是为宋朝俞准备的第另一条死路。要么自戕。要么等待法官判决枪毙,背着骂名死在水匪手中。要么等待舆论压力然后在民众的口诛笔伐下被枪决。 不过,新闻闹大了,也有好处。至少可以阻拦那些要脸面的人光明正大的吞并宋家,提前预防别人插手她的钱。 复制体的管事自然可靠,是宋家旁支的身份,论身份,也说的上是宋老爷一子,就是积分消耗太快。 而九门这三位,虽然好感度够,偶尔或许会帮衬一二,但言归正传,人心不可测。 所以她成婚前,给二月红,和齐铁嘴又备了礼物。就算是要死,死前也要把好感再稳刷一波。 她可不要两年后,两眼一抹黑,偌大的家业被人瓜分,然后一路要饭,等着主角出生……!。 光是想想,宋白芷都觉得自己想打个激灵:‘可真歹毒。’ 宋白芷瑟瑟发抖的放下绵帘阻挡江风,转身翻找起医药箱,替自己处理了伤口。换下一身早已脏污不堪的婚纱,身粗布衣裳,头晕眼花的坐在简单搭建的小床上。 她闻着难闻的消毒液点燃了火盆,清理起不应该出现的证物,随后猛喝了几口烈酒取暖。一整套操作下来,痛的冷汗淋漓,新换的衣裳,也被汗湿了大半。 3011见她一套丝滑的小连招,连忙夸起来:‘天菩萨!宿主真是潜泳冠军,给这个冬季来个小小的震撼,多亏有我!’! 宋白芷身体刚回暖,听到这话,尸体暖暖的,险些被气笑:“作为系统,不能套防护盾就算了,你连屏蔽痛觉都没有。只有加成,这个加成的前提还是商店兑换,技能还是得我自己去学!好了别说了,心寒…。” 3011:‘你嫌弃我!你嫌弃我是不是!我不是你最爱的统了吗!?’语气幽怨的就像负心汉。 宋白芷:‘………。’ 3011:‘对了,宿主,复制体管家每日至少需要消耗50积分哦!’ 宋白芷:‘…………’ “我现在有多少积分?” 3011:‘嘿嘿!’ …… 长沙城 红府 管事捧着一个巨大的木盒,带着照相馆的伙计一路领进门了,管家看见了二月,与一旁浇水的丫头。他红恭敬的喊了一声:“二爷”。 二月红点点头,指着管家与跟在一旁的伙计问:“这是?” 管家将手中巨大的木盒放了下来,一边打开鲁班锁,一边解释:“这个是宋府管事拿来的,说是宋大夫先前备的礼,原本准备自个来送的……。”似乎觉得这话不妥,管事就止住了话头。 木盒被慢慢打开,二月红仅仅只是看到那巨大的东珠头面就知道这是什么,他盖上了木盒,示意底下人收起来。 那是杨贵妃的戏服,无论是料子,绣工,珠宝点翠,都十分精致。那珠宝,在打开木盒时,便熠熠生辉起来。扫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是一些人这辈子也妆点不了一次的戏服。 宋白芷这人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大多数时候喜欢冷着脸。可她这个人却又很简单,你对她一分好,她还你两分。 二月红又看向了那照相馆的伙计。 那伙计嘴皮子也利索,忙拿出洗好的两张照片,递给了二月红。:“前些日子宋大夫送来的底片,交代小的们洗干净早些送来,说是就当送给红班主那日唱戏的彩头。不过前些日子管事的师傅家中有事,今儿个才送来,二爷莫要怪罪。” 这年代能够拍照,还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平日的拍照,除非是记者上报纸,亦或赶着潮流的照相馆作洋人婚嫁,平常人家几乎从未见过这相机。 第一张的底片拍的十分清晰,是他爹一身贵妃戏服,甩着水袖。堂下看客纷纷扬扬站起身子,如同放烟火似的,往戏台上撒彩头。能够看出来是宋白芷在二楼正中央拍的。 还有一张略微有些模糊,拍的却是宋白芷。 照片虽然十分模糊,却没有遮掩去相中人的好相貌。尤其是那一双过分锐利的眉眼,哪怕只是看着照片,都能够瞧见那相片中的女子,该是一个多么冷漠的人。 二月红犹豫再三,还是拉着一旁的丫头看了照片。二人勉强的笑着,将人夸了一通,最终只能心里求着,希望她逢凶化吉。 不过对于第二张,二月红大概知道第二张照片是谁拍的了。所以他只收了第一张,给了赏钱,让他去齐家。 伙计收了赏钱,也是笑呵呵的说了一通好话,最后末了说:“本也打算去齐府送相机的,二爷这一提倒是心有灵犀,猜的准啊。” 二月红笑容一滞,脑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想法,可是就这怔愣的一瞬间,这个想法,溜走了。他心中猜测起来:‘宋白芷,这是嘱托遗物,还是你的算计?’ 他希望这是宋白芷的算计,他二月红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被他认作朋友的。所以不管宋白芷是嘱托遗物也好,还是算计也罢,他都替她帮衬着宋家。 丫头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不自觉的摩挲着身上的袄子。‘这个冬天真冷啊,连同心也一并被冻伤,让人生疼。’ 第30章 现实 天青色的边际线,如同电影的末片,宋白芷站在一片寂无中,就像灵体一样,看着那一叶扁舟离去。 3011:‘宿主!部分记忆,回溯结束,回归主世界倒计时,开启!’ 宋白芷抓住了那一句漏洞,看着倒计时大声问:‘什么部分记忆?我来过几次’? 3011:‘祝您一切顺利!’ 一阵天旋地转,带着空间挤压的感觉,强力的失重感,就像是塞进罐头里,被人随意上下抛动。 卧房之中,沉睡了近三天的人,双眼猛然睁开,坐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抑制不住的呕吐感。 宋白芷的这双眼还没有适应强烈的光线,一时间双眼的酸涩,让她难以遏制的落下生理性眼泪。 恍惚间听到了有人开了门,又似乎在门口说什么,随后就是一阵跑动骚乱。她眯着眼睛打量起四周,以及自己身上柔软的衣衫。 她抬头却看到这输液的家伙,这才想起来。她在原世界经历过一场恶战,没想起来还好,这一想起来了就觉得浑身酸痛无比,尤其是自己的头,和小腿,实在痛的无法忍受。 她下意识想要在脑中喊3011,既遂想到了什么,怅然若失。 房门被轻轻敲响,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将目光落在了门口的男人身上。在现在的记忆中,她与张启山交手了一次,刺激她激活了回溯复制体3011一次,说起来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张启山。 也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个人的侧颜。他个子很高却也很结实,模样冷峻看起来不常笑。行走时步伐稳健,一身常服面料讲究,不带一丝折皱,直视着人威压更胜。 能够住在这种豪邸,身上带枪有功夫。并且能够弄到营养液,有这一身气度的,想来是有点权力的。 张启山敲了办开的门侧身站着,没听见里面的人说话,所以就在门侧等着,没有贸然进入。 宋白芷轻咳两声,缓解喉间的干涩,看着人影说:“请进。” 张启山垂眸进了里间,并没有到处乱看。房门依旧是敞开着的。‘这倒是个有分寸的绅士。’宋白芷这么想着,就听张启山开口了。 卧房中,气氛尴尬,而又熟稔 “人可还好?”虽然是公事公办一样的口吻,语气中却还是带上了一丝关心。 宋白芷如实回:“头疼,头晕,浑身疼。” 张启山将倒好的温水递给她,听她这么说,神色放松下来些许,他安慰道:“症状和医生说的一样,我已经差人去叫医生了,想来过些日子都会痊愈”。 “只是许久不见,你为何会忽然出现在长沙城,还伤的这么重?” 宋白芷客气的道谢,听到他说这句话,并没有认为这只是纯粹的关心。或许他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鬼车上,如果他现在知道的够多,或许他更想问的是矿山。 宋白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面色苍白的思索起来。她不知道张启山是哪一段记忆结识的,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可靠。毕竟张启山给她下了无照通缉,还挨了他底下人一枪子,那么她就要斟酌一下自己的答案。 宋白芷痛苦的说:“我的记忆一片模糊,杂乱,只有零碎的片段。我只记得我在一直走,想要去什么地方,想要找谁。当我走到一个村子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火车上了。” 张启山听着这话,捡出了关键词。但他还是试探性的问了其他的问题:“攻击你的那些人是中国人吗?你上了火车是不是碰到了一个人?你们还打了一架?” 第31章 许久 张启山仔仔细细的辨认起她的神色,苍白而又痛苦,似乎在努力想起什么,唯独没有隐瞒的闪躲。 张启山垂眸收敛下翻涌的思绪,他扯着唇角生疏的笑着,就像是想要安慰她似的说:“我只是问问,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好好休息。”说完,眼神示意门外的女佣进来打清扫。 天地良心,她只是干呕,可没吐出来!她还是要面子的!宋白芷心中这么想,可是她拿不清对方的态度,也不知道这友情线结不结实,不过寄人篱下,还是要给点甜头。 看着张启山的背影,她单手捂住了自己双眼,如实说:“我的记忆里,有一个山洞,里面放了很多发电设备,我一直跑,一直跑………然后看见了很多棺材……。” 张启山指尖微动,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似乎确定了什么:“多谢。”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能够感觉到我们以前或许是很不错的搭档,亦或是朋友。为了不让你失望,亦或是关心我的大家,我会努力的想起来。” 宋白芷的神情中有着对现在一切未知的茫然,眼眸透露的情绪依旧是如同过去一般锐利,刻薄。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清冷,可是她的心是热的,一个与外貌截然相反,自相矛盾的人。 张启山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无声的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好。” 所有人都离开后,宋白芷松开了捂住额头的手,面上没有分毫痛苦的神色。适当的示弱,放下旁人的戒心,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至于后面说的话,自然是句句真心,不过,她只说了一半。 她当然要想起来所有的一切,也要记起来过往都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手里面有几张底牌,也想要知道宋家现在还不是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齐铁嘴,二月红,霍当家,张启山。目前四个人她只能暂时确定,齐铁嘴这张牌应该还是活牌。能不能用,用在什么地方,尚未可知,仍需观察。 而张启山,有钱,有权,是她曾经的顶头上司。不过,从他一系列关心的反应来看,都让她觉得哪里不对。难不成他对宋家下手了,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这个说法,就是他下的手?趁她病,要她命? 不过目前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确定一件事,宋家。她需要知道,宋家现在还是不是她的。或者知道,宋家,现在究竟是谁的。 如果是被那三位其中的一位,亦或是外人吞了,那么她与张启山的关系就不得不近些,重新当一当这好下属,好朋友了。用自己脑子里面的东西,换点他指缝里漏下的权力,谁也不亏。 如果宋家是被张启山吞了,那么就要重新谋划智取了。 佣人麻利的清扫好,见她想要起来,连忙制止,想让她躺回去。 宋白芷客气道:“无碍,我也是大夫,我知道自己身子如何。”说完便举着营养袋,扶着一旁的墙壁缓慢的走动起来。 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一直以一个姿势,躺在床上的,先不说血液不流畅,只怕肌肉也会萎缩吧。 而她一下床,就察觉到了不对,没有血液流通带来的麻痹,也没有肌肉酸软的感觉。‘难不成还请了人给我按摩?’宋白芷很难不这么想。 佣人见她执意想要走动,只能提出替她更衣,带她去庭院走动。 宋白芷接受了她的好意,以及那尺码合身的袄裙。女佣搀扶着拄拐的宋白芷,在被处理的繁华而又一丝不苟的庭院中慢慢地走着。 她感受着空气中的花香和庭院中温暖的阳光。尽管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一时的好天气,还是她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虽然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不过偶尔也会暴露出蛛丝马迹。慢慢来,一切总会水落石出。 她闭上眼睛,呼吸着清新而又若有若无的香气。这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丝熟悉的香气。 宋白芷顺着风向望去,发现了一棵盛开的垂丝海棠,以及一身深蓝色长衫,戴着小圆眼镜站在海棠树下的齐铁嘴。如今瞧着,倒是觉得,他颇有几分记忆中齐思恒的模样。 齐铁嘴看着她,似乎是安慰,面上瞬间带上了笑:“呦!宋大小姐好雅兴,这刚好全呢,就出来走动了!” 宋白芷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说:“小八爷,许久不见了。” 齐铁嘴再也没能笑出来,更像是要哭不哭。而宋白芷的神情分明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也依旧冰冷,可是他确切无比的知道,宋白芷想起来了。 “嗯!许久不见了…” 第32章 糖炒栗子 即将入冬的风总是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微凉,仔细分辨,却又能在空气中闻到混杂着糖炒栗子的香甜,轻轻拂过面庞,让人感到舒适和宁静。 笨重的轮椅在鹅软石上咕噜咕噜的滚动着,带起了未来得及清理的香樟树枯叶,传来了喀嚓喀嚓的脆响。 齐铁嘴小心的推动着轮椅,与她闲聊着长沙城中的一些趣事。只字不提局势,以及过往。 齐铁嘴口才很好,无论是什么事,从他嘴巴里说出来都是绘声绘色的,就像是单口相声。 宋白芷认真的听着,偶尔会问两句。不过大多时候都是齐铁嘴在说,她更多时候只适合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对于齐铁嘴来说,故友重逢,总是有很多话要说。虽然宋白芷现在能够记起来的人很少,而她提出的故友,其实早已驾鹤西去。 他爹窥探天机,受了劫。红班主下了斗后就再也没能回来………如今唯一能够怀念的就只有那单薄的一张照片。 旧人再提,也只是为这凄凉的景色多添几分忧愁。 齐铁嘴推了推小圆眼镜,看着宋白芷,面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如今故友再见,也没了当初少年时冲动下的悸动,更多的是如同陈酒佳酿一般的沉淀。时间原来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 当宋白芷问起宋家时,齐铁嘴如实和她说,有大家替她看着,一切正常。让她安心养伤,宋家可以伤好了在看。 宋白芷的腿上盖了厚重的羊毛毯子,脖颈间也包裹上了厚厚的白狐裘宝石围脖。说实在的,出来没一会她就觉得有些热了。 见她想要摘下围脖,一旁的女佣眼疾手快的又给她裹上了。“宋小姐,现在天气冷,在外头解开是会感冒的。” 宋白芷眼神一滞,这一瞬间感觉十分熟悉。可是她没想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和她这么说过?? “怎么了?”齐铁嘴问。 宋白芷感慨道:“只是有些事忽然从脑中过去,却没能抓住瞬息记忆。” 齐铁嘴不在意的挥挥手,笑着说:“嗐,这种事急不来。”宋白芷还想说什么,就见他推着轮椅一溜烟的往前街走去, 宋白芷措不及防吃了一嘴的风,目光涣散。果然,认为齐铁嘴像齐思恒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误。他一直是这样,与少年时无别无二致。 齐铁嘴指了指正前方人潮拥挤的点心铺子,面带笑意道介绍:“宋大小姐,我和你说,这家的糖炒板栗可不错了,你和这个…嗯……。” 齐铁嘴虽然和佛爷关系不错,长沙城中所有人都清楚他是佛爷罩着的人,可是佛爷家的佣人叫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女佣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立马接上了话:“八爷,我叫翠萍”。 齐铁嘴摸了摸鼻尖,打了个哈哈:“翠萍是吧,你陪宋大小姐说会话,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着,没入了人堆中。 宋白芷一直捧着鎏金香薰暖炉,一身披着,戴着的,都十分厚实,倒也不用翠萍刻意推着她往太阳底下的茶楼走。 只是翠萍这么做了,宋白芷也不好拒绝人家一番好意,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宋白芷道:“这处人倒是多,看着好生热闹。” 说起这个,翠萍十分自豪,这块可是佛爷的地盘。分分钟夸赞起他们佛爷,说他的治理有方,又说他的英勇无畏。 听着她的夸赞,宋白芷只是时不时点头,并没有接话的准备。她对张启山并不熟悉,对他所有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听说,并没有亲眼看见。即便是搭腔,也捧不上哏。 茶楼 对于长沙城这一块地,陆建勋已经啃很久了,无奈九门之人都是硬骨头,至今也不能占上一丝便宜。 他疲乏的打开了茶楼窗户,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仿佛只有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才能让他察觉手中掌握权力的美好。 陆建勋扫视着成群的平民,目光落在了楼下晒太阳的宋白芷身上。在一群衣着朴素的人群之中,她发丝乌黑柔顺,肌肤白皙,一身锦衣华服,又典雅非凡实在惹眼。 陆建勋总觉得她有些许面熟,侧头问一旁的下属:“这是哪一户大家小姐?” 第33章 目的 陆建勋的下属铆足了劲往窗台下看,却宋白芷察觉到了视线,抬头朝着茶楼上方看去,眼中闪过一丝一丝杀意,将人镇压的怔愣了一下。 陆建勋口中不自觉的重复了这些年长沙城的通缉令:“与日本人勾结,偷盗情报,眉间一点痣…。”不对,如今见她还能够如此悠闲的在这儿晒太阳,只怕这应该叫寻人启事才对吧。 陆建勋拍了拍下属的肩膀,笑容和善的对着宋白芷颔首:“去,帮我请这位小姐上来喝喝茶。”下属领命下了楼,对于这位副官的算计,他还是心知肚明的,否则又怎么能够坐到一把手的位置呢? 只是这个女人,她的眼神太过于深邃。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能够感觉到尸山血海的重压,让他喘不过气。直觉告诉他,这女人并不是一个简单人。 宋白芷看着楼下那一身军装的男人走了下来:“小姐,我家副官有请。”说罢直挺挺的站在她的面前,做了个请的示意动作,想让她上楼。 宋白芷神情十分冷淡,说出来的话倨傲而又清晰:“你家副官是谁?为何他请我,我就要去?” 下属喉间一哽,这长沙城竟然还有不认识他们副官的?视线扫过她的轮椅,心中思量起来,莫非是哪家闭门不出的大小姐? 这么一想,他心中又有了底气:“我们副官可是陆建勋陆长官!”他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 宋白芷笑容多了几分,不过眼眸之中依旧深若寒潭让人看不真切。:“原来是陆长官,早有耳闻,既然是陆长官相邀,那小女子岂有不应的道理。只是你也瞧见了,我这腿脚不太方便,这楼,怕是上不去了。” 下属为难的,求助似的抬头看向二楼的陆建勋,这大庭广众,男女授受不亲的,总不好背着这人上去吧。 陆建勋显然也明白了过来,看来这次不是一个交谈的好机会。至少他陆建勋,没有在人多口杂之地说话的习惯。 陆建勋抚平一身的褶皱,面上带着虚伪而又客套的笑走向了宋白芷。这走的近了,他才在那一闪而过的片段中想起了她是谁。“宋大夫,许久不见啊。” 宋白芷目前只知道他是副官,是张启山的下级,别的一无所知。而他却知道她的身份,并且敢光明正大的请自己一叙,只有两个可能。 一来,他们的确认识,并且有过一两次交手。二来,他摸清了她的底细,知道她是张启山这边的人。 而遇到这两种情况,只有两个答案。第一个,他想要讨好张启山,所以爱屋及乌。第二个,他想要取代张启山,所以准备从自己这里作为突破口。 当然,或许还有别的可能,这些毕竟只是她的片面推测。 宋白芷示意翠萍给他挪凳子,却被陆建勋拒绝了,表示自己来就好。宋白芷唇角带笑说:“不能起身相迎,失礼了,还请副官见谅。” 下属心中暗自嘀咕,这个女人真怪,一会冷若冰霜,一会又笑颜如花。 而一旁的翠萍面上带笑,心中却拉满了警惕。宋大夫失忆了不清楚,可她是被佛爷指派照顾宋大夫的人,对于城中人的关系还是清楚一二的。 这会见陆建勋不但下楼了,甚至还笑着走过来,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净耍些狐媚子手段。’ 陆建勋身姿笔挺的坐在宋白芷对面,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残留一丝惊艳,不过他心中清晰的知道自己的目的。 虽然现下不是个谈话的好机会,但是不影响他赢取点好感。 宋白芷并没有替他斟茶,只是这样静静的与他对视,等待着他开口,好知晓他心中所想。如果能够为她利用,或许就更好了。至于让她替人斟茶,笑话,谁有这么大的脸? 翠萍替陆建勋斟茶,陆建勋并没有碰,他本也不是为了喝茶的,这会也只是刷个脸熟。这会儿只是有的没的说了几句客套话起身就走了。 宋白芷在人转过身去时,面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杯中茶水,随后将茶盏倒扣。“茶凉了,我们过去吧,或许小八爷已经买到了栗子。” 翠萍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会不敢看她的脸色了。只是听从了吩咐,推着轮椅往前面走。 ‘今天这事还是得和佛爷说说,虽然陆建勋刚才过来只是打招呼,但就怕另有目的。’ 第34章 去留 装着糖炒栗子的油纸袋,还带温暖的热意。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栗子被刀切开了口子上,轻轻的掰开,就能看到橙黄的果实。 见齐铁嘴吃了,宋白芷才在齐铁嘴期待的目光下,尝了两颗说:“的确不错。” 齐铁嘴得瑟的笑着说:“那可不!我记得你对吃的特别讲究。这长沙城这么多街面,就这家点心,栗子还算还算不错。不过就是人多了些,得排队,太麻烦了。” “好了,我也算把人安全送回府上了。宋大小姐早些休息,我这手头上还有这事得处理,明天买来看你。” 宋白芷挥了挥手,什么也没问。这一路的观察,她确定了齐铁嘴不会武功,接替了齐思恒在九门的位置。 那么齐铁嘴是怎么与张启山这个军官认识的呢?是张启山此人过度迷信,做什么事都需要齐铁嘴算一卦?还是张启山想要打入长沙九门? 以及齐铁嘴说自己有事要做,这个事与张启山有关吗?如果与张启山有关,那么是矿山之事,还是火车之事?牵绊住这二人的纽扣又是什么? 宋白芷被翠萍推回了府中,从入府开始,便一直有佣人客客气气的对着她行礼。等候差遣,可她还是想要早些回宋家。这处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总会不自在。 她记得在记忆回溯中,宋家是有3011系统的复制体,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如果不在宋家现在是谁在管。 齐铁嘴没有和她详细说,张启山也没有提过。算了,不去想。 宋白芷一把握住了滚动的轮椅,目光定定的落在翠萍身上,说出了这些日子的第一个要求:“送我回宋家。” 翠萍惊慌的看向四周,就像是想要找救兵。佛爷是让宋大夫好生在张家生养着的,可是出了趟门就不想呆在这儿了,是她对张家不满意吗? 于是她只能开口问了:“宋大夫可是对府中哪处不满意?我让人整改整改。” 宋白芷摇了摇头,简单解释:“对于我来说,张家很陌生,让我心里不安。我想要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去,没准可以早些想起来。” 翠萍有些难办,只能打电话向张启山示意。 张日山接到电话后,沉思片刻,告诉了张启山。 张启山这一整天脑子里面想的都是宋白芷给的线索。他曾经与宋白芷合作过数次,对于她的记忆力与作风向来是比较认同的。既然她能够记得这些场面,就表示这些是确有的。 顺着这辆贴皮火车来的轨道,他逆向推演来的地点。正这么想着,就听张日山说:“翠萍说宋大夫要回宋家。” 张启山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消息,当然如果他的指节没有磕碰长桌的话。他说:“让她伤养好了再回去吧,宋家有人打理,她就算急也得注意身体。” 似乎是早就知道张启山会这么说,张日山又重复了一遍宋白芷的话:‘对于我来说,张家很陌生,让我心里不安。我想要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去,没准可以早些想起来’。 对于宋白芷执着回宋家,张启山最终还是默许了,派人安全的将人送回去。毕竟他现在连宋白芷的上司也不算了,自然也管不了她的去留。 张日山不明白张启山现在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宋大夫回来了,一直压在佛爷身上的负罪感终于减轻了下去。 其实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哪个身上不是带了人命的,哪个又是无辜的?一行人当中,也就只有宋大夫一个良善人。 也是佛爷与他二人,昧着良心将人拖下水的。只是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意外,那小队无一活口,而他们这辈子担着的人命中,多了一条最为干净纯粹的。 二人正想着,却见齐铁嘴抱着栗子,面上笑呵呵的进了办公室。一如往常,随意敲了门,见他们有反应了,就自己进来了。 张日山调整了思绪,面上带笑,指了指齐铁嘴怀里的板栗说:“八爷今儿个心情不错啊。不用佛爷派人去请,就来了,还带上了零嘴。” 齐铁嘴笑着挥挥手,开心的说:“嗐,这不是宋大小姐记起我了吗。这久别重逢的,一时高兴,和她出去逛逛,别说,这家点心铺子真不错,佛爷,副官尝尝。” 张启山似笑非笑的看着齐铁嘴,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记起来了老八,还出去逛了逛,就想回宋家。 齐铁嘴看到张启山这个表情,瞬间警觉起来。太熟悉了,实在太熟悉了,每次张启山准备干点‘好事’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齐铁嘴跳远一步,就像是如数家珍的掰手指头:“哎呦佛爷!宋大小姐这也不是单单的记得我,她还问了二爷,丫头,红班主,霍当家,还有我……爹_。”提到齐思恒,还是带上了一丝伤感,不过也就那一瞬,他就调整了过来。 齐铁嘴遗憾的说:“不过她现在记起来的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唉,还是不记得的好。” 张启山点点头,不知道是在回应他的哪一句话,但总归是收敛了神情。又将目光落在了火车轨道地图上。 张日山见状,有意活络气氛。一把夺过齐铁嘴怀中的栗子,把人按在椅子上坐好,笑面虎一样的说:“既然八爷来了,那咱们现在就干活吧。” 齐铁嘴:“………” 第35章 回归 宋白芷坐在黑色的小轿车上,静静的看着飞速掠过的景色,思绪越发紊乱。她垂眸,心中做了回到宋家后的多个猜测。 而对于张启山这么容易放人,宋白芷对他的印象又更改了些许,至少信了他们曾经或许是真的搭档与朋友。 即便这份友情里面掺杂了利益,至少目前来看,受益人或许还是她。 很快,一辆汽车驶到宋家门口。副驾驶的军官替宋白芷拿下了轮椅。宋白芷在翠萍的搀扶下上了车。 似乎是张启山提前打电话通报过,此时的宋家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甚至从街头开始一路放鞭炮,点烟花,丝毫不顾及这会长沙城正禁止使用明火烟花的政策。 管事携带着佣人早早的便排队垂头等候。见人下了车,管事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接过了翠萍握着的轮椅把手,客客气气的说了一番感谢佛爷的体面话。 宋白芷打量着四周,与记忆回溯中的宋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真说哪里不一样,大概是做了一个小程度的翻新。 而这会因为爆竹烟花声不断,吸引了不少周边老百姓的围观。 管事的处理的也妥帖,底下人面带笑容,朝着人堆里撒着喜钱,喜糖。有意无意的解释起,宋家的当家人回来了,这会在给她接风洗尘呢。 人群中,一个男人的一句话,让周遭的人都忍不住打量起宋白芷:“宋当家的,怎么眉间也有一颗痣?” 另一个人也惊诧的说:“唉,还真是。” “说起来,宋家当家人,我记得不是消失了很多年吗?” “不是也有人说死了吗?” 周遭议论声不断 可这种事,宋白芷是不好自己解释的。通敌叛国的锅可真是太大了,自己解释,只会让人的猜忌越来越大。 好在张启山的人也在,似乎已经提前通过气一样,他们对着人群解释:“前些日子已经抓到了通敌叛国者,佛爷会将这件事处理好,大家不用担心。” 说完又对着宋白芷客客气气的行了礼,大声说:“宋当家在部队做军医辛苦了,佛爷说不会忘记您的帮助。这些日子还请在府中好生歇息,如果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佛爷”。 这也是在变相替她解释了,而长沙城百姓想要一夜暴富的路,又少了一条。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话,也没有纷纷散去。而是安下心,开始抢彩头。不出意料,不用半天,她宋白芷回来的消息,即将满城皆知。 不过,这样最好。她就是要高调的回到宋家,让沉寂已久的名字重新出现在长沙城中,然后坐稳宋家家主的位置。 宋白芷在众人的拥簇下,进到了宋家内宅。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心中感慨万千。 一段记忆,回溯分明也没多久,却感觉恍若隔世。 待管事安排好一切后,宋白芷屏退了所有人。她独自推着轮椅,来到了曾经的书房。根据3011复制体的话,她推测自己至少来过这个世界两次,第一次时间回溯过去了,那么第二次触发的契机在哪里? 书房里的摆设依旧如昔,仿佛时间从未流逝,五六年前的宋朝俞一定不会想到,最后拥有宋家的人,其实是她吧。宋白芷轻轻抚摸着书桌上的摆件,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胜利者的愉悦。 就在这时,她发现书桌的抽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伸手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封未拆开的泛黄的信封。 她小心的拆开信封,上面却是自己的字迹:‘善恶共存,勿要执着。’ 这是什么意思?是她第二次进入这个位面的时候留给自己的话吗?她向来不会做无用功,也不会写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这几个字既然出现在宋家书房,还是她自己会惯性查看的位置,那么就不是刻意。 宋白芷思索片刻,随后将纸张撕得粉碎,扔进香炉中。 码头 这会还是刚过晌午没多久,一些休息过的伙计,三两成群的又开始搬货。 而码头屋里头的动静却是一片吹捧的热闹。 一个肥头大耳的生意人跺了跺脚:“做生意,哪能不让验货的就直接包圆的!” 领头的伙计一脚踩在沉甸甸的木箱上,神情不屑的回:“我们四爷说了,想要这货物,就得包圆。” 这四爷底下的一群人哪个不是背了人命,大家都是干的地下生意,谁也没比谁干净,那商人连他这副模样,自然不敢鸡蛋碰石头。 一旁的常客却拍了拍长衫,凭感觉选了伙计脚旁边的一箱。后面观望的倒卖商就等着他开盖验货,结果一打开,就是一声声赞不绝口:“还真别说,你瞧瞧四爷的手段,这一批一批的货哪一个不是完好无损,品质上佳的啊!” “这会不会每一箱都不一样啊”? “是啊,亏了怎么办!” 第36章 堂口 带着烛火氤氲的屋内,一片吵嚷争议。伙计不满的拍桌叫嚣。试图让这群自诩有修养底蕴的人记起来,他们不是在菜市场,这是在四爷的堂口,他们哪来的胆子在这叫板。 忽然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所有人相互对视一眼,确定了来者身份,默契的噤了声,缩在一旁当鹌鹑。 那推门而入的男子,带着些许不耐。他留着一头中长短发额间碎发偏分,被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的五官十分精致,鼻梁高挺,薄唇轻笑,是典型的江南人长相。 只是,他细长的双凤眼中,只有凛冽桀骜。而他带笑的唇边满是戏谑的杀意,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一分柔和。 他穿着一身短打褂子,腰间挂着九爪钩。一旁的伙计见他来了忙让开道,点头哈腰的给他倒茶。 而他也丝毫不讲究,坐下来后一条腿还不安分的踩在板凳上,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起准备闹事的人。 谁都不敢开口说话,都在等着他开口。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除了一直盯着底下这群人,看他们的头越来越低,背越来越佝偻,并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终于有一个人扛不住了,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陈皮似乎被他的胆小取悦到了,笑了一声。 在众人准备松口气的时候,他神色冷了下来,开始擦拭起自己的九爪钩,问众人:“你亏过吗?” 那常客见他这样,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夸赞说:“没有!没有!四爷,您手段高明,我们进的都是上等的好货。” 另一个常客附和说:“可不是,自从您接手这堂口开始,大家伙们都赚的盆满钵满。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纷纷附和说是。 毕竟这会的四爷,可不是二月红曾经的徒弟陈皮。 这位四爷曾经在二月红底下做事,就算二月红不下地很久了。生意往来如果做的不合适,二月红那好歹还能压制的住。 这会的四爷,却已经是拜离了二爷的门下,在佛爷的提拔后,干掉了原来的九门水蝗四爷,自立门户。真让他发起疯,可没有人压得住。 陈皮不想与这些老油条多说什么,他除了一身功夫一点就通,人情处事与绕弯上并不是很聪明。 阿姐和他说过,少说话多观察,有时候可以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短板。他虽然不理解,但是足够听话。 然而只是一想到阿姐,他就怒火中烧,低垂的眼神更是狠厉无比。张启山的几句话,就可以让阿姐一句话不说,连一句交代也没有,将他抛在长沙城,让他一个人等啊等。 可是一直等到今天,他一身泥泞爬上了九门的位置,而阿姐却一直生死不明,或许已经死了,连一具尸体也没有! ‘张启山,我迟早会杀了你。’ 底下倒卖商见他神色平平,也分不清他是个什么心情。互相使了个眼色,吹捧起来。 “四爷,以后我们就跟着您发大财,赚大钱了啊!” “啊!对对对!” “以后我们就仰仗四爷了!还望四爷赏口饭吃!跟着四爷发财!” 这话倒是听着顺耳,陈皮冷笑一声:“我陈皮就是墓里的王,墓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一身西装革履的倒卖商,语气浮夸而又谄媚的说:“以您现在的名头,辈分却在二爷之下,实在是太屈才了!现在长沙古玩界,哪一个不知道您的名头啊!大家都争着抢着要跟您合作啊!我看啊,您现在的名头比二爷当初的要大得多呀!” 众人纷纷附和:“是是是!” 另一个暗红长衫的倒卖商又附和着说:“你这话就差多了,二爷怎么能跟四爷比呢?二月红那家伙早该废了!他不该做这生意了,别的堂口废了,也不敢做这倒斗的生意,这盘口现在名声响亮的可就只有四爷您一人呐!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后您拉个杆子,自个单干!” 陈皮听着只是喝着茶水,若有所思的模样。在他说完后,却只回了最后一句话:“我已经自己单干了,这一圈就是我的盘口。” 那人自罚的轻给了自己两个巴掌,笑呵呵夸赞:“哎呦可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这一圈堂口都是您的啊!四爷啊!您这年纪轻轻的,就能做到这位置!可真是厉害!厉害!” 而众人心中惊诧的却是,这一圈的堂口?这一圈其中夹杂的可还有二月红的,怎么会还是陈皮掌管呢?除非二月红没有与陈皮阿四决裂,他们依旧是师徒。 然而这个想法仅仅还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那没长脑子的就开口了:“四爷啊!您看您这人品啊!也就您发善心了!这要是换个人啊,哪还会给二月红赏口饭吃!早就把他盘口给抢了!把他大小老婆搂在怀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说的开心,说到最后时开怀大笑,下一秒,九爪钩甩了过去。就像是切西瓜一般,鲜血四溅,上一秒还哈哈大笑的人,下一秒就再也出不了声了。 陈皮面色阴冷的扫视众人,一干人等不管是不是蠢货,这下也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一个个的汗如雨下,纷纷跪地求饶。 第37章 病重 陈皮看着底下匍匐着求饶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讽刺,面上则是不屑的冷笑。 赏二月红一口饭吃,大老婆小老婆搂怀里?这群人真敢在他面前讲。二月红是领他入门,传授他功夫的师傅。丫头是他敬重的师娘。阿姐是最好的阿姐,虽然更多的是恨。 怎么在他们的嘴巴里,说出来就这么膈应人的恶心呢? 但是今天下马威已经给了,生意却也是要做的,他说:“搅和大家伙发财的人,我已经处理掉了。这批货就当给各位兄弟赔罪,开个特例。去,给各位老板开箱看看。” 陈皮使唤底下的伙计,去开箱子。各位老板松了口气,听他要开箱,面上又带上了笑意,谁也顾不上地上还没凉透的倒霉蛋。 陈皮坐在长凳上,仿佛在仔细的擦拭着九爪钩清理血渍。与他对视时,笑意实在是虚假,可谁也不敢计较。大家只想带着自己的货物赶紧敲定下来,马上离开这块盘口。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几年前在长沙名震一时的宋家忽然又高调起来了。只因为宋家消失了几年的家主,宋白芷又回来了。 先是长沙布防官张启山亲自派人将人送回宋家,然后又是九门多次派人上门问候,这会有不少花边记者想要采访一二。不过势力摆着,除非人家愿意接受采访,否则他们是断然没那个胆子偷拍再刊登报纸的。 宋家 二月红扶着虚弱的丫头第一时间抵达了宋家,在前厅等待着宋白芷。对于宋白芷的情况,佛爷和八爷那也是提了一嘴。 原本一早就想要带丫头来见她,但是佛爷说她受了刺激只能静养。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准备带着丫头登门时,就听八爷说她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晕厥过去了,近三天一点反应也没有,医生说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知道这件事,他也就不敢带着丫头再登门了。医生说,丫头现在的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可却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判定为过度疲累。 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动善良的丫头,就如同一颗新鲜的苹果,慢慢的失去水分,最后氧化。 这么些年,他一直这么用心替宋白芷看护宋家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一直期待着宋白芷回来,就如同那一年冰冷的河水,奇迹一样的死而复生。这样他的丫头才有救。 如果说在这长沙城中,八爷是第一神算子,那么宋白芷是当之无愧的名医妙手。只要能够付出相对应的东西,过她手的病人,绝没有被判决过死的先例。 正想着,就见宋白芷独自推着轮椅过来了,一旁的佣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服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丫头头脑昏昏沉沉的,浑身乏力,本被病痛折磨的毫无气血的脸,看到宋白芷坐着轮椅过来这一幕,面色几乎苍白的不成样子。 宋白芷穿着华丽精美,气度不减当年。上天对她的容颜似乎也多有眷恋,竟与六年前并无任何差别。 可她却被废了腿,只能坐在轮椅上,身形甚至比往年更加瘦弱。 丫头就这样细细的瞧着,几乎瞬间便泪如雨下。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在江河畔的姐妹相称,许愿彼此可以平安到老,谁也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 宋白芷的记忆停留在第一次回溯,并不能够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在她记忆回溯中,丫头身体强健,皮肤白里透红,穿着朴素的袄子棉裤,穿梭在食客中,面上永远带着灿烂的笑,活泼善良。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脚步虚乏,面容憔悴,一身病气。穿着一身与二月红长衫相配的旗袍,踩着精致的小高跟,从座子上勉强倚靠着二月红起来,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眼眶发红落泪。 宋白芷错开了丫头的目光,看着二月红说:“我把她托付给你,你就照顾成这样了。” 二月红羞愧的低下头,对于宋白芷的话,他没有为自己辩驳分毫。当初宋白芷赴死前花了500金买了丫头。他出于私心,因为喜欢丫头,所以一口答应了替她照顾丫头。 而后大约是几年后,也就是佛爷初来乍到长沙站稳脚跟的时间段。宋白芷一身重伤回了长沙,用完全不要命的架势与佛爷联手了。她在完全掌权了宋家的同时,将佛爷也彻底推上了布防官的位置。 而他也因为属意丫头,对宋白芷再三保证后,八抬大轿入宋家,娶了丫头进门。 丫头忙抢着说:“不是的,不是……咳咳咳………!!!二爷待我很好,咳………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丫头见宋白芷误会了,忙着解释,却因身体实在太差,情绪波动过度,硬生生咳出了血水。忙用自己帕子掩饰,怕自己的病让他们过于伤心。 二月红眼眶通红,其实他早就知道丫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她现在几乎是油尽灯枯了。可越是知道她的想法,越要装作若无其事。 他们在互相相爱,互相欺瞒。 第38章 阴寒之毒 见她咳嗽的这么厉害,宋白芷心中闪过很多猜想。只是刚有肺痨这一念头刚定格,就被她推翻了。 今天废了一些时间,让人将所有名下的账目都送进宋家,顺便要了府中所有人的名单底细。 对于管事口中发生的大事,都是谁谁谁替宋家处理的,她心中记住了这份恩情,她迟早会还。 3011安排的复制体死在水蝗四爷手里,而水蝗四爷被二月红与现在的九门新四爷屠杀了满门。 复制体名义上来说,是宋家人,也是除了她外,最后能够继承宋家的人。这份恩,只要她活着就得还,只是现在瞧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还了。 宋白芷推动着轮椅到了丫头,面前示意二人坐下,随后面色凝重的对丫头说:“伸手,我看看。” 二月红与丫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这些年四方名医都请过了,只是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人可以治好。可宋白芷不一样,如果是她来看,那么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丫头的脆弱的腕骨上落着细细密密的针眼,有些还未结痂,能够看出来,中西医方法都用了。 宋白芷眉头紧蹙,垂眸搭上了脉。谁也不知道宋白芷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谁能够一眼看出来,她的身体状况没有比丫头好到哪里去。 苍白骨感的指尖,仅仅只是刚离开暖手熏香炉一会,就已经冷了下去。冰凉的指尖搭在丫头手腕上的一瞬间,让丫头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二月红与宋白芷说着这些年的诊断结果,想要看看宋白芷的反应。 其实他已经信了命,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年犯的罪孽,殃及了丫头落得现在这么个结果。所以从一年前开始,他就已经金盆洗手决心再也不碰底下的东西。 这一年里深居简出,除了梨园唱戏呆在红府陪丫头,他几乎说得上是退出了这个人际圈子。 前些日子佛爷来梨园找上了他,他一眼就看出来佛爷手里那玩意是魏晋南北朝的老古董。佛爷知道他已经金盆洗手了,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找上他,想要让他带路。 他拒绝了,一是因为他已经磕头跪拜先祖,决心再也不碰地下的东西。二来因为丫头的身子越来越差,大夫说可能就这么几天了,他又怎么能够在这时候离去呢? 宋白芷收回了手,面色很难看。在二人期盼的目光中,还是如实回答:“你中毒了。” 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诊断,也是一个或许有机会治疗的病。二月红猛的站了起来看着宋白芷,面上十分紧张的问:“什么毒?!!” 丫头也开始惴惴不安,谁能在二爷府里下毒?又因为什么,为什么给她下毒? 宋白芷将目光落在那佣人身上,冷淡的说:“把我医药箱拿过来,顺便取一杯清水。” “是。” 二月红眼睁睁看着宋白芷用手术刀划破丫头的指尖,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落入清澈的碗中,似乎觉得不够,还反推了一下手指,好让它流出更多的血。 二月红只觉得坐立难安,就像是伤口在自己身上一样,看着这一杯被融入水中的血水,颜色越来越深。 随后便是如同以往大夫一样,别无二致,开始施针。 不比二月红坐立难安,丫头只觉得身上忽然轻松了很多,眼中也带惊奇。二月红见她这样,忙问:“丫头,感觉怎么样?” 几乎就是这么一会,丫头眼中的喜悦就如同烟花一般绽放,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鲜活。丫头开心的说::“二爷,我感觉浑身轻了不少。” “那就好!”二月红眼眶泛酸,却不敢松气。宋白芷神色凝重,额间带着冷汗,每一针都下的十分稳当。只是二月红却看得出来,她身上带着伤,因为宋白芷施针时略微有些颤抖。 二月红将目光落在了宋白芷身后的佣人身上。他替宋白芷照看宋家,也有那么多年了对宋家底细还算清楚。只是这个人他没见过,从始至终,宋白芷都不让她近身照顾,这是为什么?要不替她处理了? 宋家这会并不冷,因为今天情况特殊,管事的十分有眼力见,提前在前厅架了屏风,还摆了很多盆炭火。 针施完,宋白芷拿起了一旁的杯盏。原本稀释后鲜红的血,在她的手中也变化了个彻底。一个摇晃的功夫,颜色就浓烈起来,带着阴寒的味道。哪怕是隔着茶杯,也让人觉得彻骨生寒。 不过也就只有宋白芷能够看出来,哪怕没有3011,以她每一项技能100%熟练度,在惩罚世界被压缩到10%,也能够凭借这额外熟练度使用的炉火纯青。 宋白芷让人将杯中的血水处理掉,既遂对二月红说:“这是阴寒之毒,不像地上的毒。”她需要更加详细的线索,才好对症下药。如果没有线索,那么要废的药材就多了,毕竟该省省该花花。 二月红怔愣片刻,随后说:“阴寒?或许是因为家里的那些藏品有些年头…丫头清扫………。” 宋白芷并不理解,这阴寒之毒与藏品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藏品还是从人家坟里刨出来的? 丫头看见宋白芷眼中的疑惑,与二月红对视了一眼。二月红忽然想起来八爷说过,她伤到了脑子,这…盗墓…要和她解释吗? 第39章 新官上任 二月红和丫头两个人的表情实在明显,还带着几分犹豫的意思,宋白芷只认为这是红府家中的私事便也没有多问。 二月红见她并不追问,也松了口气。来宋家登门拜访时佛爷提醒过,不要说一些过去的事情再刺激到她,让她自己慢慢想起来。 看着坐在他们夫妻面前苍白消瘦的人,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陈皮的事。如果让她知道那个混账这些年干的事,再刺激到脑子……这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眼见气氛怪异,宋白芷也不准备尬聊。想着时间快到了,沉默的收了针。她看着担忧的二月红说:“这个毒我能解,不过我需要鹿活草,还有蓝蛇胆。” 一直在等待一个结果的二月红几乎瞬间有些哽咽。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只觉得连同这两年压在心口沉闷的郁气散了大半。他感激的看着宋白芷问:“那这两味药产自哪儿?目前可有商道?” 宋白芷只觉得心梗:‘这问得好,你一个土着都不知道药材在哪里,我一个刚进位面没两天的废人能知道什么…’ 看到宋白芷有些怔愣的眼神,二月红这才发觉是自己太过于高兴,一时间失言了,这个消息或许得问佛爷或者九爷。他忙作揖赔礼道歉了,好在宋白芷并不计较。 丫头面带歉意的看着宋白芷,说是今天过来拜访老朋友,可是没想到,白芷一回来便是替她操心。 宋白芷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与二月红,实际上从他们进入宋家开始,丫头就发现了,白芷的眼神中并没有出现过去熟稔,而是多了一层说不上来的隔阂。 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大家都会看人眼色。但正是因为会看眼色,丫头才装作一切如常,好像这几年从未改变。‘总有一天,她会完全记起来的。’ 宋白芷想着留二人用晚膳,但是二月红带着丫头一并拒绝了。二人走的匆忙,想来是急着去问药了。 不过,二月红与丫头虽然走了,却将贴身的两个随从留下了,这份好意宋白芷心领了。等她把府里手脚不干净的处理了,再去牙行选一些新的佣人。 长沙城并不是像表面上这么风平浪静,宋白芷这几天都会不动声色的问管家一些城中的事情,然后阅读大量报纸尽量让自己紧跟时事。 不过也并不是一直这么闲,这几日将宋家里面不该有的清理干净,就开始查账目。虽然账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宋白芷一直比较谨慎,当下便决定去城中的药铺挨个视察。 管家并不劝阻,命司机将府中车子开出来,一道跟着宋白芷视察。 宋白芷知道这个管家最早是张启山的人,虽然不清楚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收下张启山送来的管家,但是她相信自己当时的决策。 而且宋家在他的管理下,一切都很好。只是她眼里容不得沙子,对于胆敢试探她底线的人,她是容不下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回宋家期望不高,不指望任何人的忠心,只希望大家都是聪明人,可以让她省心点。 当宋白芷的轮椅接触到地面时,记忆回溯中的场面与现在现实的世界逐渐贴合起来,让宋白芷的太阳穴一瞬间开始微微刺痛,不过也就这么一瞬间,就缓和了。 药房里头的伙计,看着门口轮椅中的宋白芷,有一瞬间的惊艳,心中正想着这是哪家小姐,怎么自己来医馆?下一刻就瞧见了主家管事,以及身后两个不离身的打手。 他面上忙带着讨好的笑意上来招呼。:“宋管家!小的可真是好久没瞧见您了,今儿个带这位小姐来铺中是?” 管事推着宋白芷的轮椅,神色严肃大声说:“瞎了你的狗眼了,家主在这也认不出来!”虽然语气听着是生气的,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提醒。 伙计满脸惊讶,本以为家主是一个成婚妇人,没想到如此年轻。他忙打嘴巴,笑容谄媚:“您说的是,小的有眼无珠!没想到家主如此年轻!不知今儿个来铺里可有哪儿用的上小的?” 其实他确定这小姐是家主后就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不过药铺一切出入采买账目都是每日核查的。更何况他就是一个伙计,自然问心无愧,不怕查。 她坐在医馆主位,查着伙计拿来的账目,整整一下午不知疲惫一般,指尖连续不断的拨弄算盘的脆响。拨弄算盘声就像是有节奏的音律一样,在暖和的后堂,让人放松的想要安睡。 宋白芷不爱说废话,不过却也知道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发现的确没有任何问题,给药铺的伙计们这月翻了两倍的月钱。 伙计们一听各个打了鸡血一样在药房中勤快的忙碌起来,谁也不嫌累。现在国内混乱的局势,每天都在死人,经济又萧条。能够在宋家做工安安稳稳混口饭吃就很不错了。 本以为家主回来指定要整些幺蛾子,没想到家主人这么好,看来今年可以过个肥年了! 伙计们聚在门口,恭恭敬敬的送着宋白芷的背影离去。 第40章 视察账目 宋白芷看着新旧楼房参杂的街道,按照记忆中的模样一一贴合,熟悉而又陌生。 管家推着宋白芷的轮椅,知道她想四处看看。轿车在四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因为这排场的实在不算低调。 宋白芷一直垂眉思索着什么,她今天来铺子里不是全然为了查账,也是顺便为了催促他们加快进度找鹿活草与蓝蛇胆。 她虽然可以抑制丫头那身体里面的毒,但是仅仅是靠抑制,显然不是最好的方法。以她现在的视角看,丫头应该是她算计二月红的一步人情棋。只是现在看着,她发现这步棋似乎占据了二月红的所有。 虽然不明白那段记忆里她和丫头她们的交情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但是目前看着,这人还是值得她多费心血的。 正想着,就到了梨园的这条街,宋白芷抬手示意他们停下,随后对着两位寸步不离的打手,客气的说:“这几日有劳两位关照了,替我多谢二爷。” 那二人面面相觑,之前二爷吩咐跟进宋当家的,也没说什么时候回红府。但是这会宋当家的话说出来应该也算任务完成了吧?这么想着,也没那么纠结,二人纷纷抱拳说:“家主客气了!”然后朝着梨园走去了。 宋白芷点点头,眉梢微挑,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怎么说这几天重权在握的感觉呢?大概就是爽!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几刻吗? 她正想与管家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有一道恶寒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警觉的朝着位置看去,但那弄堂口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只有梨园高墙之上的一只小黑猫。 门房见外派的两个伙计忽然回来,便直接喊了红府管事的。 这一分钟都没有的功夫,红府管事就站在了宋白芷面前,请她入梨园一观。怎么说呢…她看不懂啊……说起来上次看戏,还是红班主告别戏台的最后一出。 宋白芷客气的拒绝了,她看着红家管事诚恳的说:“我只是一个粗人,看不懂戏。” 红家管事的笑着说:“宋当家啊,这看戏只是图个开心,看不看的懂并不重要。方才二爷听您来了十分高兴,这会已经差人备了上好的茶点,还请宋当家的赏脸一观。” 其实按照红府管事出来邀请她的这个速度,二月红现在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代表的就是二月红。 在梨园门口能够被红家管事如此热络邀请,也是清楚的告诉那些人,宋家与红府的关系不错,所以宋白芷不会拒绝。 宋白芷说:“那…有劳了带路了。”说着就接过宋家管事手里的拐杖,勉强的撑着轮椅起来。管家替她盖上厚重的披风,搀扶着她跨阶梯,越门槛。 红家管事看着往日里引以为豪的阶梯门槛,这会只觉得有些碍事。晚些要不问问看二爷与夫人的意思,在一旁修一个坡道? 在跨过这道门槛时,那一道如影随形一般的目光好像又落在了她的身上。宋白芷停下了入梨园的动作,扭头再次看向身后,可是除了叫卖的商贩,并没有别人。 那道人影穿着一身简单的短打,隐藏在人群之中并不显眼。察觉宋白芷那道视察的目光消失了。他才转头,定定看着宋白芷消瘦的背影。就那样拄着拐杖,一步步艰难的走进梨园,然后消失在他面前。 前几天处理完堂口的事,他就下斗了,没想到今天回了城就发现到处都在传,宋家的当家人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只记得他当时浑身都僵了,让人去问清楚,是哪个宋当家,又是长的什么模样。 整个上午,他的脑子都是乱的,派出打听的人还没回来。 又想到了前段日子,底下人说跟着张启山的告示,在一个人迹稀少的城外村找到了一个十分瘦弱,眉间带痣的女人。她跑的很快,底下人几乎跟不上,有一个伙计开了一枪,打中了那个女人的小腿。但那个女人还是跑掉了了。 因为她跑到了一个日本人驻守矿洞,那个女人会东瀛话,咱们伙计和日本人对上了,还死了大半。 他当时并不在意,因为宋白芷十分厌恶日本人,所以他当时听底下人说那女人会说东瀛话,只以为那是个普通日本女人。对她的死活也并不感兴趣。 只是宋家家主回来一事,让他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这么对上一想,他连九爪钩都没来得及养护,就去堂口把那人逮出来了。让他重新复述了一遍那个女人的长相。 听到更加细致的复述,以及那洋洋得意的一枪。陈皮当即怒火中烧甩出九爪钩,就这样杀了他,将人扔进河里喂鱼。 …… 陈皮思绪从这嘈杂的人群中脱离出来,看着梨园大门,神色复杂,凭什么是他躲起来!明明当初是他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抛下!他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就应该直接问问宋白芷有没有心! 好吧,就算这次底下人开枪打伤宋白芷是错,他让她开枪打回来就是了! 可对于宋白芷来说,除了杀了那些该杀的人,他又做错什么了?他又是什么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可宋白芷又对他极好,与这些残忍混杂在一起,让他连恨都不能有。 他的胸膛中又是酸涩,又是愤怒,或许还有怨恨。当初明明说只要喊她阿姐,无论在哪里,她都会找到他,不会抛弃他。 嗤,说什么不会将他抛下,说什么会来找他,都是假的…。 第41章 请罪 似乎是知道宋白芷会应邀来,在丫头的陪伴下,二月红换上了宋白芷当初送给自家老爹的贵妃戏服,戴上了繁复的东珠头面,闲庭信步的上了戏台。 宋白芷打量起没有任何变化的戏楼,摩挲着记忆中的扶手梯,坐到了第一次来梨园的位置,品尝起时隔了六年的茶点。 她低头看着戏台中被看客们拥挤着,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二月红,忽然有一瞬间,想起了红班主。 ‘果真是父子啊,真像。’ 正想着,桌上多了一盏茶,茶汤澄澈浑厚,带着些许糯米清香。宋白芷顺着那双骨节分明而又带着明显伤痕的手,看向了来人。 “喝这个,熟普养胃。”这上茶的伙计没有丝毫礼数,却长的实在好看。模样瞧着,是桀骜不驯带点拧巴劲。 只是这模样再好也没用,这伙计的语气可以说的上有些凶巴巴的,活生生想吃人。哪怕他说出来的话其实是关切。 说起来,二月红是不是有颜控?他身边,好像就没看到过丑的。思绪正歪着,就休息到伫立在一旁一直没有动静的管家。 ’管家没有拦着他过来?’也是,这是二月红的地盘,这伙计,应该不是挑事的。宋白芷看向这个伙计,指尖敲了敲桌面,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可以退下去了。 那个伙计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冷,随后又像是失望,还是别的。那些情绪太复杂了,但宋白芷明白了。她伸手从管家那拿了包,给了这个伙计小费。 只见这伙计冷不丁笑了一下,拿着钱下楼了。行为举止实在怪异,但宋白芷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心上,侧过了头,又将目光投向楼下。 二月红唱完戏,忙着去卸妆,就看到黑着脸下楼的陈皮。心中咯噔一声,一把将人拉了过来:“你上楼了??!” 陈皮心情糟糕透了,气的想杀人发泄。只是这刚下楼,就被人忽然拉扯到一旁,手刚握拳准备给这没眼力拖出梨园,让他吃点教训。就发现这没眼力见的,是二月红,是他师父。 陈皮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至少哑了火。他皱眉喊了一声:“师傅。”这神态,意思不言而喻。 二月红扫视了二楼一眼,语气有些急促的问陈皮:“你没有和你阿姐乱说什么吧? ” 一句话给陈皮说的云里雾里的,什么说什么?他好心上楼给宋白芷换了她以往常喝的普洱,就想让她看见自己,让她反省一下,为什么又一次将他抛下! 可是宋白芷看着他的眼神实在是陌生,就像不认识他一样,把他当陌生人,还给他赏钱。他简直是气笑了,恨不得掐死她,问问她脑中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二月红看陈皮这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真怀念几年前的陈皮,好歹那时候还会装乖巧。 他这么想着,感觉有些可惜。但还是快速的讲了一遍宋白芷现在的情况,以免陈皮在整出点别的幺蛾子。 “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她出现的时候一身重伤,脑子也受了重创。除了一个山洞,以及日本人,其余的都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是被日本人,还是长沙那帮人盯上。‘’ “只是现在急不来,很多事记不起来也没办法……总之,记忆出现问题这件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陈皮听着他的话,神情几乎可以说的上是震惊,可想着刚才打照面时,那疏离冷漠的眼神,无一不在印证师傅的话。他又无法怪宋白芷了,因为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但师傅又说她只能记得很早以前,部分的人和事,他又无端多了几分气恼:‘记得住这些人,却把我忘的干净!’ 毕竟是自己带了真么多年的徒弟,他什么人,二月红心里门清。看着他神情几度变化,只怕他心里不痛快,出了这个门就去宰人泄气。 二月红只是提醒他说:“你阿姐已经受过一次刺激了。医生说过,短期时间,身体再也不能负担第二次了,她会死的。” “你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也不是孩子了,不要再让她替你担心了。” 陈皮眼神黯淡下去,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开口说:“那就让我一直跟着她,等她她慢慢想起来吧”。 二月红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应了下来。 … 二楼 二月红领着人,笑盈盈的走了上来,与宋白芷问好。宋白芷一一回复了,只是目光偶尔分给了二月红身后的伙计,没办法,那伙计实在显眼。 二月红身后的这个青年人,模样俊俏,身姿修长笔挺,骨骼惊奇,下盘稳当,穿着一身利索短打,显然是一个很能打的练家子。 这人显然就是方才给她上茶的伙计,只是这会没有了那上茶时的桀骜不驯,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纠结。 这会见她打量自己,似乎被冒犯到了,轻飘飘的剜了她一眼,随后又像是懊恼做出这事一样,皱起了眉。 宋白芷有些疑惑:‘不是,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我应该没有得罪这个人吧?难道是底下人替我向二月红告状了?这会带人来请罪?’ 第42章 南洋饭店 宋白芷有点搞不清这状况,将目光投向了二月红。 二月红将目光从陈皮脸上挪开,笑的尴尬,打起了圆场:“我听说你这几日在招合适的随从,只是这牙行的佣人啊,最多做做洒扫,身手却不怎么样。现在时局动荡,身边还是要留后手的。” 说着,又指了指陈皮补充道:“这个是我不成器的徒弟,叫陈皮。他的功夫不错,就是性子有些顽劣。在你找到合适的随从前,可以随意使唤他。” 宋白芷垂眸思索:‘原来是送帮手来了,这人看样子不情不愿的,真能为我所用?’不过她现在的确是很需要实力强劲的人手。因为蓝蛇胆的消息有了,她得亲自去一趟。 “的确如此,只是我现在在用人这方面并不着急。若是将人带走了,是否会让二爷行事不方便?” 宋白芷的话出口,二月红就明白了,这是要相互客套。 二月红示意陈皮上前,随后笑着解释:“陈皮每日都在院里练功鲜少出门,我平日里也不怎么能瞧见他的影子,让他跟着宋当家身后长长见识也是极好的。” 陈皮垂头抱拳,喊了一声:“宋当家。”只是瞧着有那么一点不情不愿的意思。 宋白芷并不在意,这人能不能用,还是得看驾驭者的手腕。 她看着陈皮说:“我现在出行不便,接下来的日子,由你多费心了。” 陈皮下颌紧绷,看着她盖在腿上的毛毯,说了一声:“好”。 今天也算是互相引荐了成了,宋白芷抬头对二月红说道:“那就多谢二爷了,这人我暂时收下了。” 二月红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陈皮,往后可要跟好宋当家啊。” 陈皮:“嗯。” 见二月红还有留饭的意思,宋白芷拒绝了,因为她收到了陆建勋的邀约。 从她回到宋家拿到掌家权那天开始,除了收到一些礼品,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张启山和齐铁嘴二人的一丝动静,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她倒是还想探探张启山的口风,摸索些过往的线索,开启第二次记忆回溯。不过这下好了,来了个陆建勋,应该也大差不差。 南洋饭店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大饭店门口,管家熟练的准备去后备箱翻三角坡。 陈皮瞧着坐在阴影里的宋白芷,几步上前,一只手握住轮椅扶手,另一只手环绕在轮椅后,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拢在怀中一样,瞬间便挪出了车。 陈皮嗅到了她发丝间馥郁的花果甜香,心中更是烦躁,见一个陆建勋,需要这么捯饬? 宋白芷一愣,被挪出车子才反应过来。:‘这人劲挺大啊,和张启山应该能打个五五开吧?’ 也不怪她想对张启山下黑手,毕竟是一个往日的合作伙伴。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才能够长治久安的合作下去。 所以她当时想要张启山的地盘,一来是为了试探是否是监视囚禁,二来是想看他的反应。一直到离开张家府邸,她也有在暗自观察,警惕着他的动向。 虽然不知道张启山为什么一直没有动作,但是别的还是可以先看看的。 宋白芷抬了手,制止了管家推轮椅,点了点饭店门口的保安,示意他们来。陈皮跟着她走了两步,却被管家拉住了。 陈皮不知所以,管家被留下,他也要被留下?她那条腿伤还没好,就敢一个人赴约? 可一想到宋白芷的腿伤是他底下人不长眼弄的,他就又想把那人从河里捞出来,挫骨扬灰。 陈皮神色阴郁的问:“你一个人进去?你不怕死吗?” 宋白芷平静的说:“这南洋饭店安保不错。只是吃顿饭的功夫,总不会冒出个厨子对上那么多保镖,只想着上来杀我。” 陈皮“……” 他当初和陆建勋合作,就是陆建勋约的水蝗四爷吃饭,他冒充了厨子,一路杀上来的。 陆建勋是个什么人,他在清楚不过了。好大喜功,手段阴狠。整个九门,就没有一个人想要和他扯上关系。 现在他这么热络的想要拉拢宋白芷,意思实在明显。 虽然他很厌恶张启山,可是对比起陆建勋,他倒是宁愿让宋白芷对上张启山。这样他好歹可以直接坐在桌上,否决那混账东西说那些不中听,满是算计的话。 第43章 佛跳墙 总之,宋白芷只说了是陆长官邀约,并说一个半小时后出来,拒绝了他们的跟随。 她看的出来陈皮原本是不准备听她的话,想要跟着的。可是听到陆长官这三个字的时候,这人神情就变了,难不成二月红与陆建勋有过节? ‘不过这人心思倒是个简单的,什么想法都摆在脸上,让人不难琢磨。在这点上,与二月红那个老狐狸,真不像师徒。’ 陈皮拉过那站在一旁当雕像的保安,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待会把人给我好好带出来,要是点出事,当心你的皮。” 那保安看清他腰间挂的玩意,只觉得魂都要飞了,忙不迭点头答应,推着宋白芷上了楼。 陈皮坐进轿车里,拉下大半帷幕方便盯梢。 他与陆建勋有过多次联系,曾经的宋白芷是知道的,现在的张启山也是默许的。当初对水蝗四爷下手,也是有他提醒的。 可是陆建勋不知道,明面上他是与二月红起了争执,与宋白芷恩断义绝,随后才恼羞成怒想要自立门户找上的陆建勋。 虽然他这会跟在宋白芷身后就算是被发现了也无所谓。一个陆建勋的怒火,还不值一提。 可是宋白芷伤到了头,至今还不清楚是谁下的手。背地里水太深。那么在他看不清的情况下,就只能隐藏,然后等对方的招式。 这是宋白芷曾经教他的,只是当初年少凭着杀心淌出一条道后,才明白,原来静观其变的重要性。 宋白芷一路被稳稳当当的推入包厢,这一次还算用心,南洋饭店里有电梯。 一上楼,就看到正坐在对面的陆建勋。陆建勋见她来了,笑着起身迎接。 在长沙城,宋白芷还是相当有名的。无论是当初成亲当日被宋家叛徒所害,还是她两年后回到长沙,联合当时的长沙新贵张启山与虎谋皮,亦或是与当地名门望族的颇多牵扯,她都是一个少不了话题的人物。 那日宋白芷回到宋家,他也差人送了礼,只要不被拒,就还有见面的机会。可没想到的是红府最先出手,几乎是宋白芷前脚刚入府,他们后脚就去了。 很明显,想要重新搭宋家这条线的人,不止他陆建勋一人。 宋家祖祖辈辈都是宫廷御医,如今上头的倒了,宋家祖辈就直接笼络了上头,伸手对准了药品。如今不但财富资源庞大,人情关系这一块,也绝对不容小觑。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就不会想着去得罪她。讨不到好处,惹得一身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现在战事紧急,宋家药行繁多,在南方也算是有些来头。说句实在的,有些时候军队的采买也需要和她往来。 陆建勋有些羡慕张启山的好运了,如果他早来两年,那么与宋白芷联手的人就是自己。到时候别说长沙布防官了,或许连总司令也能坐稳。 几乎是刚入座,底下人就开始传菜了,看来是等了有一会了。陆建勋把那一盅汤推给了宋白芷,笑着请示:“来,宋家主尝尝这南洋饭店有名的招牌佛跳墙。” 宋白芷看着佛跳墙眉梢微动。来之前她也是问过的,这南洋饭店的招牌,可不是佛跳墙。 她拿起汤匙尝了一口,说:“佛跳墙的确不错,香气四溢,汤底浓厚……听说是因为一个故事,所以取了佛跳墙这个名字。只是我一介女流,才疏学浅,不知陆长官,是否知道这个佛?指的哪一个?” 陆建勋笑呵呵的说:“宋家主是个聪明人,说才疏学浅,实在是自谦了。你问我是哪位佛,我只知佛教有九位佛,毕竟他们分不出高低,也无法确定是谁钟爱这盅汤。” 宋白芷知道他的意思了,佛有九位,长沙九门也是九位。既分不出高低,也无法剥夺吞并。‘他陆建勋难不成是想插手九门?’ 宋白芷平静的说:“汤虽好喝,不过就小小一盅,一个人尝尝足矣,却是分不得旁人。” 陆建勋眼睛一亮,接上了话:“看来我们是同一种人,天生就该是知己。” 陆建勋对着她伸出了手,传递橄榄枝:“只要你我齐心协力,别说这一盅汤了,就是整个九门,也尽可收入囊中。” 宋白芷低垂着头抬了起来,打量起陆建勋。本以为陆建勋是要踢出一门,自己上位,就像张启山一样。没想到他竟然是想要吞下整个九门,这野心实在是大。 宋白芷轻笑出声,指尖有节奏的在实木桌上扣动。她看着陆建勋的眼神,像是在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让久居高位的陆建勋有几分不太爽快。可宋白芷的目光实在是敞亮而,让人生不出厌恶感。 宋白芷说:“我活了这么久,可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要夺下整个九门这种话。陆长官,你的确胃口很大,但这九门可不是软骨头,你就不怕噎着?” 不等陆建勋开口,她又提醒似的补充了一句:“陆长官,和人谈条件时,可要让对方看到诚意啊。” 陆建勋看着她的笑有些晃神,不过也就片刻间收敛了思绪。他笑容灿烂,摩挲着下巴时带着些隐晦的功利心,就像是假寐的鬣狗正在不动声色的招揽同伴。 “哦,这的确是我疏忽了。今天就当是与宋家主见面的第二顿便饭吧,我想很快宋家主就能看到我的诚意了。” 陆建勋替她斟茶,二人举杯,以茶代酒,以示短暂的友好。 宋白芷将茶水一饮而尽,心道:‘原来是第二种人啊,想要取代张启山,从我这作为突破口。’ 第44章 密集恐惧症 眼瞅着陈皮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南洋饭店,管家站在车门旁也多了几分不自在。 管家侧头对着门窗小声说:“四爷,当家的估摸着还得要一会才出来,您要不歇会?” 陈皮冷笑一声:“我可不敢歇会,我要真把眼睛闭上了她指不定又给我消失几年。”这话怨气颇深,让管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弟,变成相见不相识的陌路人。他只是局外人,只能看着。 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去,陆建勋亲自推着有些醉意的宋白芷出了饭店。随后被管家接手,二人友好的交谈,说出了下次再见。 几乎是在陆建勋转身离去的瞬间,陈皮就下了轿车,将人连带着轮椅一并抬上了车。 而宋白芷在上了车后,哪里还有半分酒意。她单手捂住了眼睛,唇边的笑是无声的肆意。 管家提意问:“当家的今日心情不错,是否要在外头兜兜风?” 陈皮却说:“直接回。” 这话倒是让宋白芷放下了手,仔细打量起他说:“你倒是越过我,直接指使我底下的人了。” 陈皮毫不避讳目光,直视着她说:“我比你想的更了解你。” 宋白芷指尖微动,发出了轻快的节拍声,半晌笑了:“那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 他与宋白芷共处了四年,在不同环境下,他们一同经历了很多事情。虽然对于宋白芷的很多事情依旧是看不透。可他有一点是无比确信的。 ‘莫怕阎罗哭,就怕阎罗笑。’ 宋白芷的冷漠薄情就像是一副假面,偶尔她也会用拙劣的借口发散自己的善意。但是她不爱笑,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 哪怕自己与宋白芷相处了那么久,他也只见过她笑一次。那是在白乔寨,他们两个人都伤得不轻,说起来那是他第二次被宋白芷抛下的地方…… 思绪回笼,陈皮示意管家回宋家,又将她腿旁滑落的毛毯重新往上提了提。 宋白芷并不在意他这人言语冒犯,对于她来说,有价值的人和物,她总是愿意多出一份耐心。 更何况这个少年人,给她的感觉,实在有些熟悉。 不过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因为很快,消失了有一段时间的张启山与齐铁嘴出现了。 … 这时的宋白芷还在择选请帖,纠结去哪一家,没想到齐铁嘴的人来的更快。 那人在陈皮不屑的目光下头也没敢抬,只是重复的说着八爷与佛爷都在二爷家中,请她过去看看。 陈皮凉飕飕的补了一句:“只怕是这位爷胆大包天,又碰了不该碰的吧。”这话倒是有趣,就像是十分了解张启山,所以才能说出口一样。 那人想要替张启山辩驳,就被宋白芷的一句稍等打断了。 宋白芷拿起药箱递给身后的陈皮。陈皮接过,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将药箱背好了,动作无比自然仿佛发生过无数次一样熟练。 宋白芷示意陈皮推着她出去。陈皮暗自咬牙切齿,心里恶狠狠的骂了起来,他是什么下人吗?!下次绝对不帮她背!让张启山那个混账东西死在红府最好不过! 然而等到了红府,还没有入卧房,就听到了屋中极力克制的惨烈痛呼,似乎是张启山。 陈皮面沉如水的神情,瞬间好转过来,几乎是明晃晃的带上了笑意。 这一转变在宋白芷眼里,就像是川剧变脸。看来在二爷的手底下学戏曲,实在是为难他了,应该去巴蜀才对。 宋白芷心里暗自腹诽,不过听着里面的响动,还是拍了拍身后人的手臂,催促他将自己推进屋子。 然而一进屋子,就看到张启山像是被审讯一样束缚在长椅上。二月红似乎是在拔去他的指甲盖,然后反复戳弄挑着什么东西。 鲜血淋漓的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加上不断扭曲作乱如同密密麻麻的发丝在他的指头里沸腾蠕动。让她敏锐的嗅觉与明亮的双眼瞬间被短暂的冲击到了,不自觉的攥紧了轮椅把手。 ‘真是酣畅淋漓的密集恐惧症!’ 二月红见她来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知道张启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知道自己不会跟着他下墓,张启山也会自己冒着风险前去一试。 只是不知道他在地下碰了什么,居然会沾染上那堆‘头发’。很显然,这‘头发’还是他知道的东西,毕竟他爹就是最后一个死在南北朝古墓的人。 佛爷知道他会解,所以在晕死前告知了八爷。可红家即便家中祖辈对南北朝古墓的确颇有研究,作为兄弟,他还是希望佛爷能够少受些苦。所以又让八爷,一并请了宋白芷。 只是没想到宋白芷刚进来,看见佛爷开始,神色就有些不对。 齐铁嘴替张启山擦去一头的冷汗,看着从指尖蔓延而上的黑线,眼里的焦急骗不了人:“宋大小姐!你可算来了!佛爷好像要不行了!” 张启山有气无力的抬头,给了齐铁嘴一记眼刀。 二月红起身净手,示意她过来看看,随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白芷,你还好吗?”时隔多年,再次叫起这个名字,让众人也有些怔愣。 似乎从她回来再次稳坐宋家家主开始,众人就默契的改了口,称呼她为宋当家,亦或是宋家主。 宋白芷扫视了众人一圈,神色平静的说:“不妨事,只是想到了点别的。” 陈皮与二月红对视了一眼,宋白芷刚才看到张启山被绑在椅子上的眼神和反应,结合她回长沙时脑子里说出的零碎片段,二人不自觉的想到了日本人。 第45章 年轻就是好 宋白芷忍下头皮发麻的感觉,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久到二月红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开口问了。 宋白芷忽然开口说:“要一盆开水,一瓶酒精。” 二月红问:“也是要直接拔吗?”如果宋白芷的办法,也是直接拔。那么他要留下来,长痛不如短痛,两个人处理起来更快。 宋白芷说:“不用,很快就好。” 二月红也不再多问,手底下人马上下去了,不消片刻功夫东西就被端了上来。 而宋白芷并没有动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这意思不言而喻,她在下逐客令。 齐铁嘴不疑有她,像个苦瓜脸似的看着张启山,拉着黑脸了的陈皮,和犹豫的二月红,推搡着一同往门外走。 陈皮看到张启山火气就大,扭头往后看,一惊,根本来不及制止。就那一瞬间,宋白芷直接拉起了张启山的手。 总说齐铁嘴胆子小,可这会顶着陈皮吃人的目光还敢把人往外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他胆子小。 彭一声,门被齐铁嘴合上了。 陈皮手已经按在了九爪钩上,气的想笑。二月红出手更快,几乎在他准备动手时就钳制住了陈皮的手腕。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唯手熟尔。 齐铁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站在房门口,嘴里还在嘀咕抱怨着:“我就墓里头大凶!大凶!佛爷非不听!还说不信命!这下好了,受难了吧!” 齐铁嘴一通说完后,转了身。就看见这二人几乎半边身子贴在了一起。齐铁嘴疑惑的走近问:“二爷?四爷?你俩怎么了?” 陈皮的手松了劲,毕竟二月红是他师傅,他还是敬着的。这口气,还能忍。 二月红顺势也松了手,对上齐铁嘴,面上依旧是那如沐春风的笑:“没什么,只是问问陈皮,白芷最近过的如何。” 齐铁嘴神情更加怪异了,他看着二月红调侃似的说:“宋大小姐不是讲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吗,两年前就把人铲干净了,这几天还顺便翻了个新。” “她应该很难过的不好吧?倒是别的药行,只怕是在听说她回来的消息,就该睡不着了。” 齐铁嘴说这话,其实也是为了暖场子。有些不能说的话,说多了,别人也就当成了个玩笑听。 能把一个柔弱女子逼成这副模样,宋家人才是真的心狠。 二月红笑着说:“关心则乱。” 他不过也只是随口应付齐铁嘴罢了,宋白芷的手段他还是知道的。这个世间或许最不需要他人担心的就是宋白芷了,这么多年,他们就没有见过比宋白芷更狠,更能忍的人。 在十来岁被吃绝户,卷入表亲肖想的恶心算计下。继续用楚家融合宋家的医术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并且学会除却《内训》、《女论语》、《次范捷录》,《女诫》外的书。 在两年前回到长沙时,她就已经学会了东瀛话,自考下东京医学证明,还有那枪法… 如果换成一个正常人经历这些,要么精神上受不了早早自我了断,或者选择顺从。要么压抑后成了极度的疯子。 而宋白芷不同,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过往只让她变得更加理性,敏锐。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最后居然会选择陈皮。 二月红将目光落在陈皮脖颈黑绳上,他记得那是白乔寨的平安福。 陈皮双手环胸倚靠在门口的大红柱子上,浑身像炸毛似的让人不敢和他说话。 忽然耳畔响起,一阵凄厉的呼声,随后是屋内传来一阵水盆被打翻的声音。 众人正想要推门进去,就听到屋里宋白芷大声呵道:“不许进来!” 陈皮在房门口眉头紧锁,虽然很不爽,但还是走到了门前,单手拦下紧张踱步想要进去的齐铁嘴。 随后就听到了哧啦一声,好像是火油泼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诡异的味道传出。让人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这会还在地下。 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响动。 而宋白芷,刚才趁着张启山还没有完全昏厥过去问了几句话:“你是去了哪里?” 张启山冷汗涔涔的说:“去了你说的地方。” 宋白芷又问:“里面有什么?” 张启山那一直严肃着的神情放松了下来,既遂笑了。虽然因为疼得厉害而笑的勉强,可却还是能够让人看出来他的放松。 张启山对上她平静的面容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趁火打劫问消息。 宋白芷语气真挚的回他:“我以为我们算同伴。至少在这日本人点上,你愿意告诉我。” 张启山:“的确可以说,不过你能替我先处理吗?我想,我要坚持不住了。” 几乎是刚说完,下一刻便直接晕厥了过去。 宋白芷“…。”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第46章 人不可貌相 入冬这一词,是被所有人默认为寒冷的代名。因为它实在是太冷了,而这种感觉是冰冷刺骨的,是透彻心扉的。不管是谁,怎样抗拒,也制止不了这种生硬的感知。 可这种无形的冷并不能得意多久,因为正在这时乌云蔽日散了大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暖阳终于露出了全貌。 二月红与陈皮两个习武之人倒是还好,一直不怎么受影响。齐铁嘴拒绝去烤火,在门口来回踱步试图走动取暖。 不过的确如宋白芷说的一样,不需要多久。莫约半个小时不到,宋白芷就好了。 张启山的指甲盖也好好的贴在甲床上,只是留有凸起的位置还在明晃晃的告诉大家刚才发生了什么。 二月红眼里闪过一丝惊叹,不过他并没有探究别人家传绝学的爱好。 齐铁嘴一进门,就像个小蜜蜂似的,围绕着解绑的张启山开始嗡嗡嗡了。陈皮则是见怪不怪的站在一旁。 宋白芷原本还想着应付他们的问题,不过没想到他们还挺自觉,什么也没问。这样也好,省得她扯谎。毕竟这是她已知条件下,最后的底牌了。 不过这趟来了,也顺便把那件事处理一下吧。因为蓝蛇胆,她需要启程,暂时离开长沙了。“二爷,丫头在吗?” 二月红转头看向宋白芷,似乎明白她想做什么。他神色凝重的说:“丫头施针时间提前了?” 陈皮虽然听不懂,但他也知道师娘身体越来越差了。这些日子的面色好转也是因为宋白芷的施针续命。 宋白芷擦拭着沾了水渍的手,回答二月红:“嗯,我明天要出门一趟,今天先替她施针。” 陈皮瞬间就站直了身体质问:“你又要去哪里?!”这话刚出口,就察觉了失言。他又重新靠在了一旁生硬的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这腿没好,出门不方便。” 二月红心里着急丫头的事,听宋白芷要离开长沙,心里咯噔一声,忙问:“去哪里?如果是什么要事,我可以差人替你办了。” 毕竟宋白芷这辈子,总共离开长沙两次,两次都是了无音讯,如果再来一次,只怕丫头等不起。 宋白芷平静的说:“底下人查到蓝蛇胆的消息了。” 二月红喜悦的问:“当真?在哪处?需要什么条件?我派人去取。” 陈皮虽然一直听的云里雾里的,不过也大概明白了,想要救师娘,需要用到这个蓝蛇胆。 “没有条件,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只有我能够拿到。”宋白芷眼神毫无波澜,就好像被盯上的人不是她一样。 陈皮直接问了:“哪边的人?”如果是长沙城,亦或者是长沙周边的城市。他也会想办法把药拿来,顺便把人宰了。 听到宋白芷的话,二月红的喜悦被冲散了大半,面容开始严肃起来,思索起自己底下人够不够用。 宋白芷:“秦淮。” 这话一出口,齐铁嘴瞬间走了过来,不可思议道:“秦淮?!!这不是你们楚家……。”说了一半,他就住了口。 因为宋白芷现在的身份是宋家人,往后也只会是宋家人。扯到楚家只会让宋家底下人蠢蠢欲动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宋白芷足够聪明,但是有些没必要的能避就避。 宋白芷对于这些并不想回答,因为她不是原本的宋白芷。对于在楚家的过往更多的是以第三人视角的片面镜头,所以并没有认贼作父的负罪感。她看着二月红,又喊了一声:“二爷。” 二月红不知想了什么,为她带路,去了丫头卧房。随后安抚了丫头几句,就迈着急步,去了书房。 丫头与宋白芷热络的聊了两句后就看见跟在后面的陈皮。说起来,自从身子不好后她就很少出门。 为了让她活下去,二爷与陈皮想尽了各种办法,连带着佛爷,八爷,九爷…。这么些年,大家一边寻找着白芷,一边替她搜罗所有能够吊命的药,让她实在受之有愧。 尤其是陈皮,听二爷说过,他堂口的伙计越来越多,不止将长沙城翻了个遍。只是都一无所获,白芷下落不明,她也重病缠身。 不过好在一切都在好转… 她很开心,也不觉得身上疼了,精神气好了不少。除了白芷爱喝的茶,又让底下人上了陈皮喜欢吃的点心。 陈皮收敛了一身气性,安安静静的坐在茶桌旁用起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点甜腻的点心。不过,他很喜欢在红府的日子,那是他为数不多,被人当做孩子疼爱的时候。 随后想到他在梨园给宋白芷的普洱,她一口没喝,心里一阵不爽,又将宋白芷杯中早已没了热气的普洱两口干了。 宋白芷施完针,下意识伸手朝着茶水的方向伸手,摸了个空。 就见陈皮端着空杯,眉宇间还有些洋洋得意。不知道为什么,宋白芷总觉得这时候她应该手里有根棍子。 丫头看着他的动作,一愣,随后哑然失笑。都当上了九门四爷,怎么还和一个孩子似的。 不过也就这么一下,陈皮提起了炭火上的茶壶。替她拿了新的茶盏注入茶汤,一滴不漏。指尖转动茶盖,抬杯转动,去茶汤入茶海,随后重新斟了茶。 宋白芷每次准备提醒下一步的时候,陈皮就好像知道她怎么想的一样,已经这么做了。一套流程,十分顺手。 丫头对于陈皮这一手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在宋白芷身后,所以神情并没有那么显眼。她目光在陈皮与宋白芷二人身上打转,眼眸一亮,但很快掩饰了下去。 看着带着热气,茶香四溢的普洱被放到面前,宋白芷心中有些诧异。这动不动炸毛,一举一动都明晃晃带着戾气两个字的人,居然会茶艺??该说不说,人不可貌相。 第47章 法外狂徒 眼看着茶水喝了两盏,宋白芷取了针,单方面停止了丫头喋喋不休下暗自的试探。可以看的出来她在很努力隐藏自己的心思,只是在宋白芷眼里,实在是太明显了。 对于丫头再试探性问她的腿是否废了,亦或是需要多久能好时,她都是简单的回复:“小伤,过了冬就好了。” 她敢保证,一旦话题扯上去,那么要被问的就更多了,然后丫头绝对又要哭。天呐,救命,她不会哄人啊! 但是宋白芷能够看出来,虽然丫头身体不好,但是精神富足,言语间依旧保持了当年的纯善。在这动荡的年代,还能够保留这份天真,可以明显的看出来二月红对丫头真的很好。 宋白芷一直认为,大多数人的好坏是取决于环境。而身处于底层的人是不需要三观亦或者是其他多余怜悯心的,生存才是他们的首要。而相对小康的人,总是愿意花点小钱安慰自己,亦或是昭告他人,自己是有多么心善。 其实谁都没有错,如果真要分说,那唯一的错就是出生在这该死的年代。 陈皮全程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听她们二人的对话。说是对话,其实更多的是师娘一个人在讲述,宋白芷安安静静的听着她说话然后回复几句。真是久违,让人怀念的日子啊。 眼见宋白芷推辞要回去用饭了,丫头忙起身留人。她笑着说:“今天厨房买了蟹,白芷留下来吃点吧,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我做的蟹黄拌面,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下过厨了,你尝尝味道还能不能入口。” 宋白芷收拾东西的指尖微动,没有拒绝。陈皮余光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了然,随后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丫头身上。 陈皮佯装幽怨的说:“师娘偏心,怎么不问问我” 丫头看向了出声的的位置,手心轻轻拍了自己的额头,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笑着说:“是师娘马虎了,不过你说这话,可是显得师娘小气了,怎么会没有你的呢。” 丫头说做就做,带着二人去了前厅取暖,自己就忙不迭的进了厨房。 炭盆中的火烧的正旺,偶尔还能传来煤炭噗呲炸开的火花的声音。陈皮低垂着头,神情复杂。正想要试探性的说话,就见宋白芷手捧着暖炉,合上了双目好像是在休息。 他一瞬间有一种想把脚边的炭盆踢掉的冲动,但最后也只是嗤笑一声,双手环胸靠着背椅像是在用目光临摹一般,仔仔细细的勾勒着她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见的最多的,就是宋白芷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或许说,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在努力追赶着宋白芷的脚步。 丫头端着面进来时,就瞧见宋白芷合着双目歇息,陈皮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虽然陈皮一直喜欢黏着他阿姐,不过还是得注意男女大防。 丫头提醒似的咳了一声,轻轻的将面放在了桌上示意陈皮先吃。随后准备去卧房中拿被子,却见宋白芷已经醒了。 其实宋白芷也没有睡,她只是假寐。她一直就觉得二月红给她塞的这个人很奇怪虽然总是凶巴巴的,但是照顾她的一些细节却又像是很了解她。 以及每次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自己辜负了他,包括说出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和一些过于了解的行为举止。 她不是傻子,桩桩件件太过于明显,很难不去多想。而陈皮不说,二月红等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点明。 二月红没有杀她的理由,却给她塞了陈皮这个人。难道陈皮与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想让她放下戒心,好方便杀她,显然刚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难不成是想等着她治好丫头,然后杀了她? 她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陈皮身上,却见陈皮黑着脸将那没有葱姜的蟹黄推到了她的面前。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又或许是被3011荼毒太多年,她竟然觉得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这该不会是前男友找上门吧?’宋白芷指尖不自觉的扣动。 陈皮余光看着她悦动的指节,心中疑惑:‘她在想什么?难道是秦淮?’ 宋白芷刚有这个诡异的想法,脑子里面就开始飞快运转。随后又算了这具身体现在的岁数,莫约22到23,根据她自己的感觉,应该没有孩子。 心中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简直是在犯法,如果这具身体是22到23,那么陈皮现在应该是20至21。 她们如果真有牵扯,或许就是两年前,甚至更早,因为她的记忆回溯还空缺了四年。 如果真是前任找上门,那她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法外狂徒,‘好事做尽’,连那么小的孩子也不能幸免于难,被她辣手摧花。 她又将目光落在陈皮的脸上,她的确喜欢这种模样的,就算当男人也喜欢。但她不吃那狗脾气。 ‘所以,应该不会吧…’ 第48章 当他是傻子 光影掠过车窗,投射出片叶斑驳。宋白芷坐在火车包厢里,看着窗外转瞬而过的风景,若有所思的摩挲着大拇指上宋家家主的扳指。 这次出发她带的人不多,为了不惹眼被人盯上。就只带了一个陈皮,和另外四个打手。 陈皮推着她上了火车,就由着底下的人将行李收拾齐整,自己往沙发那一躺,当了大爷。宋白芷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昨天离开红府的时候,二月红给了她一大包现银,能够看出来那是红府家中所有能够挪用的钱。虽然是一报还一报,一恩还一恩,但为了安二月红的心,她还是收下了。 蓝蛇胆的消息透露出来几乎是指名道姓需要她拿什么换,而鹿活草的消息最后的落地地点是新月饭店,似乎是为了招女婿而特意举办的点天灯拍卖。 如果说她处理快的话,赶上新月饭店这趟的拍卖应该来得及。至于女婿… 宋白芷支着头,有节奏的扣动桌面。这是她的小习惯,只要思考着什么时候,手头上的小动作就会不自觉的冒出来。除非是与那种势均力敌的对手碰面,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各种小动作。 陈皮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后,自顾自的小睡了。 从长沙前往秦淮莫约需要一天多的时间。今儿个火车上一过,明儿个下了火车没准就动手了,所以大家都在养精蓄锐。 次日清晨 陈皮推着宋白芷下了火车,就看到等候已久的秦淮区宋家人。那一身穿着打扮,陈皮在怎么看也觉得应该是个药房管事。 那管事一见他们这行人就立刻明白谁是接头人,谁是当家人。几乎是看到宋白芷露出扳指的第一眼,他就乐呵呵的走过来喊:“当家的!” 宋白芷点了点头,随后问:“传消息的人的还在吗。” 管事有些犹豫怎么开口,抬眼看向宋白芷的眼神,伴随着或多或少的心虚,让宋白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皮直接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语气凶恶的说:“让你说,你就说!” 没想到只是打了一下,这管事的竟然直接坐地上了。陈皮面露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难不成他功夫又精进了? 管事神情忐忑的看着宋白芷弱声开口说:“他们说自己是……黑乔寨的人,您去见一面,就什么都明白了。” 宋白芷只问:“确定他们手里面有蓝蛇胆吗?” 管事的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似乎是太过于紧张,导致额头上全部是汗:“他们的确带了蛇,不过蓝蛇已经绝迹多年了,这………我和底下伙计也属实没有见过。对了医书,应该是真的。” “咱们都知道您早年说过不与黑巫往来,哪怕是对方提供再珍贵的药也不合作…” 陈皮踢了管事的一脚,见他麻溜的就想滚,陈皮就将人扯了回来,时刻准备再补一脚。 宋白芷回来接管宋家最多半个月余,替师娘寻药也就十来日的功夫。黑乔寨与白乔寨是在西北边疆地带,且寨子里面都还是沿袭着先人的习惯,会出寨子的人少之又少。对于他们来说,寨子就是桃花源。 而管事的说,黑乔寨的人已经过来了。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们一直在背地里瞒着宋白芷与黑巫做生意。要么他们一早就盯上了红府,亦或是宋家,现在只等着她们送上门。 他陈皮不是个傻子,哪怕寻药这件事传的有多快,影响力有多广。信件往返三四趟,加人启程抵达秦淮,这都绝对不可能只用十来天。 怎么样也需要二者就像是并蒂莲生长在一处,黑乔寨想要吞并白乔寨已经很久了。 第49章 她是真反派 管事的哀嚎着想要匍匐逃离,却被陈皮一脚踩着了脖子,只要在用一份力小命就没了。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忤逆,欺瞒,而这个管事正正好踩在他的雷点上。陈皮好几次都是想往死里下手,可是这人是宋白芷的。 而宋白芷一直沉默着就这样看着陈皮教训这管事,属于无声的应允。虽然不清楚陈皮为什么忽然暴动,但是管事的行为举止更不对劲。 在陈皮探究询问的目光投过来时,宋白芷看着管事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提供蓝蛇胆的是黑乔寨。” 管事勉强转动自己的头,看着从一开始就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的宋白芷,心里打擂鼓声不断。 能够坐到药房管事这位置,他自然知道宋家的规矩。私下也不是也打听过宋白芷不少事,对她的脾性还是知晓一点的。 不过即便有被处置先例,他私下依旧与黑乔寨的确有着倒卖药材的密切的联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自从传消息到这,说主家回来了,而她这些日子找寻这蓝蛇胆。他就隐约觉得不好,只是蓝蛇胆的消息实在散发的太快,根本拦不住。 他本想着装作若无其事的糊弄过去,没想到主家身后还跟了一个煞神。 眼见陈皮准备动手,管事的忙不迭哭喊:“对!!主家!!我真的没想和黑乔寨联系啊!!这都是为了替您找药啊!” 宋白芷思索着说:“那看来是我底下的人误会你了。” 外头的风实在有些冷,刚一开口,连带着最后一丝热气也被吹散。只剩下一句清冷的声音,一道融入这凛冽的风中。 宋白芷将目光落在陈皮的脚上,意思明显不过。 陈皮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白芷,就好像她吃错药一样,竟然要他放过这个管事?!他的目光再次从那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的管事脸上扫过,然后看向宋白芷,忽然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眼见宋白芷皱起了眉,陈皮黑着脸站到了一边,一副我就等着看你后悔吧的表情。让宋白芷心中有些好笑。 如果昨天猜想是真的,她或许明白自己过去为什么会和他有牵扯了。这个人有点小聪明,虽然大多地方是一根筋,但心思都在脸上,不难懂。 除了要提防有朝一日闹崩,他哪天会当面给你一刀,别的倒是不用担心。比那几个老谋深算的要好处理多了。 那管事的麻溜站起来,擦了擦糊了满脸的血泪,也管不上有些跛的脚连忙示意后面跟随的伙计上来拿行李。 宋白芷无视了陈皮难看的脸色,示意他推轮椅,随后对管事的说:“带路吧。” “是是是是!…您请…。” … 宋氏药行,秦淮分行 和记忆中的一样,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它们的树干粗壮有力,却枯叶叠盖。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有些街道寂寥和萧条。 百姓们的穿着比起六年前更是不同,路人女子皆多为旗袍,亦或是蕾丝洋装,偶尔穿插着天蓝色袄子的女学生抱着报纸正在宣传些什么。 而男子穿着多为长衫,西装,偶尔路过几个和陈皮穿着类似的伙夫,偷偷打量着她们一行人。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年纪不大,走近了才完全看清。她脖颈戴着纯白的兔绒围脖,穿着一身考究而又繁复的近晚清袄裙,腿上盖着厚重的毯子,手中捧着掐丝镂空暖手炉路过时还能闻到淡雅的香气。 正有人想要细看,就对上了她那没有丝毫稚气的锐利目光,就像是被蛇蝎盯上了一样。着急忙慌想要挪开视线,就发觉那小姑娘身后的男人眼神更为骇人,简直是一尊煞神。 前面下了轿车,就是管事伙计开道,穿着又如此考究,身后还跟了五个打手,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这姑娘只怕是秦淮南边的。 如果说秦淮哪里没有变,那就是秦淮河。它依旧分割着城中南北,南城以雅正自居,拒绝与北城腌臜着名之地搭建桥梁。贵贱分明的犹如天堑。 管事的带着他们在药行弄街七拐八拐,才走到最沿河岸的宋家药行正道上。在众药童看到管事的一身伤,还得当孙子时,神情各异,更多窃喜。 管事捂着自己的胳膊,笑吟吟的说:“当家的,稍等一会,底下人已经去通传了,他们人马上就到。” 宋白芷笑容温柔的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寻找蓝蛇胆也不容易吧,让我想想送你些什么。” 陈皮看着她的笑容,往事重叠起来,竟然觉得背后生寒。 管事的大喜,没想到糊弄过去这么简单,果然还是一个不知事的丫头片子!管事的忙摆手笑容满面的说:“这怎么敢收呢!…哈哈…为主家办事,本就是我们做下人的职责所在!” “指责…所在啊…。”宋白芷这句类似耳语的呢喃刚说出口,陈皮就觉得腰侧的九爪钩被一股巧劲带了起来。 他下意识想要勾住铁链,却想到是谁动手。就这犹豫的一瞬间,九爪钩随后猛的贯穿了这管事的脖颈,冷厉的锋芒带着血液,绽开了绚烂的花。 管事的倒在血泊之中,盯着宋白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主家……?你??…” 宋白芷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本就没有沾到血液的手,有着不符合这张及笄之年冷漠。 她居高临下的睨视着管事,语气轻缓的说:“我向来疑心病重,不踩在你的尸体上,让我如何能安睡啊?” 陈皮目光灼灼的盯着宋白芷,浑身颤栗,只觉得身体血液都在发烫:‘那个熟悉的宋白芷,快回来了…’ 第50章 商谈 端着茶水准备进门的药童,看到这场景,吓得立马跪下,端着托盘的手瑟瑟发抖,几乎要将茶水全部抖干净。 陈皮上前踩住管事的头,随后猛的抽回自己的九爪钩,带出了飞溅的血液。他心情愉悦的随口问了一声:“你怎么不用梅花刺。” 宋白芷眉梢微动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说:“看来你知道的的确不少。” “我说了,我比你想的更加了解你。”陈皮唇角的笑意不似作假,连带着语气也多了几分轻松的愉悦。他这表情,宋白芷这倒是很少见。 陈皮拿着九爪钩出了会客厅,明显是想用门口的水池洗他的九爪钩。 跪在门口的药童见他一手血,瑟缩着将头埋得更低了,像个鹌鹑。宋白芷看见了,让他将茶水放进来,跟着一起处理会客厅。 她不准备为难别人,会选在这里动手,说到底就是杀鸡儆猴,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给她安分点。 杀他的理由更简单,很早以前的她立下过规矩,不与黑巫合作,而黑乔寨就包含其中。而黑巫大多都湮没在边境,亦或者是地势严峻之地,消息来的这么快,说没有鬼,她不信。 准确说,消息从秦淮迸发出来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局。 茶还没喝两盏,两个衣着朴素的男人,提着盖了黑布的笼子跟着底下人来了会客厅。 二人面容并不是南方人亦或是北方特有的长相。而是遗传着少数民族的神秘感,即便穿着长衫,也让人有着怪异的违和。 为首的那人男人十分年轻,穿着长衫却并不素雅,他客气的笑着,眼中不减算计,进了门就操着并不算流畅的官话,对着宋白芷拱了拱手说:“宋当家,可真是许久不曾见面了。” 宋白芷心中思量起来:‘原来又是认识的吗…’。她回以颔首后说:“寒暄就不必了,说说看你们的条件吧。” 男子笑容讽刺的说:“宋当家可真是无情啊,现在稳坐家主之位,要连同故友一起抛弃了啊。” 宋白芷心中腹诽:‘要是真和你多说两句,只怕马上就暴露我脑子空空的事实。’ 陈皮盯着这人,不屑的笑了:“故友?嗤。” 那男人似乎才发现宋白芷身后的陈皮,他盯着陈皮上下打量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奇异,随后大笑:“你竟然还没死!竟然还活着!” 听着这类似诅咒的话,陈皮脸色难看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活的,好得很。” 捧着笼子的男子语气激动的问:“你手里是不是有白乔寨的圣………”话没说完,就被领头的男子瞪了一眼,他讪讪闭了嘴。 宋白芷垂眉理清思路,原来这两个人,不止认识她,还认识陈皮。如果是友,那么‘她’是不可能会在药房立下那个规矩。她决定再看看动向。 陈皮敏锐的听到了那个人的话,他直接问:“白乔寨的什么?什么圣?” 领头的人似笑非笑的说:“底下人不懂事,说错了。要知道,我们向来与白乔寨不和……好了,宋当家,我想我们或许需要好好谈谈。”他的眼神扫视了周围一圈,示意清场。 陈皮知道他是不会回答了,听到这人后半句,直接了当的问了:“有什么不能当人面说?” 领头人狡黠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一些和宋当家的小秘密。” “可以,但是我要验货。”宋白芷捧着暖手炉,眼神中的审视丝毫没有隐藏。 领头人一脸可以理解的模样,走向了身后随从,一把掀开了黑色遮布,里面正是盘踞着假寐的蓝蛇。蓝蛇生活在极寒之地,背部幽蓝,腹部洁白,双瞳金黄,身有剧毒。 似乎是因为强光惊扰到它,它直接支起了半个身子,张合下颌,亮出锋利的赤牙,嘶嘶的吐出鲜红的蛇信子,以示恐吓。 这种蛇的模样并不算特别恐怖,可是它的毒液却是能够让人瞬间毙命的。当宋白芷抬手示意所有人出去时,陈皮想要去摇清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完全可以直接将这两个人杀了,然后把蛇给抢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宋白芷看着他,口述了一遍:“你去房门口等着。” 陈皮眉头紧锁,出去时,回头警告的看了这两个人才带上了门。他摩挲着脖子上带的平安符,隐约的察觉到了不对。 门吱呀一声关上后,领头之人神色更加放松,言语皆是聊着日常的叙旧。宋白芷全程不说话,只是很平静的听着。 领头之人神色遗憾的说:“宋当家,都是朋友啊,你当初对我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说起来,我可真怀念当初那个有点天真的小姑娘。” 宋白芷琢磨着他说的‘天真’两个字。她饰演过多少人,她自己都记不清了。虽然她本性的确有些跳脱,或许和3011传染也有些关系。不过现在穿的壳子是一个疏离冷漠的角,她不觉得自己会脱离这个人设。 宋白芷不准备接下他的太极,直接了当的问了:“为什么会出现在秦淮。” “我记得这是你的故乡。人啊,年纪越来越大,怀念的就越来越多,这是年长者的一种乐趣。”领头之人的眼神甚至算得上慈祥,可是他的模样看起来不过30,出现这种眼神看起来却并不违和。 宋白芷转动着手中的家主戒指,神情倨傲的说:“好吧,或许我应该更加直接一点。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51章 交易达成 会客厅门窗都是紧闭的,在这天色并不算好的冬季,室内没有点烛火,所以相对昏暗。 在宋白芷这句话问出口时,空气如同凝固一般。蛇鳞沙沙的剐蹭着铁笼,重新盘踞在笼中挂点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落针可闻。 宋白芷嘲讽的说:“怎么?不是来谈条件的吗?” 领头人戏谑的看着她,随后视线扫视着她的腿说:“好吧,你比以前更加直接了。不过我的确是需要你的一点帮助,虽然你现在看起来不算太好,但我认为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不会这么残忍拒绝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宋白芷不置可否的说:“人都会变。” 领头之人摇摇头,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十分炽热,言语甚至带上了几分激动:“可你没有,据我所知,你的相貌与六年前没有任何变化!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 “这是老天的眷顾!!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他眼中满是疯狂,看着宋白芷时几乎克制不住兴奋。 宋白芷平静的看着他发疯,言语中带上了试探:“只是六年没有变化,并不能代表什么。真说起来,你似乎更加得天眷顾。” 领头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哈哈笑了起来,口中不断呢喃:“代价!都是代价!”他的笑就像是鸺鹠,让人不适。 不过他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将一个空荡荡冒着诡异青铜色泽的器穴推向了宋白芷,语气带着诡异的平和,看着宋白芷说:“我要你的血。” 宋白芷看着面前比汤盅还要大一圈,泛着青铜锈迹的器穴,心中警铃不断。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她的血?这实在很诡异。 “想要我的血?看来我的病人只好等死了,你也请回吧。”宋白芷将器穴推了回去,似乎瞬间对蓝蛇失去了兴趣。 领头人势在必得的说:“世间蓝蛇难寻,据我所知这近五十年来也只出现过两次,宋当家,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白芷笑容讽刺的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救一个人将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 领头人笑容畅快的说:“你不是做过一次了吗?那小子现在还活着,不就是你的手笔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铃铛,发出脆响,那蓝蛇瞬间狂暴起来,胡乱的冲撞铁笼子,几乎片刻就沁出了深蓝色的血。 “这么大费周章的寻找的蓝蛇胆,就在这,你可要想清楚了。”领头人将器穴又推到了她的面前,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 蓝蛇胆需要活引,如果死了那么蛇胆也没用了,他就是拿准了这点,才敢进她的地盘和她谈判。 提到秦淮,本以为他是生意上的人派来的,没想到居然是更加难办的。 按照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先不说是否会出现失血过多晕厥,只怕抽血也要抽半天。而这个人是绝对不会等她派人去医院要抽血工具导入器穴。 宋白芷打开了一旁的医药箱拿出了手术刀,在领头人狂热而又期待的目光下,她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手臂内侧。 血液瞬间涌出,顺滑的流入青铜器穴之中,不记得划了几道,连同手心也开了口子,终于填满了器穴。 领头人满意的将东西收下,示意随从将蛇笼留下,就准备离开。 宋白芷猛的拽住了他的手,面沉如水道:“铃铛给我留下。” 领头人笑容和煦说:“自然,不过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我至少需要出了这个门。” 宋白芷松开了手,浑身冷汗,失血过度的困顿感麻痹了手臂的刺痛,这处于要昏厥的状态可不太妙。 她扯出一个笑,单手平托示意房门的方向,客气的说:“请。” 领头之人对着她侧着身,笑着半弯腰以示回礼。看得出来,他对寨子外面的文化礼教十分了解,并不是常年驻守寨子的人。 房门一打开,陈皮就闻到了这领头之人身上新鲜的血腥味。他瞳孔骤缩的看向会客厅,还好宋白芷依旧坐的稳当,如果忽略她面色苍白,还出冷汗的话。 他心如擂鼓,几步作一步的上前,看清了她手掌狰狞的伤口,以及衣袖上渗透的血迹。 似乎是为了印证,在宋白芷惊愕的目光下,将她的衣袖猛的往上推,一道道清晰可见血肉的伤口就这样明晃晃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小心的触碰了伤口,滚烫的鲜血粘上了他带着茧子的指尖。这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紧绷的什么东西断了,眼睛也开始变得灼热起来,他要杀了这两个人!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过往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以至于灵魂也产生一丝震颤。 宋白芷看着他猩红的双眼,强硬的开口:“去把铃铛抢过来。” “必须要拿到。” 第52章 陈皮视角 陈皮看着她,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松开了手,冲出了会客厅。 没有多余的时间,逮住跟过来的打手去前堂找大夫。自己几个错身的功夫,隐入人群之中。 而那二人,身手还算不错。陈皮凭着感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死胡同逮住了其中一个,而另一个则直接借助着两面墙几个起跳,上了船逃之夭夭。 眼见被他一记铁爪钩命中腹部的人不是领头人。陈皮神色烦躁的就准备了结了他。 那人大口喘息着冷空气,用蹩脚的官话求饶的说铃铛已经留在了药行,给了一个戴帽子矮小的药童,求放他一条生路。 说的十分详细,陈皮信了半分,看着奄奄一息的人,他福至心灵的问:“你刚才说的白乔寨圣什么?为什么看到我活着,很意外?” 那人鼻子的吸气声更大了,伴随着身体的颤栗,从背后看就像是颤栗。不过陈皮从来不是什么喜欢发善心的人,他蹲了下来一把抓住他的头,神情狠厉的说:“你最好交代清楚,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比死还难受。” 那人一个犹豫的功夫,头就被猛的提起,随后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呼痛。陈皮下手很有分寸,清醒的疼痛,不至于让人晕厥,完全就是折磨。 这下他再也不敢迟疑几乎是喊出来的回答了他:“白乔寨的圣物之一!是神树的枝!”。他现在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个主,为了问出想要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陈皮面色冷凝的又问:“做什么用的?” 那人咽了咽口水,回:“传说中,神树是镇魂,驱邪的象征。白乔寨历代夭折的世子都需要放在神树树顶树葬!” 陈皮不信这些,提到这个只觉得可笑:“嗤,树枝?圣物?” 听到陈皮不屑的语气,他急着证明说:“白乔寨守护神树近千年!从没有人可以轻易拿到神树树枝!活着是神的恩赐!” 这话出口,陈皮也稍微正了语气,他半吊子似的笑着说:“如果一定要拿到呢?”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那人也忘记了浑身的疼痛,木讷的看着陈皮回答:“只身越过白乔寨,从入神树境地开始,一步三叩首。” 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人眼睛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原来!还在你这里!”他的眼神带着渴望,就像溺水的人需要大量的空气。 他猛的攻击向陈皮,陈皮本能的朝后退去,九爪钩同时甩出,那人嗫喏着想要说什么,但只能无力的倒下去。 脚下不停出了巷子,朝着药房走去。脑子里面都是这个人说的话,只身越过白乔寨,入境地开始一步三叩首。 他知道白乔寨有多危险,从入寨子开始,迷雾,藻泽,机关,就无处不在。想要穿过白乔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哪怕让现在倒斗的行家出手也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他无法想象宋白芷会这么救她,分明她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永远是那孤高冷漠的模样,怎么可能会… 他从领口里掏出了那个护身符,里面是一根小拇指长短的枝丫,早已干枯。 从宋白芷与张启山联手,第三次扔下他,他就打定主意再也不理她了。只是没想到,连恨的机会也没有。 她消失了整整三个月,他几乎把所有人都问了一遍,但是消息一无所获。再次有她消息的时候,是张启山登门红府,神色挫败的通知死讯。 对于死讯,师父和师娘不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也没有为她办丧葬。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在外面呢? 师娘供奉神佛,一直为她点灯。师娘说她是个命硬的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会活着回来。 他不记得那些时候是怎么过的,只是按照她曾经替他分析的一样做,他杀了水蝗四爷,自己上了位。 刚坐上这个位置底下人并不安分,每每堂口有问题,他都是用人命填的坑。他知道道上人都说自己下手狠辣,但是对于他来说,人命和草芥没有区别。就像不会有人记得自己这辈子吃了几个馒头一样。 张启山作为九门之首,也是长沙势力最大的布防官在收到多次检举揭发后,默不作声替宋白芷这个名义上的阿弟扫尾。包括了一年比一年高的无相悬赏。 虽然不知道他是说了什么,让已经决心隐退的宋白芷答应替他做事。但出了这事,做再多补偿也没有用,都是为了让他自己良心过得去。 他与张启山针锋相对不知道多少次,从一开始只能与张日山对打,到后来换成张启山。他的怨恨从来没有因为时间减少半分,反而越演越烈。 直到,宋家当家回长沙的消息再次传来,他是什么心情呢? 他不想当那个只会看着她背影的拖油瓶,也不想当那个可以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他已经不再弱小到需要她兜底保护,他可以洋洋得意的告诉她,自己已经坐上了九门四爷的位置,以后不要和张启山往来了。 可是师傅却说她伤到了头,什么都忘了。他不能去告诉她过往,也不能特意提到什么什么特殊的东西,或是场景,因为会刺激到她。 那么他这几年的悲伤,怨恨,不服,以及想要给她看的证明都算什么呢? 可是,现在听着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话,他又忍不住想,如果每一次的不告而别都是有各种不得已的原因呢? 其实他早就原谅她了,现在他连恨的心思也没有了。 第53章 太刑了 几乎是陈皮刚走没多久,宋白芷这边就派人提了钱去警视厅报警。说有两个少数民族长相的男人,打伤了她,还偷了她收藏的青铜器潜逃。 上头的人都是人精,知道她的名头,也愿意卖她一个好。 因此这会城中警车呼叫声不断,头戴军帽身穿黑白警服的条子,身配枪支在街道上眼神锐利的扫视每个路过的人。 陈皮见到这群人,下意识的就躲闪着回宋氏药行,拿到了宋白芷口中说的铃铛就想去找她。 议事厅 宋白芷面色苍白,整个人蜷缩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毯子。侧过身才能看见,被遮挡的吊瓶架子上挂着鲜红的血包,血液正顺着管子一路蜿蜒曲折的往她伸出来的那一寸肌肤中输血。 半梦半醒之间,上个位面发生的所有事,就像光怪陆离一样,在脑子里如同幻灯片一般播放。就好像呼吸间还能够闻到硝烟弥漫后的尘土味,让她呼吸不畅。 忽然听到轻巧而又平稳的脚步声,在踏入门时压低了声响。随后是铃铛放在茶桌上的脆响。 她的睡意几乎去了干净,脑子十分的清醒。可是就像鬼压床一样,她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连同眼珠子也无法转动,只能凭声音与味道判断这个人是谁,她又想做什么? 一阵若有若无血腥味混杂着药粉的味道在身旁传来,她能够感觉到这个人距离她很近。并且确定了,这个人是陈皮。 苍白骨感的手臂上满是沁透纱布的药水味,就像摔落在地上即将粉碎的陶瓷一样,被人小心翼翼的拼凑起来。 陈皮将她的袖口上挑后,宋白芷只觉得像蚂蚁啃噬一样的伤口处传来温热发麻的触感。即使手臂隔着纱布,也与周遭并不算暖和的冷空气形成了强烈对比。 宋白芷一点一点的感知周围,直到身体完全可以动弹,她才睁开了眼。 陈皮一直是蹲着低着头看伤,听到了轻微的动静才抬头。 依旧是那拽的不行的表情,可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情感和思绪将那目光中的喜怒哀乐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捉摸其中的真正含义。 然而,当这道目光与宋白芷那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眸相对时,却如同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宋白芷心中腹诽:‘在这么封建的地方,她还是这个家主身份,他就敢看她睡觉,!和她共处一室,还敢随意撸她袖子。所以,难道她该说,我们果然关系不简单?!’ 陈皮眉头紧蹙,克制着自己的怒气,问宋白芷:“你和他们的交易,是用你的血换?” 见宋白芷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他咬咬牙又说:“你这伤口,能够流出多少血是瞒不过我的。” 在不清楚她与陈皮过往情况下,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那个黑乔寨的人要她的血准备做什么,她不知道。但是敢确定的是,他想要长生。 如果说只是因为她的相貌六年没有一丝变化就被盯上了,她是不相信的。她更愿意相信的是,她去过白乔寨亦或者黑乔寨,并且陈皮是同行人员。 而她当初一定是做了什么,才被这疯子注意到……想到这,宋白芷干脆闭上了眼睛,继续假寐。‘回答不出,就不回答了’ 陈皮几乎是被她这拒不回答的态度气笑了,他咬牙切齿的想要掐死她,最终也只是恶狠狠的喊了一声:“楚落年!!” 听到这个名字,那双紧闭的双眸瞬间就睁开了。宋白芷的神情分明和平常一样,可陈皮就是能够清晰看见她眼里的疑惑以及惊疑。也就是这一下,陈皮心底懊悔怎么喊出了这个名字。 “你果然一早就认识我。或许说,你和我的关系匪浅,对吗。”宋白芷看着他直接提问。 陈皮什么也不怕,就怕和她闲聊。因为她总是能够很简单的套话成功,无论多少次。 宋白芷单方面下了定论:“不说话?那看来是了。” “你之前对我的态度有些恶劣的拧巴劲,可二月红还是把你推给我了。这一段时间跟着我,又当打手,又当女佣,想来也不是为了我的项上人头。” 如果只是为了丫头,想要找个人盯着她的进度,那二月红推出性格阴晴不定的陈皮就完全是定时炸弹。二月红也算是老狐狸成精了,他不会傻到用一个不确定因素布局。 宋白芷平静看着陈皮说:“说实话,单凭这些,我很难想到你需要跟着我的目的。” 陈皮越听越不对劲,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但是他也算听到了关键词,抓住这词,反问宋白芷:“什么目的?!” 宋白芷直说了:“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以至于你至今耿耿于怀。” 陈皮似乎想到了什么,扯出的笑比哭的还难看。一副你还有良心啊,还知道啊的模样,让宋白芷如坐针毡,心中确定大半。她的过去,真的对一个孩子下手了。她还真是法外狂徒啊,简直是…… 宋白芷心中叹息:“我明白了,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我们的关系。如果你过不去这个坎,想要补偿也可以。我名下的财产还是有些的。” 陈皮惊疑不定,心头的情绪更是反复翻涌,疑惑,失落,惊讶,慌乱种种坏情绪在他心头划过。 他直接站了起来,双眼绯红,死死的盯着宋白芷,失声问:“你要和我撇清关系?!!宋白芷!你别想,就算是死你也别给我想!” “当初是你亲口说,你已经一无所有,而我们是彼此最后的家人!现在你要和我扯清楚!??” 宋白芷没想到他会这么震怒,也没想到过往的自己居然会给人画这种大饼,还和他说是彼此的家人,当初不会真是奔着结婚的吧??! 宋白芷只觉喉间有些哽,或许更多的是心梗,开口张合半天愣是没有蹦出半个屁。 陈皮蹲了下来,这次是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像是在给她取暖。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胆寒。 陈皮紧紧的攥握宋白芷的手,低着头仿佛是在许下什么承诺一样开口:“如果你再抛下我,我绝对杀了你。”他的话分明充满了决绝和狠厉,但语气却流露出无尽的痛苦与哀伤。 然而,比这句话更快的是一滴灼热的水珠,它从陈皮的眼中落下,直直的砸在宋白芷的手背上。这颗水珠仿佛带着他所有的情感,让冰凉的手背被隐约有种灼烧般的沉痛。 宋白芷心中疑惑:‘我以前究竟做了什么?能把这煞神逼成这样??’ 但她还是从心的伸出了手,在陈皮睁大眼睛准备后退闪躲的时候替他捋顺了杂乱的头发。 陈皮脸更黑了,直接背过了身子盯着吊水的架子,只等血袋输完。 宋白芷看了看自己完好的右手,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陈皮刚才是以为自己要动手?? 天呐,她以前是变态吗?骗未成年感情就算了,还虐待打人?反派做到这个份上,简直是太刑了。 第54章 车站打太极 返程途中,依旧是乘坐与来时一样包厢。不同的是,这次送行的是秦淮警视厅徐长官与几位当地医药行会的管事。 陈皮穿着一身与平常截然相反的深青色长衫,黑着脸站在她身后推轮椅。他只觉得自己像极了某位算命的,行动也束手束脚。 他一路上目光幽怨的盯着宋白芷的后脑勺,企图用眼神穿透她,告诉她自己很不爽。可惜宋白芷没有回头,也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直到来到车站,在看到在门口等待的这些人时,他才明白,原来是让他在这些人面前露个脸。 他的盘口都在长沙,但并不代表他只在长沙下斗。不论是在哪里,只要和当官的打交道,很多事就会好办很多。 事实上,在宋白芷两天直接询问下,他还是和她透露一些并不算关键的事情。当然包括了他血洗水蝗四爷荣登大宝。 以及嘲笑张启山竟然被长沙新贵陆建勋牵制。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就差指着张启山的脑袋骂废物了。 宋白芷与他们虚与委蛇的交谈,并没有点明陈皮的身份,只是让他露个面后明确点出他是宋家人。意思十分明显,就是在替他连接秦淮这条道。 链接的虽然只是秦淮这块地,但是所有关系都是层层递进的。只要陈皮想要在这里立住脚,亦或者往上爬,那么宋家就会是他的踏脚石。 她这些日子也算了解清楚九门到底是做什么的了。上三门是有官背景,保护这个盗墓的产业,中三门是夹喇嘛下斗的,下三门都是人精精通商道。 简单讲,九门其实就是官盗一条龙,下三门主经商,中三门主盗墓,上三门主统筹。 她下意识的越过介绍陈皮是长沙九门中人,也是不清楚他在长沙有几分势力。毕竟不管在什么年代,绝对的实力搭配权力,就是免死金牌,而过早暴露底细是一件危险的事。 徐长官拍拍手背,神情愧疚的说:“唉!宋当家!实在对不住,这次没替您找到东西,实在是底那群窝囊废不争气!不然您再多待两天,我从江口开始封锁盘查!我保证一定可以逮到那胆大包天的小贼!” 宋白芷回道:“徐长官已经尽力了,请别太内疚。东西丢了就丢了吧,说到底我也只是想出了这口恶气。” 徐长官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没说这件事过去了,一口恶气还没出,不能翻篇。长官陪着笑脸说:“底下那群酒囊饭袋,我已经给过他们教训了!!您放心,我肯定会给您一个结果!” 宋白芷平静的看着他,缓缓叙述道:“我很少回秦淮,也实在没什么熟人。这次来秦淮进货,没想到遇到这件事…我也只能向徐长官寻求帮助了。” “不过这事的确是我气性太急了,昨日秦师长也好好的和我沟通过了。他说他理解我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一些时间处理。他还说徐长官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这件事在徐长官手上,很快就能处理好。” 徐长官心中一惊忙点头哈腰的回她:“是是是,保护人民群众,查清事件是咱们警方应该做的。” 看着宋白芷冷淡的面容,他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问:“不知师长可还与宋当家交代了旁的事给我?” 宋白芷答:“秦师长说,年关将至,如果徐长官手头事务结束快的话,或许能够一起用年夜饭。” 徐长官笑容灿烂,忙接话:“结束的快!!那肯定快!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这些对话很平常,对于陈皮来说,甚至有些聒噪。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对话并不是表面上听的这么简单。当他看到徐长官那几乎是要高兴的出去放鞭炮庆祝的表情时,心中更加确定。 他看向宋白芷,这才发现她手心被暖手熏笼烫的通红一片。他知道宋白芷一直很怕冷,过冬的时候恨不能整个人躺炉子里去。 被烫红这么大一圈,她也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的陈皮心里直来气。看看这聪明人太极打的多好,有来有回。被烫却像个傻子,都不知道吭一声。 他上前,一把夺过那个熏笼用自己的手量她手心。滚烫的温度,让他冰凉的指节不自觉的想要蜷缩起来,随后翻看了一下她的手心手背,发现只是红了,并没有别的问题。 宋白芷握住了他的指尖,直接问他:“怎么了?” 陈皮抽出手指,皱眉问:“你不知道烫吗?”见她眼神有疑惑,陈皮直接从斜挂在身侧的药箱拿出了药膏替她涂抹在手心。 宋白芷只觉得掌心凉飕飕的,对于轻微的灼烧感,就像是后知后觉一样袭来。她看着手掌心通红的色泽,回答陈皮:“好的,我下次会留意。” 陈皮闷不作声把药瓶子收进宋白芷的医药箱。他背着的医药箱,最角落,放着他的九爪钩。 如果是平常,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九爪钩收起来。要真和谁动手了,他从医药箱取九爪钩的动作,够他死几百次了。 徐长官看着陈皮逾矩的动作,心里闪过诧异,暗自用余光打量两个人,心中下了猜测。 陈皮这个名字取得十分市井气,通常只有小门小户,或者街头泼皮无赖才用的。他模样长的清秀,眼神却隐隐透露狠厉。 哪怕一声不吭的站在宋白芷身后,也十分显眼,因为他穿着十分考究。 一身长衫的用料是上好的青云蜀锦,暗绣松云花纹,硬生生将他一身煞气压去大半。而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并不违和,甚至可以说俊朗。如果他不是面沉如水一身煞气话,想来会吸引不少人回望。 不过他并不着急当面探究陈皮的底细,因为能够和宋家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是没有价值的角色。而这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让他不由得多想。 徐长官示意底下人把那一箱礼盒拿过来,随后带着极尽灿烂的笑容走向了陈皮。将那礼盒递了过去。 “宋当家这次可不能白来一趟,这特产是我的一些小小心意,希望您和您夫君能够满意!下次再回秦淮玩,我亲自给您开路!” 陈皮下意识的接过东西,听到夫君这个程度的时候猛的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手烫的慌,连带着耳朵也烧起来了。 ‘这个人是疯了吗?当着宋白芷的面就敢这么说!?这是我阿姐!’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并不只想当她的阿弟。 第55章 第二段回溯 不过因为他并没有回答,徐长官就更加确定了下来,说了一堆好听话,带着人回警视厅,只等着查到人好过年后加官进爵。 陈皮垂眸看着手里的礼品,他为什么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没有发怒?他不清楚。 他知道不解释就会被误会,只要这人,从这个门出去,那么消息就会流通在整个秦淮。 按照宋家的影响力,只怕很快就会传遍南方地区,可他竟然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解释… 分明在心里已经下定过决心,抛弃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可是… 陈皮心里闪过了诡异的感觉,如果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背德感的话,或许能够更加理解其中含义。 他不自在的将目光落在了宋白芷身上。宋白芷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些药行管事身上。 这些人有几个还是有些傲骨的,抱着合同,只等徐长官聊完后随时等待一个机会上来交谈。 听着他们几个人声音交杂在一起,带着侃大山的合同,简直就像是在菜市场一样,让人头疼。宋白芷连打量的目光也没有,她只是垂眸坐着,听他们说了一阵。 直到确定并没什么价值,宋白芷平静的说:“想和我谈生意,让你们老板亲自来。” 反应过来的,作了个揖,扭头就走了。不说能够一次就合作吧,至少不会对自家行会生出厌恶就行。 陈皮就这样看着她,全程下来,对于刚才的称呼,她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她一点也不在意吗?为什么?’ 实际上,宋白芷脑子一片混乱,从徐长官和她打太极结束开始,她脑海里的警报声就一次接一次响起来。伴随着钝痛,和一阵若有若无的晕眩感。 3011复制体出现在了她的脑中。 3011复制体:‘第二阶段记忆回溯读取中!请宿主准备接收!’ 宋白芷看了四周,一个并不算安全的环境。她问3011:‘现在??’ 3011复制体回答:‘宿主已确认接收,开启倒计时…!!’ 宋白芷瞬间语塞:‘我什么时候说接收了??’ 3011复制体:‘宿主已回答,现在二字!’ 宋白芷‘………。’ 3011:‘10…!…9………!8!………’ … 头部传来的刺痛,让宋白芷面色凝重起来,眼前的空间一切都在扭曲,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再次被抽离。 陈皮似乎在和她说话,但是这次与上次不同,意识被抽离太多了,她根本听不见。 这具身体即将昏睡时,她抓住了陈皮的手,说了一句:“带我回长沙……。” 随后所有身体意识感知通通消失,入眼所有的一切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宋白芷:‘现实位面沉睡时间多久?!!’ 3011复制体:“只是部分记忆碎片,预计时间1天!” 宋白芷心里松了口气,如果只是一天那还好。差不多抵达长沙,她就醒了,也不至于引起其他人注意。 3011复制体:‘回溯已开启!’ … 春寒料峭,雾漫江河,琉璃澄清雪未融,圈圈点点入春雨。 一个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老汉大声的唱着弋阳腔,手脚麻溜的收网。而网中的猎物,是他们一家人一整日的收入。 宋白芷穿着一身厚实的袄裙,撑着油纸伞站在船头,勉强从浓雾中辨别前方水路是否安全。 前几日她是在秦淮义诊,以楚落年的名字做出了名头后,重新与上头的几位高层,好好的认识了一遍。说起来好笑,一些位高权重,百无禁忌,什么也不怕的人,竟然怕死。 听百姓口中她医死人,肉白骨,一个个的对她趋之若鹜,所求甚大。对于送上门的便宜,她向来不会拒绝。挨个收了好处后,又用最贵的药材,替他们‘炼丹。’ 名贵药材收背包里,而给他们的,则是系统商城零头兑换药丸子,糊弄他们绰绰有余。 而对于当一个隐士高人正确的做法,毫无疑问,自然是云游四方,体验人生疾苦,拯救难民于水火。 可惜了这只是假象,至少她不是,也不会这么想。她离开秦淮只是不想让身份过早暴露,却又要让众人知道楚落年这个名字的存在,然后将她与宋白芷这个名字连接起来。这也是在无声的提醒长沙那几位,替她守好家门。 她会回长沙,不过必须是要以一个柔弱的受害者身份回。如果出现内部竞争的问题,那么最好是迫不得已的接手宋家,这样才能让人给她搭一个稳稳的戏台子。 只是没想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吃了助眠药……她为什么要吃助眠药? 总之她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的小船不知道被谁解了麻绳,这会都有可能已经飘出几百里地。 正好,乌云蔽日,浓雾四起,也算是好运气,她也不知道这是到哪一处了。 3011提供指南针技能,但是宋白芷还是看到了,它是以分钟计算,消耗使用技能的。 宋白芷就当是提前入梦了,她安静的站在船头,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倒霉催的敢来找她乐子。, 直到弋阳腔在她的耳旁响起,她才觉得恍若隔世,就好像红班主的戏台子就在她面前。 弋阳腔飘荡在雾雨朦胧的江面上,那是渔夫大苦中的一丝趣味。当收拉抛洒垂钓时,在船舱里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却又立在船头外,没有那流转回肠,只是大声的吆喝一段弋阳腔,以至于那心胸肺腑、关关节节的困乏便一尽儿涤荡净了。 第56章 bug 直到宋白芷下了船,她才深刻的体验到了不对劲。这回溯的时间可能是六年前,可是按照3011复制体的转述来说,她前六年可从未离开过长沙。 “宿主,可能是出bug了。”3011复制体尴尬的机械音都出来了。 宋白芷沉默了,系统出bug这种事情,在她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过。虽然她不记得除了上个位面,在的其他小世界都具体做了什么,但是的确没有出过这种bug。 如果说这是系统安排的巧合,她或许会更加相信。 3011复制体提醒:‘前方恶意值增生!宿主可自行接取任务!’ 宋白芷倒是很久没有听到这种任务提醒了,她笑着说:‘我一个失去商城面板,又没有系统的人,就算能接取任务,又有什么用?’ 3011复制体答道:‘可是你还有芥子背包啊,虽然里面的道具卡不算多,但是没准你诚心和主神系统道歉后,就不用呆在惩罚世界了,3011也就能回来了!’ 宋白芷试探着说:‘可是我至今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诚心认错。我很害怕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我想要回到原来的处境,或许你能够告诉我,我都做了什么吗?’ 害怕?她并不会,她只想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让主系统只是将她放逐,而又不是将她抹杀。至于说回到原来的样子,其实她更想要得到的是结束这种‘永生’。 3011复制体似乎不能解答她的问题,一阵嘈杂的电音后,死机了。 宋白芷‘………。’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真没用啊!居然还怕九爪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似乎是这群孩子的头头,他一开口,后面的小孩就一同搭了腔。 “陈皮,你个蠢蛋!竟然还想空手抓螃蟹?!” 衣衫褴褛的男孩手上紧紧的攥着九爪钩,目光警惕的看着这帮人。他们总是仗着个子高大就成群结队的欺负他,还抢他的螃蟹。 一男孩见他去护住自己的腰篓,乐滋滋的嘲笑他:“你太慢了!这里的螃蟹已经被我们抓完了!”说完就用力的推搡他一把,让他摔的眼冒金星。 这群孩子,就这样开怀大笑后,大摇大摆的离去。 而宋白芷一直观望着这处,准确说,在她听到陈皮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 她六年前没有来过这里,那么就是说,这是时间回溯,而不是记忆回溯。也就表示她现在做的任何事情,都会成为实质,并且与未来交接。 或者,她可以理解为莫比乌斯环。她在这个位面出现的那一刻,就只有一个面,无论从哪个点出发,最终都会和起点相遇,这代表着永恒和无限的循环。 而这并非是无限流位面,这里只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小世界,能够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几乎是不可能的。 陈皮沉默的拍去身上的尘土,低垂着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他抢不过这群大孩子,也打不过他们。但是,他早晚有一天,会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当他东西收拾好准备去蟹老板那边卖自己的螃蟹,就见江头站了一个人,似乎一直在看他。 他警觉起来,挪动脚步,假装不经意的路过。在距离她只有几米远的时候,他壮着胆子抬头,却与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对视上了。 陈皮心里一惊,拔腿就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可能比那群大孩子还要可怕。 直到他一口气跑到收蟹的地方,喘着粗气歇息,脑海中还是不自觉的浮现起那个女人的模样。 他从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人,又或许不应该说是漂亮。那个女人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就让人无法忽视。他找不出形容她的话,总之她很特别。 但是,想想就好了,这些人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赚点钱补贴家用,也好让奶奶少劳作一点。 等待了小半天,那蟹老板总算来了。他将自己的螃蟹都递了过去,心中期待着今日的收成。 蟹老板抱着他的螃蟹掂量半晌,倒入桶中。他看着陈皮神情不耐的说:“看在你没有父母的份上,我就当做好事了,给你四文钱!” 陈皮那张稚嫩的面容上满是气愤与质疑。他看着蟹老板问:“您没有开玩笑吧?我这么多螃蟹,您就给这点啊??” 蟹老板似乎也来了火气,将四文钱一把拍入他怀中,怒喝:“你爱要不要!” 第57章 留下的理由 宋白芷悄无声息的跟了陈皮一路,事实上她也想弄清楚,为什么时间回溯会碰到陈皮。这是否与后来的回溯记忆有着密切相关联系? 然而这才看了他一会,就发现,这狗脾气的小子,儿时过的也不怎么样。 看着那个小小的一个男孩,气愤到爆炸却没有能力反抗。她想到陈皮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说自己已经坐上九门四爷的位置时的骄傲模样。 算了,就当手痒吧。 宋白芷捡起一块小石头,从侧面弹出去,将那蟹老板打的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老板你怎么了!?”蟹老板身后的伙计提着满载而归的螃蟹,见老板忽然倒地,险些没刹住脚。 蟹老板看向两侧方向,是一些玩闹的大孩子,见他摔了,都在忍着憋笑呢。他气的要死,又不知道是谁干的,只能大声喊了一句:“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我给你腿打断!” 见蟹老板上了船离去,这群大孩子才一窝蜂似的笑开。 宋白芷正准备转身离去,衣袖就被人扯住了。看到那泥手,眉头猛的突突了两下,好险没将这该死的熊孩子打一顿。 “我看见了!是你出的手对吗?!!”陈皮看着她,眼里闪着憧憬的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可是他就是想要拉住她,因为她很厉害。 就像说书人口中的绝世高手一样,一颗小小的石头,就能够收拾那欺负他的蟹老板。他也想学会,然后好好的收拾所有欺负他的人。 宋白芷目光盯着袖口说:“松手。” 陈皮没有松开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更为直接的说:“您收徒弟吗?!我可以每天都给您抓很多很多螃蟹!” 宋白芷仔细的从他满是泥水的脸上辨认出他的想法。然而陈皮只是一个孩子,他想的很简单,都摆在了脸上。宋白芷只要睁开眼,就可以将这个人看的透彻。 ‘比长大的陈皮乖巧的多。’她心中这么点评。 她不知道陈皮是怎么拜在二月红门下的,但是单从功夫路数上看,她与二月红的功夫是截然不同的。 宋白芷回答他:“我只是一个大夫,只能教你医术。” 陈皮松开了手,不知道是泄气,还是生气。他抓着九爪钩跑走了,徒留了那个泥手印还在她的袖子上。她暗自磨了磨牙,忍住想要将那死小孩拽回来打一顿的冲动。 不过好在她有点‘小钱’,在这处小地方雇佣了一个妇人,叫春婶。因为她出手实在阔绰,春婶除了每日替她洗衣做饭,时不时还会替她打扫房屋,倒也替她省了不少麻烦。 她本想的是在这处村子安静的待着,看看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这两日也就闲逛似的观察周围人,以及陈皮。 然而一切事从她住下来的第三天开始,就不对了,甚至奔着狂野的方向猛烈的发展,就像是被野驴撅了一样,让她的日子无法安生。 那天晚上,船上的几个壮硕汉子,抬着一个动脉破了,身体多处划开大伤口的男人下了船。随着一声声吆喝求助,整个村子灯火通明,然后是妇人的痛哭。 春婶本是在替她收拾碗筷,听到这个声响也冲了出去,口里还骂骂咧咧的说:“天杀水匪!又来抢!怎么老天爷不降道雷给劈死!!” 宋白芷跟了出去,就看到一个血人。说实话,她见过的死人比她吃过的饭还多。经历过多次位面经历,让她看见濒死的人也可以视若无睹。 可是她想到这次是系统bug,万一3011复制体说的现实一天是有误的,自己就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而她的身份这会还是黑户,时间长了,只怕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人群中央的哭喊声凄厉刺耳,那是一个老妇,她抱着怀中的壮年男子,双眼被那一身血刺激到通红。 她哭喊着:“贵啊!!!我的儿啊!!!” 另一个老叟,佝偻着腰,沉默的站着。只是手中烟枪早已经灭了,他却无知无觉的继续敲烟灰。 那群人见宋白芷来了,莫名自觉的给她让了一条道。她挽起了袖子,在那老妇人惊吓的目光下,用一根麻绳直接绑住了渗血的伤口强制止血。 宋白芷看着那老妇人,平静的说:“我是大夫,把他交给我吧。”分明只是一个小姑娘,可是她的气度不凡,动作言语也实在太过于沉稳,让人信服。 那老妇人擦去脸上的泪水,忙点头。让那几个村里的壮汉将自己的儿子抬进她的屋子里。人群之中的陈皮挤进了最中心的位置,看清了这场面。 宋白芷见免费劳动力来了,自然乐见其成的指挥他去烧热水。陈皮煮了一大锅热水,被她使唤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又不当他师傅!他凭什么听她的??! 第58章 群魔乱舞 陈皮正感觉心里不爽,推开大门,进入堂前,就看到昏黄烛火下,宋白芷坐在长桌旁正在把贵叔缝起来。 他一点也没看错,真的就是缝起来!?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指尖穿梭,而贵叔一点反应也没有。宋白芷就像是在缝补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样,即使他见过死人,可这也实在是太诡异了。 或许是冲击太大,以至于他站在桌子前,端了很久的开水都没有放下。 直到宋白芷接过他的水盆,用酒和一些不知名的药材扔进去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两条胳膊都酸的发抖。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再不回去奶奶要担心了。可他还是很好奇她会怎么弄,然而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宋白芷只是单纯的嫌脏,这会正用他端来的最后一盆水泡手呢。 陈皮小小年纪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气笑了,不过很快就被宋白芷递给他的铝制小盒子吸引了。 陈皮疑惑的看着宋白芷问:“什么?” “奖励。”宋白芷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他,面容依旧是那平静到冷淡的模样。 陈皮打开了盖子,一股清甜的水果香扑面而来。他睁大了眼睛,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里面一颗颗裹着糖霜,晶莹剔透的糖果。 糖很贵,村里的人几乎都没有买过。即便有,也是因为不舍得吃而结块的黄糖。他也不是没有吃过,偶尔过年的时候奶奶会买一些糕点,让他也能尝到甜头。 这一盒糖做的很精巧,他从没见过,甚至从来没听说过,只能感觉很贵。或许将他卖了,也买不起。他攥着手里的糖,问了一句:“您真给我?” ‘这时候的陈皮,原来还会说敬语吗,真有趣。’ 虽然这么想,但她也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声:“嗯。” 见她又将手泡进药水里,陈皮推开房门跑了出去,重新点燃了灶火,替她煮水。 从她在村子里定居开始,陈皮就若有若无的从那些大人口中听到过一些话。他们说这个人很有钱,可能是哪一家逃婚出来的大小姐。也有人说,可能是出来避风头的,但没有人怀疑过她是哪一户有钱人家的孩子。 陈皮不理解这些,只是感觉这个人很爱干净,而且不喜欢说话,但人很好。和那些摆着笑脸却指着他痛处的人不一样,她很特别。 宋白芷看着厨房弥漫的热气,眉梢微挑,对幼年陈皮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他对人很纯粹,就像动物一样,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 而那天他撒腿就跑,她看在眼里,并且心里补充了一句:他有着先天敏锐的直觉,这种直觉的强度更加贴近于兽类。 当那叫阿贵的男人醒来后,宋白芷的小屋就再也没有清闲过一天。 第一天,敲锣打鼓一阵响,就差没有给她身上挂一个妙手回春的锦旗。 第二天,在她开房门时,收到了一筐缺胳膊少腿的螃蟹。 接下来的日子,她晒着药草的小屋就常被光顾了。 “楚大夫!!我烧了一整宿了!您给看看吧。” 宋白芷木着脸秤药:桂枝3钱,白芍3钱, 炙甘草2钱,生姜切片3钱,大枣擘(用手掰开)12枚。 将一整包药递给她后,对上对方巨怪一样空空的眼神时,宋白芷沉默着去了后堂。许久后端着滚烫的药说:“喝” “楚大夫,你人怪好的嘞!” 宋白芷:“……。” 亦或是 “楚大夫!!我家牛生娃卡住了!!求您给看看吧!!” 她去牛棚打滚?宋白芷眉头直跳,直接将药塞给她,让她赶紧去给牛用。 然后是 “楚大夫!呜呜呜呜……我儿子今天一早起来脸就歪了……,吃啥吐啥……呜呜呜,您给看看吧…!” 宋白芷搭脉后,选出了最粗的针,严肃的说:“可能是脑子里面有东西,我要从眼睛里扎穿看看。” 那小孩马上蹦了起来,大哭:“娘!!!我错了!!我不装病了!我要回家!!” 迎接他的是一顿友好的拳脚交流。 随后宋白芷又示意下一个排队等人有什么赶紧说。 那小伙子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楚大夫!这是我送你的花!!!” 宋白芷沉默半晌,开口:“这花是有毒的…。” 就好像是后知后觉,那小伙子喊了一句“好痛!!!啊!!!!!!!”随后,彭一声,倒在地上。 宋白芷:“……”如果主神系统看她不爽,可以把她重新扔进丧尸位面,而不是让她受到这种精神折磨。 第59章 打一架 陈皮偷偷注意宋白芷很多天了,她的出现就像是平静的湖泊中,投入的石子,在这小村子里引起了不少动荡。 而所有人对她的底细认知,也不过只是一句:‘我叫宋白芷,是一方游医。’ 所有人对她都很好奇,甚至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演越烈。 可是她本人却像一无所知一样,每天一早就悄无声息的去那没有人的小树林练功夫。然后中午用完饭后,冲泡着茶,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陈皮这两天一直偷那些讨人厌的人家中的鸡蛋,去秘密基地练九爪钩。出来后,总是能够看到她手里有书,不过他并不认识字,也不知道她看的都是什么。 偶尔在替村里人看病后,她也会去江边走走。寒江孤影,她如同独自行走了数千年的过路人一样,萧索寂寥。 哪怕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了望着江面,但就是让人觉得她背负了很多东西,也很孤独。 陈皮蹲在石头旁等着螃蟹出来。外面真的太冷了,让他冻的有些骨头疼。他摸着怀里的糖盒,小心翼翼的捡了一颗放入口中,仔细的品尝。 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想要抢夺,被他堪堪避过。陈皮看清了那几个人的模样,就是平日里经常欺负他的大孩子。 他们贪婪的目光落在他护着的糖盒子,大声喊:“你怀里的是什么?!给我拿出来!” 另一个小孩急切的说:“我看见了!是糖!你一定是偷的!” 陈皮紧紧抱住糖盒,向后退了几步,目光警惕的瞪着他们,大声怒喊:“走开!这是我的!”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孩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他一把后骂:“废物!少废话,拿来吧你!” 陈皮被推倒在地,晶莹剔透的糖也撒了出来,落入泥泞之中。 眼见盒子里面的糖果滚落了一地。其他孩子见状,纷纷上去争抢。陈皮气急了,顾不上一身的泥水,也顾不得手心的伤,他爬起来冲过去想要阻止他们,却被其中一个孩子再次绊倒。 他摔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宋大夫给他的奖励被别的孩子抢走。这一次,他的怒火越演越烈。 一种冲动在他的四肢百骸运转,让他失去了理智,只想将手中的九爪钩甩出去,然后狠狠的捅破他们的头。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吱呀一声,宋白芷的院子,门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就这样拿着九爪钩什么也顾不上的跑了。 宋白芷的目光落在了这群大孩子身上,他们面上都带着讨好的笑意,只是多少有些心虚的意思。 宋白芷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实话,她并不想管,也不喜欢处理麻烦。可这孩子,毕竟是她未来小男友啊,她还是去看看吧。 然而等她顺着路走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她想多了。 整个树林的枯枝烂叶被他的九爪钩打的漫天飞舞。潮湿的泥土裹挟着枯叶的腐朽味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的皱眉。 想想也是,即使是小时候,陈皮也不像是那种会时不时哭鼻子抹眼泪的家伙,这样才更像他。 然后下一秒,九爪钩就奔着她的门面而来。她瞳孔骤缩,一个下腰脚尖用力半转身子,就这样直直对上了陈皮惊愕的眼神。 宋白芷忽然就很想收拾他,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宋白芷说:“打一架。” 陈皮眼中闪烁着奇异的亮光,一个回答也没有。毫不犹豫的就用起九爪钩,就对着她发起攻势。 她学的功夫,基本上是近距离的,手拿把掐,适合贴脸开大。不过她留有余地,多少的收了寸劲。即使如此,陈皮也被她揍的不轻。 然而陈皮也是个硬骨头,一次次被打趴下,喘口气爬起来,一声不吭的还能打。 只是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狠厉,就像是被激怒的幼狼,充满凶性,却爪牙不足。 看着他像打不死的小强,宋白芷也无端起了好胜心。 又一次将他打趴下,宋白芷问:“服不服?”见陈皮不说话,她又干脆利落的把他又打了一顿。 陈皮一脸的泥水,见她还要动手,他下意识的捂住头,咬着牙恶狠狠的喊:“服!” 宋白芷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根本不服。 不过她理智回笼了,因为她原本只是准备过来看看那个拽的不行的陈皮,小时候会哭成什么样子。 只是没有想到,他九爪钩对着她贴脸开大那一下,给她的好胜心激起来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泥猴子,她诡异的心虚。 见她还盯着自己,陈皮警惕的看着她,生怕她在给自己来一下。 没想到,宋白芷说:“跟我走”。 第60章 什么?和我学的 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直到进了熟悉的院落,被她按着手冲酒精消毒,陈皮才呲牙咧嘴的想跑。 至于为什么会跟着她走这么长一段路,自己也说不上来理由。 但是从这天开始,他就起的更早了。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抓螃蟹。用着的九爪钩也越发熟练,抓到的螃蟹个个都齐整,和蟹老板讲价后也能得到十文。 卖完后,就一声不吭的跟在宋白芷身后,不管她做什么,自己也要搭把手。宋白芷知道他想要和自己打架,在这无聊的日子里,多个闹腾的人也挺有意思。 越是和陈皮交手,宋白芷就越是惊奇。陈皮的悟性实在太好了,好到一点就通。在习武这条道上,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天才。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点,她下手就越发诡谲多变。 陈皮每日雷打不动的上门,哪怕身体被打的遍体鳞伤,上了药后的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 一开始被宋白芷扒衣服上药的时候,他羞愤的想逃。被人按着的屈辱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这是功夫上的碾压。 但是被一个女人按在长桌上扒衣服上药,算什么?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孩子了! 他挣扎着就想跑,但是对上宋白芷冰冷的目光时,他就忽然没那个胆子了。黑着脸往长桌上一趴,被她正骨折磨的嗷叫。 但是不得承认,宋白芷除去身手,她也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夫。 基本上在她这上了药,第二天自己就能够活蹦乱跳了。然后接着在宋白芷面前晃悠,只等着她空闲了喊自己打一架。 直至宋白芷用完午饭,闲适的倚靠在椅子上,泡茶,甚至快要入眠,陈皮也没等到她喊自己打一架。只能端把小凳子,坐在她对面,等着她开口。 至于为什么要她同意,才开打。是因为他已经尝试过一次不打招呼就动手的后果了。 连宋白芷三招都没有接下,他就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还骗了奶奶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 宋白芷看着他难得安静的坐在那里,心里也闪过了好为人师的念头。拿出了一本被她翻的起了毛边的诗经,教他认字。然后她就感觉到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一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愣是教他认了半天,他也只记得一个人字。 一个在功夫上天赋点满的人,在读书认字上,却像个脑袋空空的巨怪。 宋白芷不相信,自己难得好为人师,居然惨遭滑铁卢。 而陈皮看着她越来越阴沉的脸,手已经悄悄摸上了九爪钩,就等着她动手,自己好用九爪钩给她拖住,争取逃的快一点。 事实上他对读书认字根本就没兴趣,也听不懂这些酸了吧唧的诗。他宁愿把手指头烫出一个泡,给她泡茶喝,也不愿意在与这些豆大的黑字斗智斗勇。 ‘一个人坐着大鸟跑了,就剩个楼,这有什么好学的?’陈皮的思绪越飘越远,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开始变得沉重。 然而就在他即将闭上双眼准备睡过去的时候,宋白芷动手了。他脑中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本能的已经跳出去老远了。 宋白芷看着天色渐浓,也猜到他是学不进去了。一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巨怪身上废了这么长时间,她就有些心梗,干脆把陈皮打一顿吧。 陈皮这些日子也不是白挨的打,对于宋白芷的部分攻势他都能够躲过去,即使被打到,他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甚至在宋白芷即将,将他扼喉时,他偶尔还能够下意识的躲开她直击要害的动作。不过他并不害怕宋白芷攻击他,因为他能够察觉到,宋白芷一直收着力。说是和他打架,其实更像是在教他。 对于陈皮功夫上的长进,宋白芷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就直接上难度了。从夺他武器将他挂在树上开始,变成用九爪钩对付他,让他自己体验应对九爪钩的感觉。 如果说第一次只当陈皮是失手将九爪钩对准她,她出于泄愤的幼稚心理将他打了一顿。 那么第二次,她就是眼前一亮。 对于陈皮每天雷打不动的上门讨打行为,也让她多了不少兴趣。 如果不是怕改变未来走向,无意引起过多变动,或许她真的会收陈皮为徒。 随着对打的次数越来越多,陈皮与她交手时,招式中就无可避免的多出了点她的影子。 而陈皮从第一次被她拒绝后,就再也没有提过拜师的事。 但是他每天在她面前蹲着,时间久了,字没认识两个,却学会了泡茶。 虽然冲泡手法十分糙,甚至生硬的没有一丝美感。可毕竟陈皮模样生的白净,即使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捯饬这精细的活,竟然也让人看不出多余的一丝违和感。 宋白芷只觉得荒谬又好笑,原来陈皮不是在红府学会的茶艺,而是在这小村子里,和她学的。 ‘难怪每一步的动作习惯,都和我一样。’ 第61章 李逵 冷冽的冬日即将伴随着年节过去,大家伙们都勒紧裤腰带的准备好好过个节。 陈皮已经靠着这些日子的功夫长进,抓了不少螃蟹,从蟹老板那边赚了一笔钱。想到她在集市上蹲着,仔细捡蟹腿,给他蒸着吃,陈皮心情就很复杂。 他很生气奶奶去人堆里捡蟹腿的行为,这会让他被那些人耻笑,会让那些大孩子们更加欺负他。 可是当他将自己赚来的钱全部塞给奶奶,一口气跑出家时,才发觉其实自己并没有那么气奶奶。 他怨恨的从来就是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以及这些张牙舞爪丑恶的嘴脸。为什么他要是一个无父无母,活该被人欺负的人!凭什么那些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他?! 外头的寒风呼啸着吹过本就冰凉的面颊,让他的发热的头脑开始变得清醒。 不知不觉中他早已经走到了宋白芷的院门口。即将年节,宋白芷一早就跟着春婶去采买年货了,这会房屋紧闭,就像是主人拒绝交谈而竖起高墙。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翻墙。只是蹲坐在她家的院门口,等她回来。不管是打一架也好,还是宋白芷安静做自己的事情,忽略他也好,他只想要心里的烦闷能够快速安定下来。 … 宋白芷对于各种节日都没什么兴趣,她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对于人世间的各种事,都已经失去了积极参与的热忱。 所以当她抱着一小袋东西上驴车时,春婶还以为她是孤苦无依惯了,热情的将自己的年货匀了她点。 夜幕时分,驴车停在村子门口,宋白芷神色平静的哈了口气在手心取暖,随后拿起自己的东西下了车。 只是还没走到头,就看见自家门口多了一个雪人。宋白芷打量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确定了来人身份。 她打开了大门,一手托着年货,另一只手提着半梦半醒的陈皮进了院子。“假设你的脑子还没有坏的话,就应该知道,外面的天气可以冻死人。” 罕见的,陈皮听到这个话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趴在桌上定定的看着宋白芷的手,似乎是被冻的脑子不清醒一样。 宋白芷看着他这状态,只觉心累。将还未燃尽的炭盆又添了炭火后,将炭盆推到了他的身旁,随后自顾自的出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皮缓缓地睁开眼睛。他就躺在那长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一旁的炭盆烧得正旺。 随着他坐起来的动作,手边的半褂外套也掉在了地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裳,确定是一半干衣,一半湿衣,在他熟睡时连带着被炉火烘干了。 他尝试着蜷缩一下,鞋子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脚底板多出了几个红点。 他一翻身下了长桌,蹦了蹦。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还有些轻盈,连带着头脑也清晰了。 只是心情还没好多久,宋白芷凉飕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了:“你是觉得一条命太长,想死在我门前吗?” 陈皮知道宋白芷这话其实也算是关心了,他看着宋白芷冷冰冰的神情,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或许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昏了头了干这种蠢事。 昨天一开始只是心烦,想要在外面,暂时不想回去。直到他身子开始发冷,出汗,陷入半梦半醒起不来,才发现问题大了。 宋白芷看他这蠢样子就有些无语,不想在和他说话。一个十几岁的皮猴,如果说了就能听进去,那也就不叫叛逆期了。 宋白芷眼底带着疲惫的倦意,将一旁的汤,药直接放下。:“把姜汤喝了,然后把这些草药敷在冻伤上,希望你不会再给我找点事做。” 陈皮一口气喝了姜汤,感觉整个嘴巴,以及嗓子眼都是火辣辣的,伴随而来的就是浓重的苦。 他知道宋白芷往里面放了黄连,她每次替他治伤心情不好时,总会给他添点苦头。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和她说自己是因为什么不开心,想要告诉她自己不是蠢货,也想要告诉她自己一直被这群人欺负,他想不听奶奶的话,他想打回去。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也只是梗着脖子说:“你给我的糖被人抢走了。” 宋白芷离开的背影停顿了一下,随后平静的回了一句:“那就抢回来。” 陈皮看着她的背影,又说:“如果已经被他吃了怎么办?!” 宋白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了,陈皮只能听到那飘渺的声音说:“一身功夫不是用来耍杂技的……。” 陈皮心里擂鼓声不断,想到了那说书人的话,随后眼睛亮了起来。 ‘李逵,梁山一百零八将之一,绰号“黑旋风”,他身材粗壮,皮肤黝黑,性格豪爽且鲁莽。 在梁山好汉中,李逵有着许多着名的事迹: - 黑旋风斗浪里白条:李逵与张顺在水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 劫法场救宋江:当宋江面临生死关头时,李逵毫不犹豫地冲入法场,展现出他对兄弟的忠诚和义气。 - 山岭杀四虎:李逵母亲被老虎吃掉后,他怒不可遏,独自一人上山杀死四只老虎。 - 元夜闹东京:在元宵节期间,李逵随宋江等人潜入京城,大闹元宵灯会,引起轰动。 - 刀劈罗真人:因不满罗真人阻碍自己的行动,李逵冲动之下竟用刀劈开了罗真人,显示出他的暴躁脾气,与江湖豪气。 他陈皮,又为什么不能做一回这李逵呢? 第62章 火烧村庄 现实世界 眼见着宋白芷忽然一头往下栽,陈皮本能的接住了,将她往椅背后带。 而宋白芷的一句带我回长沙,让他有些云里雾里的。他们今天本就是要回长沙城,怎么说的上带她回呢? 陈皮拍了拍她的手,疑惑的喊了一声:“宋白芷?” 然而宋白芷没有睁开眼,她就这样苍白着面色,安静的倚靠在他的臂弯,呼吸平缓,就像是熟睡了一样。 陈皮心里咯噔一下,又喊了一声:“楚落年!?”然而她依旧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陈皮脑子里思绪纷乱,深吸了口气冷气,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低垂着头,用毛毯将宋白芷裹起来后,就面色不善的对身后四个心存疑惑的佣人说:“把东西收拾好,现在马上回长沙。” “是!” … 冬日本该是冷冽的,扑面而来的风也该是刺骨的。 可现在,陈皮一身血渍,眼中狠厉还没散尽,便化为了呆愣。 他今天杀了那几个一直欺负他的大孩子,用他们借来嘲笑自己的九爪钩,就这样亲手杀了他们。 结束这一切后,他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乐,这让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叫江湖的快意恩仇。 然而等到他想要回家在奶奶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时候,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他就站在被点燃的村子门口,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连带着雪花,也被热气融化成温热的雨水,就这样砸在他的脸上。 江畔传来哈哈大笑声,是水匪,还有一个领头的炮头。他们正清点着手里抢来的货物,一个个春风得意的吹嘘着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们的谈笑声清晰入耳,让陈皮浑身发凉他深刻的意识到,除了有江湖义气,快意恩仇,还有烧杀抢掠。 他看着火海,浑身战栗的杀意乍起。 村子里的这些人死了,并不能让他心里有任何波动。可这场大火吞噬了他最后的亲人,他没有家了。 那群水匪看见他了,但是没有人认为陈皮能够对自己造成威胁,他们只是大声的戏谑,嘲笑。 接着,一些像人像怪物的东西,不仅限于在大火外层兴奋的徘徊。因为它们嗅到了活人的味道,便像一群爬行的大白人蛛一样,准备将陈皮包围起来。 陈皮是靠着这块江河长大的,对于水匪最熟悉不过。而这群白泱泱的东西,除去幼时见过,平日里他也没少听村里人提到过。 这是鼓爬子,水匪培养的半人怪物。 陈皮握紧了九爪钩,过度紧张的小脸更加冷毅。他清晰的感觉到了本就被磨破的虎口,这会出血更多了,可是!他不想死在这里! … 宋白芷亲眼看着陈皮将那几个大孩子杀了,她没有阻拦的想法,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同情心。 在这无论在什么时代,人吃人,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不过是形式不同罢了。 今日你对着弱小者下手,那么出现比你更厉害的人对你下手时,你就只能闭嘴了。 或许这么说是很冷血,但是当人在底层,亦或是困境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想到伦理道德的,他们的首要目的就是剥削更弱的一方,让自己活下来。 而陈皮不凑巧,正是这个被剥削的更弱者。 昨天陈皮说糖被抢走了,她就知道,说的正是这几个孩子。她也知道自己说了那个话,陈皮就会起杀心。 可那又如何? 她不喜欢处理麻烦,有人杀了几个作死的小子不是很好吗? 他们除了污言秽语在私下编排她与陈皮,亦或是她与哪个鳏夫,并没有什么可用价值。 甚至她想过,她在离开前,要把这几个人全宰了。 现在陈皮将人杀了,她也只会换个高脚杯,倒上酒,举杯庆祝。然后在心里舒服的说一句。 ‘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而现在,她悄然跟着陈皮走了一路。看着村门口熊熊燃烧的火焰,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回溯时间快要结束了。 远处一堆惨白的怪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它们顾涌着朝着一处聚集,而这群怪物的中央,正是奋力一搏的陈皮。 她已经管了他的一次闲事,面对这种未知势力围剿村子的事,她并不想管。 因为陈皮不会死,如果他在这个幼年期就死了,那么现实世界的陈皮就不可能存在。 她就站在远处看着,看那一堆白花花的怪物被反复打退,然后又一窝蜂的上涌。 而包围圈中央的陈皮,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连带着秀气的面容,也变得狰狞起来。而他的招式,变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眼见时间过去这么久,也没人出现,宋白芷面色冷凝起来。难道是因为她的出现,所以带起了蝴蝶效应?而陈皮会死在这里? 她心中暗骂:‘真是欠你的!’ 她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捡起地上一头还算尖利的木棍,足尖轻点,奔着陈皮的方向极速掠过。 水匪们这会已经在下赌注了,他们在赌,这个孩子可以活多久。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屠杀了这个孩子全村人。就这个孩子下手不要命的狠辣的方式,他们倒是很愿意将人一同拉上船培养着。可惜了。 就在他们喝酒,兴起时,毫无动静的村前树后忽然出现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很难不引人注意。 他们并不紧张,甚至颇有闲心的吆喝着她上船一同喝酒。 “好漂亮的小姑娘,上来陪哥哥们喝几杯,我就放你一条命,怎么样!” “你们几个,过去,把人给我好好的带上来” 他们并不觉得宋白芷有任何危险,在他们眼里,宋白芷不过是一个拿着木棍想要虚张声势而已。 就像幼童蹒跚学步的拿起大人的刀,只会觉得好笑。 宋白芷面容冷漠,甚至没有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过去。 他们敢将船推上了岸,就是因为他们有这群怪物做保护,也吃准了屠村后不会有任何事,因为民国政府的无作为,所以他们气焰高涨,肆无忌惮。 虽然她依旧没有明白为什么民国的世界位面会出现这种东西,但是她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陈皮不能死在这里。 她至少要明白,在她那空白的过往中,陈皮占据了多少。 第63章 一无所有 宋白芷脑中快速翻动背包加成卡,那日渐稀疏的的卡牌与空白格子无一不在刺激她的神经。 这是她除去系统,不为人知的底牌。在上个位面遇到要命的的危险时,她用加成卡强制暴发过几次。 也就是因为她不要命,且实力不输于异能者。所以她被国家异能小队看中了,破格收入。 用加成卡,也只是因为她不想无意义的感受疼痛,然后慢慢死亡。最后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为了另一个人,继续重蹈覆辙。 而现在,她居然用加成卡,大发善心的做这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蠢事。 她心中郁闷,又有些对自己的恼怒。连带着手里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干脆狠辣。 当那几个鼓爬子被宋白芷一棍子捅成糖葫芦时,粘稠的绿色血液,溅了倒地的陈皮一身。 他一身血与泥水已经混合的分不清了,他的整个人被鼓爬子按在地上啃咬。鼓爬子腥臭,阴凉的温度让他汗毛直立,瞳孔不自觉的骤缩起来。 比起触觉与嗅觉,更让他清晰的是,身体上传来的剧痛。可他早已失去了所有力气,无能为力抵抗。 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睛开始慢慢的溃散,似乎见到他爹娘,还有奶奶。 ‘不知道宋白芷还活着吗,她那么厉害,就算打不过,也能跑了吧……。’ ‘我不想死在这里!如果我今天能够活下去!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我不想死!’ 下一刻,冰凉腥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让他涣散的眼神变得聚焦。 宋白芷依旧是那一身朴素却又贵气的袄裙,可她手里的动作却算得上残忍而又利落。 刚才啃食他的鼓爬子,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穿了起来。 陈皮强撑着用手臂爬行,离开这个被包围的圈子。他在那躺着,只会让宋白芷觉得碍手碍脚。 随着宋白芷一脚将木棍上的鼓爬子踢出,木棍下一瞬间便整根没入准备上前的水匪眼窝之中,然后一个转身抽出木棍,将人踢倒后,猛的贯穿水匪的脖子。 地上的水匪捂住了喉咙,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瞪大的转动,好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正嗬嗬作响,想说什么。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因为速度太快了,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宋白芷的身法太快了,就像是一阵强而有力风,扑面而来的每个瞬间,都在轻而易举的收割生命。 陈皮趴伏在地上目光呆愣的看着宋白芷,胸膛急速跳动着,如同擂鼓声不断的在自己的耳朵里激烈而又聒噪的响动。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就是想这样看着,他无法挪动自己的视线半分。 那些大孩子今天在私底下偷偷诋毁他与宋白芷的话,他在今天无意识路过时听到了。 他确实想要一直贴着宋白芷,不过他们太不经打了,甚至求饶的太快,让他没有听完他们说的所有话。 而他本能的觉得,如果让他们活着回去,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所以他下了死手,没有留一个活口。 宋白芷再一次将一个对着陈皮方向爬行的鼓爬子打飞出去,脸色也变得越发阴冷起来。 紧跟着刚才想要抓人立功的水匪下来的同伴,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眼见宋白芷对准身旁同伴的耳朵又是一击穿脑,他们发散的思绪终于回笼了。 这哪里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这分明是一个浑身浴血的玉面罗刹。他们忙不迭的举起自己的刀,亦或是九爪钩,对准宋白芷袭来。 宋白芷轻飘飘转了圈避过九爪钩,伴随着她转动的动作,青蓝色裙摆甩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可这回不会有人在轻敌欣赏了,他们警戒着贴近,却无一例外被干脆利落的杀个透彻,而她的武器,仅仅只是一根枯木。这人太可怕了。 宋白芷不想浪费时间了,因为加成只有15分钟。而空间轻微的躁动,也在清晰的提醒她,回溯时间快要结束了。 旁人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再次靠近宋白芷的探头,就已经捂着脖子踉跄后退,惨叫声即将脱口而出。 宋白芷干脆利落的用他自己的刀,将人抹脖子送去投胎。他倒在地上,大口的血液从他的喉咙里涌出,他艰难的喊了一句:“怪……物!” 宋白芷心中嗤笑,某些程度上来说,她的确不算人了。 活人处理起来不麻烦,最麻烦处理大概就是这一堆没有任何灵智,也察觉不到大部分疼痛的鼓爬子。 宋白芷一脚踩碎一只鼓爬子的脑袋,手中的枯木如游龙般飞舞,血液飞溅。 她攻击的每一下挥动都精准地击中要害。伴随着心中计算的倒计时,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仿佛化为了一道烈风,所到之处,就像飓风。 在杀戮之中,宋白芷的眼神愈发冰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解决这些敌人,赶在倒计时结束前,回到正常的时间线。’ 然而,就在她清扫所有站着的探头时,船上的炮头带着其他同伴神色严肃的手持大刀,一起下了船。 看着宋白芷砍瓜切菜一样简单的动作,他们明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感涌上心头。 宋白芷猛地转身,只见一只巨大的鼓爬子从暗处扑了过来。这只鼓爬子比其他同类更加庞大,口带利齿,嘴巴张合间带着浓重腥臭刺鼻的气味。 宋白芷侧身躲开,手中的枯木狠狠地穿透它的头部。 她忽然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去学标枪,没准会很适合。 巨鼓爬子再次被杀,其中一只额头有些扁平的鼓爬子发出一声怒吼,召集着同伴再度扑向宋白芷。 宋白芷敏捷地跳跃闪避,同时利用周围所有趁手的武器进行反击。不过几个转身切换身位的瞬间,现场的活人,只剩下了船上刚下来的几位。 哪怕身后的整个村子都化为了热源的火炉子,可他们也清楚的感受到,空气似乎慢慢冷了下来。 只是,无论是跟随的水匪,还是炮头,在宋白芷的面前,都没能走过三招。 在一片尸身血海中,宋白芷那张年轻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她双黝黑的眼眸里倒映着陈皮狼狈的身影,像是个冷漠的旁观者。 眼见她转身离开,陈皮心里一慌,大声问:“你去哪里?!” 宋白芷看着脑中时间进入百秒倒数,还是停下脚步。她垂眸从袖口里拿出药丸子扔给陈皮,道:“你现在太弱了,好好活着,我们还会再见。” 陈皮自我厌弃一般的问:“如果我死了呢?”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听起来就像要哭了似的。 宋白芷定定的看着他说:“天无绝人之路,路在你自己的脚下。这是你的命,能不能活下去,别人说了不算,你自己能闯出去才算。” ‘然后就不用我出手了,我不喜欢麻烦。’ 陈皮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失望,亦或是悲伤。他双眸赤红看着宋白芷的身影彻底消失。被消融的雪水顺着纤长的眼睫落下,模糊了视线。就像是老天替他落的泪。 陈皮颤抖着手打开了药瓶子,将药一口咽下。他知道宋白芷很强,也知道她打在自己身上的招式都是收着寸劲。 他会长大,会让她刮目相看,然后让她知道自己很厉害,不需要被让着。 在这热浪扑面而来的年节,他一无所有了。 第64章 我要一直盯着你 听着耳中电流通畅的3011复制体播报声,宋白芷气笑了。 ‘这回不装死了?’ 3011复制体:‘咳咳,你我本是一体,我自然是对宿主忠心可鉴………主系统偶尔出bug这个事……是无可避免的!!’ 这狗腿一样的讨好,作死一样的出bug,清新脱俗的话术……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宋白芷也不想理它了,眼里明晃晃的嫌弃实在不要太明显。有些统啊就是见不到就想,见到就嫌。 ‘啧,近臭远香…’ 3011复制体似乎是打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直接将调整休息的宋白芷扔出了这一方天地。 然后无比熟练的将宋白芷现在,与未来的两个马甲重叠,若无其事的等待她下一次触发。 3011复制体:‘大胆的做你下的每一个决定吧,我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人。’ ‘祝你好运。’ … 一阵天旋地转的传送后,宋白芷再次睁开了眼,这次身旁围绕着不少人。 怎么说呢,久违的尴尬了… 她有没有打呼噜?眼睛有没有眼屎?为什么都这样盯着她看?还有丫头和二月红,为什么用这种愧疚而又悲痛的眼神看她?… 她应该是还活的好好的吧… 还有那后面剑拔弩张快要打起来的张启山与陈皮,他们两个又在做什么? 忽然一双大黑墨镜,以及一只背后灵,直挺挺的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下意识的瞳孔骤缩,浑身紧绷的准备出手。 比她出手更快的是这男人瞬间退后的动作,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然后幽怨的说:“哎呀大老板醒了就翻脸不认人,可真叫瞎子我心寒啊”。 陈皮本就黑着的脸听到这句话更黑了,他看着黑瞎子冷冷的说:“没你事了,可以走了。” 黑瞎子脑子骨碌碌一转,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荡,笑的一口大白牙格外灿烂:“瞎子我啊,最是听老板的差遣的,刚下斗可就忙不迭的赶来替……看病了。” 眼见他嘴里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陈皮额头突突直跳,直接将怀里的钥匙扔给了他。 黑瞎子接过东西,用食指戳了戳墨镜,勉强在白天用墨镜看清手里头的东西。 这是陈皮阿四手底四把交椅的证明,不过这把钥匙并不是指定的。不论是陈皮底下的哪位,只要能抢到,就可以能者居之。 哪怕玩出命,陈皮也不会管。而这钥匙能给的可不止钱,想要得到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也不和陈皮客气,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然后笑盈盈的说:“老板大气,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眼看着这人热闹散了,宋白芷的思绪也已经通通回笼了。 宋白芷问:“怎么都来了?” 丫头闪躲了她的视线,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说:“听说你身体不太好,回长沙途中晕过去了,我和二爷实在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二月红附和着说:“我与丫头问了齐大夫,他说你有些气血不足,今天特意送些补品过来。”他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丫头的手,为她取暖。 就着这份踏实的温暖,让丫头心神定了下来。 她与二爷知道白芷平安回到了长沙,就忙着过来了。毕竟外头兵荒马乱的,让她怎么能够安心呢。 而二月红只是听陈皮讲他们在秦淮几日发生的事情,哪怕只是简单的两句,二月红也惊觉发出了一身冷汗。 异族,蓝蛇,昏迷气血不足…… 作为师傅,陈皮在武学上颇有天赋他是知道的,不爱动脑子,又小心眼他也是知道的。 可当有一天,陈皮动了脑子,却用在了他们身上的时候,那感觉,还真是挺稀奇的。 他的余光扫到了张启山,而张启山警惕性这么好高的人却没有注意到他,而是眼中闪过隐晦的打量起宋白芷,就好像在确定些什么。 随后就是陈皮本就厌恶张启山而阴狠的放话,与他身后的张日山,悄无声息对了两招后,张日山挫败的出去守门了。 宋白芷说:“有劳你们替我费心了。” 丫头不动声色的替她固定身后的枕头,神色真诚的说:“一直是我们该谢谢你才对。” 听着她认真的发言,宋白芷没有反驳,毕竟有人情不占王八蛋。 这时,一直在一旁当背景板的张启山开口了:“白芷,丫头的病,现在还缺什么材料?” 宋白芷大概知道张启山是准备自己去找鹿活草了。而她,就算为了还人情,这会也是做戏做完了。 至于张启山想要为了让兄弟开心,有拼一拼的想法,很好,她就不出手了。 宋白芷抬眸看向张启山,如实说:“新月饭店,鹿活草。” 新月饭店在北边,它们的名声并不算小,在土夫子的耳朵里,这就是另一个销赃点。 只是在听到鹿活草出现就在新月饭店,张启山还是不由自主的沉思起来。为什么这个会出现在新月饭店?! 陈皮看着张启山,不自觉的打量起他,虽一身军装,面部轮廓冷硬而又不合人群。 这会陈皮看着他一身军装身姿笔挺,心中点评:‘死装’, “我去取。”张启山看起来似乎是想通了,但对上二月红与陈皮的眼神时,最后还是妥协了,先救丫头,在谈矿场。 就算佛爷这次是奔着让他下斗违背当初誓言而来,二月红心中也难免感动。 ‘佛爷真是我的好兄弟!’ 正想着,一道声音低哑的男音传来:“我跟你一起去。”陈皮说完后,就这么看着张启山,好像在警惕他什么。 “不行。”张启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且不说此去危险重重,而且带着陈皮也确实不方便。 陈皮身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裘德考,以及一个来历不明的日本女人。如果他这边有什么变动,那他张启山要处理的麻烦就大了。 陈皮听着他如此干脆的拒绝,本就不满的心情,更加不爽。他怒斥道:“凭什么你可以去,我就不可以去了?” 张启山扯了扯唇角,几乎是恶劣的回敬陈皮:“你留下来照顾白芷就好,她现在身边需要有人陪着。” 陈皮直觉张启山这个话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很不得劲。 第65章 红府与丧葬 陈皮是没听懂,可是在角落里一直当背景板的人精齐铁嘴却是瞬间品出味了。不过他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后头苟着。 直到与二月红的目光对视,他才悻悻然的打了个哈哈。 宋白芷不想听他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陈皮身上,然后平静的说了一句:“我饿了。” 陈皮立刻站起来,“我让人去给你弄吃的。”说着便跑了出去, 宋白芷收回了目光,又对二月红与丫头说:“这两日身子有些疲乏,有劳你们替我担忧了。只是今日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我派人送你们回府,改日我身子好些了,在上门叨扰”。 丫头后知后觉的看向外头,还真是不早了。这么想着,她又替宋白芷掖了被角。 丫头笑着说:“不用送了,我与二爷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好生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二月红也是笑容温和的附和,假装不知道宋白芷的意图,带着丫头出去了。 张日山问:“佛爷,我们现在走吗?” 齐铁嘴听到这话,在一旁笑,心想这张日山和陈皮一样,还真是个榆木脑袋,白芷说什么都信。 张启山扫视着留下来的人,眉梢微挑眼眸带笑,似雪消融。他知道宋白芷想问什么,他也不准备卖关子。 如果陈皮在裘德考那不出意外,宋白芷肯定会下这趟墓。 “矿洞里面都是开采的痕迹,除了有大量被遗弃的物资,还有发电机。” 宋白芷对这句话并没什么反应,她更想要知道的是,矿洞最里面究竟是什么。因为她曾经看到过大片的棺材,以及鬼鬼祟祟的日本人。 处罚世界里她的身份背景太纯粹了,想要获得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到手。现在的背景似乎还不错,如果是那个东西,或许有抢夺的机会。 张启山见她神情平静,一副不怎么信他的话的样子,他补充道:“但这矿洞只是表面,它的最底下是一座古墓,按照推测,应该是南北朝古墓。” 宋白芷回他:“嗯,我想起来了一些。我在零碎的记忆中看到了很多的棺材。还有暗无天日的狭小空间与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窒息感。” 齐铁嘴面色微变与张启山对视了一眼,心中闪过了同一个想法。 齐铁嘴气愤的站了起来:“好好一小姑娘,他们就这么丧心病狂的下得去手啊!把你塞棺材里!你这也是命大!好在他们还没封棺!” “我瞧着这些人真是变态!佛爷你说对吧!” 张启山沉默半晌,心里更加确定,日本人是在做人体实验。他目光隐晦的看着宋白芷,在她即将对视时,错开了视线。 张启山没有回答齐铁嘴,而是更加简单的陈述:“我派人核查了,你出现的火车是从那个矿洞出来的。而矿洞那一支日本军队,半道上被人杀了。” 宋白芷蹙眉问:“杀了?” 张启山点头道:“一开始我也想过,是不是哪一方的势力动的手脚,后来…” 他的说话声被忽然开启的房门声打断。 陈皮端着一碗清汤的馄饨进了卧房,看着张启山的眼神依旧是带着浓重的戒备。 “人是我杀的。” 张启山不悦的对陈皮说:“你出手莽撞了。” 陈皮不屑的扯起一个弧度:“只是几个日本人,我想杀就杀了。总归没有任何人知道,不是吗?” 齐铁嘴忙打圆场:“佛爷,四爷说的没错,那几个日本鬼子死有余辜!不过佛爷,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日本人在矿洞里究竟是想什么名堂。” 张启山平复心情,转头看向宋白芷,问道:“你还记得其他的事情吗?任何细节都可能很重要。” 宋白芷假装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最终也只是叹息:“我…….不记得了。” 陈皮将二人视线隔开,送客的意思实在明显。 张启山也不想与他再起争执。陈皮不过是一个小辈罢了,与他争吵也是跌了分。 张启山沉默半晌,开了口:“我们需要找机会再去一趟矿洞,查清楚真相。” 齐铁嘴忽然觉得自己的腿软了,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还要再去一次?!! 齐铁嘴心中哀嚎:‘哎呦!!佛爷,算命的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就别带上我掺和了!’ 宋白芷表示理解,毕竟有些牵扯到政治的事情,是越清楚越好的。而张启山想要带着二月红一起探查,难道是因为红家是丧葬行业起家的……所以他们更加了解? 清楚讲述后,张启山客气的说:“天色不早了,我与八爷就先走了”。 随后,他又像一个长辈对小辈那样,语重心长地对陈皮说道:“四爷,男女有别,切记礼数啊。” 陈皮觉得张启山这个人简直是多事,他与宋白芷在一起摸爬滚打的时候,也没见的宋白芷指着他鼻子说礼数。 他们二人如何,用得上他这个外人多嘴? 第66章 一只猫 夜幕低垂,萤火点点。 陈皮拿着火折子,替了佣人的伙计,在卧房中将烛火挨个点上照得室内灯火通明。随后又将床边窗子打开,才停了手。 他的确很不服张启山,甚至是相看两生厌的程度。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张启山说的的确没错。 以他现在的身份背景,不会有人胆敢编排他们。只是他不想让宋白芷背负本就没有的骂名,哪怕宋白芷压根不记得他这号人了。 宋白芷原本并没有什么食欲,但是陈皮端来的小馄饨很好吃,让她不由得多吃了两口。 陈皮点完烛火后,见她吃的正香。就收好了火折子,坐在桌旁看她用膳。 宋白芷吃饭一直很斯文,并且食欲很好,吃什么都很认真。让一起陪同着吃饭的的人,也会多出几分食欲。 他与宋白芷相处过很多年,对于宋白芷的一些细微动作和表情,还是能够猜出来的。 比如这个馄饨还不错,比如她是故意把自己支开。 可他什么也不会问,因为宋白芷绝对不会告诉他。 陈皮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白芷余光扫视了他几眼,心中感叹:‘和小时候还是有些相似的。’ 谁也没说话,气氛就这么沉默着。就如同那一年的雪色,抓耳挠腮学不进去半个字的少年,状若无事发生的看着打瞌睡的老师。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那人急切的喊了一声:“唉!!别进去!!!” 可是刚说完,就传来了轻轻落地的啪嗒声。 “喵呜~” 陈皮很熟练的转身,一手提起那小玩意的后脖颈,准备扔出去。 而那只小黑猫也是龇牙咧嘴的对着陈皮,圆溜溜的眼中立起了竖瞳,几乎是瞬间炸毛,亮起了自己锋利的爪子。 宋白芷觉得有意思,陈皮这种看起来十分没有耐心的人竟然养了猫,而且看起来油光水滑的,伙食想来很不错。 这么想着,她也就直接说了:“你养的猫?” “嗯。”陈皮眼神躲闪的动了动,松开了手。那猫也是瞬间收敛起了自己的爪牙,安安稳稳的落在了一旁的茶桌上,像个招财猫。 这么看的话,这小黑猫倒是像极了陈皮。 或许是宋白芷的目光吸引了它的注意,就见这只黑色煤球昂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宋白芷的床下。 用它那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睛,好奇的仰视着宋白芷。 宋白芷心情愉悦的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问陈皮:“它有名字吗?” 陈皮看着宋白芷,欲言又止的说:“它叫细桶。” 宋白芷身形一顿,将目光投向了陈皮。调节着心漏半拍的感觉,问:“哪个系哪个统?” 宋白芷一瞬间的停滞,他看的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那平静的眼神,他几乎就要问问宋白芷,是不是想起来了。 陈皮垂眸,思绪几次变动后说:“它小时候很瘦,又病殃殃的像一根竹竿。希望它能够吃胖点,结实点,好好活着。” 宋白芷点点头,明白了是哪两个字。同时也确定了一两件事,这只猫的名字,是她取得。 以及陈皮至今没有学会认字。 其次,她所在的这间和宋家主卧几乎一致的房间,是陈皮的府邸。由于熏香气味都与她府里常用的一样,一时间才没有发觉哪里不对。 原来一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的地方,是这样。只是为什么其他人没有觉得,她住在陈皮府上的行为很奇怪? 难道是很早以前,他们就对着这些朋友公开过? 那只猫也是以前热恋期的时候,收留当儿子养的? 拥有旁的感情这种事,她几乎不敢想。 第67章 等了很久 陈皮敲了敲桌面,发出了清脆的踏踏声。 原本坐在地上昂头观望宋白芷的小黑猫瞬间便站了起来,体态从容的爬上桌子,随后跳上了陈皮肩膀,自己寻了个合适位置,窝着了。 他们的脑袋凑的极近,在宋白芷发出响动时,都直直的盯着她。 简直太像了… 宋白芷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心情似有若无的觉得不错。 陈皮只觉得背后一凉,他做了什么?为什么宋白芷忽然笑了?但是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就像冰雪融化一样,露出底下幽香的梅花。 陈皮木愣的站着问:“你笑什么?” 宋白芷道:“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陈皮问:“什么好玩?” 似乎是觉得陈皮声音吵到了它,细桶轻巧的跳了下去,又凑到了宋白芷跟前,眼巴巴的望着她。 宋白芷将托盘放在一边,十分熟稔的将它放入怀中,轻柔的安抚。 细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尾巴晃啊晃的,十分愉悦。 宋白芷苍白的指节没入黑色的皮毛,细桶用头在她身上蹭啊蹭。陈皮下意识就想把它从宋白芷怀里揪出来,不过忍住了。 只是上前将她放在一边的托盘拿了起来,准备出去。却没想到宋白芷这时开口了。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陈皮半弯着腰停顿了手头的事,他无声的看着宋白芷,说不出一句话。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不过这次更为直白,就像是笃定了一样。 宋白芷曾经说过,人生多无趣,认他做弟弟,此后日月就像是家人一样常伴。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喊宋白芷阿姐。或许是知道,一道自己口头上承认了这个称呼,便真的就没有可能了。所以面对宋白芷的问题,他也下意识的不想回答。 他坐在了床尾,看着宋白芷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他幽深的眼瞳闪过一丝说不出的疲惫。 宋白芷点了点头,沉默道:“只是不确定罢了……你我可曾办过婚事?” ‘婚事!!!?’陈皮心中猛的一跳,几乎瞬间便觉得耳朵烧了起来了。 ‘她真的误会了!’ 可他没有解释,或许说,先前被人称作她丈夫时他就应该解释。可他没有,是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有意的。 是他一直在制造一些错觉,让她以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他知道宋白芷很聪明,所以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分一毫的过去。 只是,当她真的问出这句话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 陈皮低垂着头,遮掩自己的神情,声音有些沉闷:“没有办过。” ‘我不知道能够骗你多久,可我不想就这样。’ 他心里疲惫的叹了口气,徐徐说来:“你总是突然出现,随后又无声无息的抛下我…我等了你很多年了,宋白芷…。” 宋白芷心中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 她抱着细桶往前挪了挪,目光与陈皮交汇,陈皮心如擂鼓却没有避开。 这是他第一次欺骗宋白芷 但似乎是被夜色模糊了视线,她竟然看到了一丝压抑在眼底的极端,与纷乱。 这种眼神几乎如同实质的火花一样,让她心中有过片刻的松动。 她伸出手,在陈皮的乌黑的发丝上揉了揉。几乎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将他当成了细桶一样对待。 陈皮愣了一下,似乎也品过味了。在她即将收回手时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温热的手心抚过他的脸颊时带着些许清香,让人眷恋。 宋白芷心情很微妙,不自觉的蜷缩着指尖。 陈皮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就像达到了什么小动作得逞的目的一般,洋洋得意。 宋白芷被他的笑晃了神,心里感慨:‘怪可爱的。’ 虽然这么想,但她也清楚,这只是陈皮的表象,他从来不是这样乖巧开朗的人。 宋白芷收回了手,将细桶递给他说:“我困了。” 陈皮点点头,示意她睡好,替她掖了被角。便端着托盘,将窗户关好,带着细桶离开。 当他即将带上门时,宋白芷道:“抱歉。” 陈皮知道她是在说她这些年的不告而别,以及他的等待。 可是他心里也清楚,她从来没有哪里对不起他。 陈皮说:“不用道歉,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这么做。” 伴随着卧室门吱呀一声关上,宋白芷叹了口气,不自觉的看向自己的手。 仿佛刚才触碰到的面颊触感还残存在手心。 ‘再看看吧,过往究竟发生了什么。’ ‘希望,你不会是我回想起记忆后,第一个最想杀的人…’ 第68章 积德 宋白芷选择既来之则安之,就像在那江浙小村子一样,支起小茶桌,享受难得的好天气。 她本以为陈家的宅子会和宋家如出一辙的装饰,但是并没有。 而是更像红府,温馨中透露着不经意的考究,想来应该是丫头与二月红帮他置办的。 她在府中也看到过一些古董摆件,不过陈皮让人处理了,只说样式一般,过些日子挑些好的摆出来让她慢慢看。 直觉告诉她,那些摆件都有些怪,可是她没有探究的想法。 她只想在这难得清闲的日子里,安安稳稳的躺平。 不过显而易见,是她想多了。 她正盖着厚毯子坐在梅花下围炉煮茶,享受这难得的好天气。就听到喀嚓一声脆响,然后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从墙头落了下来。 那一团东西瞬间便站直了身体,扶着墙嚎叫:“哎呦!瞎子我的腰!谁在这墙头加了机关!” 宋白芷轻咳了两声,示意他转身:“咳咳” 黑瞎子揉腰的动作一顿,转过头了,露出了看到了宝贝的灿烂笑容:“呦!这不是巧了吗!宋大夫!” 那灿烂的模样,即便他带着墨镜,也让宋白芷无法忽略。 宋白芷记得他,因为昨天他也在的,不过她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是齐大夫?为什么不走大门?” 黑瞎子大咧咧的坐在了她的对面,很顺手的自己拿了杯子倒茶喝。这是个很失礼数的事,可他做起来却不会让人生厌。 就比如宋白芷这会注意力其实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他肩膀上。 他喝了一口,眉梢舒展:“好茶啊!不过瞎子我啊,好久没听到这么正经的称呼了。宋大夫可以叫我黑眼镜,或者黑瞎子。” 黑瞎子嘿嘿笑着,状若无意的看着宋白芷的视线,就像是开玩笑一样说:“怎么一直盯着瞎子我看,是不是觉得我长得特别帅?” 宋白芷将目光移开,微微皱眉道,“你肩上有只蜘蛛。” “嗯?”黑瞎子转头看去,果然有一只黑色的蜘蛛趴在他的肩膀上。他用手轻轻一弹,蜘蛛便掉落在地上。 “这小家伙还挺会找地方,原来只是一只小蜘蛛啊。”黑瞎子说着,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还以为宋大夫看到了什么旁的呢。” 宋白芷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茶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忽然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些奇怪的古董摆件,心中闪过一丝猜测。 不过这时候,黑瞎子身上的那个鬼东西已经快要贴她脸上了,分明是五官皆腐烂的鬼东西,盯着她时却无端的带上了垂涎欲滴。 她状若不知,开口道:“黑瞎子,你平日里应当少做些缺德事。”随后指了指被他翻墙踩断的梅花树枝。 黑瞎子哈哈大笑,捡起残枝,折了还算完好的递给她:“宋大夫说得对,就当瞎子我在积德了。” 宋白芷接过花枝,低头嗅了嗅,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香。她抬头看向黑瞎子,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梅花幽香,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丁香。”宋白芷轻声说道。 “哦?丁香?瞎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呢。”黑瞎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丁香花小小的,紫色的花瓣簇拥在一起,很漂亮。而且它的香味很独特,清幽淡雅。”宋白芷描述着,仿佛眼前浮现出了丁香花的模样。 “听起来不错,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下。”黑瞎子笑着说。 两人胡乱的闲聊了一会儿,黑瞎子几乎是滴水不漏的打马虎眼,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相貌的圆滑。 宋白芷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她能察觉到,黑瞎子是刻意来找她的。可是却没有透露一点缘由,就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而黑瞎子也是皮笑肉不笑了,心中骂娘。 他已经扔出那么多话头了,都能被她避开! 第69章 八字够硬 最终还是黑瞎子妥协了 他换了个更加闲适的动作,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躺在椅子上,声音透露出生无可恋的感觉: “宋大夫,你能够看见吧。” 宋白芷听他开门见山了,也就不再打太极了,干脆的回答了黑瞎子:“嗯。” 黑瞎子听她承认了,心里闪过一丝久违的激动。已经几十年了,这是第一个能看见他身后那鬼东西的人。 那天老板让他走一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好奇的。他不知道床上躺着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地位,竟然可以让长沙九门里面有头有脸的都过来瞧她。 更加奇怪的是,他检查了各方面,都只能确定她只是睡着了,并非昏厥。可是一个正常人,被人触碰,或者这么多人的视线聚集,是不可能睡的那么安稳的。 他怎么说也是在德国考过医师证的,这点上面,他不可能会诊断错误。她的情况也没有办法用别的借口处理,除非是失魂症。 可是当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他正准备一如往常的打哈哈,然后坑老板一笔。 没想到宋白芷的目光第一个落在他的肩膀上。而她虽然面无表情,却猛的瞳孔骤缩了,这是忽然惊吓后的一种警惕。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变化,旁人都没有发觉。可是他是距离宋白芷最近,是在检查中的人。 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确定,她可以看见。也是在确定,她或许有办法。 如果宋白芷什么也没看见,他是绝对不会招惹她的。对于他来说,宋白芷是一个很棘手的人,她身旁的交际线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他,容易引火上上身。 宋白芷不知道黑瞎子想的什么。 她的确看见黑瞎子肩后的女鬼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女鬼一直蠢蠢欲动的想要扑上来,却又像被禁锢一样不得在往前一步。 但是她却清楚,这种脏东西是会害死人的。而黑瞎子看起来却活力满满,甚至能跑能跳的,这也是很对劲的地方。 她重新给给瞎子倒了茶,就像朋友一样熟稔的问:“它跟了你多久?你是怎么碰上的?” 黑瞎子接过茶,哈哈笑着说:“很早以前,接手里的任务,下了个墓就跟上了。” 宋白芷指节微动:‘好家伙,原来这也是个摸金校尉’。不过想想也是,陈皮就是个盗墓头头,底下人怎么可能不碰地下的。 宋白芷如实回答:“可是你看起来没什么影响,或许你八字够硬?” “我也觉得奇怪,按常理说,我应该早就死了或者重病缠身才对。”黑瞎子喝了口茶,若有所思地说。 “可是它只要了我的眼睛。” 宋白芷这才将目光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她原本以为,这人只是单纯的喜欢装b,所以带个墨镜,穿个黑皮衣,在这新旧交替的社会领先时尚,没想到是这样。 宋白芷看着他的墨镜,半晌道:“你不像失明。” 谁知道这话刚出口,黑瞎子就哈哈大笑好久,就像是她说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笑话,让他克制不住笑的神经。 几乎是要将自己笑出眼泪一样,缓和了好久,他才说:“宋大夫啊,在墓里,瞎子我啊,是看的最清楚的。” 宋白芷知道他的话一直是只说了一半,不过她并没有那么多探究的心思。 她笃定的说:“你想让我帮你处理掉你身后的东西。” “是是是,宋大夫真是医者仁心!”黑瞎子殷勤的给她倒茶,就差站起来给她按摩了。 宋白芷看着他身后的女鬼,忽然开始怀疑起了这个位面。虽然没有系统提醒,但是她还是察觉到了,男主光环应该是在张启山头上。 可她身边这一圈人都是摸金校尉,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以盗墓展开的故事位面。 可是里面却又冒出了一些鬼怪,比如说六年前江边的那些怪物,比如黑乔寨要她的血,以及黑瞎子身后,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如果和她猜的一样,那么,那个东西肯定也在。 想到这,宋白芷面上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她看着黑瞎子说:“可以帮你,不过我需要一件东西。” 黑瞎子笑容收敛了一点,以她的身份地位,都得不到,能够问他要。只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可是他忍受不了头顶上随时有刀落下来的感觉。 他笑吟吟的说:“好啊,宋大夫说说看,瞎子我啊,肯定想办法给你带过来。” 宋白芷小声的说出了两个字,黑瞎子面色微变。 最后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将两根手指对准自己的脑袋,比了一个美式军礼,利索的越过机关翻墙出去了。 第70章 解九的用意 除去那一天黑瞎子的忽然来访,她的日子可谓是清闲。 只是伴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秦淮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这无一不在提醒她,这清闲的日子底下,波涛汹涌,可是她只能等…… 或许是因为快要接近年关,陈皮的日子也清闲起来。每日一大清早跑完堂口之后,就急匆匆的又赶回来和她一同吃早餐。 陈皮外出回来,带着一身寒气和内敛的杀意。直到进了厅堂,面上的神情才缓了下来。 底下的伙计接过他的外套,又准备重新替他上早点。陈皮摆摆手,毫不在意的用筷子夹宋白芷屉中的小笼包。 宋白芷将壶中热腾腾的豆浆倒入碗中问:“你喜欢加糖吗?” 陈皮口中咀嚼着包子,听见她问,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实在乖巧。 这副模样,让一直跟着他进出的伙计也有些不敢直视,生怕被叫去提点。 宋白芷只当不知道,用茶匙加了两勺糖搅拌后推给他。陈皮喜滋滋的捧着碗,喝起豆浆。 宋白芷也继续慢悠悠的用起了早点,浑身上下写满了懒散。 不过想想也是,她现在除了隔三差五的给底下人来个突击检查。几乎已经是将手头里的事托付给了管家,现在可不是懒散吗。 宋白芷吃的差不多了,就支着头观察起陈皮。 不比那些斯文人的细嚼慢咽,他吃饭干脆利落的很,并不难看,甚至让人很有食欲。 ‘二月红府上培训的东西可真多。’她这么想着。 或许是宋白芷的目光太过于直接,陈皮的动作顿了顿。看她只吃了一份馄饨,半屉小笼包,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不合胃口吗?我让人重新去买。” 陈皮说完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伙计,身后的伙计一溜烟的跑了。速度快到宋白芷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宋白芷如实说:“味道还行,我只是吃饱了。” 陈皮眉头紧蹙,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一样,一脸认真的说:“可是你以前比我吃的还多。” 宋白芷愣了一瞬:“啊?” 陈皮又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好像是在确定她是不是哪里病了一样,问:“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宋白芷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底下人禀告九爷的电话,找的她,宴请她入府一同用午膳。 宋白芷下意识的问陈皮:“我认识解九爷吗?”这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于松懈警惕了,竟然下意识的觉得他是可信的。 陈皮没想太多,开口回她:“认识,解九爷九门中人,也是长沙新晋的新贵,我们是在四年前和他结识的,说起来,他还欠我们一个人情。” “解九爷很有钱,在长沙城除了你,没有人比他更阔绰。” 宋白芷饶有兴致的问:“他年岁几何?产业这么大?” 见宋白芷似乎有兴趣,陈皮眼睛眯了眯,笑容假了大半,补充道:“解九已经快奔三了,早已娶妻,底下姨太有四房,不是什么好人。” 宋白芷对于他口中脱口而出的,‘不是好人’,这四个字,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儿子…。” 陈皮面色古怪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撂下筷子也不吃了。而是保持着诡异的表情,双眼带着些许幽怨的看着宋白芷。 宋白芷被陈皮说了一半的话勾的正好奇,正想着听完,他却不说了。 还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她不理解。这孩子又不是她生的,为什么用这种幽怨的目光看她? 宋白芷被他看得有心里些毛毛的怪不自在。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捧着早点赶来的伙计在陈皮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皮听后站起身,面色很不好看。 对上宋白芷的视线后,勉强的笑了一声说:“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你等我来了,我们再一起去解九那。”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把手放在了九爪钩上,一身煞气几乎溢出来了。 而且,一直到近午膳的时间,他也没有回来。 宋白芷留了话后,梳妆打扮完毕,坐车来到了解家府邸。 现在的天气对她来说还是很冷,如果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富商邀约,她是绝对不会登门的。 可邀约的人是解九,九门之人。能够在这个张启山离开长沙的节点上邀约她,应该不是为了刷个脸熟这么简单。 一旦她这么想着,按照张启山的路线来算,她想自己已经大概猜到原因了。 她看了看身下的轮椅,最终选择丢弃它,就这么一瘸一拐进解家。 比惨! 第71章 来的巧 一片细雨朦胧中,宋白芷扶着管家的手下了轿车,因为受了伤还没好,她的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她看着解家的牌匾,步伐很缓慢,的走向前,准备让门房通告。 只见一位从容绅士的男子快步出了门,见她来到后,面上的笑容更加和煦。 一身西装革履,精明强干中透露着书卷气,可以看得出来是个知识分子。她确定眼前这人就是解九。 解九爷看到宋白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引接着宋白芷向前走,就像是老友一样熟稔的说:“两年没见了,你依旧如此漂亮。 宋白芷环视府里一圈,选了个中肯的话说:“你看起来,过的也不错。” 她不知道她这种情况,有多少人知道。不过按照张启山的个性,能够透露的人只有身边那几个。 齐铁嘴与二月红就更不用说了,这种对她不利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解九听到这话,就知道她是在打马虎眼。 原本他也想问问宋白芷为什么回长沙后一直没有和他联系,不过看到她苍白的面色,以及缓慢的步伐,大概也猜到了一点。 “白芷啊,我生意这一块说不上好,比不上宋家在南方深根结结的底蕴深厚。这年头做一些生意,难啊。” 解九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平和,分明是在聊着金银,却并没有透露半分商人的市侩。让人很难生厌。 宋白芷想到了报纸上写的内容,如实道:“可你在北边开拓商路的举动十分先进,哪怕现在赚的并不多。假以时日火车轨道多起来,带来的利润是十分可观的。” “容我实话实说,你的见解独到,远超那些守成的商………。” 宋白芷的话还没说完,解九就笑了起来,甚至是哈哈大笑。 宋白芷面上很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的猜测,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还是说解九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夸了两句就憋不住笑? 解九在引着她入座后才收敛了那笑容,转而又变得儒雅起来。 ‘让人感觉憋着一肚子坏水。’宋白芷这么想着。 解九爷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温和的笑着说:“白芷,原谅我方才的失礼。实在是故友重逢,喜难自胜。”说着,就替二人斟茶,示意自己先罚一杯。 宋白芷也将手里的茶盏举了起来道:“九爷实在太客气了,能够与九爷叙旧,我也很开心。” 宋白芷一直很少有什么表情。只是从她冷冰冰的面容下,听到她说自己也很开心,还是让解九觉得有趣。 解九认真的矫正道:“白芷,是你太客气了,你以前都是唤我小解酒的。” 不等话说完 从解家大门口传来了一阵悠扬又不着调的男声。 “九爷这儿茶已经吃上了,看来我这来的正巧啊!” 宋白芷眉梢微动,看着一身长衫稍作修饰的陈皮,倒是与早上的一身短打干练的模样截然相反了。 她现在的记忆中,他小时候像个泥猴一样,摸爬滚打,眼带不甘。 长大了就成了一个变大版本的煞神,不过学会了装乖。 而他这一身长衫的装扮,显然让解九也有些错愕的反应不过来。不过仅仅就是那一瞬间,他就调整过来。 虽然只对宋白芷下了请帖,不过也是过了陈皮府上的。对于这样联系上人,会把陈皮招来这件事,也是有过猜想的。 解九客客气气的示意他入座,给他也斟了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四爷请入坐。” 陈皮不咸不淡的说:“那就多谢九爷的茶水了。” 解九并不介意他的话。真说起来,这九门里面,说话中听,有情商的,不过就那几个。 要么像二月红一样老狐狸,要么霍三娘温柔刀,要么齐铁嘴侃大山。 多余的要么舞刀弄枪,要么… 他已经习惯了… 陈皮将带着的毯子铺在了宋白芷的腿上,确定盖了个严实。才悄悄问:“为什么不等我?” 宋白芷在桌底下悄悄拍了他的手背,示意他晚点再说。 指尖触碰到陈皮温热的手背时,他只觉得宋白芷到手指冰凉。 于是便和曾经一样,将她的双手一同拢在他的双手中取暖。 陈皮的手带着练功的茧子,但却并不磨人。在这冬日里,十分温暖,反而很安心。 而他的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是有一根羽毛一样掠过宋白芷的心。让她有些不习惯,却并没有回避。 这种感觉,很奇怪… 第72章 喜当爹 不得不说,和聪明人打交道是一件很累的事。 尤其是这个聪明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底,这感觉可不算太好。 而当她想要用话语刺探的时候,解九直接将话题圆了过去,然后用他招牌一样的和煦笑容说。 “你曾经说过的话,我似乎懂了。” 宋白芷面上很平静,心中却有些麻了:‘懂什么?我不懂!’ ‘真的讨厌你们这些谜语人。’ 然而她也不能直说,只能像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忽然,走廊尽头一个粉雕玉琢,穿着大拖地裙子的男孩,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 “爹!!” 解九面上是慈父的笑容,张开怀抱等待这个小人冲进他的怀中。 然而…… “爹!!!” 那个小人笔直冲入陈皮的怀中,在陈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中,还能够坦然自若的要求骑大马。 解九的慈父笑容更加恐怖,就像是一键粘贴的假人。 他和煦的开口说:“解连环,你喊谁爹呢?” 宋白芷直接转过头,一直看角落的盆栽,状若无知,就好像能够给它看出一朵花来一样。 解九那老奸巨猾的人,连儿子大名都喊出来了,只怕这倒霉孩子晚点少不了一顿打了。 陈皮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头转向了解九,咬牙切齿道:“小子,看清楚,我可不是你爹,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孩子!真让你叫上瘾了!…” 解连环看着解九可怖的慈父笑容,他瞬间转过身,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陈皮,说道:“可是,我记得,你就是我爹呀。”说完,他紧紧抱住陈皮的脖子。 陈皮的脸也黑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做这种缺德事了,现在还白得了个儿子。 解九显然也陷入了回忆,只是没想到隔了两年,自家孩子还记得这么清楚。真不知道他该高兴自家孩子的脑子这么灵,记忆力这么好,还是该家法伺候。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陈皮摇了摇宋白芷的手,投来了目光。 宋白芷完全不会哄小孩,她只是干巴巴的对着小孩说:“他不是你爹,小解九才是你爹。”说着,伸手指了指解九。 这个称呼一出口,陈皮啧了一声直接伸直了胳膊,将这孩子展示到了解九面前。 解连环紧紧抱着陈皮的胳膊,看了看宋白芷,看了看解九,最后看了看陈皮,突然哭了起来:“哇......我要爹爹......我要爹爹......这个才是我爹!!!”他一边哭,一边还把鼻涕蹭在了陈皮的衣服上。 陈皮一脸嫌弃地试图推开解连环,怎奈这家伙抱得太紧,怎么推也推不开,就差直接甩了。 不过想到这不但是解九的孩子,也是解家唯一一个男丁,他还是按捺住了。 都怪当初造的孽,这么想着,他幽怨的看着宋白芷。 宋白芷只当他以为是自己的场外帮助不到位,面对这种目光时,心里也有些心虚了。 只是面上依旧很平静,半犹豫的替他理了理被蹭乱的发丝。 陈皮耳朵有些热,不过也只是哼了一声,当翻篇了。 看着胳膊上的挂件,以及糊了一身鼻涕眼泪的长衫,他咬牙切齿道:“九爷,快把你家这小崽子弄走!” 解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走到解连环身边,轻声说道:“连环,乖,跟爹爹去找你娘。改天再让陈叔叔陪你玩。” 解连环依然哭闹不止,不肯松手。解九无奈之下,只得强行将他从陈皮身上抱下来,带着他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陈皮只有心累。 宋白芷觉得有意思。想来解九这家伙,平日里是很少吃瘪的,今天能够瞧见这一幕,只怕可以说的上稀少。 不过她也明白为什么陈皮在早上提到解九儿子时,那古怪的神情了。 ‘喜当爹啊,真有趣’。 第73章 恩情 在解九带着他那闹腾的孩子离去后,解家的下人十分有眼力见的端来热水,示意陈皮可以清理一下。 陈皮并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哪怕在尸洞里打滚个三四天,他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坐在死人堆里啃饼。 不过今天这身衣裳是他特意穿了过来镇场子的。‘该死的小孩!’ 他这么想着,然后囫囵的用手把热水直接往衣袖上泼,晕开大片水渍。才堪堪清理干净。 宋白芷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举动,直到陈皮将湿了大半的衣袖递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宋白芷就对上了他眉梢微挑的神情,就好像看透了自己在看他的戏,这会轮到他算账了。 宋白芷假装没看见,既遂拿起了一旁的干毛巾,替他拧衣袖。 不只是因为底下人端上来的水本就够烫,还是陈皮这个人的体温本就很高。在宋白芷隔着衣料触及到他结实小臂时,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指尖都被渲染几分热意。 解九匆匆忙忙安置好那闹心的儿子,转头就示意底下人上菜。毕竟今天他也是有事相商,不能怠慢。 只是没曾想刚出长廊,就见到了鬼见愁的一幕。 宋白芷居然在替陈皮烘干袖中,而往日里嚣张霸道的陈皮,竟然会露出这种算得上是温柔的表情。 解九转了个身,吹了一阵冷风,感觉缓了过来。 然后再一转身:‘不是错觉。’ 陈皮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乍一看,还有几分阴鸷散去的清秀。 虽然陈皮这个人信誉不怎么样,在道上也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他不可否认,能够入二月红眼的人,不会丑到哪里去。 不过说起心狠手辣… 解九又将目光转到了宋白芷身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发毛。心中感慨,还好,入长沙城以后,宋白芷几乎没有出手过。 被这道视线盯了许久,陈皮也有些忍不住了。他直接扭过头看向了解九,不耐问:“九爷怎么不过来?” 解九笑呵呵的说:“来了来了,方才让人安排布菜,废了些时间。白芷,四爷,二位别见怪。” 这是决口不提小九爷了 宋白芷了然,面上依旧是平平淡淡的,示意陈皮自己烘干袖子。 陈皮干脆支着头,耷拉着手任由炭火的温度烘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十足的少年心性。 宋白芷轻飘飘的看了陈皮的袖子一眼,然后对解九说:“无妨,客随主便,小解九才是客气了。” 解九示意他们跟着一起入隔壁大厅,口中还笑道:“那咱们就不分这些礼数了。” 听到解九这一通拉近乎的话,陈皮按耐下不爽的心思。只是心里的白眼几乎要翻上天。 几人进入大厅后,分宾主落座。 解九吩咐可以上菜了,各种珍馐美味陆续上桌。 陈皮熟练的替宋白芷夹菜,并且一直搅浑水打断解九开口施法。 宋白芷看着被夹在碗中的菜,发觉竟然都是她爱吃的。看了看菜的距离,也就没对陈皮说不用了。 酒过三巡,三人都喝的有些微醺,解九笑着对陈皮说:“四爷,白芷,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我都是痛快人,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陈皮嗤笑一声:“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解九微微点头,说:“我想跟你们合作。” 宋白芷问:“合作?” 解九悲哀的叹息道:“这些日子一直在替二爷打听鹿活草的消息,只是这两日听说二爷的夫人现在的病已经不能在拖了,我也替二爷忧心着呢。” “如此年轻的一对眷侣,竟然如此……” 宋白芷心中了然,面上带着些许忧色的接了话:“我与丫头也是多年未见了,见她如此憔悴,我也十分担忧。然…实在学术有限………。” 解九说:“哪里话,如果连你都说自己学术有限了,那整个长沙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中山宋青囊了”。 这话并不是他哄着宋白芷,而是事实如此。在江南这一带,宋家商行能够这么快的发展起来,一是因为宋白芷够狠,有手段。 二是因为她背靠那些大山,没有人会去体验钢板够不够硬。三则是因为传闻中她医死人肉白骨。 这么想着,解九就不自觉的和她讲述起三爷那早期分明被废,现在偶尔还能跑跑的腿。 宋白芷问:“三爷?” 陈皮小声的附耳提醒她:“你很早以前救过的一个废人,那会他基本上都快死了,还是他嫂嫂撑着口气拖来的。” “你问她要最贵重的东西,他嫂子抵债出了家里的独苗……” 温热的呼吸发散在她的耳边,让她有些不自在的用指节揉了揉。 陈皮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又往她身旁的位置凑了凑,无视了解九书卷气下的精明算计。 宋白芷不太喜欢和人靠的太近,或许是因为她每每活着,都需要放出最大的警惕,分析着所有人。 因为最大的危险,就是人。 不过陈皮这一说,她的确想起来。在她的第一次记忆回溯中,那个被3011要求撅了的男人。 是什么模样,她并没有印象。只记得他浑身的血污,和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这个味道很熟悉… 她将目光落在了陈皮身上,忽然明白过来了。 那是一种沾染了死人的气息,哪怕清洗的再干净,用上再多的香料。可是那个味道,是不需要用到嗅觉的。 仅仅只需要对视一眼,就能够从对方的眼里清晰的看见。 陈皮正准备讨个乖,就见她又把目光收回去了。让他的笑容瞬间停下,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解九。 解九只当接收不到,心中却在盘算,说通宋白芷的几率大不大。 宋白芷坐到家主位置,建立药行后,就没有坐堂了。或许她没有留意,现在外界想要走关系,让她出手的人,已经将面诊费用说到了100两金. 只是目前还没有谁的面子够大,说到她的跟前。 而她愿意替丫头看病,还亲自去了秦淮,想来是为了还这些年她了无音序,而二月红替她扫了不少麻烦的恩情。 只是现在她不但答应替丫头看病,甚至愿意一身伤赶赴秦淮换得蓝蛇。还将自己弄的一身病,昏睡了近两日,如今已经算还清了。 可是佛爷… 第74章 点天灯 说句实话,这些绕绕弯弯的话,在陈皮的耳朵里就像是天书。他不想动脑子,于是也听不懂。 解九与白芷的话,一箩筐的说下来,他也就只看到两个人在互相吹捧。 哪怕解九说开门见山,可他也没见这门开,依旧是弯弯绕绕的酸话。他眯着眼打量着解九,可看来看去,怎么看都觉得解九是说书人口中的阴险狡诈。 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白芷身上,她就那样安静的坐着,听着解九不知是真是假的忧心,然后平静的与解九打马虎眼。 怎么看都说得上是个,什么冰,还是雪里的聪明。 宋白芷一直在等着解九开口要钱,她也准备好了说辞。然而解九就是不说,反而一直投话题,就等着她接下。 她在报纸上看到过,解九是一个接受过正规教育的知识分子,曾经在日本留过一年的学,是个难得的读书人。 没办法,世道混乱。根据国家统计,不说拽文弄墨,吟诗作对。就单单是读书识字,能在这1000人里面,能够找到10个认识字的都很少。 而这10个人里面,还有些仅仅只是认识自己的名字。 而解九不但读书识字,还覆盖了一层留学带来的含金量,有些远超时代的见解。哪怕他不在九门里面,也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只是当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对立面,就很棘手了。 宋白芷无意识的揉了揉额角,心中感叹:‘和聪明人说话,还真是累…’ 而陈皮的反应比她还快,竟然直接站了起来,不耐烦的和解九爷说:“九爷,白芷病没好,今天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明天再说吧。” 他这一手不按套路出牌,让宋白芷脑子也有些宕机。 而解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他懂规矩了,还是该说他更加无礼了。 以前九门聚一起的时候,他要么听了两耳朵直接走人。要么干脆不来,大家也习惯了他目中无人,毕竟实力摆着。 但是今天这… 说他不懂礼数吧,他还怪客气,走了和你说一声。 说他懂礼数吧,他还怪没有眼力见,自己话还没说完,他就要带着白芷走人。 解九推了推眼镜,平复心情,却见陈皮转身就要带着人走。他忙不迭开口道:“哎哎哎,四爷!别急!先坐下,听说说完。” 宋白芷扯了扯他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示意他先坐下。 陈皮黑着脸又坐了回去,只是没有松开握住宋白芷手腕的手。一副随时要带她走人的态度。 解九也服了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某些程度上讲,陈皮比三爷还难办。因为陈皮从不听道理,只凭喜怒。而他自己就有做事的一套准则,别人很难精准的猜出他的想法。 听着一通绕绕弯弯的话,就像是菩萨念经,想要将他超度,让陈皮烦躁不已。 忽然一个带着温度的东西顺着他的指尖滑入了他的掌心。陈皮松开手,低头瞧了一眼,是一盒晶莹剔透的糖。 似乎是因为一直放在宋白芷的衣袖中,所以带上了她的体温。 这种糖他只吃到过一次,是少年时遇到的宋白芷,她给的。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找到过这种糖,索性他也就不吃糖了。 他忽然迫切的想要知道,现在的这个糖和当年的味道是不是一样的。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盒子,挑选了一颗放入口中。 熟悉的沁甜果香他有些片刻的怔愣,不自觉的想到了六年前刚认识宋白芷的时候。 他那时候对宋白芷是什么想法来着?日复一日的上门,想要分个高下。哪怕被揍的爬不起来,第二天也雷打不动的去找她。 他当时也很奇怪,明明宋白芷每次都把他打的很惨,可是却还是会耐心的为他上药。 于是他更加确信,他会将那消瘦的背影看穿,然后有朝一日狠狠的将她打趴下,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只是,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却没有当初的想法了。 宋白芷知道,陈皮的想法很简单,没有那么多顾虑。只是确定,宋白芷累了,他也不耐烦了,于是就可以走了。 可是很多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是走了就可以的。 果然,解九开口了。 “底下的人探听到了消息,新月饭店这次的竞拍,是三件锦盒盲拍,其中包含了鹿活草”。 宋白芷指节轻敲起了桌面,脑中思索起来,问:“我从未听说过新月饭店会盲拍。” 解九面上的笑容揶揄起来,或许是因为这副要八卦的模样,倒是让宋白芷和陈皮都有些好奇了。 解九笑眯眯的说:“这次拍卖是为了新月饭店大小姐,伊新月而设。” 陈皮忽然好像听懂了,他看着解九说:“招婿的?”但是转念一想,张启山这个身份地位的人,怎么着也不会上赶着当乘龙快婿。 宋白芷则想的更多,如果是盲拍,那么就意味着三个盒子都要买下,不能错失任何一个。 而新月饭店这次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为了替家中疼爱有加的独女伊新月找一个合适的夫君。 按照张启山的个性,或许会选择点天灯… 能够进入新月饭店,参与这场特殊的拍卖,想来大家都有钱,差距大也大不了多少。 一家3000万,一家3001万,你点灯了,人家出2900万,你就得加到3000万。 哪怕赢了,但第二盏灯你就只有1千万的钱了,而人家还能喊3000万。 而三盏天灯全点的话,只怕张启山破产了也点不全。而解九很明显是已经猜到了结局,也已经知道最后的部分买单权落在了他的头上。这会是找她分摊呢。 解九继续说道:“不错,就是招婿。而且,据我推测,佛爷已经决定要点天灯了。”他的面上是显而易见的苦笑。 佛爷去的这趟,他怕是要赔进去家中所有流动金,以及三家银行……或许还要从日企断资。 虽然说不上伤筋动骨,但也算是大放血了。 可是毕竟是兄弟,而且佛爷待他不薄……唉!世道艰难啊! 第75章 无底洞 凉风萧瑟,落叶像一个个枯瘦残破的从树枝上悠然落下,化成在风里摇曳哭泣的一声音符,与温暖的内堂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内堂 宋白芷敲击桌面的指节,也慢了下来。说实话,在不清楚张启山和她是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时,她是不会给他过度投资的。 人啊,总是要确定,自己付出的东西,能不能捞回本,有没有赚头。 她很乐意偶尔发发善心,消耗一些对她没什么影响的物品。可是这不代表她会蠢到大出血,去投喂一个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兽。 宋白芷无声无息的叹气说:“我与佛爷联手数次,怎么样也算的上惺惺相惜的朋友了。” 解九爷心里正以为她要说她想想办法,没想到下一秒,宋白芷又接上了这句话 “只是小解九你也瞧见了,这趟秦淮行,其实除了二爷托付的钱财,还有宋家的半个家底,” “这一条蓝蛇,不但几乎消亡了我与二爷的全部家财,还透支了我的半条命。” 她的心里补充道:‘二爷的钱?那是我的钱。我的钱?那还是我的钱。’ ‘失血过多,虽然是记忆回溯的bug,但在众人眼前,我人都晕了,怎么不算去了半条命呢?’ ‘而且看张启山只给解九放消息,就应该是意料到解九能够扛得住这趟的点灯拍卖。’ 宋白芷睁着眼就是一通乱讲,几乎把自己都快感动死了。不计后果的付出,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友谊啊。 陈皮盯着她垂在椅侧的手,指节不自觉的轻颤,即遂握紧。就好像在牢牢的抓住什么救命稻草,让宋白芷把准备说的话咽了回去。 陈皮咬碎了舌尖顶弄口中的硬糖,感受着糖块化成糖浆的过程。 许久没有运转的脑子忽然想通了二人对话的意思。他抬头看着解九问:“你的意思是,师娘需要的药,还缺钱吗?” 解九爷点点头,脸色也不太好看。今天请宋白芷过来,本来也是存了几分希望的,没想到她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代价。 ‘看来只能卖银行,从日企撤资了…’ 解九爷收敛下心底纷乱的思绪,对陈皮解释:“二爷夫人需要的药材,实在稀缺…先不说蓝蛇有价无市,就单单是鹿活草,现在只怕也被人炒出了天价。” 他叹了口气说:“二爷与白芷已经在蓝蛇上耗资巨大了。这趟拍卖,我只能另寻他法了。” 一通话废话下来,陈皮明白了,这是要钱,而且不是小钱。 想到这些年师傅教他家传功夫,带他入行,助他在九门站稳脚跟。师娘温柔和善,常常调解他与师傅两个人的口角,然后嘴硬心软的给他煮面吃。 他阴沉着脸的盯着面前早已没了热气的茶盏,心里开始盘算自己的家底,以及怎么快速脱手那些‘宝贝’。 一通想后只想嘲讽:‘原来也有你张启山摆不平的事…’ 把家底算了一遍的陈皮,正准备开口报数,就被一旁稳稳坐着的宋白芷捏了一把手心。 说是捏,其实和掠过没什么区别。陈皮只觉得心口好像被狗尾巴草挠了一下,还有些痒痒的,让他想要用手指搓一搓掌心。 眼见陈皮要变卖家产去填这个无底洞,宋白芷调整了计划,转而看着解九,笑吟吟的说:“我有一个办法……或许陆长官很愿意出这笔钱。” 听到这个名字,解九爷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干笑道:“白芷…这人,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宋白芷笑着说:“小解九,事急从权不是吗”? 解九爷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读懂她的想法。可是他失败了,最后也只能问:“你想做什么?” 宋白芷道:“不做什么,只是登门送礼,该收就收。” 解九爷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和煦起来:“钱来的的确是快了,可这后续,不好处理。” 他其实也清楚宋白芷是准备坑陆建勋一笔了,只是他还是想问问,宋白芷怎么收尾。 没想到宋白芷坦坦荡荡的回了一句:“陆长官不过是想与大家交个朋友罢了,后续难道不是其乐融融,互相帮助?” 解九爷端着早已冷却的茶杯,喝了一口,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起来。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陈皮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生锈的自行车链子,又转不动了。 解九爷笑着说:“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不过,单单只是陆长官的话,钱还远远不够。” 宋白芷却不回答了,而是直接问:“我听说小解九投资了日企?” 解九爷问:“怎么?白芷也感兴趣吗?” 宋白芷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道:“只是觉得小解九如今也算是垄断式生意,让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解九爷是九门中唯一的知识分子,他在日本留过学,与日本的各大商会有着密切的合作,甚至认识很多日本高层。 他在上海经营两家赌场,和一些银行,垄断了法租界进口药材的提运,连珠宝市场也有势力。 解九爷笑着,示意她继续说。 宋白芷眉梢微动,平静的说:“国内这些年天灾人祸,物资短缺,佛爷为了百姓也实在是殚精竭虑啊……我们身为他的朋友,本就应该替他解决这些事。” 解九端茶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他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 宋白芷说:“买断物资。” 直觉告诉陈皮,宋白芷说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 解九确定了她的话,心里翻江倒海了一阵。饶是解九,也被宋白芷平静的这四个字吓得够呛。 他严肃道:“如果我把这物资全部截断,会饿死很多日本平民,然后引起日方不满,这无疑会引发战争。” “但如果成功了,不仅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境,还可以大赚一笔。”宋白芷平淡分析道:“况且,我知道,你有日本高层的人脉,只要操作得当,不会有太大风险。” 解九爷陷入沉思,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听懂了宋白芷的意思。他要截断物资本身就是大手笔,只要动手,被日本上面那几个发现是迟早的事。 但只要他们不吭声,就意味着要分一杯羹。至于底下人的死活,他们自己人都不担心,他们又何必操那个心。 宋白芷为他的犹豫添上了最后一把火:“我曾经听过一句话,有个普通人问:要怎么才能提高生产力,让自己赚到更多的钱”? “其中一个富商答:让所有人都保持饥饿。” “在这过程中,死几个无关紧要的日本人,又有谁会在意呢?” 宋白芷的话十分冷血,可是在场的人,又有几个手是干净的呢?他们一路走到这个位置,谁能算的清脚底下究竟踩了多少具尸体。 解九爷让下人更换了茶,就像是随口一样问道:“出这两个计策,你就不怕吗?” 宋白芷微垂着的睫羽下,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看似陈述的话,却带着说不出的张狂。 “我是宋家唯一掌权人,家资无数,旁人眼中趋之若鹜的中山宋青囊。” ‘怕?那是什么?’ 第76章 赶时间 这场与解九的初涉交谈,宋白芷全身而退,分币没花,心情还算得不错。 至于那两个法子,该坑的坑,如果陆建勋连这个都看不透。后续也处理不好的话,那么作为合作伙伴,他是不够格的。 陈皮正准备将坐着的宋白芷捞起来,回家,就听解九爷忽然开口了。 “白芷,我派人先送你回去。我与四爷好久没有聊聊天了,今日先留他一会。” 陈皮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与解九可没什么交情。要留他聊聊天,可解九的目光分明是落在宋白芷身上,让他很是不爽。 他闷声说:“行。”然后蹲下来,示意宋白芷上来。 宋白芷清晰的看见他蹲下来时,指节修长的手背因准备蓄势待发而更加明显的青筋,也看见了他长衫后领口裸露出来的一寸脖颈。 宋白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一句话:‘乱世,最大的忌讳,就是将自己的后背对向他人。’ 而她,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的托付给别人。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飘散了一会,宋白芷也不去多想。在解九爷的搀扶下,趴到了陈皮的背上。 在完全确定安稳的趴上背后,陈皮才小心的起来。而宋白芷完确切的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热度,以及用力时,身体肌肉的紧绷。全然是一个将大多时间,用在习武上的人。 陈皮感受到了肩膀上搭扶的手,他沉闷的说:“我又不怕你勾我脖子,你害怕的话,可以…” 不等他说完,宋白芷直接松了手,顺着他的脖颈,勾到了另一边肩膀。事实上她原本也就想要这么做,可是有些事,总是需要试探一下的。 她的动作太快了,甚至是不打一声招呼,让陈皮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气,缓和了那瞬间的警铃大作。 宋白芷侧头时,可以明显的看见,他浓密漆黑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以及瞬间凌厉的眼神,不过散去的很快。 她松了松手问:“我太用力了吗?” “你抓紧点。”陈皮抽出一只手重新调整着,让她环住自己脖子的手更加贴近,随后走向了解家大门。 或许是外面太冷了,二人呼出的热气,瞬间化为了雾气。而雾气就这样带着未散尽的余热,弥散在陈皮的侧脸上,酥酥麻麻的。 以至于他送完宋白芷,走进会客厅时,面上都还是那像青头一样的笑意与解九爷说了两句场面话。 直到解九不再绕圈子,而是更加直白的开口说:“陈皮,你骗了她,对吗。” 陈皮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原本柔软而又温暖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他看着解九严肃的目光,嗤笑道:“九爷不妨说说,我骗了白芷什么?”虽然看起来是准备好好的和他理论。 可解九爷看着他野性难驯的样子,就知道他起了杀心。解九爷叹了口气,陈皮越是这样,他就越担心。 “你的举动无疑是引火自焚……长沙城就这么大,没有谁的府中的消息,是传不出去的。” “而现在,外头有人在传你与白芷的婚事,被我压下去了……你有没有想过,哪怕大家都替你瞒着,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被她知道的后果吗?” 陈皮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了摩擦地板后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不适。他呵斥道:“不会有这一天!” 解九的目光很复杂,是精明算计圆滑下的一丝真心,也是他绝无仅有的警告:“陈皮,白芷不是傻子,她迟早会明白过来。等待着她完全回来的人,从来不只有你一个。” 陈皮看着解九的目光里满是戾气,语气决绝的说:“那就让她亲手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手。” 解九听到这不死不休的话,一时间竟也分不出陈皮究竟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他再也不说话,示意下人送客。 他还有很多要处理的事… 隔了一天一夜后,宋白芷收到了解九爷的消息。他的效率不负众望,甚至是恐怖如斯。 不过,她没有打探别人是怎么操作的癖好。而是与解九爷想办法,怎么样可以赶在新月饭店的拍卖前把这些钱送到张启山手里。 听着电话里头的声音。 陈皮皱眉补充:“只剩半天时间?无论是火车还是汽车,都做不到。” 他心中已经在盘算直接抢鹿活草的几率,或许比张启山拍下鹿活草的概率更大。 宋白芷与解九爷心里也是清楚这件事的。长沙城到北京城,最快也要15个小时,前提是一路上足够安稳,且没有任何突发状况,不被各地布防官拦截。 忽然,她想起来一件事,现在是1936年,按照历史轨迹的话,在去年1935年,就应该诞生了非战斗直升飞机。 如果她上辈子摸索过的战斗机足够多,记忆足够好用的话,那家公司应该叫贝尔直升机公司,成立于1935,是全球第一家获得商用直升机许可的公司。 宋白芷沉稳而又冷冽的声音透过并不算清晰的座机电话传出。 “小解九,问问一家叫贝尔直升机公司的董事,或许他们会愿意赚上这笔钱。” 宋白芷毫不怀疑解九的能力,很多事情,只要有钱,就没什么办不到的。 … 教练场 一架崭新的直升飞机稳稳的落座于场地中心,驾驶员与副驾驶,都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几乎一下飞机,就被张启山的人警惕的盯上了。 解九爷带着宋白芷,陈皮二人,被伙计们簇拥而来,翻译官在一旁随时候命,只等着双方开口。 飞行员与解九客后,笑容洋溢的对宋白芷说:“哦,美丽的小姐,我听解先生说了您,非常高兴您能够选择我们公司。”说着便要来一个标准的拥抱贴面礼。 下一刻,一直在宋白芷身后默不作声一身干练的男人,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几乎片刻之间,一寸冰凉的东西抵到了他的小腹,让人头皮发麻。 高大健壮的飞行员有些讪讪的退后,和陈皮介绍起了公司的直升飞机。 原以为驾驶员会是陈皮,可是没有想到,上前观看的人竟然是那像极了东方瓷娃娃的女人。 他几乎认为这是在开玩笑,他从来没见过女飞行员,而据他所知,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女飞行员的训练。 她要驾驶直升飞机,无疑是送死。而他们公司的这架直升飞机,也会毁于一旦。他严肃的劝阻:“驾驶直升飞机需要一个经过多年训练的专业驾驶员,我想您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对吧?” 解九爷眼见着事情越来越离谱,他拽住陈皮,神情紧绷的说:“你不能让她乱来!” 陈皮心里有很多疑问,不过他不会阻止宋白芷的任何决定。前提是,必须带上他。 陈皮躲开了解九爷的手,在宋白芷提着素净的裙摆上去时搀扶了一把,随后自己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副驾驶。 飞行员几乎被吓出了冷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也结结巴巴起来:“嘿!小姐,我想我需要在重申一次……!驾驶…直升机操作失误,是会…导致死亡的!这可不是什么玩笑!” 宋白芷替隐隐担心的陈皮固定了安全带后,才调整起自己的。 她摩挲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驾驶位,开始沉稳而又笃定的操作起来。 直升机的旋翼开始转动,发出了巨大风声,随后是确定了方位的操作杆与踏板的流畅旋身。 让众人目瞪口呆的将即将说出口的劝阻咽了回去。 她用标准的英伦腔道:“i''m not joking。”(我不是在开玩笑) 两位飞行员听懂了,说不上是个什么诡异的心情,向她行了个别扭的脱帽礼,目送着直升飞机的远去。 第77章 新月饭店 机翼的轰鸣是短暂脱离了世俗框架的向往,极速的飞行是一次与日落追逐的较量。 就在呼啸的风扑面而来时,陈皮终于戴好了那个奇怪的耳罩。 就像是消音一样,所有沸腾喧嚣的杂声,全部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带着电线的耳罩里传来不是特别清晰声音,能够确定是个外国人的。 向导沉稳的声音,播报着:“雷达正在探查中314直升机,光学、雷达扫视正常,遥测信号正常,高度正常,请继续按照正常轨迹驾驶!” “驾驶人员是否听清?是否需要再次重复吗?” “已听清,本次目的地东经116°20′、北纬39°56′。” “再次重复,本次目的地东经116°20′、北纬39°56′,一路陪同,请多指教。” 宋白芷沉着的声音,在略带些电流噪音的耳机中十分明显。或许是她的英伦腔调时总是若有若无的带上一丝尾音,所以哪怕她的声调十分平淡,也无端的有些禁欲的勾人。 在宋白芷回话的那一刻,耳机中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只剩下了驳杂的电流声。 直到宋白芷的第二遍重复说出口,对面才好像反应过来一般,用了更为绅士的温柔语调说:“i''m at your service.……” 陈皮听不懂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宋白芷说那些洋文也很好听。 不过,那个外国男人有点碍事… 北平,新月饭店 拍卖会上,人头攒动,所有提前抵达的人都在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投向那正中央的拍卖品上。 能够在今天进入新月饭店的人,都是出了名的显贵。 他们没有人差钱,在半确定尹新月暂时内定的未婚夫婿是西北彭三鞭后,大多数人都选择将目光投向了新月饭店的三件珍藏上。 越是有钱,就越害怕死亡。而能够吸引他们前来这次拍卖的理由,不仅仅只是为了与新月饭店搭上线,更是为了那三件珍藏锦盒中,医死人肉白骨的鹿活草。 忽然,会场的大门被侍从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矫健,穿着棕灰色的大氅与皮靴的男人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他剑眉星目的眉宇,带着说不清的锐利。让他的气势硬生生的盖过了他姣好的面容。 仅仅只是垂眸扫视着四周,就像是无形的气场,让场内瞬间寂静。 而他身旁的另一个男子,穿着打扮与他别无二致。只是将发型修饰的更加一丝不苟,配着一副斯文的圆眼镜,看起来十分成熟稳重。 他提着一个银黑色密码箱,紧跟着前面冷着脸的男人。似乎是走的急了,气息也有些乱,呼吸间热气弥散开来,显得一身黑色大衣上厚重的狐裘领口看起来十分暖和。 过道两旁的侍女见来人,似乎是确定了身份,齐齐的弯腰低头喊:“欢迎彭三爷!” 这种场面对张启山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丝毫没有冒用旁人身份的不适感。相反的,他适应良好,甚至一入北平就入乡随俗的与老八换了行头。 他其实本不想做冒名顶替这种事,可新月饭店的邀请函是很难临时要求加人的。没有人会愿意让出自己的名额。 所以当他与老八两个人在火车上对彭三鞭下黑手,拿走他的请帖,冒充了他。 他对这位正主心中略有歉意,但不多。 齐铁嘴见张启山没有说话,咳嗽两声,示意领头人带路。 也不怪他着急,这会二爷与夫人应该也到了北平。谁也没想到,二爷与夫人两个人这么倔,非说此事是因他们而起,要跟着一同来北平。 而当时为了不引人耳目,在上火车后,佛爷提议兵分两路。也是在两列火车交汇的瞬间,他与佛爷二爷三人,找到了彭三鞭,并且取走了他的帖子。 齐铁嘴一路成熟稳重的跟着随从进了新月饭店安排的卧房。见张启山褪去大氅,他便明白,这里很安全。跟着一起脱了外套,随后没骨头似的将自己滑溜进单人沙发里,剩个大长腿在外头挂着,也不嫌弃。 齐铁嘴叹慰道:“佛爷,你可真别说,这北平新月饭店就是不一样。太讲究了,而且处处都细致。” 张启山对他说:“新月饭店自开业以来,有过百年的历史。它的来历,背景,一直是个谜。改朝换代,也没有让它受一点影响。反而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变得越来越稳固,这证明了的势力不可小觑,我们要处处小心了。” 齐铁嘴一直很相信张启山的话,对于他的提醒,自然也是放在心里的。至少对于他来说,张启山是个十分靠谱的人,虽然偶尔会不听劝阻,但总有自己的一定要实行的道理。 然而在拍卖会还没有展开的这期间,他与佛爷二人一直隐秘潜入新月饭店,却依旧一无所得。 张启山无法多次越过听奴用别的手段带走鹿活草,甚至被尹新月发现了。这让他也实在没了招数,只能破釜沉舟,将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托解九变卖了。 而今天,银行那边通知了他,确定盖章后,折算银票,直接参与了拍卖。 而齐铁嘴说张启山这个人十分靠谱的想法仅仅只维持到新月饭店拍卖…… 新月饭店内部是欧式圆形环绕的建筑,参与拍卖的众人,部分上了二楼雅间,窗口正对着楼下正中央拍卖台,是最好的观景台。 拍卖员一身暗红色旗袍大氅,烫着时新的短发,姿态大方的站在扩音麦克风前笑吟吟道:“每次的叫价,最低五万,没有上限,你们可瞧好了!拍不着,可就没下回了!” 伴随着藏品的推出,所有人都开始暗自较劲。 张启山双目微沉,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模样,越过了那些有名有姓的藏品,只关注那被封存的匣子。 只是很明显,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隔着二楼雅间的雕花木窗,齐铁嘴将那长辫子的男人看的七分清楚,是这北平里头的贝勒爷。如今虽没有权势了,可他多的就是银子,这些年的排场,一点也不小。 其他的几个窗口,则是几个日本人,与一个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他并不清楚身份。 齐铁嘴贴近张启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转悠,带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拍了拍张启山示意着说:“佛爷,你看这几位,可没有一个吱声的呢。” 张启山眉梢微动,扫视了一圈后笑道:“快坐下,好戏…要开始了。” 第78章 盲拍 在热火朝天的气氛中,第一轮的物件儿被在场的众人一一拍下。 中场更迭时,齐铁嘴一眼就瞧见了底下一花花肠子的男人,拍得了两件藏品,送予了陪客的姐妹花。 这会他正眯着眼看楼下热闹呢,只听楼下正中央的拍卖员敲了一声锤子,开始说起了第二轮。 “各位贵宾!本次的第二轮拍卖,还有一个特殊含义,本轮共有三件拍品!这三件拍品不仅十分特殊和珍贵,而且关系到新月饭店继承人,尹新月小姐,和西北彭三鞭先生的婚姻大事!” 三楼窗口,一身洋装蕾丝长裙的尹新月慵懒的支着头,不经意似的瞧着斜下侧方的张启山与齐铁嘴二人。 在第一件拍卖开始时,她就完全确定了拍卖座上的人不是她的未婚夫彭三鞭,被堵在新月饭店门口的那个口不择言的大老粗才是。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从她乔装打扮当司机去火车站接人的时候,她就看上了这个‘彭三鞭。’模样好,身材好,气质也好,哪哪都合她心意。 就在拍卖员这话说出口时 齐铁嘴倚靠在座椅中的身子,听到这话,不自觉的看向了一旁的张启山,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看到张启山沉思的神色,他瞬间猛的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面色惊恐,他这辈子没有任何一次比这一瞬间更为矫健。 拍卖员伸手托掌示意了张启山的位置,继续笑吟吟道:“如果彭先生能够拍得其中一件拍品的话,那将视为新月饭店尹氏与彭先生联姻的第一份彩礼!” “让我们预祝彭先生!能够顺利拍得藏品!” 伴随着拍卖员的有意引导,周遭掌声不断,乍一听还是十分热闹的。 张启山面色沉重,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他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当时彭三鞭会这么宝贝这一张请帖。 齐铁嘴拍了拍大腿,皱眉说:“佛爷!我也没听你说啊!!”他正要在说什么,忽然茅塞大开,笑道:“这细细想来,我们也不吃亏啊!既得了这味药,还白送了一个嫂子!” 张启山扫了他一眼,十足锋利的眼刀,让齐铁嘴手动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从心的说:“嘿嘿,开玩笑!开玩笑!” 半晌,张启山开口了,就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你还记得曲如眉吗?当时我就在想什么这首诗用于新月饭店会不会略微小气了些,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意思。”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两耳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齐铁嘴叹慰一声感慨道:“怪不得彭三鞭这么宝贝的紧,原来人家是来相亲的…” 张启山皱了皱眉,平复心情说:“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拿到东西要紧。” 拍卖员示意随从将托盘捧出来,上面是三个分别密封的匣子。她高声介绍道:“本轮拍品为三件,分别是,麒麟竭,鹿活草,蓝蛇胆三味药材!” “由于药材珍贵,所以需要特殊保存,为了保证药品药性,所以拍卖期间,不予开启,暂由新月饭店代为保管,拍卖结束后立即交付货主验货!” “本轮以锦盒为单位,一律价高者得!我们将采用盲拍的形式。” 伴随着这话说出,齐铁嘴明显的发现,一旁雅间原本闲适的贝勒爷坐直了身子,翘首以盼起来。 而下方戴眼镜,人中留了一缕小胡子的日本男人,也不自觉的推了推眼镜。 或许是齐铁嘴过于扎眼的目光,手持烟斗的那个洋人抖了抖烟灰后,就抬了头看向张启山所在的二楼,不过什么也没瞧见。 张启山不知道解九那边处理的怎么样,只在心中做下建设后,对一旁来回踱步,略显焦躁的齐铁嘴说:“我们先拍一件藏品试试,摸清他们的底细。” 齐铁嘴深吸了口气,目光在新月饭店的大门口停留了一瞬,坐回了位置上。 拍卖员笑容甜美的说:“第一件拍品,起拍价最低20万!现在竞拍开始!” 这话出口,一身西装考究的日本人,就放下手里的茶,开始核对账本,打起算盘,似乎在算获得拍品的概率。 一楼的一些人群茫然的讨论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闻所未闻!” “说是药,难道更厉害?” 不等他们讨论结束,齐铁嘴就听见隔壁的贝勒爷按了铃铛。 人群中有一人,似乎是在替众人解答,的声音不疾不徐道:“我呀,曾在古籍中偶然看到过,这蓝蛇啊,是生长在极寒之地的一种毒蛇。它啊通体幽蓝,双瞳金黄,而且身有剧毒,百年难得一遇。可偏偏它的蛇胆,却是治病的良药!” “没想到这么名贵的药材,居然出现在这?!” 对于他的解答,一楼的日本男人,竖着耳朵自然也听得清楚。不过这原本也是他来此的目的,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他也按下了铃铛。 张启山扫视了众人一圈,锁定了准备竞争的对手,按下了铃铛。 人群中又有人问:“那个麒麟竭,是不是传闻中,吃了可以百毒不侵,驱虫辟邪的神药啊?!” “好像是!” 尹新月坐在三楼,听着听奴的传话,姿态从容的喝着红酒。对于她的出身来说,这些被外头人吹捧的珍藏并不算什么,她见多了。 最令她感兴趣的还是那面容俊朗,不苟言笑张启山。她支着下巴笑容甜蜜的看着那处,可不管他们楼下争做一团。 忽然,那一直在旁观看的洋人也收了手里头的烟斗,开始加入竞拍。 “鹿活草?那就更难得了,我也是听爷爷辈的先人提起过,杀鹿取五脏,以草填之,鹿竟活!这可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续命延寿的宝贝啊!!” 忽然有人疑惑道:“可要是说到这个起死回生,我记得江南宋氏药行的当家人才是真医死人肉白骨吧?” 又一人反驳:“鹿活草是传闻,那位当家人可不是!说起宋氏,我记得她们药行的保龄面脂卖的相当好,不少贵太太说有奇效。” 见有不少人提到宋氏,原本也不准备参与竞拍的人讨论了起来:“那个不算什么,她们的止血丹才厉害,听说有不少势力都想要配方。” “呜呼哉啊!” 就在这热闹非凡的谈论声中 又开始了新的几轮加价 那个洋人加价四次后,目光审视的扫视剩下对手。 ‘彭三鞭’,日本男人,与那笑面虎的贝勒爷。 那日本男人拨弄了两下算盘,似乎是不想在浪费时间了,对一旁的侍从说:“点天灯。” 侍从站到一侧示意:“主持人!我们商会要求点天灯!” 拍卖员笑着侧头回应:“好”。随后示意人道:“点灯。” 当天灯被挂上去的那一瞬间,四周传来惊呼。“日本人点天灯了这。” 尹新月笑容收敛了不少,皱起了眉头,不再食用面前的果盘点心,目光复杂的看向了被挂起的天灯。 贝勒爷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在思考什么。 齐铁嘴则是直接掀开珠帘,探头看向了天灯处,用力过大,让珠帘发出了啪嗒作响。 他完全确定了天灯点的位置与点灯之人的身份。随后皱眉对张启山道:“爷,日本人点天灯了!” 第79章 抵达新月饭店 张启山耳力很好,他听见了。只是齐铁嘴的再次确定,让他知道的更加详细了。 他看着齐铁嘴,迟疑了一会问:“点天灯,是什么意思?” 齐铁嘴这几日打探消息,知道了一堆潜在规则,虽告知了解九,却单单忘了他没有告知佛爷。 他尴尬一笑,转身快速对张启山解释:“这个点天灯啊,在拍卖行里是包场子的意思,无论这一轮卖的是什么东西,出到什么价,都由这个点天灯的人来出钱。” “而入场都需要验资,如果有人乱开价,拿不出这个钱,就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张启山听明白了,他指了指楼下的位置说:“你的意思是是,这个锦盒就归他们了是吧。” 齐铁嘴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唉!是这个意思!不过……” 张启山问:“不过什么?” 齐铁嘴一拍手,灵光一现:“他们可以点!那咱们也可以点!两家斗灯!价高者得!” 齐铁嘴叹了口气,补充道:“不过爷,您得想清楚啊,这天灯一点哪,咱们小半数的家底可就没了,若是那日本鬼子拼灯,只怕燃香烛烧家底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不斗灯也不行啊!那架不住哪个锦盒里面就是我们要的药呢!” 齐铁嘴一鼓作气道:“虽然不知道九爷那的援手什么时候到,但是来都来了!” 张启山看着他,心道,好话歹话都让你说了,他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忽然一阵螺旋桨带着骤风声积聚而来,似乎是贴着新月饭店一般,让在场众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飞机?!!要打仗了?!!” “什么情况?!!” 拍卖员中场暂停拍卖,所有侍从抄家伙警戒起来。而他们看到了有些侍从的腰间,别了枪。 这新月饭店,果真来头不小… 张启山听到了这声响,不过确定了这并不是战斗机,而且只有一架。与那些惊慌的人不同,他按住齐铁嘴准备蹦跶起身,二人稳坐如山。 人群拥挤着想要离开,却被那群侍从们以安全为由拦住。不知过了多久,新月饭店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有一男子大声叫骂:“他奶奶的,不是说拍卖开启,谁都不能进吗?凭什么她可以!” 另一个人声音更加狠厉,直接呵斥:“滚开!离她远点!” 随后就是激烈的打斗声,莫约一盏茶的功夫,门口平静下来。 张启山似有所感的看向了敞开的新月饭店大门。 为首的女子面容姣好,眉眼生的艳丽,气质却十分冷清。她盘着简约的发髻,仅仅只妆点着玉兰发钗,看起来并非出世之人。 这女子身着灰白银绣袄子,配着象镙面马面褶裙,徐步慢行步行间,灯光在裙摆间散发出细碎的光。只一眼便确定,这一身面料价值不菲,她的体态,更是大家族里才能培养出来的贵女。 而她身后跟随之人,是一个一身修身干练装扮的男人。他的个子高挑,入场开始就带着很强的威压。扫视在场的众人时,眼神凌厉如刀,丝毫不掩饰还未散去的阴蛰杀气。 分明手上没有任何枪械,却让所有新月饭店的随从都如临大敌一般的绷紧了脊背。 刚才这人出手的动作十分老练,拳拳入肉不说,每一招都是奔着死穴去的,这种矫健狠辣的身手,只有从小摸爬滚打的江湖人才能做到。 而那些在道上不知道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条,只需要看那眼神一眼,就确定。这是个天生的杀心,手头上的人命,只怕一条街都数不清。 而这种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打手?怎么可能会甘心在一个女人手底下过活? 他们想到了刚才的轰鸣声,目光隐晦的打量起了领头的宋白芷,开始猜测起她的身份。 而一直在身后跟随的陈皮,他提着一个皮质密码箱,直接错身在领头女子身侧,隔绝了探究的目光,明显是一个护卫的举动。 张启山笑了出来,站在了二楼栏杆处说:“来的正好。” 齐铁嘴直接接替了领头的活计,几步跨作一步的下了楼,请他们上去。 齐铁嘴压低声音对着他们说:“白芷,四爷,你们可来的太及时了,那日本鬼子这会正点天灯压咱们呢!” 陈皮嗤笑一声说:“张启山也不过如此。” 齐铁嘴一阵咋舌,准备回击两句,替佛爷说话。但是被宋白芷的一句上去再说,给憋了回去。 “不是说新月饭店开始竞拍,不论是谁都不能再进场了吗?” “这领头人是什么身份?模样可真好看” “娘咧,赶紧把嘴闭上吧,小心把命交代在这!”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那些议论声小了下去,可不服气的心思,还是有的。 直到新月饭店的管事,上了台承诺给每一个拿帖子参与了今日竞拍的人,一份赔礼,才算平了火气。 新月饭店的礼,可不是外头随随便便能够买到的,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人就可以拿到的。说起来还赚了。 尹新月一直看着楼下的动静,这会见平复下来了,不悦的问:“那个人是谁?” 听奴恭敬道:“江南宋氏当家人,宋白芷。” 另一旁年长的侍女提醒:“老爷在几年前病重,是下的长沙,用一承诺,换得诊治。” 尹新月想了起来,她了然道:“原来是她啊,这样也好,算两清了。” 她倚靠在栏杆上,看着被‘彭三鞭’心腹客客气气带上二楼的宋白芷,又看了看面上带笑的张启山,口中嘀咕道:“你究竟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喜欢她吧?那我好可怜啊!…哼!我的风头可都被你们抢了!” 然而,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发现,事实上与她呢喃的相反……… 趁着还在调整的功夫,齐铁嘴趁着倒茶的功夫,简单的和宋白芷陈皮讲了一遍过程,缘由。很顺利的收到了陈皮的嗤笑。 张启山似乎是习惯了,只扫了陈皮一眼,没有搭话的的意思。而宋白芷他们抵达新月饭店的整个过程,他一句话也没有问。 当看到宋白芷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今日赢家只会是他。 第80章 二点天灯 宋白芷全部听完后,脑子里面消化了一下,大概听懂了。 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进来了。按照计划,她只是过来送个钱刷个无声好感,然后就回去了。 没想到她刚下直升机,就被一群人包围了。然后领头的管事看见她的模样,示意所有人散开,客客气气的问了身份,就像是在核实什么后,开了大门。 一切都十分顺畅,除了那个挡路的男人… 不过…… 她看着张启山的目光虽然与往常并没什么区别,但是张启山就是感觉到了几分促狭。 这目光实在很熟悉,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着宋白芷欲言又止,最后喝了口茶,当做没看见。 场内歌声结束后,竞拍员重新上了台,拍了拍手,示意拍卖继续。 宋白芷端着热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看着日本商会天灯的方向,她对齐铁嘴说:“我不做选择,这些,我都要。” 陈皮眉梢微动,唇角带着笑意。看来是真准备给张启山送个媳妇了。 张启山只觉梗的慌,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梗的慌。 而齐铁嘴则是乐呵呵的探出头,喊了一声:“点灯!” 尹新月见‘彭三鞭’‘’位置的天灯挂起,笑容明媚,攥起一把果脯津津有味的吃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彭三鞭’与宋白芷。 两方点灯,再无旁人插手,那么便是二人单方面的抢夺了。 铃铛一声又一声的响起,十分清脆悦耳。然而没有人会去欣赏,他们能够最清晰体验到的就是烧钱。 尹新月果脯也不吃了,心里也开始替‘彭三鞭’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这个‘彭三鞭’资力如何。 贝勒爷则是若有所思的转动着扳指,仿佛听不见这一声声铃铛的脆响。 底下的日本商会会长见二楼那人不依不饶的追加,于是停止了争夺这件藏品的加价。 一锤定音 拍卖员示意所有人安静,道:“第一轮,第一件拍品价高者得!恭喜彭三爷,双喜临门!” 气氛再次活络了起来,讨论藏品声音中,伴随着些许的恭喜的道贺。 尹新月松了口气,笑着喝了一口红酒,心情舒畅的想要出去放上那么一箱烟花瞧瞧。 而二楼 齐铁嘴一拍大腿,笑着长舒一口气:“赢了日本人,就是过瘾!”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说:“唉,我们真的要把这三个锦盒都给收了啊?” 陈皮不解的看了回去问:“不都看不见吗?” 齐铁嘴看着宋白芷道:“可是我们有蓝蛇胆了啊,只差鹿活草,要不两次不中,和人换换?也别这么大出血的破费了,这可不是小钱,真要拿出去,养兵马都够了。” 宋白芷平静的说:“放心点灯,这个钱是别人出的。” 齐铁嘴木讷的啊?了一声,将目光又投向了陈皮。 陈皮果断闭了眼,往一旁的沙发上一躺,当做看不见。 可是齐铁嘴哪里是一般人,他不敢缠着宋白芷问,可不代表他不敢缠着陈皮。他狗腿子似的凑到陈皮跟前,一阵套近乎似的夸奖,让陈皮额角直突突。 而张启山虽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却是实打实的支着耳朵在听。 宋白芷心里点评:‘闷骚。’ 在齐铁嘴好一阵骚扰后,陈皮几乎气的想把齐铁嘴给掐死。在对视宋白芷后,消了大半火气,简单复述了一遍他在场却又听不懂的话。 虽然从他嘴里说出来是拼刀刀,但是这两个人精还是听懂了。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伴随着拍卖的第二场,第二件藏品推出,又一轮争夺竞拍打响了。 一楼,二楼,都在响铃,期间间隔没有超过五秒,就像是在步步紧逼。 宋白芷面不改色的加价,直到响铃声越来越少,只有齐铁嘴口中判定的三人。 没想到,又是熟悉的位置,不过这回出来的是日本商会的会长。他身后的珠帘噼啪作响,在半空中摇晃碰撞,可以看得出他的急切。 而让众人更加惊讶的事情就是,他的中国话说的特别好,一句点天灯,说的字正腔圆。 齐铁嘴惊叹道:“给这老头都逼急眼了。” 陈皮余光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的躺了回去。在他准备用小臂盖着眼睛歇一会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他瞬间警觉了起来,坐了起身。张启山也将目光转移到了门口,冷声道:“进。” 侍女低垂着头捧着消毒酒精和绷带,躬身进了房间。放下东西后就面对着众人行了礼,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宋白芷起身,走向了陈皮。盯着他的手说:“伸手。” 陈皮伸了手,在触碰到她冰冷的指尖时,这才反应过来,这药是她安排的。 他的骨节处是有些淤青破皮,不过他从来不觉得这算是伤,也从来不会去过多处理。这会手被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用酒精擦拭伤口,让他久违的无所适从。 他无法否认,在他活着的年岁中,只有宋白芷会在意他,即使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冷漠。 但宋白芷自己也没注意,这么多年的相处中,哪怕他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她也能很快的发觉。 张启山看着那探出头的日本商会会长,言语不耐烦的说:“这人真奇怪,是为了买药,还是有其他目的?” 齐铁嘴若有所思:“这彭三鞭,跟日本人无冤无仇,他们不应该是冲着咱们来的。他们自己先前入场时也说了,就是想要拍下来。转手卖个高价吧?” 宋白芷指尖停顿一瞬,问齐铁嘴:“你信?” 齐铁嘴没有回答,而张启山则是避开了话题。回答了目前的问题:“一旦锦盒落入日本人手里,再想拿回来,可不是花钱那么简单的了。” 陈皮皱了皱眉,口中啧了一声。他一向不喜欢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眼下也只觉得楼下那人实在碍眼。 宋白芷见他皱眉,问了一句:“疼?” 陈皮正想说不疼,对上张启山的目光时,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说了一句:“疼。” 宋白芷试探性的捏了捏骨头,反复看了伤口后也没瞧出哪里来的大问题。转而拿起了纱布,快速处理了起来。 陈皮唇角着笑,对着张启山抬了抬下巴。 齐铁嘴目瞪口呆,天杀的,他也算是长本事了,有生之年能听陈皮阿肆嘴巴里说出一句疼来。他就仗着白芷心软! 张启山则是发出一声呵的冷笑,然后对齐铁嘴说:“点灯!” 齐铁嘴如梦初醒一般,探出个头,喊了一声:“点灯!” 第81章 叫嚣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拍卖场里,金钱和权力在野心迸发下,暗自较量,逐渐发酵。 在张启山的第二次叫板点天灯时,场面安静了一瞬。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张启山所在的位置,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讶。 他的强横硬生生将在在座的所有人,压成了陪衬。 而入耳的言语,几乎都是 “这彭三鞭实力惊人啊!” “可真够行的!” 日本商会会长几乎是刚屁股坐到椅子上,还没捂热,下一秒就听说‘彭三鞭’的天灯又点了起来,让他如鲠在喉。 而隔了一道镂空木窗的雅间,贝勒爷兴致高涨,竟然比自己得了宝贝还要高兴。他的目光落在这一墙之隔,眼里满是兴味。 听着对方紧追不舍的加价,张启山面不改色的按铃铛,几乎是对方刚按下,他就追加。对方加价迟疑了,他就赶在宣判前追加。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彭三鞭’猫逗老鼠的戏弄人呢。 而那个商会会长明显也是察觉到了,‘彭三鞭’这一举动,气的他脸红脖子粗。 而周遭对于‘彭三鞭’这个位置的议论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会可真是来着了!这场面!这辈子也也见不到两次!” “这彭三鞭什么来头!?可真厉害!” “没准人家是冲冠一发为红颜!” … 就好像是被冷水泼了一样,日本商会会长再次准备在按铃铛时,犹豫了,他已经超出了预算。 ‘按理说‘彭三鞭’点了两次天灯,第三次应该没有钱了…’ 他这么安慰自己,也就这么迟疑的收回了手。 一锤定音 拍卖员恭贺道:“第二轮,第二件拍品,仍由彭三爷拍得!恭喜彭三爷!” “彭三爷二点天灯,可见对尹小姐,用情至深!” 三楼,尹新月心中开心的几乎想要转圈圈,这‘彭三鞭’也太帅了吧! 而刚才二楼的场景她瞧得也清楚,说来也尴尬。倒是她多想了,原来那宋当家的和她身后的那尊煞神才是一对。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坐回了自己的沙发上,让人捏肩,等着听好消息。 这时拍卖员收到了底下人递上来的账单,扫视了担保金额后,上了二楼雅间。 二楼雅间大门再次被敲响 一身素净旗装的侍女捧着银行担保账单呈了上来。她捧着账单,恭恭敬敬的说:“彭三爷,打扰了。向我们驶来提醒您一下,您在本店的担保金额已达到上限,如果您不能提高担保金额,您将失去本轮竞拍资格。” 这个侍女说话十分温柔,然而在门口没有进来的侍从,却是在无形的提供了保障。 “需要给您暂停片刻拍卖时间,处理资金问题吗?”侍女笑吟吟的问。 张启山看了门口一眼,说:“不需要。” 宋白芷示意陈皮当她的面开保险箱,在双方都确定过里面是一整箱大额银票后,陈皮直接推了过去,也没管这个重量,她能不能拿的动。 素养极好的旗装侍女合上箱子,双手勉强的提了起来,客客气气的退了出去。 场外的众人等不到第三场拍卖,不明所以 拍卖员客客气气的解答:“由于彭先生,资金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先行处理一下,请大家耐心等待。” 商会会长只觉心里长舒一口气,痛快极了。他走了出了,对着‘彭三鞭’的位置喊了一句:“彭先生,你是你个可敬的对手,我很钦佩,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奉劝你一句,放弃最后一个锦盒,保住仅剩的家产。”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笑了,补充道:“也许日后,你还能东山再起”。 张启山用指骨怼了怼耳朵,十分不耐烦。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还是挑开珠帘出去了。 “这位先生,我一心求药,但无奈于盲拍的规则,只得准备散尽家财,我不知道阁下为何阻挠我,是怪我挡了阁下的财路,还是怪刚才举棋不定错失了机会,找我撒撒气啊?” “不过阁下若是想找我撒气,是不行了,因为这第三场的拍卖,只怕还要叫阁下心中郁气难消”。 张启山这话虽然言辞听着恳切,但是丝毫没有忘记拉踩这商会会长,让在场众人听得格外舒畅。 ‘这彭三鞭果真是有情有义之人,为了兄弟都能做到这个份上,人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商会会长气到发笑,他抬头看着张启山一字一句道:“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本以为彭先生是聪明人,会做出最合理的判断,可惜啊,我我好心相劝,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可彭先生却不领情,不过按照你们中国人的德行,也许我不用做什么,你很快也要完蛋了。” “怎么新月饭店还做日本人的生意?” “奇了怪了?” 这次不再是坐着探头瞧瞧了,众人干脆利落的站起了身子,朝着那会长的位置走去,就像看稀罕物一样远远的打量着。 连同一旁看热闹的贝勒爷,也在公公挑帘,美婢服侍的排场下,站到了二楼栏杆旁,低着头往下瞟了一眼。 随后将目光落在张启山的身上,只扫视一眼,他就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西北彭三鞭。他的眼神微动,招呼一旁的奴才说了两句后,坐了回去。 宋白芷听到这一番算得上诅咒的话,缓步移到了张启山的旁边。她很平静的说:“朋友?你还不配。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中国文化,那我也教你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会体验到的。” 商会会长面色一变:“这位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宋白芷并不回答,只是对着拍卖员问:“第三场可以开始了吗?” 似乎是因为有人开了口,底下碍于身份不敢当面明说的人心情好一阵畅快。 “可真厉害!” “好啊!!好啊!这彭三爷底下的人,可真没一个孬的!” “这怼的日本人啊!太解气了!” 尹新月发出了一阵哇的感慨,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灿烂的亮光,衬的本就白净可爱的脸颊更加动人。 与此同时,二楼雅间的门再次被敲响,一个宫装小厮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打开的瞬间,齐铁嘴张大了嘴。 他这辈子,第二次看到这么多钱,上一次,还是刚刚。 “彭三爷,叨扰了。这是我们家贝勒爷让我给您送来的,请您笑纳。我们爷还说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花就花了,别太当回事。” 张启山看向雅间,有些讶异的过去提起箱子,随后快步走回栏杆,侧头就瞧见那贝勒爷站了出来,对着他颔首微笑,一派悠然。 张启山明了,对方并不知情,以为在雪中送炭。但他还是感谢对方的好意,隔着一段距离,对他做了个揖,回了雅间。 一楼拍卖员身侧的人捧着算清的资金数额后小声嘀咕了几句。拍卖员神情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起来。 拍卖员笑容明媚,敲了手中木锤在场定心后,口齿清晰道:“看来,彭先生已经处理好了资金问题,那第二场,第三件藏品的拍卖,现在开始!” 第82章 名震北平 几乎是刚坐回位置没多久的贝勒爷,听到这声拍卖恢复也是一惊。他摩挲着手中的珠串,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连点两盏天灯,竟还能毫无负担的竞争第三盏吗?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们…‘彭三鞭’,你们倒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 拍卖会上,众人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暗潮涌动。 日本商会会长,几乎气的想要咬碎一口牙。“彭三鞭!好本事!” 然而伴随着第三件藏品的推出,他没有了心力计较太多,几乎是红了眼的盯上天灯,这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 而暗处观察的那个洋人端起了面前的酒水,,彻底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如同蛰伏的蝎子。 尹新月捧着发烫的面颊,双眼亮晶晶的观察着没有进入雅间的宋白芷,想要瞧瞧他们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几乎拍卖员暖场话说完的一刻间,宋白芷对着拍卖员示意:“点灯。” 早已看完热闹,坐回自己位置上的众人仍旧啧啧称奇,惊叹不已。在这北平地界,哪怕是上头这位贝勒爷也最多点上两盏。 这位彭三鞭和这个女人,是个什么家底,什么来头,这么硬气!连点三盏灯,眼睛都不带眨的,这辈子恐怕也就只能见着这一次了! “在这里,还能看到连点两盏天灯毫无负担的,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罕见呐…!” 张启山方才冒了头,就意味着第三件藏品他是势在必得。然而大家都是聪明人,清晰看见他们实力的人是不会参与进来拍卖给自己树立敌人的。 宋白芷扫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那日本商会会长头上,想要瞧瞧他究竟能拿出多少钱来。 不比上头的一派悠然,日本商会会长几乎是在手下人传来电报时,就气红了脸,猛的拍了一把桌子呵斥道:“什么?合作方居然停止了资金供应?为什么会这样?” 底下人见他动怒也心底发虚,脑中想到了最大的可能,他说:“可能是这次投资风险过大,总部不允通过,暂时冻结了流动资金,只能等您亲自去解释了。” 二楼雅间,陈皮见宋白芷一直没有回雅间,便也走到了窗口,扫视了一圈问:“那几个日本人,怎么没动静了?” 齐铁嘴笑呵呵的说:“估摸着是九爷这一手狠绝了,断了他们的资金链。还真别说,姜还是老的辣,九爷不愧是九爷,这主意出的,可真够损的!” 张启山半靠在椅子上,眉头舒展按响了加价铃铛,等待对方的点天灯竞拍。 陈皮正准备转身给齐铁嘴两下,可转念一想,这些损招不都是解九干的,与白芷有什么关系?他便又转了回去,看向了一旁闲适的宋白芷。 宋白芷的耳力很好,就像是看热闹一样的支着下颌,神情平静的与那暴跳如雷的日本商会会长对视上了。 她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一句:“承让了。”事实上,她也没有想到,她对解九提出的计划会直接切断底下这位的大动脉。倒是让她的那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没有当场证实出来。 陈皮看清了她的口型,底下的那个日本人也瞧见了。那个日本人几乎是泄愤一样,将手旁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蹂躏成团,狠狠的砸在地上。 陈皮笑了,心情十分愉悦,见那人还敢将怒视的目光投来时,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容十分嚣张。 拍卖员笑着确定在无人竞拍后,一锤定音道:“本轮的最后一件拍品,由彭三鞭先生获得!让我们恭贺彭先生!” 话音刚落,众人便起了身,围绕在了大厅四周,庆贺道:“好!!!” “恭喜啊!!彭三爷!双喜临门!!” 今天‘彭三鞭’在新月饭店这一掷千金,为为博美人一笑的豪气举行动,不说能上报纸了,只怕整个北平都要为之震撼。 尹新月听到这一锤定音,心中激动不已,跟着连连拍手。 场上热闹非凡,除去恭维结交的心思,更多的还是一个对强者单方面的敬佩。 “恭喜恭喜啊!!” “彭三爷可真厉害啊!若做下今日这壮举的人是我,只怕能让我叨上一辈子。” 另一个人人唏嘘的补充:“这种大事,莫说一辈子了,只要新月饭店不倒,能被拉出来唠几辈子。 “有远见!” 雅间隔壁的贝勒爷也面带笑意的鼓了掌,笑道:“好魄力!” 而张启山也就是在众人恭贺时,走到了窗口,与宋白芷并肩站着。他面带笑意,客客气气的对众人拱手道谢。 陈皮将宋白芷往自己这拉了拉,硬是将二人隔开了距离,脸才黑的没那么难看。宋白芷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顺了他的意。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日本商会这帮人,几乎是结果确定下来。见众人将目光投向‘彭三鞭’时就提着自己的箱子,气急败坏的走了。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有些人瞧见了,便更加卖力的恭贺起‘彭三鞭’。 齐铁嘴笑着说:“爷,看来今日是众望所归啊!”说完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妥,面上带了几分忧虑:“如今名声大噪,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张启山倒是不介意,他拍了拍齐铁嘴的后背,心情不错的说:“原本想着今日或许是三选一,但是三个奇货可居的锦盒都被我们拿到了,还平白了造势,我并不觉得附带上的一点微末祸端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齐铁嘴歪头一想:‘也是!’他扶了扶眼镜,整个人笑容灿烂起来,拍了回去:“恭喜了!!” 张启山与齐铁嘴笑过后,转过身,无比认真的对宋白芷道:“白芷,能够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这倒是她第一次从张启山嘴里听到这么正式的话。同时心里也确定,张启山与她的合作关系,能够再次巩固起来。 宋白芷笼统的回答道:“能够与大家再次相见,我也很开心。”她还是想要看看,目前的张启山能够给她提供多少价值,在去确定这份关系网,加上他够不够牢固。 陈皮似乎是忍无可忍了,直接将目光落在了三楼看台,昂着下巴问了一句:“偷看一整天了,看猴呢?” 张启山似乎没想到陈皮会直接点破,也不自觉的抬了头看向三楼。 与张启山对视的瞬间,惊扰尹新月眼眸中的一汪泉水,也彻底撞进她的心里,只有擂鼓不断的心跳在耳旁响起。 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的男子,不知道与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抬头望向她时,那像是块寒冰一样常年不化的神情在此刻消退,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甚至说得上温柔。 尹新月笑着伸手,上下动了动手指,就当是打了招呼。 宋白芷在二人身上扫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恶趣味。陈皮与齐铁嘴二人看的分明。 在张启山还没来得及开口时,三人就撤回了雅间。 而宋白芷几乎是刚坐下,将热茶捧在手里的瞬间,脑子里的电子声再次响起。只是不同的是,这次的声音过于刺耳,让她不自觉的手松手,面色苍白的捂住了双耳。 茶盏瞬间碎裂开后,热茶也四处飞溅起来。 有人冲到了她的身旁,只是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陈皮与齐铁嘴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宋白芷心中的疑惑更多了,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即便是系统触发性记忆回溯,也不可能这么频繁。‘为什么?’ 3011复制体的电子音再次提醒道:“系统已上线,请宿主准备就绪接收记忆回溯……!” 第83章 连吃带拿 陈皮神色紧张的半拥着如同被抽取灵魂而倒地的宋白芷,指尖颤抖的试探她的鼻息,脉搏。 他不知道在没碰到宋白芷的时候,她究竟发生过几次这种状况。可是在他所见到的,听到的事情中,这是宋白芷毫无预料征兆的第五次沉睡。 而其中三次,就在今年半年内。 他问过很多医生得到的结果,推测是心理创伤,亦或者是昏睡症。 包括堂口的那个国外进修的手术医生黑瞎子,给出的结果,也不过多出了一个离魂症。 她的一切体征都很正常,可就是这样正常的人,昏睡频繁而又长期,才是最可怕的。 张启山大跨步走了进来,眉头紧锁,看向一旁同样神情紧张的齐铁嘴问:“发生了什么?” 齐铁嘴定了定心,回忆了一圈,也没想到一点不对。他摇了摇头,掐指算了算,一无所获。 张启山见地毯湿了大半,心中闪过一丝猜测,捡起破碎的瓷片闻了闻,可这茶没有问题。 陈皮眼底猩红,沉着面色看着二人,下了自己的决断:“先回长沙。” 齐铁嘴不敢看他,生怕他这会情绪上头给自己一下,于是忙将目光投向张启山。 张启山将手伸了过去,想要试探她的脉搏,被陈皮一巴掌拍开。 他正要怒斥陈皮,却见陈皮的神情比方才更为凶狠,在陈皮想要说出什么的时候,张启山错开视线收回了手。 有些亏欠,是一辈子都难以偿还的。 张启山深吸了口气说:“我去拿那三件藏品,你们整理一下,今日返程。” 陈皮抱起一旁昏睡的宋白芷,正准备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她放下,用自己的斗篷重新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才安心。 齐铁嘴看明白了这场争锋斗角的结果,自然而然的上前,给陈皮开了门,转而跑去前台借用电话,通知二爷与夫人,速度返程长沙。 然而当他通知完二爷与夫人后,却见身后两个人这会一路聊着天往这儿走呢,来人正是拿着锦盒的张启山与尹新月。 他心中感慨,佛爷办事就是快啊! 尹新月昂着头对张启山道:“你们当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傻子啊,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你们是假的了,刚才没有人拆穿,可不代表一会没人找你们麻烦,现在不走只怕晚点就走不掉了。” 张启山平静的看着她,没有做任何表态,似乎是在等她开口提条件。 而尹新月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面上的喜欢,是藏不住的明显。 齐铁嘴听到这番话,则是倒吸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早就被看穿了!他扶了扶眼镜,道:“尹小姐早就看出来了啊?!那…!那你赶紧带我们走啊!!你们都是有家室人!我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 尹新月笑容瞬间凝固了下去,她问:“你们……都有家室?……?”说着,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陈皮身上。 齐铁嘴几乎是没过脑子,直言道:“有啊!他媳妇不就是你啊!” “你别胡说。”张启山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没提起来,眼神中带着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就这样看向了齐铁嘴。 齐铁嘴不敢看张启山,他是准备直接出卖佛爷的色相了。北平这地方,在待下去,只怕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然而比在北平被人偷袭来的更快的,是张启山不动声色的肘击。 尹新月觉得面上忽然发烫,不自在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笑容娇俏可人的看着张启山。 而张启山却转过头,当做一无所知。就在张启山侧开的时候,尹新月看清了二人身后的陈皮,以及被他抱着,包裹的严实女人。 她与陈皮两次对视,都是直观的能察觉到他年岁不大,双眼中却是对生命的凉薄。出手狠厉,性情野性难驯。 这种人,要么是一些性情诡谲多变亡命之徒,要么是哪家大户人家里豢养的打手。而这种人的眼神,她在新月饭店见多了。 这会第三次看到他,却发现原来这类人的脸上也能有几乎是温柔的表情,甚至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陈皮见他们忽然不吭声了,心中更加焦躁。他需要马上回去,问问那个日本女人,她说的那个东西,究竟在哪里! 如果真的有用,他不介意违背师傅二月红规矩,与日本人合作。如果没有用…他也不介意亲自送他们上路! 陈皮神情变得凶狠起来,抱着宋白芷的双臂紧了紧,见她似乎睡的并不是很安稳,陈皮缓和了面色,放松了下来。 见尹新月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身上,他皱眉神色略显焦躁的问:“什么时候走?” 尹新月本想问那女子的情况,不过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即便是问了,也得不到结果。况且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她的这位好‘未婚夫婿’啊。 张启山扯出了一个客套的笑,对尹新月道:“今日多谢尹小姐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尹新月略微思索后说:“你们身份不便,而且太过招摇显眼,我带你们从侧门走吧。” 然而,张启山也没想到,尹新月送他们出了新月饭店,又一路送他们到了火车站。 直到在他们准备上火车,被那过分热情的贝勒爷亲昵的相谈时,她也没有离开,甚至替他收下了贝勒爷递来的信物,颇有女主人的姿态。 在那贝勒爷准备再次闲谈问陈皮与宋白芷二人的身份时,张启山也依旧是采用了打太极的态度。并客客气气的笑着说,若是贝勒爷喜欢那架直升飞机,差人开走便是,就当是交个朋友了。 或许是张启山过于豪爽,倒是正对上了贝勒爷的性情,于是连连笑着让他有机会来东北,自己一定会好好招待他,这才算作罢。 火车包厢中 宋白芷盖着厚重的外套,倚靠在陈皮怀中,沉沉睡着。陈皮侧身环抱着她,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又在想些什么。 二月红与丫头二人从陈皮的口中听了个大概,知道人只是睡着后,松了口气。 这会看到张启山身旁坐着一个明眸皓齿,十分可人的小姑娘。 夫妻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后,又重新扫视着对面的二人。不比尹新月的活泼开心,张启山则是面无表情,任由他们打量,倒是让人分不清这二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丫头笑容略显着局促的问:“佛爷?这位是?” 齐铁嘴见场面实在是有些冷硬,也不站在一旁当空气了,忙笑着上前介绍起来:“我给你俩介绍一下啊!这位呢,就是北平新月饭店,鼎鼎大名的尹小姐!” 齐铁嘴这人心思活络,会看人脸色,因此他说的话总是中听的。这会明显可以瞧见尹新月面上略显骄傲的笑容,只是看着丫头与二月红,还有一些拘谨。 说完后,齐铁嘴又对着尹新月介绍起二月红与丫头:“尹小姐,这位是二爷!这是他的夫人!” 尹新月将目光落在了陈皮与一直沉睡的宋白芷身上,等着齐铁嘴介绍。 齐铁嘴的话在喉间再三思量后,笑着说:“这位是四爷,这是他未过门的夫人。”虽然曾经也有过失落,不过缘分不能强求。 只是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陈皮。 张启山是毫不掩饰审视,丫头则是心知肚明的浅笑,二月红的神情耐人寻味 陈皮无所谓他们的想法,也不想和他们搭话,心情稍微好一点,也不过是因为齐铁嘴这人偶尔还算会说话。 对于齐铁嘴的介绍,他也是听明白了。这位尹小姐算外人,他并不打算透露太多信息,因此连介绍时的名字都用的九门排号。 哪知下一瞬间,这位尹小姐开口了:“你们好,我是尹新月,我还是……是他未过门的夫人!” 这话刚说出口,对面的师傅和师娘便蒙圈的,再次大眼瞪小眼,对视上了。 第84章 真相 列车轰隆轰隆的嗡鸣声在包厢短暂的宁静中,清晰入耳。 二月红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道:“佛爷你叫我在车上集合,可没说要带一位夫人啊。” 张启山只觉得自己是真与这位尹小姐犯了冲,他不再将目光留给这位语出惊人的尹小姐身上,转而无声的看向了二月红。 分明什么也没说,可二月红从他的表情里就是能看出来张启山用脸骂他。 齐铁嘴也再次发起了暖场,问大家饿不饿,一同去餐区用点。 然后陈皮与剩下三位再次见证了他师傅与师娘二人黏黏糊糊的对话。 师娘的目光单单只停留在师傅身上说:“我不饿,你们刚刚劳心劳力的,你们先去吃吧。” 师傅亦是如此,目光没有分给旁人一寸:“我陪你” 接着师娘又说:“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而师傅则答:“你不去,我也不去。” 陈皮看着二人的举动,眉梢微挑,他似乎又从师傅身上学到一点别的本事。 齐铁嘴只觉得自己活该多问了这么一嘴,酸到了牙。 他又问余下两对怎么个打算,张启山哪还有心情吃饭,与心火旺的尹新月同时回了一句:“不吃!” 陈皮则是直接说走不开,让他回来的时候带上一壶红茶,配点点心就行。 齐铁嘴了然,乐呵呵的出去了,顺带给他们带上了门。 不比位面现实世界的祥和,此时的宋白芷,可以算得上是绝地求生。 在她再次将贴脸开大的怪物打死后,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心里骂娘了。 这几天,系统一直在调整数据,只是每次传输的地点都很奇怪,以至于她像个野人一样活着,宋白芷几乎克制不住面部扭曲,咬牙切齿的问:“麻烦你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又出bug了,这是哪里!” 3011复制体尴尬的电子音都出现了卡顿:‘系统努力维修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那道声音几乎是逃亡一样,瞬间消失在了宋白芷的脑海中,无论宋白芷在脑中如何呼叫,亦或是口头上直接申请系统连接对话,都无济于事。 宋白芷捡起地上的军工铲,脑中开始活络起来。 系统传输的地方,她并不陌生,甚至可以毫无疑问的说,自己绝对去过,并且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只是她根本想不起来为什么去过,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这很不对劲。 但是她发现了这次bug的一个传输共同点 土耳其东南堤戈贝克巨石阵,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巨石结构。追溯到11,500年前,是由12个t形的石头组成。 奥克尼群岛,斯塔尼斯之石,是公元1300年前。同样由12块巨石组成的 而在佛教理论里,12又是一个轮回,地球上最古老的石碑大多以12为特征。 在行星网络中,百慕大三角,南大西洋异常等,是地球上12个非常神秘的漩涡…… 她的眼神深邃而凝重,仿佛能穿透无尽的海洋,直视南大西洋海平面正中央的巨型漩涡。 从那平静处的海平面看就如同一只巨大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毫不犹豫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狂风肆虐,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将她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却无从顾及。海平面上的风与海水相互纠缠,溅起如同海啸一般的巨浪。在靠近漩涡中心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海妖凄厉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而她避无可避,前方黑蓝色的海水相互交织,但却又互不融合。而每次无声无息能够上岸屠戮的怪物,正是从那漩涡中被冲出来的产物。 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在一切不合理的位面秩序中,她发现了这或许能够互通的共性! 联想到系统传输的错误地区,以及自己脑中像是被打了马赛克的回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或许被做了手脚! 她的脑子开始不自觉的补充起12这个数字的特别。 12,一年有12个月,一天有12个时辰!以及12生肖。 人体有12个经脉,十二生肖,十二星座,黄道十二宫。 而这数字,在传闻中,是通往地球的另外一个时空入口! 她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说她的设想都是对的,那么她当初一定采取过跨越时空的逃脱计划。 她联想到毫无意义的惩罚位面,消失的主系统,模糊不清的记忆,无数次的死亡重生,以及明显被削减思考能力! 不!还不能够这么快下定论! 没准这只是主系统特意抛下的饵料呢?这实在是太凑巧了,为什么一向缜密的系统,会连一个bug都修补不好,一连出现两次? 然而不等她深究细想 3011复制体欢快上线:‘叮咚!漏洞修复好喽!请宿主准备接收回溯!!’ 一阵空间挤压感传来,宋白芷被旋转挤压感恶心的无法思考。 再次睁开眼时,她出现在了一片昏黄的江面旁。 她的头脑一片混沌,短暂的头脑风暴后,不断的问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从未来过的地方? 她不是在家中看诗经小栖了一会吗?怎得就出现在了河畔?她瞧着这四处的景色,心中慌乱起来,这不是秦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面色不显的打量起江面上摇摆不定的小船,与过往的行人。眼见日渐西沉的天色,她无法再欺骗自己,犹豫再三后,走向了河边,打量起自己。 水中倒影浮现,她的面容如寒月般清冷,眉眼却十分勾人。妆容精致而淡雅,头发整齐地盘起,没有一丝杂乱。身着一袭朴素而素雅的袄裙,颜色清淡,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看起来十分端庄。 这是她没有错,但是,似乎是长大了几岁的她!? 记忆中,她爹告诉她,世道混乱,若是爹出了事,就去长沙投奔宋伯伯。难道说她现在是在投奔的途中? 怎么不见家仆?只有她一人吗?她张望着四周,发现了一个放着药箱的小船。她慢步走了过去,根据药箱的图案,确定了这是自己的药箱和小船。 还不等她松口气,一个穿着鲜亮如同春桃般娇俏的少女亲切的喊她:“楚大夫!今日来我们船上吃饭不!我阿爹网了一条大鱼!” 似乎觉得不够吸引人,她摇了摇头又补充了一句:“我阿娘手艺很好!这鱼她煲了好一会嘞!” 宋白芷心思杂乱无章起来:‘她叫我楚大夫?!…我现在是靠着当大夫凑钱去长沙寻求庇护?’ ‘可是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连一张票钱都没有,她爹又在哪里?’她满心的疑惑,但是想到家中情况时,却根本没有一丝悲伤。 不等她在想,那个热情的小姑娘就上前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一同去往另一艘小船。口中絮絮叨叨的说些一些趣事,倒是让她心安了一些。 端着锅子的妇人笑吟吟的吆喝道:“春四!你这个莽撞的丫头,可别把楚大夫带摔了!!” 春四撅起了嘴角嘟囔道:“才不会呢!” 座长后的春申探出了头,他的双眼亮晶晶的,就像是这世间最纯粹的黑曜石,散发着光泽。 春申看起来便十分单纯,能够一眼就确定,他被家人保护的很好。 船上的男主人敲了敲斗笠中的烟灰,笑着谢谢她前几日开的膏药,这几日关节疼痛好多了。 在宋白芷有意无意的打听下,问到了一些近期消息。在船主人夸大其词的讲述下,他的一双儿女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无奈被母亲以小孩子听了做噩梦的由头,一手一个的揪耳朵带出了船舱。 直到夜色彻底沉寂,用了饭后,才与这热热闹闹的一家人道别。 第85章 摘花鼓 距离江岸不远的城内,阑珊的灯火渐渐地熄灭了。宋白芷躺在船舱的小床上,听着涓涓流水,无论如何也睡不下。 直到午夜,江面上传来了一声声激昂的敲鼓声。就着幽暗的夜色,让人有种不真切的些恐惧。 宋白芷挑开了船窗的一角,眯着眼看见江头忽然出现的巨大游船,以及还未熄船灯的春申一家。 莫非今日是个什么节日办仪式?又或者是……?! 思绪几转间,她想到了她爹每次走货回来都会提到的奇闻异事,以及风俗习惯。包括…水匪的……摘花鼓………! 她猛的清醒过来,也不管自己披着的发丝,胡乱的将袍子穿在身上便往城中跑。冷冽的风刺激着她的口鼻,让她鼻尖泛红到呼吸不顺,连同着喉间也是化不去血腥气。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城中报官。然而没跑两步,江畔处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哭喊以及炮头恶劣的大笑。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对于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中闺秀来说,实在是太骇人了。 一个小虾米瞧见了这个漏网之鱼,提着刀,笑容污秽的走了过来。 就在宋白芷惊恐的步步后退时,被石头绊倒了,她一头栽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那个小虾米可惜的感慨:“嘿,晕过去了!那多没意思啊!” 然而就在下一刻 原本脱力昏厥的女子醒了过来,她苍白的手掌撑着泥泞的土地站了起来。目光审视的看向四周,好像在打量着什么。 她的神情,没有恐惧,甚至连紧张都没有。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淡定,从容。小虾米只能看见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心情还不错? 宋白芷,客气的说:“多谢你将我放出来,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小虾米被吓了一跳,却嘴上不饶人的怒喝:“他娘的,装什么鬼!”说着便准备上前给给她一点教训。 宋白芷笑吟吟的往上凑,然后下一刻,抽出了他的刀,狠狠的割下了他的头。 一颗瞪着大眼的头颅,就这么骨碌碌的滚到了脚边,似乎还带着那么些不可置信。 宋白芷捡起地上的麻绳,将他的头绑好,提着滴血的刀,哼着愉悦的小调,一步步往小船走去。 3011复制体全程不敢吭声,更不敢提收割任务。 ‘天杀的!为什么第一代会与第二代共同占据一个身体!!而且还被一代压制了,根本拿不到身体的主控权!’ ‘它难道要说,记忆回溯碎片早就丢了个干净!都要宿主重新来一遍吗?!这下真翻车了!’ ‘它现在就是个电视机加陪聊!如果被宿主知道了……’ ‘统生艰难啊!!’ 宋白芷也只是面上看上去愉悦,然而心里早就已经火山爆发了。 系统的胡乱传送也就算了,在她好不容易要抓住那一丝灵光时,竟然将她传送了。 然而更加可怕的事情是,这次不是记忆回溯,也不是本体过渡。竟然是与‘宋白芷’共同占据一个身体,而对方很明显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声音温柔的和系统说:‘3011复制体,解释一下?’ 3011复制体一听这话,瞬间变成了一堆乱码,电子音在她的脑子里四处乱飞,俨然是鸡飞狗跳的模样。 宋白芷只当听不见,依旧带笑的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能够附身操作的身体,都是位面为我量身定制的,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那个多出来的灵魂,是谁啊?’ ‘这么多次的重大bug失误,你也不想被主神系统发现吧?’ 系统在脑中的逃窜变得更加具象化,见系统这个反应,宋白芷引诱道:‘看见那一群作乱的水匪了吗?’ 3011复制体缓慢停住了跳蚤行为,瞬间安静了下来,根据它的主体与宿主千万次合作推断,宿主准备威逼利诱它。 它不要被主神系统发现啊!这些跳动的罪恶值,真的很馋人啊!它已经两个位面没吃到一口积分了! 说一点点没关系吧?!这都是为了宿主过的很好啊!它今天就要当一次人类世界的雷锋!大马路上的路灯!汪洋黑夜中的灯塔!为宿主照明一次! 3011复制体狗狗祟祟的说:“是一代啊,也是你,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宋白芷抓住了这个字眼,‘一代?’ 宋白芷试探的问:‘我是二代吗?’ 3011复制体尖锐爆鸣,将自己团吧团吧成一个球,咕噜一声,闭麦滚走了。 ‘看来是了。’ 一代是她,那么这个一代,是指她早期完成任务的第一版本? 而现在的她被称作二代,是指她第二次进入这个位面,完成任务吗? 可是,她是以惩罚位面被传输进来的,并没有达到做任务权限。 她收敛了心中的混乱,将这些没有理头的事情先放在一旁。胡乱的猜疑没有任何用处,再等等看吧,相信真相离她越来越近了。 春家船舱上 春申爹手持着鱼叉,面色铁青的堵在船舱门口,不让那个一身横肉的炮头靠近一步。 那炮头见他这架势,觉得有些好笑。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个干巴巴的男人,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 他毫不在意的坐在了船头,也不去理会春申爹说的船吃水深,载不了这么多人。他笑容和善的说:“莫怕,我就是游的累了,想要歇歇脚。” 炮头一身横肉,面带凶相,从上船起,就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说这话是没有人信的。 春申爹两条腿都在发抖,心中叫苦不迭。然而他不能后退,也不能有任何刺激这个炮头的举动,不然,他身后的老婆孩子今天都要死在这! 船舱中,春四眼泪婆娑的紧捂着嘴。与她娘并肩贴着船缝坐着,而她们隐藏的板子里,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春申。 春四娘紧紧的抱着春四,安慰道:“好孩子,别怕。不要出声!”说着,就提起自己软的像面条一样的腿,哆哆嗦嗦的往外走。 她知道,这些水匪摘花鼓只要数量够了,就会停手。 如果老头子不能把人赶走,那么就算是跪着求他,也要用她们夫妻二人的头,换自己孩子活着! 春四紧紧的抓着阿娘的衣摆,泪水糊了一脸。她知道阿娘想做什么,可她不能说话,只能疯狂的摇头,想要挽留下她娘。却没想到,被用力的扯开了。 春四娘将煮好的热茶递给了春申爹,让老头子给他倒茶。 船舱外的炮头见他识趣,一番江湖仗义的话通通说了出口后,又掏了掏怀里的东西,给春申他爹递了免捐旗。 他得意洋洋的说,只要船上有这个旗子,在江头没人敢杀。 正当春申他爹准备松口气的时候,炮头一骨碌的拉起麻绳,一颗颗的人头从水里被扯出来。他挠了挠头,算数不清的点了起来。 夫妻二人看到这瘆人的一幕,吓得惊呼出声,可仍旧死守船舱。 炮头烦躁的一甩麻绳,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对着夫妻二人道:“不行,还是少了!老哥啊,你也别怪我,都怪上头的太为难人了,你啊,就当帮帮弟弟吧,昂!” 春四娘吓得惊叫出声,手上的热茶壶直接扔了过去,被这炮头灵活的避开了。 忽然,小船被一阵拉力扯了一个侧身,一只苍白带着寒气的手,抓住了船沿。 炮头不爽的挑了挑眉:“哪来的青头?看不见你爷爷我在这站着呢?敢和你爷爷我抢?不想要命了?” 哗啦一阵水声后,船头处又多了一个女人。她漫不经心的将面前的碎发向后拨去,显露在人前的脸,瓷白而又精致,浸透了江水的墨发披肩直垂到腰侧,混合着血液,正滴答滴答的落下,在她的脚底下形成了一圈清晰的血滩。 炮头惊艳的目光还未散去,就见这女人坐在了他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将人头一颗一颗的往船上带,口中还笑着清点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十八个……” 炮头瞪大了眼睛,看清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浑身如同落在江谭中一样,冷到了骨头缝里。 今天出来活动的兄弟,都在这了?!… 忽然,这个认真清点的女人转过了身,她扬起的笑脸十分惑人就如同盛开的杜鹃。然而,在月光的映照下,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哪怕她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也只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他的脑中一阵嗡鸣 只听女人对着他说:“还差一个人头,是你吧?” 第86章 第二次再见 眼见船上一尊煞神没请走,这会又来一尊大佛。 春四娘哪里受得住这么个刺激,当时便直接腿软的跪了下去。连自家老头子用胳膊肘杵她,都没有让她回神。 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春四娘,一连被杵了好几下,才堪堪回了神。就着朦胧的烛火,看清后表情复杂。 ‘这!。?是!!这是楚大夫啊!……!?!’ 春四本就是支着耳朵一直听着动静的,这会听外头一点响动也没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几乎是没过脑子,凭借着一股冲动,她端起长板凳就冲了出去。 而在这船头上,她瞧见了这辈子也不敢忘记的画面。 白日里的楚大夫,如春四所幻想的大家闺秀那般,容貌姣好,举止得体。哪怕只是坐在江口这种破败的地方,都能让人联想到话本里金贵的大家小姐。 而这会她却瞧见,她敬仰着的楚大夫,披散着头发,一身浓重水气浑身是血的提着刀,将那炮头的手踩在脚底下,反复碾压,不许他叫喊出声。 或许是再也忍受不了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踩在脚底下,那炮头狰狞的喊了一声:“你?!!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见宋白芷没有一丝动容,还喝了一大口热茶后,他也急了,用另外一只没有被钳制的手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手指头就被削去了两根,甚至还没感觉到痛,这指头就落在了他的面前。 “啊!!!!!你这个贱女人!!…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白芷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动声色的打了个哈欠,提着他的领口将他半个身子全部按进水中,手动让他洗洗嘴。 当他快要喘不上气了,才猛的一把将人提上来。宋白芷见他嘴巴张合,还想说话,又给他按进了水里。周而复始五次后,这人彻底老实了。 而船舱门口站着的一家三口,看着这几乎是梦幻的一刻,大家都是目瞪口呆。 春四娘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楚大夫敢一个人远行,敢一个人坐诊了。 这样很好,楚大夫可以一个人也活的好好的。 又或许是这一幕冲击力太强,春四娘今天也歇了替孤苦无依的楚大夫找夫君这一事的心思。 就算有人闹事,楚大夫也略微会点拳脚啊! 没等她反应,春申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春四见状也不敢站着,连忙跟着她爹一起跪了下去,忙磕头跪拜。 躲藏起来的春申想要跑出去,却被春四的眼神吓退。 宋白芷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在拜她,不过…想想应该也是为了谢谢她吧?… 她并不在意这群人的反应,而是毫不客气的使唤人。猛猛踢了脚下人的屁股。让他将自己手里一串人头,滴溜着挂到码头上。 颇有到此一游的豪气。 炮头畏畏缩缩听她的安排,二人下了船。因为少了人的重量,小船吃水线也浅了下去。 如果不是这明显的血腥味,春四就要认为,今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宋白芷提着刀,闲庭信步的跟在炮头身后,就像是在观赏景色一样,神情愉悦。 就在炮头将人头串挂上去的瞬间,炮头冲着宋白芷甩出一记刀子,就一顿猛冲的向前跑去。 3011复制体喊了一声:‘戚百草,就是现在!’ 听到这话,宋白芷侧头躲刀子的动作险些一滞。 转而看着那炮头灵活的一身膘,诚心夸赞道:‘真是百米冲刺的好苗子。’ 不过,既然答应了系统把这些水匪都杀了,给它积分。她也不能说话不算话。 总归天方即将吐白,她也没有了睡意,闲来无事,就像是放长线钓大鱼一样,让这个饵料去探探风头。 炮头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个疯女人吓死了,杀不掉,甩不开,就像是在刻意戏弄他一样。 就像一直悬挂在蛛丝的蜘蛛,被人提着蛛丝放在烛火上炙烤。每每当他绝望的时候,那个女人就笑着将他提起来,等待着他的放松,再次戏弄。 他急促的呼吸着,凭借着熟悉的地方优势,一断七拐八拐中逃去了废弃的和尚庙前。 还不等他踏入,蜷缩在和尚庙角落中的少年睁开了眼。目光越过熟睡的乞丐们,警惕的盯着即将被推开的破旧木门。 忽然就听到一个被吓得精神失常的声音响起:“姑奶奶!!!我求你放了我吧!!我上有老!!下……………” 对方并没有想听他说话的意思,手起刀落 噗呲 是刀子入肉后,又利索切割的声音,陈皮听得很清楚。那绝对是一个杀人的老手,这一想法,让他浑身惊出了一阵寒毛。 他无声无息的迈着步子,在灰尘扑扑的佛像脚底下去取出自己的九爪钩。闻着浓重的血腥味,戒备的半弓身子。 然而对方并没有推开这道门,而是心情很好的哼起了歌,慢慢离去了。 陈皮觉得这个声音实在耳熟,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他小心的打开了木门一角,就见那尸体扑通一声甩进了佛堂中。 一缕晨曦的微光照进了庙堂,破败的佛像神情悲悯的俯视众生。 乞丐们朦胧的睡意被吵醒,神色不悦的看向了门口。然后伴随着一声声尖叫,那些乞丐们,再也没有任何睡意。 陈皮回望了那佛像一眼,嗤笑的提着步子,就着地面上还未干涸的血迹,跟上了那个他觉得声音有些熟悉的人。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宋白芷觉得自己就像被抽离了灵魂一样,失去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意识。 陈皮能够感觉到这人的功夫很好,只敢远远的跟着,找机会在近身。没想到,快走到江口的时候,这人竟然倒下去了。 他将手放在了九爪钩上,警惕的一步步走了过去。 这种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装扮,还有那利落的身手。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只是一旦想到这个名字,都会让他心中为之一颤。 在距离三步时,那个女人颤抖的撑起了身子,环绕四周后,看见了自己一身血迹,眼中满是茫然无措,不似作假。而他也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模样。 陈皮神色复杂的问:“宋白芷,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87章 一代与二代 陌生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似乎是在喊人。然而当她扫视了四周一圈后,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人是在和她说话。 陈皮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又问了一遍:“宋白芷,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白芷茫然的抬起头看着他,稳定了心神,平静答道:“我叫楚落年,落年是,落地生根的落,一岁一年的年。是这几日刚来江口的一方游医,并不是你口中的宋白芷,我也不认识这号人。” 宋白芷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起陈皮。 陈皮知道,这个世间有一些人长的会有些许相像,可是,没有人两个人会生的一模一样。他盯着宋白芷的眉间痣,产生了一丝狐疑。 少年人个子抽条的长,却算不上完全的面黄肌瘦。衣衫破旧,却将自己捯饬的还算干净。这类人要么是家境清寒,要么是一身戾气的狠角,从别人口中虎口夺食。 她仔细的辨别他的神情,彻底确定下来。这是个狠角色,一身戾气背后不知道是几条人命堆起来的。哪怕是如此青涩的面庞都挡不住他凉薄的眼神。 陈皮忽然笑了,看起来十分乖巧的说:“原来是我看错了,您需要我帮忙吗?” 宋白芷见他如此,放松了警惕,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攥着一把带血刀。铺天盖地的血腥气让她抑制不住的恶心,在自己都还没缓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冲到树底下干呕起来。 慌忙之中,还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陈皮睨视着她的反应,心里越发奇怪。 他的记忆中,宋白芷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仅医术卓绝,就连杀人都是……… 可是现在这个扶着树干呕的人? 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的确是宋白芷杀了这个炮头吧? 他看着被宋白芷无意中踢开的头颅,挽起裤腿,将他踹进路旁松软的泥土里,状若无知的走上前问:“楚大夫,你还好吗?” 宋白芷几乎将苦水都吐了出来,见人往这走,她摆摆手示意他别过来。自己颤抖着重重喘息平复过于刺激的心悸。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她的神情恢复了平静。除去泛红的眼眶,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她笑着问:“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恕我失礼先行一步了。” 她指了指自己脏污不堪的衣裳,语气温和极了。 陈皮的眉头却皱的越来越紧,他想也不想直接以手作爪,直冲她面门。宋白芷最不喜欢别人偷袭,如果是她的话,那一定会狠狠的打回来。 然而对方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他的指尖,哪怕距离她的眼珠子那么近,也没有来得及闪躲。 下一瞬间,意识回笼似的,才到想跑。 陈皮扯住了她的袖子,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指尖弹了一下她额角的发丝,硬邦邦的解释:“你的头上有虫子,我很讨厌虫子。” 这话,宋白芷是不会信的。她很明确的感觉到了杀意,哪怕就只有一瞬间。 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人心里想的什么东西,但是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情是,她的脑子里面忽然被塞进了一段记忆。 屏蔽一代宿主的无声提醒中:(3011上线提醒,检测宿主故障中!系统正在传输维修!) (由于一代宿主初始身份为重生部门,系统自动屏蔽曾使用空间,以及一切道具的记忆。仅传输一代宿主任务完成的时间段,以方便二代任务宿主更好的衔接融合) 作者省略:(也就是说,仅仅只传输了长沙时期,干掉宋家人的记忆。) 这个世界位面的记忆,就像是大块的硬馒头囫囵吞枣的塞进宋白芷的脑子里,如同超负荷的u盘要报废一样,让人恶心。 宋家宅邸的一幕幕记忆,以及最后落入江河的一幕,让宋白芷的面色红了又白。至少她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回家,而东躲西藏了。 在此之前,她的记忆中,她一直是大家闺秀。而现在却莫名其妙多了一段,或许说得上是卧薪尝胆的复仇?而且还成功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有些疯了,仅仅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这些铺天盖地的信息量就足以让她窒息。 她看着身旁的陈皮,想起来他见到自己的第一面。他是喊自己宋白芷对吧?可是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陈皮笑着问:“楚大夫,你如今还收徒弟吗。” 算上这一次,他陈皮这辈子问过三次收不收徒,虽然都被拒绝了。而第三次开口,对方已经改了名叫楚落年。 虽然他不认识字,但是曾经也跟在宋白芷身后转悠着听过几首诗,想来这取的名字应该是很好的。毕竟落地生根,一年又一年嘛。 而楚落年本就是宋白芷,虽分一代与二代的区别,在行事上也是萌新与老手的差距。可是她们本就是同一人,而疑心病,与那充沛的脑活跃度,如出一辙。 对于陈皮这种有记忆储存的角色,她不可能会拒之门外,只会放在眼皮底下多加试探。 宋白芷收回了发散的思绪,笑着对他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的能力还不足为人师。” 陈皮心中嗤笑,只是这嘲讽是对着自己的。‘哪怕是忘记了也会拒绝?向同一个人问了这么多次拜师都被否定,我还真是可笑。’ ‘不过,我才不在乎,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因为现在弱者是你啊,宋白芷。’ 陈皮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郁闷,烦躁的想要找点什么出出气。他看着宋白芷,心中清楚,现在的宋白芷绝对打不过他。不但打不过,甚至可以一报当年之仇。 可是他看着宋白芷病殃殃的样子,觉得兴致缺缺起来。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就好像儿时约定好的一个对手,答应对方长大以后在一分高下。但是再次碰面时,对方已经什么也不记得,甚至已经算不上一个对手。 陈皮转身就走,却被宋白芷的一句话镇住了。 “虽然我能力不足,不能够教徒。但是,我想,你我似乎有缘。” “我年长你几岁,不介意的话,你可认我作阿姐。” 第88章 换装游戏 入春时节,白日里的风,总是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暖意。 然而让宋白芷更加心暖的是,她在昨天没有检查的衣箱子中,发现了一笔巨款。并非是雪中送炭的点点碎银,而是确切的大额钱币。 在宋白芷的一时兴起的办事下,陈皮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没睡醒。 宋白芷将自己重新捯饬干净时,陈皮早已经木着脸在小摊上啃了四个肉饼,喝了一大碗豆浆。 春申躲在一个个货箱后伸出半个头,好奇的打量陈皮。见他几口就把那焦酥冒油的肉饼吃了,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陈皮瞧见了,斜睨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挑着眉嚣张的又拿了一个,当着他的面囫囵吞枣似的嚼了。 春申一愣,后知后觉感觉到了恼怒,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扔他。好死不死,正正好丢进陈皮的碗里。 陈皮眯着眼,起了杀意,正要起身。却见这小孩不怕死的冲着他跑了过来。 他的手已经抬了起来,正想着怎么好好收拾他一顿,就听这小孩磕磕巴巴的喊:“楚!…楚大夫!” 陈皮不自觉的立起寒毛,将自己的手放了下来。然而刚放下,就想起来,现在的宋白芷可打不过他,难不成自己还要听她的话? 他扯出一个恶劣的笑,伸手就对着春申的头敲了下去。 ‘咚’一声,十分清脆。 宋白芷看了看陈皮,又看了看没反应过来的春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一句话。 ‘你这瓜,保熟吗?’ 江口一阵冷风吹过,春申那不太聪明的脑子反应了过来,眼眶一红,泪水就要掉下来。 宋白芷鬼使神差的从摊位上的筐子里拿出了一个肉饼,直接对准了他准备哭嚎的嘴里,猛的塞了进去,手动禁音。 场面再次寂静 陈皮刻意做出的恶劣表情直接替换成了毫不迟疑的嘲笑。他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宋白芷结了账,免了找零后,随口问起牙房在何处。 摊主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看着她的穿着,笑的合不拢嘴的指了条道,说起了这附近还算雅静的屋舍。 摊主一通漂亮话说完,见春家这个傻孩子眼眶打转一泡泪,还呲牙咧嘴用那没换掉的牙啃肉饼,就忍不住发笑。 他半探出身子吆喝问:“春申啊,你爹是不是让你出来办事的。” 春申眼睛迸发出一丝亮意,揣着饼子对着摊主点点头。转而含糊不清的对宋白芷说:“我爹……我爹说,要…要谢谢楚…大夫!” 说完后又陷入了思考,好像在回忆什么。 摊主打趣问:“你爹要怎么谢啊,请吃茶,还是请喝酒啊?” 春申的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一本正经的看向宋白芷,磕磕绊绊的说:“楚…大夫…,我爹说…说…要请你吃酒。” 陈皮这下看出来了,这人不但是个小结巴,还是个小傻子。他啧了一声,顿时没了收拾他的兴趣。 宋白芷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昨日不是已经请她吃过饭了吗,怎么今日还要请她吃酒? 宋白芷蹲下身,平视着春申说:“春申,我无功不受禄,吃酒就算了。” 春申着急的说:“可是…可是!…娘也说要…请楚大夫吃酒的!” 宋白芷点点头,和他说:“告诉你爹娘,就说楚大夫今日有事,好吗?” 春申纠结的小脸揪成一团,最后点点头同意了。 宋白芷摸了摸他有些扎手的脑袋,想到了刺猬。 一说到刺猬,她目光就不自觉的看向了一旁黑着脸的陈皮。她心中好笑,这个小孩气性还挺大,她应该没有哪里得罪他吧? 宋白芷走向前将钱袋子递给陈皮,动了动下巴道:“走吧。” 陈皮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正想打开看看,忽然意识到,宋白芷这是拿他当小厮耍?? 不等他生气,就看见宋白芷朝着与摊主指路方向截然相反的方向走。他拽住宋白芷的衣袖,眉头直跳。:“走反了!” 宋白芷头也没回的说:“没走反,先替你置办些衣裳,过春时节容易受寒。” 陈皮一愣,看着她的背影,压下心中的喜悦,紧跟上她的步子,正色的说:“我陈皮可不给人当小厮!” 宋白芷平静的点点头道:“我说过,你可以认我作阿姐。” 陈皮别开脸嘀咕着:“我才不要一个看起来和我一样大的阿姐。”陈皮心里有些别扭,但又不想表现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偷偷看着宋白芷。想要看清楚,她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如果不记得,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还让自己跟着她 两人一路慢走着,来到一家布庄,宋白芷挑选了几匹布料,颜色都是素雅的。她转头问陈皮:“喜欢哪个?” 陈皮对这些没兴趣,他看着穿着考究的宋白芷说:“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都行。” 宋白芷指了指一匹黑布,故意逗他:“那就选这个黑色的吧,跟你现在的脸色很搭。即使是少年人,也要早些睡啊。” 陈皮听着这明显逗他的话,忽然就不想区分楚落年与宋白芷了。即便现在的楚落年看起来更为温和,但是分明都是一样的喜欢捉弄他! 陈皮深吸了口气,正准备说自己选,就被一套又一套的成衣塞了个满怀。他咬牙切齿的想说,自己才不要像女人一样一套一套的换了给她瞧,然后问她好不好看。 然而面对宋白芷直白的目光,他只是木着脸将衣裳全部捧了进去,一套一套的试给宋白芷看。 其实宋白芷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可他对自己的熟稔不似作假,这也让她越发好奇。 原本是想试试他的底线,想要看看他的忍耐度。没想到这个小孩的表情和他实际做出来的事截然相反,还挺有趣的。 少年人的身子很单薄,或许是因为正在长个子,所以看起来十分消瘦。那些成衣穿在他身上,还有些空荡荡的。 不过陈皮不以为然,他只觉得布料很软,是他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裳。只是太新了,不能弄脏。 她安静的看着陈皮将所有成衣都试了一遍,在陈皮想要夺门而逃时开了口:“都包起来,我们晚些过来拿。” 陈皮一愣,直言:“太多了,这有六七身,我穿不完。” 宋白芷解释:“换季可以混着穿。” 做生意的人,通常都有一双好眼力。当时说试衣裳老板是一千万个不愿意,一看陈皮就知道是个街头的地痞流氓,别说买了,只怕给他一怒之下把他店给烧了。 可是他身后站着的女子不同,端庄大气,还识字,一进门就能按照他贴的字条选出布料。 这会更是将那些挑出来的成衣都买了,老板看着宋白芷瞬间便喜笑颜开起来,提醒道:“您买的多,咱们店,是可以送您府上的。”他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一头待宰的肥羊,想要得到更多的利息。 陈皮不悦的往他面前一站,隔绝了二人视线。将钱袋子中的碎银子往桌上一拍,语气不善道:“管好你这双招子!不该看的,别乱看。” 第89章 下厨这件事 陈皮不理解,一路看过来的院子都有什么区别,对于他来说,都只是一个落脚点而已,能住人就行。 宋白芷却十分仔细的勘察了一遍,在即将落日时才选定下来。 宋白芷检查了一遍契书后,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立租约人楚落年,今租到,王名下坐落江口区五十号后进瓦住房三间两厢,当交清押租洋八十元正,除押租生息外,每月净我行租洋十一元正。 按月交付,不得过期短少,如有短少,即在押租内扣除,彼此辞房均在一月前通知,空口无凭立此租约存照。 立租约人楚落年,中人王文。 这处住房距离江口很近,但离码头却很远。是这一条街上,最里边的房子,算得上是草木繁茂的幽静之地。 搬家时,还劳烦到了一些船家,搭了把手。小船,则是有劳了春四一家帮忙看顾了。 面对他们说的感谢话,以及说着就要跪下来磕头的举动,宋白芷只当看不懂,装不知道。 船家们,则是以为她不想被旁人知晓,连连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请她放心。 事实上,宋白芷今日早上回到江口,看到一处旗旌上挂着一串人头,她就有所预感,这可能是她失去了意识时做的。至于怎么做到的,她一无所知。 而陈皮一路上没什么反应,无论是看到她一身血,还是看到那高悬的一串人头。他连好奇心也没有,甚至没有问过一句话,显然是知道,这些都是谁做的。 她选择隐蔽一些,有一点,是为了防止被报复。虽然陈皮看起来很能杀,但是还是悠着点。谁知道下一秒,这把刀会不会出现在她的脖子上。 在一阵忙碌的搬家后,宋白芷躺在了新置办的躺椅上,理清自己的思路。 记忆告诉她,她是有任务的。她的存在是为了给主角制造困难,为什么只是制造困难?因为主角有光环,根本杀不了。 哪怕给他挫骨扬灰,下一秒,人家还能出现神话版本,死而复生。 而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任务在哪里获得,甚至连任务提醒也没有。那么现在她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厨房飘来一阵热气,是浓香的干蘑菇排骨汤。 宋白芷迟来的良心,让她起了身,转去厨房。 陈皮只当没看见她,黑着脸掰开莲藕,三下五除二的将它去了皮,当着宋白芷的面,举起了刀噔噔噔的切成了薄片。以示威胁和不满。 宋白芷只当没看见,还凑近拿起了一块,夸赞道:“好刀功。”说着就要蹲去锅灶旁加柴火。 陈皮眼疾手快的将她素白裙边提起,用脚将两旁带着灰的木柴踢开。 在宋白芷疑惑时,他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别碍事”。麻利的将她撵了出来。 他记得,在江浙一带的时候,宋白芷雇佣了春婶,每日替她洗衣做饭,打扫屋子。 厨房这种地方,不是她该进的。 ‘碰’一声,厨房被关上了,被隔绝的,还有陈皮那一身的怨气。 宋白芷说,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今日乔迁新居,她下厨。 陈皮看锅灶旁那一盆干了加水,湿了加面的泥浆,心中冷笑。如果今天真是让宋白芷下厨,只怕家里所有的面给她,也不够霍霍的。 家?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有家的?陈皮面上的冷笑停顿了下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眼见铁锅中的水,咕咚咕咚的沸腾起来,陈皮端起了一旁的泥浆,给它全部捏成了面圪塔,扔了进去。 他勉为其难的在心里夸赞道:‘宋白芷,生火倒是生的利索。’ 第90章 面疙瘩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等陈皮做好一桌子菜端上桌时,宋白芷已经是靠着躺椅睡下了。而一旁茶桌上温着的茶水,也慢慢变冷。 陈皮下意识打开茶壶看了一眼,确定是红茶后。用力踩了躺椅一脚让躺椅摇晃起来。 就这一瞬间,宋白芷睁开了眼,十分顺畅的单手撑起半个身子,侧踢出去。 陈皮双手作挡压下这一击,却见她没有继续出招,而是无比自然的上桌。就这样盯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盛饭。 陈皮怒了:“宋白芷!你果然在骗我!!” 宋白芷茫然的看着少年版陈皮,头脑风暴起来,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两眼珠子一闭,她就碰上熟人了? 宋白芷歪了歪头,疑惑反问:“什么?” 陈皮哪里听的进去,只觉得自己又被宋白芷耍了!而且耍了他之后!还想让他当小厮给她盛饭! 他气的当即就伸手与她切磋起来,势必要将心中这口恶气给出了。 宋白芷不明所以的和他缠斗打架,还分了些精力打量四周,心中猜测,这应该是落脚点。 而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也让陈皮更加恼怒。他也不再收手了,而是将这些年的经验,都打了出去。 他打出的力道很大,让宋白芷接招的手瞬间麻了。这时,宋白芷才开始正眼打量起他。 宋白芷审视的目光带着一丝欣赏,见招拆招的打了十多个来回。 而陈皮看到她这个眼神的时候,只觉得背后久违的起了寒毛,他心中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还没让他多想一会,他就被结结实实的按在了树上。 宋白芷的身量没他高,按道理来讲,擒拿住他并没有那么容易。然而事实就是,哪怕宋白芷比他矮了半个头,他短时间也无法挣脱开。 陈皮无法动弹,半张脸被按在树上,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然而最后一句,宋白芷听得十分清楚。 他说:“宋白芷,你又要和以前一样收拾我吗!”他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麻,被钳制的感觉,让他十分厌恶。 宋白芷眉梢微动,很快就松开手了。她拍了拍陈皮的肩膀,语气平缓道:“陈皮,你变厉害了。” 陈皮甩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 就像是一个等待了糖果很久的孩子,在一天天自我欺骗后,已经不需要了。而这个带着糖罐子的人恰巧出现了,然后告诉他,这是你的糖。 可他现在,也已经不是孩子了,不会因为宋白芷这一句夸奖的话,得到开心。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只有打过宋白芷。 他深吸了口气,想要继续打。就见宋白芷已经捧起了碗。 她说: “没有米饭吗?” 陈皮:“………。” 她说:“这个疙瘩是什么?你做的?” 陈皮:“………。” 宋白芷的神情一直很平淡,然而她的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陈皮想要掀桌子。 宋白芷将排骨汤盛好后,放在了陈皮面前。:“吃饭。”她的语气平缓,分明没有命令,却让人无法抗拒。 陈皮端起碗,坐在了宋白芷的对面。趁她不注意闻了闻味,想要看看她往汤里面放了什么。 出乎意料,什么也没放。这位养尊处优,一言不合就收拾他的人,切切实实的,给他盛了碗汤,还是没有加料的。 他看了看宋白芷的表情,灵机一动,补充了一句:“那个面疙瘩,是你做的。” 虽然宋白芷这个人,一直很奇怪,冷冷清清的模样,净干些让人心梗的事,但或许是相处的时间久,他偶尔也能看的懂她的表情。 宋白芷夹藕片的手一顿,平静的面色下似乎陷入沉思了一瞬间的沉思,转而拿起了木勺,添了一大碗面疙瘩。 而宋白芷,越吃,越是觉得,陈皮炒的菜,味道很熟悉,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吃到过。 陈皮不动声色的看她吃饭,只要宋白芷的碗一空,他就往里面添面疙瘩,直到第三碗下去,陈皮才满意的收了手。 眼见桌上的饭菜被解决干净,宋白芷转身就往卧房走。 陈皮收拾着碗筷,余光打量着宋白芷的举动,想要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宋白芷的习惯与两年前并没有任何区别,无论是喜欢在树底下放躺椅,还是只爱喝红茶,亦或者是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没有任何改变。 可是早上的时候,她分明气息紊乱,步伐虚浮,甚至看到自己一身血,还会干呕。怎么看都是一个不会功夫,被保护得很好的普通人。 下一刻,他探视的目光就被宋白芷锁定了。 陈皮错开了目光,端着碗筷走向了厨房。 而宋白芷也将推门的手,不经意的收了回来,走向了另一扇门。 事实的确如宋白芷猜的一样,她刚才准备推开的,是陈皮的卧房。现在打开的卧房,才是她自己的。 宋白芷眉梢微动,心中腹诽道:‘这个年纪的陈皮,还挺小气。在他门口多站一会都不行,难不成,自己还会和他抢地盘吗。’ 陈皮则是觉得更加奇怪了,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他的直觉告诉他,楚落年的的确确是宋白芷。不管是白日里不擅功夫,偶尔带笑的,还是刚才那个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多变的,都切切实实是同一个人。 陈皮垂着头,思索间,想到了一个人。他眼眸微亮,转身就走。 (贝贝们,来点五星书评吧,我太想进步了)|?·??·???.?oo 第91章 喜七之死 春时天街多小雨,绵密而又朦胧。往来商贩皆头戴斗笠,穿着蓑衣,往屋檐下一坐,便开始敞声吆喝。 人牙子看了看天色,暗道一声晦气。牵着绳子,带着一群头戴草标的‘商品’也忙着躲雨去了。 坐在轿车中吃面包的小孩,穿着考究的小洋裙,睁着明亮的眼眸,好奇的看向窗外。 一个穿着朴素长衫的男子,捧着厚厚的书籍,穿梭在热闹的市集上。他踏破地面上的一滩死水,风雨泥泞中逆行而来。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斗笠,一身干练着装的少年人,面色沉沉,抱着一百文杀一人的牌子,与他侧身而过。 擦身而过的瞬间,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刺激在那读书人鼻尖。 当他还想要回头打量时,那个头戴斗笠的少年人,早已经湮没在了人群中。 陈皮是昨天夜里出来的,他想问问喜七,知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做到两个样子,比如说白日不会功夫,夜里却身手矫健。 喜七是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最见多识广的,而且他认字,算是难得的文化人。 听说曾经还是个秀才。 或许是因为自己快死了,喜七难得调侃了陈皮一句:“你是说的窑姐儿?花样多?” 眼见陈皮瞬间黑了脸,他才按捺下笑出声的咳嗽,思索起来。半晌道:“早些年的时候,也听说过。有一家人,家中的小孩受了刺激,从那之后,他就成了两个人。” “时而说自己叫张三,咳咳咳咳……时而又记得起自己的本名,后来那一家人,请了道士,说是患了离魂症。” 陈皮皱着眉问:“那家人后来治好了吗?” 喜七的双眼似乎透过他看到了什么,又好像是因为记忆实在太过于久远,而陷入了思考。 “没有,听说那个孩子彻底疯了……太久了,我记不清了……咳咳咳……。” 陈皮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然而喜七说的,却与宋白芷完全契合。 ‘宋白芷这样的人,也会受到刺激吗?’ ‘宋白芷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成疯子?’想到这,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就是莫名不痛快。 喜七咳嗽的厉害,哪怕陈皮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他压嗓子,也无济于事。 直到他干咳出血,才将一旁的木牌子递给陈皮。他认真的看着陈皮说:“我替你算过了,你这一辈子的富贵…都在这牌子上了”。 陈皮端起牌子看了一眼,除了一百文看懂了,旁的一个字也没看懂。他问喜七:“这是什么意思?” 喜七指了指牌子,笑着说:“一百文杀一人,多一文不要,少一文不行。” 听起来十分有江湖的味道,而陈皮,早些年是格外喜欢黑旋风李逵的故事。 他想要成为李逵那样的人,不过这两年下来,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杀人就得被那群宪兵盯上,只能趁着人少下手,没有半点李逵的肆意潇洒。 而他现在跟在宋白芷身旁,如果他光明正大的摆出这个牌子,招来麻烦事,宋白芷绝对会狠狠收拾他。 然后,肯定会毫不犹豫把他再次扔下。 陈皮接过木牌子,摩挲着手底下的字,第一次没有因为听到荣华富贵而感到愉悦。 喜七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也没有催促,只是颤抖着捧起那水囊,又喝了一口。他咳嗽着说:“我能够看得出来……你是有大造化的…我啊…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喜七抬起了手,想要触碰他身上的衣裳,在看到自己一手的血后,笑着放下了。 世道多艰,他过往富足的家,熟悉的一切,都成了灰。而陈皮,消失了一天,就改头换面……这就是个人命数啊…… 他的气息变得微弱,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陈皮只听见他说。 “真羡慕你……,往后好好过啊……”。 陈皮看着自己的衣裳,将崭新的褂子脱下来,给喜七套上。随后拾起一旁带着豁口的斗笠,戴在了头上。 他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苟活于世到最后,也是曝尸荒野。可是他并不想这么做,而是冒着雨在破庙后面挖了坑,将喜七埋了进去。 小小的土堆,被雨浸透后,变得严实起来,看起来就更小了。就像喜七被折断傲骨后佝偻的身子,蜷缩的只剩一团。 第92章 孩子静悄悄 鱼龙混杂处的江口旁,在陈皮离开破庙后,多了三具被活生生捅穿喉咙和眼睛的尸体。几乎是碰到水面的瞬间,鲜血就在河水中大块蔓延开来。 如果说,先前他的想法是不给宋白芷找麻烦,那么现在,就是这些麻烦自己送上门的。 连究竟是谁杀了炮头都分不清,还妄想着报仇?真是可笑。 陈皮在上游将短刀一点一点洗干净后,又检查了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沾染上血渍,最后才抱着木牌子离开。 当他准备踏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屋主人开门。 见陈皮过来了,那人面上有些惊诧。然后用蹩脚的官话问:“这位小哥,秦淮楚大夫可住在这屋?” 陈皮狐疑的看着他问:“什么楚大夫?你又是谁?你找她做什么?”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于冒昧,这人还是好脾气的解释了起来。 “我是替我家长官过来问药的,先前楚大夫忽然离开秦淮,这家中也没个准备……如果小哥知晓楚大夫现在何方,可否指条道?我家长官必有重谢!” 陈皮哦了一声,视若无睹的打开院门走了进去,将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他没记错的话,宋白芷说过,她从秦淮到这也不过刚落脚三日。而这人,就这样找上门了,这只怕是一路当尾巴,跟在宋白芷身后吧。 后面站着的男人的看着他的举动,心里一阵怒气。市井小民,果真是没有教养!然而他还不得不将人叫停,再次询问消息。 陈皮用指节做了个掏耳朵的动作,满脸不耐道:“不知道,你要是还在这烦老子,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这模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让人看的拳头梆硬。 这男人本还想再说两句,却见陈皮一抬手,将手中的牌子立在了地上。上面明晃晃的写着一百文杀一人。 他心中暗道一句晦气,急忙拎包走人了。 陈皮见他慌不择路的逃跑,嗤笑了一声说:“怂包。” 陈皮没走两步,就见宋白芷站在廊下盯着他,看样子已经好一会了。 宋白芷指了指他的木牌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陈皮将木牌往身后一放,错开了视线:“不告诉你。”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卧房。 宋白芷眉梢微动,也不问。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作大作小不重要,处理的干净才重要。 她今天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卧室中多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自己写的。 字条内容更是简单,意思就是她在秦淮打出了很大的名声,被日本人盯上了,现在准备物以稀为贵,不随意替人看诊,能躲就躲。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宋白芷还觉得有些恍惚,她医术和那些老大夫差不多,应当没有出彩到能够被人盯上吧。 然而纸条上写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应验了。虽然来的不是日本人,但是也算提醒她了,如果不是特别需要出行,她最好深居简出。 江口,或许也快不能待了。 长沙… 宋白芷揉了揉额头,心中疲惫不已。明明是同一个人,而另一个自己做事这么不留余地,几乎把人往死里坑?!她是有多大的本事?!难道还能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吗?? 算了,她还是得再多得点消息,看看长沙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陈皮听着门外的响动,知道宋白芷又回了房间,才松了口气换了身衣裳,去了厨房。 宋白芷这个人,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甚至饿了,也不会自己动一次手,亦或是特意去哪家店铺用膳。 若是有的吃,她便吃,偶尔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好不好吃。若是没得吃,她也不会问,饿的不行了,才会想到要吃东西。 他试过几次,无论他加几次,宋白芷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若是吃不下了,她发会呆后,还是会继续吃。 如果他不给宋白芷添饭,宋白芷也不会让他加,看上去是很好养活。但实际上,他发现了,宋白芷很挑嘴,只是不说。 陈皮拿起她的碗筷,往里盛了一碗饺子。盛完后,心里一阵不爽快,宋白芷凭什么觉得自己回来会给她做饭? 他拿起一旁的辣椒罐子,往里面挖了一大勺,放进了饺子汤里,才觉得心情顺畅不少。 然而没想到是,他都吃完了自己的一份,宋白芷还没什么反应。 她一直在翻看一本册子,然后勾勾写写着什么东西,似乎根本没注意他放了多少辣椒,吃的面不改色。 陈皮将那碗饺子挪到自己面前,仔细打量一圈,他确定自己放了不少辣椒。 他开始怀疑宋白芷是不是根本吃不出味道。 而宋白芷下意识动筷子,发现夹了个空,抬头就看见陈皮端着她的碗。眼睛里还带着狐疑的目光。 宋白芷看了看他的空碗,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皮见她伸出了手,表情略带犹豫的将碗递了过去。然后,下一刻,就见宋白芷用一旁的银勺子,将自己碗里的饺子,分了一半给他。 陈皮的碗中还留有清汤,然而饺子一入碗,就染上了色,看起来还挺诱人的。 他正想说,谁要吃你碗里的。 就见宋白芷悄悄将自己的碗挪了回去,意思很明显,不给了。 陈皮气笑了,这些不都是他做的??吃她两个饺子怎么了?他就吃! 第93章 永生 这几天,宋白芷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让他在家待着。 陈皮觉得就这么成日里窝在树上嚼草根,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没想到,他这觉得无趣的话刚说出口,宋白芷就给他准备了毛笔。 这是又要让他学写字了!?什么毛病!? 喜七还说两个魂会截然相反,他这么瞧着,也没有哪里不一样。 两年前,让他写字,写不好抬手就要揍他。现在,让他写字,写不好就要拿戒尺。 他还不能还手! 以前那个打不过,现在这个胜之不武。这让陈皮憋闷了好几日的心情更加压抑,目光灼灼的盯着大门,格外想要出门活络筋骨。 今天除外,宋白芷没有留他学习,陈皮也乐得自在。总归不用让宋白芷拿戒尺纠正他的拿笔,然后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写那些个歪歪扭扭的东西。 他提着100文赏金,就着黑沉沉的夜色出去,也就算不上阳奉阴违了。 宋白芷面色沉重的坐在庭院中,她已经坐了好一会了,茶水温了又凉,还是没有等到回信。 外头的世道越来越混乱了,今日一大早就听说市集那块地,又开始斩首示众了。被抓到处死的,是不能言说的‘革命派’。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世界,但她知道民国后的所有未来走向。 作为一个并不心怀天下百姓,救死扶伤的医者,她只会选择利益化最大的路子。 总归拿不到反派剧本,还卡在记忆回溯中,倒不如提前布个局。 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自己招兵买马,鼓动士气,底下暗盘操作。让那几个势力扭打起来,自己渔翁之利。 只是最后结局总是被主角一锅端,久而久之,她也没有那种一腔热血想要来点不一样的冲劲了。 反正打不过,就加入。 3011复制体疑惑道:‘宿主,我们只是惩罚位面,不会死的。即使本世界躯体死了,也会在其他位面复活。’ 宋白芷将冷却的茶重新放上了碳炉,回答3011的言语中似乎还有点嘲讽。 她说:‘你体验过每次濒临死亡的恐惧吗?你知道呼吸结束的最后一秒,残存意识带来的痛苦吗?你知道头颅离开脖颈的那十秒钟是个什么感觉吗?’ ‘又或者说,你知道我无法屏蔽痛觉时,一次次做那些任务,一次次被那些所谓的主角削成人彘,凌迟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3011复制体沉默不语,它不知道怎么回答。它只是一个复制体,一个带着本体记忆的复制体,连本体都没有。 3011系统是宋白芷的初始系统,二人一起做的任务,以及记忆存档,已经是主系统超负荷运作下也计算不出的数量。 也就是说,宋白芷死过无数次,在这些死亡面前面临过数以万计次的崩溃。而3011系统,是她的情绪的调节阀。 最早的时候,系统空间是有情感消除仓,是为了方便宿主清除多余情感,更加理性的进入下一个位面,完成目标。 然而由人转变的,重生组的宿主,在一个个任务完成的途中,要么濒临崩溃用系统道具结束自己的生命。要么疯了似的在主神系统空间大肆破坏,以求解脱。 最后由真人转变的宿主,在重生组这个部门存活率,只剩一人。这人代号91,装备初始系统3011。 从此,主神系统空间,没有重生部门,只有反派攻略组。 而91号的下场就是接收那些‘死亡’的宿主,留下的烂摊子。一次次濒临精神崩溃,一次次被强制投放进清除仓。 或许是91号被强制剥离的情绪并不完整。所以,一部分被3011系统吸收了,一部分留在了任务世界的某些节点。这个举动,对91号灵魂的完整性,留下了无可避免的损伤。 或许清理情感这一效果是真的很好用吧,91号的精神稳定了下来,发布的任务也完成的非常顺利。 情感清除的好处是,它已经舍弃了大多人性,没有那些过多的贪痴嗔怨。坏处是,这把刀,最后对准谁,谁也不知道。 只是一群数据化的东西并不能够理解,一个没有过多情感的人,也就意味着它连基本的害怕,敬畏,也没有了。 谁也不知道91号怎么做到的。她从所有宿主手中拿到了积分,用所有的积分,将商城物品买空,造成了长达10分钟的空间紊乱。 所有攻略组宿主选择全体自杀,最快脱离位面世界。 91号组织起了反派攻略组的所有宿主,达成了一次完美的突袭。 那一天,大厦将倾,整个系统空间的晶体都开始逐渐破碎。笼罩着和平假象的伊甸园,成为了没有血迹的战场。 数字横跳的监察页面宕机,主神空间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虚无。 这是一场鱼死网破的胜利,所有人都得到了最终死亡的解脱。 91号除外 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领导者。而这个人,被称之为王。 主神系统亦是如此,它操纵着数以万计的位面运行。也监督着这些位面上所有的主角,npc的一举一动,用以确保,不会有人妄图改变任何节点。 主神系统可以算是更高位面的神,而91号做的事情,无疑是屠神。 从此主神系统消失了,她取代了主神系统的身份。 成为了‘祂’,获得了‘永生’ 第94章 加更(无色无味的阿苏) 感谢(无色无味的阿苏)投来的书评,今日加更一章。 陈皮转着手中的一串铜板,心情原本还算不错。只是对接一问,这买凶杀人的蠢货,竟然分不清究竟要杀的是谁,这让他十分不爽。 但是喜七说过,他这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指望在这几个字上。他咬咬牙,还是选择接了这单。总归捅不出多大窟窿。 然而事与愿违,他大概是真点背,一杀一个错,一问一个不吭声。 他在这条山道上,已经杀了一路了,数不清到底是第几个了,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等他杀红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杀进人家地盘正中心了。 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杀到那个人,但是他不能再冒头了,如果暴露,宋白芷会不高兴。 不过这一趟下来,他的一通闷气,也算撒了个干净。他麻利的跳进水中,凭借着水性不错,趁着夜色,离开了这里。 路过馄饨摊时,他停下了脚步。在摊主瑟缩的目光下,放下了铜板,提走了食盒。 当他回到家,一口气刚出没多久,就又一股脑闷在了心口。原来宋白芷不管他,是因为她约了人,看起来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陈皮浑身湿漉漉的带着一身凉寒的水气,脸色冷凝的站在大门阴影处,看着二人的举动。 宋白芷面色如常,并没什么波动。她把面前的一个盒子推给了那个男人,陈皮从她的口型分辨出了意思。 ‘这个给你。’ 而那个身着长衫的男子是背对着大门的,陈皮看不清相貌,但是能从背影看出,那人身姿挺拔,举止十分儒雅。 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男子笑了一会,然后对宋白芷伸出了手。 宋白芷没有伸手,而是退后了一步,行了一个礼。 宋白芷对这种看起来儒雅随和的男人没什么意见。但是一碰到这类人,她就会不自觉想起宋朝俞,实在让人恶心的慌。 那男子一时怔愣,也没反应过来,就呆愣愣的看着。 宋白芷不喜欢别人贴身太近,陈皮是知道的。宋白芷除了替他处理过伤口时有过肌肤触碰,旁的时候,避人就像避开蛇蝎。 他一直认为,宋白芷比起活人,更喜欢和死人打交道,没想到今天家里就出现了一个活人。 陈皮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直接一把推开门,走上前,拍开了那个男人的手,面色沉沉道:“再不收手,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砍了。” 男子忙不迭收回了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楚落年并非新时代女性,自然也不会和他握手,他刚才的行为属于逾矩。 他察觉到了自己失礼,打着哈哈的开了口:“哦!…哦,抱歉抱歉,哈哈。那今日就先这样了,楚大夫,在下先行一步了,告辞!” 陈皮双手环抱,眼神锁定了他,仿佛在谋划什么一样,让那男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逃亡似的抱着盒子夺门而逃。 这人刚出门,陈皮就不自觉的摸上了腰侧短刀,面色阴沉的迈了步子。 宋白芷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向前一步。硬生生将陈皮往身后拽,一次还没拽动,连拽了两次,才有反应。 宋白芷疑惑的看着满脸写着不爽的陈皮,心道:‘谁又招他了?怎么像个倔驴似的?’ 陈皮见她既不说话,又不让他出去,烦躁的撸了一把头发,火气更盛。“你不是最不喜欢见人找麻烦吗?你不是最不喜欢有人近身吗,怎么今天带了个人上门?” 宋白芷抬手,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声音很脆,是个好瓜。在陈皮即将还手敲回来前,她随口说:“你是要杀了他?” 陈皮语气不善道:“是。” 宋白芷神情严肃了起来,将那衣角攥的更紧了几分。她目光直视着陈皮,一字一句道:“他对我有用。” ‘有用?有什么用?!我就没用了吗?!用得着你带人进家门了,又是送东西,又是行礼的。’ 陈皮气红了眼,质问她:“我就没用了?!” 宋白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给出的算是雪中送炭的投诚,这一步棋,会成为某一个节点的免死金牌。 而陈皮在未来的确会成为道上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眼下也是一把好刀。甚至可能是她的‘爱人’。 两者不在一个赛道上,没有可比性。 宋白芷的沉默,在陈皮看来就是默认了。 “你认我做阿弟,不就是想让我当你的刀吗?既然你认为我没用了,那我自己走。”陈皮甩开了她的手,面色不善的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宋白芷也不惯着他,没有挽留。 陈皮的步子在外墙处停下了,他回望了一眼院子的方向,没有任何响动。 他嗤笑一声握紧了刀柄,照着水路原途返回,只是这一次杀气更瘆。 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群也是杀,他陈皮难不成还怕这个? (统一回复贝贝们,每天不固定更新几章,全看脑子里面想到多少,我写多少。大保底是一天一章) 第95章 一百文杀一人 不得不说,日本人真是阴魂不散的东西。前脚送走两位祖宗,他后脚就敲了门,开口就是要止血丹方子。 对着宋白芷将威逼利诱都来了一遍,让人心生厌烦。干脆请这半吊子文化人喝了一盏普洱,反正以茶代骂他也听不懂。 中村摸着鼻下的一点胡须,笑吟吟的说“我相信楚小姐明白,与我们作对没什么好结果的。倒不如合作一下,你获得名利,我们得到一张小小的药方,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当然,这只是交个朋友,并不是合作。”说罢,将一匣子大额银票推到了她的面前,示意她打开。 宋白芷眉梢微动,将盒子推了回去,平静的说:“这个药方是家里传承下来的,非祖宗点头,不得外传。” 她叹了口气,似乎是认命前的挣扎。“您的心意,我看见了,请再给我两日时间考虑。” 中村客客气气的行了个脱帽礼,也不在意她连起身相送的举动也没有,笑着说:“那么,在下先行告退,在家等待楚大夫的好消息了。” 在人离开大门时,宋白芷直接起身将面前的茶桌一把掀了,叮呤当啷杯盏碎了一地,连同那个没有带走的木盒子,也落在了地上。 门口阴影里的中村,听到响动后,放下了心,满意离开。 ‘还只是一个沉不住气的小姑娘啊,不足为惧,反正江口火车站都安插了人,量她也耍不出什么手段离开。’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宋白芷捡起了地上的木盒子,心情愉悦的绕过一地狼籍。她准备提前收拾行李,出去与秦淮那位管家来个偶然碰面的祸水东引,然后溜之大吉。 但却在出门时,看到了大门口的食盒。她扫视了四周一圈,没有人。 宋白芷疑惑的蹲下身子,打开了食盒。里面陶瓷碗中装着头饱满的清汤馄饨,是没有葱花的…… 宋白芷将食盒提了进来。心道:‘算了,就当日行一善,看看自家小孩有没有被打残吧。’ 她不是傻子,陈皮这几天鬼鬼祟祟的举动并不能够瞒过她,更别提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哪怕陈皮将自己扔水里,她也能闻得出来。 她一路循着水迹走,直到水迹彻底消失,才看到那江上,所有楼阁全部亮起了灯笼。 等她猫着腰溜进去的时候,就瞧见了好一幅美人出浴图。那女子肌肤白皙,带着出水芙蓉的好颜色。草草裹上的帘子,却显得身姿更加窈窕。 而站在她面前杀红了眼的男人,正是陈皮。 宋白芷这会也不准备出去了,干脆看个热闹,反正人还活着就行。 3011复制体声音幽幽的传来:‘宿主,偷看别人xx禁,会长针眼。’虽然所有位面发生的事,都有助于宿主更好的融合情感,但这!限制级场面!宿主不可以! 这系统,一直不吭声,忽然冒出来居然只是吐槽她偷窥的做派。宋白芷恍若未闻,继续看。 一个分身的功夫,那美人已经伸手握上了陈皮持刀的手。 她呵气如兰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了……。”她语气无辜,媚眼如丝,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陈皮,仿佛整个世间只容得下他一人。 陈皮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被塞了棉花,有些头重脚轻。这温暖阁楼中带着明显的香气,让他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糊涂。 面前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东西,他一句也没听清,只能瞧见她贴自己越来越近,用她那双柔荑轻飘飘的控制住了他拿着短刀的手。 在二人仅距一指之隔,气息即将交融的瞬间,陈皮清醒了过来。手腕反转,一匕首捅进了她的眼眶中还不够,一连又补了好几刀。 美人出浴图,变成了凄厉的凶杀案。 如此转变,让宋白芷看的也不由的佩服,好定力。这也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如果她还是手拿反派剧本的话,她一定会收陈皮当小弟。两人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凄厉的惨叫声过于刺耳,让本就警惕的帮众,手持着火把,一个接一个的涌了上来。 “啊!!他杀了四帮主!!” “抓住他”!! 杀了这么多人,陈皮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杀到那个老头子说的男人。 两天前 陈皮抱着木牌坐在码头角落中,就着一点月色做起了买卖。只是一连好几天也没开张,难得开张,还是一个眼睛不行的老头。 他问要杀谁,住哪里,生的什么模样。那老头一概不知,只说是水匪杀了他儿子儿媳。 陈皮根本不想搭理他,这种买卖做不了。况且那老头一看就知道是个乞讨为生的,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也不过堪堪80文。 陈皮没理会,并且恶狠狠的警告他,不要拿自己当消遣。 没想到第二天,那老头用自己破了个豁口的碗,一个个冲路过的人磕头要钱,将自己的脑袋砸的头破血流,硬生生给他凑了个一百文。 现在那老头已经两腿一蹬西去了,死不瞑目。陈皮用草席给人埋了,拿走了那串被藏好的铜板,接下了这单。 而现在,陈皮一路杀上来,早已昏了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凭借着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与面对着蜂拥而至的帮众厮杀。 陈皮甩开又一个被捅穿脑袋的帮众,筋疲力尽的仰天质问:“老子他妈只收了100文,你让我杀多少!” 第96章 加更(姜啊姜) 感谢(姜呀姜)投来的书评,补上今日加更 陈皮只记得,视线进入混沌前,自己离开了那个四帮主的地盘,随后倒在了芦苇荡里。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说:“别人买一送一,你买一送帮派。” 他浑身瘫软,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体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有耳朵还能够听到一点响动。 他想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是谁,但是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只觉得自己被人翻了个面扛了起来。若有若无的嗅到了一丝腊梅的清香,是院子里那一株。 ‘来的人是宋白芷。’他心中无比确信,也正是因为这点确信,他放下了所有戒备,彻底昏死过去。 对于陈皮这一战打的如何,够不够出彩,宋白芷没任何看法,甚至最快速的替陈皮处理了伤口,喂了药。 她深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么不要挑起苗头,要么直接将人按死,这是她一直遵循的法则。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再一次接管这具身体。结合一代打听到的所有消息,用了最快的速度,换了行头去见了所谓的二当家。 一个温和儒雅的读书人,与宋朝俞的气息,别无二致。 甚至在交涉中,将戒指中的毒针对准了宋白芷,想要偷袭。不过这一击被她躲过了。 但是吓得那望春楼的老鸨好一阵惊呼,连同那三位管事,也擦了一把冷汗。 至于,她会怎么处理二当家? 总归她是个不愿见血的心善人,既然那根毒针是他的,想来他很愿意接受自己物归原主。 一杯烈酒就毒针,喝了好上路。 宋白芷擦了擦本就没有沾染血迹的白皙指节,听着望春楼外嗡鸣的雷声,接过一旁老鸨的油纸伞。 她将食指比在唇角,笑着做了噤声的动作后,闲庭信步的离开了花楼。 老鸨只能瞧见她莲步轻移时,轻微翻飞的黑色的裙边浸带着无声的水气,无意掠过水洼时,就着雨水带起了一串涟漪。 老鸨瞧见她噤声动作时,后知后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忙点头,恨不得将自己的嘴给缝了。 望春楼中,伙计们麻利的清理尸体,准备毁尸灭迹。 老鸨与那三位管事扒在门框上,在门口一直眺望着那道修长的黑色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厚重的雨幕中。 ‘要变天了’ 轰隆一声,雷声大响。紧随而来的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连带着江口那洗不尽的黄泥水,也变得湍急。 哨岗巡逻的水匪目光疑惑的看着由远及近的小点,大声质问:“打哪来的?知道这是哪里吗?” 宋白芷似乎是被吓住了,她瑟缩了一下,强忍住害怕回答:“望春楼,妈妈让我来的”。 哨岗巡逻放松了警惕,示意众人放行。那些人的目光充斥着各色打量,以及对将死之人的惋惜。 3011复制体道:‘宿主,我们来对地方了,你看前面。’ 宋白芷定睛看过去,发现了很多笼子,以及处刑架。上面挂着的女尸个个形消骨立,且有被剖腹的痕迹。 她想到了第一次遇到陈皮时的那个记忆回溯,水匪培育出来的得力助手,鼓爬子。它们没有痛觉,不知疲惫,也不像人。 之前以为,这是成人实验后的造物,没想到竟然是母胎开始的产物。 3011复制体只扫描到一个又一个的红点,这无疑是在告诉宋白芷,势单力薄的后果。 宋白芷在木屋下捡起铁签子转了一把,蹭了一手的霉灰,不过手感还行。 3011复制体沉默的将自己隐藏起来,它只是一个复制体,不具备导航,作战等功能。 宋白芷在廊下仔细辨别近距离的声响,确定了往来人数大概都有几个。 今天滂沱的雨声,能够隐藏住很多不该存在的声音,比如呼救。 宋白芷转动伞柄,趁着伞边缘的雨滴溅在迎面而来的看守面上时,以极快的速度,贴近二人,一击毙命,连惊呼的声音都没发出。 做完这些后,她又将尸体搬了下去,藏在木屋的架空层下。 她在心里和系统说:‘其实我来这,也是有把握的。’ ‘因为面临的好消息,和坏消息,都出自于同一个问题。’ 3011复制体疑惑的问:“什么?” 宋白芷轻快道:‘好消息是,我要杀的只剩大当家。’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层层包围,要杀的不止有大当家。’ 3011复制体只觉得自己被耍了,这不是在玩文字游戏吗? 宋白芷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饶有兴致的说了曾经3011说过的话。 ‘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同样的道理,只要我杀了在场的所有人,谁能说我杀漏了一个大帮主呢?’ 这话很嚣张,的确是3011会说出来的话。确切的说,它不但说得出来,甚至会提醒宿主放把火,免得出现漏网之鱼。 轰隆 闪电刮破半黑的夜色,为四周带来几秒钟的短暂明亮,同样映照出了宋白芷苍白面色上的笑意。 她就这样无声的贴着墙面,穿过长廊,一击一个准,一路上抓了不少单。 ‘我还真是一个合格的打野。’她这么想着,就走到了长廊尽头。在一个密闭的房屋门口,用铁签子解决了最后一个巡逻水匪。 还不等她动手推门,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推门的男人唇色发黑,黑瞳只有黄豆大小,宋白芷能够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死人味’。 那个男人看着她手里没气的伙计,以及过分静谧的四周,闻到了充满水气的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这他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清晰的看见,那个女人抽回带血的铁签子,将那伙计扔了出去。 随后甩去铁签子上的血渍,走向前,对着他笑容诡谲的说:“ surprise!” 第97章 脚踢敬老院 一切只发生在这一瞬间 他几乎没看清那人是怎么动的手,下一刻就已经捂住了脖子,连同呼救都没有泄露出分毫。 飞溅而出的血液,带着迟来的疼痛,沿着他的大动脉,瞬间侵袭大脑。也就是这一下,让他反应过来。 逃! 他转身就跑,看似慌不择路的冲进了那堆满了杂物木架的房间,引诱着紧追其后的宋白芷进入。 在宋白芷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木门瞬间紧闭,伴随而来的是什么东西爬行的摩挲声,在耳畔响起。 大当家的躲藏在杂物之中,他大声的笑了起来,他阴恻恻的威胁道:“我不知道你是哪边派来的人,不过你进了这里,哪怕插翅难逃啦!!哈哈哈!” 宋白芷掂量一下手中铁签子的重量,快准狠的朝着声源处甩去。 轰隆 又一声雷鸣乍响,冷白的锋芒仿佛附着在铁签之上。在诡异而又沉默的空间中,击出了破空之势。 3011.复制体在脑中炸了个烟花,庆祝道:‘您的举动就超越了全球99.99的玩家,请再接再厉!’ 宋白芷只觉得,这话的套路怎么这么熟悉?难道复制体与主体就像是俄罗斯套娃出的,原汁原味模版? 3011复制体的电子音带上了嫌恶:‘宿主,我听得见你的想法。我与主体还是有差别的。’ 宋白芷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挥了挥不存在的灰尘问:‘哪里不一样?’ 3011复制体道:‘我比较矜持,主体太丢统脸。’ 或许觉得宋白芷听不懂,它解释道:‘就像宿主看到最早期的一代一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还要坚强面对熟人。’ 宋白芷听懂了。这货的意思是,主体干的事,对它来说就是黑历史。 不过一代的嘎嘣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的确在看隔空看黑历史。 幸运的是,这是少年时期的陈皮,想来不会有人记性这么好,连着回忆四年前的往事。 宋白芷的脚步停顿了下来,看到正中红心的铁签子,心里舒服了:‘好准头!不知道标枪队收不收人。’ 3011复制体泼冷水道:‘国家队收不收系统不知道,但是铁窗饭,宿主应该很容易吃上。’ 宋白芷只当听不见,抽出铁签子不动声色的将后背留给大门。她正准备借着这些怪物的力道,把门给撞开,就看见一白发老太抱着襁褓,冲过来。 那老太声音尖锐刺耳的喊:“我要杀了你!!” 很奇怪,这群怪物似乎将这老太太归类为自己人,自动掠过了她。转而龇牙咧嘴的冲着她扑来。 宋白芷咦了一声,一脚将那老太太踢进了鼓爬子中,哪怕那老太太没有一点反抗能力,这群鼓爬子也看不见似的越过。 3011复制体唾弃道:‘脚踢敬老院老太,宿主您的高尚品德真是逐渐和主体一致了呢!’ 它话还没说完,就见宋白芷抢走了那个老太太手里的襁褓。 宋白芷掀开襁褓的一角,笑到:“原来是个小怪物,我说怎么不打你呢。” 老太太面色惊恐的大声叫骂:“把它还给我!!!” 可是没有襁褓气味掩盖的人啊,瞬间被那些并没有智商的鼓爬子分食殆尽了。整个空气中只余下那一滩腥臭的器官,骨头碎屑。 宋白芷转动着手中的襁褓来回抛起,悠然自得的穿过这群鼓爬子。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能够在水匪中站稳脚跟了。 她已经被大当家的架上去了,下面的人都怕极了她,怕她养的这些鼓爬子。而她不能下来,一旦下来,首先死的就是她。 只是没想到,老太太来的不凑巧了,碰上了她这心善的,送他们一道吃了个团圆饭。 3011复制体补充道:‘老虎凳没坐上,辣椒水找到了。’不置可否,还挺形象。 不过还没让她自娱自乐的多想,大门就被人用力的踢开了。 陈皮满身的血污,脸上是化不去的戾气,而他的手上正抓着许久不曾见过天日的九爪钩。 似乎是因为身子还没好全,人还有些失力,他虎口崩裂开的右手,还在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看清人后,他急切的走向前问:“你没事吧?!” 而门口,是宋白芷,她正捧着襁褓,眼神看向大门时,还透露着一丝茫然。 陈皮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被包的严严实实,找了宋白芷半天都没发现人影。而院子还被人给砸的稀巴烂,这让他把所有不好的猜想全部给过了一遍。 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惹出来的水蝗带走了宋白芷。可是为什么带走的是宋白芷,而不是他?这点他没想通,也不准备想。 只是,没想到,他一路寻仇找人,找到的都是死人。 也就只有这破房子,门口还剩一队活人。说望春楼送来一个姑娘,他杀一个问一个,才听全了话。 宋白芷被送过来当母体?他不信,但是万一白天那位占了身体呢?他不敢想。 这件事,算他说错话惹宋白芷不高兴好了,他低头就是了。可是宋白芷做什么幺蛾子,竟然敢不带上他,一个人来这鬼地方? 宋白芷这会,手上还抱着一个襁褓。陈皮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他重新扫视了宋白芷一眼,似乎在确认,这个人,还算不算活人,还是不是宋白芷。 他将手中的九爪钩攥紧,试探的问:“你来这做什么?” 宋白芷平静道:“斩草除根。” 陈皮瞧见熟悉的态度,松了松指节,放下了戒备。 “你管好自己的安全,这些人是我招来的,我自己会处理干净。”听到这话,陈皮确定在宋白芷心中自己的分量还算高,应该不至于太生自己的气。 宋白芷定定的看着他说:“我没有把你当做一把刀。” ‘即便有,也是在未来,现在还远着呢。’ 陈皮知道,她是在回答自己当时怒气上头时的口不择言。他心下安定了不少,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开始隐隐后悔怎么就说了那么一句话。 他不自在的错开宋白芷的目光,既遂狐疑的盯着她手中襁褓,语气略微迟滞的问:“这是个…什么东西?…你的…孩子……????” 第98章 加更(居锦绣) 感谢居锦绣投来的书评,提前发今日加更章节。 或许是这句话给人的杀伤力太过于震撼,宋白芷只觉得手上的襁褓都变成了火燎似的烫人。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襁褓已经被她甩手扔了出去,直奔陈皮的门面。 陈皮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在看清那一团玩意后,他克制不住嫌恶的皱起了眉,然后抬起了手。 宋白芷还来不及制止,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所有漫无目的匍匐前进的鼓爬子一齐看了过来。 3011复制体电子音卡顿的嘶了一声,赞叹:‘这下不用争了,它成死孩子了。’ 宋白芷看着那从陈皮手里飞出去的襁褓,愣了一秒。那东西,就这么水灵灵的被捏死了?? 鼓爬子如同潮水涌动一般层层叠进,而陈皮也看见了潜伏黑暗中的暗潮涌动。 一路杀过来,没看到一只鼓爬子,还以为这处不是窝藏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那个襁褓的气味,盖住了他们两人。 这会气味开始消散,她们的‘人味’,也开始逐渐明显起来。 陈皮一把拽过宋白芷的手,大声道:“跑!” 宋白芷还没来得及甩开,就被拖着跑了起来。 二人在长廊上一阵狂奔,呼啸的风,让陈皮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声音大的就像是能够穿破耳膜。 而他的手心一片湿热,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血,还是宋白芷的血,就这样混杂在手心处。 他单方面的赌气,是成就这场闹剧的隔阂。黏腻的血液相融于掌心,是他们另类的血浓于水。 陈皮破开层层递进的鼓爬子,紧紧的牵着那只并不温暖的手,语气破天荒的诚恳道:“宋白芷,那样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说一次。” 雨水顺着面颊滑落在唇边,急促的奔逃,让他有些气息不均的咳嗽起来。 陈皮觉得自己很奇怪,在这种性命攸关的逃命时,竟然很想痛快的笑一次。 宋白芷听到这话,愣了半晌。直到陈皮握着她手用力了几分,她才回了一声:“好。” 从她的位置,能够清晰的看见,雨水一笔一画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影。能够看见他的衣衫,被彻底浸透,湿漉漉贴在他劲瘦的手臂与腰间。 也看清了陈皮背后,因为伤口裂开后浸出的血液。 她想说,自己可以跑,两个人一起跑很碍事。可是这一路奔逃出来,她都没有提出任何反对,就像是在位面现实一样,鬼使神差的没有甩开手。 二人一路奔逃,离开了这间破院子,在陈皮一把将院子大门反锁起来时,所有喧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群鬼东西,仿佛有自己的领地意识一样,只盘踞此处。 陈皮单手撑着膝盖,小口的喘息起来。重伤未愈,然后又是暗杀,又是死里逃生,这会头脑也有些发昏。 宋白芷气力消耗的不多,刚才走的时候,还留了几分闲心,带走了油纸伞。 斩草除根之后自然得销赃匿迹,油纸伞属于物证,必然是不能留下的,不然容易被顺藤摸瓜。 宋白芷将目光落在了陈皮的脑袋上,心里补充了一句:‘还是个傻瓜。’ 似乎是因为逃跑过后产生的内酚酞让她有些放松,她擦了擦面颊上的雨水,说:“没大没小,你应该叫我阿姐。” 陈皮撇撇嘴道:“你看着还没我大,别想占我便宜。” 说完后,才察觉到自己还紧握着宋白芷的手,而宋白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陈皮有些狐疑的动了动指尖,轻轻的敲击在她的手背,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没反应。 然而这一动,手心的血,就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下来。 是他的血,也是宋白芷的血。 宋白芷的手心和虎口,都被磨破了。陈皮知道宋白芷的功夫路数,自然也猜到了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低垂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宋白芷至始至终都是那副平淡的模样,见他刚才用指尖敲击自己的手背,侧头问了一声:“怎么了?” 陈皮松开了牵着的手,转而拿起了一旁的油纸伞。就像是在闲逛一般的问:“去吃碗小馄饨怎么样。” 宋白芷想到了那一碗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小馄饨,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而行,陈皮撑开了油纸伞,将大半的伞面倾向了宋白芷,无声的替她遮去急雨。 一如当年,宋白芷出手,为他遮蔽了那些‘急雨’。 华灯初上,江口南岸,二人的衣摆被吹的猎猎作响,无意间便在身后交缠触碰,下一刻又恍若错觉的分散开来。 江寒冷冽,在这隔着城中大半距离的郊外,两道纤长的黑色身影,彻底湮没在这无尽的水色之中。 第99章 很丑的鱼 现实并非都是画本子里那般温馨,平静,更多的是时代造势下的压迫。 而宋白芷与陈皮,和这些百姓并没有任何不同。虽然看上去十分风光,但充其量说,她也只是被剥削的人,只是对方所图更大罢了。 血屠黄葵一事,被道上的有心之人,顺藤摸瓜的查到了一点苗头。陈皮一人认下了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黄葵是水匪,杀了也没什么。只是,陈皮干的这事,实在是轰动。不出手是默默无闻在路边摆摊,100文杀一人。这会出了手,成100文灭一帮派。 大家或多或少的都有仇人,而这100文并不算太多,咬咬牙,还是有的。 有心之人一问询,就打听到了陈皮原来摆摊的位置。这会天天都有人盯着,只盼着他赶紧开张做生意。 而城中的宪兵队,对于发生的这种大事,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管。 宋白芷也能猜到为什么,黄葵在这一块地霍霍人这么久,他们都不敢出手处理。这会来了个更狠的角色,他们自然更不敢贸然出手。 不过,对她来说,眼下最不想处理的事,已经摆出来了。 “楚大夫不必忧心安危,老爷说了,您尽管回秦淮,只要替他好好调养身子,在那块地,他还略有些薄面,什么事,都由您说了算。”管家笑的十分和善,看起来好相处极了。 宋白芷只觉得有些心累,这个世界,不可能有超越时间限度的长生。 她相信,有些人身体好,活个百来岁。相信有些隐士高人,能活个两百来岁。 但是碰上这么个求仙问道想要长生的,还真是有些气的想笑。她在这个位面,只是个大夫,又不是个道士,难不成她还会对着个青铜鼎跳大神,炼丹吗? 宋白芷指了指院子中的一片狼藉,笑容苦涩道:“有劳您替我传话了,只是您也瞧见了,这次来找我的人,秦师长,只怕处理不了了。” 管家取下眼镜,擦拭起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他戴上了眼镜,试探的问:“是上头的,还是外边的?” 宋白芷无声叹息道:“外边的。方寸之地,四周环海。这次被我推拒了,他们心生报复………。”未言之意,自行体会。 管家扫视一片狼藉的院落,心下了然。如果对方是境内的,那么他可以自行判断的将楚大夫带走。 而这件事牵扯的外头,如果他下的决断错了,那么他的脑袋也得搬家了。 只是找人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眼看任务都快完成了,却被那帮人横插一脚。怎么想都觉得心中仍有不甘。 他客客气气的将礼品放在了桌上,沉思片刻后道:“楚大夫请安心在此处待着,我晚些派人替您修整一下院子,旁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和老爷说清楚的。” 宋白芷起身相送道:“多谢。” 她心中补充:‘谢谢你这种时候,还不忘忙里偷闲给我塞个眼线。’ 更加糟糕的事情就是,她与一代正在融合。为了更好的融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的出现会越来越少。 这也就意味着,之后的事情,得由一代自己处理了。而后续会发生什么事,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绝对不会很愉快。 管家走出大门的瞬间,便与满载而归的陈皮对上了。他对陈皮实在印象深刻,这会瞧见了,只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赶紧离开。 陈皮只扫了他一眼,便提着一筐子菜进了门。 午时天日还算不错,宋白芷见人走了,也不做样子了。这会正在躺椅上晒太阳,看起来十分惬意。 陈皮将菜篮子放在离她不远的石桌子上,指了指挂在一侧活蹦乱跳的鱼,问:“春家那傻小子送的,待会吃吗?” 他也是第一次收到人送东西,还是那脾气火爆的春申爹让自家儿子送他跟前的。 陈皮心想:’难不成是来提前卖个好,万一将来有人想要他项上人头,好让我提前给他个痛快?’ 宋白芷走过去,凑近了看了看。‘嗯,好丑的鱼’。 3011复制体扫描了一眼道:“这丑东西后世叫松江鲈鱼,很贵的哦,宿主”。 宋白芷只当没听见,贵没用,好吃才行。不过她也没想到,春申他爹会忽然送这两条鱼过来。 宋白芷看到菜篮子里的萝卜,思索道:“煲个汤?” 陈皮倒是无所谓怎么做,他不挑嘴,只要不是宋白芷做的饭,他都能吃。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昏迷的时候,被人塞了一嘴糊糊。按道理来说,他人昏沉着,应该是吃不出味道的。可现实是,他不但吃出来了,甚至很快就清醒了。 陈皮看着宋白芷十分熟练挑拣的模样,心里补充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吃宋白芷做的饭,哪怕一口。’ 他正准备抢先把菜给提走,就听宋白芷说:“这两天会有人过来‘照顾’我们,我们得做打算了。” 陈皮与她对视了一眼,想到了刚才那个管家,脑子似乎瞬间被点通了。 “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他了。”陈皮笑着接过被折好的菜叶子,拿起了一旁的水瓢示意宋白芷伸手。 宋白芷眉梢微挑,也没问陈皮什么意思,自顾自洗起了手。 3011复制体补充道:‘你俩,两眼一对,坏水翻倍。’ 第100章 眼线 春时的雨水总是如此充沛,近几日更是淅淅沥沥个不停,连带着躺椅,也被陈皮挪到了廊下。 宋白芷与陈皮也算是互帮互助的伤残人士。你替我上药,我替你包扎,行为实在滑稽。 陈皮拆开宋白芷手心的绷带,随口道:“你的功夫路数很特别,一击致命的,我还从没见过。” “说不上路数,只是更加了解人的身体罢了。” 宋白芷将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想了想,还是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道:“人的脖子上,有一处,叫做颈动脉窦,这是非常脆弱的地方。” 陈皮起了兴趣,他坐直了身体问:“哪个位置?破了会死吗?” 宋白芷指了指他的脖子说:“在颈中左右三指处,明显能感觉到脉搏跳动的地方,就是颈动脉窦”。 “如果同时按住两侧颈动脉3秒钟,人会出现昏迷。当然,如果你长按,大脑血流中断八分钟即可出现不可逆损伤”。 陈皮将手放在了脖子上,似乎在试探着是哪个位置。他眼里的跃跃欲试,实在明显的晃人。 宋白芷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就是巴不得那些找死的赶紧出来让他试试手。不过宋白芷只当没看见,也不去拆穿。 对于陈皮的举动,她心中有了一瞬间的恶趣味,她盯着陈皮,抬手道:“想睡着?我帮你。” “可以啊。”陈皮起身将脖子探了过去,眼中带着一丝少年人不怕死的挑衅。他知道宋白芷不会拿他怎样,而且宋白芷不喜欢和人接触。 上次被他拽着,只是因为忙着逃跑,所以没给他甩开。所以,这次他敢将半边身子侧过去,也是笃定宋白芷绝对会把他推开。 没想到,下一刻,那冰凉绵软的触感,就在脖颈处出现了。 他能够清晰的嗅到宋白芷指尖被草药沾染的苦涩的药香,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指尖在他温热的脖颈上滑动,连带着脖颈处的肌肤也有些颤栗。随后那只作乱的手,停在脖颈两侧,没用什么力的按了按。 虽然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威胁。陈皮目光灼灼的看着宋白芷,在她按动那颈动脉窦的动作下,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他的喉结无意间在宋白芷的手心蹭过,让彼此的心不自觉的跟着漏了一拍。 陈皮只觉得耳根子发烫,让他一时间忘了收敛震撼的神情。 在宋白芷收回手的瞬间,陈皮回过了神,鬼使神差的低头,咬住了她的指尖。 宋白芷从没注意过陈皮有没有犬牙。但是现在知道了,他不但有犬牙,而且犬牙还挺尖,不过他也没怎么用力,不轻不重的。 因为咬着宋白芷的手指,陈皮微微张着唇,嘴角似笑挑起的弧度。这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宋白芷,一报还一报。 宋白芷呼吸一滞,眼底闪过一丝错乱。她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指,接过陈皮递来的帕子擦拭起来。她问:“陈皮,你属狗的吗。” 陈皮看她指节上那浅浅的牙印,心情愉悦,也不和她吵嘴,转而倚靠在梁柱旁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陈皮醒了。 宋白芷坐在躺椅边,将手边上的纸张全部投进了香炉中,确定完全焚烧成灰后,才收了手。 ‘她’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交代了清楚,对策也写的也很详细,这让她心里也有了点底。 陈皮缓了一会,坐回一旁的圆凳上,闲的玩起了投壶。 对于宋白芷的举动,他见怪不怪。宋白芷不和他说,他也不会去问,反正他在喜七那问了一通,这会也已经猜到了。只是两个魂也会书信对话吗? 从刚才对视的瞬间,陈皮就确定现在占据身体的是楚落年,不是宋白芷。 楚落年的眼睛,会有警惕和不动声色的疏离。但对人对事,她总是带着几分温和,仍有商量的余地。 宋白芷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深潭让人看不透,她的笑如同一束根本不会穿透夜色的浮光,十分虚假。 或许是因为陈皮的成长环境就是最底层的弱肉强食,争抢掠夺是常性。而他能够活到现在,也并不是完全依赖的杀人手段。 他偶尔是靠着间接性兽性思维的灵光一现堪堪躲过危机,偶尔会冒出一两个突发性的判断,对于他来说,这是常态。 所以,即便楚落年与宋白芷是同一个人,陈皮还是能够一眼看出两者的区别。 陈皮看着那提着大包小包进门的几个人也嗤笑道:“来的真够快的。” 宋白芷没有过多关注这几个人,他们待不了几天。她将目光落在门侧那口井上,神情平静无波。 这行人上前放下手中的东西,客客气气的行了礼道:“楚大夫,您安好。咱们都是老爷安排来照顾您的,不知您可有忌讳?咱们也好下去做事。” 这群人还算有眼力见,只上来打个招呼问寻忌讳。 宋白芷将目光投向陈皮,问:“你房中可要清扫?” 陈皮自然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她不放心这群人,自己又怎么可能让人进屋子里清扫,万一屋子里被动了手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皮懒散的回道:“不用。”竟是连一个眼神也没落在他们身上,全然将对方当成了空气。 宋白芷侧头笑到:“我与他的屋子都不需要清扫,旁的事,有劳了。” 领头的男子不动声色的了打量起两人,笑着说:“您客气了。”说罢,便带着人手,清理起来。 陈皮转过身,随口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宋白芷笑着反问:“你又想学认字了?” 陈皮直接跳了起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卷扔到一旁,嘴里还念叨着:“学这个多没意思,我要出去找点乐子。”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半分兴高采烈的意思,更像是刻意说给外面这几个竖着耳朵的人听。 宋白芷从一旁拿过荷包扔给陈皮道:“买点东西送过去,也算礼尚往来。” 陈皮接过这沉甸甸的荷包,心中疑惑。宋白芷的钱,都是怎么来的,感觉永远花不完似的。 他又想到自己挣一百文一身伤,心中疑惑,喜七算的泼天富贵莫不是下错了头? 他这么想着,将钱袋子又扔了回去。他指了指自己的钱袋子说:“我有钱,荷包你自己留着吧。”反正自己就算买,春家那老头也不一定收。 若是以前,这钱落他手里,他才不还。只是… 他看着宋白芷瘦猴似的身子,啧了一声。‘算了。’ 陈皮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留下宋白芷疑惑的摸了摸下巴。‘转性了?’ 她捡起那一卷书,起身回了房间,假装没有看见那道偷偷观察她的身影。用白纸写下了‘配方’后,举起晾干的抖了抖。 过了一会儿,那个身影悄悄地离开窗户,行为举止十分隐蔽。 第101章 长沙现实时间线 距离从北平回来已经过了七天,在此期间,宋白芷一直陷入昏迷。 陈皮什么办法都用了,甚至愿意让张启山踏进他的房子。可除了替宋白芷挂上营养袋,他们想不到任何办法。 直觉告诉他,这次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宋白芷昏睡这么久。可是,即便知道,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期间宋白芷认识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陈皮不想待见他们,可又隐隐期盼着,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把宋白芷叫醒。 师娘的身子不太好,但她放心不下生怕他府里的下人哪里照顾不好,就自己起早晚回的来府里照顾宋白芷,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尹新月也来过两次,带着一个西洋大夫,感觉和瞎子的医术差不了太多,总归也没什么大用。 陈皮坐在床沿看着呼吸匀称的宋白芷,替她重新掖了被角,一直不曾离开。 “宋白芷,所有能用的办法我都试过了,你在不醒,我该怎么办?两年两年又两年,我究竟要等你多久?” “你不会变老,可能还不会死,可是我不是,我只是普通人,能活多久,全看运气………我等不了你太久。”陈皮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勉强带上了一丝笑意补充道。 “你如果想起来了,肯定又要说我没大没小。不过就算你记起来也没用,我是不会喊你阿姐的。” “你应该不知道吧,在你在替张启山做任务,再次从我眼前消失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想在找了。” “在我过去的六年里,你霸占了我所有的生活。可在你心里,我应该只是一个过路人。你死心眼的做着所有你要完成事,将我隔绝在外。‘’ ”即便我阻止你很多次,你也会一次次抛开我去做。你从来不会停下步子回头看,也从来不会听我都说着什么。” “可能他们都比我重要吧,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的对你的心思早就被所有人看穿了,只有你,一直没有看透。” 齐铁嘴说,他看过所有人的命数,唯独算不出宋白芷的。 但是她过的如此多灾,想来是命太轻,需要一个过往有牵绊并且命硬的人牵着,魂才不会被勾走。 陈皮从袖中拿出那带着体温的红绳链子系在了宋白芷手腕上。这是他派人在鬼市打听了好几天才找到的铜钱,做了两串手链。一串在他自己的手腕上,一串给宋白芷。 按照齐铁嘴的说法,对应着年份,层层叠进。命硬的带阴面,命轻的带阳面,用他的命数去填宋白芷的不平。 说起来好笑,每次在他认为自己在宋白芷心里没什么分量的时候,宋白芷总是做出出乎意料的举动。 其实在秦淮看到宋白芷手上的伤时,他是很生气,不过气的是他自己,为什么总是要去听宋白芷的话,如果没有听,那件事就不会发生。 他知道宋白芷忘记了很多东西,那天他也只是试探的落了滴眼泪,想要看看宋白芷的反应。毕竟他早已不是孩子了,掉眼泪对他来说,实在太久远了。没想到宋白芷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前两日三爷下墓回来,听说她回了长沙,派人来他这问过,用不用的上他出手。被陈皮推拒了。 因为宋白芷从回来开始,就一直没有露面,在长沙城见过她并且知道身份的人,几乎没有。 推拒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三爷的缘太浅。符合这一点的,只有他和张启山。 其实即便是缘深,他也不会让任何一个男人的东西,带在宋白芷身上,形影不离。 三爷他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启山却是绝对的不行。 陈皮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笑着说:“我知道这些都是我骗来的,等到你想起来所有事的时候,绝对会毫不犹豫离开。不过这次,就算最后你要离开,你也必须带上我。” 门外伙计小声的敲了敲门侧说:“四爷!堂口有收货!” 陈皮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扫视了室内一圈后,打开了门示意外面的佣人进去侍候,自己两步做一步的离开了。 … 日落黄昏后,码头的伙计早已下了工,见到陈皮一帮人出现在码头,那些摆摊的小商贩火急火燎的收拾起了摊位,慌不择路的离开。 陈皮阿肆的名头虽然是近两年新起的,但是他狠辣的手段却在长沙城声名鹊起。有不少眼红的人查过他的老底想要取而代之,没想到一查一个不吭声。 一问才知道,这狠角色初出茅庐就屠杀烧村的水匪,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一百文,更是血洗整个黄葵帮。 连九门那位三爷提到他时候,都要说一句狠辣的角色。 这样对比起来,他杀水蝗四爷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这会他人出现在二月红的堂口,有些好事的人还是没忍住,留在原地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险些被陈皮一同扣下。 陈皮收回了目光,盯着脚边被捆成粽子的人问:“我要的东西呢?” 那人虽然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有底气,他怒喝道:“四爷,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这东西是兄弟几个废了半条命才找到的,您这一声不响就将我绑了,也不怕我大哥找您喝茶吗!” 这话一出,堂口的伙计神色各异起来,有些甚至隐隐有些发笑。 ‘和谁讲道上规矩?这是个青头吧’ ‘找谁喝茶?找陈皮阿肆喝茶?!’ ‘这外城的伙计,还真是天真。’ ‘啧,又一个不怕死的。’ 陈皮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他的话。 正当底下人磨刀霍霍宰人的时候,陈皮开口了:“给他松绑。” 底下人有些懵了:“啊??四爷,这……?” 陈皮一记眼刀后他自觉闭了嘴,上前替人松了绑。 陈皮的视线在那人身旁来回审视,他漫不经心的说:“趁我现在心情还不算差,说说吧,图纸在哪。如果说不出来,也不用走了。” 那人浑身一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将袖子夹层中团成团的帛书一口咽下了。似乎是因为吞咽的实在用力,让他的整个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看起来十分可怖。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大声的威胁道:“图纸在我的脑子里,四爷您杀了我,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出乎意料,陈皮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甚至笑了。 只是底下伙计看见他摩挲九爪钩动作,心下了然谁也没敢吭声,甚至不敢大喘气。 浮光跃金,夜凉如水,陈皮本就不算和善的声音,即便带着笑意,也是明晃晃的威压。 那人有些慌神,他只听见陈皮说:“那你大概不知道,我只做死人生意。” “剖了他。” 一阵凄厉的惨叫后,江面多出了一抹鲜红的血色在静谧的夜色中晕染开来。 与此同时,一方染血的帛书在陈皮的面前被扑开。 ‘原来你要找的,不止一个地方…’ 第102章 杀秦淮 回溯时间段 江口的小院被那两道势力无声的层层包围起来,看似保护实则监视。 陈皮撑着伞在四周转了一圈,确定了两方的大概的人手后,状似无意的坐在茶摊上。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操持着一口并不流利的中文,坐到了陈皮的对面。 “陈爷,好雅兴啊。”其中一人说道。 陈皮扯着唇角压下眼里的戏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怎么,几位也口渴了?” “陈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在这转悠半天,到底想干什么?”另一个人开门见山地道。 陈皮分明早就发现了他们,却没有把他们揪出来,而是坐着等他们自己出来。就像是钓鱼的船夫,看到了冒气的江面,却并不着急甩杆子。 陈皮摆摆手,毫不在意似的说:“我不过是随便看看,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们是特意在这监视我们?” “陈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今天只是想要拜访一下楚大夫,还请陈爷不要为难我们。”先前说话的那人忙不迭的补充道。 陈皮看着他两手空空,心里一阵嗤笑,不过也清楚,这是他们抛出的理由。这群人说不是监视,却把他的名字底细查了一遍。‘陈爷?呵,还算中听。’ 陈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的说:“为难?我不过是闲来在这喝喝茶,旁的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他看到宋白芷往井水里投白果汁液,这群人如果送上门,啧,绝对有意思的很。最好两方人手打起来,这样才热闹。 反正今日这牵头,他已经做了。瞧瞧这天色还不错,今天继续买杀秦淮输吧。 陈皮揣了一把瓜子,在几个人探究的目光下,拍了拍手心走人。 摊主目光落在了这几个西装男人身上,战战兢兢的问:“各位老爷,这茶钱?” 领头的男人,放下铜板笑道:“自然会付。” “走吧,去挑些礼品。算算日子,我们也该登门拜访了。” … 陈皮熟练的走过那满是泥泞残花的小道,心中默念着倒数,3.2.1…… 一只被铁链索拴着的黑色大狗奋力掏出半个身子,狰狞的露出犬牙,隔着那一道木栅栏对着陈皮:“汪汪汪!!汪汪汪!” 陈皮就地一蹲,磕起了瓜子,吃一颗,对准它的脑袋扔一颗。不轻不重的,在这只大黑狗的眼里,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眼见这大黑狗气的直起半边身子,陈皮扬起一个算得上灿烂的笑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他闲来无事就喜欢斗鸡,喜欢和人唱反调。当所有人都在买杀秦淮赢的时候,他不信邪,买了数十日杀秦淮输。所以他从来没有赢过。 这条狗是赌局的人养的,旁人路过,它最多竖起尾巴。而他路过,这条狗不但会冲过来,甚至会冲着他狂吠。 不得不说,兽类的直觉很准,似乎能够透过他的皮囊,嗅到他与旁人的不同。 陈皮看着它脖子上的铁链子,哂笑了一声,进入这人潮鼎沸的圈子中。 往日里见了他多有鄙夷的人这会满脸都是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讨好:“呦!陈爷!您今儿个来了!可真是让这方寸地蓬荜生辉啊!” “今儿个可是来了个强劲家伙,大家伙都在赌杀秦淮输呢!” 陈皮往那托盘中扔了碎银,目光在窃窃私语打量他的人身上扫视了一圈。那些人瞬间便噤了声,眼神一刻也没敢落下。 陈皮一如既往唱反调:“买杀秦淮,赢”。 那人很疑惑为什么陈皮永远和人反着来,分明那只斗鸡连胜数日,势头也比杀秦淮强劲,是最近的常胜将军。 可他还是压下好奇,喜笑颜开的收了银子:“得嘞!” 一阵锣鼓声响后,气氛焦灼起来。两只斗鸡气势汹汹,红冠杨威,振翅相攻,啄,抓,争胜。 所有人摒气凝神的盯着,暗自握拳,铆足了劲在心里呐喊:‘打倒它!打倒它!’ 陈皮的目光亦是如此,他从没有过这么想让杀秦淮赢的一天。 他也并不是不喜欢杀秦淮这只常胜将军,只是他更喜欢剑走偏锋,赌那百里挑一的可能性。 只是他从没想过,杀秦淮也会有强劲的对手,以往买它赢的人,都在笃定它会输。陈皮不信命。 就像是一个愚人,捡起那繁荣大树落下的枯枝,埋进土壤中等待生机。万般皆叹枯木已死,他便偏要你一日逢春。 伴随着一声锣鼓敲响,那人大喊:“杀秦淮!败!” 陈皮将记忆里的斗志昂扬的常胜将军杀秦淮,想了一遍。 斗鸡的眼神和那些家中饲养的肉鸡不同,它们的眼睛总是凶狠的。哪怕不在斗鸡圈中,也会克制不住争强好胜的攻击人。斗鸡带着独有的兽性,装点着一次次斗争中被啄去的羽毛,斗志昂扬,看起来还有些骇人。 陈皮又看向随意被扔在地上,羽毛被啄的稀疏的秃毛鸡,它就是杀秦淮。 杀秦淮败了,也死了。 陈皮蹲在了杀秦淮的位置,低垂着眸子看了一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宋白芷看着闹做一团的两方人马,换上了惊慌失措的神情。 一切要从日方进门开始 从他们提着礼品进门时,就发现整个小院子被另一方人圈了起来。双方都打着完成任务的念头,这会对上,就属于狼多肉少。 日方想要独占这一份药方,以及得到后灭口,以防配方泄露。秦师长所求的,是不为人知的长生秘密。 两方都以为目标相同,正明里暗里的较劲。没想到当日方领头人中村先生喝了茶水的下一刻,就出现了心悸,晕厥,呕吐不止。 这分明是中了毒,可是没有一个人提出让宋白芷救治,而是毫不犹豫的抽出自己的兵器打了起来。 宋白芷则是悄无声息的避开了两方人马,转而收拾起了行囊。 看着这些人乱砍,宋白芷忽然想起陈皮的手法,专门冲着眼珠子和耳朵捅,虽然是个生手,但是下手十分狠辣。她也大概明白,不捅胸口心脏一类的地方,应该是怕刀被衣服或是骨头绞住。 而面前这两拨人,虽然是铆足了劲对砍,可下手还不算致命。哪怕那位肠子流了一地,但其实塞回去缝起来,还能活。 宋白芷摇了摇头,被自己的脑回路无语到了。也趁着他们没有发现,提起了行囊,走出了院子后门。 直到她将所有东西扔到船上准备跑路时,抬头便对上那双算不得多么温和的双眼。 陈皮皮笑肉不笑的说:“第二次了,宋白芷。” 第103章 问舟何去 陈皮说的什么第二次了,宋白芷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她一脸严肃的上前,扯过陈皮的袖子就往船上带。随后干脆利落的切断麻绳,让小船顺着湍急的水流而去。 陈皮的功夫虽然打不过宋白芷,可却打的过楚落年。他的底盘扎实,算不得差,怎么样也不会被她轻而易举的带着走。 可出乎意料的,陈皮就是没有和她犟。 直到小船开始移动,宋白芷才和他解释了一句:“我给你留下了记号。” 陈皮想到了路旁那突兀出现的,伞状花,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他扭开头,哼了一声说:“那你也应该带着我一起走才对,万一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宋白芷摇了摇头,肯定的说:“你不会找不到我。” 所有人都可能会找不到她,可是陈皮会。融合的记忆告诉她,她们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 陈皮不仅仅只存在于过去,也会出现在未来。 伴随着记忆的融合,她记忆中所有片段空缺也开始被填补。 例如那城外的山匪,其实是她杀的。例如在宋家大婚的那一天,那回忆不起来的过程,也在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 然而在这一个过程中,就像是天授一样。往日里就像是生锈的链条一般无法思考的脑子,忽然变得顺畅起来。 那阻断了她思考的薄膜被大量的记忆碎片碾碎,一些不能出现的词条,也被卷入其中。 ‘12’ ‘永生与结束’ ‘跨越维度的密码’ 听到这个回答,陈皮态度稍微好了点,他随口问:“你留下的,那是什么花。” “白芷。” 陈皮一愣,半晌没说话,看样子似乎在仔细回忆那花长的什么模样。不过没想一会,就被宋白芷打断了。 她平静的说:“按照水流走,下一个地方是黄石,距离另外两个省份的交界线很近,你还有机会离开。这个包裹里还有一笔钱,如果你不赌,应该足够你用好几年。”说着,便将身旁的另外一个包裹推到了陈皮的面前。 陈皮没有接,而是双手抱臂,坐在船舱中,脸上没什么表情。意思很明显,他在等着你说完。 其实少年时的陈皮模样相对稚嫩,气场并没有成年时的陈皮带来的威压大。可是他阴鸷的目光,是从一而终的冷冽,让人仅仅只需要凭借对视的一眼,就可以立刻认出来人。 宋白芷错开了目光,客观的说:“这个时期,跟在我的身后,会死。” 被人追着逃亡,这种事她没有想过。不过既然成了真,她就不可能把自己放在手无缚鸡之力的位置上任人宰割。 是的,她现在就是在打感情牌。看起来是给陈皮留了一条很好的后路,其实也是在给自己加一个有有可能成的保障。 虽然目前看来,选择权在陈皮,但实际上,决定权在她。因为过了这一带,陈皮的名字就会和楚落年绑定,确认为同伙,除非他跳江。 宋白芷对自己的认知清晰,她并不认为自己算得上什么好人。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这种事,对她来说并没什么。 只是如果陈皮选择跳江撇清关系,她也不会阻拦。因为船只处于江潮中央,如果他一身伤,能在这刺骨湍急的江水中上岸。她也只能认他是个硬骨头,不去惦记这条命了。 陈皮知道宋白芷说的是实话,继续跟着她自己会死,不过他也想透了一点,那就是宋白芷在试探他。 如果宋白芷真的希望他离开,那么她没有必要沿途做记号让他方便找人,也不会提前准备好他的包裹,让他自己考虑去留。 不过,宋白芷大概没想到,其实他根本没有注意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花。他只是凭着直觉猜宋白芷会走水路才找到她,而宋白芷恰好有一艘不起眼的小船。 陈皮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出了船舱。宋白芷也没问,那包裹依旧摆放在桌面上。 只是过了半晌,宋白芷也没听到跳水声,反而还听到了翻箱倒柜的动静。 宋白芷疑惑的看向船舱外的位置,正好此时陈皮掀开了船帘,他探了半个身子问:“你没买盐吗……” 话没说完,就被咽了回去 宋白芷与他距离极近,只要他低头,便能够亲到她的额头。 因为距离太近他甚至能够看见宋白芷面颊上轻微的绒毛,能够感觉到那轻微的呼吸细细密密的撒在脖子上,带来麻痒感。 从脖子到腰际,一路顺着从尾椎到头皮,刺激的他有些发麻。二人人对视间,那莫名的暖流让他无端的臊得慌。 陈皮莫名的回想到了那个被他捅穿脑袋的黄葵女人。当时他们二人也是贴的很近,但是他也没觉得那个女人,和其他被他弄死的人有哪里不一样。 为什么和宋白芷贴的近,他就不自在?他不明白。 宋白芷压下那错漏了一拍的呼吸,不动声色的往后侧了侧,指了指他的包裹说:“你的包裹里备了盐。” 陈皮回了神,没再去想,转而查看起了包裹。还挺齐全,单单只用来逃难的话,至少能扛五六天。 陈皮问:“你自己的呢?” 不等宋白芷说话,他捡起了另一个包裹,和他差不多的配置,只是多出了一个医药箱,而且精简的吓人。 他看着那一个包裹着咸肉干的油纸袋,以及一大包干饼。又看了看宋白芷,确定了下来,宋白芷根本没有要沿途补充食物的这一个概念。 因为她选择的这两个东西,如果按照一天两顿,就水喝的来算,足够她在江面上过上十几天。如果她会钓鱼给自己补给,日夜兼程视察江面,加上那些蜂窝煤,这段时间足够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别的省份。 ‘有条件的情况下,她能做到这种份上,真够狠的。’ 不过陈皮很好奇,现在多出了一个他,宋白芷会怎么赶路。不过他也没问,总归是一条船上的人,边走边看吧。 对于陈皮来说,反正不过是换地方继续隐姓埋名。跟着宋白芷,好像也还不错。 船外的热汤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谁也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向那天际线的落日。 垂暮的黄昏透露着道不明的哀伤和忧郁,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就像是一幅逐渐褪色的留白画,慢慢失去活力。 也像时代的落幕,在掩盖无可挽回的残酷和不可言说。 第104章 转道 春寒的日子伴随着他们日夜兼程的奔逃,过的很快。转眼便进入了初夏时节。 这一路上,谁也没说过停歇,只有天黑了完全辨别不出方向二人才会找一块地安营扎寨。偶尔遇上零星的几户人家,给些钱,倒是可以歇歇脚换点粮食。 他们不能乘坐火车,只能乘船过那些鲜少有人的水路。 因为他们被盯上了。而这一路上打听下来的消息,更是不好。 那被坑的两方人手,都死伤惨重。不同于那中村直接溜号,秦师长底下的人直接疯了似的加派人手,甚至用上了巡逻犬,沿途搜索。 这是摆明了态度,他要抓活人。 或许是预判到了他们想要去的地方,这些天已经碰上了好几批人。只是这些人都被陈皮果断的杀了。 宋白芷也越来越沉默了,日夜兼程的赶路,让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对于这种被死盯着追查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碰上。 她将脑子里面能够回想起来的片段都过了一遍,可是一无所获。她无数次问自己,如果是‘宋白芷’,她会怎么做? 她心中有了答案,只是心里还在隐隐期盼,能够有更加妥帖的处理办法。 她做不到拿自己的命去赌一线生机,也做不到明知后果,还面不改色前行。她只知道,她就这一条命,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因为宋白芷可以根据简单的地形大致推测下一处抵达的地点,所以这一路上都是由她指的道。 只是这条路越往前走,便越是不对。那零星的难民越来越多,和他们走的路,截然相反。 直到第二天她们即将抵达八皖的边界时,不祥的征兆开始越发明显。陈皮拦下了路人,一问才知,那豫州,东鲁,八皖此时正在进行新军阀混战。 陈皮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心中暗骂:‘他娘的,秦师长分明是将他们两个人往死路上赶,就等着他们冒头。’ 宋白芷则干脆收拾起了行囊,将船只送给了路人,看样子竟然是准备金蝉脱壳,弃船而行。 陈皮本想问她的打算,却看到她面色冷凝的厉害,眼里满是不属于‘楚落年’这个人的杀气,这让他把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自己大概明白宋白芷想做什么了。 只是‘为什么宋白芷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楚落年’和宋白芷越来越像?’这点他怎么也想不通。 陈皮正恍神,却直接对视上了宋白芷的视线,本能的反应让他后背汗毛炸立。就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喜七的话,他说那个人最后疯了。 宋白芷没注意他的恍神,将另一袋行李扔给他道:“我们坐火车,直接去长沙。” 陈皮捋了捋自己的后脑勺,神情十分疑惑的问:“长沙?那我们一路不就是走的反方向了吗。” 宋白芷的目光充斥着寒凉,落在陈皮身上不带半分温情。陈皮只听到那森然的声音传入耳中,宋白芷说:“灯下黑,途中正好在送他们一程。” 宋白芷见陈皮一副杀不完,根本杀不完的麻木神情。她轻咳一声,补充道:“走吧,去找点硝石,木炭,硫磺。” 陈皮其实并没什么想法,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这辈子总共吃了几个馒头。而被他杀的人,和他吃的馒头,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陈皮对上宋白芷那凉薄的眼神时,他很想问宋白芷,你现在是谁?以后会变成谁?会不会变成疯子?会不会忘记我? 可是这么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矫情。疯的是宋白芷,又不是他陈皮。这个世上谁都可以死,可唯独他陈皮,会活的好好的。 如果有一天像宋白芷这样矜贵的人都疯了,陈皮想自己大概会亲手杀了她。那样的宋白芷,已经不是宋白芷了,倒不如得到一个解脱来的痛快。 就这么一路焦急的赶路,二人闷头直行,谁也不多说一句话。陈皮也没看懂,为什么宋白芷走就走了,还要去那些废弃的房子里翻找东西。 一直到即将天黑,二人才在一处破败的小房子门口停下脚步。这处杂草横生的小木屋,就是他们今天的落脚点。 入夏时蚊虫活跃,不过宋白芷通药理。也不知在他身上抹了什么草的汁液,反正没招蚊子。 这一路走来一直没有停歇,让宋白芷的双腿发软,直到自己瘫坐下来,才觉得力气已经被透支的干干净净。 她的身体沉重的就像灌了铅,让大脑也昏昏沉沉的想要快速入眠补充体力。可是她的思绪很清晰,她不能睡,她要将那两袋东西处理好,然后找时间加入硫磺。 陈皮支着头挑那忽明忽暗的篝火,确保水开后立马熄火。只是这一不专心,他就瞧见一旁的宋白芷,困的小鸡啄米似的倒腾着什么粉末。 陈皮悄声挪了过去,蹲在她对面,指尖碾起了粉末闻了闻,是带着泥土味的硝石粉,他心道:‘找的还挺快。’ 陈皮将一旁烤好的饼掰了一半给宋白芷说:“吃点吧,多余的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宋白芷勉强回了回神,没有接。她的目光在四处扫视,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陈皮眉梢动了动,将饼撤了回来,当着宋白芷的面,一口一口啃了。等宋白芷反应过来,才发现陈皮的眼眸中,都是看热闹的戏谑。 不过没一会,陈皮就去一旁提起了包裹,翻翻捡捡,找到了那新筷子和汤匙递给了宋白芷。 眼见宋白芷接过后用手帕擦拭起来,陈皮好笑的问:“你怎么逃跑了还这么讲究?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出生便是含着金汤匙,银汤匙。那以后要是没有银汤匙了,你就不吃了吗?” 宋白芷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目光好似直直的望进了陈皮的眼眸中一样。她十分认真的说:“如果不知道下一口食物究竟安不安全,我宁愿不吃。” 陈皮面上的笑意褪去,转而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与怒气。他这一路跟着宋白芷, 她说什么办什么。他陈皮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的照顾过别人?结果换来一句怕他下毒? 他要杀‘楚落年’简直轻而易举,下毒?呵,多此一举。 陈皮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灭了篝火,将另外半块饼子重新扔进油纸中。 周遭瞬间沉入夜色,什么也看不清了。而宋白芷的睡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凭借着微弱的月色,判断正对面的身影还在不在后,语气平缓的开口了:“我似乎从没和你说过我的事。” 一阵轻微的响动声后,对面传来了陈皮闷声不爽的回应。被推到她面前的,是烧开的热水,不过想要触碰,还有一段距离。 第105章 过往与终极 宋白芷穿着简朴的麻质袄裙,乌黑的长发半拢的坐在那还算干净的木板上,她的面容上是朦胧的月色,看起来十分宁清。 无需多加点缀的,一素到底,淡极生艳。 陈皮就着月色,用视线仔细的描摹着她的轮廓,许久也没转移目光。 明暗交界的阴影中宋白芷那不苟言笑的面容,竟然出现了一丝轻浅的笑意。并不是那种虚伪的礼节性假笑,也不是那种算计人时的戒备。她的笑很清透,就像是一阵风,掠过时激荡起一地梨花。 若隐若现,转瞬即逝,没有停留片刻。 陈皮一直都知道,宋白芷模样生的好。那时候在江浙一带的江口时,就有不少人男人私底下谈论今日谁去献殷勤,明日谁去搭把手。 这么一想,陈皮就想到了那个摘毒花的蠢货,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来着?好像是自己被宋白芷使唤着给那人上了药的。 宋白芷简单的讲述过往,陈皮也不开口,只听着她说着那些被刻意简短过往,就像是从一堆回忆里找废纸一样的生拼硬凑后,串联在一起: “我娘死的早,我爹也没娶续弦夫人。我没有兄弟,姊妹。我是我爹照顾着长大的,他是秦淮有名的大夫,我师从于他。在他去世之前,我从未踏足过府门半步。” “家主之位,向来是传男不传女。可不知为何,族中无一人反对,我就是成了秦淮一带中,最年轻的楚氏家主。” “或许是这件事太过于蹊跷吧,所以我爹早就做了准备。他临死前,将所有积蓄都封存了起来,用另外一笔不菲的钱,让我投奔他的至交好友,长沙宋当家。” 陈皮品出味来了,他的关注点总是那么清奇。只是这一段话下来,他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所以你记起来宋白芷这个名字了?” 宋白芷正准备点点头,可她的直觉告诉她,陈皮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她摇了摇头说:“不多,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陈皮越越听越迷糊,他不理解:“既然你爹给了一大笔钱,想来宋家也不会亏待你。那你做什么跑出来,还劳什子的让一帮人追一路。” “进入宋府开始,宋当家便做主认我做女儿,并替我改了名。叫‘宋白芷’后添入宋家族谱。” “从我进入宋家开始,他吞并了我父亲留给我的钱款,以及明面上的所有药铺生意。定下了我与他那幼时烧坏了脑子的私生子的一纸婚书。” 陈皮眉头紧蹙,神色十分不悦。虽然他不明白那些大户人家都是个什么做派,可他却知道,一个能够当家主的人,被人改名换姓,指个傻子为婚,是多大的耻辱。 那个楚大夫,是脑子被墨水糊了,还是吃药将自己也吃成了个傻子?竟然将宋白芷往这种鬼地方放。 “宋当家只有那一个傻儿子,所以他没办法,只能从宗族中挑了一个人带出来。那个人是宋家这一辈中,被人称为少有的儒商。按照辈分,那人也是我的表哥。” “在他彻底能替宋当家能够解决所有问题后,宋当家病了,然后是我。” 宋白芷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面上没有多出的神情,只是阐述事实的转达。陈皮想,如果宋白芷当说书先生的话,这么生硬的话,应该挣不到一个铜板。 可陈皮却又后知后觉的品出了不对味的一点,这不就是带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吗?比这个更狠的是,这个徒弟准备杀了所有人,不动声色的取而代之。 宋白芷在里面,更是彻头彻尾的倒霉。亲爹一双招子是个不好的就算了。 宗亲竟然放任不管,让她被人吃绝户。而那个‘表哥,’也不是个善茬。 宋白芷见他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也有些心里好笑,陈皮终究还是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什么想法都摆脸上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和他说起过去了,是单纯解释自己么棱两的话去巩固信任,还是因为长时间的抓捕让她急需一个情绪发泄的机会。 ‘如果是宋白芷’,她或许比现在的‘楚落年’做的更好,那么她所恶心的过往,就可以反转更改。 刚有这一个念头,她的脑子就出现了一丝钝痛,这让她不得不将自己脑中胡乱的思绪压下去,重新恢复平静。 宋白芷说:“可我的医术你也知道,他的慢性毒药,对我没什么用。所以他在人口腹之欲上下毒这点,瞒不过我,因此,出于侥幸我现在还活着。” 陈皮皱着眉问:“那些人呢?” “死了,只有我运气还不错,活到了最后。”宋白芷没有解释过程的想法,只要结果是这样就行。毕竟她是‘受害人’。只有将自己都骗过去,才能瞒住所有人。 “现在宋家或许应该大乱了吧,只是这种局面,不是我一个人能够阻止的。” 陈皮什么也没说,伸手试了试水温后,才连带着那块饼子一起推给了宋白芷。他的直觉告诉他,宋白芷的话是真的,但是并不完整。 可是他也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一个完整的答案。 宋白芷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她这个人没什么活人气,可是又带着想活下去的韧性。就像是不合时宜的冬日,却开了一树梅花。 陈皮问:“你的东西,你不准备拿回来吗?就不怕被瓜分的一点渣子也不剩?” 宋白芷的确猜想过这种问题,毕竟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尤其是有一块暂时无主肥肉放在面前,很少有人会克制住自己的贪欲。 她不信人心,也不信那摇摇欲坠的承诺。 宋白芷看着面前的食物和水,心中好笑,这人生气好的还挺快。别的陈皮效果是去火,眼前这块陈皮,用了得上火。 当然,这个想法她也只是过了一遍脑子。半晌福至心灵道补充道:“如果能好好活着回长沙的话。” 只是她也想过,既然是‘流放人员’,也就不用和主角唱反调了。那么这些位面的金银之类的东西,对她其实也没什么用了。 她想过这辈子蹲山里养老试试,好歹有些小钱,一个人住在山里头,让死亡的感觉可以来的慢一点。 没想到,这次的融合,她记起了终极。 那是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结束,12的末端……… 第106章 不知情所起 饼子很干很结实,是米麦混合的,并不细腻但扛饱,咀嚼在嘴里半天也只能品出麦香,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味道。 可是这种环境,并不是他们能够挑剔的地方。而陈皮在这一路上又是警惕环境,又是扫尾,他也很累了。 但他并没有准备靠墙小憩一会,而是坐在了宋白芷的身旁,示意她往旁边让让。 宋白芷不明所以的挪了位置后,看清了陈皮的举动。他捡起了一旁的石头问:“这个也要敲碎吗?” 见宋白芷点点头嗯了一声,陈皮便开始处理这两包东西。只是越配,便越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石头有节奏的一声一声缓慢敲击着,就像是一种特别的韵律,让人活跃的思绪瞬间放松下来。 宋白芷停止了咀嚼,转而喝了一口热水。这干巴巴的饼子,直接咽了下去后,她开始克制不住的发散思维,打起了盹。 她的脑中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仿佛天旋地转似的飘过。 陈皮忽然感觉到肩上一重,捣杵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脑子正下意识的想要一步跳开,甩出九爪钩,可意识很快就回了笼。 他没有动,只是将石头换到不常用的左手上继续捣鼓那东西。 他心中补充道:‘算了,看你可怜,让你靠一下。’只是这个想法没过多久,就被他剔除了。 为了方便她靠,陈皮侧了半边身子。而宋白芷睡的迷迷糊糊的,便不自觉的蹭了蹭,寻了个更好的位置支脑袋。 陈皮的侧脸旁,便是她睡乱翘起的鬓发。宋白芷的每一个呼吸,都让它发出轻微的存在感。 又是那种细细密密的麻痒感,从脸颊处到腰际,从尾椎到头皮,莫名其妙的燥热刺激的他额前不自觉的浮出虚汗。 陈皮嫌弃的啧了一声,用手背试探了宋白芷额头的温度后,心道:‘真奇怪,宋白芷是个火炉子吗?她这头也不热啊’。 眼见宋白芷就要睁开眼,陈皮手向下滑,盖住了她准备睁开的眼睛。 他说:“有只蜘蛛,现在没了,你睡吧,我守夜。” 宋白芷举起的手放了下来,含糊不清的说:“后半夜…叫醒我…守夜,明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得,看来是真累了,也不嫌弃人了。 陈皮放下了盖着她双眼的手,转而将手头的东西收整起来后,低垂着头浅眠。 他算得上是个半吊子出身的练家子。因为是常年风餐露宿,所以对于睡觉也保持着清醒。无时无刻留意四周风声,这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楚落年’却不是,她在赶路的途中是个什么状态,陈皮看在眼里,只是什么也没说。 她在赶路的期间,一连半个月都是不怎么合眼的。哪怕是夜里,她也不敢完全睡过去,就好像是在提防即将到来的突袭。 而她这一路上紧绷的劲头,全靠着那一袋烟草叶子咀嚼提神。 说实话,陈皮这辈子都没碰上过这种人。‘楚落年’看起来是个拖油瓶,并且手无缚鸡之力,一刀就可以了结。 可是她却根本不是拖油瓶,她能够一眼认出路边的野草,哪些能吃,哪些有什么作用。能够根据天时地利,分辨出水路去向。也能够一声累也不吭的跟紧他的脚步。 是了,没错,她的医术也很好。准确说,陈皮这辈子再没见过一个,能将要死的人,缝起来后,还能让他重新活过来的。 他曾经和喜七也说过这件事,喜七笑他当初年少,想来是被那些江湖术士骗了。可是陈皮心里清楚,宋白芷可以。那些是他亲眼目睹的。而过往的种种,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一分一毫。 但是这么想想,他也明白为什么那位秦师长要这么大手笔的越界抓人了。 要么那人快死了,宋白芷不想救。 要么那人根本无药可治,宋白芷救不了。 ‘宋白芷’,这个名字在他唇齿舌尖辗转又咽了回去。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闲得慌,脑子里一直想宋白芷做什么。分明应该养足精神,继续爬山涉水的赶路。 对了,还要在路上做些手脚,请他们‘吃一顿’痛快。 陈皮的半边面颊抵着那算不得毛绒的脑袋,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笑意。 这么不设防的宋白芷,他也是第一次见。往后如果宋白芷还说他的字丑,那他就要揪今日的事,用来笑话宋白芷。 袅袅东风带来了一丝凉意,也带走了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阴云。窗外的皎月露出了完整的容貌后,带着潮湿的雾气便升起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天方大亮。 陈皮没有叫醒宋白芷,只是不动声色的活动了自己发麻的胳膊,然后暗自吸了口气。 宋白芷再次醒来时,眼见日出。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把陈皮当枕头了,然后还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一清早。 她目光迟滞的看了陈皮一眼,正想要问,怎么没有叫她起来守夜。就见陈皮笑了,那笑容是十足的恶劣,并带着明晃晃的嘲笑。 他说:“我推了你好几次都不醒,你睡的可真香啊。我的胳膊可就不好了,现在还是全麻的。” 宋白芷的思绪回了笼,直接站了起来,就像被扎了一下似的与他错开了距离。随后又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她蹲下身子,翻找起针灸袋。 陈皮一看宋白芷这动作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他一大跨步后退,干巴巴的补了一句:“不麻了。” 宋白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补充道:“不能忌医,扎一针,活络的快……” 陈皮在窗口,手一撑,一溜烟的越了出去。 ‘这是,跑了?’ 第107章 讲道理 乱世逐鹿,时代更迭。他们在这乱世追逐中死里偷生。 宋白芷清晰的知道,他们还很年轻,在未来会有更好的出路。而那些被新军阀战争抛弃的人们,也很年轻,只是大多都不会有未来。 这是宋白芷与陈皮二人又辗转了一月逃亡,才抵达的地区,鲁东。 只是二人越是往中区走,就越是能够看见那些人无声悲鸣下死气沉沉的痛苦呐喊。 这些人面黄肌瘦,干燥脱水的无力起身,只能倚靠在背阳处,安静的等待死亡。或者说,他们的这一生,都在等待。 等待着久旱逢甘霖,等待着上天能够听到他们这些信徒一次又次的祈祷,等待着所谓的‘和平’。 是了,这是正值苦夏的东鲁边区一带。从踏上这片土地的一瞬间开始,那些空气中弥漫的水气便荡然无存。 这一路上,宋白芷做了不少的机关陷阱。陈皮看了以后,也能有模有样的完整复刻几个。 只是他至今仍旧不知,那天他捣鼓的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或许是因为突袭的效果不错,又或者是因为机关实在很隐秘。背后追逐的那群人,脚程慢了下来,但他们也聪明了很多。 陈皮观望一圈后,示意宋白芷跟着他,二人在远离难民的枯树底下暂时歇了脚。 现在正午的天气最是闷热,如果他们一刻不停的赶路,很快就会因为缺乏水分而中暑,晕厥。 这个坏结果,还是她说轻了的。 宋白芷从经验中推断,这块地界后面要走的路程,或许不会有水源了。她和陈皮的食物是足够支撑她们玩灯下黑,来个狸猫换太子。 可是,在这种极端天气下,没有水,是绝对不行的。 陈皮将行囊调转到身前,与她肩并肩的小憩。并不是他们不渴不饿,只是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食物与水一旦被发现了,就会引起不怕死的争夺,无异于起没必要的祸端。 这群人已经饥不择食了,能够坚持着走到边界区的人,又有几个善茬?陈皮能够感受到身后崎岖不平的树干。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开始吃树皮,挖草根了。 而人群中,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女人,孩子,这说明他们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陈皮察觉到了那人群中投来的窥视,他侧过脸,准确的用眼神抓捕到了源头。 那人对上陈皮那双阴狠而又死寂的双眼,瞬间打了个哆嗦,忙不迭低下了头。连带着那跃跃欲试下浮躁的空气,也瞬息之间平静了下来。 原本看这两个外乡一路走来,面上都干干净净的。除了气色不好,简直像是不怕死的游客。 看着就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块地将自己和同伙一起埋了。 几个人一对眼,就知道众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们认为这二人应该很好处理。当然如果他们自己识趣点,将手里的食物和水都交出来,他们也可以放这两人一马。 只是没想到,仅仅一个观察的眼神,就被那个少年人发现了。而那个少年人的眼神,实在可怕,那一眼扫过来,杀气丝毫没有隐藏。 老油条子混迹江湖这么些年头,一个照面就知道,这不是他们能够黑吃黑的人。这年轻人,是个狠角色,手底下指不定有几条人命官司的,弄不好还要把自己搭上去。 那个女人看起来倒是很好处理,不过,这二人贴的这么近,想来是不会分开的,他们也就没机会下手。 宋白芷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看了看天色说:“一个时辰后出发,我们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陈皮点点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他很清楚,这群人刚才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因为他就是这么一步步活下来的。 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毫不在意的坐在这里,等着不怕死的上来,杀鸡给猴看。可是他不止一个人。 宋白芷倒是奇怪,他今天怎么不顶嘴了,还这么好说话。毕竟在她的印象中,陈皮就是反骨仔。 这一同相处的实践中,她得到了具体的结论,陈皮这家伙:你讲道理,他举拳头。日常欠揍,顶撞长辈…… 不过偶尔也很靠谱就是了。 莫约半个时辰后,半阖着双目的陈皮,忽然睁开了眼,警惕的看向道路尽头。他伸出手遮挡刺目的赤阳,探头看清了对方路数。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追来,发出越来急促的踏踏声……震的四周的尘土飞扬,沉闷而又干燥。 流民见状四散奔逃,却快不过这群人手下的大刀。流民们仅仅只迈出了几步路,便被一刀中脊背,奄奄一息。 震天的声浪中,只有错乱的马蹄声混合着撕心裂肺的呼救。这混合的喧嚣,仿佛整个地界都为之震动。 而在这道路尽头,围堵她们的人,正是几个风尘仆仆的刀客。领头男子抖开一张肖像,斜睨着那角落中全程没有动弹过一次的两个人。 他冷笑道:“找到了,你们呢,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过两招比划一下?” “你们二人,还真是好手段。这一路上,折损了你爷爷我那么多的兄弟,是不是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哼!” 在这一帮来者不善的人抵达面前时,陈皮原本是想从心的带着宋白芷开溜,可被宋白芷按住了。这让他心里一梗,不确定的看了对方十来号人,又看了看一旁面色不算很好的宋白芷。 如果宋白芷能够扭头看他的表情,就会发现,陈皮脸上写着:‘我杀这一群人?我???’ 可是宋白芷没有看他,而是在翻找东西。 陈皮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站了起来。他嗤笑的看着马背上的刀客,讽刺道:“出来混还带个奶娃娃,怎么,你也没断奶吗?” 如果宋白芷躲的快的话,他对上这群人,也不是完全不行,只是可能得去掉半条命。 陈皮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不计后果的在这里陪她玩命。就好像人被分成了两半,一边告诉他,赶紧走,别干这个蠢事,这就是一滩要命的浑水。而另一半,则是清醒的犯了蠢。 那打头阵的刀客哼笑一声,随手就把那个裹成一个襁褓的孩子扔到了另一个弟兄手里。 他语气不屑的说:“就你这斤把重的身子骨,在我手底下可过不了关,到时候别说你爷爷欺负你。” 说完又将目光落在了宋白芷身上,就像看到什么金疙瘩一样,眼中划过一丝贪婪。 “秦师长底下的人,我可都替您处理干净了。楚大夫,这按道理,怎么着也赏个脸跟我们走一………”只是话没说完,就见宋白芷吹起了火折子,作势欲点。 陈皮看着布袋边的火线,又看了看宋白芷,神情错愕了一瞬。 领头人大惊失色:“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宋白芷思考了一会,回答:“是道理。” 第108章 乱世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哪怕现在看起来局势十分紧张。陈皮还是笑出了声,看起来一副十足的无赖样。 ‘道理?!’这话也就宋白芷说得出口了,那刀客说按道理,宋白芷就和他讲‘道理’。只是这举动放在宋白芷身上,是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你们不是秦师长的人,是谁的人?又准备带我去哪里?” 宋白芷将火折子放在了引线处,只要轻轻一低,这个火药包便会快速引燃,然后炸个满堂彩。 好家伙,这是被反将一军的威胁上了。 对方的气焰瞬间消了下去,只有几个人目光还带着审视,似乎很想看看,这火药是真是假。可没有人敢去尝试。 说起来很奇怪,越是在这种性命攸关的地方,宋白芷浮躁的心,反而越来越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是这几个月的逃跑经历让她烦躁不堪,又或者是单纯想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她刚才几乎就准备点火了。 “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楚大夫,你手里头的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这个炸了,别说我们了,就连带着你自己也得玩球。”刀客笑容扭曲的示意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妈的,真是栽了个坑,落在这小娘们手里。 在二人友好协商时,陈皮这人不讲武德。 九爪钩飞出的瞬间,就将他另一侧伙计的肩膀扎了个对穿随后狠狠的扯下了马匹。 宋白芷眉梢微动,心中补充道:‘年轻人不讲武德啊,我喜欢。’ 宋白芷快步走近那叫唤的伙计身旁,用麻绳将他与火药包绑在了一起。 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总是本能的正要寻求帮助。而她只要一点燃,这伙计自然会跑到领头人那求救。 是跟着一起被炸飞,还是直接跑,这些人自己心里应该有了小算盘。宋白芷质问道:“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是谁的人。” 刀客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楚大夫,我们就是个赚赏金的,这一路上栽了多少兄弟,才找到你们。这背后的人,我们是真不知道。您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发誓。” 宋白芷这一手,他算是看明白了。都说医者仁心,这话不能当真。他非常肯定的说,眼前这个女人,是个黑心肝的。 看到杀人眉头都不抬一下,随随便便就拿火药包绑人身上。和她来横的,没什么好处。 实际上,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她这几日接收到的记忆,给了她很大的底气。 ‘3011主体的话除外。’ 刀客将目光落在了陈皮身上,最终一把撕了悬赏图。 他最早也只是想挣点钱,没想到这一路上碰到的人还挺多。又是机关,又是那个劳什子秦师长,他底下的伙计都死了一大批。 这口气对他而言自然出不去,所以他干脆一鼓作气把秦师长的人都处理后,才跟着蛛丝马迹查过来。 现在这情况,运气好,自己保条命将这人带走。运气不好,都得死。 “发誓?你们的誓言能值几个钱?”宋白芷不为所动的反问。 “那你想怎么样?”刀客没了主意,干脆利落的将问题甩给了宋白芷。 天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刚才杀了这群流民,就是为了泄愤。让这两个知道怕,才更容易管控。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你的话我不信。把你的孩子给我,另外再给两匹烈马。等我们离开这片区后,就会把这孩子放下。”宋白芷心中毫无波澜的索要物资。‘来都来了。’ 另一个伙计沉沉不住气了他大声叫骂:“你他娘的!你知不知道这马有多贵!开口就要,你怎么不去抢!” 宋白芷沉默半晌道:“我正在抢。” 陈皮:“……噗嗤” 刀客:“………” 伙计:“………” 如果说会想起所有,那么宋白芷可以毫无底线的说,自己最擅长的就是黑吃黑。如果对方不要脸,那么她的操作可能更不要脸。 唯一的区别是,她喜欢在表象上渡一层‘好人’卡。 ‘嘶!’宋白芷脸色一麻,她忘记了一件事。她让解九爷买断日本人的物资后,自己也收购了大量药材,大米,准备在长沙城搭建一个难民营。 她的好人卡还没做呢!这会就水灵灵的出现在回溯了,然后机甲进化2+1,合成超级机甲。 不对! 3011复制体怎么一直不讲话?难道是她们还没有完全融合,所以它害羞? 才怪!它肯定是又出bug了! 3011复制体似乎是听到了她脑子里的话,连一声电子音也不敢吭。 ‘完了,还真是!’。宋白芷不敢想,这得是多大的篓子。 然而残缺的记忆,却无法准确告诉自己,她究竟被坑了多少次。 只是这会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敢去猜。 陈皮看着宋白芷的眼神变化,心里对这帮人更加警惕起来。他指了指那个被裹成粽子的小孩,皱着眉头说:“把它交出来。” 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不知道是谁喊的一声:“拼了!” 然后场面就开始混乱起来,宋白芷毫不犹豫的点了火线,一把将那伙计推进了人堆当中,炸了个什锦汤。 孩子的啼哭声,被重伤的伙计呼救声,伴随着马蹄踩踏显得格外刺耳。陈皮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走向前,夺走那个襁褓,像拎包裹似的将那孩子提在手里。 没有谁阻止他的举动 大家这下彻底安静了,因为这样的火药包,宋白芷手里还有四个。 而刚才死掉的伙计,就有三个。 宋白芷面上神色过于冷凝,连同指尖也有些颤抖起来。看上去像是因为刚才自己杀人的行为而感到后怕。 刀客阴沉着脸,盯着二人,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命令道:“给他们马。” 陈皮并不会骑马,只是在这种关头,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一个侧翻身上马。 他正想要拉宋白芷一把,没想到宋白芷已经爬上了另外一匹马对着他说:“坐稳。”随后一把拽着他这匹马的缰绳就往前跑。 陈皮虽然不会骑马,可他坐的稳当,甚至还有闲心回头盯着那帮人的动作。 直到看不见人影,陈皮问:“你什么时候做好的炸药包?居然有这么多个。” 宋白芷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 陈皮明白了,那些炸药包都是假的,真正有用的,只有那一个满堂彩的。他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背后发凉,随后是庆幸。 宋白芷点头道:“刚才跑不了,只能赌一把。现在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陈皮磨了磨后槽牙问:“你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如果他刚才下手在狠一点,他们这会就算是拼了命也不好跑。 宋白芷真诚道:“这样比较真。” 陈皮这辈子都没经历过那么多次的语塞,现在和宋白芷呆一块,一天就能体验好多次。 宋白芷没什么想法,她只知道,自己又赢了。 对于陈皮,她只能说。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真相,愿不愿意为我这么做。我只要达成我的目的,你就得按我的计划来。自愿也好强迫也罢,我只看结果。’ 而现在二人还能完好无损的坐在马背上,这就足以证明,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是主角,没有金手指,能做的只有过往的所有技能记忆,以及熊心豹子胆。 但说句好笑的,其实即便是在任务期间,有金手指。身为反派,就是斗不过主角。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途中遇到乌压压的一片流民,他们的眼神无比贪婪哪怕在二人早已远去,他们也不曾收回目光。 这让陈皮瞬间乍起了寒毛,不自觉的想起很早很早以前。留宿街头的某一晚,他走到路边,听到有人在唱歌。 天气阴冷无比,众人围绕成圈,雪水落入沸腾的汤锅中,拿着木棍搅和的那人佝偻着腰,疯疯癫癫唱:“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女食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是乱世中的人间地狱 第109章 发善心 陈皮滴溜着那小崽子跑了好一段路,直到交界线路口才松了手,将人干脆往草垛子上一抛,自己也下了马歇歇脚。 宋白芷拴好缰绳,思忖后道:“再过一个边界,把这个孩子放下。” 陈皮啧了一声,显然很不想带孩子。如果宋白芷不开口,他可能在这路口就把这崽子扔下了。 宋白芷正准备说给那孩子喂点水,别让人死自己手里,引得后面那群人猛扑。结果就发现了一点不对。 包裹这孩子的麻布十分破旧,可这孩子里面穿的却是绫罗绸缎,且肌肤白皙,佩戴金平安锁。 宋白芷捏了捏他的身子,试探了他的骨头位置,引得这孩子咯咯笑。陈皮不乐意了,他半是抱怨道:“这小东西还挑人?在我手里头就一直哭?” 宋白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揶揄,陈皮心里一阵不祥。接着就听见宋白芷说:“你赶路的时候抱着,可能就不哭了。” 陈皮耸耸鼻子嫌弃的说:“我又不是他爹,我才不要抱孩子。” 按理说,民国时期其实成亲也很早,大多人还是会选择在13\/15岁便相看人家,16岁便成亲喜当爹,而陈皮正好是这个年纪。 当然,这孩子得有个两岁多了,他暂时生不了这么大的孩子。 不过很显然,因为陈皮早年一直四处流浪,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人教他。 因此,至今是个不开窍的木头。 就算有人给他介绍姑娘,没准他心里还猜忌这姑娘会不会功夫。 正这么想着,陈皮就看见了那金锁,他眼睛亮了一瞬,却没摘。因为那小孩正双手捧着他勾金锁的手指头啃。含糊不清的喊饿,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刀客,对自己的孩子倒是真大方。’陈皮这么想着就听见宋白芷说。 “这孩子应该是被那群人抢走的,他们大概率是不会抢回去了。”宋白芷见他也瞧见了,便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而那金锁都没摘,就表示,这群人所图的更大。这个金锁一直挂着,也只是为了表示自己没动这孩子一根豪毛。 “既然他们也不准备要,我们带着他也是累赘。”陈皮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头,嫌弃的将口水擦在了那孩子身上。 宋白芷平静的来了一句:“古人常说,有奶是娘,有粮是爹。你也可以当捡了个孩子,让他喊你爹。” 虽然语气很正经,可是陈皮和她相处太久了。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宋白芷是拿他调侃。 只是没想到,那小孩,竟然真喊了陈皮一声爹。把陈皮吓得镇住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在宋白芷一声轻浅的笑声后,陈皮的思绪回了神。他扫视了那孩子一眼,撇了撇嘴嘀咕道:“老子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虽然嘴上说了嫌弃的话,可是陈皮还是将水囊中的水分了一点出来喂给这孩子。这一喂才发现,这孩子的体温异常的高。 ‘是不是烧成傻子了?’他想。 宋白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什么也没说。陈皮发善心,这倒是很少见,和铁树开花也没差。 刚才摸骨头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那孩子温度异常。只是她在犹豫,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但是她们的物资最多还能撑三天。 而去往中枢地区,至少还需要五天。前提是这两匹马在没有粮草和水源的情况下,还能够坚持。 宋白芷的计划中,甚至有想过到了最后的关头,取马血,吃马肉,确保他们可以抵达目的地。 可是变故就出现在这个孩子身上,救与不救,就是一个念头的功夫。她并不是多么心善的一个人,在各方面精明算计后,她也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没有人比她自己的命更重要。 而这孩子在发烧,先不说她的医术如何,就单说现在她能够用到的东西就十分有限。 没有水,没有烈酒,也没有药草,有的只是一些跌打损伤,或者是吊命的药丸子。而这个孩子,还没有价值高到让宋白芷透支底牌去救命。 3011复制体不合时宜的冒了泡,桀桀桀的笑了起来:‘我嗅到了宿主高浓度的负面情绪!哦!我的天啊!这是什么!这是个孩子!他在看什么?!啧!愚蠢的人类再怎么看,也看见我这高贵伟大的存在!’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宋白芷指尖可疑的蜷缩了起来,连同脚趾头也想抠地。 这也没人告诉她,她在融合的时候,系统也会融合… 世界如果是个陀螺,那么3011就是这个世界对她的精神鞭挞。 3011一直没有听见回复,它破防了,在脑子里刺啦啦一顿旋风乱转后问:‘宿主!为什么不回答我!看到我你不开心吗!!快说话!!’ ‘泪水打湿鸡腿堡,从此不会再爱了’ 宋白芷脸部瞬间紧崩,差一点,她就笑出来了。只是她这会想到了重点,她问:‘既然你回来了?那我的系统商城开了吗?’ 可疑的沉默声持续了半晌 3011笑嘻嘻的说:‘宿主,我主打回溯世界的陪伴呦!’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白芷也不用多问了,她在心里嫌弃的啧了一声后告诉系统:‘一个人会觉得孤独,一个人吃独食不会,你还有积分吗,偷偷换成道具分我点’。 3011炸了:‘宿主!你怎么还要系统的血汗分!你甚至都不愿意说一句借!’ 宋白芷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回复:‘霸道惯了。’ 一阵乱窜的电子音后,系统报告死机。 ‘漂亮…’ 然而思绪回神,就见陈皮抬手在那孩子身上比划,好像是准备给他一个痛快? 宋白芷喉间一哽,拿出了银针说:“先别下手,试试看看他的命够不够硬吧,毕竟是条人命。” ‘能够落在那群刀客手里,想来他爹和娘不是个简单的。万一人家爹找上门,也不好处理。’ 宋白芷说完后,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陈皮只是给人小孩裹起来。好像是准备给他闷出汗。 听到她这话,陈皮面色还古怪了一瞬。似乎是在宋白芷问:‘我又准备下手了?’ 陈皮也不是什么心善的大好人,能够做到这个份上算是仁至义尽了。反正按照约定,他和宋白芷出了这块地就扔下这孩子。至于后头有没有人管,会不会被狼叼走吃掉,他可不在乎。 这又不是他生的,也就是看他乱认爹怕是脑子烧糊涂了,才发发善心。 不过瞧着宋白芷施针,这小鬼胡乱哭嚎,扭成一团。陈皮上前捏了他的后脖子,把人放倒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到:‘小孩子捏这一下,应该不会死吧’。如果他扔下一具尸体,能够倒打刀客一耙吗? 宋白芷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试探起了那孩子的脉搏。 宋白芷就知道会这样,只要在他身边,没有危险的时候,这橘子皮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第110章 两级 不比这暂时只需要担忧食物的二人组,远隔了一座山的另一队人马,此时正焦头烂额的地毯式搜索,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将小少爷挖出来。 就像那人参成精似的,最好自己能蹦出来跑两步。 自从知道那群歹徒将自己儿子彻底弄丢后,解九这一路上面色都很难看。然而他是主心骨,不能和妻子,姨太一样浮躁,不然会乱了阵脚。 吴夫人这两日一直是以泪洗面,也顾不得什么大户人家的体面,每每都是跟随队伍,爬山涉水,一次又一次的呼唤着自家孩子的名字,直到精疲力尽的晕厥。 夫妻二人谁也没想到,在举家搬迁的路上会发生这种事。明明家丁带的够多了,明明筹备好了赎金,明明与那地方宪兵打了个招呼将这群歹徒全部抓捕了。 可是得到的结果依旧是自家儿子不在他们手里。而是被秦淮的楚落年和另一个煞神劫持走了。 这让吴夫人无法不怨怼自家丈夫,因为他实在过于冷静。就好像那孩子,只是她一人的孩子。 她实在太痛苦了,以至于她根本听不进解九的任何宽慰。只记得身为一个母亲的她,无法承受这种巨大的打击。 解九也不再多劝,只是命人日夜兼程的查。他心里在赌,赌那个秦淮有名的楚大夫医者仁心,能够保住他儿子的命。哪怕她要再多的钱都可以。 他的妻子不能堕入失去儿子的痛苦里,他也不能。 … 干燥的柴火噼啪作响, 陈皮一眼就瞧见了那碗加水后被捣鼓成糊糊状的饼,里面还带着硬邦邦的肉干,在火堆的加热后,咕咚咕咚的冒起了浅棕色的粘稠泡泡,看起来实在诡异。 眼见就要端到陈皮面前,他木着脸扭头小声说:“这玩意,狗都不吃。” 宋白芷很想说:‘我听见了。’只是在看见自己手里的碗时,还是自觉的闭了嘴,陈皮说的好像也对。 她沉默半晌,又搅和了两圈,防止粘。其实她感觉还行,碳水,脂肪,水分都有了,就是看着有点恶心,味道应该…还可以吧。 3011忽然出现,适时补充:“以前人没有胶水,好像就是这么熬浆糊贴对联,窗花的,只是没这么恶心。…咦,它还在冒泡泡。” 它刚打开共感,就闻到了糊味,以及难以言喻的碳水油脂混合物交杂的气味。它再次震撼了,果然宿主是无法被替代的! “难道!再一次!……宿主!你真是个天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到这么厉害的逼供!!” 宋白芷:‘……。’ 其实说是一碗,但并没有多少,看着十几口就可以吃完。陈皮嫌弃的动了动鼻尖,扫视周围后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动。”就入了山林。 宋白芷很干脆的就放下了碗,熟练的等着陈皮开小灶。 说是开小灶,其实也看运气。运气不好的时候,七七八八的果子和药草,能从里面能挑出一半带毒性的。 更可怕的是陈皮可以面不改色的啃一口,简直是让他吃出了抗体。 不过宋白芷什么也没说,只是每次都将他带回来的东西,挨个给他讲了一遍药性。 他的前半生都是颠沛流离,除了那位去世早的病弱老太太。很多事情,和常识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又怎么能够要求他准确选择。 好在陈皮其实很聪明,她讲的东西也能听得进去。只是对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根本不愿意动脑子,等于不记打。 运气好的时候,他能带一只野鸡,或者是野兔。不过在这种干旱持续了好几月余的地区,那些动物应该都迁徙去往有水源的地方了吧。 这次快的出乎意料,他揣了一兜的果子,示意宋白芷自己挑。 宋白芷挑拣了几颗,瞧一眼,是‘余甘子’。无毒,微酸微涩,有回甘,可以补充水分。药性:‘主治感冒发热、咽喉痛、牙痛等病症…’ 她与陈皮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很显然陈皮记得它的药性。 ‘这孩子的命,真的很大。’ 只是命也不好,因为那一碗被陈皮小声嘀咕过说,狗都不吃的,被喂给了这孩子:“小兔崽子,劳心劳力又废粮食的。” 他一碗下去,给那孩子硬生生哽着脖子咳醒了。 宋白芷说:“你认个儿子也不亏,以后有人养老了。”这是明晃晃的报复他那一句狗都不吃。 陈皮‘啧’了一声,正准备反骨一下。却见宋白芷盯着他,似乎只要再他说一句,自己就收拾他。 陈皮寻思,反正‘楚落年’又打不到自己,要不自己再说两句?只要她一站起来,自己跳远点,指定挨不到打。 结果那孩子也是个缺心眼的,醒来了也不哭,水汪汪的眼睛转悠一圈,定格在了陈皮身上,开口就是一声:“爹!” 这一句爹,硬控了陈皮十几秒。 他嫌弃的说:“别乱喊,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结果那孩子就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直接扒着陈皮的裤脚顺竿爬,然后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那哭爹喊娘的动静,衬的陈皮可真像是个薄情寡义,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陈皮两个拳头捏的梆硬,额角突突直跳,看着是忍耐心快到头了。只是在侧头看见宋白芷的时候,无端消了火气。 宋白芷明显瞧见了,却没有插手,只是坐在火堆旁,看着这一处的热闹。她的眼中映衬着篝火摇曳,偶尔干柴烈火的碰撞,击出火花,就像那年时空中转瞬即逝的绚烂。 分明她的神情和平日对比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那过分平静眼神。可是陈皮就是觉得她现在应该是高兴的,连带着人也多了一丝烟火气。 陈皮往那鬼哭狼叫的小崽子嘴里塞了果子,手动禁言。‘这小孩看起来其实也挺可爱的’。 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哭的话。’ 那孩子看样子也是知道渴了,也不嫌酸涩,就这样托着果子用没长好的牙慢慢磨。一颗在大人手中显得小小的果子,在这个小孩的手里,就显得很大。 又是一天守夜,宋白芷与陈皮肩并肩小栖。长时间的奔波让她的身体慢慢习惯这种高强度的体能消耗。这次她不会在睡死过去,那种不该有的错误,她不会再犯。 无条件地信赖别人只会遭到背叛,但是如果决定背不背叛的人是自己,那么该担心的人就成了对方。 ‘如果对方讲信用,我也交付信任’,只不过是一种提前抵押或透支交换条件的信用关系。 这种关系,通常是明面上做给人看的罢了,一旦有一方人反水,那么这柄刀必定是捅心窝子的。 那小孩见两个人没人管他,自己屁颠颠的钻进了宋白芷的怀里取暖。 宋白芷一愣,眼中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这倒是第一次有活的人,这么大胆子敢贴她怀里。 在宋白芷纠结扔出去好,还是扔出去好的时候。 陈皮一阵大笑,似乎是看够了热闹,一把拎着那小孩的领口,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哂笑道:“你这爹认就算了,娘你也要认一个。” 那小孩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又喊了一声:“爹!” 在这小孩一声爹出口时,陈皮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混账话。 他红了耳根,咬牙切齿的说:“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别乱喊!” 陈皮顺手给了他一栗子,脆生生的响动,是个好瓜。 … 天色微亮,陈皮便将火堆处理了干净,提溜着这小孩上了马。 宋白芷瞧着他将这孩子放在身前,还在随手他头顶扔了件褂子的举动,倒也不不像是完全嫌弃这孩子。 至少比给那两匹马塞果子看起来柔和多了。 一路上那孩子的嘴就没停过,即使他不会说几个字。但听到宋白芷和陈皮说话时,他还是会捡几个他能够念出来的字读。还挺有趣。 直到他们在路口碰到了一队人马。 听到小孩的声音,对方脚步一顿,抬步朝着她们走来。 对方是个生得极为端正的男子,一身齐整的西装十分妥帖合身。戴着考究的金丝镜框眼镜,审视的看着陈皮。 在陈皮危险的目光下,那男人似乎有一口气梗着出不来,半晌后,他终于开口了:“我孩子,叫你爹!?” 第111章 莫比乌斯环 人们常说,月有阴晴圆缺,凡事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可是没有人说过,丢了儿子才几天,这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 解九素养很好,在自家儿子违背祖宗乱认爹的情况下,他还是保持住了风度。拱手没有自报姓名的对这两位过路人道谢。 即使他已经在这两日,将这带走他儿子的人查了个底朝天,他也没有过多询问对方姓甚名谁。 被两队人马追着还能跑,被刀客围堵还能反杀,这样的人太过于危险。解九是商人,投资上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要与这两人有过多牵扯,尤其是这位楚大夫。 只是在他准备提出,是否需要搭乘他的车时,那个女人破天荒的开口了。 虽然声音很小,喃喃自语一样,但他还是听见了,那女人说:“小解九?”声音轻到让解九几乎以为是错觉,可是他确信自己听到了。 他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将扭动成泥鳅的儿子,塞给了紧赶慢赶跑来的妻子怀里。 吴夫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反复确认他没事后,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哭的不能自已,好在回来了,她的儿子回来了。 解九目光定在了宋白芷身上,语气探究的问:“您认识我?”宋白芷的气质很特别,如果见过,他绝不会忘记这个人。 宋白芷却没有回答他。 从解九出现的这一刻开始。不对,应该是从发现这小孩他的儿子出现开始。她就应该明白了。 她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改变未来,因为她现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未来既定的现实,从第一次进入这个位面开始她的所有羁绊都被连接。 回溯开始,这是如同莫比乌斯环一样的情况,无穷无尽轮回的性质。 宋白芷看着他,感叹了一句:“原来如此。” 解九越发不解,他努力用上了自己的大脑,回忆是否在什么酒局应酬上碰到过这位楚大夫。可是大脑一片混乱思考后,依旧没有想到任何蛛丝马迹。 宋白芷说:“一段时候未到的缘分,以后你就知道了。只是那时候,我或许已经不记得你们了。” 陈皮脸色不算太好看,在宋白芷这句话出口时,他就转了头,不想再听。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宋白芷总有一天会彻底疯掉,那时候或许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可是没想到的是,宋白芷自己心里清楚。‘她难道也知道自己离魂症发作后,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另外一副模样吗?’ 解九心道:‘这楚大夫竟也是个会看天机的?’心里这么想着,便随口问了一声:“姑娘听起来精通奇门八算,不知可否替我算一卦?” 宋白芷眉梢微动,敢情是把她当成了江湖术士。不过她也好奇,解九会问什么。 只是当解九最后一句话落下,宋白芷脑子里面还在回放那一句:“不知我的财路在何处?” 宋白芷回想了当初看过的所有报纸上以及解九后来的生意落脚点。她毫不犹豫的答道:“北方,你我足下之地。” 这话一出口,宋白芷便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在现实世界第一次见面时,解九会笑的那么高兴了。 原来当时从自己脱口而出,夸赞解九目光长远,见解独到的时候,自己就暴露了没有记忆的事实。 而解九眼中则是闪过一丝探究,他的确想过在新军阀混战的时候,留下自家商会的印记。只是风险很大,如果没做好,便是惹得一身骚。 没想到楚落年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而且还点名了足下之地。哪怕对方没有将理由详细解说给他听,可解九觉得她说的一点没错。 陈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传来:“你儿子媳妇都快哭晕过去了,你还就等着听发财呢?” 陈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这个人。他觉得这个人心思深沉,看着宋白芷的眼神也很让他不爽,一看就惯会算计人。 宋白芷想法简单,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如果和这种人混一起,被卖了都不知道。他得把这两个人分开点。 陈皮从头到尾,都一直拉着警惕的看着解九。而解九听到这话,好像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一个‘恩公。’ 他客客气气的给陈皮做了个揖,说了一通客套话后,让妻子抱出孩子。让自家儿子认下陈皮当干爹。 也就是趁着这一个空档,将二人的名姓问了个清清楚楚。 全程行云流水,陈皮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就这么被硬生生占了便宜,多出了一个儿子。 陈皮心中补充:‘这人心眼果真多。’ 解九心道:‘这人看起来就是个身手很好的亡命徒,却跟在楚落年身后,应该是听楚落年的差遣,以至于没疯的厉害。’ 从商人的角度上来说,他更希望与楚落年牵扯上关系,但是从政治上来看,楚落年不是一个适合结交的对象。 连环认下这个陈皮干爹,虽然与楚落年没有那么亲近,但瞧着这眼前两位也是形影不离的模样,他无论如何也不亏。 只是,他怎么觉得这位楚落年的阿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 准确说,‘阿弟’看楚落年的眼神也不对。解九不解的摸了摸下巴,心中疑惑,怎么感觉这有点奇怪。 吴夫人这会也平复了心情,她用指尖擦拭残泪,恢复成了往日里矜贵典雅的贵太太。 她不动声色的用胳膊抵了抵自家丈夫的手臂,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了。我们一行人是准备北上,不知道是否同路,能够捎带一程。” 宋白芷知道,她们的目的地是长沙,因为陈皮曾说过,她们结识于四年前,解九欠了他们一个人情。 现实世界第一次与解九见面时,解九说过,他们两年没有见。这就足以证明,两年前,解九就已经在长沙了。 而他稳固商会,并且扩大规模的时候,是不可能会出现举家搬迁这种大动作的。 另外陈皮说过,解九是长沙城新贵,那么就只可能说明,解九是在长沙城落户两年后,一举成名。 解九很聪明,她知道。既然解九敢和她们牵扯上关系,就代表他对自己和陈皮没设防过度。 那么,吴夫人说他们前往北上,只怕是为了防止…… 宋白芷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群伙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半晌,客客气气的推辞了二人再三邀请,只拿了食物和水。 宋白芷转身离去时 3011在心里默念:‘3.2.1!’ 吴夫人示意底下人将那一箱银票抬了出来:“楚大夫!等一下!!行路艰难,多些钱财傍身,也是好的。” 没有人看到钱会不高兴,尤其是知道自己后续准备干的事会特别烧钱的宋白芷。她恨不能马上暴富,然后端走这一箱钱。 只是情况不允许,这一箱东西太多了,就算带上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只能用来点火玩。更何况她的包裹里,其实还有一匣子钱。 只能说,感谢小日子过的还不错的人,投来的赞助。 宋白芷伸手随意抽了一张银票,客客气气的道了一声:“多谢。” 陈皮的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宋白芷,好像在问:‘就一张?你就拿一张?’ 吴夫人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笑容真诚了不少:‘这位楚大夫,果真是个医者仁心,高风亮节的好人。’ 与此同时,有两道破碎的声音,似乎实质性的响了。 哦,原来是3011和陈皮啊,那没事了。 与这群人拉开距离后,宋白芷将那张银票递给了兴致缺缺的陈皮。 陈皮抬了抬眼皮问:“她给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就好,你给我做什么。” 宋白芷说:“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所以,我的就是你的。” 陈皮知道她是在说认他当阿弟这件事,不过他才不会叫宋白芷阿姐。只是宋白芷这句话让他的确很开心就是了。 他抽过那一张银票,揣进了贴身的兜里,嘴里敷衍似的说:“知道了,知道了,大不了我有的,也都给你。” 第112章 感谢用户投来的书评,已补今日加更章节。 晌午的日头十分灼热,连带着路过的风也成了热浪。陈皮伸手在眼睛上遮阳,想要看清前方的路况,可是除了杂草,与窒息的尘土,一无所获。 剩下的水不多,宋白芷一向喜欢留后手,预对未知的可能。她忍下了喝水的欲望,抿了抿干涩的唇,看向四周的荒芜景象。 她对陈皮说:“再走一段,弃马。” 陈皮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疑惑的问:“为什么?” “我们走到中腹了。”宋白芷无声的叹了口气,给他递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悲。 走到这里,就意味着她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而这块地方,紧接着另外两方势力争夺权利,进行惨不忍睹的新军阀战争。即便秦师长有心,他也绝对不敢伸手。 她对秦师长这条线已经不抱有期待了,至少她不会和一个疯魔的老头子谈人生谈理想,然后做梦想要长生。 该死的长生,该死的永生! 3011提醒道:“秦师长活不了几年哦,他的儿子小秦师长,应该挺希望宿主跑快点的。” 宋白芷心中毫无波澜,这种父子关系畸形的家庭在哪里都能见到。这种血缘关系的牵绊藏在血管中,或许是从小就开始隐隐异变,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它逐渐成长为肿瘤开始反噬。 不过很可惜,她没什么同情心,因为她此时此刻,也很希望那个老头子早投胎。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没必要过的这么惨。简直是没苦硬吃! 宋白芷还是回答了3011:‘他的确活不久了,酒色亏空。如果小秦师长聪明点,就会拿着从我这偷走的药方去查。’ 3011难得正经的说一句:‘宿主,你要小心提防这些人啊~~~’好吧只正经了一半,电子音就消失了。 宋白芷心中笑出了声。算了,这个坑货估计是又卡bug了。 她心中对3011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我也多的是。’ 如果小秦师长足够聪明,他就应该知道,这一贴药是自己的示好。老药方加新补品,等于慢性剧毒。 如果只是单用,那这就是一贴滋补身体的。哦,难听点讲这是补肾壮阳的。 一把年纪的老头子,还能够娶姨太太,也就只能指望这些药物了。这类人,她见过很多,他们不想承认或者恐惧自己注定的衰老,于是试图靠偷窃,强占,用别人的青春来填补自己。 其实他们他们的灵魂,已经连带着身体一起腐朽了,就像污水中的淤泥,臭不可闻。 陈皮不动声色的将帕子揣进自己袖中,竟是不打算还了。他问宋白芷:“中腹?是这块地方的中心地带吗?这关抛弃马什么事?” 陈皮的声音将宋白芷的思绪拉回了神,她缓了缓思路,对陈皮解释起来。 “你说的没错,中腹的确是中心地带。这也表示距离我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我不确定几十里的城中还有没有活人,骑马太过于显眼,也很容易生出事端。” 陈皮并不笨,他听过这句话后,自己脑子一转就想通了。一旦有一个地方开始打仗,那么老百姓就会逃离到安全的地方。 能够留在城中的人,要么是逃不走,要么是家中有存粮,就等着兵荒马乱过去再冒头。 他们知道军阀混战,是差不多两月的事了。这种情况下,还能在城里活下来的,又怎么算不得穷凶极恶? 只是,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回头也不可能了。 而比较巧的是,陈皮从来不走回头路,不过是赌一把的事,如果真的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大不了带着宋白芷杀出一条血路。 又是一夜合理分配物资后的休整。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宋白芷对陈皮说:“清点一下东西吧,等会放马进城,看结果。” 此时,她们距离城中,仅有几百米。 而城门大开,四处弥漫着经久不散的硝烟味,与那埋尸坑中早已腐臭发烂的血污,残骸。 唯独没有完好的尸体…… 宋白芷心中恶寒,脑中闪过了最有可能的念头。她的目光看向那远方厚重的城墙,仿佛看见了城中纷乱,以及她的目的地。 只要穿过这半城,她就可以抵达火车站,然后一切都暂时结束了。她为什么不担心火车站会被炸毁,这点很简单。 火车站这种国家建立的地方,在战争时往往是最稳定运行的,因为一旦打起来,它就成为了后勤点,运送物资,成为连接各个城市的枢纽。 像这种新军阀战争,属于内斗,通常遭殃的是街道上的居民,绝对不是火车站。 入夜,弃马入城半晌过后,陈皮回来了。 他眼中的警惕还没有完全褪去,面色也阴沉的厉害。即便不说,宋白芷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不过,趁着现在马匹制造的混乱,他们二人正好悄无声息的溜进去。 陈皮将包裹重新固定好,牵过了宋白芷的手。宋白芷正下意识的想分开,他却抬手示意宋白芷不要说话,然后带着人从城门最侧边溜了进去。 宋白芷能够感觉到二人手心间的冷汗,也能感受到,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颤抖。 他们入了茶汤巷侧门后,陈皮就带着她跑了起来,几乎是不要命的跑。谁也不敢回头看,那黑漆漆的巷子里究竟有几双因饥肠辘辘而散发绿光的眼睛。 她们在夜里横穿了无数个错综多变的街道,不知跑了多久,最先体力不支的是宋白芷。 她的眼前一片花白,可是她一声没吭,顺着陈皮牵引的力道,努力跟上了他的步伐。她不会成为拖后腿的存在,也不会成为让别人有机会抛弃的弃子。 直到陈皮忽然在那破败的教堂前止了步。宋白芷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肩,将二人都带了个趔趄。 似乎是因为陈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他消瘦的厉害,这一头撞上去,和撞木板没什么差别。 宋白芷倒抽一口气,还不等她自己揉揉脑袋,陈皮就凑近了瞧上了,用另外一只手心给她揉了揉。 宋白芷将头往后侧了侧,下意识就想离那远一点。可是她却忘了,刚才逃亡时,二人是牵着手的。所以她的回避,并没有任何作用。 因此,对于她忽然侧头的动作,陈皮也只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认为她不疼了住了手。然后用目光巡视起了周围。 这气氛实在太过于诡异了,夜里破败的教堂前,手牵着手逃亡的少年人,面对着圣母玛利亚神像相互依偎,这不就是向她祈求婚姻吗…!? 第113章 圣母玛利亚 她们是从教堂的侧门进入的内部,这会放松下来,宋白芷只觉得自己懈了力,再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 她就着夜色,打量起四周环境。 教堂的大门紧闭,只有几扇拱形的琉璃窗户透出微弱的光线,在月色的衬托下显得神秘而又迷幻。 这座教堂早已没有了信徒,失去了所谓的信仰。从供奉未燃尽落了灰的烛火上就能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出现过了。 教堂内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烛味,与外面带着硝烟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时间仿佛凝固,只剩下虔诚的信徒在心灵上与神明互通。 高悬穹顶上,一盏金色的吊灯轻轻摇晃,发出微弱的吱呀声,于是便更显的荒凉破败了。 陈皮闻到了血渍的味道,就止了步。他眯着眼,蹲下来打量起地板,因为这个味道算不得重,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宋白芷缓过一口气后,就站了起来。她走到了陈皮旁边,就着月色,看清了地板上的血迹。 那是一道一道竖着的血痕,这就意味着,死掉的人,是一身伤被人拖着走的。更加让人心理不适的是,这种血痕,不止一道。并且最后,踪迹都是消失在教堂大门处。 教堂中每一块陈旧的石头都似乎在诉说着往日信徒人头攒动的鼎盛,讲述着无数虔诚的信徒在这里寻找安好与救赎。 而现在,祂们的信徒抛弃了主,抛弃了信仰,并将‘人’的品质,践踏于脚下。 可惜宋白芷并没有信仰。准确说,她认为,自己能活到这个年纪,没准自己才是真的神。 陈皮看着四周的靠背长椅,随意选了一个大喇喇的坐下了,一副闲适的模样,看起来是暂时安全。 宋白芷坐在他的身旁,看着那些神像,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祂一定很可恶。 祂无法解救众生,也无法实质性的给任何人,任何事带来帮助。祂会的仅仅只是用那悲天悯人的目光注视着你,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祂的信徒死去。 ‘啧,信徒的敬仰的天堂崩塌,众星成陨万里飞落,在政客的布局下,汲取着新的血肉复苏。’ 陈皮看见她盯神像那目不转睛的眼神,语气中带着几分新奇的问:“你还信这个?” 宋白芷收回了目光,如实回答他:“不信。” “那你怎么一直看着。”他显然是起了好奇心,想要听听看宋白芷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我在想,一个可怜无辜的人,被十字架钉死后。政客们却为他编排了以此身为众生受苦的神话。” 陈皮顺着宋白芷的手指,看向了那石雕人像。说实话,他没有觉得这个石像有任何特别,甚至还没有破庙里面那个佛像看的顺眼。 陈皮问:“这个神像叫什么?” 宋白芷回答道:“耶稣。” 外国人的名字真奇怪,不过他没说出口,毕竟在人家地盘上,以免那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陈皮对想不起来的话,一向也不会太在意,忘了就忘了。反正都能被他忘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 因为听的是那些倒霉催的人变成神的故事,他一下子来了兴趣。他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问:“那,那一座女像呢?他们国家的观世音?怎么死的?” 宋白芷思衬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尽量委婉的开了口:“她叫圣母玛利亚。在圣经的故事中,年轻的姑娘圣母玛利亚被许配给了木匠约瑟后。二人没有同房…就受到了圣灵感召怀了孕。” 她指了指一旁的神像,补充道:“那个是加百列大天使,在众神的鼓舞下向玛利亚问安,并且告诉她已经承蒙怀孕,可以给孩子起名为耶稣。” “有一位很厉害的画师,曾经画过这个场景,那是一个很漂亮的贵族庭院,庄重高贵的加百列大天使跪在她的脚边,举起右手为她传召了神旨。” 陈皮觉得有点不对味,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在他的脑子里,说书人说过的故事不少。各种英雄传,名人志,神话本,他也多少都听了进去的。 只是听的再多,也不过都是街坊邻居口中占的居多。说谁谁谁家一媳妇,几年没有孩子。她如何勤恳善良,感动了上天,然后观音送子。 陈皮想了一会没想通,干脆就不想了。一个神话故事而已,没必要太较真。不过他还是对着宋白芷评价了一句:“他们的神话真奇怪。” 宋白芷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在故事的最后,玛利亚弃学了,似乎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当起了母亲。可是那一幅油画中,玛利亚微微向右的左手却表达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或许这么说是在破坏信仰,可是剖开这一层所谓的神光后,现实真的如同神话一般吗?‘’ ‘’从本质上来说,当时的基督教成为了封建主阶级进行精神统治的工具,他们大肆宣扬“性禁欲论”,认为这是一种邪恶丑陋的事。实际上在这张“神圣”的皮衣之下,这些教会的统治者们却干着最肮脏的事。‘’ ‘’一个未婚少女,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怀了身孕,成了‘圣母玛利亚’。‘’ 陈皮听明白了她没说出口的意思,不过他关注的点是,宋白芷知道的还挺多。他感觉宋白芷好像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懂。这些难道都在书里写了? 他要不也……刚有这个想法,陈皮就觉得自己可怕极了。 宋白芷几年前教的什么故人楼的都记不清,还是别废这个功夫了。伤的脑袋疼就算了,还记不住。有这时间,还不如和人打一架来的痛快。 陈皮随口问道:“这什么玛利亚的,是保佑什么的?” 宋白芷似乎是在思考,好半晌,陈皮才听到她回答:“都可以。” “啧,算了,他们连自己都保佑不了,祈祷估计也没什么用。”这么说着,他就阖上了双眸闭目养神起来, 宋白芷看着那悲悯的神像,想到了上个位面,b城的宣言:‘对圣母玛利亚起誓,我们将对一切弱小群众施以援手’。 后来怎么着来着?她想起来了,b城从核心部分开始,慢慢被教皇那些人蛀空了。难民营土崩瓦解,成了丧尸的口粮。 反倒是她这个应该被神制裁的恶徒,活到了最后。 ‘神啊’ …… (为了让贝贝们能更加简单看懂回溯与现实的穿插,文章部分地方会重新标注,啾咪) 第114章 跳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俩人就出发了。 这座城区,太过于诡谲,人已经不像人,神也不像神。所有隐藏在暗处的东西,似乎都在蓄势待发,想要将他们啃食。 上火车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上这变成补给线路的火车。正在宋白芷想着用什么借口忽悠站台宪兵的时候,陈皮已经大喇喇走进去了,全程没有人阻拦。 一切就像平常日子出行一样简单,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能够说明这里有问题。 宋白芷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让陈皮和自己撤退。就见两队宪兵同时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带着实质性的审视意味,让她不得不装作害怕的样子,跟着陈皮的脚步进了火车车厢。 陈皮看见她的脸色,心下微沉。这一整条车厢中,稀少到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如果刚才他是以为这群人都是逃命。那么在对上宋白芷的表情后,重新打量下发现了不对的一点。 这些人都是男人,哪怕只能看到肩膀和脑袋,陈皮也能确定,这些人绝对身子结实板正。 宋白芷很想在他手中写字告诉他,可是现实是橘子皮不识字,写了也没用。 不过很显然,陈皮自己想到了。 在城中,哪怕坐着身子也板正……这群人是宪兵?!陈皮的眼眸微微睁大,看着宋白芷仿佛在确定一个答案。陈皮怕宪兵很正常,他手上的人命够他吃一袋花生米。 宋白芷不怕,首先她下手都会处理干净,不会让不该透露的消息走漏一点。其次,即使不是在现实位面,她也还是楚家当家人。 只是这时候碰到宪兵可不是什么好事,不但不是好事,甚至可能会被牵扯进去。宋白芷能够感觉到,这些在火车上的宪兵是在执行任务。 这个任务是潜伏,还是运输,亦或者……诱饵?!… 宋白芷在心中第n次唾弃自己的运气,分明她的每一条决策都是最优选。可是每一条的最优选择人变成她之后,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开始提升难度,简直就像是刻意考验她的存活率一样。 3011不知道抽什么风,在她的脑子里敲起了木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呸……!’ ‘宿主检测到您的情绪上调喽,请冷静听统统心平气和咒哦!’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杀了别人自顺心!!!!嘿嘿嘿!!!!桀桀桀!!’ 3011总是有这种特别的能耐,让宋白芷每次以为它会正经的时候,忽然发癫。 宋白芷最后也只能感慨:‘打住,小心把我气炸毛了’。 3011敲击电子木鱼的声音不断,拉长了声音问:‘宿主~心~平~气和~~啊~。’ 她不能和这沙雕玩意置气,因为事实上哪怕自己气炸毛,最后也只能发现自己变得毛茸茸的……… 陈皮不动声色的牵过宋白芷的手,带着宋白芷往最后的车厢走去。他发现那一处的过道门,并没有锁。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陈皮带着她逃亡次数多了,宋白芷在他有贴近过来的举动时并没有避开,而是顺着他的力道,紧随其后。 一声绵长的汽笛声响起,带着轨道运行时的咔哒作响,火车微微摇晃起来,缓慢而又稳当的向前行驶。 在火车从另一头离开这座城区时,入目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同时也将郊外的尸殍遍野展现的淋漓尽致。 宋白芷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兀鹫,它们正盘旋于高空上,耐心的等待着野狗进食结束后下来分夺一杯羹。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 陈皮见她一直紧盯窗外,露出那种厌倦的眼神时,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安慰人的话。他不明白宋白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眼神,就像是活到一定岁数,看破所有东西后,感到深深的疲累。 他直视的目光毫不隐藏,宋白芷很快就发现了。她转身正想问陈皮怎么了,就见陈皮转过了头,敷衍似的说了一句:“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 从陈皮嘴里能听到这句话,倒是真稀奇。因为橘子皮这家伙,虽然不道德,不讲武德,但说话却算得上一诺千金。 宋白芷忽然就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疲惫,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累。这种过度疲累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更多在心里。 她的过往就像存活于汹涌浪潮迭起的海面之上,日复一日凭借着本能的冲浪,躲避随时会来到的海浪吞噬。只是,比起这些海浪吞噬,更可怕是忽然变换的海域,以及忽然出现,伪装成队友的猎手。 她拍了拍陈皮的肩膀,难得的开口说了请求:“侧过来点,我靠一会。”说是请求,其实和命令也没什么差别。 他眉梢微动,语气戏谑的说:“你别想占我便宜。”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他还是侧了半个身子,方便宋白芷靠。 宋白芷半阖着双眸,不再去看窗外的‘景色’,但也懒得搭理这个臭屁的橘子皮。 胜利者总是可以站在高处,用自己权利的名笔,更迭别人的过往。而书写的墨迹,是由一条条人命堆叠而成。 不管大家承不承认,这场可笑的军阀闹剧算暂时停下了。只是那些亏空的东西,又该由谁填补呢? 没人有可以回答,因为死掉的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老百姓。他们的死亡不过只是政客握手言和前的闹剧。 宋白芷不在乎这些,这些人短暂的生命,对于她而言不过只是瞬息之间。她在意的是,现在处境的她,和那些曝尸荒野的百姓没什么不同。 不知是从哪个车厢开始的,拳拳到肉的打斗声越来越响。 然后其中一人开了枪 ‘碰!!’ 在一瞬间的安静后,厮杀彻底开始。谁也不知道另一队人马究竟是怎么上的火车,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最初的头等车厢,一路搏杀到倒数第三节车厢。 没有子弹了,他们就用行军的匕首,大刀互砍。 陈皮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他走向倒数第二节车厢时,关上了最后一节车厢的通行过道门,将一切往内探究的视线隔绝在外。 他闪身腾挪在所有试图接近车厢大门的宪兵之间,因为分不清敌我,所以只能来一个杀一个。 宋白芷在遮蔽物后谨慎的观察着里面的战况。只见陈皮动作利落而又干脆的出手,他甩出了九爪钩,在这空档中他还能顺手将人的脑袋给扭断。 那人死的也干脆,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这样倒地上了。 陈皮的身姿矫健,时不时因为身体过度的翻转而展露出精窄的腰腹。让宋白芷看的分明,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的招式被陈皮练到家,那他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 陈皮也猛的睁大了眼,转身冲进最后一节车厢中。他额头上的冷汗蹭蹭的上涌,可身体的滚烫却还停留在杀红眼的片段。 他再一次清晰的感受着自己的思绪与身体在发出不一样的指令。这一次,他依旧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陈皮进入最后一节车厢后,凭借着直觉,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宋白芷。 他拉起角落中的宋白芷,来不及解释的踢开没有上锁的门,语气急促的说:“别回头看!跳!” 第115章 再遇熟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陈皮这话刚出的下一刻,宋白芷就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下去。 并不是她有多么相信陈皮,只是很显然,在这个节骨眼,他没必要说笑似的将自己也坑进去。 火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特别快,可是这一跳怎么着也得青一块紫一块了。宋白芷两眼一闭就是跳,青一块紫一块不可怕。不是东一块,西一块就行。 但是想象中被摔出摩擦的疼痛并没有来,在即将与地面近距离接触时,她被一道不容置疑的力量拉了过去。 这是个并不温暖拥抱。但可笑的是,陈皮却是第一个,会因为担心她是否受伤而做出这种举动的人。 二人摔的一阵眼冒金星,陈皮被砸的闷哼了一声,好半晌才大喘了几口气缓过来问:“还好吗?” 几乎就是在问出口的瞬间,距离他们几百米远的火车瞬间便被炸成了废墟。隐约之间,似乎飞出了什么东西,像是蛾子…… 陈皮只觉得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像被火车碾过一般痛的要命。似乎只要一张开嘴,就能感觉到满腔的血腥气,可心里却无法遏制这种劫后余生的痛快。 这次,他又逃过了一劫。 宋白芷缓过来劲后,立马从他身上起来。在陈皮也准备起身的时候,她一把将人又按了回去。 陈皮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反骨。手一撑,就准备蹦起来。宋白芷眼疾手快又给他按了回去。 陈皮似乎觉得还挺好玩,准备再来一次。没想到宋白芷直接抬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她严肃的说:“别动,我检查一下。” 听到自己脑瓜子一声脆响后,陈皮陷入了沉思。宋白芷敲的其实并不疼,但是他莫名其妙的就是听了话,不去和她反着来。 “有没有哪里疼得厉害,或疼过头感觉不到的?”宋白芷每问一句,就试探性的用手头上的力道确定,有没有哪里错位。直到按在腰骨上。 陈皮只觉得被她按过的地方哪哪都不对劲,就像是引火线上忽然冒出的一颗火星子,带着一丝热度直往上窜。 因为长时间水源补充不足,她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为了不伤到喉咙又能让对方听清,所以她说话声平缓而又绵长。 陈皮只觉得耳边似乎有热气在耳畔若有若无的厮磨,极具蛊惑。他身体紧绷,如临大敌似的盯着那双素白的手,仿佛呼吸一滞般忘记喘息。 直到宋白芷转身翻着药箱,陈皮才好像反应过来自己憋着一口。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他呼吸急促了一些,转而无法自控的咳嗽了两声。 陈皮觉得自己很奇怪。不对,应该说是对上宋白芷的时候,自己就变得很奇怪。可他也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他不明白。 如果他是出生在一个双亲健在的家庭,即使不美满,或许也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又是后悔。 可惜,他不是,所以他不懂。 陈皮低着头看宋白芷为他处理伤口,他正准备一如往常的说,这点小伤包扎太碍事。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他握住了宋白芷的手腕,这是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动作。 宋白芷意识到了问题,她顺着陈皮的视线看了过去,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讶异:“竟然,还有活人?” 陈皮警惕地看着那个蹒跚走来的男人,手不自觉的握紧。或许是过于用力,宋白芷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提醒陈皮。 那个男人浑身是血,似乎在晕厥的边缘,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只是凭借着生的本能在远离或许可能会二次爆炸的火车。 陈皮带着宋白芷往后退了几步,想看看这个男人有没有后手。可一直没有,直到那个男人距离二人越来越近时,宋白芷才变了脸色。 ‘张启山?’ 有些时候,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狗屎。看来她当初说的话,没有一句浪费的。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我能够感觉到我们以前或许是很不错的搭档,亦或是朋友。为了不让你失望,亦或是关心我的大家,我会努力的想起来。) 熟人见面局,没有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不是玩命,就是逃命,啧,命运啊。 陈皮扫视了这个宪兵一眼。发现他一身军装哪怕沾了血污也十分齐整,配合他不苟言笑的表情,就好像被炮轰了,也要保持体面。 他不准备多管闲事,带着宋白芷就准备走人。而宋白芷却在想,既然张启山存活于未来,就意味着哪怕自己没有出手,他也能活下去。 既然他怎么样都能活,那为什么自己不将好感刷一下呢?总归是随手的事。 宋白芷拍了拍陈皮的手,示意他松开。陈皮的表情瞬间变黑了,他目光阴鸷的盯着那道人影,看起来是想要出手将张启山杀了。 张启山头脑一片混沌,因为爆炸带来的冲击,身体已经疼痛到没有知觉。他只是凭借着本能想要离开火车范围,可是没有多远,就有一道极强的杀意落在了他的身上。 张启山将刀矗立在身前用来警告对方离开。他不敢闭眼,只怕自己闭眼的下一刻,就会尸首分离。 张启山此人,身形修长,容貌冷峻,带着军人独有的铁血气,随意往哪一站都能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凌厉威压。 陈皮与他不同,少年的眉骨锋致,一双眼瞳更是如同墨迹一般的冷冽,整个人透露着野性不羁的桀骜。 3011几乎不用数据精准测量也能看出来。以目前这二人的状态来说,真对上手,张启山会死的很惨。 而此时,陈皮站在宋白芷身旁,紧抿着唇,眉宇间透露着极其浓烈的不耐烦。 宋白芷拍了拍医药箱,昂了下巴问:“要帮忙吗?” 张启山一愣,目光在二人身上审视了一遭后,他试探的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外地的赶路人,准备搭乘这趟火车逃离鲁东,没想到出了事。说起来也算有缘,我可以不收你的诊金。”宋白芷两句话将身份解释了个清楚。 陈皮则是态度更加恶劣的补充:“你最好可以死在这里。”他不否认张启山有一副好相貌,可他也不否认,在宋白芷让他松手的一瞬间,自己的确是想要立刻杀了张启山的。 不知缘由,但本能厌恶。 在张启山自报家门后,陈皮将目光落在了宋白芷脸上。他迫切想要看宋白芷的反应,而宋白芷依旧是那平淡的表情,仿佛先前的眼眸一亮只是陈皮的错觉。 或许陈皮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无意间注视着宋白芷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浓重侵略意味的探究和固执。 张启山看了个全,却没有点破。这二人,一个姓陈,一个姓宋,说是姐弟也只能是分家的关系。 可是这二人的名字,一个叫陈皮,一个却叫白芷,怎么看都不像真名。因为这是两味药,这两味药加在一起。 作用是:散寒,止痛。 第116章 赶路组新成员 在张启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感受到了细细密密的针扎在了他的身上。接着有一人十分粗鲁的掰开他的嘴,生怕他咽不下去似的猛抬了下颌险些给他呛死。 张启山想,这叫陈皮的少年人,果真是个心黑的… 宋白芷迅速取收回银针,刚才在张启山身上几处大穴扎了几下,暂时止住了血。不过她总感觉张启山的血液,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就像是中了毒一样。 她正思索是什么毒,可是很快,那流出的血液颜色就变得正常了,就好像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 陈皮在四周一圈巡查下来,只发现一具全尸,不过已经死透了。 3011看着那尸体,一顿扫描后啧啧称赞:‘要不还是得说主角聪明呢,这种带有冲击波的炸弹携带大面积杀伤武器会震碎内脏,为自己拉一个肉垫,一看就减震效果绝佳!’ 宋白芷有点惊诧,竟然不是普通手雷和炸弹?她看向张启山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敬佩,该说不说,这人的命是真硬啊。 普通手雷炸弹这种,只要快速远离卧倒护住头和躯干等重要部位防止弹片伤害,就可以大概率保住小命,这种大范围的冲击…… “那尸体有问题吗?我们要把这个废物也带上吗?”陈皮站在张启山身前,隔绝了宋白芷的视线。他面上带着虚假的笑,看起来简直是咬牙切齿的字面意思。 “他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很快可以醒来。”宋白芷叹了口气补充道:“等他醒来,问问火车上发生了什么事吧。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飞出来。” 陈皮想到了那飞出来的蛾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是以往,他才不会废这个心思去想东西。可是目前来看,宋白芷有新的想法,他想知道,宋白芷在想什么东西。 ‘最好,这个想法里面没有张启山。’他看着张启山的眼神依然充满戒备,与不知名的厌烦。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究竟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变数,现在还未曾可知。 张启山这人做事雷厉风行,穿衣,习惯也十分板正,这会哪怕人是躺在地上晕着的,也像个大手办似的齐整。 陈皮皱了皱眉,如果他能够与未来互通的话,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点评张启山:‘死装’ 好在张启山这人身体素质够强悍,不到三个时辰人就醒了,并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开始赶路。 在张启山一阵模棱两可的描述中,宋白芷剔除了一半可能性。至少,确定下来,这不是用来针对他们的。 而张启山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如果他没看错,在这二人跳车时,有那么两只蛾子是落在了宋白芷的头发丝上。 可是她却没有出现幻觉,也没有中毒迹象。‘张家人?…不…不太像…’。 这二人,都是眉眼都是略带上扬的凤眼,这如出一辙的下三白,从面相上来看,就有很大的区别。不谈举止间的作风,看起来就更不像了。 虽然心中有各种猜测,可是张启山什么也没说,只是避重就轻的问:“你是说,那个蛾子有毒,可能是一些苗寨专门培育出来的?” 陈皮嗤笑道:“怎么不给你毒死。”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静。陈皮更气了,专挑宋白芷一个不注意的工夫,给张启山下绊子。 宋白芷也不是全无察觉,只是不想管。因为她刚一问:“还好吗,伤口有没有崩开”。 (宋白芷眼里)陈皮就用那种妈妈生了二胎,不关心老大的眼神看她。然后幽怨似的说:“你怎么不问我,你都不管我!” 这一套操作,叫宋白芷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愧疚’?她硬生生扭过头去。 背后的陈皮得意的笑着,与张启山开始斗智斗勇。 张启山带着伤,一路躲他的招式,没忍住气笑了。他活了这么小半辈子,就没见到过这种小心眼的少年人。他什么也没做,就被这人给记恨上了。 他抬头看着宋白芷的背影。不对……他似乎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3011照常发挥:‘怎么就活了,宿主!他头顶指定有主角光环!刚才就应该悄悄滴把人按死!把他的主角光环抢过来戴!’ 宋白芷问:‘那几万次教训,还不够吗。杀了主角抢了光环也没用,主角是杀不死的。如果杀了,世界位面为了合理化,就会更改设定,从一个普通的……’ 宋白芷几乎在话刚出口的时候,眼神就瞬间放空了。:‘…民国位面,变成了现在这个半灵异,半玄幻的世界?!……’ 她面上依旧是一片镇定,可是指尖却微不可察的颤抖了起来,这不是害怕。而是某一种程度上的兴奋。 她或许杀死过张启山!? 大胆推演下,换个说法来讲,如果所谓的一代,就是在自己被反杀后刷新的第二周目,而她现在陷入的回溯的是第二周目与第三周目的融合!! 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宋白芷几乎想要笑出来了。‘命运,真是狗屎。’ 还真是怕她死的太痛快,一个位面,能让她反复进来三次。 3011这个人工智障显然不明白她所思所想,而是继续教育宋白芷,将它的纯恨理念像念经洗脑一样叨叨叨。 ‘宿主!恨比爱长久。纯爱战士可能是表演型人格,我们纯恨战士实打实的恨所有人。认识一个想杀一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仇人!’ ‘做任务恨主角!没积分恨主神!背景不行恨世道!坐地铁恨冰凉铁椅子!做头发恨tony!不要为了一个丑……看起来长的还行的男人!放弃我们的反派理念啊!!’ 如果不是突然暂停的系统音,宋白芷会信它百分之三。 ‘一个本就在未来死不了的男人,我没必要下手。更何况杀了他,对未来的我没任何好处。’宋白芷记得,在未来收拢的宋家节点上,她用了张启山的人马。 也就是说,其实早在一开始,她在‘杀了’张启山失败以后,她本能的直觉让自己在二三周目选择了打不过就加入。 还真是,一怒之下炸了毛,结果发现自己只是变得毛茸茸的。 3011回答道:‘反正没任务,打不过咱们就跑呗!’ ‘幼稚。’宋白芷发出一声冷笑。‘命运不会让每一个被牵扯其中的人置身事外。我们早就在无形中成了局中人’。 3011电子音沉默了半晌,随后嘤嘤嘤的感动道:‘宿主,你说的是我们耶。统统害羞’。(?′?‵?) 宋白芷:‘………’。 这种挑字眼听的习惯,怎么有些熟… 第117章 写我一首歌 提前放加更章节,感谢写我一首歌投来的书评,啾咪 这一趟的火车车程将他们的道路带偏的离谱,三人一路上靠着存粮,加两位野外求生的高手,才没死在那鬼地方。 每到夜间时分,宋白芷就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带来的超负荷疼痛感。只是她一直没吭声,咬着牙坚持着没倒下。 她顺着地形推测下一步的走向。这是偏向黔中一带的地形,气候相对缓和了不少,但同时,蛇蚁蚊虫,昼夜温差便成了最大的问题。 这一带并不缺食物和水,每次陈皮和张启山轮流驻守时,总能带回来不少物资。她检查过,没有一点问题。按道理说,像这种食物充足的地带,确实没有看到一个活人,这不正常。 很显然,他们两个人也意识到了。 在陈皮与张启山二人无形中争个高低的时候,山脚下,亮起了明火。 宋白芷灭了火把,与二人对视一眼准备离开。却没想到,有几个人趁着刚才张启山和陈皮离开找食物的时候,已经摸上了山。 她们三人警惕的看着这个步伐稳健,气势杀伐果断的男人走近。 来人体态健硕,穿着干练的短打,能让人一眼就瞧见他紧绷的肌肉线条。哪怕他头戴斗笠,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可他背后扛着的大刀,却已经出鞘一寸,在月色下闪过锐利的冷芒。 那人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似乎是缺水:“这处已满锅,锅里已满食,阁下是想添双筷子?” 宋白芷一愣,这话是个暗号,她脑子快速转了一圈,想到了答案。 陈皮没听懂,只觉得这几个人来者不善。为首的这个人,上山的无声无息,连他和张启山都没有发现,想来比先前的那几个刀客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皮视线一直在四周查探,心中暗骂:‘什么好运气,碰上这么个人!我和张启山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够杀出去!’ 他往后退了两步,将宋白芷挡在背后,看起来是准备抛下张启山当垫脚石了。 张启山听懂了,他毕竟还是张家人,对底下的东西自然还算了解。 宋白芷被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她看不清那个刀客是个什么表情。不过她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说通。 “不添筷子,狗会叫,蛙会鸣,不捞面,不刷锅,不敢问阁下在哪支锅开,我们离开后各自东南西北飞。”。宋白芷这话说完后,现场陷入了瞬间的安静。 那人将一寸锋芒收了回去,那阴影下的一双漆黑眼瞳透露着无形的威压,就像在告诉他们:‘我无所谓你们说的真假,要么离开,要么死。’ 陈皮的直觉从不会出错,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这如同野性兽类的直觉逃过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这个男人,他现在暂时还杀不了,张启山也不行。 他直接转身整理东西,将火把点燃递给了宋白芷,然后牵着她一路下山。 张启山想问宋白芷,为什么会说行话,可是心里也清楚,这不是问话的时候。他们目前最要紧的就是离开这块地方,然后找到水源,否则他们会渴死在这。 三人顺着干燥的山丘小道往下走,越是这么走着,张启山心里就越是门清。他们的脚底下,是古墓,那被时间洗礼后暴露出来的红色土壤,是朱砂… 不过,不等他开口陈皮就已经在问宋白芷是什么意思了。 宋白芷低声解释:“这人是个摸金校尉,我们脚底是古墓。” 这话一出口,陈皮就明白了过来。所以这一带没有人住,是因为风水养人,养的从来不是活人。 在他们走到山脚下时,那一队人马的谈话声便传入了三人耳中。 “兄弟,这个近黔中的锅是我们一行人先发现的,按照规矩,下地以后各凭本事。” “你想要添双筷子,也行。兄弟,我做东,锅里的地瓜7\/3分,不惊地里的蛙,村里的狗,事成后不留名各自飞!” 山脚下那的争论声实在大,以至于在这空荡荡的山谷里,也产生了如雷贯耳的回音。 三人在将这话听了个确切后,神色各异。 陈皮:‘这人胃口这么大?对上这一批人还敢吃下一锅?!等我以后功夫比他还高了,我也这么干!’ 张启山:‘厉害,想结交。’ 宋白芷:‘这人,应该要灭口了。’ 三人的想法刚浮现没一会,那处就传来了兵器相交的金鸣声。 张启山听到那入肉的闷痛声,脸色微变,他拉过宋白芷的袖口向反方向奔去。 陈皮被这力道带了个趔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宋白芷衣袖上多出了一只手。 “把你的脏手拿开!”他语气十分冷漠,丝毫没有因为三人这两日同路而产生分毫情谊。他两个越步拉近了身位,直接对准张启山的腕骨击去。 张启山手一松,就着陈皮的门面挥出了一拳。这会气性上来,也不管是什么场面了先把这小子揍的满地找牙再说。 宋白芷知道,张启山这人脾气其实算不得多好。他对朋友十分厚道,既能听劝,也愿意行动,甚至可以倾家荡产。可本质上,这人始终是骄傲自负的,忍耐也十分有限。 陈皮这一路上和张启山互相使绊子的行为,她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制止。 一来是为了看看,张启山有多大能耐。二来是因为张启山本就没那么信任她们,所以她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劝架实属没必要。 前方两批人正在激烈地打斗,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 眼前,两个熟人,下手都是杀招,不留分毫情面,打的难舍难分。 宋白芷:‘……’ 年轻真好啊,还有时间能够热血沸腾的疼痛。 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对面已经没有响动了,看来是都杀干净了。而那个男人,却没有直接离开,而用袖口是擦去大刀上的血渍,眼神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他越走越近,透露着血腥气的味道,也就越来越浓。那一双凌厉的黑眸中满是探究。眼神扫视在打斗的二人身上,却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而宋白芷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想和这两个人过两招!可是他提刀的举动,实在不像是过招啊喂! 3011问:‘要不要喊一声?’ ‘什么?’宋白芷疑惑的问。 不过很快就轮不到她问了,因为这家伙已经提刀朝着两个人砍过去了! 陈皮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下腰后仰躲过了两个人的杀招,惊出一身虚汗。这会在玩肉搏,他就是傻子。 他往后跳了两步,抽下腰间的九爪钩眼神阴冷的盯着这两个人,如同盘踞的毒蛇,在等待一个将对手吞吃入腹的时机。 张启山知道,陈皮动真格了。他身形一闪,退开陈皮的包围圈。转而身手矫健,招式凌厉的冲着那男人打去。 3011狂笑的叫唤:‘你们不要打啦!不要再打架了!不要再打啦!’ 宋白芷:‘……’。 眼见三个人打成一团,个个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张启山,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们才见好就收似的收了手。 那男子问:“好功夫,两位都是哪条道上的?可愿报上名姓?” “在下张启山。”张启山客气地回答道。 在对方并无恶意的目光投来时,陈皮还是开了口:“陈皮。” 说完后回到了宋白芷旁边,挡住了她的身影,不客气的对男子说:“兄弟,下次问人名姓,先报自己的”。 这意思十分明显,他不准备透露身后女子的身份。 男子也没计较,咳嗽了两声后,说: “黑背,我的名字。” 第118章 分道扬镳 说实话,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宋白芷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好在,对方也仅仅只是意思一下过个名,并没有别的举动。 3011:‘像个人机。’ 出乎意料的是,黑背居然提出了加筷子。陈皮眼睛一亮,随后看向了一旁的宋白芷,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了,于是颇为不舍的拒绝了。 看得出来他很想下去看看,只是为什么会拒绝?如果底下真的有很多宝贝,他这半辈子都吃喝不愁,黑背不明白。 张启山却看懂了陈皮的小心思。底下脏,而且危机四伏,无论是把宋白芷带下去,还是留在上面,都很危险。陈皮不会让那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出现在宋白芷身上。 而且他们的水不多了,如果在底下出个意外,就折里头了。 宋白芷的反应则很平静,如果陈皮要留下来,那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自己不会等,因为对她来说,目前这种什么也没有的情况下斗,不是一个明确的决定。 陈皮的确是她一个后手没错,只是没有陈皮,她也照样可以活着回到长沙。 3011整理了仓库一圈后,补刀道:‘宿主,道具卡只有五张喽,省着点呦!对喽,宿主,您已经快进入融合的最后一个阶段喽!’ 宋白芷面色沉重,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脚步虚浮的厉害。3011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贯穿了她的心脏,来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宋白芷只听到一句:‘只剩五张喽~’ 连带她的灵魂,也跟着飞走了。 3011:‘哇塞替身人偶卡牌,老古董了耶,宿主竟然一次也没用过!’ 宋白芷低垂着头,脑子里看了一遍卡牌包,两张濒危血液补给卡,一张驱邪避凶(永久卡牌持续作用中),一张伤害转移,以及一张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替身人偶。 按照历史比喻的话,这个替身人偶卡牌,大概算得上是战国时期的物件。 刚出炉时,很贵,相当贵。并且只能伪装,维持一天的宿主形态。所以没什么人买,自然而然就被下架了。只是没想到,她的背包中,买了这么个东西。 天方大亮时 或许是怕自己后悔吧,陈皮带着宋白芷抄了小道。他颓然的摆摆手与黑背算道别了,并且自动将张启山归类要离队。 张启山本就没有打算一直跟着他们,只是依旧被陈皮这小子的举动哽住了。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火车爆炸下的初遇,三人互帮互助的抵达近黔中,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哪怕并不平和,真到离别时分,还是会有些怅然若失。 尤其是互相认识的过程中,真假参半的话,是否有过走心的瞬间,谁也无法得知。一切有待查验,一切也有待抛却。此刻,不再欺瞒但仍带面具。 黑背拍了拍张启山的肩膀,示意该走了。 张启山看着那在宋白芷身旁转悠,晃荡的人影,心中疑惑:‘他真的明白什么是爱吗?’ 陈皮感觉被人盯的毛毛的,他顺着感觉回头,就见张启山用那一言难尽的眼神盯着他看。陈皮这会哪里还记得自己刚才在宋白芷身旁转悠说身上哪哪都疼的事。 他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张启山比了个小拇指,笑容恶劣而又肆意。 张启山似乎是身形停滞了一瞬,转而当没看见,转而消失在了那个小土坡。 … 陈皮能够察觉到宋白芷的身体出了问题,从踏入这片山林开始,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仅仅只能喝下一些水。 这山实在诡异,时常起雾就算了,连带着悬崖也被枯枝覆盖,肉眼不可见,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一脚踏空。 这里磁场紊乱,哪怕出现指南也毫无用处。宋白芷无法用眼睛辨别方向,只是凭借着本能的直觉选择道路。 四周危机四伏,除却毒虫野兽,还有毒气。这或许是大不敬之地,所以画地为牢。一旦人失去意识,就会直接被蚂蟥,蚂蚁吸血啃食,化为一滩血水融进泥土中。 说实话,越是朝着黔中走,宋白芷越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这不是一种病症,更像是身体的衰竭。 她能够察觉到自己距离昏迷,也就是一会的事。她伸手拽住了陈皮的衣摆,气若游丝的说: “能看见那最高的树吗?它是代表北方的坐标……你一路往前,别回头。很快就能离开…” “我的包裹中…有些钱…还有…三天的口粮……水还剩一些,你也一同带走吧……”。她一手撑着膝盖,浑身因为脱力而感到颤栗。 似乎是因为思绪混沌,所以说的有些稀里糊涂,连同自己也分不清究竟讲了什么。只是凭借着本能,告诉他所有能够活下去的讯息。 “我的路……可能要走到了头了…陈皮……你要活下去……” 陈皮有想过,宋白芷可能是走不动了,想让自己背她。他也想好了,要好好挤兑她两句,然后才答应。 却没想到,宋白芷是在托付遗言,这是一条以他为中心的‘祝福’。 他不敢回头看,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睛也疼得厉害。心里好像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豁口,任由凉风往里头灌。 他知道!他知道!他应该果断选择拿走那些东西!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样他才能活下来! 扯着陈皮衣摆的手失了力,他清晰的听到了宋白芷倒地的声音。 陈皮双手紧攥着,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眼尾不自觉发红,可他却并未察觉。 他捡起地上的所有东西,反背在身前。他应该离开了,不应该为了别人的命,把自己的一条命搭上。 投注在他身上的所有感觉,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这里很危险!会死的!这是他每一次死里逃生的直觉,可是他就是无法挪动脚步。 对啊,他怎么能够忘记自己对宋白芷的承诺。他在火车上说过,自己会让宋白芷活下去的。 于是陈皮觉得自己没办法抬脚就走,竟然是因为良心过不去这点十分可笑。 陈皮蹲下身,连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用手指试探了宋白芷的鼻息。还有气,但却气若游丝。 他看着宋白芷,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杀秦淮,明明是在斗场上气势昂扬的常胜将军,最后却像如同的家禽一样,被随手扔出棚子,然后悄无声息的在角落里咽了气。 陈皮摇了摇头,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他尝试了好几次,想要叫醒宋白芷,可是没用,宋白芷连痛觉也感受不到。他只能直接将人背起来,然后捡起一旁结实的树枝用作探路。 他看着身后的参天大树,讥讽的笑了。 宋白芷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因为路就在她脚下,前方究竟有没有路,她说了算。 这次,他赌上自己的命,信她。 第119章 活着 这一条路并不好走,入眼可见度也不过最多四米,浓雾之下,危机四伏。 越是往宋白芷说的位置走,陈皮越是能够清晰的闻到那诡异的香味。那味道就像是一方引诱剂,能够让人看见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陈皮看见了自己的幼时,看见了他成了孩子王,看见了他根本没见过面的爹娘,以及奶奶… 他看见‘宋白芷’坐在屋内笑容温柔的喊他:“陈皮,这一路累了吧,我给你煮了一碗小馄饨,快过来坐。” 可陈皮并没有动,他混沌的脑子让他理不清思路。他好像忘了什么?他不是在近黔中的林子里吗?这是哪里? 不对,什么黔中?他不是一直生活在小村子里吗?今天还和他爹一起出去打了猎,就等着她娘喊他吃饭。 然后……宋白芷,她是谁?好奇怪,为什么他知道她的名字,却想不起来任何关系了? ‘宋白芷’直接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下来问:“陈皮!你耳朵呢?!成婚的时候怎么说的,什么都听我的,现在让你过来怎么这么费劲?” ……他成婚了??!可是为什么他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不等他在想,‘宋白芷’又说话了。 “陈皮?你为什么不过来?你再不过来,我可真要生气了!” 陈皮试探的往前迈了步子,‘宋白芷’生气的面容瞬间又重新变得温和起来。她端着热腾腾的小馄饨走近,语气是特有的吴侬软语。 “陈皮,你过来啊,再往前走一点…。” 陈皮往前又走了一步,他看清了那一碗清澈的红汤中颗颗饱满的馄饨,撒着提味的葱花,看起来十分诱人。 陈皮往后退了几步,大声质问:“这不对!宋白芷根本不会做饭,你是谁!”那阻着他思考的薄层,就好像是被一支极速掠过的锐利箭矢直接打碎。 ‘宋白芷’消散成了灰,四周空间开始扭转起来,就好像是融化在沸水当中一样,开始蒸腾,让人头晕目眩。 陈皮昏沉的厉害,他闭眼不去看四周变化,低着头咬破舌尖,用疼痛强制自己清醒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诡异的味道,对宋白芷有没有影响,他不也敢在这里停下检查。 因为他刚才吐出舌尖血的瞬间,那一处带血的泥就立刻被一群蜈蚣,蝎子蜂拥而至的包围了。 事实上远不止有蜈蚣和蝎子,更多的爬虫隐在浓重的雾气中,他只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绿光,那是虫子的眼睛… 陈皮浑身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口水,心中闪过了一个猜测:‘这里难道是炼蛊地?!’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界? 在听到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散开时,陈皮暂时松了口气,背着宋白芷快步离开这片中心区域。 陈皮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他尝试过横穿森林,可是脱离主干道的捷径可谓是曲径通幽,步步惊心。 仅仅只是十来米的距离,陈皮就看不见那棵坐标的大树了。而那些看似结实的地面,实则已经成为了半干旱的蛇沼。更遑论那堆积厚厚的枯叶底下,究竟藏了多少‘怪物’。 所以没有办法,陈皮只能折返回来,想走主干道。事实上,他的方向感很好,但是在这连飞鸟也不过掠过的地界,磁场无一不在干扰他。 不过他运气很好,哪怕背着宋白芷十分不便,但他依旧全身而退的回到了主干道。 陈皮扔下手中因探路而变得残缺的木棍,找了一块还算安全的地方,趁着毒雾退散,小栖片刻。 这一路上,他遇到过青蛇,看见过黑蟒,哪怕在这算平坦的中段道路上行走,也依旧很不方便。 上去的部分石头堆砌的自然台阶十分陡峭,下面是被雾气遮蔽严实而看不到底的河水。 步道窄,水气足的情况下石头会滑。只有一条路,它横穿了整个森林。要么活着出去,要么死在这里。 陈皮也不是没有看到人骨架,只是在他走到中段路的时候,杂草丛生,凶兽蛰伏。他也就没见过一点人的踪迹,或许是连带着骨头一起被吞吃入腹了。 他抿了抿因为缺水而裂开的唇,却没有喝水,而是在尽可能不浪费的动作下,用盖子一点一点的喂给了宋白芷。 这是陈皮被困林子里的第三天,他不知道自己背着宋白芷逃命的这个蠢决定是对还是错。 可他却明白,如果他不这么做,宋白芷真的会死在这里。 陈皮不想看到她那么矜贵要强的一个人会死的这么窝囊,就在阴暗的角落中,被那些恶心的虫子吃掉。 听着那清爽悦耳的溪流声,陈皮抑制住想要大口喝水的冲动。他低头抿了一口水,勉强的润了润嗓子后,就将水囊收了起来。 每走一段路休整的时候,他都会停下来试探宋白芷的鼻息,并尽可能的用水将食物捣烂,只是为了能够让她咽下去。 可是在一日后,距离出口还剩小半段路程时,他们的水也快见底了。陈皮有想过用这里的水,可是在他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清澈透亮的溪水中,是密密麻麻带了一个黑点的透明虫卵。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也不在考虑猎杀林子里的凶兽做储备粮的可能性。 又是一日过去,陈皮早已疲惫不堪。因为四面受敌的情况,让他的警戒早已拉满,这种极端的条件下,让他根本没办法休息。 他不知道自己一旦睡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凭借着耐力,用着少量的小栖时间,恢复体力。 他看着快见底的食物和水,背起宋白芷,继续赶路。 越是尽头,拦截在路上的虫,兽越多。陈皮杀红了眼,却还是勉强的保持了理智。 他用沾狼血的衣服引诱虫子离开,用狼的血肉,填补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瞧的黑蟒。 他不分昼夜的背着宋白芷跑,只有找到那稍微安全一点的时候,才会松懈半分。任由宋白芷人好像还清醒似的,倚靠在他的肩上。 陈皮的面色苍白的几乎有些病态,疲惫青黑的眼中是清晰可见的血丝。他紧抿着唇,将侧脸贴在了宋白芷的发丝上。 好半晌后,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寂寥下的遗言,又像是在期待着一道指引。 “宋白芷,我要怎么做,才能完完整整的保住你,让我们都能够活着走出去?” 第120章 今戈一 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宋白芷的眼前成千上万个杂乱无章的电子屏幕组成的天幕。她尝试着想要走出去,可是这处地方就好像是一个没有边界的无限空间。 她的四周一片破败,那些闪烁着黑白点点的电子屏幕,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这些电子屏幕,全部都是坏的,没有一个能够播放影像。 她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宋白芷再一次尝试,却依旧回到原位后,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鬼打墙??’ 3011把她投放到这来做什么?这鬼地方又是哪里? 3011的光球在她身旁转来转去,就像是那闻到肉味的小狗一样贴贴蹭蹭。:‘灵体宿主,香香!’ 宋白芷抬了抬下巴说:“别打岔,这里是哪里?解释一下,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给我灵魂出窍?” 3011尴尬的电子音都笑得出来,它的整体散发着五颜六色光芒的黑,看起来陷入了头脑风暴。 宋白芷无语凝噎的说:“你倒也不用为了我,这么复杂的想借口。”毕竟3011的不靠谱程度,是哪怕分成两半,由复制体主导,结果也会是一样的。 虽然宋白芷也预料过自己的马甲可能会出现问题,但也没人告诉她自己现在会成阿飘啊?!而3011的话,更是惊悚,什么叫让她自己把那些漂浮起来的灵魂碎片吃掉。 那些灵魂碎片先不说有多少,吃下去能不能把自己给撑死。就单说这些灵魂碎片,都是她自己的,她要表演一下自己吃自己??? 这不胡闹吗 3011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两个球,分开,然后两个球像是拥抱一样啪叽碰撞在一起。3011重新融合。 3011鼓励道:“宿主,超级简单的捏!” 宋白芷嘴角勉强挂上了笑,扭头伸出罪恶的拳头,给了3011好几下。原来是融合的意思,她刚才可是真有想过把这些碎片全部吃掉的! 她也想快点结束进程,因为她的马甲还在那林子里,万一陈皮扛不住倒下了,她还得纠结善后工作。 3011听见了她的想法,转悠一圈后停在了她的面前说:“宿主,人的话是不可信的哦。想要保下完美的马甲,还请宿主自行努力!” 她当然只相信自己,所以她十分确定陈皮一个人走不出去。 一发感情牌打下去,不会真有人以为她会那么大公无私,好心到毫无保留的让对方先走吧? 其实就算这感情牌打了没有用,陈皮最后选择一个人走,他难走出这个炼蛊地。最后没准会因为致幻兜兜转转的走回来。 不过在未来陈皮是活着的这点来看,想来陈皮的运气也算得天眷顾了。 只是带上宋白芷,其实这条路反而会好走很多。因为她的驱邪避凶卡牌,是激活状态。 如果没有带上宋白芷也没关系,因为她最多只会在虫蚁堆中昏睡一段时间,等待融合结束自己走出去。 不过,这次,宋白芷的确没有给陈皮挖坑。哪怕是养条狗,到最后,也是或多或少有点感情的。 这一路上陈皮挡在她前面的举动,她也都看在眼里。 不过,她不信。 比起一个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你,将背后托付给你,宋白芷更加相信对方是有所图,只是时机没到。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想确定一下陈皮的选择,也是为了弄清楚,陈皮那模棱两可的话中,有几分真假。好在回到现实回溯中不留余地的解决他。 宋白芷不再想那么多杂七杂八东西,全身心的投入融合阶段,只是这次的融合并不算十分顺畅。 盘旋于她头顶的另一个光点始终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就像是属性相斥的磁吸,只要宋白芷走近,它就后退。 3011奇怪的飞了过去,那白点没有任何撤退的举动,反而亲近的围着3011飞了一圈。 宋白芷跃跃欲试的再次走近,好家伙,那白点直接飞到最高处的天幕之上了。 闪烁着黑白点点的屏幕,似乎因为机器故障的厉害,连电流声都泄露了出来。 3011奇怪的说:“不对啊,按道理来讲,一个灵体分割出来的灵魂是会本能相融的啊,宿主,你骗它积分了?” 宋白芷没有回答它,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巨大的天幕之上,脑中一些看不清晰的画面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快速飞过。 她好像看到了无数身穿快穿局制服的系统在慌乱逃窜,又好像看见了一个个手持空间道具的宿主在说些什么。 宋白芷的目光重新审视四周,心里凉了半截。她好像知道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是哪里了,可是她居然连确定都不敢。 半晌后 她试探性的开了口:“主神系统什么时候能够给我提供一点便利?我在外头都已经被流放两次了,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大家都这么忙,我也该回岗位了吧?” 3011愉快的电子音沉默了,它飞到了宋白芷身旁,语气笃定的开了口:“宿主,你已经发现了吧。” 实际上宋白芷并没有完全确定,她一向习惯列出假设,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推翻。这次也是一样,她只是想炸一下3011的口风。 只是没想到,3011来了一手大的。 3011见她沉默了,电子音更加低迷,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在宋白芷手边蹭啊蹭。 “宿主,很抱歉我不能和你解释,开通这件事的权限过于庞大,过去与未来的秘密,只能等宿主自己慢慢挖掘。”它的语气充满了歉疚与无能为力。 它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系统,即便在很多年以前,无意中吞吃了属于‘宋白芷’的感情,导致它与那些机械化的系统不一样。 但是充其量来说,它也只是系统,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系统。那些秘密被设下的权限,就像是重于千斤的巨鼎,而它只是巨鼎以下的一颗小小沙石,那些悲壮的过去,是它设定下的不可言说。 那天,所有宿主都觉得新世纪的开始,是全新的起点,是对死亡无限的希望和遐想,也是结束一切的自由。 他们冲破了所谓的枷锁,放下了永生的渴望,获得了她们想要的解脱。 却不料那最后的愈合的天幕,是只单单针对宋白芷一人的回光返照。 第121章 或许他说的是真话 宋白芷对它口中的过去与未来产生了好奇心,只是3011的态度是怎么看都不会开口的。她问了也没用,还不如趁这个功夫,把正事给办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尝试,那个灵体就是不愿意接近她,哪怕宋白芷威逼利诱的又是画积分吸引,又是威胁鱼死网破,也无济于事。 那灵体就像那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压根当听不见。 宋白芷也累了,她大大方方的坐在光幕上,语气调侃似的说:“我的灵魂在这玩老鹰捉小鸡,身体在外面玩荒野求生,还真是怕我的好日子过多了。” 她对着3011破罐子破摔似的说:“要不直接给我把小电视开起来,让我同频欣赏一下。” 这小心思3011一下就看穿了,宋哪里是想欣赏一下自己的狼狈,她就是想看自己的马甲在哪里。 它当然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宿主的愿望啦,只是没想到,在光幕出现画面后,宿主的表情,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说实话,宋白芷很难相信,陈皮会连过多犹豫也没有的直接转过身背着她走。 或许他心里是有犹豫的?只是,感性占了上风?不是,她的感情牌打的这么好? 她沉默着看着光幕中陈皮的所有举动,每次在她看见陈皮将她安置在一旁时,心中都会默认的说:‘看吧,他最后的选择,还是保全自己。’可是,陈皮将她重新背起来上路的举动,就像是在打她的脸。 对于究竟发生了什么,陈皮根本不知道,只是在行动上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宋白芷,自己绝对不会扔下她。 陈皮在外面的凶险,一次次的被投放在宋白芷的眼中。她亲眼看着陈皮险些因为致幻摔进蛇沼,亲眼看着他为了保持清醒咬破了舌尖,而他吐出的血,被那些密密麻麻的蛊虫蜂拥而至的围剿。 3011沉默了,人类真是奇怪的东西。根据他的数据检测,陈皮并不是什么有道德感的人,他的罪恶值甚至在指数70的大额度反复横跳。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不要命的带着宿主跑? 对于这种人,它也是活久见。按照以往的套路来讲,不都是拿了宿主的东西之后就跑了吗?或者有那么两个寻仇的还会给宿主两刀,将宿主绑了当贮备粮。 毕竟他们身上可没什么万人迷的光环,不会让人一眼就觉得亲切,两眼就托付终身说爱了。 再一次看见陈皮将仅有的水全部都喂给她时,宋白芷清晰的感受到了心中的某个地方产生了动摇。 真是活久见了,她这样的人竟然有一天会感受到这样复杂的情感? 宋白芷暂时没有办法处理这种感情,也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才好。她只是用目光定定的看着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陈皮因为过度透支而产生晕眩的摔下陡坡,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他用并不结实的怀抱护的严严实实。 她只觉得喉间有些梗塞,就像是失语一样,让她无法将心中所有的困惑,与那不知名的感情言之于口。 摔下陡坡后陈皮没有松开手,依旧是以怀抱的动作护着她的身体,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了,谁也听不清。 她想要透过屏幕告诉陈皮,不要浪费食物做无用功了,自己走吧,这次我放了你。你已经在密林边缘了,不会再受到蛊惑走回原路。 可是没有用,她暂时无法离开这个空间,也没办法透过屏幕给陈皮传达自己的简讯。 宋白芷只能看见陈皮的手臂在颤抖,那并不是害怕,而是脱力。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陈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是宋白芷再一次出乎意料了,因为陈皮仅仅只是保持这个动作调整了一会呼吸后,就带着她重新启程了。 少年人的身形十分薄弱,瘦削,可是他却尽可能的挺直着腰杆,直面应对那些令人闻风散胆的存在。像是铮铮劲草,如此单薄,可又如此坚韧。 宋白芷隔着屏幕,直面对上了他那双眼尾带赤红血丝,疲惫而又坚韧的眼睛。 说实话,宋白芷开始有些相信陈皮说的话了,他的的确确是吸引到她了。 3011再次沉默了,它不理解,陈皮这是为什么呢?宿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能图什么呢? 不知沉默了多久,宋白芷笑着对屏幕说。 “你知道吗?你和我在一起时,大多数的倒霉事都是我带给你的,现在我居然有点后悔扯上你了。” “好吧,我会补偿你,我保证不会让未来的你在接下来的日子中继续吃那么多苦头。你要是厌倦现在的生活,等你踏入长沙开始,我会去红家带走你,如果你依旧想要留在那里,自己坐稳四爷的位置,我会帮你,将那些对你不利的人通通清扫干净……”。 这可谓是宋白芷说过最有良心的一句话了,有良心到3011都怀疑是不是换了根芯子。 宋白芷惯会说假话哄人开心,可她从不许诺,因为她的承诺字字千金。 他们并不在同一时空,发生了什么陈皮一无所知。他听不见任何指引,除了永不回头不听从任何蛊惑,他找不到一点别的办法。 在昨天试探宋白芷的鼻息,感觉几乎快没了气后,陈皮已经不敢在伸手试探了。 不,连想也不能。 陈皮只是依仗着本能的往前走,陈皮的脑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告诉他,他要带着宋白芷一起好好活下去,这个念头无时无刻的在警示他,也在支撑着他。 陈皮以为自己早就不会难过了,也不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拖住自己的脚步。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却没办法做到踩着宋白芷的尸体活下去。 他的这小半辈子一直都在失去,失去父亲母亲,失去唯一疼爱他的奶奶,失去或许算得上朋友的喜七,失去宋白芷。 这份厚重的感情,就像是从幼年开始的凌迟一样,刀刀见血。 陈皮看着前方浓雾散去后,吐露出的一点山峰,心中说不上是绝望还是庆幸。宋白芷的路是对的,可是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真的能走到吗? 陈皮调整了手腕动作,将宋白芷重新背好,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不能有迟疑的念头,也不能有后悔的想法。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为了自己活下去,亲手送宋白芷下地狱。 他的声音干涩的厉害,哪怕只是简单开口,也能感受到满腔的血腥气。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 “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 “如果你死了…”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陈皮眼睛烫的厉害,他环顾四周,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宋白芷是他现在活下去的念头?所以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第122章 后岭通云气 无论再次尝试几次,宋白芷依旧无法与自己的最后灵魂碎片融合。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她的耐心也快消耗殆尽。 她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只是习惯性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因此整个人看上去有那么几分与世无争的味道。 如果换成积分,道具卡,她多少得表演一个双眼放光。 言归正传,她现在选择了最朴素的摆烂,看谁耗的过谁。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一躺下,那灵魂碎片便凑了过来,在她的身体上慢悠悠的晃了起来。 ‘这个态度是?耀武扬威?’ 宋白芷猛的伸手,一把攥住了碎片,那碎片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在她的手中猛烈的挣扎。好像对于宋白芷的触碰,显得十分不情愿。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开始震动。她握着碎片的散发着如同岩浆一般的灼热温度,连带灵体从掌心开始出现灵体消散的迹象。 3011警告声拉响,整个空间的警戒灯全部变成了闪烁着的红光。它紧急的大喊:“检测宿主精神值直线下降!灵体极速逸散中!!警告!警告!” “宿主!松手!!” 没想到,宋白芷听到这一段话手攥的更紧了,她就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的低笑起来。如果她的死亡真的有这么容易的话,她可真是太想就这么解脱。 3011急的在她的四周快速旋转,然后又用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对着宋白芷的手心撞击。 “宿主!立刻松手!” 宋白芷用另一只手,对上了耳朵,表示听不见。如果不是这种警戒线拉满的场景,或许她的动作或许算得上潇洒肆意。 对于她出乎意料固执的举动,3011快疯了,试试不一定会逝世,但是缺胳膊少腿可不好说啊喂! 它只觉得宿主是疯的厉害!往常都是她藏的太好了,竟然把它也骗了过去!说到底,快穿局有几个正常人,踏喵的压根就没有! 似乎是因为灵体溃散的太过于迅速,宋白芷紧攥碎片的手,已经快要消融干净了。而那个碎片,正在跃跃欲试的想要逃跑。 3011正想要提醒,就见宋白芷毫不犹豫的将这碎片一口吞下。 这灵魂碎片并非是温和的,它的锐利与刀子并无差别,这一口下去,宋白芷消散的速度便更快了。 消散的灵体光点,在宋白芷的口中被吐出来,就像是绝症之人抑制不住的喷涌出汩汩的血液。 3011只能看见,在一片红光警戒灯忽明忽暗下,宋白芷阴鸷冷冽的容颜上带着与皮相截然相反的愉悦笑意。 如同赌徒一般的举动,却又带着稳操胜券的闲适气场。她隐隐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疯狂与心中的萧索形成了强烈的矛盾感。 3011破防了,它大骂:“你也不怕一口下去消化不良给你噎死!快吐出来!!!” 宋白芷捂住了嘴,摆出了拒不配合的态度。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流逝,她或许真的可以在这里解脱!! 她的眼中,是一种带着病态意味的狂热,叫人看的心惊。 可是,就在灵魂消散到只剩苹果大小时,整个空间变成了静态?!时间停止了?! 不! 它正在时光倒流!???刚才所有消散出去的灵魂又重新聚拢在了一起,这是某一种程度上赋予生机的新生。 宋白芷沉默了,这下,她是真破防了,比3011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对她避之不及的灵魂碎片,显而易见是被封锁起来了,这会正在她的心口闪闪发亮,像个gps信号器似的,晃得她眼睛疼。 一切都糟糕极了,没有什么比希望被打破更加让人破防。而她!还属于是临门只差一脚的状态!!! 宋白芷的抑制不住颤抖的跪倒在地,显得单薄的肩胛更加佝偻。她一腔怒火与怨恨无处发泄,只能像是哮喘病人发作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宋白芷根本不会发出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痛苦的声音。就像她那无数个被重启,却又统一结局的过去。她早已经习惯了忍耐痛苦,也不会将这一面宣之于人前。 在时间进入逆转时,3011便停止任何行动。它安静的与宋白芷着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直到宋白芷站起来,面色恢复往常的淡然。 她调侃似的说道:“生吞自己的感觉,真不太美妙。” 3011认真的答道:“可不是,没准得闹肚子。” “你说我是脏东西?”宋白芷反应过来了,她正打算蹂躏3011出气,下一秒就被一道巨大的推力,送出了这个空间。 ‘靠!’ 一阵天旋地转眩晕感过后,身体沉重了起来。她重新接收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力,这表示,她又回到了马甲里。 她的体力正在一点点的恢复,就像是逆行的沙漏,缓慢却又诡异的平稳。 她不知道那个被封印在她心口的灵魂碎片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答案。 她无法动弹,可意识却十分清醒,她知道自己在陈皮的背上,能听见他并不平稳的气息。能感觉到这个少年固执的背着她,一步步往前走,不肯停下。 她不知道陈皮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决心才没有抛下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种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他们早就没有食物了,最后的一点食物也在昨天,被陈皮尽数喂给了宋白芷。距离离开这个林子的路程,只剩下80里,以陈皮现在的状态,莫约近两日的路程。 在距离终点仅仅只剩30里路的时候,陈皮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陈皮的仿佛听见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对他说:“别睡,千万别睡过去!”这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着,一遍又一遍,似乎想要用尽全力将他从那无尽的深渊之中拉扯出来。 然而,尽管他的意识如此强烈地抗拒着睡眠的侵袭,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所控制,完全无法听从意识的指挥。 眼皮越来越沉重,四肢也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连动一下都变得异常艰难。最终,他的身体还是无法抵御这股倦意,陷入黑暗中。 可是老天爷就像是在和他存心过不去一样,就在陈皮感觉自己能够做个好梦的时候,天上下雨了,还是滚烫的热雨。 他喉间干涩的厉害,在那雨水顺着唇角划过时,他的求生欲让他凭借着本能咽下。 雨水时而急,时而缓,让陈皮昏迷中很想睁眼问候这老天是不是特意和他对着干?否则为什么连一个安稳觉都不给。 第123章 脱离 宋白芷在陈皮倒下后,挣扎了不知多久了才冲破了束缚,睁开了双眼。她费力的用胳膊支撑着自己往前爬,什么矜贵,什么洁癖,早就将它丢到脑后了。 好不容易将手指够到药箱上,却已经是废了她的全部力气。她低垂着头缓解失力感,口中呢喃似的,一遍遍对陈皮说:“别睡,别睡过去。” “你不能死在我最亏欠你的时候……” 宋白芷看着即将升起的日出驱散着厚重的浓雾,她知道,这是马上又要进入一天最闷热的阶段。 再这样下去,陈皮会死。 她从医药箱中拿出了那把手术刀,对准自己的手心就是一刀。她钳制住陈皮的下颌,将血液尽量一滴不漏的全部喂给他。 可是,她身体还在恢复阶段,这会并不是那么有力。因此,还是有那么几滴血液,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额角,面颊。 人在缺水,饥饿的状态下,血液流速也变得缓慢起来。眼见伤口就快要凝住,宋白芷又在手腕处划了一刀。 她的面色苍白的厉害,混杂着虚脱而渗出的汗珠,顺着下颚滴落。 宋白芷开通了为数不多的残血卡牌为陈皮续命。她忽然很想笑,在这致命位置给自己一刀,又是用技能卡牌。居然是为了救人,还真是疯的厉害。 伤口慢慢的不再渗血,宋白芷擦去陈皮面颊上的血渍,仰躺在一旁等待着体力的恢复。 不知是血液的颜色晕染,还是陈皮真的缓了过来,他的面色看起来似乎红润了些。 只是时间不等人,宋白芷感觉自己在恢复到一半的体力时,就起身寻找起了藤蔓类植物。 以她现在的状态,想要背着陈皮走,是一件很难的事。宋白芷只能取巧,在最大的便利下,将陈皮带出去。 宋白芷不怕死,只是死也得挑地方,分情况。她认为陈皮也是如此,至少陈皮不会愿意这么窝囊的死在这个鬼地方。 宋白芷拖着并不趁手的藤蔓,一步步往外走,缺水,失血,伴随着体力透支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重复着陈皮背着她走过的道路。 于是她与陈皮的行动不谋而合了。 宋白芷一直强撑着,沉默的将藤蔓在手臂上缠绕紧,哪怕将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开来,她也像无知无觉一样,不为所动。 宋白芷的求生本能在一次次告诉她放手,可是她就是这样坚持着,一次次的反驳自己所有放弃的理由。 她就这样,在禁忌无人的大不敬之地,半背半拖着陈皮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日落,月升,日出… 日落,月升,日出… 不知多久 陈皮睁开了眼,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这刺目的亮度。他的眼前不再是那幽静到可怕的绿意,而是黄灰交加的小土坡。 他的手旁是湍急的溪流,清澈透亮,能够清晰的看见里面的小鱼儿灵活的游动。 陈皮抿了抿唇,发现自己并不干渴。思绪回神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目光快速的在四周扫过,没有宋白芷的影子?!! 他是怎么走出来的??他把宋白芷弄丢了?! 陈皮直接站了起来,却在准备迈开步子时险些被绊倒。 那是一个简易的藤架,为了防止把人摔出去,宋白芷在他的身上做了两处固定。只是没想到他会醒这么快,因此忘记给他解绑了。 而顶端处的藤条,颜色与摩擦地面的藤条不一样,与没有摩擦的新藤也不一样。 陈皮低头嗅了嗅,是干涸的血液混杂着草木的气息。 他心中忐忑不安,各种猜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腹中空的厉害,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宋白芷找回来。 他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心中确定。宋白芷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念想,是他的命。 无论他在心里想过多少次抛弃,他都会一定会固执的找回来。 … 宋白芷趁着空档,给自己洗刷了一遍,她不能接受身体汗津津的贴着衣服,那感觉实在不好受。 在逃跑这条路上,她可以不去要求那么多。这会有条件,自然得用上。 只是,宋白芷刚洗完头发,纠结要不要站在小瀑布底下洗个澡的时候,就发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 如果说在林子里有东西盯着她,宋白芷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是两块鲜美多汁的肉,那群东西想啃一口也正常。 可现在是林子外,按照她对风水布局来看,那群怪物是没办法走出来的。 宋白芷装作一无所知的洗完头发,捧着一兜果子,手提两条小鱼悠哉悠哉的往回走。 只是刚瞧见陈皮,还没问感觉怎么样,就被他冲过来抱了个满怀。宋白芷兜里的果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这举动,有些突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或许是无所适从?她能够感受到还在滴水的发丝旁,隐隐约约的热源。也能够感受到陈皮像是松了口气的情绪。 陈皮气急问:“你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如果你出了事,我没发现怎么办!” 宋白芷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语气轻松道:“没大没小。” 不等陈皮继续发挥,她就往后退了一步,拍拍陈皮肩膀,将鱼也扔给他,一副好同志的模样,鼓励似的说:“既然醒了,这些就给你处理了,好好干。” 她转身就走,既然那边有人盯着洗不了,她就换一边洗。这个澡,她今天还非洗不可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皮直接钳制住了她的手腕。她并不认为陈皮会下黑手,毕竟陈皮如果想杀她,在她昏睡期间,机会多的是,犯不着在现在两个人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动手。 实际上,陈皮只是在抱住她的时候,发现她的左手臂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想到了那个藤蔓,所以想看看宋白芷手上的伤有没有处理。 然而实际情况超出了他的所有设想,那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手臂上,是藤条多次摩擦破肌肤后的鲜红与淤青。 除这些伤痕外,还有两道精准的刀伤,陈皮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工整的刀口出自于谁的手笔。 宋白芷的这一举动几乎是将他心中的防线再次击破的溃不成军。 原来根本没有下雨,他喝的是宋白芷的血… 第124章 隔壁加的年下控 感谢隔壁家的年下控投来的书评,补发今日加更,啾咪。 陈皮觉得自己应该还是缺水的,否则为什么会觉得喉咙现在干涩的厉害? 那道被划的又长又深的口子,就像有温度一样烙在他的眼睛里,有些发烫的难受。 他松指节了几分力,却并没有放手,而是单手顺着宋白芷掌心的伤口上滑,用指节将她袖口往上带。 陈皮的指尖落在她灼热的伤口上,还有些凉意。陈皮的指尖并不柔软,那是他为了活下去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茧子。 掠过宋白芷伤口上,让宋白芷的眼睫不自在的颤了颤,勉强保持住了面上的淡然。一种说不出的酥麻从伤口一路延伸,骤然窜到脑中,她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六神出鞘,整身体不得自己做主一般。 只有整个人是懵的,这种感觉太怪异了,就像是一种特殊的陌生体验,让她惊得差点把手都抽回来。 一来是因为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上一个这么做的,坟头草已经几米高了。二来,是因为她也发觉自己的心乱的厉害,她并不能够理解这种怪异的感觉。 她对感情的见解,大多都来自3011的解说,以及后来无数次‘重生’后,自身体验后学会的。 她理解所有感情,接收所有别人带给她的情绪,情感。 准确说,活到现在,这种有些束手无措的感情,让她无法理解,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或许她算不上正常人,可是她又如此真实的活着,并接受着。所以她总是少了那么几分人气,无法彻底融入。 她喜欢那种锋芒外露却在她身旁顺从的不像话的所有东西,这种喜欢,不仅限于物品,也可以是人。 陈皮似乎并没有发觉她的反常,他低垂着头,宋白芷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半晌,只听见陈皮沉闷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直直望着宋白芷沉寂的眼睛,就像是一道锐利的光,想要探究到那幽深的湖水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问:“为什么不一个人离开。” 宋白芷没有说话,她想如果是以往,自己肯定是会说一些不花钱的漂亮话将自己为陈皮受过的苦难镀上一层金。 用着最朴素的患难与共名头,在将来的某一天,提及此事,再谋得一个最好的收获。可是,她就是没有这么做。 她并不躲避陈皮的目光,而是反问:“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自己走。” 其实他们都不是想要问对方,为什么不抛下自己的一个理由。 他们是在问自己。 陈皮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就像宋白芷也无法回答他一样。 为什么没有选择自己走?他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只有宋白芷了吧。 可是,这个答案,他们从未体验过。所以他们不明白,也无法为自己解答。 只是,他们可以确定,彼此是可以相互依靠的后背,是孤注一掷后的退路,也是哪怕九死一生再难舍弃的存在。 宋白芷对他的回答并不执着,她晃了晃自己被拉着的手臂,语气闲适的说:“别是饿傻了。换成以往,我说一句,你要犟十句。” 陈皮嫌弃的啧了一声,也不去纠结那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提了提那两条鱼,朝着反方向走去。 宋白芷只听见他说:“落脚点后面的溪流有大石头,我会在附近守着,有事叫我。” 得,看来是很了解她了。 事实上,因为一代,二代这些日子的融合,陈皮早已分不清‘楚落年’与宋白芷了。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对宋白芷来说是好是坏,可他也没办法问她。 他不怕宋白芷最后会变成疯子,他只怕宋白芷会死。如果只是疯了,他无论怎样都会想办法把人好生看着,哪怕是将自己一并锁起来。只要宋白芷活着一天,他就会守着她一天。 他曾经想过,如果宋白芷变成疯子,失去了所有本心,那么她就不是真的宋白芷了。那样的她,比让她死了更痛苦。 可是事到如今,陈皮却没办法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自己一定要杀了她这件事。 陈皮甚至能够理解,为什么春申是个傻子,可是春申他爹却一直将人养的好好的。或许是等着老天开眼,祈求怜惜? 陈皮将处理好的鱼架在火堆旁,自己一头扎进了溪水中。他不想去思考那些要等待后才发生的可能性,那样多愁多思的性格,不是他。 他应该看的是眼前,虽然这几个月过的是在惊险,可陈皮却觉得也悟到了点门道。 百姓怕宪兵,宪兵怕官员,官员怕百姓,百姓死于剥削,商户游走其中,官员争夺权利,乱世重新洗牌… 他们无一例外,都有最害怕的东西,那就是死。 如果他们不怕死,就不会费尽心思的想要抓捕宋白芷。 陈皮烦躁的捋了捋头发,这群人想活那么久做什么。这一路倒霉事,可都和他们扯不来关系,等他缓过来一定要送那秦师长早些下去投胎。 陈皮这么一想,心里舒服了不少。他伸手将略长的头发随意往后一带,露出了带着一点美人尖的饱满的额头。 或许是因为少年人心情不错,他的眉眼在水色浸润下竟显得有些湿漉漉的乖觉。 宋白芷扔给他一个果子,陈皮也没看,直接啃了一口。有些酸,但还凑合。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少女的惊呼,陈皮还没出手,就听见宋白芷对着他身后的位置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盯着我们”。 那少女一身少数民族着装,眉眼清澈,面颊却泛红,眼睛游移不定,不敢直视他们二人。 在这种地方…两个人衣衫不整的…… 另一道男声由远及近的响起:“阿妹?!你在这发什么…呆……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过来的?!!”这个男人眼神变得警惕起来,握着镰刀的动作也变成蓄势待发的攻击。 第125章 白乔寨 在对方这句话质问出口时,陈皮便近了身,他钳制着男人的动作,一字一句道:“你管我从哪来的?敢对老子动刀。” 男人尝试挣脱,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看着陈皮的眼神变得惊恐起来。一旁面容娇俏的姑娘,这会也白了脸色。 不知是缺了根弦还是天生的胆大,她竟然直接冲上去,想要将二人扒开。可是宋白芷的动作更快,在她即将扑上去之前,便伸手将人拦下。 宋白芷客客气气的笑着说:“或许,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虽然说她的确是微微勾起了唇,想要和和气气的时候露出几分笑意,但她以为的“我笑了”,在这惊吓的两人眼中丝毫没有体现出来。 宋白芷与陈皮的眉眼,都是那锐利过度的下三白,让人下意识想要避开目光,自然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唇角那一点微弱的弧度。甚至觉得宋白芷正在明晃晃威胁她们。 当然,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陈皮看起来的确动了杀心。 这一路的逃亡经历,让他对人警戒线拉到了最高。除了宋白芷,他不信任何人。 小姑娘吓得直哆嗦,似乎是从未见过外人。这会忽然被宋白芷拦下,脑子的热气也下去了,她半佝偻着身子就想要躲,看起来就像个鹌鹑一样。 宋白芷也不在意她的反应,自我认为温和的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盯着我们?” 好一个反客为主! 小姑娘顿时安静了,她转过头看着宋白芷眼睛瞪得像铜铃,面上写着不敢置信的神情。她不甘的大声说:“你们才是外乡人!这是我们白乔寨的地盘!你们才是闯入者!” 宋白芷忽然想到了那个要她血的人,‘黑乔寨…白?!’难道是死对头? 宋白芷示意陈皮松手后客气的说:“我们是南方人士,逃荒下偶然路过此处,并不打算多留。” 陈皮看着宋白芷拦下那姑娘的动作,眉梢微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于宋白芷说的话,他并不反驳。宋白芷说这话倒也没错,只是没说全。 然而那个男人听到这话,也不皱巴巴着脸揉胳膊了。他蹭一下站直身子,几乎是咄咄逼人的说: “你们就算要扯谎也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吧!偶然路过?!这林子曾经是白乔寨与黑乔寨设置出的炼蛊地,只进不出,连我们都无法出去!就是为了防止外面人偷闯进来。” “你们怎么可能走的出这风水布局,躲的过蛊虫猛禽?!” 宋白芷没什么反应,她对这男人的话表示认同。的确是很难走,但凡换个人,早就和路边的尸体一样变成了肥料。 而她们,胜在了命大。 陈皮嗤笑的问:“不从林子过,从哪过?我说林子里那群东西怎么奔着我这条命来的,原来是你们这帮鳖孙子使的坏!” 他气也是真气,可是很明显,宋白芷目前并不想动手,他也只好再忍忍。 “怎么可能!那林子里头有毒瘴,我看你这面色…”或许是发现陈皮的面色还没有他那股子精神一半好。那男人说的话便可疑的卡在了喉咙里。 就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样,陈皮忽然毫无征兆的倒头就睡,就像是突然没电的机器人似的。 宋白芷一愣,极快的向前,并没有让他倒在地上,而是稳稳的接住了。她再次探向陈皮的脉搏,仔细的诊断了一遍。 气血亏空,气脉郁堵? 宋白芷扶着陈皮靠在火堆旁的石头上。虽然他们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但是现在的天气还算不错,想来最多就得个感冒。 那姑娘显然也是第一次碰到这场面,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们什么也没干啊!他自己倒下去的!” 宋白芷自然知道他们刚才没下黑手,只是一想到这林子,心里也难免有了几分迁怒的火气。她问:“毒瘴的解药在哪里。” 小姑娘显然是不知道的,可是她的哥哥两眼珠子一转,心下有了新的打算。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笑容客气的说:“解药只有寨子里的巫医知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通过这个林子的话” 交换条件的前提是,除了显而易见有利可图,还有摆在眼前的饼。对方两手空空,张口就来,这让宋白芷无法相信。 她给鱼翻了个面,一副闲适的模样,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这叫男人一时间也拿不准她的主意。 宋白芷说:“那你大概是没看出来,其实我也是大夫。既然只是中毒,想来我很快就能得到解药。在此期间,左右也不过是让我的阿弟多喝几日苦药罢了。” 小姑娘惊诧的说:“阿??阿弟??”这一声疑惑带着惋惜的话,出现的实在是不合时宜。 男人缓了一会后,在背后不动声色的肘了自家妹子一下。然后换了一套说法。 “白乔寨山好水好,风景好。姑娘左右也是运气好,偶然路过不也得留下欣赏欣赏风土人情?” 这便是将自己的位置放低了一段,从平等的交换条件,变成了他邀请后,宋白芷可答可不答。 其实左右不过是为了得到通关路线,宋白芷直接给他也可以。只是,她为什么要给?这条路,是她和陈皮两个人险些用命淌出来的。 既然是个林子是他们祖辈设定下来的,那么就让他们自己体验个够。反正林子在驱散外人,隔离黑乔寨中的人效果不是很好吗? 最靠近外圈的白骨就是很好的证明。 她是什么很善良的人吗?要大公无私为他们奉献?做梦吧,她只会让这群人,将她吃过的苦头以三倍吃回来。 手头上翻转的鱼早已经不再散发香味,它半边鱼身被烤的焦糊,而另外半边的切口还是带着血丝的鲜活。 男人看着那冒出浓烟的火堆,鼻子动了动,随后诡异的侧过了身子。看起来就像是难闻到回避一样……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在身后给了自家兄长一个肘击,她语气真诚道:“过两天寨子里面就要过立秋啦,会很热闹的。大夫一起吧?”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处理掉鱼,客气的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二位招待了。” … 第126章 共识 就好像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共识,男人背起了陈皮,在最前方带路。 从兄妹二人的自我介绍开始,宋白芷便打起了精神。她们落脚的地方是白乔寨与黑乔寨决裂后分出的禁地。 不说外头没人敢提起,就连寨子里头的人也不敢靠近。而这片林子,是白乔寨能够在这乱世过的安稳的缘由之一。 这位兄长名为时怀峻,人如其名,身形高大健硕,线条硬朗,面貌上看起来十分刚正。 妹妹时怀婵,身姿窈窕,面若桃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清澈,如同山间不经世事的小鹿。 这兄妹二人正是这几日巡山人员。说是巡山,其实是为了探查黑乔寨有没有人背地里做小动作。没想到没查探到黑乔寨的人,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时怀峻这人,看上去有些精明,但不多。如果你和他说的直接些,他还会动点脑子的转个弯。如果你和他转个弯的套话,他便听不懂了。 妹妹时怀婵则是根本没有发觉哪里不对,一路上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宋白芷很难想象,在这个封锁的寨子里面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究竟是怎么样做到哪怕不知魏晋,却能够将官话口口相传下来。 甚至在宋白芷有意提到外面新军阀混战,以百姓人命填充时,这两位的面色更是激愤异常。 宋白芷用指尖摸了摸下巴,心中思索道:‘我这是要去到哪一个世外桃源啊……’ 3011不合时宜蹦了出来,坏心眼的提醒道:‘宿主别忘了,他们可是有几代人无法离开这寨子。’ 它的意思宋白芷听得明白,白乔寨是一个没有法律约束的自治区,不出意外的话,一切都是由所谓的‘族长’下决策定夺。 这种地方先且不说是否会出现近亲成婚的事,就单说他们祖祖辈辈接受的规章制度。可能在外来的人看来,简直是颠覆三观。 宋白芷对这些并不在意,可是她也没办法不警惕。毕竟马甲是个女人,如果真的出事,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成为‘育婴’母体。 可是从形式上来看,她不能够拒绝这两个人的邀请。一来,她大概知道是谁在暗中偷窥他们。二来,如果她拒绝了这两个人,她无法预测接下来的邀请还是否友好。 将话语权掌握权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陈皮不能留下’。宋白芷看了一眼昏迷的陈皮,收回了目光。 她会想办法,给陈皮解毒后送出白乔寨。 四人在山丘小道旁走走停停,不知道兜了多少圈,直到听见时怀峻吹出一声哨响,那些潜伏在四周站岗的村民才爬出来。 依旧是那并不友好的审视眼神,他们看向兄妹二人的眼睛,似乎是在无声的质问。时怀婵带着宋白芷到一旁,用他们的语言同这几个守山人交流起来。 宋白芷当然……听不懂… 不过能够从他们反复变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苗头。因为他们的脸就像是显而易见的调色盘,警惕,惊异,喜悦,就像那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淳朴劳动人民。 3011补充道:‘前提是他们身上的血腥味没那么重的话。磕…磕磕……he tue~。’ 如果是以往宋白芷,一定会和它讲,不要在我脑子里面嗑瓜子吐口水,很不文明。然而,这次她却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用鼻子仔细的嗅了嗅,她面色古怪的想:‘我的嗅觉好像变迟钝了…。’ 因为烤鱼时的焦糊的气味能够被闻到,所以她也没具体的发现自己哪里不对。可是3011这么一提,她才发现问题。 对于她的沉默,3011发出了尖锐爆鸣:‘宿主!我都说了!不要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塞!这下好了!鼻子出问题了!!’ ‘天杀的!还我宿主妈生鼻!!’ 宋白芷狡辩:‘那不是脏东西…!’ 不等3011的破防结束,他们一行人便再次上路。他们越过那看似大门的陷阱,选择了走最不平坦的梯田小道进到寨子中。 灌溉着稻田的水车正在人为的转动,田野中穿着短打褂子劳作的人频频回头,想要从同伴的口中得到消息,可却因为手头忙,没机会。 在踏入白乔寨的防守墙时,宋白芷站在层层递进的田阶的顶端,回头了望那颗被她当做标点的参天巨树,那是他们走过的路。 她什么也不再想,跟随众人,头也不回的进入寨子里,面对即将来临的浪潮。 只是这一路上都十分活泼的时怀婵在回到白乔寨后却反倒没那么高兴了。宋白芷能够察觉到,她在频频回头,好像是在看着人群中的某个年轻男人。 那个男人看了时怀婵一眼,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立马错开了视线。就像是害怕被人发现? 时怀婵失落的低下了头,走到了大土司的次子身旁,人也变得沉默起来。 宋白芷能够看得出来,这对兄妹在寨子里的地位不会很低,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客客气气的给他们话语权。 宋白芷用乔装改扮后再也没有戴过的首饰向他们要了一个高脚楼的使用权。她并不在意他们这些人心里都在弯弯绕绕的想着什么。只是确定他们用自己的语言说话,那就是想要避开她。 时怀婵见她要扛着陈皮离开,忙说:“我待会会给你们送些吃的过去。” 宋白芷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多谢。” 她知道,或许这个姑娘人并不坏,甚至算得上心地善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因为她并不坏,她就会背着族人对自己施以援手? 宋白芷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从那个怯懦的男人身旁扫过,眼中多了几分与陈皮十分相像的讥诮笑意。 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如果精神贫瘠,执着于被爱,不择手段的寻找爱,过于渴望被对方所认可,接受,那无论自己享有何种能力和资源,都很难救自己于困境。 ‘时怀婵,你是吗?’ 第127章 寐以入秋 苦夏还未完全褪去,秋雨便下了起来。霏霏细雨时而如针般绵密,时而如风卷珠帘,砸在木地板上时啪嗒作响。淅淅沥沥,反反复复。 送食物与生活用品的人已经来了两批,他们头戴斗笠,穿着厚重的蓑衣,每每走过廊下,都会带上一洼混合着泥泞停滞的积水。 宋白芷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客客气气的接过东西,请人帮陈皮换了一身衣裳后,便送走所有人,开始清扫起来。 她讨厌这种湿漉漉的天气,沉闷燥热下潮湿的空气带着挥之不去的窒息感,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内间陈皮穿着一身干净的里衣,睡颜平静,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适,就像是她的误诊。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陈皮能活到现在,是那卡牌在吊命。 那群人送了药,也送了火炉陶罐,说是巫医给开的方子。宋白芷只当没看出来,放在温着的粥旁,一并煮了。 如果药方真的这么简单,那她根本就不用走这一趟。她现在只能沉住气,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找上门。 陈皮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是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放血。他努力的想要掌控身体,可是根本没有办法,甚至连眼皮都重的睁不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在他慢慢恢复五感时,他确定为他放血的人是宋白芷后,也就不挣扎了。 指尖放血的时间很长,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每根手指头似乎都被针扎了一下,可是并不疼。只有在宋白芷推指血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被放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被人半扶了起来,随后整个上半身靠在了一个并不算结实的怀抱里。 陈皮想:‘我是怎么了?为什么动不了?她做什么?要给我背后来几针?我招惹她不痛快了?’ 可是宋白芷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给他来一针,而是十分有耐心的用银勺子将肉粥一口一口吹冷后,给他喂下去。 态度好到让陈皮以为自己还在林子的幻境里头。这宋白芷必然是假的! 且不说宋白芷根本不会做饭,她最讨厌的就是旁人近身。就连给张启山喂药,都是让他来的。还吹凉了给他一口口喂下去?陈皮觉得自己真是病的不轻。 他心想,真的宋白芷应该会给他一针,让他起来给自己做饭才对。 他以为只要自己记起来这点幻境就会被打破,自己也能够掌握这沉重的身体。可事实没有如他料想的一样。 宋白芷给他掖好被角,就着这没完没了的雨水出了门。 陈皮的意识再次陷入沉睡。只是,这一次睡醒,他感觉到自己能动了,他坐起身子看自己的手,似乎是在确定那些感觉是不是真的。 陈皮伸出手,眯起眼仔细的观察了一遍,的确是有一个小小的针眼。那些不是假的…?陈皮诡异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嗯…胃里还感觉有些撑的慌……宋白芷给他吃了多少?? 陈皮的目光在四周打量起来,他躺着的地方,是编织结实的竹床,对方似乎是怕他睡得不好还将纱帘放了下来阻挡蚊子。 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宋白芷,陈皮干脆掀开纱帘,光着脚出了里间。 入眼可辨,这是一座十分陌生的木屋,正堂中间的炉子里熏着檀香混杂着艾草,陈皮知道这是宋白芷用来驱蚊的。 他正想要喊宋白芷的名字,就见角落的暗处有一道影子。 宋白芷坐在椅子上,支着头似乎是在假寐。陈皮瞧见她乌黑的发丝被一根木钗松松的挽着。 似乎是发觉陈皮醒了,宋白芷睁开了眼,向陈皮看去。月色撒在她深邃的眼中宛若繁星点点,璀璨明亮。 她无意识敲击在毛笔旁的手,修长而又白皙。可陈皮知道,宋白芷从来不是柔弱无力的女人。她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是能多次将他从阎王殿拉回来的。 宋白芷揉了揉鬓角,看起来有些疲惫,她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陈皮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松了口气,如实回答:“这一觉睡的挺好的,对了,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宋白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注意到了他刚才急躁的样子。以及没心思注意的单薄里衣,和光着脚想要跑出去的举动 她说:“回去把鞋穿上,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生病不能着凉吗。” 陈皮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脑子一瞬间短路了,仿佛只能听到一声巨大的嗡鸣。连带着耳朵也烧得慌,他沉默半晌,看着宋白芷欲言又止。 宋白芷看穿了陈皮的想法,心道:‘你小时候总上来找打。为了给你上药,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可是她还是选择不去刺激陈皮,她如实道:“不是我给你换的,是村子里的男人。” 陈皮松了口气,烦躁的捋了捋头发,他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宋白芷虽然是个女的,可她也是一个大夫,看了也没什么。再说了,自己小时候她也不是没看过。 陈皮脑子一轴,自我反驳。不对,还是有地方没看过的。 陈皮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好笑,他也就不再多想,转身去里间翻找衣服和鞋子。 寨子里送来的衣服和鞋子还是全新的,陈皮也不挑剔,拿到啥就穿啥。只是在看到那繁复的花纹帽子时,选择了不戴。他并不喜欢在头上顶着东西,因为很碍事。 陈皮的头发一直没有机会打理,所以这会头发已经有些长的贴在脖颈上了。如果戴上帽子,额前的蓬松的碎发就会耷拉下来遮住眼睛,那样并不舒服。 他穿的半褂是白乔寨传统的衣裳,除却极具代表的大片花纹,还点缀了一串小铃铛。对比起来,裤子纯黑到只有腰间的细带编织的几股彩绳显得有些素净。 走路时还有点热闹,叮铃叮的清脆。宋白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呦,小橘子皮的新皮肤,还挺好看。’ 少年人身材高挑,薄肌窄腰,哪怕那宽松的里衣被束腰带一并扎紧,在覆盖一件半褂,也不能隐藏他优越的身形。 陈皮的手放在身后,似乎是准备恶趣味的干些什么,他那往日狭长而又阴冷的眼眸中满是愉悦的狡黠。 宋白芷只当没看见,即使陈皮分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企图。 宋白芷倒是想看看,陈皮憋着什么坏。 陈皮慢慢走近,他笑的十分灿烂,不说没有以往那点子邪气,甚至隐隐可见那明媚笑容下有些锐利的犬齿。 乍一看,倒是乖觉。 第128章 爱吃家常大酱汤的唐笑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陈皮的忽如其来的少年心性,体现在各方各面,比如现在。 他眼神飘忽不定的走近后,自以为趁其不备的,忽然将某个东西扣在了宋白芷的脑袋上。 宋白芷的脑袋上忽然便多了一顶插着羽的黑色花纹圆帽。戴在头上与她这一身素净的穿着截然相反。帽子有些大,在她的脑袋上要掉不掉的垂挂着,看上去还有些滑稽。 陈皮哈哈的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还伸手调整了一下,企图将那羽毛立的更挺直。 宋白芷一愣,伸手往头上摸了摸。这一摸,她立刻想到了白乔寨男人们都会戴的帽子。 好小子,在拿她消遣呢。 陈皮见宋白芷起身,身子下意识的往后越了两步拉开距离。可没想到宋白芷压根不准备揍他,甚至连帽子也没摘,就这么揣着袖子出去了。 陈皮越看越不对劲,一通事想下来后,心里咯噔的慢了半拍。‘宋白芷这是真生气了?还挺小心眼!’ 他扯下衣服上的铃铛,鬼鬼祟祟的跟在宋白芷的身后。只是还没跟着走两步,宋白芷就回了头。 她似笑非笑的问:“我去睡觉你也跟着?你若是夜里睡不着,喝完药后,就把碗给洗了。”说着,将那扣在脑袋上的黑帽子,随手扔给了陈皮。 陈皮接过帽子。这下,放下心了。 宋白芷这人,话其实并不多,就像是不想与人打交道一般。 无论是那些病人,亦或者是,秦师长的管家,中村,张启山,解九,吴夫人,都是差不多的态度。 说话永远客客气气。哪怕对方有权势,宋白芷也不去讨好,也不会过于亲近。 但是越是熟悉下来,宋白芷在他面前,干脆连装都懒得装一样。偶尔心情好了,说点漂亮话夸夸他,心情不好了就直接伸手敲他脑袋了。 虽然并不疼,可他不服气!总是会在宋白芷身旁晃悠,企图给她找点事。 总之他也算是发现了,在一些琐碎的事情上,宋白芷能使唤他的,自己绝不动手。 陈皮啧了一声,用指尖转着帽子,朝着有炉子的位置走去,那是刚才宋白芷小栖的地方。炭火被人为干预后,灭的差不多了,只留有几颗小硬碳倔强的发挥余热。 陈皮指尖试探性的碰了碰瓦罐,温热的?宋白芷一直在这坐着不睡觉是为了给他看药? 其实陈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失去意识,然后陷入一段时间的昏睡。但是宋白芷没说,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但是他大概也猜到了是林子里面的瘴气让他中了招,或许这瘴气里的毒还有些棘手。否则以宋白芷的医术,绝对不会让他留下来。 只是出乎意料的,宋白芷没有走,选择了和他一起留下。 宋白芷警惕心很强,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很清楚,宋白芷绝对不可能将自己放在旁人的眼皮底下。 宋白芷这人向往自由,谁都不会是成为她停下脚步的存在。秦师长想要留下她,她选择抛弃名望只身一人水渡离开秦淮。 中村想要和她合作,派人盯梢,她选择不要命的逃亡。哪怕步入鲁东那种境地下,她也决不回头。 眼下,宋白芷却若无其事的在当一个,看似客人的阶下囚。 陈皮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剧烈存在过。像是在温水里泡着,飘飘然,可却又沉重的厉害。 欣喜?并不完全。只是胸膛中闷的厉害,可陈皮又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感觉。 陈皮将药汁倒出来,皱着眉一口干了。不知道是不是做饭不好吃的人,会连带这煎药也难喝。总之,这一口闷下去,陈皮只觉得像是喝了黄连一样,有苦难言。 陈皮眼睛扫视着,想要找水。可是没看到水壶,却发现了成块状的蜂巢蜜。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宋白芷拿来的,还是寨子里人给的。 如果是寨子里头人给的,陈皮很难不怀疑他们会不会往里头放虫子。所以陈皮下意识的便想要越过这难得的甜味,去找水漱口。 但是当他走到另一侧的时候,却发现这蜂巢蜜旁,有一根银针在月色的照耀下,散发出了冰冷的银光。 陈皮停下了脚步,回了头。转而捧着碗的掰了一块。 ‘啧,甜的齁人,凑合吃吧。’ 高脚楼外,几个寨子中的人在暗处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这姐弟二人哪里不对。看起来的确如时怀婵兄妹所说一般,只是无意中闯入的外乡人。 如果非要说观察到了什么,那大概就是这对姐弟的相处,看起来关系怪好的。 他们悄悄的切换身位,目光跟随着陈皮的身影,落在了半镂空的侧楼旁。陈皮将蓄水缸中的水全部倒了出去,似乎是怕里面有淤泥?还洗了一遍。 几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但也能理解,或许外乡人比较讲究? 然后,就见陈皮放下了竹节,重新给水缸蓄水。几个大老爷们以为他终于要洗碗了,但是再一次出乎意料,他没有。他对着一双筷子,和一个汤匙发呆? 哦!这筷子和汤匙还是银的?!这外乡人是个什么来头?虽然银子毕竟没金子那么贵重,可是他们听土司讲起过外头的老百姓。哪怕只是银子,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他们竟然做成了筷子和汤匙?还有那个女人给的头饰。土司说,单那一根点翠发钗上头的东珠,或许就算得上有价无市。 ‘这个外乡人,说自己只是一个大夫,却拿得出这些首饰。你们小心些看着吧,他们不简单啊…’ 他们虽然听不懂点翠东珠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但是大概明白了一点。这两个外乡人,很富有。 陈皮一直都知道有人在盯着他们,只是宋白芷当做没看见,他也只好按捺下自己的杀意当做不知道。 陈皮冲洗着手里的碗筷,在放回宋白芷药箱,还是揣自己外衣兜里选择了一碗水端平。筷子还给宋白芷,勺子归他了。 当陈皮看见两个碗中不同的餐具时,他就确定了。他人昏睡着的时候,宋白芷竟然是用自己的勺子给他喂的粥。 这银制餐具对宋白芷意味着什么,陈皮心里很清楚。只是没想到,宋白芷竟然分给他了。 能够被宋白芷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放心上,这感觉,怎么说呢? 陈皮贫瘠的脑中,想不到形容词。他烦躁的捋了捋头发,最终在心里下了一个并不确定的结论。 ‘在她心里?…我会是特别的?‘ 第129章 爆竹 黔中多山,白乔寨村落不比平原,高脚楼规模大多很小,几户人家相邻的划分区域。白乔寨坐落于山丘处建立,易守难攻。 寨子中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自产自销。他们精通酿酒,织布,耕种,连带着那听起来像是跳大神的大巫也是有些身兼数职的角色除了求雨,偶尔客串一下大夫。 寨中,一道山泉水横穿着整个白乔寨。寨中人谈话时,陈皮听了一耳朵。他们说这条永不停歇的溪流是白乔寨圣树的恩赐。 陈皮不信什么神啊,圣物恩赐之类的,他只信自己。所以在这群人手舞足蹈的欢颂时,他选择靠在大树叉子上‘打盹’。 宋白芷借着与大巫取药的借口,开始套起了话。这次大巫走透了一点消息。治病的药草,在林子里,这也算意外收获。 宋白芷也正好趁着问药的这会机会,勘察起了白乔寨。 出乎意料,与时怀婵所说的竟然一样。白乔寨并没有蛊虫,他们更擅长的,似乎是地貌风水。 从高处的土司楼观望,一侧是茂密到一望无际的大雾林子,一侧是炊烟袅袅高低起伏的高脚楼,一侧是层层叠叠错综复杂的梯田。 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可是那林子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了。 高脚楼错落不定的安排,也不是胡乱建造的,那是诸葛八卦。如果没有村子里面的人带路,很容易把自己送进机关陷阱里。 寨子外梯田的设计则很有趣,那是三霄的九曲黄河阵,易守难攻的代表之一。设计者根本不需要用多余的机关,就能将闯入的人,轻而易举的困在领域里。 不过,还不等宋白芷多观察观察,时怀婵便出现了。她眼眶还有些泛红,笑容勉强的邀请宋白芷与陈皮二人加入今日的入秋篝火庆祝。 而她身后的时怀峻,面色也算不得太好。只是在客人面前,还是勉强维持了主人待客之道的体面。 二人口述邀请后,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宋白芷并没有打听别人心情的习惯,更准确说,她并不在意对方是个什么心情,这与她无关。 一个永生的人,不断的见证着身旁或多或少有交集的人慢慢的离开。 无所谓他们是好是坏,亦或者是否如平行线般奇迹相交。反正最后只会剩她一人,在无数次在各种位面重启,‘复活’。 这无疑是一件极其痛苦之事,就好似整个世界都已将你遗弃,只剩下你独自一人背负着心头重担前行。 这种孤独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形单影只,而是一种深入骨髓、令人窒息的致命孤独感,让人想想便彻骨生寒。 它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刃,残忍而又留情地日夜凌迟。让你崩塌的灵魂变得鲜血淋漓,却又怜爱的为你一次次铸造血肉之身。 宋白芷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放到一边去。现在令她比较在意的是,白乔寨与黑乔寨是因为什么产生了敌对?她是否早已经卷入了其中。 以及她在现实位面,碰见的那个男人,在黑乔寨里面是个什么身份?包括,这处瘴气弥漫的林子尽头,那个从未有人踏入的神秘黑乔寨。 总不可能从建立开始,便两方争端不休,做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之举。 宋白芷思索着慢慢往回走,只是刚出土司的高脚楼区域,便有一个男人笑容和煦的冲她打了招呼。 “哎呀!这不是楚大夫!拿这么多东西可别压着肩了!您准备打哪儿去呢?我送您一程?” “回住的地方。”宋白芷并不是很想回答行踪,只是寄人篱下,还是需要客气点。 那男人似乎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大咧咧的说:“您一个人在外头,不安全,还是我送您一程吧!” 不等宋白芷在拒绝,陈皮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一样,无比自然的走近两人,然后从宋白芷手上接过了背篓。 陈皮笑容十分虚假的对那男人说:“我还活着,她安全的很。” 他这话可就有两个意思了,可是那个男人脑子一转,再一转,也没品出是个什么味来。 陈皮是不喜欢动脑,但只要难得的转动一次,就聪明的很。(他的自我感觉) 这个男人,陈皮一看他这献殷勤的态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宋白芷这人,虽然下手确实黑了点,心眼也小了点,但人还是挺好的。这男人配不上她。 陈皮想着想着,便用余光偷偷打量宋白芷的表情,很好,她没什么被打断说话的生气反应。 宋白芷知道他在偷偷观察自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还是抛出了话题:“时怀婵和时怀峻让我们晚上去参加寨子里的入秋篝火会。” 陈皮道:“你要带我去参加篝火会?” 宋白芷:“……”。 3011应该是学的陈皮吧!什么毛病,都喜欢挑字眼听!不爱听的就当没听见?! 日暮西山下,世间即将再次昼夜更迭。触摸不到的具象时间在提醒宋白芷,时间回溯快到尾声了。 宋白芷穿着时怀婵送来的衣裳。这身装扮与陈皮同样黑沉而又繁复的白乔寨褂子并没什么差别,只是腰间没有铃铛,而是几股彩丝缂成的宽花纹腰带。 宋白芷背身站在高脚楼上,目光悠远的看着那炮竹燃放之地。 陈皮站在她的斜后方,只能看清她半边精致面容轮廓下隐藏的锋芒。就像是凌冬朝佛层层石阶尽头那佛像上覆着肩头雪,让人望而却步。 陈皮走过去,在她身旁侧过头问:“那可会很吵你真的要去?”即使宋白芷已经更换上了白乔寨姑娘们穿着的服饰,陈皮也还是不想让她去。 不明缘由,但是不妨碍陈皮阻挠。不过阻挠无效,他还是挂着假笑跟上了宋白芷的步伐。 宋白芷其实还是挺喜欢远远观望别人热闹的,只是自己不喜欢参与进去。她喜欢听爆竹烟花的炸响,虽然很吵,可是很热闹。 因为它们的出场,象征着人们生命旅程中的一个个重要节点。当那喜庆的红色绸缎飘扬起来,吹拉弹唱响起,那便是又一轮结束了。 我们从爆竹声中出生,然后从爆竹声中死去。唯有旧的事物,躺在那儿被后人观摩,然后安静的等待着时间的侵蚀。 第130章 离开 似乎有所地方都有其相似之处,无一例外,吃饭,喝酒,唱歌,跳舞。 白乔寨也不例外,女人们歇下的一身疲乏,穿上了只有节日里才隆重登场的服饰,似乎连带着精神面貌,也被首饰装点的多了些许红润。 宋白芷与陈皮入座后,大家伙便开始了第一场男女对歌对舞。男人们唱了什么,他们听不懂,只觉得十分高昂,带着特有的血性。 女人们跳的舞则十分好看,尤其是时怀婵,她似乎抛弃了什么一般,整个人笑容又重新变得明艳夺目起来。 她每一个娇俏又利落的旋转转圈,都像是能够在裙摆处开张扬而又神秘的黑色鸢尾花。 土司次子拍着节拍,放声高歌的为她作陪。二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十分登对。 高台之上的土司,穿着一身素色衣袍,正满意的看着时怀婵。那目光,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十分合格的儿媳妇一样。 宋白芷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全程都不怎么敢抬头与时怀婵对视的男人身上。这个男人的状态似乎更差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悲痛,与后悔。 哪怕宋白芷不去问,也能够将这二人,不,三人的狗血爱情脑补一遍。 陈皮顺着宋白芷的目光,在这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后,心有灵犀的与宋白芷对上了眼。 只这一眼,二人便心意相通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三角恋!’ 陈皮看了一眼那作态窝囊的男人心里一阵不屑。如果换成是他,对方是土司次子又怎么了? 东西谁抢得到就归谁,人也是一样。如果对方还敢跟上来,他就把寨子里的人都杀干净,省得平白惹人心烦。这样两人不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陈皮不知道这人心里想的什么东西,总归是觉得你心悦于我,我忠意于他的这种戏码,没意思极了。 这样闹腾的场合,宋白芷原本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是此时此刻,周围人虽然喧嚣不停,但只要没有人开腔说官话,她就可以一句也听不懂。 因为阻隔交流,所以她找到了些近乎于“闹中取静”的乐趣。在热闹喧哗的场地中,她的世界里就依然只有一个人。 她就像站在一切的边缘处,静静的观察着所有的人,企图将他们所有人勘破。 陈皮见她一直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道:‘宋白芷困了?’只是陈皮正这么想着,时怀峻便捧着醇香的米酒笑吟吟的过来了。 时怀峻端着碗,向二人敬酒,口中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话。陈皮看着他真诚的笑,心中猜测,这应该是祝福的意思。 在众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注意中,时怀峻拉扯着陈皮的胳膊想要和他碰碗。但陈皮并不想喝他们提供的酒水,因为他到现在,还对那满是虫卵的溪流耿耿于怀。 就像是看出了陈皮不想搭理自己,下一秒,就见时怀峻将碗口转而对上了宋白芷。 陈皮眉头一跳,在时怀峻即将与宋白芷放置在桌面的酒碗碰到时。他硬生生用自己的酒碗将他们二人的碗隔开了。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时,时怀峻也愣了一会。在酒桌上阻挡别人敬酒,这是一件十分冒犯的事。更有甚者,会认作挑衅。 可是不等他兴师问罪,陈皮便将酒水一口气干了。他抖了抖空碗,示意轮到时怀峻喝了。 时怀峻的目光变了变,审视的在二人身上扫了一圈后,一声不吭的干了这碗酒。他调整了心里的各种不爽快,客客气气的问:“楚大夫,陈小哥,这几日在寨子中住的可还舒心?” 陈皮嗤笑答道:“还成,就是盯人的‘蚊子’多了些。”话一出口,腰间便被人不轻不重的拧了一把。 陈皮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挡住自己差点惊变表情。另一只手极快的钳制住了宋白芷正往回收的手腕。 宋白芷口语道:“他人地盘,你收敛一点。” 陈皮的目光落在宋白芷颜色浅淡的薄唇上,对方唇启吐字间,他的思绪仿佛涣散似的飘到了不知何处去。 见陈皮一直没反应,宋白芷心中疑惑:‘他没看懂?’ 3011就像是被那句话激活了一样,茶里茶气的说:‘旁的人不过就一个npc,哪里有我这么贴心可爱的系统会秒懂宿主!’ 宋白芷:‘……’。可得了吧。如果说让她选出这世间谁最不靠谱,那么3011首当其冲。 不等宋白芷再提醒,陈皮已经回了神。虽然很不爽,但他还是改了语气,十分‘诚恳’的说:“一切都好,多谢挂心”。 陈皮这敷衍似的笑容,就像纸糊上去的。只要稍微有人撒点水,他马上就能融给你看。 时怀峻的背后不过只有一个白乔寨,除却这一层身份,宋白芷看不出他还有任何旁的价值。 所以宋白芷不管陈皮能对对方客气到哪里去,总归做个表面工作就好。 只是,这次时怀峻变得更加直接了些。他似乎终于明白自己根本学不会绕绕弯弯,所以也自暴自弃的开了口:“楚大夫准备何时进林子?” 宋白芷只觉得自己手腕上力道瞬间收紧了。 她下意识的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按下了陈皮,也压制住了陈皮想要起身给时怀峻一拳头的冲动。 陈皮面色阴冷的厉害,他眸色晦暗的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屠……。”只是话还没说完,便再次被宋白芷打断了。 宋白芷将那满上的酒碗端起,对着陈皮准备大胆开麦的嘴,就是一通灌。陈皮一个避之不及,被酒水呛咳厉害。 宋白芷客客气气的答道:“既然我要的东西在里面,那么我自然是觉得越快越好了。” 时怀峻勾起了勉强的笑容,语气绵长而又复杂的说:“楚大夫,过林子,不是儿戏。” 宋白芷明白他心里想的意思。说到底,无非是想用她当炮灰开路。然后自己带着帮手,悄悄跟在后面记录出所有路径图。 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怕她自己玩命就算了,还将后面跟随的人害死。 宋白芷只当没听懂他话内的意思,她说:“总归是要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不是吗?” 场上气氛有些凝重,不知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开了口问:“你以为自己真的有那个能力,能够活着走出去吗?” 这话说的不客气极了,甚至像在咒人。时怀婵听了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旁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宋白芷也干脆不装客气了,直言无讳道:“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也没有在祈求你的帮助,我自己的抉择大于你的看法”。 第131章 幼稚 宋白芷这话,虽然说的很直接,可是却并完全未撕破脸。 这话,说不得难听,算不上客气,又不直接点明,只是单单摆出一个意思:‘少管我。’ “大家伙们说什么丧气话呢!宋大夫既然能从这片林子平平安安过来,自然也可以毫发无损的出去。”时怀婵端着酒碗对着宋白芷敬酒。这便是打个圆场,准备一笔揭过。 宋白芷的眉头微乎其微的皱了皱,虽然看起来表情并没什么变化,可是陈皮就是看懂了她的意思。 从她入座开始,陈皮就发现她从没尝过桌面上的任何一口东西。这会给她倒酒,但凡不是怕他们面子不过不去,只怕宋白芷接过就先验毒。 大家本就没什么信任,往难听点的说。只怕大家进了林子以后,为了活下去,拿他们二人的命铺路都是正常的。 陈皮端过宋白芷面前的碗,状若无意的转动几圈看看里头有什么沉淀。然后才问道:“这是什么酒?” 时怀婵笑盈盈的说:“米酒啊,陈小哥刚才不是喝过了?这是醉的尝不出味了吗?”她调侃陈皮的话,听得一旁的女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寨子里的糯米酒度数并不高,哪怕是叫寨子里的小孩喝,也断然没有两碗下肚便困的。 陈皮只当听不懂,然后无比自然的端起宋白芷的碗喝了一口。 时怀婵一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忙给陈皮空荡荡的碗里倒酒。她正想说陈皮是不是真喝醉了,下一刻,便听见陈皮问宋白芷:“我怎么觉得你碗里的酒是甜的?” 虽这么说,可是陈皮却并没有将酒碗还给宋白芷,而是先听起了时怀婵的解释。 其实陈皮压根没听时怀婵在说什么,他只是在等。毕竟酒里下东西,也总得等个时间,看个药效吧? 直到时怀婵一通热情的解说完后,莫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碗酒才被陈皮递给了宋白芷。 宋白芷眉梢微动,看明白了陈皮的意图。她接过了酒碗,什么也没说,一饮而尽。 酒水入口是甘甜的,后劲却并不算小。否则宋白芷怎么会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发热的如此快?连带着胃里也像是有一小团火,熨帖着。 时怀婵声音调侃的说:“你们姐弟二人关系倒是真不错。我阿兄打小便嫌弃我,莫说喝我剩下的酒水了,就怕连阿娘烙的饼,也不舍得给我啃一口。”她可一点也没收声,这话就像是特意说给时怀峻听的一样。 时怀峻听着这话,面上一片嫌弃,然后说到:“你小时候可是个鼻涕精邋遢死了!你若是不承认,大可问问土司!” 土司笑着摇了摇头,他只是捋了捋胡子,什么也没说。可是和什么都说了,也差不多。 时怀婵面上瞬间刷的一红,转而用碗遮住了脸,躲了起来。土司次子看够了热闹,告了退,紧随其后。 “我头晕的厉害,我们回去吧。”陈皮似乎醉的厉害,他一只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似乎马上就要睡过去了。另一只手则在桌下,用指尖在宋白芷的手腕上敲了敲。 宋白芷客客气气的与土司打了招呼,拒绝了时怀峻搭把手的提议,转而牵着陈皮的手腕,走了返程的路。 陈皮并没有像那些发酒疯的人一样叫嚣着什么,而是困顿似的低垂着脑袋,紧跟在宋白芷的身后。 他们走过虫鸣的小道,踏上古旧的石板路。在气氛静谧时,远方响起了烟花升空时窜起的响声。 二人侧目观望。远处,浮光四起,遍地生金。 一束束烟火,如同金缕丝线似的窜上天际,随后又像昙花一现那样兀自结束。 宋白芷只看了一会,便将目光落在陈皮身上,似乎是准备等他看完就走。 陈皮收回目光,将脑袋往宋白芷的位置侧了侧,低声对宋白芷说:“今天的入秋篝火会,是时怀婵与土司次子的订亲。” ‘好小子,知道的消息不少。’ 3011蹦了出来,依旧是那浓雾的茶香四溢:‘宿主!你瞧瞧他,什么消息都自己憋着不告诉你,不像我~会心疼宿主。’ 宋白芷:‘……。’什么毛病,系统也会中毒吗… 不过陈皮这么一说,宋白芷难免往更深处想了。为什么会在进林子前的这个节骨眼上定亲?会和他们一起进入林子的是谁?难道是时怀峻? 如果是时怀峻,那么一切就合理了。留下时怀婵,一来是为了防止他背叛。二来也是为了彰显土司对他们的看重。 宋白芷目光在四周扫视后,便松开了牵引陈皮的手,迈开步子先行一步了:“夜深了,快回去吧。” 手腕忽然被松开,陈皮还有些失落。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天气热的让他脑子发昏。 陈皮大跨两步跟了上去,耍赖似的低下身子,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蝴蝶骨处,口中还嘟囔了一句:“我都喝多了,你也不扶我,你这大夫一点也不医者仁心。” 宋白芷脚步一顿,转身准备伸出手。 没想到,就这一停顿的功夫,陈皮早跳到了两米开外。而他脸洋洋得意的笑,就像写着:‘唉,打不着。’的字样。 宋白芷无奈的摇了摇头,揣着袖子继续往前走。陈皮摸了摸鼻尖,跟上宋白芷的脚步,在她的四周晃荡,就像很想和她过两招似的。 是的,陈皮发现了。 那次宋白芷醒来后,她的走路的步子,以及下意识往人命门看的举动,都在透露着一点。那就是陈皮要小心被揍了。 不过出乎陈皮意料,宋白芷似乎脾气变好了很多,竟然都不对他动手了。 陈皮心想,难道是因为宋白芷还没反应过来? 本着试试就逝世的想法,陈皮再一次将脑袋凑了过去。他站在宋白芷身前,弯着腰,仰头看宋白芷的表情。 可是,宋白芷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眸中是静谧夜色中细碎的星辰,与他…… 陈皮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所思所想成了一片空白,连带着耳朵也跟着发烫。他站直了身体,脚步一转又晃荡在了宋白芷身后。 宋白芷刚才看见了他那双因为酒意变得泛红的水润眼眸,她疑惑的问:“真醉了?”她想要回头看看。 陈皮口中快速回答道:“没有!”转而却用双手固定了宋白芷的肩膀,不让她转身。 他就像一个玩性大发的孩子似的,慢慢的推着宋白芷往前走。 宋白芷顺着他的力往前走,心道:‘幼稚。’ 第132章 动手 就像是为了证实宋白芷的猜测一般,第二天寨子启程的队伍,领头人正是时怀峻。以及那个懦弱的幽怨男子。 说实话,其实那个男人的模样生的还不错。只是他过于丧气,让这份懦弱的胆怯将他本应该清俊的五官给遮掩的严严实实。 宋白芷很想问问这个土司怎么想的,竟然会将这两个人安排在一起? 就不怕这男人一个心里不痛快在路上对时怀峻下手? 陈皮站在阴影处,看着他们离开白乔寨,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林子。 其实他本不该醒这么快的,可是宋白芷点燃的香倒了。 他不知道宋白芷究竟要去林子里面找什么,也不知道她默认的与白乔寨中人达成了什么共识。 陈皮觉得自己就像被宋白芷隔离在外的存在。分明如此亲近,却又总有间隙。 陈皮不知道宋白芷为什么不带上他,为什么要对他用药。可他也知道自己问不到答案。所以只能是他自己跟上去看。 只是,还有一件事他要处理……当陈皮嗤笑着从白乔寨的某一户人家中出来时,他的背上多出了物资充足的包裹。 陈皮顺着点点痕迹,跟上了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的队伍。 在他走后,的莫约一个时辰中,一声惊惧的叫声在这户人家门口响起。 高脚楼的房梁上,挂着紧实的麻绳。而麻绳的下方,正吊着一个早已经凉透的男人。 这人正是昨夜对着宋白芷说出那句:‘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能够活着走出去吗。’的人。 这下手之人,不言而喻。 … 林子深处,看似静谧无声,实则暗潮涌动。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人受伤,可是那群东西就像是嗅到了他们皮肉下如同岩浆般翻涌的血液。 宋白芷早已经将这林子的大致位置记得差不多了。她很清楚哪里能够落脚,哪里最危险。 只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好人呢? 又一次,不知是谁,碰到了不该动的东西。于是,他们面前那个平静的枯叶堆开始颤动起来。 枯叶堆中爬出来的是黑色的小虫子,看起来就像是一颗颗饱满的黑豆,正咕噜噜的从里面‘滚’出来。 乍一看还挺可爱,但只要有人敢停下,这小虫子,便会直接将人吞吃殆尽,滴血不剩。他们只能狼狈的四处逃窜。 四周窸窸窣窣的踏叶声响起,连带着耳旁呼啸的风也像极了恶鬼索命前的狞叫。 眼见这群人逃得慌不择路,宋白芷便从另一侧树后走了出来。根据那位大巫说的话,四处寻找他们口中的圣树。 这些人的死活与她无关,如果他们运气好,那便带出去,领一份人情。如果都死在这……呵…那不都是黑乔寨干的吗? 只是她这会心中安排的十分好,却绝对没想到,陈皮会忽然醒过来,并一手掀了她的打算的布局… 此行,她需要的是,药名‘新生牙’。 大巫说过,‘新生牙’在白乔圣树那才有。寻药者,并且必须要一步三叩首。只有心诚的人,才能等到。 宋白芷不信鬼神,更别提这些无稽之谈…… 白乔圣树,高可参天,遮天蔽日的华盖郁郁葱葱。宋白芷抬头只能瞧见树枝顶端渗出幽异的暗红,仿佛这棵树通了灵,正受伤流着血。 繁茂的树叶密不透风,没有一丝月光溜进来。而它粗壮的枝干上……是棺材?! 宋白芷思索片刻后,选择从一旁的矗立的石块上借力跳向白乔圣树的枝桠。这一上树,她才看清。原来那暗红色并非血液,而是先人祈福时系上的红绸。只是因为时光的洗礼而褪了色。 在众多暗红绸带中央,层层递进着不同符文雕刻的石棺。最贴近地面枝干上的棺材被水气侵蚀,连带着棺材板也长出了色泽翠绿的青苔。 宋白芷心存疑惑,一连开了好几个棺。越是看下去,心中越是震惊。这些尸体竟然不曾腐朽,甚至保持着生前的相貌。 ‘这合理吗??’ 3011弱弱道:‘宿主,连我们的存在都合理。这个…嗯…合理?’ 宋白芷一想,也是。 只是这个‘新生牙’究竟是什么?是人的牙齿还是兽类? “救……救命……有没有人!!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呼救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宋白芷调整呼吸,将自己的身影藏在茂密的叶子中。她轻轻挑开叶片,看向呼救的位置,是时怀峻,和那个幽怨男? 宋白芷看清了时怀峻拉弓的动作。‘这是要杀了他?’ 时怀峻的眼中满是仇恨,他大声怒喝:“说!你究竟是什么人!真正的徐瘳去哪里了!” 徐瘳捂着汩汩涌出的血液,惊恐道:“时怀峻!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徐瘳啊!” 时怀峻的弓拉了个满,他双目赤红的紧盯徐瘳:“胡说八道!我看见了!刚才是你把他们往虫子里推!还有,徐瘳根本不喜欢我阿妹!他也根本不会喜欢女人…你!究竟是谁!” 听到自己被发现了,‘徐瘳’低低的笑了。他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神情看上去有些平静的诡异。 ‘徐瘳’摊开双手,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展示出来,仔细讲解着都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为了保护时怀婵受的伤。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我一定要是徐瘳才行吗??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我为了她做了这么多的事!可是你呢?却告诉我说,我不合适??” “我的付出都算什么?啊?笑话吗?!她凭什么不是我的?!” 时怀峻放松了拉弓的动作,将武器扔到了一旁。他几乎是不由分说的抡起拳头,对准‘徐瘳’的脸就是一拳头! 时怀峻的口中咒骂着宋白芷听不懂的词汇。这一拳下来,‘徐瘳’也不装了,他用着比时怀峻还要大一倍的力气,狠狠的反击着。 这架势,就像是要将时怀峻按死在这林子中一样。 ‘徐瘳’边打边咒骂道:“都怪你们!你们都该死!如果没有你们,一切就好了!只要你们都死了……” “时怀婵那个贱人!我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凭什么选别人!她怎么敢有这个资格选别人!” “那你为什么不敢讲!为什么不敢和次子争!为什么连面对我阿妹都不敢?!你这个懦夫!”时怀峻听着火气更大,他一脚踢了出去,硬生生将‘徐瘳’踹到了白乔圣树皲裂的树干下。 古树粗壮的树根,像巨大八爪鱼的触手徐徐张开着,正一把攥住树下‘徐瘳’带血的猩红的土壤。 有那么一种人,总是擅长用一种自虐的方式制造出一种痴情的假象。使而将自己站在感情的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对方,从而用畸形的安全感,将所有的责任,推卸给曾经心爱的女子。 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满腔爱意表达出来,可却唯独不敢承担这份爱意背后的责任。而结果往往是陷入表演之中而不自知。 正当宋白芷以为胜负已分时,时怀峻却浑身颤抖起来。他擦拭着不断从鼻子涌出的血液,可是无济于事。 血液越来越多,滴答滴答的落在草叶上积成了一小滩。 随后是耳朵,眼睛,口中… 当大汩大汩的血液从时怀峻的身上奔涌而出时,不消半盏茶,他便成了个枯槁的血人,倒下了。 ‘徐瘳’看着这景色,心情愉悦的哈哈大笑着。 可下一秒,他脸色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是谁?!” 第133章 送他去死 还真别说,‘徐瘳’这一嗓子喊出来,差点给树上的宋白芷吓的一激灵。 半天也没等到任何动静的‘徐瘳’喃喃自语道:“是我听错了?”他站起身四处观望一圈后,又坐了回去。 宋白芷听见了他沉重而又小心的呼吸声,只怕是肋骨断了。看来时怀峻那一脚的力道属实不轻。 林子所有地方都会起雾,只有白乔圣树的区域内没有。入眼四周是一片寂静的夜色。在不透月光的情况下,只有圣树那断崖似的沟壑处,有些微弱的萤火能够当做照明的东西。 宋白芷夜里的视物能力还算不错。因此,当‘徐瘳’走出很远又一步三叩首的跪回来时,她早已经跳下了树枝,在附近查探起了‘新生牙’。 宋白芷看着‘徐瘳’一边拜,一边嘀咕着什么。只是,哪怕他将自己的头都磕破了,这圣树也没有显灵。 ‘徐瘳’暴怒的蹂躏自己的头,口中神神叨叨的说着:“怎么不行呢!怎么会没反应呢?!是我走的还不够远吗!是我应该从林子外开始跪吗?!!!” 他唯独没有觉得是自己的心不够诚。 宋白芷问3011:‘你觉得这个位面,树成精的概率大吗?’ 3011在她的脑子里蹦了两圈,小课堂上线似的敲了敲并不存在的黑板。它划重点的说:‘宿主,崩盘的世界是只有主角光环依旧存在。其余的,可都是没有秩序的哦!’ 所以,她面前的这棵树,可能真成精了?宋白芷将手贴在了树干上,心中默念:‘给我新生牙,给我新生牙,给我新生牙……’ 圣树:‘……’。前面那一个人好歹还磕两个头,这个人直接就这么水灵灵的伸手要了? 宋白芷可惜的在心中对3011说:‘它没成精,听不懂人话。’ 3011思索道:‘宿主,既然它没用,不然我们给它一把火点了吧。’ 这个提议被宋白芷果断拒绝了,如果真点了,那得变成森林纵火。要是她跑慢些,都不用去殡仪馆火化了。 圣树:‘……。’ 眼见‘徐瘳’发完疯,将时怀峻的尸体推到圣树跟头,自己埋着头,废力的扒土。宋白芷也收回了手,往一旁退了两步。 ‘徐瘳’的诡异行为很快就结束了。当他一脚把时怀峻的尸体踢进并不深的坑中后,就继续磕起了头,口中絮絮叨叨的念起来赞词。 ‘这是?!把时怀峻当成了养料!’ 3011惊叹道:‘宿主,有些时候你这反派当的可真善良。你瞧瞧,你碰到的人,有几个正常的,都焉坏。’ 宋白芷不可置否的赞同了3011的说法。只是这世间的人和事,并非都是非黑即白的。 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和身处的环境脱不开关系。在一个相对富足的环境下生出的人,总是愿意多出那么几分微不足道的善心让它发散出去,从而让自己也感到心情愉悦。 不过很可惜,这两个惩罚位面目前来看,都算得上是极端的生存环境。 在物资匮乏,阶级不平衡的条件下,人的求生欲会本能的将所有道德底线践踏在脚下。在这种生存本能的驱使下,他们会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啪嗒 树上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徐瘳’大喜过望的跪行过去,将东西捡了起来。宋白芷看清了那东西,是一节算得上嫩绿树枝。 ‘新生牙……新生,牙,芽?新生芽?’宋白芷反应了过来,大巫给她留了一手啊…看来是担心她会甩脱时怀峻他们,从而在字眼上留了一个心眼。 宋白芷心中嗤笑道:‘不过可惜了,防着我,可没用啊。’ ‘徐瘳’还没高兴一会,只觉得手腕一痛,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就这么消失了! 不对!哪里是消失了!是被人抢走了! 宋白芷指尖把玩着这一节树枝,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惋惜的说:“怎么就一个呢。”听着这话,倒像是来一个她抢一个的意思。 黑吃黑,她向来很擅长。 ‘徐瘳’握紧自己被刺穿的手,面色扭曲的喊:“贱人!把东西还给我!” 他的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一颗颗米粒大小的蛊虫正从他身上爬出来,直直的奔着宋白芷的方向涌动而来。 3011发出了尖锐爆鸣:‘啊啊啊…!救命!’ 宋白芷:‘……’。会被虫子爬一身的不是她吗?3011,你个人机… 宋白芷并不怕这些虫子,因为她的伴生卡牌就是驱邪避祸。死倒是死不了,最多被虫子啃几口。 因此,她这会还有闲心问:“你这虫子,有毒?” ‘徐瘳’冷笑着说:“你很快不就可以自己试试毒了,楚大夫”。 正当‘徐瘳’以为宋白芷会如同时怀峻一样被这蛊虫杀死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蛊虫在距离宋白芷仅有一米的距离停住了。就像是失去了对猎物的感知力,彼此茫然的在宋白芷四周打转。 宋白芷心中咦了一声,随后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其余的配药,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厉害的其实就是这一节树枝,只怕不但能够隐蔽气息,还能够解瘴气毒。 ‘徐瘳’骂道:“你他娘的笑什么!把东西还给我!” 宋白芷点点头说:“好啊。” 下一秒,这小一节树枝便带着极大的力道从他的脖颈中横穿而过。‘徐瘳’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盯着宋白芷。 宋白芷面上挂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浅淡笑意,看起来十分柔和。只是下一刻,她便用指尖将那一节树枝拽了出来。 没有了堵塞的树枝,血液瞬间上涌。窒息感扑面而来时,‘徐瘳’竟然想到了刚才时怀峻的死相。 只是挣扎了没一会,他便也没了气息。 宋白芷正准备伸手扯他的人皮面具,远处便响起了破空之声。她一个后撤步,躲开了箭矢。 来人一身黑袍,面容……?是他?! 宋白芷隐隐起了杀心,因为面前的这个黑袍人,正是在秦淮换取她血的黑乔人。 那人咦了一声,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同伴怎么这么简单就死了一样。宋白芷在树后探出半个头,警惕的看着他,等着他暴怒动手的举动。 可是这人只是看了一眼地面,然后问:“你会御蛊?” 原来这两方人并没有接头,她的消息没有被透露出去,这会把她当成了白乔寨人。 宋白芷毫无心理负担的乱说:“会。” 这人惋惜的说:“那你应该是我们黑乔寨的人才对。”如果不是因为气氛太过于凝滞,这人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挖墙脚的市场人员。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在地上摸起了被时怀峻扔掉的弓箭。她拉了个满弓,箭头直指这黑袍人。 可是林子深处又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的脖颈处盘旋着一只毒蝎,另一处肩上还扛了一个人。 宋白芷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后,指尖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瞬。‘陈皮,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袍人看见了她拉弓,却又迟疑了一瞬的举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戏谑的开口道:“这个人,是你的?” “不是。”宋白芷垂眸定神,对准黑袍人心脏的位置就是一箭,丝毫不留手。看起来根本不在乎那人肩上的陈皮死活。 她不会把命交到别人手上,也不会让人挟持住她的软肋。 黑袍人一时不设防被利箭狠狠擦伤了臂膀,堪堪躲过这一箭。他冷笑着说:“那我想,你肯定和他有仇。” 否则怎么会这么不留余地的送他去死呢? 第134章 恰恰相反 宋白芷摸索着并不多的箭矢,心中嗤笑道:‘和他有仇?呵,恰恰相反,是为了保下他。’ 如果有人蠢到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出来,那才是真的送对方和自己去死。 说她豪赌也好,冷血也罢。就从对方没有杀了陈皮,而是将他扛走的举动来看,只怕他们早有别有企图。 如果能一物多用,一人多克,那很划算。 可惜,她不吃这套。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将自己位置挪到了圣树旁,断裂开的沟壑处。一边将这二人往这处引,一边在心中猜测这两个人武力值,以及有没有后手。 她语气平平道:“说笑了,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能有什么仇呢?” 黑袍人看着那在地上茫然爬行的蛊虫,心中喃喃道:‘御蛊?不像。’可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更让他好奇的是,她的血里究竟有什么?她又是怎么做到让一个濒死的人,喝了她的血就能活下来的? 黑袍男人看着她意味不明的说:“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想说,如果你想要,我们或许可以各取所需的合作一次。” 宋白芷再次拉弓,将箭矢对准黑袍男人,语气轻缓的说:“他的死活,和我没关系,你请便。” 宋白芷很清楚黑袍男人想要的是什么。不过她不可能会答应,如果她答应了,那么就是在承认陈皮对她的重要性。 从现实中,他对自己的血十分执着这点来看。说是合作,只怕下一秒就是准备蛊虫,好方便控制她了。 就像白乔寨的男人,女人那样。想要离开白乔寨?可以,只要留下血脉就行。到底能不能牵制住夫妻二人,谁也不知道,但是的确可以减少人口变少。 陈皮并没有昏睡过去,他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也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一个时辰前 陈皮在水渡时碰到了几个黑乔人。他们看见他穿着白乔寨的服饰后,不由分说的就动上了刀子。 陈皮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吗?那必然不是。对方动了刀子,那他也不会客气,挨个将他们送到地底下找阎王爷报到去了。 或许是太久没泻憋着的火气了,这一架打的他心情大好。陈皮怕这血腥味吸引那些东西。正当他准备换个地方过河时,却被那熟悉的窥探感盯上了。 这窥探,陈皮很熟悉。那是他背着宋白芷逃亡的那段日子里常常能感受到的。 只是后来出了林子,就消失了,所以陈皮也就没有想着把人揪出来。没想到,这种窥视感,又出现了。 那个黑袍男人说什么多亏了他们,自己才能从林子里活下来。又说什么,看中他的身体。 陈皮听得眉头紧锁,攻势不要命似的直击这男人的命门。看得出,陈皮对他没什么耐心。 黑袍男人勉强的躲开了致命的招式,将陈皮的九爪钩拍了出去。却还是无可避免的被一拳打中了身体。 黑袍男人浑身疼得厉害,可还是狞笑的说。作为报答,自己会用蛊虫将他炼成很厉害的杀器。 陈皮听了更加不爽快,心道:‘看看你将我炼成尸蛊快,还是我杀了你更快。’这么想着,他下手便越发阴狠。 在陈皮将那人双臂都拧断后,他终于有机会扣到这人命门时。没想到,一只蝎子从这男人的衣服里跳了出来,对准陈皮的手指就是一扎。 毒素上头的很快,几乎就是这么一瞬间。陈皮头晕眼花起来,不受控制的浑身麻痹,就这样倒了下去。 陈皮大半的身体失去了知觉,可他的意识还在。因为他咬破了舌尖,用疼痛不断的刺激头脑,使自己保持清醒。 这黑袍男人大概想不到,有些人毒果子吃多了,连带着人也能吃出抗体。 陈皮就这么装晕的被扛在肩上,慢慢恢复体力。然后悄无声息的在黑袍男人后背,用指腹为自己推毒血。 出乎陈皮意料的是,这个人最后的目标竟然是找宋白芷。 陈皮勉强的半睁开眼,却因为余毒未散,眼前只能看见雾蒙蒙的轮廓。他努力的感知四周情况,想要将挟制他的这人杀了。 因为他不想成为赌桌上的‘东西’,也绝对不会让人用他的死活去威胁宋白芷。 可是宋白芷的举动,以及她不留情面的话远比舌尖的刺痛更加让人脑子清醒。 陈皮心中反复咀嚼这两句话:‘不懂事的孩子吗?’ ‘死活与她无关吗?’ 他咽下口中腥甜的血液,忽然有些想笑,可是又不知道为何发笑。 是因为从认识宋白芷开始,对方就从头到尾在利用他,骗他?还是因为只有他把宋白芷说过的所有话都当了真? 可是即便宋白芷说出这句句让他的心口发寒的话,他也还是一点也恨不起来。 ‘原来我不会是你的软肋,只是一个可以挪用抛弃的垫脚石……那样也好。’ 心念几转间,他最终还是替宋白芷想好了退路。他会带着这两个人一起死,用自己的命给她开路。 他会在地府等着宋白芷,看看她巧舌如簧的嘴,能够让她活成什么模样。 陈皮缓了好一会,忽然出手!在黑袍男人断了的胳膊上一个借力,用锐利的犬牙,狠狠的咬断了他的动脉。 像他们这种人,其实有没有趁手的武器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一把杀人的刀。 也是身负业障,最该下地狱的人。 ‘狼崽子。’这是宋白芷一瞬间闪过的念头。 黑袍男人瞪大着双眼,似乎根本没想到陈皮可以醒过来。等到剧烈的疼痛传来时,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陈皮能够感觉到那人激烈的的挣扎,也能感受到整个口腔中弥漫着滚烫的血腥。只是很快,那个人便断了气。 而他也被那个正在与宋白芷对峙的黑袍男人踢到了胸膛处,硬生生的将他与那尸体拉开了距离。 血液沾染了陈皮大半的面容,陈皮却恍若未觉一般的咳嗽着,笑着。他阴狠的面容上是隐隐透露着疯态的愉悦笑意。 陈皮虽然是跪着的可却根本没有下位者的姿态。他一片幽深的瞳孔中是阴鸷的死寂,仿佛透露着随时准备带人同下地狱的决绝。 宋白芷在陈皮来这么一手的时候,脑子便瞬间反应了过来。她毫不犹豫的拾起箭矢,对着这位黑袍‘幸存者’攻去。 这么一打才发现,对方武力值还没陈皮高,但是他玩阴的却厉害的很。就这短短的几个过招间,他就已经将信号打了出去。 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收到这信号的人可不只有黑乔寨。在幽暗的林子中,两方高举火把的队伍,如同即将撞击的陨石,朝着他们的位置极速赶来。 宋白芷的杀招,再一次被人一箭打断。她也不可避免的起了几分火气,反手将箭矢换了个位置,几个挪步冲向了射出箭矢的地方。 她以一个保护的姿态,在陈皮的四周大开杀戒,将那些暗藏杀机的手统统打了回去。因此陈皮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陈皮不明白,既然宋白芷都说出了那些决绝话,为什么还不跑。明明刚才就是最适合趁乱逃走的时机,明明他都甘愿用尸骨给她当踏脚石…… 他看着宋白芷清瘦的背影,看着她的裙摆随着动作像浪花一样激荡着,勾勒出一道道涟漪般的曲线。 可哪怕宋白芷离与他如此的近,却始终仿佛隔了触不可及的距离,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暮色之中。 陈皮心中兀自问: ‘宋白芷,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为什么留下?你想要的东西,我真的付得起吗?’ 第135章 爱吃豆角拌面的冷峻 补发一下加更啦,贝贝们。 对于宋白芷来说,作为一个被人恨的牙痒痒的反派,经常被人追着砍,实在是犹如喝水一样频繁。 什么时候应该跑,什么时候应该不要命的反击,她很清楚。 比如现在,一群黑泱泱的黑袍人正在呈现包抄状态冲着圣树赶来。 她很清楚,自己应该选择马上离开,等待回溯结束,重返现实世界。可是她的本心又一次违背了她的主观判断,从而选择留下。 她只知道,自己会带着陈皮完好无损的离开这里。 这是她第二次违背本能了… 宋白芷想要什么?这是一个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 3011不知沉默了多久,再也没有发出那些刺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3011就像是失语的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它犹豫似的说:‘宿主,你的感情波动在增长。’ 宋白芷再次将一人踢开,小幅度的喘息着调整呼吸。 听到3011这么说,她心道:‘可能杀心起来了?’ 可3011却装作没听到她的心声,选择了再次沉默。 曾经存在的重生组人员就是这样,在一次次任务中,重新认识感情,并深刻体会。 以认知到的,这些带着恶意,腐朽的感情,在干涸的灵魂中重塑血肉。 然后任务成功,回到系统空间,再次被剥削掉‘人性’。 它就是91号宿主,在无数次被感情剥离中,不小心‘合成’的产物。 它能够检察npc的罪恶值,能够检察宿主的恶念起伏,可是它无法分辨感情都有哪一些。 而这些不同名称的感情,底下所分析的字面意思,又具体都是些什么感觉,它一无所知。 即使它跟随着91号宿主一直存活至今,可它也只是在表现形态显得更加的拟人。 毕竟它连疼痛都不知道是什么。 宋白芷知道它在沉默什么,可是他们的存在就是这么个东西。 宋白芷笑着,不知道是对3011,还是对着自己,自我介绍似的阐述着: ‘我没有名字,系统称呼代号为91。过往除了任务,一切空白。工作是成为所有主角的磨刀石,以碾压打击为主的促进主角成长。’ ‘这是我经历的不知道具体的多少个位面,也是我漫长人生中意外的第一次脱轨。’ 她就这么直观的反复剖析着自己,直到自己意识到了问题。她最终还是在心里妥协般的承认了,陈皮很重要。 宋白芷抬袖擦去了面颊上的血迹,她虽形容狼狈,浑身却散发着肃杀的惊人气势。 她如古井一般幽深的双眸斜睨了陈皮一眼,开口说话了。 陈皮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只抓住了那一句:“走!” 幼时悲苦遭遇早已让陈皮看淡生死,如此活着,也只是因为大家都这么活着。他这前半辈子过就是无法无天,及时行乐。 可是,宋白芷,这又是什么呢?这又算什么呢? 他好像明白说书人口中,人生的‘酸甜苦辣’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了…… 一言不合,对方就放蛊虫。宋白芷也无心恋战了,她有新生芽,陈皮可没有。在这么待下去,非得被啃成骨头架子。 3011补充道:‘我看他的身量,如果真被啃干净了,估计会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体骨架模型。’ ‘还真是一个冷笑话…’ 宋白芷一把提起地上的陈皮,将他甩在后背上,且战且退。 陈皮被失重感惊的回了神。 他怔愣的看着被宋白芷打出去的黑袍人,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在江浙一带的日子。 原来他还是没有成为很厉害的人,也没办法对宋白芷下手。 陈皮将自己的额头贴近了宋白芷的侧脸,带着自暴自弃意味的说:“再次见面,我好像也没一点长进。” 宋白芷知道陈皮说的是什么,只是现在的陈皮不知道。其实她脱离了卡牌的加成后,是打不过未来的那个他的。 宋白芷有些想笑,还真是师夷长技,令夷无技可施。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带着陈皮向裂缝撤退。借着地形优势,一脚一个小朋友的架势送他们下去体验‘无限’蹦极。 他们的身后是深不见底的裂缝,谁也不知道底下究竟都有些什么。只是风大的厉害,叫人在刚入秋的季节里也体会到了遍体生寒。 宋白芷带着陈皮退到了索道口,她放下陈皮将那结实的红绸塞进他的手中,意图十分明显。 还活着的五六个黑袍人面面相觑,似乎是被武力值震慑住了一样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突袭。 陈皮心里冷的厉害,目光执拗的注视着宋白芷,似乎在等着她的安排。 宋白芷认真的看着他,嘱托似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过索道对你来说不难。” “不要因为眼前的问题而去否定一些东西,你可能只是现在心情不好。 ” “以及……陈皮,活下去。”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对陈皮说,只是这次她是诚心的祝福,没有算计。 她不知道时间回溯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但她还是想要赌一把,就赌她的过去与未来会是相通的,赌她的存在就是证明。 宋白芷浓墨勾勒般的双眸中满是决绝,似乎根本没有准备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陈皮攥着这结实的红绸,薄唇紧抿。 宋白芷让他一个人逃走,自己留下来拖着,面对的结果会是什么两个人都清楚。正是因为清楚,陈皮才更不可能离开。 这种‘祝福’话,他听一次就好了 他说过,他会让宋白芷活下去。 即使他现在已经分不清宋白芷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可他还是选择相信她。 陈皮将手中的红绸高高扬起。红绸一离手便顺着裂缝中回荡的飓风飘扬了起来,如同起舞般,在浓郁的夜色中呈现出了飓风的形状。 宋白芷怔愣了一瞬,她看见他眼中生机勃勃的疯狂火光,那是少年气盛时还未学会掩饰的冲动与野心。 陈皮用尽浑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又抽出了那不知名尸体上的刀。对准自己的胳膊就是一刀,企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些。 陈皮定定的看着宋白芷说:“你和我说过。天无绝人之路,路在你自己的脚下。这是你的命,能不能活下去,别人说了不算,你自己闯出去才算。” 宋白芷的确说过这话,但陈皮不知道是,宋白芷当初心里想的是:‘然后就不用我出手了,我不喜欢麻烦。’ 可眼下根本不是他们回忆往昔的地方。二人都很清醒的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要么杀出去,要么死。 说起来,这其实是他们第一次合作。但是,配合的却十分默契。 宋白芷怎么会忘了呢,陈皮身上有她的影子,那是无数个相处的日子里耳濡目染出来的。 对于陈皮而言,现在的举动是抛却一切的赌上自己这条贱命只为履行算不得约定的一个承诺。 但他心甘情愿。 林中,两方人的火光越来越近。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火星子无意跳跃进枯枝败叶中,火光乍现,冲天般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其中。 而与之相伴的,则是双方愈发激烈的厮杀呐喊声,如同滚滚惊雷,响彻整个林间。 火势越来越大,呈现包围的将所有人困在这林子正中,也就是眼前这地势最高的圣树前。 这一碰面,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三方大混战,谁都可以互相捅刀子,堪称是峡谷大乱斗。 宋白芷只觉得身后一凉,一种直觉性的危险警告,快到连3011都来不及提醒。 一把锋利的刀子,正对她的后心窝捅来。比这更快的是陈皮,他握住了刀刃,硬生生将人逼退了两步。 可就这么两步,那人踩了个空,一把拽着陈皮一起落入裂缝之中。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让人很美来不及思考,可又木已成舟的落下了定局。 陈皮听着耳畔剧烈呼啸的风,闭上了眼睛。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路会在哪里停下,只是真到了这一步,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成为李逵那样的绿林好汉快意恩仇?他没有做到,也始终没有李逵那般潇洒。 他满心的茫然,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想到了宋白芷。他知道,以宋白芷的能力,一个人活下去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他其实想要说的是。自己之前想的都是气话,他希望宋白芷可以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活着。 他会在地底下一个人待着,希望她晚点再来。可又怕太久,她认不出自己。 忽然另一道衣袍被吹响的呼啦声突兀的出现在这峡谷中,陈皮猛的睁大了双眼。 月色下,那人衣袍在风中摇曳,她向陈皮伸出了手,似乎是努力的想要拽住他下落。 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可却从那熟悉的气味中断定这人是宋白芷。他想自己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不断极速坠落间,陈皮伸出了手,与那并不温暖的手紧紧相握。 宋白芷衣袂翻飞,单薄的身子如同风筝一般自由,而陈皮是牵引了风筝线的人。 他眼神透露着炽热的执着,凝视着宋白芷下落时不断贴近的距离,最终拥住了她。 ‘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第136章 看中了 ‘死?根本不可能会死!’她直接开了大保底,锁残血。 眼下更穷了,一看存货。一张驱邪避凶(永久卡牌持续作用中),一张伤害转移,以及一张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的替身人偶。 只是安全落地后,宋白芷看清了状况,还是很想骂一句:‘陈皮,你是不是有病。’ 她可不是跳下来想让陈皮当垫背的,可陈皮就是这么干了。她觉得眼睛有些发烫,可最终也只是在心里暗骂一句:‘妈的!’ 陈皮干的事,就是件件超出她的想象力。让人心梗,却又说不了他一点。 他们坠落的地方,藤蔓交叠做了大量的缓冲。出乎意料的是,没断胳膊断腿,应该是内伤。 宋白芷再低头一看,彻底没事了。 原来是那几个运气比她还差的蹦极人员被他俩砸成了肉泥。 陈皮不省人事,眉头紧锁着,气息倒是挺匀称。宋白芷给他检查了一遍后,才将伤口用倒霉人员的衣服给他包扎起来。 她有时候真的很怀疑,陈皮是不是抢了主角光环。这种地方掉下来,都没断胳膊断腿,简直命大的离谱。 而他们坠落的地方也十分有意思,从地势来看,怎么着也算得上风水宝地。但是……… 这些人是不是都有毛病啊!??活着养蛊,死了养尸鳖?!他怎么不干脆把自己也一起炼化? 她这么想着,下一秒,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就像是为了附和她一样响起。 宋白芷:“………”。 3011:‘宿主,这个运气才对。’ 倒也不用它提醒,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狗屎运。 宋白芷心头一转,将陈皮扛了起来。 好家伙,那声音瞬间没了?!!这是在看碟下菜?还是陈皮身上有什么东西,让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也不待见他? 3011扫了一遍陈皮,它疑惑的说:‘宿主,他身上真的没有主角光环唉。’ 宋白芷心道:‘谢邀,不用在提醒了。’ 有些时候,人和人还是不能对比的。 她目光游移的寻找出口。这不看还好,当她一看清这狭窄小道,几乎是气的想笑出来。 所以她爬那么久上山找圣树算什么?算她体力好?有一股子牛劲? 3011提醒道:‘宿主,时间快到喽!去找个隐秘的地方,悄悄滴回现实!’ 宋白芷掐算着时间,扒了好几个人,搜刮了物资。又将新生芽塞进一个平安符中,挂在了陈皮脖子上,用来祛除蛊虫。 末了,开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长臂猿攀岩活动,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原点,拿走了属于她的包裹。 3011的倒计时在耳边响起,宋白芷尽可能的留下更多线索,赶在了最后的几秒钟,走进了浓雾之中。 空间扭曲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声嘶哑的:‘阿姐?’ 宋白芷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陈皮那个臭屁的小子是绝对不会喊她阿姐的。 可是,很奇怪,她似乎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一声阿姐,什么时候? 陈皮没有追上她,只能盯着那道影子,彻底消失在浓雾中。 他的心中满是恐慌与后知后觉的空荡。他叫不住要走的人,宋白芷甚至连回头也没有。 他不明白宋白芷究竟想的什么,他真的是越来越不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为什么? 陈皮浑身疼得厉害。可眼下,身上所有的伤,也比不过心里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的闷痛。 但他好像明白了自己 那陌生的感觉,像是入春时节绵绵密密的小雨,轻柔,经久不息。 只是,它却带着寒冬未尽的凉意,将那复苏的生机,碾压的只剩苦涩。 其实他们本就不同路,只是他无数个瞬间都违背本能的选择了和她一起走。 这次,他终于明白,那在心口疯狂蔓延的陌生感情是什么。 … 可是,他又被抛下了。 陈皮忽然觉得很累,是一种身心俱疲的累。他什么也不想管的躺了回去,睡了一个根本不安稳的觉。 他在心中想,万一宋白芷只是没听见呢?万一她只是走丢了呢?我就在这等她一会好了。如果她不回来了… 陈皮没在往下想,只是起身清点起了身旁的包裹。那是满满当当的物资,以及一整盒大面额的银票。 如果是以往,陈皮收到这盒东西,他会很高兴。现在他却是笑不出来了,‘宋白芷这是要买断?’ 陈皮想了很久很久,在原地查找三日,又等了三日后,他再也没能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宋白芷只是没听见,只是迷路了。 他想:‘走了就走了吧。这次,我绝对不会去找你了!’ ‘我一个人回江口,当陈爷,总比跟着你玩命强!’ 陈皮背着行囊一路向南,像是不知疲惫的行走。不知过了多久,自己又做了什么。等陈皮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那个小院门口。 院子里的布局一点也没变,除了破碎的摆件,那些尸体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邻居蹲在门口择菜,看到这个衣衫褴褛行头怪异的男人在这站老半天,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 这一看才发现,这不就是在这租年契的弟弟吗?邻居热络的问了两句,陈皮都没什么反应,直到她的一句:‘你阿姐呢?’ 陈皮凶恶的看了她一眼,忍下了杀人的冲动,推开门走了进去。 邻居拍拍漏了一瞬的心跳,口中絮絮叨叨的说:“阿弥陀佛保佑我,阿弥陀佛保佑我!” 当初听说那秦淮秦师长病了找这兄妹二人看病,没想到这日本人也找她们看病。两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然后那姐弟二人就没了消息。 房东还想着在等些日子看看,要是人死了,他也好让牙房把宅子租给旁的人。不过不知道他听了什么消息,后来再也没说过找人租出去了。 陈皮麻木的将自己梳洗了一遍,随手在衣柜中翻了翻,那是他几个月前的衣裳。这会穿,已经短了一小截。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在路过那树下的躺椅时选择了停下。他坐在躺椅旁边的小凳子上,支着头,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椅子。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宋白芷曾经教过他的古诗词。‘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不过宋白芷不是仙人,而这宅子,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等他真切的明白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宋白芷给他带来的后劲原来这么大。 陈皮拍了拍本就不脏的裤腿,起身回房。翻找出床底的碎银子,状若无事的想去斗鸡。 可是当他走过那个熟悉的岔路口,在心中默念3.2.1… 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那以往凶恶的大黑狗只是扫视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的头埋了下去,似乎在惫懒。只有旁的人路过,它才会装作有主人似的,往陈皮脚旁靠靠。 一个过路人新奇的说:“嘿小哥,你还挺受它待见。” 陈皮问:“怎么说。” 那路人笑呵呵的说:“那斗鸡开庄的跑了,就解了铁链子,把狗留这了。这狗啊,开始见谁咬谁。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谁也不搭理。” 陈皮什么也没说,但什么都懂了。 被链子锁了一辈子,又吠了一辈子。最终被解开链子。看守了一辈子的赌场,到头来没人记得带走它。人不在了,它也叫不动了。 丧家之犬怎么看家呢?没有了家,它连吠叫的底气都没有了。 陈皮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语气嗤笑似的问:“你的骨气呢?”大黑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将自己转了个面,又缩回了老地方。 路人原本也就是看个热闹,没想到陈皮来这一手,他惊讶问:“小?!…小哥!!你这是做什么?!” 陈皮将锁链套回了大黑狗脖子上,试手感似的拽了拽。听见这人这么问,随口答道:“我看中了。” 或许是陈皮太过于干脆,那路人结结巴巴的说:“这是赌场的狗…那人要是回来了…这…”。 陈皮拖着这条装死的狗,大摇大摆的走了。路人只听到一句:“我还没金盆洗手,100文杀一人的生意,还开着。” 路人惊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在和什么人说话。 第137章 借口 陈皮牵着铁链子,与大黑狗一起蹲在茶摊旁。他捧着热茶,看着豆大的雨水一颗颗落进积水潭。 耳中是雨急落、绵延的声音,好像心一下就静了。陈皮茫然的双眼不由得望风听雨,出神发呆。 看着眼前雨水画面断续着、往来路人匆忙的交替行走。陈皮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才不会去想宋白芷呢。 大黑狗摇摆着尾巴,啪嗒啪嗒的拍打在他小腿上,看起来还有些放松。 可是他的虚假的笑容很快就消散了,就像是找借口似的问大黑狗:“唉,吃不吃鱼。” 他难道还能等狗回答吗?他自顾自的问完,便拽着狗绳准备走。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记起宋白芷之前对他说过,礼尚往来,只是后来也没来得及。 陈皮让人包了几袋点心,趁着雨停,走向了江口。 其实他并不是很待见春申爹,和春申这个傻子。就像春申他爹不待见他一样,这是一种直觉判断,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 只是,这次有些出乎意料的,他被请上了船。 春申捧着点心,满眼冒光的盯着,却并没有伸手拿,而是在等他爹开口。 春申他爹也没问宋白芷的去向,而是定定的看了陈皮好一会。眼神透露着一种陈皮看不懂的惋惜。 陈皮想,自己的脾性还真是越来越好了,如果换成以前,有哪个狗胆包天的敢这么看他,他非要将那人的眼珠子抠出来才舒心。 春申他爹敲了敲烟灰后,从水桶中捞了一条鱼,用草绳系好递给他。陈皮接过就走,一点也没有叙旧的意思。 可是一道俏生生的女声开口了,她探出头看着陈皮,疑惑的问:“好长时间不曾见过你了,不知道你阿姐可还好?” 春申他爹面色一变,给了春四一个眼神,让她闭嘴回船舱。自己则挡在了陈皮面前,装作没看见陈皮乍变的眼神。 陈皮根本不在乎自己被人警惕着。再说了,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人家是怕你,而不是想着欺负你。 春申爹见陈皮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下暗自松了口气。他很清楚陈皮是个什么人,也清楚他都干了什么事。如果他今天真发脾气,他们这一家人还不够他泄火的。 陈皮忽然鬼使神差的开口问:“春申是个傻子又不能干活,你怎么还愿意白白养着他。” 这个话问的没头没尾的,让春申爹也有些片刻的愣神。如果是旁的人这么问,他肯定会拿起鱼叉把人赶下船,可是问出这个话的是陈皮。他得罪不起。 陈皮除了面色不好,模样看起来实在正常,就好像真的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春申他爹抽了口旱烟,半晌反问:“如果你阿姐是个傻子,你会扔下她吗。” 陈皮一愣……是的,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去找宋白芷的借口,因为他根本没办法忘记宋白芷。哪怕不知道宋白芷想的什么,哪怕得不到答案也好。他至少明白了自己心。 如果宋白芷一直没发现,那他会装作若无其事,好好的当她的阿弟。成为她最亲近,最信任的存在。 春申他爹看他这反应也算品过味了,原来楚大夫活的好好的,这是姐弟俩吵架了,来他这寻消遣呢。 他难得对陈皮说了一句劝慰的话:“这世道混乱,你阿姐一个女人也不容易。你是她在阿弟,应该多体谅一下她。” 陈皮没有反驳,他的确知道宋白芷有多不容易。他听过宋白芷口中的往事,虽然或多或少的隐瞒了一些东西,可的确是步步惊心。 陈皮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带着大黑狗走了。他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想要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 可是一顿饭结束后,他又不知道做什么的,一人一狗坐在了屋檐下,发呆。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背着行囊,牵着大黑狗在喜七坟头站了好一会。 陈皮看着日渐昏沉的天色,对着这小坟包倒了酒,半晌道:“走了。”就这样,他连停顿都没有的离开了。 陈皮想,自己还没找那劳子秦师长算账呢,在这缩着算个什么事?他可是道上的陈爷,被人追着打还不吭声,是不是太挫他的名气了。 就这样,他再次启程前往秦淮。 在认识宋白芷以前,陈皮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活能够如此跌宕起伏。也从没想过,原来世间如此之大。 他无法和以前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地盘,将全部的心神用在斗鸡,杀人,逞凶斗狠上。 长途的火车并不能直达秦淮,一路上陈皮走走停停。他用自己的双眼看宋白芷会沿途观望的风景,用自己的脚步度量宋白芷会在哪里停歇修整。 在即将抵达秦淮时,陈皮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只是陈皮心里很清楚,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白芷。是若无其事的当做不知道,还是质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他究竟是想见…还是不想见…,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陈皮牵着大黑狗站在人潮涌动的鹫峰禅寺前,看着衣衫褴褛亦或是着装得体的香客从他身旁陆陆续续的经过时,都不约而同的打量了他一眼。 可陈皮始终没有踏上台阶一步。 他不信神佛,也不认神佛。 他想,如果世间真的有神佛,为什么能够对所有的苦难都做到闭目不见?如果真的有神佛,那他早该得报应了。 扫地的小沙弥见他陈皮一直站在台阶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试图和他搭话开解他。 陈皮听他说,世间总是喧嚣,人间总有污浊,佛陀说着皈依可得心安,可得超出世俗的解脱。 可是陈皮终究无法明白什么是皈依。因为他的心始终会是剧烈跳动着的,他有牵挂,有执念。 所以哪怕这个小沙弥说世间污浊,他也还是想一脚踏入这一滩浑水中。 他再次启程,问了好几个人后才找到属于‘楚落年’的宅子。他将大黑狗托付给了茶摊老板照看,自己找个了死角潜入了楚府。 和陈皮想的不同,府中没有门可罗雀,甚至没几个活人,冷清的可以。 他穿行过一个个西洋的人体摆件,挑开一张张穴位图,在府中慢悠悠的查看。不知不觉逛到了最后的东房。 东房是主人的卧房,他知道这应该就是‘楚落年’的闺房。不知是因为无人居住所以落了灰,还是这些家奴惫懒。 陈皮从窗户溜了进去 ‘楚落年’的卧房很大,也很精致。陈皮很难想象,这会是她的卧房。 因为卧房看起来十分温馨,甚至算得上活泼,与现在的宋白芷截然相反。 陈皮捡起匣子中的布老虎转了转,似乎觉得有趣,又随手在书架处翻了翻。刚打开一面,陈皮就没忍住笑了一声。 那本带图的本草记早已泛黄,可打开的页面还是很新,能够看见主人用毛笔,大大小小的画了好几个王八。 陈皮又抽出好几本,无一例外,都被主人画了。除了王八还有小鸡小狗。只是后面的本子,似乎是她写的课业,被人用红墨水批改过。 陈皮将东西放回原位,感慨似的说:“我小时候是真的以为你很爱看书。” ‘也真的以为你生来就是冷心冷情的。’ “原来不是啊。” 陈皮将卧房简单清理了一番后便离开了。既然宋白芷不在这,那他也不会在这浪费时间了。 陈皮带着大黑狗站在秦淮南畔的柳树下,看着摆渡人往来。忽然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小兄弟,唉!对对!过来看看!我们的绳结,可漂亮了,还能刻字。我看你那平安符绣工精细,配根草绳多不合适啊!” 陈皮摸了摸挂脖子上的迷你荷包,上面的字符散发着鎏金色泽,在黑色的布料上更显贵气。 当陈皮解下平安符准备让老板更换时,下意识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一段树枝,一条残破的布料,上面有四个血字。 陈皮眼瞳骤缩,缓了片刻后问:“这是什么字?” 摊主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过他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见陈皮掏钱,他也就大着胆子接过布条,将那变得模糊的字念了出来。 “长沙,红府…” 久违的,陈皮露出了一个算得上灿烂的笑… … 第138章 加更 宝宝的名字打不出来,但我想,我的心意你收到了。( ??????????? ) ‘啊!!加油!宿主!努力学习!为了我们的远大理想!’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系统聒噪。 没错,回溯再一次出bug了。 宋白芷攥着手中的老古董日语词典,麻木的从语法重新开始学。她并不是不会,而是必须装不会,到学会。 十几天前,回溯崩盘。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秦淮。 笑死,一睁眼,天塌了。 她就在人群中那么水灵灵的和小秦师长对上眼了。更加骇人的是,这位以往从未谋面的小秦师长,竟然就是在江口接收她捐赠的预备役‘乱党’其中一员。 半熟不熟的尴尬,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然后,二人默契的谁也不提,转而私下达成了另一个交易。 宋白芷自己想办法成为药行总行头后,他会推举宋白芷入编成为药品局监管。作为交换条件,如果有一天‘改革’,宋白芷必须以最低成本价为他们供应。 这名头可不算小,它能做的可太多了。能够起草食品、药品、医疗器械、化妆品的安全管理法律法规草案,制定政策规划和部门规章。 制定食品行政许可的实施办法并监督实施。制定药品、医疗器械、化妆品的监督管理办法并监督实施。 更重要的是,方便暗度陈仓……这还真是把‘造反’摆在两人明面了。 宋白芷自然陪他演热血青年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戏码。只是,哪怕死几个人在她面前,她也毫无波澜。 她语气轻缓的说:“我并非出世之人,这一路上的惨烈与苦难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才疏学浅,诸多言语难以表述,终只能答尸横遍野,枯骨如林”。 ‘’小秦师长,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又抱有何等崇高的理想。我也知道,压迫越大,反抗越深。” “生逢乱世,即使命如蝼蚁。但仍有人会心怀光明,愿意带着所有人的希望奔赴前行。” “只管这么做吧,我们会是同盟的”。 小秦师长大为震惊,用一种,你竟有如此悟性的眼神看着她。 宋白芷念完这段台词,暗自用余光窥探他的表情。这一看,她就确定,妥了。 但其实这通话只是宋白芷唯手熟尔的借鉴。因为以前的那些主角交锋时,他们总会热血一把,念出高光台词,宋白芷只是无情的复读机罢了。 小秦师长收敛了那傻呵呵的笑,定定的的看着她,似乎想透过这副皮囊,看看她的内里究竟填充了什么样的灵魂,能够叫她说出这番话而毫不胆寒。 在这新旧交替的年代,百姓们都还是’愚昧无知’的,他们不曾被启蒙,也没有人愿意听他们的诉求。 而他们的对话,与乱臣贼子没有任何区别。但凡被人听去了,只怕晌午抄家,下午市场斩首示众,晚上那头颅就挂城门了。 宋白芷能够对他毫无顾忌的说这话,看来是真心的认同他的道,也是真心的想要为脚下这片土地做出一点奉献。 小秦师长认真的对她自我介绍道:“楚大夫,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秦松良。未来,合作愉快。” … 回忆结束 宋白芷手下奋笔疾书,眼中闪过斗志昂扬的光芒。这短短的十来天,她已经想跑路无数次了。 谁家反派,都退休了,还要这么卷的努力?! 哦,是她… 除了装模作样学日语,还要装模作样学习解剖,各种西药药剂通识,以及收复楚家的势力。 就这样,宋白芷在秦松良的别院成了常住人口。秦松良似乎是想看看她有多少能耐,所以并不限制她使用底下的人。 然而,第一天,宋白芷直接差人将楚家老宅端上拍卖行的举动,就险些让楚家那些族老用麻绳自挂东南枝。 原以为宋白芷这样定然是闹崩了,别说收服众人,只怕家宅都不得安宁。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就是坐稳了楚家家主的位置。 秦松良问她怎么做到的,宋白芷只是睨视了他一眼,模棱两可的说:“家丑不可外扬。” 这话出来那也不用问了,意思很明显,他们有把柄在她手上,并且是要命的那种。可是‘楚落年’究竟是怎么做的?短短的时间就能查到他们的老底? ‘深不可测啊……’ 如果宋白芷听得见他的心声,只怕自己心里会忍不住笑。 其实很简单,当一个满是黄金的屋子摆在家奴面前时,没有人会不动心。尤其是主人不在家… 而除了这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他在顺藤摸瓜的时候,就这么一查,发现她爹楚锦文给她留了一手。 如果不是‘楚落年’的好大爹这么给她留了一手暗藏的把柄,当初这群老不死的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让她坐这家主之位? 如果他们是心甘情愿的让她坐这个位置,又怎么会让她被宋家人带走? 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制约,而她目前赢面更大,所以权衡利弊下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而现在,即使他们知道自己会将楚家的产业摆出,并将手伸向申海股市,也无力制止。 只能挨个哭嚎着,排队在祠堂前磕头烧香,念叨着家门不幸。 可旁的人又问不出具体个所以然,因为他们不敢提,更不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人类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进步,只不过是更会包装自己丑恶的嘴脸,好维持明面上惺惺作态的体面。 第139章 撇清关系 申海的股市并不是一直平稳的,因为股票是西洋人的玩意,即使国内有人大着胆子办起来,愿意跟着投资的也少之又少。 宋白芷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在申海股市上大量‘囤票’。 股票是1920年在申海成立,到现在也不过才几年。虽然他们运作模式引进了日本所,还请了日本顾问。但是敢下本陪玩的,也不过是一些家中留有余钱的大户人家。 而现在使用购买股票的币种有银两、银元、法币、中储券、关金券、金元券。即使她将楚家掏了个空,也不够垄断中层。 于是,她开启了漫长的老赖生活。 是的,简单来讲,就是她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都借了一遍。 或许是认为她孤注一掷的举动太过于疯狂,因此还被报社记者多次蹲点采访。只是,宋白芷没有正面回复任何一个人。 也没有想到,这报纸信息会以电报机传输的方式,让她的名字传到长沙。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 当手头上的东西被安排妥当后,宋白芷提着密码箱踏上了长沙的火车。 老秦师长被人杀了后,秦松良便开始接替他手头上的事了。而她们明面上替人看病的雇佣关系也就这么暂时结束了。 宋白芷听到伤口痕迹的描述时,心里其实就猜到了是谁下的手。只是在秦松良探究的试探下,她一口咬定为情杀,最终不了了之处理了。 秦松良并不在意过程与结果。只是被杀的人毕竟是他爹,还是需要做出个悲痛欲绝的模样,才不会被人指责不孝。 宋白芷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神色疲惫。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休息好了,为了做戏做全,她也是真的在挑灯夜读,不分昼夜的当卷王。 从秦家后来给她安排的大补膳食就能看出来,至少他们是信了的。 宋白芷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似乎这样便可以避开火车窗外赶路人东张西望时投来的眼神。 她知道火车要开向何方,也知道何时到达。这段行程很长,她却并不觉得枯燥。因为在到达之前的这段行驶时间中她是放松的。 不用去想那些让人绞尽脑汁的问题,不用去做那些让她劳心劳力的事。 尽管车厢里没有风,可她还是能够感受到车窗外被吹动的树叶带来的凉意,让她心中舒畅。 这一趟,是为了见秦松良口中眼光独到的投资人。 以及……陈皮。说实话,她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陈皮。 她的感情不够纯粹,甚至浑身上下也称不出几分真心。而陈皮对她太过于赤诚,认真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哪怕那只是少年陈皮对亲情的理解。 她们还没走到未来那一步,她也很迷茫这种复杂的感情该怎么解决,又该不该宣之于口。 只是,她在离开前还是给陈皮留下了线索,既想他看见,又希望他晚些看见。 宋白芷揉了揉额角,收敛了思绪。她现在应该先处理正事,她不会和钱过不去,至少得在去日本之前,把申海的事结束。 只是当她抵达长沙,在约定的茶楼等待着投资人。却没想到,又是一个熟人。 解九看见她也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宋大夫,许久不见了。” 她起身相迎,客气道:“叫我白芷就好,解九爷,请坐。” “唉,生分了。当初也是多亏了你和你阿弟,我家那独苗苗才保住。白芷和之前一样叫我小解九就好。”解九不在意的摆摆手,看起来随和极了。 宋白芷并不打算用套近乎的方式达到融资目的,这样的合作是一次性的买断。她将自己的见解与下一步计划透露了一点出来,让解九自己判断。 而解九却只是推了推眼镜说:“你让我在北方发展,我这么做了,如今收获颇丰……和别人对比起来,我更加相信你的眼光。因为我们都一样看的长远。” 解九向她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的说:“我不喜欢去预算失败的可能。白芷,说说成功的利润吧,或许预算能够得到的会让我更高兴。” 商人逐利,可解九永远胆大心细,并敢于承担所有孤注一掷的后果。 宋白芷举起茶杯,轻轻与他一碰,语气平淡道:“银行怎么样。” 解九笑容停滞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饮了一口茶道:“听起来不错,白芷,合作愉快。” 解九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因为那报纸只说:是秦淮现任当家楚落年豪掷千金注入申海股市,是胸有成竹的谋算,还是任性随心的败家? 他也听说过申海股市,只是他对国内的行情并不了解。近来也只是听一个老友提到过一家名为华新玻璃的股,难道宋白芷买的是这一支? 宋白芷并不在意他想的什么,因为她不但买了这支,还入了卫辉新纺织厂,永康药草,等等。 她并不是想靠炒股达到暴富的目的,这与她成为药行行头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们猜不到她的下一步很正常,毕竟没有哪个猎人会明确的将猎枪指向警惕的猎物。 然而解九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才刚入国内市场没多久的股票市场,会被宋白芷玩出这花样。 宋白芷用不同身份的人不定期购买大量股票,抬高股票价格。因为股票有人大量买进,说明了该股票短期内股价会飙升。 她在吸引更多的人跟风购买后,开始大量抛售。 大量抛售行为引发市场担忧,其他投资者因此产生恐慌情绪,纷纷选择卖出股票,导致股价进一步下跌。 当股票跌至冰点的时候,众多银行也开始了夺命连环的催债。直到股票变成几乎一文不值的废纸时,她已经以最低的价格将所有股票收拢在自己的手心了。 而解九的银行,也就这么到手了。 宋白芷并没有如法炮制的多来几次,而是在股票市场再次回暖的时候,开始了‘大股东套现’。 一次比一次黑心,简直是趁着现在的法律法规没写,把违法行为干了个彻底。 解九从一开始提出自己的疑惑观点,到后来熟练的添油加醋,做到了完美的转变。 当解九以为她会借着这高超的远见在这一行当风生水起时,宋白芷的做出的事,再次超出了他的预算。 因为楚家被她推上去了,并不是为了震慑那群族老的恐吓行为,而是实实在在的被推上去了。 将一个百年传承的御用药行,就这么以西洋人上市的方式,推了出来。也难怪那些守旧的族老都说她疯的厉害,如果不是对宋白芷有一定的了解,解九是不敢相信的。 如他所想的一样,因为先前股票跌宕起伏的骚操作,导致楚家药行的股价低迷持续了一周有余。 宋白芷借此收购大量股票,并由解九重新造势。 股票再次高涨。 只是,出乎意料的,最大的持股人并不是宋白芷。而最大的持股人,答应今日见一面。 依旧是熟悉的人,还是熟的不能再熟的。 宋白芷眼中满是疑惑,转而想到了什么,瞳孔震颤了一瞬:“陈皮??” 3011尖锐爆鸣:“宿主!这算不算!重生归来,我的土狗弟弟变成了霸道总裁!!” 宋白芷:“………。” “嗯,是我”。陈皮忍下质问的冲动,将整个木匣子推给了她,示意她打开。里面赫然是楚家股票证券。 解九惊叹道:“你怎么弄到的?这一盒股出去,买三个厂都足够了。” 陈皮没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宋白芷身上,就像是在解释自己没有和她对着干似的说 :“师傅在报纸上看到了‘楚落年’的消息,我就问了些。前几日听……嗯…说楚家可能要倒了,所以才用你留给我的那一盒银票让师傅替我…” 宋白芷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是解九还在这,多的不方便说。 她将匣子推给了陈皮,正要说:那你收着吧,就当我送你半个楚家。 可陈皮的面色却瞬间冷了下来,他问:“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3011芜湖了一声问:“宿主,你也问他借钱了?” 解九一看情况不对,眼下装起了瞎子,当上了哑巴。 第140章 承诺 眼见气氛瞬间冷凝下来,宋白芷也不留人再谈了。她客客气气对解九道:“我和我阿弟有些误会,让小解九今日见笑了。” 解九也不装聋作哑了,他提起自己的公文包,笑着摆摆手调侃道:“自家姐弟哪来的隔夜仇,我瞧你阿弟做事也都是为了你好。不妨好好谈谈,没准就说通了呢。” “那我今日也不多做打扰了,先行告辞了。” 他们所在的饭店,是长沙城最好的高档饭店,名为南洋大饭店。所有吃食都是层层试过后才让人端上来的,对客人的个人信息,也有着极好的口风。 陈皮见她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妥协。他收敛了脾性,低垂着头什么也不再说话,看上去十分失落。 他能够看出来。宋白芷这些日子似乎过的很不好,面色苍白的厉害,眼中满是疲倦。 陈皮想起二月红说过,一个人支撑起一个家族是很难的事。如果家族中人不配合,那么背后捅刀子都是常有的事。 在陈皮隐约察觉不对时,他多问了两句。于是,在二月红的口中,陈皮听到了宋白芷完整的往事。 宋朝俞为了争夺家权对宋白芷与宋老爷下慢性毒药,宋白芷运气好逃过一劫,而宋老爷则命不久矣。 只是,宋老爷有一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宋老爷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于是临死前逼婚让宋白芷被迫上了婚船。 可是,宋老爷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宋朝俞布置好的。因为宋朝俞带船的水匪杀了所有主家人。而宋白芷被下了软筋散逃跑不及,中了一枪后落入湍急的江水中,再也没了踪迹。 这就是这样,陈皮才忽然明白为什么宋白芷那么畏寒了,原来是那时寒冬腊月沉江带来的病痛。 陈皮也明白为什么宋白芷不和他提起这些了。因为对于宋白芷这种要强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耻辱。 他后来也去过宋家,可惜找不到宋朝俞的牌位,只发现了一口还未完全封死的凤棺。 虽然他才刚跟着二月红不久,可二月红对他倾囊相授,对于这种简单的棺形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这是龙凤棺是一对,而另一口龙棺不知所踪,应该是用在了宋朝俞身上,被人抬进哪个不知名的墓地去了。 总归宋家已经不承认有宋朝俞这号人了,甚至对外宣称被划出族谱了。 秉承着好奇心,陈皮还是开了棺。然而打开后,入眼的一切,却让他头皮发麻。回过神来后,他早已经怒火中烧的将它砸的稀巴烂。 棺材里面赫然是一身大红寿衣喜袍,以及细密缠绕的红绳,带着宋白芷名字的生辰八字人偶。 陈皮看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升棺发财,宋朝俞是想活葬宋白芷! 陈皮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浑身都气疼得厉害。他一边想问宋白芷,你到底知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在觊觎你,一边又不想让她知道这种腌臜事。 可是偏偏这么想着没一会,他就发现,其实自己和宋朝俞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觊觎着宋白芷,只是,与宋朝俞不同的是。他无论是否存了私心,都想让宋白芷好好活着。 陈皮低垂着头,宋白芷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她看着陈皮,像是妥协般的开口解释了。 “我没想抛下你,也没有想要和你撇清关系。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我现无法告诉你,或许……你也不会信,但以后你会明白的。” 陈皮抬头看着她问:“什么理由?”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中却明显写着失落,仿佛在问宋白芷,到底是为什么不能告诉他?难道是不信他吗? 宋白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答案是位面法则,是对npc绝对禁严的秩序。 她只能说:“两年后,你或许就知道了。” ‘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时间在我身上停止了。或许还能发现这个世界所有被合理化的鬼神之说,以及终极。’ 宋白芷只是对着陈皮,再次重申的说:“陈皮,我从没想过撇清关系。我只是想说,证券既然到你手里了,它就是你的。” “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这句话永远作数,所以我们不需要分清。”这话,是宋白芷第二次对他这么说。 第一次这么说是为了笼络人心,第二次则是出自她为数不多的真心。 陈皮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一定要两年后。可是他明白,宋白芷这次对他透露的已经够多了。 陈皮不解她说的两年,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在心里,为二月红这便宜师傅用来对付师娘的伎俩打了个勾。 ‘原来这招装可怜对付宋白芷也管用。’ 陈皮不动声色的藏了笑意,定定的看了宋白芷好一会问:“那你还走吗?” 这么一提,宋白芷便瞬间心里疲惫了。这些都是干不完的活啊。然而她的计划还在保密阶段,目前只有秦松良知道,所以她不能告诉陈皮。 眼见宋白芷又不回答,陈皮就懂了,这是还会走。他不动声色的问:“你想去哪里?” 宋白芷无法回答,却也不打算骗他。 好在这上菜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包厢中沉默的氛围。 陈皮本就烦闷异常,看见上的菜后,面上也见了几分火气。他对传菜员道:“蒜和姜葱去掉,重新上。” “是你爱吃的,不用换。我只吃这两道。”宋白芷示意人下去后,替陈皮斟茶。 陈皮一愣,竟是不知道该高兴她能够记住自己的喜好。还是该说,她这面子给的可真够大的。毕竟能让宋白芷斟茶的没几个。 可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应该是宋白芷等着他当小厮吗? 宋白芷只能说一半留一半道:“我会在长沙停留几天,等事情处理完后就回来。” 陈皮仍不死心的问:“什么时候回?” 宋白芷估算道:“三月有余,事情不算很棘手,但有些多。” “既然棘手,你就应该带上我。没准我能帮你。”陈皮打定主意要跟着,因为他并不觉得宋白芷可信。 宋白芷惯会用那些好听话哄人,至于许诺的事最后做不做,全看她心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白芷连哄他的话都没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宋白芷对他开始足够守信,所以对他才与旁人不同。 宋白芷给他添了菜,神色平平的说:“你帮不了我,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做。”她的语气,看起来就像是去集市上买个东西一样轻松。 陈皮虽然很不爽那一句自己帮不上忙,可她语气轻松的模样……他狐疑的看着宋白芷,想要看出一点不对劲。 然而没有 宋白芷目光坦荡的回望着陈皮:“不用担心,只是小事,先吃饭吧。” 陈皮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而是十分认真,像是承诺一般的说:“等你再次回来,我一定会变得的很厉害。那时候,我会帮上忙的。” 既然宋白芷不让他跟着,那么他不会拖住宋白芷的脚步,更不会让自己成为宋白芷的绊脚石。 他会变得像二月红那样厉害,成为她泥泞路上的青石板,陪着她安稳将所有路走完。 宋白芷似乎被那灼灼目光烫了一下似的,不自在了错开了视线。 “嗯……。” ps:打个预防针,他俩不会be,哪怕后期橘子皮心态崩了搞强制,他也还是留了余地来探女主底线的。 毕竟他和二月红这红尘回头的浪子是师徒关系。他还是从二月红身上学到点‘变脸’技艺的。 第141章 爱吃中种小面包的白捡 今日加更章节已发,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啾咪 宋白芷回来的举动并不招摇,因为宋家还不确定是个什么状况。 她提前一天给红府投出拜帖,想要感谢二月红对陈皮照顾。以及,想看看宋家是不是一直盯着她身边人,又会不会冒头。 然而…,眼前这个场面是个什么情况?宋白芷心中尴尬的脚趾扣地,面上却十分平静一一问了声好。 是的,眼前的红府可谓是人山人海,毫不夸张。 先不提丫头那泪眼婆娑着,替她劫后余生感到松口气的模样。 就二月红那个庆幸的表情是个什么意思? 还有这个被称呼为三爷的半截李?宋白芷心中将所有人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想起这号人的身份。 半截李笑容和煦的说:“宋大夫每日看诊无数,不记得我这病患是很正常的事。其实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感谢宋大夫当初为我救治,替我保下这条命……” 他低声提醒道:“还有这两条腿。” 宋白芷低头看了看他的腿,哦,看人脸没想起来,看腿想起来了。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自己这话多歧义,颇有些下流的味道。 对了,现实世界,陈皮和她提起过三爷… 她将目光投向了半截李身后站着的女人身上,她如果没记错,这是半截李嫂子,当初好像还准备把孩子送给她抵债来着。 半截李见宋白芷将目光挪到了他身后,他向后看时,神情瞬间温柔了下来。他为宋白芷介绍:“这是我妻子,宋大夫当初见过的。” 宋白芷怀疑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她记得这位是嫂子吧?这是改嫁了?在新旧交替的民国时期,女子的七出罪仍旧被明晃晃摆在台面上。他们顶着这压力成婚,想来是很恩爱了。 陈皮直接将目光落在张启山身上。 虽然陈皮行为举止看起来规矩本分。但是二月红一眼就看出来陈皮这个一身反骨的人心里在算计什么。 陈皮在算计场上这几位,他能打得过几个。 宋白芷没注意场上这些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客客气气的对半截李说:“近来诸事繁多,现在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你们夫妻二人。” “不过感谢便不必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既然当初我接了诊,那便是钱货两讫了。” “身为大夫,能够见到曾经诊治过的病人如今身体康健,我会很高兴。”她不问报酬,不问对方如今造化。看起来是真为对方大好而由衷的欣慰。 宋白芷这一番话让她说的滴水不漏,看似根本没准备讨要好处,大爱无私,实则她更想要的是人情债。 按照对方这个无贴上门也要感谢的态度,宋白芷可以肯定,这看上去有些阴狠的三爷,算得上知恩图报。 二月红将陈皮拉到一旁,背着丫头为他介绍场上所有人的身份底细。一来是带陈皮摸个熟,二来是打断陈皮想要切磋的念头。 二月红这师傅当的尽职尽责,陈皮也收敛了所有小心思,只管听,听不懂就问。 从张启山这北方来的副官,以及随从张日山开始,介绍到九门中人。一位是精通奇门八算的齐铁嘴,外称小八爷。模样清俊看起来没比他大,二月红说他一手神算,十分精准。陈皮半信半疑,但并不多问。 坐在红府门口有些潦草的男人,一手抱大刀,一手端碗喝酒,看起来就像叫花子。陈皮却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刀客黑背。 二月红为他介绍,那是黑背,九门排行老六。常年单打独斗惯了,哪怕下斗,也是一人。 陈皮知道九门是怎么来的,二月红和他讲过。因为清朝末年全国大饥荒,所以乡民盗古墓以冥器换取粮食成为一大生计,并逐渐形成了淘沙南派。后来就演变成了现在的老九门。 而他的师傅二月红,就是九门排行的第二。 说起来,师徒二人第一次见面并不算愉快。 因为陈皮入城时便碰到了丫头,她正和说书人据理力争着什么。只是她不太会吵架,所以整个人气的面色涨红,也骂不出难听话。 陈皮原本也不在意这件事,只低头舀汤喝。 说书人似乎也有些上头了。他语气恶劣的说:‘宋家那位才是二月红大老婆,不然红府做什么对宋家多管闲事。 要我看,没准是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成婚,早已芳心暗许二月红,两人情投意合着,没想这临门一脚出了岔子!你进不了红府大门,那定然是因为大老婆下落不明!所以你这个小老婆才进不了门。’ 众人听得一阵哄笑,连连打赏。 丫头气的发颤,却并不是因为自己被人诋毁。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怒斥道:“乱说!不准污蔑她!” 二月红赶来的速度很快,他确定丫头没事后,便面带微笑,语气温和的同说书人讲道理。 陈皮本以为那说书人定然还嘴,没准还动手。毕竟二月红看起来个高,模样又白净秀气,举手投足带着说不出的韵味,怎么瞧都像哪户人家的公子。 没想到说书人屁都没敢放一个,只是连连磕头道歉。 待二人走后,不,准确说是二月红将丫头支走后,没一会功夫这个茶摊便没一个活口了。 陈皮心道:‘笑面虎。’ 陈皮原本想走的,可是他却听到了宋白芷,大老婆之类的词汇。这么将话一连串起来的意思……陈皮停下了脚步。 于是师徒二人第一次见面,就奔着对方性命的打了一架。 二月红本是想将这不知死活冲上来的小子杀了,可是没想到这小子不但能够躲过这几招,并且学的有模有样的。 二月红还未收徒,见到这么一根好苗子就摆在面前,他实在不想撇断。于是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打着,直到二月红喂的招式诡谲多变到陈皮接不住,这场架才算打完。 陈皮本打算打不过开溜,有机会在杀回来,没想到二月红自报了家门。陈皮一听,红府,二月红,心下更酸。 没想到二月红指着他的汤匙问,和宋家是什么关系。就这么一对接,一问清。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二月红原本想收他为徒,可是宋白芷摆在那,陈皮便不好安排了。 他的地位在长沙城不算低。唱戏,倒斗是红家的立足根本。可是对于宋白芷这半官家出生的小姐来说,他们这些就是下九流。 毕竟宋白芷她娘宋崔兰是宋家旁支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其生父更是长沙曾经的盐运使。这些事儿,老一辈的人还是清楚的。 虽然不知道宋白芷从哪来的阿弟,但二月红并不准备抢人。出乎意料的是,陈皮认定了他,当场拜了师。 其实陈皮压根不在意这个便宜师傅心上人是谁,只要和宋白芷扯不上关系就行。既然她给自己指路红府,那么就证明红府可信。更何况二月红的确厉害,陈皮也是实打实的服气了。 这会二月红已经介绍起了三爷,半截李。说着说着,便看见三爷的妻子正在同丫头说话。 二月红又似感慨,又似赞叹的说:“常人说三爷阴狠至极没有底线,其实他也铁汉柔情。 他的妻子,曾经是他的嫂子。那时候三爷伤重的厉害,他的妻子为了养家糊口,在别人家里洗衣服,因为把一件旗袍给洗破,被打聋了一只耳朵。 之后没多久,那家被整个儿烧光了,成了一件悬案。” 二月红没说清,但是陈皮听懂了,灭口的人是半截李。而半截李说宋白芷替他看好了伤… 陈皮盯着半截李轮椅上的腿看了好一会,心下了然。宋白芷应该是替他看好了伤,留了后遗症。而这位三爷就干脆装成一个真的残废,等着不怕死的上来试试水。 二月红说出那番话,其实是想告诉陈皮,三爷这人值得结交。以及,不要用小命去试三爷的暗器。 陈皮得出完全错误的题目过程,却误打误撞的得到了正确答案。 第142章 不第后赋菊 张启山微微偏头,目光从所有人面上划过。似乎是察觉到了陈皮并不友善的视线,他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可是出乎意料的,不知二月红说了什么,陈皮这小子难得的没挑他刺。 张日山不明所以的看着张启山的反应,又将落在宋白芷身上的目光扫向了陈皮。‘难道他很厉害?’ 还没等张日山想明白,一旁抱着相机与相册,表情变化多彩的齐铁嘴就凑到宋白芷那儿了。 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没提防的机会。 3011惊讶道:‘看起来就像是全新的耶,他怎么保存的这么好。’ 齐铁嘴凑到她跟前,也不讲那些往事,甚至一个字都没提。好像宋白芷就只是出去散散心,现在回来了似的。 其实只有齐铁嘴自己明白,他只是不想去回忆身边人相继离开的过往。 从他爹齐思恒过世后,他在这世间就没了亲人。不过他也还算看得开,毕竟算命的命里总带那么点三弊五缺的。 他就这样好好的继承他爹的衣钵,守好小小的堂口,当好旁人口中的小八爷,他也慢慢的成为了和他爹越来越像的人。 而这台机器就这样安静的陪了他无数个日夜。 在这期间,他一直回想着他爹说过的话:‘你和她有缘,你命中有一劫,需要她来破。不过你们二人的缘分只有薄弱的一线,一不小心,就会断。’ 宋白芷生死不明的时候,他还想。‘原来我爹算的也不一定准,我的劫难还没来,她就死了。这缘分看来是已经断了。’ 现在看来… ‘还是老头子厉害啊…,算的可真准。’齐铁嘴推了小圆眼镜,压下了心底的所有情绪,又变得活络起来。 他指着相册的风景,一一和宋白芷介绍起这些年长沙城中的变化,偶尔有那么两张构图十分不错的,他还颇为自豪的自夸了两句。 红府久违的热闹起来,二月红正想对陈皮说去一趟厨房,让人多备几个菜。好让他们中午一起留下用膳。 没想到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陈皮就走过去将齐铁嘴和宋白芷两个人隔开了。他黑着脸在两人中间说:“我也看。” 二月红盯着陈皮的举动皱起了眉,他摸了摸下巴,看向宋白芷,忽然眉头舒展。‘原来如此。’ 丫头站在一旁小声的问了一句:“我可以看看吗?” 嫂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小八爷,我也能看看吗?” 齐铁嘴性子好,他乐于分享。干脆找了个茶桌,将相册放了上去,招呼大家一起看。 张启山今日本是找二月红有要事详谈的,无奈九门众人除了黑背与二月红,其他人对当官的避之不及。 张启山知道自己想要的有些多,可是他会尽全力做到。 他想要结交这些人,想要坐到这个九门之首的位置,也想要得到长沙布防官的身份。 他想要终止这些上头人荒谬的战争提议,他想要让一方百姓安宁,也想让那些孩子不要重蹈他的命数覆辙,能够家人常伴,阖家安康。 只是今天出乎意料一点,那就是宋白芷原来是她的真名,陈皮也是真名。 而宋白芷在长沙城似乎很吃得开,这些避他不及的人,哪怕知道他在这,也愿意露脸来见宋白芷一面。 那么宋白芷当初会说的那一口黑话,应该也是跟着他们学了点的。 黑背老六除外,他只是喜欢在宽敞的地方晒太阳喝酒。而红府门口就很不错,有时候红府下人还会特意给他备酒水。 黑背老六也不白喝,偶尔也会替他们清理几个‘钉子’。 忽然一阵通传九爷的声音响起 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大门处,来人一身考究的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十分正气。宋白芷却已经看穿了这人正直皮相下的一肚子坏水。 老奸巨猾的万金油商人。这是宋白芷对他的点评。 解九笑着说:“哎呀,看来我来的可赶巧了,大家伙们都在呢。”只是话是这么说的,目光却是投向宋白芷的。 张日山作壁上观似的看着众人无意识贴近宋白芷的一举一动,心里忽然想到一句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桃树不招引人,但因它有花和果实,人们在它下面走来走去,就成了一条小路。 而这位宋白芷,似乎就是这样少言寡语,却善良,真诚。 二月红不明白怎么人来的越来越多了,他家院子今天是放了金山,所以这么吸引人? 陈皮的太阳穴则是突突直跳,这些人什么情况?宋白芷是个什么香饽饽,这么多人过来,是想啃一口还是怎么样? 解九来这,目的其实和张启山没什么差别。他是初入长沙,需要稳固地位,刻意上门拜访出手就低人一等。 办宴会邀请,来的绝大多是为了攀附他的,他并不是很缺这种人。而今天借着来见宋白芷的由头,直面对上九门众人,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宋白芷知道他的目的,毕竟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她根本不介意有人用她当接头人,前提是,受益人有她。 解家是九门中势力最平均的一个家族,无论是人手、套路、渠道,解家都不是最出众的,却都是最够用的。 只是,她的真实目的,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解九这个一条船上的人。 在这个对女性本就不公平的年代,想要独树一帜的当出头鸟,她最需要做的就是成为完美的受害者。让所有人明面上的意识到,她是退无可退,忍无可忍才这么做的。 就像黄巢一样,世家大族堵死了为官之路,以至他四次落榜。最终题诗《不第后赋菊》 宋白芷指尖在桌面微微扣动,心念:‘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他是按照族谱真杀,巧了,她也是。 小剧场: 3011:‘你说(砍砍砍)族谱这玩意(砍砍砍)到底是谁发明的呢(砍砍砍)怎么这么好用呢(砍砍砍)这可比满世界找人快多了(砍砍砍)’ 第143章 pokerface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投放今日加更,啾咪。 华灯初上,整个长沙城街头巷尾都亮起了路灯,挂上了灯笼。将这开始日渐冷清的季节衬的多了几分热闹的人气。 红府众人就在这喜庆的氛围下将大圆桌挪到了庭院正中央。二月红差使厨房起了热锅子,众人围成圈,看着汤锅咕噜噜的冒泡,只等厨房传菜。 陈皮一溜烟的进了厨房。等桌上菜上齐后,二月红正想喊人过来坐下吃饭时,陈皮早就捧着独一份的汤羹出来了。 齐铁嘴打趣道:“嘿,二爷。你这徒弟还给自个儿开小灶呢。” 二月红笑着摇摇头,正要答话。却见陈皮压根不是给自己整的,而是端给了宋白芷。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陈皮已经将宋白芷的筷子换了下去。 似乎是因为齐铁嘴与二月红的目光太过于实质了。陈皮看着他,假笑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很闲?” 齐铁嘴摸了摸鼻尖,心道:‘怎么不说二爷?’还有,他这会的确闲着呢。 张日山局促的坐在张启山身旁,满脸的不自在。然而主家已经说来者众人皆是客了,他也只能坐下了。 宋白芷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随手将面前一道并不爱吃的菜推给了他。语气轻缓的说:“我记得你与张启山都是北方人,这个菜,应该合你胃口。” 张日山听张启山说过他与这对姐弟逃亡路上的事,对宋白芷还是颇有好感的。这会见她还细心的照顾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耳根发热。 张启山见张日山无措的模样,心下好笑,可还是决定不打趣他,转而对宋白芷笑着道了谢。 一旁的陈皮早已用筷子将那豆腐戳的稀烂,他正想呛两句。一双银制的筷子就将远处那道红烧的鲍鱼夹进了他碗中。 陈皮顺着筷子看去,宋白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还在与解九谈在长沙城设定善堂的事。 张启山对这个很感兴趣,便问了两句事宜。 丫头是个心善的,她不好意思的说自己只会煮面。如果不嫌弃的话,她可以去善堂帮忙。就这样一说,连带着二月红也听了几耳朵。 半截李听了没什么感觉,这个世道几乎已经将他的人性泯灭的一干二净了。只是他的心中仍有柔软,那就是他的妻子。 而他的妻子模样看起来十分高兴,对这件事,显然是支持的。 齐铁嘴乐呵呵的说:“我对这长沙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了如指掌,宋大小姐要是想找块好地,我可以代劳。” 宋白芷正想要答话,陈皮却侧头凑了过去,在她耳旁小声道:“先吃饭,这些菜我都试过了。”二人距离很近,看上去倒是十分亲昵。 宋白芷指尖一顿,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好。陈皮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收敛了笑意,转而看向了齐铁嘴。 齐铁嘴看到了他眼中的挑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出乎意料的,并不难过。这种复杂的感觉很奇怪,但他自己也能捋清楚。 每个男人小时候都幻想过当一个枭雄,齐铁嘴也一样。只是他的根骨实在一般,文能成,武不就。 所有人都追求强大,下意识会仰慕强者,他也不例外,我要成为这样的人,下意识追逐这样的人。 而宋白芷很强大,又正好是消失在他最感兴趣的那一月,所以才让他记忆如此深刻。 其实他还是有些喜欢宋白芷的,只是这份喜欢存余到现在已经不多了。 准确说,他现在对宋白芷的感情,更像是一种对强者的精神寄托。 也就是这样,齐铁嘴明白了齐思恒说的话,齐思恒说:‘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识也不用过于热烈,毕竟总会离别。做到点头之交淡如水就很好了。’ 齐铁嘴曾经是不明白的,可是伴随着齐思恒的离世,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便开始慢慢的走远了。 再后来是军阀混战,死了很多往日里对着他喊小八爷的伙计。或是路过他的摊位总是会笑呵呵对他问好的邻里。 从那开始,齐铁嘴就开始渐渐明白很多事。也明白了齐思恒活络讨喜的笑容下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解九不愧是酒局高手,就这么一瞬间冷场的功夫,他就替齐铁嘴斟了酒,笑容和煦道:“小八爷真是爽快人!” 齐铁嘴忙站起来,将酒杯下放企图矮他半杯。解九一把扶住他端酒的胳膊,与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齐铁嘴也不扭捏,干了酒说:“大家伙们都这么一心为了那些穷苦流民盖善堂,我这破算命的搭把手也算是沾沾光了”。 陈皮不明白他们二人这是端着酒杯在做什么,没见过,但觉得挺有意思,他就多瞧了几眼。 直到一只素白的手持着酒杯出现在了陈皮的眼前。陈皮疑惑的看着宋白芷,宋白芷却并不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他拿起自己的酒杯。 3011:‘盯………,宿主,我发现你一直在教他。’ 宋白芷不理会这偶尔蹦出来的人机系统。只是它说的的确也没错,她确实在有意无意的教陈皮一些事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正是因为足够在乎,所以才更加希望他可以学到东西。 陈皮疑惑的举起了杯,却见宋白芷将酒杯下移准备和他碰杯。陈皮一愣,‘宋白芷怎么能比我矮半截?’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杯子也下移了。 就这一移,陈皮忽然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陈皮不确定的将目光看向了宋白芷,却见她眼中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笑意。宋白芷与他轻轻碰了杯,将酒水一饮而尽。就像对他说‘答对了’一样。 陈皮垂眸看着自己的酒杯,一口饮尽。 二月红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微醺的状态与半截李闲谈,看似有些犯困上头,实则一直很清醒。 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扫视着所有人,自然也将刚才所有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中。直到丫头给他递了热毛巾,他才收敛下这常年养成的探查习惯。 二月红借着酒意,支着头往丫头身旁靠,却仍旧保持了安全距离,让丫头并不那么紧张。他问:“你刚才是去拿毛巾吗?” 丫头错开了视线,忽略心中怦怦乱跳的动静,当没看见二月红那双水光潋滟风流多情的双眸。 只是听见二月红这么问,她下意识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要作答。 二月红将目光看向了丫头身后,发现并没有异常后,继续装醉问:“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头晕的厉害,三爷可真是好酒量。” “六爷在门口,我瞧他一个人冷清着,也不愿意进府,就端了一些吃食出去。”丫头低头凑近看,发现二月红似乎的确喝的有些糊涂了。 丫头忙用毛巾给他擦擦,然后小声说:“二爷,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醒酒汤。” 二月红只是笑着,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不用,我牵一会就好了。” 第144章 合作 酒足饭饱后,众人各自道别。 二月红不知与陈皮在说什么,宋白芷便在一旁等着他们说完在行道别。 只是这么等了没几秒钟,张启山却示意她借一步说话。宋白芷虽然不太清楚张启山的意图,不过也能猜到大概是为了什么。 如果按照她猜测的预想算,现在的时间点,她应该是与张启山联手了。否则就没有现实时间线张启山的过分关照。 张启山不知道宋白芷会不会与他合作,不过他的确是对宋白芷很看好。宋白芷虽然不苟言笑,但或许是因为她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所以足够富有同理心,并愿意为底层人考虑。 他并不在意能够用的人是个什么名声,又或者被人传成什么模样。不过,宋白芷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她在这个长沙城中是中九流的行当,可名声甚至说得上很好。 哪怕有当年那一出宋家旁支夺权,家主将故友之女强嫁傻子私生子的丑事在人前摆着。提到宋白芷时,人们也更多会下意识的袒护她。 张启山想要和她合作,所以并不在意宋白芷探究的目光。宋白芷想要宋家,亦或者是成立洋人西医院他都可以办到。 他想要的,是布防官的身份,九门之首的位置。他们完全可以为了各取所需而合作达到目的。 二人并肩走出了红府,站在较为隐秘的巷子口的一棵石榴树下。一旁的路灯忽明忽暗的闪烁着,被风一吹,转而啪一声,彻底熄了火。 张启山背靠在墙上,像是叹喂的问:“你认为上头的那些人如何。”这话虽然是问句,可他的语气分明是心中早有盘算。 宋白芷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话,而她也的确想将上头那位除了。因为秦松良借她的人,给过她一份档案,那是宋家每年给长沙那位布防官的好处。 她不清楚这位复制体管家究竟是怎么做到没有积分还能存在于位面的。也不清楚他是否产生了自我意识,所以宋白芷并不打算直接出手打草惊蛇。 宋白芷掩去眼中情绪,如实答复:“不如何,与旁的那些官吏并无不同。” 张启山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也不急,他向来心思缜密,对于一件事情的发展,会严格按照自己掌控的来。 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是现在并没有发展到这一步,更何况宋白芷并没有正言说他们好。 加上现实位面,宋白芷与张启山认识也有些时间。她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张启山这人一心为民,是个工作狂。虽然低调,但是很有野心,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张启山讨厌优柔寡断的人。 她并不打算将张启山提出来的件事犹豫不决的反复确认,所以在张启山问出:“你认为他们将百姓的命看在眼里吗?”这句话的时候,她就选择了站队。 只是她是借的旁人暗喻自己。 张启山听宋白芷说,总有一些出身名门的先生女士,他们不仅愿意低头看普通百姓,将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甚至愿意为他们铺开通向安定的道路,做到了‘达则兼济天下’。 她认为她们也可以。 张启山只是安静的听着,半晌,他说:“我想要终止这无端的杀戮,想让每个人都能好好的活着。” 这句话宋白芷信了,因为张启山治理期间,的确是比旁的军阀治理期间安定很多。而且张启山除了工作,没有爱好,让那些想要拉拢他的人根本找不到下手点。 哦,不对,他还是有爱好的。宋白芷想起现实位面中齐铁嘴说过,张启山没事就喜欢找他喝点酒。然后把他喝到吐,就心满意足回府了,简直是惨无人道!不当人! 至于后面大饼,宋白芷一个字也没听进。她对张启山的信任度不高,说是各取所需,但这些都是成立在他坐上布防官后。 虽然张启山的确成功了,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死了’。这个饼就像是铁做的印度飞饼,啃不动就算了,还硌人。 总之,面对张启山的话,宋白芷全程职业假笑,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 不过合作不亏,因为陈皮再过几年也该出师了。有张启山开道,他会好走很多,玩灯下黑也方便。 不管对方心中打的什么小九九,这场无人目睹的交易就这么在隐秘的巷子中成立了。 张日山一直站岗守以防有人打扰,但他的耳力很好,所以难免听到了一些对话。他很敬佩张启山和宋白芷这种大公无私,会为百姓劳心劳力的人。 张启山足够信任自己带出来的人,所以他并不在意张日山有没有听到自己与宋白芷的对话。 宋白芷也不在意这番话有没有人听见,准确说,说有人听见她会更高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身体可以为了更好生活而做出改变,但思想要知道现实与自我的偏差。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哪怕身体在适应这个时代,可她的想法从未被束缚。 她不同情那些百姓,也不在意旁人的死活。可是如果她做出一些良善的事迹就能够立住人设,那么她不介意就这么做。 她能看见的只是,没有自我的人群川流不息得过且过着,繁花似锦的城区充斥着愚昧与偏见。以及,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冷漠。 张启山对她伸出了手,示意合作愉快。宋白芷并不准备和他握手,于是打算行个平礼。 没想到比她反应速度更快的是巷口,张日山和赶来的陈皮打起来?? 陈皮躲开张日山忽然击出的手指,转而反踢向他的小腹。他语气不善道:“你们把她带哪里去了?!” 张日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下手留了余地,仅仅只是干扰陈皮不让他靠近巷中。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陈皮的火气也起来了。 他也不管什么张启山,张日山的。直接以指作爪向他袭去。这一下是直接见了红,张日山也不敢在放水了,而是实打实的用了全力和他对打起来。 张启山无奈扶额,这小子还真是实诚。让他别透露自己和谁在这商谈,他就真一句话都不说。 ps:我换新封面啦,嘻嘻?''?'' ? 第145章 莒洲岛的修拉比 补发昨日加更章节,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啾咪。 他们这一架打的难舍难分,在巷中看的两人却没有一个出声制止。 理由很简单,张启山以为宋白芷会不忍心看,等着她开口。 而宋白芷则以为张启山不会想看着手底下的人被陈皮打死,等着张启山开口。 于是就这样,两人谁也没说话,像看戏似的矗立在了一旁。直到张日山险些被打死,张启山终于坐不住了。 宋白芷拦下张启山准备出手的动作,对着陈皮喊了停。 陈皮低垂着头收敛凶恶的表情,缓了好一会,才甩去手上的血迹走近宋白芷。他语气不善的说:“你做什么跟着他走,当心被卖了还替他数钱。” 看得出来,陈皮对张启山这人不待见到了极点。哪怕二人之间并没有过什么冲突,也不影响陈皮看他不顺眼。 宋白芷想要拉过他的手检查一下,陈皮却将手往后撤了撤。宋白芷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语气无奈道:“别耍小性子。” 陈皮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手没事。见宋白芷皱眉,他解释说:“脏”。 张启山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上一撇,似乎是在刻意压制那即将宣泄而出的笑意。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陈皮,竟然会说脏?’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持续了这么一会,他就被一旁捂着脖子的张日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张启山问:“怎么样?” 张日山勉强的点点头,面色苍白的站到了张启山身后。 刚确定合作,后一秒陈皮就险些把人打死。宋白芷头疼了一瞬,想要替张日山看看伤。陈皮却好像看穿了她的意图,小声道:“我又没下死手。” 听见这话,张日山捂着脖子险些气笑了。可是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与其与他争个口舌之快,倒不如不说话,下次找机会赢回场子。 两方人保持着体面客客气气的道别,直到看不见张启山两人的身影,宋白芷才开始训话。 她说:“你莽撞了。” “我和师傅刚说完话,你人就没了!我这不是以为你被这姓张的带走了!”陈皮炸毛了,他心道:‘谁叫那个小子屁都不吭一声’? 实际上,即使张日山吭声了,按照陈皮这种人惯性的流氓操作,他也还是会打张日山。 很简单,就两个字:‘不爽’。 宋白芷知道,说也没用。更何况她也不认为都是陈皮的问题。她点点头,还是强制性的拉过了他的手,替他处理伤口。 陈皮心下松了口气,这事算过了。不过后知后觉的又想:‘这就不是我的错啊,我心虚什么?!’ 可他不会和宋白芷争对错,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宋白芷见他皱眉,手上动作不自觉放轻了。她语气半是调侃的说:“既然知道疼,那就小心着些别让自己受伤。” 陈皮一愣,转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语气委屈说:“谁让你都不疼我了,连要走都不和我说。” 得,这么一说,成了宋白芷的错。 不过他这么一提,好像确实是她不对?她应该提前和他说一声? 刚有这个想法,她就觉得有些好笑。漫长的生命,会见证许多人的死亡,因此她很早就学会了,避免相交。 除了场面上的交流往来,没有谁和陈皮一样在她身旁是这种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说不告而别,哪怕是直接断联,都正常不过。 宋白芷利落的将手帕系好,像是开玩笑的问:“不疼你?那你这会该疼死了。” 真是一个冷笑话,但陈皮就是听进去了。他缓步跟在宋白芷身旁与她闲谈着,脚下去的是南洋饭店方向。 只是这愉快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一帮药行装扮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行人中为首的管家,面带笑容的打量了宋白芷一遍。那眼神就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让人很不爽快。 陈皮眉头紧锁语气不善的质问道:“哪边人?赶来送死。” 管家忌惮的看了陈皮一眼,很快的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他客客气气的对宋白芷说:“不知大小姐何时回了长沙?真是家仆失职。今日特意前来迎接。” 3011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宿主,你的宋家来了。’ 宋白芷嫌弃的答:‘表的。’ 3011:‘啊?’ 宋白芷:‘再问就是你的。’ 第146章 回宋府 除却管事,药童着装的伙计莫约来了七八人,前排由一行打手开道,在并不拥挤的巷口处显出了十分的逼仄。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拿出这笑面虎似的做派有没有成功制造出威压。可是却成功让宋白芷想到了3011口中的:时辰已至,恭迎龙王回归。 而她,现在正是那回归的歪嘴龙王。 陈皮虽然口头上凶神恶煞的,可是对于这群人忽然出现‘接驾’的操作,还是被炫了一脸。 如果不是听宋白芷与二月红说过那一段往事,陈皮没准还真就信了这群人整这么大的排场就是为了接宋白芷回家。 宋白芷心中一阵牙酸,唾弃了自己过于活跃的思维。只是她面上并未显现出任何波澜,只是随口似的一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回了长沙,是宋朝林派你们来的?” 3011转动了好几下,才记起来这号人。这个宋朝林不就是旁系过过来的代理家主吗,也是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多功能管家。 不过这也不对啊,宿主的位面积分可不够成为他的燃料,能让他存活这么久而不泯灭人世的。 3011不确定开口问:‘宿主,它是不是生出自我意识了?’ 3011会提出这个猜想实在是太正常了,因为宋白芷也是这么想的。 系统是不会回收有自我意识的商品,而是选择宿主自行剿灭。他能够在现实位面存活这么久,最大的可能就是系统无法回收,并且宿主出现和宋白芷一样挂机的情况。 管家笑呵呵的说:“身为您的心腹,自然是该知晓大小姐身在何处的。大小姐请放心,迎接您回府这件事已经派人告知代理家主了。” 这句话一出,宋白芷心中的猜测便又多了一条,‘家仆欺主’。他既不承认宋朝林是家主,也不承认宋白芷是家主。甚至连自称都省了。 不但如此,他自称为自己的心腹。在言语间更是否定了宋江宝这个人的存在。 甚至为了不让她完全掌控中枢,否定了那一纸还未来得及签字的婚书。 可是,这就更奇怪了。她一个沉江‘诈尸’的人重回长沙,他们看到不仅觉得不奇怪,可怕,甚至能够在短短的一天内就锁定她。 除非他们一早就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的消息,并且从她踏入长沙城开始,就有人暗中盯梢。只是碍于南洋大饭店的名头,没敢把手伸进去。 宋白芷有些想笑,没想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竟然是被这样解决掉的。 陈皮并没有发现哪里奇怪,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个人不怀好意。并且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个人该杀。 可是这些人明面上还是宋白芷的人,而且人家客客气气的来,如果真的在这里下了手,那就是再把宋白芷推到火架子上烤。 宋白芷似乎是看出了陈皮的想法,她不动声色的在陈皮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别乱来。 她就像是没有听懂管家的言下之意,用视线示意陈皮的位置,对管家说:“这是我认下的阿弟。我们姐弟二人流落在外时,互相相依为命……吃了不少苦才回了长沙,回府后他的吃穿用度按照我的分例来配。” 管家面上客客气气的应了是,心下却不屑的嗤笑道:‘这‘楚落年’自己就是个孤儿,这会从哪认识的野男人,也敢往府中带。’ 也幸好‘楚落年’是个蠢的,自己特意赶在晚上迎接,她也没看出分毫敬。想要架空她,可比从宋朝林身上下手快多了。 宋白芷只当不知道,攥着陈皮的衣袖带着他一起坐上了轿车。看似亲昵,实则全是为了防止陈皮忽然暴躁的给管家两下。 宋白芷死无全尸这件事并未被证实,宋家哪怕给她立了牌位,只要她回来,那么一切就得重来。 如果管家没有看到报纸,那么她现在是已流落在外多年,吃尽了苦头才回到长沙。但是对待迎接家主的排场,绝对不是像今天这样敷衍的。 先且不说红绸缎带将府中捯饬一番,爆竹烟火连放几日,就单是宴请宾客,也得是满城皆知。 可宋白芷不会将不满提出来,她只会为这群人的野心添上一把火。 … 秋时已过大半,现已经步入霜降,白昼交替的间的气候便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白日里还有那么些暖阳能够铺洒在长沙城中,引得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出来转转。到了夜里,除了那码头起早贪黑的长工,就只有为了零散碎银而奔走的小摊贩。 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小锅,每日不辞辛苦的奔走在大街小巷,指望着哪家惫懒的人能够花上那么些铜板儿买上两份面食。 若是能多卖出两碗那便更好了,除去做生意的本钱,还能换得一小袋米粮,在家多熬两锅粥,这样便能又多扛几日的活头。 城西的拐角巷口是中山街道,这处入眼,是整整齐齐的药行,从药材行当一路顺溜下来,都是宋家的地盘。 而宋白芷在外的名头,也是取自于这里。 再往后过一道街头,直入巷尾。有这么处古旧的宅子,两道牌匾挂的极高,最中间上书“妙手回春”四字,金灿灿的。 这是当初宋家祖辈在宫中当太医时,皇上赐给宋家府邸的御赐牌匾,代表着极高的荣耀。旁的大夫倘若得上这么一块,就该举家泣涕告慰祖先,连连感慨祖坟冒青烟了。 宋白芷下了轿车,看着这个没有一丝变化的古旧的宅子,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回溯,心中一阵恶心。 熟悉的御赐的牌匾,依旧是那‘壕无人性’的朱红大门。以及从踏入府中开始,瞬间暗下来的景色。 宋白芷缓了一会说:“与我离开时相比,变化不大。”分明已经步入了科技发展的初期,宋家却根本不用,就好像用了这些洋人物品就会让自家百年传承变得廉价一般。 管家附和道:“的确如此,且不说代理家主比较念旧,就是我们底下人,也是不舍得改动府中一分一毫的。” 庭院中穿梭的下人来往匆匆,对管家问了好后,就像根本没看到宋白芷与陈皮,连问安也没有的捧炭盆朝着书房去了。 陈皮神色不悦的皱了皱眉。即使他在不清楚人情世故,可却明白,从来没有越过主人家对一个管家行礼问安的。 ‘这宋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陈皮在纠结这个问题与先杀了这个管家的选择中,被宋白芷抢先一步,遏制住了手腕。 外头是凉飕飕的寒风,许是屋里正在流淌的假山造景,府中比外头更加阴寒。所以宋白芷的手几乎是冰凉的,在触碰到陈皮炽热的腕间时,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这么一打岔,陈皮也忘了自己刚才准备做什么。只是将厚实外褂口袋的石弹子换了个位置,引着宋白芷的手往里放。 宋白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陈皮看懂了她的眼神,心虚的摸了摸鼻尖。不动声色的用另一只手微微抬了一下,示意她看清,自己手里头没有暗器。 宋白芷松了口气,正准备和陈皮说自己有自己的考量,没想到那位被她心里推测了几百遍的‘管家’出来了。 ‘宋朝林’杵着拐杖脚步虚浮的一步步朝着长廊走来,他的面色十分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弱柳扶风一般消瘦。底下跟随的仆从,一副惺惺作态的关怀模样,却并没有人给他搭把手。 ‘宋朝林’行至跟前,被风一吹,又是咳嗽了好一会,半晌才开了口道:“好久不见。” ‘91号宿主’ 第147章 谈话与套话 ‘宋朝林’用眼神示意身旁一圈人退下,管家就像听不懂人话似的站在原地。口中说着为两位主子担忧的话。 宋白芷不悦的皱起了眉,可并未开口,只示意陈皮去长廊尽头等她。 陈皮虽然很不愿意,但想到宋白芷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再者长廊尽头好歹也能盯着点,他犹豫再三还是先过去了。 临了还用那不爽快的眼神,斜视了面前这两位主仆颠倒的混账。 “不长眼的东西!”’宋朝林‘似乎也被这管家的不识抬举激起了怒气,他冷哼一声,抬手便用拐杖狠狠打在管家的脊背上。 管家吃痛的喊了一声,面色凶狠起来,他甚至有些想要反抗。但看到宋白芷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将那吃人似的表情压了下去。 直到在场只剩下了宋白芷与‘宋朝林’。 谁都没有先开口,宋白芷打量般的睨视着‘宋朝林’。 只是从始至终,‘宋朝林’的眼神都十分平静,就像大漠黄沙中唯一一口弯弯月牙泉 冷清清,又皎洁,似乎从未被世俗恶念沾染过半分。 最终还是‘宋朝林’开了口。他说:“我等了你很久,直到积分全部殆尽,你也没回来。” 宋白芷毫不留情的驳回道:“不要试图将错误推到我身上,如果你真的想回到商城,你大可以自刎于世。” 听到这熟悉的回答,‘宋朝林’愣了一会,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但因为他如今的这副身体太过于虚弱,所以没笑多久便咳嗽不止了。 他看到这位‘91’号宿主与那人站在一起露出那种不易察觉的温情表情,还以为这位已经变得有所不同了。 ‘宋朝林’感慨一般道:“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一针见血的无情。” 这话可就不对了,商城的智能管家都是一次性交易。完成宿主的任务后就会格式化,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人’。它们是系统的产物。 可是宋朝林却对她说‘一点没变?’ ‘宋朝林’定定的看着她,就像是要将宋白芷这个人,乃至她的灵魂一并看穿。 可最后什么也没发现,他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咳嗽着将自己袖中的匕首递给了宋白芷。他语气温和的说:“让我看看,这一次,你的选择是什么。” 宋白芷看到那一寸锋芒出来时便不自觉警惕起来,可是这把匕首的刀尖却是对准了‘宋朝林’自己。 依旧是她讨厌的谜语人。只是对方这话很不对劲。 ‘这一次?’ 这两句话透露了两点。其一就是,他们绝对认识,并且只有‘宋朝林’记得。其二,她曾经可能选择过绞杀产生意识的‘商品’。 可如果是绞杀过了,那么这个有意识的‘商品’会不恨她吗? 宋白芷并没有迟疑不定,而是干脆的接过了匕首,语气轻缓道:“你想死在我的手里?” ‘宋朝林’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你也看见了,没有的积分维持,我就像绝症病人在与病魔斗争。现在的我和废人没有差别,这样太痛苦了。” 宋白芷又问:“你是怎么产生自我意识的?” 宋朝林怀念似的笑道:“以前有个人对我说,她需要取舍。” ‘然后我就心甘情愿的当了她的垫脚石,只是没想到,她的结局没有逆转。’ ‘接着没多久,世界颠倒,一切发生了重置,所以,我又来了。’ 3011哇哦了一声,激动道:‘是情杀产生的自我意识!!天呐!宿主!…’ 宋白芷眉梢微动,问:‘你怎么就知道对方一定是个女人?’ 3011一愣,答道:‘宿主…我也没说是女人啊…’ 宋白芷:‘……’ ‘宋朝林’几乎是引颈就戮的等待着死亡,可是宋白芷并不着急下手。而是问出了她猜测已久的问题。 “我应该不止第二次来到这个世界吧?你的存在是否是因为系统空间崩塌了出现bug,导致时间逆转将你卡在回溯世界?” 准确说,从第一次回溯开始,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哪个位面会将宿主的各项身体指标,包括智商,熟练度,下拉的这么低。 而她在第一段回溯第一视角中,看到了这个世界发布的任务。可以说的上是小孩子过家家,几乎没有难度。 以及…3011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哪怕它在怎么努力积极的蹦出来想要活跃气氛,可是宋白芷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它的虚弱。 3011就像是即将没有‘电量’的遥控器,只是强撑着不说出来。可是它的所有失误传送,都显现在宋白芷面前,这是瞒不住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这样,宋白芷才更加确定。3011是因为系统世界崩塌,所以系统无法补给能量,导致的能源衰竭。 哪怕3011绝口不提往事,也是瞒不住的。宋白芷自己有眼睛,她会去想,去看。而推测这种事,本就不需要太多‘真实’的口述。 ‘宋朝林’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准确的猜到真相,更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她就不怕主神系统的惩罚吗?! 可是转念一想,这可是91号,她怕什么呢? ‘宋朝林’并没有否认,而是确定了她的猜测:“你说的都没错,我也的确是因为系统空间崩塌回到了起点。” “只是,你真的认为从那裂缝中出来的只有我一人吗?” 宋白芷有点意外他的坦率,本以为要先给一波心理压力后才好套话,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的就给出了答复。 不过,裂缝?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宋朝林是在崩塌的时间裂缝中复生,看来这是个意外之喜。 宋白芷颇有兴趣的开口问:“你不会要和我说,还有存活的宿主吧?” ‘宋朝林’见她如此反应,瞬间便明白自己说漏了嘴。可是,即便他不说,按照宋白芷这种喜欢用多方话堆积形成鬣狗围剿的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宋朝林’思忖片刻后答道:“不是宿主,是位面延续后的角色。” 在她的眼皮底下撒谎,留白,都是无用的。无论是谁,对上那双眼睛,都会像是没穿衣服一般,被她看的透彻。 除非她绝对信任… ‘宋朝林’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的看向了长廊尽头。正对上陈皮那双与宋白芷如出一辙的双眸。 对方那警惕并暗藏杀机的眼神,让‘‘宋朝林’灵台瞬间清明起来。他毫不迟疑的在心中下了定论:‘这是个和91号相差无几的杀胚,只是他还没学会隐藏。’ 宋白芷眯了眯眼,收回了凝视的目光。她的面上带上了一丝愉悦的笑意。几乎是狩猎般的循循善诱,一次又一次的朝着他抛出不大不小的饵料。 直到她开口问出:“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关根…” 第148章 榴莲不甜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这名字听得宋白芷一愣,倒不是因为耳熟,而是因为她曾经也是当过男人的。 当一群为了执行命令,获得资源而拼了命的亡命徒凑到一堆时。这些人茶余饭后亦或是闲下来的那么个把功夫,能够消遣谈论的,可不都是那么些下三路的事儿吗。 对此,听到这个名字,宋白芷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名字起的,当真是绝。以及,对方是个男性。’ 她不准备套话,其实还有一点是因为,她能推测出,‘宋朝林’知道的事并没有她想的多。 就像一条路,如果被分三四个节点,那么‘宋朝林’只是恰好在中央,绝非终点。 被自己的思路一打岔,她也没了那套路人的兴致。她将刀尖对准了‘宋朝林’,利落飞出。 ‘宋朝林’动都没动,只是浅笑着合上了眼。没想到,这刀尖只是擦过他的鬓发,钉在了那在朱红圆柱上爬行的蜘蛛身上。 恍惚间,‘宋朝林’似乎听见她说:“你的命,先留着吧。”他心中一阵松动,正要说自己一条命活够了,他想要解脱。 却听见了宋白芷补充的下一句话:“既然你要解脱,又想死在我手里。那么,我希望你能死的有价值点。” 言下之意就是,宋白芷依旧会杀了他。只是眼下的情况来看,哪怕杀了‘宋朝林’立威,也不够宋白芷在那群蝼蚁面前耍威风的。 他心念道:‘真是一点没变啊,91号宿主…你还是这么冷血。’ 其实当初从裂缝中出来的并不只有关根。在裂缝即将闭合时还有一人出来了。可是唯独这人,‘宋朝林’在宋白芷面前绝口不谈。 他是商城兑换出来的‘物品’,为了她产生过自我意识,并背叛过‘主人’两次了。 这么想着,他却并不悲伤,甚至心中窃喜:‘还好这一次,她没过来,我也不用再像等待宣判的囚徒听她的取舍了。’ 眼见宋白芷与陈皮二人并肩离开,‘宋朝林’对陈皮也好奇起来。‘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得到91的信任?’ 不过一切都与他无关了。自从拥有独立意识开始,他便明白了,什么是两心相悦,什么是悲欢离合。 以及,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不死不休。 思及此‘宋朝林’收敛了所有心绪。不知过了多久,他对侧门道:“管家。” … 宋白芷根本不在乎‘宋朝林’的想法,也不想从对方真真假假的口中知道对方有意无意的对她透露信息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她记起来什么?还是单纯只是为了提醒她,让她不要重蹈覆辙?可如果是怕她重蹈覆辙,那么她是在哪个节点为了做什么而导致‘死亡’? 还是说,他是想补偿什么? ‘宋朝林’是敌是友? 陈皮见她在思索什么,也不开口打搅。只是目光一直盯着她,让人想忽略都难。 宋白芷侧过头道:“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瞧?想问什么就问,我又不是不告诉你。” ‘是啊,你是会说。不过不想说的,你可会打马虎眼了。’陈皮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就差把意思写脸上了。 陈皮折中的挑了个问题问:“这个‘宋朝林’是个什么意思?” 宋白芷思量一圈后,得到一个结果:“不好说。” 陈皮眉梢挑起,略显调侃的眼中明显写着两个字:‘你看。’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摸了摸鼻尖,轻轻咳了一声,当没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在管家带人过来前,宋白芷开口道:“他的情况很复杂,目前分不清是敌是友。如果碰上了,记得离他远些。” 陈皮指尖转动着石弹子,脑中却在想:‘这人什么来路?宋白芷忌惮他?’陈皮狐疑的向后看,可是身后的长廊早就没了那病秧子的人影。 陈皮不明白,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回避的,不过他并不准备和宋白芷对着干。 当然,最好对方够识趣,不自己找上门…… 宋白芷知道他不爱动脑子,喜欢用武力值推平解决问题。也知道他这人脑子其实转的很快。 她调侃似的说:“少说话多观察,有时候可以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短板”。 陈皮听明白了,他侧头哼了一声,“我可不像某些人,整天满肚子…算计。”他本想说宋白芷满肚子坏水,可是细细想来,宋白芷也没对他使过什么坏招。 宋白芷也不恼,只是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这句话。 待二人房间安置好后,这时管家带着下人将热腾腾的饭菜依次摆上了桌,一阵香味飘散开来。 宋白芷扫视了菜色一眼,示意陈皮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轻轻夹起一块牛肉,慢慢咀嚼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管家见她用的是自己特定的筷子,表情也没有分毫波动。只是笑盈盈的让他们先用着,他还有旁的事要忙。态度可谓是怠慢至极。 宋白芷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这样晾着他。直到他自己沉不住气自行告了退。 陈皮只当管家是空气,压根不在意他走没走。只是自顾自的将面前的菜翻炒似的转了个面,好像要给它翻出一朵花来。 宋白芷提示道:“菜没问题。” “但这几个菜,你还没试。”陈皮停了手,却见宋白芷端走了他的配汤。他也不问,只顺手将一旁没用过的汤匙递给了宋白芷。 宋白芷接过汤匙却并不急着用餐,而是兴致盎然的说:“怎么又不问了?” 陈皮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说:“一碗汤而已,你愿意喝是给厨子面子。”他不理解,一碗汤有什么好问的,左右他总不会和宋白芷抢东西。 如果宋白芷喜欢,他天天给宋白芷煲汤也未尝不可。 宋白芷又问:“喝了这乌鸡枸杞汤,你还吃蟹吗?” 陈皮虽然不明白宋白芷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还是直言答道:“不吃。螃蟹过季了,而且这个时节的蟹太凉,吃了会不舒服。” 他是水边长大的孩子,平日里也就是吃这些玩意填饱肚子。他很清楚肚子里没有油水的时候吃这些水货是个什么滋味。也很清楚那种从胃里冷到脚趾头的感觉。 听到这个回答,宋白芷有些意外,可又觉得理所当然。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什么都不懂,却可以很好的凭借以往经验屏蔽危险。 “枸杞,牛肉,螃蟹,是相克的。”一一宋白芷指着菜色,挑出其中的一块让陈皮看清。她补充道:“少量,脾胃虚弱者会腹痛腹泻,呕吐,头晕。多量………。” 宋白芷没有说完,陈皮却大概猜到了未言之意。’反正死不了,但绝对不会痛快。’ 宋白芷明白,这只是第一次试探。如果她们今天中了招,那么距离自然死亡也快了。‘当然,是死在‘宋朝林’之后。’ “不管那宋朝林是什么情况,他对你不利,我不会放过他。”陈皮表情算不上好看,如果不是顾及宋白芷有自己的想法,他绝对会立刻去杀了‘宋朝林’这个‘始作俑者’。 “先吃饭吧,就当陪我吃个夜宵。”宋白芷将几道能凑在一起用的菜推了过去。 陈皮拿起筷子也不说话了,就这样安静的陪着她又吃了一顿。 宋白芷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人和事,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想要捏死对方,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简单。 但是,她也清楚,一点糖水就可以吸引成千上万的蚂蚁。 而成千上万的蚂蚁可以吞没大象。 第149章 捋清思路 日子就这么不太平的过了下去,三方人看似和和气气,实则暗潮涌动。 陈皮不知道与二月红是怎么说的,竟然让红家外门弟子将一些打基础的梅花桩,靶子, 一并送了过来。 宋白芷心道:‘这是干了什么‘好事’,提前被逐出师门了?’ 陈皮就像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样,撇了撇嘴解释:“师傅让我在家练。”只是这么说着,他脚下的步子却不停,在这仅能单脚站立的梅花桩上如履平地的移动。 有些人天生就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宋白芷从不否认陈皮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她目光扫视着堆积在西厢房的各种家伙,最后停留在一口特制的水缸上。 她诧异的问:“你已经可以跑缸了?”也不是她大惊小怪,只是想要练出近乎轻功的飞檐走壁,是很困难的。 付出心血是必然,更加需要的是毅力,以及能吃苦。 从平地负重跑开始,变成跑山。直到脚程变快,有一定的脚上功夫,才能进行到跑缸。 只是在练习跑缸之时,仍须不断练习跑山,因跑缸在于练习轻身,而可在狭窄的物体上行动;跑山则练习脚步的迅疾,二者不可偏废。 陈皮从梅花桩上落在了水缸边缘,给她跑了一圈看看后又跳回了梅花桩上。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稳的说:“最多只能跑两圈,师傅说仍需努力。” 宋白芷想:‘那你肯定不知道,二月红在旁人面前会怎么夸你。’ 她还算了解二月红,她知道二月红会在一帮子徒弟面前保持严师的模样。能从他口中听到中肯的评价,其实和夸你没什么区别了。 宋白芷虽然心中清楚这点,但并不准备告诉陈皮。倒也不是怕他懈怠,而是为了保全二月红这位‘严师’的面子。 她轻轻拍了拍水缸边缘,看着里头过半的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谓的跑缸,缸即水缸。跑缸就是在水缸边沿上往来行走。所用的缸,以尖底广口为好,而且较深,底越小越好,如缸底大而浅的,虽然也可以在缸上边沿行走,但很不容易练出功夫。 缸最浅也不能少于三尺,缸底直径不得超出一尺。练习时,将清水盛满一缸,练习者身跳到缸沿之上,先用一脚尖点住,然后起步,在缸沿周围奔跑。 陈皮能够练到这步,怎么担不起一句天才呢? 她当初想要练出一身功夫,也是吃尽了苦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是常态。哪怕有系统加持的熟练度,也不会让她减少其中任何一道关卡带来的疼痛。 拉伸受伤是常态,单腿负重七斤也只是日常。哪怕是寒冬腊月里,她也是这么负重练习跑缸,直到自己不再踩进水里,并且能够顺溜的跑一段不大喘气了,才换成簸箕。 眼下看着陈皮这么练,倒是有种看人走自己老路的熟悉感。 3011冒出来问:‘宿主,身为反派!要来一场刺激的追逐赛吗!’ 宋白芷听到它这么活跃的发布乐己任务也不由得开了口:“什么追逐赛?” 3011桀桀桀的笑了起来,猖狂的差使宋白芷干猛踹瘸子好腿的行为。那就是去搬走那矗立在地面上的梅花桩,让陈皮猝不及防踩空。 宋白芷:‘……。’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只怕她走过去就会被发现。而且按照陈皮现在的水平,想让他摔一跤怕是比登天还难。 至于追逐赛,她认为陈皮不会这么对她。按照他们的熟悉程度,陈皮只会认为她是在给自己上难度。 趁着今日天色不错,宋白芷挪了一把椅子出来晒太阳。她脑中复盘着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各种无法补全消息的bug。 不知想了多久,灵光一闪之间,她只觉得浑身发寒。‘宋朝林’承认了她在这位面是第二次‘复活’。 可是‘宋朝林’他只是道路的中途,哪怕他说的是真话,也不能证明她只来过两次这个位面。也那么她实际‘复活’绝对不止两次。 眼下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宋朝林’的自我意识,是从这两次特殊的节点上觉醒的。 她所在的位面是主角死后,为了合理化剧情,重新捏造起来的。那么反派系统崩塌后,是否会出现所谓的主角系统? 宋白芷的指甲几乎要镶嵌进肉里,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别往更加糟糕的方向去思考。 目前已知,她的回溯大概分为四段,按照地区推进分化:分别是老长沙/江浙一带/江口_白乔寨_新军阀混战期长沙/以及现实位面的汉洋折衷长沙。 陈皮占据了她回溯中的大半时间,从第二次回溯开始,到现在的第三次回溯。如果只是单按照陈皮的视角来看,是他们见面的第二次。 而所谓位面‘重生’,目前她推测的是三次:杀了‘主角’张启山的重启/系统空间崩塌导致时间逆转/以及目前的位面的‘惩罚’。 好,思路捋清楚了,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她会停留在这个位面这么多次?这个并没什么特别的位面里,究竟有什么? 以及为什么系统空间崩坏后,一直没有修复?是已经没有‘主神’了,还是有更高位面的意识取代了祂? 宋白芷起身就回了书房,她要将脑中所有的线索整整齐齐理了出来,并找到不合理的突破口。 暖阳被枝叶碾碎,柔和的金光映在古朴的桌面上。宋白芷端坐在桌前,拿着钢笔,仔仔细细的将所有线索写下。 然后依次推测,一边成立假设,一边推翻猜想,最终得到了两个结果。 1.会出现更高的对立位面,所以系统空间崩塌也无所谓。 2.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她就是唯一的幸存者,她变成主神…… 如果是第一条,那么她很担心当这一天到来,她的自我意识,是否还会存在。而她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还是再次变成主角的对立面,成为磨刀石。 如果是第二条…… 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可宋白芷却觉得彻骨生寒,让她拿笔的手几乎有些克制不住颤抖。 或许是更希望第一条推理是正确的,宋白芷为自己留下了一张纸条。 ‘善恶共存,勿要执着。’ 第150章 卖给我 这几日宋白芷就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过。丫头,吴夫人,三爷夫人可谓是成了宋家的常客。 今儿个她来,明儿个她来,这么错落开来,倒也显得热闹。 今日来的倒是稀客。要知道解九自从与张启山等人接上线后,整个人便开始脚不沾地的在长沙城中活络开了。 宋白芷在很多方面都比较欣赏解九这人。他足够有远见,并擅长审时度势的为自己造一股东风,使得自己空无一物的草船,变得盆满钵满。 解九落座后也不用茶,而是兴致盎然的拿出一本本整理清楚的文件,详细给宋白芷讲解如今的行情。 宋白芷一眼就看到,其中的部分文件名称,是解九新得的几家银行。宋白芷心想:‘倒还算坦诚。’ 解九介绍完这几家民工厂,以及民营企业后叹喂道:“如今的股价上涨趋势可谓是空前绝后。白芷,我想问问看你的意思。” 解九言下之意便是,他想要出手了。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如果是这个节点将股票抛出去,他至少能赚到一家厂净收入十余年的钱。 所以宋白芷并没有否认他的判断,而是直接了当的说:“卖给我吧。” 似乎觉得解九可能听不清,宋白芷又重复了一遍道:“你手头上的股票不少,全部抛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导致股价下跌,与其等着股票下跌中一点点被人买走,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打包票买给我。” 宋白芷这么一提,解九的盎然的兴致便瞬间去了大半。他开始不自觉变得冷静起来,脑中反复思索宋白芷的用意。 但是解九得不到任何结论,他垂眸摸索着腕间的手表。不消片刻,便下了决定。他将面前所有的文件推给了宋白芷,包括了他新得到的银行。 对于解九这种突然的行为,宋白芷眉梢微动,敛下了心中一瞬间的惊诧,问:“小解九这是?” 解九笑容十分儒雅,下手却豪爽的吓人,他说:“送你了,就当是这些时日未补上的拜师礼。” 宋白芷知道他说的是股行。在这一方面,他受教了。 宋白芷并没有去看被推过来的文件,而是直视着他的双眼问:“不后悔?” ‘不后悔?’解九心中苦的像是在滴血,可他从不质疑自己的选择。因为优秀的商人,总能够慧眼独到的精准投资。 至少他在选择合作的时候,不会错过宋白芷这位有远见的合伙人。 解九推了推眼镜,状似无奈的答:“说实话,还是有些心疼的。不过目前看来,白芷你比我更需要。” 这话听起来还算真诚,不过宋白芷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商人逐利。 她拿起了桌面上的文件,这份好处她收下了。无声中,也意味着她与解九第二次的合作开始了。 一事谈妥后解九便准备走,不过就这么起身的功夫,他便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知道南方的药品局监管是谁吗?” 这话题跳跃的太大了,宋白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脑中细细将这几个字眼在脑中过了两遍,才反应过来解九的意思。 宋白芷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不知道,人选现在是定下来了?” 解九摇头道:“没有,但是听说上头的有意向人选了”。他说着说着便狐疑起来:“你竟不知道?” 宋白芷心想:‘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这不是为了来手大的。’ 她与秦松良的合作成立了,而她距离完成对方提出的条件目标,也不过就是临门一脚的事。不过,这个监管的位置,她还不着急坐。 宋白芷随口道:“当你不在现场时或并非当事人,你所看到的都是信息传播者的需要”。 解九听完这句话后,沉默的思考起来。按照他的阅历来看,如果出现这种提前预热的情况,那么多半是上头人为了敛财,要么便是放烟雾弹。 不过连宋家都不曾听说的消息,想来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不过没等解九再想,便听门房通传丫头来了。 丫头见到宋白芷原本面色焦急的想要将话脱口而出的,可下一秒便瞧见在一旁对她伸手打招呼的解九爷。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学着解九伸手晃了晃。 宋白芷知道丫头前来是为了什么,她也希望一些事情尽快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所以她语气温和的对丫头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丫头看着宋白芷平和的眼眸,欲言又止半晌才结巴的说:“宋家下人将你提供给善堂的药材,粮食挪走了……他们说……说……。” 只是丫头‘说’了好一会,也说不出那一句:‘他们说,那些东西都是宋家的,与她姓楚的破落户有何关系。’这句话。 丫头低垂着头,一边用余光看宋白芷的表情。宋白芷没有悲伤,也没有气愤,只是疲惫似的的叹了口气说:“是我这边连累你们进度了,我今日会差人处理好。” 解九毕竟是一家之主,哪怕只听了一耳朵,也能明白宋白芷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他并不觉得宋白芷收拾不了这群人,而是好奇,宋白芷为什么留着他们。 这么想,他便也就开口了:“我从未听说过,底下人可以调拨主人家的东西。白芷,你这脾气可真太好了。”解九的语气带着些许调侃,可眼神却并非这么回事。 宋白芷摆了摆手,从书桌中调动自己的私房钱,划给善堂。 “他们都是府中服侍的老人了,有些年岁见长的,甚至侍候过前家主。我若是将他们发卖了,只怕他们晚年得吃不少苦。”宋白芷的言语间还有些怀旧,让解九不好再说什么。 丫头正想替她鸣不平,就听到了宋白芷的下一句话。“我听二爷说,你们的婚事就定在半月后。” “二爷的意思是,让我为你梳篦。你觉得怎样?” 丫头一愣,即遂从脸红到脖子跟。她嗫喏的说:“挺…挺好的……。”这像进度条似的发红让宋白芷看的心中有些好笑。 二月红是个守诺的人,说是替宋白芷照顾好人,他便一直将丫头照顾的好好的。哪怕丫头说活要找人,死要替宋白芷守灵,甚至可能往后都不会成婚,二月红也没说过任何不好。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陪着丫头,等着丫头自己迈出最后一步。如今他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至于宋白芷为什么对二月红有这么高的评价?很简单,二月红变相的还了当初的五百金,还不提加上现实位面中,一共替她看顾了那么多年的老底。 宋白芷心中感叹:‘这丫头,嫁得好啊!这一嫁,人情就不用还了!’ 第151章 mheartbeat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这是宋白芷住进宋家的第六天,她一向睡不深,晨起便也比旁的人早上那么些。 因为今日不太好的天气,陈皮只能在廊下练习石弹子。他为了不打搅宋白芷休息,挑的还是西厢尽头。只是没想到,宋白芷还是醒的早。 因为屋内暗沉无光,又不想费心找火折子点灯,宋白芷便干脆将铜镜端了出来,在廊下梳理头发。 她的气血一向不足,这些日子也是变着法子给自己进补。只是成效缓慢,但气色也算变好了很多。 陈皮本是在练功的,但是瞧见宋白芷从最前面的西厢房中出来便没有挪开过视线。 宋白芷穿着一件浅蓝色银杏纹的大襟袄子,配米白色暗纹刺绣长裙。她落座于铜镜前,慢条斯理的挑发油,揉开,涂抹在发尾。看起来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带着寒气的凉风吹起她额角鬓发,露出那一点黑痣,与一双暗藏锋芒的锐利眉眼。 其实宋白芷的长相是偏向于南方人的温婉。可是她眼中附着的东西太多了,让她无法像一个正常小姑娘一样看起来‘单纯’。 陈皮瞧着她挽头发的动作,在心中暗自记下。只是没想到,他一个晃神的漏洞,西厢另一侧尽头便有一个东西朝着他飞来。 这么远的距离,那东西带着还能破空之声,可见对方给的力道不小。 陈皮本想躲开,可是在他意识到是宋白芷的东西后,他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被扔过来的,是宋白芷用的发油盒。 陈皮手中转动着盒子,笑着朝着她的位置走过去。口中不咸不淡的开罪道:“我竟不知哪又招你生气了,让你连东西也不要了。” 瞧瞧这话说的,将宋白芷说成气性大的大小姐了。 宋白芷将最后一点发丝也一并盘到后脑勺上,才徐徐开口:“只是想看看你功夫练的如何了。” 事实上,是因为她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而住在这的只有陈皮,所以她打断了这位盯人精的盯梢行为。 宋白芷敛下眼中闪过的狡黠,提议道:“许久不曾出去了,今日…………” 陈皮的眼神落在了她侧脸随风扬起的一抹碎发上,他低头伸手想要替她别在耳后。宋白芷却正好转过了身。 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这一刻,懵懂成形的心动间,心跳如同鼓点般震耳欲聋。在他们无意靠近时,早已不再年轻的心,仿佛怀揣着羞涩的雷鸣,使得周围一切黑暗都短暂的明亮了起来。 除了近距离旖旎交融的呼吸,急剧的心跳,世间种种都无法再次吸引宋白芷停留片刻余光。 陈皮注视着她的眼睛,几乎要将那几句话脱口而出。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我是什么心思,你真的没看出来吗?’ ‘一切结束后,你还会不会走?’ 可是宋白芷就像无所察觉一般侧过了头,续上了未说完的话。 “去一些合作行会看看,你要继续练功,还是同我出去散散心?”宋白芷心中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所以她只能用最擅长的公事让自己变得理性起来。 陈皮低垂着头,平复自己的心绪。直到宋白芷这么提议,他才状若无事的将盒子放回阑干上,状似大发慈悲的说:“既然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跑跑腿吧。” 宋白芷也不搭理他的臭屁行为,转身走向卧房说:“我去拿文件。” 陈皮对于宋白芷不上妆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如果她哪日上妆了,他才该疑神疑鬼。 其实宋白芷不喜欢涂抹脂粉,是因为上妆皮肤容易闷痘。如果碰上气候不好,以现在的化妆品进度还会出现花妆的情况,这很麻烦。 他们晨起出门,还为时尚早。 热闹的晨市还未完全张罗开来,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早点小摊上冒着热气。脚下青石板路上是被大风呼啸而过带下的枯叶残枝,落了满地,还没来得及清扫。 当他们往市中一带走去时,绵绵小雨,入眼半尺景色渐朦胧的景色便退却了大半。转而投入视线的是穿着蓑衣,头戴斗笠急赶工的行人往来的脚步密集声。 陈皮将宋白芷往身前带了带,用半个身体为她隔绝拥挤的人潮。哪怕他清楚的知道宋白芷并非弱者,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万般熙攘,皆化作清风拂面。 宋白芷知道他的小动作,却并没有开口问询。‘爱’这个字,对她来说是个生僻字,所以她不会将自己的这点想法随意泄露半分。 更何况,她已经派出黑瞎子找‘那东西’去了。 如果真的找到了,她是奔着‘终结’去的。所以留恋,爱,不舍,这种字眼,并不适合她,也不适用于她。 远处,黑云压城城欲摧,残垣断瓦轰然倒。众人习以为常的看了一眼,感慨几句世道啊,便哄散开来了。 陈皮带着她落座于茶肆二楼用早茶,他们的窗口,还能瞧见一树银杏。一夜新芽似逢春,一点翠意争头筹。 街口的对面,是一行老旧的酒坊,不少休沐的懒汉一早便排队在这儿等着了。他们贴着墙站在屋檐下,拧干被雨水浸透的衣袖,与身旁的人闲适的聊了起来。 陈皮知道,宋白芷喜欢热闹,却并不喜欢身在热闹之中。这也是他在白乔寨看出来的。 还好宋白芷不是在午时提议出来走走,否则陈皮定然会想办法将她带离闹市区域。 饥荒没过多久,军阀征收又开始了,更别提那些帮派的保护费了。底下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欺诈,哄抢,便更多了。 事情闹的大的,便是入了帮派,却成了拎不清轻重的青头,这种人往往是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这段时间闹市区斩首,死的都是这些人。最后尸体往城墙上一挂,身后事全看命了。 朦胧细雨渐渐平息下来,微弱的彩色霞光如同被黑云揉碎般,送向城外。陈皮不知道是嗤笑还是感慨的说:“幸好没有死在某天,否则就吃不到这天的早茶了。” 宋白芷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不过却没有多问,而是给他夹了一姊妹团子。 陈皮想吃的真的只是这一顿早茶吗?显而易见,并不是。 第152章 不自量力 低矮的围墙瓦片上雨水慢慢凝聚起来,顺着屋檐弧度,滴答滴答的落入瓦罐水缸中。 陈皮手持收拢的油纸伞站在宋白芷身后等待门房通传后的回报。 这是他们拜访的第三户人家。据宋白芷所说,这李家是与宋家合作过不少年的老牌药行。 这并不是他们拜访的第一家,只是前两户人家为了回避他们,都称病不见。陈皮认为这家应该也差不多了,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难不成还能从乌泱泱的鸟堆里能整出个白的? 事实上,宋白芷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和她见一面。今天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暗处那些眼睛看清她的处境。 名不副实的当家人,前有代理家主,后有刁奴欺主。怎么看都很有意思,不是吗? 吱呀 大门打开了,门房小步快走的出来行礼,身后是李家的管事。这便摆出了不请进府,要在门口议事的态度了。 宋白芷不知道这个下马威是李家的意思,还是联合了府中的哪一位。但是,戏台已经搭好,戏也唱了一半,断然没有如此结束的道理。 李家管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来访的二人,笑呵呵的说“老爷今日在在药房盘点新到货的药材,忙的分不开身呢,大小姐来的可真不凑巧了。” 笑话,多大的药行需要劳累到他们年过半百的老爷子亲自去看。这话不说宋白芷信不信,只怕连陈皮也觉得荒谬。 “其实您离开长沙的这段期间啊,老爷也念叨过您。没曾想…唉!…今日竟这么不凑巧了。”管事生的慈眉善目,说话亦是十分圆滑,让人挑不出毛病。不过他眼中透露的势利骗不了人。 宋白芷神色平淡,声音温婉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道:“既然李老爷念叨着我,想必不会介意我前去药房打扰片刻吧。” 常人听到这话,也就直接请示改日再来了。不曾想这是个不吃软话的。 管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要再开口阻拦,陈皮向前一步,眼神冷厉地看向管事,管事竟一时语塞。 宋白芷不准备将气氛弄僵,她缓和气氛的说:“我也是大夫,会点微末的医术,想来能够帮到李老爷子。” 对方的话说的如此直接,又合情合理的让人无法直接拒绝。 管家的笑容如同凝固在脸上一般,用眼神示意门房去通风报信。自己则带着宋白芷与陈皮缓缓走进院子。 他们径直朝着冒烟的药房走去。一路上,仆人们投来好奇与警惕的目光。 来到药房外,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宋白芷轻声敲门后推门而入,只见李老爷正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进来明显一愣。 陈皮站在门外充当背景板,只管支着耳朵听。 宋白芷客气地行了礼,说道:“李老爷,许久不见了,您身体可好?” 李老爷干笑两声,“还好,还好。不知宋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他示意底下人为宋白芷端椅子,心中则在估量宋白芷会说出什么话,让他好有心理准备的应对。 宋白芷并不纠正李老爷与管家对她的称呼。她心中清楚,在没有足够的能力证明自己时,再三申诉自己的身份,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她有些惋惜的说:“原是得了两种茶,想要请您品鉴一二的。不过出门太急,便忘了带出来。” 她心道:‘还想喝茶?真有也不给你。’ 李老爷眸光微动,语气不经意的问道:“能够让宋小姐提出品鉴的,想来定然不会差。只是,这二味,都是些什么茶呢?” 宋白芷捧起底下人奉上的茶水,慢条斯理的撇去浮沫,却并不急着喝。她定定的回望李老爷那双浑浊的双眼,语气轻缓的答: “一味,红茶。” “一味,紫草茶。” 红茶源于明末清初,最早是茶农们为了不浪费避免损失,按照制作绿茶方式失败后的‘劣等品’。 这红茶指的便是宋管家。 紫草茶本是药,用于清热凉血,是一味调节助力的辅佐茶。只是却不能多饮用,过服会导致腹泻腹痛,人体浮肿,肾脏负担重。 这指的便是‘宋朝林’ “不知李老爷更爱哪味?我改日登门拜访时一并带上。” 宋白芷说完,轻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眼睛仍注视着李老爷。 李老爷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竟是知道的这么快?’ “宋小姐真是别出心裁,以茶喻人,妙啊。”李老爷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李老爷谬赞了,我只是略有所感。”宋白芷放下茶杯,将对面之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而她自己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她用闲适的口吻说笑般的点出:“人啊,就像这茶一样,好坏分明。有些人看似无害,实则隐患重重。” 不知想到什么,李老爷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刚要开口反驳,宋白芷接着说道:“不过,若是懂得节制,或许也不至于落得太过糟糕的下场。” 此时气氛紧张而压抑,哪怕陈皮在门外也感觉到了那沉闷的气场。他握紧伞柄,脑中思考这二人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老爷沉默良久,最后缓缓说道:“宋小姐,你此番前来,不仅仅是来说茶的吧?” 宋白芷感颔首道,“自然,我希望李老爷能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不然,这茶中的道理,怕会在现实中应验。” 这说的什么决定,只有二人自己心里清楚。 李老爷哼了一声,“宋小姐莫要威胁老夫,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的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犹豫。 他最早是与‘宋朝林’谈过生意合作的,只是没想到‘宋朝林’身子败了下去,连带着合作也被人搅了浑水,让他那大批的药材也险些被人低价截胡。 所以他只能与宋家管家协商。他不在乎宋家到底是谁做主,只要他的药行能够开的好好的,怎么着都成。 可是他与宋家那位的生意,几乎已经做成了一条船上蚂蚱… 宋白芷微微挑眉,“李老爷,并非威胁,只是善意提醒。您也知道,如今局势动荡,多一条选择,总好过一棵树吊死。我宋白芷虽今非昔比,但根基仍在。若您细细想来便能察觉,这选择,于您于我都是好事一桩。” 李老爷摸着胡须,。暂时放下了心。他不自觉眼睛眯起像是在权衡利弊。但最终只给了一个中肯的回答。“宋小姐,此事重大,老夫不能即刻答应。” 他委婉的提示道:“府中诸事繁多,都是由宋管家一手包揽。若是忽然换人,想来旁的商行也不太适应吧。”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但那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李老爷只看见她浅笑着,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近乎讥讽的话:“家仆之身在其争夺……不自量力。” 第153章 l diavolo 补发加更章节,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啾咪 她阐述的话落在李老爷耳中并不委婉,比之她借茶喻的开场白可谓是天壤之别。但李老爷并不认为她说的有错,从身份上来讲,宋管家的确上不得台面。 只是他不知道,在宋白芷眼中,默认了这句话后的他,比之宋管家更为不堪。 一个认同尊卑有别的人,为了利益,低声下气的去同自己最看不起的人合作,这不是很好笑吗? 换句话说,哪怕他没有这个想法。可他却也没有替自己的合作伙伴委婉的周转分毫,甚至毫不犹豫的给新橄榄枝抛了合伙人的底。 若是前者是无耻,那么后者则是卑劣。 宋白芷也不准备多费口舌,今天是不会有答案的。而外面的眼睛也只会知道,她抛弃了一个身为大户人家‘女子’该有的‘体面’。 二人行走在返程途中,一时静谧无言。直到她们穿过带着枯叶的泥泞小路,陈皮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什么意思?” 宋白芷停下了脚步,神情平静道:“陈皮,我什么都没了,就剩你了。” ‘除了钱’,她在心中补充。 为什么这么说?其实就是闲着没事逗小狗。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闲的没事就喜欢逗弄表情和情绪丰富的小辈。 陈皮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没谈拢?宋家要不回来了? 他隐晦的打量了宋白芷的脸色,扒拉好一会头发,费尽脑子的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没事,还有我。” 他的反应实在有趣,让宋白芷没忍住又说了一句:“人生多无趣,认你当阿弟果真没错…只剩你我了…此后日月就像是家人常伴……” 宋白芷的话没说完,陈皮就狐疑的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就想骗我喊阿姐?” “要变天了,早些回去吧。”宋白芷眼神飘远,脚下步子不停。 陈皮没去戳穿她开溜的意图,只是抱着伞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就算我心中认同愿意喊你阿姐,可是在人前,我不会。’ ‘即使所有人都用姐弟的身份将我与宋白芷挂钩在一起……可那又怎么样?最终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不就只有我吗?’ … 红府筹备大婚,预计在临近年关前将酒席给摆了。 因为准新郎新娘都没有长辈,二月红与丫头也并不喜张扬,所以只打算请多有往来的贵人与亲朋好友。 在此之前,丫头隔三差五的找宋白芷,就像是出现了婚前焦虑,想要缓解。这频繁的举动让宋白芷都没忍住在明面上查了查二月红的老底。 二月红底下人探查到有人查自家当家人的老底,立马就回禀给了二月红。 二月红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大喜将至,怎么可能让旁的事情节外生枝。他这顺藤摸瓜一路反查到了宋家,才明里暗里的从宋白芷口中问出了缘由。 就这么找了个送时鲜的由头,带着陈皮这位敲门砖上了宋家。 然后,宋白芷便听了好一堆定心丸,最后不等宋白芷提问,便被二月红一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将未出口的话堵得严严实的。 而对这一旁红脸的丫头,他则说的更加直白,为了能够让丫头明白他的心意。 热气直冲上头,丫头除了最后一句:“我与愿于你做天上凤凰鸟,长相厮守纵此生。”旁的什么也没听进去。 她整个人通红的像颗熟透的柿子,但并没有让二月红将话落在地上,而是忙点头含糊不清的嗯了两声,算应了话。 如此答应了,可丫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只是…二爷,我什么也没有…也不能帮到你…。” 二月红一愣,即遂轻笑出声。宋白芷能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与多年历练的从容。 只听二月红缓缓开口说道:“我二月红虽并非大才,但也历经风雨无数,又岂会需要依靠一个女子来稳固自己的家业?” “所以,我二月红是诚心下聘,愿迎娶丫头你为妻。” 丫头抿了抿唇,最后一次试探的问道:“二爷…不悔吗?” :“不悔。” “我算得上是生意人,从不会做让自己赔本的事情。更具体的说,我今日如此剖白本就有别的私心在。如果这样能做够让你对我更加了解,甚至更信任和依赖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白芷借着品茶的间隙,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二月红,在心中补刀:‘白天唱戏,晚上下地倒卖冥器的,怎么不算生意人呢。’ 二月红放柔了语气道:“丫头,不要质疑自己。因为比起我付出的而言,我从你那里得到的只会更多。” 3011比以往低了三档的电子音响起:‘宿主,新的知识学到了吗?’ 宋白芷:‘我学这个做什么?’ 3011:‘学了………’只是话没说完,便像没了电似的稀了火。 宋白芷掩饰心里的空落,用说笑的口吻在心里对3011说:‘都没能量了,省省吧,别一碰到热闹就跑出来瞧。’ 被一通进退有度的情话砸正中的丫头:“是…是!是…更好!!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二爷付出的更多!” 很好,语言系统紊乱了 宋白芷再次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丫头。很好,这位女士已经快变成九分熟了。 该说不说,二月红不愧是名角。模样生的俏不说,身量又是实打实的摆着。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盯着你时,仿佛整个世界只能容得下你一人。 更别提人家开口就是绝杀,更别提现在二人还是正热恋黏糊着,换谁都上头。 宋白芷咳咳了两声,示意她还活着。 丫头:‘理智剩余0’ 二月红:|?''-''?)??(计划通) 屋外的陈皮:‘师傅…!’ 眼见目的达成,二月红见好就收。他温温和和的说了一通漂亮的场面话后,便将东西放下,带着陈皮去忙成婚布置了。 宋白芷面前,一位是完全沉迷的丫头。一位是只剩个背影,看似温和,实则内里狡黠的像老狐狸的二月红。 ‘这算是丫头的单纯善良,完全俘获二月红满肚子弯弯绕绕?’ 不过也就是这么想想,便提议同丫头去江口散心了。先前丫头说她总在宅子里闷着不好,便提出了很多地方想要带她出去转转。不过都被宋白芷用各种理由推拒了。 原因很简单,戏台子才搭好,观众还没听全乎,总要留两三天空白进行舆论发酵。 其实丫头是听说了外头对宋白芷的一些闲话,想要陪着她,安慰她。 不过没想到坐了这么多天,宋白芷一点悲伤的情绪也没有。不但没有,甚至提到了她与二爷的大婚,反而让她心慌意乱起来。 这让丫头很不好意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她们二人年岁相差不多,可宋白芷却永远那么稳重,让人感觉安心。 事实上宋白芷并不想出来逛,但按照节点,也是时候该‘可怜’一点的出去转两圈了。不然怎么显得她这有名无实的身份尴尬。 二人穿的厚实,在大冷天的往江口一站,嘿,真像个傻子。不过的的确确的显出了几分不得志的落寞。 宋白芷停下了脚步,安静的叹了口气,就那样遥遥的看着天际线,仿佛什么也不在意,就像人群中的一叶孤舟。 丫头心里咯噔一声,忙挑旁的事说:“善堂已经开整起来了,想来今年冬天不会再有那么多流离失所和活活冻死的人了。” 宋白芷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也假装不知道那些个八卦的源头正将目光投向她们,窃窃私语的讨论她。 丫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宋白芷的身形,提议道:“我们去前边的亭子坐坐吧,这儿是风口,太冷了。” 宋白芷没头没脑的开口问她:“你现在开心吗?” 丫头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的攥住了宋白芷的衣摆。她思忖着自己的话,小心的观察宋白芷的脸色,一字一句的说:“开心,能够和大家认识成为朋友,我很开心。” “不如我们许个愿吧,听说这条江口是有龙王的,没准我们的心愿会被听见,然后所有的事就会迎刃而解了呢?”丫头想到了二月红平日里说话的用词,小心谨慎的开了口。 宋白芷感觉她要碎了,而丫头似乎怕她不配合,忙示意她和自己一样朝着正东方拜拜在许愿。 宋白芷并不信这个,所以她没有拜。而是在丫头许愿结束后问:“你许了什么愿?” 丫头毫不迟疑的笑着答道:“许愿我们彼此都可以平安到老!” ‘更希望你可以开心’ ps:人物揣测废了点时间,一直在想二月红究竟会怎么说,听到这话的人又会是什么反应,所以到凌晨才想出来。难啊! 第154章 二盼-lll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啾咪 长沙城的宋家,花圃总是花团锦簇。看在外人眼里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但凡提起宋家,众人想起的便是宋家祖辈一直在宫中盛任太医的事儿。 不过自从到了宋老爷这代,仅能辨别草药。他‘不学无术’似的对针灸七窍不通,于是宋家只能请旁的坐堂大夫。从这开始后宋府就以一种旁人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落下去。 直到宋老爷从秦淮带回来一个小丫头。几年后,这个被带回来的小丫头以一种碾压式的惊人医术成为了宋家的门面,并定下了无药钱接诊的治疗条件。 但是旁人总认为,女人就只是个女人,她们不在家相夫教子,成日里出来抛头露面算个什么事? 也有人认为,宋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在宋白芷手中。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一个在外头清正传统的中医世家,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只流淌了一半宋家旁支血液的后人坐上高位?这不是摆着让外人看笑话吗? 长沙城这块地界中,也有例外的,那便是霍家。她们是少有的女人当家,但她们也是出了名的妩媚,狠毒。 且两者不能并提比较,只因前者为明面上的传承行当,后者为暗地的‘倒斗,杀人,越货’。 前面那位你敢光明正大的骂她两句,因为你知道她不能如何。可后面那位,那就得紧着你的舌头了。 而现在宋白芷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在暗中揣测,宋白芷会不会成为第二位女当家人。 到了这种时候,宋管家自然坐不住了,底下都想要分杯羹的族人也坐不住了。他们已经从宋白芷挨个上门找合作人的行为举止中判断出了这个人的难对付,自然就不可能将自己的一颗心放下。 宋白芷也没闲着,从她踏入长沙开始,便用了秦松良的人手在暗中查那几位好叔叔好伯伯的老底。只是明面上着看起来固执而又努力的去游说合作人。 至于那些合伙人,她本就不相信,一个能够主仆不分的合伙人能够拿出自己诚心。即便有,这诚心也是分文不值的。 解九多次用言语试探她的态度,似乎只要她开了口,解九就一定会搭把手。可是宋白芷只是笑笑,甚至连一句宋家多余的话也欠奉。 她说:“我原以为自己的谅解能够让他们收敛,没想到是变本加厉。此事有劳小解九替我费心了,我会斟酌处理的。” 解九不好多说,毕竟是人家家事。只是没想到这宋家竟也是蛇鼠一窝,能将好脾气的人都变得如此疲累,甚至不堪应付。 而宋白芷为什么至今没有下手,她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明面上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时机。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机来的这么快 …… 一个名为武藤的日本人想要在长沙定下,并取代九门其中一门,于是看了九门中人一圈后,挑了一个最好拿捏的‘软柿子’下了手。 而这个‘软柿子’就是齐铁嘴。 他早就算出自己这几日会遭殃,于是都避着走。没想到人家不但打上门了,甚至还拆了他家的香堂,简直是霸王行径。 这个藤武也的确不好对付,毕竟人家是开武馆的。而他底下的一个小堂口,只有几个打打杂的小伙计,这又怎么能打的过呢? 于是他只能趁乱的时候找路边的小乞儿替他通风报信的找救兵。 “交不交出堂口!”武藤又是一鞭子下去,让齐铁嘴疼的龇牙。可是这个堂口给不了,也不能给。那是齐家祖祖辈辈一脉单传下来的东西,怎么能够给人,还是一个日本人? 最先抵达的是在宋家练功的陈皮,他看着被挂在房梁上的齐铁嘴不明意味的嗤笑的了一声,看起来嘲讽味十足。 齐铁嘴挨了一顿揍,又被钓了老半天,这会正头晕眼花呢。好不容易定睛看清救兵,结果发现是陈皮,那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怎么是你?” 他求援的是宋白芷…忽然间,他爹的话在他的耳旁响起:‘你和她有缘,你命中有一劫,需要她来破。’ ‘不过你们二人的缘分只有薄弱的一线,一不小心,就会断。’ 所以来的人是陈皮,与宋白芷牵绊最深的人,也是他那劫难中解局的薄弱一线。 陈皮心想,是啊,他正在回宋府的路上,那个小乞儿怎么就正好撞他身上了。 他不指望陈皮救他,只求陈皮不在他死后对着他放把火就谢天谢地了。 陈皮意味不明道:“你想见白芷?那怕是不能了,她一早就出去了。”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宋白芷有没有出门,这么说不过是单纯觉得心中舒畅。 这么想着,陈皮恶意的停顿了一会,笑吟吟的补充道:“如果你不想我来,那你就挂着吧。” 齐铁嘴苦哈哈的挤了个笑,忙告饶救命。 武藤紧锁眉头,盯紧再次被推开的大门。心道:‘又来了一个。’ 这次来的人是张启山,看到被吊起来揍的鼻青脸肿的齐铁嘴,他面色冷凝的厉害,他语气不怒自威道:“把他给我放下来。” 武藤怒喝道:“多管闲事!” 这么两方人就打了起来,只是说是两方人对打,实际上是两人打近百号人。张启山身为副官,能够赶来,就已经是忤逆上级的越界勾结,就更别提帮手了。 而陈皮的想法则是更加简单,他直接悄声解决掉这个麻烦,也省得宋白芷在他面前提别的男人。 齐铁嘴这人还算看的过眼,且算命精准。等他下斗后,还用的上齐铁嘴。如果不是因为这两点,就凭上次他与宋白芷二人打的的照面来看。陈皮绝对会找个机会,让他在这干脆利落的被人了结。 他再次将直冲而来的日本人一脚踢出后,大喘了几口气。他用余光扫视一旁的张启山。 张启山冷峻的面容上挂了彩,也是呼吸急促,可他的下盘却十分稳当,没有露出分毫破绽。张启山察觉到了陈皮打量的视线,他扭头扫视了回去。 陈皮神情阴鸷,手中的九爪钩十分新,哪怕粘带血肉也能看见那锐利刀刃下泛着的冷芒。而陈皮的虎口,这会正滴着血,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二人就这么对上了眼,陈皮唇角勾出了一个冷笑。张启山眉头紧蹙,转过头,不搭理他的挑衅。可下手力道却狠上了好几分。 陈皮也在这一群打手蜂拥而至的想要将他团团围住时甩出了九爪钩。为首之人面容狰狞的忍痛后凶相毕露,举起长刀向他冲来。 不过下一瞬,便被几个跳跃上房梁的陈皮用九爪钩绞断了脖子。陈皮将他以腰为中心的甩到了房梁上,正正好的当了个升降滑索,也正正好的将刺啦滴血死不瞑目的尸体挂齐铁嘴头顶。 齐铁嘴内心呲哇乱叫,只是表情还没跟上。他只是瞪圆了眼睛,破防的喊:“陈皮,你是不是故意的!” 陈皮见他如此反应,心情大好。他语气戏谑道:“来救你就不错了,要求不要这么多。” 张启山眉头挑了挑,只当不知道。实则心下也觉得齐铁嘴的反应很有意思。 慢慢的,从包围圈开始,就像是两个煞神在相互较量似的,站着的人数开始锐减。 武藤攥紧长刀,再也无法做到旁观…… 第155章 算总账 事实上,他上来也没用,一样的送菜。不过这起到了一个鼓舞士气的效果! 武藤在张启山的拳头上错开视线,又从陈皮的九爪钩上移开了目光,最终选择了非常有武士精神的切腹自尽。 陈皮往墙边一靠,累的不成样子。张启山随手从尸体上抽出长刀,对准系着麻绳的位置飞了过去。 齐铁嘴,自由落地。 “哎呦!”他满腔的感动,也伴随着眼泪稀里哗啦落地,啪叽一声摔成了折叠屏。 张启山受的伤也不轻,他也想要歇一会喘口气,只是他不能。至少在明面上,不能让上头那位对起他提防之心。 而且,他今天还有别的事… 齐铁嘴看着这二人一身伤,心下又是一阵感动:‘好兄弟!’不过不等他的长篇大论,陈皮就两眼一闭,无视他了。 而张启山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写着自求多福,保重。 齐铁嘴茫然的将话咽了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心中更加好奇的是,既然他命中有一劫需要宋白芷来破,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张启山?不对啊,老头也没说他的好兄弟不能搭把手啊! 实际上张启山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张启山觉得有趣,逗他玩的。 陈皮掀开眼皮看着张启山急匆匆的离开的背影,顺着直觉跟了上去。 … 当初宋家是如何日益俱下的,宋家族人也不是看不见眼里。宋家又是如何起来的,这些人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为了钱,宋老爷与宋朝俞勾搭了日本人,让楚锦文死在离开长沙的路上。为了面子,将所谓的宋家传承医术推给了宋白芷。 日复一日,挑灯夜读。为了下手更加精准,她的身上常年就没有一块好肉。哪怕只是为了人设做戏,可这些都是宋白芷亲身体验过来的。 城外茶楼,宋白芷面色阴沉的看向一旁的宋管家,与包了今日这茶楼做场子的宋家族人。 她很清楚这些人不敢在明面做出杀人的举动,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羽毛十分爱惜。而这种杀人的污名,他们是绝不会担下的。 如果被这种因为争权夺势,杀害宋家准家主屎盆子扣身上了,那与下九流的人有什么区别? 宋白芷正是因为知道他们的想法,才更清楚他们的打算。无非是想用舆论压垮她的精气神,亦或者是让她四处碰壁,不得志。 最好是用女子名节压着她,让她死也无法翻身。等到所有人都感觉到她垮了下去,那她也可以’郁结于心‘的离去了。 不过宋白芷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不会做无准备的事。有人手可以用,有工具人能够使使,她是傻子才会选择单枪匹马。 今日宋家内部的闲谈,不在宋家老宅,不选城内,而是选了城外这个往日鲜少有人的茶楼。并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怎么看都是有鬼。 并且,少了一个人,‘宋朝林…’ 台上的吹拉弹唱响起,众人或露出嘲弄的神情,或戏谑自以为隐晦的用余光看向宋白芷。 宋白芷即使不听戏,伴随着唱词越来越露骨,戏台上忽然搭起的床帐也猜到了这是什么戏。 戏子将脚搭在床帐外,开始摇床,直到越来越急促的二胡声戛然而止。一碗蛋清便被泼出了床幔。 这是荤戏,原来是存着心折辱她来的 宋白芷心中冷笑,难怪不在城中包场子,原来是怕被旁的人知道后说有辱斯文的耻笑。 宋管家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便以为她根本没有看懂。他与几个族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开口解释了。 这人叫宋佰明,他与他这光正大气的名字截然相反。若不是族中人,且目前还没进入正题,只怕宋白芷会忍不住让他重新做人。 他一通夹枪带棒的淫秽解释后,宋白芷自动过滤了一遍。 唱的这出戏叫做《杀子报》是越剧传统戏之一,剧本存佚不详。该剧内封题“清代实事风流奇案”字样,署“灵岩樵子校勘”,讲述了寡妇徐氏与僧人纳云私通,其子官保偶遇后,徐氏和纳云为了掩盖事实,合谋杀害亲子,并强迫女儿金定参与碎尸灭迹之事。 而他们的意思就是说,她是那寡妇徐氏,而二月红,半截李,齐铁嘴三人占据的则是那僧人纳云的戏份。陈皮便是那金定,替他们毁尸灭迹的女儿。 这是明摆着的侮辱,如果换成旁的人,哪怕对方是个男人,这会也绝对怒火中烧的开始拳脚相加了。 宋白芷指尖在茶桌平缓的叩动,她支着头忽然笑了。只是她那双如同寒潭的双眼中并没有分毫笑意,因此显出了几分瘆人的威压。 她语气嘲弄的问:“你们将我比作徐氏,捏造我的婚姻,编造我的不堪。一边嫌弃着我的人脉,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依赖。这样不可笑吗?” 众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反问:“难道不是吗,好好一个宋家,从你出现开始,死的死散的散,你不是天煞孤星是什么?” “还有,这些下九流的人,究竟与你是个什么关系,只有你自己清楚。如果不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他们凭什么这么护着你!”这人一脸不屑,一通话讲的荡气回肠,就差指着她骂荡妇了。 如果不是这种场面,宋白芷几乎都想给他鼓掌。能够将一通编排人的话说的如此口若悬河,言辞笃定,他真是生错了地方,他就应该去花边新闻发布会。 既然撕破了那一层纱,那么宋白芷也不装了。她几乎刻薄的点评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门哪派的道士在降妖除魔。” “天煞孤星,见不得人的关系?自诩清正,救死扶伤,实则只会使一些腌臜手段。想要却又不敢正大光明的争,开口便是命数不详,女子名节。是因为自己平庸到只剩一张嘴还能说道两句吗?” 旁的那位族老捂着心口,心绞痛导致他无法抑制急促的呼吸。因为缺氧,他面色赤红,伸长了手,指着宋白芷,艰难的骂道:“你!你……你…!你简直是…!是!…” 宋佰明骂到:“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 宋白芷听懂了,这句话意思是说。如果一个人不懂得古今的道理,就像穿着衣服的牛马一样。读书人如果不知道廉耻,就如同穿着衣服,戴着帽子的猪狗一样。 她起身一脚将宋佰明踹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宋白芷狠狠的踩住了后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无廉耻?你给我听好了,宋家能够起来,是靠的我。你以为你们现在能够过上这样的日子,是凭着谁的脸面?” 她扫视着惊诧间还没回神的众人,抛下了定时炸弹。她一字一句道:“我爹是怎么没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那笔钱和那一批药材的走向,入的是哪条道,我也都知道。” 众人面色一变,但是他们对于宋白芷的话持有怀疑,所以还能堪堪保持体面。 “当初的人血馒头好吃吗?嗯?”不等他们辩解,宋白芷又道:“我记得,当初即使吃了这馒头,宋家也免不了的直转直下,而各位可是避之不及的。最后撑起宋家门面的是谁来着?” “说不出来吗?”宋白芷疑问似的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在场众人没有一人作答。 她并不在意他们的缄口不谈,而是自问自答道:“是我。是当初年仅14的我,这件事,诸位不会是忘了吧?” 咔嗒一声 她踩断了脚下宋佰明的肩胛骨,让他因为疼痛,再也不敢挣扎。 宋佰明痛的惊叫出声,在众人都是大夫,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下的轻重呢。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选择了静观其变。 宋白芷眼神阴寒的扫视众人,笑吟吟的说:“既然诸位不想装了,那我们今日便干脆来算算总账吧。” 第156章 逼供 在宋白芷说出这句话后,整个茶楼温度瞬间下降到冰点,几乎落针可闻。 老爷子吃了一颗救心丸,缓了好久才平复下来。没想到宋白芷竟然说出算总账这句话,他骂道:“你这白眼狼!这么多年,你吃宋家的住宋家的!现如今竟然对着一屋子长辈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话!简直是…!简直是…!狼心狗肺!” 宋白芷轻笑了一声,示意在外等候的人将准备好的复印件拿来。她慢条斯理的翻动手中的纸张,声音不疾不徐道:“你说错了,这么多年下来,宋家欠我的,可从来没还上。” 宋白芷将复印件面朝他们一一示意看清自己的名字后转了回来。就这样慢慢的念出了名单:“1926年,参与了谋害我爹的人分别是,宋佰灏,宋佰明,宋佰荣,宋佰良,宋朝俞,宋朝生………” “宋家趁乱吞并了五节车厢的药品,其中包含人参,天麻,龙涎香,灵芝,冬虫小草,鹿茸,藏红花………” “药品走向分别是沾染此事的人手人均一成,并上交合作日方三成合作税。所有物品根据计算,共计九千万四百五十八。” 宋朝生怒斥:“胡说八道!!我看你是疯了!你这个疯女人!来人!来人!”可是门外并没有任何回应。 众人察觉到了不对,可是谁也没有问出口。而是警惕的看着宋白芷,心中估量自己带的人手究竟去了哪。 宋白芷好说话道:“我在宋家当大夫那段时间,所赚得的银票便不与诸位计较了。” ‘那就是好商量的了。’众人面色铁青的准备松口气,却又听她说:“那么现在就聊聊诸位在我这位家主消失期间挪用了多少银钱吧。” 底下安静一瞬后,就像放炮仗似的,顿时怒骂声一片: “什么你的?!我们从未承认过你是宋家家主!!” “胡说八道!宋家是你一个人宋家吗?!宋家由不得你一个外人插手!” “滚出宋家…!” 宋白芷示意底下人端椅子,她捧着热茶,就这样坐着看他们抛却体面后的嘴角。地上的宋佰明则是已经痛晕过去了,但眼下事关利益,没有谁能够记起他。 从始至终宋白芷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直到叫骂声变小,宋白芷才将文件翻了面,开始一个个点名。 她说:“远的我便不提了,就提提我掌家之后吧。1933年,宋佰荣…啧。叔叔,阑珊楼处共计消费大洋五千银元。挪的公账?叔叔,谁批的?” “1933年,叔叔你因赌负债,再次挪动公账,划分一千八百万填补漏洞。”宋白芷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她定定的看着宋佰容问:“这钱,叔叔如今可填上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却像是记起对方是长辈了,叫了一声叔叔。可这一声叔叔,却比给对方一巴掌还叫人难堪。 宋佰容涨红着脸,唾沫横飞道:“宋家何时轮到你当家了,我竟不知这宋家有一半是你楚家的!” 宋白芷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示意将人拖下去。很多时候,她乐意用点武力让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学会听人话。 宋佰容面色惊慌的看着忽然出现的打手,他惊惧道:“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滚开!我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能够传入内堂的只有他的痛呼。没过多久,便从从咒骂,变成求饶。 宋白芷笑吟吟的翻开了下一张:“宋佰良,1932年,以城内开善堂施粥问诊的由头,支走白银共计五百两。” “1934年,以宋家采买药品的身份,从中谋利获取现银七十六万。”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来是没想到宋家的家底这么丰厚,能够被这么瓜分。二来是没有想到,被人为蛀空了这么久,宋家竟然还没负债累累。 ‘这副业,果真是赚。’ 宋佰良上前就想抢,宋白芷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她没有片刻犹豫的将文件卷起来,对准他的脸便是一棒,愣是将对方击倒在地,耳鸣不止。 宋白芷语气略带歉意的说:“抱歉,叔叔,有些手滑了。”如此说着,可是她漠然的表情却分毫未变。 老爷子骂道:“惺惺作态!你今日难道是要将我们这些长辈统统都打一顿吗?!宋白芷!你简直是目无尊长!将你所学的女戒抛到何处?” “我今日既然开了这个头,那我便不怕旁的人说。”宋白芷语气调侃似的反问:“更何况,这难道不是你们在逼我吗?逼着我这个被推上众矢之的的人去死?” 她小心的捋平纸张,将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就像是阎王点名一般,叫人抑制不住胆战心惊。 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过,哪怕他们积极否决,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样只会导致被拖出去打一顿。 宋白芷是觉得张启山送来的人还算不错。下手干脆利落不说,又不至于叫人废了无法工作还钱。 她的目光每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就克制不住的瑟缩一下。直到场上只剩下管家,与那老爷子。 管家垂眸对着她笑看起来十分恭敬,他有信心藏好自己的尾巴。可没想到,宋白芷反手便将文件的最后一页李老爷的供词实证展示给了他看。 管家认识字,哪怕他一目十行的快速看下去,这里头也没有一件是假的。这些的的确确都是他做过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人卖的这么彻底! 宋白芷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就像是拷问一般碾压他的心理防线:“大烟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走的哪条道,又卖给了谁?” 即使她心中清楚,与管家合作的匿名接头人与那位长沙布防官的脱不了干系。可她还是选择将压力层层叠加,只为了单纯折磨人的心理防线。 毕竟这么多天的憋屈,她可一点也没出。 管家冷汗蹭蹭往上冒,嘴唇张张合合说不出半点狡辩的词。他想将责任推到洋人身上,说是洋人暂时放在宋家的代销。 可宋白芷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她指了指他的本人签名以及黑市出售记录,又道:“我的眼睛,不会分错洋药与土药的区别。” 宋白芷看着他,语气讽刺道:“你该不会想要大义凛然到牺牲自己保全后边人吧?” 这157章小女害羞抛尸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张启山浑身是伤的倚靠在隐秘的侧门处,用余光打量那群被揍的叫苦不迭的宋家人,等待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在宋白芷提出借人时,他同意了,不过借的人只是宅子里看家护院的打手。可是宋白芷却说,她不会让自己的合作对象后悔,很多时候她愿意做点一箭双雕的买卖。 张启山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自己底下的兵私下调出来借给宋白芷。 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白芷眉宇间舒展开了不少,看起来心情不错。她将手中沾了血的切结书递给张启山道:“作为合作人的回报”。 这话刚说完,她的眼眸中便闪过一丝惊愕。‘张启山这是战场上下来?’倒不是她想的夸张,而是张启山几乎都快成半个血人了,连带着左边臂膀都有些不自然的下垂着。 宋白芷提议道:“你等一下,我让人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待会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张启山浑然不在意的拒绝,他不能在这里留太长时间。 张启山右手随手接过,只是越看神情越复杂,眼底甚至隐隐透露出了严肃。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因为即将取代顶头上司的喜悦,更多的是愤怒。 宋白芷心道:‘把百姓放心里这话,居然不是他随口说说的?张启山竟然真是一个干实事的’。 在这种混乱复杂的时期,张启山这种身在新军阀行列,心却想做实事庇护百姓的人,概率不亚于物种里面忽然蹦出的一个白化病,简直稀有。 宋白芷直言问:“人你要带走吗?”她不介意张启山将人带走,甚至很乐意外头的花边记者添油加醋的概括她今日的‘出格’行为。 还是那句话,流言需要一个发酵的时间。人们前期骂的越狠,后期心中就会越过意不去。哪怕她身上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人们也会因为上了一次当而变得谨慎起来。 张启山将东西收好,对宋白芷点了点头。“人我要带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底下的人不带走,今日随你差遣”。 宋白芷在手中呵了口热气搓手取暖,她神色感慨道:“年少时常常觉得翻越不过的大山……今日轰然倒塌了,还有些像做梦般恍惚。” ‘原来他们,如此脆弱不堪。’ 张启山并没接话,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报仇后心中却空落落的感觉。他随口问:“你接下来的打算呢?” 宋白芷将手交叠放进袖中,看着阴沉沉的天。张启山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可是宋白芷隔了半晌后答道:“不知道,大概是继续为人看诊吧。” 张启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那儿什么也没有,哪怕是天际线,也是灰蒙蒙的,看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他说:“我以为你不会做大夫了。” 宋白芷眉梢微动,反问:“哦?为何如此说?” 张启山如实答道:“你和解九的生意不是做的很不错吗。就在昨日,解九成立了新商行,将重心投向了东面,他的进货章程其中就有两条是为你空下的。” 他知道宋白芷这人很聪明,哪怕他只说了一半,宋白芷也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宋白芷听懂了,张启山以为她会将重心放在申海股市。宋家不过只是她报复后的空壳子,哪怕留着,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甚至膈应人。 如果她是真的‘宋白芷’或许她的确会如同张启山所想的一般。不过她不是‘宋白芷’,所以她不会抛弃宋家的家业,也不会闲置楚家的家产。 既然要成为江南药行的总行头,那么她为什么不将两家势力合一起呢? 宋白芷叹喂:“我以为在民生这一点上,我与你想法一致。”张启山并未回答,而是用愿闻其详的表情示意自己在听。 他知道宋白芷这人只是明面上看着冷心冷情,为人却心善。但是他从未问过宋白芷为什么设立善堂,心中又究竟是怎么想的。 今日她这么一提,张启山才有一种她竟然是一个绝对同盟的恍然感。 宋白芷不疾不徐的慢慢说道:“在逃亡路上遇见你之前,我和陈皮几次死里逃生。我们途中路过了很多地方……尸骸遍野,民不聊生。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历史中一颗小小的尘埃,随时会被泯灭在长河中” “很多次我都庆幸自己学了一身医术,让我和陈皮不至于死在半道上。可是旁的人却不是了,她们甚至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出城,只能在神的面前祈祷。” “你知道吗。当人们开始求神,就证明求人已经不管用了。所以,我当时便感觉这个世道,早已经烂透了。” “可我,后来想想,我是一位医者。即使我无法根治这个荒谬的世道,却也想尽到自己的绵薄之力,哪怕改善的只有一点也好。” 张启山一直在孤军奋战,在此之前他从未听到过有人对他说出这番话。如今听到这番话,竟有一种形单影只的赶路途中忽然碰到了同样目的地的队友一般。 张启山看着她无声的笑了笑,这个笑容甚至算得上澄澈。“是我狭隘了,能够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 宋白芷这番话自然是在心中打过腹稿的,她并没有对于弱者的同情心,更没有同理心。因为她不是下位者,也不会成为下位者。 她很清楚张启山这人的可靠程度,也很清楚他未来能走到什么位置。所以她不介意将自己用伪善包装成他心中认同的队友。 张启山与宋白芷闲谈两句后便准备离开,但是他忽然想起来心中那隐隐的不对感觉是什么了。 刚才陈皮跟踪了他一路,被他发现后,他们打了一架。接着,他就赶过来了,而陈皮现在还没出现…… 张启山皱眉对宋白芷说:“陈皮可能伤得不轻。” 这话题跳跃的属实太快了,让宋白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就陈皮伤的不轻了?她特意支开陈皮让他在红府练功,怎么就伤的不轻了? 张启山几句话概括了经过,宋白芷脑子简化了一遍。齐铁嘴找她与张启山求助,她不在,陈皮来了。然后陈皮与张启山救了齐铁嘴。 陈皮跟踪张启山,目的不详。张启山为了保密自己今天与宋白芷合作的内容,与他交了手。 宋白芷对陈皮很了解,他这人惜命。他既然敢对上张启山,那么就不会将自己放在劣势。而他既然有与之一搏的机会,那就不会说放弃就放弃,他必然会暗中观察。 而现在四周根本没有陈皮的影子… “宋朝林?”宋白芷心中猛然震颤,她看向张启山,想知道他的见解。 张启山并不认为一个弱不禁风的人能够绊住陈皮,可如果是陈皮自己跟着走的呢? 第158章 恨 距离城外两街之隔的城门口方向传来不绝于耳的厮杀打斗声。紧接着长街上的人群变得躁动起来,乱哄哄的逃跑嘈杂声混杂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那叫嚣从最初震怒嘶吼变成了惊恐的呐喊。 ‘宋朝林’仿若未闻一般,只痴痴看着半开的雕花窗,转动手中温热的杯盏,却未品用一口。 室内香炉云烟袅袅,只因主人顾着挑香,却忘记盖上笼顶。 厮杀声越来越小,四周变得静谧无声… 忽然,门被人‘砰’一声踢开。 ‘宋朝林’侧过头看向大门,他面上的笑意如同凝固一般停滞了一瞬。“来的竟然是你。” 陈皮身上的褂子早已连同着血肉被利刃划破,腰间挂着不知从谁手上抢来的短刃。他浑身上下岂是数道伤痕可以说清的。眼下因为他腿上毫不收力的举动,又让部分慢慢凝和的伤口崩裂开来。 陈皮的发丝散乱不堪,却无法遮掩额前发丝下那双杀红眼的狠厉眼眸。踏入这间房的第一步,他目光锁定便锁定了‘宋朝林’。 他手中的九爪钩泛着浸染血色的寒光,连带着着脸颊上也粘上了早已干涸的血液与尘土。 听见‘宋朝林’这话陈皮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斜睨着‘宋朝林’嗤笑道:“你想见的人,我今日怕是不能让你如愿见一面了。” 他知道宋白芷今日是特意支开他的,也知道自己问不到答案所以干脆顺了她的意。没想到一环扣一环,从武藤开始,到张启山然后是‘宋朝林’。 从白天开始,一直打到晚上。他才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白芷在清扫宋家,并且联合了张启山。其他人知道吗?他不清楚,但是他很明白,被彻彻底底蒙住的只有自己。 他心里酸胀的厉害,人却越发气愤了。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也清楚他不会从宋白芷口中得到结果。 于是他便心安理得的和张启山打了起来。只是真动了手,他便又察觉到张启山或许是宋白芷计划中的一环,所以他顺着张启山一拳力道反推了回去,就此停战。 陈皮一口郁气憋的不上不下,结果刚走了没两步,又碰到了一帮鳖孙说抓人。这次他将所有的怒气都散给了这帮人。 面对陈皮这随时要取人命的恶煞样‘宋朝林’却并不惧怕,甚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笑意。 ‘宋朝林’赞叹道:“先前听说你单枪匹马闯过龙潭两次,我只当是以讹传讹的乐子……没想到,少年出英雄,倒是我小瞧你了。” 陈皮会因为一些夸赞他的话而感觉到得意,可这并不代表他会轻敌。对方如此云淡风轻的态度,只让陈皮警铃大作。 “我知道,她很信任你。所以,是她派你过来解决我的?”‘宋朝林’如同闲谈般问询自己的死亡处理。 陈皮没有回答,他定定的看着‘宋朝林’,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不确定自己这下是不是该动手,也好奇‘宋朝林’口中究竟能给他透露出多少消息。 陈皮分明什么也没说,可是‘宋朝林’却能够像透析一样,看穿对方。他笃定道:“原来不是。” ‘什么意思?’陈皮不动声色将九爪钩提起。在‘宋朝林’啪嗒一声盖上香炉后,他整个人变得昏沉起来。 ‘宋朝林’的眼眸中透露出了几分意外,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道:“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她却不用。看来你比我想的更有价值。” “只要你还在这,她就会来见我。” 只是‘宋朝林’很快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就这么一瞬间,九爪钩已经穿透了他的腹部。他忍下疼痛,惊讶的看着一旁强撑的陈皮问:“你怎么还会有意识??!” 陈皮阴冷的目光锁定的是他脖子上的动脉。‘宋朝林’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陈皮现在的状态,自己刚才已经死透了。 陈皮恶意的回敬道:“你想见她,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不知道‘宋朝林’究竟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见宋白芷,是想杀了宋白芷取而代之,还是同那宋朝俞那该死的东西一样恶心。 ‘宋朝林’倚靠在长椅上,用掌心捂着汩汩涌出的血液,避免失血过多。他对自己的药有一定的有信心,可对宋白芷没有信心。 因为宋白芷的承诺,一文不值。他很清楚这点,却还是因为那一句,‘证明价值’而替她推波助澜。 陈皮抽出腰间短刃用牙咬紧,凭借着最后的一丝念头,用胳膊强撑着自己朝‘宋朝林’的方向爬去。 ‘宋朝林’咳嗽的厉害,看着陈皮的目光却变得认真起来。会做两手准备的人,从来不只有宋白芷。 在陈皮即将靠近他的一瞬,他捡起了一旁的拐杖,用杖尖对准陈皮。二人谁也没松一分力,看起来便是不死不休。 陈皮赤红着眼只想杀了他,‘宋朝林’借着巧劲躲过一击。‘宋朝林’看着陈皮身后的位置,忽然大笑:“看来你的确很重要,她已经来了。” 听到这话,陈皮没有回头,他看着‘宋朝林’的脸只觉得面目可憎。他毫不犹豫的举起刀刃对准‘宋朝林’的命门,可下一瞬间便被一双冰凉的手拦下。 陈皮不但没有冷静,甚至浑身血液都叫嚣起来,他要杀了‘宋朝林’!他要杀了张启山! 宋白芷强行将二人分开,陈皮眼底一片赤红,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宋白芷,竟然为了一个对手而遏制他。 陈皮终于忍不住了,他几乎是口不择言的质问:“宋白芷!为什么?我连他都不能杀了吗?到底为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宋白芷听进去了。他说: “我高兴不过几日,你就这样不远不近的冷着我,什么也不告诉,什么都避着我,反反复复的折磨着我。” “犯人就算临死也还得述清罪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你这样对我?你总得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陈皮的眸中并没有眼泪,可宋白芷却感觉他快哭了。 宋白芷想说回去在同你解释,可肩上传来却一阵钝痛。她应该生气的,陈皮的行为与反噬并无任何差别。 可她想说的却是:陈皮,命门不在那。 陈皮本想咬她脖子,让她记住自己不是一个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可他怕,怕宋白芷会生气,也怕自己真的伤到她。 所以他只能泄愤似的咬上她本就单薄的肩膀。活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束手无策。 ‘宋白芷,我恨你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 第159章 艾伦姬 补发昨日加更章节,贝贝投来的超长书评真的有把我感动哭(字面意思)昨天大半夜撮鼻涕。如果不是要当牛马的上班,我绝对通宵现场炒菜给你更新一个。 贝贝剖析的太具体了。 其实最早的时候我考虑过跟随主流写快节奏的感情线,至少能保住观看流量。但是真动笔开始写了,就发现不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我重新想了想时代背景对人的影响,也重新审视了女主最缺乏的‘共情’。所以这篇文就这样诞生啦。 如果文章有哪里不对的,也欢迎大家纠正,啾咪。 再次感谢一路跟随着我,支持着我,并已经看到这一章节的贝贝们。真是感人的一天,爱你们????? ……(分界线)…… ……… 宋白芷小心的拍了拍陈皮的后背,她什么也没说,任由他泄愤。 但陈皮很快就松了口,看起来完全陷入昏迷似的脱了力,只用自己昏沉额头抵着她的肩膀。 宋白芷能感觉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身体失温。陈皮一身重伤的倚靠着她,看起来就如同困兽一般显得无害。 ‘宋朝林’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二人身上移开。见宋白芷至始至终都是半拥着陈皮的举动,他笑着说:“你如今倒是变了很多。” 宋白芷扫视了他一眼并不接话,而是蹙起了眉,刻薄的说:“你现在笑起来真的很丑。” 听到这话,‘宋朝林’却并不生气,他讶异道:“你竟然会生气?”见宋白芷没有接话的打算,他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曾经也有人和你一样说过这句话……” ‘她说我的笑太假了,觉得痛就哭吧’。 ‘宋朝林’似乎是失血过多,有些晕眩。他停顿片刻,又道:“我原以为不会在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了,没想到这话出自于你口,真叫我有些出乎意料。” “出乎意料?”宋白芷反问。 ‘宋朝林’愉悦的反讽:“毕竟你比我会伪装多了,不是吗?论在人前戴面具,你比我更加熟悉。”‘宋朝林’咳嗽了两声,本就疼得厉害的伤口,几乎让他瞬间出了冷汗。他看着宋白芷怀中遍体鳞伤的陈皮,心中起了几分敬佩。 “所以这种几乎刻薄的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让人诧异。毕竟,以我对你的了解…现在的你,应该更好奇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杀了我。” “而不是因为一个本该用在棋盘上的棋子…对我发脾气。” 宋白芷替陈皮做了简单的处理,她只想把陈皮先带走检查一下。至于‘宋朝林’,剩口气就行,毕竟还有很多东西她需要一个答案。 上次的照面,不过只是两方人的象征性试探,说信任还远远不够。 宋白芷平淡道:“少自以为是的说了解我了,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杀了你,我想很快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宋白芷指了指他流血不止的伤口,神态散漫的说:“你最多还有20分钟,可我耐心不好,所以我只给你10分钟。如果在此期间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那么就请你实践的死给我看吧。” ‘宋朝林’勉强的撑起身体,端起了一旁的茶水喝了两口。他精通医理,就应该知道这时候喝水会加速死亡。可他就是如此愉悦的笑答道:“好啊…那我赌你这次会亲手杀了我。” 宋白芷眉头紧锁,在她的预设计划中,‘宋朝林’要吊命。而现在,‘宋朝林’却准备实行她刚才的那句话,实践给她看。 ‘宋朝林’问:“你听过爱因斯坦的时空观吗”? 宋白芷不知道他问这个的原因是什么,但还是如实答道:“听过,什么意思?” ‘宋朝林’告诉她:“如果人可以做到比光速更快,那么我们就可以穿越空间,切换时间轴回到过去。” “你明白我意思吗?” 宋白芷看着他,眼神复杂。她不知道‘宋朝林’是否借用了系统崩溃瞬间而产生的某种物质,抓到了‘穿梭’时空的机会。但是,根据她对所有的位面守则了解来看,除非是未来纪元,否则可能性为0。 她如实道:“人无法做到,我目前已知比光速更快的,只有宇宙膨胀达到140亿光年之后以至速度上升,甚至超过光速。” “只是你确定,我们所在的位面世界,真的有这能到达你说的这种‘科学’定论吗?” ‘宋朝林’笑着说:“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一切都没有可能…或许…我比寻找自我毁灭的你更加疯狂。” 他将陈皮的匕首扔给宋白芷,用手比划了自己的脖子,开玩笑的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思想比光速快,我每次回忆过去时就相当于已经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过去。” 宋白芷没有捡短刃,而是毫不留情的批判道:“这毫无意义。” ‘宋朝林’收起了笑容,他擦去额角冷汗,定定的看着宋白芷道:“我第一次无法死亡是因为临死前出现了记忆回溯,而我在此期间只有虚影。直到你踏入宋府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再度重启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首先‘宋朝林’先前没有否认过自己是因为系统空间崩塌而‘重生。’其次,从空间裂缝中还出来了一位衍生位面的男人。 可最初的对话中,‘宋朝林’并没有透露过,自己只是一个‘虚影’的形态。 他说他的世界重启,是因为自己的到来。那么这就证明‘宋朝林’的存在是因为自己。由此,她得到了两个答案: 1:‘宋朝林’是她的商城管家,他的命只能由她决定。如果不是死在她的手上,那么‘宋朝林’便会无形的复制她的‘永生’。 2:这个位面,是围绕着她展开的。但是如果是第二条,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主角光环在张启山身上? 所以目前,宋白芷更加偏信于第一条推测。她试探性的问:“你是第几位商城管家。” ‘宋朝林’道:“你做任务从未用过商城角色…我是这个世界的例外……这个世界也是你的例外。” 既然遮一半,说一半,那么就是不会说出口了。宋白芷也不用多费口舌问了,而是更为直白道:“你想要我结束你的永生?” ‘宋朝林’急促的咳嗽道:“事实上…的确如此…我不想去赌意外死亡后…却能再次睁开眼…那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哪怕只是在人世间多活一天,也让我痛不欲生…人性的贪婪…阴暗…你知道的。” 宋白芷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她想要知道的消息,也已经问完了。按照以往的经验,为了避免被第二个‘同类知晓,’她也会毁尸灭迹。 而眼下,她亦不会手下留情。更何况对方一心求死,那她的举动,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成全呢? 她将陈皮安置在门侧,捡起了地上的短刃,走向了‘宋朝林’。 短刃刺破心脏抽出的一瞬间,‘宋朝林’笑道:“你果然是生气了…因为一个…位面角色。…否则你…便会直接给我…一个痛快……。”他蜷缩着身体,看着血液汩汩涌出,就这样安静的等待死亡。 宋白芷抹去面颊上的血液,淡然的看着他说:“的确很生气,不过我并没有和将死之人沟通的闲心,简单点吧。” “心脏刺破后,距离死亡只有几分钟,和‘她’说说你的遗言吧。如果她能够活着找到我的话。或许,我会发点善心,告诉她你的遗言,以及你死在谁的手上。” “不用了……她已经知道了……” ‘换句话说,每当我陷入回想,这就意味着‘我和她’会见一次面,在这个理论下,我和她已经重逢了无数次’ 宋白芷扫视了四周一圈,确定了没有人。而‘宋朝林’也化成了数缕星尘,最终彻底消散。 第160章 利益与把柄等于同盟 解九按照张启山说的位置,带上宋白芷的医药箱,让底下人将尸体清理干净。他坐在副驾驶,将遮阳的车帘挑开一角,用于观察四周。 如果是以往,这种场面他是绝对不会来的。且不说他只是一个商人并没什么‘权’,更别提他还只是一个新晋的长沙人,地都没站稳,就蹚浑水,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长沙很快就要变天了。 解九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过面上不显。他摩挲着腕表缓解那一份不该有的焦虑,这种毁尸灭迹,还顺道接罪魁祸首的举动,是人生第一次。 但很快,闪烁着不稳定路灯的居民楼中出来了两个人。解九定睛一看,是宋白芷与陈皮!他忙放下车窗,确认四周没有一盏灯的光亮后,伸出手对二人打手势。 宋白芷那原本白皙的面庞之上,尚有几缕未擦拭干净的血迹残留着。由于长时间不停地忙碌着各种事务,根本没有丝毫喘息和歇息的机会,此刻的她看上去已然是满脸倦容,亦掩饰不住眼中的疲惫不堪。 她抱着浑身伤的陈皮,寻找张启山给她留的人。而她身上那件素雅洁净的袄裙,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从陈皮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所浸染,斑驳的血痕在素净的布料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挂牌车,开着车灯。心中正猜是哪边人时,对方对她做了上车的手势。只一瞬,她便认出,那只腕表的主人是解九。 上了车后解九便将她的医药箱递了过去。宋白芷检查一遍物品摆放后,便不再犹豫的替陈皮清理伤口。 不消片刻,消毒药水的味道在车内蔓延开来。 解九吩咐司机开稳当点,立刻出发,将他们隐秘的往解家的方向送。他迟疑了片刻,斟酌道:“宋家这事,需要我帮忙吗?” 宋白芷听的懂这句话的意思,如果需要解九帮忙,那就意味着她与张启山没有联手。而张启山叫解九过来支援,只是投个共同的中间人当敲门砖,试探宋白芷是否合作的意思。 “有劳小解九费心了,不过我想张启山能够处理好这种小事。”宋白芷此话一出,便是在向他摊牌自己的站位。 对于她来说,最稳固的合作伙伴,就是如今这样。她知道张启山的底细,能够给他提供名单,将他推上布防官的位置。 她知道不完全清楚解九的底细,却能看穿解九的野心,她能够给解九提供方向,将他往名震一方的商业巨贾带。 张启山知道她的底细,能够给她提供人手,用即将胜任的布防官身份给她扫尾。 解九是明面上搭建她与张启山合作的桥梁。他游走于上流社会,擅察言观色,探查先机。他的关系网很大,并且能够快速周转。 这是以利益,把柄为底色的合作。宋白芷确信,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加坚固且稳定了。 解九面上带笑,心下彻底安心了。对于他而言,人生就像是开了局的围棋,他的每一次决定都是执棋人的下注。只是偶尔赚的盆满钵满,偶尔自断臂膀。 可做生意就是这样,不赌上一切押一次重宝,谁也不知道收获的是什么。而他,对自己的眼睛,有足够的信心。 即便二人心里都各有算计,却还是有几分同路人的惺惺相惜,解九问:“你阿弟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根骨?” 宋白芷收了手上的药箱,叹口气道:“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他底子好,皮实的很,想来是不介意我用点虎狼药了。” 其实还有一部分伤口她还没处理,酒精不够了。眼下手头上缺的东西也多,伤口只能等到了解家在处理。 ‘最好让他也长点记性,怎么就专干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团灭对方的事!?’ 解九笑呵呵的润色道:“我听启山说了,他也是因为担心你,这才转了头干了这青头的傻事。” “不过我瞧着他这一身功夫,能在这人堆里杀个片甲不留的,二爷这师傅当真功不可没。”解九对二月红说的上是场面朋友,并不算特别熟稔。 他对二月红的了解,与二月红对他的了解几乎一致,都是听旁人所言。他如今这么看陈皮,倒是对二月红每日一趟梨园,做事不显山不露水外,多了一条见解。那就是二月红的功夫,绝对不会逊色张启山太多。 宋白芷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的确如此,二爷功夫好,性子也温和……说起二爷,他最近也是好事将近了。” 她自然不可能让解九夸陈皮,真让他夸了,被陈皮听见还了得。今天敢玩灭团,残血反杀,明天就敢去军队刺杀。 解九想到这,便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顺便揭了吴夫人老底,他说:“我夫人啊,已经念了好些天了。她来长沙那些天啊,就爱去梨园看二爷唱戏。这不,前几日红府喜帖递来,她便整日里开始瞎忙活,说要一枝独秀的送份大礼。” “她啊,还说,两日不曾见过你了。今日特意邀你过府一叙,想来她会十分高兴。” 宋白芷不太理解解九与吴夫人的感情,他们之间的‘爱’参杂进了很多人,很多利益,算不得忠贞不渝,称不得纯粹。 解九薄情吗?并不,他对待家中女人都是一碗水端平,给予她们足够的物质与体面。 吴夫人柔弱吗?并不,她寻找解连环的时候,可以跟着众人不顾体面,不知疲惫的漫山遍野找。闲谈时,她亦有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稳重与不经意聊到处事时透露的手腕。 汽车的行驶速度很快,不过前往解家的路程并不算近,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闲谈着。 途中陈皮一直没醒,他就那样倚靠在宋白芷肩头,昏昏沉沉的睡着。只是他眉头紧锁,显然睡的并不安稳。 宋白芷伸手抚平他的紧锁的眉间,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她不是傻子,陈皮今天说出来的话,底下是个什么意思,她不会不知道。 但是,她只能回答字面问题。 最开始在现实位面,顺着线索猜陈皮与自己关系时,得到的结果让她产生了质疑。她甚至想过,怎么样可以将人处理了。 只是越是接触,她便发现,自己对陈皮莫名的熟稔并不排斥。所以她一直在观望,在好奇,直到进入回溯,陈皮那份从未言之于口的感情,被自己确切感受到,触碰到。 如果说她不理解解九与吴夫人的感情,那么解九又何尝不是一样不理解他们呢。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很多时候旁观者清罢了。 既然宋白芷这边已经确定没事了,那么作为合伙人,接下来,也该造势了。 第161章 摊牌 夜间的解府灯火通明,汽车一声鸣笛后,便有人直接开了大门起身相迎。吴夫人穿着厚重的狐裘毛领睡袍,在门口面露担忧的翘首以盼。 宋白芷没什么故地重游的心情去审视解府与现实位面的解府有何处不同。她配合着解家下人,将陈皮带进了解府,又向解九一一说清自己需要的药品。 解九命人记下后立刻置办,他抱着自己的妻子安慰了两句后,便马不停蹄的趁着夜色再次出发了。他还有事,不能过府停留。 吴夫人接替了自家丈夫的活,开始招呼起宋白芷。吴夫人对宋白芷的态度一直十分热络,却也极有眼力见的保持了一定的社交距离。 吴夫人细细的说了府中的一些布置,以及她对宋家今日发生的事有多担忧。她说话一如既往的直达主题,十分干练,却并不让人膈应。 宋白芷并不厌恶与这类人接触,因为她们很聪明,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并擅长拿捏对方能接受的分寸感。 宋白芷将陈皮身上的伤口全部处理好,已经快近午夜了。吴夫人至始至终守在客房外,让底下人时刻盯紧厨房参汤,与热水。 吴夫人虽然不懂医理,却知道人参吊命。因此,连带着并没有受伤的宋白芷也被投喂了一碗。 宋白芷看着碗里的银汤匙,什么也没问。她心道:‘解家,还真是智多近妖。’ 吴夫人看着她一身血污的袄裙,提议:“白芷,你这一身衣服脏了,穿身上也不好受。我还有些没穿过的衣裳,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先凑合对付一下?” 吴夫人怕她拒绝,将自己的考虑也说了出来:“现下派人去宋家取,可能不太方便。来回一趟跑的,也影响你休息。” 看来解九没有瞒着吴夫人,不过宋白芷也大概能够看出来。这夫妻二人一条心,一个外头办事,一个内里打圆场,配合默契。 宋白芷跟随吴夫人进了她单独的衣帽间。吴夫人的衣帽间足够一间主卧那么大,各色,各类的衣裳,首饰,皮包,整整齐齐的摆放开来,看起来富贵的震撼。 宋白芷还是问出了自己好奇的事,她想知道吴夫人与解九的感情。也想知道‘爱’,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它’又是否必须纯粹。 吴夫人并不介意与她分享自己的往事,甚至看起来十分怀念。她说:“我的丈夫你也知道的,他是一个留洋的知识分子,我们是在几年前的秋日相识的。 那时候富贵人家的年轻女子都穿着时髦的洋装,戴着漂亮的蕾丝花边礼帽。不过我不喜欢,总觉得太轻浮,压不住底下人。 他向我搭讪,夸赞我独一无二的气质,说这一身旗袍披肩很衬我。 我一看他就知道是个滑头,只怕没少向小姑娘说这些话,用来哄她们开心。只是我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他,所以顺了他的话。” 宋白芷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对方一颗心不会固定为谁停留,却还是会选择他。可她没有开口问吴夫人,而是选择自己慢慢理解。 吴夫人挑出一件墨绿暗纹旗袍对比了一下宋白芷的身形,最终选定就这件了。她说:“或许是缘分吧,其实即使没有那一次偶然见面,我们也会被家中安排相遇。只是我们都选择了这份上天馈赠的缘分。” “你瞧…这么多年了。春去秋来又将入冬,不知不觉中,他的身旁也不止我一个人了。” 她的语气有些惋惜,却并没有后悔。有些时候,感情过渡到了最后,便与亲人没什么区别了。无论当初的悸动多么青涩纯粹,到最后都一样。 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吴夫人俏皮的对宋白芷眨眨眼,如同当初少女时般娇俏的转了一圈。她开心的展示自己的穿着,与满满当当的衣帽间。她语气愉悦道:“不过,我还是特别喜欢这么穿着打扮。” 宋白芷看着琳琅满目的衣裳,如实点头道:“你的衣裳,很漂亮,也很称你。” 吴夫人伸手遮笑,她的双眸宛如高悬于夜空之中的弯弯月牙儿一般,闪烁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她将衣裳塞给宋白芷道:“但我相信,也绝对称你。” 说着,便带着宋白芷入了里间更衣。 吴夫人并不喜欢和太过聪明的人结交,那样的人相处起来太累了。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举动,也需要反复琢磨。 可她却喜欢解九,也喜欢宋白芷。这或许就是例外吧。 宋白芷许久没有穿过这类修身的衣裳,适应了一会才推开里间大门,走了出来。 或许是吴夫人的目光太过于热忱,让她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松散的侧鬓青丝。 她的举止十分得体,透露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温婉气息。 一身剪裁得体的一袭墨绿旗袍衬得她肌肤愈发瓷白,气质绰约。她那不经意的眼波流转,一颦一笑,如同春色最浓时的一梦芳华。 当然,以上都是吴夫人的视角。实际的宋白芷,面对如此热烈的目光,正在心中脚趾扣地。‘想逃。’ 吴夫人她眼眸一亮,夸赞道:“果真绝色,若我是个男子,这会只怕移不开眼了!” “这要归功于你借我的这身衣裳,才让我沾了光。对了,不知府中可有毯子?”宋白芷并不打算让互夸话题持续跟进。 吴夫人怔愣一瞬问:“你要守夜?有是有的,不过这几日气候温差大,府中虽有电热油汀供暖,想来也是不够的。” 吴夫人思索片刻,翻找起自己入冬时穿的羊绒大衣:“这件大衣虽然穿过,不过很暖和的。白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先将就一下吧。” 宋白芷浅笑道:“你愿意借给我,我就已经很感谢了,又怎么会介意呢。”吴夫人知道,宋白芷一向没什么表情,能够让她笑一笑,倒是少见。 不过她也能够理解宋白芷,还是那么大点孩子的时候,就落在狼窝里。如果什么心情都摆在脸上,只怕早就死了几百遍了。 吴夫人交代了底下人几句,又将所有预计会用到的东西准备妥当后才离开。 解府并不是没有大夫,不过,又有谁能比中山宋青囊的名头更大呢?所以,她便没操这个心。 客房的小炉子中,整齐有序的温着汤,药。长桌上则是更加齐全的膏药,止血粉,以及近期才被德国人发表出来的消炎药。 宋白芷检查陈皮没有发热后,便挪了一把椅子到床头边守夜。室内温度十分温暖,壁灯散下的光,昏黄而又迷蒙,让她本就疲惫的身体,不自觉的开始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陈皮感觉到了伤口的刺痛,彻底的睁开了眼。他摸索着柔软的席梦思床,观察着四周中西混合的装潢,寻找起宋白芷的身影。 与之前在白乔寨不同,陈皮刚想要下床找人,就见宋白芷倚靠在近窗边的床尾处沉睡。 宋白芷的眼底是化不去的疲惫,直到这会得空她才能忙里偷闲的休息一下。陈皮怀疑她从支开自己的那几天开始就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以至于消瘦的肩膀连外套都挂不住。 陈皮忍着疼痛,小心的下了床,替宋白芷将滑落的毛毯重新盖好。她倚靠在床尾的床柱旁,半垂着脑袋似乎并未察觉。 壁灯氤氲的灯光在她身上萦绕泛起本不该属于她的温柔。如同被蛊惑一般,陈皮的目光无法挪动分毫,只定定的看着,而后久久刻在心头。 他小心的替宋白芷挑开鼻尖的碎发,慎重而又隐秘的在她的耳边落下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恍如大梦惊醒般急促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推开了卧室门,走了出去。 宋白芷那样戒备心重的人,真的会毫无察觉吗?可是如果察觉了,为什么还要装睡? 陈皮不知道她的想法,不敢面对她那双冰冷的眼眸,更怕听到她口中会说出那些让他无地自容的话。 他该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是能够像那些顽皮的孩子一样,去吵闹着一个答案,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宋白芷不是傻子,他的话底下是个什么意思,她不会不知道。如今他这么做,也不过是将自己心思彻底摆在了台面上。 还是说,阿姐只能是阿姐? 第162章 爱吃花蛤冬瓜茸的钱原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送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似乎是为了照顾另一旁住着的家眷们休息,客房外长廊的灯并未全部打开。陈皮捂着脸遏制自己几乎崩溃的神情,无力的倚靠在廊柱后,任由沉寂的阴影将他的身形完全吞没在夜色之中。 他距离客房只有几步之余,可这个距离却犹如天堑,就像他和宋白芷。 只是没想到宋白芷竟然也会做出弱者的逃避行为。而他的两次试探,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夜里的凉风习习,让陈皮有些发热的脑子清醒了些。他很快便平复下来,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做到同往日里一样。 ‘既然得不到你的答案,那我就自己争。’ ‘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又如何?我就是这么个东西!感情本就应该是掠夺,是不择手段。’ … 在陈皮推开门的离开的那一瞬间,宋白芷便睁开了眼眸。 她的眼中睡意全消,十分清明。她神色复杂的看向那被带上的卧室门,不自觉的叩动指节思索什么。 宋白芷伸手在耳边做出摩挲的声音,果然……这次被锐减的是听力。 她的确很累,但她很清楚自己的五感有多敏锐,不会让人近到跟前才发现。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陈皮替她提起了毛毯。 宋白芷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想要装作被吵醒,然后问他感觉怎么样……一道绵密的呼吸扫过耳畔,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是陈皮的呼吸。 如同做贼心虚般心如擂鼓,宋白芷打消了睁开眼的举动。她有预感,如果睁开眼了,事态会奔着她目前处理不了的方向发展。 陈皮挑开了宋白芷鼻尖那恼人的碎发,只是他温热的呼吸却更加使人心乱如麻。细细密密的呼吸就那样顺着她的侧颜往下蔓延,距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耳朵旁。 这是一处极为敏感的地带,只不过被轻轻一碰,就有股无形电流窜进血液里,激得宋白芷后背发麻,甚至生理性的想要睁开眼往后退。 她藏在大衣下的手不自觉的紧握着,并不锋利的短甲几乎快将掌心刺破。她有预感,陈皮已经知道她此时是醒着的。 可陈皮没有戳破这层假面,而是落荒而逃了。 其实‘落荒而逃’的,又岂止是他呢? 如果不是陈皮,面对任何人,她都可以无所顾忌的说出最为冷漠的话,甚至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可惜他是陈皮,所以她不能,也不会对他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哪怕陈皮的感情炽热的如同焰火般明亮,只需要走近一步便能得到那份温暖。可宋白芷不会向前,她们二人的相遇就是两张不同时代的旧照无意重叠,总有一天会命运使然的各自奔离。 哪怕相聚相离后依旧近在咫尺,却也不能够触摸。因为他们本该是永远平行的线,即使冥冥之中有着天意,也无法相交。 …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过去,整个长沙风向就变了。 先是听说那位中山宋青囊是个狠毒的,回长沙还没多久,便毫不留情的清扫族人,甚至连族长都一并加以严刑惩戒。简直是这城中的第二个毒妇。 接着便是听说,一夜之间,原来那位布防官被停职了。现任布防官是原先的副官,张启山。 上层阶级的贵人们出于唇亡齿寒的心理,个个都担心的不得了。他们只能去梨园试探二月红,亦或是解九的口风。 众所周知,张启山与这二位关系匪浅……不对,还有宋家那位。 只是她如今的名声可不好听,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身为清流连明哲保身都做不到,那么便不该往来。 世人总是愚昧的,在绝大数时候,他们只愿意听自己想听到的,而非分辨对错。哪怕所有人都只听到些真假不辨的只言片语,可他们自己一拼,一凑,便是所谓‘真相’。 宋白芷并不着急辩白,她只是安静的处理烂尾文件,听着旁人的嗤笑与谩骂。 对于她来说,所见所闻不过一出戏,台上众生相,台下熙攘攘。而戏,总有散场的时候。 相对比她,现在的张启山大概才算的上是焦头烂额。 张启山的顶头上司虽然倒台,心中却并不服气。他明面上看起来服从管制,接受调查并痛斥那些罔顾法定法规的人,实则已经在城中布下人手,只等着反将张启山一军。 即便有证据又如何?只要张启山死了,上军事法庭他也能来个死无对证,旁的人能拿他怎样? 哪怕不能解决掉张启山,他也要做到鱼死网破。 现实就是这样,可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位掌权者究竟会做出什么决策。但所有人都很清楚,每一次军官间进行‘新旧交替’,便是一次全新的革新。 而这新旧交替的背后是数不清的人命作为牺牲品被点燃,成为深深烙印在推动历史进程上清洗不净的血污。 可没有人能够阻止这项进程,它就像是疾驰而过失去控制的列车,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 张启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只能理性的敲定所有方案,做到以最小损失得到最好的结果。 他的心仍旧会为丧命的百姓而悲伤,可是他们的牺牲是后来人前往太平路上必须淌过的枯骨。 为了更好的未来,他会做到一丝不苟的铁石心肠。 也许只有当某一天那黎明的曙光出现时,他才会缓缓地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那曾经满是泥泞、崎岖不平的来时之路。 等待一个独属于他的‘审判’。 第163章 变革与动乱 立冬十一月,街头遍布着透彻心扉的寒凉之意。哪怕宋白芷穿着一身厚实的冬装,坐在轿车中却也无法抵御那仿佛能够穿透车窗与衣物的邪风。 宋白芷原本是想速战速决,最好能够提前把海归镀层金的事给干了,好达到与秦松良合作的最后一步。却没想到被各种杂七杂八的小事绊住了脚,以至于留在长沙的时间,比她预期的时间更长。 解九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带着斯文的眼镜,笑着从一旁的东海咖啡店走出。宋白芷一直都知道,解九是一个能将温文儒雅读书人的假面,戴得十分牢固的人。 解九笑盈盈的将收购文件递给宋白芷,示意她打开检查一下。宋白芷接过文件,并不着急查看,她客气道:“不用看,小解九办事我很放心。” 这座医院是张启山对他们合作付出的诚意,宋白芷可不会推却。毕竟,有来有往关系才能更加稳定。 说起张启山,宋白芷至少有三日没看到他的影子了。哪怕是解九,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 宋白芷并不打算在外头多待,于是同解九道了别,下了轿车。朝着反方向往,宋家走去。 她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她将自己几乎变成一个人形机器人似的连轴转,也不能把每一件事都快速处理完。 她无奈只能向二月红口头求助,介绍一个合适的管家。至于宋家底下提拔上来的人,她不敢用,也不会用。 二月红介绍的人心在不在她这并不重要,能力在,会处理事情就好。至少,那位现实位面的管家算得上靠谱,能够将府里打点的清清楚楚。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按照现实位面的情况下决定的行为,究竟是算:‘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早些天,吴夫人戏说她:‘你啊,整日没日没夜的收拾烂摊子。你真不怕哪天把自己累死,只能用事业当讣闻的开头啊?’ 宋白芷当时不以为然道:‘这样不好吗?至少能让人记得我的所作所为。’ 吴夫人劝不动,但她有的是办法让人劝。于是她的一日三餐,多了一个监工,嗯,一个并不去火的‘陈皮’。 对于先前发生的事,二人很默契的闭口不谈,仿佛那些事只是夜深人静时梦到的虚幻碎影。 他们的相处,并没有刻意避嫌,与未入长沙时并没有任何区别。可宋白芷还是察觉到了陈皮的不同,可具体哪里不对,她说不上来。 ‘或许是他开始蜕变去少年人的心性,开始慢慢变得稳重?’宋白芷这么想着。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出现在热闹的长街上。 四周安静一瞬后,便尖叫着四散奔逃,想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避。宋白芷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家书店,想要躲开这场无妄之灾。 可当她走近才发现,里面人的早已经将大门反锁了。她看着书店里面那一双双惊惧,担忧的眼神,心中并无任何波澜。 我们应该习惯真实的人性,至少它是永远自私的纯粹。 宋白芷没有在这多停留,而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往人流的反方向穿行。准备找个地方,灯下黑。 出乎意料的是,解九折返回来了。他推开车门,顾不得一身得体的西装与进口的昂贵眼镜,逆着人流寻找宋白芷的影子。 解九面色有些苍白,说不怕是假的。就在刚才,一个女学生在逃跑,路过他面前的那一瞬间,被枪击杀了。 似乎是因为他靠近了中心地带,四周操纵枪林弹雨的人便更加清晰了。解九不能再往前了,他拉长调子喊出宋白芷的名字,等待对方的回应。 可四周逃窜的人群声音太过嘈杂,他无法分辨,其中是否有宋白芷。他被奔逃的人群席卷似的挤到了一旁。不等在看,前方的屋舍便被炸成了废墟。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就算想要救人,至少也要先找到张启山,然后再借人查找。只是不等他上车,便被一道人影险些撞倒。 陈皮怒斥道:“解九,宋白芷呢?!她刚才不是和你在一块吗?” 如果不是怕被宋白芷察觉自己在跟着她,他又何至于拉开这么长的距离呢?结果就这么一会功夫,街上的动乱就开始了。 而解九还根本不知道宋白芷人去哪了,也正因为眼下这点,陈皮心中对张启山便是越发不满。 见解九指着他身后的方向,陈皮借墙壁,几个助力跨步便登了高。搜查起人,也变得简单些许。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很快,便在一个废墟堆旁发现正蹲坐角落中宋白芷,她就像等着是大人来接她一般,看起来十分乖巧。 实际上的宋白芷,挑选了一个较为隐蔽的三角区,正等待一个相对合适的时机脱离这里。 她看着那栋被炸毁的书店。看着里面争先恐后蜂拥而出的人。为了活命,甚至在同伴摔倒进人群中险些被踩成肉泥,也没有人伸出手扶上一把。 远处硝烟四起,红光乍现,火势大的仿佛要吞没整个长沙城。 陈皮不作他想,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赶去。他没有在意倒在他面前的人,也根本不会在意自己是否会踩到别人尸体。 他只知道乱世人活不过太平犬 陈皮跑到宋白芷身边,一把拉起她,急促道:“跟我走!” 宋白芷看着陈皮带着焦急神情赶来时,她还有些怔愣。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陈皮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宋府练功,亦或者是在二月红府上过招。 但她还是选择什么也没问,跟上了陈皮的步伐。 此时解九也驱车赶来,他大声喊道:“快上车!” 解九的车实在太显眼了,无数想要活命的人纷纷往这边跑,想要扒上这辆车,好逃脱这一片屠杀地。 副驾驶的司机只能朝他们的位置开枪,恐吓他们离开。 现在这一会大家还有理智,知道什么叫惧怕。可再过一会儿,大家知道可能都会死在这,那对待有生还可能性的人,是个什么态度,就说不准了。 三人刚上车,炸药就在车边炸开。车子剧烈摇晃起来。司机猛踩油门,向着相对安全的城北驶去。 第164章 编排 前布防官安排人在闹市忽然出手的行动打了张启山一个措手不及。他言简意赅的同张日山吩咐了两句,便亲自带兵镇压。 张日山连忙拨电通知九门中人,以及宋家,让他们避开西城区。只是让张日山出乎意料的是,宋白芷与解九等人,此时都在西城区。 当真是‘运气好’的离谱。 张日山只能重新组建一支小队,跟上张启山的步伐,试图在此期间能够顺利找到这几人。 他一路击杀搜查下来,也只从被救的人口中零零散散的听到,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城西驶离。 得到这些线索,张日山放心了许多。他重新跟上张起山的脚步,将那些重伤的百姓,士兵分散的输送进中医馆,西医院。 宋白芷新收购的西医院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达成了人满为患。 整栋医院楼,人来人往,拥挤的几乎无处站立。解九这手臂上一道大口子,甚至排不上号。司机只能直接进药房,自报家门,签上姓名取药。 解九看着这些因为重伤,亦或者是等待着急救室宣判的家属们在走廊上抱头痛哭。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陈皮靠在冰冷的墙砖上,听着急救室里面那个男人一声声呼唤着:“宝崽!宝崽啊!…爹看不到你长大啦…。” 抱着孩子的妇人悲切的瘫坐在地,她怀中的孩子不明所以的跟着失声痛哭。好像早已看到了一墙之隔中命定的结局。 陈皮很想知道,自己的爹娘也曾为自己痛哭过吗?可这么想想,又觉得还是不知道为好。万一从始至终他都是被抛弃的呢? 手背传来一阵冰凉的温度,是宋白芷在轻拍他的手背。她说:“我们该走了。” 陈皮反握住她的手,在宋白芷下意识抽回前,加了份力道带着她的手一同揣进外褂兜里。他错开与宋白芷对视的视线,借口道:“只是借给你取暖,像块冰似的。”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二人心里清楚。 宋白芷回答道:“我不是冰。”她没有抽回手,却也没有回握住他的手。 宋白芷真的是捂不化的冰吗?并不是。 这眼前人间惨剧中,她看见了陈皮眼中的艳羡。她试图理解陈皮想要的亲情,并屏蔽了理性所发出的警示。 她用触碰无声的告诉陈皮,没关系,你还有我。 ‘至少现在,我还是存在的。’ 无法做到彻底的躲避,无法带着‘终结’为目的的相交。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无动于衷的只能选择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能够逃开猛烈的欢喜,自然便不会有空落的来袭。可无论是哪一点,真正实施起来,都是将理性与感性抛掷在一起,使它们相互搏杀。 他们一行人出了医院 解九便惋惜的说:“那被推进去的人,应该活不成了。”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因为那人的头已经被开了个大洞。在目前这种医疗条件水平下,存活率并不高。 即使如此想着,解九也没有开口说让宋白芷加入这救援队伍。他并不会去慷人之慨,更何况现在伤患这么多,即便多出宋白芷一人,又能救几个呢? 无非是增加几处口角,争先恐后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命。 宋白芷意味深长的说:“有时候执念能够支撑人从地狱里爬出来,只是偶尔也要付出点代价。” 解九有些不明所以,但又似乎品出了那么点不对来。他问:“白芷你认为,会付出什么,又会出现什么情况?” 宋白芷想到了她与解九在现实位面第一次碰面的场景,她意有所指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故人相见不相识。” 看着解九摩挲着腕表,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心道:‘掰回一局。’ 陈皮定定的看着宋白芷目光如炬,似乎想要从她这张平静的面具下,看透她内心的所思所想。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却又时常觉得陌生。他熟悉宋白芷所有小动作下的意思,知道她爱吃哪些东西,了解她所有的过往与抉择,明白她那冰冷的眼眸中含存了几分真心。 可他看不透宋白芷做出的所有事,都是奔着什么去,又究竟是以一个什么东西为目标。 他有想过,宋白芷既然拦下他,那么‘宋朝林’就会活的好好的。可是出乎意料,‘宋朝林’死无全尸。 这几日,他反复思索着‘宋朝林’死前说过的话,‘宋朝林’说:‘看来你的确很重要,她已经来了。’ 可是陈皮不明白,如果他真的重要,为什么宋白芷行事反而避开他? 西城的枪战整整持续了三日,在此期间所有人都选择了闭门不出,试图掩耳盗铃的欺骗自己。 但一声声枪柄撞击大门的声音,还是击溃了那些百姓们心中的最后一层防线。她们分不清对方究竟是谁的人,也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苦楚。 大多时候就是这样,谁也无法预知天灾和人祸谁会先来。可即便是预知了,又有谁能够阻拦呢? 解九看到了局势下的商机,宋白芷也看见了。二人仅仅只是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心中的算盘。 战乱过后,张启山带人每日巡查,以安人心。宋家与解家,则是投放大量物资,并自愿捐赠银票为灾民搭建庇护所。 这次的风头出的可实在太大了。张启山收到了上级表扬,夸赞他‘为国为民’稳定局势效率高。 百姓们口口相传赞扬解九一介商人却拥有如此菩萨心肠。 以及,顺便在吃一遍宋家的瓜。 什么谋财害命愿嫁私生子,却又在婚约之下与小叔子偷情。什么回了长沙,一朝得势不尊族老,甚至驱逐族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寡妇,连看门的狗都要踢两脚。 硬生生的编排了十几个版本,简直是让说书先生口口相传的一天也念不完。但是每一个茶摊,都无一例外的都被人砸了场子。 来人腰间挂的东西实在醒目,让人不需要多想,便能猜测这人身份。既然得罪不起两家,这些说书人便直接改成了暗地里,偷摸的赚钱。 只是有关于宋家的传闻,没过多久,便被上头那些贵人们扒的干干净净。传到底下人耳朵里,才发现,骂来骂去到最后,最冤枉无辜的人,竟然就是‘毒妇’宋白芷。 这种感觉无异于中了彩票,看错成废纸在脚下碾压。直到看见拿着同样号码的去兑换的人,才觉得心里一阵梗。 好在永远在赚钱热度第一线的说书人又出了全新的版本,堪堪抚平了这些人诡异的心情。 只是那个版本,传到宋白芷耳朵里时,已经是现实位面的事了。 第165章 爱吃香卤豆腐丝的杨庄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在惨烈的西城‘闹剧’后,长沙城总算迎来了一点喜色。 没错,是年关前的红府婚事 二月红的成婚的这天,长沙城中有面的人几乎都来捧了个场。虽然说是婚事简单办一下,可排场依旧不小。 丫头身着凤冠霞帔,面若桃李,纯善的眸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她还是这样,一点也没变。 她闲谈似的说着自己的过往,眼中并没有任何不满。她说自己算得上幸运,十岁前时父母都健在,他们只有自己一个孩子,给足了她所有的爱。 后来母亲病重,家中的担子才落在她的身上。 丫头语气充斥着喜悦的说:“母亲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教我要良善,这样佛祖才会保佑我。我一直记在心里,想来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遇到你和二爷吧”。 宋白芷心道:‘好人吗?我和二月红?’真不知道丫头对他们两人叠了多厚的滤镜。 可她没有去纠正丫头,而是附和的说:“只管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吧,你的后半辈子,也会吉祥如意的。” 宋白芷接过一旁喜娘递来的糖玉梳,为丫头梳发。 喜娘声音嘹亮唱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 铜镜中的丫头,笑的甜蜜而又灿烂。宋白芷很难将眼前如此鲜活的她与现实位面,面容憔悴的她重叠在一起。 炮竹烟花放了整整一日,接亲的队伍很快就来了。二月红一身大红袍,笑容志得意满,如同高中的状元般意气风发。 跟随他身后的陈皮难得收敛了一身杀意,面带笑容的跟着师傅对随亲队伍的人和颜悦色的说喜庆话。 让丫头在宋府出嫁,是宋白芷提出的。一来是宋家如今名声算是不错,且按照过往纠葛来讲,丫头算得上是她的人。 二来是为了将宋家与红家彻底绑定,并非是合作的绑定,而是姻亲。二月红无论会不会给丫头做脸面,他都会同意。 在新郎对对子接新娘时,丫头将一个满满当当的匣子递给了宋白芷。见宋白芷不收,她便直接塞进了一旁的妆台。 宋白芷知道那是丫头积攒下来的钱。她曾经说过,自己会一分一厘的将卖身钱还给宋白芷。 只是没想到两家走到了这一步,二月红也早已私下还了钱,她却在心里惦记着。真不知道该说她实心眼,还是说她赤诚。 但宋白芷从不会亏待自己人,她收下了匣子,却早已替丫头添了妆。 喜房很快便打开了,宋白芷伸出手,带着丫头出了门。 不需要挑选人背新娘,因为二月红出手更快。他朗声笑着抱起自己的新娘,一一回答身旁传来的喜庆话。 宋白芷想也不用想就能够猜到那一方红盖头下的丫头,脸究竟会有多红。 她跟随着送亲队伍,另外起队将添妆礼一并送往红府。陈皮和一旁抱着小狗的小生似乎在说着什么黑狗,那小生打哈哈的一副拒不认账的态度。 陈皮察觉了背后的视线,他收敛了面上的不耐,低声对那小生说:“我晚点再和你算账。” 那小生笑吟吟的摸着小狗,仿佛根本听不懂陈皮的话,并朝着宋白芷的方向微微侧身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照面。 宋白芷对他也点点头,但并没有交谈的意思。陈皮几步作一步的隔绝了二人的视线,语气带着些可怜的意味道:“你不许理他,他不是好人,他抢我的狗。” 那小生的听力似乎十分敏锐,他的耳朵微不可察的动了动。再次看向二人的眼神中,带了些几乎透出实质的八卦意味。 宋白芷伸手拍拍陈皮肩膀,算做安慰。她看了看陈皮,又透过陈皮打量了那小生几眼,还是没忍住问:“他抢的走你的狗?” 陈皮暗自磨牙,面上却是一副你不信我的幽怨模样。宋白芷干咳了两声,正想转移话题。陈皮却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带着揣兜里。 陈皮身后那小生的目光陡然一亮,那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陈皮身上,让人实在难忽略。 那小生正是狗五爷,道上人称吴老狗。几十年前,吴老狗和吴家的兄弟们下了一座战国墓。结果,他们在墓中遇到了血尸。除了吴老狗之外的兄弟全部死在了墓里。 虽然吴老狗没有死,但他也同样付出了代价,失去了嗅觉。之后,吴老狗有了养狗和训练狗的想法来保护自己 三寸丁就是吴老狗的第一只狗。三寸丁是一只西藏獚。这种狗长不大,也就是几寸而已。 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也是在发现自己的狗不见了之后,打听了一遍后才发现那狗东西跑进了吴家,几乎乐不思蜀了。 而他对于吴老狗的个人消息,则是无意中从二月红口中听见的, 宋白芷试图收回手,却没有抽离。陈皮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冷吗。”在宋白芷侧头避开他的目光时,他唇角勾起了一点笑意。 ‘你可以躲我,可以不看我,但我不能容忍别人占据你的目光。’ 陈皮侧头看向狗五爷,用口型道:“还不走?” 狗五爷眉梢微挑,抱着怀中的三寸丁笑吟吟的跟着送亲队走了。‘这说书人当真是好眼力,热闹啊,有趣啊!’ 红府往来宾客众多,在天微沉前便已经将张灯结彩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陈皮为宋白芷挑了块僻静地,便去门口帮二月红一起迎客。 解九大老远便瞧见了宋白芷,他吊着胳膊,携带着家眷对她摆摆手打招呼,宋白芷点头回应。 张启山身着军绿色制服,带着张日山与解九,宋白芷打了个照面。三人默契的不谈合作,不谈公事,只是作为朋友给二月红撑个场面。 半截李揣着袖子,刚进大门便与自己夫人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她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半截李感觉有几道目光往这儿看来,他敛下笑意,抬眼朝目光的位置瞧去。不过片刻,便舒展了面上警惕的神情。 嫂夫人推着半截李与他们问了几声好,转眼便瞧见齐铁嘴捧着袋栗子咋咋呼呼的凑到张启山身旁。 “哎呀呀,这位贵人!我瞧你这面相……!!唉唉唉!!别走啊!”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张启山便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找了个桌子坐下了。 齐铁嘴一骨碌道:“宋大小姐,尝尝看,来时顺手买的。你不吃拿着暖手也不错。”说完便又黏着张启山去了,看得出来,经过武藤事件后,他诚心要和张启山拜把子当兄弟。 至于为什么没有陈皮,因为算命人的直觉告诉他,陈皮是真的会弄死他。所以这恩情他记下了,但不准备拿自己的命去试试陈皮的身手。 第166章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冷冽的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烟花的喜庆气息,二月红与陈皮一一招待着前来的宾客。 宋白芷捧着一袋栗子,并没有吃的意思,而是如同齐铁嘴说的一样,用来暖手。 吴夫人提议找个暖和地坐会,一行人便就着张启山在的那位置凑合成一桌。 忽然,一把刀被主人啪嗒一声放在宋白芷身旁的位置上,而刀的主人似乎并不介意他们的打量,低垂着眼眸,揣着袖子仿佛正靠在一旁打盹。 二月红捧着一袋银元,看着自顾自进门的黑背老六,也有些哭笑不得。 霍三娘遮唇浅笑道:“呦,九门中人来了大半啊,看来我今儿可真是赶巧了。” 二月红笑着侧身,示意她请进。 齐铁嘴顺畅的接了话:“哎呀,这不是霍当家吗!几日不见更加漂亮了,来!上头坐!” 解连环睁大着自己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从宋白芷的身上移开。在吴夫人诧异的目光下,他对宋白芷展开了双手,提出了抱抱。 宋白芷当然是拒绝,但很显然,没有完全拒绝成功。她弯腰用指尖比了个ok的模样,提着解连环命运的后脖颈,让他不至于在蹒跚学步的阶段当众人面摔的太惨。 宋白芷面上一向没什么表情,众人也看不出她心中想着什么。陈皮的位置能够一眼瞧见她捏着解连环的那点领口布料,瞬间猜到了她心中的嫌弃。 陈皮本想笑出声,因为这场面看起来实在滑稽,他也从未见过宋白芷这个模样。不过在看到她另一只手上揣着的油纸袋时,笑意收敛了大半。 他走向前,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的从她手里捡了几颗栗子。齐铁嘴乐呵呵的说:“你也喜欢栗子啊,早知道也给你捎带一份了。” 陈皮捏开一颗栗子,囫囵咀嚼两下道:“不好吃,苦的,不需要。”只是这么说着,他却很自然的将一整袋栗子给揣走了。让一旁看着的齐铁嘴瞬间语塞。 张启山余光扫视二人,又看了看齐铁嘴,难得的露出笑容,不过这笑容带上了几分玩味。 “我瞧小八爷啊,倒也不用买两份了。他们‘姐弟’二人啊,一份足矣。”霍三娘的声音十分好听,带着一种成熟女人独有的娇柔魅惑。只是说到姐弟这二字时,带上了几分揶揄。 陈皮眯了眯眼,却并没有反驳。那几个说书人编排的东西属实不像话,不过这些日子的…… 难怪这几日总能瞧见这种眼神,原来是都听过了。对于这种传闻,他乐见其成。至少能够让那些人自觉一点,离她远点。 不过……陈皮用余光看向宋白芷,打量她的表情。 宋白芷面上并没什么反应,她是在心中疑惑。她与陈皮二人的心思这么明显?让这些人只一个照面便能看出来? 看来她也需要冷静一下了,她的预定计划,不能被这些事打搅。 不等陈皮看出点什么苗头,解连环便顺着他的腿往上爬。陈皮将他提溜起来,还给解九,他语气调侃道:“还真是胆大不怕死。” 然而陈皮这话刚出,解连环对着他,一声脆生生的爹便出口了。 在场众人一片静默,连假寐的黑背老六都睁开了眼。不等解九解释,陈皮便说:“我才不给你这崽子当干爹,我可还没成亲。” 这话出口,众人的表情便松缓下来,他们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原来只是这样。’只是这么想着,心中还觉得颇有些遗憾。 霍三娘美眸一转,巧笑嫣然道:“小哥你这么说,莫非是有心上人了?这才怕叫人家误会?” 误会什么,他与宋白芷一直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不存在误会。霍三娘这么说,也不过是套话。 她与宋家这位并没有多熟络,说到底不过是几面之缘的点头之交。哪怕是宋家出事,她也是后来听说的。 再次听到宋家的消息便是将宋白芷称为第二毒妇,这几日她没少听到编排宋白芷的话本子。至于第一毒妇是谁,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她对宋白芷的事还是心存几分好奇的。 陈皮脑子过了一遍这个话,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本能的警戒霍三娘。但对于心上人是谁这点,他心中早有答案,并无比清楚,不过他不能在这人面前透露一点苗头。 “大概吧。”陈皮随口糊弄道,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将宋白芷引到位置上后,去找了个暖手炉,从东厨添置硬炭后递给了宋白芷。 宋白芷擅长左顾右言,更擅长将话题扯远。对待桌上这几位朋友?合作队友?还是点头之交的几位,采取了最简单的打太极。 忽然脑中3011.的声音响起,这是3011将近半个月的第一次响动。宋白芷借着按揉太阳穴的动作,在脑海中回复它的话。 3011:‘宿主,我的能量即将耗尽,这些天我存了回溯最后一程的能量,足够在某个节点送你回去……呜呜呜……宿主…我不要和你分开啊……呕(悲伤到呕吐)。’ 宋白芷指节停顿了一瞬,她掩盖眸中的失落,提问道:‘你能够从我的脑中剥离出来,转换实体吗。’ 这一句话让那哇哇哭的电子音瞬间安静了下来。3011弱弱道:‘宿主,那样你返程的能量就不够了……早知道我就少嗑点瓜子了…呜呜呜呜~’ 事实上,宋白芷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陷入了轮回。也不知道下一次回溯,她会进入哪个节点。 是失去记忆,再次回到那个矿洞的起始点。还是带着记忆,接上正在经历的现实位面。 这个位面很奇怪,奇怪到从她第一次经历这个位面做的低端任务,都透露出浓浓的诡异。可是目前的种种,无论是推测出来的,还是待验证的,都不足以得到最终答案。 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她能够确定的是,3011可以剥离出来。 她借口梳理,离开了席面。再次折返时,怀中多了一只不过巴掌大的纯黑小猫。那小猫看起来不足一月,十分虚弱,但宋白芷却很喜欢,看着它的眼神,也难得带着柔和的意味。 陈皮问:“猫?你捡来的?” 宋白芷揉了揉小猫脑袋,笑着说:“嗯,叫系统吧。” “系桶?好奇怪的名字。”陈皮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一只猫这么开心,不过能够让她笑一下,这只东西还算有用。 宋白芷想到了现实位面,陈皮带着细桶的模样。她记起了陈皮当时的解释,她说:“它看起来太瘦了,又病殃殃的像一根竹竿。希望它能够吃胖点,结实点,好好活着。” 陈皮用指尖戳了戳那小猫,指尖感受到它那毛绒皮毛下虚弱的身体,算认同了这个称呼。 第167章 理性与感性的相悖论 自从二月红赶巧着大婚后,长沙城便迎了好些回冷空气,彻底入了冬。无论是谁,走在大街上都避不开那寒冷刺骨的妖风,刮在脸上,就像是冰刃切过似的生疼。 宋白芷便干脆不出门了,凡事都由管家走动,她只做最后的决策。 陈皮则是无视极端天气,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功,时常将自己的手冻裂开也浑然不觉。宋白芷替他备了膏药,却避开了与他接触。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究竟存不存在,自然也无法决定自己最终的选择。与其最后陷入两难,不如保持着现状。 为了能够尽快确定她想要的东西是否确定存在,她找上了黑背老六。黑背老六没有拒绝她的订单,他本就是靠这个谋生。而宋白芷的订单,也不过只是让他下斗时替她注意那件东西的存在。 按道理讲,宋白芷本应该找上半截李。因为他们中间有一层恩情在,哪怕那东西找到了,半截李此人也不会昧下。但半截李出动是带着伙计的,她并不想被那么多人知道她在找什么。 所以黑背老六这种单打独斗,且不与人沟通的特点,是她的最优选择。 这些天的回避,陈皮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只在饭点时出现,陪她用饭后就办二月红交代的事去了。 实际上,陈皮知道宋白芷在回避他,只是他没有戳破,因为他也在回避宋白芷。 二月红很看好他,大婚过后没几天便让他着手处理红家地底下的生意了。这些日子,底下人的并不服他,所以他只能用不要命的架势将那些想反的人压下去。 往往在血染江口时,他都会沉默的站上好一会,然后低头看看水中的倒影。 倒影中的人,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凶性与戾气。如此对视着,那双眼睛透露出对人命的凉薄感,如同实质落般在他的心头。分明那是自己,可陈皮还是觉的彻骨生凉。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却对自己感到厌恶。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很清楚自己杀的人足够他死无数次。可是他不让这样的自己出现在宋白芷面前,即使他的来时路早已清晰无比的摊牌在宋白芷面前。可他仍旧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一面。 宋白芷是什么好人吗?并不是。她不在意剥削生者,踩踏死者达到目的。她只是更加擅长伪装,让人认为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对于陈皮的本质,她心中清楚万分。她并不在意自己手底下的人究竟出自于哪里,又有多少人命官司,她只看对方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只是陈皮的存在,在她心中已经超出了作为‘底下人’的利用。 眼下她不清楚自己的回溯时间会落在哪个节点。所以无论是为了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还是为了赶在节点前达目的,她都要启程前往日本了。 宋白芷将所有能够完善的细节都处理了一遍,首先是给解九写了一封信。上面详细写了她‘预判’的商机方向,并有意无意的从一些否定项目中透露出她对日方的厌恶的态度。 解九很聪明,他会去查一个原因。而他只要知道这个原因,那么在现实位面她说垄断日方物资时的冷血行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张启山曾向她询问过建议,例如他该如何将长沙城的那些贵人震慑住。没错,并非笼络,而是震慑。张启山并不需要那些人的投诚,也不屑与他们为伍。 宋白芷记得他佛爷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于是他给张启山留了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一句:五鬼搬运,炸旧,雕新。张启山会明白的。 而二月红那边,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在日落前当面说。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一走宋家会走上现实位面的轨道。而二月红和丫头,会再次替她守下宋家两年。 虽然知道,这个人情,她在未来已经还上了。可是真当她说出离别的话时,丫头还是难掩悲伤。但为了让她做到所谓的‘精研学术’,还是由衷的祝福了她。 二月红知道宋白芷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也明白她心中的顾虑。所以不等宋白芷开口,他便自己说了:“你放心吧,我会看着陈皮不让他出事。宋家那边也会好好的。” 宋白芷起身对他二人行了标准的小礼,二月红和丫头忙起身避过,敬了回去。 二月红笑道:“祝你此行东洋,一切顺利。” 即使知道会发生什么,宋白芷也只是语气轻缓道:“我会回来的。” 她在心中自我调侃道:‘毕竟反派死于话多,我话不多。’ 但她仍还没想好,如何与陈皮告别。毕竟当初问的时候,她只说了有事处理,并没有透露自己要远赴异国他乡。 窗外划过一道人影,却在众人发现前,跨步离去。宋白芷收回向外探究的眼神。 ‘看来已经不用说了。’ 离开红府时,她拒绝了二月红的相送,而是捧着暖手炉,就着路灯慢慢往回走。她需要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这样才能做出目前最正确的决定。 在她步入宋家的前一个巷子时,那道人影最终还是没忍住,拉着她质问道:“宋白芷,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陈皮根本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他知道宋白芷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可是她却再一次无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当做一无所知。 宋白芷感受着身后冰冷的墙壁,神色复杂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需要去东洋进修学术。” 陈皮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因为宋白芷曾经是说有事处理,并未提及东洋。而她现在用的理由却是,‘进修’,与糊弄师傅他们的借口并没有不同。 他嗤笑道:“你家大业大的宋家不要了?人脉生意也不要了?就为了躲我?!…”他的语气充斥着压抑的怒气,可话底下的意思却是挽留。 宋白芷没有看他的眼睛,她平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也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陈皮,我会回来。以及,往前看。” 她明白的告诉了他自己有必须完成的事,但并没有否认自己存着躲他的心思。她也的确会回来,而对他说往前看,便是理性占据上峰后的确定答案。 她无法忍受漫长而又痛苦的日子,也无法忍受每一次重生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的精神分裂。 陈皮不同,他的时间不会静止,他会死亡。如果她们在一起了,等她肉身消亡后,再次陷入其他位面的重生,周而复始,她又该怎么办呢? 还是说骑驴找马?寻找‘终极’,并选择陈皮?然后在彻底证实那60%的东西概率为真实存在时,却又看着陈皮陷入这份本就虚浮的感情后选择终结? 一切结果都需要等待,一切卡bug的方法都需要实验。她很清楚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哪怕只有一点希望,她都会尽全力达到自己最满意的结果。 “往前看,你让我怎么往前看!”陈皮一把抓住宋白芷的手腕,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执拗。 “你总是这么自作主张!你以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可你问过我的想法吗?!” ‘我只有你了!…’ 宋白芷手中的暖手炉也在拉扯中落进还未融化的冰面上,发出了啪嗒的声响。 这个怀抱裹挟着风雪,亦如两人此刻早已荒芜的心,并不温暖。她呵斥道:“你发什么疯!” 听到这话,陈皮却低声笑了。或许是因为沉寂夜色很好的掩盖了他眼眸中隐隐透露的疯狂。此刻他的笑容甚至说的上是爽朗。“发疯也好,至少你不会在无视我了!” 他眼中充斥着未落下的泪水,垂眸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 宋白芷知道这次依旧是他的试探,也知道此刻感性占据了上风,所以她的判断并没有给出最快的撤离反应。 不过,或许是漫漫长夜太过于冷冽,只一瞬间,理性便回了笼。她后退没有成功后,便直接咬了回去。 陈皮的唇角被她恶狠狠的咬出了血,但他却觉得这根本不及心中的半分疼。在宋白芷侧头准备离开时,他毫不犹豫的按住了她的后脖颈,强制让她看向自己。 二人呼吸交缠,如同实质交缠的丝线,丝丝入扣。 这一次宋白芷清晰的看着他发红的眼中透露出的偏执与疯狂。她垂眸不看他,企图调整气息,克制住自己此刻过于感性的情绪波动。 陈皮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牵过宋白芷的冰凉的手,放在了他血液沸腾的侧脖颈处。这是命门,是宋白芷教他的。如今,他却用来赌宋白芷会不会杀了他。 很显然,他赢了 他就是在有恃无恐 并以此为痛点,企图撕开宋白芷那如同湖水般的表象。 因此在宋白芷抬头震惊的神情中,他那根紧绷着的理智,在此刻彻底蓦然挣断。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几乎是凶狠的吻上去。血水的咸腥混合着他泪水的苦涩,在他们唇间肆意交融。 这不能称之为一个吻,更像是一种互相博弈的惩罚。 只是选择与妥协,无论是哪点宋白芷现在都做不到,从一开始这就是一道无解题。 第168章 东洋 天色早已黑沉的彻底,甚至飘飘然的下起了小雪。初冬就是这样,冷的不够彻底,暖的无法融化那渗透骨髓带来的湿漉寒凉。 宋白芷的手脚本应该彻底冰凉,却被陈皮这一出举动气的颤抖,让她平缓的血液如同即将沸腾的熔岩般灼烧发烫。 宋白芷往日淡色的唇难得带上了几分血色,此刻正泛着略微红肿的绯红色泽。陈皮用鼻尖蹭去她面颊上属于自己的泪,如同幼兽般舔舐她下颚的血痕,就像是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她。 可他禁锢着宋白芷腰身的手臂却并未松开分毫,甚至隐隐可见青筋。就像是怕被人抢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般执着着不肯松手。 宋白芷眼中带上了几分愠怒,她呵斥道:“放开!” 陈皮侧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神,直言道:“绝不!” “混账!”宋白芷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致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我是。” 陈皮毫不犹豫的应下了,他的确是个混账。他这样强迫宋白芷又与那宋朝俞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这样厌恶着自己,却又期盼能从宋白芷口中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在这样做之前,他脑中早已成立过无数个预想。他想过宋白芷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想过宋白芷会杀了他,也想过她对自己说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然而没有 他的心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悬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竟然只是骂一句混账吗…?’ 陈皮眼神半瞌着,在黑沉的夜色中,他企图分辨宋白芷的神情,猜测她会给出的答案。 很多人说过,宋白芷不经意透露杀气时,她的眼神和自己如出一辙。那是一种仅仅只需对视便能让对方感受到性命威胁的可怕,就像蛰伏着的凶兽。 可陈皮从不这么认为,也并不觉得宋白芷与他相像。她的眼睛分明那样好看,尤其是看向他时透露无意出的包容。 即使宋白芷习惯将所有的想法都内敛于心,眼神也几乎隐晦,可他仍旧能够瞧出其中丝丝缕缕的偏爱,从四面八方叫嚣着侵入他的整个心神。 宋白芷将指节叩按在他麻筋上,强制的让陈皮松了手。 陈皮定定的看着她,流泪的眼眶微红着,连带着鼻尖也泛着微红。不知是冷的,还是哭的,整个人透露一股执拗与委屈。 宋白芷很清楚,这只是他为自己刚才行为打补丁的表象。 陈皮也是挺好的,算上现实位面,好到纠缠近六七年都没有改变过一点想法。 是的,她早就猜到了那所谓的婚事是个什么情况了。没想到陈皮难得动脑子做引导入局,竟然是用在她身上,这坑栽的可真是一言难尽。 宋白芷指尖急促的拨动着扳指,仿佛挡住了心跳的声音。 她很清楚,永远不要去美化你没选的那条路。所以,在一切没有证实前,她不做选择。即使他心意和态度却早已倾泻而出。浓烈炙热到让她不得不处理,面对。 宋白芷深吸了口气,模棱两可道:“我不会再无视你了。只要你还喊我阿姐,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不会抛下你。”这是她能够给出的最大承诺,别的…目前不行。 陈皮怔愣的看着她,仅此一刹,心境却以天翻地覆了起来。原来真的只当他是阿弟,原来她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杀了他,原来自己真的留不住任何人。 他心中最后一点少年憧憬的期待也彻底消散,他不再认为自己能够伸手便能摘星辰,也不再认为自己迟早能够成为李逵那样绿林好汉,更不再期待宋白芷会为了他而停留。 他的眼神中没有了那看轻世事,自认为身负业障闯荡江湖的肆意潇洒。而是一瞬间的顿悟,仿佛突然失去所有而彻底的绝望与孤寂。 陈皮张口,欲言又止,但最终溃败在宋白芷几乎’淡漠‘的眸色中。他知道,这是宋白芷最后的让步,除此再无选择。 他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好…”仅仅只是一个字,便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妥协的气力。 ‘我会在心中喊你阿姐无数遍,但你要我断了念想,那绝无可能。’ ‘你是我的,觊觎你的人都要死’。 ‘以及。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松手。’ 所以有时宋白芷更希望自己是棵木讷的树,是没有终点的风。看不到人间的悲欢离合,品不出人的七情六欲,也不用去思考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无尽的时间与数以万计次的死亡,是能够将人彻底逼疯的轮回梦魇。 每一个曾经的身份,就像是一个新的人格。伴随着身体的死去,所有庞大的记忆都会成为负担,变成吸附着岩石的触手,将人狠狠的往下拖拽。 在这无尽的轮回中,她一次又一次的找寻自我,可除了91,一无所获。 她渴望打破周身的禁锢,结束所谓的永生。 并嚣张的对祂们竖起中指:‘*你大爷的,老子罢工了!’ … 民国二十一年,随着辽东沦陷 ,全国各地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运动,抵制日货、抗日图存的口号响彻整个中华民国。 随着战机盘旋,炮火连天,百姓的日子变得更加艰苦起来。 那些个身先士卒的先生,女士,似乎看透了这个腐朽的世道,纷纷跟随着那位先生,以笔为枪,在群众匮乏的精神上,硬生生杀出条血路来。 宋白芷便是在这个时期,踏上了前往东洋的轮船。 只是在渡口前来为她送行的人有很多,却唯独不见陈皮。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人生就是这样茫然,起落,有着众多不确定因素的推着人前行。即便眼前的海面如此波澜壮阔,可宋白芷却仍想回头再看一眼。 在最后一道汽笛声响起时,她看见了人群外的陈皮。 陈皮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衬得肩膀平直而宽阔。漆黑的短发干净利落,只是额前有点散乱,他倚靠在暗色的巷口,似乎在这凉飕飕的渡口站了有好一会儿。 陈皮望着那一艘驶离的轮船,似有所感的抬起了头,与宋白芷对上了视线。他伸手感受着从她那处而来的风向,冰凉绵密,恍若二人之间交织的万般宿命。 宋白芷站在甲板上,看着那道人影越来越远,最终提着行李,回了船舱。 … 民国一八年,隆冬。 于江浙海口初遇陈皮,彼时尚且年幼。 我见万山不过一道平仄,北冥不解于我心中曲折。 虽常言目明者远见高墙,却称智者千虑错有一失。 如今已明浮云一心窃月色,西楼孤寒任鸟停,只唯我心中褴褛赴纠葛。 第169章 江户 江户 江户是日本自德川幕府时代以来的主要都市之一。明治维新迁都江户,后世改名为东京。 早川家 早川太太一大清早便备差人了饭食,在厨房热着。毕竟这位租客出手大方,要求也少,只要庭院足够安静便可。 一清早,早川太太的朋友带来一个漆盘,二人赞不绝口的夸赞了好一番,让里间的宋白芷也听了个大概。 只是她并不打算出去和这二位攀谈,因为国人在这个时期并没有话语权。再说了,即使过去攀谈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她在日本的第十三天,一切都在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只是,她的国籍让她的学术研究变得有些举步维艰。不,或许说让不少同国籍的留学生举步维艰。 而一部分留学生,便是在这种害怕掉脑袋,亦或是受不了耻辱,直接改了国籍。 她无意评价这些人的做法,也不在乎他们的选择。只是没想到,火还是引到了她的身上。这些日子,那些调查员,隔三差五的便会便服‘走访’。 实则,一查,二探,三监视。 早川太太捂着嘴,惊呼道:“天啊!这位井上千代子小姐可真是烈女!!” 即使这件事情已经发生已有三年,可这些女人,却依旧为她的做法而感到赞同,并且引以为鉴。 似乎是听到了宋白芷那处传来的咳嗽声,早川夫人倨傲道:“哦,天呐。不过,我想我们需要小点声,不要打搅到里头的房客。” 宋白芷知道她们说的是谁。那是井上清一的新婚妻子,为了激励参加侵华战争的丈夫,效忠天皇,在丈夫出征中华民国的前夜,她在丈夫身边刎颈自杀。 你永远不会明白日本人对于辽阔土地的渴望。也永远不会明白,他们后期的谢罪不是真的忏悔,而是它处于低位。 宋白芷坐落于主卧,推开了窗。看着挦绵扯絮的大雪,仿佛坐定般静默。 日本的枯山水讲究侘寂,十年一景。只是眼前的美中,有种人性的压抑。不过在这种重压之下反而让她可以完全将自己陷入沉寂之中。 科学的存在赋予了“野兽者”们如同神只般至高无上的权柄。 文学却致力于让本该粗鲁,野蛮的“野兽”启蒙,获得比肩神明的品行。 只是他们自称礼仪之国,却空学了表象。任由生命,乃至一切,陷入彻底颓艳的物哀美。 庭院前方的声音似乎热闹了起来 早川太太喜悦道:“御主人様!欢迎您到家,今日的雪下的可真大啊,我让人备了热汤,您是否要提前泡汤驱寒?” 早川先生抖去一身的积雪,将怀中的大包裹递给了她。“做的好,你是位合格的女主人。对了,宋小姐还在吗?这是她的东西……” “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该死的天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 宋白芷将桌上的文稿全部收了起来,没过一会,便有佣人敲了窗。 女佣跪坐在窗外,双手托举着包裹,信纸,冻的瑟瑟发抖道:“宋小姐,有您的信件与包裹!” 未经允许,不得入内,是宋白芷的规矩。或许是不想失去这个大金主,早川家的佣人,奉行着她的指令。 正是战争期间,物资紧张,经济萧条。像早川家这种入不敷出的没落贵族,已经多不胜数了。为了填补巨大的财务漏洞,他们不得去想更多的赚钱点子。 宋白芷选择他们,也仅仅只是为了避免被当地政府过度监视,管控。 包裹最外层的牛皮纸已经被融化的雪水彻底浸透,泡烂。但是里面的箱子,却十分干燥。箱子里头是一床被压整的鹅绒被,以及,梅花刺?? 这件兵器做的并不是特别精美,但是足够别致,并且实用。 说是梅花刺,其实它的形态是峨眉刺的基础锻造后演变。同于峨眉刺近三十厘米的长度,却并不具备指套,而是在抓握的中间部分以雕刻的梅花样式做了磨砂手感的防滑。 它的整体类似于一根刺,刺的两头是扁平而又尖锐的矛点。甚至精细的做出了锯齿状血槽位置。 顾名思义,血槽是专门放血用的,可以加速人体的死亡。通常兵器如果没有血槽会被身体产生的负压吸住,使刀不容易拔出。 而用在她这种小巧便捷的武器上,便是对方怕她一击不中,杀的不够透彻。 会漂洋过海,匿名姓名,只为送一床鹅绒被的人的,宋白芷想不出第二个。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最早在位面时用的武器,竟然是出自他之手。 … 张府 张日山看着底下人传上来的资料,面色诡异了一瞬,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往常。 如果不是家中传下来的古籍资料,张启山对于自己父亲辈分以上的长辈近乎一无所知。 而他对于那些古籍上记载的东西很感兴趣。只是他这刚起兴趣没多久,底下人便告诉他,陈皮与黑背二人,在这短短的十来日里,清洗了一片区?!! 年也不过的去倒斗?! 张启山虽然心中诧异,面上却一直维持着冷肃。他本就是好奇心重的人,说不在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在他找到黑背老六,问询缘由时,疑心病便更加重了。 他知道宋白芷这个人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到现在,还对火车上那件事心存疑惑,耿耿于怀。 对于委派黑背老六寻找‘让人致幻的石头’这件事,宋白芷没刻意提及过让他保密。 原因很简单。 1.为了防止黑背被人盯上,好方便她后续打补丁。 2.她不认为摸金校尉有过高的可信度,让对方为自己保密,不就是透露出自己的弱势?倒不如直接摊牌。 张启山不自觉的将手按在胸膛处,陷入了沉思。 ‘张家人会改姓吗?’ ‘她的血是不是麒麟血’ ‘以及,她身上是否存在纹身?’ 第170章 降生 二月立春,阳和启蛰 陈皮指示着后边的伙计将成箱成箱的冥器封锁好后,拱手对二月红道:“师傅,都在这了。” 二月红将热茶递给他后,漫不经心的说:“你来处理吧,让我看看你现在学会了多少。” 陈皮下斗过机关的能耐,二月红已经看在眼中。不过,他并不赞同陈皮用那些伙计的人命去蹚路的行为。 他不知道陈皮自己有没有发现,他与刚入长沙城那会的模样,已经相差甚远了。 那会的陈皮,眼神里虽然也透露出狠厉,不过却仍旧留有一分赤子之心。而现在的他,眼中除了挥之不去的阴鸷,便只剩下对人命的轻贱。 正是因为这点,他知道,陈皮距离出师不远了。 不过… 二月红已经盯着陈皮好些时日了。准确说,他已经不动声色盯着陈皮的唇角好几次了。他很好奇陈皮唇角的伤口,究竟是谁干的。 二月红早年也是出了名的情场浪子,这种痕迹,他一眼便能瞧出来,是女子的齿痕。 以及陈皮这些日子不知疲倦,不识日月的下去倒斗,是个什么情况?他在外头背债了? 二月红看着陈皮眼底的青黑,又看看了看他结痂的唇角心中更加疑惑: ‘他偷去哪里花天酒地了?’ ‘他强迫了哪个良家女子?’ ‘他难道不是属意宋白芷?’ 这些日子是真在倒斗,还是日夜兼程的倒两班? 陈皮将手头上的东西大致的讲了一遍,便拱手准备去后头练功场跑桩子。 毕竟是师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年纪轻轻便陷入酒色。二月红咳嗽一声,隐晦提醒他道:“你还年少,有些事最好还是节制些好。” 陈皮一愣,脑中过了好几遍,也没明白二月红是个什么意思。‘节制什么?倒斗?练功?我不累啊。’ 见陈皮这个呆愣反应,二月红心中也有些好笑了,原来竟是他多想了。‘难道,还没开窍?’ 二月红不动声色的用指尖掠过唇角,陈皮这才猛的反应过来,二月红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陈皮耳后根一热,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要解释。但半晌,也只憋出了一句:“师傅,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陈皮如此青涩的神态,倒是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只是他若是解释了倒还好,可陈皮这不解释,不就等同于默认了吗? 这让二月红彻底疑惑了,难不成他真去强迫良家女子了?二月红思量再三,还是去堂口转了一圈。 可这得到的结果却让二月红短暂震惊了一瞬,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是宋白芷来红府道别那日伤到的。’ ‘可陈皮做了什么才会出现在嘴上啊?!’以及自己这个徒弟,当真是目无‘尊长’,敢想敢做。 二月红并不认为陈皮这种做法有哪里不对。做他们这行的,人性几乎都泯灭的所剩无几了,更恍若那些可笑的伦理道德。 他那一瞬间,所震惊的是,陈皮竟然敢将想法在宋白芷面前摆出来,并且这么做了。 难道宋白芷是什么很好说话的人吗?能够这么容忍他? 看看那被‘宋家族人’供出来的李老爷,这会尸体还在城门上挂着。她的那些族人,更是生不如死,如果真进了牢狱反而还是解脱,可宋白芷偏偏给他们开了生面。 每日都有道上的人催债,开始只是毒打,接着便开始切手指,拖一天,身上少一点,直到还清债务。 那些人变卖了所有值钱的玩意,也不够还的。然后转变成卖妻卖女,至今也还未还清债务,在街头蜷缩着每日逃命似的苦苦挣扎。 二月红根本不会质疑,宋白芷本就是冲着折磨他们的心思去的。可他也没觉得宋白芷的做法有何不对,如果他是宋白芷,面对这些虎视眈眈的人,他只会更狠。 他之前听张启山说过,宋白芷问他要过一把左轮手枪。原以为宋白芷会带人血洗前耻,没想到是用这样的方式肃清处理,倒是他们小瞧她了。 … 江户 整个无尘间被人重新清理了一番,此刻只有手术灯还在正常工作。 宋白芷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在旁等待药剂师注射药剂后,操刀剖腹。这是她这些日子的第一次实践。 是由早川先生举荐至江户女子医科大学后,得到的一次机会。 很快,在旁协助的护士将准备好的三层无抽屉器械车推了过来。 宋白芷只一眼便看出,这位产妇是足月顺产,但胎儿体型较大,且伴有会阴水肿的情况。 国内的剖腹产开始于1892年,按照如今国内的普及程度,这项工作,能够实操的人,屈指可数。 即便实操了,在医疗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术后感染,失血,等状况都是无法预估的。 一旁端着工具的实习护士,满头冷汗,几乎要晕厥过去。 侧切的声音、手剥胎盘时肚皮上手在里面动的轮廓,产妇额头上的青筋、用力过度导致血红的眼白、像下水龙头放水般一样涌出来的血…… 无尘车间凉飕飕的空气,即使带了两层口罩还能闻到的血腥味、这无一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宋白芷剥离胎盘下手很稳,避免了给产妇造成二次伤害。或许是她从容不迫的气场,让在旁时刻准备协助的主治医生也放松了不少。 本以为只是早川家的介绍的贵族小姐过来镀层金,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么老练了。 实习护士缓了好久,才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实验机会。她缓慢的恢复自己的语言系统,大着胆子问:“宋医生?请问孕妇是出现了胎盘位置异常的情况吗?” 说罢,后知后觉的激动夸赞道:“还有!还有!您的这场手术非常成功,可真是太厉害了!医生您真是相当沉稳呢!” “嗯,胎盘粘连了。”宋白芷只回答了她的问题,对她恭维的夸赞并没什么反应。她的神色平静的就像旁观者,这就是操刀者最好的状态。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并非是足够沉稳老练才如此。 而是因为,她本就不敬畏生命。 她不明白胎儿降临世间的第一声大哭,也不明白胎儿分娩出后产妇哭泣眼角划过的泪。 对于她来说,活着才应该是最痛苦的事。 第171章 一枕南柯 陈皮倚靠在西厢的长廊上,那些往来的仆从低垂着头,只管忙活手中的事,谁也没敢抬头打量。 宋府的仆从已经被清理了一批了,这些剩下的人,是管家多次筛选后留下的。留下他们的原因很简单,她们见过杀鸡儆猴,可以留着给后面进来的猴当警告牌。 从宋白芷离开的这些几日来,陈皮几乎从未真正入眠。未下斗时,他的脑中都是那日发生的事,让他心绪复杂,连带着喘息都觉得沉闷。 他也知道这样是在消磨自己,所以想要找点事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将他准备的东西寄出后,便开始不分日夜的带着人下斗了。 那些人并不都是红府的人,更多的是冲着分一杯羹的想法来的青头。陈皮毫不犹豫便用他们做了挡箭牌。 他从不亏待底下人,因为他出手足够大方,所以不缺想要跟着他混的。可他也足够无情,即使上一刻患难与共,在下一刻即将性命攸关时,他会毫不犹豫用对方填坑。 陈皮很清楚自己这样的做法会引起底下人心慌,并且培养不出忠心的心腹,可他不在乎。对于他来说,一切都要靠自己,只有弱者才需要抱团取暖。 所以这些日子的倒斗途中,他虽然闭着眼睛小憩,可却时时刻刻保持警醒。不过短暂的休整,便足以支撑他继续前行,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 不知是二月红的话,还是他自己心中的念。他无可避免的再次想起宋白芷。 只是这难得的好天气,让他的疲惫上涌,不自觉的陷入了久违的睡梦。 明亮的阳光从天井洒进来,透过树隙散发着零碎的柔光,投在西厢的长廊上。屋檐下的雨链发着有节奏的叮咚叮咚声,十分安宁祥和。 宋白芷从卧房中走出,她捧着手中的铜镜,似乎在寻找一个能够放置铜镜的着力点。 宋白芷似乎是刚睡醒,乌黑的发丝即使松松垮垮的挽着也还有些散乱。一身暗绣墨绿旗袍,更衬得那露出的小腿,更加莹白。 似乎是因为天气有些冷,宋白芷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拢了拢披盖在身上的羊绒大衣。陈皮走近她的身旁,她却恍若未觉一般,拿起了发油。 只是他走近了才发觉,宋白芷的旗袍前襟并未扣齐整。顺着未合上的衣领望去,入眼一片莹白。颈下锁骨蜿蜒却不瘦弱的突兀,如工笔勾画般细腻。 宋白芷的头发未挽,随意地铺散在腰间。陈皮看着她熟练的挑起发油,为自己慢慢梳理起来。发丝从被掩盖的蝴蝶骨处,不经意往下隐没。 在宋白芷把头发挽起时,陈皮却忽然抽出了她发间的发簪。让乌黑的发丝瞬间铺散开来。 宋白芷似乎终于发现他了,她侧过半个身子,向陈皮伸出了手:“你别闹,把发簪还给我,我等会还要出去。” 陈皮做了个无辜的表情,将脑袋凑过去看她的表情,距离忽然的拉近,使得二人几乎要鼻尖相对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不。” 只听一道破空声响起,他已经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宋白芷夺个空。 下一道攻势来的很快,几乎是他刚站稳的瞬间,宋白芷便贴近出了手,目标直对那根发簪。 陈皮往后一跳,躲过她后半段的偷袭。在下一击即将贴近时,他借着力,身子在空中一个侧翻换了位置,反扣了她的双手,使她无法在短时间内在做出什么行动。 那件羊绒大衣早已在他们打斗的功夫里,掉落在地上。因此,陈皮能够感受到那仅仅只隔了一道布料的肌肤相贴温度。 宋白芷背靠在他胸膛处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听她侧头对陈皮道:“你还真是出息了。” 一听这语气,陈皮立马松了手,讨乖的做了个告饶的动作。:“别生气,我帮你挽发。” 宋白芷半信半疑道:“我待会还要出去,你会吗?不会是想偷偷使坏吧。”对于这话,陈皮不以为意,手自然地抚上她的发丝,一点一点的用梳子将它理顺。 他不经意似的问:“你要出去见谁?” “*****”。 分明什么都没听清,可陈皮就是无端的起了几分心火。 见陈皮梳了半天也没好,宋白芷便直接夺过了他手中的梳子,自己整理起来。 他低垂着头,不甘道:“不可以。” “什么?”宋白芷似乎是没有听清,又问道:“什么不可以?” 陈皮从宋白芷背后环抱着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用指节勾过那柄梳子。他笑吟吟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披散着头发更好看。” 陈皮的笑容隐藏着几分执拗,在宋白芷想要侧头看清时,他将木梳连带着发簪一并扔进了雨链下的蓄水缸中。发出了小小的扑咚声。 “陈皮?你…”宋白芷面色严肃起来,似乎是想要和他讲道理。 陈皮却不想听,他伸手捂住了宋白芷的眼睛,像是喃喃自语道:“我会给你买新的,肯定比这个好看。”二人气息交融,他半阖的眼神看着宋白芷,声音仿佛充斥着引诱。 他的表情分明没有变,只是直勾勾看着宋白芷的眼神却变得十分危险。宋白芷伸手想要将他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挪开,却被他反手制住。 察觉到眼前的手有松开的迹象,宋白芷正想要睁开眼,却在下一刻,被系上了黑布彻底蒙去了视觉。 他的视线落在了温热的肌肤上,带薄茧的指节沿着宋白芷温热的脖颈处慢慢挑开旗袍的纽扣,向着下腰际摸索。 在宋白芷下意识侧头避开他带着灼热而又绵密的呼吸,也正好避开了那带着情欲意味的吻。只是下一刻却被他强制的搂紧在怀,熟练得仿佛重复过千百次。 陈皮能够感觉到身下的人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她想逃却又因为被遏制住了行动,无法挪动分毫。 宋白芷的耳尖,连带着脖颈也一并泛起了红晕。她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是!…”她语塞着,似乎根本想不到旁的词汇来形容陈皮的行为。 当宋白芷身上的旗袍最后一颗纽扣被挑开时,他愉悦的笑了:“你骂的一点也没错。” 可越是如此靠近,他心里越是清楚,他想要的,不只是这样。但在过分一点,宋白芷绝对会生气,然后再也不理他。 陈皮将环抱着她,用面颊轻轻的蹭过她的侧脸。散乱的发丝相触间便多出几分不明滋味的撩人。 可宋白芷什么也看不见,甚至动不了,只能将他带来的触觉一并受着。 ‘碰!’ 一声巨响,在耳畔惊起。 陈皮猛的睁开了眼,却发现只是城中的某户人家放了烟火。 他心中那一丝窃来的甜,也在此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思绪回了笼:‘原来是假的,难怪。’ ‘也是,怎么可能。’ 第172章 爱吃酸菜肘子的大威王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江户 宋白芷穿着厚实的大衣,抱着研究资料等待有轨电车驶离后穿行马路。这是她在这停留的第二十四天。 目前为止,一切如她预想的进行。学历已经实名注册,如今缺的只是一纸学术研究,方便秦松良更好的举荐。 电车驶离后,宋白芷便从这雪水融化后的泥泞马路横穿而过。早川家处于闹市区最末端,不,或许称之为半风俗区更为妥当。 仅够一辆轿车穿行而过的木榫结构街道两旁,是一舍舍堆砌而起的置屋。因为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所以街道较为冷清。 在宋白芷即将穿行过这条风情街时,屋舍的窗户被人打了开来。一道娇柔魅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唉,楼下这位…请留步。你是医生对吗” 宋白芷循声望去,那个女人头发工工整整的盘起,发靥处佩戴着樱花流苏花钗,穿着一身精致华丽的花魁服饰,正手持烟杆眼神兴味的盯着她打量。 宋白芷打量了一遍四周,发现并没什么异常后,直言道:“有事不妨直说。” 花魁轻轻碰了碰烟杆,眼神似水流波的看向屋舍大门,她轻笑道:“请进来一叙。” 宋白芷将目光落向置屋门口,却并没有踏入一步。 门内的艺妓们并不都是手持烟枪,因为西方文化的影响,她们有一些人的发型也更偏向欧洲文化。 抽着香烟的艺妓颓然的靠在廊柱旁感慨道:“啊嘞嘞,真是无聊啊,天气冷了,招揽的客人就少了。” 另一位穿着偏向于西式和服的艺妓一把夺过她的烟。她动作自然的弹去烟灰,抽了起来。“不管是谁都好,快点带位客人进来吧。” 一个抱着威士忌酒瓶,喝的烂醉的洋人笑着看向这处。置屋里头便瞬间高兴起来:“哎呀!我说这位客人,请进来看看!” 现在正处于经济萧条时期,不说民工厂倒闭,就连农田作物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吃不上饭,穿不起衣,看不起病的人比比皆是。 门口的嬷嬷取下门口的灯笼,重新填补昨日燃尽的灯芯。 这是置屋正式营业的象征 可依旧没什么席面邀请这间置屋的艺妓们陪客。不同于以往对艺妓们的推崇态度,一个冬季过后,化雪的长街上不知出现了多少具长睡不醒的尸体。 而这些置屋中的艺妓,对比起外头人的命运,的确是好上了不少。不过,也仅仅只是现如今还算不错。 从她们步入这一行当开始,便如同门口的灯笼芯一般燃烧自己。今日芳华,明日苍颜。直到年华不再,任由新的灯芯将她们取代。 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宋白芷并不是对任何事都有好奇心的人,更不会对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东西浪费多余的时间。 但对方似乎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在她转身即将离开时,那位花魁赤脚跑了出来。却因为华丽的和服,只能堪堪止步在了置屋玄关前,眼神复杂的凝视着宋白芷。 她语气失落而又恳切道:“真的不能聊一聊吗?”从楼上跟下来的嬷嬷面色严肃的将她从玄关处拉回置屋,言辞犀利的说教她,让她自己记得花魁的规矩。 街头上的男人们目光惊艳的看着玄关,久久不能回神。不过他们很清楚,花魁这个级别的女人,不是他们能够得到的。 花魁这种身份的女人,与其他女人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华丽包装和各种噱头,她们永远绚烂而又空泛。 只有用钱一直堆着直到成为金贵衣服下的一具枯骨才是最好的结局,即使死亡最好也是死在华丽的外表之下。这样才值得歌颂流传。 事实上,没有了钱,没有了名头,花魁还不如寻常女子。学的那些才艺在目前的社会底层生活中根本没有用。最终只会沦落为和在外头招客的艺妓一样,两者并没有任何区别。 而这样的女人,却偏偏想要找她谈谈?还知道她是医生? 要么有事,要么有鬼。 怀揣着一探究竟的想法,宋白芷进了置屋。花魁见到她愿意上来,神色放松了不少。她将所有能被窥视到的地方统统关上,声音低沉道:“请帮帮我!!” ‘原来是帮忙’。宋白芷起身就准备离开,她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好人,也不是闲了没事去普度众生菩萨。找她帮忙,她就一定要帮吗?有这帮忙的功夫,她的学术研究早就做好了。 花魁神色紧张的伸手,用力的紧攥着她的外套衣摆处,整个人几乎是卧覆在地板上。她语气急切道:“我有很多钱!只要你愿意帮我!” 宋白芷一身穿着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缺钱的人,花魁心里很清楚,眼下只不过是走到了绝路,想要试一次罢了。 对比起她的报酬,宋白芷更好奇的是,这位看似有禁足的花魁,究竟是怎么知道她的职业底细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医生的?…你又想让我帮你什么?” 花魁见她至少还愿意提问便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她坐起身子,慢拢头发解释道:“我每天都会在窗边观望,有一天,你偶然经过,我看见你抱了一本医书。” 宋白芷听着她的解释,却直接拆穿了她:“你在骗我,却要我帮你?” 花魁一愣,还想要狡辩。却见宋白芷直接将手中的文件举了起来,上面一行字中赫然写了一个医字。 如果这位花魁认识繁体字的话,那么就不会只说那一天看到宋白芷抱着医书从这儿过去。应该是说,她两次看见宋白芷抱着医书过去才对。 宋白芷扯回自己的衣摆,神情漠然道:“如果无法回答,那么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见她毫不迟疑的离开,花魁心下一片慌乱。她咬咬牙心一狠,一鼓作气的交付了底线:“是有人告诉我,你可以帮我!” 宋白芷侧头问:“那人是谁?帮你什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花魁的泪水克制不住的颗颗坠落,整个人如同即将开败的牡丹,簌簌发抖:“那人是…我的情郎……可他也即将离开”。她抚摸着小腹的位置了神情悲戚道:“三月了!” 宋白芷是听明白了,这是找她做堕胎的。可她目前为止,在人前登记的行医案例中,她只有一场是剖腹产。旁的登记在册都是心脏…… 仅仅一出剖腹产就够她一战成名?难道是她什么有名的妇科医生吗?能够让这个花魁把命交到她手里? 她不信。 三个月乍一听不久,可换算下来就是近100天,这就意味着药物流不干净,需要刮宫。这种手术方式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不孕不育事小,引发的炎症等并发症甚至可能会影响终生。 可问题是,现在的医疗水平并不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见宋白芷没有回答她,花魁语气急切道:“我的肚子不能被她们发现!医生我求你帮帮我!”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在暗处拿掉。没有正规的工具,没有无尘车间,也没有那些被管控的药物,更没有麻醉。 在这些buff叠满的基础上,宋白芷只能如实答道:“恕我直言,即使我敢为你操刀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够活下来。” 这句话似乎是彻底刺激到了这位花魁的神经,以至于染着精致蔻丹的指尖几乎将掌心刺破。她压抑着想要大声宣泄的悲鸣,如同溺水之人抱紧浮木一般道。 “你吊住我的命就好!我的情郎已经快找到离开的办法了!我只需要等等他!他说过会带着我一起永生的!” “我愿意将大半的积蓄付给你!你只要保住我的命就行!” 听到这两个字眼,宋白芷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瞬。她想到‘宋朝林’提到过的男人‘关根’,难道说这位越界者,想要在这个世界位面长生不老自诩为神? 宋白芷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那两个字眼一般,眼眸微沉的问:“你情郎叫什么?” 花魁毫无保留的急切答道:“汪权”。 … 第173章 信件 如果没有提到中文名,或许宋白芷会更加相信花魁口中所谓‘永生’只是日本的奥姆真理教宣言。 这是近年崛起的一个宗教,创建人为麻原彰晃。他宣称自己是一位新的弥赛亚,是佛陀、耶稣和创世神的化身,他的目的是“拯救世界”并让信徒获得“真正的启示” 被这宗教骗局吸引的人有很多,她们愿意为了‘神’的启示去做任何事情。其中便包括了为主诞下圣子。 花魁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心中无端的起了几分瑟缩之意。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泄露出的崩溃情绪,这让她将手中的烟斗抓得更紧了。 宋白芷看着那烟斗心下了然。 她藏好思绪,对花魁说:“这几天我……” 姆妈高昂嘹亮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豆蔻!将军请您今日务必前往府邸一聚!豆蔻酱,你听清楚了吗?” “请将军再过两天吧,我近日身体不适,无法奉陪。”花魁慌乱的整理了鬓发,低声咳嗽了两声,试图继续推脱。 “你要知道你吃的,穿的,都是置屋带给你的!你这样一拖再拖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有一天你这位太夫留不住自己的恩客,那么游廊的债,你是这辈子也还不上的!” “豆蔻,听清楚了吗?是时候该清醒一点了!”姆妈的声音充斥着怒其不争的哀怨,但最终也没再说别的。 “我会再想想的!”豆蔻喊出这一声后,便又捧起了烟斗,神色郁郁。 花魁是游女(青楼女子)中等级最高的。由于游女经常变换场地,场合,所以她们所待的置屋便被称呼为游廊。 花魁并非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多为武士,贵族家中的小女孩。并接受过一定教育,到了游廊后,通过长时间的培训,才会为她的登台造势。 在此期间,花魁的吃穿用度,都是由游廊提供。她成名后,自然需要还清游廊对她的栽培。 早期的东洋推崇花魁,因为能够见到花魁的人屈指可数。哪怕对方在游廊一掷千金,并艰难的得到培养人的认可,只要花魁不想见,那么也是无用功。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东洋,已经更迭为日本了。而花魁,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旧时代的产物了。那么所谓的业界规则,也就不复存在了。 宋白芷看着她的小腹,半晌道:“我会再来。你需要自己想办法和我离开。” ‘如果不能,也无所谓。’她只是想要了把花魁身后的小尾巴揪出来罢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心,约见第二次不过只是为了方便从这成瘾的女人身上得到这位名叫汪权的线索。 这位叫汪权的人,让她起了几分警惕,还有好奇。 她很确信自己的踪迹一直藏的深,除却往医院方向跑,旁的时候可以说是深居简出。而这位汪权却给花魁指路向她? 要么,这个人查过她的底细…… 要么,这人一直在监视着她…… … 早川家 宋白芷拍去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换上了木屐走向卧房。 枯山水后的女佣见到她,恭恭敬敬笑道:“欢迎回来!宋小姐。对了,刚才有您的来信,已经给您放在窗台上了!” 宋白芷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上次收到的一封信,只有三个字。 ‘给你的’。 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但陈皮写的字,她不会忘记。因为她曾经心大的想要好为人师一次。 被寄来的信中。那字体扭曲,晕染的简直是惨绝人寰,若不仔细看,怕会让人以为是恐吓信。 宋白芷看着信封上干净整洁的一行字,便以为是张启山,亦或者是二月红等人传来的。 她心下估量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一目十行看完后,她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将信纸压平后重新装了回去,小心的收了起来。 宋白芷 见字如面 现在是长沙早上六点半,听说国外有时差,但我想你大概已经醒了,因为你总是觉浅。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给你写信,到你手里需要多久,但我私心的希望你能在樱花开前收到。这样每当樱花盛开时,你都会想到我了。 我近来怪无聊的,却总是想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让我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最近不能出去忙活了,因为天冷下雨又化雪,师傅说这时候去太危险了。 在你之前,我也并非是没有去处。在你之后,我也并非是没有‘朋友’。可我对他们都提不起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闲谈… 我一向不认为离别是一件重大的事,如今却觉得十分孤寂。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也说不出来。 我异常的想念你,以及,祝你在外安好。 陈皮 这一看便知道是请的人代笔,但是上面的话,究竟是这代笔之人的润色,还是陈皮的口述,宋白芷就不清楚了。 她要回信吗?她又要说什么呢? 小恶魔说:‘可我已经准备拉开距离了。’ 小天使说:‘可是即使拉开距离,你们现在也称得上姐弟啊。如果什么也不说,下次见面他没准在你面前哭鼻子。’ 宋白芷觉得自己的思维被分成了两半,此刻正在激烈的声讨对方,企图得到一个最优解。 她摩挲着信封,沉思着自己的答复。 … 一段时日前 陈皮大马金刀的踩着凳子,面色不善的盯着眼前代笔人。“写不了?你说说哪里写不了?”他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手已经摸上九爪钩了。 这位先生吓得一激灵,叫苦不迭道:“大爷!你连这给谁的都不说,我又该怎么下笔啊!” “大爷!就算是给仇人!都是要放狠话的啊!我真是!唉!…” 陈皮烦躁的捋了捋头发,语气不善道:“喂,那你说怎么办,要么给我想到解决办法,要么我先解决你。” 代笔人怯生生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小声提议道:“您看我问…你答如何?” 陈皮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但最终还是收敛起了火气,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问。 代笔人坐回位置上,磨墨:“信是寄往何处?” 陈皮道:“东洋。” “对方是亲人,还是爱人,亦或是朋友,同僚………”代笔人这话问出口,却见对方并没有回答,甚至隐约可见那煞气的嚣张劲下去了大半,甚至透露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在没有遇上宋白芷之前,他认为自己是一阵风,是自由的。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不想去。 遇到宋白芷后,他仍旧是自由的,可心中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牵绊,让他想要为此停留。 代笔人心下了然,他打哈哈道:“您瞧我这就多嘴问这一趟的,我明白了明白了。” … 二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写出了这封信。 陈皮看着那一整页纸狐疑的问:“你写清楚了吗?…我说了有这么多字?” 代笔人拍拍胸脯道:“大爷!您就放心一百个心吧,这方圆百里地,都是找的我代笔!保管有回应!” ps:感谢贝贝们的爱,我终于有评分了!!:(土拨鼠尖叫) 其实我从前段时间开始越写越没信心,但贝贝们紧贴的催更太让我感动了!竟然没有弃文! 秉承着挖坑填坑的想法,我会尽量把加班的时间空出来更新。 第174章 猎头 宋白芷离开后,豆蔻独自坐在木地板上沉默着。只是当她手持烟杆开始,眼神透露着的迷茫与恐惧很快就被糜烂的颓废所代替。 她知道要摆脱现在的处境只能依靠宋白芷,可是……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小腹,神色隐隐透露出哀伤。她是想要成为一个母亲的,可这个孩子,却并非是她期待的。 紧闭着的窗户忽然被人猛的打开,豆蔻猛的站了起来,正要惊呼,却见来人正是她的情郎。 汪权扫视一圈后,面带笑意的站在她的面前,温柔的抚摸着她面颊,问:“她答应了吗?” “答应了,就在明天!”听到这话,豆蔻忙点头回应。他们二人见面机会本就很少,如果不是汪权想要探听消息,他甚至不愿意过来见她一面。 而她腹中的孩子……豆蔻想到了在那将军府上受到的种种暴虐,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不清楚汪权为什么会忽然爱慕上自己,并承诺带自己逃离游廊,说要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可她却切切实实的沉溺于这甜言蜜语中去了。 汪权见她瑟缩了一下,只认为她是害怕。他的甜言蜜语就像定心剂一般的再次说出:“豆蔻,我是爱你的。不要让这个孩子阻拦在我们中间好吗?” 豆蔻自然不会让这个孩子存活于世,因为将军重利只会将她送人,自己是绝对不会替她赎身的。而她有孕的消息一旦被旁人知道,这个花魁的身份就彻底完了。 游廊不会放过她,将军也只会让她将孩子拿掉。豆蔻根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当然,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豆蔻抬起头,深情的仰望着他。 “对了,你没有透露出我的消息吧?”汪权此话一出,豆蔻的眼瞳不自觉的扩散了一瞬。汪权低头看着她笑道:“咦?你说了?” 豆蔻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的整个下颌被汪权狠狠的制住,只能呜咽着表示自己的痛苦。 汪权松了钳制她下颌的手,眼神悲悯的看着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都是我不好,权………呃!?……”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她便被心爱的情郎硬生生扭断了脖子,只能徒劳的睁大着双眸,痴痴的看着那道身姿笔挺的身影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汪权擦拭着指尖,低头的看着地上‘爱人’的尸体喃喃道:“豆蔻啊,我是真的爱你。可你,怎么能够如此愚蠢的将我一同拉下水呢?” ‘好脏,好恶心’。 ‘眼线没了,看来要找新的暗桩了。’ ‘啊,真烦,我的存在好像被发现了。’ … 在宋白芷路过邮局时,她心中思量再三,还是将信件与一些小玩意一并寄了出去。 宋白芷这几日都会状若无意的经过置屋,可是那扇窗却并没有打开过。而她手头的研究,也在这几日正式递了上去。 说是研究,其实只是她这些日子操刀的细节总结罢了。毕竟她并没有把自己吃饭的饭碗抬起来,让旁人也能够蹭一口饭的大公无私品德。 或许是因为她过于效率的想要达成目标好折返的操作,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于是接近她的说客就变多了。 办公室 审核人员闲适的翻动所有人都资料档案。轻微的纸箱摩擦声让办公室外等待的学子焦躁不安,只能来回走动疏解情绪。。 宋白芷无动于衷的反应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胸有成竹。就像是确信自己一定能够拿到毕业证书。即使她只是一个‘插班生’。 此时,一个笑意盈盈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笑盈盈问好。宋白芷一眼就看出来,这男人是一个猎头。 果不其然,还没说几句话,他便步入正题:“宋小姐觉得现在国内行情如何?比之东洋,可是更好?” 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宋白芷摩挲着指节,在心中打了个腹稿。她客气的说:“在医学上,东洋的确略胜一筹,否则我也不会漂洋过海来此了。” 那猎头听了宋白芷的话后,笑容更盛,“宋小姐倒是坦率。那我也大开天窗说亮话了。如今国内局势动荡,几乎是将脑袋别再裤腰带上。东洋呢,虽百废待兴但机会众多,像宋小姐这般才学之人,定能大有可为。”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敲击指节问:“先生之意,莫不是有好去处推荐?” 猎头示意她跟自己离开,这儿已经有不少学子瞧过来了。 二人行至走廊尽头后,猎头才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咱们正在搞一项极为机密的医学研究,资金雄厚,设备先进,目前缺的就是宋小姐这样有能耐的人才。” 猎头见宋白芷神情略有猜忌,他便解释了起来:“宋小姐的能力在学界早有传闻,况且您递交的那份研究成果,已有人转给我们看过,实在精彩。”言下之意便是,政府并没有派出人刻意监视她的所有举动。 “若是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们能够给你的回报,会远超你的想象。” 这两段话落在宋白芷耳中,等于笑话。 她婉拒道:“承蒙厚爱,只是我目前只想专注于自己手头学术之事,暂不考虑其他。况且…我虽然对东洋与德国的医学非常感兴趣,但并不准备自己后续行医。” 猎头听到这话显然一愣,‘并不准备行医?’ 宋白芷接着说:“如你所见,我有很多钱,多到这辈子也花不完,除了钱,我几乎一无所有。对于医学,其实我也只是感兴趣,所以想要试试自己能有几斤几两。” “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对我的认可和邀请,这让我感到非常荣幸。” 猎头面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起一个人。的确如宋白芷自己所言的一样,她不缺钱,甚至眼神中透露出钱权巅峰的麻木感,恍若俯视众生,藐视一切。 或许,还掺杂了一些旁的东西,可他看不透。 准确说,她的这眼神根本不像一个正待芳华的姑娘家。 猎头下意识皱眉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未来的某一天,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宋白芷轻笑了一声,她声音清冷而又平缓:“后悔与否,都是后话了。” 猎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脚步,回头说道:“宋小姐,这乱世之中,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即便你现在躲在金钱筑起的堡垒之后,也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宋白芷低头在纸张上写下座机‘号码’,走向他时,自然的递到他手上。 猎头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她回到人群中的背影。 他以为宋白芷想通了,便出了大楼,回到了车上打开字条,却见字条上哪里是什么号码。 上面赫然写着: ‘铁骨铮铮衍圣公,世修降表劝人忠’ 猎头一愣,因为这一句话的意思是卖国没骨头。 :‘我被骂了?’ 不过他却并没有那么生气,因为他游说过不知道多少的学子。 有多少人哭着后悔想要‘弃暗投明’的。 就有人多少用自己的热血灌注坟前一尺高的坟头草。 这样的人多到让他麻木,可他也只能冷眼旁观的做到独善其身。只是,没想到自己如今已经不知不觉的陷入其中,成为了推手。 如今的局势,就像打水漂一样,不管持有者用多大的力量,石头最后都会下沉。这,就是他的命。 第175章 锦书难托 对于宋白芷来说,猎头就只是挖人的中介。 她并不怕自己的行为会惹毛对方,即使对方生气了又怎样,除了将自己气炸后变得毛茸茸的,还能拿她如何? 不知等待了多久,证明落定了 纸张很薄,却是无数人终其半生才能得到的。为了这一张纸,她们付出了千百倍的心血,日以夜继的钻研。 宋白芷拿着一纸证书,离开了大楼。她看着道路旁那一颗新生叶的樱花树,思绪几转,敲了这户人家的门。 那户人家对于她的做法表示不理解,但对于她给的钱,表示了自己的支持。 宋白芷选择再一次路过置屋,等待一个验证。 这一次,置屋二楼窗户打开了。 豆蔻口型示意道:“请等等我!” 没过多久,里面的人跑了出来。豆蔻穿着一身闲适的和服,手持花伞,十分拘谨的跟在宋白芷身后。 宋白芷一路接引着豆蔻往僻静处走,她提醒道:“手术室现在并没有人使用,但我依旧要提前告诉你,无论是药流还是需要我用器械,你都至少需要静养三月。” 听到这个数字,豆蔻吃惊的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似乎是被吓到了,只是连连点头,不说一句反对的话。 宋白芷不动声色打量周围变动,用闲谈来拖延这段路程的时间。可是四周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一个可疑的人。 豆蔻似乎很紧张,她全程都很拘谨,就这么跟着宋白芷,二人仅距离两步之遥。 宋白芷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重,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诡异。 直到手术室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 … 岂不闻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收到宋白芷的回信,已经是开春时节了。也正是这封回信,让陈皮按捺下倒斗回来弄死那代笔人的念头。 他不认识字,但从一整盒独立分开的小东西上能够确定,这是宋白芷给大家的伴手礼。 陈皮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包裹又重新包好。如果是给师娘或者嫂夫人,吴夫人的那他就转交,如果是旁的人… ’转交?呵,想多了’ 齐铁嘴坐在算命摊子上,自斟自饮。他远远的见到来人,将自己的小圆墨镜往下拉了拉,欣喜道:“哎呀呀!可真是许久不见了。真没想到,这一段时间不见,你就成了这长沙城最大的忙人了。” 这会齐铁嘴倒是又不怕了,还敢大着胆子往陈皮跟前凑。 陈皮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什么事。” 齐铁嘴却根本不带怕的,似乎早就看出陈皮这会压根不是生气,就是懒得搭理他,做出这个表情纯吓唬人。齐铁嘴贱嗖嗖的笑道:“听说你又把解家那小崽子扔到五爷府上啦?” 一提到这个小崽子,陈皮就有点头疼。解九跑事业成日不在家,对于一个不记事的小儿来说,的确是一个陌生人。吴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见自家儿子往他一个亡命徒跟前凑,她也不阻挠。 所以在冰雪消融的这段时间,解连环几乎天天跑到宋府。准确说,是管家给他送到宋府的。 练功,他跟着 吃饭,他跟着 睡觉,他还想跟着 在解连环试图将手伸向角落那团黑色会动的毛茸茸时,陈皮灵机一动,给他送去了吴家。 吴家既然能够‘收留’他的狗,那收留同为九门中人的独苗苗也很合理。 齐铁嘴见他一点搭话的意思也没有,他也不气馁,自说自话的搭腔道:“哎呀!不说就不说嘛!你不知道吧,这小崽子啊,心大的很,和他爹说要把五爷家的儿子买回家。” 陈皮眉梢微挑,看起来感兴趣了。“狗五爷啊,这辈子头一次碰上个这么胆大的。他说‘解家的!要带的走!你就只管带去吧!’”齐铁嘴笑着啧啧两声,毫不犹豫的分享了这段趣事。 齐铁嘴并不是一个会和旁人叙说一些事的人,他的话通常真假参半能将人哄的开开心心,并且小心谨慎的不透露一点旁的消息。免得自找麻烦。 不过眼下这件事倒是无所谓,因为和陈皮脱不了干系,算得上是因果。 陈皮神色松快了些许,他说:“那样最好,省得这小崽子跑来烦我。” 齐铁嘴正想说什么,却瞧见陈皮外褂边缘透露的信封。他疑惑道:“你这是准备去寄信还是找人解信?” 听到这话,陈皮不自觉眯了眯眼,正想要拔腿就走。就见齐铁嘴将茶水都斟好了,一副要与他促膝长谈的架势。 齐铁嘴说:“别急着走啊!我也识字!方圆百里的,算得上文化人!” 陈皮只觉得这话耳熟,那个代笔人也是这么说的。他心道:‘你们读过书的人心气都这么大?一开口就方圆百里?’ 齐铁嘴给他挪了凳子,乐呵呵的拍了拍板凳道:“坐嘛,哎呦都自己人!老八我又不收你银子” “再说了,这块地的代笔人,前段时间卷铺盖跑了。你错过我这村,可没这店了。” 陈皮眼眸微动,对齐铁嘴的话存了几分不信任:“跑了?” “可不是,听说被哪个煞神……”齐铁嘴看了看陈皮,又看了看信封,忽然反应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嘴,打了个补丁:“来来来,坐坐坐,估摸着是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乐不思蜀呢。” 陈皮信了大半,将信递给了齐铁嘴 _ 陈皮 我很高兴能够收到你的来信,只是如果你能够自己给我写信,我想我会更高兴。 很遗憾,收到这封信时樱花并没有盛开。但我仍然会记挂你,与九门的大家。 东洋这儿很冷,你邮寄来的羽绒被很及时,让我这个毫无准备前去留洋的青头挨过了这个冬季。 除此外,我还收到了一支梅花刺,我想这或许也是你锻造出来的。它很小巧便捷,很适合我的武功路数,我很喜欢。 东洋这儿的吃食不茶不饭,并不怎么符合我胃口,但偶尔也能称得上可圈可点。至少,我按时吃了。 离开国内近一月了,我偶尔也会怀念在江口时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以及那被你拿走,不曾品尝到的栗子… 好了,不知不觉中写了很多废话,我想大概是此刻太过于无趣了。 祝你,祉猷并茂,顺颂时祺 _ 齐铁嘴心中调侃道:‘这哪里是想的九门大家啊,虽然字字句句没有提到想念陈皮,可意思分明快透出纸张了。’ 不过很显然,陈皮没有意识到这点。他的注意力停留在那句:‘九门的大家。’ 齐铁嘴念完了一整封信,顺便和陈皮解释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祝他事业有成,福气旺盛。 陈皮放下倒斗得来的小玩意当解信钱。转而抽走信纸,揣怀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齐铁嘴捧起那小玩意,将墨镜扒拉下来一点,他定睛一看后对着陈皮的背影笑喊道:“爷大气!” 夜里 陈皮翻动字典,艰难的去辨别这些偶尔扭曲的,横竖交替的黑字。 不知看了很久,连笔尖上的墨水也干了,他也没在信纸上落下一点墨迹。 思念辗转催人挑灯提笔,但他犹疑抉择不定。 第176章 汪家上线 江户 日落西沉,浅草遮踝 豆蔻熟练的在木屋前架起火堆,往里头添置柴火。 宋白芷坐在一旁有些残破的凳子上,面上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反应。此刻因为被铐住了手,所以连喝水也不太方便。 不知过了多久,埋在火堆旁的土豆熟了,散发出一种特有的香甜气息。豆蔻这才开口问:“你好像一点也不好奇,是为什么呢?” 宋白芷掀开眼皮扫视了他一眼,毫无悬念。她语气平淡道:“你是汪权。” 听到答案‘豆蔻’却没有讶异。她只是笑盈盈的盯着宋白芷看,一点也不想过宋白芷面上的反应。 汪权颇为遗憾的说:“啧…你已经猜到了啊,真没意思。可以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宋白芷之前在手术室将他偷袭动作推回反制的太快了。那反应速度就像是从一开始,她就在戒备自己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汪权这些年出任务多,只怕自己险些栽宋白芷手里。 ‘这是要交流经验?’宋白芷这么想着,便挑了一个漏洞答道:“豆蔻沾染大烟很久了,而你身上,没有大烟味。” 事实上,她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种种不对劲。首先是汪权不开口讲话,是为了防止自己暴露并不熟稔的日语口音,也是避免被一些豆蔻的熟人发现自己伪装的说话方式与豆蔻的有所差别。 接着便是身高。从汪权能够将自己身高变成豆蔻就能看出来,汪权会缩骨功,只是并不擅长,所以走路格外拘谨。 宋白芷并没有一个阶下囚的自觉,她目光探究的看着汪权问:“不过比这个,我更好奇的是。真正的豆蔻,去哪了。” “被你杀了,还是彻底被你取代了?你又是怎么做到的,用旁人的尸体代替吗…可豆蔻的尸身又是怎么处理的呢?还是干脆在阴暗处停滞存放?” 汪权听着她的一趟串联起来的问题,就知道宋白芷已经猜到了。他笑道:“看来你也明白了。不错,我会用上一位女子的尸体,来代替眼下女子的尸体。” “比如我杀豆蔻时,脸上的皮相或许就是上一个人的。这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时候上一个人还活着;待到我伪装成豆蔻之后,上一个人的尸体就该被人发现了。” 听着汪权毫无保留的解说自己的作案手法,宋白芷心道:‘你这反派,还挺尽职尽责。’全然忘了自己才是‘终极’认证的正统反派。 宋白芷干脆捡起主角台词,语气惋惜道:“听起来很残忍,如果你没有对下一个动手,上一个尸体只怕腐烂了也无法入土为安吧。” 宋白芷举起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意味不明的问:“所以,现在轮到我了?” 汪权拿着人处理过的人皮,比对着宋白芷的模样描摹不停。他语气颇有遗憾的说:“我也想早点料理你,不过,你期待早了。你的用处,可比她们大多了。” 宋白芷叹喂道:“听起来我该谢谢你的赏识。不过,你真认为能够取代我是一件什么好事吗?” 汪权只是笑笑,不回话。他已经发现了,宋白芷哪里是想要和他闲谈手法,这是来套话的。 如果他接了这句话,那么宋白芷绝对会问他,这么做能够得多少好处。 她就这样用自己的方式得到答案,像蚂蚁搬家般缓慢却不表露暗潮汹涌下的蚕食鲸吞。 宋白芷见他不搭话,心下了然。她便换了个话题:“你如此精通易容替换之术,想必背后花了不少功夫研习吧。” 汪权手上动作一顿,心中反复咀嚼着了宋白芷的话一遍后才答道:“自然,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本事。” 宋白芷闲适的提出每一个手艺人都不爱听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世间能人众多,也许有人正暗中调查你,准备将你取代呢?” 汪权冷笑一声,“呵,那样的人可不多。再者,若真有那样的人,早就该现身了。” 宋白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吗?那你可真是自信过头了。说不定那些人就在你身边,而你却浑然不知。” “毕竟,你的动作,并不低调啊…还是说你有人替你扫尾?” 汪权手中的笔猛地顿住,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无意透露出了消息。他眼神变得阴狠起来,目光如炬的看着宋白芷逼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白芷摩挲着指节,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罢了。这世上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这话听起来玄乎其玄,但其实只是宋白芷随手扔出的一个哑炮。 只是这效果似乎出奇的好,因为汪权脸色变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他缓缓走向宋白芷,面上是虚浮于表面的假笑:“宋小姐,你不要以为可以扰乱我的心神。不管有没有这样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你。你的身份,你的一切,很快就都会属于我。” 听到这话,宋白芷唇角带起了一丝浅笑,只是很快便消散了。她就像一点也不怕自己被取代一样,语气不疾不徐的说:“好啊,请君自便。” 汪权这种人,宋白芷见的多了。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在虚张声势。 同时,她得到了两个结果。第一,汪权的决定与举动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他的背后还有人,甚至可能是一个群体。 第二,汪权这帮人还有对立面,或许就像白乔寨与黑乔寨那样,世代结仇,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汪权的目的是永生,可他所求永生却又做出要取代她的事?并非是同黑乔寨那人一样准备用她研究。 那么这就证明汪权的目标与她认识并且有些熟识的人员关系网有关。 同时也证明一点,那就是她的一举一动,从始至终都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 ‘永生…关系网…秦淮?’ ‘不,不对。如果是秦淮,那么他们这种有组织规划的团体只会对她下手的更快。’ ‘那么只有…长沙…九门?!!’ 第177章 是烈儿 投放今日加更章节,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啾咪! … 这些时日中汪权除了送些物资,人几乎不过来。一开始,他还会观察宋白芷的一些表情举动想要使自己与新皮相更加贴合。 可是这些日子这么一过,他就发现,宋白芷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盘腿坐在蒲团上入定。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仿佛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也不在乎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他又观察宋白芷是怎么喝茶用膳的,可又一次出乎意料。对方就像对口腹之欲四个字戒了一样,无论是米饭亦或是菜品,她都不会夹超过三口。 久而久之他也明白,想要伪装成宋白芷很简单,只要足够沉默寡言就行。 但是,为什么政府一直派人盯着她?!!她究竟做了什么! 汪权心中怒骂了几句,在尝试伪装成宋白芷多日后,彻底破防了。 一点有关于宋白芷在东洋的关系网和私人情报消息没打探到不说,还险些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汪权愤怒的回到了小木屋,他恶狠狠的踢开了木屋,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大声的喊盯梢人的名字,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回应! 木屋中的茶水早已冷却,从一旁没有被撤下去的残羹冷炙推断,宋白芷至少离开了有十来个小时。 汪权彻底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她哪里是不在乎被取代,她是巴不得自己伪装成她的模样去人前转悠,好方便她偷渡回国! 汪权气昏了头,四处找盯梢人,一口怒火积攒在心口无处宣泄。 好不容易找到盯梢人,却发现对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盯梢人除了脖子上一道被捅穿的致命伤,并没有其他的挣扎痕迹。 他气极反笑:“宋!白!芷!你给我等着!” … 如汪权所猜测的再次不一样,宋白芷没有马上上船离开。而是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操作,先给张启山透题。 在手术室那会,她并不是打不过汪权,她只是很好奇这人究竟想做什么,所以将计就计的被抓了。 至于汪权用她的身份在外面转悠,替她吸引火力,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张启山能不能查到,能不能处理,那都是张启山和其他九门中人的事,与她无关。 她不想处理这些麻烦事,也不想知道汪家的对家是谁。她只需要知道对方的目的是长生,并且将手伸向了九门就好。 在陈皮没有取代水蝗四爷以前,宋白芷会给他暗中清扫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她当初许下的承诺,她会兑现。 至于长生这个名头下所指向的位置,她很确定汪权说不出来,因为他并不是核心人物。 此刻,宋白芷将自己彻头彻尾的乔装改扮一番,戴着宽檐帽穿着一身男士白衬衫黑裤,倚靠在竹门边上姿态慵懒的抽着烟。细长好看的手指夹着烟与邮递员闲谈,烟雾模糊了宋白芷的侧脸,就像是一个有些颓然的美少年。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她再一次收到了陈皮的信。这一次,信件是他自己写的。 宋白芷用上了拆炸药包的认真态度,才将这糊成一团,亦或者是灵魂飞升的字认了个全。 上面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问她何时归。以及他想要自立门户了,但是张启山成为了九门之首不允许互相捅刀子。 所以他‘叛离’二月红了。 如果不是宋白芷早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也清楚这不过是二月红提出来做个的表面功夫。她可能真会被透出纸张的怨念扰乱心神,选择立即回长沙。 还真是稍微动点脑子,都用在她这了。不过陈皮向来很有主意,他既然提出了问题,就表示他已经在做了。 宋白芷对他很了解,不怕他雷声大雨点小,就怕他静悄悄。 宋白芷忽然就想到了陈皮那双阴鸷执拗的眼睛,以及那眼神转变时偶然透露的委屈。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回溯应该也快结束了,她的确也该回去了。 … 张府 张启山看着底下人传上来的简讯,只觉得一阵心梗。张日山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终究还是关心占了上风,给他斟了杯茶水,示意他消消气。 张启山哪里是气的,他是被二月红这一手给噎的。 说二月红与他对着干,这全然不是,至少二月红顾及了他的面子,没有在他刚定下规矩没多久,就让自己的徒弟给水蝗四爷端了。而是选择将陈皮逐出师门,让他另立门户。 现在应该得改口了,他哪里还是二月红的徒弟,应该改口叫陈皮阿四才对。 张启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让自己定下心神。因为简讯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陆建勋的名字,所以这次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他又何尝不知道陆建勋是上头人派来盯着他的助手,可是明面上还是得给他留个脸面。 只是没想到陆建勋此人,野心不小。刚入长沙城便走访起了九门中人,还挑中了陈皮作为突破口。 张启山将简讯递给了张日山,语气略微有些烦闷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的好。”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心中早有决断。 “局势已定,静观其变。”这是张日山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他知道张启山是为了栽培他,所以并不会刻意藏拙,而是选择从心说出自己的答案。 张启山点点头,认同了他的回答。“陆建勋此人好大喜功,不难对付。将他遣回,他们也会派别人来,与其这样,倒不如在眼下放一个能够一眼看透的人。”张启山将见解掰碎了讲给张日山听。 张日山一一记下,却见张启山像是妥协了什么的说:“二爷那儿做到这份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日山,你去提醒一下,让他们避开着点百姓。” “是!” 张日山离开没多久,门房便拿着信找了管家敲门。 管家举起信封,在书房门口问:“佛爷,东洋来信!您现在可要看看?” 张启山一愣,示意管家拿进来。只是拆开信件这一看,他的心就彻底沉入水底了。 … 水蝗四爷底下的人对陈皮来说就是一帮杂碎。一个收尾工作结束后,整个长沙城的人都会知道,九门四爷换人了。 陈皮大马金刀的坐在茶摊上,漫不经心的擦拭九爪钩。对水蝗四爷哭喊求饶的伙计置若罔闻。 “这个堂口,我……”陈皮狠话还没说完,就被去往前街的一道熟悉人影吸引住了视线。 “四爷?”底下人小心翼翼的提醒他别走神,办正事。 陈皮却直接站了起来,没有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你替我处理了,我还有事。” 第178章 起灵送葬 宋白芷步履匆匆的越过熙攘人流,熟练的将银元投入路边台阶上的破碗中。 那抱刀熟睡的刀客瞬间睁开了眼,看向来人。二人对视后,刀客看清了她衣袖下的动作,拿起碗跟上宋白芷离开。 一旁的小巷子 黑背老六将肩上的包裹递给她,闲适的靠在墙沿问:“这些都是按照你说的要求找的,有你要的吗?” 宋白芷一眼扫过,略微有些遗憾。‘没有陨铁。但这个铃铛…有点意思。’ 她从一堆物件中,捡起那个青铜铃铛。对黑背老六说:“没有我要的,但是这个,你可以开个价。” 黑背老六没有提价格,反而对她想要找的东西起了几分好奇心。在接了宋白芷的生意后,他陆陆续续下了不少地方的斗,越是往这个玄而又玄的方向找,碰上的人就越来越怪。 那些人或许是家族,又或许是某种帮派培养的一样,如同鬣狗循着味似的围剿他。 黑背老六对自己的武功有些绝对的自信,但他绝对不会稀里糊涂的为她人做嫁衣。他眉眼下压,看起来像是多了几分忌惮:“你想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要它,有什么用?” 让宋白芷说实话是不可能的,先不提说出来会不会被世界意识用雷劈死,就算自己真说了,也只怕会被人当成疯子。 而她早就准备用陨铁为自己身上的异常,打个补丁。 例如因为一直在回溯从而停止生长的身体,例如莫名的昏睡,以及与一代未融合时的人格异常。 宋白芷低垂下头,开演。 她面色难看,仿佛陷入了某种天人交战的纠结中。黑背老六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可她最终还是如同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艰难的说出的答案:“能救我命的东西。” 黑背老六怔愣一瞬,也分辨不出宋白芷这话的真假。但是,眼下他却明白了一点,就是那物件对宋白芷很重要。 不等他再问,巷尾传来一道冷然的声音问:“好久不见啊,阿姐。” 陈皮声音凉飕飕的仿佛穿透力极强,带着彻头彻尾的寒意。他看着黑背冷笑道:“我还以为阿姐这时候还在东洋呢,不曾想这赶了个巧,正碰上二位在此情意绵绵?” 宋白芷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倒不是因为眼下陈皮将二人的关系彻底划了个分水岭,而是因为,阿姐这个称呼几乎是他咬牙切齿念出来的。就像是在告诉她,自己有在听她话。 陈皮转过,不再用余光窥探宋白芷的脸色。而是勉强的笑着说“阿姐为什么这样看我?哦……也是,想来是不想见我了。” 陈皮目光并没有在黑背老六身上停留多久,他知道宋白芷和黑背老六并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二人在此也只是为了交易。可他就是忍不住刺她们两句,想要看看宋白芷究竟是怎么想的!也想要知道宋白芷究竟会不会哄哄他。 但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心里酸涩的感觉。他不知道宋白芷是故意不告诉他,还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想要彻底和他拉扯开?… 宋白芷对黑背老六说:“见笑了,眼下还有些家事需要处理。晚些我会差人将银票给你送去。”言下之意便是逐客令了。 黑背老六看了看陈皮,又看了看宋白芷,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他也没多问,提起地上的东西,离开了。看起来并不将陈皮泄愤的话放在心上。 这么一打岔,陈皮心里的酸气去了大半,整个脑子也清醒不少。刚才无意间听到了零碎对话,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按照信息连接起来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凉了大半。他的记忆中,就没有比宋白芷更厉害的大夫,如果她都没办法医治,那不就离死不远了?! 陈皮不自觉紧张了起来:“你刚才说救命的东西?你怎么了?”宋白芷一愣,没想到刚才这对话他听了个全。 陈皮见她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他深吸了口气,强忍下心中激荡的愠怒。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这话颇有捉奸的味道。 但宋白芷毫不夸张的讲,她现在难得的起了几分类似于心虚的情绪。也算是某些程度上的活久见。 宋白芷错开视线,打岔道:“昨天。我想着说你这两天处理水蝗的事应该很忙吧,所以没通知你。” “差不多也到饭点了,有些饿。要和我一起去些饭食吗?” 她并不准备将有关于陨铁的任何事告诉陈皮。理由很简单,她可以背弃良心将所有对她心存善意的人暴露出来,并推动进程,让汪家发现九门中人与他们的目标一致。 由张启山作为导火索,让两方彻底打起来。而她便是坐实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即使她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确定陨铁是否存在的真实性。 可陈皮不行,她不会将陈皮拖下水,让他跟着张启山等人一同陷入泥沼。 这是陈皮第一次没有顺着她的话递台阶,他的怒气彻底爆发了。他走上前,攥着宋白芷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质问道:“宋白芷!你和我说一句实话有那么难吗!?还是说…只要不是我,你可以告诉任何人!” 宋白芷并没有退后,她看着陈皮不肯后退的眼睛,也不确定自己下的决定究竟算不算最优解。 但她心里也多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下倒是不装了,连名带姓一起喊了?’ 陈皮拈酸吃醋那股劲几乎变成了如同实质的火气,让人难以无视。 宋白芷不说,他难道就不会自己想吗?!那毫无征兆的晕倒,毫无征兆的换‘人’,他早该猜到的! 陈皮眼尾有些发红,可他紧攥着宋白芷的手腕的手却用了极大的力气像是在逼供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回答我宋白芷!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我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值得信任?你告诉我啊宋白芷!” 宋白芷张口欲言又止,总不能前脚把黑背老六骗了,后脚给她自己搭的台阶拆了吧?她选了一个折中的说辞,言辞笃定道:“那句话你不用信,我不会死。” 陈皮根本就不信她的话,他嗤笑道:“你不会死?好,那你告诉我,你让黑背那家伙给你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宋白芷沉默了。陈皮也知道了,宋白芷根本不会告诉他。 原来他和那些酸文唱词中的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他也会想,如果庸俗的拆去脊骨雕刻成花可以换得眼前人的侧目,那又有何不可? 可是宋白芷早已在他二人之间筑起了高墙,让他无法在僭越分毫……原来这世间所有爱而不得的人都一样。 陈皮嗤笑道:“很难回答是吗?还是只有面对我你才沉默不谈?” “呵…,如果不是今天碰面。下次再见,我是不是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接着亲手为你起灵送葬?!” “回答我,宋白芷!” 第179章 小吵 宋白芷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神情看似平淡如水,可心中却不由得抽疼起来。 她就站在陈皮面前。身在墙荫下,人在暖阳中,可却无法感受到一丝热源。她平静的眼神如同在灰烬中挣扎的零星火星挣扎跳跃。但几番明灭,最终还是化为尘土,一并消散。 ‘亲手推开对方的人没资格伤感。’宋白芷无视他的震怒,也压下自己所有思绪,状若无事的笑了笑说:“我真的没事,体检报告也正常。” 陈皮凝视着她,一种彻底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无论他起了多大的脾气都没用,因为对方是一潭死水,不会为他激起一点波澜。 他对宋白芷的了解,就像宋白芷对他的一样清晰。宋白芷这个笑有多虚假,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喉咙发紧。半晌,他嘴唇轻轻颤抖着,发出颤音道:“别笑了,太假了。” 二人一时静默无言 陈皮没有信她的话,而是带着她将城中的西洋医院都跑了一遍,只等第二天的检查结果。 在一切检查手续结束回到宋家后,她的身边多了道彻底甩不掉的小尾巴。只是这条小尾巴全然是拒绝沟通的状态。 宋白芷尝试用别的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但陈皮太了解她了。所以陈皮不接受搭话,因为会被宋白芷绕进去。 这条小尾巴跟一直到夜里,甚至干脆在她的床边安置了小塌,这很明显是在防着她跑路。 宋白芷指了指小塌,直言道:“男女大防,不用我教你吧?” 陈皮想了想,将卧室门窗全部打开。意思就是,现在不算私密空间了。 宋白芷“……” 一整天下来,陈皮对她说的话采用了过滤模式。他会听宋白芷的话去处理问题,只是不和她说任何一句话。 宋白芷无声的叹息,就像是妥协的前兆。:“我说过我不会有事,你在怕什么。”她总是能够这样自持的保持冷静,可越是这样陈皮就越想看见她表象下的真实。 陈皮掀开被子从小榻上坐了起来,语气森凉的说:“我的一切,几乎都是你给的。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那我也绝对活不了。” 他的目光太过于偏执,就像是早已下定了某种决心。这种突然认知到的结果让宋白芷心里瞬间一紧。 “我会在心里永远相信你,但你的劝诫我不会再听。”陈皮低垂下头,掩饰自己眼中暴露出的不堪。 陈皮这话的意思她算听懂了。好小子,真是骨头硬了,拿自己的命赌她心软。她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赌徒。 宋白芷几乎是气笑了,想和她一起死?怎么这么能耐呢?或许是因为久违的情绪起伏,让她此刻也有些止不住血气上涌的咳嗽了两声。 陈皮听见咳嗽声连忙抬了头,可入眼是宋白芷愠怒的眼神,正直直的地看着他看。她面上惯常的漠然在此刻土崩瓦解,浮现在假面的情绪,是陈皮看不懂的东西。 这或许是宋白芷在他面前第二次失态?陈皮记不清了,因为他的记忆中宋白芷总是那样的冷静,漠然的就像局外人。 宋白芷下床,隔着矮靠背便一把提起陈皮的领口。二人距离贴近间,宋白芷警告的开了口:“陈皮,你给我听好了!我宋白芷这辈子都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是我的。” 对,这是亏本的买卖!她在陈皮身上投注了两张绝无仅有的保命卡牌!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倾注了家财!包括………真心… “就算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里!听明白了吗!”她的语气略微有些颤抖,可下手的力气却十分稳当,让人无法瞬间挣脱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陈皮看着她泛红的眼尾,觉得她此刻眼中应该有泪。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几句软话,将宋白芷哄好,可他此时就是脾气上来了,想要将对方欺负到哭出来。 陈皮将她攥着自己衣领的手松开,语气恶劣道:“等你死了,我做什么,想做什么,你都不会知道。我陈皮不听一个死人的……” ‘啪!’ 陈皮一句话没说完,侧脸便挨了一巴掌。他怔愣的用手触碰面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疼一样,反而看着宋白芷笑了起来。 还会因为自己这话生气,那至少证明宋白芷是在乎他的。 宋白芷也是被他气昏头了,这会一巴掌打出去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太过了。她半垂眼眸,平复心中的愠怒。 陈皮拉过宋白芷刚才打他的手关切问:“疼不疼?” ‘这是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宋白芷根本平复不了愠怒,她一把抽回手,面色冷凝的一字一句道:“你给我听清楚,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你都给我活下去。以及,永远不要搅进别人的泥潭里。” 陈皮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的敏锐的察觉到了这话的不对。就像是宋白芷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并且已经准备付出行动了。 陈皮上一次听到这种类似话的时候,还是在炼蛊之地。 他看着居高临下的宋白芷,忽然单手搂住宋白芷的腰,强制性的将她从矮背处一把带入小榻上。 他只穿着一件里衣,在触碰到宋白芷时,宋白芷几乎能够感受到他手臂上灼热的温度。 陈皮很想永远把宋白芷困在这方寸之间,让她眼里面只有自己。可他一旦出现这种想法,心里就会闪过像火中取栗般的瞬间灼烧疼痛起来。 那样的他一旦显露出来一点端倪,就绝对会被宋白芷彻底厌恶。可他又无法遏制住自己想要靠近她而产生浮躁纷乱的内心。 宋白芷被他忽然出手打了个猝不及防,在她背靠小塌,二人近距离呼吸交融的瞬间。膝盖一屈,攥住陈皮的衣袖直接半旋了身位,将上头的陈皮反按回小榻。 陈皮幼时的功夫,都是她练出来的,所以她很清楚陈皮会怎么准备还手。 宋白芷就像是预判一样,直接压住了他反抗的腿,整个人躬着身子倾覆,让他连反击都无法做到。 二人对视时宋白芷那无意透露出的强势威压,若是换了个人,此刻没准已经打寒战了。 可他是陈皮 陈皮缓了一会,指着自己松散开的衣衫顽劣的笑道:“想看我不穿衣服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又不是不许你看。” 第180章 半夜来客 陈皮这句话就像是在宋白芷脑子里猛然敲了声警钟,让她上头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 宋白芷的手臂半抵在榻上,稍微弯下的身躯僵持了一瞬,眼中难得的显露出一分类似于局促的神情。 她松了劲,准备起来,陈皮却更快的坐起身。他半弯着腰,稍显凌乱的呼吸就这么落在宋白芷的颈侧,带起几分酥麻的痒意。 陈皮难得见她失态一次,心道:‘今天这巴掌挨的不亏。’他掩下眼中笑意,侧头避开二人近距离的贴近。 凡事要适可而止。如果再来一次,明天就真见不到人了。 脖颈处氤氲的热气让宋白芷起了几分诡异的不适感。她下意识侧头避开,与陈皮的想法不谋而合。二人的唇堪堪擦过,如果不是那恍惚间感受到柔软,这片刻消散的瞬间,就如同幻觉一般。 陈皮双眸猛然睁大,眼神透露着不可置信。宋白芷心中已经起了惊涛骇浪,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分毫。 静谧夜色下,烛火摇曳中,宋白芷看着陈皮慢慢烧红的耳朵,心中想到了一句话:‘高攻低防。’ 在陈皮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宋白芷开口了。“陈皮,人世间事事难料,也世事无常,别将自己的想法框在分寸之地。” 陈皮没有搭话,好半晌才像是缓过了神。笑着牵过宋白芷的手,如同把玩着羊脂玉般小心轻抚慢捻。 那指尖掠过掌心带来的痒意,让宋白芷不自觉的蜷缩起指尖。宋白芷正准备抽手。 陈皮却抬头望着宋白芷已经恢复到以往的淡漠神情,无奈的笑着说:“当然,我一向很听你的话,不是吗?” 如果陈皮能学会掩饰住自己的眼神,宋白芷或许会相信那么几分。而现在陈皮的眼神,就像是盘踞在树枝上的毒蛇,正嘶着鲜红的蛇杏子装作假寐。 他的手落在宋白芷掌心,就像是毒蛇爬过,留下一道蜿蜒的湿润黏腻。而这条毒蛇,正在窥探着目标猎物,确定她何时疲惫后,好彻底将她盘踞起来。 所以宋白芷会信他的话?显然不会,更何况陈皮前几分钟才刚说过,以后不会再听她的劝诫。 按照宋白芷过往的所有的经验来说,现在这情况,或许该:蝮蛇螫手,壮士断腕了。 可问题在于,毒蛇迟迟没下口,她也不需要自废臂膀。 她看着陈皮的眼睛,却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陈皮已经慢慢的蜕变,那无意识透露出来眼神的与现实位面的他,更像了。 卧房门口,管家恭敬的在门外侧身敲门侍问:“家主可歇下了?” “未曾。”宋白芷抽回手,向门口走去。 这个点?她大概知道是谁找她了,也或许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了。 陈皮看了看窗外低沉的月色,心中起了疑。但他还是眼疾手快的将架子上外褂给宋白芷披上。 卧室门吱呀一声响起,管家正准备保持职业微笑抬头回禀。却在看清宋白芷肩上的男士外褂时险些没维持住表情。 他可从未听说过家主这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能有什么相好的。他下意识余光透过宋白芷的肩,看向了屋内,瞳孔震颤! 陈皮坐在榻上发丝凌乱,此刻正在整理散乱的衣衫。察觉到有人窥探的目光后,他眼中的杀意瞬间涌了上来。 二人视线一相对,管家就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被凉水泼了一身般的清明。 ‘原来坊间传闻,竟是真的!’ 宋白芷见管家迟迟没说话,她便自己问了:“张启山找?” 管家压下心中的惊骇,点头道:“佛爷说有要事详谈,白日不便,只能此时上门打扰。” 宋白芷微微蹙眉,对管家说:“让他在前厅等我一会,我马上到。” 虽然知道张启山一定会来找她核实,但是她没想过对方会在这个点来。或许,计划超出了她的预期。 前厅 陈皮踩着椅子坐在张启山对面,眼里的敌意不加掩饰的摆了出来。 张启山不会和他计较,毕竟今天半夜到访的确是他失礼在先。 不过……这姐弟二人住的很近?半夜三更一点动静都能让他听见?张启山不动声色的看了陈皮一眼。‘他将人盯得这么紧?’ 陈皮是个什么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宋白芷那,他却一点也看不透。说宋白芷什么也不在乎吧,也不像,毕竟她暗处推举自己上位,有一半是为了陈皮。 可如果说她是在乎陈皮吧,也不像。前脚说远赴东洋,便是一个离别面也不见的走了。那天在场送行的所有人中,可没有陈皮。 可要说不在乎吧,宋白芷回国前暗自给他写信,声明这次九门查汪家人一事中,将新晋的陈皮剔除。 这就是摆明了不想让陈皮蹚浑水。张启山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审了不少人,相了不少面,可却唯独看不穿宋白芷。她这人,太过于复杂。 张启山不再去想这二人的小九九,他神色凝重的对陈皮说:“你最好不要待着这里,待会的话,不是你能听的。” 陈皮搭在扶手上的指节瞬间紧绷,用力之大,只一眼便可看清那手背上跃起的青筋。他语气森然道:“能不能听,我说了才算。” 张启山就像早猜道陈皮的反应一样,换了个说辞:“这件事都是由九门中人的命堆起来的,你一旦知道就离死不远了。” 这话和恐吓没有任何区别,可陈皮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虽然他厌恶张启山,但他却知道,张启山这种人不会拿这些事开玩笑。 张启山知道陈皮听进去了,他在陈皮身旁低语道:“如果你听了,就意味着违背了宋白芷的初衷,甚至会将她拖下水,你确定你还要听吗?” 第181章 喜欢尤克里里的覃玉华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陈皮最终还是因为张启山那一句‘会将宋白芷拖下水’而选择了退让。这个让步仅限于他站在大厅外,堵耳朵不听,不代表他放心张启山,选择不看。 管家为二人奉上茶水后便退下了,陈皮只能看见大厅内二人相对而坐时露出的凝重表情。 宋白芷慢条斯理的撇去茶沫,直言问张启山:“所以,你已经查出来被部署下的汪家人都是谁了?” “嗯,只是没想到他们根扎的这么深,目前是没办法动手了,会打草惊蛇。”张启山的眼中都是疲倦,可以看出他这些天都在忙着搜查,休息的不是很好。 宋白芷不信张启山说出来的话与他的想法是一致的。她更加倾向于张启山在等着她说出方案,亦或者是猜忌她的身份。 毕竟她一个人远赴东洋,究竟有没有被调包,谁也不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像是狼人杀,她需要在张启山面前证明自己是绝对的好人卡。 宋白芷没头没尾道:“外头的日寇这些天有些猖獗,我认为佛爷可以适当的动刀子以作威慑了。” 张启山摩挲茶盏的手一顿,示意她继续说。 “佛爷初来乍到,一心为民除害。无奈人手不足,只能向同为九门中人的诸位借一些人手忙后勤……” “可恨日寇猖狂,为了断我方后勤传送,竟下此狠手,令九门中人的伙计无一生还。”宋白芷的话到这就停了,她只管出主意,不管收尾。 张启山不否认这个计划的实用性,因为的确是一箭三雕。 一来能够快速提高他在长沙城中的声望,二来能够处理那些暗钉,三来可以解决那些频繁扰事的日寇。 只是,他心中对宋白芷起了疑心,无法彻底的相信她。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汪家与张家一样拥有能够驱邪的血脉,以及发丘指… 无论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宋白芷,对方在他这儿都仍旧存疑。 张启山抬眼看向宋白芷,缓缓开口道:“你这主意很好,只是实施起来怕是不易,九门众人各怀心思,未必肯借人手。” 张启山缓言在推,他想要看看宋白芷究竟会说出什么话。毕竟说的多了,破绽才好找。 宋白芷放下茶盏,就像是看透了张启山的想法。她毫不避讳的看了回去:“佛爷多虑了,九门之人眼下虽心思各异,但如今局势逼迫近在眼前。只要佛爷开口,想必他们不会拒绝你。况且,这也是给他们一个证清身份的机会。” “队伍需要主心骨,否则还没成立,便会崩盘。”张启山很清楚现在的局势迫在眉睫,不付出行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必须付出行动,那么主心骨必须是宋白芷。 如果眼前的她是汪家人,那么她绝对会毫发无损的撤走所有人,再用旁的尸体作假伪装。 反之,如果她是张家人,那么两家鼎对的关系来看,她绝对会手刃汪家。 如果是前者,必须除去。 如果是后者,尚且能谈。 张启山是什么意思,宋白芷听明白了。他这是需要一个担事的人,目的也是为了让那些人看见她出现而放松警惕。 通俗来讲就是炮灰,不过她这个身价的人用来当炮灰,张启山赔的起吗? 宋白芷大可以直接拒绝,即使是合作人,张启山也不能要求她如何。但是,偶尔的空间扭曲在提醒她,时间快到了。 “那就由我来吧,军医之职,我想我还是称职的。”既然张启山想坑她,那不好意思了,这口人命锅,就由张启山背着吧。反正,背锅这种,一次生,两次熟,就当让张启山提前适应吧。 虽然不清楚张启山为什么对她心存疑虑,但她大概也明白,张启山对她的考量已经放宽了。至少在他的计划里,不会刻意安排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她。 但?难道因为张启山没有下黑手弄死她,她就应该心存感激吗?可笑。 二人商谈的话并不多,可商谈的时间却很长。谜语人就是这样的,一句话需要在心里猜很多遍,才给出自己的答案。 陈皮已经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了,他催促着管家再次进去更换热茶,还刻意叮嘱给张启山换成普洱。 普洱只是一味茶,但是在宋家意思却不一样。它有两个意思,一是骂人,二是送客。 陈皮让管家给张启山换普洱,意思显然是骂完在送客。不过他的态度比起以前,委实是好了太多,至少没有直接上去动手,呛人。 里头的人终于谈完了,宋白芷依旧是那平静的模样,而张启山面上的表情比来时的更难看。 分明是顺了张启山的意思,但张启山却莫名觉得良心难安。他在心里警告自己:‘这件事只有两个结果,也只能有两个结果。’ 宋白芷有想过给张启山揭露后,自己会被卷进去。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原因很简单。为了回溯,为了陈皮。 眼下她需要确定两件事。第一,她的回溯结束是否出现在这次的击杀‘日寇’任务中。第二,她的回溯是否是莫比乌斯环,并有无存在剧情延展性。 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位面,碰到张启山时对方就说过,她是在军队做军医,却出了意外,下落不明。 这就意味目前是最后一次回溯。如果睁开眼四周是矿场,那表示她陷入了无限循环。如果她睁开眼出现在陈府亦或者是其他地方,那就意味着莫比乌斯环有延续性。 但是问题来了,因为她第一次出现在位面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记忆的…… 张启山走了已经有好一会了,茶台上的茶水也早已没了温度。宋白芷却没有离开,她看起来只是捧着热茶安静的坐着发呆,脑子却开始了高速运转。 陈皮没有打搅她,而是挪了一旁的椅子坐着等着她。 陈皮有种预感,那就是张启山带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宋白芷和张启山真合作了,那宋白芷绝对脱不开身。 九门的人怎么样,陈皮并不在意,更不关心。也不对,他还有一个师傅。至于其他人,早死晚死都要死,活不下去只能说命不好。 可宋白芷不同,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白芷与张启山合作。即使他现在还不知道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宋白芷叩动的指节停了下来,她看着虚无的一处说:“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第182章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宋白芷这话是乌鸦啄食祭品,社日祭祀的鼓声不断,表现出一种荒凉、破败的氛围的意思。 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含义,指的却多了。是笑话她自己的心境?还是笑话成为破铜烂铁的主神系统?亦或是自诩天下第一恶人的3011只能变成无意识的动物只能喵喵喵? 她也不知道。 … 医院的检查很快落了下来,一切都很健康。陈皮不识字,也信不过宋白芷的话,另外备了一份,找新的代笔人给他翻译。 事实如同宋白芷所言一样,她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可陈皮却觉得更加不对了,宋白芷不是个会拿自己当幌子的人,所以她对黑背老六说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越是不清楚,他就越是心里不安,更不敢离开宋白芷半步。 在宋白芷第三次用旁的理由想要支走他时,陈皮再也不装了。直接拦住了她出房门的动作,面色严肃道:“你可以和任何人合作,无论多难,我都会帮你扫平。但张启山不行。” 如果不是张启山再三保证自己没有在陈皮面前提起过任何汪家事,就陈皮的现在笃定的举动,宋白芷绝对会认为张启山是个漏勺。 陈皮见她不答话,缓了语气:“张启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现在已经坐到了布防官的位置,如果昨天私下谈的这件事连他自己都无法摆平,你上去了,也只会叫他拖累!”虽然说是缓了语气,但是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宋白芷心中叹喂,老天当真是给他关了一扇窗,却给他开了扇门。不得不说,陈皮的直觉很准,事情与他预料的差不多。 宋白芷抬眸直视着陈皮的眼睛,缓缓说道:“有些事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我与张启山合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更何况这件事,除了我没人会做。” 去当炮灰,可不是没人会做吗。 陈皮心头窝了火,于是很冲的开了口:“权宜之计?他张家的心思谁能猜透。你就不怕他背后给你捅刀子!”他原想说的张启山,但又怕宋白芷真对张启山起了什么心思。 也是难为陈皮了,难得说一次关心的话也被她激起了火气。“很多事我不能和你详说,但可以同你保证一………” 陈皮语气急促的打断了宋白芷的话:“我不需要你的保证!你惯会骗人!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这一天,你就别想出这个府!” 宋白芷在心中无声叹息,她冷声道:“没完没了是吗?” 陈皮定定的看着她,一步步的贴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很烦想要甩开我,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先前去往东洋不就是吗?是不是认为只要你离开了,我就会彻底断了念想?” 宋白芷疑惑:’怎么话题又转到这儿了??…因为张启山?’ 但陈皮后半段话却宋白芷皱起了眉,她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来不及阻止,陈皮的后半段话已经脱口而出了:“我告诉你,别做梦了!让我断了念想?绝无可能!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退不回去了,我不会退,你也别想退!” 宋白芷看着他,只觉喉间哽塞。她开口欲言又止半晌,最后也只挤出一句:“你知道你都在说什么吗。”她的声音清泠泠的,落在陈皮耳中,就像热油上被泼了一盆凉水。 陈皮的心里空了大半,像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都在宋白芷面前说了什么混账话。 可窗户纸已经捅破了,现在改口宋白芷也不会听了。而他,也不愿意装了。 陈皮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我都在说些什么,是你不敢听!” 宋白芷不看他,只冷声道:“适可而止吧。”她很清楚精神空虚的痛苦。如今两个灵魂想要交融,现实又需要伪装,并无谓的编织谎言。 陈皮最恨宋白芷这副冷静的样子,就像是局外人的冷眼旁观。或许只有对他才冷眼旁观?还是说宋白芷有意张启山,所以才不会拒绝张启山的合作?! 宋白芷:“只是互惠互利谈……” 宋白芷听见他说:“你如果想要跟他,我会不择手段的杀了他!让你下半辈子只能守寡。你应该选我,我还年轻,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宋白芷一愣,这说的都是什么?!她和张启山除了合作还有什么??但在陈皮的角度来看,的确很像。她的行为,在某些程度上,算的是‘女为悦己者容’。 她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关上了卧房大门。犹如落下一道天堑,将渭泾划分开来。 既然每一次视线交替的瞬间都在叙述着她之间难以割舍的感情,逼迫她看清内心充斥着挣扎与痛苦。 那不如不看。 陈皮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不断想起他们经历过的过往,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楚。他落寞的面对紧闭的大门不知站了多久后,毅然决然的走了。 宋白芷心里的想法也很多,但是她不能在浪费时间了。在张启山布置周密前,她需要一个回溯脱身的机会。 … 自那日天晴后,春雨便再也没落下。 陈皮也极少出现在她面前,除了按时的一日三餐,二人几乎没有碰面。 张启山那儿也落不得闲,陈皮就像是和他杠上了一样,在各种小事上给他添麻烦。 直到一切部署结束,宋白芷提上行李装备上了‘战场’。 一切的喧嚣都是由一声枪响开始的,作为队医,宋白芷当然头也不回的提包跑路。 笑话,这些人的死活与她可无关。在张启山的计划里,如果这两两方人能够来个两败俱伤,那再好不过。 只是还没有跑多远,就来了个冤家入窄。为首的男人手握大刀,对着她低笑起来:“瞧瞧我找到了谁,一个藏头露尾,阴险狡诈的女人!” 宋白芷提着医药箱,睨视着他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汪权。” 汪权转动着手腕,语气愉悦道:“好眼力,不过很遗憾,奖励是送你归西!” 宋白芷点点头,伸手指着他后面的弟兄问:“一个个来,还是你们一起上?”她的口气实在轻狂,让汪权乃至于他身后跟随的人都变了脸色。 站在汪权身侧被包裹严严实实的男人开口道:“看来我们狡猾的大小姐,根本不怕你啊,汪权。” 另一名同样跟着汪权但落后半个身位的男人听到他的话有些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又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竟然会主动跳出来得罪汪权这种心眼比针尖还小,并且佛口蛇心的人。 汪权看着他,危险的眯了眯眼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持刀对准了宋白芷的位置攻去。 宋白芷侧身躲开,转身一脚狠狠的将人踢进泥里。在汪权即做出起身动作时,她再次旋身,单腿横扫,让他吃了满嘴泥。 汪权气的浑身发抖,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在江户被她耍的有多狠!他左手打出手势,后边的人便瞬间冲了上来。 宋白芷一脚踩在汪权的脊骨处,让他失去作战能力后毫不恋战的转身就跑。 逃跑完全是过往经验的下意识驱使而养成的习惯,并不是打不过,而是拉开距离做伏击更有性价比。 再次躲过不知是谁飞来的一刀后,宋白芷踢出近身而来的汪家人,借了个力,稳稳当当,脚底一点身子掠了出去。 汪权怒骂道:“艹!愣着做什么!追啊!!” 第183章 回溯终结 宋白芷提起箱子就往芦苇荡跑,身后的人或是叫嚣着别跑,或是咒骂。 她充耳不闻, 只管掠过芦苇荡,向身后的位置投药粉,目标锁定高山跑。 左轮只有六发子弹,汪家人却有十来个,在不保证一击致命的情况下,她选择省省。 身后杂乱的声音响起 身后紧跟的人暗骂道:“艹!怎么突然出来这么多蛇蚁!” “别管这些了,难不成还会咬你吗?!还不快跟上!人都要跑没影了!” 好不容易甩开一截距离,宋白芷在四周寻找起能够做障碍的东西,好将这些人冲散开,逐个击破。 石头顺着山坡咕噜噜的往下滚,越来越快,甚至将一些脆弱的树干枯枝一并带了下去 一人惊骇的大喊:“她在干什么??!快散开!” 另一人怒斥:“蠢货!她跑了!分两队!包抄!” 宋白芷现在的耳力与嗅觉并不是很好,当然,还有一个相当差劲的运气辅佐。当她无声的解决掉反方向包抄的汪家人后,便一脚踩空掉进了洞窟中。 宋白芷缓了一口气,才勉强站起身。她的眼前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的尸气连她这个嗅觉衰减的人都无法忽略。 ‘不过,也算运气好,把人甩开了。可以等待回溯终结了。’宋白芷刚这么想,下一秒,头顶四周响起了议论声。 “兄弟们都死了??她人呢?怎么可能!我分明闻到汪权留在她身上的药粉味了!” “那里有个盗洞!应该是逃进去了!留两个人守着。其他人和我下去!” 宋白芷心中尴尬一笑,还真是好运气。不过药粉? 她将枪口朝下,把子弹放入弹槽,合上。对准盗洞的声源处拉下撞锤猛的扣动了扳机。 “碰!” 顺着盗洞下来的人应声而倒,上头的人大声喊道:“下面什么情况?有枪??这都是什么事?宋白芷有枪,还跑的那么快还偷袭?真是小人做派!‘’ 听听这话,如果不是宋白芷金盆洗手了,她也要沉思自己现在是不是手拿反派剧本。 宋白芷一连击杀三人便收了手,将沾血的外衣麻利的脱下扔进角落。隐匿身影朝着墓室的位置摸索走。留三发子弹作为底牌,也是为了防止他们破防用火烧盗洞。 至于药粉寻踪,她也不确定扔了外衣有没有用,毕竟这个位面的一切不能用常理解释。 宋白芷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当过摸金校尉,但她当过古董商,能从眼前的玉墙上,大概的摸索出年代。 ‘漂亮,战国时期的墓!’宋白芷刚收回手,墙上的机关便动了起来。一发发尖锐的箭矢直冲她的门面。 宋白芷脚下轻点,轻飘飘的躲过这机关。下一刻,墓室四周烛火通明,而她的脚下,响起了机关运作的齿轮声。 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因为运气差的都笑不出来。 怕什么,来什么。火烧盗洞,开始了。四面墙缝慢慢的渗透出火油,只要凹槽彻底被浸透,这间墓室就和密封的烤箱没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墓室,但肯定不是主墓室。因为没有哪个君主,会狠到连自己一起点了。 她尝试原路折返,但那处机关就像是有用不完的箭矢一样,再次发起了进攻。她再次躲过,紧追的汪家人却没那么好运气,直接倒了两个。 “你倒是个精通机关的!想在这和我们同归于尽?!呵!不自量力!” 很棒的误会,至少保留了宋白芷的颜面。但是,现在挽救颜面已经没用了,因为整间墓室瞬发起了大火,除了死也要执行命令的汪家人还在对宋白芷发起了攻击,旁的人都在寻找开启机关。 可是火势太大了,一开始还能勉强看清四周,然后便是稀薄的空气带着滚滚浓烟直入鼻腔。 宋白芷感受着空间扭曲,与扑面而来的滔天热浪,对准那几个被点燃爬行着找机关的人开出三枪。 回溯自此终结 张启山带兵来时,陈皮已经带人手将附近全部搜查了一遍,除了戴着人皮面具的汪家人,与日寇的尸体。根本看不见宋白芷的影子。 不对,尸体中还有陈皮底下的两个伙计。张启山还没有开口问询,陈皮面色阴狠的对准他出杀招。“把她,还给我!” 张启山心下一惊,他预算过宋白芷的身手。他这个时间过来,正好能够看到结果,宋白芷怎么可能会出事?? 他躲过陈皮的招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语气严肃道:“陈皮!不要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先寻山!”这句话犹如一剂镇定剂,让陈皮瞬间清醒过来。 陈皮底下的伙计,看着张启山一行人的配枪,心中马上下了定论。拦下了陈皮,并带上弟兄从另外一边查踪迹。 “张启山,你最好祈祷她没事!”陈皮的眼神冷静的可怕,就像铁链穿骨后蛰伏的凶兽,隐隐有挣脱的迹象。 两队人马分开寻山 张日山看着远处不起眼的浓烟,面上一喜“来队人!跟我去前面!” 话是这么说,但火势引起的烟雾太浓,盗洞太小根本没有人能够活着下去。所有人都在往返的运水熄灭火势。 他们灭火便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但最终挪出来的尸体中,并没有女人的。 陈皮一队人查询无果后折返,他心惊肉跳的从一堆尸骨中,发现了那件被火熏烤的外套。那是宋白芷的衣服。 她走了,没有回头,没有告别,无情的亦如曾经。 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与张启山狠狠的打了一架。这一架打的险些双死,最终是被赶来的黑背老六强行分开的。 出乎意料的,陈皮没有继续下手。他目光阴沉如水的看着咳血的张启山说:“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杀了你。” 张启山擦去唇边淤血,什么也没说。这份亏欠,他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陈皮抱着那烧毁的衣衫踉跄的走了。张启山知道,他们二人再见就是不死不休了。 宋家 管家看见陈皮回来,笑盈盈的打了招呼,说道:“四爷,家主差人从东洋运过来的樱花我已经差人种在西厢了,您包扎后去瞧瞧?” “就是海运过来的树只能开一栽,实在可惜了些!对了,我现在得去给您拿药,这伤可不能拖着。” 陈皮麻木的向前走,听到管家的这话才有了点反应。宋白芷掌权后便入住东厢房了,陈皮懒得挪,因为西厢场地大,方便他练功。 而管家说种到西厢,就表示这原本就是宋白芷差人运过来送给陈皮的。 陈皮忽然想起了他们的互通的信 陈皮:‘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给你写信,到你手里需要多久,但我私心的希望你能在樱花开前收到。这样每当樱花盛开时,你都会想到我了。’ 宋白芷:‘樱花并没有盛开。但我仍然会记挂你。’ 陈皮靠在廊下,紧攥着衣裳的双手颤抖,心也剧烈的疼痛起来。他双眸通红却流不出泪,发不出声音,像被扼住了喉咙疼的再也无法言语。 陈皮看着西厢的樱花树,久久出神。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从这件被烧毁的衣裳上掠过,像陷入了旖旎的幻想中,笑了出来。“宋白芷,至死靡它,白首同心,死也不休!” 只是那声音十分沙哑,如同一根细线在风中紧绷颤动,拉锯着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爱…但我明白一点,那就是我离不开你。那天之后,我觉得我应该是恨你的,毕竟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只有恨了。’ 他自我责怪道:‘不,我不该怪你,要怪只能怪那两个废物没看住你……我这辈子就对你生气了一次,只几天没理你,在想找你,你怎么就不见了……’ 他不知道他该做什么,该想什么,只能木然的站着,仿佛透支了所有力气。 西厢庭院中,从东洋远道运来的樱花,正纷纷扬扬的盛开着。 此时已亭亭如盖,满地飘白。 第184章 核舟还是芥子 一阵空间通传的眩晕后,宋白芷稳稳落地,这大概是她违背了主系统后的第二个惩罚世界。 入目是一片荒凉,什么都是破败的,哪怕是铁轨,也被截断,只有路边的野草屹立不倒,被风吹的悉索作响。 她举起手,下意识想要测骨龄,但是当她准备伸出手的一瞬间,心中就好像知道答案一样,浮现了数字。 宋白芷睨视着自己的手心,想要从空白的记忆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一无所获。 她检查了一遍身上后,根据山势走向寻找能够落脚修整的地方。在她说出“一方游医,偶然路过此处,可否借宿一晚?”这句话时,一种诡异的感觉犹如看不见的黑手,悄无声息的攀延上了后背。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分明一切都是按照她的预期进行的,可为什么她会有这么重的违和感?她下意识看了自己的背包卡槽,一共还剩五张。 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应该只剩两张。可为什么卡槽是五张? 宋白芷在这户农户家中住了一夜,次日便被一行人追杀,她避无可避的躲进了那个日本人矿洞的棺材里,一并被运上了火车。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马甲为什么会被追杀,以及这两个在火车上碰到的男人,为什么用这种熟稔的眼神看她?是敌是友? 但是比她的猜疑来的更快的是系统的出现。在她进入张府的这个时候3011复制体告诉她要进入回溯,才能找到答案。宋白芷呈列所有最优选后,选择了回溯。 但她回溯结束,摸清了基础的记忆,更奇怪的一点来了。为什么她对那些回溯记忆没有一点讶异?就像是早就了然于胸一样? 这浓重的不适感连带着她的心里也不自觉的发毛。分明是即将入夏的季节,可她却觉得彻骨生寒。 没过多久,二月红请她听戏。就像到了特定的剧情,出来的固定npc。所有人都戴着假面,所有人脸上的喜怒哀乐都像是纸糊上去的一样,连喜悦也显得苍白。 唯有红家那个奉茶小厮看上去如此鲜活,像个活人。可是他为什么用那种复杂眼神看自己?是因为她没给赏钱? 宋白芷把钱袋子递出去的一瞬间,脑中闪过了无数道破碎的记忆。多到让她无法承受,痛的呼吸都暂停了。 她撑着茶台的手紧扣,另一只手遮住了自己失态的表情。她听不清四周人都在稀里咕噜的说些什么。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那个男人紧张的表情,连搀扶着她的动作都在颤抖。她有预感,这个人,她绝对认识并且关系匪浅。 只是如今马上墙头,纵教瞥见,也难相认。 她反手抓住这个男人的小臂,神色认真的说:“我缺一个打手,价格随你开,跟不跟我。” 那个男人眼神很复杂,半晌,嗤笑道:“你要雇佣我?我很贵。” 宋白芷直言:“钱不是问题。” 那男人不接钱袋子,而是定定的看着她笑道:“好啊,这话可是你说的,那我跟定你了。”他的笑并不纯粹,其中蕴含的复杂,多到让宋白芷无法分辨。 二月红上来为她介绍,这男人是他的徒弟陈皮,平日里很少出面。既然宋白芷需要他,二月红也愿意成人之美。 她零零散散的问了陈皮很多事,例如自己的关系网,顺便套话他们以前在哪里见过。 陈皮挑拣着信息回答她,末了还客串一下保姆工作,照顾她。这种感觉实在熟悉,可宋白芷始终无法想起一点线索。 宋白芷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着。在宋白芷对解九要直升飞机驾驶时,她也没想过带上陈皮。原因很简单,他们都认为她是疯了,在玩命。 陈皮却连一个质疑也没有的,直接上了副驾驶。他的举动反倒让宋白芷有些诧异,她问陈皮:“你不怕?” 耳边是轰隆的启动声,陈皮努力分辨她的唇语后回道:“你在,我就不怕。” 宋白芷不再问。也是,陈皮什么疑问也没有就坐副驾驶的情况来看,他的确一点也不怕。 宋白芷为他扣好安全带,还想在提醒什么的时候,心中下意识的矛盾感再次出现了。大量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她看着日渐昏沉的天际线,面色冷彻底凝下来。 所有发生的一切,就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的眼前极速播放。分明她也身在戏中,却如隔水观月,真假难辨。 宋白芷问陈皮:“你是真实的吗。” 在她问出口的瞬间,流动的时间暂停,四周的景象开始消融,回归于一片苍茫寂无。 ‘陈皮’思索了一下,笑着反问她:“你怎么定义真假?” “你能够确切的触碰,看见,听见,闻到。这样还不够确认真假吗?” 宋白芷看着眼前人,却再也没有熟悉感。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我想过,我究竟是小小核舟中的人,任由更大的核舟中人品鉴旁观?还是身在一方小小的芥子空间,却认为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相,就是全部。” ‘陈皮’侧头看着她,讶异的笑道:“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见宋白芷没有搭腔,他又道:‘“你的话,听起来很有哲学性。所以你对以你的记忆所构建出的世界不满意?” 宋白芷嘲讽道:“我为什么要满意?把我困在此处,真正满意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终极!”宋白芷十分笃定的说出了这个称呼。“你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我寻找你,还是害怕我取代你?”并恶劣试探它的底线。 终极面色阴沉的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看来用‘核舟’困住你是不行了,我的确是小瞧了你。”终极的脸色难看的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 “那你大概是失望了,你想困住我是不可能的。我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在她说出口的瞬间,左轮出现在了她的手心。 (翻译:即便你把我关在狭小的空间里,但是我的思考和精神是无限的,我还是那个本心没有改变,拥有无边无际空间的王。) 她说冷笑道:“既然是由我的记忆编纂,那么这个世界就该围绕着我转。现在请你收下我的款待!” 终极向后退了一步,面色诡异道:“你想杀了我?那你和杀了记忆中的陈皮没有任何区别!现在我们是一体的!” 该死的,它分明检测过宋白芷的记忆!怎么杀心这么重!连心上人都杀! “你也说了只是记忆。我,绝不会任人操控!”在宋白芷说出这句话时,扣动扳机。 “碰!” 一声枪响后,眼前的人倒地不起,鲜血蔓延至她的脚边。 ‘陈皮’不敢置信的表情不断的刺激着她的眼睛,仿佛将地上的那抹血色,也一同镌刻到了她眼中去。 宋白芷听见了‘世界’破碎的声音,也听见了理智的崩塌 她对着虚无大笑:“这个世界充斥着假象,只有痛苦不会说谎!” 似乎是笑够了,她举起了手枪,将它对准了自己的头颅。 她喃喃道:“让这一切虚假的荒诞,就此终结吧。” “碰”! 果然,她还是很讨厌这种生命流逝的感觉。 第185章 锁春深 意识回笼时,宋白芷还尚且动不了。 她能够闻见常用的熏香混杂着西洋药剂的味道,能够感觉到松软暖和的被褥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不知废了多长时间,才勉强睁开双眼。 室内的光线刺激着紧阖已久的眼睛,让她生遏制不住理性的泪。 ‘这是在陈府?’ 敞开的窗户外是大面积攀延的凌霄花与盛开的小叶丁香争奇斗艳,让宋白芷大概确定这次回溯究竟流逝了多长时间。 没想到她闭眼时是初春,睁眼时却已经入了初秋。 宋白芷勉强的支撑自己坐起来,用大拇指按揉脑袋的穴位缓解因重力恢复正常,而晕眩的脑子。却发现自己挂着营养袋。 宋白芷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线索理清,并将要做的事全部过了一遍。 现在的她,还没有确定陨铁的存在,但是因祸得福。‘终极’自己送上门了。 想到终极的模样,她心中忍不住嗤笑:‘废料吸收多了,原来还会降智。’看来也不用刻意找它互惠互利了,它应该更想找机会直接弄死她。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这道声音让宋白芷瞬间戒备起来,她扫视着四周,指骨紧绷蓄势待发。“是谁,出来。” 那人回答她:‘别找了,别人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你也一样看不见。与其浪费时间追问,不如和我闲谈。’它的语气太过于熟稔,让宋白芷很难不多想它的身份。 宋白芷试探的开口道:“91”。 那人却直接笑了:‘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找不到了,还妄想终结吗?’ 宋白芷沉了脸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多少?!”对方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了,如果她不是91那她还能是谁? 如果按照她说的一样,找不回名字,她就无法终结。那‘终极’在此期间杀了她,她又需要等待多少个世纪才有这巧合来到这个位面? 吱呀一声,卧室门被推开,一个女人惊讶的喊了一嗓子:“刚才就听见声音了!果真醒了!!” 宋白芷运转思绪被人忽然打断,她不悦蹙起了眉,看向来人。 那人被她的眼神一看,瞬间闭了嘴。 外头很快便响起另一道女声:“老天爷保佑!白芷,你可算醒了!”是丫头,但她比先前看起来更加薄弱了。 宋白芷还没想好,自己这会是继续装一无所知,还是告诉他们自己全部‘想’起来了。 ‘对了,梅花刺。是不是被张启山捡去了?他还了吗?’ 丫头看着宋白芷,嘴唇嗫嚅了半晌,未语泪先流。她的身后,是探出半个身子的尹新月。 尹新月被宋白芷这么一瞧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用食指蹭了蹭面颊笑道:“你可算醒啦,我们还说今天要不要在换个西洋大夫。” 尹新月给丫头擦眼泪,随口逗趣道:“那个黑眼镜看起来实在不靠谱。但这些时日啊他不在,比他管用的还真没找到几个。” 尹新月撇撇嘴着学黑瞎子对那几个西洋大夫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连瞎子我啊都有解剖学学位。加油!盲人都可以做到的事!你也可以!” 丫头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宋白芷回想起了黑瞎子这人,尹新月模仿的这话的确像是他会说出来的。 宋白芷问:“醒了,我具体昏睡了多久?”她的嗓子有些沙哑,说话时也有些不太舒服。 丫头面露担忧道:“近六月了。”她端过一旁的温水示意宋白芷润润喉。 尹新月感慨道:“你这嗜睡症来的实在蹊跷,外头都在传你快不行了。还好你醒了,不然四爷年纪轻轻的成了鳏夫多惨啊。” 宋白芷一口水还没过嗓子,听见她这一句话硬生生咳了出来。什么她就不行了,陈皮还变成鳏夫? 丫头神色紧张的给她顺背,尹新月疑惑的看了宋白芷一眼,接过她手中的杯盏,重新替她倒了一杯。 宋白芷并不打算与尹新月深究这个鳏夫不鳏夫的问题,她转移了话题:“丫头,手递给我看看。” 丫头一愣说:“白芷,我这病不急。等你修养好了在看,也是一样的。” “我是大夫,我比你更清楚能不能拖。”宋白芷直接伸手探脉,她垂眸半晌道:“如今药方都凑齐了,过几日我去你府上,针药并下就差不多了。” 她这么一说,丫头即是放心又是心疼。她坐在床头与宋白芷絮絮叨叨的闲谈着,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宋白芷在安静的当听客。 尹新月支着脑袋在手提包中翻找自己新买的战利品。是好几本画本子,她摸索着下巴,将字体写的最好看的锁春深递给了宋白芷。她故作矜持的客气道:“养伤多无趣啊,我给你留一本解解闷吧。” 宋白芷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不舍得,但她恶趣味的伸手接过了。尹新月眼中闪过了可惜的神色,但没超过三秒,就将自己哄好了。 见陈皮拿药回来了,二人闲谈了一会便走了。陈皮站在卧房外,距离门槛只有一步之遥。他神色复杂,只定定的看着她,仿佛在确定些什么。 宋白芷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状若无事的开口道:“我闻到药快糊了。”陈皮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庆幸她没想起来,还是惋惜她没想起来。 如果宋白芷真想起来了,这会应该要和他算账了。可她的眼神…… 陈皮只能压下诸多疑惑,看着日渐西沉的天色替她关了窗:“我去看看。” “好。”宋白芷应下,看着他的背影心道:‘比以前更加沉得住气了。’ 煎药是很漫长的事,宋白芷等待的有些困顿。她随手拿起尹新月给的画本子,翻了两下。 这一翻,睡意瞬间全消,半阖着的眼眸也不自觉的睁大了 … 锁春深某一页: 辚辚车马去如箭,宋府冷清难留恋。黄昏寂寞守长门。思愁无心理工事,新愁暗恨妾不知。 痴人怨遥夜,竟起相夺意。不忌先祖祠堂坐,弃伦欺姐锁春深。 日日夜夜周复始,锦绣绫罗衣半解。怯语求饶不过耳,朱唇轻启诱人尝。白玉齿,杨柳腰,银铃动,勾心弦。 十指游龙攀凤戏,风靴抛含缝,罗袜卸轻霜。泪迷离,音颤颤,凤鸾颠倒泣声声。春色浓,夜色长。红绸床帐无风起,咿咿呀呀伊复始。 … 宋白芷猛的合上画本子,心里被雷的外焦里嫩:‘这都是什么啊!’小黄书?主角还是她和陈皮?!写着的简直是18+禁止。 陈皮端着汤药走进来,他目光落在了宋白芷手中的画本子上,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听见陈皮的声音,宋白芷心中暗自打了个激灵。直接将书扔进被被子里,面上一片淡然。“一个画本子罢了,尹小姐拿给我解闷的。” 陈皮眉梢动了动,显然不信。某些程度上来说,陈皮是怕了张启山这人。只要和他沾边,就没什么好事。 这么些年,他没少在私底下给张启山使绊子。也没少下死手,但张启山的运气实在好的惊人。 陈皮对宋白芷保持着笑意,看着藏书位置的眼神却隐隐透露着冷意:“尹新月和那个人是一伙人的,我信不过他们。如果你不给,我就掀被子。” 第186章 叶简之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啾咪! 穿堂风过,东厢房之中的气氛冷肃了下来。 陈皮的确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回溯过往中她不给,陈皮最多就生闷气不再问了。现在的他,大概是算得上升级了? 陈皮倒也不是变得不喜形于色,只是相对谈判时变得更加沉稳。而他现在的话,意思很明显。他在和你协商,如果答案不是他要的,那么他就自己得到答案。 宋白芷摩挲着被子下的话本子,面色诡异了一瞬。‘要不打一架?拉扯的时候书坏了也很正常吧?反正陈皮不识字,应该也不会就着破碎片辨认上头写了什么。’ 陈皮将她那瞬间变化的表情看了个分明。宋白芷没有看话本子的习惯,如果是普通的话本子宋白芷应该也不会藏。陈皮忽然醍醐灌顶了,他…似乎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了。 ‘都两年了,竟然还在传吗?’意识到这点,陈皮的心情微妙了起来。他扬眉笑道:“算了,既然你喜欢,就留下吧。总归我也不会真掀你被子。”只是这个笑底下的揶揄实在明显。 宋白芷脑子一热,抬头看向他,下意识就想辩驳不喜欢。可就在开口的时候,意识到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宋白芷状若无事道:“是挺喜欢,留着打趣还不错。” 这句话让陈皮气息乱了一拍,他摩挲着桌角,欲言又止。 半晌,他睨视着宋白芷,试探性的开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白芷平静道:“话本子。”她看着陈皮手中的药碗,问道:“对了,你手上的药,我是要现在喝吗?” ‘她在打岔?’ “嗯,趁热喝吧。”陈皮递过碗的瞬间,不小心被床幔带了一下,他下意识按住了宋白芷的肩膀站稳。 二人距离瞬间拉近间,宋白芷下意识扶了他一把,随后收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退。她抬头问道:“怎么了?” 陈皮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他看清了刚才宋白芷平静表情下暗藏的担心。这是她失忆时不会有的感情。 ‘她的眼睛不会骗人。原来如此…是回来了啊!’ 陈皮理了理一旁的床幔,随口道:“没事,刚才没注意踩着床幔了。” 这话宋白芷是不信的。她很确定这是东厢房主卧,而主卧除了陈皮还能有谁住,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房间不熟悉。 宋白芷很快的意识到,原来是在试探她。:‘暴露了。’并不是她的警戒心变低了,也不是陈皮的手段变得高明,而是她对陈皮不设防。 不过从目前陈皮没拆穿她的情况来看,宋白芷更加偏向于信他是不完全确定,正在观望。 陈皮指了指堆在塌边的果子,可怜的说:“你占我床就算了,还占一整张。我可真惨啊,外头传我成了鳏夫就算了,好不容易回家,媳妇还不让上塌。” 宋白芷端着药碗的手一抖:‘原来在这里等着。’陈皮就在这等着她反驳,只要她开口说她从没同意过婚约,那么就表示她想起来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多了。为什么不回长沙?不回长沙去了哪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此之外,陈皮不会和现在一样陪她装了。她要面对的难度会比上面的问题,棘手数百倍。 宋白芷皱眉喝药的间隙,想到了对策。:“未婚夫妻,自然是要分房睡的。”苦涩恶心的药味直冲天灵盖,如果不是她的忍耐力向来不错,这会指定干呕了。 没等宋白芷在回味口腔中的苦涩,一颗蜜饯被递到了她唇边。 陈皮的表情有些无奈,他收敛继续试探的心思,妥协了:“好吧,你知道的,我最好说话了。但你现在这情况,没人看着我不放心。我会让人给你守夜的,我就住你隔壁,有事记得叫我。” “好。” 陈皮好说话?只怕道上人听到这话都要笑的满地打滚。 陈皮只是不想看到宋白芷为难自己,她分明可以说自己想起来了,然后找陈皮算这些日子被蒙骗的账。又或者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的晾着他,与他拉开距离。 陈皮不是没想过应对方法,可是他很清楚,只要宋白芷想走,没有谁能留的下她。 可宋白芷没有,只是借着喝苦药的间隙与他周旋。陈皮想说,别喝那么急,你回答不了的问题,我会自己找答案。 可是陈皮看不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究竟算得上几两重。 齐铁嘴说他在宋白芷那儿早就赢了,可他不明白。他问齐铁嘴:‘我赢了什么?’ 齐铁嘴摇头晃脑的走了,只留一句:‘当局者迷啊。’陈皮本想逮住他问个清楚,可齐铁嘴就好像算到他怎么想的一样,每天就在张启山府上躲着。 陈皮收回了思绪。 见宋白芷伸手接唇边的蜜饯,陈皮抬了手。他啧了一声,嫌弃道:“蜜饯你也不嫌粘手,你该不是想报复我,擦我被子上吧?” 宋白芷知道他是在活络气氛,但陈皮这话还是让她浑身发麻。对啊,这是他的卧房,里面的所有东西可不都是他用的。宋白芷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别人的地盘范围,如坐针毡的不自在起来。 蜜饯再次被递到她唇边,宋白芷犹豫再三,屏住呼吸,低头咬住蜜饯一端,没有触碰到陈皮指尖一点。 陈皮看着她,指尖仿佛能够感受到她肌肤带来的温热。如同受到某种蛊惑一般,他俯下身,指尖微动,擦去她温软唇上并不存在的糖渍。 宋白芷往后退了些,客气道:“我自己来就好。”她本想问细桶哪儿去了,但在意识到,它不过只是一具数据化的躯壳并没有本体意识后,淡了想法。 她会让人好生照顾它,让它在这个位面吃喝不愁,冷暖无忧的当猫。别的感情,不会再有了。 躯壳始终只是躯壳,唯有注入灵魂,才算得是本体。 陈皮也没多说,收拾好榻边的果子,给她掖了被角后就出去了。 他把盏托递到了守候在一旁的佣人手上。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去,而是微微眯起双眼,直直地凝视着屋内那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灯火。目光晦涩幽深。 他修长的指尖从唇上缓缓划过,在静默无人处,偷偷地窃取了一吻。 他呢喃嗤笑道:“你回来的太迟了,只能遇上疯的不轻的我。” 第187章 隧道 雅致的洋楼中,摇椅吱呀吱呀的慢慢晃动。躺在椅子上的尹新月,神情正惬意的剥着葡萄。 尹新月踩着留声机中西洋古典乐的节拍,将指尖的葡萄果皮多准垃圾篓一投。精准的掉落在地。她支着下巴惋惜道:“唉,怎么还是不中呢!” 一旁的女佣试探问:“夫人可是觉得无趣?” 尹新月又叹了口气,双手捧着莹润的脸颊气馁道:“佛爷这两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成日里见不着人。” 虽然尹新月与张启山还未成婚,不过他们二人定亲的事已经是满城皆知了。更恍若当初张启山他们在北平的新月饭店高调的三点天灯。 女佣暗自打嘴,怎么就正好问了这个呢,她一个下人怎么会知道! 这时救星来了,翠萍捧着画本子笑道:“夫人!买到了!”为了解释自己这几日不是有意懈怠自家夫人的跑腿活计,翠萍解释了两句。 “小摊卖书的人说这个画本子卖的可好了!现在都出到第五册了!不过他们不敢多印,往日里也总是缺货。我也是借了夫人的好运气,只等了三四天就到了!” “这书这么厉害?!”尹新月倒是头一次听说一个画本子能出这么多册的。她接过翠萍手中的画本子拆看起来。 翠萍笑道:“可不,旁的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尹新月一边看书中内容,一边端起红茶啜饮,只是越看,她面色古怪。她合上书,尴尬的笑问:“翠萍啊,这书是不过书店的对吗?” 翠萍不懂自家夫人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是在佛爷管辖区的书摊买的,夫人是有什么差事要交代吗?” “没有,随口问问。对了,替我向陈府递帖子,我今日闲来无事,呵呵…想去拜访一下。”尹新月干笑着在心中下了定论:‘难怪陈皮没有处理,感情是在佛爷地盘上私下流通,还没传到陈皮耳朵里’。 想想也是,即使传出去了,也没有人会蠢到对陈皮阿四说:‘我瞧见你的风月本了!’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吗? 尹新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猛的站了起来,脸颊蹭的一下红了起来。‘是没有人往陈皮面前说,可是我把这本子送给了宋白芷!现在已经过了三天四天了!她不会看了吧??!’ 尹新月内心大喊一声:‘啊!!太丢人了’!她捂着发烫的脸颊,试图来回走动缓解尴尬。 她当机立断,用手做锤拍在掌心,下了决定:“不用递帖子了!我现在就去!” 翠萍疑惑:“啊?夫人何事这么急?”但是没等到回答,尹新月就火急火燎的出了门。速度之快,就好像有人在追着她砍。 翠萍:“唉?……!不对,夫人等等我!!!” … 陈府 黑瞎子熟门熟路的…翻墙进府。 他蹲在墙头,一眼便瞧见四肢负重扎马步的宋白芷。 黑瞎子面上新奇不过一秒,就脸色骤变。‘什么情况??机关改了?’ 他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一口气还没松,几道刀线瞬间崩起,险些将他切片。他利落的起跳做了个后空翻,却发现地面是一根根错综复杂的丝线盘踞而成的警报器。 只要他碰到其中一根,那么就会像多诺米骨牌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四爷这府上,怎么比下斗还危险?!’ 宋白芷擦了擦额间的汗,为今天的康复训练做了个短暂收尾。这具马甲躺了几个月,让她本该有的小肌肉消得差不多了,连带着骨头都感觉酸软的厉害。 这不是什么好事。即使她现在转向幕后做操盘手,不用拼死拼活的闯,但该练还是要练,毕竟人活着就是为了卷啊。 宋白芷睨视寸步难行的黑瞎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我怎从未听说,你改行做梁上君子?” 黑瞎子放弃了准备喊宋白芷救命的举动,他伸长了手做了一个拜托的求饶动作。显然是怕被人给逮了。 宋白芷带上打量的走了过去,她蹲下身将指尖悬在线上道:“现在,我问你答,明白了吗?” 黑瞎子像中枪一样大惊失色:“老板!你这可不地道!瞎子我可不是来当贼的!怎么就审上了!” “那你在这儿待着吧。”宋白芷起身就走,压根不给他耍宝的机会。 黑瞎子见她这么果断,压低的声音不自觉的的放大些许:“老板!别走!别走!回来!回来!哎呀!我的个人消息可以便宜点……!” 然而没用,宋白芷都快走没影了。“他低呼:“错了错了!我都说!!回来回来!” 宋白芷不疾不徐的走近问:“你怎么翻墙进?你得罪陈皮了?” 黑瞎子修长的手指左右摇了摇,神情高深莫测。见宋白芷又准备走人,他哎呀一声,直言:“道上有规矩,一个人不能同时接两单!” 宋白芷眉梢微挑,平静的脸上赫然写着:‘你认为你是守规矩的人?’黑瞎子摸了摸鼻梁,东张西望起来,只当没瞧见她的表情。 “所以你过来是有消息了?”宋白芷想起了自己先前同他做的交易。只是这几日她要收尾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把这事给排后头了。 这几日,她既要处理出现在秦淮却查无头绪的黑乔寨人,又要为了塑造内核的温良形象,给善堂布施驱寒药物,粮食。 她忙的不可开交,为了方便工作,她提出回宋府。但陈皮就像预料到她醒了都会做什么一样,早就将宋府书房的东西全搬了过来。 至于陨铁的消息,她已经核实。所以,有也好,没有也无所谓。她自然也没那么上心了。 黑瞎子点点头,神色难得认真:“那要从你出来的那个隧道开始说起了。” “在那个隧道里面?”宋白芷抓住了关键。 黑瞎子被想说的话被哽在喉间,这可真是一个只看结果的主!但,他还是要说完:“那一队开采的日本人并不是第一批,在他们以前,还有一队人。他们途经华国长沙时,在一个名为鸠山美志的人带领下,进入一座山镇” “那座山镇的人以开采矿石为生计,对里面还算比较熟悉。所以他们雇佣了镇子中的男人,并居住了下来。” “不过他们只在山镇里停留了三个月。离开的时候,人员损失惨重,而雇佣进山的男人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死了。” “算到最后,只有五六人活着出来。鸠山美志将山镇三个月中的所见所闻记录在长达16页的报告之上,被称之为“鸠山报告”。报告中明确记载,这个山镇底下埋藏着巨大财富。” “其中,就有你要的陨铁。”黑瞎子墨镜下的双眼闪过狡黠,他笃定的说出了宋白芷想要的东西。 第188章 洗不洗鲨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 宋白芷点点头,并不在意自己被人看穿。她一针见血的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到手。” “嘛,这个到手其实也不难,就是瞎子我需要老板一点点小小的帮助。”黑瞎子伸手比了一个ok的动作,心下却感觉出了不对味。‘怎么看上去对陨铁不感兴趣了?是为了防止被讲价,还是刻意留底防止被人截胡坐地起价?’ “你和我合作,还需要我出力帮你解决额外问题?”话虽这么说,宋白芷却在心里猜究竟是什么事,能够让他跑这一趟。 “哎呀!别这么无情啊老板,都说是合作嘛。再说了,就您和四爷这关系,不抬抬嘴皮子就能解决嘛。可比瞎子我好使多了!”黑瞎子越说心里越有底,他眼睛迸发的光彩,几乎透出墨镜,犹如实质的落在宋白芷身上。奸商相毕露。 既然宋白芷需要找这东西,就意味着这东西必然对她有用。他怎么会被表象给骗了。 再说了,如果真的不重要,四爷至于私下一直差人找吗?四爷找这个东西,除了是为了宋白芷,还能是为了什么?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宋白芷的病症蹊跷,每个医生给出的病症结论都不同,只是目前被推翻的最快就是嗜睡症。 黑瞎子本人对外是给她胡乱编造了一个病症结论。因为他本质上更偏信于宋白芷是中了诅咒,就像他一样,被脏东西缠上了。 只是他的,宋白芷能看见。而宋白芷的,他看不见。 黑瞎子的话让宋白芷唇角不自觉往上一撇,透露出了嫌弃意味。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也能牵扯到陈皮。‘他上辈子是面剂子吗?怎么样都能扯。’ 宋白芷说:“那你大概得失望了,我帮不了你,我已经有两三天没看见他人了。”她抓住众多丝线中的某一根,示意黑瞎子可以出来了。 黑瞎子大长腿一跨,总算没了那种被宪兵审讯的诡异感。但是没等他平复心情准备重新谈谈,宋白芷就开口了。“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虽然她的确不会擅自做主的将陈皮的东西给他,但是提前知道,她心里也好提前想对策。 黑瞎子耸耸肩说:“是墓地的图纸,有它,下去会安全很多。”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想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陨铁是否只有一个。而且他可没说地图只有陈皮那一份,如果是帛书,那他能确定到的消息就更多了。 他们这一行的人,从来就没有信誉这回事。所以他也不会完全相信宋白芷的话,他至少需要做到两手准备,以免人财两空。 宋白芷说:“图纸类的东西他通常带身上”这意思很明显,要黑瞎子自己动手。 黑瞎子哇了一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做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老板啊!是说我?让我去偷袭我的衣食父母大老板??” 宋白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自己也没让他和陈皮对打,只是偷个图怎么这么大反应?“你不行?” 黑瞎子双手捧心,仿佛被利刃刺中般的伤痛:“老板~虽说是男人不能说不行,但现在外头谁不知道陈皮阿四的名号。这任务,对瞎子我来说,是很危险的呀~” “很危险?”宋白芷细细思索起来,她听到消息的大多来自身边人,亦或者是报纸。陈皮的名号听过,但是这两年除了上位,具体做了什么,她还真不清楚。 黑瞎子墨镜下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唇边的笑却依旧灿烂。 陈皮,一个极致的恶人,目前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身手是除了黑背老六外,老九门中最好的。 论缺德黑瞎子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论阴损陈皮称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偷袭陈皮拿图纸?任何知道陈皮阿四这个名字的人都不会去偷袭他,他不惧怕任何一米以外的意外,任何偷袭他的人都会被瞬间反偷袭。 黑瞎子可不想和陈皮这位出手大方的老板过招。虽然这个老板不拿伙计的人命当回事,但给的实在多。 所以,他只能含泪对新老板说:“这很危险!所以!这是另外的价钱!” 宋白芷:“我拒绝。” 此时正是正午十二点,大厅中的西洋钟准时的敲响起来来,余韵绕梁。 外头传来两方人交谈的声音:“新月小姐,请稍后,我先去通禀家主。” 黑瞎子也听见了声响,他做了个美式军礼潇洒撤退。两步上墙,干脆利落的躲起了机关。 黑瞎子一把接住直射而来的箭矢,一面在人即将进院子时跳下了墙。他把玩着手中的箭矢,面色却古怪了起来:“怎么从里面出来的机关只是莲花头?而外面想要去里面却要被扒一层皮。” “这到底是防着里面的人逃跑被伤,还是防着外面的人………?!”黑瞎子语气一顿,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哎呀,瞎子我啊可真是命苦,有捷径都不能走啊!” 屋内 尹新月不断用兜圈子的说话方式与宋白芷周旋,看起来局促而又干巴。 宋白芷听着尹新月生硬的寒暄,心中暗觉好笑,但面上仍维持着礼貌。尹新月这一通试探的话说下来,如果她还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鬼心思,那才是真蠢。 她轻轻抿了口茶,目光扫向尹新月身后跟着的女佣,说道:“近来事务繁忙,你送我逗趣的话本子也不曾得空一观。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归还你为好。”说着,便示意翠萍将那册书拿走。 这话简直是踩着尹新月的心坎说的,让她紧绷的情绪瞬间松了下来。“我这儿来,其实就是想说。这话本子是成册的,单看一本实在容易让人抓心挠肝,不如等我寻齐了在一并送来。” 宋白芷平静的表情险些没绷住,她状似无意道:“啊,原来有好几册啊,听起来可真有名。” ‘别让我查到是谁写的。’ 尹新月尬笑:“哈哈哈,可不是吗………” 远处一人,步履匆匆的疾驰而来 定睛一瞧,是张家的女佣。那女佣面色焦急的寻找主心骨,看见尹新月便喊:“夫人!”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场面不同,在尹新月耳旁附耳说了什么。尹新月面色瞬间凝重了起来。她看着宋白芷的眼神也带上了一分试探。 她说:“不知四爷现在何处”? 第189章 珍霓阁的张云秀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啾咪! 齐铁嘴踮着脚尖在狭小的洞穴中狗狗祟祟的走位,活像跳芭蕾的。 张启山神情实在嫌弃,如果他能伸出手,一定会忍不住单手扶额。 陈皮看了齐铁嘴一眼,觉得伤口更疼了。他干脆合上了眼,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不知过了多久,齐铁嘴才穿行过那堆头发丝,走到张启山面前。 ‘对比起死伤惨重的两方人,齐铁嘴竟只是衣摆微脏?这就是算命之人的能耐?’张启山心情有点诡异的不平衡。 齐铁嘴这一走近,才发现张启山几乎快被那头发丝裹成茧子了!他忍不住喊道:“娘嘞!佛爷!!你这都快成破茧成蝶了啊!” 张启山扫了齐铁嘴一眼,其中威胁意味十足。齐铁嘴后知后觉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找起了刀子。只是眼中暗藏的狡黠实在明显。 听见齐铁嘴这个形容,陈皮没忍住嗤笑出声。只要是让张启山不痛快的话,他听的都高兴。 陈皮的后面,是一片阴暗潮湿的洞穴。洞穴墙壁上是杂乱的‘发丝’,根据张启山的推测,这是某种菌类物质,遇到热源就会寄生。 他们蹚过来的地方,已经有不少地方的符纸,铁链脱落。齐铁嘴说不能过去,所以一个人在后面磨叽了很久。 因为早有日本的阴阳师在此处做了法,左边一碗井水,右边一碗河水,寓意为井水不犯河水。 陈皮不信这些,他认为死人不比活人可怕。 张启山也不信,他认为怪力乱神,是愚昧的。 而他们两个人一起会下来,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共同利益的暂时妥协。 张启山要彻查这底下,究竟藏了什么,日本人又研究了多少。 陈皮只要陨铁。 二人什么也没说,只一个照面,便选择相安无事。(仅表面) 陈皮会放过张启山?那显然不会。只是他还没下手,张启山就着了道,将自己差点整死在这斗里。 陈皮和底下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探路的人举着火把过通道的时候,事情发生的突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倒了一片。 发丝从他们的耳鼻喉中疯狂挤兑而出,最后占据整颗眼球。 陈皮看着被熄灭的火把,明白了通过的方式。他命令底下人摸黑绕过发丝,自己则是脚下运功,踩着探路伙计的身体抵达了较为安全的对面。 张启山比他人道。不踩人,不走路,就因好奇心触碰一下,成了个茧子挂在墙上。 陈皮还没来得及嘲笑他,就被他撞到的连锁机关雨打了个措手不及。陈皮被带着伤了腰腹,一时间说不上谁更惨。 而齐铁嘴则是运气不错的晚来一步,躲过了所有劫,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陈皮掐算着时间,陷入了假寐。 齐铁嘴龇牙咧嘴的切割发丝,骂骂咧咧的说:“陆建勋那狗东西,现在指不定已经准备轰这斗了,佛爷,咱们可不能留在这!” 张启山手被解脱出来后,就夺过了齐铁嘴手中的刀,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剖了出来。“没事,陈皮还在这,你跟我继续下去看看。” 这倒是提醒了齐铁嘴,陈皮可是陆建勋的盟友,总不会将自己的盟友一并埋斗里。只是不等他放松下来,就被张启山的一句王炸给吓得一激灵。 齐铁嘴嚎啕:“佛爷!!这危险!不能进啊!”眼见没人搭话,一旁的张日山也是笑面虎的伸手做请。齐铁嘴马上转了个面,继续嚎啕:“四爷!你说?!…” 只是还没说完,就发现陈皮靠在相对安全的角落,陷入了沉睡。而他的腹部位置,已经被底下人做了个简单的止血包扎。 底下人在包扎结束后,便各自处理伤口,整装待发。无一人为主停留。 齐铁嘴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陈皮阿四有这么容易被解决吗?他底下人的心这么散吗?但眼下他没心思想太多,因为他被张启山与张日山两人架着进墓室的中央区域了。 这空洞的无人处,也只剩下陈皮一人。他睁开眼,确认所有人都离开了此处后,将伤口包扎好的位置,重新解开。再次阖上双眼。 这一次,他将两年前的抉择再次摆出,只为了等待一个结果。 矿区镇子上 村民们手持着农具,面色凶恶的堵住去路。“这里不让通行!快点离开!” 尹新月心急如焚,听到张启山可能出事的消息,她就已经坐立不安了。眼下被人堵路,她更是如同火烧眉毛般的焦躁。 她放下车窗,大声质问:“这处镇子,为什么不让通行!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青天白日的成群作乱!” 为首的男人怒骂道:“不让过就是不让过!外乡人给我们滚出这里!” 听着这话,宋白芷皱起了眉。‘这不对劲。’如果他们对外乡人真有这么排斥的话,那她先前来到这里时,就应该被轰出去。 司机放下车窗,自报名号:“我们是长沙布防官的人!有要事处理!前方速速放行!否则后果自负!” 此话一出,陈府的车上下来了一帮伙计,蓄势待发的准备打架。这群伙计中,为首两人还持有配枪。 平常百姓见到这个状况早就吓得跑没影了,可这群人就像是被刺激的红了眼,不要命一样的往前走,势要逼退他们。 尹新月忙关上车窗,紧张的咬手指。但焦虑没一会,她就很快的调整了过来:“既然不让过,那就给我碾过去!” 司机一愣,随后发动了引擎。 那群村民意识到了他们想做什么,纷纷止步,互相观望。显然是犹豫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炮响,宋白芷与尹新月纷纷变了脸色。 宋白芷开了车门,对尹新月道:“你拖住,我去找人。” 尹新月看着她背影,紧张的扣弄手指。她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跟着一并下了车。 尹新月从司机手上接过枪,并不熟练的举起,对准他们所有人的脑袋一一扫过。语气强装淡定道:“谁敢往前一步,我就一枪崩了他!” 第190章 初现端倪 三发响炮放出,这斗竟也没塌,底下人心思也浮躁起来。“不能再开炮了!到时候对不上数该如何!” 陆建勋皮笑肉不笑道:“你听张启山的,还是听我的?”他早就没有别的选择了,更没有退路!如果张启山不死,那就轮到他死了! “真让他出来了,休不得佛也便罢了,只怕大家伙在这世间都无一处落脚地!”陆建勋哪里还有什么理智,他早就被逼到绝路了。 他在解九那投注了他所有的财产,可棋差一招,还是输给了张启山。那个外国佬找他联手,他也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和日方已经结盟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日本女人简直是个蠢的无可救药的。从陈皮那找不到地下手,竟然敢把主意直接摆到二月红跟前,连带着他也被张启山查了一遭。 陆建勋毫不夸张的讲,凡事为官者,谁没有点把柄?可被人发现就是要命的! 那宪兵被赶鸭子上架,他咬咬牙喊道:“放!” 忽然,一道冷清的女声响起:“你再放一炮也没用,与其听他的,不如想想这斗如果不塌,等张启山出来,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陆长官可曾听闻,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只是我时常也会想,这龙象是否认得何为真佛?这马牛奉的主,又有何不同?” 陆建勋阴鸷的目光落在声音来源处,只是不消片刻便转为了怔愣:“宋白芷?!你不是?…”竟然还活着?陈皮不是说他为了宋家资产每日一贴毒药喂养吗? 究竟是陈皮被耍了,还是陈皮被她骗了? 宋白芷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他错投门下,想让他另投明主?她背后是? 宋白芷并不在意他说的话:“陆长官当初说会让我瞧见诚意,不知今日可否兑现?” 陆建勋神情微敛,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她能够活着从陈皮阿四手里手出来,她究竟是张启山的人,还是替秦淮的那位做事? 如果是秦淮那位,那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都已经被上头知晓了?她现在是想看自己的投诚?陆建勋假笑道:“宋当家不妨说说要在下如何展现诚意?” 宋白芷指了指被炸塌了一半的洞:“陆长官不必担心,我只是来算账的。”她不动声色的打量陆建勋的脸色,为自己的话加上了砝码。“所以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上头的不会听见一点风声。” “当然,作为回报,张启山我也会一并处理了。毕竟,陆长官是个识趣人,知道什么是对错,不是吗?”宋白芷为他打了一针镇定剂。 陆建勋心下松了大半,他明白了宋白芷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道上有名的四爷,最后可能会死在女人手上,真叫人贻笑大方。 陆建勋不是没听过坊间传闻,只是他从不信传闻,那些对他而言不过是无稽之谈。况且陈皮阿四说的一清二楚,如若不是为了钱财,他怎可能屈居于人下? 眼下不过是将合作人对调了一下,毕竟陆建勋向来只看利益。 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自然,来人,为宋当家开道!” 宋白芷知道今天的行动不会出任何问题,因为这从头到尾都是陈皮安排好的。 从陈皮消失的这几天开始,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告诉她,陈府都是机关。如果有人想要翻墙进来,都会死。紧跟着,便是无论她做什么,都有人远远的伺候,就像是在盯梢,防止她跑。 她不将这些机关眼线放在眼里,因为这些根本关不住她。可当她尝试从墙上掠过,发现机关打出的箭矢竟只是无毒莲花头时,她就明白了陈皮的意思。 如果是外头的人想要带她走,陈皮会让他死无全尸。可如果是她自己想要离开,陈皮只会跟着她一起走。 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酸胀的厉害。所以她只当不知道,也没发现。 可是这个混账东西,竟然闷声不响的干了一票大的! 今天无论有没有尹新月,张启山与陈皮出事的消息都一定会传到她耳朵里。 宋白芷知道,陈皮是将当年的事,换了个情形摆了出来。她曾经为了与张启山合作,抛弃了陈皮。 而陈皮现在就是在让她重新选择。如果她依旧选择张启山,陈皮会报复自己吗? 他不会,他只会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捡起来拼好。等到下次恢复好了,在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会恨所有人,包括自己,却唯独不会恨她。 而陈皮现在几乎是自虐的试探无疑在她心口猛扎一刀。 宋白芷这一路磕磕绊绊的走的并不顺畅,这得得益于她的好运气。 这种好运气并不是时刻都在,都是在某个节点触发。其中便包含赌,因为她逢赌必输。 所以当宋白芷找到陈皮时,她自己也成了半个泥人。她站在陈皮一步之遥,睨视着他,语气生冷道:“起来!” 陈皮睁开了本就清明的眼,他语气惋惜道:“看来是不用装了。”这句话两个意思,宋白芷听得明白。 陈皮直面过宋白芷的消失与死亡,也经历过日复一日的虚无等待。他对宋白芷有着无法言说的占有欲,只是隐藏着从未透露出分毫。 因为他很清楚宋白芷厌恶哪种人,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成了个什么东西。可他的表面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内里却早就被隐晦的恶意消弭殆尽了。 无法否认,他成了一个切切实实的疯子。 陈皮语气故作轻松的点明:“里面是张启山,张日山,齐铁嘴,嗯…还有一些闲杂人等。你要去吗?” 宋白芷一言不发,捡起一旁沾血的绷带给他重新包扎好。略带一丝玉兰香的气息贴近时,陈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定定的看着宋白芷带着泥泞的侧脸,仿佛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她不该是这落魄模样的。’ 宋白芷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半分心绪,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想法。 陈皮察觉到了这点,他再一次提醒道:“张启山还…” “闭嘴!”宋白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本该平静的双眸仿佛起了团烈火,直直落在陈皮眼中。“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陈皮身上疼得厉害,按压着的腹部也隐隐渗透出血,他舔舐着干涩的唇,笑了出来。 他在就是在有恃无恐的试探 他知道宋白芷什么也不在乎 不在乎旁人,也不在乎自己。但他明确的见过她情绪泄露时无意透露出的隐忍与克制。 他还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她心里占了几分地。 所以他在用自己的伤痛证明些什么,证明宋白芷的在意,证明宋白芷会为了他而做出抉择。 第191章 年长者的妥协 陈皮艰难的撑起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宋白芷在给他包扎完以后就退开了,与他始终保持了一步之遥。 ‘好像真生气了。’陈皮想要牵过宋白芷的手,却被她错开身位。无意泄露的情绪,也被她彻底隐藏。“我…” “跟上。”她无视了陈皮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清凌凌的声音落下后,宋白芷便先行一步了。似乎根本不在意身后人此刻正是重伤。 陈皮心下慌了,这是宋白芷第一次这么生他气:“你别生气了,你真生气了就打我,别不理我!”他快走两步,跟上了宋白芷,可对方就像看不见他一样,只管找通道。 他尝试道歉,尝试插科打诨,但都没有换得对方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这次过火了,但不后悔。至少这次他清楚自己在她心里究竟算得上重要了。 但后果就是,宋白芷彻底无视他了。 宋白芷不回答陈皮的任何问题,也不分出一个多余的眼神给他,只脚下稳当的带路,与他始终保持距离。 陈皮的眼神瞬间灰败了下去,隐隐作祟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横跳,并怂恿着他为之付出行动。 二人缓慢的在发丝通道穿行时 忽然那繁多的发丝似乎是感受到了沾血的温度与味道,彻底的活跃了起来。它们猛烈的蔓延,直直扫向陈皮的后背。 陈皮察觉到了身后异常。但他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将心里的念头坐实了。他像是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 在那一团发丝即将砸到身上的时候,陈皮收敛了一身戾气,甚至作死的往后退了一步,简直是生怕这发丝弄不死他。 但是还不等他这一步退下,一双修长带着薄茧的手直接提起了他的领口,将他一把拽出了发丝的攻击范围。 陈皮本就气血亏空,这一拽直接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原来她一直盯着。’意识到这点时,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盘踞了他的内心。 宋白芷抬脚走向陈皮,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疯掉的陈皮和避无可避的宋白芷之间总有一个要向对方妥协,而此刻妥协的,是宋白芷。 她身为一个年长者怎么会看不出陈皮的想法?他所有精密算计过的小心思,在她眼中都再明显不过。 她也并不是没有被打动,只是她有自己的权衡利弊。 她活着的时期以来,见过惊才绝艳的人,见过满腔算计的人,见过乐善好施的人。可那些人到最后,都会死,就像是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下的沙漏。 陈皮,也不例外。 “我怎么会想死呢,咳咳……是这鬼东西偷袭我…咳咳咳…还好你出手快。”陈皮握拳咳嗽,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无害些。 如果能够放下宋白芷,他早就放下了,又何至于一直等? 他根本无法忘记宋白芷平常冷静自持的神情,办事时沉稳不露的手段,也无法忘记她偶尔对自己透露出的一丝真实。 更无法放下热烈到灼伤自己的心意。 可宋白芷太了解他了,眼前的狼崽子究竟有多会骗人,她一清二楚。 陈皮用自己的命在做豪赌,两次!她看见了,并亲身体会了。 宋白芷压抑着再次蠢蠢欲动的怒气,冷声呵斥道:“你的试探,到此为止吧!你不是已经得到结果了吗?!你究竟还想怎样?!” “我想要的是你选择我!并且承认在意我!”这话说完,陈皮不敢在看她的表情,更不敢在听到一次拒绝的回答。 他侧过脸,低垂下头眼神带上了几分难堪。分明他才是主导这个话题的人,可却先挥舞白旗告了败。 宋白芷喉间有些哽咽的堵塞感, 不知是从重启的哪个阶段开始,宋白芷就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她认为带着一个聒噪中二的3011就足够费神了。 她不会对那些位面的npc有过多的接触,也不会对他们交代什么,除了任务。 为了完成任务,她可以是风情万种的合作桥梁,可以是可爱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也可以是沉默寡言的少年将军。 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分不清哪一面才是她自己。 她是这漫漫位面旅途中的独行侠,见证者。 见证着主角的崛起,见证着自己的死亡 她最不怕的大概就是死,但是当这件事出现在陈皮身上的时候,她无可遏制的感觉到了害怕。 她很清楚,自己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冷静。 只是说起来可笑,活了不知道几千个年头的东西,竟然还会有害怕这种情绪。还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忽然,倒塌的轰隆声响起 张启山和张日山两人架着齐铁嘴就是跑。身后陈皮的伙计,手里正捧着些什么对陈皮说:“四爷!找到了!” 陈皮接过后,两方人没有多余的寒暄,只一个照面宋白芷便将陈皮背了起来。跟上了跑路的队伍。 宋白芷认为这算不得铁人三项,因为没有船。但算得上负重极限运动,为什么说极限运动?因为跑的慢的,全被崩塌的山体碾死了。 这是陈皮第一次清醒的被宋白芷背着,心情说不出的诡异。 虽然是和她黏在一块,旁人想要这待遇还没有……但…他尝试开口:“我自己能…” 宋白芷缓慢的调整呼吸,听到他这话,只命令道:“闭嘴!打起精神,别给我睡过去!” “不跑了!不跑了!要死了!”齐铁嘴被两个人架着跑,这会感觉肺都炸了。但还没等张启山,张日山两人开口,一块巨大的落石就砸到了他上一秒的落脚地。 齐铁嘴咽了口口水:“佛爷!副官!快跑啊!” 陈皮不想听齐铁嘴的聒噪话。他将脑袋搁置在她的颈窝处,细嗅那若有若无的玉兰香,强压下困意。他语气可怜道:“你待我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只会欺负我。”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宋白芷垂下眼眸,只当没听见他说什么。 忽然耳尖一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咬了一口,落于耳边的温热的吐息也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避开。 宋白芷险些脚底踩空,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陈皮赶紧松了口,用鼻尖蹭了蹭被他咬了一口的耳尖,语气示弱道:“别不理我。” “求你了,理理我吧。” 宋白芷看着铁索桥,深吸了口气,步伐稳健的掠过:“在作乱,我就把你扔下去。” 陈皮知道宋白芷这是不堪其扰的接受了他递出的议和台阶。他低笑了几声,看了看这铁索桥下的万丈深渊说:“你这大夫,真是一点也不医者仁心。”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好像恍惚间回到了白乔寨。 “不行,前面一片白雾,根本看不清!”张启山一站到实处,便简单勘察了起来。得到这个结果,他也只能皱眉收回矿灯。 他们的身后是崩塌的越来越快的山体,唯有眼前这道门,依旧稳当的矗立。如果不进去,就是死。 陈皮打出铁弹子,莫约三秒后,听到了铁弹子碰撞上了墙体后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的声音。 没有时间在犹豫,谁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在山体崩塌越来越近时,所有人都跑了进去。 第192章 歪理果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布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在众人一脚踏进这浓雾时,身后的青铜门,重重的关上了。 行走间如拨云见雾,眼前一片白茫。 宋白芷察觉到了不对,她试探性的喊了所有人的名字,然而,没有任何人回答她。唯有背上的重量告诉她,她并没有与所有人断联。 只是,陈皮就如同陷入昏睡一样,毫无意识。 这种局面太诡异了,让她下意识拉响了警钟。这里情况复杂,陈皮伤口也没仔细处理,她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宋白芷凭借着感觉小探步的寻找出路,因为入目开始就没有可视点。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凭借着毅力咬牙一直走。直到她感到浑身乏力,不得不止步于此。 那道在陈府出现的声音再次响起 “咦,你竟还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这还是你吗?宋白芷。” 那道声音的嗤笑实在明显,若是换个人此时指定又惊又气,可宋白芷没有那个闲心与它扯皮。 宋白芷低喝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滚出来!”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搭话,眼前的浓雾也开始渐渐退散。 ‘来者是敌是友?’ 原来他们闯入的这里是主墓室,这处墓主人是青乌子。她刚才看似一直走的正确方位,实则始终被磁场干扰,一直在原地打转。 她放下陈皮,替他重新检查了一遍伤口后才松了口气。她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只堪堪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陨铁有着特殊的能量,以及这处主墓室多为青铜所铸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宋白芷虽然可能当过古董商,对一些物件儿的来龙去脉心下门清,但是她主业真没干过倒斗。 说起倒斗,宋白芷这才想起来,齐铁嘴,张启山等人不也都在吗?她寻找了一圈,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不省人事的队伍。 宋白芷只能挨个下狠手 然而只有齐铁嘴一人醒了,齐铁嘴揉了揉人中,疼的嘶了口气。宋白芷敢在他控诉前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我想了各种办法,最后醒来的只有你。” “啊!!”齐铁嘴惊吓的跳了起来,他抓住张启山的肩膀就开始摇:“佛爷!佛爷!你醒醒啊!” 眼见张启山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换了个人。“副官!快醒醒!别睡了!这都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了!你还睡!呜,老八我的命好苦!被你们坑死了!”他哭丧着脸,在张日山脸上拍了两下,像极了公报私仇。 宋白芷侧过头,只觉头疼,齐铁嘴真是一点也没变,和少时一个德行。“先找到出路,才能将他们都带出去。” “哦!对对,你说是。”齐铁嘴瞬间换了正经脸色,掐算起来。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话后,便指了方位。 “驱邪解惑,正东位,正东侧,这两处定然没错!”说罢,齐铁嘴艰难的扛起张启山,对宋白芷道:“总要有人蹚雷试水,这趟,我和佛爷先来!” “当心。”宋白芷从未想过那个习惯躲避,胆小怕事的齐铁嘴会做出这种身先士卒的举动。分明他的身影并不高大,却在此刻撑起了比他更为宽阔的背影。 齐铁嘴深吸了口气,强装无视的笑道:“好。” 宋白芷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在心中默念数字。直到她在心中念到3600时,她没在犹豫,扛起陈皮走向了正东门。 然而当她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视线中的残骸开始扭转重组。 这是一个古旧的宅院,灰瓦白墙树,荫葳蕤。 宋白芷看着探出头的桃花,有些出神。 ‘幻境竟然如此厉害。’ 屋内忽而传来一女子的咳嗽声,她不知与里头的人争吵了什么,夺门而出。身后的男人神色颓败的离开了。 那女子本是是怒气上涌,可瞧见屋外还站了一个人,正背着伤患出神。良好的教养让她隐下情绪,转而问道:“姑娘可要帮助?”似乎怕被对方当成坏人,她又解释了一句:“我爹会一些医术,我可以让他替你们瞧瞧。” 宋白芷心下蹙眉道:‘是被当成病急投医的人了?这幻境竟然还能沉浸式体验?’ 这个幻境似乎是围绕着这个女人展开,她与青乌子有纠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支撑这个幻境的是爱恨痴嗔,还是妒怨生悲惧? 然,不破不立。 既然不知道幻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结束,那不妨直接参与一试。 盘着头发的女子看起来十分温婉,一颦一笑间皆能让人有亲近之感。 步入庭院内,屋顶精致雕花让人眼前一亮。庭院正中一套贯通的水系里面的锦鲤慢慢悠悠的游荡,再加上雅趣花卉堆砌,别有一番风味。 焚香引幽步,酌茗开静筵。 中堂留声机婉转尖细的嗓音在耳畔回荡… 有说言无道两偏,非无非有砌中边,分明有相名无相,有有无无总是禅~ 宋白芷低垂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女人走向前取下碟子道:“我偏爱些酸词,让小姐见笑了”。 宋白芷轻轻摇头,“无妨,这词曲很有意境。” 女子浅笑,引着宋白芷进入一间厢房,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这便是他们暂时的落脚地。 女子的身体似乎很不好,宋白芷时常能听见她根本无法抑制的咳嗽声。她的心中藏了太多的事,所以总是低眉哀叹。 宋白芷问她为何心中常有如此忧愁。女子却只答:“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人陷入情爱,尚可脱身,女人陷入情爱,则不可脱身。) “然,虽有不甘,却明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欢乐逝去,悲哀袭来,我明白了兴衰成败、荣辱得失都有定数。) 宋白芷听懂了她的话,她猜测这可能就是结束幻境的关键。她尝试‘解怨’的对女子说:“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 (女子没有什么差错,男子行为却前后不一致了,男人的爱情没有定准,他的感情一变再变。) 见女子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又补充道:“既然如此摇摆不定,那将负心之人杀了不就好了吗?为何要虚度华年蹉跎自己?” 听见这话的女人神情十分错愕,她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端详宋白芷的模样,久到宋白芷都有些戒备的准备出手,可她却忽然笑了。 她说:“你认为外人口中的良配,是否可算得真良配?” “不算” 她说:“你认为我如今脱身,可算迟?” “不迟” 她又问:“你认为我腹中孩儿,可要留下?” ‘送命题来了。’宋白芷这么想着,然而对方并没有透露出一点杀意,就像是诚心想要一个答案。 她指尖微微叩动,如实答道:“观夫人面相来看,抑郁成疾,沉疴缠身,若想……最好不留。”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她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宋白芷看见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巴掌,下意识就想反打回去。 然而对方只是轻轻的抚摸了她的眉眼,眼神温柔的说:“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太凶。不过这样也好,不容易叫人欺负了去。” 宋白芷疑惑的看着她,却听她说:“这个孩子,我无法舍弃。大概是为人父母的通病吧,” ‘正是因为为人父母,我才发觉,原来你就是我的孩子。’ ‘虽不知你为何会以这个模样出现,但看见你能够安康长这么大,我很开心。’ ‘我总是害怕你出生后会成为你父亲那样冷血的人,可我又期待着你能够有一分像他。’ ‘还好,你比他有担当多了。’ ‘只是孩子,你要藏住自己的软肋啊。’ 第193章 前尘(1) 宋白芷尚且还在思考这个女人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为什么摸她脸?以及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便再次转换了。 ‘陈皮去哪了?!’ 她心下一惊,喊了陈皮的名字,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而她此时的状态,就像是第一次回溯的时候,只能用第一视角旁观,她无法动弹分毫。 眼前这?!…… 楚锦文一身纯白素衣,拉着她在灵堂跪下。 跟随着视角的再次切换,她看清了灵堂中女人的模样。这女人分明就是上一个幻境出现的人。 而她现在附身的这具身体还很小,似乎不明白亲人离世的悲苦,只知道一味的大哭,想让人哄她。 楚锦文抱着她,神情认真的对女人的棺椁说:“师妹放心,我会将这孩子视如己出。只要我活着一天,断然不会委屈了她。” “至于她真正的爹。师妹你大可放心,我会将他一并送下去,与你作伴。” 宋白芷合并的一代记忆中,这个便宜爹似乎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老好人。没有想到,他原来竟是这样的。 宋白芷目光落在了灵牌上,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 ‘宋崔兰’ ‘原来这是你的名字。’ 眼前的场景再次转换 青砖黑瓦,暖阳高照,纸鸢牵飞,一个扎着两团啾啾的小姑娘拍手道:“跑快点!快点!它要掉下来了!” 一旁的嬷嬷小声道:“小姐,不能再玩了!不然夫子会生气的。” 小姑娘撒娇道:“就一会会,一会会嘛!拜托!”然而没用,夫子已经举着戒尺来了。 夫子吹胡子瞪眼道:“楚小姐,你这样子怎么能够对得起老夫的教导,你爹的期盼呢?你看看这课业!你竟然还在上面画了乌龟?!你是不是对我这夫子有意见呐!” 他捋着胡子越说越气,眼见他要将自己气撅过去。小姑娘连忙伸出了双手:“夫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然而小姑娘心中却大喊:‘爹!!救命!!!’ 夫子两戒尺打下去,那白嫩嫩的手便红肿了一片。他知道这楚家小姐有多受宠,只要她愿意,这双手手可以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 想来她这辈子摸过最粗糙的活计大概也就只有银针了。毕竟是中医世家,总不能没落了。 就在这时,明亮的天色忽然变得暗沉起来。瓢泼大雨哗啦啦的直灌整个幻境,等到潮湿阴冷的感觉褪去时,那个小姑娘已经上了前往长沙的轮船。 她的身后是满是算计的楚家族人,此刻正虚与委蛇的同宋老爷说着一些照顾好她的话。 小姑娘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不好好跟着武师傅学,那样至少能够狠狠的收拾他们。 宋朝俞没有错过她的眼神,他几乎是恶劣的说出了她‘猜中’的真相,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鲜血淋漓的伤疤。 他怜爱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她缓慢的背过身,肩膀抑制不住的颤动,喉咙却哽咽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压抑的怒火只能化作紧握的拳,狠狠的刺伤自己。 宋朝俞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却并不多言。 画面涌退 那小姑娘隐匿着身影,寻找愿意教她的夫子,而夫子大多因她是女娃娃而看不起她。但却因为她的穿着扮相,不好太过得罪。 最后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武师傅为她停了步,他说:“你的眼神很不错。不过你的根骨,啧。你已经过了练功的年纪了,无论如何,也就只能这样了。虽然我的确很想赚你的束修,但不能让你砸了我的招牌啊。” 小姑娘只是倔强的看着他,不肯离去。她就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并急于证明自己:“我可以!” 那武师傅带她看了一圈弟子练功,戏言道:“如果你可以在短时间内开筋,我就教你。”他会这么说,就是笃定这贵家小姐根本吃不了这个苦。 然而事实证明,他小看了对方 每当夜深人静时,宋白芷便会放下手中的书,打开窗户,就着月色咬牙开筋。 她是疼的,但是她更恨! 这种疼不是纯疼,是那种骨头和筋都在颤抖、刺痛,难受一直攀到心尖上的疼,仿佛有蚂蚁在身上爬行啃食。疼的让人恨不得将腿给拆下来,才作罢。 她只是无声的落泪,疼到无法忍受时,才将疼痛宣泄在手腕上。 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人,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武师傅沉默了很久,最后没有收她一文束修。只说:“女子习武只能讲究灵巧,你若是想学你那些师兄弟们的身法,怕是不行了。” 小丫头眼神黯淡了下去,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我可以练,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们。” 武师傅直言:“无法比对,你也超越不了。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练一些奇袭的身法,那对你近身更有利。” “只是,你无论是否出师,都要切记一点。” “什么?”小姑娘还在思索奇袭的含义,便被这半句话打断了。 “无论你是否出师,都要记住,我不是你师傅。”武师傅就像是看穿了她这个人,连带着她背负的仇恨一并看透。 小姑娘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猛的跳动了起来,她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武师傅,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谨记于心。” 武师傅问:“你叫什么名字?” “楚落年。” 武师傅点头:“我记下了。” 铺天盖地的雨水再次涌来,只是这一次雨水没有停 楚落年身姿笔挺的跪在庭院之中,而长廊下的宋家族人或是捂着嘴窃窃私语,或是暗藏嘲弄的打量着她被雨水冲刷的狼狈的模样。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在一次次无言的对视中,便已经交换了一轮唾弃。 他们自认长辈身份的站于高堂,仿佛能将她多年涵养的所有体面与尊严都狠狠的踩在脚下,一并碾碎。这样她才会知道什么叫知礼数,什么又叫识时务。 楚落年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她对着台阶上的高堂厉声道:“今日,你我父女二人缘尽于此,就此作罢!无论是要行你宋家薄情寡义的家法,亦或是我楚家的不忠不义条例,我也一并受了!” “从此,堂前尽孝,屋后不相往来。我与你决裂,落个不孝。但予你尽孝,我心难平。毕竟明面父女一场,必不让你落入他人口舌之争!” 宋老爷气血上涌,指着她的手不断的颤抖,险些往后仰倒。 “来人!!请家法!” 第193章 前尘(2) 夜半雨下大了,淅淅沥沥敲打在屋瓦窗沿上。室内灯火如昼,庭院雨声嘈嘈切切。 宋朝俞打着伞走向楚落年,怨其不悟道:“见微,你说你又何必如此倔强呢?缠足总归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尚且年幼不明事理,待到将来替你寻觅夫家,你这该…如何是好?” “我决不妥协。”楚落年擦拭着面颊上仿佛无止境的雨水,不曾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她咬紧了一旁人递上来的汗巾,示意底下人动手。 “好!好!好!你宋见微有骨气!宋朝俞你还站在那做什么,人家有主意的很!还不快给我滚回来!”宋老爷接连说了好几个好,底下人见状,也不再犹豫,动起了手。 不孝者,背逆者,惩戒五十,后断绝关系,逐出家门。 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因为他们得到的东西,并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谁也没想到宋见微这个死丫头会这么狠的断尾求生,这五十戒尺换成一个成年男人都熬不过去,她竟然敢接。 带着凹槽的戒尺打在背上是火辣辣的疼,底下人并没有留手。有好几次楚落年都几乎要崩溃的哭出来,可最后都被她忍下了。 打到第四十二记时,她失了所有气力,倒在了泥泞的雨水中,连同呼吸也变得微弱。 所有人都希望她坚持不下去,更加希望她会因为这次惩戒而重病在床,这样他们便有了更好操控的人偶。 然而他们大失所望,一个不过总角之年的小姑娘,竟然还能凭借着毅力爬起来,将多余的惩戒一一担下。 楚落年扔下带血的汗巾,一瘸一拐艰难的行走着。就这么消失在了雨幕中,无一人阻拦。 画面再次涌褪 一个靠近官宦的街道处,多了一个问诊摊子。 那大夫,虽年纪尚小,却颇有能耐,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打着逗趣的想法来凑热闹。 只是一番实验后,发现果真厉害。这一来二去,便有一些谨小慎微的夫人,查她底细。一来二去的探,便难免与宋家扯上关系。 这个小大夫,除了有能耐,人也十分机灵,且守得住口瓶。久而久之,那些贵夫人都愿意找她看诊。 楚落年每日伪装着懵懂的假面,用着她们的身份毫不客气的狐假虎威,查探方面的真相。 然而,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 一个老叟在看完病后,热切的将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了楚落年。 楚落年不疑有她,接受了这份好意。 等到她再次有知觉时发觉自己已经被人五花大绑起来。她躺着的四周狭小而摇晃,入耳皆是敲锣打鼓声,而她的眼前是一片暗红,口中更是被人塞了一团棉布,让她无法发出丝毫的声音。 宋朝俞身着黑色中山装,领口处别着红花。他俯下身,挑开了她的盖头一角后,便捧起了公鸡。笑容温和的说:“见微,我替我的好弟弟,来娶你了。” 楚落年浑身毛骨悚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眼赤红。然而对方只是眼神缱绻的抚摸着她的面颊。落在她的眉眼上的视线,就像是透过她怀念起了谁。 宋朝俞在她的耳边小声道:“我本以为你会是我最强劲到对手,还好,你足够心善。”他有意让楚落年成为一个明白鬼。 而这句话如同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将楚落年此生所受的教诲一同颠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恨。 “好了,盖棺吧!错过良辰便不好了!”伴随着宋朝俞这句话落下,棺盖砰的一声重响,搭在了棺柩上,一点一点的向上推动。 宋白芷只能瞪大着双眼,拼了命的想要逃脱。‘明明只差一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然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光亮一点一点消失。 伴随着喜庆的唢呐声,棺柩再次被人抬了起来。她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用脑袋重重的在棺壁上一下一下的磕,希望有人能够注意到。 然而没有,等待她的只有防止尸变而加固的锁链。 “天道正气!万法归宗!……” 道士手中高高扬起的符咒,本是用来驱邪,如今却只是为了心安。 在她断气的最后一刻,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系统检测,反派浓度过高,可即刻办理入职!’ 角色身份为,楚落年,(宋见微) 年龄12,气运值60(满格100,系统加成不计数)武力值40(满格100,系统加成不计数),智商逐步提高中,目前无法计算。 ‘请选择,是否接受系统邀请’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哪怕这个自称为系统的东西什么也没解释,可大量的讯息就像凭空出现一样,落入她脑海中。 楚落年只有一个问题,她说:“能够让我复仇吗?” 系统问:‘你有什么东西,能够作为支付条件。’ 楚落年心如擂鼓,咬牙道:“我用我的所有运气,换一次机会”。 ‘可以,系统已自动为宿主抵扣气运值。’ ‘友情提示宿主,有意识的介入,无法改变结局。且每次重启,回到的节点都会无限接近当前。’ ‘祝您旅途愉快’ … 再次睁开眼,便是宋家祠堂。眼前的一尊尊灵牌,是如此熟悉。 熟悉到她的血液都像是被满腔的怒意点燃,齿间紧阖着才能止住战栗的杀机。 宋老爷笑呵呵的等待道长为楚落年批命,然而下一秒,那道长面色巨变:“此女命中带煞,会克死身边的所有人!是注定的天煞孤星!” 熟悉的说辞,熟悉的场面。接下来,就该说贱命好克化了,见(贱),微(尘)。 楚落年跪在蒲团上面无表情的继续听着,眼神却在祠堂四处观看,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会更出其不意。 宋老爷对着道士一顿大骂后,惋惜道:“随母姓也好,那她从此以后,便叫宋见……” “宋白芷!”忽然一道声音在楚落年的身后乍响,她听不清声音的主人究竟是男是女的也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在场众人的面色都很平静,似乎只有她听到了这异响。 楚落年侧了身,目光落在空无一人大门处,打断了宋老爷的话。:“宋白芷” ‘什么意思?’族人面面相觑,因为这个名拆开来看,与市井小户人家的并无差别。没有哪个贵小姐会选平平无奇的药草作名。 然而宋白芷却认定的开了口:“既然要随母姓,我想我应该叫这个。” 是夜 一场大火席卷了整个宋府,宋白芷拿着宋老爷的烟斗,挨个敲响了房门。 宋老爷倒在地上,浑身无力的爬行,想要逃离这个火场,然而却有心无力。在看到宋白芷的一瞬间,他心里燃起了希望,朝着她伸出了手。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次次重击,直到他的头颅变得面目全非。 一个不过九岁的小姑娘,此刻的笑容彻底变得诡谲可怖。仇恨早已让她面目全非。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鲜血。捡起了烟斗,哼着歌,一间,一间的找寻起活口。 她就像根本感觉不到火焰炙烤的疼痛,直到宋朝俞带着新晋布防官张启山抵达了这儿。 ‘系统警告,因宿主有意识操控结局,位面已自动修正剧情!存活者,宋朝俞,系统重新检测中……’ ‘再次警告宿主,请勿攻击主角!尊重位面剧情的设定命运!!’ 宋白芷看着自己手心的纹路,陷入了沉思。那个道士说她命中注定就是如此,天煞孤星,克人克己。 系统也这么说,让她尊重命运。那么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年少的张启山谨慎的走向她,却见这小姑娘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正想要将人带出火场在行审问。然而下一秒,他却被这小姑娘一把推了开。正在此刻,燃烧的房梁松动,狠狠的将他掩埋进了火场。 什么嚎啕大哭,那小姑娘眼里根本没有泪水,她分明是在大笑。 她握紧拳头,厉声对系统说:“我不信命数,我只信我自己!只要命数在我手里,那我走的什么路,由我自己说了算!” “既然我失去一切都不过是戏文中的堪堪两笔无法改动,那我就杀了主角,取而代之!” 警告!警告!位面崩溃中! 警告!警告!位面已崩塌!男主死亡!世界回档重塑中!! 第195章 无尽魇 在宋白芷记忆中,不少人说过命由天定。其中便包括了她的阿爹,阿娘。 她不明白,于她而言,命线不过只是掌心的一道纹路。比起这玄之又玄的命线,她更相信紧握的拳头,能将眼前的所有困境狠狠击溃。 所以,她不为自己走的每一步路后悔。 一片崩塌的虚无中,她的眼前缓缓出现了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也从声音无法分辨对方的究竟是男是女。 可她就是没有任何疑惑,没有任何好奇,她的心就像知晓一切般平淡的不起波澜。 她对着那道人影陈述道:“是你喊出宋白芷这个名字的对吗。” 对方从浓雾中慢慢走出,那是一张与她别无二致的脸!只是走出来的这个人,比她年长,相貌也长开了些。 成年版宋白芷仔细的打量着她,忽而笑了:“我很不喜欢别人用我的马甲,即使对方是过去的我。” “不过…托你的福,我想我大概知道我的名字,应该是什么了。” 四周空间开始渐渐扭曲起来,少年的宋白芷随着波动变化。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与成年宋白芷相差无几的人。 成年宋白芷兴致盎然的说:“在陈府,和我说话的人,是你吧。在青铜门内,出现的声音,也是你吧。” ‘幼年’宋白芷不置可否:“对,也不对。毕竟,你就是我,而我就是你。” 成年宋白芷笑意不达眼底:“让我想想,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搞这一出戏,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以手作拳落在掌心,语气略微惊叹道:“啊呀!你不会是想要将我这具身体取而代之吧。” 这样一来,这些日子以来五感的所有异常,都有了解释。因为她在掠夺自己的生机,所以她对身体的契合度就变低了。 ‘幼年’宋白芷眉头跳动几下后,终究还是没忍住:“你可以不要用我的脸说出这句话吗,感觉很丢人。” 成年版的宋白芷对着她伸出了手,她笑吟吟’的回答她:“不可以。所以,再见。” 没有骨头错位的声音,也没有痛呼,有的只是耳边逐渐清明的咋呼声响。 齐铁嘴扛着张启山,对宋白芷说:“我说宋大小姐,这都什么关头了,你还有闲心观赏壁画!” 宋白芷状若无事的走了两步,问:“你走侧东?” 齐铁嘴疑惑的看着她反问:“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侧东?你不会看那玩意看魔怔了吧?!娘嘞!现在可就只有咱俩还清醒的!” “你要是出事了!我这小身板怎么救一大帮子人啊!这四爷醒了,这不得弄死我!” 宋白芷:“……” 宋白芷问:“你认为,我们应该走哪条道。” 齐铁嘴指了指明显被人为整出的盗洞,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要不劳您屈尊同我走一回?” “老八我……不不不,小八我,虽道上人称神算子,但这地底下的机关,却并不算精通。您这想让我给您开道门……这”齐铁嘴憨笑着挠挠脑袋,装出了个十分的纯良无害。 宋白芷:“……” ‘原来幻境与现实是有所差别的。’ 宋白芷收敛思绪,背起陈皮道:“没事了,走吧。” 这次过道由齐铁嘴打头阵,虽然行动缓慢,但是他的气运实在好。这一路上不说没有一点危险,就连带一块硌脚的石头也没。 解九在外头等候已久,他反复的观看腕表,确定时间的流逝。他对身后的伙计道:“再过二十分钟,如果底下人还没出来,那么就拜托各位弟兄们替我探一二了。” 众人异口同声:“是,解当家!” 不知是谁开了口:“出来了!出来了!”众人连忙搭把手,将他们通通挪出来。 宋白芷心想:‘像拔萝卜。’ 在晌午太阳的作用下,晕厥的众人开始慢慢转醒。唯有陈皮不是,他是被疼醒的。一睁眼便是一双灵巧翻飞的手,在他的腹部游走,缝合。 宋白芷知道他醒了,也知道他疼得厉害。但解九没有带麻醉,既然他没带,那宋白芷也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让他长个记性。 陈皮额间沁出了冷汗,却一声没吭,只定定的盯着她瞧。 “看我也没用,我没有麻醉。”宋白芷专注于手底下的动作,头都没抬一下。只是下手动作却温柔了很多。 “我知道,我只是习惯看着你。”有的时候习惯是个很残忍的东西,好像失去了自主意识,只能被迫接受。 他无法改变宋白芷的想法,也无法留下她,所以就只能习惯将自己的目光多分散些给她。即使有一天,她忽然再次想要离开,那么自己也能马上发现。 宋白芷对这句话没有任何表示,替他处理好伤口后,便跟上了返程的队伍。 尹新月刻意装出的冷肃神情,在见到张启山的那一刻,彻底消散。她看着张启山,眼眶逐渐泛红。 张启山难得的体验了什么叫手足无措,众人正以为接下来必然是浓情蜜意的场面时,尹新月对着张启山‘哼’了一声,径直上了车。 众人心道:‘哦~,原来张家,是夫人当家。’ 宋白芷一入陈府,后知后觉的疲乏喊便涌了上来。陈皮一个伤患,却比她的更有精神劲头,这会还能下厨房炒菜。 陈皮端着菜喊到:“宋白芷!”不等宋白芷回答,他又喊了一声:“楚落年!搭把手!” 这一句称呼,落在宋白芷耳中,如同佛堂被敲响的梵音。 她没有回答‘陈皮’的呼唤,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大堂内,此时时钟正指向12点。 现在时间不是12点,而12点,不应该没有那一声钟响! 时间开始暂停,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陷入其中的?幻境下的真实,究竟在哪里? 终极再次出现了,新奇道:“竟然又被识破了,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不过,你要想从这里出去,怕是不能了。你以为不回答有用吗?我已经摆到你的名字了!楚落年!”它的行为就像是大鬼吞吃小鬼,想要增进某些东西。 然而当它半虚实的手穿透对方胸膛,甚至掏出她的心脏,却发现对方的灵魂依旧稳定的存在。 幻境不能主宰宋白芷的死亡,哪怕是它,也不可以。 宋白芷不会好心到将自己马甲的名字分享给别人用,即使对方是曾经的自己。她抛出宋白芷这个名字,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用于增加‘楚落年’这个名字的重要保密性。 所谓的名字,真的是指名字吗? 并不是。拥有名字,等于开启了与这个人世间的羁绊。 而她,抛弃了过往,杀死了‘自己’。 这就意味着,那些名字,对她都不奏效。 她只是她自己。 既然对方比她更急着想要吞吃自己的灵魂,那么她自然有了更高的话语权。所以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等待一个最适合‘讲价’的好机会。 “你以为我叫不出你的真实名字,你就能离开了?”终极冷笑道:“除去这一身可塑造的血肉,本质上,我们是一样的。” “我被永久的封印在那青铜门后,生生世世,不得解脱。而你,无穷无尽的轮回,不得安宁。” “听起来,你比我更可怜?”宋白芷平静的补充道。 终极反驳道:“可怜?呵呵,我们的存在是被世人惧怕的,与这人世间自然也不会有一丝羁绊的存在。” “那些愚昧的人,子子辈辈尊我,却又怕我,他们害怕青铜门打开,更害怕里面的恶鬼重返人世!你也是恶鬼中的一员,听明白了吗!” 宋白芷听完了,抬起了手。她的手腕上是一串红绳编织的重工铜钱手串,此时正隐隐发烫。 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线忽然在她的手腕上变得实质起来。它穿透了幻境,赫然与现实打通了连接。 宋白芷兴味道:“你说的羁绊,是这个吗。” 在终极错愕的目光下 恶鬼握紧了她的羁绊,重返了人间。 第196章 小星星belike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布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如果不是这终极演了一出黄雀在后的戏码,宋白芷想自己大概也不会这么快的发现位面的本质。 例如她为什么无法在别的位面干掉主角,取而代之。 又为什么气运会那么差,一落地技能熟练度就被削削乐。 1.因为从她杀了‘张启山’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成为了这个位面的主角。既已在这个位面成为主角,那么自然无法在别的位面以反派身份取而代之。 2.气运被曾经的她作为第二次重生抵消了,为了符合剧情设定,所以在她的技能基础上做了锐减。 重复到这个位面,是因为什么她还不清楚。或许是‘楚落年’想重来一次的执念?可她在身为一代的时候,不就已经完成心愿了吗? 她很清楚,无论是楚落年,宋见微,还是91都是她的过往。可她并不想接受接收。原因很简单,她没兴趣沉溺过去。 没有谁会在活了几千个年头,亦或是几万个年头后,还记得最初的自己,并对过去恋恋不舍。 对于手上忽然出现的红线,宋白芷心中其实并没有平静到哪里去。 名字是羁绊的开始,那她舍弃了过去,就意味着她在这场与终极对峙的僵局中,并非占据上风。 她想过慢慢磨着‘终极’,看谁看看是谁最先沉不住气。可却唯独没想到,会有一条突兀的红线,替她多出了一道选项。 手腕上的铜钱手串,是她‘昏迷’醒来后出现的。她只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铜钱的年份与来历,可想而知搜罗的不易。 但她也并非是会将来路不明的东西随身携带的人,只是在看到陈皮手腕上那条与她相差无几的铜钱手串后,定了心,没有多问。 红线的尽头,是一道看不清对面的空气墙。 宋白芷攥着红绳,试探的走向终端。她伸手想要触碰空气墙,下一秒,一声紧绷的啪嗒声后,红绳伴随着看不清晰的空气墙一并消失了。 而墙对面,赫然就是陈皮。 他伸手与宋白芷还未收回的手,强势的与其十指紧扣。只一个踏步的拉近,二人中间便没了旁人插足的余地。 … 刚才事情发生的突然。 从那个伙计拿着陨铁跑出主墓室的时候,幻境就开始了。只是他们没人发觉,直到他们进入了那道青铜门,所有人都五感才被不同的幻境隔离开来。 陈皮接过陨后铁,也陷入了一段时间的致幻。他看见了自己的过往。 可没想到,就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破障里,宋白芷就消失了。 他心下急的不行,可却找不到宋白芷的一丝踪迹。宋白芷从来没有下过斗,即使他早已经派人将这斗里排查过一遍,可要在门后碰上‘发妖’出个万一呢? 如果3011能听见的话,它必然会说:‘爱情使人盲目。亲眼见过自己喜欢的人玩到对方团灭,却还能睁眼瞎的认同对方‘柔弱’’ 只是他好不容易找到宋白芷,却发现她已经被那道看不见的幕墙吞吃进了一半。陈皮心下一惊,不管不顾的准备伸手,想要将她拽出。 然而就这么一个念头,独属于宋白芷的幻境,便马上涌现了出来,拉着他的灵魂一并沉了进去。 陈皮看着宋白芷背着‘自己’,在幻境中寻找出路。陈皮心想,当初在那炼蛊之地,她也是这样艰难的带着自己求生的吗?为什么不放下他?分明放下他后,宋白芷的路会更好走。 他看见那个与宋白芷有几分相像的女人好心的给她们提供了住所。只是一切都平和的有些诡异,这太安静了,一点也不像拉人进入迷失的‘魇’。 他尝试叫醒宋白芷,可是对方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好在维持这个‘魇’的女人,并不是想杀了她。 相反的,还有点喜欢她?喜欢?陈皮不理解。而宋白芷的举动更是奇怪。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宋白芷根本不会让别人触碰她。即使是她相熟了很久的师娘,她也绝不会让对方去触碰她的眉眼。她有着天然的戒备心,这个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的避退反应。 在那个女人眷恋,不舍的目光下,陈皮跟随着宋白芷进入了新的幻境。 这一次,他的‘身体’消失了。 陈皮清楚的听见宋白芷在喊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见宋白芷眼中的惊慌。 因为他的消失 陈皮心下隐约多了那么一丝满足的愉悦。他笑着答:‘在呢。’ 可是对方听不见,也看不见他。而他只能像一个游魂般跟随着宋白芷。 然而画面再次翻转后,他便多出了几分怅然。‘原来那女人是她娘,只是她也认不出了。她如果清醒过来知道这是她娘后,会伤心吗?’ 陈皮看着她从一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娃娃,变成对夫子满嘴甜话,投机取巧的机灵鬼。 但,他的目光始终都在宋白芷身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宋白芷的幻境会改变自己的模样。‘只是那小姑娘和现在的宋白芷真的很不像啊。’他想。 可是这温馨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画面便再次更迭。他就站在不过九岁的宋白芷身后,亲耳听见宋朝俞对她说的话。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愤怒?!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而宋白芷转身掩饰眼神的那一刻,陈皮想到了很多年前,说书人曾经一拍惊堂木,激动的说:‘此子眉宇间锐气难掩,有鹰视狼顾之相 !绝非那非池中之物!’ 他曾经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却明白了 原来是仇恨交加下的隐忍负重。 陈皮看那个千娇百宠长大的楚落年,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变成宋白芷的模样。看着她遮掩面容寻师求学,看着她被那些粗鄙的武师傅鄙夷暗讽。 他气的冲过去,想要将他们都杀个干净!可一通怒意过去,发现他连‘身体’也没有,根本无能为力。 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很能忍耐。白日里她足不出户,只捧着书研学。直到夜里,才摸黑为自己开筋。 陈皮看着她疼,看着她无声的哭,看着她疼到难以忍受时剧烈颤抖的肩膀……他心如刀绞。 他坐在宋白芷旁边,做出环抱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别哭…我会替你杀了他们,我保证。’哪怕对方根本听不见。 然而画面再次翻转 年仅十四的宋白芷跪在无尽的雨幕中,掷地有声的断绝关系。 回应她的,是宋家无情的家法。 戒尺就那样一下,一下的打在她的脊背上。陈皮向前的脚步停下了,背上似有千斤重,摧垮了他坚挺的脊梁。他弓着背,开口想说些什么,干涩的唇中只能发出沙哑的音节,泪水无声的滑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白芷受下这些惩处,却无法插手制止。他想这大概就是老天对他最大的折磨。 第197章 爱吃牛油拌饭的沈鑫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啾咪~ 陈皮这辈子也没见过几个比宋白芷内心更强大的人。至少在忍耐这一块,她独占鳌头。 宋白芷就像不会任何事被击垮一样,永远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并以此为艰难前行途中的养分。 陈皮一边放心她的处事不惊,一边却又心疼的厉害。他记忆中的宋白芷,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狼狈的一面!? 宋白芷与他父亲满怀悲悯之心,却被人刻意利用。 陈皮听着棺内由脑袋引起的砰砰撞击声,心中悲怆,惊惧的无以复加。 他口不择言的怒斥:“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作乱!给我滚出来!有本事冲我来!” 忽然,有人笑了。她说:“真有趣,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人赫然就是年幼的‘宋白芷’,只是她根本不认识陈皮。 陈皮怔愣的看着她,对上她的眼睛后方才清醒过来:‘不对,不是她。’ 对方就像看出他的想法一样,不紧不慢的在他身旁打转,兀自下了定论:“你喜欢她。” 陈皮没有回答她,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幻境是个什么东西了。这些都是宋白芷的过去,可为什么她正在经历这些,却还有一个她? 陈皮定定的看着她,试探的开口:“你是楚落年。” 楚落年点点头,无所谓的补充道:“你不用将我们划分开区分,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我是她的曾经,而她,是我的未来。” 陈皮听着那棺柩中逐渐微弱的撞击声,渐渐的再也发不出一丝声响。他紧攥着的拳头,愤慨的火化作灼心的疼痛,却无处落下。 死在那凤棺中的人不仅是‘楚落年’,也是本该心存最后一丝热忱,却被困在宋家,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承受如幼鹰断喙般生长痛的宋白芷。 他置身于一场名为过往的戏码,恍惚间已经深陷其中,灯火,雨夜,上堂,接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切栩栩如生。 他问自己,这一切是真实的吗?他是真的就这样陪着宋白芷过了半生,还是成为了壁上观的人? 楚落年兴味道:“情爱,就是一时兴起时失去理智的冲动,它褪去的后果,你承受不住。毕竟,逃避和始乱终弃才是人永远不会抛弃的本能。” 她指了指距离陈皮仅有一步之遥的退路,笑吟吟的说:“你感觉到幻境的波动了吧?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会离开这个幻境,避免被误杀。” 下一刻,紧紧束缚的铁链崩断了,一双带着泥泞的血手破土而出。 宋白芷贪婪的大口喘息新鲜空气,却咳嗽的不能自已,只能佝偻着脊背跪坐在镇压她的符纸铁链中。 可她却笑了,眼中透露着暗色的幽火尽显疯态,如地狱爬出恶鬼,仿佛这世间万物皆是她的祭品。 陈皮红着眼嗤笑:“我死就死吧。宋白芷却不能死,这是我的底线。” 幻境再次重置 他听见宋见微这个名字时,心里再次错落一拍,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但却明白,这是她不幸的开始。 他对着那道人影喊:“宋白芷!” 对方似有所感的回头了,她对高堂说:“宋白芷。” “既然要随母姓,我想我应该叫这个。” 陈皮扯着唇角勉强的笑了,为她药人后,火烧宋家的杰作添了把火。 他陪着宋白芷在漫天火势中,一个一个寻仇。 哪怕火光将整个幻境吞没,他始终站在宋白芷的身旁。从始至终,一步未退。 为一人焚身,得销骨模样。 楚落年的表情很奇怪,但什么也没说,只将他抽离出来。‘互相惦念的人,不会错过’。 有时候蒙蔽双眼的不是假象,而是执念。自己的执念是什么呢?楚落年忘了。 她只有一个重来的念头,为了这个念头,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楚落年知道终极在盯着她们,可她想要重返人世,就只能借助终极的力量。在终极吞吃宋白芷灵魂的那一刻,她便能够重来。 可没有想到,宋白芷在亲身经历过她的曾经后,竟然依旧无动于衷。并亲手杀了她,斩断了过往。 宋白芷说:“不可以,所以,再见。” 可她是宋白芷的过往啊,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的死在她手里?宋白芷应该也猜到了这点,可她为什么不在乎? 障目之叶被摘去,一切终结,回归现实。 “找到你了!”陈皮的语气有些颤抖,与宋白芷十指相扣的指节却用足了力道,不让她后退一步。 宋白芷怔愣的看着他,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怎么了?”她消失很久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无言的拥抱。 陈皮的目光落在她的脊背上,小心翼翼的用指节触碰。那道陈年旧事的伤,时隔多年被血淋淋的掀开在她们的面前。 从陈皮的举动来看,宋白芷什么都不需要问了。她陈述的说:“你真的很奇怪,我如果是你,这时候应该知道什么叫恐惧。” “亲眼目睹我死而复生后,竟然还敢凑上来,你不怕死吗?”她落在陈皮身上的目光,深长而悠远。 陈皮轻笑着说:“死而复生,听起来很厉害。既然你连这个也能做到,那我对你请愿,你能发发善心替我平了吗?” “什么?”宋白芷真的不太理解陈皮的想法,陈皮到底知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竟然还敢说笑? 陈皮说:“看在我这么诚心的份上,多喜欢我一点。” 宋白芷内心深处早已被冻结的感性,在此刻彻底消融。她说:“你真是疯的厉害。” 见宋白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陈皮低垂着头,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似乎怕对方在说出更加绝情的话,他补充道“我要的不多,你只给一点点也……” 只是,他的话没有说完,一道带着玉兰冷香的温凉柔软便落在了他的额间。陈皮怔愣的看着她脆弱的脖颈,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意思?’ ‘可疯的人,岂止是你一人?’宋白芷敛下眼中透露的情绪,不等他想通,便往出口走了。 ‘荒芜的永夜之地啊,请再次回望我久违的阳和启蛰。’ 第198章 城内变革 陈皮摸了摸额头陷入了沉思,好半晌,他才灿然的笑了。 他才不信什么有缘无分这种话,他只信事在人为。 而宋白芷,此生与他必定要有缘有分! 陈皮并不是没想过强取豪夺,可对方是宋白芷。他怎么会忍心让宋白芷不开心,又怎么敢面对她看待自己时透露的厌恶目光? 既然得不到结果,那就磨着,耗着。总归想凑到她身边的那些人,都会被他一一处理掉。 只是… 宋白芷对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那个落在他额间的短暂吻,就是证明。 眼见宋白芷已经出了拐角,陈皮后知后觉的朗笑道:“等等我!你说你这大夫,怎么待我越来越心狠了呢!我还重伤着呢,你就这么把我扔下啦!” 前面的人影停顿了一瞬后走慢了些,陈皮正想粘过去讨乖,余光却见角落阴影中暗藏了一道人影。 他毫不犹豫便打出杀招。对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躲过。 对方刚站稳就抬起了手大喊:“老板!老板!自己人!” 陈皮狐疑的看着他:“黑眼镜?我没有派你来这。”他心中更想问的是,躲在角落鬼鬼祟祟做什么。 黑瞎子用手指抹了抹脸颊上本就不存在的灰说:“哈哈的……来赚点外快呗,没想到老板你也在啊,哈哈哈,赶巧了。”黑瞎子干咳嗽两声,即使戴着墨镜也能让人感觉到他飘忽不定的眼神。 陈皮看他两手空空,眉梢微动,暗讽:“收成不错。” 陈皮不在乎自己底下的人都存了几个心思,也不在乎他接没接旁人的私活。他对有能耐的人总是有那么几分耐心,只要对方不作死的在他面前瞎蹦哒,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黑瞎子知道他这是不和自己计较的意思,心下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小子眼神这么好,能逮住我。’ 对于陈皮阿四提出的问题,他不说谎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说:‘嘿!四爷,我是冲着你身上的帛书来的!结果没机会偷就算了!还瞧见你追姑娘吧。’ 黑瞎子心中咋舌:‘啧,几百条命都不够抵消这一句话的。’ 陈皮睨视着他,冷声道:“傻站着做什么?跟上。” “唉!老板我来了!”听见这话黑瞎子一乐。‘得,有一个正当理由进队了。’ 在倒斗这项‘活动’中,没有所谓的仁义道德。向来多的是为了自己能得到的的更多,对途中碰上的同行下死手。虽然他不怕事,但也不代表想找事。 他悄摸的用余光打量陈皮,又看了看矗立尽头等待他们的宋白芷。忽然勾起唇角笑了。‘这和外界传闻的,感觉也差不了太多。’ 宋白芷看了黑瞎子一眼,点了点头,算打了个照面。她心下了然,黑瞎子这是没得手。不过他们已经在斗里了,地图没用,陨铁对她,也没什么用。 她现在要做的,是等待秦淮那位的来信,毕竟还有一事未了。 很显然,黑瞎子也猜到了宋白芷想法。他自然不可能让一个能够替他除‘物’的人白白溜走。他既然能够说出陨铁的名字,自然就能提出另外两样东西让对方感兴趣。 不过……黑瞎子看着一旁戒备的陈皮,打了个笑着哈哈不去看宋白芷。心下却在盘算另条路,如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能说通这位宋当家,那他也只好在四爷眼皮子底下拼一把当绑匪了。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自然也干的出这种事。 陈皮却隐约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们有这么熟?她为什么对黑眼镜点头?’ 然而,当一行人离开这道墓室开始,情况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长沙上头的最新通报下来,张启山被暂时‘停职’,眼前职务全权由陆建勋代理。 陆建勋上位,第一件事便是拜访了九门诸位。说是拜访九门,倒不如说是给下最后的通牒。 而他首当其冲要解决的的,便是陈皮阿四与中山宋青囊。 原本以为,舍弃一个并不算聪明的合作对手,能够得到更好的。没想到被骗了!被反将了一军。 陈皮阿四睚眦必报,如果不把他处理了,下一个该死的就是自己了。 宋白芷…呵,也不是什么善茬! 陆建勋心中骂道:‘可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陆建勋一想到那天解九带着张启山的人威胁他,解九那笑盈盈的脸便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陆建勋气的暗自咬牙!早知道张启山倒台这么快!他那天就应该直接带人进去杀干净!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而他现在只能做补救处理,带人持枪围了陈府。另一队人马,则在宋家等候自投落网。 陆建勋再三请示不得回复后,便彻底与陈皮撕破了脸皮。 他在陈府大门口朗声念诵他这些年干的烧杀抢掠之事,并示意底下人撞门,要将陈皮缉拿归案。 然而大门被撞开的那一刻,门后的不是家丁也不是陈皮本人,而是宋白芷。 持枪的宪兵瞬间包围了小院,他们神色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命搭在这里。毕竟道上传闻,这位四爷的府中多的就是机关。 更何况现在要缉拿的人还没个人影,没准就是在暗中观察着好下手呢。 宋白芷孤身一人立在宪兵中央,与陆建勋对峙不见任何慌张。 与两次见面都不同,她褪去了华贵的袄裙,换上了常穿的素衣。她身长玉立的站在庭院正中,凛若冰霜。 在陆建勋走近后,宋白芷才睥睨物表般的扫视了他一眼。 “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如敲冰戛玉的声音落下,陆建勋也就此停步,二人中间保持着五步距离。 分明自己才是占据上风的人,可陆建勋就是心下隐隐的起了几分忌惮。让他本怒气上涌的脑子,也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冷静了下来。 “宋当家说笑了,往日我的确是不该来打扰‘二位’清静的。不过,四爷这干的事,可实在是民愤难填啊!即使我昧下了,上头的可…您说我这不来处理一下,是不是不合适呢?”陆建勋那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他心道:‘可以,眼下我得罪不起你!总能带走陈皮阿四!至于你,我就不信之后还找不着机会!’ “听起来的确如此,不过……”宋白芷的话还没说完,陈皮便出来了。 他笑吟吟的续上了宋白芷的后半段话:“不过,若是想让我走一趟,陆长官是需要付出点代价了。”虽然是笑着的,可他眼中淬毒的心狠却让人不寒而栗。 陈皮侧身挡住了宋白芷的身形,隔绝了陆建勋的视线。他根本就没打算当缩头乌龟,更不会躲在宋白芷身后,让她挡枪口。 陆建勋看着他下意识的举动,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黑瞎子显然是拉不住陈皮,他选择打不过就加入,现场瞬间闹腾起来。混乱中,陆建勋开响了第一枪,起了威慑作用。 陆建勋蛇打七寸,用宋白芷作了枪:“四爷,你不跟我走,那是不行了。过几日,药行检察若是下来……宋家那些事…也别想脱离。” 他的未言之意很明显了,宋白芷未掌权以前,宋家那帮人,干了不少好事。如果上头检查下来了,那么宋家人一个跑不了。谁会管你究竟是什么时候上位呢?只要你家主,是这个担事人就行。 陈皮明显听进去了,他松开了摩挲九爪钩的手指。眼底隐隐的杀意在漫不经心的转动,显然只是暂时妥协,他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他示意底下人收手后,走向了陆建勋。然而他这一步还没走出,就被宋白芷拽了回来。 宋白芷紧攥陈皮的手腕,似乎现在才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 宋白芷眼眸中的情绪沉若深潭,仿佛能将人溺毙。 陈皮回望着她,摇了摇头,口型道:‘没事。’虽然他很喜欢宋白芷将所有特殊例外都留给他,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宋白芷的拖累。 陆建勋面上的笑意还未彻底挂上,便听宋白芷冷声道。 “他,你今日是带不走了。” “宋当家这是要保他?”陆建勋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提醒道:“宋家如今可算泥菩萨过江啊,我劝您还是别蹚这滩浑水的好。” 宋白芷看着他,语气平缓道:“是吗?那至少还算的上一尊菩萨……陆长官应该也很清楚,现在的你,能得罪的人,可不多。” 陆建勋彻底沉了脸色,因为宋白芷一句也没说错。他选择从陈皮阿四下手,某些程度上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宋白芷睨视着一圈宪兵,冷声道:“送客。” 第199章 纠葛 疏散的枯枝萎靡不振的低垂着,在风掠过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在宋白芷一声送客后,几枚落叶被风粗暴的拽落下来,颇有些门庭冷落的意味。 “看来宋当家,今日是铁了心要当这出世之人了!好!好!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陆建勋从未被如此下过脸面,这下算是彻底怒了,拍手鼓掌着连声道了三声好。 宋白芷看着他跳脚,反问:“身在闹市,谈何出世?” 陆建勋嘲讽道:“我若是有朝一日能达到宋当家的‘率性’,此心必然也可向空山。”他说完,一甩斗篷,走向大门。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眼中闪过一丝看热闹的笑意。虽然听说这陆建勋多为小人做派,但没想到,与女子的口舌之争也要辩个分明。 宋白芷‘率性?’怕是在暗指二人的坊间传言,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宋白芷生性放荡,空有背景没脑子,否则怎么会选择包庇‘罪人’,来开罪他。 宪兵队见领头人走了,他们目光相觑,做了撤退的手势。 然而,在陆建勋即将一脚踏出府时,宋白芷送了他一句话。 “身愿处闹市却言心向空山之人,面多幽阴哀怨,嘴下眉垂,琐碎华服。或珠流玉翠,环金装表,无决绝心之力亦无退俗之心,不过空口戏言,随风而散,可笑一般。” 陆建勋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他气的面红耳赤,深吸了好一口气才缓过来,底下人想来扶他,却被他一脚踹开。 他凶神恶煞道:“滚开!”只是这话是说给宪兵听得,目光确是落在宋白芷身上。 黑瞎子直接乐得笑出了声,得,这骂的更难听的来了。这宋当家啊,怎么不干脆说这陆建勋是寡妇相呢,太有意思!’ 陈皮的目光落在了黑瞎子的身上,显然是因为他笑道太猖狂了,看起来很欠收拾。 陈皮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陆建勋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宋白芷的话,能让黑眼镜笑成这个样子,显然是说的更难听。 黑瞎子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他知道,宋白芷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是另一种极端的傲慢与自负。傲慢到漠视钱权尊卑,漠视七情六欲,也漠视人命。 同样,她也自负到极点。狂妄到敢接常人所畏惧的重担,敢在任何情况下以小博大,达到目的。 但其实宋白芷比所有人更像一个旁观客,脱离世俗之外,可又带着沉郁刻骨的仇恨。 她的仇恨太过于复杂,让黑瞎子无法分辨,她究竟是恨那已经魂销九泉的宋家人,还是别的?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这么一个惯会权衡利弊的人不计后果。对于黑瞎子这玩世不恭的性子角度来看,这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宋白芷松开了紧拽着陈皮的手,她神色沉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陈皮余光扫视众人,示意底下人离开。 黑瞎子对着宋白芷,笑着用食指推了三下墨镜。转而看着即将西下的天色,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三更见。’ 宋白芷看懂了他的暗号,只是她为什么要和他私下详谈?,难不成对方有更值得作为筹码的东西? 陈皮只当没看见黑瞎子的动作,转而牵起了宋白芷的手向屋里走。是避嫌不让旁听的意思。 不等宋白芷抽出手,就听见陈皮问:“你和黑眼镜是什么时候这么熟的?”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宋白芷如实道:“他背后有灵,只有我能除。”陈皮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这话从宋白芷口中说出来,他便信了大半。 见陈皮皱起了眉,宋白芷补充道:“他快被拖累死了。” 听见这话,陈皮看向了她,神色瞬间警惕了起来:“你别告诉我,你想替他拔除邪祟。”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的强硬,陈皮缓和语气补充道:“算命驱邪一事,自有八爷在。用不着你插手给自己招惹麻烦。” 当初张启山的事,在他这里还没过去。 而那一场早已被扑灭的火,也在这两年余间,成为了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绝对不会让宋白芷再和这些危险的东西挂钩。 如果宋白芷再次消失,他绝对会疯的。 宋白芷语气平和的陈述:“黑瞎子是你的人,他的死活与我无关。我也并不打算管他,更何况我手头上的事物还有很多没处理。” 陈皮狐疑的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的表情,似乎想要分个真假。 很久,宋白芷缓缓朝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如同散去冷冽后的珠辉玉映,华贵,颓靡又诡艳。 “陈皮,你看错人了。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好人,也没那么善心管旁人的闲事。”宋白芷就是在刻意的透露皮相下的不堪,好让他看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人。 什么不善言辞的好人,这种壳子不过是她为了目的而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陈皮闻言拍了拍心口,吃惊的感慨道:“那可真是太吓人了。”他全然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示意她继续说。 宋白芷凝噎:“……” 陈皮神色认真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件事,不要用你告诉我。因为我已经很清楚的知道了。你也别妄想着这样能够劝退我,我这人生来就是一根筋,认定的事,这辈子也不会改。” “不过…。”他不说了,只是看着宋白芷,挑了挑眉梢,促狭的笑了一声。 宋白芷不解:“什么?” 陈皮贴近她,在距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垂头低语:“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是什么善人,不会管旁人的闲事。那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陆建勋?这闲事,闹大了,可是要抄家问斩的。” 宋白芷沉默不答 陈皮盯着她片刻,笑了两声,又轻又冷。“啊…也是,我怎么忘记了。虽然我没进你们宋家,楚家的祠堂,但外头可都知道你我是一家人。” 这样的笑却只持续了片刻,陈皮的笑意便淡了下来。他握着宋白芷的手,只一用力,便把宋白芷整个人拽得往前俯倾。 入鼻是夹杂在冷冽气息里的玉兰香膏,与苦药的融合。清浅雅致,仿佛直入佛堂清寡之地,遁入空门,却与世俗扯不清纠葛。 第200章 抉择 陈皮就像找到了一个机会,要和她彻底清算过往。 宋白芷心中叹息,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看着他问:“所以呢,你明白什么了。” 陈皮捻了捻落空的指尖,目光最终落在宋白芷的唇上,那是一种带着浓重侵略意味的执拗和病态的眼神,但仅仅只在表面浮现一瞬,便被他隐蔽了下去。 陈皮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就算是‘一家人’,我也是那被蒙在鼓里的人。我时常在想,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否则两年前汪家人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他向来惯会讽刺人,只是这回讽刺的却是自己。 “我当时真的想找你问清楚,他张启山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才用得着你宋白芷替他那么拼命!”他看着宋白芷不自觉蹙起的眉头,缓了一会语气,才继续说。 “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传到我耳中的,是你尸骨无存的死讯。” “你知道的,我这人对生死看的开。在这该死的世道上,能多活一天,赚一天。但对你的突然消失,我看不开,也看不淡。” 陈皮眼中闪过一丝疲惫,这短短的两年,将他变得身心俱疲。宋白芷的忽然死亡,让他每每午夜梦回,便会一脚踏入崩溃边缘。 为了让自己不去想,不去记。他将自己的所有时间,都用来下斗。可无论是死里逃生,亦或是短暂休整时,宋白芷的模样,都会出现在脑海中。 他记得宋白芷对他说过的所有话,记得宋白芷的无意识透露出来的小动作,记得她平淡表情下暗自嫌弃的举动。记得她所有喜欢的不喜欢的,甚至更多… 陈皮倚靠在廊柱上,神色挫败的叹气,耸耸肩道:“这两年里,我一直在找你,也在找你讨厌我的证明。” “我告诉自己,说:人啊,有时候就是得死心,这样才能无拘无束乐得自在。” 宋白芷眼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涩,她漫不经心的说:“两年啊,…你找到了吗。” 陈皮颇为遗憾:“真是太可惜了,没有。” ‘只找到你在意我的证明,但我当时不愿意相信。’ 宋白芷点点头,不置可否:“我的确不讨厌你。” 似乎想到什么,她面上带上了一丝浅笑,但说出的话却恶毒至极:“不过,跟着我的人,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既然你看过我的过往,你就应该知道,那些人最后落得什么境地。” “毕竟,我是天煞孤星的命啊。和我沾亲带故的,都会死。” “你既然已经知道烈火销骨是个什么滋味,就别犯这种蠢事,在往我跟前凑。”她灼灼的目光落在陈皮身上,就在陈皮变了脸色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还真是…相当执拗……’ 这下轮到陈皮蹙起了眉,他认真的纠正宋白芷:“他们是死有余辜,即使没有你出手,我也会杀了他们。这与你的命格没有任何关系。” 他绝口不提幻境中的那一场大火,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默认呢? 陈皮:“你不要说你自己有多么不好,用来推开我。谁也不可以说你半分不好,包括你自己。” 宋白芷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变幻莫测的脸,随后缓缓笑起来,轻声道:“那你大概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利用你。” “包括我们第二次在江口重逢,接着逃亡的时候,我都在算计你的价值。” 出乎意料的,陈皮听完后没什么生气的表情。他只是看着宋白芷,轻描淡写的回答:“我一直都知道”。 他虽然并不精通算计,但他自小活在别人的脸色下,所以他对所有人的想法,都有着天然的敏锐。 宋白芷说她对自己都是算计,是因为她忘了,在数以计次的危险下,都是宋白芷挡在他前面。 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又算哪门子算计呢? 宋白芷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神情淡漠:“如果不是之后产生的纠葛,在我回到长沙后,便会杀了你。” 陈皮只觉心中有些酸涩,但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当初给过你离开的机会。江口被追杀那次,其实只要你不上船,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你留下了。” “我其实并不喜欢身边有人。给你机会,放你离开,也是为了能够让我自己身边安静清闲些。” 陈皮维持着倚靠廊柱的动作,捻弄空无一物的指尖,无谓道:“那你这辈子是注定不得清闲了。” 宋白芷不置可否,继续说:“步入炼蛊之地也好,脱离也罢,你都没有走,连幻境也不怕死的敢留下。” “不过让我惊讶的,不是你的抉择去留,而是我自己的。” 陈皮猛然抬头看向宋白芷,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意识到宋白芷要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白芷自我讽刺的笑道:“多罕见啊,有朝一日我竟然还会替人考虑,替人扫尾……”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这么个惯会权衡利弊的人,竟然这么会照顾人。” 她停顿片刻,目光沉沉的看着陈皮:“还需要我在说的明白些吗?” 宋白芷一直都明白,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全然不遗憾。 终结永生与短暂欢愉,摆在眼前,几乎不用过多思考,就知道该选择前者。 可她,却选择了陈皮 宋白芷已经不需要说的更明白了,他听懂了。 陈皮怔愣的看着宋白芷,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第201章 瞎漂的花爷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发放今日加更章节,啾咪。 长廊两旁是摇曳的挂灯,盏盏随风而动的碰撞壁檐发出嗒哒声响。 西下的残阳覆盖上着宋白芷的背影,她皮肤极白,淡唇噙着笑,眼眸深冷潋滟。无端多出几分冷不丁的鬼魅浮生相。 宋白芷盯着他,声音很轻,却又平生几分暧昧:“可即便我承认了心中的确有你,又能如何呢?” 她微凉的指尖轻点在陈皮的额间,漫不经意的提醒道:“你忘了我是怎么重返人世的吗?归根究底,我现在连人都不算。” “我接下来要走的路,几乎是一条行不通的死路。怎么你难不成还想跟我这一起去送死吗?”宋白芷无法说出位面之外的真相,也无法在敌暗我明的现阶段,透露出终极。 如果说之前是她在寻找终极,企图以终极的力量绞杀自己。那么现在,就是逆转了。 终极想要吞噬她,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可现在,终极动不了她,因为她斩断了过去,与这人世间没有半点纠葛。 但实际上,她的曾经,也就是‘楚落年’并没有完全的被杀死。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楚落年’的存在。 而她在人世间的牵扯,现在还有陈皮。 那么,与终极的下一次会面,究竟是谁占据优势,就不好说了。 她只能用这种鬼神之说为自己如今的框架打个补丁。 也是给陈皮最后一次离开她的机会。 陈皮当然没有忘记在幻境内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那场冥婚。 否则他也不会在出了障后的这两天被厄梦惊醒,夜不能寐的站在东厢房窗侧,反复查探宋白芷是否还有在呼吸。 他知道宋白芷觉浅,也知道宋白芷思虑多,心事重。宋白芷白日里要处理的事便已经很多了,如果他为了安心去屋内查探,只会惊扰到她安睡。 所以他只敢小心翼翼的在窗外看,确定她还在才敢离开。 在没有入障前,陈皮有很多疑问。例如宋白芷这两年中发生了什么,又去了哪儿。可真到了宋白芷有问必答时,他却不敢开口多问了。 比起这些根本不重要事,他只想问宋白芷还会走吗? 可答案显而易见,宋白芷会走,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她会去走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死路。 陈皮开口,他想说:‘死路就死路吧…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远远的走在我前面。’ 宋白芷却拂了拂衣袖,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选择我,会是一件万劫不复的事。” “别急着回答,我给你想清楚的时间。”她落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仿佛沉溺情爱这种事,与她根本沾不上边。 然而略显急促的步伐,却出卖了她本就不平静的内心。 宋白芷给予了本该干枯凋零的他新生,他们亦是彼此的全部。 如果选择宋白芷会万劫不复的话,陈皮想,那自己早已经万劫不复了。 至于回答,他怎么还需要想呢?他的心早就替他给出了无数次一样的答案。 但陈皮这一次没有拦下宋白芷,只是目送她离开,转而出了一趟门。 … 书房 宋白芷虽说是处理公务,可手中文件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进一个字。 直到外头天色彻底西沉下去,她才活络了一下手腕,想要出去透口气。 宋白芷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职业素养,干过的良心事屈指可数。眼下第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人往外赶,倒是实在久违的良心。 她推开书房门,却见陈府管家捧着都承盘在长廊一侧,像是等候多时一样。 见宋白芷走近,陈府管家便直接托举都承盘请她查验,上面摆的赫然就是三书! 这倒是因为并无高堂,直接掠过部分六礼了。而这前面的两笺册子,并不新,有些微微泛黄。 徵笺的册子比另外两册厚了不止一倍,从墨痕新旧可以判断,对方是累积追加填写的。 宋白芷猜测,应当是两年前开始的。 (“三书”是指男女双方正式缔结婚约订亲的聘书(即定笺);过聘礼、详尽列明礼物种类及数量的礼书(即徵笺);结婚当日迎亲的迎亲书(即迎笺)。) 宋白芷将册子放回都承盘,问:“他人呢。” 管家思索道:“四爷让我将这些带来后便回了东厢房。” 见宋白芷往那处走,他也没觉得哪儿不对。直到她敲起了房门,管家才想起来,四爷在洗漱。 不等他劝阻,屋内,陈皮开口了:“把东西放门口。” 水渍从宽阔的颈肩线条流畅的向下滑落,掠过旧伤未愈的胸膛与伤口未完全凝合小腹,腰身劲瘦,苍白得过分。 陈皮咬过沾血的绷带一角,面无表情的拆揪成一团的绷带,似乎根本没有痛觉。 卧房门被人忽然推开,他眉宇间杀意瞬间浮于表面,直到余光看清来人是谁,才立刻收敛了表情。 “原来是你来了”。陈皮拿起一旁的褂子,披在身上。又道:“管家手里的东西,看到了?” 他松开了揪成一团的绷带,任由它松松垮垮的耷拉在他的腰间。他走向宋白芷,将她卧房门带上了,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将她圈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他倚靠在卧房门侧,笑着叹喂:“你倒是比我想的,来的快。” 宋白芷睨视着他,接了话:“你也比我想的更疯。” 正常人知道这些事,别说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了,只怕退避三舍也是实属正常。 陈皮倒是好,让他想清楚,是给他留退路。他不但敢往上凑,甚至早有图谋的备好了三书,只等她松口,接上六礼。 陈皮低垂着头,瞬间换了个表情,他语气可怜道:“我都快疼死了,你也不说帮我看看。” 宋白芷眉梢微动,反问:“是吗。” 陈皮刚才拆绷带是个什么表情,她又不是没看见,信他才有鬼。 不过,也仅仅只是口头数落他。 陈皮坐在床榻边,低垂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宋白芷,倏而迸发出浓重且病态的占有欲。却在对方抬头前,顷刻间又将之尽数掩藏。 宋白芷的指尖能够感受到陈皮在微微颤抖,她手上动作放轻了些,说的话却依旧是冷不丁的带刺:“既然知道疼,为什么不长记性,伤口未愈合过什么水,嫌命长吗?” 陈皮灼灼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一个字:“疼?” 陈皮:“那你怎么都不哄我”。他哪里是疼的,可面对宋白芷,他只能压抑那难言之隐。 他低头将自己的脑袋落在宋白芷颈间,轻嗅着她发丝间浅淡的清香。见宋白芷只是停顿了包扎的动作,没有避开后动作便越发肆意妄为的试探了。 陈皮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颈窝,慢慢上沿。他抬头用微凉的鼻尖小心的蹭了蹭她的下颚,目光仔仔细细的查探她此时的表情,生怕错漏分毫。 宋白芷不去看他佯装的乖觉表情,侧头避开他的医闹行为:“既然知道疼,就让我先处理。” 陈皮隐下眼中晦涩的神情,语气暗藏危险的问:“你后悔了?” 宋白芷将最后一点绷带处理好,反问:“那你呢,又在试探什么。” 陈皮握住她的手,不肯给她后退机会。他望着宋白芷,喉咙干涩的要命,喝水也缓解不了,此刻只有宋白芷能救他,用吻,用爱。 他低笑道:“很显然,我在向你讨要名分。” 第202章 倾听云卷云舒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陈皮的话传入耳中,二人紧握的手心,仿佛带着一道微弱的电流掠过宋白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发颤的到底是手指还是心尖。 见白芷没有回答,他眼中的笑意浅淡了下去:“我知道你不喜欢一个问题被问很多遍,更不喜欢重复解释。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在你身边有多危险,你迟早要离开。” “至于能不能从你身边离开,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我陈皮认定的事,一辈子都不会改。你想把我支走这念头是注定要落空了。” “既然你已经承认心里有我了,我也听了进去,那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宋白芷坐在床榻边的小椅上,被他紧握的动作带的往前倾了半段,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后退。 她眸色复杂的看着陈皮,哑声问:“我后悔什么了。” 陈皮半边身子被床帐一侧的阴影挡住,钨丝灯朦胧昏黄的灯光在他晦涩的眼眸中流转,此刻难得的显露出了几分迷茫。 ‘原来不是后悔了。’具体的原因,被他说对了。 陈皮低垂着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抬眼便换了个说笑的语气,:“总归我已经没名没分跟了你这么多年,亏就亏点吧…宋当家只要不始乱终弃就行。” 宋白芷伸手拨开遮住他眉眼的碎发,微凉的指尖顺着他不自觉眨巴的眼眸慢慢拂过他的脸颊。 他们都是戒备心强的人,却都甘愿克制自己,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体的危险范畴摸索,并收敛起自己的爪牙,使自己在对方眼中看起来更加无害。 宋白芷看着他,叹喂道:“难为你学了几个词,都留着用我身上了。” 陈皮侧头蹭了蹭她的手心,微微眯起了双眸。眼眸深处隐隐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欲色,目光犹如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炽热而又危险。 听见宋白芷这么说,他玩笑道:“你这样看着我,还对我动手动脚,就不怕我做点什么吗?” 宋白芷摩挲着他的下颌,低下了头,二人鼻尖相触。她低声道:“我的名声已经被你败的差不多了,不真做点什么,倒是我亏了。” 话音刚落,温凉柔软的触感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唇上。 陈皮骤然的睁大了双眼。 朦胧的夜色正浓,似乎让二人感官也变得混沌起来。上次似真似假几乎是博弈的虚实试探,在此刻彻底被撕破了伪装。她无谓的假象背后,是早已经丢盔弃甲的沉沦。 宋白芷主导的吻和她这个人一样,是永远浅淡,适可而止的。永远理性,永远克制。 宋白芷看着陈皮眼眸中的情绪沉若深渊。她轻声道:“我原本是真打算放过你的。” 然而在宋白芷即将退开的下一刻,陈皮按上了她的后脖颈,毫不犹豫的伸手环抱着她腰,将她彻底的拥入怀中,不留一点间隙,更不给她一点退避后悔的机会,十分霸道。 宋白芷皱眉,屈起腿,侧脸避开这个几乎是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吻,提醒道:“伤口…” 陈皮眸色深沉的看着她绯红的唇,忽然笑了两声。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想到这个,该说真不愧是宋白芷吗? 陈皮直言道:“不疼…比起这个,我更想要你。”宋白芷未言的话落在嘴边,没有开口的机会,便彻底销声匿迹了。 他按在宋白芷后脖颈的手带上了几分力道,想要将她这无欲无求之人重新带入情潮。 陈皮惩罚似的咬上她的唇角,力道很大,但他很小心,没有破皮。 宋白芷吃痛的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后退。 她小心的避开了绷带的位置,微凉的指尖摸索从着他滚烫的肌肤轻点掠过,学着陈皮一样环抱着对方,并将指尖落在了他的后脖颈安抚的按了按。 可她的行为,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陈皮松了口,试探的舔舐着她唇角的伤口。按在她后颈上防止她避开的手松了力道,学着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的按揉,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但和他手上动作大相径庭的是唇上越来越激烈的攻势。他并不熟练,但深入的吻,绝对直白。 脑中一片混沌,宋白芷忽然想到了那个深巷中近乎撕咬的吻:‘他是在记仇?’只是思绪并没有分散多久,便再也没心思多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不知碰到了哪儿,陈皮闷哼了一声,揽住她腰的手猛的收紧了,连带着她也不自觉的颤抖了一瞬。 宋白芷看着他充斥着情欲占有的眼中透露出水色,只觉得自己大脑如同团了一团浆糊,浑身泡在热水中,连指尖都是隐隐发麻的。 陈皮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像是自我劝慰的妥协了什么。过了好一会,他直起身擦去了宋白芷唇上的水色。 “这下,你是真得给我名分了。”他低声笑了一下,胸腔的震动传过来,有点痒痒的。 他们生来就是同类人,恶劣,偏执,疯魔,不可分割的组成了他们。 可即使如此,却仍旧,知我晦涩,许我春朝。 … … (满朝文武,为何无一人敢发言?) 第203章 求腐割别粘言情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黑瞎子支着头蹲坐在庭院正中的樱树上,整个人彻底融入黑暗。他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思考:‘宋白芷是没看懂暗示?’ ‘他们人呢?东厢房也没人啊!?’ 黑瞎子抱着胳膊,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这陈府,真是见鬼了!’ 黑瞎子透过树荫,看着夜色,暗暗抓狂:‘算了!我再等等!’ … 秦淮 分明是时节仓促,西风凋碧树,庭院中却暖香袅袅,莺莺燕燕环绕成群,任由座上客挑挑拣拣。 穿着旗袍跪坐一旁弹奏琵琶的女子,听着满堂荒诞,她低了头,神色疲惫。 这么多年仪容立身,修养仪表,只待成家圆满。却不料世事多变,落到受人挑选的境地。 秦松良支着头,面上一派沉溺,心中却沉浸似水。‘秦淮水榭花正好,只叹不适时节冰未消。’ 他感慨道:“风月难抵浮生皆纵啊。”只这一句话,便让在场的诸位坐立难安。什么吹拉弹唱,瞬间销声匿迹,众人哗啦啦的低了头。 (风月无边,但抵不过所有的事物转眼而过,短暂空虚的人生都放任,不受拘束。) 他笑盈盈的问:“我不过是感慨一下,各位为何如此紧张?” 秦松良的话,的确只是感慨的意思。可这个节骨眼上,是他推举楚落年上位两次皆被驳回的状态。那么,他的意思,便很难不让人多想。 当初小秦师长上位,是谁也不看好的。可老秦师长就是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情杀上了,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事情就是如此荒谬的发生了! 徐长官眼珠一转,打了个圆场。“师长,您这身份,什么名伶歌妓,青苔碧瓦,琉璃花瓦落在您眼中自然都是些俗物。” 秦松良无声呢喃:“旧境难丢,残梦最真,看遍十几年兴亡,再听悲呦……。”他看着座上众生相,心下怆然,原来这条逆行的泥泞之路,竟如此难行。 为官四年,却至今才方明了,水清则无鱼。 自由二字本就是条条框框的,但总有一笔冲破边界。民主亦是如此,五四”运动爆发,工人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标志着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始,也意味着,多方地区军阀的统治即将落幕。 秦松良饮下一杯酒,似醉未醉的拉起角落跪坐的琵琶女,朗声笑道:“一处秦淮北,一场风流觉。”说罢,便与琵琶女贴身离去。 他话音刚落,场上推杯换盏,再次热络起来。 … 长沙 一直到出府,陈皮还有些恍惚。多年夙愿,一朝成真,怎样都觉得不真实。 他摸索着袖中二人的八字名帖,才觉得心落在了平地上。 他准备让齐铁嘴合个八字,却并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宋白芷提成婚。 因为陆建勋盯上他了,他不能将宋白芷拖下水。虽说老人常言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可他陈皮向来不听老人言。 不过只是一个当官的。和那老秦师长一样,下手隐匿些,处理干净,谁能拿他如何? 但是,他与宋白芷二人的八字还是要合的。事哪怕订婚之事,只办了一半,也是定了的。 齐铁嘴看着宋白的生辰八字,面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他爹为宋白芷看过面相,手相,他亦是如此。 可宋白芷的生辰八字,他却从未听说过,如今这细细一看,竟是个克人克己的天煞孤星命。 齐铁嘴思忖半晌,犹豫再三后,开口问了:“四爷上次让我为宋大小姐看相是化解劫数,这次是为了?” 听到这话,陈皮面上瞬间带上了笑:“你觉得呢。” 齐铁嘴看着他这春风得意的模样,心下门清,并不意外。他送了陈皮一句话:“祝你二人,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是蒲苇虽然柔软,但如同丝一样坚韧,磐石也不容易被转移。) 陈皮大概听懂了,但并没有追问这句话具体的意思,而是问起了很早以前。齐铁嘴曾经说过的话。 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与探究,看着齐铁嘴道:“你曾经说过,在宋白芷那我早就赢了。我想知道,我赢在哪了?” 齐铁嘴一愣,瞬间破了声:“四爷,你这又争又抢都这么久了,你竟然一点也没发现?我真该说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陈皮心情好的提醒道:“你已经说过了。” 齐铁嘴这么一想,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所以,四爷你说你这一点都没发现!你是怎么磨的人大小姐同意的!” 陈皮不动声色的擦拭着九爪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虽然没说一句话,可齐铁嘴就是感觉到了脖子发凉。 齐铁嘴讨饶的换个了嘴脸,笑呵呵的用茶钳挑起热茶后,将算命的旗帆收了起来,一副秉烛长谈的架势。难得的,陈皮没有扭头就走。 “说起来,我认识宋大小姐也有六年多了。这么多年下来,她是什么什么样的习惯,秉性,也算摸透了七八分。”齐铁嘴将热茶推给了陈皮。 在齐铁嘴极力示意下,陈皮狐疑的挑了挑眉梢,喝了一口。齐铁嘴指了指茶,问陈皮:“明白了吗?” 陈皮端起茶杯,眼中的怀疑更甚,他冷不丁的反问:“你在茶里加什么了?” 齐铁嘴无奈的哎呦了一声:“四爷!茶里有什么东西我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吗?!” “四爷!你榆木脑袋吗?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下来,除了检查过的,你有见宋大小姐接别人递给她任何能入口的东西吗?” 陈皮回忆了起来,好像的确和齐铁嘴说的一样。不过,宋白芷为什么不接旁人递来吃食,原因他很清楚。 “你递给她的,她哪次没有接下?”齐铁嘴瞬间想到那一袋糖炒栗子,还是他先行‘试毒’后,对方才意思的吃了两颗。他顿觉人比人气死人。 “而且,宋大小姐身边除了这么寥寥的几个合伙人。这么多年过来,她身边不就只有一个你吗?”齐铁嘴酸的咋舌。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补充道:“不对……还真有”。 陈皮变了脸色,低垂着的眼中显然起了几分杀意。 却听齐铁嘴说:“除了你师娘心大,我就没看到几个活人能贴近她半分。” 陈皮紧绷的脊背松懈了半分,他假笑着纠正齐铁嘴:“齐八爷,你应该称呼她为宋当家。” 齐铁嘴摸了摸分毫未伤的心口,一脸吃痛的震惊看着陈皮。不等他开口耍宝,陈皮问:“现在能合八字了吗?” 齐铁嘴从不在自己吃饭的家伙上开玩笑。可他面对眼前的两张八字,却有些束手无策。 一个克人克己天煞孤星,一个命硬多舛天煞孤星。 这二人都不是好命格,一个命轻到红尘拉不住,一个命硬到阎王不敢收。 如今这凑一对,难不成两两相克吗? 第204章 懒癌患者a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翩然而至的小雨,噼里啪啦的砸在青石板路上。 一身浓重血腥味混合着奇异药味的宋白芷出现在了红府。她小心的提着食盒,敲响了红府大门。 陈皮撑着伞背着她的药箱,紧随其后。为了给她撑伞,他的手臂几乎将她整个人环住,清苦的药味,皂荚香与不合时宜的腥甜气息交融在二人间。 在宋白芷踏入屋檐下开始,伞柄便向后倾斜了,雨水一滴未沾。 红府下人几乎没有片刻疑惑,直接开了大门,示意二人进府。 忽然,一道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蓦然响起。即使此刻由雨势影响,可斜对门院子传来的吵嚷声依旧不小。 “我让你嫁你便嫁!你是我女儿,我这当父亲的,还会害你不成!” “我不嫁!娘,求您了!我不想嫁!” … 见宋白芷朝那处看去,陈皮便用眼神示意门房给个解释。 门房示意二人跟上,边走边说:“唉,这对门的老李家吵了也不止这一次两次了。据说啊,是要将在家里二来年方二七的女儿许配给中街杨家,不过听说这杨家的独子绝非良配啊。” 宋白芷并不在意旁人过的如何,门房的一句中街杨家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杨家?药行杨家?” 门房思索半晌,猛的一拍手:“对!的确是这个药行杨家。” 陈皮疑惑,他问宋白芷:“这个杨家怎么了?” 门房见宋白芷眼神扫过他,便很自觉的走到最前面带路,与这二人拉开十几步的距离。 “杨家独生子,正是不惑之年。”宋白芷说的还算委婉。 陈皮贴近她,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他侧头问:“什么是不惑之年?” “她的意思是,杨家那独子,如今四十余岁。”一道清浅的笑声在二人身后响起,来者正是二月红。 陈皮恭恭谨谨的拱手喊:“师傅。”府中并无外人,二月红受下了这一礼。 二月红虚虚的托了他一把,笑道:“早些年让你多学些文墨,你倒是一句也没听进。” 毕竟对方是师傅,陈皮任由他说两句也没感觉有什么不爽快。 二月红闻着不寻常的气息,看着宋白芷手中提的食盒,心下了然:“丫头在屋里。” 对于丫头病重这件事二月红一直很忧心。这几日看着她越发憔悴,他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她受了。 丫头身体越来越差,他很多次,几乎都要找到陈府见宋白芷。 但是他很清楚,宋白芷自己都是刚醒,只怕自顾不暇。 陈皮那倒是给他透过底,说宋白芷这几日在扎马步,吊沙袋写字练稳当。 二月红忽然便想起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宋白芷不过年方二八,却已经是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虽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可他依稀记得宋白芷的手究竟有多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练出来的。’ 陈皮提着食盒中处理好的药,进了东厨,按照宋白芷说的顺序依次放。 二月红两头都忧心,他想去进去看看丫头,却被宋白芷一句隐私隔绝在外。 他又想着去看看陈皮煎药,没想到刚一个转身,就见一盆盆由深到浅的血水从屋内泼出。 “丫头!?”二月红喉间哽塞,急切的想要进屋查看。守在门口的两个门房,面面相觑,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拦下家主。 二月红呵斥道:“让开,让我进去!”这下他是真急了,即使他已经掌权多年,可在丫头的事上,他无法冷静。 丫头急促的咳嗽着,听见二月红的话,她忍下喉咙的痒意,高声道:“二爷!别担心,我没事,我很好!” 听见这一声,二月红才隐隐松了口气。然而他却并不放心,因为这血出的太多了,哪怕是个男子,也不一定受的住。 宋白芷适时开口:“二爷,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行医也有我的规矩。还请在外等候,稍安勿躁,我保证不会出一点问题。” 这句话实在是客套,没有因为对方是私交密切的人而决定开小灶让他旁观。也正是因为如此,二月红只能在门口急的打转。 并不是宋白芷藏私,只是关心则乱的人,容易出现医闹。 莫约过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房门打开了。丫头无力的倚靠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可精气神却好了不止一点。 二月红紧张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丫头笑着摇了摇头:“二爷,我感觉我好多了,身子也轻了很多。”说着说着,眼皮便忍不住打起了架。 二月红不敢晃醒她,只能用眼神无声的问宋白芷什么情况。 宋白芷摇了摇头,示意她可以睡后,二月红彻底放了心,坐在丫头身旁替她掖了掖被角。 宋白芷收拾起了医药箱,不去看这二人腻歪的情深深雨蒙蒙,出了卧房。 她问一旁守门的伙计:“煎药的地方在哪里?” 新来的伙计看见她,连忙低下头,一时怔愣的紧张起来,不知如何作答。一旁资历老道的伙计踢了他一脚,笑呵呵的给宋白芷指了路。 新来的伙计,盯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也忘了回话。 微风冷雨拂面,吹起轻盈的裙摆,哪怕仅仅只是一道隐隐绰绰的清丽背影,却依旧摄人心魄。 分明紧张到不敢直观对方样貌,可心里却觉得她就像是魑魅魍魉中的魅,浮生皆纵,亦正亦邪的不食烟火。 经验老道的伙计在他的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低声警告道:“你小子,还敢看?!要是让那位知道了,你这对招子怕是不能要了!” 伙计打马虎眼:“哪敢,哪敢,这不因为第一次在二爷府上当差吗,太紧张了。” 经验老道的伙计说:“你最好赶紧转过一根筋来,这些人,没一个是你能误事的。” 伙计忙应道:“唉,是是是。” 李家 李家小姐撑着伞,看着吹落的枯叶,有感而发怆然起舞。 明空溢沿井亦镜,镜中正映美人颜 … “听说了吗,那大户人家的小姐啊,就这么死啦!” “哎呦你小声点…怎么死的?啧,是跳井了?” “小声些,你是想被李家找上门吗!” … 第205章 修枯冬茗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啾咪! 屋檐外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十分嘈杂。 陈皮不放心其他人,拒绝想要搭把手的伙计,自己接了煎药的活。 “你不是不喜欢这味道吗,怎么还接了这趟差。”宋白芷行至廊下,还未走到跟前,话便传了过来。 只要她出现,陈皮便听不见四周的嘈杂声,也察觉不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即使只是看着宋白芷额间被吹动细细如丝的碎发,也能引起他的千思万绪。 他早已习惯将目光落在宋白芷身上,这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来了啊。”陈皮给宋白芷挪了一个小马扎问:“师娘现在怎么样?” “喝两天药补回元气,后期好生养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宋白芷挑开药罐子,示意陈皮火候小些。 “这药还需要熬多久?”陈皮闻着越发诡异的味道,嫌弃的耸耸鼻尖。扭头,却发现宋白芷好像根本没有闻到似的,稳如泰山的坐着。 宋白芷支着小憩:“莫约两个时辰吧,离不得人,你替我注意着些。” 陈皮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拉过她坐的小马扎,将她挪到自己身侧。忽然失重,宋白芷心下一惊,下意识便下意识按着着陈皮的胸膛,想要借力站起。 陈皮牵过她按在胸膛上的手,戏谑的说:“你别想占我便宜。”这话实在熟悉,当年在火车上时,宋白芷向他借了个肩膀,他就是这么对宋白芷说的。 宋白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腰侧的手,意思不言而喻。‘究竟是谁占谁的便宜?’ 陈皮只当没看懂,将她往自己身边拉的更近了些,他语气幽怨道:“你又没和师傅他们说过与我的关系。眼下没名没分的,在不为自己争一下,只怕成明日黄花了。” ‘和这词杠上了?还有明日黄花这话,他又是在哪听来的?怎么尽学了些不着调的词按我头上?’看着他的表情,宋白芷眉梢微动,没有拆穿他,只在心中补刀道:‘装的挺像回事。’ 对于陈皮来说,面子这种东西是在多余不过的。既不能吃,也不能让他多条命。他在这世道能够好好的活下来,靠的就是审时度势,示弱引虚和出乎意料的狠辣。 在宋白芷面前,他可以按捺下自己的本质,只给她看自己装出的一面,即使他们都很清楚皮相下的彼此究竟是什么模样。 陈皮放低了肩膀,将她往怀里按了按:“不是困吗,睡吧。两个时辰后我喊你。” 宋白芷补刀:“你确定不会让我一觉到天明?” 陈皮挑了挑眉:‘得,果然挺小心眼,还记着呢。’ 陈皮听着身旁平稳的呼吸声,目光灼灼,在她额间落下一抹暧昧。他想要扯出一个好看的笑,可根本笑不出来。 陈皮不知道宋白芷自己发现没有。不知从哪段时间开始,她变得嗜睡起来,身量也悄悄的拔高了。 陈皮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宋白芷的事,他越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怕。 不是怕宋白芷所说的一切,而是怕眼下的日子,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一场黄粱一梦。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八字已经合好了。 ‘我与宋白芷,只有缔结连理,白首同心到老。别的,我都不接受。’ 宋白芷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迷迷糊糊的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倚靠。唇角不经意擦过陈皮的喉结,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神。 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将宋白芷微凉的手握在手心。见宋白芷要醒了,他松开了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还没到时候,睡吧。” “我以为…你又要说…有蜘蛛呢。”宋白芷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陈皮还是听清楚了。他无声笑笑,没有搭话。 那时年少,不懂什么叫悸动,也不懂什么叫感情。 结果就这样,情不知从何起,反倒非她不可了。 雨势减小时,咕噜噜冒着诡异气泡的药也终于快熬制好了。 陈皮拍了拍宋白芷手背,示意她看看。宋白芷只觉得这一觉有些头重脚轻的,确定这药差不多了,便让陈皮先行一步,她在坐会缓缓。 红府毕竟是二月红的地盘,不过就一个送药的功夫,陈皮自然是放心的。 然而他才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一道黑影几个闪身的功夫便落到了宋白芷面前。黑瞎子笑着叹喂道:“这天啊,落点雨可真冷。” 宋白芷只扫视了他一眼,等着他说正题。 “老板,别那么无情嘛!虽然这事到最后都不是瞎子我办下来的,不过…”黑瞎子唇上是一片笑意,可墨镜下的眼睛却没有一分暖色。 “不过?”宋白芷漫不经意的拨弄碎发,示意他继续说。 黑瞎子指了指他根本看不见的‘灵’,一派感同身受的模样:“终归不都是为了镇压吗,自然得有两手准备。” 见宋白芷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他提醒道:“陨铁效果,没那么好吧。”如果真有效果,那宋白芷不会是这副气血亏空的模样。 黑瞎子一直认为,他与宋白芷一样,身负恶灵。而宋白芷背负的那东西,比他肩膀上的更凶。否则怎么解释,宋白芷能看见他的,而他看不见宋白芷的。 还有一点就是,他认为宋白芷不会随便开条件。既然她敢开口和他合作,那么就证明宋白芷能够用陨铁帮他驱逐背后灵。 “的确,对我没什么用,”只是宋白芷的语气并不遗憾。 黑瞎子唇边的笑越来越灿烂与眼中的冷意截然相反:“那如果我说,我知道鬼玺在哪里呢?” 宋白芷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指节有节奏的无声叩动起来。“你说的鬼玺,具体是什么。” …… 走出红府 黑瞎子捋了捋潮湿的碎发,从皮夹克内掏出香烟。手中的砂轮打火机发出了好几声响,却只蹦出几颗火星子。 他不耐的“啧。”了一声。却见对门的李家,这会已经挂上了白幡。 三三两两的路过的人,低声的议论着什么,全都落入了黑瞎子耳中。 她(他)们揣着干果,咔嚓咔嚓,一声又一声,平静的嚼碎着旁人的一生。 第206章 本味yv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眼见师娘身体好了,师傅又不再担忧的茶不思饭不想,陈皮也算心情不错,带着笑走了回来。 陈皮将药碗放在灶台边,随口道:“有人来过吗?” 宋白芷满脑子都是鬼玺。根据黑瞎子所言的简单概括,鬼玺是打开青铜门的唯一办法,而青铜门的背后,就是终极。 世人向往永生,而传说中的永生之路,就在终极。 而现在,黑瞎子已经从汪家人手中,得到了鬼玺的下落。即使是一个大范围,却也距离找到不远了。 听见陈皮问话,她下意识回答:“没有。” 然而刚说出口,陈皮就不笑了。他木着脸指了指地上半干不干的大脚印,语气不疾不徐的说:“这难道是我踩出来的吗?” 宋白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呵,失策。’ 陈皮缓了语气:“所以,刚才到底是谁来过了。”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叩动指节,然而这个小动作一出来,陈皮就将她看透了。这是准备骗他了。 他不耐烦的捋了捋头发,抱臂等着宋白芷扯由头。 宋白芷说:“刚才有伙计拿东西,我忘了。” ‘骗人。’ 陈皮泄气了,神情无奈道:“我说过,我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骗孩子这样的招数,对现在的我,没有用了。” 见宋白芷沉默,他强压下心塞,语气玩笑道:“不说就不说吧,总归只要不是和我说,你养了个外室就行。” 宋白芷久违的再次感觉到了愧疚,陈皮在她面前似乎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他惯会看自己的脸色,即使自己的表情根本没有几分变动,他也可以很好的捕捉到蛛丝马迹。 宋白芷看着他的眼睛,直言不讳问:“你确定要听吗。” 陈皮听出了她的妥协,却依旧嘴上不饶人:“听啊,只要不是抬人进府,我又有什么不敢听的?” 见宋白芷板起脸,他又嘀咕了一句:“你要真敢把人抬进来,我就让他横着出去。” 宋白芷不再去听他的混账话,一五一十的和他解释起了陨铁,鬼玺,青铜门的关联。只是隐下了不能被位面察觉的部分信息。 宋白芷:“刚才黑瞎子带了鬼玺的消息过来,我过些时日,或许要出一趟远门。” 陈皮漫不经心的问:“你是想一个人去,还是和黑瞎子去?” ‘所以我如果我今天不问,过些时日我连你人影都找不到了对吗?’ 宋白芷疑惑:“问这个做什么。” 陈皮稳定情绪,毫不留情的揭老底:“黑瞎子此人虽然功夫不错,但这人没什么道义可言。无论是雇主还是同伴,他都可以随意出卖。” 见宋白芷面上毫无异色,他补充道:“带上他,要小心被捅刀子,况且…” 宋白芷:“嗯?” 陈皮气的失声了,他咬牙切齿道:“你难道连我也不带吗?” 既然是牵扯到长生,那这个消息,必然是被不少人知道的。虽然宋白芷很厉害没有错,可是道上鱼龙混杂,他不放心,更不会让她一个人去踩点。 宋白芷心道:‘原来是在计较这个。’ 她如实道:“不用,都不带,我一个人足够了。” 陈皮一阵心梗,却没有接话,只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你不带,那我就自己跟着,难不成你还能打断我的腿?’ 半晌,他像是在确定什么一般,问:“你,一定要鬼玺开青铜门对吗。” 宋白芷:“嗯,有些事,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陈皮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如果说所谓的长生在青铜门后,那宋白芷先前的‘死而复生’又是因为什么?是某些程度上的半残次品,所以才导致她现在身体上的各程度衰弱吗? 而她说该做个了断了,是指前往青铜门后,可以让她身体恢复正常,还是变成长生者?就像那神秘的张家一样。 如果是后者,他会想办法,和宋白芷一起进青铜门。总不能自己死后,将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不过说到长生 陈皮想到了两年前的事,当时他在越南下斗,雇佣了几个村民带路。 没想到当地人比他还心黑,两人一组挑活人鱼饵。 其中一个被用来吊尸的男人,当地人管他叫阿鲲。 村民赶着这群吊尸人进去后,他为了吞下一整个墓地的财宝,装作用叶子探听墓内情形,给了个大凶说辞带人撤退了。那些村民没有人敢涉险,让人封了墓。 封墓过了整整一个七天,再次带人回来时,没想到那个叫阿鲲的还能从那血尸墓里活着出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陈皮完全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同寻常。不是和自己一样,身戴异宝,所以万邪退避。 而是他这个人,本身活着,就是驱邪避凶的祥瑞。 陈皮就这样顺藤摸瓜的查到了他的底细。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长生的倒斗家族,姓张。 他会这么好心给人还回去?那自然不会,先不提对方家族要不要他。就是自己,底下也缺有能耐的人使唤。 不过很显然,这个叫阿鲲的张家人,脑子出问题了,他什么也不记得,一问三不知。 唯一能够喊出的名字叫:‘关根?’陈皮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这个名字。 后来他索性雇佣了这个阿鲲,给他起了个外号:哑巴。 这么些年,哑巴主要活动在岭南一带。帮他查探当时还不清楚名字的‘陨铁’消息。 这么一算着,时间没错的话,哑巴也快来长沙了。 第207章 dennielle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张启山私自离开长沙城一个星期后,陆建勋几乎是占山为王了。 不提这些日子对红府的多加打压,就连陈府,他也来的勤快。但往往占不到一点便宜,带着一肚子火气的走了。 宋白芷这几日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先是申海股市异常涨幅,接着便是陆建勋有意无意的差人卡宋家的货物。 她找了解九,问了一趟楚家在申海股市的突然涨幅。解九说是被一个姓关的男人推上去的,宋白芷觉得有些异常,可一时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解九让她别想那么多,目前来看,股票涨价是好事。因为,自从她不玩股市后,这个市场‘诚实’多了。 但是,也算来好消息了。秦淮那位,要来了。 这次监察的选举落在长沙,选举人并非是秦松良,而是另外两位师长。不过,另外两位本人并没有来,都是派出的亲信。 秦松良来就意味着在给她撑场子,这次的选举她榜上有名。 他的举动虽然是目前局势破冰的前兆,但宋白芷心中并没有那么感谢他。因为这是她前期筹谋下应得的,她砸了那么多的钱财私下捐赠,顶着后期掉脑袋的风险与他合作,得一个监察位置怎么了? 这次上头的活动实在有些大,陆建勋即使有心想要撑场子,可底下人只听张启山,不听他的吩咐,最后也只能将手头的布置工作移交给张日山。 张日山是张启山的亲信,如果不是因为张日山还留在长沙城,那么上头的人只怕要派人查询张启山的下落了。 张启山这次背的锅实在突然又冤枉,可没有人敢替他说话。谁也不知道上头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得罪人。 庭院 陈皮看着裁缝手中托着的布料,眼神微动。“深一点绿色的有吗?银绣暗纹的。” 裁缝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答道:“四爷说的是墨绿吧?那颜色漂亮的难得,目前咱们铺子还没这批货呢。” 陈皮神情略微遗憾,语气凉凉道:“有了就尽早带来。”随后又点了唯一的一个女裁缝,示意她跟上。 女裁缝双腿瞬间打起了摆,她冷汗涔涔给另外几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另外几人或低头或侧脸,无一人敢抬头对视。 陈皮阿四的名号实在是穷凶极恶,只要是在这块地待上一些时日的,听到这个名号,就没有不怕的。 什么两次屠杀帮派,血洗江口。什么欺师罔上,强求宋家家主。在早些年,都是那些说书人口中必不可缺的谈资。 那时候陈皮还算喜欢听书,偶尔往人群中那么一坐,听听自己的传记。被认出来了也不慌,喝盏茶,揣把瓜子光明正大走了。独留被被吓得半死的说书人和听客。他还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后来他就越来越忙了,一天下来连轴转。再次听到说书人编排自己的时候,已经将宋白芷带上了钩。所以他怒不可遏的收拾了这个行当几次,才明面上收敛了下去。 他并不是很在意自己被人编排,只要不将他贬成什么丑角,偶尔心情好也能听上一段。但他不允许有人败坏宋白芷的名声,编排她的作风,即使作配的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宋白芷闲散的支着头在摇椅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给一旁的樱花树浇水。 说起来也好笑,原本是种在宋家西厢房的树,被陈皮挪过来了。连带着宋家家主,他也给挪了进了陈家。 宋白芷并不在意在哪里落脚,只要方便就行。宋家那块地,如果不是家主的身份认证,或许她会更乐意直接卖了。毕竟幻境中的回溯,并不是很愉快。 女裁缝走近,头也不敢抬,只能从穿着判定身份,她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夫人好。” 正准备喊宋白芷量尺寸的陈皮一愣,目光落在宋白芷的脸上,想看看她的反应。 宋白芷捡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起身问陈皮:“这是?量尺寸?”她看起来对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不满。 陈皮松了口气,他笑了笑说:“嗯,你没发现吗,你长高了。” 宋白芷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他这一提。仔细想想,的确是可以裁些新衣裳了。“那就量吧,顺便将过冬的一并备下,也省的麻烦。” 这倒是个连更新衣都嫌麻烦的主,陈皮牵过她的手,调侃道:“你怎么不将明年的一并备下。” 裁缝看见这煞神笑容温柔的模样,只觉得白日见鬼了。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这不就是锁春深吗?! 她小心谨慎的低着头,只管为宋白芷量尺寸,恨不得不长耳朵,听不见二人的对话。 多听多错,多看多错,她可不想给自己招来祸端。好不容易煎熬着量完,忽然,宋白芷开口了:“先别走,替他也量一道。” 她顿时汗毛直竖,警铃大作。不过很显然,陈皮比她更反感有人近身。陈皮说:“不用量了,他们有我的尺寸。” 陈皮后知后觉的笑道:“你要给我定衣裳?” “嗯,换季能穿。那块深灰色的料子还不错,绣样…用银杏叶吧。”宋白芷忽然想到了当初她前往东洋坐邮轮那一天的场景,那时候陈皮就是身着一身灰色长衫,站在巷口,目送她离开。 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竟然还能记得陈皮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衣裳。 陈皮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不确定道:“你确定给我用银杏绣样?” 银杏纹样是宋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徽,往早了推进,得追溯到五代前了。在这长沙城中,会用银杏纹样的也只有宋家主家人。 宋白芷反问:“我什么时候后悔过?” 陈皮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到很早以前,齐铁嘴说过的话: ‘她看远山万物皆波澜不惊,唯独只在看你时喧嚣四起……你没发现吗?’ 陈皮:‘我现在发现了。’ 第208章 预兆 令人没想到的是,陆建勋此人很勇。在知道秦松良会来长沙的情况下,依旧明面上对陈家,红家下手,并洋洋得意的对外张贴了告示。 张启山离开后,九门中人,除了霍家,几乎没人与陆建勋结交。 解九是出了名的万金油,最擅长调和。可他在先前为了给二月红两口子筹集点天灯资金,已经将陆建勋彻底宰了一顿。 眼下陆建勋还没找他算账,都还是看在解九人脉资源甚广的份上。 清晨 宋白芷已经开始晨起锻炼了,陈皮为了配合她的活动也跟着改了作息。 像他们这一行当的土夫子,大多都是日夜颠倒的。最初几天,陈皮看到晨起的太阳还有些不太适应,现在倒是习惯了。 看见宋白芷在扎马步,他坏心眼的背对着宋白芷一个倾斜,给她加重量。宋白芷稳扎稳打的,分毫未动。她侧头问:“皮痒了?” 陈皮立马起身,做了个告饶的手势。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出了偷袭的一劈,宋白芷双臂交叠作挡,与此同时转臂反握,空出一手锁喉。 “没有人告诉过你,偷袭会死的很惨吗?”她眉眼上挑,指尖按了按陈皮喉间动脉,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可陈皮却觉得这样的宋白芷漂亮极了,他顺着宋白芷力道向前大跨一步,低头偷了个香。“知道啊,但栽你手上,不亏。” 宋白芷收了手,不去拆穿他连三分力都没打出来。“待会吃完饭,我需要去码头接人。”想到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别给我找麻烦。” 陈皮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不定起来。宋白芷这句话概括的可太多了,让他多少起了几分心虚。 但心虚这股劲一过,他就反应过来一点:“你去接谁?” “秦松良,小秦师长,我的合伙人。你忘了吗,这次监察的选举地,就在长沙。”宋白芷擦了擦额间的汗,不咸不淡的解释起来。见陈皮一副查无此人的状态,她提醒道:“你杀了他爹,秦淮,秦师长。” 陈皮瞬间想起来了,他在几年前的确杀了一个在秦淮当官的。不过这些年他的黑市开起来了,想要买人命的太多了。所以连他自己也忘了,自己这双手究竟血刃多少人。 “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陈皮反应过来了,那时候宋白芷不是应该在长沙吗?这件事最后不是以情杀判定的吗?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一理,陈皮瞬间想到了答案:“你那时候在秦淮?这事是你替我摆平的?” ‘他的确不笨,理清思路也快,就是平常不爱动脑子思考,习惯用武力推平。’ 不等宋白芷多感慨,他的下一句就是:“那你那时候不见我,你该不会那时候就在躲着我吧?” 宋白芷不动声色的开始叩动指节,心道:‘人啊,也不需要太聪明。有时候,笨一点也挺好的。’ 陈皮眯了眯眼:‘果然…’ 他捧着宋白芷的脸,亲了好几下,才解气。“算了,我这么大方的人,才不和你计较。” 宋白芷:‘……’ 午时,码头 秦松良一行人行风尘仆仆的抵达长沙。秦松良变化很大,如果不是瞬间的熟悉,宋白芷险些没认出来。 他不在有少年风发的意气,浮于表面的更多是类似于老秦师长的市侩,老成。一旁娇小女子低垂着头,挽着他的臂膀,貌合神离的作陪。 时间是最可怕的钝刀子,仅仅只是几年,就足以改变一个人。 至少,眼前的这个秦松良,让宋白芷很难将他与当初那个说出:“一介读书人,封侯非我意,三尺微薄命,但愿海波平。”的人联想在一起。 秦松良站定在宋白芷面前,笑着说:“好久不见,白芷。”按道理来讲,他应该称呼对方为宋当家,亦或是楚大夫。毕竟他们只是合作伙伴,并没有那么熟稔。 可是,故人再见,即使自己已经物是人非,也难免想要多出几分亲近之感。 一旁作陪的女子对着她颔首,听秦松良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宋白芷两眼。 宋白芷客客气气的招待众人入住南洋饭店,她的态度说不上万分热情,可行动安排却十分认真考究。 … 陈府 陈皮一盒铁弹子打完才转过身,眼神不善的看着陆建勋:“陆长官可是闲得慌?隔三差五的往我这府上跑。” 出乎意料的,陆建勋这次很耐得住气。他笑盈盈的说:“我思来想去,前些日子是有些头脑不清醒了。在这长沙城中,四爷才您才是最应该是和我站在同一道线上的。” 不等陈皮开口,他示意底下人将自己的诚意带了上来。里面赫然是金银珠宝,以及…陈皮的案本。 陈皮嗤笑道:“我和你?同一条线上的?”他语气中的嘲弄实在明显,即使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可陆建勋就是忍耐下去了。 “先前针对四爷实乃过意不去,但这都是因为宋当家说要除了您啊。”陆建勋此话一出,陈皮瞬间冷了脸色。 陆建勋清晰的看见了他眼中的杀意,并为自己的话添了一把火:“唉,你也知道,在这长沙城中,我就是一个光杆司令,能调动的人手都有限。只能听派上头的调令。” “那日宋当家找我合作,条件是让我除了你。宋当家背靠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我又怎么能够忤逆呢?可四爷,我思来想去,我们才是合作最久的人啊。” “哦?你不和宋白芷合作了?”陈皮摩挲着盒子边缘,听着陆建勋鬼话连篇。他只是好奇,陆建勋究竟是凭借着哪一点苗头,敢游说到他面前的。 “宋当家与秦师长关系匪浅。此次选举花落谁家不好说,但会来不少记者……”陆建勋狡黠的停顿了。 看着陈皮不耐烦的眼神,他补充道:“为了在新监察上位前保住宋家与楚家,她必然会选择与秦师长成婚。而我这个合伙人,她自然可有可无了。” 陆建勋示意底下人将案本递给陈皮,态度十分陈恳:“还望四爷不计前嫌,重新考虑一下与我合作,将九门一并吞下。” 陆建勋笑容和气的说:“大家走到这个份上,不都是为了更高的地位,财权吗?四爷应该好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陈皮接过了案本,看着陆建勋一行人离开,耳边只有那一句话在反复重复。‘为了在新监察上位前保住宋家与楚家,她必然会选择与秦师长成婚。而我这个合伙人,她自然可有可无了’。 这么多年,等待宋白芷,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念想。 早在宋白芷还无所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意了宋白芷很久。 看着她游离人外,与世隔绝,仿佛什么事也无法惊动她,目光始终无波无澜。直到她的眼中仅能容下他一人… 陈皮面无表情的撕了案本,散下一地飘零。 他看着一地凌乱,垂眸自言自语的说“我不信陆建勋的话,也不信你的话。我说过,答案我会自己找。” ‘但如果真的如陆建勋所说的一样,那我们之间,就不需要玩什么两情相悦的戏码了。’ 第209章 自荐枕席 宋白芷忙完一切回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正准备倒水,却见原本空旷的主卧房已经彻底大变样了。她退出卧房,横竖看了一遍,发现,的确是主卧。 不过里头所有家具全都调整了位置,还配置了新的摆件,使整个房屋看起来更充实。 衣柜、桌案等物整齐罗列成了一排,梳妆台则是换了一个够双人用的西洋镜。妆匣中除却宋白芷的首饰,还有一些特殊工艺制作的手套,显然是陈皮用来防止虎口崩裂而定制的。 此刻正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起,乍一眼看过去,不分你我。 忽然,身后传来陈皮的声音,他说:“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我让人去买。” 宋白芷转过身,却见他抱着一个看起来软乎乎的枕头,径直往主卧里头走。她问:“你这是,要搬回来?”她正想问,自己的卧房移到哪里。 却听陈皮笑着说:“不是,我是来自荐枕席的。”只是这个笑容看起来格外虚假,像是在暗自较量着什么。 “自荐枕席?!”听见这话,宋白芷倒茶的手险些一抖。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的问了:“你这些用词,到底都是在哪里学来的?” 陈皮不回答她的话,只将她的枕头挪到最里面,给自己的枕头腾了个位置。 ‘来真的?’宋白芷的心情有些微妙。回想起来,从她活着的时间来算,她的身边就没躺过活人。更别提,还是这种亲密关系的… 她脑中闪过了不合时宜的18禁。 宋白芷捡起她的枕头,略微有些不自在道:“我不太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我还是搬去侧卧吧。” 陈皮知道,她说的这话是真的。在逃亡的那段日子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只要身边有点风吹草动,宋白芷就会惊醒。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她很累很困。哪怕在自己身旁,最多也只是借个肩膀。她打心里不信任何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陈皮又何尝不是呢?他时常能感觉到四面楚歌,直刺命门的危机,多到让他厌烦。 那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偷袭,但结果都无一例外的死在了他的手里。也正是如此,道上对他的传闻又多了一条。 听到宋白芷的话,他只是很平静的接了一句:“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他今天,就是想要固执的确认。究竟行不行,他是否会是宋白芷的唯一选择。 虽然二人在外的名声,被那些不要命的人早已经编排的一塌糊涂了。可他私心还是想知道,宋白芷究竟会不会与他同床共枕。 宋白芷皱了皱眉,意识到了什么:“今天谁来过?或者,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陈皮错开她的视线,不回答。宋白芷心下一阵好笑,从她这学来的招数,用在了她身上? 宋白芷走到他跟前,平淡的说:“低头。”她一向如此,大多时候不提理由,只说结果。因此即使是短短的几个字,也常常带着命令的口吻。 陈皮低头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现在想打我都不找理由……”。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尽数吞没。 陈皮错愕的瞪大眼睛,刚才心中闪过无数个猜想。想过宋白芷可能会揍他,可能会说教他,却唯独没想过,会换得一吻。 宋白芷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陈皮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环抱入怀。他摩挲着宋白芷的后脖颈,不自觉的带上一丝克制的占有欲。 宋白芷却没有制止他的动作,只是温柔的主导着这个吻,一点点的循循善诱,细微安抚。 她心道:‘没关系,不说就不说吧。’ 直至宋白芷擦去他唇角的水色退开。陈皮依旧靠在床沿边,他耳尖有些泛红,盯着她眼神幽暗默不作声。 宋白芷心中有些新奇:‘原来陈皮是会害羞的?’这么一细想,忽然发现,陈皮先前无论是表明心迹,亦或是强吻她,好像都是在接近浓稠的夜色里。 宋白芷将枕头放了回去,捡起衣柜中换洗的衣裳对他说:“你不是说要自荐枕席吗?睡吧。” 陈皮盯着她手里的衣裳,瞬间紧张了起来:“那你去哪里?” “洗漱。”宋白芷说完,面色古怪了一下:“这你也要跟?”她回想了一下,以前的陈皮有这么黏人吗?好像没有的。 能够让他变得像现在这样怕的,大概只有她的不告而别与下落不明。 她不知道爱人应该是什么模样的,但也大概的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她并没有给过陈皮安全感。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可她还是如此自私的以爱为名,霸占了眼前这个人。 “那我等你。”陈皮理了理她的被褥,在侧边的柜子中翻找起了自己的被褥。 ‘原来是两床被子分开睡。’发现自己将陈皮想的过于重欲的宋白芷,心下一阵心虚。 宋白芷带着一身水气回来时,陈皮很自然的挪了窝。因此,她第一次睡到了暖和的被窝。 陈皮关了灯,睡在她身旁,没有说话。 二人的呼吸清浅,匀称。 可二人都心知肚明一点,那就是他们都没睡着,都清醒的警戒着。 不是在警惕对方,而是无数次死里逃生下的本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皮替她暖过被窝,所以即使隔了两床被子,宋白芷依旧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包裹起来。 背后灼热的目光,让宋白芷实在难以入眠。在她准备翻身问话的时候,陈皮伸手将她连带着被子一同带入怀中。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他的语气不是提问,而是必须。 陈皮根本就不会给宋白芷离开自己的机会。他告诉自己,无论她最后是否选择自己都不重要,只要她敢选别人,自己一定会杀了那人。 到时候她恨也好,怨也罢,总归是得到了。时间久了,她或许就接受了吧? 可一旦真这样做了,痛苦的人,就变成了她。 他将额头抵在宋白芷的颈后,温热的吐息绵密的落在宋白芷的肩胛,有些痒痒的。这下,宋白芷再也不能装睡了。 她拍了拍陈皮收紧的胳膊,转过了身。 宋白芷心中闷疼的厉害,不知道该许诺什么才能让他安心,也不知道自己最终究竟会走向什么结局。 可她还是笃定的给出了答案:“我答应你,除了死亡,我不会离开你。” 听到这话,陈皮并没有放松下来,环抱着她的手反而扣的更紧了。 ‘所以你其实已经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所以才信了黑瞎子的话,对吗?’陈皮低笑了两声,隐下眼中透着绝望的病态。 ‘你还真是惯会骗我,瞒着我。’陈皮猛按过宋白芷的颈侧。 二人唇齿相撞,有些疼。 这已经不能叫做亲吻了,而是单方面的掠夺带着浓厚感情的野蛮啃咬。宋白芷的唇被他咬出了血,血液的腥甜混合在二人口中,可她却没有避开,而是不知缘由却仍旧包容。 陈皮缱绻的抚摸着宋白芷柔顺的发丝,心道:‘你放心好了,等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他长久的在这条沉闷窒息的河里徘徊,得不到出路。直到某天下起了雨。这一切就像是个契机,于是他不再犹豫,往河底里去。 第210章 就怪了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陈皮睡觉的时候很安静,整个人陷在软和的被褥中,给宋白芷一种看上去还有些乖巧的认知。 他的眼底带着一丝青黑,显然是这几日跟着她倒时差还不是很适应。 宋白芷看了他好一会,小心的挪了出去。见他还没醒,心下松了口气。她没有开灯,而是摸着黑,换了衣裳去外面洗漱。 今天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但她必须要提前去见秦松良,将他们一行人安排好,避免被那群狗仔偷拍。 不过,会场内的记者采访中会不会混进去花边狗仔就不清楚了,毕竟那块的主负责人是陆建勋。事情如果办砸了,上头找的也是他。 化妆师扫了两下西蒙香蜜粉,笑容甜美的说:“宋小姐,头发要不要烫一下?最近很流行的,上镜会很好看的!” “不用了,刘海替我朝侧两边修一下就好了。头发…不用盘起来了,就这样吧。”宋白芷穿着新裁的旗袍,任由一旁的化妆师为她描眉上妆。 头发自然是不能盘起来的,如果盘起来,那赤裸裸的一个牙印怎么解释?被狗咬的的吗?那这狗的一口牙还挺齐整。 妆师混合口红,调配好色号,见她唇边的小伤口,好意提醒道:“您嘴上有伤口,涂抹口红可能会有些疼哈。” “没事。”宋白芷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楚落年笑道:‘久到忘了自己究竟应该长什么模样了吗?’ ‘既然都忘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的和我抢身体?’ 宋白芷:‘很简单,本就该应该属于我的,别人碰都不可以,即使你就是我。’ 镜中的女人面容清冷倨傲,眉眼锐利,即使她一言不发坐在那,可气场就像冬雪一样凛冽,扑面而来。 不知坐了多久,妆发终于做完了。宋白芷对一旁的管家说:“陈皮如果醒了,你就告诉他,我先去南洋饭店接待秦师长一行人了。让他先去会场等我。闲闷的话,外面转转再来也行。” “是,我记下了。”管家全程低头,不敢看她,更不敢往室内看。 孤男寡女,没名没分,共处一室,在这礼教森严的时代,是要浸猪笼的。 可这二人都是独当一面的当家人,并都没有双亲,尊长在世。因此即使真有什么,也没有人可以越俎代庖。因此,他们二人这行为,和成婚后并没有任何区别。 陈皮抱着宋白芷的软枕,摩挲着床侧仅剩的余温,眼中一片清明。 早在宋白芷有所动作的时候他就醒了,他知道宋白芷看了他多久,也听见了外头细碎的谈话。 他只是贪恋这温存的时刻。 听见外头再也没有响动后,陈皮便直接起身了。洗漱后,捡起妆台中的手套,九爪钩,一身短打的出了门。 管家看他这模样,瞬间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因此,仅仅只看着他的背影,提醒了一句:“四爷,会场是九点开始公布名单。” 陈皮:“嗯。” 陆府 陆建勋见他这身装扮,便主观推测,这是和宋白芷闹翻了,他压根不打算去会场:“四爷这是想清楚了?” 陈皮大马金刀往主位一坐,神色不善的问:“说说看,你都知道多少。” 即使这句话陈皮没有点明,可陆建勋就是知道,他问的是宋白芷和秦松良的事。 陈皮知道,陆建勋向来无利不起早。与其说是找自己重谈合作,倒不如说自己身上或许有什么东西吸引到他了。 这件东西的价值,足以让他在权衡利弊下背弃可能还有机会合作的宋白芷,并反水自己。 陆建勋从那次下斗后,就看明白了宋白芷和陈皮究竟是个什么纠葛。他既然敢开口拆这二人的关系,自然是听到了一些真实的东西的。 他看着陈皮,如实的口述了那天,底下人看到听到的事。 那日宋白芷迎接秦松良入住大饭店的时候,他的眼线也在。他的人告诉他,秦松良向宋白芷提出了成婚请求,并许诺入住府中后,一切由她做主。 虽然没有后续,但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同意。先不提这几年秦淮势头如何,单看秦松良的身份,就都不会有人傻到让这福气落空。 陈皮听完后,似笑非笑的问:“你想要的,是什么?” 陆建勋笑着给陈皮添了茶:“陨铁。” …… 会场 秦松良与宋白芷站在角落中交谈,秦松良笑吟吟的问:“你当真不在考虑?”他对宋白芷的确有好感,不过更多的是权衡利弊的优选。 宋白芷有钱,有能力,且二人有共同的理想抱负,是一个与他十分适配的人。而他,有钱,有权,也正好缺个当家主母。 宋白芷不亢不卑的答道:“时代在进步,我没有与后宅姊妹共侍一夫的兴趣。” 秦松良并没有觉得冒犯,这么多年过去同伴走的走散的散。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也就只剩这一个了。 他朗笑道:“我能看出来,即使我身边没有姨太太,你也不会选我的。” 宋白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有多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秦松良眼神轻飘飘的扫视场内:“他还没来吗?” 宋白芷:“嗯。” “可我还没说是谁。”秦松良笑容收敛了一些,他看着宋白芷语重心长的说:“官匪不同路,莫要自毁前程。” 不等宋白芷说话,台上的麦克风响了。 人全部齐了,主持抬手喊了声:“诸位来宾好!非常感谢大家在百般忙碌中来到这次选举会场”! 掌声过后,喧闹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他们都望向台上主持,好听清往后政策,并等待一个选举结果。 一阵多而繁复的开场白后,主持开始了夸夸模式。 这一串捐赠名单,几乎将有名有姓的药行,都写了上去。 一个多时辰过去 主持朗声道:“最值得称赞的是,杨家药行在得知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捐赠了大量药物,因此,特设功勋奖励!” 在一片掌声议论下,杨家家主矜持的对众人颔首感谢。 …… 不知道说了了多久的感谢场面话,陈皮终于姗姗来迟。 他穿着宋白芷为他定下的灰色银杏纹样长衫,隐蔽的坐在角落中,看着宋白芷与秦松良交谈。 一个温良儒雅,一个端庄艳丽,看起来十分般配。这副场面,狠狠的刺痛着他的眼。 主持伸手示意了宋白芷的位置,请她上台:“最后,让我们恭贺宋氏兼楚氏药行当家人,宋白芷小姐成为南方药行监察!” 在宋白芷上台后,主持小声的恭贺道:“祝君高升喜欢颜;前程光辉似锦绣,鹏程万里年又年!” 随后,便对着麦克风说起了官方的场面话,十分圆滑。 底下的人群窃窃私语 “什么?!竟然是她!” “不是说她消失的这几年中,选举的名单中早就给她划掉了吗?!” 杨家家主气的吹鼻子瞪眼,但终究只自持身份的冷哼了一声:“以色侍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长久!” 出乎意料,秦松良上了台。他以一问一答的方式,对宋白芷开始了提问访谈。 从宋家私下的募捐,到一座座建立起来的善堂,到这些年宋白芷在海外拿下的学位,事无巨细的全部摊开摆在众人面前。 说到最后,秦松良模棱两可的笑道:“当然,选举从不是看捐赠,亦或是财力。更看重的是才学,能力,以及心系百姓的仁心。” 宋白芷脸不红心不跳的听着这些话。在秦松良的一唱一和下,对着麦克风讲出了连夜想好的腹稿。 陈皮定定的看着台上聚光灯下的宋白芷,只觉得自己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他安静的听着她说往后的规划,与自己的理想抱负。只觉得她整个人在闪闪发光。 他伸手,想要隔空描摹着宋白芷的眉眼。 可宋白芷太过于耀眼,而他身处于阴暗,靠近只会互相刺痛。 陆建勋说的没错,官匪不同路。但只要宋白芷不抛下他,他可以为了宋白芷退步,只在人群后观望她,不会出现在人前。 台上的宋白芷看着陈皮,一眼看穿了他平静表象下的阴狠与疯态,如同蛰伏的毒蛇藏下毒牙,吐着鲜红的蛇杏,隐在角落中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秦松良再次低声提醒:“官场如战场,不要自毁前程。” 宋白芷回头看了他一眼:“无所谓,我并不是很在意。” 在一片寂静的只能听到所有人的吸气声中。宋白芷身上汇聚了所有的目光,她镇定自若的径直走向陈皮。 她平静的说:“你来迟了,还弄得一身伤。”她这话就像石头落地一样砸在陈皮心口,沉甸甸的。 陈皮怔愣的看着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装乖讨巧的话。可却喉间干涩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路上,陈皮想过很多,多到近乎是自虐般的逼迫自己去接受还未成真的推测。 哪怕他猜到的答案只有两个,一个是错失监察位置,与秦松良成婚,保住家资。一个是成为监察,然后官匪不同路。可这两条选项,没有一条能是有他的。 即使如此,陈皮依旧希望宋白芷可以坐上这个位置。他听着会场中一惊一乍的猜测,连带着自己的心也七上八下。 好在,宋白芷从不会让自己空手而归。最终还是她得到了这个位置。 但陈皮从没想过,宋白芷会在这种官方记者,重要人物成群的场面走向他。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猜测。 就连他都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候和他扯上关系,最后只能是自毁前程。 陈皮不知道宋白芷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可他连想也不敢想。 宋白芷拉过了他的手,漫不经心的说:“世人常说我富甲一方,坐拥南方整道药行。可我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些闲杂小铺子,没什么稀奇的。” 陈皮直愣愣的看着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的手,有些冷。’ 宋白芷牵过了他的手,将自己手上的扳指扣在了他的拇指上:“这么些年,我有的东西,你也不缺。思来想去,唯有这真心,应该还算值点钱。” 她看着陈皮,唇角笑意轻浅:“你接好了。” 安静的人群反应了过来,惊呼不止。 ‘咔哒!咔哒!’相机的闪光灯快门声瞬间乍响! 第211章 逆旅来客 “还真是,肆意妄为啊!”秦松良按了按太阳穴,在麦克风前咳嗽了两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 迫于压力,众人艰难的掰回自己的眼珠子,克制疯狂拍照的动作,食之无味的重新进入正题。听着收尾的场面话。 宋白芷松开手,陈皮却死死的攥着她的手腕,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他敛去眸色下的深沉晦暗,轻声道:“你这下是彻底摆脱不了我了。”他掌心炙热的温度传达到了宋白芷的手腕上,让她有种被烫了一下的错觉。 宋白芷带着他往外场走,玩笑的反问:“你还嫌自己现在不够黏人?那我真得给你装兜里不离身的揣着了。” 众人的余光恨不得目送二人走出几百米,可惜不能! 二人止步在会场外的天台处,此时已经正午了。会场结束收尾后,就是交流舞会。 说是交流舞会,其实更多的是递交名片以便下次合作。宋白芷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最早在投资秦松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惩罚世界拿的苟活剧本,因此她稳扎稳打的做了先手布局。没想到,事情一点一点的变得复杂了起来。 对于宋白芷开玩笑的话,陈皮反倒笑了:“那再好不过了,不然我总不放心。” 她指尖点拂过陈皮赤红的眼尾,擦拭着那没有落下的泪。其实她们都一样,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敏感,都是在疼痛里寻找出路,却绝不松手的同一类人。 陈皮顺着她的手,用面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哑声道:“我没哭。” 宋白芷:“我知道。” 宋白芷侧头避开他讨乖索吻的动作,陈皮圈着她的腰将她拉近,眼中满是不解。宋白芷不自在的解释道:“口红。” 宋白芷并没有带备用的口红,唇上这颜色一但没了,她不用进会场了,也不用做人了。 她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得到,锁春深这本书私底下会猛出多少册。 陈皮抚摸着她的发丝,心下了然。他盯着她如同玫瑰般色泽的唇,状若沉思的问:“那你回去还抹口红吗。” 这言下之意,实在太明显了。‘不重欲?’宋白芷收回昨天的话。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这个时间,大多人都在等着进入下一场舞会。 不过,外面也并非是没人,只是相对较少。 能够来这块地的人,都有着相当不错的眼力见。所以他们没有太过在意会有人出来打扰。 陈皮的目光落在声音的源头处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高领毛衣,配着一件棕黄色皮质外套。半佝偻着靠在复古罗马柱的屋檐下慢吐烟雾。在白昼与炽光灯的照射下,地上的影子变得悠长,显得萧索凄凉。 他的皮肤很白,一阵厉害的咳嗽过后,面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在这个年代,肌肤白皙的男人,要么从文做的脑力,要么从戏看身段。要么,就是夜里独行。 如果不是这人体型相对健硕,陈皮会猜测他是瘾君子。可对方身上透露着一种同类人的气息,让陈皮瞬间敲响了警钟。 这人来找他寻仇的,还是?… 陈皮将宋白芷挡在身后,眼神不善的问 “你是哪条道上的。” 听见陈皮这么笃定的话,这人也没生气。他掐灭了烟,笑容和煦道:“四爷猜错了。我是古董交易人,不是盗墓贼,我不做贼很久了。” 陈皮听到这话,心中并没有放下丝毫戒备,他不咸不淡的说:“哦?那看来是赚的足够多,已经金盆洗手了。” 那男人怔愣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的笑道:“再多的财富,也买不回我想要的东西。” 宋白芷看见了他咳嗽时高领毛衣下不经意透出的疤痕。她能看出来,那是个旧疤,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疤,多为九死一生。看着少说得有几年了,带着粗糙的缝合针脚,落在对方白皙的脖颈上如此清晰诡谲。 与这道狰狞伤疤相反的是他的相貌与行为举止。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十足的书生气,说话不疾不徐,往来有度。 他带着细纹的眉眼温柔的如同西子湖的一捧水,但眸中却如有化不开的悲绪。他的这份悲绪中透露着隐藏不住的麻木与狠辣,多情似无情。 ‘是个复杂的人。’宋白芷在心中给他下了判定。 宋白芷扯了扯陈皮的衣袖,平淡道:“走吧,差不多进场了。” 温和的嗓音响起:“不聊聊吗?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见陈皮眼中隐隐起伏的杀意,吴邪唇角带上了一丝漫不经意的笑意:“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关根,是一个古董商,喜欢收藏一些‘好东西’。” 听见这个名字,宋白芷瞬间便回了头,原来目标是她。“你是来淘宝的?”她隐晦的问。 吴邪点点头:“的确如此,但还有一点…我想我们的目标或许是一致的。”他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过去,是一个意外,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有意识的改变任何人。 可他不死心,说他坑蒙拐骗也好,争抢也好。总之他成功从终极身上扒了层皮,得到了超脱常人的一部分能量。 但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那些东西早被命运标注了价格。 宋白芷在‘宋朝林’那就已经知道了关根这个人的来历。虽然不清楚关根口中的目标,究竟指的是鬼玺还是青铜门后的终极,但不影响她套话。 宋白芷皮笑肉不笑的客套道:“我自然不会拒绝有人同行搭把手。不妨说说看,你对鬼玺知道多少。” 吴邪指尖转动着银质打火机,语气不疾不徐的讲述起来。 鬼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器物,具有调令阴兵和打开青铜门的能力。 它的发现者是鲁殇王,传说中他在一条巨蛇的肚子里找到了一个紫玉盒子,里面装的就是鬼玺。 吴邪记得很清楚,七星鲁王宫在鲁东临沂蒙山平邑县附近。那个地方是鲁殇王的墓室,他是战国时期的大将军,因与国君闹翻而导致心爱女人死亡,最终被铁面生杀死并取代。 他躺了别人的墓,而铁面生则黄雀在后的骗了他,十分戏剧性。 可他没说未来,鬼玺最初是由鲁殇王发现并使用,后来被汪藏海等人利用。当初在七星鲁王宫的探险中,他也接触到了鬼玺,但最终被闷油瓶带走了。 说起来,都是他的好三叔布下的局,牵带着他的好奇心,一步步往里走。 这一路上,他失去了太多人,算计了太多事,直到将自己也彻底迷失进去。 然后,再难回头。 陈皮忽然开口:“哑巴,东西带来了?” “嗯。” 身后有人,这个认知让关根下意识的握上了腰间的大白狗腿,身体肌肉也在一瞬间绷紧。 他猛的转身,目光却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正午的暖阳落在白色琉璃窗户上,又被长廊过道里钨丝灯折射出荧荧的淡金色的光。这光落在青年的侧脸,隐隐的透露着几分神性。 吴邪心中错漏一拍 ‘是闷油瓶’他心想。 张起灵看着他错愕的眼睛,心中疑惑,面上却未显分毫。眼前的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可他忘了对方究竟是谁。 对方名字在口中呼之欲出,可脑子就像被一道屏障隔绝了一样,让他距离真相只差一点。 张起灵平静的看着他:“你认识我。”不是疑惑,而是确信。 吴邪控制着颤抖的手拿出烟咬在嘴里,他想要点燃,可老天就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手里的登喜路打火机连打好几次也只是跳出了一两个火星点子。 他垂眸嗅着烟草的气息,极力克制自己外泄的情绪,就像他筹谋布局的那十年。 即使此刻巨大的悲伤痛贯大脑,苦痛撕扯着他的身体和理智。吴邪依旧是笑着的:“不认识,只是觉得,四爷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 张起灵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眼神似乎闪过一丝类似失落的错觉,但转瞬即逝。 吴邪不看他,而是对一旁宋白芷颔首道:“看来今天不是谈合作的好时机,得空我会再次拜访,希望宋当家仔细考虑一下。”说罢,眼神不偏不倚的落在远处,与张起棂擦肩而过。 吴邪的嘴唇无意识地颤抖,只能感受到耳边的嗡鸣声。以及一颗不断下坠并撕裂的心脏。 他不敢看小哥失望的眼神,他的路已经被斩断了,甚至无法扭转,可小哥不行。 暖阳高悬却无法让他感受到分毫暖意,他的脚下的路如同泥潭深深浅浅。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身后是呼哧着喘息的鬣狗。 一道生魂不知何时会离去,只觉得离死不远。 … (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我不是车尾气作者,那个其实写好了。在裙里的读者可以等剧情节点自动查阅) 第212章 一锅粥的乱 眼见张起灵直直的盯着那人离开的背影。 陈皮蹙眉提醒道:“哑巴,收收神。”他拿过张起灵的帛书,只一眼,神情便认真了起来。 ‘黑眼镜和这个叫关根的人,说的话都是真的。’他指尖不自觉的摩挲起帛书,陷入了思考。 后半场的人际交流圈过的十分平静,除了若隐若现的窥探目光,一切完美收官。 宋白芷站在门侧送走所有人后,问陈皮:“你对陆建勋下手了?” 陈皮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不定,看天看地,就不看她。明显的不打自招,与他少年时别无二致。 宋白芷又问:“处理好了吗。” 陈皮对自己的准头很有分寸,他毫不犹豫的说道:“死透了。” 远处,一辆眼熟的轿车朝着这儿缓缓驶来。一双军靴率先落了地,那人推了推帽檐,笑盈盈的走向了她们。 来人正是陆建勋!! 陈皮浑身汗毛直立,他亲自下的手,陆建勋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看起来还分毫未伤? 掌心忽然传来的钝痛让陈皮勉强定住了心神。他看着陆建勋走到他面前,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与他闲谈两句。 陈皮心中诡异的不适感更强了。这辈子他就见过一次死而复生,那就是宋白芷,不过宋白芷是带着仇恨记忆的,那陆建勋是怎么做到的? 宋白芷见他沉住气了,指尖在他手心敲击了两下。陈皮握紧她的手,心悬的更高了。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没聊两句,这个‘陆建勋’就不套近乎了直言要陈皮给他陨铁。 ‘陆建勋’面色冷凝道:“四爷,这也是上头的意思,您可别把路走窄了啊。”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但陈皮诚心觉得此人得到的消息太慢了。因为真正的陆建勋,绝对不会在在宋白芷面前和他谈条件。 陈皮面色为难的解释道:“我没将东西带身上。不然这样吧,陆长官先行回府,待我回头再差人给你送去。” 那陨铁他早就给了宋白芷。先不说真的陆建勋要不到,这个假的他更是不会给。 ’陆建勋’指了指军用车,继续说:“无妨,正好这会也闲着,如果二位不嫌弃的话,可随我一道。”这就是今天必须要了。 宋白芷皮笑肉不笑的问:“不知是上头哪位要?” 陈皮心下一动,看向了‘陆建勋’。 ‘陆建勋’笑容虚假的回道:“宋当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容易引火自焚啊…。” 宋白芷提醒:“是宋监察,陆长官该改口了。”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二人如今都是官场同僚,‘陆建勋’也别想拿官架子压人。 一声悠长的口哨声打破了三人对峙的场面。 ‘陆建勋’侧目望去,是一个身着一身黑的墨镜男人坐在军用车的驾驶位上,这会大拇指和食指做出的哨圈还未收回。 ‘陆建勋’大声呵斥:“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袭警!” 听到这话,黑瞎子“哎嘿!”笑了,做出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瞬间发动了引擎。主打的一个放荡不羁。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陈皮只觉得荒谬,因为自己并没有安排他来这一手。虽然的确解了眼前的局,但是这实在太过于无厘头了。 而宋白芷,却注意到了车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人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即使如此,他隐隐透出的威压,却仍旧不能小觑。 她正这么想着,却看见黑瞎子对她打出了一个手势动作。 ‘还真是…。’ 黑瞎子此人,做事或许荒诞但是又很稳妥,在有把握的限度内做最疯狂的事。 规则对于他来说不是遵守而是可改变。他最擅长的大概就是掀翻名为规则的桌子,谁都不会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而眼下他来这么一手,与车后那一位大概是脱不了关系的。 可这究竟是及时雨还是催命符?不得而知。 汽车瞬间驶离 黑瞎子面上的笑意也彻底收敛了起来,他头也不回的问身后人:“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对我这么了解,连功夫路子都和我差不多?’ 身后那人温和的说:“我大概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吧,助人为乐,不求回报的那种。” 黑瞎子能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身后的吴邪平静的捻着手里的佛珠。 可他即使是笑着,在夜里月色的衬托下,就像是覆了一层阴郁,无端的显出偏执的邪气。 黑瞎子想:‘怪人。’ 第213章 乱成粥趁热喝 黑瞎子心中对身后这个名为关根的男人暗自腹诽,忌惮。 没曾想关根就像是有读心术一样,懒散的说:“偷看我,在心里暗骂我可是要收费的。” 黑瞎子险些一脚踩到急刹车,不过也只是险些。他漫不经意问:“你和我说我老板有危险,让我来救人,你怎么也跟上了?” 吴邪心道:‘我是这么和你说的吗?那你能来,可真是真善美。’两个小时前,他的原话分明是,有人冲着陨铁来,让黑瞎子去搅局。 黑瞎子当然不信他的话,但架不住他神棍忽悠。一说一个准,硬生生给人带了过来。 至于他为什么跟上,因为这本就是他布的局。待会不出意外,就是两方人马的神仙打架。 他现在这身子骨留在那做什么,给人家添道菜吗? 砰 天空中乍响了一道绚烂多彩的‘烟花’ 黑瞎子忽然心有所感猜到了什么。‘关根为什么把他也带出战火圈?’他该说,这人怪好的? 他一脚踩下了刹车。“你这人,有点意思。”后座的吴邪被后坐力一带,撞的嘶了一声,表情差点没绷住。 黑瞎子一脸震惊,双手抱住自己:“你可别讹黑爷我!”见吴邪按了按后腰,他的表情又变得揶揄起来。“你这年纪轻轻的腰不行啊~。” 吴邪眉峰微挑,反讽道:“你试过?”。 这话就过于超出了,至少在国内黑瞎子是没听到过有人给他这么贫嘴的。所以他愣了一会才接上了话:“嘿,还想卖身抵车费啊!瞎子牌司机可是很贵的。” 吴邪:“……。”他有时候真的感觉拳头梆硬。该说师父不愧是师父吗?各方面上。 黑瞎子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这一抬头的功夫,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马褂的男人从这辆车疾驰而过。“哑巴?” 张起灵似乎听见了这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没停下脚步。只一息间,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黑瞎子对这哑巴还是很好奇的,毕竟都是陈皮底下的人,还都是左膀右臂的存在。这哑巴的名头,他听别人说的神乎其神,真让他碰到了,自然是试上一试了。 没想到就那一试,差点逝世。 这哑巴是个不要命,不知道疼的,只要锁定目标,就是往死里整。这点上,与他截然相反。 并不是说他不会弄死上来挑衅的,而是他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时,总是会留分寸,因为他惜命。 不过他可是黑瞎子,屡战屡败怎么了,这并不妨碍他持续骚扰对方。 不比黑瞎子脸上的跃跃欲试,他身后的吴邪脸色很臭。眼里闪烁的点点火星子几乎成了实质。 吴邪紧攥着佛珠,面色阴沉的厉害:‘该死的!老小子这是想起来张家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了的瞬间,吴邪只觉心脏都仿佛被揪成一团,他克制住自己气血上涌,哑声道:“调头,我们回去。” 这种灭门的事,对于吴邪来说,一回生两回熟。如果对方有不明白的,可以去地下请教汪家人,问问他们这些年地底下够不够凉快。 黑瞎子一听要调头回去,眉头微皱:“四爷他们应该不至于有事吧,而且咱们刚出来……”不对,他把宋白芷给忘了! 吴邪眼神冰冷,一句回去还没说出口,黑瞎子已经猛踩油门在大街小巷目中无人般的杀了回去。吴邪只能听见周遭嘈杂的引擎声,以及黑瞎子那句喊出来的:“借个火!” 吴邪笑了,一个翻身到了副驾驶,从他夹克中准确无误的拿出烟和打火机,给二人都点上了。 故人虽不相识,但还是熟悉的味道。 此时张起灵那边,已经围了三群神秘人。 一帮人身着黑色少数民族服饰,且每个人身上都带有毒物。 一帮人戴着人皮面具,身着各行各业的形形色色衣服。 还有一帮人,面向都偏向于冷硬,且有一点共同,让张起灵无法不在意。那就是他们的手指。 三方人一个照面,根本就不需要解释对方来历。见了面就直接默契的打了起来。 当然,还有匆匆赶来的第四方人,那就是陈皮底下的人。 眼下四伙人凑在一起,简直是一锅大乱炖,哪里还分得清敌我。 张起灵虽身手不凡,但夹杂在人数众多且手段诡异的三队人马中,眼神也难得的显露出了几分新兵蛋子的迷茫。 密密麻麻的蛊虫开始在四周蔓延开来,陈皮掩护着宋白芷后撤。这四方人简直是杀疯了,毫无理智可言。 宋白芷虽然面色并没什么变化,可她心中的想法猜测却铺天盖地的从脑中掠过。 为什么会有黑乔寨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汪家人?以及对面这群身法利落的人又是哪边的? 黑瞎子下了车,利落的扒了尸体的枪,对准大饭店的灯就是一顿精准射击。光线瞬间消失,造成的费用,自然一切由大冤种‘陆建勋’承担。 黑瞎子推了推墨镜,笑道:“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啊…。四爷,你们先走,记得回头给我加工钱。” 见他这时候竟然还能开玩笑,陈皮心下也放松了一点,他笑道:“好说。” 黑瞎子头也不回的对着宋白芷补充道:“宋大夫,记得我们的约定。” 宋白芷:“嗯,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他说的约定,三人心下皆知。 黑瞎子会直接救人,而并非谈条件拿捏把柄的理由很简单。宋白芷此人与陈皮阿四截然相反,她的一诺值千金。与其等到他们确定鬼玺是否存在,还不如今天就玩命的卖了这个人情。 大饭店的员工惊呼起来,胆大的在里头点亮了备用烛火,但没有人敢出门找死。 张起灵身法很好,在人群中翻转跳跃,几个起起落落间便将人一脚踢了出去,力道之重,足以让对方没有再次支援的能力。 宋白芷的目光落在了那辆军用车上,很显然,陈皮也注意到了。 忽然,车窗被放下了,里头的人探出了脑袋,笑盈盈的问:“要搭乘顺风车吗?” 这赫然就是几个小时前才说下次再见的都关根。 见这二人不说话,吴邪脸不红心不跳的套近乎:“看来我们实在有缘分,没想到这个下次来的这么快。”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抓住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先弄死他!”吴邪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陈皮心中嗤笑:‘弄死谁?哑巴?’ 吴邪:‘?’他一脚踢开车门,捻灭手中的烟,捡起一旁的枪,笑容阴鸷道:“正好,很久没有试试准头了。” 张起灵的目光盯着他灭烟的动作,不知道想些什么。 宋白芷品出了几分不对:‘不认识?’她不信。 吴邪的枪法很准,即使此刻已经是鱼龙混杂的乱成了一锅粥,他还是可以精准的击中其中的汪家人。 他单手持枪,换弹的动作一气呵成。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帅炸了。本人心中就更别提了。 张起灵只停滞了一秒,在看清人后,毫无心理负担的穿行在汪家人和黑乔人中间。 一颗颗子弹擦身而过,并没有伤及他分毫,可吴邪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因果不能调我,阴阳不解我惑,八卦难了我意,九宫亦不明我心。’ 对于正穿行在枪林弹雨中的张起灵来说,现在的他等同于将自己的后背和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吴邪。 但凡吴邪一个失手,他就有可能直接被打爆脑袋。即使宋白芷在场,她也绝无救治的可能。 宋白芷毫不犹豫的将陈皮塞进了车内,坐上了副驾驶。吴邪没有回头,这是要留下的意思了。 第214章 高山 四方人马打的很厉害,也许都是为了抢夺陨铁而来。 张起灵并不想杀了任何人,即使是敌人,他也仍旧收了一份力,仅仅只让对方失去战斗力。 引擎响动时,吴邪头都没有回。他的眼中是逐渐兴起的弑杀欲,即使他一直隐藏的很好,可张起灵对他人不经意透出的恶意太敏感了。 吴邪很清楚这四阿公和宋奶奶是个什么人,毕竟祸害遗千年。谁有事,他们都不会有事。所以他之前才会毫不犹豫的给二人坑了当靶子。 没想到眼下他们二人还真不客气,见他不上车,直接就跑路了。 吴邪的思维开始跳脱起来,他们不喊他两句?然后再拉扯他一下? ‘快走!’ ‘我不走!’这样的拉扯。 吴邪心道:‘怎么就走的这么爽快呢?’ 虫子啃食起了汪家人,以及陈皮底下的伙计。却唯独没有朝向张家人,因此,最后的战况演变成了黑乔人对战张家人。 可这两队人马比拼起来,黑乔寨的人没有一分能赢的概率。因为张家人不怕蛊虫,且身手恐怖。 黑瞎子扔了手中没有子弹的枪,抽出匕首一刀解决了突脸的虫子。他用洋文暗骂了一句:“真是该死的恶心!” 吴邪抽出大白狗腿,一刀一个十分利落。可这些虫子,就像是闻到什么香饽饽一样,红了眼的往上冲。 忽然,一道清冷的气息裹着血腥味贴近。 吴邪曾经被割喉过,因此他过分保护脖子的一个本能,已经到了不需要思考就能立即出手的状态。 这出手的反应速度让黑瞎子也大为震撼。“真没看出来啊,关老板,身手这么好?” 吴邪收了力,张起灵钳制着他的手松了下来,带着血液的手在他身上抹了几把后,就想重新入局。 吴邪眉头紧蹙,反扣住他的手。在张起灵那双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眼神中,他败下阵来。 他快准狠的裁了黑瞎子的衣摆给张起灵手掌止血:“这位小哥,用别人衣裳当抹布的习惯可不好。” 黑瞎子被他忽然的下刀举动惊的心里咯噔一声。可他反应过来后,看着自己少了一段的衣服,眼中兴味变浓。‘出手的方式,几乎完全和我一样?’ 他没心没肺的笑道:“关老板,瞎子我可就这么一身体面衣裳,你得赔啊。” 吴邪自动无视他,自己早些年被这个便宜师傅坑了多少次都算不清。他难得有机会能反着坑对方,自然是明爽。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会,什么也没说。 可吴邪却明白,他没有避开的举动,就意味着什么都说了。 ‘前方光明我看不见,道路曲折我走不完。’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吴邪自嘲般的笑了,胖子和小哥是他最重要的兄弟,可现在扑朔迷离的时局下,他只剩小哥了。 黑瞎子忙里添乱的凑到了他身边,贱嗖嗖的说:“今天这场面,是你搞的鬼吧。这场面,在城中可是难得一见。” 见吴邪不说话,他又摇头晃脑的做出家中长辈指点迷津的架势:“啧啧啧,年轻人啊。暴力可不能解决问题。” 吴邪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道:\"只有伪善者和懦夫,才会说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是懦夫和伪君子’。 … 一阵突兀的铃铛声骤然响起,陈皮脸色一变,控制不住的感觉到了头脑晕眩带来的半幻觉。 宋白芷面色凝重的踩着刹车:“有人跟上来了。”这个铃铛声音她觉得有些耳熟,就像… 对!早些年她在黑背老六那收来的那东西。 军用车的脚程是比不过未来的超跑,可速度也是相当可观了。没想到,他们已经横跨了小半个长沙城,追踪的人竟然还能跟得上,当真是好体力。 就这停下车的一会儿功夫,十来个人就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不过有趣的是,这十来号人并不是同一帮人,因此,他们原地再次打了起来。 分明已经是危急关头了,可宋白芷心下却觉得有些好笑。她都已经活到这个份上了,除了情场得意,其他的可谓是诸事不顺。 追着要命就算了,外面蹦出来的对手还一山更比一山高。 还有一堆人马自己甚至还不清楚来历,但他们的体术就像是开了挂似的。 然而就这么一个念头闪过,她的思维就扩散开了。 这几个人的手指和陈皮底下的那个哑巴一样,他们是某种组织还是雇佣兵? 如果是前者,那么哑巴为什么脱离他们?还有关根,他分明认识哑巴,却又当做不认识,这是为什么? 虽然谜题很多,但宋白芷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今天这事,和关根脱不了关系。 事已至此,那就以杀止杀吧。 陈皮按了按脑袋,缓和了眩晕感。他看出了宋白芷的意图,什么也没说,开了车门和她一起下去了。 追着二人散的余孽,顿时暂停了互相捅刀子的举动,转而朝二人袭来。 没想到,跑的这么快的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个是软柿子。 陈皮拧断了一人的脖子,冷笑道:“别一言不合就上来打啊,这就算是寻仇,也得说个罪状吧。” 刚才拧断别人脖子,他不讲道理。眼下人都凉透了,他知道要当和事佬了!这分明就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宋白芷踢掉高跟鞋,手中是不知从谁身上拔下来的刀,此时与陈皮背靠背的并肩作战。 她不会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别人,但陈皮是例外。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交出东西!”战斗瞬间爆发。 宋白芷手中长刀翻转,一时间竟无人能近其身。陈皮亦是出手狠辣,每一击都直冲命门。 不知过了多久,现场血液飞溅,横尸遍地,二人也挂了一身彩。 对面仅仅只站着一身灰色马褂的张家人还活着。 陈皮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脚踢出,被那人双臂挡下。 宋白芷旋身主攻下盘,单腿横扫回旋,将人硬生生踢的后仰过去。连退十几步才站稳脚跟。 那人面色难看的洒出一把东西,转身就跑。 陈皮只觉得一股奇异香味四下散弥漫,不过,一个呼吸就消散了。 他正想追,可既遂觉的后肩上一重,他下意识反手扶住了宋白芷。他将人往怀中带,语气紧张道:“怎么了?!!” 宋白芷摇了摇头,喉间哽塞到什么也说不出来。 仅仅只是一瞬间,耳边再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脑海中一片嗡嗡响,恍惚间人影攒动,扭曲,使她不能思考分毫。 她失去了所有意识 一片白茫中 楚落年咦了一声,忽然笑了:‘你怎么还会到这里来?真奇怪,怎么会这样呢?’ 宋白芷反问:‘什么?’ 楚落年意味深长的说:‘原来如此,人各有各,我亦是如此,不过尔尔。’ 宋白芷不明白她在打什么算盘,但她否认了后一句话。 她平静道:‘不,你错了。自反而缩,我会站在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 ‘既然你不能逆转时光再次重来,对终极又并不感兴趣,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并要和我抢夺身体?’宋白芷实在很好奇,干脆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楚落年如实答道:‘不记得了,只感觉很重要,必须要完成。’ … 宋白芷这一觉足足睡到了第二天晌午,期间府中的座机电话险些被外界打爆。 佣人敲门了很多次,想要叫醒她,可是床上的人愣是没有一点动静。 陈皮看不出来她哪里有问题,只能让底下人去请大夫,他则是坐在床沿边小心守着。 宋白芷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昏迷的情况,可陈皮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可他别无他法,只能安静的等着。 见宋白芷醒了,正迷迷糊糊的伸手摸索着四周,他连忙伸手握住扶着她坐起身:“感觉怎么样?” 宋白芷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脑中一片迷糊。“现在几点了?为什么不开灯?”或许是刚睡醒,此刻她的声音还夹带着一些鼻音,像有些感冒般的厚重。 陈皮浑身发凉。他僵立了几秒钟,缓缓地伸出手,在艳阳高照采光良好的晌午,对着宋白芷的眼睛晃了晃。 宋白芷的眼睛呈现着不易察觉的散瞳状,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陈皮的心瞬间沉入湖底。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宋白芷开口解释。 他这不出声,宋白芷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眉头紧锁,下意识喊了一声:“陈皮?”却只听见陈皮深吸了一口气。 宋白芷感受到了面前的微弱的风,她下意识伸手一把攥住。‘果然,是陈皮的手。’ 她替陈皮下定论:.“看来,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第215章 长生路 一场秋雨后,一场寒。 ‘我真把人坑死了?’吴邪面色凝重的放下无人接听的座机电话。 他的时间不多了,再不将一切拉回预算的正途,就来不及了。他揉了揉发胀的额头,走出了漆黑沉闷的屋子。 这处院子没有墙,四处都栽种着果树,树枝绿油油的,倒挂着沉重湿润的鲜活的果子。 屋檐上的积水此起彼伏的滴答作响,分不清是上头滴落的雨水还是树梢凝结上的露水。 吴邪拨开湿漉漉的树梢,摘了一颗橘子。却被树梢上的露珠反弹得全身都是,那种既清新又生理性抗拒的湿濡感布满全身。让人不适。 他的余光掠到某一处时,状若无知的抖抖衣服,将手中的橘子放在一旁的石头上转身离开了。 阴影处,张起灵走了出来。他捡起了石头上的橘子,陷入了沉思。 … 这两天,宋白芷显得异常沉默。大多时候她更愿意自己呆在安静的角落中,如同入定一般,即使陈皮就站在她身边,也无法引起她的多余注意。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在走路,亦或者吃饭的时候,才会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迈哪条腿,先伸哪只手的茫然感。 常人骤然失明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此,她总是会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东西。 她如此反复煎熬着自己,陈皮便陪着她一起,寸步不离。 他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陪同。他太了解宋白芷了,这种时候她最不想听到的,大概就是眼睛的事。于是宋白芷默许了他的存在。 宋白芷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视力不好的人,通常其他感官会相对敏锐。例如嗅觉,听力。这是建立在长时间的训练基础上的,然而… 然而她现在几乎属于五感半废,宋白芷心中冷笑,对自己的运气再次有了清晰认知。 不知道是那张家人撒出的东西有毒,还是因为受了伤。陈皮觉得她的脸色过分苍白。 对于失明这件事,宋白芷本人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吃吃该喝喝。没有痛哭流泪,也没有抱怨。除了更加不爱说话,看起来实在过于平静了。 可她越是如此,陈皮心下越慌。 正是因为太过于了解她,才怕她疯起来引火自焚。 陈皮蹲在宋白芷身旁,小心翼翼的从后背环抱住她。用温热的掌心抚平她无意间蹙起的眉。 他已经在道上高价悬赏的下了通缉,那人重伤在身,逃不了太远。况且,哑巴还在他手里。 如果宋白芷有事,绝对会让对方后悔来这人世一遭。陈皮脸色倏地阴沉了下去,眉宇间的杀意几乎外露,手下的动作却愈加轻柔。 他拍了拍宋白芷的后背,轻声道:“会没事的。” “我瞎了不是更好吗,方便你玩强制了。”宋白芷循着声音的位置侧了侧头,扯出了一个很轻的笑来。 陈皮知道宋白芷是在说笑,想让他宽心。可听到这话,他还是顺着想了下去。心下,又是发苦,又是好笑。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无声的叹息了口气:“我哪敢啊。” 他这话的确是真的。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习惯在宋白芷面前装乖,虽然脾气偶尔也有大不吝的时候,但行动上绝对是朝着她的。 宋白芷朝他的位置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触碰什么。陈皮低下了头,让她可以触碰到自己。“我之前看到了。” 陈皮背后一僵:‘看到什么了?’ 宋白芷顺了顺他的头发,漫不经心的说:“库房里的棺材准备早了,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她很难用言语形容几天前看到那尊能容纳两人的棺材时,是个怎样的心情。究竟该说是震撼?还是早有预料? 陈皮不再说话,用脑袋抵了抵她的侧脸,默认下了这件事。他忽然开口道:“你好像很久没有尝过我的手艺了吧。” 宋白芷不解的侧了侧头,但也没多问。她点点头提议:“加个汤吧。” 陈皮笑着给她挪了一把摇椅,让她晒太阳,自己则进了东厨。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刻,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宋白芷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一片迷蒙的黑暗里,竟然感觉到了难得的宁静。 陈皮冷嗤:“关老板,我这还没去找你呢,你这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陈皮刀工很好,他看着来人,有节奏的切着藕片,头没低一次。 吴邪已经在这待了有好一会了,他知道陈皮早就发现自己借着布行的名头从正门潜入进来了。只是他一直没有点破。 在看到宋白芷的状态时,吴邪大概猜到原因。陈皮哪里是宽宏大量的放过闯入者,他只是在观察入瓮的人,究竟知道多少东西。 不出意外,陈皮应该已经知道那天的热闹,和他脱不了关系了。‘还真是阴沟里翻船。’ 终极曾经说过,他无法有意识的改变过去。他也做出无数次尝试,可这个每当他以为自己成功改变时,这个世界就会重新矫正。并以更加惨痛的方式回报他,以此嘲笑他的无能。 可吴邪不信命,他相信在这过去,哪怕只是改变一只蝴蝶的飞行轨迹,也可以带来一次飓风。 既然他有意识的情况下无法更改小哥的宿命,那换成别人呢? 吴邪只当看不见他的冷嘲热讽,直言道:“我可以治好她的眼睛,不过,她的路也快到头了。”吴邪拿出了一袋东西,似乎是药物。 如果说他的前半句话让陈皮产生了几分希望,那后半段的话,堪称是诅咒。 陈皮毫不迟疑的动了杀招,与他打了起来。吴邪失措的手腕一横,挡下了陈皮的杀招。 却没想到下一刻,陈皮速度提到飞快,一个反劈刀在吴邪胸膛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涌瞬间出来。 吴邪捂着伤口,后退了几步。他脱掉外套,抽出大白狗腿,摆出了一副准备动真格的架势。 这么多年下来,吴邪的身手已经算不错了,至少称得上是中上等水准。但在他有心的藏拙下,对上不要命的亡命徒,那就不够看了。 陈皮夺走了他手中药,正准备补刀挑断手脚筋,却见吴邪的伤口正在以一个不正常的速度愈合。 陈皮面色阴沉下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青春不再。阴险,狡黠,狠辣成为了‘关根’这个人的养分。 过往的天真无邪,只会他的变成催命符。 他所显露的失手,左右犹疑,摇摆不定,都只是为了让陈皮看见自己身上不同常人的点。‘你看,这鱼,不是上钩了吗。’ 吴邪见他不动手了,无谓的笑笑,麻利的顺着墙体坐下:“应该还算是个人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非都是有关宋白芷的事。” 他闷声的咳嗽了起来,这次硬生生的呕出了口血。陈皮皱起了眉,他并没有戳着人的肺管子,更没有捅他肚子,怎么会吐血? 不等他在想,就听见这关老板补充了一句话:“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她,是同一种人。死而复生哪,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我的路快到头了,她也一样。如果在身体彻底衰败前还没进入青铜门,那距离收尸也不远了。” 陈皮的眼瞳不自觉的震颤,他听懂了这人的意思。他极力压抑住怒气,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你认为我会相信死而复生这种鬼话?” “你心里不是已经确定大半了吗。”吴邪耸耸肩,指了指自己的伤口,一副与黑瞎子如出一辙的无赖做派。“陨铁,帛书,鬼玺,张家人。” “我们距离长生啊,如今不过只差一道青铜门,”他的语气轻松极了,这种千万人争破头抢夺的气运机缘,落在他口中就像是在菜市挑拣烂菜叶子一样简单。 “青铜门后面能够长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陈皮阴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企图看出一点破绽 吴邪想到终极,他轻蔑的笑道:“谁知道呢。” “长生啊,不就是死人堆里寻长生道吗,这青铜门十年一开,是生是死全靠命数。”如果进去的是小哥,吴邪可以很确定,他会活着出来。 可这次能够进去的人,只会是他和宋白芷,那结果,自然就是生死一线间了。 吴邪忽然想去买张彩票刮刮乐,没准这运气能给他来一手大的!一想到欠小花的那一笔天文数字,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真是穷怕了。 陈皮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这一句话不断在耳边重复:‘青铜门十年一开,生死有命。’ 第216章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陈皮看着眼前之人,对方看起来比他年长了十余岁,有着饱经尘世浮沉蹉跎的沉稳感。 他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沧桑沉郁,眉目间满是化不开的饕风虐雪。即使他现在摆烂做派的行为举止同黑瞎子相似,眼神充斥的提防与疲惫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吴邪见他始终一言不发,再次提醒道:“你可以慢慢想,不过时间不等人。” 陈皮当着他的面解开了药包,吴邪面不改色的看着。药包内赫然是枯枝败叶。陈皮冷笑:“谎话连篇,这就是你的诚意?” “真正的药方不是已经摆在你面前了吗?如果我没有做这手准备,现在应该死在四爷手底下了。”吴邪并没有被人现场戳穿的尴尬。 陈皮抬起了自己的手,看着指尖一个不起眼的小血点,漫不经意的将其捻抹:“你这人心思太重,走一步算三步。你一向如此吗?” 陈皮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手脚,因为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不适。思来想去,关根能有机会对他下手的契机也就只有自己近身给他一刀的时候。 “有幸听说过四爷在道上的威名,因此,不得不多下点心思才好脱身。毕竟长生……不代表不死啊。”吴邪最后一句话咬字清晰。 这话落在陈皮的耳中,是故意拉长的煎熬,还是警告? 吴邪摸了摸脖子,身上被遮掩的伤疤从未消失,它就像是附骨之蛆一样,一直贴附于他。 高领毛衣紧贴着他脖子,这又何尝不是某种掩耳盗铃的绷带呢?所有东西都在推着他,牵引着他,强迫着他自愿接受‘宿命’,和九门一同奔向覆灭。 初入这个时代时,吴邪也是茫然的,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他客客气气的听着终极的计划。只是:‘将宋白芷带进青铜门?’ 这对踏入那片无垠沙海后的吴邪来说,并不难。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对方既不能让他更改小哥的走向,也不能对他提供任何帮助。 他不知道终极为什么要宋白芷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终极拖进这个回溯过往的,还是别的原因。 但他隐隐有个猜测,如果他帮终极达成了目的,那么终极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他?于是他很自然的从终极身上骗取了能量,脱离了青铜门后的虚无,再次来到了老九门时期。 其实他在现实中见过陈皮和宋白芷,不过自己当初还是个愣头青。碍于老九门的交情称呼二人为:‘四阿公,宋奶奶。’ 因为宋白芷不冠夫姓,所以外头对她的称呼一直是本姓。 吴邪从小就在吴老狗口中听过不少宋白芷的事,毕竟是老长沙中响当当的人物。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可医死人肉白骨。 他在后来结识小哥和胖子后,为了小哥可怜的小脑瓜,携礼品登门拜访,厚脸皮了一次。本以为会被赶出来,没想到被放行了。 胖子一进门,嘴巴就没合拢过,哇声一片::“哇!天真!这也太闪亮了!你瞧见没,那花圃里的盆子都是金镶玉的!啧啧!资本啊!” “别乱说话,当心坏了规矩。”吴邪小心翼翼的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双手并拢,做了个求求他别说话的动作。 胖子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动作:‘已老实。’ 张起灵抱着刀,对上堂两位老人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上堂中间坐两个百岁老人,一个穿着长衫服握着龙头杖,一个墨色旗袍披着雪狐披肩玉簪盘发。 座位两侧坐着长辈,站着小辈,一个个面色恭敬。他们疑惑的看着刚进门的三人组,却并没有人敢越过主家人开口。 这件事给吴邪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用胖子的话来说,就是气派的震撼,像皇城底下的封建余孽。 还没出府呢!胖子这话就说出来了,吓得吴邪给了他一脚,带着青铜铃铛,拉着小哥赶紧跑路了。 在吴邪看来,宋白芷能够靠着自己走到如今这地位,在一汪泥潭中做到极限翻盘,实在让人佩服。如果终极的对手是她,那谁输谁赢,真不好说。 因此,在阳奉阴违的哄着终极,时假装自己一直被它挟制时,吴邪实际上的眼神是不屑的嘲弄。 他的过去,就当成一封遗书吧。以后便是为了更改腐朽宿命的新开始。他将彻底褪去稚嫩的躯壳,走上这条名为成长的荆棘塞途。 吴邪是真正的帷幄运筹真正的执棋者,过去沾染的血迹不是他遭受苦难,而是预示着他的危险强大。 陈皮无言以对了片刻,换了把刀认真地把菜改刀切块,这简简单单的事让他做得如同心无旁骛一般。他说:“先把她眼睛治好。” 陈皮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自然也确定了这个关老板的话有几分真假。他掩去眼中的悲怆,心道:‘六年都这么过了,再来一个十年又能怎样?十年就十年吧,总归还能等得起。’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濒临崩溃那边缘,至于什么一线生机之类的话,他再也不能接受了。 东厨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宋白芷只能闻到一些清苦的蔬菜气息,陈皮忙擦干净手,过去扶着她,带她避开障碍物。 他看着宋白芷的目光如同绵密的细雨,如丝线一般绵密,连接斜织在空中,笼罩在彼此之间。 宋白芷扶着他小臂的手一紧:“还有人。”她闻到了血腥气,并精准的找到了那个位置。 如果不是吴邪知道对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只怕会将她直视的目光,当成五感皆在的正常人对待。 吴邪一个不答话的瞬间,对方就精准的叫出了他的身份:“关老板,为什么不说话。” “宋当家是怎么认出我的。”吴邪好整以暇的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等她开口。 既然他问,宋白芷便直接点明了:“你的佛珠很特别,是琼台沉香做的。” 沉香多用于制作香料,琼台沉香,香味醇厚,便于操作,更多人会将其制作而成的线香。 这种气息通常是用于养神定心的。因此,宋白芷从未在周围人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 彩蛋: 宋白芷穿着一身厚重的冬服,还是免不了被冻的一哆嗦。陈皮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忽然一只圆滚滚的东西左右摇摆的溜过。 宋白芷问:“还是打不开这道机关门吗?” 陈皮闷声道:“嗯。我从未碰到过这种怪异的机关。” 漫天风雪中,陈皮眯着眼看清了那移动的东西有个喙:“这是什么东西,背后写了数字,是机关密码?” 宋白芷则是疑惑,长白山会有企鹅?“你看到了什么数字?” 陈皮摇了摇头:“只看,并没看全。” 宋白芷接话:“我看到的是,”。 机关密码,原来是这个! 第217章 芒刺 锅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陈宋二人的身形,让吴邪有一种恍若隔世看人的错觉。 陈皮随手往里面扔了一把泡好的干菇,说:“关老板这是要留下来一道吃点?”他话里嫌弃的意思太明显了。 可吴邪却眼睛一亮,立马给自己摆了台阶:“四爷都这么开口说了,那我就留下来吃点吧。”这明显是冲着宋白芷来的。 宋白芷没什么表情,她指了指一旁的木橱柜,示意他自己拿碗筷。 陈皮只觉得这人满肚子坏水,都快溢出来了。不过,他的确不能就这么给人放走了。 陈府虽然大,但平日里从不留人用饭,因此大多用具都只备了两人份的,包括碗筷。 吴邪也不纠结,捡了一只汤盅,顺了一个汤匙等着开饭。心中却在暗自编排了一出戏码。 他也是听说过的,前些日子议程结束后,长沙上头表示全面贯彻落实……将严厉打击以派系为由渗透颠覆破坏活动的敌对势力… 由陆建勋带的头,挨个在道上有名有姓的门头挑刺,主打的杀鸡儆猴。谁知道宋白芷还能来现场官宣这么一手。 入编前:有些名声的宋当家,犯罪杀人即将被押往监狱的恶徒陈皮; 入编后:宋监察在相关人员的证实下为蒙受冤屈,为民除害的爱人申辩。 ‘艹!’吴邪这么一脑补,就在脑子里过了一场大戏。 不过…… 吴邪正色道::“四爷,海货真不建议这么吃,寒性太重,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吴邪身上本就有读书人的味道,这么正色的讲话,看起来让人多少有些信服。哪知他下一句便是:“不过你可以给我吃,我出身寒门”。 陈皮停下给宋白芷夹菜的举动:“关老板这么家大业大,竟然惦记一盘菜,不怕闹笑话?” 哪知,吴邪一点也不害臊,一副地痞架势,简直比陈皮更像无赖。:“四爷当真是高看我了,哪来的家大业大。怕人笑话就更别提了,如今我不是在您府上蹭吃蹭喝了?往后,还得求您多多关照我呢。” 宋白芷眉梢微挑,饶有兴味。 这二人后半段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交底。关根否决了自己的与那偷袭的三队有瓜葛,并暗喻站队她们。 不过很显然,关根猜错了陈皮的意思。他以为陈皮是在说暗话,实际上陈皮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听宋白芷说起过,有一个姓关的让股票市场崩溃了大半天。这么一猜,就猜到了应该是关根,仅此而已。 饭过半晌 “饱了饱了,四爷好手艺。不过我这客人上门什么也没带,也不好意思,就协助四爷刷刷碗吧。”吴邪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东厨,这是要谈正事了。 宋白芷知道,这是要避开她的意思。她只当不知道,总归回头可以问陈皮。 当二人再次从东厨出来时,宋白芷有些昏昏欲睡了,迷糊间她听见陈皮问关根:“下次该去哪里找你。” 吴邪叹喂道:“山赶着山,山山连络结成关。人赶着人,人人别离尽走散。”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上出现了几分释然的笑。他慢悠悠的走着,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我们啊,终点再会!” 陈皮明白了,关根准备当打头阵,送死的人。也明白了这个终点,就是找到鬼玺后的青铜门。 宋白芷问:“人走了。” 陈皮给她盖了一张毯子,大致的讲了关根准备先行一步的推断。 一如既往,宋白芷没有多问,即使她心中隐隐的察觉了不对劲。 陈皮轻声道:“你可以再睡会,待会药喝了就好了。” 东厨的炭火盆上有一个小砂锅,正煎着什么东西,此刻飘散开来,隐隐的能闻到一股药材的苦涩气息。 宋白芷近几日精气神大不如前,她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再次陷入其中。 再次睁开眼,却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她闻到了卧房中熟悉的气息,也察觉到了在床尾小憩的陈皮。不过她一动,对方就醒了。 在他靠近时,宋白芷闻到了化不去的血腥气。是被围攻那天落下的伤?那不可能,因为那天二人伤的并不重,多为闷伤,不会有这么新鲜血腥气。 陈皮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沾带血腥气,这次是什么情况? 宋白芷默不作声的顺着他的意思洗漱起来。陈皮状若无事,絮絮叨叨的讲了他有多担心之类的话,然后简单带过秦师长一行人返程了。 在他给宋白芷端药碗,说到秦松良身边那个琵琶女昨天夜里自戕时,宋白芷的指节已经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怎么了?”陈皮忍着痛,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只是这次入鼻的血腥味更浓。 “你做了什么?!”宋白芷不是傻子,需要特别避开她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现在身体状态急转直下,陈皮为了她,自然是什么办法都敢试。 宋白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声音陡然提高:“我问你怎么回事!说话!” 她根本就不信关根这个人的任何话,没准对方名字都是假的。对于她来说,关根大概率是竞争对手,可陈皮就是信了关根的话,并且病急乱投医了。 在陈皮的记忆中,宋白芷几乎没有和别人红脸过,更别提呵斥。即使某天她真不爽快了,也多为话里藏针。没想到他一来,轻而易举就可以勾的她火气上涌。 宋白芷忽然理解了陈皮当初不断向她问询答案时,自己回避的感觉了。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唯有那一点猜测落在心间,此刻在反复点火。 她扣在床沿紧绷的指节隐隐透露出她此刻极端的怒气:“你不说?好,那我们就这么耗着!” 陈皮又何尝不知道这种办法多为怪医乱神,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白芷在他面前衰败下去。如果关根说的是真的,以精血供养对方,能够拖延其寿,那未尝不可一试。 宋白芷攥着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以血养人,当真是好得很!他就不怕把自己的命搭进来吗!’ 宋白芷的眼窝很深,眼瞳很黑,眼眸半垂下来看着他,睫毛的阴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 即使陈皮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依然会有种她看自己的目光,十分深情的感觉。 陈皮仗着她看不见,伸手扣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唇瓣微启。 他眼底是一片浓墨般的沉黑,似悲,似痛:“你不愿意喝的话,我来帮你。” 床头灯忽然“啪哒”地跳动了一下,跃动着映出床尾交融的人影。 陈皮抿了一口药,低下头,覆上那张温热的唇瓣,将药渡了过去。 “咳咳…咳”宋白芷侧头避开。 陈皮品着口中的苦涩,笑道:“你不是已经知道这药是什么东西了吗,那就别浪费了。” 陈皮没让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便吻了上去堵住了她的嘴。把她后面那些训诫都堵在了纷乱而起的迷乱中。 座灯落在地上炸开了花。 如果陈皮是想害她,背叛她,对不起她,她大可以选择往后不再见,从此一别两宽,可偏偏不是。 宋白芷从始至终,未体验过这种灼热到刺痛的感情。 原来爱人的爱,是落在心口的一柄长刀。 许久 宋白芷闭上了干涩的眼睛,沉声道:“滚出去。” 第218章 清而亦浊 黑瞎子这几日为了陈皮吩咐下来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他和哑巴‘约好’,在堂口见面,商量下一步怎么追踪。就见他们的头头顶着个黑眼圈,面色不善的对着柱子发呆。 一旁的黑猫蹲在桌上,对面前供奉的食物嗤之以鼻,只埋头舔着爪爪。 ‘欲求不满?被赶出来了?’黑瞎子心中偷偷蛐蛐。 见陈皮注意到他了,黑瞎子干咳一声,打了个招呼:“嘿,四爷,这来的挺早啊!”黑瞎子一向有眼力见,对上这明显就没什么心情的大老板,自然不会往对方雷点上蹦迪。 陈皮捋了捋头发,缓了神色:“找到人了吗?” 得,这是老板开始催工程了。 “这人像个泥鳅,滑不溜手的,我打算叫上哑巴重新追踪。”黑瞎子耸耸肩,十分无奈。 但他的动作刚做出来,就被自己动作拉扯到,疼的打了个激灵。 陈皮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黑瞎子不在意的摆摆手:“纹了个吊睛白额大虫,还没好全乎。”虽然痛归痛,但他从未感觉过如此轻松。 “不办正事,还有空去纹这个东西?”陈皮显然起了几分火气,他交代的事迫在眉睫。 那天的三帮人,就剩那么一个活口,还逃了。另外的一堆尸体,如今还在城外乱葬岗,现在别说幕后主使了,屁都摸不到一个。 关于陆建勋忽然死亡的处理,就更加草率了。上头根本不在乎这么一个人的忽然死亡,甚至以最快的速度将张启山召回了。 张启山看起来,倒是知道点什么。不过,他只留给了陈皮两个字:‘渗透。’ 陈皮不明白,渗透是什么意思。是指这三帮人的背后黑手已经渗透进了上层,人群中,还是指的九门? ‘怎么就这么实诚的嘴快呢?’黑瞎子打了打嘴巴,笑的尴尬。“宋监察是个大忙人,我这不是怕走过这个村,没这家店了吗。” 这么一说,陈皮的火气更大:“她给你纹的?!”他伸手就拽住了黑瞎子的皮衣,黑瞎子一骨碌道:“是八爷纹的!四爷!皮衣要坏了!这衣服可是进口的啊!得赔我一件!” 陈皮松了手,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吊睛猛虎,驱除邪祟。’不过眼下他正心气不顺,也没那心思和黑瞎子扯皮。他阴沉沉的剜了对方一眼,简短的说:“闭嘴,滚出去。” 黑瞎子如蒙大赦,笑的扯出一口大白牙,几个跨步间,一溜烟就出了堂口。 正当他摸索身上的烟,还没吸两口,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灭了。”很显然,对方拒绝吸二手烟。 黑瞎子猛吸一口,灭了烟:“嗯?!!已经找到了?你怎么找到人的?!”他讶异的指了指被张起灵五花大绑的男人,准备和张起灵比一比谁先找到的胜负欲瞬间挫败成了灰。 对方依旧是冷冰冰的,对他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拽着人进了堂口。 黑瞎子寻思自己这滚的也太不彻底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可他又不是马,在去陈皮阿四面前转转也不是不行。他这么想想,却还是‘从心’的隐了身位。 接下来,便是血腥的盘问手段。黑瞎子毫不夸张的说,这道上有名的几个审讯手段,都被用在这人身上了,可这人却铁骨铮铮的一句不说,是个汉子。 黑瞎子将目光落在张起灵身上。张起灵对这些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坐在一旁的树下,抬头看着放晴的蓝天,一副坐壁上观的模样。 这倒是让黑瞎子不理解了,那三队人中有一队人是发丘指,显然和张起灵同源。可他不但帮着陈皮把人抓回来了,甚至可以冷眼无视对方受刑? 黑瞎子想:‘他们有仇?’可这么看着,却也不像。 他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猫着腰走到张起灵身边蹲下,低声问道:“哑巴,你跟那人有过节?” 张起灵掀开眼皮扫视了他一眼,似乎是被他烦到了,只淡淡吐出三个字:“找真相。” 黑瞎子似懂非懂,正要再问。却听见一道破空之声,他猛的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收了拉弓的手。 再一看,正在被逼问的那人,已经断气了。 陈皮半边身子被血液浸透,如果不是他退的快,只怕会被这箭矢捅个对穿。 他捡起地上的短刃,看着躲在角落当透明人的黑瞎子,言简意赅道:“让人守着。”说完,便跟上了窜出数十米的张起灵。 黑瞎子摸了摸碎发:‘一个个的,身手真不错啊。’ 陈府 宋白芷正同秦淮通话。聊天内容很简单,那就是她可以做有职无权的空头架子,让秦松良更方便运作。 但条件是,秦松良必须为她的行踪做掩盖。如果秦松良运转药材出了披露,一切由他本人承担。 秦松良很爽快的答应了,毕竟这条件一本万利。唯一让他好奇的就是,宋白芷这是又准备去哪里? 不过宋白芷没有回答他,而是挂断电话,背起来医药箱,从侧门离开了陈府。 楚落年说,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她的确会吸食身体的精气神,久而久之对五感自然也有影响,但并不会致盲。 宋白芷不信她的话,但她却说,如果自己真的想要夺舍,那并不难。于是直接当着她的面,切换了一次。 那么会造成这种情况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终极。他是怎么做到的? 最近多而杂乱的事情全部沉甸甸的压在宋白芷心头,让她只想自己待着冷静一下。 但,说是冷静,其实也是逃避。她在害怕,怕那一碗碗承载着陈皮精血制成的吊命药。 就在云被吹散后显露金乌时,她的眼前瞬间明亮起来。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关根会让陈皮这么做了。因为陈皮是她在这世间最重的羁绊,只有他能够牵扯住自己轻飘飘的命。所以,只有陈皮的血有用。 “宋小姐?”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 宋白芷疑惑的回头看这人,这人衣衫褴褛,戴着缺了一条腿又被布条木棍绑好的眼镜。此刻面上显露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欣喜。 宋白芷回想了好久,才将他与在东洋碰到的那位猎头重合在了一起,对上了信息。但她没有叙旧的心思,直问:“什么事?” 忽然,十几个宪兵举着警棍呼啸而过。猎头面色苍白的说:“蹲下!” 宋白芷侧身进入巷口,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猎头松了口气问:“我只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听说过方婉莹这个名字。她是我未婚妻,我一直在找她,但是除了知道她可能会在长沙城中,别的信息,了无音讯。” 宋白芷反问:“从未听过,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知道这个人的下落?” 猎头冷静了下来,将自己知道的线索一一理出:“一个月前,我们的联系终于接上了。她曾经给我寄的信上说过,她在准备前往的一场宴会上见过你。” “她个子小小的,笑起来有很漂亮的两个酒窝!”宋白芷没耐心听这种没头没尾的事,她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最后一句话。 看出了她不耐烦的猎头,语气急促道:“对了!她还会弹琵琶!曾经在苏州一带也是小有名气的大家闺秀。” 宋白芷忽然想到了秦松良身旁作陪的欢唱女子。对方好像的确有酒窝,并且会一手很好的琵琶绝技,并且来自苏州一带。 她回想起陈皮的话,对猎头说:“我只听说过一个叫金雀的琵琶女,自戕死了。” 听见金雀这花名,猎头失语到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自己问不到她的一点消息,难怪她不敢再信件中透露自己如今的状况,难怪啊! 可方婉莹哪怕落到这步田地,却依然稳稳当当的活了四五年,如果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断然不会选择自戕。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手腕,那块表被他连着信件一块寄给了方婉莹。原本是想让对方卖了这块表,给她补贴家用的。 可是,他怎么忘了,一个一身清贫走革命的读书人,怎么会买得起一块表! 恍惚间,回到了那一年两家人踏青,偶然相遇的春景 小姑娘支着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朗声道:“许知意!你知我意的知意”! 小姑娘羞红了脸:“登徒子!” 少年不解的挠了挠头:“可我爹就是这么对我娘说的啊。” 多年后 方婉莹站在港口,眼含泪光的对他说:“你一定要回来!” 许知意意气风发的说:“天下的路是留给天下的人走的,我一定会为国人找到生路!你等我!” 可:水入污泥,虽清亦浊;人入邪恶,虽正亦奸。 第219章 汪篱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明月高悬,夜枭低笑 小道被人走过一遍,即使对方是擅长隐匿的人,却也来不及扫尾,留下些许痕迹。 识痕追踪是张家人的基本功,哪怕张起灵记不起任何东西,也不会忘了毕生之所学。他循着这些痕迹,用刀快速清出一条路来。 现在的天气并不干燥,季节雨时来时停。在深山老林这一块日头晒不到的地方,泥土还较为湿润。 陈皮蹲在地上仔细的查找压痕,正当他确定方位时,张起灵也蹲了下来。只一眼,他就分辨出了这并非是障眼法。 陈皮问:“走?” 张起灵点头,疾行攀爬上树梢,在各个点位的树冠上穿行。 他的意图很明显,一来赶时间,二来占据视野更好看清。陈皮没有多问,提速跑了起来。 既然这个张家人杀了同族人,就代表他一定知道什么。他的时间不多了,鬼玺的下落,他必须马上得到。 关根说过,药饮五天一次。而他现在已经离开宋白芷一天了,他只希望能够在备用药用完前,快点处理这件事。 … 赌场 钨丝灯昏黄摇晃,场内烟雾弥漫,唯有众人手中闪烁着点点明火红光。 一旁的供桌上摆放着四面佛,在这鱼龙混杂的地界,正笑意吟吟的看着前方众人。 前方位置,打手熙攘的围成一圈,戒备而又贪婪的看着一张破旧长木桌上的筹码。 破旧木桌旁莫约坐了十来号人,要么体态丰腴,穿着马褂,一副万金油的吃人不吐骨头样。 要么笑容和煦,相面如同钓客(拉皮条)与赌场沆瀣一气。 要么神色凶煞的刀客,相貌,身有残缺。 亦或者五大三粗,随身带刀,像个屠户,浑身带着散不去的血腥味。 唯有坐在角落一侧的那男人一身纯白马褂,相貌俊美,气质儒雅。在这群亡命徒中显得鹤立鸡群十分出挑。 长桌上的十位,无论认脸还是对家伙,都能够让人一眼认出,这些人都是道上赫赫有名的活阎罗。他们手底下的人命,只怕一兜枪子都结算不完。 众人探究的目光落在吴邪身上,似乎不理解一个小白脸凭借着什么上的桌。 吴邪转动手中佛珠,对着佛像虔诚的拜了拜。信徒皆知,不合礼制而祭祀的鬼神为邪神,可在看清楚这人手上的琼山佛珠后,没有人在敢面露异色。 这个四面佛不是正统的还愿神,甚至还带着一定邪性,一般人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许愿的,免得愿望还没有实现,反倒遭到反噬。 桌尾的那剥皮师爷捋了捋胡须,(赌场计算输赢,结算砝码)示意底下人为余下的九人添置茶水。实则是在找机会让那几个瞄子能够看清这些人手底下的牌。 吴邪倒扣茶杯,拒绝了添茶,也是在表示自己不是个青头。 剥皮师爷笑呵呵的让人回来:“咱们都是粗人,分不清好坏。关老板自备了茶水,那自然更好。” 屠户牛饮两口后呸呸吐了出来,嚷嚷着要酒。 万金油推了推眼镜,谈笑间亦是茶盏倒扣。这第一个试深浅的回合,就已经淘汰出了一半。 报子更为低调,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便隐没在人群中,让人根本发现不了。 荷官捧着都承盘穿着一身暗红旗袍款步走来。她模样娇媚,眼神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摄人心魂。“我们老板知道,诸位都是为了那鬼玺而来。因此,设下今日赌局。” 荷官停顿片刻后,又接着说:“他让我提醒诸位一句,在夺宝这一条路上,气运很重要。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她将都承盘轻轻放在桌上,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吴邪。 吴邪仿若未觉,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还未拆封的牌。 见人心浮躁,剥皮师爷轻咳一声,打了个配合:“既然没人退出,那么各位爷,这一轮可是关键,赢了的可得到不少丰厚的筹码。”说罢,眼神像是钩子一样在众人脸上游走。 赌场里气氛愈发紧张,那几个活阎罗互相对视,眼中满是算计。 吴邪支着下颌,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他不咸不淡的拨动佛珠,对身旁堆积如山的筹码视若无睹,仿佛早已认定自己是那个赢家。 当然,这只是旁人这么认为。 剥皮师爷只说赢到最后,会得到一笔丰厚的筹码,可并没有说赢到最后的人能够得到鬼玺。 比起这个,吴邪更愿意相信,这背后的人,此刻在暗中窥探他们。 一个身怀重宝的人,会轻易将宝贝推出去?那自然不会。换个角度想,如果是他的话…… 吴邪转动佛珠的手一顿,笑了。’原来如此。’对方是准备做铁筷子,在他们十人中夹喇嘛。 (夹喇嘛:分为夹喇嘛者与被夹者 ,这些土夫子通常是能提供将要盗的墓的一些信息,并组织一批人进行盗墓。其中夹喇嘛者身份地位高些,是组织者) 荷官解说完德州扑克的玩法后,众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一局,就能倾家荡产 游戏规则,无限下注 是指每轮下注过程中,下注额没有任何限制,但你如果要加注,加注额最少要是你前面玩家下注额的两倍。 压注限制 指每轮下注过程中,下注额有一定限制,你如果要加注,加注额最多只能是桌面玩家下注额的总数。 每轮下注过程中,最高下注额有一定限制。以2-4有限下注德州扑克为例:2和4两个数字是指最低下注额,随后跟注的人便是6\/8\/10\/12以此类推。 有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他捡起自己的东西,带着人手就想走。可是瞬间便被拦住了去路赌场人员笑着提醒:“客人,已经开局喽。” 这就是不能走的意思了,万金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眼镜,静观其变。 刀客握住了自己的大刀,却迟迟没有动手。他们都在等,等着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能试出水的深浅。 在众目睽睽下,被道上的同行这么盯着,那人也是吃了熊心豹子的起了火气,示意底下人动手。 然而一盏茶的功夫,喧嚣声就停止了。 侍从拿出帕子擦着脸上的血迹,笑吟吟的对众人说:“诸位来客,还有想要中途离场的吗?” 侍从的笑容十分甜美,是很标准的露八颗牙。吴邪心想:“这牙挺白,牙膏刷的?不像,应该是抛光了吧。”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气氛变得凝固起来。如果还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钱看来是必须得出了,这赌场就是一个封锁的斗兽场,只有最后的赢家,才有资格谈条件。 荷官开始发牌 吴邪伸手按牌时,荷官对他眨了眨眼,十足的魅惑。 吴邪明白了:‘她在问我要小费!’给是不可能给的,他还要养小哥,胖子两个吞金兽。喜来眠入不敷出就算了,他还欠小花一大笔天文数字! 所以,他对这美人的眼神,选择了视若无睹。其他人看在眼中,有了不同的解读。 万金油:‘这荷官有炸’ 刀客:‘关…‘根?’这是真不行了?’ 屠夫相:‘假正经…’ 吴邪虽然能认识扑克牌,但他哪里知道什么套路,最后只能谋划着打心理战,暗自下定,无论另外八人最后是怎么叫,他都跟注。 荷官提醒道:“关老板,你该看牌了” 吴邪漫不经意道:“不用看,无论场上谁加注,我都自翻一倍加注。”实际上,桌底下他已经开始掰手指,用疼痛抑制情绪了。 这一幕,对他来说,与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的点天灯别无二致,甚至隐隐重合了。只是这次,他是孤军奋战。 全场哗然,真踏马的狂。 如此加注三轮,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众人打量起吴邪,等着他翻牌,撂担子。却没想到,他说“全场加注。” ‘艹!’ 这下是彻底没得玩了,众人沉着脸将筹码全部推到了赌桌正中央,像是珍宝堆砌的垃圾堆。 忽然,一道反光一个折射微乎其微的掠过。吴邪眼神一凝,一把提起那抖若筛糠的钓客,语气森凉的笑了:“没人和你说过,赌桌上出老千会是什么下场吗。” 钓客被按在桌上,一时间动弹不得,他语气急促的反驳:“我没有!你撒谎!是你不敢开牌吧关老板!” 他这一提,众人的目光便又落在了吴邪身上。吴邪笑容肆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钓客的手背灭了烟头。疼的钓客叫喊了一声。“撒谎?” 钓客挣扎着想要挥拳,吴邪却勾出了他袖中的纸牌,赫然是黑桃q。吴邪的目光落在万金油的眼镜上‘:好一个借力打力。’ 依旧是刚才那个美女侍从,她指点江山一般,挑了两个人,笑道:“剁了他。” 荷官语气略带歉意的说:“是我们底下人检查失误,这局作废,筹码返还原来的一倍,作为补偿。” 来不及抱怨的众人,就被一句翻倍返还给堵了回去。 门外惨叫连连,却没有人在意,赌场上的规矩向来如此。 对于这场面,刀客却出乎意料的反应了过来。这哪里是选择最后的赢家,这是在养蛊。只有最后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见到幕后之人。 吴邪也猜到了,所以他不介意万金油的借力打力。 刀客毫不犹豫的把枪口对准了吴邪:“我不同意重来,我要求继续上一局!关老板,开牌!” 万金油摩挲着下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手里的牌笑着说:“我也要求继续上一局。” “不要浪费时间了,马上开始下一局。”屠户相手气最差,他自然不同意。 对牌这件事,吴邪心里没底,但越是在这种没有底的时候,就越要装作镇定,否则镇不住底下的小鬼。 没想到,这世道逼的他一个新时代的五好青年放下书本拿起屠刀,非要装出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役才能立足其中。 矜贵者与卑贱者为伍,高尚者与蝇苟者同列,混秩乱序,莫过于此。 但他有后手。不出意外,后手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吴邪在众人的目光下,漫不经意的打开了第一张牌。 荷官朗声道:“黑桃10” 众人不以为然,屠户相隐隐透露着戏谑的喜悦。 荷官又道:“黑桃j” 伴随着吴邪不疾不徐的翻牌动作,所有人的呼吸都静止了。 “黑桃a” 荷官的声音有些震颤:“黑桃k!” 已经出了四张黑桃,只要再来一张黑桃q,这就是一幅皇家同花顺!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吴邪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不自觉变得缓慢起来,他慢慢的打开了最后一张牌。 万金油倒吸了一口凉气 荷官震惊了好一会才喊出:“黑桃q” “皇家同花顺!” 第220章 逝水遗川 宋白芷挪窝回宋家第三天,就有人上了门。 那人穿着一身考究的中山装,头发板板正正的朝后捋起,看起来十分干练。 “宋监察好,我叫季明德,此次前来是为了岭南的那一批药材……。”他简短的讲述了自己的来意,朝着宋白芷递出名片。 她低头看了一眼名片,除了姓名电话,其他的什么都没留下。‘这是来走后门,又怕被拿着把柄?’她心想。 可是这么想想也不对,既然对方已经上了门,自报名号,那就不差一个工作地址了。 外头的天气不错,暖洋洋的,让人有些放松警惕的昏昏欲睡。 宋白芷示意他坐,话家常似的闲谈了一会,在知道他是岭南人后随口扯了个由头出去了一趟。‘一个当地人,会刻意模仿自己老家的口音吗?’ 她先是让人给岭南那打了电话,确定此人的真实身份,又是让人去陈府走一趟,看看陈皮到底去了哪里。 她很清楚陈皮不会不告而别,更不会在这种时候一走就是两三天。她问过黑瞎子,黑瞎子说陈皮和哑巴追着一个男人跑了。 这话听起来多狭义,让宋白芷很难不往崩坏的方向想。不过她深知黑瞎子此人的尿性,所以话只听一半就好了。 岭南那边的人回了电话,答案是押送药品的行列,的确有此人。 宋白芷回了前厅,季明德面前的茶盏已然空了一半。见宋白芷回来,他客客气气的夸赞了府中的茶水。看起来实在是个老实本分的实务派。 而且对方来找她,理由也很充分。距离岭南最近的南方药行监察就在长沙。他不必横跨几个省前往江苏一带,寻找还不一定能够见到面的师长。 只是,太蹊跷了。 越是找不出一点异常,才越是不对。宋白芷从不相信巧合。 为什么对方会踩点,在陈皮离开的这两天中出现?而不是别的时候? 宋白芷捻揉着指尖的开口果仁,心下有些莫名的浮躁。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个人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找她去处理岭南的事,或许是背后有人当推手,将她往目的地推。 可她如今惫懒,早已经不愿意再去处理这些麻烦事,更不想牵扯进去。于是她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对方也只是刚好卡了一批药材,来找她走后门。 嗯,这么想想,其实也很合理。 宋白芷按了按额头,将推测踢翻:‘合理个*啊。’ 她问,那批药都叫什么,有没有各个部门的审批核查许可,有没有过关检验。 季明德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详细。毕竟这新官上任,能摸透的东西不多。 可宋白芷就像是个老手,对过哪一道关口,哪一个部门检验盖章了然于心,让人根本不敢蒙骗。 季明德从公文包中翻找出了文件,语气悲叹道:“前些时候,岭南岭南一带发了山洪,死伤了不少百姓,这一批药又被卡在那!这让我如何是好啊!”他红着眼,说的急了,还拍了两下大腿。 见宋白芷盯着他瞧,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品了一口凉茶,压下了泪意。 宋白芷心道:‘好专业。’如果不是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只怕真信了。 宋白芷一本正色的说“看来的确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先回去等着吧,我待会发电报让那边人再跑一趟,明天就没事了。” 季明德只觉得心中无语,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先是把来客晾在一边,没有待客之道。再是直接盘海口。和现在不讲一点人情世故的直接略过他的话头打发人。 季明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遗憾似的看了她一眼,说:“有劳了。”只是这话听着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不甘不愿也没办法,我不吃这一套。’宋白芷假笑的目送他离开,在人出府门的瞬间,让人跟上了他。 … 巴蜀一带 地势错综复杂,高低参差不平。 这是他们追踪那个人的第三天。陈皮很难想象到,一个人能够有那么强的反侦察能力,能够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逃脱。 而现在那人现在游入了巴蜀一带无疑是如鱼得水。 陈皮看着四周耸高的巨树,与重重叠叠的草丛遮掩起的天然陷阱,心下越发不耐烦。 他们此时正在巴蜀一带的某座山上,直行来看并不难走,可从侧面拉远看,就可谓是险象环生。 走了没两步,张起灵突然停下了脚步。 陈皮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张起灵耳朵微微颤动,仿佛听到了什么异常动静。他伸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悄悄向后退了几步。 连哑巴都需要忌惮,那对面的东西,只怕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哨声传来,那声音空灵诡异,似是某种信号。 陈皮心一沉,他感觉事情越发复杂起来。 果然,人在想一些不好事情的时候,出来的结果,往往只会更坏。 哨声在空荡的山头回荡,悉悉索索的动静出现了。‘这声音是,蛊虫?!!’ 然而看到出来的东西时,陈皮只觉得自己汗毛都炸了起来。‘狗娘养的,这分明是活人炼蛊!’ 这些东西面目十分骇人,它们的眼睛很大,可里头的眼瞳和眼白却混为一谈成了是黑洞洞的一片血红。 陈皮将手按在九爪钩上,随时准备动手。 在一个浑身恶臭,口齿流涎大张着嘴扑过来时,陈皮干脆利落的将它吊在了树梢上扭断了它的脖子。 出乎意料的事情出现了,那被吊死的蛊人,眼中不再是一片血红的黑洞洞,而是奇迹般的退了色,像是在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刻,拥有了人的意识。 底下的蛊人似乎是闻到了活人的血肉味,这让它们异常的兴奋。剧烈崩起的青黑色血管凸起在灰白色肌肤表面,仿佛会爆炸开一样。 它们一窝蜂的攀爬上了树,陈皮立刻收回了九爪钩,几个身位避开了。 在‘人’落到地上的瞬间,被没来得及上树的东西瓜分啃食。 “走。”陈皮落下这一个字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张起灵看着它们的进食场面,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在听到陈皮的指令后,一个试图偷袭的蛊人靠近了他,他用刀背将‘人’拍了出去后,跟上了陈皮。 第221章 岭南 剥开繁乱树枝,乱声的脚步踏在嘎吱作响的落叶上,惊起安静蛰伏的虫兽飞鸟,打破了眼前这片宁静。 陈皮大踏步向前掠过,拨云见山,大片林间暗绿映入眼帘,偶有蓝紫点缀其间。 他漆黑的眼眸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因为连续两天的奔波逃命,整张脸上都充斥着阴鸷。 忽然,张起灵停下了脚步,做出了戒备动作。 陈皮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晃出了狠厉的神情。‘已经没有时间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该死的!’ 他根本不敢想,自己招呼都不打的突然消失,宋白芷会做出什么举动。 是认为自己背弃她?还是会来找他? 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像是在等待审判的囚徒,在心里都无比的恳求对方能够别出来走动,在宽限他几天。 张起灵站在岩边,他面颊上沾染的露水泛着鎏金色泽的反光,无意间透露出几分自然神性的清冷感。像是早春日照在身上的暖阳,并不炽热。却像是渗透在骨髓里清冽的月光,让人心头惊起无以言喻的悸动。 谷底温度高,山顶温度低,冷空气下沉,暖空气上升,形成强烈的山风。从上往下看,飓风整体呈现出一个近似于龙卷风的一个形态。只是并没有移动。 紧接着,熟悉的悉悉索索声再次响起。‘该死的!那群鬼东西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陈皮紧了紧手中的九爪钩,很快的下了决定。 两方人再次打了起来,这群人蛊不知疼痛,不会疲惫。就像是只知道进食,攻击的怪物。 它们对人的血肉有着绝对的贪婪欲。 无数人蛊从断肢残骸中、石缝中和山岩边冒出头来。它们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探头探脑地张望过来,呜呜咽咽,似乎在窃窃私语地窥探着。 这化为一地恶臭的血水,简直是能够让人倒足胃口的血腥暴力场面。 忽然,有一道夜枭般诡异的笑声响起,十分刺耳的呜咽着什么。 张起灵眉头紧锁,说:“它在招呼同伴。”话音刚落,就像是本就沸腾的油锅中彻底倒入了一盆凉水,刺啦啦的炸开了锅! 陈皮看着崖壁上攀岩生长的树,甩出了九爪钩,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张起灵紧随其后。 可是大批的人蛊,虫蛊已经聚拢了过来。一张张死气沉沉木然而贪婪的灰白面颊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涎水,就像饿疯了的野狗,眼中闪烁的绿光是对活人血肉产生的灭顶般渴望。 陈皮眼瞳骤然缩紧!它们这是准备跟着一起跳了!?? 他心中暗骂一声,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其拗断脖子,一脚踢进骤起呼啸的旋涡中心。 但他即使下手如此果断,却也没有威慑到这群没有心智,不人不鬼的东西。 无数人蛊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在谷中回荡,在狂风大作的撕扯间,犹如身在十八层地狱。 张起灵似乎说了什么,可陈皮听不清。等他听清时,已经晚了。 一拥而上的人蛊,看也不看自己同伴。对于它们而言,恐惧、忌惮与理智早已秉承着本性一起荡然无存了。 方才空了还没一会的岩边落脚点一瞬间被这群东西拥堵上了,密密麻麻,从各处匪夷所思的跳了下来!简直是让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一棵纵横生长的树承载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已然是十分吃力。这群东西不要钱似的哗啦啦砸下,让这棵本就负重的树,直接断了根,连带着陈皮和张起灵二人往下坠。 ‘他娘的!’这是陈皮坠落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 岭南 宋白芷坐在窗前,闲敲棋子落灯花 整件事情看起来简单,其实杂中有细。如果用故事形容,那所有的支线都是为了主线而服务的。 如今这情况,就像极了一个主线分出的剧情节点。而且牵扯出这条支线的人,必然心思缜密,擅长玩阴谋。 可翻来覆去的算,思来想去转,对方目前的行为,只是将她往岭南一带赶。这是图什么?宋白芷不理解。 与她有关的无非就两件事,一个是失踪的陈皮,一个是终极。 已知陈皮是为了她寻找鬼玺打开青铜门找到终极而消失的。那么引她前来岭南的人,大概率也是为了……青铜门后的终极? 宋白芷摩挲着军用水壶,里面是陈皮留给她的药引子。她有预感,这次私底下的动乱不小。 深夜梦寐时忽然听到急啸风声,伴随着倾盆之势般不可挡的秋风,老头穿着蓑衣打着晃急匆匆出门,竟显出几分可笑的利索。 这是岭南的一个小镇,受灾最严重的一块地方。因为完好的楼房有限,所以征用了民房。 宋白芷不知道季明德怎么做到的,竟然让上头人派遣她一个药品监察下来守着。这简直是无厘头的在搞笑。 可对方的行为,也彻底的证明了来者不善。算得上是某种程度的,山不来见我,我就来见山。 宋白芷关上了最后的一丝窗缝,选择等待对方露出马脚。 莫约半个时辰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是季明德。他说:“宋监察,这一整日不见你用膳。这会瞧您房间还亮着,要一起不吃点?” “群众吃了吗?”宋白芷不想应付他,但目前情形来看,还是要和他虚与委蛇。 这句话落下,门外安静了很久。 季明德半晌答:“监察提醒的是,我这就去让人安排下去。” 宋白芷不咸不淡道:“那我就放心了,要时刻记得人民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季明德背后,究竟是谁?他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一夜风雨飘摇,直至天方吐白,老叟才步履蹒跚的回来了。沉重的蓑衣仿佛压的他直不起身,他艰难的扯了嘴角,满是皱纹的脸让这个笑容更加苦涩。 季明德问:“老伯,昨夜可是出去补收庄稼了?可还好?” 老叟一脸茫然,像是听不懂官话。直到季明德说了方言,他的眼神才露出了几分无措的闪躲。 老叟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反复揉搓衣摆的手告诉旁人他的局促。 见季明德盯着他,老叟很快就挂上了一个胆战心惊的笑,只因为屋内的众人,或大或小都是当官的。他不敢哭嚎,更不敢诉苦,命如草芥的他,招惹不起任何人。 他哽咽着笑道:“都好,都好!” 第222章 坐标 季明德最后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宋白芷一无所知。 她只瞧见季明德将人带了出去,不知说了什么,那老叟就想对着他跪拜。之后二人就若无其事的回来了。 想来是处理好了。 宋白芷在岭南一带停了两日,直到第三日,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来了。 那人一身黑,长手长腿的往树边一靠,闲适的在大树底下玩转刀。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响起,那人回了头。 是黑瞎子。 “宋当家,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他挽了个漂亮的刀花,收回利刃,吊儿郎当的朝着宋白芷走来。 宋白芷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落了个空。她不耐烦的敲击指节:“直说。” 黑瞎子摊开手,耸耸肩道:“好消息是,有四爷和哑巴的消息了。” 听见这话,宋白芷并没有松缓下紧绷的神情。因为黑瞎子的下一句话就是:“信号出现的最后一次是在巴蜀一带,是哑巴发出的求救信号。” 黑瞎子并不在意雇主的死活,不过陈皮出手大方。而哑巴同为长生者,对他来说这大概是一种同类的惺惺相惜吧。 不过,这不代表他救人不收费,顶多打折,99折。 “你带路,十分钟后启程。”宋白芷头也不回的上了楼,看来是准备精简出行了。 黑瞎子扬声问:“需要配车服务吗,我可以少收点钱!” 宋白芷停下了脚步,她垂眸看着黑瞎子:“需要。如果你有能力在最短的时间给我组织起一支有能力的队伍,那价格随你开。”黑瞎子眼睛一亮,比了个ok。 她想起了一句话:在你孤立无援的时候,金钱能为你冲锋陷阵。恰好,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十分钟后,黑瞎子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辆越野车,仔细一看,还是被卸了牌照的军用车。 宋白芷将自己从未打开的行李扔进后备箱,既遂将能够在短短十分钟内搜罗到的救援物品,一并扔了进去。 或许是引擎声过大,季明德很快就被吸引了过来。他皱眉问:“宋监察,事情还没办完,你现在就要走?” 宋白芷放下副驾驶车窗,冷声道:“局势已经稳定,药品也已经正常运作,我在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告辞。” 对比起等待对方下手,慢慢指引她找到陈皮。显然与黑瞎子并行,效率来的更快。 季明德听明白她的意思了,翻译过来就是,该做的她都做了,没给他留下可以状告上级的把柄。 他笑着说:“宋监察看起来很着急,是要去巴蜀办事吗?不过,我算了算日子,容易跑空啊。”他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可是眼前的两位,没有一个是按套路出牌的。 此话一出,黑瞎子墨镜下的目光也变了。此人是敌是友? 季明德笑了笑,侧身伸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这模样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来送人的看客样。“今日之日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见。麻烦宋监察替我美言几句。” 如果不是他的上句话,他最后的举动,完全就是一副官场做派。 宋白芷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黑瞎子笑的亮起一口大白牙。果断的解了安全带,踢开了车门,下了车。 季明德表情古怪起来,头顶上犹如实质的打出了三个问号。 黑瞎子靠近他,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哥俩好的说:“哎呀!身为职场新人,就应该有点职场新人的样子,你说对不对?” “嗯……?”季明德不明所以。 “你看,很显然,你的上级领导现在遇到了一点点的小小困难。这种时候,就该轮到你凌威不惧的替她披荆斩棘了!”黑瞎子几乎是钳制着他,将他往后座上带。看起来和绑架没有任何区别。 季明德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没想到有人大白天就敢做这种土匪性质的事。他张嘴想要呼救,下一秒彻底失去了意识。 宋白芷收回余光:“把他绑好。” “得嘞,老板。”黑瞎子将人五花大绑后,轻松的拍了拍手,坐上了驾驶位,一阵轰鸣声后,扬长而去。 宋白芷支着头,盘算着在下一个站点,召集人手处理洪灾的收尾工作。因为她将收尾的人绑了,所以只能安排人顶替他的位置了。 既然一些事情被分派到她头上,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要尽心尽力的将最后一点事漂亮的收尾。否则落下把柄,总有一天会马失前蹄。 … 又过去了几天,巴蜀果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也就意味着季明德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黑瞎子漫不经心的擦拭刀口,对着地上不断耸动,想要逃跑的人就是一脚,匪气十足。“啧,你说你嘴这么硬做什么?问什么都不说,我还能留着你做什么?” “你是能鞍前马后,不离左右的给我当副手,还是能够鞠躬尽瘁,任劳任怨的当卒子?”对方疼的一哆嗦,然而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强盗一样的黑瞎子,他的说话用词,竟然是个文化人?! 宋白芷捧着热水坐在篝火旁一派气定神闲的旁听,看起来分毫不近人情。只有黑瞎子注意到了,她的眼瞳呈现不明显的散瞳状。 陈皮留下的药不多,在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够得到正确线索时,她做了加工处理,将其搓成了丸子。 照现在的情况下来看,只能当几天瞎子了。好在黑瞎子很配合她,没有让她在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里露出马脚。 底下的伙计清点着家伙,心中连连惊呼,这是把军火库搬出来了!他捧着单子,对宋白芷道:“主家,东西都在这了,您清点一下。” 黑瞎子放下帐篷帘子,走近二人,一把接过了单子。他推了推墨镜,态度恭敬道:“什么单子还得老板亲自来看!您在这歇着,听瞎子我给您一一对一遍。” 出于试探,他最后一句话用的德语,显然是为了防帐篷内的季明德。 宋白芷用德语回道:“好的。” ‘这也会?’黑瞎子有些吃惊,他甚至想过,自己用蹩脚的英文和她说文字猜谜呢,没想到沟通还挺简单。 就在黑瞎子核对清单结束之时,东侧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宋白芷猛地站起,黑瞎子也警惕起来。只见一群身着短打的人,抄着家伙,冲进了内圈。 不知这些人是为了救季明德而来,还是为了杀季明德灭口。他们有组织,有预谋的举动,给黑瞎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外圈开始,火光乍起,一连烧毁了七座帐篷。 季明德忍着火焰灼烧的疼痛将绳索烧断。为了活命,他不顾一切的匍匐前行。直到出了帐篷,解开束缚的绳索,才被眼前看到的这乱斗场景拉回了神。 滔天的热浪扑面而来,黑瞎子的发丝与黑色大衣被吹的哗啦作响。墨镜下眼神冷冽。他笑着持枪静立在动乱的人潮外,脚边弹壳散落。 在这方天地,连发的枪火声响如同奏响独属的狂想曲。此刻,世界只余他的心跳与枪火硝烟共鸣。 下一刻,季明德只听见了咔哒一声。灼热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脑门上,烫的他一个激灵。 “还是没想起来四爷和哑巴的位置吗?”黑瞎子弯下腰,闲谈似的与他对话:“他们好像都是来救你的。” 季明德随着枪口的侧抵转过了头。烈火焚烧,血液飞溅,尖啸刺耳,无一不在刺激他的五感。 他这次彻底认清了处境,如果他不说出坐标,这个墨镜男和宋白芷一定会让他成为这群烈火焚身中的一员。 第223章 寻找 季明德捧着饭碗,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掉小金豆。 给黑瞎子看乐了,他一巴掌拍在季明德的后脑勺,险些将人的头给拍进碗里:“好小子”。 季明德不明白,孙子说过,借力者明,借智者宏,借势者成。按照上头的指示,他只需要借力打力的让宋白芷跟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走向指引的地点就行。怎么计划会崩塌的这么厉害? 活下来的人收整行李后便互帮互助的处理起了伤口。好在这次主家的武器实在够顶,让他们的伤亡没有那么惨痛。 虽然宋白芷浑身乏力,头脑昏沉的厉害。却也只给了一个小时的收整时间,觉得还能打的跟上,不能打的结算工钱,就地离开。 打了退堂鼓的拿到高额结算后,后悔不已,可惜不收离队人员。 其他留下来的人,很清楚自己赚的是卖命钱,所以只期盼下面的路不会太难走,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主家,活到最后。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次卖命,赢得半生富贵。 夜宇驻地空饮风,与己推杯七八盏,思虑平素多情事。几余人,纵身追寻千里行走,查微茫。 众人再次启程时,黑瞎子捡起了只剩半段的绳索。季明德自觉的伸出了双手,黑瞎子挑挑眉,乐了。“得,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这次就只绑你手。” 季明德看了看副驾驶小憩的宋白芷,又看了看黑瞎子,心中腹诽:‘不还是要绑吗?’可聪明的人质,选择了少说话,才能少挨打。 黔东一带 在黑瞎子再三逼供下,她们找到了准确位置。入眼的这一带,是人迹罕至的山沟壑。不过……。 见黑瞎子给枪上了子弹,紧随其后的人手,也纷纷拿起了武器戒备起来。宋白芷听见悉悉索索的爬行声。她毫不犹豫的吃了药,在车上等待药效。 在厮杀开始时,宋白芷看清了一切。她的血液犹如烧开的沸水在五脏六腑中沸腾的流窜。‘陈皮对上的,就是这些东西?!’ 她按了按滚烫的额头,咳嗽了两声,猜测自己大概率是发烧了。 可是她依旧选择抄起张启山归还的梅花刺,给便携式手枪上了蹚后就下了车。 黑瞎子见她下车,心下了然,什么也没问,给她开了一条道。 狭长的谷缝尽头 深黑色布料,刺绣花纹的衣袍与偏向行动的短打。黑乔余孽与汪家余孽握手言和。看着目标人物的提前出现,居高临下的斜睨中透着轻蔑与傲慢,仿佛木已成舟。 前方叽里咕噜说着话的人,身上或多或少的带着剧毒蛊王,看着宋白芷的眼神,满是惊人的仇恨。 另外几位,或许是武艺算得上高深的汪家人,透露着杀意凛冽的气质。人数虽然比那日三方围剿时少了几倍不止,却比之他们之前派遣过去的杂碎强了数倍。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便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透露出来的沉重威压。或许是动脑子的,又或许是玩命的,总之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只眉眼轻轻一瞥便能让普通人胆寒心悸。 宋白芷哂笑:‘不过,杂碎就是杂碎。’ 她站在断峡的山脚下,与前方再次续接上山峡下的这十余人遥遥相望,眼中满是轻慢。 她的头发随意挽起,过分锐利的眉眼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在日暮昏黄的光线下远远望去,就像被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盯视,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这些人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好似根本没打算停下来与宋白芷‘心平气和’的好好交流,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慷慨的分给她半个。 为首的几个汪家人径自向前,最近的一位在越过宋白芷身侧时,一个旋身拔出了长刀恶狠狠的砍向了宋白芷的脊背。另外几人来不及动手,就被她另一只手夺了刀,反击了回去。 ‘铛!’一声后,金戈相击的刺耳声,传入了众人耳中。 偷袭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被挡下的刀,下一刻便承下了宋白芷对他的回赠。 宋白芷抽出他脖颈间的梅花刺,瞬间血液飞溅。而她的表情却依旧是那冰冷随意的模样,仿佛她杀死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毫无生命体征的玩意儿。 对于杀这些人,宋白芷心中根本兴不起一丝杀红眼的愉悦感。只有斩草除根的信念感。 非要具体的形容,那大概就是将人抄家问斩后,诛九族。连府中家禽都要杀干净,隆起的蚂蚁堆也要浇筑混凝土,花园里的蚯蚓也要劈成两段。 宋白芷甩了甩梅花刺上的血迹,神情冷漠。她朝其他人勾了勾手指,态度傲慢,却无一不在传达一个讯息,那就是:‘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思绪只在电光火石间,下一刻,众人反应了过来,彻底暴怒的进行了反扑。 宋白芷根本不在乎是哪一位想要弄死她,也根本不在意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是谁。她甚至没有抬手去挡那把落向脖颈的刀刃,反而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横跨一步拉近了距离。 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反卸了他的手,将手中的梅花刺捅进了对方的脖颈。随着一声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汩汩血液喷涌而出,零星几点洒落在了两人的衣襟上。 宋白芷的眉眼喷溅上了些许滚烫新鲜的血液,犹如附着的印记。在苍白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诡异妖冶。 她将尸体甩到一旁,踢了高跟鞋,毫无停滞的收割起了下一个人头。 期间有人怕了,退了。他们高声求饶,可却并没有换来她的慈悲。 直到她将对面杀到只剩两个人时,她笑了:“我一向很好说话,今天来这,只是为了找个人。” 宋白芷停顿了片刻,笑吟吟的语气下暗藏的威胁分毫不减:“现在可以告诉我,人在哪了吗。” 大量尸体血液汇成的小溪,顺着土壤的凹陷纹路,蔓延至他们脚下,这无疑是在灼烧他们岌岌可危的神经。 第224章 南柯(裙已补车) 在那二人吓破胆的一通剖白后,黑瞎子带着一行人追了过来。 季明德被黑瞎子捆着走,经过一场打斗后,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他原本还觉得浑身疼的不行,直到走近宋白芷这块地,险些呕出来。 除了前面的几具尸体是一击毙命的,后面的尸体,几乎都是受尽了折磨,苟延残喘后才死的。 要么被击破的头颅,血丝附着在黄白交融的脑花上,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要么腹部被开膛,肠子蜿蜒崎岖的流了一地,而那人除了爬行着找人求救,别无他法,只能在缓慢的绝望中死去。 季明德甚至没敢在往后看,直接扯着绳,连拽着黑瞎子,在岩壁下干呕了出来。 黑瞎子看着他,凉飕飕的笑了:“你也是他们的人,这下刀口该轮到你了。” 季明德吐的不省人事,听见这话立马扶着墙撑起身辩解道:“我不是!我是按照上层领导的指示!” 黑瞎子戏谑的补刀:“哦~,那上层领导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干的事不还是一样吗?” 季明德面色发白,在这么多天刺激的生活压迫下,咚一声,彻底晕了。 黑瞎子大笑后,示意后面人将他装进后备箱,看好他。 宋白芷红着眼摩挲着‘解药’,满脑子都是那黑乔男人说的:百蛊噬心之痛,以及炼化的最后阶段,要么疼死,要么堕落成蛊。以及解药不一定有用,甚至是催化。 黑瞎子收敛笑意问:“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宋白芷遏制住自己上涌的血气,回道:“先让他们带路。” 在确定其他人手开道后,黑瞎子选择了押尾。看着近乎古墓结构的山洞,他心下起了几分痒意。目光好奇的转悠起来。 第一层检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打手押着二人,继续前往底下第二层。 从结构来看,第二层更为隐秘。只是布局来看不像养蛊的随时透露着阴气和污秽。反而像是收放秘籍典藏的。 黑瞎子这么想,也就直接问了。 那二人其中一人回答了他,因为最早的时候,他们抓的是两个人。把他们放在养蛊区,却发现根本无法将他们炼化,反而将其他的蛊母杀了个干净。所以只能将二人分开住单间。 后来其中一个黑乔男人发现了陈皮身上的异宝后,才得以成功。 听着前方隐隐传来重物坠落、瓷片飞溅的声音。宋白芷对黑瞎子说:“把这两个人处理掉,其余人在离洞府十米远驻守。” 黑瞎子正想问驻扎时间多久,要不要在派人在二层守着。毕竟他的尾款还没拿到,老板可不能出事。 虽然说这个老板的身手相当不错,可对上的是她爱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宋白芷推算着炼蛊最后的阶段,沉声道:“十二小时后返程,中途以枪为集合信号。” 宋白芷深吸一口气,隐下心中的不安,攥着‘解药’走了进去。‘这账,我记下了。’ 陈皮太痛苦了,他伸手在臂膀发狠的抓挠,即使流血也不停手。他想要用冲撞石墙的疼痛盖过万蚁噬咬的诛心。于是所有能够触碰到的东西,全部被他毁于一旦。 在听见有人进来的那一刻,他混沌的脑子毫不掩饰瞬间涌起的杀意,呈爪作攻向着对方袭去。 宋白芷只是一味的闪躲,并不出手攻击。然而她的躲避,却让陈皮的攻击更甚。可她越是靠近陈皮,就越能感觉到毒蛇一样阴寒的杀意,无影无形地缠绕在她跟前。 二人不知对招了几个回合,直到宋白芷挂了彩,才钳制住了他的手。试图用二人间屈指可数的拥抱安抚他。 陈皮不动了,毫无意识间,却收敛了一身戾气,他还记得宋白芷的气味,但那并不是那一种香味,而是下意识的直觉。 反应慢半拍的他,回想起了宋白芷手中攥着的瓶子,他干涩的喉咙艰难的滚动,有些嘶哑的说:“给我!”他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疼,也无法分辨敌我。他只是本能的抢夺宋白芷手中的药,想要缓解自己的痛苦。 宋白芷再次反叩住他的手腕限制他的行动。她咳嗽了两声说:“…你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如果你不能控制,那就和我打一架。无论多久都可以,我会让你把最后阶段熬过去。” 她将药带进来,完全是被逼无奈,她不敢赌陈皮身上的戒断反应会不会疼到要了他的命。在陈皮会出事的概率上,她不敢赌。 陈皮低垂下头,浑身颤抖却并没有动手,他双目无神的用鼻尖寻找着能让他舒服一些的气味,最终把脸窝在宋白芷颈窝处,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的顺着他的麻木的神情落入宋白芷的领口。 他无意识的复述着:“我浑身都好疼,太疼了。”这话落在宋白芷耳中,简直是诛心。 “相信我,很快会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认识陈皮,宋白芷才觉得原来自己不会安慰人,连嘴也笨的厉害,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干巴巴的话? 她不知是因为自己烧的厉害,还是因为看到陈皮如今的一个情形,只觉得喉间有些哽塞的厉害。她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温柔的抱着他,安抚他。 像是听见声音,陈皮侧低下头,赤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的侧脸。语气迷茫的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宋白芷怔愣的看着他,做出了某种决策。她将‘解药’放置在一旁茶桌上。陈皮的目光顺着她的的手,落在了桌沿,紧绷的身体蠢蠢欲动,可却迟迟没有动手。 宋白芷掰回他的下颌,极尽挑逗的吻了上去。她拉过陈皮的手,带着他解开旗袍顶端的两颗纽扣,在对方欲往下探时,却攥住他的手腕不许了。 她一字一句的说清,试图让陈皮听到自己协商的声音:“既然你不和我打。那我换个办法……药和我,你只能选一个。”她不知道陈皮能不能听懂,但她没有办法了,她没有办法旁观看着他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只听:‘砰。’一声,是药瓶碎裂的声音。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河蟹…………………………………)盗墓笔记开启密码:(2) 他本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血红,和前半生的颠沛流离。浑身皆是万蛊啃噬般的剧痛,一如儿时那烈火焚烧的村庄,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村口无力挣扎,见不到分毫希望。 可突然之间,有道光亮破开层层雾霾迷障。来人一身肃杀的戾气,踩着尸体,血迹,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沾染血液的手。 于是,年少的他抬起了头。即使知道眼前的人会是另一道深沉,令人窒息的幽暗沼泽,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握紧了眼前的手。 他看着对方,有些哽咽的笑着说:‘我真的…等你很久了。’ 第225章 三不 宋白芷被他勒在怀中,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觉呼吸困难。指尖在他背上抓出浅浅的痕迹连一口气都被打断成好几次才能接替着咳嗽喘完。 艹,如果是以这种情况昏过去的话,她这辈子都不用做人了! 就在她头昏眼花、眼前越来越黑的时候,陈皮停下了。 然后,瞳孔猛地缩成一点。 先前模糊的茫然的感官与判断彻底连接上了,景象慢慢重合,越来越清晰… 陈皮只觉得四肢发凉,脸色瞬间惨白起来。他紧攥着宋白芷的手,不敢动了。 他张了张口,却找不到任何辩解的理由。更不敢松开宋白芷的手腕,怕她转身就走。可…… 陈皮迟滞的反应太不对劲了,宋白芷终于在间接的剧烈咳嗽声中得以喘息。只是这口气实在平复的太不容易了,以至于看上去像极了啜泣。 他伸手擦去宋白芷眼尾的泪水,干涩嘶哑的喉间只剩匮乏的言语:“你别恨我…我……”。 可是他又该说什么呢?其实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无法让持续混沌感官与头脑判断连接。所以一切已经做出的行为,皆是出自于他的本心。 宋白芷不在意的拂去生理性眼泪,忍着诡异的疼痛说:“既然清醒了,就先出去。”陈皮反应了过来,小心的退了出去。替她重新整理好皱成一团的的旗袍。 她双腿之间一片惨不忍睹。陈皮就这么看着,脸色越来越白。他是失心疯了吗? 宋白芷记得二层有存储水源,她皱眉忍下液体流出的不适感,光着脚踩在已经成了一团废纸的杂物上,每走一步就会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踝骨线条瘦削青筋凸起,透出几分与处境相符合的暧昧涩气。 陈皮定定的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了。 宋白芷半晌没有听到他跟上的脚步声,疑惑的转头,却见他已经哭上了。 不是,她才是最该哭的人吧?! 见她回头,陈皮看着她问:“你又要走了。”这话说的十分笃定。 宋白芷剧烈咳嗽后,思绪急转间反应了过来。原来陈皮以为是他强迫着自己发生了这段关系。 她轻笑着问:“你全不记得了?”陈皮泛红的眼中透露着几分茫然。她走近,替陈皮整理好衣服,语气惋惜道:“说起来,我有的,没有的,全给了你。就这么把你扔下,那我太亏了。” 宋白芷吻去陈皮面颊上的泪,只觉心中一片苦涩。她叹喂道:“怎么和少时一样爱哭。” 陈皮活了这么小半辈子,因为各种命案断过骨头,流过血,唯独没有流过眼泪。可唯独在她面前,呈现的是一个下位者彻头彻尾的卑微求爱。 在陈皮反复的思索下,一些快速闪动的模糊片段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就像得了失语症般,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抱着宋白芷的腰,似乎是在平复大起大落的心情。 宋白芷能感觉到腰侧的位置温温的湿了一块。不过她或许应该庆幸,这条旗袍是香云纱的,至少清洗后不会起褶皱,能够让她在底下人探究的目光下走的体面点。 她捋了捋陈皮的发丝,补充道:“差不多可以了,我要洗澡。” 陈皮闷声说好,既遂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眼尾还未干透的泪渍,半晌笑了。这都是什么事,算两个人轮流哭吗? 根据黑瞎子留下的手表判断,距离预计的十二个小时,还有四、五个小时。 陈皮将储存室的所有东西全部检查一遍后,勉强找到还算干净的里衣递给了宋白芷。 她接过衣服,略有些嫌弃的去洗了个战斗澡。再次回到储物室时,陈皮正在火堆旁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见她来了,将一块干净的毯子挪了位置,示意她坐。 宋白芷小心的盘腿,坐在他身旁,看着被焚烧的竹简,藏书,眼中的嘲弄十分耐人寻味。几代人寻找的线索,就这么成了烧火棍,引燃纸,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或许是因为暂时说开了,二人此刻的气氛算得上温情融洽。 宋白芷浑身骨头肌肉疼痛酸软,身子如同火烧却又疲惫不已。脑子的思考这么一停下来,迟来的困顿就彻底上了线。 她按了按太阳穴,对陈皮说:“黑瞎子驻扎在十米开外,我们还有四个多小时的休整时间就要找他汇合了。” “黑瞎子?”听见这个名字,陈皮显然有些意外。在他的记忆中,黑瞎子这人,坑人有一手,放弃会引火上身的雇主更是快的出奇。 而他和哑巴的情况显然比引火上身可怕多了,黑瞎子竟然还会找来? 宋白芷想到黑瞎子就感觉浑身更疼了,虽然这人在正事上从不失手,甚至能够给她打圆场,可是黑瞎子此人干的事,实在太有名了。 哪怕她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备,可留给黑瞎子的戒备心却更重。她在这一路上的两次拉开距离,就是在时刻警醒自己,防止对方反水。 因此,面对陈皮的疑惑,宋白芷按了按酸疼的腰,皱眉解释说:“能够驱使他的只有钱。” 她身上的里衣毕竟是男人穿的,因此大了不少。哪怕她的动作并不大,领口却也敞开了些许。一些暧昧的痕迹就这么昭然若揭的落在陈皮眼中。 他将眼前这副情态看在眼里,只觉得一把无名火在心头腹部毛躁躁地乱烧,喉结不自觉动了动,把一条腿插进宋白芷双膝之间,抱着她,黏黏糊糊的说:“我帮你按。” 宋白芷浑身一僵,只觉得腿内侧酸疼的厉害。她看着陈皮,眼中闪过了几分不可置信。‘你还来?!’ 陈皮看懂了她的眼神,立马反驳道:“我没有!我没想!我不会!” … 吴邪骑着小毛驴,嘴里叼着一根半干枯的狗尾巴草,神情恹恹的,看起来昏昏欲睡。 一连好几天的高度集中,让他有些疲惫不堪。他揉了揉青黑的眼底,试图缓解双眼的干涩,可一松手,却瞧见了远处疾驰而来的一支土豪队伍。 在一次看清车型号后,吴邪睁大了双眼,他喃喃自语:“这军用车,来的不会是张大佛爷吧?” 完整版指路,228章末尾 第226章 再遇 天色暗了下来,余晖照耀的地平线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西北的风总是那么粗糙而又干燥,带着沙烁般干燥的泥土蹭过面颊时,还有些隐隐的作痛。 北风吹动马脖子上的鬓毛,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男人,眼神早已褪却了那仿佛不谙世事的茫然,变得坚毅。他拽着缰绳款步而来,深邃的眉眼便看的更加清晰了,他的眼神如同雪后初霁的一抹朝阳,神圣,悲悯。 他停在了吴邪面前,看着吴邪似乎想说什么。吴邪却伸手晃晃,扯出了一个无赖的笑:“呦,这不是不讲卫生随意擦手的小哥吗,赶巧能在这碰上你啊!” 张起灵将想说的话咽下,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侧过了头。 ‘这老小子…。’一想到张起灵的命运会被再次拉上正轨,吴邪心中沉闷的就像是被灌了铅水,他烦躁的转动手中的烟,看了看重工出行的车队,又看了看策马跟随的张起灵,心道:‘好大的排场。’ 黑瞎子见吴邪始终不看他们一行人,笑的灿烂,从车窗探出头,伸手招呼道:“呦呵!关老板,打哪去?” 吴邪回了神,心下腹诽:‘老狐狸年轻的时候套路也不多啊’。他有些好笑,嘴上却说:“世界之大,不想被局限于方寸之间,我想到处走走看看。” 实则心中蛐蛐黑瞎子是药店招手,让他吃尽苦头。能在这块地,这么巧的碰上,对方这显然是知道他准备去往哪儿,准备在这儿试探鬼玺的下落。 张起灵牵着马走向远处小溪喝水,似乎对他们的任何对话都不感兴趣。 对于吴邪的推拒黑瞎子并不气馁,他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后,示意底下人原地安营扎寨:“年轻人走走看看自然不错,不过这旅途若是过于平淡,又是否过于无趣呢?关老板,这趟旅途和我们一起组队,会是最好的结果。” 吴邪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年纪大了,糊涂话也不想听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老板的意思?”在黑瞎子这不靠谱的师傅面前说年长,这感觉,还是挺新奇的。 黑瞎子还没说话,啪嗒一声,后座的车门开了,是陈皮。吴邪下意识将目光看向车内,果不其然,宋白芷也在。只是她睡着了。 陈皮面色有些失血苍白,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是我的意思,关老板,鬼玺你开个价。” 吴邪不得不佩服这老一辈人的身体素质,太顶了。生死里头爬一遭,不用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继续进泥浆里摸爬滚打。 不像他和胖子,一趟行程下来,要么他腰疼,要么胖子体力跟不上,龇牙咧嘴的喊累。也不知道这死胖子在看到他忽然人间蒸发后会不会吓死。 还有黎簇那小子… 他就像是诡异倒转镜像般的自己,推演阴谋计算千万次得到的结果。回身抚摸对方致命脖颈,却显现出他的伤痕,从懵懂到老练,其实他们从始至终都一直被困在无垠的沙漠中。 他没有带黎簇回家,也没有带走当初的天真无邪。 对于陈皮提出的开价,吴邪并不意外。毕竟是自己抛出线索将他们往青铜门上带的。而鬼玺,他至始至终就没透露过,其实有两个。 吴邪悲催的想了想背负的天价巨款,虽说虱子多了不怕痒,可一点点的存,从民国到现代,他总能还清吧?! 吴邪正想开价,可隔着人群营帐,抬眸便看见了远处,十分平浅溪流旁的身影。张起灵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只一个人沉默的坐在石头上,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十分孤独。 他心中一阵酸涩,小哥是他最好的兄弟啊!他这一走,小哥可怎么办?那不就是彻底没有人能够托付了? 他知道修正强悍到什么地步,可他却不知道借用局中人的手更改闷油瓶的宿命,是否会出现修正,反弹。 更不清楚,自己是否会成了更改宿命的祭品。所以,与其让闷油瓶再次认识他,反复咀嚼的记住他,最后看着他人间蒸发,而感到悲伤,倒不如就这么不认识的当平行线。 陈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哑巴?’关根是想要他底下的人?虽然哑巴后面的家族势力的确难处理,但此人的确好用。 他们二人从高空坠落时,就是哑巴用自己的长柄刀做了下坠缓冲,才导致他们没有直接摔成一团肉泥。 后来被抓的时候,哑巴昏了整整两天,伤的说不了话。直到第四天,他才缓过来一口气,缩骨后溜了出去,将信号发出。自己则因为伤到了骨头,以孩童的身形在另一处山洞里继续昏迷着。还是黑瞎子以地毯式搜索才发现的人。 陈皮看着关根欣赏哑巴的目光,问:“你是想要哑巴?” 吴邪递给陈皮一支烟,笑道:“相反,我想让四爷护好他。只要四爷好好活着一天,那么他也要好好的活着。” 陈皮接过了他的烟,夹在耳朵上,并没有抽。吴邪也不过分热情的催促,只等他答复。 陈皮狐疑的问:“你只要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吴邪晃了晃手指:“人心难测,真心亦是瞬息万变。”陈皮则说可以立契书,在不清楚可以谈拢的合作方实力背景的情况下,他不会随意树敌。 只听吴邪冷不丁的说:“我要你以宋白芷的性命起誓,如果你背叛了今日盟约,那么她此生不得好死。” 陈皮的眼神瞬间变得凶恶起来,他摩挲着九爪钩的手紧了又放,显然是在抑制自己的杀心。他闭了闭眼睛,半晌后,咬牙切齿的对吴邪说:“我答应你。” 用什么人情世故,人伦辈分,法律法规束缚陈皮,让他遵守承诺根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黑瞎子心情不好会送雇主早登极乐,送同行归西。那么陈皮就是一个活口都不留,只专注于自己最大的利益。在他眼里,什么口头承诺,什么契约一封,都是耳旁风,废纸。 能够约束他的,从来只有一人。 “四爷,这一路,多多担待了。”吴邪牵着小毛驴,吐出烟雾,漫不经心的与他擦肩而过,全然不在意陈皮蠢蠢欲动的杀心。 他就像是故障列车上唯一的幸存者。属于他的雪国的列车永远不会停下,而他再也没有机会踏上新的列车,奔向下一个春天。 第227章 心照不宣 宋白芷一觉睡醒,周围营地已经驻扎好了。她撑着自己起身,只觉一阵头重脚轻,耳中有嗡鸣不断,听不真切。 陈皮在营帐外吩咐着什么,听见帐篷内有窸窣的动静后就停了话头。示意底下人继续盯梢。 厚重的帐帘被拉开,夜里独有的凉寒气便进来了。陈皮背对着帐帘挡住风口,两步作一步的走近。“别揉眼睛,我看看。” 他对着宋白芷眼睛吹了吹,见宋白芷好点了,才用额头测她的温度。只是宋白芷额头滚烫,显然是还在高烧。 宋白芷抿了几口温水,才觉得干涩到能品出血腥味的喉咙好多了。“现在在哪里?几点了?” 听见她这么问,陈皮挑煤油灯的动作一顿,重新盖上了玻璃罩子。他垂眸平静答道:“我们现在在西北一带,莫约是凌晨三点了。你还可以再睡会,到了我叫你。” 陈皮没有说目的地,可二人对前往的最终点心照不宣。 “不睡了,我想出去透透气。”宋白芷摇了摇头,披上了大氅。陈皮没有在劝,提上一旁的暖炉跟了上来。 队伍是错开时间值班进食的,因此这会还有三三俩俩的人聚在一堆相互取暖。陈皮取走了他们二人的食盒,在另一旁驻扎的火堆相互依偎。 宋白芷没什么食欲,但为了能让身体得到营养,还是勉强的吃了大半。二人捧着热茶,看阴云笼罩的月色,各有所思。 陈皮从始至终都在躲避与她相交的视线,看来是将她的话记在心里了。对付难缠的对手,避开视线,静观其变。 可是,她从始至终都知道陈皮的打算啊。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会选择相信他,依靠他,顺着他找到的生路,一条道走到黑。即使撞上南墙,不得善终,她也绝不后悔。 她只怕十年后,她没能活着出来,那时候,陈皮该怎么办呢。 陈皮挑开了话头。他摩挲着杯口,垂眸看着热气蒸腾起起伏伏的茶叶,忽然说:“你还欠我一件事。” 宋白芷一愣:“什么?” “你我之间,还差一次拜堂。”他轻笑一声,只是笑意很快便散去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以这件事为盼头,他会等她回来。 心中有了牵挂的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开始前怕狼,后怕虎。碰上有关于对方的事,都会失去理智判断。 陈皮放下茶杯,揉了揉她有些生冷的表情,试图让她看起来生动些。陈皮笑着说:“别再说我不想听的话了,我不是泥人没脾气。” 他不爱听的话,自己的确没少说。宋白芷忽然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日子,说起来完全算得上遇神杀神,遇佛斩佛。她不在乎别人的阴谋阳谋,也不在意自己万劫不复。总归这就是反派的既定命运。 可这次,她心有牵挂。她还能够和以前一样毫无顾忌的以命作赌吗?她不知道。 半晌 宋白芷忽然开口问:“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陈皮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心中早已给出了答案:“我只喜欢有你在的日子。你不在的时候,今天,明天,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区别。” 她不在的日子里,自己的生活,应该是永无止境的昼夜颠倒。穿行在灰色地带,看着一箱箱金银珠宝报酬,盘算着杀下一个倒霉催的,亦或者被反杀。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从始至终都离不开宋白芷。如果不是离不开她,又何必纠缠这么多年。 他无法否认,其实从江浙一带第一次见到宋白芷时,他就不讨厌对方。甚至在水匪火烧村子,开始颠沛流离之后,他一直在期待着与她的再次见面。 这份期盼支撑着他在那泥泞不堪,腥臭腐朽的日子中苟活下来。 楚落年以为是她透露的善意留下了他,其实不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很清楚,宋白芷是什么样的人。 最初,对于他们二人定下的关系,陈皮是半分不信的。他一直在等待宋白芷抛弃他,这样才能让他杀了对方,好彻底泯灭心中的最后一道人性。 可是,现在想来。其实即使当时自己真的被抛弃,利用了,他也无法对她下手。 “我和你说个小故事吧。”宋白芷牵过他的手,陈皮很自然的便将她的手拢在手心,一如从前。 宋白芷说,极西干旱之地有一种蝉,此蝉匿于泥间二十三年,待雪山冰融洪水至,方始苏醒,于泥水间洗澡,于寒风间晾翅,振而飞破虚空。 陈皮听懂了,宋白芷是在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他勉强的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不远处凑一堆吃饭的人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凑在一起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实在活跃。 陈皮皱了皱眉,正要呵斥,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对。黑瞎子三人的帐篷被掀开,出来的是哑巴。他伸手捏晕了这几人后,又看了看帐篷内,显然是怕吵醒里面的人。 宋白芷捏着汤勺,捞出了一些食物残余。她拨弄出一块类似大笑菌的蘑菇,下了判定:“菌子中毒了。” 张起灵应了一声,捡起地上人值夜的装备,接替了他们的活计。 突然,黑瞎子的脑袋从帐篷中钻了出来。“老板,是不是很吵?听小提琴演奏吗?便宜收费!”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例如现在的陈皮。 黑瞎子笑嘻嘻的还要在推销,却在看见宋白芷的时候,笑容停滞了一瞬。刚才一眼过去还没看出来,以为她戴的发饰。这么定睛一看,却是早生华发。 耳侧,银丝拂面颊,月色照芙蓉。 世间残忍无非,将军战死,美人迟暮。可他没记错的话,宋白芷如今不过才二十有四,当真是可惜。 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陈皮要杀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黑瞎子咳嗽了两声,给自己打了个圆场:“不早了,不早了,哈哈哈,扰民可耻。” 宋白芷伸手捋了捋鬓边发丝,却在往前带的瞬间被陈皮制止了。 他垂眸梳理道:“黑灯瞎火的,你也看不清,我来吧。”显然是心中有鬼。 宋白芷心道:‘你总说,你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是我又何尝不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她忽然开始庆幸当初教会陈皮生存技能,给予他资源和权柄,哪怕她有一天离开了,也能自我独立,好好的活下去。 第228章 通天街的道汐 感谢贝贝投来的书评,补发昨日加更章节,啾咪! 赶路的途中是枯燥无味的,但是黑瞎子和关根二人却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关系变得十分铁,甚至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的程度。 哑巴则是一直被打断发呆,被迫进入这二人的活络圈子。看瞎子借牧牛人的二胡,姿态像孔雀开屏似的拉上那么不着调的一段。 吴邪全程笑的合不拢嘴,完事还要拉着哑巴鼓掌,时常让其他伙计可怜哑巴,心中直道:没眼看。 对于他们二人的活宝行为,宋白芷接受良好,甚至时常能够感觉到自己有一种老人看孩子的慈祥感。 她也问过关根,问他是从什么地方发现青铜门的存在。她有想过,关根或许是从时空裂缝被拽入这个时代开始时发现的,可是对方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吴邪吐出一口烟,眉宇间满是透露着一种近乎失落的遗憾:“一切都要从那第一枚蛇眉铜鱼开始。” 引导着他的好奇心,一步步朝着他们策划好的方向走进。彻底踏入这一场以他为中心的骗局。 可笑他当初年轻,竟然觉得是自己运气好。道上所有人都在找的东西,他竟随随便便就到手两条。 但这不过都是为了让他入局而筹谋的套路而已。就连他当时做出的那些决定,也不过是被人刻意引导过的,想要他做出来的决定而已。只是他发现的太晚了。 所以在小哥进入青铜门后的十年中,他谋划人心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方法。毕竟亲身经历过的套路,才能用的炉火纯青不是吗? 入局者不知自己入局,在不知不觉间主动帮布局者完成他想要的结果。为了成功,他本人,也成了随时可以消灭的马前卒。 吴邪的故事太长了,长到即使是简短的说个大概,也讲述了好几天。 他们背离人群,吴邪以一个同阵营的借口,述说着这几年身处异世界无法言说的苦闷。只是隐去了他的身份底细,与关系网上的盘根错节。 如果不是宋白芷过了这么些年,什么都见过了,连同自己都是奇迹。只怕会将关根的话当做探险故事听,毕竟实在精彩,恐怕写成书都够出好几部连载。 宋白芷问他,说这么多底细,不怕自己背后捅刀子吗。 吴邪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青铜门不是谁都能进的,别看我们现在这么多人,组了一个实力不差的队伍,实际上,最后能活着进去的,只怕不足十人。” 见宋白芷并不意外,他又补充了一句:“至于能够活着登顶的人选,或许就在你我之间。” ‘登顶?什么意思。’宋白芷正要问,关根却闭口不谈了,显然是怕多说多错。 吴邪说:“我拿个东西和你换铃铛,怎么样。”虽然他并没有提是哪个铃铛,可宋白芷就是知道,关根想要的,是她从黑背老六那里得到的那个青铜铃铛。 那个铃铛是个什么东西,宋白芷一无所知。不过从它结构特殊这点来看,只怕是不一般。 她漫不经心的问:“什么样的铃铛,能做什么用?”虽然这么问,但她并没有觉得对方会给出答案。问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套话罢了。 吴邪看出了她的意图,笑吟吟的说:“和你们老一辈的读书人聊天就是费脑子,套路多不说,还要防着踩雷。”只是他说这话时,全然忘了在道上人的眼中,他自己就是典型的笑面虎。 远处的黑瞎子已经举起牌喊三缺一了,陈皮虽然手上抓着牌,余光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这二人。 张起灵则是坐在树梢上,将特制的小布袋中的核桃一颗一颗的捡出来,擦拭干净后,又放了进去。 吴邪似有所感的抬头看向树梢,朗声道:“小哥,核桃多着呢,吃吧,吃完了给你补上。” 树梢上的人动作一顿,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宋白芷没有被他的打岔影响到,她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坐着,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镇魂,定心的,对失魂症,间接性失忆症有好处。”吴邪并没有说谎,只是隐下了一半,没有说。 那个铃铛是张家族长的信物,用来克制天授前的失忆症,是历代族长随身携带的东西。可惜传到小哥时,被上一个闹心的张起灵给搞丢了。 吴邪一想到张家人就心烦,真说起来张家人可没有一个省心的。张口就是张家威严荣耀,活像一个清朝余孽。用胖子的话来讲,就该拉出去改造一下。 “铃铛,我的确有一个。想要兑换,你能给我什么?”宋白芷敲击着指节,脑海中猜测着对方的意图,但是这么一推测,鬼使神差的,她就看向了树梢的位置。 见她看穿了,吴邪分毫没有意外,他默认了:“鬼玺,你认为够吗?” 宋白芷睨视着他。虽然提出了合作,并且同路了这么久,可在鬼玺这方面,关根是全程打太极。显然是将鬼玺当做是筹码,并且企图占据主导位。 可是没有想到,他想要占据的主导位竟然是用来和宋白芷谈判。很显然,宋白芷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一炷香后 一手铃铛,一手鬼玺,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互换。 宋白芷接过眼前的鬼玺,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眼前闪过。 只觉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好像心脏被人生生挖出来揪住一样。猛的吐了口血。 而刚才闪过的东西,是四个字:‘至死方生。’ ‘什么意思??’宋白芷心中惊愕,她将手按在心口上,发现自己的心跳,暂停了?!连同往常时常觉得拥挤的灵台,也彻底空了。 ‘楚落年,消失了?!’ 只这一瞬间,她看见关根错愕的表情,以及陈皮眼中的慌乱。 恍惚间,人影攒动的簇拥到她的身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入耳,除了轰隆的耳鸣声,她什么也听不见。甚至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阴寒与恶意,以及一颗不断下坠并撕裂的心脏。 盗墓笔记开启密码:(2) 第229章 六出 宋白芷的脸色苍白 ,紧抿的嘴角带着一丝血色 ,眼神涣散,血气上涌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 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睫毛微眨,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没事。” 陈皮颤抖的放下了紧扣在她脉搏的手,支开了所有人。他试图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达给她,干涩的喉中反复着重复一句话:“在等等,还有几天就到了。” 或许是兔死狐悲吧,吴邪总是不愿意看到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 黑瞎子捻灭手中的香烟,错开了视线。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张起灵抱着长刀垂眸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但他从始至终没有离开保护圈半步。 这件事一过,赶路的时间就彻底被提上了日程。 除了因为临近入冬夜里寒冷难挨,赶路容易打滑,迷失,而导致出意外所以选择驻扎休整,其他的时间他们都在赶路。 不知道是自己终于感觉到了上年纪的疲惫,还是次次复生算计一切却落空的心累。神伤堆砌的气血亏空,让宋白芷越发疲惫。 她开始感觉到自身恢复变得极为缓慢,以往一两天便能好转的发烧,在现在的情况下,却反反复复的拖延了一个星期。将陈皮吓得够呛。 这几天她睡的特别沉,梦境几乎都是曾经在各个位面发生过的片段记忆。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肌肉酸疼,好像打了好几天的架一样。 陈皮给她换了额头上的毛巾,眼看天色过午,眼看早饭又变成了午饭。只能再次尝试将她叫醒。 从有轻微响动宋白芷就会醒,到如今他需要推搡,针灸才能让宋白芷有反应。他开始害怕了,害怕就在赶路途中的某一天,再也叫不醒宋白芷。 停顿驻扎休整时,宋白芷往往会在床外侧给他留位置。如果是以往,他必然是要装睡闹腾她的。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假寐,夜里惊醒时,提心吊胆的去测她微乎其微的呼吸。 直到那一场绵延不绝的大雪落下,白茫之中,仿佛时间也为之冻结。 他们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长白山。 陈皮不知道这究竟是长生门,还是埋骨地,可他别无选择。 就像关根和他说过的一样,命数谁也说不准,而他们的行为,就是死人堆里找长生。 宋白芷捧着热茶,昏昏欲睡的看着纷纷洒洒的风雪,想着自己的万年孤寂。过往的一切,如同眼前跌宕起伏的山峦,而她只是游走在这庞大尘世因果后的浮游。 忽然,厚重的毛毯带着温热的余温将她严严实实的抱进怀里。她根本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 这么些天,昏迷也昏迷习惯了,吐血也吐习惯了。她甚至偶尔也会自娱自乐的想,这吐的血比番茄酱还不值钱。 不过,她辛苦锻炼出来的肌肉线条,又没了。真对上终极了,还怎么打?终极不得削弱一下? 外面热闹的声音,打断了她逐渐扩散的思绪。 她咳嗽着说:“陈皮,和我出去走走吗?”其实现在的天气并不算好,天色阴沉沉的,雪也没有停,落在皮肤上瞬间就融化了,极其容易着凉。 但是,这是宋白芷在这十余天中,唯一一次看起来有精气神的模样。陈皮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只是说一炷香后必须回来。 白雪皑皑,亮的刺目。宋白芷眯着眼才看清前面的几个人,分别是关根,哑巴,黑瞎子,以及季明德? 她看向了陈皮,陈皮点了点头。二人间无需多言,便明白了此人的作用。‘钓鱼前的打窝。’ 也许是因为南方很少有这么大的雪,吴邪和黑瞎子都格外的兴奋。不过黑瞎子的兴奋,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收拾看不顺眼的。二人一人一只手的推着浑身写着着抗拒的张起灵加入其中。 吴邪虽然打不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但是他胜在脑子转的快。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替黑瞎子拉满仇恨,自己则是躲在石头后面搞偷袭。 张起灵手中捧着团的结结实实的雪球,目光落在了角落笑成一团的吴邪,和黑瞎子身上。 虽然今天阴云密布,可吴邪笑的阳光明媚。他垂眸看着手中的雪球,眼中闪过失落,并不能融入到二人中间。 忽然,身后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是吴邪,他团起一个巴掌大的雪球,对准张起灵的后脑就砸了过来。可惜目标人物移动飞快,别说砸中后脑了,连衣摆都没碰到一分。 吴邪瞪大双眼看着张起灵手中那个比他人头还大的雪球,咽了口唾沫,瞬间举手投降。“小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铁到能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你可不能一念之差的下黑手啊,你要善良啊!兄弟!” 闷油瓶眸光微闪举起雪球,慢慢走近。就在吴邪以为要被砸个鼻青脸肿的时候。两只手猛的一重,雪球被完完整整的放在他的手心,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跳大神祈福的祭司。 恍惚间,吴邪好像看到闷油瓶在笑,只是很快便消失了,快的就像是错觉。他正想将雪球放下,却见闷油瓶又回头了。吓得他吴小狗瞬间立正,比军姿还标准三分。 他眼巴巴的看着闷油瓶蹲在一旁搓雪球,心下一惊,小哥这是准备锻炼他的臂力? 他的眼睛跟随着闷油瓶手中上下掂量的雪球移动,忽然!啪,一声响,吴邪手一轻。浑身透心凉心飞扬。 原来是手里的雪球被击碎了。 一场雪仗打下来,黑瞎子累的躺在雪地中,挣扎几下后在帐篷中取出了一把保养很好的小提琴。 他不修边幅的坐在岩石边,旁若无人的拉起了小提琴。乍一看,倒是少了几分匪气,多了那么几分艺术流浪者的情怀。 宋白芷将毯子分了一半给陈皮,二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依偎着看雪。 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距离终点,不过一步之遥。是生是死尚未可知,这场雪景,或许是留给他们二人的离别。 小提琴拉了几下后略微停顿,就像是忘了曲谱,但曲调还是较欢快。随后,琴声开始变快,急切地寻找着什么似的,又像在发泄着情绪…… 渐渐的琴声低了,似乎在诉说着那个悲情的故事,直至琴声缓缓消失,就似故事早已落幕。 宋白芷看着陈皮鬓发上的雪,轻笑着说:“此生也算共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