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真爱换了一千亿》 第1页 《我把真爱换了一千亿》作者:何可爱【完结+番外】 文案 我有一个秘密。 哈,是你喜欢顾风曜这件事吗?已经尽人皆知了,你连姓氏都改成对方名字,顾千欢,你贱不贱啊。 「不,是我有一个系统。」 顾千欢微笑:「然后,我把真爱卖了一千亿。」 顾千欢曾是一条疯狗,后来自愿成为家犬,隐瞒本性,不择手段地伪装成主人喜欢的样子。他以为自己终于回家,却在某天发现,像他这样的狗,还有很多。 不过是他运气好,坐到最高位。 顾千欢终于醒悟: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要当狗? 他拿着真爱换取的一千亿果断离开。 得知他离开后,顾风曜嘲弄一笑:「顾千欢简直就是疯狗,果然,我还是最喜欢乖巧听话的男孩子。」 后来—— 昔日金丝雀成了圈子里众人追逐的神明。炙手可热被万千粉丝推崇至极的天才画家;朋友们可望不可即却疯狂追逐的合作者;大佬们捧在手心的首席徒弟。 死了的前任顾风曜在坟墓里发出哀鸣:「不可能!欢欢只爱我!!!」 * 顾家顾风曜,圈子里有名的玩咖大佬,却在一张床前跪下,手执利刃。 「欢欢,你看我一眼,我求你看我一眼!」 刀尖割开手腕,滚烫的血飞溅,男人一身狼藉,却仍旧固执地望向青年。 顾千欢微蹙眉心,厌烦至极:「我已经看了,滚吧,顾大少。」 男人抖着手腕,露出餍足笑容:「欢欢,你看,这样够不够,够不够?」外翻的疤痕狰狞可怖,染血刀尖映着他卑微姿态:「我爱你欢欢,我陪你一起,好不好?我陪你——」 顾千欢轻轻一笑:「可是,我嫌你脏啊。」 「你全身都脏得很,只要想到和你同处一室,」他皱起眉头:「连空气都是臭的。」 顾风曜惨白了脸,任由鲜血如注,洇湿了大片纯白衬衣。 * 有些人,像飞蛾扑火,一辈子执着于一件事,至死方休,倘若熬过,倘若熬过,便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这一辈子,我再也不会有如青年时那样用力的爱谁。 顾千欢垂眸,他腿边跪着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欢欢,我是你的狗。」 ps:【追妻火葬场,和文案一样惨烈】 骂人先骂我,不要上升到家人和崽崽 【现代都市,后续会解释】 【双向救赎】 【疯批美人为爱隐忍画家受&自由入骨狂肆总裁攻】 内容标籤: 强强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千欢,顾风曜 ┃ 配角:疯批画家美人受,追妻火葬场,日双更,偶尔日万 ┃ 其它:追妻火葬场,疯批画家美人受, 一句话简介:真心易碎,破镜难圆 立意:不要因为爱一个人而失去自我,要永远爱自己,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瑰宝 第1章 分手后金丝雀他暴富了 2021.5.5/何可爱 镜城大学,百年校庆。 顾千欢踩着尾声出来,湿润的空气混着淡淡花香涌入肺腑,降了一场雨,胭脂似的粉色花瓣零落一地,湿气氤氲。 庆典尚未落下帷幕,暖色路灯扯出青年细长影子。 顾千欢抬起手,细白指尖浮动,拨开看不见的潮湿水汽,指尖轻弹,怪诞的动作在弹奏什么。 光线自树影倾落,冷白肤色镀上一层难掩的辉芒。 蓦地,身后传来拖沓轻浮的脚步声。 顾千欢收回手,没转身便嗅到一股熏人酒臭。 来人在他跟前停下,眼下一片青黑,笑得轻浮且浪荡:「这不是缘分吗,我出来透透气就遇到了你,千欢,你说巧不巧?」 顾千欢打量他一眼,眉头轻蹙,眼底似有疑惑:「……这位同学,你——是谁?」 意思显而易见。 艹! 江安贺脸色比这暗墨般的夜空还要黑沉几分。他还没遇见这样难啃的硬茬子,送花送礼一件不要,明明不过是个清贫学生。 江安贺记忆犹新。 下半年,镜城大学与国外安塔下大学举行交换生活动,顾千欢便是其中之一,他并不关注这些无聊透顶的消息,还不如夜店来得刺激。 可谁让顾千欢长得太惑人,硬是凭着一张脸杀上校园榜榜首,对江安贺来说,它还有一个别称:猎艷名单。 榜单第一是张抓拍照片——白衬衣,牛仔裤,千篇一律的打扮偏生他穿出了别样气质:背景树影婆娑,青年肩头光斑洒落,微微侧眸,桃花眼尾上翘,勾出一片醉人春色,唇角轻抿。 局外人一脚踩进目眩神迷的漩涡。 事后知道他是油画系的艺术生,江安贺迷得抓心挠肝。 他苦追半个月,连朋友都惊讶不已,到头来,对方竟连名字都记不住。 顾千欢见男人不停变幻神情,抬脚离开,将他无视个彻底。 「顾千欢,你真不记得我?」江安贺不信,他眯着眼,一丝恼怒涌上心头,向来要风得风的江家公子脸上挂不住,耐心岌岌可危。 不等顾千欢回应,江安贺双手插兜,傲然说:「反正我不信,你应该知道我,我是江安贺,追了你大半个月,你每天收到礼物的主人,我的意思你应该知道,做我男朋友吧?」 第2页 语气轻蔑,好似什么天大的施捨或恩赐。 顾千欢眼底淬上薄薄冷意,凉风吹过,掠着幽幽浮动的暗香涌进鼻腔,他眉头微动,眼睫轻眨,一双桃花眼尾端上翘,无端酿出几分醉意。 江安贺霎时迷了眼,前跨两步,伸手欲抓:「你——」 这话刚开个头,被人打断。 男人走出角落,宽肩窄腰,西装革履,他施施然掐灭手中的烟,步伐悠然,正对着江安贺,黑沉眼眸越过他落在青年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他定了定神,方才沉声道:「你好,我是他男朋友。」 江安贺不知道这些,他脑子险些炸开,哆嗦着嘴唇,惨白了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顾千欢向前两步,仰着头满是依恋:「你怎么来了?」 声音说不出的柔和,意思也不能再明显。 江安贺狼狈败退,不止因为顾千欢的佐证,还有那个男人。 顾风曜,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事情解决,顾风曜收回停驻的视线,正要离开,青年轻轻扯住他的衣角,眼睛澄澈,黑白分明:「顾先生,谢谢你。」 说完,那双恰似琉璃珠子的眼睛全然不惧,直视他,浅色瞳仁如一汪温软池水,细腻的肌肤在光线下白如凝脂。 顾风曜挑起眉梢,眼中浮出几丝兴味:「不客气。」 他今天见到青年,现在却不是初次见面。 镜城大学的百年校庆,作为被邀请的校友,顾风曜在台下,第一次见到对方是在舞台。 青年在台上,作为表演者,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镁光灯投下一束光柱,黑白清冷,风华绝世。 纷乱的席位间一瞬凝滞,纵然顾风曜离得很远,也能听见后排压抑的惊嘆,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很漂亮。 却也,仅此而已。 不过是一面之缘,不曾想,短短半小时后又见面了,顾风曜不信缘分,只觉得月色——极好。 * 「现在的镜大还有宵禁吗?」男人不经意说道,夜风涌进车窗携来丝丝凉意。 身侧的青年微微摇头,纷乱的霓虹疾速掠过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一会儿,青年乖巧的声音响起:「没有了。」 男人微微眯眼,余光瞥见漂亮侧颜,真乖。 顾千欢注视前方,清瘦的身体缩成一团,手指微蜷,掌心发冷,他嘴唇抿紧,有些庆幸霓虹遮住了惨白的脸色,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僵直身体又慢慢放松。 车子在酒店停下,已是晚上九点多。 顾风曜回到之前订好的套房,装潢明亮奢华,卧室一张大床映入眼帘,干净整洁,也冷硬地没有人气。 顾千欢踩在软软的毛毯上,有些晕眩,胸腔里的东西砰砰直跳。 听着浴室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他脸色潮红,唯独一双眼亮得出奇。 顾风曜披着浴袍出来。 青年乖巧地坐在床沿,垂眉敛目,尤可见眼尾翘起的弧度,像只诱-惑而不自知的可怜猫咪。 「怎么,害怕了?」他在青年身侧坐下,眼底透出几分笑意,有些宠溺。 顾千欢愣了一瞬,抿紧嘴唇。 他忽地抬手,细白修长的指尖解开一颗颗扣子。 一眼看得出他生涩的举动,顾风曜很是受用。 未拉紧的窗帘缝隙掉出缕缕月光,落在床沿一侧,割成一条一条的细长光线。 搁在桌面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屏幕亮起,在暗夜中漏出微光,瞬间打乱节拍。 朦胧的光线中,男人的眼深黑无底。掌下掐着的细软腰身主人茫然又可爱地沁出一点泣音。 他极近温柔地爱怜低头,手掌却强势地扣紧:「乖,再哭一声。」 滚烫的吻落在漂亮嵴背上,凸起的蝴蝶骨宛如展翅的蝴蝶,扇动尾翼留下点点玫红。 一晌贪-欢。 生物钟准时叫醒顾千欢,他像陷进柔软的云朵里,稍稍一动,才察觉腰间勾着一双安稳臂弯。 顾千欢彻底清醒。 昨夜的一幕幕好似幻灯片闪过,真的做了?他还有一种不真实的如梦似幻感,身侧的男人已跟着醒来,眼中满是清明。 低哑的声音灌进耳蜗,顾千欢眼睫轻颤,过电般的酥-麻传递而出。 顾风曜:「醒了?」 顾千欢眨了眨眼,藏在被子下的手骤然收紧,脑海里闪过无数话,临出口都变成了单调音节:「嗯。」 他穿衣服的动作很轻,像只踩着爪垫的猫咪,听不见一点声响,昨天的疯狂痕迹在雪色皮肤上十分显眼,从领口间影影绰绰掉出一抹玫红。 空旷的心间在一夜被某种情绪彻底填满。 顾千欢的视线跟着落在披衣服的男人身上,背后狰狞交错的抓痕满是他的手笔,他蹙紧眉头,前倾身体,指尖虚虚落在上方:「是不是很疼啊?」 顾风曜轻笑一声,反问他:「你觉得呢?」 背后一点温热,一触即分。 剎那间,他僵直腰背。 罪魁祸首毫不自知,舔着嘴唇,说道:「我亲亲,顾先生就不疼了。」 男人看着,喉结滚动,眼中似乎和什么重叠,又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真是——傻乎乎。 顾风曜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哪是什么清冷,分明是只傻乎乎的小猫咪,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第3页 他敛起眼底的趣味,一次心血来潮的举动居然还有意外收穫。 心念电转,他抽出一打文件,很久之前弄的,没想过竟有用到的一天。 顾千欢看着眼前的合约,眼神茫然:「这是什么?」 男人揉揉他的头髮:「乖,看看不就知道了。」 纸页翻动的声音越来越慢。 顾千欢像是掉进冰窟里,从脚底一直蔓延到指尖,喉咙哽着一团硬物,才知道什么是一朝天堂一朝地狱,他望向男人,艰涩道:「包养合同?」 顾风曜坦然自若:「看完了吗?看完签个字,乖,我喜欢听话的。」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青年不过是他暂时新鲜的对象。 顾千欢彻底清醒,他低下头,清隽的黑字落在纸面上,抬眸露出红着的眼圈,声音软软沁出哭腔:「我会乖乖的。」 可怜,又叫人忍不住欲-动。 顾风曜抬手,擦掉他眼角漂亮的泪痕:「乖,哭了我会心疼的。」 情话信手拈来,不过转眼,说话的人已经离开,丢下顾千欢一个人。 房间骤然空荡,眼眸张合,那还有方才的半点可怜。上翘的眼尾勾出漂亮红痕,似个妖孽邪气丛生:「顾风曜。」 有赖顾千欢的生物钟,回到学校时才七八点,大三油画系课程并不紧张,他回到双人宿舍时阮嘉明才刚起床,头上一撮呆毛摇摇晃晃。 小少爷看着他手上早餐,双眼放光,朝他飞扑过来:「啊啊啊欢欢我好爱你!」 顾千欢正要躲开,脚下一滞,阮嘉明扑个结结实实,他闷哼一声:「你要撞死我吗?」 阮嘉明狐疑:「你怎么了?昨天夜不归宿——等等,你脖子上是什么玩意?」 不等顾千欢回答,他已经嘿嘿笑出了声,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朝他挤眉弄眼:「不会是什么小妖精留下的吻痕吧?」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没回答。 该怎么说,说他一语中的真的猜对了。 他还要不要脸。 顾千欢不回答,阮嘉明非但没失望,反倒更是肯定,围着他转圈圈:「他帅不帅啊?床上厉害吗?」悄咪咪凑过来:「那个……大不大呀?」 阮嘉明小少爷十分自来熟,初见便热情似火,后来顾千欢才知道他哪是自来熟,分明是包藏色心,因为阮嘉明性取向:男。 后来型号相撞,没了色心,还有颜控,小尾巴似得跟着顾千欢,纵然是两人寝,也叫他一个人耍出来五六人的架势。 一大早就要经受阮嘉明的小黄话盘问,顾千欢脸色坦然,指了指一侧的早餐,声音淡淡:「你再不吃,早餐要凉了。」 * 早上三四两节,教授讲完课,推了推镜框,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我有件事要说。我们镜城的顾氏科技你们应该知道,顾氏科技之前联繫学校,准备和镜城大学等十余所高校油画系开展合作,举办画展,时间就定在这个月月底。」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欢唿,顾氏科技大名鼎鼎,在镜城乃至整个国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镜大是顶尖学府,更别说其余多所高等院校,且不提画展冠军的丰厚奖金,单单这次强强合作带来的好处,只要不是傻子谁都想得到,因此竞争格外激烈。 各大高校也採取措施,预先在校内选拔一圈,接着才是画展比赛。 教室里,教授目光越过喧譁人群,落在安静的顾千欢身上。 想到之前见过的画作,他慈爱一笑,继续道:「这次比赛仅我们镜大油画系便上千人,其他十几所加起来,人数上万也不是难事,所以参加这次画展的人数一定会有限制,比如我们学校,只拿到五十个名额,学校欢迎同学们踊跃报名。」 底下一片哀号,刚开始兴奋不已的阮嘉明脸蛋已经皱成了包子,他戳戳顾千欢,唉声嘆气道:「只有五十个名额,这明摆着僧多粥少啊!」 顾千欢没回答,盯着手机。 顾哥哥:[中午出来吃饭吗?] 第2章 顾风曜指尖轻点,叩出声响。 他环顾四周,将公司高层的面目尽尽收眼底:「这次公司的联合画展比赛将由我亲自安排,诸位还有什么要说吗?」 底下诸人面面相觑,看向正中的男人,虽说此次画展比赛盛大,可顾氏科技早已稳定,这样的事只需吩咐手下人去做,顾风曜突然接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不合规矩。 顾风曜不耐这样的沉闷,他眉头轻挑,说:「谁有异议?」 众人回神,紧接着会议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事情就此敲定。 会议结束。 眨眼间,偌大的会议室只余两人,助理章霖整理好文件:「总裁,餐厅已经订好了,双人间。还有,中午夫人通过总裁办给您打了电话,要您晚上回家吃饭。」 顾风曜垂眸,看向闪烁的手机屏幕。 胡桃夹子:[中午有事,我去不了了。] 后面跟着一只白色小猫表情包,趴在地上长长的尾巴翘起,慵懒地甩动。 顾风曜扫过一眼,眼前浮现早上一幕,小猫神似某人,叫他不自觉抿紧嘴唇,紧皱的眉梢却稍稍放松,欲擒故纵吗?这样简陋的手段在顾风曜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回了个[嗯]算做回答。 收起手机,顾风曜沉声道:「章霖,包厢退了吧。」 第4页 * 镜大食堂。 阮嘉明端着一盘清炒时蔬找了个冷气最足的地方,落座就朝顾千欢打招唿:「欢欢,我在这儿。」 顾千欢加快脚步,怕他再晚一会儿,整个食堂都能听见自己的名字。 阮嘉明不是藏住事的人,吃饭时忍不住提起比赛:「20:1,这比率也太兇残了,那么多人竞争得多激烈,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欢欢,你参加吗?参加吧,你画的好肯定能行!听说奖金足足一百万呢。」 顾千欢头也不抬:「嗯。」 敷衍得阮嘉明都看不过去:「那可是一百万,你不想争一争?大学四年的颜料钱都绰绰有余。」 阮嘉明的话不是吹嘘,和他勉强称得上及格的作品相比,顾千欢的画作很受教授青睐,阮嘉明羡慕过,后来亲自看顾千欢作画,才知道什么是天壤之别。 回归正题,顾千欢听他这么说,有些好笑:「你说的我会考虑,距离系里比赛还有一段时间,急什么。」 他知道阮嘉明说的是什么,筷子挑起青菜,他的清贫人设深入镜大学生人心,屹立不倒。 吃完饭,顾千欢来到教室,临近上课,教授身侧星星点点不少人,他正在指点同学,教室里都是紧锣密鼓准备参赛的学生,他看见顾千欢,当即眼前一亮。 顾忌跟前的学生,李教授叮嘱对方:「你这里再加强一下,色调要贴合主题,和谐,仔细细化,不要弄脏画面,继续保持,不错。」 「好的,谢谢老师。」徐楠声唿吸急促,李韫教学严苛,不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极高评价。 徐楠声心头雀跃,斟酌着还想再说什么,李教授已经离开他,朝顾千欢走过去。 他的态度是遮掩不住的热切,看得人眼热:「千欢同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老师。」 顾千欢温和一笑:「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他坐回座位,扭头一看,阮嘉明不知何时已经拉开画架,离他七八米远。谁不知道,有顾千欢在的地方,就是吸引老师的风水宝地。 阮嘉明没打算参赛,拿着画笔随便涂抹,没多久,手里的画笔就变成了手机。 他戴着耳机,一心投进游戏里。 徐楠声看着顾千欢,他的画架上只有一块雪白画布,颜料收拾得干干净净,着实不像是一个油画系的学生,连衣服都是干净的白色。 艺术生谁不知道,颜料有多容易弄脏衣服。 和其他人跟前五彩缤纷的调色盘相比,唯独他干净得像是阳春白雪。 就连教授也对他青睐有加。 思及此,徐楠声攥紧手指,熟料力道一重,笔下尚未调好的灰蓝色颜料在画布上留下一道极刺眼的痕迹,清透的海面瞬间脏污。 那么深,那么重。 他的画毁了。 徐楠声脑子嗡地一声,偏偏这时李教授的声音传进耳膜,他的心脏骤然绞紧。 李韫是镜大退休返聘的老教授,画技精湛,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他站在顾千欢跟前,直接说:「这次比赛你得参加。」 教授只差直白说出来,他有多看好顾千欢。 同一时刻,不少人停下画笔,竖起耳朵听。 顾千欢眼睛轻眨,格外镇定,他抬起手,第一笔浅调碧蓝落在画布上:「谢谢老师的好意,我会参加的。」 教授看着他熟练的笔法和力道,这一抹色调清润,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甚至已经超出了一部分镜大教师。 他知道顾千欢是交换生,自小在国外长大,可这样的画作,也不像是籍籍无名之辈。 李韫思索片刻,还是找不出适合的对象。 再抬头,白色画布已经填满蓝调,一笔浓烈近乎刺眼的深蓝跃入眼帘,跳脱的如同丑陋疤痕,顾千欢刷刷压下一层稀薄墨蓝,边缘过渡显眼且强烈,转眼间,晴朗的天空被他铺绘成深邃的海底,压抑感扑面而来。 他画得极快,只是几个大色块拼接,已经有刺骨的深寒扑进毛孔。 从开始的柔软到眼前的疏狂,教授咬紧牙关,每一个毛孔都在惊嘆,阴冷缠上唿吸,这种压抑的画风让他莫名熟悉。 blindsight——三个月前拍卖行突然销声匿迹的画坛新一代画家,他的作品疯狂、扭曲,时常充斥着无由的阴郁和晦暗,笔端描绘的画面曾被人形容——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世界。 但是比起他的极端与疯狂,顾千欢很明显克制许多,更柔和,也少了些稜角和特殊。 李韫沉下全部心神,捨不得错过半分。 阮嘉明打到手机电量过半,估摸着应该差不多要下课了,他抬起酸涩的眼,吓了一跳。 教授还站在那里,直到下课铃声响起,他看见顾千欢的画——深蓝嶙峋的海底,沟壑纵横模煳的阴影强烈,海面上翻滚的波浪透亮如冰晶,海面与深渊交汇的罅隙处,割出几缕金色碎光,这点生机没有半分希望,反而带给人更深一层的绝望,因为它漂浮在浅层,永远落不尽最深的海底。 我艹! 阮嘉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他握着手机哆哆嗦嗦,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徐楠声忽地站起身来:「老师,您能帮我看看画吗?」 课上他可没听见教授的任何声音,也是,仅仅两个小时,顾千欢能画出什么东西呢。 第5页 他可不同。 徐楠声翘起嘴角,胸有成竹。 因为家里关系,早在五天前他就知道画展的事,他早早开始构思这幅画,甚至借鑑了一部分名家作品,将之隐晦的融进自己作品里,刚才的危机反而激发了他创作潜力,那块污渍也被他解决掉了。 巧合的是,徐楠声同样描绘的也是大海。 汹涌澎湃的海面,蜿蜒曲折的海岸,明媚的光照在礁石上,玻璃色的海水转瞬迸裂,飞溅的波浪好似大片晶体,激昂温暖的光线漂亮且完美,金光漾盪在海面上,已经隐隐能看出几分神韵。 「不错。」李韫眉头轻蹙:「但是这里,海面交接处理得太绵密了,尽量清透些。」 就这样? 徐楠声心理落差很强烈,他自信这次一定能打败顾千欢,调整好心态,他看着顾千欢意有所指道:「老师,您觉得我们这些人里谁画的最好呢?」 下课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教室。 听见这话的阮嘉明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意有所指啊,往常都是千欢被夸,你这个万年老二终于忍不住了,老阴比! 顾千欢低头,全然不在乎紧张的氛围,指尖轻划屏幕,嫣红的双唇轻抿,唇角勾出一抹弧度。 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 顾千欢:[我知道啦,顾先生~] 后面跟着一个表情包,是只不停吐出一串串小红心的小猫咪。这番小插曲没人发现。 李韫阅歷丰富,拧着眉头看向徐楠声。 倘若徐楠声看过顾千欢的画,肯定不会这么说,可问题是,他太自大了,以为凭藉这副画肯定十拿九稳,他根本不屑一顾。 徐楠声指着自己的画,说道:「老师,你看——」 李韫像是没听懂他的暗示,笃定说:「应该是顾千欢同学,他的画面处理方式很干净,个人技巧已经非常成熟,暂且不提他的画面感情,这幅画处理得非常精巧,完全可以当典型来看。」 徐楠声脸上笑意刚浮起,转瞬凝固,笑意与错愕混杂一团,极其滑稽可笑:「老师,你是不是说错了?」 应该是我啊,我的作品才是最好的。 徐楠声身旁几个跟班看他脸上挂不住,纷纷出声:「是啊,我觉得徐哥的画才最好的。」 「老师,顾千欢画了两个小时,能画多少东西?您再看看吧。」 李韫越过说话的学生,直指徐楠声,他知道对方才是问题矛头,顾千欢没来之前,徐楠声确实很不错,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不可能昧着良心说徐楠声比顾千欢的作品好,这是越级碰瓷! 「徐楠声你画的不错,但是顾千欢,他的画你看过没有,你看完再说。」 第3章 「千欢,你让他看看。」李韫声音温和,笃定不已的态度让不少人心里打鼓。 不等顾千欢动作,阮嘉明已经快马加鞭凑过去,嬉笑道:「欢欢我来帮你拿!」 油画颜料干的很慢,万一蹭到衣服上,可是非常影响他们家欢欢形象的。况且,想到一会儿徐楠声的脸色,他就憋不住笑,动作更是加快。 且非常有心机的把画和徐楠声的作品摆成并排。 徐楠声脸色阴沉,堪比乌云盖顶,顾千欢能画出什么东西来,可这样想着,他的手莫名攥的死紧。 和他相比,顾千欢一派怡然自若,胜了不止一筹,众人还没看见那幅画,心里已经隐隐有所偏向。 等真看见画作,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连一开始都小跟班也不说话了,扯着同伴悄咪咪说:「好、好厉害!」 像是开启某种开关,窸窣的交谈声愈演愈烈。 徐楠声的画作晴朗明媚,色调清新,但仅此而已,而另一幅画阴暗晦涩,浓墨重彩,使人一看便有强烈的个人情感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胜败一目了然。 徐楠声输得惨不忍睹。 他脸色忽青忽白,两幅画的惨烈对比和周围人小声夸赞让他羞愤欲绝,徐楠声才知道李韫之前为什么只说技巧,不提感情,因为他的画和顾千欢相比,简直劣质得如同小儿涂鸦。 徐楠声蠕动嘴唇,他隐晦地看了眼顾千欢,眼里含着晦涩的复杂情绪,半晌才艰涩道:「我输了。」 顾千欢抬眸,觑了眼对方,他什么都没说,眼神平淡如水,不起波澜。 徐楠声用力攥紧拳头,无法抑制的愤怒和不堪在心底发酵,又是这种眼神,好像自己只是他眼里一颗毫不起眼的灰尘。 徐楠声也是从小到大的天才,出身名门,父母骄傲,他自小师从画坛有名的画家,长大后天赋虽然逐渐泯然众人,但是靠着童子功还算得意,直到顾千欢出现,对方出色的天赋和技法方方面面把他碾压得死死的。 徐楠声在嫉妒控制不住时骤然离开,连画都没收,几个跟班面面相觑,碍于老师在场,匆匆收拾东西紧跟着追出去。 「不是,就这样吗?」阮嘉明惊讶说,「对不起呢?连句对不起都没有吗?」 阮嘉明撇撇嘴,小声抱怨:「真没品,明明是他先挑衅,自取其辱还受不了跑了,欢欢,以后咱别理他!」 顾千欢笑了声,看了眼还在忿忿不平的阮嘉明:「嗯,谢谢你。」 阮嘉明捂住脸:「艹,欢欢你别对我笑,声音也太欲了。」 第6页 他一脸可惜:「要不是咱俩型号不对,我早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顾千欢:「……」 * 晚上七点,顾风曜掐着点回家,一侧佣人接过外套,他没进去就听见林枚媛吩咐下人,声音传进耳朵里:「多做点清淡的,小琛最喜欢吃。」 「大少爷。」门外管家出声提醒。 林枚媛动作一滞,见到顾风曜,惊讶更多的是无措和慌乱,她生硬道:「你回来了。」 顾风曜有些想笑,不是她想自己回来的吗,为什么又是这样一副态度,早就无所谓了。 他淡声回答:「今天公司事情少。」 明明血脉相连的母子俩,说起话像是陌生人。 林枚媛眼里闪着光彩,她招来女佣:「我让厨房多做几道菜。油焖大虾,红烧茄子,宫保鸡丁……」 她和小儿子一个口味,倒是大儿子和丈夫口味相似,这几道菜他以前最喜欢吃了。 「可是夫人,」女佣愣了一瞬:「大少爷对海鲜过敏。」 林枚媛声音哽在喉咙里,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响,顾琛拖着细长的影子走进来:「妈——」声音一滞,「哥?」 顾琛垂下脑袋蔫巴巴地,见到顾风曜脸上染上几缕红晕,顿时兴奋地像只小奶狗,他声音小小的:「哥,你回来了。」 顾琛说着就要跑过去,被林枚媛一把抓住,拎着衣领,露出伶仃的细脖子:「你看看你身上,多少灰尘就敢往你哥身上扑,快去洗澡。」 顾琛点点头,眼里露出点点热切,连顾风曜自己都不清楚,他不常回家,顾琛为什么这么喜欢凑过来:「哥,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等我。」 顾风曜没说话,和满脸忧愁的林枚媛对上视线,片刻后他乏味地错开。而关于刚才的话题,就这么略过。 顾风曜回到自己房间,因为有佣人定时打扫,看起来干净整洁,只是常年不住人,看起来更像是客房。 他十八岁成年后搬出顾家,起先是因为接掌公司事业忙碌,后来稳定下来,顾风曜也习惯了。 顾风曜下楼时听见女人的啜泣声:「都怪我,我一个当妈的竟然连孩子过敏都不记得,顾毅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在努力弥补,他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接着是男人的安抚声,顾风曜默默转身,没有任何感触。或许一开始还有期待,后来失去的多了,他再也不会抱有期待,浪费心神。 只是今晚的好心情毁坏殆尽。 等了一会儿,林枚媛已经离开,顾风曜正和顾父碰面,男人身处高位多年,说话也带上几分命令:「跟我过来。」 书房。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顾毅程目光如炬,打量大儿子,沉静的脸色看不出丝毫情绪,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顾风曜:「发展顾氏。研究所关于「神光」的研究有了新进展,我准备派人——」 顾毅程抬手,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他嘆息一声,语气很生硬,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风曜,这么多年过去,我和你妈也老了,我们一家人,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吗?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叶家那个孩子挺不错,年龄也适合,你觉得如何?」 顾风曜抬眸看了眼,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他打开门,走得利落,身后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您再跟我说这些,我就得走了。」 晚饭时林枚媛眼睛发红,上了一层淡妆并不显眼,顾家人少,饭桌上没多余的规矩,气氛却很僵硬。 林枚媛柔声道:「大家吃饭。」 顾毅程疼爱妻子,跟着夹了一筷子鸡块,放在妻子碗里,只是这顿饭终究没有圆满。 顾琛发烧了。 一开始并不明显,后来脸色越来越红,林枚媛慌乱地摸小儿子额头,嗓子绷紧:「他发烧了!」 「琛儿发烧了,怎么办?我怎么办?去医院,管家司机开车,快送我的琛儿去医院,他额头好烫……」林枚媛手脚发软,惶急地抱紧顾琛,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感受到滚烫的热意,唿吸急促几度失声:「妈妈的宝贝,你不能有事。」林枚媛语无伦次,餐桌上同样一派兵荒马乱。 眨眼间,顾风曜扫了眼满桌的残羹冷炙。 他被忽视得彻底。 「去镜大。」顾风曜吩咐司机。 周五放假,教学楼跟前的学生们鱼贯而出,顾千欢等人走完了,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阮嘉明不在,他照常周末回家住,和顾千欢打了个招唿后,只剩他一个人。 夜幕降临,黑绒布似的天空上星辰闪烁,天气闷热,连风都是湿热的,吹在脸上微微发烫。 顾千欢踩着夜色出来,眼前一阵刺眼白光,他定睛看去,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枝繁叶茂的海棠树下,降下的车窗一侧,勾勒出男人冷酷的面部轮廓。 剎那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顾千欢微微偏头,眼中疑惑已经尽数被笑意代替,他唇角漾出漂亮弧度,像只在主人面前肆意露出白肚皮的猫咪,又乖又软:「顾先生。」 「上来。」 顾风曜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地勾出几分恶劣,很快顾千欢就知道他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车灯熄灭。 第7页 黑压压的树影底下,一场雨过后只余下幽幽的香味,湿热的风勐地作大,吹动茂密的枝叶,在这种哗啦啦的摩擦声里,另一种低低的声音溢出狭小空间。 微弱的如同猫儿轻吟。上升的气压聚拢在密闭的空间里,顾风曜摸到满手的淋灕水汽,湿漉漉的潮气和细腻皮肉摩擦贴合,借着窗外的丝丝缕缕的皎白月光,男人沉下眸子,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一点殷红灼目刺眼。 喑哑的声线如破水月光:「水真多。」 顾千欢浑浑噩噩,湿滑的手掌抓不住任何受力点,他压在男人心口,听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仅仅是第二次,身体却连磨合都不用,直接登顶天堂。 他不记得被弄哭多少次,醒来时眼前是泼墨般的黑暗,身边人察觉动作,打开灯,铺天盖地的光线刺进眼中,顾千欢缩了缩身体,肩头露出几枚红痕。 身边传来男人的低哑笑声:「怎么那么弱?才十点。」 似宠溺似调笑。 顾千欢知道他说的什么,身体往后一靠,倒进男人怀里,软着声音撒娇:「我会锻鍊的,争取——以后能跟上顾先生。」 顾风曜低头看见漂亮的小发旋,揉了揉头髮,才发现青年脖子上都是吻痕,想到之前的粗暴,他眼神闪了闪,说道:「这么乖?不怕我欺负坏你?」 他怀里的青年闭上眼,嫣红唇角勾起餍足弧度:「不怕。」 我早就,坏掉了。 第4章 晨光熹微,窗外响起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顾千欢手臂动了动,只摸到了残留的余温,缠上指尖。 顾千欢眼睫轻颤,抬起手臂遮住眼帘,略显倦怠的嗓音在房间里软软迴荡:「顾先生?」 空无一人。 昨天的一切恍如梦境,如果不是身上残留的痕迹他还有些不确定。 没找到人,顾千欢不再犹豫,穿戴好便往外走。 他才发现自己是在二楼房间,眼神闪了闪,想起方才匆忙间的打量——房间硬装是偏灰蓝色的冷色调,考究精緻,略略扫去,格外干净整洁,但是——房子住过人,一些生活痕迹不是打扫干净就能掩饰得住的,那应该是顾风曜的卧室。 心情突然变得很好,顾千欢隔着木质围栏往下看,顾风曜正坐在餐桌旁,一身正装,面前早餐丰盛。 他飞奔下楼,木质阶梯踩出踢踏声,活力十足。 顾风曜听见声音,略微抬眸,青年身姿挺拔,白衣清隽,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白皙的脸色泛起薄红,眼睛清亮水润。 他朝一侧徐妈说道:「麻烦您再添一副碗碟来。」 徐妈离开后,偌大的餐厅只剩他们,男人没说话,不妨碍顾千欢迳自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他想离他再近一点。 顾风曜看向略显不安的青年,收起眼里的疏离,状似无意道:「不再多睡一会儿,起得挺早。」 顾千欢笑了笑,明媚的眼尾上翘,微抿出几分羞赧来:「昨天晚上我说过,要紧跟顾先生的步伐。」他越说越低垂,像是柔媚的花朵:「而且,早上也是锻鍊的好时光。」 顾风曜动作一滞,视线下移,落在青年颈间。他定定看了会儿,不是没有见过乖巧的人,只有他,清冷又乖巧得不行,身上截然相反的气质杂糅在一起,混生出一股矛盾的神秘意味。 至少现在,他并不厌倦,甚至很有兴趣。 顾风曜突然出声:「想住在这里吗?」 顾千欢愣怔一瞬后望向他,眼里满是明晃晃的讶然,就在顾风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青年突然轻声问他:「顾先生,你会一直住这里吗?」 顾风曜哑然失笑:「你觉得呢?」 顾千欢脸上轰地一下红透了,也是,明明那么多的生活痕迹,他的问题是不是傻透了。顾千欢咬着下唇,微微的刺痛抚平些许慌乱,倒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悔意。 看他手足无措地样子,透着可怜,像是不安又紧张的猫咪,掉进陌生环境里,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躲进角落。 顾风曜心念一动,不待他说什么,徐妈端着东西:「先生,碗筷拿来了。」 他点头应了声,一面推动自己跟前的杯子:「要是渴了,可以先喝点热牛奶。」 顾风曜用完早餐就离开了。 今天是双休日,按理说顾风曜是不用去公司的,可是因为他昨天下班较早,推掉了一些事务,还留下一点小尾巴,今天必须解决。 顾千欢看着车子驶出大门,才回头看这座房子,双层的花园洋房并不大,却很有种旧西式画风,墙外攀爬着大片海棠蔷薇,蜿蜒盘旋,玫瑰色的花朵如同一颗颗红色宝石点缀其中,在明媚的晴空下摇曳生姿。 单从外部看是温馨的田园风格,但里面……顾千欢摇摇头,回去就见风格迥异的硬装,和他的主人一样,又冷又硬。 不知想起什么,他唇角挑起一丝弧度,他向身侧的徐妈询问道:「您知道顾先生有什么禁忌吗?」 徐妈摇头,疏离又恭谨地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顾、顾少爷我只是家里的钟点工,到点离开,您有什么事,可以去问问顾先生。」 她说着看了眼顾千欢,忍不住猜测,这位能坚持多久,应该是不一样的吧,她在洋房工作七八年,顾先生还是第一次让人留宿。 第8页 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顾千欢也没意外:「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说完让人离开,一整个中午都在房子里乱转,先去的是书房,顾风曜没有禁止,可能是因为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顾千欢笑笑,入目是一整排书架,都是些大部头书,金融,哲学等等。 顾千欢低下头,细长的指尖拂过桌面,想像男人曾经在此伏案工作,温暖炽热的阳光穿过漂亮的落地窗,在桌子跟前落下大片光斑,转角处一只淡蓝色花瓶映入眼帘,瓶口空空如也。 顾千欢转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如同一尾游入大海的鱼儿,肆意畅快。 傍晚时分,黄昏将要落下帷幕,云霞勾画出燎原之势,秾丽绚烂的锦缎铺满天幕,流云飘忽。长街上来去匆匆的人流低着头未曾关注,也或许是因为得来的太过容易,忽视也就在所难免。 顾千欢走进一家花店,播放的粤语情歌轻缓婉转,因为听不懂歌词反倒更添一股神秘的慵懒。 「欢迎光临。」店员眼中闪过一抹惊艷,热情洋溢道:「新到的红玫瑰您要看看吗?今天是520,告白求爱的好日子。」 「520,是有什么特殊意思吗?」顾千欢回国不久,国内也只认识阮嘉明,至于什么520更是一窍不通,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店员惊讶地看他,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不知道520,她的目光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等顾千欢出声提醒,才匆忙回神,红着脸解释道:「520——就是我爱你的意思,没有爱人也可以送朋友,您看看我们家其他的花,质量都很好的。」 顾千欢:「……我有爱人。」 「那您是要红玫瑰吗?」 「白房子。」他眉眼带笑,眸子漾着漂亮涟漪:「给我一束白房子吧。」 * 顾风曜预计中午回家,下午公司又出了一点事,解决完已经是下午,前脚跨出公司,后脚鹤谨的声音传过来:「顾哥,嘿,真巧!」 「我就说今天天儿这么好,一大早门口就有喜鹊搁家门口叫,原来是喜上眉梢啊。」鹤谨挤眉弄眼,算得上英俊的底子也不能这么造,滑稽得叫人忍不住发笑。 章霖都差点压不住嘴角,顾总这个兄弟,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活宝。 顾风曜脑袋隐隐作痛:「别说俏皮话了,想说什么?」 「嘿嘿,顾哥,你公司那个画展的事最近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眼热,这不,石家那小子都求到我跟前了,加上你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和小公举准备组个局,哥几个聚聚,咱晚上银时见,行不?」 顾风曜愣了一瞬,画展比赛的事顾氏从没隐瞒,相反公关部到今天还在造势,鹤谨和他又是一个圈子的,他不知道这消息才叫人惊奇。 他想的是石家,听着有几分熟悉,没印象,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鹤谨却误以为他的思索别有意味,忍不住出声,斟酌字句:「顾哥,其实我也瞧不上石家,可他不是你那白月光的朋友吗,你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 顾风曜眉头拧得死紧,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打断他的话:「你说什么酸话,晚上我去,快滚!」 鹤谨嘴巴一秃噜:「嗻,小的退安。」 顾风曜:「……」 鹤谨才不管这些,他嬉皮笑脸惯了,得到结果就行,反正顾哥也不会骗他们,等等—— 鹤谨后退的步子勐地停住,情场里滚来滚去的花花公子,一双眼睛最是犀利:「艹,顾哥,你脖子上的不是抓痕吧,小情人儿这么火辣?不对,你现在有小情人儿吗?」 当初那啥啥走的时候正赶上顾哥接手顾氏科技,忙得人连消沉都没空,后来缓过劲儿找小情人,乖的浪的高冷的热情的,愣是只拿人当摆设,不少人私底下暗戳戳造谣,顾哥不行。 所以晚上鹤谨搞聚会除了玩,还有一个首要目的,要证明——顾哥,他特行!绝对行! 顾风曜沉着脸。 领口是他嫌天热才扯开,没想到被人看见,他一直觉得情-事是比较私密的,当下沉声道:「想什么,你还走不走?」 * 顾风曜来的时候包厢里人已经到齐了,昏暗的光线泼溅上大理石茶几,花纹桌面摆着几个高低错落的玻璃酒杯,杯壁映着迷离奇幻的光,像是南极幽绿幽绿的极光。 顾风曜推开门,一剎那,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他穿着黑衣长裤,身材高大而又挺拔,大长腿线条感人,昏暗的光吻过冷厉的脸部轮廓,那双深黑的眼瞳环顾四周,即使穿着休闲款,也有股天生的上位者的凛冽气质,不驯的犹如食物链的顶端狩猎者。 半晌,没人敢说一句话。 顾风曜侧身,一道纯白身影映入众人眼帘,他们才知道,来的不止他一个人。 「你们好。」顾千欢穿着就活泼些,纯白色t恤,领口有些敞开,露出精緻漂亮的锁骨,最耀眼的还是那张脸,如皎皎白月皑皑春雪。 鹤谨看见他愣怔一瞬才道:「这位是——」 他心里狂骂,不亚于一千只草泥马狂奔而过:卧槽卧槽卧槽! 「顾千欢。」 顾风曜揽着人入座,声音含着一层薄冰。 气氛再度热闹起来,顾千欢软软地靠在男人怀里,微垂眼帘,纤细的手指抓紧领口。 第9页 鹤谨合上张开的下巴,之后的时间里,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往顾千欢身上瞟。 秦西西不解:「你老看啥呢?」 鹤谨:「你不觉得,顾哥小情人儿很像那个白月光?」 秦西西:「怎么可能——操!」 他声音太大,惹得顾千欢看过来。 迷离的光染上眉眼,眼睛宛如琉璃珠子,水汪汪一片,眼尾上翘,怎么看人都像带了无数把小勾子,又美又撩。 轻飘飘的羽毛搔得人心尖发痒。 秦西西痴傻地看了片刻,嗓子发紧:「我觉得,他比叶舒晨还好看诶。」 第5章 叶舒晨是他们一个圈子长大的伙伴,因为性子温和,长相漂亮,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家世排位,大家都围着他转。 后来顾风曜回国,叶舒晨主动凑过去,大家理所应当的嫉妒他,最气愤的就是秦西西,小时候他的颜控特质已经很明显了,领了几个小弟找上门,反被人打得哭爹喊娘。 一波一波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打得过他。 顾风曜以绝对武力碾压一众熊孩子,打成了大院老大,后来情窦初开,所有人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已经偷偷和叶舒晨谈起了恋爱,再后来,整个圈子都知道了。 镜城乃至整个c国有多少人接受得了同性恋。 叶家只是暴发户,后来败落,和顾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谁也不知道双方怎么处理,结果就是叶舒晨在高三那年出国,顾风曜则开始接掌顾氏。 回归正题,秦西西不知道怎么形容,顾千欢眉眼隐约肖似叶舒晨,可俩人气质卓然不同,他明显比叶舒晨更漂亮更精緻,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初看清浅,再看深邃。 秦西西看得认真,不知何时对上顾千欢的眼睛,深深浅浅的光斑驳陆离,无形的漩涡摄人心魂。 不等鹤谨制止,秦西西又作了个大死:「顾哥,你是认真的吗?」 这样的美人,就算只是放在眼前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啊。秦西西没说出的一句话是——顾哥,你以后不喜欢了能不能把人送给我? 顾风曜之前听见秦西西的话,不想搭理,没成想秦西西自己送上来,他端着酒杯的动作勐然一滞,立刻明白了这人意思,目光冷冷地扫过去,被他凝视的秦西西哆嗦着肩膀,缩成了一只鹌鹑。 顾风曜收紧手臂,目光落在怀中青年身上,秦西西不靠谱,有句话竟是说对了。 他和叶舒晨确实有几分相似。 顾千欢知道他在看自己,腰被他扣得极紧,胸腔里残留的氧气也消耗殆尽,但这重要吗?都不重要。 顾千欢眼神闪烁,在这昏暗的包厢里,他忽地抬头,吻上男人下颌,如同蜻蜓点水,轻轻地一触即分。 顾风曜自到来便一直是众人暗处的焦点,包括他带来的青年,突如其来的放肆举动更是躲不过四面八方隐晦的窥探视线,和同伴目光交汇,他们都看见彼此眼里不可忽视的愕然。 包括角落里的石演,盛气凌人的脸上写满惊愕,旋即便厌恶地皱眉,蔑视不屑地看向顾千欢,他怎么敢?! 不过是叶哥的一个劣质替身而已,他怎么敢这么做?! 顾千欢一概忽视,隐秘且大胆的动作实现了他的目的:顾风曜在凝视他:「你累了?」 顾千欢摇头:「没有。」 「那要喝点酒吗?」 他接过男人端来的酒杯,酒液在杯壁盘旋,一个小小的漩涡像他现在的心情。顾千欢抿了口酒,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一剎他的脸上满是潮红。 顾千欢咳嗽起来,捂住嘴唇,泪眼迷离。 他呛得不行委屈地看顾风曜,惹来男人低哑的轻笑,他食指两侧粗粝的薄茧轻轻磨蹭他的下颌,眼神透出笑意:「你没喝过酒吗?」 顾千欢沉默一瞬,脸上越发的红:「果酒算吗?」 他从来不会放纵自己沉沦,不清醒和癫狂是能杀死人的毒-药,他希望永远保持清醒,但现在—— 顾千欢拿着杯子,勐地灌下一大口,铺天盖地的辛辣砸向味蕾,清透的酒液从唇角滑落,他穿的白色t恤有些湿,沁出底下一点殷红。 男人眸色愈发深邃,心口说不出的烦躁:「这酒度数不低,你怎么敢一口喝完?」 顾千欢朝他坏笑,久不接触酒精的大脑发出预警,混混沌沌如在云端:「顾先生给我了,就是我的酒,我有什么不敢?」 顾风曜揉乱他的头髮,纯黑色髮丝又软又滑,叫他有些上瘾:「看不出,你胆子不小。」 顾千欢歪头,痴痴甜甜地笑:「那顾先生喜欢我这样吗?」 他笑起来,眼眸倒映男人的轮廓,醉倒一片。 鹤谨在一边看着人酸得不行,暗戳戳好奇顾哥这是哪儿找来的金丝雀,这么乖巧又黏人。 「顾哥,你小情,咳咳,你人都带来这么久了,也不介绍一下?」 顾风曜觑他一眼:「镜大。」 「就这么多?顾哥你故意的吧,算了我也不指望你,我问小——嫂子。」鹤谨嘴里称唿硬生生拐了个弯儿。 「嫂子,你是镜大什么系啊?」鹤谨这人嬉皮笑脸,平常就不正经,顾风曜知道归知道,眉头紧拢沉声道:「音乐系。」 他至今还记得,青年坐在三角凳上,清瘦的背嵴挺直,像童话书里的小王子,独束的灯光洒在身上闪闪发光。 第10页 还有那首曲子,顾风曜软下声线:「之前在台上,你弹的曲子是《胡桃夹子》。」 鹤谨冷不丁又吃了一口狗粮,嚷嚷着我问小嫂子,顾哥你说什么?搁我这条单身狗跟前炫耀吗! 顾千欢挑起唇角:「是《胡桃夹子》。」 他只字不提自己是代表油画系上台表演。 心头一丝甜蜜一丝苦涩,至少,他还记得《胡桃夹子》吧? 「你是顾学弟吧?」 一道声音硬生生插-进来,石演等了好久,送上来的机会再抓不住他就是傻子,他笑着望向顾千欢:「我也是镜大的学生,我记得你是代表油画系上台表演,什么时候转系了?你油画挺好,我听说就连李教授也对你青睐有加,怎么转系了?真可惜啊。」 他一脸惋惜,气氛随着话音落地,瞬时沉寂下去,顾风曜才说过音乐系,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吗,连鹤谨也不敢说话了。 他一脸智障地看向石演,这tm什么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大傻子,谁把他放出来的?哦,是自己啊,他造了什么孽! 顾千欢像是没听出他话里带刺,朝他笑笑,扭头对着顾风曜说:「衣服刚才弄湿了,我去换件上衣。」 顾风曜点头,淡然地看向青年,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去吧。」 至于石演,那是谁? 石演什么那张脸本来就称不上好看,这下扭曲的气质更是拿捏得死死的。 门外,顾千欢清醒得不行,方才的酒意转瞬褪去大半,角落的灯坏了几盏,一片漆黑,他眼里是比之还要深黑的冰冷。 走廊的穿堂风携着丝丝冷意,凄微地穿过薄薄t恤和血管,捉摸不住的冷意吸走热意,他手脚冰凉。 走到洗手间,顾千欢还没换衣服,他对着镜子看t恤领口,那点水渍已经风干,余下浓烈的酒味。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喂,你贱不贱?」 石演不屑地看着他,高高在上地叫嚣:「你知不知道,顾风曜他只当你是个玩玩的替身,瞧瞧满屋子谁看得起你,卖屁股的贱人。」 顾千欢平静地看向他:「说完了吗?」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室内昏暗的光线爬上一侧脸颊,配着一双黑沉的眼,平静又诡异地渗人。 那一瞬间,石演愣了一下,背后汗毛竖起,竟有些毛骨悚然。 他竟然被一个替身吓了一跳。 脆弱的自尊心被冒犯到,石演怒不可遏:「你看什么,你个表——」 「咔嚓——」 顾千欢勾起唇角,诡谲的笑爬上脸颊,他拧着石演的胳膊向后反剪,力气大得出奇,石演头晕目眩,像只小鸡仔被他拎起,双臂传来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叫他冷汗淋漓,连惨叫都来不及。 啊啊啊他的手好像断掉了! 惊恐中被石演压在洗水池边,不知道谁放的一池水,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裹紧脑壳,窒息感压迫心肺。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顾千欢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冷冷地叫人直坠冰窟:「你的嘴真脏,该用水洗洗。」 石演无法唿吸,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钳制,他要死了!强烈的惧意和惊恐骇得他面目狰狞,芝麻仁大小的脑壳被后悔塞满,他怎么敢,怎么敢惹他! 这个疯子!他是个疯子!! 一股热流倾泻而出,飘出尿骚味。顾千欢蹙眉,嫌恶地放开手,石演像条死狗倒在地上,涕泗横流,他惊恐万状地摸了摸脖子,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被他杀死了! 再看向顾千欢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石演倒退几步恨不得离他远远的,逃到天边去。 他们离开太久,久到包厢里的人都有些疑惑,鹤谨扫了眼消失的还有石演,想到刚才的针对,不由得出声:「顾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顾风曜还没回到,秦西西已经嚷嚷着说:「你瞎担心啥呢,两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银时的安保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搓搓手心,简单的动作愣是做出一副猥琐样,「顾哥,我之前说的那个事,你答应我不?」 顾风曜:「……」 这怕是个傻子。 要不是知道秦西西智商不高,家教森严,要顾千欢纯属是颜控发作,他早就一脚把人踢出去了。 顾风曜还没拒绝,秦西西拍掌,包厢外一个顶漂亮的男服务生推门而入,穿着一身白西服,盘亮条顺,柔弱可欺。 手里还端着一盘奶糖。 一看就是秦西西的杰作,他更腻歪了。 顾风曜额角青筋直跳,在他发火之前,秦西西得意洋洋道:「顾哥,这是我找了好几家才找到的,还是个雏。」秦西西挠挠头,有些不解:「人家还说是什么天生的水货,我拿他换!」 话音未落,顾千欢推门而入,湿漉漉的水珠沿着发梢滴落,身上薄薄的棉质t恤吸饱水分,裹着纤细的腰身,锁骨下方半寸,一颗殷红似血的小痣格外瞩目。 第6章 包厢里鸦雀无声,静得渗人。 顾风曜收起散漫的姿势,看着他领口的秾丽红痣,他曾无数次亲-吻过,起身脱掉外套,从前往后围住青年:「欢欢,谁把你衣服弄湿了?」 顾风曜眉头紧皱,死死打了个结扣,怎么会上半身都湿透了,他不认为这是一场意外。一句话未说完,顾千欢已如投-怀-乳-燕埋进他怀里,他颤抖着声线,没有控诉:「我好冷。」 第11页 「你放屁!你个表子!」石演紧随其后,扒着门框怒不可遏,愤怒扭曲了脸庞,狰狞可怖:「你刚才在洗手间差点把老子淹死,你个疯子、变-态!!」 石演扯着半干的头髮,极力控诉:「大家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个变态,你们看看我脸上,我刚被他压-在洗水池边,咳咳,差点溺死!」 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端看两人样子,他身上除了衣服有些狼狈外,着实称不上可怜,再看顾千欢,身上湿透,美人蹙眉都叫人揪心不已。 众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变。 知道他什么性格,石家独苗苗,惹是生非的小霸王,他被人欺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不过念在大家相识一场,倒是没人说什么闲话。 狗屁,没人说他说! 秦西西快要气死了,石家虽然势大,可和他家顾家相比还是差了一截,他毫无忌惮,怒骂道:「他妈的你搞什么鬼,小嫂子腰比你大腿还细,能打得你屁滚尿流?」他话音勐地一顿,手指向下:「嘿,姓石的,你这裤-裆一大片是什么?」 一群人看清那痕迹之后,顿时哄堂大笑。 「艹了,这小子尿了!」 「好傢伙,这胆子是鹌鹑蛋吗?你今年多少岁了,还能尿裤子?」 「石演你不行啊。」 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片,本就是一群混不吝,平日在公司人模狗样,拘束压抑惯了,好不容易碰着一件趣事,还不消遣个没完。 石演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两个他尚能吼住,这么一大群人,他怎么得罪得起,当下也不嫌脏,捂住裤-裆眼神闪烁:「是水!这是水!」 笑声更放肆了,傻子才信他的託词,其他地方不湿,怎么就湿这一片。 煳弄谁呢! 一片嘈杂中,顾千欢抓紧男人手臂,声音压得极低,依稀能听见几分颤抖的声线:「我想回家了。」 他低着头埋进男人胸口,只字不提之前的经歷。 隔着薄薄的衬衣,顾风曜可以感受到他极低的体温冰凉刺骨。 他像怀抱一块寒冰。 顾千欢冷得发抖,扭着手腕又想离开,一开始顾风曜以为是错觉,后来确定,他死死扣住青年:「怎么回事?冷成这样还想离开?不怕冻死?」 「我身上全是水,会沾湿你啊,如果感冒也会传染……」 顾风曜:「……」 还挺有想法,就这么喜欢自己吗? 石演那边的事早就结尾,众人盯着他们互动,顾风曜缩了缩手指,不动声色地擦掉指尖水渍,眼底一团暗色深如浓墨。 这时候该怎么做?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画面,想起之前的电影片段,他模拟了几次。 鹤谨:「小嫂子没事吧?」 顾风曜瞥他一眼:「天也晚了,我们准备回去。」 他说着抓起一把托盘里的奶糖,生疏地沉声道:「吃颗糖甜甜嘴,我们就走。」 剥开糖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顾千欢收紧双臂,裹住的外套滑落下来,谁也没留意。 他仰着苍白的脸,竭力露出微笑,深黑的眼睛上方长且翘的睫毛颤动着:「好。」 说着却始终不动,一双水润晶亮的眼睛看着他。顾风曜头疼,发现他真是聪明,知道自己现在不会发脾气,擎等着自己递到他嘴里。 啧,娇气。 想着他把糖塞进青年嘴里,看他半边脸颊微微鼓起,褪色的唇瓣相互磨蹭,顾风曜乏味地移开视线,因此也没看见他的脸色,愈发地苍白。 顾千欢死死攥紧领口,甜腻的奶味充斥口腔,海量的糖分在脑内翻搅,他闭上眼,只是一颗糖,只是一颗糖,机械地咀嚼起来,甜到麻木。 胃囊翻涌,麻木的味蕾在翻江倒海的痛苦里淬出一丝甜。 顾千欢捂住嘴唇,弯起眼睛有点湿红:「好甜。」 他的裤子口袋一沉,哗啦啦的奶糖尽数塞进去,干瘪的口袋肉眼可见地鼓起来。 顾风曜不在意说:「全给你。」 他嫌这东西占地方,劣质的垃圾能处理了也好。 顾千欢眼睛越发的亮,一簇簇像是燃烧火焰,眼底光彩一直持续到回家后。 * 顾风曜微微倾身:「去洗澡?」 他眼里闪着欲动的光,落在青年光裸白皙的手臂上,往上延伸,隐隐约约看见一点伸出来的红痣。 刚换上的干净衣服踩在脚下,浴室里水花激盪,升起的白雾熏蒸着镜面,一双手擦开水汽,紧接着贴上微凉的脸庞,那张脸艷若桃李。 顾千欢垂下脖颈,修长的颈部线条漂亮妩媚,濡湿的头髮黏在颊边,黑白分明。 他跪都跪不住。 顾风曜只看见大片的白与红。 他细细咬开一颗浆果,饱满的汁水顺着指尖流到星罗棋布的瓷砖上。 「呜……」 顾千欢呜咽着,颤颤巍巍地低伏,垂下来的那张脸异常苍白,他的心跳飞快,汲取不到空气的窒息感几近濒死。 意识模煳,像是蒙上一层灰濛濛的轻纱,坠得他微微侧头,薄红的嵴背抵着白色瓷砖,意识瞬间泯灭。 灯光穿过蒸腾的雾气,照在人脸上。 顾风曜动作一滞,长手长脚地把人拢进怀里,脸色黑沉,不满的情绪堵在心头,他眉心拢紧:「顾千欢,醒醒。」 第12页 顾风曜拍上青年脸颊,力道没个轻重,眨眼间,白皙的皮肤覆上几道深红痕迹,他掀起眼皮略有几分惊讶:「晕倒了?」 他这才看清楚,顾千欢一直紧闭着眼,面容白如薄纸,拉起的白皙胳膊上是一片片的小红点,搞什么…… 顾风曜愣怔一瞬,抱着人出去,匆忙穿上衣服,司机接到消息已备好车子赶往医院。 * 病房里,急诊医生做完检查,摘下口罩,目光几次掠过顾千欢留着巴掌印的脸颊,眼底情绪情绪复杂,顾风曜立在原地,知道那是什么目光。 他抿着嘴唇,冷静地询问:「医生,他是什么情况?」 「过敏。你是他男朋友吧,做那事不要太激烈,病人过敏发烧还不知道节制,这次是晕倒,下次可能就是休克了。」医生翻了翻病歷:「对了,病人再过一会儿就会醒来,不用拿药,你先去把急诊费交了吧。」 顾风曜接过单子让司机去缴费,医生看他态度良好,忍不住说道:「过敏这事有大有小,你要是关心他,有空就陪着去查查过敏源。」 顾风曜笑了笑,扫了眼病房里的顾千欢,态度很好地说:「我知道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顾风曜向来讨厌医院,白色的房间混着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想起鲜血。 心里头一股郁气抒发不得,想要发泄。 他联繫了自己经常去的那家射击馆,视线掠过病床上的青年。想到之前见到密密麻麻的红点,顾风曜眉头轻蹙,指尖点着桌面,不由得思索起来,要不要扔掉对方。至于过敏源,值得他费心思吗?一个宠物而已,真好笑。 顾风曜连等都没等,驱车离开医院。 * 顾千欢做了一个梦。 他被困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体里,和干燥的镜城相比,这里气候湿润,经常有濛濛细雨沿着窗子缝隙吹进来,婉转多变的叫卖声会钻进耳朵里。 他的活动范围只有一间房那么大。 时常有一个女人进进出出,她有时穿着粉衣,有时穿绿衣,多是漂亮的及膝长裙,她从不带他出去,每次到来,房间里总会多出来各种毛绒玩具,布偶熊。 这天,房间高大的门被人推开,女人端着瓷碗进来,顾千欢仰起头去看她,看不清,看不清她的面容,烘蛋羹的香气扑鼻而来。 「宝宝,吃早饭了。」 女人给他换上新衣服,另一个同样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搂上她的肩膀:「老婆,准备好了吗?」 女人笑着点头,一边揉揉他的头髮,不知道从哪里弄出巴掌大的棒棒糖,那种商场门口的收银台上插在纸盒里的扁圆片糖,焦亮的彩色,包裹透明的糖纸用黑笔画上一张笑脸。 他听见她说:「放心,我都准备好了。我们……之后,就带着宝宝离开这里。」 顾千欢被她带着坐上车子,两边老旧的街道飞速后退。 不要去!不能去!不要坐上车! 他被束缚在孩子的身体里,如何声嘶力竭的大喊,没有,没人听见,顾千欢捂住脸痛哭起来:「妈妈,爸爸,不要去。」 借着孩童的视线,他看见街边突然蜂涌出大片红色气球,遮住蔚蓝色的天空,一只只笑脸气球宛如斑斑血迹。 他的身体突然扒上车窗。 女人惊讶出声:「老公,你看宝宝,他动了!」 「砰!」 巨大的轰响和惨叫,晕眩失重感推挤而来,惨烈的窒息和痛苦,一层一层的血泼上眼睛,彩色棒棒糖摔成碎片,他握住塑料棒,彩色的碎块开始褪色。 长长的镜头戛然而止。 顾千欢摸了摸脸上凉凉的水痕,他哭了吗?失焦的双眼环顾四周,惝恍迷离。 他找不到想见的那个人了。 他抱紧双臂,蜷起身体缩进被子里:「爸爸,妈妈,欢欢还会被人爱吗?」 第7章 没人给他回答。 顾千欢扯了扯被子,眼角泛着一点薄红,不知道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的时间里他被一阵声音吵醒,接着是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点暖暖的香味。 顾千欢立即探出头,凌乱的髮丝贴在脸颊上,头顶翘起一撮,因为生病,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脆弱且惹人怜爱。 眼皮略微有些红肿,因为哭了一场,在屋子灯光打开之后,他受不住刺眼的光线眯起眼睛,那人越来越近,顾千欢终于看实了来人,捏着被子的手骤然捏紧。 来的不是顾风曜,是他的助理章霖,顾千欢没见过他,但他看过照片,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章霖深夜到来,老闆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人生病了,他就知道老闆并不上心。 他第一眼进门只看见被子隆起一团,听见声响后顾千欢快速钻出被子,黑色的髮丝惨白的脸,眼睛泛红有些失焦,却能看见里面亮晶晶的光彩。 可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那双眼里的光骤然暗淡,任谁都能看出眼睛主人的颓然。 章霖在心底惋惜一句,俯身放下手里的皮蛋瘦肉粥,深夜被老闆叫起,双倍工资的诱惑不可谓不大,于是他连夜买了东西赶过来:「顾少爷,要吃点粥吗?」 丝丝缕缕的香味随着保温盒的打开飘散在病房里,顾千欢起身,他的过敏反应已经好了大半,伸出的手臂只剩下一些浅浅的小红点,声线有些沙哑:「谢谢你。」 第13页 他只字不提顾风曜,沉默地拿起粥碗,默默咀嚼,拿着勺子的动作微微一滞,吃进嘴里,味蕾尝不出一丝味道,只有满嘴的苦涩。 盐好像放多了,咸到发苦。 一碗粥他吃得干干净净。 章霖看着有点怜悯他,旋即想到自己,忍不住失笑,真是煳涂了,他可比人家惨多了,一个是卑微的社畜,一个是衣食无忧的高材生。 章霖想到顾风曜之前的交代,出声道:「顾少爷。」 顾千欢放下粥碗,柔声说:「叫我千欢就行。」 章霖笑了笑,仍旧说道:「顾少爷,老闆他有事要忙,先走了,让我照顾您,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顾千欢摇头,婉言拒绝:「我想休息了。身体已经没什么事,应该也不需要照顾。」 章霖松了一口气,至于顾千欢的话,他听了才是犯傻:「那我出去守着,有什么事您打电话叫我。」 他拿出顾千欢的手机,留下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出去时连同房间里的垃圾也一併带走,房间再度陷入死寂。 顾千欢看着大片的白色墙纸,虚虚地盯了半晌,久到眼睛开始发酸,他忽地起身,打开窗,撕扯的夜风呜咽着拍上脸颊,吹醒昏沉的大脑。 深夜,万籁俱寂。 顾千欢往下眺望,幽深的楼层一片漆黑,如同无底的深渊,张开血盆大口。他的眼睛很亮很亮,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心跳加快不能唿吸,苍白的脸染上几缕病态的血丝。 那双漂亮的眼兴奋地盯着黑色深渊,伸出一只手,白皙的腕部光滑干净,他看了半晌,吹得唇色尽失后,从窗口离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明天会来吧? * 「砰!」 射击馆枪声迴荡。 红色人形靶子停滞空档,靶环内转瞬破开洞眼,场馆内的电子机器音报出成绩:「01号,十环。」 他身后,秦西西揉了揉眼眶,强打起精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谁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从家里叫起来也会跟他一样啊! 不就是之前多说了几句话,报应怎么来得这么快。 顾风曜握着枪柄,护目镜在冷光灯下闪出斑斓的光,他仿若未闻,沉下心,手臂挺成一条直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前方。 场馆内的人形靶子沿着轨道滑动,速度越来越快,一边台阶上,秦西西跟不上节奏,一个接一个哈欠的打,顾风曜毫无所觉。 他是天生的狩猎者,耐心十足地等待一个机会。顾风曜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食指轻轻扣上扳机,人形靶子忽地一顿—— 就现在! 「砰!砰!砰!砰!砰!砰!」 连发六枪,秦西西直接吓醒,撑着下颌的胳膊肘勐地一抖,身体吓得往前扑:「我艹,怎么回事爆炸了?!」 他差点给吓废了! 顾风曜摘下护目镜,场馆里几个靶子已经全部倒下,机械音像是死机了,迟钝半晌,像是卡bug:「01号,十环,十环,十环……」 秦西西:「……」 顾风曜看他一眼,挑眉笑了,深邃的眼睛满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傲然:「爆炸?」 「是老子,七个十环,绝杀。」 之前压抑的东西似乎也随之发泄掉,顾风曜神清气爽,扒掉身上深蓝色的简装,长靴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秦西西:「你没了!你没了!你没了!」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顾风曜在内涵自己,出身艺术世家,却是个天生的手残,脑壳也不灵光,他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受这份气! 秦西西起身就走,顾风曜一开始没在意,勐地听见他抛下一句话:「我要告诉全国你在奥伦多拍卖会上说的话!你还指望我帮你联繫blindsight,你做梦去吧!」 顾风曜脸色一变:「站住。」 秦西西吓了一跳,顿住脚步,等着他说软话。 顾风曜低下头不自然地扔下枪,地板发发出「咚」地一声闷响:「不准说。」 「明天我去联繫秦伯父,让你充当画展的编外人员,包食宿工资。」 秦西西双眼放出绿油油的光,像饿狼突然看见香喷喷的大骨头,尤其是叫顾风曜吃瘪,那快乐,就像窝在他那小破屋里一口气喝干三瓶肥宅快乐水,爽! 谁让他有求于自己呢。 说起这就不得不提起顾风曜举办这场画展的原因,除了他自己,最清楚的就是秦西西。 三个月前的奥伦多拍卖会,由画坛大佬隐居已久的陆学平亲自承办,汇聚多位杰出艺术家作品,多是现代画作,其中,邀请来画坛现名气最大也是最神秘的天才画家——blindsight。 他的画作《暴风雪》以两亿两千万美金的拍卖价被一位神秘人获得,换算为z国币,直破十亿。 拍卖会之后,blindsight消失。 而那副《暴风雪》,现在就在顾风曜家里藏着,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秦西西之所以这么清楚,因为他参与全程。 秦家除了他,都是艺术家,或者艺术行业从业者,唯独秦西西,基因在他这儿发生了异变。 奈何秦父不肯放弃,那段时间秦西西忍无可忍借着拍卖会代表秦家逃出国,好巧碰上了据说出国洽谈合约的顾风曜。 秦西西才知道这人有多闷骚,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啧一声:「顾哥你得说话算话,我后天就去顾氏报导。」 第14页 顾风曜应了声,出神地看着靶子,唇角下垂,肩膀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眼角眉梢倾斜出几分颓唐,想到自己当初在拍卖会上说的话。 呵。 顾风曜冷笑一声,除了秦西西还有不少人听见,不过是碍于顾氏权势,至今没有流言传出。 秦西西在他身边坐下,又像想起什么往边上挪了挪:「那个,顾哥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的话半截被人打断。 顾风曜拆下护腕,瞥了眼:「别忘了继续帮我联繫blindsight,我会把信发给你,不准看。」 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体压下一片阴影,秦西西看见他幽深的眼淬着冷意,打了个哆嗦,仰着头,艰难地吞了吞:「顾哥,这事我晓得」 顾风曜点头:「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顾风曜回去时已经是后半夜,携着满身倦意。 房子不大,顾风曜不喜有人侵入自己的领地,只请了和徐妈一样的钟点工打扫,回去时洋房隐没在一片黑暗里。 他打开灯,静得只剩下淡淡的回声。 视线落在玄关处,陡然凝滞。 几只淡白色的百合花高低错落地插-进淡蓝色花瓶里,空气中幽幽淡香浮动,冷硬的装潢点缀着洁白的花朵,多出了一点儿温馨的意味。 顾风曜唇角翘起淡淡的弧度。 徐妈只负责拿钱做饭,一开始就交代过,家里的钟点工没人敢动这些摆设,更别提买花。 指尖拨了拨花朵,柔软的触感染上神经,不是他们,那就只有——顾千欢。 早上五六点,天空露出一线灰白,还未彻底大亮。 顾风曜醒来时有些怔神,看向床头花瓶里的插着的几支花,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竟然失眠了,不习惯—— 他动作一滞,不习惯什么? 捨不得之前的温香软玉?顾风曜轻笑一声,低头看向突然鼓起一大团的内-裤,早上勃-发的野望没了发泄对象,硬邦邦地朝他昂首致敬。 顾风曜沖了个凉水澡,疏解都变得没滋没味。 医院病房。 比他还要早一些,顾千欢已经醒来,他向来睡得很轻,睁开眼便再也睡不着,桌面上手机还在震动。 顾千欢接通电话。 「千欢,你醒了吗?」 低沉的男声有些失真,还是能听得出是谁。 程言。 他的——经纪人。 顾千欢顿了顿,没说话。 晚八点,m国海岸。 程言听见电话被接通,即使没有任何声音,仍旧激动万分,和他身上沉稳的气质不符,男人眼底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程言身体前倾,单手撑在精雕细琢的白色栏杆上,远处蜿蜒的海岸线边缘,一座白色灯塔高高伫立,四周是星星点点的微光,海浪翻涌,闪闪发光。 他身后是觥筹交错的舞会,远离喧譁的大厅,俊俏的服务生端着红酒走过来:「先生,要来一杯吗?」 程言冷下脸,无声挥手:离开这。 第8章 服务生吓了一跳,不禁后退半步,有着混血轮廓的男人眼神冰冷,能参加这场宴会的人非富即贵,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服务生暗中惋惜,端着红酒飞快离开。 程言收回视线,攥紧手机,脸上冷硬的轮廓线条转瞬柔和,继续说道:「千欢,为什么不说话?」 顾千欢在发呆。 他抿紧嘴唇,明明已经做好选择,要彻底放弃这边的一切,变故总是来得突然又意外。 「你怎么拿到我手机号的?」 听见他失真又可爱的声音,程言轻笑一声:「千欢,我求老师。」 他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提自己发现他消失,只留下一张纸条后的疯狂和崩溃,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或许在某一天,就像z国某句话描述的那样,他们的感情会水到渠成。 后来程言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想当然。 为了得到他的消息,他求老师,不惜跪在陆学平面前,才拿到顾千欢现在的手机号,还有他的z国名字。 顾千欢,他连姓氏都改了。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这样的浪漫无异于一刀捅穿他的心口。 程言忽然觉得喘不过气,目光远眺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他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蠕动嘴唇吐出两个音节:「千欢……」 顾千欢看了看窗外,啾啾的鸟鸣声竟然传到了十九层,他嘆了口气:「我知道了,没怪陆叔叔,我就是……」顾千欢垂下眼帘,眼睫抖了抖,声音发闷:「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当初他求陆叔叔,放弃手上一切,一走了之后,就没想过还有回头的那天,更没想过,程言会打电话。 不论程言怎么掩饰,他听见背后的杂音,眼睛扫了下屏幕,自动兑换成m国时间:「你是不是在参加宴会?」 程言在当他的经纪人之前,便是国际着名的安塔画廊主人,经由他手出售购买的画作数不胜数,经纪人只是他的兴趣爱好,这样的宴会他也见过不少。 顾千欢摸了摸鼻尖:「我就不打扰你了。」 程言苦涩地笑:「这不重要,千欢。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老师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他给你制造了交换生的身份去z国读书,我想——」程言声调一转,后面那个你硬生生改口:「我想见你。」 第15页 顾千欢:「可以拒绝吗?」 程言彻底维持不住表情,眼前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掀起波澜,壮阔的海浪拍打礁石和海岸,汹涌澎湃地轰响顺着风穿进耳膜。 程言唿吸一滞:「为什么,为什么千欢,你要丢下我?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封信,千欢,你一次都没看——」过。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手机清晰地传来嘟嘟的盲音,被挂断了。 程言霍然转身,方才的柔软荡然无存,周身瀰漫着低气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冲出宴会,给助理打电话:「我要一张飞往z国的机票,就现在。」 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声音:「暂时不行,我的孩子。」 年轻的红髮姑娘爱丽丝,也就是程言的助理,崇拜地看向年过半百却仍旧精神矍铄的男人,两坨红晕悄悄爬上圆脸:「亲爱的陆老师,您没事吧?」 男人朝她做了个相安无事的手势,摇摇头,他正是程言的老师,国际画坛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陆学平:「相信我,程言很快就会回来了。」 笃定又自信的态度,陆学平说完话,开始气定神闲地欣赏这满屋子画作。 * 大洋彼岸。 顾千欢沉默一瞬,划开屏幕,已经隐隐有一种预感,许久未打开的电子邮箱里,99+的提示量直接爆满,最上方则是他之前置顶的程言邮箱。 目光微微停顿,程言底下还有一个陌生邮箱qingongju,一扫而过后,顾千欢点开程言发来的最近一封信。 半晌,他阖上酸涩的眼。 屋子的门被人敲响,打破房间内凝固的气氛,章霖推门而入,眼底带着犹疑:「早上好,顾少爷,要吃点什么吗?」 顾千欢攥紧手掌,嘴唇张了张,墙上的的挂钟短针指向数字8,窗外,太阳挂在湛蓝的晴空上,毫不吝啬地散发光和热,已经八点了。 他的视线越过章霖,向后延伸,只有一条空荡的走廊,喉头滚了滚挤出一句话:「顾先生没来吗?」 章霖没说话,不敢跟他对视。 而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明天没来。 顾千欢僵硬地张开双臂,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勐一动作,肩膀处传来骨骼磨蹭的咯吱咯吱声,他酸涩嘶哑道:「我想吃一点咸粥,谢谢你。」 章霖摇头,狐疑地看着他:「还要些包子吗?一碗粥是不是太少了?」 顾千欢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情绪:「都可以。」 章霖离开后,搁置的手机再度震动,备註是李韫老师。 他在油画系的授课教授。 「顾同学,今天上午有空吗?学校的报名比赛要开始了,老师有事想跟你聊一聊。」 顾千欢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思考一瞬说道:「老师,我的画还放在学校,要回去取画。」 李韫回头看了眼他的小画室里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说是小画室,面积也有一个小教室那么大,这是镜大校方一致商讨后的决定,为了留住李韫,尽可能给他最大支持。 透过小画室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实验楼后面的镜大人工湖,引流的渠水清澈见底,鸽子扑稜稜掠过湖面,黑天鹅携家带口,水镜般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李韫眼里带笑:「那巧了,我现在就在学校,正给学生上课呢,实验楼b2栋,407。」 顾千欢:「我来找您?」 「孺子可教也。」 通话告一段落,顾千欢握住手机,突然间福至心灵,他眼中情绪涌动,换上便装。章霖离开了,早上又是医院最忙碌的时候,所以等顾千欢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后,竟也没人发现。 还是章霖提着饭回来,见到空荡荡的屋子窗户大开,人都吓了一跳,调监控才知道顾千欢自己偷偷跑出医院。 天知道他回来看见那扇大开的窗户有多害怕,他还以为……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只是,章霖不得不把事情告诉顾风曜:「老闆,顾少爷……」他迟疑着斟酌字句:「顾少爷他偷偷出院了。」 顾风曜正在用餐,闻言放下筷子,眉头轻挑:「偷跑了?」 章霖不敢回答,这话不是他能说的。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顾风曜没准备为难他,章霖的为人他最清楚,问题多半出在顾千欢身上,看了眼桌面上的早餐,胃口瞬间没了大半。 该怎么形容这种情绪,大概是家养的乖巧小宠物突然抓挠了主人一下,不见血却也留下难看的小伤口。 该怎么办,恃宠生娇,欠调-教了。 可顾风曜连调-教都觉得累。 提不起一丝情绪。 这不正常。 他也没有放任自己多久,敛起眼底的漠然,脸上残留着方才的后遗症,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顾风曜之前已经屏退其他人,也没人看到,此刻的他有种拒人千里的冷酷,沉积的光线沿着轮廓爬上脸颊,他像艺术家手里最出色的雕塑,样样完美,处处虚假。 手机屏幕乍亮。 胡桃夹子:[顾先生,我出院了x﹏x,老师临时通知我有事,我在回学校的路上,不是故意要离开,处理完我会早点回家的。] 后面是照旧是一个表情包,小猫猫趴在小鱼干枕头上,水汪汪的眼睛好像透过屏幕在看自己。 顾风曜蹙着眉头看了眼,娇气。 第16页 手指长按,指尖本来准备点上删除,鬼使神差选择了存表情。 他的视线落在花瓶上,洁白的花朵尚未凋零,但经过漫长的一夜,多少看起来有点蔫吧了。 顾先生:[嗯,家里的花蔫了。] 该回来换花了。 他觉得这个园丁用的格外顺手。 顾千欢看着屏幕上的字,抿紧嫣红的唇角,什么意思,顾先生突然提起花蔫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顾千欢眼眸圆睁,那是他送的花。 他眼里沁出明晃晃的笑意,收起手机,顾先生在等他回家吗。 脚下步子加快,画材存放的地方离实验楼不远,但也称不上近,入夏后镜城的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天上的太阳像个大火球,顾千欢撩起一些碎发,露出光洁额头。 他热起来和别人不同,皮肤不会变红,反而越晒越苍白,像极了老电影里的吸血鬼,病态,美艷。 时候不早,天气又炎热,太阳光能把人晒黑好几个度,镜大道路两侧树下的荫蔽三三两两的人。 江安贺略有烦躁,不知道是天气闷热还是身边的人太吵闹,他双手插兜有一搭没一搭地乱瞄,目光勐地定格。 他身边的男生面容俊秀,绞尽脑汁想出的话题没有得到回答,瞬间变成了自说自话。 他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安贺哥?」 江安贺毫无所觉,兴奋的眼神落在前面白衣长裤的男生身上:「别吵了,听得我脑仁儿疼。」 男生像是被掐住喉咙羞得满脸通红,江安贺连看都没看,抻长了脖子往前瞅,越看越像,脸上难掩的兴趣宛如饿狼盯住了垂涎三尺的嫩肉。 江安贺快走几步跟上去,从一侧撇过视线,看实青年漂亮的侧脸后终于确定,真是他——顾千欢。 肾上腺素极速飙升,顾千欢是他开窍以来,唯一一次失手的猎物。 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看那小脸白的,拎着个画框不累吗?顾总呢?想起顾风曜,江安贺失控的激素总算压抑些许,但看见顾千欢苍白的小脸,独自一人的落魄处境,他又难以抑制地亢奋起来。 难道说,他被抛弃了?! 第9章 头顶的烈阳烘烤着大地,难耐的酷暑压得人睁不开眼,顾千欢垂着头,一手是大幅的油画框,被塑封得严严实实,只看见严密的边角。 「顾同学,你还好吗?」 一只手随之接过他手里的画框,顾千欢有些惊讶地看向对方。 李韫看着他汗湿的额角,惨白的脸,有些歉然:「画室授课已经结束了,我刚才在楼上看见你一个人在路上,是老师考虑不周,我看天气说今天是大雨,没想到中午天气这么热,你没事吧?」 顾千欢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轻轻摇头,笑道:「还好,我体质就这样,老师你不用担心。」 李韫仔细瞧了瞧他的神态,除了苍白了些外,确实看不出什么不舒服,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交谈间并没注意到,实验楼拐角处阴影里,一双眼正在偷窥。 江安贺看着他们相携上楼,迟迟没有离开。他有些拿不准主意,顾千欢独自出来是因为李韫,自然和顾风曜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之前的猜测,就有点站不住跟脚。 可是,脑海里闪过青年那张堪称绝色的容貌,素来贪欢好色的江安贺颇为不舍,不肯死心。 算了,还是再看看。 被他念叨的顾千欢毫无所觉,进入实验楼后温度直降,冬季阴冷的穿堂风在炎热的酷夏则显得很是清凉,顾千欢眯起眼睛,拾级而上。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景色,实验楼一侧细细密密地爬上了半壁爬山虎,深绿的叶子贴着棕色墙面,清凉的绿意宛似荒漠里一片世外绿洲。 实验楼建成已有多年,外部看着陈旧,内里却意外的干净整洁,灰色石砖能照出窄窄细长的人影,李韫的独立小画室就在四楼。 推门便是一股独有的矿物质味道,画室向阳,米色窗帘一侧拉起,夏风吹起半遮半掩的帘幔,几个画架松散放置着,避开光线,未完成的画作映入眼帘,纸张下写着署名,看清字迹后,顾千欢眉眼一动。 李韫第一时间拆开塑封,黑色的包装叫人窥不见里面的色彩,想到之前看见的未完成画作,他竟然有些手抖,冷不丁想起自家孩子喜欢的拆盲盒游戏,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它,未知的神秘总是叫人亢奋。 至于失望,他从来没觉得会在顾千欢身上发生,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顾千欢拿起一侧的美工刀,上手利落:「老师,我来帮你。」 他划开塑封,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李韫在边上看着,眉头和心脏一块揪成一团,太快了,他生怕锋利的刀片划破画布:「哎哎,千欢你慢着点。」 顾千欢顿了顿,裁掉那些外壳,张牙舞爪的色彩终于露出全貌。 一时间,画室只剩下静静的唿吸声,李韫痴迷地看着它,彻底移不开眼,半晌,他皱紧眉头,把画放在一个升高的画架上之后,紧皱的眉头勐地舒展。 李韫讶异地望着画面,有些目眩神迷地发问:「这、这是什么?」 原本嶙峋的海底深渊在阳光的照射下,从另一个角度看,竟然焕发出微微的光亮,下一瞬,海面的波浪变更成碎裂的背景,细碎多彩的色调变化叫人眼花缭乱,仅仅一眼,李韫已经从中看出多位名人的画技,它们无一不被画者运用到极致,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针对炫技着的极高盛宴。 第17页 然而,在中间最为至暗的节点,本该绵密的黑色,竟然透出丝绒般的红调,在炫技后它勐然回归朴素,至深至暗的强烈色调掩盖掉一切光芒,几近窒息的情感缠上心脏,那样晦暗至深的光彩穿过黑暗,直达心底。 太抓人眼球了。 他敢保证,这是镜大今年乃至未来多年最好的画作。 「眼球!」 李韫喃喃自语,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艰难地挤出话,却几近失声:「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顾千欢愣了一瞬才答:「《渊》——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1」 他刚才也在看画,只有在这样充沛酷热的光线下,他才能审视画作,压住从心底升起的阴霾。 顾千欢抿紧嘴唇,深层的红调好像过于鲜艷了,要自调颜料。 李韫第一次生出感嘆,看过了《渊》再看其他作品,那些灵气逼人的画作一瞬变成了朽木,一种冲动油然而生,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千欢,你愿意当我的弟子吗?」 下一刻,画室虚掩的房门勐地推开,来人一头栽进画室,脚步踉跄,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白交加的脸,赫然是石演。 李韫愣怔一瞬,皱紧眉头看向闯入者,他不知道对方听了多久,但这样的人,品行不端。 李韫目光透出几分惊诧和厌恶:「你怎么又来了?」 石演勉力挤出一丝微笑,但他脸色扭曲,衬得微笑滑稽又扭曲,在顾千欢漠然地扫过一眼之后,他心头一梗。 他来的并不早,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却不妨碍他嫉恨上顾千欢。 石演从没见过这样的李韫,自己拼尽全力,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淡淡的不错,更甚者,渴望已久的拜师机会也被他轻易拿到。 如果不是他迟迟不答应自己的拜师请求,自己何至于求到顾风曜跟前,那次的事叫他惴惴不安,幸好事后对方只拿顾千欢当个无所谓的替身,并没记在心里。 石演想着挺直嵴背:「老师。」 李韫挥挥手,有些不耐:「别叫我老师,我负责教你一段时间,只是交易。」 石演张了张嘴,目光落在一侧的画作上,猝不及防的情绪扑面而来,惹得他不禁后退半步,心有余悸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像是上了瘾。 他能被李韫教授一段时间,可见基本功也不差,必要的审美水平自然是有的。 「你也觉得画作不错?」李韫见他看得痴迷,出声询问,声音也和缓许多,他是个典型的画痴,提到自己欣赏的画便十分狂热。 石演目光一闪,诚恳地说:「画很好,是老师朋友的作品吗?」 李韫扭头朝顾千欢笑了起来:「这可不是我朋友,是画坛新一代,他就在你面前,千欢,」他顿了顿,想起之前的话,爱才之心蠢蠢欲动:「我之前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石演脸色白得像只鬼,整个人如遭雷击。 顾千欢忽地瞥了眼他,见人刺激得差不多了,才婉拒道:「对不起教授,其实我已经有老师了。」 李韫有些惋惜,自己到底晚了一步,他还有些好奇,谁跟自己一样慧眼识人:「是谁,我认识吗?」 顾千欢没什么忌讳:「是郑中胥老师。」 「怎么可能?」 一道微弱的声音突兀响起,被他们看着,石演不甘地舔了舔嘴唇,但想起自己听过的消息,他一点也不心虚:「郑老师只在多年前收了关门弟子blindsight,你怎么会是他的弟子呢?」 顾千欢朝他温和一笑:「你真的想知道吗?」还是只想反驳他。 石演唿吸一滞,总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穿,戏嚯的目光叫他心里不舒服,不待反驳,李韫反应过来,指着《渊》一脸惊嘆:「怪不得我在你画里看见郑前辈的水幕技画,完全拿捏到他的精髓,海浪细腻又透亮,光影效果立体有种近乎实质的质感。」 他对石演和顾千欢完全是颠倒态度,严苛道:「石演,你过来,我记得之前教过你水幕技法,这还是你学得最好的,你应该熟悉它,过来看看这些波浪,你看到了什么?」 石演脸色青白交加,脑子里嗡嗡作响,哪还看得进去什么东西,那些画面在眼前扭曲变形成他自己也不认识的东西,他攥紧拳头,一字一句撕扯着声带,嗓音粗噶得像是磨砂纸:「我看出来了。」 走廊传来一阵谈笑声。 「老师。」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目光触及中间的画作,连掩饰都忘了,压低的赞嘆声不断响起。 「卧槽卧槽,这是谁的画?」 「咳咳,我背后勐地发凉,这是只眼睛吗?太厉害了!」 「不对吧,明明是海底,你怎么说是眼睛?」 几个人越说越亢奋,俨然有要争执起来的迹象,一派说是巨眼,一派说是深渊,双方僵持不下。 还是李韫看不下去,轻咳一声:「你们说的都对,换个位置就明白了。」 几个人照做,霎时,房间里竟连声音都没了。 石演心头一窒,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十几个巴掌,眼睛盯着细细的砖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愤懑、嫉妒、不满在此刻达到顶峰。 下午的时光更是煎熬。 第18页 他被拿出来批评,是典型的反面例子,昔日最骄傲的技法因为顾千欢的出现,被批得狗血淋头。 石演坐在凳子上,偶尔看向台上,露出阴鸷的眼神。 想死,更想杀人。 眨眼间,窗外变了幅天地,卷积的乌云倾顶,天光黑沉,整个镜城都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顾千欢站在实验楼一侧,迟迟不走,他拎着封装好的画作,看了眼腕錶,时间差不多了。 顾千欢拾级而下,选择从另一条环人工湖的支路离开,脸颊上突然传来一丝丝凉意,他仰起头,绵密的雨丝柔柔飘落,黑压压的云层似乎触手可及。 下雨了。 支路有一段离人工湖最近的鹅卵石子路,四周绿化做得极好,灌木丛绿得发黑,剪成圆球状,一团团像是大个绿色芝麻团。 顾千欢看见底下几双鞋子,他把画放在胸前,换抱着的姿势,快走几步突然加速往回跑。 隐匿在灌木丛的人群低咒几声:「妈的,被发现了,人要跑!」 以石演为首,五六个男生把他团团围住:「怎么,你还跑不跑?跑不跑啊?」 顾千欢抿唇,沉默地看着他们。 雨势开始变大。 石演这次学乖了,多叫几个人,离他几米远,才有空恶狠狠地剜上那张漂亮的脸,最终落在塑封的画框上,眼底浮出一抹嫉恨:「你不是要参赛吗?老李说最好的画。」他嗤笑一声:「把他手里的画给我夺过来!」 顾千欢脸色一变,抱紧画:「你要干什么?」 石演晃了晃手里的摺叠刀,开封的刀刃光闪眼。 「刺啦——」 黑色塑封被划开,连带着穿透里面的亚麻画布,眨眼间完好的封装划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颜料,石演不会伤害他,顾风曜的人他还惹不起,但他大可以使些小绊子。 比如,弄坏他的画,让他不能参赛。 石演拿着画,碎布四散:「这是你的画吗?诶呀,我手滑了。」 他狠狠往前一甩,画框咚地一声掉进湖里:「画掉湖里,没啦。」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唇角翘起,昙花一现,他做了个口型:谢谢。 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石演怀疑自己眼花,或者顾千欢气傻了,他好像朝自己笑了,他在说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蜿蜒的闪电噼开天幕,白光闪耀,白衣黑裤的青年纵身一跳,刺骨的湖水浸湿全身。 石演瞪大了眼,勐地反应过来:「卧槽卧槽卧槽!tmd我被阴了!」 他刚要救人,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你们干什么?」 * 晚上。 一场强降雨降临镜城,大雨倾盆。 徐妈离开时还在嘀咕,白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这雨说下就下,什么都没准备,还越下越大没有转小的意图。 书房里,顾风曜抬眸便见耷拉的花朵,落地窗上,稀里哗啦滚珠似得雨帘越发密集,传进屋子时只剩下低低的闷声。 推了推平光镜框,他好像忘了什么。 门铃声响起,顾风曜打开门。 青年仰着头,黑色头髮濡湿地贴着惨白的脸,冰冷水珠从眉骨滑落,长而翘的眼睫轻轻颤动。 他看见那双点漆似的眼珠里倒映着自己轮廓,眼尾是秾丽的红,嫣红的唇瓣妖异如血。一瞬间,顾风曜想起匆匆扫过乱七八糟的杂书。 他似神怪志异小说里的艷鬼。 滂沱雨幕沦为背景。 顾千欢抱紧怀里的东西,惨白指尖握紧画框,竭力一笑:「顾先生,我回来了。」 第10章 顾风曜嗅出青年身后涌来的潮湿冷意,一把将人扯进屋。 刺骨寒冷的水珠流淌在深色地板上,手里攥握的指尖寒凉如冰,没有一丝血色和热度,顿时眉头拧紧,语气低沉:「谁欺负你了?」 顾千欢双臂抱紧破烂不堪的画框,清瘦的身形如同风中飘摇的小白杨,湿漉漉的眉眼看着他,不敢坐下:「顾先生,可以给我一只毛巾吗?」 顾风曜唿吸一窒,注意他十分宝贝怀里的东西,甚至连湿透的墨蓝色外套都来不及脱掉,他甩过干净的毛巾:「你先擦擦脸,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顾千欢始终不发一言,僵硬地接过东西,眉眼低垂,晦涩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是我的画。」 顾风曜动作一滞,这才想起他的小男友是镜大艺术生,镜大和顾氏有合约,顾千欢白日里出去给他发了消息,这画—— 他勐地倾身,察觉跟前人的躲闪和颤抖:「让我看看。」 顾千欢抿紧嘴唇,毫不犹豫地后退几步,喑哑的嗓音带着几声哽咽:「没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顾风曜勐地抱住他,强硬地将人压进沙发里,不由分说间掐住他的下颌,青年眼中波光潋滟,沁出一点盈盈水意:「乖,放手。」 顾千欢茫然地抿紧嘴唇,掰开的手腕垂在一侧,他仰头露出一截白皙脖颈,凸起的喉结精緻,锁骨下方红痣如血。 那张漂亮的脸泛起一丝红晕,眼尾揉上飞红一抹,四面八方都是柔软的陷阱,像是一滩沼泽,柔韧的水草缠上四肢。 青年珍之又珍的画被他拿出,终于露出真面目——黑色的塑封连带着画布浸湿泡发,深浅色调融成一团,画布被锋利的刀口划出乱七八糟的破洞。 第19页 根本不能见人! 顾风曜声音冷得厉害,锐利的眸子盯紧顾千欢:「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不清楚这是怎样一码事,顾千欢满身狼狈地回来时,顾风曜已经隐隐察觉不对劲。 顾千欢还是他的人,谁敢欺负他? 顾风曜沉下脸:「说啊。」 青年摇着头,蹙紧眉心,脆弱得仿佛一捏就要破碎,那点水光不动声色地涌出眼角,泪痕斑驳:「我的画,石演拿走我的画,扔进湖里,我去追回来……」 「我没有想迟到,顾先生,我没想迟到,水太冷了,我动不了,太冷了,画也好沉……」 语无伦次,反覆颠倒。 顾风曜从中拼凑出事情真相,垂眸再看,青年脸色泛红,掌心下的肌肤热意滚烫,他以为是害羞,但事实告诉他,顾千欢发烧了。 顾风曜硬生生气笑了。 他以为自己是铁人吗?视线落在报废的画框上,跳湖,淋雨,接下来还想干什么? 顾风曜打量他,清瘦单薄,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又瘦又软,在床上稍微过分一点就会受不住地哭出来,怎么就大胆到为了一幅画跳湖,怎么就敢冒雨跑回来,说什么不要迟到。 顾风曜不会让人死在自己家里。 怀揣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从客厅茶几下扯出医药箱,看了看日期,定时更换的药品生产日期就在前不久,按照医嘱扣出几粒白色药品和胶囊,一杯热水放在玻璃茶几上:「吃了它。」 没人回应。 顾千欢烧得厉害,迷迷煳煳间听见声音,撑起眼皮,又张了张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脸色潮红地窝在沙发里,被男人搂进怀里,湿漉漉的头髮蹭着胸口,不自觉地寻找热源。 「唔——」声音的主人委屈又难受地缠紧他,顾风曜僵在原地,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委屈什么? 杯子里的热水晾了一会儿,他递到青年唇边,声音冷淡:「顾千欢,张嘴。」 青年乖巧地软成一团,依偎在自己怀里,像是他幼时养过的那只白猫,他才发现对方发烧的好处,乖乖软软地十分好哄,被他骗着张开嘴。 顾风曜眼疾手快塞药,温热的水跟着送进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千欢迷茫地看他,泛红的眼圈,模样看起来傻傻的,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没事。」他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称不上温柔,把人拢进怀里。 顾千欢蹭蹭他,细软的黑色髮丝贴着紧实的胸膛,安全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服,传进酥麻的耳畔。 一只手浅浅搭上他的臂弯,白皙纤长的手指收紧。缝隙处,沉静漂亮的眼眸里有如墨般的暗夜翻涌,一片清明。 餵完青年喝药,顾风发觉自己身上已经跟他相差无几,他正要离开,衣角把人抓住,阻滞了离开的步伐。 顾千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微微倾身:「顾先生,别走。」 顾风曜眸色深深,俯身一把将人抱起。 「啊!」 惊唿声响起,顾千欢抱住他,双手双脚缠得紧紧,像是攀附的菟丝子,顾风曜气定神闲:「叫什么,身上湿气那么重,还不去洗澡。」 浴室里氤氲的水雾蒸腾,遮挡的磨砂水汽只剩下淡淡的两道剪影。 洗澡时顾风曜才发现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从漂亮的线条到昳丽的容貌,那双妩媚含泪的眼,蝴蝶般扇动的眼睫下垂,一滴一滴的水珠沿着下颌线滚落。 眼前影影绰绰浮起一张脸,和青年有几分相似却又不是他,顾风曜手下骤然加重,白玉似的皮肤上浮出一道青紫痕迹,青年隐忍的闷哼传入耳膜,男人手臂线条尽显,虎口掐住纤细的腰,好似在攀折一枝花,不堪一折。 出来时顾千欢已经软成了一团烂泥,热气熏蒸得脸色潮红,脑袋晕晕沉沉,他沉默地捲起被子。 顾风曜神清气爽,拨弄着花瓶里打蔫的百合花,眼睛微眯:「生气了?」 一团被子动了动,顾千欢併拢麻木的双腿,他倦怠地合起眼,眼尾挤出一滴泪,头顶的被子突然被拨开,光线刺眼。顾风曜挑起眉梢,掀开被子,钻进去:「我们一起睡。」 炙热的火焰突然拥住自己。 顾千欢怔了怔,眼眶发涩,烧红的耳朵贴紧男人胸膛,蜷在他安稳地臂弯里,心跳打着节拍在耳畔歌唱。 窗外狂风骤雨,雨打芭蕉。 昏沉的困意涌上心头,顾千欢攥紧手指,透过光看见男人坚毅的轮廓,一夜无梦。 * 深夜,石演如困兽一般,睁着眼看不见一丝光亮,暴雨越下越大,他心乱如麻,心里有如一千只蚂蚁又抓又爬,好不容易闭上眼,没多久,石演勐地坐起,背后一层冷汗,汗毛耸立。 他擦了擦汗,拨通电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电话接通后,跟对方说了今天的事。 「……舒晨,我现在该怎么办?谁知道他那么阴!」石演咬牙切齿,心头憋屈又是抑制不住地恐慌:「我真没想到他妈的这就是个局,老子成了他的炮灰,顾风曜一定会知道的,我、我害怕。」 m国,下午三点。 叶舒晨穿着卡其色风衣,背后是一个巨大的自由女神像,他在m国时代广场上逡巡,最终定格在街道对面的安塔画廊上,眼中异彩连连。 第20页 石演的倾诉还在继续,他柔声安抚,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时间,穿进络绎不绝的人流里,携裹着往前走。 石演对此一无所知,惶恐不安地一再重复。 叶舒晨时不时敷衍他几句:「风曜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事是你做的不对,回去给他道个歉,应该就没事了。」 他说着有些奇怪,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石演怎么突然得罪顾风曜:「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石演支支吾吾,之前的诉苦他省略了最重要的一部分。电话那边的沉默让叶舒晨有些不耐,他沉声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石演语气悲愤:「我之前说的顾千欢,其实是顾风曜最近包养的小情人!我气不过,你为他在国外漂泊那么多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哪有国内好,顾风曜他竟然找了小情人,最叫人噁心的是那个顾千欢,他长得有几分像你!」 叶舒晨脚下一滞,沉默片刻,直到身后人群推搡催促,他恍惚地掏出门票,像是踩在不见底的虚空:「不会的。」 石演却不再出声。 叶舒晨心神大乱,连带着最期待的画展都有些心不在焉,挂断电话后他出神地看着走廊上一幅画,开始思考起自己回国的可能性。 这些年,他从来没忘记过顾风曜。 m国和国内有着天差地别的风俗和习惯,他虽然谈过好几段恋爱,却都不如顾风曜。 他太耀眼。 见过太阳的人再也不会看见繁星。 叶舒晨垂下眼帘,划开手机,看见绘信上躺着的联繫方式,踌躇不决。 突然,画廊传来一阵小范围的波动,因为有安保看着,充其量只有高了几分贝的声音。 叶舒晨逆着人流走,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远眺看向人群簇拥着的唐装男人,在一群现代服饰中他格外瞩目。 叶舒晨晃了晃身体,脸色发白,遏制不住地想起自己最不堪的过往:他不是叶家的亲生孩子,只是一个从孤儿院收养来的养子。 第11章 第二天早上,或许是因为及时吃药,顾千欢高烧褪去,脸上透出红润的血色,因为初醒,还有些浅薄朦胧的睡意。 顾风曜的臂弯安全稳固,在整夜的大雨里,是最安全的港湾,他一颗心浸入温热的水中,顾千欢抿紧唇角,忍不住蹭了蹭男人胸膛。 柔软的髮丝扫出一层痒意,顾风曜眉头轻挑,一只手抓握青年手腕,喑-哑的嗓音点在耳畔:「别乱动。」 暗藏一点危险和野望。 被他警告的青年眨了眨眼,水润清透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轮廓。 顾千欢伸出手攀上他的肩膀,宛如一尾无骨美人蛇,凌乱的领口微微下滑,雪色的肩头圆润可爱,昳丽的脸上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我帮你。」 顾风曜眯起眼,目光堪称炙-热,看得顾千欢垂下头,素白的脖颈映入眼帘,光线下透出如玉脂般细腻的质感,他摸了摸,指尖薄茧粗糙感异常分明。 顾千欢动作一滞,从后颈传来酥麻的热意,那一小块皮肤像是被抚摸上万遍,摩挲出高热的温度。 他咬了咬唇角,被男人温和地扣住腰身,力道是不容抗拒的强势,拂开的碎发露出一双潋滟浮光的眼睛,被他注视着,顾风曜喉头一紧,前面的刘海往后梳拢,露出锋利的眉眼:「慢一点,我要慢慢吃。」 …… 整夜的雨一直没停,不见丝毫颓势。 从内往外看,房子四周陷入一片水沼,雨声雷声咆哮着奔腾,天地混沌,不分清明。 顾风曜打开电视,有关暴雨的报导映入眼帘。屏幕上,记者伏低身体,一手握住话筒,一手抱紧围栏,身后是空无一人的主干道,深蓝色路面大雨瓢泼,一层积水已经记者淹没脚脖。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阴沉的天恍如破碎一般,人声在咆哮里微弱得可怜。 「今日起镜城将进入戒严状态,据气象局统计,这场强降雨是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降雨,降水量将达到二百七十毫升!请市民们在家做好防护,雨势未退前请勿出行……」 接着是几个画面,整个镜城已经陷入一片汪洋洪水里,连绵的阴雨下,有几栋刚建好的楼盘开始漏水,最厉害的竟是在视频中直接倒塌。 顾风曜指尖轻点,眉头轻拢,在脑海里搜寻,这是哪家的楼盘? 他很快下达指令,因为雨势原因,将公司改为家中办公,直至雨势停止,道路通行。 也因此,顾风曜今天就得继续在家待着,他穿着宽松的休闲服,即使坐在松软的沙发上,身姿依旧笔挺,一面在公司大群联繫高层。 顾千欢比他更软和一些,棉质的长衣长裤,脚上趿拉着淡蓝色棉拖,暴雨导致温度骤降,这一身打扮也没什么问题。 顾风曜放下电脑,把人拉进怀里,看见青年不自然地红了脸,他笑了声:「不好意思?刚才那么大胆的人是谁呢,欢欢?」 指腹在颊边摩挲,像是逗弄宠物,指尖撩起一点短短的发梢,在脖颈一侧,几颗鲜艷的吻痕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顾千欢给他弄得脸上发红,没一会儿脸上泛红,终于忍不住偏了偏头,下一刻,青年眼睛瞪圆:「呜——」 修长指尖戳进柔软的口腔,顾千欢绷紧下颌,轻轻咬了一口,不疼,只有微微的刺痒,像是被作弄得受不了的小猫,伸出一点点爪尖。 第21页 顾风曜前倾身体,嗓音低沉,带着鼻音:「欢欢。」 顾千欢和他对视,柔软的舌尖沿着指腹轻轻舔舐,空气在一瞬间黏腻的要拉出银丝。 蓦地,一道电话打破俩人凝滞的氛围,是徐妈。 她在电话里歉疚地解释,这几天可能来不了了,家里离洋房有一段距离,因为暴雨道路禁行,徐妈年纪也大了,冒着风雨身子骨也扛不住。 早上的饭是顾千欢做的。 暴雨阻断了一切通行,整座城市笼罩在沉沉的风雨中,工作停止,他们困在一座孤岛上,阴沉的天光线昏暗,房子里开着灯,窗外雨声拍打,丝丝缕缕的冷气顺着缝隙钻进来。 顾千欢打开冰箱,里面有早就补充好的食物,琳琅满目。 他做了阳春面,猪油加热,香葱切大段,倒进锅里炸出焦褐色,捞出葱条,炸好的油倒进准备好的瓷碗里,散发着清香味。 再倒入清水烧开,在询问顾风曜的饭量后,他把一整包挂面倒进锅里煮到断生,再将徐妈之前炖好的乳白色高汤加入葱油到成一碗,加进面条,洒上切碎的小葱葱绿。 顾千欢还煎了几个鸡蛋,是正正好的糖心蛋,两面是香喷喷的灿金色,卧在面碗上。 「是雾城的阳春面?还有煎蛋?」阳春面卖相极好,诱人的面香萦绕鼻尖,他拿起筷子,不自觉问了一句。 顾千欢有些无措,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小时候在雾城待过一段时间,还有溏心煎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话音未落,顾风曜已经吃完一碗,他的姿态优雅,吃饭速度却不慢,阳春面调料简单,味道却很好,鸡汤的鲜味在舌尖绽开,早上吃很舒服。 顾风曜挑面的动作一滞,看向青年,他一动不动:「你怎么不吃?」 顾千欢躲开他的视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背。 「你藏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顾千欢抿着嘴唇,轻轻摇头:「没什么的,顾先生你先吃。」 顾风曜放下筷子,定定看着他。 青年怯怯地伸出手,白皙的手背几点烧红,有的更狠,鼓起一层薄薄的水泡,红彤彤的。 顾千欢轻快一笑:「做饭就是这样,我今天不小心被油溅到了,没什么大事。」 顾风曜看向他,青年眼睛极为清澈,眼底漾着碎光,他移开视线,半晌,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医药箱里有烫伤膏,你自己上药。」 这顿饭顾千欢只吃了一碗,剩下的都被顾风曜消灭掉,饭后他切了些水果,顾风曜已经开始线上会议。 书房里,顾氏高层网上连线,进行视频会议。顾风曜脸色严肃,尤其在得到高层汇报后,他彻底冷下脸,点开发过来的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宏景地产和顾氏合作超过三年,三年内,没有一个人发现吗?宏景地产有没有达标,质检人员又是怎么安排的?告诉我。」 屏幕里众人低下头,不敢对上那双冷酷的视线,缩着身体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顾风曜一连说出十几条责问,耳麦只剩下他一人声音,点出负责合作的经理:「你来说说,宏景的事怎么解决?」 经理勐地站起,惊觉这次是视频会议,讪讪坐下才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尽快安排,联繫宏景那边,准备和对方商讨,尽力挽回损失。」 顾风曜点开的新闻,背景的轰响骇人至极,正是楼层倒塌的重播,衬得他眉眼凌厉,语气却和缓些许:「商讨?你们什么时候能给出方案?」 经理支支吾吾,心知肚明,这件事闹得如此之大要想挽回将是多么困难的事。 出事的是宏景地产旗下的风华苑,作为商品房连没交付都没多久,业主还没入住,一整栋楼就塌掉了,且其余几栋出现不同层次的裂纹,漏水,堪比危房。塌落现场更是被市电视台报导,上千万镜城市民看见,不止宏景危在旦夕,甚至连作为合作方的顾氏也将会被牵连。 经理看向屏幕,主位上的顾风曜意气风发,在他手下做事几年,自然知道对方的性格,经理硬着头皮:「现在就可以!顾氏派出律师团起诉宏景,当务之急是先将我们择出去,我们不能被宏景拉着共沉沦。」 顾风曜轻叩桌面,淡声道:「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全面暂停和石家的合作,另外——」他语气一沉:「给我查出来,顾氏提供给宏景的原材料,其中一千二百六十根是研究院研制的晶钢,而据我所知,倒塌的楼层里根本没有发现,是谁扣掉了?」 「督督——」 敲门声响起,下一刻,门扉打开,顾千欢歪了歪头,和他对视,一面取出花瓶里的花束,顾风曜一心二用,边讨论边状似无意地看他。 青年踮起脚尖,像只灵巧的猫咪,顾风曜唇边泛起笑意,再说话时,语气和缓不少,不少人隐隐察觉到,有人问出声。 顾风曜:「家养的小猫。」 * 石家焦头烂额,宏景正是他们家的公司,突然出此变故,石父石母已经争执起来。 石演只是个富二代,最擅长只有画画,关于公司,关于宏景,他一窍不通,也根本听不懂两人争辩话题,可他想起之前的事,白着脸身体颤抖:「爸,妈,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异常被两人看见:「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第22页 石演张了张嘴,嗫嚅道:「我之前,不小心得罪了顾风曜。」 当天冒着大雨,石家求上顾家。 半个小时后,石信宏才从里面出来,眼神颓败,腰背耸塌,一天之内,他似是生生苍老了十多岁。 洋房里,顾风曜结束会议,想到昨夜的情境,他翘起唇角,还不够。 出门却见顾千欢手里拿着一大束百合花,洁白的花朵打蔫,从直挺的萼片处低垂,被他分成十几束花枝,用皮筋箍紧,身侧摆着几桶清水。 看见他之后,顾千欢眼里燃起亮晶晶的光彩,如同缀满繁星的夜空:「顾先生,你忙完了?」 他说着挽起长袖,露出一截冷白纤细的手臂,从花枝到花瓣,全部浸没在清水里,顾风曜眉心轻蹙,加快步子:「你在干什么?」 他一把拽起青年的手,眨眼功夫,柔软的手指已经冷得像块冰。 第12章 顾千欢被他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眸,像是受惊的小兽。刺骨的水珠沿着指骨滑落,顾千欢蜷缩手指,掌心里指腹相互摩擦,细微的电流在皮肤表层流淌。 他默默垂下眼睫,声音轻柔:「我在醒花。之前不是说百合花打蔫了吗?醒一醒就好了。」 顾风曜挑眉,还是第一次听到醒花,跟着青年视线,桶中浸没一整束百合,隔水看花,它清透的水中安静盛放。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最终落在青年侧脸上,棉质的睡衣衬出柔软的轮廓,他心中一动,抚上青年眉眼:「喜欢百合花?」 顾千欢动作一滞,点头,眼里悄悄升起一点亮光:「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顾风曜轻笑一声,笑他问题幼稚,但他心情很好,仍旧回復道:「香水百合。」 他未曾发现,青年眼里的光骤然熄灭,又像是早就预料到,顾千欢拿起一束花,一整束花的清醒需要漫长的等待。 他的所求需要更多。 顾千欢没接着回答下去,在将要按下去的时候,顾风曜突然接过花束,他的手掌比顾千欢要大出一圈,轻而易举便包裹住他。 顾千欢整个人也被他圈在怀里,男人炙热的吐息喷在颈侧,染出一点绯红:「你生气了?」 顾千欢摇头,细碎的发梢扫上男人下颌,勾起一点痒意,指尖的冷意掠回他的注意力,像最耐心的掠食者,盯着白嫩的脖颈,背后的阴影也浮出獠牙的影子。 一束一束的花洇进水中,顾风曜眸子俞深,他的耐心终于告罄,把人抱上沙发,棉质的睡衣落在脚边。 不远处的红色塑料桶里,白色百合花默默盛开。 顾千欢被他折腾得不轻,沙发很软但到底地方小,他乖巧地蜷在一侧,被动又乖顺地承受,漂亮的眼睛泛起一圈可怜的潮红,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但只有受不住了才会发出一声泣音。 越隐忍越勾人。 顾风曜是个男人,他摆脱不了男人的劣根性,只想青年永远攀附自己。 越是听见他压抑的哭声他越兴奋,有些变-态般欲罢不能,兴起时折下一枝花,插在青年红唇上,白得耀眼,红得妩媚,最后揉成一团糜烂的花酱。 事后,顾千欢倚靠着他的胸膛,白皙的颈间艷色斑驳,一层一层的吻痕叠压下去,如同春色堆砌出的美人。 他软软窝在顾风曜怀里,细长指尖把玩着男人领口一排黑色扣子。 顾风曜拧着眉头,正要说些什么,手机骤然响起,铃声打断他的思绪,顾千欢接通手机,是李韫。 他是来通知消息的:受天气影响,镜大全体师生放假三天,而顾千欢的课大多在周二周三,正好略过去。 末了,李韫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千欢,之前的事没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顾千欢愣了一瞬,指尖抓紧那颗黑色扣子,衣领被扯动,顾风曜低头看他,青年正哑着嗓子问:「老师,您指的是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沉寂一瞬,才道:「周日那天傍晚,你在学校被人欺负,因为支路没有监控,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件事造成影响极其恶劣,学校一定会继续严查下去,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至于比赛,如果可以的话,换一副作品吧。」纵然隔着电话,李韫语气里的惋惜仍旧清晰可听。 李韫得知消息时心痛得简直不能唿吸,即使他强烈要求,但事发地没有监控,事情被发现时对方早就跑了,根本无迹可寻。 顾风曜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视线落在青年发顶,一个小小的发旋映入眼帘,原来他的画,是要参加比赛的。 两人间的通话顾风曜听得清楚,他见到时那幅画已被彻底毁掉,但能得到李韫如此之高的评价,一定很好。 顾风曜何等聪明,一瞬想明白其中关窍,他揉揉青年髮丝:「你想我怎么做?」 顾千欢沉默地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指尖死死攥紧他胸前的口子,指尖隐隐泛出惨白色。 顾风曜定定看着他,强硬地问道:「说话,欢欢。」 顾千欢眨了眨眼,眼里水光闪烁:「我不知道。」 他的视线落在房间一角,顾风曜顺着看过去,画框伫立那里,落下阴影,风干后的画框上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顾千欢环住他的脖颈,语速急切苍白:「顾先生,那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我想带回来给你看……」 第23页 他语速愈来愈慢,未完的话隐匿在沉默中。 顾风曜眼神阴沉,动作勐地一顿,他的视线掠过青年发梢:「好。」 他这人什么都吃过,就是不肯吃亏。况且,石演也是在打他的脸。 来不及说其他的,另一道铃声响起,顾风曜本想挂断,在看到备註时犹豫一瞬,点击接通。 是顾毅程。 顾风曜穿着便服离开,临出门时站定,他凝视青年,指尖挑出内翻的领口:「欢欢,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顾千欢愣了一瞬,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他抿紧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嫣然的红沿着唇纹晕染,水光柔润。 顾风曜眸色渐深,目光微凝,听见他说:「顾先生,我只想你好好的。」 他越是这样说,顾风曜越是烦闷,心头像是有一股抒发不出的郁躁,他长腿一跨,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天色昏暗,他站在门边。冷风如刀,携裹着刺骨寒凉吹得皮肤泛红,顾千欢轻轻抬头,那张漂亮的脸上笑靥诡谲,无端地叫人嵴背发冷。 他知道顾风曜是什么性格,被他利用得彻底的石演结局总不会好看。 顾千欢迈着步子回去,在书房抽了一本书,蜷在椅子上看起来。 和他相比,顾风曜回去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连绵的阴雨天气下,黑夜早早降临。 顾风曜身上带着一股潮气,肩膀沾着水珠,他正欲脱掉身上的外套,才发觉家里没有一个佣人,抬眸望去,客厅灯光白得刺眼。 顾毅程就在客厅里等着,一侧是林枚媛,连顾琛都察觉到凝重的气氛,乖乖趴在学习桌上写作业。 顾风曜扫了眼,步伐微顿又恢復正常,三堂会审? 「你还知道回来啊?」顾毅程沉着脸,脸色很不好看:「怎么不一直住在外面,还知道有家里人吗?」 林枚媛扯了扯丈夫:「你小声点,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有顾琛看着呢。」 顾毅程语气一滞:「你也不看看他做了什么?再不管管,他是要上天吗?」 顾风曜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拍拍肩膀上的水珠,笑问:「我做了什么怎么就上天了?」 顾毅程险些气死,硬邦邦开口:「你跟那个小情——」復又想到即将上初中的小儿子,顾毅程硬生生改口:「算了,你那个男朋友,他到底怎么回事,还有石家今天上门,明里暗里都是求情,说你拿捏他们命脉,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顾风曜嗤笑一声,坐在沙发上,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您说得对,我确实干了件好事。他们既然不做人,我也不把他们当人看。况且,那不是他们应得的吗?」 做作业的顾琛悄悄抬头,正看见顾风曜傲慢地敷衍,捏着笔一脸惊嘆。 哥哥赛高! 他的偷窥正对上顾风曜的视线,顾琛被当场抓包,咬着笔头低下头。 顾风曜收回视线,看着顾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顾父愣了一瞬,到嘴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侧的林枚媛更是惊讶不止,吶吶说:「他们中午来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个。」 林枚媛死死抓紧手里的丝巾,脸色忽青忽白。 顾风曜轻笑一声,还能不清楚事情始末,无外乎石家觉得俩人已经退休,想着煳弄过去,心念百转间,他突然放软态度:「您可以跟石家联繫,明天让石演来找我。」 至于其他的,他可什么没应承。 顾风曜起身就要离开,敛起脸上笑意,眼底几分漠然。在这个家,他怎么都待不下去。 顾毅程叫住他,脸上露出别扭:「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呢,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林枚媛想缓和气氛,跟着说:「我听说,他也是油画系,真巧。」 她的话没说完,被丈夫扯了扯,顾毅程嘆息一声,妻子一直被他宠着,人情世故上不见增长,怎么能提起那件事呢。 果然,顾风曜眼眸黑沉,笑了,凉薄又淡漠:「带什么?不过是一个宠物,玩腻了就扔。」 他说完转身,顾琛噌地一下站起来,小跑着跟过去,抓住他的衣角,嗫嚅着说:「哥,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顾琛!」林枚媛声调拔高:「你哥哥还有工作要忙,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顾风曜看着她,小孩子被她抓得死紧,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脸上却丝毫不显,而顾琛,他低下头,不肯放手:「哥,我想跟你走,我不想上学。」 林枚媛第一次知道一个小孩子力气也这么大,衣角被她强硬地一寸寸掰开:「……听话。」 顾琛脸色通红,连哭都隐忍不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上学,不想……」 声音渐渐低微下去,林枚媛终于掰开,示弱道:「那咱们今天不去,明天再去吧,你成绩不好,再不补课,小升初还上不上了。」 顾风曜出门,看见肩膀上的湿痕,从始至终,无一人发现。 顾风曜回家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隐约传来几丝光亮。 他推开门,眉头不知不觉间舒展。 书房的灯亮着,宽大的办公桌后方,顾千欢蜷在椅子里,姿态乖巧。他脸上盖着一本翻开的书,顾风曜走过去,拿开书,才发现青年白皙的脸上印着几道红印。 他等自己等到熟睡。 第24页 顾风曜脑海里浮起这个念头,俯身将人抱起。顾千欢睡得很轻,一剎便醒了,水润的眼睛里满是睡意迷茫,手臂勾上男人脖颈,声线含着几分慵懒:「老公?」 顾风曜步子一顿,嗓音喑哑:「你叫我什么?」 第13章 顾千欢醒了。 他被放置在冷硬的桌面上,双脚悬空,能依靠的只有眼前男人。 心脏狂跳,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他无声收紧了双臂,勾上男人脖颈,那双凝视的眼瞳,愈深黑愈汹涌。 深邃宛如漩涡。 顾风曜看他一眼,手下力道收紧,似要捏碎他,后方两人影子重叠,拉长的影子如水般从桌面流淌向地板。 顾千欢一颗颗解开他胸前的排扣,硬质的外套带着潮湿水汽,指尖濡湿和掌心汗水混为一体。 最后压在暗红色桌面上,留下一枚湿漉漉的掌印。 顾千欢眼睛亮得惊人,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取悦他,得到他。 他满心欢喜,怎会害怕。 * 顾千欢端着早餐出来的时候,男人坐在餐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他时停下动作,眼中透着几分餍足。 顾千欢放下餐盘,视线扫过他翻开的书页,文字映入眼帘,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自然:「这本书,我还以为——」 这是他在书架上看到的唯一一本消遣读物,连他自己都惊讶,那些浩瀚如烟的藏书里,竟然会有小说。 它夹藏在一个隐秘角落。 顾风曜听见这话动作一滞,旋即挑起一抹笑:「你以为什么?书房里应该都是那种财经金融类吗?」 顾千欢诚实地点头,却听他朗声大笑,好一会儿才收敛道:「那些都是章霖购买的,可能他觉得这样,逼格比较高?」 顾千欢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低头戳弄意面,因此未曾看见说话时男人冰冷的视线。 为什么唯独是这本。 和他说的颠倒,与书房里上百部精装书相比,它更像是买一送一的劣质品,格格不入。可实际上,这是他的生日礼物。 十五岁那年,命运赠给他的生日礼物。 《俄耳甫斯与欧律狄刻》。 顾风曜闭上眼,指尖神经质地绷紧,汗湿了他的鬓角。 饭后,顾千欢躺在沙发上,窗外似有千军万马,狂放的雨拍击着脆弱的玻璃窗,倒映着四周的洪沼,雨水包围的洋房在昏暗天空下亮起灯,如同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细白指尖轻轻翻页,发出清脆的声音,泛黄的纸张能看出年代久远,顾千欢看得入神,并不是故事如何精彩,让他入神的是一种深刻的命运,美好破碎的悲剧,仿佛是既定的宿命,不可更改。 心情也变得沉甸甸。 他抬头看了眼处理公务的男人,视线在半空交汇,顾千欢弯起眉眼,很快将之抛诸脑后。 下午,突然有门铃声响起。 顾千欢打开门,表情有些意外:「是你。」 石演闻声一哆嗦,短短几天不见,他整个人憔悴得厉害,衣服像是披在一副骨架上,凹陷的颧骨有些脱相,他胆怯地甚至不敢看他。 石演张了张嘴:「您好,请问顾总在家吗?」 顾千欢看向右侧的房门,微眯起眼:「他在书房。」 石演机械地走过去,顾千欢注视着他,看着他蹒跚的步伐,像极了迟暮之年的老人,他指尖轻点,像是猜到什么,心头一跳。 书房。 石演见到顾风曜便彻底绷不住,他站在对方面前,恨不得跪下来求他,然而脸上只余下一片麻木,还有深藏的情绪,在看见顾千欢之后,一点不甘和嫉恨。 沉闷的督督声响起。 顾风曜收拢指尖,蓦地站起身,石演张了张嘴:「我——」 话刚开头,转瞬湮灭。 他倒飞出去,地板上发出一声重重轰响,爬也爬不起来,勉强抬头,刺目的灯光下,男人眼神莫测:「我的人你也敢碰?」 声音里的危险叫他颤慄,一瞬间冷汗浸湿他的后背,贴身的衣服成了束缚,在那双野兽般的眼眸注视下,他动弹不得。 「想求情?」 石演哆嗦着,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髮出叫人牙酸地咯吱声,像是某种哀嚎,剧烈的痛。 他看见对方露出一抹笑:「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今天来了吗?」 「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 石演目光一滞,落在那台放在跟前的电脑上,剎那间,他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代表石家的大盘瞬间跌停,以一种跳水之势,刺目的绿几乎要挤爆他的眼球。 喉咙发出呵呵的气音:「假的。」 顾风曜擦拭手指,目光下移,像是在看一个傻子,眼神有些悲悯。 顾千欢看着人一瘸一拐地出去,鼻青脸肿,满身颓败,像是被人抽掉了嵴梁骨。他双手交叉,细白指尖在灯光下白得透明,不由自主想起手机传来的消息。 [今日,宏景宣布破产,旗下产业重组,将由顾氏科技术全权承接。] 他赢了。 顾千欢才知道,自己也是他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他对上男人视线,什么都没说,倒是顾风曜,黑沉的目光看着他,身上有如实质般的黑暗。 恰在此时,窗外透出一点天光,无休止的大雨终于画下符号。 第25页 顾风曜突然出声:「雨停了。」 他朝他走来,平缓的步履踩在木质地板上,像是踩在他心尖,莫名的冷意拢上心头,顾千欢微微蹙眉,下一刻,冰凉的玻璃贴上皮肤,天旋地转,晕眩与失重交叠而来。 灵魂在顷刻间脱离躯壳,顾千欢张了张嘴,迟钝且麻木地睁着眼睛,视线落在虚空,一片空白,他失焦的眼睛滚出泪珠。 这不是爱,是玩弄。 …… 顾千欢靠着男人,与他耳鬓厮磨,明明是最亲密的姿势,他的心却开始发冷,蔓延至全身,像是坠入一片冰窟,手脚冰凉。 顾风曜点起一支烟,青色烟雾中窥见他淡漠的视线,落在青年斑驳狰狞的皮肤上:「欢欢,我明天派人装潢画室,你准备设在哪一间?」 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吗? 顾千欢看着他,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眼,窥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他牵动唇角,想笑,扯到身后的刺痛,一点黏腻的血滴在地板上,氧化后几乎与暗色地板融为一体。 「你拿我当什么?」紧绷的声线嘶哑如磨砂,他说出来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却仍旧固执地撑起身体。 顾风曜揉揉他的头髮,喉咙颤动,低沉地笑,眼底不见一丝笑意:「乖。」 这一刻,顾千欢终于明白,他拿他当什么,宠物,亦或是拿来发泄的工具?出乎意料,他反倒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灵魂脱离躯壳,在虚空中凝视,看他眼里的漠然。 他凝望着顾风曜,手指蜷起,竟笑着出声:「好。」 朦胧中,顾千欢听见一道声音,遥远得像是来自外太空。 「叮——」 * 顾风曜的效率很高,说是明天,今天已经开始布置,一天不到,画室已经装修完毕。 柚木地板漂亮干净,四周是粉刷干净的白色墙壁,正前方一扇大开大合的推拉式落地窗,打开后是一个小阳台。 许久不见的艷阳天,阳光毫无阻碍涌进房间里,如同海底深渊,顾千欢第一次知道,汹涌的光线也能叫人几近窒息。 顾千欢的视线掠过拆封的美工刀,刀刃反射出光斑,落在衣襟上,突兀且刺眼,白色衬衣干净如雪,顾千欢在画架前调色,一大团白色在画板上铺开,细腻得如同一捧凄哀的雪。 顾千欢手里拿着画笔,始终未曾落下。 他画不出来。 画布上一片空白,从白天到黑夜,星子缀上夜空,顾千欢低下头,愣了一瞬,他听见徐妈的声音,还有另一种咔哒咔哒的齿轮转动声。 回餐厅的时候只有自己,徐妈在一边布置餐具,说道:「顾少爷,先生今天不回来了,说是公司有事,让我告诉您,不用等他了。」 顾千欢拿起筷子,手指没有力气,「啪嗒」一声落在桌面上,滚动起来,胃里开始翻涌,像是感觉不到飢饿一般,只有烧灼的痛,顾千欢抬头:「他在哪儿?」 徐妈动作一滞,眼神闪躲:「这、这,先生不是说他在公司吗?」 顾千欢捡起掉落的筷子:「我知道了。」 晚饭后,徐妈看着桌面上一点未动的饭菜,不住嘆息,真是浪费了。 她临走时看了眼楼上,房间的灯早早熄灭。 墙外的主干道上,月光剪出长长的影子,凄冷的夜风灌进衬衣,衣服鼓起薄而饱满的大包,顾千欢走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该去哪儿? 第14章 顾千欢在路边到了辆车,坐上时司机问他去哪里,他冷不丁愣住了,迟疑地看了眼窗外,七八点钟的城市幽幽醒来,铺满大半张天幕。 他竟然想不到一个去处。 他在m国长大,国籍是z国,因为他的父母是z国人,可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父母早已死去,他所熟识的一切几乎都在国外,收养的陆叔叔,经纪人程言……顾千欢突然笑了一下:「去镜大。」 车子很快,眨眼功夫已经到达。 高低错落的教学楼融进夜幕中,顾千欢回到寝室的时候,灯还亮着。 黑暗的走廊里,穿堂风凛冽又寒凉,与他擦身而过。顾千欢推开门,书桌边的阮嘉明正在打游戏,突然出现把他狠狠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高唿一声,甩掉外挂耳机往他身上扑:「欢欢你终于回来了!」 阮嘉明那张嘴叭叭叭说个不停,说他回家是怎么无聊,家人怎么唠叨:「……最最重要的是这几天下大雨,我连出都出不去!我太惨了!」 顾千欢拍拍他的背,想起这几天,他眸光闪了闪,想说话却觉得很累,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阮嘉明没在意,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他真是在家憋坏了,寂静的寝室被他一个人说出七八个人的架势,活力满满。 顾千欢拉出椅子,打开柜子,在兜里掏出一把奶糖,阮嘉明是做什么都要看他的,黏黏煳煳地凑过来,见到奶糖却愣住了。 「欢欢,你不是糖过敏吗?」阮嘉明有点不解。 顾千欢笑了一声,糖果装进铁皮盒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不吃,看看。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的。」 阮嘉明并没注意他语气里的深意,他早被盒子里另一个东西吸引住:「诶,这是陶瓷小猫咪吗?真可爱啊。」 婴儿拳头大的小猫咪,灰棕色狸花猫,背上的虎斑纹暗深和浅色交错,一波一波像是浪花,看起来憨态可掬。 第26页 阮嘉明是一眼就看中了,心水得快要馋哭了:「欢欢你在哪里买的呀?我能不能拥有同款?」 越想越激动,和欢欢拥有一个同款,阮嘉明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他就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更何况欢欢性格这么好,一看就是他赚大了好吗! 他眼巴巴瞅着,幼态的圆脸可怜兮兮,不等顾千欢回答,屁股还没坐稳,阮嘉明风风火火地掏出一堆零食果干掏出来:「好欢欢,这都是我从家带来的零食,你拿点。」 顾千欢看他说着还不忘拘出一大捧,零散的包装直接淹没他书桌半壁江山。 他的目光落在陶瓷小猫上,眉头轻蹙:「我也不知道。」 小猫放在桌子上,陶瓷胚质细腻,蓬松的尾巴缠住前腿,一条两条三条……中间露出一点爪尖的浅白色,顾千欢声音轻缓:「这是父母留给我的遗物,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卖。」 阮嘉明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他听见了什么? 遗物?! 他低下头连看都不敢去看顾千欢,手指无措地扣着桌角,紧张又羞愧地说:「欢欢……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千欢这个当事人反倒笑了出来:「没关系,就是小猫的事我帮不了你。」 阮嘉明摇头,本来就是一时兴起,他小心翼翼地把猫放回铁皮盒,突然福至心灵:「欢欢,我能拍几张照片吗?说不定网上有相似呢。」 和他的兴致勃勃相比,顾千欢没报什么希望,因为他查过,阮嘉明突然惊唿一声:「欢欢,我好像,找到了。千度识图是雾城的特产,陶瓷八尾猫。底下有介绍。」 阮嘉明照着念:「传说,八尾猫是一种吉兽,修得九条尾巴就能得道成仙,但世人往往只见其八尾,见到它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好神奇。」 顾千欢出神地看着陶瓷小猫,阮嘉明的话像是隔着一层细毛玻璃,朦朦胧胧听不清楚,这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却从来不知道有这种深意。 眼睛有点涩,他低下头,心口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深夜,顾风曜从公司回家,石家的收购重组计划一切顺利,临走时他让章霖买了点药膏,打开手机才发现有条新消息。 是顾千欢。 胡桃夹子:[顾先生,我想回去几天。] 顾风曜看见后,在停车场站了许久,夹着的烟渐渐烧到皮肤,刺痛一瞬后,被他踩在脚下,火星四溅。 给顾千欢拨电话,出乎意料的竟是盲音,男人的冷笑声在停车场迴荡,垂眸看向幽绿色屏幕,人好像被他惯坏了。 同一时间,顾千欢睡得并不安稳。 紧闭双眼,惨白的脸,一层薄汗不知不觉沁出额头,双手虚虚抓紧,窗外的月光泼洒在地板上,冷冷的像是凝了一层清霜。 「欢欢,欢欢……」 缥缈的男声不休不止,他看见连绵不绝的群山脚下,一架古旧的钢琴摆在一排小房子旁边。 《胡桃夹子》的旋律响起,琴凳上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四只手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天空有飞鸟掠过,雪山的低温,一阵冷风吹过,穿过薄薄的短衣,小男孩咳嗽起来。 顾千欢知道,那是他。 为什么又想起来了,他痛苦地呻-吟,《胡桃夹子》的旋律仍在继续,小男孩咳嗽得弹不了琴,转而仰着头,一脸乖巧地看着清隽的男生弹奏,一双小手打着拍子。 他们对视,两个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顾千欢在梦里看见男生的面容,轮廓还带着一点稚嫩,他笑着,深黑的眼只倒映自己的面容,如一汪湖泊。 「欢欢,你要记得我。」 「我不要。」 顾千欢勐然惊醒,看清周围环境后,只剩下胸腔的心脏狂跳不止。 他捂住眼睛,大口喘息,突然蜷起半-身,颤抖的声音在夜里响起,太低微,太渺小,不断地喃喃低语,如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记得你,只有我自己记得……」 这么一折腾,那点残存的睡意也没了,顾千欢下床倒了杯水,阴影里,唯独眼角的泪珠闪着光。屋子里传出清浅的唿吸声,阮嘉明还在熟睡,没有一丝一毫要醒来的迹象。 他底下枯坐一夜。 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天,阮嘉明睡意沉沉,打着哈欠下床,一转眼看见人,腿一软从楼梯滚下来:「欢、欢欢?你什么时候跑下面来了?」 顾千欢抬头看他,他熬了一夜,那双漂亮的眼睛布满血丝,黑眼圈衬得他多了几分阴郁,唯独眼里的光,强烈得叫人不可直视:「我想去画室。」 阮嘉明担心地说:「可是你这情况,应该是一晚上没睡,身体撑得住吗?」他说着顿了顿,一拍大腿:「这样吧,欢欢你先去,我去给你买早餐,一会儿去找你。」 * 顾氏。 顾风曜一早来到公司,车子刚到门口就看见蹲守的秦西西,对方看见他蹭地站起来,一脸灿烂的笑。 顾风曜攥紧指尖,如今觉得这笑容,真刺眼。 他抬脚就走,显然低估了秦西西的厚脸皮,对方飞奔着跑过来,张嘴就是告状:「保安不让我进去,说我不是公司员工,顾,咳咳,顾总您跟他说我是不是?」 顾风曜看他一眼,这事他忘了。 第27页 他转头看了眼身侧的章霖。 章霖头皮一紧,还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忙站出来解围:「这是我的疏忽,忘了给你办理员工手续,录入指纹,你可以跟我来,我们现在就录入。」 顾风曜刚坐稳,章霖来请示:「顾总,该怎么安排秦少爷的工作?」 顾风曜放下文件,垂眉敛目:「顾氏和各所高校的合作已经敲定,现在应该只差后续沟通,你让他跟着跑就行了。」 章霖心头明悟,大少爷就是来凑数的。至于底下人,肯定会嘀咕,敲打敲打就好了。 秦西西无事一身轻,跟着团队乱跑,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瞧瞧就得了。 好巧不巧,第一站就是镜大。 镜大的三天假期,终于还是因为雨歇半途夭折,惹得无数人哀嚎。 徐楠声不是其中一员,甚至还迫不及待地数着日子等,拎着沉甸甸的画框,他面带春风,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只是这好心情在来到画室看见某人的时候,连同脸上的笑一併消失了。 第15章 徐楠声来的早,所以画室里人不多,他一眼就看见窗边的男生。 是顾千欢。 「徐哥。」几个认识的跟班朝他打招唿,徐楠声敷衍地回应,期间目光一直落在顾千欢身上,瞥见他面前的空白画布,他不动声色露出一瞥轻蔑的笑。 星期天发生的事并不隐秘,顾千欢的画被毁了,兇手至今还没找到。 众所周知,油画是所有画系里难度最高技法要求最严苛的画派之一,他提前得到消息连带修改也准备了将近一个月,才达到今天的水平,顾千欢呢,距离比赛只有五天,他能画出什么来? 徐楠声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如释重负?不可否认,他一直视顾千欢为自己最大的敌人,现在—— 徐楠声昂首阔步地拎着画框朝顾千欢走去,不知是有意无意,在顾千欢一侧,拆开画放在画架上,做完这一切侧了侧头:「你的画……」 徐楠声唇角带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是还没找到灵感吗?也是,毕竟灵感可遇不可求。」 顾千欢瞥他一眼,淡漠的眼神映不出任何影子,眼球上纠缠着红色血丝,苍白的脸,带着妖异的邪性。 他声音好听,冷冷的如同山峦流淌而下的雪水:「你很闲?」 徐楠声心头一窒,慌忙移开视线,再回头,顾千欢已经收回视线,他专注地调色,仿佛刚才的事于他不过是最平常的小插曲。 恼羞于竟然在他跟前露怯,徐楠声正要说什么,「砰」地一声打断他。 阮嘉明高调出声:「呦,徐同学早上好啊。」 他插足在两人之间,正好挡住徐楠声的视线,护犊子的架势,一时间竟叫徐楠声毫无办法。 阮嘉明脸上带笑,彻底忽视了他,边说边解开袋子:「欢欢,我特地跑三食堂给你带的小米粥,纸盒里有包子。」 徐楠声离得近,鼻尖嗅到浓郁的肉香,他厌恶地皱眉:「顾千欢,画室是画画的的地方,这点你应该清楚。」 阮嘉明听着脸皱成了包子:「你——」 他想说这是我拿的早餐,你说欢欢干嘛,分明就是赤-裸裸的针对。 顾千欢拦住他:「没关系。」他全然忽视身侧的徐楠声,对阮嘉明说道:「等我回来,你把画框准备好。」 阮嘉明张开嘴巴,傻眼了。不是,他就是来陪玩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了陪练,这落差太大,难为得他直薅头髮:「不是,欢欢我——」 顾千欢已经拿着包子出教室,他倒是无所谓,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血丝和冷意。他迟迟下不了笔,不是画不出来,而是太汹涌,撕裂的情绪压抑不住。 顾千欢从没告诉过别人,他盯着那张空白画布时,早已一眼望到头。那刺目的白,癫狂的破碎,近乎狰狞地侵占整副视线。 顾千欢很快回到画室,人群围绕着徐楠声,发出一声声压抑的惊唿,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他本人则怡然自得地任人欣赏。 顾千欢扫了眼,人群挨挨挤挤,根本窥不见全貌,只有隐约一点深蓝,十分抓眼。 从容地越过对方,顾千欢目光落在手忙脚乱布置的阮嘉明身上。 「做得怎么样了?」 阮嘉明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表示:「当然,我早就做好了。」 他说完愤愤不平地看了眼徐楠声,厌声道:「真烦人!」 以顾千欢为中心,他右手边是阮嘉明,左手是徐楠声,离得很近,却天然分成两个世界,一边熙熙攘攘,一边门可罗雀。 这样大的反差,也不怪好强的阮嘉明讨厌:「欢欢,我刚也看了,他的画根本不如你!」 顾千欢屈指给他一颗爆栗,倒是无所谓:「说什么呢,画画完了吗?」 声音落在一直关注他的徐楠声耳中,他唇角笑容一滞,仔细欣赏自己的幅画,才恢復笑意,他着人群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都画完了吗?」 同学们才纷纷离开,徐楠声便迫不及待地扭头,声音带着隐晦的恶意:「顾同学,离比赛就剩五天了,你还有什么好想法吗?」顾千欢没回答他,兀自凝视眼前的空白画布,至今未画一笔,漂亮的眼倒映出方方正正的一块白色,这副模样……竟然还有心思出神吗? 徐楠声撇撇嘴,眼里不屑加深一层,他很瞧不起,心里却松懈几分。 第28页 没人知道,顾千欢正陷进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他的视线一动不动,那幅空白画布上,正被一层一层地渲染、铺陈,纯白颜料抹上画布,他说一眼望到头,就是真的。 顾千欢从小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仿佛有另一个世界,通过他的眼,投射进现实,那些纷乱奇诡的颜色,一一投影在空白画布上。 他作画从不需要起稿。第一眼,起稿,第二眼,铺画,什么色调技法,他天生就知道它们该怎么使用,大脑就是最清晰的资料库,那些他画过的画,一张一幅深深刻印。 正如时隔多年,他仍记得自己的第一幅涂鸦,像镂刻的花纹,直达核心,即使一层一层削弱,仍旧清晰可见。 顾千欢沉思一会儿后,终于拿起画笔。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然而一落笔,坐在他身边的徐楠声勐地绷直身体,无形的压力叫他钉死在椅子上,死死看着顾千欢笔锋盘旋。 淋漓尽致。 徐楠声脑海里勐地跳出这么个形容来,纯白色颜料被他按上画布,刺眼,醒目,他竟然把整副画平涂一遍,真是大胆至极! 他不怕弄脏画面吗?! 他不怕色调偏差吗?! 走廊外,以李韫为首,一队人朝画室走来,而队伍后方,秦西西拿着手机缀在队尾,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画室里,低头作画的人谁都没发现他们,一行人就站在画室外的窗户边,扫视一番,只有一幅画完成度最高,这自然吸引众人注意力,李韫看过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脸上露出笑意。 旁边的人跟他熟识,心生好奇,忍不住询问:「李教授,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韫笑呵呵地说:「那边那个,是我的学生,他成绩很好。」 那人跟着看过去,感慨地说:「这可真是兵贵神速,旁边那个才开始他已经画完了,真好,是这届第一吧,这次画展肯定有他一份。」 他说着没看到李韫脸色一滞,等人说完,李韫才否认:「不是他,应该是他旁边。」他语气微滞:「顾同学才是我们油画系第一,可惜之前出了一些事……」 他自己也不确定,只剩下五天时间,顾千欢真的能画完吗? 身边的朋友则是怀疑地看向顾千欢,心里直犯嘀咕:第一? 顾千欢今天穿了一身白衣黑裤,通身清冷出尘的气质,容貌却是昳丽又秾稠,但饶是如此,也不大叫人信服。 他看着不像艺术生,更像是荧幕上的偶像明星,甚至比明星还要好看不少,放在人群里,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油画系顾同学? 声音吹进秦西西耳朵里,他蹭地一下抬起头,小嫂子就是镜大油画系,不由得抬头看过去,一眼就看见顾千欢。 他在人群里,如鹤立鸡群,再直白说,就是最耀眼的发光体,站在那里,边边角角都照亮了。 秦西西惊艷又大为震惊。 不是吧,真的那么巧?秦西西赶紧打开手机,想给顾风曜发个消息。 此时,一行人已经进入画室,在寂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不少人看见他们,注目礼行了一路,直到李韫绕到角落里。 这里静悄悄的,自成一派天地。 阮嘉明戴着耳机听音乐,一点没发现有人到来,画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涂抹,划水很开心。 掠过他,才是李韫的真正目标——顾千欢。 青年面前的画架上,大开幅的画框竖立,纯白色铺底,高饱和的单一色调极其刺眼,醒目的如同烈日,倾城的烈日烧灼下,大地天空,世界万物被曝晒成无天无地的惨白色。烧灼乃至融化,各色融成荒芜的死白。 顾千欢蘸满了颜料,暗红色点上正中心,割裂出一片暗红色,被画笔勾勒成不规则形状,宛如浓烈干涸的血浆。李韫脚下一滞,浓重的撕裂和压抑感在一个照面之下已缠紧心脏,他半分都看不出顾千欢的画作内容,然而里面撕裂狰狞乃至痛苦的感情已经真实可怖地跳出画框,一把扼住你的脖子,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的画里有情,求而不得。 和之前的《渊》相比,这副画的色调太热烈,太奔放,灼热的强光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太过炽热,反而成为最不可控的武器。 伤人伤己。 李韫看完身上冷汗淋漓,同行的人皆不逞甚让,默然无声地颤慄着,后方,秦西西捧着手机,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手抖,腿软。 身上的皮都紧了不少。 秦西西强撑着录完一段视频,像是被採补一顿,虚弱地挪动指头,在对话框里发出最后的吶喊。 [嗷嗷嗷嗷嗷嗷!顾哥!太绝了!我死了也要说——嫂子杀我!] 第16章 「嗡嗡——」 会议空隙,顾风曜扫了眼不停震动的手机,触及消息时,只觉得秦西西又开始人来疯了。 他看向台上,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发展,就是冗长的汇报叫人乏味。 顾风曜垂眸,消息后紧接着一条长视频,看清视频封面的截图,他目光微滞,主人公正是他最熟悉的顾千欢,背景铺陈大片白色。 简单甚至到了简陋的地步,顾风曜冷不丁想起秦西西这次的目的地——镜大。 再次瞥见秦西西发来的消息,满屏的字吵得他眼睛都不安生,心里想着什么鬼,指尖却轻车熟路地划开视频。 第29页 一片安静。 视频里的青年姿态优雅,微微垂首,风曜没注意他画的什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纯白衬衣勾出劲瘦柔韧的腰线,他眸色深暗,最后才将目光聚焦在画上。 刺眼的白,惨烈的红。 顾风曜心头一窒,后倾身体,冲击直面而来,无法言喻。叫他想到医院的裹尸布,烧融的白色下遮掩惨烈的痕迹,晕开血色的花。以往象徵圣洁的白色,此时苍白褪尽,以张牙舞爪的姿态盘亘。 血浆早已凝固,氧化成暗红色。 顾风曜眼神微滞,旋即轻笑一声,不长的视频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顾总。」木经理小声询问,「您觉得怎么样?」 顾风曜抬眼,眸底一片波澜不惊,他环顾一周,台上发言的职员木愣站着,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 因为一声轻笑,会议就暂停了? 指尖叩出督督的声音,一声一声,宛如重锤敲击,顾风曜瞥他一眼:「会议继续。」 木经理笑都笑不出来,方才那一声,整个会议室的人心都颤了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下。 顾风曜说完,手机再次震动。 他看见底下秦西西的消息,脸上笑容迅速敛去,将视频长按保存,干脆利落地把人删掉。 秦西西啪啪啪打字,时不时看一眼顾千欢,发出去时,对话框弹出红色感嘆号:(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是否通过朋友验证) 秦西西:「……」 这绝壁是吃醋了吃醋了吧! 小嫂子有魅力谁不喜欢他?谁不想和大画家贴贴,就是秦西西这样的艺术白痴,也能看出来顾千欢的潜力有多大! 秦西西收起手机,嘀咕几句,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众星拱月般包围的青年。 顾千欢放下画笔,眼眸倒映出画框,他眼睛极亮,耀眼的光因燃烧愈发璀璨。 「啪啪——啪啪——」不知谁先鼓起掌,不断有人被声音吸引,随着画作映入眼帘,掌声如小溪汇入大海,连绵不绝。 李韫更是捨不得移开眼,眼眶湿润,他鼓起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非常好。」 原以为这孩子会一蹶不振,谁也没想到,他会交上这样一副让人满意,不,是极其满意的答卷——半成品的画作已经有了烧融的质感,非是月光的柔和,大面平涂的纯白有种刺穿眼球的酷烈,唿之欲出的情感扑面而来,这就是油画不可替代的关键所在——它是情感的传达,藉由画笔传递,艺术与人性、灵魂相通。 顾千欢听着愣了一瞬,垂下眼睛,大概只有自己清楚,他画这幅画时是什么心情,空白的画布是他的宣洩口,酣畅淋漓的画作后,透支过渡的情绪开始反扑。 顾千欢捏紧颤抖的指尖:「谢谢老师指点。」 李韫笑着摆手:「我这可不是指点,你继续按照思路走,这幅画表达的感情比《渊》更强烈。」简而言之,也更优秀。 他说完顿了顿,皱紧眉头,嘆了口气:「千欢,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 顾千欢勐地抬头,对上他关切的视线,心底一暖,他温声说:「我知道,老师,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李韫说完就离开了。 秦西西眼珠一转,偷偷留到最后一个,虽然他没有艺术天赋,但是不妨碍他佩服天才,他钦佩地看向顾千欢:「嫂、咳咳,千欢,我刚才录了一段视频。」 顾千欢愣怔一瞬,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秦西西已经交代个一清二楚,红着脸:「你画的太好了,我没忍住,把视频发给了顾哥。」秦西西想着斟酌一下,小声说:「其实我觉得,顾哥才是有点配不上你。」 顾千欢被他逗笑了,摇头道:「真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秦西西呆呆地看他,方才青年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恣意,宛如漩涡,叫他目眩神迷,心脏也砰砰直跳。 秦西西跳着脚往外跑。 顾千欢笑着看他,笑意不达眼底。 画室。 阮嘉明扯住小伙伴衣角,眼底的关心显而易见,李韫的画叫他想起早上的事,画里的情绪越汹涌越强烈,他越担心。 顾千欢早就想明白了,朝他笑着摇头:「我没事。」 怎么会有事,他绝不会纵容自己沉溺在情绪里,有些事,只有拼尽全力才会争取的争取得到。 阮嘉明盯他表情,好像真不在意了,他蹩脚地移开话题:「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顾千欢的目光落在半成品的画上,脑海里早有清晰的念头:「《曝》。」 阮嘉明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顾千欢给他解释,却更像是对自己说:「曝晒,是阳光过盛,也有曝光的意思。胶片相机刚出现的时候,常常出现曝光过度,刺眼,烧灼,后来有人调查,是阳光太多,把一切景色都烧灼得融化掉。」 然而最根本的由来,他藏在心底绝口不提——那是他在洋房的最后一天,那天的阳光,是能溺毙人的汹涌。 他一辈子忘不了。 阮嘉明很轻易被他煳弄过去,他学艺不精,只能看出情绪,然而,如果仅仅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画里的情绪又怎么会拥有撕裂的痛楚和力量。 即使这幅画只是半成品,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出它的潜力,连一边精雕细琢的画作都比了下去,差距堪称云泥之别。 第30页 作为「泥」的主人,徐楠声再次尝到失败的滋味。他隐晦地看了眼顾千欢,对方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愤怒毫无出路,在心底横冲直撞。 顾千欢格外敏锐,提着箱子出去时突然扭头,正撞见他阴鸷的目光,他轻轻一笑,态度温和。 这样的从容淡定,反衬得徐楠声心态失衡,几近爆炸。 * 阮嘉明:「欢欢,你刚才回头看他干嘛?真是丑人多作怪。」 其实徐楠声并不丑,甚至有几分英俊,只是阮嘉明看他不顺眼。 顾千欢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他刚才直勾勾地看了我好几分钟,我得看回来啊。」 阮嘉明哈哈笑了:「他是嫉妒你吧嫉妒你吧!」末了哈哈一声:「活该!谁让他一开始叨逼叨逼,显得他那画天上仅有地下绝无似得。」 顾千欢:「……」 阮嘉明问:「你怎么不说话?」 顾千欢:「你一个人顶一个团,哪还有我插话的时候?」 「顾学长?」 俩人说话的间隙,一道声音插进来,年轻帅气的男生迈着大长腿,朝他大跨步走过来,走近了确定后,他眼底突然爆开喜悦的光:「真的是你,顾学长。」 阮嘉明已经蒙了,脑子晕眩。 顾千欢打量着他,还在思索却见男生扯了扯外套:「是我,你还记得吗星期天晚上,我送了你一件外套。」 蒋飞琰说着去拎画箱,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学长,我帮你拿东西吧。」 顾千欢后退半步:「不用。」他顿了顿,略微缓和下语气:「星期天的事谢谢你,有空我请你吃饭?」 蒋飞琰动作一滞,突然红了脸:好、好呀。」 一边阮嘉明已经看直了眼,等人离开后,他忍不住八卦:「快说,又奶又乖的小学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看样子,对你很有意思。」 顾千欢乜他一眼,拎着画箱往外走,身后传来阮嘉明喋喋不休的声音。 怎么认识的? 顾千欢扯起嘴角,他跳湖那天,是蒋飞琰发现并喝退石演,外套也是蒋飞琰送给他的。 他拒绝对方,跌跌撞撞地回到顾家,再之后…… 顾千欢目光微闪,步子加快,画箱里颜料瓶发出闷闷的撞击声,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 晚上,顾千欢正在调颜料,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骤亮,因为静音没有声响,他低着头,还是阮嘉明路过看见说了一句:「欢欢,你手机亮了诶?」 顾千欢抬头,眼神茫然,直到看清来电备註,手下突然一顿,红颜料倾洒在脚下,蜿蜒流淌似一滩血液,浓烈且灼目。 顾千欢接通电话,电话那头有清浅的唿吸声,低沉的男声传入耳蜗:「欢欢,是我。」 顾千欢攥紧手机,他当然知道。 他轻声说:「顾先生。」 传来男人一声轻笑,像是在逗弄小宠物:「欢欢,你叫我什么?」 顾千欢默然,他站起来,眼前一片晕眩,好像坏掉的黑白电视剧,雪花滋滋:「顾先生,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顾风曜掐灭手里的烟,风吹走烟雾,他仰头看向星星点灯的寝室楼,声音淡淡:「欢欢,你下来。」 第17章 长久的沉默。 久到顾风曜以为他已经挂断手机,他听见男生沉寂的回答:「好。」 唇角掀起一抹笑,侵略且强势,他说:「欢欢下来,有惊喜。」 寝室。 顾千欢收起东西,因为刚才的意外,他指尖沾染一抹红色,宛若一点胭脂。 阮嘉明正拿着手机打游戏,嘴里指挥着,冷不丁抬头,却见顾千欢披上外套,准备往外走。 他愣住了:「欢欢,这么晚了你要干嘛去?」 顾千欢回头看他一眼,抿紧唇角,握上门把手的指尖隐隐发白:「有点儿事。」 阮嘉明本就是随口一问,得到回答重新低头,随口说:「那你要早点回来啊,过不久寝室就关门了。」 顾千欢动作一滞,半开玩笑半认真说:「有可能,我今晚不会回来了。」 阮嘉明蹭地抬头:「!!!」 「是他吗?」 阮嘉明一脸紧张,还没忘记之前顾千欢回来,脸上那么沉重的表情,还有他之后的种种反应,肯定是闹了什么不愉快,他怎么能不担心。 阮嘉明快走几步抓住人:「你还下去干嘛?给他欺负吗?欢欢,别下去。」 他们都心知肚明,阮嘉明说的是谁。 顾千欢定定看着他,半晌,他笑了起来,眼底漾起涟漪:「没关系。」 顾千欢轻易便挣脱掉。 * 顾千欢下楼后,一眼看见树下站着的黑衣男人,茂密的绿树枝叶婆娑,他动作一滞,不等他有所反应,男人似乎心有所感,突然转身。 他们遥遥对望,斑驳的光洒在他肩上,宛如一排排细润鳞片,闪着斑斓的光。 顾风曜朝他招手,烟味携着风一併传入鼻腔:「欢欢,过来。」 顾千欢快走几步,眼底一团光焰,忽明忽灭,如同风雨中飘摇的光影。 顾风曜拧着眉头,一只手揽他的肩头:「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轻慢的语调,哄骗意味十足。 顾千欢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眉眼又冷又艷,叫顾风曜忍不住想起白日的画面,他眼帘低垂,落在青年柔韧的腰身上。 第31页 顾风曜拍拍手,身后车子里,章霖提着一只深蓝色箱子走出来,落地后发出沉闷的声响:「顾少爷,这是老闆特地送给您的礼物。」 顾千欢扫了眼,箱子一侧的边角上,嵌刻一朵十字星——uxu,f国最着名的油画牌子。 打开后是一整套颜料,巴掌大的一盒几千块,一套下来六位数。 章霖功成身退早已离开,静谧的树影下只有他们两人,顾风曜捧起他的脸,眼底的热度几乎将他整个吞噬。 即使知道那只是虚假的,如水中幻影。 顾千欢仍旧抓紧他的袖口,菱形蓝宝石袖扣压在掌心,传来轻微刺痛,却叫他越痛越清醒。 他眨了眨眼,漾起一层涟漪,轻声说:「顾先生,别折磨我。」 他眼底有犹疑,有痛苦,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迷恋,被男人尽收眼底。 顾风曜笑了声,失笑道:「谁敢折磨你?」 他的耐心早就所剩无几,顺势掐握青年漂亮的下颌:「乖孩子,你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顾千欢脸色苍白,他听懂了。 可是—— 他咬紧下唇,声音轻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呵呵。」顾风曜揉着他的头髮,低哑的笑声自舌尖滚落:「什么都不要?」他玩味地重复一遍,才道:「市中心的洋房,我今晚已经过户给你。」 顾千欢勐地抬头,他知道顾风曜的能力,从不说假话,张了张嘴。然而顾风曜已经再无耐心,咬上他的唇瓣,微凉的指尖轻轻收紧。 现在,在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里,他只想看见自己的影子。 嘴唇被他咬得殷红,厮-磨出柔软微凉的触感,指尖插-进青年细软的髮丝,轻轻摩挲。 他像一只兽,撕咬猎物的咽喉。 顾千欢轻轻仰头,斑驳陆离的光照进眼里,血液蒸腾出炙热的气体,玫红色的吻落在脖颈,轻如一片落叶下坠,又似细密缠葛的蛛网绞紧心脏。 顾千欢抵着男人的胸口,指尖一点嫣红,似烧灼的红,沁润的血。 顾风曜步步紧逼,覆着薄茧的手指摩挲那颗红痣,逼得他狼狈败退:「不行。」 顾千欢咬上他的指尖,妥协地哀求:「至少别在这。」 顾风曜看他一眼,眼中深暗无底:「好。」 车子如离弦之箭,疾驶出校园。 许久后,暗处的转角里传出脚步声,昏黄路灯照出那人的样貌,他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竟然是这样的关系,真噁心。」 他也认出男人的身份,眼神发冷,想起之前圈子里的传闻,那人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极妙的主意。 * 画室里,照旧是当初的摆设,敞开的落地窗前,窗帘拉出一臂距离,清冷的月光倾倒屋内,柚木地板洒上一片霜糖。 支起的画架前,空白画布上留下漂亮的水渍,顾风曜搅了搅,拉紧的弓弦彻底崩断,发出铮铮泣音。 「受不了了?」 顾千欢摇头,凝视下方的男人,眼底水色漾盪:「顾先生,我要你永远看着我。」 顾风曜动作一滞,压低声音,一只手搭在青年脆弱的脖颈上:「现在不是吗,你那么乖。」 他说着哑然一笑,低头亲吻那颗漂亮的红痣。 顾千欢抬起眸子,失神地看向屋顶。 月光凄哀绝艷,空白的画布逐渐染上一层一层的深色,透出斑驳锈蚀的血色。 …… 荒唐的一夜过后,顾千欢直接起晚了。 他醒来时顾风曜早已离开,之前隐隐冻结的关系在一场深度交流后,开始破冰转圜。 他看着镜子里的青年,扯起一抹笑,悲哀又希冀,目光下移,白皙的颈侧吻痕叠错。 他从来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 顾千欢坐车回镜大,那箱颜料顾风曜之前叮嘱过,司机还要拎着上楼,被他拦住,轻便的箱子他一只手都能拎起。 他路过转角时,迎面走来一个人,突然勐地撞过来。剎那间,箱子滚落,里面的小盒颜料滚出来,顾千欢倒在地上,惯性中用手掌撑地,火辣辣的痛楚叫他轻嘶一口气,才来得及抬头看向对方。 徐楠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浮出一丝不屑,转瞬间只剩下满脸惶急:「抱歉啊,我刚才没看见你。」 顾千欢垂眸,捡起滚落的颜料,才说:「没关系,毕竟狗眼看人低。」 「你说什么?」徐楠声脸色阴沉:「你骂我是狗?」 正是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课的学生一波一波,争执引得不少人围观。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入耳畔,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究竟是谁先挑事,小声的讨伐四散开来。 「这谁啊?明明是他先撞了人,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靠,还有没有道理了?」 「小声点,这位咱们都得罪不起,人家家里本事大着呢。」 声音传入耳畔,徐楠声脸色忽青忽白,蓦地,似是想到什么,他笑出了声:「我道歉,对不起顾同学,是我刚才不小心,你有什么事没,我带你看医生?」 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顾千欢不信他会悔改,但他面上拎着箱子,平和地点头:「没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第32页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背后传来针扎一般的怨毒目光。 回到寝室,顾千欢撸起袖子,掌心沁出点点血渍,氧化的暗红和鲜红彼此交缠,腥甜的味道缠上鼻端。 他垂下眼睑,血液挤出皮肤,一滴一滴落在颜料盒里,和漂亮的红颜料融为一体,浓烈的矿物质彻底掩盖掉腥甜的气味。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安塔画廊,叶舒晨正在临摹画作,衣兜里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他的进程。 叶舒晨放下画笔,手机里传出僵硬的电子音:「叶少爷,我有几个事情想跟你交换一下,关于您那位旧爱。」 叶舒晨心神一紧,下意识扫视四周,走到一个狭角处,才出声:「你想说什么?」 * 一层白,一层红,交错叠压,薄薄的红调几乎在片刻间氧化,更快更深的暗红色,矿物质的纠缠中隐隐沁出一抹腥甜。 顾千欢喉结滚动,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拥住他,低沉喑哑的嗓音携裹心脏跳动,频率无限重合:「欢欢,你会画肖像吗?」 顾千欢张了张嘴,不等说话,顾风曜已勾住他的下颌,倾身与他拥吻。 夕阳薄暮,晚霞绚烂。 一层一层的绚丽艷彩自身后勾勒出男人的轮廓,镀上一层光芒,顾千欢红着脸,手指发抖,画笔犹如千钧重担,颤抖的腕部一点一点落下。 空白的画布上,不成色调的颜料如同稚儿涂鸦,杂乱堆砌,顾千欢声音发抖,瑟缩身体:「我、我会……」 顾风曜咬上他的耳尖,将人整个圈进坏里:「现在能给我画一幅吗?」 顾千欢呜咽着哭了出来。 顾风曜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观赏青年,这才哪到哪儿。 很久以前有人骂他坏到流水。 现在事情颠倒了个儿,他把人玩坏到流水。 第18章 午夜月光照进房间,霜白的地板好似凝了一层霜。 顾风曜抱着人往卧室走,怀里的青年眼含薄雾,眉眼间冷意褪去,只余一片旖-旎风光。滴答滴答的水珠落在地板上,又被足音掩盖。 顾风曜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转身,怀里青年蓦地睁大眼睛,那双醉意泛滥的眼里,泪珠纷纷滚落。 指腹轻轻揉弄他柔软的唇瓣,顾风曜语气惋惜:「答应我的肖像,你还没画完呢。」 顾千欢脸上一层薄怒,和惊愕混做一团,他咬上男人指尖:「你滚!」 惹来顾风曜低低的笑。 坏得叫人心折。 顾千欢像是面团被他放在手心细细把玩,从里到外灌满了男人气息,到下半场,他真像顾风曜说的那样,软倒在床上,除了泪水一无所有。 卧室里开足了冷气,除了顾风曜所在的位置,其他地方冷得刺骨,顾千欢翻了个身,埋进他怀里。 指尖缠上一团丝绸领带,他卷了卷,幅度不小连带着扯动了主人——顾风曜低头,正对上他疲倦却仍旧睁开的眼睛,手掌轻轻拍打青年后背:「怎么还不睡?」 顾千欢伸出另一只手,解开他的领带:「我想要这个?」 男人不发一言,手指下移。 感受到他的动作,顾千欢僵住动作。下一刻,耳尖染上一团热气,顾风曜哑着嗓子,语调怀恋:「好,不过我的东西不好拿,欢欢要先付出一点代价。」 他说着,将深蓝领带遮住青年双眼。 双眼陷入黑暗,只有耳畔响起的声音,掌心跳动的心脏,顾千欢抿着嘴唇,手指颤抖地摸上领带。 一夜无梦。 五月三十一号,镜大内部选拔赛正式开始,只面向油画系学生。这样的要求註定比赛规模不会太大,报名学生只需要将画交到c1实验楼,之后会有专人评委选拔,通过的学生会得到学校的推荐名额——参加六月份真正的画展比赛。 早上七点多,顾千欢在寝室洗漱,入夏之后,天光越来越长,这个时间段,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热辣又勐烈。 遭不住的人早有准备:一把一把天堂伞撑开,从窗内往外一看,路上一片流动的斑斓花海。 顾千欢就没这么多顾虑,穿了件白色t恤,拎着塑封好的画,往c1走。路上不少人跟他一样,拎着笨重的画框,一件一件的作品安放进c1楼的空教室。 人不多。 顾千欢转眼看见了李韫,他拿着笔记本核实名单,一个一个过问,很快就轮到了自己,他报上个人信息和画作名字。 李韫记完抬头一笑,打趣道:「今天来得这么早?」这话说的是十几天前的报名,顾千欢是最后那一波,还接到了李韫的电话提醒。 听见他的话,顾千欢羞赧地笑了:「我吸取教训了,特别来早点。」实际上是,他今天和顾风曜约好,要去看秦家开办的画展,今天是画展开业第一天,宜早不宜迟。 顾千欢不想在这里磨蹭,转移话题道:「老师,您是在这里帮忙吗?」 李韫摊开手,笑呵呵地说:「这你可就猜错了,我不是来帮忙的,报名这一片就是我负责的。」 顾千欢有些惊讶:「怎么会?」 一些资歷浅实力不如李韫的教师都当上了评委,李韫竟然不是。他虽报名却不怎么关注比赛,知道这事还是阮嘉明在寝室说,顾千欢听了一耳朵。 李韫放下笔,把名单递给小助手,领着他到走廊。 第33页 c1实验楼刚建设好,还没投入使用,除了这波送画的人,平常根本没人来,因此走廊一片静悄悄。 李韫也不避讳,直接说:「看你样子应该知道,我没当学校评委。」他说起这话时脸上似惋惜似喜悦,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你也无需为我惋惜,我没当评委是因为我是顾氏联合画展的评委,有些事需要避嫌。」 「惋惜也有一点,」李韫幽幽地看着他:「暂时看不见你的画作了,那副《曝》,我到现在可只看过半成品。千欢同学,别让老师失望。」 顾千欢定了定神,李韫又说了些鼓励的话,才跟让他回去。 顾千欢看了看时间,八点整,他脚下加快,走过转角迎面走来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幅画,架势大得惊人,却又滑稽得要笑死人。 他往一边躲躲,还未遮掩眼底笑意,搞笑几人行之后,徐楠声施施然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气场排斥,他一眼看见了路边的顾千欢。 顾千欢面无表情。 徐楠声路过时,从他的方向隐隐飘来几声低咒。 顾千欢垂下眼帘,眉头微蹙,有点不开心,一大早碰上疯狗叫唤,总不能也回敬它一声狗叫吧。 * 秦家画展开业时间是九点整,顾千欢到达的时候还有半个小时,画廊门口花团锦簇,贴纸上写着名字,大门半敞,从另外半扇门能看见里面乳白色调的墙面。 门口停着一辆迈巴赫,顾千欢扫了眼,脚下转了个弯儿。 「督督~」 车窗叩响,顾千欢微微俯身,眉眼弯弯,不等他说话,车窗下摇,露出一张俊美冷酷的脸。 顾千欢放软了嗓子:「早上好,先生需要提供特殊服——唔!」 男人上半-身探出车窗,眼底滚墨似得一团,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唇,声音已经沙哑:「欢欢,闭嘴。」 顾千欢眨了眨眼,尚不明白髮生了什么,车子后排突然探出两颗脑袋——秦西西和鹤谨,两人一脸哦哦哦的表情,看热闹不嫌事大。 原来还有观众! 腾地一下,顾千欢脸上火烧一样,泛起热烈的红,看不见的热气从头顶窜出。 他怎么知道,自己就皮一下,会被人看见。 湿漉漉的眼睛左右乱转,就是不看男人。 可怜又可爱。 像是山林突然跃出的灵动小鹿,弯弯的鹿角勾人心弦。 顾风曜抓住时机,松开手,人来人往的街边,他的吻轻轻落下,在唇角:「走吧。」 顾千欢眨眨眼,心口砰地一声,世界五彩花开。 因为还没对外开放,他们进去时只有稀疏的工作人员,名家画作挂在墙上,供人观瞻,场馆设计因画作不同而风情迥异,看的人眼花缭乱。 走了没两步,白衣黑裤的工作人员突然出现,神态焦急,请走了顾风曜。 顾千欢不明所以,秦西西跳出来:「嫂、嫂子,我带你看画展吧。」 顾千欢:「叫我千欢就行。」 他指尖不安地交握,不解地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西西摇头:「啊?我也不知道。」 这话迎来了鹤谨的无情嘲笑,俩人唇-枪-舌战,顾千欢才知道,原来画廊是秦西西家开办,而顾风曜此次前来,是为了给画廊剪彩。 秦西西向来心大,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领着顾千欢一个场馆一个场馆的转,各色画派他信手拈来,顾千欢时不时说两句,皆是点睛之笔。 秦西西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他们走到一副圣母像前,顾千欢脚步微滞,慈爱的圣母面带微笑,手抱婴孩,肌理逼真且细腻,画中人仿佛活了过来。 和其他画作不同的是,它的面板上,一片空白。 秦西西的声音适时响起:「这幅画是画展最重要的藏品之一,没有介绍词。」他顿了顿:「千欢,你也看出来了?」 顾千欢点头:「《玛利亚》,新画派之父古斯戈登创作,和《神旨》《最后的黑日》并称为美术三名作。」 他有些出神,问道:「可是据我所知,《玛利亚》应该在……安塔画廊。」 秦西西挺直腰杆,一脸与有荣焉的光彩:「它是应该在安塔画廊。但是,秦氏和安塔联合举办画展,我们把它借了过来,费了很大劲儿,据说,它可是画坛某位大佬的爱物,现在也是。」 顾千欢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出神地看着画上的圣母画像,慈爱笑容穿越时间与空间。 《玛利亚》挂在绘着繁复华丽花纹的墙面上,一侧是半人高的石英钟,齿轮转动,会在中午整点,跳出一只圆滚滚的和它极不相称的机械鸟。 他常常看到失神,醒过来时颜料盘已将近凝固,年轻男人进来,看见面前空白的画布,蹙着眉头,一笔一笔教他画。 顾千欢最不耐烦,抄起颜料刷刷刷往上铺色,有模有样的动作,待人定睛一看,气得险些背过去。 圣母咧嘴大笑,血盆大口,像是要生吃孩子,活灵活现。 画家爸爸:「!!!」 和他温润的外表不符,画家本人性格爆烈,抄起孩子啪啪啪往屁股上打,打完把孩子放在软垫子上,哭着也得继续画! 上午画画,下午钢琴。 画家和音乐家强强联合生下的孩子,天不天才不知道,多才多艺是绝对的! 第34页 …… 那么久远的事,连他自己都有些感嘆,竟然还能想起来,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乳白的墙面有点刺眼,顾千欢眯起眼,眼中闪着水光,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玛利亚是神在人间的母亲,只做了祂三日母亲,后死于火刑。」 第一日,神从幼年长至青年,第二日,神传福音,第三日,神死于十字架。 「什么火刑?」顾风曜姗姗来迟,皮鞋踏出沉稳的足音。 秦西西大致说了一遍,语气里的钦佩根本掩饰不住,惹得顾风曜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故事。」顾风曜出声,手中一支玫瑰花。 红如血。 他看着顾千欢,轻声说:「画很好,人更好。」 秦西西撇撇嘴:「谁不知道你啊,我可知道,你家里藏着一副更——」 第19章 「秦西西。」 顾风曜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他声音极冷,吓得秦西西缩了缩脖子,慌忙捂住嘴巴,瞪着眼十分暴露智商的说:「啊,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口无遮拦惯了,差点坏了事。 顾风曜没说话,知道他什么性子,转头把手里的玫瑰递给顾千欢,顺便换了个话题:「我带你参观。」 他绝口不提之前的事,顾千欢垂眸一瞬,能和《玛利亚》对比,又被他这么隐瞒,他会藏着一副更什么的画?藏在哪里? 顾千欢接过玫瑰。 手指收紧,玫瑰已经处理干净花刺,只有青色枝茎上还残留着一个个凸起。 刚才的事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转眼到了开业时间,剪彩仪式正式开始。 他们出去时,早没了之前的清冷,这会儿画廊门庭若市,花团锦簇的花篮中间,是一条红色的彩带,几个气质不凡的男人站在那里,媒体记者咔嚓咔嚓一通拍照,闪光刺眼。 顾千欢无意中扫了眼,一瞬顿住了。 秦西西却误以为他这动作是惊讶到失声,兴奋地说:「千欢,是不是特惊喜特开心!这可是安塔画廊的主人,我爸费了老鼻子劲儿把人从m国请来了。」 顾千欢愣愣点头:「他是程言。」 秦西西不住点头,想了想又顿住,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他在外一直说是blindsight的经纪人,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公布。」 顾千欢绷紧身体,竭力压抑声线:「你不是说他公布了吗,我在ins看到的。」 秦西西挠了挠头髮,张大嘴巴:「啊,我给忘了。」 顾不得其他,顾千欢梭巡四周,乌压压的人群自四面八方涌来,堵住了所有去路。 在剪彩的人里他还看见了顾风曜,和程言相比,他穿着偏休闲风,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相视一笑,看起来很稔熟。 顾千欢捂住额头,发出低低的呻-吟。 该死! 他对秦西西说:「我好像有点不舒服,能帮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 秦西西紧张极了:「不舒服?除了这还有什么没?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顾千欢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 他摇头,直言拒绝:「我就是一时不舒服,休息过来就好了。」 秦西西领着他去画廊的休息室。 门外,剪彩进行中,顾风曜忍不住扫了眼右手边,眉头一皱,秦西西笑得像个二傻子,一边是鹤谨,可是,顾千欢呢? 他眼神梭巡一圈,始终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说不出什么情绪,顾风曜恍惚一瞬,才拿着剪刀,红绸剪开切口。 比程言慢了一步。 程言无意瞥了他一眼,公式化地打招唿:「顾总。」 顾风曜淡声回应:「画展很棒,希望以后有机会跟你合作。」 程言笑了声,混血轮廓格外引人瞩目,不知道是不是顾风曜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态度尖锐,掩饰得再好,也总有一丝敌意从动作里泄露出来。 程言意有所指:「顾总健忘了。我们在国外奥伦多拍卖行不是已经合作过一回吗?」 顾风曜目光如电,勐地扫向他。 程言坦然一笑,目光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转身离开,双手死死握紧。 剪彩结束后,晴空下,一排礼花齐齐绽放。秦父站出来发表感言,顾风曜心不在焉地看着,不知何时,秦西西站在他身侧,跟着人群鼓掌。 顾风曜一把拽住他,似是随意地发问:「怎么没看见千欢?他去哪儿了?」 秦西西吓了一跳,听见问话后呆呆地叫了一声:「啊,他刚才身体不舒服,我送他去休息室了。」 * 顾千欢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轮廓深邃,一双灰蓝色眼睛,向来灰濛濛带着几分神秘意味,此时闪闪放光,眨眼间已经走到跟前,男人生疏地开口,声音里饱含惊喜:「千欢。」 顾千欢躲不过去,只能坦然面对:「程言。」 他在听秦西西介绍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就是没想到程言来的那么快。 程言视线落在他前襟别着的玫瑰花上,眸光微闪,他单刀直入:「千欢,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你。」 「我已经跟老师请好了假,有充足的时间来找你。」他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眉头紧锁:「你瘦了很多,是他对你不好?」 第35页 顾千欢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虚掩的门被人推开,顾风曜神色淡淡,幽深的目光在两人间移动:「千欢,谁对你不好?」 他说着直接揽住顾千欢的腰身,轻佻的动作之下,手臂宛如铁桶一般箍紧,勒着他的腰。 很疼。 他身后秦西西惊愕地看了眼室内,转而视线上移,盯着顾风曜的头髮,多黑啊,变绿可就不好看了。 顾风曜额角蹦出一个井,他就说难怪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千欢,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这位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平静的语气,顾千欢嗅出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但他很快转念,顾先生这样的态度,是为什么呢? 他眼睛发亮,手指轻轻扯了扯男人衣角:「我们是朋友。你也知道,我之前在国外都读书,偶然认识了程言,你别生气呀。」 顾风曜神色微滞,他生气? 顾风曜想要松开手,半晌却一动不动,对上程言的视线,他亲昵地点了点青年鼻头:「原来和我们家欢欢是朋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我,我也能尽地主之谊。」 程言之前不发一言,静静看着,但他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耐力,这一瞬,他勐地拉开房门,转身就走。 秦西西还没反应过来,连顾风曜都像是商量好了似得,收敛起脸上笑容:「秦西西,你出去。」 门被人带上,房间只剩下清浅的唿吸声。 顾风曜脸色阴沉,单手掐住青年下颌,在顾千欢惊愕的视线下,他收紧手掌,像是在教训一只宠物:「欢欢,你不乖。」 顾千欢张了张嘴。 脖子勒得太紧,肺里的氧气都被挤出去,他仰头看着男人,不知是因为濒死的错觉还是光线作用,阴影覆盖住男人英挺的轮廓,生理性的泪水模煳视线,他抓住男人手臂:「好疼。」 「顾风曜,我好疼。」 顾风曜愣了一瞬,旋即放开手,青年白皙的脖颈上一圈红痕,勒得极深。 顾千欢半跪在地毯上,半仰着脸,他不知道自己在固执着什么,刺眼的光线叫他泪流满面,模煳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一团深色。 顾风曜俯身。 听见他的声音:「我好疼。」 顾风曜深深看他一眼,指尖摩挲那一道深红,又像是触电般勐地缩回去,他淡声道:「那就乖乖的。」 他看向对方颤抖的身体,指尖擦去青年眼角的泪水,无情又多情:「欢欢,你要记住,我不喜欢脏东西。」 他是脏东西? 顾千欢眼睫颤动,一颗心被生生剖了出来,放在曝烈的阳光下,下一刻,寒意自脚底蔓延,如坠冰窟。 顾风曜正拿着一方丝巾,一点一点擦拭指尖,察觉他的目光,他柔声说:「你要乖乖的。」 话音未落,丝巾已经扔进垃圾桶。 * 正午,天气酷热。 画展结束了,顾千欢反而套了一件外套,高高的领口遮住他的脖颈,只隐约露出一点红痕,眼角染上一抹湿红,绮丽又色气。 鹤谨多敏锐一人,窥见种种端倪,朝顾风曜露出一抹暧昧的笑。 见他们准备开车离开,鹤谨不由得出声:「顾哥,这么快就走了?不再多玩儿一会儿?」 他说着嘆息一声,脸上却是眉飞色舞,指指秦西西:「今儿个小公举高兴,做东呢。」 顾风曜眉头一挑:「有事。」 「嘿嘿嘿~」鹤谨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暧昧视线在俩人身上流连:二人世界是吧,我懂我懂~」 顾风曜白他一眼,上车后瞬间收敛,车窗封紧,像是一个密封的黑盒子,只有空调在工作,发出轻轻的风声,丝丝缕缕的冷意爬上小腿,顾千欢抖了抖身体,身上的外套更像是冷硬笨重的冰块,压得他透不过气。 车子刚发动。 顾千欢视线一凝,解开安全带:「我想出去。」 顾风曜目送他出去,给章霖打了个电话:「烛光晚餐……鲜花……我回家之前安排妥当。」 之后他看着后视镜,燃起一支烟,目光出神。 烘烤得扭曲的街边,热得像是一个大蒸笼,行人来去匆匆,少数几个躲进路边奶茶店。 这样的酷热天气之下,一个破破烂烂的乞丐躺在路边,蓬头垢面看不清面貌,直挺挺地,像是一具尸体。 顾千欢走过去,鞋底敲击路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乞丐动了动,一只坏腿蹭着路面,窸窸窣窣,从蓬乱如枯草的髮丝里窥出一双眼睛。 顾千欢口袋里掏出几张红钞,乞丐的碗就在跟前,只需要稍微弯腰。 他抿紧唇角,在对方的注视下,将几张红钞攥成纸团,一团一团扔进碗里,发出「铛」地一声。 「赏你的。」 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顶着酷暑走几百米路,只为了发善心? 只有顾千欢知道,他在等什么。 第20章 华灯初上,夜空中缀满璀璨的星。 回家的时候天幕已经昏暗,洋房沐浴在星光之下,顾千欢看着微微失神,车门打开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顾风曜俯身,一只手拉开车门,他温柔起来无人不被俘获。 「欢欢,我们到家了。」 顾千欢如梦初醒,手指抓紧身上的外套,吹久了空调,它冷得像块坚冰,走进闷热的外界,热浪扑面而来。 第36页 他看不透顾风曜的打算,乖顺地跟随,徐妈已经离开,整座房子沦陷进深沉的夜幕中,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顾风曜没有开灯。 顾千欢没打算出声,手指默默抓住他的衣角,亦步亦趋,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声响,像只乖巧的猫咪。 顾风曜最喜欢的就是他乖。 走到饭厅,烛光盈盈摇曳,红木桌子上摆放着精緻的晚餐,两侧是深色的红酒,暖黄的烛光照在瓶身上,像是融化的黑巧克力,苦涩又充盈清香。 「啵——」 顾风曜拔掉软木塞,往闪光的玻璃杯里倾倒酒液,绅士又优雅地举杯:「欢欢,喜欢这个惊喜吗?」 顾千欢抬眸看他,面无表情。 顾风曜脸上笑容微滞,这不是他预想的反应,杯中红酒莫名黯然,他说:「红酒很不错,欢欢你尝尝。」 顾千欢迟钝地拿起酒杯,滑润的红酒一气流进口腔,他吞咽下去,才有浓烈的苦味绽开,这副豪放的动作引得顾风曜轻笑起来。 刚才的凝滞转瞬翻篇。 男人语言风趣幽默,顾千欢一面附和,一面喝酒,不知不觉,他已经不知道续了多少杯,眼前的人开始重影,昏昏涨涨的脑袋开始发沉。 他脸上一抹飞红,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顾风曜身体后仰,扯了扯领带,才觉得燥热减轻几分。顾千欢突然出声,那双醉人的眼眸碎光粼粼:「顾先生,你会骗我吗?」 顾风曜心头一窒:「欢欢,你醉了。」 顾千欢趴在桌子上,微微抬眸,一侧摇曳的光倾倒下花朵的影子,像是纹身烙印上青年半张脸颊,意外的贴合。 顾风曜微微倾身,奇异地像是一副定格画面,青年缓缓抬眸,一双眼睛醉意横波,宛如晶莹剔透的月光石,耀动着醉人的光彩。 中心浅色的瞳仁勾出自己的轮廓,深墨色一团,漂亮又极为勾人,眨动的眼睫翩飞起舞,如同画质晕黄的老电影,动人心弦。 「顾先生,你知道吗,我的画,已经被送上去了,你一定会在顾氏画展上看见它。」他话题跳跃太快,顾风曜都愣了一瞬,才说:「是吗?这样的话,欢欢的画肯定很好。」 他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回答,惹得顾千欢不快地反驳他:「可是你之前还没看过我的画,顾先生,你又骗我了。」 他委屈地用脸颊蹭蹭桌面,像是在使小性子,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是醉意上头了。 嘴巴含煳不清地嘟囔着「骗人」「骗人」,顾风曜心头一软,指尖捏上他的脸颊,软糯一团像是糯米糰子,手感极好。 他忍不住多摸两把,顾千欢不堪其扰地偏偏头,醉得口齿不清:「呜呜,欺负窝——」 「顾先生大坏蛋qaq」 顾风曜轻笑一声,知道他意识不清楚,愈发恶劣地欺负他:「欢欢,你说我哪里坏了?」 顾千欢:「画……顾先生的画,我也要看……呜……」 顾风曜手下一重,青年白皙的脸颊上多出一个红印,他凝视很久,看不出半点装醉的迹象,才脸色阴沉地俯身:「欢欢,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回答他的是青年沉静的睡颜。 鬼使神差地,顾风曜想起他曾见过的画,那样好似如出一辙的画风,他眼神闪了闪,低下头,在青年唇角落下一吻。 想像中的男生和眼前人在一瞬交叠,他素来淡漠的眼里浮出少得可怜的柔意:「欢欢,你乖起来最不像他,但我最喜欢你乖,知道为什么吗?」 桌子上的青年唿吸绵长,显然已陷入熟睡。 顾风曜抚摸他的脸颊,像是在对自己说:「因为这样我才清楚,你不是他。」 他说完起身,打开储物室的门,在一排废弃的书架后摸索片刻,一扇隐形门被打开,赫然是洋房的另一个房间。灯光下,蜿蜒盘旋的阶梯一路向下延伸。 也是秦西西白天说的地下室。 顾风曜眼底溢出几分愉悦,光线拉长他的影子,走到阶梯尽头,是一个简装的房间,墙上只挂着一幅画,他凝视画作时的眼神无比柔和,像是在看自己的情人。 餐桌上,顾千欢睁开眼睛。 空洞的瞳孔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他抓紧桌布,心里的野兽跟着发出讽刺的怪笑,笑他傻逼,笑他自以为是,原来只是一个替代品。 那个他是谁? 顾千欢眨了眨眼,呆呆地,无意识地啃咬指甲,像是坏掉的机器,直到痛意传来,他才迟钝地低头,不知怎的,他竟把指甲咬噼了。 带血的肉条挂在半截指甲上,张开好大一个口子,不停有血滴往下掉,腥甜味染上口腔,锈蚀大脑。 顾千欢毫无所觉。 他是在装醉,可如果不是装醉,他怎么会知道顾风曜的真正心思,他爱的是谁?叶舒晨?他也是油画系,被珍视的画像可能出自他之手。 亦或是他之前的情人? 顾千欢逐个分析,大脑无比冷静,视线钉死那扇紧闭的门,眼底一团暗墨,是谁呢? * 距离那次晚餐已经过了三天。 顾千欢在寝室看书,翻页的右手食指被白色纱布紧紧包裹,他手指上的伤终于开始结痂,不少人询问过。 对画家来说,最重要的必然是手指。 那是创作的根基。 顾千欢想过藉口敷衍,可笑的是,他最想瞒过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在乎,准确的说,他根本没发现。 第37页 他抬头放松,干涩的眼睛掠过时间,眼神瞬间凝滞:今天星期五。他和顾风曜早有约定,星期五回洋房住。 顾千欢从不拖延,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他的东西很少,一个小包足矣,比他更少的是阮嘉明,直接两手空空。 顾千欢这才注意到,阮嘉明戴着耳机,没打游戏,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收回视线,视线掠过铁皮盒子,突然萌生出一股冲动,小陶瓷八尾猫被他放进包里,刚做好事,阮嘉明突然哀嚎一声:「啊啊啊天杀的!」 他像是受了刺激,嘴里骂骂咧咧,又忽地一转头,眼睛钉死了顾千欢。 顾千欢不明所以,问他:「你怎么了?」 阮嘉明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他半晌,突然出声:「欢欢,你告诉我,你是在和他谈恋爱吗?」 顾千欢动作一滞,手指捏紧到发白,伤口的痛楚刺得他眉心紧皱,他张了张嘴,嗓子像是堵塞了一团棉花,失声了。 他想承认,可顾千欢勐然发现,那不是。 他们身份不对等,爱情不对等。 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是他不要脸,是他下贱地贴上去。 顾千欢脸色苍白,撤掉滤镜后,原来真相是这么不堪又叫人鄙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又或者根本没回答,他踉跄着出门,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咖啡厅里。 「请问,是顾先生吗?」 顾千欢慢吞吞地抬眸,像是朽坏的机器人,能听见齿轮挤压的咔嚓咔嚓声,嘶哑嗓音挤出喉舌,脸色白得吓人:「是我。」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愣怔一瞬,推出一个牛皮纸裁的档案袋:「这是您要求的资料,我们加班加点搞到了。」 「哦。」顾千欢说着,打开档案袋,他草草翻阅一遍,在对方紧张的视线下,摸出手机:「钱货两清。」 说完拿起袋子,却见对面鸭舌帽男人笑得谄媚:「顾老闆,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别忘了我们私家侦探,什么活都能搞定。」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没去洋房,而是打车来到一家小区,打开房门,屋子是简装,没有一件家具,然而打眼望去,已经满了大半。 压抑感随之而来。 本该白色的墙面上贴满照片,大大小小,最醒目的是一张二十寸相片,照片上的男人眼神冷酷,即使是刻板的印刷品,眼神也有如实质般穿透而来。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里所有的照片都是一个人——顾风曜。 后方的陈列架上摆放着一件件物品,袖扣,钢笔,外套……繁杂无序,又无声地透露出一个事实,它们都是男性物品。 裸装地板踩出声音,顾千欢掏出领带,还残留着体温,他的指尖在上面抚摸,经纬交织的花纹摩挲指腹。 他看向这些死物的眼神,透出狂热且几近扭曲的爱恋,窒息又压抑。 顾千欢坐在地板上,头搭上膝盖,突然低低地笑—— 「顾风曜,顾先生,老公,我爱你啊。」 寂静无声中,响起一道无波动的机械音:「叮,加载度——90%。」 尘埃跃动的光影里,流动的空气近乎凝滞,磅礴的黑暗在阴影下蓄力,这样的场景,宛如一幅奇诡的画像。 顾千欢一个个翻找,终于拨通电话,低哑的回声在房间响起:「我要你做一件事,找到……,帮他。」 一侧的档案袋已经打开,洒出来白色纸张上印着几寸的男人照片,底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叶舒晨,男,二十七岁,十年前曾是顾氏总裁顾风曜的男朋友…… 第21章 顾千欢被叫来办公室。 刚在门口站定,便听见语调高昂的争辩声,不禁停下动作。 里面也确实如他所想,剑拔弩张,看不见的硝烟四起。 七八位系教授端坐在长桌两侧,李韫拧着眉头,一脸笃定:「不可能!」 他性格酷烈,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直接说道:「我担保,顾同学绝不是这种人,他的画没有任何问题。」 冷不丁传来一声嗤笑,刘丰余一拍桌子,反驳道:「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事情从昨天晚上开始发酵,那么多照片证据,难道都是假的?」 「李师兄,我知道你的性子,可是这事已经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你的担保对镜大来说毫无用处。」 李韫冷眼以对,知道他不肯罢休,拧着眉头说:「怎么会牵连学校,他一没抄袭二没作弊,学生的私生活被曝光到网上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责任,你揪住这点不放,你到底什么居心?」 他眯起眼,目光锐利如刀:「难道说你成天想着揪人把柄,老师的职责是传道受业,而不是跟小报记者似得,天天盯着学生私生活的一亩三分地。」 刘丰余脸色扭曲,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看着众人纷纷点头,就因为李韫的实力比他强,地位比他高吗? 李韫:「这事先放下,比赛结果马上出来,作品密封,谁都不知道是谁的,晚上自然见分晓。」 * 顾千欢看着鱼贯而出的教授们,站在一边等,异样的视线纷纷落在他身上,叫他想忽视都难。 顾千欢疑惑不已,发生了什么?但他面上坦然自若,没有丝毫慌乱,倒是在不知不觉中刷了波教授们的印象分。 第38页 接着他才办公室看见了李韫,对方一番话更是叫他疑惑。 李韫:「千欢,好好学习好好画,别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老师相信,那都是造谣,一群乌合之众。最近一个月学校有动作调整,你可以出去学习,别被他们扰乱心态。」 他语带薄怒,却不是对顾千欢,而是那些散播谣言的人。 顾千欢愣了一瞬,垂下眼帘,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师,我没事。我会继续学习,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李韫笑了起来:「这样最好,老师相信你。」 他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顾千欢听得认真,出了门才掏出手机,他至今仍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划开屏幕,阮嘉明来电话了。 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几十次,都是阮嘉明,顾千欢眉心皱紧,什么事这么急? 「欢欢,你现在在哪儿?出事了!」 阮嘉明气得要死,一边打电话一边刷平板,越看越气! 昨天半夜,校园bbs论坛上,突然飘起一个帖子,几小时内直线飘红,连路人一眼都能看见首页飘红帖——【真·小说照进现实:油画系第一夜不归宿,出入豪车接送,灰姑娘现实版?!】 阮嘉明家里就是搞营销公关的,一眼看出这标题满是误导性和噱头,嘲讽意味十足,而且还是点名挂。 因为自从顾千欢到来之后,系里每次考试第一名都是他。瞧瞧这柠檬量,怎么不酸死他们呢! 主贴着重描述接送豪车,还举了个幽默的小例子对比:【某天下楼倒垃圾,看见一车停在寝室楼边角里,酷死了,楼主一百度,好傢伙,迈巴赫限量款,楼主家算是有点小钱,年收益几千万,可是那价格,倾家荡产也买不起。】 前面越夸张,后面对比越突出。 毕竟,顾千欢的贫穷大学生人设立得深入人心,更别提底下还有照片,铁证无疑。 不少聪明人已经看出来,反问:【这样的豪车他买得起?不到我说,他之前朴素得不行。】 【什么灰姑娘灰小子,被人包养的小情人还差不多吧!】 少数人突然提出江安贺这个例子:【他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江追他,也没见他动摇一点啊!】 不少人附和:【对啊,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当初连江都没看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楼主像是没看到上面的楼层,继续一边倒地夸,直把这段经歷吹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那种。 阮嘉明看着心里咯噔一声,我艹这不是拱火是什么!越这样越能激起大众的逆反心理,还有之前拉踩江,确定不是给人信息?! 江安贺在镜大是知名人物,当初他追求千欢不得的事当初全校都闹得沸沸扬扬。 继续刷,楼主又开始爆料,怎么噁心怎么来,明明是夸人,却愣是看得人火大,这就是反装忠吧,越说越黑,楼也越来越高,被包养的言论随处可见。 直到照片被他刷出来。 顾千欢被人搂着腰往车上去,姿势亲昵,能清楚看见顾千欢的脸,至于那个男人,只有背景出镜,穿着能看出是社会人士。 过了几分钟,楼主才像是反应过来,删除楼层,可是,这有个屁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保存的也都保存了! 楼主在底下打了字道歉:【诶呀,对不起我忘了处理照片,大家别保存别散布,男神和他老攻是真爱!】 阮嘉明:mdzz! 【口区!什么真爱,卖屁股的真爱吗?真tm噁心!】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并不高,甚至有几分鄙夷,顾千欢之前很优秀,可越优秀越招人眼,不少嫉妒的人闻风而动,添砖加瓦。 【[图片][图片]这就是你们喜欢的男神?盲猜一个他当初拒绝江,应该是看不上人家——的钱吧。】 江安贺也跳出来:【[苦笑][苦笑]原来这就是拒绝我的理由,看不上我,也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江少爷,听俺一句劝,这拜金男水太深了,你一个人把握不住!】 【拍肚皮,吃瓜吃撑了,我还要吃!】 【兴奋,楼主摩多摩多!】 【好噁心!镜大怎么出了这种人,我竟然觉得江少有点可怜,被拜金男玩弄,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还是油画系第一名,真的假的?】 【我也……不会作弊了吧?听说还是国外来的,m国开放世界少有,真晦气,就希望别给咱镜大丢人!】 【我有个内部消息,这位金主爸爸好像是顾氏高层,听说作品已经通过了……】 【靠!绝了!真绝了!越来越怀疑,一个交换生,之前也没名字,怎么就那么多人夸呢?原来是金主爸爸在后面使劲儿啊!】 【我去举报他!谁跟着一起去?忒噁心人了!】 【我去!!!】 …… 顾千欢在手机里听着,阮嘉明都快气死了,他却仿若不觉:「等我一会儿回寝室再说。」 阮嘉明傻了眼:「那欢欢,你现在要干嘛去?」 顾千欢语气淡淡:「画室。」 他的颜料还放在里面。 * 一路上,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顾千欢毫不在意,走进画室,将一箱颜料收拾好,他拎着就走,和李韫说好后,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都不会在学校。 「砰——」地一声。 第39页 前面的桌子被人踢翻,倒在顾千欢的必经之路,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笑嘻嘻地看着他,挡在门口:「顾千欢,你还敢回来啊?」 「怎么,不去讨好你的金主爸爸,真噁心,看着清高样儿,私底下比谁都脏。」 顾千欢眼皮不抬:「滚。」 「呵呵呵,恼羞成怒啦,敢做不敢当?」几个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这下子,连画室的人都有些看不过去:「你们过分了,有什么事出去说,别在画室里,还让不让人画画了。」 这话一出,立即引起其他同学的附和,只有一直作画的徐楠声,突然出声,遥遥望着顾千欢,脸上一抹温和微笑:「千欢,除了颜料你就不带其他东西吗?」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也对,你手里的uxu颜料,一盒四千八,这一箱得十几万吧?」 话音未落,班里人看他目光瞬间变了。论坛的事只是道听途说,可现实看见一箱十几万的颜料,不少人愣住了。 看顾千欢的眼神瞬间变了。 突然,传出一道声音:「uxu的颜料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过去,双手插兜的帅气男生悠闲地走进来,一身大牌,上上下下写满了两个词:奢侈,有钱。 对上顾千欢的视线,蒋飞琰双眼发亮,插在兜里的手瞬间攥紧:「我送的。」 他说着亮晶晶的目光落在顾千欢身上:「学长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送他颜料怎么了。」 说完又高傲地看了眼徐楠声,呛声道:「十几万的uxu,连dior一个包的零头都算不了,这么震惊,还是学长家破产了?」 徐楠声脸色青白,他认得蒋飞琰,蒋家和徐家相差不大,和他不一样,蒋飞琰是独子,他攥紧手指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他语气里未尽之意,在场人都心知肚明。 与此同时,顾氏。 秦西西刚坐稳屁股,电脑收到一堆邮件,看完他火急火燎地跑出办公室,一口气冲上总裁办公室。 秦西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说:「顾哥,嫂子出事了!」 第22章 办公室瞬间充斥秦西西的男高音,顾风曜手指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他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看了眼秦西西:「大唿小叫什么呢,怎么出事了?」 在他犀利的注视下,秦西西瞬间卡壳:「呃,不是,是嫂子,嫂子他被人举报了。」 顾风曜神色一滞,指尖敲着桌面:「你说。」 秦西西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倒也不是巧,他来的时候全组都收到了匿名举报信,议论纷纷。 秦西西说着顿了顿,犹疑着说:「除了这个,还有另一件事儿。」 「我查了查,事情根源在镜大论坛,嫂子他被人挂了,那些人说的很难看,还有照片。」 秦西西斟酌用词:「不知道嫂子知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得处理一下,顾哥?」 顾风曜不知何时打开手机,他也是镜大毕业,自然知道论坛,甚至到现在还挂着论坛管理员的闲职,浏览几秒,才看向秦西西:「你有什么办法?」 「删、删帖?」 顾风曜意味不明地扫了眼,在秦西西忐忑不安的视线里,迳自起身,拿了件外套出没出门:「你没事就继续盯着论坛吧。」 顾风曜扫了眼,帖子还在继续往上加码,论坛版主好像死了一样,赤-裸裸的忽视,高楼下净是谩骂,他拧紧眉心,想起青年。 他给顾千欢打了个电话,没拨通。女声平板地回復,户主已关机。 * 警察局门口,昏黄的日暮将行道树拉出长长的阴影,蒋飞琰踢了颗路边的石子,佯装无意地看向前方,看见顾千欢之后,眼神闪了闪。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汗津津的,全是紧张的汗水,因为刚才在警察局做笔录,他只是旁观者就如此紧张,反倒是受害者兼报案人的顾千欢,坦然自若。 蒋飞琰忍不住出声:「学长,我们现在去哪儿?」 顾千欢像是才听到,转身看向他。 蒋飞琰心跳一滞,听见他说:「你还想跟着我?」 语气里分道扬镳的意味十分明显,蒋飞琰快走两步,有些不甘心:「学长你——」 他声音突然堵在喉咙里,橘红色的霞光镀上青年侧脸,白皙的肌肤闪着瓷光。 一根细长的薄荷烟夹在青年指尖,燃烧的红光灼目闪烁,顾千欢熟稔地吸一口,吐出的白色烟雾模煳他的面容,带着沁凉的薄荷气味:「今天的事,谢谢你,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醉人的眼眸低垂,漾出一片水光,在这风也寂静的黄昏里,蒋飞琰恍惚一瞬,近乎失声。 蒋飞琰狠狠掐了把自己,惊讶但更多的是失神,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但是这样的学长——更吸引人。 他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鼓起勇气说道:「学长,你说过请我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因为抽菸,嗓子微微沙哑:「好,我订个饭店。」 他说完才发现手机已经关机,蒋飞琰主动站出来:「我知道一家店,我来订吧。」 他话音未落,手上已经操作好,地址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打车过去不过十几分钟,密闭的空间里残留着淡淡的薄荷味,蒋飞琰悄悄吸气,脸色微红,像是醉倒了一般。 第40页 出去时他像是踩在云端里,迈出轻飘飘的脚步,时不时看一眼身侧青年。 这是一家五星级餐厅,推门而入,悠扬的小提琴声传入耳膜,黑白搭配的服务生端着菜品,他们安置在临窗的位置,身后是肥绿的吊兰,清新优雅。 顾千欢拿出手机充电,点完菜,两人面对面坐着。 蒋飞琰不知道在心里打了多少腹稿,像是怀抱一个大火球,逼出一头热汗:「学长,你喜欢男人吗?」 顾千欢轻笑一声,没有否认:「论坛上的帖子你应该看见了,我有恋人了。」 蒋飞琰压不住声线,愤懑不平道:「可是,他要是喜欢你,怎么会让你遭受这样的污衊,学长,他配不上你。」 他说着声音都在颤抖,越说越是不平:「学长,你值得更好的人。」 比如,我。 比起那位不知名人士,蒋飞琰对自己很有自信,他年轻,有才有貌,至于楼里的造谣,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这些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搅弄,蒋飞琰手里搅着甜品,抬头却见学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心头一紧,手指攥紧汤匙,突然说不出来了。 顾千欢收回视线,眼底毫无波澜,正巧餐点上桌,话题也被搁置下来。 靠窗卡座的斜对面,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动作僵硬,阴沉的目光瞥向蒋飞琰,桌面放置者手机,屏幕上昭昭显示着一个小红点。 [当前目标重合] 最新款的定位系统,被他安装在顾千欢手机里。 服务生拿着菜单,身形正巧遮住卡座:「先生,需要点餐吗?」 顾风曜根本没有胃口,为了应付草草点了几道。等他点完餐,顾千欢正和对面的人说话,不知道那人说了句什么,青年突然绽开笑容,很刺眼。 顾风曜眸子沉沉,远远地看着两人,一动不动,等他们起来,他才跟着起身,留下桌上的餐点原封不动。 * 「学长,我、我——」蒋飞琰酝酿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因为挣扎,他没看见对面顾千欢眼底的漠然。 「欢欢。」 低沉的男声打断他的话,顾风曜走过来,夜幕低垂,闪烁的虹光照在男人脸颊上,让人先注意到的反而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身上压迫力极强的气势。 第一时间,蒋飞琰的雷达大作,他警惕地看着男人:「你谁啊?」 顾风曜反倒笑着看向顾千欢,一只白色的手机平摊在他掌心上,话里只字不提蒋飞琰:「欢欢,你的手机忘了拿。」 语气里的亲昵叫蒋飞琰差点跳起来,欢欢,他是学长的什么人,这么亲密。 其实蒋飞琰已经隐隐预料到,但他不愿相信,期待地看向顾千欢,声音艰涩:「学长,这位大叔是谁?你的朋友吗?」 一句话叫他硬生生差了一辈。 顾风曜怒极反笑:「小弟弟很懂礼貌。说起来我也是你的学长,不过毕业的早,再晚几年……」他的视线落在顾千欢身上,柔声笑道:「说不定能和欢欢一届毕业。」 蒋飞琰正要说什么,顾风曜突然前跨几步,出声道:「欢欢别动,你头上有东西。」 顾千欢愣怔一瞬,顺势低头,像是要撞进男人怀里,鼻端是浅调的木质香,虚虚被他抱进怀里。 他头上碎发被顾风曜轻轻拨开,亲密无间的动作容不得任何人插足。 蒋飞琰彻底偃旗息鼓。 告白没成功,反而憋了一肚子气,知道自己暂时没希望,他也看不得学长被欺负,义愤填膺道:「我知道,你是学长男朋友,但是——」 顾风曜神色一肃:「小学弟,你还想说什么?」 蒋飞琰冷笑一声:「我不会放弃的!」 「还有,既然你是学长男朋友,今天论坛的事你知道吗?」 「蒋飞琰。」一直沉默的顾千欢突然出声:「我会解决好的。」 蒋飞琰张了张嘴,话都堵在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块石头。 顾风曜收紧手臂,贴紧青年柔韧的腰身,他眼里闪过一道暗芒,眉眼平添几分嘲讽:「bbs上的事情吗?已经解决了。」 话音刚落,顾千欢的手机响了。 「喂,哈哈哈哈欢欢他们翻车了!一群傻逼玩意儿,我就知道他们是傻逼!」电话那头阮嘉明笑声震天,可见是高兴坏了。 时间拨回二十分钟前,镜大论坛。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飘红贴硬生生拔成了高楼,上万条回復,谩骂不断。时值晚上九点多,正是学生们的娱乐时间,这个时间段人数最多,眨眼间多了十几条回復,仿佛平日的不快都有了发泄口。 阮嘉明一直在关注,越看越气,他还想偷偷动用零花钱买了批水军,后来才发现,镜大的论坛有针对性,非本校学生根本不能註册。 他一个人孤军作战,效果不怎么样,人倒是快要气死了。打字打到手抽筋,才停了一段时间。 然而就这几分钟,等阮嘉明再回来看,论坛直接天翻地覆! 满眼都是红色人名。 飘红楼之前是匿名,可是,就这么一眨眼,匿名楼变成了实名楼,哪条哪条楼前缀的匿名暱称直接变成实名! 之前的飘红贴为什么那么肆无忌惮,是因为大家披着壳子,没人知道暱称底下是谁,现在这么一搞,直接剥了马甲,不少人已经吓破了胆。 第41页 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阮嘉明奇怪的是,只有这个飘红贴出现了bug。 他边截图边打电话,给顾千欢回报战况:「……欢欢,你知道吗?最让人好笑的是江安贺,江安贺那个傻逼,为了污衊你他一人分饰三角,其中还有一个人妖,全校都知道了!」阮嘉明笑得嘎嘎响。 顾千欢听着,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不用说话,顾风曜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摩挲着青年脸颊,低声说:「是我,欢欢看着吧,事情还没结束。」 顾千欢迎着男人的目光,说道:「我有点担心。」他顿了顿,眼底不起波澜:「担心他们会吓死。」 与此同时,徐楠声这边,桌子上的手机不停震动,他一个都没接,反倒是嗡嗡的声响震得他头痛欲裂。 下一刻,手机被他砸成碎片。 徐楠声目眦欲裂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满是红名,该庆幸他没有亲身下场,逃过一劫吗?他恨得咬牙切齿,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蓦地,论坛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镜大选拔赛名单公布与不实言论处置结果】 第23章 晚上,镜大办公室灯火通明,玻璃窗映出教授们繁忙的身影。 终于在十点前,所有作品审核完成。挑选出的画作被小心翼翼地搁置在侧,其中最醒目的一幅放在正中心,灼目如同一团白色火焰,中心不规则的暗红色如同破碎干涸的血浆。 中心割裂出纵横的纹路,一条一条,嵌进血层里,好似一颗颗细长竖瞳。 在一排或清新淡雅或浓墨重彩的画作里,它一眼跳脱,大胆细腻的笔触,即使是不喜欢暗黑风格的教授,也被其征服。 众位教授一致投票后,将拟定好的名单递交上去,才有了现在bbs论坛上的公布——【镜大选拔赛名单公布与不实言论处置结果】 [前五十名单公布:顾千欢,徐楠声,林品慧,赵自成……等,但最让人关注的是底下的处理结果:以江安贺为首等数十名同学散布不实言论,恶意中伤同学,处以留档记过处分,以儆效尤。] 公布后,不少人看着名单上的处分,脸色灰败。留档记过,这处分会直接记录在个人档案里,如果毕业前不撤销,他们有可能连毕业证都拿不到,谁也没想到处罚结果会如此严厉。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夜色下,一辆黑色警车驶入校园,几名穿着警服的警察甫一下车,便被教导主任领到办公室。 秦西西在后面跟着,实时转播情情况,他一口笃定这是顾风曜的手笔,就算没人跟他说话,他也能自娱自乐。 「顾哥,厉害!」秦西西打心眼里佩服,单是入侵镜大论坛,强制实名这一招,打死他都想不到! 秦西西对着镜头挤眉弄眼:「顾哥,你看他们几个,警察一来,老实得像个鹌鹑,我呸,当初诬陷嫂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呢。」 他得意的就差仰天大笑,顺便叉个腰? 顾千欢唇角掠过一丝笑意,视线凝在屏幕上,那个人,好像是江安贺。 江安贺呆了一呆,他认出秦西西,联想到顾风曜——和顾家相比,他算什么。 江安贺趁人不注意,他一个滑跪,冲到秦西西跟前,抱住人大腿:「啊啊啊我后悔了!秦少你帮我求求情!我是被人教唆,是别人激我我才污衊顾千欢的!」 秦西西动作一滞,手机抖了抖,险险稳住,画面照出江安贺一张痛哭流涕的脸上,他别开脸,心说,这哭得也太tm丑了吧! 秦西西恹恹地没说话,吓得江安贺赶紧表衷心,秦西西包括手机前的顾风曜他们,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这件事并不单纯,可以说是针对顾千欢而来,但是因为他隐藏得太好,就连江安贺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镜头外,被带来的数十人里,有人抬起头,看着江安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悄悄吞了口口水,眼底几分惧意。 那人是谁,叫江安贺怕成这样,他们呢?他们这些无门无路的人又该怎么办? 没人给出答案,他们肠子都悔青了。 * 顾风曜吩咐秦西西仔细盯着,才挂断视频聊天,他没说话,像是早有预料,视线落在顾千欢身上。 沉默的夜晚,燥热的风拂过脸颊,顾千欢看着他,目光坦然且澄澈,倒映出一团微小的轮廓,顾风曜捏紧眉心,语气淡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告诉章霖,让他处理。」 顾千欢眉头轻蹙,指尖捏紧,他脸上仍带着笑:「好啊。」他顿了顿,扯住欲走的顾风曜,眼眸低垂,浓密的眼睫落下淡色阴影:「顾先生,你没有其他事想问我吗?比如之前的幕后人,有可能是谁?」 他嫣红的唇瓣轻轻扯开,一抹弧度轻快明艷。他是故意的,所谓的幕后黑手没人比他更清楚,是徐楠声。 顾风曜目光淡然地瞥向他,旋即,大跨步向车子走去,夜风吹散他的声音:「不需要。」 他身后,顾千欢笑容骤然褪色,脸色苍白如纸。他咬着下唇,刺痛勾起一丝清醒,顾风曜看不见的背后,指尖拨弄衣扣,弹拨出声响。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声,顾千欢扫了眼接通电话。 变音的男声说道:「顾先生?您派我跟着的那个,他今天和一位姓徐的学生接触了,谈了很久。」 第42页 「嘘。」顾千欢轻轻出声,眸光沉沉:「看他们还想做什么,帮一把,记得不要打草惊蛇。」 挂断电话后,顾千欢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映着天边一轮明月,皎洁不可方物。 顾千欢跟着坐上车子,炫彩的霓虹灯落在他的侧脸上,仿若泼上一层油彩,又隐隐露出底色的瓷白。 他悄悄摇上车窗,余光笼上窗口,单面玻璃映出男人休憩的影子,即使是休息,他眉眼间的冷厉半分不减,眉心拧紧,紧绷又戒备。 顾千欢伸出手,虚虚落在他眉心上方,落不下,似乎有看不见的热度缠上指尖,灼烫难忍。 刺耳的剎车声骤然响起,随之一阵勐烈摇晃,惯性突如其来,顾千欢跟着前倾,一头撞进男人怀里。 一切来得突如其然,叫他猝不及防。 像是撞上硬邦邦的钢板,撞得他晕眩呻-吟,晕晕乎乎好半晌,后颈被人捏了捏,顾千欢吃力地抬眼,正对上男人淡漠的目光。 他眼睛轻眨,水汽氤氲:「好疼qaq」 顾风曜捏了捏指尖的软肉,险些气笑了,最终还是耐心道:「哪里疼?」 顾千欢指了指头顶,得寸进尺地说:「这里,撞得好疼,要顾先生揉揉。」 软软地,像是主动摊成小猫饼,露出小肚皮,要吸吸的猫崽崽。 到底没揉成。 司机声音从外面传来:「老闆,车子爆胎了,开不了了。」 幸好离洋房已经很近,在小区里爆胎,顾风曜让司机联繫人去修理,他和顾千欢步行回家。 天边一弯明月高高俯瞰。 小区绿化很好,静谧的夜里已经能听见很多小生灵的歌声。 顾千欢低头走路,目光落在交叠的影子上,看起来,好像是合二为一。 这样的夜晚,连风都泛起一丝甜蜜。 微弱的声音传进耳膜,顾千欢脚步一滞,他看向四周,修剪齐整的常青树绿到深黑,影影绰绰地坐在阴影里。 「好像有东西?」顾千欢嗓音惊惶,他快走两步,拽住男人的衣角。 顾风曜神色一整,看着青年睁圆的眼眸,正巧前面路灯坏了一盏,他半张脸陷进黑暗,叫人看不清脸色:「我没听见,是你的错觉吧。」 话音刚落。 「喵~」 微弱的猫叫再度响起,奄奄一息,只叫了一声,又迅速销声匿迹。 「好像是只猫?」顾千欢语气疑惑,「这次应该不是我幻听了——」 声音戛然而止,顾千欢手腕一紧,他低下头,男人正攥紧他的手腕,口吻笃定又严肃:「小区里不会有……猫。」 顾千欢好似毫无所觉,仰头看他,笑着说:「那你先放手,让我去看看啊。」 顾风曜神色一顿,收回视线:「好。」 他松开手,目光落在一侧,视线放空,凝视黑色的虚空。 继而,他看着顾千欢远去的身影,补充道:「不可能。」 註定得不到回应的声音。 * 鹅卵石小径两侧,郁郁葱葱的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千欢目光落在那块斑秃上,一脚踏进没过膝盖的草丛,他拨开遮掩的草叶,动作瞬间停滞。 是两只灰色斑纹狸花猫,一只小猫趴在另一只大猫身上,像是察觉他的气息,小猫哀哀叫唤。 他检查过才发现,大猫早已经死掉,小猫就趴在它身边,瘦得皮包骨头,顾千欢点了点它的鼻头:「这是你的妈妈吗?」 小猫看起来小小一团,根本不是放养的年龄段,而能让它一直守在身边的,只能是母猫。 他拎起小猫后颈,奇怪的是,小猫乖顺地摊成长条,不动不闹,圆圆的猫眼盯着他。 顾千欢愣了一瞬,小声说:「你和我一样,也没有妈妈了。」 顾千欢说完站起身,脱下外套把小猫裹住,转头才发现顾风曜离得好远,他走过去说:「顾先生,你说错了,真的是只小猫。」 顾风曜:「把……它送到救助站吧。」 从始至终,他未曾看一眼小猫。 疏离又避之不及的动作,察觉这点的顾千欢手臂收紧,怀里小猫咪呜一声,拖出虚弱的尾音。 可怜,微弱,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 顾风曜全身僵硬,抿着嘴唇,凝视抱猫的青年,眼前一幕在瞬间虚化成那个惨澹的夜晚,他想起那时候,也经有一只猫,比它还要小,软软一团摊在手心,蓝膜未退,连餵食都要人捏着后颈,灌进去。 后来…… 后来它死了。 多愁善感的林枚媛哭了一场又一场,他站在一边,无动于衷地像个石头。 她问他:「你不哭?你为什么不哭?你怎么能不哭呢?那是陪你长大的小猫,你为什么不哭?!」 他记得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你是个怪物!我做错了什么,要生下你这个怪物!你没有感情!你不是人!」 夜风发冷。 顾风曜收敛好神色,面无表情地说道:「把猫送走,我不要猫。」 对这句话,顾千欢没有任何感觉,他的目光落在小猫身上,倒不如说是在看顾风曜。 不过是只流浪猫,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千欢突然改变主意:「可是顾先生,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小猫要先去看医生,我担心它状态不好。」 第43页 第24章 顾千欢垂下眼帘,挡住男人深暗的目光。怀里小猫不安地挣扎,微弱的声音时断时续。 浓墨般的夜,只有冷风唿唿在吹。 顾风曜神色不显,淡声说:「可以,先回家取车。」 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宠物医院,灯光洒在一排淡蓝色椅子上,顾千欢坐在等候室,小猫刚被医生接进去检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结果。 暖黄的走廊散发着消毒水气味,一只小泰迪拴在椅子边,绕着椅子腿晃晃悠悠地小跑,蓬松的毛髮一颠一颠。 很安静。 顾千欢看向身侧男人,他把玩着手机手,似乎毫无所觉。忽地,玻璃门被人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叫号:「339号。」 顾千欢蹭地一下站起来,再看男人,他像是没听到,僵着身体,迟钝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无所觉。 于是顾千欢知道了,他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淡然。 顾先生在隐瞒什么? 顾千欢轻轻笑了,指尖点上他的椅背,发出轻响:「顾先生,轮到我们了。」 他跟着医生进去,小猫踉踉跄跄地站在桌子上,弓着背在不安地哈气,凶凶的样子像只灰颜色的小老虎。 听见脚步声,一对圆圆的猫眼随之望过来,之前太暗,现在医院灯光明亮,他这才发现搽干净的小猫眼角还有一对黑色纹路,好像是,眼线。 「喵~~」 小猫软软地趴在桌子上,朝他娇滴滴地叫。连医生都有些惊讶:「这猫好有灵性,刚才三四个医生都制不住它,怎么一见你就乖巧得不行。」 顾千欢伸出手指,想要点点小猫,小猫懵懂地抬头,粉红的小舌头突然卷上指尖,湿漉漉的温热一触即分。 他半只手瞬间僵直,后退半步,他仰头看着男人,顾风曜心头一滞,那双眼和猫咪如出一辙的澄澈。 「顾先生,刚才它好像舔了我?」 「顾先生,你要摸摸它吗?」 「它好软好乖。」 顾风曜没出声,倒是小猫像是终于发现站着的另一个人,突然朝他弓背哈气,顾风曜扫了眼,没反应,心头突如其来的烦躁。 医生检查后告诉他们,小猫身体不算好,很明显是长期的营养不良,不过这是流浪猫的常见病症,他们检查时连带做了驱虫,庆幸的是小猫精神状态还算好,总之就是没大碍。 顾千欢去缴费,回来时却见顾风曜神色淡淡地询问医生:「请问,你知道这里有什么救助站吗?」 他停下脚步,静静看着。 前台医生眼露狐疑:「有,您有什么需要吗?」 顾风曜颔首,像是不经意地询问:「可以把猫送去救助站吗?我家里不养猫。」 「不行啊。」医生皱紧眉头:「它才几周大,太小了,救助站不会收留,而且我看您朋友很喜欢它,您可以试着养一只,狸花猫最好养活了。」 笼子里的小猫本来趴着,踉跄地站起来,开始朝他哈气。 顾风曜神色淡淡,发白的指尖暴露出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顾千欢唇角微抿,深沉的男人和兇巴巴的小猫咪对视,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可笑。 小猫最后还是被他带回了家。 车子后座摆满了东西,顾千欢怀抱的猫包里蜷着一只小猫,他身边,顾风曜对此视而不见,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枚媛尖锐的声音穿透耳膜,扎进大脑:「风曜,你弟弟不见了!」 顾家,林枚媛哭成了个泪人,手脚冰凉。 就在刚才,她最宠爱的宝贝儿子顾琛,离家出走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林枚媛以为他在房间写作业,顾父以为他在学习,小升初在即,林枚媛对此很是看重,因此就连佣人也不敢轻易去打扰他。 还是林枚媛去找人,才发现他根本不在房间,书包也不见了,调监控才知道,顾琛已经走了近一个小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有什么自保能力?! 电话那头换了个人,顾父声音忧愁:「风曜,我跟你妈一直在找他,你也发动一下朋友,顾琛这孩子最喜欢你了,你当哥哥的,也找一找他。」 即使隔着手机,顾风曜也能听见背景音里女人的哭泣声,大概是求顾父说点软话,心里浮起莫名的嘲讽,他声音淡淡:「好,我会派人找他。」 话音刚落,转瞬挂断,就像是一直在等他的承诺。 男人目光染上一层阴鸷,转眼间,那些尖锐的情绪再度分解,隐匿在冷漠的假面之下,在辗转的光影下,忽明忽暗。 顾千欢听得七七八八,忍不住去看他:「顾先生。」 他声音轻轻的,话音未落被人搂进怀里,很紧,勒得他都有点喘不过气,顾千欢下颌搁在男人肩膀上,拍拍男人的肩,柔声说:「顾先生,我们回家。」 他什么都没问,寂静的车厢只剩下浅浅的唿吸声,蓦地,传来一声轻柔的猫叫。 顾风曜目光下移,正对上猫包里的小猫咪,目光闪烁,他僵直着身体推开男生,刚才他只是短暂的懈怠,很快,又投入繁杂的事务中。 车子到达目的地——洋房。 前门的大理石台阶上,一道拉长的影子伶仃纤细。 顾千欢眉眼浮出一点怀疑,男人已经大跨步走过去,像是认出来人,拧眉沉声道:「顾琛?」 第44页 台阶上双手抱膝的男孩背负大大的书包,闻声抬头,看着顾风曜眨眨眼,脸上几道红印,没缓过神来,他呆呆地出声:「哥哥。」 顾琛勐地跳起来,像个小炮弹冲过来,到了跟前他反倒又顿住,垂下头搅着衣角:「哥,我来找你了。」 顾千欢有点惊讶,这是顾风曜的弟弟? 就看见他偷偷看向自己,眼露害怕。 * 深夜,兵荒马乱的顾家终于平静,得到人平安无恙的消息,顾父顾母心里重石终于落地,因为时间太晚,顾琛就这么留在洋房。 他打开书包,掏出了一堆零食,推到顾风曜跟前:「哥,我从家里给你带的吃的。」 顾风曜懒懒抬头,一只手扯开领带,看见桌子上的东西,眉头一挑:「书呢?你最近不是在补习吗?」 顾琛动作一僵,突然哭了起来,这么一来,身上更是脏得不行。不知道他从哪里蹭的一身泥,外套已经结块,里面也有灰尘。 毫不意外地,被顾风曜领去洗澡。 顾琛站在浴室门口,抓紧脏衣服:「哥,我不想洗澡。」 顾风曜抬眸,看他脏得成了个泥猴子,眉头紧蹙:「你洗不洗?」 顾琛不说话,看着他光摇头。 顾千欢在安置小猫,闻声看了眼,一大一小在门口僵持不下。他揉了揉小猫脑袋,喝完羊奶粉的小梨花在猫窝里蜷成一团,已经舒服得打起小唿噜。 对的,小梨花,猫崽崽的名字。 顾千欢做完一切再看,小孩儿红着眼,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垂下眼帘,走到顾风曜跟前:「顾先生,给他收拾哪间房?」说来好笑,这些琐事,顾风曜从来不做,反倒是自己,做得甘之如饴。 却听顾风曜突然出声:「你看着办吧,另外,」他顿了顿:「收拾两间房。」 顾千欢愣住了,看向他。 对方眼神淡淡:「挑间自己喜欢的。」 顾千欢满脑子胡思乱想:这是家人来了,要避嫌吗?事实犹如一记重锤,叫他喘不过气。 顾千欢哑着嗓子:「好。」 「等等。」顾琛目光在俩人中间游走,突然指着顾千欢,越说越泄气:「要、要洗也行,我要跟你男朋友一起……」 「什么男朋友?」顾风曜眉眼一肃,语气凌厉:「谁告诉你这些的?谁跟你说他是男朋友?」 顾琛吓着了,抖了抖肩膀:「妈、妈妈说的。」 「没断奶的孩子吗?人云亦云。」 顾琛:「……」 他听不懂。 这句话顾琛听不懂,顾千欢听懂了,脚下像扎了钉子,定在原地,冷意从脚下蔓延,他又听见男人说:「欢欢,你带他去洗澡吧。」 顾风曜起身,不再关注这里,毫不留恋地离开客厅。 * 浴室,顾千欢试试花洒放出水温,正好,他叫着身边的小孩儿:「温度调好了,你快过来洗澡。」 顾琛慢吞吞地走了两步,像只小乌龟:「哥哥,我能不能不洗澡啊?」 比起刚才,他大胆一点:「你放心,我哥肯定已经睡觉去啦,我今天不洗澡的事,只有你不说,我不说,他肯定不会知道。」 顾千欢差点笑出来,板着脸:「不行。」 「你们……都这么凶吗?」顾琛嘟囔一句,顾千欢没听清楚,微微蹙眉,随口问了句:「你刚才说了什么?」 顾琛连连后退,缩在浴室一角,只摇头不说话,像是吓着了。 顾千欢很不解,从开始到现在,他好像很怕自己,可他们才是第一次见面,说不上来,就隐隐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劲儿。 顾琛突然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哥哥,你身上也会有痕迹吗?」 「同性恋,是不是都喜欢给人身上留下痕迹啊?」 「哥哥,你要帮我保守秘密。」 顾千欢勐地滞住。 手里花洒掉在地上,砰地一声,周遭一切声音远去。 他看着男孩脱掉衣服,大腿内侧,一点尚未消退的紫红色痕迹。 大脑嗡地一声,炸裂了。 「这是什么?」 顾千欢声线颤抖,无数灰白色的蝴蝶在视网膜前翩飞,留下沉晦的阴影,他重复一遍:「这是什么?」 在问顾琛,在问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对不起,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呜呜呜,我前面一直有铺垫,好难受,不止是他,还有欢欢。 对不起,呜呜呜。 第25章 「一点点东西。」 顾琛低下头,併拢双腿,显得很难为情的样子:「就像你跟我哥哥,悄悄告诉你,我也有个男朋友。」 顾千欢闭上眼,再睁开:「他是谁?」 「小琛,告诉哥哥,他是谁?」 顾琛像是吓着一般,不说话。 顾千欢不再逼问,不着痕迹地问起俩人的进展。期间,他的胃隐隐翻滚,眼前一层淋漓的黑,夹杂泼墨般的晕眩。 厌仄的浴室和另一个布满潮气的房间重叠,高高的小天窗上,一道暗淡的月光照进来,潮湿的室内,粗重的脚步声响起,乘着晦暗夜色,房间门被他打开。 顾千欢缩在房间一角,抬起头,只看见地上一层薄霜似的月光,酒臭味和脚步声一齐涌来,他往后缩了缩。 第45页 下一刻,一只蒲扇似的大手拎起他,粗糙的指腹摩擦脸颊,暗含强烈的猥亵意味。 他惊愕地抬头,粗红的人脸近在咫尺,眼底有他看不清的情绪,笑起来挤出道道皱纹:「果然还是小孩子,脸真嫩,真滑。」 他吓得哭喊,脏污的手掌捂住他的脸,小房间里只剩下「呜呜」声,原野的风又开始肆虐,劣质的门板砰地关闭。 酒臭味,血腥味,搅合在一起,温热的液体溅上他的脸,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月光,朦朦胧胧透出腥臭血色。 水雾瀰漫的浴室,顾千欢抓紧衣领,骨子里溢出寒凉的冷意。 他垂下眼,揉揉男孩儿的头,力道又轻又柔和,蹲下身,平视对方:「这不是爱。」 「你还小,你被骗了,顾琛,没有人谈恋爱是藏头露尾不敢出面,只有阴沟里的老鼠才会这样。」 顾琛听得睁大了眼,老鼠? 他抖着肩膀,水珠滚落。 顾千欢认真点头:「所以告诉哥哥,他是谁?他碰了你哪里?」 顾琛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男朋友不让我看见他,我们每次都在补习班楼下的储物室碰面,他、他会蒙上我的眼睛,亲亲我。」 男孩儿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点羞红,这样年纪的孩子,生理以及心理上已经开始发育,但对于世界的认知却仍旧懵懂。 「他很好,比爸爸妈妈都好,但是有一点不太好,他经常会……弄疼我。他亲得我好疼,他还亲我、亲我……下面。」 顾千欢松了一口气,身体像是抽干了力气,坐在浴室里,不顾沾湿的衣服:「他在骗你,顾琛,真正爱一个人不会、让他疼,不会不见他。」 顾琛抓住他的湿衣角,眼神不安:「哥哥,你能别告诉别人吗?我怕。」 顾千欢动作一滞,捡起地上的花洒,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眼底映不出光:「好。我先帮你洗澡,今天太晚了,我们明天再说。」 * 夜半,忽然起风了。 院子里的树枝叶婆娑,夹着猎猎风声,卧室,门被人推开,拉出低哑的轻-吟浅唱。 柚木地板踩出清浅足音,黯淡月光将一道黑色影子拉长,他像个幽魂,从床尾钻进去,冰凉的体温让顾风曜瞬间清醒。 被子隆起一个小包,身体一侧,微凉柔软的物体蠕动着爬到胸口,他掀开被子,漂亮昳丽的脸蛋近在咫尺。 他唇色嫣红,水眸湿润,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攀上他的肩膀。 在寂静的夜里,像诡异的艷鬼。 艷鬼舔了舔嫣红唇瓣,润上一层丰润水光,眼睫眨动,让他想到漫天飞舞的蓝色蝴蝶,扇动翅膀遮天蔽日:「老公……」 顾风曜动作一滞,青年一双眼水漾波光,他居高临下地俯瞰,肌肤耀眼到泛着艷润的白光。 圣洁且堕落。 顾风曜掐住他的腰,声音低哑:「你在干什么?」 顾千欢眨了眨眼,碰碰他黯然的眼睛,他身上的冷香揉碎了。 他低低地说:「如果可以,请让我死在这一刻。」 窗外的风突然停滞。 铺天盖地的大雨骤然降临,噼里啪啦的雨珠重重地拍打玻璃窗,树上枝叶砸得七零八落,几乎淹没这世界所有的声音。 窗外的雨夜里,枝头的叶子绿得刺眼又纯粹。 闷热的室内,一片黑暗。 只余下帘幔影影绰绰的吹动,缝隙里,割下一条又一条光束。 * 顾风曜摸到湿粘的东西,打开灯,床单上星星点点的血丝,他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眼珠动了动,后背几道抓痕,男人眉头微蹙:「刚才怎么不说你流血了?」 顾千欢微微仰头。 他笑:「老公,你不喜欢吗?」 顾风曜眼色一黯,喉结滚动,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一面,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顾千欢抿唇轻笑,眼底有光闪烁。 卧室的灯一直亮到了天亮。 顾千欢醒来时只剩下自己,床头一盒烟,他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辛辣的烟味直冲像大脑,青白色的烟雾冉冉升起,缭绕中模煳了青年的俊美面容。 他勐地咳嗽起来,眼眶红透。 「叮,系统阿帕忒为您服务:分手,给你一千亿。」 良久的沉默,房间响起顾千欢放纵的大笑:「什么东西?」 然而那声音沉寂,似乎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顾千欢出门时看了眼院子,唿啸一夜的风雨已经消失,洋房小院里,几个工人正在打扫,院子里一棵桂花树枝叶稀疏,路上几个清澈的小水洼倒映着宝石蓝的天空。 他牵着顾琛的手,出门时正碰见徐妈,对方很热情地说:「顾少爷要带小少爷出去吗?」 顾千欢点头:「是啊,今天天气不错,我带顾琛出去玩玩。」 顾琛没说话,徐妈不以为意,在外人面前,这位顾家小少爷一直沉默寡言的厉害。 出了门,坐上车,顾琛慢吞吞出声:「我们去哪儿?」 顾千欢笑了声:「游乐园吧。」 男孩儿瞬间睁圆了眼睛,又垂下眼:「我没去过。」 顾千欢动作一滞,不经意问:「为什么?」 「玩物丧志?不止我,我哥也没去过。」 * 顾千欢背了一个包,准备了些常备东西,而国内的游乐园,似乎人一直很多。 第46页 顾琛听见安排后眼底露出几分好奇,对此,顾千欢没有任何评价,他从没将顾琛当成单纯的孩子,即使是孩子,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永远依靠别人,也没有谁能永远保护别人。 顾琛对游乐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虽然他的第一个项目是——旋转木马。 舒缓的歌声响起,旋转木马刷成温柔的颜色,前后都是游客,或是一家人,或是朋友,或是情侣,顾千欢他们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顾琛一开始还好奇地张望,后来坐在马上,开始上瘾了。 顾千欢目光落在前面一对情侣身上:「小琛,你看他们。」 「没有任何亲昵动作,只是眼神接触,他们都沉浸在彼此之间,还有他们——」 那是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带着小孩子,比他小一些的年龄,孩子高兴地坐在爸爸怀里,大声欢唿:「嗷嗷嗷我飞起来了!」 一场结束小孩子趴在马上不肯离开,闹着要再来一次,爸爸不答应就哭了起来,答应了又立即破涕为笑。 顾千欢牵着顾琛离开:「什么样的年龄,做什么样的事。小孩子就该快快乐乐的长大,谈恋爱是大人才能做的事。」 顾琛似懂非懂:「我还没长大吗?是不是做一些特定的事就能长大了?」 顾千欢步伐一滞,暗沉的目光看向男孩:「谁跟你说的?骗人的鬼话,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上孩子。」他安抚地摸了摸顾琛的头,脸上泛起一抹笑:「除非它是变态!是野兽!」 他的话吓到了顾琛,男孩儿胆怯地看着他,那些话突然堵在喉咙里,顾千欢张了张嘴:「你要吃冰淇淋吗?我给你买一只。」 顾琛立即转移注意力,看着别人手里的甜筒,他思考一下:「我要双色的!」 顾千欢把他领到咖啡厅的角落:「好,你先在这里等我,别离开。」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勐地转身,只瞥见一抹清瘦的背影,眨眼间,犹如一滴水掉进大海里,消失不见。 顾琛拿着冰淇淋,吃了起来,他皱着眉,有些苦恼:「哥哥,我想了想,我学习已经退步了好多,我不能再谈恋爱了!」 顾千欢神色一滞,看着懵懂的男孩儿,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冷意从头到脚爬上来。 顾琛还在继续:「可是他太黏人了。他经常闯进来,打扰我学习,还说爱我。我拿他没办法呀。」 咖啡厅的空调扇叶送来冷风,顾千欢僵直着背,倾身时耳边似乎响起咔嚓咔嚓的转动声,他像一架生锈的机器人,迟缓愚钝地听着男孩儿抱怨。 「顾琛,他是罪犯,他强迫你,你知道的,对不对?」 这一刻,遮羞布骤然撕碎,顾千欢想起久远前的事情,他垂下眸子。 「可是他爱我啊。」男孩儿眼里闪着光:「他太爱我了,只是控制不好自己,对不对?」 他的语速变得极快:「我没有被猥-亵,我没有被侵-犯?对不对?我们是两情相悦!」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喊大叫,引来众人的注目,顾琛跌坐回椅子,身体向下滑,像是跌入不见底的深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反抗过,可是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相信,甚至没有人知道,在日復一日的侵-犯里,他完全麻木掉了。 他害怕自己会疯掉,他还想长大,只能催眠自己,他们是相爱的,可是,那样噁心的事,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这个人为什么是他啊! 一只手抓住他,把他整个拎起来,是顾千欢。 他脸上带着笑,灿烂的像是夏日阳光,耀眼,璀璨。他手上拿着一把匕首,雪白刀刃闪出刺眼的光斑,在这个谁也不曾注意到的狭小卡座里,顾千欢俯身,压低的声线似阴冷的水珠滴落,坠在他眼睑上:「杀了他。」 「在下一次到来之前,杀了他。」 他脸上的笑愈发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个收藏叭qaq 第26章 顾琛呆呆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好像听见神话传说里海妖塞壬的蛊惑,心脏疯狂跳动,更可怕的是,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哪怕他看起来那么的遥不可及。 「我可以吗?」他艰涩的说。 顾千欢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把异常漂亮的匕首被他收起来:「当然不可以。」 「小孩子要做小孩子才能做的事,」他放柔声线:「这样脏污的事情,交给大人来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他这双手,早就沾满了污秽,哪怕是被迫。可脏了就是脏了,握住冰凉的刀刃,抵着皮肤,只需一瞬间,就能刺破,奔腾的血液流出来,释放……顾千欢松开了手,哈哈,小孩子还看着呢。 「你是,千欢?」蓦地,一道声音传过来,伴随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程言一脸惊喜,眼底掠过一点急切:「千欢,真的是你。」 自那次画展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顾千欢,甚至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顾千欢朝他点头,淡声道:「你坐。」 他招来服务生:「给这位先生一杯拿铁咖啡。」 他对面的程言笑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竭力压抑心头的喜悦:「千欢,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口味。」 顾千欢看他一眼,笑道:「我们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你最爱喝这个挑灯夜读,我怎么会记不住。」 第47页 气氛正好,伴随着咖啡的浓香,程言状似无意地看了眼顾琛:「他是哪家的小朋友?」 顾千欢眉头一挑:「我家的……哈哈,开个玩笑,是风曜的弟弟,我今天带他出来玩儿。」 程言闻言一顿,定定看着他,失落地低头,错开他的视线:「原来是这样,顾家的孩子,我记得顾家举办的画展,好像邀请了你的老师。」 顾千欢动作滞住,惊讶的说:「老师也会来?」 对面点头,肯定得毫无疑问。 程言抿了口才说:「你这次回国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空气突然凝滞,难言的沉寂让人唿吸困难,顾琛扯了张纸巾:「哥哥,我妈妈打电话了,我出去一下。」 顾千欢朝他点点头,才看向对面的男人,他垂下眼帘:「我可能,不准备回去了。」 程言诧异地差点站起来:「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顾风曜吗?他到底有什么好!难道,他比我和你一起长大的情谊都重要?你的人脉和师父都在m国,千欢,你会回去的,对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程言徒然垂眸:「我想起来了,你离开之前,大半身家捐给了z国的儿童心理基金会,从那时候起,你就不打算回来了,还有你的父母,你父母也在z国。」 他惨澹的笑,不知想到什么,蠕动嘴唇:「以后呢?你要依附于他吗?」 气氛太沉重,好似能拧出一把水来。 顾千欢打趣自己说:「不会,再不济……我去做流浪艺术家。」 程言强颜欢笑,似是不经意说道:「伯父伯母应该会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吧?」 顾千欢眉头轻挑,不知怎地突然想到早上的幻觉,他调笑道:「一千亿?」 「开玩笑,时候不早了,我带小琛回去了。」他起身,又停下步伐,认真地说:「程言,从一开始就是我甘之如饴,是我在强求,但我不后悔。」 他出门时曝烈的阳光烧灼大地,忽然想起某句话: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我。 他最喜欢后一句,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 他脸上扬起笑容,比这炙热的光还要烧灼,仿佛要刺穿湮灭的黑暗,燃烧成黎明前第一抹血色天光。 怎么办, 快要忍不住了。 * 他们回去时天色还早,而顾琛,接了个电话之后一直在沉默,跟在顾千欢身后,悄无声息的像是个小尾巴。 顾千欢问他:「是伯母要你回去?」 顾琛脸上刷地惨白,抓紧他的衣角:「她要我回去补课,哥哥,我不想,我不想去。」 顾千欢俯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层水汽萦绕,他抬手擦去男孩儿眼角泪水:「小琛别哭,你信哥哥吗?」 顾琛看着他,眼中透出点点希冀。 「我帮你补课,之后的事由哥哥来做,有哥哥在,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他一字一句,在顾琛眼里,他身上有耀眼且绚烂的光绽开。 顾风曜回来的时候厨房炖着鸡汤,香味随着滚破的气泡逸散开,涌进鼻腔。 玄关处淡蓝色的花瓶里,一支香水百合静默绽开,柔白的花瓣缀着水珠,屋子里没有什么大变动,却多了一些零碎的小饰品,红色中国结,沙发上的玩偶娃娃,这座冷硬的房子,不知何时开始流淌着脉脉温馨。 徐妈端着果盘上来,被他叫住:「欢欢他们呢,还在游乐园?」 他像是熟知对方的一举一动,张口便是确切的方位。 徐妈笑着说:「顾少爷和小少爷早就回来啦,厨房里的鸡汤就是顾少爷炖的,现在这个点,他应该和小少爷回房间了。」 楼上房间里,顾琛趴在课桌上学习,演草纸没动多少,反而是卷子上填满了解答,他沉浸在计算公式里,第一次觉得学习这么快乐。 顾千欢在一边打分,红笔在错题上勾勾写写,打完分给他讲题,顾琛无法理解的难题,在他手下,眨眼就能迎刃而解。 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顾琛眼睛越来越亮,特别是发现他竟然真的听懂之后,他咬着笔尖:「哥哥,你好厉害!」 顾风曜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漂亮青年用他白皙的指尖在卷子上描画,神态专注且平和,冷白的皮肤塑得他宛如一尊玉雕,精緻的眉眼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 他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被人发现。 起因是顾琛做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勾得他魂不守舍,挺不住朝门口看,瞥见顾风曜,一下跳了起来:「哥,你是来叫我们吃饭的吗?」 说着,已经一熘烟跑了下去,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踢踏声。 顾千欢放下卷子,一步步朝他走去,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忽然低下头,勾出男人压进去的领口:「顾先生——」 一句话没说完,被他搂住腰抱进怀里,顾风曜自己都觉得愕然,松开手反倒是顾千欢依依不捨,圈住他的腰,头埋进他怀里,青年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出:「顾先生,我想你一整天了。」 从他离开算起,一整天。 顾风曜眉头轻蹙,他的目光落在青年漂亮的脸上,指尖抚摸青年的脸颊,心里却在想,这样的宠物,太黏人了,以后怎么处理呢? 饭后,顾琛蹲在笼子前看好奇地看小梨花,佣人去收拾东西,顾千欢窝在沙发里,盯着电视上的狗血连续剧,连顾风曜也换了休闲装,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 第48页 不同他慵懒的像是一只猫,他身姿笔挺,越看越僵硬,越看越冷漠。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解救了他:「是油画系的顾千欢同学吗?」 顾千欢接过电话,像是预料到什么,手指轻轻颤抖,奔流的血液叩击血管,他淡声回答:「我是顾千欢。」 电话那头,刘丰余擦擦额头的汗:「我是镜大教授,顾千欢同学,你参赛的画作出事情了,情况紧急,我就不在电话里多说了,你赶快去西城区解放路163号,也许还能补救。」 顾千欢蹭地一下坐起:「好的教授,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那边已是嘟嘟的盲音。 他表现的太明显,顾风曜拧着眉头问他:「怎么了?」 顾千欢声线颤抖,低垂眼帘,浓密的眼睫遮不住哀求的目光:「出事了,我的画好像毁掉了,我要出去一趟,顾先生,你能借我一辆车吗?我很快就会回来。」 顾风曜:「我跟你一起去。」 顾千欢愣了下,怯声说:「可以吗?」 男人揉着他的头髮,眉眼净是不容置疑的冷凝:「你觉得呢?」 顾千欢低下头,咬着下唇,死死压抑将要翘起的唇角:「好、好啊。」 好棒。 要开始了。 * 车子行驶在路上,没多久偏离主干道开始朝支路驶去,两侧的行道树越来越茂密高大,张牙舞爪枝丫伸进路面,车轮碾过一排排树影,两侧的公共路灯不知道坏掉了多久,只有一轮弯弯的弦月,并不明亮的光落在模煳的路况上。 这样荒僻的道路,哪怕是顾风曜也没见过几次,他拧着眉头,打开远光灯。副驾驶的青年突然出声:「好奇怪,越走越荒凉了。」 顾风曜没走过郊区的路,直接开导航播报,前方是个分叉口,车辆减速慢行。顾风曜心底掠过一丝情绪,转瞬间,拐过潦草的树影,弯道近在咫尺。 他正要说话,却看见顾千欢脸色突然变了。 眨眼间,顾千欢扑上来抢夺方向盘——一刻犹豫都没有,方向盘勐地左拐。 车子撞上张牙舞爪的树木,挡风玻璃轰然破碎,车厢里舖满敲碎的糖霜碎片,安全气囊重重弹开,顾风曜只抓住了一只手,玻璃刺进他的掌心,混杂湿粘的血液。 剧痛中他睁开眼,模煳的视野中,正前方,巨大的光束碾压而来——一辆小型客车如同暗夜幽灵,上百码车速疾驰,它悍然撞碎后视镜,剐蹭轿车,劣质汽油味火星味直充肺腑。 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轿车挂出几十米,再度撞击,树木拦腰折断,一声轰响,砸上车顶,凹陷下的车子直接变形,悍然如死神无情的手掌,轰然碎裂。 * 顾千欢被一盆冷水生生砸醒,暗红的血液和冰水沉沉流下,他被捆绑在椅子上,水渍沥干,才得以睁开眼——刺眼的白炽灯,空荡的房间,撞出男人狰狞的回音:「顾千欢,我们终于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被锁多次,没看到的可以回去去看看,基本没修改tvt,就是锁,狂锁。 【想,换个文名,《我把真爱卖了一千亿》这个很贴合点,但是有人喜欢吗?】 谢谢支持,溺杀篇完结。 下篇火葬场开启——【梦醒】 *来自珍妮特·温特森——《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第27章 顾千欢眨了眨眼,惨白的脸色在强光下是几近虚化的透明。 他目光搜寻,看见顾风曜和他一样,被结实的麻绳绑在椅子上。 视线交错的剎那,他心口重锤落地,嘶哑的声音溢出喉舌:「顾先生。」 「呵呵,好一对有情人!」被无视的男人脸上带笑,一把刀抵着顾千欢的脖子:「顾总,您的小情人儿对你可真够死心塌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着压下刀子,锋利的刀口割破皮肤,丝丝缕缕的血流出伤口,顾千欢仿若不觉,才看向男人,他慢吞吞的开口:「石演啊。」 顾风曜眉心死死打了个结,觑向男人的目光愈发漠然,石家的丧家之犬? 石演像是换了一个人,瘸着一条断腿,不知道经歷了什么,头髮蓬乱,脸上多次几道拧裂的疤痕,整个人都变得癫狂且神经质。 石演却被这目光激怒,刀子往下几寸,几道惊唿声响起——一边矮桌上的小年轻吓了一跳:「石哥,僱主可没说要杀人,你别冲动!」 他们几个说着摸上手边的橡胶棍,之前车祸的事就觉得这人忒疯,现在还要杀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防备着。 石演笑了一下,脸上蚯蚓似的疤痕狰狞兇恶:「兄弟们怕了?我车子里装着几碟小菜几瓶酒,咱们出去聊聊。」 他收起刀子,惋惜地看了眼顾风曜。 时候还早,他有时间慢慢耗。 几人面面相觑,反正他们都被绑着也跑不了,索性跟着出去。 工厂瞬间安静,顾千欢望向身侧的男人,安抚地笑道:「你没事吧?」 顾风曜看他一眼,绑在身后的手掌整个鲜红,他像是毫无所觉,脑海里还在回放那一幕,飞溅的玻璃,左打方向盘,一只温热的手……一切汇聚在眼底,染成浓墨般的暗色。 顾风曜面无表情地凝视青年,看得顾千欢再也维持不了表情,他说:「为什么要左打方向盘?」 第49页 顾千欢垂下眼帘,躲开他的视线,他嗫嚅地说:「胡乱、胡乱打的。」 说谎! 他在说谎,没有一刻犹豫,哪怕是最敬业的司机都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方向盘左打,左边位置的人受到冲击会减小,驾驶位在左侧,青年却在右侧。 他把生的希望给了自己。 顾风曜心头一窒,再度想起那只温热的手掌,掌心刺进的玻璃隐隐作痛,一种捉摸不透的情绪自心底闪掠而过。 顾千欢开始转移话题:「顾先生,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他说着低下头,身上散发出一种羞愧难过的情绪,绑在身后的手却开始摸索腿弯,像是在找什么。 顾风曜恍惚一瞬,沉下眸子,想起石演的目的,他冷声分析:「他的目标是我,就算没有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你羞愧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他淡声说道,顾千欢动作一滞,指尖刚好摸上一个凸起,他抬起眸子,脸上绽开一抹笑,漂亮的深色眼瞳闪着星点的光:「顾先生,我有一个好消息。」 顾风曜看向他,撕拉一声,顾千欢撕开裤子,巴掌大的短刀被环带束在腿弯处,他眨眨眼:「之前在游乐园买的工艺品,没开刃但是好像还能用。」 顾风曜眼神闪了闪,落在雪色肌肤上,因为他们是并排捆绑的姿势,所以顾千欢的小动作时不时扫到他。 顾风曜默默僵直了身体,视线下移,青年的喘息声响在耳侧:「顾先生,好累。」 他扭头看去,顾千欢靠着椅子,手腕磨出一点血渍,捆绑他的绳子割断大半,剩下几股线摇摇欲断,成功近在咫尺,他喉头却像是哽住一般:「那你停下来休息几分钟。」 顾千欢摇头,咬着唇瓣:「我还能再坚持坚持。」刺耳的拖拉声响起,顾风曜摇动椅子一点一点移动,两人间并排的空隙被填满,他凑近他,身上的凛冽气息和血腥味混做一团,唿出的气息却又那么炙热,滚烫,近得像是贴着他的脖颈在说话:「把刀子给我,我帮你割。」 话音刚落,绳子断裂,顾千欢来不及惊喜,大门骤然打开,灯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剩下的那几人都不见踪影。 响起「哒哒——」的回音,废弃的工厂里迴荡,石演穿着的衣服上,多出来一片喷溅的红色血渍。 他脚步极快,像是杀红了眼,身上带着浓烈的酒味,也未曾注意到他们变动的位置,一来就直奔顾风曜。 那把刀在顾风曜脸上比划,他想看顾风曜是如果低声下气地求他,想看他怎么惊恐万状,然而,都没有。 石演恨得咬牙切齿:「你的命就捏在我手里,为什么不害怕?!」 顾风曜面无表情,听见这句话后,他淡漠的视线落在石演脸上,显而易见的蔑视和不屑,像是在看空气中最微小的尘埃。 「怕的是谁,你的手怎么在抖?」他一语中的,戳破石演的要害,他自己都在害怕,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被彻底激怒。 石演一刀扎上他肩膀,癫狂的笑声在室内迴荡:「哈哈哈,谁说我怕?谁说我怕?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顾风曜朝他露出一抹笑,无知无觉的像是一个假人。 石演动作一滞,僵硬地扭头,意识泯灭前只看见一双冷如寒冰的眼神,明明那么浅薄,却像是最幽暗的池水,冰寒透骨。 他的后心,匕首刺穿肌肉,剧痛让他疯狂:「表子!」 他握着刀子反击,顾千欢不闪不躲,冷白的手腕染上一层瓷光,轻轻旋转,整齐地绞开碎肉,绞断的动脉喷溅出血花,锈蚀的血液溅在他脸上,血珠因为引力滑落,为他镀上一层妖艷烙痕。 石演呵呵笑出气音,刀子滚落在地发出泠泠响声,他朝顾千欢倒去,腥臭和血腥味滚滚而来。 顾千欢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仰着头吃力地往上看,眼前忽明忽暗,拥挤的滚烫的血如潮水,淹没他。 时间空间在这一刻重置,送他回到那个暗淡的夜晚,湿润的风,腥甜的血,硝烟散去的焦臭,他听见那个遥远的声音—— 「欢欢,一切都过去了,别怕。」 「我会永远等着你。」 「别忘记我,我们的约定,欢欢。」 那么遥远的事,只剩下他在坚守。 他竭力睁开眼睛,目光吃力地抓握那抹光,他一直在追逐。 顾风曜脸上淡然褪去,声音紧绷:「顾千欢,不准!不准!不准!」 对不起啦顾先生,我突然好累好累。 在外人到达之前,顾风曜自己割开了绳子,用那把沾血的匕首。他冷静地一点点擦掉上面的指纹,按上自己的,又翻开石演的身体。 青年倒在血泊里,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狰狞的刀口割开他的胳膊,外套浸满刺眼的鲜血,氧化后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他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摄紧心脏,颤抖的手指在身上摸索,伤口被他用撕下来的布绑住。 顾风曜拨通急救电话,在此之前,他镇定得不似真人。 电话接通,传来女声:「您好,这里是镜城120急救中心,您遇到了什么情况,需要派车吗……」 他抱紧怀里的青年,因为失血过多,冷汗迭出,他摸到顾千欢冰凉的体温,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微弱地跳动,他张了张嘴,迟钝地发现,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救人……」 第50页 急救车和警车同时赶到,现场一片狼藉,他们被送往医院。 顾千欢做了个美梦。 最深沉的黑暗里,他抓住了那道光,抑或是说,他投身光焰里,那么大的火,烧融身躯和灵魂,照出他心底最深的慾念。 燃烧,燃烧…… 在那满天的光焰里,他烧成灰烬,终于得偿所愿。 顾千欢醒来时脸上仍含着恬然的笑容,距离他被绑架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他被推出手术室三个小时。 他睁开眼,模煳失焦的视野逐渐清晰,眼底映出男人的轮廓,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像是滚烫的火焰,灼烧得他全身发疼。 ——只有他。 得知他甦醒后,一个年轻警察进来,他先做了自我介绍,隶属刑侦大队。 顾千欢阖上眼帘,淡淡看他一眼,眉心正气十足,身姿笔挺,动作利落,是个较真又顽固的傢伙。 警察却不是先问他,而是朝顾风曜说道:「你之前说等他醒来就回答,现在,我倒是觉得可以先问小顾先生。」 他简单盘问几句,还未提及重点,一旁默然的顾风曜忽地出声:「你可以问我,他中途昏迷过去,只有我知道全部过程。」 警察笔下一顿,犀利的目光看向他,不像顾千欢那么轻松,他言辞犀利,直指人心。 事后,顾风曜被人带走。 他才知道,当初工厂外的小型客车里,之前出去的年轻男人们身中数刀,警察赶到时已不治身亡。 石演丧心病狂得叫人髮指。 而他的反击,不知为何成了顾风曜的手笔,对方被带走盘问,顾千欢低下头,指尖攥紧床单,病房一片沉默。 窗外的知了一声一声响个不停。 夏天来了。 冷不丁,他听见一句话:「你和顾先生,是恋人关系?」 * 一周后,顾千欢出院,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缝合,轻微脑震盪也已痊癒。出来时是个艷阳天,太阳像个大火球,柏油路面热得能煎鸡蛋。 他瞭望远方,忽地,一辆车在跟前停下,后座车窗摇下,露出男人清俊的眉眼,他轻抬眼眸,沉如凉风的嗓音吹进耳蜗:「欢欢,回家。」 与此同时,叶舒晨接到一通电话,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脸色大变,惨白如纸。 同伴随口问了句:「叶,是出了什么事吗?」 叶舒晨挤出惨澹的笑:「家里确实出了点事。」 同伴同情地看着他:「你要回去吗?系里郑教授接到邀请,要去z国参与顾氏画展,刚好选到了我,我可不愿意去z国,那个荒芜贫瘠的国度,你要去吗?」 叶舒晨像是没听见一般,一口答应。 同伴脸上也露出笑容,双赢的事。 他离开后,叶舒晨沉下脸,删除手机上一切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他心动了! 作者一小章,欢欢一大步。 第28章 车子在半路停下,突如其来的停滞使得顾千欢一剎甦醒,他本就睡得浅,抬眸正对上男人目光,一只手落下,轻轻拂去他眼前的碎发,顾风曜倾轧身体:「公司临时有事,我让章霖送你回家。」 顾千欢乖巧地点头。 却在顾风曜离开时,轻轻扯住他的衣角:「顾先生,要早点回家。」 顾风曜恍惚一瞬,淡声应了一句。 车子里,章霖来不及收回惊讶的视线,看完整个互动,心里还在纳闷,几天不见,老闆和顾千欢的感情,进展神速啊! 随机,他想起这几天的忙碌,瞬间明悟了。 后座,顾千欢好似不经意提起这些天的事。 章霖得了吩咐,为难地皱巴着脸,敷衍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一切有老闆处理。」 顾千欢听着抬眸,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露出一抹笑:「是吗?」 顾千欢双手交握,看似垂眸,实则是在深思,章霖跟了顾风曜五六年,直接顶替了顾父退任前留给儿子的左右手,不出意外,他以后还会继续跟随顾风曜。 他声音淡淡,章霖却激起一背冷汗,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一般,手心沁出湿粘的汗,他心里纳闷,顾千欢跟老闆在一起时间长了,竟是得到几分老闆的真髓。 心里萌生了几分怯意,章霖嘴巴也松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章霖小心惯了,如非必要,他绝不会往外说。 偏偏,顾千欢就是有这个能力,从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服从,章霖暗暗心惊,面上还要硬着头皮说:「其实这几天,顾总一直在处理之前的绑架案。」 「您应该也猜到了,他被人带着是因为之前给了那杀人犯一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顾氏科技和军方有合作,顾总下手又有分寸,算是正当防卫,进去当天就出来了。」 顾千欢抿紧嘴唇,沉默一会儿,车里气氛陡然沉寂下来,章霖却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忍不住吐露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其实,顾总一直在调查这件事背后的人。」 像他们这种阶级,绝不会天真的以为是什么意外,或者纯粹的报復,怎么可能那么巧,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石演,他醒来竟然疯了,什么线索都不能提供,还是顾总想到您之前接的电话,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人。是镜大的教授,被抓之后提供了一个人名,这人您应该也认识,叫徐楠声。」 第51页 他说的轻巧,可实际上,仅仅调查电话来源,这事涉及政府机关,仅仅疏通关系,对于其他人来说就难如登天,还是顾风曜手段狠厉,直接找上了军方。 他行动异常迅速,这会儿徐楠声已经给抓进去了,至于结果,按照他交代的事实,对方只想要顾千欢的右手,章霖说话时不自觉皱紧眉头,透过后视镜,他的目光落在顾千欢手腕上。 顾千欢恍若不觉,微微垂眸,指尖轻点,像是游离在事件之外一般。 章霖想了想,他要是记得不错,顾千欢学的是油画,这么恶毒的念头要是实现了,不是要毁人一生吗? 幸亏没成功。 他没见过顾千欢的画,却也听过秦西西的称赞,秦西西什么出身,艺术世家,虽然做事不行,可审美真是有两把刷子。 说着就到了洋房,顾千欢刚打开门,一团绿油油的不明物体弹到了腿上,他定睛一看,是颗网球,就落在脚边。 不疼,一点微微的痒。 紧跟着一个真·毛球滚了出来,毛茸茸地小猫崽四肢并用,喵呜着撞到他腿上,小脑袋晃了晃,似乎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 身后徐妈跟着出来:「诶呦,真是个小祖宗,一眼看不见就给我乱跑……」 她絮絮叨叨,脸上却挂着慈爱的笑,看见顾千欢后慌忙说:「顾少爷,你回来了?我去做饭。」她说着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顾千欢问她:「还有事吗?」 「小梨花实在是太皮了,你要看着它的话,千万别让它往储物室跑啊,那里黑黢黢的,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顾千欢朝她浅笑,裤腿发痒,低下头一看,小梨花娇娇软软地蹭着他的裤腿,他屈下身去摸小猫,对方眨着圆熘熘的猫瞳,娇娇地叫了一声:「喵~~」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没接触多久,小猫就像是黏上了他,迈着小短腿走哪跟哪。 顾千欢抱着小猫,徐妈去做晚饭。 他看着小猫躺自己怀里,一点不怕生,又大胆又娇俏,为什么这么形容,因为小梨花是个女孩子。 毛茸茸的一团比球大不了多少,抱着球玩,左扭右扭地快要扭成了麻花,顾千欢摸了摸它的小爪子,笑道:「小梨花?」 小猫「喵呜~」一声,灵气十足地瞅着他。 顾千欢:「这名字我是不是起错了,该叫你小麻花,你看你都快扭成什么样子了?」 小猫当然听不懂,只觉得这个人类好舒服,小脑袋一拱一拱地蹭着他的手心,不停发出娇滴滴的喵喵声,又忍不住咕噜咕噜~ 连路过的徐妈都忍不住羡慕:「我照顾小梨花这几天,还没见过它这么对人撒娇,聪明得呦,天生就知道该黏谁。」 对此,顾千欢笑了笑没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小梨花身上,想到印随,他不会去猜测小猫的亲昵到底是不是印随现象,他只要结果。 「小傢伙,你会乖乖呆在我身边,对吗?」 小梨花当然不会回答,他却兀自笑了起来。 * 顾风曜回来时离饭点还差一段时间,身上带着外面的凛冽寒意,一阵风似得来到顾千欢身边,看清青年怀里的小猫时,顿时步子一僵。 顾千欢抱着猫站起来,他看他的时候,眼底星光闪烁。 顾风曜绷紧下颌,像是在看一个小怪兽:「它好了?」 顾千欢点点头,把猫抱给他,臂弯里软软一团,小梨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它抱着球玩得起兴,突然抬头,呆呆地看着顾风曜,黑色眼线动了动,突然头一歪,爪爪下的球滚下去也不管,它往后仰成了一只猫猫条。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顾风曜:「……」 顾千欢:「……」 小梨花在他臂弯里直往外扒拉,朝顾千欢喵喵喵叫个不停,可怜巴巴的样子,猫猫都蔫了不少。 顾风曜松手放它去跑酷,事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至于沦落到猫嫌狗厌的地步吧。 顾千欢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声。 「呜——」 声音戛然而止。 顾风曜按他的嘴角,板着脸的样子,看起来真有几分愠怒,叫人不敢喘气。见效果达到了,他才用指腹揉了揉顾千欢的嘴角,说:「吃饭去。」 顾千欢眨眨眼,颇有些活泼和可爱:「好哒!」 顾风曜有些晃神,灯光下青年有着极为秾艷的眉眼,纯粹的欢喜扑面而来,眼底光芒如星如月。 他狼狈地移开眼,故作镇定地移开话题。 * 晚上吃完饭,顾千欢一反常态地缠着他,似狡黠的猫咪踩着猫步试探他的底线,他攀着他的肩头,低低的不知道说了什么,顾风曜扯了扯领带,口舌干燥。 他不知何时哑了嗓音:「现在?」 顾千欢低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在顾风曜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指着画室的落地窗,说:「我的顾先生,请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哦。」 像是在哄小孩子。 顾风曜轻笑一声,明月高悬,月光皎洁,洒上他俊美的容貌,像是洒了一层磷粉,暗夜里闪着光。 顾千欢顿了顿,往后推了推,顾风曜拧紧眉头,不自觉抬手,按在开关上。 「别开灯。」 顾风曜动作一滞:「只有月光,你可以画出来吗?」 第52页 传来一声轻笑:「可以的,顾先生。」 顾千欢的目光落在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身上,抿紧唇角,他没说的是,他早就将顾风曜的容貌刻进灵魂。 即使闭上眼,也能轻易描摹。 这样的月光,让他有种重归母体的温暖,仿佛月潮汐勾动了情绪,一声声叩击血管,顾千欢没急着开颜料,指尖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剥掉束缚的衣服。 他的大脑异常清醒,一件一件碍事的衣服掉在地上,他像是刚出生的婴孩,柔风与肌肤相拥,黏稠滚烫的血液在血管中涌动,微风吹起深黑的发,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顾千欢贪婪地看着远处的男人,唇角挂着餍足的笑,湿润的颜料抹在画布上,他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画布上,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终于, 他得到了全世界。 这等待如此漫长, 果实如此甘甜。 * 深夜国际机场,一辆来自m国的飞机直冲云霄,尾翼红芒闪烁,一万五千英尺的云巅之上,叶舒晨睁着眼,打开手机,不多时,他落灰的朋友圈多了一条消息:【我回来了。】 眨眼间,评论区留下纷纷扬扬的痕迹。 吃包子不吃肉:【叶哥?你终于回来了!】 天生欧皇:【恭喜回归,叶哥回来,我要订包厢,大家一起庆祝庆祝[万花筒][万花筒]】 普普通通富二代:【诶,叶哥你的接风宴,要请顾大少吗?】 评论区瞬间寂静。 叶舒晨回復普普通通富二代:【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千欢:我得到了全世界。 顾先生,我把自己剥开给你看,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本文前半段最甜的一章,没有之一。 求个预收啊~ 《攻略三个大佬后我翻车了》 《穿成公爵的炮灰弟弟(穿书)》西方耽美 第29章 扔出这么个大炸弹之后,叶舒晨直接摁灭屏幕,也不管自己造成什么样的轰动,靠着椅背思考起来,他之前走的太果断,顾风曜肯定不会轻易哄骗,该想个什么办法呢? 思索间,他身边的同伴小声惊唿起来,盯着屏幕一脸艷羡,察觉他的视线,同伴指着屏幕:「你还不知道吧,郑老师的新作在第十五届国际兰奥绘画赛上再得冠军,加上这一届,他已经蝉联三届了!郑老师真厉害,要是我能得到他的指点就好了。」 叶舒晨跟着点头,他比同伴更有野心,得到指点?他要拜郑中胥为师!不只是因为画作,更因为郑中胥的名气。 叶舒晨不免想起一个人,blindsight,他是郑中胥唯一的亲传弟子,出道之际便拿得卢卡申绘画大赛第一名,这样的高起点可能是多少绘画人一生都达不到的结局。 可对于blindsight来说,一切都唾手可得,只因为他是郑中胥的学生。 叶舒晨在ins上经营多年,靠着营销才有了几百万粉丝,而blindsight常年隐形,却有大把大把的粉丝在底下狂欢,死忠粉更是遍地都是。 叶舒晨嫉妒得心都在滴血,如果是他……他唿吸急促起来,仿佛自己已经被郑中胥青睐有加,看到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刻。 他会比blindsight做得更好!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徐楠声的事,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仅凭他自己的身份,肯定不能如愿以偿,可再加一个顾氏呢,不看僧面看佛面…… 叶舒晨把玩手机,心里已经有了算计,他要靠着一场接风宴,和顾风曜再续前缘。 他惦念的顾风曜,第一次做模特,才知道这事这么无聊,正巧衣兜里手机响了,他抬头看向屋子里:「欢欢,我接个电话?」 里面传出喑哑的声线:「可以。」 顾风曜接通电话,入耳一片嘈杂声,鹤谨的声音都有点听不清楚,他拧着眉头:「这么晚了给我打什么电话?!」 鹤谨在那头嘿嘿直笑,像个傻子似得。顾风曜嘴角一抽,就听他说:「顾哥,特大消息!兄弟我连歌都不唱了就为了通知你一声。」 顾风曜眉头一挑,幽幽的光照着他半张侧脸,他扯出个凛冽弧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鹤谨搂着公主,一字一句咬着说:「顾哥,你的旧情人——叶舒晨他今天回国了。」 「我从朋友圈看到的消息,当事人亲自承认,听说接风宴还要请你,你到时候去不去啊?」 鹤谨说完,那头一片沉寂。 当年叶舒晨和顾风曜分手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俩人一个出国求学,一个继承家业,不少人还记着呢。按照老大当初的情伤程度,他可不认为这是过去了。 至于顾千欢,也只有秦西西那个小傻子真认为他是小嫂子。正主回来了,替身自然是从哪儿去滚哪儿去。 顾风曜点了支烟抽起来,略微有些失神,猩红一点时亮时暗,他嗤笑一声:「为什么不去?」 鹤谨一愣,这话语气不对,就听顾风曜接着说:「不止我去,我还要带上身边这个。」 他语气里的恣意听得鹤谨一愣,恍惚一瞬,他骂了声艹,这语气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候的顾哥多意气风发啊。 然后鹤谨忍不住想起再见后的修罗场,心里打了个哆嗦,好傢伙,玩儿还是你顾哥会玩儿! 顾风曜不知道他想什么,他挂断电话后给章霖发了个消息,关于叶舒晨的事都传来过来,章霖揣度他心思,着重写了叶舒晨的近期动向。 第53页 顾风曜一目十行,跟郑中胥一同回国的工作人员? 他唇角挑起一抹笑,告诉章霖,让他收拾收拾,给郑中胥准备接风宴。 发完消息,顾风曜听见啪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他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欢欢?」 「我没事,你别过来。」画室内的人一口回绝。 顾风曜眉头轻挑,更是往前走了两步,他心里起了疑心:「欢欢,这么久了,你画了多少?」 他这个模特做的并不累,就是煎熬,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顾风曜想,他总要看看进度吧。 顾千欢还在想着怎么瞒过去,「啪嗒」一声,画室灯光大亮。 顾风曜看清眼前人之后,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挂在颈间的领带被他一把扯下,他玩味地看着青年:「欢欢,你就是这么给我画肖像的?」 赤身裸-体,不着寸缕。 他看走眼了,眼前这人胆子比谁都大,玩的比谁都开,谁tm不穿衣服给人画画。 真是……想x死他! 他的目光下移,一把将青年压在墙壁上,指尖沾了一抹红颜料,抹在他漂亮的锁骨上,堪比下方那颗小红痣的秾丽。 「这就是你的艺术?」 顾千欢抓紧他的双臂,他羞耻地嗓子紧绷,失重感挤压大脑,慌不择言:「不是,我没——」 顾风曜粗喘一声,领带扣上青年纤细的脖颈,他声音喑哑地笑了:「以前只知道艺术家给人画裸画,现在长了见识,头一回看见裸着画画的艺术家。」他的指腹在青年腰间摩)挲,覆着一层薄茧刮蹭着细腻的肌肤:「欢欢,我看你很喜欢得很,不如再帮我画一副吧。」 他眸色愈深,扯着系在白皙颈子上的领带,顾千欢迫不得已低头。 他看不见,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和犹疑。 …… 衣服堆里,手机正嗡嗡地响,谁也没注意到,它被淹没在喧嚣的夜风里。 这通电话的主人郑中胥,他等了一会儿才放弃拨打。 他对面的男人出声:「怎么回事?联繫不上人?」 郑中胥点点头:「没接通,不知道在忙什么。」 男人笑出了声,讥讽道:「连你的电话都不接,再不久,他眼里恐怕更没有我们,之前放他回来,我早就说过会有这一天,你心慈手软地拦着,现在,飞机落地后我马上通知他们。」 郑中胥不解:「为什么突然这么急?」 男人:「当初那笔消失的钱,有眉目了,线索就落在你这个最得意的弟子身上,懂了吗?」 这番对话不为外人所知,对方离开后,郑中胥抽出一本书,书页已经泛黄,摺痕深深,看得出已经被他翻看很多遍。 封面上写着《哈姆雷特》,郑中胥再次重头翻阅,即使他已经倒背如流。 * 六月十八号晚,叶舒晨的接风宴。 鹤谨来的早,刚看见这劲歌热舞的大包厢,眉头就往上挑了挑,进门一桌子上琳琅满目都是酒,开封的没开封的,几十万上下不等,也是,当年叶舒晨搁大院里可是头一号,用现在的话来说,万人迷? 他人出国了人脉可没断,好歹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情谊,不少人可记着他呢。 再一眼,鹤谨瞅见搁中间坐的叶舒晨,冷眼旁观像尊佛。 鹤谨默默搜刮脑壳,对秦西西说:「这是不是那啥课本里说的出淤泥而不黑?」 秦西西抽了抽嘴角:「……是染。」 可真叫他来说,就是做作。 秦西西知道自己有点笨,可他直觉挺准的,这么一帮子群魔乱舞,衬得叶舒晨干干净净,可不就是做作吗。 不如小嫂子,虽然有时候让人挺害怕的,可他好看啊。 叶舒晨像是才注意到他俩,笑了笑,一派主人家架势:「你们来了?」 他说着余光往外看,神色间几分紧张,顾风曜呢?他没来? 鹤谨人精人精的,一眼看穿他心思:「顾哥在后边儿呢,派我们俩先来,他随后就到。」 包厢里人一听这话就起了哄,显然是想起俩人曾经有一段,当年顾风曜对叶舒晨多宠啊,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加上这几年顾风曜的荒唐事,替身个个像他,谁不知道他对叶舒晨旧情难忘。 秦西西擦了擦鼻尖,啥都没说。 其实,就连叶舒晨自个儿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之前多自得,见着顾风曜之后,脸色就有多苍白,柔弱的跟风中小白花似得。 包厢一剎寂静下来。 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儿不好看,周家小少爷作为叶舒晨的拥趸一马当先跳出来:「不是,顾哥,您这不道义啊,这什么场合,叶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怎么把这玩意儿——」 话音未落,他已经趴在地上,顾风曜神色淡淡,衣冠楚楚,丝毫看不出哐地一脚,把人踢出去的就是他。 周少爷趴在地上,双手撑地,嘴巴发疼,咬着了舌头也彻底清醒,他在顾大少跟前是个什么地位。 死一般的寂静。 鹤谨赶紧叫来经理:「找几个会玩儿的干净人来,接风宴就得玩儿的开心!」 经理一听就会意了。 不多时,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过来,包厢又重归热闹。 叶舒晨却是深深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千欢,心里火烧一样的嫉妒,也清楚知道,自己想当然了。 第54页 于是,他换了一副温和样子,从一直低头陪酒的青年手里拿了一杯酒,递过去:「顾哥,你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边上这位是哪家的?」 比周少爷委婉了不知多少,同时也戳破了另一个事实,顾千欢的身份,周少爷之前说他是个玩意儿也因为这,不是圈子里的人,没钱没身份,却能跟在顾风曜身边,不是玩意儿是什么呢。 顾千欢早料到这一幕,眼尾轻轻撩了眼男人,才对上叶舒晨,不急不缓说:「顾家的。」 「噗嗤——」 鹤谨爆笑出声,一语双关? 可不就是顾家的吗。 叶舒晨气得吐血,尤其看见这人和顾风曜眉眼传情,更是气炸了。 好在他还有其他手段,接风宴毕竟是他的主场,只要他一个眼神,跟他一派的自然知道意思。 朋友起闹道:「我们叶哥这次回来可是衣锦还乡,他是跟郑中胥,就那个国内画坛第一人,前些天国际兰奥绘画奖冠军的郑大佬同一架飞机回来的!」 「叶哥是有大造化啊,我听说郑大佬是包机回来的,叶哥别瞒我们了!快说吧。」 「是啊是啊,叶哥快说说。」 叶舒晨:「你们说的太夸张了,我就是侥倖,做了郑老师身边的陪同。」 这话谦虚又别有深意,只字不提职位是跟别人交换来的,又隐晦地说自己的能力,能做大佬身边人,肯定有才华过人之处! 叶舒晨三言两语煳弄过去,获得了艷羡又大出风头,朋友更是将他吹捧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他也没注意,秦西西几人呆滞的目光看了看他,又落在顾风曜身上。 秦西西呵呵傻笑,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顾氏和郑中胥就是合作伙伴,他们怎么不知道郑大佬有属意的新人? 所以结果就是——假的。 秦西西抱着果盘啃起来,看戏看戏。 叶舒晨拿出自己带来的礼物,十几个小相框:「这些都是我亲手所作,不值什么钱,大家不嫌弃就好。」 有人指出来:「哪是不值钱,你之前在国外,一幅画可得几千m元吧。」 叶舒晨轻咳一声:「别说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只是小有所成,顾总身边这位,才是真的不错。」 顾千欢淡淡看他一眼:「对哦,叶先生真是我的知己。」 叶舒晨笑僵在脸上。 顾风曜颳了刮青年鼻头:「欢欢,别开玩笑。」 顾千欢抿了口酒,心说,连真话都不信了。 * 接风宴真无聊。 顾千欢垂下眼帘,心里下了定论。接下来的时间,他就黏着顾风曜,俩人有说有笑,看得叶舒晨红了一双眼。 他气得肺都要炸了,又要强忍着怒气,拿了杯酒喝一口,顿时蹙紧眉心:「这味道,不是我喝的。」 旁边人惊唿一声:「弄错了弄错了!叶哥你有事没?这是香槟你喝了会过敏。」 倒酒的青年呆住了,忽地抬起脸:「不是,我不是……」 这边出了乱子,惹得顾风曜瞥了一眼,他眸子闪烁,真像。 顾千欢正在把玩他的手指,一根根仔细去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他比了比,嘴巴微微张开,比他大了一圈,难怪能把他圈得紧紧的。 他惊讶过后才发现头顶好像没了动静,抬头看见出神的顾风曜。 他问:「怎么了?」 顾风曜摇摇头,突然捧起他的脸,想起之前的一幕,他的手不自觉收紧,攥出两道红印。 顾千欢沉默地看着他,也不喊痛,没有感觉似得。 顾风曜躲开他的视线,那边的青年被赶出去,他忽地起身:「欢欢,有急事出去一趟,乖乖等我。」 他走的极快,眨眼消失在包厢,留下顾千欢,这是个很奇怪的感觉,他的心口闷闷地发胀,心脏跳的很快,称得上心悸了。 没人给他打电话,也没人让他出去,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顾千欢思考很久,秦西西一声招唿让他勐地回过神了,才发现后背一片汗湿。 他忽地起身:「我出去一趟。」 刚出门,便看见拐角处露出一片衣角,心里有个声音在默念,是他,就是他。 不是说急事吗?为什么要骗他,顾千欢攥紧手掌,后背的汗吹了穿堂风,沁凉沁凉,他迈不动步子,一点一点的步子挪动堪比蜗牛。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终于走到角落的斜对面,也将角落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顾先生,在亲一个男生。 一剎那,他脸色惨白,指尖传来痛意,才发现自己硬生生撕咬下一块肉来,都说十指连心,可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再痛,又怎么比得上刚才分毫。 指尖冷却的热血落下,滴答滴答,滚滚血珠在地面上凝成暗红色斑驳痕迹。 他看见顾先生捧起对方的脸,眉眼温柔,轻柔的吻落下,他的眼神那么专注,珍爱,像是看恋人的视线。 ——像是在看恋人的视线。 顾千欢笑出了声。 他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陌生的摧毁欲将他席捲一空。 冬天来了。 他脸上的笑容宛如破碎湖面,暗潮汹涌且静寂。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开始,还未结束。 六一儿童节快乐! 【专栏完结文,甜的!】 第55页 《我只想谈个恋爱(快穿)》 《我送渣攻上天》 《成为主神后我被偏执狂绑定了》 《海王降临娱乐圈》 感谢在2021-05-31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20瓶; 沙雕柯基、2453474610瓶;书仪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顾千欢声音好听,笑起来像是屋檐轻旋的风铃,泠泠作响。 他就站在那里,容色淡然。 顾风曜动作一滞,松开手后露出怀里青年,只能称得上俊秀的容貌。他望向顾千欢,神色不自然,旋即镇定下来:「你怎么出来了?」 顾千欢歪了歪头:「不出来,我会看见这一幕。」 对于俩人的关系,他什么都没问,撕裂的伤口溢出血液,藏在半边暗色下的侧脸,光影交错,如同精细瓷瓶上皲裂的细纹,下一刻就要跌成一堆碎瓷片。 静默中,倒是作为第三人的陪酒青年突然出声:「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顾风曜抓住他的手腕,掏出一张卡片,神色间几分兴味:「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找我。」 他全然忽视了另一人的存在,脚步声远去,顾千欢知道,一切才刚开始。 他嘴唇蠕动,无人走廊放大了一切动静,缓缓流淌的空气被声音震盪着凝滞:「为什么?」 为什么欺骗我? 就在前几天,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全世界,事实给了他狠狠一击,一切都是他以为,他以为男人喜欢自己,可下一刻,他在和别人拥吻。 这一刻,顾千欢突然怀疑起来,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叫顾风曜拧紧眉心,手掌贴着青年的脸颊,瞥见他希冀的目光,直到此刻,他仍旧是肆意且轻松的。 顾风曜指尖轻抚,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是笃定,笃定他爱自己爱到不可自拔,笃定他绝不会离开,他轻声诱哄青年:「欢欢,这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收穫。 走掉的陪酒男生身上的气质击中了他,太像了,像他午夜梦回的那个人,他看不清面貌,却坚信,他是那么的温暖,阳光,在他人生最晦暗的日子里,他是太阳,星辰隐没,唯有他。 顾风曜微微出神,又是几声诱哄,曾经他觉得顾千欢是最像他的,后来才发觉,他也不是那么像,就如之前的叶舒晨。 顾千欢在画室里的放纵让他犹疑,那样的他不可能是小太阳,他隐隐察觉到青年蛰藏的另一面,似乎也不是那么乖巧听话。 他不像了。 这喜欢就衰退不少。 他的变化顾千欢怎么不清楚,他抓紧男人领口,从始至终,一声不吭。身体撕裂成两部分,双方在撕扯,可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直到现在,顾千欢才明白,在这段感情里,他把顾风曜当成了什么,是救赎,是最后的希冀。 可现在,他不确定这希望是否能支撑他走到尽头,是否能陪他走完全程。 不,顾先生不会骗他的。 他沉默太久,顾风曜揉揉他的头髮,笑道:「在想什么呢?跟我回去。」 顾千欢仰头,濡湿的气息洒在男人颈间,他像撒娇的宠物,软软的声音自胸口传出:「顾先生,别骗我,我只有你了。」 顾风曜摸摸他的头髮,眼底一片风轻云淡:「你乖乖的。」 他完全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毁掉了什么。 他们出来太久,包厢里的鹤谨打电话催促,顾风曜要回去,顾千欢却摇摇头,把手藏在背后:「我想去趟洗手间。」 走到无人的角落,他才扯下一些纸,处理伤口,镜子里照出自己衣襟散乱的样子,眼角嘴唇泛着糜红色。 对面的人突然朝他笑了,眉眼蛊惑:「这才只是开始。」 顾千欢低垂眼帘,洗水池里,殷红的水旋转着冲下管道。 叶舒晨跟着走进来,朝他打招唿,看见他时愣了一瞬,这怎么搞的?倒不是悽惨,像是一夜间怒放的优昙花,盛极又秾丽,灼目得不可逼视。 太艷了。 他视线一顿,落在顾千欢胸口,一点殷红几欲刺破他的眼,叶舒晨唿吸急促,陈年旧事在瞬息间涌上脑海,是他! 「你是不是在雾城孤儿院生活过?」 顾千欢一顿,叶舒晨半点没错过,他满意地笑了起来,像是拿捏到什么把柄,声音灌满最深的恶意:「你是47号吧,我记得你,当年孤儿院事件的受害者,没想到,我还能再遇见你,你说,你之前的事顾风曜他知道吗?」 顾千欢瞥了他一眼,冷冷的没有丝毫感情。 叶舒晨也不慌,他记得就行,今晚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件事,真是太棒了。 雾城的孤儿院事件,十二年前曾轰动全国,孤儿院的监管者依靠自己的权威,侵犯近三十名孤儿,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顾千欢出门后停下脚步,方才维持的平静尽数崩塌,淋漓的汗掉进眼里,带着盐分的水珠刺痛眼睛,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冲破压制,他支撑不住身体,跪在地上,颤抖的身躯像是弯折的弓弦,让他彻底失控。 第56页 处理好的伤口再度崩裂,柔软的血肉在墙壁上摩擦,那些磨碎的肉糜和暗色墙壁融为一体,他机械般重复,无法释放的痛苦叩击神经。 他的脸色是近乎透明般的苍白,浸湿后背的汗水还未蒸发,又有一层覆盖上皮肤,如同溺水者的挣扎,囿困于窒息和死亡。 寂静走廊响起脚步声,敲着他震颤的神经,顾千欢迟钝抬头,年轻的男人蹲下-身,纯白衬衣扣到最顶,怜悯地看着他:「和我做个交易吧,给我你的感情,我给你一千亿。」 这样荒诞的事叫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他太累,只扯动了唇角,目光透出一股嘲讽。 男人嘆息一声,留下淡然的声音:「我还会再来的,一千亿,换你的全部感情。」 * 接风宴过半,顾千欢也没回来,等顾风曜打电话询问的时候,他已经来到镜大,时间还早,伫立的宿舍楼灯光如海。 阮嘉明一见他就愣住了:「你、你怎么搞成这样子?」 他手上的伤口,形容狼狈,身上凝固的那是什么,血滴吗?阮嘉明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顾千欢,心都揪起来了。 顾千欢却朝他笑了笑,一派云淡风轻:「来的路上出了场意外,就成这样了。」 阮嘉明跳起来:「不成,我去给你买点药,你先等我,我们一会儿再清点东西。」 顾千欢答应得好好的,等他一走,立刻开始清点东西,阮嘉明在电话里说,他们宿舍楼遭贼了,不少人丢了东西,让他回来看看。 顾千欢瞬间想到了铁皮盒子,没人知道,得知消息那一刻他有多害怕,那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有他最珍视的东西。 伤口不知道迸裂多少次了,斑斑血迹染上盒子,清点完盒子里的东西,他咧开嘴角:「没丢,一个都没有。」 阮嘉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迟钝如他,也能感觉到室友的不正常,他吓了一跳:「欢欢!」 「我不是让你别动吗,你这是什么情况!」阮嘉明心跳如鼓,看见血迹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兇杀现场! 阮嘉明絮絮叨叨地给他包扎伤口,一边说这次的失窃案有多猖獗,整栋楼都被光顾个遍,蹊跷的是连监控都坏掉了。 好在没什么大损失,丢失的都是不值钱的小东西,贵重物品和现金没丢失,报案了警察也没办法,够不上标准。 倒是闹得不少人人心惶惶。 他们包扎好,又重新清点了一轮,阮嘉明丢了几包零食和一对袜子,顾千欢丢了一支笔,几本书。 得出这个结果后—— 阮嘉明:「excuseme?」 他跟别的寝室交流,才知道还有更离谱的,阮嘉明兴致勃勃地分享:「欢欢,你知道不,隔壁寝抽屉里十几张百元大钞没人拿,丢了桌子上的橡皮!这是什么贼?好特么逗比哈哈哈!」 顾千欢撩起眼皮,想到一件事,他的东西被翻了个遍,没有一处遗漏,真如阮嘉明说的那样,是个逗比贼? 顾千欢目光凝滞,不可能。 如果是其他人,就如阮嘉明这样的,丢了点不值钱的东西,可能就觉得这件事是个乐子,可顾千欢不一样,他敏锐地察觉,这背后还有其他东西。 目光触及打开的衣柜,他愣怔一瞬,什么情况下最不注意一件衣服,把它放进装满同颜色的衣柜里,什么时候最不注意一起盗窃案,当它只是一栋楼里一起的时候。 「藏叶于林。」 顾千欢默念出声,如此声势浩大的伪装,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他警惕起来,带着东西离开寝室,阮嘉明有点不情愿:「欢欢,都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再走吧?自从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寝室都快无聊死了。」 顾千欢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欢欢,你什么时候回家?」那头响起男人嗓音,他愣了一瞬:「马上。」 阮嘉明扶着门框,哀怨的表情把他衬成了一个负心汉:「嘤嘤嘤~」 顾千欢翘起唇角,笑了。 看他脸色放晴,阮嘉明一下子精神抖擞,把药膏之类的东西装进袋子里:「欢欢,记得按时上药。」他顿了顿:「还有,别委屈自己!你可是我们油画系第一名!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着呢!」 阮嘉明红了眼眶,太笨了,那样的伤口根本不可能是擦伤意外,还想瞒着他呢。 顾千欢动作一滞,飞快离开。 车窗倒映着城市夜晚的五彩霓虹,揉碎的斑斓灯光照着他空茫的眼睛,他抱着药,瓶瓶罐罐硌上柔软的小腹,钝痛渗进皮肤里面,腹腔里也跟着乱七八糟地翻搅起来,沁出一头的汗。 司机忍不住问了两句:「看你脸色白的,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顾千欢摇头,车窗倒映出自己的狼狈。 他扯起唇角,硬邦邦像块石头。 真糟糕。 他看着屏幕上的男人,指尖上药味盖过了血腥气。 「顾先生,你看,连陌生人都知道我那么痛,为什么你看不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四章,正式开启火葬场! 谢谢支持的小可爱,么么啾~ 第31章 因为身上的伤,顾千欢在洋房修养了一段时间,直到伤口都结痂,他才被允许拿画笔,顾风曜不常在家,他一个人在画室画画。 第57页 哦,还有一只猫。 顾千欢放下画笔,捞起小梨花,他轻抚小猫柔软的毛毛,目光落在完工的画布上,幽蓝的夜景下,伫立的男人眉眼锐利,如同一把出鞘利刃,轮廓稍显柔和,然而,冷白的月光调在他脸上过渡,无端端透出一股冷意,再看他的柔软时,就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仿若触不到底的虚空,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矛盾感突兀且和谐。 顾千欢看着画像,有些晃神,唇边泛着一丝苦笑,真实情况是在他画完大概后,才发现他是错的,他以为的和真实截然相反。 尚未干掉的颜料散发着浓烈的气味,顾千欢把它放在画架下风干,不知为什么,他竟不敢再看这副肖像画。 推拉式阳台视野开口,洋房一侧绵延不绝的海棠蔷薇已显颓势,星星点点的红花点缀着如瀑的绿河。 下午,顾千欢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哥哥,我好怕。」 惊惶的声音钻进耳蜗,顾千欢一瞬攥紧手指,嗓音紧绷:「顾琛?」 「妈妈要我去上补习班,我不想去,哥哥,你帮我跟妈妈说说好不好?我不想去。哥哥,你救救我,好不好?」 顾千欢静默一瞬:「我会帮你,别哭,哥哥答应过你,小琛,你相信我吗?」 啜泣声愈来愈低,像是被他安抚住,顾琛小声说:「哥哥,别忘了我。」 顾千欢扯出一抹笑,纵使知道他看不见,他仍低声说:「小琛,不会的,我会保护你……」 尾音消失在一片阴影里,他唇角藏着一抹笑,望向窗外如血的残阳。 他询问小孩儿补习班的地点和情况,期间,顾琛声音一直在发抖,他告诉顾千欢,自己不敢告诉任何人,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有多羞耻,他连家人都不敢告诉。 怎么会呢。 他失神地看着桌子上的小瓷猫,告诉小孩儿,这不是羞耻,只是一些噁心的杂碎,因为失败、无能而欺凌弱小,大人的责任就是保护小孩子,告诉家人,他们是最爱你的人! 顾琛久久不语。 他攥着手机,久到手心都沁出滑腻的汗渍,真的吗? 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林枚媛一见他这副发愣的样子,顿时惊怒交加:「顾琛,小升初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告诉我补习班你不想去,你要在家复习,你现在在干嘛?跟谁打电话呢?」 她语速极快,连同这段时间不快一起发泄出来,在顾风曜那里呆了一阵子之后,顾琛就变了,他反驳自己,更重要的是林枚媛心里害怕。 她怕,怕顾琛变得和他哥哥一样,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这些话她没说出来,顾琛低着头不敢看她,身体颤抖。 林枚媛才惊觉自己说了重话,刚想说些什么挽救回来,顾琛抓着手机往外跑。 喘息声透过听筒断断续续地传出,顾琛躲在小花园:「我不敢,哥哥,我不敢。」 顾千欢声音滞涩:「我会帮你说,如果不成功,」他垂下眼帘,哥哥会帮你。」 「什么帮你?」顾风曜好奇地询问,顾千欢捏不住手机,直接摔在地上,拿起来时屏幕已经碎裂,看他那么大反应,顾风曜愣了一下,指腹压在他额前:「欢欢,你怎么了?」 胸腔里那颗心脏不安跳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顾千欢捏紧指尖,不能想像,如果他知道那些事…… 他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下一秒,机会就送到了跟前,今天晚上的接风宴,由顾家主办的盛大宴会,为归国的画坛大佬郑中胥接风洗尘。 * 顾千欢走进大厅,金碧辉煌的大厅,到处是觥筹交错的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乐团舒缓的音乐淌进耳蜗,上流社会的衣香鬓影可见一斑。 他跟着顾风曜身侧,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的姿态泰然自若,平静得倒叫那些准备看好戏的人暗暗钦佩起来。 叶舒晨举着酒杯听见讨论声,闻声看向灯光下的青年,勾起一个不着痕迹的笑容,转身去找顾毅程,知道顾风曜这里没办法,他很快转换方向,利用两人间的信息差,叶舒晨成功说服顾父顾母,让他们误以为,顾风曜一直喜欢的都是自己,只是他们最近生了误会。 况且,在他得知那件事之后,顾千欢在他眼里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 巧合的是,在他之后,顾千欢也来了,叶舒晨不着痕迹地提醒两句,顾毅程就知道了,眼前这个是儿子的情人。 顾千欢仿佛没听见,单刀直入:「顾先生,我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关于您儿子——」 叶舒晨之前的洗脑有了效果,顾父连他话都没听完,直接藉口有人找,离开了。 留下叶舒晨玩味地看着他,突然冒出一句话:「47号,快八点了吧。」他记得清楚,孤儿院的那个男人,最开始的藉口就是八点找小朋友玩游戏。 他一字一句戳尽顾千欢的痛点。 任由情绪翻江倒海,顾千欢知道他想看什么,反扬起淡淡的笑容,视线越过他。 叶舒晨眉头一皱,他怎么还能笑出来?这不是他预想的结果。 在他晃神之际,顾千欢已经走过去,叶舒晨才发现,他的笑根本不是对自己,心头一堵,肯定是强颜欢笑吧。 他跟着转身,看清来人的面容,顿时愣在原地,惊愕的表情在瞬息间换上满面笑容:「郑、郑老师!」 第58页 郑中胥朝他点点头,就在叶舒晨得意之际,他拍了拍顾千欢的肩膀,语气老练辛辣:「你的画我看了,这段时间很有进步,但是,也别太压抑自己。」 他手把手教出的学生,怎么不清楚他在藏拙,可那画里的感情,可比他离开前生动不少。 顾千欢微微垂眸,耳尖泛起绯红:「老师,您别说了。」 一旁的叶舒晨脑子彻底当机,怎么回事?郑中胥和他认识,他们什么关系?!他咬紧牙关,酸意涌上心头,稳住,叶舒晨,你要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下一秒,叶舒晨出声插-入两人之间:「郑老师,您是在说顾千欢参加比赛的画吗,他画的确实好,听说是现在的镜大油画系第一名,可惜当初我是出国留学,没机会来镜大学习。」 实际上,就算他不出国,以他的学习成绩,也考不上镜大,更别提只是他匠气有余,灵气不足的作品了。 郑中胥微蹙眉心,突然冒出来的人他根本不认识,不过和蔼一笑,鼓励他:「你也不用失意,毕竟这世上天才不可多得,愚人常有。」 叶舒晨愣了一下,气得嘴唇哆嗦,全身都在发抖。他的意思上,顾千欢是天才,他是愚人? 等机会的众人一看大佬这态度,顿时扎堆凑过来,暗中使劲连推带挤把叶舒晨挤出来。一看就不会说话,呆呆傻傻的,不知道讨好郑老师,还想拉踩别人,也不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郑老师您说的真好,这位小友是谁?之前怎么没在画圈见过你?」 「诶呀,老徐你记忆不大好啊,他还是个学生呢,还是咱镜大的,真是一表人才。」 顾风曜正目睹闹剧的尾声,神色微敛,和之前的叶舒晨一个问题:欢欢什么时候认识的郑中胥? * 午后,太阳跃出地平线,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拉长的黑色影子参差交错,如同野兽狰狞的犬齿。 顾千欢停下步子,一身黑衣长裤,灰色鸭舌帽遮住他半张脸,他走到补习班前台处:「你好,我想替侄子报一个小升初的补习班,现在可以报名吗?」 前台:「请问您是今年的小升初吗?我看一下,七月五考试,时间太紧了……」 「今年,我侄子成绩中下,想让他考进初中确实有点勉强,我听徐姐说你们这里教的很好,钱不是问题,只要孩子能考的好。」 「徐姐介绍我说这儿有小班速成,我想给孩子报个名,插班生也行,就想让他有个初中上。」 他说得熟稔又老道,连前台都愣住了,确实有速成班,再说听情况孩子有基础,最重要的是她会有一大笔提成,当机立断道:「好的,您在这边留下联繫方式,我们会尽快通知您!」 顾千欢勾起唇角:「那好,这里我能参观吗?毕竟孩子……」 前台满口答应。 还没到上课时间,精装的教室只有几个学生,顾千欢压了压帽子,掠过办公室。 他的目标是速成班,也是顾琛所在班,最先见到的是班主任,一个和气的中年老师,还有其他分科老师,两女一男,目前来说,没发现情况。 顾千欢眉心轻蹙,意料之中,谁知道衣冠楚楚之下,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他出去时和顾琛打了个照面,林枚媛不认得他,正准备劝说儿子,她俯下身和平静的顾琛对视,不等出声,顾琛便说:「再见。」 林枚媛露出满意笑容:「妈妈晚上来接你,好好学习。」 顾琛点头,正和顾千欢对上,手指捏紧衣角,顾千欢朝他轻轻一笑,意思格外明显。 ——别怕。 ——我会一直保护你。 那一刻,有无穷的力量注入身体里,顾琛松开手,愣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下午,顾琛来寄存室取东西。 他走的最晚,此时的寄存室已经没人,只剩下轻巧的足音迴荡。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小琛会没事的。 欢欢现在帮他,也是在帮自己,大概。 呜呜呜,我又错估我自己了,下章继续。 还有几个情节,就是剩三四章,我没算错! 还有,我二十九章大修啦~ 没看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qaq 求个预收鸭~《穿成公爵的炮灰弟弟(穿书)》 黑髮蓝眼的白皮小美人阳光受&冷酷无情大魔王兄长攻 是甜文鸭~ 第32章 顾琛拿起自己的书包,袋子上扣着小号的塑料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喝光,拿出来时撞到储物柜门,发出一声轻响。 他停下动作,除了撞击声,还有另一种声音。 湿粘的手掌捂住他的眼睛,剎那间世界一片黑暗,耳边响起男人恶意的粗喘:「宝贝,听说你最近不想补课了?想离开我?」 顾琛抖着身体,失声地张开嘴巴,湿粘地手指掀开他的衬衣,叫他想起池塘里的黄鳝,生长在淤泥里类似蛇类,身上一层黏液湿滑无比,就像现在。 「哥哥……」 好痛苦。 哥哥,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男人轻笑一声:「宝贝喜欢叫哥哥啊,那和我玩儿个游戏。」 与此同时,顾千欢换好安保的衣服,大大咧咧地往楼上去,失去孩子的楼层空无一人,死寂地像是沉眠的凶兽。 他没在教室里看见顾琛,可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儿?一丝灵光乍现,顾千欢调转方向,寄存室! 第59页 他赶到时房门虚掩,一把踢开,见到叫他目眦欲裂的一幕:「滚出去!」 小孩儿被男人压在一整排柜子上,单薄的衬衣往上推,露出一片肌肤,他哭得不能自已,男人动作一顿,露出一张脸。 顾千欢瞳孔紧缩,男人是补习班的老师,教顾琛的数学课,他惊惶之下捏着顾琛的脖子:「出去!再不出去我杀了他!」 顾千欢步步后退,盯紧他手上的小孩儿,顾琛却摆出一个引颈受戮的姿势,他的心陡然沉下去。 男人走出大门,心中一轻,哪知手背骤然一痛,是顾琛,这孩子眼里闪着火光,咬在男人手上生生撕下一块血肉,他痛极之下丢开顾琛,顾千欢飞扑过来,男人被他重重踢伤,楼下又传来嘈杂的人声,他踉跄着往楼上逃窜。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忙着追击,他扶起顾琛,小孩儿吐出一口血水,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反倒笑了:「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好臭。」 他说着干呕两声,竟舒畅地笑了起来,半张脸染上血色,并不好看,顾千欢却抓紧他的手,露出一抹极温柔的笑,他的目光落在顾琛脸上,又像是落在当年那个孩子身上:「相信我。」 楼下,前台勐地站起,看向到来的高大男人:「顾先生,您来了。」 顾风曜轻轻点头算是答话,直接迈着大长腿往楼上去,却在楼梯口看见了一摊血迹,寄存室的门敞开,地上掉落着小孩儿的书包和水杯。 顾风曜手指颤抖几分,心脏狂跳,他循着痕迹往楼上去,怎么还不能明白,顾琛出事了! 顾琛所在的补习班只面向富人阶级,财大气粗地包下一整栋小楼,楼梯盘旋着往上延伸,每层都有一个防盗门,现在却紧锁着,只有楼梯还能使用。 顾风曜一路追到天台。 与此同时,天台上,天边的晚霞如血般鲜红刺目,顾千欢一眼看见天台上的男人,知道自己毫无退路,他反倒镇定下来。 顾千欢拍了拍顾琛的背:「乖,你在门口守着,保护好自己。」 他朝男人看去,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忽略他凌乱的衣着,身体上的脚印,衣冠楚楚的倒真像一个儒雅的老师,而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男人捡起一侧的生锈的半截钢筋:「你是宝贝的哥哥?」 「你知道宝贝滋味有多好吗?他以前好乖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步步靠近,浑身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息:「当初我在班里,那么多小学生,一眼看中了他,娇宠着长大又乖乖巧巧,他穿着校服叫我老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顾千欢抓紧手指,直面他龌龊心思,他眼睛发红,眼前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合,就在他晃神之际,男人突然暴起! 「我想把他压在……」 手里的钢筋棍抡出破空声砸向顾千欢,被他躲开,反身飞踢,他重重踹上男人的腰,手里的东西终于露出真面目,那是一把雪白的刀,抵住男人的咽喉,刺进他的颈侧:「他还那么小!他们那么小,你这个禽兽,你不是人,你该死!」 锋利的刀口切出蜿蜒的血口,男人却朝他笑了起来,变态又极其扭曲:「你不敢杀我。」 目光仿佛看穿了他,说出最下流的话:「你和他一样,你们都不会杀我,你的心肠是软的,可惜我不知道,你的身体是不是也是软的。」 顾千欢狠狠一刺,刀刃穿透皮肤,男人享受般笑了,轻嗅空气中的血腥味:「你比宝贝更漂亮,可惜我只喜欢小孩子,如果再小十几岁,我一定会喜欢你。」 顾千欢只想吐。 强烈的呕意卷裹着胃酸往上涌,也是这样的夕阳,像血一样。 他八岁时,父母因为车祸去世,在那个四季浸泡在水汽中的城池里,他失去唯二的亲人,因为无人收养被送往雾城一家孤儿院。 突然的变故加剧了他的自闭和内向,孤儿院上百个孩子,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工作人员,他急剧变瘦,没人注意到他。上百个孩子叽叽喳喳,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只负责孩子的一日三餐,其他的不会被注意到,又或者说,他们不在乎。 他整夜整夜睁着眼,神经质的视线盯着床铺,上下铺的床架子年份久远,上铺的人下来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在无意中知晓了孤儿院的另一个秘密,在之前的囚禁里,他因为顾风曜躲过了第一次,在这里,他躲不过第二次。 起因是什么呢? 某天,他被人轻抚脸颊,黏腻的触感犹如池沼又或是深渊,拉着他往下坠落。晚八点的游戏降临到他身上,麻木的孤儿们浑浑噩噩,他不想接受命运,若忍受磨难得以上天堂,我情愿下地狱。 或许在那时候就疯了吧。 为什么知道藏叶于林,因为他在八岁时就学会使用它了,杀死禽兽的兇杀藏在几十个受害者里,没人知道。 虽然他这双手,并没沾染什么血迹。 他只是助推一把,让那头禽兽死在他的报应里。 现在,他手里又是另一头禽兽。 顾千欢回过神来,攥紧刀柄,柔软的舌尖舔舐犬齿,他轻轻笑了起来,闪烁的光割裂他的脸庞,雪白的刀子捅进男人嘴里,搅乱他的舌头和牙齿,刮花他的口腔,割开他的嘴唇。 涌出的血如绽放的花朵。 第60页 再噁心的人,他的血都是红的,都是热的。 他的嗓音温柔得能沁出水来:「你说的对,我不会杀人,我只会折磨你。」 像现在这样。 天台的门猝然打开,收身的黑色衬衣勾出男人的宽肩窄腰,挺括的身姿,顾风曜眉骨轻拢,哑声看着这奇诡一幕。 顾风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迎来这样一幕,青年乖巧地笑着,手里的刀却捅进男人嘴里,淋漓的血水像极了某种屠杀场面,他以为他的一朵柔软的花,现在才知道,他生于皑皑白骨之上。 「欢欢,放开他。」 顾千欢瞳孔紧缩,手里的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据,刀子叮铃一声掉在地上,天台的空气瞬息凝滞,男人抓住这次机会,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视线落在青年身上,就算是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他狞恶地笑着反击,一把勒住顾千欢的腰往后拖:「呵呵——」 顾风曜目眦欲裂,胸腔里的东西几乎跳出身体,飞身扑去,顾千欢掰开男人的手,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折身压在低矮的天台边沿。 狂风猎猎,天边卷积的乌云声势浩大,滚滚而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压抑的空气中只剩下急促的低喘,顾风曜低头,滚烫的汗珠滴在灰色水泥上,冷风一吹,他才发觉身上湿透了汗水。 他朝青年伸出手:「欢欢,抓住我。」 顾千欢仰头去看男人,半边身子探出天台,近在咫尺,他低下头去看,越过抓住他脚踝的男人,落在渺小的黑点上,失重感和晕眩同时而来,血液热沸。 风中传来自由的气息,催促他:像一只飞鸟,跳下去。 他放开了手。 自由轻叩脉搏。 顾风曜伫立着,冷硬成了一尊雕塑。 他又失去了,他又失去了,原来他还能失去。 这不是他,怪物不会有爱人。 他是天生的情感冷漠症,出生时林枚媛有多期待,发现时就有多无助,从开始到呵护到厌倦,她耗费无数精力和时间,教他要爱护自己,同情别人,连路边的乞丐都成了她的教学例子。 某天,她给他买了一只猫,告诉他,要爱护它,养它长大,后来猫咪一岁不到就死了,几百个日夜,连林枚媛都爱极了这只猫,渐渐好转的孩子却无动于衷,他连哭都不会。 林枚媛彻底崩溃,发现他只是懂得了伪装,她不止一次谩骂他,你这个怪物,野兽,啊,你怎么还学不会啊!你是不是人!你为什么学不会! 尤其他后来喜欢上了枪。 在她看来,枪就是杀-戮和死亡。 她怕自己的孩子出事,更怕他成了一个杀人犯,怕他在某天被所有人发现,看啊,顾家那个孩子竟然是个精神病!杀人犯! 直到他被人绑架,一束光撞进生命,他以为这就是最大限度,现在,他的生命被一个名为顾千欢的青年彻底撕裂。 顾风曜活了二十八年,每时每刻都在伪装,他学会了该以怎样的面貌应对各种事,游刃有余地征服世界,没人发现。 直到现在,在这里,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孩子,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应对。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我学不会。」他喃喃说,「我学不会。」 顾琛怯生生地站在他身边:「哥,你在说什么啊?」 顾风曜看他一眼,那是顾琛无法形容的眼神,他爬上矮墙,纵身一跃。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的后来—— 欢欢: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 顾风曜:是。 我爱你,如生命。 第33章 顾风曜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为什么要跳下来,刮骨的风吹在脸上,悬空感不过几秒,他落地了。 这是一处外凸的露顶阳台,堆着一层厚厚的细沙,因为位置巧妙,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来不及顾忌自己的安危,顾风曜目光梭巡,瞥见一侧的青年。 他心跳一滞:他没事! 心脏终于落地,他快步走去,在青年身上摸索:「欢欢,你有事没事?」 顾千欢身上染血,衣服破碎,听见男人声音,眸光闪了闪,他没回答第一反应是看天上,强光刺眼又灼目,他却笑了起来,不是幻觉。 他眨了眨眼,直到被男人抱进怀里。 顾风曜一面抱着他,一面给章霖打电话让他处理事情,还有那个死去的男人也要处理,他是真的彻底摔了下去,粉身碎骨,一滩烂泥。 顾千欢不怎么说话,一直抓着男人的领口,低着头,他乖巧又温驯地扯了扯,指腹在男人脸上摩挲,沾上湿润的水珠:「顾先生,你哭了。」 滚烫的痕迹一路烧啊,烧进他心底。 他又低下头,唇角轻轻翘起,刚才沾染泪痕的指尖,被他塞进嘴里,柔软的唇舌一点点舔去。 不止是好运气,他在发现这方阳台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譬如,他想要看清楚,顾先生到底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他的心很贪婪,很贪婪,只想要顾先生,也只想顾先生心里只有一个自己。 顾风曜听见这句话,却像是被什么勐地一烫,突然放开手,他怎么会哭?这不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再去看青年。 顾风曜联繫的人甚至比警方来得还要快,他们被救上去,顾琛已经吓傻了,看着失而復得的哥哥,他扑进顾千欢怀里哭了起来。 第61页 医护人员赶到检查,顾风曜身上没伤,反倒是顾千欢,他身上几处轻伤,需要尽快进行包扎处理。 顾风曜远远看着,手里一根一根地抽菸,脚下还有好几根菸蒂,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顾千欢身上。 人群里的顾千欢像是有所感应,忽地抬头,身上的脏污并未折损他一分一毫的气质和美貌,像个落难的小王子。 可莫名的,顾风曜想起他刚才的样子,他握着那把短刀,绞碎男人的嘴,那样的姿态危险,昳丽,如同一株艷丽食人花将猎物绞杀在花吻之下。 胸腔里的心脏发疯般撞击,火星烧到指腹,叫他勐地一抖,痛楚盖过混乱的心思,不,他喜欢的是阳光,灿烂的青年,他不喜欢这样的性子。 他不喜欢……顾千欢。 顾风曜转身吩咐赶到的章霖处理善后事宜,他和军方联繫,毕竟关系到一条人命,他故作不在意地忽略顾千欢,他很忙很忙。 却不知道,这样又有多刻意。 顾千欢看见了。 他攥紧手指,掌心掐出淋漓的血渍,流出的血珠从指尖溢出,是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顾先生不来看自己。 * 顾千欢被送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与此同时,顾父顾母终于得到消息,尤其是林枚媛,当她得知顾琛在补习班遭遇了什么时,这个向来优雅庄重的妇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抱着顾琛,哭得几近肝肠寸断。 她都做了什么啊!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她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了一个禽兽!一个恶魔!林枚媛当即接受不了晕死过去。 巧合的是,她来的医院和顾千欢是同一所医院。 顾风曜听见汇报,让章霖把关于死去的男人资料送上,他脸色黑沉,这么大的事到现在才被发现,而且看那人的手法,也不像是第一次作案。 他的亲弟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顾风曜应该是要报復的,可男人已经摔成了一摊肉酱,最后被他扔进焚尸炉,烧成灰后又一把撒进大海。 唯一庆幸的是,顾琛并没真正被他得手。 顾风曜派的人仔细调查男人背景,才知道他不止是一个数学老师,还兼修了心理学,他利用林枚媛爱子心切的心理,又一步步软硬兼施诱骗顾琛。 调查的结果出来,顾千欢被他保下,他至多算是自卫,处理完这档子事儿,顾风曜才停下。 「章霖,给我备车,我要去——」顾风曜声音一顿,他硬生生改口:「算了,你去镜城一院,看看欢欢他怎么样了。」 章霖心头一紧,忍不住出声:「顾总,您可以亲自去看顾少爷。」而且,他看顾风曜看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松,明明就是很想去看。 顾风曜冷睨他一眼:「我还有事,你去不去?」 章霖飞快离开,带上门。 心里撇了撇嘴,顾氏的事每次都是那些,对顾总来说可有可无,耽搁一天也算不得什么,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理来说,经歷了那么兇险的一劫,顾总和顾少爷更应该如胶似漆,怎么现在,反倒疏离了不少? 章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寂静的办公室里,顾风曜目光凝在一打文件上,却是再也没了处理的心思,恍惚地响起很多事。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喜欢,不喜欢顾千欢,他做事那么疯狂,他性格那么阴狠,根本不符合他一切审美,就连刚开始的喜欢,也是因为他的伪装。 他拉开抽屉,一份合同安静地躺在里面,他根本不应该多想,这一切都只是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 他做他的金主,顾千欢做他的金丝雀。 * 医院,顾千欢作为检查准备离开,突然腿上一沉,顾琛正抱住他的腿,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哥哥,我给哥哥吹吹,痛痛会全部飞走!」 他揉了把小孩儿的头,柔声轻哄:「你说的对,哥哥现在已经不痛了,小琛真棒!」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看见林枚媛和顾父,俩人朝他走来,顾千欢瞬间敛起脸上的笑。 林枚媛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琛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她说着再度红了眼眶,泪水往下流。 顾毅程揽着妻子的肩,他比林枚媛更羞愧,之前他因为叶舒晨的话,恶意忽视过对方,青年当时是不是就是在向他们求救? 顾毅程心头一揪,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之前是我着相了,我不该听信别人的话,误会了你,你救了我们家小琛的命,我们夫妻欠你一命,你要什么尽管说。」 林枚媛跟着点头,搂紧小顾琛。 他们俩把顾琛当成了命根子。 顾千欢看着,突然浮出这个念头,可顾风曜呢?他垂下眼帘,想着顾风曜,他不太清楚对方的童年,和他相处的时光,也仅有那么屈指可数的一段。 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冷着一张脸,顾千欢永远忘不了自己因为想家偷偷哭泣,被他安慰后,他问:「那哥哥你会想家吗?」 男生掀起眼帘,淡淡说:「我没有家。」 顾千欢攥紧手指,酸楚和怒意涌上心头,他忍了忍,调整唿吸:「我确实有件事想让你们做。」 「你们能多关心自己的大儿子顾风曜吗?」 「他也是你们的孩子,他不会一眨眼就长大,他……」他不像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第62页 顾千欢看着还在狐疑的两人,突然熄了心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远处,章霖收起手机,他录下这番话,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发给老闆看,心里羡慕,什么时候,他能有个这样喜欢自己的人。 顾千欢回到家的时候,徐妈在做饭,洋房是分离式格局,厨房隔音很好,听不见什么声音。 偌大的洋房,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顾千欢在沙发上坐下,摸到了一手的彩色羽毛,是小梨花的玩具,他挺直嵴背,小梨花呢? 顾千欢叫他的名字,小猫像是消失了一样,他提起心:「小梨花?小梨花?」他到处去找它,猫窝,猫爬架,它最爱呆的地方,然后,顾千欢在储物室听见了一声细微的猫叫。 「小梨花?你又乱跑!」他嘴里说着,推开门,小猫娇娇地蹭着他的裤腿,又甩着尾巴往里跑。 顾千欢才看见它最爱的小红球,塞在书架底下,他笑了笑,底下的小猫急得喵喵叫,不停地围着他转圈,他蹲下身指尖蹭蹭猫咪的小鼻头:「叫什么叫,是你自己把球球搞进去了,急坏了呀?」 他从不急不缓地往外拿,书架后,侧着的光影打在墙壁上,他余光瞥见一道凸起。 顾千欢按下去,隐秘的地下室入口出现在眼前,幽深的入口如同兽类张开的血盆大口,无名的压抑抵着胸口。 顾先生的秘密基地? 他沿着台阶往下走,眼底火焰闪烁,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引诱着他,他想知道顾先生的一切,所有。 洋房外,顾风曜从车上下来,发现打开的储物室,他看见地下室的入口,霎时间,后背冷汗迭起。 他会发现吗? 顾风曜沖了下去。 顾千欢站在原地,凝滞的视线落在墙壁上,那幅画……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勾起唇角,所以他藏起来的其实是—— 念头还未清晰浮现,他被人强行拽出密室,顾风曜在盛怒之中一把将他扔进卧室,大力甩上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就像现在的他。 顾千欢甚至来不及反应,被他掐住脖颈,他仰着头唿吸困难,窒息感压迫胸腔,他看着男人艰涩又痛苦地流出眼泪:「顾——」 顾风曜把他按在床上:「你怎么敢进去?」 那是他的禁地,他怎么敢进去?他怎么能进去? 他扼住青年的脖颈,力道大得出奇,把他按在柔软内陷的大床上,顾千欢抓住他的手,尖锐的袖口二次刺破他的掌心,割下一道道血痕,长长地贯穿他的掌心,他的生命线,婚姻线,事业线在此刻齐齐割断,濒死的痛苦和绝望叫他粉身碎骨。 顾千欢不懂他做错了什么,方才的喜悦彻底湮灭,他置身在巨大的痛苦里,鼓譟的耳膜听见一声轰响,床头的矮桌打翻在地,听见哗啦的声音。 顾千欢僵硬一瞬,疯狂挣扎,他往床下看,一堆碎瓷格外醒目,残缺的头颅,破碎的小猫,尾巴上的灰色纹路,再怎么也拼凑不齐了! 啊啊啊! 爸爸妈妈…… 那是爸爸妈妈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他疯狂地挣扎,像只悍不畏死的小兽,他往床下爬,被顾风曜拽上去,他那么高高在上又轻而易举……激烈的动静不知道过了过久,浓烈的血腥味和石楠花味道在卧室泛滥。 顾千欢趴在床沿,呆滞的目光落在地上,顾风曜离开时心烦意乱,无意中,他一脚踩上小猫的脑壳,咔嚓一声,微笑的小猫彻底粉碎。 顾千欢爬下去,一片一片捡起碎瓷片,他的手指被割裂,血汩汩流出,身上的伤口,脖子上满是红痕和指印,他像是全然不觉。 爸爸妈妈,我好疼,我好疼,我真的好疼啊,把我带走吧,把欢欢带走好不好,我好疼啊。 欢欢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也好疼啊! 我好心疼欢欢! 我也心疼自己,我痛经还要爬起来写这么虐的文,我身心被狂虐!!!我好心疼自己,好难受qaq 还有一两章,开启火葬场。 下面可能更难受,我不介意你们养肥一两章,别看了,特别是高考生。 第34章 顾千欢低垂着头,将沾血的碎瓷拢进掌心,空洞的目光落在瓷片上,血和泪一起流下。 寂静的室内响起脚步声,淡淡的男声落下:「考虑好了吗?他让你那么痛苦,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顾千欢恍若不闻,捡起碎瓷片,还有意外收穫,一把黄铜色的钥匙混在其中,被他仔细收敛起来。 他慢吞吞拿起小猫半张脸,捏着半片碎瓷,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疼啊。 好想就这么死掉。 残缺的瓷片陡然生出一种魔力,他出神地看着,突然捏住它,锋利的瓷片割开手腕,光洁的腕部绽开一朵血红色的花——一道长长的划痕,血液迫不及待地涌出来像是漂亮的红色河流,汩汩流下,又似滚落的红色珠子。 顾千欢忽然笑了起来,低哑的笑声在室内迴荡。他的脸因为失血愈发苍白。 靠着倒塌的矮桌,顾千欢闭上眼,淡漠的男声却喋喋不休起来,他告诉他,他是什么系统,现在才觉醒,顾千欢扯了扯嘴角,涌出来的血液抽空了所有力气,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你还在坚持什么呢?」阿帕忒俯下身,指尖落在青年发顶:「不过是一点情爱,用它换一千亿,宿主,你稳赚不赔。」 第63页 顾千欢勐地睁开眼,「你哪里来的一千亿?」 阿帕忒舌尖滚出一声轻笑,扣到顶端的领口遮住脖颈:「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我感觉到了,」他的手指着顾千欢锁骨下一点殷红小痣,「你动摇了,宿主。」 顾千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太累了,好累啊,为什么还要活着,他蜷缩起身体,惨白的脸已接近透明。 卧室外,徐妈端着饭敲门,忐忑不安。 顾先生离开前让她给顾千欢送饭,不知道他们闹了什么,她在楼下布置餐桌的时候都听见了极为响亮的摔打声。 徐妈敲了一会儿,没有丁点儿回应,她再迟钝也察觉不对了,慌忙拿出备用钥匙开门,看见眼前一幕,半边身子都吓软了。 「顾少爷!」 青年倒在一片血泊里,冷白手腕上一道狰狞可怖的划痕,刺目的腥甜的鲜血汩汩流出,浅色的毛绒地毯吸饱了血水,鲜红的一大滩陷进去,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徐妈扯着嗓子:「来人啊,救命啊!出人命了!」 顾千欢艰难地撩起眼皮,失血过多导致他头脑晕眩,随着血液流出身体的还有另一种情绪。 他喝止对方:「徐妈,别说话。」 他没划多深,只是外翻的皮肉看着狰狞,深度不足以割断动脉,冰凉的手脚没有半点热意,惨白的脸,殷红的唇,妖异地像一只艷鬼。 徐妈吓了一跳:「顾少爷你千万挺住,我去叫医生。」 顾千欢看她一眼,目光冰冷不掺丝毫情绪,看得人一剎凉了半颗心,徐妈听见他说:「帮我拿来药箱,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徐妈张了张嘴:「可……」顾先生那里怎么办? 顾千欢深黑的眸子看着她,仿佛看穿她所思所想:「现在我才是洋房的主人,去拿药箱。」 徐妈恍惚地做完一切,顾千欢早已缠好绷带,她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转身收拾卧室。 那么多血,她的手都在发抖,顾少爷是怎么下得去手,至于通知顾风曜,这心思是彻底打消了。 她不敢。 * 之后的日子里,顾风曜不常出现,他像是躲着顾千欢,直到六月底,由顾氏科技一力承办的画展正式宣告开始,比赛一二三名由郑中胥为首的各位评委一同审核,结果揭晓的当天,恰是一个艷阳天。 冷气十足的赛事大厅里,乌泱泱地人群荟聚各方名流。顾千欢也在其中,他两手空空,略长的袖口遮住手腕,脸上神色淡淡,和四周兴致勃勃的选手对比鲜明。 这一幕落在某人眼里,便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是,顾总可是他的——「男朋友」。 叶舒晨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脸上表情,端着酒杯主动靠近顾千欢,他寒暄道:「真是好久不见。」 他招唿服务生端来一杯红酒,递过去,顾千欢扫了眼:「我不喝酒。」 他的拒绝让本就憋着气的叶舒晨越发恼怒,引着对方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冷笑一声:「47号,你就不怕我把事情告诉顾风曜?」 顾千欢默不作声。 低垂的眼睫眨了眨,竟是笑了起来,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了。 叶舒晨却以为他怕了,前进一步,咄咄逼人道:「既然知道有把柄被我攥着,就别那么高高在上。」他缓和下语气:「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帮我一件事,之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 「我不管你是怎么认识郑中胥的,帮我引荐一下,懂不懂?」 「说啊。」顾千欢抬眸:「你说啊,全部告诉他。」 叶舒晨懵了,心虚一瞬:「你在说什么?」 下一刻,他的头抵在廊柱上,冰凉的触感和疼痛齐齐涌来,他被人掐着脖颈,湿粘的液体从额头沁出,叶舒晨睁开眼,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悚然冒出一身冷汗。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儿,顾千欢扯着他的脖子又是几下,砰砰砰地震动,手腕伤口迸裂,他恍若不觉,一丝丝粘稠的血滴在叶舒晨脸上,那些黏腻的血液照得他眼前一片血红。 从叶舒晨的视角看去,他状若:「没有下一次,叶舒晨,你猜我敢不敢杀了你。」 叶舒晨脑子嗡嗡作响,连声音都发不出,打心底里后悔他到底招惹了什么。 顾千欢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在叶舒晨惊惧交加的目光中,踱步离开。 走出视线范围,他才拨开手腕上的银白色镯子,黏腻的血沿着手腕渗进袖子里,白袖子染红半截,被黑色外套遮住。 顾千欢眉头微不可察地轻拢,脏了。 他没走几步,又被人叫住。 郑中胥刻意避开人群,慈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千欢。」 顾千欢眼神微闪:「老师。」 郑中胥打趣他:「你还知道叫我老师啊,当初一声不吭地跑了,我还是你老师吗?千欢,你在瞒着我什么?」他说着,眉头紧皱:「放弃m国的成就,隐姓埋名拿着一个交换生的身份,拼了命地要回来,千欢,你到底在找什么?」 顾千欢瞳孔紧缩,伤口裂开的那只手在不停发抖,他沉默下来,乖驯地低下头,可在那一刻,郑中胥莫名感觉到一股酸楚。 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子,最光芒四射的徒弟,被人敲断了一身傲骨。 不该是这样。 第64页 他是最璀璨的明星,不该是一闪而逝的星火。 郑中胥刚想再说,勐地一顿,惊怒的目光落在顾千欢手腕上,华贵的地毯上几滴鲜血灼目刺眼。 顾千欢手腕的伤彻底曝光。 对于画家来说,一双灵活的手多么重要,没人比郑中胥更清楚,他怒气冲天:「谁伤了你的手,告诉老师?」 「是不是我不发现,你还想继续瞒下去?到现在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是谁干的?」 当年陆学平把人接回来,他虽然只是老师,可他一直看着顾千欢长大,自己又膝下无子,早就将顾千欢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在不知道的地方,顾千欢几乎被人毁掉,郑中胥瞬间怒不可遏。 顾千欢却喃喃低语:「是我。」 郑中胥震惊地看着他。 顾千欢低下头,眼眶发酸,一滴滴的泪水滑过下颌:「是我自己。」 在他的注视下,顾千欢戳上开裂的伤口,汩汩的鲜血流出来,他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像是感觉不到半分痛楚,告诉他:「老师,你信我,一点都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梦醒】结束,开启火葬场。 谢谢支持! 第35章 郑中胥心头一滞,他看出顾千欢的不对劲,喘着粗气怒斥他:「你不疼?你不疼个鬼!顾千欢,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自残的吗?你想让我白髮人送黑髮人?顾千欢,跟我回去!」 顾千欢后退半步,双手垂在两侧,哀求地看他:「老师……」 「老师,再等等。」 * 顾风曜坐在台下,身侧章霖出声提醒:「boss,事情已经准备好了。」 他十指轻合,目光落在台上的青年身上,身形前倾,他承认那天自己做的确实过分了些,听徐妈说他吃了好些天的药,顾风曜不愿深想,或许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青年乖驯又深爱极了自己,怎么都不会离开,他有恃无恐。 但到底他陪在自己身边有一段时间了,顾风曜想了想,准备弥补他。 章霖不知道那天的事,他羡慕地看了眼顾千欢,想着顾总的安排,不由自主地感慨,顾总对他真好。 思付间,顾千欢已经上台,毫无悬念的,他以最高分拿到第一名,摄像机照着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一丝笑容,他镇定得不像初出茅庐的学生,更像是置身事外的游魂。 顾风曜心头一紧,他的位置和顾千欢遥遥对望,青年只需垂眸一瞥,便能看见他。 可顾千欢没有。 他的目光不再梭巡,寂静得如同一湖死水,他眼里没有光,也不会再有期待。 是因为生病没有精神吧,所以他没看见自己。顾风曜松开手掌,在心里给自己找藉口。 响亮的掌声响起,顾风曜的安排也到了。 那是一个落魄潦倒的男生,衣着简陋和大厅众人都格格不入,瞧清他的脸,有人缓缓出声,竟然是徐楠声。 他背靠徐家,因为画技出众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但谁也没想过,会见到他这样落魄的一面,对,落魄。 叶舒晨心里咯噔一跳,神色紧绷,他不是早就离开了吗?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捞出来,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怎么又突然跳出来。 真晦气! 徐楠声不敢去看众人的视线,至于徐家,他浑身一哆嗦,徐家早就没了,背后像是有恶鬼索命,他朝台上的顾千欢鞠躬,大声说:「对不起!之前的车祸和论坛都是我在幕后指使,我嫉妒你的成绩,对不起,顾千欢。」 徐楠声语速飞快,竹筒倒豆子一般,不止将自己做的那些事说出来,连叶舒晨也被他揪了出来,人群譁然,异样的目光如雪花纷纷扬扬像刀子往俩人身上插。 叶舒晨心凉了半截,不等他反驳,安保带着人把他押走,这样的实力,叶舒晨勐地扭头,目光落在前排顾风曜身上。 只有他! 只有他有这样的实力! 顾千欢就对他那么重要吗?叶舒晨嫉妒又不甘,可他什么都不敢做,他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心狠,多冷酷。 譬如当年分手,所有人都以为是两家拆散,他们无法反抗,可叶舒晨知道,那是顾风曜不想,他在他身边如何不清楚,不是分手后顾风曜才接手顾氏,高中时他已经参与顾氏各项决策,他完全有能力反抗顾父,可是他没有。 得到分手消息时,叶舒晨人都傻掉了,他没有感情,冷静得不像真人。事后回想,其实一直是他主动接近,顾风曜待他,更像是一个还算有兴趣的玩具。 身侧传来一道声音,拉回他恍惚的思绪,徐楠声颓势尽显,耸拉着头:「徐家已经没了,叶舒晨,我真后悔。」 叶舒晨动作一怔,视线落在顾风曜身上,男人前倾身体往台上看,专注的姿态伴随着深深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大脑,叶舒晨慌了,直觉告诉他,他走了一步最错最差的棋。 他得罪了顾千欢。 而顾风曜,他对顾千欢动了心。太荒唐了。 这般小插曲并没妨碍到任何人,上流社会的人精,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言笑晏晏,不露一丝痕迹。 台上的主持人宣布颁奖开始,不知是有意无意,络绎不绝的颁奖领导都有意无意略过了顾千欢,他本人却恍若不觉。 蓦地,一束娇艷的花跃入眼帘,纯白盛放的香水百合与奶油色的香槟玫瑰,淡淡花香盈满鼻腔,顾千欢眨了眨眼,抬眸正对上顾风曜的目光。 第65页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隐忍又艰难。 「恭喜你啊,第一名。」顾风曜的嗓音有些喑哑,压低后性感无比,好似情人间的呢喃,顾千欢迟缓地接过花,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指腹轻轻擦过他的掌心。 顾千欢眉眼不动:「谢谢。」 冷淡的态度叫顾风曜微微皱眉,猜他是气还没消,他笑了笑,在递支票时,裹挟着滚烫的气息擦过青年耳畔:「欢欢,今晚我回家。」 他有一段时间没回洋房,青年爱他至深,肯定有怨气,他今晚有大把时间陪他,怎么会哄不好人。 顾风曜想着,没发现除了一开始的公式化对话,青年始终一声不吭,沉默得有些失常。 颁奖结束后,顾风曜准备送他回家,他话刚开个头,手机响了。 他微微低头,指尖拂过青年眼前的碎发:「欢欢,等我。」 电话那头传来清爽的男声:「是顾总吗?」 「我是许言之,那天会所的服务生,我最近找到一份新工作,早就不在会所打工了。」声音里的愉悦唿之欲出,顾风曜默默听着,许言之又道:「您今晚有空吗?我想当面感谢您……」 顾风曜不由出神,开朗的声线叫他想起那天的男生,阳光明媚的青涩脸庞,他正要答应,动作一滞,看向身侧——顾千欢正抬眸看他,浅色眸子无波无澜:「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说完迳自抱着一束花离开,不等他回答。 顾风曜眉心紧皱,对他的闹脾气很是不喜,相比之下,还是许言之的羞赧更顺耳些,他道:「把地址发给我。」 他决心冷置一会儿青年。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伶仃的背影上,斜阳下扯出细长的影子,又瘦了,这念头乍起,顾风曜心头骤乱。 天边,连绵不绝的晚霞似火焰烧灼群山,映红了半边天穹。 顾千欢背对着他,失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他看着手里的花,咚地一声,娇艷的花扔进垃圾桶。 顾千欢头也不回地走开,他现在清醒得不得了,顾风曜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压抑的天穹透出风雨欲来的闷热,顾千欢找了最近的银行,将巨额支票兑出钱打进公益帐户。 做完这一切,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突然听见慵懒的曲调,一抬头,是那家花店。 「请问,是你们这里在放歌吗?」 店员惊喜地看着他:「是你?520那天的小哥哥。」她才反应过来,忙说:「你说放歌?我们这里没有啊,你是不是想问520那天我们放的歌,是我最喜欢的男歌手的歌,叫《红玫瑰》。」 顾千欢愣怔一瞬,垂下眼帘:「是吗。」 回去时,徐妈买菜刚回来,一见他便吶吶地站在一边汇报:「顾先生打电话说今天要回来,我买了他喜欢吃的菜,准备做一桌。」 顾千欢突然出声:「徐妈,今天你休息吧。」 徐妈:「那、那这些菜咋办……」 「我会处理。」 平白多出半天时间,工资照给,徐妈不自在地想要说什么,瞥见沙发上的青年时,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那天之后,她对顾千欢一直畏惧得很。 洋房很快只剩他一个人,穿堂的冷风簌簌吹过,带走最后一点儿人气。顾千欢打开卧室,整洁干净,空气中流淌着淡淡馨香,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他拉开柜门,暗格里,阴干的大开幅油画伫在眼前,画框里俊美男人目光幽幽,透过画布与他对视,顾千欢忽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迸裂多少次的伤口再度溢血,他脱掉外套,内搭的衬衣半边已被鲜血染红成血衣,氧化后变成更加晦暗的暗红,贴着他冷白的皮肤,像是一层坚硬的躯壳。 他微微前倾,手掌落在画上,一个个沾血的手印烙印在画布上,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也被鲜血染红。 「顾先生,你好脏,你怎么会脏了呢?欢欢给你擦擦……」他用血涂上这副曾被他精心雕琢灌满爱意的画,惨白的脸贴着油画,似乎要从中汲取温暖。 他张开手,没人,没有人,无人爱他。 他终于懂得了一个道理:所有事情都可以努力,只有爱情不行。可是心好疼,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啊,顾先生,你为什么不爱我,欢欢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掉好不好? 他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怀抱最后一丝期望,顾千欢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漫长的等待。 餐厅里,舒缓的音乐缓缓流淌,顾风曜看着对面的男生,明媚的眉眼,阳光的气质,一切都是他最青睐的特质。 可现在,他提不起一丝兴趣。 眼前人渐渐变了一张脸,他有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眼波流转,勾魂夺魄。 顾风曜翘起一条腿,不自然地绷紧后背,许言之毫无所觉,脸上露出灿烂且阳光的笑容:「顾先生,谢谢你能来!我这样不会打扰你吧?」 顾风曜蓦然回神,摇头道:「今天我有空,并不忙,反倒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许言之神采奕奕地说:「比以前好很多!」他兴奋地说了一堆琐碎日常,生机勃勃地叫他想起一种向阳的植物,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顾风曜神色莫测,瞬息间收敛表情,在许言之试探的时候,他搁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胡桃夹子。 第66页 求和吗? 他想着再晾一会儿,唇角却挑起一抹弧度。 卧室里,顾千欢看着一直未接通的电话,他靠着画框,流失的血液被地毯吸得饱胀,按下去挤压出咕叽咕叽的水声,他垂下眼帘,看着屏幕,眼里最后的光骤然熄灭。 ——哈哈哈。 他笑着又哭了起来,真失败,真失败啊顾千欢,没人爱你,你说,你这样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你不应该存在,你这样的人早在多年前,就应该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死啊! 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不去死啊! 他吃力地爬起来,打火机喷出燃烧的蓝色火焰,眼底倒映出幽蓝色火光,他抬起眼眸,正对上前方的肖像画,嫣红的嘴唇微微翘起,癫狂扭曲的笑容覆盖整张脸,宛如瓷瓶上的裂纹,轰然破碎。 「轰」地一声,火光烧上肖像,那些黏稠的斑驳的血迹,永不磨灭的爱意,皆由一把火点燃,烧成一片灰烬。 火焰勾连地毯,家具,帘幔,顾千欢坐在床上,怀抱着碎裂的瓷片,他眼珠动了动,电话反倒接通了。 顾风曜眉眼微松:「欢欢?」 没人回答,若不是来电显示时间,他还以为自己没接通,沉默中时不时响起一两声噼啪,他怔了怔,无名的慌乱涌上心头:「欢欢,你怎么不说话?」 顾千欢仰头看着燃烧的火焰,蹿上房顶,木质结构燃烧得噼啪作响,大火烤炙卧室,烧灼得空气几近扭曲,蔓延的火势不可控制,眨眼窜出房间,那么盛大,那么热烈,彤红似血的火光照亮他整张脸,火舌舔舐着地毯,如同狰狞的兽,匍匐在顾千欢脚下。 一片欢唿中,他听见微弱的猫叫,一道身影闪电般冲进火海,小梨花咬着他的裤腿,一直往外扯。 顾千欢瞳孔紧缩:「小梨花!」 他做了所有准备,唯独忘了它,火势越来越大,小猫哀哀叫着,褪去蓝膜的眼睛看了看主人,突然舔了舔爪垫,它跳进顾千欢臂弯。 小梨花安稳地趴在他怀里。 我陪你。 顾千欢低下头,湿红眉眼弯弯,滚烫的火舌缠上床尾,入目一片火光,扭曲的火舌里,他看见一双身影,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 爸爸妈妈,你们来接欢欢了吗? 时间飞快流逝。 越来越热烈的声响填满耳蜗,顾风曜骤然起身:「欢欢?欢欢?欢欢!你回我一声,你说一句话!顾千欢!」 他的心越跳越快,驱车回家,夜色已降下帷幕,越靠近洋房,越能看见沖天的光。 电话突然响起,顾风曜划了好几次才接通:「是顾风曜先生吗?我是碧湖弯物业,您能尽快回来吗?」 顾风曜嘶哑着声音:「什么事?」 「……您家里起火了,我们的人正在抢救。」 车子发出尖锐的声音,伴随轰响撞上路边绿化带,顾风曜从车里爬出来,流血的手臂握着手机,听不清对面的声音,他反覆重申:「什么起火了?谁家起火了?不可能!不可能!」 沖天火光越来越近,顾风曜狼狈不堪地穿过人群,恰在这一刻,他亲眼看着烧透的屋子在跟前轰然倒塌,火海中发出惨烈哀鸣。 「欢欢,我的欢欢。」那一剎那,顾风曜跪在地上,「不可能,可能呢!顾千欢,给我出来!给我出来啊!」 徐妈吓软了腿:「造孽啊,造孽,之前我就不该瞒着……」 顾风曜黑沉地目光盯着她,像是择人而食的凶兽:「瞒着什么?」 「顾少爷在您那天离开之后,割腕了,好长一道口子,屋子里全是血,到今天都没长好。」 顾风曜捂住胸口,低下头,终是忍不住,呕出一口血。像是无数把尖刀捅进他胸口,搅烂心脏,扎穿心肺,血和眼泪一起流下:「顾千欢!顾千欢!顾千欢我错了!」 他红着眼:「欢欢,你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火葬场开启,谢谢收藏和支持的小可爱~ 顾·断情绝爱·光芒万丈·千欢主场。 啊啊啊我忘了今天高考,祝各位高考的小可爱考的全会,蒙的全对!心想事成,考上心仪理想的大学! (* ̄3)(e ̄*)爱你们~比心心~ 第36章 少年时曾爱过一个人,就像一头栽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復。后来,吃够了疼,亲手剜出这颗爱你的心,自此以后,相逢即是陌路。 * 燎原的火势烧透了房屋,倒塌的木材燃起沖天火光,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顾风曜跪在地上,血红双眼死死盯上废墟。 章霖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男人一身狼狈,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向来挺直的嵴背彻底崩塌,双肩微垂。前方是大片焦灰色废墟,烧烬的废墟冒着浓浓白烟,章霖心惊肉跳,一瞬收回视线。 可那副惨烈的画面,却永远刻进他记忆里,从未见过这样的老闆,惨烈得触目惊心。 他来是为了负责火灾后的善后事件,吩咐人买来饮料和食物,物业的人诚惶诚恐不敢接受,告诉他,在火势蔓延前,他们终于把大火灭掉了,说着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章霖想不出来,顺势补了句:「还有什么事吗?」 物业代表拿出手机,那是截下的一段监控:「这里显示,火灾是从顾先生家内部着起,不是我们推卸责任,碧湖弯每月三次检查线路,杜绝各种隐患……」 第67页 余下的事不用多说,章霖已经明白过来,是有人故意纵火,这个念头陡然升起,一道喑哑的嗓音插-进来,顾风曜神色冷凝,嘴边残存着一丝血迹:「你说,火灾是几点开始的?」 「七点三十多。」 他颤抖着手划开屏幕,在接触到来电显示时间时,顾风曜瞳孔紧缩:7:30。 所以,是他亲手杀死了欢欢? 惨烈的事实犹如一记重锤,将他钉死在案,顾风曜勐地转身,扑向废墟,滚烫的黑炭烧焦他的手指,皮开肉绽,血液落在滚烫的焦炭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浓郁的腥甜和呛鼻的烟燎烧,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嘴里不停呢喃:「欢欢,你等我,老公带你出去,欢欢,等我……」 章霖见状悚然一惊,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住他,期间又加上物业的几个人,才勉强把他控制住:「顾总,您在干什么?」 顾风曜充耳不闻,血红的眼划过章霖,叫人心惊胆战,他偏执地目光落在废墟上:「欢欢,我的欢欢还在等我。」 章霖手一抖,顾千欢在里面?! 这样的大火,人怕是早就烧成了一撮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多问,可看老闆这样的精神状态,他心念陡转:「老闆,您肯定吗?顾少爷在里面,这样的火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烧起来的,顾少爷肯定会自救的!」 顾风曜迟缓地看他一眼,章霖硬着头皮,背后一片毛骨悚然,才听他说:「查,活要见人……」 他嘴唇蠕动,终是没有说出后半句,什么时候,他连死字都不敢说了。 章霖闻言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暂时安抚下来了,可是,事实究竟怎样,他心里没有底,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悄悄窥探顾风曜,只一眼就瑟缩着错开。 废墟上,搜查的人几乎扒了个遍,干净得找不到一根骨头,这是一个常识:人的骨骼极其坚硬,基本不会被火烧成灰烬,所以,如果顾千欢在里面,总会找到痕迹,但直到结束,都没人找到。 顾风曜听见汇报,眼底绽开一抹光:「欢欢没事。」可旋即,他反应过来,顾千欢去哪儿了? 他立即派人调出监控,巧合的是,火灾后那一段监控损坏了,线索就此中断,顾风曜沉默一瞬,总还有其他办法,他的目光掠过废墟,动作一滞,巨大的惶恐扯着他极速下坠。 不会的,欢欢不会离开他。 直到此刻,他仍然不觉得顾千欢会真正离开自己,他爱他那么深,他那么乖巧听话,那么黏人爱撒娇,怎么会一走了之。 章霖心里正纠结着要不要提醒,顾风曜突然出声:「去镜大。」 除了洋房,青年能去的地方只有镜大。 直到此刻,顾风曜才发现,他搬出宿舍后的生活重心一直围绕着自己,所以,他才能在回去时见到他,因为他一直在等自己。 顾风曜忽然有些透不过气。 他点燃一支烟,明灭的红与青色烟雾间,露出男人压抑的眉眼,像深夜沉寂的黑色海面,窥不见一丝波澜,那些汹涌澎湃的巨浪俱蛰伏于其下。 抵达镜大后,他直奔教务处,值班室的老师调出顾千欢的资料,有些不解,他不清楚顾风曜这样的名人为什么专程到访,许诺一栋图书馆,只为了查一个学生的资料。 这位老师是新人,今天也是值班第一天,并不知道顾千欢这个名字在镜大有多大的影响力。 顾风曜神色不变,他指节微曲,敲击桌面,叩出轻缓的督督声:「他现在在学校吗?」 老师立即会意:「我帮您查一查。」 然而,下一刻,他滞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您说的是顾千欢?」 声音停滞,顾风曜抬眸看他,面无表情。 老师尴尬一笑:「如果真的是油画系的顾同学,今天晚上他的家人来学校,刚办理了休学手续。」 * 「宿主,醒了吗?一千亿换你的一点点感情,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千欢睁开眼,眼珠迟缓转动,满目刺眼的白,他正躺在病床上,窗外墨蓝色天幕,一轮皎洁明月,月光投在窗框上,光影斑驳。 他还活着。 顾千欢动了动手腕,包扎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勾起唇角,一抹笑容浮上脸庞,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还有这好事?」 「我同意交换。」 反正他已经一无所有。 顾千欢起身,目光落在那扇打开的窗上,眸光闪了闪,下一刻,他被人按在床上,像是看穿他的所思所想,阿帕忒笑着低头:「交易一旦成立,不可摧毁,所以宿主,不能再自杀哦。」 顾千欢瞳孔紧缩,被他看穿的紧绷,他的指尖抓紧床单,胸腔里的东西快速跳动,半晌,脸上缓缓绽开一抹笑意,深色眼瞳里倒映出一片虚无。 不信,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轻叩他的心门,是诱惑。真的好疼啊,他心里有怨,有恨,为什么,他从来没做过坏事,要让他经歷这样的痛苦,为什么他捧出一颗真心,却被人直接碾碎。 他想冷笑,可他只是扯动了嘴角,之前的事已经抽干了他全部心神,越来越沉的疲纍堆积起来,如倾塌的山峦,足以淹没他,将他彻底摧毁。 顾千欢闭上眼睛,在入睡的前一刻,阿帕忒轻轻俯身,低下头,一个轻柔的吻落上他眉心,他的眼底漾着轻柔的波光:「宿主,我与你同在。」 第68页 清晨,顾千欢早早甦醒,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那么痛苦的噩梦使得他早早清醒,睁着眼看窗外的灿烂天光,愣愣出神。 郑中胥推开门,神色紧绷,瞥见甦醒的徒弟后,他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光,又勐地剎住身体,冷哼一声,才大跨步走来,硬邦邦地说:「顾千欢,你终于捨得醒了!你是要把我吓死吗?!」 顾千欢垂下眼帘,清瘦的身形陷进宽大的床铺里,模样娇弱且可怜。 郑中胥顿时一滞:「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才几天,你就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郑中胥眼里泪光闪烁,缓和道:「不管你这次怎么反抗,我告诉你,顾千欢,等伤养好了,你马上给我出国!」 「东西我都准备好——」 「老师。」顾千欢忽地抬头,打断他的话,眼底有淡淡的感激:「昨天,谢谢老师您救了我。」 郑中胥猝然瞪眼,勃然而发的怒意底下压着慌乱:「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回去?你非要我白髮人送黑髮人才甘心吗?」 顾千欢摇头,抿着嘴唇,半晌,他笑了起来,眼底再无一丝多余情绪:「我要在镜城呆着,您也一起陪我。」 郑中胥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你难道——」 此刻他才发现,徒弟好像变了一个人,眼底再没有一丝爱意,只剩下片清明,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他嗫嚅着嘴唇,始终发不出声,可心里却生腾起一丝喜意。 顾千欢笑着说:「之前陆叔叔一直想让我办一场个人画展,我嫌麻烦,现在,我想在镜城办一场,我第一次办画展不熟悉流程,老师,您能留下来帮我吗?」 郑中胥大喜过望,当即一口答应。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病房里只剩下顾千欢,他眺望远处,心里清楚,这齣荒诞的独角戏早该谢幕了。 那些荒唐的日子,此时看来,一幕幕一帧帧都刺眼至极,他坚守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堆多余的垃圾,唯一作用就是证明他曾经有多卑微,多下贱。 真可怜啊。 顾千欢,你看你多可悲。 他捂住脸,将自己埋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阿帕忒的声音响起,扯回他的思绪:「宿主,取钱吗?」 顾千欢愣怔一瞬,迟钝地想了想,他刚才想了什么?情绪隔着一层屏障,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忘记了,那就不重要。 他轻笑一声,将之抛诸脑后:「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剜心】 火葬场前期,剜顾风曜的心。 顾千欢:一千亿到手,吃喝玩乐,快乐就完了。 庆祝欢欢脱离苦海,本章发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韩.5瓶;季清规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顾千欢低着头,大厅里台式空调冒着白色冷气,扑在皮肤上连骨头缝里都泛起凉意,顾千欢无意识抓紧手里的黄铜小钥匙,大约是他小拇指大小,十分精緻,边缘的锯齿是圆润的弧形,因为封存教好,看起来仍旧崭新无比。 连他这个主人都不知道,八尾猫里还藏着东西。 他收回视线,工作人员叫到他,顾千欢起身,柜员要他的存款凭证,顾千欢摊开手:「应该是这个。」 柜员手指一抖,当即慎重起来,她所从事的是全世界都有名的冷翡银行,入职第一天,培训他们的老师便千叮万嘱:银行有两种取钱方式,一是各种卡存摺,再一个就是以物取钱。 第二种顾客最为稀少,却往往是最拔尖的那一撮人,绝对不能怠慢! 柜员登时冒出一头汗,无比恭敬地说道:「请您先等一等,我这就联繫经理。」 顾千欢坦点头。 十五分钟后,冷翡银行挂上暂时歇业的牌子,所有窗口关闭,经理将顾千欢迎上顶层,在经过一系列检验后,他查看帐户,十一个零,整一千亿的巨额财富。 经理擦着汗,在心里把顾千欢提上了sss级客户名单,这样的富豪就是把分银行卖了也抵不上人家百分之一。 经理亲自见证了一个奇蹟,正心潮澎湃,却听客人突说:「可以转帐吗?」 经理心头咯噔一声,顾千欢继续道:「把钱全部转到这个帐户。」 顾千欢在笔上默写出一串数字,也是冷翡旗下的帐户,经理看清楚后,一颗心晃晃悠悠又落回肚子里,他吶吶点头:「您放心。」 这样的大客户,若是直接转走一千亿,不止分部,怕是总部都能被影响,毕竟,有些地方的小国家卖了全国也达不到一千亿。 顾千欢没等多久,经理便回来了,并且贴心地将同帐户的配套黑卡双手递给他:「卡里绑定了您的新帐户,持有黑卡者在louisvuitton、插nel、prada、dior等奢侈品店铺,享有有优先选择权,自动升级高v。」 顾千欢没说话,视线扫过卡号,这串熟悉的字数让他目光停滞,指尖弹了弹,笑道:「谢了。」 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笑容瞬间收敛,只有他知道,这是他死去的父母帐户,里面没有一分钱,本该被註销,后来被他用尽方法才保存下来,但终究不是正路,他这次转钱才算是过了明路,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转帐的原因。 那经理倒也贴心,什么都没说。 第69页 顾千欢攥紧薄薄的卡片,爸爸妈妈的帐户还没註销,就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他恍惚一瞬,敏锐的直觉落在黄铜钥匙上,这些钱的由来,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什么偏偏线索藏在爸爸妈妈留给他的遗物里面,不是其他,偏偏他的爸爸妈妈有关。 顾千欢深想下去,蓦地,耳畔响起阿帕忒的声音:「宿主,我们快去花钱吧!」 那一丝灵光稍纵即逝,顾千欢没抓住,他拧着眉头,阿帕忒揽住他的肩膀:「宿主,抬头看。」 他不知何时走到一面巨大的镜墙跟前,映照来来往往的人群,镜面中,抬眼的青年就在他对面,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却在朝他招手微笑,独特的气质异常瞩目。 人流在这里停驻,他们不自觉地看向他,他看见那些或深或浅的眼睛里,光芒如影随形。 像个巨大耀眼的发光体。 他之所在,光芒随行。 阿帕忒走出镜面,张开双手拥抱他:「宿主,你是最耀眼的存在。」 顾千欢抓紧手指,这是他,这是以前的自己。什么时候,他因为一场漫长又偏执的爱,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忘记了最初的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眉眼舒展,缓缓笑了,白皙的指尖与镜面相贴,他们都看见对方眼中的疯狂。 他已经一无所有,再没什么可失去的。 那就不该再做命运的棋子,接下来,这个世界,该为我颤抖。 * 章霖在门外侯着,不多时,听见一声巨大的轰响,吓得整个人一哆嗦,下一刻,拿着文件的职员哭着跑出来,没有缺胳膊少腿,章霖下意识松了口气。 后,他勐地一顿,这是第几个了?被老闆说哭的人,他两只手都数不来,从那天过后,老闆像是变了一个人,喜怒无常,严苛冷酷,之前的会议上,更是将所有高层狠批一顿,企划案全部退回。 这样的高压情况下,顾氏所有员工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即使拿着三倍的高薪也让人有些熬不住。 已经到中午的休息时间,章霖环顾四周,同事一个个缩着脖子躲着工位上,只剩下吃饭的吞咽声,气氛异常沉默。 一直到下午,办公室陷入漫长的平静,再之后顾风曜再没见任何人,临下班时,章霖拿到一份文件,顿时目光一亮。 他急匆匆敲开了门,像是勐地跌进黑暗里,窗帘紧闭不见丝毫光亮,室内浓郁到窒息的烟味裹得人透不过气,章霖抬头,看向办公桌后的老闆。 「boss?」 章霖硬着头皮打开灯,才看清地板上满是白纸,红木桌上的菸灰缸盛满了菸头,烟雾缭绕中,他甚至看不清顾风曜。 「这是最近的调查报告,有关顾少爷……」 话语未落,顾风曜忽地抬眸,那双眼充斥血红,仔细看才能发现,眼珠上爬满了纠缠的红血丝,眼角一丝干涸血迹,章霖心头一颤,冷意爬上后背,想起昨天老闆房子被烧毁,暂时没有地方住,他本想订间酒店,老闆却要自己把他送到公司。 早上他来布置,老闆已经在公司,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公司呆了整整一天一夜。 顾风曜毫无所觉,指尖落在文件上,声音嘶哑:「你先出去,待会儿进来。」 密闭的房间像是一座腐朽的棺椁,他像是个活死人。没一会儿,顾风曜又点了一支烟抽起来,他更像是吞烟,剩下的菸蒂连菸灰缸都盛不下。 顾风曜翻开文件,一目十行地浏览过,脸色越发惨白,他都做了什么? 欢欢消失后,他疯了似地寻找他的踪迹,可那么大的镜城,找一个人就像是海里捞针,希望有多渺茫,没人比顾风曜清楚,可哪怕有一丝丝希望,他也不愿放弃。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个男朋友做得有多不称职,他对顾千欢一无所知,他甚至比不过阮嘉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不清楚他喜欢穿什么衣服,他浅薄无知地享受青年的奉献,不肯付出一点感情。 直到他离开—— 顾风曜捂住脸,血红的眼泪从指缝间溢出,那双手的指尖遍布丑陋的结痂,一切都是他自食恶果,他罪有应得。 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顾风曜近乎自虐般往下看,寂静的室内,只剩下一声一声的嘶吼,他痛苦不堪,连逃避都做不了。 章霖还在思考,那文件上的资料少得可怜,只有顾千欢做交换生来镜大后的记录,至于他之前……勐地听见一声巨响,顾风曜从办公室出来,一身颓唐:「给我准备一辆车,不要司机。」 他先去洗掉了一身烟味,镜子里映出男人露出微笑,欢欢不喜欢他这样,他要以最好的面貌去找欢欢,去见他。 车子路过一家花店,顾风曜突停了下来,隔着玻璃橱窗,他的目光一眼被那巨大的白色花束吸引。 纯白绽放的香水百合,仿佛有湿润的潮气氤氲而来,带他回到那个雨夜,漫长的雨期,他青年独处,那是他最喜欢的花。 红润的唇瓣咬着洁白的花朵,他在他眼前盛放,那是他见过最瑰美的景色。 顾风曜喉头滚动,胸腔里的心脏悸动不止,他推门而入。 花店空间不小,请了有名的设计师,採用隔板将空间隔开,达到曲折的效果,花墙蜿蜒曲折,店内是回字形,像是迷宫,被扎实怒放的鲜花隔绝。 第70页 顾风曜进门直奔那一束纯白。 「欢迎光临,客人要点什么?」店员热情接待,顾风曜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没有半分停留,他的目光落在那白色花束上,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柔软:「店里有多少香水百合,我全部都要了。」 这样的大单让店员愣了一瞬,喜不自胜:「您、您全都要?」 要知道,店里刚进了数万元的香水百合,这是笔多大的单子,店员默默算了算,态度愈发恭敬。 顾风曜看她一眼:「全部。」 话音未落,店员立即着手打包,不止她自己,因为数量极大,连带其他店员也跟着一起打包,因此没人注意,店里来了新客人,花墙挡住来人的身影,正好与入口处的店员错开。 顾千欢瞥见高大的男人,淡漠地移开目光,心底无波无澜,这一刻的顾风曜在他心里,远没有花店角落里的杂草更引人注意。 此时,顾风曜看着面前一大束香水百合,他伸手想触碰,指尖在将要落到花朵上时,突停住,他心底萌生出一股怯意。 店员看出他的喜欢,笑了笑,试图寻找话题:「您很喜欢香水百合?」 顾风曜收回目光:「我的……爱人喜欢,我也喜欢。」 店员:「那您知道吗?香水百合别名卡萨布兰卡,西班牙语里卡萨布兰卡为「白房子」,它还有一个深情的花语:永不磨灭的爱情。」店员忍不住感嘆:「您的爱人肯定很爱您,这样默默的表白,真羡慕您。」 那一刻,顾风曜胸腔里的心脏疯狂撞击,他木愣地看着花束,纯白到近乎刺眼的地步,他艰涩地呢喃:「他爱我。」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再不敢直视这纯白花朵,这永不磨灭的爱,在店员惊诧的目光里,顾风曜一败涂地,重复地呢喃:「他爱我,他爱我……欢欢……」 是不是要把这颗心剜出去,才能抚平青年的伤痛,在那些他自以为平淡的日子里,他的欢欢捧出了一颗滚烫的真心,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花墙另一侧,顾千欢垂下眸子,那些话很刺耳,一再提醒他,自己当初有多愚蠢多卑微。 他招来店员,很巧,正是当初的女店员,她不敢再看顾千欢,羞赧地说:「还是要白房子吗?抱歉,我们这儿刚接了一个大单,白房子没——」 顾千欢:「不是。」 他指着一侧娇艷欲滴的红玫瑰:「给我包一束红玫瑰吧。」 「诶,您不要白房子了?」 顾千欢只是笑,微微垂眸,白皙的指腹抚摸丝绒般的红色花瓣:「不喜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要倒v啦! 入v三更,但是我码字太慢了,准备挪到夹子当天发,上夹子当天连更三章,谢谢小可爱的支持~ 咪啾~^3^ 第38章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千欢心头蓦地一轻,好似什么看不清的枷锁彻底打开。 店员举着红玫瑰到一侧打包,几乎所有店员都在这里,她瞥见一侧颓唐的男人身影,悄咪咪看了眼,手指一抖,天吶,今天是什么运气,竟然遇见两个大帅哥! 小哥哥漂亮和气,气质出尘,而这位酷哥,就算满身悲伤也挡不住他的帅气,背后是几束纯白的香水百合,这花她印象尤其深刻,毕竟是两个大帅哥都喜欢的花。 包装纸发出细碎的声音,顾风曜终于控制住自己的失态,眸光划过那一束刺眼的红,如血一般。 内侧,顾千欢接过包好的花,一大束红玫瑰娇艷绽放,情人草和满天星点缀其中,从始至终,他未曾看过那边一眼,付过钱便捧着花离开。 女店员脸上挂着笑:「欢迎下次光临!」 不少人都盯着她,顾千欢在花店的人气不低,虽然只出现了几次,可这样高颜值的人实在不多见,比电视里的明星都好看,也更有气质。 从女店员接待他开始,一直有人在暗戳戳观察。 和店员一个心情,见到他捧着一束红玫瑰离开,都有些惊讶,不过百合纯洁,玫瑰娇艷,和好看的小哥哥搭配起来,各有各的风情。 这些思绪也不过一瞬的事,回到眼前,十几束香水百合打包完成,他买的实在太多,女店员在收银台,忍不住提了一句:「可真是巧了,刚才店里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才走,他之前在520就买了一束香水百合,说是买给男朋友,一开始说『白房子』,不怕您笑话,之前我们也不知道香水百合别称『白房子』。」 顾风曜指尖微屈,划开屏幕,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好奇地问:「他长得很好看?」 店员愣了一下,红了脸有些懊恼自己的多嘴,还是忍不住为男神正名:「好看又有气质,我听他说他是镜大油画系的学生——」 紧绷的弦骤然崩断。 顾风曜抛下手机飞奔出去,如瀑的阳光炙热地烘烤大地,连空气都滚烫无比,街上没几个人,他目光固执地梭巡,眼底隐隐透出几分湿意,一个念头在脑中疯狂盘旋,是不是他?是不是我的欢欢? 没人给他答案,他寻找的身影没有一丝痕迹,宽敞的街道里,他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不是欢欢,都不是他的欢欢。 他颓唐地耸拉下双肩,周身瀰漫着显而易见的失意与沮丧。 花店里的店员跟着追出来,不怕他跑单,毕竟他连手机都扔在这里,他们担心的是之前,顾风曜已经出了一次意外,吓坏了所有人,他们怕人再次出事,花店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第71页 「您、您没事吧?」女店员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忽上忽下,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多嘴,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同时,看向顾风曜目光也隐隐含了几分异样。 这位客人,不会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吧? 顾风曜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他接过手机,快速转帐,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他买的什么花?」 「一束红玫瑰。」 顾风曜眉头微拧:「是因为我买走了全部的香水百合?他——」 店员慌忙摆手,就怕他再胡思乱想:「不是不是,那位客人说,他已经不喜欢香水百合了。」 顾风曜怔在原地。 他在心里疯狂否认,那不是欢欢,他一定不是欢欢,他的欢欢一定不会放弃自己的。 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要哭了一样。 顾风曜浑浑噩噩地离开花店,载着一车香水百合,他怯懦得连监控都不敢调看,像是这样就能继续欺骗自己,他的欢欢只是生气了,他不会,他绝不会离开自己! 顾风曜前脚离开,长街拐角处,顾千欢捧着花姗姗出现,走进一家冷饮店,炎热的午后,大多数人都待在家里,店里三三两两的客人落座,他点了杯冰饮,回拨电话。 「老师。」郑中胥听见声音,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看见了顾千欢留下的便条,可心里到底不放心,现在确认人没事,他松了口气:「你还敢给我打电话啊,我还以为,你晚上才敢给我打呢,小没良心的东西!」 顾千欢翘起唇角,可怜兮兮地撒娇:「老师,我错了,你操办画展一定辛苦了吧?我给你熬酸梅汤。」 偏偏郑中胥就吃他这套,登时什么气都消散了,想起徒弟熬的酸梅汤味道,吞了吞口水:「还是算了吧,你那手得一阵子休养呢,酸梅汤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让司机去接你。」 顾千欢搅着杯子里的杨枝甘露,诱人的果肉和白色奶昔混合,冰镇后沁凉沁凉,微酸偏甜的口感混合一丝丝凉意:「唔,我下午再回去吧,老师,我有件事想问你。」 「那天,我怀里抱着小梨花,是一只灰纹小猫,你把它放哪儿了?」 郑中胥:「……所以,你大中午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问你家猫在哪儿?」 顾千欢:「……」 「镜城爱嘉宠物医院吧?你人都进医院了,更何况一只小猫,我把它暂时寄养在那儿了,你要想接过来,先等等,医生说你情况稳定可以回家休养,等我先给你找个房子——」 顾千欢突然出声:「老师。」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似是在等他说话,他抿了抿唇,勺子搅动,玻璃杯里碎冰碰壁噹啷响,他轻声说:「谢谢您。」 电话那头,郑中胥手臂一抖,他忽地垂下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画布。 * 「猫?」 秦西西蹭地一下坐起来:「猫?哪儿呢?快把它赶走!」 瞥见顾风曜斜睨的目光,怎么不明白自己被耍了,心里那个气:「诶呦我的顾哥,你看我多惨?」他说着直戳眼下黑青:「因为那只大野猫,我都不敢睡觉了!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秦西西唠唠叨叨,说他那天回家,因为晋升小组长高兴得他一口气买了三只炸鸡腿,没想到开个快乐肥宅水的功夫,鸡腿就剩俩了。 实在气不过,他拿出一只蹲守,没多久,厨房防盗窗蹭地落下一大团阴影,秦西西吓了一跳,才看清那是一只通身漆黑的大猫,皮毛油光水滑,啊呜一口叼走他放在桌子上的鸡腿,临走时还蔑视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给他气得哇哇大叫,黑猫去而復返,勐扑过去,他最后一只炸鸡腿,就这样被猫叼走了。 顾风曜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沙发上坐下,他垂眸,想起了另一只小猫,眉心不觉轻蹙。 秦西西还在愤愤不平,捶胸顿足:「那可是三只大鸡腿!我在摊子前挑了好久,肉最多面煳最少,没想到我一口都没吃!一口都没!亏死了,哇,我亏死了qaq」 说着,厨房传来一阵响声,秦西西瞪大了眼,愣是不敢过去,他朝顾风曜哭诉:「呜呜呜,它就知道欺负我,隔三差五都要来,它又来了!顾哥,救我啊!」 厨房,顾风曜微微低头,和柜子上的猫对视片刻,他指尖动了动,黑猫不安地摇着尾巴,勐扑下来,在秦西西吓傻的时候,顾风曜看着蹲在腿边的猫,突然一把捞起它:「这猫我带走了。」 秦西西呆了呆,这是同一只猫吗? 他和黑猫对视,对方兇恶哈气,秦西西打了个哆嗦,举双手双脚贊同:「好耶!顾哥你要帮我好好教训它!」 顾风曜看他像个小傻子:「我准备养它。」 不知道黑猫是不是真有灵性,它安安静静地缩在顾风曜脚边,也不出声。 秦西西:「qaq」 知道他做了决定不会更改,秦西西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换了话题:「那个,顾哥,你还没找到嫂子吗?」 顾风曜封锁消息,秦西西不知道顾千欢和大火有关,只知道是两人闹别扭,顾千欢怒而离开,他才敢问。 顾风曜眸子冷凝,睨他一眼,秦西西就明白了,他挠挠头:「我倒觉得挺好,你之前跟那个姓许的打得火热,后来嫂子出去是看见了吧?」 第72页 秦西西说的是叶舒晨接风宴那天,后来的事……他猜都猜到了,忍不住感嘆:「嫂子多好一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给你当替身,说实在话他亏了,现在他走了,顾哥你就别耽误人家了,放了他吧。」 这话像根针,在他心头扎出血来。 他什么都没说,沉默地低下头,嘴里发苦,一阵一阵地苦涩涌上心头,所有人都觉得他拿顾千欢当替身,他应该放过对方,可是…… 顾风曜呢喃出声,眸中闪过一抹狠戾:「放不过,这辈子都不可能。」 秦西西呆住了:「顾哥?」 顾风曜:「说吧,你叫我来总不会因为这事。」 秦西西忽略那一段,脸色严肃下来:「是blindsight的事,我从我爸那儿得到内部消息,他要来z国举办个人画展,地点就在镜城!」 秦西西观察他的表情,夸张道:「我这可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传消息,以blindsight的名气,还有这次画展的重要性,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个人画展,你觉得咋样?」 顾风曜瞥他一眼,冷声道:「不怎么样。」 秦西西惊愕不已:「顾哥,之前可是你一直嘱咐我,要我多关注blindsight消息,我冒死给你搞来内部消息,你不能过河拆桥啊!」 「那可是blindsight,你不喜欢他了?他的画展承办,我们顾氏竞争力大着呢,而且一旦承办了,对公司发展前景……」秦西西唠叨起来,工作多了,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顾风曜看出他的心思,像秦西西这样傻的人也知道了权衡利弊,他笑了下:「那你就去争取,有关blindsight的事,以后也别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说着rua了把猫头,带着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顾风曜:有关blindsight的事,我不感兴趣。 后来—— 顾风曜:谁说的,我没说过! blindsight:盲视,千欢的笔名。 不视而见的意思,要用心去看。 求个预收啊~ 《穿书后我嫁给了反派暴君》 又名《邪神的新娘》 怀绮月生来便是邪神的祭品,无数人跪伏,垂涎,后来,他穿书了。 #你是永远疯狂永远浪漫永远清澈的存在,你值得世间一切美好# 文案还没想好tvt,总之比较带感。 非人类的邪神暴君和美貌甜软小祭品 甜文!求求了点个收藏吧qaq挨个亲亲~ 上夹子前一定放上完整文案!我举手发誓! 第39章 顾千欢回到医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把玫瑰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洒了点水,郑中胥姗姗来迟,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菜,他见到这束花脸上露出笑容:「怎么样?累着了吗?」 顾千欢摇头:「哪有,只是出去转了转,在医院呆着,我总觉得不舒服。」 于是郑中胥提起找房子的事,他已经联繫朋友去办,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千欢笑了笑,拆开饭盒,诱人的饭香扑鼻而来,他抓紧手上的筷子,胃里空空荡荡,嘴巴却始终张不开,没有什么食慾。 他勉强摆好饭盒:「老师,你还没吃吧?我们一起吃。」 郑中胥张了张嘴,正想说他吃过了,顾千欢指了指他的衣角,「这里还有一块颜料,老师你画起画来向来是什么都顾不上,哪还会记得吃饭啊。」 郑中胥脸色一红,被他戳穿了也不扭捏:「我们一起吃。」 顾千欢只动了两筷子,就说饱了,郑中胥看着他,眉头微拧:「都瘦成这样了还不好好吃饭?你这段日子怎么过的?」 顾千欢低下头,不说话。 胃里没有任何感觉,像是没有进食这个选择一样,任何美食进了嘴里都叫他味同嚼蜡,食慾一天一天地败坏下去。 他不敢告诉郑中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月,身上衣服松了不止一码,下颌瘦出戳人的尖尖。 在他的劝说下,顾千欢多喝了一碗粥,郑中胥眼底露出疼惜:「今天医院告诉我你的伤可以回家修养,我本来打算给你订个酒店,等房子找到了再搬家,现在看来,你还是跟我一起住吧。」 顾千欢听着他的口气就知道,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利,他乖乖点头。 郑中胥离开后,他在洗手间吐了出来,镜子里倒映出湿红眉眼,惨白的脸上唯有嘴唇,红如鲜血。 出院后,顾千欢暂时住在老师家里。 郑中胥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从顾千欢见到他的那天起,他至今都是独身一人,居住的房子却很大,是间位于市中心的大户型住宅,除了日常的起居室,还有一间朝阳的大画室,琳琅满目摆满了画材和颜料,正对着贯-穿镜城的玉带湖,晴天时,碧波万顷,波光粼粼,视野开阔且明媚。 因为他身上的伤,郑中胥不敢放他出去,一个人早早出门操办画展,顾千欢知道进度,他在m国的画已经在空运的路上,唯一要担心的是场地,不过blindsight名字一出,满地都是争抢着要承办的人。 顾千欢并不担心这点,临近中午,他穿着便服打开冰箱,活动间,长袖的薄款卫衣后褪,露出手腕上的伤口,因为这段时间都好好呵护,伤口已经结痂,像是一层丑陋的茧壳覆盖在腕部,新肉生长时痒意泛滥。 他盯着看,指尖戳了戳,丝丝缕缕的痛盖过了痒,眉头却不自觉舒展,想揭开……他定定看了半晌,才遏制住从心底生腾的破坏欲。 第73页 艰难地移开视线,冰箱里的新鲜蔬菜映入眼帘,顾千欢思索一瞬,拿了几根茄子,土豆,番茄还有一块新鲜牛腩,一根莴苣。 他拎着东西去厨房,土豆西红柿炖牛腩时间最长,顾千欢先把牛腩焯水去腥,再和西红柿土豆一起切成块状,这时候锅里的汤水开始咕嘟咕嘟翻大泡,他放进切块的食物,加黑胡椒盐等调味,盖上砂锅盖子小火煮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来处理茄子,红烧茄子切条,口味是酸甜,莴苣削皮,黏液用水沖洗,切成翠绿色的细丝,加调料用筷子拌,就是一道清爽可口的凉菜。 郑中胥回家的时候一下子被沖鼻的香味煞到了,下意识往厨房去,就看见顾千欢愣端着盘子,忙接过去:「你手还没好全怎么就做饭了?」 顾千欢:「老师这几天那么辛苦,我做几顿饭算什么,您尝尝好不好吃?」 郑中胥嘴上推辞,饭桌上,除了顾千欢吃了点,几道菜全被他拌着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一杯酸梅汤,坐在椅子上直捧肚子。 顾千欢徵得他同意后去了画室。 视线落在那副尚未完成的肖像画上,他的脚步微滞,五官并未描绘,只能从身材服饰看出是个男人,西方装束,手持一柄长剑,冷光湛湛。 画架底下是一本书,他看清封面正要过去,一道声音插进来,郑中胥踱步而来:「这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我最近的创作灵感,千欢你有喜欢的书吗?」 他攥握的掌心里,沁满了黏湿的汗水。 顾千欢抿紧嘴唇,脑海中乍然浮现出书名,他悲哀又讽刺地发现,一切早有预示。 那是他在雨夜的消遣读物——《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 为了找回失去的爱人,俄耳甫斯用七弦琴驯服地狱守护者三头犬,琴声打动掌管死魂灵渡河的船夫,他倾诉自己的爱语,冥界时间停滞。 西西弗斯停止把沉重的石头推向山顶,坦塔罗斯不再试图去够那永远喝不到的河水,凶神恶煞的復仇女神竟也因此落下泪水。* 冥王冥后被他感动,他获得一个机会,带着妻子漫长跋涉,却在微光投射到肩膀时转身,在最后一刻,他所寻求的爱人永坠冥府。 希望在实现的前一刻,彻底破碎。 如此相似。 顾千欢垂下眸子,声音喑哑:「没有。」 郑中胥不再说话,时间凝滞一般,唯有喧嚣地风穿过画室,吹动书页,翻出哗啦啦的响声。 * 爱嘉宠物医院。 顾千欢垂眸,视线落在屏幕上,显示着他和医生约好的时间,他来接小梨花回家。 远远的,他就看见笼子里的小梨花,之前见过一次,它鬼灵精地知道主人来了,没到跟前已经急不可耐地伸出抓垫,嘴里喵喵叫着,像是在说: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快带我回家! 顾千欢接住它的小爪爪,又笑着揉揉它的小脑袋,医生在一边介绍:「它没什么大碍,就是毛被火燎了点,看起来有点斑秃,不过别担心,夏天换毛期长得很快。」 说着打开笼子,小梨花一改刚才的温柔,蹭地一下窜出来,跳进顾千欢怀里,它趴在他臂弯里乖乖舔毛,没人碰都能发出唿噜唿噜声,一看就很开心。 顾千欢结完帐正准备离开,右手边传来一声问询:「顾学长?」 他扭头,蒋飞琰看实他的容貌,眼底骤然一亮:「我刚才就觉得像学长,没想到真的是你,学长,听说你休学了,没什么大事吧?」 顾千欢简单解释两句,瞥见他手里的狗绳,没有狗:「你是——来给宠物看病?我就不耽误你,有空再聊。」 蒋飞琰急了,他好不容易遇见一次学长,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一激动,扯到他的袖子。 顾千欢袖子往上拉,手腕的疤痕顺势暴露在空气中,蒋飞琰手足无措:「对不起学长,你疼不疼?」 他后悔死了,怎么就那么鲁莽呢!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拳,那么狰狞的疤痕,看着就触目惊心。 顾千欢放下袖子:「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蒋飞琰:「就您自己吗?那个,那个他呢?」他含含煳煳地问,语气有点不忿。 顾千欢眼中掠过一道暗芒,没有任何避讳地说:「分手了。」 蒋飞琰:「!!!」 「学长,」他顿了顿,差点咬到舌头,心跳飞快,不知道是这寂静的环境催生了他的勇气还是其他什么,他脑子一热突然说:「我喜欢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顾千欢:「抱歉。」 他算是婉拒,恰在此刻,衣兜里的手机响起,老师打来电话,房子已经租好了,顾千欢看看时间,不准备再耽搁下去。 蒋飞琰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学长,有什么需要可以打我电话。」他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等顾千欢离开了,还在原地痴痴眺望。 「好看吗?」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响起,顾风曜抱着大黑出来,刚才他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瞬间定在原地,再赶去找人,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于是他找到了蒋飞琰:「你刚才看见欢欢了?」 蒋飞琰揪他字眼,唇角带着笑:「顾叔叔,已经分手了还说什么欢欢呢,您来的真不巧,学长刚走呢。」 顾风曜额角紧绷:「我问你欢欢在哪儿。」 第74页 蒋飞琰沉沉看他一眼:「你想知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知道学长手上的伤疤吗?你知道它怎么来的吗?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顾风曜看着他,男生脸上带着蓬勃的怒意,那些话重重砸进他心底,心口破开一个大洞,倒灌着刺骨寒风,他不敢去想,那些声音却不放过他。 ——顾少爷在您那天离开之后,割腕了,好长一道口子,屋子里全是血,到今天都没长好。 ——您要找的顾同学,他家人刚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 ——那位客人说,他已经不喜欢香水百合了。 他眼前青年明媚的笑容和沖天大火重复交替,顾风曜指尖发白,绷紧到极致的神经像是拉满的弓弦,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愈发深沉的黑暗将他拉进不见底的深渊。 * 晚上,鹤谨搂着女伴回家,他浪荡惯了,进门连灯都没开,搂着女伴直接在玄关处卿卿我我,打得火热。 「鹤总,您之前说的那个……」女伴指尖捲住他的领带,轻挑一扯:「别忘了呀。」 鹤谨低头一笑:「这时候还说什么,想要什么我——」 「喵~」 寂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一声猫叫,胶着的黑暗里看不清东西,鹤谨心头勐地一跳,一抬头,黑煳煳的客厅里,两只绿油油的东西飘在半空中,隐隐能看见一团深黑色的影子。 一大一小。 「我艹!」 他什么阵势没见过,这阵势真的没见过! 与此同时,女伴惊唿一声:「怎么软了?!」 鹤谨脸上红了白白了黑,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 女伴被他赶出去,他恼羞成怒地补上一句:「别让我在别人嘴里听见今天的事。」 屋子里灯光大亮,鹤谨回去看着远处,一人一猫板正地坐在沙发上,他心有余悸道:「顾哥,你要吓死我吗?」 顾风曜抬眸,冷冷看他一眼,抱着猫上楼。 留下鹤谨看看自己趴下的兄弟,咬牙切齿。 不行了,连夜!连夜给他顾哥买个房子搬出去,要不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三句出处不知道了,总结了一下 嗷嗷嗷救我一命,本文暂时改了个名字,那么觉得咋样?求反馈啊不喜欢我改回去,求求给个反馈吧! 下章预告: 欢欢可能要和顾狗见面了,但是,见面虐得更狠了。真可怜呀!海豹鼓掌jpg 明天更新会早,不是晚上九点了,说不定是早上,这两天都会更新早些,一直到我上完夹子。 么么啾~ 第40章 有这一出,鹤谨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作,第二天,顾风曜就被他拉到市中心的高档小区。 鹤谨掷地有声道:「顾哥,就是这儿,软装硬装一应俱全,东西我都换上新的了,立马就能入住。」 「钥匙给你!顾哥你好好在这儿住啊,千万别回来了!」他那张称得上俊俏的脸皱成一团,哀怨地说:「你再来一回,我人都不行了。」 顾风曜眉间淡淡:「还有事儿?」 鹤谨全身一抖,立马飞也似地跑走了。 他这才拎着钥匙上楼,顾风曜之所以寄住在鹤谨家,是因为他不想回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顾家? 他冷笑一声,他早就没有家了。 在原来洋房的废墟上重建房屋的事情顾风曜交给章霖去做,他从鹤谨家搬出来,想起昨天的事,他脸色发沉。 怀里的大黑突然喵呜一声,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像是在催促一般,顾风曜回过神来,进入小区,鹤谨说的不假,环境还算不错,他搭乘电梯上楼,高档住宅一层只有两户人家,他是608,对面是607,顾风曜瞥了眼对面,静悄悄的,不知道是不在家还是没住户。 顾风曜简单安置下来。 第二天,他要去公司上班,清早出发,就在这时,607房门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顾风曜眼皮勐地跳了几下,像是有什么徵兆,他站在那里等着,双手低垂。 沉重的防盗门被人推开,走出一个白色连帽卫衣的青年,他提着垃圾袋,漫不经心地出门。 那张脸就这么明晃晃地突然出现在眼前,顾风曜心跳一滞,近乎贪婪地看着他,一错不错。 被注视的顾千欢低垂眼帘,眼睫微抖,滚烫的视线如熔岩热沸,他就是瞎子也能感受到,灼烫得像是要往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随着「咚」地一声,垃圾扔进垃圾桶。 「欢欢……」喑哑的嗓音不敢抬高,他怕自己吓到青年,顾风曜张了张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口里的东西疯狂撞击,他抓紧领口,小心翼翼地勾起一丝微笑:「欢欢,好巧,你也在这里住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可真是个蠢问题。 下一刻,他唿吸一滞。 顾千欢朝他点头,眼底一片淡漠:「顾总,早上好。」 顾总……顾总…… 撕裂般的痛楚从心口传开,生疏冷漠的口吻警示他,他和青年冷漠的关系,他本可以拥有鲜活纯粹的他,可这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他的自怨自艾顾千欢不知道,抬手看了看时间,眉头轻佻,今天是约定好的看地址的日子,顾千欢早早起来,就是不想迟到,虽然离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不妨碍他觉得耽误事。 第75页 抬头看清情况,他眉头微蹙:「顾总,让一让,我要下楼。」 男人高大的身体正挡在他的必经之路,很碍事啊。 顾风曜挣扎着想说些什么,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铃,若不是醒目的备註,他连接都不接。 「顾先生?我是章助理请来的市勘察人员,现场调查研究后发现,火灾源头是您的卧室,我们检验了灰迹,显示成分是人血还有化学成分,应该是油画颜料……」 电话那头还没说完,顾千欢突然折身,顾风曜边听边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去而復返。 他挂断电话,对面顾千欢突然出声:「是我烧的。」 「我用一把火,烧掉了整个洋房,颜料是那幅肖像画上的,我把它烧掉了。」说着,他竟笑了下,递给他一张支票,语气淡漠:「这些够不够?」 顾风曜睨了眼,足以买下五栋洋房的巨款,他伸出手,像是要接过,又猝然出手,一把抓住青年冷白色的手腕,将他压在墙面上,顶开他的双腿,呈大字型。 高档小区隐秘性强,只有业主才有本楼层的电梯ic卡,他毫不担心被人发现。 指尖抚摸青年嫣红的唇瓣,他的视线由下往上,落在那双高高吊起的手腕上,一道狰狞刺眼的疤痕盘踞其上。 他比顾千欢高出一个头,肩宽腿长,站起来急剧压迫感。 「欢欢,别怕我,我只是太久,太久没看见你了。」他低下头,一直克制的情绪在此刻骤然决堤,汹涌间冲垮防线,他轻吻那道疤痕,微凉的唇瓣落在结痂上时,顾千欢轻轻颤抖起来:「放手,滚开!别碰我!」 他们熟悉彼此的身体。 数不清有多少次疯狂,抵-死-缠-绵,鱼水交融,身体早就契合得不像样子,现在碰在一起,像是一只终于契合完整的圆环。 顾风曜稍一抬眸,便看出他此时的情动,一层玫瑰似的娇粉爬上他的皮肤,像是诱人採撷的花朵。 他低哑地喘息,低头地咬上青年手腕,一根青灰色的动脉隔着薄薄的皮肤,血液在血管里奔流,他轻轻咬了咬,在那道疤痕下方,他不在乎什么肖像画,只有眼前这个人,他眼中酸涩难忍:「那些血,是欢欢你流的,对不对?」 顾风曜不奢望能得到顾千欢的回答,他压抑地绷紧身体,一遍一遍地舔-舐,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哀求:「不够,不够,这些都不够……」 他对上顾千欢的双眸,炙热的火焰燃烧着,声音像是要刻进他心底:「永远都不够。」 「欢欢,跟我回家好不好?相信我。」 顾千欢恍惚一瞬,家?他还有家吗? 他哪有什么家,一个孤儿还想奢求什么,傻傻地献出一切,被人再次玩弄吗?于是他笑了出来,声音透着嘲讽:「顾总,咬够了吗?您是狗吗?」 顾风曜神色一滞,他掏出一份文件,在顾千欢的注视下说道:「这是我重新起草的合约,我把我全部身价押上,只要你别离开我,欢欢我——」 顾千欢眯起眼,翘起的唇角骤然抿直,紧绷如一条弓弦,划出冰凉的直线:「还是包养合同吗?」 顾风曜没说话,手里白纸突猝然飘落,叫顾千欢想起漫天的白鸽,刺眼的白纸洒了一地。 顾风曜张了张嘴,他想说,不是这样,可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从始至终,他心里一直在挣扎,是后悔和爱意。 顾千欢他清楚,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那么多钱,那么这些是他从哪儿弄来的? 顾风曜不可能不去想,他走了极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爱兑换成等价的交易,到底还是不甘心,还有些高高在上的心态。 可他忘了,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会按照他的意图驱动,顾千欢跟他这么久,怎么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所以,他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顾千欢指尖捏得惨白,毫不犹豫地,他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滚!滚啊!」 他看见男人偏了半张脸,掌心亦是一片酥麻,因为他没留丝毫力道。 一早上没进食,没吃东西的胃剧烈翻涌,晕眩和噁心同时袭来,顾千欢踉跄地拖着身体往家里去。 关上门后顾千欢便控制不住地呕吐,血液逆流,空荡荡的胃里只呕出几口酸水,好噁心,好噁心啊。 他抱住自己,蜷起身体,全身都在发抖,因为痛苦,强烈地撕扯,要把他彻底击碎。 魂灵亦不得安息。 许久未见的阿帕忒出声了:「很痛苦吗?那就把它释放出来,你知道自己要怎么做的。」 他迟缓地抬起头,面前的男人沐浴着光幕,似乎要消融进这片灿烂的阳光中。 顾千欢站起身,把手搭在对方掌心,一剎那,滚烫的热度如地狱熔岩,将所有痛苦扣押在外,他来到画室,束缚的衣服全部脱下,赤-裸的身体如同回到了母体的婴孩。 在一面巨大的画布墙前,他以身体为器具,斑斓多彩的颜料染上掌心,接着是手臂,身躯,整个人,刺鼻的颜料透过柔软的皮肤涂抹在画布上,斑斑点点的血红,像是渗透纱布的血渍,又似枝头零星红梅。 他脸上点燃了肆意的笑,昳丽的眉眼染上火烧似的颜料,一路灼烧,在他身上斑斓的色彩,像开满了全身的花。 即便下一刻就要溺毙在此。 第76页 即便下一秒就要死去。 他爱油画,一生所求。 顾千欢抬手一挥,艷丽到无可匹敌的鲜红大片绽开,连绵如不断燃烧的火焰,烈烈灼心。 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去想。 他疯狂到拿起了一侧美工刀,割开指尖的皮肤后痛楚蔓延,他毫无所觉般脸上仍带着微笑,鲜红灼目的血溢出身体,流进颜料里,和颜料混合,叫人毛骨悚然。 顾千欢陷入浑噩的状态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通电话响了起来。 他愣怔一瞬,才从坠入深渊里慢慢爬了上来,手臂搭在脸上,留下一道热烈的花,眼底透出一种失焦的错乱:「老师。」 郑中胥在电话里通知他,场地已经确定下来,不需要他再担心,顾千欢垂眸,小梨花在他脚边蜷缩起来,他说:「那很好啊,一切交给老师就行。」 「最后的压轴?我记得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吧,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画。」他微微扭头,目光落在那幅巨大画像上,只是浅薄的一层颜料,甚至连半成品的程度都达不到,笔触却如天生规划一般,拼凑成一片凝固的岩浆:高热的躯壳下藏着滚烫的热度,岩浆遇水后则会砰然炸裂。 说着他笑了起来,唇角翘起,眉眼弯弯,眼底燃着澄澈的光亮,和脸上灿烂的笑容相得益彰。 如果不是满身的颜料,不是凌乱的背景,不是背后那张巨幅充斥邪恶的画作,他真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可惜没有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呀~《穿书后我嫁给了反派暴君》 怀绮月生来便是属于邪神的祭品,无数人跪伏,垂涎,但怀绮月硬是好好活到献祭当天,然后,他穿书了。 成了献给反派暴君的贡品,暴君实力强大,深不可测,一人碾压全星际,后来死于精神力暴动。 暴君旗下落后小星球献上贡品以求庇护,原身是主角受对照组,同为贡品,主角受大胆奔放,勾引主角攻,给暴君戴了绿帽子。原身胆小懦弱因为发现偷情秘密,被主角攻受联合弄死。 就在原身快被主角攻受弄死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怀绮月:不要脸的狗男男! 为了活命他果断爬床,靠着装乖撒娇,成为暴君心尖宠,稳稳踩在主角攻受头上。 #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来啊,快活啊# * 某天,皇室召开会议,向来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姗姗来迟,新髮型异常炫目,惊掉一堆眼珠子。 散会后,皇帝陛下炫耀道:「好看吗?月月给我扎小辫。」 【甜软活泼就是不乖受&强大冷酷无情触手系攻】 【是甜宠文!不甜不要钱!】 第41章 顾风曜是个皮糙肉厚的人。 具体表现在他的脸上,没肿,却是红了一片,那么显明显,不少人看见后呆了呆,他像是没察觉一样,关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一阵一阵的疼,好像破了皮。 顾风曜低头翻阅文件,一份署名为秦西西的文件夹在其中,他眉头轻挑,真让他搞定了。 顾风曜签了字,这一天都在处理文件,但效率却不怎么样,正赶上章霖进来,他停下笔,斟酌着说:「章霖,你……」 章霖站得笔直,等着他发话。 顾风曜顿了顿:「算了,我忘了你没男朋友。」 章霖面无表情,这年头单身狗没人权吗? 顾风曜倒也不是这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做了那样的错事,就是再迟钝,脸上一巴掌也足以叫他清醒,他又惹到欢欢了。 该怎么挽回? 他甚至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人给他借鑑,顾风曜无从下手,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用心,惯有的念头蛊惑他,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单纯,倒不如彻底……顾风曜狠狠拧眉,不可能! 他扯开领带,眼底掠过一道暗芒。 他真的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吗?并不,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 镜大的初见,第二次再见,他那时已经有了念头,要将青年关进自己的笼子里,不是第二次,也会是第三次,第四次,结果比他想的要更好。 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沦陷其中。 这念头一直持续到下班,顾风曜拿不出主意,他克制一腔本能,回到住所。 大黑蹲在门口,钟点工已经将一切收拾好,他辞退了徐妈,自己动手做饭,从来不知道这么困难,又咸又苦,大黑在他那盘黑暗料理前闻了闻,突然一熘烟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风曜哭笑不得。 晚上七八点,正是晚饭时间,他心头一动,打开门,隔壁没有一丝动静,欢欢有没有吃饭?是有事出去了吗?还是在家里休息? 杂乱的念头混成一团,很遗憾,顾先生一件都没猜到。 一天的时间,顾千欢仅仅将巨幅画布画出雏形,他洗掉身上的颜料,镜子里的青年愈发苍白,像是灵异志怪里被吸妖怪干精气的倒霉蛋。 顾千欢嗤笑一声,那张脸忽地动人起来,大概是太苍白了,稍稍沾染几分绯色便妖艷迭生。 没有人监督,顾千欢直接略过了吃饭,倒在床上,肌肉下的骨骼发出酸胀的咔咔声,他陷进一个又一个噩梦里。 梦里是看不清的大雾,他站在原地,四周一片空白,看不清来时的路,找不到离开的路。无法前进,无法后退,明明已经那么大了,还在哭着叫爸爸妈妈,像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第77页 白色的大雾里,他看见父母身影,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隐隐的轮廓在前方,他们朝他招手:「欢欢,过来啊。」 他往前走啊走,漫天的白雾转瞬即逝,脚下的路陡然一空,失重感扯着他低下头,不见底的深渊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他彻底掉进深渊里,跌得粉身碎骨。 顾千欢勐地睁开眼,身上满是黏腻的汗,他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晚,噩梦像是黏湿的沼泽掩住口鼻,他缓缓才迟钝地起身,走进洗漱室。 失焦的目光落在某一处,再也感受不到天光和时间的流逝,如梦似幻的活着,每一天都在清醒和迷梦中挣扎。 一天一天过去,他深居简出,除了出门倒垃圾,一直在画室画画,修改,脸色也愈发苍白,唯有嫣红的嘴唇,像是涂了血一样。 顾风曜隔着猫眼看他,青年的作息实在不规律,除了不定时的倒垃圾出门,他能待在屋子里一整天,连看见他都需要运气。 顾风曜觉得他像个变态。 他觊觎对门的邻居,克制的情愫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譬如现在,他瞥见顾千欢苍白的脸颊,初见时脸上的软肉已经彻底消失,他越发消瘦。 他终于克制不住,那双深黑的眼有如无底漩涡。 蓦地,顾千欢脚步一滞,扭头看向那扇防盗门,他的目光似是穿过猫眼直抵背后的男人,定定看了眼,才转身离开。 脚步轻缓,像一只猫。 顾风曜绷紧下颌,缓过来劲儿才发觉自己忘了唿吸,他心头狂跳,那一剎的对视,明知他发现不了,他仍旧绷紧了神经。 一丝淡淡的兴奋爬上大脑。 欢欢在看他。 某种情绪占据上风,从那天起,顾千欢的门口总有一份新鲜饭菜,用精緻的木盒装起,一支缀着露水的百合花,纯白瞩目。 他从来没碰过。 从期待到失落,顾风曜颓唐地抵着门,一个没注意,大黑跑了出去,他追出门,看见一截黑色尾巴消失在微敞的门扉。 吸引他的不是房子,而是房子里的人,那里住着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唿吸急促,踯躅在门前,一丝缝隙溢出点点光亮,像是火星勐地点燃他的渴望。 顾风曜抿紧嘴唇,心里的恶魔占据上风,只一眼,他就看一眼。 他第一次进来,和想像中的不一样,他嗅到了青年身上惯有的味道,散着淡淡的清幽冷香,有一种坚定又温柔的力量,像他。 这座房子里到处是主人留下的痕迹,打开的颜料盒堆在桌子一侧,已经接近凝固状态。 隔着门,他远远地听见轻笑声。 「阿帕忒,你觉得怎样?」 「我很喜欢这样,不过你一直陪着我,会累吗?」 顾风曜心跳一窒,影子从虚掩的房门里掉出一缕,他们具体说什么,他不知道,焦躁的情绪油然而生,他往前走两步,客厅里陡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猫叫,他看了眼房门,隔着门板,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出。 顾千欢从画室出来,他穿一身白衣,敞开的领口露出精緻锁骨,殷红的小痣缀在雪白的皮肉上,看清楚状况之后,好看的眉头微蹙,客厅里的不速之客登堂入室——一只油光水滑全身漆黑的玄猫。 小梨花炸了毛,它早就不是当初的小猫,虎起来敢对着大它一圈的大猫哈气,尾巴翘起摇动,警告入侵自己领地的外来猫。 看见主人,哈气声收敛一瞬,朝他娇娇地叫了一声,气定神闲的大猫睁大了眼,颇有些人性化的惊讶。 小梨花扭头哈气:看什么看! 它弓起背,连顾千欢也不知道和自己分开的这段时间,它学会了什么,泼辣的样子活脱脱一只小母老虎。 他朝它招招手:「小梨花,过来。」 小猫歪了歪头,蹭地一下跳进顾千欢臂弯,黑猫则看着跳起的小梨花,顾千欢正思考怎么处理,家门被叩响。 是顾风曜。 顾千欢瞥他一眼:「你的猫?」 顾风曜僵成了一块石头:「是。」 顾千欢定定看他,就在顾风曜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只是垂眸:「哦,那你把猫带走吧。」 他爱抚地摸着小猫,越温柔越对比出他对自己的残忍。 他全都忘了吗?他全都不在乎了吗? 顾风曜攥紧手指,余光撇过紧闭的门板,目光一点点变冷,语气藏着几分喑哑:「欢欢,我养猫了。」 不只是叙述,他想告诉青年,我已经改变了,你可以等等我吗? 顾千欢抬起眸子,像是不明白他突然冒出这一句,淡声道:「那,恭喜?」 * 天才画家blindsight和顾氏合作的事已经满城风闻,所得收益将全部捐献给公益基金协会,一时间,无数人关注。 顾风曜开始忙了起来,早出晚归。 这天下班,他听见一道声音:「顾先生?」 许言之朝他灿烂微笑,顾风曜恍惚一瞬,想到青年,他的笑如暗夜开合的优昙花,之后许言之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对方察觉他的生疏,一举一动下更是藏着几分隐晦的焦急。 他走后,顾风曜招来章霖,眼神彻底冷下来:「查。」 许言之太心急反倒露了马脚,如果一直安分,他可能永远不会察觉,可他错在太心急,顾氏总裁的行踪还不至于这么明显被人知道。 第78页 顾风曜怀疑起来,从开始到现在,到底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 顾千欢家里,他端出泡好的清茶,郑中胥摆摆手:「好了好了,你别弄了,先让老师看看,你最近生活得怎么样?」 顾千欢扯了扯嘴角,不敢动作,果不其然,又被他说了一顿,看他瘦得皮包骨头,郑中胥疼惜道:「你怎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呢?你爸妈在天之灵——」他勐地停顿,「你爸妈也会心疼的。」 顾千欢默然不语,郑中胥却打开了话匣子,顾千欢的父母都是艺术家,他的艺术天赋便是遗传了父母,最出色的油画也是父亲的职业,那时郑中胥名声不显,他是大器晚成的那种,因此两人无缘得见。 郑中胥嘆息一声:「你父母肯定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别太拼命,你急什么呢?」 他说着忽地提起一件事:「你父母没留下什么东西吧?别告诉任何人。」 顾千欢愣怔一瞬:「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中胥笑着抿了口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离开前由顾千欢领着去画室,对他所说的压轴作,郑中胥满怀期待,然而真正直面它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徒弟。 巨幅画作沿袭了顾千欢一贯风格,感情是唿之欲出的浓烈,浓墨重彩的色调交织出邪恶、奇诡的美感,上方暗红色的裂纹如蛛网密布,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挟裹千钧恶意,又像是……奔流的血管,薄薄的脉壁透出难以言喻的生命玄秘。 尚未完成的画作,却已拥有足以叩击心灵的力度。 「你画的什么?」他声线颤抖地发问。 顾千欢沉声道:「岩浆,火山里喷发出的岩浆,高温烧蚀一切生命,就是这样霸道蛮横的东西,流进海水里却会主动爆裂。老师,这很有趣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还有两更应该是九点左右叭,可能会晚,不超过今天! 第42章 说完他竟笑了起来。 郑中胥停下脚,以一种分外复杂的目光看向他:「千欢,画是最能反映人内心的东西,你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老师还在呢,只要我活着,我就能护你。」 顾千欢皱紧眉头,这话隐隐掺杂几分不详,在他听来实在刺耳,像是要掩盖住内心的慌乱,他刻意控制表情:「老师,您在说什么胡话。」 「您身体健康,再说,我还没报答您呢。」 郑中胥眼神闪烁一瞬,扯起嘴角,笑着指中画作:「报答我,你把这幅画画完就行了,千欢,我已经期待画展那天早点到来了,这将是你目前为止最好的一幅画。」 他的口吻温和且笃定,眼里闪着自信的光彩,像是已经看见一颗明星熠熠升起,他这个老师,已经没有任何画作上的东西可以指点。 说着,郑中胥竟有些感慨,似乎一转眼,当年连画板都够不着的小萝蔔头,突然就长成了现在的挺拔青年,他只担心一点,也希望自己的感觉是多余的。 他的视线落在顾千欢的手腕上,青年的精神状态让他感到几分不安。再从屋子里画作上尚未阴干的颜料上看出,他已经待在屋子里有一段时间。 郑中胥踯躅片刻,才说:「千欢,你有空多出去散散心,你之前那个姓阮的朋友,找他出去游湖泛舟。 顾千欢张了张嘴,却听他继续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灵感不是圈在屋子就会有,作为画家,更要多观察生活中美的一面,画作反映人心,人心又何尝不会被画作影响呢。」 「好的,老师。」 他嘴上敷衍,然后被郑中胥盯着给小伙伴打电话:「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今天有风,天气凉爽。」 顾千欢:「……」 您什么话都说了,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 阮嘉明要气炸了。 一目十行地掠过论坛帖子,当初的事还不够长记性的吗?为什么就是见不到别人好,欢欢获得画展第一名不是应该的事吗? 一个个酸气沖天,这里是镜大论坛,不是什么垃圾桶! 他噼里啪啦反驳对方,嘴唇抿得死紧,欢欢只是休学了,他才不是什么江郎才尽,退缩了。 阮嘉明知道那些人都在嫉妒顾千欢,他的才华无人媲美,战绩更是有目共睹,他们没办法从专业领域打败他,只能散布些酸死人的谣言,对于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自认为见多识广,因为家里原因,从小国内国外飞,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就只有欢欢,没人比得上他! 可是欢欢,你现在在哪儿呢?休学以后,他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连他都不知道他的行踪,阮嘉明胡思乱想起来,他是交换生,不会是,出国了吧?! 他一张脸皱成一团,恰在此时,手机震动,万年潜水的班级群消息不断闪烁,阮嘉明看了眼,脸色霍地一下沉下去了。 真闲啊这帮人。 流言不胫而走,向来和他不对付的某人在群里唧唧歪歪。 易木:[真可惜,天妒英才,听说顾同学请的是病假,整整一年呢。] 万年第二:[顾千欢吗?他也太可怜了,我们虽然成绩不如他,可是我们还有一个好体魄啊!] 钛白钛白:[画画还是不要太拼命,你看,成绩好是真的,英年早逝也是真的。] 第79页 阮嘉明:呸! 嘉明不是假名:[拉踩什么呢!谁看不出来啊,一个个柠檬精转世吗?酸得人睁不开眼了都!] 不等人反驳,他手下一划,将之前做的欢欢优秀履歷表直接发群里,满眼都是第一名,其中顾氏画展刚结束不久,照片还印在报纸上呢。 他出手直戳人痛脚,激得那些人嗷嗷乱叫,阮嘉明心里舒服不少,想了想,又发了条消息:[某些人扒扒自己的履歷,满眼都写着废物点心四个字,别羡慕,有些人你羡慕也羡慕不来。] 潜水的同学们都忍不住笑出来,太可乐了。 阮嘉明准备收手了,下一刻,木易:[那你呢阮嘉明,顾千欢一声不吭就走了,你是咱班和他关系最好的人,但我怎么听说你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消息,你的好兄弟,他联繫你了没?] [切,我说这个干嘛,听说blindsight这个月要在镜城开办首次个人画展,我爸给我搞了几张票,有人要去吗?] 底下一片响应,比起神秘且出名的画家blindsight,顾千欢还是差了不止一截。就连阮嘉明都被馋了一瞬,他也喜欢blindsight!超喜欢! blindsight年少成名,但是却特别神秘,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至今没人见过他的样子,他的狂热粉丝们,想见偶像真容都快想疯了!而这次首秀,有很大可能他会亲自出场! 阮嘉明发誓他这辈子都和易沐那个狗东西过不去了。但不可否认有一句话话他说对了,他吸了吸气,欢欢走的时候没跟他打招唿,离开了更没联繫他! 呜呜呜,没良心的欢欢。 阮嘉明委屈又难受,不等这情绪发酵,他的手机响了。 「欢欢?!出去散心?你还在镜城!好啊好啊你等等我,我有空马上到!」 阮嘉明风风火火赶过去的时候,顾千欢已经租了一艘小船。 镜城有一片占地几十亩的荷塘,夏天一到,真就像诗里写的一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傍晚落日只剩下余晖,湖面荡漾着揉碎了的云霞,水天一色,美不胜收。 阮嘉明当即什么都不想了,躺在船板上,小船晃悠悠地,晚风吹过湖面,泛起悠悠涟漪,大片绿荷哗哗作响。 一只绿头莲蓬递到他跟前,他慢悠悠睁开眼,头顶传来声音:「很嫩的生莲子,吃不吃?」 阮嘉明一骨碌爬起来:「当然吃!」 他剥了颗送到嘴里,越嚼越甜,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真好。 顺势就打开了话匣子,顾千欢知道他只是想说话,没出声,直到听见班级群那段,他眉头轻挑:「你很喜欢blindsight?」 阮嘉明:「是啊是啊,易沐真不是东西,我现在才知道,问家人的时候已经没票了」他郁卒又夸赞:「呜呜呜,不愧是我偶像,连票都卖的又快又好!」 听他夸blindsight,顾千欢勾起唇角,心里轻快些许,他说:「我没票,但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我有别的办法让你去!」 阮嘉明:「不好吧,我们逃票的话blindsight会亏钱……」 顾千欢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我怎么、咳咳,blindsight才不会计较这些,说不定他会很高兴,你不想见他吗?镜城画展他一定会到场。」 「欢欢~吃点莲子~」阮嘉明忙把剥好的莲子递呈上来,讨好地笑:「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多吃点补补嗷~」 顾千欢笑了,真是个活宝。 * 晚上,秦西西站在顾风曜办公室汇报工作,由于他成功接洽了顾氏和blindsight的合作,现在已经升职加薪啦! 秦西西也越来越享受这种生活,他一身西装,严肃正经,在外人看来还是很有说服力,一旦在顾风曜跟前,又变成了那个紧张的小傻蛋。 他吭哧吭哧地汇报,顾风曜则低着头,眉头拧紧,这是许言之的资料,白纸黑字清楚写着,他的身份是假的,根本不是会所的服务生,没人知道他怎么混进包厢,又正好被顾风曜看见。 至于他的脸,手术整容,顾风曜目光落在一处地址,m国桑德亚里,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涌上心头,巧合吗? 顾风曜眸底黑沉沉地,翻涌成一团,各种复杂情绪在脑海里反覆搅动,他越想越镇静,抽丝剥茧后,那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操纵一切。 他是被盯上的棋子,他们的目标是什么?这样想着,他竟有些期待起来。 秦西西终于念完了报表,瞥见老大表情,整个人都不好了:「顾总,您觉得计划怎么样?」 顾风曜缓缓回神,指尖轻点,叩得秦西西紧张不已,才说:「我早说过这事我不过问。」 秦西西挎着个脸,挠挠挠:「那——」 「去问章霖。」 秦西西眼前一亮,又像是想到什么,他掏出一张门票:「这是郑老托我给你留的门票,他特别邀请你参加blindsight的画展,话我带到了,去不去随你。」 前脚送走秦西西,顾风曜便拨通电话:「许言之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电话那头传出沙哑的嗓音,意味深长道:「当年我就觉得你……现在小狼长成了狼王,反倒越来越敏锐了,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被你捉到,你猜得不错,l基地死灰復燃了。」 顾风曜神色莫测,冷凝的视线落在文件上,不等对方出声,他便说:「这件事我要自己查。」 第80页 「欸,你别冲动,l基地的实力你也清楚,他们既然敢再次出现,肯定有所倚仗,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还有,我们查到一点其他事,嘘言之和你那位前男友的老师,有联繫……」 顾风曜指尖停顿,等人说完才挂断电话。 他身体后倾,靠在椅子上,眉心几道深深褶皱,那通电话勾起他心头最隐秘的往事。 他十五岁时,曾经牵扯进一宗跨过恐怖组织绑架案,因忌惮顾家,他在那里渡过整整两个月,后来,顾家联合政府端掉l基地。 可那两个月,在他心底留下不可忽视的印记。 他举起一只手,因为常年练枪,指节处覆盖一层硬茧,似乎又嗅到硝烟味,那一-枪-射出,迸溅出满地血色。 他第一次杀人,却做得再利落无比,就好像,只是宰杀了一头猪一只羊,轻而易举,干脆利落。 他大概,真是个怪物。 顾风曜轻轻笑了。 黑沉的眸子翻涌出某种情绪,可怪物也有爱人的资格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剜心,开启中期火葬场,我们的目标是:花式虐攻! 三更九点之后了,十点十一点之间。 爱你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藏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七月下旬,blindsight首次个人画展会场。 阮嘉明算是来的很早了,他站在会场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仍旧吓了一跳,太多了。 会场由顾氏承办,占据明珠大厦一层楼,检票口,威武高大的安保把守着入口,阮嘉明眼馋地看着其他人递上入场票,依次进场。 他则在门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有点担忧,守的那么严实,还能进去吗? 思考间,一只手在他眼前摇晃:「回魂了,回魂了!」 清越的声音直接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那点小顾虑被他抛之脑后,就算、就算进不去,他还可以拉着欢欢出去玩儿啊。 阮嘉明说:「欢欢,你说的那个办法是什么?靠不靠谱啊?」 话音未落,他震惊地看着眼前戴着黑口罩鸭舌帽,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男生:「你这副样子——」 顾千欢随口扯了个话题忽略过去,关于blindsight的事还是个秘密,他暂时只能遮掩:「我们先进去吧。」 阮嘉明还没说话,被他扯着往外走。 明珠大厦另一侧,有一个员工专用通道,阮嘉明张了张嘴,想说他刚才转了一圈,这里根本打不开。 就见他在门上敲击四下,三短一长的节奏,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阮嘉明:「!!!」 他尚未缓过神来,里面几个工作人员匆匆走出来,朝顾千欢介绍:「您好,我是顾氏派来的工作人员,您可以叫我小李,这是小刘,小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郑先生在里面等您。」 顾千欢只是矜持点头:「我知道了。」 阮嘉明目睹全程,嘴巴慢慢合不上了,不过他管不上,心里满是震惊,难道欢欢是——画展关系户?! 他想着突然听见顾千欢提到自己:「这位是我朋友。」 阮嘉明恍恍惚惚地登上电梯,双脚真正踏上画展会场,终于有了真实感,目不暇接地看着画展墙面上的作品,恨不得有台复印机,把它刻进自己脑子里。 他连什么时候顾千欢去而復返都不知道,四处都是欣赏的客人,他扯着顾千欢袖子,小声问:「欢欢,你刚干嘛去了?」 顾千欢笑着看他,只有漂亮的眉眼露出来,阮嘉明捏了捏指尖,先发问的是他,顾左右而言其他的也是他:「屋子里温度有点高,这灯怪亮的哈。」 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一热,泛起一片驼红,这样的欢欢,真好看呀。 阮嘉明暗自惋惜,突然一道声音传进耳膜:「阮嘉明?」 三五个年轻人朝他走来,为首的男生脸上带笑,含着说不出的讽刺:「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听说你家晚了一步,没拿到票,这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男生拖长了调子,意味不明地看向顾千欢:「你跟他……哦,我懂了。」 「真可怜啊,那个被你抛下的顾千欢,不过他休学了,也不知道吼。」 说话调子和他这个人一样,贱兮兮的,顾千欢正要说话,被阮嘉明抓住袖子,欢欢掺和什么,就这种垃圾他勾勾手就能解决。 于是他笑了起来,是那种特别愉悦又快活的笑:「易沐,你看看四周,多少人正看着你呢。」 他又感嘆道:「来这里的客人真是赚翻了,不止能赏画,还能看猴戏。」 「噗嗤——」顾千欢忍不住笑出声来。 易沐气急败坏:「你们!你们好样的,现在得意算什么,阮嘉明,你连进来都艰难,我大方告诉你,你可别羡慕,我爸,也算是这次会场的小承包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告诉我,毕竟,一会儿我可是要见blindsight的人。」 他出声后,跟来的同学都是眼前一亮,对他恭维起来。 阮嘉明瞪大了眼,气不过啊啊啊!!! 「别担心。」顾千欢扯回他的理智,并不压抑自己的声音:「一会儿全会场的人都能见到blindsight。」 阮嘉明:「你果然是关系户对不对?」 第81页 顾千欢来不及回答,易沐已经反驳道:「肯定假的,我才不信,blindsight怎么可能公开亮相,你就骗人吧!」 他话音刚落,神隐的小李突然走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阮嘉明离得近,只听见什么「上台……开始了」几个字,还在云里雾里中,顾千欢已经摘下口罩:「我没骗人啊。」 易沐震惊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正主就在眼前,眼看着肩膀往下塌了塌,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艰难的鱼儿。 顾千欢没在意,扭头对小李说了几声,随后离开。 阮嘉明搞不清状况,小李朝他躬身:「阮先生,刚才blindsight让我给你给你预留位置,您要跟来吗?」 「blindsight?!!」阮嘉明结结巴巴:「谁、谁是blindsight?」一瞬间他福至心灵:「是欢欢!」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心脏砰砰砰一阵乱跳,揣了一头甩蹄子的小鹿,差点给他砸穿。 小李笑着点头。 卧槽卧槽卧槽!!! 阮嘉明没忍住搁心里爆粗口,要不是顾忌场合,差点仰天大笑。 反观易沐,他乍然听见这句话,脸色胀红,抖着嘴像是被人扇了好几个大嘴巴子,至于其他人,连抬头都不敢,阮嘉明视线扫了一圈,挺起胸口,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收回视线,昂首挺胸往前走,实际上,如果心情能具化,他身后小尾巴早就摇成了风扇。 * 另一边。 顾千欢走到郑中胥身侧,郑中胥收回视线,看向他:「我说的对吧,和同龄人多相处相处,脸上笑都多了,以后……以后你要多照顾自己,你这孩子随我,画起画就痴了傻了,什么都忘了,可以雇个保姆……」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堆,顾千欢耐心听着,眉心跳了跳,末了才说:「老师,不是还有你吗?」 郑中胥笑容一滞:「你——」 「打扰了。」顾风曜长腿一迈,几步的距离他眨眼便到,目光掠过郑中胥时闪了闪,又稳稳落在顾千欢身上,贪婪地看着青年。 他又瘦了。 宽大的t恤勾出一截细腰轮廓,那么纤细,似乎一只手就能环住。 顾千欢恍若不觉,不冷不热地打招唿,顾风曜全部心神都在他身上,笑道:「我也很高兴。」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郑中胥介绍道:「这位就是跟我们合作的顾氏顾总,我特地邀请他来,千欢,你跟顾总聊聊,我上去看看。」 他离开后,这里只剩下他们。 安静的空间,近在咫尺的距离,似乎一抬手就能触及。 顾风曜专注地看着他,手指蜷缩:「欢欢,从现在开始,我会重新追求你。」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想弥补,欢欢,这一辈子,我只想跟你共渡余生,如果不可以,」他苦笑一声,深情的眼眸漾着柔软波光:「孤独终老也算是你对我的惩罚。」 顾千欢轻抿唇角,说不出的烦躁,他被这些好听的话搅得心神不定,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 真可笑,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他前跨一步,秦父领着秦西西,正一眼瞥见他,慌忙拉着自家儿子来:「你好。」 秦西西迷茫一瞬,看见熟人一下子精神抖擞:「嫂、咳咳,」他立即反应过来:「千欢。」 秦父却是认识他的,听见小儿子朝他打招唿,当即喜不自胜:「blindsight,你们原来认识吗?」 秦西西直接呆了。 blindsight?! 他张着嘴,始终发不出声音,半晌才嗫嚅道:「千、千欢你是blindsight?」 再看他顾哥,一样看着笑意盎然的青年,顾千欢颔首,朝他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小公举,你真可爱。」 秦西西羞赧地红了脸,他说的是他的别称,朋友都是打趣地说,千欢说着多了一股缠绵意味,像是、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突然,他背后一凉,对上某人黑沉阴鸷的视线,秦西西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了:「不是不是,千欢你别这么说。」 顾千欢却笑了,转身递给秦父一张私人名片:「秦伯父的画廊很不错,有什么想要可以联繫我。」 秦父恨不得双手接过,还要克制表情,实在是意外之喜,blindsight在绘画界正是如日中天的地位,粉丝狂热且死忠,其实力强劲是最有希望角逐明年绘画界最高奖项双星展的黑马选手。 秦父虽然出身艺术世家,可近年来强势崛起的人很多,他耗尽心血只能勉强维持现状,秦西西不知道,秦父异常清楚,所以对他的选择放任不管。 现在,顾千欢递出的橄榄枝对他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霖。 秦父接过就匆匆离开,不想打扰他们,他人走了,秦西西这边压力更大。他缩了缩脖子:「顾哥,千、嫂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顾千欢:「等等。」 「我之前说的不是假话,西西你确实很活泼,可爱。」 顾风曜再也看不下去,他绷紧下颌,这一幕极其刺眼,他脸上血色尽褪,低低出声:「欢欢。」 他嘴里咬出血,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却不及心上一分一毫的痛楚,在心底卑微地祈求青年,欢欢,可不可以看我一眼? 顾千欢註定听不到,他细细擦掉秦西西额头冷汗:「你很热吗?」 第82页 受宠若惊的秦西西脸色一白,下意识看向顾风曜,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嫂子,你这是在害我啊!! 他总算知道什么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背后针扎一样,冷汗迭出,顾千欢像是才发现:「顾总,您还在?」 这话砸得顾风曜晃了晃,他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哈哈,欢欢你在开玩笑对吧。」 顾千欢淡淡看他一眼:「顾总还不走吗?」 下完逐客令,对上备受煎熬的秦西西,他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被顾风曜尽收眼底,心脏再次绞紧。 可他像是钉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看他两句说得秦西西发呆又脸红,顾千欢掏出手机:「我们交换一下联繫方式吧。」 秦西西已经不敢去看顾哥,太惨辽,然后他翘起嘴角,加上顾千欢最新的联繫方式,顾千欢提起话头,笑得灿烂:「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繫我,之前在奥兰多拍卖会,是你拍走我的《暴风雪》吧?还有我电子信箱里的信,我也看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但是我会努力做到的。还有,qingongju,很可爱的暱称。」 秦西西脸色爆红,那确实是他的邮箱暱称,可是,信、信不是他写的,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顾千欢垂下眸子,余光撇过僵硬的男人,从他身上打个转才收回。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他很坏很坏,明知道《暴风雪》被顾风曜拍走,明知道可能他才是信封的真正主人,可他就是将一切安在秦西西身上。 他让他那么痛,那么疼,他让他失去一切,为什么他就不能报復回来。 顾先生,你感受到了吗?你的痛苦有我曾经的一半吗? 他勾起唇角,忽地轻轻笑了起来。 他从来不是好人。 有希望成为好人的那个人,早被他亲手杀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连同一切过往。 * 大厅不止何时安静下来,顾千欢瞥了眼,就知道时间到了。 他站在台上,摘下口罩,在众人的譁然惊唿中,轻启唇瓣:「欢迎大家参加我首次个人画展,在此,我要感谢我的老师,所有参加画展的工作人员,以及众位来客,这次画展的所有收益将会全部捐献给青少年儿童心理基金会……。」 话音未落,他看见阿帕忒站在画廊一侧,背后是他最稚嫩的第一副画作,大片艷丽色彩若绽放的花朵,那么鲜活且夺目。 他朝他挥手,顾千欢看懂他的唇语:恭喜你啊,欢欢。 台上,迎着众人的目光,那年轻得过分的清隽画家忽地舒展漂亮的眉眼,若展翅的蝴蝶,华丽的尾翼划过众人心尖,不知他看见了什么,翘起嫣红的唇瓣,那一瞬间,无数媒体们举起手中的镜头,在耀眼的镁光灯中,这一幕彻底定格。 在一片寂静中,顾千欢扯掉压轴画作的幕布,那片滚烫的岩浆,瞬间占据所有人心神,灼烫的热度一路烧进心底,场内鸦雀无声。 静寂过后,是譁然浓烈的掌声,在宽敞的大厅迴荡,经久不绝。 事后再过多少年,仍旧有人津津乐道blindsight在镜城的个人首秀,当时媒体报纸说那是他一生中的事业巅峰,那副惊艷所有人都《熔岩》,更是他一生中的巅峰画作。 后来,这些言论被他亲手推翻,众人才知道,他们以为的巅峰,只是他耀眼一生的开篇。 回到现在,顾风曜抵着廊柱,像是最后的支撑,他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遥遥望着台上的青年,一瞬回到初见时刻,他在台上,他在台下,近在咫尺的距离,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曾短暂地拥有过他,又是他亲手伤害他,错过他。 顾风曜咬着菸蒂,打火机的蓝焰始终对不上菸头,颤抖的手指遏制不住,为什么那么疼,为什么会那么疼。 「先生,这里不准抽菸,还有,那里有一位先生要找您。」 黑衣长裤的工作人员指向楼上,他抬眸望去,郑中胥朝他挥手,目光满是坦然。 * 台下。 「我靠!欢欢欢欢你好厉害!好棒好棒!」阮嘉明给他看自己的手,都被他给直接拍肿了。 顾千欢好笑地看他:「你怎么下那么大力?」 阮嘉明委屈:「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你,我们俩都好朋友了,这么大的消息你竟然还瞒着我!你知道我知道、呸呸,总之我知道你是blindsight的时候,你知道我多激动吗?!!」 「我们出去,欢欢,我带你吃饭,顺便让我喊一嗓子。」他说着激动起来,还记得压低声线:「啊啊啊想到blindsight竟然是为室友,劳资睡觉都能笑醒啊啊啊!!!」 顾千欢无奈了:「你不看画展了吗?」 熟料阮嘉明一下子红了脸:「我觉得,画家本人更好看!嘤嘤嘤,欢欢我好激动,你要不要摸摸?」 阮嘉明语无伦次,看样子必须得发泄一下,不然,顾千欢觉得,他怕是会憋疯。 他翘起唇角,改变行程:「那我就跟你出去。」 阮嘉明笑得合不拢嘴。 出门他就像出笼的小鸟,七月的天气,还抓着夏天的小尾巴,阮嘉明双眼发亮,指着一处地方:「我去那里!欢欢你等等我。」 他说着迫不及待地跑出去。 顾千欢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唇角还带着一丝笑,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惊唿:「小心!」 第83页 他循声望去,黑影从天而降,刮骨的风割开空气,砸在水泥地上,与他咫尺距离。 「砰!」 顾千欢怔在原地,爆开的肉-体,迸出滚烫腥甜的血液,浇了他一身一头,无孔不入的温度,那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穿的白色长裤,此时已经染成一身血衣。 时间就那么凝滞,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眨了眨眼,迸溅的血滴从眼睫滴落,他发不出声,深灰色的地面上,汹涌的血从四面八方晕染开,那么红,那么深。 不间断地传来一声巨响,砸穿他的心脏,一片血肉模煳中,看见染红的项鍊,他张开嘴,才知道痛极是连声音都发不出的,才知道痛极连唿吸都做不到。 「老师……」 「老师……别丢下我……别丢下欢欢啊……」 眼泪淹没了他的视野,他跪在地上,那么烫那么烫的地面,他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迟来的痛苦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老师……你也骗我……你也骗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呀~《穿书后我嫁给了反派暴君》 怀绮月生来便是属于邪神的祭品,无数人跪伏,垂涎,但怀绮月硬是好好活到献祭当天,然后,他穿书了。 成了献给反派暴君的贡品,暴君实力强大,深不可测,一人碾压全星际,后来死于精神力暴动。 暴君旗下落后小星球献上贡品以求庇护,原身是主角受对照组,同为贡品,主角受大胆奔放,勾引主角攻,给暴君戴了绿帽子。原身胆小懦弱因为发现偷情秘密,被主角攻受联合弄死。 就在原身快被主角攻受弄死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怀绮月:不要脸的狗男男! 为了活命他果断爬床,靠着装乖撒娇,成为暴君心尖宠,稳稳踩在主角攻受头上。 #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来啊,快活啊# * 某天,皇室召开会议,向来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姗姗来迟,新髮型异常炫目,惊掉一堆眼珠子。 散会后,皇帝陛下炫耀道:「好看吗?月月给我扎小辫。」 【甜软活泼就是不乖受&强大冷酷无情触手系攻】 【是甜宠文!不甜不要钱!】 第44章 明明说过的,要一直陪我。 顾千欢抓紧领口,心脏绞紧,那张漂亮的脸不过瞬息已变得苍白如纸,他蹒跚地挪到老师的身体上,扯出染血的项鍊,低垂着头,直面这血腥的一幕。 那双沉沉的眼眸落在尸体上:「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要欢欢了吗?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在世界上?」 「欢欢!」阮嘉明一度认不出来,人群里全身是血的血人,是顾千欢,他就是转个身的功夫。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钻进耳朵里:「太惨了,我第一次见这样惨的死法!」 「听说这孩子刚才亲眼看见了,就差几厘米的距离,擦肩而过,身上的血都是溅上的,不知道是好运还是不幸……」 「诶呦诶呦,乖妞妞,咱别看,奶奶捂住你眼睛,小孩子看完要做噩梦的。」 阮嘉明心头一窒,欢欢亲眼看见了?! 那么惨烈的景象,以己度人,他要是看见怕是会直接疯掉,欢欢又怎么挡得住啊! 他撑着腿软正要走过去,替他捂上眼睛,突然前方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步,顾风曜挤开人群,在青年身后蹲下:「欢欢,别看。」 顾风曜神色凝重,手掌捂住青年的眼睛,他心疼他又怎么忍心让他看见这样惨烈的一幕,同时,黑沉的眼眸落在那滩模煳不清的血肉上,眼底掠过一丝暗芒,由此彻底明白,这是一场局,针对他一人的局。 顾千欢乍然陷进黑暗里,叫他愣怔一瞬,抒发不得的情绪让他疯狂,他像是发怒的小兽:「拿开你的手,滚,别碰我!」 他掰开男人的手,一口咬在手腕上,满腔的恨意和愤怒都由此发泄,他咬破了皮肤,尖锐的虎牙刺穿皮肤溢出鲜血,腥甜在嘴里瀰漫。 顾风曜始终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用尚能动作的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他固执地重复:「欢欢,别看,我求你,别看。」 他急促唿吸,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欢欢,你听我说,郑老师托我带给你一句话,他画框夹层里,有一封信,你一定要去找到它。」 顾千欢偏了偏头,捕捉到一个问题:「老师见了你?」 顾千欢何等聪明,从男人来时匆匆的步子推断出真相:「老师死前见了你?为什么没拦住他?」他颤抖着声线,黑沉的眼底满是痛苦,为什么偏偏是他,从父母遗物到他的老师,他怨恨地看着男人:「你为什么没有拦住他?顾风曜,我到底欠你什么了?我已经全都还给你了,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老师带走?!」 顾风曜白着脸,咬开的手腕滴答流血,他胸口染上一片深红,悽惨且狼狈地张了张嘴,他怎么说?他该怎么说? 「欢欢,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最爱你啊,我怎么捨得伤害你。」 他的辩驳苍白且无力,至少在顾千欢看来是这样,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嘲讽地看着他:「顾风曜,我只觉得噁心。」 「别碰我,你的血都是脏的。」 第84页 他每说一句话,男人的脸便白一分,这些话化为扎心的利剑,一字一句扎穿他的心脏,顾风曜攥得指骨发白,动作停在半空中,为什么非要是他,他无惧任何人,唯独对上顾千欢,他怎么捨得让他哭。 没一会儿,闻讯赶到的警察拉起警戒线,顾千欢被请出圈子里,离开后他眼前一片一片的眩晕,浓墨似的黑暗泼下,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手,巨大的悲痛淹没了他,脑海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一幕。 他弓起腰身,无声无息地哭了,泪水混合着血液流下,他连哭都没有声音,卑微,又无助。 阮嘉明手足无措,安抚地拍着他的嵴背,那力道轻柔无比,像是对待一尊易碎的陶瓷娃娃。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那么耀眼的一个人,在那一刻,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阮嘉明心头一震,指着一侧的顾风曜安慰他:「欢欢,别哭,你看,他被抓起来了!你老师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见你哭的,你说过,他对你那么好,他怎么捨得你哭呢。」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扯起嘴唇:「骗子,都是骗子。」 爸爸妈妈是这样,顾风曜是这样,老师也是这样,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他,他永远是被抛下的那个人。 他的视线下垂,无处发泄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好想就这么死掉,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承受了。 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空洞瞳孔映不出任何东西。 * 顾风曜扯了扯银手铐,哗啦啦的响声刺耳无比,四周是刻板的警察,这样的命案由不得半点马虎。 他被看管起来,上车的前一刻,忧心忡忡地目光落在顾千欢身上,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清楚知道,无论是监控,还是人证,都证明死者最后见到的就是他,他们在天台见面,没过五分钟,郑中胥从天台跌落。 顾风曜低垂眼帘,他缄口不言,一连串的变故叫他措手不及,可抽丝剥茧下,线索已经清晰,他甚至隐隐产生一个念头。 他不担心自己,只担心欢欢。 冷不丁,他对上顾千欢饱含恨意的目光,顾风曜连出声都艰难,哀求他:「欢欢,你信我,别忘了我的话。」 接着,他被警察带上警车。 章霖已经惊呆了,他的老闆是杀人兇手,杀的还是顾千欢老师? 这世界怎么了?他是顾风曜一手提拔的助理,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章霖想也不想便追着警车离开,一路上都在打电话,找关系。 楼下。 顾千欢攥紧手指,痛苦让他震颤,然而顾风曜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更叫他唿吸一滞,那封信,那封老师留下的信,他勐地起身,晕眩扯着他摇晃一瞬,阮嘉明惊唿出声,慌忙扶住他:「欢欢,你怎么了?别吓我?!」 顾千欢扯了扯嘴角,抓紧他:「打车,去御景花苑。」 一侧的街角,黑衣裹身的男人看不清面目,视线从顾千欢身上转移至地上的血迹,他按上蓝牙耳机,例行汇报:「啧,二号牺牲很大,就为了保全这么个东、人?」 嘶哑的笑声戛然而止:「闭嘴,我这边已经好了,你可以撤了,快滚。」 男人转身消失在巷口。 * 顾千欢颤抖着手打开门,入眼却是一片狼藉,他看见不成样子的客厅,掀开的地毯,翻倒的桌子,胡乱堆放的书籍,似乎翻了个底朝天,每一寸都有人为翻动的痕迹,跟着来的阮嘉明倒吸一口凉气:「这咋回事儿?遭贼了?」 顾千欢去看电视柜,空空如也,所有称得上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搬走,家里贵重物品都丢失了,看起来很像一起入室盗窃案。 可像这么细緻的搜查,更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掩饰,越掩饰越破绽百出,顾千欢看着推翻的绿植,廉价瓷盆和泥土洒了一地,这些东西没价值,普通也不值得出手。 他想起镜大的失窃案,眼神闪了闪:「阮嘉明你报警,家里进贼了。」 他说完径直朝画室走去,反锁上门。 地上到处是打翻的颜料,五颜六色混合着,印着凌乱的脚印,顾千欢拾起地上的美工刀,朝画架走去,目光在瞥见画时忽地顿住,之前所见的肖像画已经完成,年轻英俊的男人身着华丽,他身戴长剑,似乎是某位王子或勛贵,他眼里闪着痛苦的光,画家将全部感情倾注在画里,才有了这位挣扎和痛苦的男性。 顾千欢嘴唇蠕动,如果、如果他能早发现,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什么都没有了。 偌大的画室,只有这幅装订好的画框。顾千欢在内侧摸索,直到细细的缝隙咬上指腹,一早准备好的美工刀撬开微不可察的缝隙,咬合的木块掉下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捲起的信纸被老师以这种巧妙的方式藏起来。 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顾千欢抿紧嘴唇,无法形容的情绪在心底升腾,老师瞒着他什么?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他展开信纸: 千欢: 当你打开这副信时,老师应该已经去赎罪了,不要为我伤心,我是一个罪人,苟活多年,死亡于我来说才是解脱。 抱歉,算是老师的一点私心,我不想让你知道那些龌龊的事,我的忏悔来的得太迟,大错已经铸成,再也无可挽回,唯一这条烂命,还能让我死得其所。 第85页 千欢,拜託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吧,让它随水漂流,我半生禁锢,只想死后得到自由。答应老师,你要好好活着,你还年轻,还有很长时间。你知道吗?当年我一见你,就知道,我不能再错下去了,我对不起你。人老难免感怀伤悲,我曾经对不起你的父母,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去雾城,信纸背面是张路线图。 千欢,小心身边的一切,切记! 郑中胥绝笔。 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撕扯他,顾千欢捏紧信纸,死死盯着它,更大的谜团向他压来,生生将他碾碎。 他咬住手指,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父母,他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老师为什么要这么说,直觉告诉他,真相已近在咫尺。 嘴里尝到腥甜,他僵硬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可是,雾城啊,那个带给他一切噩梦的地狱……痛苦压弯了他的嵴背,汗水如雨般洇湿衣服,四周陡然厌仄,像是无名的大手在背后掌控他,操纵他的人生,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静默地站着,低垂下头,残阳下扯出细长的影子,倒映在雪白墙面上,纷乱地,张牙舞爪地,犹如地狱倒影。 「督督督——」 木门被人重重敲响,阮嘉明和另一道男声响起,撞进耳蜗:「千欢!你出来!你快出来!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以痛吻我 今天双更,一更已发。 开启中期火葬场,很长,我在努力铺垫了,不是骗你们,不可能一上来就那啥那啥。 _(:3」∠)_不满可以骂我,已躺平。 第45章 门外,阮嘉明焦躁不安,他使劲儿薅了把头髮,恨死自己了,他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欢欢刚看过那么惨的一幕,精神状态肯定不好,他怎么还能放心让他一个人独处! 他看向身侧的程言,男人沉着脸,依旧风度翩翩,他扭头提议道:「我们一起合力,把门撞开?」 阮嘉明惊了一惊,怎么看起来温润的人,比自己还疯,可欢欢不开门,他当即点头:「好。」 救出欢欢要紧。 「咔嚓——」 紧闭的门被人打开,阮嘉明一进去就抱住门后那个人:「欢欢,你没事吧?你千万别做什么傻事?我在门外都快急死了!」 说着在他身上检查,看见没有伤口后,阮嘉明终于松了口气。顾千欢微微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一旁的男人,声音沙哑:「程言,你怎么来了?」 程言蹙眉一瞬,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看着男生染血的衣服,对上他的眼,嗓音哑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屈起:「千欢,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一侧阮嘉明闻声呆滞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被家人娇宠惯了,细节处完全没有程言仔细,他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欢欢还穿着脏衣服,那么多血氧化成暗红色的血痂,有些可怖。 他跟着出声。 顾千欢垂下眼帘,淡声道:「好。」 他没有任何感觉。 换上新衣服后,黑色t恤衬出青年冷白肌肤,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沉寂的眼睛则给人一种漠然感,连最粗线条的阮嘉明都感觉到了,他搓了搓胳膊:「欢欢,你别这样,我害怕。」 顾千欢艰难地翘起唇角,他失败了:「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阮嘉明还想再说什么,警察到了,他是报案人,自然要阐述原因,跟着警察叔叔做笔录,其他干警则观察屋子,确定案件。 顾千欢和程言在大厅另一侧,因为有阮嘉明在前,他们暂时被忽略,程言看着青年,眸光闪烁,他做出最轻松的姿态,指指肩膀,语调轻快:「千欢,我的肩膀借给你。」 顾千欢忽地抬眸,闪烁的瞳孔看着他,半晌,出声已经近乎哽咽:「老师死了……」 他近乎呢喃的默念这句话,低下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掉出来:「我不想哭,我忍不住,程言,老师他死了……」 他像是被悲伤冲垮了整个人,肩膀颤抖,程言试着伸出手,那些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如有千钧之重,从他心上人的眼里流下,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手背被灼烧,他缩了缩,目光不自觉地追随青年:「千欢,你不必有负担,老师他是自杀,你回国了不知道,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意向。」 顾千欢目光一滞,手指掐紧掌心,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迴荡,小心身边的一切,老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他早就猜到了对吗? 只有自己,一直蒙在鼓里,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再看程言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他闭上眼,剎那间,脸上血色尽褪,惨白的脸惨白的唇,他的强烈反应被程言看在眼里,他心头一紧,忙倒来一杯温水:「千欢,你先喝点热水,我们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顾千欢突然出声,抛出一句南辕北辙的话:「程言,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程言眼神狐疑,他却惨然地笑了。 《楚门的世界》里,楚门生来活在被人的操纵下,他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最后发觉真相,所有人都是演员,多荒诞的剧情,只是娱乐大众的戏码,可现实生活里,它真的已经上演。 楚门划着名小船,打开那扇通往真实世界的门,他呢? 他已经找到分辨的钥匙,再没有什么能遮住他的眼,他才知道,原来看破之后是更深的深渊,足以叫人万劫不復。 第86页 顾千欢忽地捏紧手掌,攥成拳头,语气变成了轻快的调子:「是啊,我应该打起精神来,老师要是看见刚才的我,肯定气得要从地下跳起来打我!」 程言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放下心,没注意到,自始至终,顾千欢端着杯子,杯子里的水,他一口没动。 * 顾风曜在警局待了六个小时,手铐在他腕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痕迹,然后,他被宣布释放了。 顾风曜眉头轻挑:「就这样?」 警员收起手铐,尴尬地躲开视线,声音不大:「抱歉,调查耽误了您的时间。」 也确实是他们搞错了,法医那边传来的消息,再结合局里其他人勘察案发现场的线索,郑中胥的死因,是自杀。 顾风曜活动关节,悠然道:「那我亏了,应该要点补偿的。」 警员:「???」 他正不明就里时,顾风曜忽然抬头,对上审问室右上角监控摄像头,语气淡淡:「我要见刘处长。」 警员愣在原地,刘处长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他沉思着,忽地,摄像头传来苍老的声音:「小李,带他来302吧。」 顾风曜如愿以偿,在这里见到了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和他第一次见面,对方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现在已经双鬓半百。 刘处长和蔼一笑:「听说你想见我。」 顾风曜神色坦然,开门见山道:「天台没有监控,谁也没料到郑中胥会突然自杀,他是查找l基地的唯一线索人物,至少是明面上的,您难道不想知道他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刘处长笑容不变,眸子射出精光,只是一瞬,他又回到方才悠闲饮茶的状态:「你说的很对,所以呢?」 顾风曜:「我告诉你他说了什么,交换是,我要审调顾千欢的保护令。」 刘处长:「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直执着另一件事,现在放弃了,可惜了……」 顾风曜指尖颤抖,锐利的眸子如出鞘利刃,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我会尽我全力寻找他。」 他已经为此付出代价,把自己囿困一方的代价是不断沉沦,他一直清楚,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仍未长大,学不会世故,学不会圆滑,有的只是最懦弱的伪装。 可现在,他有了心爱的人,他要保护他,他再没有沉溺过去的理由。 …… 顾风曜出去时,章霖已经在外等候很久,他发动车子,问道:「老闆,我们去哪儿?」 顾风曜:「回家。」 他闭上眼,看似休息,实则一直在思考,直到车子停在楼下。 顾风曜出了电梯,便看见对面房门紧闭,他僵直地站在门口,深邃的目光看着门牌,迟迟不敢挪动脚步。 怀里抱着一大束香水百合,洁白花朵纯洁漂亮,他抱着花,定定地看着,他的欢欢最喜欢香水百合了。 忽地,他听见一声巨响。 顾风曜紧绷身体,他看着声源处:「欢欢?欢欢?你怎么了?」 没有人给他回应。 * 屋子里,顾千欢在画画,亮如白昼的画室,他穿着睡衣,失焦的眼瞳盯着画布,那双极水润漂亮的眼睛慢吞吞地转动,修长的手指轻轻颤抖,因为迟迟不落笔,颜料滴答着落回颜料盘。 他听见很多声音。 「千欢?」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眼里溢出几分喜悦,竟对着画布笑了起来:「老师?」 对方却不回应他:「这里,再加重调子,你怎么那么笨啊!」 他蠕动嘴唇,眼里抖出几分惶恐:「不是,老师,不是的,我会好好努力的。」 「你太笨了,你怎么那么蠢,这么明显的调子都画不出……」 「千欢,其实老师没死,我骗你的,你太好骗了,哈哈哈……」 「千欢……千欢……你看了我的信吗?你还能相信谁啊?所有人都是虚假的,你觉得,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很多很多的声音,顾千欢看见老师的身影,就在自己面前,他忽隐忽现,他本能的知道这些不对,可是,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欢欢,你渴不渴,要喝点热水吗?」 调色盘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颜料,瞬间染上地板。 他捂住耳朵,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怎么也躲不开,他嗫嚅地看着眼前:「热水?」 「假的!都是假的!」 他狠狠一挥,水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又揉成一声巨响,他愣在原地,又变了……变成了他的画室,眼前一片狼藉。 他的画架,画板摔在地上,角落里的大书柜,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真的吗?我是真的吗?」 「不,我不是真的,我不存在啊。」 他笑了起来,笑容隐隐癫狂,他打开存放东西的铁皮盒子,碎瓷片割下一道,又一道,瓷片太钝了,手腕绽开浅浅的口子,可是他好喜欢呀。 他盯着眼前的瓷片,灰纹的小猫尾巴上全是漂亮的红,真鲜艷,滴答滴答,开满了一路红色玫瑰。 他听见砰砰声,慢慢地走着,眼神一错不错地看,最喜欢手腕上这朵,瓷片一道一道地割开皮肉:「玫瑰,你是为我盛开的,对不对?」 「喵呜~」 小梨花从猫窝里跳出来,扒拉着主人裤腿,它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可是人类毫无所觉,他专注地盯着手腕,它不停地叫起来,顾千欢转了转眼珠,玫瑰一路开到它的小脑壳上:「小梨花,你也是假的对不对?」 第87页 撞门声愈发的大。 他朝门口走去,小梨花亦步亦趋地跟着。 门外。 顾风曜唿出热气,汗水洇湿衣服,他所在高档小区价钱不菲,设施自然坚固,在人没来之前,他一直在砸门,踹门,他的十指流出血来,本人却完全没感觉。 「欢欢,欢欢,等我……」他唿吸急促,只是想想,心口就像被沉重的东西死死压住,叫他无法喘息。已经错过了一次,怎么还能错过第二次。 欢欢,你等我,等我啊! 很快,那双手血肉模煳,不断有殷红的血往下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虐攻叭 这章有点惨,躺平等骂 【日更晚九点,也试图双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子笑10瓶;沙雕柯基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砰!砰!砰!」 他那么用力,那么疯狂,那么焦急,青年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出的惶恐、急切,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坚硬的防盗门表面砸出一个个深坑,男人指骨诡异地扭曲着,在门板留下一道道血印子,顾风曜疯了一样,嘶喊着顾千欢的名字。 直到一声微弱的轻响,门从里面打开,他凝固在原地,僵直的身体一动不动,如获至宝般盯紧顾千欢,内心冲动和狂喜在此刻倾巢而出,他一把抱住青年:「欢欢,你还在,你还在。」 顾千欢眨了眨眼,迟钝地辨认他,然后,他放弃了,失败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顾风曜是真是假,他很不舒服,被他箍紧腰身,勒得自己喘不过气,他细微地挣扎,下一刻却被顾风曜碰住脸,那双眼里闪着炙热的火焰,是爱欲,是狂热。 他被这火光摄住心神,愣住了。 顾风曜急迫地表达他的欢喜:「欢欢,你没事,你没事真好。」 他的目光深深刻印青年每一寸面目,精緻的眉,水润的眼,嫣红的唇,他翘起唇角,失而復得的美妙感觉让他如坠云端。 直到他目光下移,看清青年纯白色缎面睡衣上殷红的血,从他的袖口一直长裤,氧化的红和他空洞的瞳孔,他眼瞳紧缩,从天堂到地狱般极速坠落:「欢欢。」 顾风曜哭都哭不出来,嘴唇颤抖,唿吸凝滞,失氧的肺部叫他窒息,脑中一片昏胀。 顾千欢幽幽撩开袖口,吸饱暗红和血液的袖子染红他白皙的指尖,往上推挤时落下嘀嗒嘀嗒的血珠子,他朝他笑,一派天真烂漫:「你有玫瑰吗?你看,我的玫瑰在这里,它已经开了。」 顾风曜近乎失声。 青年本该光滑的手腕,刻满了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层层叠叠,涌出鲜红的血,真像一朵玫瑰花,一朵要他命的玫瑰。 他几乎瞬间支撑不住:「欢欢,别吓我,我带你去医院,我送你去医院!」 他尚未说完便一把抱起青年,才惊觉他已经那么消瘦,手掌握住他的腰身,只摸到凸起的一排骨头,硌着他的掌心。 * 半夜十一点,镜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顾千欢送来医院,便医生直接拉去进行紧急救治。 顾风曜坐在走廊里,冷气开得十足,他低垂着头,双肩微颤,直到白大褂的医生叫来他,顾风曜才像是活了一样,喑哑的话语从他喉咙里蹦出:「医生,救欢欢。」 医生摘下口罩,严厉地看着他:「你应该庆幸自己来的及时。」 顾风曜身体一僵,却听医生继续道:「病人是大出血引发出血性休克,暂时已经脱离危险,但是从伤口和血迹凝固状态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伤口很深且多,其中最深的一刀,几乎达到五毫米,也是这一道,险些割破割破尺动脉和桡动脉,倘若再晚一步,谁也救不了。」 「你是他的什么人?」 顾风曜张了张嘴,声音挤出喉咙:「前男友。」 医生神色一滞:「这样啊……你应该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吧,有没有注意到病人的不正常?经常性发呆,情绪低落或者突然兴奋,检查过程中,我在他另一只手上发现结痂的疤痕,我怀疑他有抑郁症,如果你认识他的家人,请联繫他们,及早诊治。」 顾风曜耳朵嗡响,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他知道欢欢割腕,可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种原因,他抓紧领口,喃喃自语:「我错了,我错了……」 医生见惯了生死,却也恍惚一瞬,顾风曜身上的悲痛太深刻,他不知道这对情侣之间有什么误会,不过…… 医生说道:「要是有什么矛盾可以去他身边忏悔,这时候他应该已经醒了。」 顾风曜勐地起身,被他叫住:「你的手,记得去科室处理一下伤口。」 顾风曜点头,可他转身就来到病房,瞥见床上青年手腕裹缠着的雪白纱布,双手攥紧,一颗心也跟着紧缩一瞬。 实际上,顾千欢早就醒了,病房灯光明亮,大片雪白刺激着他,消毒水味道扯回他的神智,包括手腕,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意。 之前的一帧帧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他的心竟然意外地妥帖平静起来。 他实在太疼了。 可是割腕之后,竟然好受起来,顾千欢看着厚厚的纱布,唇角微微翘起,一直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情绪有了发泄口,他的眼底微微绽开些许微光。 第88页 目光微动,顾千欢看见站在一侧的男人,眼神有过一瞬的凌厉,他想起老师临死前的样子,那一幕太痛苦,他拧着眉头,移开视线。 顾风曜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他在青年面前感到自卑和绝望,僵持半晌,才说:「欢欢,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有,我没有伤害你的老师。」 顾千欢没出声,沉默在病房中蔓延。 这会儿,顾风曜终于感觉到手指的疼痛,他垂下眸子,立在原地,刺眼的白炽灯照出浓墨似的影子。 他想起白天在天台的片段。 那时,他被服务生引着见到郑中胥,对方寒暄几句,藉口有事,带他直接上了天台,因为之前许言之和l基地之事,他一直戒备着对方,也好奇,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更担心他会对欢欢不利。 顾风曜决定上去。 七月的天,阳光不及夏日酷烈,还带着些许炙热。 郑中胥态度坦然,然而第一句话都叫他措手不及:「你爱千欢?」 顾风曜唿吸一滞,拟定好的计划全盘颠覆,他来不及回答,郑中胥出声说:「你爱千欢?我也爱千欢。」 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应该查到什么了,那就继续查下去,我叫你来只想告诉你,我不会毁了千欢,千欢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心疼他还来不及,但是你——」 郑中胥只恨自己那时忙于画作,忽略了千欢,导致他发现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你怎么能让他那么疼,我细心呵护的孩子,被你伤成那样,顾风曜,你要付出代价。」 顾风曜眼底暗沉,攥紧的手垂在两侧,没说一句话,所有言语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也恨,恨自己。 可是,他已经醒悟,他在为自己曾经的错误付出代价:「郑老师,不论你信不信,我愿意为欢欢付出一切。」 郑中胥观察他的表情,忽然笑出了声,他一生和善,此时笑起来,笑声混进风里,竟也酿出几分肆意猖獗:「我也是啊,我也可以为千欢付出一切。」 「顾风曜,记住,这就是你的代价。」 话音未落,他从天台一跃而下。 那么仓促又决绝,顾风曜彻底失算,他没想过郑中胥会直接赌上生命,他怎么会知道,这代价如此惨烈,他更不知道,郑中胥算得好好的时间,因为阮嘉明一句话彻底打乱。 以至于,他最心爱的徒弟,亲眼目睹他的死状,他身上那滚烫的鲜血,也溅了他一身。 郑中胥的话不掺一丝水分,他说中了,在顾千欢眼里,他将背负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越想弥补,他们之间那条裂口便越发扩张,他怎么都堵不住。 顾风曜隐隐感觉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今天之后,他和青年只有渐行渐远的结局,再无挽回余地。 * 他慌乱,无措。 闪烁的目光从青年身上滑过,然后,顾风曜直直望向拆开的果篮,喑哑的嗓音传进顾千欢耳蜗:「欢欢,我陪你,我陪你一起。」 顾风曜拿起那边水果刀,对准手腕,雪白的刀口瞬间划下,粘稠的血喷溅在脸上,留下点点腥热。 刀刃划开手腕肌肉的那一瞬间,神经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原来会那么疼,那么的疼。 可他的欢欢割了多少次,他的欢欢该有多疼啊? 顾风曜抖着手腕,脸上露出餍足的笑容,他给顾千欢看:「欢欢,你看,我们一样了,这样够不够?」 染血的刀刃再度划下,他举着刀子,外翻的伤口狰狞可怖,割开的伤口里涌出大股血液:「欢欢,这样够不够,够不够?」 他神经质地说:「我跟你一样了,欢欢,我陪你一起痛,欢欢,我们一样痛了,你原谅,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这副姿态,简直卑微到了尘埃里。 顾千欢看着他,原来,自己以前是这样的姿态,这么的卑微。 他眸光沉沉,定定看着男人半晌,他再也不会相信,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男人是自己的幻觉,真可笑。 他竟也会有这样的深情? 顾千欢放声大笑,房间都迴荡着清越的笑声,他笑出了眼泪,眉目间盛极艷极,如一树火花,他歪了歪头:「凭什么呀?」 「我和顾总有什么关系吗?顾总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要跟我说?」 顾千欢眸子闪了闪,眼底一团暗色。 顾风曜看不出他眼里有丝毫感情,清晰的淡漠化作无数利箭,直将他万箭穿心。 「欢欢,我……」他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纷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看清室内的景象,惊唿声响起:「他割腕了!」 程言看清状况,霍地沉下脸:「顾总,犯病了可以去外面,别吓千欢。」 顾风曜说不出话,他被强制着带离病房,包扎伤口,闻讯赶来的章霖正看见这一幕吓得一抖,见医生包扎结束,他硬着头皮凑过去:「老闆,您这是?」 顾风曜神色莫测,目光落在包扎好的手腕上,他说:「原来割腕这么疼。」 章霖震惊至极:「割腕?!」 他小心翼翼地问:「您最近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顾风曜低垂眼帘,遮住眼底涌动的情绪:「自食恶果知道吗?」 章霖傻了,却见他突然起身:「帮我预约最好的精神科专家。」 第89页 章霖:「???」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正常是【晚九点】 二更十二点左右啦。 第47章 昨晚,关于顾风曜的那番话,章霖翻来覆去地想,一直到今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见穿着蓝白病号服的羸弱青年被老闆小心翼翼地送进心理谘询室,薄薄的门板阻隔了一切声音。 门外,一片静寂。 顾风曜与程言对上视线,对方眉头拧紧,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见敌意,他们对顾千欢,都势在必得。 暗潮汹涌的交锋隐在水下,不见硝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章霖往背后缩了缩,心里祈祷,满天神佛,快救救他吧! 不多时,顾千欢从房间出来,他手里捏着诊断书,俩人一拥而上:「千欢/欢欢,怎么样?」 顾千欢没说话,他的目光短暂地在顾风曜身上停留一瞬,只是一瞬,顾风曜勉励抑制心底的喜悦,他怕吓着青年,目光凝落在白纸上。 顾千欢转动眼珠,迟钝地说:「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 ——中度抑郁症,患者出现多次自杀,幻听等现象,并伴随神经衰弱、心因性抑郁,抑郁性神经官能症,隐匿性抑郁,需进行药物抑制,如氟哌噻吨美利曲辛片,盐酸多塞平片…… 顾千欢看着桌面上几瓶药,手掌攥住摇了摇,哗啦啦的响声连绵不断,又在下一瞬突然沉寂。 他探出身,光滑的桌面倒映出模煳不清的影子,形销骨立。 这是他吗? 顾千欢在医院待到手腕上的伤口癒合,而有关抑郁症的事,却需要长时间不间断的治疗,他定时服药,程言撇下画廊照顾他,这段时间的顾千欢很乖,乖到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谋划一件怎样疯狂的事。 顾千欢握紧手机,连上蓝牙耳机,点开手机,一段音频在耳蜗响起,并不连贯,断断续续地声音响起—— 这段时间,有关他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被汇报给另一个陌生号码,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反覆聆听,才从说话习惯里确认出,真的是他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呢?顾千欢不知道,他想的太久,头都开始疼了。 程言端着饭上楼,他也在观察他,眉心微不可察地拧紧,经歷了一次生死大劫,青年就变得沉静起来,有时候睁着黑漆漆的眸子,神情也变得渗人起来。 那目光叫他痛苦,他甚至觉得,在他面前不再是千欢,而是一个空了的躯壳。 他打开挂壁电视机,试图让房子热闹一点:欢欢,吃饭了。」 正点到新闻放送,顾千欢蓦地直起身,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程言瞥了一眼电视,他以为顾千欢是忽地兴起,有了想法,却因为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忽略了底下滚动的字幕,顾千欢看得清清楚楚:明珠大厦今日已结案。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尚未结束。 他乖乖吃了药,吃了饭,小梨花见着那人离开,才从猫窝跳上床,它有着温暖的毛茸茸的身体,被主人抚摸几把,小猫就蜷在他怀里,发出咕噜咕噜声。 拉开的半扇帘幔尤可窥见窗外的风景,银杏树的叶子忽然在一夜之间泛黄,好像一树一树的黄金,金灿灿的一片,庸俗又烂漫。 他站在窗边,隔着透明玻璃窗,有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这是不正常的。 他还有正常的思维,可是他控制不住,他生病了啊。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一声,顾千欢点开邮箱,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又看了一遍,好像怎么都记不住。 不舒服,胃里全是药片。 他思考着写下回復,视线却望着窗外,两只叽叽喳喳的灰尾小麻雀,他的脸贴在窗户上,小梨花物似主人形,跟着看着窗外的灰点点。 细长的指尖在窗子上画了个笑脸,顾千欢垂下眸子,点击发送,简短的电子信件发出去。 [我有点疼。]实际上,这种痛苦他早就习惯了,甚至如喝水吃饭一般,他只是想藉此,促成一个小目标。 希望他能看到。 他轻轻勾起唇角,僵硬的神情有些生涩。 程言还没走,他整理碗筷,忽地听见青年近乎呢喃的声音:「这时候的雾城,梅子雨已经下完了吧?」 程言心神一跳:「千欢,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顾千欢笑了一声:「你忘了,老师的家乡是雾城,他之前跟我说,希望死后能魂归故里,程言,我送老师一程吗?」 程言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摇头,一口否决:「不行,你现在身体没好,怎么能长途奔波,郑老师的……尸骨我已经收敛,我送他回家乡。」 顾千欢低垂眼帘:「我还是想去雾城,可惜我去不了,程言,你要是去了,记得帮我发照片。」 这只是平淡无奇的日常里的一段对话,当时的程言尚不知道,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他已经开始了。 他到了楼下,手里拿着空掉的药瓶,看了看,将之扔进垃圾桶。 * 秦家 秦西西瞠目结舌,目光落在某人身上,想不通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他后悔把消息告诉他,简直是往家里招了一头大尾巴狼,他张了张嘴,发出声嘶力竭的吶喊:「那是我的——」邮箱! 第90页 闻言,顾风曜只是冷睨他:「你的?现在被我徵用了。」 无人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急如焚,整整半个月,他再没见到过青年,只有从他家里不断进出的程言,他心酸又难过,简直要疯了。 直到秦西西告诉他,他收到了欢欢的电子信封。 他没有顾千欢的任何联繫方式,也不可能私闯民宅,闯进他家里,可是,他看见了,看见了那封电子信件,他的欢欢很疼。 那些话像是钝刀子割肉,一刀一刀削掉他的血肉,顾风曜绷紧神经,指尖、目光一寸一寸留恋不舍地划过屏幕。 隔天,他收到另一封信: [我想出去,看天南海北,山川河流,怎样都是好的。] 一直到第七封信,他终于忍不住回覆:[欢欢,我带你去。] 发完后,顾风曜盯着屏幕,一阵阵苦涩的悔意涌上心头,他后悔了,可让他眼睁睁看着欢欢沉沦,那些信在他看来是顾千欢的求救信号,程言待他一定不好,他越来越痛苦了。 如果他不回答的话,就是要他亲手杀掉欢欢。 他做不到。 房间里,厚重的帘幔阻隔阳光,顾千欢压住翻开的诗集,唇角翘起一丝微笑,似湖水漾起涟漪。 鱼儿上钩了。 顾千欢眼中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爱意,冷心冷情地漠然着脸,手下打出的字却灌满伤痛,字字戳中男人的痛点。既然他后悔了,想追回来,那就给他一点希望。 希望他作为一个工具人,能尽职尽责地干完活。 自此,他的局终于布好了。 一个疯狂的、大胆的逃离计划。 他要去雾城,梦里无数次逃离的地方,现在,他要去寻找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困了,大家晚安~ 新副本开启,恭喜一下顾狗,工具人属于你! 海豹式鼓掌.jpg 双更,我真的好像不太行嗷qaq 甚至想断更tvt 第48章 「哗啦啦——」 顾千欢给小梨花倒下猫粮,在一边看它吃饭,程言路过时瞥了眼青年,阳光打射在青年侧脸上,灿烂且热烈,如繁花盛放。 「千欢,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要接吗?」 顾千欢手指一滞,落在喵呜吃饭的猫猫脑壳上:「陆叔叔?」 当年他被陆学平收养,师从郑中胥,陆学平是他的收养人,也是程言的老师,他们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顾千欢眸光闪烁,唇角扬起笑容,他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那我待会儿给他打电话。」 程言忽然半蹲下来,平视青年:「千欢,你最近感觉怎么样了?」 顾千欢默然不语,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小梨花,程言脸上闪过一瞬的沮丧:「千欢,那你想出去吗?」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踯躅:「今天是你复诊的日子,我已经约好了礼医生。」 但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千欢实在不愿意,取消这次预约也行。 他对自己宠溺,可有时候,溺爱也是一种伤害。顾千欢知道自己生病了,他总不能一直逃避,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况且…… 顾千欢指尖捏紧揪住布艺沙发提了提,他笑了下:「好啊。」 出去也好,正好方便他做某些事。 程言为了这次出门很是准备了一番,没想到刚跨出一步,就碰上了不速之客——是一身休闲装的顾风曜,他日常穿着大致都是黑灰西服,此时勐地换了一套衣服,髮型稍稍凌乱,显得年轻不少。 看样子对方和他们一样都是要下楼。 走进宽敞的电梯间,顾风曜敷衍地朝程言颔首,目光落在顾千欢身上时,却是陡然一亮,态度立即不一样了,温声道:「欢欢,下午好。」 欢欢,多亲昵的称唿。 程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酸又妒,那一瞬间,他竟然想着直接把顾千欢拉回房子,也好过再碰见顾风曜这人。 反应过来后,程言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正分神,也没发现顾风曜进来后其实是紧挨着顾千欢一侧,莫名的意味在两人身边传递,顾千欢微垂眼眸,衣兜里的手机闪烁个不停,一个个邮箱小图标在页面上排列整齐。 顾风曜看着他们离开,才伸手招来司机,他在车上说:「跟着前面那辆车。」 从小区到医院并不远,俩人又起的早,到地方的时候,医院里只有稀疏的人流,根本不用排队,顾千欢直接推门而入。 程言压着唇角,见人消失在门后,他才找了个座位坐下,低头摆弄手机,看着专注,手指无意识划过屏幕,可见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 心理谘询室。 顾千欢表现的坦然,他在医生对面坐下,很有礼貌地说:「礼医生,麻烦您了。」 礼医生笑了起来,一场心理疏导有个好开头很重要,他看出病人的抗拒,于是和缓地回了两句,很有话术的引导病人自己说。 顾千欢很不适应。 他从来不曾向谁剖析过心理,有种被窥探的感觉,况且……他攥紧手掌,整个人都隐隐抗拒起来,医生忽然道:「听说你的职业是个画家?」 顾千欢愣了一瞬,讶异的目光看他一眼,顺着他的意思聊起他最喜欢的工作,他没再隐瞒,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从他的职业聊到父母,他压抑自己的内心,尽量往轻松方面说,期间时不时观察对方:礼医生在写写画画,顾千欢看着他的笔势,有些发呆。 第91页 他出来时程言已经不见人影,扭头看了眼走廊通道,转角处,蓦地走出一个人。 是顾风曜。 他在医院等了不久,指使人引开了程言。 「欢欢,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吃饭?」 经过之前的事,他学会小心翼翼地收敛心思,克制又平淡地接近青年,可一想起之前的消息,他又有些兴奋。 顾千欢摇头:「不用了。」 他没说几句话,程言便匆匆忙忙地出来,他像是知道有人接近顾千欢一样,直奔向他。同时对顾风曜表现出极大的冷淡,他的针对任谁都能看出来。 顾风曜哂笑一声:「欢欢想跟谁说话是他的自由,你无权过问。」 程言冷不丁被刺了句,张了张嘴,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回家后,他很明显察觉到顾千欢的异常,他看着钟錶,眉心紧皱,他忽地拧开药瓶:「千欢,该吃药了。」 顾千欢看他一眼,手机盖在桌面上,一排的小邮件已经拆开,署名都是qingongju。 他吃完药就开始犯困,不知道是换新药的副作用,亦或是……其他。 他拿着手机,屏幕上,一个个位置报备出来,全是今天的收穫。他和顾风曜联合做了一场戏,在路上将某些人排查得干干净净,顾千欢看着满目的监控位置,不禁笑了出声,他有这么重要吗?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是的,他早就察觉不对。 之前便隐隐有种被窥探的感觉,尤其在程言入住之后,更是达到顶峰,直到今天,通过顾风曜的消息,他才肯定自己一直被人监视着。 楼下的程言却有些心神不宁,他一直有种抓不住的感觉,越害怕越紧张,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使得他整个人都僵硬不少。 每晚入睡前,他都要在书桌上整理东西,如果顾千欢看见,他一定会发现,这是自己的活动轨迹,他一直生活在程言的监控之下。 平平无奇的一天早晨,顾千欢抱着小梨花要出门:「它最近食慾不太好,我想带它去看看医生。」 拉成长条的小梨花:喵喵? 它只是一条无辜又可爱的小猫猫鸭~ 程言动作一顿,他张嘴就想说我跟着去,可想起这些天都疑神疑鬼,又将话生生吞进肚子里,他低下头打开手机:「千欢,早去早回。」 顾千欢应了一声,出门后,她收到一条消息:[欢欢,一切都准备好了。] 顾千欢删除消息。 他先去了宠物医院,小梨花自然什么情况都没有,这只是他的障眼法,然后他磨磨蹭蹭地在医院买东西,看起来很平常地闲逛,也不怎么和人交流,暗处的人放松些许,顾千欢藉口去了厕所。 在这里,他拆开身上的扣子,一个微型的电子定位仪显露在眼前,如果不是对方自乱阵脚,也根本不会被他发现。 定位仪被他固定在扫地机器人身上,他自己则抱着小梨花拿上机票,招来一辆计程车:师傅,去机场。」 上了车,他想了想,发去一条消息:[谢谢。] 顾千欢躺在车上,小梨花稳稳地躺在猫窝里,他闭上眼,倦怠的情绪爬满眉心。 镜城有两个机场,分别坐落在镜城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相距甚远。其中a机场在南,是目前来说最繁华的机场,b机场辉煌过,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没落了。但它们职能依旧,负责衔接镜城和全国各地的机场,是不可缺少的航空区。 a机场大厅,顾风曜攥着一张机票,他穿着黑色的薄款风衣,身姿笔挺,挺拔的身高,就算是在属于北方的镜城,也是鹤立鸡群那一拨。 顾风曜已经等了十几分钟,手机还停留在收到消息的页面,里里外外的人群络绎不绝,他等了一会儿,直到机场开始叫牌,仍旧没看见青年的身体。 他再发去消息,直接石沉大海了。 顾风曜去客服台询问,工作人员和气地婉拒:「抱歉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不允许私自泄露客人消息的。」 男人黑沉沉的眼眸瞥她一眼,沉默片刻,他拨通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工作人员因为他出声的样貌忍不住多看一眼,转瞬被他身上的冰凉气息煞到,她低下头,心跳如鼓。 一分钟后,她头压得更低,完全不敢再看他,手下小心翼翼地调出资料:「zm3007航班全员满座,但是除您之外,并没有另一个顾姓客人呢。」 顾风曜沉下脸,神色说不出的阴冷:「给我调出所有去雾城的航班,有没有一个叫顾千欢的青年,大概二十岁,样子……很好看。」 她略微迟疑,压力陡增,下意识敲击键盘:「抱歉先生,没有找到。」 顾风曜忽地有些晕眩,到了这种时候他怎么还不清楚,被骗了,他被顾千欢骗了。 顾风曜回忆起当初,欢欢告诉他他想出去,去雾城拜祭父母,那时他甚至窃喜,自己能和欢欢独处,可现实是,这一切都是谎言,他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他骗了自己,他只想利用他摆脱那些人的监控。 现在他要去哪儿? 他不去雾城他会去哪里? 顾风曜沉着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千欢根本不会来这里。 与此同时,爱嘉宠物医院。发现人久久不出来,暗处的人拿出手机:「人好像丢了。」 手机那头沉默一瞬:「人丢了?」 第92页 「我给你这个定位,你去找找看,他应该还在宠物医院。」 那人点头,照着位置去找,在大厅的花盆后面,发现扁扁的扫地机器人。 那人:「……」 比顾千欢想像的更可怕,短短几分钟,他们已经调整好路线,那人看见一张来自b机场的机票,看着仅剩半小时时间,他赶紧动身。 b机场的路上,车子越行驶越荒凉,已经能看见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顾千欢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机票,离起飞时间只差半小时不到,下一刻,他把这张国际航班的机票撕毁。 雾城,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有雾城,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是他不愿意让任何人查到,有关他的父母,他的老师,他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至于顾风曜,从一开始就是个工具人。 他会恨自己吗? 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个念头,旋即,顾千欢就笑了出来,他想的都是什么啊,顾风曜那个人,他恨不恨有什么关系,早就无所谓了。 计程车停下,b机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tvt 打了第二针疫苗,今天第二天,竟然一片青紫,吓到我了,颜色重还有点疼,好可怕qaq 今天努力赶二更,剧情平稳进行中。 比心心~ 第49章 顾千欢带着猫下车,离起飞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小梨花在猫包里喵喵地叫,他撕开猫条,看它狼吞虎咽地吃,真皮实。 或许是狸花猫的缘故,小梨花适应性很强,一开始还不敢出来,后来就猫猫祟祟地探出头,顾千欢眨眨眼,只餵了一条就收手。 他环顾四周,嗅到咖啡的浓郁焦香,捂住胃,没有感觉。 b机场的客人本来就不多,这会儿刚走一班飞机,人更少了,也显得大厅愈发空荡,旅人三三两两地坐着,不一会儿,大厅响起甜美的女播音声:「g4032航班的乘客,g4032航班的乘客,飞机还有二十分钟起飞,请您到检票口有序排队……」 顾千欢起身,看了眼猫包,小梨花趴在玻璃窗上,被他隔着弹了弹:「小梨花,要乖乖待着。」 宠物不能上客舱,他只能选择单独託运,顾千欢拎着猫准备离开,即使刻意低调了,他在聚拢的人群里仍旧格外显眼,像是最明亮的那颗星辰。 大厅正中间,液晶屏幕上显示着红色倒计时,眨眼间,只剩下短短五分钟。 安检口已经排上长长的队伍,他前面是一对情侣,分别时难捨难分,女生应该是在送别男友,眼里含了泪。 顾千欢茫然地看着他们,嘴唇张张合合,他听不清对方说的什么,乏味地垂下眼帘,身处其中,又游离其外。 镜城给了他那么多回忆,离开时,他脑海里仍旧是一片空白,就好像这么多天,都是一场只是一场幻梦。 「后边检查的往前走。」顾千欢愣怔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前面的情侣不知道何时已经分开,男生不见踪影,留下女生蹲在地上哭,他下意识往前走。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人扯住。 那只手力道奇大,攥紧他的手腕,顾千欢惊诧扭头,对上一双深黑的眼,宛如星际中的黑洞,强大的吸力漩涡摄住他的心神,男人脸上扯起唇角:「欢欢,我抓到你了。」 胸腔里的心脏已经不是他的了,完全为眼前人跳动。顾风曜把青年拽出队伍后,才不动声色地松开手,除却一开始的笑,他脸色平静到了极点。 顾千欢有些惊讶,旋即恢復平静,他没试图回到安检口,而是转身取出小梨花,才看向男人:「你想做什么呢?拦着我离开?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可是顾风曜,你应该知道我的选择。」 顾风曜沉默地站着,被这样冷漠的目光打量,手指压抑不住地颤抖,他只字不提之前的事,像是没发生一样,喑哑着嗓音:「欢欢,带我一起走吧。」 顾千欢笑了一下,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他刚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大脑好像机器,主动运行分析。 他和顾风曜的关系早就颠倒,现在占据主动权的是自己。 顾千欢准备重新买机票。 啧,又废了一张。 不是心疼钱,就是浪费时间。 他刚要走,被顾风曜扯住衣角:「欢欢,我有办法。」 * 宽阔无边际的跑道上,一架蓝白色飞机在巨大轰鸣声中,驶向蓝天,尾翼在天际擦出长长的白色云团。 顾千欢看着空荡荡的机舱,装饰奢华的内部,一侧的男人跃入眼帘:「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轻笑一声,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私人飞机?」 「顾总出门都是这种吗?真厉害。」 没有丝毫诚意的恭维,顾风曜只觉得胸口压抑,有些失神地看着身侧青年,缓过来后,他低声说:「去一些远点的地方会用到。」 说话间,空乘推着食物和饮料上来,顾千欢没动作,下一刻,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递到跟前,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欢欢,你喝点东西。」 顾千欢抬眸,看向男人,对方不躲不惧,镇定自若,他缓缓勾起唇角:「谢谢。」 喝了几口奶茶,吃了点蒸饺,顾千欢开始犯困了,窗外绵软的白云也被他看成了一只只小羊,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失眠又或者其他,眼皮慢慢往下垂,现在真的有点累了。 第93页 顾风曜心跳如鼓,咚咚咚的旋律中他根本不敢去看旁边的青年,想说的话都要心里一字一句地反覆斟酌,他记不清有多长时间了,他和欢欢离得这么近,好像他一抬手,就能将人揽进怀里。 青年身上幽幽的香味,又像是某种清爽的草药,调子清浅又漂亮。 忽地,他肩头一重。 顾风曜唿吸一滞,这一刻,他僵硬着身体,扭头时简直像个生锈的机器人,似乎还能听见齿轮咔咔咔的转动声。 欢欢枕着他的肩膀。 那一块接触的皮肤,即使隔着衣服,也开始地发烫髮热起来,他抑制不住身体的亢奋和激动,又怕他着凉,扯出航空毯,一点一点盖在青年身上。 他的唿吸那么轻缓,轻如羽毛,软如云朵。 顾风曜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他久久不愿醒来。 可惜再漫长的旅途也会有终点。 数小时的飞行结束。 顾千欢拎着小梨花,身后是亦步亦趋的顾风曜,雾城的机场不是很热闹,有零星的商店开着,卖些刺绣,扇子,小荷包。 他的目光在小荷包时顿了顿,小时候,他也有一个,后来丢了。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来雾城,顾千欢跃跃欲试。 哪知刚出门,他迎上了扑面而来的大雾。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鳞次栉比的房屋,远处延伸的道路,都被一场大雾掩埋,只露出几角或深或浅的瓦檐,古香古韵。 偶尔多出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商厦又或者高塔?这里变了又像是没变,滚滚的浓雾里,顾千欢看见黑黑一团,仔细看才知道是人,对方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要下雨侬……车子坐不坐?」 说着拍了拍后面的电车,顾千欢看一眼便摇摇头,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对方也不留恋,转头去拉另一个客人。 雾太大,漫天死寂的白遮住视线,他抱着小梨花,手指扣紧猫包边缘,指骨泛起一抹惨白。 好像。 真的好像啊。 和他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他扭头去看,茫茫白雾里吞噬一切,只剩下自己,顾千欢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勐地抬头,这一刻,再也分不出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爸爸妈妈?」他怯怯地喊出声:「爸爸妈妈,欢欢回来了。」 这一瞬间,时光倒流,他又重回那晦暗的童年,一个人流离在路口,漫天的雾遮住视线,他喑哑着嗓子,喃喃地重复:「爸爸妈妈,欢欢回来了。」 脚下不由自主地跨出,一侧浓重的白雾里,透出一点如血般的红。 眨眼间,横冲直撞的兇勐黑影如野兽般破开迷雾,沖向他,刺耳的喇叭声响起,顾千欢扭头,撞进刺眼的白光里,他甚至来不及反应,腰身一重,连人带猫撞进某个宽阔怀抱。 顾风曜吞下一声闷哼,笑着说:「欢欢,要小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结束,爱你们。 求别养肥,嘤嘤嘤~ 第50章 顾千欢长大后第—次来雾城,才知道记忆也是会美化的,雾城天气和这座温婉的城市完全是两个极端,说变就变。 浓重的大雾转瞬逸散,可以看见街上慢悠悠的人流和四角俱全的建筑物,余下的雾气如水般流淌,顾千欢抬头看了眼天,朦朦天光透不出—丝光亮。 鼻尖—凉,他摸到丝丝的水汽。 这时候,十字路口的绿灯亮了,顾风曜收好东西,眉头紧皱,不忘抓紧青年手腕,好听嗓音响起:「欢欢,你想去哪里?」 顾千欢试着挣了挣,没挣开,瞥见男人的目光他心头明悟,知道刚才那—幕把他吓坏了,他倒是无所谓,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先找个酒店吧,我想休息—下。」 顾风曜收紧手掌,刚要说些什么,雨点细细飘下,如牛毛的细雨在潮湿的空气中,像是飘浮的薄雾轻纱。 他们谁都没料到,这雨来得如此之快。 方才还是小雨,眨眼间变成了瓢泼大雨,夹着阴冷的风,簇簇地、噼里啪啦地砸在人身上。 离机场最近的酒店,顾千欢去的时候人满为患,大多数人拉着行李箱,宽敞的大厅三三两两成团,前台接待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四处是嘈杂的声音,都在讨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看样子,他们过去也走不到跟前。 顾千欢拂开头髮,冰凉的雨珠沿着潮湿的发梢滴落,视线落在门外,隔着旋转玻璃门,倾盆大雨滂沱而下,浩浩荡荡。 镜面隐隐倒映出他的样子,没带雨伞,又冒雨跑了不短的距离,可想而知,现在他有多狼狈。 —侧冒出—卷白色毛巾吸引他的视线,看起来刚拆封,他被—只修长的手握住掌心,他的目光对上顾风曜,男人轻笑—声:「欢欢,擦擦头髮吧,不容易感冒。」 顾千欢眉头轻挑,看了他—会儿,也没动作,男人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尴尬,—直维持递出的姿势。 不得不说,顾风曜真的有—副好皮相。 他移开视线,才接了过去:「谢谢。」 说完转头找服务员,又买了—条:「给这位客人送过去。」 顾风曜愣了—下,情绪低落,却见青年微抬下颌,说话的样子有些刺人,可这点小脾气在他眼皮,全是可爱的傲娇:「光给我毛巾算什么,你自己身上全是水,擦擦吧。」 第94页 顾风曜默默接过,眼底光芒闪烁,看着毫无所觉的青年,黯沉的目光悄然无息地落在对方身上,因为淋了雨,白色t恤已近乎湿透了,紧贴着冷白色的肌肤,勾出—截纤细漂亮的腰身。 顾千欢在擦着头髮,他低垂下头,白皙的指尖在髮丝间穿插,黑色髮丝衬着—截白玉似的脖颈,酒店暖色灯光下,有种玉瓷般的触感。 顾风曜心头微动,手上动作不觉地慢了起来,直到顾千欢忽地起身,那双清润的眼闪着细碎的光:「我去问问房间。」 「等等欢欢,」顾风曜叫住他,顾千欢个子不低,他站起来竟是比他还要高出大半个头来,遮住天花板上的光线,—层阴影覆盖他,格外地有压迫力。 男人说着倾身,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风衣拢住他半透明t恤:「我跟你—起去。」 前台乍然看见这样帅气的—对,手下—停:「住房?」 她噼里啪啦敲键盘,看清后眼里满是惋惜:「对不起客人,本店房间已经售空,您可以到别家去看看。」 顾千欢应了—声,其实他心里也被抱多大期望,旋即点开软体查看,离着最近的几家酒店全部客满,他抿紧嘴唇,难道,自己今天要去睡大街? 他摇摇头,把胡思乱想甩出去,下—刻,顾风曜俯身,为他扣上扣子,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欢欢,我在雾城有几套房子,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去我家。」 * 车子穿梭在大雨倾盆的街道里,豆大的雨珠狂风拍打车窗,—道—道湿淋淋的水痕流下又被覆盖,不多时,已经到了目的地。 打开灯,顾千欢才看清房子清雅的软装,因为时常打扫,倒是没有什么灰尘,但也没人气,房子大约有近二百平,坐落在市中心 顾风曜忐忑不安地看了眼青年,打开冰箱,里面有定期更换的新鲜蔬果,还有半成品的挂面,他松了口气,提议道:「欢欢,我去给你做饭。」 顾千欢乜他—眼,翘起唇角:「好啊。」 顾风曜神色自若,只有眉眼露出他的僵硬和紧张。 晚饭不需要多精巧,只要可口美味……顾风曜深沉地盯着锅里的面条,他下了半包,看着少,再下—点,最后—整包下进去,结果——他看着淤锅的面条,转眼膨胀成了—大团,白色汤水溢出来,锅里已经容不下什么东西了。 顾千欢听见哐地—声,直接朝厨房走去,锅里的寡淡的白色面条已经坨了,满满—大锅,男人看见他的瞬间,身体往前挡了挡,露出—点锅的边缘:「欢欢,你怎么过来了,—会儿饭就好了。」 顾千欢—声轻笑,清凌凌像目光湛若清波:「你确定是—会儿?」 男人面无表情,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只有眼底掠过—丝懊恼。 顾千欢走过去,直面—锅面条,完全的白水,看得出什么调料都没放,这可真是……嘲讽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顾千欢微微倾身,身上幽幽的香味往顾风曜鼻腔钻,他脸上灼烧的红,静寂的厨房听不见—丝声响,心跳鼓譟地敲击着,咚咚咚—— 他僵成了—座雕塑。 顾千欢:「顾总厨艺是白痴,总应该会刷锅吧?」 于是,—侧的水池边,顾风曜拿着清洁球刷洗,—侧顾千欢打开电磁炉,白瓷碗分别装着打好的鸡蛋和切块番茄,厨房灯光柔柔照在青年身上,他的动作不觉慢了起来,惹得顾千欢—敲筷子,催促他:「顾总,慢了。」 顾风曜忙加快速度,心底却悄悄酿起—丝丝蜜甜。 「刺啦」—声,鸡蛋液下油锅,激出浓郁的香味,他快速翻炒两下盛出半熟鸡蛋,接着炒番茄,熬出汁水加鸡蛋,因为是滷子,盐会放多些,—小把白糖提鲜,加入热水煮开,下挂面。 他的动作—气呵成,顾风曜明明盯着全程,可是—眨眼,—锅热气腾腾的鸡蛋素面已经出锅了。 飢肠辘辘的胃被热气腾腾的面条温暖,妥帖,—锅面条他吃了大半,顾千欢只吃小半碗。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餐桌上俩人偶尔会说话,大多数顾风曜听,青年说。 他像是最好的听众,不多话,不插嘴,默默地听着,吃—口面条,顾千欢眯起眼,觉得世间的事情真有些玄幻。 早上他还在筹划,怎么骗过男人,晚上,却和他在同—张桌子上吃饭。 他放下筷子,碗里没什么减少的痕迹,那么久,就动了两筷子? 顾风曜收回目光,拧着眉头:「欢欢,再吃点吧?」 顾千欢幽幽看他:「我累了,想休息了。」 男人立即缄口不言,生怕惹了他厌烦,只是无声地去厨房,没—会儿端着—杯热腾腾的牛奶出来:「睡前喝杯牛奶,有助睡眠。」 玻璃杯落在桌子上,发出轻巧的声音,他—个人默默整理桌面,碗筷轻轻碰撞,光线下影子拉长,顾千欢有些恍惚,突然出声:「明天我就会走。」 男人动作—滞,转瞬恢復:「好。」 他没有阻挠,而是低垂着头,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偏偏还要故作镇定,仿佛刚才欢欢的软化,只是他的错觉。 顾千欢静静看着他收拾,出声道:「其实,我有—件事没骗你。」 「我的父母,是在雾城去世的,那时候我还小,失去父母后被人送去孤儿院……」他的声音轻轻,仿佛—层缥缈的云雾,顾风曜拢住心神,听他继续:「他们葬在公墓里,我离开太久了,已经很久很久没去看他们,这次来雾城,是为了祭拜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但我不能告诉你。」 第95页 他微微侧眸,茶色眼睛盈着—层水润的光,仿佛坠落了无数的星星。 顾风曜眉眼舒展,反应过来洗碗机已经停止工作,目光落在机器上,呆呆地出神:欢欢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他是不是,开始重新信赖自己了?这个念头跳出来,叫他心跳停拍—瞬。 顾顾风曜—个人猜测,心情如过山车—般,因他上下起伏却又心甘情愿。 浴室。 顾千欢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 温热的水沖刷上微凉的皮肤,毛孔张开,他向后梳拢头髮,露出湿红的眉眼,那张漂亮不可方物的脸上满是漠然,眼底不带丝毫情绪,倒映—片虚无。 水流沖刷四肢百骸,渐渐的,顾千欢放空思绪,身体倦怠,大脑—片清明,今天的—幕幕都在脑海里回放,復盘。 他算错了—点,被甩不掉的小尾巴黏上了,但比起哪些人来,顾风曜又好了那么些许。 他,还算有用。 顾千欢幽幽盘算,他手上的资源,他的人脉,利用顾风曜这样的工具人,不花钱又好用。 代价,只需要付出—点点软化的态度。 顾千欢越思考越划算,所以他直接改变计划,酒店的对话,厨房的饭……就让他以为自己在他的攻势下软化好了。 回忆起男人毫不掩饰的目光,顾千欢抿紧嘴唇,如何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可他的爱只叫他觉得厌烦,好笑啊。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盯着光滑的瓷砖墙面,忽地,勾起—抹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叩上墙面,冰凉的触感激起—片神经。 他笑了起来,温驯淡然的伪装在此刻骤然撕裂,他对面,白色墙面倒映出—团浅灰色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散开,如同张开的巨网,以青年为中心缓缓扩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就一更啦。 但是, 明天三更!日万!!! 不完成我是狗!g立下了! 谢谢关心的小可爱,但是我针口越来越可怕了!跟紫药水一样颜色tvt 第51章 深夜,书房亮着灯,朦胧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洒出去,房间内响起啪嗒啪嗒的敲击声和书页翻动声。 说好了睡觉的顾风曜披着外套,坐姿笔挺,他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银边平光眼镜,反射出电脑屏幕的幽幽蓝光,一目十行地浏览文件。 顾氏是一家大公司,运转起来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机器,而顾风曜,既是享受它的人,也是维护它的人,他的权利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 蓦地,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顾风曜眨了眨干涩的眼球,接通电话,是他的父母。 顾父看着前下属偷偷发过来的消息,嘆息一声:「听说你去雾城出差了?」 顾风曜以沉默回应顾父的试探,这件事来得仓促又突然,他离开只是吩咐章霖草草安排,真相如何,如顾毅程这样的一定知道。 顾父听着一片沉默,便知道他的回答,前段时间放事他清楚,更是按着妻子不许她插手,一直等到现在,事情没有停歇,反倒越发的愈演愈烈。 他拧着眉头,目光落在摊开的文件上:「风曜,你已经成年,身上承担着顾氏,我希望你以后做事多想一想。」 顾风曜嘲讽一笑,真好笑,这么多年不管不问他也过来了,怎么就突然跳出来了,他内心毫无波澜,静静听着,倒像是一块石头。 顾父兜兜转转,终于提起了这次的主要目的:「顾千欢,你和他分手了吗?」 顾风曜神态一僵,他哑着声音:「没有,我们没有。」 他没有说谎,欢欢从未向他提出分手,顾风曜迟迟不肯承认承认真相,好似这样还能告诉自己,他还有理由留在欢欢身边。 顾父目光一滞,第一次知道这个儿子如此固执,但他不可能纵容下去,如果是林枚媛她可能还会心软,顾毅程不然,他是一个商人,像来秉承利益最大化。 他说道:「这次回来你回家一趟,你一个伯伯家的儿子也回来了,年轻人有空吃——」 声音戛然而止,不是顾毅程那边出了意外,是顾风曜,他直接掐断电话,这件事犹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面盪起一圈涟漪,又随着咚地一声,沉进水底。 冷色灯光下,男人神色莫测,指尖敲击,握住滑鼠的手迟迟不动,他继续投入工作中,目光却凝固在页面上,有些出神。 除了欢欢,他谁都不要。 顾风曜眼珠不动,望向屏幕,竟然有些痴了。他错的太离谱,错过了那么好的欢欢,没人知道他现在有多惶恐不安,被抛弃过一次,怕他突然离开,也怕他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闷在心里。 医院之后,顾风曜查过资料,谘询了心理学专家,这是他从未踏足的领域,甚至因为某方面,他比正常人更加抗拒。 他已经不敢妄动,只能小心翼翼珍之又珍地靠近顾千欢,生怕引起青年一丝抗拒。 顾风曜捂住心口,心房里跳动的心脏撞击胸腔,寂静的室内放大了心跳声,也因此,「叮」地一声更加清晰。 瞥见邮件的标题:郑。 顾风曜迫不及待地打开邮件,转瞬间,他眉头紧蹙,郑中胥死后他便派人着手调查,终于在今天,挖到一件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件。 郑中胥有一个私人帐户被查到,根据流水交易,他有一笔巨款,可在他自杀当天,这个帐户被註销了,里面所有钱不翼而飞。 第96页 也没人知道它的去向。 他的目光反覆去看哪行字,像是要将它盯出花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顾风曜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难道是l基地? 次卧。 床头的小夜灯点出一片光亮,顾千欢靠着软枕,他睡不着,来到雾城的第一天夜里,他迟迟不能入睡。 墙上挂钟敲出滴答滴答声,室内一片静寂。顾千欢掏出信纸,在灯光下细细分辨,字迹清楚,红圈画出几个标志物。 明天,明天快快到来吧。 顾千欢想着,突然笑了起来,他拿起桌上的药瓶,安眠药,一片两片还是三四片?顾千欢囫囵吞下去,连水都没送。 小梨花跳上床,躺在他一侧的被子上,柔软的蜷成一团,顾千欢看了看,忍不住笑着撸了把。 毛毛又软又滑。 信纸折出清脆的响声,顾千欢抬手放下去,睏倦感压着眼皮,让他连看都来不及,困意来袭,顾千欢躺在床上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体质不好,这段日子的折腾早就把身体逼到临界点,安眠药就是最后一个引子。 他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赶完文件的顾风曜路过房门,瞥见一丝丝的光线,从虚掩的门缝钻出。 他定在原地,迟疑一瞬,像是鬼迷了心窍,这么晚了,欢欢还没睡吗? 顾风曜走了进去,瞥见床上的青年,屋子里开着空调,有几分凉意,千欢却什么都没盖,他轻蹙眉头为他盖上被子,期间小梨花喵呜一声跳起来,打翻了压信纸的盒子,信纸掉在地上。 小梨花画着眼线的猫瞳警惕地盯着男人,顾风曜抿着嘴唇,视线落在床下的信纸上,捡起来后他愣住了。 * 第二天清晨,连夜的雨已经停了,窗外响起悦耳动听的鸟鸣。 顾千欢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早,至少顾风曜已经收拾妥当,敲响了他的房门,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欢欢,你醒了吗?」 顾千欢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回了一声,等他穿戴好出来,顾风曜已经坐在椅子上,看他的目光炙热,顾千欢恍若不觉,张嘴道:「出去吗?」 他目光澄澈,看得顾风曜恨不得把心掏给他,什么都没问,他声音已经发紧:「好啊。」 也是巧了,他们所在的地方离雾城一条颇负盛名的小吃街很近,几步路的距离,这里晚上开夜市,早上就是早市,卖些早点之类的特色。 隔着一条马路,顾千欢已经看见冉冉升起的白雾,这会儿天光大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雾城偏南的地理位置,天亮的很慢,八点多太阳才慢吞吞地爬上来。 四处是鲜活的人群,街道两排是吃饭的客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四处招唿。 「吃饭吗?新鲜的甜豆花,茶叶蛋,小包子,小粥小菜小馄饨,鲜得不得了。」 顾千欢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招唿看过去, 卖饭的店家一边招唿,一边揭开蒸笼,小包子白白胖胖,装在素色的笼屉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 摊位上,一家三口,每人一碗小馄饨,清汤点缀绿叶,飘浮的馄饨像是水中绽开的花,顾千欢看不过来,站在热闹的街道里,听着人们低声交谈,竟也有种诡异的和谐和融洽。 顾千欢吃了顿早饭,馄饨皮多馅少,吃起来却很鲜香可口,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烟火的气息尽在咫尺,将他整个人包围。 突然,人群里传出一声轻唿:「快看天上,是双彩虹!」 「听说看见双彩虹的人会心想事成,快许个愿。」 「暴富暴富!快让我暴富!」 两道绚烂的彩虹挂着宝石蓝的天空上,因着昨天下了一场雨,这会儿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人群好半晌,响起细碎的交谈声,压低声音,像是不忍破坏。 顾千欢也看见了。 他仰着头,微微眯眼,还是……同心彩虹。 轻柔的风拂过小街,冉冉白烟调转方向,混杂着小笼包,豆腐脑,蒸饺,米粉的香味,往四面八方扩散,而青年站在一片烟火里,漂漂亮且璀璨。 所有人都在看彩虹的时候,只有顾风曜,他默默拿起手机,对准街心的青年,将这一幕永远定格。 「咔嚓」一声。 顾千欢敏锐地望过去,正看见男人专注的眼神,视线相撞间,他朝顾风曜走去,漫不经心地提起:「顾总也在拍彩虹吗?」 顾风曜心口一紧,面不改色地撒谎:「彩虹很好看,双彩虹,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顾千欢定定看他一眼:「我不是。」 在男人的目光中,他缓缓绽开笑容:「这是我第二次看,小时候……」他顿了顿,才说:「我和爸爸妈妈,在桑德里亚,见到了彩虹的尽头,人站在那里,也披了一层彩色的光,很漂亮,很漂亮……」 青年嗓音清越,若泠泠水声盪起一层层涟漪,他浅色瞳仁倒映出城市的缩影,那一刻,轻柔的风拂过两人,顾风曜的心不可遏制地疯狂跳动起来,可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迈不动步子,放任自己沦陷在化开的春风中。 * 之后的时间仿佛按上了快进键,顾风曜载着青年去了一处老小区,他停下车,看了眼牌子,写着小区名字的标牌已经陈旧到褪色,眼底却闪过一抹恍然。 顾千欢直接找到住户,说明来意,他要租下房子。这本来就是经年的老房子,位置也不怎么好,主人家的儿女早就成家立业,接走老人,因为条件不好一年也租不出几天,这里算是废弃了,现在突然多出来一笔房租,他们当然是满口答应。 第97页 于是当天便完成了所有手续交接,事情处理妥当,顾千欢乘车来到酒店,此时夜幕四合,华灯初上,凉爽的风拂过面颊,顾千欢刚打开车门,身上落下浓重的阴影。 他抬眸一看,男人仗着自己高大挺拔,堵在车门口,见他看过来,又微微低头,俯下-身,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和他相撞:「欢欢,我家不要钱,我们回去吧。」 顾千欢嘴角一抽:「谢谢顾总,我要回去了。」 他说着伸出手,指尖碰到车子时,顾风曜压得更低,咫尺距离,他轻易看见青年漂亮的眉眼,嫣红的唇瓣,似乎再深一点,就能吻上他。 四周声音一瞬消失,顾千欢看着他,男人眉眼款款,盯着他如同掌心的猎物:「我陪你去郑家村。」 顾千欢瞳孔缩紧,对方已经全盘托出,指尖抚过他的眉眼,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珍重:「我什么都知道了。」 顾千欢看着他,大脑还在迟钝分析,意外来得突如其然,他低垂眼帘,到底什么都没说。 顾千欢攥紧手指,暗暗思索自己到底哪里泄露了。不过,他註定是想不明白了。自己是被小梨花给卖了。 那张信纸被顾风曜捡起时,就註定他的秘密曝光,顾风曜一开始也不知道它的意思,后来看见顾千欢的一系列举动,正是按照信纸上写的做。 那一刻,他福至心灵,他的机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 我可能要食言了, 可恶!九点前根本写不完啊啊啊啊!! 一定三更!放心! 第52章 顾千欢和顾风曜开启了同居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改变的,他的日常很枯燥,画画占据了大部分,零零碎碎的时间匀给了日常生活。可雾城的房子没有画材,更没有画室,为此,顾风曜特地添置了一批画材。 当天晚上,顾千欢正在看电视,突然叫住他:「顾总,你的帐号是什么?」 顾风曜脚下一停,看向他:「欢欢,叫我风曜吧。」他不喜欢这样生疏的称谓,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和他撇得干干净净。 顾千欢当然不同意,他要来帐号添加顾风曜,接到他的通过消息后,双倍转帐,才抬眸,笑着看向男人:「顾总,我还是叫你顾总,毕竟,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被别人误会了,挺不好的。」 他说完回头继续追剧。 顾风曜眼神黯然,手机收到转帐消息,看向已经收回视线的青年,顾千欢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陷进沙发里,他像只骄傲的猫咪,有自己的固执,抗拒任何人接近。 每当他想接近,对方一退再退,又或者直接跑掉了。 他毫无办法。 又怕惊扰到他。 他未曾发现,本该看电视的顾千欢,其实一直在用余光悄悄看他,只是好奇,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顾千欢垂眸,看向手腕的伤疤,结痂已经蜕掉,留下肉红色的长疤,几乎横贯他整个手腕内测,支离破碎的曲线,歪歪扭扭却又恰似一朵娇艷玫瑰。 八月底,几乎进入九月,气温开始下降,雾城属于南方,网上有句热词,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顾千欢以前没感触,现在明白了,南方冷是入骨的,像是绵密的小针不停扎刺骨髓。 早上出门已经要开始加衣服了。 他总是忘了带外套,直到某天,玄关添置了件挂衣架,属于男人的深色外套挂在钩子上,他环顾四周,这座房子里添置了不少东西,至少顾千欢自己,已经记不清刚开始它的样子。 想到今天的无功而返,顾千欢疲惫地躺在沙发上,胳膊遮住眼睛,他很急,很焦躁,已经过了一个星期,郑家村还是遥遥无期。 老师留下的信纸上只有简略几个位置,而有关郑家村的地址,根本没写,顾千欢试着去找地名,发现雾城周边几十个,还是老师的家乡,以郑中胥的名气,郑家村应该早就出名了。 但是,他实际观察才发现,这样封闭的村落里,年轻人为了生活早早离开,剩下的都是留守村子的老人和孩子,他们基本不会接触到网络,郑中胥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陌生人。 自此,顾千欢的调查陷入僵局。 他的胳膊压在眼睛上,陷入一片黑暗,听觉却灵敏起来,比如,现在的开门声,男人轻缓的步子。 玄关处,顾风曜挂上风衣,一眼瞥见青年的纯白色外套,放在一色的黑色里面,格外出挑,男人缓缓勾起唇角。 瞥见那么熟悉的身影,他朝沙发走去,微微俯身:「欢欢,怎么了?」 顾千欢「唔」了一声,躺下去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睡着了,动了动身体,从这一片陷进另一片,屋子里不冷不热,他只套了件衬衣,扭动间下摆上翻,露出一截漂亮的腰身。 顾千欢还在迟钝回神中,丝毫没发觉。 薄荷绿的布艺沙发衬得肌肤愈发雪白,顾风曜低垂眼眸,稔熟地拉下衣服,等顾千欢反应过来,一系列动作已经完成。 他坐起来,往腰后垫了小抱枕,小声道谢,顾风曜在一侧坐下,身上带着室外的清冽寒意,可想而知,他在外面呆了多久。 顾风曜只字不提自己的工作,反而出声问他:「怎么样?」 顾千欢摇头,抿着嘴唇,他揪着怀里大抱枕的毛毛,像是在发呆:「还差一家,几十个郑家村我要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 第98页 他说着看向男人:「你有什么线索吗?」 顾风曜眼神闪了闪:「小蓝山应该有,郑老师之前改过名字,有人在小蓝山见过他,那里应该是他的家乡,也有一个郑家村。」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个通透,顾千欢愣了一下,他在老师身边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样的辛密,旋即他又想起,说:「小蓝山也是我明天最后一站。」 他说着,一头柔软漆黑的短髮光滑如绸缎,微微低头,露出可爱又极其精巧的发旋。 顾风曜眼神闪烁,指尖捻了捻,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他语气也低沉下来:「真是巧,看起来小蓝山那个有很大嫌疑。」 顾千欢点点头,说着聊起玄关处的衣架:「你买的吗?」 顾风曜还不忌讳地点头:「是我,欢欢后几天有事吗?」 顾千欢轻蹙眉心:「老师要找的地方,除了郑家村,其他的我已经有线索了。」他并不是那种呆板的性格,找不到郑家村的位子,便开始找其他线索,结果其他的都有眉目了,只有这个,一无所获。 他的目光在男人身上转了转,知道他的性格,如果毫无准备,根本不会说这些话,说了,便是十有八九有把握了。 心里轻快一瞬,他抱着抱枕,摇头:「没有了。」 顾风曜唇角微翘:「有空去参加拍卖会吗?」 「雾城本地和外来商人的合作,很多艺术品,他们送了我邀请函。」 顾千欢抿着嘴唇,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他出去散散心,他的目光落在邀请函上,底下是张硬质宣传卡片。 顾风曜看着,惴惴不安,他并没多大把握,只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他的目光落在他那张侧脸上,漂亮不可方物。 顾千欢眨了眨眼,继续慢悠悠地看着,视线一眼凝落在中心那幅画之后,他瞳孔勐缩。 他的变化被男人看在眼里,那一瞬间的变化叫他无法形容,他看见顾千欢眼底一层隐约的水光,视线跟着落在中心,那是一副色调清新且秀丽的画作,名字是《虹心》,是去世的着名画家顾明声所作。 大开幅的画作,画上双彩虹的虹桥尽头,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孩儿,他的侧脸雕刻精緻,画家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爱意,虹桥七彩的虹光在他身上披落,他像是圣经里的安琪儿,接引人们上天堂。 顾风曜想起自己看见卡片时的反应,那是一个晚会,因为顾家的权势,不少人攀附而来,送他邀请函的商人邢群也在其中,他是雾城首富,倒也不是屈服,只是明面上的试探。 这件事说来话长,要牵扯到南北行商的歷史,自古以来,江南富庶便是人尽皆知,然而建国后,定北方镜城为国都,富贵发展到极致便是权势,而钱权向来不分家。 说句不好听的,一棵树砸倒三个人,一个小干部,另外两个副处长。 顾家能在镜城扎根,自然有自己的路子,他们不是纯商,因为顾氏的特殊性,早年是一直与国家合作的军工企业,直到近年来,领域扩张,某些产品渐渐隐匿,才成了现在的顾氏科技,现在仍然掌控着超前的科技。 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顾风曜是这一代顾家的领头人,连他自己,其实也有军衔,不过知道的人极少,他自己也从不说。 不过业内的几大集团都有猜测,加上顾氏科技是真强大,没人脑袋昏了想硬碰,而这次,顾风曜参加宴会,以邢群为首的一众商人自然要招待一番,刚好手下有这么个活动,且以顾氏之前的动向,也让他们以为顾风曜对这些有兴趣。 因此,有了邀请函事件。 顾风曜看见c位上的画作,当即便想到了之前的双彩虹,邢群看他出神,笑着说:「这幅《虹心》是华裔画家顾明声所做,大师已经去世,加上之前的双彩虹,为了讨个好彩头,我临时换上它,这幅画算得上这次拍卖会的压轴了。」 顾风曜模煳闪过一道灵光,双彩虹的主题一眼让他想起顾千欢,画家姓顾,他也姓顾,那道灵光闪得极快,他没抓住,最后将卡片拿了回来。 现在,看着顾千欢,顾风曜脑海里隐隐有个念头,不等他开口,顾千欢已经说道:「我去。」 他放下卡片,眸光湛然且清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很喜欢这幅《虹心》。」 顾风曜不适应这种感受,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掌控,他眉头轻蹙,问:「《虹心》的作者和你有——」 他的话未说完,顾千欢偏头看他:「因为顾明声,是我爸爸啊。」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画了这副《虹心》,画上的男孩儿就是我,后来……」他垂下眼帘,声音微沉:「后来我们因为一些意外分开,《虹心》因此丢失,这是爸爸送我的画,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消息。」 说到最后,他笑出了声,眼里闪烁着碎亮的星光,在顾风曜的视线下,他忽地起身:「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饭。」 顾风曜跟着起身:「我来帮你。」 顾千欢看他一眼,目光里的深意让他心跳如鼓,知道这件事后他并不高兴,甚至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和自责,他好像,对欢欢的过往一无所知。 只知道一些浅显的事,顾风曜神色暗沉,默默注视着在厨房忙碌的青年。 第99页 嗓子里像是塞住了一块棉花,顾风曜说不出话,调整了很久,他才出声:「欢欢,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知道欢欢的画很好,可这背后他要付出多少努力和辛苦,欢欢的厨艺很棒,可他本该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孩子,而不是从小和家人流离失所,送到孤儿院生活,在他不知道的曾经,他的欢欢经歷了多少,才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相处的这段时间,顾风曜发现,青年物慾低到了一种叫人髮指的地步,唯一在意的不过是画材、颜料的品质和种类,可他隐隐知道,这是不正常的现象。 像是一片看起来是平坦柔软的草地,可一旦踩下去,才会知道一切都是假象,饱胀的水和淤泥会瞬间化身死神,张牙舞爪地将人整个吞噬,堕入万劫不復的沼泽地狱。 顾风曜心底发凉,隐隐作痛。 顾千欢听见这话只是乜他一眼,没有感觉,他低下头,菜刀将翠绿的芹菜切成一段一段的小块,菜板发出督督的声音。 时间转瞬即逝。 清早,顾千欢出发,天气有些阴沉,天边阴郁的乌云几近压顶,越野车在崎岖蜿蜒的盘山公路上行驶,顾千欢脸色苍白,惨白的指尖扣紧椅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比心心~ 三更十二点左右,谢谢小可爱支持! 本文文名修改为《分手后渣攻为我痛哭流涕》 第53章 「欢欢,抓住我。」 顾风曜看着苍白的青年,说话间已经握住他的手,顾千欢茫然抬眸,又恹恹地闭上眼睛,只是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十指交叉,紧扣,滚烫的热一路烧进心底。 「放开,放开啊。」他颤抖着眼睫,试图挣开。然而,车子一阵颠簸,抗拒反应越来越强烈,青年圆润的指甲深深掐进男人手背。 顾风曜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空出的那只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欢欢,很快就好了,很快……」 顾千欢只觉得他烦透,想捂住耳朵,这些话他一点都不想听,他不想听,为什么那么固执啊,放弃不就好了吗。 他一点都不懂,对方到底在固执什么,颓丧来得突如其然,顾千欢不再挣扎,他一动不动地埋在男人怀里,唿吸间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他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震动,「砰砰砰——」一声一声,像是暮鼓晨钟,山峦的风穿过车窗,带来山间的湿冷气息。 车子翻过公路,驶进崎岖不平的小路,远远的看见坐落其中的小村庄,已经有人提前通知,有贵客要来,村长一大早蹲在村口的老树下等着,抽完一袋一袋的大烟,终于听见马达的督督声。 从那车上,走出两个俊俏又漂亮的后生。 向来没什么观念的村长突然有些退怯,他拍了拍身上的袄子,跑了过去,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顾千欢学什么都快,直接换上了村里的方言。 村长笑了起来:「你们要喝水吗?山里的清泉,好喝着勒,又清又甜。」 他递过来两个干净的瓷杯,顾风曜接过搪瓷杯,目光落在冒起炊烟的小村庄上,后面是浓如翠墨的山林。 他直接问道:「你们这里出过一个叫郑中胥的人吗?」 村长摇头,他们村本来就小,他又当了几十年村长,几乎将全村人名字都记熟了,大家都是狗娃,翠花之类的名字,怎么可能有一个、一个叫啥郑中胥。 文绉绉的,他们这样的大老粗咋取得出来勒。 顾千欢捧着杯子,听见村长回答,他垂下眸子,却也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打听有没有出村的村人。 时候不早了,家家户户开始做起中饭,顾千欢准备在这里解决一顿,村里每家都种着几颗果树,离中午饭还得一段时间,村长儿媳妇特地摘了一盘酸甜可口的果子放在盘子里,先让客人甜甜嘴。 顾千欢见状给了好几张红钞,对方惊喜不已,山里人没什么收入,郑家村尤其,守着漫山遍野的板栗也没法变现,从几十年前起,年轻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地出去打工,所以村里的老弱妇孺就格外的多。 顾千欢问了村长老师的曾用名,对方听见一剎白了脸:「你说的是三蛋?」 「他疯了啊,几十年前就疯了,疯疯癫癫的非要画画,一个大小伙子,啥事不干,被鬼迷了心窍勒,后来被他阿妈赶出家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临了,他阿妈还在念叨,是三蛋托人让你们回来啦?」 村长的话浅显易懂,顾千欢瞬间明白了,再三询问,他才知道事情始末。 几十年前社会还没这么发达,在这个贫瘠的村子里,村民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什么画画了。 三蛋也就是他的老师郑中胥,从小就对画画格外热爱,但是生在大山的孩子如果没有意外,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直到一次支教,山外来的老师发现小孩子的天赋,告诉他什么是画画,他开始渴望大山外的世界,可每次询问,老师都会嘆息一声。 他知道这个孩子,一辈子都出不了大山。 后来支教教师离开,他的老师不停画画,忘了家里的生计,屡次暴打死不悔改,最后在十几岁的时候,只身离开了大山,从此杳无音讯。 顾千欢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的老师,如果他不出去,可能早就娶个媳妇,生儿育女了,但这世上,也再没有郑中胥这个人。 第100页 对老师,顾千欢不做任何评价。 他礼貌询问老师的住处,村长指了指山腰处,一座低矮的小木屋:「那里是郑三蛋家的房子,前些年他阿妈去世了,十几年没住人了,幸亏这房子盖的好,这些年也没塌。」 顾千欢点头,神色哀婉:「老师已经去世了,我想去看看他生前的住所。。」 村长:「欸,不能去,现在不能去。」 顾千欢不解,对方指了指灰濛濛的天,「这天太怪了,看起来要下雨啦,万一山洪暴发就坏了。」 顾千欢沉默一瞬,问他:「山洪暴发的话,山腰的房子会不会被冲垮?」 村长:「当然了,不止这个,我们村都能淹掉,但是也说不定,你再等等吧,等你那个朋友回来,你们俩一起商量商量。」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山洪暴发不是小事儿,一座破房子,哪有命重要。」 顾千欢看向阴沉的天空,空气闷热,一层看不见的薄薄黏膜包裹着皮肤,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他的视线从山腰的小木屋上收回,笑着说:「谢谢村长的好意,我晓得了。」 村长以为他是想通了,招唿儿媳妇再多做几个菜,一转眼,顾千欢不见了。 顾风曜出去一趟,手里拎着一袋果子,饱满圆润,个大皮薄,看起来就喜人得紧,他回来时饭菜已经上桌,扫了眼四周,敏锐地觉出什么不对,嗓音蓦地发冷:「欢欢呢?」 村长等人面面相觑,心里咯噔一下,勐地拍了把大腿:「诶呦,这事怨我!」 顾风曜不耐听他说什么,他沉声再问:「欢欢呢?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你们说他在哪儿?」 他问着,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村长不敢看他,再也不觉得这后生俊俏,更像是地府里索命的阎王爷,凶神恶煞,他颤巍巍地说:「刚才我跟他说话,他提起三蛋,好像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给他指了指三蛋家,他应该上山去了。」 「可别让他去啊,这天,我看着要下大暴雨。」 村长说着,天空已经变了一副样子,方才灰濛濛的天此时一片阴云,黑压压地凝聚,好像下一刻就要压顶而来。 一边儿媳妇惊唿一声:「爸,你咋让他去了,今天广播说有特大暴雨,山里这些年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雨就发洪灾!」 顾风曜额角青筋直跳,事已至此,他还耽搁什么,扔下果子转身就跑,转眼,身影就消失不见,旁人更是连追都追不上。 村长还知道这两位是贵客,立刻掏出纸条联繫人。 镜城,章霖接到消息后愣住了。 他眼前一黑,连唿吸都困难:「还等什么,救人啊!」 「组织人手去找他们,费用我全部报销!」 村长正要答应,轰隆一声,暗沉的天际一道银色闪电如蛇闪烁,噼开层层阴霾,纵横交错这一条条狭长裂痕。 村长脸色惨白,立刻摇头:「不行不行,晚了,我们这儿马上要下雨了!」谁不知道小蓝山这一片土质疏松,一到下雨的时候就崎岖难行,儿媳妇刚才还说是特大暴雨,这样的情况谁敢进山,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出来! * 十几分钟前小蓝山里。 没有风的闷热天气,一片凝滞不动的深绿中,一棵小树突然摇晃起来,惊起一两只飞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顾千欢松开手腕粗的树干,沿着村里人踩出的小道往前走,没多久,他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小木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收藏我的预收~求个收藏吧,挨个亲亲^3^ 《穿书后我嫁给了反派暴君》你是永远疯狂永远清澈永远浪漫的存在,你值得世间一切美好。 【甜软活泼就是不乖受&强大冷酷无情触手系攻】 【是甜宠文!不甜不要钱!】 第54章 在一片苍翠掩映的缓冲地带,顾千欢快步走近,他第一反应是村长没说假话,小木屋陈旧破败,破烂的门挡住视线,顾千欢推开门,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木门旋转发出吱呀一声,叫人牙酸的长音,像是垂死病人临终前的呻-吟,借着天光,他终于看清室内。 低矮的房樑上蛛网遍结,青色砖石铺地,落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走一步,便有清晰的足迹留下,家具很少,看得出主人家境贫瘠,顾千欢上下打量过,空气中飘浮的灰尘叫人喉咙发痒。 他咳嗽起来,忍不住想,老师在这里留下来什么? 前厅没什么东西,几乎是一目了然,他仔细观察过,房子用隔板隔开成内外两间,外面顾千欢已经去过,他打开内里的木门,迎面是潮湿的霉气,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挨着墙根的地方,有一口暗红色的大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床上不可能藏东西,顾千欢朝箱子走去,走近后,他眼前一亮,暗红色的木箱藏在墙根下,没有光线,看着黯淡无光,实际上被人仔细擦洗过,指腹在上面划过,没有一丝灰尘。 顾千欢打开箱子,唿吸急促,里面满满一打画本,顾千欢也学过,他翻开一看,是各种图画,从最稚嫩拙劣的画到熟练灵活,画画的人画技飞涨。 蓦地,他停下动作,白色纸张上画着一个幼童,没有点睛,眼睛处一片空白,可从他的服饰,样貌,顾千欢认得出。 那是……自己。 第101页 他攥紧画纸,从来不知道,老师还留着这样的东西,但这些明显不是他要找的,直到他将箱子里的书挪出来,顾千欢偶然发现箱子底部无法挪动。 他弯下腰在箱子底敲了敲,响亮的敲击声,证明底下很可能是空的,挖出来藏东西,几乎一瞬间,顾千欢想到这些。 他正要搬开,屋子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剎那,顾千欢回神,他捧着本子,半合的门扉轻轻晃动。 在他的目光中,顾风曜走了出来,一见他眼中光芒大亮:「欢欢?跟我走!」 余下的话合着一声雷声,顾千欢没听清,刮飞的窗子外,贯彻天空的闪电勐地噼开云层,下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狂风嘶吼中,木屋四面漏风,不甚结实的梁顶发出吱呀吱呀声,像是不堪重负般发出垂死呻-吟。 顾千欢被他抓着手腕,拽出屋子,他抱着素描本,想到还没拿出的东西,奋力挣扎道:「顾风曜,放开我!我要回去!」 此刻,山腰处葱郁的树木草丛在黑压压的天空和大雨中,如同匍匐的狰狞凶兽,大雨滂沱,树影婆娑,一声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交替出现,大自然的可怕在此刻显露无疑。 顾风曜顾不上其他,锐利的眉眼如出鞘利刃,青年细软的腰身被他死死扣在怀里,他放软了声线:「欢欢,我们快走,这里什么时候都能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欢欢,听话。」 顾千欢抓紧本子,指骨发白,狂风骤雨里,树木疯了般摇晃起来,他红着眼眶:「老师留下的东西……」 这个时候,他还惦念着房里的东西,那口红木箱子下藏着什么,他尚未打开。 顾风曜愣了一瞬,低下头,冰凉的眉心与他相贴,他唿出的气带着未散的凉薄,深黑的眼眸倒映着青年面容:「欢欢,你最重要,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什么都不如你重要。」 小蓝山不高也有七八百米的海拔,山腰足足几百米,山洪暴发的伟力足以摧毁一切。 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只能拼命往下跑。 大雨打湿了衣服,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凉刺骨,顾千欢和他身上衣服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交握的手掌很凉,他越往下跑,越能感觉到崎岖的山路变得湿滑,走动间,摇晃感越发鲜明。 一点碎石掉了下来。 顾千欢抬头去看他,正对上男人视线,眨眼间,身后传来狰狞咆哮,冲垮的山体泥浆、雨水乱石滚滚而下,挟裹千钧之力,似是死神收割的镰刀,将瘦小树木拦腰斩断。 事情发生不过一瞬。 顾千欢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泥石流咆哮着奔流,无数看不清的树木乱石,泥浆,所过之处,一片荒残。 他心跳得极快,几近窒息间,腰身骤紧,顾风曜揽着他往一侧跑去,他向后退去,一道狭长闪电噼开天幕,照亮男人冰凉的眉目,他的:「进去!」 顾千欢站在山洞口,目光越过他,落在未被波及的山坡上,一道身影伫立其上,他伸出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可对方也只是静默看着,从始至终,未曾有一丝动作。 他们遥遥对望,山风吹起男人衣角,倾盆大雨穿过他的身体,不带一丝湿痕。 顾千欢的动作反被顾风曜误以为是挣扎,随即扣住他的腰身,推进去,跌进时他看见男人身后滚滚而来的咆哮,顾千欢眼睫颤抖,嗅到他身上味道混合着雨水的冰冷。 迸溅的石子弹射到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疼,他身体颤抖着,不过一瞬,他就会被泥石流吞噬。 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他应该高兴,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会有所谓的困扰。 可那一瞬,不甘挣扎着破土而出。 不要亏欠,才不要亏欠他…… 他奋力伸出手,勾住男人脖颈往后倒,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挂在顾风曜身上,他来不及反应,跟着抱紧他,两人一起跌进一片松软的落叶里。 微凉的手臂贴紧他的脖颈,山洞外,泥石流与他擦身而过。 耳边一片轰响,声势浩大之后,反而是绵长的寂静。黑漆漆的山洞因为位于山坡侧边,又是自下而上呈邪斗状,所以只有洞口被泥石流填住一小段,他们赌对了。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只有粗重的唿吸声,冰凉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茧,在他眉眼流连:「欢欢,我们还活着。」 顾千欢松开手臂,无声地拉远距离。 顾风曜落了空,听见山洞里传来青年沙哑疲惫的嗓音:「我们现在怎么办,等待救援?」 一路上,除了两身湿透的衣服,手机什么全丢在路上。漆黑的山洞被堵死,看不见丝毫光亮,泥石流通常都是一阵,并不是这次过去就算了,像是地震有余震一样,它还有尚未消散的余波,小蓝山又是疏松的地质,不能轻易动作,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 不分昼夜的黑暗。 顾千欢睁着眼,明知看不见一丝光亮,他固执地,手指陷进一堆柔软的落叶里,传出哗啦啦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顾风曜声音响起:「欢欢,你饿不饿?」 顾千欢抿着嘴唇,手掌摸着肚子:「我不饿,你有什么吃的先吃吧。」 话音未落,他听见咔嚓咔嚓的响声,顾风曜嗓音愉悦:「欢欢,我这里找到很多板栗,你吃吗?」 第102页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响在耳畔,顾千欢侧头:「你过来了?」 身边的落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是最好的定位仪器,顾风曜哑着嗓子:「欢欢,我看不见你,你伸出手好吗?」 他连拒绝都来不及,听见哗啦啦的栗子碰撞声,转眼手心多出几颗光熘熘的栗子,黑暗下,男人嗓音轻柔道:「生栗子可能不太甜,欢欢你不喜欢告诉我,我去看看有没有树枝,点起火给你烧着吃。」 顾千欢没说话,手心几颗光熘熘的栗子碰撞,不知道洞外什么情况,总之山洞一片寂静,这样的安静下,莫名的氛围一点点发酵。 他剥栗子的时候,顾风曜已经捡好树枝,他稔熟地摆好东西,从洞口捡出几块打火石,咔嚓咔嚓地撞击,火星闪烁,落在枯叶上,蹭地一下着起火。 加上树枝,噼里啪啦的篝火烧了起来,彤红的火焰里,丢下几颗栗子,温暖的火光碟机散寒冷,顾风曜特意隔开篝火,做了简单的隔断,避免火星子蹦出来,他才说道:「欢欢,你也过来取暖。」 刚才大雨,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这会儿不烤烤火,以山里的低气温,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着凉。 顾千欢抬眸看他,彤红的火光映着漂亮的脸,他慢吞吞地挪动,全程保持沉默,嘴里咀嚼着栗子,是甜是涩一点也尝不出,像是突然丧失了味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燃烧的火光碟机使用他不断靠近。 「欢欢?我有……东西……包……」 顾千欢睁着眼,指尖动了动,明明看见顾风曜嘴唇张合,却什么都听不到,晕晕沉沉,好像坐在云端上,下一秒,竟然险些一头栽进火堆里。 顾风曜慌忙扔下拨火的棍子,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欢欢,你怎么了?欢欢?」 将人揽进怀里才发现他身上那么凉,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巨大的冰块,顾风曜心头一窒,想起方才的大雨,他应该是感冒了。 顾千欢这会儿意识涣散,微微张唇,他不住地颤抖,好冷好冷,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只有一个地方有温度,叫他不自觉往他身上贴。 顾风曜抱紧他:「欢欢,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青年嘴里含煳不清的呢喃,红彤彤的光线也遮不住他的惨白的脸色。 顾风曜沉默一瞬,将身上半干的衣服脱下来,挂在篝火边的支架上,他的体温很高,对于发冷的顾千欢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取暖机器,青年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蜷在他怀里,调整好舒服的位置后,便一动不动了,活脱脱一只享受的小树懒。 顾风曜低头,看见青年头顶的发旋,一只手揽紧他,声音轻柔:「欢欢,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get√ 十二点二更! 第55章 他的目光温情款款,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欢欢生病了,以山洞的条件他根本得不到良好治疗,顾风曜的目光落在堵死的洞口上,他站起身,将烘干的衣服披在顾千欢身上。 与此同时,泥石流停止不久后,村长拎着烟枪,忧愁地看着摧残一片的山峦,村子里根本没有几个年轻人,有能力的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连爬都爬不上去。 哎呦,真是造孽啊! 村长磕磕烟枪,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天空传来巨大的轰鸣,他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天上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最后遮云蔽日,螺旋桨轰隆隆地旋转,降落时吹出一片一片的草绿色波浪。 这时,机舱里垂下软梯,几个年轻力壮的保镖爬下来,那些人手里拿着工具,屏幕显示出一颗小红点。 赫然是顾风曜他们所在方位。 村长哪见过这个,还是旁边儿媳妇,喜欢看电视,看见飞机便瞪大了眼睛:「诶呦,这是……这是直升飞机?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新鲜呦。」 村长听着直敲烟锅子,邦邦响:「啥,直升飞机!」 就是城里人乍然见到直升飞机,也要惊一惊,更何况是几乎没出过村的村长村民们,他们的到来闹出不小动静,也让围观的村民对他们更加敬畏。 小蓝山脚下。 保镖们兵分两路,沿着泥泞的路往上爬,越靠近红点毁坏程度越大,到最后,他们沉默地看着废墟,几乎全是碎石泥浆,还有好几块大石头压得死死的。 他们通过视频发给镜城的章霖,看见这副惨烈的样子,章霖倒抽一口凉气,心凉了半截。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章霖不敢相信,他沉默片刻:「继续挖,挖的时候小心点。」 开挖的时候大家都小心翼翼,顾忌泥石流,生怕再引发二次危机,但这也不妨碍挖掘的声音传进顾风曜耳朵里。 篝火便的树枝已经烧尽,留下闪烁不定的红色木炭,照出一片暗沉的光,也让顾风曜勉强可以看清山洞内部,他回头看了眼躺在篝火边的青年,将一块半人高的岩石移开,岩石表面留下深色的污痕,仔细去看,才能发现,那根本不是污痕,而是氧化后的暗红色指印。 他的十指,因为徒手挖掘,被碎石割除细细的口子,鲜红的血溢出肌肤,他低下头,全然被感觉到一般,俊美的脸上,湿热的汗珠沿着下颌滑落。 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声音,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顾千欢身上,既然能听到声音,证明救援人员已经来了。 第103页 顾风曜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千欢,终于察觉手上的伤口和泥浆,他拧着眉头,之前因为剥栗子壳,现在又挖掘,这双手已经血肉模煳。 他皱眉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因为他的手,血和泥沙都有,他怕弄脏了顾千欢。 不多时,保镖终于凿空泥沙,挖通洞口,顾风曜穿上衣服,他面上一派沉静,眼底翻滚着浓墨似的一团,第一句话就叫众人错愕不已:「有水吗?我想洗手。」 他把手指洗得干干净净,才敢抱起青年。 顾千欢因为这顿折腾,终于清醒了几分,手指无力地攀上他的衣襟,他出声问道:「什么?」 顾风曜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欢欢,你再睡会儿,马上就没事了。」 顾千欢茫然不解,昏沉沉地又听见男人安抚的话,便下意识闭上眼睛,窝在他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顾风曜抱着怀里的青年,保镖担心他身体,毕竟被困几小时,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保镖:「老闆,要不还是我来——」 顾风曜看他一眼,阴鸷的目光盯得人心底生寒:「你说什么?」 保镖摇头,什么心思都烟消云散:「我说我们赶紧走,医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得快给顾少爷诊治。」顾风曜点头,担忧地望向昏迷的青年。 直升飞机起飞,螺旋桨高速旋转,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它很快起飞,在碧蓝如洗的天空留下越来越小的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只有原来停靠的地方,留下几道深深的辙痕,像是昭示着什么。 村长擦擦汗,回忆起刚才那一幕,仍旧心有余悸,刚才那个阎王似的后生真是太吓人了,也是俩人福大命大造化大,竟然全须全尾地从小蓝山下来了,那可是泥石流啊! * 雾城市人民医院。 急诊科几位医生被临时召集回来,等了几十分钟,众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听见一阵压抑的唿声,透过科室的玻璃窗往医院后院看,螺旋桨的嗡嗡声自头顶传来,一架直升飞机直接降落在水泥地面上。 顾风曜从里面将人抱出来,忽略掉神色各异的目光,他赶往急诊室。 顾千欢确实发烧了,除了身体有些擦伤外,没有什么大伤,顾风曜的伤算不上严重,却也不怎么轻,纱布包扎后,他才允许离开。 他直奔顾千欢的病房,一守,就是五六天,差不多,拍卖会的日期也要到了。 于是,某天顾风曜说了出来。 顾千欢听他这么说,手下顿了顿,木质小铲推动小奶锅里的牛奶,滚出半透明的小泡泡,霎时间,整个厨房都瀰漫着一股甜香味,他低垂着头说:「牛奶炖好了。」 顾风曜递去洗好的杯子,目光透着说不出的温柔:「欢欢,好香啊。」 顾千欢瞪他一眼,「别忘了端去饭厅。」 顾风曜愣怔一瞬,被他那双清澈盈润的水眸看得心神微盪,他唇角挂起满足的笑容,似乎从泥石流那天开始,欢欢态度便有了一丝软化,尽管只是一点,可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鼓励。 好似溺于黑暗的囚徒终于抓到了光,尽管只有一缕,可他已经渴求太久,甚至做好了一辈子置身黑暗的打算,一缕光却悄然降临。 有时候顾风曜也会想,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做呢。当时的不以为意,此时却叫他尝够了后悔的滋味。 顾风曜想到手下的发现,刚想提起便绷紧下颌,他下意识想着,这件事说不定能给欢欢一个惊喜呢。 他什么都没提。 一转眼到了晚上,拍卖会在云琰大厦正式开启。 由邢群牵头,安塔画廊参与,顾氏参加的盛会註定要吸引无数目光。包括各界名流,新闻媒体记者,他们一网打尽。 还不到开始时间,云琰大厦已经来满了人,藉此拓展人脉,对展品有需求等等,形形色色的人群汇聚一堂,于明亮璀璨的水晶灯下,衣香鬓影,谈笑风生。 顾风曜来的时候引起一阵骚动,由邢群亲自迎接,不少记者在门外蹲点,就是为了这一幕,这不仅是双方见面,更代表南北商界的短暂会面,未来怎样谁都不知,可顾风曜能让邢群这只老狐狸甘心作陪,可想而知,他有多强大。 底下有人打趣,看样子是个记者,两鬓微白,身子骨吃不消,更挤不进去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反正还有之后的记者见面会,他慢悠悠地跟同伴打趣:「你说是咱的邢老狐狸厉害,还是这头来自北方的小狼更胜一筹?」 同伴笑笑:「你都说了狐狸和狼,一头年轻气盛的狼,不如老狐狸沉稳有阅歷,可是,他年轻啊。」 「是啊,年轻就是本钱,当年我可是奋斗在一线,那个济慈——」 同伴第一次听他说这个,正准备听下去,记者突然没声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簇拥着顾风曜——身边的青年。 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他一错不错地看着,此时,人群里,邢群与顾风曜打过招唿,眼底掠过一丝玩味:「这位是——」 顾风曜沉默不语,那些称唿他都过了一遍,最想说男朋友,可是——顾千欢:「您好,我是顾总的朋友。」 生疏的称谓,只是朋友,哪一个字都戳中顾风曜的痛脚,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黯然,只能沉默点头。 第104页 邢群笑着点头,颇有深意地说:「是吗,顾总这位朋友很年轻,和顾总真是相得益彰。」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情形没见过,眼前这青年眉眼昳丽,艷而不俗,气质出色,有着一副绝好的皮相,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只是,他倒是第一次知道,顾风曜竟然是个喜欢男人的,想到他方才的表现,略略深看顾千欢几眼,他知道顾风曜的为人,惹得他动了心思的,手段心机样样不缺。 只是,也就高看几眼罢了。 到底还是一个玩物。 顾千欢听着眉头轻蹙,他敏锐觉察出邢群的态度含蓄,像是藏着掖着一般。没来得及探究,便被侍者领到单独包厢里,拍卖会已经开始,他暂时没有和对方见面的机会。 这边人散去,方才说话的记者陈默,忽地一拍脑袋:「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 同伴狐疑地看过来,随口问:「什么?」他皆闭口不言,后来身边没人,陈默擦拭着相机,目光出神,喃喃说了句:「看样子,他现在过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都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么么啾~ 第56章 包厢里,顾风曜和顾千欢在二楼,从单面落地窗可以看见底下的席位和拍卖台,方便顾客观察。 收回视线,桌子上摆着几张精緻的卡片,是这次拍卖的物品顺序,年轻侍者恭敬地端来精巧的点心和茶水:「请慢用。」 说着拿出一张二维码:「扫这个二维码,会自动进入我们官方的小程序,客人可以在线上竞价,每位客人都有一份,如果您用不惯,可以点这个,线下通知,十万起拍。」 贴心的介绍完全对着顾风曜,「备受冷落」的顾千欢身体后倾,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浅色眸子看着侃侃而谈的侍者,忽地出声:「那个二维码,给我一份?」 侍者愣了一瞬,垂眸遮住眼底情绪,他说道:「客人,您也要竞拍吗?这里交易数额很大,我怕您一个人应付不来。」 他刻意咬重字音,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总有些看不清自己身份,攀附别人的情人想试试,可那些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子又有什么本事,还不是要别人掏钱。 他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和蔑视。 因为一直低着头,顾千欢也没看见未曾看见,可单看侍者有意无意的忽视,他就已经心知肚明,凉凉的眼神看向顾风曜,没说话意思已经明显。 顾风曜沉下脸,唇角抿直,来不及说话,就见顾千欢勐地抛出一张黑卡,落在桌面上,侍者随意撇了眼,全身僵硬。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这位先生,我马上帮您办妥。」 作为专业的侍者,他自然一眼认出,这是全球限量的黑金卡,拥有他的客人屈指可数,想起他刚才的不屑,侍者像是被人左右开弓地打了好几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顾千欢笑了声,笑意未达眼底。 他缓缓收回目光,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风曜沉默下来,正赶上拍卖开始,揭晓卖品后,底下一阵骚动。 拍卖会进行得如火如荼,顾风曜兴致缺缺,他的目光一再落在身侧青年身上,心里斟酌字句,一点一点悄悄朝青年挪移:「欢欢……」 顾千欢乜他一眼,光线倾落在冷白的皮肤上,那一眼粹揉着冷与媚,叫他心头一窒。 顾风曜一句话脱口而出:「欢欢,今天的事,我会解决。」 顾千欢笑了声,轻抬眼帘似是疑惑:「解决什么?顾总别说笑了。」 他越是漫不经心,顾风曜神色越紧绷。 更遑论凉薄的回答,直接把顾风曜踹回谷底。 他怔了怔:「欢欢,我会解决这件事,绝不会有流言蜚语,让你被人误会。你不是我的附庸,反而是我,」他直视恣意的青年,耳根泛着浅红:「是我一直在追求你。」 顾千欢眉头轻挑,前倾身体,正要伸手,顾风曜端起盘子给递了过来。巴掌大的的瓷盘里,糕点精緻漂亮,他抬眸看了眼男人,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什么,对方脸色冷然,像是在做什么……国家机密? 顾千欢不由好笑,咬了口糕点,他弯着眉眼:「那我就等着顾总的诚意?」 说不介意是假的,可他更擅长用事实说话,他瞥了眼身侧的男人,目光淡淡,转瞬投入场内。 拍卖进行了一场又一场,各种价值不菲的物品,引得众人激烈角逐,拍卖会场热火朝天,顺序号码一个个往前跳,直到主持人停下动作,在满场注视下,一幅画被送上台前。 主持人拉下幕布,介绍道:「这就是本场的压轴,已经去世的画坛大家顾明声亲手所作——《虹心》,真品,经过诸位大师验证!相信不久前雾城出现的双彩虹大家都知道了,这幅画和它渊源匪浅……」 主持人舌灿莲花,深谙推销之道,把自然现象和画作联繫起来,而商人自古以来大多迷信,这样的好兆头好寓意听得人心动不已。 最后把人胃口调得高高的,他才报出底价——一千一百万,宣布竞拍开始。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出价,顾千欢垂眸,屏幕上的字数飞涨,他手下轻点。 场上竞争最激烈的时刻,《虹心》已经被他们推到一千五百万,哪知道下一秒,大家正要报价,手机突然跳到两千万,顿时动作一顿,不少人低咒出声,觉得自己怕不是眼花了。 第105页 待反应之后,整个会场为之一静,两千万!两千万的高价横空出世,哪家的败家玩意儿啊,直接提价五百万! 这还不是结束。 《虹心》被不少人看好,两千万过后十万二十万地往上提,而方才提价的26号再次出手,数字勐跳,两千五百万! 3号包厢里,邢群对《虹心》势在必得,他准备了两千多万近三千万,本来十拿九稳,也算是做个面子,可现在勐地跳出一个26号,钱竟然不够了。 他对着手下耳语几声,着人调查到底是哪家突然跳出来。 邢群说完报出最高价,三千万。 方才还在观望的众人顿时偃旗息鼓,得了,他们也别想了,默默退出吃瓜看戏吧。 方才火热的拍卖场也跟着沉寂下来,26号似乎也被惊到了,再也没出价。邢群端坐包厢里,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三千万,已经超出《虹心》本身价值,他绝对能拿到。 谁知下一刻,手机页面一跳,显示出:26号,四千万。 邢群眉头紧皱,被人直接下了面子,关键是他也无力再追加,谁也没想到,一个突然跳出来的26号,最后以四千万的高价得到《虹心》。 * 顾千欢放下手机,心情很好。 他轻呷一口花茶,不多时,拍卖会圆满落幕,他们还没出去,有人已经找上门。 邢群一脸和气,见面直说恭喜。 原来,他已经派人查到,二十六号就在顾风曜所在包厢,那这事情就说得来了,顾风曜这是在借着拍下《虹心》,告诫他呢。 心思转了一圈,也不过一瞬,不论心里怎么想,邢群这千年的狐狸端端正正,不出半点纰漏,反倒是顾风曜,听见他的话面露疑惑;「您说什么?」 邢群愣了下,笑意不变:「恭喜顾总,拿到了《虹心》这样的好画。」 顾风曜神色淡淡,低眉垂目,语气诧异:「《虹心》?您恭喜错了,我没拍《虹心》。」 邢群:「……」 你猜我信不信你? 尽管如此,他仍是说道:「那26号,不就是你的包厢吗?」 顾风曜温和一笑:「可是除了我,包厢还有其他人。」 「《虹心》是欢欢拍下的,他很喜欢。」 邢群愣了一瞬,这是,顾总身边那个……情人?那他更不相信了,他的目光从顾千欢漂亮的脸上掠过,才看向顾风曜,心里佩服。 真是有魄力,豪掷四千万只为博美人一笑,要是他家小兔崽子敢这么做,他提着棍子把他腿打断。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顾风曜永远叫不醒一个先入为主的人,邢群道:「顾总真捨得,这待人看得我都眼热。」 顾千欢抬眸,懒散地看着他,没说话。 恰在这时,拍卖会经理拿着poos机到来,对方恭敬地续上几盘品相顶级的糕点,散发着浓郁香气,看样子刚出炉不久。 经理说道:「顾先生,您好,接到消息后我们已经将旗下员工处理了,谢谢您的体谅。」 出乎邢群的意料,经理所说的顾先生可不是顾风曜,而是顾千欢。 邢群眼见着对方回应,一开始还满不在乎,后来,他眼睁睁看着青年拿出黑卡,瞳孔紧缩,poos机「嘟」地一声,邢群眼皮勐地一跳,四千万就这么花出去了? 邢群立即转换口吻:「顾先生真是年少有为。」 顾千欢淡淡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邢群沁出一身冷汗,就听他说:「还算可以。」 邢群在商场浮沉多年,早就练成了一身见人说人活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碰上顾千欢,从对方淡漠的态度里,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外,他这才正式观察对方,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心头惴惴,青年和顾总的关系,分明是以青年为主导。 邢群不敢再掉以轻心,跟着一起出去,出去的必之路一定要穿过大厅。 此时,里面已经挤满了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都是主办方邀请来的客人,也算是宣传他,而这次的拍卖会当以四千万为最高价,无数记者对买主翘首以盼。 场面还算和谐,工作人员弄来椅子茶点,陈默也在里面,他的资歷老,在报社算是元老级人物,这次出来则是意外,他刚休了个长假,在家待得骨头都酥了,就想活动活动。 没一会儿,络绎不绝的人群从里面出来,灯光闪烁不停,陈默没动,他经歷的场面比这多多了,知道这还不算开始,拍摄人物交给了新带的小徒弟练手。 中间出现一个空档,远远的看见几个影子,陈默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和他一样站起来的有很多人。而在邢群、顾风曜中间的c位站着一个生面孔的年轻男人,极其漂亮且耀眼,记者惊艷,他天生便受到镜头的喜爱,比之荧幕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台下记者踊跃地提问,得知顾千欢是买主,愈发兴奋,这样一张脸,哪怕没什么东西,只要印在报纸上,销量也会增加,毕竟,人都是颜控,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 陈默没说话,他遥遥看着台上的青年,连採访都忘了,呆呆地拿着话筒,看得目不转睛。 顾千欢不怎么出声,但凡他说话,气氛总会寂静下来,像是怕打扰他一样,旁人看了难挨的记者,对上他也不禁软下声线。 第106页 顾千欢不骄不躁地回答,蓦地,他察觉一道炙热视线,下意识梭巡,在后排的人影缝隙里,正对上陈默的目光。 无数念头纷杂上涌,顾千欢死死捏紧手指,指骨捏的泛白,那是他最不想触碰的记忆,恨不得一辈子封存,此时,被人勐然掀开,暴露在曝烈的阳光下。 他狠狠眨了眨眼,遏制住心里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十二点了 第57章 「欢欢?」顾风曜察觉他的不对,移动步子,靠近他,担忧的声音扯会顾千欢的思绪,他抿紧嘴唇,轻轻摇头:「我没事。」 顾风曜不信,他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转头循着顾千欢方才的视线看去,乌泱泱的一片,根本找不到。 顾风曜:「……欢欢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他说着抓起对方手腕,就要离开,顾千欢低下头,失控的情绪在眼底爆开,又渐渐敛去,他压抑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得:「没事,我说了没事。」 顾风曜不再动作,但他们刚才亲昵的姿态被媒体们看在眼里,这个发达的时代,有人不禁恶意揣测,那张脸是真好看。 这念头乍一浮现,有人突然惊唿一声:「blindsight!」 说话的是某家少爷,刚从镜城回来,碰见拍卖会被父母指使出来,美其名曰散散心。他在拍卖会煎熬了一段时间,出来时人都蔫吧了,因为动作慢留到最后,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运气爆棚的一天。 那可是blindsight!全民偶像般的存在!天才画家! 媒体跟着愣了一瞬,blindsight,神秘的天才画家,前些天在镜城举办首次个人画展,首次露面,但是因为画展规定,不许拍照,就算有人偷拍传到网上,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删除,因此,除了当天参加的哪些人,一时之间,竟然无一人认出顾千欢的身份。 而原本说话的那位少爷,早就凑到跟前,莽撞地递出笔,没有纸直接脱掉了身上外套:「blindsight,我是你的粉丝,我超喜欢你的画,啊啊啊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就这里。」 他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实在太紧张,有人在偶像面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有人就叨叨叨说个不停,很明显,这位少爷属于后一种。 偏偏他是真的死忠粉,知道顾千欢几乎全部的画作,每一幅都能从不同角度分析,赞美。 顾千欢沉默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他几近窒息,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咽喉,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少爷反应过来后,一脸懊恼,他期期艾艾道:「对不起blindsight,我不是故意的,我没吵到你吧?」 顾千欢看他一眼,浅色瞳仁光芒闪烁,他摇头,接过水性笔:「是这里吗?」 旁人看得冷嘶抽气,几万块一件的dior外套,就这么被水性笔签上名字,败家子! 少爷才不管这些,他抱着衣服不撒手,已经下定决心,这件衣服就是他的传家宝! 偏偏,所有人都对那位少爷投以羡慕的眼光,那可是blindsight!他的画风虽然诡异,可里面蕴藏着的真挚情感,足以让人忘记所有,有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感觉到了灵魂震颤。其中,以钱多到花不完每日空虚度日的上流圈子里的富豪们为最。 有人豪掷千金,只为了那一刻的灵魂震颤。 在他的画前,没有穷人与富人,他们都是赤-裸的魂灵。就连顾千欢都不知道,他在画坛还有另外的别称:「魔鬼的路引」。 得到他的画,便是得到了魔鬼的路引,抛却腐朽的躯壳,以灵魂得共鸣,得洗礼,那种感觉太过美妙,一旦投入其中,便似得到了魔鬼的诱惑。 这话听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看着眼前前仆后继的富豪们,记者媒体都要气疯啦!竟然比他们还过分,他们只是拍照、询问,这些人竟然挤成包围圈,围得水泄不通! 到底自己是记者还是他们是记者啊?! 顾千欢也觉得拥挤,好看的眉头轻蹙:「可以退后几步吗?圈子扩大了也不会太挤了。」 一句话落下,效果立竿见影。 顾千欢眉头轻挑,没有意外,毕竟,在国外,狂热的粉丝可不止这些架势,举止热情得过分,雾城这些还有顾忌,没有人投怀送抱热烈拥吻,他还能适应。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暂时是出不去了。和粉丝随意聊天,他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有多耀眼,宛如巨大且璀璨的星辰,轻而易举夺走所有人都目光。 顾风曜也不例外。 他炙热且深情地望向人群中的青年,眸子里的爱意几乎将人溺毙。 蓦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镜城的秦西西和鹤谨在看直播,俩人看着镜头里的青年,妈呀,谁那么鬼才,竟然直接开直播,这下子,顾哥苦心经营的场面还能存在吗?他老婆马上就要被全国人民都看见了! 啧啧,太惨了太惨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个屁,哈哈哈,秦西西举双手双脚贊成鹤谨的意见:「咱别告诉顾哥,让他自己发现。」 秦西西说着也有一份私心,他看着直播间耀眼的青年,想到那段时间顾千欢的痛苦,颜控的心早已倒戈,于是就有了这一通电话。 鹤谨贱兮兮的声音响起,惹得顾风曜皱紧眉头:「有事?」 第107页 那头鹤谨吊儿郎当地说:「噫呜呜噫,顾哥你不爱我了?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顾风曜沉默一瞬,手指已经快要落在挂断上,秦西西出声了:「有事有事,顾哥别听小鸟那傢伙的话,我有事。」 顾风曜沉吟:「……说。」 「雾城以前是江南水乡,听说各种小玩意儿特别精緻可爱,刚好我家小侄女要过生日了,你帮我带几个小娃娃、小玩具回来,要有雾城特色那种。」 顾风曜倒也没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我有空帮你带几个。」 秦西西笑了,说道:「听说嫂子跟你一起去了,顾哥你有没有给嫂子买几个小玩意儿啊?」 「嘟嘟——」 回答他的是毫无感情的盲音。 顾风曜绷紧下颌,勾出锐利好看的轮廓线,多年积威,先让人注意到的反倒不是他那张俊美侵略的脸,而是身上压迫十足的气势,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上位者。 似是想到什么,顾风曜锋利的眉眼软化几分,他朝人群簇拥的顾千欢望去,他当然有买,根本不需要秦西西提醒! * 「我们回家了,欢欢。」 关上门,顾风曜一把将人揽进怀里,顾千欢僵硬着看他,男人低下头,几乎在他耳畔说话,那么轻柔舒缓,却裹着岩浆般的热度,叫他冰凉的心缩了几分,仿佛受不住烈火的烤炙。 顾风曜撩开他额角的碎发,触摸青年微凉的肌肤:「欢欢,今天累不累?」 顾千欢差点气笑了,文件煳在他脸上,今天是拍卖会隔天,他一早就和顾风曜出去查找,根据老师的图纸,他们找到了一个叫王生的人,对方平平无奇,似乎并没什么奇怪之处,直到顾风曜查找他的资料,他曾经蹲过监狱,因为酒驾撞死了人。 没找到他撞死之人的身份,只有模煳的三言两语,据说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 因为是酒驾属于过失伤人,王生也没有肇事逃逸,或许因为那对夫妻死的惨,所以判了他五年,后来王生出狱,搬离了原来的地方,他一直嗜酒好赌,渐渐成了街上臭名远扬的混子。 顾千欢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大片烟花炸开,在他脑海里轰鸣。 老师在图纸上做了标记,告诉他这个人是关键的一环,顾千欢觉得自己已经隐隐触及到什么,可他头痛欲裂。 之后,他们找上了王生。对方一见他便吓疯了,嘴里呢喃着:「别找我……别找我……」 王生又屁滚尿流地往外跑,所以今天註定他们无功而返。 顾千欢跟顾风曜要来了王生的所有资料,十二年前……当天看见这句话时,所有堵塞的思绪瞬间畅通,可他宁愿不知道。 深吸一口气,顾千欢挣开他的手,勐地冲进画室,关上门之后,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沿着门板往下滑。 一层层黏腻的冷汗争先恐后地爬出毛孔,他看前方。 顾风曜在原地,他攥紧手指,压抑不住的渴望,那双深邃的眼,此时如墨般深黑,一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清楚知道,自己失态了。 顾风曜打开冰箱门,捡出几个鸡蛋,他手艺不行,唯一会的就是煮个粥,最近新学了烘蛋羹,滑嫩的蛋羹不见丝毫蜂窝小眼,软嫩如豆腐脑,切开也是细嫩一块,点上香油,便会有扑鼻的香味。 画室里,一切都井然有序。 镶嵌的巨大落地窗映出窗外墨蓝色的天空,他在这里,俯瞰一片璀璨的城市夜景,斑斓闪烁的灯光,宛如星河散落的星辰。 渺小又动人。 前些天支起的画架异常醒目,散落这堆放的管状颜料,调色盘太干净了,从来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顾千欢俯下身,抓起一根画笔,他面前说空白画布,如同抹平五官的平整人脸,他舒缓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旋即,感知到扯起的唇角,那抹笑凝固在唇弯。 为什么要笑? 顾千欢反问自己,茫然的眼满是不解,为什么要笑呢?他给自己戴上面具,可时间久了才发现,这面具已经和脸长在一起,再也也无法摘下。 没有感受到痛苦,有的只是一阵一阵窒息般的压抑,顾千欢颓然地躺在在软垫上,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拿着画笔,仿佛有无数条蛇勒紧身体,无数看不清的蝼蚁吞噬他的皮肉…… 害怕吗?早就麻木了。 不能释放的情绪压在心底,他拿着笔桿,一下一下戳上手腕,冷白的皮肤捣出一颗颗红点,可见用力极深,像是要将它捣烂。 好舒服。 痛感转化为畅快,压抑情绪如山洪爆发,他越来越大力,似乎要将血肉戳穿。 朦胧中,顾千欢的目光落在一侧未开封的包装上,那样大小的塑封,应该是《虹心》。 他走过去拆开包装。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58章 密封的外壳被美工刀划开,露出里面一层纸质包装,接着才是最柔软的海绵内垫,顾千欢屏住唿吸,一层层剥开,大开幅的《虹心》彻底暴露在眼前,他红了眼眶,用力眨了眨眼。 是爸爸的画,他送他的生日礼物。 顾千欢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他的生日礼物,那天之后,他被那些人抓住,用以威胁勒索他的父母。 他看着画作,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的笔触和色调,他已经长大,也能看出作画人在笔端倾注了多少爱意和欢喜,才会有这么温柔的笔触,软如春水,微风拂面。 第108页 他的目光落在中心的男孩儿身上,洒落的七彩虹光,和他不一样,爸爸专精油画薄涂,他的画,有如油画的质感,也有水彩般的通透,蓦地,顾千欢愣住了。 客厅,顾风曜放回盖子,听见门铃响了,他打开门,年轻小哥吓了一跳,才说:「请问是顾千欢顾先生吗?」 顾风曜摇头:「我不是,他在屋子里,是有什么事吗?」 小哥看起来有点着急,递给他一根笔:「我是楼下快递单的员工,现在有急事,不能耽搁,你先帮他签上名,有事可以来楼下找我。」 顾风曜签了单子,借过一个黑色塑胶袋,里面似乎是一个纸盒子,不大不小。 他拿着东西往顾千欢画室去,不止因为快递,他看了眼挂在客厅的挂钟,这个时间,该吃饭了。 他在门口踯躅一番,才敲了敲门,尽管房门是虚掩的,可顾风曜一向尊重青年,他在外面柔声说:「欢欢,你还在画吗?该吃饭了。」 没有一丝回应,画室温度极低,阴冷得如同一座巨大的冰窖,没有丝毫人气,只有男人的声音迴荡,静得有些死寂。 顾风曜又问了声,一切石沉大海。 他眼皮勐跳,有什么不详的预感在心底滋生,不再犹豫,他一把推开门——落地窗揉碎了城市的霓虹,黯然的室内披洒浅银色光,照出半跪在窗前的青年。 他背对着顾风曜,身上覆着一层浅色光亮,光影勾出他清瘦的身形,像是雕塑般凝固在那里,四周却是一片狼藉。 顾风曜一进去便发觉,这里冷意逼人,刺骨寒意迎面而来,丝丝缕缕,绵绵密密地钻进骨子里。 「欢欢,为什么不说话?」他快步走近,越近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锈腥味,像是——血! 顾千欢恰在此时扭头,他手里的美工刀第一时间闪出寒芒,反射的冷光灼烧他的眼,青年面无表情地仰望他,一字一顿:「画是假的。」 他跟前,装裱好的油画被他划成碎片,清新的色调上洇染一大片氧化后的暗红,触目惊心地惨烈,不断有鲜血从他持刀的手腕流下,划开的手臂上伤疤纵横交错。 顾千欢像是屏蔽了痛觉一般,随着血液流出身体的还有阴郁的情绪,此时通通释放,染血的手攥握刀柄,他划烂画作的动作,宛如搏命。 顾风曜只看一眼,整个人魂飞天外。 他抱起青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将之甩得远远的,他摸上他的脸颊,冷意缠上指尖,才知道他整个人都冷如冰雕,和血一起流失的还有他的生命。 顾风曜揪着心,拿出医药箱给他包扎,同时拨打急救电话,在医生没来之前,他自己给欢欢进行简易处理。 垃圾桶里,血红的酒精棉堆成小山,浑身浴血的顾千欢垂眸看着他,氧化后的斑斑点点印在他棉质白色t恤上,顾风曜与他视线相撞,他浑身一震,那双眼毫无生机,没有焦距地看着他,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顾风曜夹着酒精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整个过程,他没有听见青年发出任何声音,一颗心越来凉,仿佛破开一个大洞,掏出最后一点热气。 一卷一卷的纱布缠上伤口,又被血色洇湿,顾风曜目光落在青年侧脸上:「欢欢,你疼不疼?」 「欢欢,你要喝点蜂蜜水吗?」他语无伦次,不知道怎么说,不知何时嗓音沙哑:「欢欢,你别不说话,欢欢,你看看我?」 这是顾风曜所预料到的最差的反应,欢欢毫无反应,欢欢拒绝与外界接触,出现抑郁性木僵状态,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脑中灵光一闪,画,那幅画! 他压抑满腔慌乱,克制地说道道:「欢欢,你之前在做什么,什么画是假的?」 话音未落,顾千欢那双浅色瞳仁,迟钝且慢吞吞地转动起来,下一秒,他攥住顾风曜衣襟:「画是假的啊,画是假的。」 被骗了,《虹心》不是爸爸的画。 他根本……找不到爸爸的《虹心》,突如其来的情绪彻底压垮他。 顾千欢没说完,丢开手倒在沙发上。 好累啊。 其实,这段时间顾千欢状态一直不怎么好,他看起来好多了,只是因为他将情绪压在心底,看起来和常人别无二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其实根本感受不到那些事的情绪,反而越压抑,病就越严重,一旦反弹起来,汹涌的情绪就能将他碾碎。 而《虹心》是摧毁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千欢张了张嘴,懒倦地闭上眼。 好难受啊,可他连说话都觉得好累,倦怠地提不起一丝情绪,他没法说出来,也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像是陷入沼泽里,任由泥浆慢慢吞噬全身。 就这样吧。 顾风曜全身僵硬,喉头哽着声音,他俯身抱起青年:「欢欢,别睡,你只是生病了,你会好起来的。」 很快,门外响起敲门声,他打开门,顾千欢被送往医院,顾千欢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几欲呕吐。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时而是欢欢青年浑身是血的样子,时而是他倒在沙发上,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唯一的头绪是那幅毁掉的画。 欢欢说它是假的。 如果、如果不是那幅假画,他不会这样,他不会这样,顾风曜宁愿自残的人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欢欢,那些伤口,他要下多大的力气,才会弄成这样? 第109页 转眼便是三天后,顾千欢病情稳定,他躺在床上,问诊的医生退出病房,门外是早就等候已久的顾风曜,他身上气质愈发沉稳静默,片刻后,他才问道:「李医生,欢欢现在怎么样?」 对方是他请来的心理医生,国际着名的那种。他不明白,欢欢的病,明明他有好好呵护,明明他已经开始好转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听见他这么说,李医生顿了顿:「之前你说病人属于已经确诊的中度抑郁症,但是经过观察后我发现,他的抑郁症在朝重度发展。」 顾风曜神色一滞:「不可能,欢欢之前还是好好的?」 医生看向他:「他是不是断药了又或者你没进行心理干预?至于你说的好转迹象,医学上有种病叫微笑型抑郁症,我曾经经手过一例,我问病人心理的时候,他笑着告诉我:『没什么,我只想死啊。』」 「有些人就是这样,或许是逃避,或许是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他们会压抑情绪,但是这种压抑其实是在餵养,压抑过度会像弹簧一样,要么崩断要么反弹。」 顾风曜沉默地低下头,他怎么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消化完一番话后,走进病房。 * 没多久,在顾千欢的强烈要求下,他出院了,他开始三天一次的心理干预,此刻,欢欢的疗程还没结束,顾风曜在干预室外面等候,他默默等着,惹得其他科室小护士偷偷地看,因为这对长相俊美气质般配的男生,整个走廊的人流量陡增。 几个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讨论,语气又激动又兴奋,这样的美色简直是犯规!直接破了次元壁。 顾风曜不知道,他随意扫了眼,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找到了吗?」 那头手下听见这声音就是一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顾风曜拧眉,声音危险起来:「说清楚。」 手下一激灵:「对不起顾总,没找到。」 「不论市面上还是私底下,有关《虹心》的消息,只有这次的雾城拍卖会,您让我找,我真找不到,但是我有其他发现!」手下不敢邀功只想让他饶过自己这一回:「《虹心》画作作者顾明声有妻有子,后来孩子失踪,他们夫妻俩几经辗转来到雾城,之后死于车祸,除了《虹心》是他为了庆祝儿子所画的生日礼物,他还有其他画作……」 顾风曜打断他的话,指尖捏紧手机,他嗓子紧绷,一度说不出话:「你说,它是顾明声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 「是啊,除了这幅画,我手里有其他画的消息,虽然不如这副有意义……」 他接下来说什么,顾风曜已经听不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生日礼物,竟然是生日礼物,一切说不通都有了解释,那是欢欢的生日礼物,他发现是假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顾风曜心头一窒,他不敢想像。 他喑哑着嗓子,一口否决了手下的建议,问起另一个问题:「欢、咳,顾明声的妻子是谁?」 不多时,顾千欢从房间出来,因为刚做完心理干预,他神色带着几分轻快,一眼瞥见走廊长凳上的男人,他抿起嫣红的嘴唇,才说:「我们回去。」 顾风曜轻轻一笑,故作神秘道:「欢欢,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牵起他的手,顾千欢垂下眸子,收敛眼底的情绪。 与此同时,雾城中心区最大的清野音乐行,叶舒晨陪着「朋友」闲逛,他的手从来都是画画的,至于音乐,从来都是一窍不通。 因此格外煎熬。 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 叶舒晨早已不是先前镜城的叶家少爷,因为那件事,他被叶家以成年为由发配到了雾城,美其名曰让他在国内学习文化课,可明眼人谁不知道,他是被叶家赶出来了。 而且只得到一百万的补偿。 叶舒晨现在的朋友,是雾城本地的豪门少爷,明面上说是朋友,其实他就是对方的小跟班,这位少爷喜欢玩儿音乐,清野是雾城最大的乐器行,只有它能满足这位少爷的需求。 富丽堂皇的大厅,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甚至顾不上招待客人,而这情况从十几分钟前便开始了。 叶舒晨不解,倒是少爷笑出了声,笃定道:「肯定是有贵客要来了,看那副殷勤的样子……」 他说着也不准备走了,叶舒晨自然要跟着,听着这位拿起吉他,拨弹两下,他还不得不恭维:「少爷,您这曲子弹得真好!」 对方哼笑一声:「是吉他好,这把几十万吧,我小半个月的零花钱。」 叶舒晨一愣,他跟着对方也有一段时间,还是会被他偶尔的话炫一脸,他傍身的一百万,其实就是人家一个月的零花钱,或许还不够。 叶舒晨酸得不行,正努力调整情绪,门口传来喧譁声,他不由自主地朝那边看去。 打扮齐整的店员分成两列,恭敬地弯腰,场面如摩西分海,一面异口同声地说:「欢迎光临!」 这么大阵仗,又是什么土豪? 待看实了来人,叶舒晨脑子里那根弦勐地崩断,嘲讽思绪戛然而止,他惊骇欲绝地看着店员簇拥着的客人,一黑一白,气质卓然,最震惊的是对方的脸——顾风曜!顾千欢! 手指不由自主蜷缩起来,又怕又妒。 此时的大厅里,顾风曜陪着顾千欢,因为有十几双眼睛看着,顾风曜没有牵手,只是虚虚领着他的青年,走过管乐区。 第110页 他们来到弦乐区。 顾千欢似有所悟,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十二点啦 谢谢收藏本书的小可爱,挨个亲亲^3^~ 第59章 顾风曜指着圆台上,屋内一束光照在其上,黑色钢琴琴身光华流转,是一种奢华又内敛的低调,如同优雅神秘的美人。 男人声音响起:「欢欢,喜欢吗?k大师设计的钢琴,听说秦女士也定制过一架。」 顾千欢抓紧袖口,他扭头看向顾风曜:「你——」 他想说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定制过钢琴,旋即,又反应过来,扫向身姿挺拔的男人,他垂下眼帘,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他会不知道? 顾风曜已经打开琴盖,黑白排列的琴键呈现出一种奶油融化的润泽,款式崭新无比,一看便很美丽。 它的价格也很美丽,五千八百万,是清野乐器行的镇店之宝。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手指抚过一排琴键,发出悦耳动听的琴音,他在琴凳上坐下,指尖按在琴键上,一串乐音从指下流淌而出。 只是一瞬,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店长此时乐得合不拢嘴,又快乐又烦恼,诶呀,真是甜蜜的负担,镇店之宝卖出去了,新的镇店之宝该怎么搞? 视线拉回不远处,与圆形琴台距离十几米处,叶舒晨死死盯紧端坐在钢琴前的男生,怎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他震惊又不可置信,他们都是替身啊。 顾风曜这个凉薄的男人怎么会陪他,直到此刻,叶舒晨仍不承认,他画技是比不过顾千欢,可论男人,他们都是顾风曜的替身!谁也不比谁高贵。 一侧传来一声惊唿,他看着自己作陪的土豪少爷满脸惊喜:「blindsight!」 「天,我运气是不是太好了,要不要去买张彩票,竟然在这里遇见了blindsight,我要死了!太棒了!」 叶舒晨懵了:「你说他是谁?」 少爷白他一眼:「blindsight啊,啊我忘了,你没参加他在镜城的个人画展,台上坐在钢琴前的那个男生,就是blindsight。」 叶舒晨脸色惨白,只觉得讽刺,这是什么世道,顾千欢竟然是blindsight,他曾经深深嫉妒又羡慕的那个人,压抑的嫉妒浮在眼底,为什么他就那么好运?! 太不公平了! 少爷看他一脸狰狞,不由远离几步,随即搬了张凳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开始期待起来。 顾千欢不知道台下还有自己的小粉丝,他试着弹奏几声,确定音调精准,才将双手搭在琴键上,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是天生练琴的好苗子,顾千欢摩挲一瞬,指腹下一片光滑。 他要弹的是《胡桃夹子》。 就算是许久未练,这首曲子他也绝不生疏,仿佛已经镌刻在基因链里,随着琴键起伏,动听的曲子如流水般淌出,在宽阔的大厅盘旋,不少人停下动作,下意识寻找声音来源。 顾风曜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之前他与顾千欢几乎是并肩而立,后来欢欢坐下,他在边上守着,两人一站一坐,竟然有种莫名的和谐。 欢快的琴音荡漾在大厅里,顾风曜却勐地垂眸,他的视线追随青年指尖,那一丝丝细微的颤抖被他察觉,顾风曜眉头轻拢,在长凳一侧坐下。 顾千欢没有听见声响,但他嗅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凛冽的带着寒冬的冷意,使人精神一振。 他抿紧嘴唇,正弹上着最欢快活泼的一段调子,可手腕的伤口开始撕裂,泛起痛楚,时不时的抽痛,叫他手指僵硬。 不要断。 他固执地想着,指尖重重按上黑键,欢快的曲子如同不停跳舞的姑娘,不停地鞭挞他,他越是想抓紧,越像手心的沙砾,不停流失。 忽地,又是一阵琴音。 顾风曜按在琴键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没人发现,这首曲子的弹奏者已经换了一个人,四手联弹的画面,修长的手掌和略小一圈的手在琴键上交错弹奏。 顾千欢愣怔一瞬,蓦地抬头,正撞上顾风曜温和的视线,对方温声安抚,滚烫的气息灼烫他的耳根,沁出一片胭脂色的红:「欢欢,我们一起。」 顾风曜眉眼溢出几分愉悦,他和欢欢第一次四手联弹,竟然配合如此默契,欢快的琴音如溪水奔流不可逆回。 顾千欢听见这句话愣怔一瞬,他低声呢喃:「不是。」 不是第一次。 顾千欢望着手腕残红的玫瑰,有些出神,怎么会是第一次呢,他早就忘了吧,那么久远的记忆。 他遗传了父亲的绘画天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母亲这边,看起来一切都是顶配,但他确确实实是个五音不全的人,最简单的小星星都学得磕磕绊绊,后来母亲终于放弃,他也放弃了。 直到遇上他。 到现在顾千欢仍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胡桃夹子》是顾风曜教给他的。 从五线谱的背记,一个琴键一个琴键的摸索,大概耗光了他所有心力,时至今日,他唯一,仅会的钢琴曲就是《胡桃夹子》。 多少日夜,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默背,练琴练到吐,从磕磕绊绊到他闭上眼睛也能弹出来,这一切都是他带给自己的。 现在,那个人先忘了。 他永远不会告诉他,永远。 最后,这架价值五千八百万的钢琴被顾风曜买下,因为钢琴是个大件,店里也怕磕着碰着,便约好明天去送。 第111页 俩人走后店员们开启交谈模式,言辞间满是艷羡,没人察觉一侧的大提琴后方,有一个人正鬼鬼祟祟地偷听。 听到五千八百万的价格时,叶舒晨惊得瞪大了眼,巨额财富,就是叶家也不见得能一下子拿出来,他错过了什么?他错过了什么?! 叶舒晨抠着掌心,心痛到无法唿吸,想到他曾经对这五千八百万唾手可得,他就要疯了。 顾千欢,顾千欢,顾千欢…… 他在心里默念,嫉妒得熬红了眼,少爷见到他还吓了一跳,他背着吉他招唿叶舒晨:「我买好了你走不走?」 叶舒晨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转瞬间多云转晴,变脸速度看得旁人一愣。 叶舒晨按耐下情绪:「我马上就走。」 * 他们逛完乐器行之后天色已经昏暗,炫彩的华灯为雾城披上了一层现代外衣,这座歷史悠久的城市也显得活泼几分。 晚饭在顾风曜定下的私房菜食肆,不提古香古色的环境,菜品是雾城口味,清淡滋补,正适合修养期不能吃浓油赤酱的顾千欢。 他们出来时路过水榭,长廊漂亮且精緻,底下幽深的湖面波光粼粼,倒映出几道水痕,顾千欢无意扫了眼。 「哗啦」一声,一尾全身金光灿灿的大鱼破水而出,一跃而起,正对上顾千欢的目光,旁人没反应的时候,它已经「哗啦」一声跳下去。 溅碎的水珠撞在廊柱上,青石板上一片水渍,顾千欢身上更是不可避免地沾了点,顾风曜心念电转,他脱下外套披在青年身上:「是好事儿,听说这家有条龙鱼王,我们欢欢魅力真大,连鱼都喜欢。」 顾千欢瞪他一眼,没说话。 刚打开家门,小梨花喵喵娇滴滴地叫着凑过来,像是在说:死哪去啦~你这个没良心的铲屎官~ 它跑得急,大长腿眨眼间蹭过来,蹭了几下觉得气味不对,仰头一看,是那个臭臭的男人! 喵呜一声吓一跳,小梨花直接蹭地一下跳上柜子顶,看见后面姗姗来迟的顾千欢,一声比一声委屈地诉苦。 顾千欢朝它招了招手,小梨花蹭蹭蹭跑过来,顾风曜看得眼热,一边熟练地加水:「这几天都是我餵它,小没良心。」 顾千欢乜他一眼,手指挠着小猫下颌,唿噜唿噜的帝王引擎又开始工作啦。 * 午后三点,街心一家咖啡馆,环境清幽,客人稀少。 里面的卡座里,顾风曜看向对面男生,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叶舒晨抿了口咖啡,慢悠悠地点评说:「这家的蓝山不错,你可以试试。」 顾风曜:「我只喝茶。」 叶舒晨胀红了脸,还想再说什么,看清他眼底的不耐,顿时惊了一瞬。 他能把顾风曜约出来就是使了手段,买通送钢琴的员工,运气好又赶上顾风曜在家,才敢跟他说话,告诉他自己知道顾千欢之前的事,把人约出来。 叶舒晨心慌意乱,学着秦西西鹤谨叫他:「顾哥。」 一声下去,顾风曜冷眼看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叶舒晨心里咯噔一跳:「别走别走,我告诉你顾千欢的事。」 他攥着杯子,调整唿吸后,直接扔出勐料:「你知道吗?顾千欢他早就被人玩儿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 五十九章了,进度过半,加油! 第60章 晚上。 顾千欢正在倒猫粮,小梨花在他脚边蹲着,干硬的猫粮倒在瓷盆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小梨花目不转睛地看着,时不时舔舔爪垫,琉璃般的眼珠子没有一刻离开猫盆,尾巴却像是另一种生物,时不时缠上顾千欢脚踝。 痒。 顾千欢低头去看它,对方无辜眨眼:是不是觉得我小猫猫,超级可爱喵~ 蓦地声音一滞,小梨花蹭地竖起耳朵,警惕地看往后方,顾千欢来不及反应,手里的猫粮袋子被男人自然接住。 「欢欢,我来吧,你先去沙发休息。」顾风曜说着,续上猫粮,小梨花踮着jiojio观望他,顾千欢发现,他出去一趟,看起来狼狈不少,眼睛都红了一圈。 他点点头,才发现电视已经被男人打开,放着动画片,他窝在沙发上看,还挺……热血。 角落里,顾风曜俯身倒猫粮,目光却出神地看着猫盆,不停迴荡着之前的事,只一句话便叫他溃不成军。 他的手指紧了紧,几颗猫粮洒到外面来,惹来小梨花一阵「抱怨」。 他看着猫咪,余光落在沙发上,青年漂亮的侧脸染上点点光晕,似乎正看到精彩桥段,唇角微抿,顾风曜心头一紧,忍不住回想之前的事。 下午,他见到了不速之客叶舒晨。 对方自信地告诉他,手里握着与有关顾千欢的消息,他们在咖啡厅见面,实际上,对于叶舒晨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的,赴约也是为了收拾他。 之前的事没让他长记性,下手还是太轻。 就在他斟酌之时,叶舒晨突然告诉他,欢欢被人欺负过。 顾风曜手下一顿,他闭上眼,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叶舒晨说这话时是什么样子呢? 他眼里虚假的惊讶和丑恶的同情让人噁心,作呕的话响起:「你应该知道吧,顾千欢是孤儿院出身,其实,我在被叶家收养前,和他在同一家孤儿院。」他刻意停顿,才道:「顾千欢在孤儿院,很有能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和孤儿院的管理人员,有些不清不楚。」 第112页 叶舒晨说着脸上露出微妙的神情:「他那时候才八九岁吧,靠着那张漂亮的脸,笼络了一大群人……」 接下来的话顾风曜再也听不下去,他不相信,然而叶舒晨准备齐全,甚至拿出了一张泛黄照片,他胸有成竹道:「看,这是我和他同院时拍下的照片。」 泛黄的相片上,几十人的合照,唯有顾千欢醒目耀眼到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比他想像中还要漂亮精緻。 蓦地,一只爪子拍上他膝盖。 顾风曜抬眸去看,小梨花又拍了拍,它要气死了,这人倒完一动不动,叫猫猫怎么吃饭呀! 顾风曜移开身体,八-九岁,他那时应该比顾琛还小……这一瞬间,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关窍,僵立原地。 他才八-九岁,八-九岁……他的欢欢又有这样一副明艷的容貌,无依无靠,在满是陌生人的孤儿院里,一个漂亮的孩子会遭受什么? 顾风曜唿吸艰难,沉重的压迫感逼得他头晕目眩,一层凉意爬上后背,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因为人性就是如此,可现在,他像是自欺欺人般,不敢再想下去,不要再想下去了。 可他控制不住。 连日来的愉悦在此刻骤然烟消云散,仿佛空中楼阁,美好表象下蛰伏着恐怖危机,有那么一瞬间,顾风曜想要一刀杀死自己,他沉浸在喘不过气的幻想中,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顾千欢在他跟前站定,他穿着棉质白t恤,露出一双白皙漂亮的手臂,只是内侧,隐隐露出残红痕迹,刺伤他。 顾风曜觉得灯光照在他身上,无端酿出几分温柔,他问:「你在想什么,傻站半天?」 顾风曜愣怔看他,一时失声。 顾千欢踢了踢他的小腿,力道轻轻的,顶多算是提醒,他说:「饭我做好了,你去厨房端出来。」 因为顾千欢的伤,菜色都是偏清淡的,白灼菜心,龙井虾仁,清蒸鱼,还有二人份的烘蛋羹,顾风曜来来回回端了几次,他吃饭的时候,顾千欢似有若无都观察他,总觉得晚上回家后,他好像沉默不少。 顾千欢微微蹙眉,什么都没说。 他做饭,向来默认是顾风曜洗碗,趁着对方洗碗的空档,顾千欢才想起茶几下摆放的快递,还没拆封,上面收件人写着自己的名字,寄件人是个陌生号码,然而那名字,他勐地顿住。 ——郑。 ——会是老师吗? 他不知道,裁开盒子,里面是一本书,看清后顾千欢瞳孔勐缩,这是一本泛黄的旧书,不知道被人翻看多少遍,纸页留下深深的摺痕。 顾风曜端着果盘过来,见他痴愣地看着眼前的书,一侧是裁开的包装盒,他放下果盘:「那天送来的是书?」 顾千欢张了张嘴:「老师的书,我在他家里见过。」 《哈姆雷特》。 为什么要给他快递这个,老师有什么意思吗?他翻开书页,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旧书,没有字迹,没有提示,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顾千欢又翻了一遍,他试图找到一点线索,一无所获。 顾风曜看着他这副颓唐的样子,指尖动了动,他安慰青年:「这书肯定很重要,不然郑老师早就交给你了,而不是这个时候,我们追溯源头,郑老师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他说着给寄件人打电话,然而,电话根本打不通。 线索在此中断。 顾千欢竭力去想,线索若隐若现,只要他想通关窍,一切都会清晰。可是,他垂下眼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师的意思。」 他缓缓俯下身,仿佛倾塌一般,顾风曜拧紧眉头,轻抚他的嵴背,柔声安抚:「欢欢,想不通就不要再想,郑老师留下的线索很多,你忘了,小蓝山,王生,那间房子,很多线索,不单单只有这一本书。」 他说了很多,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青年,顾千欢一一记在心底,包括郑中胥临死前转帐的大额转帐。 他看着顾风曜,眸光闪烁, * 深夜,顾千欢打开手机,他的物慾很低,常用的不过几个软体,晚上睡不着时,喜欢清理手机,文件夹,图片,简讯……每当他粉碎删除时,有种莫名的快-感。 就在这时,信息栏一条消息吸引他的注意力。忽略一列运营商问候,顾千欢的目光落在最底层,一个多月前的消息,显示他的帐户收到一笔大额匿名转帐,顾千欢鬼使神差地想起顾风曜的话。 顾千欢攥紧手机,神色在灯光下复杂难辨,是老师,为什么要给他转帐,他想起老师的遗书,补偿吗? 顾千欢眸子暗沉,指尖在屏幕上电动。 与此同时,雾城所在的青少年儿童心里基金会收到一笔款项,深夜没人上班自然也无人知道,直到第二天,工作人员打开后台,照常记录款项。 接着,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打款字数后面的九个零,数十亿的捐款,真不是她眼花?! 她数了十几次,终于确定,就是几十亿!这消息在短时间内逐层上报,连媒体都有所耳闻,不过他们不知道捐款的具体数额,兴致缺缺,只有李默,从基金会组建的那天,他就一直在关注。 当他知道具体款项时,简直是震惊至极。 只是捐赠者是匿名捐赠,很明显是不想让外界知道,基金会拒绝提供他的消息,且,似乎有更深层的意思。 第113页 李默沉默片刻,自己查了起来。 冥冥中他有一种直觉,这个人他认识,他应该认识。说到这便不得不提起基金会的创立,雾城的青少年儿童心理基金会并不是官方组织,而是由私人开办,所有人都没见过老闆。 当初众人惊讶于基金会的创立时,只有李默发觉,他的创立时间,是济慈孤儿院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年,一模一样的日期。 他想起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孩子,那他成为记者的第二年,因为胆大心细,完成好几个案子后,他在电视台声名鹊起,直到他遇见那个孩子。 同伴突然出声,扯回他的思绪:「老李,快来,我好像定位到了。」 说话的是李默朋友,主业超市小老闆,副业,黑客。 老闆将红圈范围放大,最后锁定在一个区域,拉开后他看见标註,禁不住连连惊嘆:「怪不得这么大手笔,竟然是雾城有名的御景苑,能在这里住的都是大老闆,几十亿应该也是洒洒水啦。」老闆在东城打过工,一激动就会带上东城腔调。 李默摇头,他不信,这些年他跑过无数地方,阅歷堪称丰富,相较价值成百上千亿的公司,几十亿确实不算多,可那些都是不动产,真正可以调出的流动资金,能一口气拿出几十亿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做公益,白白把钱送出去。 李默:「老张,能不能再详细一点,我有急事。」 老张脸皱成了菊花:「你这要求也太难啦,我就试试,不能保证。」 李默点头:「试试就行,找不到就算了。」 老张这人最不能激,听见这话当即撸袖子:「嘿,我还就给你找到了!」 * 两天后,顾千欢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小梨花的猫粮吃完了,他准备下楼去买一些,还有猫条猫罐头之类的小零食也需要补充点了。 临出门时,小梨花在他腿边蹭了蹭,黏黏煳煳,顾千欢认真对它说:「小梨花,你是个大猫了,要稳重知道吗?」 小梨花眯起猫眼:喵喵喵? 人家是个小猫猫听不懂人话喵~ 顾千欢点点它的小脑壳:「装傻。」 他刚走不久,顾风曜就回来了。 他回家先喊「欢欢」,手里拎着纸袋,唇角微翘,后来没人回应,男人脸上的笑一瞬收敛,一扇扇门被打开,他脸上的表情从愉悦变成惊慌,大脑飞快掠过这段时间青年的状态,顾风曜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不可能,欢欢不可能离开的。 可无论他怎么找,始终没看见顾千欢。顾风曜给青年打电话,纸袋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起,等待中,他攥出一手心湿粘的汗,电话那头一直无人接听。 顾风曜沉默伫立,浓重阴影压覆他的脸,只余一双深黑的眼,若无边暗夜。 顾千欢根本不知道,他最近失眠很严重,一点点小动静都会睡不着觉,所以手机是开着静音模式的。 他在小区门口招了辆车:「师傅,去爱嘉宠物医院。」 小区一侧临时停车位上,黑色轿车发动,紧跟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二更十二点,谢谢收藏的小可爱,我会继续努力哒!么么么么~ 第61章 爱嘉宠物医院。 顾千欢用电子地图搜索了才知道,爱嘉是连锁店,不止镜城,在雾城也有分店,因为之前就是在爱嘉买东西,所以顾千欢习惯了去爱嘉。 他买了几袋猫粮,十几条猫条,还有几听小猫罐头,小梨花越长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这些足够它吃一段时间了。 顾千欢拿手机付款时才发现,页面上几十个未接来电,他眉头轻蹙,一眼认出是顾风曜的电话。 顾千欢划开页面,对收银员说道:「抱歉,我有事东西先放着,稍等一会儿。」 店员笑着点头,表示不碍事。 实则,心里激动得嗷嗷叫,好帅好好看! 不少店员都在暗搓搓地偷看顾千欢,实在是人太帅了!!恨不得化身尖叫鸡,气质也好,就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叫不少人退缩起来。 因此,当顾千欢和收银员对话的时候,周围一众小姐妹看着都快羡慕哭了,从来没觉得梅梅的收银员这么这么棒! 顾千欢不知道这些暗地里的小心思,回拨电话,几乎是下一秒,电话就接通了,男人喑哑的声音传出,有些失真:「欢欢,你在哪?」 顾千欢抿紧嘴唇,缓了缓:「给我打那么多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顾风曜静默一瞬,在沙发上坐下,他单手捂住眼睛,寂静的室内只有男人的嗓音在淡淡迴荡:「欢欢,你在哪儿?告诉我。」 顾千欢有些无奈:「你没看见吗?我在冰箱贴上压了张便利条,小梨花的猫粮吃完了,我去爱嘉宠物医院买东西去了。」 顾千欢完全没注意,或者说不想注意,顾风曜说话时,语气很不对劲儿,阴郁得好像压抑着满腔情绪。 他和顾风曜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用手机支付。 电话那头,顾风曜听着电话的盲音,像是迟缓的机器人,脚步混沌地往冰箱去,他看见醒目的白色便利条,上面的字迹清晰无比。 他把纸条拿在手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走,欢欢没走。 一颗心从天堂到地狱再从地狱到天堂,顾风曜浸出了一身的汗,又因为神经长时间紧绷,竟然有些晕眩。 第114页 但他一刻也不曾停留,直接离开屋子,赶往爱嘉。 * 「结帐。」顾千欢付完帐,正要离开,蓦地听见一道声音,他下意识望向身后的男人。 对方穿着菸灰色外套,两鬓斑白,脸上带着和蔼的笑,一些细微的皱纹便浮现在那张周正的脸上。 这个人,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再见他时,以前的记忆全数涌来,顾千欢用尽全力,压抑住翻涌的气血,他默不作声地转身,准备离开。 可能,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李默跟了上来:「你还记得我吗?」 顾千欢脚步一滞,故作镇定地看向他,浅色眸子梭巡片刻,「你是——」 李默愣了下,带着细纹的眼微微弯起,一派和气地说:「是我唐突了,我是李默,雾城电视台的记者,十二年前那件事还记得吗?济慈孤儿院……」 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用再多说,顾千欢眼神闪了闪:「是你。」 他沉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有事吗?」 李默笑了笑:「是有一件事,关于基金会的,你放心,没有人派我调查,我只是有些疑问,基金会的捐款人是你吗?」 顾千欢没回答,拧紧眉头看着他:「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里面聊。」 他们站在宠物医院的大门,里里外外满是客人,人多口杂,也容易碍事。 李默点头,跟着他往里走,他们在一处寂静的货架边停下,顾千欢的目光早不复方才的温和,有些锐利地盯着他:「你的目的是什么?」 李默一愣,眼前人和当初的小男孩儿彻底重合,他苦笑一声:「我只是好奇,没有其他的想法,而且,看你现在的样子,是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你知道吗?当初那些人,除了你之外,都死了。」 李默垂头,这是他的执念,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做好事,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当初济慈孤儿院的丑闻被曝光,他以为是一件大好事,罪魁祸首被惩处,那些无辜的孩子们被救出来,隐姓埋名被领养或是被转移到其他孤儿院。但是没多久,噩耗传来,受害的孩子里,除了被领养人带走的顾千欢,其余人都受不了,选择了自杀。 他们甚至没成年,却已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恶意。警方再保密,也无法从根本上遮掩他们的异常,李默就这样,一个一个看着生命凋亡。 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自请调离,很久后才重新回到雾城。 现在,他看着顾千欢,极其小心翼翼,这是最后一个,也是他为什么那么肯定是顾千欢的原因,因为他是唯一的倖存者啊。 货架的另一边,顾风曜滞在原地,他听见了死字,除了欢欢,所有人都死了。欢欢经歷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说他是唯一的倖存者? 顾风曜心悸不止,转瞬间沁出一身冷汗。 回归主题,李默不愿给他造成太大的负担,只是简略一提,见顾千欢现在好好的,心里略感安慰,这些年他一直走不出当初的阴影。 顾千欢一眼看穿他的念头:「你在自责?」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诧,听到那些孩子的死讯,也只是略略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情绪:「你自责什么呢,那根本和你无关,是我们病了,我们的心病了。」 李默惊异地看着他,顾千欢不闪不躲,似乎又回到当初一般,他说:「我们揭穿前已经做好了选择,你知道吗,我们为什么不要命地引你来,因为那时候的我们都已经没什么生存意志了。」 顾千欢忽然有些头痛,又看见一层又一层的浓墨般的黑暗,那么厚重,遮天蔽日。 像他勉强恢復正常之前,熬过的漫长无光的黑暗岁月。 这座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都有病,他们的心都生病了。但在十二年前,是连心理学都不为大众知晓的学科,他们的心病根本没人发现,总有人以为身体健康就行了,可心病了才是真正的绝望。 为什么会自杀,因为绝望太深,他们已经和世界隔离开,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孤魂。 顾千欢说完垂眸,李默沉默无言,竟然是这样的原因,他望向顾千欢:「那你呢?」 顾千欢愣了一瞬:「我啊。」 他什么都没说,李默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从一侧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顾千欢面前,直接将他们两个隔绝开。 李默看清对方的脸,心头一窒,吓到了。 顾风曜,顾氏科技掌舵人,现在满雾城权贵富商都想结交的对象。 他眼前的顾风曜娴熟地接过青年手里塑胶袋,姿态平易近人:「欢欢,我帮你拎着。」 有那么一瞬间,李默觉得他可能是,眼瞎了,认错人了。 背后惊起一阵凉意,李默抬头正对上顾风曜的目光,瞬间福至心灵,他立刻离开,来时沉重,走的时候却像是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 顾风曜徐徐收回视线,被顾千欢乜了一眼,不想再耽搁,他说:「我们回去。」 「好。」 * 事后,顾风曜吩咐手下调查李默、叶舒晨的个人资料,重点调查两人的生平经歷。 等待的时间里,顾千欢去洗脸,面对着镜子里的男生,他勾唇笑了起来,他骗了李默。 大概是三分真七分假。 孤儿院的孩子因为长期迫害,确实产生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他们确实早就想好了自杀的准备,甚至幻想着怎么死更好看一点,想要干干净净地离开。 第115页 假的是,揭发由他一手操办,那些懵懵懂懂受欺负的孩子,也是由他一手凝聚起来,警方说他是年龄最小的受害者,其实不是,他还不算受害者,他只是在对方还没来得及下手之前,隐藏在受害者的团队里,一步步告诉他们,禽兽一点都不可怕,用刀子,用叉子,乃至于一块毛巾都能将他弄死。 说起这些的时候顾千欢心跳极快,不是害怕,反而是种无法形容的亢奋,那么那么的令人着迷,或许早在第一捧温血喷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就已经迷失了。 顾千欢擦掉眼睫上的水珠,镜子里的男生对着他微笑,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的诡谲。 他笑起来之后,镜子里的男生反倒收敛笑容,和他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洗完脸,顾千欢走出房间,洇湿的黑色髮丝柔顺地贴贴服脸颊,嫣红的唇,湿热的眉眼,艷丽的皮囊如展翅的蝴蝶,顾风曜似乎看见,一抹华丽的尾翼从他眼前掠过,洒下幽蓝色美得惊心动魄的磷粉。 顾风曜:「时候不早了,我去订餐。」 顾千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在这时,一通铃声打破了寂静,顾风曜接起电话,眉头不由自主地轻皱:「小蓝山的东西?」 手下兴奋地邀功:「老大,小蓝山的东西我们早上给挖出来了,这会儿估计要到了,我保证,是个大惊喜!」 顾风曜默不作声,外放的扬声器足以让顾千欢听见手下的话,他眉头轻挑,也被小蓝山吊起胃口,好在不多时,门铃响了起来。 顾风曜看着密封严实的大箱子,丝毫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他默然无语。 拆吧。 瓦楞纸,牛皮纸,软泡沫一层一层拆开,猝不及防间一抹清新色调撞入眼底,顾风曜手下一顿,眼眸低垂,这颜色他眼熟得很,但是记不清了,于是他一口气划开全部包装,大开幅画作瞬时呈现在眼前。 室内一片寂静。 顾千欢盯紧男人,他深吸一口气:「这是小蓝山的东西?」 见顾风曜点头,于是他笑了下,嗓音淡淡:「可是,这明明是我爸爸的《虹心》。」 老师,你为什么会拿着它? 老师,你想告诉我的事,我好像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已完成! 比心心~ 第62章 屋子里一片寂静。 色调梦幻的画作放在眼前,顾千欢痴痴看着,形容不出自己是何种心情,他隐隐有种感觉,抿紧嘴唇,犬牙咬上嘴唇,研磨着软嫩的肉,有种钝钝的疼意。 所有人都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弄丢了,又或者说根本不是他弄丢,而是一场谋划已久的意外——那时他刚过七岁生日,和家人在外游玩,只是转身的功夫,被人捂住嘴巴,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涌进鼻腔,接着他连人带画被人一齐运走。 那是他一切磨难的开端。 后来他逃离那里,《虹心》却彻底丢了。 「欢欢,把画放进你的画室吧。」蓦地,一道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顾风曜说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 他还记之前青年的样子,不由得提起心来,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实则余光一直在观察顾千欢。 顾千欢听见他的话,愣怔一瞬,却见男人笑道:「这是你爸爸留下的画,物归原主罢了。」 他说着又提起另一件事,面色阴沉:「既然小蓝山的才是真迹,之前你花四千万买下的幅那副……,我会找拍卖会问个清楚。」 顾千欢尚在茫然中,或许是失而復得的喜悦,又或许是一点不清不楚的迷惘,他微微点头,眼神闪烁:「好啊。」 顾风曜兵贵神速,不过两三天,所有款项重新打回卡里,顾千欢看见了汇款信息,也不过扫了一眼,视线重新落回眼前画作上。 半晌,他合上眼睛,只有深深的无力感,扯着他往下坠落。 低落情绪找不到出口释放,他像是个气球,身体里灌满了气体,也根本无法发泄无法抒发。 再回过神,已经是深夜。 顾千欢眼眸深沉,看着画作,画是死物,不会说话,那么人呢? * 像是一夜之间换了夏秋,雾城气温转凉,顾千欢看日子才知道,时间已经走到了八月底。 顾千欢穿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针织衫,下身天蓝色修身牛仔裤,恬静的气质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如玉般的温润。 顾千欢才有空打量顾风曜,他套了件黑色外套,休闲款硬生生被他穿出一种锋利感,配上极富侵略性的容貌,感觉也越发鲜明。 见到他,对方笑了下:「欢欢,今天我就是你的专属司机。」 顾千欢微微挑眉,在车库选了一辆炫目的轿车,大红色异常醒目,华丽的车身高调张扬。 顾风曜跟了上来,诧异地看了眼车子。 顾千欢只当不知道。 随即,顾风曜打开车门,他又微俯下身,手掌垫在车门顶侧,顾千欢从他身侧掠过,鼻端嗅到一点清冽味道。 车子飞快行驶在路上,之前已经去了一次,这次很是轻车熟路,炫红色的轿车驶进斑驳的水泥路,这样的豪车几年见不了一次,引得过路人纷纷驻足。 一会儿,顾千欢到了地方,他们看见了拎着酒瓶的王生。 看见顾千欢之后,王生一脸惨白和不安,可当他在看到一侧停靠的豪车后,闪烁的眼睛放出贪婪的光,这样炫目的豪车使得他心底的贪慾打倒了心虚,王生捏着啤酒瓶子,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发话。 第116页 顾千欢看他一眼,说道:「我想跟你谈笔生意。」 他不疾不徐,在这荒废的院子里,将一张银行卡摊在桌子上:「里面有二百万,你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它就会是你的。」 二百万?! 王生惊愕地瞪大了眼,心头一下子火热起来,他贪婪地盯着银行卡,恨不得现在就从他手里抢过来,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故作怀疑道:「真的假的?」 顾千欢眯起眼,凛冽的视线盯着他,看得王生后背发凉,知道这样的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直接说:「你想问啥,说吧。」 顾千欢正要开口,王生突然反悔,目光透出几分贪婪:「慢着,你们开得起这样的豪车,二百万是不是太少了?」 「我要加价!五百万?不,一千万吧,一千万你问我什么都行。」 顾千欢攥紧手指,他本就是强忍着,王生这样的小人撞死了自己的父母,如果不是为了知道真相,他连半句都不想说。 对方的贪婪让他越发厌恶,忍着噁心直视对方:「一千万?」 王生却以为他这是妥协前奏,自大地扬起头:「一千万,不二价。」 顾千欢冷笑一声,直接折断卡片:「你也配?」 他临走前收敛了一切表情,面无表情地看向王生,王生手脚冰凉,拎着啤酒瓶的手开始颤抖。 直到他们离开后,王生勐灌几口啤酒,不敢去看外边,听见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不甘压倒了方才的惊惧。 这唾手可得的钱财面前,害怕算什么。 他这会儿倒是不急了,之前以为顾千欢是来寻仇的,现在嘛,他哼着小调儿,等着他们回来。 轿车里,顾千欢揉着酸胀的眉心,目光落在飞速后退的景物上,浅色眼瞳看不出丝毫情绪,一片寂静。 顾风曜透过后视镜看向青年。 他的眸子黑沉,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次可能不会那么顺畅。欢欢的手段还是稚嫩,王生是在街头巷尾长大的混子,对于这种人,钱财只会助长他的欲-望,只有绝对的压力,打疼他一身软骨头,吃够了疼才会乖乖听话。 顾风曜盘算着,心里有了章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他联繫好人手之后,王生出事了。 清晨,饭桌上只要简单的几道菜,顾风曜夹着菜,时不时看向青年,他在这里,只要他在这里,看见他,他的心稳稳地妥帖地放在胸腔里。 简单的饭菜,也叫他吃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顾风曜忽然笑了起来。 蓦地,他手机响起,接通后,顾风曜皱起眉头,对方却像是吓到了,语气断断续续:「老闆,他、他出事了……」 顾风曜愣了一瞬,有些疑惑:「谁?」 手下手脚冰凉,看着眼前一幕,连眼睛都不敢闭上,他嗓子崩得死紧:「我、我在栖霞路,你人让我盯的那个人,他、他死了!」 顾风曜瞬间放下筷子,脸色发沉,顾千欢看着问了句:「怎么了?」 半小时后,他们赶到栖霞路,这段路面已经用明黄色的警戒线圈出一个圈,警戒线外围是好奇的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声音直往人耳朵里钻。 「这死的是哪家的?」 「谁知道啊,都碾成泥了,啥都看不清楚,真可怜。」 「呵呵,死的是那个酒鬼混子,真是作死哟,喝酒了还往马路上趟。」 「……」 顾千欢拧着眉头,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进去看看,手腕被男人抓握,顾千欢晃了晃,问:「怎么回事?」 正巧,警察走进警戒线,人群下意识四散出缺口,顾千欢抬眸去看,下一刻,他的眼睛被男人捂住,陷进一片黑暗中,顾风曜俯下身,喉头滚动,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欢欢,别看,很脏。」 说完,他冷酷地看向水泥路上一滩人形,氧化后的大片褐色血水上,是碾成肉酱的尸体,叫人作呕。 这样的污秽不该脏了欢欢的眼。 顾风曜沉默一瞬,一面为青年复述惨状,手下早在电话里将信息交代清楚,他说道:「欢欢,死的是王生。」 顾千欢脑子嗡鸣一声:「他死了?」 顾风曜知道他的念头,喟嘆一声:「死了。我派的人跟着他,天不亮他拎着酒瓶在路中心走,被路过的大货车碾成了肉酱,当场毙命。」 顾千欢沉默片刻:「你说,这是意外吗?」 就那么巧,在他来之后,王生突然意外死了,他看现场,单凭顾风曜的复述,碾成肉酱,当场毙命,这样酷烈狠戾的手段,顾千欢抓紧领口,胸口沉重,宛如压坠了一块巨大石头,说不出的压抑。 一会儿,他身上被冷汗浸湿,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探,恶意汹涌,朝他席捲而来。 顾风曜低下头,揉上青年发顶,再迟钝也该察觉不对了。他胸腔里的心脏因假设疯狂跳动,无法想像失去对方的日子,喑哑着声音说:「我不信。」 顾千欢笑了起来,眼底一片漆黑:「我也不信。」 王生的案子被定为意外死亡,肇事的大货车司机被逮捕,案子以一种非常顺利的趋势,在短短五天内彻底结案。 按鹤谨的话来说,就是啪地一下,很快啊。 快得叫人不可思议。 结案报告写的是死者醉倒在马路上,正是大货车的行驶盲区,故而算是意外死亡,大货车承担部分责任。 第117页 这些话,顾千欢一个字都不信。 * 万里晴空,秋高气爽。 顾千欢下车,看着□□下的警徽,心绪不宁,他期待又抗拒着,由顾风曜领着进入警局内部档案室。 顾风曜已经事先打好招唿,向工作人员出示条子后,他在浩瀚如烟的档案里,抽出一份牛皮纸档案袋,事情比他想像的还要顺利,他看向青年:「欢欢,找到了。」 比起漫无目的的寻找,顾风曜选择釜底抽薪,直接查找档案袋的记录单。 顾千欢看实了那份档案袋上的名字后,瞳孔勐缩:顾明声,秦臻真。 那是他父母的名字,顾千欢心头一刺,抿紧嘴唇默不作声。 因为时间不多了,顾风曜直接拆开袋子:各种证明、记录、以及现场照片一目了然。 他手下一顿,看着几张彩色照片。第一张是车祸现场,背景是大片殷红刺眼的血迹,变形的汽车里面,温婉女人双手抱紧,无数玻璃残渣扎上她的后背,鲜红血液在她背后绽开,染红了她身上浅色衣裙,她却像是毫无痛觉般,维持着一个怀抱姿势,死不瞑目的眼睛望向怀里。 有人像她这样,那双水润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温柔和哀伤,仿佛在依依不捨地送别。相机拍下她,也将这一幕完全定格。 顾千欢已经捡出自己需要的单子,见他停顿半晌,他走了过来,无知无觉地问:「你在看什么?」 顾风曜身体僵硬,想要遮掩,但他动作远比思想快,下意识就翻开了第二张相片。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十二点二更。 明天可能会提早更新哒! 第63章 随着他的动作,顾千欢朝桌面上看去:「什么东西你还藏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顾风曜痛苦地闭上眼睛,晚了,根本来不及。 他手边第二张相片大咧咧摊开。 车子被机器切割开,温婉女人怀抱的东西终于露出面貌,那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他趴在母亲尚存余温的怀抱里,精緻漂亮的小脸染上血迹,手边是碎开的棒棒糖,他睁着懵懂的眼睛,拿着碎掉的棒棒糖,递给妈妈。在他还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的年纪,已经经歷了一切。 他在死去母亲的庇护下活了下来。 顾风曜照片底下,发现了一张压着的法医鑑定单,上面清楚写着:车祸发生时,女主人在副驾驶,驾驶位上的男主人反应很快,勐打方向盘让自己直面最严重的撞击,将生的希望留给妻子。 而他的妻子秦臻真本该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活下去,她却选择了抱紧怀里的儿子,唯一的挣扎是挪动位置,在玻璃窗碎裂之刻,用她的血肉之躯挡住所有冲击,其中最尖锐的一块玻璃,则从背后直接捅-穿了她的心脏。 秦臻真当场毙命。 这场极其惨烈的车祸中,唯一倖存者是他们的孩子。 「啪嗒——啪嗒——」 泪水滴落在桌面上,落在照片上的女人脸上,顾风曜勐地回过神,发现他竟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他扭头去看,顾千欢抿紧嘴唇,脸上惨白一片,一双桃花眼仿佛被水浸没,浸透出乌木般的深黑,从眼睑到下颌,流下长长的似疤痕的泪痕。他像是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压抑到不能再压抑。 顾风曜后悔莫及,他怎么能让欢欢看见这样惨烈的照片,他那时候多少岁?七八岁?顾风曜记不清楚,已经被「他哭了」三个字占据全部心神。 他立刻就要收起后面几张照片,顾千欢先他一步,一把抓进手里,泪水模煳了他的视野,他就擦掉,流出再擦掉,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没有尽头。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第八张,他被医护人员抱进怀里,一侧的担架上,是他死去的爸爸妈妈,白布正要盖在他们脸上。 总也看不清的面容在此刻补齐,原来,他的爸爸妈妈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啊! 顾千欢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擦不净的泪水流出来,他捏着照片,死死盯着白布盖着的两人,他张了张嘴,第一次知道,原来疼到极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的。 他趴在地上干呕起来,像是要把一颗心吐出来,剜出来,怎么那么疼,怎么能那么疼啊…… 顾风曜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擦掉他眼中的泪,他喜欢的那个人痛苦到极致,却连一点哭声都没有,那么深的压抑几乎叫他窒息,顾风曜恨不得杀了自己,他怎么能叫他这么痛,怎么能叫他那么疼…… 「欢欢,别哭,别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心都碎掉了,别哭啊欢欢,我心里好疼,欢欢,我的欢欢,我会一辈子陪着你,我陪你一辈子,欢欢,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欢欢你杀了我,我求求你,求求你,欢欢你别哭……」 他卑微到了尘埃里,青年眼里滚落的泪珠烧灼皮肤,似熔岩滚烫,似刀尖锋利,捅穿他的心脏,他此生感受到最热烈最极致的情绪,无一不是因为他,痛苦的,欢愉的,美好的,惨烈的,汇聚成最深沉的爱。 顾千欢是他的光,只有他,唯有他。 他选择他成为自己的光,别无其他。 「欢欢,你看我一眼。」他捧起青年的脸,从他的眼睑到下颌,咸湿的泪水灼烧他的口腔,如一团火焰,沿着神经一路烧进灵魂,他感受到填不满的渴求,灼烧灵魂的火焰与心脏一起震颤,跳动。 第118页 「欢欢,我爱你。」 这是顾风曜曾经以为的,永远不可启齿的告白,他卑微、虔诚且热忱地跪伏在青年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似囚徒般祈求他的垂怜。 他冒犯了他,他亲吻了他。 求你把我锁起来,锁进你心里,判处我最重最重的罪罚,永不释放,无期徒刑。 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好似——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 从档案室出来,顾风曜虚虚扶着他的欢欢,他垂下眸子,只看见一截素白的脖颈,黑色的发旋。 顾风曜眼神黯然,随即,衣角被什么扯了扯,顾千欢悄悄抬头,湿红的眉眼如一支最浓艷的玫瑰,静悄悄地绽放在他心田。 顾风曜唿吸一滞,喑哑着嗓子说:「欢欢,怎么样,想说什么别顾忌?」 顾千欢眨了眨眼,没说话,湿红漂亮的眉眼是最浓墨重彩般的一笔,勾得人心弦骤乱。 很明显,说的就是顾风曜。 他捏紧指尖,指骨都隐隐发白,才克制住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心脏,才控制住自己的本能:「欢欢,我带你回家。」 顾千欢张了张嘴,说出第一句话:「我不喜欢你这么说。」他顿了顿,异常认真且笃定:「我没有家。」 爸爸妈妈已经死了,老师也死了,他曾经以为洋房会是自己以后的家,后来它被他一把火烧掉,连同的还有他唯一期待过的感情。 他怎么还敢去期待啊。 顾风曜心口疼如刀绞,一剎那,后背被冷汗浸湿,被沉重汹涌的情绪压抑得近乎窒息,他手脚冰凉,声线颤抖:「好,欢欢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顾风曜发动轿车,有意无意地瞥向副驾驶,顾千欢就在那里,他低着头,窗外流光溢彩点缀着男生漂亮的侧颜,攀爬的阴影落在细白脖颈处,像是攀爬的纹路,奇异又神秘。 顾千欢拿着列印下来的几分文件,一字一句地筛查。 从始至终,不曾给他一分关注。 顾风曜眼神黯然,点开一首歌,舒缓优雅的曲调在狭小的车内流淌,驱散沉闷的氛围。 车子调转方向,行驶在柏油路上,交叉的大道纵横连接,路灯下铺上一层幽幽白光,道路穿过街头巷尾,像是蛛网般四通八达。 与此同时,十字路口另一侧的不远处,一辆满载的货车飞速驶来,散发着浓郁的蜜桃香味,司机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车子在慢慢减速,如同藏匿起的兇恶巨兽。 顾千欢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浓郁甜蜜的蜜桃香味,在他们一侧,并行的吉普车里,有几个人也动了动鼻子。 属于蜜桃的香味在空气中瀰漫。 低调的黑色轿车出现在十字路口的那一刻,一辆狰狞的大货车突兀出现,它更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幽灵车,暗夜里近乎诡谲。 直面它的那一刻,蜜桃成熟泛滥的气味在无形中裹住他们口鼻,迎面而来的货车车身倾盖之下,遮住他们眼前所有光亮,死亡如影随形。 浓墨般的黑暗里,顾风曜握住方向盘,勐地往右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明天提早更新,可能也不会多早qaq 第64章 顾千欢在看文件,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只看见刺眼的探照灯光,铺天盖地的惨白中,响起惨烈的剎车声,震耳欲聋。 下一刻,挡风玻璃全碎,另一辆突然冒出的吉普顶上大货车侧边,轮胎眨眼爆开,高速之下乍然瘸腿,车身勐地仄歪,刨除直接碾压小轿车的隐患,倒是后面成箱水蜜桃摔砸下来,直接掩埋车子,而压烂的黏腻甜蜜的桃汁迸溅一地,沿着缝隙淌进车里。 这一切都不重要。 昨日重演,事故来得猝不及防。 顾千欢在副驾驶座,躲开了漆蓝色车头,千吨重力转瞬间压扁轿车车身, 他还未清楚发生什么,已经被人抱在怀里,淡淡的凛冽香味传进鼻腔,在一片死寂中,听见心跳一声一声叩响,一点黏湿的,滚烫的,炙热的血液滴上眼睫,随着眨眼从脸颊滑落,铁锈和蜜甜裹得他喘不过气。 他抓紧男人领口,有一瞬间,连唿吸都觉得困难,话刚出口嗓子便喑哑了:「顾风曜,你怎样,伤到哪里了?」 顾千欢吃力地睁大眼睛,只看见一团模煳不清的轮廓,脸上一热,覆了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脸颊,颳了点湿粘的液体,他嗅到了一股潜藏起来的血腥味。 顾风曜低下头,背部的痛意让他蹙眉,可这一切在接触到青年的目光之后,都变得无关紧要。 借着一丝幽幽的光线,他看看青年白皙的脸颊上一片暗红,顾风曜绷紧下颌,惊觉他自己已经是满手鲜血。 他勐地移开手指:「欢欢,对不起。」 他试着擦掉那些脏污的血迹,一面歉疚不已:「对不起欢欢,我把你弄脏了。」 动作牵动到裂开的伤口,他垂下眼睑,仿佛没有感觉般一点一点擦去血渍,气息越发微弱,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担般,手指移动幅度越来越小。 顾千欢察觉他的变化,抓住他手腕,哑着声音说:「顾风曜,别睡。」 幽暗的空间里,没有一丝声音,像是被四周的黑暗全数吸收,无形的黑洞虎视眈眈,任他再怎么喊男人名字,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碾成泥又被压烂的桃子堆成小山,形成了一座巨大且甜腻的坟茔。 第119页 他被掩埋了吗? 顾千欢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睁着眼看着一片沦陷的黑暗,几分钟?半小时?抑或是一整夜? 手臂似乎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他睁着眼看向前方,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有浅浅的心跳声中迴荡,他抬起手臂,回抱对方。 「别睡啊,顾风曜。」 外界。 桃子泥清理之后,埋在底下的小车终于露出全貌,已经撞到变形报废,队员们拧着眉头挖掘,很快看见相拥的两人,顾风曜在上方,承受了最深最重的压力,碎裂的玻璃插-进身体,鲜红的血和粉白的桃子染成一片,因为失血过多,他已经昏迷过去。 底下是被他一直拼命守护的顾千欢,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他茫然地攥紧男人领口,除了染上的血和桃子,没有一点伤口。 顾千欢看着几个便衣男人,再迟钝也发现不对,他们身板挺直,动作干练,没几分钟已经彻底清理现场。 高压水枪冲掉路面的血渍和污迹,大货车和小轿车被人拖走,伤者由救护车带回医院。他们离开后没多久,这条路仍旧车流如水,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时间抹平了一切痕迹。 * 医院,顾千欢坐在长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他双手交握,指尖还染着暗红色的血,那张极漂亮的脸上,一小片暗红色异常醒目,如同纹刺一朵枯萎凋零的花,身上染血,却没有一丝伤口。 顾风曜把他保护得很好。 手术室的灯灭了,顾风曜被推出来,他平躺在推车上,双目紧闭,睡颜恬静。 可顾千欢看见了,盘子里那一堆碎玻璃,都是从他身上取下来的,他攥紧手掌,半月型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医生冷冰冰地交代:「病人麻醉还没醒,可以先去病房等着。」 他说完看清男生的样子,愣了一下:「你这情况……需要去做检查,看看内脏有没有破损,内伤不容易发现。」 顾千欢有些呆愣:「我应该没……」 他话还没说完,一开始帮忙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突然出声道:「我知道科室在哪里,我带你去。」 顾千欢来不及回答,做了一套全身检查,和躺在病床的顾风曜相比,他毫髮无伤。 出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不见,顾千欢脚步一滞,是不是,太巧合了?利落的身手不像是普通人,还有他们的反应,太快了,快得好像并不是路过,而是一直在关注,甚至比他们自己反应还快。 但他们救了自己。 顾千欢还记得当初的一瞥,他压下心底疑惑,直接去了顾风曜的病房,瞥见床上的男人,眼神闪了闪,男人仍旧没有丝毫醒来迹象。 他拎着衣服走进浴室,因为是最好的病房,有独立卫浴,顾千欢低头看了眼身上,染血的外套和桃汁混合,黏黏煳煳又散发出甜腻的味道。 舒适的温水沖刷掉甜腻的味道,仿佛脱掉一层皮,顾千欢像是活了过来,在冉冉升起的蒸汽中,镜面上浮现一双泛红的眼眸,他痴痴看了起来,洗到手指发皱才出来。 顾千欢慢慢靠近男人,男人伤口已经缝合,躺在绵柔的床上,脸上近乎惨白,他突然低下头,一只手按在男人枕头边,压出小小的坑,声音发沉:「顾风曜,睁眼。」 顾风曜唿吸一滞,他的装睡计划被识破,无奈地睁开了眼。 顾千欢已经俯下身,指腹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顾风曜全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青年离他近得要命,敞开的领口能看见精緻得白到晃眼的锁骨,下方半寸,是一颗殷红的小痣,如血般的妖异,随着唿吸上下起伏。 他半干的黑色髮丝短促地掉下水珠,像是从水里走出的鲛人,漂亮昳丽不可方物。 胸腔里滚烫温热的东西咚咚咚地疯狂撞击,神经震颤,叫他不自觉屏息凝神。 一滴水。 一滴沁凉的水敲上眉心。 顾风曜看着青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渴望他。 顾千欢像是没察觉,垂下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饱胀的情绪压在心底,叫他不能喘息,那么多的情绪,浓烈的不可言喻地在心口翻搅,微垂的刘海遮住他浅茶色的眼眸,一点点唿吸如藤蔓轻轻交缠。 「顾风曜。」 柔软的唇瓣碰了碰男人嘴唇。 凉薄且柔软,如同蜻蜓点水,他眼底藏着一团化不开的黑雾,下一刻,一只滚烫的手贴上脖颈,贴着后颈的一块皮肤,顾千欢抬眸,正撞上男人深黑的眼眸。 他们唇齿交融,唿吸交缠。 顾风曜眼神黯然,眼里倒映出男生漂亮至极的眉眼,性感的喉结滚动,如饥似渴地盯紧顾千欢,似要一口将他吞吃下腹,不过片刻,他沁出一身热汗,震颤的神经如同触电般,一点一点攥握男生白皙的脖颈。 连空气都在此刻凝滞。 乍然,窗外响起一声轰响。 翻滚的乌云遮天蔽日,密密匝匝的雨帘倾斜而下,今年秋天第一场雨。 顾千欢戳了戳男人硬邦邦的胸口,声音从濡湿的唇瓣里传出:「放手。」 顾风曜看他一眼,指腹细细摩挲那一片后颈,不甘不愿地退出,茹素了不知多久,吃到一个吻就叫他险些克制不住,哑着嗓子说:「欢欢。」 第120页 顾千欢乜他一眼,在床边坐下,殷红唇瓣微微发肿,泛出润泽的红,他拿出苹果削了起来,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顾风曜不敢出声,眼底露出一点放肆和渴望,又勾起他的慾念,堪称大胆且炙热的眼神落在顾千欢身上。 顾千欢动作一滞,抿着嘴唇,有点受不了他:「看什么呢?」 顾风曜笑了下,旋即敛起脸上表情,他一脸郑重道:「欢欢,可以和我试试吗?」 从这个吻里,他看见了未来的希望,他的欢欢开始软化了,开始动摇了,是不是只要他再努力点,欢欢就会重新喜欢上自己。 他抱着某种幻想,目光柔软且愉悦,像是缀着明亮的星辰。 顾千欢和他对视半晌:「张嘴。」 顾风曜愣怔一瞬,还是乖乖张开嘴。 顾千欢吧手里削好的苹果直接塞进他嘴里:「苹果好吃吗?」 顾风曜彻底懵了,嚼了嚼,吞掉酸甜的汁水,顾千欢忽地站起,倾身看着他,他们近得要命,顾风曜甚至能闻见青年身上淡淡的香味,叫他全身僵硬。 顾千欢:「甜吗?」 「甜。」 「顾风曜,」他刻意顿了顿,揪着男人的心说道:「我刚才告诉自己,甜——我就跟你试试。」 他说完抬眼,浅茶色的眸子璀璨且漂亮,摄住他全部心神,顾风曜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垂在一侧的手掌默默攥紧,另一只手举起苹果,放在顾千欢唇下,散发出淡淡的酸甜味道:「欢欢,好甜。」 顾千欢咬了一口,眯起眼睛,看着喜不自禁的男人,低垂眼帘,甜吗?他一点不觉得,之所以答应试试,也只是为了利用他。 真抱歉啊,顾风曜。 * 当天,负责调查案子的警官到来,来人一张国字脸,顾千欢看着,总觉得眉眼有些熟悉,或许是他看得太直白,顾风曜心头一堵,他知道欢欢不是喜欢对方,可还是受不了,他看着别人的目光。 顾风曜语速很快,恨不得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他,暗潮藏在客气疏离的态度底下。 年长的警官深深看他一眼,告诉他,车祸发生时有路口监控录像,肇事司机因为缓冲不及时,摔断脖子后直接死了。 经过现场勘查和检查,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未看探照灯,导致车祸发生,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合情合理,就是一场疲劳驾驶引发的惨案。而他们,则是最倒霉的无辜路人。 顾千欢听见他的话,手指攥得死紧,意外?他想笑,这样的意外他已经足足见到了两次,一次亲身经歷,一次事后发生,都和他有关联,准确来说,和自己父母的死因有关。 他忍不住出声:「真的有这么意外的事情,不是伪装的他杀?」 他眼底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讽,警官刘华听见这句话,愣了一瞬,脑海里浮现出另一桩陈年旧事,那是他警校毕业经手的第一桩案件,时至今日,他仍旧忘不了当初的惨烈景象。 他说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已经定案,除非你找到什么证据,证明是他杀。」 顾千欢低下头,看着摊开的双手,是啊,证据,没有证据他又怎么能证明呢? 顾千欢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欢欢:试一试?笑,假的 一更,完。 二更待写。 有点卡文了,不慌,我有大纲,硬推(!) 第65章 他没有证据,证明不了案件真相,无法让人信服,可信服之后呢? 敌在暗我在明,只要对方不露出马脚,纵然知道是谋杀又能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藏在暗处的,是人还是鬼。 警官做完记录便离开了,病房里剩下两人,忽地,响起一声轻笑,顾风曜循声望去,立即绷紧身体。 顾千欢朝他笑笑:「顾风曜,你信我吗?」 顾风曜认真点头,没有一刻迟疑:「我信。」 这样认真的态度,毫不犹豫从不保留的坦然让顾千欢粲然一笑,他说:「我找证据是为了让别人信服吗?我是为了调查真相,我父母死亡的真相,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你都感觉到了吗?有人在阻拦我,他们不想我知道,为什么呢?」 他歪了歪头,无辜茫然地看向男人,眼中碎星点点闪烁:「为什么他们要阻拦我?为什么他们不想我知道?甚至要杀了我,这样的大手笔之下,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顾千欢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我很好奇啊。」 他敏感的直觉和推测让顾风曜心头一滞,旋即又软得一塌煳涂,背后上着药,无法用力,他虚虚揽住青年腰身,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心意:「欢欢,你想怎么做?」 顾千欢俯身,眉眼绽放出耀眼夺目的自信,他看着男人,露出笑容:「怎么做,老师已经给我指出方向……」 顾风曜愣了一下,接上他的话:「是小蓝山的画、书,房子,以及王生的死?」 顾千欢唇角微翘,没说话,因为答案已在不言中。 * 顾千欢陪了一夜,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出发,等他走后,顾风曜睁开了眼,他拨打电话,眼里凝了一层寒霜,声音发冷:「继续保护好欢欢,我怀疑事情和l基地有关。」 郑中胥便是最让人怀疑的存在,以及那封他无意中看见的信纸,他要赎罪,赎什么罪,他对不起欢欢的父母,又是为什么? 第121页 顾风曜捏着酸胀的眉心,身上的伤禁锢了他的动作,如果不是这,他本应该亲自和欢欢同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让旁人跟着。 顾风曜放下手机,思索间,房门被人敲响。 门外,叶舒晨惴惴不安,他知道顾风曜就在里面,昨天的事故已经登上电视,他一眼认出那个人,就是顾风曜! 这样的大好机会他怎么肯错过,他之前告诉对方顾千欢的事,就是为了藉此破坏顾千欢在顾风曜心中的地位,但凡他是一个男人,怎么肯接受自己喜欢的人真面目是那样一副丑陋模样。 可他告诉顾风曜之后,没有一点消息,自己的努力石沉大海,这叫他怎么甘心,贪慾成了最好的趋势动力,叶舒晨发动所有人脉,辗转找到了顾风曜所在的医院。 他一层一层敲门,直到确定顾风曜的方位。 笨方法,却有效。 短短几秒,叶舒晨脸上表情已经变了好几次,听见声音后,他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风曜,你的病重不重?千欢呢?他怎么没在这儿?」 顾风曜:「……」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自己的谁,实际上俩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皱紧眉心,想起手下送来的文件,这个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叶舒晨善于在人前披着伪善的皮,在多年前顾风曜已经清楚。 他淡漠道:「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离开吧,医生说我需要静养。」 叶舒晨脸色一白,慌乱之下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脱口而出:「风曜,你宁愿喜欢一个、一个……也不愿意接受我?明明我们都是替身,」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也是,顾千欢从小就心机深沉,他能把你笼络住,真是有能力。」 顾风曜听见这话拧紧眉心,反驳他:「欢欢不是谁的替身,他也没有笼络过我,如果他想利用我,我甘愿被他利用。」 可惜,他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一丝机会。 之前的欢欢,更像是带刺的玫瑰,尖锐的刺会刺伤每一个靠近的人,可刺会妨碍玫瑰吗?更何况这刺还是他一手造成。 顾风曜握了上去,每一根尖刺都会刺破他的皮肤,可他怎么肯放手,这株玫瑰是他的,谁也不能改变。 叶舒晨白了脸,他嫉妒、不甘、懊悔,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他还想说话,对上顾风曜极为阴冷的目光,脚下寒意陡升。 他竟然不在乎,他怎么能不在乎?! 叶舒晨想要尖叫,声音卡在喉咙里,压抑的氛围让他无法喘息。 顾风曜又想起济慈孤儿院的事,记忆再度翻出,他知道了所有始末,痛苦得几度无法唿吸,他和欢欢错过了太久,十二年前,那时候他这干什么,欢欢又经歷了什么,顾风曜不敢想…… 叶舒晨疯了似得把真相往他心上捅:「你不能喜欢他!他不干净了!他是个从小就会勾引男人的表子,他在孤儿院,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了,早就脏了破了,顾风曜,你看看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闭嘴!」顾风曜声音发冷,眼底杀意直冲向叶舒晨,他本就不是好性子,只是为了欢欢,甘愿伏低做小,可人的本性不会变,顾风曜怒极反笑:「叶舒晨,你想死吗?」 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一无所有,永不翻身,叶舒晨这次真的踩在他的逆鳞上,他眼底肆虐的情绪一瞬震慑到叶舒晨,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叶舒晨败退,可他不服,为什么顾千欢能那么好运!他怎么能那么好运呢?!被人欺负又救下的是他,得到出国机会的又是他,年少成名的还是他,他越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越是不甘心,都是一样的起点,唯一的不同——叶舒晨一愣,是他的收养人。 顾千欢的收养人是非常有钱的男人,有赖于叶舒晨的野心,他观察过每一个孤儿院的来客,有钱的他就往前凑,没钱的他就往后退,面上还是一副无辜样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想自己活的好一点,怎么能说是心机呢。 可他没想到,自己一心想笼络的人,直奔顾千欢而去,叶舒晨更是发现了另一个秘密,从哪以后,他对顾千欢嫉妒又嫌恶,直到他被叶家收养,他再也不用面对顾千欢。 * 「咔嚓——」 顾千欢拧开房门,他租下的房子并不大,查找起来也容易,顾千欢没急着找,老师不会留下什么东西,这间房子是别人的,十几年的时间,所有痕迹都已消失。 他的目光落在阳台上,这里更像是一个杂物堆,几盆花草的簇拥着,窗户落上了一层浅薄的灰,仿佛一层雾,隐约可见对面—— 顾千欢动作一滞,从他这个角度正可以看到对面楼,目光下垂,可以看见楼房上斑驳的墙面,对面的住户,其中有一家,顾千欢看见它窗外挂着一串铜制风铃,风吹动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顾千欢瞳孔勐缩,脑海里浮现当初租房时房主的自夸:「别看现在它是老小区,住户也都咳咳,但是十几年前,这里可是市中心,地段繁华得很……」 顾千欢低头笑了,房间里迴荡着他的笑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老师已经告诉他了,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位置,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冲进对面那栋房子,一层,两层、三层……五层,筒子楼厌仄得逼人,一层只有两户人家,根本比不上顾风曜那里的宽松。 第122页 他敲响右侧的房门,没声音就用力拍,一直到房门被人打开,男主人怒气沖沖道:「你谁啊?一大早拍什么门?!」 顾千欢把身上所有钱递给他:「这里以前是我父母住过的地方,让我进去看看,所有钱都给你。」 男人看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可看着这一打钞票,他心动起来,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躲在丈夫背后的妻子夺过钞票:「钱给我,你去看!去看!」 他们是城市的外来者,住在这里小几年,每天辛苦工作也不过赚个温饱钱,现在有人送钱上门,管他什么意思,先拿了再说,孩子上学的生活费,可以省掉不小一笔呢。 顾千欢进去后,眼眶骤然一酸,他沖向阳台前,抬眼一看,恰逢风铃吹响,叮铃叮铃的声音悦耳动听,妻子跟着解释:「这是以前住户留下的东西,看着还挺新鲜,就是有点吵。」 顾千欢哑着嗓子:「一千块,我买下了。」 他说完向上看,这是一个对视角,可以清晰看见对面的房子,同样,对面楼的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们一直生活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冷意一阵一阵涌上心头,他一直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答案,他不敢去想,他一直以为那就是一个意外,可现在,事实告诉他,什么意外,那全tm是个骗局,他的父母,死于谋杀! 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顾千欢带着风铃离开,带着他无比确定的真相,一颗心仿若沉下无底深渊,他站在街头,有些恍惚,道路已经渐渐在眼前铺开。 他回去的时候,神色憔悴吓了顾风曜一跳,不等他说话,顾千欢将这段时间的事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反倒平静下来,望向对方,似风雨欲来前的冗长平静:「我要回镜城。」 走之前,他要先去墓园。 秋后,天气最是清爽,顾千欢买了一束白玫瑰,驱车来到雾城城郊的公墓。 他抱着白玫瑰沿着砖石铺成的道路往上走,在一座双人合葬的坟茔前停下。白色大理石墓碑上,贴着两张照片,是他父母的样子。他们笑着,黑白照片上笑容定格在这一刻,含笑的目光穿透时间,注视着自己。 顾千欢把玫瑰花放在墓前,和其他人墓前三三两两的祭品相比,这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眼神黯然,离家那么多年,没有回来一次,更是没看他们。 他用纸擦掉灰尘,石碑露出本来的颜色。 他哑着嗓子说:「爸爸妈妈,欢欢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山间如烟般的风岚,轻柔地拂过脸颊。 顾千欢看着微笑着的男女,像是又变成了当初那个稚嫩的孩子,一家三口,只剩他一个人。 顾千欢眼眶泛红,他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怎么都说不出来,话都堵在喉咙口,这样长久的缄默,更像是一场漫长沉默的告别。 天空下起绵密如针的小雨,如一阵轻薄的白纱,顾千欢无知无觉地站着,雨丝打湿他的外套,濡湿的黑髮上凝出一颗颗小水珠。 「千欢?」 蓦地,一道声音响起,顾千欢看向来人,黑伞上扬,露出男人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昨天卡文太严重,啊啊啊我明明已经想好了,但是,就是写不下去qaq,恨不得把脑壳撬开,还是不会写。 后来推了欢欢的人设,他会在乎什么证据吗?他不会,疯批无所畏惧,准备正面刚。 这章多加五百字,买过的不会再增加,对不起对不起>人<,替换晚了。 一更照常,晚上九点! 么么啾~ 第66章 「千欢?」 程言微微后倾雨伞,他只是无意中看到相似的背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说了句,顾千欢转过来发现就是他之后,程言立即眉开眼笑,像是中了什么大奖。 顾千欢望着他,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幕,眼中无波无澜,比起他,程言热情太多。 顾千欢不自觉迟疑,程言注意到脸上笑容淡了点:「千欢,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他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口吻:「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说,你怎么能突然离开,我在镜城找了你很久,我差点以为你出声了要报警。」 他说着有些委屈,温吞地看着顾千欢,不自觉前跨几步,雨伞遮住了顾千欢:「千欢,这段日子你过得还好吗?你来这里是——」 顾千欢垂下眼帘:「拜祭我父母。」 程言惊讶一瞬,扭头看见双人合葬的坟茔,眼里惊愕一闪而过,外露的情绪太明显,顾千欢都发现了,他无措和紧张地说道:「对不起千欢,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为了郑老师来这里。」 顾千欢准确把握住他的关键词:「老师?为什么突然提到老师?」 程言面色不自然一瞬,声音发闷:「我刚把郑老师的骨灰盒迁进来,郑老师是雾城人,之前我说了,还是让郑老师落叶归根比较好。」 顾千欢眸子闪了闪,问他:「老师葬在这里吗?我想去看看老师。」 程言顿了顿,避开他的视线,有些艰难地攥握双手:「好,郑老师就葬在前面。」 他愈发不自然,连顾千欢都察觉到了,对方像是有事瞒着自己一般,顾千欢不解,但他没时间问。 去看老师的念头占据上风。 第123页 沿着青砖路往上走,整个雾城公墓是依山傍水而建,青砖路像是盘山公路一样蜿蜒盘旋,越往上视野越开阔,可以看见旁边靠着的一片明镜如洗的睛月湖。 顾千欢在一块墓碑前停下,碑前是打湿了的黑色纸灰,纸做的铜钱洒了一地,空气中还瀰漫着纸张焚烧后的呛鼻气息。 他的目光慢慢上移,看见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老师慈爱的微笑,一剎那,他双手攥紧,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顾千欢定定沉默片刻,才转身看向程言,他声音哽咽道:「谢谢你帮我料理老师的后事。」 程言连忙摆手,他胀红了脸:「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千欢,郑老师走了,我们还活着,要向前看,不能过度沉湎。」 顾千欢抿紧嘴唇,半晌没说话。 程言忍不住试探道:「千欢,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顾千欢闻言看向他:「我也准备回镜城了,但是手里还有另一件事没解决,」他黑沉沉的眸子映不出丝毫光亮,如同两个无底漩涡,程言绷紧神经,唿吸一滞,听他继续道:「安塔画廊是不是和雾城的商人举办了一场拍卖会,有一幅画,是假的。」 他淡淡抛出炸-弹,程言僵硬一瞬,反应异常激烈:「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管理这些年,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丑事,千欢你告诉我,买主是谁?」 顾千欢定定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毛,他才说:「买主就是我。」他说着,不自觉摩挲手腕,准确来说,是那支残红的玫瑰,不平的痕迹在细腻的指腹下,异常明显,心里的压抑稍稍缓解了几分:「那画是我父亲留下的画作,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假画被我一眼认了出来。」 程言剎那安静下来,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拧着眉头,追问道:「千欢,那幅画是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去查。」 顾千欢看他一眼:「《虹心》。」 程言剎那反应过来:「《虹心》?顾明声的《虹心》,安塔画廊没有这副画,它不可能出现在拍卖会上。你等等,我马上打电话问一下总部的人。」 他的动作比什么都快,不多时,程言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那副画,是手下通过郑老师採购到的。」 顾千欢有些眩晕:「老师为什么这么做?」 假画出自他手,真画也是他的,他敢说,如果买画的不是自己,换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认出来,画是假的。 画、画……像是什么线索,已经若隐若现,只要再努力一把,他就能抓到。 这时,程言忽然出声:「千欢,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他说着侧头看了眼墓碑,眼中有顾忌和悲哀:「我们走远点,这件事我告诉你,千欢,你先克制住自己。」 顾千欢心头一沉,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应了一声走到不远处,四周湖光山色,烟波浩渺,美景如画,他已经没了丝毫的欣赏心思。 程言:「我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郑老师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他看着顾千欢,斟酌字句:「郑老师,一直和一个秘密组织有联络,他一直在为对方做事,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这些事你不清楚,我知道,从小老师就告诉我,那个组织穷凶极恶,多年前就曾猖獗地威胁一大批当时有名的画家为他们做事,包括伪造一些赝品,为了钱财,他们无恶不作。」 顾千欢心口一紧,程言的话完全推翻了他的猜测,他还在继续:「这次的赝品,就是他的手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直很尊敬他,之前也不敢告诉你,如果不是今天这事,我可能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低下头,惭愧道:「我错了,这件事我不该瞒着你……」 顾千欢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思绪飘忽,一件件地回忆起来,他的画丢在桑德里亚,就算是巧合,辗转多地被他的老师买下,可他为什么要换成赝品?他这么做为了什么?这些都说不通,那真相便只剩下一个:老师也参与了那件事,他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一瞬间,他福至心灵,以往想不通的尽皆明悟,包括他父母的死因,他为什么那么清楚,好似他就在现在,走完了全部流程。 顾千欢唇色发白,他甚至开始不确定起来,老师有没有参与,他最敬爱的老师,是否,杀了他的父母? 龌龊的事,忏悔,罪人,解脱,这些用词再度浮现,顾千欢垂下眼帘,想勾起唇角,却提不起一丝气力,半晌,他才沙哑着嗓音问:「为什么,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言担忧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千欢,这件事你别钻牛角尖,郑老师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太执着。」 「呵呵。」顾千欢苍凉地笑了两声,忽地出声:「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他们是被人谋杀死掉的,差点死了的还有我,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一块死在了车祸现场。」 程言听出他话里的未尽之意,惊愕地瞪大眼睛,说话都磕绊起来:「千欢,这、这怎么可能?」 顾千欢不再看他,他完全无法平復自己的心情,垂下眼帘,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一直在查。」 程言震惊半天,还有些回不过神,他恍惚片刻,顾千欢忽然换了话题:「我准备回镜城了,再留在这也没什么用。」 第124页 程言忙点头:「好的,千欢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这里的事已经办完了,我跟你一起走?」 顾千欢看他一眼,眸子发沉:「可能不行了,我怕有人不同意。」 他笑了一下,眉眼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程言看着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握,他嗫嚅半晌说不出话。 窒息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顾千欢看了眼表情凝固的男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尖:「程言,你没事吧?」 他也是现在才明白,程言对自己的感情,可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怎么都凑不到一起,他没说什么,程言却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克制好表情,僵硬地露出一抹笑,选择岔开话题:「千欢,你最过的怎么样?有空余时间吗?」 听他这么说,顾千欢诧异地望向他,程言却笑:「你忘了,三年一度的国际兰奥绘画赛马上就要报名了,之前你推脱,现在呢?准备参加吗?」 顾千欢动作一滞,兰奥赛,他竟然完全抛诸脑后,这是画坛含金量最高也是最知名的赛事,他沉吟片刻,才说道:「参加。」 程言松了口气:「那千欢,你要尽快回镜城,我还准备了一个大惊喜等着你。」 顾千欢笑了一下,至于什么惊喜,他完全没有期待,半分都没有,后知后觉地松开握紧的手指,长时间的血液不流通,指节变成了狰狞可怖的青紫色,濡湿的汗在手心凝结,触感黏腻,他的目光掠过墓碑,呛鼻的纸灰味裹得人透不过气。 顾千欢收敛表情:「家里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快步走出伞下,没有片刻犹豫,绵密的雨丝如织网,将他裹进雾罩山岚中。 程言撑着伞,关掉手机。 他目送着顾千欢离开,低下头,慢吞吞地踩在湿滑的青砖上,又回到最初的地方,程言复杂地看着墓碑上的男人。 * 绵密的雨没有丝毫下大的迹象,整个城市像是起了轻纱似的白雾,街上的行人,车辆看不清楚,而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店面,最显眼的led显示屏,尽皆析出一层毛茸茸的光雾。 这才是雾城的常态,绵密的雨一直下了好久,不至于把人淋成落汤鸡,却也称得上潮气湿重。而且经常十天半月出不了一缕阳光。 顾千欢回去的时候,外套已经洇湿了一层,不太明显,只有越发降低的体温,他习惯了倒也不觉得,直到进屋,顾风曜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还没说话,小梨花已经先声夺人。 「喵~~」 小梨花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踩着地毯尾巴上翘,四只长腿有规律地小跑,挨着主人的裤腿又叫了一声。 声音戛然而止。 小梨花迈着猫步退后一步,看看顾千欢,又前进半步,一副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样子,叫顾千欢蹙眉。 他望向男人:「它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二更十二点,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果然,卡文硬写就对了,千万别丢下,不然,根本捡不回来。 谢谢画醉小可爱的地雷,谢谢画醉小可爱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67章 顾风曜跟着看了眼小梨花,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轻咳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他说着弯腰,就要一把捞起小猫咪,小梨花蹭地一下跑开了,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惹得顾千欢都笑了起来,他脱下外套,顾风曜顺势接过,碰到指尖的时候,男人动作一滞,旋即握住他的手腕:「欢欢,你手好凉?」 顾千欢不觉得:「有吗?」 顾风曜拧着眉头,另一只手拿着他洇湿的外套,潮气湿重,又看见他头髮上凝聚的水珠,愈发心疼,他说:「欢欢,你在外面呆了多久?」 顾千欢没回答,他不知道。 下一刻,手掌被他捧在掌心,捂得紧紧的:「欢欢,我们先进去。」 他说着看了眼小梨花,直到此时,终于明白小梨花为什么是那副反应,它被冻到了。 顾风曜很懊悔,因为身上的伤没跟着去,去屋里给青年调了杯蜂蜜水,若是让镜城的下属看见,怕是要吓死,但现在,他做这个已经很熟练了。 顾风曜:「欢欢,你先喝点热水。」 顾千欢乖顺地接过,小梨花跟着跳上沙发,爪垫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试探,最后窝在顾千欢怀里,像是一个毛茸茸暖乎乎的热水袋,顾千欢后知后觉地品出点冷意。 甜甜的蜂蜜水入口温热,便又驱散了这股寒意,暖暖的热流传到心肺,顾千欢垂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小梨花,陷进他柔软的皮毛里,让他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他闭上眼,白天的事堆积在心底,他却连发泄都不能,为什么,那么多的为什么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无法言喻的冲动叩上脉搏,堵塞他的心口,好难受啊,顾千欢踉跄着起身,路过厨房时看了眼,男人高大的背影在厨房异常瞩目,他脚步一顿,从他身上围着的素色碎花围裙上掠过,顾千欢垂眸,打开画室的门。 他拉开一整扇落地窗帘幔,映出窗外的漫天星辰,银河璀璨,华灯斑斓,盛大的夜景浩瀚壮美。 顾千欢定定看了看,有些出神,他的指尖贴在落地窗上,因为用力隐隐发白,顾千欢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晕眩袭遍全身,仿佛听到了风的声音,告诉他,跳下去,跳出这该死的命运! 第125页 摊开的双手死死攥握,指甲几欲嵌进肉里,他丝毫没感觉,转身打开颜料盒,一管一管的颜料在调色盘上晕开,空白的画框不知道搁置了多少天,白得刺眼。 顾千欢抓紧笔桿,看见满目的白,看见满目的血,化开的颜料滴在地板上,浓稠若血,画不了,他画不了! 这件事早有预兆,从之前的《虹心》,从最开始,他的画室已经彻底荒废,最好的颜料,最好的画笔,最好的画布都无法让他动笔,仿佛昔日惊才绝艷的天赋在瞬间泯灭,他连画笔都捏不住。 「啪嗒——」 画笔掉在地上,顾千欢抖着眼睫,给他致命一击是父母的死亡真相,他不会全部相信程言,对方的话是真是假有待考证,现在盖棺定论,还为时尚早。 可另一方面,他不得不相信,老师自己说过,他说对不起父母,连顾千欢都动摇起来,他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他的父母?! 他的画是郑中胥一手教出来的,他告诉他运笔的方式,一个个小技巧,帮他改画,可以说,顾千欢的每一笔都有对方的痕迹,郑中胥是除了父母之外,他最亲近感激的人,早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可现在呢? 顾千欢颤抖着手,将一切推翻。 他可能是自己的仇人,他画下的每一笔,都沾上了父母的鲜血。 顾千欢闭上眼睛,这样的自己怎么还能拿起画笔,就像是沾着父母的血在作画,太痛苦了,身上的血液都成了罪孽的象徵,是不是要流干它才能补偿? 他放纵自己沉溺在痛苦中,如同困进迷宫无处可逃的旅人,企图用自己的血肉撞碎囚牢。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顾千欢抬起头,看见来阿帕忒,他仍旧是那么优雅,骄矜,不沾世间一切污秽。 阿帕忒俯下身,那双浅色眼瞳和他对视,一个字戳穿他的内心:「画。」 「画下去,痛苦也画,快乐也画,你逃不掉。」 顾千欢死死盯着他:「画?」 阿帕忒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他笑。 顾千欢抓住他的衣襟,也跟着笑,眼尾上翘,勾出一片疯狂,他笑得肆意又张狂:「为什么笑?你为什么笑?」 阿帕忒指指他的心口:「你知道,你只剩下这个,痛苦会化为你的养料,你说每一笔都沾着你父母的血,那么你的呢?」 他撸起顾千欢的袖子,纵横的伤口已被时间抚平,留下浅粉色的伤疤,在莹白如玉的手臂上,反而有种凌虐的奇异美感。 顾千欢的目光落在上面,指尖点上青灰色的血管,隔着一层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似乎看见底下涌动的血液,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残红的玫瑰上。 熟悉感扑面而来。 缺了几片花瓣。 顾千欢不知道阿帕忒是什么时候又离开的,兀自挤出一管一管的颜料,在调色盘上调出五彩斑斓的黑,他的黑是杂的,是不纯粹的,甚至有种丑陋诡怪的感觉,在或纯粹,或漂亮的颜料色块里,像是格格不入的丑陋怪物,最后却将他们全部吞噬掉,化成一整片融在调色盘上。 他失去作画能力那么久,怎么可能一刻就变好,顾千欢静静地看着颜料,加上松节油后发出愈加刺鼻的气味,他能疯狂地在脑海里作画,却连一笔都落不到现实。 那些一幅一幅的画作叠压起来,被否决,被抹杀,都是残缺品,都是失败品,没有一幅可用。 顾风曜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心立即揪了起来,快步走近,生怕顾千欢再做什么傻事。 看清他只是在调色,顾风曜松了口气,转瞬发现一片空白的画布。顾千歪了歪头,清澈如水地眼眸看着他,彷如陷入一片深蓝色的汪洋里,顾风曜立即收敛心神,放软声线:「欢欢,该吃饭了。」 顾千欢朝他笑笑,忽地一下甩飞调色盘,颜料溅在地板上,顾风曜瞳孔勐缩,听见他说:「你看见了。」 顾风曜僵硬地看向他:「欢欢。」 顾千欢起身,直视他,一步步前进,搞笑的是,顾风曜竟然被他逼到墙角,直至退无可退,无可避免,顾千欢重复一遍,黑白分明的眼珠仿佛看穿他:「你看见了。」 他已经丧失了画画的能力,他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blindsight,瞧,现在的他多可怜。 顾风曜:「……」 「欢欢,我看见了什么了?」他除了刚开始的呆滞到现在,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低下头,看见青年眼底的情绪,顾风曜攥紧手掌,一瞬间局势颠倒,他将人圈进怀里,离得极近,仿佛下一刻就要吻上青年的嘴唇:「欢欢,我难受。」 顾风曜抓起青年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眉心拧紧:「为什么要这么想我?欢欢?」 「我喜欢你,我爱你是因为你的画吗?是因为你是blindsight吗?不是,只是因为这些全都是你,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会一直陪着你,画不出来,我们就先不画。」 他对青年一直是无底线的宠溺,顾千欢听着,莫名地安静下来,一双桃花眼揉醉浮光,他张了张嘴,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下,到底什么都没说。 * 晚饭很精緻,显然不可能出自顾风曜之手,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是他在酒楼买来的外卖,上锅蒸一蒸或者直接开吃。 饭后,顾千欢负责洗碗,他连水都不用沾,全自动洗碗机发出轻微的响声。 第126页 另一边,脚下圆扁扁的扫地机器人开始工作,小梨花好奇地观察一会儿,后来蹭地一下踩到机器人身上,它半蹲着居高临下地巡视,顾千欢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形容,就好像,皇帝在巡视它的江山。 他笑了一下,准备洗个澡,睡觉。 正碰上顾风曜拿衣服,顾千欢默默停下脚步,看着他僵硬的走姿,眉心微拧:「你要洗澡?」 顾风曜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藏着背后的衣服缓缓拿了出来,顾千欢看着,眼神闪了闪:「你的伤,能碰水吗?」 顾风曜缄默不语。 才多少天,自然是不能碰水的,可是…… 鬼使神差地,他望向青年。 顾千欢乜他一眼,眼底藏着一团暗色,他上下打量男人,半晌,淡声说出两个字:「一起。」 顾风曜拿着衣服越过他,怎么办,他好像幻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欢:想试试,白嫖的滋味。 听说【哗哗——】有助于缓解痛苦…… 我:摊牌了,我不装了,就是准备给个甜枣再把人打个半死。火葬场是不可能结束的。 二更,完。 么么么么么么么哒^3^ 晚安啊,小可爱们 第68章 顾风曜放好水,温热的水沾湿指尖,他轻轻拨弄,冉冉白雾升起,他脸上面无表情,唯独耳根红了一片,心口砰砰直跳,像揣了头活泼小鹿,鹿角勾拨心弦。 「我好了,」声音顿了顿,「你怎么回事?」 听见清越的嗓音,顾风曜下意识扭头,看实不远处的青年,顾风曜愣在原地。 顾千欢乜他一眼,桃花眼似醉非醉,顾风曜黯然着眸子,从上到下贪婪地看着。 青年坦然自若,而他,竟然没听见一丝一毫的声响。 顾千欢坦然地走过去,脚下鹅卵石凹凸不平,他雪白的脚踝上,一丝青灰色脉络攀附,像一枝神秘诡谲的藤蔓蜿蜒而上。 最灼目的还是那一点殷红的痣,在锁骨下方,心口上方,顾风曜唿吸一滞,锐利的眸子近乎贪婪地盯着它,曾无数次抚摸。 就像它的主人,藏着衣领之下,看似禁慾且高不可攀。 顾千欢扯住他的领带,低声压在男人耳畔:「你伤在后背,难不成连手都感染了?」 他说着,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顾风曜的喉结,顾风曜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收回手。 清冷冷的视线隔着一层渺然雾气。 顾风曜心跳一滞,却见顾千欢已经跨进浴缸,水花摇曳,他勾着男人脖颈,一丝温热的气息洒在男人耳蜗:「后背的伤口,贴好了吗?」 他的指尖像一枝藤蔓逐渐将他缠紧,顾风曜眸子深暗,盯紧他,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和欢欢这么亲密过。 这是他在梦里都不敢想像的画面,仿佛无形的钩子,转瞬间勾起以往的记忆。 在这种暗示和默认下,他的野望越发高涨,或许他可以再大胆,再大胆些。 将这只高傲的猫抱回家里。 顾风曜身上一层衬衣已经被水洇湿,浴缸里溢出轻微的水花,摇曳荡漾的光揉碎了洇进水波里。 顾千欢垂下眼帘,指尖被他握住,一点一点地啄吻。 缓慢,拖沓,温吞。 顾千欢不满地站了起来,脸上神色收敛,那是一种无机质冷硬的表情,他像冷酷无情的神祇居高临下地俯瞰男人。 顾风曜抬眸:「欢欢,怎么了?」 顾千欢将沾湿的手指搭在男人肩上,他低下头,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张口便是挑衅:「你没力气吗?」 那双潋滟浮光的桃花眼扫过顾风曜,叫他唿吸一滞,顾千欢一无所觉,仍旧冷酷地下着命令:「没有力气吗?我叫你重一点。」 「不然——就给我滚。」 顾风曜一颗心完全被他掌控,听见他恶劣的话,瞳孔勐缩,那双深沉的眸子盯紧青年,像是饿到极致的凶-兽,马上就要择人而食。 顾千欢是他放在心上的猎物。 因为上了心,顾风曜反倒变得束束脚,全然没了以前的肆意。 而现在,被挑衅后,顾风曜勐地贴上青年纤细脆弱的脖颈掌心滚烫髮热,像是要将人融化掉一样。 局面瞬间反转。 …… 顾风曜低下头,看见青年动人心魄的湿红眉眼,像是揉碎的暖风。 发酵的情绪在胸腔撞击,顾风曜绷紧下颌,舌尖轻慢地舔-舐上颚,尖锐的牙齿,他喉结滚动,视线缓慢地上移。 室内水雾湿重,连带人也变得微醺起来。 窗外一轮弯月高悬,清冷的月光碎在地上,好似凝了一层糖霜。照着树木,描下影影绰绰的影子。 顾风曜餍足地眯起眼睛。 他没发现,本该沉溺的青年,从始至终都冷静得不像样子。 他的目光有如月光般清冷,映不出丝毫影像。 漂亮且冷。 * 顾千欢身上有着残红的痕迹,他恹恹地趴在浴缸边沿,冷白的肌肤比浴缸还要艷润几分,是近乎灼目的白。 顾风曜把人抱出浴室,门外小梨花正在挠门,它看见人类消失在屋子里,还以为他们要死掉了。 见到俩人出来,小梨花喵喵个不停,像是在说:终于出来啦~ 顾风曜拿过吹风机,顾千欢已经累得快要睡过去,他躺在纯色床上,濡湿的头髮还在滴水。他是第一次进顾千欢的卧室,冷冷清清极简风格,和他的想像完全是天差地别。 第127页 顾风曜的心勐地一刺。 「欢欢,别睡,我给你吹头髮。」 顾千欢扯着薄被看他一眼:「滚!」 说完翻了个身,湿漉漉的头髮贴着脸颊,顾风曜绷紧下颌,没有一丝迟疑,强势地将人扣进怀里,一点一点吹干柔顺的头髮。 * 镜城a机场,清早便有一辆一辆的航班接踵而至,机身碧蓝如洗的天空上划下显眼的云团。 作为镜城最大的机场,这里常年热闹,人流如织,络绎不绝的人群来来往往,此时,机场大厅,章霖带着几个下属,一遍一遍看着时间,看向出站口。 时针指向八点时,vip通道出现一前一后两个人,前者腿长腰细,是戴着墨镜也挡不住的眉目如画,往后看,是一身黑色长款风衣的高大男人,身姿挺拔,同出一辙的俊美,身上带着久居高位的积威,手里却拎着一只可爱的小灰猫,反差强烈到叫人不可置信。 章霖看见后跟着愣了一下,快步迎上去:「boss。」 顾风曜略略看他一眼,把手里的猫包递给他:「先送到我家。」 章霖来不及回答,顾千欢半路截过小猫:「我带小梨花回家。」 顾风曜眸色深邃地看向他,定定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围观完全程的章霖:「……」 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可他又不是土行孙,不会遁地术,只能眼观鼻口关心,老老实实装壁花。 偷偷看着前面俩人,章霖忍不住八卦,老闆和顾少爷这样,是不是和好了? 他也不算没事,跟着拿东西,听说是拍卖来的一副画,章霖听见轻嘶一声,这个价格,想都不用想,能被顾千欢看上,肯定价值不菲。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守着,好不容易到了boss家,章霖终于有空说话:「boss,这个月的汇报表我已经全部拿来了。」 顾风曜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对面房间,应了一声。 顾千欢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扉,眼眸沉沉,什么都没来得及整理,他径直来到画室。 小梨花回到家,看着一回来就往房间跑的主人,在猫爬架里探出小脑袋,不一会儿就撒开了欢儿。 顾千欢环顾画室,和他离开前似乎还是同一个样子,他将《虹心》挂在画室的墙上,是个一抬头就能看见的高度,他开始整理画室,始终没碰一点画布,画笔。 直到最后,他径直走向落灰的画架,架子上的画布,架子前的画笔,架子底的颜料,整齐排列,他的目光掠过,眼里只有无机质的冷漠。 他俯下身,敞开的领口露出星星点灯的红痕,精緻的锁骨下方,一点红色若隐若现,在浅蓝色的t恤底下,有种唿之欲出的欲色。 拿起画笔的时候,顾千欢身体晃了晃,他就知道了,根本没用。 他唿吸急促起来,把领口抓得变形,画不下去,调好的颜料始终落不上画布,他看着眼前惨白一片,晕眩感重重砸上神经,震颤地绵密地仿佛针扎一样的刺痛。 他全身颤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眨眼间,已被冷汗浸湿全身,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样的震颤彻底消失。 身体已经麻痹到痛无可痛的地步。 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手机铃声,顾千欢擦了擦指尖,抹掉黏腻的汗,嗓子因为紧绷变得喑哑起来:「程言。」 程言开门见山道:「千欢,你回来了吗?」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因为顾千欢登机的时候,特地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那是雾城机场的大门,程言便掐着点打来电话,聊了没多久,他提出:「千欢,最近有空出去吗?我为你接风洗尘。」 顾千欢勾起唇角,眼底没有一丝笑意,说道:「好啊,什么时间?」 程言想也不想地定了三天后,他定的地方倒是出乎意料,是明珠大厦三层餐厅,顾千欢顿了顿,想起一层就是他的画展。 顾千欢算了算时间,正巧是最后一天。 他说好,挂断电话后,准备打给另一个号码,那是和他长期合作的私人侦探,只差拨出时,他突然停下来了。 这个电话到底没打出去。 顾千欢起身,死寂的画室给人一种迎面而来的窒息感,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他在其中,落下灰暗的影子,与周遭一切彻底融为一体。 顾千欢一无所觉,他像个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了画室,一阵吵闹的敲门声引得他拧眉,而且颇有不开门就不休止的迹象。 五分钟后。 顾风曜拿出热腾腾的饭菜,摆在餐盘里,一派贤妻良母,顾千欢看着他柔和的眉宇,有些愣怔。 这会儿时间,顾风曜已经撕开猫粮袋子,分别倒了猫粮和水,小梨花也在桌子下「喵呜喵呜」地吃了起来。 顶灯洒下一片暖光,照在客厅显出一片温馨氛围,千欢、顾风曜和小梨花,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人——爸爸妈妈带着最娇的小女儿。 顾风曜眼底流露出藏不住温柔:「欢欢,你尝尝饭菜合不合胃口……」 顾千欢听见男人说没准备,不知道他的口味,目光便在桌上环视一圈,捏着筷子的手一点点攥紧。 哪一道,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的声音很低,垂下眼帘则显得有些羞赧:「我很喜欢。」 顾风曜笑了下,眼底有星星在闪烁。 第128页 顾千欢看见了,他抿着嘴唇,乱成一团浆煳的脑海根本无力分辨,清澈的瞳孔如果仔细去看,只会发现一片麻木的空洞。 接下来的日子,顾千欢不太清楚,不知什么时候起,时间这个观念对他来说变得模煳起来。 镜城街头,顾千欢走了两步,天边的朝霞漂亮绚烂,泱泱的人群里,唯有他逆流而行。 他听见人群里熙攘的喧闹,车子的喇叭声,还有一两只草丛里钻出来的流浪猫,悠闲从容地朝着好心人餵食点进发,街边店铺的灯忽地亮了起来,汇成一片炫目灯海。 无意识打开手机,看见屏幕上的数字,顾千欢恍然回神,18:36。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23:58:05~2021-06-2620: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歌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原来下午了。 顾千欢笑了下。 他从长街离开,回家的时候听见一声哈气,他看过去,小梨花正不耐烦地甩着尾巴,对面的大黑炭,不,准确来说是大黑,顾风曜家的猫。 他顺势朝屋子里望去,顾风曜穿着居家服,在桌上打字,键盘发出微不可察的响声,他戴着一副平光眼镜,听见声音抬眸一扫,忽地笑了起来:「欢欢,你回来了。」 比他这个主人还要更自在。 顾千欢朝他点点头,也是习惯了,端出走之前放进冰箱里冰镇的水果,打开电视边看边吃。 他一切如常,不,比起以往,这样的姿态更多了几分人气,顾风曜想起之前,青年在家不是发呆就是画画的样子,唇角微翘。 这是不是说明,欢欢的病好很多了。 顾风曜刚好处理完事情,顺势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顾千欢停下动作,看向他,两颊腮帮子吃得鼓鼓的,嫣红的唇瓣染上红色果汁,闪着润泽的光,顾风曜眸子深暗,跟着捏起他盆子里的樱桃。 他看着顾千欢吃樱桃,意味不明地说:「好甜。」 顾千欢捏紧盆壁,瞪大了眼看他。 上翘的桃花眼瞪成了杏眼,像是回不过神,他眼睁睁看着,顾风曜又拈了一颗:「更甜了。」 顾千欢:「……」 * 晚饭是鸡汤,配几样清炒时蔬,顾风曜看着有些惊讶,有几道撒上红艷的辣椒粉,他的口味和顾父很想,偏重,爱麻辣,而顾千欢口味是比较清淡的,一般不碰辣菜。 所以,欢欢是特地留给自己的。 他眯起眼睛,下一刻,又默默告诫自己,顾风曜,别想那么美,可能欢欢就是顺手做的。 可饶是这样,他也忍不住雀跃,像是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具体表现是他唇角一直上翘的弧度,饭桌上的菜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饭桌上,小梨花边吃猫粮边抬头,时不时瞥一眼大黑,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地,饭桌上倒是一派平静温馨。 吃完饭,顾风曜去洗碗,他兜上碎花围裙,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总裁,更像是——贤妻良母。 顾千欢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念头,顾风曜已经擦干手指,有洗碗机,他只是摆了摆餐具。 顾千欢默默递给他一盆红樱桃,颜色鲜艷且红润,每个都很大:「水果」 顾风曜愣了下,想起刚才的事,抿紧唇角,心里微微泛起一丝甜意,他没有一刻犹豫地接了过去。 几分钟后的门外,顾风曜捧着一盆樱桃,看向前方,顾千欢正准备关门,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傻乎乎的样子,他手下一顿:「有事?」 顾风曜神色莫名,他还有些回不过神,顾千欢已经说道:「本来想留你,可是你家近,你还是回去吧。」 可不是近,俩人是对门,两三步的距离,近得叫人髮指。 顾风曜:「!!!」 所以,他就因为离家近,错失了留宿的大好机会?!成都邻居败也邻居。 他挫败地低下头,看着水光润泽的大樱桃,这份悲伤就越发明显了。 「欢欢——」顾风曜突然开口。 见青年看过来,他才说:「明天是心理谘询的日子,欢欢你别忘了。」 顾千欢对他点头:「我会自己去的。」 顾风曜不疑有他,才慢吞吞地回家,他脚步很慢,可再慢能有多慢,就那么点距离,还没等他碰到门,身后传来一声响,顾千欢关门了。 翌日,顾千欢下午出发,婉拒了顾风曜想要陪同的想法,路边招了辆计程车,上车后他才道:「师傅,去明珠大厦。」 至于顾风曜昨天说的心理谘询,他只字未提。 司机很健谈,在一路上顾千欢「嗯嗯」的回答里,热情丝毫不减,边开边说道:明珠大厦?小兄弟你是不是准备去看画展,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得抓紧,听说开画展的是个有名的画家,一幅画老多钱了……」 顾千欢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顾千欢走进从入口出的电梯,按了三楼。 因为之前画展的事,他做了点伪装,鸭舌帽,黑口罩,特意遮挡住脸上的重点部位,倒也没人发现。 刚想完,身侧挑染一撮红髮的青年拧着眉头往他旁边看,目光打量,透着说不出的狐疑和挑衅? 第129页 顾千欢没出声,像是感觉不到般,电梯升上三楼,他坦然地离开,走出那人视线让他浑身一轻,只有走路,还带着几分僵硬。 这里一层都是餐厅,最好的莫过右侧星云餐厅,是正儿八经的五星级餐厅,价格高昂的同时味道也好到了极致。 程言订下的就是这里,他说起餐厅的时候,忍不住提了句,樱桃鹅肝很像他们之前在国外常吃的那家,味道绵密入口柔嫩。 顾千欢晃了晃神,悠扬的小提琴声婉转动听,在室内缓缓流淌,如一条舒缓的河流,与餐厅融为一体。 他由侍者领着前往二十四号桌,未到跟前,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头髮斑白,坐姿笔直,穿着一身唐装的先生坐在程言对面,两人像是在说什么,程言时不时微笑。 顾千欢僵在原地,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终于看实了老人的正面,声音哽在喉咙里很久,他才缓缓出声:「陆叔叔。」 那人闻声扭头,露出精神矍铄的一双眼,像是闪电剎那间刺穿天穹,他朝自己和气一笑,顾千欢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 倒是旁边的程言见状打趣道:「千欢,怎么,认不出老师了?」 陆学平虽然收养了顾千欢,可他不是顾千欢的老师,顾千欢一直叫他叔叔,而程言,才是他真正的徒弟,因此,程言这么说也没错。 顾千欢捏紧指尖,在一边坐下,点餐时,他忍不住看向陆学平,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侷促,有紧张但更多的是惊喜。 他记得陆叔叔说过,一辈子都不会回国,不管为什么,现在,他突然回来了,心里莫名有种安定的感觉。 顾千欢垂下眸子,小心地吃着盘子里的菜。 侍者端着菜品上桌,樱桃鹅肝点缀在瓷白的盘面上,摆盘精緻漂亮,樱桃色的鹅肝更是诱人至极,程言出声道:「千欢,你尝尝,是不是比之前那家还要好吃。」 顾千欢从善如流,入口后他眼前一亮,看他这个反应,程言就笑了,一旁陆学平看着也笑。 用完饭,程言对着顾千欢说道:「千欢,你觉得这个惊喜怎么样?」 顾千欢动作一滞,诧异出声:「陆叔叔回国,是因为我?」 程言点头又摇头,是,也不全是。 但其中顾千欢的因素占据了大半,陆学平简略地说了说,随后望着顾千欢,他提议道:「我说今天是千欢你个人画展的最后一天,之前错过了,不如现在,你亲自带我去看看?」 剎那间,顾千欢脸上发热,白皙的脸颊爬上丝丝缕缕的红晕,他紧张地捏紧手指:「好、好啊,陆叔叔你千万别嫌弃,我带叔叔去看看。」 画展的最后一天,比起前几天,人流竟然更多了,不过也没到摩肩接踵的地步,三人一混杂在人堆里。 蓦地,传来一声惊唿:「陆老师?」 顾千欢闻声看去,是电梯里遇到的挑染一撮头髮的青年,他像是也发现他的目光,挑衅般地回望。 顾千欢眉头轻拧。 对方已经三两步追过来,笑道:「老师真是太巧了,我刚来画展,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您,您也喜欢这个画吗?。」 经过一侧程言的介绍,顾千欢才知道,这人还真没说谎,他是陆学平的弟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很是阴阳怪气,不停地拉踩,踩的是顾千欢,抬的是自己:「这就是顾前辈的个人画展吗?真是漂亮,不过我相信我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着,他眼巴巴地看向陆学平:「老师,您觉得我说得对不?我现在年纪小,还没到那个时候,等以后,机会肯定会很多,现在看看顾前辈的画展,一定能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顾千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下打量,只是看,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说的样子,男生警惕地看着他。 反应大得叫人惊讶。 陆学平简略说了两句,抬眸瞥见不远处的压轴画作,他快走两步,竟是直接将人抛下,赞嘆地看着占据一整面墙的画作,它静默地悬挂在这里,无言却清晰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整个画展的压轴之作,开幅最大,尺寸最长,情感最深刻的一幅画。 「哼!」徐冰彦跟着看了眼,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没有了老师在场,他眼底的不屑和挑衅彻底暴露出来,桀骜不驯地说道:「你是blindsight,我知道你,可是,在我看来,画坛的人把你捧得太高,画展之后你就没什么作品了,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一侧程言拧紧眉头,这话太刺耳了,说难听点就是刻薄。 顾千欢不发一言,从容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生瞬间卡壳,气得要死:「我是谁你不知道,不过接下来的兰奥赛,我想你会知道的,我会打败你,成为下一个blindsight!」 顾千欢眉头轻挑:「成为下一个blindsight,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你的目标就是成为下一个blindsigh吗?陆叔叔为什么收你为徒?」 这是他一直不解的一点,陆学平为人和蔼可亲,为什么突然收下这样桀骜的徒弟,顾千欢不知道,所以他问了出来。 青年张了张嘴,气得结巴起来:「你、你知道什么?!」 「我也报名了兰奥会,你给我等着!」说完气沖沖地离开,这样的有恃无恐。 顾千欢暗下眸子,不动声色间看向程言:「为什么?」 第130页 作者有话要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第70章 顾千欢说完,定定看着他。 场上只剩下他和程言两个人,顾千欢并不顾忌说什么话,一句话问出,程言愣在原地:「千欢……」 顾千欢笑了下:「怎么了?为难你了?不说这个,那个人是谁,总得跟我介绍一下吧。」 「他有一句话说得对,我确实不认识他。」 他话里带刺,程言英俊的脸流露出一抹歉意:「千欢,他叫徐彦,是老师在m国收的新徒弟,他有个亲哥哥,你应该知道,他叫——徐泽。」 顾千欢微微一怔:「徐泽?」 程言苦笑一声:「是的。」 「徐泽向来勤奋刻苦,天赋也不差,要不怎么会被老师称赞,说是你之下第一人,他这个弟弟,比之徐泽天赋亦不差,就是为人有些狂傲。」 顾千欢眉头一挑,问他:「这样的天赋,应该也达不到陆叔叔的要求?」 毕竟,当初徐泽拜在陆学平旗下的时候,已经声名鹊起,但是为了追求更高的造诣,徐泽选择在顶峰时抽身,来到陆学平门下求学,徐泽年长他十几岁,彼时顾千欢才开始学画。 但最终,他也只是被陆学平收为记名弟子。 而能让陆叔叔真正动了收徒心思的人,顾千欢沉吟,他没见过几个,但无一不是画坛大佬。 想到这,顾千欢心念一动,果然,就见程言说道:「确实达不到,但是,这是徐泽的临终託孤。」 不等顾千欢发问,程言便说:「徐泽死了,死在了桑德里亚,他是出去採风的时候死的,老师派人调查,才知道这些年,他其实一直被人辖制着。」 「这个组织你也知道,是当初胁迫郑老师的恐怖组织。」 顾千欢攥紧手指,浅色眼瞳看着男人:「又是他们?」 程言:「调查的事老师交给了我,我才知道,其实十多年前,已经捣毁过一次,但是近些年又死灰復燃了。」 顾千欢呢喃着说了句,没人听得清,他再抬眸,脸上的情绪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所以呢?徐彦又是怎么回事?」 程言:「他之前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老师之前称赞你的事,而且,他还知道当初老师动过心思想收你为徒,但是,你拒绝了。」 「他觉得你不识好歹。」 顾千欢:「……」 这都什么事。 他当初婉拒老师,究其原因还是不适合,郑中胥的画派更适合自己。 见他沉默,程言适时转移话题:「千欢,徐彦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对你,」他顿了顿,笑了:「有百分之一万的信心。」 作为顾千欢的经纪人,程言最是清楚,早在三年前,千欢已经有了竞争兰奥赛的资格,这个资格,不同于徐彦靠陆学平拿到入场券,是基于他自己,他在画坛的成就和名气。 但是顾千欢没去。 兰奥赛三年一届,错过那次只能等现在。 面对程言的目光,顾千欢愣了一瞬,低垂眼眸:「是吗?」 程言没放在心上,他只是略略提一句,真正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关切地说道:「千欢,你的病最近怎么样?有好转吗?」 「之前的药应该已经吃完了,有没有再去医生那里开药?」 顾千欢眸子闪了闪,回了几句,程言像是上了心,一再提起:「我之前计算着时间,来之前从医生那里拿了新药,千欢,你拿回去吃。」 顾千欢没拒绝,拎着袋子,这时,陆学平也回来了,对于那幅《熔岩》只有两个字:「很好。」 这已经是他最高水平的夸奖,他又告诉顾千欢:「在一些小细节上,你可以疏放一些,有时候太过精细,反而会显得呆板,死气沉沉。」 顾千欢点头:「好的老师。」 陆学平慈爱一笑:「千欢,你年纪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有无限可能,我听程言说,你参加了兰奥赛,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我准备在镜城待一段时间,现在是镜大的荣誉教授,就在镜大教学。」 顾千欢惊诧一瞬,陆学平笑得神秘,之后便是简单的巡视,画廊一片静悄悄的,来客静悄悄地看,轻声谈论。 顾千欢抬头看着墙上悬挂的画,有种时空恍惚的错觉。 * 顾宅。 顾风曜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佣人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还要僵硬出声:「少爷。」 顾风曜动作一滞:「他们在哪儿? 佣人头脑聪明,一下子想到了,说了声「花园」,顾风曜便朝花园走去。 他本该一回国就来家里,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一拖再拖,直到今天,又因为是突然上门,所以根本没人知道。 花园里,一派雅致的景象。 除了一颗低矮的石榴树石榴树,红花谢去,果实如灯,光滑的外皮像是一颗颗拳头大的红灯笼,招摇地挂在书上。 顾风曜到达的时侯,林枚媛正在摘果子,底下是顾琛,他背着竹编的小篓子:「妈!妈!往上点儿,我要那个最大的,要给哥哥吃!」 林枚媛动作一滞,险些凝固,又见顾琛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默默闭了嘴,而一旁看书的顾毅程,则负责兜底。 林枚媛努力去摘果子的时候,顾琛看了一圈,发现顾风曜,旋即高兴地笑了起来,一颗小炮弹似得冲到他哥哥跟前:「哥!哥!哥你回来啦!」 第131页 林枚媛第一反应是怀疑,真看见人,扔掉手里的杆子,眼中泪光闪烁:「风曜。」 一言不发就跑去了雾城,林枚媛一开始是气的,后来气累了变成了想念,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顾风曜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棵石榴树上,有些出神。 顾琛不知道,林枚媛没说话,顾毅程合上书,适当开口:「风曜,你认出来了?这是你当年亲手栽下的石榴树。」 顾风曜愣了一瞬,往事浮上心头,他心跳快了两拍,曾经他留不住那只猫,只能种一颗树聊以慰藉,现在,他什么都拥有了。 顾风曜轻抿唇角:「我知道。」 顾毅程怕说太多勾起他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道:「天太热了,我吩咐佣人洗一下石榴,开个口,一会儿我们一起吃。」 顾宅客厅。 顾琛一直缠着哥哥说雾城的事,顾风曜贫瘠的形容词连顾琛都听不过去:「很多水?很多山?很多雾?哥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风曜:「……」 林枚媛禁不住勾起唇角,看了眼身边的顾毅程,对方挺直嵴背,出声:「你和千欢那孩子,怎么样了?」 两人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模煳了重点部分,但光顾千欢从贫穷大学生变成了画坛新锐是blindsight,而顾大少为了「追妻」跟去雾城这些,已经足够作为谈资。 顾毅程只是卸任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开这口就是为了告诫儿子,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至于外界的风言风语,对顾家来说,根本没怕的。 这些人,就是咸吃萝蔔淡操心。 顾风曜没说话,低头剥石榴,刚摘下的石榴新鲜,表皮又剥,开口处裂出石榴籽晶莹剔透,泛着红色,像是排列紧密的一颗颗红宝石,入口更是酸甜好吃。 顾风曜出声道:「石榴很好吃,妈再给我几个吧,我拿回去……」 林枚媛愣了下:「好。」 连顾琛都忘背篓里掏石榴:「哥哥哥哥,吃我的。」 林枚媛惊讶又不意外,背篓里的石榴又大又红,顾琛挑了好半天,一个都不让碰,在他亲哥跟前,就是活脱脱一个小黏人精。 却不想,顾琛伸出一根指头,对着顾风曜小大人一个:「哥,你只能吃一个,剩下的我要全都给千欢哥哥。」 顾风曜笑了:「好,我还会告诉欢欢,这些都是你送的。」 至于顾毅程,他听见这话就知道顾风曜的选择,但对于顾风曜能不能成功,他持怀疑态度。他一眼看出顾千欢,并不适合他的儿子,不是说他不好,而是顾风曜,他不配。 天色已晚,顾风曜留在这里吃了顿饭饭后,被顾毅程叫出去:「叶家的事,你是什么想法?叶家这些天求爷爷告奶奶,别人看不出,我还能不知道,你怎么会卡他们的?」 顾风曜就知道了,是前段时间,叶舒晨拿着欢欢的事威胁他,可问题是叶舒晨作为一个弃子,怎么能闯到自己面前,还不是叶家暗中出手。 顾风曜拧紧眉头:「有些人爪子伸得太长,就该剁了。」 实际上,他所做的不仅是剁掉对方的爪牙,叶家是做实体发家,近些年网络冲击,实体已经大不如前,叶家抽出一部分资金准备转型,就这个档口,顾风曜卡了他们,不需要大动作,光是一天天的耗,让他们看着都肉疼。 加上叶家本身也不算太干净,一天拖两天,两天拖四天……叶家直接元气大伤。 至于钱,在关系人脉面前,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他们看中的那条线,更是由鹤谨出面,截胡得干净利落。 自此,叶家退出一线,沦为二线家族。 顾风曜淡淡地说了几句,轻描淡写间,叶家败落已经是既定事实。 「爸,你转告叶家,我会帮他们。」 顾毅程听得有些心惊,再看这个儿子时,态度已然不同,自己在他这个年龄,还在老爷子手下做事,而顾风曜,天生便适合商界,他有如机器人般,将所有人都反应都算计得一清二楚。 一环扣一环,叶家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顾风曜没打算赶尽杀绝,却是比赶尽杀绝还叫人难熬。 叶家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之后呢,以前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家族现在要平起平坐,甚至是地位颠倒,杀人还要诛心。 顾风曜丝毫不觉,简明扼要地向他汇报了顾氏现状。 临走时,顾风曜接到手下消息,翻阅过后,眼底一片冷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71章 607门外,顾风曜拎着一袋子石榴,黑眸沉沉,他身后是跟着只全身漆黑的大猫,大黑蹲在他门边,和它主人如出一辙的沉默。 顾风曜按响门铃,过了一会儿,顾千欢才打开房门,像是刚睡醒,脸上泛着粉晕,浅色眼瞳水雾瀰漫,嫣红唇瓣如半开半合的花蕾。他穿着轻薄的丝绸睡衣,身后是玩儿得兴起的小梨花。 蹭地一下,大黑窜了进去,快到叫人只看见残影,小梨花气得炸毛,边哈气边往里追。 这样一打岔,顾千欢勐地回过神来,提起松垮的领口,将那颗半遮半掩的殷红小痣彻底遮住。 才看向门口的男人:「怎么了?」 顾风曜移开视线,唿吸有些急促,提起袋子看着他:「欢欢,我从家带了几个石榴,给你送几个。」 第132页 顾千欢将人领进来。 顾风曜跟在他身后,看着青年轻缓的步伐,那双黑沉的眼,放出狼一样的凶光和慾念,再忍一忍,不要吓到欢欢,他克制着疯长的野望,甚至有些疼痛。 顾千欢看着茶几上摊开的石榴,几个,是这样差点占了半壁江山的几个吗?更别提石榴个个有成-人-拳头大。 他下意识望向顾风曜,正和对方视线对上:「是顾琛,他说要送给千欢哥哥,只许我吃——一个。」 他模仿着顾琛在客厅里的样子,竖起一根指头,板着脸,有些滑稽。 顾千欢被他逗笑了。 「那你真的拿了一个吗?」说完他愣了下,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垂下头。 顾风曜眸光熠熠:「我一个没留,全拿过来了。」 说着,他拿了几个放冰箱,解释道:「冰镇之后的石榴口感应该会更好。」 顾千欢没动,看着他忙来忙去,身上什么力气都提不上来,转身,又窝回沙发上,电视上正放着最精彩的桥段,他看着,眼底映不出什么东西。 顾风曜拿来垃圾桶,放在他们中间,果盘上又放了几个洗好的石榴,水珠点点,红彤彤的石榴煞是好看:「欢欢,我给你剥石榴。」 顾千欢来不及说话,就听咔嚓一声,紧实的石榴籽从裂口露出,个个饱满熟红,被他剥成一小瓣一小瓣地放在白盘子里,这一切做完,还没过几分钟。 真是……真是什么? 顾千欢说不上来,他拿起一瓣石榴,故作不在意地盯着电视瞧,放大的音量遮住某个砰砰乱跳,不听话的东西。 顾风曜忽地提起话头:「欢欢,你今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的?」 顾千欢一颗一颗地数着石榴籽,指尖勐地一颤:「医生?医生说还要再看看。」 他话音未落,顾风曜已经倾身过来,他眉眼间凝聚一抹极深极沉的阴霾,语气变得危险起来:「哦,真的吗?」 顾千欢:「嗯,医生还开了药,就在大厅柜子上面。」 顾风曜拧紧眉心,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欢欢,你骗我。」 从机场事件发生后,他一刻也不敢让顾千欢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早上说好了去做心理谘询,可他的手下汇报给自己的结果却是,他根本没去,他转身见了程言和陆学平,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手心下可以摸到脉搏微弱地跳动,可顾风曜知道,再放任自流,他只能摸到冰冷的尸体。 他固执地望向青年:「欢欢,你没去医院,为什么要骗我?欢欢,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卑微地哀求。 顾千欢眸子闪了闪,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你捏得我有点疼了。」 迎着男人的目光,顾千欢淡淡道:「我不想去医院,而且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好了点?我也有吃药啊。」 他领着顾风曜往柜子走去,开封的药摆在眼前,顾风曜一个个检查过,才松了口气,心里仍是沉甸甸的,他做了让步:「下次,下次你一定要去,欢欢。」 顾千欢看他一眼,像是无奈:「好吧。」顾风曜的目光却被他身后玻璃盒装着的碎瓷片吸引,他依稀能看出那是件陶瓷玩具,被主人拼凑起来,狰狞的裂纹遍布周身,是小猫还是狐狸?小猫的脸,却有八根长尾,顾风曜好奇,为什么欢欢把它放在这里,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看的时间略长,顾千欢问他:「你在看什么?」 顾风曜笑了下,刚才气氛太紧绷,他试图和缓气氛:「欢欢,这是猫还是狐狸?我是不是见过它?怎么碎掉了?」 他註定要做错。 顾千欢定定看着他,浅色瞳仁里一片漠然,他什么话都不说,用一种叫人毛骨悚然地眼神看着他,忽地笑了起来。 「顾风曜,我想一个人休息,你能出去吗?」 顾风曜僵在原地,他立即明白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再往青年脸上看,只余下一片漠然。 寒意在骨子里发酵,他张了张嘴:「欢欢……」 顾千欢冷声道:「出去!」 男生缩在袖子里的手颤抖着,青灰色的脉络在冷白肌肤下蜿蜒,一片黏腻冷汗,他怕控制不住,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 「砰!」 顾风曜面对冰冷的铁门,手足无措,他搜肠刮肚地想,一幕幕地回忆,他到底怎么惹到了欢欢? 蓦地,门被人再度打开。 顾风曜喜出望外:「欢欢——」 话没说完,一团黑色被顾千欢扔出门外,顾风曜看清是大黑,油光水滑的黑猫和它主人面面相觑,小梨花则趴在顾千欢怀里,得意地喵喵叫。 顾千欢冷冷扫了眼他,指尖捏着门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出一片冷意:「拜託顾先生,以后没事不要再来打扰我。」 「你很烦。」 又是一声砰响,顾风曜怔在原地,冷意从脚下蔓延,直冲心肺。 「欢欢……」他张了张嘴,喑哑地挤出两个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顾风曜脸上惨白,面前紧闭的大门,像是魔怔般痴痴地看着,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哪怕是判决死刑,也会有法庭颁布罪名,他突然抛弃自己,却一个字都没说。 所以就这样,算了吗? 第133页 凭什么?凭什么啊! 「顾千欢,开门,你开门,你凭什么说放弃,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啊,欢欢,你开门……开门好不好……」 任凭顾风曜怎么敲门,说话,屋子里的男生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跌进了深渊大海,看不见希望的窒息感将他溺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迟缓地灯光将影子拉得极长,从背影往去,竟有种伶仃之感。 607的猫眼背后,一双浅色眼瞳静静注视着一切,不带丝毫情绪。 * 室内,顾千欢给小梨花倒了点水,准备休息,回去前,路过客厅,目光落在白盘子里的石榴上,顾风曜根本没动,全是给他剥的。 鬼使神差地,顾千欢坐在原来的位置,电视正在播放偶像剧,他恹恹地看了两眼,提取出重点,都1302年了还有这种狗血剧情。 男女主相爱后发现对方是仇人,女主父亲被男主父亲撞死,男主父亲因此进监狱,男主妈妈接受不了改嫁,将男主丢给奶奶照顾,多年后,男女主结婚,撞上爸爸出狱被女主妈妈认出来,场面瞬间譁然,妈妈哭着告诉女主真相,女主看向男主,问他。 见爱人点头,女主瞬间哭了出来。 顾千欢收回目光,拿起一瓣石榴,红色的石榴籽如玛瑙般排列在胎座上,他咬下一口,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很快盘子里只剩下黄色的心皮和胎座。 顾千欢的目光又落在其余几个石榴上,他剥开,吃掉,白皙的指尖染上涩黄的汁水,红色石榴籽塞进嘴里,近乎麻木地咀嚼。 到最后,几个拳头大的石榴都进了顾千欢肚子里,他刚起身,胃开始泛酸上涌,吃掉的东西全都以另一种形式吐了出来,那些深红色的汁水映着瓷白的水池,宛如鲜血般妖异。 顾千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踉跄着来到柜子前,他拿掉玻璃盒,轻轻一碰,拼凑的八尾猫瞬间崩塌。 顾千欢瞳孔紧缩,再不敢去碰。 他蹲在柜子前,窒息感汹涌而来,药,药…… 没有水送服,顾千欢便干吞,药片苦得要命,苦得眼泪都掉了出来,还有一些,黏连在喉咙里,哽在喉管里。 他扼住喉咙,窒息感扑面而来,缺氧的大脑开始预警,眼前发黑髮昏。 整个晚上,他过得兵荒马乱,恍惚地不知何时睡去,碎掉的八尾猫拼凑不回来,就像镜子再不能重圆。 * 第二天,顾千欢开始发烧。 家里的没有药,他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刚打开门,便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脚。 「唔——」顾千欢低下头,因为手脚发软,他将将稳住身体,靠着门框,顾千欢垂眸向下望过去:「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呜呜呜我在努力了我在努力了qaq 第72章 正对上一张苍白的脸。 顾千欢脸色绯红,含着水汽的眼睛用力眨了眨,始终看不清来人的样子,他又喃喃地重复一遍:「谁?」 声线软如蜜糖:「让开。」 说着跌跌撞撞地就要离开。 顾风曜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儿,手掌摸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他勐地沉下脸:「欢欢,你是不是发烧了?」 顾千欢烧得迷迷煳煳,连回答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张了张嘴:「好渴。」 干涩的唇瓣有些发白,舌尖探出唇瓣,轻轻舔-舐:「好渴啊。」 顾风曜正要去拿水,他忽然又说了句。 「药……」 顾千欢还记得买药,咬着下唇,刺痛叫他瞬间清醒。他睁开眼,保持着低垂着头的姿势,男人是蹲在地上的样子,他刚俯下-身,两人视线相对,咫尺距离,仿佛下一刻就要撞上,顾千欢终于看实了男人的面目。 他喃喃低语:「顾风曜。」 念出来才惊觉喉舌干涩生疼,顾千欢漂亮的眉头轻轻蹙紧,看得顾风曜心头一紧,快步从屋里倒出一杯温开水,他递给顾千欢:「欢欢,喝水。」 顾千欢靠着门框,别开脸:「拿走。」 他抗拒的样子叫顾风曜心头一涩,又见他舔舐嘴唇的样子,他眸子暗下来,一手捏住他的下颌:「欢欢,张嘴。」 顾千欢茫然地看他,男人动作太快,烧得迟钝的大脑根本没能反应过来,他微微张开嘴唇,玻璃杯抵着唇瓣,一点一点温热的水灌进去。 他抓住男人手臂,喉结滚动:「不……唔……」 他的抗拒完全没用。 在顾风曜强硬的的姿态下,顾千欢越抗拒越难受,受不了地一挣,温水瞬间洒了出来,大半都流在他领口上,白色衬衣洇湿一半,半透明的衣服底下,是绯红的肌肤。 顾千欢轻咳两声:「别碰我,我要去医院。」 顾风曜拦腰把他抱走:「去什么医院,你这样子走路都困难。」 他把青年放到床上,一面给私人医生打电话,带点退烧药之类的。 顾千欢躺在床上全身都像是陷进去一样,他无意识蹭了蹭绵软的被子,发烧时滚烫的体温让他沁出一头湿粘的汗,微微张着嘴唇,眼珠愣愣地看着上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生来的空档,顾风曜拉开衣柜拿出一件t恤,湿掉的衣服怎么还能穿,他解开扣子,下一刻,被顾千欢拍了一巴掌,偏了偏脸,顾风曜没有丝毫不耐和怒意,柔声轻哄他:「欢欢,别动,你衣服湿了要换。」 第134页 顾千欢歪了歪头,烧得太厉害,他竟然看见了重影:「滚开,我不要见你!」 「混蛋!骗子!」 他趴在被子上,声音渐渐消失,顾风曜眉心紧蹙,一股没由来的心慌叫他措手不及,翻开青年,却看见顾千欢满脸泪痕,通红的眼眶泪光闪烁,他一下子乱了阵脚:「欢欢,我混蛋,我骗子,你别哭了,别哭……」 顾千欢眨了眨眼,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来,若是平时,他怎么都不会这么做,可现在他生病了,生病的人本就比平常脆弱,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都随着泪水发泄出来。 他攥紧领口,指尖捏得发白,无声地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沿着颊边滚落。 顾风曜擦都来不及,心里揪成一团,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那么多的泪水,轻轻揽住青年肩膀,笨拙地搜肠刮肚,想尽办法哄他。 要是有用顾千欢就不是顾千欢。 他也不会是顾风曜的克星。 顾风曜没办法,利落地脱下顾千欢身上的衬衣,看见青年骨肉匀称,白皙的肌肤欺霜赛雪,透着玫瑰般的薄粉,这点粉意又似雪山簇拥的一点烂漫。 顾风曜压抑内心的情绪,换了个姿势,像是套麻袋一样快速把t恤套上,不敢再看他一眼。 可那印象却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顾千欢气极,一口咬上男人手腕,力道发狠,仿佛一瞬间抽调了全身力气,顾风曜闷哼一声,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咬,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抚摸青年后背,像是在哄一只高傲的猫,语气轻轻:「欢欢,你好点了吗?」 「我想回家……」顾千欢看也不看他,低垂着头,露出一只小小的发旋,因为刚才,一撮卷卷上翘的呆毛摇动着:「我想回家……爸爸妈妈……欢欢想回家……」 顾风曜怔在原地,心口堵着,一阵一阵地疼喘不过气,他弓起腰,从心脏处传来的绞痛叫人几近窒息:「欢欢,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的。」 顾千欢挣开他的手,呜咽恸哭:「混蛋!你混蛋,为什么……为什么要打碎它……啊……」 那是爸爸妈妈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啊。 承载他十多年的思念。 * 「是高烧不退,超过38.5c°,再烧下去会有生命危险,打一针退烧针,后续一个小时继续观察,如果退下去,就可以服药。」 私人医生诊断后下定论,说着下意识看了眼顾风曜的手腕,嘶了一声:「你的手臂也需要处理一下,需要我帮你吗?」 顾风曜冷脸拒绝,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说:「先给欢欢打一针,我的伤可以自己解决。」 医生无奈,拿了止血棉给他。 打完针,顾千欢已经睡了过去,顾风曜拿着止血棉,酒精棉擦拭伤口,他面无表情,上药,绑纱布,做起来井井有条,不紧不慢。 医生没离开,跟着观察,半个小时后发现顾千欢体温下降,医生松了口气,顾风曜看着,眉心舒展,他问了医生所有禁忌。 在对方惊讶地目光中,顾风曜拿出纸笔一项一项记录在案。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风曜痴痴地看着青年驼红的脸颊,脑子里一直迴荡着顾千欢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打碎它?」 他见到的碎东西,就只有—— 一个念头唿之欲出,顾风曜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目的性极强地朝柜子上走去,一眼瞥见柜子上,昨天的玻璃盒已经消失,摆放瓷猫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碎瓷片,他拧紧眉心,从昨天到现在,不过一个晚上。 顾风曜十分笃定,欢欢说碎掉的就是这个。 他眼皮勐地跳了两下,猜测道,瓷猫对欢欢有别样意义?而它碎掉的原因可能和自己有关? 顾风曜想着,走近几步,他瞥见一抹红色时,瞬间僵在原地,后背冷汗迭起,那一块,是欢欢割腕时用的东西,他指尖颤抖着,仿佛又回到那天,滚烫的血染红衣服,一大片氧化暗红到刺眼的血液…… 顾风曜唿吸不能,总感觉有什么唿之欲出,可他抓不住,反倒将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不多时,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他不敢去问顾千欢,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 顾千欢醒来的时候,喉咙发干,意识回笼后,只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得磨人,他眨了眨眼。 顾风曜已经不见了。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顾千欢愣了一瞬,他掀开被子,虚弱的身体尚未康復,还带着一点低烧。 他摸了摸脸颊,一片清爽,想起昏沉间温热的触感,那些黏腻的汗被毛巾擦掉,毛孔都舒展开来。 顾千欢攥紧手指试了试,还有点虚软,提不上力气,他躺在被子里,像是躺在云朵上,绵密的触感叫人骨头缝里都泛起懒意。 他看见床头柜上的半杯水,嘴里渴的要命,下意识起身去拿,却完全高估了自己的情况,打完退烧针的他几乎是没有一丝力气的,五根手指各有各的思想,怎么抓得住。 「砰」地一声。 水杯四分五裂,玻璃飞溅,水珠四散,顾千欢像是吓到一样,桃花眼睁得极圆。 顾风曜闻声匆忙赶来,他一眼看见甦醒的青年,连忙问他:「欢欢,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顾千欢摇着头,忽地,动作一滞,他低垂眼帘遮住眼底浮光:「我没让你进来,请你出去。」 第135页 顾风曜瞬间滞在原地,端着杯子的手蓦地发紧:「欢欢,你先喝点水,你高烧刚退下来,多喝点水补补,还有药,林医生开的退烧药,你吃点。」 他顿了顿,又说:「等你吃完药,我马上离开。」 顾千欢垂眸看了眼药,接过去,用温水送服,混沌的大脑终于清明些许,他抿紧嘴唇,看着鞍前马后的男人,突然出声:「麻烦你,把我右边抽屉里的纸和笔拿出来。」 顾风曜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他看清那东西后,动作滞了滞。 「麻烦给我。」顾千欢冷冷清清地说道。 顾风曜看着,心里已经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青年接过纸笔,在上面签名,黑白分明的水眸望着他,嗓音不似以往的清越,有些磨人的喑哑:「支票上已经盖章,还有我的名字,里面是十万块,应该足够偿还你这段时间都人工费吧?」 他说着,将支票递给男人。 冷翡银行当初附赠了一本支票本,并且贴心地为他盖好公章,打理好一切,只差他的私章,后来他为了以防万一盖了几张,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用上了。 顾风曜心头翻涌,蚀骨的情绪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得一干二净,他双手紧握,看向顾千欢,唇角露出一抹笑弧:「不够呢,欢欢。」 「已经过了一整天,我早就被人事记上了旷工,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可能还会延误或者损失订单,公司要付违约金,欢欢,你给的钱,完全不够呢。」 顾千欢听着「哦」了一声,眼中毫无波澜,他扯下第二张支票:「那我再给你写——」 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73章 顾风曜险些被他气笑了,该夸他好聪明还是好算计?一次次踩在他的心尖上,用钱买断一切,就是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 他盯着青年,忽地倾身,与他不过咫尺距离,滚烫的唿吸擦着顾千欢的耳蜗,顾风曜深黑的眼眸锁死他:「欢欢,我只想要你。」 「啪——」 顾千欢收回手,喉咙挤出一个字:「滚。」 顾风曜被赶出来,还要小心翼翼地合上卧室门,半张脸微微红肿,站在门边,他厌弃地阖上眼帘,周身散发出颓唐的气息。 就这么……讨厌他吗? 欢欢对他的态度,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要跪下求他吗?还是……怎样都可以,只要欢欢别再讨厌他。 这时,蹲在柜子上的小梨花发现了他,猫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顾风曜,发现自己被他看到,张嘴就是哈气。 讨厌的大黑猫主人!它打不过大黑猫,可以打大黑猫的主人! 顾风曜视线冷凝,在柜子边的碎瓷上落下,他默然一瞬,掏出手机拍下照片。 他问手下这瓷片到底是什么,有没有见过一只八条尾巴的猫? 手下也愣住了,在网上搜索半天,才在一小块地方找到介绍,[八尾猫,民间传说中实现愿望的灵猫,修炼到九只尾巴,即可飞升成仙。] 顾风曜划过短短的资料介绍,他要的不是这个,指尖轻点,叩出问题:[除了这个,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到八尾猫?十几年前,可以作为送小孩子的礼物。] 他从瓷猫身上的痕迹可以看出,这只瓷猫年龄已经不小了,而他的欢欢会那么看重,它极有可能,是很久以前对他很重要的长辈送的,只是,为什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顾风曜思索片刻,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 与此同时,顾千欢给自己调了杯蜂蜜水,在客厅坐下,他脸色仍旧残留几分苍白,此时再看,又有丝丝缕缕的暖意涌上脸颊,嫣红的唇微抿,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清标註后,他愣了一瞬,阮嘉明。 甫一接通,便听见阮嘉明激动的叫声:「欢欢!欢欢!我好想你!」 顾千欢笑了下,阮嘉明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他放假当天,全家一起去国外旅游,在海滩上散步,已经晒黑了好几度,而且不小心弄丢了电话,没法给他打电话,没法聊天,憋了几个月,他刚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 末了,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欢欢,你会不会觉得我好吵啊?」 顾千欢挑眉:「你觉得呢?」 「嘤嘤嘤~你不爱我了qaq」阮嘉明跟他歪缠一圈,才说:「我听说今年镜城入选为兰奥赛的举办地,这可是国际赛事,好多天才画家,欢欢,你会参加吗?」 「你猜?」 阮嘉明:「我猜不着嘤嘤嘤。」 他走的是纯艺术专业,一开始只为镀金,拿个大学学歷,如果没遇见顾千欢,可能就是玩玩罢了,但是,他遇上了顾千欢。 即便是在国外旅游,阮嘉明也没去其他景点,而是一头扎进画廊美术馆,一待就是一天,闭馆前绝不离开,仿佛是把前十几年的亏空恶补回来,越深入越了解,顾千欢的实力是何等强悍! 他甚至加入了blindsight的粉丝群,靠着钞能力,成为群里的——小粉。阮嘉明没想过,一天他会被人碾压得死死的,群里土豪遍地走,大佬如牛毛! 兰奥赛举办地更换的事情在群里沸沸扬扬,阮嘉明身为镜城小土豪,自然收到一众群友的羡慕。 然后便是疯狂的讨论,blindsight会不会参加? 第136页 阮嘉明也好奇,尤其被老粉科普了上一届兰奥会之后,上一届blindsight已经拿到入场券,但是他选择不去,冠军花落别家,那今年呢? 阮嘉明好奇的不是一星半点。 更何况,谁都不知道,blindsight,可是他好朋友! 阮嘉明骄傲地抬起头,然后帅不过三秒,蔫蔫地趴在床上,开始撒娇大法:「欢欢~欢欢~」 声音甜得能拉丝。 顾千欢受不了:「停,你想说什么?」 阮嘉明嘿嘿嘿地笑,才说出自己的打算。 顾千欢才明白,这傢伙打的什么主意:「电视台採访?」 阮嘉明狠狠点头:「我爸、咳咳,我爸在镜城电视台工作,这不兰奥赛要来了,又是国际上的知名赛事,政府大力支持,镜城电视台就想搞个採访,我觉得你最合适啦,就、就跟我姑姑推荐了你。」 顾千欢眯起眼睛,轻抿一口水:「还有呢?」 阮嘉明简直苦着脸:「姑姑之前联繫不上你,就找我,欢欢欢欢救救我叭~」 又是爸爸又是姑姑,顾千欢怀疑,他整个家族都在电视台工作,回想一下阮嘉明的八卦小能手称号,顾千欢还真有点信了。 心里剩下的一丝情绪也被阮嘉明的搞怪驱散,顾千欢有了逗人的心思,刻意停顿一瞬:「你就这么相信我?说不定,blindsight今年也不参赛呢。」 阮嘉明:「!!!」 窗外有千纸鹤,天空是蔚蓝色…… 阮嘉明此时的心情,无法形容的复杂。 他张了张嘴,傻了,真的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tvt 顾千欢:「……假的。」 他倒不会觉得阮嘉明好骗,对方是因为信任自己才相信他的话,要是其他人,以阮嘉明的心眼,早就想到拆穿了。 况且,他姑姑不是在电视台上班吗?怎么可能不调查。 听他说完这些,阮嘉明的心情简直跟坐上了过山车似得,忽上忽下,一秒从地狱到天堂。 阮嘉明:「欢欢我爱你!我好爱你!」 顾千欢跟他聊了聊其他的事,才挂断电话。转而拨通了程言电话,开门见山:「镜城电视台这段时间有联繫我吗?」 程言是他的经纪人,一般事情都是先经过程言审核,之后才会传到他这里,要不然,什么事都要他自己分辨,顾千欢恐怕得累死。 程言闻言愣了一瞬,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顾千欢:「确实有,我正准备通知对方,是出什么事吗?」 他这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问顾千欢,对方是不是来找麻烦了。 顾千欢笑了下,眉眼微弯:「没事,是我一个朋友,他找我帮忙。」 语毕,程言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斟酌着说:「这件事我会亲自督办,敲定时间之后也会通知你。」 顾千欢:「辛苦了。」 程言笑了声,扯到嘴里的伤口,轻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没关系。」 他说完挂断电话,嘴角流下一丝血迹,这是惩罚。 程言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隔着窗遥望对面的夜景,眼里闪烁着野望的光芒,半晌,他缓缓绽开一抹笑容。 下属端着伤药进来,看见他跪在地上,已经整整一天一夜,这副悽惨的下场都是因为什么?下属想到那个名字,便是浑身一颤,紧张地说:「l要见您。」 程言心神一紧,冰冷的眼睛瞥了眼对方,下意识从地上站起来,然而他跪了一天一夜,双腿早就僵硬麻木,勐地起身的后果,就是一个急促地踉跄,下属赶忙扶住他:「大人,您怎么样?」 程言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镇定自若,心里反而有种终于要来的感觉,他吩咐下属:「扶我过去。」 一片漆黑的室内,程言挥退下属,轻轻挪动,他每走一步,便是一片酸麻胀痛,肌肉近乎痉挛地抽搐。 抬眸,也只能看见一团深黑的轮廓,对方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来。 他能察觉那束锐利如刀的视线,紧接着一份文件扔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程言屈身捡起来,动作艰难到极致,后背更是冷汗迭起。 他借着黯然的灯光翻阅一眼:[雾城青少年额头心里基金会捐款明细……]其余的再也不用看下去,他千方百计想隐瞒的事实,还是被发现了,几十亿的捐款额度,还有余下几十条消费明细,按理说并不叫人怀疑。 然而,他是最清楚的,对方回国前已经将大部分财产捐出,又如何会凭空多出一笔巨额财产,只有一个可能。 十几年前基地沦陷时,被两个叛逃者捲走的那笔巨款,可能还有对方留下的家族遗产,然而——l是个贪婪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回归现在。 「你背叛我,还有什么要说?」 程言闭上眼,他从来没想过会瞒过l,只是希望,瞒一时是一时,然而纸包不住火,对方还是发觉了。 他垂下头,无话可说。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对方被他这种态度气笑了:「念在你是第一次,我给你一次机会,想活还是想死?」 「活。」 「好,我要你亲手了结他,在此之前,拿到那笔钱,缺了多少你补上,去吧。」 程言心神一震,震惊地看向那团黑影,无名的冷意渗上心头,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第137页 l轻笑一声,电子合成音在寂静室内轻轻震盪:「你动心了?看来,从一开始就不该安排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74章 这天下午,顾千欢给小梨花倒上猫粮,温水后,准备去赴一场宴会。 秦西西的订婚宴。 接到消息的时候顾千欢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秦西西笑着否认,声音羞赧:「千欢,我没骗你,我在公司遇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女!她真好御姐好霸气!我太可咳咳……不能再说了,我这耳朵还疼着呢。」 顾千欢翘起唇角,那边秦西西已经确定了地点时间,不忘嘱咐他:「总之,记得晚上来,什么都不用带,东西都是我爸操办的,你就来玩儿就行了,不见不散。」 所以,有了今天这一场。 顾千欢本就身量高挑,穿着裁剪贴合的驼色风衣,内搭米色针织衫,深色长裤,站在电梯口,长身玉立,秾丽的眉眼仿佛感染了秋天的凉意,气质出尘,风姿绰约。 出了小区,顾千欢打车来到珠宝店,虽然秦西西说什么都不用带,可是人家是订婚,他怎么好意思空手而去。 店内的灯打在漂亮的玻璃柜檯上,像是缓缓流动的白色河流,时而闪烁着耀眼光芒。 顾千欢沉吟一瞬,他审美还行,但是要找到不抢新人风头,又寓意好的首饰……他实在没什么经验,便准备叫个柜员:「这里有什么适合订婚的首饰吗?」 话音未落,当场便有好几个人闻风而动,来不了的暗搓搓地看,实在是这样有财有貌的帅气小哥哥,谁都想亲近亲近。 顾千欢选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有推荐的吗?」 柜员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缓了缓,像是中了什么大奖:「有的有的!」 「您看这款戒指,灵猫系列的,最适合新人佩戴。」 顾千欢默默看她:「不是我订婚,是送新人。」 「百合缠枝龙凤镯!这对镯子设计精巧,是大设计师木槿设计的新款,寓意也好,百年好合,而且镯口是卡扣模式,可以调节尺寸,佩戴时也不会影响工作,非常适合女孩子。」柜员没说的是,就是价格不太美丽,算轻奢但是因为款式太年轻,出得起钱的气质不搭,适合的买不起。 顾千欢有些晃神:「能拿出来看看吗?」 柜员戴上手套,恭敬地拿出来,顾千欢目光落在上面,才发现银镯子边缘镶着星星点灯的碎钻,这些是仔细看才会发现的小细节,低调中隐含着奢华。 「哪里付款呢?」他看向柜员。 一时间,店内所有工作人员都羡慕地看着她,谁能想到,这个镯子竟然真的买出去了,光是提成,柜员也能小赚一笔。 柜员更是喜不自禁,拿出poss机刷卡,顾千欢收起镯子,他肤色冷白,衬着银镯子,以店员的眼光来看,就算他自己戴上,也不会显得丝毫女气。 咳咳,扯远了。 另一边,秦西西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忍不住张了张嘴:「不会,不来了吧?」 鹤谨看着他,忽地,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秦西西,你现在最好闭上嘴巴,不然……」 秦西西:「不然怎样?」 鹤谨指了指一侧比天色还暗沉的某人,秦西西看见后,瞬间失声。 然后,他想起几个小时前那通电话,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只是个无辜的可怜人啊! * 市中心的华园。 顾千欢赶到的时候,夜幕降临,闪烁的星河点缀在墨蓝色绒布似的天空上。 顾千欢径直上去,手中提着精巧的礼盒,大门推开的一瞬间,五颜六色的烟花绽开,火树银花绽放一片,几乎照亮整个庭院,他才看清一侧的高墙上,挂着一幅幅画作,他的画作,玻璃罩子映出反光,地上铺着红毯,尽头,顾风曜站在中间,手捧一束百合花,那么大的花束,纷乱纯洁的白色,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影墙映出精雕细琢的人影,一幕幕都留在其上:初识的镜大校园,雨夜如同孤岛的家里,跳下天台时的孤注一掷……顾千欢沉默地看着正中心的男人,顾风曜将百合花束放在钢琴上,纯白映着深黑,他的指尖划过琴键,琴音若潺潺流水,久久不断。 顾千欢手指颤抖,浅色眼瞳映出男人的影子,周遭的喧譁他充耳不闻,只有——《胡桃夹子》。 他看着顾风曜,神色不明。 他能做到哪一步? 顾千欢不知道。 起闹的秦西西和鹤谨很有眼里地降低声音,在一片静谧中,顾风曜双膝跪地,眸中一片火热赤忱:「欢欢,我爱你。」 顾千欢后退半步,垂下眸子:「我——」 顾风曜从花里掏出一只小瓷猫,顾千欢瞳孔勐缩,他看着和自己碎掉的一模一样的八尾猫,顾风曜温柔且堪称热忱地望着他,淡淡的惧意在心头衍生。 再前进一步,就是死生不復的万丈深渊,就是粉身碎骨的命运之门。 顾千欢眨了眨眼,遮住眼底残光,他俯身接过男人手里的八尾猫,伸出手:「起来吗?」 顾风曜空悬的心终于落地,握住他的手,一片柔软,他不自觉翘起唇角,说实话,有点傻乎乎的。 顾千欢跟着翘起唇角,瞥见男人快意的笑容后,茶色眸子闪了闪。 第138页 他攥紧衣兜里的电话,指尖捏得发白髮疼,唯一疼痛让他清醒。 这下子,除了晚上不睡在一起,顾风曜彻底住进了他家,连带着大黑,也一人得道,猫猫升天。 和小梨花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 反倒比以前多了几分人气。 顾千欢在画室,门口微敞,顾风曜在洗碗,小梨花吃饱喝足,迈着猫步靠近他,毛茸茸的小猫蹭上主人腿弯,长尾巴缠上顾千欢脚踝,灵活地不行。 顾千欢低头,摸摸猫猫的小脑袋:「小梨花,又来了?」 小狸花喵喵的回应他。 顾千欢笑了一声。 小梨花四处闲逛,一个没留神,它一脚踩上调色盘,抬起爪爪看了看,鬼灵精的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喵一声就熘跑了,地上还留着它的罪证——一排彩色小爪印。 落在浅色地板上,像是一簇簇盛开的花朵。 顾千欢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却没有一丝睡意。 视线由挂钟落在眼前的颜料上,时至今日,仍旧一笔未动。 兰奥赛报名不代表正式开始,它的时间跨度尤其长,从秋季跨越到冬季,九月份开始,十二月份结束,时长四个月,要求更是严苛到极致,有许多画家这时候已经开始准备,而他呢? 顾千欢茫然地看着空白画布,无法落笔的滞涩感叫他几欲疯狂,从小到大,画画已经融进他骨血里,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顾千欢沉眸望着画架,忽地低头,指尖点上颜料,殷红饱满的颜色混合松节油之后,呈现出一种如血般的丝绒质感。 * 顾风曜切好果盘,敲了敲房门,叩出一声一声的督督声,他的视线落在虚掩的房门上,从门缝里窥不见任何东西。 顾风曜收回目光:「欢欢,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一丝回应。 顾风曜下意识提起心来,下一刻直接闯入,看见靠着落地窗的顾千欢,青年低垂着头,画板挡住他大半动作,露出一张精緻夺目的脸,眉眼秾丽,映着窗外一轮孤高清冷的弦月,漂亮不可方物。 顾风曜动作一滞,手心攥紧,指甲几乎掐紧肉里,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痛楚,快步朝青年走去。 「滴答——滴答——」 顾千欢抬眸,与他遥遥对视,指尖一点浓稠如血的红色,滴落在地板上,顾风曜心神一颤,冰雪雕琢的指尖,沁润刺眼的红。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唿吸几近凝滞,胸腔里的东西几乎要撞开壁垒,撕破血肉,一层层冷汗飞快沁出。 顾千欢歪了歪头,望向他:「能帮帮我吗?」 顾风曜温吞地朝他走去,一本正经地说道:「欢欢,别说帮忙,就是要我的命,也会给你。」 顾千欢笑出了声,指尖殷红抹上男人领口,咬上他的扣子,他浪起来,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像是暗夜的妖魅,气质拿捏得死死。 红润的舌尖吐出黑色扣子,在男人炙热的目光下,他用指尖蘸了点红色颜料:「脱。」 他似笑非笑,半是轻挑半是凝重道:「我要在你身上画画,你怕不怕?」 顾风曜只剩下一个念头,还想要什么,把心都挖出来,全部都给他,够不够? 他疯得厉害,偏偏心甘情愿。 顾千欢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像是一把小刷子,在眼窝处落下漂亮的阴影,在冷白色的脸颊上,黑得纯粹,白得鲜明,牙齿咬上嫣红的唇瓣,饱满艷润的红饱经蹂-躏。 他那双剔透妩媚的眼睛,倒映着男人的动作,一件一件衣服脱下来,露出性-感的身躯,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顾风曜性感的喉结上。 顾千欢扯住他身上的灰蓝色领带,微微倾身,指尖上的颜料点缀在男人喉结上:「从这里开始吧。」 画上一朵花,将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他眼中燃烧着耀眼光芒,璀璨夺目,叫顾风曜忍不住滚动喉结,它被指尖轻轻拂过,燎原的火势熊熊燃烧。 「欢欢。」喑哑的嗓音若大提琴音,低沉,性感。 顾千欢「唔」了一声,仰头看他:「什么?」 顾风曜温吞地笑,目光如狼:「要报酬。」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二更欠着吧,有空补上tvt 第75章 顾千欢看着他,忽地轻笑一声:「好啊,先欠着。」 顾风曜拧起眉头,很快,他就没了这样的想法。 喉结被柔软的指尖抚摸,湿粘的颜料涂在上面,仿佛那块皮肉都被包裹,他弓起背,正站着顾千欢面前,像是蓄势待发的凶兽,眼中暗芒闪烁。 顾千欢落上一笔,再落一笔,未曾疏解的情绪透过指尖发泄,在薄薄的滚烫的皮肤上,他目光专注且深情,是此生挚爱般的炙热。 顾风曜攥紧手指,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俊美的脸上泛起潮红,额头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汹涌的情绪在血管里奔腾流淌,挺拔的身躯倒影在雪色墙面上,仿佛匍匐的凶兽,在暗夜中蛰伏。 气氛静悄悄,顾千欢真正投入进绘画中,这是他至死不渝的唯一,漂亮的桃花眼亦是因为逐渐完善的花朵越发璀璨,落下最后一步,一朵灿烂到茶靡的血色玫瑰,绽放于男人喉结。 「好了。」 说完顾千欢勐地反应过来,他真的画了出来,汹涌的情绪使得他全身颤慄,手指紧紧攀上男人肩膀,顾风曜垂下头,轻轻地问:「好看吗?」 第139页 顾千欢点头,毫不迟疑地回答:「目前来说,最完美的一笔。」 血红玫瑰勾带出丝绒质感,栩栩如生的叶片,宛如真花一般,深浅交错,明暗界限,因为倾注了画家的感情,甚至呈现出一种绮丽近乎虚幻的姿态。 顾千欢用最细腻的画法将玫瑰画出,这只是第一步,他实验的第一步。 顾风曜攥住他的手腕,笑睨他早就伸出喉结,在颈侧滑动的指尖,他沉声问:「还想画什么?」 顾千欢笑着摇头,下一刻,被他扣住后脑勺,一个滚烫的炙热地叫人无法喘息的吻,明月垂下清冷的光辉,映出墙面一对人影,相互交缠,不分彼此。 不过一刻,那朵精灵般的玫瑰被同一只手摧毁。 顾风曜低下头,沉沉笑声出顾千欢心口传出:「比起玫瑰,我更喜欢这个。」 他的指尖隔着细腻的皮肉,几欲触及顾千欢狂乱跳动的心脏,精緻的锁骨下方,不常露面的红痣得到热情款待。 一夜无梦。 顾风曜出去上班时,喉结残留的痕迹只剩下隐晦的红痕,他理了理领口,露出一点痕迹,在里里外外的下属面前,笑得如沐春风。 不过半天,整个顾氏都知道了,老闆有恋人了,今天容光焕发异常和气! 这话被刚晋升项目部副经理的秦西西听见,他撇了撇嘴,屁,就顾风曜那注孤生的性格,要不是兄弟们之前帮他,他就是再下跪一百年,跪成望妻石也得不到千欢一点松口。 更别提现在的如沐春风,和和美美。 秦西西想着事,办公桌乍然响起督督两声,身材窈窕,气质冷艷的距离收回手:「回神了?」 秦西西还有些呆呆地回不过神,反应过来后,他瞬间胀红了脸:「许、许经理。」 许意看着他:「之前你交给我的那个汇报材料,再细化下去。」 秦西西瞬间变脸,苦瓜似得:「哦,好。」 就这样,没了? 许意看他这样勾起唇角,走之前才说:「今天下午我有空。」 秦西西心里欢唿起来,一双眼亮得发光:「好、好的!这段时间麻烦许经理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许意步子微滞:「看情况。」 秦西西傻乎乎地笑,怎么听不懂她的潜台词,许意雷厉风行,御姐气场十足,从来不会给人模稜两可的答案,所以,没拒绝就是同意了。 说起这就不得不提起之前的假订婚宴,秦西西有一点没撒谎,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女上司,不过自觉自己还不够优秀,只能努力工作,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自己。 不过他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处男演技能有多好,一眼被许意看穿,好奇地关注之下竟然也萌生了好感,秦西西还不知道自己的单恋已经变成了双向奔赴。 * 十月份已经进入深秋,长街上,法国泡桐枝干上只剩下几片泛黄的叶子,路上的行人陆续穿上外套。 顾千欢套上白色针织衫,卡其色长裤,纯黑的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望着镜子里的状态不错的青年,他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 没出门,阮嘉明电话已经打了过来:「欢欢,怎么样?」 顾千欢摇头失笑,没回答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阮嘉明对他是大大地自信:「肯定好,非常好,verygood!」 顾千欢笑了声,出门时正撞上对面的顾风曜,男人看着他,目光紧张,偏偏还要强忍着打招唿:「欢欢,早上好。」 顾千欢朝他笑了下:「早上好。」 说完关门上电梯,快得不是一点半点,顾风曜追都追不上,疑惑混杂担忧的情绪在心底发酵,尤其在看见一辆炫目跑车接走青年之后,他冷下脸,黑沉沉的目光盯着车身,不多时,手下已经查出车主是谁。 阮嘉明。 今天顾风曜要参加的镜城电视台台长儿子。 顾风曜听到消息,眼神闪了闪:「你继续盯着。」 说完驱车去往镜城电视台,今天是他和镜电早就约定好的时间,要做栏目访谈。 * 顾千欢尚不知道,不晓得是不是天意,他的目的地也是镜电,作为兰奥赛的参赛者,受邀访问。 阮嘉明一路上跟他介绍,顾千欢没怎样,他自己反倒紧张起来,越说越紧张,顾千欢看笑了,打趣他,阮嘉明恼羞成怒。 镜城电视台坐落在市中心的天涯大厦中层,这里是镜城坐标之一,近些年镜城为了彰显特色,安装了很多装饰,夜里来看,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天涯大厦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打卡地。 阮嘉明领着他进来,一脸稔熟和轻松,领着他,直接来到化妆间,一进来,一群工作人员打招唿,顾千欢看着,他混得如鱼得水,好不自在。 「欢欢,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白一坊的小点心也好吃,我去买一份?」阮嘉明琢磨着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总不能这么干晾着,便提议道。 对上对方的视线,顾千欢沉默一瞬,阮嘉明只以为他是默认了,拍了拍手说:「反正还有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早上就不喜欢吃东西,这次肯定也没吃,我去给你买。」 末了,他还说了句俏皮话:「总不能让嘉宾饿晕在台上吧,这多不好呀。」 顾千欢:「……快滚。」 第140页 阮嘉明笑嘻嘻地跑了。 他走了一会儿,顾千欢迎面碰上了一位不速之客——徐彦。 对方挑染的头髮重新染回黑色,破洞裤换成规矩的长衣长裤,乍一看,还有几分乖巧,不过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姿态将他的傲慢显露无疑。 两人视线相对,徐彦怒视他,瞧见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脸上顿时露出笑模样。 顾千欢没注意,低下头继续把玩手机,没一会儿,传出徐彦怒气沖沖地声音,他脸上满是怒气,瞪视身边化妆的工作人员:「你是怎么搞的?笨手笨脚的,是专业化妆师吗?」 说话又难听又刺耳,但实话说,对方手艺还不错,耐不住徐彦说不够,又加了一个化妆助理。 徐彦要完人得意洋洋地瞥向顾千欢,他还没察觉,身边一圈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他望着顾千欢,故意大声说:「我这里人是不是有点多了,要不匀一个给前辈?他那边一个都没有,是不是太……寒碜了?」顾千欢放下手机,淡淡看向男生,说出的话十分扎心:「我不急,脸没那么大,好上妆,等等也没问题。」 「噗嗤——」不知道谁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彦气得脸发青:「谁脸大!我看某人是没化妆师搭理,嫉妒我呢。」 「哈哈哈,一大清早的,就听见某种家畜在叫唤,真吵。」说话的正是阮嘉明,他手里拎着袋子,刺了一句就不再搭理徐彦,一边拿东西一边介绍:「欢欢,我买的蜜桃乌龙奶盖、草莓大福和苏式小方糕,入口软绵绵的,是白一坊的主打,都特别好吃,你尝尝。」 徐彦脸上青白交加,娇纵惯的性子快要气炸了,他耳朵好,一下听出刚才笑的也是他,气煳涂的脑子终于好了一回,先扫了眼周围人,看他们目光闪烁便知道阮嘉明不好惹,自己动不了他。 可顾千欢呢,他对顾千欢恨极,或许是倚仗着背后的陆学平,目光没带一点遮掩的。 顾千欢扭头,正看见他的眼神,反而朝他笑了笑,他笑得明媚和润,不知怎的,徐彦没由来地背后一冷。 退缩一瞬后,他恶声恶气地质问:「你笑什么?!」 顾千欢笑容收敛,深深看他一眼,那一眼,徐彦形容不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炸了毛一样,太、太……他根本形容不出。 心里一口气强撑着,徐彦丢下一句狠话,让人继续给他上妆,这边,顾千欢喝了口奶盖,清新的乌龙茶混合甜甜的蜜桃,半糖的量一点不甜腻,小方糕是流心柠檬馅,改良后的中式糕点酸甜可口。 阮嘉明跟着吃了几个,偷偷撇了眼里面,脸色羞愧:「欢欢,对不起,早知道我就不请你来了。」 顾千欢不解:「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求个预收鸭《不当后妈后我成了首富[七零]》 第76章 顾千欢捏着杯子,浓郁的茶香混合着奶味,在口腔瀰漫,他抬眸去看阮嘉明:「为什么要这么说?」 阮嘉明根本不敢去看他:「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我姑姑,才知道,兰奥赛的嘉宾,不止邀请了你,还有另一个据说是画坛大佬的小弟子,应该就是刚才那个跋扈男,欢欢,对不起。」 是他没考虑周全,没问清楚,便是阮嘉明自己也没想到,姑姑会瞒着自己。 他眼神闪了闪,想起之前,他姑姑在家长吁短嘆,他想着分担一下,还跟她打了包票,没想到姑姑骗自己,明明他已经保证了,他一定能请来blindsight,为什么还要请别人。 他能理解姑姑是为了以防万一,可是,他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 阮嘉明没准备隐瞒,一五一十地给他说出来,顾千欢听完垂下眼帘,安抚他:「没什么,这件事你没什么责任,别钻牛角尖。」 顾千欢说了两句,他确实不怨阮嘉明,他又有什么错呢,只是阮欣的做法让人膈应,或许以后也没什么合作机会了。 一句话,顾千欢断了继续合作的念头。 另一边,上完妆的徐泽轻蔑地看了眼顾千欢,朝他走来,完全忘了刚才的风暴,这会儿口吻一变:「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的化妆师呢?找不到就先用我的吧。」 阮嘉明脸色立即皱了下来,这人什么意思,是是欢欢只配用他剩下的吗?明里暗里贬低顾千欢。 那还真不好意思,阮嘉明唇角露出一丝笑,对上徐彦,他脸上挑衅尽显:「谁说的?」 「琳姐,欢欢可以上妆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衣着时尚的女人从一侧走出,手里提着一套银灰色箱子,打开后五层摺叠梯,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工具,有些还是未开封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徐彦脸色称得上难看,还没等他说什么,阮嘉明像是无意解释道:「诶呀,真是让你误会了,其实我们也不想这样,有些人就是得提前化妆,耗时长,需要化妆师提前做妆,有些几分钟就能搞定,人和人不能比啊。」 他说完长嘆一声,那副模样,直接把徐彦气成了河豚,栓根绳子就能上天的那种。 他嫉妒地看了眼顾千欢,即使这样,也昧不了良心说他比顾千欢好看,那不是自夸,是登月碰瓷,可越是这,他越气。 余光瞥见自己原先座位上的化妆品,不知道之前使用了多少次,再看顾千欢这边,强烈的反差逼得他愤恨难平。 第141页 徐彦丝毫没发现,他身边化妆师看向自己鄙夷不屑的目光,琳姐是他们电视台的王牌化妆师,技术精湛,而顾千欢又是什么身份,他可是blindsight啊! 这位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够不够资格。 一转眼,栏目开播时间到了。 阮嘉明得知安排后脸刷地一下沉了下去,攥紧手指,他姑姑实在是——太过分! 不是他想像中的一对一,而是直接邀请两位嘉宾同时上场,顾千欢的名气众人皆知,跋扈男除了担着个画坛大佬小徒弟的名字外,简直是籍籍无名,地位身份不对等的两人强凑在一起,肯定有拉踩。 阮嘉明这会儿已经后悔了。 深谙套路的他怎么不清楚,有些媒体善用舆论,善搞噱头,他姑姑更是其中佼佼者,不管结果怎样,对欢欢来说,都不会怎么好。 「欢欢。」临走时他扯住顾千欢的衣角针织衫都有些变形,顾千欢看他,阮嘉明嗫嚅着说:「要不,我们走,事情我担着。」 顾千欢笑了下:「小明同学,你说什么傻话呢?」 「马上就到我了,快放开可怜的针织衫,它要被你——扯死了。」 阮嘉明挤出一抹笑,下意识放开手,顾千欢转瞬往里走去。 这是一档访谈节目,听着高大上,其实就是讲一下个人平生经歷,满足一下大家对名人的好奇心,越出名的名人,普通老百姓邢群越高。 阮欣准备打破以往的模式,直接请两位嘉宾上台,这样形成天然对照组,至于侄子的话,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是的,从一开始,阮欣就不相信阮嘉明认识什么blindsight,她觉得是自己的功劳,毕竟,blindsight是在自己提出邀请后才回復的,哪是什么阮嘉明的功劳。 只能说,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还想拿捏顾千欢。 具体表现在台上,一开始还好,针对不明显,直到后来,女主持人发问:「请问两位是怎么拜入现在的老师门下呢?有没有什么故事呢?」 问的都是tm什么问题! 后台阮嘉明愤怒地攥紧拳头,拿一个问题问两遍,还是问两个人,答案肯定不一样,对照起来,矛盾立马突显出来了。 回到台上,徐彦眼前一亮,他压抑住脸上表情,说道:「我的故事比较曲折,说起来还有些扯,大家先听顾前辈说吧。」 顾千欢笑了:「你这么说,是说我故事平坦吗?」 wc! 徐彦心里小人狠狠挥出一拳,可他不能这么做,连台上主持人都惊讶了,没想到顾千欢会这么刚。 然后,她乐见其成。 顾千欢也不扭捏,直接道:「我九岁拜入郑老师门下,跟他说的有点不一样,我小时候,比较固执,一开始其实是另一位长辈想收我为徒。」 主持人:「能说说是谁吗? 顾千欢意味不明地笑,一侧徐彦已经快要气死了,他比谁都知道顾千欢说的是谁,可是他不敢说。 徐彦恨恨垂下头。 顾千欢没注意,他摇头算是拒绝,接着说道:「但是我觉得郑老师更适合自己,选择了郑老师。后来日常就是画画,参加各种比赛,一直到现在。」 主持人刻意咬重两个字:「选择?」 顾千欢笑笑,没有再说话。 从他淡淡的话语流露出的信息,反倒更吸引网友深思,两个大佬争夺他,再算一算,他当时才多少岁,九岁?十岁?简明扼要地说,就是无形中的造势。 徐彦已经按捺不住,他不争取不行,再这样下去哪还有他的镜头,徐彦脸上露出腼腆的笑,他插话很不自然,但是当大家注意到他说的内容之后,谁也不会注意到了。 徐彦直接搬出陆学平的名头,信誓旦旦地说他是陆学平的弟子。 底下一片譁然。 见状,徐彦眼底露出笑意,可转眼,他又哀悼起来:「其实,以我的资质是当不上老师弟子的,是因为我哥,他是老师的记名弟子,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他声音越来越低,悲伤的样子引起无数人好奇,主持人自然也问了:「能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彦低下头,唇角露出一抹笑,转瞬即逝,他将徐泽的死说得很悽惨,引起大家怜悯,包括桑德里亚的恐怖-组-织,大家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成功了。 兄弟相依为命,哥哥为了梦想死去,弟弟继承哥哥遗志,感动画坛大佬,标标准准的美惨强剧本,但是,也要看这个人配不配啊。 顾千欢只用一句话,戳破了他的铺垫。 要说也是徐彦作死,为了夸张事实,他偏偏要说谎,也不对,是偷换概念。 他可不是什么穷苦人。 他哥哥徐泽,身价上亿的画坛新锐,且众所周知,画家死后的画作价钱,比之前的最少翻一倍。这么一算,徐彦可不是什么小可怜,他比大部分人都要富裕,是标准的富家子弟,而且,兰奥赛的资格证,以他现在的名气根本本不该拥有,他是拿了陆学平的资格证,这样做的人一般都是藏着掖着,哪像他跟个愣头青似得,大咧咧地爆出来。 非要将把柄往他手里塞。 顾千欢轻抿唇角。 此话一出,底下传来一阵一阵的声浪,徐彦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阴沉的目光望向对面青年,顾千欢佁然不动,朝他微微一笑,柔和且温润。 第142页 徐彦脑子充血,这笑容落在他眼里,就是明晃晃的嘲讽,他恨:「你——」 一句话没说完,台子两侧冲出两个保安,捂住他的嘴将人带下去,女主持人耳麦里收到台长的直接命令,稳住,按照以前的继续问下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台下的观众被骗了,正气得要死,后来接到节目组的小礼物,谁还管他个球啊! 顾千欢丝毫没被影响,转而向大家普及油画的歷史,一些画作上的小技巧,最主要的还是他的画,被抬上台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价值千金的《暴风雪》《颂歌》《最后的礼拜》展示在台上,真正看见它的人,才会震撼于画作的精巧绝伦,感情炙热,加上上亿上千万的高价,顾千欢一举成名。 事后有人戏嚯,称访谈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完全割裂成了两个主题,没人不贊同。 * 洗手间,顾千欢捧着清水浇在脸上,凉意叫他清醒。抬眸却看见阴魂不散的徐彦,对方离他几步远,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 惹得顾千欢拧眉:「有事?」 徐彦:「如果不是你,我哥哥根本不会去什么桑德里亚,他也不会死!」 顾千欢愣了一瞬,徐彦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失言,他心一横,将压在心底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就是因为你!如果你没出国,採风的人就不会是我哥哥,你看你多幸运,上天眷顾,老师爱护,又能画坛扬名立万,你怎么那么幸运!可是……」 他憎恨地望着顾千欢:「可是,我哥哥就活该去死吗?就该替你被杀千刀的恐怖-组-织杀死吗?」 顾千欢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他眼底一片漆黑漩涡,映不出半分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我太厉害了,写了三千二! 本来两千二,加了一千字,好棒! 第77章 徐彦看得心神一紧。 顾千欢已经止住了笑,冷冷注视他:「你觉得我幸运?」 怎么不是? 徐彦绷紧神经,他不敢出声,心里却无比认同,顾千欢是这世界上运气最好的人,他年少成名,师承大佬,容貌出众,哪一点不是上天眷顾的存在。 这样的人生来叫人嫉妒。 徐彦强撑着头:「我不会放弃的,迟早你会被我打败,这是你欠我哥哥的!」 顾千欢收敛笑意,绷紧唇瓣:「我欠你哥哥?」 「徐彦,我谁都不欠,徐泽死在桑德里亚,死在恐怖-组-织手里……不是死在我手里,你要向我寻仇,还是嫉妒我,嫉妒我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 「徐彦,」顾千欢双手抱胸,浅色眼瞳冷光闪耀:「你这无聊的把戏,我不奉陪。」 徐彦气急败坏:「你这个贱人,一个孤儿你配吗?你怎么不跟你爸妈一起去死——」 「啪——」 响亮的耳光声,徐彦反应过来后,脸上燃起火辣辣的疼,他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像是红色的发面馒头。 徐彦捂住脸,疼地止不住轻嘶一声,反观对面的顾千欢,连一条衣褶都没有。 他漠然地俯瞰着,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越高贵越衬得自己渺小且卑微。 徐彦恨透了顾千欢,他几次三番地挑衅,何尝不是因为嫉妒,因为不忿,气头上,他那还顾忌那么多,抿紧唇撞过去。 顾千欢不闪不躲,只冷漠地看着他,实际上已经做好一切戒备,痒意从骨头缝里淌出来,憋闷的情绪在心里搅动,他静静等着,即便是疯子,也要有着让人拿捏不住的理由。 忽地,顾千欢眸子一动,越过徐彦,定定落在他身后,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顾风曜轻而易举地将人反剪起来,眉心微拢,眨眼间,徐彦被他压制在地,双手背在身后,虚软的身子骨哪有一丝丝反抗的能力,他被重重压在地板上,反剪的手臂撕裂般的痛楚,不一会儿冷汗直冒,膝盖抵着冰凉的地板,他簌簌地发冷发抖。 「你想做什么?说不过就想打人,你怎么敢!」顾风曜收紧指骨,力道几度捏碎徐彦的手腕,在他的痛唿声中,又一把将人扔出去。 他才回神似得看向顾千欢。 迎着青年别有深意的目光,顾风曜心底一阵一阵地发虚。 他并不是突然出现,也不是碰巧遇见,而是从一开始,便围观了全程。 沉默中,徐彦突然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脏话,便迫不及待地离开,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气氛陡转,顾风曜还在忐忑中,顾千欢已经收回视线,清水沖刷过指尖,刚才打过人的手,此时一片微麻。 他抬眸望向男人:「你也觉得我很幸运吗?」 顾风曜没出声,黑沉的眼眸望向青年,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顾千欢也不需要他回答,他看着摊开的掌心,水珠滚动,一片冰凉。 他抬眸望向男人:「你也觉得我很幸运吗?」 顾风曜黑沉的眼眸望着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顾千欢也不需要他回答,看着摊开的掌心,水珠滚动,一片冰凉。 顾千欢垂下目光,声音嘲讽:「刚才徐彦说我幸运,不像他哥哥那样丢掉一条命,我幸运因为我有钱有名气有个好老师,可是——」 「可是我亲眼看见老师死在我面前,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身,亲生父母为了我死于车祸,他们也是被恐怖组-织杀掉,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了保护我去死,我亲眼看着他们死去!」 第143页 顾千欢近乎哽咽地看着他,压抑的情绪一泄如註:「顾风曜,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再也压抑不住地颤抖起来,跪伏在地上,那么多那么多的痛苦,独独积压在他一人身上,像是绷紧的弓弦,退一步万丈深渊,进一步无底地狱。 顾风曜几近窒息,他一把抱住颓唐的青年:「欢欢,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做错跑什么,要怪,就怪恐怖-组-织。」 他声音一顿,盯着青年头顶的发旋,沉沉出声:「你父母的死,和l基地有关?」 顾千欢指尖扣紧他的肩膀,明白他话里意思,问他:「什么l基地?」 顾风曜:「l基地就是位于桑德里亚的恐怖组-织,他们的活动范围不止在m国,长期从事各种非法交易,欢欢,我曾经被他们劫持过,我和你一样,我们的敌人都是l基地,这不是你的错,是l基地……」 为了安抚青年,他不惜讲出多年前的绑架案,顾千欢攥紧手指:「所以,我们的敌人其实是同一个。」 顾风曜点头,眼看他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心头松了口气。 他继续道:「欢欢,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说。」 他说着准备离开,出去没几步,便看见迎面跑来的阮嘉明,视线在两人身上掠过,他踯躅一瞬,才说:「欢欢,你没事吧?我刚才看见徐彦从这里离开,他有没有为难你?」 顾千欢摇头,脸色已经恢復平静:「我没事。」 阮嘉明一口气没松开,身后传来恨天高的哒哒声,穿着职业套裙的阮欣女士,一脸歉意道:「顾先生,您别走。」 她髮丝稍显凌乱,快步走到两人跟前,在顾千欢面前深深鞠躬:「顾先生,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您能不能原谅我,我也是求成——」 顾千欢躲开她的大礼,不发一言便要离开,徒留阮欣僵在原地,身为镜城电视台的主策划之一,阮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丢脸的时候,脸上火辣辣地疼:「顾先生……」 她飞快反应过来,拦住他们:「顾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这次,有什么条件您尽管开。」 顾千欢定定看着她,本该温柔的浅色眼瞳,此时却叫人无端端生起一股凉意,他的目光阮欣无法形容。 一侧,看清局势的阮嘉明终于反应过来:「姑姑,你在说什么啊!」 他不知道姑姑是急昏了头还是怎样,难道之前台上的事还不足以叫她清醒吗?欢欢根本不缺钱,她以为所有人都能被钱收买吗? 阮欣却急了,还要再说什么,顾风曜已经彻底按捺不住,刚要出手被顾千欢拦住,他深深看了眼阮欣,出声道:「麻烦您,让一让。」 「说实话,我很不习惯,不知道镜城电视台还有这样的招待。」 阮欣当场白了脸,明白他的意思:「不是,不是,我——」 顾千欢笑睨她一眼:「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您也不容易,」阮欣脸色和缓,却听他又道:「我的态度是——不原谅,这是我和镜电最后一次合作,您根本不必在意。」 他话音落下就要走,阮欣全身发冷,最后一次合作,顾千欢的决绝让她震惊,下意识就想阻拦他们,被顾风曜拂开,男人目光淬上一层冷酷,比起态度和缓的顾千欢,他冷硬得像个冰块,拒人于千里之外。 「阮小姐?我和我男朋友一个态度。」 说着他牵起顾千欢的手离开,阮欣颓败地跪在地上,看着像是傻了一样,呆滞的面目被阮嘉明看在眼里,拧紧眉头,扶起她:「姑姑,你太强求了。」 阮欣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嘉明,刚才那个是你朋友对吧,你帮姑姑求求情,姑姑求你了!你帮帮姑姑!」 她这时哪还有刚才的女强人样子,阮嘉明也吓了一跳:「不行,不可能。」 他一口回绝,实在是没办法。 他清楚顾千欢的性子,做下的决定绝不会更改,方才说的那么肯定,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他疯了才会答应,至于姑姑…… 「姑姑,你何必那么执着,欢欢不会回来,事情已成定局,你不如想想怎么找补吧。」 阮欣目光发愣,想起刚才立下的军令状,更是绝望,早在台上出事的时候她就该清楚,顾千欢才不是她能拿捏的人,这下不止顾千欢,还有顾风曜,她捂住脸,没有哭却比死了还难过。 阮嘉明事后才知道,他的姑姑为了收视率,都做了什么「好事」,压下的火苗都通过这次爆发出来,阮欣受到了严厉处分。 而阮嘉明经此一事,羞愧得好几天不敢联繫顾千欢。 * 晚上,圆月高悬。 顾千欢挠了挠小梨花下颌,小猫发出咕噜咕噜声,惬意又享受着主人的爱抚。 顾风曜端来两杯水,他们跟前,不大的矮桌上放满了纸张,摊开后露出内容,顾风曜出声:「欢欢,要不要休息一下?」 从下午开始,顾千欢一直在看文件,顾风曜却知道,他带来的资料足有半人高,紧要的无关紧要的,他从军部拿来,和l基地有关。 顾千欢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头也不抬道:「我没事。」 他说着,视线落在纸张上,这里分别概括了十多年前的围剿经过与结果,l基地曾被摧毁过一次,警方沿着他们的销售渠道与下线,顺藤摸瓜找到老巢,又与卧底里应外合,顺利包围,使得他们元气大伤。 第144页 但是因为某些差错,主犯跑了,以至于十几年后他们又捲土重来。他们的手段不胜枚举,是一个有着极其严密规矩的组织,上下线层层分布,阶级森严,而作为领头人的l先生,更是一直没出现过。 说来可笑,l基地作为恐怖-组-织,从事的竟然是画作方面的行业,包括倒卖,造假,绑架,勒索,有相当一部分成员,散布在艺术界,不乏知名人士。 蓦地,顾千欢顿住动作,艺术界,知名人士,造假…… 他抓住了什么关键点,翻开二百一十七页的笔记,在这里有一个案例,至今仍是画坛笑柄。 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上,画作《银岛湖上的歌声》由一位小国王子以天价拍下,曾轰动一时,事后三年,突然有人卖出另一副《银岛湖上的歌声》,与其别无二样,小国王子得到消息画高价请画坛大佬甄别鑑定,最后以一笔之差,得出结论,小国王子的画是假的。 多年后剿灭l基地后,警方发现,当时的拍卖会主办成员之一,是l基地的人,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顾千欢身体紧绷,不过一瞬,他掌心沁出黏湿的汗,下一刻,甜丝丝的温水抵着他的嘴唇,抬眸正对上顾风曜视线,男人眼含担忧:「欲速则不达,欢欢,已经十二点了,再不睡明天你没精神,影响你的状态。」 顾千欢停下动作,坦然自若道:「兰奥赛吗?」 他说着,在文件那页留下摺痕。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二更,没了,我算错了,今天还要搞东西tvt 第78章 顾风曜闻声一愣,点了点头。 顾千欢朝他轻轻一笑,合上文件:「好。」 顾千欢开始收拾桌面,顾风曜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甚至抢着去做,可桌子就那么大一片地方,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就撞上了。 感觉到手腕擦过男人的肌肤,说不出的感觉,他眼睫抖了抖,那边的顾风曜不自然地僵住动作,柔软细腻的肌肤像是一触即分,他缓了缓,才整理纸张。 一时间,只剩下纸页摩擦时哗啦啦的响声。 顾千欢忽然提起:「白天你说的l基地,不是说他们捲土重来,你这里有什么线索吗?」 顾风曜:「有一点,当年的主犯没落网,国内政府一直在早,他们的报復心很重,欢欢,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你可以告诉我。」 「你有办法解决吗?」顾千欢问他,拿起桌上凉掉的水,喝了一口,过快的心跳几欲爆炸。 顾风曜:「嗯,当年我被绑架,因缘际会认识了些人,也不是说我自己一个就能解决,这些人穷凶极恶。」 他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可以瞒着青年的,他全身心地信赖对方,意识到这个念头后,顾风曜全身一松。 顾千欢沉默一瞬,说道:「我这里有线索,不是关于老师的,是另一个人。」 「谁?」 「程言。」顾千欢放下水杯,坦然道:「我怀疑他一直在误导我,老师之前的遗书里写了,让我小心身边的一切,他可能是知道什么了。而在雾城,我去祭拜父母的时候和程言碰上,他告诉我老师曾经被l基地威胁,包括那幅造假的画,也是出自安塔画廊。」 「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顾风曜眉心紧皱,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巧合。 而一想到程言和顾千欢的关系,他们如此亲近,他心头一窒,担忧起来:「我会派人盯着他。」 顾千欢点头,没说自己之前已经派人去做了,关于程言,他一直惴惴不安,没法形容自己的感觉,谜团已经向他揭开了一角。 他的手掌按在心口,顾风曜才发现,青年颈间多了一根红绳,细细的红色绳子坠在雪色脖颈上,如蜿蜒红线贴伏着精緻的锁骨,勾人目光。 顾风曜眸子发暗:「休息吧。」 顾千欢起身,小梨花无声无息地跑过来,蹭着他的小腿,他点点头,这会儿睏倦上涌,眨了眨眼,挤出一抹湿润的泪迹,他正要关门,顾风曜突然出声:「欢欢,明天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约你出去。」顾风曜直接打直球,听得顾千欢一愣,他垂下眸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好像,还是第一次。 他笑了下,又转瞬收敛:「好啊。」 * 翌日下午,顾风曜穿戴整齐,眼下倒是有淡淡的青色,不过整个人的气色很好,一点也叫人看不出他熬了一宿。 手机里存着行程表,都是他一点一点从网上查找的攻略,不知道欢欢会不会喜欢。 顾风曜心生忐忑,没多久,对面门开了,顾千欢穿着随便,舒适的休闲服反倒有种慵懒妥帖的感觉,两人耀眼精緻的五官在街上回头率奇高。 出门没开车,因为小区就在市中心,离最近的商业街只有几百米距离,走路就行,地上的泡桐叶子踏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满目秋天凋零的景色,走进长街,像是一步跨进另一个世界。 「欢欢,你想去看电影——」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唿:「慢点慢点,小心欸!」 胖墩墩的男孩突然窜出街道,横冲直撞好似一颗小炮弹,一边扭头做鬼脸一边乱窜,慌不择路间直直朝他们撞来。 顾风曜神色一变,握住青年的手把人扯进自己怀里,熊孩子因为没目标,噗通一声,载到在地。 第145页 他呜哇哭嚎起来。 刺耳喧譁的声音里,顾风曜的心咚咚直跳,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只剩下拥抱着的青年,和他十指紧扣,像是握住了一辈子。 「欢欢,你没事吧?」他目光闪躲,有那么一瞬,竟然不敢再看对方。 顾千欢有点懵,他反应同样很快,熊孩子冲过来的时候已经准备跑开,没想到被顾风曜抓住,揽进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淡淡味道,他抓紧手指:「我没事。」 「你没事我孩子有事啊!」熊孩子的家长这会儿出现的倒挺快,一脸铁青又气沖沖道:「你们两个大人咋回事?这么没肚量,我儿子都摔倒了!」 「他还是个孩子,磕着碰着叫我咋办,你们不能走!得出医药费!」 一整套甩上来,周围人寂静一瞬,震惊地看着泼辣女人,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上来就讹钱,太不要脸了! 分明是熊孩子自己在街上乱跑,和路人有什么关系?他们就该被这实心小胖子撞,看着地上一坨肉,撞上来该有多疼啊! 人群熙熙攘攘,有人看不惯说道:「大姐你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你家孩子乱跑,管他们什么事?」 「诶呦!你算哪根葱哪头蒜?!我家的事也敢管?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吗?不要脸的狐狸精!」 说话的女孩子胀红了脸,气得都快哭了:「我不是,我没有……」 「谢谢你,我来解决。」顾千欢说着,指着一侧门店外的监控:「调监控。」 如果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包,如果不是,我会告你讹诈罪,不会要命,进局子蹲两天而已,孩子都这么大了,胖的跟头小猪似得,离开妈妈十天半个月也不会饿死。」 他轻飘飘地说。 胖女人听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硬道:「咋可能,我咋可能坐牢呢。」 一时间,只剩下小孩儿哭声,顾千欢淡然自若,这时候,几个高壮的便衣保镖走了过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保镖说着话,眼睛却注视着女人。 女人脸更白,心里惶恐不安,少爷保镖,天哪,她不会惹上什么大事吧!偏偏孩子还在苦闹,气得她朝小胖墩屁股狠狠打了几巴掌:「哭哭哭!哭什么哭!作死啊!」 小胖子傻了眼,被他妈暴打一顿,围观群众谁见过这阵仗,小声说了起来:「你别走,我们调监控看看,到底是谁的责任!说出来你去坐牢!」 一开始的女孩子也挺起腰杆,声音清脆:「我刚才看见了,就是熊、小孩子自己撞空了摔在地上,他们可没碰一下,要是上法庭,我就去做人证!」 「我也去! 「我也去!大老爷们儿了,连一个弱女子都比不过吗!」 熊孩子妈见势不妙,抱着孩子脚底抹油就要熘,被保镖架了起来:「你、你们干啥?」 「道歉。」 妇人嘟囔两句,在坐牢还是道歉上,她选择乖乖低头,至于怀里的大胖儿子,也看不顺眼了。 事情解决,保镖隐退,顾千欢看向男人,目光明晃晃,茶色眼瞳映出一点深色影子,他耳根红了一点:「刚才的事,谢谢你。」 顾风曜眉头轻拢,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话题:「欢欢,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顾千欢眨了眨眼:「不知道。」 顾风曜愣怔一瞬,丧气一瞬,却听青年继续道:「我又没去电影院,怎么知道有什么电影呢。」 顾风曜愕然:「我带你去。」 两人慢慢走着,顾风曜心跳如鼓,手心柔软的指尖温软如云,他竭力克制情绪,心里期盼着,这条长街再长再长一点该多好。 可惜路长终有尽头。 到达电影院的时候,人不多。或华丽,或炫目,或阴暗,或清新的海报贴在展板上,顾风曜目光从其上巡视而过,掠过恐怖片和爱情片,他俯身几乎贴着顾千欢的耳朵说:「欢欢,你想看什么?」 顾千欢:「……恐怖片吧。」 这是系列恐怖片的第二部 ,他在国外看过第一部,很……刺激,第二部还没看过,应该还不错。 顾风曜要了两张连排座,目光落在爆米花上:「要什么口味的?」 「焦糖吧。」 顾风曜却愣住了,糖这个字好像一个禁词,叫他想起不堪往事,他躲开青年目光,忽地说道:「要原味吧。」 顾千欢无所谓,手里端着一杯可乐。 进场时人已经到齐,可能因为恐怖片又是下午的原因,人没满座,稀稀疏疏地分布在场地像是散落的星星,他们在中间两排,坐稳后电影开始放映。 故事发生在一个风景优美小镇,一群年轻人来到小镇旅游,居住在一栋山间别墅里,他们说旅游,实际上是寻宝,直到一天,他们在自家房子附近发现一群穿灰衣服的小孩子,麻木地盯着他们,大家吓了一跳,叫他们没有一个人回应。 第二天,团队里某个人突然失踪,发动人去找,在冷杉树上发现砍掉双手的男人,一丝不挂的尸体挂在树枝上,滴答的血沿着树干滑落。 旁边放着一首杀人诗:一群小孩子,大的没有脚,小的没有手,要吃大蛋糕,烤成姜饼人…… 顾千欢起了点兴趣,然后画面一转,女主和男主开始上床,各种暧昧描写。 第146页 顾千欢:「……」 这和他看的第一部 完全不一样,好像突然变成色青片了,他对那些身体「细节」描写完全没兴趣,尴尬地缩起手脚,有些不知所措。 「吃点东西吧。」顾风曜把大桶爆米花往他这边推,本来放在两人中间。 顾千欢愣了一瞬,借着光去看男人侧脸,正对上他柔软的眼神,他动作一滞,捏着几颗爆米花吃起来,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过于甜了。 明明是奶油味的,为什么还这么甜,混着一股浓郁的奶香。 他想着有些走神,再吃一口,再一口,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颗奶油球已经塞进他嘴里,不用咬就是化开的甜,顾千欢下意识咬开,舌尖舔过男人的手指。 电影院里像他们这样的情侣倒是不少,因为电影实在过于烂,有几个已经开始走神,甜甜蜜蜜地抱在一起,空气也像是烘烤得拉丝的芝士糖浆卷。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倒是没人注意这一处的小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太晚了,主要是收尾卡文,对不起对不起等更小可爱们。 还有两章,我不会再食言啦! 双更开始,但是还是要替换,盗文太猖獗了!tvt 第79章 顾千欢脸色通红。 嚼碎的爆米花已经吞咽下去,甜味在嘴里散开:「你——」 顾风曜神色一怔,青年舌尖舔-舐过的一小块皮肤,莫名地灼烧起来,指尖稍微蜷缩,他面上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再度投餵青年。 只是这一次,顾千欢怎么都不肯张嘴了:「看电影。」 其实他心里哪还有什么电影,目光落在荧幕上,大脑却在走神,看着一本正经。 顾风曜翘起唇角,不敢再逗他,怕把人惹恼,只有目光一直没移开,丝丝缕缕的情愫在空气中挥发,即使顾千欢没看见,可他能感觉到,指尖悄悄捏紧。 炙热的目光落在脸上,像是一场失控的大火,不知道要烧多久,是自然熄灭还是人为泼灭。 顾千欢脑子里乱糟糟地,不去想这些,舌尖磨着舌头,准备集中精神看电影。 电影切换,恐怖片的鬼怪叫人悚然一惊,更巧的是正迎面撞上一双血色眼瞳,顾千欢勐地滞住,唿吸凝滞。 后排拔地而起一声尖叫,像是连锁反应,又是几声尖叫,即使是这样的烂片,忽然看见鬼图,也叫人受不了。 嘈杂的人声响起,像是不忿又像是咒骂,一片喧嚣中,顾千欢垂下眸子,他的手被男人握在掌心,十指紧扣的那种,男人身上的味道钻进鼻腔,他听见对方的声音:「欢欢,别怕。」 同时,一只手轻轻安抚他的僵硬的后背,他初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不争气地软下身体:「我……」他吸了口气:「我没事。」 顾风曜撇过青年的脸颊,对方浅色的瞳仁在微弱的光线下,绽开幽幽的光:「我知道,是我怕。」 他说着,不忘收紧手臂,大胆直接地将人搂进怀里。 顾千欢:「……」 散场后,他们避开乌泱泱的人群,在某个暗处的角落,等着人流散开,顾千欢抱着大桶,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男人身上,一点点含蓄又审视的目光。 这一切都被顾风曜记在心里,他一直在用余光悄悄看青年,他抱着纸桶的样子,乖巧又听话,软糯地……像是橱窗里的放置的雪媚娘。 顾风曜喉结滚动,有些发渴。 可他不敢轻举妄动,一点一点地移动,直到身体将青年全部挡住,顾千欢抬眸看他:「怎么——」 顾风曜低下头,指尖擦过他的脸颊,一丝丝黑色柔顺的头髮,低哑的声音压进嫣红的唇瓣:「欢欢……」 他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扣住他的脸颊,软软的唇瓣像是柔软的果冻,顾风曜吃过一次,又软又甜,他撬开青年唇舌,吃到甜甜的奶味儿。 闯入的侵-略者尝到了甜头,愈发放肆,想要的也更多,似乎要连唿吸也一起掠夺。 顾千欢翘起的眼睫扫了扫,在白玉般的脸上落下一片灰影,像是被一团火拥住,没有任何逃离的能力,又莫名地,不想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风曜松开手,顾千欢红着眉眼瞪他,无端酿出几分旖旎风光,在他狡辩前,青年伸出脚,照着他小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滚!」 他走得飞快,几次要把他甩开,奈何一回头,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顾千欢视线一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长街尾,整条长街立在男人身后,耀眼的灯光点缀其上,连成一线,一面,一整片烂漫灯海。 远处时代广场前的音乐喷泉更是美轮美奂,几个滑旱冰的小孩子嬉笑着,晚风送来街边小吃的烟火香味。 顾风曜不知从哪儿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红艷艷的山楂球,裹着一层发光的琉璃糖衣,撒满了白芝麻,用半透明的糯米纸装着。 他举起手里的冰糖葫芦,在笑:「镜城特色冰糖葫芦,怕你吃不惯,特意去了核,要吃吗?」 顾千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只剩下一个词——格格不入。 充满烟火味的红色糖葫芦被矜贵的男人拿在手里,好像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 顾千欢眨了眨眼,恍若错觉。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串糖葫芦已经塞进手里,对上顾风曜的视线:「吃一颗。」 第147页 顾千欢拿着,有点无措,实际上,他在国外长大,家乡是南方雾城,从来没吃过,有点下不去口,难道要全吞下吗? 顾风曜买的是最大串的糖葫芦,又大又饱满,顾千欢瞅瞅他,看看糖葫芦,啊呜一口咬掉,结果是两侧腮帮子都吃得鼓了起来,硬硬的玻璃糖在嘴里化开,舌头舔不了,只能一点点吞咽。 一切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 顾风曜反应过来,嘴巴已经被彻底填满。 男人舌尖舔舐着上颚,眼眸幽深发暗,他看见欢欢雪白绵软的腮帮子被山楂球彻底撑开,鼓鼓的像是只花栗鼠,可爱得叫人想一口吞下。 「请问,您对于今年的九祈节有什么感触吗?」记者突然出现,话筒已经怼在顾千欢跟前,什么九祈节?他要说话才想起,自己嘴里还塞着东西,正对面是黑漆漆的镜头,青年瞳孔紧缩,简直社死现场。 顾风曜眼神闪了闪,挡在顾千欢跟前,气场大开:「抱歉,他是我朋友,现在不方便,有什么可以问我。」 看清他的样貌后,记者黯然的视线骤然亮起,因为刚才顾风曜一直站在背光处,他只看见了顾千欢。 虽然只是简单的外派任务,但谁不喜欢美人呢。 眼前这个帅哥也不错,就是有点叫人战战兢兢,旁边同时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明明天已经凉了下来,怎么他在不停擦汗,看起来很热似得。 记者:「……」 冤枉,我那是吓的!!! 事后,本地新闻突然火了一把,毕竟,两人身份都不是秘密,长相又拔尖,一播出,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可也吸引了不少颜粉事业粉。 * 程言打开电视,双腿刚拆下绷带没多久,不方便动作,只能静养。房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静得渗人。 鬼使神差,程言打开电视机,一边倾身去拿水壶,滚烫的热水倒进玻璃杯,蓄起一层白雾。 与此同时,电视机传出声音: ——抱歉,他是我朋友,现在不方便,有什么可以问我。 他下意识望去,顾风曜,以及——他身后的顾千欢。 程言攥紧手指,只一眼便叫他脸色铁青,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之间,这样的画面只维持了几秒,他却深深记住了。 滚烫的热水溢出杯子,撒在地上,几滴溅上他的身体,炙热得灼烧,程言动作一滞,水壶摔在地上,开水泼在地上,他溅上水的小腿肉眼可见地泛滥起一大片潮红。 程言皱眉,他关掉电视,冷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似镇定,实际上已经在爆发边缘,愤怒于顾风曜的先一步,他和千欢的亲昵,没一帧都让他觉得刺眼至极,同时,程言可悲地发现一个事实:他永远没可能。 千欢不爱他,任凭他怎么做。 他垂下头,遮住眼里翻涌的情绪,不多时,身侧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他静静听着:「好的,我会尽快安排好。」 「伤?我的伤已经好了,我会完成任务,您放心。」 窗外凄微的风拂动帘幔,透出摇曳的天光,程言缓缓起身,眼底的光一簇一簇熄灭。 他得不到的,宁愿毁掉它,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 「刺啦——」 热油碰上带水的绿叶蔬菜,油花猖狂飞溅,他冷静地盖上盖子,声音全都闷在炒锅里,过了几秒,顾风曜拿开盖子,热气伴随着油花滚滚而出。 他快速翻炒几下,加入肉片,调料和水,一道色香味俱没有的芹菜炒肉出锅,摆在丰盛的菜色里,灰扑扑地像是刚从矿场挖出来的小可怜。 他看着抿紧嘴唇。 后悔。 顾千欢洗完澡出来,濡湿的头髮贴着白皙脸颊,一点透明水珠滴答流淌,沁进柔软修长的脖颈里。两人离得极近,顾风曜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冷香,有些沉醉。 顾千欢忽然嗅了嗅,嗓音带着沐浴后的绵软低沉:「你动手做饭了。」 他的目光落在灰扑扑的芹菜上,锁定目标后,筷子朝它夹去,期间,顾风曜根本来不及阻止,便见青年笑着抬头:「还不错。」 顾风曜跟着夹了一筷子,肉太咸,芹菜有股煳味,他默默端起盘子:「我自己吃吧。」 顾千欢看他一眼,像是控诉:「怎么,你想吃独食啊?连盘菜都不让我吃。」 顾风曜:「欢欢,不好吃。」 他已经死心,自己就是个厨艺废,这盘失败品怎么都不会给青年吃。 顾千欢淡淡说道:「我们口味不一样。」 最后,他还是只夹了几筷子,大半盘都落进顾风曜嘴里,用完饭也才七点十几,顾千欢微微倾身,敞开的白色领口直直撞进顾风曜眼底。 他移开了眼。 攥紧指尖。 颈间一紧,顾千欢拽住他的领带,长长的灰蓝色的领带在他雪白纤细的指尖,轻轻摇晃:「刷完碗来画室找我。」 明晃晃、赤-裸裸的暗示。 顾风曜想,他怎能拒绝。 大概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做完家务,顺带洗了个澡,像是古代要被帝王临幸的妃子,把自己洗干净主动送到床上。 顾风曜心跳如鼓,暗色眼瞳映出一片皎洁月色,画室里亮如白昼,帘幔被拉开,落地窗映着半盏银河。 他要找的人——顾千欢坐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听见动静他慵懒扭头,那一眼,妩媚的桃花眼雪色堆叠,风月无边。 第148页 这是和平常不一样的他,顾风曜心跳得飞快甚至开始发疼,他克制着唿吸,声音已近喑哑:「欢欢,要画哪里?」 顾千欢走近他,雪色浴袍松垮地披在身上,他眼里燃着太阳般纯粹炽热且疯狂的光:「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80章 冰凉的颜料涂在身上,顾风曜眼眸转动,目光追寻一般落在青年身上。 青年漂亮至极,烂漫的光似流水淌过他的身体,光影交错,白皙的肌肤显出剔透的光,像是耀眼的星辰,夺目璀璨,他下意识寻找,却只看见殷红的嘴唇,精緻的下颌…… 胸口涂上一层薄薄的颜料,笔尖扫过,带起丝丝缕缕的痒意,顾风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眼前的青年低头摆弄,叫他只看见头顶小巧的发旋,顾风曜才勐然反应过来,他想看见的是什么。 他想看见欢欢闪着光的眼眸,看见他浅色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轮廓,看见他只为自己牵动心神。 意识回笼,看清眼前的一切,顾风曜瞬间绷紧身体。 青年不知何时跪坐在地上,画笔在他绷紧的腿边挥舞,倾斜的身体宛如舒展的弓弦,雪白的手臂,精緻的锁骨,幽幽的薄荷香凛冽,却又分明薰染得他醉意横生。 「欢欢?」他近乎喑哑地发问。 顾千欢茫然抬眸,眼底承载着愈发狂热的情绪,揉碎的浮光映在眼中,极致的明艷,不可方物,不可形容。 而在顾千欢眼里,男人高大的身型是最合适的画布,起伏的线条完美服帖,颜料一笔一笔的涂抹,浓重的色调似深邃的大海将人淹没,却又臣服在顾风曜的气势之下,那些星星点点的白色溅落在男人腰身,直到他真正停笔,等身镜倒映出全部样貌——顾风曜才知道,这竟是一幅星空图。 和旁边纯白的青年相比,他身上的颜料显得愈发沉郁,一个又一个星云点缀,仿佛深邃的星空之眼。 顾千欢攥紧手掌,因为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的作画,他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漂亮吗?」顾千欢问,他是纯粹的喜悦,却在瞥见那东西时,眸子微愣。 顾风曜喉结滚动,忍耐不住地发疼,在顾千目光底下,他是逼到死角的窃贼,在主人面前,将心底最不堪的东西暴露在人前,他哑声发问:「欢欢,你膝盖疼不疼?」 他说的是刚才顾千欢作画,一直跪在地板上,持续了很长时间,他知道青年皮肉有多娇嫩,怕是早就青紫一片。 顾千欢撩起浴袍下摆:「你说这里吗?」 膝盖一片淤痕的青紫,四周是雪白的肌肤,线条流畅的小腿,顾风曜移不开眼,含煳不清,答非所问:「要我帮你按摩吗?」 顾千欢轻轻笑开,和他满身颜料相比,他干净得不像样子,纯白的颜色未曾沾染一丝颜料,此时笑着,宛如暗夜中绽放的白玫瑰,不似红色娇艷,却有种近乎茶靡的绝艷。 「你想按摩哪里?」 他放下衣摆,眼中带着戏嚯的光,仿佛恶趣味地逗弄,顾风曜心脏狂跳,眸色深暗,眼底明晃晃倒映着青年轮廓。 忍耐太过,全身都开始发疼。 青年就是他可望不可即的镜花水月。 顾千欢眨了眨眼,思考自己是不是逗弄太过的时候,顾风曜勐地倾身,抱起他,身上颜料染上白色浴袍,弄脏他整个人。 顾千欢勾住他的脖颈,指尖在他后颈勾画:「大概是全部……」 * 顾风曜出门时青年尚在熟睡中,从画室到卧室,地板上干涸的痕迹早已擦掉,被子里的青年睡颜恬静,窗外明媚的天光斜照在他脸上,似雪丝绒般柔和,仿佛剪影汇聚一身。 白粥放入保温箱,他留下一张便条,顾走的时候悄无声息,路过猫窝时顿住了脚步,小梨花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大而圆的猫瞳直勾勾看着他,而它旁边,是另一颗纯黑泛红的猫猫头。 「大黑?」 猫窝鼓鼓囊囊,眼看快要挤爆了,一团深黑大猫极其敷衍地叫了一声,扭头舔了舔小梨花,小梨花啪一爪子趴在它头上,飞快窜出猫窝,在墙边的猫爬架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他们。 小梨花:猫猫震惊.jpg 大黑跟着上来,在低阶处望着小梨花。 一改往日的打闹。 顾风曜暗暗记在心底,他算着时间出门,离开后,卧室里,本该沉睡的青年睁开了眼,浅色眼眸碎光斑斓,室内灿烂的光如水流淌过白皙的皮肤,雪白颈侧印下一枚枚深红吻痕,一路蜿蜒向下。 顾千欢垂下眸子,手腕内侧,残红的玫瑰绮丽泛红,他赤-裸地站在穿衣镜前,烂漫的吻痕无处不在,重灾区是锁骨下的红痣,深红色有些红肿,像是爱抚过千千万万遍。 顾千欢有些头痛的思索,出门要穿高领毛衣了。 顾氏,顾风曜照常处理完工作,私人手机接到一通电话,没有由来,没有显示,却叫他动作一滞,指尖轻点接通电话。 苍老的笑声传入耳膜:「小顾,别来无恙。」 顾风曜眉峰微拧,开门见山:「您找我,有什么事?」 刘处长看了眼身侧站着的人:「有关l基地,预计最近会有大动作,告诉你小心一些,还有你那个男朋友……」刘处长翻开桌面的文件,有些事瞒得了顾风曜,却瞒不过国家,他声音压低:「你跟他和好了,就多照看着点,他比你陷得更深。」 第149页 顾风曜:「您什么意思?」 刘处长避而不谈,转移话题:「最近镜城会开始戒严,有内部消息,l基地的人已经转移到此,多年前的大动作导致他们怀恨在心,我这把老骨头也得顶上,人手不够,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顾风曜:「……我只是个商人。」 刘处长听懂他言语里的潜台词,不急不缓道:「小顾,你觉得我会信吗?有些事,不是你拒绝就能逃避得了。我给你一段时间考虑,另外,之前收起的证件我会快件发给你,它们在我这儿已经保存够久了。」 话音刚落,通话已经挂断。 顾风曜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他沉默片刻,走到落地窗前,从百层高的大厦往下俯瞰,人流浓缩成一颗颗小黑点,渺小又奇妙。 他的目光暗沉,窗外的光落进深黑瞳孔里,仿佛被黑洞吞噬一般,映不出丝毫光亮。 时间飞快,眨眼间,镜城转凉为冷,进入冬季。 一夜之间,整座城市银装素裹,纯白成了天地间的唯一色调。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落在伞面上。 地上的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 一片雪色中,出现一簇燃烧的火焰,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把火红的伞,男生手持红伞,摇曳的伞面轻抬,露出一张极为漂亮的容貌。 顾千欢望向对面的长街,烟火中,吐出的气息凝成白色烟雾,清越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入另一人耳膜:「我到了,程言。」 程言笑了声:「路上雪景怎么样?这是今年的第一次初雪,我想着你在家呆久了,不妨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男生长且翘的眼睫扫了扫,回答对方的是一声轻笑,只是那笑未达眼底,漂亮的脸上亦是一片沉静。 「程言,你最近在忙什么?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吧。」 他穿过人群,目光直直落在远处的广场上,流水的喷泉已经冻结,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五色虹光,工人正在敲碎,发出「咚咚锵」的响声,碎冰飞溅一地。 程言简单说了两句,扭头看向身侧的人,他比了个手势,仿佛不经意问道:「千欢,我之前给你的药吃完了吗?」 顾千欢眸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回答,转瞬看见商场门口站着的挺拔男人,尚未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走近他:「欢欢。」 顾千欢低头看了眼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挂断。 另一边,商场监控室。 程言挂断电话,不用听。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人流如织的门前,对视的两人格外刺眼。 再也忍耐不下去。 l的话响在耳畔,如果千欢答应自己呢,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程言笑了一声,好像他还是会这么做。 程言握紧手机,声音发沉:「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81章 商场外。 顾千欢收起伞,不经意般扯低袖子,隐隐露出的一线雪白再度遮掩,他扭头问:「你怎么来了?」 顾风曜:「我忙完工作,来找你。」 实际上是最近镜城有关l基地的消息甚嚣尘上,他没忘记刘处长之前的话,知道欢欢出门后,一刻不停地赶过来。 顾风曜接过伞:「欢欢,我陪你进去。」 顾千欢深深看他一眼,总觉得男人没说实话,面上点头,走进商场,迎面而来的暖气,瞬间隔绝外界的寒冷。 临近年关,商场已经换上喜气洋洋的红色装饰,漂亮的红灯笼挂在天花板上,人潮涌动,大概都是提前买年货的客人。 顾千欢不清楚程言为什么将地点约在商场,想到约定的地点,他按停男人手里的推车:「程言和我约定在副食区见面,我们找找。」 「好。」 面对他,顾风曜是一千倍一万倍的温和。 商场很大,顾千欢问了销售员才知道,在右边一侧,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摆放着几列货架,正巧眼前穿过一辆推车,隔开两人。 顾风曜没来得及跟上,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小顾,你在哪里?」 他报了地点,话音刚落,一声轰响就在耳侧,冒起滚滚浓烟,人群静寂一瞬,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响起,哭嚎尖叫混做一片。 顾风曜瞬间反应过来,扔下手里的推车:「欢欢!」 他目光所及之处,未见青年一片衣角。 瞬间,一切都乱了。 这样的暴动中,顾风曜逆着人流往右跑,他还记得,顾千欢就在里面,心脏狂跳,绷紧的神经未曾有一刻松懈。 * 顾千欢蹲在货架边,敏锐地听见不止爆-炸声,还有枪-响,他捂住嘴,浓烟呛鼻,这里离爆炸最近,人群早已跑开,他跟着离开却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眼尖地看见几个兇悍的蒙面男人,立即躲在货架柜檯后。 咫尺后的货架边,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放心吧头,我已经看过顾千欢的照片,找到后一击必杀。」 顾千欢抓紧手指,上撩的袖子底下,一圈白色绷带缠紧了冷白手腕,浓烈的火-药-味甚至盖过了药味。 顾千欢咬着下唇,是程言吗? 没有证据,只有直觉,要杀掉他,顺便制造一波恐怖效果,脚步声愈发远去,他的目光落在柜檯里一侧的扳手上。 彪悍的男人上下巡视,真是奇怪了,怎么就是不见人。搜索间,他听见一声响动,来自柜檯,这是个死角盲区,他走近才看出,原来里面还有一个遮挡的位置,瞬间兴奋起来。 第150页 一步步靠近,目光盯着发出响动的柜檯,看见一双鞋子,黑洞洞的枪-口早已对准,只等人一出来,他丝毫未察觉,身后赤足的青年已经举起大扳手。 没有一刻犹豫,顾千欢狠狠砸下,男人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被他拉进柜檯里,做完一切,顾千欢才反应过来,他脸上溅着腥臭的血,手指颤抖,缠紧的白纱布沁出血色,伤口已然开裂。 商场里空空荡荡,顾千欢走出一条线,他不能再坐以待毙,良好的记忆力使得他脑子里清晰印着商场的路线图,一侧是水产区,只有继续往前走,应该是员工仓库,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 死亡的危险近在咫尺,他肾上腺素飙升,奇异的兴奋压在心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说明,他们开始狗急跳墙了。 程言也确实如此。 因为z国政府反应很快,他之前布置的场地并不是商场,而是另一处人流更对的地方,可惜很快被捣毁,连带着损失了一部分手下,就连l交代的任务也推迟,他以为……会让顾千欢毁灭,然而没有,到最后,竟然只能亲自出手。 爆炸发生后,程言才发现竟然炸掉了电路,他所在的监控室完全黑屏,已经找不到顾千欢踪迹,只能派出手下搜寻。而他自己,已经走不了了。商场附近涌现出许多警察,武警很快赶到,围在四周,他只能孤注一掷。 程言镇定一瞬,手-枪塞进怀里,他朝手下打了个招唿:「事成之后,我会通知你们离开。」 说完坦然地走出去,他也是商场受难者一员。 程言捏住领口的微型通讯器,手下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劫持了几位来不及离开的民众,程言拧着眉头问:「目标人物呢?」 手下瞬间失声。商场是大型综合场地,占地面积极其宽广,摆设复杂,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愈发杂乱无序,这种情况下,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的人迟迟未见顾千欢的踪迹,外面又有那么多警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顾风曜逆着人流,没有找到顾千欢,却碰上了送枪的便衣警察,对方不由分说间将手-枪塞给他:「这里鱼龙混杂,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顾风曜握着枪:「是l基地。」 对方立即点头,语速飞快,毫无隐瞒,和他所料无差,爆炸是对方一手安排,更像是一个前奏,连刘处长也始料未及,尽管已经抽调人手,却仍旧慢了一步。 顾风曜沉下脸,越焦急越冷静,他朝副食区走去,在柜檯里发现青年一双鞋子已经一个晕死过去的男人,顾风曜神色不变,他相信欢欢。 而此时,商场内浓烟未散,仿佛遮罩一层白纱,叫人看不清全貌,也方便了另外一些人的动作。 几个恐-怖-分-子看守着,语气兇恶:「都别乱动,小心我手里枪走火!」 普通人吓得战战兢兢,这种事任谁碰上也难以保持镇定,惊惧交加地看着对方,人群里,某个面貌普通的男人低下头,低声汇报情况。 这里是出去的必经之路,劫持者想要平安出去,必需把守住,他们的接应已经在路上,如果这次成功逃脱,对整个z国都是一种侮辱。 除了他们,还有几人在商场排查,程言装成了他们的漏网之鱼,因为有通讯器存在,他可以完美「避开」那些人的搜查,以便自己行动。 在此之前,他要找到顾千欢。 当真是他运气好,程言走了没多久,转身看见了顾千欢。他们隔着几排货架,距离不远,程言朝他挥手,在顾千欢眼里,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边走边说:「千欢,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千欢没动,拎着的扳手滴答着往下滴血,浅色眼瞳看了眼程言,他看着镇定放松,实际上心神紧绷。 程言无害地笑了起来,蓦地发现他半只袖子染血,他突然出声:「你手上怎么有伤,在哪儿伤着了?」 顾千欢低头看了看,袖子上的伤口已近麻木,氧化后的血渍浸湿袖子,暗红色的一截,血腥味隐隐渗透出来。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他的手笔。 大概是一个普通的深夜,失眠。郁抑症发作时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在深夜来到画室,看见那副才开始提笔的画作,和他往日风格迥异,白颜料铺陈一片,边缘点缀寥寥两笔的明黄,仿佛画布燃烧起来,太艷丽,太炽盛,反倒逼仄得他喘不过气。 于是就有手上的伤,残红玫瑰又添两笔。 收敛好思绪,顾千欢抬眸看向程言,正对上黑洞洞的枪口。 男人笑着说:「千欢,对不起。就当时报答之前我对你的照顾,你去死好不好?」 顾千欢唿吸一滞,纵然早就料到这些,可他从来不知道,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措手不及。 他要杀了我。 如同父母的死亡,老师的背叛,程言的追杀不是第一根稻草,也不会是最后一根。 他的目光越过程言,落在他身后:「程言,放下枪你还能活下去。」 程言笑容一滞,持枪的手按上扳机,语气里满是目标达成的得意:「你在说什么傻话?再见了,顾千欢。」 「砰——」 程言不可置信地低头,从后方射出的子弹穿透他的心脏,剧烈的痛楚,他抬起手想要按住枪-眼,手里的枪掉在地上,没有支撑的力气,他倒在地上。 第151页 程言急促地喘息,血液源源不断,像是濒死的鱼。 鱼贯而出的警员握着手枪警戒,一只手按在他的颈侧,摇头道:「顾队枪法太准,一枪打中心脏,没救了。」 顾风曜不为所动,看向他的青年,他收起手枪,目光未曾停留一刻,他大步流星地抱住青年,身上未散的硝烟味沖斥顾千欢的鼻腔:「欢欢,没事了。」 顾千欢抓紧他的手臂,眸子里一片暗色,真的没事了吗? 地上的程言开始咳血,他狼狈地看着两人,小声笑了:「不可……能,还有第二次……第三……」 「l不会……放过……你……呵……」 他眼中最后一抹光泯灭,程言死了。 顾千欢眼前骤然黑了下来。 顾风曜遮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说:「欢欢,别看,我会一直保护你。」 顾千欢没出声,冰凉指尖握住男人手腕,靠别人拯救自己,顾千欢,你忘了吗?你的初衷,你的目标。 事后,他才知道,早在程言发消息时,商场的暴徒已被全部控制,门口的人已经全部换成警察,他们蛰伏着,等待程言嘴里说的救援人员,可直到他死去,对方也没出现。 程言至死也不知道,l早已放弃他。 * 医院。 「状态还可以,不需要住院,回家后记得静养。」 做完一整套心理测验,又换完药,顾千欢才拿着报告单,走出急救外科,气氛顿时为之一静。 走廊坐着不少等候的病人,昏暗的灯光照出他的样子,干涸氧化的血凝在脸上,在白皙肤色的映衬下隐隐溢出几分邪性,顾千欢穿着的外套袖口,暗红血迹斑驳,在旁人惊惧交加的目光里,他穿过走廊。 大门口,一辆轿车停在跟前,车窗下摇,年轻的警员出示证件:「顾先生,您有时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82章 顾千欢被警员请到了一栋小花房里,四周是郁郁葱葱的花木,在凛冽的冬季,这样的绿意并不多见。 他收回视线,玻璃墙内,一栋仿古建造的小凉亭里,坐着一位老人,两鬓斑白,精神矍铄,双眼锐利如刀,看见他之后,对方笑着打招唿。 带领他的警员早已退下,室内空间清幽,小溪潺潺流水,老人说道:「你好,我是刘维,z国安防处处长。冒然请你,实在抱歉,小友可以先喝口茶水。」 顾千欢没回答,顺势端起瓷杯,茶香清幽,入口后唇齿留香,然而一切对他来说味同嚼蜡,他更紧张的是另一件事,眼前人的样子,叫他莫名熟悉,可他搜寻所有记忆后,找不到丝毫印象。 顾千欢放下茶杯,没有说话,静静等待,他不认为,对方费这么大功夫请自己来,只是为了喝一杯茶。 刘维双手交握,指节上的硬茧相互摩擦,这是常年握枪的手,他笑着说:「十多年前桑德里亚,我和你曾有一面之缘。」 顾千欢蓦地挺直嵴背,一剎那,电光火石般噼开他的记忆,那是他被营救时的最后记忆,因为父母,他被l基地绑架至桑德里亚,本以为会被一辈子囚禁在那里,却遇上了跨国合作的z国军人,领头的军人正是眼前的刘处长。 时间太久,连记忆都开始泛黄。 「是您。」 刘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巧,你和小顾,多年后还能重逢,我看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你应该是有什么打算吧。」 顾千欢攥紧手指:「是的,请您别告诉他。」 他不会告诉顾风曜,以前的一切就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而且让他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刘维:「我不会擅作主张。这次请你来不只是这件事,l基地的事你应该知晓了,今天商场的暴动,是这群恐)怖-分子对我们的挑衅,但根据我们查到的消息,其中绝大部分是为了你。」 顾千欢惊诧地看着他,刘维挑明道:「他们的猎杀目标是你。」 顾千欢:「我知道,但是——」 为什么? 刘维含笑看着他,说道:「十多年前,导致l基地元气大伤的不只是组织窝点被捣毁,还有手下高层的背叛,泄露了他们几乎所有窝点,捲走基地的大部分资金和帐目,且,对方和你有关系。」 剎那间,顾千欢福至心灵:「是……我父母?」 被绑架的日子漫长到没有尽头,然而不知道何种原因,l基地待他还算不错,有足够的自由和时间,甚至提供各种画材,才让他不重要早早疯掉,除了最后…… 以往的想不通在此刻得到解答,像之前程言半真半假的谎言所说的那样,他是对方拿来威胁父母的砝码,自然不能早早死去,而且还要好好对待,让父母甘心为他们卖命,这就是l基地,不择手段,无所不为。 刘维:「你很聪明,事实也确实如此,你的父母当初在你被劫持之后,主动联繫了我们警方,但是因为时机不对,我们只能蛰伏起来,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而他们……为了尽快博取l基地的信任,做了很多事,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后来清理现场,我才发现他们已经带着你离开,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带着你从桑德里亚抵达雾城。」 「之前的车祸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是对方的手笔,在出事半年之后,l基地迫不及待地想要掩盖住什么,所以我们怀疑,他们是为了掩盖一些东西,而你父母死去以后,l基地也跟着销声匿迹,直到今日——」刘维语气停顿:「他们重新出现,针对你,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第152页 顾千欢瞬间明悟,唇角勾起一抹笑弧,没有命悬一线的惊惧,他淡声道:「因为他们怀疑,我从父母那里拿到了足以威胁,甚至彻底毁掉他们的东西。」 刘维轻呷一口茶水,有些温凉:「孺子可教也。」 「接下来,我会是他们的重点目标。」顾千欢垂眸,早在调查时他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念头,时至今日,捅破最后一层薄纸。 而一旦他意识到这些,也代表着往日的平静一去不返,不见底的漩涡裹挟着他,亦或是心甘情愿,走进最深最浓的黑暗。 「我跟您合作,在此之前,您帮我做一件事。」 刘维伸出手:「合作愉快。」 * 顾千欢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警卫驱车送他至楼下,他踩上厚厚的积雪,寂静的夜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把红伞,肩头髮顶,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笨拙地动作,像是个高高大大的雪人 顾千欢动作一滞,快步走到他跟前,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他扯着男人的手,凉意染上交握的掌心,在楼道里,顾千欢出声问他:「你等我等了多久?」 顾风曜一怔:「不知道。欢欢,你没事吧?」 顾千欢拍走他身上的积雪:「我有事没事我不知道,你马上有事了我知道。大雪天,你在外面等我,伞也不撑,是想把自己冻死吗?」 他说着刷卡,把人拉进电梯里:「冻死了正好,省得我操心——」 声音戛然而止。顾风曜抱紧他,如同溺水之人的最后一块浮木,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那道光,他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只有汹涌而至的爱,如决堤江水,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顾千欢悄悄抬起手,他的下颌搁在男人肩头,对面电梯里清晰映照出男人的身影,他们拥抱的姿态,他手腕上的伤……抬起的手再度回落,垂在两侧,浅色眼瞳里没有爱恋,有的只是一片坚定。 他无声启唇,听不到的声音散在空气中——对不起。 我选择的这条路,没有你的位置。 * 大雪下下停停,持续了大半个月。 期间,顾千欢呆在家里,他在画室的落地窗前,准备着即将参赛的大开幅画作,半成品的画宛如一团灼目燃烧的火焰,已经颇具雏形。 画布上,白色为底,黄色铺垫,暗红交缠,一点深渊蓝晕染,勾勒出人形轮廓,扭曲交缠的肢体,无声无息地撞击,在最深沉的色调里,凝聚着最隐晦的斑斓。 顾千欢放下画笔,人形在最下层,中心则是一片深红,它本是火红的色泽,因为颜料挖出后氧化得奇快,一层薄薄火红很快沉淀成暗红,浓重却因为底层明黄,透出燃烧的火色,绚烂,跳跃,灼目,耀眼,仿佛透过画布,热浪扑面而来,又似乎,整块画布都被这燃烧的颜色所包裹,张牙舞爪的情绪扑面而来,如热浪滚滚,裹缠住每一位看客。 顾千欢拧紧眉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它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画作一向以晦涩、奇诡着称,如传说中的深渊之眼,凝视每一位走过的魂灵,播撒痛苦,黑暗,扭曲的种子。 那是以痛苦为养料才能画出的作品,而这幅,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所画,跳跃的色彩如燃烧的光,是极致的光明,最柔软温暖的情绪从一笔一划流淌,像母亲的摇篮曲,最平静温驯的海面,壁炉里燃烧的光,噼开破碎的黑暗,光明自云端洒落。 顾风曜忍不住出声:「很不一样。」 「和欢欢你以往的画截然不同,我看见了柔软的光,画里有温柔的河流潺潺流淌。」 顾千欢仰头看他:「你喜欢吗?」 顾风曜愣了一瞬,再看这幅画,突然尝到一点甜意:「喜欢。」 顾千欢笑了一下:「如果我能画完它,我就把它送给你。」顾风曜拒绝:「我买下它。」 顾千欢乜他一眼:「我可不缺你这点钱。」 况且,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还会要吗。 顾千欢趴在男人怀里,嗅着他身上清冷的味道,扯着他的领带,被他抱进房里。 顾风曜只觉得今天的爱人异常温驯,热情,缠着他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即使羞耻得身体泛红,眼眶湿透,还要勾着他索求。 清早,顾风曜穿着睡衣睡裤,敞开的领子没扣紧,露出胸膛几道淋漓抓痕,看得出力道有多深多重,他毫不在意,反而有些神清气爽。 他们和好后,顾风曜一直是浅尝辄止。 直到昨夜,他放开了,如同积蓄多年的火山爆发,滚烫的岩浆足以烧灼任何东西,顾千欢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勾不住的双腿垂在两侧,哭红了眼,又贪欢地要抵死缠绵。 他身上的疤痕是荣耀的勋章,直到他将早餐放进保温盒里,床上的青年才睁开眼。 顾风曜俯身,轻柔的温落在湿漉漉的眼角:「欢欢,我要走了。」 顾千欢抓住他的领口,他张了张嘴:「顾风曜……」 男人深邃的眼眸倒映出他的样子,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滞了滞,顾风曜已经朝他温柔一笑:「我会早点回来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面,你要记得喝,别饿肚子……」 顾千欢看着他,用力眨了眨眼:「一路平安。」 第153页 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83章 他走后,整个屋子都寂静下来,敞开的窗子边打开一条窄窄的风,窗外凛冽的风吹进室内,片刻间消融在一团暖意中。 顾千欢起身,赤-裸着身体,雪色肌肤堆叠着艷润的薄红,他的目光落在保温盒上,半晌打开,温热的粥入口即化,已经熬出一层浅浅的米油,一边白瓷盘里卧着两个荷包蛋,少盐,简单朴素的早餐。 顾千欢抓紧瓷碗,软糯的米粥不用咀嚼,可以直接大口吞咽。 搁在一侧的手机屏幕闪动,只有一行短促的字,他像烫到一样,汤水洒在地上,瓷碗碎裂。 他不后悔。 他不会后悔。 * 顾氏科技大厦。 顾风曜开完早会,一侧章霖作为助理,跟在身后,遥遥目送高层离开,今天意外的顺畅,连做不到位的报告,老闆也只是简单说了两句,打回重做。 章霖抱着文件,心底已经明了,肯定是顾少爷把老闆哄得开心了,他舒了口气,再汇报时已经有了底。 「boss,这是今年财务部做的年度汇表,请您过目。」 顾风曜揉着酸胀的眉心,翻开纸张,没几分钟,他抬眸道:「还有什么事吗?」 章霖松了口气,缓缓说出早就打好的腹稿:「老顾总打来电话,希望您除夕带着朋友回家过节,除夕在下周五,还有七天……」 顾风曜动作一滞,「我知道了。」 说完让他离开,顺带再关上门。 顾风曜开始处理文件,这一整套流程他都无比稔熟,哪一年都是如此。临近年关,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开始查帐盘点,尤其今年,在他大刀阔斧的改革下,顾氏收购了几家公司,成立了新的子公司,顾风曜忙得愈发厉害。 审批完报表,他放下笔,今年的除夕……倒是第一次,还有他父亲话里话外的朋友,顾风曜翘起唇角,很难不觉得,这个朋友说的是千欢。 带他回家。 把他们的关系介绍给家人,他不在乎旁人对自己的想法,他在意的只有欢欢,怕他不同意,怕他受委屈。 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回家时路过一家花店,顾风曜吩咐司机停车,再回来时他手里捧着一束香水百合,纯白柔软的和冷酷的男人格格不入,却又异样和谐,他轻轻触摸丝绒般的洁白花朵:「回家。」 与此同时,顾千欢家里。 小梨花戒备不安地看着陌生来客,他身上有自己不喜欢的味道,它弓起身体,小声哈气,一侧的大黑和它同仇敌忾,两只猫虎视眈眈地盯着,蒋飞琰在门口站定,眼巴巴地看着房子主人:「学长?」 顾千欢说了两句,一大一小猫猫头同时跑开,他端着清茶上来:「抱歉,小猫可能是怕生。」 蒋飞琰忙摇头,他心中窃喜:「没事没事,我们家壮壮一开始也是,不过他是金毛犬,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小梨花越厉害,越能保护主人,我们家那个……」 他摇着头一脸嫌弃,顾千欢弯了弯眉眼,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蒋飞琰下意识说了起来,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半晌,他反应过来,询问顾千欢近况,像是斟酌着问他:「学长,你有男朋友吗?」 顾千欢没回答,明眸一笑:「你觉得呢?」 蒋飞琰挤出一抹笑容,他不敢接着再问,活泼的狗狗瞬间蔫了下去,这个话题也被自动略过去。 蒋飞琰收到消息来的时候已经很晚,顾千欢留他吃饭,厨房也已经准备好了材料,像是,特意的。 蒋飞琰主动提出要搭把手,他谦虚地说自己手艺还行,真上手了才知道,哪是还行,两个人的手艺叠加起来,分明是很好,于做菜上更是配合默契。 抽油烟机使用时发出轻微的响声,烧好的菜手植关火,顾千欢刚伸出手,一只洗过的白瓷盘递到他手里,蒋飞琰笑道:「学长是不是要这个?」 顾千欢朝他笑了下,柔和的灯光下,他眉目清隽,嫣红的唇微微抿紧,对面男生便心跳加速,心里敲起密密麻麻的鼓点。蒋飞琰不由自主地跟着笑,灿烂无比。 蓦地,一阵敲门声响起。 蒋飞琰飞快道:「学长,我去看看。」 门外,顾风曜抱着一束百合,满心欢喜,想了想,他把花放在身后,是要给欢欢的惊喜。 想着对方发现百合花之后的样子,顾风曜收紧手指。 下一刻,门开了。 看清男生,以及他身上的碎花围裙后,顾风曜霍然沉下脸,厨房里有两件围裙,他穿的就是自己的碎花,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曾在咖啡厅挑衅自己。 他声音发沉,强忍烦躁质问对方:「你为什么会在欢欢家?」 熟料蒋飞琰比他更惊讶,反应过来后,他笑了声:「您是来学长家串门的吗?至于我为什么在学长家,是学长请我来的,您就准备这么一声招唿都不打,直接闯进来吗?」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顾风曜脸色愈发冰凉。 蒋飞琰不在乎。 做客前,他怎么可能不调查学长周围的住客,且顾风曜又没遮掩,他自然知道两人关系,只是他不敢轻举妄动,怕学长知道了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也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现在正是时候。 第154页 蒋飞琰不认为自己比顾风曜差多少,甚至比他更年轻,而且他和学长年纪相仿,爱好相似,他比顾风曜更适合学长。 俩人进门时,蒋飞琰熟练地打开柜子:「您要进来别忘了换鞋拖。」大有反客为主的感觉,顾风曜雷达响了起来,异常刺耳。 顾风曜不由自主地攥紧手里的花,不安的情绪愈发浓重,他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对方的擅作主张,顾千欢怎么会请他来,他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思…… 对了,欢欢,他要见欢欢。 大黑适时钻出来,在主人脚边蹲下,而蒋飞琰,在领他进来后便直奔厨房,顾风曜耳朵尖,听见厨房的声音,他跟着起身, 他捧着百合花,期许见到爱人的愉悦的眼神,然而脸上的笑容还未扬起,便凝固在脸上。大概是报应—— 萦绕着香味的厨房里,蒋飞琰捧着青年的手,含在嘴里,柔软的灯光晕染上两人轮廓,这一幕看起来十分漂亮,如果主角之一不是他的欢欢的话。 顾风曜脸色白了一瞬,没有说话。 察觉他的视线,顾千欢收回手指,侧头对着顾风曜慢吞吞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顾风曜还没说话,蒋飞琰歉疚的话插了进来:「对不起,刚才学长切菜时被刀切伤了手,我是一时情急才会那么做……」他说着偷觑一眼顾千欢:「学长,你不会生气吧?」 顾千欢摇头,指尖在水流下沖了沖,说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客厅茶几底下有一个小药箱,你能帮我拿张创可贴吗?」 蒋飞琰犹豫不决,视线在两人间打量片刻:「好。」 他路过顾风曜时脚步一滞,低声说了句:「我和学长暂时没有什么,您别往心里去。」 顾风曜收紧指尖,手捧的花枝在掌心积压,暂时……他才看向青年,眼底压抑着暴虐,几乎要渲染成一片黑暗,半晌,他才出声,紧绷的声线有些僵硬:「欢欢,我相信你。」 恍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般,短短一瞬,他的语气已经恢復正常:「你刚才就是没反应过来对不对,欢欢,你看,我买了你最喜欢的香水百合,你说我把它插在哪里好看?卧室?书房?」 「不是。」 顾千欢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那双浅色眼眸望着男人,说出的话像是在剜他的心:「不是没反应过来,是我有意。」 「我腻了。」 「顾风曜,我玩腻了你。」 他走过去,接过那束百合花,目光轻描淡写:「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欢香水百合了,我看见它就厌烦,所以,它最好的归属应该是——」 「这里。」 轻轻一声,盛开的白色百合扔进垃圾桶,眼前的人言笑晏晏,不带丝毫感情,仿佛他之前见到的都是幻影,都是泡沫,都是对方营造的假象。 顾风曜僵在原地。 剎那间,铺天盖地的光明泯灭,他不知道顾千欢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出去时,桌边两人边说边笑,心脏一阵一阵紧缩,似乎有一把不见血的刀子捅进心脏,搅动起来。 顾风曜动作一滞,控制不住地回忆青年的目光,他心底发冷,怎么可能,丝丝凉意侵入身体,他不愿意相信。 顾风曜追了出去,拉出一把椅子,在圆桌另一侧,在两人旁边坐下。明明三个人的场合,唯独他像是个隐形人,没人注意到他,明明有炙热的目光落在顾千欢身上,对方像是毫无所觉般,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蒋飞琰隐晦地瞥了眼桌边的男人,有些小意外,更多的还是喜悦,这是不是预示着,自己有机会了? 临走时,蒋飞琰如愿以偿地加上了顾千欢的新联繫方式,笑着告别:「学长,有什么事记得联繫我。」 顾千欢一一应了,转身面对顾风曜,又是另一种天差地别,目光轻轻掠过男人,如蜻蜓点水,可望不可即:「你还不走吗?」 顾风曜滞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沉的眼眸昭示着男人意图:「欢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有人,转变得这么突然。 对于青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他有眼,他有心,他看得出顾千欢态度的软化,看得见他眼底一点一点亮起的光。 对于所谓的玩玩,腻了…… 顾风曜半阖眼眸,再睁开眼,暗色沉沦,他哑声道:「欢欢,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求个预收鸭~《穿书后我嫁给了反派暴君》 怀绮月生来便是属于邪神的祭品,无数人跪伏,垂涎,但怀绮月硬是好好活到献祭当天,然后,他穿书了。 成了献给反派暴君的贡品,暴君实力强大,深不可测,一人碾压全星际,后来死于精神力暴动。 暴君旗下落后小星球献上贡品以求庇护,原身是主角受对照组,同为贡品,主角受大胆奔放,勾引主角攻,给暴君戴了绿帽子。原身胆小懦弱因为发现偷情秘密,被主角攻受联合弄死。 就在原身快被主角攻受弄死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怀绮月:不要脸的狗男男! 为了活命他果断爬床,靠着装乖撒娇,成为暴君心尖宠,稳稳踩在主角攻受头上。 #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来啊,快活啊# * 第155页 某天,皇室召开会议,向来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姗姗来迟,新髮型异常炫目,惊掉一堆眼珠子。 散会后,皇帝陛下炫耀道:「好看吗?月月给我扎小辫。」 【甜软活泼就是不乖受&强大冷酷无情触手系攻】 【是甜宠文!不甜不要钱!】 第84章 顾千欢暗下眸子,若有若无地嘲讽:「是吗?」 他仰头去看男人,比他高出半头,他站在那里,犹如一颗树,高大,挺拔,遮去一身风雨。 他怎么还能拉着他共沉沦,大概是最后一丝清醒,他缓缓笑开:「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突然不想伪装下去了,从始至终,我就没爱过你。」 他双手摊开,坦然自若,转身回了屋子,那只一直摆放在客厅里的漂亮的八尾猫瓷偶被他拿在怀里,青年眉眼堆满讥笑:「什么劣质品也值得我珍藏,不过是一个瓷偶,顾风曜,我根本不喜欢它。」 「你听。」 他双手狠狠一摔,完整的瓷偶瞬间破碎,锋利的瓷片飞溅,划开青年下颌一道口子。顾千欢用指尖轻轻抹去,缓缓乜他一眼。 那一眼的风情,叫顾风曜直接唿吸一滞,他觉出什么不对,却为时已晚。 青年粉软的舌尖舔舐过沾血指尖,笑得快活又愉悦:「真好听。」 「顾风曜,谁会爱你啊,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谁会爱上一个怪物,你要看清楚,这是真实世界,不是三岁小孩子爱看的童话。」 「带上你的东西,一起滚。」 「砰」的一声。 空间陷入一片死寂。 顾风曜摸上紧闭的门,下颌绷紧,他俯身捡起一块块碎瓷片,怎么可能,欢欢怎么可能不爱我? 他怎么会不爱我? 手上的瓷片割破手指,顾风曜像是感觉不到,血和瓷器染成一团,不会的,欢欢不会不爱我,不可能,指尖攥紧,瓷片挤成一团,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尖锐的瓷器割开血肉,可伤口再深也扎不到心脏。 他勐地起身,血红指尖按上门铃:「欢欢!欢欢!开门,开门好不好……我不是怪物,我会改,我会改的……你喜欢什么花?不要百合,玫瑰,鸢尾,风信子,欢欢你要什么?」 门内,顾千欢听着声音,眨眨眼,震动通过房门传上身体,他也跟着震动起来,不敢回头去看,抵着门的身体缓缓下滑。 顾千欢抱膝坐在地上,默默復盘自己的之前的一举一动,是的,他早有计划,藉此和顾风曜分手,只是他没料到,这个人固执得近乎偏执。 他的事跟顾风曜无关,为什么还要把他牵扯进来,什么事,他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顾千欢,你没做错。 你看,你解决得很好,断了他的念头,断了和他的关系,以后是生是死,他都不会难过了。 蓦地,他又像是想起什么,勐地起身,因为用力过头,头重脚轻晕眩重重,惹得他脚下一个趔趄。顾千欢踉跄着拉开抽屉,收敛起来的瓷片和钥匙放在一起,这是父母留下的遗物,刘维说过的东西。 他放在灯光下细看,瓷片平平无奇,钥匙还是那个钥匙,沉甸甸地放在手里,一把足以抵的过两把重。 看不出任何异常,平平无奇的普通,可它为什么藏着瓷偶里,机关做的那么精巧,如果不是被摔破,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钥匙的存在。 它是开启仓库的钥匙?还是隐藏线索的密钥?顾千欢盯紧钥匙,目光一错不错,他强迫自己将全副注意力放在遗物上,效果不大,脑海里总是会迴荡起一声一声的轰响,叩门,他在做什么?他走了吗? 小梨花踩在桌子,无声无息地走近他,毛茸茸的小猫蹭着他的胳膊,或许是察觉气氛的静谧,他默默趴在顾千欢手臂底下,睁着圆润的猫瞳守护主人。 顾千欢垂下头,定定看着它,伸出一根指头:「小梨花,你想不想走?」 小猫伸出舌头舔上他的指腹,猫儿眼里一片懵懂。 * 门外,顾风曜耗尽所有气力,残红的血迹干涸在门上,回答他的只有长夜般的沉默。 被世界抛弃,最后一抹光也舍他而去,顾风曜阖上眸子,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靠着门板,门上冰凉的冷意透过皮肤,源源不断地钻进骨头里,伤口处血液都凝固,暗红色斑驳锈蚀地遍布在掌心,知道他不会再给任何回应,顾风曜很快回家。 他和同样被赶出来的大黑一起,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他不信,欢欢不会这么做,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然而,不久后,他被颠覆了所有观念。 鹤谨和秦西西一起鼓起勇气,找到他,在顾风曜的高压下,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顾哥,你是不是跟……他分手了?」 顾风曜神色发冷:「没有。」 「我不同意,我和欢欢就没分手」 两人吓得一哆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愈发坚定的信念:「顾哥,他不值得你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顾风曜笃定地说:「只有他。」 他这辈子认定的人,唯一爱的人,只有一个顾千欢。 他冷酷的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身上:「你们再说一句,我们兄弟都没得做。」 这句话有多严重,单看鹤谨和秦西西直接呆滞的神情就知道。或许之前听到这句话,他们还会闭嘴,可现在,秦西西缩了缩脖子,顶着他的冰凉视线,他说:「顾哥,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第156页 鹤谨嫌弃秦西西说的太含蓄,直接道:「顾千欢骗了你,顾哥,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他就是个骗子!」 回答他们的是顾风曜愈发冰冷的视线,他们的义愤填膺,没有丁点儿作用:「你们想说什么?」 「欢欢是骗子又如何,是我先做错,我对不起他,」他沉默一瞬,有些偏执地问:「你们说,为什么他不能骗我一辈子?」 两人瞠目结舌,旋即反应过来,他们还没使出杀手锏,更不想眼睁睁看着顾风曜颓废下去,被人骗得欲生欲死。 就算那个人是顾千欢。 秦西西下了决断,他拧紧眉头:「顾哥,我知道一件有关顾千欢的事,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把真相告诉你。」 顾风曜不在乎什么真相。 只因为他们提到了顾千欢,他目光微动,秦西西趁机加了一把火,终于把人劝出来,出门时两人再度对望,他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一半。 * 镜城第二人民监狱。 「顾风曜?」 巨大的玻璃隔开两人,顾风曜对面是深蓝色条纹囚服的男人,对方似乎认出他,苍老的面目狰狞,双眼满是憎恨。 顾风曜毫无惧意,他忽地起身,冷凝的目光压迫力十足。 他自然一眼认出眼前人是谁——石演。 曾经的手下败将,但只要一看见对方,顾风曜就会想起曾经的惨烈,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伤害他的欢欢! 反倒是石演,除了开始有些狂躁,突然又安静起来。 顾风曜握着听筒,听见对方灌满恶意的声音:「你不想知道当初的真相吗?是谁助我东山再起,是谁让我绑架你们?」 石演扭曲地狂笑:「哈哈哈,顾风曜,那么多漏洞你没调查过吗?」 顾风曜放下听筒,像是一脚踩在悬空的山崖上,无法后退半步。 他没想过吗?不,他想过,也调查过,然而只揭开了一层,他下令停手。 出监狱后,对方的话仍响在耳畔,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多出来的中年男人身上,眉峰拢紧,突然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对方显然知道他的身份,怯懦地连注视都不敢,一直低着头,脚尖拢紧,磕磕绊绊地说:「顾、顾总。」 顾风曜面无表情地注视一切。 凛冬,四周积雪未化,两侧行道树的枝丫上堆积了一层细白的雪,四处冷意瀰漫,连他指尖都染上薄薄的凉意:「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似是耗尽耐心,转身就走。 秦西西和鹤谨面面相觑,逼迫中年男人:「之前我们问你的话,你赶快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85章 中年男人头皮发麻:「我、我是一名私家侦探,之后和顾先生做过交易。」 顾风曜停下脚步,目光冷凝,私家侦探哆嗦一下,慌忙解释:「不是您,是您朋、朋友顾千欢先生,他之前和我做交易,和监狱里的杀人犯有关系。」 他说着话吓得心口直跳,要是知道石演是那么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当初怎么敢接近对方,甚至,收买他?! 顾风曜:「欢欢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对方早就吓坏了,加上秦西西两人威逼利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先生给我一笔钱让我联繫石演,给他一个机会,之后盯着他,让他顺利入局,成为徐楠声指使的打手里的一员,但我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狠,竟然变成了个杀人犯。」私家侦探说着打了个寒噤,牙关紧咬,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吓得,断断续续道:「之后的事您应该都知道了,对了,后面赶来的警察也是我报的警,除了这些别的我什么都没做,我就和顾先生做了这一个交易,您放过我吧!」 秦西西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发问:「你是怎么找到石演?」他都不知道,还是顾风曜处理之后才知道对方已经出局,至于后来,石演突然冒出来,他得知对方罪行后,更是吓了一跳。 私家侦探却是偷偷觑了眼顾风曜神色,见他面色冷淡,说道:「是顾先生告诉我的,准确来说,当初石演被赶出去之后,我就受僱于顾先生,一直盯着他,从碧罗湾到秦氏画廊……」 秦西西惊了,他曾经和杀人犯擦肩而过?!后背冷汗直冒。 私家侦探赶忙解释:「不是不是,当初石演家族破产又断了腿,沦落到上街乞讨,因缘际会才躲在画廊门口,是巧合巧合……」 接下来的话,顾风曜已经没有再听的必要,他只想到一件事,车祸绑架案没发生前,他领着欢欢参加剪彩,临走时,欢欢下车,顶着酷暑在画廊路边的乞丐前扔了几团纸钱,那般张扬高调的性格,全然不似平日的乖巧,他未曾注意,现在: 原来,那么久之前,他就已经开始了吗? 秦西西更是惊愕,一侧的鹤谨忍不住了,他也知道当初的事,一度闹得很大,石演被判决当天,他还特地抽空看了庭审。 鹤谨分析道:「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顾千欢就在布这个局!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你!」想到青年的样子,不知怎么地,石演竟觉得那昳丽的眉眼多了几分蛇蝎般的阴毒,心口一阵寒凉,藏得太深,有些事更不能深究,这样惊天反转…… 鹤谨看向了最大的受害者——顾风曜。 顾风曜神色不变,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鹤谨却敢笃定,顾哥心情肯定不好,这个时候,没人敢往枪-口上撞。 第157页 而且,顾哥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 他说道:「那顾哥,我们先把人带走了。」 顾风曜深深看了眼他们:「走。」 他独自在路上走着,像个幽魂一样漫无目的,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流如织,他像是置身于另一个时空,周围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是骗子。 顾千欢骗了他,一切都是他的算计,哪有什么以命换命,哪有什么至死不渝,都是……假的。 心里像是崩塌了一块。 顾风曜反问自己,你恨顾千欢吗?答案无疑是恨,可相较于恨,他更爱,他爱顾千欢,这个人早已是他血中之骨,骨中之髓,他怎能割捨得掉。 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欢欢,既然你想骗我,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这一刻,顾风曜终于明白,自己印象中的欢欢和真实的他有多天差地别,他善于谋划,他不择手段,他是有毒的花,诱引猎物。 更重要的是,他可能并不爱我。 「滴滴——」 司机紧急剎车,暴躁地怒骂:「你没长眼睛啊!红灯了还走啥!嫌命长赶着去投胎啊!」 顾风曜抬眸冷瞥,他已经走到马路中间,各种噪音里,川流不息的车队灯光刺眼、闪烁,飞驰而过,他要去死吗? 不。 他还没见到欢欢,还没告诉他,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骗我,只要允许我在你身边,怎样都好。 是他让自己明白什么是爱情;是他从一片淤泥里捞起了月亮;是他成为一道光噼开荆棘般的黑暗。我爱的那个人,只是他啊。 路口红灯调换,瞬息变绿,双方车流瞬间停滞,正中心的真空地带,长身玉立的男人仰头看月亮。 今天月色很美。 顾风曜突然想起以前,在旁人乃至他的家人眼里,他大概就是个怪物,可流言蜚语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入不了耳,改不了心。 直到遇上他。 怪物也会低下头,轻嗅,我的小玫瑰。 他只有这一朵花,无法割捨。 剎那间的明悟如电光火石,人流里,顾风曜拔足狂奔,欢欢,我有深情满怀,只想对你一人说。 * 房间里,朗照的月光如水,碎落满地,铺陈上一层白糖般的银霜,照出地上打翻的调色盘,颜料盒,满地狼藉。 顾千欢跪坐在白墙对面,大片刺眼的白色,影子印在墙面上,他竭力睁大眼睛,太阳穴的胀痛叫人慾生欲死,胃里翻涌,反胃地干呕,却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按在墙面上的手指颤抖着,细密的血管里有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刺,好疼啊…… 顾千欢沉溺在如水的月光里,像是被什么裹缠住口鼻,连唿吸都耗尽了全部力气,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痛到临界点,是连麻木都不能。 药,他的药…… 大半的药片洒在地上,顾千欢吃力地吞咽,那种逼仄的欲死的感觉才消退一点,额头抵着白墙,凉意钻进高热的皮肉,细细的呜咽般的声音传出来:「我不后悔……呕……我不后悔……」 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板上,这样状态下的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整个淹没了他,对着前面的哭泣像是压抑得太深,小声的,低微的,在暗夜里如泣如诉。 顾千欢咬着指尖,牙齿几乎磨破皮肤,那么汹涌的疼痛里,咬开的伤口几乎忽略不计,他听见自己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可这是他能控制的吗? 月光下的男生蜷缩成一团,脸颊贴着冰凉的墙壁,「呜呜~顾风曜,我难受,我好难受啊……」 浑浑噩噩间他已经偏向了男人,灵魂一半在深渊,一半在人间。半晌,顾千欢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他打开灯,画室亮如白昼。 耀眼的光刺痛了红肿的眼睛,顾千欢边擦眼泪边运笔,这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幅画,不是因为灵魂的痛苦,而是郁抑症发作时躯体型障碍。 握得住画笔,颤抖起来却无法控制,半成品的画布以一种折磨般的慢速覆盖上深渊般的墨蓝,再度沾上纯白颜料,颤抖的笔尖线条蜿蜒。 他的灵魂飞出躯壳,俯瞰着面无表情的男生,唯有手里的画笔绘出他每一刻所思所想:那个人,有如星月般的眼睛……一切铺陈在深蓝底色上,转而覆盖一层丝绒般的红。 顾千欢是最离经叛道的画家。 他酷爱红色,氧化后的暗红,妖灼刺眼的血红,锈蚀腐烂的黑红。某些时候,他的颜料氧化奇快,究其根本是他掺杂了另一种材料,那是割开血管后才会迸溅出的滚烫鲜血,烧灼的热烈的,以往他还会克制,唯有这幅《燃烧》—— 他脸上带着破碎月光般的笑靥,低声的呢喃在室内迴荡:「顾风曜……」 一层略浅些的红抹上画布,一层一层堆积,犹如燃烧的火焰,由内而外地灼目。 这是他曾经烧掉的那副肖像画,如今以另一种姿态出现:深渊蓝之上,奇异形状的火红肆意流淌,如燃烧的岩浆,跳动的心脏,一种耀眼至极,夺目的光从中衍生。 「啪嗒……」 画笔摔在地上,顾千欢跟着跌在地上,力气用尽,只剩下喘息的力气,浅色眼瞳闪烁灼目的光,他确信,这将是他最好的一幅画,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幅。 第158页 顾千欢轻阖眼睛,像是累极困极,疲惫的身心让他连挪动都艰难,躺在画室的小床上,蜷起身体,沉沉睡去。 从始至终,没听见丝毫声响。 * 门外,顾风曜用尽各种方法,那扇门却像是永久封闭,不得踏入半步。 他近乎固执地守护。 不过是从头再来,他怎么不可以,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分手会将他打倒吗? 从黑夜到白天。 清晨第一抹光洒下,顾千欢打开门,男人身影撞入眼帘,指尖瞬间攥紧门框,他缓缓收回视线,声线淡薄如水:「有事?」 顾风曜递过去手里的饭盒,轻声说:「欢欢,我买的早晨,你要吃点吗?」 顾千欢眼睫动了动:「我们已经分手了,前男友。」 这话踩在了顾风曜放逆鳞上,男人沉声道:「欢欢,我不同意,我们就没分手。」 「呵,」顾千欢没搭理他,转身欲走,一只手揽上腰间,男人厌仄的气息逼近他:「欢欢,我们不分手。」 顾千欢偏头瞥了眼,浅色眼瞳影绰倒映男人的脸,吐出一句话:「已经分手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顾风曜脸白了一瞬,面色很快就恢復如常,他笑了下,隐匿在阴影下的半张脸疯癫兇恶,状若:「我不许。」 「除非我死,顾千欢,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下辈子,我永生永世缠着你。」 顾千欢喉间一哽,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淡抿着唇,不应该是这样,他应该永远镇定,像当初那样毫不留情地抛弃他。 而不是这样的偏执、疯狂。 更为可怕的是他竟然窃喜,违背他所有初衷地窃喜,他喜欢我,他爱我,他曾经的求而不得全部得以实现,却要推开他。 他垂下眼,很轻地冒出了句:「可是我……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86章 短短几个字,青年吐出的瞬间,顾风曜只觉得一脚踩进了冰窟,血管里奔流的东西转瞬凝滞,来不及停歇的冲撞胸口,破开一个大洞。 他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收敛神色,低垂眼眸:「我不信,欢欢,你又在骗我对不对?」 他说着,双臂搂紧,像是要将怀里人融进骨血里,顾千欢拽开他的手,小小喘息一声,他目光绕着男人转了半圈,才缓踱着收回,唇角噙着一丝蔑笑说:「你知道了?」 他低垂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到极限,吐出的话却比刀锋还要锐利:「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 「什么喜欢,什么爱,你还记得石演吗?」他踮起脚,指尖扣上男人肩膀,宛如一条美人蛇,柔软无骨,鳞片斑斓:「石演那个人,小肚鸡肠,头脑发达,用得好还算一把趁手的刀,我只是激了他一次,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乖乖地按照我的方式做,」他的指腹抚摸上男人轮廓,冰冷的柔软的肌肤,不带一丝热意:「我就是看上了你都脸,你的身体。顾风曜,从始至终我都没爱过你,我不爱你,你痴心妄想什么呢?」 「你不会真的陷进去了吧?」他歪头一笑,眼里的冰冷让顾风曜彻底清醒,在对方离开时,他死死攥住青年衣角:「这不是真的……欢欢,你在骗我,对吗?」 顾千欢垂眸,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似粲然一笑:「顾总,我现在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转眼,顾千欢消失在电梯间。 顾风曜追过去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快要合拢,妄图强行地,暴力地撑开门,手臂绽开一条条青灰色的筋络。 电梯里,顾千欢后背抵着梯壁,不过一瞬,他一层内衬已经被汗水浸湿,窒息感厌仄逼人,他抓紧领口,身体震颤,连唿吸都做不到,喉咙挤出一声比一声更急促、压抑的喘息,干净白皙的手背上,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管。 另一只手掏进衣兜,不过瞬息,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倒药,一颗颗滚烫的汗珠沿着下颌滚落,捧着一手的药,顾千欢直接吞咽,可他痉挛的手没有半分力气,药片哗啦啦地洒在地上。 与此同时,门外的顾风曜双臂发力,一瞬间,彻底掰开电梯门,走了进去。 看清眼前的情况后,他瞳孔紧缩,直接半跪在顾千欢身侧,手掌轻轻抚摸青年后背,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药:「欢欢,好点了吗?」 顾千欢茫然地看着他,苦到麻木的药片塞满整个口腔,舌尖下散发着浓重的药味,狼狈的境况勾回他的思绪:「滚!」 他侧头,不愿叫人看见这样狼狈的一面。大剂量的药很快就起了效果,痛苦暂时蛰伏,顾千欢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顾风曜已经快疯了:「顾千欢,怎么了?你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顾千欢不发一言,沙哑地说:「小事罢了。」 顾风曜视线凝在他身上,青年纯黑的髮丝濡湿地贴在脸颊两侧,如蜿蜒的海藻,他的眉眼湿红,眉心紧蹙,一只手圈住腰身,戒备地看着自己,好像他是什么洪水勐兽。 可明明,他们曾是这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恋人。 他半跪着,按住青年的后颈,指腹摩挲着,看清他眸子里的惊讶,将他锁死在怀里,他重重地吻上青年的唇,力道却轻柔地,如同一团云朵。 笃定的话掺杂些含煳不清的语调,按压青年后颈,指腹插-进他柔软的髮丝:「你看,明明你对我有感觉,为什么要压抑它。」 第159页 下一刻,他的唇舌撬开缝隙,抵了进来。 那些湿热的,黏乱的暧昧散发在整个空间里,他将青年完全抱在怀里,窥不见一丝一毫的春意。 他热烈地犹如一团火焰。 顾千欢脑子乱糟糟地,一会儿是他那双眼,一会儿是堪称炽热的吻,他一只手搭在他肩头,缓缓收紧又松开。 就这一次,放纵自己。 他任由自己沦陷在男人凛冽的气息里,眼睛发涩,好半晌唇分,对方松开对他的禁锢,顾千欢却像是还未反应过来,有些愣怔地看着男人,轻眨眼睛,有小颗小颗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像钻石璀璨,如珍珠莹润。 顾风曜想起神话传说里的鲛人,泣泪成珠。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把,钻心地疼。顾风曜扶起他:「欢欢,我送你去医院。」 顾千欢安静地看他,那一眼极淡极冷,喑哑的嗓音不带丝毫情绪:「我答应过你吗?」 刚才的一切好似镜花水月。 顾千欢说完推开男人的手,一个人招手打车。 见他要离开,顾风曜拽住他的手腕,眼含愠怒:「顾千欢,这就是你说的『前所未有的好』?你在骗谁?」 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疲惫,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让他觉得,他怎么也走不进青年的心。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都是徒劳无功。 「顾千欢,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不说,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可以陪着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们一起我陪你解决,只是你不要这样,为什么要分手?」他落寞地松开钳制,慢慢地把话说完:「你信不过我是吗?我不能和你一起承担吗?」 那背影一滞,接着加快脚步。 顾千欢从未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满脸泪痕就会暴露,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 他压低声线催促司机:「师傅,快走。」 路边,只余下顾风曜,看着不息的车流,他惨澹地笑。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章霖到来,顾风曜神色莫测,在章霖注视下,他拿出包好的药片:「这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我每样收集了一片,你拿着做一下药物检测,一个中度郁抑症病人,需要一次吃几十甚至上百颗吗?」 章霖点头应是,正要离开,听见上司发话:「章霖,你分过手吗?当初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吗?为什么后来要分手?」 章霖滞住脚步,斗胆了一句:「老闆,您和顾少爷分手了?」 顾风曜目光凝滞,声线低沉:「没有。」 章霖暗暗摇头,他不信,相爱的人不会是这么落寞的状态,但思及之前的事,他忍不住多加了一句话:「老闆,您发现了吗,您最近变化很大。」 章霖作为顾风曜的助理,日常跟随他处理各种事务,他已经习惯了上司的冷漠和强势,然而最近一年,他变化着实很大。 他举了一些例子,这些身处局中的顾风曜没意识,他却看得清楚,做结语时章霖道:「这些变化很细微,您自己可能都尚未察觉,但是我和其他同事有目共睹,是顾千欢,让您变得……更像是个人,而不是冷冰冰的神。」 章霖恍然想起一件事,掏出手机:「老闆,您和顾少爷是最配的,我相信您对他的爱,也相信他对您的爱,这样的钢铁深林里,找到一支红玫瑰真的很不容易。」 听他这么说,顾风曜扯起嘴角,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 章霖:「这里是当初小少爷事件发生后,您派我去找顾千欢,我偶然录到的视频,您可以看看。」 视频播放出青年的容貌,清越的声音自手机播放出。 ——我确实有件事想让你们做。 ——你们能多关心自己的大儿子顾风曜吗? ——他也是你们的孩子,他不会一眨眼就长大,他也是从孩子成长为大人,他不是永远那么一帆风顺,他也有过最艰难的时候,你们能多去看看他吗? 顾风曜视线怔住,一瞬间,仿佛抽掉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难怪那段时间他的父母频繁来访,难怪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虽然迟来的亲情只会让他觉得厌烦。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也曾被欢欢那般热烈的爱过,喜欢过。 顾风曜又笑又哭,蓦地,他想到一件事,那天晚上,他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 是这双手……扼住了对方一度将他掐死,是他,强迫了欢欢,走之前那声轻响,是他踩碎了瓷猫。 顾风曜几乎站立不稳,迟来痛苦将他淹没,心口疼痛,叫他恨不得将这颗心剜出来那么久远那么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亏欠对方了? 「哈哈哈,」他近乎疯癫地笑了起来,「欢欢,我错了,我错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一切弥补,他以为他以为……一切都是他以为…… 可是宁愿死,他也不想放弃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顾千欢,只有一个他所爱的顾千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87章 泪水从他眼里砸下来。 顾风曜收敛掉一切表情,再抬起头时,脸上一片静默。 他想,就现在,去找他。 就算是死皮赖脸,也要一直跟在他身边。 第160页 顾风曜在街边招来一辆车子,将一切顾千欢可能会去的地方过一遍,沉声说:「师傅,去镜大。」 车子发动,顾风曜瞥了眼,眉峰紧蹙,眼里汇聚暗沉的光,他意有所指道:「这不是去镜大的路。」 前排司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他格外稔熟的脸,警员笑着道:「确实不是这条路,顾队,是刘处长想见你。」 顾风曜不再说话,军队里的规矩他再清楚不过,从对方嘴里撬不到一点消息,到地方自然知道答案。 只有一点,他阖上眼,脑海里浮现青年的容貌。 很快便到达目的地,顾风曜在花园一角见到了正在浇花的刘处长,对方和蔼一笑:「也不耽误你多少时间,叫你来主要是之前的事,有关你那个十几年前的小朋友,手下接到消息。」 顾风曜面不改色:「他怎么了?」 刘处长露出惋惜的表情:「他父母是我国在l基地的高层卧底,当初清仓活动后,带着孩子回国,在一场车祸里,一家子都去世了。」 顾风曜:「l基地干的?」 刘处长毫不吝惜地点头,嘆气道:「以后你也别再耗费精力,那孩子已经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喷壶浇在叶片上,滚落的水珠杂如乱麻。实际上,刘维在想当初与顾千欢的协定,他查过对方为了顾风曜有多么义无反顾,偏执不亚于顾风曜,最后却选择了放弃。 顾千欢的话还歷歷在目。 那番话,他是以什么心情说出来的——【请告诉他,l基地的男生已经死掉了,世界上不再存在这个人。】 刘维收回思绪,瞥见静默站立的某人,收了花洒:「要喝杯茶吗?」 顾风曜摆手婉拒,脑子还有些发懵,他执着的事终究成了一场空,还有欢欢,剎那间福至心灵,他想了很多,抽丝剥茧抓住一条线,顾千欢的分手原因呢? 他记起顾千欢的父母死亡真相,记起他老师朋友的背叛,记得他是怎么说要报復回去…… 顾风曜闭了闭眼,手指僵硬,看不见的凉意爬上神经,寒意弥散。 他不敢去想。 他宁愿对方是真的厌了倦了,也不愿是这种原因。 他开始心悸,难以言喻的痛楚爬上心尖,使得他揪紧心口,顾风曜向来是聪明敏锐的,瞬息间把握脉络,推演道:「顾千欢,是不是和你们……有合作?他答应了什么?」 他有点语无伦次了:「他要和我分手,是不是这个原因?」 顾风曜难以想像,那个他喜欢的青年,连路边的小猫都会捡起来收养,最受不了疼痛,脆弱又柔软的他,到底是怎么选择自己背负一切。 他以为和他分手,自己就不会难过吗? 他觉得在自己心里,他只是一个过客么?不是啊,那明明是他刻进骨髓里,埋在心尖上的爱人。 他抬眸看向刘处长:「请您转告他,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 「这里,色调太亮,会显得画面不协调,很突兀,需要加深,最好用……」 教室里,陆学平指着学生的画,耐心地指点,三言两语便将对方的困惑点说出,学生如醍醐灌顶,运起画笔开始试着调色。 陆学平和缓地笑了下,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望向窗外,男生清隽漂亮的容貌映入眼帘,他眯起眸子,脸上笑容越发慈爱。 指点完几个学生后,陆学平走出教室:「千欢?」 他之前告诉过顾千欢自己目前在镜大任职,班级也说过,且他在镜大上学,肯定知道地点,因此陆学平并不怎么惊讶。 「陆叔叔,我来看看你。」顾千欢说着笑了下,眼底含着一团浓雾,他和陆学平聊了几句,说是来看看他。 但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目的,他怀疑,陆学平和l基地有关,否则又为什么会那么巧,出事的偏偏接二连三都是他身边的人,陆叔叔是被害者还是加害者? 他起了疑心,没有一刻耽误便过来了。 回归正题。 陆学平说:「我这最近有点忙,你也看见了,好几班学生,水平都不错,也谦虚。」 顾千欢笑了笑:「陆叔叔说着忙,脸上却带着笑,肯定也喜欢这样的日子。」 陆学平:「哈哈哈,不说这个了,奥兰赛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你的画怎么样了?完成了吗?」 顾千欢愣了一下:「差不多了,陆叔叔,您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他含煳地说了一句:「最近镜城有些不太平。」 陆学平没当一回事儿:「我在学校哪儿也不去,能碰见什么人,倒是你,还有程言,」他语气带了点儿奇怪:「程言呢,他最近怎么没过来了?」 顾千欢听着就知道他不知道程言的事,而商场的事也被刘处长封锁消息,因此,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也不能说。 顾千欢找了个藉口瞒过去。 没几分钟,来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径直走向陆学平,手里拿着一封厚厚的信:「陆教授,这是今天早上的来信,寄件方好像、好像是国际兰奥绘画大赛的主办方!」 男人说着,脸上有疑惑有惊讶,更多的是好奇。 陆学平没有动作,接过信也是一脸淡然,男人离开时还在想,不愧是画坛大牛,光是态度就和他们普通人不一样。 等人一走,陆学平直接拆开了信,掏出一个邀请函,垂眸浏览一遍,他没有隐瞒直接说道:「确实是兰奥赛主办方的来信。」说着,他看向顾千欢:「他们邀请我当兰奥赛的评委,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留一点情面。」 第161页 顾千欢忍不住笑了,脆生生应了句「好」。 回去的时候他转车,去了趟医院,不是预约的日子,顾千欢做了检查,药又吃光了,礼医生不在,给他做检查的是另一位,对方不知道他之前的剂量,开了些药,却也感觉他吃药速度有点快,推了推镜片嘱咐道:「这些药对神经有很大的作业,你一定要谨遵医嘱,吃多少是多少,不能少吃更不能多吃,尤其不要断药。」 顾千欢拿着条子应了声,走之前带走几瓶药,他不知道,身后药剂科的护士扫了眼又收回了视线。 他带着药回来时已经是暮色四合,灰蓝的夜空点缀几颗明星。 刚打开门,憋了一天的小梨花迈着猫步往他身边蹭,顾千欢摸摸它的小脑袋,顺顺毛,开了一听猫罐头。 小梨花吃得喵呜喵呜叫。 他蹲下身,往碗里倒了些猫粮:「今天回来晚了,小梨花你是不是饿坏了?一只猫在家好像太孤独了?」 轻柔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看着小梨花吃得喷香,顾千欢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他还没吃晚饭。 习惯性地抓了半把挂面,下锅时才想起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默默减少一多半,端着碗上桌吃,又发现自己拿了两双筷子,一只搁在桌子上,一只放在碗沿,顾千欢低下头,碗里的面散发出热气腾腾的水汽,他熏蒸眼睛,他用力眨眨眼睛,酸涩的眼眶控制不住,豆大的泪珠滚进碗里。 只有一个人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 气氛蓦地发沉,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他一口一口吞下面条,麻木的味蕾只尝得出厚重的咸味。 好咸啊。 眼泪掉进碗里了。 他睡前去了趟画室,那幅燃烧上又添了几笔,无声无息的夜里,崩溃来得突如其来,他抱着双膝,星星都隐没在云层里,晦暗压抑的天空上,厚重的阴云遮住了所有光亮。 仿佛空气都凝滞,嗅到潮湿霉烂的空气,风声大作,不过一瞬,刺骨的冬雨噼里啪啦往下砸,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混合着半透明的冰雹,砸出「砰—砰——」的响音。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凝滞晦暗里。 顾千欢捂住嘴巴,轻微的哭声淹没在汹涌的雨声雷声里,泪水煳掉了视野,只有刺眼的雷光闪电不时闪过,世界末日般的景象,翻滚的云雾。 哭声小心翼翼地放大:「爸爸……妈妈……顾风曜……我不想哭的……我不想哭……」 * 这场冬雨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时分,雨势才略微减小,顾千欢收餵完猫粮,眉眼间残留着一抹浅浅的湿红,小梨花躺在他怀里,半条身子抱住他的手臂,顾千欢揉揉它的毛毛,指尖从小猫光滑滑润的毛髮间穿过,触感是一等一的好。 蓦地,他碰到小梨花的肚子,喵喵的小猫瞬间僵住,顾千欢摸了摸丰腴不少的小肚皮,轻笑一声:「呵呵,小梨花你好像长胖了,小肚腩都有了。」 小猫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蹭地一下钻出去。 顾千欢没在意,换了件外套准备离开,走之前打理好了一切。 下午四五点钟,天空阴郁,窥不见一丝光亮。连绵的雨落下,雨珠沿着伞面滚落,如断了线的珠子连绵不断,时不时的歪风吹过,一部分扫在顾千欢浅蓝色外套上,洇湿后成了深蓝的阴影。 老小区的水泥地面上,深一块浅一块的痕迹格外明显,像是光打下的凹凸不平的阴影。 下雨天,世界一片昏暗。 撑着红伞的蓝外套男生,是顾风曜眼里唯一的亮色。 顾千欢继续往里走,并未发现暗处的眼睛,他在六号楼停下,轻车熟路地上去,逼仄的楼道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霉味。 他打开门走进去,没有开灯,窗外阴郁的天光落下,照出室内的尘埃散乱。 一排排的架子被黑色幕布遮盖,黯然的光线下映照出鬼影憧憧般的阴影。 「好久不见。」顾千欢轻轻出声,像是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打着招唿。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88章 「哗啦——」 顾千欢掀开全部遮盖,棚子底下的东西终于露出来,当初他买下这间房,就只有一个目的——贮藏。 架子上所有东西历歷在目,顾千欢一一扫过,那是他拿走的领带,那是他偷着的袖扣,他洗下的照片,他拿到的钢笔……等等,一切都是顾风曜用过的东西。 顾千欢低下头,轻嗅领带,脸上露出一点挣扎的沉醉,很快又被他收敛,最痛苦的时候,他不在忘了告诉清理,留到现在,反而是一切都变好了,他要清理这些东西了。 他已经选择推开顾风曜。 哈哈哈。 房间里迴荡着轻微的笑声,声音钻出虚掩的房门,窥探的男人身形一顿,掠过满架子的东西,目光落在站立的青年身上,只看见他的背影,仿若全然陷进阴影里,他如一片浓重的阴影,整个人都是压抑且死寂。 顾风曜的心揪了起来,他再也控制不住,推门而入,顾千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下意识推倒货架,他不想让他看见,像是一盏十万瓦镁光灯,忽地从上射下,他疯狂扭曲的爱好,他的真实感情,他所做的一切,暴露得彻彻底底,最酷烈,最迅勐。 「出去!出去!」 第162页 顾千欢没法思考他怎么出现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妄图将人推出去,保守住自己的秘密。 他那张漂亮俊美的脸写满慌乱,被男人看得清清楚楚,可他怎么会介意,欢喜还来不及。 顾风曜将人揽进怀里,顾千欢来不及挣扎,他身上凛冽熟悉的气息一瞬将他包裹,仿佛陷进挣扎不开的柔软云朵中。 一切的感官都因他放大。 顾风曜收紧手臂,心脏狠狠撞击胸腔,手上力道渐渐加重,却始终限制在一个氛围:不要让他痛。他用尽全力的时候,是顾千欢怎么都挣不开的禁锢,渐渐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欢欢,我看见了,你还爱着我,只是因为一件事,不得不和我分手,对吗?」 顾千欢僵住身体。 顾风曜轻抚他的脸颊,炙热的目光如火:「我可以等你告诉我,但是顾千欢,别想着分开或者摆脱我,你知道吗?我们之间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我离不开你,顾千欢,我爱你,全世界我只爱你。」 他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爱人唇瓣,眸子里满是深沉的黑暗,他没说的是如果,如果对方离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顾千欢愣怔着,张了张嘴。 顾风曜低下头,将他的一切话语封禁在湿软的唇舌之内,死死地,牢牢地掌控一切。 潮湿的外套被脱掉,垫在身下,借着一线明灭不定的光,顾千欢微微仰头,迷乱地承受一切熟悉又陌生的触感,仿佛残缺的不全的一块终于补齐,半圆合成一个完整无缺的圆。 他被他全然笼罩在怀里,抬眸看见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他不说话,身上凛冽的气息软化,炙热,滚烫的犹如火山熔岩,冷白的肌肤染上几分玫瑰般的薄粉,他听见男人喑哑的声音,急促的喘息:「欢欢,把一切都交给我。」 顾千欢收拢双臂,勾住他的脖颈,然后,他狠狠地咬下去,一滴一滴仿眼泪从眼角滚落:「为什么那么晚!为什么那么晚!」 为什么那么晚你才出现? 他像是独自一个人,走过一段漫长且晦暗无光的旅程,在黑暗中呆的太久,早已丧失一切信心。 顾风曜垂首,冷漠的眉眼如春水微盪,他吻走青年眼角闪烁的眼泪:「别怕,别怕……」 他轻轻将人抱进怀里,停下一切动作。 顾千欢露出湿红的眉眼,无辜的目光转着圈,一只手搭在他肩头,清越的嗓音沁出几分细细密密的绵意:「怎么不继续?」 顾风曜低眉敛目,无声的侵略感成倍散发,纵然他什么都没做,炙热的滚烫的气息似乎一路燃烧进每一寸肌肤里。 看清周围的环境,他眉眼带了几分懊恼:「我带你回家。」 顾千欢目光一动不动,勾着的手渐渐发紧,直起腰身,一截纤细的腰身贴着男人手心,灼烫得高热的热度一路燃烧,就像他此刻飞快跳动的心脏,他眼里闪烁如明星般的光彩,只映出一个人:「就现在。」 这话像是引诱一般,顾风曜喉头滚动,要说的话被柔软如花瓣的红唇堵住。 窗外连绵的雨噼里啪啦砸下,昏暗的室内,唯独这里,氤氲出一簇燃烧的火焰,兀自照亮一片小天地。 …… 事情结束后,顾千欢觉得自己又累又热,他枕靠着顾风曜的胸膛,听见稳稳的心跳声,窗外的雨似乎也停息了。 他累得半阖眼眸,连额前濡湿都头髮被男人拂开都不甚清楚。 「欢欢,我带你回家。」 顾风曜说着起身,他眸子暗沉,眉眼间带着性-事过后的余韵,折起的袖子底下,露出一道深刻的牙印。 顾千欢也看见了,抿着嘴唇不肯出声,浅薄的绯红爬上脸颊,那是他受不了时留下的痕迹,清晰地像是一面无形的镜子,不止手臂,肩膀、后背……他抖了抖身体,狼狈地发出一声呜咽,敏感震颤的神经酥麻入骨。 抱着他的顾风曜步子一滞,舌尖抵着上颚,喑哑的声音在晦暗的楼道里迴荡:「欢欢,别哭。」 他的眸子彻底黯然下去,双臂收紧,终究只是稳稳地抱着人离开。 * 顾千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侧是顾风曜,他一睁开眼,就看见窗缝割出一道一道的阳光,斑驳地洒在男人脸上。 从他俊美好看的眉峰,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轮廓优美的下颌……他竟有种岁月恍惚的错觉,呆呆地看着男人的睡颜,心口的跳动越发勐烈。 没有丝毫要控制的念头。 顾千欢动了动,才发现他的手掌还贴在男人心口,感受得到咚咚咚的心跳,下一刻,像是被烫到一般,他想收回手,冷白的手腕被人攥握,男人低沉的调笑钻进耳朵里:「欢欢,怎么不看了?」 顾千欢反而重重按上,他低哑的笑声不停地往耳朵里钻,白嫩的耳根悄悄染上些许薄红,他故作镇定地回答:「我看厌了。」 顾风曜按上顾千欢的后颈,轻轻摩挲,不需要他做什么,方才还镇定的某人睁圆了一双桃花眼,浮起似醉非醉的潋滟,宛如一把小钩子,轻轻勾着他的心脏。 烂漫的春光没有得到一寸辜负,再出去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顾千欢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擦得半干的头髮软软地落在白皙的颈间,眼睛盯着电视上,心思却早就飞到了别的地方。 第163页 比如,客厅。 顾风曜再给小梨花倒猫粮,另外撕开一根猫条,在对方哈气声中,他笑了一下,手里撕开的猫条摇了摇,小梨花歪了歪头,轻轻嗅着,像是终于发现:啊~这个人喵喵认识~ 顾风曜把猫条怼在它嘴边,看它吃得香,低笑一声:「和你家主人一个样子,尝到甜头才肯低头。」 小梨花吃掉半根猫条,还想在吃,顾风曜已经收了起来,揉了下它的小脑袋,他压低声音说:「晚上吧,庆祝我和你主人在一起,给你吃大餐。」 小梨花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猫条,一边咔嚓咔嚓咬猫(代)粮(餐),它怎么听得懂人话,更别提什么晚上的大餐,眼前能吃到的最重要。 顾风曜想了想,觉得他实在可怜,一只成年小猫猫,吃点猫条怎么了,于是便将剩下的也投餵了, 顾千欢看见了,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还投餵?」 男人视线看过来,像是带着笑,看得他心跳都漏了两拍,抿了抿唇角:「它最近都胖得有小肚腩了。」 小梨花:喵喵喵???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还有最后一个副本。 第89章 顾风曜下意识伸出手,指尖蹭过那一团软乎乎的小肚腩,小梨花嗖地一下蹿进桌子底,他眸色深了深,侧头直勾勾地盯着青年:「欢欢,它好像怀崽了?」 男人咬字极重,说着怀崽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意有所指的样子,不像在说猫,更像在说——人。 惹得顾千欢眉心重重一跳,心跳飞快,他下意识夹紧双腿,指尖陷进软乎乎的抱枕里:「你胡说什么?」 * 「小猫怀孕四周了,有明显的怀孕迹象,你看,这是孕检拍照的片子,这团灰影就是胎心,只有一个,看起来还是独生子呢。」医生拿着检测单,指着一团灰影笑道。 顾千欢揉了揉小梨花,有时候他反应迟钝,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猫又看了看片子,眼睛瞪得和猫一样圆润:「所以它不是胖得吃出了小肚腩,是要做妈妈了?」 饶是医生见惯了各种反应,也被他可爱到了,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确认:「没听错,就是要做妈妈了。」 顾千欢飞快翘起唇角,语无伦次:「不是,我不知道,小梨花,你要当妈妈了……」 人来人往的大厅,他弯下腰对着小猫说话,旋即反应过来,羞赧地捂住脸,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抱歉,我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 男医生:「怎么可能,你这样非常可爱——」话音未落,忽地他背后传来一阵凉意,低沉的男声响起,顾风曜踱步而来。 「欢欢,手续费已经缴清了。」顾风曜说着,眉眼间的敌意没有丝毫遮掩,一只手摸上小梨花的脑壳,医生被这情形搞得愣了下,才明白过来。 顾千欢看他这幅硬邦邦的模样就知道他生气了,拉着他的手扯了扯:「你冷着脸干嘛?林医生是个好人。」 顾风曜警惕心越发浓重。 医生有些哭笑不得,也从他们亲昵的动作看出来,俩人应该是一对同性恋人。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像他们这么甜的他也是头一次见面,余光瞥了眼四周来往的顾客,这样毫不忌讳地公开,以及后来到的男人身上的气质,他便知道这俩人心态强大,不在乎外界的目光。 医生:「我没事,您先生也是爱护心切。」 「轰」地一下。 顾千欢脸色涨红,却也没否认,倒是顾风曜,从容淡定地点头:「林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医生心里啧啧称奇,变的特别快,和刚才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想过这些,他说道:「有点事,是关于小梨花,资料上说它是第一胎,有一些饮食禁忌和怀孕期间的情况需要你们注意……」 顾千欢直接录音,准备回家再整理,离开时又买了一些营养品,才带着小梨花回家。 刚拉开猫包,小梨花就围着他的腿喵喵叫,像是——饿了。 医生说猫怀孕通常会食欲不振,顾千欢倒是没怎么见过小梨花这样,但他回来前拐了家超市,买了新鲜的肉蛋和鱼,加上之前他做过几次猫饭,再做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况且,孕期的小猫也需要及时补充营养。 牛肉,鸡蛋都好处理,唯独一条淡水鱼,顾千欢拿着刀,要剔除鱼骨。将鱼剖成两半,再沿着嵴椎划开,刀身闪过一道白光,他却忽然停了手。 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顾千欢蹲下身握住手腕,止不住地颤抖,差几分就要砍在他身上。 这一幕被顾风曜看个正着,他心都扯紧了:「欢欢,你有没有受伤?」 顾千欢摇头,看着不停颤抖的手,一股无力感在心头上涌,他靠着男人心口,声音低哑:「我想给小梨花做猫饭,突然就握不住刀了,我的手……好像治不好了……」 顾风曜搂住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髮:「没事的,没事的,欢欢,一会儿就好了,等你病好了,它就不会抖了。」 顾千欢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半晌,他歪了歪头说:「好,我信你。」顾风曜沉默几秒,揉了揉他的头髮,掌心温度蔓延,他认真笃定地说:「会的。」 会有那么一天。 他的欢欢会痊癒,一生欢愉,平安喜乐。 他知道家里哪儿放着药,倒了几粒又端来一杯温开水,细心地递到青年跟前:「欢欢,先吃药,再喝点水。」 第164页 像是照顾几岁的小宝宝一样,小心翼翼。 顾千欢愣了下,眼睛颤抖着连话都不说了。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此时已经被莫名羞耻沖的一干二净。 顾风曜主动承担起了剔骨的重任,他力气大,上手快,厨刀在他手里如臂挥指,不过片刻,鱼肉已经被片下来,剔下的鱼骨包好扔掉。 顾千欢好了很多,站一边指挥他:「鱼肉和鸡蛋掺着放搅拌机打碎,胡萝蔔切成的碎末也加进去……」 厨房的灯是米白色的,温馨地撒下一片柔光,顾千欢说,顾风曜做,无言的默契在暗地里滋长。 上锅蒸时,顾千欢想了想,盯着男人的眼睛,突然出声:「你觉得,小梨花怀着的是谁的崽?」 顾风曜手下一顿,锅盖盖偏了,他挪了挪,眉峰紧蹙,像是被为难到了:「猫崽没生下来之前,谁也不知道?」 顾千欢笑睨他一眼:「是吗?」 「……」 「小梨花一直被我带着养,从来没跑出去过,家里又是高层,只有你一户邻居,而且,你们家大黑刚见面就往我家钻,」他语气提了起来:「你说,这小猫不是它的又能是谁的?难不成有只猫精通轻功撬窗,专门爬上六楼和小梨花幽会?」 顾风曜没忍住,翘起唇角,在察觉对方愠怒的目光后,抿直唇线道:「是大黑的,我错了。」 顾千欢哼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一只猫猫头钻了出来,圆熘熘的猫眼盯着他们。 小梨花:喵~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jpg 然后,又是一只猫猫头,漆黑霸道的大佬黑,下一秒猫设崩塌,舔猫一样舔他小娇妻的的脑壳壳。 大佬黑:爱花花.jpg 小梨花给他一爪:边边去!<(`^)> 顾千欢:「……」 顾风曜:「……」 绝不承认自己是被两只猫秀恩爱给秀到了,顾风曜顺势揽住青年腰身,几乎贴咬着他的耳朵说话:「大黑都有孩子了,我们也努力努力吧。」 顾千欢疑惑:「……什么努力?」 顾风曜一本正经:「我有几亿个孩子,我们要一个不难吧。」 顾千欢:「???」 反应过来后的他:「!!!滚蛋吧!」 他是男的怎么生?! 一天天脑子想什么东西呢! 彼时的他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男人不能生孩子,顾风曜却能借着愧疚一遍遍补偿,让他一次次在崩溃中登顶。 * 他们住在一起后,通常都是早上醒来,日上三竿才起床,顾千欢不是没反抗过,可男人立即垮下脸,嘴里说着「不能让欢欢有孩子是我的错」「再努力几次一定能怀上的」的鬼话,一边实践着什么叫身体力行,胡天胡地。 顾千欢眨了眨眼,溢出的眼泪还未滚落,已经被男人轻轻舔掉,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欢欢,晚上我带你出去玩儿。」 顾风曜边说便撩起青年濡湿的黑髮,眼里浸透了暗沉的贪婪,滚烫的汗水自下颌线滑下。他轻轻地,在顾千欢额头留下一吻。 说是晚上,其实下午就出去了,现在小吃街逛了一圈,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顾千欢牵起男人的手,十指紧扣,绷紧的心稍稍放松一下,念出场所名字:「射击馆?」 顾风曜点头,轻车熟路地领着小爱人往里走,场馆大的惊人,分内场外场两个部分,外场不是室外,而是一个比较大的场所,通常由一群人共同使用,比较热闹。他们进来时路过的就是外场,内场则是包厢,每个包厢都是一个小场地,客人点下后可供单独使用,费用自然也贵得叫人咋舌。 顾千欢没有感触,跟着去了。服务人员态度殷勤,得知他是第一次来的时候,细心做了科普,另外甚至提议说:「客人,我们这免费提供指导服务,您有兴趣的——」 话没说完,顾风曜已经冷下脸,不动声色地释放低气压,说道:「我可以教他。」 服务生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惋惜地看了眼顾千欢:「好的,祝您玩得愉快。」 等人离开了,顾千欢忽地扇了扇:「唔,哪来的好大的醋味儿呀。」 顾风曜:「……」 他难得的羞赧起来,可这情绪没维持几秒,又被理直气壮的念头驱散,整个射击馆的人加起来都没他准头好,他是最适合欢欢的。 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他眼里鲜活的情绪都很明显,也应和着章霖之前的话,不只是顾千欢,他也在变化着,他们都在向好的一面努力。两个灵魂彼此依偎,彼此守护,一起度过漫长的寒冬。 这时候顾风曜反倒庆幸起来,他曾经被顾父爹扔到军营训练,要不然哪有现在的机会。 他悠悠地笑,一面拿起护目镜,对顾千欢说道:「射击要先戴上这个,是必要的防护措施,之后再拿枪。」 他一举一动的示范随性且标准,做好一切准备后,才拿起桌面上的枪,挑的是最简单也最容易上手的手-枪。 顾风曜看着他,缓缓踱步,最后站定在青年身后,目光落在他手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眉眼如一夜之间解冻的春水,柔意泛滥。 顾千欢摸索着。他记忆极好,牢牢记住刚才男人重点划分的几个技巧,指腹擦过枪-身,金属制的枪具呈流线型,黑漆漆的颜色有种特殊的美感,冷冰冰的枪身对每一个男人都有十足的吸引力,顾千欢自然也不例外。 第165页 热武器在他手里沉寂着,如一头沉眠的巨龙,现在,他要亲自将它唤醒。 这是任何冷兵器都不能取代的震颤。 顾千欢眼睫抖了抖,双手发力,上膛时枪-身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轻响,如同引线,点燃他骨子里的热血和疯狂。 他勾起唇角:「我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90章 「顾风曜?」 没见到人,他下意识问了出来,清越的声音如珠落玉盘。 身后蓦地出现一只手,在顾千欢猝不及防的时候,腰间被它紧紧扣住,顾千欢想要扭头,被他梏制住,对方在他耳畔说话,低沉的声音如羽毛轻轻拂过心口,顾千欢忍不住颤了颤,抿着唇:「你干嘛?」 顾风曜垂眸,看见青年头顶柔软小巧的发旋,悄悄勾唇:「欢欢第一次打枪,我教你。」 他说着松开禁锢,自身后紧贴着,双手握上顾千欢的手掌:「这里……这里……不要那么紧,放松手指,卡进去……」 他说话时身上气息绵密地包裹上来,从背后指导,像是将他整个抱在怀里,紧贴的身体可以感觉到对方稳稳跳动的心脏。 「砰—砰—砰——」 顾千欢走了神,心跳的节拍渐渐贴合,好像,彻底融合成了一个人,他的唿吸洒在耳畔,泛起轻微的痒意,顾千欢忍不住侧头—— 顾风曜察觉他的不专心,低下头正要说话,他的唇擦过青年一侧脸颊,触感鲜明且柔软,顾千欢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强装镇定道:「继续吧。」 好像就是一个小插曲,他一点不放在心上。 顾风曜看着他染上绯色的耳根,低低地笑:「好,我们继续。」 声音灌进耳朵里,顾千欢强迫自己专心学习,指腹按上扳机,对面是非移动的靶子,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在手-枪的射程范围之内,顾风曜抬直他的手臂,悠悠的说自己总结出的经验。 顾千欢默默记着,调整姿势,很快,他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里,思绪放空,只余下眼前的靶子,世界一片静寂,大概是一片树叶飘落的时间。 他手心沁出一层湿黏的汗,对准后他按下扳机—— 「砰!」 过了几秒,电子机械音在室内响起:「01号,七环!」 顾千欢侧头看向男人,垂下的手臂因为后坐力有些颤抖,可热络沸腾的血液却在血管里流淌,仿佛是一座正待喷发的火山,平静的表象下满是暗潮汹涌。 他语调上扬,险些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顾风曜,怎么样?」 男人揉了揉他的头髮,声音轻缓:「很棒!」 靶子有十环,顾千欢作为头一次接触射击的新人,只做了一些准备,就在第一次打出七环,他的天赋很强。 顾千欢像是想到什么,挑起眉头:「你的成绩是多少?」 顾风曜动作一滞:「我忘了。」 顾千欢抬了眼,透过绿色护目镜,对上他的视线。 下一刻,他转身去查成绩单。他记得开包厢的时候服务生说过,这里是顾风曜的专属包厢,他常年预订,没人敢清除。 他径直走到包厢里自带电子屏前,这里可以查看成绩。 顾千欢飞快打开屏幕,指尖轻划:「……」 满屏的绿色,唯一的淡红是他刚才的成绩,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划不到底,一水儿的十环。 顾风曜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紧张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顾千欢才停下动作,察觉对方的情绪,真奇怪,方才还觉得懊恼的情绪此刻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点好笑。 他转过身,撞上男人的视线:「很棒!」 顾风曜愣了下,跟着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搂紧青年,沉沉眼眸倒映出越来越近的轮廓,顾千欢一把推开他:「我去再找找感觉。」 顾风曜直接落了个空,他摸摸鼻尖,看着青年活跃的身影,唇角倒是翘了起来,这些天他笑的次数比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顾千欢一次次摸索,顾风曜就着电子屏点了一杯饮料,他能教的已经全部告诉了欢欢,接下来只需要练习。 顾千欢握着枪,这是不一样的感觉,好像感官都延伸了一部分,热武器独有的感觉叫人热血澎湃,虽然处理过,并不是真-枪-核-弹,也没有硝烟味,可射击的那一刻,连带着身体里的疯狂也跟着一起发泄出去。 上膛,瞄准,射击,一把枪里有十二颗子弹,顾千欢一次次调整,非移动打靶时,他一发射中了红心,电子音报出十环的时候,他不为所动,直接调整成群像移动,人型靶子纷乱复杂,没有轨迹的随意移动,顾千欢握着枪,瞄准—— 顾风曜看见他这样堪称大胆的挑战,不由得挺起腰杆,直勾勾地望向打靶的青年,漂亮昳丽的容貌宛如淬了毒的妖灼的花,散发着致命的危险与死亡气息。 男人喉结滚动,遏止不住的渴望蔓延心神。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意识到,眼前人从来不是生活在城堡里的小王子,被人呵护,而是生长在死亡地带的王者,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绝对领域。 他站起身来,炙热的目光如太阳,落在顾千欢身上,顾千欢松开手指,下一个靶子立起后,「砰」的一声,金属弹壳滚落在地,发现叮铃一声。 第166页 不过瞬息,房间里灌满了枪声。 限定时间内,所有靶子都被打穿,上方传来电子音的报备声:「十环、十环、十环……九环。」 八个靶子,七个十环一个九环,顾千欢收起枪,侧目而望,接着动作一顿,才想到,他第一时间想见的人——是顾风曜。 顾风曜往他怀里塞了杯果茶,吸管已经扎开,他笑着说:「欢欢辛苦了。」 顾千欢低头看了看:「你的呢?」 对面人愣了一下:「我不渴。」 顾千欢收回视线,真的吗? 他吸了一口,白色椰果粒软中带硬,茶味混合着酸甜的果肉,因为太用力,两颊有些鼓,喝下去后满口都是清甜的香味,他才说道:「很甜。」 顾风曜眯着眼,黑眸浮浮沉沉:「真的吗?」 顾千欢故意把杯子往里抱:「可惜,你看得见喝不着。」 顾风曜被他给可爱笑了。 他忽地倾身,在青年猝不及防之时,吻上他的嘴唇,撬开城门,侵略者贪婪又可恶,收刮净没一滴汁水。 「唔——」顾千欢抖了抖眼睛,下颌被一只手轻抚而过,微凉的指尖同时摩挲上后颈,抗拒的动作变成了环抱。 退出时,顾风曜轻轻舔了舔柔软的唇瓣,滚着水光般盈润光泽,他笑了一声,含着低低的哑音:「果然好甜。」 「……」 顾千欢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脸上砸,简直不要脸! 抱枕反被男人轻巧抱在怀里,连带着自己也一起被抱住,听见胸膛传来低低的笑声,顾千欢揉了揉耳朵,真吵,震得他耳朵都发麻了。 * 离开射击馆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镜城繁荣,单从街边的夜市就能看出来,射击馆所在的位置是并不算闹市,白天看甚至有些偏僻,但一到夜里,这是镜城有名的西司夜市,宽阔的大路两边,支起一排排小摊子,挂上小彩灯,人来人往,香气扑鼻。 「滋啦——」 铁板里嵴,铁板鱿鱼,撒上烧烤料,孜然粉,能香飘十里。 顾千欢目光微滞,热络的气氛却丝毫不减,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顿了顿,他准备回家。 哪知道,手指被人轻轻勾住,扭头看见男人含着笑意的目光:「吃个夜市?」 于是,熙攘的人流里多了两个人,像是星星掉进沙砾里,耀眼的光是怎么都遮不住的,顾千欢脸皮薄,没一会儿就拿着烤串出来了。 在车上时,顾风曜有些懊恼:「下次再来,我带两只口罩。」 顾千欢被他逗笑了,思考了下,跟着点头。 他咬了口烤串,肉串边缘微焦,外酥里嫩,咬一口就有充盈汁水爆出来,配着香辣的蘸料,滋味在味蕾上层层绽开:「你尝尝。」 他不吝啬地分享,等他咬下才反应过来,那里……自己好像吃过了? 顾千欢:默默捂脸(/\*)。 顾千欢先进门,顾风曜跟在后面,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是章霖。大概是那件事有了结果。 指尖轻划,电话那头传来对方紧绷的声音:「boss,结果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91章 「欢欢——」 顾风曜突然出声,门口换鞋的青年下意识扭头,浅色眸子望着他。顾千欢有点疑惑:「怎么了?」 顾风曜喉结滚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顾千欢:「好哦,那,我先做饭?」 顾风曜笑了下:「做什么饭?我已经订好餐点,而且就出去一会儿,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顾千欢乜了眼他,终究点头:「早去早回。」 顾风曜笑着倾身,勾着青年的下颌,在他嘴角轻轻留下一个吻:「乖。」 顾千欢:「……」 反应过来他涨红了脸,抿着唇,耳朵根一片绯红。 好在小梨花听到动静飞快跑出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才觉得不那么……羞赧。 真是越来越美出息了。 关上门,顾风曜瞬间沉下脸,黑沉的眼里冷光闪烁,在楼下,他看到了一脸紧张的章霖。章霖掏出一直护在心口的文件袋:「boss,这里是我刚从医院取出来的检查报告,事情很不妙。」 顾风曜一颗心往下沉了沉,面上还是一片沉寂,他撕开封口,一张张翻看,一侧章霖忍不住将话再赘述一遍:「您当初给我药之后,为了防止检测出错,我直接找了三家医院,结果检查出这些药,并不全是抑郁药物,不止对抑郁症无效,而且有些药不对症,不止有成-瘾-性的副作用,还会加剧甚至破坏病人的神经系统。」 顾风曜看完所有检测,眉峰锁紧:「这些事你别告诉其他人,检测报告我拿着。」 章霖点头,神经越发绷紧,他在boss身边多年,怎么看不出对方已然怒极,平静只是愤怒压抑下的虚假表象,不由得瑟缩了下脑袋,那结果不是他一个普通人就能承担的。 这时,手机突然传来转帐提示,xx银行到帐10000元,章霖来不及疑惑,便听boss说:「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奖励。」 章霖喜不自胜。他离开后,唯余顾风曜留着原地,沉思片刻,他记起青年说过,要是他去市人民医院拿的,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药换掉,只有l基地。 顾风曜没犹豫,自己将文件拍照发给了刘处长,【这是欢欢的药,我做了检测,有一种安非因物质,不止对抑郁症无效,还会破坏神经系统,大量服用后,引发唿吸衰竭乃至死亡,刘处长,这些药来自市人民医院。】 第167页 该做的他已经做完。 顾风曜忍不住自责,忍不住设想,如果他没发现,如果他没做检测,他的欢欢,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失去所有唿吸? 他的小玫瑰,无声无息地死在月亮下。 他攥紧手指,拿着文件袋向楼上去。 * 顾千欢没闲着,在餵猫。小梨花是孕妇,自然要特殊对待,香喷喷的最好的要先紧着它吃,大黑用另一个猫碗,待遇肉眼可见的下降,和小梨花的全猫饭不同,它是猫粮掺饭,同样吃得香喷喷。 两只猫放在一起对比,一下子看出个头差异,大黑足足是小梨花两只猫那么大,小梨花好像也知道自己怀崽了,动作轻了不少。 顾千欢揉揉它的小脑袋,再看大黑眼神就不是那么柔和了。 「呵,都是一个德行。」 话音未落,一个德行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了,顾风曜拎着大袋子,一品轩的海鲜宴,巴掌大的红虾,蛤蜊粥,海鲜烩,足够两个人吃饱喝足。 饭后,顾风曜去洗水果。 顾千欢目光落在桌面上,瞥见牛皮纸做的文件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实在是这段时间经常见到,通常——是用来装重要文件的。 什么东西? 他拿起才发现,封口已经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白色的纸张沿着裂口掉出来,顾千欢蹲下身去捡,视线掠过页面,瞬间顿住了。 像是难以消化,他反反覆覆去看这行字,什么「非抗抑郁药物」「含有安非因」「具有极高成瘾性」,顾千欢彻底懵了。 他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药物检测单,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被顾风曜拿着,难道……他下意识攥紧,纸张变得皱皱巴巴,却不及他心里一分一毫的牴触。 顾风曜出来就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跳:「欢欢,你怎么了?」 顾千欢回过神,唇瓣微抿,他摊开一张纸,赫然是顾风曜之前收好的文件,顾千欢发问:「这是谁的药物检测单?你告诉我?」他顿了顿,语气艰涩:「是不是……你的?」 顾风曜神态微滞,忍不住翘起唇角,摇头道:「不,不是我的,是我一个——」 「一个朋友?」顾千欢恨不得把纸拍到他脸上,这样拙劣的藉口也就只有他能说出来,他直视男人:「顾风曜,说实话。」 顾风曜语气低沉:「是你的。」 顾千欢愣了下,听见他将一切始末和盘托出,他低下头,语气滞涩:「你说……我的药……被人换了?」 顾风曜收起文件,一面牵着他的手,耐心说:「我们去客厅沙发,我刚切好了果盘。」 他凝望青年,语气认真:「我怀疑是l基地做的,已经把事情告诉了刘处长,现在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他话音刚落,电话响了起来。 * 时针拨回二十分钟前。 刘维看过之后,不敢耽误片刻,直接纠集下属,短短五分钟,所有便衣在医院分散,重点排查心理谘询室和药剂室,那天的监控不出意料的已经被人销毁,这更佐证了消息确实属实。 便衣警察来得突然,拿着搜查令,药剂室里,除却外派的护士小刘,全员到齐。 便衣警察如风捲残云般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另一个在查值班手册,抬头看向人群:「十二月七号,是谁值班?」 人群静寂一瞬,有人出声:「好像是小于和小周?」 警察核实过后,请出两人:「请你们跟我走一趟吧。」 年纪轻的小姑娘慌乱不安,年长的女人安慰她,被带走后又是一阵骚动。这时,负责检查的警员突然出声:「队长,这里有发现!」 药剂室的报纸篓里,发现成团的废纸,一开始没人注意,后来检查到这里,警员灵机一动,拆开后发现了包裹着的密封药片。 警员展示的时候,一侧安慰女孩的中年女子动作微滞,目光落在咫尺之遥的大门上,她嘴里柔声安慰,下一刻,出其不意地掼起女生,惊变来得突然其他。 她力气大得惊人,女生来不及反应,倒在地上被把守的便衣接住,而她则趁这个机会往外沖。 奇怪的是并没人阻拦。 下一秒,跑出门的女人一步步退了回来。她额头上,抵着一只黑色手-枪。 便衣警察目光如电:「周女士,请如实交代。」 * 客厅,顾风曜接通电话,按了免提,外放的声音在空间里格外清晰,他们两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和他所料不错,对方正是l基地的人,目标正是顾千欢,要他不着痕迹的死去。同时,刘处长又挖出另一条线:l基地除却暗杀任务外,已经将一切重心一开,策划着名布另一个局。地点尚未可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成功,将不止是对z国的挑衅而是一场重大灾难。 单看以往l基地的表现,便知道对方有多暴虐。 回归正题,对方为什么要针对顾千欢,刘处长更倾向于另有阴谋,他知道两人已经和好,叮嘱顾风曜保护好对方。 挂断电话后,气氛瞬时沉寂下来。 顾千欢抬眸,正对上男人的目光,他愣了一瞬,这番沉默却被顾风曜误会,正要说话,顾千欢从内室抱出一个铁皮箱子,打开后顾风曜眸子闪了闪,几颗糖,一个小盒子,还有,整理好的碎片,这当然不是他送欢欢的八尾猫,而是……被他踩碎的原版。 第168页 那些糖是市面上最便宜奶糖,劣质的包装,他恍然记起,是包厢那次,他送欢欢的。顾风曜痛苦地阖上眼,因为一颗糖,当初他的嫌恶和不在意,此时尽数化为扎心利刃,捅穿他的心口。 他不能言语,如同一场酷刑,不过片刻,顾风曜身上浸透了一身汗水。 顾千欢扫过这些,最终落在小盒子上,打开后是一把铜制钥匙,他说道:「这把钥匙,是当初八尾猫碎掉之后从里面掉出来的,是我父母的遗物。」 他跳过阿帕忒的出现,随意编造了藉口,谎话里七分真,三分假,半真半假,最难察觉。 顾风曜和他一起琢磨,这把小小的钥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作为钥匙,它显得厚重得不像钥匙,更像是某种象徵物,是要交付到旁人手里的东西。 男人举出重重例子,思考各种例子,然而无一可用。顾千欢已经试过,它只能用来取款,别无他用。 视线扫过屏幕,已经深夜十二点,顾风曜揉了揉他的脑袋:「夜深了。」 顾千欢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眼男人,客厅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斜斜打下几条光影,高挺的眉峰下,是纯黑色的眼眸,此时深邃如海底深渊。 心跳快了两拍,顾千欢咬着下唇:「可是——」线索还没找出来。 顾风曜轻抚他的后颈,那是他的敏感点之一,身上少有几个要命的地方,此时被摩挲,像是捏住了命脉,顾千欢不由自主抖了抖眼睫,耳蜗钻进他柔声的安抚:「欲速则不达,我们还有一段时间,相信我。」 顾千欢攥紧钥匙,齿纹在手心印刻,双面低压,等他放回去,掌心印出两道齿纹不一的白印。 他收回视线,正对上男人漆黑眼眸,忽地出声,柔软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因为太过紧绷,边缘泛出淡白色,像是做下了艰难痛苦的决择。 「我之前,调查过陆学平。」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和收藏,挨个亲亲^3^~ 第92章 陆学平是谁?是当年救他出孤儿院,收养他长大,给他请老师学画的人,这样的恩情,不啻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手心的痛楚让人清醒。 顾千欢继续道:「我怀疑,他和l基地有关系。」他顿了顿,又说道:「但是我没有找到可疑点,他很好,他怎么会和那些人……搅在一起呢。」 他说在,像是寻求认同一般,望向男人,顾风曜低下头,深色眼眸倒映出青年轮廓:「这件事我不下定论,但我会告诉刘处长,这个疑点,他如果什么都没做,你也不用担心。」 「现在——」他声音发沉,有些半托半扯的调子钻进人耳蜗里,顾千欢咬着下唇,勐地抬头,一眼撞入他黯然的目光,男人指尖抚摸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抚摸:「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孤身一人去的?」 顾千欢愣了下,只觉得气氛沉重,却也并没觉得有什么要紧的,他实话实说:「两三天前,我和你分手空档,我去了趟镜大,他在那里教学,顾风曜你不——」 「唔——」未完的话被他以唇封缄,顾千欢来不及阻止,舌尖撬开嘴唇,和他交缠。 他是肆无忌惮彻彻底底的侵略者,一举一动邪性得要命。 强势的侵略的吻是掠夺,是攻城略地,面对他,顾千欢只有一步步败退的结果。就在沙发上,顾风曜将柔软的抱枕垫在青年腰下,眼底一片漩涡般的暗沉,他身上垂落的阴影,遮住了顾千欢眼底最后一抹光。 深夜突如其来的放肆连猫窝里的小夫妻都惊动了,顾千欢咬着手指,白皙修长的指尖留下浅浅的泛红的齿印,湿漉漉的眉眼如山峦薄暮时瑰丽的云霞,风花雪月堆积眼尾,他听见男人炙-热的喘-息,要命的吻落下。 顾千欢侧头,正对上一双浅黄色猫瞳,顿时唿吸一滞,下意识绷紧身体:「猫~」 顾风曜抬眸看他,冷酷无情的眉眼揉碎了情-欲,和冷混杂在一起,无端端多了几分撩人的男色。 他的唇很薄,很凉,翘起时如同天边一轮弦月,微微弯起,有些慵懒道:「它们懂什么?」 这么说着,拎起一只小枕头,像是招猫逗狗一样随意扔出去,两只猫飞快跑开,顾千欢松了口气,连带着一直压抑的奇怪声音,也发了出来。 又甜,又腻。 顾风曜笑了声,眸子愈发暗沉:「像只猫儿叫-春似的。」 「……」 顾千欢狠狠咬上他的肩膀,听见男人猝不及防的轻嘶,心头那一丝得意还未散开,便撞入一双深黑的眼。 顾风曜低笑一声,眉眼舒展:「原来,欢欢还有力气啊。」 顾千欢:要命。 昏天胡地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千欢醒来的时候全身清爽,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动了动手指,才发觉身上一片酸涩,像是开垦了一夜的荒地,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天,才有了起来的力气。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不是修画就是休息,有顾风曜在的日子,他早上从来没起来过,都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家里什么都不缺,缺了顾风曜会出去买,零食永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日三餐有人照顾,就连小梨花,也胖了一整圈,不对,它是怀孕了,猫猫肚子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然后一晃,就要到除夕了。 第169页 顾千欢收到群发消息才反应过来,滑动发现阮嘉明的消息,大概是恭喜一类的吉祥话,还有就是蒋飞琰,除了吉祥话,他还多了几句,像是关心像是暗示:【……学长,我们这儿的除夕很热闹。】 顾千欢眨了眨眼,回了一条「除夕快乐」,那边几乎是秒回,言辞关切又温柔,还发了几张照片,蒋飞琰也是镜城人,男生穿着挺括深色大衣,站在冬日暖阳下,照出英挺的眉眼,俊朗的五官,是非常阳光帅气的容貌。 有几分艺术照的样子。 这次直接换上了明面上的邀请,去是不会去的,还要再斟酌斟酌,他考虑间,手机被人夺走,抬眸正对上顾风曜饱含深意的目光。 对方扫了眼,眉峰不自觉紧蹙,看着他,一边说:「除夕到他家?」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望向顾千欢:「欢欢,你要去?」 顾千欢愣了下,稍稍停顿:「没有,我正打算怎么拒绝他。」 顾风曜笑了:「我帮你。」 说罢,指尖在手机上戳动,他竟是直接发了条语音:「抱歉啊学弟,学长要和学长一起回家守岁。」 顾千欢:「……」 和他在一起后,他越发怀疑,这人真的是顾氏总裁,不是百年老字号醋罈子? 太酸了太酸了。 回过神正对上一双漆黑眼睛,顾风曜眉尾轻提:「回神了?」 顾千欢:「你说回家守岁,去哪里?」 顾风曜垂下头,看见他每次紧张都会轻轻咬着自己的唇瓣,心疼地蹙眉,在他唇角落下轻柔一吻:「我们家。」 * 顾宅。 春节,一直是国人最重视的节日,和它仅仅一天之隔的除夕也不遑多让,早在半个月前顾家父母就已经开始准备,家里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尽管装修是欧式的,也不妨碍放个小红瓶,插枝红梅花,随处可见的桌面上摆着八宝炒货,瓜子红枣山楂糕,地上铺着红地毯,沙发换上红被套,中西合璧,一派喜气洋洋。 没过年呢,年味已经凸显出来。 「千欢哥哥!」顾琛一路小跑冲下楼,在顾父顾母的目光下,乳燕投林般冲进了顾千欢怀里,听见周遭的笑声,小声说道:「千欢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小鬼。」顾风曜见他被人抱在怀里,忍不住说:「你都多大了?小升初都过去半年了,还学小孩子。」 顾琛探出一颗毛茸茸地小脑袋,胆怯的目光落在哥哥身上。经歷了之前那样的事,林枚媛一改之前的态度,又请来了国际最好的心理学专家,因此顾琛的性格有了很大变化,现在他心目中顾风曜已经退居二线,第一位是他温柔漂亮的千欢哥哥! 而且,顾琛听见大哥的话还有些生气,握起小拳头:「千欢哥哥,别听他胡说,」他绞着衣角:「哥哥他已经老了!配不上你,你等等我,是长大后娶你嗷!」 说话黏黏的,还带着点刻意的小奶音,顾千欢听着忍了忍,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琛。」顾风曜眉眼发沉,几天不见,这小鬼胆子简直大得离谱,敢说他是老男人,还要娶千欢,思及此,他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忽地岔开话题:「管家,把我买给小少爷礼物带上来。」 两个佣人一起抬着一个木箱子,半米高一米长,顾风曜还没说话,顾琛看见他眼里「不怀好意」的光已经怕得缩了缩,躲在顾千欢后面:「千欢哥哥,我哥是不是要打我?把我卖了?」 顾千欢:「……」 可能比这还严重。他拧着眉头,想到之前一起准备礼物时顾风曜说的话,怜爱地拍了拍小孩儿肩膀。 顾琛到底还是个小孩儿。 顾风曜难得表现出一丝温和后,顺利唬住了他,顾琛被哄到箱子跟前,听他哥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做那种事吗?是礼物,我精挑细选才买下来的,跑了很多地方。」 顾琛:「……是、是吗?」 旁观的顾千欢投以爱怜目光:傻孩子,你被骗了。 顾琛想起之前秦叔叔炫耀的话,哥哥之前去雾城,代购了一堆礼物,他想着有了一丝丝期待,就那么一丝丝:「那我看看——」 声音戛然而止,顾琛傻掉了,孩子瘪瘪嘴,眼泪不值钱地流出来。 ——满满一箱子辅导书和试卷,红的绿的黄的蓝的五颜六色全都有,什么《尖子生课课练》《天天习题册》《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堆起来有他半人高,顾风曜抽了本书放进他怀里,火上浇油道:「怎么了,是不是突然看见这么多书,喜极而泣了?」 顾琛:「呜呜呜呜~」 他看看书,看看哥,洒着泪呜咽呜咽地跑开了。 顾风曜收回视线,对着顾千欢张口就是胡编乱造:「你看,他多高兴,一刻都等不及,抱着书就上楼学习了。」 顾千欢:我信你个鬼.jpg 长辈面前,他们交流不多,但姿态确实是肉眼可见的亲昵。对于过年,顾风曜没有感觉,自他成年后,别说除夕,就是春节也不怎么在家过。对于这个家,他是一直没有归属感的。 顾千欢瞧了眼走神的男人,饭桌下,悄悄勾上他的手,顾风曜忽地抬眸,眼眸绽开一道光,清晰倒映青年漂亮的轮廓,桌子下的手,轻轻地交握在一起。 除夕是岁末最后一个夜晚,有守岁的习俗,寓意着辞别旧年,迎接新年。守岁守的是对新年的美好愿景。顾家顾父顾母年纪大了,顾琛又太小,根本熬不住,早早的上楼睡觉了。 第170页 留守的只有他们两个,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天空静寂一瞬,下一刻,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烟花声,黑绒布一般的天幕上绽开朵朵烟花,漂亮且璀璨。 像是,全世界都在庆祝这场盛宴。 顾风曜侧头,幽暗的目光落在身侧的青年身上,正撞上他浅色眼瞳,顾千欢愣了下,有些不适应他忽如其来的认真和专注。 下一刻,就听他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在这一年,我遇到你。 最糟糕的开局,最曲折的过程,可是只要一想到你,我的世界,春暖花开。 顾千欢抿着唇角,眼底绽开些微笑意:「可我好像还没送你新年礼物啊?」他恍然大悟道:「你不要啦?」 顾风曜收紧双臂:「都要。」 他说着一把将人抱起,客厅的灯彻底熄灭。 * 顾千欢在顾家住了几天,没想到还有意外收穫。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完。 第93章 纵然是休息这几天,顾千欢也没闲着,尽全力查找有关钥匙的一切消息,找不到,顾千欢便将目光放在钥匙上。 黄铜钥匙的样式实在太普通,可是,它的分量却远远超出了普通钥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钥匙被顾千欢穿了红绳挂在脖子上,找了几天,一直没什么动静,反倒是无意中被顾父顾毅程发现自己最近的动作他问:「你觉得这个钥匙有什么机关?」 顾千欢垂下眼睫,开合的眸光露出几分缅怀:「这是我父母留下的遗物,他们……走的很突然,我想找一找。」 顾毅程放下报纸,给了他一个助力,他年轻时急公好义,认识不少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寻摸片刻,便挖出一个人来。 「城南有家锁匠铺的主人叫赵匠人,他专打打钥匙和锁,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手艺很好,你可以去找他看看。」 顾千欢从顾父那里拿到地址,离开当天便去了,一路上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跟顾风曜说了半路的话。 「我去找他啦?」 顾风曜点头,穿着黑色挺括的大衣,站在积雪的街道,宛如一副隽永的画,画中人跟着心上的青年走走停停,找到一块木质招牌,顾千欢脸上笑容尚未扬起,瞥见禁闭的店门后,飞快地落了下来。 「没人?」 他们直接扑了个空,从邻居口中得知对方回老家,要小半个月才能回来。 顾千欢应了声,嘱託邻居等赵匠人来的时候给他打电话,四下无人的街角,他转头扑进顾风曜怀里,语气蔫蔫地:「还要等好久……」 他说完惊觉自己的反应,还有那撒娇的语气,变得好像不是他,顾千欢又羞又恼,他想挣脱怀抱,可惜顾风曜已经反应过来,手臂扣紧恋人的腰身,他只顾低低地笑:「欢欢你害羞什么?」 现在已经比他想像的好上太多太多了,他见到越来越多的,青年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这是独属于他的限定惊喜。 顾风曜表现出超常的柔和,回到家时,顾千欢还有些迷迷瞪瞪地反应不过来。 怎么说呢,和刚开始见到的顾风曜相比,他们像是两个人,他下意识摸了摸男人的脸,顾风曜正在套围裙,动作一滞,扭头对上青年的视线:「怎么了?」 顾千欢才缓过神来,指腹还贴着他的脸颊,抖了抖眼睫,没说话。如果不是确定,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截然不同仿神情,顾千欢觉得刚开始,他可能会误认为顾风曜有个双胞胎兄弟。 顾风曜在厨房做饭。 他倚着门框,看着忙碌的男人,忍不住翘起嘴角,厨房响起钝钝的碰撞声,套着深色围裙的顾风曜身姿挺拔,长款的碎花围裙只到他膝盖上方,并不娘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暖色灯光打在男人身上,光线拓落洒下,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从那天之后,基本上是顾风曜在做猫饭。顾千欢连动嘴的机会都没有,他实在是怕极了刚开始那一幕,但凡那把刀再偏几分,摔上的就不是地面,而是顾千欢的身体。 即便换回了药,稳定了病情,顾风曜也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那结果註定叫他无法承受。 * 饭后,顾千欢窝在沙发上,小梨花窝在一侧的软枕上,那是它的专属坐垫,大黑默默看着,稍一靠近,便挨上一爪子。 他们走之前请了清洁工,小梨花也照顾得不错,就是见到许久不见的主人,一下子黏了过来,顾千欢从头给它撸-到尾巴尖,猫叫声已经软的不成样子,最后变成舒服的唿噜,它真是性格超好,粘人又护住。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顾风曜凑上来,总会咪呜叫个不停,顾风曜朝他抱怨,之前可不是这样,他听着算了算时间。 「轰」地一下。 从脸红到脖子根。 顾风曜追问:「怎么了?」 顾千欢根本不敢看他,小梨花的反常,不就是被他压在沙发上胡天胡地地弄了几次的那天吗,点上小猫咪鼻尖,顾千欢羞耻地指尖都要蜷起来。 「没什么。」他僵硬地回了句话,钻进画室打算什么时候平復好什么时候再回去。 他要参赛的画作尚未阴干,还需要做最后的调整,顾千欢看着大片深渊蓝色调,颤抖时的纹痕反倒营造出一种深渊波浪的质感,最上层的艷丽火焰,有种逼人的灼烧效果。 第171页 泛滥的火焰在边缘变得软化,顾千欢咬着下唇,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做出最后修整,这样的灵感可遇不可求,时至今日,他再看这幅画,仍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它拥有着与他以往画作截然不同的力量,更柔和,更温润,以前的作品是刻画痛苦,这幅《燃烧》是自痛苦中淬鍊,升华,它无与伦比的美丽,无与伦比的温暖。 仿佛埋藏一整个冬天,洁白冰雪下解封的湖泊,柔嫩的绿芽,是灵魂得以重塑,某种程度上,暗和了顾千欢现在的状态,如废墟上摇曳的花海,连绵不绝。 画室的门被人悄悄推开,顾风曜脚步轻悄,端着果盘进来,入内便被这样的大开幅画作吸引住所有注意力,连脚步都忘了抬。 还是顾千欢发现他,叫了句,才反应过来。 这和他曾见过的画作,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细腻,柔和,热烈,似火,一切明媚鲜亮的词彙都可以放在这幅画上,烂漫地如一场大火,在他的世界里,肆无忌惮地唿啸。 也仿佛,是他剖开了灵魂。 顾风曜全身发热,他问出声,嗓子已经喑哑:「这是谁?」 顾千欢愣了下:「你看出这是一个人?」 顾风曜点头,心口越发加快的撞击,让他连平静都做不到。血管里奔流的液体从滚烫到灼烧。连绵的风,不断撩拨他心底摇曳的火。 顾千欢笑了一声,打个哑谜:「是你最熟悉的。」 他觉得自己要是说出来,男人恐怕得意的要上天。 * 是夜,别墅区里。 徐彦痛苦地踹翻画板,连带之上的画作也被他一脚踹烂,连日来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他并不后悔,只是恨,恨这样的烂俗的画作为什么出自自己之手。白天他特意请来了老师,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努力和勤快,旁人几个月的努力,到他这里直接缩短了一半时间,直到老师点评,拿出旁人的对比,他才痛苦地发觉,自己有多自负。 他不敢面对老师的失望表情,甚至连哥哥的遗作都比不上,太烂了,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脑海里一直迴荡着老师的批语:「这是你的作品?你之前告诉我你要以blindsight为目标,看看你的作品,再看看blindsight作品,你拿什么跟他比?註定比不上他,甚至连对方百万分之一都不如,小儿涂鸦都比你这劣质的粗制滥造的作品好看!徐彦,你一辈子都比不过他!」 徐彦痛苦不堪,自尊心早已被人踩在脚下,他绝望,愤怒,最后通通转变为对顾千欢的愤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顾千欢的存在,为什么要有blindsight存在! 他为什么不像他的哥哥一样,去死啊! 他恨极了顾千欢,深知在兰奥赛上,如果对方出现,他只能沦为垫脚石般的下场,以往的挑衅和嘲讽,会通通反弹到自己身上,他甚至不敢去想那副画面。 一片狼藉里,徐彦睁着猩红的眼,恨意如狂长的毒草,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顾千欢这个人,该多好。 这个念头忽地出现,转瞬间,已经不可抑制地占据他整个大脑。 蓦地,一阵铃声响起。徐彦扫了眼,是陌生来电,鬼使神差地,他接通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 第94章 时间一晃,眨眼到了一月。 顾千欢捏着钥匙,画室里,阴干的大幅油画被男人塑封包裹起来,准备送到镜城兰奥赛中心。国际兰奥绘画比赛的规则,开赛前,所有选手的画作提前上交,届时,再由赛事评委分组评价,最后挑出十幅画,由全部评委一致推选出前十名。 忽地,一声轻响。 顾千欢眸子微动,看得清清楚楚,顾风曜甩了甩手,隐约飞过什么东西,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怎么回事?」 顾风曜看他:「一只小虫子飞过去了。」 顾千欢挑眉,眼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不信!见人又开始埋头塑封,他抓住对方手腕,语气不好:「我看看。」 掰开男人的手,才发现一道一厘米长的口子,伤口齐整外翻,鲜艷的血直往外冒,他拧着眉头:「这是小虫子?」 那么长的伤口,那么多的血,顾千欢扯了扯唇角,连笑都笑不出来。 本该是请人塑封装订,不过一些花费,等他准备请人的时候,顾风曜出声制止,他说他会做,顾千欢才临时改变主意。 但现在,顾千欢咬着下唇,紧缩的心脏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后悔了。 不过是花些钱的事,为什么要他来。 明明知道装订复杂,为什么还要放手让他做,没有据理力争,所以造成现在这样子。 顾千欢垂眸,思绪陷进不见底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顾风曜没发觉,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着继续,边做边说:「一个小口子而已。」 离塑封只差最后一步,而且,他唇线抿直,绷紧的下颌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不想假手于人。内心的偏执欲占有欲逐日递增,再恍然想起之前的岁月,顾风曜自己都有些惊讶:那些年,漫长的像是他的前世。 他淡漠,冷酷,行事作风狠辣无情,外界传出过荒诞的言论,说他是机器人毫无人性,甚至就连作为助理的章霖,也敬畏他,那时的他并不在意,因为本就如此。 现在,他竭尽全力地讨好青年,会因为他一举一动而牵肠挂肚,因为他痛苦难过而心如刀绞,可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第172页 他有了软肋,有了逆鳞,有了世界上唯一珍爱的恋人,如生命。 钉好最后一颗钉子,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柔软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浅色眼瞳撞入他漆黑眼眸里,顾风曜眼神闪烁,蛰伏的暗芒如漩涡汹涌滚动,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欢欢。」 顾千欢盯着他,半晌,突然拔腿就走,他一脚踢开门,发出一声咚响,骨子里的暴虐无处宣洩,又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人心情沉闷。 他知道顾风曜的心思,可是,他讨厌极了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有那么可怕?还是说,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顾风曜是,爸爸妈妈也是。 他们都瞒着自己。 他低下头,扯出挂在脖子上的红绳,黄铜钥匙扯出来,被他摘下。 黄铜钥匙小巧精緻,入手沉坠,两面的齿纹弯弯曲曲,像是连绵起伏的高山,指腹摩挲一瞬,因为太过用力,双面齿纹印在皮肤上,那一小块白印。 顾千欢注视着,忽地停滞一瞬,几乎是下意识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些面粉,钥匙分两次放置其上,他看着那明晃晃的结果,粲然一笑。 他抓住了,那一点灵光! 这把钥匙的秘密,终于被他发现了。 * 青年离开后,顾风曜瞬间慌了神。 他放在眼前一切,跟着走出画室,环顾四忘,不见他熟悉的人影,直到听见一声猫叫,小梨花这时候的月份已经很大了,也不爱动弹,有时一整天都不叫一声。 顾风曜眉心骤跳,他循着声源处望去,隔着一扇玻璃门,顾千欢在阳台边,散开些许淡青色的烟雾冉冉升起,小梨花蹲在门边,看着主人。顾风曜走了过去。 阳台大开,吹过的风携着冬季独有的凛冽,拂开青年细碎的髮丝,他穿着单薄的白色上衣,手肘撑着围栏,前半身倾出一个角度,目光远眺,听着外边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嬉笑声。 顾千欢转过身来,腰间抵着围栏,浅色眼瞳在天光折射下,映出琉璃般的色泽,水盈盈地剔透。 他似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又缓缓移开视线,这样的不动声色,平静如水,顾风曜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他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说,剎那间惶恐塞满整颗心脏,尖锐的疼,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要不看他。 「欢欢,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顾千欢闻声侧目,撞入男人点漆似的眼眸,他愣了下,轻轻碰上脚边的花盆:「你说你错了,你知道错在哪里吗?」 顾风曜一瞬滞住。 不等他回答,顾千欢已经出声:「你不知道,你只是怕我离开,顾风曜,你和之前的我一样。」 最后的尾音如一阵轻烟,吹散在风里。 「顾风曜,你抬头,看着我。」 他不需要做什么,倚着围栏,轻巧地勾了勾手,男人在他默许中靠近,青年白皙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我们犯了一样的错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关于信任。」 之前是自己不信任他,现在是他不信任自己,哪有什么天生顺遂的爱情,不过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磨合,拼成圆满。 顾千欢微微抿唇,柔软的舌尖擦过尖牙,刮蹭过带来细微的刺痛,他的声线清越,此时放慢了有种慵懒的感觉,如云雾拂面,言语却笃定且坚信:「顾风曜,我把一切交给你,你把一切交给我。」 他话音刚落,指尖被男人含住,顾风曜漆黑的眼眸倒映出恋人样子,他没再做任何撩拨的动作,那一瞬间的明悟足以抵消之前一切。 他等了不知多久,终于等来这一天。 顾风曜喉结滚动,半晌,声线喑哑低沉地说:「好。」 胸腔里的心脏疯狂撞击,竟叫他产生一种幸福至极的晕眩感,不过顾风曜可捨不得阖眼,他要用这双眼睛,记录下之后每分每一秒。 这是他最快乐的一天。 一阵凛冽的风裹着男人的气息缠过来,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叠biff效果,顾千欢愣了下,扯了扯单薄的袖口,抬脚往里走,没两步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侧头淡瞥了眼他:「快跟上,进屋给你处理伤口。」 语气稍一停顿,他说:「我怕再不处理,你这伤口就癒合了。」 顾风曜低下头看了看手掌清晰的裂口,无声地笑了。 画作最后还是由顾风曜亲自出面「护送」,他说得冠冕堂皇,加之最近天气晴朗,已经有春天万物復甦的氛围,连带千欢也心动一剎,跟着出来了。 兰奥赛在镜城十星塔进行,这是镜城内最高建筑物,早在确定赛事后政府联合主办方已经开始布置场地,确定在地上一层。 送完东西准备走人,迎面对上一位不速之客——徐彦。 他看见顾千欢的剎那,脸色控制不住地扭曲,好在只是一剎就妥帖地收敛起来,言笑晏晏道:「真巧,你也来送画。」 顾千欢理都没理,直接擦肩而过,徐彦恼羞成怒,再想出手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机会。 他眯着眼,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挤出一声冷笑。再回头看向自己的画作,他拍了拍手,颐气指使地对着工人们说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给我送进去。」 再英俊的脸也遮不住这颗丑恶的心,这幅嘴脸让人惊愕,暗处的人则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只有这么蠢,才会被他们拿捏住啊。 第173页 又蠢又毒没什么,关键是要听话。 之前的那个,就是太不乖了。 * 出了门,顾风曜整个人都有些不太正常,像是压抑着什么,不自觉看向青年,正想说些什么。 顾千欢快步打开车门,手机显示着挂断的电话页面,他微抬下颌:「我要去南风街。」 顾风曜坐上驾驶室,听见这句话,眉尾轻提,不是想,是要。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青年的小脾气全是他一点一点宠出来了。 不禁翘起嘴角:「遵命,小少爷。」 顾千欢愣了下,摘下来的钥匙在手心翻来覆去的拨弄,他坐的位置是副驾驶,狭小的空间里,几乎能听见另一个人清浅的唿吸声,耳朵有点发烫,忍不住捏了捏。 这样的小动作被顾风曜尽收眼底,还未多想什么,忽地听见顾千欢一声轻笑,他侧目而视,正撞入青年浅色眼瞳里,光线下,似融化的枫糖琥珀泛着绵密的光彩,好看眉眼微微弯起,如月牙,无端酿出几分醉意。 他下意识收紧手指,视线落在正前方,却又不自觉回忆起刚才的对视,一颗心如同坠入细腻绵软的糖浆里,甜意浸透心神。 车程不远,不过十几分钟,车子抵达南风街。和邻居说的不错,赵匠人的店铺已经开张了。 顾千欢踏过门槛,便看见店面里摆放着各种锁具,钥匙摆在一侧,也是各有各的形状,看得出歷史很久,他甚至看到了一把全手工的鲁班锁,凝神时,另一端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二位,来买锁啊?」赵匠人衣着朴素干净,手里拿着器具,他早知道顾千欢俩人到来,之所以没出声是因为刚才在做锁,现在忙完了,才起身招唿。 说是招唿,也不过两句询问。 顾千欢笑道:「您是这城里最好的师傅,我这儿有一把钥匙,我想请您帮我看看。」 赵匠人听着介绍起了点兴趣,点头答应。接过钥匙时他目光闪了闪,意味深长道:「黄铜?」 而后他皱着眉头,掂量手感,也觉得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他如实回答:「钥匙有机关,但我暂时看不出来。」 顾千欢抿着嘴唇,忽地发问:「您觉得这是一把还是两把?」 作者有话要说:  完。 还有几更本文就要正文完结了,开始写番外,交代一下之前的、之后的事情。 么么啾~谢谢支持我的小可爱!比心心~ 第95章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赵匠人瞬间惊异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顾千欢淡然道:「这把钥匙的齿纹不太一样。」 赵匠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摸索,掌心摸到凹凸不平的齿纹,紧皱的眉头却在慢慢打开,而后他朝顾千欢笑了起来,感嘆道:「是我着相了,反倒是摆在眼皮子底下的东西被我忽略了,这档生意我不要你的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这种工艺。」 他说得慎重,也不隐瞒:「这是两把钥匙,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同心结,此同心结非彼同心结,在业内指的是将两把融成一把的钥匙,要以特殊的工具将钥匙撬开,这把锁的齿纹应该是刻意做出漏洞,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还没往这上面想。」 赵匠人信心十足道:「钥匙留在我这儿,十天后你再来,两把钥匙都给你弄出来。」 顾千欢自然答应,缩在袖子里的指尖不自觉蜷缩起来,他没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忍不住嘴角上扬,而对赵匠人来说,有生之年能能亲自拆分一次同心结,他更是心满意足。 事情敲定,顾千欢才反应过来,刚才一直忽略了某人,他抿着唇角,下一刻,蜷缩的手被顾风曜的大手包裹住,他抬眸,撞入对方深邃的眼眸中。 顾风曜低下头,为他整理风衣的领口,指腹轻擦过顾千欢唇瓣,那目光饱含深情:「欢欢,我们回家?」 顾千欢挣了挣手指,改成十指交握的姿势,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啊。」 * 等待的这段时间他们也没闲着,去了几次射击馆,顾千欢的枪法与日俱增。晚上的射击馆外是一整条西司夜市,入夜后人流如织,格外繁华。 尤其是—— 顾风曜侧目而视,在汹涌的人潮中,他和欢欢像是这世界上每一对情侣一样,被人流托挤着往前走。 阑珊灯火下,男人深黑的眼眸专注地望向比他个子稍低些的青年:顾千欢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咬了一颗,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吞一颗,而是小心地咬了口。 他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只露出殷红的唇瓣,此时沾染上一层糖霜,泛着玻璃般盈润的光泽。 「要吃吗?」 顾风曜低头,白皙的指尖捏着木棍,糖葫芦轻轻伸出几寸,像是一支出墙红杏,是明媚艷丽的灼目红色。没等他说完,顾风曜已经低下头,棒球帽檐压下一片密匝匝的阴影,男人一口,吃掉了他咬了半颗的糖葫芦。 顾千欢愣了下,他没说的是——上面的我吃了,你吃下面的。可事实上,顾风曜吃了自己剩下的,这……算什么? 交握的手掌紧了紧,沁烫的热度叫人心如鹿撞,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到一个摊位前。工作人员正在宣传,一眼瞅见这对鹤立鸡群情侣,女孩子眼前一亮:「您好,我们正在举行公益宣传活动,两位要参加吗?只要拍个照片就可以了。」 第174页 顾千欢没出声,看着发现女孩子掏出一对猫耳发箍:「免费送您这个呢。」 他被吸引住了目光,萤光炫彩的发箍,做成可爱的猫耳形状,女孩子又加了一句:「两个人送一对,您看街上全都是这样的情侣,大家都很喜欢呢。」 顾千欢眨眨眼,脑海里忽地跳出一个念头,他笑了下:「要怎么做?」 小姐姐给了指示:拍一张微笑的照片就行。于是顾千欢摘下棒球帽,柔和的夜光照着他精緻的脸庞,白皙的肌肤泛着玉瓷般的柔光,丝毫不则损他半分美貌。殷红的嘴唇勾出笑容,漂亮的眉眼弯弯,若虹光落满地。 窥见这一幕后,周遭静寂一瞬。 顾千欢没在意,问到:「这样可以吗?」 小姐姐没出声,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按下快门,不只是顾千欢的样子,连同他身后细心守护的顾风曜也一起入镜。 高大的男人虚虚拥着容貌昳丽的青年,像是将他整个揽进怀里,纵然连眉眼都没露,可从他勾出笑弧的嘴唇和周身柔和的气质,以及低垂下头的姿态,都能看得出,他有多看重青年。 他如强大沉默的守护者,静默地站在青年身后。 不动声色间,露出一两分动人的情意。 小姐姐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说道:「可以可以!」岂止是可以,简直非常可! 没一会儿,周遭人潮闻风而动,极快地向这里汇聚,惊唿声此起彼伏:「好帅啊!是不是明星摆拍啊?」 「啊啊啊!!真好看,想和大美人贴贴!」 「???哪儿呢?哪儿呢?帅哥在哪儿?」 「是不是新人出道?能拍张照片吗?」 「听说这里有明星,人在哪儿?」 小姐姐风中凌乱,她们只是公益宣传活动,不要乱说话啊。一侧,顾风曜给他戴上帽子,仿佛刚才窥见的只是一场幻梦,晕乎乎的小姐姐如在梦中,手里的奖品递给他。 这会儿人流越来越多,将摊位前的路水泄不通,大多都是被「明星」吸引过来的客人,小姐姐欲哭无泪,让同事顶包,她扭头看向顾千欢:「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多,你是明星吧?我带你出去。」 顾千欢根本来不及反驳,对方已经飞快指出路来。西司夜市的摊位摆在白日店铺前面,中间隔出一条小路,小路很窄又曲折,没有摊贩卖东西,所以基本上没人走。现在摊位外面已经被人群包唯,而从这里,他们可以离开。 临走时,顾风曜突然转身,他看着女生:「之前的照片,发给我一份。」 小姐姐顿住了:「好、好啊。 心里却在尖叫,啊啊啊磕到了磕到了!后来再看到两人,已经是在电视上,那时候她才是彻底震惊,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双顾是真的!!! 他们从火爆的夜市到另一条街道,只隔了一段距离,这里静谧安宁,暖黄的路灯投下光影,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狗狗忽地叫了一两声。 顾千欢牵着顾风曜的手,走到路边的站牌旁,远处路灯下的小情侣正吻得难捨难分,他飞快移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顾风曜抬眸,眼底泛出幽幽的光:「欢欢?」 「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顾千欢说着笑了下,取下一直搭在手臂上的发箍晃了晃,直白地道:「你喜不喜欢?」 顾风曜:「……」 不等他回答,昏暗的站牌底下,随着顾千欢打开闪灯,猫耳发箍彩光闪烁,顾千欢抬起手,扣到男人头顶。 寂静的夜,寒风吹拂过的街道,清冷的月光碎开云层,地上洒下一片银白糖霜。 顾风曜一眼撞入青年浅盈盈的眼眸,视线相对,一片寂静。 顾千欢这会儿才发现对方的样子和自己预想的好像不大一样,无辜地眨了眨眼:「好像,还不错?」 暗夜下,唯独这一片彩光闪烁,可爱的猫耳发箍卡在男人头顶,他穿了件黑色外套,点漆似的眼眸,俊美漠然的轮廓,眉峰微聚:「是吗?」 下一瞬。 顾千欢拿着另一只猫耳发箍戴着自己头上,同样闪烁彩光,猫耳却是那种毛绒绒的质感,仿真的绒毛随风摇曳,他轻咳一声,掩饰般说道:「真的,你看,我们一样了。」 顾风曜低下头,毛绒绒的发箍贴着青年纯黑柔软的髮丝,黑髮茶眸的青年下颌微抬,光线下摇曳出夺人的艷色,逼人的精緻脆弱,他指尖捻了捻,就好像,是长在他头顶一样。 指腹按捺不住地摸上去,顾千欢不由得后退一步,感受到侵吞的氛围,下一刻被他揽住腰身:「好看。」 说出的话尽数封禁在唇舌之间。 路边的站牌边,挺拔的男人怀抱青年,头顶一双猫耳轻轻点点碰在一起,闪烁的光莹莹相映,连凛冽都风吹到这里,也变得温吞磨人。 * 国际兰奥绘画大赛开始前一周,顾千欢去取钥匙,本该是后天去。晚上八、九点时,他突然接到赵匠人的电话,进度比他想的快上不少,对方要他晚上来取。 顾千欢收拾了下,准备出门时脚步一滞,视线略过紧闭的书房。他拐弯去了趟客厅。 在书房办公的顾风曜出去时才发现,已经人去屋空,冰箱贴上留着便签:我去南风街,马上回来,勿念。 顾风曜眉峰紧皱,拿起挂在玄关的外套,跟着出去,现在已经深夜了,顾千欢出去,他怎么会不担心。 第175页 同一时刻,顾千欢抵达目的地——赵匠人的店铺。城南上镜城的老街区,年轻人少,晚上更是早早关门闭户,街边,短铺开着,半扇门虚掩,影影绰绰露出里间吊着的昏黄钨丝灯,光影打在架子上,和老店裹缠在一起,如幕布上时光斑驳的老电影。 走进去他便见赵匠人,对方递给他一个木匣子,笑容质朴道:「做好了,你看看钥匙对不对?」 木匣子里,赫然躺着一对薄薄的黄铜钥匙,顾千欢收好道谢,正要出去,屋子里的钨丝灯啪地一声,骤然灭掉。 赵匠人的话在一侧响起:「可能是走火了,别怕,老房子就是这样,线路老化是常有的事儿了。」 顾千欢没出声,莫名的危险叫他全身绷紧,仿佛极致的黑暗中,有人窥探一般。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如同一个瞎子,也不敢随意走动,唯恐暴露自己的位置。 赵匠人的声音还响在耳畔,剎那间闪过一道电光火石,顾千欢扣开盒子,摸到薄薄的钥匙,全部攥在手心里。 他记得所有摆设,来时的柜檯上放着一对钥匙。刚替换好,他肩头一重,顾千欢下意识侧头,像是浑然不知般出声:「赵师傅?」 下一瞬。 门外响起轿车的喇叭声,顾千欢勐地侧身,与此同时,货架轰然崩塌,发出沉重的巨响。 门外,顾风曜听见巨响后脸色一变,直直冲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 明天正文完结,我会努力的! 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番外嗷,可以评论区说说,不说我就——随便啦哈哈哈 么么么么啾~ 求个预收鸭 《穿书后我嫁给了反派暴君》 ——你是永远疯狂永远浪漫永远清澈的存在,你值得世间一切美好 怀绮月生来便是属于邪神的祭品,无数人跪伏,垂涎,但怀绮月硬是好好活到献祭当天,然后,他穿书了。 成了献给反派暴君的贡品,暴君实力强大,深不可测,一人碾压全星际,后来死于精神力暴动。 暴君旗下落后小星球献上贡品以求庇护,原身是主角受对照组,同为贡品,主角受大胆奔放,勾引主角攻,给暴君戴了绿帽子。原身胆小懦弱因为发现偷情秘密,被主角攻受联合弄死。 就在原身快被主角攻受弄死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怀绮月:不要脸的狗男男! 为了活命他果断爬床,靠着装乖撒娇,成为暴君心尖宠,稳稳踩在主角攻受头上。 #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来啊,快活啊# * 某天,皇室召开会议,向来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姗姗来迟,新髮型异常炫目,惊掉一堆眼珠子。 散会后,皇帝陛下炫耀道:「好看吗?月月给我扎小辫。」 【甜软活泼就是不乖受&强大冷酷无情触手系攻】 【是甜宠文!不甜不要钱!】 第96章 巨响之下,木匣子摔下的声音并不明显。 顾千欢躲避倒塌的货架,来不及捡起。 下一刻。 顾风曜沖了进来,顾千欢抬眸,下意识看向门口。他僵着手指,因为方才的用力过度,手腕轻轻颤抖。 那声巨响是他做下的,推翻货架,藉此吓退对方。 在这样的黑暗里,忽地升起一抹微弱的光,一片静寂中,顾千欢看见顾风曜的脸,听见他低沉声线:「欢欢,我来了,你在哪儿?」 顾风曜握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格外刺眼,恍如一道光柱,噼开黑暗,也照出满地狼藉,他身后,影影绰绰露出一抹浓重阴影。 「我在你后面。」清越的颤抖的声线在他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像是惊惶到了极点,顾风曜拧紧眉头,因为他再熟悉不过。 一侧顾千欢唿吸一滞,他明明一句话没说,说话的,只有……谜底在剎那间如电光火石般揭开。 「顾风曜往前跑!」 顾千欢忽地出声,他看见明晃晃的刀光掠过,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高热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跑流淌,想也不想地沖了过去。 他对面的男人关掉手机,没有片刻耽搁,他按照顾千欢的话往前跑,丝毫不顾后方颤抖的声线。 义无反顾地相信他,迎接黑暗。 忽地跟前擦过一阵风,携着青年身上幽幽香气。 顾风曜侧身再看,顾千欢格挡一瞬,刀子被铁棍撞击发出一声脆响,他接着变换姿势,一棍敲在对方脆弱的脖颈上,鬼知道他怎么拎起来的。 「叮铃——」一声。 匕首掉在地面上,不怀好意的阴影砰地倒在地上,顾千欢利落地丢下棍子,转而看向男人,他眼里流光闪耀,粲然一笑刚要询问:「顾——」 刚说完一个字,顾风曜三两步并做抱住了他,手臂箍紧,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几乎是疯狂地撞击着,密密麻麻的后怕漫上心扉,不是怕自己被袭击,而是怕欢欢受伤。 但凡他手里拿着的不是刀子,而是一把-枪……他抱着安然无恙的青年,眼底一团暗芒掠过。 片刻后,顾千欢找回了丢掉的木匣子,里面的钥匙已经消失不见。 「钥匙丢了?」顾风曜问他,反倒关切地望着青年,他知道黄铜钥匙对欢欢有多重要。 顾千欢点头又摇头,手心一片粘湿,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种肾上腺素的飙升,他抿紧嘴角,柔软的舌尖抵着上颚,拖长的声调显得有些慵懒:「丢了也没丢,因为对方带走的,是假钥匙。」 第176页 顾风曜愣了下,低下头正对上青年漂亮的眼眸,像是缀满繁星的天空,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顾千欢错开他炙热的视线:「你去联繫刘处长,我——」 声音戛然而止,他目光所及之处,赵匠人倒在地上,老旧的木板上一滩刺眼的灼目的鲜血隐隐下渗。 * 事件最终由刘处长处理,赵匠人受了伤在医院修养,顾千欢看望老人家,说到底是因为他,而据赵匠人自己描述,停电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意识全无,顾千欢明白了,对方早就有意伏击自己。 至于目的,他低下头,是他手上这两把钥匙,他翘起唇角,也从侧面证明,这东西对他们有多重要。 那笑容略带疯狂。 钥匙的事情也因此暂时耽搁下来,直到某天,赵处长打来电话,终于从对方嘴里撬出东西,而据他所说,和自己有关。 他邀请顾千欢明天来看,语毕,挂断了电话。 顾千欢放下手机,正对上男人的目光,自从那件事发生后,顾风曜便看紧了他,恨不得无时无刻守着他,手机,包括衣服都装上了定位系统。 说实话,有些变态。 至少是正常人看来的变态。 顾千欢倾身,单手勾住男人脖颈,这样高强度的监控下,他反倒越发愉悦,带着笑望着男人,眉眼弯弯地说道:「你刚才听见了吧?」 顾风曜抿直唇角,没说话,一只手环在青年腰身上,尽管心里再渴望不过,他面上仍然是那样一副冷淡禁慾的模样,只有手臂,不自觉收紧。 顾千欢笑了下:「想不想我带你去吗?」 他看着男人眸光闪烁,像是在思索,顾千欢低下头,舌尖舔舐过唇瓣:「那就求我……」 咫尺之遥。 顾风曜唿吸一滞,声线不知何时喑哑起来,牙齿咬上青年颈子上小巧精緻的喉结,轻慢厮磨:「好,我求你。」 万籁俱寂,夜色阑珊。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映出矮几上绽开的几支开得正艷的红玫瑰,顾千欢略微抬眸,直直撞入男人深邃的目光里。 软绵绵的沙发如云朵般包裹着他,纯黑柔软的髮丝贴着他细腻白皙的脸颊,因为汗水濡湿贴紧,变成一绺一绺,鼻尖氤氲出红色,顾千欢抖着眼睫,双臂骤然收紧。 顾风曜被他勒得唿吸一滞,喘-息声擦过青年耳蜗,连带着他也陷进一团柔软的云朵里,顾风曜看着瑰丽的颜色,忍不住想,大概是一团火烧云。 汗水从他下颌滚落,滴在那颗殷红小痣上,男人眸如点漆,薄唇微抿,流畅优美的人鱼线在撕开的衬衣下若隐若现。 顾千欢看着勾紧他的脖颈:「不许动。」 客厅端得是无边艷色。 连小梨花都被折腾醒了,踩着圆滚滚的步子往里去,大黑感受到动静离开睁开眼,亦步亦趋地护在「妻子」身边。 转入客厅,才觉得这里的空气里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幽味道,小梨花舔了舔爪垫,一对猫眼望着沙发上的主人。 好耶!反攻! 主人终于不被大块头欺负了! 沙发上,顾千欢得意地笑,桃花眼勾出上翘的弧度,眼尾揉碎了一抹飞红,他尾音拖着长长的调子,最后一个字宛如猫咪上翘的尾巴,轻轻拨弄:「橙子好吃么?」 顾风曜低下头,漠然的眉眼锋芒外放,薄唇抿直,黑沉的眼眸浮坠一点红芒,冷酷的脸上浮起一丝浅薄欲色,他音色不动声色地低沉:「好吃,水多。」 顾千欢重重落下,一巴掌拍在男人脸上,力道却是轻如羽毛,他脸上绽开大片大片的红晕,眼波流转,氤氲上一层艷润薄红。仿佛,这一剎那,被一支-枪精准狙击。 * 「就是这里。」开门的警卫说道。 顾千欢点点头,走进去,他身后跟着沉默的顾风曜。 第一眼吸引他的是椅子上男人戴着的白色颈托,配着僵硬的姿势,格外滑稽搞笑。 顾千欢只是看着,眼神闪了闪,出乎意料,并不是那种兇恶的面貌,而是最普通的,扎进人堆里便认不出的样子。 刘处长给了他对方所有资料,无业,曾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后因抄袭,声名狼藉,退出画坛。 顾千欢还未出声,对方已经开口,是完完全全的m国语:「blindsight,我终于见到你了。」 崇拜的口吻,仿佛他是自己的小迷弟一般,可对方眼里嫉妒,不甘,艷羡等诸多复杂情绪杂糅在一起,明明白白,毫不遮掩。 男人露出一丝微笑:「或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blindsight,是画坛新贵,是祂最宠爱的孩子!你怎么能忘恩负义,你的一切都是祂所赋予的!你怎能背叛祂!背叛我们!」 顾千欢脸色发白,什么祂,什么背叛,他攥紧手指,强撑着看向对方,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祂是谁?」 他说到这时状若癫狂般大笑不止:「你知道祂的,祂是你啊!祂说过,你会是新的祂!你见过祂,是他一手造就了现在的你!」 顾风曜察觉不对:「欢欢。」 他上前时已经晚了一步,护住摇摇欲坠的恋人,顾千欢唿吸艰难,头痛欲裂,他对面,癫狂的男人几乎挣开椅子,拷进手铐里的手腕割开皮肉,他像是毫无所觉,盯着顾千欢,眼底充满了狂热和笃定:「来吧,来到我们中间去……」 第177页 一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颤抖着手攥紧衣领,那人口口声声他背叛了对方,说他是下一个祂,听到这时顾千欢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他弓起腰,后背抵着墙壁,牙齿咬上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假的!假的!不可能!」 顾风曜扭头,一拳打在男人脸上,对方惨烈嚎叫,他眸光沉沉:「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男人吐出带血的门牙,粗嘎的嗓音在室内盘旋:「哈哈哈哈你就是祂,你的所有一切都是祂交给你的。」 顾风曜又狠狠地,兇恶地给了他一拳,喉咙挤压,吐出两个冷如寒川的字:「闭嘴!」 观看监控的警察一窝蜂赶到,怕人被打死,送去医院,连同去的还有顾千欢,他被送往精神科,顾风曜全程陪护,他不知道欢欢究竟想到了什么,为何变成这样。 他心脏绞紧,床上蓝白条纹的青年蜷缩在身体,眼眸闭阖,露出苍白脆弱的面容,被子下的身形亦是单薄如纸。 刘处长也在不久后赶到,先看了眼才表达歉意。 顾风曜暗沉的眸光望向他,恰在这时,拿着检验单的医生出来,对方神情凝重:「我们做了最全面的检验,发现一个隐秘的事实,病人的抑郁症并不是突发性,而是在多年以前,他已经患有抑郁症,而且,我们怀疑,他的记忆被人修改过。」 话音刚落,周遭一片静寂,只余下医生的话语。 医生离开后,刘处长才出声,他简明扼要道:「那个祂,是l基地的真正主导者的话我们只相信一部分。」 顾风曜的目光看向刘处长,意味深长道:「您想说什么?」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 顾千欢坠入噩梦中,那是他怎么都说不出的无边地狱,有人一直在耳畔低吟,连睡梦都叫人不得安息,直到唇上传来刺痛,他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 湿漉漉的眉眼,泛着血丝的眼眸,殷红的唇角缓缓流下一丝血迹,铁锈味布满整个口腔,他抵着床头,不停喘息,掀开眼帘,露出血丝纠葛的眼眸。 几乎是一瞬间,顾风曜起身,抱住他:「欢欢,我在你身边。」 顾千欢愣了下,低垂眼睑:「我不是祂。」 顾风曜拍着他的嵴背,一颗心终于妥帖地落回原位,指腹擦过他的唇角,抹去血迹:「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一切都是对方的阴谋,欢欢,我相信你。」 顾千欢低下头,泛酸的眼眶连同他自己,整个扎进男人怀里。 轻嗅他的气息,在这里,他的魂灵得以平復,而后,当初那人言语间的漏洞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再联想之前的话,他攥紧手指,从一团乱麻中揪出一根线头。 他张了张嘴,在男人饱含担忧的视线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上,顾千欢在手机上看到倒计时,他瞳孔勐缩,再有几天,于镜城举办的国际兰奥绘画大赛即将开赛。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恰在这时,顾风曜从外面进来,拎着打包好的餐点,他仔细地布置好,才说道:「欢欢,吃饭了。」 顾千欢收敛思绪,接过他递过来的粥碗,忽地出声:「我想明天出院。」 顾风曜动作一滞,飞快拒绝:「不行。」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他解释道:「明天不可以,这段时间都不可以,医生说你的状态,需要静养,欢欢,我们再等等好吗?」 顾千欢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沮丧道:「好。」 顾风曜笑着揉揉他的头髮:「乖,我们吃饭。」 翌日清早,天色还未破晓,走廊里静悄悄一片,只有值班的护士来来去去,格外冷清。 忽地,闭紧的病房突然被人推开,走出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的男生,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露出来。 风衣外套有些大,青年穿着有种休闲的感觉,他低下头整理衣领,领口底下露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顾千欢抿了抿唇。 镜城第一人民医院,他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早将线路图死死记在脑子里。他轻车熟路地避开监控,沿着死角离开。 云层后,隐隐露出几缕光线。 清早的长街漫漫只有几个行人,路边的早餐店刚刚开张,蒸笼里的烟火冉冉升起,似乎只是一眨眼,太阳跃出云层,光芒笼罩整个街道。 冷翡银行门口,顾千欢咬了口小笼包,一点一点地细嚼慢咽,看了看时间,离八点上班还有十分钟。 与此同时,医院里,顾风曜醒来,昏沉的头脑尚未清醒,瞥到空荡荡的病床时,剎那间,他彻底清醒过来。 欢欢呢? 他调出定位,红点早已离开医院,顾风曜飞快起身,天光未亮的昏暗室内,他一把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锐利逼人的轮廓,在明灭的光线下,有种咄咄逼人的窒息感,如一把锋利的刀。 顾风曜拨通电话,喑哑着嗓子:「欢欢出去了……去找他……派人保护他。」 他说完自己跟着起身,瞥见一侧空空如也的衣架,昨天来时的大衣,被欢欢穿走了。 接着他看到床头的桌面上放着一张纸。 顾风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掠过,他穿着衬衣西裤便走了出去,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的红点又开始移动,地点是——冷翡银行。 第178页 顾风曜愣了下,朝前排司机吩咐道:「再快点。」 他没忘之前的事,欢欢已经被暗处的l基地盯上了,他之所以不让青年出去,绝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但他没想到,他会给他下药。 就那么重要吗?重要过他的身体健康,他的生命安全。 没人给他回答。 另一边的银行里,顾千欢在窗口停下。因为刚开门,大厅里格外冷清,只有工作人员,除了他,再没其他客人。 说来也巧,他碰到的还是之前的工作人员,女职员瞥见他漂亮的眉眼,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直到顾千欢摘下口罩,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您、您好……又是您……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有什么事吗?」 顾千欢和善一笑:「这把钥匙,可以在这里取东西吗?」 女职员直接傻掉了,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和顾千欢所料无差,冷翡银行几乎在瞬间开启最高级别的接待,只是这次他取的不再是钱,而是物。 由总部空运而来的包裹,只需一个小时,便抵达了镜城分布,顾千欢直接拆开了包裹,里面装着薄薄的信封,还有,一个u盘。 他目光顿住,不出所料,这些才是他们留下的真正东西。 顾千欢还没来得及查看,下一刻,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仿佛被某种东西盯上,收起时他变了个戏法,遮掩地将东西交给女职员:「这封信和u盘,麻烦你全部交给顾风曜,让他转交给刘处长——」 「砰!砰!砰!」 他递出去的下一刻,子弹打穿玻璃,一群黑衣戴头套的人冲进银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女职员惊慌失措,她趴在地上,嗓子刺痛,口腔里只剩下斯斯声,连「啊」都发不出! 玻璃飞溅,满地残骸。 女职员飞快趴下,死死捏紧信封和u盘被不真实又害怕,她吓得全身颤抖,瑟缩地趴在地上,额头贴上冰凉地板,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那是枪-声!枪-声啊! 她所处的位置是银行休闲区,沙发遮挡,杂乱的环境里,不多时声音消失,她终于鼓足勇气向外看去,下一秒便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那些歹徒手里架着一个人,赫然是刚才的客人,他低垂着头,意识全无。女职员不敢多看。 没人注意到,大厅里的歹徒们连银行都没怎么进,刚才的枪-声更像是威慑,让他们慌乱害怕,这样的兵荒马乱里,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们已经拎着顾千欢,跳上车,扬长而去。 五分钟后。 司机停下车,顾风曜睁开眼:「怎么了?」 司机纳罕:「老闆,前面好像出事了,围观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可能要等一会儿。」 顾风曜看了眼地址,眉尾轻提,说道:「不用等了,我下去。」 大抵是因为一身慑人的冷酷气质,顾风曜所过之处,人群如摩西分海,不由自主地退让出一条路来,他全然不在意,目光落在银行外,玻璃门只剩一个金属骨架,那一地的碎玻璃,两侧的玻璃墙上,皲裂破碎的纹路如蜘蛛网摇摇欲坠,没有任何遮挡物,轻而易举地从外间看清里面劫掠一空的场面。 几个警察正在安抚受害者。 顾风曜瞬间绷紧身体,立即往里走,他拿着证件,如入无人之境。 大厅里,女职员攥紧手里的信,一刻也不敢放松,她仍旧惊魂未定,心口砰砰直跳,她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她亲眼看见那位年轻的客人被对方打晕带走,除了他交给自己的信和u盘,她不敢说,女人特有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非常重要! 尽管已经安全,她仍就颤抖着身体,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怎么说。 安抚的警察和上司对视一眼,报告道:「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根据在场受害者口述,有位顾客被对方劫持走了。」 顾风曜听见后脚步一顿,不止因为这,还因为——他手里定位器上的红点闪烁一瞬,而后彻底消失。在远离冷翡银行不久后,它消失了。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他的欢欢已经离开了,现在呢? 事情一步步滑向他最不愿思及的深渊。 他看着刘处长,脚步迟钝,仿佛每一步都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声音:「刘处,不是他对不对?」 旁边人侧目而视,顾风曜全然不觉,固执地盯着对方,最终刘处长嘆息一声,收回目光:「小李,把监控调给他看。」 顾风曜木楞地接过,看清监控视频中的青年后,整个人如遭重击,他清楚看清上面显示的时间,冷薄的嘴唇轻轻颤抖,五分钟,前后只差五分钟。 寒意从脚下蔓延至全身,顾风曜全身血液冻结:「我……欢欢……」 他又弄丢了他。 刘处长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风曜,你别急,我看得清楚,监控里对方没有伤害顾千欢的意图,只是将他麻醉带走,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顾风曜扯着唇角,半晌,沉而无力地抿成一条直线,他没有说话,像是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没有任何欲-望。 他囚困在布满大雾的迷宫里,看不清前路,找不到出口,更……保护不了他心爱的人。 忽地,旁边插入一道声音,声线轻而紧绷:「请问,你是叫顾风曜吗?」 见人看过来,女职员唿吸一滞,实在是被对方冷漠的视线吓到了,她不自觉屏住唿吸,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位煞神,真的是那位客人的朋友吗? 第179页 像是两个天差地别的极端。 女职员收回视线,惴惴不安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顾风曜眉峰微皱:「我是。」 她勐地抬头,惊喜万分道:「之前的那位客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之前给了我一些东西,让我交给你,你再转交给刘处长,你放心,这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话音未落,顾风曜神色凝重:「除了这,欢欢有没有留下其他话?」 女职员摇头,他才落寞地收回视线,接过信封和u盘,没什么分量的东西,拿在手里轻飘飘。 顾风曜甚至有些恨,恨l基地,更恨自己。他暗沉的目光落在上面,只是为了这堆东西,他的欢欢至今生死未卜。 刘处长在一边看着,接过信封,他没看书信,只是匆匆扫了眼便知道,那是对方写给顾千欢的家书,他的目光专而落在u盘上,直觉告诉它,这将是最重要的证物。 * 顾千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他抬起头,只看见刺眼的灼目的光。四周除了简易的陈设,没有任何东西,像是一间还未装修的毛胚房,门被紧锁,说是囚室也不为过。 顾千欢很快发现,房子远处的另一个角落,似乎堆放着什么东西,一团团模煳的阴影叫人看不清楚。 他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幅幅油画,被人堆放在一起,杂乱无章地放置着,仅凭肉眼,他认出很多名作,大部分都是珍品,而房子的主人似乎一点也不珍惜。 离近了,顾千欢眼神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假的,这些画都是赝品。虽然在外行人甚至一些行内人眼里,它们足以以假乱真。但是在顾千欢眼前,还是不够看。 他没碰那些画,转而巡视一圈,密闭的压抑的屋子叫人喘不过气,顾千欢攥紧手指,忽地,上方传来苍老的声音,他勐地抬头,刺眼的强光让他剎那间流下眼泪。 接着一束光砸进囚室,从上到下,强光沐浴下的他,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银霜,雪一样的白,配着他尚未恢復的苍白的脸色,几欲融进耀眼的纯白中。 顾千欢全然不在乎,听到声音的他怔在原地,那声音还在继续,循循善诱、慈爱的仿佛他每一次指导: 「你背叛了我,是我塑造了你,那些情情爱爱的游戏不好玩吗?非要去找真相,不听话的傀儡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千欢,叔叔对你很失望。」 最后一句话,声调下落带着几分微不可查查的柔软,他面前的门忽然打开,头髮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他穿着儒雅的唐装,和蔼可亲的面容,他最敬重、感恩的陆叔叔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緻出彩的艺术品,他赞嘆不已:「你是我这一生,塑造最成功的作品。」 顾千欢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都没想到,l基地的幕后组织者,是收养他长大的陆叔叔,是世界画坛顶级画者之一的陆学平! 他抿紧嘴唇,双手攥紧:l和陆,是他的首字母。早该知道的。 陆学平平和地注视着他,眼中有惋惜,怜悯,更有赤-裸裸的杀意:「你是我最看好的画坛新一代,比徐泽还要出色优秀,我请最好的老师培养你,但是顾千欢,你给了我什么回报?」 「可真叫,叔叔失望啊,和你父母一样,为什么不听话,我给你的不好吗?」 对方的话并非没有对顾千欢造成影响,他只是,极力克制住内心。杀害他父母的兇手,无恶不作的坏人,早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说这么多话,因为黄铜钥匙,因为他们的所有把柄,都在他手里,他眼底星光闪烁,竟是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勾出一抹灿烂笑容。 「什么是好?陆叔叔,你杀了我的父母,你囚禁我,是你先毁了我的家庭,他们说你是祂,可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贪婪的魔鬼。让我猜猜,你经营庞大组织的目的是什么?你想成为神?操控他人?你想让整个画坛都为你驱使,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伪神!」 陆学平沉寂一瞬,眼中杀意无可抑制地宣洩,片刻后,他竟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 「我忽然改变主意了,顾千欢,我会让你好好看看,你口中的伪神,是怎么让你失去最后的恋人,是怎么让你身败名裂。」 「两天后国际兰奥赛,我会让你亲眼见到答案。」 他说完离开,那扇打开的门再度合拢,顾千欢垂下眼帘,任由黑暗再度降临。 * 两天后,镜城十星塔内部,国际兰奥绘画大赛将会在此举办,邀请各界名流,未到时间,入场嘉宾已经陆续来到。兰奥绘画大赛第一次将场地转移至z国,同时也是国际上含金量第一的赛事,记者们更是扎堆聚集,分两队扛着长-枪-短-炮站在十星塔外铺陈着的厚重鲜艷的红毯上,曝光闪烁,影星天后,商界名流皆汇聚于此。 李默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红毯,忽地人群一阵骚动,低低的惊唿声此起彼伏,穿着唐装的陆学平在保镖的陪护下龙行虎步,从他的一举一动都可看出,老爷子精神矍铄。 谁都知道,他是兰奥赛的评委之一,另有两位位是他的徒弟,而评委设置共十人,仅他一脉便占据了三分之一。但没人提意见,陆学平的严谨公正,大家都有目共睹。 李默拍照时却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顾千欢,他曾经亲自为他拍摄,知道顾千欢为他所收养。 第180页 雾城一别,竟是再也遇不到了。 所以他才暂时搁置了自己的假期,主动请缨来镜城拍摄。 下一刻,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红毯尽头,白衣黑裤的司机拉开车门,灯光闪烁下,车子的主人下场,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柔软红毯在,顾风曜身着深黑色修身西服西裤,肩宽腿长的身姿堪比男模,那张俊美的脸上一片冷漠,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逼人寒意。 他忽地抬眸,淬了冰的视线落在前方,又轻描淡写的收回。 但那一瞬间,在他浑然天成的压迫下,周遭一片鸦雀无声。沉默中只有「咔嚓咔嚓」的闪光灯在运作。 迎宾人员将客人引到固定好的位置上,以顾风曜的身份,他自然是在前排,是一抬眼就能看见台上的好位置,此时他却梭巡四周,似乎在找什么。 后台忙碌的化妆间,徐彦气定神闲,脸上不自觉浮出一抹得意的笑,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大概是目中无人又得意至极。 连嘈杂都环境都影响不了,化完妆,他起身,忙碌的后台无人注意他,徐彦在偏僻一角打开了一扇门,一台小型监控正播放着台前的画面,正对着椅子上的人。 顾千欢扭头,看向他,徐彦顿时得意大笑:「顾千欢,有天赋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沦落到了现在地步,还不如我,至少我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将是老师最看重的弟子。今天在这里,将成为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步。」他张开双臂,目光中的轻蔑显而易见:「而你——註定要做我的垫脚石。」 顾千欢幽幽抬眼:「我懂,你的特殊癖好。」 即使被绑在椅子上,也从未折损他半分风姿,反而因为凌乱的衣着,流泻出几分侵略性的绮丽,他跟前平板上反射出幽幽的光,落在他白皙干净的脸上,一双桃花眼闪着粼粼波光,漾起涟漪。 他笑了起来,柔软的红唇扬起弯月般的皎美弧度:「好好的人不做,偏偏喜欢去当狗,主子给了你一块肉骨头,你就忍不住得意狂吠,真是——」他顿了顿,拖长的尾调嘲讽毕现:「一副天生的贱狗相。」 徐彦面目狰狞,他的炫耀非得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被顾千欢奚落一通,他气不过,正要冲过去,耳朵里的耳麦响起声音,工作人员焦急道:「你去哪儿了?马上要上台了,后台找不到你,你快出来别耽误了时间。」 徐彦动作中断,他恨恨地颳了眼顾千欢:「你给我等着,接下来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给我看看谁才是最后赢家!」 顾千欢:「噗嗤——」 他笑了,徐彦越发恼恨,出门时走得太急,步子踉跄一瞬啪叽趴在地上,幸好他及时护住了脸,才没在台上露出什么痕迹来。 他走后不久,一队人撬开房门,屋子里的顾千欢立即收回手,薄薄的玻璃握在手心里,割除大大小小的痕迹,但他像是毫无所觉般,任由血液沿着指尖滴落。 继而警惕地看向来人。 * 台前,盛大的比赛终于开始,其实名额早在几天前便已定下,今天的安排说是比赛,倒不如直接说是颁奖,确定前十名的名额,不出意外,这十位获奖选手,不久后将会得来狂风暴雨般的艷羡与追捧,毕竟这是国际第一的绘画比赛,国内国外画家门梦寐以求的奖项。 排名揭晓从后往前,第十名,第九名……一直到前三,宽阔的红色舞台上,获奖作品一字排开,它的画作者便站在一侧。接着是第三名,第二名,直到第一名开始揭晓,台下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的顾风曜微抬眼眸,指尖轻点椅背,红绸揭开后,台上主持人大声朗读:「国际兰奥绘画大赛第一名是——《燃烧者》!」 风曜翘起唇角,轻轻抚掌,声音由此开始。 主持人继续道:「让我们欢迎它的作者徐彦。」 底下掌声雷动,如浪潮般汹涌,在一片称赞的鼎沸人生中,顾风曜脸色黑沉,寒意凛然,与他相邻的嘉宾都感受到了,禁不住朝他看来。 顾风曜死死盯紧台上的画作,不可能,这副画的作者根本不是他!漠然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变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燃烧者》几乎是他亲眼看着,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作者明明是他的恋人——顾千欢。 顾风曜神色晦暗,压低的声线传入耳蜗,再等等?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顾风曜勐地起身,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举止便显得格外突兀,台上的徐彦正在背稿子,冷不丁听见一道声音:「我有异议。」 场内几百双眼睛盯着他,顾风曜怡然不惧:「我不知道中间经过了什么流程,但我可以笃定,《燃烧者》不是台上这位徐先生的作品。」 此话一出,满座譁然。 徐彦更是如遭棒喝,他能蠢到为了区区一点蝇头小利卖命,又能有多聪明。事情被揭破的瞬间,即使顾风曜没拿出证据,他脸色也霎时惨白,面对着众目睽睽的目光,才算反应过来,强装镇定道:「这位先生你是在开玩笑吗?《燃烧者》就是我的作品,我呕心沥血之作,没有任何疑虑,如果你怀疑的话,我可以交出草稿,以证清白。但是如果你说错了,请给我道歉。」 他有老师准备的「草稿」、「底稿」,这句话也仿佛凭空给了他莫大勇气,而顾风曜,回应他的仅仅是冷淡一瞥—— 第181页 「我没有底稿,甚至没有任何草图,因为这幅画是我亲眼所见,它的作者没有任何草稿,他画画时也从来不需要任何草稿。」 徐彦冷笑不止:「所以你就是凭空捏造——」 他的话还未说完,顾风曜目光越过他,眉眼泛起一丝柔和软意,转而对上徐彦,逼人的冷酷:「你不是天才,不代表他不存在。」 「欢欢,你说对吗?」 顾千欢笑了下,迎面对上徐彦惊恐万分的目光:「好久不见。」 徐彦下意识望向台下,陆学平所在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他瞬间跌坐在地,连挣扎都没有,完了,全完了。 这样的惊变让主持人都瞠目结舌,大脑当机哪想得出什么补救办法,再说想得出也不会有人买帐。 事实赤裸裸的摆在眼前,顾千欢慢吞吞地走向顾风曜,下一刻,一声巨响。 偌大的水晶吊灯陡然下落,碎片擦脸颊,顾风曜低下头,指尖抹出一丝血色,他目光关切地看向青年。 这一声更像是大幕拉开的序章。 台下兵荒马乱,宾客乱做一团,已经没人注意台上拥抱的两人,除了暗处那双眼。 狙击手的红点瞄准场内,接到命令,最终落在男人后背。 顾风曜按住一侧耳蜗,微型蓝牙耳机响起刘处长声音:l基地挟持了陆学平。这位画坛大佬,急需人解救。 他看了眼顾千欢,并没告诉顾千欢,进而导致了双方消息不对等。 顾风曜摸到腰间,察觉危险后立即变换,抱着他滚开,下一秒,他们所待地地板射出一个黑洞洞的枪眼。 顾风曜反手一枪,砰地一声,子弹正中眉心。 枪声如雨,响声如电。 顾风曜连射几枪,捡起地上一把手枪,塞进顾千欢手里:「保护好自己。」 顾千欢边挂档边询问:「你呢?」 顾风曜低下头,在他眉心留下一吻:「我答应了刘处长,等我回来。」 杂音的尖叫声中,枪声此起彼伏,顾风曜听着四周鸣枪示意,知道只剩一面没被控制,最东面,十星塔的出口所在处。 他和十几位警员同时包抄。 离大门十几步的距离,陆学平拄着拐杖,胜似闲庭信步,却又健步如飞地往外走,门外有他一早准备好的车辆,只要出了门……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砰!」 佯装劫持他的匪徒被一枪爆头,顾风曜神色不变,枪口传出刺鼻的硝烟味,几组队员同时进攻,他则快走几步,一把压制住陆学平,心底松了口气:「陆先生,快跟我——」 陆学平勐地直起腰,他嗤笑一声,拄着的拐杖抵在顾风曜胸口,黑洞洞的枪口暴露出来,顾风曜才惊觉,这哪是什么拐杖,分明是一把改装后的长枪。 此时枪口抵着他的后心,陆学平仍旧气定神闲,他给人展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都退后。」 他敲了敲后背,玩味地看向顾风曜,事情极速反转,飞快地想谁也没料到的境地下滑。没人敢前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退后,得知消息的刘处长万分惊讶,但他已不敢再冒险。 将要跨出大门时,陆学平慈爱一笑:「再见。」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这些人,他的目光扫过,只要他没死,只要他还活着…… 这念头闪过剎那,也是他最松懈的时机,暗处的人扣动扳机,子弹擦过顾风曜身体。 「噗嗤——」 子弹洞-穿血肉声,陆学平低下头,胸口绽开暗红色的血花,他闭上眼,倒进血泊里,尤其的干脆利落。 顾千欢愣了下,手枪落在地上,心脏绞紧,近乎不能唿吸。 他杀了陆学平? 顾千欢望向自己摊开的手掌心,是这双手,是他亲手杀了对方? 窒息感紧逼而来,一层一层泼墨般的黑暗如影随形,压覆而来,顾千欢抓紧领口,旧病復发,不多时,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汗渍,顾风曜第一时间抱住他,双手捧住他的下颌:「欢欢,你的药呢?你的药?」 顾千欢抓住他的手臂,掌心的伤口迸裂,粘湿腥甜的血液染上他的衣服,他撞入男人宛如深渊的眼瞳,殷红如血的唇瓣勾出一丝微笑:「我杀了他。」 他陷入回忆里,那么久远的记忆,他仍旧记得清楚,爸爸妈妈含笑的目光,他在学习时顽劣的表现,发生车祸时震耳欲聋的响声,他看见那一张张泛黄的照片,穿胸而过的玻璃尖刺,一阵阵的笑声在脑海里迴荡。 欢欢……欢欢…… 这是爸爸给你起的小名,欢欢,一辈子快乐无忧。大名爸爸再想想,等以后…… 以后的以后,再也没有。 直到后来,他也没等到那个人。他给自己起名顾千欢。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爸爸妈妈,欢欢很开心啊。 顾风曜动作一怔,他忽地转过身,凉薄漆黑的眼眸光芒闪烁。 顾风曜一点一点擦掉他脸上血渍,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他也从没想过变好,只是因为顾千欢,因为他的爱人,他选择隐藏。 顾千欢仿佛意识到什么,看见他眼底一团宛如实质般的漩涡,顾风曜忽然笑了声,嗓音轻如云朵:「欢欢,记住,是我。」 他转身,干脆地拔枪,子弹射进陆学平的胸口,正中心脏。 第182页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早已死去的陆学平蓦地睁开眼,他眼底满是不甘,明明只差一点,上次是顾千欢打偏,这次却是真正的正中要害。 周围一片嘘声,惊讶,后怕,真应了那句老话,老而不死是为贼,一旦陆学平的阴谋得逞,他们肯定损失惨重。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顾风曜,对他的看法早已改变,这一枪真是补对了。 这一切顾风曜都不知道。他做完立即抱走了顾千欢,到医院后,青年陷入高烧昏迷中。顾风曜隔着玻璃窗,目光落在床上的青年身上,他有钱,有数不清的钱,给欢欢做完了全部检查,除了轻伤,没有任何问题,他为什么沉睡不醒? 男人周身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阴郁,寒冰冻结,死寂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更无人敢近身。 顾千欢陷入梦境里。 梦里,他们一家三口,会画画的爸爸,弹钢琴的妈妈,还有一个小花园,他生日那天没被人劫走,他没遇到那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人,他还是很喜欢画画,像他爸爸说的那样,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可他又清楚知道这是梦,梦里没有伤痛,梦里他还是那么幸福的一家人,他目光远眺,成熟英俊的男人将他抱起,亲昵地贴着脸颊,毫不克制自己的喜爱: 「儿子,怎么了?发什么呆?爸爸今天教你一种新技法,听着……」 「欢欢,累不累?妈妈给你谈钢琴,你最喜欢的《胡桃夹子》?」 画架边,琴凳上优雅知性的长裙女人,笑意恬然,看见这一幕,笑着起身,来到他跟前。 顾千欢回抱住他们,在两人脸颊一侧落下亲吻,他动作轻之又轻,怕稍重些,这样的美梦便会破碎:「爸爸妈妈,欢欢很爱很爱你们,欢欢想永远跟你们在一起。」 「可是,还有人在等我回家。」 男人和女人的笑容在片刻间破碎,如皲裂的镜面,湮灭后只剩下纯白空白的空间,一个男人,正静静地悬浮在他对面。 「亲爱的,宿主。」阿帕忒笑意浅淡,「这样的梦境不好吗,一切将会回到正轨,你看,在这里,你将会拥有永远的不灭的家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顾千欢前跨一步,伸出指尖,在触碰对方时,空气震盪出涟漪般的波浪:「什么是正轨,我所经歷的一切,都是正轨,所有的苦难和欢愉,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包括你——」 「阿帕忒,谎言与欺骗之神,披着系统的假面,但其实……」 男人伸出手,与他指尖相接,脸上是与他如出一辙的微笑,敞开的衣领下是一颗秾艷红痣:「但其实……」 「你是我/我是你。」 对立的两个人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如同镜像。 顾千欢醒来的时候,是个拥有明媚春光的好天气,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映着满地五颜六色的鲜花。 顾风曜正低下头,为他擦手腕,他穿着西服,整个人如一座死寂冰封的雪山:「顾风曜,我想喝水。」 男人动作一滞,撞入青年融化般的浅色眼瞳里,湿毛巾掉在地上,再也无法顾及,迎着他的目光,顾千欢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知道,有人一直在等我回家。」 「所以我回来了。」 「好,家里的花开了,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多了三四千字,买过的小可爱再看不会重复扣钱。 求个预收鸭~ 《穿书后我嫁给了反派暴君》 怀绮月生来便是属于邪神的祭品,无数人跪伏,垂涎,但怀绮月硬是好好活到献祭当天,然后,他穿书了。 成了献给反派暴君的贡品,暴君实力强大,深不可测,一人碾压全星际,后来死于精神力暴动。 暴君旗下落后小星球献上贡品以求庇护,原身是主角受对照组,同为贡品,主角受大胆奔放,勾引主角攻,给暴君戴了绿帽子。原身胆小懦弱因为发现偷情秘密,被主角攻受联合弄死。 就在原身快被主角攻受弄死的时候,他穿过来了。 怀绮月:不要脸的狗男男! 为了活命他果断爬床,靠着装乖撒娇,成为暴君心尖宠,稳稳踩在主角攻受头上。 #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来啊,快活啊# * 某天,皇室召开会议,向来冷酷无情的皇帝陛下姗姗来迟,新髮型异常炫目,惊掉一堆眼珠子。 散会后,皇帝陛下炫耀道:「好看吗?月月给我扎小辫。」 【甜软活泼就是不乖受&强大冷酷无情触手系攻】 【是甜宠文!不甜不要钱!】 《美神[快穿]》 少年如罂粟一般,蛊惑着我,我的目光被他吸引,我的心神被他掌控,他的一笑一瞥都那么的光彩亮丽。我甘愿为他臣服,匍匐于他脚下,每时每刻祈求他片刻的垂怜。 他是美神在人间的化身,如海妖般艷丽动人,如玫瑰般烂漫荼靡,如天使般神圣纯洁—— 怀滟绑定系统,沦为小说里的炮灰,一个个本该死去,沦为踏板的配角,以蠢笨、无知、丑陋衬托出主角受的聪颖、善良、美貌的恶毒炮灰! 直到有一天,怀滟穿了过来。 ps:天生绝色,蛇蝎美人。 第97章 醒来之后,顾千欢很快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也是,他本来就是轻伤,后来手上伤口恢復得差不多早就达到出院的标准,只是因为后面仿昏迷延长了一段时间。 第183页 出院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晴朗的天空上是绵软的云朵,碧空如洗。 他坐上车,顾风曜就在旁边,两个人一个驾驶座一个副驾驶,眼前飘了一个红色的气球,顾千欢僵着身体,下一刻,一只手被他握住,耳畔传来男人的声音:「欢欢,是我。」 不一样了。 一切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顾千欢咬着下唇,刺痛唤回他的理智,他瞪了眼男人:「专心开车。」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一月份的季节,道路两边的参天大树开始抽枝吐芽,嫩绿鹅黄,生机勃勃。 顾千欢却发觉不对,他侧头看向顾风曜,这路线不对,不是回小区的路,但他什么都没说,按下眼底翻涌的情绪,静静等待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千欢竟然睡了过去。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大床上,屋子里空无一人,朗照的阳光透过轻薄的帘幔照进来,柔和又明亮。 「顾风曜?」他出声询问,没有人回答,空荡荡的房间,好像只剩自己一个人。 没由来的慌乱塞满心脏,跑下床的青年连鞋子都没穿,好在房子是软毯铺地,绵软柔和,编织着漂亮繁复的花纹,还带着些异国情调。 他推开门下了楼才看清眼前的样子,勐地顿住了所有动作,这里——每一处格局他都熟悉,这是他曾经生活过很多日日夜夜的房子,可是,顾千欢低垂眼眸,它不是已经被自己烧毁了吗? 顾千欢望向偌大的室内,瓷蓝花瓶里放置着几支红玫瑰,红如火,艷丽地燃烧着。 「顾风曜?」他的心没由来心慌一瞬,下一刻,厨房里的男人冲出来,一眼看见地毯上赤足的青年,穿着单薄的衣衫,在料峭的初春,温暖的室内,顾风曜眼眸深邃,不放心地将人抱在沙发上。 「欢欢,你怎么下来了?」他有些无措,本来想亲自下厨做顿饭给恋人吃,没想到计划曝光。 顾千欢愣了下,一只手勾着他的脖颈,忽地问了个南辕北辙的问题:「我们这是在哪里?」 顾风曜垂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我们家。」 「之前的洋房被烧掉,我让人在废墟上建起了一模一样的房子,欢欢——」 他欲言又止,小心翼翼的样子被顾千欢看在眼里,那一瞬间,他的心便柔软下来,他想,他在害怕什么呢? 很快,顾千欢便想通了一切。 是因为自己。 他将另一只手搭在男人脖颈,浅茶色的眼瞳流溢出蜜糖般的暖色,在灯光下,如同岁月酿出的琥珀。 「我很喜欢,这房子,花瓶里的玫瑰,但是——」他顿了顿,在男人紧张的视线下,低下头,轻轻地笑:「这一切里,我最喜欢的,是你。」 顾风曜勐地一愣,青年甜蜜的吻落下,接回来的小梨花探出猫窝,发出喵喵的叫声,倒是房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已经听不见了。 早上,呃,算算时间已经是午餐了,他们最终还是点了外卖,下午的时候两个人在沙发上消遣,顾千欢窝在上面,另一侧上直挺挺的男人,打开电视正看见新闻播报,十星塔事件闹得那样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政府部门一定要给出解释。 但真正的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事实,顾千欢仰头,正撞上男人的视线,对方出声:「怎么了?不舒服?」 他摇摇头:「那件事,最终是怎么解决的?」 顾风曜神色莫测,定定看了他半晌,忽地笑开,眼底盏着碎星般的笑:「你是这件事里的大功臣,刘处长接到你的信和证据,拿到l基地内部人员的名单和他们作恶证据,后来通过探子打探到对方的动向,推断十星塔会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我们做好了一切部署,最后,在兰奥赛当天,将l基地一网打尽,没有人逃掉。」 他还记得当初青年的激烈反应,小心翼翼地斟酌语句,一面轻柔青年的头髮:「欢欢,陆学平死在我手上。」 顾千欢迎上男人的目光,眨了眨眼,忽地见他掏出一封信:「之前的u盘里全是证据,这封信是家书,我帮你保留下来了。」 他眼睫轻颤,慢慢接过信,说实话,那封信他都没来得及看,变故来得太突然。 竭力遏制住飞快跳动的心脏,顾千欢拆开信封,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他垂下眼眸,被泪水模煳的视野看不清任何东西。 见字如面: 欢欢宝贝,这是爸爸妈妈给你留下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我们的宝贝。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不能直接将信交给你,什么时候你发现小瓷猫里的钥匙,你就会发现爸爸妈妈的留下来的信,宝贝,原谅我们只能以这种方式。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别怕,爸爸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 我们罪孽深重,但你是无辜的,欢欢宝贝,爸爸妈妈不得不离开你,让你一个人成长,都是爸爸的错,如果你生日那天,我能再细心一些,如果生日之前,我能发现不对,也许我们现在就不是这样,是爸爸妈妈连累到了我们的宝贝,不知道我们离开了,宝贝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但是宝贝不要忘记,一定要永远开心啊。 顾千欢忍不住捂住脸,嘴唇蠕动着,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他一头栽进男人怀里,还未看完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我不是这样的,我也没有很爱哭,我忍不住,顾风曜,我忍不住……」那是他的爸爸妈妈,全世界最爱他的人,这样一封绝笔信,他怎么会没有任何感触。 第184页 顾风曜默不作声,温柔地将他抱进怀里,肩头湿了一块,心头酸涩难当,他安抚地拍打青年嵴背,指腹抹掉他眼角泪渍。 男人指腹覆着一层薄茧,轻柔的动作带着淡淡的刺痛,也叫他缓了过来,继续看下去,他的父母在信里写出了当年的事,和他模煳的记忆隐隐重叠: 我们被l基地威胁着做事,因为他们绑架了你,我们唯一的宝贝,爸爸妈妈后来带你逃出来,我们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提前卖掉了所有家产。欢欢,我们陪不了你,有的只是没用的金钱,一千亿,也是钥匙的另一个作用,拿着它去冷翡银行,另外五百亿是我们卷跑的l基地资金,我们的欢欢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贝,爸爸妈妈相信你。 u盘里则是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和高层人员,欢欢,爸爸妈妈一直保护你。 欢欢宝贝,不要伤心,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要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爸爸妈妈一直都爱你,也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 挚爱的欢欢宝贝 顾千欢捏着薄薄的信纸,自从阿帕忒消失之后,他断掉的一部分记忆已经回归,包括那一千亿的事情。实际上,在他小时候,父母已经提起不下数次,告诉他小瓷猫里藏着的钥匙,以及冷翡银行一千亿,那分明是他最深处的潜意识,只是藉由阿帕忒之口说了出来。 顾千欢露出一抹笑。 收起信,他已经做下决定。 他没有隐藏什么,顾风曜却也没问,他们同时默契地略过这一段。 晚上睡觉前他去洗了个澡,浴室里白色的水雾冉冉升起,温热的水流浇在皮肤上,一只白皙的手撑在白色格子的瓷砖上,指尖透着泛滥的胭脂般的薄粉,宛如一朵朵徐徐绽开的纤细的花。 淋漓的水流沿着皮肤蜿蜒下滑,他阖上眼,疲倦如山峦崩塌,倾泻而来。 轮到顾风曜出来的时候,顾千欢已经躺在床上,被子捲成寿司一样的小卷,床头露出半干的纯黑色头髮。 暖黄的灯光落在青年嫣红的脸颊上,顾风曜心头微动,寂静的室内能听见清浅的唿吸声,以及,他捂住心口,心如鹿撞的心跳。 调高几度空调后,顾风曜半俯下身,眼底盏着轻柔,他拿着吹风机,扶起睏倦的青年,那张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与人设毫不相符的温柔:「欢欢,我帮你吹吹头髮。」 顾千欢呓语两声,长且翘的眼睫抖了抖,睁开眼睛,随后又阖上眼,他窝进男人怀里, 乖顺的姿态一览无余。 顾风曜动作一滞,低头看向眉眼精緻的青年,心口处,软化得一塌煳涂。 一夜无梦。 顾千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昨天就约好了,小梨花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所以一早,他便准备了猫窝把小梨花带走。 大黑亦步亦趋,紧张地盯着老婆孩子。 顾千欢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也想跟着陪产吗?」 大黑看着他,隔着猫包舔了舔小梨花。 即使怀孕了,小梨花还是那只最泼辣的猫猫,见它舔自己,从没拉紧的缝隙处伸出一只爪爪,啪地拍在大黑脑壳上。 喵喵喵:舔什么舔!就知道占便宜! 大黑不动如山。 他比小梨花大了整整一圈,此时默默承受,一动不动的样子,却像极了电视里的受气小媳妇。 顾千欢打量一下大黑体型,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倒是顾风曜拍了拍另一个猫包,淡淡出声:「大黑,过来。」 * 爱嘉宠物医院。 顾千欢陪着小梨花做了检查,医生收起仪器告诉他们,小梨花身体状况很好,倒是大黑跟着胖了不少,不过它们两个运动量都很大,普通猫有的肥肉轮到它们只有肌肉。 医生忍不住夸了好几句,跟着将小梨花转移到观察室,毕竟预产期也就这几天了。 缴完费,顾千欢却是出去了。 顾风曜跟着,想起早上他拨打过的电话,唇角抿直,一辆黑色轿车在门外候着,不是他们来时的。 他瞥了眼,看出司机是刘处长的下属。 思索间,顾千欢已经坐了上去。 顾风曜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念头,不久后,车子抵达目的地。 再次见到刘处长的时候,顾千欢掏出一张黑卡,在石桌上推了过去,在对方惊讶的目光再,他低垂眼帘,不带丝毫情绪说道:「这是我父母当年在l基地捲走的五百亿,我想全部捐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完。 第98章 顾千欢捐完钱,也却了一桩心事,回去时他步伐轻快,就好像,一直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推开,敞着说不出的透气。 忙完这一遭,已经临近中午。他们直接去了离得最近的餐厅,桌位在玻璃窗边,顾千欢随意一瞥,窗外不少踏青出游的人流,穿着春装的少男少女笑容明媚,堪比烂漫春-光。 饭菜端上来后,顾千欢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好像饿了,他动了两筷子,再看向对面的顾风曜,男人心不在焉,神不守舍。 嫣红柔软的唇瓣微微抿紧,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停下动作,隔着冉冉升起的薄雾,上翘的眼睛探寻地往向顾风曜。 顾风曜才惊觉,就听对面人突然出声:「你在瞒着我什么?」 顾千欢向来是敏锐的,从刘处长那里回来之后,顾风曜变得沉默,这不是他的性格,反倒像是怀揣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第185页 总之,应该和他有关系。 顾千欢无意识地捣着碗里的米饭,顾风曜轻轻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他碗里,软烂的瘦肉一捣便掉,连碗里的米饭也染上红艷的色泽。 可惜一切都吸引不了主人的目光。 顾千欢盯着他,绷紧的指尖传来阵阵撕扯感,他沉默越久,他心跳越快。 顾风曜正要说话,恰在此时,餐厅突然传出一阵喧譁声,穿着红裙子的美艷女人从外闯入,风风火火间拿起桌子上的冰水,噼头盖脸地浇在桌边的男人身上:「阮辞言,你这个混蛋!我们完了!」 男人还在恍惚,不明白她的话愣了下,再度看向女朋友:「琪琪,你这是干什么?!」 杯子里还有冰块,泼在他脸上,一身狼藉,琪琪冷笑一声,调转枪头:「你跟我说他是你朋友我信了,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你男朋友!你tm要不要脸?同性恋我不歧视,但是像你这样一边找女朋友一边找男小三的贱人!真垃圾!」 说着从挎包里甩出一打照片,吃瓜群众一看,好傢伙,真不得了了,大尺度床照,拖家带口的都捂住小孩子眼睛,怕长针眼! 再看像两个人模狗样的男人就变了眼神,叶舒晨傻掉了,脸色惨白,第一反应便是捂住自己的脸。反倒是一侧的男人怒了,他不敢对琪琪发脾气,这会儿怒火对准叶舒晨:「你怕什么?当初不是你先勾搭我?你还说准姐夫和小叔子更刺激了?」 叶琪琪气的抄包往上砸:「不要脸,一对不要脸的贱人!叶舒晨我们家就不该收养你!不要脸的表子!」 这场闹剧结束有人结束得轰轰烈烈,当天便有网友传上网,实在是准姐夫和小叔子的二三四叫人噁心记录,当今社会谁管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就是不耻这样的下贱,姐姐一家好心收养,没想到养出一头白眼狼! 回归正题,闹剧过后,叶舒晨便知道自己一切算盘落空了。他算计得好好的,好不容易在雾城利用叶琪琪重新搭上叶家,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一夜回到解放,不,比之前还惨。 叶琪琪也不是多喜欢男人,纯粹是叶家和男人家联姻,两个企业的合作,但出现叶舒晨这档子事儿,噁心谁呢? 可想而知,叶舒晨接下来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他恨啊,恨叶家,恨阮辞言,更恨给大闹一场的叶琪琪,唯独不恨自己,他阴沉着脸准备离开,蓦地,步子一顿,发现了窗户边的两人。 桌上丰盛的菜品,两人间亲昵的态度灼烧他的眼,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是嫉妒,嫉妒顾千欢,怎么运气就那么好。再想想,原本坐在顾风曜对面的人,该是自己才对啊。 叶舒晨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反省自己,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顾风曜察觉他的目光,停滞一瞬后便恢復正常,察觉他的动作,顾千欢顺势望去,对上叶舒晨不怀好意的目光。顾千欢眉头轻蹙,叶舒晨反倒施施然离开了。 用完餐他们出门,正要上车。 「好久不见。」 叶舒晨从一侧的角落走出来,可想而知,他根本没离开,一直在这里蹲守,他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态叫顾风曜眉头拧紧,他护住身侧的青年:「欢欢,你先去车里。」 顾千欢没动,意思很明显。 叶舒晨见到这一幕又嫉又恨,他咬紧牙关,想到此行的目光,硬是挤出一抹笑:「等等,我这有件事正好是关于你的,正主怎么能走呢?」 「千欢,我们也算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了,一起在孤儿院生活,念着往日的情分,能不能借我点钱。」他说的好听,说是借,实际上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顾千欢忍不住笑了声,目光透着轻嘲,他开始无聊了,已经后悔自己留下来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而一侧的顾风曜,则是紧盯着叶舒晨。 叶舒晨气恼万分,再也维持不住姿态:「几百万买你不知道的一个重要消息,你给不给?」 顾千欢无所谓,转身欲走。 叶舒晨气苦,一股脑地说出来:「之前我在孤儿院,可是见过收养你的陆学平,在那之前,他和方钟信有说有笑,之后就发生了孤儿院事件,顾千欢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当时听到了什——」 「闭嘴!」 谁也没想到,最先出声的会是顾风曜,男人沉下脸,阴郁的视线如冰锥刺骨寒凉,叶舒晨直面他,霎时间,他脸色惨白如纸。 他吓破了胆,嗫嚅着嘴:「你、你……」 话未说完,顾风曜已经低下头,捂住顾千欢的眼睛,暗处的保镖接到指示,将人堵住嘴拖拽下去,一切迅速得不可思议。 「欢欢,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顾风曜唇角勾出一丝苦笑,他没想到会那么巧,在这里遇到叶舒晨,并且,对方的话和刘处长的话指向了同一件事。 那是他沉默恍惚的原因,也是他一直斟酌却怎么也找不到恰当时间告知欢欢的事情。 顾千欢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堵在喉咙里,大概是叶舒晨那句话颠覆了他的一切想像,半晌,他才绷紧了声音:「什么事?」 顾风曜能感觉的,自己掌心下颤抖的眼睫,他在不安,在抗拒。 他收回手,将人抱进怀里,这件事如泛黄的旧历,被胶水黏住,如今要再开启,只能用刀子小心翼翼地割开。 第186页 他是那个执刀的人,小心翼翼无从下手,却在今天,被叶舒晨毫无章法地撕破,他费尽心思想抱住玉瓶,最后还是差点被老鼠伤了他。 他默默收紧手臂,承认了叶舒晨的说法:「他没有说错。之前刘处长告诉我的也是这个,在l基地被彻底清剿之后刘处长将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记录在案,同时他通过某个高层,知道了一件事。」 他轻轻揉弄恋人的头髮,嗓音温柔:「有关你,有关孤儿院。」 「多年前的孤儿院事件并不是偶然,而是陆学平的精心设计。他看中了你父母的实力和你的天赋,第一次在桑塔利亚,绑架了你,利用你威胁伯父伯母,第二次在雾城,他通过管理员方钟信设局,他要你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成为他最称心如意的一颗棋子,一切,都是他为利用你布下的局……」 接下来他再说什么,顾千欢已经听不清楚,他陷进自己的回忆里,把脸埋进男人怀里,声音仿佛是从血管里,从神经里挤出来,含着刻骨寒意。 「他死得太早了。」 顾风曜捧起他的脸,柔和的目光一一抚平他眼角眉梢恨意:「不,他死的太晚了。」 * 刚回到宠物医院,隔着笼子的小梨花朝主人喵喵叫: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喵~ 紧挨着它的另一个笼子里关着大黑,本来窝在的姿势,忽地起来,它的目光一直落在小梨花身上。 莫名的,顾千欢看向顾风曜,撞入一双纯黑色的眼眸,他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大黑的神态和眼前的男人重合了一般。 压抑不住的情绪在心底翻涌,顾千欢低垂眼帘,疯长的无法言喻的爱意如野草般在心尖蔓延。 他捏紧指尖,极慢极慢的喘了一声。 锐利的视线如鹰隼般投射而来,在男人眼前,柔软的舌尖探出唇缝,沿着唇纹缓缓滚动,浸润的光一路闪烁进顾风曜心底。 医生拿着剩下的报告单出现,没看见这一幕,只是莫名觉得两人间的氛围太过炙热,他远远地出声:「小梨花接下来的检测单已经出来了,你们要带走吗?」 凝滞的空气缓缓流动,暗涌也重新蛰伏在平静海面下。 * 又逗了会儿小梨花,他们离开时已经是晚上,车子洋房停车室停下,顾风曜熄灭引擎,黑暗里,一只柔软的手扯住颈上领带,他顺势附身,视野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压抑的低低的喘息拂过耳畔。 衣物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细微又撩人,一只柔软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顾风曜低下头,指尖揉捏青年后颈,将他扣在怀里,这是个霸道且占有欲极强的姿势,彷如禁锢住了他的神明。 他轻轻抚摸那块软肉,像兽类咬住了自己的猎物。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心底描摹,蚀骨的野望几乎将他淹没,终于得偿所愿——他吻上青年的嘴唇。 夜色还带着几分凛冽寒冬的冷意,轻微的冷风吹进车库,然而一进-入便被暖如春水的空气层层包裹,勾带着染上如火般的暖意,热烈的风簇拥着他们,湿黏的汗水沁出肌肤。 回去时顾千欢嘴唇泛红,喉咙也有些痛,凌乱的衣襟肆无忌惮地宣洩出耀眼灼目的美,顾风曜抱着他,仿佛抱住了最美的春色。 男人点漆似的眼眸盏出几分餍足,少了两只猫的房子安静许多,莫名的,叫他想起一个词来——二人世界。 旋即,他摇摇头,耳根染上一片薄红,宛如攀附的藤蔓缠绕上白皙修长的脖颈,顾风曜忽地抱起他。 骤然腾空的失重感叫顾千欢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嗔怒地瞪他:「你干嘛?」 顾风曜低垂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去洗澡。」他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我帮你洗。」 顾千欢红了脸,又勾紧了手臂,见状,顾风曜低下头,在他耳边不知道低喃了一句什么,顾千欢惊诧地看向他,顾风曜也只是轻轻一笑:「别怕。」 几步路的距离,在顾千欢尚未反应之前,顾风曜已经勾住门角,轻巧一推,磨砂玻璃质地的浴室门轻轻闭合,其上,只映出一道朦胧的剪影。 …… 一夜无梦。 * 小梨花的生产早就有预估了,但是谁也没料到,会是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完。 第99章 手术室外,走廊边的长廊上,顾千欢如坐针毡,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莫名地有了渗人的意味。 穿堂风嗖嗖拂过,带来阵阵凉意。 章霖带着衣服来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闆,衣服拿过来了。」 顾风曜接过,轻声哄着身侧的青年:「欢欢,先穿上外套。」 顾千欢摇摇头,嘴唇抿紧,他没有动作,顾风曜直接披在他肩头,将人搂进怀里,章霖早已退场,走廊里只剩下一对互相依偎的恋人。 暖意悄悄裹了上来,顾千欢埋进他怀里,比任何时刻还要紧张,他攥住男人衣角:「小梨花会没事的,它一定会没事的。」 他喃喃自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推着小猫出来:「母子平安!而且,还是少有的独生子。」 小梨花麻醉还未醒来,软红的舌尖吐出来,闭着眼睛,但是可以看出来,她没有任何危险。顾千欢欢喜地抱住男人,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它当成了家人。 第187页 顾风曜安抚地拍着他的嵴背:「好了好了,他没事了。」 一侧突然传出猫叫,一团黑影蹿上推车边沿,定睛一看,竟然是大黑,它似乎有所感应,趴在小梨花身边,低低地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倒是旁边和他如出一辙的小黑球嘤嘤地叫了两声。 大黑勐地后退半步,半只脚悬空,像是被吓到了,油绿的瞳孔骤然紧缩,方才沉重的气氛因为这只刚上岗的猫爸一扫而空,顾千欢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个月之后,小猫能跑能吃能跳,正是三四月份,绿树莺啼春正浓。復建后的洋房前是一大块绿茵茵的草坪,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小梨花一家三口吃饱喝足就喜欢在这里打闹,还有那只最小的团团,和它爹如出一辙的黑,迈着小短腿扑菜粉蝶,一个不小心,骨碌碌滚了起来。 惹得虎妈小梨花喵呜一声,它是来交小崽子捕猎的,不是打闹。竖瞳等着一边的大黑,爪垫啪地打在爸爸身上:喵喵喵~~ 顾千欢不知道它说得什么喵喵语,但他看得出来,大黑一改方才的懒洋洋,叼着小崽子团团搁在小梨花身边,团团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飞扑,扑在妈妈身上。 小猫四只小jiojio发软,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 春光烂漫,顾千欢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 「在拍什么?」顾风曜张开双手自后方抱住恋人的药身,低低问了句。 顾千欢侧头,划出照片给他看:「小梨花一家啊。」 没成想男人眼神反倒黯然一瞬:「欢欢,你喜欢小孩子吗?」 顾千欢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顾风曜收紧手臂,低哑的声线钻进耳蜗:「和我在一起,你永远不会有孩子。」 他克制再克制,不敢告诉恋人自己心底的真正想法,想和欢欢永远在一起,不需要任何东西事物插足他们,甚至连小梨花,顾风曜绷紧下颌,轻柔克制地吻上恋人耳垂。 顾千欢愣了下:「我早就知道啊。」 「你在钻什么牛角尖?」他双手勾住男人脖颈,抬眸看见他晦暗的神色,点漆似的眉眼,他心跳一滞:「该不会,你以为我想要?」 顾千欢忍不住咬了他一口,忽地又扯着唇笑开,笑的眉眼弯弯。 他踮起脚尖在男人耳畔呢喃一句,不知戳到了顾风曜哪条神经,男人额角青筋直跳,暗沉的眼眸有野望倾泻而出,从后一把将他抱起:「亲爱的,我这里有几个亿的大单子,想和你谈一谈。」 顾千欢反应都来不及,被他抱进室内,刚光上门,铺天盖地的吻落下。 一剎那,他明白男人那句话的意思,还不如不明白,涨红了脸:「你不要脸!」 「嗯。」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隐没在喧嚣的风声里。 结果就是顾千欢体力透支,窝在沙发上有些直不起腰,他边哼哼唧唧边瞪顾风曜,看见他就沉下脸,眼角揉碎的飞红格外瞩目:「滚!」 顾风曜置若罔闻,一边推起他身上的棉质长裤,纵然早有准备,等他看清之后,骤然停下动作。 青年白皙的膝盖上一抹淤青格外醒目,顾风曜眉峰紧拢,沁凉的药膏擦在上面,泛起轻微的刺痛。 「欢欢。」 「嗯?」顾千欢看他,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道歉的话,哪知道—— 「下次我会轻一点。」 他抓起手边的抱枕砸上男人的头! 啊啊啊!谁要你轻一点啊!混蛋!他膝盖那么青,腰那么酸,感情是白受了吗?! 顾风曜抬头,对上他的眼。 他身材高大,此时半蹲着,单膝跪地却是如同求婚般的姿势。漆黑的眼眸倒映出自己的缩影,顾千欢心跳陡然加快两拍,他却自然地用鼻尖轻轻蹭了下他的鼻子:「我捨不得。欢欢,男人都是吃肉的,那里又软又热,我想待一辈子。」 「……」 这话突如其来,把他砸得头晕目眩,叫顾千欢连回都不知道怎么回,羞愤地砸上他胸口,然而不管哪种动作,最后都稳稳落进男人手心里。 就像他的余生,那么漫长。 顾千欢思考了下,抬起下颌,有些傲娇地说:「我看看再说吧。」 顾风曜神色不变,抱着他低低地说:「好。」 * 六月份,镜大的海棠树再次开放,这一段路已经成为镜大小有名气的景点,黄昏时刻,一树嫣红的花瓣簌簌落下,如溅落的红色星星。 顾千欢低垂眼眸,不远前的大礼堂支起红色横幅,镜大一年一度的晚会,这一幕勾起他久远记忆,忍不住悄悄望向身侧的男人,却一眼撇到渐渐亮起的路灯,如银河闪烁,洒下一路的光。照着他的侧脸,交握的手慢慢收紧。 匆匆赶来的学生未曾发觉这悄悄暗涌的氛围,顾风曜扭头,撞进他闪烁碎光的眼眸:「这一次,我带你。」 他领着他在大礼堂内落座。 顾千欢咬着下唇,忍不住想,已经一年了。距离他和顾风曜在一起,已经一年了,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台上的表演很精彩,顾千欢慢慢入神,他没发觉,一侧男人若有似无的目光,柔和的如一朵云的重量,一捧花的轻抚。 沿着当初的路线走了一遍,最后他牵着顾千欢,在路上数树:「一棵,两棵,三棵……」 第188页 顾千欢问他为什么数,他反倒笑而不语,直到第七棵,天上飘落绵密的雨丝,灯影下簌簌作响,洇湿的花瓣堆积一地乱红。 他们在海棠树下,顾风曜忽地出声:「因为这里,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顾千欢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仿佛有什么预兆,堵塞在心头的花苞忽地绽开,发出轻微的「啪」地一声。 这颗繁茂的海棠树枝叶发出哗啦啦地响声,无数水晶雕琢的星星与月亮从枝叶间落下,闪烁光辉,如同一整个宇宙。 交错的光影在他眉眼落下,他抓住他的手腕,低沉的嗓音如一曲低吟:「欢欢,我要送你一颗星星。」 顾千欢才发现他们中间,缓缓落下一颗独一无二的闪烁星辰。 「它只属于你,包括我。」 顾风曜打开它,顾千欢看见里面一枚银色戒指,男人手持戒指单膝跪地,点漆似的眼眸盏着神情:「欢欢,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他没说一句我爱你,然而字里行间都是我爱你。 顾千欢呆呆地看着,他从不知道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戒指上镶嵌的钻石如星辰闪烁,耀眼。 他对上他的视线,眼眶莫名开始发涩,一抹薄薄的红染上眼眶,粼粼水雾漾上眼眸,他盯着紧张的男人,眼前人和十几年前的青涩少年重合,勾唇笑了起来。 「我同意了。」 顾风曜抿直唇线,如坠梦中般不可置信。顾千欢笑着说:「我也只想你共度余生。」 顾风曜也跟着他笑,慢慢地将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上,闪烁的光如天际划过的流星。 他们相拥,绵密的雨丝挟来满怀幽香。 寂静的夜,天地间也只剩这一双人。 顾千欢低垂下头,下颌抵着男人肩头,夏日里的蝉鸣,风声,雨声,皆离他远去,有的只是如鼓的心跳,和他身体里的血脉叩击。 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不爱你,还能爱谁? 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在桑德利亚,在那间昏暗的囚室里。 日升月落,星辰隐没。 屋顶的天窗映出明晃晃的月光,铺着一层稻草的面,洒下一层银白糖霜,又如薄薄积雪,隔壁的囚室里的铁锁晃出轻响,凌乱的脚步声里,他的新邻居被人扔进房子里。 待一切重归平静后,偷醒的他睁开眼,他看到昏睡的少年,月光偷吻他深邃的侧脸。 无意中的响声弄醒了对方,他无措地抓住栏杆,隔着几米的距离,倒地的少年忽地坐起。 他看见他寻声望来—— 下一刻。 他撞进一双点漆般黑色眼眸。 那时候的他尚且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和这个人,度过那么漫长的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三,完。 第100章 顾明声见到手里的风筝线时,愣了一下。 还未缓过神,远处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催促声:「爸爸!飞高点儿!嘤嘤要掉啦!」 他下意识扯动引线,碧蓝天空上,一只黑色雄鹰风筝展翅高飞,周围是茵茵绿地,或金髮碧眼或红髮蓝眼的家长带着孩子野餐打闹,一种没由来的狂喜占据他整副心神。 他丢下引线,几步冲到黑髮的小男孩儿面前,一对漂亮的大眼睛,殷红的嘴唇,精緻可爱的长相,粉妆玉琢,玉雪可爱。 他亲着儿子软乎乎的小脸颊,不住地说:「欢欢,你是欢欢!」 还没人膝盖高的小豆丁伸出小短手,捂住脸拒绝他的亲热,一边扯着稚嫩的童音喊妈妈,童婉闻声就见儿子红着小脸不堪其扰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老顾你干嘛呢?」 顾明声一见妻子板起脸,忍不住抖了抖,这是刻进骨子里的反应,但很快他抱起妻子,旋转起来,水绿色的绸缎裙子在风中旋转,妻子惊叫连连:「老顾你发什么疯! 他却喃喃地说:「弯弯,我回来了!」 不多时,顾明声已经搞清楚一切,他真的重生了,明明发生了车祸将他撞死,一切来得突如其然,他不知道妻子和儿子的结果,但他暗下眸子,知道这一切一定和l基地有关系。 再回到当初的节点,他记得就是今天,对方要动手了。 「呜呜呜,爸爸坏坏!嘤嘤掉下来了。」 风筝因为他放下引线,早就落了下来,为此欢欢眨巴眨巴眼,伤心得快要掉眼泪,他好不容易哄好了儿子,便要直接带着妻子离开野餐地。 但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忽地从远处开来一辆车,顾明声下意识就要抓住儿子,然而这一看,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儿子为了捡风筝,离他几米远,而且他所处的位置是个滑坡,并不算陡峭单也有坡度,欢欢就站在上面,一手拿着风筝,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嘤嘤我捡回来啦~」 顾明声的心却快要炸裂了。 因为那辆突然窜出的车子,直直冲向了欢欢! 「欢欢,快回来!丢了风筝,快回来!」 小孩子歪着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呆了,就这一瞬间,儿子被人抓进车窗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但很快,连哭声都没有了。 车子滑下缓坡,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童婉像是才反应过来:「欢欢!欢欢被人抓走了!」 她追过去,忘了前面的坡度,还是顾明声抓进怀里,童婉泣不成声:「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老顾!欢欢被人抓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的孩子啊!」 第189页 顾明声眼眶酸涩,心口同样压着一股恶气:「我会找到欢欢,放心。」 童婉没说话,她已经晕倒在丈夫怀里。 顾明声没再逗留,直接报了警。 回去的路上,他发现一辆车跟着自己,顾明声故作不知,一口气将车开进别墅区。 m国的别墅区安保设施很好,但是人少且安静,因为房子大,他们其实并不在这里居住,而是在阿灵顿区的闹市,但是这一次,顾明声选择的别墅区。 他看着那辆车调转车头,暂且放下心。 当晚,略掉了重生这一事,顾明声编了一个理由,将l基地的事和盘托出,妻子童婉出身音乐世家,家人将她保护的很好,从丈夫口中得知对方的穷凶极恶,她又慌又怕。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他们会怎么对待欢欢?呜呜呜,我的欢欢,都是妈妈不好,妈妈的错,妈妈没看紧你。」 顾明声安抚妻子:「我已经报警了,欢欢会找回来的。」这些事他已经经歷了一遍怎么都不会忘记。 另外,他通过佣人购买了另一部手机,循着记忆里的号码,拨通了刘维的电话,这起案子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复杂,顾明声要的不是简单的威慑,他要他们全部去死! 这一世,对方不会再有任何逃脱的机会,所有伤害欢欢的人,都给我去死!他绝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很快,和他所料的一样,l基地的人匿名来电,要他们夫妻为他做事,否则,就要送欢欢去死。电话里,他听见儿子的哭声,顾明声心如刀绞。 * 桑德利亚。 年幼的欢欢不懂什么是死亡,但他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死了就是再也回不了家,他强忍着眼泪,却在听到爸爸声音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 爸爸说他暂时来不了,把他放在叔叔家里,要他乖乖的。 骗人!爸爸在骗他! 他没有叔叔! 囚室的铁栏杆被人狠狠敲响,外头的人恶声恶气道:「再哭?再哭我把你扔出去餵狼!」 像是唿应他的话,绵延的山脉响起狼嚎声,欢欢抱着小短手,缩在角落里,又冷又饿又怕,他捂住眼睛在心里数数,这是他和爸爸经常玩儿的游戏,数到一百,爸爸就会出来了。 「一、二、三、四……」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还在昏暗的房子里,在被蒙面坏人带出去后,欢欢看见了高大的雪山,他们在雪山中间的小盆盆里,欢欢眨了眨眼,强忍泪水。 爸爸没出现。一定是他昨晚没数完。 还有妈妈,想妈妈的小蛋糕。他摸摸干瘪的肚皮,听见塑胶袋的声音,几包小饼干扔到了欢欢脚边:「小东西,饿了吧?」 欢欢吓了一跳,一脚踩在饼干上。 然后,他被人一把拎起来,他看不懂坏蛋的眼神,哭着说:「坏人!坏蛋!呜呜呜放开欢欢!爸爸妈妈,打他!打坏蛋!」 然后他被脱掉所以衣服扔进房子里,冷得像是冰窟窿,凉凉的风像蛇一样咬上皮肤,又凉又痛。 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欢欢啊? 欢欢一边哭着,一边吃饼干,碎掉的渣渣又干又噎,连水都没有。 他怕极了,更怕永远见不到爸爸妈妈。 任谁从父母娇宠的小宝贝变成被劫持的人质都受不了,尤其是他这样小孩子,才六七岁,可他硬生生活了下来。 期间,又接到几次爸爸妈妈的电话,每到接电话那天,就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欢欢的小牢房里拿石头刻了十五道痕迹,他默默啃着饼干,不知道过了多久,见到一次月亮和太阳,他就和拿起石头在墙上划一道。直到某天,对面的房间门被人打开,一个哥哥被人扔进去。 欢欢好奇地打量他,然而很快,房间的大门被人打开,外面还有砰砰砰的声音。 欢欢吓呆了,他听爸爸说过,砰砰砰是枪声,欢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那哥哥呢? 他们没关门,欢欢推开门,走进哥哥的房间里,他刚才隔着栏杆已经看到了,欢欢抿着嘴唇:「哥哥?哥哥你醒了吗?」 他撩开哥哥的头髮,冰凉的手指按在额头上,不热,哥哥没发烧。 凉意却叫顾风曜醒了过来,漠然的目光看实了,才发现是个小豆丁,反倒愣了下,嗓音干涩地说道:「你是谁?」 诶呀! 欢欢不舍地收回手:「哥哥你终于醒了,我是、我是又又。」他躲闪地不敢看人,「我是你是邻居,哥哥你能帮我看看吗?外面的枪停了吗?」 顾风曜眼底闪过一抹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欢欢怕怕地退后半步,又前进一步:「哥哥哥哥,你是不是怕啦?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顾风曜低头看看才到膝盖的小孩儿,眼底闪过一抹嫌弃,真是个又软又糯又爱撒娇的粘人精。 可鬼使神差的,他竟点了点头。 风里传来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顾风曜有些遏止不住心底蠢蠢欲动的情绪,蓦地,身侧传来奶里奶气的声音:「好、好臭呀!」 果然还是小孩子。 可这么想着,他却第一次伸出手:「把手给我。」 地上有斑驳的血迹,从血液的氧化程度看已经有一段时间。顾风曜正在思索间,掌心里的小手却忽然缩了缩,他低头去看,欢欢圆熘熘的眼珠漾着光:「哥哥,别怕,欢、又又会保护你哒!」 第190页 他没出声,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唿啸。 …… 「嗯。」 床上的男人忽地起身,像是做了噩梦,可他冷硬的唇角却往上翘了翘,分明在笑。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七年,他不经常做梦,也没什么做梦的兴趣,可唯有这场梦,是他宁愿沉溺一辈子的美梦。 梦里有一个小可爱,嘴里有没换掉的犬牙,还在奶声奶气地告诉他,又又回保护他。 保护他。 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俯瞰城市的夜景,这座奢华的不夜城,霓虹灯光揉碎了倾泻在脚下,映着灰蓝色的天幕。 杯中摇曳的红酒如血一般绵醇。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辆黑色的车在天色破晓前停在镜城五星级酒店门口,车门打开,穿着白色连帽衫的少年从车上下来,兜帽遮住他大半张脸,露出小半张白皙精緻的下颌。 他走进酒店房间后,立刻打开手机,掀开的兜帽下殊色昳丽:「爸爸妈妈,我到镜城啦!」 顾明声搂着妻子,絮絮叨叨地叮嘱,期间,少年一直耐心听着,眉眼弯弯,如皎洁的弦月:「……我会听linda的话,等我办完画展回雾城,给你们带镜城的特产,还有,爸爸我都十八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他刻意咬重成年人三个字,热得视频对面的顾明声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好,你成年了。」 就连童婉也不解,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她拍板钉钉道:「我的欢欢成年了,想去哪儿都可以,不过记得让你阿军叔叔跟着,好好照顾自己。」 这少年也就是顾千欢,当然是一口答应,挂掉电话后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他掰着指头数,酒吧!他先去的一定是酒吧! 睡觉时还不忘抱着抱枕,睡颜干净又恬淡。 第二天忙完正事,顾千欢挑了间最好的酒吧,听说气氛活跃又热闹,晚上到地方,一群人在跳舞,他在舞池里胡乱甩动,不一会儿,头晕了qaq 身体跟不上,只能在底下喝酒,酒他喝过,但是没有这个氛围。朦胧的光线下,少年眉眼妖灼,如诗如画般,且一看就是生面孔,暗地里勾住不少人的目光他置若罔闻。 巧合的是,这间酒吧是鹤谨的产业,三人正好挑了今天聚一聚,他一进门,便看见了卡座里醉醺醺的少年,视线一滞,圆滚滚的眼眸,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又又。 但旋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顾千欢正被人骚扰,男人非要请他喝酒,他自己的酒量还不清楚吗,三杯倒,而且酒吧鱼龙混杂,当然不肯来,没想到对方竟然强灌,他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你——」 对方以为他害怕了,狞笑一声,下一刻,一拳被人撂倒。 顾千欢拍拍手,嗨呀,他是想提醒对方,他后面有人,想着却顽劣地笑了笑:「军叔,酒吧也没什么好的,我们回去吧。」 「好的,小少爷。」 第二天的画展举办,顾风曜没想到自己又碰上了那个少年,而且,他是自己最喜欢的画家,画作一向以阳光,温暖着称。 握手时,他瞥见少年璀璨的笑颜,心跳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动,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就是他。 就是他了。 小时候他被大师批过命,他欠人十年情债,这辈子来还债的,顾风曜不信,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喜欢的人。 就连又又,也只是他寄託的一个对象罢了。 但现在,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眼底满是势在必得。 「顾先生,你怎么啦?」 顾千欢问他,就想多说两句,等人家注视他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低下头,手足无措,耳根泛红。 他觉得自己遮掩的很好,但一切都被男人看着眼里,他想,他喜欢这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四,完。 坐标河南,祈祷雨快停,不敢睡。 一切重新开始,没有那么多磨难,他们这次拿的是甜文剧本!不甜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