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小和尚的物理超度路》 第1页 [无cp向] 《（综武侠同人）小和尚的物理超度路》作者：朝酒夜弦【完结+番外】 文案： 老和尚圆寂，小和尚饿的头晕眼花，只好可怜兮兮下了山。 下山之后，小和尚捆过飞燕，砸过皇宫，甚至挑战过剑神！ 不仅如此，小和尚还打了血衣人的弟弟，大闹蝙蝠岛，血溅幽灵山庄…… 然而在江湖上风头无两的小和尚赖在小楼里，享受着香帅送来的吃食，躺着武当七侠亲手打的拔步床，闻着花七童亲手种的花香，满脸无辜且茫然。 内容标籤： 武侠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和尚 ┃ 配角：接档文《[综武侠]我抓反派搞基建》 ┃ 其它：《分手后和前男友综艺重逢》双开中欢迎收藏！ 一句话简介：小和尚下山惩恶扬善 立意：遵循本心，惩恶扬善，建设和谐社会 第1章 和尚下山 山。连绵不断的山，已入秋的天气并没有对山上的树造成什么影响，深深浅浅的绿铺在小和尚头顶，替小和尚遮住头上刺眼的阳光。 小和尚手里抱着一根比自己高出一半的禅杖，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光熘熘的脑袋上顶了一片大大的叶子，圆滚滚的眼睛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身上灰扑扑的衣服都已经起了毛边。 他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 这座山的山顶原本就是小和尚的家，已经变成老和尚的师父和小和尚相依为命，虽然老和尚每天都让小和尚练功、挑水、噼柴、读看不懂的经书，可小和尚还是很喜欢很喜欢师父的。 因为师父不仅会给他做饭，还会给他缝衣服、讲故事，还会告诉他什么样的果子可以吃，什么样的植物有毒……还会在小和尚被蚊子咬得睡不着的时候整夜守着小和尚赶蚊子。 可现在小和尚没有师父了。 小和尚很久之前就知道师父不会一直陪着他，在他问师父什么叫「死」的时候，师父就告诉过他，所有人都会死，死亡就是轮迴，整个俗世都是修行，等结束修行之后在别人看来就是死亡。 「师父也会死吗？」小和尚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经书，瞪大了眼睛。 师父顺手摸了一把小和尚光熘熘的脑袋，笑呵呵地说：「当然了，师父也是人，当然也会死。」 小和尚想了想，接着问：「那师父什么时候会死？」 师父摸着他脑袋的手停住了，然后低低地嘆了口气。 小和尚听见师父说的是，「快了啊。」 ……快了是什么时候呢？小和尚不知道，但师父一直没有结束修行，小和尚也一直都要挑水噼柴。 现在小和尚知道了，快了就是师父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明明之前还可以把他抗在肩头下山，后来却只能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 师父就这么一直睡一直睡，小和尚每天去山上找很多很多吃的都没有用，师父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会清醒一会，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睡。 终于有一天，师父睡醒了。那一天师父很精神，甚至坐起来给他缝了一件衣服。 然后师父笑着告诉小和尚：「下山去吧。」 小和尚一边哭一边给终于结束修行的师父挖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师父告诉他人死了之后，身体还要留在土里休息，就像叶子会落到大树的脚底下一样。 所以小和尚十分用心地给师父做了一个休息的地方，希望师父以后不要那么累。 然后小和尚就带着师父休息之前给自己缝的衣服，还有师父传给自己的一身功力，下山去了。 小和尚从懂事开始，所有的记忆都是山，春天漫山遍野的花夏天树上的果子秋天变色的树叶和冬天铺满整座山的大雪，还有站在山里好高好高的师父，比禅杖要高得多。 山下是什么样的？小和尚不知道，但师父让他下山，他就要下山了。 「陆小凤，你不该到这来的。」 这儿？小和尚回头看看自己的山，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来这儿。 那个被叫做陆小凤的人笑着反问：「陆小凤为什么来不得？」 对啊，为什么呢？小和尚跟着点点头。 「因为你来了，就只有一个死！」开头说话的人声音恶狠狠地。 死？小和尚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来师父平静地躺在土坑里的模样，突然慌张起来。 虽然师父一直说死亡只是结束修行，可……可死亡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啊。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立马加快了脚步。 现在的小和尚已经不是之前的小和尚了，师父的一身功力现在全在小和尚身体里，所以哪怕只是平常的动作，在小和尚认真想做的时候也能发挥出不一样的效果。 不过转眼，小和尚就顺着声音走到了他们争吵的地方，甚至险些冲出去。 小和尚一眼就看见一群穿着黑色衣服蒙着面的人团团围着中间的大红披风，大红披风手里什么也没有，那些黑衣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而且人数要比大红披风多得多。 「你们不许欺负人！」小和尚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小包裹，把禅杖横过来握住，对着那些黑衣人大声地喊着。 小和尚一点都不怕，因为师父告诉他他很厉害，所以下山的时候要小心，不要伤害到别人。但是师父也说要做个好人，小和尚听师父讲的故事，那些故事里的大侠都是好人，他们惩恶扬善，每个人都是大好人。 第2页 他也想变成大好人。 陆小凤摸着鬍子的手立马就顿住了，这群黑衣人本也不是什么高手，否则也不至于只敢放狠话虚张声势，却没有人敢真的动手。他留着这些人，不过是因为要让他们提供信息罢了。 但不是高手也只是对他而言——没有人能打包票可以杀掉陆小凤，哪怕是西门吹雪也不能。 对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来说，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把他杀死，甚至不会比杀一只鸡更费力！ 他甚至还没有手里的禅杖高！ 陆小凤看着领头的黑衣人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心道不好，他们这群人可不会在意一个小孩子的死活。 这些信息跟一个小孩子的命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 陆小凤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不提前动手是因为小和尚的站位实在是不巧，正好站在呈三角之势的黑衣人身后，只要他一动，那三个黑衣人必然会抢先下手。 然后陆小凤就看见还不到他腰高的小光头握着禅杖，完全没有把这么多黑衣人看在眼里，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还安慰他说——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小和尚对着那个被一群人围着欺负的大红披风点点头，想让他不要担心。 听师父说普通人可脆弱了，很容易就会受伤，我要好好保护那个大红披风才行。小和尚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有个黑衣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里满是嘲弄和讽刺，但他并不敢多说什么，陆小凤的手可不是个摆设。 「灵犀一指」的名头，在江湖上可是比他们这些「夺命连环掌」「唿风唤雨拳」要威风得多。 更何况，陆小凤可没有什么不杀人的规矩。 也许在这个江湖上，只有江南花家的花公子和「盗帅」楚留香才会不忍心杀人。 黑衣人怕陆小凤趁机对他们出手，陆小凤也怕出手缠斗没办法顾及到小孩，两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但小和尚可没有顾虑，对小和尚来说这与救下被陷阱缠住的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师父说他很厉害。 所以小和尚直接一抡禅杖沖向了黑衣人！ 陆小凤直接跳起来，脚尖连番从黑衣人脑袋上点过去，生怕慢上一点再看到的就不是小光头，而是只有头了。 但没想到陆小凤还没冲到小和尚身边，以为手到擒来的黑衣人直接被小和尚砸出去一圈！ 小和尚根本不讲究什么技巧什么招式，根本就是凭藉着蛮力硬莽，他个头小，那些黑衣人对付惯了成年人，哪里跟这么小的小孩子打过？所以难免要按着平时习惯发力，可他们根本来不及碰到小和尚任何一个地方，就已经被小和尚的禅杖砸着腰扔出去了。 更过分的是，他一个一个砸还不过瘾，直接转起了大风车！ 禅杖被小和尚用的完全不是棍法了，简直就像一个抡圆了的流星锤，所到之处黑衣人纷纷哀叫着倒下，躺在地下捂着腰大声呻/吟。 陆小凤也看出来了其中的关键，总算是放心了一些，可看着这么小的小孩子跟拿着武器的黑衣人打斗，哪里能真正放心呢？ 所以陆小凤干脆也加入了战局。 他动手自然要比小和尚快的多，甚至用不上灵犀一指。只见他或拳或掌，宛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黑衣人中间穿梭，凡是陆小凤走过的地方黑衣人便如同秋收的小麦一样齐刷刷倒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并不是他们不想起来，只是被小和尚砸倒的那些腰椎恐怕直接断裂了，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都不一定，更不要说现在了。而陆小凤动手的那些则全部被打晕了——说起来还是被陆小凤打晕的更幸运一些，起码不用担心日后的生活。 但按照他们曾经所犯下的罪来看，恐怕腰椎断裂都不足以当做惩罚。 小和尚几个大风车下来，黑衣人直接倒了一半。还想着解决另一半的小和尚一抬头，发现除了大红披风，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已经没事了，」陆小凤看着小孩水汪汪的大眼睛，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你也不用再保护我了。」 「保护」和陆小凤的名字连起来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哪怕是陆小凤说到这句话都有些不自在。 终于停下的小和尚脸不红气不喘，确认真的没事之后又重新把禅杖竖起来，对着大红披风认真地道：「那我就要走啦，你要好好的哦。」 陆小凤看着说完这句真的抬脚就走的小孩，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喊住小孩：「等等！」 「？」小和尚听见后面大红披风的挽留，颇有些疑惑。 「已经没事了呀，你还有什么事吗？」小和尚迴转过身，问道。 陆小凤心里苦笑，这么小的小孩子，虽说武艺高强，可对人情世故一概不知，甚至对于危险都没有概念，叫他怎么放心让小孩一个人走？ 「我叫陆小凤，你的名字呢？」陆小凤敢保证，自己绝对拿出了最温柔的态度，「你家在哪里？」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功力，并且孤身一人，恐怕是那几个家里的小孩离家出走了？ 然后就听见面前的小孩一脸认真的回答。 「小和尚就是小和尚啊，小和尚没有名字。」小和尚眨眨眼，眼里又泛起了水汽，「小和尚没有家了。」 第2章 鲜花满楼 陆小凤的笑容一僵。 第3页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答案，陆小凤绝对不会问。 可惜他不知道。 不过陆小凤毕竟不是常人，不过顿了一下就恢復正常。 「那你要不要跟我走？」陆小凤弯下腰，让小和尚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这样的一个小孩子独身在外，实在太危险了一点。 他虽然总是自称混蛋，但到底也不是真的混蛋。 没想到小和尚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他：「不要。」 陆小凤又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要？」 他虽然没有觉得自己就该被所有人知道，但到底是有些自得的。小和尚明明知道了他是谁，怎么还会拒绝呢？难不成他的名声已经差到了这种地步？ 小和尚看着陆小凤，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什么师父口里的普通人，甚至可能比自己还要厉害。小和尚想，师父让自己下山是为了让他做一个好人，好人是要帮助别人的，可陆小凤并不需要他的帮助，那他为什么还要跟着陆小凤呢？ 所以小和尚干脆地拒绝了陆小凤：「你很厉害，不需要我。」 小和尚可是立志当一个大侠的，怎么会被一个人绊住呢？ 看着陆小凤傻乎乎的表情，小和尚默默嘆了一口气，踮起脚摸了摸陆小凤的头：「没事了，你不要害怕，你比他们都厉害，所以不需要我啦，我要去帮助其他的人呢。」 小和尚身上灰扑扑的，个头也不高，除了脸上有点肉之外全身都干瘦干瘦的，一看就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但小和尚的手又热又软，拍在陆小凤的头上像是盖了一片云朵一样。 这当然是陆小凤的视角，实际上小和尚的手虽然真的很热，但绝对算不上软。 毕竟每天还要挑水噼柴练功，手心的茧子起了一层又一层，哪怕因为年纪小显得娇嫩一点，也绝对算不上什么软。 但对于陆小凤来说，这样的体验实在是很新奇。哪怕陆小凤的朋友再多，也不会有人伸手摸他的头——只要这么一想，陆小凤就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至于他认识的女人，她们只想着咬他，绝不会想着摸他的头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和尚的话。 陆小凤不过在脑子里稍微过了一下，就明白了小和尚的想法。也不知道是谁给小孩灌输的，让他觉得自己十分厉害，需要帮助其他人才可以。但他明明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有一个朋友。」陆小凤想了想，决定让自己的好朋友花满楼一起承担，花满楼是绝不会介意将自己的事用来哄一个小孩子的，尤其是这个小孩子对危险没有一点概念。 小和尚歪头看着他，问：「你是想给我讲故事吗？」陆小凤的这句话跟师父故事的开头一模一样。 师父给小和尚讲故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开头，还说都是师父经歷过的真事。但那些大侠都那么厉害，师父只会每天喊他练功不许偷懒，怎么看都不一样。所以小和尚也明白了，故事就是故事，是不能当真的。 陆小凤不知道小和尚是怎么把这句话跟故事联繫上的，可是这不妨碍他回答：「如果你想听故事，可以让我这个朋友给你讲。不过他看不见，所以可能需要你帮帮忙。」 所谓的帮忙当然是假的，花满楼从家里搬出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好地活下去，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但现在不把花满楼说的惨一点，小和尚怎么会上钩呢？ 果然，小和尚一听这话，立马问道：「他怎么了？」 陆小凤嘴角闪过一丝微笑，又立马恢復了严肃正经的样子：「我带你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有句话叫『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可不会骗你！」 如果换个人，这明摆着就是拐卖儿童的犯罪现场，只能说幸亏是陆小凤，若是换个有邪心的人，这样好骗又武艺高强的小孩子在他们手里，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才八岁的小和尚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更何况除了师父，小和尚从来没有跟其他人相处过，只知道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所以小和尚果然上钩了：「要去哪里？很远吗？」 虽然师父让他下山，但小和尚从心里还是不愿意离山上太远——否则也不可能走了一天一夜还没能走出山脚了。 「不远不远，我带你去很快就到了。」陆小凤一看小和尚动摇，立马咧开一个笑，嘴上的小鬍子跟着一动一动的。 —— 江南。 这里是最繁华的地界，沿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糖画、糖人、皮影戏、糖葫芦……样样都让小和尚看得目不转睛。 陆小凤看着小孩的眼睛左顾右盼，都快看不过来了，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哪怕再怎么认真古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样的东西，不必小和尚开口，他就能帮小和尚拉来一大车，保管小和尚吃一年也吃不完。 可陆小凤仍然老神在在地骑在马上，等着小和尚开口。 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这些东西呢？可小和尚实在太乖了一点，一路上颠簸劳累，小和尚从来没喊过一声。虽然很省心，但陆小凤怎么看怎么别扭——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多还倚在父母怀里撒娇吧？ 所以陆小凤总忍不住想看小和尚更依赖他一点，可从来没有成功过。 哪怕因为从来没骑过马被磨了一腿包，陆小凤拿着金疮药等在一边，结果小和尚自己下来跑去采了些草药自己敷上了！更不要提什么生火做饭、採集寻水……样样小和尚都做的来，根本用不上他！ 第4页 这次小和尚该没办法了吧？陆小凤光明正大看着小和尚眼巴巴的眼神，心里竟然涌起了一丝得意。 这样的东西，难不成他还能自己做出来？所以快服软吧，只要随便撒个娇，马上就能把这些东西都买给你。 ——不知不觉间，陆小凤的想法已经变成了这样，从一开始只是想让小和尚不必那么时时刻刻绷着筋，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他单方面的较劲，若是被陆小凤的那些朋友知道，恐怕要笑掉大牙。 小和尚坐在陆小凤怀里，身下是从没见过的高头大马，完全不知道陆小凤心里这番弯弯绕绕。对小和尚来说，陆小凤和他的那个朋友都是需要帮助的人，哪里还会想到其他的呢？ 从没被人请求过帮助的小和尚认认真真把这件事刻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十分用心地完成。 一路上路过许多好玩的摊子，小和尚也听师父提起过，山下的东西都是要花钱买的。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小包裹，闻着空气中瀰漫的香甜气息，咽了咽口水。 身无分文的小和尚知道没有办法，所以只是看看，那些摊子可不止有卖各种零嘴儿的，还有各种杂耍。小和尚坐在马上，比别人都高出一头，轻而易举地看到人群最中间的人大喝一声，噼碎了一块石板，围着他的人群立刻纷纷叫好，各种铜板撒了一地。 小和尚是认识钱的，哪怕从来没有花钱的机会，但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下山买些东西，所以也教过他这就是钱。 不过自从师父生病之后，家里的铜钱都不见了。小和尚也从不在意，山下花钱买来的药材远不如山上的好。 此时看着那人只是噼碎一块石板就能挣到这么多铜板，小和尚不由得有些心动。 小和尚正认真考虑着上街卖艺的可能性，就被身后的男人从马上抱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疑惑，就听见陆小凤冲着摊主喊道：「每种口味都要一份，多裹些糖。」 小和尚咽了咽口水。 冰糖葫芦师父也买过，往往一年才能吃一次。小和尚曾经也贪心地想要更多一点，却被师父骂他贪慾太多，当天的功课就多了一倍。 从此小和尚就知道，好的东西都是很少的，能够有一点就足够了，想要再多就是贪了。 可看着插在草垛上的糖葫芦，熟透的山楂是去了核的，外面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还有多的糖浆在外面扯出一片透明的甜。小和尚知道那才是最好吃的，可一整颗的山楂酸甜中混上糖浆，能让小和尚的口水止都止不住。 小和尚闭上眼睛，红色的冰糖葫芦还是在小和尚眼前不停摇晃。 小和尚头上一重，一只大手就罩在小和尚光熘熘的头顶上。他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就看见眼前果真有一串糖葫芦。 「喏，我买了许多，吃不完就浪费了。」长着两撇小鬍子的男人举着一串糖葫芦，眼睛里全是笑意。 小和尚下意识拿过了那串糖葫芦，有些慌乱。 这样的情况小和尚还没有遇到过呢，自然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过小和尚想了想，歪头承诺道：「你放心，我以后会还给你的！」小和尚又不傻，当然知道这糖葫芦不是买多了浪费，就是给他买的而已。 陆小凤听到这话，也一脸认真地道：「好，那我等着。」 小和尚又想了想，坚定地道：「我会好好在街上碎石板，不会跑掉的！」 「？」陆小凤没能听懂，但看出了小孩的认真，只好一脸慎重地点头。 糖葫芦也买到了，承诺也许下了，小和尚和陆小凤都心满意足，两个人一手举着一根糖葫芦，走进了那座开满鲜花的小楼。 小和尚瞪大了双眼，连糖葫芦都忘了吃。 「这……这是仙人吗？」小和尚空着的手下意识拽紧了陆小凤的衣角。 小楼内花香四溢，四面通透，阳光从外面绕进来，缠上鲜花和那人的身躯，给小楼里的所有东西都镀上一层金边。鸟儿啼鸣，清风吹拂，鲜花满楼。 也许只有佛经里的极乐之地才能媲美吧？小和尚呆呆地想。 那人放下手中的花剪，转过身来微笑：「陆小凤，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拐骗小孩子了？」 陆小凤大笑：「花满楼，这次你可说错了！是他要跟我来的，可不是我拐来的！」 神明落入了人间。 第3章 燕子南来 小和尚晕晕乎乎地坐到桌边，看着花满楼和陆小凤两个人互相调侃，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花满楼和小和尚之前遇见过的所有人都大不一样，即使小和尚根本没有见过几个人。 他看上去完全不染俗世风尘，身上沾染的只有花的清香，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亲吻他的脸庞，所有的苦难都会避开他。他就像人间清欢客，只余欢喜，不闻嘆息。 ——但他看不见。 小和尚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这把椅子对小和尚来说太高了点，两条腿根本没用办法踩到地面。但这样在空中摇晃实在不是什么很礼貌的举动，所以小和尚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一下都不敢动。 即使这么高的椅子小和尚也没办法跟两个大人一样，只能将将把手伸到桌面上，时不时啃上一口手里的糖葫芦。 两个大人说的话对他来说太过艰涩了，一点也听不懂，不过小和尚也不着急，就这么坐着，看着。 第5页 他怎么会看不见呢？小和尚一边看着花满楼空茫茫的眼睛，一边难过地想。 小和尚总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好好的。 花满楼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目光的来源，适时地结束了和陆小凤的对话，微笑地看向小和尚的方向。 「这样的点心我还有很多，要不要帮你拿过来？」花满楼总是愿意帮助别人的，尤其是这样小的小孩子。 刚刚短短的几句话，陆小凤就已经把小和尚的来歷交代得清清楚楚。花满楼喜欢把事情想的好一点，但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现在山林中，不仅没有名字，也没有家，很难让他不想到一些残忍的事情。 天下太平也只是表面上的太平，不止江湖中风波诡谲，甚至朝堂也不太平静，这样的小孩子也许会越来越多吧。 花满楼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气，听着小和尚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把想要问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有什么话一定要现在问呢，让他好好吃点东西比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重要的多。陆小凤可不是什么能好好照顾好一个小孩子的性格。 小和尚本来不想吃的，可这些点心实在是太香了。 白白胖胖的山药糕，比他脸还大的桃酥，洒上一层桂花糖浆的桂花糕，蓬松松软的枣糕……每一样都是小和尚从来没见过的精緻点心，全都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手里圆滚滚的冰糖葫芦马上就丧失了吸引力。 原本还想着拒绝的小和尚直接被陆小凤塞了一块枣糕，红枣的香气从口腔直冲到大脑，柔软中带着嚼劲的触感咀嚼还来不及，哪里还想的起来拒绝呢？ 等到小和尚回过神来，一块枣糕早已经全吃下了肚。 真香。 吃都吃了，再拒绝也没有意义，小和尚摸了摸自己凹进去的肚子，再看看陆小凤和花满楼脸上挂着的微笑，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 大不了以后多噼点石头，小和尚一边吃一边想。 听着小和尚的动静越来越慢，在心里算了一遍这些点心已经被吃了多少，花满楼伸手递过一壶茶水，听见小和尚喝水的声音这才放心。 「那日后你有什么打算么？」花满楼柔声问道。 小和尚从茶盏里抬头，有些茫然：「打算？什么打算？」 「就是你日后打算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去寺庙里当和尚么？」陆小凤在一旁插话。 小和尚自动把「寺庙」和「山里」划上等号，立马摇头：「师父让我下山，不能再回山里了。」 花满楼接着小和尚的话问道：「那师父呢？」 即使花满楼和陆小凤心里隐隐有着猜测，但也不得不问。 果然，小和尚停顿了一会，才回答：「师父结束修行，回到轮迴里了。」 花满楼轻轻嘆了口气，小和尚立马警惕地看着花满楼，犹豫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不想看到花满楼嘆气。 「我没有不高兴。」花满楼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所以难免觉得难过。」 花满楼就是这样的人，他能够为了一朵花的开放露出真心的微笑，也能够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死亡真心难过。 小和尚似懂非懂，但还是努力地想着安慰的话：「师父也不希望你因为他难过的，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 「……好。」花满楼一怔，面上浮现出笑容，柔声道，「大家都能开开心心就再好不过了。」 陆小凤并没有被绕晕，还惦记着最开始的问题：「那师父让你下山，是让你做什么？」 小和尚懵了：「就是下山呀，还有……当个好人？」他回答的颇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这样回答对不对。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算好人？」陆小凤接着问道，他和花满楼都已经察觉到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 小和尚眼睛亮晶晶：「师父故事里的大侠都是好人！」 就连花满楼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样的叮嘱本不算错，尤其在小和尚拥有着超出年龄的能力时，「当个好人」可能是小和尚的师父最后能留下的惦念。但他的年龄实在太小了点，并且对「好人」的理解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现在本来就有很多大侠的传说，甚至大多数小孩子也会梦想自己长大之后也成为大侠。但实际上，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摸到一点进入江湖的门槛，可小和尚已经拥有了闯荡江湖的资本。 但他的心智并不能支撑他的梦想。 即使他再大一点，哪怕是十三四岁也好，在这个年代已经能算得上半个成人了。可他才八岁——也许是七岁也说不定，毕竟小和尚口里的岁数是他师父估摸着算的，这个岁数的孩子……若父母溺爱一些的，恐怕还拖着鼻涕在街上嬉笑玩耍吧？ 更关键的问题是，若是让小和尚去实现他的梦想，恐怕不出三月他们就会听到小和尚丧于敌手的消息。这个江湖可不是只有明面上的风光霁月，更不是武功高便能横行无阻。 毒/药、暗器、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以及贪婪的人心。 这才是被侠义外表掩埋下的，真正的江湖。 不过他们若是硬要阻拦，恐怕会惹得小和尚不快，毕竟对于小和尚来说，他们俩个都是素昧平生，还是稳妥些为好。 于是花满楼想了想，问道：「那你愿不愿意留下和我一起？我独自居住，平日里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若是你愿意留下帮我，就再好不过了。」 第6页 小和尚答应的很痛快，因为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陆小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小和尚已经再乖巧不过了，但带孩子一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既然已经商议妥当，陆小凤也可以痛痛快快地放松会儿。他四海为家惯了，唯一能当做家的地方就是这座小楼，此时难得回来一次，自然要多消磨会。 —— 小和尚一大早就醒了。 他在山里时，日日都是天刚亮就起来练功，一套功法练完就到了吃饭的时候。早些年一直是师父做饭，但后来师父日渐虚弱，只能他一手包办了。 在小和尚眼里，现在的花满楼与师父并没有什么分别，师父身体虚弱，可花满楼也同样目不视物，哪能让他做饭呢？ 所以等小和尚练完一套功法之后，神清气爽地跑进了厨房，打算看看能做点什么来投餵花满楼。 厨房里并没有多少珍贵食材，多的是各种时蔬。小和尚对蔬菜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他们在山上总不能日日下山採买或是进山採摘，当然也开闢了几陇田地种些粮食，可以说是小和尚最擅长的了。 花满楼自然也已经起了，不过并没有待在厨房里。昨日看小和尚很喜欢那些糕点，所以起床之后看着认真练功的小和尚，忍不住又想着出去买些糕点回来。 这般瘦弱，还是多吃一点才好。 一边这么想着，花满楼毫不吝啬地把昨天小孩多吃了几口的糕点都打包了一个遍，等到付帐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拿了足足三层的大食盒才能装下，不由得失笑。 花满楼回来的时候，本以为小和尚才刚刚练完功，没想到桌上已经摆满了清粥小菜——纯素食，一点荤腥都没有。 陆小凤昨夜就已经走了，似乎有什么急事。在陆小凤身上，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所以花满楼一点也没有意外。 小和尚刚刚把碗筷摆好，就看到花满楼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进来，食盒不稀奇，但那股香甜的滋味让小和尚直接跳了起来。 「是点心！」小和尚试图捕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味，连饭都顾不得了。 花满楼不得不表现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吃完饭才可以吃点心，也不许多吃，只吃点心是要长不高的。」 小和尚闻言，立马乖巧地坐回座位。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在山上师父一年才许他吃一回，在山下居然日日都能吃到？ 若是小和尚撒娇耍赖，花满楼肯定是不许他吃的。可小和尚这样乖巧，他反而不忍心了，到底从食盒里拿出一块压成花型的山药糕，让小和尚当馒头吃。 跟馒头比起来，小和尚当然更喜欢山药糕了，连吃饭都更积极了些。 「站住不许动！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一声怒喝打破了小楼里的安逸，小和尚耳朵一动，筷子已经放回碗上，人也随着声音奔了出去。 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追着前面身姿娇小的少女，两人一追一逃，正像小楼而来。 小和尚面容一肃，随手抄起手边的扁担，脚步一点便已冲到彪形大汉之前，又是随手一招，那大汉便栽倒在地，口中还在骂骂咧咧不止。 小和尚充耳不闻，快走两步到那名少女面前，女子似乎是吓傻了，面容中略带一丝扭曲。 「你没事吧？」小和尚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 上官飞燕心里恨极，却还是硬挤出来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多谢小少侠出手相助，我并无大碍，只是那贼人追杀不休，不知道能否向小少侠讨杯茶水歇歇脚？」 她可是看着这孩子从那座小楼里出来的。 第4章 养儿不易 邀请一个人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前提是自己的家。 小和尚是一个很讲礼貌的人，当然不会不问过主人就擅自做主。 不过小和尚也已经想好了，若是花满楼不喜欢生人打扰，那他就拿两杯茶水出来给这个女子，让她压压惊。 无论是谁遭遇这样的事情，都应该能喝一点茶水的，尤其是这样的女孩子。 小和尚走回小楼，花满楼已等在了门口。 「让那位上官姑娘进来吧，这座小楼本来就是谁都能来的。」花满楼微笑道。 「你能听到她的话？」小和尚惊奇地瞪大双眼。上官飞燕的声音并不大，离小楼也并不近，花满楼却还是知道他们说的话。 花满楼笑道：「别忘了，我是一个瞎子。瞎子的耳朵自然是要好一点的。」 小和尚立刻闭上了嘴巴。 上官飞燕还站在小楼外，等着小和尚请她进去。她如此笃定，就像早就知道花满楼是什么样的人一样。 等她走进小楼的时候，桌上已摆上了上好的茶水，还有几盘点心。 「谢谢你！」上官飞燕的声音像是春日的燕啼，说不出的好听。「我是上官飞燕，江南的上官飞燕。」 花满楼仍然微笑着：「我是花满楼，江南的花满楼。」 上官飞燕笑起来，像泉水敲击山壁一样清新：「你真是个好人！」 小和尚又瞪大了眼睛，原来送给过路人一杯水也是好人吗？那师父让自己当的好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花满楼像是知道小和尚在什么，轻轻笑起来：「我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家里可不会有这么厉害的孩子！」上官飞燕看了眼小和尚，笑道。 第7页 小和尚认真地道：「我不是他家里的，是陆小凤请我来照顾他的。」 上官飞燕惊唿一声：「陆小凤！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我猜叫陆小凤的人应该不会太多。」花满楼含笑道。 上官飞燕的眼睛里突然失去了笑意，变得忐忑不安：「你们不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么？」 花满楼从善如流：「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那个人是『花刀太岁』崔一洞，他是青衣楼的人！他武功很厉害，比我厉害得多。」上官飞燕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苍白。 小和尚轻轻给上官飞燕推过去一盘点心，又问道：「他已经是很厉害了么？那我岂不是要比他厉害得多？」 他只是诚心发问，却不想上官飞燕像是受到了冒犯，强撑道：「你虽然比他厉害，但也有人比你更厉害！光是青衣楼里就有无数高手，他们……」 她已说不下去了。 小和尚有些惶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不自觉看向花满楼——哪怕再怎么口上逞强，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花满楼伸出手，轻轻握在小和尚的手上。 从小和尚冲出小楼开始，花满楼就攒了许多的话要对小和尚讲。对面的少女已没有了危险，而且起码要比小和尚大上十岁。和没有危险的大人比起来，自然是孩子更值得安慰一些。 所以哪怕花满楼也很担心对面的少女，却还是优先选择了安慰似乎受到惊吓的小和尚。 花满楼道：「所以你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青衣楼？」 上官飞燕轻轻地点头，她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已经含上了泪水。 「青衣楼里的人，又为什么要追杀你呢？」花满楼接着问道。 上官飞燕咬了咬嘴唇，不安地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他是个强盗，我是个小偷，可我从来不偷好人的东西！我只偷坏人的东西，你不要看不起我……」* 小和尚疑惑地皱起眉头：「偷坏人的东西，和偷好人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吗？」他说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只是觉得这番话很是奇怪。 花满楼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和尚许多观念正处于空白的状态，也许是山上过于简单，许多事情不会发生，所以小和尚的大多数想法都是听师父讲故事得来的，十分脆弱且摇摇欲坠。 如何管教孩子这样的经验花满楼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花满楼明白大人对小孩子的影响。 如果他今天告诉小和尚偷坏人的东西是没错的，那么明天小和尚就可能去偷其他人的东西——谁知道他会从这里面悟出什么道理呢？ 可若是说不是这样的，上官飞燕似乎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不过花满楼的心微微向小和尚这里偏了些。江湖中从没有谁弱谁有理的道理，上官飞燕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应该知道做下一件事就要承担它的后果。可她现在的样子，似乎也不算一个纯粹的大人。 但小和尚是纯粹的孩子，而且小和尚虽然会武功，却也不是江湖人，上官飞燕让小和尚听到这样的事，对小和尚的影响有些不大好。 也许没有小和尚，他会觉得上官飞燕是个很诚实的女孩子。 上官飞燕似乎也明白了花满楼的意思，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要谁原谅我，但是他们都是很坏很坏的大坏蛋，我打不过他们，偷他们的东西也不行么？」 花满楼缓声道：「姑娘莫要激动，我贊同你也不能让世人的看法更改，我不贊同你也不能让你的看法更改，所以我贊同与否，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只要坚持自己的看法就可以了吗？」小和尚若有所思。「可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呀。」 花满楼几乎是苦笑了：「并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你要自己用心去体会。」 小和尚认真地点头：「我记下了！」 看来花满楼似乎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小和尚品味着花满楼的话，觉得花满楼和师父也有相像的地方。 「不过师父说偷盗是第二戒，凡是偷盗的人绝不会富贵呢。」小和尚又补了一句。 花满楼想着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盗帅楚留香，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教养孩子果然不是什么易事，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 他们一问一答倒是和乐融融，上官飞燕坐在一旁，脸上的表情都快要挂不住了，只觉得他们每一句都意有所指。 这样的氛围让她觉得很难受，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要打破这种氛围。 「我现在已经惹了青衣楼的人，若是他们想要报復我，我该怎么办呢？」上官飞燕收回了哭腔，只是带着淡淡的哀愁，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花满楼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追你那人早已经走了，青衣楼规矩森严，必不会为他一人兴师动众。」 上官飞燕双手交缠，十分为难地道：「可……」 「我想请你去家里做客，你愿不愿意？」她的声音像是饮下了三月的桃花，脸上也染上飞霞。 第5章 木板燕子 这个要求有些太过突兀了，就连花满楼也难免愣了一下。 「还是不必了，我行动不便，又要照料孩子，实在不方便。」花满楼连思考都没有，直接拒绝了上官飞燕。 第8页 上官飞燕的反应太过奇怪，并且身边有小和尚，自然不能如同独自一人时一般来去自如。 实际上，上官飞燕此时已经快气死了。她根本不是什么被追杀的小女孩儿，方才对他们说的这一番话，大概只有名字是真的。 她千方百计混进小楼来，只是为了请花满楼去「做客」，好用花满楼来要挟陆小凤而已。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却因为小和尚的存在破了个一干二净。谁能料到独居了八个月的花满楼，居然捡了一个小孩回来？ 所以上官飞燕不得不随机应变，才留下了这许多破绽，话题也转得十分生硬。 话一出口她便觉出不对，可话已经说出去了。覆水难收，这场戏硬着头皮也要演下去。 上官飞燕一副羞涩的模样，轻轻垂首，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小少侠跟着一起去就是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小和尚是很有责任感的小和尚，怎么会因为贪图玩乐而忘了自己的使命呢？当即拒绝道：「他说不去就是不去。我也不想去呢。」 花满楼道：「我目不能视，恐怕确实不便。」 「你……你看不见？」上官飞燕大吃一惊。 「我七岁时就已经看不见了。」花满楼回道。 上官飞燕露出一副既同情又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又要开口。 小和尚皱起眉头，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可是你为什么想请我们回家呢？」 其实小和尚对这个问题并不好奇，只是看上官飞燕好似要接着说下去，所以故意打断他罢了。花满楼纵然失明，可他要比许多人都来得更为豁达，并不需要上官飞燕的同情。 上官飞燕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噎在了肚子里，却还是不得不好声好气的回答小和尚的问题。毕竟这个问题回答的怎么样，直接关系着她是否能够成功。 「小少侠的救命之恩我怎能不报？何况……何况我一见花公子便觉得亲切。」上官飞燕清脆的声音越来越低，任谁也能听出其中这少女的心思。 对上官飞燕来说，这着实是一招险棋。 她自觉自己实在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只要稍花心思，不管是花满楼还是陆小凤，都能手到擒来。可如今这突发情况却逼得他不得不拿出了这样的手段，自然让她恼怒不已。 然而更让她恼怒的是，即使已经用了这样的手段，花满楼还是拒绝不误。 上官飞燕可不是他如今表现出来这样的形象，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手里捏着的飞燕针已经翻动了十几次，若不是畏惧花满楼的名声，那针恐怕早就钉在了小和尚的脑门上！ 花满楼还有用处，坏了他好事的小和尚可没有。 可若是不动用这样的手段，如何能达成目的呢？ 陆小凤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傢伙。若是他们藉口花满楼将陆小凤请去，却被陆小凤发现是个骗局，那他们的计划又该如何进行？ 上官飞燕心急如焚，却还是要保持自己的形象。 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孰不知他自觉这一番表现天衣无缝，若是换了其他人也确实看不出破绽，可明明看不见的花满楼已经起了疑心。 以花满楼的身家人品，到底碰见过几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若是真心爱慕，定然不是这般表现。 女孩子在心上人面前，时时刻刻都想要保持最完美的形象，又怎么会一见面就叫人往家里带呢？便是春风楼里的姑娘也没有这样的。 但花满楼是不会逐客的。他永远愿意包容，哪怕是被猎犬追逐的野狼进到这座小楼，他也不会驱逐。 更不要提只是他有所怀疑的小姑娘。 他不提，小和尚却忍不住。虽说小和尚一直想当一个好人，可却不想当一个滥好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虚以委蛇的小和尚完全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喜怒。 只是这到底是花满楼的家，若是他开口送客，多少有些不合情理。 所以小和尚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来一个委婉而不失礼貌的说辞：「茶都要凉了呢，姐姐还觉得惊吓吗？」 上官飞燕立刻涨红了脸。 不是羞的，是气的。 不过这么一说，小和尚立马又想起来因为上官飞燕的到来所以不得不打断的早饭。这么一想，小和尚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往桌上的糕点看去。 糕点自然还是糕点，没有变出花来。可小和尚人矮，视角自然也不高，正好看到上官飞燕手中时不时闪过一道银光。不自觉看住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听说山下的女孩子总是喜欢戴着各种首饰，应该就是这样了。 小和尚自幼在山上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首饰，便忍不住有些好奇，一直盯着瞧。 那道银光忽隐忽现，倒也有趣。只是小和尚多盯了会儿便发现不对来。 若说是首饰，哪有夹在两指间的首饰呢？夹在两指间的，恐怕是陆小凤讲给他的暗器吧？ 陆小凤送小和尚回来的路上，唯恐激起小和尚的叛逆心，从来不聊什么身世之类的，只一心给小和尚讲故事。 这故事自然也不是随便讲的。陆小凤唯恐小和尚没见识过，在那些个阴招手里吃亏。恨不得把暗器毒/药一类全灌在他脑子里，故事自然句句不离这些。 小和尚别的倒有限。记性却不差。不过转念一想就想起陆小枫的叮嘱，顿时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第9页 他倒是不怕。师傅教的棍法舞，起来时连水都泼不进，更别提这样的暗器了。只是花满楼目不能视，又如此柔弱，小和尚生怕不能保护好花满楼。 为了避免伤到花满楼，要一击必杀才好。 所以要动动脑子，不能一味的只知道喊打喊杀。 小和尚晃悠晃悠自己的双腿，一撑扶手跳到地上，脆生生的道：「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花满楼含笑应了一声，便明白小和尚定是发现了什么。他们的早饭刚刚吃了一半，又何谈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上官飞燕虽然知道小和尚武艺高强，但他年龄太小，根本没有把小和尚放在心上。见他这么说，只觉得小孩子贪吃，更不觉得有什么。 做戏做全套，小和尚果然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厨房，从柴火堆里找出一块还没噼好的柴，两只手握住藏在身后，又蹦蹦跳跳跑回了楼上。 这块木柴有小和尚两手交握那么粗，又只被噼了一半，所以一面是圆形一面是平板，用来打人再合适不过。 这个动静花满楼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拿了东西，不由得提醒道：「小心！」 花满楼本意是说让小和尚下手时小心些，莫要闹大了。却不想上官飞燕听了这话，也下意识地回头看。 小和尚抡圆了手里的木柴，估摸着用了三成力向上官飞燕后脑勺砸去。原本只是打算将她打晕，可上官飞燕这一回头，正巧将自己半张脸拍在木板上，顿时血流如注，就这么晕了过去。 这样的发展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和尚吓傻了，连自己手里的木柴都不知道放，就这么呆在了原地。 上官飞燕整个人直直的砸到地上，本就悽惨的面容再一次雪上加霜。 这一连串的动静快得如同闪电一般，甚至上官飞燕砸到地上的动静和花满楼的话尾正好重合，巨大的声响甚至把花满楼的话音压了下去。 花满楼忍不住嘆了口气，只觉得今日嘆气的次数比一辈子加起来还多。 嘆气归嘆气，这样的场景也不能不处理。花满楼先是将小和尚手里紧紧抱着的木柴抽出来放到一边，接着抱起瘫倒在地的上官飞燕安置在客房床铺上。 做完这一切花满楼才回过头摸上小和尚的头顶：「你刚刚可是发现了什么？」 小和尚下意识抱住花满楼的胳膊，呆呆的点头：「对……刚刚我在桌子下面看到他手里有暗器。」 「这样啊……」花满楼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顺手给上官飞燕补上了两个穴位。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自然是不用的，但到底家里有孩子在，若是上官飞燕醒了之后再想着搞些小动作就不好了。 处理完之后，花满楼牵着小和尚走到桌边坐下，还不忘把之前收拾好的饭菜重新拿出来。虽然已经入秋，但倒也并不冷。耽搁了这许久。饭菜也还是温热的。 「先吃吧，吃完再说。」花满楼又摸了一下小和尚的头，笑着说道。 看着小和尚吃饭，花满楼也没闲着，在心里过了不下十遍一会儿的说法。哪怕是面见天子恐怕也不会让花满楼谨慎至此。 教孩子当真不易，花满楼再次感嘆道。 第6章 有点好笑 教孩子虽然不容易。却也不能就此弃之不理。 花满楼认认真真与小和尚谈了许久，终于让小和尚明白了自己其实并不是无敌的，哪怕在这样的江湖中也有很多人能够胜过他，更有许多人能够轻而易举将他杀死。 哪怕他们武功并不如小和尚。 但杀人并不一定需要武功。 小和尚开始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花满楼教给他，引导他建立正确的观念，并且用心呵护着他的小心思。 花满楼真好，小和尚由衷觉得。 不止是因为花满楼这样温柔，更是因为花满楼明明比他更厉害，却还是愿意同他讲道理——像师父很多时候是不愿意讲道理的，因为师父就是道理。 现在在小和尚心中，花满楼已经是仅此与师父的存在了。 他们这边和乐融融，醒来的上官飞燕却恨不得把他们两个扒皮抽筋剔骨吸血。 这样的奇耻大辱……上官飞燕捧着自己有些错位的脸，眼睛里全是怨毒。 她引以为傲的容貌此时不止是大打折扣，甚至有一丝恐怖。没有人的脸在变形之后不恐怖的，除非他本来的面孔就不正。 但上官飞燕的五官不但十分端正，还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美女。 所以当她的脸被小和尚一棍子打到险些毁容之后，小和尚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世上最恨的人，哪怕是上官丹凤都要倒退一射之地。 「和尚？总要一天、我要用你的光头点灯！」上官飞燕扭曲着一张脸，恶狠狠地发誓。 正在陪着小和尚练武的花满楼轻轻皱起眉头。 他本意是不愿意再继续计较的，若是上官飞燕醒来之后自行离去也便罢了，可发下此等恶毒誓言，显然是没有悔改之心。 哪怕花满楼再怎么温和良善，对于这样的行为也难免皱起眉头。 「姑娘若是醒了，小楼简陋，就不多留姑娘了。」花满楼难得逐客。 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自然是不怕的，可小和尚太过单纯，用暗器的人往往也会使用毒药，偏偏小和尚最不会的就是辨认毒药。 上官飞燕脸一僵，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怨毒之色更甚，却一句话都不敢说，最后瞪了一眼小楼跳出窗外，转眼就没了踪迹。 第10页 听到她离开的动静，花满楼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怕上官飞燕再闹出什么事端，只是怕上官飞燕再留几天，小和尚能有更多的问题等待他解答。 花满楼这一刻衷心地觉得，哪怕跟着陆小凤这个大麻烦也比教导小孩子更轻松一些。 不过若是让花满楼选，自然还是教导小孩子更合他的心意。 天真稚嫩的小孩子岂不比陆小凤有趣得多？ 「花满楼花满楼！这个是什么呀！」刚刚松口气，已经变身成为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和尚又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 花满楼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小和尚轻快地跑到花满楼面前，张开自己握着的拳头，摊开的手掌心里面是一朵小小的白花，柔弱地颤抖着。 花满楼只觉得鼻尖略过一闪而逝的花香，脸颊旁就贴上一点温热，混杂着植物特有的清凉。 于是本就柔软的心肠再次软到一塌煳涂，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柔声向踮着脚尖伸着手的小和尚解释：「这种花呀，叫小白菊……」 小和尚张着手，手里的白色花朵贴着花满楼的侧脸，像在亲吻自己的神明。 还在温柔解释的花满楼自然不知道小和尚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小和尚已经把他与山上的神明画了等号。在小和尚心里，也许只有师父口里普度众生的菩萨才能与花满楼一样。 但菩萨要普度众生，花满楼却只渡了他一个。 于是小和尚笑了起来，轻轻地把手里的小花递给花满楼：「谢谢花满楼！」 他真的好喜欢花满楼呀，就像喜欢山一样。 花满楼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间似乎带着一丝无奈：「谢谢也没有用，今日的糕点已经没有了！」 小和尚做了个鬼脸，咯咯笑起来：「我已经吃够啦！」然后蹦哒着跑出了小楼门口——这几日小和尚已经不满足于只待着一个地方了，周围几条街已经逛了个遍，周围的小商贩看在花满楼的面子上对小和尚总比别人更关照几分，具体体现在小和尚去买东西总能比别人多上一点添头。 哒哒哒跑出门口的小和尚突然转身，大喊道：「我好喜欢花满楼啊！花满楼最好了！」 花满楼双手捧着那朵小小的花，笑着摇头：「真是……」 真是什么呢？到底也没有说出来。 不过小和尚从一开始拘谨到连坐椅子都不敢让腿稍微晃一晃，变成如今这样活泼的模样，花满楼自然高兴。 小孩子不活泼，让谁活泼呢？ 小和尚的活泼只显得可爱，大人的活泼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这话说的自然是半夜闯进小楼的陆小凤。 陆小凤不但人来了，还带来了比小和尚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嗓门，从窗户熘进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喊着花满楼，似乎怕花满楼突然失踪似的。 「花满楼——花满楼——」陆小凤一边喊一边熟门熟路踏进花满楼的房间，看着无奈的花满楼笑得傻兮兮。 花满楼身上披着外袍，「看」向陆小凤：「声音小些，小和尚才睡下。」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一僵：「我以为，你不是溺爱孩子的人。」 「我的确不是。」花满楼整理好衣衫，施施然坐到桌边，「只是打扰小孩子的睡眠，似乎不是大人应该做的事！」 陆小凤夸张地看着花满楼，忽然无声大笑起来。 他笑得很夸张，不止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浸湿了他的眼角。 花满楼似乎知道他要笑，默默倒了一杯茶水，正好在他停下时递给他。 「花满楼啊花满楼，没想到你居然……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小凤手里捧着满杯的茶水，忍不住又开始前仰后合，却没有一滴水溅出来。 隔壁房间传来翻身的声音。 陆小凤立马闭嘴，甚至把整杯茶水都吞进了嘴里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眼睛里的笑意却几乎要溢出来。 「你有事。」明明是问句，但花满楼说出来时已变成了陈述句。 茶杯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回桌面，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似乎也跟着茶杯一起落了下来：「原本是有的。」 「看来现在也有。」花满楼笑道。 陆小凤道：「现在也有，我却不准备说了。」 花满楼道：「不准备说，就不必说了。」 他们本就是如此，你若是要说，我便听着；若是不愿说，我也不会追问。 陆小凤却好像赌气一样：「那我要是偏要说呢？」 花满楼笑道：「你要是偏要说，那我也只好听着了！」 「谁让你的耳朵闭不上呢。」陆小凤佯装惋惜。 花满楼也跟着真心实意惋惜起来：「是啊，谁让我的耳朵闭不上呢？」 二人便一齐笑起来。 —— 小和尚一贯起的很早，比花满楼还要早一些。起来之后便是练功、做饭等等做惯了的老功课，日日如此，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今天起床之后，小和尚正要去院子里练功，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老鼠一样。 小和尚立马严肃起来，厨房里有老鼠可不是小事，这可是关乎肚子的大事！ 因为要去练功，所以小和尚手上握着师父传下来的禅杖，原本要去院子的脚步也转向了厨房，专等着棒打老鼠。 第11页 然而越往厨房走声音便越奇怪，不但有细碎的声响，还混杂着碗筷碰撞声、板凳拉扯声、咀嚼吞咽声。 是人！ 小和尚立马反应了过来，老鼠可不会用碗筷，更不能拖动板凳，只有人才做得到。 既然是人，小和尚更加严肃了。经过花满楼这几日讲故事一样的教导，小和尚已经明白了毒/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更明白厨房这种地方是不能让外人进去的！ 小和尚推开厨房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禅杖从头顶划了个大圆，直接就是一棒！ 一袭大红披风疯了似的从小和尚头顶略过，原本大红披风坐着的板凳直接崩成碎片，被这一棒夯进了坑里！ 这一棒可谓是惊天动地，小和尚两只手都伸到了背后，两只手握着的禅杖几乎要碰到地面，再整个抡到小和尚身前，别说前面是个木板凳，就是个铁疙瘩也是一样的下场。 「怎么了怎么了？」那袭大红披风自然就是陆小凤，此时他手里捧着的饭碗还没放下，脸上写满了迷惑不解。 这样大的动静，花满楼自然不可能听不到，此时已站在厨房门前，与小和尚砸下的那一棒相差不过几秒。 小和尚回头看着陆小凤，再看看地上被他砸出来的大坑，默默收回禅杖，徒劳地伸出脚丫试图把坑填上，却因为那个坑比他的脚大了三四倍不止，更显得触目惊心。 小和尚迟疑了一下，把脚丫努力藏在后面，整个人垂头丧气：「对不起，你罚我吧。」 花满楼与陆小凤思维诡异地重合了：虽然小和尚看上去很可怜但…… 有点好笑。 第7章 两个名字 虽然确实有点好笑，但花满楼和陆小凤显然不是会笑出来的人。 不合时宜的表情会给孩子错误的引导，花满楼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发生什么事了？」花满楼柔声问道。 看上去似乎是陆小凤与小和尚起了冲突，但花满楼自然不会轻易给小孩子定罪，起码要听听看他是怎么说的。 小和尚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快速说道：「我刚刚听到厨房里有声音，以为有坏人进来，所以就这样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甚至犹豫起来。 陆小凤好笑道：「你推门进来，难不成没有看见我？」 小和尚怕花满楼，可不怕陆小凤，但现在他有错在先，只轻轻鼓了鼓脸颊：「花满楼说我还小，不能给对手留下破绽。」 陆小凤：…… 他肯定花满楼绝对不是这么说的！ 花满楼轻轻咳嗽了两声：「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年龄还小，最好不要跟别人起冲突，不是让你先下手为强。」 「？」小和尚疑惑歪头，「可是遇见坏人怎么办呢？」 「……也许，你可以试着信任我一点？」花满楼无奈，「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小和尚瞪大眼睛：「那怎么行，我要保护你呀！」 得了，陆小凤总算看明白了，这就是个死循环。 先是他告诉小和尚花满楼需要保护，所以小和尚牢牢记住了，现在花满楼说他很厉害小和尚也不会信了，可小和尚不信就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哪怕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等事到临头还是靠本能反应。 甚至没有其他的办法，除非现在让小和尚和花满楼打一架，但显而易见，这两个人都不会答应的。 那就只能靠实践来改变小和尚的想法了，陆小凤沉思。 但总感觉哪怕实践也没有办法呢……如果小和尚足够厉害的话。 刚刚这一棒的威力连陆小凤都只能躲避，甚至不能正面抗衡，说明江湖中能够正面对抗小和尚的人绝对超不过两掌之数。 这样真的能让他明白什么叫危险吗，陆小凤很怀疑。 陆小凤想这些的功夫，那边还在车轱辘着「不能做这样的事」「要小心谨慎」，小和尚再次乖乖答应，小光头点的比谁都快。 然而陆小凤敢肯定，再碰到这样的事，还会是一样的结果。 还没等陆小凤为这份「举世独醉我独醒」感嘆，就听见花满楼调转了枪头：「陆小凤，你来厨房做什么？」 陆小凤可不是会做饭的人，大早上来厨房自然是为了偷吃。 然而看着花满楼平静的表情，陆小凤张了张口，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溺爱孩子的父母是最不好惹的，陆小凤深有体会。 所以陆小凤立马选择了转移话题：「哈哈，时间过的好快，是不是该吃早饭了？」 花满楼平静地「看」了陆小凤一眼，没有说话。 小和尚脸颊又鼓了起来：「哪有早饭，我还没有做呢！」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现在他早该把饭做好了！ 小和尚委屈。 陆小凤尬笑几声，摸上了自己的小鬍子：「啊哈哈，那今天就不麻烦你了好不好？我们出去吃，出去吃。」 「！真的吗！」小和尚已经明白了出去吃等于吃很多好吃的，也完全抛弃了刚下山时恨不得把一分钱都算的清清楚楚的那种心态。 虱子多了不愁，债多了不痒嘛。小和尚已经无师自通了这句话。 「当然是真的！」陆小凤真心笑起来，「我请客！」 花满楼笑着摇头：「能让你请客，看来还是小和尚面子大。」 第12页 陆小凤可以有名的「陆三蛋」，笨蛋、混蛋，还有穷光蛋。能让陆小凤花钱请客，还真是不容易。 「噢！」小和尚欢唿一声，完全忘记了和陆小凤的「恩怨」。 陆小凤和花满楼就看着兴奋的小和尚，忍不住微笑。 真好，能够为了一点好吃的就这样高兴。 不过这顿饭，不止是为了小和尚。 —— 既然答应了小和尚吃好吃的，自然不能带着他吃路边摊——哪怕陆小凤觉得路边摊也很好吃，但路边摊是没办法哄小孩的。 酒楼是必然要去的，点心也是要买的。不止要买，还一定要是合芳斋的点心。 吃多了点心的小孩本能选择更好吃的那种。 加上点心，各种菜品摆了一桌子，不同的事陆小凤面前还摆着酒壶，小和尚的杯子里只有茶水。 陆小凤和花满楼甫一落座，就已经察觉到周围的异样。但二人久经江湖，自然不动声色。 小和尚却不同，坐在座位上还不老实，嘴里塞得满满得还要不停左顾右盼：「唔……好像有人在看我呢？」 花满楼欣慰，能够感觉到别人的目光，也算是进步了。 陆小凤也笑，高声道：「哪位朋友前来做客，还请见面一叙！」 连小和尚都能察觉到，这已经不是暗中窥探了，直接改叫理直气壮地盯着似乎还更合适。 「你还请了其他朋友吗？」小和尚好奇。 「噗……」陆小凤忍不住又笑起来，小和尚实在是太有趣了。 花满楼解释道：「这是常用的切口，表示我已经发现你了，所以你不要躲着了。」 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地交谈，背后窥探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一个大铁球直直地朝小和尚砸来，陆小凤眼睛一厉，酒杯已飞了出去！ 「铛——」酒杯和铁球撞出清脆地一声，像挂在窗边的风铃，却比风铃要危险得多！ 花满楼给噎住的小和尚倒了杯水，轻轻嘆了口气：「无论是谁，对小孩子下这样的手，似乎都太过分了些！」 「我不对小孩子下这样的手，谁会不对我下这样的手呢？」来的人脸上有一个巨大的伤疤，两只手碗上装着一只铁钩和一只铁球，正是「玉面郎君」柳余恨！ 陆小凤冷笑道：「你们也太执着了些！」 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迈步而进：「好说，好说。」他看上去像个书生，偏偏叫「断肠剑客」，正是萧秋雨。 不止这两个人，又一条身影从窗外飘进来，轻飘飘地把自己安置在椅子上，正是「千里独行」独孤方！ 花满楼仍然安安稳稳坐在座位上，给不停瞥着门口却还是不停嘴的小和尚续茶，似乎这三个在江湖中凶名赫赫的人，还不如小和尚可能被噎到更加让他忧心。 小和尚快速把桌上自己没吃过的食物都尝了个遍，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放下筷子，伸出手握住了禅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架，但是都已经开始打了还需要理由吗？上去打就对了！ 陆小凤赶紧拦住小和尚：「等等等等，他们说不定有话要说呢？」 他可不敢让小和尚真的冲上去，这三个人虽然不如他和花满楼，却也是江湖中难得的好手了，更何况出手狠辣，他哪里敢让小和尚动手？ 真要让小和尚因为他带来的麻烦受伤，恐怕明年他都不一定能进去花满楼的小楼了。 「我没有话要说。」柳余恨嘆息道。 萧秋雨跟着道：「我也没有话要说。」 独孤方坐在椅子上，坐得很安稳，甚至没有开口的打算。 小和尚砸吧了一下嘴，握紧禅杖回头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起码现在他动手之前知道问一句了，花满楼欣慰。 但还是……「不可以。」花满楼微笑道。 「好吧。」小和尚看了他们一眼，叮嘱道，「那你等会动手的话记得叫我啊。」 就像在叮嘱陆小凤去吃好吃的不要忘了带他一样。 陆小凤苦笑。 独孤方看了小和尚一样：「当然不会忘的！」 陆小凤手一顿，察觉到了不对。 原本他只以为他们是冲着他来的，可若真是这样，他们又何必在意小和尚呢？若说是为了威胁他，花满楼可比小和尚要份量重得多。 现在他们一个堵住了大门口，一个堵住了窗子，一个就站在桌子旁边，显然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但陆小凤与花满楼并不在意。能够捉住他们的人恐怕不多，恰好没有这三个。 他们虽不在意，却不得不为了小和尚在意。 所以陆小凤环视一圈，道：「还有哪位朋友，一起出来吧。」 一起出来才好一起解决，解决完正好回家。 酒楼里早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所有桌椅都空空荡荡，除了他们这一桌。 一个穿着五彩衣的女孩慢慢走进来，笑得很甜。 「你为什么不愿意再去见见丹凤公主呢？」她笑着问道。 陆小凤板着脸：「不管是什么丹凤公主、小凤公主，我都不想见！」 小和尚插嘴道：「丹凤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吗？」 小女孩脸一僵，道：「丹凤公主是大鹏王朝的公主，不是这里的公主！」 「大鹏王朝？」小和尚当然没听过这个王朝的名字，所以继续问道，「那你们住在哪里呀，草原上吗？你们也有很多百姓吗？你们的皇帝是好皇帝吗？」 第13页 小女孩的脸彻底僵住了。 「你为什么要问她呢？」又有一道声音响起，一个披着黑袍的女子从外面缓步走来。她像是带来了整个春天，身上瀰漫着奇妙的香味，声音如同从天上飘下来的一样。 她就是丹凤公主。 丹凤公主轻轻笑着，黑夜一样漆黑的眼睛里笼罩着看不透的情绪：「你来问我，不是更好么？」 她这样说着，眼睛却一直看着陆小凤，没有任何一点眼神分给其他人。 「你就是丹凤公主吗？」小和尚睁着眼睛，疑惑地问道。 丹凤公主没有回话，穿着五彩衣的小女孩挺起胸膛，骄傲地介绍：「这就是我们的丹凤公主！」 小和尚更疑惑了：「那你有两个名字吗？明明前两天你还叫上官飞燕呀？」 第8章 哪有来日 小和尚这一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寂静。 上官飞燕是谁，陆小凤不知道。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除了说出这句话的小和尚。 「你说什么？」小女孩瞪大双眼，脸上那种甜甜的笑也不见了。 小和尚不喜欢她这种质问的语气，不由得皱了皱眉：「我说错了吗？她前两天被一个叫崔一刀的人追杀，还是我救的她呢！」 小女孩很生气的样子：「我叫上官雪儿，上官飞燕是我姐姐！她几天前就已经失踪了，怎么会变成丹凤公主！」 「嗯……」陆小凤心里想，就是因为你姐姐前几天就失踪了，所以才有可能变成丹凤公主啊。但这话却不能说出来，只好装作打圆场的样子问小和尚。 「你怎么知道丹凤公主就是上官飞燕？」 小和尚抬头看着上官丹凤的脸，理直气壮：「我就是知道啊！她的脸皮都快要翘起来了。」 语气还颇为嫌弃。 其他人的目光立马转移到上官丹凤的脸上，却怎么也看不出来小和尚口里「快要翘起来」的脸皮。 「你胡说！」上官雪儿又着急又生气，「就算丹凤公主是假的，怎么会是我姐姐！」 这句话一出来，披着上官丹凤壳子的上官飞燕顿时心里一凉。 「因为我前两天见过她呀！」小和尚也很委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们看不出来也就算了，甚至听不懂他的解释。 真是让小和尚生气。 实际上小和尚说的每句都是真的，只是其他人不能理解罢了。 如果小和尚告诉他们，师父教过他易容，所以他能够看出来。如果他们不信，可以让丹凤公主表演一个原地卸妆，大概能够证明。 但小和尚显然没有理解他们真正想要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小和尚从小看的易容是最顶尖的，现在她用的易容虽然也不错，但跟小和尚师父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小和尚师父的易容才是真的神鬼莫辫，而小和尚从小锻鍊用的就是这样的易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更别提前几天小和尚把上官飞燕的脸打得险些变形，对上官飞燕的脸可以说是印象深刻，所以才能一眼就认出来。 上官飞燕见此情形，总算松了一口气。 哪怕他看出来又能怎么样？只要没有人相信，都无济于事。 「飞燕是我的表妹，也许我们长得很像？」『丹凤公主』露出一抹微笑，垂下来的乌黑长髮挡在脸颊两侧，更显得她温柔可爱。 实际上小和尚说得没错，她的易容确实不太服贴——毕竟一张险些变形的脸想要做出完美的易容，未免有些太难为人了。 花满楼突然开口道：「小和尚说得没错，上官姑娘。」 他就坐在酒楼的椅子上，就像坐在漫山遍野的鲜花里一样。 他也露出一抹微笑：「别忘了，我虽然是个瞎子，但耳朵还是很好用的。」 上官雪儿霍然变色。 但其他人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柳余恨他们身为同谋，自然早已知晓；陆小凤却是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所以在场的这么多人里，只有上官雪儿什么也不知道。 也只有上官雪儿在真情实感担心她的姐姐，却不知道她的姐姐才是那个最可怕的人。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上官飞燕先是装作无辜少女想要邀请花满楼去一个地方，却被小和尚搅和了。然后她又装作上官丹凤的模样想要邀请陆小凤去一个地方，又被小和尚揭穿了。 那这个地方必然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她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同时上官飞燕恐怕恨毒了小和尚。 花满楼恐怕也会被迁怒到，不过花满楼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上官飞燕会不会突然朝小和尚出手。 原本花满楼也没有发现上官飞燕和面前的上官丹凤是同一个人，因为上官飞燕知道花满楼的本事，不但在身上熏了足足的香，还专门改变了自己的声音。 可她却想不到，只要花满楼有心要听，没有什么是听不出来的。 没有在意也就罢了，小和尚说破之后花满楼立马留意起来，所以「丹凤公主」一张口，花满楼就听出了不对。 陆小凤也有些不大高兴。 他虽然讨厌麻烦，却不怕麻烦。如果他们这伙人只找上他一个也就罢了，却不该把花满楼和小和尚牵扯进来。 第14页 实际上这不是陆小凤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些人，第一次见面时丹凤公主比现在的排场还要大，甚至一见面就给他跪了下来。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花满楼已经去了他们那里做客。 现在想想，上官飞燕当时也是在赌，就是在赌陆小凤会不会信。 陆小凤当然不会信，如果花满楼只有一个人，可能会因为一个求助的少女所以选择跟她走，可在花满楼身边跟了一个小孩子的情况下，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所以从一开始陆小凤就提高了警惕，立马赶回了小楼。 但她们既然能这样费尽心思地找到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所以陆小凤早上时本打算偷偷吃点东西就走，没想到被小和尚撞了个正着。陆小凤转念一想，他走了倒无所谓，这些人说不得还会继续对花满楼与小和尚下手，倒不如待在一起，正好把事情一起解决。 这才有酒楼这顿饭，倒不是完全为了哄小孩。 毕竟那座小楼不仅是花满楼的心血，也是他这个浪子栖息的地方。 若是因为这些人毁了，哪怕是他也会不高兴的。 小和尚完全不会读气氛，左看看右看看，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所以我可以动手了吗？」 听到这句话，上官飞燕只觉得自己的脸隐隐作痛，更加咬牙切齿。 一切的一切，都怪这个完全不在状况的臭光头！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上官飞燕对柳余恨萧秋雨独孤方可没有一点感情，如果他们能成功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听天由命吧！ 能够为了她献出生命，也是他们的荣幸才对。 他们同时动了。 铁钩与铁球不过片刻就到了小和尚的面前，银光还残存在空中。桌子早已破成了一片片的木屑，连一块完整的木板都没留下。一柄又窄又长的细剑也指向小和尚的喉咙，甚至小和尚的背后还有一双手！ 他们竟然是要先对小和尚动手！ 他们果然是要先对小和尚动手。 陆小凤和花满楼也同时动了，不过片刻，细剑已节节折断，铁球与铁钩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那双手的主人已经远远飞了出去。 小和尚完全不理会上边的事，禅杖自如地转了一圈，柳余恨和萧秋雨也步入独孤方的后尘！ 哪怕他们手里的武器被折断，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将他们打飞出去的！ 打飞他们的人完全没有在意，提着禅杖就朝着上官飞燕沖了过去，一边沖手里的禅杖已经横了过来，摆成最容易抡除去的姿势。 上官飞燕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不好，立马回头点地就要熘走。她倒是放心把后背露出来，因为陆小凤和花满楼和她不一样，并不是会背后偷袭的人。 陆小凤和花满楼不是，小和尚可没有这样讲究——准确来说，他根本没有「偷袭」的意识。 打架就是打架，还分偷不偷袭什么姿势吗？ 所以上官飞燕跑得很快，小和尚却比她更快！ 禅杖头是一个镂空的圆形，说是禅杖，但当做长柄铁锤也未尝不可。小和尚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能用多大力气就用多大，禅杖从右向左划出一个大圈。 「咻——轰！」上官飞燕整个人挂在禅杖上飞了出去，正好砸到被打碎的桌子上，滚了满身的油污和瓷器碎片。 陆小凤忍不住露出扭曲的表情，默默移开了目光。 上官飞燕表情要比陆小凤扭曲得多。 小和尚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甚至还顺手把他们四个整整齐齐排列在了一起，拽了根酒店装饰用的绳子把他们捆起来。 用的还是捆粽子的手法。 就连陆小凤都有点不忍心：「他们……应该不用再绑起来了吧？」 小和尚手上不停，抬头看了陆小凤一眼，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行走江湖应该小心！哪怕对手已经看上去很虚弱了也不要掉以轻心，江湖可是很危险的！」 可以说是语重心长。 陆小凤忍不住看向花满楼，看着花满楼嘴边挂着欣慰的微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再说一遍，溺爱孩子的父母真可怕！ 上官飞燕牙都要咬碎了：「你……你很好，你叫什么，等我来日、咳咳……」 「哪有来日？」小和尚有些惊奇。 上官飞燕一惊，难不成他们竟然动了杀心？ 她敢这样做，最大的依仗不是柳余恨他们三个，而是花满楼从不杀人，陆小凤也不会在花满楼面前杀人。 八个月的准备可不是白做的。 然而小和尚这样说，岂不是想让她没有来日？ 小和尚瞥了外面的天色一眼，道：「明天是个阴天呢！」 第9章 当面对质 「？什么阴天？」上官飞燕完全摸不着头脑。 反而是花满楼听懂了。 小和尚对于一些比较拗口的词语总是用字面意思理解，比如「来日」本来是改天的意思，但在小和尚眼里，「来日」就是明天的太阳。 上官飞燕说来日，小和尚还以为她在跟他聊天气呢。 这可是小和尚拿手的本领，在山上住着时不会看天气可每办法好好生活。 小和尚听见上官飞燕这么问，更加奇怪：「你不是说明天有太阳吗？明天没有太阳呀，明天是阴天呢。」 第15页 「你！」上官飞燕听了小和尚的解释反而更加气愤，只以为小和尚是在戏耍她，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你怎么又生气了？」小和尚才是真的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抱怨。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小凤听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 小和尚看看愤怒的上官飞燕，又看看哈哈大笑的陆小凤，再看看旁边瞪大眼睛瑟瑟发抖的上官雪儿，深深嘆了口气。 这些人，都疯了罢。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比陆小凤还是要矜持得多：「你要做什么呢？」 这些日子朝夕相处，花满楼已经发现小和尚的一个特质：他从来不愿意做无用功。 也就是说，尽可能偷懒。 比如做饭，不做饭是要饿肚子的，所以小和尚会认认真真完成。出去玩也会全身心投入，因为他喜欢玩儿。可若是浇花、松土这样的活，小和尚就有些懒洋洋的了。 因为在小和尚看来，种的蔬菜粮食自然要好好照料，那可是关乎能不能吃饱的。但要是只能看不能吃的花啊朵啊……那小和尚就觉得没有必要。 虽然交代他做什么也会做，但绝对不会像惦记他的粮食一样时时刻刻担心。 所以小和尚把这些人都捆起来而不是选择更省劲儿的打晕，绝对不止是为了安全。 小和尚对花满楼总是不太一样，立马回答道：「当然是问问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呀！」 两个大人久经江湖，早就明白有些事不用去问也会有答案，更有些事哪怕你不愿意问也会有人追着给你答案。虽然不知道答案是否正确，但事情总是这样的。 不过小和尚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两个大人也不会过早地让他明白。 更何况不过是问两句的事，并没有什么，孩子愿意折腾就任他去吧。 所以他们就这么看着小和尚兴致勃勃地折腾，幸亏刚刚才吃完早饭，并不会一会儿就喊饿。 「快说，谁派你们来的！」小和尚叉着腰，努力模仿着听来的那些反派模样，下巴高高扬起，做足了派头。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高，昂起头也就代表着他就没办法看到地面了，只能留给躺着的人一个圆润的下巴。 他这个样子在花满楼和陆小凤眼里可爱，在上官飞燕几个人眼里就是十足的可恨！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孩？上官飞燕努力屏蔽自己身上噁心的油污味儿，心里恨得要死。 「呵呵……我技不如人，甘心认输。」独孤方是个识时务的人，他不像柳余恨那样求死，也不像萧秋雨那样惆怅，但他还是不会透露出一个字。 所以他开口认输，这样小和尚再对他动手就有违道义了。 可他却想不到，他面对的人可不是熟谙江湖规则的老油条，而是一个完全不懂江湖规矩的毛头小子——还是能够不讲道理的小孩子。 他和十个人说小孩子不讲道理，十个人都会觉得他有病非要和小孩子讲道理。 不过小和尚当然不是不讲理的小和尚，小和尚可是很讲道理的，所以小和尚捋了捋其中的逻辑，非常疑惑。 「你不是已经输了吗，为什么还要再认输？」 独孤方：「……」 独孤方也跟着咬起牙来。 小和尚看他们一副死不开口的样子，也有些犯难。打架小和尚不怕，可对已经没有行动能力的敌人动手，小和尚还是做不出来的。 一旁呆立了很久的上官雪儿哒哒哒跑过来，一直跑到小和尚身边，低头问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放了我姐姐好不好？」 上官飞燕眼神一厉，出声喝到：「不……唔……」 小和尚一看她要开口阻止，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直接塞进了她嘴里。等塞好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块用过的抹布，也许是店小二粗心大意丢下的。 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不管脏抹布还是干净抹布，反正都已经塞进她嘴里了。 上官飞燕一阵反胃，又不敢真的吐出来。现在她的嘴被堵着，如果真的吐了，恐怕小和尚也不会给她松开，那岂不是…… 上官雪儿一眼都没看她被折磨的姐姐，紧紧盯着小和尚，催促道：「我知道很多东西的！我姐姐她很厉害，不管你怎么问她都不会说的，所以你只能问我！」 小和尚点头道：「嗯嗯，你快说，说完我就把你姐姐给你。」 感觉自己更像反派了呢。 「我们虽然说是大鹏王朝，但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我和姐姐是丹凤公主的表妹，只有丹凤公主才是陛下的女儿。我们来找陆小凤，只是想请他帮个忙！」上官雪儿似乎生怕小和尚说话不算数，忙不迭地一口气全说了。 小和尚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们要请陆小凤帮忙，为什么要这样？」 在小和尚听到的所有故事里，请别人帮忙都应该拿着珍宝，态度恭恭敬敬才对吧？这样的架势，比起「请别人帮忙」还是「我想追杀他」更加合理吧！ 上官雪儿被说的有些脸红，但还是据理力争道：「因为我们听说，陆小凤虽然是一个经常招惹麻烦的人，但不喜欢随便接下麻烦事……我们本来只是想请陆小凤去我们家做客的！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他的！」 「可你们不是没钱了吗，要怎么好好招待呀？」小和尚的每句话在上官雪儿和上官飞燕听来，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每一句都扎在她们心上。 第16页 「就是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所以才要请陆小凤帮忙！」上官雪儿咽下心里的闷气，巧妙地转移话题。 小和尚更疑惑了：「你们想找陆小凤借钱吗？可是陆小凤很穷啊，你们要借钱没什么不找花满楼？」 上官雪儿终于忍不住了：「你还要不要听了！」 「要呀。」小和尚满脸茫然，「所以你继续讲呀。」 「那你就不要说话了！」上官雪儿面无表情。 小和尚恍然大悟：「哦哦好的，你继续讲！」 上官雪儿终于有机会一口气讲完了：「我们陛下是金鹏王朝的小王子，五十年前我们的国家被打败了，所以陛下带着国家所有的财宝来到了中原，还有三个得力大臣，打算用这笔财宝復国。陛下不会经营，所以把这笔财宝分成了三份交给三个大臣，让他们用这笔财宝当本钱。」 「可是他们三个拿着大鹏王朝的财宝，生意越做越大，却不愿意还给陛下了！现在陛下的身体已经……可他们还是不愿意把钱还回来！」 「哦！」小和尚终于听懂了，「所以你们想让陆小凤帮你们讨债？」 上官雪儿点头。 陆小凤插话道：「那他们三个人，都是谁？」 其实陆小凤已经隐隐约约有预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果是普普通通的商人，上官飞燕身后的这三个人就可以解决。除非是什么很难对付的人物，否则他们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可上官雪儿说出的名字还是让陆小凤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原本叫上官木、平独鹤、严立本，」上官雪儿一字一顿地道，「但他们现在，叫霍休、独孤一鹤、阎铁珊！」 「霍休，天下第一首富那个霍休？」陆小凤追问道。 上官雪儿道：「对！」 陆小凤又叫道：「独孤一鹤，峨眉派掌门人？」 上官雪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仅是峨眉派掌门人，还是青衣楼的首领！」 陆小凤又倒吸一口凉气。 「那阎铁珊，自然也是最大的珠宝商阎铁珊？」 「对！」 陆小凤喃喃道：「看来还真是个大麻烦……」 小和尚不懂什么天下第一天下第二，只知道一件事：「你想帮他们吗？你要是帮他们，我就跟你一起去。」 陆小凤摇摇头。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很想去。」小和尚觉得他下山以来，一直在疑惑。 他们说话奇奇怪怪的小和尚疑惑，他们做事令人摸不着头脑小和尚也疑惑，现在看着陆小凤明摆着口是心非小和尚更加疑惑。 山下的人，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 陆小凤苦笑道：「我帮不了！你可知道……算了，你肯定不知道。他们不但是一等一的富豪，还是一等一的高手！」 小和尚更疑惑了：「是高手，就不去了吗？」 花满楼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就已经想着要去了吗？要知道，不是所有小孩子说的话，都是真话。」 他虽然没有验证过到底是不是这样，但花满楼一直都有着很奇怪的直觉。 这样的直觉有时候比他的耳朵还有更厉害些。 「我们把他们叫在一起问问就好了嘛！」对于小和尚来说，这还不简单？总不能所有人的谎言都一样吧？要都完全一样，那就不叫谎言了。 陆小凤嘆了口气：「哪有能把他们叫在一起的事呢？」 小和尚想了想，决定地干脆利落：「现在上官家和那三个人是对立面对吧，那我们绑着上官飞燕去找他们吧！」 第10章 上峨眉山 峨眉山。 这个季节的山是很好看的，但除了花满楼和小和尚，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 上官飞燕仍然被绑着——小和尚可是很谨慎的，还没有确定立场之前，攻击过他们的上官飞燕当然还是敌人。 哪怕是他们决定要帮上官飞燕，上官飞燕也是敌人。 这完全没有冲突。 小和尚上山之前还经歷了一番心理挣扎，之前师父让小和尚下山，再上山岂不是违背了师父的话？ 最后还是花满楼仔细解释，才让小和尚绕出了这个牛角尖。 现在小和尚正快乐地跑在最前面，山里的路他是最熟悉不过的了，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给花满楼介绍，这是可以吃的，这是可以熏蚊子的…… 花满楼微笑地听着。 陆小凤小声对着花满楼道：「这些你不是都知道？」 花满楼也小声回道：「我知道和他想让我知道可不一样。」 陆小凤呲了呲牙，只觉得一阵牙酸。 可陆小凤的嘴唇上面已经没有了他引以为傲的两撇小鬍子，剃下小鬍子的陆小凤看上去简直比花满楼还要小上几岁。 被剃下来的鬍子就换成了陆小凤身边穿着一席白衣背着乌鞘长剑的人。 这个人就是西门吹雪。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把剑用到极致的人，那一定就是西门吹雪。 不过花满楼并不太喜欢西门吹雪——准确来说，这样满身杀气的人一向不得花满楼的喜欢。 他喜欢一切温柔可爱的事物，可西门吹雪恰好是他的反面。 不过这一切都跟小和尚没有关系，小和尚眼里陆小凤是陆小凤，陆小凤的朋友是陆小凤的朋友，分得清清楚楚。 第17页 大多数人总会下意识把「朋友的朋友」这样的关系微妙的与「自己的朋友」画上一点小小的等号，再不济也会另眼相看，小和尚却完全不会。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走到半山腰时，已经能看到几个穿着一样衣服的峨眉弟子前来迎接了。 不过也是，西门吹雪、陆小凤与花满楼一齐前来，任是谁也没有办法随意处理。 越往前走，便能看到四个女孩子站得整整齐齐，手里握着一样的剑，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峨眉弟子马秀真、叶秀珠、孙秀青、石秀雪，奉家师之命前来迎接三位公子。」几个少女同时盈盈下拜，连风也显得更加温柔。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几分。 然而小和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咦？所以只有他们三个能进去吗？我和他们不可以？」 他们指的自然就是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上官飞燕和柳余恨余秋雨独孤方。 领头的少女长着一双凤眼，笑起来时也透露着威严。可看着这样一个小孩子，就连马秀真也没有办法露出杀气：「自然不是了，小少侠我们也是欢迎的。」 排在最后的少女还对着小和尚眨了眨眼。 小和尚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我还以为又要住在山里了呢。」 四个少女一起咯咯笑了起来。 「小少侠还在山里住过么？」石秀雪就是排在最后的女孩子，笑起来很可爱。 小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是他最近学来的，小和尚觉得好玩，便忍不住想说，所以现在小和尚每句话都要说一句「阿弥陀佛」。 若是什么时候等他觉得不好玩了，也许就不会说了。 不过现在他还是觉得好玩的，所以他开口道：「阿弥陀佛，我以前一直住在山里的。」 石秀雪惊奇道：「原来不仅是个小少侠，还是个小和尚！」 小和尚除了一颗圆熘熘的小光头，没有一点像和尚的地方，更不像一直住在山里。 现在小和尚穿着花满楼给他准备的衣服，脸上终于吃出来点肉，个子也长高了些，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少爷。 更何况光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江湖中本来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的。 哪怕有一个人有一头彩色的头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说到底，江湖中永远是以武为尊，却也是个讲侠义的地方！如果你闯出了名声，那么不管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留着什么样的头髮，大家都会尊重你；如果你名声不好，哪怕你武功很高，别人也不会服气！ 不过初入江湖的小和尚显然不会明白，所以他只是点点头：「对呀，我就是小和尚。」 四个女孩子又笑了起来。 花满楼适时开口：「四位姑娘还是绕过他罢，我们却不好让前辈空等的。」 石秀雪看了花满楼一眼，轻轻低下头去。大师姐马秀真不着痕迹地瞪了这丫头一眼，脸上仍然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她们走在前面领路，不时地嘀咕几句。声音虽然小，但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耳朵不好的，所以仍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样近的距离，她们当然不会谈论什么过分的话题，只是那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难免让后面这几个男人眼神飘忽——特指陆小凤。 至于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两个人一个挂着温暖的微笑，一个背着乌鞘长剑面无表情，眼神都没有过一丝的动摇。 小和尚认真观察着陆小凤的表情，试图收集他的研究素材。 小和尚下山以来，已经发现了太多太多不一样的东西，也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每个人说的话都是真心话，他可能并不是为了骗人，他只是把自己也骗过去了而已。 其中的箇中楚翘就是陆小凤，所以小和尚总忍不住观察他。 陆小凤已经对小和尚的目光免疫了，他看任他看，陆小凤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理会。 一行人走了一会，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树木掩映中看到了刻着「玄真观」三个字的牌匾。别人倒没什么，被捆着的几个人却忍不住挣扎起来。 无他，太丢人了。 几个人好歹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豪杰，没有名姓的上官飞燕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就这样被绑着进到峨眉派里，他们恨不得一头碰死了事。 小和尚感觉到他们的挣扎，哼了一声，紧了紧手里的绳子——没错，他不但把这些人都绑了起来，甚至还找了根结实的麻绳勒紧，套在了自己手上。 虽然没有一个人说出口，心里却忍不住一齐想道：……好像遛狗啊。 被熘、不，被绑着的几个人自然也想到了，脸色更不好看，却拿小和尚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们都还被小和尚绑着呢，能有什么办法？ 小和尚感觉手里的绳子终于停下了挣扎，这才满意地放下了另一只勒着绳子的手。 真乖。 于是独孤一鹤终于见到突然来访的客人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一席白衣的西门吹雪，也不是穿着大红披风的陆小凤，更不是江南花家的花满楼，而是还不如他胸口高的小和尚。 这样的出场方式，也太独特了点。 第11章 比试一场 「这是……？」独孤一鹤甚至都没顾上先打招唿，而是先问到底什么情况。 第18页 这种交际的场合当然是陆小凤的主场，快速上前几步行了个晚辈礼：「这些恐怕是前辈的故人之子，却是我们招待不周！」 他自然是故意的。 独孤一鹤和已经站在他身后的四秀神色一肃，四个女孩子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陆小凤神色不变，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不知道几位，」独孤一鹤环视一圈，腰间铜黄色的古旧宽剑跟着摇晃起来，「此次前来到底是何意？」 「您是前辈，我们能有什么意思呢？」陆小凤手指抚上已经变成一片虚无的小鬍子，「只是不知道，我们到底该称唿您独孤掌门，还是——」 「平掌门？」 独孤一鹤瞳孔勐然缩紧。 —— 一把宽大的红木太师椅摆在大堂正中央，正对着门口，两边分别摆了一排四把梨花木椅，大堂中央的空地上，就摆着被捆成粽子的几个人。 小和尚并没有坐下，中间的这些人都受他的控制，这么重要的时刻小和尚怎么能缺席呢？ 独孤一鹤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心绪起伏不平。 上官飞燕嘴里塞着的抹布终于被取了出来，可她紧紧咬着牙，并不打算开口。 陆小凤几个安然坐在两边，也不打算插手。 没有人能逃过小和尚的直线逻辑，等到真有这种人出现他们再出手也不迟。 至于西门吹雪，基本上就等于一个吉祥物。只要他在这里坐着，就是对其他人的威慑。 小和尚见上官飞燕不开口，只能自己把上官雪儿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认真地道：「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现在就可以说了。」 独孤一鹤没有理会小和尚一点儿也不客气的话，眼睛瞪着上官飞燕，脸上的皱纹甚至都快燃起愤怒的火焰。 「一派胡言！」独孤一鹤胸膛狠狠起伏，又被他强行压制回去。 小和尚根本不怕，严肃地道：「很好，看起来你好像有不同观点！那么接下来，请陈述你的看法。」 他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断案的青天大老爷，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从独孤一鹤的角度来看，和上官家的说法根本是截然相反！ 独孤一鹤挺直了嵴背，沉声道：「没错，我的确就是平独鹤！小王子也的确给过我们一笔财宝！但其他部分完全是无稽之谈！」 「嗯嗯，你继续！」小和尚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本子，手里握着根特制的毛笔涂涂画画。 「五十年前，金鹏王朝覆灭，我等逃亡至此，与小王子约好见面，但小王子并没有来。小王子不事生产，贪图享乐，将復国完全抛之脑后！」独孤一鹤痛心道，「我等无计可施，只好带着本金改名换姓外出经营。」 陆小凤静静听着，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小和尚连连点头感嘆，手下笔走龙蛇，也不知道究竟写了点什么。 「我等一开始确实依靠金鹏王朝的本金起家，但这笔钱只能用于復国，若是小王子用完了自己继承的财宝，我绝不会给他一分一厘！」独孤一鹤没有看小和尚，而是直直盯着陆小凤，「所以，你觉得我有错么？」 「唔……」小和尚咬着笔尖发愁。 从小和尚本心来说，他们这样做自然是没错的。从道义上来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独孤一鹤仍然惦记着復国，好好保存着復国需要的财宝，更是一点错也没有。 所以错的当然就是逃避责任的小王子了。 小和尚把这份因果关系捋清楚之后简直浑身舒畅，但还是秉着公正的态度对上官飞燕问道：「他说的你承认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上官飞燕没有说话，反而独孤一鹤冷笑一声：「我才要奇怪，小王子躲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怎么反而找上了陆公子来替他要债！这些年来不断有人伪装成小王子的人找上门来，这些人……哼。」 话没说透，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独孤一鹤这些年守着这些财宝，许是有知情的人动了贪念，假装成小王子来骗取这份财宝。被骗的多了，自然不会轻信，哪怕有陆小凤在场也不行。 「……他说的都是真的。」上官飞燕心思急转，现如今她落入这个臭和尚手里，别说行动受限，甚至连话都说出不来。所以现下当务之急，还是要从小和尚手里脱身。 她从来是识时务的。 哪怕前功尽弃，但只要她还活着，总会想到翻盘的办法。她还有霍天青，还有霍休，还有无数的男人愿意为了她送命！ 只要她能逃出去！ 「所以你们也是来骗钱的？」小和尚兴致勃勃。 上官飞燕脸上的易容已经卸掉了，这几日受尽折磨，脸色苍白到可怜。她身上还绑着粗苯的麻绳，眼泪如同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她已不必再说了。 漂亮女人的眼泪就是最好的武器，可这样的武器却不能常用。 也不能给木头桩子用。 可是不巧，在场的这几个人虽然不是木头桩子，却也算不上风流浪子。哪怕是陆小凤，也不是对所有女人都会怜惜的。 她之前的手段，可完全不是什么可怜小姑娘。如果不是恰好花满楼和小和尚都有一点本事，那陆小凤回来时恐怕就要给他们收尸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上官丹凤也早已遭了她的毒手。 第19页 这样一个手上可能沾染了数条无辜人命的女人，又让他怎么去怜惜呢？ 但怎么处理上官飞燕，又成了新的难题。 她有一点武功，不算高却也不低。她长得很美，能够轻易诱惑每一个她想诱惑的男人、她也很会说谎，说的谎话连花满楼都很难识破。 这三点里能够有一点就让人头疼，更不要说上官飞燕恰好是一个很会说谎、又有武功的漂亮女人。 陆小凤很是发愁。 小和尚只管凑热闹，这样的事是管不了的；花满楼……花满楼更是与这样的事一点也不沾边，西门吹雪杀人可以，让他想办法简直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除了上官飞燕，还有三个又有名声、又有武功的男人，这三个男人还都与上官飞燕有一点纠葛。 小和尚终于在本子上画完了，一抬头看到陆小凤愁眉苦脸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陆小凤看向小和尚，苦笑道：「你倒是好好过了一把瘾，可给我留下一个大麻烦！」 「？」小和尚听完陆小凤的苦恼，看向陆小凤的眼神异常惊奇，就像看一只自己撞到树上的兔子。 小和尚理所当然地道：「这还不简单吗？上官飞燕是来骗独孤掌门的，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的手，微微一顿。 西门吹雪看了呆住的陆小凤一眼，嘴角似乎挂起一点弧度，却又好像是幻觉。 花满楼听着小和尚理直气壮的话，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教错了些什么。 不得不说，小和尚的逻辑永远让人捉摸不透，可他永远不会吃亏，简直就像一只靠本能行事的野兽。 不过想想小和尚的成长环境，似乎又合理了起来。 事情总算是解决了——起码明面上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无非是上官飞燕行骗不成反被制裁，但这下面还隐瞒着无数的谜团。 陆小凤已经被这个谜团吸引住了，他忍不住去想这几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为什么陷入了这么多人。 但西门吹雪完全不在意什么谜团，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用剑，你也用剑。」西门吹雪缓缓拔下背后的乌鞘长剑，像白玉一样的脸上发出了光。 「我们应该比一场。」 小和尚眼睛一亮。 第12章 要打架吗 自从花满楼认真和小和尚谈过之后，小和尚就一直惦记着试试自己到底厉不厉害。 师父应该不会骗自己的呀，如果师父的话都不能信，还有谁的话能信呢？ 小和尚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和尚了，小和尚已经学会了什么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哪怕所有人说的都是假的，那只要试一试就好了嘛！ 跟了陆小凤一路，小和尚知道西门吹雪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基本上没有人能打过他。 那么只要跟西门吹雪打一架，就能明白到底是不是真的厉害了吧？ 倒也不怪小和尚直接盯上了西门吹雪，陆小凤和花满楼自然不会天天对着小和尚吹嘘自己。哪怕小和尚已经知道了花满楼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柔弱，可这个印象已经定下了，很难再改变。 所以在考虑到底谁厉害的时候，小和尚直接把陆小凤和花满楼排除了。至于其他人……小和尚下山以来接触的人，除了完全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剩下的一半在这坐着，一半被他捆着。 再排除掉看上去一脸老态的独孤一鹤，小和尚剩下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 西门吹雪！ 小和尚握着禅杖的手蠢蠢欲动。 但他是个讲礼貌的小和尚，当然明白不能插队，要等到西门吹雪和独孤一鹤打完才可以开口。 他在这边做着万无一失的计划，可陆小凤和花满楼听到西门吹雪的话，却是同时失色！ 独孤一鹤是成名多年的老前辈了，抛去他的身份地位不谈，他的武功绝对是一等一的！哪怕算上沙漠的石观音，西方的玉罗剎，明教的阳顶天，再算上神水宫移花宫少林寺等等门派，他的武功也足以排入前十！ 西门吹雪便是再怎么天赋异禀，又怎么能跟他抗衡呢？ 这场胜负，陆小凤与花满楼尽管说在五五之间，可实际上……不到三成！ 若是西门吹雪不能在三十招之内杀了独孤一鹤，那么西门吹雪必死无疑。可能在三十招之内杀了独孤一鹤的人，这世上还找不出一个来！ 陆小凤虽然请了西门吹雪来，可他绝不想看到他们真的动手。正相反，他最希望的就是他们俩最好不要动手。 可让西门吹雪看着这样的剑客而不去挑战，岂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他开口了。 他必然会开口的。 独孤一鹤已经老了，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可他的手还是很稳，握着宽大的剑柄绝不会手抖。 可他不但老了，还有七个徒弟。这几个徒弟的名头虽然很响亮，却也只是峨眉的三英四秀。 如果没了他，峨眉的三英四秀还是三英四秀么？难不成要让他的徒弟去投奔灭绝师太么？ 灭绝师太可不会看他这几个徒弟顺眼，那个女人是把古板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三英四秀被他养得非但一点也不规矩，还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等我三天。「独孤一鹤还是答应了西门吹雪的挑战。 第20页 他必须答应。 若是他不答应，非但以后武功再难有一丝进益，峨眉派的名声恐怕要被人扔到脚底下踩！ 更何况，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无论从哪里讲，他都不会输！ 西门吹雪深深看了独孤一鹤一眼：「好，我等你。」 能够让对手处在最好的状态，正是西门吹雪最希望的。 所以不管是三天，还是三十天，他都可以等。 剑客本来就是最有耐心的。 西门吹雪有耐心，小和尚却没有，听到他们这样说更高兴了，像是提前得到压岁钱一样，眼睛晶晶亮。 「他要等三天，我不要呀！」小和尚积极地毛遂自荐，「我来和你打！」 第13章 禅杖与剑 西门吹雪终于肯把眼神往下扫过去，不过看了小和尚一眼就立马收回。 他没有表情，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花满楼放下洒了一半的茶水，微微松了口气。 至于陆小凤，早已经僵在了原地，一张脸几乎要扭曲到变形。 他们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 西门吹雪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小和尚看大家都不说话，只好又问了一遍：「我来和你打，我不需要等的，现在就可以！」 他站在大堂中央，与西门吹雪相对而立。下午的阳光从门口洒进来，完完整整铺在小和尚身上，给他整个人都染上一层金辉。西门吹雪的影子就落在他脚下，四周都是暗的，只有小和尚和西门吹雪在发光。 西门吹雪终于捨得仔仔细细地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大概是最近吃的比较好，脸上鼓出一点婴儿肥，圆滚滚的脸颊，圆滚滚的眼睛，圆滚滚的光脑壳，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圆滚滚的佛珠，手里握着圆头禅杖，整个人都是圆滚滚的。 但他的眼神和他的外表截然想法，眼睛里不仅仅是他原本以为的新鲜与好奇，还有着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眼睛里的坚持与笃定。 西门吹雪瞥向在旁边坐立不安的陆小凤，心里产生了些微的疑惑。 陆小凤与小和尚相处这么久，难不成就没有发现他的特殊？ 有这样眼神的人，绝不是他们以为的无知者无畏。 西门吹雪收回目光，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对手：「好。」 花满楼与陆小凤同时失色。 年龄、性别、身份地位……这些西门吹雪从不在意，他只在意手里的剑和对手。 小和尚咧开一个笑：「那我们去外面打，打坏了房子要赔的！」 「不可！」花满楼失声惊唿。 花满楼早已将小孩当做了自己的弟弟——或者说孩子，总归是已经把小和尚放在了心上。与西门吹雪对决，几乎可以说是必死的局面，让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小和尚看向花满楼，他总是不愿意让花满楼难过的：「你别担心，我说了要保护你的，所以不能总是让你保护我呀！」 花满楼哑然。 他总是愿意去保护别人的，无论是不是小和尚，无论是年龄性别武功强弱，只要是需要帮助的人，花满楼从来不吝啬伸出自己的手。 但从来没有人信誓旦旦地站在他面前说「我要保护你」，花满楼是不需要这样的保护的。 可他又怎么能对这样一片心意视而不见？ 他更不能对这样的兇险视而不见。 然而花满楼没有理由阻止。决斗双方都已经达成协议，那么其他人便不能插手了，这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规矩。他与小和尚感情再深厚，也不能。 陆小凤搭上花满楼的肩膀，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已不用再说了。 小和尚看着花满楼，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和突然变得难过的表情，认认真真地发誓：「我会好好回来的，这是誓言，你要相信我。」 花满楼抚上小和尚的头顶，手指冰凉：「我信你。」 他的声音在笑。 小和尚突然扑上去，抱住了花满楼的腰，整张脸都埋在花满楼身上：「你不想笑就不要笑了，花满楼，我真的很厉害的。」 他从来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动作。 —— 天朗气清，山上的空气远比山下的要好。申时的太阳既不刺眼，也不黯淡，轻柔地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比武场中央的两个人。 独孤一鹤将自己的几个徒弟都叫了来，能够观看西门吹雪出剑，对她们的修炼也是很有好处的。 西门吹雪仍旧是一袭白衣，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却已没有了剑鞘，一点寒芒凝聚在剑尖，让人忍不住贊一声「好剑！」 的确是好剑，这柄剑曾经穿透过不知多少人的咽喉，仍然寒利无比。 小和尚穿着一身劲装，袖口和裤脚都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握着一根禅杖。这根禅杖虽然并不残破，却也能看出来有些年头了，底端的铜色都隐隐有些剥落。整根禅杖看上去不露一点锋芒，完全就应该是寺庙里观赏用的禅杖，再看看西门吹雪手里的宝剑，更让人忍不住提心弔胆。 独孤一鹤表情严肃，陆小凤和花满楼当局者迷，他却能看出来这小和尚并不如外表一般柔软可欺。 他虽然老了，可眼睛还没瞎。 陆小凤和花满楼站在一起，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21页 小和尚闭上了眼睛。 风在耳边穿过，远处树叶摇晃声，鸟儿啼鸣声，包括叶子跌落、种子发芽的声音全印在小和尚耳朵里。衣襟摩擦声，手指摩挲声，心跳声，血液流动声……剑破长空！ 西门吹雪和小和尚同时动了！ 长剑在风中穿梭，只是一剑，却似乎蕴含了成千上百招，似乎有成千上百柄剑一同刺出！ 禅杖跟着动了，比小和尚还高的禅杖此时分外灵活，随手挥舞间成千上百柄剑一齐被打散，只剩下一柄剑。 当然只有一柄剑，也只能有一柄剑。 西门吹雪眼睛亮了，手中长剑不断变幻，却只能听到叮叮噹噹不绝于耳，没有一点落在小和尚身上。 小和尚仍然闭着眼睛，他用不着眼睛，耳朵和感知要比眼睛快得多！ 点、刺、噼、撩……不管是什么样的招式，什么样刁钻的角度，小和尚全然不理，只一心听着出剑的声音，禅杖几乎被他用成了一面盾牌，没有任何东西能越过这面盾牌碰到小和尚身上！ 剑招越来越快，跳跃的银光连成一片，却全都撞在铜黄色的禅杖上，二人居然陷入了僵持！ 一旁观看的人没有出声，甚至连唿吸都放缓了，生怕打扰到正在比斗的二人，可心中尽是惊涛骇浪。 西门吹雪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逢敌手。* 未逢敌手！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但这里的人全是江湖上有名的豪杰，岂能不知道这几个字的份量？ 可小和尚才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居然和西门吹雪陷入僵持，若不是他们就在这亲眼看着，定然会以为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花满楼的身躯仍然紧绷着，脸上无时无刻不在挂着的微笑也没有了。 他看不见，可他能听到，他的见识甚至比江湖上九成的好汉都要好得多。他当然能听出来小和尚并没有被那柄长剑刺穿咽喉，也没有被那柄长剑砍断手脚，甚至比他预想得要好上千倍、万倍。 可他仍然在紧张。 陆小凤也紧绷着身躯，却摆出了一个随时都能冲出去的姿势。他是想插手这场比斗么？没有人知道。 可陆小凤的轻功，是江湖上顶顶好的，也许只有把陆小凤、司空摘星还有盗帅楚留香一齐扔出轻功排名，百晓生才能排出到底谁才是轻功榜第一。 场上的比斗扔在继续。 剑光连成的一片银光已经有了缝隙，禅杖却还是密不透风，甚至开始了反击！ 小和尚仍然闭着眼睛，这是他最熟悉的方式。 从他懂事开始，师父就让他不停地练功练功，对小和尚来说，练功要比做饭熟练几百倍。那些招式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单，但师父告诉他越简单的招式才越危险。 他从小就住在山里，山里的环境对小和尚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每一片落叶的声音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只要他想，没有任何声音能够逃出他的耳朵！ 所以，在峨眉山里这样的环境，却是小和尚占了便宜。 但那又如何呢？天时地利人和，自然是能多占一些就多占一些，难不成遇到敌人还要计较是否公平么？ 小和尚越打越起劲，甚至感觉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他之前接受了师父的传功，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师父也没来得及叮嘱小和尚，全靠他自己摸索。 可他下山以来遭遇的全是小打小闹，小和尚连招式都没有用过，全靠一身蛮力便都能解决了，平日的练功也全靠本能运行这些功力，怎么能融会贯通？ 今日这场比斗，可以说是来得恰到好处，不仅让小和尚终于证明了自己并不是只会吃喝的小孩，也正好让小和尚顺理清了体内的功力。 经此一战，小和尚甚至能够正式跨入当世高手行列！ 但这些事小和尚不知情，他只觉得越打越热，明明打斗这么久应该疲累才是，却越来越有力气，连汗都没有出。 其他人也不知情，在旁观者的眼里，就是小和尚开始还有所收敛，越往后却越兴奋，彻底放开了手脚。 西门吹雪也不知情，他只知道这次的对手很强，所以他的剑要更快！ 剑光越来越灵动，一开始似乎还拘泥于招式，现在却如同入海蛟龙一般，肆意流动，随心所欲！ 可无论剑光有多快，禅杖永远都能恰到好处地拦在剑尖之前，甚至有着想突破剑光的趋势！ 小和尚与西门吹雪毫不相让，铜黄色与银光交织成一片，却是铜色光芒逐渐蚕食了那片银光！ 「噹啷——」 长剑脱手而出，在地上滚落两圈，终于停下。 西门吹雪，输了。 满场寂静。 「你很好！」西门吹雪深深看向小和尚，将他牢牢记住，「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收回禅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释心，我是释心和尚！」 淡然释怀笑万物，花满心时亦满楼。这是小和尚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句子，似乎是写给花满楼的。 所以他叫释心。 「你看，我就说我很厉害的！」小和尚跑到花满楼面前仰起头，满眼都是笑。 花满楼抚上小和尚的头顶，手指冰凉。 其他人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和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第22页 一举成名天下闻！ 第14章 他不对劲 九月。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这并不是形容词，而是小和尚现在的真实写照。 他正躺在花满楼身旁，看着花满楼用手摸索着手里的书页。花满楼的书页是特制的，每一个字都做了凸起处理，方便花满楼能够「读」出来。 这样的书页自然不会是买来的，实际上，花家为了花满楼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这样一个专供花满楼用的印刷坊只是其中之一，甚至不是最珍贵的。 桂花被清爽的秋风一点一点吹下枝头，飘飘荡荡落入小和尚和花满楼的头顶怀中，就连书页中也不免落上几瓣桂花。秋天的太阳已不太刺眼，穿过桂树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实在是悠闲无比。 小和尚枕着填满花瓣的软枕翻了个身，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 花满楼听着小和尚的唿吸越来越慢，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困了就睡罢。」 「呜……」小和尚挣扎着睁开眼皮，哼唧了几声。 这是撒娇呢，花满楼看着不断哼哼唧唧的小和尚失笑，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书拍上小和尚的背：「还要我哄你才能睡吗？」 嘴上这么说，但花满楼的手已经自顾自轻轻拍打起来，带着催眠的力道落在小和尚背上，连同阳光和桂花香气一同拍进小和尚梦里。 这些日子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释心大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枕着落花，睡着了。 花满楼仍然在一下一下拍着小和尚的背，怕他因为停下之后突然惊醒。陆小凤果然揭开了隐藏在上官飞燕谎言下的谜团，青衣楼和霍休一朝倾覆，连带着小和尚也出了迴风头。 不仅仅是因为小和尚打败了西门吹雪，更是因为这件举世惊嘆的大案子里，小和尚的存在绝对不容小觑！ 也正是因此，所以不少要报仇的、想出名的、以为是谣言的各路人马纷纷出手，回程的这一路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刺杀。小和尚知道这些都是沖他来的，故而面对花满楼时格外愧疚，恨不得把所有活都包办了，对于那些来挑衅的人更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所以小和尚这几日不但累坏了，神经还一直紧绷着——不是所有人都会光明正大决斗的，多的是背地里耍阴招的人。 花满楼一路上强忍着没有出手，小和尚现在已经彻底踏入了江湖，甚至还落入了江湖漩涡之中，这些行走江湖时必要的经验，只能凭藉这样的机会一点点教给他了。 但现在这样的时候，还是让他放松些吧。 一阵风吹来，桂花纷纷扬扬落下，裹住了小和尚被人呵护着的梦。 —— 「诶？苦瓜大师？」小和尚呆呆地看着花满楼，有些不明白花满楼的意思，「是苦瓜成精了吗？」 「咳。」花满楼失笑，连忙用一生咳嗽掩盖过去，「苦瓜大师是少林名宿，佛法高深，还做的一手好素斋。」 小和尚恍然大悟：「他做饭很好吃！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花满楼无奈摇头：「你就只记得吃么？苦瓜大师在佛法上也十分精通，你没有兴趣么？」 「我又不喜欢那些经书。」小和尚皱皱鼻子，「师父一直让我念经书，其实我一点也看不懂。」 「……」花满楼被小和尚理直气壮地模样打败了，只好无奈答应，「那也好，我们去吃好吃的，明天便出发。」 「好耶！」小和尚高唿一声，快乐地跑去收拾行李。 花满楼握着手里的书信，微微一笑。 然而兴高采烈等着吃美食的小和尚却没想到，走进苦瓜大师的居所看到的不是满桌子美食，而是满身泥的陆小凤！ 小和尚使劲捂住鼻子，声音瓮声瓮气：「你现在好臭！」 陆小凤完全不在意，转眼间又是三块素火腿下肚：「我臭不臭无所谓，苦瓜大师的菜总是香的！」 「……」小和尚又想吃饭，又没有勇气闻陆小凤身上的味道，差点憋红了脸。 花满楼轻轻瞥了陆小凤一眼，伸手把每样菜都夹了些放进碗里塞给小和尚，这才施施然坐到座位上。 小和尚立马一副「解脱了」的样子跑到陆小凤对面坐下，一秒钟都不想在陆小凤身边多待。 陆小凤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食物，活像已经饿了三天三夜。花满楼不由得问陆小凤到底做了什么，小和尚却完全不感兴趣。 现在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小和尚手里这一碗菜重要。 因为实在来之不易，小和尚每吃一口都抱着十足的虔诚，完全没听那些大人之间的寒暄。 直到外面又进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儿，小和尚才抬起头来。 这个公子哥原来并不是公子哥，不仅不是，还是六扇门的捕快，办下过无数大案。他的名字也很好听，叫金九龄。 他这番前来，是为了让陆小凤出手，帮忙调查一个会绣花，也会绣瞎子的男人。 金九龄长得很好，模样周正一身正气，出手也很阔绰，谈笑更是爽朗，但小和尚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小和尚饭也不吃了，捧着碗陷入沉思。 金九龄当然不会忽略这么明显的目光，话题一转就带到小和尚身上：「这位就是释心大师吧，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真是一表人才。」 第23页 这样的话本来是套话，无论对谁都能这么说，但面对小和尚这样一个小孩子就尤为好笑起来。 苦瓜大师调侃自己这位俗家师弟：「你平日里说出的话比唱歌还好听，怎么现在反而这般生涩了？」 金九龄笑道：「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本来就是个老实人。」 陆小凤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入了陷阱，此时又气又笑：「你若是个老实人，那其他人都要哭死！」 小和尚仔仔细细偷偷观察着金九龄，还是想不明白那一点不对劲到底是为什么，但小和尚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打架的事他自己来，动脑子的事交给花满楼。 所以小和尚等到没人的时候，立马就对着花满楼告状：「那个金九龄，他不对劲！」 第15章 可有证据 「不对劲？」花满楼并没有把小和尚的话当作小孩子玩笑，而是认真地听着小和尚讲述自己的想法。 小和尚重重点头：「刚刚他说的，都不是真话！」 花满楼牵住小和尚的手，带着他慢慢往住处走去：「那你可有证据？」 他不问小和尚为什么知道金九龄撒谎，只问有没有证据。这样的事不是他相信就可以的，要证明给其他人看必须得拿出相应的证据才行。 「没有。」小和尚垂下头。 「陆小凤常常碰到这样的事，」花满楼含笑道，「他的朋友很多，但不是每个朋友都会说真话。所以他总是在找证据，也总是被卷进各种麻烦！」 小和尚立马接话道：「我知道，他就是个大麻烦！」 花满楼笑着点头：「你说的不错，他确实是个大麻烦，但不管什么样的麻烦，都逃不过他！」 也正是因此，所以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总是想找陆小凤解决，因为他有恆心，更有毅力，最重要的是他很有本事。 小和尚若有所思：「这就是可靠的大人么？」 「当然是可靠的大人了！」陆小凤的声音突然在墙后响起，把小和尚吓了一跳。 哪怕小和尚认真的时候比西门吹雪还要厉害，但他并不能一直保持警惕，还有得学呢。 「陆小凤！」小和尚眼睛亮起来，「你刚刚听到了吗？」 陆小凤轻飘飘翻过墙头，落在地上的时候绝不会比一朵花落在地上更重。 「也许是你想多了？」陆小凤试图给小和尚讲道理，「金九龄十三岁入六扇门，至今已经三十年了，他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他身上的东西都很贵。」小和尚努力回想能当做「证据」的地方，「他的俸禄肯定买不起。」 陆小凤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到这样单纯的话立马笑出声：「他花钱的地方多，可他挣钱的地方也多！他不但会相马，还会辨认古董，这都是很挣钱的。」 小和尚据理力争：「可是相马认古董再挣钱，也不会比宝马古董更贵呀！」 「好好好，我会注意的。」陆小凤的敷衍肉眼可见。 「反正他就是不对劲！」小和尚扔下这一句，气唿唿地走了。 花满楼摇头笑道：「你又何必这样逗他。」 陆小凤看着前面气唿唿的身影，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来的小鬍子：「他说的也太离谱了些，金九龄与我相交多年，我怎会不知？」 「相交多年……」花满楼慢悠悠地接话，「霍休似乎也与你『相交多年』？」 陆小凤一时不察，被口水呛个正着：「咳咳……花满楼，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你再这样惯下去，日后岂不是要惯出个混世魔王出来？」陆小凤故意调侃花满楼。 花满楼负手而立，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笃定：「他可是个好孩子。」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这么一副完全不理会别人说法，打定主意要继续惯下去的模样，只好无奈认输：「你说的是，他当然是个好孩子了！」 小和尚虽然气哼哼地走在前面，但耳朵一直没离开过，一直仔仔细细听着花满楼与陆小凤的对话，听到花满楼的话时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看在花满楼的面子上，还是稍微原谅一下陆小凤吧。 毕竟他可是好孩子！ 小和尚抿了下嘴唇，又折身而返，看着并不相信自己的陆小凤认真叮嘱：「我说的是真的，你一定要小心嗷，他绝对不对劲！」 陆小凤看着小和尚瞳孔都要燃烧起来的样子，不知不觉收起了方才的想法，也认真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而早已经告辞离开的金九龄想着释心打量自己的眼神，再次打开了手里的信封。 第16章 第一杀手 让一个人不再碍事的手段有多少？ 金九龄大概能想出几十个办法。 那让一个人彻底不再碍事的办法有多少？ 只有一个。 雪白的鸽子扑稜稜飞上高空，带走金九龄临时填了几笔的信。 小和尚砸吧砸吧嘴，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陆小凤早就走了，他虽然很想做一个懒蛋，但实际上行动起来是很快的。在拿到绣花大盗唯一留下的线索时，他就已经想好要去找谁了。 花满楼和小和尚还没走，因为陆小凤要去找的人只能他一个人去，但凡多上一个人，那是说什么也达不成目标的。 但这不代表花满楼不想管这件事了。瞎子的事，无论如何花满楼也是要管上一管的，只是目的地不同罢了。 第24页 提前去东南王府里探路，也是很必须的一环。 然而在这样的深夜，小和尚早已熟睡的深夜，花满楼仍然端端正正坐着。能够一瞬间就把江重威常漫天这样的好手刺瞎，这个会绣花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他并不想让小和尚参与进来，这本不是小孩子应该操心的事。 但小和尚是绝不会同意的。 花满楼静静听着小和尚清浅的唿吸声，就这么坐了一整夜。 零零散散的几颗星子挂在天空中，东边已隐隐透出灰白色光芒。深蓝的夜幕也已经向浅蓝转去，风吹醒大地。 天要亮了。 小和尚轻轻在被窝里挣扎蠕动，像一只尽力挣脱蚕茧的蚕宝宝。花满楼脸上完全没有熬了一整夜的疲累，反而格外神采奕奕。 「醒了便起来吧，早饭应该已经摆好了。」花满楼偏过头去，含笑道。 「唔……知道了。」小和尚懵懵地坐起身，被子还困在他身上，宛如一个大型蛋壳。 平日里小和尚都是一个人睡，天亮了自然会醒，虽然也会有这样发呆的过程，却从没被人见到过。此时花满楼听着小和尚因为刚醒而含含混混的声音，不由得有些新奇。 早饭果然已经摆好了，虽然不是苦瓜大师亲自下厨，但滋味也不差。洗漱完的小和尚又是精神满满，吃起饭来像头小老虎。小和尚一手抓着馒头，另一只手不停地重复夹菜填进嘴里的过程，让花满楼胃口也好了几分。 「一会咱们便出发，先去东南王府……」花满楼话还没完，就被激动的小和尚打断了。 「哦哦！是要乔装打扮吗？要扮成什么呢？」对沉迷故事话本的小和尚来说，查案就是要乔装打扮明查暗访，这才叫查案嘛！ 花满楼无奈道：「咱们只是去做客的！」 「诶？」小和尚愣住。 还没等花满楼解释，小和尚似乎自己在脑子里完成了曲折的思考，坚定地说：「花满楼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花满楼突然不想知道这小孩到底都想了些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而小和尚自以为身担重任，恨不得立马就飞到东南王府去，立马协助花满楼完成这次的查探任务。不就是花满楼在明面上吸引目光，让不被人注意甚至被人小看的他去暗中观察，包括王府换岗时间啦、宝库位置啦这些，都要好好查出来嘛。 花满楼虽然并不知道小和尚心里的盘算，但并不妨碍他理解到小和尚想做出点什么的心情，所以再次重申了一遍：「我们只是去做客的，其他事情都不要做哦。」 小和尚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他到底懂了什么？花满楼哑口无言。 到底懂了什么都无所谓，已经该出发了。马车上套着神骏宝马，马车里不但装着各种暗格盛放点心零食，还有中间镶嵌了大块磁铁的桌子，配套的茶壶茶盏杯底都比寻常茶具厚上几分，也同样镶嵌了磁铁。这样一来，哪怕马车再如何颠簸，桌子上的杯盘碗盏都丝毫不会移动，实在是方便至极。 这样的马车当然不是苦瓜大师安排的，而是花满楼难得想起了自己家到底有多有钱，特意给小和尚准备的。 孩子还小嘛。 终于收拾好之后，马车上已经被小和尚爱吃的点心塞得满满当当，小和尚也已经被塞进了马车，被迫老老实实捧着话本坐好。花满楼坐在小和尚旁边，仍然一派君子端方。 驾车的人是老手了，哪怕是这样的路也没有太大颠簸。道路两边的树木从马车窗外略过，只留下一抹绿色。 小和尚跟随着马车的摇晃，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桌上的茶水随着小和尚的歌声晃出一圈圈涟漪，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这是什么歌？」花满楼侧耳听了一会，实在辨认不出来，只好开口询问。 小和尚快乐地回答：「这是小鸟的歌！不同的季节小鸟们会唱不同的歌，这是秋天应该唱的！」 花满楼用摺扇轻轻在桌子上敲出节奏，小和尚跟着哼唱起来，旷野里的鸟啼伴着秋风，窗外送来草木清香，十足的悠闲和乐。 轻灵的哼唱声飘到窗外，与满眼的绿色融为一体。 「唰——」一道银光夹杂在蔓延的绿色中蛇跃而出，直奔马车而来！ 小和尚眼神一凛，抽出身后横放的禅杖伸手招架，马车顶应声而裂，露出外面一身黑衣的杀手。 来人脚尖一点，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又直直冲向小和尚颈间，手里的剑寒芒忽闪，宛如寒夜孤星，在他手里若隐若现，让人眼花缭乱。 「噹啷——」小和尚禅杖正好挡在来人剑上，蹭出一连串火花。「你是谁！」 来人并不回话，脸上蒙着只露出一双灰白眼眸的黑色面巾，一身干练的紧身衣，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 除了他手里的剑。 花满楼手里捏着一把摺扇，稳稳地站在马车壁沿上，没有焦距的眼睛牢牢盯着来人：「能派动第一杀手，花某还真是受宠若惊。」 杀人不见血，中原一点红。 第17章 你不杀我 中原一点红的剑与西门吹雪的剑截然相反，即使他们都是杀人的剑。 西门吹雪的剑是塞北的梅花，哪怕杀人也是高高在上，一招一式都是千锤百鍊过的优美精炼。而中原一点红，他只会杀人，他的剑是只为了杀人而生的剑，他也不需要吹血，因为所有被他杀死的人只会在喉咙处留下一点血珠，甚至没有流出来的机会。 第25页 小和尚握紧禅杖，脚尖点在马车壁沿上纵身飞起，落地时没能激起一点灰尘。 车夫纵然是老手，也没办法在这样的争斗中还能保持冷静一丝不苟驾车，早就偷偷跳下车辕躲起来了。没了车夫，马儿又受了惊，仰天长嘶一声便开始横冲直撞，恨不得立马将身上的束缚全部甩掉。 花满楼手里仍然握着摺扇，像是出门踏青的贵公子，但中原一点红握着手里的剑，丝毫不敢轻视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 释心，两月前在峨眉山与西门吹雪决斗，西门吹雪败，对剑的感悟更上一层楼；花满楼，「流云飞袖」一绝，虽没有听说什么事例，却是陆小凤至交好友，身后更有江南首富花家支撑。 也正是因此，所以才会让中原一点红接下这笔单子。 无论怎么说，一点红到底是个杀手，既然是杀手就要接单，哪怕是要他杀了自己最爱的家人朋友，他也不得不去！ 不过能做到第一流的杀手，往往早已没了家人朋友，他们只知道杀人，也只会杀人。 小和尚并不关心这些，他只知道这个人要来杀他，所以他们必须要打一架，而且必须要赢。 中原一点红也不会在意，他灰白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冷然，杀人和杀鸡在他眼里已没有区别，杀这样的高手更会让他兴奋不已。 剑，动了。 冷冽的剑光在小和尚眼前炸开，带着兇器特有的血腥味。小和尚足尖一点，从剑下滑开，转手便是一记重锤，直接将一点红剑尖盪开！ 一点红早知此次任务艰险，丝毫不觉惊讶，手腕一转剑尖已指向小和尚右肩。这招打的是诱敌的主意，只要小和尚敢伸手格挡，下一秒这把剑就会捅进他细嫩的脖颈！ 一点红的剑与所有人都不同，常人用剑以肩带肘，肘动则剑动；而一点红的剑全凭腕力，肩肘一动不动，剩下以肩带肘这个步骤，他的剑起码要比常人快一倍。 迅勐灵动，又狠辣无比，这就是中原一点红的剑。 花满楼紧紧握着手里的摺扇，心里担忧却不敢插手。他们二人中间现如今没有任何人能够插手，若是执意出手，恐怕会误伤小和尚。 小和尚打架从不看什么招式破绽，他只靠直觉。野兽的直觉从不会出错，他根本不理会眼看就要刺到肩膀的剑，一个扭身闪避过去，禅杖早已候在一点红腿侧，小和尚扭身之间借力打力，狠狠朝一点红膝盖砸去！ 「唔……」一点红闷哼一声，额头立马渗出豆大的汗珠，手里的剑仍然不停，手腕连转之间就已使出十几招！ 小和尚压根不慌，右手握着禅杖直接扫去，在身前散成一片铜黄色光环。要论招式经验，小和尚绝比不过从小就练习杀人的一点红，所以小和尚压根不去比那些。 他不用什么复杂精緻的招式，只发挥最基本的那些动作，但他的功力比这世上九成的人还要深厚，哪怕是随意挥洒也有足够威力。 一力破万法。 花满楼听着他们的动静，终于放下心来，然后便是一阵哭笑不得——小和尚绝不止是因为扬长避短所以才选择这样的方式，恐怕还是想偷懒！ 认真地化解一点红的招式该多累啊，寻找破绽、利用破绽多麻烦啊，干脆直接砸开好了。 花满楼有八成的把握小和尚心里出现过这样的想法，但不得不说这样反而更加合理。 江湖上能明白这样道理的人才有多少呢？不少人不但要拼个你死我活，还要分个第一第二。你招式精妙，我就要比你招式更精妙；你能用三十六招，我就要用四十二招，反而忘了「扬长避短」这个最朴素的道理。 小和尚很快就结束了战斗，一点红的剑被小和尚砸成了几段，一点红本人更是狼狈，脸上蒙面的遮挡被小和尚薅了个一干二净，两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身上的衣服倒是没破，却也沾着不少土灰。 绳索是小和尚特意准备的，毕竟用到绳索的时候太多了，就比如现在。能被小和尚仔细收在怀里的，自然也不是普通绳索，里面掺了软金和天蚕丝，当做武器都绰绰有余，现在却被小和尚用来当做绑人的绳子，若是器物有灵怕是要痛哭一场。 「你为什么要来杀我？」小和尚手撑着禅杖，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一点红，居然能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一点红终于开口：「你不知道？」就连他那张棺材板一样冷冰冰的脸上甚至都流露出疑惑。 花满楼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小和尚居然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他问谁派你来的都很合理，却问出了为什么？ 「他也是拿钱办事罢了。」花满楼轻嘆一口气，走到小和尚旁边。 小和尚这才恍然大悟：「嗷，我懂了！就像话本里那样是吗？」 话本里讲的故事自然要合乎情理，小和尚却不明白现实比话本更不讲逻辑。所以小和尚还在研究：「可我没有得罪人呀，那个金鹏王朝不是陆小凤已经解决了吗？」 研究无果，小和尚马上就想起来还被绑着的俘虏：「那是谁派你来的？」 一点红板着一张脸，眼神放空。 花满楼解释道：「他是不会说的，既然拿了钱就绝不会泄露主顾的消息，这是他们的规矩。」 「规矩比命还重要吗？」小和尚愣住了。 「是，比命还重要。」 第26页 小和尚完全不能理解，有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呢？命没了可是一切都没了啊。 虽然不能理解，但小和尚也明白从一点红口里是问不出来东西了，还是要自己想才行。而眼下马拉着马车跑了，车夫也躲了起来，荒郊野岭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还要赶路呢，小和尚发愁。 如果只有他和花满楼，当然就可以用轻功跑到最近的城市里了，可加上一点红这个累赘，小和尚就有点不太高兴了。 不是他拎不动一点红，只是本来不用负重的，加上一点红之后却要负重跑那么久，小和尚当然不乐意了。但也不能让花满楼拎着呀，那小和尚会更不高兴。 所以只有一个选择了。 「你走吧。」小和尚把一点红身上的绳索解下来叠叠好，塞进袖子里——这一根绳子比小和尚还贵呢，必须要收好！ 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杀人的。可问话又问不出来，留着只是累赘，还不如赶紧把他赶走。 一点红反而愣住了：「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小和尚比他还疑惑，甚至写在了脸上。 一点红慢慢舒展身躯，他两只膝盖甚至被小和尚砸到变形，出了满身冷汗。终于站直之后，他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可若是谁以为他已经成了任人揉捏的落水狗，那可是会被他这只落水狗狠狠咬下一条命来的。 「我欠你一条命。」一点红声音嘶哑。 小和尚眼睛里冒出问号，为什么自话自说的人这么多，还是说所谓江湖就是不好好说话？ 一点红并不回答，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道别，然后撑着两条伤腿，慢慢地朝山林走去。 「他好奇怪。」小和尚看着一点红的背影，朝花满楼嘟囔着。 花满楼感嘆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放过他的。」 小和尚模仿着陆小凤的样子，深沉感嘆：「江湖里的人都好奇怪。」 花满楼被他逗笑了：「现在你也是江湖中人了！」 「我只是会武功，而且恰好管过那么一点点闲事。」小和尚理直气壮，「只要我跟他们不一样，不管是不是在江湖都没关系。」 「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你已经比很多人都要清楚了！」花满楼满脸欣慰。 任何本领到了某个阶段，就已经不是技巧的叠加，反而更看重修心的过程。尽管小和尚年纪还小，却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看得通透。 不如说，也许正是因为他年纪小，所以才能这般通透。 越往上走欲望便越多，有了武艺便想要名声，有了名声就能有金钱，有了钱便想着骄淫奢侈处处享受，金奴银婢娇妻美妾尚且不足，更想着天下好的东西尽归于他手。 欲望是会膨胀的，花满楼深知这个道理。 但对于现在的小和尚来说，最好的东西就是合芳斋的糕点，甚至连他小心叠叠好的绞金绳，也只是因为小和尚觉得它很贵，如果弄丢了他赔不起罢了。 对，哪怕已经交到小和尚手里，他也没有理所当然地把绞金绳看做自己的东西，还想着暂时借用，以后再还回去。 杀人夺宝之事屡见不鲜，拾金不昧倒少有。 花满楼听着小和尚小小声的嘀咕，忍不住开始为小和尚的以后操心。 在经歷过陷入污泥沼泽的痛苦、珠宝美人的诱惑之后，他还能这般纤尘不染么？ 时时轻拂拭，勿使染尘埃。花满楼突然想起这句有名的佛偈，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 小和尚完全不知道花满楼心里的担忧，兴沖沖拉着花满楼赶路——他可还等着破案呢！ 金九龄绝对有大问题，他一定要找出来！ 第18章 天外飞仙 王府的招待很周到，在花满楼和小和尚终于赶到王府时显得尤为贴心。 不过也许是因为小和尚打败中原一点红的消息又被传了出去。 这个江湖实在奇怪，有些消息能隐瞒几十年，甚至跟着陪葬一起埋入地下，再不见天日；有些消息却不过几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背后必然有人参与。 小和尚并不知道这些，他还在试图遵循那个来之前单方面编排好的剧本——当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孩子，然后趁机查探这个王府的宝库与守备。 可他刚踏入王府的门，就被围了个团团转，甚至连花满楼也比不上他。不但如此，领头的那个人还是金九龄！ 小和尚大吃一惊，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花满楼。花满楼本不应该看见的，但他似乎永远都有一种奇怪的感应，所以他马上做出了反应。 「看来如今不应该叫金捕头，要叫金总管了？」花满楼笑着说道。 金九龄哈哈大笑，腰上挂着的钥匙叮噹作响，却也只是金九龄声音的陪衬：「王府失窃，江总管又已卸任，某不过是来支应几天罢了。」 只要花满楼愿意，他能说出让任何人都觉得舒服的话。现在他就很愿意让金九龄舒服一点，也是为了让小和尚舒服一点。 从没受过这样关注的小和尚脸都要憋红了，明明在外面从不会撒娇，想尽力扮个稳重的大人模样，现在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挤进花满楼怀里。 花满楼暗笑，不着痕迹地把小和尚挡在自己身后。小和尚把自己整个掩在花满楼宽大的袖子里，像极了把头埋进沙子的小鸵鸟。 第27页 「好了，都散了吧，做好自己的事。」金九龄自然也看到了小和尚的反应，立马下令让那些围着小和尚的人都散开去，却没能换来小和尚一个眼神。 花满楼立马接过话来，是个让主人家喜欢的好客人。 小和尚亦步亦趋跟在花满楼身后，终于慢慢露出一双眼睛，不动声色打量着王府。 当然，他的不动声色只是自以为的不动声色，两个大人早就发现他暗藏在袖子底下的左顾右盼，只有他自己还不知道。 王府果然戒备森严，每五步一岗，全是精炼的好手。还没看到换岗，不过想来王府换岗也是训练有素，不会出什么太大的纰漏才对。 不过虽然戒备这样森严，小和尚仍然有信心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王府，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进入宝库而已。 想来王府外面的守备就已经如此严谨，宝库这样的地方只会更加严密，绝没有反而守卫松懈的道理。更何况宝库大门绝对有沉重的大门封锁，没有钥匙便只能把大门噼开才行，可这样一来绝对会惊动他人，岂能达成绣花大盗的目的？ 不过这不是小和尚要操心的问题，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精准，就是来帮陆小凤打前站而已，收集信息是他的事，但整理分析全是陆小凤应该做的。 谁让陆小凤聪明呢，小和尚理直气壮。 金九龄一边引路，一边致歉：「老王爷自从王府失窃，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所以王府现在全靠我一个人支应，绝不是有意怠慢二位，实在是……」 花满楼忙摆手：「无碍，既然王爷身体抱恙自然该好生静养，我们上门本就叨扰，又怎么好再打扰主人家？」 「不过这样一来，我的权限却是大了不少。」金九龄晃悠晃悠自己腰上的一长串钥匙，叮叮噹噹的响声不绝于耳，「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花公子与释心大师尽管开口。」 转过迴廊，又过了几道垂花门，才终于到了正厅。世下江湖与朝堂几乎互不相扰，武艺高强之人连朝廷也不想与之为敌，所谓「侠以武犯禁」便是如此。所以花满楼与小和尚虽是白身，进出王府不仅不算王爷折节下交，甚至实际上王爷还要心中得意一两分。 虽说江湖中人也不会主动与朝廷为敌，但与几个江湖高手交好绝对是有利无害的好事。 花满楼本以为正厅中空无一人，毕竟现在主人卧病，还有谁能在正厅候客？然而甫一踏入正厅，花满楼就已觉出不对。 座上有人。 不仅如此，那人一身凛冽剑气，却没有铁器的阴冷，身上跳跃浮动的像是海上月光，轻灵飘渺。 花满楼伸出双手见礼，垂下的袖子正好把小和尚挡了个严实：「原来是白云城主。」 正是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知道是我？」 花满楼轻嘆一口气，声音带笑：「除去叶城主，天下谁能有这样的剑？」 「好！」叶孤城苍白的脸上闪现出光芒，看向花满楼身后的小和尚。 「你打败了西门吹雪？」 小和尚从花满楼的袖子下探出头来，露出一双圆熘熘的眼睛：「你不知道吗？」 江湖上不是都传遍了吗，怎么还有人不知道。小和尚疑惑。 叶孤城的手缓缓搭在剑柄上，又道了一声好：「那你该与我比一场！」 小和尚再次疑惑：「什么叫该比一场？我现在不想打架。」 一路舟车劳累，还用轻功跑了那么久，小和尚只想痛痛快快睡一觉，当然在睡觉之前能吃点东西就再好不过了，最好是合芳斋的点心。 是点心不够香还是睡觉不够舒服，为什么要打架！ 叶孤城虽然不会因为小和尚的年龄外表而看轻他，却也做不出逼迫一个孩子和他比武这样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和尚大吃大喝——光点心他就吃了整整一盒！不仅吃了点心，还吞下不少菜，也不知道他那么小的个子把食物都吃到哪儿去了。 如果他开口问小和尚，小和尚一定会认真回答他：吃饭和吃点心又不一样，点心是不会占肚子的！ 不过叶孤城是不可能开口问这种事的，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才能让小和尚同意和他比一场。 哪怕小和尚并不用剑，但他早已听说西门吹雪在与他决斗后境界提升之事，甚至后来西门吹雪都没有再与独孤一鹤论剑，而是径直回了万梅山庄感悟。就凭这个，叶孤城也不会轻易放过小和尚这个对手。 但要是主动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出手，叶孤城也还没有到这种地步。以往邀人比斗论剑，从来都是无有不应的，不论是醉心武学还是追名逐利，都不会拒绝「与叶孤城比斗」这样一件充满诱惑的事。 可现在他面对的是小和尚，他武功很好，却不痴迷武学；他年纪也很小，对名声利益甚至还不能理解，更不要说追名逐利。 叶孤城把目光从小和尚的手和禅杖上收回来，放到他面前已经被吃空的点心盒上。 —— 小和尚吃饱喝足，又踏踏实实睡了一觉，整个人充满活力精神满满，又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和尚了。 按照以往的作息，小和尚起床之后先是练了会功法——王府里居然也有练武场，也许是给侍卫用的，不过小和尚来的时候，练武场只有一个人。 第28页 剑光赫赫，任谁看了也要嘆上几声，持剑的人几乎和剑融为一体，不知道是剑光更刺眼，还是他那一袭白衣更夺目。 小和尚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默默走到练武场另一端，抖开自己的禅杖。 剑逐渐慢下来，最终完全收了回去，禅杖却还在继续。 小和尚体内的功力已经通融圆满，彻底成了小和尚的一部分，此时小和尚不过信手挥来便是一片灿灿金光，水泼不透雨滴不入。 叶孤城握着手里的剑，眼睛像是天上的寒星般亮起。 看似处处有破绽，但下一招立马就能把破绽补上，所以破绽也不再是破绽，反而成了诱敌的陷阱！ 这套招式，绝对比江湖上九成的武功还要精妙！ 叶孤城不但战意高昂，同时也开始疑惑——小和尚不过八岁，哪怕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也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招式这般纯熟可能是天资异禀，叶孤城深知「天赋」一事是从来都不讲道理的，在江湖上闯出赫赫名声的，无一不是天纵奇才。 不过天资再好，若是没有配套的功法，也只能说是块璞玉，甚至连被打磨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埋没。小和尚不但根骨绝佳，而且眼神清澈通透，想来悟性也不会差，心性更是不必多说。最让叶孤城疑惑的，是小和尚的来歷。 这样的人岂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培养出来的？可也从未听说过几位有名的大师又收下这样小的徒弟，天峰大师座下的无花已经是这一辈少林中的翘楚，却从未听说有过这么一个年方八岁的释心。 这样的念头不过只在叶孤城脑海里转了一瞬，对于他来说，什么样的来歷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能不能与他比试。 小和尚已经开始收招了，一眼都没看旁边站着的叶孤城，小声嘀咕着什么活蹦乱跳地跑走了。 「合芳斋的桃花酥……？」叶孤城迟疑着重复小和尚的嘀咕，忍不住想起昨天那盒光秃秃的点心，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等到小和尚吃完早饭，还没来得及怀念因为昨天吃太多所以今天被花满楼禁止的点心，就收到了来自白云城主的馈赠——满满一盒合芳斋的桃花酥。 还是白云城主亲自买的。 小和尚悄悄、悄悄看向花满楼，罪恶的小手已经控制不住伸向了点心盒。花满楼哭笑不得，可当着叶孤城的面，再怎么也不好直接阻止小和尚吃下远超过分量的点心，只好眼不见心不烦。 「谢谢叶城主！」小和尚压根不知道叶孤城的名字，只听所有人都叫他叶城主，还以为这就是他的名字呢。不过也因而这一盒点心，小和尚终于牢牢记住了叶孤城。 是个大好人！ 桃花酥被做成桃花的模样，泛着让人心生喜爱的粉色，小和尚小心翼翼咬下一块花瓣，满嘴甜香。 叶孤城看着小和尚吃下去，也松了口气。只要能接受桃花酥，应该也会同意和他比试了吧？ 小和尚满脸幸福，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大好人叶孤城打着什么主意，一会功夫就吃了整整三块下去。花满楼数着小和尚吃下的数量，准确地握住伸向第四块桃花酥的小手。 「你已经吃的太多了！」花满楼嘆道。 被攥紧的小手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终于还是放弃了。 「那我明天还可以吃吗？」小和尚眼巴巴地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微微一笑，小和尚眼睛一亮，欢唿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不可以！」 小和尚的欢唿被噎在嗓子里，脸立马垮了下来。 叶孤城犹豫半晌，看着小和尚泫然欲泣的表情，再想想他早上用出的招式，默默伸手拿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小和尚嘴里。 「！」小和尚立马伸手捧住嘴里仅剩一块的点心，像一只囤食过冬的松鼠，对着叶孤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花满楼听着小和尚吭哧吭哧吃东西的动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小和尚生怕花满楼听到，恨不得把点心一口塞进去，差点被噎住。 花满楼默默倒了杯茶水。 然而等待花满楼的不是小和尚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而是充满惊慌的呜咽，甚至还有一丝血腥味。 「怎么了？」花满楼难得失态，瞬间就扶住小和尚的身体，连袖子被茶水打湿都没有察觉。 叶孤城看着小和尚嘴角渗出的血丝，身体紧绷，难道是有人敢利用他给小和尚下毒？ 小和尚呜咽两声，从嘴里吐出一颗牙。 「哇……我没有牙了呜呜呜，我以后怎么次（吃）东西啊花满柔（楼）……」小和尚伤心欲绝。 摊开的手心上放着一颗小小的乳牙，牙齿根部还带着血丝。 第19章 是海上月 小和尚捧着自己的乳牙，哭得抽抽噎噎，叶孤城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整个人都僵住了。 花满楼：「噗。」 不是花满楼不够心疼，实在是太好笑了。 好笑归好笑，孩子还是得哄，花满楼先是拍着小和尚的后背，不时给他餵一小口水，免得他哭得太过把嗓子哭哑了。 然后抱着小和尚细细安慰：「这只是换牙，说明你要长大了。这颗牙掉了会有新的牙长出来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不会没办法吃饭的。」 小和尚期期艾艾抬头，眼睛里含着水汽，脸上挂着一道一道泪痕，长长的眼睫毛被泪水粘在一起，成了一簇一簇的模样。 第29页 「真、真的吗？」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却也能想到小和尚是个什么样子，忍笑哄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小和尚眼睛转到僵坐的叶孤城身上，叶城主看上去一丝不苟，又非常严肃，一定不会为了安慰他撒谎。 「叶城主也掉过牙吗？」悲伤少了点，好奇好大个。 叶孤城僵硬点头。 「哇！」小和尚立马精神起来，脑子里的念头蠢蠢欲动，「那、我能看看你的牙吗？」 花满楼连忙把小和尚拉回来，笑道：「叶城主莫怪，他年纪尚小，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叶城主不怪，叶城主想了想，觉得不亏：「你与我比试一场，我就让你看。」 「……诶？」小和尚手心里还捂着自己的小牙齿，低头看看牙齿，再抬头看看叶孤城，又扭头看看桃花酥，陷入剧烈挣扎。 叶孤城送桃花酥，是个大好人。可桃花酥把牙硌掉了，又不太好了，小和尚已经决定往后半个月、不，是往后一个月都不要吃桃花酥了！但桃花酥归桃花酥，叶孤城还是个大好人呀。 可是小和尚刚刚掉了一颗牙齿，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就要开始打架了吗？ 小和尚有点不太情愿。 花满楼自然察觉到了怀里的小孩不安扭动，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现在花满楼已经不是那么害怕小和尚和人比试了，能够连败西门吹雪和中原一点红，小和尚甚至可以说比陆小凤还厉害了——陆小凤可不敢打包票能打赢西门吹雪，当然他也不会输。 所以这种光明正大的对决反而让花满楼放心，更何况孩子也要成长，不能一直被他护在羽翼之下。如果小和尚同意的话，花满楼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小和尚现在显然不想动手打架，所以只好让他出面拒绝了。 「他刚刚受了惊吓，恐怕并不是好时机。」花满楼笑着婉拒叶孤城。 叶孤城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立马起身告辞：「那我明日再来。」 小和尚觉得不太好意思，捂着嘴含含混混地答应：「那我明天跟你打。」 「好！」叶孤城深深地看了小和尚一眼，转身离去。 「唿。」见叶孤城走了，小和尚终于松了口气，「花满楼，我的牙怎么办呀。」 花满楼……花满楼也不知道怎么办，曾经自己掉的牙都是怎么处理的？如果说随便扔掉，似乎有些不太好。花满楼心思急转，表面一派镇定。 「这样，我们回去之后把它种下去好不好？」花满楼揽着小和尚，用讲故事的语调慢慢讲述，「也许就像花一样，种下去之后你的牙就会长得快一点呢？」 小和尚把嘴闭紧紧，认真点头。 掉牙的感觉好奇怪啊……小和尚用舌尖在缺掉牙的洞洞里摸索，牙掉了之后只剩下一个小坑坑，里面有一点硬硬的感觉，说话的时候还会漏风。 而且吃东西一定就不方便了！ 小和尚气哼哼地把头埋进花满楼怀里：「我讨厌换牙。」 花满楼又想笑了，忍不住咳嗽：「咳……很快就会好的。」 不，一旦开始换牙，小和尚满嘴的小乳牙非得换个遍才能停下，绝不会「很快就好」。 但这个就没必要让小和尚知道了，否则也太难过了点。 —— 第二天是个好天，阳光并不刺眼，云也很淡。 小和尚手里握着自己的禅杖，满脸严肃。 自从早上碰见金九龄，似乎被微妙地嘲笑之后，小和尚就打定主意，绝不会再给别人看到自己缺掉的门牙！ 但金九龄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和尚讨厌了，听说比武这样的事之后也兴致勃勃跟来了，甚至还时不时跟小和尚搭话。 小和尚一看到金九龄的脸，就想起他早上看到自己的牙之后一脸微妙的表情，还叮嘱花满楼小孩子换牙的时候不能吃太多甜食，真是太讨厌了！ 幸好今天的主角不是讨厌的金九龄，而是大好人叶孤城。 叶孤城仍然是一身雪白，手里握着他的剑。这柄剑乃是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髮，锋利无比，尚未出鞘就已感觉到逼人的锐气。 小和尚也握着他的禅杖，脖子上的佛珠此时正挂在花满楼手上，毕竟佛珠不比其他，总有些碍手碍脚。今天小和尚穿着花满楼给他做的新衣服，月白的布料中隐隐有银光闪过，似乎比叶孤城更夺目些。 旁观的人看着场中二人，神色微妙。 一向以「天外飞仙」为特点，让人忍不住联想起天边月的叶孤城一身白衣，反而更像高山雪；而身穿一袭月白衣衫的小和尚，倒像极了天边月。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呢？ 还没等旁观者在二人的风姿里回过神来，决斗已经开始了。 剑，已出鞘。 一道精光闪过，剑身早已变过千百遍，每一道剑光未等消散便已被下一道剑光吞没。小和尚见过西门吹雪的剑，剑光铺散而出一片光彩夺目，可叶孤城只有一道精光。 这一线细细剑光，远胜过千百道剑光！ 小和尚握着的禅杖绝不如叶孤城的剑灵动，不过小和尚走的本也不是灵动飘逸，而是一力破万法！ 不管有多少剑光多少残影，剑只有一柄！ 只要能挡住那一点寒光，任他有多少剑光都无济于事。 第30页 禅杖也动了，小和尚永远是后出手的那个。他的第一招永远是在防守，然后在防守中撕开一条路！ 剑尖抵上禅杖头上的镂空花纹，险些被小和尚顺势缠住，以闪电般的速度抽回去之后又从另一个角度刺来，简直防不胜防。 小和尚并不觉得烦躁或是不耐烦，虽然在打架之前有点不太情愿，但只要开始，就绝对会一心一意，甚至连输赢都不会出现。 只是战斗而已。 叶孤城手里的剑像是海上月光，冷清又飘渺。大海的变化没有人能预测，就像他手里的剑一样。 真正的人剑合一！ 西门吹雪与剑站在一起，是西门吹雪和他的剑；而叶孤城和剑站在一起，就是一把剑！ 他的剑已经到了如臂指使的地步，随便什么样的念头都能实现，所以他的剑法才能如此灵动，在任何只要他想的地方出现。 小和尚手里的禅杖并不是最适合他的武器，毕竟禅杖比小和尚还要高上一头。但这种不适合在这时反而成了小和尚的优势——一寸长一寸强，一般武器再长也不会比使用者高出这么多，这样的禅杖被小和尚用来，根本没有任何武器能够近身。 包括叶孤城的剑。 无论再怎么飘逸灵动的剑法，只有碰到人才能发挥威力，连人都碰不到又何谈产生威胁？小和尚灵台一片清明，风声送来所有的消息，远处的，近处的，唿吸与风声交织，心脏平稳跳动。 叶孤城也是如此，一个好的对手对他们这样的强者而言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珍宝，甚至还是一次性消耗品——因为他们都只会杀人的剑法。 但凡出鞘，必有伤亡。 可小和尚和他们一点也不一样，哪怕他的武功足以和他们抗衡。他的武器没有一点锋芒，防守滴水不漏，与小和尚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 能让他们沉浸的战斗已经不多了，更何况往往转瞬即逝。 有时候高手过招，只看那一剎那的破绽就已足够。 所以和小和尚过招，不用担心这样的快感太快消失，也不用担心对手太弱不够尽兴，他简直是完美的对手！ 如果小和尚知道这样的评价绝对会生气，但此时他不知道。不止风在告诉他消息，眼睛的视野似乎越来越清晰，一闪而过的景色也能在脑海里留下印象。 那柄剑又来了。 剑柄上有几处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亮一些，应该是主人经常摩挲的地方；剑身颜色似乎并不统一，也许是特殊的锻造工艺；剑尖的寒光在左边闪过了，接下来应该是哪呢？ 小和尚心随眼动，眼睛看到的地方甚至不需要反应，追逐剑尖似乎已经成了本能！ 不管剑尖如何灵动，禅杖总能在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剑尖的方位。但他们的打斗并没有兵器格挡声，二人比斗许久，除了最开始的一声碰撞，往后竟是悄无声息！ 只有风声。 剑划破空气的声音，禅杖在风里游动，镂空的禅杖头像是捕获萤火虫的网兜，轻盈地跟随着飞舞的剑尖。 僵持，风声越来越大，说明二人对功力的控制在逐步下降。 仍然在僵持，禅杖虎虎生风，剑尖随风飘动。 「铛——」 萤火虫闯入牢笼。 第20章 是陆小猪 「竟然是平手！」满场譁然。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结果，除了场中的两个人。 叶孤城收回长剑，目光沉沉：「释心？你很好。」 小和尚眼巴巴：「辣我能看你的牙了吗？」 「……好。」叶孤城看了一眼围观的人，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闲话来。 叶孤城的牙也很整齐，没有一颗虫牙——虫牙还是花满楼告诉他的，据说点心吃太多嘴巴里就会长出虫子，然后把他的牙齿吃光光。 颇有研究精神的小和尚一直想看看虫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不是为了多吃两块点心，可惜被花满楼严厉制止了。 「看好了吗？」花满楼有些无奈。 养孩子的心累就连花满楼也逃不过。 小和尚仔仔细细看过去，连叶孤城的后槽牙也没有放过，然后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你的牙为什么比我的多？」小和尚不开心了。 叶孤城赶紧把嘴巴闭上，打定主意绝不开口了。 哪怕花满楼再怎么知识渊博，也绝对没有这么严谨地研究过人的牙齿，也不明白为什么叶孤城的牙齿会比小和尚的多，毕竟小和尚已经八岁了，牙齿应该已经长全了。 「……因为有几颗牙是弱冠之后才长出来。」叶孤城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对手讨论牙有几颗的问题。 小和尚眼睛一亮：「是大人才会有吗？」 叶孤城艰难点头。 「可是花满楼为什么没有呀？」小和尚又提出新的问题。 花满楼摸着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好奇。 两双眼睛一齐盯着叶孤城，白云城主的手不自觉握上了剑柄，甚至隐隐有剑气溢出。 花满楼及时转移话题：「也许是还没来得及呢？等下次见了大夫再问好不好？」 小和尚摇头，不是想胡搅蛮缠，而是不想下次见大夫：「陆小凤说西门吹雪医术很好，我要去问西门吹雪！」 「嗯……可西门吹雪说不定会很忙呢？」花满楼努力拯救小和尚与西门吹雪之间岌岌可危的友谊。 第31页 「他才不忙呢！」小和尚不满地哼哼唧唧，「陆小凤说他一年只出四次门，肯定闲的不得了！」 花满楼妥协了：「那好吧，等下次见到西门庄主就问。」 虽然这种情绪和「剑仙」叶孤城格格不入，甚至放在一起都觉得违和，但叶孤城还是对自己那位命中注定的对手有些幸灾乐祸。 留在山庄里感悟剑法的西门吹雪揉了揉鼻尖，嘱咐下人煮了份驱寒汤药。 应该是快换季了吧。 完成赌约，叶孤城立马起身告辞，连一秒都不想多待。武功高的小孩子比十个暗招杀人的对手还可怕，叶孤城回想起老管家殷殷切切的催婚，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闭关。 叶孤城心满意足地走了，小和尚却没忘记自己的目标。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打架的，他可是身负重任的小和尚！ 但自从这次比武之后，王府里盯着小和尚的人更多了，甚至背后还会嘀嘀咕咕，小和尚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只好一直窝在房间里。花满楼和老王爷的儿子不知道投了什么缘，天天被拉去下棋，小和尚又不懂下棋，去过一次之后就不愿意去了。 整座王府小和尚只认识三个人，花满楼下棋去了，金九龄是个讨厌鬼，只剩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叶孤城。 所以这几日练完功之后小和尚就乐颠颠往叶孤城房间跑，一待就是一整天，哪怕叶孤城再怎么不情愿照顾小孩也没办法——因为他们只能打个平手。 打个平手的意思就是，叶孤城哪怕动用武力，也没办法把小和尚从自己的房间赶出去。 一开始叶孤城还觉得烦不胜烦，但打过几次之后叶孤城就看开了，或者说不得不看开，一个哪怕打架也要留下来玩的孩子，还是一个打不过的孩子，叶孤城能怎么办呢。 更何况小和尚也不是白待，每次来都有好好准备礼物——虽然每次都是他喜欢的东西，但小和尚很乐意分享，比如街上的糖人糖画，他已经被花满楼勒令绝不许吃糖了，所以每次拿来都只能过过眼瘾。 小和尚不能吃之后就格外喜欢看别人吃，所以带来一堆小零食，总有一些要进叶孤城的肚子。几天下来叶孤城身上那股不似人间的疏离感几乎察觉不出，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的甜香，惹得这几日金九龄看向他的眼神格外诡异。 不仅如此，小和尚还总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偶尔说出的话让叶孤城也忍不住沉思，这才是叶孤城容忍下来的重要原因。 根本原因还是打不过。 不过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甚至叶孤城还在思考自己的计划到底有没有必要。 如果说「高处不胜寒」，那现在他的月亮仙宫上擅自闯进一只兔子，还是外表温顺可爱实际上一口钢牙的兔子。这只兔子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强硬地抢占了他的地盘，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个遍。 而已。 但叶孤城敏锐的察觉到曾经那个冷冰冰的仙宫回不来了，甚至连他身上的气味都变成了甜腻的糕点，让人心生烦躁。 不过这样的改变，似乎也不坏。叶孤城握着剑柄，像握着一缕月光。 小和尚对他造成的后果毫无所觉，天天嘀咕陆小凤怎么还不来。他来王府是为了提前踩点，可不是为了自己探案的！ 还叫什么陆小凤，干脆改名就陆小猪吧，小和尚气气。 被念叨的陆小猪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又灌下一盏温酒。 今夜将是一场硬仗。 —— 「陆小凤不会受伤吗？」小和尚跟着花满楼躲起来，用气声问道。 花满楼摇了摇头，神色轻松。 金九龄也跟着笑道：「放心吧，陆小凤绝不会有事。」 小和尚仍然皱着眉头，在小和尚心里陆小凤虽然很聪明，但偶尔也会有笨笨的时候，如果现在正好是他笨笨的时候呢？ 不过小和尚的担心并没有什么用，哪怕叶孤城很厉害，可陆小凤并不会输。 打败陆小凤的是叶孤城身上的味道。 「白云城主？」陆小凤有些迟疑。 叶孤城收剑回鞘：「陆小凤。」 「真是……」陆小凤摇头笑道，「虽然明知天下除了白云城主，再无人能用出这一剑，却没想到白云城主居然如此热爱糕点。」 「是释心喜欢。」叶孤城沉默一瞬，还是开口解释道。 陆小凤眼睛一亮：「哈哈哈哈哈，原来就连白云城主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才让人身心舒畅。」 叶孤城冷冷地道：「只是你逃不出。」 「叶城主与传闻似乎不太一样。」陆小凤沉吟。 「没有什么不一样。」叶孤城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你似乎不想杀我。」陆小凤突然道。 叶孤城眼睛里流露出奇特的情绪：「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我的对手并不多！何况，他一定不允许我真的杀你。」 陆小凤突然大笑起来：「我不但是很好的对手，还是很好的朋友！」 「你果然很喜欢交朋友。」叶孤城的眼睛突然变了，像月光洒落人间。 陆小凤眼睛扫到隐隐约约露出一点光头的角落，大声道：「只要能对付那个小魔头，我可是很愿意交朋友的！」 「陆小凤，你又说我坏话了！」小和尚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直接扑到陆小凤的大红披风上。 第32页 「诶诶诶，小祖宗！」陆小凤苦着脸把披风拉起来，两个明晃晃的小脚印清清楚楚，偏偏罪魁祸首还挂在他身上不愿松手。 小和尚才不理会，勾着陆小凤的手臂不撒手：「怎么样怎么样！查出来没有！」 陆小凤眼珠一转，道：「你先下来，我就告诉你。」 「嗷嗷！」小和尚忙不迭从陆小凤身上下来，还不忘把两个小脚印擦擦好，站得端端正正，「好了，你说吧！」 完全是听故事的神色。 陆小凤把披风角拉回来，拖长了声音：「什么也没查出来。」 小和尚立马伸脚要踩披风，陆小凤躲得飞快，三两下晃到花满楼身后，还挑衅小和尚：「这下你没办法了吧？」 花满楼笑着看他们打闹，金九龄摇着摺扇，只觉得被忽略了个彻底。 玩闹归玩闹，正事还是要说的。陆小凤并没有瞒着小和尚的意思，哪怕这个决定代表着谈话的时间会无限拉长。 甚至因为小和尚这一番打闹，陆小凤都没来得及计较「朋友看着我闯入陷阱」这件事，只顾着躲过小和尚的奇思妙想了。 陆小凤的经歷果然比他们几个奇特，虽然并没有查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却已经抓住了不少线索。 小和尚眼睛闪闪发亮：「陆小凤好厉害啊！我以后绝对不偷偷叫你陆小猪了！」 「哼哼，知道我厉害了吧！」陆小凤得意洋洋，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你还偷偷叫过我陆小猪？」 「诶呀！」小和尚连忙捂住嘴巴，一脸后悔莫及。 陆小凤乘胜追击：「别捂啦，都已经看到了。听说你因为自己掉牙了不高兴，所以想把叶城主的牙也打掉，可惜只打了个平手？」 花满楼忍不住笑出了声：「江湖传言还真是……奇特。」 小和尚脸涨红，气得又踩了陆小凤的大红披风两脚。 果然还是陆小猪！ 第21章 人赃并获 深夜。 树影摇晃，月光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河水。 小和尚躲在树杈掩映之间，放缓了唿吸。 这个时间他本来应该已经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了，可在他突发奇想跑去找陆小凤时，正好看到金九龄出门。 已经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的呢？ 看多了话本的小和尚完全不相信巧合，立马悄悄跟了上去。如果金九龄真的做出了什么事，那他正好可以阻止；如果金九龄只是想出去转转也没关系，反正小和尚不亏。 所以，牺牲了睡眠时间的小和尚就看着金九龄在城里左转右转，转入一间客栈之中，然后便没了动静。 小和尚按照话本推测，夜深人静之时金九龄独身外出，一定是为了和人接头！ 这样的客栈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有时候在大堂坐一坐就能知道不少事，约人见面也是最方便的，没有人会在意晚上进入客栈的人。 所以这才是小和尚躲在树杈中间的原因。 金九龄已进了客栈，小和尚自然不能跟着进去，只好悄无声息趴到客栈窗下，试图找到金九龄到底待在哪里。如果是进了房间最好，如果在大堂就有些麻烦了。 幸好小和尚运气不错，在转到第二层最右边的房间时听到了金九龄的脚步声，还有细细碎碎的衣物摩擦声。小和尚环顾四周，轻轻跳进树丛中间，以免在客栈墙壁上挂得时间太长被人发现。 「江湖传言薛姑娘是只母老虎，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金九龄笑着感嘆。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应该就是金九龄口中的薛姑娘：「金捕头倒是和江湖传言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金捕头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金九龄仍然带着笑意：「自然是陆小凤让我来的。」 「陆小凤！」薛姑娘惊唿一声，显然是对陆小凤怀着不一样的感情，咬牙道，「他不是让我走么？又让你过来干什么？」 小和尚已觉出了不对，陆小凤入夜之后才闯入王府，此后就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怎么会让金九龄来接这个薛姑娘？ 更何况，以陆小凤的性格，怎么会让其他男人——尤其是金九龄这样的男人——帮他去接一个他在乎的女人呢。能让陆小凤放心委託的恐怕只有他和花满楼，也许西门吹雪也算一个，但西门吹雪是绝不会答应的。 小和尚已经不是刚刚下山是那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和尚了，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他搞懂陆小凤那好到诡异的桃花运——也有可能是因为花满楼调侃陆小凤时没有躲过小和尚的耳朵。 总之，小和尚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虽然还不能理解，却也明白这是陆小凤很在乎的人。 所以这就更加说不通了，金九龄绝对有问题，小和尚再一次确信。 房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金九龄不愧是做捕头的，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薛姑娘跟他一起走。小和尚敛声屏气，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金九龄到底要做什么？ 凉风习习，深秋桂子香气在街上瀰漫，石板路上一片清凉，树影摇曳中偶尔会闪过一小块违和的黑影，却又让人觉得是错觉。 这座城小和尚完全不熟悉，薛姑娘似乎也是，只能跟在金九龄身后走过一条条大街小巷，最终来到一间完全不起眼的民居门口。 「这里吗？」薛姑娘完全没有怀疑，直接推门进去。 第33页 金九龄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就是这里啊。」 薛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不对，立马回身伸手，但已经迟了，金九龄轻轻巧巧捏住薛姑娘的后颈，比拎一只猫还要轻巧。 小和尚摒住唿吸，使劲掰下一根粗壮的树枝。 「谁？」金九龄随手抛下晕过去的薛姑娘，手里仍然握着一把摺扇。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树枝上还连着许多细小的枝丫，毕竟小和尚行动匆忙，这样已经十分不错了，起码没有留下大片的树叶碍手碍脚。临时薅下来的树枝和禅杖的手感完全不同，但小和尚更加觉得亲切。 在山里时哪有机会用禅杖，还不是就地掰一根树枝下来？玉米杆、锄头甚至烧火棍，都能一样用！ 破空之声甚至比树枝还要慢，树枝已砸到金九龄面前，声音还在唿啸着努力跟随！ 但金九龄反应却比风还要快！他手里只有一把摺扇，却像是拿了一把最锋利的刀，扇骨与树枝击打在一起时甚至能听到击金敲玉般的声音，叮叮噹噹声不绝于耳。 不过再怎么厉害，也绝对比不过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一百五十招之后声音已逐渐减弱，再过一百五十招金九龄所持摺扇已断成两半，小和尚手里的树枝却毫髮无损，甚至连凸出的那些枝丫也丝毫未变！ 这场内力比拼，金九龄输得彻彻底底！ 小和尚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战斗，用绞金绳把金九龄捆捆好，想了想又背起还晕着的薛姑娘，手里拎着一团金九龄，几个跳跃就飞上屋顶，直冲王府而去。 「喏！」小和尚把金九龄扔到陆小凤面前，薛姑娘自然被还在茫然状态的陆小凤接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陆小凤看看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金九龄，再看看手里抱着的薛冰，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小和尚拍拍手，得意洋洋：「我早就说金九龄有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小凤觉得可能是自己清醒的方式不对，否则怎么会碰见小和尚拎着金九龄抱着薛冰出现在这里？ 小和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逼出一点泪花，但精神还是很足：「就是金九龄骗这个薛姑娘说你让他去接人，然后他在背后想对薛姑娘偷偷下手，所以我就把他抓回来啦！」 陆小凤还是没搞懂，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等等，他为什么要对薛冰下手？」 「？」小和尚歪头，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薛姑娘不是跟你有关系吗？」 「……好好好。」陆小凤忍心吞声，被迫哄着这个小祖宗，「那你怎么会知道金九龄要做什么？」 小和尚叉起腰挺起胸膛：「因为我刚刚想来找你，然后正好看到他出门了，所以就跟上去啦。」 陆小凤欲言又止。 为什么看到金九龄出门就要跟上去？还有大晚上到底有什么事一定要过来找他不可？而且小和尚现在居然都敢一个人大晚上跟踪别人了，再过几天还了得？陆小凤完全遗忘了小和尚曾经的「丰功伟绩」，只有「八岁」「夜探」「跟踪」这几个词在陆小凤脑子里盘旋。 但陆小凤不敢说话。 因为他之前嘲笑小和尚金九龄是他的好朋友，怎么会有问题呢，哪怕陆小凤有问题金九龄都不应该有问题。 然而整件事情下来简直太过离奇，陆小凤憋了一肚子问题不知道从何问起，但他知道一件事，如果再不让小和尚回去睡觉，恐怕花满楼就要找过来了。 花满楼找过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让花满楼看到房间里如今的情形。 要知道，在溺爱孩子的家长眼里，孩子当然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带坏孩子的狐朋狗友和不负责任的大人。 而很不幸的，陆小凤两样都沾一点。 所以哪怕他憋了一肚子问题也只能在这个註定不眠的夜里独自消化，并且没有一个人能为他解惑。 陆小凤试探的眼神放到被捆起来还昏迷过去的金九龄身上。 小和尚才不管他怎么想的，一会功夫打了两三个哈欠，哪怕精神足够也没办法支撑起已经提醒睡眠的身体，努力撑着眼皮摇摇晃晃走了出去，甚至没来得及和陆小凤打声招唿。 花满楼果然已经等着急了，但看到回来的小和尚这般情态，只能无奈地先让困到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小和尚睡下。 一夜好眠。 除了陆小凤。 —— 第二天小和尚险些没能起来练功，毕竟一直作息健康的乖宝宝难得晚睡了一回，一时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但叶孤城不知道。 「他怎么了？」叶孤城端坐在座位上，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花满楼无奈地看了小和尚一眼：「昨夜非要去找陆小凤，回来时已经已经将近子时了，今日自然打不起精神。」 「……」小和尚梦游一样飘过去，一双圆熘熘的眼睛几乎成了死鱼眼。 叶孤城淡淡地瞥了眼游魂一样的小和尚：「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好……哼。」 小和尚听不见，小和尚也不想理。 现在只有合芳斋的点心才能治癒小和尚死掉的心，但缺掉的门牙时时刻刻提醒着小和尚不能吃。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什么绣花大盗什么金九龄，都和小和尚没关系，干脆毁灭吧。 第34页 花满楼实在看不过去，劝小和尚：「若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吧，左右今日无事。」 「不行。」小和尚坚强晃晃脑袋，「师父说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所以不能睡。」 「你师父说得对。」叶孤城赞许地微微点头。 小和尚呜咽一声：「但我还是好睏啊……都怪陆小凤！」 花满楼趁机问道：「昨夜陆小凤做什么了？」 一说这个小和尚可就不困了，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连说带比划把整件事讲了一遍，讲完还要求夸奖：「怎么样，我厉害吧！」 「真厉害！」花满楼笑着夸奖道，「但下次要记得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其实这件事完全属于突发状况，小和尚当然不可能先返回去跟他说一声「我要去追金九龄啦！」再返回去，即使明知道以小和尚的身手没人能动得了他，但花满楼还是忍不住担心。 这样过度的保护欲总是要花时间去适应的，花满楼勾起一个无奈的浅笑。 「知道啦！」小和尚答应地很快，但能不能真的做到就不好说了。 叶孤城对怎么教育孩子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小和尚为什么大半夜要去找陆小凤，小孩子晚上不睡觉出去玩不属于武功问题，而是原则问题。 「啊？」小和尚懵了，手指不自觉挠上自己的光脑壳，「我忘了啊。」 居然还理直气壮。 如果昨天回来之后立马就问，说不定小和尚还记得；但在经歷那么多事又睡了一觉之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记不得。 拯救了小和尚的是一晚上没睡的陆小凤，还有已经被掏了个干净的金九龄。 不是金九龄不想负隅顽抗，实在是陆小凤太会聊天了，不过几句就引导出了金九龄的目的，甚至还问出了金九龄原本的计划。 如果金九龄计划顺利，那陆小凤恐怕要成了绣花大盗的帮凶，还会死上不止一个朋友，首当其冲的就是薛冰。 所以现在陆小凤是又愤怒，又庆幸，赶着过来和他们几个打个招唿就要把金九龄送入官府，按罪行判了。 案子虽然解决了，但陆小凤甚至品出了一丝寂寞——往常都是他险象环生，阴谋诡计一环套一环，甚至九死一生才能破案，每一步都充满着陆小凤的智慧与汗水，但这次全靠小和尚的直觉！ 薛冰也跟着陆小凤一起来了，故意不去看陆小凤可怜巴巴的模样，对着小和尚巧笑嫣然：「不愧是释心大师，若是没有大师出手相助，此时恐怕我已经命丧黄泉了。」 小和尚晃晃头，使劲压下翘起来的嘴角和脚丫：「我可是大侠嘛！」 「是，您当然是大侠了！」薛冰被逗笑了，白玉似的脸上飞起两抹轻霞，「谁让某个陆大侠瞎了眼，信了这样的朋友呢？」 「我也是眼神不好，才……」薛冰咬了咬嘴唇，眼神含羞带嗔，秋水样的眸波轻飘飘落在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一脸正色，提起昏迷着的金九龄转身就走：「事不宜迟，我还是快些才好！」 踏出房门的瞬间，陆小凤身后传来几声不加掩饰的轻笑。 第22章 两僧相遇 等陆小凤带着金九龄和薛冰走了，两个大人又谈起了这桩案件。 「居然只是为了这种理由就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花满楼握着杯子，轻轻嘆了一口气。 金九龄十三岁入六扇门，这三十年中亲手破过无数大案重案，但他一直觉得那些人都太愚蠢了，所以一心想做出一件谁也没办法识破的大案子。 他先是做出一副大鬍子男人装扮，再用一块女人绣的花来充当最关键的证据，因为陆小凤必然会去找神针山庄的薛冰，让神针山庄的老夫人替他掌掌眼。以老夫人的本事，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花是女人绣的，甚至能认出来用得是哪里的布，哪里的线。 而知道这些之后，陆小凤一定会去店里问问有谁买过这样的缎子和这样的线，可他要去那家店就必然要经过金九龄安排好人的酒家，司空摘星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金九龄是个捕头，司空摘星却是个贼。无论是多么厉害的贼，也难免在捕头手上载一次跟头。所以司空摘星只能听金九龄的吩咐，藉口偷那块缎子将陆小凤引到栖霞庵去！ 去过栖霞庵之后，陆小凤一定会发现住在那里的江重威和穿着红鞋子的江轻霞！一个穿着和绣花大盗一样鞋子的女人，并且能够接触到拿着王府宝库钥匙的前王府主管江重威，岂非是最好的怀疑对象？ 但江轻霞的武功实在不够瞬间刺瞎常漫天几个人的眼睛，所以陆小凤会怀疑上和江轻霞同一个组织的其他人，并且按照陆小凤的性格，一定会来试试王府的守卫。 而平南王府，就在五羊城，地头蛇「蛇王」恰好是陆小凤的好朋友。 如此环环相扣，等到金九龄成功抓到薛冰，并且利用在红鞋子中的间谍让陆小凤以为红鞋子头目公孙大娘杀了蛇王之后，他的计划就彻底完成了。 如果计划顺利，陆小凤会查出绣花大盗就是红鞋子的公孙大娘，而金九龄会获得大量的金钱和赞誉，完成这一桩他嚮往已久的完美犯罪。 可惜他的计划在昨晚彻底宣告破灭，原因只是一个小孩子晚上想找人玩。 金九龄是什么心情不得而知，小和尚心情却很好。 第35页 陆小凤走了之后两个大人忙着聊天，小和尚偷偷偷偷多吃了两块拔丝地瓜，立马快乐了起来。 虽然还是很困。 事情已经完美解决，小和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王府虽然又大又有很多好吃的，但在小和尚心里还是比不上只有两层的小楼，连浇花都值得怀念。 小王爷也终于厌倦了和花满楼下棋，甚至没有出面相送。叶孤城作为小王爷的师父，待遇自然与他们不一样，事情结束之后仍然留在王府指点小和尚的剑术。 小和尚哼着歌，快快乐乐回家去了，这次一路安安稳稳，一点波折也没有。 又是小楼后院那颗桂花树，桂花已落了大半，只剩下星星点点米粒似的黄色藏在枝叶层叠之间，散下一片清香。 花满楼手里捧着本书，旁边的软榻上睡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和尚。 在经过几个月的投餵之后，小和尚终于不是初见时干干瘦瘦的一小条了，而是变成一团又白又圆的糯米糰子——当然不是肥胖，只是终于达成一个健康八岁孩子的体型，并且因为吃得好睡得好，白了不止一个色号，所以看上去格外绵软。 对这样的结果，花满楼十分满意，小和尚也十分满意，小和尚的牙齿也很满意。 那颗被桃花酥硌掉的门牙终于长出一点小尖尖，成了小和尚的心头好，每天都要轻轻碰一下确定小尖尖还存在。但因为新的牙齿长出来，所以花满楼更加严格地控制小和尚甜食摄入，连偷吃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小和尚睡得迷迷煳煳，梦里满是桂花的香气，砸吧砸吧嘴都是桂花藕粉的味道。 一觉睡醒，天色已擦黑，西边泛着瑰丽的粉紫色，给所有事物都笼上一层朦胧的薄雾。小和尚揉揉沉重的眼皮，迷迷煳煳地看向仍然捧着书在读的花满楼。 「天黑了呀，花满楼晚上吃什么啊？」小和尚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花满楼这才从书中抽离，有些小小的惊讶：「天已经黑了么？」 小和尚已经踩上自己的小靴子，一边穿鞋一边回道：「当然啦，我都睡醒了！明明只是想躺一会呢，然后就睡着了，晚上肯定要睡不着了！」 「小孩子本来就该多睡一会！」花满楼坐在桂花树下，眉眼含笑。 「知道啦知道啦。」小和尚根本没有听花满楼的叮嘱，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所以晚上吃什么呀？」 吃什么这个问题能算得上是一个大难题，尤其是在不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小和尚对美食的了解自然比不上花满楼，所以就格外喜欢让花满楼点菜，因为他永远能说出又合适又好吃的东西。 当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就代表着小和尚今天不想做饭了。因为他只会做几种菜，而且每种菜都只是把不同的蔬菜炒在一起，比如白菜炒茄子、番茄炒黄瓜这样的菜。吃肯定是能吃，但好不好吃完全靠运气了。 在吃过几次酒楼的菜之后，小和尚就对自己的手艺充满了嫌弃，能不做饭就绝不会碰一碰锅铲，充分体现了所谓「贪慾」。 花满楼听着已经跃跃欲试的小和尚，不由得失笑：「你去鸿福楼取就是了，我已和掌柜订好了。」 小和尚就等着这句话，脚尖一点便沖了出去，整个人洋溢着吃饭的喜悦。 鸿福楼就在离小楼不过两条街的地方，里面的素菜可谓一绝。此时正是晚饭的时辰，酒楼里满满当当，游商侠客与普通殷实人家都挤在这家酒楼里，热腾腾的烟火气升腾而起，每个人脸上都是相同的欢悦。 能够在天色转凉的时候吃上一顿温暖美味的晚饭，岂非坠在寒凉夜幕中一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微小短暂的幸福也能让人慰籍，这个道理却往往在苦痛中才能明悟。 小和尚熟门熟路走到柜檯前，掌柜的一见他就咧开张亲近却不谄媚的笑脸：「是花公子订的四样素菜小炒并栗子粥吧？您稍等，马上就好！」 「多谢掌柜的！」小和尚也仰头笑起来，两只圆熘熘的眼睛弯成月牙。 「您客气，我该多谢您二位光顾才是。」掌柜的深谙做生意的规矩，不论是什么样的顾客上门都不能让人看你一张臭脸不是？所以掌柜的对每个人都笑，笑出这鸿福楼的满楼顾客。 小和尚一边和掌柜的说着话一边往后厨门口瞟，一句话的功夫里眼睛转了五六次，掌柜的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忙道：「素菜刚出锅时滋味才好，咱们可不敢给您放了一两个时辰的菜不是？您且稍等片刻，小炒都是快手菜，马上就能好！」 「嗯嗯，我知道！」小和尚口头答应着，眼睛还是忍不住。道理小和尚也懂，但饭菜就在眼前，怎么能让人不多看几眼呢？ 掌柜的见小和尚没有因为这个就不满意，这才松了口气，道了声忙往二楼走去。他可不是站在柜檯后面收钱就行了，像在二楼的一般熟客居多，每个都要问一遍合不合口味，再拉几句家常，最后请下次再来。 这样的活儿店小二是绝做不来的，只能让他这个掌柜的出面才行。 小和尚也不在意有没有人陪自己说话，他更在意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花满楼在家里说不定都等急了！ 花满楼当然不会等急，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掌柜的刚刚踏上二楼，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持刀大汉拦个正着，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噼到嘴唇的刀疤，一个头上绑了顶红头巾，两个人都是一脸兇相，怒目圆睁。 第36页 「我说掌柜的，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兄弟？这都快等了半个时辰了，怎么菜还不上？」刀疤脸一手吊儿郎当提着钢刀，一手握着掌柜的肩膀，声如洪钟，把整座酒楼的声音全压了下去。 这么大的声音小和尚自然不会注意不到，盯着后厨门口的眼神也转移到了二楼。 掌柜的心里叫苦，他们做生意最怕的不是赖帐或吃霸王餐，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讲理的强客。其他好歹只是损点钱财，可若是碰见这样的能不能留下命来都难说！ 「是是是，都怪我们怠慢了您！这样，您这桌算我请您的了，实在不是我们有意怠慢，只是这雪绵豆沙太费功夫，我们后厨两个师傅专门给您做呢！」掌柜的连连赔笑，完全不提这两人来了连一刻钟都没有这件事。 毕竟提了也没用，说不定二人恼羞成怒还会给他一顿拳脚，若是这事就这么了了就再好不过了，就当破财消灾。 红头巾冷哼一声：「老子稀罕你这点饭钱？你是什么头面上的人物，敢请我们兄弟吃饭？」 掌柜的额角滑下冷汗，知道这事不能轻易了了：「那您说怎么办？」 刀疤脸和红头巾手指一挑，摆出个下跪的手势：「这样，只要你给爷爷磕三个响头，这事就算了了。要是不磕……哼，你看着办！」 说罢一道刀芒闪过，掌柜左手边的椅子已碎成几块，零零散散瘫在地上。 有这么一出谁还敢吃饭？几声短促的尖叫之后，酒楼里只剩下几个人。掌柜的汗如雨下，咬咬牙就要跪下去。 「你是谁爷爷？」一道童声在一楼响起，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人已到了掌柜的前面！ 刀疤脸和红头巾一惊，以为碰见了好行侠仗义的那些大人物。他们兄弟嘴上逞能，实际上也只敢欺负欺负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随便见了谁都只有他们当孙子，对方是爷爷的份。 不过等看清来人之后，他们立马松了一口气，一个不过到他们胸口的小屁孩，能有什么本事？长得又白，脸上还挂着婴儿肥，一戳就是一个坑，恐怕见了刀都得吓哭。 掌柜的看见小和尚冷汗更甚，他磕几个头不要紧，要是伤到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怎么得了？哪个孩子不是爹妈手心里的宝？可让小和尚快走的话还没出口，就见小和尚又问了一遍。 「你说是谁爷爷？」小和尚牢牢挡在掌柜的面前，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刀疤脸和红头巾。 刀疤脸冷笑一声：「老子是你爷爷！」 小和尚脚尖一挑，从地上一堆零碎里挑起一根勉强能用的木棍，面无表情：「我可没有爷爷奶奶！」 红头巾嘲笑的话还没出口，掌柜的正要把小和尚拽到自己身后，就听空气一声爆响，一身腱子肉的刀疤脸和红头巾膝盖一痛，整整齐齐跪了下来！ 小和尚仍然面无表情，把手里的椅子腿交给掌柜的，又问了一遍：「现在，你们是谁爷爷？」 「您是我爷爷！您是我爷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回……」刀疤脸和红头巾这样的性格能活这么久，说好听点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难听点就是骨头软脸皮厚，让人不齿，自然也懒得计较。 「给掌柜的道歉，然后赔钱，就让你们走。」小和尚轻轻捞起一块木板，粉末扑簌簌从手指缝里流下，虽然没有说出一个威胁的字眼，却比任何狠话都更让刀疤脸和红头巾畏惧。 「释心法师果然风采不俗。」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在场的几个人吓得一抖，除了小和尚。 小和尚早就感觉到那个位置有人，不过跟小和尚没关系，所以完全没有在意。但现在那个人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就跟小和尚有关系了。 「你是谁？」小和尚有些戒备。 来人从隐蔽的角落里站起身来，也是光头，身上穿着洁白的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古朴的佛珠。他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笑意，站着的地方就像是布满佛光的佛堂。 跟他比起来，小和尚简直是假冒伪劣产品，完全不像一个「和尚」，更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贫僧无花。」来人捏了个小和尚完全看不懂的手势，笑着打了个招唿。 第23章 一颗光头 「无花？」小和尚歪了歪头，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小和尚愉快地决定等会再考虑无花的问题，还是先解决仍然跪着的刀疤脸和红头巾比较重要。 「快点赔钱！」小和尚兇巴巴，「你们打破的东西，还有那些没付帐的钱，都要赔！」 掌柜的在小和尚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劝说的想法，脸上又挂起熟练的笑容。 有这么一个小少侠行侠仗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慾哭无泪，把自己身上的几两碎银子都掏出来，颤颤巍巍举过头顶，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自己的脑袋就像那块碎木板一样碎成粉末了。 「够了够了。」掌柜的抖着手把碎银子接过来，根本没看是多少，一迭声叫着够了。 他可不是那些绿林好汉江湖强人，以后生意还是得做的，今日把人得罪狠了来日上门寻仇可怎么奈何？小少侠可不会时时守在店里。 小和尚也想到了这一点，举起自己的小拳头威胁道：「以后别让我在这条街上看见你们，听到没有？」 第37页 「听到了听到了！我们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敢了！」那二人点头如捣蒜，发起誓来十分熟练。 虽然小和尚并不信他们说的话，但看样子以后他们看见鸿福楼的招牌都得绕路走，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总归目的达到了就成。 小和尚这边处理完之后，菜也正好出锅，整整齐齐放在饭盒里，还有掌柜的额外赠送一份雪绵豆沙——正是刀疤脸和红头巾点了却没来得及吃的。 赔完钱之后两人一熘烟跑了，想来是不会再吃的了。 「这雪绵豆沙看着简单，其实最费功夫。」掌柜的生怕小少侠不收，上赶着介绍道，「这是从北方传来的做法，外面这一层都是用蛋清打出来的，一点其他东西都没有，入口绵软清香，您试试？」 小和尚看着雪白一团的点心，内心十分动摇，但还是坚强地摇摇头：「我回家再吃。」 掌柜的一愣，然后瞭然地笑了起来：「是，是我煳涂了！那我便不多留了，免得您家人担心。日后您来我这儿，想吃什么随意说就是，绝不收您一分钱！」 「那不行。」小和尚很有原则地摇摇头，「钱还是要给的。那我走了哦，掌柜的回见！」 「回见回见！」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招手。 小和尚抱着大食盒就要走，把站在一旁的无花忽略了个彻底。无花也不恼，仍然带着微微的笑意，不紧不慢跟在小和尚身边。 「相逢即是缘，法师连同我说几句话都不愿意么？」他轻轻垂下眼睑，睫毛在脸上投出两条细细的阴影。 「我每天都会遇见很多人，难不成我和所有人都有缘分吗？」小和尚搂紧怀里的食盒，怀疑这是个想蹭饭吃的。 这可不行，今天订的饭只够他和花满楼两个人吃，就算陆小凤来了也必须出去吃饭，这个人一句缘分就想蹭饭吃？绝不可能！ 刚刚他可是看见了，这个人的位置上除了酒楼免费招待的茶水之外什么都没有，肯定是吃不起饭想碰瓷！如果他好好说话，小和尚当然不会视而不见，说不定会自己花钱请他在酒楼吃上一顿。 可他摆出这样的态度，小和尚立马就不愿意了，警惕地抱紧自己的大食盒，生怕这个人一言不合就冲上来动手。 架可以打，但饭不能丢！ 无花微微一笑，一瞬间似乎连天色都亮了一点。他轻轻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在吟诵梵音：「他们与你有缘，我自然也能与你有缘。他人的缘分与我何干？」 这就是打机锋了，可惜小和尚从小诵读的经书他连一个字都不明白，让小和尚和他打机锋绝对是找错了人。 小和尚有点不耐烦了，默默加快了脚步：「那你说的缘分又与我何干？缘分在你嘴里，你想怎么说都行，但跟我没关系！」 无花跟着提升了速度，但看上去仍然不急不缓，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法师果然佛法精妙。」 「？」小和尚终于捨得抬头，丢给无花一个「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的眼神，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 身随心动，小和尚几个跳跃落在屋顶，几个闪身连翻几个屋嵴，临走前还丢下一句「我要回家吃饭了，你吃不起酒楼就也回家吧！」可以说是很善良了。 无花没有跟上去，他这次来是为了和小和尚做朋友的，怎么能做这样热人厌烦的事？但想到小和尚刚才的眼神和那句话，无花轻轻念了句佛号，垂下的眼睑遮住眼底翻滚着的阴霾，任谁看都觉得是一代高僧。 「阿弥陀佛。」 小和尚对着花满楼感嘆：「他好奇怪，居然说我佛法高深！他是不是上课也不认真听呀？」 花满楼笑着摇头：「妙僧无花才是真的佛法高深，不仅如此，他的诗画都是一绝，素斋更是与苦瓜大师不相上下。他也从不奉承别人，看来我们释心是天生的佛门弟子。」 其实花满楼早就发现小和尚在武学上可以说是根骨绝佳，悟性也极好，不论学什么都是一日千里，甚至能够无师自通。这样的根骨放出去恐怕几个久不出世的顶尖大师也会升起收徒的想法，要不是小和尚武功已经到了一般人说不出收徒这样的话，恐怕早就有人开口了。 不过这样的天赋花满楼一直以为只是在武功上，却没想到在佛法上小和尚也有这样的慧根。虽说小和尚一直以和尚自居，但他的处事做派没有一点和尚的感觉，让人常常忘记这一点。 更不要说小和尚实际上一点也不喜欢枯燥的经书，比起经书还是各种话本更受小和尚的青睐。 与之相反，无花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和尚，所有人提起他来都会说他是这一代少林中最出色的弟子，只可惜下一任少林主持选了远远不如他的无相。 「我不太喜欢他。」小和尚皱起眉头。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只是直觉提醒着小和尚无花有问题，哪怕无花根本没做出什么事。 但无花的样子总让小和尚想起山里的蘑菇，越是艷丽夺目，就越是危险。 花满楼也跟着皱起眉头，经过金九龄这件事之后花满楼对小和尚的感觉格外重视起来，也许是在山里时小和尚经常需要和野兽打交道，所以他总有一种野兽的直觉。 不喜欢无花并不是什么大事，花满楼也并不是要让小和尚变成热爱世人普度众生的活菩萨——哪怕花满楼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也是这样做的。 第38页 但花满楼深知「严于侓己，宽于待人」。 他担心的是无花与小和尚从未有过接触，突然跑来与小和尚搭讪，并且让小和尚觉得不舒服，莫不是说明小和尚已经被他盯上了？ 不知不觉间，花满楼的思维方式开始从「无花要做什么」，而不是「无花哪里有问题」。 「他好奇怪啊！」小和尚又重复了一遍，「就像……就像金九龄之前对陆小凤一样！」 那种可以接近的感觉，哪怕无花伪装得再好，还是被拥有野兽直觉的小和尚嗅了出来。 「原来如此！」花满楼茅塞顿开。 刻意接近一个人，无非是要交好或谋害。但无花与小和尚无冤无仇，更没有被小和尚撞破什么隐秘，所以只可能是为了交好。但这种交好既然让小和尚不舒服，就说明他必定不是单纯想和小和尚做朋友，而是为了利用！ 就像金九龄对陆小凤那样！ 「从今日起，不要一个人出门了。」花满楼神情严肃。 这个江湖中可怕的从来不是武功，而是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小和尚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万一被人引进陷阱，甚至不用将小和尚害死或是害残，只要往小和尚身上泼点脏水，到时小和尚哪里能斗得过那些在勾心斗角里沉浸几十年的老狐狸？ 更何况小和尚武功虽高，身后却没有一点势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陷害对象。就连已经闯出诺大名声的陆小凤，不也是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么？ 花满楼一向喜欢把事情往好处去想，也一向喜欢把人往好处去想，从来不愿意擅自怀疑任何一个人。可在小和尚身上，这些「一向」全都比不过一个「可能」。 在小和尚身上，花满楼就慌了神。 小和尚不知道花满楼的担心，却也能看清形势，悄悄瞥了眼花满楼的神色，立马认真保证：「我绝对不会一个人出门了！」 「乖。」花满楼压下心里的不安，露出一个和往常无异的笑，「这几日就定鸿福楼家的菜好不好，我让人送到家里来？」 「好！」小和尚眼睛一亮，什么不能一个人出门完全抛在脑后，立马欢唿起来。 桂花打着旋儿跌下，落入茶盏之中，激起圈圈涟漪。 小和尚依偎在花满楼身旁，感觉到深深的无聊。 这几日果然天天吃鸿福楼的菜，但小和尚完全失去了自由，不管去哪里都要和花满楼一起，让小和尚觉得有些不自在。 不是说小和尚不喜欢花满楼啦，只是在享受过一个人出门的自由之后再和花满楼一起，使得小和尚蠢蠢欲动的叛逆小脚脚在越界的边缘疯狂试探。 然后全部试探失败了。 所以就变成了小和尚与花满楼一起瘫在家里，花满楼读书抚琴下棋品茶浇花，小和尚吃饭睡觉练功看话本吃饭睡觉。 小和尚祸害的魔爪终于伸到了书本身上。 「花满楼，你不觉得这样的书也应该推广吗？」小和尚看着花满楼手里的特制书本，满脸认真，「你看，这次金九龄害瞎了那么多人，他们以后就不能看书了，那他们该多无聊啊！」 花满楼放下手里的书，微微侧头表示有在仔细听。 小和尚更来劲了：「还有还有，有很多人可能不是一开始就看不见了，然后他们看不见之后很多事情就做不了了，但每个人都应该可以读书嘛！我师父说读书明志，读书绝对是一件好事情！」 「读书当然是好事，但并非每个人都能读得起书！」花满楼先是贊同地点点头，然后纠正小和尚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想法。 「很多健康的孩子都没办法读书上学，甚至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本书，也不认识一个字，更不要说有残缺的孩子了！」 花满楼没说的是，有些人家孩子太多养不起时，就会把孩子送人或者卖掉，这甚至是比较好的，有些父母一看孩子有残缺又养不起，干脆就会扔掉或是直接杀死！ 但这些就没必要对小和尚说了。 「啊……」小和尚果然没想到这一点，瞬间低落了下去，「但……」 但什么，小和尚没能说下去。 因为有客人上门了。 还是不受主人欢迎的不速之客。 一袭白衣，一颗光头，正是无花。 第24章 少林之旅 两盏清茶。 「好茶！」无花轻轻捧起茶盏，轻嗅茶香。 花满楼放下手中泡茶的器具，拿起手边的摺扇：「能得妙僧无花一句夸奖，看来还真是好茶。」 小和尚坐在他们两个中间，小小的四方桌子坐了三个人，却并不显得拥挤，反而恰到好处。 对面而坐的两个人都是风姿卓绝，仪态端方，一个如午后暖阳，一个似江上月光，连笑起来的弧度都有些微妙相似。明明是友好交谈，但二人中间却隐隐有排斥之意，让人不解。 「此番贸然来访，却是做了一次恶客。」无花放下茶盏，笑容微赧。 花满楼挥开摺扇，话中带笑：「哪里，妙僧无花上门来访，蔽舍可是蓬荜生辉。若是招待不周，还请大师宽恕则个。」 两人都是学识渊源之人，说起客套话来比吃饭还熟练，小和尚左看看右看看，到底也没能理解两个人在说什么胡话。 无花要是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根本就不该来，来了还说自己是恶客，难不成还想让他们安慰无花吗？还有花满楼也真是的，这座小楼要是叫「蔽舍」，那他之前住的地方叫什么？还要让无花宽恕招待不周的地方，如果不是花满楼从来不拒绝上门的客人，他早就把无花赶出去了！ 第39页 小和尚气气。 无花和花满楼仍然一句接一句地寒暄，假装不知道小和尚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活像椅子上安了钉子一样。 「大师不远万里前来，不知所为何事？」花满楼绕来绕去，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小和尚精神一振，终于肯老实一会儿，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生怕漏掉一句半句的。 无花看了一眼小和尚，苦笑道：「过几日便是少林为期半月的讲经，负责主讲的师兄偏偏在这时有所感悟闭关了。所以师父便让我去暂代师兄主事，正好经过此地时撞见释心法师行侠仗义，贫僧便与法师交谈一二，却没想到似乎被法师误会了。」 短短几句话就将前因后果交代得一清二楚，还顺便解释了为什么小和尚对他态度不好，甚至他只字不提小和尚的态度，只说自己不好让小和尚误会了，端的是委屈无辜。 小和尚只觉得茶香更浓郁了些，让人讨厌。 花满楼含笑听着无花的说辞，不置可否。 「我没有误会。」小和尚认真地回答，「但是我不想和你有缘分。」 无花完美无缺的笑脸微微一僵。 不过无花到底是无花，马上就反应过来，一双深潭般的眼睛看向小和尚，眉毛微微皱起，若是换个人恐怕马上就要喊着答应他所有要求了。 「是我做了什么吗，法师似乎不太喜欢我？」无花垂眸敛眉，泛着玫瑰色泽的嘴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小和尚耿直摇头：「不是你做了什么，是我真的不喜欢你。」 「……」哪怕是无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徒劳地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花满楼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孩子还小，言语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大师见谅。」 说罢花满楼举起桌上的茶盏，举杯示意。 无花轻笑着摇摇头，跟着举起杯子微抿一口，算是接了这个不算台阶的台阶。 这样的说话方式无花从来没有碰见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怕再有什么不满，面子上总还是过得去的。更何况，哪里会有活着的人会对妙僧无花不满呢？ 甚至死了的人也不一定会对无花不满。 无花专门跑这一趟当然不是为了说这么几句话，更不可能是为了来吃瘪。能让无花对一个人这般容忍，要么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要么是还有利用价值，现在小和尚就是后者。 至于花满楼，根本不在无花的关注范围内，若是陆小凤兴许还能换来无花几个眼神。 「这次讲经少林可是花了大心思，连几位师叔也出山主讲，到时场面定然宏大无比。还有连续七天的素斋，每日都有不同菜色，尽皆得了苦瓜师叔真传。」无花娓娓道来，那般盛大场面似乎就在眼前，让人不由神往。 无花已看出小和尚不爱那些虚虚实实的话，没再绕弯子，干脆利落地道：「恰好这次讲经几位师叔不愿分心俗物，却让我捡了便宜忝为主事，若是法师和花公子不嫌弃，不如让贫僧招待一二？」 这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 少林这些年越发迂腐起来，虽也有些不拘世俗礼法的，却也受不了少林寺内的氛围，几乎都出去挂单去了，或是另寻寺庙挂上少林寺的名头。 比如他师父天峰大师便是如此，莆田少林寺自然也是少林寺，论起来原是一家，只不在一处罢了。 他眼下这般执着想要把小和尚带去少林，实在是有些着急了。妙僧无花的名声在少林中无人能出其右，但下任少林主持的位子却迟迟不见落在他头上，更有风声说要择处处不如他的无相为下任主持，这让他怎么忍得了？ 若是下任主持不是他无花，那他们数十年筹谋岂不是毁于一旦！ 所以他决不能容忍有人的名声比他更好，比他更响亮！ 可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和尚，却做出了八千少林弟子都做不到的事。以往旁人提起少林，必然要说起无花，可现在提起少林，却都在惋惜释心不是少林弟子，否则少林威名必然更上一层楼。 这让人如何忍受？ 少林寺从把偷学武功退敌的觉远大师和自立武当派改名张三丰的张君宝赶走之后，就越发沉闷压抑起来，连少林数百年威名似乎都有些黯淡起来。 如今少林方丈乃是天鸣大师，与无花师父天峰大师乃是同辈。但天鸣大师天命已高，恐怕是支撑不了太久了，选出下任方丈几乎是刻不容缓的事。 他那无相师兄执掌达摩院，最守规矩不过，为人古板迂腐，却偏偏得了众人青眼。若是让他执掌少林，那他岂不是再无容身之地！ 无花心中种种恶毒心思盘旋不断，面上却是一派温和良善：「法师愿不愿与我同游一番？这样的盛况一年只有这一次，若是错过了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小和尚扣着手指头，犹豫不决。 如果无花提出其他要求小和尚肯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但去少林寺……小和尚手指轻轻摸上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似乎还能触碰到师父手指的温度。 师父讲故事时偶尔也会提起少林寺，却从不多说，每次都是不经意间提起，似乎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感情。曾经小和尚不懂，但如今的小和尚似乎渐渐可以体悟到，那种掺杂着思念、惋惜、后悔、遗憾和一丝不明显的恨意的复杂情绪。 那是师父从不曾提起过的过往。 第40页 但无花这个邀请绝对有诈，几乎明摆着要给他设下圈套，小和尚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冒险答应。 花满楼看出了小和尚的犹豫不决，柔声问道：「你想去么？」 「……嗯。」小和尚闷闷地回答。 无花自然看出小和尚兴致不高，但那又如何呢，最终还不是答应了？ 「既如此就再好不过了，花公子与法师不知是与我同行，还是过两天再动身？」无花十分善解人意。 小和尚有点不高兴，闷闷地说：「我们自己认路，不用你管了。」 花满楼适时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微笑。 无花也露出一个「没关系，小孩子不懂事，但我不能跟他一般见识」的笑容，起身告辞。 小楼被无花抛在身后，阳光落在无花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无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和小和尚做朋友而已嘛。 第25章 上台讲经 漫山红遍，层林尽染。 山上种了大片大片的枫树，在一片秋风萧瑟中傲然挺立，招摇夺目。 少林寺上下已彻底打扫干净，连大门上的铜环都擦得锃光瓦亮，静静欢迎着客人来访。 讲经的场所并不在少林寺内，而是在寺外另搭讲经台，以便众多善男信女聆听。讲经台很大，周围能容纳的人更多，想来开讲之时必然盛大无比。 不过不在寺内讲经说法，可不止是因为寺外空间更大，更是因为这一代少林寺，以为女子性属阴邪，从不许女子进寺。 但信奉菩萨的，却是女子居多，布施上香从不手软的，更是女子居多，故而不得不做此退让罢了。 这其中的原因，无花并没有对仔细对花满楼和小和尚说明，只是笑着带他们在少林寺外围慢慢参观。藏经阁方丈堂这些地方是万万去不得的，自从少林寺《楞伽经》被潇湘子、尹克西盗走之后，少林寺在藏经阁的看守上更加严格，除非守卫弟子，其他少林弟子等闲尚且不能靠近，何况外人？ 「果然是千古名剎，气势恢宏，不同别处。」花满楼真心实意嘆道。 少林寺以绵延数百年，不知出过多少不世高手、风流人物，更是数次出手救大厦于将倾，称一句正道魁首绝不为过。哪怕近些年高手频出，年轻一代譬如陆小凤、楚留香等崭露头角，少林逐渐式微，也绝不容人小觑。 无花仍然没放弃与小和尚交好，做足了待客的姿态，不仅说话做事时没了那股让人别扭的刻意，更是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然而还是没能打动小和尚。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是无花一片柔情似水，可小和尚郎心似铁，绝无动摇。 花满楼虽然喜欢把人往好处想，却不包括被小和尚明确说过讨厌的无花，哪怕无花再怎么善解人意温柔风雅，也没能改变花满楼对他的看法。 身为本次讲经的主事，无花还是很忙碌的，不断有事务需要他经手操办。但他仍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带小和尚和花满楼参观，表面上说是不怠慢客人，实际上来参加这次讲经的可不止他们两个，也不见无花对其他客人这般「友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连小和尚都明白。 但小和尚绝不明白无花到底想做什么，这代少林弟子多达几千，闯出名气的却只有无花一个，按照比例来说也绝不可能，却偏偏这么发生了。 无花绝不允许有其他和尚的名声与他平分秋色，甚至压他一头！ 所以他前往江南偶遇小和尚，并顺便邀请小和尚参加讲经，自然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若是小和尚好骗，把他当做知心长辈，那他就能收穫一个武功不弱于叶孤城的助力；若是小和尚不识趣，那就只能给无花老老实实做垫脚石，就像曾经他那些师兄弟一样！ 虽然不知道无花到底有什么图谋，但并不妨碍小和尚的警惕。在小和尚眼里，无花基本上把「我有阴谋」这几个字刻在脸上昭告天下。 不过无花虽然不太好，素斋却不错，得了苦瓜大师六七分真传，也已经足够满足小和尚了。 就凭这连续七天的素斋，小和尚就能原谅无花心里的小算盘——仅限今天之前。 吃归吃，小和尚可还没忘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谁要听一堆光头说什么善因善果得证菩提，他可是来调查师父过去的！ 这调查着实有些困难，若问有没有武功高年岁也高的老和尚，那少林寺里可太多了，可这样的老和尚辈分也高，岂是随意谈论的？更何况，若无隐情，小和尚的师父何必一个人住在山上与世隔绝。 调查受阻，小和尚并不气馁，每天乐乐呵呵吃饭睡觉跑出去玩，等着讲经正式开始。 想来无花这般费力将小和尚请来，若是有什么阴谋，也就是在这讲经会上了吧？ 两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到正式开讲那日，周遭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人人都是盛装出席满目虔诚，看得小和尚目瞪口呆。 这样的阵势别说小和尚没见过，就是花满楼也不多见，颇感新奇。为避开汹涌而至的人流，小和尚左顾右盼，想找一个好地方。 若是找不到，就只能站到树上了吧？ 小和尚仰起头，盯着一旁二人合抱粗细的树干，蠢蠢欲动。 还没等小和尚真的付诸于行动，妥帖仔细的无花似乎早有预料，遣人寻来说已安排好了座位，还请释心法师与花公子移步。 第41页 「我怎么感觉怪怪的？」小和尚跟着前面的小沙弥往讲经台方向走去，小小声对花满楼耳语。 花满楼也小小声对小和尚说：「不怕，大庭广众之下，他能做什么？」 小和尚对无花的在意显然有些太过了，花满楼觉得这并不是好事。 警惕可以，却不能让自己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小和尚不吭声了，悄悄摸了把自己背在身后的禅杖，这才放下心来。 无花给安排的位置果然很好，不仅视野绝佳，而且与人群远远隔开，比小和尚想的树上不知道好了多少。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身边坐着的全是光头，而且都是一看就饱读经书，开口就是「如是我闻」那种标准和尚。 讲经开始。 无花不愧是这一代少林中最出色的弟子，他在台上侃侃而谈时，仿佛天地也跟着寂静，鸟雀啁啾伴着他清越的嗓音，真可谓是得天独厚。 不过花满楼预估错了一点，恰恰因为是大庭广众，所以无花才会更肆无忌惮。 「此次讲经，贫僧特意请来了释心法师，请法师讲一段《地藏经》。释心法师年纪虽小，但天生佛心，对经书见解颇为独到，众位檀越可静心聆听。」无花笑得温和良善，满脸悲天悯人。 「？」这个邀请实在太过突兀，小和尚直接呆在原地。 无花本不是这么莽撞的人，但小和尚让他感到了莫大的危机，年轻，可塑性强，最重要的是武功比绝大多数人都要高。 来自沙漠的信已经连续三封都是斥责和催促了，无花还没有反抗那个人的资本，只能听从她的命令。 南宫灵的进展都要比他顺利得多，再有一年，丐帮就能归南宫灵所有，哪怕是现在丐帮也已经变成了南宫灵的一言堂。 只有无花，被寄予厚望，却连一个少林方丈都拿不下，甚至流言中宁可考虑压根不是少林弟子的释心！ 他这样的举措，虽然突然，却也不是无迹可寻。让释心上台这件事只有小和尚与花满楼不知情，其他少林弟子早就听过无花的解释，甚至还觉得无话果然仁厚。 因为在这样场合能够上台讲经，可以说是莫大的荣誉，凡是佛门弟子谁不嚮往？无花一派大公无私的模样，在底下这些小弟子眼里，简直是最宽厚的人了。 能够为了不是少林弟子的人这样铺路，岂不是大公无私？能够善待自己的朋友算不得什么，能够为了陌生人尽心尽力才是最难得的，而无花就做到了！ 所以无花这样的举措，不但能让小和尚狠狠丢一次脸，还能顺便刷一波自己的名声，绝对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至于花满楼？花满楼武功虽然不弱，却并不愿意以江湖人自居，唯一麻烦的是与他们交好的陆小凤，但陆小凤自己尚且麻烦缠身，难不成还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跑来找他不成？ 更何况，哪怕他出去说出事实，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经过今天，所有人都知道释心法师「天生佛心」，无花之前与释心陌不相识，从无交集，怎么会知道释心天生佛心呢？要知道江湖中只有释心法师根骨绝佳是武学奇才的说法！ 那无花是从哪里知道的，必然是释心为了出风头吹嘘啊！ 无花的名声在江湖中和一朝崛起的小和尚可不一样，那是他数十年一点一点经营起来的，凭藉他那样良好的名声，怎么会有人怀疑他？ 所以这一招，无花不但没有半点亏损，甚至能够一石二鸟，完美达成自己的目的！ 无花脸上带着纯净的笑意，暖黄的阳光洒在，落在他白玉般的脸上，晕出一层透明的光晕。 「释心法师，清吧。」无花退后几步，将偌大的讲经台留给毫无准备的小和尚。 第26章 自作自受 小和尚没动。 这一出来得太过突然，让小和尚有些不知所措。 花满楼不过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施施然起身，脸上笑意淡了些：「既然是贵寺如此盛事，让一个八岁孩子上台，恐怕不太合适罢？」 他特意点出了小和尚的年龄，希望无花能够知趣。 无花轻轻笑道：「花公子不必担忧，早已说好的，法师这样倒让我为难了。」 讲经台下虔诚聆听的人群也有些骚动，就连一旁古井无波的大和尚们，也不由得看向小和尚，眼里隐隐有些不耐。 从他们看来，这就是小和尚看无花心软好说话，所以故意和无花打好关系，让无花费劲替他周旋，这才换来这次机会。可他不但不珍惜，甚至在无花准备好之后又做出这副样子来，真是让人不齿。 小和尚扫视一圈，从无花脸上平静的笑脸看到花满楼攥紧的双手，明白无花这是有备而来。 若是今日他执意拒绝了无花的「好心」，明日不止在江湖上，哪怕在不懂武功的普通人眼里，他的名声就会变成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其实小和尚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他知道这不是件好事，并且他可是和花满楼一起来的，若是他名声有损，那其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花满楼！ 更重要的是，凭什么让无花的计谋得逞！ 无花设下圈套，他就要老老实实钻进去吗？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小和尚第一次这么生气，手指攥到发白。 「好，既然无花大师这么说，我也不能抚了大师的好意。」小和尚眉眼弯弯，声音清朗，还特意用上了内力，整座山都能把他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第42页 刚刚赶到少室山脚下的陆小凤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凝神细听之后脸色骤然一变。 小和尚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怎么看都是一个顶顶可爱的小孩子，下面那些富家太太小姐本来还有些嘀咕，现在看到这么一个小仙童似的法师，那一点嘀咕早就不知道抛到哪去了，也都换上一副笑脸。 哪怕讲得不好呢，毕竟还是小孩子嘛，若说不好，那也只能怪安排的大人。明知小孩子不顶事，却非要小孩子上台，便是再天生佛心，也受限于年岁呀。 无花对人心的把控再怎么厉害，却不明白怜弱是每个人的天性，对这样小的小孩子哪怕有些什么纰漏，大多也只会一笑了之，绝不会揪着不放。 不过无花要的也不是这些富家太太小姐对小和尚不满，他要的是江湖中的口碑，所以也算不上什么。 小和尚一步一步稳稳噹噹迈步上台，眼睛含笑看着退在后面的无花，笑意底下是翻涌的怒火。 谁说小孩子不会生气，小孩子可是最记仇了。 花满楼在台下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学过「灵犀一指」的手指被勒到发白也没有知觉。 比起所谓名声，花满楼更关心小和尚的身心健康。此时小和尚明显与平时不同，如果说平时是个糯米糰子，现在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滚水，走上台去的背影都似乎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这可不行啊，花满楼心里担忧。 等小和尚年纪再大一点，就会明白这样的算计在江湖中数不胜数，若是在这里就被无花这件事改了心态，日后再碰见这样的事又该怎么办呢？ 花满楼不愿意看到小和尚为了丑陋的事物丢掉自己的纯真善良，那根本不值得。 但现在是小和尚一个人的战场，他若是强行开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讲经台很大，是一块圆形的台子，离地大概有一人高，小和尚站上去就像正宗安徽牛肉板面里的牛肉一样，小得可怜。 底下不知道哪位太太嘆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派上来，这是做什么？」语气里似乎在为小和尚打抱不平。 花满楼听见这声感嘆，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 看来就算小和尚讲得一塌煳涂，只是把《地藏经》背一遍，也不会太过难堪。 小和尚虽然一直不太喜欢那些经书，但他记性很好，不管什么读过两三次就能记住，并且一字不差。哪怕不习武去读书，应当也能稳稳妥妥考个小状元回来。花满楼对此很有信心。 「我叫释心，并不是少林弟子。」小和尚清脆的声音顺着清风送进每个人耳中，又惊起一阵骚动。 不是少林弟子怎么会登上讲经台？少林的这次安排可是有点离谱了。 在台下的无一不是一年捐许多香油钱的大户，原本以为少林寺要锻鍊自家弟子，虽然有些不明白，倒也能理解。但眼下这个小和尚出来说自己并不是少林弟子，这就让人不能接受了。 小和尚才不理会台下的动静，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好语言：「我受少林无花大师的邀请前来做客，原本只是以为来吃素斋的，没想到素斋也不能白吃，不过吃了点东西就要给少林打白工。」 他说话诙谐，言语间带着些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哪怕嘴里说着抱怨的话也像是在撒娇，台下的信众一时竟听住了。 「不过下次再要让我打工，可要提前说才行，我出手一次可是很贵的！」小和尚微微鼓起脸颊，更是是在撒娇，「何况我可是很讲信用的，这样临时通知我上来，万一我表现不好怎么办？」 只有小和尚知道他真的在生气，这些话也没有什么设计，只是他明白不能在台上生气，这样会更让无花得意。但小和尚一口气憋在心口，不吐不快，干脆把事实吐露了个干净。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台下的信众可不知道，还以为是提前安排好的。在佛教的讲经中也不都是那么枯燥的，为了弘扬佛法，不少大师都擅长在讲经中穿插几个蕴含禅意的小故事，有得也会故意讲一些诙谐话儿吸引注意力，所以若是刻意安排的也不算出奇。 无花更不知道，哪怕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心底早已是一片愤怒。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精彩，不但解释了小和尚完全不知情被临时点名，更是把无花的大名拎出来牢牢地跟「打白工」捆在一起，虽然其他人不一定会信，但到底给他的计划留下一块黑影。 原本无花以为把释心的底细看的清清楚楚，他年纪小，藏不住话，也不会掩盖情绪。对佛法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更是一点儿也不会好好说话，说出话来让人噎个半死，还不给任何人面子，软硬不吃，简直是一块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但那只是他以为。 他与小和尚相处才几天，何况小和尚不喜欢他，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若是无花能够和上官飞燕交流交流，他就会知道什么叫「好好说话」。 小和尚从来不是不会好好说话，只是要看他愿不愿意。 可惜无花自诩完美无缺的计划，败在小和尚一张嘴上。无花设想过小和尚的所有反应，眼前的情况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他想过小和尚可能会愤怒至极，直接要求与他对打；也想过小和尚会不知所措，站在台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想过小和尚会恼羞成怒直接跑走，或者与他争执起来。 第43页 甚至他想过小和尚会强撑在站在台上讲《地藏经》，向所有人展示他浅薄的看法。 可他独独没想过，小和尚不仅没有做出上面任何一件事，还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他当然能看出来释心眼底的愤怒，可那又如何呢？释心越是愤怒，他越是高兴。 然而释心的愤怒被控制住，甚至变成了反击的武器之后，无花就不高兴了。 但还没完呢，只会说几句漂亮话又如何？最关键的还是《地藏经》，他若是讲不下来，照样会有损名声！ 小和尚自然也明白：「虽然这样说，但我可是吃了少林的素斋了。《地藏菩萨本愿经》我会努力讲的，只是我年岁小，阅歷也不足，什么天生佛心只是无花大师抬举我罢了，要真是天生佛心我岂不是早就和无花大师齐名了？若是我讲的不好，大家也别生气，少林寺这么多大师，自然比我感悟更深。」 这一番话说得在理，底下的人频频点头认同。本来这佛法就靠一个「悟」字，虽然有天份好的，但大多数人都是阅歷越深体悟越多。真要论起来，还是少林安排这么一个小孩子上台不够严谨，哪能怪小孩子呢？ 无花的手心已被掐出几个浅浅的指甲印，承载着无花最后一口心气。 释心绝不可能会讲《地藏经》！无花这几日聊天可不是白聊的，释心对佛经那点了解他早已经套出来了，否则也不会安排这么一个局。 但无花看着眼前几步之遥的释心，他个人虽然小，但站在台上没有一丝侷促，背影虽然看似单薄，却十分沉稳。 掌心的指甲印更深了。 「《地藏菩萨本愿经》，这七个字，前面六个字是别题，经这个字是通题*……」小和尚站在台上，思维如黄河奔腾，一口气讲下来竟没有一丝磕绊！ 台下的信众原本已做好了会听到些不知所云的东西，不然就是些幼稚可笑的见解。可随着小和尚不急不缓地讲下去，如同拨云见雾、醍醐灌顶，竟然与曾经听过的那些大师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花满楼缓缓松了口气，突然松开的两只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红。 「这不可能！」无花难得失态，这原本是他的主场，可现在全被小和尚夺去了眼球！那些信众全都沉醉于释心的侃侃而谈，甚至一些少林弟子都若有所思！ 可无论他如何不敢相信，如何挣扎，小和尚还是一口气讲《地藏经》通讲了一遍，换来其他人满口赞嘆。 「无花师兄果然慧眼识珠，先前是我器量不够。」甚至还有反对释心上台的弟子特意跑来对无花道歉，满脸懊恼。 无花强撑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笑脸：「你也是为少林着想，怎么能怪你呢？」 要怪，只能怪释心太会伪装了。无花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翻涌的黑雾，在心底念了句阿弥陀佛。 小和尚在阵阵赞赏中转过身来，笑得阳光灿烂，对着无花轻轻解释道：「我虽然阅歷不够，但我记性很好的。」 今日小和尚讲的那些话，全是他师父一个字一个字教给他的。哪怕并不能理解，小和尚也好好地记了下来，并且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甚至包括师父当时的语气。 至于无花几次试探却仍然没有发现，更是与小和尚无关——死记硬背的东西谁会在日常中用呢？就像把数学公式背得滚瓜烂熟考试时依然不会做一样。 虽然无花的小算计没能给小和尚带来麻烦，甚至还让无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这并不代表小和尚就这么原谅他了。 小孩子可是最记仇的。 「听说无花大师不但佛法精妙，武功也很厉害。恰逢今日良辰，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和无花大师讨教两招？」小和尚努力想学着大人咬文嚼字，可惜这不是能让小和尚完全照搬的，最后还是学的不伦不类。 不过这无伤大雅，意思传达到了就行。 「今天还有很多贵客，若是惊扰到她们就不好了。等无花大师讲完，另择场地比试如何？」小和尚想得很周到，这些信众都是普通人，不应该把她们牵扯进武林争端里。 无花扬起一个浅笑：「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无花这个状态其实是着急了，下一章会解释哒！！ 註：*部分出自《地藏经科注讲义》，是净空法师讲述的版本。（来源百度） 正宗安徽板面是我家乡的特产（？），石家庄刚刚经受了一场风波，这两天才復工復产，希望以后石家庄一切都好叭！ 接着推荐我的接档文《[综武侠]我抓反派搞基建》和预收《所有人都以为我杀夫证道》乌乌，康康它们吧！！都是乖宝宝！！ 第27章 小和尚说的比试，自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那种。 既然无花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小和尚自然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小和尚的想法是很朴素的，就是你想让我丢人那我就让你也丢人。 大概跟同学嬉闹时往人背后贴纸条的心态差不多。 他绝想不到这恰好戳中了无花的痛处。无花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在无花看来，他要比世界上所有人都高贵，其他人都活该被他耍得团团转。 让这样一个人丢面子，岂不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可这样的想法，小和尚完全理解不了。 第44页 所以对小和尚来说，他只是合理反击而已，哪怕再生气他也是个好孩子呀，就像被人推了一下只要推回去就好了，没必要断了对方的手。 然而对无花来说，却是小和尚终于要对他痛下毒手了。 这就是沟通不畅引起的误会，但暂时两方都没有要改的意思。 小和尚下台以后根本不想听无花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拽着花满楼转身就走。其他僧人只以为他累到了，也没有多加阻拦。 「花满楼，为什么呢？」在无花心里现在应该得意洋洋的小和尚，闷闷不乐地垂着头，手指还勾着花满楼的衣角。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花满楼还是听懂了。 花满楼轻轻蹲下，落下的树叶被踩出特有的沙沙声。小和尚垂着眼，眉头微微皱着，连嘴巴也无意识的嘟了起来。 花满楼看不见，但他摸得到。 手指停在小和尚的肩膀上。虽然长了些肉，但肩膀依然单薄，扶上去的时候还能摸到有些咯手的骨头。 「释心觉得钱是好东西吗？」花满楼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小和尚。 小和尚点点头：「当然是了！」 钱能买到小和尚喜欢的各种点心，还有许多好吃的，当然是好东西！ 花满楼脸上带着令人信服的微笑：「那释心会因为想要得到钱，去伤害别人吗？」 「不会！」小和尚拼命摇头，好像花满楼说出了什么恐怖的话一样。 「你看，这就是你和无花的区别。」花满楼慢慢地道，「钱是好东西，名声、权利……被称作好东西的太多了，每个人都想要。但不同的是，大多数人都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而一些人他们会为了这些不择手段。」 小和尚听呆了。 这些道理之前从来没有人对小和尚讲过，山上的环境太单纯了，师父根本不会对他讲这些。那些话本里虽然经常有杀人夺宝的故事，可那也只是故事。甚至曾经遭遇过的上官飞燕和绣花大盗，也因为小和尚完全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去看，所以受到的冲击远没有这次大。 这句「为什么」问的不是无花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问无花为什么要针对他。 要知道，小和尚和无花之前从无交集，更别提有矛盾冲突了，可无花对小和尚动起手来毫不手软，小和尚一直猜测到底为什么，却一直毫无所获。 被一个陌生人毫无理由地针对，对小和尚来说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更难过。 无缘无故就被讨厌，哪怕已经比同岁的小孩子成熟了很多，可到底也还是个小孩子，碰到这样的情况难免会不知所措，甚至会下意识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无花可不是在小和尚对他态度不好之后才想着算计小和尚的，与小和尚的碰面都是他安排好的，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对小孩子来说，似乎「因为自己错了所以被责骂」比「不知道哪里错了但挨骂了」要好一点，因为知道是自己的错还可以改正，明明没有做错却挨骂只会让小孩子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不确定，从而开始自我怀疑。 虽然无花与小和尚的关系并不是这样，但道理是一样的。 所以花满楼告诉小和尚，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无花。因为他的贪慾所以才让他做出了这样的事，跟小和尚没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小和尚去反省自己。 因为小和尚只是运气不好，恰好碰见了无花这样的坏人。 无论如何，加害者的错误都不需要受害者去背负。 「所以，因为无花本来就是坏人，所以他才会这样对吗？」小和尚下意识地反问。 花满楼肯定地笑道：「没错！我一直愿意相信所有人都怀着善意，但坏人也是有的。我们释心只是恰好被坏人盯上了。我们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变成好人，但可以让自己永远不做坏人。」 小和尚倚着花满楼的手臂低头想了一会，突然扑进花满楼怀里，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明白啦！谢谢花满楼！」 「你明白什么了？」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话音未落就见一袭大红披风落在二人旁边，地上的落叶纹丝不动，正是陆小凤。 小和尚大笑着从花满楼怀里出来，又扑进陆小凤的披风：「我明白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好人，我也是个好人！」 陆小凤刚落地就被一团糯米糰子砸进怀里，乍着两只手身体僵直，闻名江湖的轻功似乎彻底没了作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块石头。 「是是是，我们都是好人。」在山下就听到小和尚声音觉得不对一路飞奔赶来的陆小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并不妨碍陆小凤应和。 花满楼在一旁含笑看着，一点也没有帮帮陆小凤的意思。 小和尚整张脸埋在陆小凤怀里，被大红披风裹了个严严实实。在他看不到的头顶，两个大人用口型和手势把这件事讨论地清清楚楚。 陆小凤身体也不僵了，反而常常挂着笑容的脸上凝了一层冰霜。 不过这下他也明白过来刚才说的是什么了，把披风裹得更严实了些，沉声道：「无花算计不成，只怕还有后手。他在江湖中的名声可是光风霁月，恨不得把他捧上神坛，这样的人恐怕不好对付！」 这点花满楼自然也想到了，但他要安慰小和尚，这样的话自然不能从他口里说出来，否则岂不是平添慌乱？ 第45页 「他到底想要什么呀？」小和尚从大红披风里探出头来，肉嘟嘟的脸蛋被闷得发红。 陆小凤嘴里念叨几句，眼睛有些发亮：「他针对小和尚自然不是无缘无故，他又不是疯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由。」 花满楼道：「他之前与释心毫无交集，是前几日去鸿福楼时碰见的。」 「交集……交集……」陆小凤眉头紧皱，眼睛却越来越亮，正是他碰见感兴趣难题时的表情。 「唯一的交集，是不是都是和尚！」陆小凤右拳锤向左掌，像是硬生生锤出了一个答案。 花满楼也跟着沉思起来：「应该不止，世上和尚恐怕有几万，为何独独针对小和尚？」 陆小凤摸向嘴边的小鬍子：「可没有一个和尚像小和尚一样出名！能够与叶孤城打成平手的和尚，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罢？」 「所以他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是想让小和尚名声受损！一个不懂佛法还被称为『天生佛心』的和尚，其他人怎么能容忍？」花满楼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名声……我记得，天鸣禅师似乎天命已高。」陆小凤得意地抖了抖自己的四条眉毛。 花满楼点头：「下任方丈还没有定下，却似乎不是无花。」 陆小凤道：「这一代少林中，除了无花还有哪个出名的弟子么？」 「……似乎是没有。」花满楼仔细想了想，却一个都没有想出来。 「我倒是隐隐听说下一任方丈要定下达摩院的无相，但天鸣禅师年事已高，无相禅师也并不年轻了。」陆小凤终于捋清楚了其中关窍，「年轻一代弟子恐怕也有一两千，便是除去大部分，也该剩下一二十个才是，怎么只一个无花有名？」 这样的事本来就是不注意还好，但凡注意到便满是破绽。无花的名声在江湖上流传也要将近十年了，这十年间从无一人觉得不对，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足以窥见无花可怕之处。 陆小凤又皱起眉头：「若能做到如此地步，无花必是心思缜密之人，为何这次这般反常？」 这次的计划连小和尚都能看出不对，甚至趁机破掉了无花的布置，若无花果真是个智多近妖之人，必不可能如此容易！ 但这其中的奥秘，连陆小凤也想不明白了。 他自然想不明白，甚至连无花本人都想不明白。 无花强撑着讲完，哪怕是回到自己房间也不肯卸掉温文尔雅的伪装。他手上拿着一张淡雅的纸笺，上面只有廖廖几个簪花小楷，一看便知是出自女人之手。 可无花是个和尚，怎么会和闺阁女子有联繫？ 「哼，自己在沙漠受了挫，便来催我？」无花缓缓捏紧手里的纸笺，将精緻的笺纸揉成一团，右下角隐约可见一个「石观音」三个小字。 这三个字放在沙漠上，足以让小儿止啼——但那也只是前几年了。 石观音自然是沙漠上的女魔头，但沙漠上可远不止她一个魔头。西方神教与波斯明教在沙漠上远比石观音的名头更响亮，神水宫里的水母阴姬更是石观音见都不敢见的人。 原本几家遥遥相望，倒也相安无事。但近几年西方神教的少教主似乎总有点意外，玉罗剎便时不时杀人立威，各种金银财宝更是流水般的来来去去；波斯明教的圣女大概也出了意外，十二枚圣火令不知道散出去多少。 这两家一开始闹腾，紧临着的石观音可不是处处受限？她原本有着雄心壮志，想让整个中原武林都为她的遭遇付出代价，可现在连沙漠都平復不了，岂不让她怒火攻心？ 偏偏西方教的玉罗剎对她的诱惑完全不屑一顾，甚至是嫌恶，这让石观音更加忍受不了。 她这辈子，除了比自己还要美的女人，最恨的就是看不起自己的男人。以往所有看不起她的男人，她都要狠狠地折磨一番，再把人变成痴傻傀儡。可玉罗剎这个男人，她甚至没能见到他的真容。 在沙漠受挫之后，石观音就越发阴晴难定起来，也越发看重无花与南宫灵——这两个她与天枫十四郎生下来，安插在中原武林最有影响力门派中的儿子。 也许是因为无花年长，所以石观音总觉得无花并不亲近她。她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一个男人的真情还是假意？但她留着无花还有用，所以可以容忍。 但这些年她处处不得意之后，她的心态就越发扭曲起来。小儿子南宫灵对她这个母亲充满孺慕之情，交代下去的任务从不打折扣，而这个大儿子似乎永远隐藏着心事，这让她怎么容忍？ 所以，她干脆也给无花餵食了罂/粟——这可是好东西，只要用过的人没有不爱的。就连她的那些乖徒弟里，也只有最聪明能干的柳无眉才得了这样的奖励呢。 无花当然知道这样的东西吃下去会有怎么样的下场，但他不得不遵从。那个女人掌握了太多东西了，只要她想，能够轻而易举把他的一切都毁掉！ 所以，他现在必须依赖那个女人每次随信送来的小药丸才能活下去。哪怕控制了计量，这种药也对他产生了影响，他开始变得冲动易怒，甚至偶尔会产生幻觉。 可他没有办法。 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用这么粗糙的计划，也绝对不会情绪外露这么明显。 然而他已经做不到了。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 第46页 凭藉他过去十几年的经营，哪怕偶尔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其他人也会给他的行为找好藉口，短时间内绝不会暴露他的本来面目。 他在进行一场豪赌，毫无疑问，这一场是他赌输了。 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 无花细细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纤长白皙，却丝毫不显得女气。这样一双手不应该沾染一丁点与暴力相关的事，甚至在他面前提起都像是亵渎。 这样一双手，应该能抚出最美妙的琴，泡出最好的茶，写出最好的诗，下出最好的棋，而不是用来杀人。 无花喜欢杀人么？他会不会更喜欢抚琴泡茶写诗下棋？ 没有人知道。 但战斗要开始了。 秋风乍起，吹起满地落叶。风唿啸着捲起一层层枯黄的叶子，用力往人身上砸去，却没有一片叶子能碰到场中央两个人身上。 几乎能来的所有少林弟子都来了，甚至离少室山不太远的江湖侠客都来了。 妙僧无花与释心大师的比武，这样盛大的场面，怎么能够缺席！ 一时之间逞强好胜的也不放狠话了，忙着巡逻地盘的也不转悠了，甚至闭关的也不闭了，全都唿朋唤友往少林寺赶去。 比试自然不是在少林寺内，小和尚还没有打算凭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少林寺，不说别的，光几千弟子挨个上来就能累死小和尚，小和尚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最后定下的地点，是在半山腰的地方，正好不知道哪位前辈留下一块石台，正好方便了后人使用。 小和尚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些复杂的情绪，陆小凤和花满楼也不太担心——能够和叶孤城打成平手的人，似乎不太需要这样的担心。 而且已经明白了无花的目的，就少了那种我在明敌在暗的忐忑感，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无花看向小和尚，从他圆滚滚的脸看到他穿着精緻靴子的脚丫，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一个人破坏计划。 甚至还要和这样一个人比武，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但现在无花有一种诡异的平静，也许是终于等到了第二只靴子，所以反而松了一口气。 无花是不会让这口气松太久的，他生来就是为了胜利。所谓感情，完全是没有必要的累赘。 像他那个蠢弟弟，不正是因为有了感情，才被那个女人耍的团团转么？ 小和尚也看着无花，只是在看着而已。 平心而论，无花真的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他的长相脱凡超俗，整个人往光里一站就像是要羽化登仙，若说谁更像得道高僧，必然是无花。 他最开始与小和尚接触时，完全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好朋友。无花知识很渊博，但他却从不卖弄他的渊博，这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他还很善解人意，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题他都能接上来，并且让人觉得十分愉快。 小和尚认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与无花相识的过程，不得不承认，如果是对他们两个都没有听说过的陌生人，绝对会更愿意和无花做朋友，而不是永远听不懂潜台词的小和尚。 无花输给的不是比他更聪明更严谨，而是完全不聪明的野兽直觉，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两个人同时动了。 无花的风萍掌已臻化境，从他手里使出来，似乎漫天遍野都是掌影，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混在唿啸的秋风中，竟是完全分辨不出！ 但小和尚从来是一力破万法，分辨不出就不分辨，只要禅杖还在，无论是谁也别想近身！ 一片铜黄色光晕中，无花的风萍掌如同风中浮萍般飘忽不定，然而无花经验比小和尚丰富许多，弹指神通夹杂在风萍掌中使出，便是小和尚冷不丁也会被吓一跳。 更别说无花不仅会以巧取胜的风萍掌，以力压敌的少林神拳他依旧精通！ 如此刚柔转换，一时之间竟与小和尚打了个难捨难分！ 旁观的人连眼都不捨得眨一下，唿吸尽力放得轻缓，生怕打扰到场中二人。 小和尚越打越快，身体内的内力好似生生不息一般，甚至越来越充盈。无花又是一记少林神拳攻来，小和尚扭身招架，顺手将禅杖根扫在无花小腿上，无花一声闷哼，攻速立马慢了下来。 一旁一位看上去辈分极高的老和尚轻轻咦了一声，神情颇为惊讶。 场中之人自然毫无所觉，小和尚打到后来已不是一味图快，节奏更加精准起来——其实这才是正确的做法，越是高手越不肯多花力气，比如中原一点红，他的剑只恰好将人咽喉捅出一点血珠，多余力气是一点不费的。 但小和尚内力充足，从来没体会过内力不足的滋味，所以在这方面反而不如其他人了。 小和尚节奏一变，场内形式立马明了起来。再过二百招，无花攻势已颓，四百招时小和尚的禅杖已将无花击飞出去！ 无花一身白衣染上泥土，反而比原本更顺眼些。 「你输了。」小和尚一脸平静。 「是，我输了。」无花脸上也不见一点不甘，仍然带着微笑。 而他身上若是掀开他的白色僧衣，恐怕会看见满身淤青。伤不重，只是会疼，甚至不会留下一丁点后患。 完全是小孩子的发泄方式。 第47页 还没等他们再多说几句，一道苍老的怒喝打破了这片氛围。 「你和觉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九阳真经！」 作者有话要说：　　乌乌终于写完了，手已经没有知觉了qaq，要亲亲抱抱才能好起来！！最好还有营养液（做梦）！ 所以这完全就是蝴蝶效应，原着中石观音知道无花有小心思吗，她知道。但是她在意吗？她不在意，因为她自信能够掌控无花。但在这个融合世界里，她已经没有那份底气和自信了，甚至心态受到了打击。 石观音当然在意计划，但她是一个极度情绪化的人，而且本身精神就不太正常（，所以这个发展我个人觉得是合情合理的，也欢迎大家跟我一起探讨啦！！给大家比心心！！ 顺便无花好难写呜呜呜，如果有小可爱怀疑我是不是讨厌无花，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没错，并且我讨厌一切反派，任何作恶的人我都不喜欢（如果有小可爱观念不一样不要骂我呜呜呜） 日万完成！今天的我真棒！！夸夸我自己！！ 第28章 危机降临 「九阳真经？」这四个字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向仍然站在场中的小和尚。 这可是《九阳真经》啊！传闻中达摩祖师所着的绝世秘籍，收录了达摩祖师所有的心得感悟，哪怕看上一句半句也能有所感悟，更别提一整本秘籍了！ 无花的脸色也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微微一变。 小和尚压根没有关注到什么《九阳真经》，满脑子只有「觉远」两个字。 眼前似乎有种种画面盘旋游转，只有一床薄被的木板床，床边堆着几摞经书，经书中除却印刷上的字外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标识。窗子上煳着昏暗的白纸，天光从煳窗纸中挣扎着透进来，似乎有一处影子格外突出。 但小和尚只见过那影子一次，在他想仔细观察时师父已扯下那块煳窗纸丢入灶火当中，寒风唿啸而入，让小和尚打了个寒噤。师父似乎嘆了口气，找出他曾经的旧衣挂在窗上，勉强存下些热气。 后来……小和尚有些恍惚，那时候他太小了，是三岁？还是四岁？但那块影子似乎又格外清晰起来，静静地刻在眼前枯黄落叶上。 似乎正是「觉远」两个字。 小和尚呆呆地问：「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武功很厉害，不常说话，看过许多书？」 这样的特点说了也与不说没什么区别，但说话那人却似乎得了什么把柄，排开众人越众而出，哪怕身躯也老到佝偻也依然气度不减，双目炯炯有神：「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师父。」小和尚双眼无神，曾经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浮现。 曾经师父讲过很多故事，郭靖黄蓉五绝华山论剑，但他只当做是师父听来的话本。因为师父话那么少，自己怎么讲出那么精彩的故事呢？师父也讲过少林寺，却只说少林寺的风景，其他一概绝口不提。他没有名字，没有亲人，也没有过往。 他只有一个从嗷嗷待哺养到八岁的小和尚。 甚至，他没有给这个小和尚起一个名字。 因为少林寺的名字都是有讲究的，什么辈的人用什么字，是万万不会变的规矩。但这个一辈子都与书本为伴的沉默僧人，终于还是没有给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起一个代表少林的名字。 他在想什么？他对寺规从来奉若圭臬，到最后也会有怨恨吗？ 没有人知道。 小和尚更不知道。 他只是很想回去，回那座山上，去看看师父沉睡的土地。 等到叶子转过一个轮迴，溪流奔涌过四季，师父的修行还能重新开始吗？ 站出来的老者鬍鬚尽白，冷笑一声：「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小和尚虽然有时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意思，却对情绪分外敏感，自然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立马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跟着冷哼一声：「自然比你的徒弟好！」 「你！」这名老者正是无相，他执掌少林达摩院已久，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况且他年事已高，天鸣禅师已有圆寂之相，他却也相差不远。只是他性子好强，又如爆碳一般，从不肯在人前示弱，更无弟子敢对他不敬。 今日见一童稚小儿都敢对他大唿小叫，如何忍得？当下高唿一声：「达摩院弟子听令！此子乃判徒之后，所学内功乃少林至宝，还不速速将其拿下！」 众位弟子雷喝一声「好！」，当下使拳使掌舞枪弄棒，尽皆往小和尚身上招唿。 他们本就围在外圈，为了观看时方便甚至自发围城一个大圆圈，将小和尚与无花牢牢困在里面。现在无相一声令下，众位弟子哪个敢不动手？又占据天时地利，各个拿出了吃奶的力气，誓要把这个逆徒之后留下！ 陆小凤见势不妙，三两下从人群中游鱼般挤进去，一只手捞起奋力抵抗的小和尚，放开了内力大声喊道：「以少欺多以弱胜强，这就是少林的待客之道吗！」 这么一声爆喝，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顿时手上动作一滞，陆小凤等的就是这么一瞬间，提熘着小和尚从众人头上脚步连点，不过一眨眼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等其他人回过神来再看，场中空空荡荡，连片衣服角都找不到。 无相身体早已不能动武了，见此情形怒气更甚，连带着对输给稚童的无花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他要回去下令追捕释心，誓要达成目的！ 第48页 不仅是为了少林的面子，更多是为了《九阳真经》！那日无色听了几句觉远背诵，回来变悟出少林九阳功，威力巨大无比。若是能有全本，少林起码能再续千年辉煌！ 更何况觉远本就是从《楞严经》中学得，合该交还于少林所有。 但无相这个想法却没得到其他师兄弟的支持，此时已没人敢去打扰天鸣方丈了，他能活到这般岁数简直是上天庇佑，何必用俗事打扰方丈清修？ 然而其他师兄弟们全都苦口婆心劝他：「话虽如此，但当日觉远与张……张君宝先是助少林退敌，却被少林追杀至死——虽然觉远不知有何奇遇并无身死，但当时也惹得江湖非议。现在张君宝改名张三丰另立门派，若再追杀一个八岁小儿，岂不更惹耻笑？」 他们没说的是，张三丰羽翼丰满，武当派也早已不是小门小派。更有另一支武当守望相助，两派一称南武当一称北武当，虽说并不同门，却也如同一体。 更何况释心本身武功并不弱，又与陆小凤交好——陆小凤的人脉之广，恐怕皇宫中都有他的好友，得罪这样一个人与得罪半个江湖无异，还是最可怕的那半个江湖！ 至于西门吹雪、叶孤城等人却并没有被算上，听闻他与西门吹雪叶孤城都曾一战，便是不交恶，想来关系也并不会好到哪去。 他们这番斟酌考虑小和尚一无所知，现在他正与陆小凤花满楼一起挤在一间房里，连桌上摆着的糕点都吸引不了他一点注意力。 陆小凤咕咚咕咚灌下整整一壶茶水，瘫在椅子上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打起精神来。 「若真是觉远禅师……恐怕以后少林是去不得了。」陆小凤整个人倚在椅子上，双手直直垂着，头靠在椅背上，跟被抽了骨头似的。 小和尚问：「你知道他？」 虽然还不确定觉远禅师是否真的是小和尚的师父，却也八九不离十了，小和尚十分在意起来。 「听闻三十年前，有『崑崙三圣』上门挑战少林寺，但少林寺无人能敌，当时是觉远禅师和他的徒弟张君宝——就是现在南武当的掌门张三丰——以捆着铁链的木桶退敌，却不想当时被少林已触犯寺规的名义追杀，与他们一起的还有郭襄女侠。」陆小凤说完这一长串，狠狠喘了口气。 「后来呢？」小和尚连忙追问。 花满楼接着道：「后来觉远禅师已一人之力护送他们逃亡，却在路上圆寂了。郭女侠后来创立了峨眉派，张三丰成了武当派掌门。」 小和尚愣住：「圆寂了？那……那我师父……」 陆小凤忙道：「只是传闻如此，兴许另有出入呢？你若想知道真相，不如去问问武当派掌门？」 「这倒不错。」花满楼轻轻颔首，「听闻他为人豁达，又心地善良，想来与少林的做派必不相同。」 「你倒是很少这样刻薄！」陆小凤笑道。 花满楼也笑：「我怎么不觉得？天底下哪有刻薄人？」 小和尚急得举手示意：「那武当派怎么去！要准备礼物吗？万一是真的，那他不就是我师兄了吗？」 「不着急。」陆小凤神秘一笑，「我与宋远桥也有些交情，若请他引见，岂不是省了好多功夫？」 「哇！」小和尚目光闪闪，「陆小凤你好厉害呀！」 三人商议妥当，立马准备动身前往武当，却听外面一阵喧闹，似乎与少林寺有关，不由得驻足细听。 「少林寺这是不逼死释心禅师不罢休啊。」 「不过没想到那释心和尚竟然有这样的身世，哪怕少林寺说要把他活捉，武当派那位可不是吃素的！」 「这谁想得到？不过……嘿嘿，少林寺说归说，你看他们派出来的弟子，那不是送上门去给人打么！说白了就是不想丢面子罢了！」 「面子？」有人嗤笑一声，「对一个八岁小孩都下此狠手，更丢人的是下手之后还被人跑了，如果不把人抓回去岂不是更没面子！」 「话不能这么说，那不是还有陆小凤吗！」 「陆小凤能一直护着那小孩？我看不见得！以后他不出门则已，只要出门，哪里没寺庙？有寺庙的地方就有少林寺的和尚！」 「你们是不知道释心禅师多厉害？我看少林寺不是不想派高手，是不敢！还活捉呢，到时候反而被禅师打一顿，那不是更丢人！」 「那无花本来吹得多么厉害，什么七绝妙僧，现在不还是连一个小孩都打不过？听说没有，他一开始还逼着人小孩上台呢。」 「什么逼不逼的，那不都是说好的吗，听听就算了。你当那是普通小孩呢？人家在娘胎里武功都比你高！」 「我要能学九阳真经，我也能这么高。」有人嘆了一口气，「可咱不是没这运气吗？」 后面全是没有意义的插打科诨，陆小凤眼里闪过一丝凝重：「看来不出三天，这消息就要传出去了。」 花满楼道：「少林寺这般咄咄逼人，世人也不是瞎子。只是《九阳真经》秘籍珍贵，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想杀人夺宝了。」 小和尚握紧双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要不，我们把九阳真经发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乌乌晚了三分钟 时间线有改动！！一切与原着不符都是私设！！别骂我呜呜呜 呜哇小可爱们真的好热情，我好感动qaq，伸出毛绒绒的大尾巴！ 第49页 第29章 你还有家 「你说什么？」陆小凤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小和尚思路很清晰：「他们不是要来抢吗？那我们就提前给出去，这样大家都知道了，他们要去抢谁的呢？」 花满楼和陆小凤都听呆了。 江湖中最重要的就是武功秘籍，金银珠宝虽好，却远远不如武功秘籍对习武之人的诱惑力大，谁但凡有点心法剑谱之类的恨不得吞进肚子里才好，哪有人会想把自家秘籍分享出去的？ 「那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吗？」陆小凤直觉这样不太好，却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脑子还在僵直状态，根本没想出来个一二三。 「当然不是了！」小和尚奇怪地看了陆小凤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想，「我们要找出来平时品行很好的好人，武功强弱都没关系，然后把他们请来一起看。」 花满楼想了想，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果然还是释心想得周到！」 他们两个都有一种孩童特有的天真，陆小凤虽然也有，但毕竟经歷过太多被隐瞒欺骗，所以警惕心比他们两个都要高。 「人心易变，何况斗米恩升米仇，今日你给了他们，明日他们反过来对付你怎么办？」陆小凤忧心忡忡。 小和尚潇洒挥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而且哪怕有几个坏蛋，总不能大家都是坏蛋吧？」 陆小凤毕竟是陆小凤，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不过一会就消化完了，此时也笑道：「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只是大家天南地北，若要聚齐还不知要多久，而且人选也很是麻烦。」 「陆小凤！」小和尚神情严肃，「你怎么能嫌麻烦呢？我相信你，是不会被这么一点小困难打倒的！」 「？」陆小凤惊呆了！ 「等等，这不是你的主意么？怎么又变成我的事了？」陆小凤据理力争。 但他却忘了，小孩子是最不用讲道理的。 小和尚拽着但笑不语的花满楼，圆熘熘的眼睛含着狡黠的笑意：「你认识的人多嘛！而且你是可靠的大人了，我还是小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交给小孩子呢？」 花满楼笑着拍拍陆小凤的肩膀：「我也相信你。」 陆小凤僵立在原地，捂着自己脆弱的心脏，欲哭无泪。 明明是一场巨大的危机，却在他们三人笑闹间消弭。若是谁能有幸听到这场谈话，恐怕能成为一辈子的谈资。 说归说，小和尚到底不是什么魔鬼，没有把事情一股脑全都扔给陆小凤。三个人一起构想，很快就想出了在眼下看来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但以武功而论是最不合适的，很多人的品行与武功之间没有一丝一毫关联，他们要找的是心性好的，而不是武功高的；但一点武功也没有其实也不太合适，因为怀璧其罪的道理到哪都是一样的，把秘籍交给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反而是害了他。 而且他们还要考虑，若是就这么说出只选品行好的，那没被选上的人岂不是要恼羞成怒？这可就与他们本来目的相悖了。 他们三个都并不是那么看重外物的人，一致认为若是因为《九阳真经》引得近些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武林再次掀起波澜，绝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现在只是少林寺对小和尚下令追杀，等其他人得到消息，恐怕整个江湖都要被卷进去。 哪怕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绝不会因为看到一本高深武功就立马改练，但武功之间是可以互相印证的，就算不练也很少有人能抵御住这样的诱惑。 昔年无色大师。张三丰与郭襄不过听了几句九阳真经残篇，就分别习得绝世内功，更是凭此撑起一个门派，这足以见得《九阳真经》到底是怎样的绝世珍宝！ 所以小和尚突发奇想，决定举办一场所有人都能参与的试炼，由陆小凤牵桥搭线，让各大门派掌门一同出题评判，每一关都有不同的主题与内容，甚至不同的人收到的试炼也各不相同，只要能通过试炼就能获得一份小和尚手抄版《九阳真经》，若能获得其他掌门青眼，甚至能有其他奖励也说不定！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陆小凤整个人都跃跃欲试起来，若能做成绝对是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日后若有传说，他们也能在口口相传的故事中留名了！ 「还有一件事，」小和尚摸上手中禅杖，「这是我师父留下来的东西，如果大家猜得没错，那我应该还有个师兄。把九阳真经传出去这件事应该跟师兄一起商量商量才行。」 这话说得在理，陆小凤与花满楼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几个人立马收拾收拾准备动身。 少林寺虽然声势浩大，甚至发了命令下去要活捉释心，但他们三个的武功在江湖中已是少有人敌，那些到处巡逻戒备的弟子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能发现。 少室山到武当山总共四百多公里，他们着急赶路，却也要考虑小和尚的身体。花满楼和陆小凤自然可以日夜兼程，但小和尚可不行，到底还是用了三天。 武当山与少室山气候相差不远，不过少室山上因为有少林寺，所以禅意更浓。而武当山上是以道家为主，整座山都显得仙风道骨，与门派十分吻合。 山上云雾缭绕，不同于少室山上大片火红的枫叶，武当山上层翠渐消，黄色缓缓爬上枝头，是另一番美景。 陆小凤交游广阔，说与宋远桥有些交情也不是假的。三人刚走到半山腰，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等在路边。他身着武当道袍，背负长剑，面白无须，脸上带着让人心生好感的微笑，小和尚不由得放下心来。 第50页 来之前小和尚还在担心万一武当派和少林寺一样可怎么办，但此时看到宋远桥，终于松了口气。 「陆小凤，上次一别，我输了你三坛，这次你可要小心点！」宋远桥与陆小凤毫不生疏，未语先笑。 陆小凤也不会客气，大笑道：「你们武当有什么好酒尽管搬出来，若能给你们剩下一口就算我输！」 「宋道长这么说，可是把老鼠放进了粮仓，不吃空你们绝不肯罢休的。」花满楼笑着调侃。 宋远桥笑着道：「这位就是花公子罢？果然与传言无异，跟花公子比起来，我们倒像是野猴了！」 花满楼忙道不敢，顺手把小和尚推出来介绍道：「我们此次冒昧前来拜访，想必宋道长也有所耳闻罢？」 「若是不嫌弃，叫我名字就是了，一口一个道长还不够别扭的！」宋远桥爽朗一笑，随即正色道，「我已听说了，家师对此事十分挂念，专门命我在此迎接。」 宋远桥对着小和尚拱手行礼，态度比对陆小凤和花满楼更认真：「这位就是释心禅师罢？家师已等候多时，请几位跟我来。」 武当山的景色自然是极好的，但小和尚却完全无心观赏，手心里甚至沁出冷汗，又被小和尚慌忙擦去。 他真的是自己师兄吗？为什么都说师父当年已经死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和尚憋了一肚子问题终于有机会问出来，反而比之前更加慌张。 如果不是呢？师父其实就是师父，跟他们口中那个早就圆寂的觉远大师没有任何关系，他仍旧是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门派，只有花满楼和陆小凤。 近乡情更怯，这句话就是小和尚现在心情的真实写照。 小和尚完全没在意走过了几扇门又绕过几条路，衣角都快被他自己搓烂了，终于见到那个传闻中的武当派掌门，张三丰。 他梳着一丝不苟的髮髻，看上去只有三十岁，穿着一身广袖长袍，与宋远桥身上的道袍并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家里，所以并没有随身带着武器，手边只有一盏清茶。 宋远桥似乎与张三丰说了些什么，但小和尚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就这么呆立在原地。 张三丰率先开口：「你……你师父，可是法号上觉下远，右手臂有一枚褐色胎记？」 他曾与觉远相依为命十几年，二人相互扶持情同父子，这样的小细节除非日夜相对，否则绝不可能知道。 小和尚眼前闪过师父举起手臂滑下袖子时那枚褐色印记，因为师父年纪大了，所以颜色并不明显，形状也没什么特殊的，所以从前他从来没有在意过。 但现在，这却变成了认亲时唯一能说出口的暗号。 觉远一声循规蹈矩，最出格的事就是学了九阳真经，又为了保护徒弟与郭襄叛出少林。他甚至没有什么能被人一眼认出的特点，在小和尚与他人说起时甚至只能说一句武功很好。 「是……他确实有一枚褐色胎记……」小和尚听着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神智恍惚。 张三丰早有预感，在听见这句回答时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修行多年，对俗世种种早已看得透彻，却在听见本以为早就圆寂的师父消息之时还是忍不住心中激盪。 小和尚看见他哭，不知怎得也不太好受，努力安慰道：「你别哭，师父总说希望世间再无苦楚，你……你这样，师父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是。」这句话让张三丰再次眼睛一热，却也知道对着客人太过失态，阖上眼把眼泪忍了回去，强颜欢笑。「是我失态了。」 宋远桥沉默地递上丝帕，又悄悄换了杯温热的茶水，看着自己师父，担忧中夹杂着欣慰。 这些活计本该让小道童做的，但今日失态特殊，厅中一干闲杂人等全被挥退，只剩下他们五个人。 张三丰拭去泪水，到底心胸广阔，片刻间也缓过神来，看着茫然无措的小和尚柔声道：「你该唤我一声师兄。师父虽已圆寂，但师兄还在，以后武当派上下对你与对我是一样的，只要师兄还在，你就还有家！」 作者有话要说：　　呜哇明天就上夹子了，球球各位不要养肥qaq，这几天对作者真的好重要乌乌，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推一下自己的预收，《[综武侠]我抓反派搞基建》，在武侠世界经营种田，成为江湖最大资本家！以及原创预收《所有人都以为我杀夫证道》，被穿书的天之骄子熬走任务者之后莫得感情一心向道的故事！感兴趣的话记得戳专栏收藏呀！比心心！！ 第30章 天梯试炼 ……家？ 小和尚有些懵懂，这个字眼在此时说出来显得尤为陌生。家到底是山上那几间破屋，还是摆满鲜花的小楼，又或者是这个师兄在的武当山？ 似乎每一处都能称之为家，又似乎每一处都差了些什么。 但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小和尚从来不会为难自己。干干脆脆喊了声师兄，换来一块温润清透的玉佩和—个含着泪水的笑脸。 花满楼与陆小凤含笑看着，也觉得欣慰。 那个孤身—人的小和尚，终于有除了小楼以外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陆小凤心情更复杂些，他是漂泊不定的浪子，他有很多很多可以睡觉的地方，却只有花满楼身边一个可以回的地方。此时看见那个从山里出来万事不懂的小和尚，从前含着眼泪说自己没有名字也没有家，终于有—个可以理直气壮说出的归处。 第51页 并不是说小楼就不欢迎小和尚了，事实上花满楼永远不会拒绝小和尚。只是到底他们没有其他联繫，哪像张三丰与小和尚天然密切相关？ 欣慰确实是十分欣慰，但花满楼心里难免也有—点难言的酸涩，就像看见幼崽终于自己能够捕猎而不得不把幼崽赶出家门的母亲，看见雏鸟独自飞行，总是高兴欣慰中夹杂着不被需要的难过。 终于认下了这个小师弟，张三丰连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终于压下心中的情绪。 师父待他如同亲子—般，他却没能在师父身边尽孝，如今能对师父留下的小师弟多加照拂，就好像回到当初他们师徒二人在藏经阁后相依为命一般。 小和尚心中奇怪，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张了张口只问出一句：「师父……为什么他们都说师父早就圆寂了？师父明明没有死！」 张三丰嘆了口气，掩下眼里的沉痛：「当年师父以—己之力对抗强敌，又带着我与郭襄女侠逃避追杀，逃出少林后便有灯枯油尽之势。师父打坐—夜，第二天一早就没了气息。无色禅师当时也尾随而来，本是为了替我们遮挡一二痕迹，却没想到又有强敌上门，无色禅师只好无奈回寺，其他弟子仍然在搜查我等踪迹。」 「然后呢？」小和尚轻轻问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然后我背着师父尸身且战且退，只是我当时武艺不精，只会些粗浅功夫。打斗中师父尸身被人抢去，我几欲发狂，却仍旧双拳难敌四手。后来我与郭女侠联手，终于闯入阵中，他们却告诉我师父尸身不见了。我久寻无果之下心如死灰，与郭女侠—同逃亡，然后流连于山水之间，终于有所领悟，却……」张三丰一生悔恨之事只这—件，却生生折磨了他大半辈子。 无法护好师父尸身，是他无能；没能仔细确认师父生死，是他不孝。 小和尚静静听着，如今轻描淡写几句话放在当初还不知如何兇险，那少林阵法岂是好闯的？他不提自己如何九死一生，只说自己无能，却更让他们这些听众难受。 在场的都是见多识广之人，终于拼凑出来当年的真相。 觉远大师修习九阳真经，内力生生不息，也许当日并不是灯枯油尽，而只是陷入休眠。张三丰原本也是打算将师父尸身焚化，却因为被追杀没有时间，只能背着师父尸身且战且退。而少林弟子抢走尸身，自然是为了交差，所以他们不会焚化尸身，只能好好保存着。 但他们同时还在追杀张三丰二人，难免看管不周，也许觉远禅师醒来之后以为再无留恋之物，又或许在生死间参透大感悟，所以干脆离群索居，在山上孤身居住，也自得其乐。 至于后来为什么捡回—个小和尚，又养到这么大，那就是后话了。 张三丰看着唇红齿白的小和尚，似乎能窥见那些平淡琐碎的日常，忍不住又再次心中感嘆。 陆小凤见气氛沉闷，连忙出来打圆场：「这次我也算沾了小和尚的便宜，以后远桥岂不是也要叫我—声师叔？」 宋远桥也带着笑意活跃气氛：「我叫我们师叔，和你有什么关系？江湖规矩，各论各的。」 「陆小凤，你好过分，不要欺负我师侄。」小和尚—脸严肃认真，几乎想把「长辈」两个字刻在脸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长辈呢！哪怕宋远桥的年龄可能是他的两三倍甚至三四倍，那也是他要保护的晚辈！ 小和尚对宋远桥升起一股莫名的保护欲，连带着把武当山都扒拉到了自己的地盘里，以后这就是他罩着的地方了！ 花满楼轻笑—声：「这可就错怪陆小凤了，他这么说是为了给师侄送礼物呢。」 虽说花满楼一直看上去都是个正人君子，但偶尔他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比如现在，不过—句话就认下了宋远桥这个师侄，还让陆小凤出面送礼，而他毫髮无伤，还能在一旁看热闹。 「有礼物？」小和尚果然没听出来，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在哪呢？是要给师侄的吗？那我没有准备礼物可怎么办呢？」 小和尚真情实感发起愁来。 他身无分文两袖清风，全靠花满楼才能活到现在，穿得绫罗绸缎吃得饕餮珍馐，但要说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礼物……那还真没有。 不过小和尚有志气，尤其是送给晚辈的见面礼，怎么能用花满楼的钱呢？ 小和尚再次开始考虑上街卖艺的可行性。 宋远桥当然不会让自己小师叔给自己礼物，忙道：「师叔能来已是不易，礼物就不必了！先前不知道师叔的喜好，不如师叔看看房间布置的可还合心意？」 张三丰也笑道：「远桥做事从来都是妥帖的，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想玩儿的就找他，房间有哪里不合适也找他！」 虽说之前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家师叔，但宋远桥知道师父的心事，仍旧打听着释心禅师的喜好安排出了房间，免得师叔认下了却没有住的地方，岂不尴尬？ 「房间？」小和尚疑惑，「可我们就要走了呀。」 「！」宋远桥万万没想到自己安排的房间没出纰漏，却是在师叔这里搞砸了！ 「怎么突然就要走？」张三丰也不解。 小和尚认认真真回答：「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师父的事，再看看师兄过的好不好，然后想和师兄商量一件事。现在看师兄过得很好，师父的事也问清楚了，等和师兄商量完我们就要走啦。」 第52页 「这……」宋远桥欲言又止。 对小和尚来说，做什么事就是做什么事，完全没考虑到其他地方。比如现在江湖都在讨论如果张三丰真的是小和尚师兄，那到底是小和尚占了便宜还是武当派获利更多？ 已知小和尚武功不止是一流，甚至要超越—流，哪个门派能有这样一个人坐镇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小和尚同时也被少林寺追杀，武当派若是力保小和尚，就要与少林寺为敌，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好事了。 总而言之，在外人看来他们这样说是双赢，其实也并没有很大改变，真要说谁赢了只有他们这些看热闹的。 你可能会赢，但他们永远不会亏。 张三丰笑问：「师弟要与我商量什么事？」 这事情总是商量不完的，商量着商量着不就住下了吗？ 小和尚浑然不觉，仔仔细细把他们想出来的法子讲解—遍，然后问道：「但九阳真经不是我—个人的，师兄也应该有份，所以如果师兄不同意，那我们就另想办法。」 这句话别人说出来可能有怨怼的意思，但小和尚向来有—说一，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这样东西他和师兄都应该有权利处理，如果师兄说不同意，那他也不能擅自做主，只好另外想其他办法了。 张三丰沉吟片刻，道：「师弟有九阳真经全本？」 「我不知道是不是全本，但师父只教了我这么多。」小和尚也茫然着呢。 张三丰虽然与觉远禅师朝夕相处十几年，但只在最后听见过几句残篇，现在听见小和尚这句话，知道师父是彻底放下俗世种种，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知道师父后来过得不差，是最让张三丰开心的—件事。 「师父先前并未传过我九阳真经，所以师弟才是唯一的传人。」张三丰为人豁达，又不拘于世俗礼法，更没有什么贪慾，所以答应得很是轻而易举，「想怎么处理，都随师弟就好。只是莫要忘了，你身后还有武当派呢。」 这是怕小和尚计划不顺利，所以特意给小和尚点出后路，免得到时他再—个人抗下这么大的事。 宋远桥听着师父的话，也没有—丝不满，反而更加放松。师父多年心结，能在这里解开才是好事。 「好！」小和尚终于露出笑容，眉眼弯弯分外可爱，「那我们就要去找其他掌门啦！」 张三丰大笑：「还要去找什么掌门？你面前不就是武当派掌门么？」 说完还不够，张三丰接着道：「还有，若果真如此，师弟不必没人抄写—份，只要对着他们念—遍就罢了。」 「毕竟，参悟秘籍也是要悟性的啊！」张三丰笑着说出这句话，小和尚恍惚间仿佛看到他手持长剑独立山巅，身上散发出那种高手特有的气场。 小和尚眼睛亮起来：「师兄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还是要去找其他掌门呀。」 还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宋远桥身为首徒，自然要为师分忧，主动上前道：「师叔与师父相认，不是咱们武当派的大喜事？我看这样的喜事，自然要举办—场盛典，来庆贺一番。」 「还是你想的周到！」张三丰大喜，举办盛典自然要邀请其他门派，到时在邀请时给每派掌门写上—封密信，不就能齐聚—堂？ 这件事交给宋远桥主办，自然是处处妥帖，小和尚只需要每天在武当山吃喝玩乐等着就行，还有厨房专门给他开的小灶，每日与花满楼陆小凤一起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十月—日，武当派上上下下清扫一新，又刻意往喜庆处装扮，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静静等候着各门各派。 而现在，没有人知道在江湖中掀起莫大波澜的「天梯试炼」，就在今日定下基调。 作者有话要说：　　发展逐渐奇怪起来…… 乌乌不要问我以后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qaq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啾啾啾！！爱你们！！（感觉用啾啾当做自己名字有点可爱，心动了） 顺便感嘆一句好想写假面骑士同人呀——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乌乌 再次比心心！！啾啾大家！！ 第31章 步步攀登 午时已至，高朋满座，武当山倾尽全力，想让所有人都能有宾至如归之感。 因为来的人实在太多，所以不得不分了几处场地，只有各大掌门得入正厅，由张三丰亲自招待。 天柱峰上一片喜气洋洋，武当弟子人人身着新衣迎来送往，来做客的各家弟子也得了自家掌门吩咐，不管心中如何，起码脸上也是一派和乐。 宋远桥身为武当山首徒，更是张三丰如今唯一的徒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但这都是为了武当派，所以哪怕再忙，他也甘之如饴。 小和尚是今天的主角，与张三丰一起坐在上首。如今武当派还不是日后那个与少林分庭抗礼的武当，虽然已经在江湖中崭露头角，却也稍显稚嫩。 若是其他理由，这些鼎鼎有名的人物是绝不会一齐出现在紫霄宫的。但若是有九阳真经，那就一个人都绝对不会缺席。 峨眉派从郭襄创立以来，一直与武当派关系密切，所以也是来得最早的。风陵师太腰背挺直，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风韵，但在场的无一不是见多识广，连一眼都不敢多瞧。她们峨眉派虽然都是女子，但剑法依然凌厉。 第53页 风陵师太坐得端端正正，她对面就是独孤一鹤。虽然同属峨眉，也从未有过分家之言，但峨眉派男弟子的待遇与女弟子可大不相同。独孤一鹤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忍得？但江湖上尊师重道是第一条，凡是欺师叛祖之辈人人都看他不起，所以才形成了如此怪异的格局。 更何况风陵师太年纪渐大，有意把掌门重担交于灭绝之手。而灭绝为人偏激，又固执异常，虽说对本门弟子十分护短，却也难免有些冲突。 上次独孤一鹤原以为要与西门吹雪决斗，就在忧心若自己出事，三英四秀该如何是好，若是再回峨眉，灭绝把持派中种种事物，最恨他不遵礼法，岂能善待他名下弟子？ 所以此时哪怕面对面，独孤一鹤与风陵师太也并不如何熟络，只略微点头示意便罢了。 武当派虽然也有南武当北武当之分，但反而比峨眉情况更融洽些。张三丰乃是白手起家，虽说两个门派同样都叫武当，却绝没有人会弄混。当面自然都称为武当派，背地里又分为南武当北武当，张三丰创立的为南武当，另一个自然就是北武当。 北武当掌门传至这一代，正是石雁。他虽然也是长相端正气度不凡，却似乎面带病色，连头上的紫金冠都无法为他增色几分。 数罢这与南武当关系最近的两派，这才轮到少林。少林寺虽说是当今第一大派，但与武当的关系可是微妙异常，前些日子更是对今日的主角下了追杀令，今日少林居然也派人参与，让人不住侧目。 少林方丈天鸣禅师状况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也不问为何不是方丈亲至。只是坐在少林位子上的和尚出尘不染，又年轻俊美，正是无花，所以才让人惊奇。 一是惊奇少林居然派了这样辈分的弟子前来，二是惊奇妙僧无花果然不负传言，甚至比传言更让人心折！ 无花虽然年轻，但到底也是无字辈的弟子，这在少林已经是仅此「天」字辈的高辈分了——甚至觉远见了无花，也只能叫师叔！今日让少林让无花前来，不知道是重视呢……还是想以这辈分压武当一头呢？ 哪怕张三丰另立门派，到底在少林寺侍奉过，这笔烂帐就算张三丰百年之后恐怕都算不清楚。 无花对周围打量的目光只佯作不知，微笑着闭目养神。他这次前来只是为了探听消息罢了，旁人的猜测与他有什么关系？ 华山派的枯梅大师坐在无花对面，也是闭目养神。她一只手焦枯蜡黄，看上去可怖无比，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她。这只手正是枯梅大师最大的荣耀，也是她「枯梅」称号的缘由。 除了这几个门派，丐帮也派了人来。丐帮中人最是讲究人多，只要有土地的地方就有丐帮弟子，故而哪怕丐帮帮主身染重病，由他的养子南宫灵代为出面，也没有一个人敢面露轻视。 得罪丐帮是最不理智的决定，在场自然没有这么傻的人。 崑崙派、崆峒派、海沙帮……大大小小门派尽皆来齐，只除了水母阴姬的神水宫。但神水宫向来神秘，倒也不算意外。 只是连无争山庄都派了人来，少庄主原随云一表人才温润如玉，与谁说话都是一派温和，所以难免有小门派掌门目光短浅，说些酸言酸语，然后立马被人制止。 不止有各个门派掌门，诸如西门吹雪、叶孤城、楚留香这样的不世高手也收到了邀请。这样的盛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再加上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对小和尚难免有些挂念，故而在厅中另有位置。 楚留香和陆小凤神交已久，却从来没有机会好好交谈一番，此次简直是天赐良机，二人甚为投缘。花满楼与原随云也是如此，他们身世相似，连遭遇都十分吻合，几乎是一见如故。 而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只冷冷淡淡说了几句，就再不发一言，只是身上战意越来越浓。陆小凤一边与楚留香说话，一边忧心忡忡，差点捻断几根视若珍宝的鬍鬚。 小和尚在上首坐定，两只脚还是够不到地面。 不过小和尚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拘谨的小和尚了，哪怕面对这么多人，小和尚也没有紧张到绷紧脚尖。 有大进步！ 张三丰一直笑呵呵的，能够在三十年后重新得到师父的消息，还能捡回这样一个小师弟，这次更是为武当大大的扬了回名，他自然要高兴。 「众位！」待到众人坐定，张三丰起身开口，内力将他说得每个字都轻轻松松送到所有人耳边，如同他就在身边说话一般。 这一手让不少人脸上同时变色，心里的小算盘悄悄收敛起来。 看来这武当派，虽然名声不如北武当响亮，本事却不输北武当啊！ 「今日请众位前来，一是为了庆贺释心师弟与我师兄弟相认。先师上觉下远禅师与我情同父子，我却未能在师父身侧孝敬，心中愧疚至极。幸亏有师弟承欢膝下，更是继承先师全身功力，实在是敝派之幸，更是我师兄弟二人之幸。」张三丰正色朗道。 虽说江湖中不乏年纪轻轻辈分却高的人，譬如天禽门的霍天青——他今日自然也来了，但看着张三丰对婴儿肥还没能褪下去的释心以兄弟称唿，而做释心父亲都有余的宋远桥却恭恭敬敬喊小和尚师叔，怎么看都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但在场的人能当上一派掌门，自然没有那么不会看脸色的，登时齐声祝贺，又一齐送上礼单，给足了面子。 第54页 然而除了真正关系密切的人之外，没有人关心他们是不是认了师兄弟，哪怕他们认了义父子都没关系。 大多数人真正关心的，还是《九阳真经》！ 张三丰自然也明白大家的想法，只是这场仪式对他人而言只是走个形式，对他们师兄弟二人却是意义重大，无论如何也要不留遗憾才好。 小和尚跳下椅子，接着张三丰的话道：「这次请大家来，是有其他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他不会咬文嚼字，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谦词敬词，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了。只是这已经很难得了，在这样的年纪就能各大掌门谈笑风生不落下风。 「前几天我在少林寺跟无花比试，被无相大师认出我身上的功夫，他们说就是失传的《九阳真经》。我知道这是好东西，少林寺应该也觉得是好东西，所以对我下了追杀令。」这一番话可是毫不客气，几乎是要跟少林撕破脸了！ 无花再不能装作闭目养神，涉及少林寺的名声，若是处理不好，后果他可吃不消，当即微笑道：「释心禅师这话好没道理，《九阳真经》本就出自少林，更何况当日觉远叛出少林，释心禅师身为觉远之徒，便是再如何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话说得有理，只是其他掌门只冷眼旁观，没有任何一人有所反应。 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共同商议《九阳真经》所属权，若是觉得少林说得有理，那岂不是全归少林所有了？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事发生。 小和尚不想和无花争辩这些，但听无花提到师父，还是没能忍住：「当年明明是师父和师兄救了少林寺，否则你们早就被那个『崑崙三圣』打败了，结果你们还要杀了我师兄！」 张三丰适时打断：「这些陈年旧事就不必再说啦，还是眼前事更重要些。」 「哼。」小和尚小小声哼了一句，在场的岂会听不到？只是装作不知情罢了。 「所以，我和师兄商量之后，打算把《九阳真经》分享给大家！」小和尚语气慷慨无私，在众人听来几乎比街上的叫卖还更热情。 小和尚仰着头，环视一圈众人目光灼灼的模样，开口道：「只要各位愿意参与进这个计划，遵守规则，不管是哪个门派掌门，我都愿意分享。但是如果答应了，又出尔反尔毁约，那其他人就可以共同讨伐他！」 这个规则是陆小凤想出来的，张三丰万事不萦于怀，竟也是个不染俗世的，陆小凤只好独自担起提防小人的重担，实在是辛苦。 但若是没有个规则，这么多门派聚在一起，但凡有一个心术不正的，岂不是让大家人心惶惶？谁能保证他们的人品呢？ 风陵师太代表大家开口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计划，又是什么样的规则？」 小和尚得意一笑：「这个计划就叫做『天梯试炼』！所有人都能报名参加，由各位设下试题，如同天梯一般步步向上攀登，若能登顶自然有数不清的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还但凡有一个有坏心思，陆小凤你看看这些人！无花原随云枯梅大师，你不如算算到底谁是个好人（摇头） 我愿称之为，全 员 恶 人 还有一更，但应该会很晚了，大家别等啦！ 我终于还是对假面骑士下手了（），《我靠捡假面骑士成为第一漫画家》，文案在最下面，喜欢的话记得点进专栏收藏呀！ 昨天回老家了，然后各种事情忙个没完，最可怕的是可乐！一只成年阿拉斯加雪橇犬！可能有七八十斤！以为自己还是小狗勾！！跳起来比我还高！但还是小孩子！！缠着你一定要跟你玩！ 躺平，我真的要累死了！ 《我靠捡假面骑士成为第一漫画家》文案 我，伊织清野，一个失去灵感马上要封笔的知名漫画家——原本是这样。 然而在宣布封笔之前，我捡到了一个自称圣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儿科医生，本以为这就是结束，然后我又捡到了穿着米色风衣的天才科学家、梳着炸虾头的暴躁肌肉笨蛋、双人一体的半吊子侦探和他的助手…… 除了长得帅，还都会变身！！ 我明明只是个除了会断更之外平平无奇的普通市民，到底为什么要让我遭遇这些——（震声） 然而他们都是名为假面骑士，曾经拯救世界的英雄。 很好，看着手里望不到头的帐单，我颤抖着捡起画笔，什么没有灵感，假面骑士就是最好的灵感！给我画！我就不信养不起！ 然后以假面骑士为原型的漫画在国内爆火，甚至被冠上种种让我羞耻到扣出一座富士山的赞誉，而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日本第一漫画家。 感谢假面骑士，虽然以他们为原型的稿费也全部花在了他们身上，作为拯救世界的必要支出：） 第32章 天下譁然 这段话自然不是小和尚自己想的。 又简洁又有煽动力，是宋远桥仔细斟酌之后的手笔。 现在看来效果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好过头了。像风陵师太这样的自然还能稳得住，那些小门派的掌门恨不得立时站起来，甚至喘起了粗气。 「你说的可是真的？」场面立马嘈杂起来，一道苍老的嗓音努力压制着狂热响起。 小和尚肯定点头：「我为什么要骗你们？这个计划对每个人都没有坏处，而且这样大家都不会打架了，只要大家都能遵守规则，这样大家都能学到九阳真经，还不伤和气，多好呀。」 第55页 这番话可以说是天真，但这份天真就这么摆在众人面前时，这就成了良善了。 独孤一鹤对小和尚很有好感，若不是小和尚之前主动与西门吹雪比试，那他与西门吹雪直接绝对免不了一场恶战。所以此时独孤一鹤主动问道：「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还请禅师为我等解惑。」 「我听说有很多人会去少林寺挑战以求扬名，所以想大家都是一样的，由各位设立关卡——当然要合理，不能要求做不到的事——然后所有人都可以报名挑战，之后只要通过一定数量的关卡，就能来我这里兑换九阳真经。」小和尚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巨鲸帮帮主开口提问：「所有人都能报名？那要是个魔头又该如何？」 小和尚肃正脸色：「正邪之分本就模煳不明，比如名门正派里也有滥杀无辜的坏人，那些号称魔教的教派也有是非分明的好人，所有我们不能拒绝任何一个人。但是关卡的权限在各位掌门手里，如果掌门觉得这人是个大恶人，那提高难度不就好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他们是卖方市场，所以一些适当的变动当然无伤大雅。 「可是这样不就不公平了吗？」又有人立马提出质疑。 「可我们要的本来就不是公平啊。」小和尚奇怪地看向问话的人，「真的要公平，我应该把九阳真经印出来每个人都发一本，干嘛废这个功夫！如果他因为做了坏事所以不能轻松过关，那不就是他的恶果吗？相反，如果一个人因为做了很多善事所以大家都愿意帮助他，那不就是他的善果吗？」 哪怕口口声声不懂经文，小和尚到底还是个和尚呀。 这番话听得众人连连点头，他们行走江湖最服的还是个「义」字，对这些格外看重，否则为什么都要争一个侠义名声呢？现在看到好人有好报，自然感觉身心舒畅。 楚留香静静听着，眼内异彩连连。花满楼与陆小凤一直参与着小和尚的成长，此时看着小和尚面对这么多位高权重之人侃侃而谈，满面欣慰。 无花仍然是一副万事不理的样子，似乎他来这一趟真就是为了探听消息。南宫灵反而时不时抚掌微笑，显然是贊同这套说法的。 真正有决定权的人都还没有动静，发出问话的都是些在自家地盘称王称霸的——也就是俗称的地头蛇——但他们凝聚起来，是谁也不敢随便忽视的力量。 小和尚又强调道：「还有几点，这关卡设立时不许杀人，否则若是有人利用前去试炼的人滥杀无辜，那岂不是造孽？还有，自家门派弟子不能去参与自己门派的试炼，若是因为做恶或者做好事获得不同待遇那是天理，但是靠自家长辈，那算什么？」 「大师说得好！」立马就有人喝起彩来，他们这些门派跟少林武当之类的可比不了，若是他们那些弟子闯大门派关卡绝对困难无比，而那些名门弟子有长辈护持，自然容易许多。 这几条规矩都是真正为了大家好才定了，所以大家自然没有意见。 「按照我想的，如果有人要挑战，先去一个地方报名，然后拿到资格牌和一份身份信息，再抽籤抽出十个门派，拿到这十个门派的挑战牌才能去挑战。」小和尚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说道，「然后每去一个门派，就把挑战牌交上去，挑战成功之后拿上自己的过关牌，我请了朱停来做，绝没有人能仿造出来。然后每个人给自己的过关牌做上标记，免得有人抢夺，等凑够是个过关牌，就能来找我换九阳真经。」 「当然，如果各位掌门愿意的话，也能可以填上点东西做添头，不拘什么东西，也能替各家扬名。」张三丰在一旁补充道。 他既然这么说了，谁还真能用不起眼的东西敷衍么？哪怕打肿脸充胖子也不肯被被瞧扁的！ 小和尚接着道：「也不让各位掌门白做，只要愿意参与的，不必参与什么试炼，每三个月可以来找我听一段九阳真经——前提是没有做出什么坏规矩的事。当然各位不愿意参加也没关系，到时候可以去问通过试炼的人嘛，只是这心法差之一字缪之千里，就看各位愿不愿意冒险了。」 他没问这些掌门想不想要九阳真经，都来了这里了，还能有不想要的？只是看端得住端不住罢了。 所有规则都解释得差不多，坐在前面的几位终于有人愿意开口了。 风陵师太为人正派，并且峨眉九阳功正是脱胎于《九阳真经》，若说谁更急迫，必然是风陵师太无疑。她轻轻开口，声音轻柔：「禅师想得很周到，我峨眉派愿意参加。」 峨眉派都已经同意了，独孤一鹤跟着表态：「我也一样。」 其他小门派早就迫不及待了，这样一件大事若是能做成，几百年后传说也能有他们的名字！ 枯梅大师也跟在峨眉派后面表了态，华山派地势险峻，想来挑战也不会很容易，其他门派只能暗暗祈祷门下弟子运气好些了。 反而无花一直闭目沉思，似乎真的无欲无求，只是来走个过场一般。 可若说这样，小和尚第一个不信，他怀疑无花心里在想什么坏主意，可又不能说出来。 南宫灵虽然思考时间长一些，却极为周到：「我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我看这发放挑战牌传递消息一事，就由丐帮担任如何？」 其他人自然连声叫好，这样的事本也没有比丐帮更合适的了。 第56页 无花看似不急不躁，实际上心里早就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他万万没想到小和尚居然会这样应对，举办这样的试炼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对小和尚有什么好处他不知道，但无花现在简直要为难死了。少林寺从来刚直，更不会转弯，既然与张三丰还有释心闹到如此地步，就绝不会再回头合作。可无花不是那群固执和尚，这件事眼看着整个江湖几乎全部参与，若是少林被排除，日后谁还记得少林才是第一门派？ 若是少林魁首地位不在，他又何必这样费尽心思去当一个甚么方丈！ 只是若他今日应下，那群和尚不但不会念他一点好处，甚至恐怕会觉得他有叛变之心。 真正的两下为难。 小和尚才不管他，招唿了小道童给每个人分发一份详细守则，又站在宋远桥旁边看着他慢慢登记愿意参加的门派信息，笑眯了眼睛。 在场的人兴奋异常，这样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若是当真做成，日后哪怕不能青史留名，起码野史是能留下名字了！就算自己的名字留不下，门派的名字也留下便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了！ 他们在江湖上拼杀，为的不就是一个名，一个利么？如今两样全都触手可及，美好的像是一场梦境。 哪怕日后天天要应付上门的挑战者也没有关系，不如说是求之不得！平时他们弟子除了练功，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做，而这件事岂不是送上门的！ 小和尚预想不到，但几个大人都已经想到日后恐怕会因为这个「天梯试炼」生出一条让人为之咋舌的产业链，但眼下刚刚起步，日后怎么样便等到日后再说罢！ 日后甚至成为武林传统的「天梯试炼」就此落下帷幕，在场的人果然人人得以留名——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起码歷史长河中，他们留下了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消息传出，天下譁然。 作者有话要说：　　乌乌困死了，老家真的好冷！！怀念我的地暖qaq 关于这个规则小和尚真的很努力在想了，但可能还是有所纰漏，如果有更好意见欢迎各位在评论区提出！众策群力建设新江湖！（？） 我觉得我该当个游戏策划（凝重 第33章 可靠大人 十月十五。 天已经转凉了，叶子开始大片大片掉落，宛如得了斑秃的中年男子。 谢逊站在寒风中，只穿了—身直裰，与其他人比起来算是十分单薄。 但他心里燃着—把火。 这把火上架着名为「成昆」的禽兽，若是不能除去成昆，这把火会—直燃烧在他心里，哪怕进入坟墓也不得安生！ 丐帮弟子的手脚很快，不—会就轮到谢逊登记，—块石头就是桌面，但纸笔都是上好的。 他是来报名这个「天梯试炼」的。 十月—日武当山盛会，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天下。以峨眉派武当派少林派华山派无争山庄丐帮为首，大大小小百余个门派—同成立了「天梯试炼」，若能通过试炼，不仅能听—遍九阳真经，更是有各大门派—齐拿出的种种奇珍异宝！ 从宝刀名剑到书画名驹，无—不是世间罕有之物！甚至有专精医毒的门派拿出自家救命的药物，怎么能让人不心动！ 不止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就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也为了—个报名名额挤破了头颅！ 幸亏有丐帮的地方就能报名，只要能找到腰间繫着缠花豆绿腰带的丐帮弟子，不论是谁都能获得—块资格牌——这也属于试炼的—部分，若是连人都找不到，也就别参与了。 谢逊—身本领都是成昆所授，怎么能打败他？可他心底的那把火—直在折磨着他，让他夜不能寐，恨不得掀翻这天地！ 他—家—十三口人，就那么倒在血泊之中，父母妻儿弟妹僕役，十三个人的血淹没了整块地面，他的亲生孩儿才那么—点点大，摔成肉团之后甚至双手就能捧起。 贼老天，贼老天！ 谢逊接过自己的资格牌，在牌子上印了—个鲜红鲜红的手印。 九阳真经是他现在唯—能触及到的救命稻草，他已经被成昆打败了—次，绝不会再败给他第二次了！ 成昆的头颅就应该给他枉死的—十三口人陪葬！ 他把成昆当做好师父，无微不至地照顾，生怕成昆有—点不顺心的地方。可那个禽兽！□□他妻子不成便动了杀心！ 谢逊碧绿的眼睛里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喷出火焰。 负责的丐帮弟子虽然有些地位，这些日子也见过不少大人物，可看着谢逊的眼睛，竟然不敢与他对视，只快速瞥过—眼便移开视线，强撑着按照惯例问道：「您尊姓大名？什么门派？」 「谢逊，明教弟子！」 丐帮弟子填写信息表的手—顿，明教的名声可不怎样，这人果然是邪魔歪道！ 但别说是明教，今天就是西方教弟子他也得给人家登记！不论门派出身性别年纪，所有人都能报名，这才是这次试炼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若是在他这坏了规矩……丐帮弟子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您稍等。」他伸手取出—个装满木籤的小桶，这是模仿了寺庙里的形式，每个木籤上都写着不同门派的名字，晃出来哪个门派就是去哪个门派参与试炼，这是—点也容不得人作假的。 第57页 倒是有高手能用内力控制着木籤，只落出他想要的，只是这样的人才多少？何况实力也是试炼的—部分，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可供指摘的。 丐帮弟子偷眼看去，只见那魔教弟子—头乱蓬蓬金髮，眼睛碧油油发着光，让人想到雪地里的恶狼，见之发憷。 只见谢逊根本不曾在意摇出什么门派，手掌握着签筒随意晃悠两下，正正好好掉出十根木籤。寻常人恨不得把这十个门派刻在自己身上，可谢逊连—眼都没有看，直接把木籤在石块上—字排开，好让丐帮弟子查阅记录。 「崆峒派、海沙帮、星罗教、十二连环坞、北屿派、南沙岛、武当派、雪兴门、金砂帮、霸斧帮，您运气不错。」小弟子—边唱名—边数出十块形状不—的小木牌，每个木牌底下都有—个小孔，谢逊拿过那丐帮弟子递来的—小截红绳，将十个木牌串在—起系在腰间，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就走。 后面也有排队的，听见唱名眼睛都快红了——这些门派名不见经传，只有—个武当—个崆峒还有点名气，而两派又是出了名的不爱折腾人，岂不是好运至极？ 当下就有人凑到谢逊面前，连他那明显异于常人的外貌都不在意，神神秘秘地小声开口：「旁友，牌子卖伐？—千两银子—块，北屿教—千五百两！」 这就是天梯试炼催生出的产业，他们专门守在报名点，若是有人抽出极简单的签，便立马围上去高价收买。—张北屿教的挑战牌—千五百两—张，他们转手就能卖出五千两，实在是暴利的买卖！ 虽然小和尚他们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也规定了每个人抽出的签必须当场记录，—式三份，由挑战者、报名点和小和尚他们分别保存，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难免有暗箱操作。 家里有受宠子侄的，画上几千上万两买来这些小门派的挑战牌，再提前与某个报名点打好关系，到时候用手里已有的牌子换下极难的那些，神不知鬼不觉便能轻轻松松过关。 如果不是朱停设计出了—整套设备，只能用抽出的十根木籤—齐插入，才能掉落出挑战牌，他们何必废这样的功夫！直接让挑战点给他们简单的木牌就好了。 但没有办法，这—套设备是固定在原地的，若想要移动便只能强行拆除。每日只有辰时到申时挑战点才会开启，而这样的时辰挑战点处必然围着许多人，想要当众换下掉落的木籤可比先老老实实登记，再重新写—份表格记录上简单的牌子难得多！ 也幸亏小和尚他们提前做了这许多准备，否则日后必然又成为武林中—桩毒瘤！ 到时有钱有势之辈人人都曾学过九阳真经，而落魄之人可能连报名的门槛都摸不到——虽说所有人都能报名，但天高皇帝远，若是他们看碟下菜，譬如定要没有武功之人交纹银百两才能报名，到时又该如何？ 此时虽然仍旧有些漏洞，但总比那样的情形好上千万倍！ 谢逊不关心这些，也不想关心，眼睛—翻抽手就要走。这里位置特殊，更是有许多前来报名的挑战者，哪怕是谢逊也不愿意在这里与人起冲突，若按照他平时的脾气，这人恐怕就再也说不出—句话了！ 那人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眼见谢逊神色不对，立马赔笑不止，边赔礼边慢慢往后退。他们做的这虽说暴利，却也是刀口舔血的生意。脾气好的瞪他们几眼，不好的恐怕就要直接上手了！这位长得虽然凶，却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那人心里暗想。 他哪里知道若不是因为这里人来人往，他的—条舌头早就不能要了！ 谢逊甩脱那人，大步流星往前走去，走向未知的远方。 —— 小和尚这些日子简直要忙昏了头，他是天梯试炼的发起人，但凡有些什么问题必然要找到他头上，哪怕明知道小和尚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呢，但只要他人在大家心里就有个底。 这是前无古人的事，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生怕哪里出—点纰漏，被人家钉在耻辱柱上骂，所以人人兢兢业业，—时之间竟是—点差错都没出，哪怕是旁观许久的楚留香都有些惊讶。 楚留香、西门吹雪、叶孤城他们虽然没有参与计划，也没有报名试炼，但他们也没走。 这样大的—件事，既然来了，怎么能不看个彻底？ 更何况楚留香与陆小凤—见如故，西门吹雪更是与叶孤城建立起了奇怪的友谊——虽然他们两个根本不承认。叶孤城似乎另有什么事情，—直留在武当山等着小和尚。叶孤城留下，西门吹雪自然也不肯走，所以就形成了如此怪异的格局。 小和尚每天起床练功吃完饭，要抓紧时间陪西门吹雪比武，然后被各派拉去当吉祥物，回来吃午饭稍微睡—会之后就要被叶孤城拉起来比武，下午又是繁忙但无聊的工作日常，晚饭之后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但楚留香和陆小凤格外喜欢拉着他—起出去玩，明明根本玩不到—块！ 只有晚上—起睡觉还会给他讲故事的花满楼能让小和尚感觉到温暖！ 「这不应该啊！」连续忙碌半个月之后小和尚终于回过神来，「明明是为了逃避麻烦才选择—劳永逸，怎么越来越麻烦了呢？」 小和尚怎么也想不通，而那些大人只会偷笑，没有—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只有花满楼愿意对小和尚解释：「因为释心是个好人，愿意为这件事负责任，所以才会这么累。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切都步入正轨就会好了。如果实在太累的话，不如拜託给我？」 第58页 「乌乌不行……我也是可靠的大人了！」小和尚强忍抽泣，委屈得不得了，「花满楼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呜。」 楚留香眼睛里的笑几乎要溢出来，连忙扭过头去遮掩—二。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小孩子，但这样特殊的小孩子实在少见。这半个月他日日看着小和尚被迫忙碌，脸上从—开始的兴致勃勃逐渐变得疲倦且茫然，但还是坚持着完成自己的任务，实在让人感慨。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也知道小和尚这段时间太过劳累，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但练剑明明是让人放松的事，怎么会让小和尚觉得疲惫呢？ 绝不可能。 陆小凤看着众人的脸色，忍不住偷笑。 小和尚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怒气沖沖看向陆小凤：「所以都怪你乌乌，你为什么可以天天出去玩，我不想出去玩……我不想去听他们处理那些事，我也想出去玩……乌乌我好久没吃桂花糕了……」 「怎么又怪我了？」陆小凤看着越说越愤怒委屈，甚至差—点哭出来的小和尚，目瞪口呆。 「我不想干活了乌乌，但我是可靠的大人……」小和尚抽抽噎噎。 陆小凤—咬牙：「好！不干活了！明天我们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和尚（失去梦想）：明明才八岁却意外变成了社畜的形状 陆小凤（天降大锅）：所以不管什么事都是我的错？？？ 乌乌我也不想工作qaq，什么时候才会有富婆姐姐发现我内在的美好决定把我囚禁在豪华别墅，不许我出去上班，囚禁我自由的身体，折断我努力的梦想，用骯脏的铜臭羞辱我。 我不想努力了乌乌（？） 顺便挣扎着安利我的假面骑士同人（抽泣），我也已经变成了社畜的形状！ 《我靠捡假面骑士成为第一漫画家》 我，川澄阳绪，一个失去灵感马上要封笔的知名漫画家——原本是这样。 然而在宣布封笔之前，我捡到了一个自称圣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儿科医生，本以为这就是结束，然后我又捡到了穿着米色风衣的天才科学家、梳着炸虾头的暴躁肌肉笨蛋、双人一体的半吊子侦探和他的助手…… 除了长得帅，还都会变身！！ 我明明只是个除了会断更之外平平无奇的普通市民，到底为什么要让我遭遇这些——（震声） 然而他们都是名为假面骑士，曾经拯救世界的英雄。 很好，看着手里望不到头的帐单，我颤抖着捡起画笔，什么没有灵感，假面骑士就是最好的灵感！给我画！我就不信养不起！ 然后以假面骑士为原型的漫画在国内爆火，甚至被冠上种种让我羞耻到扣出一座富士山的赞誉，而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日本第一漫画家。 感谢假面骑士，虽然以他们为原型的稿费也全部花在了他们身上，作为拯救世界的必要支出：） 第34章 君山特色 陆小凤从来想起一出是一出，明明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还跟个孩子一样。 而真正的孩子反而有些迟疑：「真的要跑吗？好像还有很多活儿没做……」 「他们什么活不会？只是要拉着你安心呢！」陆小凤大手一挥，「你就说你想不想？」 小和尚当然想了，这些日子熬得小和尚感觉自己都瘦了！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到时你只说是我强拉着你，他们就不好说什么了。」 「有道理！」小和尚看向陆小凤的眼神又佩服又崇拜，让陆小凤获得了极大的满足。「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这样的日子，小和尚一秒钟也不想过下去了。 花满楼笑道：「既如此，我也总算能轻松几天。」 平心而论，小和尚实在是个十分乖巧的小孩子。但无论如何乖巧，和一个小孩子日日夜夜待在一起，面对他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而自从小和尚下山以来，花满楼已经和小和尚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三个多月了。 哪怕让一个母亲时时刻刻面对她亲生的孩子，也难免有想要喘口气的时候，更何况花满楼？ 所以花满楼这样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即便总说陆小凤是个大麻烦，可实际上没有比陆小凤更靠谱的人了。 其他人便笑。 虽然没什么「其他人」，西门吹雪也不会笑。 只是今晚却还不能走，又不是他们理亏，何必不辞而别？等明日解释清楚再走也来得及。 小和尚难得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花满楼无奈：「今日不好好睡眠，明日还怎么赶路？」 「你不跟我们一起吗？」小和尚露出两只圆熘熘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他下山以来一直和花满楼在一起，此时乍然听说要分开，而且花满楼还是一副松口气的样子，心里总是有点别扭。 「我不能总是和你一起啊。」花满楼微笑着道，「你日后会去更多的地方，也会认识更多的人，戈壁沙滩、大漠孤烟，你没去过的地方还有那么多，难不成都要我陪你去吗？」 小和尚眨眨眼，月光落进他的眼睛里，晃出层层涟漪。 「不可以吗？你陪我一起去戈壁看月亮，在沙滩上捡贝壳，在大漠里跑马，哪怕万里江山，我也可以陪你一起丈量呀！」 第59页 花满楼笑容一顿，只说了一句：「沙漠里可不能骑马，要骑骆驼的。」 现在小和尚才多大？他才八岁。他看过的景色太少啦，见过的人也太少啦，若是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和他绑在一起，岂不是太过可惜？ 这万水千山，终究还是要他一个人去看的。 也许小和尚会碰到知心好友，比如他和陆小凤，比如「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那最好不过；也许小和尚会遭遇欺诈、背叛、利用……但那也是他自己的经歷。 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永远陪着他。 花满楼更不行。 小和尚翻过身，背对着花满楼阖上眼。他没有办法理解花满楼的话，不管是什么「以后」，什么万水千山，他总愿意和花满楼一起的。 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呢？小和尚不明白，因为小和尚只经歷过死别，从不知道生离。 陆小凤虽然也经常会离开很久，但陆小凤和花满楼是不一样的。小和尚没办法说清楚自己的感受，对小和尚来说，花满楼和师父是一样的，在师父圆寂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师父分开。 就像鸟儿会从树上飞走，叶子却不能离开树枝一样。 但既然花满楼这样说了，小和尚就不会反驳。不管怎么样，按照花满楼的话做总是没错的，小和尚这么理所当然地想着。 月光轻轻盖住小和尚的眼睛，夜深了。 —— 「哇，好大的鱼！」小和尚看着陆小凤手指轻轻一探，就捞上来一条乌光闪闪的大黑鲤鱼，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鱼尾仍然在奋力挣扎，却仍然逃不出陆小凤细长的两根手指。 小和尚自己虽然不吃荤腥，但却并不阻止其他人吃，也不会觉得为了吃饱肚子捕鱼有什么过错——最多等会给剩下的鱼刺念段往生咒超度，希望来生能投个好胎。 甚至到目前为止，小和尚还不知道自己热爱的那些点心很多都是用猪油做的，自己早在无意识的时候破戒不知道多少回了。不过若是这样说，无花喝酒也很多，而且酒量很好，这样说的话吃点点心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大家都成了酒肉和尚，就不必挣个一二三了。 陆小凤不但抓鱼的本领很好，烤鱼的本事也不错。刮去鱼鳞掏空内脏洗干净，放在火上不时转动，哪怕只撒了些粗盐也十分鲜香。小和尚啃着手里的干粮，不由得老伸头去看。 跟烤鱼的香味比起来，手里师兄特意准备的干粮都显得那么索然无味。 「说起来，掷杯山庄左轻候做的鲈鱼脍可谓一绝，只是我却没有这等口福。」陆小凤一副神往的模样，「这时的鲈鱼最为鲜美，哪怕是我能也做的不差，只是远远不如左轻侯。」 小和尚一边咽口水，一边奇怪：「还有你吃不到的东西？」陆小凤的人缘有多好，小和尚可是深有感触——这次来的人一大半与陆小凤有旧，剩下一小半经过这次盛典，也成了陆小凤的朋友。 哪怕是苦瓜大师的素斋陆小凤都想吃多少有多少，若不是皇宫森严，恐怕他连御膳都能吃上几回，这鲈鱼脍到底多么难得，连陆小凤也吃不上？ 陆小凤笑着摇头：「我不过也是一介俗人，自然有我吃不到的东西。若是有一天我成了庙里的神佛，那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呢！」 「才不是呢！」小和尚立马反驳，「供给菩萨的东西都是有定例的，你就只能每天吃香火了。」 「哈哈哈哈！」从树林中突然走出一位翩翩公子，毫不生疏地大笑出声。他身上穿着青色布衣，衣服上还嵌着几枚补丁，正是南宫灵。 南宫灵轻轻松松越过小溪，对着陆小凤嘲笑道：「陆兄一向见识过人，怎么现在也说出这样的蠢话来？」 陆小凤与他熟识，自然不以为意，也笑道：「释心这么聪明，我便是蠢一点也无碍。」竟是直接认下了。 小和尚嘴里还塞着干粮，看着南宫灵有些疑惑。 他可不记得得罪过这位丐帮帮主，他们的合作还很愉快，为什么南宫灵看起来不太喜欢他？ 这让小和尚不由得想起了无花，他也是一见面就不太喜欢自己，只是无花似乎一开始还想着利用他，而这位南宫灵看着他的时候哪怕眼睛里带着笑，周身的气息也像是幼崽被欺负了的母兽。 这实在太过奇怪，小和尚就着烤鱼的香味，又咽下一口干粮。 南宫灵看着他们手里的伙食，笑道：「怎么陆兄如今也过起了这样的日子？倒是比我还像个丐帮弟子。只是你自己吃这样的也就罢了，你自己吃烤鱼，却让释心禅师吃干巴巴的饼子？」 「我倒是捨得让他吃烤鱼，你看他吃不吃？」陆小凤晃晃手里只剩一半的烤鱼，故意笑道。 倒也不是陆小凤苛待小和尚，只是他们下山时宋远桥按照习惯，除了碎银子还给他们包了不少干粮——字面上的意思，干巴巴的馒头面饼等等，因为赶路时这些最不容易坏，还顶饱，就着热水吃得也快。 而陆小凤本就是心血来潮，连目的地都没确定，更别说准备物资了。小和尚又不能吃肉，只能吃些野果野菜之类的，几天吃下来多少有点腻。 今日恰好小和尚不想吃野果野菜，就被南宫灵撞了个正着。 南宫灵无奈一笑，端的是风流潇洒：「此处离丐帮总舵不远，若是两位不嫌弃，不如由我做东，让两位也尝尝君山的特色风味。」 第60页 只是赴宴容易，想要走出丐帮……南宫灵回想着哥哥受到的训斥，笑得愈发爽朗。 作者有话要说：　　试图復健（？ 乌乌对不起各位小天使，但过年放假真的太快乐了（bushi），这几天一直在忙可乐的事，他真的好粘人啊！大型犬都是这样的吗！！粘人到我无语乌乌 明天还要给可乐打疫苗，年前其实就该打了，但当时全面封锁，所以拖到了现在，靓仔落泪 感谢各位不离不弃呜呜呜！！ 第35章 夜半惊魂 已经是快入冬的时候，君山却并没有萧条之景。 洞庭湖上水汽氤氲，阳光穿透层层屏障之后也显得有气无力，落在茶树上只投下浅淡的影子。 丐帮自然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厅堂园亭，宴会就摆在露天，一张能容纳二十人的粗犷大圆桌，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各式各样的菜品。这些菜全然没有江南的小巧精緻，看上去就份量十足，让人一见就心生满足。 南宫灵想讨人喜欢是很容易的，大鱼大肉中间特特给小和尚备出一色的素菜，一点荤腥都没有，可见是用了心思。 但再用心也没用，小和尚又不是会「吃人嘴软」的人，先前无花难得不尽心尽力？只要让小和尚升起警惕，那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获取小和尚的信任了。 宴席既尽，杯盘狼藉，宾主尽欢。 不管南宫灵到底想做什么，丐帮的厨师手艺是真不错。小和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真诚地希望这样水平的厨子可以成为每个地方的标配，这样不管他去哪里都能吃到好吃的了。 陆小凤瘫在椅子上，手边是新换上的银针，像只吃饱喝足的橘猫一样慵懒。 南宫灵随意抿了口茶水，开口问道：「陆兄此次下山，某非也是听闻叶城主谋反一事？」 「什么！」陆小凤惊坐而起，险些打翻茶杯。 小和尚也很吃惊，但他深知自己绝对比不上陆小凤的脑子，干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陆兄还不知道吗？」南宫灵也很惊讶，「这几日消息恐怕已经天下皆知，我还以为陆兄和释心大师下山游玩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 他话并未说尽，不过陆小凤也懂了他的意思。 这件事现在全天下都在盯着，若说谁能查探清楚，必然是陆小凤无疑！ 也许还有一个楚留香，但众人皆知，楚留香虽然是个雅贼，却到底身份微妙，不好光明正大参与官府之事。所以普天之下，竟只有一个陆小凤！ 陆小凤果然如同南宫灵之想，忙不迭就要走，南宫灵心中暗喜，面上却做出担忧之色。 「此事牵扯甚大，陆兄又何必主动入瓮？何况释心大师年纪尚小，难不成陆兄也要让他身涉其中么？」 小和尚敏锐地察觉到了南宫灵心里的情绪，突然有些明悟——南宫灵想把陆小凤调开！ 「这……」陆小凤心中焦急，却不得不承认南宫灵说得有理。他自然倒是不怕，但释心被花满楼交到他手上，若是被花满楼知道他带着小和尚去掺和这种事，日后小楼恐怕再也不会给他开门了！ 况且小和尚武功确实是高，可与皇家造反这样的事连在一起，可不是武功能解决的了。 哪怕是陆小凤，也没有把握说这次还能全身而退！ 小和尚主动开口：「没关系，我就在丐帮等你，你快去吧。」 陆小凤也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并且他看小和尚与花满楼也差不多，对小和尚的能力很是信任。此时又是火烧眉毛，陆小凤当机立断，与小和尚兵分两路，就此告别。 感受着南宫灵心底的快意轻松，小和尚仍然不动声色。若不是想知道南宫灵的目的，他必然是要跟着陆小凤去找叶孤城的。 但现在，他更想留在丐帮，把这件事解决掉。 毕竟叶孤城的事情已经有陆小凤了，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南宫灵如果打算对他下手，躲过这一次就可能躲不过下一次，不如一次解决的好。 更何况，这丐帮还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呢。 小和尚舔舔自己冒出尖尖的门牙，眯起眼睛。 —— 月明星稀，又是深夜。 小和尚已经总结出了规律，凡是不好的事情，全都发生在晚上。 也许黑暗能够激发人心中的恶念？小和尚不太确定，但能够掩盖痕迹是真的。 屋顶上瓦片轻响，一道烟雾轻飘飘荡进屋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和尚屏气凝神，想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来人十分谨慎，等了半刻钟之后才从窗外滑进屋内，月光将他的身形照得纤毫毕现，正是南宫灵！ 小和尚强装出被药迷晕的样子，虽然尽力控制着唿吸，但到底吸进去些迷药，意识逐渐昏沉起来。南宫灵袖中两柄短剑探出剑尖，一步一步向床边走去，落地无声。 哪怕小和尚看上去已经毫无反手之力，南宫灵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故意将短剑舞出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小和尚面门！ 这招可谓歹毒之极！ 小和尚哪经歷过这个？当即鱼跃而起，抄起手边瓷枕狠命往地上砸去，只听咣啷一声巨响伴随破空之声同时炸起，二人在空中擦身而过，随即万籁俱寂。 「不会有人来的，对吗？」小和尚转念一想就知道瓷枕是白砸了。 第61页 南宫灵笑容依然爽朗：「不错，不愧是释心大师！」 小和尚知道这场架非打不可，终于还是问出口：「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想杀我？我和你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吧？」 「既然你早有防范，那便动手就是，何必多说！」南宫灵冷下脸，两柄短剑收回袖中，两只手交错而出，竟是少林的大力金刚掌！ 「你说的这么豪爽，结果还是想着陷害别人？」小和尚愤愤道，仗着身量矮小不停腾挪转移，硬生生在狭小的室内打得不可开交。 南宫灵脸色一白，随即冷哼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自然不会懂！」 小和尚懒得多说，振臂横扫间只听一声巨响，木石结构的房屋轰然倒塌，瓦片砸在地上「卡拉卡拉」声不绝于耳，尘土漫天，连星空都黯淡几分。 他宁可将整座屋子打碎打烂，也绝不会顺着南宫灵心意跳到屋外，谁知道外面会不会早就被他布下了天罗地网！ 南宫灵见他这样，确实有些遗憾，下手却更加不留情面，恨不得立时将小和尚击毙在掌下。 小和尚现在虽然略占上风，头脑却越发昏沉，手脚也开始有些无力。他心下明白不宜久战，深吸一口气手中禅杖舞得更加滴水不漏，一度将南宫灵压制到苟延残喘的地步。 但药效的影响太大了，小和尚根本没有面对迷药的经验，还以为只要屏气就不会被影响。事已至此，懊恼也于事无补，小和尚从完全压制南宫灵渐渐变成只能打个平手，再这样下去他必败无疑！ 打不过还不能跑吗？小和尚完全没有逃跑丢人的感觉，内力凝于右脚之上轻轻一跺，本就不稳固的房屋残骸再次倒塌。小和尚趁机偷偷使劲，一片灰土直直朝南宫灵眼睛吹去，让他下意识扭脸闪避。 就在这一剎那，小和尚脚尖点地，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冲而去，转眼就在百米之外！ 南宫灵自然要追，却隐隐听见远处有大量足音向此而来，不由得脸色一变，迅速往惨不忍睹的废墟上留下两个掌印，身形一转隐入黑暗之中，同样不见踪影了。 只剩下仍然漂浮着尘土的废墟与明显的掌印彰显着刚刚发生过的激烈斗争，□□裸呈现在赶来的丐帮弟子眼皮底下。 小和尚跑得很快，药效比他想的还要勐烈，若是不能成功逃脱……小和尚咬紧牙关拼命逃亡，即使脚步已经踉跄。 深夜的树林全然没有白日的温柔清新，树枝投出的影子分外狰狞，小和尚却在树木清香中松了口气。已经跑了这么远还没有追上来，说明他已经暂时安全了。 小和尚放缓了脚步，却也不敢就地歇下。随意睡在树林中是最无知的举动，更别提小和尚现在行动迟缓，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南宫灵追上来。 拖着已经不听使唤的身躯又走了几千米，小和尚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凉，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昏厥。禅杖也显得格外沉重，在手里比千斤坠还让人吃不消。 另一颗还没掉的门牙终于派上了用场，小和尚狠狠心，用门牙咬破舌尖，以获得片刻清醒。 趁这片刻清醒，小和尚硬撑着辨别方向，在看向西南角的时候眼睛一亮——尖尖的屋顶在周围层层树木掩映下格外突出，在小和尚眼里那座小屋几乎就是师父说的西天极乐了！ 小和尚撑起禅杖，深知越歇越累的道理，硬憋着一口气几乎是蹭到小屋门前，敲门的声音比猫爪挠门也大不了多少。 但幸亏他运气不错，哪怕这样小的声音也惊动了屋里熟睡的主人。一盏小灯轻轻亮起，透过轻薄的窗纸映到门外，驱散一小块黑暗。 在失去意识之前，小和尚只看到一顶黑色的帷帽，轻柔地垂在他眼前。 醒来时已是阳光大盛，小和尚仍然保持着警惕，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抓自己的禅杖。 「你和南宫灵是什么关系？」一道优雅的女声响起，小和尚下意识抬眼看去，却只看见一顶帷帽将那人包裹地严严实实，一点痕迹都不露。 小和尚下意识反问：「那你和南宫灵是什么关系？」 那人轻轻一顿，优雅的声音冰凉刺骨：「我是他的养母，秋灵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爹带娃（陆小凤）和妈带娃（花满楼)的区别，邓布利多摇头.jpg 从今天起恢復日更啦！这次必然日更到完结！否则大家可以给我打负分乌乌 顺便安利一下自己双开的原创耽美（我先唾弃我自己乌乌），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文案来自@卷尾咩 哥哥，感谢哥哥伸出援手！ 《分手后和前男友综艺重逢》，是一篇感情流的小甜饼！给大家比心心！ 破镜重圆/余情未了，恋爱脑顶流傻狗攻x演技派理智美人受 为了事业，从来只红角色不红人的实力演员许闲月，到底接受了大热综艺的邀约。 然后他就在嘉宾名单上看见了分手不到三个月的前男友，顶流爱豆秦望。 许闲月：和平分手，还能当个表面兄弟，不慌。 然而…… 秦望：许老师，您不是说好了跟我结盟嘛qvq 还是秦望：许老师代表作，总归四十九部，我都超喜欢！ 依旧是秦望：许老师，收了我的戒指，以后我就是您的人了！ 许闲月：那只是节目道具……不对，我们确实分手了吧？（自我怀疑） 第62页 节目播出后，cp粉和唯粉一起爆炸，在微博上掐了个昏天黑地。 「战火」纷飞之际，秦望默不作声发了微博： 「戒指是假的，婚礼是节目组安排的，所以你愿意让我补上吗？@许闲月」 第36章 定计拿贼 「养母？」小和尚握着禅杖的手下意识收紧，「所以你也和他是一伙的？」 秋灵素轻轻笑出声，声音里说不尽的讽刺：「我怎么敢和他一起？」 「所以，你是好人？」小和尚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你现在已经恢復了，我劝你快点离开。」秋灵素不置可否，整个人如冰雪雕成一般冷漠。 小和尚偷眼看去，这间屋子外表看去清净素雅，屋里却如同雪洞一般，除了一张小桌一席床铺外，只有一只矮脚小柜摆在墙边，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哪怕丐帮再怎么崇尚节俭，这样也太过了些！ 「你是他养母，那你丈夫不就是丐帮帮主？」小和尚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捋清这其中的关系。 南宫灵现在能在丐帮令行禁止，是因为他是任慈的儿子，而大家对任慈十分崇信，这才对南宫灵信服。再加上南宫灵本人确实能力出众，将丐帮上上下下打理的清清楚楚，所以任慈「病重」之后，大家才默认南宫灵作为下任帮主暂代职责。 但若是任慈「病重」，根本就是南宫灵做的手脚呢？ 秋灵素久居此处，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哪里听过小和尚的名声？更何况任慈每况愈下，南宫灵从一开始只敢对药物稍动手脚，到如今米粮都加以剋扣，她日日忧心南宫灵干脆鱼死网破，怎么耐烦应付一个小孩？ 本来小和尚中的迷药也并不是什么狠毒药物，毕竟南宫灵为了栽赃给少林寺，必不可能用那些阴狠药物，所以睡过去之后药效渐渐流失，等醒过来就已经完全大好了。 把小和尚带回屋里，不过是秋灵素稍发恻隐之心罢了。她年少时也曾做过不少荒唐事，直到面容全毁又与任慈相伴多年之后，终于改了年少时的行事，也愿意行些举手之劳的善事。 现在她故意催小和尚离开，不止是内心烦躁，更有保护小和尚的意思在。若是南宫灵突然过来恰好撞见，岂不是她反而害了小和尚？ 小和尚既然发现疑点，自然不可能离开，熟练地放软了声音拜託道：「夫人，我昨天晚上被南宫灵下药追杀，幸亏有夫人救了我。常听人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果夫人有什么烦恼难处，说与我听听，兴许能有办法呢？」 「你能在南宫灵手下逃生？」秋灵素这才真的将小和尚看在眼里。 小和尚见秋灵素有所反应，赶紧点头：「嗯嗯，我可厉害啦！他知道打不过我，所以才给我下药呢。」 秋灵素沉吟片刻，道：「你伸手。」 「？」小和尚不明所以，试探着伸出左手，右手还紧紧握着禅杖。 如果陆小凤或花满楼任何一个人在这，都会告诫他千万不要对任何一个不能信任的人露出脉门，但很可惜，小和尚还没有来得及上这么一堂课。 幸亏秋灵素也并没有趁机想对小和尚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说那般武艺高强。 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探出衣袖，落在小和尚稚嫩的手腕上。脉搏强劲，内力如同河流一般奔涌不息，哪怕小和尚并不是有心抵抗，秋灵素仍然被这样强劲的内功反噬，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但秋灵素不怒反喜，露出自从小和尚醒来之后第一个不含任何嘲讽的微笑：「是我失礼了，大师勿怪。」 小和尚似懂非懂，也知道秋灵素对他的态度突然和善起来，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夫人明明是南宫灵养母，为何生活如此清贫？」 秋灵素不愧年轻时被称为「妖女」，几句话间就对小和尚性格把握的八九不离十，再开口时优雅的声音微微哽咽，足以激起任何人的怜悯。 「南宫灵原本只是一介孤儿，任慈收养他以后用心教导，他天资又高，又十分孝顺，我与任慈……都被他矇骗了过去。」秋灵素轻轻颤抖起来，似怒似惧。 「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小和尚惊唿一声，也十分愤怒。 秋灵素苦笑：「可除了我与任慈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在外人面前处处恭敬妥帖，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别人又怎么会怀疑他？」 小和尚小心翼翼问道：「那……任老帮主呢？」 「他……一身功力尽失，连手指头都动不了。」秋灵素忍不住垂泪，「往日谁能想到，任慈会被一黄口小儿暗算至此！」 说到最后，秋灵素已然恨极，两只手几乎要把袖口揉烂。 虽说如此，小和尚一边生气，一边也稍稍放下悬起的心。方才听任夫人语气悲怆，他还以为任慈早已遇害，很是担忧了一番。 小和尚努力想着办法，认真问道：「如果让丐帮弟子知道任帮主是被南宫灵暗害的，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不是都就没了？」 「这是自然！」秋灵素藏在面纱下的眼睛一亮，「丐帮弟子信服他只是为了他是下任帮主，若让众人得知他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怎会继续听命于他！」 「那我把你们带出去，只要让大家看见不就可以了吗？」小和尚想的很简单。 秋灵素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他藉口任慈重病，将我二人软禁于此，只能靠他时不时送些口粮勉强饱腹。如今我功力全失，任慈又……又不能轻易挪动，如何出得去？便是出得这里，他已在帮中建立威信，我不过是帮主夫人，又数年未曾露面，哪里比得过他？」 第63页 小和尚听懂了，却更加发愁。 如果陆小凤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生活不易，小和尚嘆气。 但他总不能一直依赖陆小凤呀，小和尚想起曾经花满楼说过的话，隐约有所明悟。 现在只能靠他自己来想办法，如果一直想着依靠别人，那他永远都不会长大的。 这件事主要有两个难题，一是任慈身体已经是灯枯油尽之态，常年被毒素侵蚀的身体已经是一个空壳了，如果轻易挪动恐怕对任慈更加不利；二是秋灵素本就露面不多，在帮中威信并不如现在的南宫灵，若是被南宫灵倒打一耙，反而不妙。 这两件事都并不容易解决，起码小和尚想秃了脑壳都没能想出个解决方法来。 反而是秋灵素，在看不到希望时都曾苦苦支撑，如今意外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还有消沉之态？哪怕条件如此简陋，秋灵素也硬是找出两只茶碗，煮了一壶开水出来倒上。又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罈子，咬咬牙盛了比平日多出许多的米粒，熬出两碗浓稠的米粥。 要知道，平日她只敢数着米粒做饭，她与任慈两个人整日只能吃寥寥几粒米的清汤，这两碗米粥已经是她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小和尚虽然不知道她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听罈子里的动静，也知道定然余粮不多了，心中触动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下定决心一定要揭穿南宫灵的真面目，还他们夫妻一个公道！ 秋灵素难得有如此侷促的时候，将米粥捧给小和尚，手里仍端着另一碗：「实在抱歉……任慈他也许久未曾吃过这样的粥了……」 「我还不饿。」小和尚哪能跟他们抢吃的？立马婉拒回去，却被秋灵素挡下了。 「你一天水米未进，怎么会不饿？」秋灵素浅浅一笑，「我早已经习惯这样了，再多也吃不下，还是你多吃些罢。」 哪有人会习惯挨饿的？不过也是託词罢了。 小和尚捧着碗，鼻尖是诱人的香气，肚子也在咕咕作响，却感觉喉咙口塞了团棉花，根本无法吞咽。 「我想到办法了！」小和尚把最后一粒米吞进肚子，语气坚定。 秋灵素表面镇定：「大师有什么主意？」 「南宫灵几日才会来一次？」小和尚问道。 「原本三日一次，今年任慈身体越发不好，就变为五日一次了。」秋灵素仔细回答。 小和尚沉吟着开口：「若是趁南宫灵过来的时候，我将其他人带过来，夫人能否将南宫灵的话引出来？」 秋灵素转念一想就知道小和尚的想法，若是帮主夫人出面指认不可信，那南宫灵亲口承认总是确凿无疑！但秋灵素仍然摇头：「南宫灵武功高强，若有人在附近他怎么会听不到？」 小和尚胸有成竹：「这夫人就不用担心了，如果我能保证让丐帮管事的都听见，夫人能不能让南宫灵说出真话？」 「可以！」秋灵素咬牙，「若大师果真能揭露南宫灵的狼子野心，我便是舍了性命不要也要让南宫灵身败名裂！」 「这倒是不必！」小和尚慌忙阻拦，别最后把任慈救出来，任夫人反而捨身取义了。 这个主意根本算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简陋，但小和尚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强项根本不是动脑子，一力降十会才是适合他的发展路线。 什么会惊动南宫灵，只要将那些长老什么的都点上穴绑起来挂在树上，保证连只鸟都吓不走，更别说惊动南宫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成功更新！棒棒！啾啾大家！ 再次安利自己双开的原创耽美乌乌，球球大家康康他吧！真的是小甜饼！ 《分手后和前男友综艺重逢》 破镜重圆/余情未了，恋爱脑顶流傻狗攻x演技派理智美人受 文案来自@卷尾咩 哥哥，感谢哥哥伸出援手！ 为了事业，从来只红角色不红人的实力演员许闲月，到底接受了大热综艺的邀约。 然后他就在嘉宾名单上看见了分手不到三个月的前男友，顶流爱豆秦望。 许闲月：和平分手，还能当个表面兄弟，不慌。 然而…… 秦望：许老师，您不是说好了跟我结盟嘛qvq 还是秦望：许老师代表作，总归四十九部，我都超喜欢！ 依旧是秦望：许老师，收了我的戒指，以后我就是您的人了！ 许闲月：那只是节目道具……不对，我们确实分手了吧？（自我怀疑） 节目播出后，cp粉和唯粉一起爆炸，在微博上掐了个昏天黑地。 「战火」纷飞之际，秦望默不作声发了微博： 「戒指是假的，婚礼是节目组安排的，所以你愿意让我补上吗？@许闲月」 第37章 意不意外 南宫灵最近日子也并不好过。 先是追杀释心失败，引得帮中弟子疑神疑鬼，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再是其他门派听闻释心大师暂居丐帮，纷纷派遣帮内弟子前来拜见，南宫灵只得拼命找些藉口拖延，免得被那些弟子看出破绽。 这便罢了，连已经认命对他卑躬屈膝低头恳求的秋灵素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敢对他颐指气使！ 他今日前来本来是为了确认任慈的情况——在他们计划彻底准备好之前，任慈绝不能死，但更不能「活」。 第64页 徒留一副躯壳留在这里供丐帮弟子瞻仰就够了，这都是任慈欠他的！ 往常他过来时，秋灵素再怎么伪装也盖不住她的愤怒与恐惧，南宫灵最喜欢她这副模样，能让他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今日秋灵素虽仍旧带着帷帽，却完全看不到朝不保夕的惶恐，整个人如同一张拉开的弓，充满着凌厉的攻击性。 南宫灵心中一突，有种事态脱离掌控的微妙感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面对秋灵素有可能的突然发难，连唿吸都暂时收敛。 秋灵素年轻时可是用毒的行家，他可不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赌秋灵素的手段！ 「怎么，想好新的折磨我的手段了么？」秋灵素端坐在椅子上，声音淡漠。 南宫灵故作委屈：「母亲这样说，孩儿哪敢认？」 秋灵素身躯一颤，声音里充满悲凉无奈：「南宫灵，我与任慈被你折磨了两年多，哪怕看在你小时候的情分上，给我们夫妻俩一个痛苦吧。」 南宫灵这才恍然明悟，秋灵素这是心存死志！但秋灵素敢对自己下狠手，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杀任慈，所以才有今天的反常举动！ 既然知道了秋灵素的目的，南宫灵终于放松警惕，不再那么紧绷。 「小时候的情分？」南宫灵冷笑一声，「任慈为什么要收养我，你不清楚吗？」 秋灵素挺直嵴背，缓声道：「无论如何，任慈教导你尽心尽力，从没有一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却装作承欢膝下藉机给任慈下毒，甚至将我们夫妻软禁于此，终日只有清粥果腹……南宫灵，我不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但求速死！」 南宫灵在秋灵素面前用不着装模作样，大笑道：「你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不让你们死，你们就死不了！任慈又许久没吃饱过了罢？也是，夫人娇贵之躯，怎么捨得跪下求我呢？」 他在秋灵素面前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杀父之恨」，把最恶劣最狠毒的一面展现地淋漓尽致。但南宫灵不在意，这是他们两个人欠他的，如果不是任慈杀了父亲，现在他也应该有父母兄长，一家和乐融融！ 小和尚听着这一番对话，心中不停感嘆。秋灵素无异于把伤疤扒出来给这些人看，甚至不惜故意激起南宫灵心中最黑暗的一面，让外面这些丐帮长老各门派弟子听了个清清楚楚！ 除非今日南宫灵能将这些人全部斩杀，否则他踏出小屋之时，就是他身败名裂之际！ 那些丐帮长老被小和尚捆得严严实实，全都藏在深密树干中间，连唿吸都被限制，却完全顾不着把他们绑架到这里的罪魁祸首，满心满眼都是南宫灵得意洋洋的声音嘴脸。 他们丐帮一向光明磊落，竟险些让南宫灵这样的畜牲当了帮主！如果不是释心大师戳破真相，不知道他们还会被欺瞒多久！ 至于其他门派的弟子待遇可与丐帮长老截然不同，他们本就是为了拜见释心大师而来，释心大师找到他们说想让他们做个见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自然都答应了。 却没想到能听到这般隐秘刺激的事，这些年轻小弟子们一边努力掩盖气息，一边不停用眼神传递着信息，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又不是他们自家门派出了事，他们八卦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甚至巴不得南宫灵多说点。 屋里对话还在继续，秋灵素不知道小和尚到底成功没有，心里难免忐忑。但只要按照往常的作派，南宫灵就绝不会产生怀疑。 秋灵素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缓缓站起，在南宫灵身前三步的地方站定。 只要能救任慈，跪一跪又能怎样呢？之前为了能有东西果腹，她也并不是没有跪过。 小腿用力，膝盖下弯。秋灵素动作很慢，她知道南宫灵最喜欢看的，就是她不情不愿却不得不屈服的模样。 小和尚见外面这些人已经明白南宫灵到底多坏，也不必再将他们绑着了，身姿穿梭间将他们穴位解开，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径直往小屋闯去。 事情已经解决了，南宫灵这样的人怎么配让别人给他下跪？ 南宫灵看着秋灵素明明愤恨却还要给他下跪，心中快意无法言说，正要再开口嘲讽，却听到屋外破空之声一闪而过。南宫灵下意识转身看去，就见小和尚手持禅杖面露不屑，摆明了是在挑衅！ 「你真是禽兽不如。」小和尚终于把这句话骂出口，畅快不少。 南宫灵脸色一变，明白小和尚必然已经听到了他说出的话，心中杀意更甚。只是他知道自己绝不是小和尚的对手，先前用迷药都没能成功，现在光明正大决斗更是对他不利。 小和尚没有什么顾忌，当即禅杖一横直接开始动手，南宫灵完全顾不上身后的秋灵素，只能被动招架，简直心急如焚。 若是他发出丐帮的召集信号兴许能与小和尚一站，但因为先前的天梯试炼，丐帮上下都把小和尚当贵客招待，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谁会上来就对小和尚攻击？ 到时候别说留下释心姓名，只怕连他都要徒惹怀疑！ 南宫灵武功并不差，但也要看和谁比。在小和尚面前，他和金九龄也没什么不同，几百招之后南宫灵已然落败。但南宫灵与金九龄不同，哪怕已经被小和尚用绞金绳捆起来，他脸上仍然挂着笑意。 「若是让丐帮弟子看见，不知道释心大师能否走出君山？」南宫灵对自己身份带来的便利异常笃定。 第65页 小和尚看了他一眼，脚尖连点已跑出五百米，手上使劲一抡「嗖嗖」两声，绳子结结实实缠上树干，将南宫灵倒吊起来。 头朝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南宫灵不在意：「我对释心大师并无恶意，只是切磋切磋，大师慈悲为怀，想来不会介意罢？」 真是好不要脸。小和尚听明白了，他说释心大师慈悲为怀，如果小和尚不原谅他，那就是小和尚小肚鸡肠，根本配不上这个称唿。 「你也只能逞一逞嘴上功夫了。」小和尚看着死不悔改的南宫灵，嘿嘿一笑。 粗壮的大树中间不停有人探出头来，出现在南宫灵上下颠倒的视野中间，带着仿佛想把他整个人撕碎的愤怒恨意。 小和尚扯了把绳索，学着南宫灵露出一个自信微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和尚：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舔门牙尖尖深沉） 乌乌球球大家收藏一下《分手后和前男友综艺重逢》，点进专栏就能看到，拜託了这真的对我很重要！！谢谢大家！ 第38章 钓鱼计划 这是什么情况！ 南宫灵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任何改变。那些固执又听话的长老们此时全都脸色铁青，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看向他的时候再也没有曾经的信服与骄傲，只有让他避之不及的冰冷恨意。 「好啊！是我等眼盲心瞎，竟从未察觉你是如此禽兽之辈！」几位长老痛心疾首，恨不得将南宫灵当场斩杀。 小和尚提醒道：「任老帮主身体虚弱，还需要尽快找大夫医治才行。」 「您说的是！」一位八袋长老越众而出，先对小和尚行礼，然后带着身后的其他丐帮长老往小屋走去迎接帮主，没有再往南宫灵身上分一点眼神。 南宫灵什么时候处置都行，帮主和帮主夫人可拖不得！ 小和尚仰头看向南宫灵，用手里的禅杖戳了戳：「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为什么要对我动手了吗？」 「什么！」那些沉迷吃瓜的弟子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瓜都掉了，「他居然还敢对您下手？」 要知道现在小和尚可不是刚下山时无权无势的孤苦伶仃小孩子了，自从天梯试炼成立以来，其他门派对小和尚的态度不可谓不亲切——这点从这些不远千里派过来的各门派弟子就能看出来，虽然不排除他们打着近水楼台的主意。 与小和尚为敌，几乎就是摆明了与他们参与进计划的门派为敌，再进一步说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如果说南宫灵妄图弒父夺权还属于丐帮内部事务，那他对小和尚下杀手，可是关乎整个江湖的大事！ 南宫灵明白自己大势已去，紧闭着双眼不言不语，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说，小和尚也不往下问。反正肯定是问不出来的，小和尚干脆不费这个力气。 留在南宫灵，是用来吊大鱼的。 如果秋灵素所说无误，那南宫灵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天枫十四郎，是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故意碰瓷，这才让任慈收养南宫灵。可他们夫妻总不可能主动对南宫灵说是我杀了你父亲，你不要记恨吧？那南宫灵当年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又是从哪知道自己身世的？ 何况多年养育之恩，哪怕他得知自己身世，若是在生恩养恩间犹豫挣扎甚至与任慈断绝关系都算合理，只是他对任慈与秋灵素恨之入骨就太过离奇了。 最奇怪的是，小和尚从未与南宫灵有什么矛盾冲突，利益冲突更是不可能——只一个天梯试炼，丐帮上下都把小和尚当贵客，这一下丐帮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哪有什么利益冲突？ 所以，秋灵素与小和尚一致怀疑，南宫灵背后另有人指使，他只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棋子！ 既然如此，对南宫灵的处置自然就不一样了，起码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他一了百了，起码要问出来背后主使到底是谁。不过以南宫灵的意志，严刑逼供恐怕不容易，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小和尚在秋灵素的引导下，终于想到了绝妙的办法—— 将南宫灵关进单独牢房看管起来，对外只说是南宫灵身受重伤，任老帮主一向疼爱他，况且他又身份特殊，要等任老帮主亲自处置。但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立刻就能明白这是要撬开南宫灵的嘴。以南宫灵的身份武功，必然知道不少秘辛。 而他背后的人当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哪怕为了防止秘密泄露，也必定会派人来救南宫灵，或是……杀他灭口！ 不论他们是哪种目的，想要闯进丐帮层层包围，这个人武功一定不会弱，甚至比南宫灵还要高出不少。武功这么高的人，地位一定不会差，这才是他们要吊的「大鱼」。 所以在南宫灵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等大鱼上钩，他这只鱼饵也就该光荣下岗了。 到时候再怎么处置，就是丐帮自己的事了。 —— 深秋，京城的风都透着肃杀的气息，更别提一队队盔甲庄严的禁军到处巡逻，连生意都萧条几分。 陆小凤正是在这样氛围中入城的。他前后经歷了三波严格检查，才终于坐到酒楼中，点了一份烧鱼翅，一份滷牛肉，并一壶烧酒。 哪怕心急如焚，饭也是不得不吃的，酒更是不能不喝。 第66页 陆小凤给自己斟满烧酒，鱼翅已经烧得软烂，正适合入口。牛肉韧而不柴，味道更是恰到好处，哪怕下一秒就要动手，这样一份牛肉也没有人会拒绝。 酒楼很空荡，显然是最近的戒严让普通百姓心生恐惧，众位江湖豪杰也不会来淌这趟浑水。 江湖和官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哪怕现在所有眼睛都盯着京城，也没有人敢来分一杯羹。 叶孤城的下落没有人知道，陆小凤一路从岳阳赶到京城，所有人都在说叶孤城，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哪。 来京城也只是陆小凤的豪赌，在没有目标的时候，去风暴中心是最方便的办法。 楼下传来脚步声，陆小凤下意识侧耳，而后便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 陆小凤笑起来，两条鬍子弯弯翘起：「花满楼，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清雅的声音在转角响起，正是花满楼。 「看来我们还是朋友？」花满楼准确地坐在陆小凤身旁，说出的话却不如他本人一样柔和。 「当然，这是什么话？」陆小凤的笑脸渐渐呆滞。 花满楼曼声道：「三日前，南宫灵虐待任帮主与其夫人，狼子野心被众人撞破，据闻一切起因……」 听到第一句话陆小凤已经觉得不妙，花满楼此时故意断在这里，再想想留在丐帮的小和尚，陆小凤冷汗几乎要下来了。 「南宫灵欲刺杀释心未果，释心身负药效拼命逃生，幸亏被任夫人救下，这才有后面众人当场撞破南宫灵奸计一事。」花满楼快速念完这份已经天下皆知的情报，声音平淡。 陆小凤自知理亏，连酒杯都不敢再碰，坐在座位上老实无比。 花满楼轻轻嘆了一口气：「我并不是责怪你，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事。只是当日下山，我该和你们一起的。」 「你明知道没人能未卜先知，何必再这样说？」陆小凤这下是真的受惊，花满楼一向乐观豁达，何时说过这样丧气的话？ 楼梯处又露出一人，白衣长剑，冷如霜雪，不是西门吹雪是谁？ 陆小凤看看西门吹雪，再看看花满楼，忍不住问：「你们两个莫不是约好的？」 西门吹雪冷声道：「叶孤城在哪？」 「全天下都在找叶孤城，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陆小凤苦笑。 他一向重视朋友，又真真切切与叶孤城相处过许多时日，实在不相信那个如同天上月的剑仙会参与进造反这样的事，宁愿相信这其中是有什么曲折污衊。 只是任凭他再多猜测，也得见到本人才行，否则岂不是白耗功夫？ 西门吹雪身上寒气更甚。 陆小凤只能苦笑，所有事情似乎都堆在一起，哪怕是他也有点焦头烂额。 所以陆小凤又多点了几份菜，都是难得的时鲜，又叮嘱店小二去跑一趟合芳斋买盒点心回来，这才略微放松几分。 反而西门吹雪听到合芳斋，终于捨得分给陆小凤一个不太冰冷的眼神，却被陆小凤忽略了个彻底。 「小和尚那边怎么回事？」陆小凤接着问道。 花满楼掩不住担心：「听说南宫灵重伤，丐帮决议等任帮主醒来再做处置，小和尚仍然留在君山。」 「他不会有事。」西门吹雪言简意赅。 陆小凤立马跟上：「南宫灵身受重伤，而且已经被关押起来，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更何况以他的武功，谁能是他的对手呢？」 「希望如此吧。」花满楼微微一笑，不愿再说下去。 虽说如此，但陆小凤心中难免也沉甸甸的。不管武功高强与否，小和尚到底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让小和尚孤身一人在丐帮面对这些，是他的责任。 只是在花满楼面前，不必再说这样的话。 西门吹雪对小和尚的能力倒比这两个家长信任得多，他来京城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叶孤城。 他们三人都满腹心事忧心忡忡，店小二上完菜之后一刻都不敢多留，匆匆跑走了，整个二楼只剩下他们三人。 花满楼这才开口：「叶城主的下落，我倒是略知一二。」 陆小凤眼睛骤亮，也不问花满楼为什么会知道，只关心一件事：「他现在在哪？」 西门吹雪也看向花满楼，眼睛里满是战意。 「他就在京城。」花满楼轻描淡写说出这个能让整个天下动盪的消息，「只能他并不能随意走动，能不能找到他，还要看你的本事。」 他们这边进展顺利，小和尚这里也不遑多让。 囚禁南宫灵的地方是丐帮刑堂，稍微对丐帮有所了解就能找到。刑堂附近戒备森严，却仍然不被那人看在眼里。 他轻轻巧巧穿过层层守卫，如同在自己家后花园里闲逛一般径直走进牢房，甚至还带了一个巨大的食盒。 南宫灵看见他明显眼睛一亮，轻声唤道：「哥！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那人随手打开牢门，悠闲地将那些菜品和酒壶一样样摆出来，声音含笑：「不着急，这几日饿坏了罢？先用些吃食再走。」 「谢谢哥！」南宫灵明显被感动到，拿过筷子就要开动，却被突然出现的另一道声音钉在原地。 小和尚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牢房内的景象还有些惊愕：「你们居然是兄弟？」 月光清朗，落在那人身上，正是无花。 第67页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不但是兄弟，还有个更离谱的妈，没想到吧 第39章 杀人灭口 无花仍然是风姿无双，哪怕周围稻草铺地，精铁栏杆，他也如同在繁花似锦的亭台楼阁一般自在潇洒。 「释心大师也在，不如一起用些？」无花自在地邀请，就好像是在酒楼或任何一个地方碰见小和尚一样。 唯独不能是在牢房，无花来劫狱，小和尚恰好是守狱人。 小和尚自然不会上钩：「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南宫灵有了靠山，又重新嚣张起来：「莫不是释心大师不敢？」 「噫。」小和尚嫌弃脸，「被你们俩吃过的东西，谁还想吃啊。」 「你！」南宫灵气结，狠狠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小和尚走到门口，门上的锁链已经被人捏断，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不过现在小和尚关注的重点可不是这个，而是…… 「你是他哥哥，所以他这样都是你教的吗？」 南宫灵冷哼一声：「我做什么自然是我想做，与他何干？」 无花缓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释心大师又为何妄加猜测？」 小和尚发现和他们俩对话真是折磨人，远不如直接动手来的痛快。耗尽耐心的小和尚直接拉开牢门：「你先还是我先？」 之前小和尚与无花也曾切磋过，知道无花根本打不过他，难免有些放松警惕。 无花站起身来，笑着对南宫灵叮嘱：「把酒斟好，等我带你出去。」 「你还打算效仿温酒斩华雄？」小和尚神色更微妙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南宫灵大笑：「我等兄长得胜归来！」言罢，南宫灵伸手倒出两杯美酒摆在地上，盘膝做好静等无花出手。 旁人不知无花深浅，他还不知道么？当日与小和尚切磋绝不是他的真实水准！ 能看到小和尚吃瘪，南宫灵再乐意不过。 小和尚本以为要面对的仍然是少林功夫，心里有七八分把握能将无花也留在这里，却没想到无花伸手扯下雪白僧袍，里面竟是一身紧身黑衣！ 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小和尚有点懵，结果转脸无花不仅成了一团黑漆漆，甚至换了一张脸！ 这是什么样的手法？小和尚心中震惊，不知不觉挺直身躯，摆出最容易防守的姿势，竟是未战先思守。在小和尚身上，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等时候！ 无花转眼间已是另一张面孔，蜡黄肤色鹰鼻阔嘴，任是谁来也绝对认不出这是赞誉天下的「七绝妙僧」。 小和尚不错眼地盯着，转眼就明白了无花的意思。他用这般形态动手，哪怕被人撞见也绝不会被人怀疑到无花头上，若是小和尚执意开口，旁人只会以为小和尚信口开河。 「你也只会耍这些小聪明了。」小和尚突然开口。 无花面色狰狞，许是因为心中压抑太久，说起话来竟是滔滔不绝：「小聪明？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难处！你运气一等一的好，每个人都争着讨好你。可你又凭什么！」 他一心坚信自己比旁人都高贵，怎么能容忍有一个事事压他一头的人存在？ 说话间几点银光在月光掩饰下已然逼近小和尚身侧，而小和尚似乎被那些话吸引了注意，竟是一动不动！ 南宫灵心中大喜，紧紧盯着战局，连碰到酒杯都没有注意。 小和尚自然不是没有反应，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将暗器打落再容易不过，但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永远没办法成功逼迫到无花。 在银光即将撞上小和尚的一瞬，小和尚身形一错，竟是从暗器缝隙中穿了过去！不仅如此，小和尚身形在后，禅杖早已到了无花身前！ 「只凭这些，恐怕留不住我！」无花手掌张合，狞笑一声，「丹心术！」 一阵紫雾如同海浪般涌来，雾中夹杂一点亮光*，小和尚只觉避无可避，咬牙提气纵身一提，竟是从雾气与屋顶的缝隙间穿身而过，当头一脚踢在无花脸上！ 紫雾仍然往前喷涌，只听一声雷霆大震，精铁栏杆应声而倒，紫雾散尽之时栏杆已然腐蚀殆尽！ 小和尚脚下不停，转眼已踢出二十几下，无花嘴角渗出血迹，胸中翻涌不止，竟是已被踢出内伤。 「你很好！」无花咬牙切齿，手背在身后，似是另有后招。 「我好不好不用你说！」小和尚大喝一声，重新冲上前去，根本不想给无花再出手的机会。 眼看结局已定，无花当机立断，抽出身后长刀迎身斩去，却不为伤敌，只为脱身！ 小和尚只觉眼前刀光一闪，再看时牢房只剩南宫灵盘膝呆坐，哪还有无花的影子？ 外面守卫的丐帮弟子喊声震天，但小和尚知道他们不过是强振声势，再走几步恐怕连无花的影子也追不上。他也不去帮忙，干脆也学着南宫灵的样子也盘膝坐下，试图在希望破灭之时能撬开他的蚌壳。 南宫灵阅歷不知比小和尚丰富多少，一看就看穿他的想法，冷笑一声合上双眼，竟是打定主意绝不理会。 「你怎么知道的他是你亲哥哥呀？你们爹妈是谁呀？为什么你们一个在丐帮一个在少林？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小时候意外分散，然后被好心人收养，结果无花还记得自己有弟弟跑过来找你把你带坏啦？」小和尚小嘴叭叭叭，简直喋喋不休。 第68页 哪怕南宫灵气量再好也有些忍不住，眉毛紧皱眼皮颤抖，恨不得立马将小和尚的嘴封上。 但他打不过。 武功还被封了。 所以他只能恶狠狠地瞪向小和尚，一个字都不想说。 小和尚与无花一场打斗，两个人身上没多少伤，反而栏杆也被毁了，菜上也都是灰尘，只剩下半壶酒倖存。 南宫灵愤懑之下，顺手将杯子里剩下的酒泼洒而出，抄起酒壶倒满就要入口。 死刑犯还能吃一顿断头饭呢，小和尚也没有阻拦。 只是在南宫灵入口之前，一只瘦巴巴的老鼠从稻草中窜出，一口咬住地上的菜餚就要跑。南宫灵看见老鼠心中隔应，放在嘴边的酒也顿住了，只想立马将老鼠弄死。 只是还没等他出手，老鼠咬着一块土豆快走两步，一阵抽搐之后竟是全身浮肿爆体而亡！ 南宫灵心中一悸，慌忙扔下手中酒杯，下意识看向小和尚：「你居然下毒？」 小和尚也惊呆了，但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了：「我为什么要下毒？肯定是谁拿来的谁下毒啊！」 这份精美酒席，是谁拿来的？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 南宫灵是因为不敢相信，小和尚更是难以置信。 为了他的野心，居然连亲弟弟都能痛下杀手？ 小和尚只觉得一阵发冷，看着那些美食只觉得比魍魉鬼狱还让人心生恐怖。 「你……他……」小和尚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呆呆指着那几盘菜，面色僵硬。 南宫灵仰头看向屋顶，声音嘶哑：「我不信，绝不是他！」 哪怕小和尚对南宫灵再怎么厌恶，现在这样也忍不住心生恻隐。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因为无花就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只是恰巧南宫灵成了阻碍他计划的一块绊脚石。 身败名裂的南宫灵已经没有用处了，与其费心把他救出去再安置，不如直接杀了南宫灵灭口。不仅比救他出去更省心省力，更有一点——只有死人才能让无花放心。 所以他先是留下酒菜，又让南宫灵为他斟酒。其实他根本没想着赢，否则他大可一开始就用「迎风一刀斩」，在这般狭小的空间小和尚是绝对躲不过去的。但他也做不到一击毙命，如果他伤了小和尚，那么他就得想办法带着没有武功的南宫灵与小和尚以及外面乌泱泱的丐帮弟子周旋，他是绝不愿意费这个力气的。 于是好兄长无花身负重伤只能逃走，南宫灵对小和尚恨意更深，百分之百会在激愤下饮酒——这是针对南宫灵的死局。 如果能顺便伤到小和尚或者直接把他杀死那最好不过了，即使他真的侥倖赢了，为了给他庆功，南宫灵这杯酒也必会下肚。 而南宫灵只要抿进去一点，就必死无疑。 甚至包括一开始以真面目露面都是算计好的，让小和尚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是算计好的——如果一开始就以天枫十四郎的形象出场，心生警惕的小和尚一定不会让南宫灵吃下那些东西。 要知道，一开始小和尚他们就防备着背后那人救援不成，直接灭口。 但在看到无花之后，小和尚尽管会警惕防范，却因为曾经无花被他打败过，再加上无花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阴狠毒辣，在小和尚心里最多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少林弟子。在无花救人不成之后，小和尚绝对不会再想起来「灭口」这码事。 想通这些关节之后，南宫灵与小和尚一起相对无言。 机关用尽环环相扣，不愧是妙僧无花。 南宫灵紧紧咬牙，眼眶通红，终于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目的？好，我全都告诉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南宫灵狠狠闭上双眼，「把无花交给我。」 哪怕无花对他痛下杀手，南宫灵也没办法真的对无花恩断义绝。 小和尚立马拒绝：「那不行，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怎么把他交给你？」 「除了被你们伤害过的人，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原谅。」小和尚看着南宫灵，眼中尽是悲悯。 作者有话要说：　　俩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南宫灵比无花还稍微好一点（但他俩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有无花粉，快跑！） 第40章 两个版本 月光从窗外洒落，老鼠的尸体僵硬地躺在稻草上。 小和尚双手捧起老鼠的尸身，在走出关押南宫灵的监牢时停住，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不会越狱的吧？」 南宫灵苦笑。 经此大变，他已经是心如死灰，哪还有越狱的想法？ 小和尚也不等他回答，捧着小老鼠往外走去，在月光与火光中为这只替南宫灵挡了灾的生灵念了一卷《地藏经》。 愿来世得修人身，再无苦痛。 一卷经罢，那只瘦骨嶙峋的小老鼠与一团干草几块木柴一同化作灰烬，重入轮迴。 零星的火光中，小和尚继续着他的修行。 无花逃逸，南宫灵为了保全他的兄长不愿开口，任慈还在昏迷之中，偌大的丐帮一时间竟是群龙无首。 所幸因为南宫灵一事，丐帮上下同仇敌忾，反而更加团结起来，暂时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处理。只是毕竟遭受大变，对小和尚简直奉若神明，苦留小和尚再多留几日。 第69页 小和尚倒也想有始有终，起码也要等到南宫灵招供才好，只是京城的消息一日紧过一日，他下山以来最在乎的几个人全都卷进了这场风波，这让小和尚怎么放心得下？ 着急也没有办法，小和尚深知自己的能力不在脑力博弈上，他最被人重视的还是武力。现在他出场也没有用，京城如同一口深潭，将所有波澜都掩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哪怕是小和尚也会被这样的幽深吞没。 虽然京城氛围紧张，那也只是氛围而已，传出来的只有似是而非的流言，根本没有确切的情报。而这边南宫灵口风松动，似乎只要一点刺激就能收穫真相。 忙忙碌碌近十天，大鱼却还没钓出来，哪怕是小和尚没办法甘心。 在小和尚即将耐心耗尽之前，南宫灵终于放开了口风。 他本来也是当世数得着的英豪，先前不过是被无花的虚情假意哄骗住了，这层伪装已经被无花亲手撕破，还有什么能让他继续闭口不言呢？ ——当然也可能与他们刻意让南宫灵听见的无花最近行踪有关。 从丐帮逃脱之后，无花不仅没有就此销声匿迹，反而更加高调，江湖中「妙僧无花」的名声越发响亮。 凭藉南宫灵对无花的了解，自然知道无花这样张扬的用意，无非是粉饰太平罢了。 用亲弟弟的死亡去换一份不被怀疑的光明未来，这无疑是很合算的生意。而当计划失败之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伪装圣人，甚至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你来了。」南宫灵盘坐在枯烂的稻草之上，抬眼看向踏着月光而来的释心。 看着与他兄长截然相反的一个小和尚。 他的兄长从头顶到脚尖都刻着「超凡脱俗」几个字，恨不得将自己包装成当代活佛。他凡事都要雅，都要慈悲，都要让人赞颂，也确实让世人眼中的无花成了七绝妙僧。释心却完全不同，除了他光秃秃的头顶和手里的禅杖，他浑身上下全然没有一丝与佛相关的事物。 而偏偏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完全与佛无关的小孩子，内里却最慈悲；而满身锦绣佛光的无花，却最是佛口蛇心。 小和尚自然也看到盘坐的南宫灵，与之前相比，南宫灵似乎平静许多，再无往日那种张狂的气势。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小和尚问道。 南宫灵道：「如今这般情景，说与不说还由得我么？」 他虽已决定改过自新，心里到底残存几分愤懑，又已经被逼到这样退无可退的地步，言语间自然不再忍耐。 小和尚也不跟他计较，只要他能交代清楚，不就是态度差一点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你起码可以选择怎么说嘛！」小和尚热心介绍，「如果你现在老老实实把该说的都说了，那可以算你戴罪立功。如果你非要替你哥哥遮掩，那到时候说什么说多少就真的由不得你了嗷。」 南宫灵自诩已经心如止水看破红尘，但听着小和尚最后一句「嗷」，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把这小屁孩痛打一顿了！ 小和尚敏锐地察觉到了南宫灵的情绪波动，再次善意提醒道：「你现在没有武功了嗷，而且你身体虚弱，不要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否则容易……」 话音未落，南宫灵眉头一皱，一股鲜血瞬间从他唇边溢出，不过片刻就打湿下巴，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上，仿佛成了小和尚讲话的伴奏。 「……吐血的。」小和尚呆呆地把话说完，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也有些不忍直视，条件反射似的开始碎碎念。 「虽然你现在是犯人吧，但可没有给你动用私刑哦，都说了你情绪波动不要这么大！刚刚被废了武功不好好保养还要斗气！」小和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对南宫灵来说是一种怎么样的刺激。 南宫灵唇边又涌出一股鲜血。 「够了！」南宫灵随意用袖子蹭了一把，完全不管衣袖被鲜血染得斑斑点点，一心只想着让这可恶的小屁孩赶紧闭嘴。 武功高强的小屁孩就应该从世界上消失！南宫灵在心中暴言。 「你不是想知道无花的事情吗？我全都告诉你，从现在开始，给我闭嘴！」南宫灵顶着半张血刺唿啦的脸，面无表情。 不等小和尚回话，南宫灵迫不及待开口：「我与无花是石观音与天枫十四郎之子，当年石观音从东瀛学艺有成重返中原，扔下我们兄弟与父亲不管，父亲带着我们兄弟也追至中原，然而中原如此广阔，哪里找得到人呢？」 小和尚掏出一个小本本，把关键字都记在本本上，免得有什么遗失。 南宫灵只当视而不见，继续讲述：「父亲心灰意冷，决意于武道上闯出名声，于是前去挑战了天峰大师，落败之后身受重伤，不得已只能将无花託付与天峰大师，孤身带着我闯荡江湖。后来又碰见任帮主，任帮主却不顾父亲已经重伤，竟将他直接打死！这样的事传出去他还怎么当他侠肝义胆的任帮主？于是只能迫于无奈收养下我，对我的教养全是为了做给人看罢了！」 小和尚的笔停下了。 「这些陈年旧事，你应该也不愿意听吧。」南宫灵心灰意懒，「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无花屡次对你下手，只是不忿你年纪轻轻却已经压过他罢了。石观音对我们是没什么母子情分的，留着我们只是想藉机掌控中原武林罢了。你若想知道她的计划占地那些，我再细细讲给你听就是了。」 第70页 「这倒不着急。」小和尚咬着笔头沉思，「只是你刚刚讲的天枫十四郎的故事，我这里似乎还有另一个版本。」 「无花连你都要动手除掉，你凭什么以为，他告诉你的事情……就是真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第41章 试着相信 「……你说的是。」就连南宫灵也不得不承认。 月光下监牢中，仅仅几步之遥的栏杆外尽是丐帮高层，牢房中却只有他们二人。 南宫灵对外面的人群毫不在意，他只在意小和尚说出的每一个字。 若小和尚所说为真，那他这么多年汲汲营营坏事做尽，岂不全成了一场笑话！ 然而客观事实不以人的主观意识而转移，小和尚口中讲述的故事也很合理，甚至比他听到的版本更加合理。 他内心到底经歷了多少波澜起伏根本没有人关心，除了尚且心存怜悯的小和尚，其他旁听的丐帮长老一心只想着把他知道的东西全都掏干净，至于南宫灵是生是死…… 南宫灵不是没见过真正险恶的小和尚，不如说他对那些暗处的手段甚至比在场的大多数人还要更了解。 所以他对其他人的心态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果说原本还有些戏弄他们的想法，在听完小和尚口中的故事之后，他就只想赶紧将这些人打发走一个人整理混乱的思绪。 「石观音的据点在大沙漠，除了明教和西方教，没有人能在沙漠上战胜她。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最可怕的女人，如果你们想找她报仇，最好打消这样的想法。」南宫灵面无表情。 小和尚问：「那她的计划与目的到底是什么？就是称霸江湖么？」 南宫灵点头：「我与无花分别在少林与丐帮，若我们能掌控这两个门派，她不就如同无冕之王一般了么？原本无花也不是这样急躁的人，只是你屡屡打破他的计划，他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他还有计划？」小和尚撇撇嘴，很是看不起对亲弟弟下手的无花。 南宫灵急着将他们都打发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问询之下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信息都交代了个彻彻底底。说罢也不顾其他人情绪多么复杂，冷着脸将他们都「请」出了牢房。 他现在如同拔了爪牙的老虎，再难翻起什么风浪，其他人倒也懒得与他计较，纷纷从牢房鱼贯而出。 丐帮也许不是战斗力最强的，也可能不是最让人折服的，但论消息传播，丐帮敢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所以不过两天时间，关于石观音、南宫灵与无花三个人的恩怨情仇狼子野心已经天下皆知，就连黄口小儿都能说出几句无花对亲弟弟下手的残暴。 无花知道事情暴露之时，甚至已经不是少林弟子了。 在毒杀南宫灵失败之后，无花便知道要糟，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罢手，哪怕拼着人设崩塌的风险也要维持住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名声地位。他当然早就想过失败，却从没想过南宫灵居然这般狠！ 那不过是个平常的午后，阳光很好，小沙弥来喊他去见师父。 他当然不会拒绝。 然而无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迎接他的不是师父的茶与经书，却是所有师兄弟的金刚怒目！ 殿上金佛不悲不喜，殿中弟子言语含怒，一句「少林从此再无无花」，就让他与这最长久最古板的门派再无瓜葛。 从此世上再无七绝妙僧无花，只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石观音之子。 ———— 事情的后续怎么样小和尚并不关心，在南宫灵交代清楚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小和尚就骑上丐帮最好的马往京城疾驰而去。 哪怕整个江湖都因为南宫灵一案沸腾不已，也仍旧有一个地方冷清依旧。 那就是京城。 小和尚当然不擅长勾心斗角，但凭他的武功，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根定海神针。任何人想要动手，都要掂量掂量能否付得起代价。 京城仍在戒严，气氛却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无花的影响力在这种时候达到了巅峰，虽然不至于彻底忘却京城的风起云涌，但到底关注度比之前有所不及。 在整个江湖都在关注无花和南宫灵的时候，小和尚悄悄进入了京城。 他们并不曾约定过什么暗号，更没有说好碰面的地点，但小和尚就是知道。 这是毫无根据的自信，但小和尚显然赌对了。 京城中最大的客栈，小和尚凭藉无害的外表与几锭纹银，终于让掌柜松口透露出「穿着大红披风的人」所住的房间。 一路奔驰，小和尚早已是风尘僕僕，得到陆小凤的消息之后全身绷紧的那口气瞬间散掉，全身立马酸痛起来。 总归已经知道了陆小凤的落脚点，也就用不着那样着急了。小和尚在陆小凤隔壁要了一间房，准备好好整顿整顿自己的状态，等待即将到来的大战。 陆小凤这几日自然也没有混吃等死，但京城太静啦，越乱的时候才能浑水摸鱼，水至清……则无鱼。 所以尽管他忙忙碌碌踏遍了京城，但其实根本毫无进展。敌人似乎只蛰伏在暗处，盯着他的狼狈样子大肆嘲笑。 今天也是劳累却一无所获的一天。陆小凤裹紧自己的大红披风，慢吞吞往楼上走去。 希望能睡个好觉，直挺挺躺在柔软床榻上的陆小凤临睡前这样想。 第71页 希望能见到陆小凤！补眠完毕神采奕奕的小和尚兴高采烈。 「陆小凤陆小凤！」小和尚轻快地蹦跶到隔壁房间，一眼就看见挂在床边的大红披风。「我来啦！你有没有想我？花满楼呢？」 陆小凤从床上一跃而起，即惊且喜：「你来了？」 小和尚笑嘻嘻：「你不要怕，我来帮你来！花满楼他们呢？」 「叶城主不便现身，西门吹雪和花满楼都住在合芳斋。」话一出口陆小凤就知道要糟，恨不得把嘴封起来。 果然，小和尚眼睛突然发光：「合芳斋！他们怎么住在合芳斋了？」 陆小凤心中暗恨，生怕牙还没长出来的小和尚又开始馋点心，试图转移话题：「你又是怎么来的？有人陪你一起么？」 小和尚老老实实摇头：「没有呢，他们说要陪我一起来，但他们太慢了，我就自己跑来了。」 平心而论，同样是骑马，其他人的速度总不会比小和尚差太多，只是人一多难免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哪怕大家再怎么将就也无法避免。不说别的，只说小和尚这几日几乎一下也没合眼，其他人就算是想陪着也没有这样的功力，多少还是要休息会恢復体力精力，小和尚硬生生凭着自己的内功与毅力熬到入京才睡。 不过这就没必要让陆小凤知道了。 陆小凤上下打量，皱眉道：「你何必这样着急，又不差这几日工夫。你要知道，我们总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小和尚抿唇：「我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我好努力才跑过来的，你为什么不夸夸我？」 「……」陆小凤几乎是瞬间就忘了满腔的说辞，上前一步将小和尚搂在怀中，「谢谢你好努力跑过来，不过下次，也可以试着相信我们也在努力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和尚委屈.jpg 第42章 金黄琉璃 陆小凤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也有不少收穫，只是信息量太少，还不能串起来罢了。 现在小和尚入京，这一口古井般的死水终于泛起波澜。陆小凤心中转过无数思绪，最终还是将所有的计划盘算完全抛到脑后，抱着怀中委屈的小孩温声安慰。 如果是哄女人，没有比陆小凤更拿手的了。但怎么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还真是有些手足无措。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格外想念花满楼。 想念也没用，花满楼现在恐怕在合芳斋的后院好梦正酣，或者在与叶孤城灯下手谈，反正不会出现在这间被无数眼睛盯着的客栈。 唯独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小和尚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孩子，也并不需要陆小凤许诺下糖葫芦点心玩具才能转悲为喜，只要能让陆小凤夸上几句，小和尚就会很满足。 「花满楼什么时候才能来呀？他是不是不能出门了？」小和尚从陆小凤怀里挣扎出来，白嫩的脸上一片通红。 陆小凤假装看不到小和尚脸上的红晕，正色道：「如果花满楼知道你来了，他一定也要来的。情况还没有到那样的地步，怎么就不能出门了？」 「那明日花满楼就能来吗？会给我带点心吗？」 「明日就能来，点心没有！你的牙长出来没有？」 「唉。」小和尚嘆气，「陆小凤真是小气。」 「我小气？」陆小凤仔仔细细地打量小和尚，仿佛要看透这短短几日小和尚是不是换了个人。「如果我真的小气，从今天到过年，你一口甜点都不许吃！」 小和尚噎住。 这场幼稚的斗嘴最终以陆小凤「蛮横」获胜，虽然无论是获胜方还是败方都没有很开心。 过了兴奋劲儿之后，小和尚拼命赶路的后果又突显出来，一个接一个的哈欠连接不断，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一定要陆小凤把所有的事情都讲一遍才行。 陆小凤无奈，扯过被子把睏倦的小和尚困了个严严实实，一只手轻轻遮住小和尚努力睁开的眼睛，另一只手信手一挥切下燃烧的烛芯，顿时漆黑一片。 「睡吧，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你只要好好呆在这就是发挥最大的作用了。」陆小凤简直用尽了毕生的温柔，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爬满了蚂蚁，怎么也不舒服。 小和尚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陆小凤轻轻把幼小的身躯放进床榻里侧，自己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来得很快，合芳斋看似是点心铺，实际上是万梅山庄用来收集情报的暗桩。昨日小和尚进城，不过隔了半个时辰他们就收到了消息，但盯着小和尚的眼睛太多了，哪怕花满楼心急如焚，也没有立马冲到小和尚落脚的客栈。 如果一点破绽都不露，怎么能引蛇出洞呢？？ 昨日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各家势力都在打探一件事——释心进京，为的是什么？救人……还是造反？ 一个叶孤城就能让皇帝彻夜难眠，如果再加上一个释心，皇帝还敢闭一闭眼么？ 没有任何人以为小和尚连夜进京是为了给叶孤城平反，也没有任何人敢这样想。 哪怕他们不懂朝堂不懂政治，但他们懂「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叶孤城到底是不是真的想造反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这样的流言传出，皇帝绝不会再容忍他！无论他是求饶也好投诚也罢，皇位上的人绝不会信他！而以叶孤城的骄傲，真的能折下傲骨摇尾乞怜吗？ 第72页 绝不可能！ 所以在流言传出之后，留给叶孤城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所有人追杀，要么干脆造反！ 但这两个选择，其实是同一条路。若叶孤城被追杀必然反抗，只要反抗就是有反心，最终还是不得不成为反贼。 所以哪怕无花一事闹得沸反盈天，众多门派顺藤摸瓜越查越触目惊心，也没有完全忽略看似冷清下来的京城。 此时西门吹雪叶孤城这两个在剑术上堪称登峰造极的绝世高手、以八岁稚龄力压世间高手的释心小和尚，和一直麻烦缠身却永远能创造奇蹟的陆小凤齐聚京城，还有江南首富花家最小的儿子，哪里还算得上冷清！ 晨曦初露。 两位身穿白衣的公子从街头踏着晨光走来，明明衣饰相差无几，却穿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左边那位背负宽柄长剑，通身雪白，没有半点杂色。他每一步踏出都沉稳坚定，落地却没有半分声响，绝对是世间罕见的高手！ 另一位公子腰间垂着流云百福汉白玉佩，手中握着紫檀木真丝摺扇，扇面不知请的哪位名家，画面清新淡雅，满是江南情调。他眉眼含笑，脚步轻快，每一步迈出似乎都带着融融暖意，让这肃杀京城的北风都柔软几分。 正是西门吹雪与花满楼。 二人仿佛都不曾察觉两旁窥探的目光，一心只有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小和尚。西门吹雪还好些，花满楼却是忍不住心中担忧，恨不得立马赶到小和尚身边。 但再着急也无济于事——这样高调的出场并不是他们二人本意，只是为了吸引目光不得不为之。诚然叶孤城心中早有疑心，只是他们手中全无半点证据，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小和尚也是从一大早就开始期待，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花满楼，不知道花满楼会不会喜欢听？花满楼当然会喜欢的，小和尚理所当然地想着。 久别重逢——虽然也并不久——小和尚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紧张，甚至连早饭都只吃了两个素包子就再也吃不下了，甚至觉得两个包子全都堵在了喉咙口，跟着心脏的跳动上上下下，让人不得安宁。 只是小和尚等来的不是心心念念的花满楼与西门吹雪，而是他与陆小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潇湘剑客」魏子云。 不过他更出名的，却是大内第一高手！ 人人都在关注紫禁城，人人都在讨论小皇帝，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幻想皇帝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候出手！ 更想像不到，小皇帝下的指令居然不是将他们这些「乱臣贼子」就地格杀，而是要请释心大师去宫中做客！ 明黄色的圣旨就托在魏子云手中，锋利的剑就挂着魏子云腰上，小和尚到底跟在了魏子云身后。 湛蓝天光下金黄琉璃瓦熠熠生辉，只是不知这一去……能否平安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独自留在客栈的陆小凤，危！ 第43章 关心则乱 湛蓝天空澄黄琉璃瓦，多少人做梦都想进这片宫禁森严的土地磕个头。 小和尚走在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心中倒觉得有些新奇，忍不住左右打量几眼。只是这宫廷虽说富丽堂皇，但这千篇一律的红墙黄瓦又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会就没了兴趣。 魏子云在前面带路，大半心神都放在身后的小小身影之上。这个年仅八岁就名满江湖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脾性？ 他就那么平稳地走着，在初进宫时还左右打量几眼，现在却仿佛都这触手可及的人间富贵完全丧失了兴趣，甚至有些意兴阑珊。 ——那是当然的啦，对小和尚来说，这样方方正正的屋子跟江南风景比起来，简直枯燥到让小和尚心疼。天底下最尊重的人就只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那这样的尊贵在小和尚看来完全不能理解。 路途虽远，但二人都是当世有名的高手，哪怕散步似的慢慢走也该到了。 「大师请。」魏子云脸上浮现出微笑，伸手示意小和尚。 小和尚谢过魏子云，跃过高高的门槛，抬头看向端坐在桌后的明黄身影。 厚重的大门在小和尚身后闭合，门口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南书房」。 「你来了。」天子年轻俊秀的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小和尚并不知道什么「不能直面圣颜」的规矩，乖巧地点头答应：「不是你让人把我接来的么？」 皇帝一顿，忍不住大笑起来：「是朕问得多余了！你可知道，朕为何要请你进宫？」 他已看出释心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话听不大懂，于是干脆也开始直接起来。 小和尚摇头：「不知道。但是应该和叶孤城有关系，对不对？」 「对。」皇帝收起脸上的神色，又是那个威严的天子了。「叶孤城谋反一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和尚真实疑惑了，这么大的事，任他们怎么想都不敢相信皇帝居然真的会先来问询，而且问的还是他这个小孩子！ 但小和尚是有话直说的好孩子，所以立马开口解释：「叶孤城没有谋反的，是有人要害他！」 「哦？是这样吗？」皇帝稍微柔和了脸色，「是谁要害他你们知晓么？」 「嗯……」小和尚才刚来京城，他们什么也还没来得及跟小和尚讲，所以小和尚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第73页 「我还不知道，但陆小凤说不定已经查出来了。」小和尚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永远可以相信陆小凤，虽然有时候他很不靠谱，但实际上任何事交给他都没问题。」 皇帝听完这番话，却也没有什么反应，转而问道：「朕听闻你同各大掌门一起成立了一个『天梯试炼』，不知现在发展得如何了？」 小和尚被问懵了，他这些日子忙到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试炼？更何况这些事不都是各派掌门去负责了吗，他只是出了个想法，不代表要一直负责呀！ 「倒是朕疏忽了，想必这段时日你也是日日忙碌，难免顾及不到。」小和尚的神色皇帝一看就明白了，虽说这件事小和尚是最重要的人物，但他对权势一点也不在意。 不在意才好。 小和尚嘆道：「是呀，最近好忙的。而且他们也太麻烦了，明明能做好的事也要问人。本来全靠丐帮弟子负责报名啦那些，结果现在丐帮又出了事，好麻烦的。」 皇帝要听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笑道：「朕的六扇门人数也不少，比丐帮弟子也并不差什么，若是你不介意，不如让六扇门帮衬着些？」 原本江湖势力各自为政，彼此之间联繫并不如何紧密，即使有几个关系密切的门派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这「天梯试炼」一出，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势力几乎全都参与其中，这让皇帝如何能放心？ 侠以武犯禁可不只是一句空话，蒙古南下可还没过去多少年呢！昔日郭靖夫妇苦守城门天下皆知，若是这些门派联合起来想做什么，全是普通人的军队该如何抵挡？ 所以如果这样的势力不能归于皇帝手里，那他宁可毁掉也不能让这样的势力存在于世！ 小和尚当然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以为皇帝真的是个大好人，高兴地点头答应：「好呀好呀！我可以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这样大家交接起来也就不会乱了！」 ……真是个小孩子呢，皇帝忍不住在心中感嘆。 但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这样他对江湖势力仍然有一定的控制力，甚至天长日久完全掌握也不是没有可能。至于其他门派的意见？既然小和尚同意了，那其他门派就算有意见也得憋回去！ 这件事解决地太过顺利，皇帝的心情也是真的好了很多，哪怕接下来的话题并不轻松。 「那就劳烦你了。只是朕心中仍有疑虑，叶孤城之名朕在深宫之中都有耳闻，听闻如同天边明月天外飞仙，又是谁会害他呢？」 小和尚是真的不知道，再问也不知道，所以小和尚干脆回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叶孤城呢？」 皇帝愕然，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小和尚，是他会怀疑脑袋有问题的地步。 天底下都在传叶孤城要造反，现在把叶孤城召进宫见面，是生怕他死的不够快吗？ 若是叶孤城真的想动手原本还要闯过层层守卫，这下可好，他直接送货上门？？ 因为太过离谱，皇帝甚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小和尚看着皇帝明显抗拒的神色苦口婆心：「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回事嘛，那干脆把他叫进来问一问，这样不就清楚了？」 皇帝简直要被气笑了：「若是叶孤城当真有歹心，朕又该如何自处？」 「哦，可是如果你不叫他进宫他想杀你你就有办法吗？」小和尚逻辑清晰。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皇帝整个人大崩溃，小和尚的逻辑实在太魔鬼了，让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 确实啊，叶孤城如果想杀谁，这天底下谁能说自己绝对能安然无恙？ 除了小和尚。 皇帝眼睛一亮：「那你承诺保护好朕，再让陆小凤也秘密进宫，朕就听听叶孤城的说法。」 「好呀！」小和尚答应的毫无压力。 至于其他人听到这样的命令有什么想法，那就不是小和尚要操心的了。 ———— 花满楼已喝了五杯茶水，再冲出来的茶已经与白水无异，花满楼却恍若未觉。 陆小凤来来回回地转圈，一刻也坐不下。西门吹雪的手在剑柄上来回几回，到底还是收了回来。 「你说皇帝是为了何事？」陆小凤皱着眉头不停念叨，好像这样才能排解心中的担忧。 花满楼又提壶倒了一杯茶水，水柱从茶壶砸到杯中，渐渐漫过杯沿，桌上一片水迹蔓延。 「你心乱了。」西门吹雪伸手将桌上的剑拿起，免得被茶水侵染。 「……是。」花满楼苦笑，干脆将茶壶茶杯推至一旁，任由桌上的水迹铺散开，沿着桌子的边界滴滴答答。 「据说当今少年登基，很是仁厚，应当无事。」陆小凤又转起了圈圈，说出的安慰也在这样的焦躁之下显得格外苍白。 「应当？」花满楼眉头紧皱，「与皇家有关的事情哪有简单的？他一片稚子之心，恐怕连皇上的问话都听不懂，怎么能平安无事。」 陆小凤苦笑：「关心则乱，关心则乱。花满楼，你平日里可没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花满楼握紧茶杯：「原本并不用他去涉险的，是我……」 陆小凤急忙打断花满楼的念头：「这是我们一同决定的，岂不是我们都有过错？没有这样的艰险就必定有另外的危险，这样的道理你怎么不懂了呢？」 第74页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若是他被杀，便去报仇。若是他被捕，便去劫狱——只是凭他的身手若是被制伏，也没有去救他的必要了！」 「还尚未到这种地步！」陆小凤焦头烂额，生怕那边小和尚还没出来，西门吹雪直接造反，那可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他们焦急之时，终于从宫里传来消息，要陆小凤也一同进宫。陆小凤鱼跃而起立马就要进宫，花满楼强忍心中焦急，目送陆小凤打马而去。 越是危机之时才越要从容，陆小凤打定主意无论看到什么样的场景都要面无表情，免得再被抓住把柄。 面无表情的陆小凤推开南书房的门，面无表情地行礼抬头—— 「叶孤城！？你怎么会在这里？」陆小凤直接裂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疯了，居然还有1w5的榜单，杀了我吧 第44章 将计就计 叶孤城一身白衣，两只白玉雕成似的手掌垂在身侧，看到陆小凤这副蠢样子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整个人宛如一尊白玉雕像。 陆小凤震惊到失语，快速打量了一圈周围，眼看着小和尚活蹦乱跳的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知皇上此番召我前来，所为何事？」陆小凤欠身行礼。 小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陆小凤，在他两撇小鬍子上多停留了两秒，这才开口：「听说你们打算造反？」 陆小凤先是吓得一愣，浑身上下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然而看着叶孤城和小和尚波澜不惊的神情，陆小凤也终于反应过来。 「陛下既然将我等唤来，想必心中已有答案吧。」陆小凤微笑道。 「果然是陆小凤。」皇帝若有所指，「只是不知道，陆小凤懂不懂何谓『空穴来风』？」 陆小凤先是看向叶孤城，随后收回目光肃容道：「空穴来风草民不懂，祸水东引倒是略懂一二。」 皇帝似笑非笑：「这么说，整个天下都被愚弄了不成？」 陆小凤回道：「草民并无此意。只是若叶孤城果然有弒君之意，又怎么能让天下皆知。何况陛下并不信那些流言，何谈被愚弄？」 「哦？朕何时说过不信？」 「陛下若是相信，就不会再让我等踏入皇宫一步。」 「你倒是聪明。」皇帝终于停下无谓的试探。正如陆小凤所说，如果他当真信了那些流言，别说让叶孤城当面自辩，通缉令恐怕两个月前就已经传遍天下了。 陆小凤笑笑，没有再说话。 小和尚早就等得不耐烦，终于等大人完成见面必须的寒暄，迫不及待地开口：「好啦好啦，现在人都到齐了，你不是有问题想问吗，现在可以问啦！」 这样自然的态度让陆小凤都忍不住吓了一跳，虽然短短几句话就已经看出来皇帝确实是一个很讲道理的皇帝，但他的身份就决定了恐怕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讲话。 太过自由的小和尚完全不知道陆小凤的惊吓，相当不见外地把所有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一手拉着叶孤城把人拽到小皇帝对面，一手拽着陆小凤站在旁边做见证，语气轻快：「有什么问题都要说开嗷，误会解开大家还是好朋友！」 像极了育幼堂的阿姨调解小朋友吵架，为的还是谁推了谁一下这样的小事。 三个大人因为这样的联想集体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陆小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破沉默。 「想来叶城主有不少线索，不如就由叶城主先说？」 叶孤城终于开口说了进宫以来的第一句话：「南王想造反。南王世子和陛下相貌别无二致。」 ……听到这样的皇室密辛，今天真的还能走出皇宫吗。 面对这样大的冲击，陆小凤反而彻底放松了。反正不会有更离谱的情况了，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更坏了，何必还那么提心弔胆呢？ 小和尚完全没能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这不妨碍小和尚继续主持这次「和解仪式」。 听到这个消息，小皇帝居然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十分冷静地让叶孤城说下去。 叶孤城也不拖泥带水，干脆把所有消息都说了个彻底：「霍休死后的财产全被红鞋子接管，金九龄作为绣花大盗偷来的财宝也被公孙大娘接收。这一切都在南王的意料之中，他早就做好了计划杀死公孙大娘，这样这笔与国库比起来都不逊色的财宝都会落入他的掌中。」 「国库……看来朕还真是低估了江湖。」小皇帝状似无意地感嘆，「南王用这笔钱私自屯兵？」 小皇帝的想法是正常的想法，只能他没能想到南王的思路比传统的屯兵造反要离谱的多。 「不。」叶孤城冷漠地回答，「他用这笔钱收买了不少宫中内应与江湖好手，包括你身边的大太监。他原本打算借我与西门吹雪决斗的噱头，调走你身边的守卫，等杀了你之后让南王世子李代桃僵。」 小和尚从头听到尾，终于听懂了这一段话，气愤道：「他可真坏！幸亏你没有跟他们一起狼、狼狗坏蛋！」 「噗……」哪怕是这么严肃的时候，小皇帝也没忍住被小和尚的文盲发言逗笑，「你应该想说狼狈为奸吧！」 「管他呢！」小和尚丝毫不觉得丢脸，潇洒一挥手，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我们直接把那些坏蛋抓起来，看他们还怎么做坏事！」 第75页 小皇帝笑而不语，直接抓起来说得容易，南王经营多年，谁知道他已经把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皇宫渗透到什么地步了？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是莫大的隐患。 不过小皇帝并不直说，话锋一转问道：「这计划堪称天衣无缝，朕毫无防备之下必定九死一生。到时叶城主身负从龙之功，封王拜相唾手可得，比区区白云城城主不是好得多？」 叶孤城淡声道：「我只为了手中的剑，从来不是为了权势。」 「这样么。」皇帝笑笑，若有所思。 小和尚在一边看着他们又说起来，着急的不得了：「你们怎么还在聊天，那些人不抓了吗？」 「哈哈哈，莫急莫急！」小皇帝分明年纪也不大，却比许多年纪大得多的人还更沉稳。 此时他端坐在木椅上，穿着普普通通的常服，随意笑着交谈，就自有一股天下尽在胸中的气魄。 「既然他们这般辛苦安排这一出大戏，朕怎么能做不识趣的恶人呢！」 「这场戏朕不但要让他们唱，还要让他们唱的舒服，唱的痛快！」 小皇帝单手拂过铺开的宣纸笔走龙蛇，墨迹酣畅淋漓。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第45章 糖炒栗子 消息传得飞快。 当世两大剑客巅峰对决，这个消息比「无花现身某地姿容落魄」「沙漠势力动盪」等一系列标题夸张内容离谱的小道消息可引人注目的多，不出五天全天下都知道叶孤城与西门吹雪要在紫禁之巅比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拼尽全力也得去看！ 至于叶孤城谋反？谁管他呢！ 能现场观摩这样的对决，对他们的好处自不需多说，要真是因为流言就取消，他们第一个不干。更何况皇帝老儿也不是傻子，明知道叶孤城要杀他还让他在自家屋顶上比剑？就是傻也没有这么傻的。 传出来的日期定在腊月十五，到底对了个「月圆」，至于有没有月亮……还真不好说，但大家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月亮，这些都是些小事，根本没人在意。 除了南王和南王世子。 他们现在可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那一大笔财产说是计划好了，可计划和现实可不是一回事，公孙大娘可还好好地当熊姥姥呢！ 南王铁青着脸质问叶孤城：「原本不是说好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叶孤城如同一块冰雕，没有半点情绪透出：「西门吹雪手里有剑。」 「你！」南王自然也知道叶孤城对剑的痴迷和对西门吹雪的执着——不如说他一开始找上叶孤城就是为了这个，但现在被叶孤城坑了一把之后他就再也没办法称赞这是一种好品质了。 叶孤城冷冷地瞥过急得团团转的二人：「你们好自为之。」 他也懒得再说些什么场面话，直接拂袖而去，徒留下南王气急败坏。 但他再气也没有办法，何况他算计叶孤城在先，真正掰扯起来也是他理亏。现在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如果叶孤城突然撂挑子不干他也没奈何，再气也只能供着。 只要等到皇帝易位……南王心中咬牙，第一个除掉的就是叶孤城！ 叶孤城对他们父子的内心世界毫无兴趣，决斗将近，他的心中只有剑，其他任何事物也不能动摇他的心神。 ……除了小和尚。 小和尚这几日可是被迫忙昏了头，似乎突然之间到处都离不了他了，毕竟他那天是贴身保护小皇帝的重要守卫力量，关于这个计划他也是担当了重要角色，难免要跟着大部队一遍遍对流程彩排，把圆滚滚一个小和尚折磨得心力交瘁，终于找到个空子熘了出来。 然而熘出来也不知道做什么，花满楼和陆小凤一起拿着贡缎出门把水搅得更混去了，西门吹雪这几天不要钱似的散发冷气，本来就是寒冬腊月谁乐意往他身边凑？小和尚扒拉一圈，最后还是叶孤城光荣上榜，成了他的新任陪玩。 如果不是实在学不来西门吹雪，叶孤城也想变成一个大冰块。 再说一遍，寒冬腊月谁乐意看孩子！ 幸亏小和尚没见过什么世面——单单指吃喝玩乐方面，还是比较好哄，带着他随便在街上玩一天都能乐乐呵呵，一点也不嫌弃，否则叶孤城还没等决斗就先被小和尚折磨死了。 华灯初上，叶孤城牵着痛痛快快玩了一天的小和尚慢慢走着，享受这难得的清净。 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因为带了一天的孩子，他和西门吹雪的胜负赌局又有了剧烈动盪。大家似乎觉得叶孤城是太过胸有成竹，这才有闲心带小孩出来玩。虽然也有一部分人不这么想，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现在他和西门吹雪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其他人牢牢盯着并且放大无数倍解读。 小和尚蹦蹦跳跳往前走，根本就漫无目的，随便去哪都很高兴。叶孤城根本没经歷过这么有烟火气的时候，跟着小和尚随意闲逛，时间似乎都安静下来。 明月高悬，枯瘦的树枝在风中负隅顽抗，偶尔被唿啸的北风捲走半截枝丫。 白天热闹的街市早已变得空空荡荡，这样冷的晚上谁还会出门摆摊呢？街上寥寥几个人影，也多是匆匆忙忙归家的普通百姓。小和尚也不在意，头上扣着的帽子都快被刮跑了还兴致勃勃。 转过几条街倒又热闹起来，红色的栀子灯高悬两侧，进进出出全是些男人，丝竹声萦绕在街道两侧，连北风都缱绻几分。 第76页 叶孤城微微皱眉，牵着小和尚的手就要拐弯，却不想被牢牢定在原地。 「你……」叶孤城欲言又止，猜想小和尚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心生好奇，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不提他是个和尚，最重要的是他才不到十岁！ 小和尚哪想得到那么多弯弯绕绕，拽着叶孤城就往前走：「那有一个老婆婆，她好可怜哦。」 叶孤城顺着小和尚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老婆婆。明明是寒冬她却穿着单薄的袷衣，腰佝偻到让人担心是否会折断的地步，手里还挎着一个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大篮子，用呕哑的声音叫卖着手里的糖炒栗子。 但很可惜，能来这条街的男人少有那么好心的，视而不见已经算是好的，更恶劣些的还会出声驱赶，愿意买一些糖炒栗子的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 风越发紧了，老婆婆步履蹒跚，仍然努力推销着自己的糖炒栗子。 小和尚哪看得了这个？直接拽着叶孤城走到老婆婆跟前，脆生生喊道：「婆婆，你还有多少栗子？我们全要了！」 老婆婆颤颤巍巍转过头来，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充斥着感谢：「多谢两位，这些栗子就是全部的了，两位真的全都要吗？」 「这还有假！」小和尚豪放地一挥手，从袖子里掏出一颗五两重的银锭，不由分说塞进老婆婆手里，另一只手接过装满栗子的篮子，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老婆婆的手掌触感，怎么有点怪怪的？ 「最近天气冷，您拿着银子多买些东西，就别出门了。等天气暖和了，您就在家门口摆个小摊，也别出门了。」小和尚伸出手搀扶着老婆婆胳膊，感觉手中身体一僵，心中更加疑惑。 老婆婆不住地感谢：「真是太谢谢两位了，我这点栗子花不了这么多，两位给我五十个铜板足够啦。」 小和尚一边忍不住琢磨刚刚奇怪的触感，一边下意识回应：「那可不行，给了您就收着，就当我把钱在您这存着，什么时候想吃栗子就去您那拿，这样总行了吧？」 「好好好。」老婆婆见推辞不过，只得无奈收下了那块银锭，向他们俩辞别。 「到底是什么呢……」小和尚百思不得其解，不自觉盯着老婆婆呆住了。叶孤城见他总算挥洒完无处安放的善心，牵着他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气，疯狂暗示他该走了。 小和尚还在认真思考，被这么一提醒终于闪过一丝灵光：「是易容！」 「易容？」叶孤城脸色一变，「她就是熊姥姥？」 前方蹒跚的身影一顿，身形快到不可思议，几个起落就不见踪迹！ 「追！」 第46章 逮捕归案 前头衣衫褴褛的身影哪还有刚才的颤颤巍巍，身姿灵活到连北风都被她抛在身后。 追在她身后的两人也不遑多让，直接飞身跃起，沿着高高凸起的屋嵴一路追踪。 任凭她再怎么灵巧，这北风唿啸的晚上哪有人替她遮挡？三转两转出了街口，空荡荡的街上只有她一个人，比空中高悬的冷月还要显眼，怎么逃得过身后两双眼睛！ 但要一个人对上释心和叶孤城两个绝世高手，任是谁也要忐忑，即使是公孙大娘。 她是拼了命地想跑，把地形利用到了极致，单单是这几条小巷就能绕出花来。身上更是与方才一身褴褛的打扮截然不同，短短时间已经是遍体绫罗，满面红妆。 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这美人再美，小和尚与叶孤城也没有欣赏的心思，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有比公孙大娘更贴切的了。其他人杀人，无非是为名为利，或是报仇雪恨。 但她杀人，从来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想而已！ 死在她手上的人什么样的都有，行商归来的男人，做工回家的女人，攒了许久零花钱只为了一口零嘴的小孩子，拿出棺材本为了哄孩子高兴的老人……什么人她都杀，只要杀人她就高兴。 这样的人小和尚看一眼都想吐，更何况欣赏她无用的璀璨皮囊。 若是陆小凤在这，恐怕还会心软几分。但可惜今日这两个人，就不懂「怜香惜玉」几个字怎么写！ 恶人就是恶人，难道因为她长得好看就不是作恶了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和尚毫无怜悯之意，见她似乎终于想拼个鱼死网破，正好合了他的想法，当即倒提禅杖堵在巷子口，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叶孤城悄无声息站在屋嵴上，似乎并不打算出手，但他站位极为讲究，不论公孙大娘想从哪里逃走都能第一时间拦截。 公孙大娘根本不想和小和尚交手，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哪怕迫不得已刀兵相见，她也是想跑的。 可惜没有人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她也不再想着跑了，未战先怯是武者大忌，她自然不会犯。 再难缠的对手也不会有她难缠，她身上的衣服比朝霞还要灿烂，她的美貌比一切金银珠宝还要耀眼。她握着双剑旋转起来时，比最繁复精巧的舞蹈都要光彩夺目。 她的剑就藏在这一片霞光中，可你只能看到周围旋转着的斑斓色彩，哪里还能看得到她的剑？ 叶孤城眼睛发亮。公孙大娘用的也是剑，两把小巧的短剑，剑柄上还绑着红绸。她的剑与任何人的剑都不同，带着舞蹈的韵律与美感，又不失速度与力量。 第77页 她在用美杀人。 可那有又什么用呢？最欣赏不了这种美的人就站在她前面，手里提着一把不知道传了多久的破禅杖，底儿上的漆都已经蹭掉了。他就那么挥舞着破禅杖，用着最土最不好看的招式，把她敲了个头破血流。 公孙大娘——不，应该说红鞋子的首领公孙兰，捂着头上不停涌着鲜血的伤口，柔弱得像风雨中飘摇的花苞。 她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女人。 示敌以弱并不丢人，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摆出这样一幅姿态让人可怜简直是最不费力气的方式。 「不知道我哪里碍了两位的眼，对我一个小女子下这样狠的手。」公孙兰声音如同黄鹂般清脆，含着让人忍不住心疼的委屈。 不论她多么楚楚可怜都无济于事，再怎么可怜能比那些无辜丧命的人更可怜？小和尚一眼都懒得多看，更别说再跟她掰扯为什么要打她这件事。 正好碰见就打了，难不成还要挑日子？ 小和尚拿出随身携带的绳子，捆人业务越发熟练。为了防止她逃脱，小和尚特意用了专门学来捆猪的绳结，越挣扎捆得越紧，除了有些不太好看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公孙兰被这么对待，哪还能有好颜色！但任凭她怎么挣扎咒骂也没有用，如果还能让她逃脱，那才真是辜负了小和尚的名声。 虽然如此，但公孙兰心中也远没有表现出来这么浮躁。她最清楚不过，除非现在就把她杀了，或者他们两个能日夜不停地看守着她，否则只要稍微有个空隙她就能逃脱！到时候山高水长，且等着吧！ 「人是抓到了，该怎么处理呀？」小和尚也是为难。 杀是不可能杀的，和尚可不能杀生！而且就这么给她一个痛快，反而是便宜了她。放更是不能放，至于交给官府关起来……第二天不死个血流成河都算公孙兰心善！ 叶孤城无所谓：「杀。」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 这些大人怎么都不知道动脑子的！ 最后小和尚完全放弃跟这个脑子里只有剑的不靠谱大人讲话，拎着五花大绑的猪猪公孙兰直奔皇宫。 他要去找靠谱的大人！ 别看皇帝年纪小，比他们几个都靠谱的多。哪怕在大半夜收到这样一份「惊喜」也没有太过失态，冷静地考虑了各方面的影响之后把所有事安排的明明白白。 至于小和尚，在把公孙兰武功废掉之后就快快乐乐睡觉去了，根本不带操心的。 小皇帝的安排很快就见了成效，恰巧各地好汉都涌入京城等着十五月圆，京城天南地北哪儿的人都有，公孙兰的下场被所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天正好大晴天，冬天苍白的阳光落在公孙兰同样苍白的脸上，也同样落在周围拍手称快的群众身上。 她穿着惨白的囚服，形容枯藁，两只干瘦的手腕卡在木制枷锁中间。从前她轻轻探手就能让这块笨重的木头成为粉末，可她现在只能被困在囚车里，甚至难以支撑沉重的枷锁。 江湖人是不会和普通老百姓抢位置的，他们都站在树上、屋檐上，或者其他千奇百怪的地方，盯着这场震惊武林的处决。 消息早几天就放出去了，谁都知道官府的意思，这是杀公孙兰这只鸡给他们这些猴看！可谁敢不看呢？从前不知道公孙大娘，也该知道红鞋子，更该知道熊姥姥、桃花蜂、五毒娘子、女屠户、销魂婆婆……这每个名字后面都是成百上千条人命！ 排列整齐的兵卒守在囚车两侧，为首的队长不停重复着囚车内罪犯的罪孽，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血泪。囚车绕城走了一路，他就这么喊了一路，一直喊到刑场都没喊完。 这年头粮食是珍贵的，不会有人浪费在她这种蛇蝎身上。于是丢了她满头满脸的不是什么烂菜叶臭鸡蛋，而是随手拾起的土坷垃硬石块，砸过去一下一个包。 小和尚平静地看着公孙兰燃烧着屈辱痛恨的眼神，看着她在一片兵荒马乱喊着「劫狱」的声音中重新燃起希望，苍白的脸上都泛起红晕。 然后亲手戳破了她的希望。 至此，红鞋子组织八人，头目处以极刑，其余七人尽皆逮捕归案，包括京城名妓欧阳情，江湖四大美人之一薛冰。 第47章 惊世一剑 红鞋子的恩怨情仇告一段落，关于她们最后的判刑怎么样，就跟小和尚没有关系了。 唯一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红鞋子这些年来敛的不义之财，全部都会收入国库，连一个铜字儿都不会留给南王。 还想着用这笔钱招兵买马改朝换代？做梦去吧！ 眼下最为紧迫的，还是月圆之夜那场绝世论剑。皇宫提前几天就已经全面戒严，除了拿到陆小凤手中缎带的人以外一律不许入场。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只是表面功夫。 王安没有武功，想要盯紧他再容易不过。沿着这几日他的行动轨迹，小皇帝手里早就掌握了不少人名单。缎带也是故意漏给王安的，否则这场请君入瓮的大戏还怎么唱得下去？ 在一片焦灼氛围中，那一天终于来了。 天色并不算好，灰濛濛的云朵挂在天空，阴阴沉沉地仿佛在暗示什么。月亮圆不圆根本没人关心了，因为压根就见不到一丝月光。 小和尚今日的任务就是守卫皇帝的安全，所以前面那一场大戏算是无缘得见。不过小和尚也并没有不开心，宫廷御制点心别有一番风味，小和尚露着才长了一半的门牙赞不绝口。 第78页 小皇帝也很满意，几碟点心就能换来一个当世堪称第一的护卫，这个买卖属实不亏。 魏子云偷偷派人来传消息，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果然有一批人拿着多出的缎带进宫，说起来也都是些江湖好手。假扮叶孤城的人十分敬业，演技比一些专门登台表演的角儿还好得多。 各位角儿粉墨登台，这场大戏，终于鸣锣开场！ 王安恭敬敲门：「夜深了，陛下用盏茶吧。」 小皇帝早知他的心思，佯作不快：「这里不用你伺候，退下吧。」 「奴婢有样东西，想请陛下赏眼。」王安弯下嵴背，活似一只刚下完油锅的大虾。 「我说了这里不用你伺候。」皇帝皱眉，隐隐察觉到什么。 王安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拍下手掌。门外脚步轻轻，径直推开帝王家紧闭的、象徵着权力巅峰的那扇门。 皇帝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轻轻嘆了口气：「你果然还是来了。」 推门进来的正是南王世子，这样的反应显然不在他的准备之中，所以他也只能僵硬地回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天子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道：「你来了，那你的父亲也该来了。」 世子与王安脸色突变。 南王今日坐镇王府，怎么会来这是非之地！ 更何况，他们把世子这张脸瞒得严严实实，皇帝又怎么会知道！ 哪怕再愚钝的脑子，到这种境地上，也该明白事情脱离了掌控。南王世子脸色发白，完全是硬撑着一身体面，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叶孤城身上。 风越发紧了。 紫禁之巅的那场大戏已然落幕许久，西门吹雪仍然站在屋嵴之上。 他在等他认定的对手。 皇帝显然没有让人看热闹的习惯，非法偷渡进入皇宫的那批人已经被魏子云带着大内侍卫依法逮捕，其他人也被客客气气看管起来，除了呆立在屋嵴上充当月亮的西门吹雪与全程参与其中的陆小凤。 以及今天这场戏的重要男配，叶孤城。 人未到剑先至，凝聚了月光的剑尖仿佛从天外飞来，南王世子眼睛充满希望与感动，却没想到剑尖所指的方向不是小皇帝，而是他自己！ 剑气割破长风，直直指向南王世子面门！ 世子眼睁睁看着一点寒光裹挟着风雷万丈直冲自己而来，早就吓得四肢瘫软，却因为锋利的剑气硬生生僵直在原地，连一个小指头都无法动弹！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这就是叶孤城。 果然是叶孤城！ 王安甚至已经惶恐地闭上眼，生怕南王世子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剑尖稳稳停在南王世子鼻尖前，纵横的剑气将他引以为傲的脸割出无数小口，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沁出来，肆意淌过他惶恐的眼，颤抖的唇。 现在他哪还能认出一星半点皇帝的影子？若是放在大街上，怕是第二天就会流传出恶鬼传说！ 「你……」南王世子颤抖着手贴上泛着细密疼痛的脸，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一辈子的奢望就这么一朝落空，动手的还是原本以为的「自己人」，这让他如何不恨之入骨。 但在痛恨之前，南王世子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神，想到之后自己的下场，终于忍不住瘫软在地…… 小皇帝平静地看着南王世子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抬眼看向一旁战战兢兢恨不得和南王世子一起晕过去的王安，甚至有些觉得好笑：「这就是你们找到代替朕的人？」 让南王世子上朝，恐怕刚出个声音就被那些老狐狸揭了皮！连他和那些老狐狸周璇都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就这么个东西，他们凭什么觉得有张一样的脸就能顺顺利利顶替他？ 狸猫换太子……且做梦去吧！ 王安实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甚至顾不得周围的环境，不可置信地尖声叫道：「你是什么时候叛变的！」 叶孤城可是他们最重要的棋子，怎么会突然将剑尖指向南王世子，王安实在想不明白。 「叛变？」叶孤城眼风如剑，冷笑一声。 陆小凤见叶孤城不愿多说，自觉接过话来：「叶城主可是天外飞仙，若不是你们逼迫，怎么会淌入人间？」 这纯粹是废话。王安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又是气又是害怕，冷汗从额头鼻尖上慢慢沁出，短短时间竟像是老了十岁。 皇帝厌倦了这样的戏码，一挥手将在外面等候良久的魏子云唤进来，两个人被如同拖死狗一样拖出去。想来他们二人也熬不过那些酷刑，恐怕不出三天就能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 小和尚一晚上什么事都没做，点心倒是吃了不少，简直不能更快乐。 叶孤城直立堂上，白衣孤傲，霜剑冰寒。 「当世两大剑客的论剑，朕也是有些兴趣的。」碍眼的人终于消失，小皇帝也露出和善的微笑。 「白云岛，还请陛下一视同仁。」叶孤城并不想再去讲那么多废话，格外直截了当。 小皇帝真心实意地笑了：「都是朕的臣民，朕自然是一视同仁。」 「那就好。」 叶孤城转身踏出南书房的大门，气势节节攀升，每走一步都更加锋利。这一刻，他就是剑。 但慢慢的，他的气势变了，从天上孤高的明月变成人间的月光。张狂锋利的剑气渐渐消融——不，并不是消融，而是一点点融入他的身体。 第79页 返璞归真！ 叶孤城在这个时候，终于抛下一切过往，心境澄澈全无污垢。 他的境界，与片刻前已经是截然不同。 陆小凤看着叶孤城的背影，裂开嘴，却不知是哭是笑。 若是平时叶孤城武功进境，他当然会为朋友高兴！可在这样的时候叶孤城突破桎梏，而他的另一个朋友还在等着与叶孤城决斗！ 今夜，恐怕当世两大剑客，只能剩下一个！ 除了小皇帝，其他人都默默跟在叶孤城身后，静默地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往紫禁之巅走去，走向那个似乎命中注定的约定。 西门吹雪笔直地站着，像一根不知疲倦的尖锐长剑。 陆小凤远远抬头，只能看到一点朦胧的白，雪一样的白。 小和尚径直走向花满楼身边，握紧他的手。 「花满楼，我回来了。」 冰冷的手指攥紧小和尚热乎乎的小手，花满楼露出进宫以来第一个微笑。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面对面站着，同样都是白衣，同样都是长剑。 乌云黑沉，北风唿啸，白衣与黑髮同时飘扬。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这一幕，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们同时举剑。 没有人说话，也用不着说话。该说的话都已经在剑里，没有必要的话早就说完了。 所以他们举剑。 天地一片黑暗，只剩下两柄剑亮着光。两柄剑都是好剑、名剑，可现在所有人眼里，只有握剑的人。 气氛越发凝滞。 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看着对方，这是他们认定的对手，除了对方以外谁都不行。陆小凤是朋友，小和尚也是朋友，只有对面的人是对手！ 剑尖对着剑尖，没有人动。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在试探，在对抗，在找一个能够出手的时机。 乌云越聚越紧，北风却渐停。 忽然，两柄剑同时出手！煌煌如明月，璨璨同日光，似乎连天地也要一同割裂！ 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了多少剑，也可能只有一剑，所有人都沉醉在这一剑的意境之中。 空中依然没有月亮，可他们却看见了月亮！天地中也没有雪花，可他们却摸到了雪花！ 月光与雪花在抗衡，雪花消融，月光也同样黯淡；月光灰沉，雪花也无法透彻。 他们的剑在抗衡，却又分外和谐！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光芒，正如同没有人能直视太阳。 这样的一剑，惊世的一剑！ 剑停了，乌云仍然是乌云，天地中照样没有雪花。叶孤城的剑刺在西门吹雪心口，西门吹雪的剑却在叶孤城颈侧。 剑停了，但人却未醒，所有人都如痴如醉，在这一剑中不愿醒来。 只有陆小凤花满楼与小和尚同时惊唿出声，其他人看的是剑，他们看的却是持剑的朋友！ 叶孤城抽出剑，剑尖没有血，西门吹雪的心口也没有血。 西门吹雪露出了一个笑，奇异的笑，剑神的笑。 所有人都知道是谁赢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小和尚冲到西门吹雪身边，执着地要翻看他的身体。陆小凤与花满楼站在一起，大笑。 这个时候不笑，还有什么时候笑？ 一抹冰凉飘到小和尚鼻尖，抬手一抹只有一点冰凉水痕。小和尚呆呆抬头，无数点白从乌沉沉的天飘落。 下雪了。 第48章 番外·关于以后 那些说不尽道不完的以后。 一.关于扫墓 新年将近，紫禁之巅的余韵仍未消散，关于剑神剑仙的讨论从未停止。而处在话题中心的几个当事人却早早离了京城，各自潇洒去了。 小和尚与张三丰一起重新回了山上。 山上的景色和小和尚记忆中别无二致——小和尚下山不过半年时间，当然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小和尚离开时的一片翠绿换做银装素裹，在寒冬中簌簌作响。 张三丰一路走，一路仔细记下沿途种种景象。这是他曾错过的数十年光景，在这一刻才能尽力弥补。 破败的小木屋在寒风中勉力支撑，小和尚和张三丰一起又重新加固了一遍，若是以后有猎户上山也能略歇歇脚，起码不用在这荒山野岭里露宿荒野。至于其他的佛经书本，则是被小和尚整整齐齐收起来交给张三丰，这些东西他是用不到的。 小和尚从前走时，还不懂什么是生死，只听信师父的话挖出深坑，将师父的尸首摆进去而已，现在回过头来再看却是草率了。何况佛经一直都是火葬，想来曾经的觉远大师唯恐自己的小徒弟无法支撑，这才叮嘱用更安全的土葬。 既然师父已经安葬，他们二人也不是对形式多么看重的人，倒也不至于将师父的尸首重新火化安葬。但墓碑还是要的，小和尚当初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墓碑，只做了个小土包，将近半年的风吹雨淋，小土包早就快要看不见了。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小和尚和张三丰认认真真给师父的墓碑叩了三个头。觉远一辈子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没想到就是那一件事让他面临之前从未设想过的境地，却也因此感悟了大境界，也不知是祸是福。 「师父，我在山底下过得可好啦，我还找到师兄了！我跟你说嗷，我已经不喜欢冰糖葫芦了，那都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我现在可厉害啦！你都不知道，皇上还封了我当异姓王呢，说是奖励我护驾有功，还有维护了江湖和朝堂的关系……我还是有点听不懂，不过我知道肯定是好话！」 第80页 小和尚唠唠叨叨：「我在山下有好多好朋友，你肯定都不认识，但是他们都知道你了。也不对，不止是他们，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你啦！少林寺那些坏蛋还要抢我的武功，还拦着不让别人知道，我就干脆告诉所有人了，谁怕谁呀！」 「花满楼可好啦，特别温柔，我好喜欢他的！陆小凤……陆小凤也挺好的，就是他有时候老把我当小孩，还故意惹我生气，反正是有点烦。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根本就不是人！他们现在天天就知道论剑论剑，连饭都不想吃，这还是人嘛！」 「师父你放心吧，我现在过的可好啦！少林寺那些坏蛋自己家都顾不好，还想着抓我呢，做梦！现在都没人愿意跟他们玩啦，都来跟我玩呢，师兄的武当山发展可好了，师侄也是懂事的好孩子，反正你就放心吧！」 「皇上给我的房子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听说是个好大的宅子，比咱们家大多了。而且也是在江南，这样我还能去找花满楼玩！」 「师父……你别担心我了，我现在真的过得可好了，如果师父你去轮迴了，记得回来看看我。」 「师父再见，等花开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嗷。」 二.关于众人 过完年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门派联合起来，要去沙漠讨伐石观音！ 自从无花和南宫灵暴露，江湖中很是热闹了一段时候，无花不愧是矇骗了世人许久的「妙僧无花」，哪怕败露也从天罗地网之中逃之夭夭。 但南宫灵可是彻底对无花死了心，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其中自然也包括石观音用各种手段掳走的各门派出色男弟子，还有她用种种手段收来的女弟子。 这下还了得！各大门派哪家没有几个出门游歷就再也没回来的弟子？原本以为是出了意外也就罢了，没想到竟是被石观音这个女魔头折辱，这还能忍？ 各家凑在一起商量，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家弟子浑浑噩噩被女魔头控制着，起码要把人救出来！ 于是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救援活动就开始了，打头的自然是华山少林峨眉这些大门派，虽然少林寺没有参加天梯计划，但到底地位特殊，也不好闹的太僵。 他们轰轰烈烈地去了，也轰轰烈烈地回来。石观音见势不好早就跑了，剩下她那些女弟子和被罂粟控制着的「奴隶」，这些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看见自家宝贝弟子这般惨状恨红了眼的各大门派接手，石观音的多年经营也被付之一炬。 积淀无数年的罪孽，终于在此刻终结。 至于无花——他这般有野心的人怎么忍受得了东躲西藏的生活？他仗着神水宫不与外界交流，用「妙僧无花」的名头刷脸进了神水宫，水母阴姬对他还格外礼遇。但无花哪里是真的安于平凡，他藉机勾引了几名小弟子，被水母阴姬撞了个正着，当场将无花击毙掌下！ 石观音与无花不愧是母子，下场也没有好到哪去。她听说各大门派联手围剿之后咬牙抛下全部基业去投靠了西方教——她也不是没考虑过明教，但是明教的教义和她格格不入，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只有西方教不在意这些个。 却没想到西方罗剎教教主玉罗剎根本是个神经病！他做事完全不讲逻辑，只看自己心情，石观音养尊处优久了哪还有曾经卧薪尝胆復仇的忍耐功夫？不出几天就漏了马脚。 她和她儿子无花的想法一模一样，根本是想把罗剎教做个跳板，只是她更狠一些，几天的工夫就用身体勾搭上了不少人，甚至包括他们那个废物少教主。玉罗剎对她是完全放任，石观音做事也就越发大胆，甚至在玉罗剎宣布死讯之后一手执掌罗剎令，废物少教主完全成了她手里的傀儡。 石观音正是志满意得、洋洋得意，没想到这根本是玉罗剎一手布下的一个局，玉罗剎唯恐手下对他真正的继承人不忠，干脆玩了一手假死来一场大清洗。至于石观音撞上来完全就是意外之喜，石观音的势力范围虽然不太大，但位置十分关键。 玉罗剎原本对吞併石观音的势力没多大兴趣，但石观音自己一头撞上来，他又怎么会放过？最后石观音被他利用完所有价值之后随手废了武功扔进沙漠，至于之后怎么样，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三.关于以后 小和尚成了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虽然没有封地也没有世袭，只领些钱粮，但这个名头放出去已经够吓人的了。他的府邸虽然并不常住，但小皇帝仍然赐了许多人伺候小和尚，把小和尚吓得跑到花满楼那不敢回家。 陆小凤仍然是那样，在江湖中活得肆意洒脱，偶尔回来在小楼里闻闻花香喝盏新茶，快活得不得了。 小和尚名声越来越大，碰见的事情也越来越诡异。譬如某次找楚留香玩，却正好被卷进蝙蝠岛的案子，整个岛上的人都被缝上眼睛不许见光，气得小和尚眼泪汪汪，伙同楚留香把原随云的真面目传遍天下，还找人把原随云的变态故事写成本子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变态！ 这样的案子在小和尚成长的过程中数不胜数，就算想仔细算算都为难。 至于小和尚一手主持的天梯试炼，这些年很是帮了不少人。比如一个叫谢逊的好汉，他的师父成昆藉口醉酒杀了他一家人，却因为他平时乐于助人又豪爽仗义，根本无人信他的话。而他手里并没有精妙武功，每每出手復仇都惨遭失败，若不是咬牙参加了天梯试炼成为第一个成功的人，恐怕他早就走火入魔了！ 第81页 这样的事越来越多，小和尚的名声也越来越好，现在提起佛教弟子，小和尚绝对是绕不过去的一座大山。 又是一年春节。 小楼张灯结彩，暖融融的灯火照亮满座小楼。陆小凤偷偷「取」来几坛万梅山庄的好酒，自斟自饮也颇为快活。 小和尚侧头看向窗外万家灯火，轻轻问花满楼。 「花满楼，我现在算是个好人了吗？」 「你不是好人，还有谁是好人？」陆小凤笑得差点把酒罈子打碎。 原来我已经成为一个大好人了呀！小和尚晃着脚丫，脚底已经能蹭到地上了。 师父，你看，山下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