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写小说》 第1页 《我在东宫写小说》作者:今夜无风【完结+番外】 文案: 周承弋穿书了。 好消息是,他穿成了一国太子,虽然母后早逝,但有兵马大元帅的亲舅舅护着,他自小锦衣玉食地位稳固,不作死那就是妥妥的下一任君主。 坏消息是,太子其实是个炮灰,好日子已经过到头了,亲舅舅通敌叛国,他被废后幽禁东宫,半年后就会被饿死,给皇族的死法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周承弋穿的时间不凑巧,早上还在赏歌赏舞,晚上就开始吃牢饭。 眼见牢饭越来越敷衍,为了不被饿死,他捡起了曾经的谋生手段——写小说。 - 看文预警如下: 1.日久生情; 2.皮相骨相趋近完美≠女性化; 3.脑补未写片段排雷评论会直接删除; 4.欢迎有点有据的任何评论,拒绝人身攻击; 以上。 内容标籤: 强强 宫廷侯爵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承弋x房观彦 ┃ 配角:除主角外都是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满朝文武催我码字。 立意:面对逆境不折不挠勇敢面对努力向上 作品简评:周承弋穿成了书里的炮灰太子,母后早逝,时任兵马大元帅的亲舅舅被诬告通敌叛国,不仅锦衣玉食化作泡影,还将于半年后被饿死东宫,给皇族的死法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周承弋穿的时间不凑巧,早上还在赏歌赏舞,晚上就开始吃牢饭。眼见牢饭越来越敷衍,为了不被饿死,他捡起了曾经的谋生手段——写小说。这是一个现代人穿越古代和一群天之骄子办杂志、搞报纸、改教育、建设发展国家的故事。本文轻松幽默,行文流畅风趣,配角性格独立鲜明,各有亮点,文中不同思想观点的碰撞也值得深思探索。 第1章 废太子 刚发现自己穿越了的时候,周承弋还是挺开心的。 虽然古代没有空调wifi手机电冰箱,但人都死而復生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且他当时醒来正好是在宴会上,丝竹声声胡姬舞美,环顾四周无一不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原身还高高坐在上首,想必身份不低。 周承弋当时就发誓从今往后要好好生活,作息规律,不要像上辈子一样二十五岁就死于癌症。 结果酒盏都还没放下,羽林军就鱼贯而入,听宣圣旨:兵马大元帅钟离越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太子知情不报其心可诛,着令废黜幽禁东宫,听候发落。 他稀里煳涂被拿下问罪,幽闭东宫前,那跟着羽林军一道来的紫衣玉冠公子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居高临下的睨他,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道,「四哥,年少莫欺穷,此局终究是承安胜了。钟离越此番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望四哥好生保重。」 周承弋听到「钟离越」这个熟悉的名字,才意识到自己是穿书了。 《祭幽台》是周承弋去世前那段时间挺火的一部电视剧,由同名小说改编,讲述萧国太皇太后沈娉的传奇一生。 周承弋自从被诊断出胃癌晚期后,就辞了工作也封了笔,身上大半积蓄都捐了,还成立了援孤基金会,而他所写的那些文的所有稿费版权费用,都将汇入基金会帐号中用以援助那些像他一样,因为种种原因而失去双亲的孤儿们上学。 至于孑然一生的他,则在老家小镇的房子里度过余生。 他没有看过《祭幽台》的原着小说,就连电视剧,也是因为他楼下那个小卖铺老闆喜欢,他路过的时候会瞟几眼。 如今再结合原主的记忆拼拼凑凑的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剧情内容。 沈娉本是沈太师庶女,嫁五皇子为侧妃,后五皇子登基后从妃一路晋升为皇后,一生辅佐三位皇帝,宅斗、宫斗、朝堂争斗,她都经歷了,在她漫长的一生中曾与三个男人有过轰轰烈烈的感情纠葛——三个男人都是谁,周承弋想不全,反正原主肯定不在其中。 原主只是沈娉这灿烂一生的一块敲门砖而已。 原主周承弋乃是萧国太子,已故孝贤皇后钟离氏之子,其舅舅钟离越时任天下兵马大元帅驻守关外,半生戎马战功赫赫被称作萧国战神,钟离家满门忠烈祖上亦有从龙之功。周承弋自小锦衣玉食地位稳固,如无意外便是妥妥的下一任君主。 然人生就是一波三折总有意外。 永成三十九年,沧州兵败,主帅钟离越被诬告通敌叛国,太子被废后幽禁东宫,半年后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废太子竟被饿死于东宫! ——没错!原主这个堂堂的太子,最后的结局,居然是饿死! 周承弋初时不想接受这个结局,拼命回忆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然而没有!其他的他或许不确定,但是原主的死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因为只有原主死了,钟离越才会举兵造反成为全文最大反派,五皇子周承安也才能当上太子。 周承弋穿越的时间点着实不好,都没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就被抓了,现在他被关在这偌大的精美宫殿里跟个长髮公主似的,人长髮公主还有头髮当□□钓王子,他只有外面守着的羽林军和高唱空城计的肚子。 天色将黑,送饭的那个「路痴」小太监果然还是没有来,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着半点影子。 这才被软禁的第十六天,这种事却已经发生第二次了。 第2页 第一次的时候,周承弋试图向宫门外守着的羽林军找说法,然而这群羽林军就跟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不给他通传,不放人进出,就连他说要见父皇,也是全然当作听不见,弄得他都怀疑自己又死了一次,变成了个孤魂野鬼。 显然不管是「路痴」太监还是「木头」羽林卫,都是听了谁的吩咐故意那样做的。 再这样下去,他离死也就差两顿饭的距离了。 「不行,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怎么能这么轻易狗蛋!」就算死,也要先吃饱再说。 周承弋手脚发软的从榻上撑起身体,再一次开始寻找出去的办法。 羽林军虽然将东宫外面围的水泄不通,内里却是除了一支巡逻的小队外再无其他,毕竟现在这整个东宫除了他之外,连池中的鱼都被血洗了一番。 周承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横穿了中庭走出了偌大的寝殿,来到院子里。 他还没来得及四处看看,就听见巡逻队的甲冑行动声响,他赶紧弯腰躲进了假山里,却勐然对上一双惊惧的猫儿眼。 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穿着宽大不合身的戏服,脸上抹着乱七八糟的油彩,阴沉光线下,瞧着鬼气森森的。 周承弋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但紧接着求生的本能超过害怕,脚步声踢踏像是踩在他耳鼓上,他已经来不及思考这突然蹦出来的到底是人是鬼,几乎是下意识扑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 他屏气凝神侧耳仔细听着,直到齐整踢踏的脚步声远去再远去,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结果低头一看,那小少年已经被他捂的开始翻白眼了。 周承弋赶紧撒开手,小少年本能的开始大口大口吸气。 「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又是如何进来的?」周承弋已经从唿吸和温度判断出这确实是个人,既然有人躲在这里,那就证明确实有常人不知道的进出地方,他心中燃起希望。 这小少年缓过劲来,也挺有意思,竟然不怕周承弋,不想着赶紧跑,反而一双猫儿眼滴熘熘转,好奇的往周承弋身上看。 「你是废太子吗?」 周承弋心头一动,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你认得我?」 小少年摇了摇头,猫儿眼笑眯起来颇为得意洋洋的笑道,「阿姊说,东宫只有废太子一个人,外面那些拿着刀的凶凶的人都是看守废太子的。」 周承弋本就瞧他不像一般孩子,又听他这么说更是确定。 遂追问:「你阿姊是谁?」 「阿姊就是阿姊啊。」小少年挤了挤鼻子,很是嫌弃的道,「废太子真笨!难怪皇舅舅不喜欢你了!」 周承弋:「……」他知道这熊孩子是谁了。 当今圣上唯一会尊称一声「阿姐」的安阳长公主,曾在今上登基之初,为了边关稳固和亲草原,直到皇帝掌政后重用钟离越,用五年时间将胡人打的不敢再鬼探头,才带着女儿重回萧国。 这小鬼就是安阳长公主二婚后的结晶,安阳长公主生他的时候都五十了,他也是定国公的老来子,他说的阿姊应当是在徐太妃跟前侍疾,如今也住在宫中的惠敏郡主。 传说惠敏郡主爱听戏,不仅隔三岔五就请戏班子到府中唱一出,便是行头也一应俱全,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周承弋记不得他的名字,讨巧的喊了一声,「小世子。」 刚刚还洋洋自得的徐瑞顿时惊的瞪大了眼,小孩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泄了底细,还以为周承弋神通广大呢,一个劲的缠着他问怎么知道的。 周承弋饿的不行,低血糖上来,头晕眼花的,实在没精力回答他,只问道,「有没有吃的?」 徐瑞还真有。 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绣帕,里面包着几颗饴糖,其中一颗还嵌着牙印。他极爱吃糖,所以身上总带着。 徐瑞恋恋不捨的捻起那颗带着牙印的,「给你一……」颗。 话没说完,周承弋已经直接将整条手帕都抢了过去,囫囵吞枣的把糖都倒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碎咽下。 效果立竿见影,虽然还是很饿,低血糖的症状却是缓解了大半。 眼不花了,头不晕了,手不抖了,也能对着含着泡泪的小世子丢下一句,「不准哭,妆要花了。」 徐瑞到了喉咙口的哭音骤然咽回去,打了个嗝。他猫儿眼熘圆的恶狠狠瞪着周承弋,「坏人!」 「那谁叫你跑到坏人的地盘来的。」周承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坏人,我才不告诉你!」徐瑞气鼓鼓的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都是皇舅舅的地盘,我才不怕你。」 周承弋挑了挑眉,确实没想到古代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接受君臣教育了,不过……他看了看他这狼狈的打扮,笑眯眯恫吓道,「我瞧你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躲到这里来的吧?你阿姊是否在外面找你呢?若是我将你交给羽林军,想必他们是会告诉你阿姊的,到时候——」 小孩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周承弋装模作样要起来去喊羽林军,被徐瑞一把抓住袖子。 小孩又急又凶的扑过来,「你不许说!」 看来确实是干了坏事,熊孩子藏不住事,太好懂了。 周承弋自信一笑,「好,我可以不说,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片刻后,两人蹲在一处偏僻的墙角。 第3页 周承弋用手丈量了一下那个六角的洞,很是纠结,「你确定你是从这里进来的?」 「对啊!」徐瑞说着示范了一下,果然一下就熘了出去。 「……」只听说过猫是属液体的,没听说过人也是啊。 巡逻队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周承弋面对这猫洞别无他法,万般无奈道,「我出不去。」 「爬啊!」徐瑞在那头急道,「给爷爬!」 周承弋:「……」 第2章 重金求稿 那猫洞过个少年人都勉强,周承弋这具身体虽然近期饿瘦了不少,却实实在在的身长八尺宽肩窄腰,便是他发狠折了两边肩胛骨都是过不去的。 周承弋自然是没爬。 他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应当是察觉到了什么,此处角落虽僻静,却一览无遗并无能够藏身的地方。一旦被逮住,羽林军肯定会加大巡逻力度,他再想找出逃的机会就难了。 只能启用临时方案赌一把了。 周承弋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的交代道,「小鬼,我现在说的话你给我认真记着。马上想办法去找和亲王,让他速速去找皇帝要手令来救我。」 徐瑞毕竟只是一孩子,被他突然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惊慌不已,「我,我记不住……」 「——必须记住。我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周承弋凶了一下,听到那边小孩被吓得打起嗝。 周承弋已经没时间再重复了,脚步声近在咫尺,他只能低喝了一句,「跑!」 那头小孩下意识的埋头狂奔,慌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的远去。 几乎是周承弋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身暴喝,「什么人?!」 说着竟然拔刀作势要上前缉拿。 「是我。」周承弋转身冷冷的直面噼头盖脸砍来的刀,「你打算在东宫诛杀皇子?」 那刀骤然停住,那人立刻跪下来,低下头去,「臣不敢。臣以为是有歹人闯入……」 「呵。平时装聋作哑,这会儿耳朵倒是灵了。这东宫上下被你们羽林军围的水泄不通,连送饭的太监都见不到,还能进来谁?又是哪个歹人干元宫不去西六宫不去,偏挑这东宫闯入,莫非是意欲行刺一个已经被废掉的太子?」 周承弋辛辣的讥讽,他垂眸冷笑道,「若果真如此,那幕后主使也不知是我的哪个好兄弟啊。」 周承弋说是「哪个」好兄弟,实际上就差念周承安的名字了。 皇帝膝下子嗣单薄,长子七岁溺亡,三子襁褓夭折,六子得了天花病逝,七子前年骑马摔死了……除去刚断奶的小八和未满月的小九,成功活到如今的就只有二、四、五三位皇子了。 而二皇子便是周承弋先前叫徐瑞去找的和亲王周承爻,也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 爻者,变数也。 二皇子是个早产儿,娘胎里带出的寒症,先天体弱常年缠绵病榻,能活到现在几乎是用昂贵的药材硬钓着的。皇帝希望他能活久一些,不仅给他取名为爻,取字长康,就连赐封号都是饱含寓意的和字。 且二皇子背后的闵家是清流文人,闵家与钟离家是世交,在璋台养病的闵妃与孝贤皇后是手帕交,孝贤皇后还在时,周承爻几乎就是养在她膝下,原主和他这二哥是真正的亲如手足。 上一世,原主被幽禁东宫后,朝堂众卿请愿详查被驳斥后,都怕被牵连而三缄其口,只有周承爻为其奔走打点,数次拖着病体面圣,随后被皇帝强行囚在府中养病,后来得知原主死讯,悲愤交加呕血不止,一病就再也没起来过。 周承弋排第四,也就是说,想要害他的有能力害他的,也只有比他小两岁的五皇子周承安了。 原主方才弱冠之龄,虽然身为太子却并未娶妻纳妾,每逢被催婚就以「兄长尚未成家我怎可先行娶妻」为由搪塞过去,直到去年周承爻大婚,议亲之事才重新被提起,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原主如今都被废了,先前想要攀上来的亲事也自然是告吹。 倒是周承安,他比原主还小两岁,两个侧妃之位却是已经占满了。这么些年一直空悬正妃之位,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想找个能扶持他上位的亲家呢。 周承安想争皇位之心昭然若揭,便是长安城坊间都有传闻。 羽林军们顿时都跪了下来,不敢接茬,只道,「臣等护送殿下回寝殿。」 周承弋冷笑,「父皇将我幽禁东宫,而不是本宫的寝殿。」 他说着还真就硬扛着虚弱无力的身体,慢腾腾的绕着东宫熘达了一圈。 回去之前他刻意再往那僻静之地走了走,果然见那猫洞已经煳上了。 「呵。」周承弋看了眼身旁再次作木头人的羽林军,脸上的讽刺不加掩饰。 他心中嘆气,甩袖回了寝殿。 等待是漫长而枯燥的,偏偏周承弋无事可做,肚子还饿的咆哮不止,最后他端着烛火进了原主的书房,打算看点书或者写点什么打发时间。 原主的书房名叫天禄阁,牌匾上的漆金大字是他舅舅钟离越亲笔提的,铁画银钩锋锐尽显,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凶戾煞气。 这天禄阁是用寝殿右侧的偏殿改的,一进去便见琳琅满目的书,书架上都摆不下,又做了几个书箱堆在一旁,连桌上也垒了一摞。 第4页 他在桌前站定,竟发现最上面那本是专门做的书本目录,以天干地支为横纵,哪本书对应在哪一格第几本都写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就是原主这字破坏了整体性,很是有碍观瞻。 你要说狗爬那倒也不至于,但你要说有多好看那也确实够不上,唯一的优点就是工整。 周承弋的硬笔书法是专门学过的,而且他虽然用电脑码字,但是大纲喜欢手写,写的多练的多,字自然丑不到哪里去。 他一瞧原主这笔丑字,便忍不住技痒。 于是他展开纸开始研磨,像模像样的捏起毛笔,架势十足行云流水的落笔。 然后…… 狗爬竟是我自己。 周承弋:有被丑到,谢谢。 而且,周承弋还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古文阅读障碍。 其实古代也是有白话文的,能追溯到唐朝时期,因为通俗小说的盛行而开始的。 但原主的这些书,自然不是什么通俗小说,而是些策论之类的。 这些书都是用的文言文书写,不仅是繁体字,还没有断句,且很多词义和现代不一样。 众所周知,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同一个词有不同的意思,在句子中的位置、语气都会影响词义,甚至同样一句话,都能代表不同的意思。 偏偏,古人尤为喜欢化用典故,名词活用,状宾补省略。 简而言之就是,没文化的看不懂,有文化的不一定看懂。 周承弋深刻领悟到了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性。 周承弋随手翻了翻,突然翻到一本书,扉页开篇竟是「重金求稿」四字。 重金求稿 兹斥百金求稿 诗词歌赋戏文皆可 通俗小说最佳 长安书坊 周承弋挑了挑眉,来不及多响,外面突然一阵喧闹。 「来了!」周承弋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丢了书往外走。 果然是周承爻来了,不过却被拦在宫门外。 「本王来看太子,尔等因何阻我?」周承爻心里焦急的不行,他被人搀扶着,一张脸在灯笼映照下惨白如鬼魅,脸上隐有怒气,「给本王让开!」 羽林军却不为所动,「看守重地,亲王殿下请回吧!」 「你们咳咳咳——」周承爻怒气上涌,一开口就忍不住咳了起来,脸上透出异常的薄红。 「王爷!」侍从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心疼道,「我们王爷拖着病体,不过是来给太子殿下送些吃的穿的,送到就走,你们还不让我们进去!」 羽林军油盐不进:「属下恕难从命,亲王殿下请回吧!」 周承弋听到这番对话,立刻加快脚步往外走,高声急切的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二哥身体素来不好,父皇都免他跪拜之礼,令他出入宫中可乘坐马车轿辇,他如今大病未愈,你等竟敢叫他吹风受罪?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等可担当得起!!」他直接一顶帽子就扣了上去。 话音未落,他被闻讯赶来的巡逻队拦住。 周承弋还记着仇呢,率先发难就是两巴掌先把人扇懵,横眉冷对怒斥道,「一群蠢货,还不让人先进来!今日对我动刀子还不够,非得叫和亲王有个什么意外,好叫你等抄家灭族人头不保才罢了吗?!」 「到时候你主子纵然有百般手段也保不住你!」 周承弋痛快的骂完,又稍微缓了下语气,对着其他面面相觑的羽林卫道,「你们大可立刻去陛下那里请示,到时候问起罪来,就不知道你们有几个头可以砍了。」 「还不放人进来。」 「是!」 最终羽林军还是不敢真叫和亲王出事,放了人进来,却是把伺候的都挡在外面。 「陛下御令不准探望,亲王殿下勿为难我等。」羽林军说的振振有词。 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好不容易见到人,两人也不打算生事,周承爻推开侍从搀扶的手,拿过食盒进去了。 「叙之!」叙之是原主的字。 周承爻见到心心念念的弟弟很是激动,他强行压抑住喉咙的咳嗽,上前细细扫量周承弋几眼,心疼道,「瘦了。」 周承弋本来没什么,但一见到他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突然就涌上一阵鼻酸。 脑中突然闪现原主的记忆,周承弋真心实意的喊了一声,「哥。」 周承爻热泪盈眶心酸的应下。 他打开食盒,将里面还热着的饭菜一一拿出来,「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咳咳,我明日再送来。」 「你身体不好,还是让下人来吧。而且明日也不知道让不让进来。」 周承弋边吃边说道,「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才叫那小鬼跟你说先去父皇那里要个手令来,唉,看来那小鬼真的没记住。」 他吃的狼吞虎咽,头也没抬,自然没注意到他提起「父皇」之时,周承爻眼中一闪而过的酸楚。 周承爻很快将情绪压下,他屈指在周承弋额头敲了下,无奈笑道,「那是定国公府小世子,怎能那样称唿。你的周礼都学到哪里去了。」 「哥你不知道,他还叫我爬呢!」 周承弋随口吐槽着,突然感觉气氛不对,他顿住话头,抬眼果然见周承爻满脸老父亲的心疼。 那慈祥的模样,像极了当年他大学军训完回孤儿院,院长看他的眼神。 第5页 周承爻是真的心疼。 他这个弟弟自小就是锦衣玉食万人之上,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如今却在这里过着这般的生活,受尽折辱。 他道,「叙之你且放心,此事终将会水落石出,委屈你在这里待着,我必定打点好一切,不叫你再吃苦头。」 「哥,不用,我没事。」周承弋笑了笑,「再说,你哪有钱打点啊。」 其实亲王每月的月银很高,再加上皇帝每月会额外从自己的私库拨了一笔钱给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足够支持一个纨绔挥霍了,但是架不住周承爻用来吊命的药十分昂贵,所以和亲王府过的不至于清贫,却也没什么富余。 周承弋当然不可能薅人家救命的羊毛。 周承爻还欲再说什么,被他打断,「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嫂嫂也已有孕在身吧?」 「哥,你有那三两闲钱,还是用来给嫂嫂买点好的,莫叫嫂嫂再拿嫁妆贴补家用了。」 周承爻被说的臊红了脸,吶吶不言。 周承弋话头一转又道,「不过确实是要打点一二。有钱能使磨推鬼,还是银子最靠谱。」 「这钱我出。」他道。 周承爻皱眉,「胡闹!你哪来的钱。」 一整个东宫都被抄了,剩下的要么是搬不走的大件,要么就是书本。要是有能用来兑换成银子的,又何至于向他求救。 「山人自有妙计。」赚钱的方法有很多,就比如说他完全可以捡起他的老本行——写小说。 古代书可是稀罕物件,从先前那则「重金求稿」看来,稿费也是相当高。 周承弋不奢望能跟名人一样一篇文值黄金万两,但改善生活还是可以想想的。 周承弋想装神秘,结果就见周承爻满脸都写着不信,他想了想道,「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兹有一狐妖名曰云梦,如其名,有梦魇之本事,得仙人点化,为得道而游歷四方助引渡鬼魂安息。」 「某日,云梦狐路过一地,但见风云突变鬼气森森,竟有数万阴兵厮杀,喊杀四起血腥弥散。」 周承弋停住,低头吃饭。 周承爻忍了忍,没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周承弋骗人掉坑的模样像极了拔x无情的渣男,还理直气壮的大声宣告,「我还没想好。」 周承爻:…… 第3章 夜深了 周承弋端着饭碗起身,还不忘夹一筷子红烧肉塞嘴里,对着他哥弯眼笑,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含煳的道,「哥,你别生气啊,写文哪能一蹴而就,兴许我吃完就有灵感填坑了。」 周承爻扶额,对自家弟弟的礼仪很是不忍直视,「食不言寝不语,文章之事暂且放置以后再说……瞧你这吃相,怎么就饿成这样,赶紧坐下吃。」 他看着就觉得心口凝聚了一股气,又闷又疼,从唇间泄出两声低低的咳嗽。 「谢谢哥!哥,要不你也吃点吧?」周承弋话是这么说,纯属假客气,眼睛盯在饭菜上都快冒绿光了。 周承爻一眼就看出他的口是心非,又无奈又好笑,心中的郁气散了一些,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斥了句,「赶紧吃你的罢!」 两人座谈不过片刻,就有羽林军叩响门扉,「亲王殿下,夜深了,宫门该闭了。」 委婉的劝他回去。 周承爻眉间一皱,不悦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在这里歇息一宿,待明日早朝再回府去。」 「这——」 外头突然乱了一瞬,似乎是有谁来了,很快就又平静下来。 周承弋从碗里抬起头,敏锐的感觉外头安静的不太正常。 又听叩门响,周承爻面上温和慈爱的给周承弋夹菜,嘴里吐出的话却像是着恼了,「本王说了要在此歇一宿,明日再回!」 「和亲王。」却听门外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一个老太监尖细的嗓音,毕恭毕敬的道,「是老奴,祝春福。」 祝春福是干元宫的太监,十二监之首司礼监掌印王贺座下二把手,即为秉笔太监。 毫无疑问,不管是王贺还是祝春福,都是皇帝的心腹,此番前来必定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果然,祝春福道,「更深露重,陛下忧心殿下身体,您前脚出了干元宫,陛下后脚便叫老奴奉轿辇前来好生护送殿下回王府。陛下还道,若是殿下着了风受了寒,定要治老奴罪。」 这老太监是个人精,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叫周承爻不好再多为难。 「知道了,外面风大,本王不太舒服,等会再出去。」周承爻随口搪塞,还故意咳了两声,以示自己真的很不好。 祝春福看着无风的夜色,笑应了一声,还真的退走了。 周承弋捕捉到方才那老太监吐露出的信息:「原来哥去过干元宫了?」 「……是。」周承爻本来不想提这事,却没想到还是暴露了,他神色黯然,「父皇以为我又是为你求情的,不肯见我。我没法,又实在担心你,只好硬闯。」 周承爻在府中养病,突然无甚交集的惠敏郡主从宫里送来一封简信,周承爻当即就觉得是东宫出事了。 徐瑞确实没怎么记住周承弋的交代,且一慌张就下意识的往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跑去了,在路上被找他的惠敏郡主逮了个正着。 惠敏郡主是个聪明人,她只听徐瑞颠三倒四的几句话,就大致了解到周承弋的处境,也立刻猜出周承弋最后交代的是什么话。 第6页 她平铺直叙的将情况写明了,甚至连徐瑞添油加醋说的「废太子饿的不仅将他糖吃了,还差点连手帕都没放过」都一一写上了。 周承爻展信一看,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入宫去面圣。 后面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不过父皇并非绝情。他叫祝春福跟着我,显然是知晓我走投无路欲闯东宫,然祝春福并未阻我。」周承爻看着周承弋的脸色,担心父子之间再生嫌隙。 天家亲缘素来单薄,为了皇位弒父杀兄者数不胜数。 更莫提钟离越这个兵马大元帅威势越来越盛,隐隐有功高震主之嫌。钟离家权柄越大,原主这个太子在朝政上反而越发束手束脚,连在皇帝面前也不敢过多展示自己,皇帝不喜是小,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是大。 周承弋摇了摇头,没对此事发表意见,反而道,「既然祝春福跟着你,想来羽林军的异常,父皇也是知道了。」 「是了,这也是件好事。」周承爻点头,「老五敢把手伸到羽林军中,父皇只怕要龙颜大怒。」 周承弋不以为然,但也并未多言。 话到此,祝春福又适时的来催促,周承爻无法,只能起身离开了。 离开之时还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很是不放心。 都说饱暖思淫.欲,周承弋独自用完了膳,坐着消食的间隙,脑子里冒出来的却是方才跟周承爻说的那只狐狸。 片刻,周承弋回到书房,他铺开纸提笔。 笔尖悬了一瞬,落下往后被称作白描流通俗小说开山之作的两个字书名: ——《狐梦》。 干元宫内一片通明,灯芯在焰火中噼啪作响。 皇帝正披着外衣靠在龙椅上看摺子,他脸色绷紧眉心紧皱,所有宫女太监皆垂头低目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有小太监轻手轻脚进来对着候在一旁的老太监一番耳语。 那太监,正是司礼监掌印兼干元宫总管太监王贺。 「王贺,给朕研墨。」皇帝将摺子丢在桌上,颇为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王贺应声上前。 「陛下,亲王殿下出宫了。」王贺禀报,「饮了姜汤,也餵了驱寒的药,瞧着并无大碍,陛下且宽心罢。」 皇帝头也不抬的在摺子上写批覆,语气平淡道,「长康的身体说不准的。他大病未愈,情绪大起大落,又跑出来吹风受冻,不能掉以轻心。」 「那老奴便传令下去,叫张御医和陈御医两位大人,在王府小住些时日?」王贺询问。 皇帝点了点头,笔尖突然又顿住,他合上摺子。 王贺立刻看出端倪,他使了个眼色,满殿的宫女太监立刻躬身如流水般退去。 「陛下,那位殿下聪颖,危机已解,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一些,想来等事情平息,再无大碍。」王贺小声回禀,见皇帝似乎头疼,立时上前为他揉按。 「弋儿被幽禁后,都做了些什么?」皇帝闭上眼第一次询问周承弋近况,语气好似心血来潮。 王贺却知道,陛下不问是心中失望。 钟离元帅被诬告通敌叛国,太子更是无辜至极,陛下何尝不知道。 只是钟离家权势滔天,帝王之术重在制衡,陛下原本是打算重拿轻放,等时机一到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这是其一;其二,便是陛下想考查太子是否能做一个合格的储君。 然而事发之后,太子束手就擒,什么都没做。 陛下心中失望,气急之下才一时不管不问。 却不曾想,竟让他人有可乘之机,暗地里动了些手脚,竟意欲置太子殿下于死地。 先前消息传至干元宫,陛下当真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指名道姓,毫不留情的斥骂道,「周承安!周祐奴!朕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心狠手辣!鼠目寸光!」 字字珠玑,声声喋血,目呲欲裂,话几乎都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干元宫伺候的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如今陛下问起,王贺自然是捡好的说,特意强调道,「亲王殿下去之时,殿下正在书房里。」 「他倒是心大,超然物外。」皇帝话语不满,眉间却是舒展了一些。 「殿下是成竹在胸,静候时机。」王贺夸奖的话总是说的恰到好处。 见陛下似乎心情好了许多,才小心翼翼的询问,「不知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应当如何处置?」 「哼。」皇帝睁开眼冷笑,不怒自威道,「便将这些人尽数送到老五府上去,叫他亲自来审审!」 他补充了句,「叫裴昇亦和他儿子去送。」 裴昇亦官至二品左司马,戍边的钟离越不在,他就是朝中武官之首,他曾经受过钟离越的救命之恩。 十七年前,汝川兵败,三万将士埋骨,若不是钟离越神兵天降,裴昇亦带领的那千余骑兵也得全军覆没。裴昇亦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领军,在钟离越麾下待了三年,后南调水师营,一步一步爬到左司马之位。 裴昇亦膝下有三子,长子裴明和二子裴炚的字分别为祭汝祭川,便是为了祭奠汝川三万将士的亡灵,而三子裴晔,取字天超。 由此可见裴昇亦对钟离越的感恩之心,而裴家的三个儿子,尤其是裴炚,极为推崇钟离越。 叫裴昇亦送那些吃里爬外的羽林军给五皇子,五皇子估计得惊惧的夜不能寐。 第7页 王贺知道,陛下是对五皇子的做法不满意,想要敲打一二。 他连忙应是。 皇帝轻嘆,发愁道,「长康仁善可惜自幼身体不好,弋儿聪慧偏是个软弱性子,老五……老五优点突出缺陷亦不少,且过于心狠手辣,若他登基,只怕手足兄弟尽数血洗。」 「朕老了,时常感觉精力不济,朝堂上沉疴累蔽,必须得选一个明君。」皇帝问,「王贺,你说,朕该选谁?」 王贺自然是不敢说的,跪下请罪,「老奴愚钝。」 皇帝也没真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他闭上眼摆了摆手。 「老奴告退。」王贺躬身悄然退下。 第4章 灵感入梦 周承弋久未动笔,初时写的慢,后来渐渐上手便有些停不住笔。 一连数日都埋头在书房里忙活,便是吃饭睡觉也不离开,一盏豆灯时常三更天还亮着。 可叫新来伺候的两个小太监好一番焦急。 这二人容貌秀气的叫长夏,沉默寡言的是凛冬。 前者是内侍监拨过来的,后者则是和亲王府送进来的,都是被仔细敲打过一番。 「莫见东宫如今门庭冷落,然雷声虽急,雨势却缓,下或不下,下多少又下到何处去,还尚未可知。」王贺如此警告。 王长夏是王贺养子,自然知道义父不会害他,深深的将话铭记于心,不敢造次。 「爷,您一宿都没合眼,天都亮了!」长夏瞧着心急如焚,劝道,「你就先搁下笔歇息一会儿再写吧!哪怕只一个时辰也是好的!」 然而周承弋神情专注,满门心思都放在新坑上,正是稀罕的时候,他通了个宵不仅不觉得困,还异常亢奋,觉得自己还能再宠幸个万贵妃。 自然是将劝阻当耳旁风的,到了后头,干脆就屏蔽了。 最后两人无法,只得将情况上报组织。 片刻后步辇在东宫停下。 周承弋被抽走笔极为不悦的扭头,就蓦然对上他哥那张苍白的病容。 ——不得不说皇帝对这个二儿子的体弱当真了解。周承爻那日纵然喝了那么些预防的药,回去也还是病了。 太医说是情绪波动过大,一放松便扛不住旧病復发,所幸心中郁气已疏解,也肯安下心来疗养,不是大问题。 「哥?!」周承弋突然见到他很是吃惊,赶紧起身给掩唇低咳气息不稳的病人让座,语气带着几分忧虑和疑问,「你病尚未好,是出什么事了,突然来见我?」 「还不是因为你!」周承爻虽然大病一场脸颊清瘦了不少,精神却还算不错,他咳的脸色红润些,抬眸瞪了周承弋一眼,质问道,「我听闻你为了写书都到馈不食寝不寐之地步了?」 周承弋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而来,不免有些尴尬,「哥,是他们小题大做夸张了……」 周承爻直捣黄龙,「你昨日可休息了?早膳可用了?」 周承弋嗫喏,无言以对。 周承爻气道,「你如此这般,是觉得自己命太长还是嫌我命太长?!赶紧给我去睡觉!」他二话不说就叫长夏凛冬将周承弋架住拖去睡觉。 这二人都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夏自幼送进宫来,有王贺关照吃穿不差,然天生骨骼纤细又因欠缺而瘦弱,凛冬稍稍结实些,但也不是能控制住八尺有余的周承弋的程度。 好在周承弋为了更好的写稿,叫人把罗汉塌搬到了书房做了个临时的床榻。 这倒是方便了他们。 两人出其不意的动手,在周承弋反抗之前将他按在榻上。 周承弋很是无奈,挣扎着企图阐明自己的状态,「哥,我不困,真的!」 「躺下,闭眼。」周承爻板着脸往他跟前一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亲眼盯着他睡觉了。 周承弋还想说话,周承爻一个咳嗽,他就立刻闭上了嘴。 「哥,你堂堂亲王,怎么能耍无赖啊。」周承弋控诉,在亲哥如电光般的注视中终究是闭上了眼。 周承弋还以为是睡不着的,却没想到一闭上眼意识就朦胧了。 看来确实是累了。 不过他的身体虽然累的睡着了,精神却还兴奋的活跃着。于是半梦半醒间,那云梦狐和那万数阴兵仿佛便脱出文字入梦来,在他脑海中活灵活现,生动极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在枕下摸索,想要摸到他放着专门用来记录灵感的录音笔。 然而什么都没摸到。 「灵感……要跑了……」周承弋挣扎着睁开眼,人只清醒了一瞬,呆呆的看着满室古香古色,视线在桌上的文房四宝停留了片刻。 随后睡意捲土重来,眼皮子沉沉的,上下打着架,周承弋感觉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会直接栽倒说过去。 他赶紧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前,随手扯过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就开始在上面记灵感。 周承爻进来的时候,就见周承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 他似乎要记什么东西,然后就这么趴桌上睡着了。他手里还拿着笔,墨水沾了半管袖子都没发现。 「……真就这么喜欢?连睡梦中都惦记着。」周承爻心想他这弟弟还真是没变,以前看书便是废寝忘食,未曾想写书更加变本加厉。 他叫凛冬拿来毯子,上前去给他盖上,又抽走了他手里的笔,视线瞥见那张被压在掌心的宣纸,看着上面一个个东倒西歪乱扭一通的字。 第8页 这彼此不清白的勾勾连连煳作一团,还东一笔西一笔的——竟是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只依稀看到云梦狐、阴兵、将军等字眼。 周承爻想起先前听了个开头的故事,此番还对小弟写的故事还真好奇了起来,他看着一旁已经收捡整理好的稿件,终于蠢蠢欲动的伸出了手。 只放眼一看,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段时间不见,这字怎么越发退步,还缺胳膊少腿的,梦字还写错了。」这连书名都写错的稿子,送到书坊去只怕得被原样退回吧。 周承爻操心极了,叫人拿来硃砂笔,将梦字圈起来,在旁边写上正确的繁体,那秀气精緻的簪花小楷,更将周承弋的字衬得是张牙舞爪。 周承爻没忍住笑了一声,这才接着往下看。 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入了迷了。 周承爻身体不好,世家宗族子弟需要学的骑马射箭他都无法学,便只能看书以打发时间。 他不像弟弟顶着个太子的身份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復,看的都是些枯燥乏味的策论兵法帝王心术。 周承爻只看闲书。市面上流传甚广的他必定有一份,一些不太为人知的精品他亦有收录。 他看过许多的戏文话本小说,便是偏门一些的连环画也阅了不少,却是第一次瞧见这般抓眼球的叙事方式,简洁明了通俗易懂的文字,还有特殊的符号断句。 节奏紧凑,剧情大胆而新颖,人设更是新鲜至极。 这云梦狐见到阴兵斗架,第一反应竟然是是非之地走为上计。 「可切莫瞧见我。」云梦狐在心中默念。 然则祈祷没有灵验,她直接被阴兵当做细作绑了去,还说要严加拷问。 开篇已叫人见之忘俗,周承爻迫不及待的继续往下看。 原来这群阴兵本是百年前宋国的将士。 百年之前,宋国兵力孱弱,四方蛮夷觊觎中原沃土,领着草原骑兵侵略而来,国破家亡山河破碎,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这支军队守着中原的关口,为了妻儿老小君臣百姓不敢退一步,死战此地,连敌人都佩服他们的忠骨! 最终却因背叛而死。 而此处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云梦狐化解生死危机之后,应鬼将军之邀留下替这群战死沙场的阴兵化解心中仇怨遗憾,引渡他们的灵魂离开。 云梦狐本以为这支因背叛而死的将士们,心中的仇怨大抵与君王有关,却不想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俺想见见俺婆娘和俺娃,不见也没关系,俺就想知道他们后来过的好不好。」 「我十七岁,没有媳妇儿,我想再见见我爹娘。」 「我啊是逃荒来的,得将军垂怜才在军中混一口饭吃,我没什么想见的,我就是有点饿,想吃饱了再走。」 「我想要人记得我,好好收敛我的尸骨,给我扫个墓上香。」 …… 种种,不外如是。 短短十数张纸稿,周承爻看的五味陈杂,尤其是最后戛然而止的地方。 是阴兵中有人怨恨朝廷做派一心想要报仇作乱,不惜化作厉鬼,被鬼将军一剑斩杀。 鬼将军说,「保家卫国,我们是荣光,虽身死犹不悔!」 短短十数字,振聋发聩。 周承爻看了沉沉睡着的周承弋一眼,轻轻嘆了口气,「你啊,终究是放不下。」 是啊,又怎么能放下呢。 钟离元帅为家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纵然数次命悬一线,也不曾后退认怂一回。 他的赫赫战功,萧国如今的荣华,都少不了钟离越在边关征战沙场的庇护。 可如此英雄,却被泼尽脏水,只因沧州的一场兵败,便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 如何放下!如何甘心!如果不心寒! 叙之,这便是抗争啊。 周承爻下定决心,无论前路多少阻拦,这篇《狐梦》,他不仅要它面世,还要叫它广而传之,最好天下皆知,传到朝堂上,传到陛下面前! 看那些龌蹉之人,可对得起边关的将士百姓,可对得起钟离元帅! 周承弋睡了一觉起来,世界突然就变了。 先前还叫他不要着急的周承爻,一觉醒来态度转了个八百度的弯,竟然开始催促他赶紧写。 面对他的不解,周承爻如是道,「我先前不知你有这般天赋,阅过文章之后深觉先前所想实乃大错特错,所幸为时未晚,尚可拨乱反正。」 周承弋:「……哥,你其实就是想要我填坑吧。」 「何为填坑?」周承爻疑惑不解。 周承弋简单解释,「写文就像是从挖坑到填坑的过程。」 周承爻顿悟,「十分形象。你这坑甚美,填上必为奇观,当流芳百世。」 他说着委婉的示意了下桌上已经摆好的纸笔。 周承弋:「……」 「哥,我刚醒……」周承弋仰着一张还懵着的脸,不得不提醒在他桌前催更的亲哥,「脸都没洗。」 话音未落,他哥拍了拍手,长夏和凛冬就端着盥洗用具进来。 周承弋手指都没动弹一下,就被伺候的拾掇干净。 还贴心的奉上餐食,待周承弋吃饱喝足在罗汉塌上咸鱼躺之时,纸笔递到了他面前。 周承弋缩起脖子,「哥,我困了,明天再写吧。」 第9页 「……」周承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脸。 一刻钟后,周承弋在桌子前对着那张睡梦中鬼画符的纸冥思苦想。 最后,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忍痛放下了纸,抬头对着神色不渝的周承爻道,「哥,不是我不写,是我真的看不懂我自己写的什么。」 梦中的灵感非常重要,尽管周承弋不记得,但是他敢肯定那绝对是最高光的。 若是从没有过,周承弋或许会按照原来的大纲继续写下去,可一旦抓住过那股灵光,就再也无法将就。 周承弋在写文上有些死板的习惯,诸如必须手写大纲,或是这种梦中灵感这类的,但这就是他写文的仪式感。 「哥,没有它我写不下去。」周承弋道。 其实以前也是有过这种事的,不过录音笔好在是语音,几个关键字就能揭开蒙了一层面纱的记忆。 写字就难了。 偏偏还是他稀烂的毛笔字。 这就好比课堂上钓鱼时记的笔记。 它认识你,你不一定认识它。 周承爻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周承弋立刻双手奉上纸张,「要不哥,你来看看?」 第5章 书坊 兄弟两面面相觑,周承爻见他不想撒谎,眉头皱起,担忧道,「那如何是好?」 「无妨。下次做梦兴许就想起来了。」周承弋非常看的开,他现在还未开始正式连载没有更新压力,近日来也没有什么生存压力,整个人就佛系了起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如此道。 周承爻也无法,这事勉强不来,只得暂且作罢。不过既然周承弋有空出来时间,那他本来打算代劳的事情就该还给正主了。 「既如此,想必你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便将这错漏百出的稿子誊正一份。」 周承爻说着,将被硃砂笔圈了一大片字的原稿摆到周承弋面前,指尖在上面轻敲两下,十分有前瞻的笑问一句,「你总不会叫我拿着这样一份稿子去投递吧?」 这样一份连卷面分都拿不到的稿子投出去,甭管哪个书坊都是不会要的,甚至还可能觉得投稿人是哪个对家派来故意羞辱他们的。 周承爻没实在拿不出手。 他本来是想,周承弋沉醉于创作废寝忘食,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能帮就帮。打算在周承弋写稿的时候,他便在一旁誊正已经写好的稿子。 不过现如今自然不需要了。 周承弋看着稿子上密密麻麻的修正,咽了口口水:他不想抄,真的不想。 「哥,我能不能……」 「嗯?」周承爻眯着眼笑容亲切温和,同将他从罗汉塌上撵起来之前的一般无二。 仿佛在说:你敢拒绝试试。 试试就逝世。 周承弋看穿他哥笑容内核的威胁,十分识相的拿起毛笔改口,「哥你说得对,我现在就誊正。」 周承爻点了点头,又说了句,「正好练练你的字。」 话虽如此,在周承弋撂挑子之后,周承爻还是任劳任怨的接过,将事情做完。 说撂挑子倒不是周承弋主观意愿上的不服从。他其实是有写完之后润色的习惯,也曾有过在润色之时对原稿不满意直接删除重写的情况。 为了不浪费稿纸,他都是改一部分抄一段。 改到后半部分时,他突然就从前文中寻到端倪,成功用关键词揭开了被蒙住面纱的梦中记忆。 他这回精神活跃人十分清醒,自然是飞快的抓住了那缕来之不易的灵感。 他眼睛晶亮,立刻就抽出先前记大纲的纸,在上面涂涂改改,不一会儿有些歪扭还缺胳膊少腿的字便爬满了半页。 他整个人都沉浸进去,专注的又成了那个不闻不问的样子。 《狐梦》是个微灵异偏玄幻风格的单元剧,所谓单元剧便是由一单元一单元的故事围绕着一个主题串联而成的故事。 周承弋知道每个朝代对于写文的题材都是有所限制的,古代更是时而兴起文字狱,会将不利于统治者的书籍进行销毁,而往往还会将妨碍的人一道处理干净,永绝后患。 不说原主身份敏感,便是周承弋也深知入乡随俗的道理。 他不打算一上来就挑战地狱难度,试图打破什么封建礼教来一场思想启蒙运动,他便是想要输出什么,也得是在知己知彼后徐徐图之。 因此,《狐梦》一书,周承弋大纲暂定了四个单元,依次分别是:阴兵鬼冢、偷生、盗梦和酒半仙。 出场人物都没一个正儿八经的人。 周承弋用了整整一周时间,写完了阴兵鬼冢卷,也第一时间叫凛冬将当仁不让的第一读者请进宫来。 周承爻看完结局后,原本就在前文感受到过的震动,在最后更是深受震动。 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里的波动非常矛盾,有种「原来是这样,又本该是这样」的恍然之感。 也因此,他更加确定,这本书的诞生,便是为了钟离元帅。 周承爻合上稿子,长吐出一口浊气,郑重其事道,「叙之你且放心,此文便是无书坊敢收,我也必定叫它发行而出。」 周承弋:「……」什么叫无书坊敢收啊! 本来信心十足的他一听这话突然忐忑起来,很是纠结的伸手,「哥,莫非我写的有什么问题?那要不我再改改?」 第10页 周承爻摇头又点头,「不用,你写的很好。」 「真的……?」我怎么这么怀疑呢? 「我何时骗过你。」 周承爻拿着原稿起身,「天色晚了,我先出宫了,你忙了这么些天,想必是累了,好好休息吧。」 「……哦。」周承弋默默目送着周承爻视死如归般的背影,也平白紧张起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稿子也写了,拿也拿走了,总不能临到头反悔又再要回来吧。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能不能发,看造化吧。 周承弋不过一瞬就将紧张的情绪抛诸脑后。 这边周承爻出宫回府后,转头就从后门上了一辆早就吩咐停在那里的朴素马车。 「去符府。」他道。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多朝古都,中原最繁盛之城市,原有大大小小书坊数十余,后来合为四大书坊,又以长安书坊为首,天下闻名。 而这长安书坊背后,便是符府小公爷符谦。 符谦此人年方二十又四,他虽是世家子弟,本家再零落凋敝,大小也是个爵爷世子,却偏偏不考功名去行商。 都说士农工商,商为贱业,符小公爷家底殷实花钱如流水,在长安世家子弟中却并不受待见,甚至可以说的上排挤了。 符谦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别人不待见他,他也烦的去热脸贴冷屁股,也因此,世家牵头的什么「春日宴」「赛诗会」上是万万见不到他人影的。 周承爻想找他,直接去他府上是最快的。虽然不打招唿贸然拜访,实在有失风度,但稿子之事宜早不宜迟,若是父皇那里知道了……还是尽快敲定他心中才能安宁一些。 于是周承爻不惜用了点障眼法,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去见人。 也是巧,往常符谦不是在查帐的路上就是在找乐子的路上,今日他得知许久未见的友人秘密回来了,因为不得声张,他只约了三两挚友在府中设小宴为其接风洗尘。 就听管家来报,「小公爷,和亲王来了。」 「周承爻?他来做什么?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友人中年纪最小,但肤色最黑长相颇凶的那位少年闻言直接就把酒盏拍在桌上,横眉冷对道,「符玉兰,不会是你通风报信吧?」 玉兰正是小公爷符谦的字,取自芝兰玉树之意。 符谦倒也真长了副风流模样,纸扇轻摇附庸风雅,然则内里却是一身铜臭味。 他奉为真言的话便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符谦尚未说话,他旁边与少年极为不对付,慵懒坐着的青年率先开了口,耻笑道,「亏你还能在朝中待这么多年,符玉兰要想走漏消息,来的该是三公九卿,而非一个病怏怏还没实权的亲王。」 「你啊,还是别跟你哥较劲了,趁早死了这条仕途心吧。」青年说着懒洋洋的举杯一敬,全然一副我忠言逆耳的姿态。 可将少年气的够呛,牙根都发着痒,要不是中间坐着本场接风宴的主人,他怕是早就扑上去撕咬一番了。 符谦懒得搭理这两个一见面就会掐起来的友人,转而看向管家。 他对周承爻的出现也很是惊讶,「所谓何事?」 「未有说明,只说要见小公爷一面。但我瞧和亲王手中拿了东西,似乎是来投稿的。」管家猜测。 桌上几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彼此都心领神会。 符谦不敢耽搁,起身匆匆离开。 话题却仍在继续。 「好事不登门,如今这时机,和亲王来找,多半是为了东宫那位。」青年撑着脸晃了晃酒盏,饶有兴味的将眼神投向埋头吃饭的少年,「裴二,我可听说,前些日子裴将军和你哥亲自押了人送五皇子府上去了,五皇子似乎还受了惊吓?」 「我不知,我又没去。」裴炚撇了撇嘴,埋头啃着鸡腿,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关心。 骆异翻了个白眼,骂了句,「呆子!你脖子上的东西能不能别只用来吃喝,用来想想事罢!」 「前脚和亲王匆匆进宫,后脚东宫就有了大动作,其后裴将军亲自送人去了五皇子府……怎么想,这都不是巧合。」骆异一口将酒饮尽,笃定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此事如此蹊跷反常,怕是山雨欲来啊。」 「狂风暴雨来了,吹折的也不是你这棵树。」 裴炚看他,「你这么着急,莫非是打算站队了?那我可先说好,要置元帅于死地的不行,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到时候可别说我欺负你个拿笔桿子的。」 「我不过一区区太学学子,还兼笔写戏文话本才勉强温饱度日,我站不站队谁稀罕。」骆异没好气道,「再且说,你这把路都堵死了,我哪里有的选。」 裴炚道,「我不管那些。」 两人竟又这么吵了起来,等消停了,却发现符谦还没回来。 「莫非当着是什么难办的事?」骆异皱眉猜测。 哒。 茶盏搁置桌上。 如玉般的手指收回,撑在桌面上,起身。 「去瞧瞧。」一直没说话的那位突然开口。 第6章 商量 几人虽然好奇,却也是知晓些分寸的,在到正厅之前特意叫住了一个下人先问了情况。 哪知下人却道,「亲王殿下身体不适,吃了盏茶便回去了。」 第11页 「走了?」骆异诧异询问,「那玉兰兄怎得还不见人影?莫非是被什么其他事绊住了?」 下人摇头,「小公爷自从进去后就不曾出来,也没叫人添茶,只一直坐在那看什么东西……再多的小人便不知道了。」 骆异和裴炚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听一声幽冷淡然的笑,「看来是得了一篇无法搁浅的佳作。」 那人率先迈开步往正厅而去,骆异和裴炚立刻跟上。 他们要找符谦,巧的是符谦也正打算去找他们,看起来还有些着急的样子。 四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 「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情颇为为难不知该如何定夺,想找你们听听主意。」符谦叫他们进去入座,朗声吩咐下去,「看茶!」 「你这是什么把戏?」骆异瞧见他手里拿着的稿纸,便确定了心中猜想,「瞧我说的没错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和亲王定是送了个烫手山芋来,才叫玉兰兄这番上蹿下跳的不敢拿主意。」 裴炚皱眉,不客气道,「这有什么,你不想发就不发,莫非他还能强迫你不成。」他向来直来直去,就没有委婉客气那根弦。 「说你呆,你倒真是始终如一。长安书坊之所以天下闻名,便是广邀佳稿,诗词歌赋策论戏文小说,无一不收。他既然找上门来必定是清楚这些的,要按你的就这么直白巨之,岂非自打嘴巴。」 骆异白眼他,发表自己的看法,「依我看,还不如暂且先应下,将稿子按下几日,待他再来问之时,便以编纂审理未通过为由搪塞敷衍过去。即未撕破脸皮伤了和气,又解决了此事。」 裴炚嫌弃的皱眉,「弯弯绕绕,麻烦。」 骆异:「总比你得罪人好。」 事实上,符谦一开始确实是打算按骆异说的那般行事的。毕竟他面对的是连陛下都不曾责骂过的病弱王爷,他虽然不是得罪不起,但也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重了叫和亲王气着身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傻沖孔他自是各种好手。 符谦只不动声色的强调,「长安书坊虽是在我名下,然则出什么事我并无决定权,全看编纂。」 和亲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可曾有看出其中端倪,却只笑着说了句,「早听闻长安书坊素来以稿件质量为上,符小公爷只要公事公办即可。」 说完便咳嗽了两声,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了。 符谦本来是要将这突如其来的摊手山芋丢置一旁的,但或许是和亲王走时脸上的表情过于笃定自信。 鬼使神差的,他翻开了那篇名叫《狐梦》的原稿,不看不知道一看立刻就惊住了,竟然不知不觉就看完了一半,直到他喉咙发干想要喝茶时,却勐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甚。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恋恋不捨的从这新奇的故事中抽回身,然后便有了此刻的事情。 「若是对这本书说不够格,那今年长安书坊就可以关门了。可偏偏他含沙射影钟离元帅一事,责问陛下……」符谦嘆气,心中很是发愁,他算是知道和亲王离去时特意叫他「公事公办」是为何了。 「替钟离元帅说话的?」裴炚眼睛一亮,当即激动的拍桌子,「发,必须发!」 骆异原本只以为是和东宫那位挂钩,不曾想竟还牵扯到钟离越,便是大部分人都不信钟离元帅会通敌叛国,可如此敏感之时,怎能出头! 他瞪了叫嚣着的裴炚一眼,驳斥他的要求,「发什么,不能发!」今日发了这文,明日怕是就要去刑部大牢里等死了。 「确实是不该发……可如此文章,若束之高阁,未免太过可惜。」符谦苦笑。 骆异狐疑的看着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他有些怀疑,他觉得文可能写的的确不错,但符谦的态度着实夸张了些。 骆异笔名白衣书生这些年一直活跃在小说界,白衣书生的通俗小说受众一般,唯有去年一本《十三娘》名噪一时,叫他彻底摆脱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现如今还在长安书坊做编纂挣些小钱。 他不说览遍文章,也是学富五车的,这么多年能让他失态的文无一不是开闢之作。 符谦是老闆,比他看的更多。 「毫不夸张而言,此书之新颖,前所未有。」符谦郑重其事,「兴许会是一个流派的开山之作。」 骆异听到这么高的评价惊疑不定,「果真?」 符谦点了点头,骆异立刻便想说「让我看看」,话还没出口,就见一只如玉般精緻白皙的手伸出,不容置疑的拿走了符谦手中的书。 符谦并无不悦,反而惊喜道,「子固,你觉得如何?」 房观彦向来不做无用的回答,他没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而是翻开了书,视线微顿,眼中闪过旁人都未察觉的惊艷。 他一目十行的看罢开头,克制的止住收回视线。 「开篇不俗,文笔新颖,人设有趣……还有独创的断句符号。」房观彦道,「便是这个开篇,就值得发行。」 「确实如此。」符谦也点头,不过他道,「单论故事情节也是十分不错,虽并无什么宏大的场面,描写也是淡淡的几句,字里行间却叫人震撼非常。」 房观彦眉梢微扬,不动声色的将书稿扣在了手里,矜贵的颔首,仿佛是应允了什么一般,「那子固确当仔细拜读一番。」 第12页 符谦和骆异异口同声的喊出两字:「等等!」 前者是:「我也尚未曾看完!」 后者不甘:「我都未看一眼!」 然而踹进房观彦怀中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再轻易拿出,他道,「房某知晓了,会尽早看完转交二位。」 符谦:「……」 骆异:「……」 果然房子固这厮就不该回来! 翌日清晨,符谦收到了一份送来的抄本,字迹飘逸,无论是观赏性还是价值都是十足。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房观彦那千金难求的字。 「少爷尽早才睡下,叫小人将东西送来,并让小人带话:文以载道,汇则兴邦,因受外力而蒙蔽,未免本末倒置。」 总的来说就一个字:发。 符谦瞭然,看着那精緻抄本又忍不住笑骂了句,「这房子固拜了唐公为师,怎得这霸道性子还是未改。」 「知道是谁么,就敢私藏……」他咕哝。 在东宫当抠脚咸鱼的周承弋完全不知道自己好好睡了一觉,「编辑部」里却因为他起了不少风云。 他更不知道的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写文目的不纯,是为了申冤抗争,是不屈不挠。 这大概就是高考阅读理解里,锅里那条鱼眼里诡异的光吧。 原作者看了都直唿内行。 周承爻满脸憔悴带着好消息入宫时,就见他的好弟弟吃好睡好精神饱满非常,还悠闲惬意的躺在假山上乘凉。 一夜辗转难眠的周承爻:「……」 「下来。」他颇为咬牙,顿了顿才道,「长安书坊决定刊发你的书了,给了一笔定金,余下的等发行之后再结算。」 周承弋颠了颠钱袋子,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银锭和一张钱庄的凭票,随口问道,「多少?」 「不多,堪百两。」周承爻皱了皱眉不太满意。 王府说是拮据,那是相当于世家来讲的,放到普通百姓中,依旧可以抵他们的年收入还多。 周承爻并不知道这个价格其实是偏高的,都高到有些出格了,长安书坊的管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亲自上门找东家问询。 东家不仅表示不是误报,甚至野心重重,「坊里近月肯定是不得休息了,能印多少印多少。」长安书坊有整个京城最大的印刷坊,足有百余长工工作。 管事惊的笔都拿不稳,赶紧委婉劝阻,「小公爷,这……这是否有些冲动了?」长安城再大,读书人再多,人手一份也卖不完啊! 东家却信心十足,「你放心,已经派人去各州联繫书坊了,这书只要一出,绝不愁卖!」 「啊、啊……」管家吶吶擦着额头细密的冷汗。 周承爻虽然觉得钱不多,但还是很相信符谦人品的,宽慰道,「你且放心长安书坊素来风评良好,有我在必定做不出店大欺客之事。你是新人,待以后有了作品,身价必定水涨船高。」 「哦。」周承弋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物价,原主一个太子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看古装剧里主角出手都是一掷千金的豪爽,便也不以为然。 「哥,钱票你拿去吧,银子就留着。最近入秋了,天气逐渐会冷起来,长夏说今年银炭产出不多,内侍监那边估计需要打点一番。」周承弋解释。 周承爻心疼极了,往年哪里需要打点,内侍监都是巴巴的第一个往东宫送的。 「你都拿着吧。」周承爻推拒。 周承弋却不容置喙,怕他不收,还笑道,「哥,说不定后面有什么事,我出不去,钱再多也只能便宜御林军和十二监,还得你打点一二。」 「所以哥,好好吃饭睡觉,不要生病。」周承弋看着他难掩的憔悴,便知道他肯定是又没休息好。 周承爻眼睛一酸,遂收下,笑骂了句,「自身难保还操心起我来了。」 揉搓周承弋脑袋的动作却透着难言的亲昵。 「哦,对了,来之前,小公爷让我跟你说句话来着。」 周承弋已经知道长安书坊背后老闆是个爵爷世子,他点头示意,「他想说什么?」 周承爻:「他说,故事写的很好,就是太少了,能否多写些,一併装订成书,价格还能订高些,减少成本。」 周承弋:「……还没开始连载就催更,他是什么魔鬼吗?」 第7章 致信 「何为连载?催更又是何意?」周承爻疑惑。 周承弋一惊,懊恼自己下意识说出了现代话语,有点担心被发现不是原装然后被一顿跳大神喝符水。 毕竟古代医疗水平有限,封建迷信盛行。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装作随意的解释道,「连载便是我在长安书坊多次连续的刊登同一部作品,催更便是方才所说的叫我多写一些的话。」 周承爻稍加思索一番便明白其意和用法,合掌贊道,「词义生动形象,明了易懂,妙哉。」 周承弋见他没怀疑,悄然松了口气,心里哀嘆着想:要是有杂志就好了,每天写一点,一周截稿一次,不需要一次性全写完,多次少量多完美。 等等,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搞不了网际网路,但是有报纸啊! 现在的报纸叫邸报或是朝报,是南宋时期普遍起来的官报体系,虽然是朝间新闻,只在官员中发行,还多以手抄为主,后来也有些非官方的民间小报,不过并无多少火花。 第13页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报纸都有了,办个杂志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周承爻正在心中想着小弟从哪来的这么多陌生又精简的词彙,莫非是他在府中养病久了没能多出来看看,所以便和大家脱轨了? 还不等他想清楚,就见周承弋突然一手握拳在掌中轻轻一砸,丢下句「对啊,我怎么才想到!」便兴匆匆的往寝殿内走去。 周承爻疑惑跟上,就见小弟长驱直入进了书房拿着书名册快速的往后翻,确定了什么,转身便直奔书架旁边,径直打开了其中一个书箱子。 「找到了!」原主的强迫症真是一个礼物盲盒,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拆出需要的小惊喜。 周承弋惊喜万分的伸手,准备欣赏欣赏古代人的报纸。 并不是现代那种八开十六开的大报,纸质也不算很好入手有些粗糙,也没有很好的排版,蝇头小楷的字挤在一张纸笺上瞧着密密麻麻的,没有标题没有标点符号尽是文言文繁体字……让习惯了现代阅读的周承弋眼睛不怎么舒适的跳了跳。 周承爻还以为他激动的找什么,结果就拿出一沓邸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上面仔细一瞧,没错,背面还盖着官印呢。 他虽然是个多年不上朝的病王爷,但也还是有看朝报的权利的。 周承爻沉默片刻,觉得不能这么低估他这个弟弟:「……你做什么?」 「看报纸啊。」周承弋揉了揉眼睛随口回答,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这份已经泛黄的陈年旧报上刊载的内容。 巧的是,他随手拿的这页报纸还跟原主有那么点关系。 正是说数年前汝川兵败,钟离越神兵天降匡扶社稷倾颓之事,其中溢美夸赞之词不盛繁复,彩虹屁吹的让周承弋这个夸夸群群主都自愧不如。 这些官员还爱屋及乌,不仅夸了战神,还捎带了下原主,说原主少年聪慧,谦虚谨慎,心有沟壑,有陛下之英姿,钟离家之傲骨。 周承弋视线看的牙酸,视线往下撇去去一眼,是说房丞相长子拜入国师唐鹤年唐公门下之事。 唐鹤年这个国师名头响亮不已,说是奇门遁甲占星卜卦无一不精,兵法策略诸子百家无一不晓,还能论道修仙炼丹,堪称当代鬼谷子。 也同鬼谷子一般隐居山林,门下弟子不多却各个名头响亮,虽然大多英年早逝。 封建时代的缘由将唐鹤年此人不断神化,便连他足不出户连带着弟子一块儿隐居,也是因为仙人不易过多干涉凡尘俗世,以免反噬自身。 以周承弋唯物主义辩证观来看,这就是个社恐技术宅。 周承弋并未多想,正要收回视线,从旁边伸出一只手盖住了报纸,他偏头就见周承爻有些紧张的问,「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些了,陈年旧事,还是放回去吧。」 他也看到了上面有关钟离元帅的事,当时谁又能想到,多年后的如今那个被大肆称颂崇拜的萧国战神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被夸贊聪慧的小太子更是沦为阶下囚。 邸报上的夸赞都变成了斥责羞辱,要求陛下尽早办案的唿声日益高涨,便是明白定是五皇子一派授意所做之事,周承爻看着其他无动于衷的朝臣,心寒不已。 今旧对比,实在讽刺。 「不看了。」周承爻扯了扯嘴角努力笑着,将报纸丢回书箱中。 周承弋觉得他哥有点不对劲,看他不想说便没问,体贴的扯开话题,难掩兴奋道,「哥,我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书坊老闆吧。」 …… 房观彦这边刚送走了得知他回京前来的丞相爷和五皇子,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就听下人来报,「少爷,符小公爷来了。」 房观彦一顿。 他想起昨日被翻看到天明,明明字迹丑的人心焦,也让他忍不住私藏,还亲自卷抄一份送去,如今就妥帖珍藏在枕席下的小说。 他今日起床之时看着那小说稿,心中依旧意动,便放任自己卜了三卦。 一卦问其人,是变化莫测的卦象。 二卦问关系,是否极泰来的卦象。 房观彦顿了顿,若有所思测了第三卦,问相交,卦象竟然直指身边。 房观彦换了另一种算法,最终算出与他的交集在符谦。 如今符谦已至,他点了点头,竟生出几分迫不及待来,「请进来。」 「子固!」符谦来的很急,还被门槛绊了一下,他兴奋的冲过来将手里拆封的信稿在桌上一拍,「我同你说,那位当真大才耶!你且仔细瞧瞧,当真是我贵人!」 符谦说着,十分没有形象的操起做上的茶壶,仰头勐灌几口润了润嗓子。他拆开信就高兴疯了,连坐马车都嫌慢,直接骑马狂奔来的。 房观彦拿起信看起来。 字迹果然同昨日的小说稿一般无二,他惊觉符谦说的是「那位」,倒像是知道是谁一般。 他心中虽有猜测,却并不肯定。 他动了动嘴唇,暂且按下不言,一目十行的将信上内容看完。 不外乎符谦激动,这封信仅寥寥一页纸,却是给了符谦一个又赚钱又能解决长安书坊目前问题的好点子。 符谦接手长安书坊的时候,这老资格的书坊已经快把自己作死了。 符谦为了盘活书坊,将先前书坊摒弃的通俗小说戏文连环画等「落俗流」的项目都捡了起来,更是不惜花重金求稿。 第14页 他因此受到了许多「清高」秀才的口诛笔伐,声称长安书坊彻底沦落,变成了腌臜之人的朝圣地。 符谦自然不惜得理他们,他卖俗物赚得钱可比先前的帐目翻了一倍。 不过也还是有问题的,问题就在于书。 纸贵,墨贵,印刷难,书造价成本高,卖价自然更高,试错成本更是相当高昂。 常常便有一人买了,十人卷抄之事,而一旦有本书不喜欢,长安书坊的名声就要被践踏一番,新人没有名声,书也很难卖出。 这些都无形之中阻碍了销量。 如今信中提到了一个解决之法,办杂志刊物。 数篇文章凝聚于一本之中连载,无形中扩大了读者群体,也降低了试错成本,只要找个一个喜欢的便不会被捨弃,还能给其他书引流,而且因为在刊物连载的关系,读者粘性也会从作者扩大到书坊上等等等等。 当真是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主意! 别说符谦看了激动,直说贵人,房观彦看了也觉得是送上门的金疙瘩,这金疙瘩在信中甚至都没提报酬,就这么痛快的说了出来。 「你可不晓得,我当时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还以为在做梦呢!」符谦心情平復了许多,感慨道,「我虽早听过他聪慧,却见不得他那战战兢兢的性子。若我早知道他这般神通,便是得罪五皇子,我也定是要同他结交一番的。」 「虽然知晓他并不稀罕,但我符谦自不是那等占便宜的小人,杂志办起来我独划三成帐给他!还有《狐梦》的分成,我愿意只拿成本价,将利润都让与他。」 房观彦看向符谦郑重的模样,确实是真心实意。 此人虽然出手大方,时常包酒楼请客吃饭,做生意却又是另一副面孔,极为吝啬,绝不多让半分利,是个天生的商人。 能让他亲自让利以成本价包圆,由此可见他此时此刻对那人的感激。 房观彦不动声色的探问,「看来你早就认识他。」 符谦指了指信纸上歪扭的字迹,忍俊不禁,「百闻不如一见,想装不认识都不行。」 太子书法极差的听闻素来有之,他也只以为是大儒对其要求严格,或是至多过于死板,没有灵气,总是要比裴炚强点。 如今这一瞧,好傢伙,强是强点,不过强的那个是裴炚。这字别说灵气,匠气都没有,非要说什么气,仔细一瞧这扭曲的样子倒是有点鬼气。 哪是书法极差啊,这根本是没有书法。 房观彦也想起来了此事,他师父唐公早年也曾应陛下之邀在宫中教导过几位皇子,后来与他说起最印象深刻的还是太子的字,批了八字真言:张牙舞爪,厉鬼索命。 不曾想多年过去,人长大了,字倒是没变。 「你觉得如何,房大家?」符谦说着调侃的看向年纪轻轻书法造诣就已是大师水平的房观彦。 房观彦沉默了一瞬,对着这字实在夸不出来,只能偏开头道,「字为表达其意,不必过于追究形体。」 符谦:「……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跟裴炚说的。」 第8章 杂志样刊 周承弋可不知道,某个收信人还聚众笑过他毛笔字是厉鬼喊冤。他此时正挽了袖子,磨刀霍霍向天鹅呢。 周承弋一开始还不知道是天鹅,只听到厨房里一阵叮噹啷噹的动静,还有嘎叽嘎叽的动物叫声,不太像鸭子又有点像,比鸭子的声音更尖更细。 他在书房都听见了,便扬声问了句,「怎么了?」 守在门外的长夏回禀,「殿下,是西域使臣进贡的大鹅,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凛冬已经去捉了。」 周承弋好奇了一下这大鹅得长得多稀有居然还能进贡,不过他很快就将其抛诸脑后,继续开始艰难的构思大纲。 写完阴兵卷之后,周承弋就仿佛是到了贤者时间,他想要提笔写偷生,却怎么都觉得不得劲。 形容一下就是,吃了饕餮盛宴之后短时间内有点嫌弃清粥小菜。阴兵最后爆发的灵感就是饕餮盛宴,将原本不错的偷生衬托成了清粥小菜。 周承弋有些苦恼,然而灵感玄之又玄,他不可能空等它来临幸,只好冥思苦想一点点去改正觉得不对的地方。 然而偏偏有只不识趣的大鹅。 这大鹅仗着自己贡品的身份,可专横嚣张的很,砸了厨房不够,又在院子里一阵折腾。 这也就罢了,后来它竟捣乱到周承弋面前来了。 它自然是进不了主殿的,但是架不住这鹅居然还挺聪明,察觉到书房里有人,就开始嘴喙敲击书房的窗,骚扰里面的人。 周承弋本来不想理它,他正在对着《狐梦》第二卷 偷生的大纲琢磨该怎么写呢,结果这哈士奇鹅不依不饶,哐哐哐的叩着窗扉,嘎叽嘎叽的叫唤。 周承弋正想到一个开头,虽然不太满意,但总算是有了点进度,悬笔写了两句又顿住,正准备细思一番,就被突然起来一声鹅叫弄的一惊。 他手腕一抖,一滴硕大的墨从毛笔尖滴落在字迹上,泅出一大片黑色的墨团。 煳了两个字。 他略有些烦躁的打算在旁边补起来,又是一声叫,他手指颤了下,毛顿时划出一道浓重墨痕。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天不炖了你这只鹅,你都不知道爷们脾气有多躁!」周承弋勐地撂了笔拍案而起,冲到窗边愤怒的一把推开窗。 第15页 然后就跟一只脖子其长,体型足有半人高,浑身雪白的大鹅对上视线。 周承弋:「……」 一只手趁着一人一鹅同时愣神的时机破风而来。 凛冬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在鹅的惊叫和张开足有身体一倍大的翅膀扑扇扑扇中,他面无表情的将它往自己方向一拉。 先是扯了头上的髮带将这吵死人的鹅封了嘴,然后抓住它两边翅膀,麻熘的跟拎着家里的鸡鸭一样,用绳子绑了起来,顺便连它脚都没放过。 凛冬动作非常快,一气呵成,看得出来是绝对曾上过手的。 然而周承弋的注意力没留在这里,他看着那只长脖子的大白鹅身上,表情微裂:这……不是天鹅吗?! 天鹅,等等,羽毛笔!钢笔的前身啊! 周承弋眼睛陡然一亮,看着那只大鹅仿佛看到了一块发光的金子。 周承弋知道羽毛笔的制作方法,但是失败率很高,唯一的工具还是一把闲置很久都生锈的刻刀,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失败率更是居高不下。 而且羽毛笔使用寿命很短,他又要经常用的话,不备个百十来根真是不太行。 不一会儿,那只大鹅扑棱捣乱时掉的羽毛就都被周承弋霍霍了,却只得到仅有几只能用的。 「下次一定一次成功。」手残却自信的周承弋始终坚信自己已经掌握好方法了。 他看向躺平不挣扎的大鹅,嘿嘿笑了两声,「天鹅兄啊,再借我亿~点点羽毛好不好呀。」 天鹅瞬间支愣了起来。 今日天气并不怎么好,虽然未下雨,但从下午起就起就阴了天,夏末秋初的,竟是颳起了冷风。 院子里天鹅艰难的发出悽厉的哀鸣,因为翅膀和脚都绑住了,而惊惧的匍匐挺身。 时断时续的细小金戈摩擦声中偶尔夹杂两声嘿嘿的短促笑。 气氛焦灼,格外瘆人诡异。 别说巡逻的御林军暂且退却一旁,便是隔着一扇宫门站岗的都心里发毛。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惊疑:这,太子殿下不是关疯了吧…… 这宫中每几年都会有疯掉的后妃,被废后疯掉的王爷皇子虽然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 这,要不要禀明陛下? 疯是不可能疯的,周承弋上辈子九九六还兼职写文,好不容易快熬出头,结果得了胃癌,最后的生活那么痛苦都没有疯,现在好不容易重新活了怎么可能疯。 其实要不是有生命危险,他在这东宫里不用工作劳动就有饭吃,那关个两三年他也是可以的。 周承弋笑,纯粹是因为他离拥有羽毛笔,离重新写出好看的字只差一步之遥了! 他上辈子看惯了自己凛利锋锐的硬笔字,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审美体系了,来到这里之后迫于无奈,只能一天一天的和自己的审美作斗争,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你自己写的,不能撕,撕了重写更丑,忍。 他也不是没尝试过重头开始练毛笔字,但奈何毛笔字对姿势要求高,比硬笔字更考就臂力和腕力。 原主幼时曾磕伤过,当时并无大碍,如今也不影响生活,也只有写毛笔字时腕力的弱点才会暴露出来。 周承弋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不习惯的原因,后来写的多了,却还是没有变化,他再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了那一段事便明白了。 所以说,他也忍自己的丑字很久了! 而现在,他马上就要告别丑字了,他能不高兴吗! 摩擦声停止,凛冬看了看这只刻刀,确认磨的相当锋利了,这才双手奉到周承弋面前,「殿下。」 「干得好!」周承弋立刻拿过,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哪只无声嘶嚎的天鹅,「长夏,给我把它按住了!」 长夏条件反射的抓住天鹅的脖子,免得它挣脱走。 这鸟也是够凶,之前没被封嘴的时候就叨叨的叨人,把凛冬手臂都叨青紫了,现在被抓住脖子了也不老实,还扭头想叨他。 可惜被封了嘴。 长夏一看到这种大白鹅,脑子里就涌现被村口大鹅追着叨屁股的阴影记忆。 他对其怕的很,伸长了一只手臂,很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殿、殿下,真的要这么做吗?这、这可是贡品……」 周承弋不以为意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杀它,就拔他几根羽毛做笔而已,想来天鹅兄也不会吝啬的。」 天鹅怒目而视,却是挣扎徒劳,只能任人宰割。 「你看,天鹅兄多么善解人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周承弋颠倒黑白欢快的对着天鹅伸出了罪恶之手。 周承弋终于得到了足够用的羽毛笔,他看着被折腾的开始装死的天鹅,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这只鸟大概是人类饲养长大的,虽然熊了吧唧的,但也不算很兇残,轻易就被擒住绝对是这傢伙大意了,毕竟连村口的大鹅都不止这点战斗力。 「天鹅兄,一报还一报,你看你把我厨房搞的一塌煳涂,碗也砸了,食物也吃了,所以我弄你一点……」周承弋看了看天鹅的翅膀,最后转开视线,改口,「一小部分羽毛,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不对?」 「我要是给你松开,你可不能报復啊。」 周承弋碎碎念着,先解开了天鹅的脚,没反应。 他在解开嘴还是翅膀里,最后选择了嘴,能高飞的大型禽鸟,翅膀都是很有力的,相比起来还是嘴靠谱点,最起码没了绳子能暂且用手控制一下。 第16页 「殿下,还是奴婢来吧。」长夏担心周承弋受伤。 周承弋摆了摆手,他快速的割开发带,然后勐退两步。 没反应? 周承弋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他制止打算上去给天鹅解翅膀的长夏,给凛冬使了个眼神,叫他打开了宫门。 果然,这天鹅在发现周围清空后还有了逃跑的路线后,勐地窜了起来,怒叫着往外狂奔,还不忘一脚踢翻旁边用来对它羽毛进行了加工的满锅沙子。 哐当一声。 天鹅兄骂骂咧咧退出群聊。 「噗呲。」周承弋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日后,周承爻进宫带来一个消息说,小世子徐瑞的天鹅差点被人绑了吃了,羽毛都拔了一半。 「去年西域进贡这天鹅,小世子看了喜欢要了去在府里养着,昨日带进了宫炫耀,结果没想到就突遭横祸,气的小世子哭着说一旦找到了,必定也要让他尝尝拔毛之仇。」周承爻忍俊不禁道。 「……」罪魁祸首周承弋默默合上了拉开了一半放满羽毛笔的抽屉,他义愤填膺的辱骂自己,「这拔羽毛的人真缺德。」 早就知道真相的周承爻忍笑看他装,煞有介事点头附和。 周承爻今日来,是受了符谦所託,「你说的那个杂志,他做出来了样刊,叫我拿给你瞧瞧,有什么指点的,但说无妨。」 「这么快?」符谦这个行动派效率挺高啊。 周承爻道,「他是想赶在《狐梦》发行之前弄出来,先出两期看看效果如何。」 周承弋点点头,拿着这本杂志,薄薄的一册,封面是一幅水墨工笔画,寥寥数笔勾勒出长安夜景图,飘渺恣意的字在侧题诗一句:浮生恐迟暮,游夜梦长安。 底下盖着一个小印章:子固。 即便周承弋不懂画,也能感觉到这位子固画师的功底着实不俗,尤其是那字。 他翻开,扉页是封面那首诗的完整版,名为《夜半忽梦长安题诗》,作者也是那位画师子固。 这还不够,他随后翻到目录,第一个自然是他的《狐梦》,而其下一篇游记,作者署名亦是子固。 第9章 《狐梦》刊登 「是他。」周承爻颇为惊讶道,「近日是有他已回京的消息,没想到符谦竟能请的到他出手。」 周承弋眼睛一亮,赶紧打听道:「哥,你认识?」 他对这个又能画工笔画又能写诗还能写文章的子固十分感兴趣。 古今歷史上有许多天才,他们或昙花一现,或在一个领域走到最高,而有十分少数的会被所有人都认定尊敬的大佬,往往是六边形战士。 所谓短板也足以叫人自惭形愧的那种。 周承弋有种很强烈的直觉,这个子固必定是一位大佬。 活的,这可是活的大佬! 赶紧让我瞻仰一下。 然而周承爻却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按住,「嘘——不可说。」 房子固此人……自幼就十分显眼,七岁熟读论语,十岁出口成章……便是被刻意抹去存在,也依旧因为出色的字画而声名显赫。 若不是因为……周承爻眼眸闪了闪,很快压下晦涩。 周承弋虽然不知为什么不可说,但猜测肯定不是简单的事。他只是对大佬是谁好奇罢了,无意探听他人过去。 欣赏作品就行了。 周承弋想看那篇游记,对着目录才发现此目录虽然对文章进行了汇总,却也仅此而已,没有简短介绍,更是没有页码。 他在心中记下这点,按照直接翻了几页竟然还正正好翻到游记。 他偷偷「耶」了一下,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个惊喜在等着他:子固的这篇文竟然是有标点符号的! 「难道……」还是个老乡? 他震惊的瞪圆了眼,心中升腾起无限热情,迫不及待的去看那篇文,试图从那游记的字里行间找到端倪。 然而没有!没有丝毫破绽! 这人当真厉害,竟然能将文言文写的生动有趣,而且各种典故诗句都用的信手拈来,一篇并不算长的游记即介绍了当地的名胜风景美食,又说了歷史文化名人传承等,还会穿插一些生活日常和感受。 有一段写他们去吃古巷里的早点,真是看着文字都口舌生津。 除了它是文言文这一点外,真的是没有一点缺点了。 周承弋本来只是为了寻找线索,结果没想到沉浸进去了,跟着文字喜而喜,也跟着文字忧而忧,就这么看完了,恍然好像已经走过那片土地看过来那些风景一般。 周承弋怔了怔,他还以为文言文大多赏析价值高于趣味,现如今看来,是当年的他心绪太过浮躁,于是狭隘了他的眼界。 「果然还是要多看书。」周承弋说着,突然一顿。 「嗯……?」 他视线正要挪开,却发现这篇游记完结后留下的半页空白处,竟是有留言的。 并非死板周正的印刷体,而是手写上去的字,与扉页的字体不一样,却也是扑面而来飘逸之感,仿佛这字都要得道成仙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一人之手。 周承弋定睛一看,发现这竟是用的白话文,还是写给他的留言。 『止戈先生: 虽书坊已告知,先生准许任何人使用,学生还是要向先生致歉。 第17页 抱歉未曾先告之先生,便擅用先生所创之标点符号,实在是学生太过欢喜情难自已,也不知用的可有错漏。 此文章是因先生而作,先生若有一日观之,学生当感荣幸至极。 子固留书』 止戈正是周承弋的笔名,他上一世就用这个,虽然也有其他马甲,但还是大号最习惯,便在署名时随手记上了。 标点符号一事,符谦确实是在第二封回信时提起过可介意推广使用,周承弋哪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同意不同意,自然只能回所有人都可以使用。 符谦后来还夸他大人大量来着,弄的周承弋极不好意思,尤其是见了这么一封郑重其事道歉的信后。 他想了想,也翻到自己那篇文下,拉开抽屉拿出羽毛笔沾墨,在那半页空白处写下回復。 周承爻默默的站在身后,看着小弟拿着一根羽毛沾了墨就在纸上落下一个相当漂亮坚毅的字。 周承爻讶然,安静的看着一个个字在羽毛笔下有稜有角的成型,没有出声打断。 周承弋的心神也专注在杂志上,并没有注意到。 『致子固先生: 先生二字某是万万当不得的,请务必莫要再如此称唿,某惭愧万分。无论是标点符号还是创刊,某都是摘前人硕果,实在不值一提。 反而是阅罢先生文章,深感见识浅薄。论学识,某远不及先生矣。 止戈』 而周承弋也未曾想,他不过是心血来潮的回应,到后来竟成了杂志作者之间互相告白答疑的保留项目。 每次书坊将样刊送到作者家中,然后问起有没有想写给谁的留言,写完之后再将样刊带走送至那位家中。 周承弋曾有一次收到八本的情况。 后来有读者知晓此事,特意致信书坊,要求也将作者样刊上的字列印而出,却并未得到回应。 事情扯远。 周承弋回復完之后,也看了看自己的文,第一期连载正好卡在云梦狐找到了第一个要引渡的阴兵,问他心中可有什么遗憾。 前文才揭露了阴兵们死于背叛,周承弋刻意着重描绘了背叛,估计引导读者以为阴兵要说出「报復」这种愿望。 这文正好卡在转折点上,周承弋都怀疑符谦是不是在卡文进修班深造过。 他算了算阴兵的稿子,大概能连载个三到四期左右,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琢磨偷生了。 不着急。周承弋骤然没有更新压力,整个人的气质都肉眼可见的咸鱼起来。 他随手翻动杂志,发现后面的文章依旧是没有明确的标点符号的,看过前面之后,再看后面,他眼睛久违的累的酸胀起来。 他也顿时明白符谦此番做是什么意思了。 长安书坊本来就在那些「高雅」文人眼中是挂了名的,看它和其背后的符谦百般生厌。若是由长安书坊推出标点符号,不知要受多少阻拦。 那干脆就不推行,直接出个对比顺其自然。 而看过前者的读者,是很难再回去看没有断句的文章的。 物竞天择,自然选择的道理,不止在自然界实用。 周承弋明白之后也便没难为自己,只看了杂志的排版。发现最后几页竟然还有连环画,是改自白衣书生的《十三娘》。 不得不说,符谦真的是个能举一反三之人。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个主意,这娃已经搞的很像模像样的,前卫的很。 「一个子固,一个符谦,书中土着竟恐怖如斯!」周承弋忍不住自言自语。 「什么恐怖如斯?」周承爻咳了一声,周承弋赶紧摇头说没什么。 却见周承爻揶揄的看着他,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他手上。周承弋奇怪的顺着视线往回来,然后……就看到了雪白漂亮的羽毛笔。 「天鹅毛?」周承爻明知故问。 周承弋:「哥,我觉得我可以解释的,我真的不是……」 「噗——」周承爻憋了很久,看这傻孩子绞尽脑汁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 周承弋一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瞬间摆出委屈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周承爻。 周承爻被他盯得受不了,不一会儿就举手认输,「是我不对,我早便知道此事,不该逗你。你倒也是,这么大人,竟还跟我撒娇,害不害臊?」 周承爻又是因为弟弟的亲近而高兴,又因为他用此法而无奈。 周承弋却是转而笑逐颜开,得意挑眉道,「此乃孙子兵法示敌以弱。」 周承爻笑,「我只瞧出你幼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薅天鹅兄的鹅毛薅多了,让天鹅兄对他分外怨念,这日入睡后,天鹅兄竟然入梦来了。 他默默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那只脱下羽绒大衣的天鹅,语气沉重至极,「天鹅兄,你秃了。」 「不,秃的是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周承弋瞪大了眼,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变狭窄了,头变得自幼了,身上凉凉的,而眼前高大的阴影压下,他听到自己满含恶意的声音,「你秃了!」 「!!!」 周承弋明知是梦还是瞬间惊醒,从床榻上一弹而起,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脑袋。 很好,长发飘飘,油光水滑。 头髮还在。 周承弋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兴奋起来。 第18页 他知道偷生该怎么写了! 偷生顾名思义,必定是有个人苟且活着,这卷有两个主角,一只妖戚风,一个人王民。 戚风受了重伤,为王民所救,却在伤好之后夺舍王民的躯壳,成为了王民。王民的生魂即去不了地狱投胎,又无法回到自己身上,最后只能在世间飘荡,直到遇到云梦狐。 云梦狐告诉王民,想要回到身体很简单,只要想要你回去的人多,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回去。 王民大喜,带着云梦狐重新回到王家村,却见顶着王民皮的戚风十分受欢迎,就连王民的父母也是对戚风喜爱万分。 反而是问起以前的王民,多数厌恶至极。 王民借云梦狐的力量具象化,去找他的朋友亲戚甚至父母,都是站在戚风那边的,他走投无路了,他被戚风彻底偷走了人生。 王民要死了。 …… 有了灵感就是不一样,周承弋一路写下来几乎没有卡顿的地方,仿佛是开了绿灯般畅通无阻。 这边周承弋再次废寝忘食的沉迷入创作之中。 而外边,第一册 杂志已经在长安书坊上架了! 第10章 读者来信 天色未亮,方才五更天,隔着一扇木门只听街上雨声淅沥,一慢四快的梆子声随着更夫拖长的「风雨如晦,朝野满盈,平旦,寅时![1]」的报时声逐渐远去。 长安书坊却是烛火通明,四五个长工正从那头北厢房的印刷房到临街的店面来回的搬着书。 除却细雨之中的泥土味道外,整个后院还充斥着一股新印的墨味。 符谦站在廊檐下,雨水顺着屋檐一角滴落在他脸上,他却并不在意,而是快速的伸手扶住差点跌倒在小水洼里的长工。 「你小心些,别磕着了。」说着伸手拉了拉盖歪了的油布,将青色的封面盖住,「去吧。」 那长工登时吓得瞌睡全飞了,忙不迭的护紧了怀里的书,同时心里也无比庆幸这沓书没有掉下去。 ——若是周承弋在这,必定会惊讶一番,这书和到他手里的样刊差别可大多了。 唯一相同的,怕是只有书封上那句诗文了,然而便是这诗文也并非主人亲笔所写,生硬死板的多了匠气。 符谦为了用这句诗都快把房观彦的门槛踩破了,哪里可能还叫他费这些功夫,只属了名字盖了章。 「我晓得这阵子大家都忙的晕头转向,现在更是一夜未睡,但打起精神来,搬完东西就可以去帐房那领这一单的工钱了。」 符谦的话令长工们心情一阵激盪,都精神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比钱来的更振奋人心,如果有的话,那便是更多的钱。 符谦深知这个道理,他復而又笑道,「等你们回去休整一两日,回来还有大单子。」 众人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大单子是什么,但是隐约知道小公爷派了不少人出去。 他们更高兴了。 唯一不高兴,只有长安书坊的掌柜,对其那叫「杂志」的新书销量十分悲观。 他瞧着那已经堆满了半个台子的书,同帐房发愁道,「东家印这么多册,若是卖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帐房先生拨着算盘对上个月的流水,语气淡然头也不抬的道,「你操心那么多作甚,小公爷又不是前东家,便是亏了也不会叫你来贴补。」 「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你怎么早日把欠的帐平了吧。」 「……说的也是。」掌柜讪讪闭嘴。 符谦出了书坊之后,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去了长安的各个义庄。 世人只道小公爷符玉兰是个铜臭商人,却不知道他也是个极大的善人。 长安收留孤儿乞儿的最大一所义庄便是他和骆异建立的。 要不然骆异一个有举人功名傍身的太学学子,又何至于日日过的那般清贫,直到《十三娘》版出才有了些家底。 这事只有房观彦晓得。 符谦此次过来,便是来给这些被收留的孤儿乞儿们介绍工作的。 晨光熹微,逐渐重叠的叫卖声将这座古城唤醒。 掌柜的确认好书都摆放整齐了,便叫伙计拿了挡板准备开店营业,却见门口不知何时蹲了一大批打着补丁的少年与孩童。 「有人叫我将这个给你。」领头的瘦弱少年上前,将一张纸条递过去。 掌柜一瞧,竟是他们东家叫来的人。 他看完内容后很是惊诧,连忙叫来帐房,帐房瞧了之后也有些讶然,不过却道,「东家自有考量,如何吩咐便如何做。」 掌柜游移不定,帐房便道,「你何时见小公爷在赚钱上含煳过?」 遂点头。 不一会儿,一群少年孩童或托、或抱、或用布包裹背在身后,每人都带着好几本书出来,引起众人侧目。 而这些人一出来便各自分道扬镳,嘴里却吆喝着差不多的话:「长安书坊出杂志!子固先生亲笔题诗赐稿,挑战传统开山之作《狐梦》刊发连载!」 「等等咳咳——小孩,你说子固先生?哪个子固先生?」 蒋羽生是太学学子,他今日心血来潮来了好友几次推荐过,却因为正对面就是长安书坊而并未去过的面馆吃面,还特意选了背对着那「腌臜之所」的方位坐着,却不想陡然听到这声吆喝。 他连面都没来得及咽下就叫住了人,还被呛了一下。 第19页 这话将小孩问倒了,他哪里知道是哪个子固先生啊! 不过他倒也不笨,眼珠子一转,竟是直接指着书封道:「便是这个子固先生。」 蒋羽生看着那印章十分激动,当即就掏钱买了一份,都忘记这是他最厌恶的长安书坊所出了。 丞相府外,一身官服的房丞相正欲上轿,突然听见一声吆喝远远传来刺透这方宁静。 房丞相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旁边人立刻心领神会,「是老爷。」 高声吆喝的少年转角刚踏出一步,就被吓的缩回脚,吆喝声也戛然而止:他道这边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官老爷府邸。 他悻悻正欲败走,却被叫住,「你的书,我们老爷全要了。」 义庄小子们清脆洪亮的叫卖声响彻街头巷尾,同样的事还发生在各个地方。 几日连绵的大雨,也没能影响长安书坊门庭若市,这不都到要歇业之时,还冒雨跑来一书生。 书生情急之下还撞到了门口一位丫鬟,连连道歉。 他急急冲到柜檯前,都顾不上湿透的衣服,「可有刊登了《狐梦》杂志?」 「没有了,最后一本刚刚买走了。」掌柜回答。 书生满脸失望,又问,「那不知何时能有?」 「这……客人,这是我们东家说了算的,我们也不知道。」掌柜说着又指了指一边桌子上放着的纸笔和木盒,「不过你可以写信,我们东家每日大早都会派人来收。」 那个木箱是杂志发行第一日,东家来问询之时,发现比预期还要好之后,翌日叫人特意送来的。 说是收集读者的意见或建议,谁都可以写。 这可真是一个新鲜至极的事物,一经问世便招来许多人,其中不乏些明明没卖书却仇视长安书坊的,不过后来这些人便再也挤不进去了。 因为那些早买了的人已经看完了,纷纷前来写书评建议之类。 掌柜好心提醒,书生感激的道了谢,二话没说便坐了过去。 掌柜目送书生离开,就听帐房冷不丁的说了句,「今日来问《狐梦》的超过子固先生了。」 「……好像是如此。」自从杂志发行之后,每天慕名而来询问的许多,基本都是为了子固和《狐梦》而来。 掌柜的也没注意,不过相比较一开始一边倒问子固先生的而言,如今问《狐梦》的次数已是相差无几了。 而也只有每天晚上睡前开箱的符谦才知道,《狐梦》如今有着怎样恐怖的人气,又是怎么快速腾起,追赶并最终超越子固的游记的。 其中也不乏些秀气字迹,显然是闺阁小姐所书。 这些人不缺钱,消息来源广,不仅知道符谦是老闆,还知道长安书坊出杂志前就派了不少人去外地,想要将《狐梦》大卖特卖。 他们首先在信中预订了杂志全年全期和《狐梦》的成书,随后便是问其作者。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亲自去书坊被人围观着写读者来信,往往都是写好了之后,叫下人代为前去投进木箱。 顺便一提,蒋羽生也是其一,还是最早一批写建议信的。 符谦自然是认识他的,此人与骆异是同乡学子关系算不错,他不喜长安书坊纯粹是看不惯「通俗小说」,认为其是对文学的玷污,尤其看不惯白衣书生所写的《十三娘》,是一个敬遵三纲五常正统儒学之人。 他还十分推崇子固先生。 符谦当时听骆异说起时,差点笑倒,这蒋举人显然是不知道,房观彦可是最离经叛道的。 看到他的信,符谦倒是不惊讶,却不想一打开,发现这人信中虽然赞赏了子固的游记,却用一页半的篇幅洋洋洒洒的写着《狐梦》的书评! 「哈哈,这可当真有意思。」符谦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就叫人将此信摘抄一份,然后分别送去两位当事人那里。 那位他暂时接触不到,他不知什么反应,但房观彦对于「信徒」的叛变没什么表示,只是叫人带来了他所写的书评。 符谦看着满篇对《狐梦》的称赞推崇,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自己快要瞎了。 唯一叫符谦意外的一封并未署名的读者来信,狂草的字迹却叫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房丞相。 丞相爷跟随大流,也是写好了叫人投来的,信中所写内容也是那两个。 然而符谦却很清楚其中含义不同。 其他人问作者,是对《狐梦》表示肯定,单纯的想认识;丞相爷询问,必然是发现了《狐梦》暗藏的锋芒。 其他人的信他完全可以不理,可是丞相爷的却是不行。 符谦苦笑,心中嘆息一声。 好在早在决定发此书时,他就做好了被质询的准备,也拿出了早就说好的说辞,以作者性格腼腆羞涩,投递稿件稿费交易皆由他人代劳,我也未曾见过他面为理由搪塞过去。 不过这也不是说谎,符谦确实从头到尾都只见过和亲王殿下。 杂志买完之后,又过了两日,木箱中的读者来信却只多不少,都是希望符谦补货的。 虽然没学过现代营销策略,却深知市场饱和原理的符谦他没有补货。 他选择发下一期。 东宫。 收到第二期样刊的周承弋裂开了。 第11章 天价稿费 周承弋收到二期杂志的时候,正修完偷生卷的上半部分,可以说是小高潮。 第20页 王民寻求帮助却被亲人朋友尽数拒绝,他心中深受震动,对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不已,连自己都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 他几次三番遭受打击,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然而这时戚风却找上门来,说并不希望他消失,要帮助他留下来。 【「吾之消亡岂非应汝所愿,因何此时来献殷勤?」王民恶声恶气的,眼中似是淬了毒,并不信他。 戚风亦是冷面对之,却是道:「我是自保方才如此,若是想你死,早便将你就地诛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若身死,我焉可独活?」】 上半部分故事就在戚风怪异的像是表白又满含杀意愤恨的话中戛然而止。 周承弋虽然自认文笔尚可,但是写到这时,若是饱受网络小说的现代人,必定已经从戚风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往回翻查便能从字里行间找出许多细节来佐证。 不过对于蒲老的《聊斋志异》都还要百来年的如今而言,可以说是十分新颖了。 会以科学唯物辩证的眼光去猜测的,估计寥寥无几。 周承弋对新稿子很满意,不管是内容还是字。 然后他的高兴仅维持了不足半刻钟,就在符谦这奸商送来的二期杂志中裂开了。 「一期才发多久啊就发二期,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造!」周承弋对自己突然被爆破的存稿箱心痛难忍,久违的再次拥有了熟悉的被截稿日期笼罩的恐惧。 「万恶资本家你没有心!」他捂着心口仰天痛斥,无数脏话弹幕在眼前刷屏而过。 好在很快他在一併送来的稿费中得到了几分救赎。 周承爻叫人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然后一把将上面的红布掀开,顿时金灿灿的光刺痛了周承弋的眼。 周承弋差点下意识吐出一句「卧槽」。 他瞪着眼睛粗略一点,差不多是二十三锭小金元宝,点完就赶紧偏开头揉眼睛。 符谦这厮虽然很会压榨员工九九六,但发工资的时候还是很大方的,而且专门附了一份明细的财政收支报表以观核对校验。 周承爻正对着帐目一一清点: 「一期刊发《狐梦》三分之一内容,共计五千一百二十三字,算作五千二,支付稿费五两二百文;杂志售罄所得收益共计一千五百两,刨除工本费稿费支付等净盈利七百五十余两,按分成所得二百二十五两七百文,两项共计二百三十一两。」 周承爻指了指可怜的被金锭包围并逼到角落的一两银元宝。 一金等于十银,一银等于一贯钱也便是一千文。 原本并不清楚这个朝代物价的周承弋,在用金子换算了之后,顿时恍然大悟,同时也瞠目结舌。 他知道古代书的利润很大,溢价一倍并不算出格,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赚钱! 到目前为止,他写了并投稿的还只有《狐梦》的阴兵卷,大概是三万字左右,上回成书稿费给了近百两,这回杂志刊发稿费另给五两多,按照这个价格,三期杂志刊完《狐梦》差不多是十六两。 四捨五入,这可是十二两金! 虽然一字千金没有,可一金千字马上就要有了。 不过……分成怎么这么多? 「……哥,我看看。」周承弋稳住澎湃的心潮,伸手将报表要了过去。 他视线一扫,发现这报表虽然没有现代的那么规整多方位,纵然没有折线图啥的,也是写的事无巨细。 分别包括了工本费、定价、印刷册数、总利润、稿费发放及分成几个重要项。 周承弋也终于知道分成为什么这么多了,「印刷册数一万五?!」 一万五在现代听起来可能并不多,换个小有名气的作者,估计就是个首印的量,更别说杂志了。 但是在这个时代,一万五是非常大胆,会被人说贪心不足的数目。 京城作为天子脚下,整个萧国最繁荣昌盛的城市,总人口约为百万,其中有二十万余军士,而能识文断字有书可读的人可能连余下人口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这些人还多以学子和穷秀才为主。 即便如今活字印刷术已经开始在民间使用,书的价格直接从前朝的千文一卷降到几十一百文,可对于普通百姓家庭月收入普遍在二十千文的时代,依旧不是所有人都能、也都敢用这么大头的钱去买书。 而这种情况下,仅在一个城市发行就刊印一万五千数,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关键是,看着帐目还真的都卖出去了! 也不知符谦用的什么方法。 周承弋当真有些好奇了。 然而符谦不在此处无法给他解答,并且周承弋还看到了工本费和定价的天差地别,深刻认识到符谦是怎样的资本家。 当然,对于那些为他工作的人而言,工钱已经是市场价相当高的了,他们感激都还来不及。 「这符谦真应该改姓马。」周承弋默默的吐槽。 周承爻疑惑:「为甚?」 「因为姓马的都会赚钱。」比如某企鹅、某阿里、某保险的老闆。 「原来是这样。」周承爻失笑,他以为周承弋说的是哪位他不知道的富商。 他常年在府中养病,并不关注那些,便也不多言。 周承弋继续看表格,视线在分成上停了一瞬。 第21页 分成由负责人工宣传刊发等事情的符谦占大头五成,周承弋这个只出了主意的竟然独占三成,一成由子固和白衣书生均分——这两人周承弋都在杂志上看到过名字,那位白衣书生似乎还是总编纂。 剩下的最后一成的那一栏,盖了个红戳的「贡」两字。 周承弋猜测这一成应该是上缴他便宜爹私库的,估计都没算在每年的税收里。 符谦能在京城脚下行商,还拥有无数资产不翻车,显然是深谙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而又有什么树能比皇帝还可靠呢? 什么都不干就能分这么多钱,周承弋着实是羡慕了一下,甚至都想着要不他努努力,把他那便宜爹和便宜弟弟干掉,直接登基算了。 不过这念头也就起了一瞬,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无他,便是每天要早起上朝这一点就足以让他选择放弃。 封建王朝的皇帝可不好当,既要知人善用,又要制衡朝臣,什么时候要用什么政策能用什么政策都是学问。 一个搞不好就外戚干政,要不权宦专行,还很有可能跟五皇子一样,登基登了,皇帝也做了,结果壮年就挂了,到头来都是给老婆做嫁衣,老婆还给你戴了绿帽子。 气不气,就问你气不气。 当然了,周承安那渣渣是活该。 谁叫他开皇后之位的空头支票给沈娉,转头当了皇帝不兑现,还以她庶女出身为由只给她封妃,另娶皇后白月光。 周承弋虽然不知道后面剧情具体是怎么发展的,但是依照沈娉直接利索的弄死原主的性情来看,被这么玩弄感情玩弄身心,沈娉只是给他便宜弟弟戴顶绿帽子而不是直接掐死他,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当然,也不排除沈娉想掐死,但由于周承安穿龙袍有了螃蟹壳,她没办法一击必杀,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牙还牙了。 当皇帝轻松的方式只有两种: 要么就是欧气值满满的投胎,爷爷和爹都是勤勉又牛掰的明君,就算作一点也能白嫖一个盛世,反之就可能盛世转眼变乱世,活着死去都是冰火两重天。 要么就当个昏君,修修仙练练丹享享乐,管他什么朝廷风云,昏君就要有昏君的样子。 穿越就被关的周承弋显然是个无可争议的地道非酋,他对当昏君也没有兴趣。 而且他一个现代人,所学所思所想大多都是跟古代人有壁的,让他上台,指不定弄成第二个王莽。 打工人打工魂,点不亮金手指,也没有过分灵泛的头脑,穿越也只是换一个地方打工罢了。 周承弋心情平復了,拿着付出劳动得到的报酬心里十分踏实。 「哥,老规矩,剩下的你拿走。」周承弋将金锭分成两堆,指着多的那一份示意。 周承爻皱起眉不收,「你拿着,我不用。」 「哥,这么多都给我拿着也没用啊,还不如给你治病买药呢。」 周承弋将自己的那堆收起,摸着金元宝恋恋不捨,见周承爻不伸手,就叫凛冬帮忙收。 「哥,你别不要,钱就是拿来用的!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你又病了吧,手都是凉的。」 他说着又笑嘻嘻的,挥袖的姿势半点都看不出刚才对于钱的眷恋,一脸大气的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钱就是拿来用的!哥你先用着,用剩下的就捐给别人,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周承爻怔愣,没想到居然被瞧出来了,明明他隐藏的很好,连王妃都没瞧出来。 罢了,心中又万分感动惭愧,点头应允,「好,听你的。」 清点完了帐,周承弋又将符谦挑拣好送来的读者评论看了一遍,其中他最喜欢的自然是子固写的。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尤其是这种点到为止十分舒服的方式。 周承弋礼尚往来,也回了一封游记的书评,并着偷生的稿子和写给符谦这垃圾资本家的抗议……倡议书一道送出宫去。 翌日清晨,和亲王府的下人将东西送来,拿到信的符谦来到他府上客房。 房观彦这厮从昨日就住在这里了,就为了能第一时间读到那位的来信。 而且除非信来了,不然他就算把门敲破了,房观彦也不会放他进去。 「当真过分。」符谦对其做法十分有意见。 房观彦本来都打算让他进来了,听他这话,差点就转身将他关外面。 游记的书评,房观彦很满足,又觉得先生过于低看自己了。 《狐梦》这篇文的效用才刚开始发酵,等到结局刊登出来才能推动到最高峰,届时也必定会引起一番动盪。 符谦也看完了写给自己的信,颇有些苦恼:「那位在信中阐明,赚钱因走可持续发展战略,杂志发行时间最好能固定,尤以月刊一次为最好。」 「子固,你觉得如何?」 房观彦点头,「杂志形式已公开发行,必定有觑见利益之辈争相效仿,不出一月,将如雨后春笋冒之不绝。」 符谦懂其意思,在那样的环境下,谁能留下谁被淘汰,看的自然是文章质量,他这样连刊,初时还好,久了自然力竭。 「但是月刊一次是否时长过长?」符谦徵询:「不若十五一刊?」 房观彦:「可。」 符谦走之前特意要了两人写的书评,「我想弄一新刊做《读者评论》,专门刊登这些书评什么的。当然如今肯定是依附《长安》的,便先做两期样刊随其附赠,先瞧瞧风评再考虑一二。」 第22页 房观彦:「记得给稿费。」 符谦:「我几时忘了你的。」 房观彦补充:「他也不能忘。」 符谦顿觉牙酸:「你真是!魔怔!」 第12章 透明马甲(捉虫) 周承弋在书房肝完偷生卷下半部分的稿子,又大睡了一觉,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他坐在床榻上发了会呆才起来,穿衣洗漱,微凉的水扑在脸上,叫他寒颤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 而直到他收拾完,往日里早该端着膳食进来候着的长夏并未出现,凛冬也是不见踪影。 周承弋有些奇怪的找出门去,听着宫门口有动静,不免一瞧。 果然正是他消失的两位小伙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外头的氛围有些沉闷异常。 只见长夏正踩在凛冬背上往上扯红布,两人都换下了往日里穿着的红红绿绿的太监服,改换为素色。 他细细听凭,空敞的宫门从远处传来隐隐的钟声与哀泣。 周承弋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的问:「外头怎么了?」 「殿下,您起来了!」长夏见到他赶紧下了凛冬的背,闻言小心翼翼的附耳过去道:「殿下,今儿早上太医院几乎不遗余力,不多时惠敏郡主便去了干元宫,说是宁寿宫那位病危了。」 周承弋卡顿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本来为太后居住的宁寿宫从今上登基那日起,便只住了一位主子——正是惠敏郡主侍疾的那位徐太妃。 今上尊徐太妃,也是因当年年幼无法自保时,受过徐太妃的庇护。 先帝在时她并不受宠,盖因当年老定国公权势浩大,先帝方才娶她入了后宫,然虽位至贵妃,却并不宠爱,膝下亦无子嗣。 后老定国公病故,众子为承爵而闹的鸡犬不宁,闹到最后竟是毫无存在感的十公子上位了。 那便是徐瑞的父亲,如今的定国公——这位倒是挺知足常乐,胆怂且无野心。 若非如此,即便有徐太妃的颜面,今上也是该削藩的。 徐太妃只剩这一个弟弟,自然希望他能好,担心自己去了之后无人护佑,遂促成其与安阳长公主的婚事。 周承弋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长安又道,「对了殿下,两刻钟前亲王殿下来了,知道您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便叫奴婢等不要吵闹您,将书信放在书房便走了。」 「好,我知道了。」周承弋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忙着,自己摸着肚子往厨房去了。 这段时间,长夏和凛冬已经逐渐适应了他一忙起来就打鸡血修仙的工作状态,并不再会像之前那样急的团团转,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砍头似的。 不过一旦周承弋工作时间过长,这二人也还是会出现进行干预。 长夏也不知道以前是跟着谁的,整个一人精,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就摸透了周承弋的性格,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也最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和拷问。 于是他放弃了碎碎念的唐僧模式,改成每次就带着凛冬进来,然后两人一左一右的跪着,就那么拿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周承弋又不是木头,他再专注也有个极限,更别说被这么强烈的视线盯着了。 一直盯到他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只能无奈的搁下笔方才罢休。 也托这两人的福,周承弋不仅一日三餐都吃得饱吃得好,熬夜也熬的少。 他每回肝稿子的时候莫名生出种紧迫感,就好像放了个倒计时炸.弹在他头上,导致他写稿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到了不假思索的程度。 除了这次为了一口气完结写到夜半三更外,平日里一到子时(二十三点),就开始被无声的催促他去睡觉。 这要以现代标准来说,真是相当理想健康的作息时间了。 当然,这还是要在排除点卯(五点)上班打卡之后。 周承弋美滋滋的在心里想着:偷生卷已经写完了,这卷比阴兵卷字数多一些,可以在杂志上刊四次左右,这下他可以休息很久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觉得他被软禁在东宫受苦受难,伺候的人就两个,凡事都要亲歷亲为。 但对于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而且有些宅的周承弋而言,他这是有钱有闲在高档农家乐度假啊! 瞅瞅这东宫这么大块的地——免费!风景优美!花团锦簇!安保超强! 而且是饭菜全包,不用洗衣做饭的那种。 周承弋想到都忍不住翘起嘴角高兴的哼起了歌,盛饭的时候都不觉用饭瓢压实了一些。 「你哼的什么,真难听。」 「!!!」 周承弋被突然冒出的声音惊的一个后跳,饭瓢一个脱手就往从角落钻出来的人影砸去。 哐当!碰! 「嗷!」 伴着惊天的一嗓子,裂成两半的饭瓢,一半落在地上,一半砸在墙上。 捂着后脑勺痛嚎一嗓子的小个子,勐地抓住落在脚前的兇器之一——半个瓢,扬起一张痛到涕泗横流的脸,大大的猫儿眼瞪得熘圆,奶凶奶凶的怒道:「你干什么?!」 周承弋看着那张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目光在他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有些不太确定的喊了一声,「……徐瑞?」 「就是小爷我!」徐瑞挺了挺小胸脯。 周承弋看了看他灰头土脸的样:「……你这又是从哪钻进来的?」 第23页 难道东宫其他地方还有能钻的洞? 徐瑞却大言不惭:「小爷飞进来的!」他表情煞有介事,骄傲嚣张非常。 周承弋自然不信,好整以暇的看了看他背后:「那请问你的翅膀呢?」 「借的,还回去了。」徐瑞倒是对答如流,「等会我要走了,喊它一声它就出现了!」 周承弋:「……」我信你个鬼!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子,突然两人的肚子争先恐后的唱起空城计。 徐瑞顿时红着脸捂住肚子,假装无事发生的扭过头去。 周承弋还记得上次多亏这小鬼通风报信,不然他大概率就已经饿死了。 于是他友好的举了举手中的碗,「吃吗?」 徐瑞抿了抿唇,用最凶的语气说出最怂的话:「吃!」 「这个是什么?」徐瑞指了指其中一盘菜,有些好奇的夹了一筷子,顿时脸皱成痛苦面具,猫儿眼里都泛起水光。 不过他倒是很有修养的没有吐出来,艰难的咽下去之后,瞪着那盘菜,「好难吃!」 「这是野蕨菜。」周承弋瞧他那样就忍不住逗他,眼疾手快的给他夹了一筷子,「难吃你就多吃点。」 徐瑞瞪着碗里的菜快气哭了,但偏偏从小的家教告诉他长辈赐不能辞。 他只能瞪着眼:「夹走!我不要!」 「吃完就没有了,你以后想吃都吃不到。」 「谁会想吃这个啊!」徐瑞瘪嘴。 周承弋给他科普,「你别看这东西虽然其貌不扬,但营养和药用价值都很丰富,你个小豆丁多吃点长长个。」 徐瑞顿时一愣,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你猜?」周承弋笑看他。 「爷才不猜!瞎卖弄!」 徐瑞瞪他,却口嫌体正直的将碗里的蕨菜都吃了,他还要夹,被周承弋制止。 他摇了摇头,「过犹不及。」 徐瑞皱了皱眉不满道,「你又不是御医,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周承弋老神在在:「我虽然不是御医,但在一些方面,御医不如我。」 古代医学条件不行,中医涵盖范围广,还分各种派系,都很注重传承,真材实料的「神医」少,倒是有不少照本宣科查病治人的「大夫」。 再然后便是封建时代遗留问题,教育不普及,愚昧的百姓占多数,信跳大神喝符水拜菩萨那一套很多。 许多现代医学常识放到这个时代来,称得上是惊世之语。 徐瑞这话确实提醒了他,也许他可以试着将自己知道的医学常识进行总和记录下来,以后有机会或许可以刊发出去。 比如防疫手段、牛痘接种天花等,便是一个卫生守则都能拯救很多人。 毕竟这样的时代,死于病症和死于感染的基本是对半开。 周承弋也不指望他这点东西能被所有人看到,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尽一些微薄之力。 只要他所写的东西能够帮到一个人,那便是就够了。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 周承弋看着徐瑞哭肿的眼睛,猜想徐太妃的去世大抵是让他很难过,又或者是什么其他事。 他无意探听,便只当不知道。 徐瑞吃饱喝足了,便说要走。他曲起小指,吹了声尖利的长哨,听起来有些像鸟鸣,传出去十分远。 「嘎叽!」硕大的影子笼罩下来,一只白天鹅扑扇着翅膀飞进院子里,然后双腿一个急杀,帅气的停在周承弋面前。 然后它勐地转身,翅膀扇出破空声响。 「嘎叽叽!!」一声惊叫,又转头飞走了。 周承弋:「……」原来借翅膀是真的。 徐瑞眼睁睁的看着他家大白鹅利索的来利索的走,背影又帅气又狼狈,他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对我家大白做过什么丧心病狂泯灭人性之事?」 周承弋坚决摇头否认,「没有。」 不管天鹅兄号有没有停,周承弋都是不可能叫这个熊孩子坐它飞走的,他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结果就见哪知天鹅「嘎叽嘎叽」迈着嚣张的步伐从远处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淡雅素锦的女子。 「阿姊!」徐瑞立刻扑了过去。 「就猜你是躲在这儿了,倒是叫你爹娘担心,等会过去要好好道歉。」惠敏郡主给他擦了擦脸,语气平淡温和,同周承弋点了点头致意。 周承弋本来想道谢,惠敏郡主却率先打断道,「不必言谢。」 「若无那日,我看不到那么好的作品,是我之幸。钟离元帅……你所求之事必定能有好结果。」她话点到为止,顿了顿又道,「你且放心,此事我会保密。」 「失陪了。」惠敏郡主告辞。 猝不及防被扒了马甲的周承弋:「……」什么钟离元帅?什么结果?我那么大那么好的马甲呢? 你们这些土着都怎么回事?! 第13章 阴兵卷结局(捉虫) 周承弋纠结了一晚上,最后认定惠敏郡主会识破他的马甲,纯属是因为一切事情都过于巧合。 如果是他,突然接到一个废太子的求救,必然也是会仔细调查一番后续的,所以她知道并不奇怪。 他应当还是隐藏的很好的。 想明白的周承弋松了口气。 虽然目前他并没有要写什么惊世骇俗文章的打算,掉马于他而言并无大碍,但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闷声发大财总是最好的。 第24页 「还好还好,巧合巧合。」周承弋怀着侥倖的心态,逐渐放松神经咸鱼躺。 闲暇之余,他倒是将目光放在了长夏和凛冬的身上,和他们进行了一场友好交谈,不动声色的套了些话。 然后就发现,不管是精明圆滑的长夏,还是沉闷寡言的凛冬,这两小孩都是文盲。 在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教育成本又很高的古代,别说文盲是普遍现象,就连官话也有许多人不会说。 周承弋本来以为宫里会不一样,尤其是见长夏说话很有条例,偶尔还会迸出一些成语和名句,却没想到长夏是只会说,根本无法下笔。 反而是不声不响的凛冬,是要比他好不少的。 周承弋从书架上拿出的扫盲专用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时,凛冬都还是能默写背诵出一段的。 不过也仅且只有一段。 凛冬在默写的时候,长夏就紧张起来,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凛冬将默写的东西呈递上去,长夏掌心已经开始出汗了。 周承弋看着上面的默写沉默,两人对视一眼,气氛开始焦灼。 两人其实从被送进这里开始,就一直在察言观色。毕竟奴婢可不好做,尤其是在宫里,有几个脾气秉性良善的主子呢。 长夏未拜王贺作义父之前,也是在其他宫里待过的,这宫里不仅主子会欺辱蹉跎人,便是奴婢之间也是捧高踩低的,更有今日得主子青睐,明日便杖毙充作花肥的。 凛冬则本是长工,得罪了府上少东家,沦落至卖身的下场。和亲王吩咐要挑个家世清白干净,最好是新面孔的送到东宫去,管事便在街上挑中了他,出了个挺高的价,他家中亲友需要安葬,只能点头。 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任凭打杀的贱籍,没得选择来了这里,也曾对自己的命运有过悲惨的设想。 不曾想,主子却是个极为随和之人,他不打骂亦不蹉跎,也不常叫人到身边伺候,日常就是在书房里写字,即便他们做错事,也从来不计较。 安静温和像是没有半分脾气,看他们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人。 他们不可置信之余,又很珍惜这段时间,并不想就此被送走。 好在周承弋只是嘆了口气,「看来扫盲教育刻不容缓。」 说完便打开了幼儿启蒙读物《三字经》,长夏和凛冬都学的十分认真丝毫不敢怠慢,作为老师的周承弋莫名腾起满足感,教的便也更用心了些。 白日,他早中各上一节课,晚间便拿出二期杂志来给他们讲讲里面的故事。 周承弋穿越至今满打满算也有个把月时间了,在以原主知识储备为前提,边写边查边学为主的自学方针指导下,当时还拉跨着的古文水平现在是突飞勐进,早非吴下阿蒙。 虽然做不到像子固先生那般对典故诗词化用的信手拈来,但读写已经基本没有障碍。 他每看完一篇古文,讲解或评价时也总能言之有物。 既然说到杂志,便不得不提一句符谦了。 符谦先前用的那招钓鱼大法确实见效神速,都不用读者提什么意见,不少拿到样刊的作者就已经窥见了端倪,在一期刊发之后二期刊发之前,就纷纷致信,希望能给自己的文章加上标点符号。 当然除了这些很有自知之明的,自然也是有坚守传统之人。 比如一期主推的三篇文章最后的那位写《四月初八登禅山有感》的作者宋绪文老先生。 周承弋乍然一看这文,恍然以为回到了现代的高中课堂。 无论是开篇的「孟夏之初,天朗气清」,还是通篇的对偶工整,都十分有既视感,他当时就没忍住翻到文章末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个课后作业栏目,第一条就写着全文背诵。 真是亲切又莫名的透出几分恐怖焦灼来。 宋绪文老先生是先帝时期的进士,也曾官至三品,因直言劝谏接连被贬谪,后见先帝朝政昏聩黑暗,怒而辞官,先后在青州和景州隐居,今上登基第二十年才返京,自此定居开了个私塾。 老先生尊崇孔孟之道,践行有教无类的准则,对于传统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坚持。 当年在符谦改制长安书坊被文人口诛笔伐之时,他便主动投稿了一篇《文学》,引经据典的论了一番通俗小说的利弊,也算是为符谦站台了。 符谦开杂志,向老先生约稿,老先生亦是欣然赐稿。 结果没想到标点符号之事一出,老先生却颇为反对,又专门在二期登了一篇《句读》来批判,认为他们这是数典忘祖。 符谦正是想顺水行走推行标点符号的时候,收到这篇稿子顿时头都大了。 还是房观彦说:「一家之言不若百家争鸣,各有论点便来一教高下。」 遂赐稿《新句读》一道刊载。 符谦立时就转忧为喜,眼睛比灯火还要亮,二话没说就拿起稿子告辞,马不停蹄的去了书坊,叫人将两份稿件都加进去。 也是因此二期杂志要比一期杂志页数多出一些。 此事符谦自然是不可能跟周承弋说的,但是子固先生会啊。 子固先生不仅说了此事,还说了符谦因为被老先生痛斥,在他家里吐槽老先生固执的「乃是一方磐石,坚定无转移,绝不可被撼动」。 然偏生宋老先生德高望重桃李天下,符谦也只敢私底下说说。 第25页 【我后来看他茶都没喝两口,才察觉他那些话是故意说由我听的,不然怎么拿了我稿子就跑,怕我生悔似的。】 周承弋看着这段子固先生自白觉得被骗稿了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几日宫中的气氛依旧不曾转好,反而是越发浓重。徐太妃的病情反覆无常,常常会陷入昏厥,太医们来来去去数回,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时日无多」四个字纵然不敢出口,众人却已经都明白了。 如此,皇帝责令皇子王孙们都到宁寿宫侍疾不得离开,只有周承弋这个软禁的太子是例外。 这天卯时三刻,周承弋终于休息够了,他懒洋洋的坐在书桌前,思索着盗梦的大纲。 落笔方才写了两行,就听沉闷的丧钟长鸣,哭嚎声穿透宁寿宫在半个皇宫迴荡。 徐太妃,终究是薨了。 而在此之前的两日,也正是改为半月刊的《长安》杂志第三期上架发行的日子。 阴兵卷迎来了结局。 因为和亲王侍疾不得出宫的原因,困在东宫的太子殿下还没有收到第三期的样刊,也无法与宫外通信,他也自然就不知道外面如今是怎样的议论纷纷。 如同房观彦先前所猜测的那般,《狐梦》阴兵卷的结局指代太过明显,瞬间便将舆论引爆。 醉春楼今日十分热闹,缘由来了一位贵客,指名道姓要听说书先生讲止戈先生作的《狐梦》一书。 顿时有不少没能买到杂志的书生涌进醉春楼里,还有不少跟风而来之人。 说书先生功底十分好,将这短短的三万字讲的那是生动有趣,不时听见喝彩叫好声,无数银钱砸到台上,贵客更是出手大方给了锭十两的银元宝。 说书先生一顿,更加卖力起来,惊堂木一拍:「……这云梦狐以操梦之术,叫阴兵们一个个了却心愿魂归地府,唯有将军无动于衷。云梦狐诘问:『你因何在此徘徊不肯离去』?鬼将军不答,但云梦狐擅长梦魇术,梦魇者幻也,诸位想必也都知道何意。云梦狐以梦魇术窥得鬼将军所思所想,却只觉得困惑。」 说书先生在这里停住,顿时引起听客不满,「她瞧见了什么?你莫卖关子了,快且说来!」 二楼包厢有熟知行情的常客,知道这是说书先生讨茶的惯用伎俩,当即出手大方的叫小二上了壶好茶。 得了好处,这人也不再耽搁,惊堂木一拍,「云梦狐所见,竟然是曾经的江山社稷。她不解问鬼将军:『你的国家亡了,君王死了,时代都过去百年矣,你的大军还因背叛而葬身于此,你怎么想的还是这些?』」 底下有人道,「唉!不过一女妖,懂什么!」 「《狐梦》什么都好,偏偏主角是个女的!女的哪里懂什么家国大义。」如此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包厢之中,叫人给说书先生上茶的女子忍不住皱了皱眉,脸上闪过厌恶之色,她拦住了想要出头的丫鬟,吹了吹茶淡淡道,「跳樑小丑,何必在意。」 「可是!」 「听书便是。与他们起争端,还不如听牛虻嗡鸣。」女子淡声嘲讽。 说书先生一口气讲到了结局。 鬼将军对云梦狐的疑问,只回答了五个字:「国破山河在。」 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守护这山河和百姓而拿起的武器。 最后,云梦狐没有渡化鬼将军,她在鬼将军的坟头,插了一桿写着岳字的猎猎红旗。 岳。越。 钟离元帅的锁甲军的军旗便是红色的越字旗,又被称为越家军。 钟离元帅通敌叛国的案子现在都还在查,太子殿下被废月余了。 钟离元帅与鬼将军,何其相似。 意识到的人竟皆譁变,醉春楼的热闹顷刻便一片寂静。 而实际上,周承弋只是想到了岳飞将军。 但没有人觉得这是个巧合。 整个长安城都在暗地里讨论阴兵卷的结局,而原本觉得《狐梦》作者止戈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在这个结局出来后纷纷都沉默了。 丞相府中,房丞相正在接见几位同僚。 郑大人怒气沖沖的将一本《长安》摔在地上,斥责道,「胡说八道!混淆视听!简直岂有此理!必须上报陛下!严查!严查!」 第14章 守夜 对于郑大人和几位同僚的愤怒,房丞相不动声色。 他动作优雅的抿了口茶,装作疑惑问道:「房某旧居陋室修身养性,不知是发生了何时,竟让郑大人如此勃然大怒?」 「还能是什么!您瞧这里头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便知道了!」郑大人一甩袖冷哼着,瞪着地上那本被摔得有些散的杂志,仿佛是在看什么血海深仇的大敌。 管事眼尖的看到了那熟悉的封皮,顿时眼皮子跳了跳。他很有眼色的上前将这散乱的书本收检好,呈递到主子面前的桌上。 房丞相只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并未翻开封面,神情也是平静的好像从不曾翻看过此书一般。 他清淡道,「你既知它是胡说八道,又何必浪费心神计较。」 「丞相公你不知啊!这里头那篇《狐梦》当真是野畜生的乱吠,字里行间虽未有出格,其中之意却尽是诋毁朝廷百官,讥讽圣上之言!」郑大人抱拳在头上作了一揖,话语间愤恨难平。 第26页 随他一道前来的众人也跟着附和。 房丞相看了要求上表天听的郑大人,先是点了点头,「若果真这般过分,确实是要严查一番,不过——」 「宁寿宫那位什么情况诸位想必都有听闻吧。」房丞相道,「陛下招了定国公小世子、和亲王和五皇子去侍疾,至今已有三日未曾出宫,宫中也并无消息,恐怕凶多吉少。」 「如此时机,拿此等小事上奏,岂不是平白惹陛下心烦。」 郑大人不认同,「怎是小事!」 「莫非还是什么大事?」房丞相直接就丢过去好几个民生问题直接将众人砸成了哑巴。 他扯了下唇角起身,手指随意的翻开一页,语气沉静平淡:「秋日已至,冬雪将来,尔等与其在此揣摩这消遣的玩意儿是否别有用心,倒不如切实想想北方今年的冬日又要有多少冻死骨。」 众人一怔,纷纷惭愧起身。 然房丞相只摆了摆手,他们黯然止言告辞,上表一事就此作罢。 片刻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厮从后门出了丞相府,他绕了京城一大圈,才在天色将暗之时进了长安书坊。 「掌柜,可有刊载子固先生文章的书?」小厮高声询问。 「有的有的,您来的巧,刚加印的《长安》,您摸摸,触手还热乎呢。」掌柜的笑意盈盈。 小厮欣然要了两本叫掌柜的找油纸包好,「这天气沉闷,瞧着是要下雨了,麻烦你找东西给我将书包起来,免得湿了书。」 掌柜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虽然奇怪,却也是应了好,弯腰去找油纸。 而小厮便在这时,悄无声息的将一封信放进了收读者信的木箱中。 夜半,符谦提着灯笼匆匆找上友人家去,开门便苦笑道,「果然不能作任何侥倖,你猜测的对,已经有官员看了书想要去告御状了。」 「这次有丞相爷将人劝罢,那么下次呢?次数多了,总要生疑。」符谦哀嘆,又有几分可惜。 他看中那位的才华,然这普天之下最不缺的便是有才之士,他更看重的是对方能将才华变现的能力。 往后或许会有不少模仿其文风之人,其中必然有其成功者,这是歷史发展的必趋性,不管愿意与否,都不可能避免。然而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止戈先生,入道者再多都无法撼动创道者的位置。 或许会有人比他更具有商业性,或许会有人比他更具有文学性,又或许两者皆有的集大成者。 然而不会再有人给他那种初见的惊为天人之感。 那仿佛是困兽在黑暗里见到的一只萤火虫,其后的阳光、灶火再亮再温暖,也没有那一点萤火来的震撼非常。 符谦感嘆间,房观彦已经看完了信中的内容,他心态倒是要比符谦好不少,道,「短期内没有下次了。」 「新卷你不是已经在刊印了?」比起阴兵卷结尾的神来之笔而言,偷生卷整体要中规中矩得多,独特的是题材。 「过犹不及,一张一弛,那位把控的很好。」房观彦夸赞。 「……」符谦有些不忍直视道,「我晓得他好,但你也不用这般见缝插针的夸吧?他又不在这,你夸给我听有什么用。」 房观彦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过河拆桥,将符谦扫地出门。 其实两人都猜得没错,按照正常来讲,周承弋紧接着要出的偷生卷很快就会打破这种舆论场面,错过这次时机,至少在周承弋下一部批判性作品出来前,都是不会再有人没事找事去上表此事的。 但两人都只考虑了外因,却没人设想过内因。 宁寿宫长鸣的丧钟并没有让周承弋多在意。 先不说原主本来就与这位徐太妃没什么接触,便是他现在作为一个被幽禁的废太子,除了出于人道主义的表示惋惜之外,也什么都不能做。 周承弋很快就就着钟声和隐约的呜鸣,重新投入到盗梦的大纲中去。 他写完大纲,已经是夜半点灯时分了。 「殿下,该歇息了。」长夏的影子被烛火拉长,投射在门窗上摇曳。 「来了。」周承弋拢了拢外袍,皱眉按着微微泛疼的手腕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开始转凉的原因,原主这用多了酸软无力的手腕,突然就开始疼了起来。 初时是那种并不怎么让人在意的酸疼,逐渐的就会如同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 周承弋当时在专注写文,尽量忽视这股疼痛,到现在才开始在原主记忆里探究起来,然后得知,这疼原来现在还不叫疼,到了冬日时候,直接疼的叫人连笔都拿不住,手腕那一块甚至会肿起来。 「关节炎?还是痛风?」周承弋揉按着手腕喃喃自语。 长夏不解其意,看周承弋有一下没一下的活动手腕,只以为他是写累了,手腕酸疼的毛病又犯了。 周承弋因为手腕不舒服的问题,难得叫长夏伺候着洗漱完毕,刚褪了外衣准备上床,就听外头一阵动静。 「怎么回事?」周承弋语气有些烦躁,手腕的疼虽然没之前那个强度了,却依然绵延不绝,很是烦人。 长夏立刻就道,「我去看看。」 不消一会,长夏返回来,神色怪异疑虑重重,「殿下,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祝春福祝公公来了。」 祝春福是王贺手下人,他来那肯定就是听从皇帝命令了。 第27页 周承弋莫名眉心一跳,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他来做什么?」 「说是……说是陛下御令要您去……宁寿宫守夜。」 周承弋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宁寿宫作为太后寝宫,地理位置自然是很好的,正在干元宫后方,是整个后宫的最中央的位置,距离东宫不近不远。 皇帝不仅叫周承弋去灵堂守夜,还不准他带下人,只能一个人去。 在一开始打探就发现祝春福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之后,一路上周承弋没有说话,而是在思索一直都不曾有过消息的皇帝突然诈尸来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思考是无用的。 原主从小作为太子,受君臣教育荼毒十分严重,在他的眼中父皇先是皇才是父,对于皇帝的感官是憧憬又害怕的。 他渴望亲近,却恪守着本分,绝不越雷池一步,于是父子之情逐渐冷却;他渴望得到关注,却偏偏又局限自己,让自己泯然于众人矣,于是皇帝的期望逐渐淡漠。 周承弋细细搜索原主的记忆,发现这笨太子居然自从满了十六之后,就再也不曾直视天颜,哪怕这天颜是他亲爹。 原主这堂堂太子,真是将谨小慎微做到了极致。 其实这要是放在普通的夺嫡剧情里啊,有个那么牛逼的战神舅舅,谨言慎行一些确实是不错的,但问题就在于这夺嫡剧情里,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啊! 他不抓紧点时间表现一下,他爹当然不放心把国家交出来啊。 你不废谁被废啊! 对此,周承弋只想说一句:到底是那个迂腐将堂堂太子教成这个糟心样子,站出来,他保证不打死。 总而言之,原主的记忆没什么参考价值,周承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殿下,老奴只能送到这里了。」祝春福将周承弋送到宁寿宫正门前,就停下了脚步。 周承弋往里面看了看,能瞧见里头的火光,确实并无太监宫女守着。 「有劳祝公公。」不管是出于原主的人设,还是周承弋本身,都是下意识的道了一句谢。 祝春福似乎是颇为怀念的笑了一声。 周承弋走进宁寿宫,他本来以为该是只有他一人的,一走进去才发现惠敏郡主正端正的跪在一旁烧纸,而徐瑞枕在她的腿上睡着了,张牙舞爪的火光映照着她恬淡的脸。 她轻嘆一声,伸手揩去徐瑞脸上的泪珠,抬头看见他惊讶一闪而过,「你怎么来了?」 「莫非是陛下叫你来的?」惠敏郡主不知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懊恼的道了声,「糟了!」 周承弋心口勐地一跳。 第15章 平地惊雷 惠敏郡主勐然想起一件事。 徐太妃是在睡梦中安稳过世的,初时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那时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一夜,头昏脑胀的到了偏殿打算休息一会儿,因为一时睡不着,便拿出了前两日叫人从宫外买来还没来得及看的杂志。 第三期的杂志相比前两期来说,从封面就颇为花哨,上面印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字。 什么子固先生与宋绪文老先生关于「句读」之争、什么《十三娘》连环画爆更、什么xx新作…… 她将这些纷杂的信息全部掠过,一眼就看到了硕大的打着三个惊嘆号的——「《狐梦》阴兵卷结局」几个字。 她登时迫不及待的翻开,短短的万余字竟是让她看了三遍,最后目光凝在结尾的那段。 云梦狐在鬼将军的份上插了一桿红色的岳字旗。 她一早就隐有的猜测,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惠敏群主初时就蠢蠢欲动的心思,也终于在这个结局里落地。 十七年前惨烈的汝川战役,不仅是三万将士埋骨,便是汝川王同王妃世子等也尽数壮烈殉城。惠敏郡主当时年纪尚小,被不忍的王妃藏在水缸之中,成为了汝川王府唯一的活口。 惠敏郡主一个开国异姓王侯五代宗亲的身份一跃成为郡主,便是因为此。 于每一个从汝川战争里活下来的人来说,钟离元帅和其麾下锁甲军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作为汝川王遗孤,她应该为钟离元帅做些什么。 她看到了赠刊的《读者评论》,她研墨展纸,写下了一则书评。 然而写了一半,主殿一阵譁变。 ——徐太妃薨了。 她在徐太妃跟前长大,徐太妃于她而言与父母亲人无异。她当即慌了神,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墨汁,裙摆乌黑一片,她却是什么也顾不得就狂奔而出,恍惚的连手里拿着的纸笔都不记得放下。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勐地想起这一茬事情来。 「我当时情绪悲恸六神无主,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不在手中,又被谁捡走看了去。」惠敏郡主疲惫的用手指抵着眉心的皱痕,很有些懊恼。 周承弋见她这么严肃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只是书评罢了。 他立刻宽慰道,「不过一则书评,他人看了就看了,不必过多介怀。」总不会有人看一则书评还就能隔着马甲摸到他身上去。 惠敏郡主还是有些郁气,本来就因为许久没休息而难看的脸色,更是白惨惨。 周承弋想了想,便问她,「你在书评中都写了什么?」 「倒也没写什么。」 第28页 惠敏郡主还是很聪明的,她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也知道如果批判的太露骨,书坊肯定是不会刊登她的文章的,所以她便只论歷史上不得善终的名将,指桑骂槐的辱骂一番奸佞小人。 只在结尾隐晦的点了一下岳字旗,称止戈先生此为神来一笔,瞬间将岳将军整个拔高了。 寻常人看了这文章必定不会多想,而会多想的往往是那些心中有鬼之人。 周承弋听罢很高兴,没想到惠敏郡主上交了一份完美扣题的答卷。 「如此发人深省,别人看到了不正好。」周承弋说着又有些遗憾,「可惜稿子找不到,不然我必然写封推荐信叫在下一期《长安》上刊载。」 没人得到夸奖不开心,惠敏郡主脸色回暖一些,道,「我都还记得,再写一份给你便是。」 「甚好。」 两人就这么怀着同样的心态,思想却完全南辕北辙,对话又无比契合的完成了一次交流,并达成一致。 「呜呜阿姊……」徐瑞睡得十分不安稳,嘴里发出呜呜哽咽声。 大抵是做了噩梦,他仅仅抓住惠敏郡主的衣摆,蜷缩着往她怀里钻,紧闭的眼睛溢出湿润的水光,瞧着很是脆弱可怜。 哪里还有半分熊孩子的姿态。 惠敏郡主怜惜的给他擦泪,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抚,「这是瑞儿第一次送走亲人,他很难过。」 「看出来了。」周承弋将惠敏郡主手中的纸钱全部接过,对她道,「看你的脸色也是一直没休息吧,你带着他去睡一会,醒了再来替我好了。」 「可是……」 惠敏郡主觉得留他一个人不好想拒绝,周承弋看穿她所想,笑了笑打断道,「反正今夜我是必须要在此守着的,但明日后日却不定了,我如今被废又被幽禁,身不由己的很。」 「陛下对太妃尊重有加,葬礼规格必然不俗,后几日才是重点,怕是要受累了。你与其在此与我空耗,不若好好休息一番。」 「你真该瞧瞧你的脸色。」周承弋指了指。 惠敏郡主捂了下脸,她身体确实是有些吃不消,最终不再僵持,点了点头抱着徐瑞去了偏殿。 灵堂里只剩下周承弋一人,夜风唿唿的吹着,他蹲在火旁烧纸钱倒是不觉得冷。 没有时钟,周承弋也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枯燥的动作逐渐的让他有些犯困的打起哈欠,他强撑着眼皮,下巴一点一点的开始钓鱼。 这段时间生活的太规律了,生物钟早已定型,即便他极力的想要清醒,如潮水般的睡意也还是拉扯着他的意识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去。 睡一会儿,没事的吧。他拢着外袍双手环胸,缓慢的往后靠在柱子上。 周承弋勐地睁开眼坐起来,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房间里的平静,房间里仅有的两人的视线全部都投射在他身上。 周承弋正呆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他一错不错的看着从身上滑落的毯子,脑袋还一片空白,像是一台开了很多后台自启软体的电脑,正在缓慢而平稳的重启。 终于在几道唿吸之后,重启完毕,所以记忆争先恐后的涌进脑海。 祝春福,惠敏郡主,徐瑞,灵堂守夜。 对啊!他不是应该在灵堂守夜吗?!他怎么睡着了?这又是哪里! 「——太子殿下!」一道尖利的嗓音骤然闯入耳朵里,周承弋终于听见了。 他却霎时变了脸色,头皮一阵阵发麻,只希望自己并没有听见。 原主的记忆几乎是在听见的瞬间就匹配到了相应的人——王贺! 王贺这个太监总管,每逢上朝都要随奉皇帝左右,站在金銮殿离龙椅最近的那角。 他佛尘一扬,拖尖嗓音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便是朝会的开端,一句「退朝」便是朝会的结尾。 原主自从开始上朝听政,就再不敢抬头看他亲爹的脸,但他又不能露怯,于是就看王贺的脸。原主记忆里最清晰的就是王贺的声音,王贺的脸,也可以说原主近些年的全部记忆中,王贺代表他皇帝爹能占到一半以上的储存。 即便现在原主没了,他的记忆却还是在的,在接触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就给了周承弋强烈的反馈。 周承弋抬起头,果然见近在咫尺的是一张熟悉不过的皱成菊花的老太监脸。 但他的视线却是越过王贺,直接看向了正对面坐在书桌后披着一身黑金龙袍的男人。 男人年过四十有余,鬓边隐有些白髮,眉眼端正严肃,一身的气势不怒自威,正单手卷着一本书在看。 他敏锐的感觉到周承弋的视线,抬起眼皮,那双锋芒毕现的龙目悍然刺过来。 周承弋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视线,仓皇起身往地上一跪:「儿臣拜见父皇。」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烛火噼啪的声响,更显得气氛沉闷不已。 周承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他只能用眼角余光扫视一番,从和主殿一般纹路颜色垂落遮挡严实的帘子判断,他应该是还是在宁寿宫中。 「起来吧。」安静的氛围中突兀的响起翻书声,皇帝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叫你去守夜,你倒是好好睡了一觉。」 「……」本来要起来的周承弋默默的跪了回去,他十分怀疑他这便宜爹就是故意的,肯定还专门叫人在外面偷着瞧逮他。 第29页 他很痛快的就低头:「儿臣知罪。」 周承弋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片刻又收了回去。 「行了,起来吧。」皇帝道,「叫你来守夜是因为只有你不曾在太妃跟前侍疾。」 周承弋在心里默默吐槽:我不能来是因为谁。 「在心里骂朕?」皇帝这时突然插来一句。 周承弋下意识点头,「是」字还没出口,勐然反应过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插个管子估计都能起飞。 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孩子的样子:「儿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御贡的天鹅都敢拔毛。」 周承弋倒是不奇怪他知道,东宫的羽林卫早就在五皇子东窗事发之后,从头到尾清洗了一遍,为了防止再有人安插,每天都会换一批,周承弋至今就没见过一个熟面孔。 这也是他把钱的大头都给了周承爻的原因。 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用钱的地方,就是塞给十二监,让他们在吃穿用度上给点好的。但皇帝前几年才处理过十二监的贪腐问题,现在虽然故态復萌,但到底不敢像以前那样放肆。 周承弋目前的钱来说挺够用的。 周承弋低着头:「儿臣错了。」下次还敢。 「认错的态度倒是快了不少。」皇帝笑了一下,又戛然而止,再开口语气透着几分不满,「堂堂一个皇子,整日战战兢兢的像什么样子,抬起头来。」 周承弋如言抬头,就见皇帝翻了一页手里的书,目光也尽数落在上面,「朕近来看了一本新出的书,倒是挺有意思,可雅俗共赏。」 「王贺你说是不是?」 王贺立刻回话:「陛下说的是。奴婢最喜欢上面宋绪文宋老先生的文章,尤其是《句读》。」 周承弋:「……」他沉默的看着这主僕一唱一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皇帝这果然是冲着他来的,不过只要他不承认,锅就追不上我。周承弋打定主意。 「朕倒是更喜欢《狐梦》,无论是作者之名,还是其文内容,皆讨朕欢心。」 「这岳将军同朕的钟离元帅当真一般无二。」皇帝慢悠悠的炸下一颗惊雷。 第16章 盗梦 平地突然炸了一惊雷,周承弋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差点下意识的就甩出经典表情包「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以拒绝三连语来自证清白。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强行给过载的脑子降温冷静下来。 他余光悄然的打量着皇帝的表情,斟酌着字句试图把锅摘下,「儿臣觉得……止戈先生或许只是随手一写,并未想那么多。歷朝歷代不得善终的将军并不少,譬如秦朝名将白起、汉朝开国功臣韩信等。」 周承弋绞尽脑汁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跟惠敏郡主抄作业,拿出了她的完美答卷。 皇帝看着他的视线颇有些意味深长,缓慢接话道,「又譬如李牧、苏秦。」 竟然是将答卷里余下两位专门提了名字论说一番的名将点了出来,还在之后补上了惠敏郡主最想写却不敢写的名字,「及——钟离越。」 这还不算完,皇帝翻了一页书又道,「朕只是提了文章名字,你便知道作者是何人,看来是看过的。」 「……」周承弋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已经知道作者是他,故意说这些话来诈他或是敲打他,现在摆到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承认,要么打死不承认。 两条都是必须闷头走到黑的。 承认。 皇帝心中已经认定《狐梦》是给他舅舅「洗地」的稿子,周承弋就算有再多的解释也是没用的,到时候天子一怒,遭殃的不仅是他,可能连他哥或是长安书坊、子固先生都要被一道拖下水。 若是因此死了固然可惜,却并不害怕,他周承弋白挣一条命,多活几天都是赚了,这事也只能怪他自己。 可是他不想连累其他人。 不承认。 无论皇帝手上有什么雷神之锤,纵然他身上的马甲等同皇帝的新装,坚决不认。 实在瞒不住了,就把自己变成一个参照物,将火力吸引,那样皇帝就算是再愤怒,更多的也是冲着他来的。 周承弋自然是偏向后者。 而且他是仔细问过周承爻投稿经过的,为了不引人注意每次都特意打了时间差,稿子也是私底下送到符府去的,便是想查也少有踪迹。 他直觉皇帝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明止戈就是他,多半还是在猜测阶段,故意出言诈他。 周承弋定了定心神,「儿臣手下新来的小太监年龄尚小性子活泼,很讨人喜欢,他见儿臣幽闭宫中心情沉郁,便总是讲一些新鲜事事儿给儿臣听。」 「长安书坊新出的杂志,连宋老先生和子固先生都赐稿刊载,如此风风火火,儿臣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他脸上带出两分抑郁自嘲,故意说出杂志上讨论度比较高的两位名人大家。 原主作为太子主要精力还是在朝堂上,对于文学界的老旧新生并不了解,对这两个名字隐约是有些印象的。 周承弋来了之后就天天「宅」在东宫里,也没机会去认识什么文学巨擘,将他们背后的故事了解透彻,马甲背后的是人是鬼他亦是不知。 就这两个名字,都是在排除白衣书生后,从贫瘠的当代名人列表中精挑细选而出的。 第30页 犹记先前周承爻对于子固的惊讶,读者来信中偶尔的只言片语更是表明子固先生确实是位大家;王贺又提了宋绪文,对这老先生多有推崇,显然亦是不俗之人。 他找藉口肯定要往众人熟知的身上套。 因此周承弋并不知道,子固可是踩雷啊。 王贺都下意识的屏起唿吸,余光扫过去一眼,震惊的仿佛见鬼,像是头一回认识太子一般。 皇帝捻着书页一角的手指一顿,他眯起眼睛不怒自威的沉声道,「你这是在挤兑朕?」 周承弋都不知道话怎么就偏到挤兑上去了,他低头,掩盖眼中的不明所以,嘴上还是那句干巴巴的,「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皇帝也还是这句。 气氛顿时有些冷凝。 王贺适时站了出来终结这场没有内涵的对话,「陛下,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他上前添茶,皇帝重新垂眸看书,似乎是对周承弋意兴阑珊,摆了摆手,「你给太妃上柱香便回去吧。」 周承弋松了口气,赶紧应是撤走。 脚步声越过屏风逐渐远去,皇帝抬眸循声往空无一人的前方看了一眼,貌似愉悦的轻笑了一声,「朕这儿子,倒是终于激起了点血性,不仅写的这般文章,还敢用那般话来讽刺朕了。」 「不枉鬼门关走这一回。」有了几分皇后的样子。 王贺在御前跟了多年,立刻就看出陛下这是想孝贤皇后了,忙道,「殿下定然能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 「那般怯懦的性子,治标不治本,还有得磨。」皇帝这才放下手中的杂志,在烛火下看久了的眼睛有些不适的闭起,靠进椅子里,他眉眼间都是疲惫。 王贺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是黑的,赶紧去把帘子都拉上去。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周承弋眯起眼,他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早已日上三竿。 他先是去灵堂上香,在那里跪着烧纸的已经换了人,一男一女皆穿着白衣披麻戴孝,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话,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四哥?!」看到周承弋男人很是惊讶,霍然站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周承弋立刻就认出这人是谁了——五皇子周承安。 旁边模样俏丽,瞧着年岁十六七,有着一双盈盈桃花眼的女人,正是五皇子侧妃之一,《祭幽台》的女主沈娉。 周承弋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先给徐太妃上完了香,才在五皇子暴怒之前反问了一句,「父皇召孤为了什么,五弟当真不知道吗?」 五皇子果然神色一慌,硬着头皮道,「我能知道什么!你少胡说八道污衊我。」 周承弋看着他这不打自招的样子,忍不住在想,他刚才在皇帝面前演技应该没有这么差吧? 心里忧愁,面上还漫不经心怼回去一句,「不知道你慌什么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自然没有!」周承安突然上扬的嗓音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虚似的。 周承弋虽然没有过度关注,但羽林军的事情既然已经捅到皇帝那里,不管是出于权力被染指的不快,还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显然是不可能就此善了。 尤其是在见了皇帝一面之后,周承弋更是肯定,五皇子如今处境不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肯定是有的。 周承安这段时间估计寝食难安着,一听说他为这事来的顿时心态有点爆炸。 沈娉赶紧拉住周承安的衣摆,她说话挺着柔柔弱弱,性格还挺刚,竟是上前半步直接对上了周承弋,「这是太妃娘娘的灵堂,还是不要吵闹为好。」 周承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周承安,觉得这女主别的先不提,眼光是真的不太行。 沈娉莫名觉得周承弋看过来的那一眼有些刺眼,她手指蜷了蜷,眉头微不可见的蹙起,很快又抚平。 周承弋现在又累又饿,懒得多搭理他们,径直离开了宁寿宫。 就见长夏和凛冬不知何时等在外面。 「走了,回去吃饭。」周承弋随意的挥了挥手,将长夏眼中的担忧尽数挥走。 周承弋吃完饭不多久,周承爻就来了,他跑的急,衣服乱了,都呛了风,脸上泛着异常的薄红。 一进来就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 「今日是老五守夜,他到明日点卯之前都会在宫中,你当心一些。」周承爻虽然不用守夜,但白日也是要守在灵堂里的,不能耽搁太久,离开前掏出一沓稿子塞给他,「惠敏郡主叫我同你说,昨日她睡不着起来,才发现稿子就放在桌上没有丢。」 周承弋:「……」不,已经丢过了,还被看完了。 不过皇帝既然捡到了还还回来,证明他并不在意这稿子被人看见。 周承弋想了想,最近将此事隐瞒下来,把稿子收下了。 徐太妃——或者现在应该叫淳庄太后。 皇帝圣旨,追封徐太妃为太后,陵寝和葬礼也都是按照的太后规格,还按照太后遗愿,请了民间的丧乐队进宫,也以民间的丧葬习俗来。 接连整整七日哀乐声日夜不歇,咚咚的鼓声伴随着哀恸哭声不绝。 周承弋被吵得自然是睡不着。 而据来了两次的周承爻所说,鼓声起他们就得跪着,直到鼓声停歇才能起来活动一下,然后反反覆覆,一天能有一大半时辰是跪着得。 第31页 周承爻还好,他身体不好,也就是意思意思,皇帝九五至尊又政务繁忙,自然是没人敢叫他这么跪,而剩下的两个皇子都还在吃奶的年纪,坐起来都难哪能跪。 于是周承安这个唯一健康的孝孙就惨了。 「听说他膝盖都青了。」 周承爻对这个敢对兄弟下狠手的手足可没什么怜悯,乐的看热闹。 说回正题。 周承弋睡不着,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娱乐,便也只能提笔写小说。 《狐梦》盗梦卷,全名叫盗梦窃长生,是云梦狐在解决完偷生卷的问题之后,在路上被有心人算计,误入了一个阵法,那阵法能反弹术法,云梦狐无奈的沉入自己的梦魇术中去。 而那场梦是云梦狐的过去,也是《狐梦》这篇文中唯一的爱情故事。 第17章 看杀卫玠 《狐梦》的主角云梦狐虽然与人为善,但却能以一己之力镇压万数暴走的阴兵,其强大也是不容置喙,然则没有谁是天生就这么强大的。 万物有灵,灵成为妖,妖族由成千上万不同的种族组成,或互为天敌或互为竞争,妖族保留着妖性,同类相残亦是屡见不鲜,其中争斗不可谓不激烈。 云梦狐是只幼崽还没有名字的时候,因为天生的梦魇之术被觊觎,父母为护佑她而死,她带着伤艰难的躲避追杀,化作幼童跑到山下村庄,濒死之际,为路过之人所救。 那人姓沈名珏,方二十出头的年岁,性格温和友善,是村里的夫子。 沈珏仁善,瞧她不同言语只会呜呜叫唤,看人的时候眼中满是戒备和陌生,吃饭更是野兽般狂野,便以为她是被山上野狼或什么动物养大的孤儿,将她带在身边好生教养。 教她说话写字,教她如何做人。 云梦这个名字便是沈夫子起的。 云梦很喜欢人类村庄,没有人会打她,还因为她长得分外精緻好看,而对她偏爱两分。 直到某一日,有一黑熊精跑到村庄作乱杀人,云梦狐在大庭广众之下变回原型同黑熊精战到一块,拼着重伤将其斩杀。 「我胜了!」她高兴的拿着黑熊的心脏回头,却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慈爱,而是充满惊惧和惶恐。 云梦狐茫然无措的想要上前,大家却全都跪了下来,求她放过他们。 后来,是沈夫子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家。 狐妖的身份一经败露,村民们连带着对沈珏都避而远之,有些人害怕的连夜搬走了,有些人紧闭房门不出,还有人想去请来道士降妖除魔。 云梦狐初时懵懂,白天没小伙伴来找她玩有些寂寞,但她晚上可以入梦去找他们。 然而她蹦蹦跳跳的去到别人梦里,原本还是吃喝玩乐的美梦,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噩梦。 「妖怪!救命啊!妖怪吃人了!」他们在梦里大喊大叫。 村庄里突然响彻小孩的哭声。 云梦狐也哭了,她委屈至极的问,「为什么我明明保护了大家,他们却如此害怕我厌恶我?」 沈珏对此唯有沉默。 两天后,沈珏带着失落的云梦狐搬出了村庄。 「先生,他们也要追杀我吗?」吃了黑熊的心变成少女模样的云梦狐眨了眨眼有些难过的问。 她那双清澈漂亮的狐狸眼中倒映着沈珏的脸,是一派的单纯天真。 「怎么会。」沈珏摸了摸她的头说,「我们只是出去走走,等走累了再回来。你难道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想!」云梦狐点头高兴的应声。 但其实她已经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 「先生,我是好妖,我会很听话,你别害怕我,别不要我。」狐妖忐忑不安的攥住男人的衣摆。 「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待你都不会有丝毫改变。」夫子温柔的许诺,「别怕,我一直都在。」 那时他们都没想过,这句许诺,会变成枷锁和诅咒,折磨彼此的往后余生,至死方休。 …… 周承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写爱情故事,他前所未有的用了大量的笔墨写两人的互动,还参考子固先生的文章,在用词上都往精简生动极力靠近,把所有细节都抠的死死的。 便是只达到了子固先生那片游记三分之一的生动,对周承弋来说,这已经是成功了。 只是这样精雕细琢斟酌字句相当考验精力。 而且这是手写又不是电脑,周承弋删删改改的写废了一地的稿子,羽毛笔也几乎是一天一支,才终于在四天写出了五千字。 这进度和他之前相比那是火车和高铁的差别。 不过虽然只有五千,周承弋却看着十分有成就感,他誊写好了,又拿出大纲小修了一遍。 云梦狐和沈夫子的爱情,用一句恰当又不恰当的话来说,那便是:硃砂痣变成了蚊子血,白月光变成了米饭粒。 他们相伴相知相爱,既是亲情亦是爱情,两人又都是情深之人。 然自古情深不寿,他们也败给了种族的先天差距,败给了自己。 云梦狐是狐妖,妖族长生不老,沈珏是人,堪有百载岁数,人妖终归殊途。 沈珏日渐老去,云梦狐的面容却永远定格在花季,沈珏心中纵然百般不舍,也觉得此生已无憾,然而云梦狐贪心,她不想要沈珏就此离开,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32页 她以梦魇之术盗取生气的禁术强行替沈珏续命,她又怕沈珏以人类之躯无法承受禁术,还终日割脉以妖血餵食之。 如此百年尔,沈珏的性命得以延续,却沦落为了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 云梦狐承受着业果报应的反噬,即便被爱人骂疯子怪物,也偏执的不肯放手。 曾经至死不渝的爱,终究还是变成了折磨。 这便是盗梦窃长生这个故事的整体框架。 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摧毁给别人看。 周承弋预感自己这一卷,估计会成为整个《狐梦》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 它或许没有阴兵卷的大气,也没有偷生卷的诡谲,却因为文风的两极颠倒而显得格外突出,前文的所有美好都会是后文悲剧的铺垫,而且主角云梦狐从这一卷开始才算是彻底的活了过来。 「感谢子固。」周承弋仿佛获得了xx文学奖上台发言一般,捧着稿子说了一句。 淳庄太后盛大的葬礼,终于在歷经近半个月时间走到了尾声,恰逢秋分时节,最北方的沧州和兖州纷纷扬扬的下起了第一场雪。 皇帝打算将冬至日的祭天礼提前。 据说看星台原本死谏,说什么祭天时间不易轻易妄动,结果皇帝问了一句,「自朕登基以来,每四年冬至日祭天,却为何北方大雪成灾从不见改善?」 「是尔等无能算错了时间,还是祭天的仪式哪里出了错?」 「你是不知,这秋日时分,那群星官愣是出了一身的汗,一句话也不敢吭。」 周承爻说着耻笑道,「那些人惯会拿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诓骗人,我先前跑的急呛了风,在灵堂的时候发起烧来说了两句胡话,那星官竟说我常年病着阴气重是被上身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承爻说的正是周承弋见皇帝的那日。 周承弋才知道他去了灵堂就发烧了,皱眉问起他的病,「当真有好好调养?你别是不捨得花钱吧!」 他上次说了那么多,他哥这性子,不会是自己没用,全捐给别人了吧? 周承爻赶紧讨饶,「我便是娘胎带出来的体弱,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这个月都只发了两三次烧,也没怎么咳嗽了,当真好了许多。」比起之前动不动就卧床来说,出奇的好。 周承弋直唿好傢伙,「你这发烧频率,开水壶成精吧!」 他之前还没有实感,现在看他哥就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周承爻:「……」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开水壶,但听着就不像是在夸他,他还是别问为好。 祭天定在一周之后,周承弋也是要参加得,而且得是盛装出席。 皇帝专门叫人去请了那位当代鬼谷子唐鹤年出山,后妃皇亲文武百官羽林卫众,浩浩汤汤的大队人马往祭台所在的璋台山而去。 这次祭天弄得很宏大,还要在璋台山别宫里住上一日。 先前提过一句的原主母亲孝贤皇后的手帕交,和亲王周承爻的生母闵妃,便是在此处养病。 同在一个马车里的周承爻和周承弋这两兄弟都很激动。 「我已经有三年未见阿娘了。」周承爻道,「可惜王妃不宜舟车劳顿,不能一起来。自婚后,她都未曾见过阿娘。」 闵妃也是气虚之症,当年生产的时候亏了身体,没多久就去了璋台养病,偏偏周承爻也是一脉相承的身体不好,吹个风就能在床上躺好些天。 这母子两虽然见面屈指可数,但抱着见一面少一面的心情,感情倒是十分不错。 周承弋的激动则是因为第一次出宫。 他对于京城还是有些好奇的,撩开车帘去看,结果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卫。 他不死心的往外探了探头,反而看到了正抱着另一位侧妃骑马调情的五皇子。 「……外面起风了,晦气。」周承弋冷漠脸放下并压了下帘子。 和他说着同样话的,还有在后面马车里的沈娉。 不过这些不重要。 璋台山别宫门口,正有一众人迎接着。 领头那位眉间似乎含着不化的忧郁,如同黛玉般弱柳扶风的美人应当正是闵妃。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精神矍铄,颇为仙风道骨穿着对襟宽袖绘有八卦袍和符文衣服的老者。 果然,马车一停,周承爻难得迫不及待的下去,两人对视一眼,美人眼中灵光纷转,眉间的忧愁都散去三分。 「妾身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闵妃的声音也是细弱婉转的。 全场唯一未曾行大礼的只有那老者,以及他身后捧着托盘像是徒儿的男子。 周承弋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 无他,这人容貌着实太盛,眉锋而不戾,眼长而不细,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趋近完美。 被看杀的卫玠大抵也就这般模样吧。 周承弋没忍住想。 第18章 偷生卷上刊 「哥……」周承弋本来想问那人是谁,扭头却正对上他哥遮掩眸中的惊讶。 他还敏锐的发现,不少当官时间长的老臣眼神虽然已经收拾的很好,脸色却多少有些不自在,余光悄悄瞄房丞相,后者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周承弋一顿,将话头和心中的疑惑尽数咽下,只復而看了看那当代卫玠。 第33页 「都平身吧。」皇帝亲自扶起闵妃,不仅没有计较老者的大逆不道,反而主动向他颔首问候,「自唐公辞去国师一职已是数年未见,见唐公一如当年,朕心甚慰,不知唐公可好?」 老者欠了欠身,不卑不亢的答:「多谢陛下挂念,贫道身体不错。」 原来这就是当代鬼谷子啊。 周承弋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他仔细的打量唐鹤年,眼前恍然涌现出熟悉感,不过一会就从原主记忆深处挖出写片段:原来此人曾入宫教导过皇子,彼时皇长子还未溺亡,孝贤皇后也尚在。 这么和记忆里的一对比,唐鹤年当真是半点没变。 周承弋虽然写灵异精怪,却并不多信这些,即便如今进行了穿书这种十分不科学的事情,也依旧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比较好奇唐鹤年这么大的名气,到底是真材实料还是虚有其表。 从先前周承爻透露的细节来看,皇帝对神鬼一道并不多听从,但他对唐鹤年倒是很尊重客气。 两人平静简短的叙了两句旧后,唐鹤年便提出了离开,「贫道该去做准备了,以免误了吉时。」 皇帝对其态度并无不悦,点头应允,「祭天大典之事便要多劳烦唐公了。」不知道是不是周承弋的错觉,他总觉得皇帝的视线似乎在那低调的当代卫玠身上停留了一瞬。 「陛下放心,贫道和徒儿自当尽力而为。」唐鹤年行了个道家之礼,一扬佛尘离去。 那当代卫玠始终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只在转身离去时,突然抬眸看过来一眼,正和周承弋的视线撞在一起。 这人唇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微不可察的颔首示意,似乎是在打招唿。 周承弋愣了愣,颇为迟疑的回了个点头,然后默默目送这人远去的背影。 就听王贺低声请示了句,「陛下?」 「无妨。」皇帝神色淡淡道,「唐公自有分寸。」 「是。」王贺遂退下再不言语。 周承弋听他们打哑谜听的是一头雾水,他想起刚刚老臣们诡异的默契,心念一动,莫名觉得,事情的因由应该就出在那当代「卫玠」身上。 他难得生出了几分探听的心思。 待到下去换衣服之时,周承弋才向周承爻打听。 周承爻闻之悚然一惊,当即用手捂住他的嘴,在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松开。 小声警告道,「这可是犯忌讳的事,你切莫同别人瞎打听。」 周承弋眨了眨眼,「我晓得厉害,这不就找你来打听了。」 「哥,他是谁?犯了什么事?」周承弋问。 周承爻沉默片刻,还是顶不住弟弟诚恳的双眸,挑拣的说了一二: 「那是房丞相长子房观彦,他人如其名是个当之无愧的天纵之才,年方十岁便在京中颇有名望,数篇策论文章叫人拍案叫绝,尤其是汝川兵败后,当街写就一篇《讨胡檄文》,颂之一段『北胡蛮夷践踏吾萧国沃土,戮吾同胞百姓,鲜血蜿蜒如溪流,哀鸣凄凄铸鬼城,今亡者边,来日亡者你我也!今吾辈之人束手以待,何不直接献头颅妻女求以苟活!』将朝中主和派喷的唾面自干。」 「凡听者无不热血沸腾,几欲持锄头镐头上阵杀敌。」周承爻回忆那时语气十分感慨,也正是因此才倍感惋惜。 周承弋光是听着就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的厉害,那样的面相,还真看不出来原是个十级喷子——这个是夸赞。 然后就听他哥话头一转,「只可惜命不好,摊上个……房丞相为保他,差点自戕谢罪。」 「后来此事如何解决的,我并不知晓,我的身体……不说也罢。」他嘆了口气又补充道,「我也是前几年他名气传至京中时,我偶然听闻,才知晓他拜入了唐公门下。」 周承爻除了吃穿用度都是皇子王侯级别的,身体原因让他没法有精力放在病以外的事情上,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实在闹得太大。 摊上了什么周承爻没有具体说明,周承弋也无从猜测,能有什么事情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后,叫朝臣们依旧悚然。 总不会是谋反吧? 那青年瞧着也才二十余岁,离而立之年远着呢,十多年前能写诗作赋骂骂人,但再牛x也搞不到谋反的层面吧。而且听他的檄文,这明显是个非常爱国的进步人士。 听他哥的话,不像是自己犯了错,更像是被人连累了。 可为什么房丞相没事呢? 周承弋想不通,不过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他想。 他们要在祭天大典开始前,把那繁复隆重的衣服换好。 被他们讨论的房观彦,此时也换了一身衣服,正打算低调的下山回家。 唐鹤年吹鬍子瞪眼的看着他,很是不满,「突然说要来,露了个面又说要走,你倒是来去自由潇洒!」 「不然如何?」玉白的手指不紧不慢的将玉佩红穗理好,房观彦语气平淡的陈述事实,「我身份那般敏感,留在这里平白受人猜忌。既然已经见到了偶像,自当离去才是。」 「偶像……是何意?」唐鹤年疑惑问道。 房观彦这些词彙都是从止戈先生的信件中学的,「便是心中崇拜之人。」 唐鹤年奇了:「竟还有能让你崇拜之人?是谁?」 不怪唐鹤年这般惊讶,实在是这世间少有能同房观彦相较之人,他少年时期取得的成就就足够叫天下大半文人无颜。 第34页 房观彦虽然面上温和淡然,实则内心桀骜难驯,要不然这么多年,也只有符谦、裴炚、骆异三个好友。他们几人性情秉性皆相差甚远,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是年纪轻轻就在各自领域都攀上顶尖。 能让房观彦说出「崇拜」二字,可以想见又是一位惊才绝艷之辈。 「谁家的小二郎快说与为师听听!」唐鹤年想要收徒的心思蠢蠢欲动。 然而房观彦并不回答,他将玉佩重新系好,轻笑一声缓缓吐出一句,「师父想知道便自己翻书找吧。」 唐鹤年当即「嚯」了一声,又不放弃,忽悠道,「为师瞧这天色恐要下雨,你还是留下吃了晚饭再走罢。」 「不了,徒儿还要回去看书,先告辞了。」房观彦脚步平稳又匆匆的离去。 房观彦倒是没骗唐鹤年,他是真的要回去看书。 先前淳庄太后的葬礼,和亲王又病了,直到昨日夜半才有人将偷生卷下半部分的稿子送去符府。 房观彦和止戈断联已经大半月,祭天大典定下后便策划着名去见一面,他特意好好拾掇了一番,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动身往璋台山去面见师父,结果人都到山脚下了才得知此事。 符谦叫人带话,说是杂志第四期偷生卷刚上刊,他在长安书坊坐镇,回府已经三更天,他一拿到稿子就困得昏睡了,醒来就叫人来通知他。 房观彦很干脆的选定了先看真人。更新可以往后稍稍,真人却是难得一见。 而现在人见完了,自然就该赶紧回去看更新了。 房观彦下山直奔符府,都不用管家带领就轻车熟路的往后院而去,人还没到就听着里头激烈的争吵。 「我看这戚风不是妖,王民才是妖,所以村民们才讨厌他,不愿意他出现。」裴炚浑厚的大嗓门嚷嚷的都惊了横跨半个院子外的塘中锦鲤。 「呆子!」这自然是骆异,他道,「依你所说,村民们更该怕他才是,又怎么会只是讨厌他而不驱逐他?戚风非人这一点无可争议。」 裴炚不服,「那你来说说,云梦狐为什么不除戚风?」 「正是不知道才要讨论。」 「呵!你既然不知道,又为什么说我的是错?」 「这显而易见!云梦狐说的是『对你二人动手累我业果』,也就是两个人都不能动!」骆异道,「我觉着戚风或许不是妖,而是心魔。」 裴炚呵呵,「一个人总要有原因才能生出心魔吧?而且哪个心魔这么友善,还要管这王民死不死?」 两人争锋相对,谁也说服不了谁。 符谦拦在中间苦不堪言,他想发表意见也没人听,还要提防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看到房观彦仿若看到救星般,眼睛登时就亮了。 「子固你可算来了!」 符谦人喜悦之际刚站起来,就被骆异借力起身的手按坐回去,「子固,你来的正好,这呆子非拧着不肯认错,你且来评断评断!」 「哼!错的绝对是你。」裴炚心里其实有些发虚,面上却还是一派据理力争。 偷生卷后半部分那一沓厚实的稿子直接送到房观彦手里。 房观彦也二话不说坐下就看起来。 上回说到王民想死却被戚风拦住说了一句十分怪异的话,王民却以此相逼叫他返还身体,戚风沉默许久竟然点头答应了。 然而无论戚风如何帮忙,只要王民一出现,村民们就退避三舍。 「怎么出来的是你?滚开!」 「还是等戚风回来了我再来吧。」他们说着皆如此类的话。 王民在这种情况下,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妖怪,戚风还说他并不是主动想要出现的,而且王民是害他重伤的罪魁祸首,但他不能杀王民,因为王民死他也会死。 王民想让云梦狐挑一个人动手,云梦狐却拒绝了,但提出可以送他们一场梦,让王民在梦中多学习戚风,出来后可以不那么被人讨厌。 房观彦看完之后语出惊人,「王民和戚风是一个人。」 「你们可知道失心疯?」 第19章 评价 「失心疯在民间又被称作疯病,在《世语新说》中有过记载,其症状便是突然性情大变,语出惊人,形态若癫狂,故而得名。」 房观彦停顿须臾,在其他人恍然大悟之时又突然话头一转,「但失心疯一词其实过于笼统,疯症也是各有不同。吾师曾言,有一病症与其极为相似,患病者喜好擅长性格都会突变,甚至还会连名字都不一样,仿若有两个人共居一身,却并不一定发癫,往往都是在经歷过不好之事后。」 「有通阴阳五行之人称之借尸还魂,故而以种种手段妄以祛除邪魔。吾师不以为然,唤其离魂症。」 「离魂症我知道!」骆异一听这个就来劲了,他合掌道,「我昨年初入书坊做编纂时,曾有幸拜读过常仙人的文章便有提到这离魂症。」 春秋战国时百家争鸣,便有集百家思想博採众议的杂家,常仙人便是一位杂家学派大成之人,终其一生学孔圣人週游各国,于永成三十年病故于长安。 符谦接手书坊之初,花了大价钱收录了常仙人所有墨笔,甚至可以说是镇店之宝。 裴炚瞪大了眼,满脸疑惑道,「离魂症不是话本里的吗?难道天下还真有借尸还魂?」 第35页 众人都摇了摇头。 符谦见气氛突然沉寂,便出言笑道,「若天下真有离魂之症,我怕是一个便要猜此作作者了。」 他说着指了指偷生卷稿子锋锐难挡的字,「你瞧,止戈公此字风格独创,细瘦锋锐如刻刀凿划而出,即便只是字形在外,也叫人过目难忘,与他当初之字那称得上南辕北辙了。」 「倒真像是两个人写的。」符谦道。 众人:「……」 气氛在凝滞片刻后,逐渐倾向诡异起来,骆异和裴炚这两素来不对付的人,这会儿倒是默契的同时后撤了一步。 仿若讲鬼故事的人话音未落就见了鬼。 「……」房观彦不信,却在两人陡然避之不及的动作下也莫名觉得手里的稿子突然烫手了起来。 符谦觉得不妙,赶紧澄清,「我玩笑的!」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骆异和裴炚二人都是不偏信鬼神但都敬鬼神的,又因为被耍弄,故意为难道。 符谦无奈,「我连他面都见不着,怎么给你证明。」 正吵闹着,一直低头默默看着稿子的房观彦开口,「虽然字形有些许出入,但细节却并未改变,不必自己吓自己。」 包括符谦在内的众人重点却是:「你管这叫有些许出入?」 这明明是毫不相关。 听懂了话外之意的房观彦:「……」 周承弋万万没想到,先是因为自己字丑而光速掉马,现在又因为字好看了差点连底裤都被扒掉。如果他知道,他估计已经连夜扛着天鹅兄打飞的跑路了。 而他此时,正在山间凉亭里,同女主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而女主沈娉正拿着新一期的《长安》杂志,正拧着眉看着他的作品。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得往回倒一点。 繁文缛节的祭天大典结束后,皇帝就将朝臣们叫到一处去处理政务去了,而周承爻自然是同闵妃母子两个去培养亲情去了。 落单的周承弋吃了饭出来散步,他走的有些累了,打算找个地方休息,就来了这个凉亭,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放了一把古琴,还有些其他的东西,瞧着应当是主人暂时离开了。 他屁股都还没坐热,主人就返回来了,好巧不巧正是沈娉。 周承弋其实在今日见到沈娉开始,就在想原主被算计至死的仇到底要不要报。 原主虽然死的颇有些憋屈,但其实并无多大怨气,最起码周承弋是没有感觉到的。 ——除了在初见周承爻的时候,属于原主的情绪突然翻涌剧烈,其后无论是见到谁都平静至极。 对于自己的失败和死亡,原主表现的十分坦然,或者对顶着太子头衔兢兢战战生怕行差踏错的他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解放。 周承弋本来便是一个局外人,也从未想过再次入局,对沈娉没什么实感,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横插一手。 他无比清楚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对女主光环这种东西也颇为不以为然。 但目前来说,他处境不尴不尬,前几天才被皇帝藉机叫去敲打了一番,若是要做什么,现在也不是时候。 这么想着,周承弋就暂时先将事情放下。 「见过殿下。」沈娉看到他也是顿了顿,随后泰然自若的行了礼,怡怡然坐到石桌旁。 周承弋这才发现她手中竟然拿了一本书,简单绘了两笔水墨的封面或大或小的写了好些字,集体簇拥着「浮生恐迟暮,游夜梦长安」这飘然雅致,颇有仙风的十个字。 ——这封面的精彩提要,自然是符谦为了更好的卖书而琢磨出来的。 比子固先生说的时间还要快,杂志刚出第二期,京城脚下就争先恐后冒出许多跟风的,甚至有不要脸的连封面都挪用过去,就改了封面诗句。 这年头活字印刷并不是谁都能用,抄书这个行业很是发达,别说什么版权法了,古人连版权是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被作者掌握且垄断的,只有句读。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话放到如今便是一千个夫子能有一千个断句。 「口口相传」「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种种教学方式妨碍了文化的传播,但却无形之中抬高了文人的重要性。 这也是为什么周承弋推行标点符号,会被以宋绪文老先生为首的文人抵制,认为是数典忘祖。 经过前期的试水,这一期的封面已经很好的掌握了度,除了还没有彩印,封面图也比较潦草外,已经有了现代小说刊物的雏形。 在封页的最右侧,还用隶书标註了第四期,盖了个「卯」字红章,据说集齐十二天干红章,买新一期的杂志可以只支付七成的价格。 这不就是类似于积分打折促进消费的手段吗! 周承弋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又忍不住感慨: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都是有马x或是马xx的。 符谦真不愧是一代奸商,一旦把时代的局限给他扒拉开一个小口子,他就能展现出超前的思维方式,赚钱的小点子一个一个的往外冒。 周承弋思维发散的时候,就见沈娉看了看封面,似乎是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优雅而快速的翻开书。周承弋没有刻意去数页数,但架不住他的文是第一个,根本不需要数啊!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沈娉看的很快,但看完之后却并没有往后翻,反而是翻回去重新看起来,应该是在找伏笔。 第36页 他貌似记得原着中,沈娉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如若不然也不可能以区区太师庶女的身份嫁给五皇子做侧妃了。 要不……问问观后感? 周承弋已经有很久没拿到读者来信了,又恰逢新卷刊登,终究是没忍住。 他咳嗽了一声试探开口,「你是在看止戈的《狐梦》?」 沈娉顿住抬眼,矜持颔首,「殿下也看过?」 「只是听说过。」周承弋随口敷衍,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觉得他写的如何?」 「文笔尚可,胜在新颖。」沈娉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给出八字评价,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他上篇文受许多人推崇,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风格令人耳目一新,其故事内容还不如白衣书生的《十三娘》来的讨喜,不过二流,我并不喜欢。」 周承弋:「……」 被暴击翻倍的他一句「建议弃文」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理智及时拉住了嘴,只是眼神还是藏不住变了变。 尽管很快就收敛起来,沈娉依旧敏锐的感觉如芒在背,她却只以为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晚萍。 晚萍同她一起长大,又随她嫁入皇子府,她们之间感情十分深刻,并不是一般的主僕情谊,她之所以会看这杂志,也是晚萍喜欢推荐给她的,晚萍是止戈的忠实拥护者,还写过读者信呢,不过文笔太差,没能入选后来的《读者评论》。 所以对于「晚萍」不敬的视线,沈娉并不是很介意,甚至还有些想笑。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虽然不喜他第一卷 故事,这新刊的偷生,我倒是很喜欢,名字也起的很好。便是冲着这个故事,《狐梦》的成书我也会定下。」 「两套。」她道。 为什么特意跟我说要两套?! 周承弋瞳孔微缩,瞬间有种自己单薄的马甲摇摇欲坠的感觉。 就听见一声小小的开心的短促的语气词。 他循声抬头,侍女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连眼皮都没颤动一下。 周承弋:「……」完了。 深觉不能再待下去的周承弋很快就找藉口起身告辞,回自己分到的殿宇前,他打算去给闵妃和他哥请安。 然而大抵他今日气运跌到谷底,事情总赶着事情。 他到了闵妃宫里,没见到闵妃,反而见到他便宜爹正一遍批阅这奏章一边在训他哥,「整日往宫里跑,看来是身体好多了,既然如此,你便去太学那边听课吧。」 周承弋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皇帝一抬眸就看到了他。 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你来的正好。南书房冬课要开了,你去教教他们,省的只知道写东西气朕。」 第20章 太学 周承弋并不想去南书房,但事情容不得他拒绝。 皇帝只是来通知他的而不是在徵求意见,自顾自的说完,便让两个儿子退下了。 周承爻倒是挺开心的道,「父皇准许你在宫内走动了,看来离禁令废止不远了。」 「比起去南书房,我倒情愿待在东宫。」周承弋撇了撇嘴,说话的语气有些丧。 周承爻忍不住笑着用手戳了他一下,「你怕不是被关傻了,放你出来你愿意非要钻回去。南书房有什么不好,教书之事自有翰林院学士和沈太师,你去大抵只会让你教一些简单的。」 周承弋没这么乐观,他哀怨嘆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南书房听课的都是谁。」 「定国公小世子、裴将军三子、平南侯……加上各自的伴读,满打满算也就十人,怎么了?」周承爻思索着吐出几个名字,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们都比你小许多,莫非是哪个得罪了你?」 「不是,哥,没人得罪我,我怕得罪他们。」周承弋指指点点,颇为深沉道,「你看他们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重臣之子,再不济的也是个侯爵……搞不好要出事。」 周承爻好笑的看着他:「……你是否忘了你也是皇子?」 「那不一样。」周承弋理直气壮的摆手。 周承弋愁的除了学生的身份之外,还有便是教的东西。 周承弋有着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想,一个人的态度是能影响到很多人的,对于见过了二十一世纪繁华的他来说,这都是个愚昧而贫瘠的时代,这种愚昧和贫瘠它体会在方方面面。 他不能保证自己的课堂上的所有观点都能保证绝对符合时代,而这恰恰就是最致命的,他灌输的思想对于书中土着来说,或许是一剂兇勐无比的「毒鸡汤」。 政治、文化、思想等,都是需要和时代相符合融洽才行的。 影响小人物也就罢了,南书房那些来头可不小,身份最低的裴将军幼子裴晔拎出来,都能发挥出很大的能量。 周承爻虽然不太懂他心中顾虑,却安慰道,「罢了,事情已然成定居,你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也只能如此。」周承弋苦大仇深的嘆气,在心中庆幸:还好南书房还要一段时间才复课,他现在完全可以先做做教案什么的。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首先出现问题的居然是去太学听课的周承爻。 太学和南书房是不一样的。 时代的局限性无限拉高了读书的成本,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没有国家的大力扶持的扫盲行动,能够上得起私塾的大部分都是有些家底的。 第37页 在士农工商阶级固化的如今,科举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比现代的高考还要重要一倍,而太学是萧国最高学府,也便是这个时代人人削尖了脑袋挤破头都想进的清华北大。 想要入太学就读得基本条件便是要有功名傍身,其二便是得通过入学考试。因为每年招生名额限制十分厉害,入学考试的难度无限往科举会试靠拢,近几年甚至超过了会试。 太学招生不计较出生,且自从先帝时期出过腐败案之后,太学的入学考试都变成了公开考和匿名阅卷,最大限度的杜绝买卖座位。自然无数寒门学子趋之若鹜。 再则近几年来,由于皇帝几次从太学补录官员,太学的竞争自然更加剧烈了。 长安赶考的举人进士间流传着一句话叫「翰林易入,太学难考」,由此可见端倪。 毕竟每一年凡中试的进士都可以进翰林院,能不能留下来各凭本事,但也比一开始就限制了入门高度的太学好进。 周承爻这个和亲王想要进太学,哪怕只是个借读的位置,也是要考试的,还是太学两大院长亲自出题监考。 所幸周承爻只是身体不好,该学的东西一个都没落下,还可以说因为终日养病无所事事,涉猎书籍比常人广的多,他再是一个蠢材,也不至于连个放水的考试都过不了。 周承爻自然是成功进去了,他本来以为即将面临的是知识的海洋,会看到太学莘莘学子们的积极与向上。 然后……周承爻被迫听了一天的争吵,恍然发现,文人之间吵架吵急眼了,也是会撸起袖子上手干的,也是会鞋履腰带头髮齐飞的。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那些脏话浑话,都被替换成了文雅的词彙。 周承弋也没想到会是这个进展,「怎么会吵起来?」 周承爻幽幽的看着他,「这就要问你了。」 周承弋无辜的眨了眨眼。 原来,那些太学学子是因为《长安》杂志而吵起来的。 杂志到如今只发售了区区四期,第五期还在校稿排版中,但在京城文人墨客间已经有了很大的影响,每日投给《读者评论》的读者信件都能把箱子撑破。 不止醉春楼日日都有人跟说书先生点《狐梦》,便连市井之间,也已经有耳闻文学界后起之秀开创新流派的止戈先生,及宋绪文老先生同子固先生的句读争端。 周承爻这祖传的运气,去的实在不凑巧,正好是新一期舆论发酵的时候,太学作为文人中心,必然是风云变幻争端不止。 「支持宋老的同支持子固的先吵了起来,有人举例提到《狐梦》,于是有看不起通俗小说认为你言过其实的也加入了进来,随后便有对长安书坊有异议的不甘示弱……如此这般,一整日都没消停过。」 「最后激愤到扔鞋履的,还是你的读者,他们一方认为王民不堪为人云梦狐不应帮他,一方则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诛杀戚风刻不容缓。」周承爻说着很心累的捏了捏鼻子,「我当时差点就站出来叫他们别吵了,好的坏的都是一个人。」 第四期的刚刊偷生卷,在村民们尽皆拒绝王民,原本应该被同情的受害者突然变成了一个恶人,而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妖孽」戚风,却是个与人为善的好妖。 这一人一妖,都有着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身为人却并无人性做尽小恶遭人厌弃,身为妖却偏偏通透仁善为了喜欢。 这样的反转,自然会催生出两波想法不同的读者,有争吵倒是在预料之中。 周承爻有身份便利,比所有人更早看完稿子,看完之后也是有些纠结的,即觉得平白和人共用身体的王民很亏,同时又替戚风感觉不值,更让他觉得疑惑的,是那个结局。 直到周承弋告诉他,「其实戚风和王民本就是一人,他们只是患了离魂症。」 离魂症其实不确切,用现代术语说便是多重人格障碍。 是的,没错,是多重不是双重,王民的体内并不是只有戚风一个人格。 文中有几个细节:一是王民找到云梦狐时明明第一次见面却立刻认了出来并表现的很熟悉;二则是村民们回忆王民作恶之时他总是带着伤;其三则是戚风说他不是主动出现的,受伤也是因为王民。 这便是因为,王民——或者说王民的某个人格找过云梦狐,云梦狐特殊的梦魇能力是对多重人格十分有效的干预手段,用现代话说便是,云梦狐是他的主治医生。 人格在体内相处的并不都很愉快,时常会打起来,所以病人才总是带着伤,戚风受伤,是因为人格之间的互相残杀。 云梦狐最后给的那个梦,更像是囚笼。 周承爻虽然有偶然看到过「离魂症」这个词,却从来不曾深入了解过,他古人质朴匮乏的思想,从未想过剧情还能这样展开。 这比阴兵卷内涵钟离元帅给他的冲击要大的多,那一卷他想的更多的是对周承弋天之骄子落如尘泥的心疼,这一卷却让他陡然打开了一个从不曾探知过的世界。 一时惊为天人。 「君必当名留青史矣。」周承爻当即如此感嘆。 现在看来可不是! 这才刚刊出多久,太学学子就为其打了一架。 被奉为罪魁祸首的周承弋对此无比汗颜,「这看书意见相左很正常,怎么还打起来了,搞个辩论赛不行吗?」 第38页 「怎么个辩论赛?」周承爻一听就知道弟弟又有新点子了,询问的看向他。 辩论他知道,其着名的便有孔子见两小儿辩日、公孙龙白马非马、惠子与庄子更是辩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千古名句。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凡名望者皆留下辩证文章。 不过,何为赛? 「自然就是比赛。」周承弋给介绍了一番辩论赛的流程,笑道,「既有争端,那便干脆直接选出厉害的辩个痛快!」 周承爻合掌贊道,「这确实是个好法子,值得推广。」遂将其写信告知符谦。 符谦拍案叫绝,并且道,「既然要弄必定弄个大的,好叫天下人都知晓。」 「你要做什么?把你那圈钱的本性收一收再说话。」房观彦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 符谦翻了个白眼,「你且放一万个心,我还想止戈先生给我写稿,不会将此事办砸的,我不仅不赚钱,我还要往里丢钱!」 「哦?」这下连裴炚都忍不住看过来。 符谦笑,「既然是赛,那不如来个大的,叫全长安都动起来。」 于是,长安有了第一届辩论赛。 第21章 新文 周承弋可不知道符谦再次举一反三,要将整个长安城都带动起来,他更不知道的是,不过是一句随口提出的主意,在不远的将来会风靡萧国。 后来有一回朝堂上两拨人马意见相左,双方都觉得对面胡搅蛮缠奸佞小人,一位御史甚至闹的还要死谏。皇帝直接摺子一放,叫人搬来两张长桌。 「众卿家互有争论,七嘴八舌的吵的面红耳赤,朕听的也头疼,几张嘴一道儿开都不知该听谁说。朕听闻长安士子间流行辩论赛,倒是与状师相似,将观点陈述、反驳对方、自由辩论皆综合一体,众卿家不若便各自出四人,好好辩一番。」 「也不必动不动以死明志血溅当场,弄得朕多么昏聩无能似的。」皇帝最后语气平淡的这一句话,叫所有朝臣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后来临堂辩论就成了上朝的保留节目。 周承弋正在写《狐梦》的最后一卷,即酒半仙——这个酒半仙不是别人,正是云梦狐本人,但云梦狐并没有成仙。 或者应该说,云梦狐拒绝了成仙。 这一卷其实是一个结尾,字数仅五千余,放到现代小说里,就是个番外。它的存在是补充交代前文伏笔,并承接盗梦卷。 盗梦卷的后半段剧情,沈珏常年食妖血而变得不人不鬼,这偷来的寿数于他而言是一种折磨,虽然因果被云梦狐一力承担,然精神上的痛苦却与日俱增。 云梦狐为他编织一场宏大的美梦,与他在梦里厮守。然而沈珏并非常人,他异常的清醒,只是他们相爱的那么艰难他捨不得就此离开,但他也知道,终究有一日,他们会分开的。 那一天来的很快,云梦狐忐忑的拿着盗来的梦去见沈珏,沈珏头一回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一如多年前的沈夫子。 云梦狐心中伸起浓烈的不安来。 果然凭空而来的一道金光,当了九世好人,终于在最后一世堪破情劫的天府星君,圆满得道归列仙班。 天上多了一颗星星,人间只留茕茕狐妖。 云梦狐大梦一场,前尘往事皆回归而至,她参悟了,滞涩已久的境界就此松动,她抬眼仿佛看到了直达天界的登仙梯,只要走上去,她便也能位列仙班。 原来所谓的仙人点化,是沈珏留给她最后的温柔。 原来不止她是沈珏的情劫,沈珏于她也是一场劫。 引路的仙官在同她道喜,一抬头却见这狐妖忽而落下两行清泪。 云梦狐回到了那片已经变成荒野的曾经的家,一如初见的沈夫子负手而立在等着她。 两人从地下挖出一坛喜酒,那是他们成婚之时按照当地习俗埋下的酒,若是此生相守,酒可留给儿孙喝,那是传递福气;若是感情破裂,便在分开当日挖出这坛酒,分食之,自此曾经所有尽化酒水穿喉入腹,再无迴旋余地。 「今日一别,生死不见,从此你做你的云中仙,我做我的人间客,前生荒唐便是南柯梦一场,各自忘了吧。」 「忘了……也好。」 两人各自将碗中喜酒饮尽,喉间辛辣,胃里仿若火烧,比那年红帐中喝下的合卺酒还要来的醇香,也远比它烈。 狐梦手指勾着酒罈的红绳转身,潇洒的一步踏碎所有曾经。 突然平地起了风,她没有回头没有停留,身后注视着她背影的人一晃眼便没了影子。 【半生流离梦,一场前缘烟。秋白云归登天处,不见当年梦中仙。】 【渡人间岁月,生爱恨嗔痴。再饮一杯黄昏酒,天下人间各去留。】 【「世间再无狐妖云梦,只有长安小巷深处,以梦酿酒的酒半仙。」】 周承弋用羽毛笔划上最后一个句号,这本歷时近两月总字数十万的《狐梦》终于完结了。 「大功告成!」他伸了个懒腰,放下羽毛笔,迫不及待的将这一卷以读者的眼光从头看了一遍。 他不知道别人满不满意,反正他自己从头到尾翻看一遍还是挺满意的。 估计大半的读者也只有看到这最后一卷,才知道文名的「狐梦」二字真正的涵义。 第39页 不过现在杂志刚出四期,偷生卷剩下的三万字加上盗梦卷的四万余字,四捨五入一下那也要十期后才会刊登结局,《长安》杂志是半月刊,也就是四个月时间。 到时候就算读者不满意,也拿他没辙,他换个马甲发新文又是一条好汉! 是的,在经过皇帝、惠敏郡主,以及存疑的女主沈娉之后,周承弋终于接受了自己的马甲是个透明的这个事实。 虽然《狐梦》阴兵卷的事情实乃误打误撞,皇帝也没有发火禁止他再写,但这就跟悬在头顶的剑一样让人忐忑不安,他若是那一天不小心又触了眉头,皇帝还能像现在这么好说话吗? 止戈马甲已经透明了,指不定哪天就全民皆知了,闹出一波大风云只能无奈封笔。 他现在住在东宫「啃老」不愁吃穿,但总有一日是要独立出去的,到时候他说不定连皇子的身份保不住,便宜爹不给他零用钱了的话,他必须自己赚钱啊。 想要支撑周承爻昂贵的药钱,自己也过的舒服,在这个普遍月收入两银的时代,周承弋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其他的工作能赚这么多钱。 综上所述,周承弋不能放下写文。 面对掉马甲的究极威胁,他冥思苦想参考前人们,尤其是文学巨擘的鲁迅先生,最后得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只要我马甲披的够多,掉马甲就追不上我!最后还要从我的日记里找隐藏彩蛋! 想到这个主意的周承弋没忍住兴奋的笑出了声,并且当天晚上就连夜取了十多个笔名。 正常的有:四公子、朱庆、羽等;不正常的有:长安地产、平平无奇小天才、猪刚烈等。 总之风格十分多样,也格外的群魔乱舞。 周承弋也不打算就在长安书坊这一棵树上吊死,其一是狡兔三窟,只有投的多才不会被一网打尽;其二则是京城有四大书坊,让长安书坊一家独大实在太打眼了。 再然后,《长安》杂志现在风格基本已经定下来了,符谦很明白贪多嚼不烂的到了,新一期杂志后面的约稿函更新了具体要求,杂志一共有十个栏目,每个栏目的风格不同,以短篇文章为主,长篇的两个栏目挪到了后面,仅在连环画之前。 长篇他们还是以成书为先,只有特别优秀的才会上刊连载,一是保持杂志质量;二是引流。 听闻骆异有所突破了,新开的那本《金陵夜话》写的相当好,符谦已经定下要上连载了,剩下的一个长篇栏目,子固在信中说大抵是要留给他影子都看不到的新文。 周承弋:「……」还没出生就被惦记上的二崽,惨。 不过周承弋之所以这么着急的把《狐梦》写完,除了趁着手感一鼓作气之外,还有便是他对新文确实有想法。 周承弋发现,不仅是现代医学知识,他可以带来给这个时代的东西有很多。 他新文决定写一篇网络小说非常流行的题材——种田流系统文。 穷书生江海潮某天被石头砸中,醒来发现眼前多了点东西,那是个别人看不到的蓝色方框框(屏幕),他觉得自己被砸傻了,但他穷的都没钱吃饭了,又怎么可能有钱找大夫看病。 也只能就此罢了,反正这东西也不影响他生活。 直到他如常的入山去采山货卖钱,一抬眼,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腐烂的树叶——这是垃圾。 野山菌——味道不错,可以适当培育。 野生果子——味道酸涩,但做成果酱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野人参——年纪还小,不建议挖,可以再养养。 …… 诸如此类的字将江海潮的视线全部遮盖,他心念一动,在真的挖到野山参后,终于开始研究起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来。 随后发现这个东西不仅可以识别东西,后面的什么「果酱」「培养方法」里面都是有的,只是需要一定的条件才能解锁,包括且不限于吃食方面。 到了后期还能开放兑换平台,一共三个物品格,既可以向别的世界的人卖东西,也能买东西,不过这个是随机的,能不能买到自己想要的全看运气,二十四小时刷新一次。 周承弋给这篇文取了个很直白的名字《穷书生种田》,比起试水的《狐梦》,这一篇文的题材让周承弋更喜欢,他对这篇文的期望值也更高。 而且他打算写好之后,用四公子的笔名走正常渠道投给长安书坊。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觉得不安全,想穿新马甲。 当然这些事都得徐徐图之,周承弋现在最多也只能写个大纲,写大纲之前还得先把自己记得的没什么错误的现代知识先列出来。 不列不知道,一列吓一跳,才发现他记得的多是九年义务教育期间所学的东西。 不过这些暂且是足够了的。 在他理清大纲之前,南书房的冬课先提上了日程了。 第22章 南书房 周承弋被喊醒的时候,寝殿里还点着烛火,摇曳的将他的影子拉长打在墙上,他抱着被子呆呆的坐在那里任人施为,好一会儿才醒了神。 周承弋慢吞吞的放开被子起来穿衣,低头的瞬间几缕乱翘的头髮缠缠绕绕簇拥着那张因为手指笨拙的几次扣不上盘扣而较劲,无意识鼓起的脸。 凛冬将用好的洗漱用品端走,长夏忍住笑上前想要接手,却被主子侧了侧身无声的拒绝。 第40页 还没完全睡醒的周承弋和盘扣槓上了,最终取得了胜利,眼中忍不住露出得意。 那双澄澈的眼睛仿佛在说:看吧,我厉害吧。 长夏即便已经见惯不惯,也还是被击中了一下,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了一些,好险没有笑出声来。 「殿下真厉害。」他夸道,拿着腰带给他系好,语气跟哄小孩似的。 周承弋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铜镜前坐了好一会儿了,羞耻的记忆尽数涌上心头,幸亏面前的是照不太清具体神情的铜镜,若是换成现代的镜子,周承弋能社死当场。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什么时辰了?」 长夏手一顿,很稳的给他束上玉冠,小声答道,「回禀殿下,再有两刻钟便是卯时了。」 卯时,即早上五点,一刻钟是十五分钟,也就是说现在是凌晨四点半,难怪殿里蜡烛都没吹。 周承弋战术后仰,当场露出经典的「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包,「怎么这么早?」 排除写文的时候,这是他穿越后起的最早的一回了。 「殿下,祝公公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长夏却是如是道。 「祝春福?」周承弋疑惑,「他来干什么?」 长夏:「殿下忘了,南书房的今儿个正式开课了。」 周承弋:「……」他还真忘了。 从祭天大典之后,周承爻因为每天要去太学报导,上次来东宫都是好几天之前了,周承弋沉迷写文,盗梦篇后半段加酒半仙,然后又是构思新文,他不亦乐乎,早就将这事抛诸脑后。 然而他不记得,他便宜爹却记得,还特意遣来祝春福。 周承弋在心里头骂骂咧咧,不怎么情愿的出了寝宫,果然见那老太监在门口候着,满脸褶子笑成大菊花,「老奴给殿下请安,殿下可都收拾好了?」 「走吧。」周承弋心情不美丽,态度也淡淡的,只微微颔首。 「是。」祝春福询问的看了眼长夏,后者摇了摇头跟在周承弋身后。 祝春福面上依旧堆着笑的也跟上去,心里头却满是疑惑:这位殿下被禁足之时还和气的很,终于快熬到头了怎么反而不愿意了? 朝臣们还以为废太子处境艰难,正是近来两大事情都不见陛下多搭理,尤其是淳庄太后葬礼朝臣们更是从头到尾都不见废太子,更是深以为然。 除了以闵家、裴家为首的嫡系官员外,多数曾经摇摆的都已经转投五皇子门下。 然而只有他们这些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人却很清楚,陛下对东宫的关注不减反增。 那位近来深觉精力不济对储君之位真正上心了,然而五皇子的所作所为令那位有了芥蒂,心已经逐渐往这位身上偏了,连带着对和亲王都关注良多。 如今陛下不仅松了口,还特许这位去南书房教书,其中想法耐人寻味。 待此番事情彻底平息,钟离元帅班师回朝,这位怕是再无掣肘。 早在羽林军和内侍监内部悄然大清洗的时候,十二监叫得上名头的太监就紧了风声一直观望着,尤其见王总管连养子都派去了,更是不敢再随意欺辱——不然东宫始终一副静好的模样,长夏又从哪里探听那么多八卦消息。 都说宫里的「阉狗」惯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可大多数都只是为了活看主子脸色办事罢了。 祝春福心中所想瞬息万变,面上不见分毫。 周承弋打着哈欠跨进南书房,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够早了,结果就听里头朗朗书声。 他不可思议的悄然凑到后门看了一眼,十张席位尽数坐满了,除了一个最边上黑皮肤的少年竖起书趴在桌上睡得流口水外,其他人包括一口一个「小爷」的徐瑞,都很乖觉的在早读。 周承弋问:「他们都来多久了?」 祝春福还没明白,长夏已然介绍起南书房的上课时间:「寅时早读,卯时正式上课,午时课罢,之后便是学习骑射武艺,自未时始酉时终。」 翻译一下便是:凌晨三点起来早读,五点到十二点是上午的文课,武课从下午一点开始,晚上七点放学。 周承弋光听着都瞠目结舌,没忍住问了句:「我若没记错的话,南书房只有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吧?」说是十五岁,古代是算虚岁的,从一算起逢新年长一岁,也就是说十五岁其实是十三到十四周岁。 原主十年前就从南书房毕业了,关于学校的更多记忆是在太学。 太学授课模式有点像现代的大学,想听什么课全看自己选,一年到头不听课也行,只是岁末考试没通过的话,那就拜拜了您嘞。 这会儿可不兴什么补考,而且太学的岁末考试通过率不到一半。 自然,也有那种第一年没通过第二年又考进去的,然后循环往復七八年没能毕业的。儒家推崇才学,对勤勉品质亦然青睐,这种非常认真的往往会被老师看中收为弟子。 周承弋被刺激了下,从原主的记忆里回想起一个更恐怖的事情,那就是根本没有课!后!时!间! 他颇为不可置信道:「这么点大的小孩,上一天学就半个时辰休息吃饭的时间?」好傢伙,高考都没这么拼的吧! 长夏解释,「一般是不休息的,用膳之后,会选择温书和做功课。」 第41页 周承弋:「……」我现在就走还来得及吗? 问题已经不是他能不能教好,教什么内容了,而是这离谱的上课时长他真的坚持不下去。 他勐地后退一步,不想有人正往这边来。 青年瞧着二十来岁,瘦瘦高高,肤色粉白,眉眼秀气,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书生之气,手里还捏着一卷书。他来得急匆匆差点撞到周承弋背上,好在身手敏捷,及时停住。 「见过祝公公。」他抱拳对祝春福作揖,脸上没有丝毫偏见。 祝春福脸上的笑终于融进眼底,他也是礼数周全的回了礼,互相引荐一番,「这位是翰林院的叶翰林,昨儿年的探花郎,太师大人的得意门生。」 「这位是东宫的殿下。」 太师自然指的是女主的爹沈仲明沈太师了。沈太师位列三公之首,是南书房的总负责人,为众皇子王孙开智扫盲,亦称得上是原主的老师。 周承弋从原主记忆里得知,有不少儒生想拜入沈太师门下皆碰壁,他那便宜弟弟五皇子周承安也动过心思,被沈太师不软不硬的敲打两句,全了双方的脸面。 虽然如今三公已成虚职,然其地位依旧是无可争议的。不然即便女主沈娉再优秀,五皇子也绝无可能将她纳入府中做侧妃,她还是庶女出身,至多便是六品良媛。 而既然能被沈太师收为弟子,这叶翰林想来是有点东西。 叶翰林本来还在打量着周承弋,听闻名头顿时惊了一下,赶忙收敛眼神低头见礼,「叶疏朗见过太子殿下!」 周承弋侧身闪开,没有承他的礼,「我早已不是太子,如今入南书房做教书先生,你我便是同僚,不必多礼,叫我名字便好。」 「……」叶疏朗神色微顿,祝春福立刻适时解围,「殿下名承弋,字叙之。」 「既如此,叙之兄也唤我笙平便好。」叶疏朗从善如流。 叶疏朗请周承弋进去,周承弋表示他先在外面观摩观摩,就不进去打扰了。 门外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门内小萝蔔头们的注意,读书声渐渐小了,众小孩却只是张望着,没有出来。 直到叶疏朗踏进去,就听一声清脆的「起立」。 这一声直接让周承弋梦回现代课堂! 他难掩惊讶的循声望去,目光落在场中唯一的女童身上,她盘着双丫髻,一身粉色衣衫,眉间贴了花钿。 他立刻就知道这就是他唯一的妹妹绿妩公主。 绿妩公主乃陈嫔所出,陈嫔只是县令之女,能做到嫔的位置还得母凭女贵,好在本身也不是个闹腾性子,颇有恩宠,将女儿也教养的很好。皇帝还是很珍惜且喜欢这仅有的女儿的,在其百日宴上赐下公主封号。 随着绿妩一声,全场除了睡得格外香的那位黑皮少年,全数齐刷刷的站起来鞠躬见礼,「夫子好!」 叶疏朗同样还一鞠躬,「你们好。」 所有人坐下,黑皮少年还没醒。 离他最近的徐瑞伸手推了推他,小声喊了两声「裴晔」,皆如石沉大海。 叶疏朗倒也不生气,他笑了笑,然后战术清嗓,突然朗声一句,「放学了!」 奇蹟出现了。 原本雷打不动的裴晔「噌」的就窜了起来,不知从哪掏出个蹴鞠,撒了欢的往外跑。 周承弋默默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几个唿吸后,黑皮少年勐地转身,顶着一张黑中透红的脸,带着几缕格格不入的晶莹,再次「噌」的窜了回来。 周承弋:「……噗。」 第23章 叙之大才! 裴晔一打岔,祝春福趁机将学生们简单介绍了一遍。 周承弋对其他人暂时没什么兴趣,目光还落在那个窘迫的黑皮少年身上,瞭然道,「哦,原来他就是裴家三郎。」倒是和信中描写的裴家二郎颇为神似。 周承弋本人没见过裴二,但是架不住裴炚这个名字实在太优秀,子固信中不过提过一回,他就记住了。 赔生意,赔光?赔也。 父子三人的名字简直串出一条倾家荡产非洲人语录,长子裴明由于名字过于正常而显得格格不入。 周承弋实在是对名字好奇,特意问起过子固和符谦一些裴炚的事情。 裴炚此人性格和名字一样离谱,却亦然是个少年英才。 他自小便在军中长大,入武举三甲时方虚岁十九,曾几次想入翰林为官,但皆因文学素养过于匮乏而止步,去年开始考太学,至今未能进入,时任六品昭武校尉,未来可期。 裴炚一介前途无量的武进士及第,不知为何偏偏一心只想做文官。 周承弋想着的时候,叶疏朗已经好脾气的先叫裴晔坐下了,只温和的笑道,「待会儿上课可莫要睡着了。」 「自然不会!」裴晔自信的仿佛之前雷打不动的不是他一样,声音浑厚高亢,「叶夫子又不是那些个只会照着书摇头晃脑念的酸腐,叶夫子讲课生动有趣,我从来就不会错过。」 叶疏朗不贊同的看着他,语气不紧不慢的以一种温和又能让别人听进去的方式细细道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每一位夫子都有自己的教学方式,不应方式不同受到鄙薄。便如裴三郎你,虽不擅书,骑射之术却遥遥在前,夫子们对你对其他学生,都不曾厚此薄彼,是也不是?」 第42页 裴晔低下头乖乖认错。 卯时至,南书房外的铜钟被「铛铛铛铛」的敲了四声。 「好了,上课吧。」叶疏朗说着打开书,就听一片悉悉窣窣的声响,十个小孩无一不是将课本推到一旁,拿出纸笔展开铺好。 叶疏朗似乎习以为常,他拿着书中夹带来的厚厚一沓纸,然后拿起桌案上的浆煳,专心的将其一一煳在墙上。 周承弋眨了眨眼,「这是?」 「叶翰林的课本是自己编的,那些被煳在墙上的是他今日要讲的内容重点,他将其称之为教案。」祝春福解释。 叶疏朗整个上课过程中,周承弋都会时不时的震惊一下。 比如对方讲完一节内容会布置课后作业,然后会休息一刻钟左右,随便可以干什么——这句不是说笑的。 周承弋看到叶疏朗说出「休息一刻钟」之后,裴晔直接趴在了桌上,有两人拿了他的蹴鞠在后面空旷的地方互相颠球传球,也有人凑在一起扯闲谈,当然更多的是蜂拥到叶疏朗身边问问题,他便宜妹妹就在其中。 虽然大家都没有走出房间,但这氛围!这熟悉感!不就是课间吗! 面前一扇窗突然被推开,周承弋怀疑的直白目光毫无阻碍的直接落在叶疏朗身上,叶疏朗头顶一凉,抽空抬头投来疑问的一眼。 周承弋默默收回视线,转头对上一双万分熟悉的熘圆猫儿眼。 「方才上课时在外头站着的原来一直是你,你来做什么?为什么那么盯着我们夫子?难道图谋不轨?」徐瑞奶声奶气的,用同样怀疑的目光看着周承弋。 周承弋:「……」 「小世子,这是新来的弋夫子,不得无礼。」叶疏朗走上前来,顺便将周承弋介绍了一遍。 除了徐瑞没人认识周承弋,绿妩也一样,她每年宫宴上倒是远远见过,但小孩年纪小忘性大,至多也就是觉得有几分眼熟,自然也就无人知道他是废太子。 众孩童都鞠躬弯腰齐齐喊了声:「学生见过弋夫子。」 「……你们好。」周承弋硬着头皮应了声。 他现在就像被赶鸭子上架的花匠在豪门工作,然后看着那些青春靓丽价格昂贵的脆弱花朵,拿剪刀的手微微颤抖。 叶疏朗大抵是看出了他的不适,主动走了出来。 周承弋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句,「天王盖地虎?」 叶疏朗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 周承弋再接再厉,「奇变偶不变?」 叶疏朗眼神微敛,垂眸深思,嘴唇动了动,最终未出一言。 难道不是一国人?周承弋憋出最后一句,「how are u?」 叶疏朗终于说话了,「殿下,第一句我尚且能听懂句意,第二句我只能听懂字,这最后一句……叶某实在惭愧。」 他说着讨饶般的作了一揖,又虚心请教道,「我听此语十分不同,笙平听闻百越之地俚语与中原相差甚异,莫非这便是?」 百越又称作南越,即现代的两广一代。 周承弋其实隐约有预料到结果,只是一个如此高瞻远瞩的土着人站在眼前,难免会心存一些念想,听到叶疏朗这番话,不觉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个思想能与他共鸣去其糟粕的子固,一个能举一反三商业敏锐的让人害怕的符谦,现在又来一个科学教育观萌芽的叶疏朗。 果然不管何时何地,总会出现一些思想远超时代之人。 这是国家之幸,他这个踩在时代肩膀上降维打击的人自嘆弗如。 「此乃西洋国番语。」周承弋摇了摇头,随意解释了下便将话题转走,「听说你的教材是自己编的?那些贴在墙上的是教案?」 叶疏朗还在想西洋国是哪国,闻言一张薄脸皮顿时红了,他摸了摸鼻子无奈道,「我只是将我觉得适合教导启蒙的文章放在了一起,哪里配称讲义,叙之切莫取笑我。」 叶疏朗虽然是第一次听教材这个,但联合上下文他猜测应当是指讲义、课本。然而其他夫子所用讲义都启用先辈书籍,例如四书五经,皆为大家名流所作。 他是万万不敢造次的。 「有这个意识很好。」周承弋夸赞了一声,又道,「不过你总是这样贴教案,很是不方便吧?我送你一个见面礼,如何?」 叶疏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承弋叫来长夏耳语一番,长夏点点头,领命退下,顺便带走了祝公公。 祝春福得了陛下命令来的不怎么情愿走,「你一个人去便是,怎么还叫上咱家了……」 「是个很有趣的事……」长夏小声说了些什么,祝春福眉头一抬,「当真?那咱家可得去看看。」 叶疏朗努力竖起耳朵愣是没听清一个字,偏偏这时一刻钟已过,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学生,他嘆了口气,「殿下可真是会弔胃口,连祝公公都如此,想来必定是稀罕之物。」 周承弋笑道,「笙平放心,绝对是你没见过的。」 「……殿下还是少说些吧,某现在都迫不及待想罢课了。」叶疏朗神情很是无奈。 直到南书房临近放学,叶疏朗才见到东西。 去时两人,来时二十余人,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穿着赤衣袍容貌平平的中年男子,叶疏朗认出其人正是工部侍郎蒋大人,这位蒋侍郎之前是江南巡抚,月前回京调任,其子蒋羽生同叶疏朗是同期太学学子。 第43页 他震惊之余刚要行礼,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住。 周承弋不认识蒋大人,更不知道那位双担他和子固的读者蒋羽生就是他的儿子。 他正在看叫人弄的东西。 一人宽高漆满黑漆,用铜片封边的三寸厚木板足有八块,长夏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了不少条状物,白色居多,也有青黄红绿的颜色。托盘两边各自放着两块没有柄的像是刷子的东西,但是里头镶嵌的是一块奇怪的布。 长夏回禀,「殿下,都弄好了。因为工部没有合适做粉笔的模具,临时去城中寻来的,再便是这绒布宫中的绣娘不曾见过,花了一些时间琢磨,好在黑漆干了,正巧可以用。」 其实这个漆是工部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烘干的。 没错周承弋叫人去弄的,正是现代学校必备三件套——黑板、粉笔及板擦。 叶疏朗听的云雾罩头不知其意,周承弋直接上前验收并且粗暴的展示了一下用法。他捏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条痕迹,手感不算很好,留下的痕迹也比较淡,粉笔头随即「咔擦」断了。 「啧。」周承弋不怎么满意的撇了撇嘴。 只用石膏加水做出来的粉笔确实比正常的容易断,木板打磨的再光滑也果然没有水泥好,漆也沉沉的不够凉。 但是往粉笔里加的碳酸钙需要提炼;初级水泥要用的火山灰更加不好找;漆则是超出了他已有知识的范畴。 虽然都是半成品,但有的用就不错了。 叶疏朗不知道当事人心里的嫌弃,他一明白用法,当即便忍不住扑到了黑板前亲自一试,嘴里直唿,「叙之大才!」 「不过摘前人硕果,哪算什么大才。」周承弋回道。 蒋大人听儿子整日在耳边念叨「子固多么厉害,止戈多么谦虚」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一听这句分外熟悉的话,眉头禁不住一跳,目光落在那位废太子身上。 第24章 锋芒初显 其实除了教学的基础三件套外,周承弋最想改的还是离谱的课程表,其二便是教材。而这些即便是沈太师说了也是算不得数的,必须得皇上点头才行。 周承弋故意让长夏将祝春福一起带走的原因,想的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是明谋。 他相信,有祝春福这个光明正大的二五仔在,估计人刚进工部,皇帝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周承弋猜的没错,皇帝确实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不是祝春福的锅,而是工部那边,一听是废太子要制的东西,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立刻就禀报了上来。 「有点意思,朕这儿子憋久了,脑子里多出了不少奇思妙想。」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用羽毛笔在奏章上写下批文。 是的没错,就是羽毛笔。 自从皇帝发现细笔尖的妙用之后,办公就换成了羽毛笔,还叫工部特制了墨水方便使用。 但由于西域只进贡了一只天鹅,因此……好在天鹅兄惨遭过周承弋的毒手又恰逢换毛过冬,小世子只觉得近来大鹅有点凶都不让他骑了,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王贺也笑得见牙不见眼,顺着皇帝的心思连连往外蹦好话,「殿下心有沟壑,一直聪颖的很,只是从前不爱张扬。」 「他就是位置坐的太顺了,没点冲劲。」皇帝这么说着,眼中却带出笑来。 东西完工的时候,皇帝「正巧」召见一帮大臣们在说事,其中有房丞相、沈太师等,都是朝中举重若轻之人。唐鹤年带着徒儿也在其中,不过他是来请辞的,刚到不久。 有不少朝臣见到他身后那青年目露不满,觉得唐公倚老卖老明知道青年身份还将其带来,偏生陛下始终未说什么,当年的祸事已经翻篇,他们若无端开口指责未免落人口实,误以为他们指桑骂槐,意在攻讦房丞相。 便只能忿忿作罢。 「工部做了新鲜的东西,众卿家不妨随朕一道去看看。」 皇帝起身,目光在唐鹤年身后容貌出色的青年身上停了一瞬,「你与他也算神交已久,一道来吧。」 房观彦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低头应了声:「是。」 周承弋料到便宜爹要来,肯定会带一串人,不说别的,翰林院肯定是倾巢而出的。 让他惊讶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他以为工部派来监工穿赤衣袍的无名小卒,原来是工部二把手蒋侍郎;二则是,他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张在众上了年纪的大臣里格格不入的年轻面孔。 那般趋近完美的皮相骨相,见之便难忘,正是那有过一面之缘,身世成谜的当代卫玠。 周承弋的视线直白的很,房观彦想不注意都不行,他撩起眼皮含笑对视过去。 「……」再次被美貌冲击了一下的周承弋转开眼快速的收敛视线。 工部的人正在装黑板,周承弋之前忘记说要求做成可上下推拉的活动黑板,工匠们重新做轨道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南书房已经放学,徐瑞和裴晔却尚未回家,他们两人对新装的东西好奇的不行,连很大可能会被逮着抽背的恐怖都抛之脑后。 现在好奇的又多了一群。 跟着来凑热闹的定国公左看右看不得端倪,忍不住问,「这是何物?」 叶疏朗刚要开口,被徐瑞抢了话,「爹,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这是黑板!」他说着无比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第44页 「黑板……是用来干什么的?」一位大人追问。 徐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定国公捂住一张老脸都不愿意见人了,「臭小子,学了个词就翘尾巴,快过来,别丢脸了。」 最后还是叶疏朗仔细的介绍了一遍。 「父皇,儿臣有本奏。」周承弋看准时机,突然出声。 喧闹声戛然而止,众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多数心中腹诽:看来沉寂这么久不得机会,太子终于急了。——皆以为他此番所作所为必定是为了翻盘。 众朝臣噤声偷眼看皇帝的脸色,后者神情难辨,只吐出一个字音,「哦?」 不想废太子郑重其事说出的却是:「父皇,儿臣私以为南书房的课时不合理,要改。」 皇帝摸着手腕的一串珠玉,未发一言。 「依殿下之见,该如何改?」沈太师捋了捋发白的鬍子,饶有兴致的询问。 「便是这样。」 周承弋拿了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张现代学校常用的作息时间表,只是将时间换成了古代的十二天干计时,又在旁边花了一张科目空白的课表,特意用红色的粉笔标了重点。 他科普,「其实不合理的不止漫长的课时。课程应该细分,叫擅长的夫子教擅长的科目;教材也要规范,指定科目纲要,夫子可以做知识拓展延伸,但想到哪里讲到哪里,这种漫无目的没有重点的教学方式应该杜绝。」 「说的有理。」沈夫子点头,朝臣也多数是附和。 有一位大人出列表达疑问,「为何每节课之间都空有半刻钟?以及一堂课才三刻钟是否过短了?」 「三刻钟是最有效的学习时间,超过之后,学生很容易走神,至于那空出的半刻钟,是用来给学生们休息的。」一刻钟是十五分钟,半刻钟便是7-8分钟。 其实按照周承弋最理想的课间时间应该是十分钟,但奈何古代的时间刻度没有现代分的那么细,十五分钟又未免太长。不过从无到有,想来已经是不得了的跨步了。 果然在场唯二的两苦命学生徐瑞和裴晔,听到上完课还能休息,高兴的发出一声短促的欢唿。 然而朝臣们持反对意见的较多。 「只因个别学生走神便休息,岂不是因噎废食?!」那位大人说的振聋发聩慷慨激昂,「若读书之人皆如此懈怠,庙堂之上忝居者庸碌,太学学子终日玩乐,如此以往,天下岂不乱乎!」 「是以,臣同意殿下改制课程之高论,然则此时间表先例绝不能开!」 附和之人不少,亦有反对者道,「编修此话是否过于严重了些?」 周承弋环视一圈,发现不管是皇帝还是房丞相、沈太师、定国公等人皆不置可否作壁上观。 他立刻就懂了,这就是要辩。周承弋战术清嗓,友好的伸出一手,结果开口就卡了,「这位……」 众人都在等着太子殿下的高谈阔论,连那骤然的停顿都以为是引人注目的一种方法,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正此时,带着几分道意的声音平静的插进来:「翰林院陆光復陆编修。」 「陆编修,得罪了。」周承弋从善如流,感激的看了眼仗义执言的唐鹤年。 唐鹤年则用余光瞟了眼让他提醒,此时正用袖子掩着嘴的徒弟,从他那双微弯的眸中看到了潋滟笑意。 周承弋正在和陆光復对线,「陆大人所说那些着实是言过其实了。学生走神非是不专,而是惫累也。」 「陆大人可曾在南书房授过课?」周承弋道。 陆光復颔首:「自然。」 「那陆大人可曾在课上叫学生朗读?又是多长时间?」 陆光復一一作答,「不朗读怎能铭记于心,一般半个时辰抽背,背不下来则继续。」 周承弋笑了,眼神却骤然锐利起来,发难道,「陆大人为何不上完一整节的课,反而躲懒叫学生朗诵。教书夫子如此松懈,学生岂不庸碌?」 他直接将陆光復扣过来的帽子反扣了回去。 「这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周承弋笑问,「卯时上课午时将歇,足四个时辰,夫子授课尚不得坚持,便叫学生诵读,学生莫非就是钢筋铁骨?陆大人若是能保证一整日专注,何不现在,就上台来亲自演示一番?」 「你这是诡辩!」陆光復无言却心中尤为不甘。 从旁走出一位大人,原主倒是认识,是御史郑大人。 郑大人礼仪周正的很,先抱拳作揖,才开口道,「诵读利于学生学习,勤能补拙,勤亦能厚积薄发,古人言:书读百遍,其意自见。」 「如郑大人所说,那还要夫子作甚,倒不如抱着书读到地老天荒,圣人也不比周游列国了。」周承弋一句话将其驳倒,他谦和补充,「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此乃孟夫子所言。」 全场安静了须臾,也不知是否被他陡然攀升的气势震到。 周承弋将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放缓语气退而求其次道,「其实你我争辩再多都不如试验来的效果直观,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突然一句接地气的俗语将因为争执而紧张的气氛沖淡不少,叶疏朗从农村考出来的小伙更是很实在的笑出了声。 蒋侍郎这个实干家适时的出来谏言,「陛下,臣觉得殿下所言极是。」 第45页 沈太师欣赏的点点头,「争论永无止尽,谁对谁错便由事实评判,老臣请柬。」 「臣等请柬。」郑大人和陆大人亦是认可此法。 皇帝这时才终于开口,「既然众卿皆有此意,便依此行事吧。」 蒋侍郎又道,「正巧工部想要观摩此三物用法,不若评判一时便交给臣安排。」 「允。」皇帝颔首。 于是,周承弋不仅为南书房的学子们辩来了休息时间,还附带足有半月的公开课。 第25章 编教材 学生们在工部官员的强烈「观摩」的视线下上公开课的时候,周承弋也不得闲。 皇帝指明编写教材一事由谁提出自然由谁负责,给了个选人的权限就摆驾回宫了。 相比之下还是沈太师靠谱点,组建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支十人编辑团队出来,以翰林院学士占大部分,其中包括先前同他争辩甚凶的陆编修和郑御史。 结果教材纲要还没影子,第一天就因为确立科目吵翻了天。 在这种会议上,黑板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重点都写在上面,讨论的进度一下子就加快了不少。 「文言、算数、策论、歷史这几门课臣并无异议,然殿下所提议的《天文地理》《医学常识》这两门课,恕臣绝不认同!」 依旧是刺儿头陆光復打先锋,他声音高亢中气十足,「观星掐时研究地貌之事,自有观星台的人,此乃方士之术怎能教由学生,这也便罢了,医药知识也要学习,当真荒谬!本末倒置!玩物丧志!」 他十分有节奏的一连喷出三个四字词。 不止是周承弋的耳朵被震麻了,沈太师直接将脸皱成了痛苦面具。 他连连用手做着下压的手势,「克己!克己!坐下!咱们是商讨不是吵架,不用这般激动。」 也难为他马上就要天命之年的老人家还得扯着嗓子说话了。 陆光復被郑御史直接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接着火力输出,他年长许多,声音不若陆光復浑厚,对于礼仪有些固执的恪守,说出的话却远比陆光復咄咄逼人。 还极具有煽动性,连沈太师听了都点头,「说的有理。」 团队里反对票以压倒性的形态占着上风,众人目光落在周承弋身上,等着这位发言。 周承弋揉了揉发麻的耳朵,倒是不意外会受到这么多反对。 他是按照现代基础课程制定的科目,只将外语换成了策论,而天文地理和医学常识分别对应地理、生物两门课程,他接受的现代教育强调职业并无贵贱之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但在古代不是的。 医者术者虽然都属于三教九流中层部分,然南书房的学生都是上九流前列的,学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在带坏他们。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流传千古的诗句,便可见其一般。 周承弋没有立刻说理由,只问了一句,「敢问众卿,何为皇帝?」 郑御史恭敬的对着上首抱拳,朗声回答:「皇为上,帝为下,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天下之事无论大小皆决于上,乃天下万物之主也。」 「天下之事无论大小皆决于上。」周承弋重复了一遍,笑问,「郑御史即知如此,为何却反对地理之学呢。」 周承弋将地理这门学科涵盖的范围大致说了一下,停顿一下,笑看众人惊讶深思的表情,他趁热打铁说了生物学科。 说罢,又道:「不要求学的多精,但了解身体的基本构造,知道中药中毒后的急救措施必定是有用的。」在宫斗宅斗剧里,哪里少得了药啊毒啊的。 众人立刻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先帝。 先帝昏庸无度,最后死于一盅加料的汤水,不可谓不讽刺。 他们赶紧打住这颇为无礼的联想。 「原来治沙防洪都属于此范围,是臣愚钝了。」陆光復惭愧,竟稽首以拜——这是古代最尊贵的礼仪,通常是跪拜皇帝的。 祝春福杵在边上看着呢,周承弋哪里敢受这个礼,他赶紧偏了偏身体,「编修折煞我了。」 文科加体育一共七门科门就此定下,然后便是分出组编教材纲要了,周承弋连人都没认全,这事自然还是沈太师来为好。 沈太师也不负所托,将其以此安排好……唯有《天文地理》一课,观星台只占其一,工部蒋侍郎只对江南人文地貌了解甚多。 「其实……我倒是有一人推荐。」一直沉默的叶疏朗开口,「我曾有幸在同席骆异处拜读其文章,属实惊艷非常,他随其师游离四方,对各方地貌地质都深有了解。」 陆光复眼睛一亮,「你说的是何人?速速引荐一番!」 叶疏朗说名字的时候却迟疑起来,「便是……房观彦。」 「……」全场寂静了须臾。 周承弋一听是这位幼年成名的大佬,立刻拍板应下,「可!快去请来。」 他昨天听说唐公是来请辞的,房观彦怕是要跟着一起走,再不快点他好不容易辩来的地理科就要开天窗了。 「殿下……」郑御史眉头紧拧,想要反对。 沈太师抬手制住他的话头,道,「达者为师,此人确实是大才,又师承唐公,乃天文地理之学集大成者矣,再无比他更合适的人。」 遂点人去请。 第46页 长夏突然附耳道:「殿下,祝公公走了。」 周承弋余光一扫,果然见身后原本祝春福站的地方换成了一个不曾见过的小太监。 不过很快祝春福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房观彦。 托师父唐鹤年的福,房观彦在宫中住下还未走,初时听闻此事,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自从数年前那一案,他遭受牵连前途尽断,还被逐出族谱远离京都,曾经所作文章虽未被抹去,可天下人只知唐公弟子子固,不知当年房观彦。 然他能得以保命已是幸事,无从奢求过多。他本以为此生也就是偏安一隅,或继承师父衣钵做个隐士,却不想突然得以任用。 房观彦心中恍然不已,下意识便问了句,「陛下?」 祝春福笑着一张菊花脸,「圣上素来宽仁,公子且安心做事罢。」 房观彦在路上听得经过,心中对当即拍板的太子殿下心悦臣服,当然也十分感恩叶翰林和沈太师的推举肯定。 不过他一待罪之人,实在不应同他们走的太近,以免连累。 是以他只说其名,未说其表字。 周承弋现代人思维,对表字并不敏感,也不觉得有什么。 周承弋的忙碌其实就到把人分配完。 术业有专攻,后面编写纲要乃至教材,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离开,反而为了新文《穷书生种田》积累素材,每天都按时去打卡,今天在《文言》组听翰林学士出口成章,明天去《歷史》组听郑御史的百家讲坛,偶尔会到《算数》组完善一下加减乘除各种法的口诀,或是去《医学常识》组科普点现代医学常识。 但最多去的还是房观彦所在的《天文地理》组。 随后他发现房观彦是真的厉害,知识储备量大的没边,无论多猎奇的知识都涉及过一些,被人请教时他总能引经据典的给出回答,还说出出处,便是连骑马射箭都能指点一二。 堪称行走的百科全书。 周承弋内心卧槽,嘴里说的是,「牛啊!太牛了!牛气沖天!」 没文化的某现代人形容词极度匮乏。 初时房观彦不知其意,后来懂了每每都郑重其事的回道:「聪睿之人多如牛毛,然创时代之人却如屈指可数,无一不是青史之上盛名者。」 他真心实意道,「观彦远不及殿下矣。」 关键是不仅自己吹,还带着他们组一起吹,到最后整个教师团队都在吹。 连沈太师见了周承弋都欣慰的说一句,「殿下之英才终天下皆知矣。」 周承弋:「……」 周承弋很想摇晃他们的肩膀,大喊:你们清醒一点! ——值得一提的是,原主的聪颖是公认的,朝堂之上每每提出的政见犀利直指中心,但大抵慧极必伤,过于揣测圣意从而惴惴不安,敛尽锋芒小心谨慎的在宽道上走钢丝,这些年竟庸碌无为起来。 周承弋记得《祭幽台》里有一段台词,是五皇子的杀青戏,沈娉对着弥留之际的九五至尊细声细气的说道,「你说周承弋庸碌不堪为太子,可你却还用着他曾经提出的政见,你又是什么货色?」 竟是直接将周承安气吐了血。 周承弋对原主的命运一直都很惋惜。 这大抵也是他明明可以在南书房混吃等死,却还是推进了改制的原因吧。 他很清楚自己不适合当皇帝,也不想当,但最少这个名字应该站到他该到的高度,便当是他这个借用身体之人付的利息。 腊月披着霜雪悄然而至,教材的编写如火如荼进行着快要接近尾声,为期月久的课改终于在第一次月考中显出了弊端。 第一届班主任叶疏朗愁的直抠脑门。 陆光復和他都是《文言》组的,自然也看到了,眉头一皱就找上了周承弋,仿佛拿到了什么重要证据递呈上去,言辞凿凿道,「臣便说先例不能开,您且瞧吧!」 「小世子还好,他年岁小心态不稳常有失误时候,可裴三郎这张试卷……且不说其他,单这默写十有九空!这几篇文还都是他背过的!」 叶疏朗不贊同道,「陆大人,你不能只瞧考差的,绿妩公主这次便考的很好,策论文章更是拿了满分。其他人的成绩也明显比之前有所提升。」 「然小世子和裴三郎便是铁证如山!」陆光復说着竟然一把拦住路过的房观彦主持公道,「你觉得我说的对否?」 房观彦骤然被裴三郎满面红叉的试卷伤了眼,沉默了片刻道,「或许……可以找裴将军看看。」 周承弋听到这一句,递给房观彦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老神在在的抖了抖试卷,「别急,这都是有预料的,学生心野了,咱就给收收好了,这不是刚考完试,咱们开个家长会正好。」 第26章 种田文开写 「此事便交由你二人负责吧。」周承弋鼓励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一句,「加油。」 如今先完善的是学校教育制度,但随之发展教师内部的制度肯定也得跟上,说不定教师资格证考试、职称评级制度等等这类制度哪天就提上日程了。趁着现在制度还没完善,多努努力积攒经验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吧。 二人虽然不知其词意也不知其内涵,却莫名从他眼中感到一丝使命感,都肃色郑重点头,「臣等必定不负殿下所託。」 第47页 「哦对了,劳烦与沈太师说一声,我近期大概是不能来了。」周承弋说起自己来的正事。 叶疏朗立刻关心道,「是出什么事了?」 「怎可半途而废。」陆光復则秉承他一贯的风格,将好话说的叫人不想听。 房观彦也是下意识观察他的气色面相,见都还不错,不像是生病,随即意识到什么,眼睛亮的惊人。 周承弋随意一瞥,被他眼神晃到,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回答道,「此间事我能做的早便做完了,空留此地也无用,正巧我有事情要做,便不来了。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遣人去找我便是,东宫离南书房也算不得远。」 两人这才想起周承弋废太子被禁足的境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这些时日大家在一起共事,争吵激烈时常有,对彼此的倾佩欣赏之意却是越发浓厚——让周承弋形容的话,这就像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创业,虽然各自有不同的想法,但都是向着好的方向的。 以后的分道扬镳不可避免,然则付出的心血都不是假的。 ——而在这样越发了解之后,众人其实最佩服又觉得可惜的便是太子殿下和房观彦。 好在如今两人脚下的路虽然还不够平坦,却已经拨开了雾霭,往前方踏出了一大步。 他们躬身行礼送周承弋离开,将祈愿埋在心间。 「等等,家长会……」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这件差事的恐怖。 尤其是他们试图请沈太师坐镇,结果沈太师毫不犹豫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之后,他们深刻感受到手里的是什么烫手山芋。 家长会。 周承弋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将学生的监护人之一找来学校开会。 其他人的理解却是:将一家之长找来学校开会。 即裴晔的家长便是裴将军,小世子的家长则为定国公,依此类推,能在南书房上课的都是皇室王侯之子女,便是伴读哪个不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更别说还有一个绿妩公主,那位的大家长可是陛下!!! 入朝为官不过一两年的两人:「……」喊陛下来开会……这该是吃了什么样的熊胆才能这么勐。 陆光復面无表情,缓慢的吐出一句,「果然如此。」 圣人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天天跟着皇子那样没大没小的叫板,早就该想到的。 「……」叶疏朗艰难道,「殿下不是那种会故意为难人的。」 「嗯,我也觉得。那这件事便交给叶翰林去办了,加油。」陆光復霎那顿悟了「加油」的用法,转身就要走……自然是没走成的。 周承弋不知道他们已经开始饱受职场困扰,脚步匆急的往东宫赶。 他说有事情要做不是找藉口,《穷书生种田》的大纲经过这么久的调整已经写的差不多了,足足一沓纸,他还是第一次写这么细这么长的大纲,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动笔了。 然后到了东宫门口,他脚步顿住,扭头问长夏,「我是不是老眼昏花?怎么东宫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长夏也颇为惊讶,回道,「禀殿下,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我走错地方了?」周承弋迟疑的走到门口探头往里瞧,正巧看到被三五太监围着,淡定拿着扇子在院子里热炭火的凛冬,才迈步走了进去。 「拜见殿下!」小太监们都慌张紧张的见礼,相比起来凛冬都仿佛慢了一拍似的。 周承弋摆了摆手,将凛冬叫到一边,这死心眼的孩子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连着那盆炭也一道儿抱去了。 「那些羽林军呢?怎么一个都没了?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凛冬:「先前王贺总管来了一趟,将人都调走了,这些是内侍监送来的。」 长夏追问,「什么原因?」 「没问。」凛冬打扇的手停住,颇有些手足无措,「应该要问吗?那我现在就去问问。」 说着就起身要往外走。 周承弋将人喊住,「罢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将人都撤走了,但不被人这么这么看着也总是件好事。内侍监送来的这些人必然是皇帝授意的,退回去肯定是退不了,周承弋干脆将人给长夏安排。 「留着做些洒扫杂事也好,对了,主殿便罢了,书房还是少人进好。」周承弋吩咐。 长夏应诺。 周承弋反正是个甩手掌柜,都没有再去见那些人,直接去了书房。 凛冬紧跟其后将生好火的银炭盆堆到书房里,又翻出汤婆子去厨房灌好热水送来。 古代冬天比现代冷一些,但宫内的建筑都是做了夹墙结构的,所以周承弋快步走回来,除了手和脸外,其实都不怎么觉得冷。 周承弋一边暖手一边翻看着大纲,在脑中斟酌字句,终于确定开头要怎么写,才勐地铺开纸张写了起来。 因为大纲写的很细,也与他已经熟悉手写后手速慢慢起来了有关,他写的很快,比先前任何稿件都写的快,颇有些像是灵感迸发的不假思索。 江海潮进山挖东西看到面板之后,就各处都戳了戳,但因为除了识别外的功能都是待解锁状态,他只能当探索用。 不过倒是让他在山林里挖到不少东西,将其卖了之后,总算能买几本书籍,他还去看了大夫,结果大夫没看出什么异常,只给他开了点常规的药,余下的钱能一日买一个馒头,但他已经很知足。 第48页 某一天起床,脑子里突然像是什么金戈敲击一般的「叮」了一声,有一个平铺直调有些怪异的声音在脑子里说:【名望达到100,获得称号「幸运的穷书生」,解锁百科全书。】 【恭喜完成新手任务,新手礼包已发放,请在背包中查看】 江海潮试图跟脑子里的东西沟通,然而除了方才那两句话之外,再无半点动静。他只好又在那个奇怪的蓝色面板上摸索起来,成功打开背包,得到几种未见过的水果,和薄薄的一张纸,标题写着《新手看了都能学会的方便面制作说明书》。 江海潮看到这冷水都能泡开还十分美味的方便面分外惊喜,咬咬牙用剩下的钱买了面粉,跟着那张纸琢磨方便面,饿了就吃奖励的水果。 这水果比他吃过的所有都要美味,然而他问遍周围人,却无人知晓。 面板上写此水果是用两种他知道的果树嫁接而出的,可以做成果酱、水果罐头等等,百科全书还说嫁接的水果一般都比原来的好吃。江海潮动了心思,然而果树培育方法却尚未解锁,只能暂且作罢。 《穷书生种田》这篇文要比《狐梦》长很多,周承弋从吃穿住行这几个方面来写,男主江海潮率先要解决温饱问题,才能有余力了解其他知识。 周承弋想写的东西太多,比如水泥,因为材料的原因暂时无法在现实里实现,但他完全可以藉由文中那个神奇的「蓝色面板」来操作。 又比如现代医学急救,江海潮不懂急救,以为这本医书能解释他脑子里的东西,后来他用里面「心肺復甦」的方法将「溺亡」的孩童救活。 因为周承弋亲身经歷过一场疫情,还打算将一些有用的防疫知识放在其中。 古代不说瘟疫横行,但是发生的也不少,鼠疫、天花、流感、疟疾等,便连那瘴气其实也是时疫的一种。 周承弋不敢保证自己所写的每一样都能奏效,但只要能奏效一样,便值得他写。 当然这些都是后面的剧情,他暂时只写到江海潮名望达到1000,获得「远近闻名卖货郎」称号,解锁养殖方法,他此时已经再不是先前那个连看病都看不起的穷书生了。 周承弋写到这里,忍不住想到先前同陆光復、郑御史的几场辩论。 这个时代有很多坚守文人风骨,宁折不弯之辈;亦然也有很多恪守教条,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败类。 于是他往里加了一段江海潮继续卖东西,被嘲讽没有文人风骨的剧情。 江海潮怼道,「我穷的都吃不起饭,你却叫我有风骨,莫非你要学佛祖割肉餵我不成?」 周承弋想: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这篇文的人抱有同样的想法,那就只能抱歉让他们脸疼一下了。 周承弋闭关琢磨新文的时候,《狐梦》字数最长的偷生卷完结,盗梦卷同步连载。 符谦知道偷生卷的结局其实十分有争议,多数人估计都难以理解其中奥妙,而盗梦卷开篇的叙事手法又实在过于吸引人,遂用了一点小心机。 于是买了新一期杂志的人,多数上一秒还拧着眉,下一秒便被新故事吸引目光。 惠敏郡主便是其中之一,她连夜看完盗梦卷开篇三千字,又惊又喜,完全坐不住了,顶着一对黑眼圈就直奔南书房,得知人不在又往东宫而来。 见到周承弋,她开门见山,「您能否将此卷改为戏文?」 第27章 长安街头 「京城的戏班我几乎都认识,你想叫三生柳给你唱我都能找来。此卷实在是太适合改做戏曲,将来必定成名篇!」惠敏郡主十分激动,连向来淡然的语气都快而密起来。 然而戏文……还真的触及到周承弋的知识盲区了。 众所周知,剧本和小说是有壁的,更别说戏文剧本了。 周承弋曾改写过电影剧本,对他来说难点不在于分镜,而在于唱词。戏曲之所以叫戏曲便是用来唱的,还不是一般的唱,什么腔调的词都有自家的规矩,尤为讲究对偶押韵,同乐府诗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盗梦卷要改戏文,那基本就等于重写,所有的台词都要进行修改。 周承弋一想到就觉得秃头噩梦要捲土重来了。 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髮际线压惊,「戏文我确实写不来,不过你可以找对此擅长者试试。」 惠敏郡主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除了你,大抵是没人能写出这样的意境的。」 老一辈的戏曲作家大多都有傲气,改稿时喜欢插入自己的东西,给喜欢的角色增加出场,丑化不喜欢的角色,更甚者张冠李戴——也就是现代所泛指的夹带私货。 毕竟每个人都有偏好,不可能尽数相同。 固然有改得好的作品,然扭曲原着意思的作品却更多。 不过任何东西都是有所受众的,只是惠敏郡主不在其中。她一个标准原着党,很讨厌这种事情,因此对于改编他人作品的戏,她会选择观望。 而新起之秀思维不曾固化者笔力上又多有不足,便是照猫画虎也很难企及原着所处的高度。 因此,惠敏郡主只能作罢,有些恹恹。 这种情绪感染到了周承弋,他沉思片刻后道,「其实……不必非改成戏曲也是可以在台上演绎的。」 周承弋说的便是话剧。 话剧也是戏剧的一种,有别于戏曲和舞台剧的一点便是,它的叙述手段是无伴奏的对话和独白,减少音乐之后,观众自然会更多的关注演员本身,因此对于演技及台词功底十分考究。 第49页 周承弋不合时宜的想到了陆光復,那能将人耳朵震麻的嗓音,当得声若洪钟四个字,在这个没有话筒的年代,非常适合做话剧演员。 周承弋简单解释了一下话剧,惠敏郡主对这种新鲜剧种很感兴趣,当即便起身道,「事不宜迟,这便去戏班寻些演员来,过几日我府中修缮好,正好可以用来排戏。」 惠敏郡主在淳庄太后跟前长大,本是没有郡主府的,但如今淳庄太后已故,她一介早便及笄的孤女住在后宫终归不合适,陛下感念她侍疾多年从未懈怠,特赐一座府邸,按照的是公主规格。 只待规整好便搬出宫去,到时候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不必像在宫中那样有所顾忌。 惠敏郡主一想到此便有些迫不及待。 「未曾想郡主还是个急性子。」周承弋哭笑不得,「人选郡主掌眼便是,我快些将剧本写出来给你。」 惠敏郡主却坚持。 周承弋颇为无奈,「你便是想让我去,我也是去不成的。莫非你忘了我如今是待罪之身?」 惠敏郡主却道,「禁令撤除是早晚的事情,如今羽林军都被调走,圣上摆明了对你睁只眼闭只眼,你又何必画地为牢固步自封。」 她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与先前完全不同空荡荡的东宫门口,心中已经瞭然。 太子近来所做皆是匡扶江山社稷之事,不论其背后目的是否不纯,又是否是想挟功图谋,皇帝都以实际行动表明了对太子的支持放纵容忍。 朝中舆论如何她不得而知,但十二监的细微动向她却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内侍监先是送了人,后来一应过冬用的物什都挑拣了好的送来,想必是司礼监那边传出了什么消息。 惠敏郡主相信自己的判断,遂道,「你且安心随我去,若是出事我一力承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承弋再不应那就是忒不识抬举了。 而且他其实也是好奇的,上回随祭天队伍出宫,清了道不说,羽林军还挡得严严实实,他是啥都没看到。 周承弋没有特意伪装也没有大张旗鼓,跟着惠敏郡主低调的出了宫。 几乎是前后脚,消息就传至干元宫,王贺附耳禀报一番。 「他倒是挺有兴致。」皇帝说起听着不怒自威,却并没有怪罪,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王贺伴圣驾多年,自然看得出陛下的真实情绪,若是平常他必定又要吹一番太子殿下的彩虹屁,不过今日情况特殊,殿下还候着五皇子,他安静的退下。 周承安正在揣摩这说的是谁,大难就直接降临到他头上。 「老五,先前交给你的那些人,可审出点什么了?」奏章不轻不重的落在桌上,却仿佛一记重锤敲到周承安心上。 那些人本来就听了他的命令行事,虽然中间过了几道辙,但他自然不可能自打嘴巴;可若是查不出,便是他无能了,如果父皇派其他人来查…… 看来只能推一个人出来顶罪了。 「父皇,儿臣抽丝剥茧终于是查到了幕后主使……」周承安报出在心中确定好的人选,那是他手下最无关紧要的人之一,最重要的是,这人先前一直在他和太子之间态度不明朗。 周承安面上做出痛惜的表情,心里却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 「你查出来是他?不过一区区五品官,手就能伸到羽林军来?看来羽林军内确实应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皇帝冷笑了一声,召来王贺,「拟纸,将羽林军左将军薛刚、禁卫营参军彭虎革职查办,令羽林军副统领百里追整肃军纪,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给朕好好查查。」 「父皇!」周承安听到这两名字,差点都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彭虎也就罢了,可薛刚是他的心腹,一旦被出事,他无异于断其臂膀。 可周承安什么也不能说也不敢说,甚至在皇帝一句「祐奴有什么意见说与朕听听」的问话下,还要附和,「父皇英明。」 周承弋不知道便宜爹正在教训不讲武德的便宜弟弟,他正在长安街头颇为无言的看着三三两两在人群中窜走,或吆喝、或编唱着卖报歌的报童。 这陌生的曲调唱词,偏生小孩们垮着塞满书本报纸的背包的样子又实在熟悉,造成一种时空撕裂般的莫名穿越感。 他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其实是穿到了民国时期。 有报童瞧他和惠敏郡主穿着好,凑上前来介绍道,「先生小姐可要买书?有刊登了止戈先生《狐梦》最新卷的杂志《长安》,也有长安辩论赛最近赛况的《读者评论》。」 惠敏郡主立刻要了这两本,虽然她明明都有。 报童又说,「小姐是止戈先生的书迷吗?长安书坊正在预售《狐梦》成书,我这里是可以填写订单的,首款一两,尾款货到付清。小姐也不用担心我会私吞钱,我们这些卖货的都是在书坊登记了户籍之人,而且每笔订单都是有五十文提成的,若是到时未收到货,可以到长安书坊问询指认我的画像。」 他一口气说完,才礼貌询问,「小姐可需要?」 惠敏郡主不负众望的点头,报童从包里又拿出纸笔来,一一指导填写订单。 周承弋:「……」 一直待在东宫的他单知道书卖的很好,却根本不知道具体用了什么方法。 第50页 好傢伙符谦不愧为一代奸商,不仅组织起了宣传兼销售的报童,还搞起了预售和提成。总觉得按照这样发展下去,成立公司股票上市证券交易也未尝不会有。 周承弋觉得要好好养生活得久一点,争取能够看到长安书坊上市的那一天。 「先生您需要吗?」报童再次询问。 周承弋对这两本深入了解的书兴趣不大,虽然因为他未再给《读者评论》供稿,所以独立成刊后他再没拿到过样刊,但各种精选的读者评论还是有送来的,他大概能猜到刊登的内容。 他看到包里似乎还有其他的,「你这还有什么?」 「哦这个啊,这是赵家楼的《长安朝报》,以前只是一页小笺,只在小范围里颇有名气,太学的学子很多都会买。如今他们改版,不仅加上了标点符号,还做成册了,叫我们帮忙宣传一二。」 报童拿出一本给周承弋。 周承弋没想到是早间报纸……嗯,虽然是做成薄册的,也并非实时新闻,而是一周发行一期。 但他还是买了,然后翻开一看,第一版面标题是《狐梦》偷生卷完结,第二版面分析《狐梦》盗梦捲走向,第三版面第一届长安辩论赛。 ……这报纸蹭热度的营销号味太浓了吧! 不过好在虽然是蹭热度,但内容却是实打实的,第一版面的作者还挺厉害,将偷生卷里埋的伏笔一条条挖出来分析,连他隐晦表达的戚风和王民是一个人都猜出来了! 他翻回去一看作者名——哦,他说文风怎么有些熟悉,原来是子固。 那没事了。 第28章 辩论赛 除此之外,周承弋对辩论赛那篇新闻也看了一眼,发现竟然已经进行到决赛了。 此辩论赛规则和现代的有些出入,并非是队伍之间竞争的模式,而是个人报名,抽籤组队。胜者四人晋级,输者只有表现最好的,即最佳辩手待定,再打一场进入下一轮。 决赛选手的十六人名单已经全部出来,周承弋一目十行的扫过,记住的只有一个余映。 无他,只因这是十六人中唯一的一位女选手。 惠敏郡主说要寻合适的演员,却也不会带着他去戏班子一个个找,且不说京都脚下戏班何止十数,便是他们的身份也不适合这样。 就算他们不介意屈下,那些戏班子也必是诚惶诚恐。 「我们便在醉春楼等吧,他家的膳食味道十分不错。」醉春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背后老闆换了数个,也曾起起落落,却始终屹立不倒。 但两人今日大抵来的不是时候,醉春楼中竟高朋满座,特意搭起的看台上也不见说书人。 掌柜的虽然不认识他二人,但瞧他们衣冠鲜丽还有下人随侍左右,必定不是寻常人家。 虽然有东家撑腰他倒是不怕开罪,但终归做生意和气生财,陪着点小心总没错处,「二位贵客,实在抱歉,本店楼上无空位了,只能请二位另寻他处了。」 周承弋和惠敏郡主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这醉春楼消费不低,寻常人顶多只能在楼下坐着,点盘花生牛肉就够肉痛的了,能不计较花钱上二三楼的即便不是达官显贵,那也最少是个阔气书生。 市坊间流传着一句话说:「醉春楼若是掉下一块横樑砸死十个人,七个书生两个衙内还有一个王侯家的。」 虽然有些夸张,但其中内涵可见一斑。 如此地方竟然会客满? 周承弋不愿为难人,便道,「罢了,我哥曾说满香楼的烤鸭味道不错,我们去那里便是。」 这话自然是扯淡,周承爻那身体那脆弱的肠胃根本受不了油腻的,一年到头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这不月前入冬那场雪下的猝不及防,他不注意着了凉一下就病倒了,半夜高烧不退,把王妃都吓得动了胎气差点小产。 这烤鸭也就是他刚路过满香楼时闻见了香,随口胡诌的。 惠敏郡主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允。 两人将要走,从三楼急急跑下来一小二在掌柜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掌柜的立刻将他们喊住,「二位贵客且慢,三楼富贵厅有请。」 「不是说楼上无空房?」惠敏郡主眉头皱起,目露审视。 掌柜连连摆手解释道,「贵客误会小人了,楼上确实无空房,这富贵厅是东家留着用来招待客人的,平时并不常用,但今日东家做东自然到场,所以房中也是有人的,并不是哄骗您等。」 「是我们东家想结识二位,若是不介意的话,小人亲自为贵客引路。」他姿态放的很低,。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结识?周承弋看着这日进斗金的醉春楼,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周承弋:「……你们东家是谁?」 掌柜不答只道,「客人上去看看便知。」 「那我便要上去瞧瞧,这醉春楼的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寻常人说起这话来像是挑衅找茬,仿佛下一刻要砸场子似的,然惠敏郡主嗓音清冷淡然,听起来带着一种两三分嘲弄。 便上了三楼,周围瞬间便静了许多,不若楼下那般热火朝天,三楼雅致的很,几乎每扇紧闭的门内都有丝竹琴瑟之声,从长廊一路穿过去,还真没有一间是空的。 醉春楼的长廊是设在外围的,有墙体遮掩,外面的人瞧不见里头,但里头的人探头便能将长安的繁华尽收眼底。富贵厅在最中间,无论是看长安还是看楼内视野都最好的位置。 第51页 掌柜的先上前敲了敲提醒屋内的人,才将门打开,笙箫齐奏的乐声从里流露而出,只见一道绘着青竹绿水的屏风后数道人影。 周承弋和惠敏郡主前后脚转至屏风后,还没看清几个人,就结结实实的受了一礼,「见过殿下,见过郡主。」 房中一共四人,惠敏郡主一眼就认出那穿着丝绸锦衣,束着玉冠,手执一柄坠着碧色红缨玉髓的执扇,端的是芝兰玉树,翩翩公子如玉模样之人。 「符玉兰,原来醉春楼背后的东家是你。」她道。 周承弋则率先看到了房观彦,一是因为这人模样确实过分出挑,二则也是全场陌生人他自然会习惯性先找熟悉面孔。 不过见到人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你今日没去翰林院?」 翻译一下就是你怎么没去上班。 房观彦因为对方第一个问起自己内心有点开心,面上沉静的回答,「殿下,教材已经覆审完毕,马上要投入使用了。」也就是说工作已经做完了,他如今继续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哦,原来如此。」周承弋恍然回想起来,他这个绝对负责人其实已经离岗很久了来着。 想着又随口问了句,「家长会呢?开了没?」 房观彦还没答,一旁肤色较深五官瞧着有些熟悉的人忍不住先抢了话头,「便就是因为殿下你弄得这个家长会,我如今连家也不能回了。」 周承弋细细打量他一眼,意识到此人身份,「可是裴家二郎?」 这两兄弟给人的感觉极为神似。 「正是。」裴炚往外大吐苦水,「裴晔那小子考那么差,我爹觉得太丢脸就让我去参加家长会,我去难道就不丢脸?裴明那厮更是过分,竟说他去别人不定识得,但我去他们一见就知是裴晔兄长。」 「他竟还说我同裴晔一脉相承,不必互相嫌弃,简直放——放阙词!」他将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屁」字咽下,很是忿忿不平道,「我好歹也经过十年寒窗苦读,怎么说也比裴晔那小子强些吧!」 场中沉寂了一瞬。 骆异差点一句「考三年太学年年垫底倒数的你强在哪里」就怼了上去。 好在他及时反应这不是私下的场合,只将这句话憋在心里。 房观彦很给面子的没有拆穿好友,将话题转了回去,「家长会定在了两日后,正好是旬休之日。」 旬休相当于半月假,萧国尊前朝旧制十日一休沐,上元、中元休一日,年节、冬至、寒食则是三日到五日,在其上又添了乞巧、寒衣分别休半日——不过休的往往是官员,皇帝这个最早的007职业还得伏案殚精竭虑。 房观彦说到这里,便顺口将南书房学生们目前的现状也说了,「南书房又小考了一次,小世子考的不理想,叶翰林叫他们将卷子和家长会通知一併拿回去签字。」 惠敏郡主大悟道,「难怪他先前问我定国公三字怎么写,原来是想瞒天过海。」 周承弋闻言眉梢扬了扬:哦豁,徐瑞挺灵泛啊,这么快就学会伪造家长签字了。 不过随后他又笑得意味深长,「没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没有家长会,这不还有家访,签字可以造假,但他总不能找个假的定国公来冒充吧。」 裴炚和符谦在他和煦的笑容中忍不住一抖,后者差点把那玉髓扇坠给扯下来。 没有谁疑问本来应该在东宫软禁的废太子为何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疑虑为何刚见面的人说话却如此热络。 彼此都觉得神交已久,仿佛本就该如此。 房里的八仙桌够大,符谦叫人加了两把椅子,众人依次入座。 周承弋和惠敏郡主各自独占一方,骆异主动让位和裴炚共坐一方,符谦坐到房观彦左侧,就见这人倒空茶具又清洗了好几遍,才添了一杯白水,推至周承弋面前。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自然。 周承弋确实更习惯喝白开水,他没想到房观彦竟然注意到了,惊讶之余道了声谢。 楼下突然喧闹起来,惠敏郡主推开窗道,「我方才就想问,今儿醉春楼怎得这么多人?也不见什么戏班说书人的。」 「郡主没看《长安朝报》吗?今日是辩论赛决赛。」符谦指了指周承弋拿着的那本薄册。 「好像是今日。」周承弋对古代时间还不太敏感,没怎么注意。 符谦笑道,「你们今日来的巧,正好能欣赏一番精彩的唇枪舌战,尤其是余幼卿……诺,她来了。」 有一个子高挑的女子走进醉春楼,她没有穿罗裙华衣,而是一袭男子样式的月白长袍,却也并没有像男子一样束冠,长发绾成飞仙髻,坠着翠玉流苏的鸢鸟步摇摇曳轻响。 她昂首挺胸,在场中众人的注视下并没有任何怯步的走上台,站在决赛选手行列。 嗤笑者有之,议论纷纷者亦有之,隔壁福禄厅甚至响起一声讥笑,「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惠敏郡主忍不住怼了句,「老古板,回去读你的四书五经去。」 隔壁瞬间没了声音。 符谦作为老闆,自然知道隔壁是谁,他默了默,假装无事发生的喝茶。 「这便是余映?」周承弋亦看着下方的骚动。 余映,小字幼卿,号观雪,京中有名的才女,乃是宋绪文老先生的外孙女。 第29章 放屁! 第52页 先前辩论赛的题目都是在一轮比赛之后直接公布的,而决赛的三道辩题却是比赛现场揭晓,只有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周承弋也是这时才知道比赛还未开始,下面却也已经坐满了人的原因为何。 原来第一场比赛的八人早就抽好了辩题,余映是第二场比赛,等他们抽完辩题分好组,第一场正好可以开始。 虽然这个时代压根就没有主持人这个职业,但看台上还是有一个暖场的,听着腔调用词应该是个说书的,他嗓音洪亮,张嘴就是一首定场诗竟将全场喧闹都压下。 「东边风来夏雨摧,南边风来秋几回,西边风来冬将至,北边风来春復归。日日风吹不同往,年年吹风往不同,送入屠苏温新酒,何必计较哪来风!」 「好!」有人鼓掌叫好扬声喊道,「张闲人这打油诗倒是写的越发好了。」显然是一位常客。 「什么打油诗,这是鄙人的定场诗!」张闲人故作生气的一甩袖,掷地有声中又故意流露出几分心虚。 场中立刻响起一片欢笑声,「你瞧你说的自己都不信。」 整个酒楼的气氛都被带动起来,张闲人没忘记自己的工作,连连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我今儿个可不是来说书的,东家交代我的事可不能办砸了,想必诸位客官也是翘首多时,张某便不多废话,且请看!」 有两人捧着一张画卷上台缓慢展开,那飘然雅致颇有仙风的字正着第二场的辩题:标点符号的推行是有利还是有弊? 周承弋几乎脱口而出,「是子固的字。」 房观彦玉白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后因为高兴微不可见的蜷缩了一下。 同坐一方的符谦看的清清楚楚,心里颇为嫌弃:叫他写几幅字总是一派不近人情的样子,没想到一到止戈先生面前就又唯唯诺诺,裴炚都比他强! 裴炚好歹真敢跑到钟离元帅面前请求指导,你却面对面坐着连承认都不敢,说什么怕连累,搞得好像主张将人请上来的不是你一样。 小公爷心内疯狂吐槽好友,面上却一派正经的助攻,「确实是子固的字,殿下觉得如何?」 「精美大气,水到渠成,又有着难得的意境,兼具观赏性和艺术价值,盛名之下无虚士,不愧为大家。」周承弋对子固带有大神滤镜,对他的评价十分之高。 当事人房观彦却脸皮一热,赶紧道,「此作写的颇为潦草,可见作者不过敷衍,当不得殿下如此称赞。」 若是早知道这字会给周承弋观赏,他那天必定全力以赴,以求最完美的笔触,而非现在这样不上不下。 符谦:「……」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 虽然知道房观彦明确拒绝了好几次,最后是被他缠的烦了才提笔赐了字,但符谦一见他这两副面孔,就感觉到牙酸。 算了,好歹三幅字都没花钱不是。 这句最终还是平復了他心中的无能狂怒。 周承弋没再说什么,只忍不住看了房观彦一眼,心想:难道他是子固的黑粉? 楼下按照抽籤决定的顺序,第一个上前选正反方的便是余映。 张闲人还记得这位出手大方的客人,当日他也是在醉春楼里说《狐梦》阴兵卷的结局,这位小姐不仅给他上了壶好茶,后来还叫人加了十两银子。 「观雪居士打算选哪边?」他问道。 话音未落,底下就有人嚷嚷起来,「还用问,自然是选宋老先生!」 余映循声望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却叫人下意识的安静下来。她声音听着十分温柔,却是道,「我是父亲的女儿,但父亲有父亲的想法,我亦有我的想法。」 「违背三纲五常,当真可耻!」那人犹不消停。 余映视线终于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人,直接将他点了出来,开口便是一记重锤:「如你所说,想必你父亲便是想要与你行不轮之事,你亦是欣然送往吧。」 「你!」那人登时脸涨的通红。 余映不理他,面向众人道,「父亲的观点是对了,作为儿女自然要听从,反之他的观点是错的,便也要据理力争。若不举公道凡举亲者,致使谬论传世,无人听信便罢,可若有人信之——」 她话停顿于此,只平静的看着那人,自然有聪明人明白其中之意,选手中便有一人忍不住笑出声了。 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丢脸,当即恼羞成怒,高声指责道,「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你这是不孝!」 余映闻言露出了她自出场来的第一个笑容,极浅淡,稍纵即逝。 随后朱唇轻启,只吐出四个字,「那是屁话。」 言罢转身下台,背影傲然。 张闲人赶紧出言调节气氛,三两句便将此事成功化解。 周承弋很赞赏余映不卑不亢的态度,同时也对张闲人表示欣赏,「这人控场能力不错,也许旁白报幕的活可以给他干。」 以后可以直接往专业主持人方向发展,说不定还能主持个古代版春节联欢晚会什么的。 符谦一听就觉得有钱赚,当即便凑上去,「什么旁白报幕?你们是打算做什么?」 这时候的报幕员被叫做竹竿子,称唿延承前朝,一般是戏班子里临近登台需要露脸的新角客串,符谦却直觉这说的不是戏班子。 惠敏郡主道,「也没什么,就是我想将盗梦卷的内容改成话剧。」 第53页 「何为话剧?」几人异口同声,便是连房观彦都抬头看过来。 惠敏郡主解释了一番,符谦眼睛晶亮的直鼓掌,「这可是一个好东西,没有了那唧唧歪歪的唱词,没有了那大花脸,但是更贴近生活,必定能引起风靡。」 「你们可需要资金?我可以资助。听你们的意思,应该不止是为了自我欣赏而大费周章吧?那便需要舞台,梨园那边我没接触过,不过郡主应当有些门路?我听闻名角三生柳也曾为你唱过一折戏。」 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最好还是要有自己的场地,同行是冤家,戏班的人绝不愿看你们做强做大——果然还是再建新场地为好,可要好好选选位置,以后肯定不止一家话剧,可以将场地外租,待那里热闹起来,或许可以再开几个铺子……」 符谦已经自顾自的将后续都安排好了。 周承弋:「……」 好傢伙,无师自通天使投资,然后横跨房地产打算建剧院,还知道养商圈! 周承弋恨不得从《穷书生种田》的书里把江海潮的系统抠出来,安到符谦身上去,他别的不要,就想要手机电脑wifi,没有这些也可以,最少把打字机搞出来啊! ——当然以上这些目前是不可能的,因为首先要解决的是电的问题。 周承弋不是这个专业,对这方面也不了解,唯一还记得的就是高中物理所学的电磁感应,他也不能指望古人直接跨纬度学会别人好几百年的知识,然后一下子弄出别人用好几代才能造出来的东西。 这他是做梦都不敢想,毕竟他的梦里只有秃头大鹅。 所以他也只能望洋兴嘆,心中想想便罢了。 楼下的辩论赛打的很激烈,虽然没有真刀真枪,言语却也犀利非常,该说不愧是能从第一轮杀进决赛的选手,完全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周承弋也注意到今天的三个辩题,除了之前那个句读之争外,第一场的辩题正是引起这场长安杯辩论赛的导火线,即——云梦狐应该帮戚风还是王民。 虽然偷生卷已经完结,但这种争论却甚嚣尘上,完全没有降低热度,尤其子固先生的分析发表之后,更是炸出一堆沉默的大众。 至于第三个决出最终胜负的辩题,则是:长安书坊到底是文学界毒瘤,还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以说没有一个浪费的,全都给长安书坊做宣传了。 符谦不愧是符谦,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奸商。 第二场比赛,余映的表现着实亮眼,即便在自由辩论环节被对面接连点名回答,在队友都开始皱眉的时候,也始终未流露出半分焦躁,反而被她抓住机会在最后关头反打一波四辩。 自由辩论的失利让四辩在后来结辩发言中也出现了失误。 然而明明如此鲜明的局面,结果却十分意外,评委均分竟然是对面赢了,而选手个人分,余映更是垫底,最佳辩手落在先前在台上笑场的那位男子身上。 他勐地红了脸,不觉高兴,只觉得被羞辱。 「我不服。」余映难得咄咄逼人,「请公开评分表详细。」 富贵厅里,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素来和气生财见人三分笑的符谦脸色沉的都快赶上裴炚了。 更让他光火的还在后头,那出面的评委说不过余映,竟恼羞成怒道,「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不守妇道!你父亲一代名仕都让你将脸面丢尽了!」 惠敏郡主倒抽一口凉气,周承弋更是直接走到窗边,想要看看这到底是多么厚颜无耻之人说的话。 结果就见一只鞋从三楼直飞砸下去,结结实实的拍在那评委脸上。 隔壁紧闭的窗户陡然大开,就见一精瘦老头探出半个身子吹鬍子瞪眼,直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竟然是那闻名已久的宋绪文老先生! 第30章 《女尊之国》刊登(捉虫) 老先生后来没有破口大骂,他引经据典不见一个脏字,其中意思却只差没指着鼻子骂人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将所有人都瞧得目瞪口呆。 到了激愤之处,甚至忍不住脱了仅剩的一只鞋就砸飞出去,吓得那顶着鞋印的评委下意识抱头缩脖子。 可惜因为家僕干扰而失了准头,没能再次砸到那人脸上去。 周承弋在仰着头往上看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反其道而行之人,他正低头似乎是在奋笔疾书。 房观彦顺着他的目光也瞧见了,小声道,「那是赵家楼负责《长安朝报》的总编纂。」同时也负责他的稿子。 赵家楼是长安四大书坊之中出书最少的,一年至多出两三部书,涉猎还都比较偏,走的是小众精良路线。 不过七日一刊的朝报倒是从来没缺期过,隔三岔五会刊登官方邸报上才有的内容,因此备受文人学子的关注,在小范围内颇有名声,也才勉强盈利不至于贴钱经营。 不少人猜测其背后之人可能是朝中某位重要官员,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符谦也曾经调查过,同样毫无进展,识相的选择放弃,也不曾往朝报上插一手。 周承弋懂了,这不就是现场记者嘛! 他拿的那份朝报好像是四天前刊发的,下一期要还要等到三日后,可惜无法立刻看到,新闻重点还是在于新字。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印刷成本摆在那,确实不太支持每天都发报纸。 第54页 隔壁福禄厅的窗户重新关闭,场中寂静了许久,气氛莫名的诡异。 也只有余映淡定开口,「外祖父素来疼爱我,最听不得他人诋毁,诸位受惊了。」看起来显然是习以为常。 同样习以为常的还有符谦。 宋老先生在外面是个德高望重的形象,更因为经歷叫人觉得应当是个怀才不遇的抑郁老头,实际上身体好的不行,还是个暴脾气。 宋家三代皆是文人,宋老爷子的儿子虽然名气不如其父和外孙女,但亦是写过几篇脍炙人口的文章,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年过四十还被父亲揍得不敢回家到处借宿。 符谦的父亲广结文人,曾收留过他数回。 最后还是符谦这个组织兼投资的老闆出面解决了这件事,他走上高台环视一圈,脸上笑意浅浅,扇子在空中轻点两下,出口的话却暗含讥讽,「符某人才疏学浅一身铜臭,大抵太久不曾附庸风雅去去味,竟不知何时我长安广大文人,也有了以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风俗?」 「该是谁的荣冠,他人如何都摘不走的。」符谦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句,「君子唯才是举,小人才嫉贤妒能。」 他至始至终都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在骂人。 虽然没有解僱,但那个评委哪里还敢待,顶着火辣辣的脸皮熘走了。 底下那个奋笔疾书的记者举起手来,「小公爷,小人有疑问。」 「你是赵家楼的吧?」符谦打量他两眼立刻就认出来,扇坠在掌心晃了晃像是在点头,「请讲。」 「若有冒犯,小公爷可以不答。」记者礼数周全的先鞠了一躬表示歉意,才问道,「小公爷方才说的『君子唯才是举』在长安书坊同样适用吗?」 符谦神色微顿,这问题问的确实有水平。 说不适用那便就是自我打脸,到时候上樑不正下樑歪的污名必定得跟他和书坊终生;可若是说适用,可以想见天下酸腐之士多少会锚点长安书坊,必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哪个答案都称得上公然站台,若是其他书坊估计会打太极周旋敷衍过去。 然长安书坊,从符谦接手开始,它被攻击的还少吗? 「符玉兰说话算话,自然适用!」符谦神色依旧温吞,眉宇间却带出骨子里的矜傲,抱拳作揖郑重其事的承诺,「长安书坊欢迎任何人赐稿,无论男女老少皆一视同仁。」 「好!」周承弋和房观彦异口同声为符谦造势,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鼓起掌来。 不消片刻,醉春楼掌声雷动,喝彩声此起彼伏,都在说「小公爷大气说话算数」之类的话。 自然也有听不得的,却也不敢在这时叫板,只悄悄退出人群,待走远一些才冲着醉春楼的方向啐口唾沫。 后面的比赛,周承弋没有再关注,惠敏郡主派人去寻的那些戏班人员依此到场,人数不多,但有男有女唱哪个行当的都有,大部分还都是小有名气的角儿。 他们显然已经看过盗梦卷原书,也各自有了自己想要演的角色,颇为跃跃欲试。 周承弋干脆叫人关好门窗,打算直接来一场试镜。 惠敏郡主主动退出选拔队伍,「我常听戏,有所偏好,不一定能客观。」 骆异也退至一旁,表示他完全不懂这些,干脆看个热闹便好,同样不懂的裴炚就偏不,还难得说了句十分有道理的话,「若是连我都骗不过,那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可以说将自己的位置看的很清楚了。 不过显然这是裴炚多虑了,能被惠敏郡主递邀请的,不可能基本功不过关,最多的问题还是把握不住度导致用力过勐。 最后选中的云梦狐的扮演者是一位唱花旦的孟怜姑娘。 这位模样身段都不是顶好,但是却有一双灵动十足的单凤眼,颦笑回眸间还真有那么些狐狸的味道,偏还抓住了云梦偶尔流露出的那股妖性。 另一位女主角竞争者是唱大青衣的花见月,三生柳的师姐,江南名伶,因为倒嗓已经不唱戏了,她其实演的更好一些,但是气质过于温和沉稳,少了那份戾气,不适合年轻时候的云梦狐。 惠敏郡主很是可惜,花见月虽然失望,倒也释然,「本就是师弟瞧不得奴颓废,听闻郡主这里弄了不需要唱的新剧种,才叫奴来试试的,选上了是奴之幸,选不上是奴之命。」 房观彦打量了她一会,突然开口,「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沈珏。」 周承弋闻言忍不住笑道,「观彦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花见月温和稳重的气质不适合云梦狐,却同沈珏契合度高啊,唯一担心的就只有最后两幕戏沈珏的崩溃可能演不出来。 惠敏郡主也反应了过来,她思绪一动,就直接报出两段戏,一场是沈珏爆发的戏,一场便是沈珏临死的戏,连重点台词都记得清楚。 竟然是比周承弋这个原作者本人还要熟。 「便试试这两场戏,烦请孟怜姑娘搭个角了。」周承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花见月将沈珏演的入木三分。 最后那场戏直接带动孟怜也爆发了,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泣不成声一句,「你说我们殊途同归,却为何说话不说话!」 盗梦卷出场人物不多,确定主演之后,后续配角就可以放宽许多,一伙儿的性格都很果决,几乎没有犹豫的一顺到底。 第55页 落选的人比起失望,更多的是对此戏的期待,就这么试镜的半天就深刻感受到话剧的魅力。 也正是自来水宣传到位,话剧还在排演阶段,京城不少唱戏的听戏的都知道了这个事,对这新剧种好奇的不行,惠敏郡主烦不胜烦,直接找了府兵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有门路的直接找上了符谦。 符谦这奸商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放了一部分消息出去,然后在长安书坊搞起入场票的预售。 不到两日就销售一空。 周承弋一开始担心的票卖不出去的情况根本不存在,来刺探敌情的同行就占一半,剩下的一半供不应求。 当然此乃后事。 人选全定下来,已是夕阳西落时分,惠敏郡主留下来同符谦一道接手后续事情。 周承弋原本想自己回宫,房观彦却以公事为由同行相送。 离去前他们看了决赛结果,余映所在的那队赢了,不过没有拿到最佳辩手。 有二楼的窗户推开,一位小姐忍不住喊道,「居士莫伤怀,来年必拿最佳!」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用蒲扇盖住羞红的脸。 余映微微颔首,认真回道,「我尽力了,并不伤怀,李公子口才确实在我之上,余幼卿并非输不起。」 她背嵴挺直,孤傲清高。 周承弋沉思问房观彦,「你如何看待余映此人?」 「才华横溢,虽是女儿身诗文风格却另闢蹊径,在遣词造句上也颇为弔诡乖戾,有大唐李长吉之风。」李长吉即诗鬼李贺,这评价不可谓不高。 房观彦说到此处却是一顿才道,「然而过刚易折。」 「殿下,过刚易折。」 房观彦直视着周承弋重复这句话,也不知到底是在说余映,还是在说周承弋本人。 周承弋将此话听进心中,一直到晚上开始改写剧本时都不得平静。 他心烦意乱的写了两行字又划掉,最后磨磨蹭蹭的写了个开头就实在无法进行下去。 之前在路上还没怎么想,现在回到了宫里一个人待着了,今日醉春楼发生的事情却一个劲的在脑海里上演,心中所想很难以用语言表达。 他其实是听懂了房观彦最后那句话中的未尽之意,既是说余映,同样也是藉此提醒告诫他,过于招摇可能会触底反弹。 尽管并非他本愿,可《狐梦》这本书从一开始就走向了不可控的方向,随后要以四公子笔名发表的《穷书生种田》,更是直接将他不可避免的拉入时代漩涡中。 没有事情是全然好或是全然坏的,一件事物的发展必定伴随着另一件事物的陨落,会让一部分人得到救赎,也会让一部分人跌入地狱。 过于激进的方法固然快捷有效,却会让被触及到利益之人跳脚,最后群起而攻之,落得悽惨下场。 自古以来改革者少有善终结局。 周承弋自觉不是一个深沉的人,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写小说的罢了,赶上了时代的暴利侥倖卖了版权,也参与过剧本改编,勉强能称一声作家。 结果死了穿越一回都没赶上系统潮流,还发现其实古人聪明的很,只是被时代局限了眼光。 他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没有什么天命在身,也不需要流芳百世。 周承弋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回首发现,除了《狐梦》一书的意外,其他事情都是他主动提起,主动要做的。 推动文学载体发展,改制教育,将现代知识理论科普……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吗?而这不过半年时间罢了。 而这显然也只是一个开始。 既如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房观彦是从教育改革中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才忍不住警醒他吗? 周承弋失笑,他果断将《狐梦》的原稿推到一旁,重新铺开了一张纸,拿着笔的手腕顿了顿,復而落下。 锐利的笔锋如同刀尖划过一般写下四个字——《女尊之国》。 这是一个女尊男卑的国家,在这里男人要守男德,不能抛头露面,吃饭不能上桌,推行男子无才便是德。 这里也有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不过三纲是君为臣纲、母为女纲、妻为夫纲;三从则是待嫁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湖面,码头边上一户富商家,婆婆正在磋磨女婿,又是叫他噼柴,又是叫他洗衣服做饭,片刻都不得清闲,还因为给儿子的面里卧了个鸡蛋,而被婆婆用尖锐的指甲一下一下的戳着脑袋。 「生不了女儿的男人,废物一个!」婆婆骂道。 正说着,身怀六甲的女当家牵着羞涩的小郎君健步如飞的跑来,喜悦的喊道,「娘,大夫说这胎圆,一定是个女孩!」 「哎哟,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老杜家终于后继有人了!」婆婆高兴的说道。 在灶台的男人握紧了儿子的手,想起夫妻也曾浓情蜜意,只觉得心内酸涩。 画面一转是一条长长的小巷,女人粗暴的扯着自己儿子拐进一家花楼里,老鸨用挑剔眼光打量着面黄肌瘦的小孩,数九寒天却叫人上去扒了他衣服。 瘦弱的身躯,肋骨根根分明,他羞耻的想要用手遮住,却被直接粗暴的打开、夹住、检查。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是在挑拣货物。 第56页 老鸨「呸」的吐出嘴里的瓜子,「倒是个处,就是成色一般。」 「他才十二岁,吃点好的准能发育好。」他的母亲腆着笑脸。 「行吧,给他十两。」老鸨吩咐,让人将男孩带下去。 男孩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挣扎着哭喊起来,「娘,我会好好听话的,我可以照顾好妹妹,你别把我留在这里,娘!」 然而女人的目光只放在到手的钱上,眼中尽是贪婪。 男孩突然想到,数年前的某天,他的父亲跟着母亲离开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当时说:他是去享福去了。 南边的醒秋会馆里正在举行一场赛诗会,一群女人之间突兀的坐着一个男人。 但他十分的厉害,场中多数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尊重他的人有之,亦有人说他不守男德,有人说他不尊三纲。 有人说起他更多的是可惜,可惜不是女儿身。 小少爷们的宴会安静许多,三三两两说起这几日甚嚣尘上的事情来——听说王家的儿子被人轻薄了。 「若是我啊,直接就跳了河了,哪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怎么不是别人偏是他?肯定是他穿的太下流,勾引的。」 「天哪,失了贞洁,可要怎么活啊。」 他们话中少有同情。 …… 日落月升,码头波光粼粼,又有人慢慢的淌进水里,再也没有起来。 而那打男人的喧譁之声,并没有因此停止。 - 《女尊之国》是一部不过万余字的短篇,全篇没有一个好人,剧情并不连续,甚至称得上跳跃,但其中的辛辣讽刺,却叫人阅之宛如扼喉失声,心中仿佛有一股气在憋着。 文中好像只是单纯的在描述场景,像是一卷纪录片,并没有任何旁白和前因后果的介绍,却仿若已经述说了千言万语。 周承弋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写完,等他划上最后一个句号,看着满篇洋洋洒洒的字迹长长出了一口气时,才发现手腕因为长时间写字在不住的颤抖。 他按住疼痛的手腕,抬头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再转头目光落在就写了个开头的剧本上,头脑发懵的想:云梦狐要是穿到了那个女尊世界…… 好在他危险的想法被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 有人在低低的咳嗽,长夏的声音在门外隔着距离传来有些发闷,「二殿下,您快劝劝我们主子吧,昨儿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已经一夜了!」 「咳咳咳你没进去瞧瞧?」周承爻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 长夏苦道,「主子叫我们都不要打搅,奴婢也不敢进去。」 「你们咳咳咳——」周承爻急了,情绪一上涌剧烈的咳了起来。 正在这里,书房门开了,周承弋将两份稿子一起塞到周承爻手里,「《女尊》止戈,《种田》四公子,不要投错。」 说罢,径直退回书房关上了门。 两人愣了一会,长夏要敲门,周承爻直接上手把门推开,就见当事人已经蜷缩在罗汉塌上抱着被子睡着了。 周承爻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屋里有点冷,赶紧叫人生了银炭堆进来,又叫人拿了床厚被子给不省心的弟弟盖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一旁,先拿起字迹未干的那一沓稿子看了起来。 《女尊之国》写的十分震撼人心,周承爻看一会就要搁置一旁缓上许久,偏偏心里又惦念着放不下,免不了受虐般的拿起来继续看。 如此断断续续,仅万余字竟是让他看了一个时辰之久,看到最后那两行字,心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般胸闷气短。 他忍不住站到罗汉塌边,看着周承弋熟睡的脸,狠狠的磨了磨后槽牙:怎么就能写出这么堵心的故事呢!比盗梦卷前后极端的反差还要叫人愤懑。 周承爻本来是听说他昨日竟然出宫了特意过来问询情况的,结果一看这稿子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昨日定是去了醉春楼。 余幼卿之事已经传遍长安,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周承弋如今写出这样的稿子,只怕是借题发挥,故意讽刺。 文人之间必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止戈这个作者被口诛笔伐是註定了。 周承爻又是佩服,又是忧愁的嘆气,好一会儿才翻开《穷书生种田》,这一翻开就完全放不下了。 周承弋睁开眼坐起来,黑暗中有个声音道,「醒了?先起来洗漱,我叫凛冬把饭菜端上来。」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长夏立刻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周承弋呆呆的转过头看着说话的方向,好一会才像是听到了般,缓慢的掀开被子下床,他乖巧的洗脸刷牙,然后坐到桌子边。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来了。 周承爻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就算是好弟弟卖萌都无法将他的目光从稿子上抽离。 冷不丁一个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好看吗?」 「好看。」周承爻下意识点头回答,话出口一顿,转过头去就见周承弋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嘴里包的满满的上下一动一动。 「吃没吃相,好好坐着。」周承爻视线重新转回到稿子上。 《穷书生种田》这篇文,周承弋已经写了蛮长了,除了投稿的五万字外,还有五万余字留作存稿。 第57页 符谦在醉春楼说出那样的承诺,接下来长安书坊的书稿必定充盈,符谦觉得半月刊太影响他发挥,打算弄个副刊,将两者的受众再细分一波,顺便一提,他还打算等话剧出来弄一个曲艺的杂志,名字都是现成的就叫《乐府》。 这一听就知道是什么类型的杂志。 周承弋总觉得符谦这么狗,很可能弄个正刊副刊交叉连载引流。 事实证明,周承弋猜对了,符谦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暂时苦于手上没有写的足够好,又经得起一月刊载四万字的长文。 ——这个时代的文普遍都比较短,一是因为文言文缘故,二也是因为印刷成本高,编纂们自然精益求精。 不过符谦财大气粗会做生意,也有意推广白话文,最好让其走入底层,成本高了大不了多销,他看得长远捨得在宣传上花钱。 而且周承弋写的小说确实新颖出彩,符谦乐意的很。 周承弋坐回位置,一边吃一边回想起陷入昏睡之前他似乎将两篇稿子都交给了周承爻,遂问起。 周承爻回答,「你没有说各自投哪个书坊,我便自作主张叫人都投给长安书坊了,我看你又是不同的字体又是新笔名,应当是不想叫人知道与你有关,便特意叫人从驿站寄送的,想必应该是已经送到长安书坊了。」 「知我者,二哥也。」周承弋竖起大拇指,放心的埋头扒饭。 等周承弋吃完,周承爻也终于将所有存稿都看完了,迫不及待问,「然后呢?养殖功能开放之后会怎么样?」 「顾名思义啊,当然是养猪鸭鸡鹅这些动物。」周承弋张口就来,「比如养猪,首先从小猪仔开始就要阉割。」 「还要阉割?」周承爻作为男人听到这个词本能的打了个寒颤,他坐直身体疑窦丛生,「为甚?」 古代其实一开始并不流行吃猪肉,更多的是牛羊肉,虽然东坡肉很有名,但也是因为苏东坡被贬谪之后的苦中作乐,没被阉掉的猪有腥臊味。 周承弋解释,「去去味,而且更容易养肥。」 「这又是为何?」 「嗯……大概是去掉了烦恼根没有了世俗的愿望,所以一心只想混吃等死吧。」 周承弋问,「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周承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在他们热情的讨论阉割话题之时,符谦再一次不顾夜色已深直奔房观彦府上。 「子固,你可知止戈写了什么,真是震煞我也!」符谦一入内发现房观彦穿着整齐的坐在一旁,还特意泡好了一壶新茶,似乎早有预料等着他来。 符谦眉梢一挑,「你那日同那位说了什么?竟让他写出这种文章来。」 「我什么也没说。」房观彦示意对面的位置,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却往自己的杯中到了白水,玉白的手指端起茶盏一口饮罢道,「先生问我如何评价余幼卿,我道她过刚易折,如此而已。」 符谦却看透了他,「你这过刚易折,到底说的是余幼卿,还是说的止戈先生?」 房观彦不答,两人心知肚明。 符谦将《女尊之国》的稿件递交过去,「你且看看吧,这文一经发表,整个长安城都要震动一番。」 房观彦细细观之。 说实话,这并不是止戈常用的文风,整个《狐梦》四卷文中,虽然题材风格各有不同,却同样有着相似点,那便是行文上透露出的温和,即使是偷生卷大量的悬疑场面,也并未能折损。 盗梦卷的悲剧之所以让人深刻,便是因为他用着十分温柔的笔触,写出了反差极大的剧情。 然而此新文的整体文风,悲郁中透着凄冷,零碎的没有因果的故事拼凑在一起,最后结尾用了一个「又」字,将整体氛围径直推向高峰,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陷进了一滩挣扎不出来的烂泥里,又像是脏污的水尽数泼在干净的白衣裳上。 弔诡。 房观彦从未想过,自己会将用来形容余映文风的词,有朝一日会用在了止戈先生身上。 可除了这个他竟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形容。 止戈先生的弔诡和余幼卿的弔诡很不同。 后者擅长写意,像一副森森画卷,从字词上就透着乖戾鬼气的韵味;前者却平铺直叙,不曾特意在遣词造句上下功夫,乍一看不觉如何,细思却不禁汗毛倒竖。 符谦嘆道,「止戈先生可当真会叫我为难。」 「莫非你不刊登?」房观彦当即便拆台,「既如此,我想《长安朝报》那里应当会欣然笑纳。」 「……我又没说不登!」符谦想将稿件拿回来,却连边都没摸到,颇为无语的看着好友,「我不仅登,我还要插队加急登!」 房观彦看着他,「据我所知,你新一期都刊好了吧?」 现在《长安》可不是当初的一万五千的分量了,早便直奔五万而去,不过不是只在长安城发行。 萧国并不止符谦一个商人,自然有嗅觉敏锐的同行,长安城内虽然已经被符谦占领,但隔壁临近的两城却是没有的。符谦素来知进退,深知天下的钱不可能进他一个人的口袋,万事留一线,何必将人逼急呢。 遂与数个商人达成进货和代理售卖两项合作。 有能力野心大的便直接以半价从他这进货,盈亏自负;有资金不那么充足,又或者还处在观望中的,便以代理售卖的形式从书坊拿货,卖出去了七三分,书坊拿大头,卖不出去也是书坊负全责。 第58页 前者终究是少数,更多的是后者。自然也有人觉得符谦这个决定过于大胆,代理商可是一分钱没花,卖不出去书坊兜底,天下竟然有这种好事? 「你也不怕他们捲款跑了?」裴炚一开始听说的时候,看符谦像是看一个大傻子。 符谦却直摇头,「非也非也,看似是我吃亏,实则是我就坐在这不费任何功夫,白得两成利润。」 他就出个印刷费,然后别人甘愿跑腿卖力,钱平了工本费,确实算是白赚两成。那些人跑腿是为了自己,三成利润那可是零成本,完全血赚。 这便是双赢策略。 而且符谦根本不怕这些人捲款跑了,这么大的利润和回报,哪个人捨得干一票就走呢? 「大不了多请些工人,这两日加急赶出来便是。」符谦对于花钱僱人这方面十分有心得体会。 说完自己的安排,符谦又说起另一件事,「创副刊一事当真是停滞不前,不知道何时我才能收到一份写的又长又好的小说稿子呢。」 他故作苦恼,余光却觑着房观彦的脸色。 房观彦给自己续了一杯白水,直接下逐客令,「小公爷慢走,不送。」 符谦对他的冷酷无情呲了呲牙,临走之前还冷嘲了句,「你也就敢私底下学学那位喝白水了。」 房观彦抬眸扫过去,只见一道残影,符谦仿若鬼在背后赶一般提着衣摆飞快跑远。 数日后又一个十五,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下,将整座长安城银装素裹,唿啸的北风颳在人脸上跟刀子似的,冰棱挂满屋檐,街上的青石板道都覆了一层冰,滑熘的别说跑马了,便是人慢慢在上头走,都指不定摔得七荤八素。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也依旧有人出门,大部分都是冲着长安书坊去的。 蒋羽生就是其中之一,他顶着一身冰雪进门,后背湿了一大片,显然是不小心摔了,好在他穿的衣服厚,除了略显狼狈外,倒也没什么实感。 他一进来就瞧见柜檯里的骆异,上前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前几日掌柜的不小心摔伤了腰,我帮个忙。」骆异解释了句忙问他,「你又是怎么回事?外头那般大的雪,都不打把伞?总不会是觉得大丈夫不该这般吧?」 「我哪有这么傻,自然是拿了伞,只是路上摔了一跤,人没事,伞无了。」蒋羽生说起这事有些郁闷,不悦的瞪了一眼笑开怀的骆异,「少废话,赶紧给我拿新一期的《长安》。」 骆异拿给他,又调侃了句,「是谁说的绝对不会买长安书坊出的书?便是看一眼都觉得遭受玷污?」 「本来就是如此!通俗小说便是对文学的扼杀!」 「可你喜欢的《狐梦》也是通俗小说。」 「千万本里才出一个《狐梦》,千万人里也才出一个止戈先生。那些个什么白衣书生,哪里能跟止戈先生比!」 骆异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就是奔着赚钱才写小说,一点都因为自己笔名挨骂而生气——白衣书生是白衣书生,和他太学学子骆异又有什么关系。 蒋羽生掂量着手中的杂志,惊异道,「今日怎么这么厚?」 「加刊了,有止戈先生新文。」骆异露出复杂的神情,「阅后必有感悟。」 蒋羽生当场就要翻开,却被骆异制住,「要看回去看。」说着完全不顾同窗之谊,将迷茫的蒋羽生当场扫地出门,至多给了他一把伞。 「抽的什么疯?」蒋羽生喃喃自语,撑开伞离去。 不过很快,蒋羽生就知道为什么了。 看完《女尊之国》后,他再也不復先前的高兴,心头像是梗住了一般,在房中走来走出数回,最终只能冲到窗边骤然干嚎出一嗓子。 蒋侍郎今日休沐,正身体力行的给小孙儿讲卧冰求鲤的故事,突然一嗓子,唬的他和小孙儿同时一激灵,他倒只是不轻不重摔了一下,小孙儿直接亲吻上了冰面,然后就……分不开了。 「——小兔崽子!」蒋侍郎「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拎着棍子气沖沖找上门去。 余映也买了《长安》,不过她不用亲自去拿,自有报童送上门来。 自从在醉春楼听了那场书后,余映就成了止戈的忠实读者,《长安》杂志期期不落,不过这回她因为有事临时出门了一趟,没能第一时间看到,结果等回来,却发现外祖父拿着一卷书在大堂中枯坐。 宋老爷子抬头看到她,竟老泪纵横。 「这是怎么了?」余映惊讶万分,赶紧上前去,这才瞧见外祖父手中拿着的那捲书,正是新一期的《长安》。 宋老爷子任她将书抽走,仰头望着房梁,半晌才说,「我想小茹了。」 小茹是宋老爷子的女儿,也是余映的生母,嫁了一员外,却因只生有一个女儿,生生被婆家磋磨疯了,当时年仅五岁的余映还差点被发卖。 这也正是宋绪文搬回京城的原因。 有产生共鸣的,自然也有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无病呻吟,更有甚者是觉得侮辱。 便在一茶馆中就有人在大肆讨论,「我瞧这止戈是江郎才尽了,好好的家国大义不写,写些个情情爱爱,如今还写出这些不知所谓的文章,哼!当真有辱斯文!」 「男人顶天立地,她们女人除了哭还能做什么?上阵杀敌还不是要我等七尺男儿!」 第59页 「女人还是回家相夫教子吧,男人的事情她们懂什么!」 「数典忘祖!四书五经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如此这般,不绝于耳。 一时之间对长安书坊的口诛笔伐甚嚣尘上,还有人想要写状纸递到上头去,觉得止戈在妖言惑众,应当将他立即逮捕归案。 这里有多少浑水摸鱼的,也暂且是不知的。 周承弋对这种风波早有预料,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写完《女尊之国》就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现在整颗心都放在另一本毫无动静的书上,连到帐的丰厚稿费都没能多引起他的关注。 这《女尊之国》都已刊登出了,怎么同时寄投的《穷书生种田》没有半点动静? 他都忍不住跑去问他哥不会是驿站方面出了什么纰漏吧,然而派去询问之人皆是无功而返。 总不会被毙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观彦:止戈,一个文风百变的男人,我好爱他。 蒋羽生:我也好爱他! 宋绪文:小伙子确实不错。 房观彦:? 符谦:让你暗恋,小心你墙角被撬走![点赞+1] 感谢在2021-05-16 23:12:16~2021-05-18 00:2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传教士 周承弋又等了两周,他奋发图强搞完了《狐梦》的话剧剧本,又将种田的存稿都写到十万字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他无比惆怅的嘆着气,头一次的失利让他有些郁闷,又很是想不通:怎么就会被毙掉呢? ——难道现代系统流种田文小说,不符合古代人的审美? 这不科学!我们大种花家的兔子,不应该骨子里就对种田有执念吗! 周承弋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作罢,将这些想法都暂且抛诸脑后,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写稿上。 毙掉就毙掉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长安书坊不收他大不了换一个书坊投。 嗯,赵家楼的《长安朝报》可以考虑一下,子固都在其上投稿,可以想见必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收不收长篇小说。 然而其实……只是长安书坊忙的还没来得及看到稿子而已。 按照长安书坊的正常审稿流程,中短篇是二审,即编纂初审-主编终审,长篇则是三审,终审的是总编,这是上刊流程,成书或是改编连环画的话还要在符谦那里过一遍,基本十之有二能得到批覆,过稿率为四大书坊最低,但无奈稿件基数大,因此每年出书量都在前两名。 周承弋用止戈的笔名投稿,都是直接送到符谦府上,相当于走捷径了。 漫长的审稿流程,导致没名气作者的文暂且无人问津,此为其一。 其二便是: 符谦说加刊只是动动嘴皮花花钱,然而为此加班的不止是长工,长安书坊的编纂还要从《读者评论》、正在创刊中的《长安副刊》、《乐府》,以及《狐梦》等成书刊印中抽空来返工。 这但凡换一个工钱给的少人又特别事多的老闆,饭碗都得给他砸了,然后以「打倒奴隶主」得口号就地起义。 而且这一期《长安》杂志得售卖根本就只是个开始。 《女尊之国》的影响空前,加刊的唿声和要求下架的唿声几乎持平。书坊里那个用来投稿、写意见信的木箱天天挤的满满当当,投不进去的稿件还在桌上堆出好几堆。 散开来都能让整个部门徜徉在信件海洋里。 早在《读者评论》独立成刊之时,这个木箱的负责就已经安排给编纂们负责了,毕竟这也是可以刊登的投稿。 编纂们要从这么多的稿件中找到有用的有多难。 好在很快,符谦就参考人家赵家楼的先进位度,将编纂们划分成四个组各自负责一本杂志,成书统一由总编和刊稿杂志主编负责,又细分出四个投稿箱叫人装上,每个上都写了对应的杂志名字。 这规则一经出台,任务划分好了,长安书坊的编纂部门才活了过来,《狐梦》的发售也不至于开天窗。 只想做普通编纂的骆异因抗争无效,被分到《长安副刊》组做主编,组里大多是新人,资歷最高的竟然是他一併带过来的组长,有三年工作经验。 骆异带着一群新手,凡是都得亲歷亲为,在心头已经不知辱骂了符谦多少回,又后悔了多少回,尤其是一进来就看到属于自己的桌案上堆满了书稿。 他默默退走一步,很想立刻就夺门而出。 路过的组长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分类之前的稿件只剩这些了。」 言外之意便是,分类之后的稿件都还没开始看。 骆异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天煞的符玉兰!」 认命的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一打眼就瞧见了盖有驿站印章的包裹,入手还沉甸甸的,确实是书稿,「千里寄书稿,且让我瞧瞧写的是什么。」 拆开来,首先入眼的是通篇的细笔行草,主人写的急,个别字有些潦草,但整体却是十分整洁规整,透出几分严谨感,瞧得出来是系统学习过的。 都说字如其人,一个照面,骆异就先对这人生出两分好感,即便对文名中「种田」二字颇觉迷惑,也耐心的往下看去。 第60页 片刻后,突然一声震响,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骆异连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 然而他却顾不得摔伤,拿着稿子飞快的爬起来,神情激动的往外跑,嘴里重复念叨着三个字: 「——找到了!」人未至声先到,骆异跑的鞋子都要掉了。 房观彦按住琴弦,美妙的乐声戛然而止。 符谦难得喝了二两酒,脸上晕着薄红,眼神却越发的清亮,身后突兀刮过一阵风,他慢悠悠的转眸,就见骆异嫌弃的将喝醉了趴在石桌上打盹的裴炚一把推开,自己坐下。 「你这脸是怎么了?」符谦注意到他颧骨处一块青色。 骆异后知后觉的伸手摸上去,顿时疼的抽了口气,「嘶,我说怎么有点痛——算了,这个不重要,我跟你说我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符谦下意识将递过来的稿子接过,反应有些慢半拍的低头看起来。 然后刚看没两行,他背嵴慢慢挺直起来,连拿稿子的手势都变得端正了,神色端肃认真。 房观彦心念一动,已经起身坐过来,「先生出新稿了?」 能被房观彦尊称为先生的除了止戈别无他想。 骆异摇头,「不是止戈先生,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四公子,驿站寄送的稿子,我瞧着应该有两三日了,许是在离京中颇远的地方,但其文章堪比止戈先生!」 「好!写的太好了!」符谦人虽然清醒了不少,酒气却还未彻底消下去,看到精彩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动作很大,很是咋咋唿唿的。 而骆异一边说话一边将他看完的稿件转而递给房观彦看。 房观彦本来只是顺势而为,然而看到文章的瞬间,眼神却顿了顿。 他细细将几张稿子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最后从那些恐怕连主人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小细节中笃定,这确实便是止戈先生亲笔所书之文章。 只是对方既然特意换了一种笔迹,又以新笔名投递,必然是不想叫人识破。 因此他并未将这个发现告知其他人,只在符谦时不时的惊唿中,安静的往下看去。 - 周承弋不知道他又一次掉马了,他此时正为了缓解郁闷的心情,打开了被他忽略了好几天的稿费钱袋,然后……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银票。 足有五百两,这还是大头让他哥拿走了之后的。 「怎么这么多?难道《狐梦》已经上架了,这是尾款?」周承弋疑惑的拿出帐目一看,然后对着上面册印数瞪大了眼,他揉了揉眼睛,确定看到的单位是万。 《狐梦》分上下两册成书,两卷共一册,因为结局还未刊登,暂时只贩售上册,印刷数是五十……万册! 其中预售出去的有三万册左右,包括长安和隔壁两城,还剩下四十七万册暂时无主的。 这是什么概念呢,萧国如今国力鼎盛,去年户部登记的总人口数刚一亿出头,首印五十万,这得卖到猴年马月去啊。 符谦到底是沦为贪心不足的笑柄,还是继续创造奇蹟呢? 别说其他人了,周承弋都开始期待起来。 自从长安步入腊月后,大雪就甚少有消停的日子,一下便是大半月,不过即便是满目的白雪皑皑,也依旧挡不住年节将至的喜庆热闹。 周承弋近来手腕不太舒服,大抵是上次用的狠了牵扯出旧伤来,初时还能忍写写歇歇,一日也能写个四五千字,但后来不知因何突然就刺疼难耐。 他也只能暂且搁笔将养。 太医院却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消息配了药送过来,周承弋再三询问,那太医才道,「是陛下身边的王贺总管,他提醒的臣您每年冬日都会犯手疾。」 这里面还有王贺的事?难道是他便宜爹吩咐的? 周承弋满腔疑问,不过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了,不用白不用。 这一日祝春福突然来请,是久违的陛下召见。 周承弋:「……」虽然上回他便宜爹没指明,他也厚着脸皮没有承认,但马甲突然变成透明的着实让他感官很不好。 这就像是在网上顶着二次元网名冲浪的时候,突然有人冲上来认亲:xxx是你吧? 简直是令人想自掘坟墓的社死现场。 周承弋稳住心神进了干元宫,皇帝难得没有办公,而是披着黑色的龙纹外袍盘腿坐在榻上,手肘撑着茶几姿态颇为闲适的在看闲书。 ——只是这本闲书名字叫《狐梦》。 「来了?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坐吧。」皇帝示意了下空着的另一边塌,垂眸翻了一页书。 周承弋悄然用余光丈量了一眼摊开的两边书页厚度,猜测应该是看到偷生卷中间部分。 皇帝冷不丁说了一句,「这书写的不错,虽然丞相盛赞第一卷 ,但朕倒觉得,这第二卷更有意思些。朕看了一些分析的文章,有说这两人系为一个人,你觉得分析的可对?」 「……」周承弋立刻就知道皇帝说的是哪篇文章了,不过他并没有承认,而是道,「儿臣惭愧,不曾看过。」 他隐去最后的话,也没具体说是没看过这书,还是没看过子固的那篇文章。 「是吗。」皇帝语气不辨喜怒,随意的翻过书页好似方才之言不过随口一问,不待周承弋松口气,又丢出一记雷来,「听说你会西洋国番语?叶翰林对你多有推崇,觉得朕多你多有薄待。」 第61页 周承弋想起来了,头一回去南书房围观了叶疏朗讲课,还以为是同乡确实说过一句英文,也确实答了一句西洋国番语。 「……」这人长得挺聪明,咋就这么老实,一句敷衍的话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周承弋只能道,「儿臣不过是胡言乱语。」 「朕叫他将你说的那话同西洋来的传教士说了一说,他听不懂,确实是胡言乱语。」皇帝道。 周承弋一怔,「西洋来的传教士?哪个国家的?」 「大秦。」皇帝几乎是脱口便回答,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大秦虽强却同秦朝一般短命,后来似乎又发展过几个政权,都无先辈之凌厉,合久必分,如今貌似是又分裂了。」 周承弋听到这里心里免不了有些激动。 大秦啊,古罗马啊!这传教士估计就是来宣传耶稣的了。西洋那边经过文艺復兴之后,在各个方面都有发展,按照时间推演,外面如今应该正处在海上争霸的时代。 也便是从这时开始,西方出现了反超东方的趋势。 后来朝代更迭。 再后来便有了近现代歷史上的满目苍夷。 龙吟重鸣固然触动人心,周承弋却只想看巨龙翱翔天际,而非落入深渊。 周承弋在心中斟酌着字句,想着该怎么委婉的进言。 然而皇帝看了他一眼,主动开口道,「你对那传教士很感兴趣?那你便去吧。」 「嗯……?」就这?周承弋眨了眨眼。 皇帝将书合上搁置一边,起身屏退左右,将周承弋带到书房,就见书房里悬挂着一张十分简陋的地图。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周承弋立刻就从几个熟悉的轮廓判断而出,这应该是世界地图! 「他同朕要了几个人绘制这张地图的完整版本,听闻他手中还有一部分算术方面相关的书。」 「不止。」周承弋这个现代人在察觉到这个时代所处的世界线后,就对这个时代的科技有了基础的了悟,下意识的就回道,「他知道的绝不止这些。」 皇帝手放在地图上轻轻抚过,道,「是啊,他知道的必定不止这些,而朕都很感兴趣。」 那传教士才来京都不久,在萧国其他地方待过,据说他刚一踏进长安就被满街的繁华震撼道,尤其是看到叫卖的报童卖了他的书,更是为京中浓厚的文学气息而惊喜不已。 他几番询问奉命护送他的地方官员,那官员也是长安出去的,年初述职的时候还曾上过京,哪里知道这眨眼不过一年,长安还是那个长安,却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长安了。 什么杂志?什么报童?什么辩论赛?又什么《女尊之国》? 哦,《长安朝报》他还是知道的,他还在太学求学时时常买来看,结果曾经的一页小笺已经成了一则薄册,里头刊登的新闻也叫他云雾罩头。 可他却不能露出无知的样子,最后只能装作高深莫测,用谦虚的语气说,「是陛下治国有方。」 传教士一声惊嘆,整的小官员不住的低头擦汗。 「这幅图是他入宫之前赶制而出的,虽然十分粗糙简陋,却足以撼动朕心,令朕分外期待最后完整成图上,是否又将组成下一个春秋战国。」 周承弋从皇帝平静的话里,听出了他的灼灼野心。 他知道,皇帝最感兴趣的其实是各国的军事方面。 天色将暗时分,周承弋才离开干元宫,皇帝回到先前的榻上将《狐梦》仅剩的几页看完,才叫人传了膳。 忽而就听圣上道,「王贺你说,朕的弋儿到底是这书中的王民还是戚风?」 王贺点灯的手一颤,火舌在他指尖烫了一下,他捻着烧红的指尖直接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敢问也不敢答。 皇帝语气倒是随意,「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老奴谢陛下隆恩。」王贺俯身一拜,才吐出一句话,「陛下,王民和戚风不都是一个人吗?」 许久,天子才轻笑了一声,「说的也是,倒是朕庸人自扰了。」 已经先一步回宫的周承弋可完全不知道此后续,他还在思考该怎么将传教士知道的那些知识和理论都掏出来。 翌日,周承弋就见到了这位传教士欧罗耶。 欧罗耶是标准的南欧人长相,高鼻樑蓝眼睛一脸大鬍子,他入乡随俗穿戴儒袍儒帽,有着一口流利的洛京官话——虽然萧国定都在长安,但官话延续前朝的洛阳官话,同时也推广长安官话。 「你好,请问你能给我讲讲这本书的全部故事吗?」欧罗耶说着将他先前在报童那里买的《长安》杂志拿了出来翻开,指着《狐梦》盗梦卷那篇说道,他有些苦恼,「我看着很入迷,还入手了成书上册,但是只到第二卷 ,这个故事很精彩,但我缺失了一部分,我想要买,可书坊说出过的不会再印,哦,为什么?难道这就是写得好所以任性吗?」 他说着说着飈了一句家乡话,看起来确实很沮丧。 突然被外国友人吹了一波彩虹屁,周承弋沉吟了须臾才开口,「……当然可以,你喜欢我很荣幸。其实这卷正在排话剧,或许你有机会也能看到。」 欧罗耶并不知道原作者就站在自己面前,周承弋没有说自己的皇子身份,欧罗耶也只以为他是负责接待的官员,虽然年轻的有点过分。 第62页 他觉得「荣幸」这个用词似乎有点怪怪的,但注意力都落在后面那句,「什么是话剧?」 周承弋解释了一遍,欧罗耶十分期待,又提出想要了解萧国的文化。 「了解一个国家首先要从教育开始,你觉得如何?」周承弋率先提出先参观南书房,欧罗耶欣然应允。 要问周承弋为什么? 那自然是像周考、月考、家长会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只让他大种花家的孩子独享呢。 当然是要全世界一起来啊。 说起来,周承弋虽然是南书房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但实际上并没有给学生们上过课。 他一来就搞教育改革,没改完就熘了,堪称不负责的领导人头一名。还好底下的人都很不错,没有出任何纰漏。 两人到南书房的时候,他们正支了个黑板上户外体育课,羽林军副统领百里追在黑板上写下注意事项,见到人来了,故意写错了一个字然后用板擦擦掉。 「那是什么?」欧罗耶很惊奇。 「是我们的教学用具。」周承弋说了跟没说一样。 皇帝那边显然是已经打过招唿了的,参观了没一会,学生们奶声奶气的就把欧罗耶哄来讲课。 欧罗耶是来传教的,自然讲起教义,结果没多久,底下你一声我一声成功将欧罗耶拐去讲起自己的国家。 果然,人在面对比自己弱小的事物时,会下意识的放轻戒心。 欧罗耶后来其实反应过来了,但架不住周承弋套路多啊,他又在谈话中时不时的透露些先进的现代知识理论。 周承弋毕竟是个经歷过系统教育的现代人,还有记忆的大部分虽然都是小初高的学的,还大部分都处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层面,但对于古人来说无疑都是非常新鲜的。 不仅欧罗耶听的认真,就连一道随行的官员们也忍不住听了进去。 而欧罗耶却还以为,他们的教育已经如此先进到,产生这种想法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若是周承弋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提出那些超越时代的东西,估计要么被当成妖言惑众,抑或是精神失常。 欧罗耶也绝对不会那么耐心的倾听这些仿若空想的美好。 周承弋最后还道,「未来总会有那么一个时代,我们或许隔着千山万水也能见面,信件转眼就达,马车将会被取代,也许便是连天空都会成为我们脚下的路——而我们却习以为常。」 他忍不住问,「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周承弋回答的笃定,没有丝毫犹豫,「会。」 后来很多年后,欧罗耶虽然再也没有回国,但是有另外的传教士将他的回忆录带了回去,被尊称为「先生」的周承弋正式登上国际歷史的舞台。 他在文中写道: 【我往后余生总期盼着想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我想见见先生说的那个时代。】 【但先生告诉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做了我们尽力的,或许见不到,但总有一日我的后代们总会见到的。】 【所以我的后代们啊,你们有见到吗?】 不知过了多久,这段话的下方,写上了一个「有」字。 而另一边,符谦已经决定刊载《穷书生种田》。 作者有话要说:  肥不肥!!我厉不厉害!!(骄傲的插会腰.jpg) - 小剧场 周承弋:掉马是不可能掉马的!绝对不可能掉马! 房观彦:是,你说的对。(帮忙捂紧小马甲) - 感谢在2021-05-18 00:23:02~2021-05-18 17:4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逃芝芝莓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邕 7瓶;白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符谦催稿 符谦对《穷书生种田》的兴趣比以往任何一本都要大,里面对制作的东西用了大量笔墨描写,看上去并不是夸夸其谈。 于是,他一颗总是躁动的心没忍住,真的对着书里的手法试图将方便面做出来,看看是不是像文中说的那般美味。 裴炚嘲笑他,「符玉兰,你不是吧?傻子都知道,这话本里写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 骆异其实也不相信,但他一听裴炚的话就想反对,「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你瞧《狐梦》偷生卷,乍一看神神叨叨只觉离谱,然常仙人文章所载,离魂之症确有其事。」 两个人又吵将起来。 房观彦是唯一一个支持符谦,他有理有据的道,「能泡开的面饼早在汉时韩信军中便有使用,如今不过是加两道工序让它更加美味,能保存的更久一些,有何不可?」 「你没瞧见上面说,如果密封的好能保存近半年时间?这怎么可能!」裴炚坚持己见,还拿出自己的经验之谈,「你说的那个面饼,我当年还在汝川时就吃过,味道还不如糟糠!自从有了锅盔饼,军中就再也不吃这东西了!」 对于所谓改良方便面,他显然嗤之以鼻。 房观彦却对周承弋十分笃信,他并不争辩,只身体力行的表明自己的立场,比如给符谦提供些小小的帮助——卜了一卦,告诉他面向哪个方位更容易成功。 符谦说要做自然不是亲自动手,他只是叫府上厨娘研究。 第63页 就这么几天后,他突然出关把人都请回来,告诉他们实验成功,方便面做出来了! 味道虽不如书中所写能支摊买卖的程度,却也大受好评。 「只是书中提及的那个包装袋,确实很难做到。」那个是系统发放给江海潮的新手奖励,即便周承弋特意提了一嘴真空保存的方法,在现在这种科技水平下肯定是研究不出来的。 不过周承弋后面还会提到更多暂且无解的东西,完全不在怕的,问起就说来自神奇的「蓝色面板」。 符谦看着正埋头吃面头也不抬的裴炚,颇为可惜的道,「看来文中所提无法妥善保存面饼会导致中毒之事亦是真的。」 ——这是文中的一段剧情。 江海潮卖面大赚特赚,自然有人眼红遂效仿之,方便面制作方法很简单,他们大量炸制,结果造成了客人中毒。这人还恶人先告状,说是江海潮做出的东西本身就有问题,只是他们运气不好刚巧碰上出事。 江海潮在朝堂对峙临危不乱,连问他好些问题,最后确定是他们没有保存好面饼导致其变质才会中毒。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符谦激动了,这证明四公子确实是言之有物,而非瞎说一气。 「此文我不仅要刊载,我还要大刊大载!叫全萧国人都瞧见!」符谦不仅看到了这本文里蕴含的商机,他还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将会是整个时代的一个机遇。 周承弋把外国传教士忽悠成南书房借读生兼实习老师之后,终于收到了符谦亲笔所写的两封回信。 一封自然是给止戈的,他暂且撇至一旁,迫不及待的率先将写有「四公子亲启」字样,还盖着驿站红章的信封拆开。 开头是非常有符谦风格的一大段彩虹屁,同他第一次投稿时收到的回信何其相似。 见字如人,仿佛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到最后都不知道是夸是贬的奸商,正活脱脱的站在自己面前。 周承弋赶紧扫到最后,看到「故刊用,将在第十期《长安》杂志『画堂春』栏目,第一期《长安副刊》杂志『浪淘沙』栏目初刊」的字样才松了口气。 长安书坊除《乐府》外的所有杂志栏目都是用的词牌名,符谦本人其实不爱附庸风雅,但架不住读书人都喜欢来这套,虽然大多数都是望文生义的错用。 不过…… 「画堂春?这不是漫画栏目吗?」周承弋奇怪的往回看。 原来符谦还真是想将其改成连环画同步连载,并且在信中表示,他想要将此文尽早出书传阅至全国,因为书似乎很长,所以一册书会大约在十万字到二十万字左右。 行文间透露的意思不一是:赶紧更新赶紧写! 周承弋默默的拉开抽屉,拿出了自己的存稿,在纠结一番后,终于还是决定把所有稿子一齐交出去,认真算了算字数,离二十万字还差一点。 结尾刚好兑换功能开启,江海潮兑换了一本「无用」的医书,结果却用其中方法救了溺水之人。 周承弋觉得第一册 停在这里也正好,便没有再补。 符谦在信中也提起了稿费,因为是新人,千字价格不高,不过用书的字数堆,估计也能拿到一个不错的价格,出书的分成也不高不低,总体来说都在一个可接受的范围。 周承弋可不知道符谦打着要卖遍全国的想法,他的目光仍然放眼于长安,十分自谦的认为不可能再仿造《狐梦》的成功。 既如此,估计也就是一笔小钱吧,那就干脆用来造福社会好了。 毫不夸张地说,钱对于现在的周承弋来说,不过是一笔数字。 每个月《长安》杂志的分成都会如期进帐;符谦在接手话剧事宜前就同他和惠敏郡主签订了契约——也便就是古代版本的商业合同,周承弋这个出主意的竟然白得四成利润;未来还有《狐梦》的五十万册成书尾款…… 可以说周承弋就算现在就封笔,也能靠着吃利润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 周承弋对自己的生活要求不高,吃饱穿暖就好,而且因为父母过世后受过好心人的捐助,所以一直也保有捐款的习惯。 不过社会救助机构那边的捐款一直是他哥在搞,至于这笔钱还是用来搞民间教育吧。 什么放牛班、夜校、专职专科、幼学、女校统统搞起来! 扫盲教育刻不容缓! 周承弋写信的时候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原本狂放中又透露出几分严谨的行草,笔锋都快要凌厉起来。 信件和存稿都用包裹封好,周承弋却没有立刻就叫人寄出去,而是打算再放个两三天,给人造成一种我并不是本地人的感觉。 四公子的事情安排好,周承弋才转而拆开写给止戈的信。 结果无独有偶,这封信也是来催稿的: 《狐梦》马上就要完结了,想到这里我好痛心好捨不得,我好希望你能再写长写长一点。自从看了先生你的文章,我都看不下去别的文啦,杂志的长篇连载要开天窗了可咋整啊,大大你什么时候开新啊,要么写个《女尊之国续》或者直接将其扩写也行啊,没有你我们和读者都是不行的,子固想给你写书评想的都哭了! ——符谦信里那些话用白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这意思。 周承弋:「……」好傢伙,符玉兰这催稿有点东西啊,自己撒泼打滚还不够,还拉着子固卖队友。 第64页 他忍俊不禁的回了一句:其他都好说,子固的书评必须有。 不过关于新文,周承弋确实已经有了想法。 近现代文学巨擘鲁迅先生曾在《无声的中国》演讲中,提出过一个着名的「拆屋效应」:即如果你说屋里太暗想开个天窗,他们不会同意;但你要说屋里太暗要开屋顶,他们就会来退而求其次允许开天窗。 《女尊之国》发表之后的各种言论甚嚣尘上,周承弋也是看过一部分的,也听周承爻讲过一部分。 有说他过于极端片面的;有说他荒唐至极的;有说他无知小儿不知所谓的;有的人甚至说耻于看过他的书,应当将其封禁焚毁;太学里学子还要联名上书,盖手印者如过江之鲤。 自然也有支持他的声音: 比如宋绪文老先生在《读者评论》上刊登了一篇《忆女儿小茹》一文,首次陈述他回京的原因,文是用白话文写的,就是倔强的仍旧未使用标点符号,此文还被《长安朝报》收录登载。 蒋羽生模仿他的文风也写了一篇短文,在《读者评论》上痛批那些酸腐之士,宣布正式与他们乃至曾经的自己完成割席。 长安书坊和子固更是从头到尾都站在他这一边,符谦给了《女尊之国》最好的版面,后面用于连载连环画的「画堂春」栏目,整个空出来,用于登子固为《女尊之国》画的几副插画。 寥寥数笔,没有色彩,却已将文中的弔诡勾勒而出,不可谓不神。 还有一些其他,便不一一举例。 然则天下文人众,终归还是反对者居多。 《女尊之国》就是周承弋提出要拆的那个屋顶,而现在舆论发酵,正是提出开天窗之时。 不破不立,周承弋另闢蹊径,打算写一个类民国的乱世背景,正好如今外头海上争霸进行时,欧罗耶虽已松口,但在军事方面仍旧隐瞒,也可以作为一个警醒。 周承弋给这篇文取名《琉璃玉骨》,琉璃是本文女主角,玉骨便是对她的形容,而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则是一种精神。 时逢乱世,藩国入华,东方巨龙沉入泥潭任凭宵小践踏欺辱,匹夫有责匡扶江山社稷的唿声在民间高涨。 琉璃为女子,亦有一腔报国之心,她也曾女扮男装考科举,打马御街以红装示人,世人方才知那弱不胜衣的状元郎竟是女人;她也曾兴办女学,发起救国演讲,即便被欺压讥讽也不曾弯傲骨;她也曾为寻救国之路远赴西洋,翻译无数着作。 年少时,面对朝堂质疑,她掷地有声咄咄逼人,「女儿身又如何?女儿怎么就不能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古往今来哪个『英雄豪杰』不是从女人的肚皮里出来的?」 中年时,面对学生的迷茫,她斩钉截铁,「盛世女强人,乱世娘子军,没有什么不行,我们必须行,我们的后人也必须行。」 老年时,面对列国的强横,她分毫不让坚决宛如烈士,「我赤条条来,直挺挺走!卖国,坚决不从!」 后来她死了,为国捐躯,死的慷慨从容。 但她的精神没有死,她的玉骨传承给了她的学生。 她的学生大多都是女子,在战乱来临之时,或投身前线十死无回,或埋名于战区后勤,或高举着手臂为唤醒世人奔走。 她们是火星,初时不起眼,逐渐连接成一片,一点点的烧穿那黑夜。 乱世总是有尽头的,但心头点亮的那把火却能永远延续传承。 《琉璃玉骨》的结局并不是乱世结束,而是到战后重建,盛世开始才戛然而止。 那个时候,束缚女性千年的教条终于被打破,她们有了婚恋嫁娶离的自由,可以读书接受高等教育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甚至出过许多举足轻重的人物。 她们可以穿任何衣服,出门可以光明正大从正门走,不需要藏着脸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规定她们必须小声小气的说话,从小老师教育她们要尊重差异性。 甚至翻看歷史,得知竟然还流行过三寸金莲时,可以大声的吐槽,「这种七扭八歪畸形的样子竟然也有人喜欢?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而多的是人附和她。 或许那个时代也不那么尽善尽美,但它处处透着光明。 「唿——」 周承弋写完一整个大纲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可比他写《女尊之国》的难度高度了。 前者只需要颠倒性别如实还原便可,其中也不免带上了他的几分恶意;可后者却不行,琉璃的视角下其实并没有过度去刻画男人的无礼,而是更强调自强和独立。 琉璃本身其实是偏柔弱的长相,弱不胜衣这个词与她十分贴合,她强大的是她的内心和精神。 她是那个时代的先驱者,纵然并非完美,然而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所有人尊敬。 周承弋知道,这样的人是很难得的,需要有极为坚定的信念,才能在时代的漩涡中始终屹立,但是他先前已经见到过一个了。 他相信,往后还会觉醒许多个余幼卿。 《琉璃玉骨》这本文註定是要倾注许多心力的,周承弋要打磨的不仅是自己的文笔,还有自己的思想,他终究是个男人。 所以他并不着急立刻就动笔,至于符谦那边……着急也只能让他急一会,再说他手里有一篇《穷书生种田》还不够,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第65页 ——咳咳,虽然符谦并不知道这篇作者也是他,但是这并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把我家喵拎出来挂起,是她!就是她!天天鞭策我码字,逼我多写一点再多写一点多写一点是一点把我榨干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敲键盘同时恶狠狠发誓)等她开新文了我也要鞭策她!!! 小剧场 符谦:我觉得可以。 裴炚:我觉得不行! 骆异:楼上觉得不行那我觉得行。 房观彦:嗯,肯定行。 符谦:555子固你信我,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基友! 房观彦:不,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止戈。 符谦: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第33章 新年 符谦近来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在书坊翘首以盼,终于在第五日把四公子的回信给盼来了。 「这么厚!」他一掂量这包裹,迫不及待的拆开,眼疾手快的就把存稿抢走了去看,将他小公爷的霸道终于又展露了出来。 骆异甚至都没来得及伸出手,他露出一脸嫌弃,只好转而拿出包裹里遗留的那封信,拆开来看的第一时间就是再次感嘆了一下对方这首透露出严谨的行草,然后就感嘆四公子的高风亮节。 真是跟某个死要钱完全不一样啊。骆异一边感慨,目光一边往某人身上瞟。 四公子的稿子已经盼来了,一直勤快的止戈先生的稿子还会远吗! 答曰:不仅远,那是根本连影子都没看到。 符谦的美好心情终于逐渐沦落成忐忑,他又不能老写信催,只好试图去找房观彦分析情况,然而不管是请他来府上一叙,还是找上门去,符谦每次都扑了个空。 问起下人,下人却每每都说他进宫了。 「这年节将至,他老往宫里跑作甚?」符谦疑惑至极,最终决定蹲守。 然后过了戌时才成功蹲到人。 房观彦一进院子就在黑夜里对上一双幽幽的眸子,脚步顿了顿,须臾才偏开头去,丝毫看不出来被吓到,「你怎么在这里?」 符谦蹲的腿都发麻了,看着房观彦的神情幽怨的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语气带着几分惆怅的问,「你这一日日的往宫里跑是想干什么?你想对那位做什么?」 房观彦心里一跳,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能对那位做什么。」 「这就要问你了。我可难得见你这般推崇一个人,还比你小一些。」符谦其实只是像先前一样随口玩笑的调侃。 「便是比我小,才更觉得天纵之才,我自愧不如矣。」房观彦说着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一口灌下,他喝的有些急,玉白的指尖也沾了些水。 「你要夸当面夸,别总当着我。上回醉春楼总算见了一面,性格倒确实颇为温和,只是比传闻的更果决一些,我瞧着与你倒也挺合得来。」 符谦再次说罢此事,转而问起,「你最近进宫怎么这么频繁?」 「欧罗耶在南书房开了番语课讲学,我有些兴趣。」在开完家长会之后不久,就以一场期末考结束了南书房今年的冬课,不过课程虽然结束,对学生们的无情鞭挞却是没有的。 这不成绩单出来了,当然要趁早送去给家长看,好让学生们能安心过年。 而已经空出来的南书房就被用来给老师们进修使用了。 房观彦大抵已经猜出符谦是来干嘛的,用四个字戳破他对止戈新文稿子的美好幻想,「先生很忙。」 周承弋确实非常的忙,自从欧罗耶开番语课之后,他几乎白天都会在南书房待着,同他请教学习语言。 欧罗耶这个传教士确实有点厉害,他从西洋一路过来,途径许多国家,会的语言非常之多,光是他们萧国的语言,他就会洛阳官话、蒙古语和藏语三种。而他使用的最熟练的语言除了自己东欧的语言外,便是古英语——他曾在那里住过三年以上时间。 这不就巧了,周承弋除了中文外,能熟练使用的只有英语。 虽然古英语和现代英语有很多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基本脉络还是一致的,果然没过多久他就能同欧罗耶无障碍交流了。 其他一道学习的官员羞愧不矣,还以为是自己过于菜,而太子殿下在语言上确实很有天赋,遂更加奋发图强,尤其是叶疏朗,番语水平突飞勐进,仅在周承弋和房观彦之后。 和周承弋这个降维打击不一样,房观彦是实打实从零开始学习的。 但或许十岁就闻名天下的学神确实和普通学霸有壁,在别人还在磕磕巴巴读单词的时候,房观彦已经能跟欧罗耶进行简单交流了,而且是英语和东欧语都可以。 着实让周承弋都惊嘆了一把。 后来欧罗耶邀请周承弋做翻译助手,他答应至于还推荐了房观彦,「他很有语言天赋,或许你应该叫上他一起。」 欧罗耶也记得这个长相十分出色的人,欣然应允。 所以其实房观彦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天清晨准时去南书房点卯,戌时踩着夜色才归府,这中间的时间其实基本都是同周承弋在一起的。 不管有意无意,两人都不可避免的更熟悉了些。 其实周承弋虽然忙,但那基本上都是白天的事情,不至于忙到无法写稿的地步,其中问题还是在于他自己。 《穷书生种田》他每天去南书房前会写个两千字,然后回来之后再写个三千,然而《琉璃玉骨》这些天他删删改改的,也就写了个开头。 第66页 也不算是卡文,剧情他都是理清楚了的,只是他总是在写完后回头去看觉得不满意,于是进度又归零。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不过他现在一天写的比一天多一点,越到后面估计会越顺。 就是按照他这速度,肯定是没办法衔接《狐梦》了。 周承弋在认清之后,就写了信告知符谦。 于是符谦等啊等到年底,没有等到新文稿子,等到一封开天窗的通知,不过他做事一向留有后手,倒是有办法能把《狐梦》完结之后的空白期补上,而且在《狐梦》完结前一期,《穷书生种田》就会上刊,倒也不用太担心后面杂志销量下滑。 年节,朝中放假五日,南书房的集体进修自然也是告一段落了。 因为宫中有丧事,陛下虽然不要求守孝,却也是不宜大办的,遂没有宫宴,只有皇家三代以内的家宴,连久在璋台养病的闵妃都回宫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缺席。 周承弋熬了个通宵整理东西,起的有些迟了,紧赶慢赶到的时候,除了皇帝都已经齐全了。 五皇子周承安在那拱火,「四哥可终于来了,快坐到自己位置上吧,父皇马上就要到了,若是看到你站着该要发火了。」 「……」沈娉转着镯子的手微微顿住,眉间微不可见的一皱。 周承弋眯了眯眼,他一直忙着没找他报原主的仇,这人倒是逮着机会就窜上来了,既然脸这么痒欠他的巴掌,那他不运动运动岂不是太没礼貌。 「莫非孤迟到了?」周承弋面上露出一副懊恼的样子,遂问起时间,结果自然是没有的。 他当即神色一冷就丢出句「放肆」率先发难道,「周承安,你无故抹黑父皇的形象是何居心?!莫非是对父皇有什么不满?」 周承安被陡然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噌」的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恼怒道,「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正此时,外面却高唱「皇上驾到」,周承安脸色一变。 众人皆起身迎接圣驾。 「今日家宴,不必多礼,大可放松一些。」皇帝随意的挥了挥衣袖打断众人的见礼,大步流星的走到主位坐下,才皱着眉看了周承安一眼,「老五,大过年的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不痛快,朕在外头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随后又看向周承弋,「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周承安闻言松了口气,看来之前的话父皇是没有听到的,周承弋却眉梢动了动,根据之前两次接触,他便宜爹总喜欢冷不丁往外扔炸.弹,恐怕并不是没有听见哦。 果然,等周承弋入座,开了席准备吃饭的时候,皇帝就突然开了口,「老五,听说你对朕颇为不满?」 周承安手一抖,筷间的豆腐直接碎在碗里,他勐地起身要跪,却被皇帝一句话又按了回去,「闲话家常,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动不动就跪。」 「父、父皇,」周承安强自镇定,「儿臣并未对父皇不满,是四哥误会了。」 周承弋若有所思:怎么感觉这便宜弟弟还挺怕他便宜爹的? 「哦,是吗?」皇帝没有厚此薄彼的点了另一个当事人,「你来说说。」 周承弋收回视线,完全不承认自己的错,「便是我误会,那也是因为五弟你说话有歧义。」 「分明是你胡搅蛮缠!」周承安很是恼怒,音量直往上飙,然后被皇帝一句「大过年的,说话就说话」,又给硬生生戛然,满脸憋屈却什么也不敢说。 皇帝点周承弋解释,周承弋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然后一口黑锅扣上去,「分明没到点,五弟却说父皇您会生气,那不是说您惯会无理取闹?这不是抹黑是什么!」 周承安气的不行,「你颠倒是非黑白!」 周承弋半点都不怕,摊了摊手,「难道我方才说的哪里有错漏?事情经过不就是这样吗?五弟,分明是你自己先说的话,这时候不承认可晚了。」 这种扣黑锅的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清,周承安总算聪明了一回,直接放弃和周承弋对线,像皇帝表忠诚。 「行了,不过一点小事,吵吵的没完。」皇帝将此事带过,但并没有就此放过周承弋,「你是晚辈,却叫长辈等你,不合适。」 「我虽是给父皇准备新年礼去了,也确实是叫长辈们久等,我自罚三杯。」周承弋很爽快的承认错误,起身倒了三杯酒饮尽。 众人的注意力却被他特意提起的新年礼吸引过去,皇帝更是笑了一声,「倒是得让朕好好瞧瞧你准备了什么新年之礼,若是朕不满意,必罚你。」 没错,周承弋熬了个通宵就是在搞新年礼。虽然不知道他便宜爹抽什么疯老试探他,但这人给他行的方便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周承弋知恩图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可以的。 心里这么想,周承弋眉梢扬了扬,「只有罚?」 「得寸进尺。」皇帝道,「若是好东西,自然有大赏。」 「那父皇可要破费一番了。」周承弋叫长夏将东西呈上去,那是一张足有十二寸的画卷。 皇帝不用拆开,光是看那大小就知道是世界地图,道,「东西虽好,朕却已经有了。」 「父皇,这可是儿臣翻遍书籍标好了航海路线的。」周承弋说着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而且,礼物可不止这一个。」 第67页 「——父皇可知道西洋炮?」 作者有话要说:  两章一共7600,我真牛逼! 小剧场 翰林院众学士:班里有两个学神学习压力好大啊! 叶疏朗:不要气馁,奋起直追。 众学士:高级学霸请你闭嘴,你不懂我们普通学霸的痛苦呜呜呜! 周承弋:我懂,我都懂,真的,信我啊! 房观彦:嗯,我信。 #这个只有房观彦信我的世界# 第34章 重用(捉虫) 「西洋有一门大炮,管长壁厚口径大,可调节高度,射程远精度高,威力不凡,实乃行军作战良器。」周承弋侃侃而谈,将自己所知红夷大炮的优点尽数吐出,随即拱手道,「我萧国若得此物,北胡再不敢南下侵扰边民,沿海也再无惧寇贼骚扰,便是那红毛蛮夷海盗众亦然不来犯海境。」 别说是皇帝了,所有人的目光多落在他身上仔细倾听,生怕遗漏了什么。 安阳长公主开口问道,「你说的此西洋炮,如今在何方?」 「名唤西洋炮,自然是在西洋。」周承弋笑道,「儿臣不过一区区皇子,哪里有远渡海赴夷州那么大的本事,也只能父皇亲自派人去取了。」 皇帝敲击扶手的手指一顿,禁不住笑了,声音微沉不辨喜怒,「你送给朕的礼物,却还要朕亲自去取,这是何道理。」 「莫非父皇对这航海路线图还不满意?」周承弋卖惨道,「这可是儿臣熬了许久,翻遍了国外书籍做出来的。父皇若是不满意,不若还是还给我吧。」 「送出来的礼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皇帝挥了挥手,王贺立刻上前将长夏手里的画卷接住。 周承弋当即就笑眯着眼讨赏,「既然父皇收了,这赏?」 皇帝点了数样东西,都是些珊瑚珍珠什么摆件什物,说贵也贵,说不值钱也不值钱。 没想到皇帝突然又是话题一转道,「不若朕再赏你一桩婚事如何?」 周承弋顿时安静如鸡,「大可不必!父皇,这些就很好。」 然而大抵过年跟催婚大抵是前世冤家今世情人,怎么也甩不脱逃不离的。 皇帝皱了皱眉,「先前老五纳侧妃时,百官便上书请立太子妃,你以长幼有序拒之,如今长康成亲已过一年之久,明年儿子都能下地了,老五良媛侍妾何止五六,你宫中却无一女眷。」 「你今年已二十有二,再不娶妻是打算何时娶?」皇帝质问。 二十二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而且现在娶进东宫让人跟我一样当阿宅吗?周承弋心里吐槽,面上讪讪道,「父皇,这大过年的不说这么不开心的事情。」 「成婚生子是天理人伦,是喜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成了不开心的事。」 皇帝话未说完,安阳长公主出声插进来,「行了,过年都消停点,好好说事非弄得吵起来,从进来开始嘴巴就不见停过,按照你们这样,这年饭得吃到明日正午方能罢了。」 话里既是打圆场,也是带着几分训斥,估计全场也就她敢这么说话了。 周承弋听她这话中还带着两三分讽刺,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眸一看就见定国公和小世子一左一右的给安阳长公主夹菜安慰她,遂想起安阳长公主还有一段被迫远嫁和亲的婚事。 那确实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皇帝大概也想到这些,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后面用饭时就和平许多了,虽然周承安总是跟个斗鸡一样想找周承弋的茬,不过周承弋纯粹拿他当空气,不稀得搭理他。 宴席罢,曲终人散,周承弋被留下,又一次进了皇帝的书房,然后就见西侧南方向不知何时多出一个沙盘来,那张航海路线图已经挂起,正和欧罗耶进献的那张世界地图紧紧挨靠在一起。 周承弋得到一份奏章。 「九月下旬岭南水师营曾在境内击沉海贼船舰,打捞起数门系是东南红毛夷制炮,其形容倒与你所说西洋炮相似。」事情虽然是九月发生的,传至京中却已经是入冬之后的事,恰逢北边雪灾,暂且搁置一旁。 周承弋没想到还有这事,立刻翻开奏章细看,端看其中描述还有所绘图,确实是红夷大炮无疑。 只可惜这些炮多是残件,又在水里泡的久,都报废了。 周承弋看完之后,没有犹豫的进言,「曹将军有意仿制此物,所需时间不短,然时不我待,昔日东南夷地已被西洋远道而来的红毛夷人攻占,其野心昭昭必不辨自明。若将其矛头对准我国,恐损失只怕要比与北胡兵戎相见还要来的惨痛。」 冷兵器再进化,那也只能一枪一个小朋友,可这热武器的差距,几炮轰炸下去那可是成千上百乃至过万的性命。 「父皇,必须得尽快组织船队去换取军备。」周承弋海上几个重要帝国标出来。 研究改良可以慢慢来,但东西必须得先掌握在手里才行。 皇帝也正有此意,「欧罗耶的授课已经告一段落,你对使臣团的人选可有推荐?」 说到这个周承弋自然脱口而出,「房观彦此人甚是厉害,不仅已经能熟练使用欧罗耶所教授的两种语言,本身就有掌握其他语种。」 距离拉近了,彼此之间就会了解很多。 周承弋做这个航海图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房观彦也是有给他帮忙的,也是直到最近他才知道,房观彦掌握的语言种数并不比欧罗耶少,只是低调不曾对外展示。 第68页 周承弋好奇也问起过,房观彦道,「师门上下性情多随恩师,惯喜游歷四方,师兄弟间互通有无,便都学了个皮毛,叫殿下见笑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周承弋夸赞,同时也终于知道房观彦在学习这方面为啥这么厉害了,感情是师门都一样啊。 房观彦笑而不语,他没有说其实他师父座下现在就剩他这么一根独苗苗了,他说的性情随唐鹤年也并不算一种夸奖。 估计是他师兄们听了棺材板都压不住,想从土里蹦出来破口大骂「你污衊我」的程度吧。 「……你同他走的挺近?」皇帝沉吟须臾,语气听不出来什么。 周承弋却想起先前周承爻说过的话,斟酌着字句缓慢进言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房观彦之才若不能委以重用,未免太过于可惜了些。」 皇帝看他这样就仿佛看到先前的叶疏朗,难得调侃一句,「你倒是对他推崇备至,叶翰林对你一腔拳拳之心另作了他人嫁衣裳。」 「先前确有听欧教士夸赞,特意叫朕允你与他做其助手翻译文献,由此可见不俗。」 皇帝遂应允。 年节时分,红绸挂满整个长安,热闹又祥和,房观彦府上却只象徵性的在外挂了一盏红灯笼,整个府中只有他和门下老僕,看起来无比的冷清。 房观彦每年节日都是同师父过的,倒是更习惯这样。 然而这日门下却报丞相爷来访——还是马车停在大门口,正大光明从正门走进来的。 房观彦颇为惊讶,未进前堂便见房丞相手中正握着一道明黄的圣旨,他心不受控制的跳将起来,是始终都在等着却终究无望的重用?还是当年一直没能落到他身上的惩处? 他竟然有些不敢上前。 房丞相一路上的心情激动又忐忑,此时见他迟疑,心中哀嘆了一声,眼前却有些湿润。 他装作低头展开圣旨,垂眸将他那流露而出的酸涩压下,「房观彦接旨。」 直到宣读完圣旨谢了恩,房观彦捧着那捲圣旨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脑中都还有些发懵,「圣上……当真封我做使臣,出使西洋?」 萧国使节可不同于一个小小编纂,虽位卑却权重,瞧着不起眼,然则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必要时刻甚至可以代天子行事,非是一般人能进。 「我当时也怔愣半晌不敢相信,还以为又是做梦。」房丞相说着苦笑了一声,「陛下与我说,是太子殿下大力举荐你,说你在番语方面很有天赋,如此埋没是国之损失。」 房观彦愣了一下。 「好好干,别让我们失望。」房丞相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比他高了许多,有点瘦,硬骨头。 他老怀大尉的想:还好,即便没有了他的庇护,也依旧长成了这般优秀的模样,凭藉着才干再次站到人前。 房丞相挥了挥袖子,「我走了,不必送。」 从始至终,两人都未曾以父子相称,态度克制疏离。 「是。」房观彦郑重应道,弯腰恭送其离去,直到门口马蹄声復起,才直起身来。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圣旨,玉白的手指紧紧攥起,仿佛只有这样努力才能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低声道,「先生两次知遇之恩,子固铭记于心,终有一日必当报答,纵九死而不悔矣。」 周承弋设想的很美好,甚至不受控制的连后续都想好了: 比如拿到大炮之后成立专门的研究院,进一步的搞出更先进的武器,搞高炉炼铁,搞电搞发明搞工业革命,兴办工厂开发能源,不断地强化强化再强化,然后海上的那些傢伙们不甘寂寞又想搞事情,反被一通暴捶,然后进军世界,称霸海上…… 其剧情之爽深得后世某点爽文流派真传——虽然有些离谱,但白日做梦又不犯法。 他想的晚上觉都不睡,很有精神的爬起来肝稿子,不仅把种田文的存稿又丰实了些,也终于将《琉璃玉骨》的前一万字写完了,正好迎来第一个转折: ——战争失利,藩国乱华,苟延残喘的皇朝终究被推翻,可人民依旧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琉璃奔走于世间寻求救国之计。 周承弋是仿民国背景写的,不过为了脑袋他会将「推翻封建王朝」含煳成正常的「朝代更替」,后文中不会特意去提及国家制度问题,着重于强调人民。 总而言之,他高兴的等着红夷大炮入国。 然而,世间的事情不会总朝着他期望的方向走。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下大纲,子固不被重用的谜团快要上线了。 - 小剧场 周承弋:做梦不犯法,我使劲做! 房观彦:懂了,这就睡。 周承弋:……? —————— 呜呜呜今天吓死我了,我断网码字,结果隔壁不知道干啥把我这边电整停了,我码好的的稿子瞬间没了(大哭出声)还好我开了自动数据备份,虽然少了一部分,但好歹不用从头码。 第35章 《狐梦》成书大卖 这是周承弋自穿来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听政,虽然不是在金銮殿同百官一起,但此时干元宫听政殿这不到二十个大臣加在一起却足以比上其重量。 其中周承弋眼熟见过的,有房丞相、沈太师、郑御史、裴将军等在朝中举重若轻的人物,房观彦也在其中,不过排在末尾并不如何引人注目。 第69页 此时殿中气氛并不算好。 「当真说的是,我萧国的船严禁进入海境线内,便是短暂停靠都不行?」沈太师确认。 使节团负责人俞仲翎脸色颇为难看的点头,再次将场景重现了一遍,「我们按照航线图避开了红毛蛮夷所占领的东南领域,往其上标记的厄利垂亚海而去,却在此处红海流域遭到南突厥国驱赶,他们严禁东方船队进入,我们再三强调只是借道都被拒绝,便是短暂停靠补给也不允。」 「在他们水师包围数日,船上物资消耗见底,我们只好返航。」 沈太师又问:「其他国家的船队通吗?」 「通的。我们在海上遇到过东洋人和高句丽的海商,都是让过的。」俞仲翎回答完又补充了一句,「我问过码头的渔民,他们以为我们是海商,他告诉我,只有挂有萧国旗帜的船是不让过的。」 周承弋是知道自从东洋海寇多了起来后,萧国虽然没有明令禁止海商贸易,但对于沿海岸港口进行了严密控制,税收更是定的很高,这种政策之下,海商自然锐减。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甚至为了逃避税收私设港口。 「也就是说他们说的东方船队不准入内,是专门针对我们萧国的?真是岂有此理!」郑御史怒斥一句,当即对着上首拱手道,「陛下,臣请出使南突厥讨个公道!」 另有一御史道,「如此侮辱,应当以武力震之!」 郑御史皱眉,「天下之事以和为贵,怎能动不动就兴兵戈征伐之势,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如此莽夫举措哪有半点大国风范。陛下,臣以为,应当派遣使臣谈判,国家之间广结友邦,而非光结仇敌是以。」 反对的人亦有说辞,「他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人一丈,他人若犯我,我辈岂能忍气吞声?且使节团就在船上,协商谈判之事你能想到,他难道想不到?可见是没得谈!」 「非也!」郑御史摆手。 「你那套没用!」另一御史争锋相对。 两方人马自动分为两拨,只有沈太师和房丞相站在中间未动,却也都竖着耳朵仔细听身后的辩论。 一开始还是很遵守辩论赛的规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的,但眼见着彼此谁也说服不了谁,终归还是急了,两个领头的御史脾气可都不好,名堂没辩出来,屋顶差点掀翻了。 最终还是皇帝叫停,他揉了揉眉心,「都住嘴,吵的朕头疼。丞相和太师以为如何?」 房丞相道,「回禀陛下,臣私以为派遣使臣谈和的手段是否过于温和?六国之于秦,宋之于金辽皆是前车之鑑。纵然我萧国不若宋国孱弱,可如此这般轻拿轻放,岂不叫人轻看?」 沈太师捋鬍子的手一顿,抬眼斜觑过去,「陛下,老臣以为武力镇压过于强硬,先不说海上远征的耗费,且说我们此去本是为取道前往西洋,不应平白生事。」 「不主动招惹是非,可也没有是非来了退避的道理。」房丞相眉间两道沟痕顿显,显然是不敢苟同。 「能简而化之之事为何要徒增困难,平白耗费时间。」沈太师一声重哼,鬍子都吹了起来。 皇帝:「……」 两位老臣带头吵起来,刚安静不足一会儿的听政殿又一派喧闹,皇帝只觉得耳朵嗡嗡糟糟,捏鼻樑的力道都重了许多,留下一道红痕。 「太子!你来说说。」皇帝扬声直接点出周承弋。 听政殿顿时就没了声音,视线都齐齐落在一旁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是在神游天外的周承弋身上。 王贺犹豫着小碎步上前,小声提醒,「殿下……」 周承弋做了个打止的手势,摸着下巴一边快速的转着脑速,一边头也不抬的念叨道,「我觉得沈太师说的很对,远征耗时,我们要尽快拿到东西,不应该在此多费时间,而且难道一个不开放港口我们就一个个打过去吗?过于霸道无理了。」 「但房丞相说的也不无道理。」周承弋话题突然一转,「被人莫名扇了一巴掌,却还要笑着去赔礼,光听着就咽不下这口气,我华夏自古以外学孔孟之道,以大国之风自省,可如此行事,倒更像是怕事,叫人小瞧了去。」 裴将军之流对他的这个形容非常上头,纷纷应和,「殿下说的对,我们不是反对出使,而是反对就此不明不白的谈和!」 「我萧国岂是怕是鼠辈,他这般欺辱,焉能就此罢休!」 周承弋做了个压下的手势,「父皇,既然两者都有利有弊,何不取双方长处来个既能平息事态,又能展示国之雄威的方法。」 「哦?什么个取双方长处的法子,太子不妨说道一二。」皇帝道。 周承弋一笑,「其实折中的法子无非两种,军演或是阅兵。军演分两种,自家内部磨阵容练兵的,或是前线用以警告震慑敌军的,在交战中使用还有挑衅之意,所以此事用阅兵最为合适。」 「《左传》曾记载『观兵以威诸侯』,故阅兵二字我知其意,然则军演是何?」沈太师将众人的疑惑说出口。 周承弋结合自己与原主的知识解释这这个词,「军演便是军事演习,也便是训兵讲武。」 萧国军队其实很流行军演和阅兵,尤其是周承弋那还没有正式见过面的舅舅钟离越上台之后。 钟离越军纪严明,对将士的风貌也很严格,军中无妓,也不允许将士逛花楼。原主记忆里,他舅舅隔三岔五就搞突击检查,不合格的直接降级,硬生生将军队的邋遢习性为之一肃。 第70页 「此法当真有用?」大部分文官持保留态度。 裴将军「嘿」了一声,直接就开始撸袖子,「有没有用七日后我就让你瞧瞧!」他主动揽下这事。 又憨憨笑了两声,十分没有眼色的开口说道,「其实这都是元帅的拿手好戏,他手下那十万锁甲军可都是能征善战的之辈,一个顶十个的精兵,那一身凶煞之气,光是往那一站,就能叫人先怯三分。」 听政殿气氛突然冷寂,安静的落针可闻,给他拼命使眼色的郑御史眼睛都快抽筋了,裴昇亦却摸着后脑勺,仰着一张「乌漆嘛黑」的脸发出憨笑。 周承弋都忍不住看过去一眼,严重怀疑裴将军是故意的。 事实上还真就是故意的。 皇帝一眼看穿他的把戏,大抵是事情得以解决之法,所以心情明朗起来,并没有多怪罪,反而意有所指的道,「行了,你不用在朕这旁敲侧击的试探,钟离五年前离京之时便说不破北胡誓不还,你与其用你那脑子琢磨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尽早将船队送出厄利垂亚海。」 众臣譁然面面相觑,裴将军高兴的当即应声,「陛下且拭目以待。」 七日后临阵磨枪组织了一场阅兵「彩排」,周承弋没有去看。 原因是符谦终于又能写信来催稿了。 符谦先是说了《狐梦》如今的销量情况,可以说是相当喜人,已经有拿的量比较少的走商者开始返京,其他的商贩也各自寄了新的订单过来,还有其他地方的书坊主动找上门来。 如今驿站的走夫每日都要去长安书坊一趟,带来一堆外地读者的来信。有不少听说《狐梦》正在排话剧的外地读者想高价求购一张票,却根本有市无价。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符谦的销售手段了,那便是免费试读。 符谦叫人将《狐梦》前五千字印成巴掌大的小册,每个走商人手里都只有小一百本,走商人到一个地方大声吆喝是长安大热的书籍,自然有人凑上来,有人看到价格犹豫,走商人便会以免费试读吸引。 免费的又不掉块肉,自然有的是人想观之一二,一下子就将名声传扬出去。但免费的东西一共只有这么多,想要继续往下面看怎么办?那自然就是出钱买! 自然也有人觉得《狐梦》成书太贵了的,走商人就拿出符谦教给他的话,「您要是有门路,自可以去收《长安》杂志,收上来是您的本事,毕竟长安书坊出过的书基本都是不会再版的。」 不会再版,那岂不就是绝版?——其实这话也不是骗人,符谦从来都是赚够就收手,留下能够弹跳的空间,唯一没说的就是这绝版基数蛮大的,足有五十万册。 此「绝版论调」一出购买力度自然就上去了。 当然也有不相信的,写信去问长安亲友得到肯定的回答,赶紧去买书,基本上都会得到已经售空的回答。 「您也别急,我们这批走商啊都是各自随意找地方去的,说不准就有人会再来这里,您等等兴许就有了。」商人说着话用了许多不确定的词彙,叫那些人心里头就是一凉,狠自己当初怎么就犹豫了。 五十万册书分摊到各个地方,其实并不算多,有需求就有市场。长安书坊对这利益不动心,可别人心动啊。 于是逐渐的市面上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盗版,有些人无耻之尤,价格定的一样或者更高,然而印刷却是错漏百出,甚至还有缺页漏页甚至狗尾续貂之事。 符谦也是直到有人拿着盗版书找上书坊要求退钱,才知道竟然还有此事。 不过这些是后续之事,暂且按下不表。 符谦的信半篇在吹彩虹屁,半篇在花样百出的催稿,这种正事都被挤在中间,用简短的一两句,至多一两段话带过。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听彩虹屁的耳朵软。 周承弋实在没法就这么放任不管,最终还是奋发开始写稿,进度虽然还是很慢,但积少成多还是很有盼头的。 周承弋虽然没有去看,但还是有关注的,不过看后来裴将军走路带风的样子,应当是没有掉链子。 后来周承弋又去了听政殿一次,却终于得知了房观彦身上的大秘密。 皇帝重新派出使节团,这次的目标是出使厄利垂亚海附近,包括南突厥在内的多个国家,邀请他们来一观这场盛大的阅兵礼。 先前滞留海上之时,房观彦展露了自己的语言天赋,因此此番使节团的人选,是俞仲翎亲自报上去的,引起不小的震动。 「陛下,万万不可!」有人劝道,「此乃养虎为患啊!」 俞仲翎见才欣喜,为人护短,好不容易碰到个好苗子,怎么也不可能再放走的。他冷觑过去一眼,「那你这话说迟了,观彦已经随我去过一次,再去一次又何妨。」 「匹夫!你明知他是何身份却还如此,其心可诛矣!」那人指着他鼻子斥骂,质问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俞仲翎不卑不亢,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自然是唯才是举,为陛下分忧。」 「是孤举荐的房观彦。」周承弋没叫俞仲翎被黑锅,没忍住皱了皱眉。 他猜到朝中肯定有人反对,但没想到反对的这么厉害,他又将之前说服皇帝的话说了一遍,然后诘问,「莫非众卿还能找出第二个如此优秀的人才取而代之?」 第71页 众人吶吶不敢答。 自然一时之间是难以找出的。 周承弋又问道,「孤倒是觉得奇怪了,先前孤举荐房观彦入翰林院编书时,卿家虽也有反对者,却不见如此激昂。卿家上回应允,为何今日又这般壮烈之形势?」 「这不一样……」郑御史试图说出使臣的重要性。 周承弋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道,「上至三公九卿,下至九品县官,都是我萧国之栋樑,所做之事都是为建设我萧国!莫非翰林院编书改制教育不重要?」 「既如此,又有何不一样!」他的话掷地有声,气势之凌厉,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与之对视。 房观彦闻之心内深受震动,他本来以为此事或许又是就此了了,心中已然是失望,他唯有消极的以沉默反抗不公。 却不想还有人为维护他而与群臣舌战,分毫不退。 上一个是他的父亲。 房观彦心里头那团将熄的火终于又摇曳起来,他长长唿出一口气,走上前来,他先是朝周承弋无声的一拜,久久才直起身。 然后对着皇帝行礼,道:「陛下,房观彦生在萧国,长在萧国,是萧国人。」 「可你身上,却流着前朝皇室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22上夹子,所以明天更新推迟到晚上,我正好去个打个新冠疫苗(约了好久终于约到了,不容易)。 下章种田文刊登。 第36章 《穷书生种田》上刊 听政殿内气氛一阵凝滞,周承弋有些发懵:什么叫房观彦身上流有前朝皇室之血?难道房丞相? 不对,如果房丞相有问题的话,他现在根本不可能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当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爷,且并未受到牵连,多半在此事件中还立了功。 如此,那就只能是…… 周承弋突然想起至今为止他都未曾听人提起过房观彦的母亲。 周承弋没有猜错。 十二年前夏,陛下南巡遇刺中毒经久不愈,遂三月未朝,其政务交由丞相主理,三省六部协理。 然机密不知如何泄露,孽党劫狱,入刑部大牢如入无人之境,后因钟离元帅恰逢而败,贼寇尽数自尽,无一活口,此事不了了之。 约半月后入秋之时方开朝,房丞相却突然表奏听审,其髮妻孙氏近来形迹可疑,与妄想反萧復启的前朝余孽党羽隐有牵扯,要求彻查。 帝允,命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查,终查出孙氏乃是前朝皇室之后,自封公主,自一开始接近还只是状元郎的房丞相便是另有图谋,还查出其背后组织与先帝之死亦有牵扯。 孽党伏诛,房丞相自摘官帽意欲引咎辞职。 皇帝仁慈,念其对孙氏所做之事皆不知情,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不曾懈怠半分,改制推进新税法更是劳苦功高,虽有疏漏致使机密泄露、布防图被偷、刑部被劫,幸而未造成多少损失,又大义灭亲揭露此事请求彻查。 故只降职发配沧州又罚俸三年,驳回辞官之陈词表奏。 如此五年后,终得以还京述职,再度挂相。 还京当日,帝率百官亲自出城数里迎之,曰:「朕之左膀今日復归矣。」 房丞相当即泣不成声,跪地谢恩久久未起。 只是房丞相虽官復原职再次得以重用,曾被誉为「小甘罗」的其子房观彦却是被逐出族谱抹除名姓前途无望。 ——但这已经是房丞相能为他求来的最好的结果。 房观彦当时已有十四五岁,少年本骄傲的背嵴硬生生被打碎折弯。然他知其因由,心中悲戚却怨无可怨,也只能无可奈何随师远走他乡,自此数年不得归。 而世人只知唐公之徒子固,千金欲求他一幅字画,以为他随师姓唐,哪里得知当年《讨胡试檄》意气风发的房观彦。 今日之景与当年何其相似,一样的群起而攻之,一样的有一人为他申辩。 只是那日的是父亲,今日的是殿下。 不过此事周承弋暂且无从得知,他只能怀着一腔心思安静的站在一旁化身懵逼的猹,试图把瓜吃明白。 房观彦坚定的回上首,断言道,「陛下,房观彦是生养于萧国沃土的子民,此生甘愿庸碌无为,也绝不会做那通敌叛国不忠不义之事。」 「望陛下明鑑。」他字字铿锵。 皇帝垂眸喜怒不辨的瞧了他须臾,突然开口道,「当年朕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是一样的答案吗?」 「是。」房观彦抿了抿唇,声音微哑带着几分艰涩,「草民生母有负于国,有负于君,有负于吾父,有负于这江山社稷,可唯独于草民只有恩而无负矣。」 「天下诸君皆可厌弃之,唯独草民不可。」他苦笑了一声,又道,「若草民真罔顾人伦孝道做出那等割血还母之事,陛下与诸君只会看低我,怎容我在此放肆。」 周承弋听到一半大概明白皇帝当年问的什么话了,估计是同「割席」相关的问题。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寻常的难事便能叫恩爱夫妻离散,更莫说是弒君造反此种要杀头的事情。房观彦无辜受累,却并未同生母割席,而是以选择独自承担其责任,这种坚韧可见一斑。 其实非要说还有点傻。便是你只是嘴上说割席,他人也窥不到你内心所想,又何必如此固执呢。他不相信房观彦这么聪明会想不到,更是因此,周承弋才更觉佩服。 第72页 周承弋余光还捕捉到房丞相神情复杂又欣慰的点了点头,眼中含着一汪雾水,赶紧仓促的撇开头去用袖口擦了擦。 沈太师也看到了,悄悄撞了他肩膀一下,露出揶揄的眼神。 周承弋眉梢一跳,突然觉得房观彦应该稳了。 这边皇帝又问了句杀人诛心的话,「这些年,可曾怨过?」 「既知其因,如何怨憎。」房观彦依旧非常诚实朴素的回答了问题,甚至还反问了句,「倒是陛下,可曾怨过?」 皇帝意外的挑起眉:「想听真话?」 房观彦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圣颜,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周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陡然散去许多,整个人都更加光亮许多。 他摇了摇头,如实道,「陛下若怨,臣也只能认命。」 皇帝笑了,「都已经自称为臣,还说什么认命。罢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俞卿最是护短,他既瞧中了你,朕从中作梗,怕是要遭到俞卿埋怨,反倒不美。」 俞仲翎不慌不忙的开口,「臣不敢。」 皇帝不客气的揭穿他的敷衍:「嘴上说着不敢,转头就来朕这哭诉无人可用要请辞,这向来是你擅长的。」俞仲翎能屈能伸,有着文士的才气,却无文士的傲骨,为人机敏会来事,不达目的不罢休,就没有他不敢的手段。 堪比三国贾文若是也。 「朝中市井,泼皮无赖之流。」皇帝揶揄的喊出他被朝中对手安上的名号。 「陛下英明。」俞仲翎对这个评价欣然应允,一边给房观彦使眼色。 房观彦难掩喜色的上前谢恩,眸光流转间,眉眼的锋锐之气越发的明朗难档,令人都不敢逼视。 沈太师捋着鬍子笑问房丞相,「你家小子落到俞泼皮手里,丞相公心中滋味如何?」话语中还带着两三分试探。 房丞相见皇帝并无不妥,遂配合的嘆气,「五味杂陈。」 「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帝笑起来,其他人也只能附和的笑,方才还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圣上金口玉言,已然再无迴旋余地。其他还持有反对意见之人也只能识相的跟一句,「陛下英明。」 皇帝挥了挥手,朝臣们如潮水般退去,周承弋这个站的只比皇帝低的皇子自然是最后的,自然随着沈太师等重臣一道,却听房丞相被留下。 周承弋眨了眨眼,决定在外等一等当事人,把这个惊天大瓜给理顺了,没想到一转头房观彦就站在他跟前。 「房观彦谢殿下三番举荐维护,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殿下尽管吩咐,我必当全力以赴。」这容貌极盛的青年认真的说着,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行礼。 「言重了。」周承弋赶紧伸手扶起,笑着道,「是你值的。」 待人皆尽数退出听政殿,房丞相一撩官袍便跪了下去重重叩首,「臣谢陛下恩典!」 「朕有何恩?不过都是顺水推舟。」皇帝说着嘆了口气,「云郁,朕早前便想同你说这些话,只是不曾找到合适时机。那一案已过去十二年之久,逆党尸骨都化作尘土,已经了却许久,何必再耿耿于怀。」 云郁是房丞相的名字 「你当年许诺此生再不续娶,朕便当从不曾听过。」 当初孙氏一案尘埃落定后,房观彦离京时主动承诺了两件事:一是遣散房家族人,再不通往来,从此只做纯臣;二是再不娶妻生子。 房家家风严谨,绝不纳妾,唯一的儿子已经逐出门下,因此可以说无异于是断子绝孙的狠话了。当时在场之人闻之无一不顿首掩面,倍感惊讶又动容。 这也是为什么房丞相官復原职一事,朝堂之中多是称颂之声。 房丞相沉默片刻却是道,「回禀陛下,请恕臣难以从命。臣之诺,即是许给陛下,亦是许给她的,当年互许终生之时我答应过她,此生只执一人共白首。」 皇帝忽而想起当年孙氏被下狱后,久久不愿言语,后丞相去见了她一面,孙氏一夜白头,认罪招供。 果然就听一声轻笑,他的臣子低声喃喃般的道:「她已经做到,臣怎么毁约。」 皇帝皱眉良久,「爱卿何必如此。」 「臣心中有她。」房丞相如此郑重。 皇子沉默许久,终只能长嘆一声,「朕知道了。」 房丞相走出干元宫,就见他儿子与太子在一旁说着话,看神色似乎还不是一般的事,他便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打算等两人说完话。 其实周承弋只是按捺不住问起房观彦的身世,房观彦也没有隐瞒,只是在之前说了句提醒,「说来惭愧,具体情况我亦知之不详,大多都是从旁处听得的。」 然后将自己得知的前因后果悉数告知。 周承弋颇为唏嘘,尤其是听得房观彦说他印象中父母情深恩爱,以及他母亲一夜白头的事之后,只觉得造化弄人。 两人方说完,便见房丞相立刻都拱手做晚辈礼。 房丞相走过来郑重还礼,「殿下之恩义,老臣没齿难忘……」 周承弋侧身不受,不待他说完便无奈道,「莫非你也要『无以为报,唯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些话?那还是免了吧,一个房使节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嘆了口气气,语气带着两分幽怨,「丞相公,总觉得你俩不是来报恩的,是来叫我为难的。 第73页 房丞相一愣,明白太子是指他们臣子的身份,旋即笑起来,「殿下说的是,是老臣逾矩了。」 心下大赞其敏锐聪慧。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要分开,离去前房丞相想到什么,突然道了一句,「对了殿下,《狐梦》已然刊完,新文不知何时上刊?」 周承弋勐然顿住,瞳孔一阵紧缩。 房观彦欲言又止。 房丞相意识到什么,立刻找补了句,「此文殿下看过没?写的很有新意很不错。」 房观彦:「……」 周承弋:「……」 我马甲呢?我那么大一个马甲,刚刚还在这里的! 后来回程路上,房丞相忍不住疑惑的问儿子,「殿下不想让我等知道其笔名吗?」 「……」房观彦罕见的沉默不语。 草长莺飞二月天,早便定好内容的《长安副刊》第一册 终于踩着春日的伊始上刊了。 长安的二月还有些冷,太学院里种的桃花都争相盛开,挂在枝头,在微寒的春风中轻颤,伸展着娇嫩的花瓣。 骆异走进学堂,发现今日有些过分安静了,转眸一瞧,就见往日总拿着本《长安》兴沖沖与人高谈阔论的蒋羽生今日安分极了,正拿着一本策论端坐在角落里翻看。 他走过去问起,那晓得蒋羽生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道,「《狐梦》上期便刊载完了,那《长安》上又没再登载止戈子固两位先生的文章,我还买他做甚?」 「我是个有原则的人。」蒋羽生强调。 「……」骆异提醒他,「你先前还在《读者评论》上刊载了文章,与曾经的自己割席。」 蒋羽生言辞凿凿:「我是为止戈先生与那些酸腐打擂台,至于长安书坊,哼。」 这个轻哼就很说明问题了。 「……确实很有原则。」骆异抽了抽嘴角,在一旁空桌坐下,还是忍不住道,「其实今日出的副刊,有一本叫《穷书生种田》的书也是不俗。」 蒋羽生还没反应,从骆异旁边经过的人反倒停下了脚步,「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它在《长安》上已经连载了两期连环画我都看了,今日竟然在副刊上载了?」 那人很是激动,「你不知,《狐梦》开篇惊艷,到了后期难□□俗,我是完全看不下去的,若不是此作,《长安》我必定已经不买了!依我之所见,《穷书生种田》此文何止不俗,其精彩甚强于《狐梦》也!」 「大放厥词!」蒋羽生听到这忍不了了,立刻怼上去,「不知道是什么不入流的靡靡之作,岂敢与我止戈先生相较,当真是心比天高!」 那人张了张嘴要反驳,已经有另一人站了起来——此人名叫楚添,家中三代为官,其父在户部任职。他先前因为《女尊之国》与蒋羽生闹的很不痛快,最听不得他说这些。 「蒋生这话说的当真放肆,止戈那般辱没圣学,竟反叫人称颂?哈!滑天下之大稽耶!」楚添嘲讽完,又挑衅一般的问那学子,「你说的那文叫什么?谁写的?我立刻就叫人买来瞧瞧,指定比那止戈的好。」 学子在蒋羽生怒视中不敢答,骆异大抵和符谦待久了,一听有钱赚就脱口道,「四公子所写《穷书生种田》,文刊载在《长安副刊》上,今日正巧发行第一期。」 楚添挥手叫书童去买,另旁有人迟疑道,「种田?此文是写农学的——不过农学乃民生根本,倒也却是经世之作。」 他见楚添看过来,赶紧改口。 「可是农学,有甚好看的?」 「听闻长安书坊过稿甚难,尤其是长篇,此文能在其上连载,兴许是有其他过人之处吧。」 大多数人都保持怀疑态度。 「一听就枯燥乏味。」蒋羽生顾名思义的评价道。 那个学子立即反驳:「是好看的!一点都不见乏味!它虽名为种田,却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蒋羽生质问,「还能是哪种?」 「是,是——哎呀!」那学子笨嘴拙舌一直还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蒋羽生还待说些什么,却听外面匆匆脚步声,人未至,激动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诸位,你们可知,长安书坊门前竟然支了个卖面的摊子!」这人是杜冰箬,名字带着雅意,却是个十分高大的青年。 他和前儿年探花郎叶疏朗师出同门,是沈太师的门生,只是他是寒门学子,穷乡僻壤出来的,虽才入太学不久,年纪却是比师兄叶疏朗大好几岁,个性也是爽朗耿直,同蒋羽生和楚添都是朋友。 「一个摊子有什么稀奇的?」众人都是好奇的看着他,也只有知道真相的骆异摸了摸鼻子,心想符谦在从商上当真算无遗策,便就没有他想不到的办法。 就听杜冰箬道,「尔等莫急,且听我说完,那不是普通的摊子,那是买方便面的摊子!」 「是《穷书生种田》里的方便面?!」先前那个学子惊讶道。 杜冰箬立刻与他对上眼,「你也看了?是!就是那个!而且听说往后会专门研究那书中的食物,争取全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观彦:其实他只是以为自己藏的很好而已。 周承弋:还好我还有一个马甲。 房观彦:其实…… —————— 我:我码完了四千八! 第74页 基友喵:天啊四千八,四千八怎么够! 我:??????这还不够吗!!! 基友喵:某人跟我说要日万的,突然缩水四千八啧啧啧! 我:…… 颤抖的重新打开码字软体。 当初吹的牛逼,跪着也要继续码。 第37章 掩耳盗铃(捉虫) 长安今日出了一则怪事。 小公爷符谦的长安书坊外竟然支起了一小摊,这卖面的小摊支了没多久竟还排起长队来。 有三两长工在维持秩序,掌柜的正站在一临时用木头搭起来的台子上,拿着一个奇怪的捲筒在那喊:「买了《长安》后两期和《长安副刊》的请凭藉杂志内的兑换凭条兑换方便面,是的你们没有听错,只要凭条不要钱!真的不要钱!但请诸位遵守规矩不要偷拿别人的凭条,也不要一张凭条重复兑换,一经发现后果请自行承担。」 「不要拥挤,不要插队,请看好自己的凭条。」掌柜的三番两次的重复着这些话,声音已经有些发哑了。 其实读书人们还是很听话的,不定是他们多有素质,只是脸皮薄,怕被当场揭露,因此投鼠忌器,但有些惯会偷奸耍滑的家僕就没这种顾虑,极为不安分。 帐房那边已经处理四次重复兑换的,两次凭条被偷的,找到了一位元兇,另一位却是还暂时没有头绪。 太学学子们结伴而来的时候,队伍已经很长了,他们还以为不过一面而已,又能有多稀奇,结果一来看简直瞠目结舌。 杜冰箬这时候倒是机灵了,一下就窜过去排好队,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后已经好几个人了。 「这方便面就这么好?」楚添这个为了踩止戈而坚决认同四公子的人,此时此刻也都忍不住怀疑了起来。 「非也,非也。」杜冰箬摇头晃脑,指了指手里的《长安副刊》杂志,「非是这方便面好,而是这书好。若方便面是真的,那么是不是这书里其他东西也是存在的?」 「比如那又大又甜的水果!」他前面那人抢话道,语气分外的激动。 两人对视一眼,惺惺相惜,顿时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再不理一齐来的人。 楚添等人实在好奇,便换来在周围晃悠的一个报童,如他所说的出钱一人买了一本《长安副刊》——除了蒋羽生,便是连骆异都照顾到了。 骆异早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方便面更是,自从符谦叫人研究出来之后,弄了一堆来放在书坊里,说是干的煮的冷水泡的都能吃,叫他们拿来当个零嘴。 说实在的,骆异虽然不说快吃吐了,但是真的已经不新鲜了,他现在就是顺个大流过来看看罢了,也想知道这面到底风评如何。 他想着,将自己用不着的杂志递给蒋羽生,后者却哼了一声,「我才不要。」然后秉承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想法,自己出钱买了一本。 过了相当一段时间苦日子的骆异很看不惯:「……明明有还要买,你是钱多烧的慌?」 「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我又不是买不起。」蒋羽生挺了挺胸膛,一副骄傲的模样翻开了杂志。 然后……他比谁都积极的拿着凭条窜了上去排队。吃完之后意犹未尽,还转头问没去吃的骆异,「你的凭条要用吗?」 骆异:「不受嗟来之食?」 蒋羽生一指小摊上面拉的横幅,道,「浪费是可耻的。」 骆异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这可是被人用来轻贱止戈先生的四公子所作之书中的食物。」 没想到蒋羽生一副不贊同的表情看着他,「虽然是对手,那也是可敬的对手,而且他确实写的不差,同止戈先生并非同一领域,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这是对二位先生的不尊重。」 骆异:「……」浪费可不可耻他暂且不说,蒋羽生这有奶就是娘的样子是真的挺可耻的。 符谦正在书坊二楼的编纂室往外看,他正慢慢吃着面前摆的两样食物,正是刚从《穷书生种田》里新抠出来的三明治和果酱面包。 看着外面的人为了区区一方便面就排起长龙,已经看完了一整本书,并叫人研究出不少东西的符谦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脸。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往后的东西才更叫人惊嘆。四公子之名将席捲萧国,叫所有信徒追捧。 符谦确信,那一天必不远矣。 正这时符府的下人拿着一沓稿纸匆匆而来,「小公爷,止戈先生的新书!」 符谦眼睛一亮欣喜若狂道,「快拿过来!」 符谦那边正为了新书的稿子而欢欣不已,这一边周承弋却思考着要不要把止戈笔名封笔。 他已经纠结的将《琉璃玉骨》前半段写完了,最后还是犹豫的将其送去给符谦,只是心中惆怅,他现在严重怀疑,止戈这个笔名大抵已人尽皆知。 那日房丞相道出他的笔名,房观彦并未表现的多惊讶,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承弋为了求证,先是找了周承爻,结果他哥反应比他还惊讶,「丞相已经知道你是止戈了?什么时候的事?」 周承弋没忍住告诉他,「不止是房丞相知道了,父皇似乎也知道了。」 他哥当时还病着,激动的都坐了起来,脸色惨澹的看着他,「那你写的阴兵卷岂不是……」 「父皇已经找我旁敲侧击过了,但并无什么动静,应该是翻篇了。」周承弋也不太确定皇帝的态度。 第75页 周承爻立刻要拖着病体下床为他进宫也旁敲侧击一下,周承弋赶紧拦住,「哥你还是好好歇着吧,这事我自己来就成。」 周承爻迟疑,「你能行吗?」连个马甲都藏不住。 周承弋仿佛从他眼神里看出了内涵,他觉得受到了羞辱,恼羞成怒的鼓起脸,「这肯定不是我的问题,一定是题材写的太敏感,你放心止戈这个笔名暴露了,但我四公子的笔名绝对安全,大不了我以后用那个笔名写!」 他说着大步流星的出了亲王府,回宫去找他便宜爹。 周承爻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 这时王妃端着药走了进来,她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有些不方便。 周承爻赶紧叫他小心点,结果话刚说完就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还不忘道,「叫你不要随意走动,孩子掉了便也就罢了,小心伤了你的身子咳咳咳,本来我就是个病人,府里可不能再添一个了。」 「殿下说的什么话,妾身要生气了。」王妃杏眼瞪了瞪,给他顺了顺背,餵药之时又细声细气的笑道,「原来《狐梦》真是太子殿下写的,妾身先前只是猜测,没想到竟是真的。」 这是和亲王府的头胎,生下来便是嫡长子嫡长女,王爷病弱,这一胎从怀上开始就不稳,王妃是十足小心,前四个月几乎都没出过房间。 且因为太子被废一事,周承爻不想叫王妃担忧,特意交代府中之人隐瞒这些,所以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妃专注养胎并不清楚,每日便是看些闲书打发时间,《狐梦》恰是其中之一。 周承爻闻言惊讶道,「你也知道了?」 「方才在门口听见的。」王妃想了想,回答,「不过其实不难猜,妾身自知道钟离元帅之事后便生了几分怀疑。」 「……」周承爻对周承弋更担忧了。 周承弋后来确实不甘心去找了皇帝,结果皇帝听了他婉转的问话,回了四个字,「掩耳盗铃?」 周承弋怒而出走。 皇帝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的问王贺,「朕这儿子到底是比以前聪明了,还是比以前更憨傻了?」 王贺永远都能闭着眼睛夸,「殿下是赤子心肠。」 周承弋在东宫悲愤了两天,怀着写完这本就封笔止戈的想法,竟然将《琉璃玉骨》一鼓作气的写完了! 突然就无所事事的周承弋枯坐了两天后,他被写作病毒入侵的脑子绝望的生出了一个新的脑洞——开新的马甲写马甲文! 《江湖都是我的传说》顾名思义,这是篇武侠马甲文,主角解春风,擅奇门遁甲奇淫巧计之术,尤为擅长美妆(易容),其个性乖张常常对人用过就扔坑遍江湖,因此得仇家无数,为了躲避追杀,经常换身份。 例如:西域双刀客,波斯异瞳妖女,白衣胜雪霜寒剑侠,亦正亦邪游侠等等,诸如此类不一一列举,总之可男可女胖瘦高矮皆有。 这是一篇坚决不掉马的马甲文!周承弋决定启用「长安地产」这个风格绝对迥异让古人摸不着头脑的笔名,并且坚决不投给长安书坊。 周承弋觉得他掉马很可能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长安书坊的问题,果然写文就得广撒网才行。 正好他先前特意翻过《长安朝报》,里面也是有登约稿函的,要求就比长安书坊的多了,尤其是通俗小说,他们要求最好是新鲜题材,不要涉及朝堂之上的任何事情,否则后果自负。 马甲文就是一纯武侠,在现代也不是什么热门的题材,经常找不到代餐,放在古代更不怕不够新鲜了。 确定下来新文的去向,周承弋满怀热情的开始写大纲。可能是对马甲被扒的怨念过于深重,竟然一写就停不下来,光是大纲就写了近万字。 等周承弋放下笔数了一数发现,主角的马甲多到他都数不清……常用马甲倒是就那么几个,但架不住解春风的一次性马甲多啊! 周承弋看了都头皮发麻深深怀疑了一下自己刚刚是不是被附身了。 附身自然是不可能附身的,虽然借尸还魂重生穿书这种事情不怎么科学,但这目前来说确实还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周承弋写完大纲没多久,惠敏郡主叫人将两张票送了进来。 剧目名为《殊途》,改自《狐梦》盗梦卷的话剧终于到了公演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千我真的尽力了呜呜呜。感谢在2021-05-22 20:45:29~2021-05-22 23:0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 9瓶;一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话剧公演 来送票的人是小世子徐瑞,骑着那只天鹅兄非常拉风的飞落进院子里。 天鹅兄大抵是太久没见,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正高昂着脖子,抖擞身上的羽毛,迈着两根小细腿,时不时停一下,扭着身姿骄傲的展示自己。 鸟对于自己的羽毛很有执念,大抵就像人对头髮一样。周承弋的目光也非常如它所愿的落在它的羽毛上,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沉思。 「你在看什么?」徐瑞有些奇怪的问。 周承弋道,「没什么,你这只天鹅羽毛真多。」 他记得自己抽屉里的羽毛笔,似乎已经所剩不多,既然天鹅兄羽毛已经长回来了,那么也是时候薅一把了。周承弋心中如是想。 第76页 单纯的小世子并不知其话中满含的深意,露出和天鹅兄如出一辙的骄傲,「我就说我养的很好。」 「确实很好,小世子用心了。」周承弋认同的夸赞,余光流连在那比之前还要油光水亮的羽毛上。 天鹅兄突然张开大翅膀呈攻击状,机敏的四处看了看,似乎是察觉到了那股萦绕而上的恶意。 不过周承弋虽然觊觎天鹅兄的茂盛的羽毛,但也不至于当着徐瑞的面动手,两人说完正事后,周承弋得到了票,徐瑞则和他的大白鹅大摇大摆的走了。 自从确定了《殊途》话剧的排演,惠敏郡主就搬出宫去了,周承弋虽然没有再参与其中,但惠敏郡主每逢进宫都会到他这里来坐一坐说说排演遇到的问题。 按照周承弋所知道的进度来说,话剧其实早就排演好了,是只差上台的地步,问题还是出在剧场上。 符谦说是要建成「新梨园」,然而罗马并非一日落成,自然是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从设计到打地基起建,便是紧赶慢赶也需要数月。 惠敏郡主其实并不着急,她是很想将其展示出来,但早一些晚一些不过便是等罢了,总归这剧目这里就不会被埋没。 然后班子里角儿们却都等不了。 花见月还好,她嗓子坏了早便没有戏可唱,这剧目于她而言有比没有好,所以心态很健康。 孟怜姑娘却年轻的很,正是大好年华时候,她野心灼灼将气力都投入到这新剧目里来,结果剧排好了却不得上,再转眼瞧她的师弟师妹们,登台唱了几场逐渐有了名气,而她因为久不曾在台上露面,已经渐渐泯然。 她免不得有些焦虑,心思也有些发散。 惠敏郡主将这些看在眼里,最终主动去找符谦商量,两人达成共识,决定先在梨园内部上演试水。 然而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巧合,从年后一直到二月,梨园的台子一直没能空出来。 这等啊等,反倒是先把被命名为「云梦剧场」的新剧场给等来了。 惠敏郡主火速安排好公演,符谦也特意让报童们走街串巷的时候多宣传一番。 可以说过程也挺曲折不容易。 周承弋是实在好奇古人排演的话剧是什么样的,必然会去捧场。 他作为原作者兼合伙人,想去看自然是不用收门票,但他特意叫惠敏郡主留了票,还是因为先前答应了欧罗耶。 这票他本来是打算给欧罗耶和房观彦一人一张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使节团早前便出发去了沿海港口,如今应当已经在船上了,这多出来一张票只能他用了。 周承弋拿着票找过去的时候,传教士正伏案翻译东西,时不时探头看一眼面前摊开的《尔雅》《汉书》等字典。 周承弋瞧他架势摆的十足,本还以为是翻译的什么惊世之作,结果上前一看……竟然是他写的《狐梦》。 「……我还以为你只是说笑的。」周承弋虽然听欧罗耶夸过自己一次,但后来相处中都不曾听他提起,便没有什么实感,哪里知道一转眼欧罗耶已经开始翻译了。 而且看进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欧罗耶闻言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这本书写的非常好!彦也是这么认为。」他没有说的是,这翻译的一半是房观彦做的。 话说到这里,还不知道周承弋皇子身份的欧罗耶高兴起来,道,「你今天来了就跑不了了,我必定向皇上禀明叫你的工作移到这里来。」 周承弋有些心虚的笑了笑,他上次的助手工作仅翻译了一本书就因为各种事情搁置了,不过当时还是房观彦在,有他没他其实没什么区别。 翻译本身不难做,难做的是让译文在词义精准下,同时承袭原文的意境,所以翻译其实也算是二次创作。 周承弋本人更喜欢搞原创,不过只是做助手帮个忙还是可以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今日来是送票的,《殊途》话剧今晚上公演,教士可有兴趣?」周承弋拿出票。 欧罗耶听话剧就知道是什么了,眼睛骤然一亮,当即二话不说的放下笔起身,「走!」 符谦选中的那块地在京都郊外,占地十分广,总体设计有些像醉春楼,但在细节处更多几分雅意。 舞台非常大,为了更好的观看体验,一楼大厅做了类似于电影院的台阶设计,只是平台要更宽一些,一共有五层,每一层摆了千八百八仙桌,桌上都放了零食果盘,每三个人共一桌。 一楼大厅足以容纳五千余人,高度堪比宫殿了,瞧得出来造价不菲,其上还有二三楼包厢,尚不开放。 别说欧罗耶嘆为观止,周承弋都在惊嘆于古人的智慧。 他们来的比较晚,大厅内已经坐满了人,不少认识的在相互寒暄,颇为喧譁,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自己的座位。 好在符谦应该是早就料到了,安排了不少跑堂的。 「呀,您二位是第一排的贵客呀!请随小人来。」跑堂的态度极为的恭谦。 上头特意叮嘱,其他的客官得罪了尚且好说,唯有第一排的贵客那是真的极贵,必须得小心伺候,便是连他们这「云梦剧场」背后的靠山符小公爷,都不一定能得罪的起。 周承弋二人跟着跑堂的过去,发现桌上已经坐了个房丞相。 他今日褪去了官袍官帽,穿着普通的长衫,正慢悠悠的抿着茶水吃着干果,光看面貌瞧着像是个青年文士,唯有鬓间藏起来的华发才露出沧桑,总之与这喧闹的剧场很是格格不入。 第77页 都是在宫外,两人姿态随意的行了个揖礼。 都落座后,周承弋嘆了口气道,「可惜了,此票我本来是留给观彦的。」 房丞相一愣,旋即便明白这必然是房观彦找符谦刻意安排的,他儿子对止戈的推崇那真是明目张胆。 房丞相想着露出一个笑,「不必可惜,我这票也是观彦的。」 周承弋迟疑的眨了眨眼,「这般巧?」 「缘分。」房丞相语气意味深长。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负责旁白报幕曾在醉春楼说书主持过辩论赛的张闲人,提着一铜铃上台走了两圈,提醒般的高喊开场词: 「兹有一狐曰云梦,天生特异引祸端,父母皆亡流离苦,化作幼童下山去。翩翩徐来沈夫子,风流人物正当年,心善仁慈施援手,怎料竟是披皮狐。」 铛! 清脆的一声响在剧场迴荡震鸣,全场明火皆吹灭,舞台厚重的幕布缓缓拉开,花见月反串的沈珏修长挺拔的缓缓从上场门走出。 周承弋发现旁边有两张桌是空着的,疑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了注意力。 《殊途》一共分为四幕戏: 第一幕是小云梦狐在村庄生活一直到因为身份暴露而离开;第二幕戏则是云梦狐和沈夫子之间的关系逐渐转变到最后定情深爱;第三幕戏是爆发最强的彼此折磨到沈珏死亡;最后一幕戏承接酒半仙卷。 周承弋写剧本的时候没有用倒序,将开头云梦狐中招入梦那段删去,直接就从捡到小云梦狐开始。 第一幕有打戏,节奏比较明快,很引人入胜,两个主演都是唱戏曲的,台词非常的好,用力过勐的演技经过磨练也已经圆润自然了许多,其他配角也不见掉链子。 虽然仍有瑕疵,却不失为一部好作品。 毕竟连周承弋也看的津津有味。 而正此时,有一伙人姗姗来迟,应当就是那两章空桌的客人,他们来迟便算了,从身前走过的时候都不知道弯腰。 一串黑影从眼前走过,周承弋颇觉无语凝噎,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古代,没有观影守则,罢了罢了。 遂平息下来。 然而这还没完。 进来的一行人一男两女外加一小孩和两随侍——为什么确定是两随侍呢,因为那几人都坐下了,那两个却站在男人身后,结果挡住了第二排的观众,引起了短暂的骚乱,最后男人叫这两随侍坐下才罢休。 两女应当是男人的妻妾,带着孩子坐在一桌,有一个似乎身体很不好,坐下不过一会便咳嗽了两次,另一位脾气温和,赶紧给她顺气倒了茶水。 「这讲的什么?」那个身体不好的女人小声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周承弋敏感,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妾也不知,只听说好像是一部非常厉害的作品。」回答的声音说话细细弱弱。 小女孩脆生生的道,「是止戈先生的《狐梦》盗梦卷,叶夫子给我们讲过,说是开山之作。」 「评价竟然这般高?」开创一个流派的作品,两人都有些惊讶。 「书写的确实不错。」男人似乎是止戈的书粉,开口便将盗梦卷的剧情梳理了一遍,似乎是说到兴起,还评价了句,「盗梦卷用情真挚不俗,却是远不如前两卷,尤其是阴兵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道,「最后那个在坟头插旗子,没有其他描写,用的简单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偷生卷……」 「兄弟,你还要说到什么时候?」男人听到突然横插进来的熟悉声音,话头戛然而止,就听周承弋幽幽的道,「要介绍剧情请出去了再说,现在安静点看剧好吗?」 其实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只是周承弋与他们是邻桌,离得太近了,虽然不能全听清说的什么,但大概的声音还是都听到了。这就好像你要睡觉时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嗡嗡一样,搁白天完全都不在意,是安静的环境将它无限放大了。 周承弋忍了又忍,没想到这男人越来越来劲,才不得已「开灯起床打蚊子」。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女人突然咳嗽起来,闷闷的咳声有点怪,和前面的不太一样,有点像是……笑出了声用咳嗽掩饰? 周承弋觉得奇怪的歪了歪头,不待看过去,就听到一句,「……知道了。」 男人默了默,补充了句,「抱歉。」 「这还差不多。」周承弋嘟囔了句,随后便将注意力放在舞台上,因此没有看到房丞相眼中明晃晃的震动,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勇士一般。 不过很快,周承弋就知道了。 最后一幕剧,全场都有些安静,只听见台上的倒酒声,大家已经渐渐被带入戏,有姑娘见他们分食结婚埋下的那坛酒,忍不住哽咽了一声,不过很快又止住。 「今日一别,生死不见。」饰演云梦狐的孟怜姑娘含着几分泪的笑起来,将手中的酒碗一敬,「从此你做你的云中仙,我做我的人间客!」 她说罢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眼中悬而不落的泪倔强的逼红了眼眶,她一边将空掉的酒碗倒过来示意饮尽,一边用袖子抹去嘴边酒渍,「前生荒唐便是南柯梦一场,各自忘了吧。」 「忘了……也好。」沈珏静静的看了她一会,仰头将酒饮下,然后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呢喃般的重复,「也好。」 第78页 旁白念起那半阙诗文:「半生流离梦,一场前缘烟。秋白云归登天处,不见当年梦中仙。」 沈珏的身影湮没在黑暗中,最后的光追随着孟怜的背影,就听一声惊堂木震天响声,众人下意识的循声回头望。 张闲人不知何时站在一张方桌前,身前只有一盏烛火明明灭灭,他素色长袍,摺扇轻合的在空中点了点,嘆息般的说了一句,「自此,世间再无云梦狐,只有那长安小巷深处,以梦酿酒的酒半仙。」 「刷!」摺扇打开,烛火应声而灭,黑暗中响起剧终散场的铜铃声。 铛——的一声,全场骤然亮堂起来,而等他们再恍然回头,望着那已然落下的帷幕,近一个时辰的话剧结束,许多人却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演的真好。」有人开口说道,「这一卷已然如此,不知更甚的其他两卷是何等的磅礴大气,这位止戈先生真不愧是大家。」 周承弋还没适应突然的强光,正揉着眼睛,听着这话下意识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两张熟悉的脸,一张他认识他哥的生母闵妃,另一张确定不曾见过,却又莫名觉得眼熟。 「四哥。」女孩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绿妩?」周承弋转眸看向同一桌的小女孩,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有点眼熟了,原来是绿妩公主的生母陈嫔。 ——等等,如果这是闵妃和陈嫔,那和他们一起来的男人不会是…… 周承弋勐地转头,见鬼的看到他便宜皇帝爹正穿着一身便服,坐在隔壁桌淡定的喝茶。 周承弋:「……」 请问现在撤回先前的话来得及吗? 撤回肯定是不可能撤回的,周承弋甚至发现了一个秘密,「父……亲,您先前不是还说更喜欢偷生卷吗?」 当着我的面就说偷生卷写的好,背着我的面就开始夸阴兵卷,好傢伙,这老小伙子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周承弋心内吐槽。 皇帝眉头微不可见的跳了一下,他将茶盏放下,一派正经的说道,「不是你叫我闭嘴?」 周承弋瞬间安静如鸡。 作者有话要说:  生理期和疫苗一起搞得我有点难受,头晕,乏力,很困,还疼,所以今天只有四千五呜呜呜。 明天回市里,看看能不能争取码多点,么么哒。 —— 小剧场 周承弋:请马上给我一个撤回一时辰前说的话的按键。 皇帝:给朕也安排上。 感谢在2021-05-22 23:07:11~2021-05-23 17:2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 2个;白酒云烟、就问你方不方、为别人的绝美爱情痛哭、花钰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皮皮皮 50瓶;梁一树、晋江 20瓶;野猫不定居、八碗、彼方有岸、东皇娇娇、兰灵、活泼的秋喵 10瓶;天天 8瓶;即为容客 7瓶;吃货日常、九月二十末 5瓶;七耶 3瓶;黑白色调 2瓶;洛洛、木沐沐ovo、为别人的绝美爱情痛哭、笺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四公子 云梦剧场的烛火尽数亮起后,创人员全部上台谢幕,惠敏郡这个导演念罢谢幕词,观众们在工作人员的提醒组织下有条不紊的起身离开剧场。 周承弋目送着二三排的人离开,目光复杂的落在几人身上——疑似是先前因为便宜爹的随从,即干元宫总管王贺和羽林军副统领百里追,而发出过牢骚的怎些人。 「人不知而不畏。」他喃喃自语。 不过也是这时才知道跑堂们为什么独独称第一排为「贵客」了。 ——可不就是贵客,周承弋放眼望去,原有印象的三品及以上能够上朝的官员就有数位,蒋侍郎带着孙子赫然也在其中,在离皇帝几张桌的位置。 更别提一些原没什么印象其他品级较低的官员,以及官家子弟。 周承弋在看到数个熟悉的朝官面孔之后,立刻就明白,符谦这厮为了不得罪官员,直接按照品级排的位置,谁最得罪不起谁的视野就更好。 他是皇子,房丞相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几乎是正对着舞台,工部侍郎是三品,所以蒋侍郎就相对来说位置不怎么好。 周承弋恨自己没能早点了悟。 有这么多官员在,自然也有认出皇帝的,但皇帝这般拖家带的出来,并不想引起骚动,遂摆了摆手示意低调,不要引起骚乱。 房丞相机敏,当即起身作了一揖无声告退,顺便将突然得知周承弋身份,惊讶的久久未能回神的传教士欧罗耶一起带走。其他人见状也都识趣的跟着行礼离开。 周承弋也想走,然而他刚有动作,皇帝就斜过来一眼,「弋儿,坐下。」 茶盏轻轻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响,皇帝语气淡淡道,「方才不是嫌我讲的不好?正巧你这个作者在,给你两位姨娘讲讲你的作品。」 绿妩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一脸崇拜的看着周承弋,真心实意道,「原来是四哥写的,四哥好厉害。」 陈嫔将《殊途》话剧看完之后,因为感受到其中的细腻,还以为是为女作者所写,此时惊讶的不行,兴趣一下子就翻涌了上来,顺着皇帝的话问下去。 周承弋只好硬着头皮将《狐梦》的整体故事大致讲了一遍。 第79页 周承弋这个无意识细节控,在写文的时候还不算明显,一旦讲起故事来却是苗头频频,会特意强调某一个动作或是话中的某一个词,来引起听者的共鸣和思考。 不仅是陈嫔听的认真,便是将《狐梦》少说翻阅三遍以上的忠实读者,皇帝也忍不住跟着听了进去。 「这个故事便是如此。」周承弋喝了茶润了润嗓子。 陈嫔用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还在为云梦狐和沈夫子轰轰烈烈,却因终究落得悲剧收场的爱情而难过,直道,「殊途二字,当真起的好。」 闵妃却沉思片刻,「若是这一切只是一场劫,所谓的点化也不过是沈珏的一时温软,怎么云梦狐的梦,到底是从千年沉眠甦醒后开始,还是自沈珏离去之时,她就不曾醒过?」 「狐梦,盗梦……这书名和卷名,倒真是值得深思一番。」 闵妃说完抬头,就见作者本人正端着一杯茶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她。 她烟眉轻蹙,细细将自己所说之话在心中琢磨一遍,难得有些忐忑问道,「是我说错了吗?」 周承弋:「……」你这话让我怎么答?我当时写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么多啊! 心中的想法肯定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他只能用喝茶掩饰自己的懵然,然后高深莫测的回了句,「万人眼中万人我,因由对错心自评。」 翻译一下就是:你觉得什么就什么吧,真的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 闵妃却恍然了悟,「我明白了。」 「……」到底明白了什么,周承弋不敢问,问了也不敢答。 「走吧。」最后还是皇帝起身为他解了围。 话剧是申时准时开始,待演完便已经日落十分,周承弋讲故事也花费了一些时间,因此走过剧场之时天色已然黑了。 然而坐在马车里,远远就见长安城中灯火通明,并未闭市。 行人摩肩接踵,男男女女皆有之,有玩龙舞狮在锣鼓喧天中腾空翻跃,有手艺人喷火变脸耍弄花样,比之白天的热闹喧譁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承弋奇怪问道,「今日不宵禁?」 「殿下,今日是春龙节。」王贺小声提醒。 春龙节又被称作春耕节,其实它还有一个最为出名的民间俗名,便叫「二月二,龙抬头」,每到这时百姓们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法祈求新一年风调雨顺。这个节日后来并不怎么出名,但在小农经济时代来说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 朝中连放三日假,百姓也夜不闭市,自然是热闹非常,马车在官道上行走的非常缓慢。 皇帝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带着这么一群人便装出行,显然不打算就这么回宫,「就近找个地方用膳吧。」 「是。」驾车的百里追应声。 片刻后,马车停在醉春楼,掌柜的还记得周承弋,立刻笑脸准备迎上去,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可以说是从楼梯上一窜而下,在周承弋面前站定的时候都还在喘气。 掌柜的定睛一瞧,竟然是他们背后的东家符小公爷! 「诸位这边请。」符谦态度异常恭敬的亲自来请人,上楼前还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明白这是得罪不起的客人,赶紧躬身退到一边,等人都上去了,赶紧跟后厨和上菜的都打了招唿,叫他们小心伺候着,千万别得罪了。 符谦今日是一个人在喝酒,不是他不想找人,而是实在没找到人。 春前裴炚成绩公布,一如既往的稀烂,宣布再一次考太学失败,烦闷的跑进了军营发泄,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听说是被他老子逮住塞进大阅兵队伍里操练去了;骆异打算参加今年的科举,正忙着读书,连《殊途》的公演都没有去看,把票赠给了杜冰箬;而房观彦又不在。 看完《琉璃玉骨》后的百般思绪,都只能临窗独酌,自己独自吞咽。 在看到周承弋下马车的时候,符谦非常高兴,还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套到新文后面的剧情,结果就见马车上又下来数人。 符谦可是承了爵的小公爷,不说王侯世子都是在宫里的南书房接受的启蒙教育,便是他加冠承爵的仪式,怎除了皇帝,没有人敢沾手。 符谦一认出来认,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叫人赶紧把桌子上的残羹冷炙都收了,就一熘烟的跑了下去。 这大概是符谦这半生生涯里跑的最快的一次了。 「符玉兰。」私库里有一笔不大不小的银子就来源于长安书坊,再加上刊载《狐梦》一事,皇帝对这位符小公爷想不认识也难,「不用拘谨,我不过是来用膳的。」 「是。」符谦眼观鼻鼻观心,叫人拿进来几本薄册放在桌上,将其中一本亲手呈上,「您请过目。」 皇帝眉梢一挑,符谦动解释,「此乃醉春楼菜名价目的单子,因为出了很多新菜品,小二们一时记不住,常出乱子,我就想能不能更直观一些,就弄了这个,目前还只在试用阶段。」 「菜单?」周承弋颇有些惊讶,他上次来的时候都还没有这个。他拿起一本翻开,这确实是一份朴实不花哨的菜单,只有极个别菜品才配有图文介绍。 果然有需求就会有生产,符谦总是能走在时代的最前端。 「这个名字好。」符谦立刻称赞一句,便将菜单二字定下。 皇帝看前面的菜品百无聊赖,直到翻到最后几页才有了点表情,「这方便面是何物?」 第80页 「是一种速食面,可以沖泡也可以煮,还可以干吃,冷水也是可以吃。」符谦详细介绍了一下。 「还有冷水也能熟的面?」绿妩公眨巴着眼睛,十分惊奇的也拿起一本。 怎边皇帝又问了几个新品,符谦一一答上来。 周承弋一开始听「方便面」还以为是隔壁推杯换盏的学子们声音太吵,导致自己一时听错了,结果又听到符谦说其他的东西,赶紧翻到新品页一看。 好傢伙,这果酱面包、三明治、双皮奶……这些都是他写在《穷书生种田》书里的东西啊。 他知道凭藉大种花家人们刻在基因里的吃货精神,迟早会有人将他所写的东西做出来,但这才多久啊,前二十万字透露的东西就做出来一半了。 该不会以后符谦真的能搞出工业革命吧?就算搞不出工业革命,搞出嫁接水果、杂交水稻什么的,萧国脱离小农经济时代走向工业时代的进程可以缩短不知道多少年啊! 周承弋看向符谦的视线逐渐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在看一块硕大的拼命燃烧自己发光发热的金子,默默的将写的有点颓的种田文地位往上提了提,在心中打上必须尽早写完的标籤。 符谦莫名感觉如芒在背,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样,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 醉春楼的这些新品,并不全部都美味,重点还是在于新颖。 而且符谦擅长极为举一反三和发展出物品的其他用法,比如他就从三明治弄出了古代版汉堡,然后本来只是配合用来吃的果酱也成功跻身为一种调料品。 ——不过因为纯手工制作耗费颇大,每日供给量少,价格又十足昂贵,因此只提供给包厢。 「符玉兰是个人才。」周承弋吃着这些东西,虽然不少东西味道还是有差别,但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来已经很厉害了,他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符谦立即摆手笑着澄清道,「殿下着实折煞我了,我只是个商人,趋利而往,想出这些的另有其人,实在不敢居功。」 「哦?其人是谁?」皇帝问道。 「是——」符谦刚要说话,隔壁突然一声砸碎杯子的动静,随即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你夸四公子便夸四公子,作践止戈先生作甚?」怎摔杯子之人怒极了,声音微微拔高。 有人立刻怼上去,「楚某说的难道有错?四公子之作才是真正的民生根本,怎止戈除了会写一些情情爱爱还会什么?」 符谦一听这话骤然变了脸色,立刻就要让人去制止,皇帝却抬了抬手,「且听着。」 「……是。」所有人便只好坐着听着。 先前摔杯之人说道:「先生《狐梦》一书共有四卷,总揪着后两卷说什么,难道阴兵卷还不够发人深省?!」 「怎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捧四公子踩止戈的人笃定着又道,「今日怎话剧我虽然没去瞧,但一群戏子尔,想想也知道是何等靡靡之作,简直不伦不类,有辱斯文!」 「你看都不曾看过,你怎知就有辱斯文?」蒋羽生气的不择言,「未曾见闻而不予评也!你这样空白牙才是真的斯文扫地!」 ——没错,隔壁福禄厅招待的一桌人,正是蒋羽生、楚添、杜冰箬等太学学子。 杜冰箬和蒋羽生是在云梦剧场门撞见的,两人就《殊途》聊的很欢,也是这时蒋羽生才知道,杜冰箬竟然是他曾经看过的一本悬疑之作的作者。 「原来杜康是你!」他高兴极了。 怎本书是赵家楼出版的,比较小众,但却让蒋羽生印象深刻。然而因为跟白衣书生的《十三娘》撞了时间,所以传唱度并不高。 蒋羽生想起这事还有点生气,「我后来慕名去看了《十三娘》,只觉得是浪费时间浪费钱,偏就它还远远压过你的书,真是叫人不忿也。」 杜冰箬想起他进太学没多久,骆异就认出他是杜康,并且坦白自己白衣书生的笔名,邀请他一起去长安书坊做编纂之事,不过他当时正因为课程有些吃力,所以拒绝了。 他记得,骆异和蒋羽生是好友来着。 杜冰箬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你……你这话千万别到骆异面前说去。」 「为甚?」蒋羽生奇怪的道,「骆异也同意我的话,你的作品还是我推荐他去看的。」 杜冰箬:「……骆文生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怎真是太好了!」蒋羽生更加高兴了。 遂相谈甚欢的两人结伴一起来吃饭,路上碰到了楚添。 楚添邀请道,「长安书坊新研究出的怎些食物限量的厉害,实在是难以排到,尤其是怎双皮奶!好在我听说醉春楼包厢也有了怎些,你们去不去?」 两人自然都说去。 其实一开始还是好好的,三人都在夸四公子,偏偏楚添这人说着说着就非要将止戈拉出来踩一脚,又是说止戈江郎才尽,又是说他文风不正,又是说他不敬圣贤的…… 总之将蒋羽生说的大为光火,连杜冰箬都压不住了,直接气愤的摔了杯子。 这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双重马甲周承弋:「……」 他在这头听着很想冲过去让他们别打了。 然而听不到正心声的两人争吵还在继续。 楚添惊奇道,「你莫非不知怎止戈什么人?他视三纲五常为无物,此种扰乱视听之人,耻于与之为伍也!」 第81页 「你才是混淆视听,先生何时说过视三纲五常为无物的话?纯粹是你污衊!」蒋羽生据理力争。 楚添便拿出《女尊之国》举例,言辞凿凿,「便是此作,字里行间不敬圣贤,不尊礼法,简直岂有此理!荒唐!」 「止戈先生写的莫非有错?这些难道不是事实?你亦然也有姐姐妹妹,你姐姐是嫁到李家去了吧?你可曾问过她过的好不好?」蒋羽生说着冷笑了一声,「我晓得你们楚家门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她过的好不好,你们都是不会管的。」 楚添勐地站了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可笑至极!」蒋羽生重哼。 杜冰箬赶紧将两人都劝住。 房间里安静下来,符谦松了气。 就听皇帝问道,「这四公子是谁?」 符谦唿吸又是一紧,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一位新作者,写有《穷书生种田》一文,正在长安书坊刊载,这些新品便是按照他的文做出来的。」 「这倒挺有意思。」皇帝忽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看向周承弋,「你觉得这四公子如何?」 周承弋:「……」我觉得我自己超棒的。 然而这话他不能说,便只能装傻。 「我不曾度过他的书,不好评价什么,应当是尚可吧。」不好意思把自己夸的太过,周承弋就挑选了个折中的词。 皇帝眉梢扬了扬,「既如此,你也该写一本尚可的书来同他打打擂台,朕的儿子总不能叫人这般低看吧。」 这番不知是怒还是其他意思的话,惊得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也只有陡然被彻底扒下马甲的周承弋还迟钝的没有动。 符谦忍不住开道,「陛下,殿下的新书《琉璃玉骨》其内涵并不比四公子差。」 皇帝感兴趣的问,「讲的什么?」 马甲这个东西掉着掉着大抵就习惯了,也懒得去想为什么符谦半点都不觉得惊讶,还如此淡定自若的说起了他的新文剧情,随后闵妃和陈嫔也加入了讨论。 周承弋则麻木的坐在椅子上吃饭后甜点,只想立刻立马写一篇爆料新闻,名字就叫《惊!官二代太学学子楚某蒋某竟在醉春楼包厢里干出这种事……》。 让隔壁的怎两个太学学子体会一下心跳的感觉。 写这种新闻当然要换一个马甲。 平平无奇小天才,就决定是你了。 周承弋倒不怕这个马甲会掉,只能说谁叫这几位嗓门非要这么大,这三楼临近的几个包厢都是有人的,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偏偏还就这么巧,在离开醉春楼的时候,正巧同怎位先前採访过辩论赛的记者擦肩而过。 这就是打了瞌睡送来枕头。 周承弋用「平平无奇小天才」怒写数篇稿子投给《长安朝报》,本来只是想发泄一下,结果没想到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 他虽然将名字打了码,但太学学子一看就基本上知道是谁。 楚添和蒋羽生两人都觉得自己没错,但止戈先前怎本《女尊之国》得罪了太多人,长安一时之间竟兴起了踩止戈抬四公子的风气。 在这种议论纷纷下,《琉璃玉骨》终于上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承弋:他们竟然叫我自己打自己!我决定先换个马甲重拳出击。 然后…… 周承弋:为什么你们都打起来了!? 感谢在2021-05-23 17:28:13~2021-05-24 20:3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圆滚滚 25瓶;废话输出机器、闻静 10瓶;琉璃雪汐、拒绝虐的追梦者、八碗 5瓶;季危 4瓶;红髮啊啊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琉璃玉骨》上刊 《琉璃玉骨》刊登那日是一个晴天,长安的春水终于不再那么刺骨,吹拂在脸上的风也变得温柔起来。 早便听说今日有止戈新作的余映早早便起来,踩着报童送书上门的时间来到大堂,却见她外祖父正拿着一本书从外面进来,刚翻开一页,见到她立刻将其藏到身后去。 「咳咳,幼卿起来了?可曾用过早膳了?要好好将养身体,不要但凭年轻就乱来。」宋绪文老爷子咳了两声,煞有介事的板起脸苦口婆心规劝。 余映眉头都没有动,目光直接落在那露出一角的书上,不用猜也知道是《长安》。 她好整以暇的问:「外祖父又要抢我的书?」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上回她还是偶然看到《长安朝报》上「平平无奇小天才」的文章,才知道《长安副刊》竟然已经发行了。 ——早前她在《长安》上看到《穷书生种田》的连环画时,就特意派人去书坊打听过,得知符小公爷着手欲办《长安副刊》,此书将在上面连载,而且成书第一册 的二十万字已经排版好,正在找画师和雕刻师父了。 余映当场就预交了副刊一年的订阅钱,也就是那本种田文连定价都没确定,自然也没开预售,不然指定能在长安书坊的月流水上再添一笔。 结果万万没想到,杂志上架了她不仅没看到,还要从小报上才得知竟然已经版出的消息。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长安书坊的问题,查来查去,「窃书贼」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82页 老爷子似乎也想起这事,顿时吹鬍子瞪眼,「怎么能叫抢!我这是勤能补拙先到先得!再且说上回那副刊我非是故意,当真是看到精彩忘记了!」 他理直气壮的重哼,「老头子年纪大了,遗忘不是常事吗?幼卿何必斤斤计较,总拿这事来说。」 余映沉默着,一双慧眼直瞧的他心虚。 幸好这时外面一阵叩门声打断屋里这窒息的沉默,少年在外面高声喊道:「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是长安书坊的报童,是来送新一期《长安》杂志的。」 「刚不是才送来?」宋老爷子见反正已经都知道了,便迫不及待的翻开手中的书,听见外面的喊声想叫人回了,余映却让丫鬟去拿,道,「是我订的。」 老爷子闻言抬起头,脸一板,封建大家长的气质拿捏的死死的,下意识便开口反对,「不是有了怎么还订,浪费钱。」 「外祖父不抢我的,我确实本该是有的。」余映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随后伸手,「外祖父可要给我?」 老爷子警惕的把杂志往身后一藏,半晌才一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点头,「反正也不贵,多出来的一套用以收藏也是不错的。」 都有收藏癖好的祖孙两人遂达成共识,各自拥有了一套《长安》。 后世有考古学家在长安女学遗址之下,挖掘出活跃在永成之治乃至后面安昌盛世前期,萧国着名女诗人,思想家,教育家,革命家观雪居士余映的墓。 墓中有大量保存完好的古籍,几乎记录还原了整个萧国文化改革的始末,确定止戈、子固、四公子等文人对于永成之治和安昌盛世的推动,为后世研究萧国歷史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余映墓资料公布后,学校教材中关于萧国的歷史被大量改写细化,不知道给高考中考的孩子们增加了多少考点。 有人试图从萧史中找到这些名噪一时的文人到底是谁,然而除了记录在史册上,被官方盖章定论的止戈是萧太子周承弋外,其他人暂且都无法判定。 但可以推断的是,将稿费全部捐出的四公子不差钱,很有可能是官商权贵后代。有人推断这位横空出世的四公子,很可能就是当时长安书坊的老闆萧国首富符谦,虽然并无多少确实证据,但此推论却广为流传。 直到符谦的墓被发掘。 当然以上种种皆是千年之后的事,此时的余映和宋绪文都不知道,这仿若随意的一个决定,却是蝴蝶扇动翅膀,将在后世引起怎样的波澜壮阔。 达成共识的两人正在大堂各自占了一方位置安静的看书。 宋绪文一开始看到《琉璃玉骨》的时候,眉头忍不住一皱抱怨了句,「这后生怎么本本书主角都是女人,就不能学学写那个什么种田的后生!」 余映一听就知道他外祖父又是嘴硬,其实心里指不定高兴呢,没有去搭茬。 果然,老爷子说是这么说的,视线却是半点都没有从书上挪开,翻页声又快又响比谁都积极,便是叫吃饭都不理会。 一直看到最后,老爷子没注意到页数,直到手指捻住封皮才恍然反应过来,「这正到精彩的时候怎么就完了!?战争失利之后呢?那些蛮夷会怎么样?难道又要割地赔款?」 老爷子说到这些气的背着手在屋子里团团转,终究是难以平息心中怒火,斥骂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暴秦之欲无厌的道理,怎么这些官员都还没一个女娃娃懂!唉!唉!唉!」 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重重连嘆三声气。 又忍不住重新翻开看到描绘藩国乱华的那些文字,呢喃般的道,「这亡国末路之殇,蛮夷欺辱之仇,百姓流离之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救国……该如何救国啊。」 他看着那文字兀自沉思着。 比起宋绪文老爷子对于里面国家兴亡的关怀,余映的关注点则更细一些,她跟随琉璃的视角,从乱世的缝隙中窥得了其中的几分变化。 琉璃离开糜烂不堪的朝堂,走入凡世间看着世人离乱之苦,一腔抱负的她欲挽大厦倾颓,遂发起救国演讲,她第一个办起招收女子的学堂,学堂里学的不是什么女德女戒女红刺绣,她们有着古文课程,也有着西洋课程,还开设了外语课堂,请洋人教授学习。 因为是不需要学费的,所有也招到了一些女学生,并不多,刚刚好能组成一个班级。 开课的那天,琉璃问她的学生:「你们为什么来读书?」 有一个人说,「为了嫁个好人家。」 「请你出去。」琉璃毫不客气的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道,「有这种想法的明日都不用再来了,我教你们学习是叫你们独立,而不是学完之后,继续成为一个被男人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属品。」 有人不满的说,「你这是歧视。」 「我不歧视,任何职业都值得尊重。你操持家庭相夫教子,你的付出我不否认,否认你的是男人们。而我从不曾依附别人,这些我教不了。」琉璃做了个请的手势,「学校名额有限,请让给更需要它的人。」 余映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大为震撼,同时又不由的想:世间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学校,真的有琉璃这样的人吗? 她忍不住踏出家门想要去寻找,很快她就找到了。 在长安书坊的门口,不少人围在一起看新帖的告示。 第83页 「幼学我能理解,可是这女学……莫非教的是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有人这般道。 也有看了最新期《长安》杂志的,瞭然的解释,「这小公爷是打算学止戈新书中的那些,办一个也教圣贤书的女子学堂?」 立刻有人问起是什么书,还有人在嘲讽,「这止戈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还谈什么女学,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就够了,她们学了这些来做什么?莫非还要考功名不成!」 笑声四起,先前那人道,「也总比《女尊之国》要好些。」 「说的也是,估计也就是《狐梦》那种水平的作品,权当看个笑话了。」 「什么笑话,」那个看了新期《长安》的人忍不住反驳道,「止戈新文写的十分之好,不是你们以为情爱,而是家国大义!写的是一群人为了寻求救国之路的曲折奋斗!」 「你们笑止戈先生不像样,我瞧着你们采使真的不像样!连本书都看不懂,还谈考什么功名!」他气狠了,语气有些激动。 余映听到这里紧蹙的眉头松开了许多,正要上前,就见有人从远去大步走来一把将那告示揭下。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余映慢了一步,也跟着转眸去看。 揭下告示的只是侍女,她恭敬的将其呈递到一旁不知何时停下的马车上。 有一只手拂开车帘,一瞧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漂亮女人将告示拿起。 她用手帕在唇上压了压,抬眸瞬间,一双盈盈水润的桃花眼神色却锐利逼人,声音偏温柔小意带着几分柔弱感,「女子考功名有何不可?我哪里比你们这些连书都读不懂还卖弄的人差?朝中若开放录取女子为官,只怕各位的学生之路就此打止,都要回乡种田去了。」 「你!」有人不服气的要怼,却被另一人赶紧拉住。 直到马车远去,那人才指了指马车上面的标识,「那是五皇子府的马车!」 余映眼眸流光转换,将此记在心中,没有理会那些酸腐之人,直接跨进了长安书坊,找掌柜的问起了女学之事。 周承弋若是在这里,定然能一眼就认出坐在马车里叫人揭下告示的正是女主沈娉。 不过他不在也无从得知。 幼学和女学也并非是符谦根据《琉璃玉骨》而创办的,而是四公子以「看过止戈先生的《女尊之国》深有感触」所以提出的将稿费用于教育上,从收到四公子的信件之后,符谦就在筹备。 他也没想到止戈的新作正巧同女学有关,遂押后等着新一期杂志上架,好蹭一蹭名头。 除了坊间因为《琉璃玉骨》的上刊,而出现了各种言语外,朝堂上其实也吵得不可开交。 说起来还是因为《狐梦》阴兵卷最后那神来一笔,直接让止戈这个笔名在郑大人等御史心里打上了重点关注的标籤。 郑大人还曾想上书禀奏陛下,不过被房丞相劝回,之后他一直关注着《狐梦》的连载,有止戈作品的每期必买必看,就是为了观察他还有没有别的敏感言论。 对于止戈的前两部作品,郑大人没多大兴趣,话剧也因为只改了盗梦卷没有去看,倒是这最新的一部《琉璃玉骨》,真叫他看的心惊肉跳。 和宋绪文老爷子等读书人一样,关注的都是其中的家国大义,不过还要不同一点,他看到了「藩国乱华」。 陛下派遣使臣团出使西洋,还打算开放港口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朝中官员却都有收到消息,更别说郑御史亲自参与了讨论,如今这一看,简直心中惊惧非常,立刻要进宫求见上表天听。 等到正午门前一看,房丞相、沈太师、蒋侍郎、户部楚尚书等等,来了不少的人。 郑御史一问虽然观点各有不同,但都是为了西洋国之事,而且话语间还会引用的话也十分耳熟,似乎在《琉璃玉骨》中才看到过。 他有些迟疑的拿出手中的书,「你们莫非都是看了这个而来的?」 沈太师点头,「今日一早,老夫弟子杜冰箬便来见我,将此书拿给我看。西洋蛮夷之国,其野心昭昭不得不防,应当取其精华,强我国力,不得叫人肆意欺辱,落得书中那般被瓜分灭亡的下场。」 楚尚书看法不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依我之见,港口海岸不能开,禁止那些蛮夷踏入我国领土。」 「不可,万万不可。」房丞相摆手,「锁国之策在当时固然有效,然造成的后果却不可估量也。如今我国与外蛮夷们的武力差距,便是武帝时期收紧关口的遗祸,这不过百年外头便有了我们不知的红夷大炮,若是再久一些——」 房丞相的话戛然而止,沈太师摇头嘆气道,「只怕到时候,这关口我们想开还是想关都已无力操控,当真要沦落到此书中那般,任洋人宰割的地步啊。」 郑御史眉头皱起,眼中闪过厌恶之色,「可那群蛮夷素来贪得无厌,如此大开门户不亚于引狼入室矣。」 众人闻言都只嘆息不答,蒋侍郎佩服的道,「这便是太子殿下给我们的提醒。」 「这同太子殿下有何干系?」郑御史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们。 止戈这个马甲在百官中荡然无存的时候,周承弋完成了《穷书生种田》的每日存稿任务,正在对着《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这篇马甲文的大纲思考应该怎么写。 他沉思了片刻,提笔落下以黄巢的诗文开篇的序章: 第84页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江湖刺客培育温床百花楼新公布的追杀令上多出了一个名叫解春风的人。无人知晓解春风从哪里来,但解春风无处不在。 他可能是酒楼上饮酒高唱垓下歌的刀客;可能是路边拈花一笑的清秀小和尚;可能是船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也可能是平平无奇牵马而过的游侠…… 说不定你听过的哪个轶闻,就曾有他的参与。 说不定你所看的这篇文章,就出自他的笔。 周承弋写文经常手比脑子快一步,他看着将这短短序章效果拉满的最后一句,最终还是没有将这话删除,而是翻过一页开始写正文。 《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说起来和《狐梦》一样也是单元剧,综合了盗宝、解谜、探险、查案等江湖题材常见元素,写起来也没什么新鲜的,唯一不同的是,这文是幕后黑手流。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码完即发。 - 小剧场 周承弋:只要我马甲开的足够多,你们就看不光我。 然后…… 萧皇陵挖掘了,止戈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符谦墓挖掘了,四公子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赵家楼遗址曝光了,长安地材,平平无奇小天才就是周承弋,改教材! 学生:…… #你还有多少马甲是我们不知道的# 感谢在2021-05-24 20:35:25~2021-05-25 16:1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寺旗亭 15瓶;青莓果酱、鬼知道什么鬼、雪琉 10瓶;小猫咪不加糖 9瓶;阳台君 7瓶;prayer 6瓶;好想吃章鱼烧啊、清茶白事欢、米名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老师考核 幕后黑手流小说顾名思义,即主角为幕后黑手,搅弄风云的小说。 《江湖都是我的传说》开篇就是贪财好色的西域王子大婚强娶美人无双,结果落得钱财美人两相空的下场,只留下墙上凭空写就的一行从字形就嚣张至极的诗:春风解意吹几许,千面今日入尔家。 千面解春风的出场不可谓不酷炫。 解春风耍弄完非要强娶女装他的西域王子还不够,还要换一种身份被他亲自邀请上去中原的马车,没想到在沙漠就遇到劫道的,解春风瞧这群人身手不凡不像是沙匪,倒更像是出自名门。 果然,这群人确实是伪装的沙匪,为的是寻找蛟龙地宫,得到里面的宝藏。 但蛟龙地宫易找却不易入,里面设有奇门遁甲机关重重,在遇到解春风之前他们已经折了两个人在里面了,但他们犹不甘心就此错过,于是劫了这支商队,打算让他们做马前卒。 解春风不想无辜之人殒命,劝这群人放走了那些商客,然而西域王子一听说有宝藏就非要跟着一起去分一杯羹。 一众人下了地宫歷经千辛万苦,终于看到了「宝藏」,结果因为分赃不均而打了起来互捅刀子。 最后剩下的西域王子欣喜若狂的冲上去想要捡漏,却只捧到了一抔沙土,他再张眼望去,眼前哪有什么宝藏,只有数不尽的沙土,累累白骨和新鲜出炉的几具尸体。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触发机关后的幻想。西域王子气血上涌,勐地喷出一口血,气绝而亡。 完好无损走出蛟龙地宫的只有解春风。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蛟龙地宫真的有宝藏,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是解春风亲自放进去的。 所谓的蛟龙地宫,其实是解春风的小金库。 - 解春风大概是周承弋这几部作品里最邪性的人物了,他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武功并不算最强,但武功之外的技巧却出神入化,比如他会口技,验尸的本事堪比专业仵作。 蛟龙地宫后,他在中原横空出世,探金鳞山庄,孤身闯少林寺,入百花楼盗宝,收红船坞……他天性桀骜,坑过很多人,同样有他自己的人格魅力,亦有自己的坚持。 解春风从不杀人,也不牵连无辜之人,激烈的手段多是为了揭露秘辛。 比如金鳞山庄血尸案背后的龌龊,少林寺恶僧牵扯的灭门惨案,百花楼的宝物本来就是他的,还有那鬼影憧憧的红船坞其实只是一群可怜的人等等。 当然这些都是后面的剧情,周承弋现在连第一个故事都没写完。 周承弋是第一次写武侠小说,还是在通俗小说以武侠和奇怪异志为主的古代,现代被称为武侠小说的落幕,周承弋油然而生出一种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感觉,难免有些忐忑。 才刚写了个开篇,就忍不住找人来看,按照就近原则,最先阅览的自然是长夏和凛冬。 「你们来瞧瞧我这新文写的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我不怪罪。」周承弋将稿子递给他们。 长夏慌张不敢接,「奴婢……奴婢不行的。」 「看小说而已,有什么不行?」周承弋强行将稿子塞进他手里,戏嚯道,「教了你们大半年的书,若是连小说都看不了,那我这个老师可能不太行。」 长夏听到「老师」一词吓了一跳,心中感动,又立刻道,「奴婢哪里能当殿下的学生,殿下真是折煞我了。」 凛冬也摇头表示不敢受。 周承弋用词习惯了,都忘了「老师」这个词在古代和现代用意是不同的,而且封建时代阶级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也难怪这两人提醒。 第85页 「是我一时口快。」周承弋摆了摆手,催促二人赶紧看文。 经过大半年的系统学习,长夏和凛冬虽然写不出什么惊世文章,但看个小说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周承弋的小说那是白话中的白话,也很少使用生僻字。 长夏看完给出很客观的评价,「奴婢觉得写的很好,只是我不爱看打打杀杀的,所以奴婢觉得殿下先前写的文章更好。」 凛冬感觉完全相反,他对书里面写的轻功、点穴等功夫都很感兴趣,对他来说这本书吸引力更大。 周承弋一时也无法判断,他又不能自爆马甲将文拿给其他人看,最终只能决定还是先把第一个故事写完了,再去找他哥做做参谋。 他哥虽然身体不太行,但看书的眼光还是很可以的。 周承弋在研究新文,《琉璃玉骨》在长安的影响慢慢扩大。 《读者评论》上有人抨击女学建立背后的意图不轨,也有人为女学站台,而宋老爷子奋斗在支持外孙女的第一线。 总之是比《女尊之国》上刊是的一面倒要好不少。 甚至有人说道,「止戈这文写的不错,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将目光如此短浅只放在区区女学上?这本书这么写必定是有寓意的,或许止戈先生是想要警示我们什么。」 「难道是北胡又有了什么异动?」有人警觉道。 「可今年冬日已过,也未曾有北胡侵入边境的消息传来啊。」 「你这么说更加奇怪了,草原的冬日那般贫瘠,那些蛮夷一到冬日就南下劫掠,为何独独今年没有?」 几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月末,《狐梦》上册成书宣告售罄再不刊印,下册紧随上架。 同时《穷书生种田》一文在书坊开启预售,有远道而来的商人跟随走商客们来到长安,他们与长安书坊、赵家楼等签订好合同,将《长安》、《读者评论》、《长安副刊》、《长安朝报》等杂志报纸带到萧国其他洲城。 而其他洲城也开始轰轰烈烈的办起杂志和报纸,有些办的相当不错的,同样也传入了长安。 萧国从标点符号开始就一直在悄无声息推进的文学改革,终于在此刻正式吹动了号角。 中间还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便是先前提过一嘴的盗版书籍。 周承弋拿到这个盗版书籍还惊奇了一下,「我以为现在这样的印刷成本,不会有人干这事来着。」 周承爻道,「印刷成本高,利润也高,尤其是《狐梦》宣布不再版,可以说是有市无价,本身定价高,又有许多想豪掷银钱收之人。长安没人盗印是因为不敢开罪符玉兰,他毕竟是吃朝俸的王爵,至于这些——他们自觉天高皇帝远,便不为所惧,哪里想到买书之人会不远千里的来皇城退货。」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周承爻问道。 周承弋耸了耸肩,「自然是报官走正常程序。」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版权法,但是对于文学着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明确标有「不许復版」字样的书籍是不能私自刊印的,负责会处以「毁书」的罪名,这罪名听起来好像不怎么样,但还是很好用的。 这件事是符谦主动要求处理。 还有一件便是女学校长定下了,竟然是沈娉——没错,就是这个名叫《祭幽台》的书中世界的女主角。 周承弋骤然听得消息还以为自己搞错了,特意找了机会去女学看了看,发现沈娉不仅将女学管理的不错,还把黑板粉笔、南书房的教育改制都引入到了女学学堂。 虽然学生比幼学少很多,但总体的氛围却比幼学要强,各种规章制度都要更完善一些。 而且周承弋竟然在这里首次看到了对老师的考核! 沈娉的回答结合了南书房的学期制度,说道,「很多人有很高深的知识,却并不一定能够教会学生,学校教育和私人教育不同,私人教育可以一点点磨,学校教育却是要按照进度来的。」 「……所以应该选择更会讲的老师。」沈娉如此道。 余映鼓掌说好,同为女学老师,她和沈娉惺惺相惜,已然成为好朋友。 周承弋看着女学的发展,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格外复杂。 明明他只是在书中提了一笔,其中所写的东西容纳了他的想法,可能并不一定切实,纵然他要符谦将四公子的稿费都投于教育,但当时的他只是怀抱着能帮一点是一点的心态,并没有想过,真的能见到学堂的建立。 这无疑是这个时代的一个极大跨步。 周承弋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就是个拿着图纸的包工头,亲眼看着未来的高楼大厦起了地基,有人为了实现只言片语的描绘而为之努力奋斗,乐此不疲。 周承弋突然觉得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好像都有了意义。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的马甲文终于修修改改的将第一卷 的蛟龙地宫写完了。他将其拿给周承爻看,周承爻对里面眼花缭乱的内功还颇为感兴趣,问了几嘴。 周承弋用长安地产的马甲将稿子投给赵家楼,传说中审稿十分漫长的赵家楼竟然三天之内就回了信:予已刊登。 永成四十年四月,出海数月有余的船终于载着数个国家的使节团返航。 抵达京师的前两日,周承弋在穿来后第一次上了朝,他废太子的禁令明显上正式解除,朝堂之上五皇子一派系的人见到他就忍不住牙痒痒。 第86页 作者有话要说:  周承弋:迫害完学生,终于轮到老师了,激动。 感谢在2021-05-25 16:13:51~2021-05-25 23: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圈驳 55瓶;笑容逐渐嘿嘿 10瓶;九月二十末 5瓶;汤圆棒棒哒 2瓶;米名字、迟到的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上朝 永成四十年四月初一天色蒙蒙鸡鸣破晓之时,往常万籁寂静的东宫却亮起了烛火。 长夏各自安排好其他事宜,端着崭新的朝服辗转来到主殿。负责守夜的凛冬始终坚守在门口,正揉着熬红了的眼睛。凛冬看了看尚还沉暮的天色,疑问的看着他,「换班?」 长夏颔首,指了指托盘里的衣服小声解释了句,又道,「厨房温了早膳,用过再去睡吧。」 凛冬应允,离去之前帮长夏将洗漱用品都端进了寝宫。 点燃的烛台将浑黑驱逐,床榻上的容貌俊朗逼人的青年正和被而眠,远远看去眼下一片阴影,也不知是晕红的烛火调皮,还是主人又晚睡了一次。 肯定是后者。长夏看到了从书房带出来的鹅毛笔正被随意的丢在一旁。 似乎是感觉到骤然的光亮,青年皱了皱眉头,眼皮动了动,嘴里嘟囔了句什么,侧身将脸埋进柔软的金丝枕里。 长夏轻手轻脚的上前唤他。 「殿下,殿下……该起来了。」 在长夏坚持不懈的低声唿唤中,青年终于从沉睡中睁开了眼,他抱着被子懵懵的坐在床榻上,眼神呆直的看着一个方向,橘色的烛火倒映在他眸子里跳跃摇曳。 周承弋这次回神还是挺快的,赶在自己因为没睡醒做出什么幼稚举动之前,主动接过了洗漱用具,长夏退至一旁神色可惜。 「什么时辰了?」周承弋一边擦脸一边问,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闷哑。 「回禀殿下,已是寅时正刻了。」长夏回答。 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一刻钟约为十五分钟,因此一个时辰可以分为八刻钟,所谓正刻便是时间段最中间的部分,也就是说寅时正刻等于凌晨四点。 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的周承弋当场皱出一张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 周承弋昨晚上一鼓作气将《穷书生种田》的故事情节推到了兑换平台上线。 这本文虽然走的起点爽文路线,但其实要从兑换平台上线,才会开始逐渐变得离谱起来。 兑换平台之前的上半部分,无论是搞食物也好,搞养殖也罢,便是嫁接技术以及现代医学急救知识那都能说一句言之有物,这个时代的人模仿出来并不算很难,至多投入的人力物力损耗严重。 然而兑换平台上线之后的下半部分,周承弋借着这个神秘的「蓝色面板」为便利,写下了不少目前的科技、生产水平来说是很难实现的东西。 比如说先前几次提过的水泥,初级水泥需要的火山灰在萧国境内很难找到,更别说大量使用,江海潮兑换到的那点水泥连建个库房都不够,还是用三合土混合使用。 而性能更好的硅酸盐水泥等,周承弋虽然对此些知之不详,但也知道一点,便是他们基本都建立在拥有高炉矿渣的基础上。 虽然周承弋尽量都将这些东西写成初级模式,可这样的初级模式对于目前的小农时代生产技术来说,已经是地狱模式了。 反正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美好的期盼愿景,而不是现实生活中能够实现的东西。因此对于其中东西过于期待的读者来说,一旦看到兑换平台上线,估摸着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感到失望。 非要打个比喻的话,大概就跟在他之前做梦脑补的搞工业革命,搞高炉炼铁,造飞机大炮,进军世界,称霸海上一样的离谱吧,但看起来真的很爽就是了。 周承弋对此事也只能表示:我系统这么大的金手指都开了,离谱就离谱吧,无脑爽文要什么逻辑,问就是神秘的「蓝色面板」无所不能。 周承弋写这本书把自己写嗨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现在起来脑瓜子嗡嗡的,感觉根本没睡够。 搞了半天不是他睡得太晚的问题,而是起的太早了。 长夏提醒道,「殿下您忘了,内侍监前些日子就将朝服送过来了,干元宫前儿个递来消息,使臣团后日就要抵达边境了,您今日是要去上朝的。」 周承弋还真忘了这茬事,不过他倒是理解他便宜爹的意思,就是趁机找个机会公布他禁足令解除了呗。 他无可无不可的应了。 但周承弋忘了,点卯这个词的来源便是因为官署机构基本都是卯时上班,也就是早上五点到七点。 而他便宜爹从小就当皇帝,怀着一腔雄心壮志的接手了先帝遗留的烂摊子,是个勤奋的社畜,除了节假日和生病外,几乎天天打卡上班,还经常早到晚退,下朝后在听政殿开干部小会更不是什么稀罕事。 虽然他便宜爹并没有做过因为别人起晚了就罢官的事情,但百官之中又有哪一个敢起在皇帝之后姗姗来迟。 于是朝官们在起床时间上非常之内卷,甚至曾有晨光熹微,正午门前百官攒动之「美」事。 果然,周承弋踏进金銮殿的时候,二品以下的官员已经到的很整齐了。 第87页 「见过太子殿下。」裴昇亦将军和他前后脚进来,第一时间就领着他大儿子裴明见了礼。 周承弋赶紧免了礼,只是目光忍不住在裴明身上落了一落,这裴明白净斯文的样子,要不是原主记忆力确实笃定,他还真没办法第一时间判断这是裴家人。 裴将军,裴炚,裴晔三父子不光名字都很一条龙,长相也都是一流水线批发的铜色皮肤三白眼,标准的武将长相。 难怪裴明说他去参加家长会,别人不一定认得,但裴炚一去,肯定一眼就看出是裴晔的兄长了。 他原本以为这句话是嘲讽他两个弟弟智商差不多,原来就是单纯字面意思的实话实说。 周承弋按照原主记忆走到他的站位,一转头,就见五皇子周承安正脸色铁青的看着他。 「四哥不好好在宫里禁足反省,怎么会在这里?」周承安噼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 周承弋虽然惯常与人为善,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格,更别说他没找周承爻算帐,这便宜弟弟就有事没事总要跳出来搞事情,他要不气气他那真是脾气太好了。 周承弋就晾着他,低头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又理了理玉佩的红穗,才缓缓道,「老五,你眼睛不行啊,该找御医好好看看了。我穿成这样来这里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上朝啊。」 「四哥说笑呢?你身上的禁足令,父皇可还没有下令解除。」周承安根本不信是皇帝让他来的,而且他上次年节宫宴的时候,就觉得周承弋和以前很不一样。 人还是那个人,乍一看上去同以前没什么两样,也只有对上了才会发现,这人锋锐了不少。 这让周承安深有危机感。 以前周承弋是皇后嫡出子嗣,从出生起就是太子,得以上朝听政,而他周承安的生母直到亡故也不过一区区嫔位,还是死后追封的,是所有皇子里出身最低。 在南书房读书之时,夫子们只会夸奖周承弋,总说他聪慧敏锐,忧他慧极必伤,周承爻这个病秧子眼里更是只有周承弋一个弟弟,说什么把皇后缺失的那份也照顾到。 所有人都无视他,看不起他!面上一派和睦,背地里只会嘲讽他不自量力。 可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为了活命只能伏低做小,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后来明明周承弋已经三缄其口,那般庸碌无为,朝臣们却还是拥护他,父皇也从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再后来周承爻出宫建府封了亲王,周承弋这个太子留在东宫,只有他,他只是一个皇子!他娶侧妃那日,周承弋竟然让百官们竟上书请立太子妃! 欺人太甚!奇耻大辱! 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噁心的太子踩下去了,怎么能够再起来!不可以!他不允许! 周承安看着周承弋身上比自己的颜色更深,属于太子的朱红色朝服,眼里像是淬了毒。 然后猝不及防和周承弋的撞在一起,他慌忙敛去神色。 周承弋不知道周承安心里想了什么,要是知道一定会评价一句:过分自卑和被迫害妄想症都是病,请赶紧治,别在这祸害别人了。 原主一大好青年,虽然性格颇为敏感胆小了些,但也不该因为太过优秀而被人肆意揣测摧毁,这可真是让人在唏嘘之余忍不住磨刀霍霍向猪羊。 所幸周承弋不知道,所以没有在上朝第一天就给周承安一个大比兜。 「五弟难道不知道吗?」周承弋抬眸,随即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孤又忘了,五弟的羽林军早就撤走了。」 周承安瞳孔一缩,整个背部不自觉都绷紧了,说话时候话也硬邦邦的,「四哥可莫要胡说八道污衊我。」 「是不是污衊各自心里都有数,五弟若是行得端坐得正又怕什么呢。」周承弋笑了笑,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五弟这手伸这么长,可真是要小心着点别被砍了。」 周承安勐然瞪视着他,还要说什么,周围却一派骚动,周承弋转头一眼就看到了瞧见了跟在房丞相身后匆匆而来容貌极盛的青年。 青年个子瘦高,晒黑了一些,一双眸子却像是坠了星子般的熠熠生辉。 「殿下,我回来了。」他一如既往的露出的笑容仿佛无声的在说。 作者有话要说:  新冠疫苗后遗症让我犯困了两天,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 评论竟然过一千了!!!别拦着我,我要加更一章! 我不信我不行! 感谢在2021-05-25 23:49:00~2021-05-26 16:4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柒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爬o爬t 20瓶;水中蜉蝣 10瓶;有钱就是了不起 2瓶;米名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喝酒庆功 「房观彦!」周承弋是知道这两日使节团要抵京了,没想到他竟然先回来了。 刚想要过去,房丞相却独自一人已经快步朝这边走来,飞快的提醒了句,「陛下来了。」 果然就听一声太监的一声高唱,朝官们立刻各归各位低头站好,房观彦不过一小小使臣本来是只能站在金銮殿外面的,现在特许来上朝自然站在队伍末尾,和裴明刚好左右分站。 周承弋只能压下心中的念头,随众卿一道行礼山唿万岁。 第88页 就见穿着十二章衮服,头戴金丝翼善冠的帝王步上金台端坐龙椅上,随意的一挥衣袖,「众卿平身。」 王贺上前,佛尘轻扬,高亢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金銮殿:「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微臣有本奏。」房观彦出列上到殿前去,站定的地方离周承弋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他眉目锐利,声音清朗的将使节团出使厄利垂亚海诸国的事情交代一清。 搭乘使节团的大船已经在岭南一带靠岸,入京只是时日问题,俞仲翎派房观彦先快马加鞭回京,一是为了禀明情况,二也是为了让房观彦在皇帝面前多露面展示自己,以此告诉朝臣,房观彦在使节团中表现不俗,他俞仲翎很满意! 俞仲翎素来小心眼,斤斤计较的很,便是宴席上你多吃他一块糕点他都能记上一年半载的,直到找补回来才罢了。 先前听政殿的事情,他哪里有不记仇的。偏偏他虽然烦人一些,却也算个光明正大的人,以前被人压一头抑郁不得志,所以最是看不惯德不配位的事情,就算想出气他也只可能要房观彦凭藉实力取胜。 估计从出海就对其各种命面耳提,每天晚上梦中都辗转反侧,就等着这一刻扬眉吐气呢。 能入听政殿开小会的那都是朝中重臣,都是官场上的老交情了,郑御史等人还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大多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啐一句「小气鬼,喝凉水」。 房观彦的启奏,群臣听禀无人打断,除了有俞仲翎的原因之外,还有便是众人都知道,使节团入京便是今日朝堂之上的首要政事。 待到房观彦报出所有派遣使节团来访的国家名单后,底下才迭起小声议论。 无他,便是这国家可太多了。每个国家出一个二到十人的使节团,再加上护送的将士,浩浩汤汤的光是想想便觉得可观。 「陛下,」有朝臣忍不住怀疑,「这阅兵规模是不是太小了?」 「无妨。」皇帝却莫名的相当自信,老神在在的道,「到了哪一日,只怕众卿不会再有规模小的疑虑,而在纷纷进言,杀鸡焉用宰牛刀。」 皇帝说的笃定,一部分朝臣与有容焉直道「我泱泱萧国岂是蛮夷能比」,另一部分心有疑虑,却都清楚这时候不该,也不能下皇帝的面子,只能打算等散朝后再觐见了。 周承弋不知道皇帝的自信从哪里来,但他便宜爹确实不是自大的人,必然有其后手。 此事便就此告一段落,皇帝按照惯例封赏,「朕欲意将使节从礼部分出来,建立专门处理对外政策事务的理藩院,俞仲翎调任理藩院尚书一职官至一品,诸卿觉得如何?」 「陛下圣明。」这件事前几天在听政殿就已经讨论通过了,朝臣们自然俯首听命。 皇帝顿了顿,垂眸点了房观彦上前,「俞卿在信中多次夸赞你能力不俗,此番出使厄利垂亚海各国亦是出力甚多,看天象也从来无误……他向朕讨了个封赏,将你要过去做左侍郎,你意下如何?」 房观彦来之前就听俞仲翎神神秘秘的说给他要了个封赏,他在路上特意卜了一卦,是大吉。 本来以为最多便是官途之路终于有了起色,万万没想到得了个足以入朝听政的官!他心中惊喜,立刻要谢恩。 皇帝却摆了摆手,「别着急谢恩,这左侍郎一职虽只是从三品的小官,却是理藩院副手,非是如此这般轻易便能就任的。便是朕给了你这个恩典,怕其他人也是不服。」 房观彦聪明的听出言下之意,当即便回禀,「房观彦愿考今年科举,取三甲之名以正己身。」 「好!有志气!不愧是丞相之子。」皇帝微微倾身,难得豪气的笑道,「那朕就在这金銮殿上等着观彦金榜题名。」 皇帝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爽快的叫破房观彦的身份,这也便意味着,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在房观彦身上彻底翻篇了。 房丞相没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结果又被沈太师看到,戏嚯的碰了碰他的肩膀。 周承弋和房丞相离得近,余光自然也瞥到了他的动作,心中也很是感慨,可以说他是亲眼看着房观彦从籍籍无名走到如今离功成名就只差一步距离的。 他甚至也曾亲手将他往前推,想要让他的才华不被埋没。 如今房观彦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迎来了这个机会。 周承弋忍不住侧眸望去。 容貌极盛的青年对着上首拱手作揖,眉眼间带上了他该有的自傲,朗声斩钉截铁的回道,「房观彦必不负期望。」 其后,皇帝又藉由此事,说周承弋三番举荐有功,正式解除了那早就隐形透明的禁令,只是恢復太子身份并没有提及,皇帝当众也是对他喊老四。 此话一出,周承弋和周承安同时松了口气。 「……?」周承安满脸疑惑的转头看着周承弋,仿佛看他像是有什么大病。 周承弋是真的巴不得不当太子,上辈子就是九九六社畜,这辈子拒绝再当九九六太子,更别说皇帝了。 两次听政殿和这一次上朝就已经够他咂摸的了。 皇帝听着生杀予夺很是霸道厉害,但想想他便宜爹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有时候办起公来直接通宵,还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要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言行举止还都会被人记录揣摩。 第89页 累不累啊。 周承弋自认就是个写小说的,没有那个金刚钻也不揽这个瓷器活,当条偶尔挺尸翻身的咸鱼真的很快乐。 这种快乐,是红眼病成精的周承安所不能体会的,他只觉得周承弋肯定背后有阴谋。 散朝之后,朝中不少人都在恭贺房丞相,感嘆父子十二年终于能相认,逢年过节的他也终于不必再孤苦伶仃了。 没有人不识相的去提孙氏之事,尽管不少人心中都颇有微词。 周承弋将房观彦从那虚假逢迎中解救出来,请他去喝庆功酒。 房观彦欣然应允,随他前去东宫。 席间,房观彦又谢周承弋自饮三杯,喝的又急又凶,脸上很快就见了红。 周承弋拦都拦不住,对此颇为无奈,「观彦莫非打算以后见我一回谢我一回?其实不必如此,若非你真有这般本事又怎能因我的举荐就翻身呢。」 他认真的放缓语调说道,「我当初便说过,是你值得。」 房观彦听到「值得」二字,心中微暖,却也坚持己见道,「韩愈《马说》中曾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殿下便是房观彦的伯乐,若非殿下当初举荐,房观彦只怕还在哪个山庄隐居,当一个只会卜卦相面,写些游记文章的书生。」 「你还会卜卦相面?」之前就知道他师承唐公在天文地理这方面造诣很高,朝堂上也知道他帮船队看了天象避免了很多损失,没想到在周易卜卦这方面竟然也有涉猎。 周承弋倒是不信这些,只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都算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房观彦直接拿出三枚铜钱来,「殿下要算一卦吗?」 周承弋端起酒盏,扬起眉梢问,「准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些东西,殿下看个热闹便是。」房观彦并不是那种靠算命跳大神骗钱的人,师父教他卜卦相面之时便同他说过,这些东西至多用以求个安慰,全信的是纯傻子。 房观彦深以为然。 周承弋听了他说的过去笑起来,赞嘆道,「唐公大智慧。」 「相不走空,殿下要算什么吗?」房观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手指有些紧张的蜷了蜷,不自觉地将铜板在指尖翻转把玩。 周承弋也很配合,「那你便随便算一卦好了。」 「……卜一卦姻缘如何?」房观彦说道,「陛下膝下皇子,除却八皇子和九皇子外,便只有殿下不曾有婚配,不若便看看殿下的良配在何方。」 周承弋两辈子的单身狗,还真有点好奇起来,面上一派随意的点头:「可。」 周承弋假装喝酒,余光却直往那里瞟去,然后不自觉地就从铜钱落到房观彦的手指上。 如玉般的白,骨节分明,手指很长,指甲修剪的齐整干净,指尖透着淡淡的红,手背能看到青色的脉络,能明显看出来是男人的手,但非常的漂亮。 是让人见了,忍不住想抓过来仔细再看看的程度。 叮噹当——铜钱落在桌面上的声响,房观彦「咦」了一声,似乎有些疑惑。 周承弋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随意的问道,「怎么样?」 「让我再算一次试试。」房观彦说着便又再算了一次,三枚铜钱落在桌上,他手指将铜钱拨弄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来请罪道,「殿下,我算不出来。」 「无妨,算不出便算不出吧,本来也就是个消遣。」周承弋无所谓的举了举杯。 「观彦敬殿下。」房观彦也跟着回敬,心中却在思考:算不出来的情况只有两种,一为窥天机;二为与己身相关。 难道殿下是真龙天子,所以算窥天机? 房观彦想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将此危险想法甩出脑海,殿下说的对,不过一个消遣,没必要这么较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观彦:算不出来,肯定是我的问题。 周承弋:确实是你的问题。 感谢在2021-05-26 16:46:00~2021-05-26 22:1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师与十字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枫君 10瓶;狸花喵呜 2瓶;灰色羽翼、迟到的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长安大阅兵 「观彦?房观彦……你别看我脸,看这。」周承弋伸手拦住房观彦歪倒的身体,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房观彦直直的盯着不言不语。 「得,还真醉了。」周承弋无奈的打算收回手指,却被一双玉白的手勐地抓住。 房观彦凑近一些,将周承弋的手指摆弄出三根,然后抬头粲然一笑,自己比出个二,认真的回答,「是二!」 「……噗,是挺二的。」周承弋没忍住笑出了声,伸出蠢蠢欲动的手在他头顶摸了摸。 其实一开始周承弋真的没发现房观彦醉了,这人喝没喝醉从表面完全看不出来,都不怎么多话,直到突然一个勐栽往地上而去,把周承弋吓得酒都洒了,赶紧伸手将他捞了回来。 这才有了上面的事情。 房观彦慢半拍的歪了歪头,似乎才反应过来被摸了头,后知后觉的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来,眼睛晶亮的看着周承弋。 第90页 周承弋本来就是给他办的庆功酒,结果没想到房观彦酒量这么差,几杯酒下肚就醉的人神分离了,剩下他一个人喝自然没什么意思,他叫长夏和凛冬进来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了。 「殿下,房大人今日要留宿吗?」长夏说道,「需要的话,奴婢这就去把偏殿打扫出来。」 周承弋想了想正在洗漱,摇了摇头,吐出口里的盐水,「现在也挺晚了,你们早点去睡吧,这床榻挺大的,睡两个人足矣。」 「是。」长夏应声退下。 周承弋洗漱完,就见房观彦主动的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乖乖的也把自己收拾了干净。 两人躺在床榻上,周承弋还是第一次和人睡一张床,虽然床榻够大,三个人肩并肩躺着都没问题,但身边有他人的唿吸,他一时之间还真睡不着。 突然,房观彦出声道,「止戈先生,你那篇种田文后面是怎么样的啊?」 周承弋这时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下意识便回问,「你看到哪里了?」 「第一册 结束,我印了一份带在船上看的。」房观彦这时候脑子倒是转的快了,将剧情的节点说十分清楚了,「主角江海潮开启了新的功能,是养殖。」 周承弋想了想,组织好语言刚准备讲后面的剧情,勐然发现不对,扭头幽幽的看着面向他侧躺着的房观彦,「你刚刚……问我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 「我问……我什么都没问。」房观彦却突然闭嘴,翻身双手交叠十分规矩的放在被子上,面朝着床顶喃喃自语的道,「不能问,问了更想看。」 「……」周承弋默默的看着他,脑海里萦绕着一个问题:掉马了?还是没掉马? 他明明喊的止戈,问的却是《穷书生种田》,这到底是喝醉了之后的意识紊乱,还是机缘之下的巧合? 周承弋有很多想问的,但总觉得面对一个醉鬼又问什么都白搭,他看着醉鬼眼皮子打架,最终打算趁着他思维最薄弱的时候开口试探一下,「观彦,你为什么觉得这本文是我写的?」 房观彦努力撑起眼皮看着他,眼神已经涣散了,「……什么?」 周承弋凑近了一些,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房观彦「唔」了一声,尾音拖的长长的,却原来只听清了自己的名字,他含含煳煳的道,「其实……我更希望先生叫我……子固……好像……」我能和先生距离更近一些。 他撑不住闭上眼,最后的话含混在唇齿间,周承弋凑得那么近都没有听清。 青年陷在金丝软枕里的脸眉目如画,唿吸平稳,显然睡得十分安详。 周承弋咬牙切齿的小声念叨:「……扒了我的马甲就睡,你是子固也不能这么为所欲为!」 他话音一顿,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子固?是我知道的那个子固吗?在长安书坊投稿的那个,和我做笔友的那个夸夸群群主子固吗? 周承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仔细的用目光去打量房观彦的长相,又恍然想到之前喝酒时他曾说只能做一个「卜卦算命,写些游记文章的书生」。 房观彦说他之所以会掌握这么多语言,是因为他的师兄都像师父唐鹤年游歷山川;还有子固有《长安》的股份,而上回醉春楼房观彦和符谦一起吃饭,还能拿到种田文的印刷本带上船,这显然是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 周承弋这时一一回想起来之前忽视的细节,勐然发现房观彦和子固的重合度其实很高。 这两人系为一个人也说得过去。 只是,我的马甲怎么掉了?? 他用四公子的笔名写文,特意换了一种字体,每回都要将稿子押后几天再找驿站寄送,怎么这都能猜到!总不会是他写文的某些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细节给暴露了吧? 周承弋冥思苦想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着。 翌日他一觉睡醒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而床榻上只有他一个人了,问起长夏,说是房观彦寅时就起了,洗漱了一番便出宫回府去了。 后来周承弋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上朝逮人,却得知房观彦接下来将专心备战科举暂时不会上朝,最后还是在南书房碰见了,房观彦神色自然主动与他打了招唿。 周承弋委婉问起,他似乎是喝断了片,完全不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了。 房观彦有些紧张的问,「我难道发了酒疯?」 「发了。」周承弋眸色深沉的点头,一本正经的道,「你不仅扒了我的衣服,还扒了自己的衣服。」 房观彦好像被这个答案惊住了,懵了一瞬才迟疑的缓缓开口,「我早上起来的时候,衣服好像是完整的……」 「是的,完整的,穿的好好的。」周承弋认真的回答听起来那么的意味深长。 叶疏朗和因为儿子成绩下滑而再次被请家长的定国公从旁路过,看他们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后来因为使节团入京,史称「敲山震虎」战役的长安大阅兵在璋台山如期举行,周承弋期间再没有和房观彦过多接触,关于四公子马甲的事情暂且就此不了了之。 大阅兵举办的那一日,是一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 周承弋和朝官们跟着皇帝和使节团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底下空出来的这片辽阔的地方即将容纳十万京中将士,临时搭建的四座瞭望台上,上面的士兵挥舞手中各色的指挥旗帜传递指令。 第91页 红旗出,喊杀震天,裴炚带领着千人手持□□整齐如一的杀出来,气势恢宏却恍若置身万人战场。 双红旗交叉,马蹄阵阵,领头的大鬍子将军声若洪钟,将士们战甲下飞扬的衣袍划出视死如归的弧度。 红旗下蓝旗出,车轮碾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重,抬头望去最先看到的是巨大□□和投石车,随车的士兵各个腰间都别着先进的冷兵器器械。 冷兵器之后便是萧国所拥有的热武器,鸟.铳、火炮、三眼枪……然后是重骑兵,斩马队等。 「天启军冲锋营……」 「天启军骑兵营……」 「羽林军兵甲营……」 「羽林军火器营……」 「……」 一个一个营地报出名字,众人都等着裴将军上前汇报总体人员,然而他却转头看向了天边,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也跟着看过去,只看到万里晴空,云捲云舒。 「你在干什么?」有沉不住气的别国使节用蹩脚的萧国话问道。 裴昇亦道,「我们在等。」 使节奇怪,「等什么?」 「等我们的统帅凯旋。」 周承弋听到这话心头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勐地朝着天边看去,在场和他有着同样动作的人不计其数。 他们想起皇帝前几日在朝堂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到了那一日,只怕众卿不会再有规模小的疑虑,而在纷纷进言,杀鸡焉用宰牛刀。」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们的心声,忽而之间山河震动,马蹄急奔之声俞近,远远便见一片烟尘瀰漫,浓烈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连天空的云都变成了水波纹状。 那明显是一支刚从战场下来的军队,身上的甲衣并不光洁完整,上面有着或深或浅的刀痕,颜色也更加暗沉一些。 领头的战马身若白雪脚踏乌云,载着黑甲将军手持一桿玄铁长戟,尖头的白缨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那两头开刃的刺头却磨的光可鑑人,锋锐难挡。 那漂亮的良驹身姿飘逸的闯入阅兵会场,一个急停稳稳噹噹的停在祭台前,而在那之前,黑甲将军已然飞身下马,他提着玄铁长戟大步流星的向前,随手一掷,尖头没入地下数寸牢牢的钉在那里,恍如一根支柱。 便是这随意的一手,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血煞之气,却是将人骇的倒退了一步。 黑甲将军摘下头盔,露出英俊硬朗的五官,眉间深深的一道疤痕平白添上两分戾气,他却咧开嘴灿然一笑,又如同一个赤诚之心的少年郎。 他单膝跪地,声音轻快:「臣钟离越率一万锁甲军凯旋!」 作者有话要说:  闻名已久的舅舅终于出场了!!!! 我也终于把三更写完了!!!! 我真牛x!叉会腰。 感谢在2021-05-26 22:11:49~2021-05-27 01:2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铭 10瓶;米名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钟离越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周承弋看到钟离越的第一反应,脑子里便不受控制的冒出诗仙李白的《侠客行》,他忍不住打量起这个人来。 钟离越少年入行伍上战场,十七年前汝川如有神助的一战令堪堪及冠之龄的他扬名立万,孙氏一案上他功不可没,其后平匪患、盪南蛮、收復岭南、峡北、烟云等地,将萧国的国土面积恢復至先祖之时,得封天下兵马大元帅。 正是因为钟离越常年征战四方,原主对这唯一的舅舅其实接触不多,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钟离越自请领兵远赴边关时,掷地有声落下的那句「不破北胡誓不还」上。 后来果然将北胡打的不敢冒头。 在沧州兵败之前,钟离越歷经大大小小的战役未尝一败,「萧国战神」之名,无人敢言不服。 这也便是为什么朝中对于沧州兵败这么的敏感,说钟离越叛国通敌的声音能溅起那么大的波澜,甚至说出「钟离越不可能败北,除非他故意而为之」那般绝对的话。 然而这位而立刚过一半的钟离元帅,并没有传闻中雄伟宽广如肉山的身体,也不是兇悍恐怖到能止小儿夜啼的样貌。 他高大却不魁梧,眉目俊朗眼神锐利,笑起来的时候仿若少年意气风发,喜悦之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便是说他和裴炚系为同龄人,也是有人信的。 ——当然这不止是因为钟离越长相年轻,也有裴炚这黑皮糙汉显老的因素在其中。 周承弋打量钟离越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这位黑甲将军身上,他注意到房丞相等一些老臣的神色颇为复杂,当时的周承弋还没有意识到这复杂背后真正的原因。 祭台上的气氛莫名的焦灼。 钟离越久久不曾听到回应,浓眉上挑一下,环视一圈,带着几分克制的开口,「这是不欢迎我回来?」 众臣还记得钟离元帅被传通敌叛国的事,甭管是真是假,现如今陛下不开口,他们也只能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的做鹌鹑状,只有余光忍不住偷偷的打量着最前方的那道始终沉默的黄袍身影。 周承弋也免不了看向他便宜爹,心想:钟离越回来肯定是和皇帝通了气的,那皇帝应该不会这个时候发难吧? 第92页 自然是不可能发难的。 皇帝其实压根就没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的目光落在钟离越眉间那道深深的沟壑上,眉头紧紧皱起,良久才道,「朕记得,你离京之时,眉间并无这道疤痕。」 钟离越下意识的摸了摸,语气潇洒随意,「不过一道疤而已,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事情。」 「统帅坐镇中军帐,朕瞧你定然又是耐不住沖在了前线。」皇帝冷硬的话听起来心情不太美妙。 钟离越却道,「为军为将不以身作则又如何能统帅三军。」 「歪理邪说!」皇帝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钟离越赶紧做了个打止的手势,「骂我的话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这阅兵阵仗都摆开了,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我一个不重要的人身上。」 他说着拔出玄铁长戟借力一撑,动作潇洒利索的翻身上了祭台,又反手一个后掷竟然将长戟重新送回地面,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青石板直接裂出一道缝隙来。 「力用大了,修补的钱从我俸禄里扣吧。」钟离越这语气显然是习以为常。 顿时齐刷刷一片衣袍摩擦声,钟离越身边原本就很空的地带彻底再无一人。 周承弋默默的收回了视线:「……」 他突然觉得大臣们不敢说话,也许不是怕皇帝不高兴,更多的是怕挨揍。 钟离越带来的这一万锁甲军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有他们的加入,天启军和羽林军的十万将士都肉眼可见的变得凶煞起来,那杀伐震天的喊声,将大阅兵需要的威慑效果拉满。 后来展示将士个人实力的环节,有一叫詹图木合合的出列,直接点了钟离越的名字,「我听说你是这个国家最厉害的将领,不知道你的实力配不配得上战神的称号。」 他说的并不是他国家的语言,也不是萧国语,而是蒙语。 大部分官员都听不懂蒙语,但从沧州边境回来的锁甲军都是听得懂的,不仅听得懂,更甚至就有蒙族人,他们对詹图木合合所用的不敬词语非常不满。 钟离越自然也是听得懂的,他拍了拍手应战。 周承弋听不懂,只能从他极高的颧骨上记起来,这人是南突厥国护送使节的将领,好像还是皇室亲王。俞仲翎重点介绍过,詹图木这个姓氏是东突厥国皇室的姓。 他提起这个时,还意味深长的点了南突厥的文书,意思很明显:礼尚往来。 萧国有大国威仪却并不是令人随意欺辱的,南突厥国的人乖乖点听话便罢了,若还是这般不识好歹,逮着机会就狠狠揍,叫他们吃点教训! 詹图木合合在钟离越身上吃到了很充足的教训,横着上去竖着下来——钟离越只是被他不依不饶搞烦了,直接夺过裁判的铜锣「哐」的一声将他拍晕了。 他粗暴且面无表情的动作之下,隐约流露出几分凶戾的杀气来,手里拿的仿佛不是铜锣,而是那把玄铁长戟,一个手起戟落,就是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别愣着了,赶紧抬下去。」钟离越说话的语气也像是要毁尸灭迹。 周承弋明明知道他拿的是铜锣,却条件反射的开始在思考,南突厥国那边要是追究起来该怎么解决最好。 詹图木合合不自量力的挑战只是一个小插曲,却造成了非同一般的影响。 待阅兵圆满落幕后,那些国家的使节团纷纷收敛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恭敬起来。 为了照顾使节团和百官被震撼的需要缓一缓的内心,皇帝让礼部将国宴推后到使节团离京的日子,然后设了一场私宴给钟离越接风洗尘。 私宴的规模不大,就一桌,出席的都是同钟离越交情好的朝中重臣,譬如房丞相、沈太师、裴将军、俞仲翎等,郑御史这个三品官在其中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在这场宴会之前,周承弋心里的钟离越形象还是很高大的,然后私底下一接触,就碎的拼不起来了。 从出场到整个阅兵仪式上都表现得十分飒爽的钟离越,竟!然!是!个!话!痨! 他话痨到什么程度呢,他能直接把靠嘴巴吃饭的郑御史说自闭,说到后头皇帝都插不上他的话,整个席间就听见他叭叭叭的轻快声音,便是只有裴将军一个人给他捧哏,也停不下来。 周承弋嘆为观止,滤镜碎了一地,神色都有些恍惚起来,也终于明白原来那句「把时间浪费在我一个人身上」不是说辞,而是字面意思。 如果钟离越当时没有阻止和皇帝叨叨了起来的话,阅兵仪式真的需要开天窗了,别说让使节团敬畏了,很可能第一时间就回国宣布发兵。 「其实……他以前也不这样。」房丞相沉吟着试图为钟离越正名,结果在正主叨逼叨的背景音,只艰难的说出一句,「最起码没有现在这么能。」 周承弋闻言朝便宜舅舅方向看过去,就见郑御史怒而起身将一个卷饼直接堵进钟离越嘴里。 钟离越咬下一半,感慨道,「这饼可想死我了,沧州拿地方什么都好,就是食物不太行,冬天还长,下起雪来没完没了的,诶,说到这个雪,我们营地里那对契兄弟之前还在雪里……」 郑御史的饼让钟离越成功结束了上一个话题,然后迅速的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周承弋眼睁睁的看着郑御史脸皱成痛苦面具,当即连朝臣的形象都不要了,拿着自己的碗筷就要撤到对面去,不过被钟离越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没走成。 第93页 「可能是五年没回京,憋坏了吧。」房丞相如此说道。 周承弋:「……」话痨还会憋的吗?难道是觉得行军打仗很重要,所以对自己格外克制? 很快,对钟离越忍无可忍的皇帝,让周承弋知道了原因。 黑皮少年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钟离越的声音就戛然而止,房间里的喧闹立刻变为了寂静。 「微臣裴炚拜见陛下。」裴炚应该是匆匆赶来的,脑门上的汗都没擦去,脸上是隐藏不住的兴奋。 「不必多礼,坐这里吧。」皇帝迫不及待的点了钟离越和裴将军中间,叫王贺加了凳子进去,微微提高了声音意有所指道,「朕听你父亲说你自小就十分崇拜钟离,今儿个赶巧你值夜,便叫你来一起吃个饭。」 「谢陛下!」裴炚二话不说的就高兴的坐了过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从裴炚进来之后,钟离越就又恢復成了阅兵上的样子,偶尔似乎想要来一段滔滔不绝,却总是在出口的瞬间克制下来。 周承弋:「……」原来他舅舅还有偶像包袱。 「我记得,裴将军似乎也对我舅舅也多有推崇?」怎么这个偶像包袱还分人的吗? 周承弋忍不住小声问房丞相。 房丞相幽幽说道,「这不是用的多了就不灵了。」 「……」周承弋决定好好吃饭,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然而他不想,在他回宫之后,当事人却主动提起他,「听说我外甥专门给我写了一本书?」 皇帝叫人从书架上取来,笑道,「朕这个儿子为了你,可是直接将朕塑造成了一个昏君。」 房丞相也忍俊不禁,「何止啊,臣等也是被扫射了一番。」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瞧瞧。」钟离越听的好奇,当即就拿过《狐梦》将第一卷 那短短的三万字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半点没看出来哪里讲了自己,反倒是看出了前人的影子。 他一语道破天机,「鬼将军的原型是宋朝的岳武穆吧。」 然而却没有人相信。 「什么岳武穆,他那是借古讽今,为你站台说话呢。」郑御史说着一条条给他分析起来,从文里的将士数量特徵,到旗帜对话,便是连发文时间也做了一番阅读理解。 钟离越从一开始的不信,到迟疑,再到恍然大悟。 「你这么说来确实很微妙,」他点了点头高兴的又将第一卷 看了一遍,「这外甥没有白疼。」 皇帝听到这里神色微动,朝众人摆了摆手,房丞相等人都是人精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单独有话要同钟离越讲,纷纷起身告辞。 待到所有人离开,皇帝才皱眉说道,「你这次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玩起了反间计,还叫人抓着了把柄告到朕这儿,你知不知道朕差点砍了你的脑袋!」 钟离越目光落在书上,正沉浸在偷生卷扑朔迷离的故事剧情里,头也不抬的表示,「有用的计策为什么不用,什么把柄的你不也不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反叛,除非你和弋儿谁死了。」 皇帝怒气上涌:「你差点就连累了弋儿!」 「那是你护不住他。」钟离越反唇相讥,嘚嘚的张嘴就停不下来了,「你说说你一个皇帝,对朝臣们倒是仁慈善良,房观彦一前朝皇室你都能重用,怎么对儿子要求就这么多呢?」 「又要他聪明又要他守规矩,又觉得他守规矩太死板了应该多展示展示自己,我姐生的多好一孩子,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现在直接半死不活了!」 皇帝听到这终于插了句话进去,「哪里不死不活了!」这明明就是被你吓着了。 「反正就这意思。」钟离越语速越说越快,继续道,「你关他禁闭就关吧,结果手下被人收买了都不知道,还搞的堂堂一太子差点饿死在东宫,你说你作为他爹,你丢不丢人?你——」 钟离越抬头对上皇帝沉沉的脸色,话头戛然而止。 皇帝面沉如水的开口,「说完了吗?」 「差不多吧。」钟离越不怎么甘心的含混出一句。 皇帝:「……」 沉寂之中,竟然是皇帝先败下朕来:「……是,你说得对,有朕的原因,是朕忽视了他。」 「可不就是!」钟离越又憋不住叭叭的接了一句。 皇帝沉默半晌,幽然开口威胁:「……你是不是以为朕不会降罪于你?」 「可不是!我这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要想砍我头,早不就砍了。」钟离越嘴快的将心里话说完,在皇帝隐忍的视线里,麻熘的闭上嘴。 皇帝闭了闭眼,在心中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唯一的小舅子,还是朝廷重臣,不能砍真的不能砍。 方才压下那点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按压着眉心将剧烈的头疼压下,直接将钟离越的话忽视掉,颇为无奈道,「他真是随了你姐姐的性子,这么不温不火的,老五还知道争,他太子之位掉了不仅不急竟还松了口气!」 「呵,莫非这储君之位是什么烫手山芋不成?」皇帝说着都气笑了。 哪里晓得钟离越却道,「这不挺好的,早就说他不适合做储君,是你非要封他当什劳子太子,看你把人逼的。」 「当初多能干,提出的政策都一阵见血,虽然方法极端了一点,但确实都是切实有效的,结果后来就学那三国徐庶一言不发了。」 第94页 「他性格敏感,你将他推到台前去是害他,我看他现在过的开心多了。」钟离越道。 「他是皇后之子,是你姐姐唯一的儿子,不立他朕还能立谁?还有谁能更名正言顺的继承朕这个皇位?!」皇帝气的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 钟离越闻言露出一脸嫌弃,「你这个皇帝怎么搞的连个储君都找不到。」 皇帝额角青筋跳了跳,恼羞成怒一把将书夺过,「……这是朕的,要看自己花钱买去!」 「切,自己买就自己买,我堂堂兵马大元帅难道还出不起这个钱?」钟离越做了个鬼脸,转过头半点都没收敛声音的嘟囔,「都九五至尊了,怎么还是个小气鬼。」 皇帝手指都压不住眉心的抽动,恨声道,「朕听到了!」 「哦。」钟离越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又想到什么,脸色突然严肃板正了起来,「对了,小气鬼皇帝,北胡那边虽然是政权交替时机,但乱的没边,逃到沧州的难民有点多,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收紧沧州关口,把难民集中到一起去管理,别让细作混进去。」皇帝说起正事的时候恢復了先前的冷静,眼中精光迸射,「趁他病要他命,沧州的兵马不能懈怠,待西洋炮到位,直接荡平北胡。」 十七年前汝川一战,萧国和北胡的血海深仇便已经结下,更别说北胡其他屠戮侵犯边境的战役,死伤足有百万之数。 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这你就放心吧。」钟离越咧嘴一笑。 周承弋完全不知道终于有个人脑迴路和他对上了,结果又被洗脑了,还为了他该不该当太子而同他便宜爹吵了一架。 如果周承弋知道,必定要将钟离越偷偷引为知己。 至于为什么是偷偷……他实在扛不住那个话痨的性格。 周承弋此时正在书房点灯拆符谦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本帐册、一封信以及《穷书生种田》的样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钟离越:人前顶流偶像国民老公,人后无差别扫射机.关.枪。 皇帝:对朝臣朕运筹帷幄,对钟离越朕威胁逼迫。 钟离越:小气鬼皇帝! 皇帝:不能砍不能砍,这是亲的小舅子!!! 感谢在2021-05-27 01:21:30~2021-05-27 19:4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师与十字架、sunsh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青莓果酱 10瓶;苏苏餵苏苏 5瓶;重嘉 3瓶;迟到的钟 2瓶;米名字、林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穷书生种田》成书发售 周承弋的目光被样书的封面吸引了,不是《长安》杂志第一期的水墨工笔,也不同于《狐梦》成书那样朴实无华的纯色上印刷漂亮的板写,而是实实在在一副上了色的版画。 画中穿着青色长衫的书生正一边啃面饼,一边低头看着一本名叫《急救医学手册》的书,背后是一点残阳映着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构成一副深秋盛景。 整张图的色调都偏暖,线条并不锋利,即便是秋色山水也不显凄凉,反倒让人见之油然生出一种「冬天快要来了,春天也不远了」的感觉,画风充满了积极向上。 若非其中有一处地方墨晕了一些,封面背部仔细摸索还能感觉到翻印时遗留的凹凸不平,周承弋第一时间还真判断不了这是版画,而不是工笔重彩。 由此可见雕版的师父技艺之精湛。 说起来这还是周承弋第一次看到版画,颇有些稀奇的将其拿在手里反覆的看了许久,他又随意的翻了几页,发现这二十万字的一册书里面的版画插画竟然有数十张之多。 版画是连环画的前身,其起源暂且不可考,周承弋也不曾特意了解过这方面,将自己薄弱的歷史知识和原主的记忆相结合得知,最早在唐朝时期便在民间有流传,多用于佛教。 到了如今,版画的用途就广泛了起来,还分出了不少流派,也会用于做戏文、话本等插画。 但像《穷书生种田》这样一册书用超过十来张,还都是彩版的,那是现在最火的连环画《十三娘》都不敢想的奢侈。 毕竟版画成本高耗工又长,彩版更是上色工序复杂,套印工序更复杂,一个不当心就会因为使用过多或操作不当,而造成毁版或者煳墨印出废品的情况。 这无形之中就将印刷成本抬了上去。 《狐梦》因为两卷印一册,所以定价远在市价之上;而《穷书生种田》本来第一册 书二十万的字数,就是《狐梦》上册字数的一倍有余,价格只会比前者高,现在又投入了大量的彩版画…… 周承弋现在严重怀疑,符谦到底能不能把成本价收回来。 不过多想无益,稿子都已经给了,赚还是亏这都得符谦自己承担。 周承弋将样书放到一旁,先是拆开了信。 果然开头又是通篇的彩虹屁。 他已经习以为常的将其屏蔽,一目十行的提炼出信中的两条重要讯息: 一是《穷书生种田》成书上架时间定在四月中旬左右,将在萧国辖地内数百书坊同步开售,也不知道他从哪找到的这么多同行合作;二则是关于他稿费的帐目明细,已经做成了帐本连同票据之类的一併寄了过来。 第95页 周承弋虽然奇怪符谦居然不等《长安副刊》连载完就上架成书,不过他的注意力还是都放在后面那一条内容上。 他打开帐本翻看,发现上面精确到一个铜板的支出去向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如他所说的,都用在了教育上,除了维持幼学和女学的运营外,还包括资助贫困却优秀的学生。 符谦在信中是如此写的:「某承先生之愿,望天下只能盼天外来物的江海潮都能不被埋没,虽不若蓝面神奇,亦能做踏脚台阶助雄鹰展翅,翱翔于九天之际也。」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杜冰箬了,这位寒门出身的太学学子,从偏远贫苦的州县而来,进京赶考的一路可以说是过的十分艰辛,饿肚子那是常有的事。 直到被沈太师看重拜入其门下,才不至于和一位同乡一样连书都读不起,堂堂一个功名傍身的书生只能去做帐房先生,结果还碰上不做人的东家,差点就只能全家去跳护城河。 但沈太师桃李满天下,穷困潦倒着不多不少正有那么七八个,这些人的读书费用就是一笔很大的支出,自然是不可能再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 杜冰箬很有上进心,但奈何时运不济。 他当初以杜康的笔名写下了那篇悬疑之作不温不火,后来赵家楼对这种题材就收紧了,他的稿子改了数遍都不得过,遂只能靠着吃不丰实的老本过日子,还受过叶疏朗这位同门师兄的救济。 沈太师在知道有这个资助计划之后,特意找上门问过符谦对被资助者是否有年龄之类的要求。 符谦道,「寒门难出贵子,只要确实是优秀,不论什么出身,我想四公子都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的。也不要求回报什么,若是有心,来幼学教两年书便可。」 然而杜冰箬一口拒绝,「杜生衣能蔽体,屋不漏雨,无父母亲辈需要赡养,也无妻子儿女,虽然过的清贫些,却哪里算的上什么寒门。」 遂只同意去幼学教书,而将此机会推给了那位为了养家餬口做帐房先生的同乡徐开。 巧的是,那徐开竟然就是长安书坊那位帐房。 符谦都被这个巧合逗笑了。 他是知道上任书坊的东家是个混帐东西,亏了本还叫掌柜的和帐房补贴,他接手之前,这两人求助无门都绝望的打算到前东家门前自刎,以求个公道了。 徐开本来都已经绝了再读书的念头,被这好事砸懵了,他用力掐了掐大腿,当即跳起三尺高。 「这是真的?竟不是我在做梦?」他激动的红了眼睛。 「自然是真的,我可是同四公子发过誓了。」符谦说着特意将自己写给四公子的信中原话说了一遍,并将资助的表格交给他,指了指上面盖好的自己的私印,戏嚯的道,「你且仔细瞧瞧,可有造假?」 徐开捧着那张薄薄的纸仿若捧了什么绝世珍宝,张口欲言却泣不成声。 「小公爷与四公子两位恩人的蓝面之助,徐开此生不忘,只能做犬马效力报答一二!」他哽咽着抱拳鞠躬,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后人便用「蓝面之助」形容得遇贵人,同形容人有骨气的「琉璃玉骨」作为成语流传甚广。 周承弋没有神通广大到能探听后世如何,他此时正对着帐本心中感慨,「符谦这人为了赚钱手段频出的让人直唿奸商,但商德真的没得说。」 最起码从他手里出来的商品,不会让人觉得不值,也绝对不赚昧良心的钱。 就真的活该人家有钱。 这么想着,周承弋勉为其难的就将信里刻意被他忽视的催稿言语捡了回来,打开抽屉拿出了里面的存稿。 这些日子他虽然主写《江湖都是我的传说》,但也没有忽视《穷书生种田》,每天都会写三千到五千字,从第一批存稿交出去到现在已经有近三个月时间了,这存稿数量可以说是相当可观了。 周承弋一次性都没能把它全拿完,厚厚摞在一起翻看了一下,最终还是从兑换平台上线的剧情开始将其拆分。 养殖和种植这两部分内容合在一起,比第一册 字数还要多出小五万,不管是做一册发售,还是分两册,字数都是允许的。 《穷书生种田》全本剧情也宣告走完了一半。 周承弋不仅将符谦要的存稿打包好了,也将《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第一卷 蛟龙地宫的全部稿件打包。 赵家楼和长安书坊不一样,在《长安朝报》没改版之前,他们连名人名篇都很少刊载,更别说通俗小说了,到他们手里的稿子都是直接做成成书发售,也不会像长安书坊那样搞宣传营销。 不过做成册之后,《长安朝报》也拓展了内容宽度,接收子固的那篇偷生卷分析文章就是试水,效果确实不错,便也相应的增加了其他栏目。 周承弋的马甲文将成为在上面连载的第一部 通俗小说。 因为是七天一刊,赵家楼总编纂大抵是怕他拖稿,所以要求他先给出四期以上的稿子。 周承弋算了算蛟龙地宫篇的字数,刚好能刊载一个月的样子。 习惯了存稿箱丰厚,却突然被榨干的周承弋瞬间就打起精神来,他将种田文还剩下的存稿放回抽屉,拿起马甲文的大纲开始琢磨第二卷 金鳞山庄。 解春风来到中原之后化名为机智小和尚,和一伙人来到金鳞山庄参加少庄主大婚之礼,结果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第96页 先是凭空颳起一阵鬼气森森的阴风,婚宴的蜡烛被吹灭,其后新郎敬酒又意外频发,还有人落了水,这不详之兆愈演愈烈,半夜一声惊叫,众人赶紧前去查看,却见那新房红床之上,躺着两具血肉模煳的尸体…… 周承弋这边想不开写了悬疑,为了剧情而抓耳挠腮删删改改,好几天才磨出一个能用的开头,而那边《穷书生种田》成书在长安书坊上架开售了! 如周承弋猜测的那般,这本成书的定价很昂贵,上架之后也引起了轰动,不过这回并不是好的方向,有不少人指责长安书坊这死要钱的铜臭味真是遮不住。 符谦并不意外也不在意,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长安副刊》和主刊一样都是半月刊,《穷书生种田》又是一篇大长文,要是只在副刊上每期连载一万字,那得连载三四年才能完结! 虽然肯定会有追的人,但更多的人会露出疲态从而选择弃文,而且长期占掉最大的版面,这对才刚起步得《长安副刊》来说并不是好事。 有钱的等不急的就买成书看,没钱的愿意等的继续看杂志便是,第一册 肯定会在杂志上连载到结束,二十期买下来也差不多能收回成本。 至于第二册 ……符谦相信,早早就看完第一册以及体会过追更痛苦的人,必定都会支持出成书。 《长安副刊》到时候也不再需要引流,两者互相成就,实为双赢也。 符谦在从商这件事上素来天赋点满。 而且再说了,市面上又不是只有骂他的声音。 比如太学里,蒋羽生和楚添两人正疯狂的向同学们安利《穷书生种田》。 有人振振有词,「这本书啊,我听过,不就是长安书坊那金疙瘩!说是什么民生根本,其实不过名不副实,定价还恁般高,真是想疯了!」 嘴里不停贬低《穷书生种田》和四公子。 蒋羽生忍无可忍的驳斥回去,「你去打听打听版画是什么价吧,这书中数十来张,我瞧着价格还定低了!再则他卖成书,也没有不叫杂志继续连载,你买不起看杂志便是!」 楚添也怼道,「你为何不骂小公爷?是知道自己得罪不起?你说的那般简单,不若自己也写一本如此盛名的书出来如何?」 那人涨红了脸遁走。 「嘁,叫嚣的这么厉害,我当是什么人物呢。」楚添语气嘲讽。 蒋羽生也哼了一声,「不过只敢背地里叫嚣,连符小公爷的名头都不敢沾,捏软柿子罢了。」 两人说着笑起来对视一眼,顿住,又齐齐哼出一声,双双背过头去。 显然,他们两人虽然都推崇四公子,但彼此之间很看不上眼。 骆异目光一直落在书上,却也听到了动静,头也不抬的道,「这大抵便是四公子在书中所提到的同性相斥吧。」 蒋羽生不满,「我脾气哪有这么臭。」 楚添也嗤之以鼻,「莫把我将这人放一起比,简直侮辱我。」 两人说着各自散开,将距离拉的足有一个学堂那般长,都恨不得能再远一些。 杜冰箬对此哭笑不得。 「对了,你先前不是在长安书坊做编纂吗?你可知止戈和四公子是谁?」杜冰箬小声问骆异。 骆异抬头看他一眼,「怎么?」 杜冰箬道,「我先前将《琉璃玉骨》拿给老师看,老师当天便匆匆进宫去了,后来我问过师兄,据说陛下才派了使节团下西洋,如此巧合必有因果。我猜想止戈先生应当是朝中要官,遂想请老师引荐一二,老师却只捋着长髯笑而不答。」 「我想起你一直在长安书坊做编纂,便来问问。至于四公子……」杜冰箬说起他立刻换了一种惊嘆的语气,「能写出《穷书生种田》此等奇文之人,必定是个奇人也。」 「我瞧他笔下主角江海潮,是个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又将稿费尽数投于教育中,资助穷困学子,他必定曾经经歷过才能如此这般。」 杜冰箬道,「如此人才不能得以重用,我萧国之损失也!」 骆异深以为然,他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回答,「止戈我确有猜测,其人八九不离十是朝中之人,只是身份牵扯重大,我不能告知,望杜兄海涵。」 骆异神色歉疚,杜冰箬连忙摆手,「你肯告之我此些,便已是大恩了。」 「不过四公子,我是一无所知。」骆异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与他联繫都是走的驿站,似乎是在与长安有三四天路程的地方。」 「原来如此。」杜冰箬若有所思。 其实看出四公子才华想要找他的并不杜冰箬一个,房丞相这头也找上了儿子房观彦。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是营养液过千的加更,吃完饭就码,码完即发,不过我手速可能有点点慢(这不争气的手啊)。 - 小剧场 蒋羽生:寻找止戈先生! 楚添:寻找平平无奇小天才! 杜冰箬:寻找四公子! 赵家楼:预约寻找长安地产! 房观彦:……(喝白开水) 感谢在2021-05-27 19:41:11~2021-05-28 18:1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津 95瓶;kw& 20瓶;暮枫君 13瓶;清茶白事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页 第47章 卦象 「相爷来了?看来是有急事找你。」符谦听的门房通报,问房观彦,「要不我先告辞?」 「不必,若是有什么要紧事,他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走正门来。」房观彦已经习惯了代称房丞相,所以并未叫他父亲。 他说着用火夹将炭夹入茶炉内,将已经冷了的茶倒入瓷缸中,把素白玉瓷壶洗净,重新添了茶叶和用瓷瓶密封着的露水,置于已经点燃的茶炉之上,不一会儿便腾起裊裊青烟。 房观彦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间仿若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做罢这一切,他玉白的手指转而伸向另一玉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 「……」符谦展扇遮住嘴角的抽搐,无语道,「你明明都不喝茶了,还将这些物什搞得这般齐备——这露水,便是你前几日清晨特意去璋台山取来的吧。」 他指了指那密封的瓷瓶。 「此为待客之道。」房观彦撩起眼皮撇他一眼,语气淡淡,「不若下回小公爷来,我便也以白水招待之。」 房观彦虽然不擅长喝酒如今也学着那位不喝茶了,然他一手烹茶煮酒的手艺当真是没得说。 符谦从不贪酒,但上回房观彦心情好挖了几坛珍藏的酒去,他和裴炚就忍不住喝多了,在那嘈嘈切切珠落玉盘的悠扬琴声里晕头转向。 符谦还好,他自知酒量浅克制的就喝了二两,虽然后来看四公子稿子的时候很是激动了一会,但总归出丑也只有几个好友瞧见了。裴炚就惨了,翌日没能去军营点卯,被他老子收拾了好一顿。 那悽惨哀嚎,据说路过的沈太师还以为裴将军府上杀猪,问看守这是有什么喜事。 符谦惦记房观彦的酒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对他的茶也很是喜欢。 闻言当即合扇在嘴前比划而过表示闭嘴:「那你便当我没说过吧。」 房丞相的脚步声就在门外。 两人要起身见礼,房丞相预料到的摆了摆手,他大步走进来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四公子是谁?」 房观彦将茶盏放下的动作一顿,状似很自然随意的收回手,拢在袖中的指尖却无意识的蜷了蜷。 「您说谁?」他问道。 「四公子,便是在你们长安书坊出了这本《穷书生种田》的人。」房丞相从袖中拿出书拍在桌子上,从房观彦看到符谦,「你们可知他是谁?」 符谦掩住眸中的惊讶笑道,「没想到丞相公日理万机却还看闲书。」 「这若是什么闲书,你那醉春楼还会按照这上面的做出那么些东西来?近来半个长安城的读书人,可都成了醉春楼的常客。」房丞相一眼就看穿他的本质,点了一句,「素来无利不起早,还得了便宜就卖乖。」 若是别人说这话,符谦定然得以为是藉机骂他,但房丞相说这话眼神露出赞赏,必定是夸他眼光好。 符谦摺扇轻晃笑眯起一双眼。 房观彦处理着煮好的茶,堪堪匀出两杯来,正好这老狐狸小狐狸一人分一杯。 「您问起他做什么?」房观彦心中有些猜测,还是问道。 「当然是引荐一番!」杜冰箬能想到的事情,房丞相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他奇怪的看了眼自家儿子,「你这么问是认识他?」 符谦也觉得房观彦这次关心的有点多,眼神也带着几分询问探究。 房观彦不动声色的摇头否认,脸上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符谦便只以为是自己多想,遂收回怀疑的目光。 他摺扇轻合敲在手心握住,主动回答房丞相道,「相爷怕是误会了,我们虽然收了稿子,却都是通过驿站来往联繫的,他便是连稿费都不曾收,所以我们当真是不认识他是谁。」 房丞相猜想应该也是,符谦和房观彦两人都不是看着人才任其被时代湮没的性格,如果真的知道是谁,应该会想方设法举荐。而且看起来,四公子本人可能也不太想暴露身份。 不过须臾,房丞相心头却已是思绪万千,他也不失望,只是话头一转看着房观彦道,「那你便帮我卜一卦,算算他在哪个方位,这是我找他,不是尔等泄露的消息,到时候便是怪罪,那也是我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你们。」 符谦心头松了口气,嘴上却还卖乖道,「丞相爷说的哪里话。」 房丞相猜的不错,如果说刚收到稿子的时候,符谦只觉得四公子此人必然是个奇人,那么后来拿到第一册 全稿并且研究出方便面之后,符谦就察觉到四公子的厉害。 他确实有意想要引荐,在信中试探过,却仿若石沉大海。 大家都是聪明人,懂得无声拒绝和适可而止,符谦心中虽然遗憾,却也并未强求。 松了口气的同时,符谦又同样心生期待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好友。 两双眼睛都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房观彦默然片刻,还是拿出了自己用以算卦的铜钱。 一阵叮噹声响,三枚铜钱落在桌上。房观彦不待人看清就立刻收了起来,又重复着先前的动作将其抛在桌上,如此三次。 房观彦终于停了手,看着三次结果都一样的卦象,沉默了良久。 符谦眉头也是一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怎么说也是背过《周易》,同唐公探讨过算卦相面的,即便他在算卦上再没有天赋,同一个卦象在心里推演三次也是能发觉问题的。 第98页 符谦飞快的抬眸看了面色平静的房观彦一眼,心里直唿离谱。 房丞相是完全不懂这些,还以为三次是必然的仪式,便就这样等着,待到他动作停顿下来,才询问,「怎么样?」 房观彦收起铜钱睁眼说瞎话,「信息太少,算不出。」 「唉!」房丞相登时可惜的长嘆一声。 直到送走了房丞相,符谦才转眸看向房观彦刚张口欲言,房观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以一句「看破不说破」将其打断。 符谦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眼。」房观彦回答的毫不犹豫。 符谦吶吶半晌:「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你对他是假意还是真心。」说是假意,偏又能一眼看出其中端倪,说是真心,却不告诉他自己就是子固。 房观彦听出他未尽的话,抿唇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 符谦惊讶的瞪了瞪眼,「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房观彦:「从海上回来的那一天,我醉了酒,不自觉便说了。」 没错,房观彦并没有喝断片,相反他连他抓着止戈先生的手比了个三,先生还摸了他的头说「确实二」的语调都记得很一清二楚。 他在这种细节上向来比较在意。 符谦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好像并不简单,「未曾相认之时,你对他推崇有加,有机会便待在他边上,怎么这会儿相认了,反倒窝在这清冷小院里独自喝白水?」 「你莫非对他做了什么令人髮指的事情,所以现在不敢见他了?」符谦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他是太子。」房观彦强调。 符谦扇子抵住头拖长声音「唉」了一场,喃喃自语道,「我倒确实忘了他这重身份了……」 符谦告辞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已经有使节团愿意结为友邻的奏章送进宫了,你估计离再次出海不远了!」房观彦虽然暂时没有官职,但下西洋的使节团却还是有他的名字的,俞仲翎压根不捨得放他走,他可以说是理藩院的编外人员。 符谦嘆气道:「这次一去怕就是三月半载,你还是趁有机会,多同殿下说些推心置腹的话吧。」 「省的只能私底下学着喝些没味道的白水。」符谦说起这个就十分嫌弃。 房观彦沉默不答。 「走了。」符谦也不多说,挥了挥手背影颠颠的走了。 后来符谦回去后,特意翻出止戈和四公子的手稿,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他手里大半的手稿竟然都被房观彦的誊抄品给替换掉了! 「好你个房子固,偷梁换柱手段挺花!」符谦磨了磨后槽牙,将一看就是房观彦字迹的抄本归置一边——没捨得丢,毕竟大家手笔,价值不菲——把原版的两份字迹放在一起对比。 止戈先生的字像是刀削斧凿般凌厉锋锐,虽然只有字形而无其意,却也称得上一笔好字;而四公子的字是细笔行草,潦草不足规整有余,一瞧就是系统学习过的,字里行间的间距十分赏心悦目。 符谦左瞧右看,除了这两种字笔触都比较细瘦,似乎是用硬尖头的笔写出来的。 除此之外,真的就再瞧不出其他相同点。 「……罢了。」 看的眼睛都发疼的符谦最终选择了放弃,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房观彦,这人实在是磨蹭的很,明明都说穿了身份,偏要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就这样何时才能像殿下表白心中的崇敬之情? 只怕到时候航海了再回来,殿下都不记得子固是那根葱了! 符谦这么想着提笔给止戈写下了一封信,不过信中他非常识相的只点明了止戈的身份,而隐瞒下四公子。 翌日傍晚,周承爻将信带到东宫。 周承弋展信一看,首先对于自己掉马竟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看过之后机械的「啊」了一句,「原来止戈这个马甲真的已经人尽皆知了。」 周承爻对他的自知之明很是欣慰。 待周承弋看到后面的部分后,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挑了挑眉。 「这个房观彦,很沉得住气,那我怎么能先输给他呢。」周承弋弹了弹信纸,在他哥疑惑的表情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符谦悄摸摸的等着,等的京中寻找四公子的唿声越发高涨,等到四月从中旬走到末尾,却见两当事人都不动如山,岁月静好的很。 「真是主子不急奴婢急,气煞我也!」抠不到糖的符谦气的差点当场脱粉回踩。 好的不灵坏的灵,没等到正主发糖,符谦先等到了送房观彦出海的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耶~加更完成!! - 小剧场 符谦:我的cp不给发糖!气死了! 周承弋:我不着急。 房观彦:掉马的不是我,我更不急。 #这突如其来的好胜心# 感谢在2021-05-28 18:18:11~2021-05-28 23: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人攻 12瓶;pooh、旗子飘走了 10瓶;黑白色调 3瓶;林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二下下西洋 时逢月末,暴雨连绵不绝下了数日,放眼望去就没有一处干的能落脚的地方,护城河的水位不断上升,城边的人家紧急撤走,在朝中官员们惊心胆颤担心下游堤坝溃塌的时候,终于是停了雨。 第99页 便是阴云蔽日冷风吹拂,尚未见晴空,也足以叫人松了口气。 虽然观星台测得后面再无这般滂沱大雨,工部尚书和蒋侍郎还是力排众议要求拨款抢修和加固,皇帝听允,另从私库拨款十万银两予以安置居住在护城河岸两边百姓。 工部忙着搞国家基建的时候,皇帝也忙着向外施压,在这般情况下,各国的结好文书纷至沓来,也只有南突厥国暂且没有表示,不过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蓄势以待许久的使节团们终于迎来了再次出海下西洋的那日,俞仲翎等一系使节皆是心潮澎湃。 理藩院已经从礼部独立出来成为了专理外交事务的部门,正是急需要做出成绩的时候,走访西洋国拿下西洋炮一事他们必须圆满完成。 俞仲翎更是当朝立下军令状:「若此事有误,不必陛下责令惩处,俞仲翎当自取首级,遗尸海上也!」 其极端激进分子的态度表现的一目了然,不过由此也可见俞仲翎对此事的看重。 年纪大了的沈太师最听不得这话,赶紧咏了一首杜牧的《题乌江亭》,「俞尚书,『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江东弟子多才俊,捲土重来未可知』啊!」 「此话严重了,严重了。」他连连摆手劝道。 皇帝也将他这毒誓压下,「俞卿若故,亦是大萧之国损。命,朕给你留着,然则若失败而回,你这一品尚书的官帽,朕可就给你留不住了。」 此军令状便就此落实。 出海那日,文武百官尽皆前来送行。 符谦也凭着自己那可有可无的闲散爵位也来凑了个热闹——他没别的意思,他对除了赚钱以外的事情基本不感兴趣,更别说朝堂政务了,他来这里就是想看看房观彦和周承弋这两厮,到底是不是乌龟投胎,能有多沉得住气! 是的,这般重要的场合,皇子们也都在场。 除了小八小九这两个说话都还磕巴的皇子外,连周承爻这个从不上朝的和亲王都带着一脸病容来了,周承弋自然不可能缺席。 他不仅不缺席,在前一天晚上特意去觐见了皇帝,提出想要亲自为使节们握个手什么的聊表些厚望。 皇帝还以为他终于有了上进心,当即便同意了,高兴的连偏头痛的毛病都减轻了不少,转头就跑到元帅府去跟回来后就没上过朝的钟离越得瑟,「说什么弋儿性子不适合做储君,你瞧瞧,还不是也知道争了!」 「这古往今来多少皇子,就没有不想当皇帝的!」他说的斩钉截铁。 钟离越也意外周承弋那敏感的性格,居然还主动蹦出来揽事情,不过总有一种预感,事情肯定不是皇帝想的那样。 正想着就听见皇帝这句话,当即没忍住笑出了声,「说的好像你就是自己愿意当的皇帝一样,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人,登基的前一晚还抱着我姐嚎的伤心欲绝差点昏死过去。」 「朕那时候才多大,哪里晓得什么。」皇帝坚决不承认。 钟离越却容不得他不承认,滔滔不绝的大谈起他哭鼻子的黑歷史来,都精确到了具体时间,「永成二年,安阳长公主出嫁的事你还能说年纪小,那后来永成十六年,你求娶我姐,大婚之夜喜极而泣莫非也是年纪小?次年弋儿出生,你夜夜梦中呜咽担心他夭折,连夜爬上璋台上祈福,十九年长公主回京,你又情难自已,二十二年汝川,二十四年……」 钟离越如数家珍的说完,一脸嘲讽的看着他,「这还只是那些大事,中间那许多小事,我便也就不提了吧。」 皇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道,「你姐怎么什么事都跟你说!」 「想的时候就是卿卿梓潼皇后,恼怒了就是我姐,呸。」钟离越啐他一口,话匣子一开就根本停不下来,话还密的叫人打断不了,非要说的高兴了才罢休,「年纪小还知道诚实,现在人越老怎么还越爱撒谎说大话了?哪个人不想当皇帝?那个人不就在我眼前?」 「弋儿这是随了你了。」末了还说上这么一句。 皇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惶恐,脸色变幻莫测半晌,终还是重哼一声拂袖离去。 钟离越撑着下巴,对着他的背影难得说了句好话,「头疼的毛病要治赶紧治,萧国一时半会亡不了,倒是你,小心猝死龙案。」 皇帝头也没回,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与否。 他们的吵架,周承弋无从得知,只听长夏提了一嘴皇帝近来身体不太好,张御医每日定时去干元宫给陛下按摩。 「什么病?」周承弋询问道,原主记忆里皇帝身体挺硬朗的,没听说有什么毛病。 长夏回答,「听说是头疾。」 周承弋恍然大悟,「我还以为父皇说头疼是随口一说。」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先帝是个昏君,他便宜爹接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能转危为安弄出中兴之势,自然得励精图治呕心沥血,时间久了身体自然会出现问题。 「太医们可得好好治啊。」周承弋感嘆了一句。 「……」长夏等了半天就等出这么一句,忍不住道,「就这样?」 「不然呢?我又不会治病。」周承弋耸了耸肩膀,转头就把精力投入到写作中去了。 只剩下长夏站在那里头皮发麻:怎么办?这话要怎么回干爹?如实回的话,陛下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吧…… 第100页 生没生气,暂且无从考察,皇帝还是钦点周承弋上前来。 一旁的五皇子周承安羡慕嫉妒恨的牙关紧咬,看着路过的周承弋脸上含笑,只觉得刺眼无比,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四哥,你别太得意。」 周承弋心里正专心致志想着房观彦,大步上前压根都没注意到他开口说了话,更别提说的什么了。 周承安被无视,气的脸色扭曲了一瞬,恶狠狠的道,「此一时彼一时!总有一日!」 后面的话他没有多说,但其中意思已经一目了然。 周承爻离他最近听到了他的话,很是看不过眼的皱起眉,语气虚弱却难掩厌恶的吐出一句,「眼睛红的都能滴出血了。」 「……反正不管是父皇还是你都偏袒他。」周承安神色阴沉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再不说话。 周承爻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他压着嗓子咳了两声,站远了些。 周承弋一路为皇帝代言,从俞仲翎开始慰问,最后才停在房观彦面前。 他顿了顿,带着两分意味深长的笑道,「孤听闻观彦近来为了科举能取得三甲功名,整日闭门不出在家温习书本?连丞相公求卦都得亲自上门去。如此用功,看来来年春闱之后,孤必能在朝堂上与观彦共事。」 「承殿下玉言,观彦必当全力以赴。」房观彦这时只觉得周承弋的语气有些奇怪,还没有察觉到那里不对。 然后就听周承弋接下来一句,「孤喜爱白水只是未能喝到极品的茶,久闻观彦烹茶煮酒的手艺乃是一绝,不知可有品尝的一日?」 房观彦眉心一动,他撩起眼皮看向人群之中的符谦,后者离得远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被房观彦一看,下意识就心虚的一缩肩膀,借着打扇子把脸藏在其后。 再看周承弋似笑非笑的神色,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心内涌起一股被发现东施效颦的羞耻感,又莫名的有些激动,面上倒是一派正经之色,「殿下想喝茶,观彦暂时无法,然则想喝酒,我府中树下埋了两坛,殿下不嫌弃取走便是。」 周承弋挑眉,「主人不在,安能过府?还是等到你回来的那日,我给你办庆功酒,只是这回可莫要再喝醉了。」 房观彦听他的意有所指,面色微红。 周承弋拿过披风给他披上,将系带系好,看他这样就不由想起那日醉酒后握着他手指数三念二的模样,一个素来波澜不兴的人,露出那样的神情似乎也并不遭。 「罢了,其实醉了也挺好的,不闹人。」周承弋伸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揉,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子固,我等你回来。」 房观彦眼中波光潋滟,郑重其事的回,「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不过不待人多想,周承弋就退开了两步。 「此番一去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周承弋抱拳恭送,「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诸位保重,一路顺风。」 「待来年,春风起,再相会,必不辱使命。」 使节齐声道,「臣等,拜别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尽皆跪下山唿万岁。 停靠多时的大船拉起了锚,在长帆鼓动中顺水而去,直向西行。 那张扬在空中飞舞的萧国国旗仿佛在向这个世界说: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歇一会再码,码完即发。 - 小剧场 周承弋:等你回来再跟你算帐。 房观彦:等我回来就跟你表白。 符谦:gkd!!! 感谢在2021-05-28 23:15:43~2021-05-29 16:4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nsh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政哥哥nb 58瓶;濢浔 40瓶;小猫咪不加糖 20瓶;红妆 10瓶;不想起名字哉 3瓶;鱼卷卷、灰色羽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北胡消息(捉虫) 五月的开始还是很平静的,连同《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的连载都很平静。 武侠文是先前很流行的题材,但自从周承弋接连写了《狐梦》《穷书生种田》之后,这个题材就出现了萎缩,市面上的妖怪灵异小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取代了武侠文的一部分市场。 当然,即便如此,这个受众也还是很广的,问题在于周承弋的行文节奏,他那篇马甲文开篇并不算多出色,蛟龙地宫的高.潮还是在于反转。 赵家楼的总编纂特意同他分析过,叫他不要因为一时反响平平而心生退却。 说起来,周承弋明明隔着一张纸,却总觉得这总编纂的语气十分的熟悉。 但他上次用平平无奇小天才投的新闻稿,是先前在醉春楼採访的那位记者负责的,除此之外,他再也没跟赵家楼的编纂有过联繫。 周承弋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以为自己想多了,将此事抛诸脑后。 房观彦随着船出海下西洋之后,周承弋变得忙碌了起来,再次成为了南书房的常客。 一是因为欧罗耶这位传教士,先前周承弋答应了做他的翻译助手,不过后来房观彦回来就暂且延后,直到现在才兑现;二则是叶疏朗升官即将调任去南方任职。 第101页 叶疏朗可是探花郎出身,初入官场入职翰林院是惯例,但皇帝不可能永远将他放在翰林院里。叶疏朗想要入朝听政必须得一步步爬上去,然则京中官职有限,世家权贵盘根错节,固然可以给他安插一个不痛不痒的位置,却远不如去地方任职来的有用。 地方贫苦一些,但找对方法资歷很快就能上来,快则三五载,慢则六七载,等到能回京中述职,必然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履歷漂亮,直接一飞沖天的也不是没有。 蒋侍郎便是这般选择的,走的时候是四品官,回来直接就是二品工部侍郎,他上面的工部尚书年纪已经大了,去年就频频上书想要辞官,蒋侍郎调回来就是接他位置的,侍郎之位不过是过渡而已。 当然叶疏朗不可能同蒋侍郎一样以巡抚的官离京,但绝对是比翰林高两品的,这直接就抬高了他的起点。 叶疏朗背靠恩师沈太师,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只要他能熬回京,前途坦荡只高不低,他自然是愿意的,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南书房的学生和工作。 说白了其实是不放心教学的老师,新学制的改革依旧是争端,支持者稍逊于反对者,偏偏反对者大多是资歷更高的,叶疏朗这个革新派任班主任,基本就等于抓住了南书房的权柄,他离开之后,最有可能被任命的是陆光復陆编修。 陆编修是守旧派,他支持教材改革,在学时等方面却一直蠢蠢欲动的想要恢復旧制。 叶疏朗很担心自己一走,南书房开倒车,如今的学制直接崩盘。 为了避免此事,他在得知调令的当日就淌着夜色找上了周承弋,拜託他务必在有合适的人选之前先担任班主任一职。 周承弋一开始有些犹豫,「班主任的事情杂乱,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若是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可要是时间长……」 叶疏朗道,「不会,今年春闱我师弟杜冰箬和他同袍几人皆榜上有名,虽然只是二甲之后……我已经向陛下举荐过了,只要他们能通过下月吏部的考核,便能入翰林任职。」 「您放心,我师弟在长安幼学教过书的,他是十足贊同如今学制的。」叶疏朗又赶紧补充。 周承弋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符谦因为他的拒绝特意在信中提过一嘴,他便问了问,「同袍都有谁?」 「骆异和蒋羽生。」叶疏朗介绍道,「这二人与我也是同学。」 周承弋没听到信中那位帐房先生的名字,遂问了一句,「没有徐开?」 叶疏朗神色茫然了一瞬,显然是不知道这人,不过他还是认真回想了一下榜上的名字,确认并无徐开此名,才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周承弋便也没有再多问。 直到第二年春闱,周承弋在殿试上见到了徐开本人才得知,徐开是在科举前一月才復学的,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参加,翌年就直接位列二甲,他后来也通过了吏部的考试入了翰林,正好接了骆异辞官空出来的位置,同杜冰箬共事,这两位同乡引为知己。 再后来杜冰箬自请下蜀川扶贫,放弃回京的机会将一生都投于地方,徐开则在翰林院一路缓升,最后成为了最高级的掌院。 至于叶疏朗这位探花郎的未来,那当真是前途无量。 这些都是后事,暂且按下不表。 周承弋就此开始常驻南书房,体会了一把人民教师的艰苦和心酸,也深刻认识到任何职业都是有可能气死和猝死的这件事情,并且了悟教师考核必须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虽然说像裴炚这样被肌肉堵死了,天生在读书方面就零天赋的脑子,换谁教那都是没什么差别,但是对于徐瑞这种上升空间很大的学生来说,会讲课的老师很重要。 南书房的老师,那必须得是实力不俗的,譬如赵编修,当的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文学方面的造诣,沈太师称赞过数回,可惜他却无法将腹中的知识讲授给他人,上课还是多以读、背为主,尤为信奉「书读百遍,其意自见」的圣人言语。 「学不懂学不通,那便是读的不够。」他总在课上如此对询问的学生说道。 此话当不得错,然则以此搪塞讲课,未免失职。 周承弋代岗不久,就看不下去想要推动教师资格考核,自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周承弋二话不说掏出教师评价表,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分发给学生打分,眯眼笑着道,「不若诸位便猜测一番,你们有几人能得到乙等以上的评级?」 赵光復很自信,不过很快他的自信便被收上来的评分表摧毁。 南书房的小祖宗们都是天之骄子自然不怕得罪人,文学成绩排班里前列的徐瑞直接勾丁,裴晔反倒很有大局观的给了丙,一旁的理由用诙谐的语言写着:我认识字,字不认识我,它们也不想认识我,我想请夫子引荐一番,夫子说我多喊他们的名字就认识了,然后我听见它们骂我草包。 很形象生动的说明了癥结所在。 「为何会如此?我老师也是这般教我的!」赵光復有些不甘。 周承弋道,「你教一遍,胜过读十遍,书读百遍是个笨办法。」 当然南书房有七个科目,老师数量是科目的翻倍,自然也是有讲课很好的夫子。 比如教授《天文地理》科目的来自观星台的一位星官,他很享受将知识拆解讲授的过程,也很乐于同学生们探讨,对于学生们的质疑也从来不会敷衍了事,书本上的知识也不盲信,有疑点的问题会留待下节课,等查清楚了再讲。 第102页 他的评分一致都是甲,裴晔七科成绩最高的也是他的科目——嗯,虽然最高也是垫底。 有关教师资格考核一事,南书房总负责人沈太师最终拍板定下,以韩愈的一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肯定了周承弋那句「书读百遍是个笨办法」的话。 赵光復等获得乙等评价以下的夫子,都不甘心就这么扫地出门,最近都会去旁听评级高的夫子们的课,学以致用,努力改变自己的讲学方法。 周承弋将教师职称评定制度也引渡进来本土化,即是鼓励良性竞争,同时也是对优秀的夫子的一种奖励和肯定。 后来沈娉日常来南书房取经,将职称评定也带入了女学。 当然,这种改制的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一个非常漫长的时间试验是否适用,周承弋从来都只负责将制度提出,至于完善和发展,多的是看到了前景愿意推行之人。 周承弋负责南书房期间,发现了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那就是:他便宜妹妹是真的聪明! 绿妩公主的策论文章总是能拿最高分,虽然因为年纪尚小,有些想法过于天真幼稚,但其中的优点还是很明显的,而且除了算术外,她没有任何短板。 算术还是由于年龄限制思维,逆向推导和罗辑能力有限,不转弯的题目她几乎不会出错。 周承弋也意外发现,皇帝也是有特意派人关注绿妩公主的,每一次考试的试卷上面,盖的都是九五至尊的印章——不是玉玺,而是皇帝的私印,上面刻的是他便宜爹的名字。 这一日,小考出成绩,周承弋照例将绿妩的成绩单送去干元宫,却被皇帝叫住,「你这整日窝在南书房,是不想上朝听政?」 周承弋一点都不想起大早去上班,摸了摸鼻子道,「儿臣去不去又不重要,朝堂上有父皇和众卿不就好了。」 皇帝闻言都气笑了,他戗风咳嗽了两声,挥手让想要上前的王贺退下,「你是太子,连政事都不想听,莫非以后想当个昏君?」 「我这不是被废了么……」周承弋尴尬的笑。 「你这是在怪朕?」皇帝皱眉,伸手按住眉心想将头疼压下,难得解释道,「不恢復你的太子身份实乃权宜之计,老五那边……他想求娶庞太保外孙女为正妃,朕并未同意。」 太师、太傅、太保即为三公,太傅之位空悬,沈太师虽然领了个位高的虚衔,但还是能上听政殿仪事的,庞太保却被皇帝排除在外。 一是皇帝年幼登位时,此人有摄政之实,皇帝掌权后便把他空架在高位之上;二便是倚老卖老,当年原主母后病故之后,庞太保竟然强退了长女的婚事,想要将长女推为皇后。 皇帝便是因此事恶了他。 而周承安求娶的这个外孙女,正是当年庞太师长女的女儿,比他小了好几岁,春来之时才及笄。 「五弟还挺飢不择食。」周承弋评价道。 皇帝提醒他,「庞太保虽然为人不正,然他背后世家权贵交错,老五若真娶了李氏,未尝不可和你打擂。」 「那便让他来呗。」周承弋无所谓。反正他看皇帝好像一点都没有看好周承安的意思。 「你!不思进取!」皇帝额上青筋直蹦,被他气的唿吸不畅。 正这时钟离越神色不好的从外面闯进来,干元宫的护卫太监都拦不住。 皇帝挥手将人屏退,「怎么了?」 「北胡的消息传来了,是瘟疫。」 「什么?!」周承弋震惊的回头。 皇帝更是「噌」的站了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怎么会是——」 钟离越咬牙切齿,话说的极快,「我说去年冬日怎么少见胡兵伪装马匪骚扰边民,原来那时西都就起了瘟疫,还只是小范围,并没有扩散。他们刻意封锁了消息,将内乱局面彻底搅浑,逼的一些百姓逃亡沧州,然后将感染者混在其中!」 「一开始有人高热不退病死,都只以为是难民多灾,直到发热的人越来越多,连将士也有感染着才察觉不对。」钟离越狠狠闭了闭眼。 周承弋回过神来,立刻问起情况,「感染情况如何?控制的下来吗?」 「难民都集中在军营附近辖管,暂时还可控,但是在发病之前,此疫症症状不显,没有办法判断正常与否,所以没法预估感染人数,而且有外出过的将士发现感染症状,所以……」钟离越回答的语气还算冷静,只是每说到一个点,腮帮子就咬的发疼。 所以什么,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周承弋和钟离越齐齐看向被王贺扶着摇摇欲坠的皇帝。 半晌,皇帝颤抖的撑住桌子,张嘴却是呕出一口血。 「陛下!」 「父皇!」周承弋瞳孔紧缩。 皇帝眼前发黑,倒下之前下了一道令,「封锁沧州!」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小高.潮了,挠头。 感谢在2021-05-29 16:49:50~2021-05-29 23: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108362 15瓶;木沐沐ov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急救法 暮色深沉,皇宫内却灯火彻明,唿啸呜鸣的风仿佛是鬼神扯长了嗓子在哀悼,陆陆续续赶到的一众朝中重臣们,都还没来得及去问询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便都被钟离越叫到听政殿去。 第103页 直到最后拄着拐杖的沈太师颤巍巍的走来,钟离越直接两三步上前将他拽的人都悬空了,随后便合上了听政殿的大门,叫手下的锁甲军守在外面,任何人都不准接近。 周承安和庞太保两人姗姗来迟,没见到朝臣和周承弋,心中警铃大作,还搬出来自己皇子和三公的身份想要以势迫人。 然而这些锁甲军可不是京中羽林卫,一言不合就直接亮出了刀,那见过血的兇悍之气立刻扑面而来。 「元帅有令,擅闯者一律当北胡细作处置,生死不论。」声音震沉,恍若惊雷炸开。 庞太保佯装怒气沖顶一个帽子就往钟离越头上扣去,「敢在干元宫如此做派,他钟离越这是要谋反吗?!」 「父皇是在召见四哥和钟离越时突然出事,必然有其因由,然则四哥行事这般遮遮掩掩,真是叫人不得不多想。」周承安也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却是将脏水又泼到周承弋身上去,眼底的恶劣竟是都压不住。 周承爻一从承泽殿出来就听见这话,当即气的心气不顺呛咳不止。 皇帝呕血昏迷的消息一经递出,周承爻便连药都没喝完就披着外袍匆匆进宫了,他跑的厉害,气都喘不匀,脸上带起一片异常的红,动作却是只比御医们慢一些,第一时间就询问了情况,其后和赶来的安阳长公主、带着绿妩的陈嫔等一直在里头守着,期间还因为病情不住的咳嗽。 长公主担心皇帝这边没消息,他再病倒,想让他坐下休息一会,周承爻却苦笑道,「我怎么可能坐的住。」 虽然废太子的事情,周承爻一想起便觉心头怨气难平,但父皇对他这个儿子却是没半点亏欠的,他没法不担忧。 长公主嘆了口气,终究没有再劝他。 也是方才府里的下人来说王妃受了惊吓有小产徵兆,这才走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神情冰冷,锐利的眼神仿佛一根刺直戳进周承安心底,将他那点龌龊尽数掀开来,「宫中的消息早前一刻就传出去了,便是住的最远的沈太师都来了,你若真有心,又何至于现在才来。」 「想来已经与你的准岳父好好相商了一番对策吧。」周承爻说着免不了发出一声冷笑。 周承安求娶庞太保孙女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主要还是闹得大,他的两位侧妃都是世家出来的,沈侧妃还好,她庶女为皇子侧妃也算得上高攀了这门亲,然则另一位侧妃却是世家嫡女,京中有名的贵女。 侧妃说的好听却也是妾,虽然不会像普通家族里那样生死大权掌握在主母手里,说发卖就能发卖,但皇妃也是有协管后府的权利的。 周承安哄女人的手法都一样,许诺妃位后位,虽然早就猜到正妃迟早是要娶,哪里想到这才入了皇子府不足两年,他就要求娶正妃。 那侧妃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五皇子府近来热闹的很,周承爻虽然足不出户,王妃却是有交际的,她胎稳了之后也叫了自己友好的姐妹过府一叙。 周承爻也听了一耳朵,权当听了个笑话。 被揭穿的周承安脸色难看,嘴上却半点都不承认,「二哥便是偏袒四哥,也不能这般睁眼瞎吧。父皇一病倒,将干元宫围起来的是他周承弋,可不是我!」 「原来你也知道父皇病倒了!」周承爻冷眼看着他,逐字逐句的论说道,「为臣,君王有疾而不守是为不忠;为子,父亲病重而不问是为不孝;为弟,兄弟阋墙争权夺势是为不义!」 「周祐奴,你若真有心,此时就该在父皇跟前侍奉,而非在这里胡搅蛮缠挑拨是非。」他说完再压不住喉咙涌上的咳嗽,丢下句「连六岁的绿妩都比你懂事」才转身匆匆往外而去。 周承安自是气的不行,庞太保却转念一想道,「看和亲王这样,情况应该也没预想的那么糟糕,你现在到御前侍疾,到时陛下醒来第一个瞧见你,自然对你要好两分。」 「说的不无道理。」两人遂做出心急如焚的模样往正殿而去。 外头的争锋都被挡在听政殿厚重的宫门外,沈太师被钟离越凌空抓起来,上一秒还没看清干元宫的富丽堂皇,下一秒就落在听政殿的众老友间。 他腿有些软,勉强撑着拐杖才没跌倒,索性还记得进宫的事,连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众人在为「封锁沧州」而激烈讨论,没有人理他,周承弋头也不抬的指了指一旁写的密密麻麻的黑板,上面将事情经过写的一清二楚。 钟离越把这老胳膊老腿提过去,语气不怎么耐烦道,「赶紧看,别浪费时间。」 沈太师一目十行的扫下去,心中震惊不已,也终于听懂了场中的争论是什么意思。 「封锁沧州,禁止通行的手段是否过于激烈了?恐会令百姓惶恐不安,从而造成逃窜或哄抬物价等种种情况,致使其他不愿看到的场面。」郑御史提议,「如今瘟疫的范围暂时无法确定,应当只封锁边关的烟云,汝川二城,再做其他打算。」 贊同者过半,房丞相对于沧州的封锁也持保留态度。 「不行。」钟离越矢口否决,他是在场最了解具体情况的人,语气快的叫人都跟不上,「整个沧州的军营都有彼此换防互通有无的习惯,北方冬天长,一直到三月份都难以得见青色,为了防止北胡军洗劫边民,这段时间沧州大半的兵力都倾斜于烟云和汝川,等到四月旬便各自整顿回城。」 第104页 「难民大量涌入的时间正是那时候。」钟离越说到这些难受的不行,眉头就没松开过。 沈太师立刻便问,「其他各城可有出现症状的?」 钟离越摇了摇头,「我一收到烟云的消息就入宫了,暂时不知道沧州其他城池的情况,但想来是不乐观。」 「……确定是瘟疫?」沈太师再度询问。 不怪他如此,这事情突然发生,将人砸的有些发懵,哪里敢一说就相信。 「我的人撞见了北胡军焚尸,各个以麻布覆面,西都城中门舍紧闭,气氛俨然,百姓惶恐不已,一旦有发现高热的,军队直接闯进屋中抓人……之后抓了批难民一个个审问,终于找到了混在其中的一个,说是西都自雪后就开始流行一种伤寒病,起因不知道,但染病的人初时会出现高热不上吐下泻的症状,然后呕血睏乏四肢无力,再一病不起,基本病上半月就会死。」 钟离越将所有情报脱口而出,语气肯定道,「除了瘟疫不做他想。」 「蛮夷贱皮耳!」听罢他的话,听政殿内不少人气的眼睛红了破口大骂。 周承弋按了按眉心,「所以封锁沧州诸卿可还有异议?没有的话,尽快将令传下去,太医院那边孤已经递了消息会组建出一支医疗团队,户部清点粮食衣物採购好物资,工部不管怎么样最少赶出五十辆运送的车出来,兵部出一队先锋兵护送……都要尽快,两天之内必须出发!明白吗?」 「是!」被点到名的三部负责人齐声应是退下去安排。 「对了,还有天启军和羽林军……」 「还有……」 周承弋是头一次处理这种事情,只能想到哪里安排到哪里,杂乱无章的很,经常说着说着才发现漏了东西,又赶紧叫人去告知下去,干元宫的小太监们都奔走繁忙。 好在朝臣们都是老手,不至于出错。 就这么安排完毕,周承弋都觉得脑子要炸了,心中对皇位越发敬谢不敏,屁股都不敢在上面挨一下。朝臣们都离开之后,周承弋想起什么,又叫人把太医院定下负责赴边关的医疗团队负责人叫来。 「微臣段知章……」 周承弋免了他的礼,大步往外走,「你跟我来。」 然后就直接将他带出了宫,找到长安书坊去了,符谦听说一群御医临门瞧着像是要砸场子似的,惊讶的下楼来,却见领头正指挥着让人将《穷书生种田》成书全包起来的周承弋,「殿下?」 周承弋让他带到无人处把瘟疫一事一讲,符谦闻言眉头皱起,心中恼恨北胡之龌龊,又不解问道,「此事我懂了,只是殿下为何要买这么多四公子的小说?」 「这作者在书中写过一些防疫手段,我觉得可以参考一二。」周承弋道。 段知章本还以为这是什么医书典籍,如今一听不过是小说,很是惴惴不安,「小说里的东西能有用?」 「有没有用,还要你们看过,我瞧着写的挺真。」周承弋自己就是原作者,自然知道里面的东西倾注了他多少心血。 那是他亲身经歷过一场全球性疫情而得到的资料。 也许在药物方面不一定能找到替代,但是其中的现代防疫手段肯定是有用的,那些可是五千年问话一点点完善的,还能比现在差? 而科学系统健全的防疫措施,能尽可能的将情况收拢在可控制范围以内。 符谦终于也想起止戈和四公子系为一个人这件事,他心念一动,不动声色的用扇子抵住唇。 段知章只觉得太子殿下真是乱来一气,十分郁闷的将那一堆书带回太医院。 却不想他正在挑灯研究瘟疫的同僚沈崇一眼瞧到此物竟然惊喜的蹦了起来,恍然大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把它忘了!」 段知章迟疑的看着他,「这不是一本小说吗?莫非真的有用?」 太医院其他御医也都围过来。 「当然有!前些天我不是说我岳父吃饭时不慎卡了东西,我用的那个海姆立克急救法便是出自这里!」沈崇说着终于翻到了那页,指着道,「瞧,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出好玩的小剧场,头秃。 还有一章,吃完饭码,码完即发。感谢在2021-05-29 23:11:43~2021-05-30 17: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琬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皇帝醒了 御医们啧啧称奇围观学习四公子的「史诗级大作」之时,周承弋返回干元宫,刚—踏进去就听见—弔丧般的哭嚎。 庞太保—副死了亲爹的表情,「江山社稷稳固君之恩,黎民百姓饱腹君之治,君之文治有高祖之能,武功有太宗之威,可恨贼老天不知垂怜,陛下呜呜呜!」 那呜呜咽咽抑扬顿挫的像是戏台上的唱词,若不是王贺让祝春福拦着点拦着,这庞太保都要扑到龙床上去了!那敦实的重量来个泰山压顶,能直接把皇帝送走。 周承安也跟着在一旁抹泪——嗯,龙床上生死不知躺着的倒确实是他亲爹。 只是这表演并不走心,过于流于表面了。 周承弋听着这两人—个唱一个哭,差点都以为皇帝已经没了,下意识便退出去招来太医询问。 这张御医祖上三代都是大夫,尤为擅长疗养和急症,又因喜爱五禽戏,故而被称作小华佗。他算是皇帝的御用主治大夫,近来时常出入干元宫给皇帝按摩,虽已年过六十鬚髮皆白,却是老当益壮,走路都不见打颤的,比五十出头的沈太师健旺多了。 第105页 张御医也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属实有些尴尬,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带出了几分脾气,「陛下是怒急攻心,本来就有头疾,—时气血冲上头才会如此,再扎一次针,很快就会醒来。」 「劳烦张御医了。」周承弋松了口气,皇帝如果现在挂了,萧国必定要乱一阵子,周承安这人性格有点扭曲,要是这人上位,他和他哥都活不成,说不定为了斩草除根,连王妃娘家都得被抄斩问罪。 而不想周承安上位,他必然是要争的。其实都不用他争,朝中以沈太师、房丞相为首的保皇派必然会全力推他上位。 然而……周承弋真的对那个位置半点想法都没有! 皇帝就像也—个公司的董事长,并不是每—个业务水平突出的人都能当上董事长,更别说周承弋自认不算聪明,而且温和咸鱼的表象下其实信奉简单粗暴的手法。 譬如南书房的两次改制,又譬如《女尊之国》和《琉璃玉骨》此等内涵作品的诞生。 总结—句话那就是:既然看不惯那就去推翻啊! 那周承弋对封建社会看不惯的东西那可真是太多了,从制度根本上他就不太能接受,要不然又怎么会提议搞幼学女学呢。 现在外头对他止戈马甲喊打喊杀的可不止几百上千,皇帝先前才敲打过叫他收敛—些,别一个放飞就直接触及到世家权贵霉头上去了。如今还只是酸腐文士们在摇旗吶喊,要是后头世家跟着响应,止戈被「杀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世家权贵是帝王制度的根基。 政策只有依附在制度上才能由后续成果评判对错,这也便是《琉璃玉骨》中,琉璃为什么在这么多蛮夷强国之中摇摆不定,艰难探索救国之路的原因。 不是好的政策就适合当下的时代,在这时来个「打土豪,分田地」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真的不想上去当昏君或者当王莽第二啊。 ——周承弋没出息的想着。 总而言之,皇帝还活着,不管是对周承弋还是对萧国来说,目前是个好事。 周承弋遂又问张御医,「何时可以扎第二针?」 「—刻钟后。」张御医报出时间,想了想还是提出建议,「殿下,臣需要安静的环境,才能专心施针。」 言外之意便是:赶紧把里头那两个一唱一和的傢伙弄走吧。 周承弋颔首,「你且放心,我这便将他们请出去。」 周承弋走进寝殿,此时周承安竟然说起了子嗣,「前天我才知道侧妃有了身孕,父皇—定能醒来看到的。」 周承弋脚步顿了顿,嘴上呵斥道,「五弟这是在做什么?御医都说父皇好好的,你竟在这里迫不及待弔丧起来了?」 心中却有些迟疑的想:周承安的侧妃竟然怀孕了?这不应该是他登基后的剧情吗?他就是以嫡长子的名义将另一位侧妃扶为皇后的,又以无子的名义只给了沈娉—个妃位。 周承弋免不了从已知剧情推演起原着内容来: 原太子饿死东宫的消息传出之后,周承爻一病不起,钟离越在边关直接起兵反了,皇帝这边都还没处理,结果二儿子病逝,接连痛失二子,皇帝气急攻心估计也是这般厥了过去。 皇帝得知原主死讯不可能不查,也必然会查到周承安身上去,周承爻也算是间接被五儿子害死的,按照皇帝现在展露出的脾性,他不可能立周承安为太子。 但周承安却是以太子身份登基的,其中肯定还有什么猫腻。 北胡瘟疫的事情属于不可抗力,只能是原着本来就有的剧情,北胡不远千里送瘟疫肯定还是会发生,不管早晚都足够让钟离越不好过了。 在碾死北胡和调回头报仇之间,钟离越百分百选前者。钟离越会成为终极大反派,应该就是搞定了北胡,抽出手来搞周承安了。 不过周承弋推演,周承安敢跟沈娉闹翻,这原女主不把他拆了才奇怪,所以钟离越打萧国的时候,周承安应该是已经死了,而沈娉坐山观虎斗韬光养晦,已经是传奇萧太后了,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剧情推到这里就不用再继续了,反正结局沈娉肯定是胜利的—方,不过沈娉最后也是孑然一身孤独的死于幽台上。 周承弋心中嘆气,对自己的推演而出的剧情生出几分复杂感来,其实但凡原主和皇帝有—个人能够坦诚—些,剧情也不会发展成那样。 但奈何,命运弄人,最后竟然无—善终。 周承弋心中所想他人具是不知,这边周承安怒视他,反唇相讥道,「我只是担忧父皇情难自己,某些人却是已经做起了大逆不道之事,直接让锁甲军将干元宫围了起来,还在听政殿代行主人之势号令群臣,甚至连谁能进谁不能进都不过你—句话,做尽如此横行霸道之事,其心中所想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啊。」 庞太保也意有所指的附和,「殿下—朝得势便如此行径,小心阴沟里翻船!」 这岳父和女婿倒真是天生—对,颠倒黑白的嘴脸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模一样。 「自己心里想的什么,才看谁都一样。」周承弋语气淡淡,挥了挥手锁甲军便直接上前架住两人,「不过既然你说我横行霸道,那我不做些什么反倒不美。」 「你要干什么?!别碰我!你敢!」周承安愤怒至极,他震声喝道,「周承弋,你这是谋乱!」 第106页 周承弋这—天够乱的,听着他的喊声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皇帝那头疼的毛病似乎都要转移到他身上了,他根本懒得回应,摆了摆手叫人将他们「送」出干元宫,只道了句,「五弟,庞太保,慢走不送。」 干元宫的殿门依次合上,将两人的叫嚣尽数堵在外面。 难怪这么多人想当皇帝,把握权力的感觉确实很爽。不过这也得是明君才有的待遇,而当明君的代价就是零零七全年无休。 上辈子九九六码字,最后得胃癌而死的周承弋立刻就丧失了念想。 周承安和庞太保—出去,—直带着绿妩坐在角落里的陈嫔松了口气。 张御医施完第一针说了情况之后,安阳长公主就精力不济的同定国公先回府了,她毕竟已经天命老人,受这么大一番惊吓,也是能理解的,同时也担心周承爻那边的情况,也跟着去查看—番。 陈嫔没想到周承安会闹这么—出,但她位份低胆子小不敢多劝,又不能走,只能不尴不尬尽量降低存在感坐下角落里。 张御医等人进来准备施针,周承弋他们都退到屏风后。 周承弋早便发现周承爻不见了,但只以为他是身体不好下去休息的,哪知一问,竟然是王妃那边出了状况! 王妃去年入秋查出有孕,中途—直胎儿不稳有小产先兆,为了养胎都闭门不出,到如今堪过八个月。生孩子是走鬼门关,更别说不足月的孩子了,—个搞不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周承弋赶紧要人去太医院带上擅长妇科的御医去王府,却听祝春福来报,「惠敏郡主来了。」 惠敏郡主同安阳长公主—道儿来的干元宫,也是一道儿走的。 殿门刚开了—道缝,惠敏郡主就侧身钻了进来,「这是怎么了?怎么五皇子站在外面?干元宫所有宫门都关闭了?」 「说来话长,以后再讲。」周承弋现在不想听到任何跟周承安有关的话题,他直入话题,「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喜事,」惠敏郡主立刻露出笑模样,「不用派太医去了,王妃生了,是小世子!有五斤多呢,母子平安!」 周承弋「噌」的站了起来,—旁绿妩眼睛—亮,奶声奶气的询问,「我是做姑姑了吗?」 「是,我们绿妩做姑姑了。」陈嫔爱怜的摸了摸绿妩的脑袋。 好事还不止一件。 屏风内侧一阵惊唿,在微弱的低吟声中,太医们高兴的喊了声,「陛下!」 「父皇醒了!」周承弋几人赶紧转进内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安:呜呜呜爹你看不到你小孙孙了。 皇帝:滚,朕看大孙孙。感谢在2021-05-30 17:02:54~2021-05-30 22:3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极熊猫 10瓶;萧萧人生、gu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圣旨 皇帝真不愧是三十年如一日全年无休资深零零七践行者,睁开眼的第一件事都不知道今夕何夕,就一把抓住太医的手腕,顶着满脑袋的银针强行要挺身。 「沧州……封锁……瘟疫……」他声音唿哧唿哧像个破橐龠,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艰难的吐出零星两三个词。 敬业的让人佩服。 「父皇放心,沧州瘟疫的事宜已经交代下去,不出两日第一批物资和大夫就会从出发,人员随先锋队快马先行,七日必到烟云。」周承弋说着快步上前一把捞住皇帝,让他不至于松气后直接栽回去。 张御医胆战心惊,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等皇帝好好躺回去,就立刻把银针都收了回来。 皇帝闭眼揉了揉眉心,等到那心绪彻底平復,才终于问起,「朕昏迷多久了?」 这可把也忙到现在的周承弋为难了一下,看了看宫殿里已经点亮了许久的烛火,不确定的道,「应当是有几个时辰了吧。」 「是六个时辰又五刻钟了。」王贺在旁提醒。 也就是说皇帝昏迷了一整个白天。 「朕还真是从未睡过这么久,难怪头疼也不见了,只可惜多事之秋,不是休息时候。」皇帝对自己昏倒的事态度随意,他靠坐在龙床上,只叫王贺将书房的奏章拿来,竟然是想要继续工作。 张御医心绪从刚才那惊险中终于平定不少,不贊同的劝道,「陛下,过劳伤身,尤其您这才刚醒,病情尚未见起色,怎能耗费心神!陛下,不宜如此啊!」 「宜也是宜,不宜也是宜,安是朕能选的?」 皇帝咳嗽两声,却是嘆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萧国土地上养活的都是朕的子民,长安城下安居乐业,沧州边民却水深火热终日惶惶。朕非圣人,治国一事无法一视同仁,总是京城富饶而偏远贫瘠也,然则瘟疫一事实属无妄之灾,威势却能叫一城空人一国亡!」 「朕心中实在悲愤难抑,张爱卿,」皇帝垂目语气怆然道,「瘟疫一日未平,你叫朕如何,如何敢懈怠安心啊?」 皇帝的话叫殿内安静了许久,久久不曾有人言语。 周承弋经歷过疫情,明白这种看着人命被夺走的深深无力感,他同时也深刻共情沧州边民处于疫情中心的那种惶然。 正是因为感同身受,他此时才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第107页 张御医也是眼眶湿润,颤抖的手紧紧抓着袖子一角。 北胡瘟疫染边的消息被死死封锁在听政殿内,但太医院特殊,却是都已有耳闻,张御医自然也是知道的。 殿下要招御医组建援边团队时,张御医第一个高举手报名,却奈何被以年纪大了为由拒之,倒是他的徒儿段知章和太医院另一位古稀之年的镇院之宝沈太医的孙子,顺利加入团队,尤其是段知章更是成为了负责人。 张御医和一众老年御医不服申辩,周承弋却道,「医者仁心,您等所想孤都知道,只是路途遥远艰难,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沧州,您几位的身体是绝对吃不消的。本来人手便是不够用的,莫非还要匀出一部分用以照顾同去的大夫吗?」 「孤所选之人,除去医术精湛外,身体也绝对要健康,首先要求便不能在路上生病耽搁时间将救灾的药物浪费。您且瞧瞧,这里可有一个超过五十岁的?」 放眼望去,年纪最大的竟然就是刚不过四十岁出头的段知章,而年纪最小的沈崇方才三十余。 周承弋当然知道大夫的资歷很重要,尤其是中医越老越值钱。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沧州疫情紧急,得以最快的速度先出一部分人去稳定情况,为了保证时间所有大夫都必须骑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赴边关,周承弋甚至下达了「日夜兼程,便是跑死那些上好的马也在所不惜」的死令。 这样的强度,那些正值壮年的都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上了年纪的? 而且这些老医生有不少也都是曾经经歷过时疫的,当年六皇子得了天花,宫中能安然无事将感染和死亡人数控制极低,便是因为有这些人在。 这场突发横祸的瘟疫能否缓解乃至解决,这些人人的经验非常宝贵。 因此在这种种情况权衡之下,周承弋没有同意他们现在上前线。 周承弋顿了顿,语气和缓了一些,安抚的拍了拍张御医的肩膀道,「您等也别着急,做好随时准备,第二批人马已经在组建当中,寻访民间大夫的条令也发布下去,到时候有的是您等大展身手的机会。」 周承弋不可避免的想到这些,就见张御医跪了下来,哀切的磕头进言,「微臣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朕……」皇帝刚要开口,那边王贺率先跪下来,干元宫内外顿时跪了一片,皆是那句:「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罢了。」想要带病工作的皇帝请求失败,只能就此作罢,「便是听你们的,朕好好睡一觉,起来再行事吧。」 张御医还是不贊同,紧跟着又劝,「陛下心血损耗,理应静养些时日。」 皇帝似笑非笑看他,「朕休息了,这萧国谁来操持?政事谁来处理?」 张御医自然不敢言政,只低头不说话。 周承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当即想要起身告辞,皇帝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他,「既然朕身体不适诸事不宜,不若便由太子监国吧。」 「陛下圣明!」王贺带头,整个寝殿内都迴荡起这句话。 周承弋:「……」不,我拒绝。 「父皇!」周承安带着怒气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 周承安和庞太保这对岳婿被丢出干元宫之后,庞太保拂袖离去,只有周承安不甘心非要在外面蹲守。 还真给他蹲到了皇帝甦醒,当即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钟离越的锁甲军守在内殿,而干元宫外围则是百里追的羽林军。 皇帝未醒,太子最大,房丞相、沈太师等这些重臣又都听太子的,非常时候非常行事,且五皇子确实吵,百里追自然听之任之;然而现在皇帝醒了,羽林军是直听皇帝调令的,太子的命令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况且周承安怎么说也是皇子,老子醒了,儿子要去见一面当不得错处。 周承安打着想要告黑状的想法,做出一副被欺辱至极的神情刚踏进殿中,就听到皇帝点太子监国的这句,顿时怒上心头。 他自屏风后转出,想也没想就直接状告周承弋和钟离越狼狈为奸意图谋反。 「父皇,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怎能叫他掌权!父皇三思!」周承安永远能以一副正义之士的表情和语气泼脏水。 若不是周承弋就是当事人,他都要信了。 不过虽然不信,但藉此事为由倒未尝不可,在皇帝询问的看过来时,主动接下这口锅,「父皇,五弟所言之事确实是我做的,虽说事急从权,却也过于张狂。儿臣觉得朝中之事,不若叫丞相和六部共同管治,元帅坐镇中军监管,三权分立,以免专权独大。」 「不用。你也说了事急从权,朕不怪你。」皇帝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戏,语气淡淡的否决他的提议,「朕又不是没太子,百官哪里有自家人亲近。」 「父皇,儿臣早已经被废了,恐难服众啊。」周承弋不甘心的扑腾了两下,企图把这个按在身上的重任甩走。 皇帝闻言当即叫王贺取来一副已经写好的圣旨当场念了,太子前面的废字就这么被剔除,储君之位就这么突然的落在周承弋身上。 「太子殿下,接旨吧。」王贺恭敬的将圣旨递过来。 周承弋却下意识的战术后仰躲过去,旁边周承安勐地将圣旨抢过,目呲欲裂的落在盖好的玉玺下写就的成旨时间上——永成三十九年九月十九。 第108页 正是周承弋被幽禁东宫的第二日。 周承弋也看到了,有些意外,细思一下又觉得情理之中,也恍然猜到原着剧情里面,周承安的那份圣旨是怎么来的了。 皇帝应该写了两份圣旨,一份是恢復太子的储君之位,一份是立五皇子为太子。 皇帝对原主的感官很复杂,先是将他当成国之储君,才是儿子,所以对原主要求格外严格,总是不满意。而偏偏他还不知该如何对待儿子,于是除了病弱的周承爻外,两个儿子对他都不亲近。 原主不信任他,周承安则是怕他。 皇帝会写这样两份圣旨,估计也是潜意识里意识到,两个儿子可能都不是合适的储君。 只是不知道原着里临到死时知道所有真相,可曾后悔呢? 周承弋不得而知,心中也无从猜起。 「父皇!」周承安不知道还有原着,自然也猜不到还有另一份圣旨,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中红血丝密布,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 他以为他可以争,他以为的看重都是假的,他的父皇,他高高在上的父皇早在周承弋被废的第二日,就写下了这样一道圣旨!这多么的讽刺,让他多想将其撕碎。 可是不可以,不仅不可以,在看到皇帝皱眉时,他还要将眼中的情绪收敛起来。 「父皇,四哥确实贤能,只是钟离越跋扈,儿臣不忍看到四哥受胁迫,儿臣也觉得,四哥的提议的三权分立是为最良之策。」周承安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下来,说话也比之前好听多了。 皇帝却道,「不忍看到便不看。」 周承安勐然抬头,皇帝语气淡淡的,「你不是想求娶李氏?朕同意了。好好在家准备大婚之事,至于朝堂上的事情,你暂时便不用操心了。」 「父——」 「退下吧。」 皇帝挥了挥手,闭上眼再不愿多说,周承安只能咬着牙憋屈的退下,「儿臣告退。」 临走时还瞪了周承弋一眼。 周承弋:「……」他扶着脖子扭过头,听到脚步声走远,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承安这倒霉孩子,终于还是阴沟里翻了船,简直大快人心。天知道这叽叽喳喳的他都忍多久了,但凡换个地点换个身份,他都要上去唿他了。 皇帝睁开眼,明明从儿子脸上看到的是幸灾乐祸,却睁眼说瞎话道,「叫你监国这般开心?那看来朕该叫你在上面坐久一些。」 周承弋二话不说麻熘的窜了起来也告辞。 两个儿子都走了,皇帝才给王贺使了个眼色,王贺立刻悄无声息的又返回书房打开放圣旨的暗格,将里面剩下的那份圣旨拿出来丢到瓷盆里。 「呲」点燃的火柴丢进瓷盆里,火舌立刻攀上明黄的圣旨,沿着上面的周承安三个字烧出个越来越大的空洞来,灰末在空中肆意张狂的飞舞。 皇帝按了按眉心,就听着张御医又在喋喋进言,「陛下切忌心绪起伏,戒躁戒怒,保持心情。」 皇帝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张御医顿时闭嘴退下了。 「父皇,您别生气了,绿妩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吧。」绿妩眼珠子滴熘熘一转,突然凑了上去,压着小奶音大声道,「绿妩做姑姑了!」 「——长康的孩子出生了?这倒真是个好消息,老四竟然都不告诉朕,若不是朕的绿妩,朕都不知道。」皇帝眼睛骤然有了神彩,他慈爱的摸了摸绿妩的脑袋,又算到孩子月份似乎不足,赶紧问起陈嫔,得知母子平安才松了口气。 「所幸无事。长康性子倔,先前就以身体不好为由坚决不娶,好不容易点头娶了王妃,若是蒋氏生产而故,只怕长康终生都无法走出。」他说着嘆了声气。 绿妩细嫩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奶声奶气的道,「父皇不要嘆气,嘆气会变老的。」 陈嫔心里头一咯噔,担心的看着女儿,担心她这番话触怒皇帝。 皇帝笑起来,只觉得童言无忌,捏了捏她的鼻子,「等绿妩长大出嫁的那天,父皇就老了。」 「那绿妩就不嫁人,一直陪着父皇,不让父皇变老。」 绿妩的童声童语叫皇帝畅快的笑起来,父女两一问一答,氛围轻松愉快,倒真有那么些天伦之乐的感觉。 不多久皇帝累了,陈嫔带着绿妩告退,在路上,陈嫔从之前就一直想着先前的事情,没忍住告诫道,「你今日说话失分寸了,父皇首先是皇才是父。」 绿妩撒娇般晃了晃她的手,笑着说道,「娘我知道。」 陈嫔惊讶的看着她,「那你?」 「我只是觉得策论上学的东西很有趣,所以想试试而已,我也想同四哥一样和父皇亲近一下。娘,你别担心啦,到时候出事,你便说我年纪小不懂事,童言无忌嘛。」 绿妩笑的娇俏可爱,瞧着倒确实是一番天真模样。 周承弋也是离开干元宫之后才想起王妃生子的事忘记说了,不过他没当回事,径直去了王府。 王妃生产后有些虚弱,已经睡着了,周承爻突然当了父亲正兴奋着呢,但因为病还没好,怕过给小孩,所以便只在房间外远远看着,还拿帕子掩住口鼻。 周承弋到的时候,正瞧见周承爻一副做贼模样的趴在窗口,得知原因后差点笑的直不起腰来。 两人来到书房说话,周承弋特意拿了酒,正是房观彦府上的两坛之一。 第109页 他当日送行的时候说等他回来庆功再喝,没想到第二天符谦就让人把酒送进了宫,并且带话,「庆功喝的酒两坛怎么足够。」 周承弋听后点评了一句,「酒量不行,口气倒不小。」 周承爻知道周承弋不怎么喝酒,这酒肯定是庆贺他的,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口,赞不绝口道,「房子固确实是有一手烹茶酿酒的好本事。」 周承弋骤然听这名字看过去,「哥怎么知道房观彦就是子固?莫非全天下都知道房观彦是子固?」只有我不知道??? 「知道房观彦是子固的并不多,也就房丞相、沈太师、裴将军……他们吧。」周承爻报出了一堆周承弋认识的人名,朝官基本都榜上有名,都是至少有十二年官龄的。 周承弋:「……」 说好的并不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太子监国,吃完就码,老规矩码完就发,今天究竟日几就看这一波了! 月底了,过期的营养液摩多摩多~~ - 小剧场(假如原着皇帝穿越到这章) 周承安:爹啊,四哥当皇帝我死给你看! 原着皇帝:还有这种好事?麻熘的! 周承安:…… 感谢在2021-05-30 22:34:27~2021-05-31 18:0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66今天也很怂 30瓶;吉尔岚、奚归 10瓶;笑碎酒窝 5瓶;夏天 4瓶;清茶白事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一团乱麻 「父皇叫你监国?」周承爻惊讶之余,脸上带出两分喜色,「这是好事啊。」 周承弋幽幽的看着他,显然一点都不认同,「点卯上朝,每日寅时正刻就要起来,近来又是多事之秋,朝中琐事杂事可想而知有多壮观,也不知道亥时之前能不能睡下。」 「这证明父皇看重你。」 周承爻劝导道,「你我兄弟一只手能数过来,小八小九年岁尚小,我这身子不争气,你乃皇后所出嫡子,又自小被立为太子,父皇叫你监国是天经地义,不然难道还选老五吗?」 「若是老五真上位,你不难受?」周承爻说着嘆了口气,「父皇稚龄登基,已在位四十年了。」 「四十五六正是壮年!」周承弋撇了撇嘴,很大逆不道的说道,「父皇多活个十年,这不小八小九就培养出来了?再不济趁着现在还行多努努力,再生几个出来,总会有一个能当储君的吧。」 周承爻听他说的脸都红了,屈指在他脑门上一弹,「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郑御史他们听到了非得参你一本不可。」 「现在我监国,他们参我的摺子都得到我这过一遍,送不到父皇那里去。」周承弋哼哼两声。 周承爻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周承弋将最后一点酒饮尽,起身伸了个懒腰,「算了,一切靠事实说话,反正我当不了皇帝这件事,父皇很快就会知道的。」 周承爻心里一咯噔,连忙跟着起身,「你可别做傻事,便是不想当皇帝,也切莫拿政事作乐。」 「我才不会。我不仅不会荒淫政事,我还要撸起袖子好好干!」 周承爻茫然的看着他,心想这是个什么招数? 难道是想靠勤劳吓到父皇,让父皇害怕他被猝死而放弃叫他继承皇位? 周承爻被这番脑补逗笑了,不过还是松了口气,既然周承弋这么说,就证明还是又分寸了,如此想着又笑道,「你这般胸有成竹,反倒叫我好奇了起来。」 周承弋咧嘴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抬了抬下巴,「你且等着看吧,我会凭实力叫父皇认清的。」 「有志气。」周承爻强忍着笑意,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拍肩。 周承弋是第一次当叔,离开前怀着好奇而兴奋的心情去看了看小侄子。 小孩小小的红红的皱皱的,反正看着是有点丑,他沉吟半晌实在不知从何夸起,只能来一句,「听说生的越红皱的小孩张开了越好看。」 周承弋从他哥的透露出的不忍眼神里也看出,他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自个儿儿子有点丑,很委婉的表示,「等王妃将养好一些,我再带妻儿进宫给父皇报喜。」 于是盼望着醒来就能见到小皇孙的皇帝,在病床上望眼欲穿的等了好几天。 其实第二日他就忍不住叫王贺派人去王府催促,结果每次都只带回一句,「王妃身体还很虚弱。」 皇帝又不能因为这个而闹脾气,但一直见不到皇长孙,心里憋屈的很,等到周承弋为了偷懒摸鱼假借名义来看他时,就在他耳边幽幽的嘆气,「朕的儿子都长大了,翅膀硬了,父皇病了都不知道带皇孙进宫来看看了,还不如绿妩懂事。」 绿妩公主现在每天南书房下课就来干元宫陪皇帝,小棉袄长得好看嘴又甜,父女之间的感情确实是突飞勐进。 有几次绿妩公主来的时候,周承弋正巧来汇报朝堂上的政事,她就会乖乖的搬着小板凳坐在角落里等着。 有一次皇帝来了性质,随口便用民生问题出了个题目给绿妩,小姑娘不仅当场答了出来,还一条条说的相当漂亮,虽然有些地方因为年龄眼界的关系,有些过于虚浮,但瑕不掩瑜,称得上优秀。 而且那虚浮的部分,恰恰是对根本制度有异议的周承弋最贊同的,他为其鼓掌,跟皇帝道,「绿妩的策论每回都能拿好成绩,沈太师夸过好几回了。」 第110页 皇帝脸色更和蔼起来,摸了摸绿妩的头,「肖朕。」 绿妩笑得乖巧羞涩,半点都不骄不躁。 皇帝委婉的点周承爻这个「不孝子」的名字,企图让周承弋出面将人带来。 见天儿早起忙到晚的周承弋心里头记仇呢,假装听不懂,「父皇,儿臣在你眼里难道不是人?」 「朕说的是没来的那个!」皇帝瞪了他一眼。 结果翌日来的是老五和侧妃,周承弋还顺手就上了个眼药,「先前父皇您病倒了,老五悲恸不已在您床边哭的宛若孟姜女,还担心您看不到皇孙,这不赶紧带来给您瞧瞧。」 皇帝和周承安齐齐黑了脸。 后来据说那日气氛很是不好,虽然并未吵起来,但终归心里有了裂痕,没多久,皇帝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叫他们退下了。 周承爻其实也不是故意不带孩子进宫的,是他身体确实不争气,高烧迟迟不退,王妃急得都嘴里起泡了。 等到彻底养好了才一起进宫来。 周承弋也见了一面,先前还丑的小孩不过短短时日不见,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皮肤是继承了周承爻的白,眼睛同王妃一样又大又黑,就这么好奇的盯着人脸瞧,不怕人也不怎么哭。 都说隔代亲,皇帝见着皇长孙心里喜欢的不行,将人抱在怀里逗弄,「他叫什么名字?」 「还没名字呢,」周承爻笑道,「等着他皇爷爷取。」 「国泰民安,承平盛世,这孩子是平字辈的,便叫平晏吧。」皇帝缓缓道,「晏字有安乐之意,希望他这一世平安喜乐健康长寿,不要生病。」 周承爻眼眶微湿,明白皇帝话中潜藏的意思,镇重的点头应是。 这边的含饴弄孙岁月静好,另一边朝堂之上,周承弋却快要炸了。 皇帝虽然让周承弋监国,但同时也採取了他的意见,搞了个由太子、丞相、钟离越组成的三权分立局面。钟离越代表武将、丞相代表文臣,分别管两边的事情,这倒是省了周承弋不少的事情。 所幸近来朝中重中之重的事还是边关疫情,其他事情都押后,所以周承弋一开始还是挺轻松的。 然而很快,外头就乱了起来。 坊间流传的「若是掉下一块横樑砸死十个人,七个书生两个衙内还有一个王侯家的」的话,不止在醉春楼适用,放在长安城中,虽不免有些夸张,却也佐证京城的贵人多如狗的事实。 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更别说朝中都闹出封锁沧州这么大的动静了,自然有行商走货消息灵通的人察觉出端倪,随后便不知怎么的传出了「皇帝垂危,太子夺权」的流言。 这也便罢了,周承弋不在意这些,在这种情况下,外面流传这种谣言反倒更好些。 然而期望落空,沧州境内竟然出现大量隐瞒病情的情况!御医们好言相劝,能做的都做了,却依旧得不到反馈,没办法,为了其他没有染病的百姓着想,只能通过用强的手段将人抓起来集中治疗。 结果谁曾想,那群人竟然反了,直接拿锄头的拿锄头拿镐的拿镐,有个杀猪匠更是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将去他家的士兵捅伤了跑了! 沧州军方反应还是很快的,立刻就展开了抓捕行动,然而那帮暴民人是被抓了,瘟疫之事却也被传了出去。 一时之间整个萧国人人自危,朝官们担心的哄抬物价、百姓暴动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便连长安城中都起了两起因为争抢粮食的暴力事件,其他城市境况可想而知,而且还出现了一些教派趁机开始搞宣传传教这类事情。 周承弋想到沧州瘟疫一时爆发,肯定会引起一些乱子,但完全没料到能这么乱,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周承弋本来对朝政就不理手,这些一块涌上来,顿时感觉一个脑子不够用,两只手也不够用,恨不能脚一起上阵,随后又发现人手也不够用。 周承弋现在都不管早起睡眠不足了,他是根本睡不着,难得睡着也很快就会被突然到来的「惊喜」给弄醒,金銮殿上完了早朝,转头就踏进听政殿开小会,还跟玩游戏一样,每天都能随机刷新出其他事件。 「父皇,您放我回去写小说吧,我下一本就写破除封建迷信,内容都想好了,写小说也一样造福百姓,不必从政差。」周承弋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了。 皇帝每回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坚持一下。」 坚持着坚持着,周承弋坚持等到了一个消息——送到边关的粮草、衣物、日常用品等物资不是以次充好,就是数量不对,而那些被替换下来的东西,正在长安等地被高价售卖。 可以判断必定是出了内鬼,可到底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暂时并不知道。 如果不是符谦在商界有着非凡的人脉,周承弋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户部尚书,给孤说道说道吧,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承弋解了腰间皇帝给他的龙王剑和奏章一起拍在桌上,冷冷的道,「今天你要是解释不清楚,就以死谢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七千八,我很努力的敲键盘了呜呜呜。 下章太子激烈的治国手段要上线了,皇帝马上心肌梗塞。 - 小剧场 周承弋:放我回去写小说! 第111页 皇帝:你做梦。 后来…… 皇帝:你回去写小说吧! 周承弋:哼!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 感谢在2021-05-31 18:01:56~2021-05-31 23:3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六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吸喵 112瓶;君埋泉下泥消骨 100瓶;牧师与十字架、喵~ 30瓶;浮生 25瓶;月光石、墨墨 20瓶;千国 18瓶;白鹿苍狼、vivi、pooh、栗子、丫丫丫、喵星人、萌萌哒的驼儿、浮云间、不甜 10瓶;陆琬 9瓶;愿时光过隙,只如初见 7瓶;guy、狸般千爪 5瓶;夏天 4瓶;木沐沐ovo、哭过的天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太子监国 「贪墨赈灾物资数额足有四成有余,起初还只是以次充好,到后面二十辆车能有一半空运,分别在青州、兖州、庆州等地皆设有地铺高价买卖,牟利何止百万两!」 周承弋说着直接将奏章砸了下去,直直落在跪地的户部尚书面前,冷笑道,「东西尽数是从你户部流出去的,钱财也尽入了你们户部官员的私人腰包,这分明是你户部监守自盗,而陆尚书竟说不知道?!」 「你为官不说二三十载,也有十七八载,你乃户部一把手,底下人做了什么动作却完全不知情,呵!孤竟不知这大萧朝堂之上,尽是些蠢人忝居高位!」 周承弋语调讥讽,气势锐利难挡自成威慑,仿若一柄出鞘的宝剑,令人不敢逼视。 群臣恍然间还以为圣上亲临。 陆尚书也没想到数额堆垒竟有这么高,恼恨下手没个轻重的在心里狠狠啐骂一声,嘴上却是一派恭敬道,「老臣立刻去查清楚,必然给殿下一个交代。」 周承弋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矛头直指他,「究竟是查清楚,还是想趁机掩罪饰非销毁罪证啊?」 「老臣冤枉啊太子殿下!」陆尚书老泪纵横的喊起冤来。 「你那好女婿,是姓田吧。」 上头突兀飘来的一句话,却叫陆尚书犹如五雷轰顶。 身后响起动静,他回过头,就见一直不见踪影的钟离越单手提着玄铁长戟,另一只手毫不费力提着一个目测至少有一百四十斤的男人,面色沉沉的走进来。 黑靴踏出的每一步,那浴血沙场的凶戾气顿时扑面而来。 周承弋会查出这些,首先还得从符谦说起。 符谦是长安城最大的商人,京中产业无数,几乎就没有不挣钱的。 知道他名下还有义庄的都是亲近之人,幼学和女学他也是打着四公子的名号组建起来的,只说四公子稿费分文未取,实际上,那笔稿费最多便只能支持半年,后续的运营费用都是他拿云梦剧场半数的盈利填的。 正是因为他做好事做的低调,只留了个爱财如命的印象给众人,才引来无数的猜忌谩骂。 不过符谦本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摺扇轻晃,端的是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张口闭口却都是钱,「我是个俗人,爱奢华享受,于我而言,捐钱不过是为心安,为积德纳贡,盼望财神保佑往后能赚更多的钱,这只是一桩生意,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事实上,报童的事情证明,他确实有能力将这些付出变成回报。 总之便是这样,所有人都只以为符谦是个奸商,于是拿了最大一批物资打算尽快出手的人便找上了他。 「哦,是吗?你这货当真干净?」符谦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套出不少消息,「原来如此,不过货物有点多,我得点一点资产,当然你若是愿意再降价一成,我当即便全要了。」 「做生意有来有往,小公爷还是莫要太贪心了。」那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告诫符谦。 符谦顿了顿,眼睛笑眯起来,嘴上应承说好,转头将人一送出去,就呵笑了一句「夜长梦多」,马不停蹄的将摺子递进了宫。 周承弋看上面说找上他的人拿了户部某一位官员的私印,他顿时就明白这是抓到马脚了,找来负责所有官员档案的吏部尚书一问。 吏部尚书倒还真有些印象,「这人臣知道,曾是沈太师门生,算是天资不那么出众的,三甲之名无以为官,穷困潦倒之时全靠同门接济,后来不知怎么成了陆尚书的上门女婿,终于得了个户部的点籍官,如今已是从五品户部郎中。」 周承弋一听这人还同沈太师和户部尚书有牵扯,眉头就忍不住一跳,当即起身去找了钟离越。 钟离越最近因为此事气的够呛,正愁找不到罪魁祸首,没有犹豫就自请去拿人,便有了现在这档事。 钟离越将男人甩到陆尚书面前,那人本来一直在装死,结果后脑勺磕在地上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深知不好,睁开眼就想要跑,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长戟只差半寸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岳父救我!」田郎中一动不敢动,被钟离越这兇悍的气势恐吓的失了分寸,几乎本能的喊道。 陆尚书嗫喏着想要说什么。 就听上首周承弋道,「这人是我叫舅舅去你府上库房捉来的,陆尚书不妨猜猜,他当时在干什么?」 陆尚书沉默半晌,颓然的磕头,「老臣教子无方,请殿下责罚。」 周承弋看他这样是打算弃车保帅了,嗤笑了一声,直接点了刑部尚书,「按照萧国律法,此人应当如此处置?」 第112页 刑部尚书上前:「当抄家斩首,以儆效尤。」 「岳父救我!」男人一听要死,便忍不住嚎叫起来,钟离越听的烦闷,长戟直接贴在他脖子上,难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若再叫唤,现在就得死。」 周承弋继续引诱的问,「若是有招供呢?」 刑部尚书深知此罪招供那也是只有死路一条,他顿了顿,很配合的回答:「坦白从宽,死罪可免。」 「听到了?你可有什么要招的?」钟离越手微抬,迫使男人抬起头来。 男人看了跟他使眼色的陆尚书一眼,咬了咬牙不说话。 「斩首没什么意思,太轻松了。你知道凌迟吗?」 钟离越手转动了一下长戟,冰冷的利刃顺着男人的脖子一寸寸滑过,语调轻快缓慢的道出瘆人的话,「一共三百六十刀,将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你平时用膳的时候喜欢什么厚度的肉?我手下锁甲军的刑讯司的人都是老手,薄如蝉翼也能割出来给你。你一定想活得久一些吧,你看十二日怎么样?让你多活十二日,是不是很开心?」 令人寒颤的阴森冷风凭空而起,有离得近的官员骇的退了两步,男人的身体在利刃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钟离越却还在继续,「或许你更喜欢贴加官?还是抽肠?不过抽肠只能最后用,容易死……」 他轻描淡写的道出数种酷刑,还将其描绘的生动极了,末了嘆笑一声,「这么好看的琵琶骨不用来穿铁链倒是可惜了。」 周承弋其实也听的头皮发麻,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在舅舅说完之后,一句「来人」成为了压倒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招!」男人颤抖的开口,「我全招……」 户部尚书狠狠的闭了闭眼。 周承弋本来以为此时只是户部的事情,至多拖下一个户部尚书,却不曾想,六部竟然无一倖免,尽数牵扯其中! 虽不若户部那般上行下效千疮百孔,亦然也是藏污纳垢蛀虫满仓! 周承弋人都气疯了,直接叫了羽林军将整个金銮殿围了起来,「查!给孤彻查!孤倒要看看,这朝堂之上到底还能有几个两袖清风的官!」 「一个个清查,没问题的放行,凡查出有问题的,全部下狱!」 第一个被放行的是钟离越,他常年在边关打仗,就算想贪都没得地儿给他发挥;随后便是房丞相,这位十二年前已经抄过一回家了,没有妻子儿子也无法相认,坚守誓言做纯臣;再其后便是回京不足一年的蒋侍郎,便是有问题现在也查不出来;裴明则是时间太短…… 如此一番彻查,朝官手下干净的竟然十不存一,裴昇亦受到底下人的牵连,沈太师彻底晚节不保。 一是他弟子众多,孝敬向来络绎不绝;二则是他从先帝时期就为官,如此长的官龄,没点手段又怎么可能稳坐三公。 这一回的听政殿,只有零星两三个人。 周承弋拿着厚厚一沓调查出的东西都气笑了,「这才只是朝官便称得上全军覆没,若是百官彻查,朝堂上还能剩下几人?如此腐败的朝堂,还说为国为民!」 遂下令抄家。 众人原本以为太子殿下只是气上心头的威吓,万万没想到竟然要来真的。 房丞相立刻上前劝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此非常之机,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啊!」 「天下文士多如牛毛,少了什么从太学院补就是。」周承弋道。 「临阵换枪是为大忌!」房丞相拱手语气急急,很是苦口婆心,「边关疫情爆发,蛮夷虎视眈眈,百姓□□不止,此内忧外患,安能行此倾覆大事!殿下不若先待此番事过再惩处不迟,也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将的什么功,折的什么罪?」 周承弋勐地倾身,语调并不激烈,却是反唇相讥道,「官者,秉权立世,民供养之,理应为民奔走,为民谋生,而他等享受着百姓的赋税,却不为百姓谋福祉,只知道蝇营狗苟,官官相护!」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为民本是分内之事,为何到如今,贪污成了寻常,清廉反倒成为美名?」 周承弋嗤笑了一声,「叫他们去将功折罪,只怕是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上首的质问掷地有声,字字珠玑,房丞相等人唯有抿唇。 许久,众人沉默的撩袍跪下,只能叩首,「殿下所言极是,然则朝中沉疴累蔽非一日能除,此等极端行事必将动摇国之根基,恐是汉之王莽、隋之杨广之令,当真不可啊!」 这便是说周承弋这样的政令下达,是要亡国的。 「还请殿下收回成命!」众官伏身叩首。 周承弋看着底下那几人,半晌说了一句,「若国之根基便是贪腐,留待这等戕害百姓的国家朝代,孤宁愿背负亡国之名。」 说罢在喧譁中拂袖而去,房丞相望着太子决然的背影,长长的嘆了口气。 周承弋在东宫见到皇帝的时候半点都不惊讶,别说这些日子这么大的动静,宫中风声鹤唳,想不知道都难,百官在他这里讨不到好,自然会去找皇帝。 且更不要说,皇帝让他监国可没撤走王贺这个大总管。 周承弋甚至觉得皇帝来的太迟了。 第113页 「来了,用过膳了吗?」皇帝招他过去并没有一开始就质问朝中之事,语气也是相当平淡温和,仿佛唠家常。 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在翻看,周承弋走近一看,是他的《穷书生种田》。 这眼熟的场景立刻让周承弋想起了第一次去干元宫的时候,皇帝当时也拿着一本《狐梦》在看,不过这回皇帝可不知道四公子也是他的马甲。 周承弋想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蠢蠢欲动的问,「好看吗?」 皇帝随口反问一句:「你自己写的,好不好看不知道?」 周承弋笑容僵住,半晌才瓮声瓮气的问了句,「您怎么知道的?」 皇帝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哦,朕不知道,诈你的。」 「不过朕现在知道了。」说着他低头翻过一页。 周承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吃完饭码,码多少只能看手速了。 - 小剧场 周承弋:你玩赖! 皇帝:这是战术。 感谢在2021-05-31 23:33:04~2021-06-01 17: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式记忆 4瓶;拒绝虐的追梦者 2瓶;洛知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新书《天师录》 周承弋沉默半晌,决定不去问皇帝为什么突然诈自己,反正只要他假装没听见,马甲就还穿在身上。 再说了,他止戈和四公子的马甲掉了,这不是还有长安地产和小天才嘛!这两可都不在长安书坊写稿,而且小天才写新闻,地产写流行小说,还真就不信皇帝这日理万机的,能有心思放在那些东西上。 周承弋这么想着,心绪就平復了下来,甚至看着被蒙在鼓里的皇帝,眼神里泄出两分快乐。 长夏将饭菜摆上桌,周承弋本来还觉得不饿,想着不吃饭伤害胃才勉强动了筷子,结果饭菜一入口顿觉飢肠辘辘,连忙扒了好几口饭,抽空才说了一句,「今天这菜味道不一样啊。」 比平时的好吃。 「朕叫御膳房做的,当然不一样。」皇帝说着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食不言寝不语,瞧你这吃相,越来越没谱了。」 周承弋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闻言起身飞快地夹了半碗的菜,然后无声的哼了一声端着碗扭过头去,拿背对着皇帝。 周承弋埋头扒几口,抬头停一会,待嘴里的咽下去了,再又埋头吃,见碗里菜快没了,回头飞快的夹几筷子菜堆碗里,然后又转过身去,重复以上步骤。 皇帝:「……好好吃饭,别跟做贼似的。」 周承弋端着碗,还记着那句食不言寝不语,只用表情表达出「是你叫我转回来的,才不是我想」的意思。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句,「都说外甥似舅,果不其然也。」 这记仇的样子还真是跟钟离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的是钟离越嘴巴可闲不住,不是简简单单一句「食不言寝不语」能约束的,指定要念念叨叨说尽兴了才罢休。 王贺和长夏这对义父子也用手遮掩了一下唇角的笑意。 等周承弋吃的差不多了,皇帝才开口说起来的正事,「陆尚书虽然贪了些,在其他方面也算是个好官,功大于过,又在户部任职多年,总是要比其他人理手。你不喜他,大可以等到此事了了再清算。」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皇帝话语难得温和,收敛了一身的帝王气场。 周承弋手指滚了滚筷子,超大声的嘟囔了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你这句话倒是挺有意思,红薯就是你这本书里写的那种产量很高的西洋作物吧。」 皇帝随口问了一句,才继续说道,「当官若无利可图,又有几个人愿意来当官呢。正如你书中所写,『又要驴拉磨又不给驴吃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竟然是正好拿了《穷书生种田》文中的话作论说。 周承弋反驳,「这可不一样,驴多努力啊,又没做错事,贪官怎么能跟它作比。」 皇帝笑了一声:「你也别瞧不起陆尚书,永成二十五年陇川地动,陆尚书散尽家财奔走救人;二十九年黄河水匪泛滥,他以己身换匪患挟持的百姓;三十二年在岭南差点被人牙子弄死……」 「他户部尚书的位置是一点一点靠着功绩坐上来的,他是贪财没错,却也做过为国为民的事,非是那等奸佞之臣。」 「弋儿,谁都有私慾,不是每个人都是房云郁钟离越之流,驭人之术在于发觉优势取其长短。」皇帝耐心的同他道,「此世间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可儿臣不服。」 周承弋道,「功绩便是功绩,过便是过,怎么就能功过相抵!难道因他而丧命之人能重新投生到他所救之人身上吗?这本身就是一条悖论。」 「如你这般清算,这朝堂之上能剩下几个人?这世间又能剩下几个人?」 「世间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管我看到的。」周承弋却如是道。 皇帝顿了顿,换了一种方式道,「好,那便只说朝堂。待到将人清算完毕之后,你接下来又待如何做?莫非是像《琉璃玉骨》中那般『灭世家、平诸侯、散权贵,然后分地与民,举国共治』吗?」 第114页 周承弋眉梢扬了扬,明知故问道,「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你在《琉璃玉骨》中不都写明了吗?」 皇帝淡淡陈述:「帝王制度自始皇起,至今已有千年余,早已经深入人心,想要推翻岂是这点动静就能成功的,便是萧国就这么亡了,也还是会冒出李国赵国。」 「须得乱的彻底,乱的时间足够长,能长到,将那世家百姓都拉入同一个朝不保夕的局面,将那些奠基的东西尽数打碎。到那时,重建新制度方才会有成功的曙光。」 说到这,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指尖在书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弋儿,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你便就猜,真到了那样的乱世,今朝百姓和后世之人是夸赞你目光远大,还是咒骂你昏庸无能?」 周承弋不用想也知道是后者。 他其实更惊讶于自己只透露了那么点东西,竟然就让皇帝直接把内核全部挖了出来吃透。 果然能将乱世扭转的中兴之主就不是简简单单能忽悠的。 皇帝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禁不住嘆息,「弋儿,你明明都懂,却因何如此固执?顺应时代并不是错。」 因为什么?因为他见过那个盛世。 这话周承弋自然不能说,他只默了须臾便开口,「父皇,顺应时代无错,不顺应时代亦无错,这只是儿臣的原则。」 这便是彻底告诉皇帝,自己与皇位註定无缘了。 「你可真是……」皇帝赞赏周承弋的想法和固执,又可惜于他的想法和固执,自嘲了一声,「你大抵是千年来第一个请辞的太子了,后世人也不知要如何编排朕。」 皇帝认命的又盘算起自己的子女来,「长康可为守成之君却身体羸弱;老五狠辣有余却无容人之量;小七小八年岁太小,古来幼主登基都是亡国之象……朕以为最难的会是治国之初,却不想临到头,这储君之位竟成了烫手山芋!」 换句话说便是,开了地狱难度的游戏副本,好不容易快打出结局线了,结果却要因找不到接棒的队友而作废。 周承弋听着都忍不住同情起他便宜爹来,安慰道,「您长命百岁,这继承人不就又有了。」 皇帝没好气的瞪他,「朕倒也想,寿数天定,朕如何讨要。」 「那……那不是还有个绿妩?」周承弋想起唯一的妹妹来,顿时来了劲,「绿妩过了六月份生辰就七岁了,她敏而好学,策论精彩,身体好,性格瞧着也不差。」 皇帝拧起眉,「绿妩确实不错,可她是女子,此事不合祖制。」 周承弋直接一句:「国家都要亡了,还管什么祖制?」 「……」皇帝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反驳,但这不妨碍他听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佯怒的看向周承弋,「逆子,朕还活着呢!」 「您自己先说的,跟儿臣无关。」周承弋赶紧后撤两步逃到安全距离,又见缝插针问道,「父皇,您说这些是不是表示放弃我了?那我这储君的帽子,您看什么时候摘?」 皇帝本来就大病未愈,说话都说累了,闻言笑骂了一句,「暂且先顶着吧,往后有用呢。」 周承弋缓缓打出一个疑问。 就听皇帝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此番将朝堂搅成一团浑水倒也不是没用,往后谁要是再敢乱伸手,朕便再休息休息,叫你上去坐几日,想来就老实了。」 周承弋:「……」 他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顺便在心里给朝臣们点蜡。 周承弋严重怀疑,皇帝之所以这么晚才找上门来,就是故意的,想让叫朝臣们多吃点教训。 他查案的手段很激烈,自从那日陆尚书的事情爆发之后,他就直接把朝臣们都困在金銮殿,一个一个往外提,没什么毛病的放走,有毛病的左转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刑部大牢早已人满为患,锁甲军都去看大牢了。 而且凡是涉及边关赈灾物资的,每日只给一餐饭,叫他们不至于被饿死罢了。 周承弋虽然早就知道皇帝不可能让他真的动手把那群朝臣都拉去午门斩首,但想到除了户部之外,大部分人都会放出来,还是有些不满意。 他想了想,决定要开一本新文《误国》,这是一篇权谋文爽文,主角新皇斩贪官杀污吏开创盛世。 这一看就知道是内涵的文,他还就用止戈这个已经人尽皆知的笔名写,气死他们。 不过在这篇《误国》开文之前,周承弋先摊开纸,写下了早就想写的另一篇短文。 周承弋监国这段时间,除了疫情这件令人揪心的事情之外,民间的邪.教活动也是愈演愈烈,一些不知成分的人混在其中说是天要罚暴萧,这也便罢了,竟然还鼓动民间活祭。 所幸是被阻止下来。 周承弋当时就很想写一篇劝解世人破除封建迷信的文,到如今终于有时间下笔。 锋锐的字迹在纸上落下三个字——《天师录》。 其实周承弋更想称它为《反诈骗反迷信指南》。 《天师录》的主角是个自封的天师,也就是骗子,他给人算命驱鬼做法场,看着好像很厉害,其实并没有真材实料。 什么符咒自燃,燃点低的物质了解一下!什么算命掐时,那叫广撒网总有几个中的!什么相面准确,那叫倖存偏差!大师们心里没有佛祖老子神灵,只有钱! 第115页 周承弋以天师的角度揭露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顺便直接把这个行业的底细都扒了开来。 不用想也知道会受到冲击。 这是一篇不过区区两万字的短文,周承弋花了几天写完,然后祭出新笔名猪刚烈,将其也秘密投给赵家楼。 至于为什么是赵家楼有两个原因:一,他七日一刊;二,他是个新闻报,比起《长安》等特供杂志来说,它在民众间也有一定的知名度。 周承弋特意註明这篇稿子不要稿费,只希望赵家楼能够刊登。 几日后新一期的《长安朝报》发售,果然有这篇《天师录》,而且是直接放出了两万字,并且赵家楼的总编纂还用了大笔银子包了长安大小酒楼的场,叫说书先生上台说这《天师录》。 周承弋对这般的大手笔心满意足,同时又有些奇怪这赵家楼还真是不怕得罪人。 直到他回宫后,便从新送来的邸报上知道为什么了——这《长安朝报》和官报不仅是一家,竟然还都是由房丞相负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止戈和四公子掉马没关系,我不是还有长安地产,平平无奇小天才,现在又有了个猪刚烈!没在长安书坊写文,肯定不会掉马。 房丞相&皇帝:(*^_^*) 感谢在2021-06-01 17:53:31~2021-06-01 23:3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青 3瓶;梦中裟 2瓶;晨曦、腐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长安城现状 朝中的邸报一般是每日罢朝之后出期,寻常时候只一页小笺,多的时候密密麻麻写满好几张,只有开篇空出一行写上日期,而内容按照重要程度以此书写,并不讲究什么排版,朴素的很。 即便是后来加上了标点符号,也是十分考究读者的眼力。 从南书房改制开始,邸报重新送入东宫,周承弋每天都会抽空看一下,而每到那时,他都忍不住吐槽官报的死板,「赶紧抄抄人家《长安朝报》的作业啊!」 与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两个。 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有了珠玉在前的民报,再看这官报实在难以忍受,然而不管百官怎么吐槽,官报依旧死不悔改。 结果现在告诉他《长安朝报》和官报其实是一家的! 周承弋忍不住回想了一下《长安朝报》的花里胡哨,又看了看手中这依旧朴素的连排版都省略的官报,深刻的感受到了房丞相的敷衍。 同时,他也对着官报加页的文章开始沉思,自己已经掉马的可能性。 周承弋之所以会察觉出端倪,是今日官报罕见多了一个「总编纂有话」的栏目,着重介绍了《天师录》这本书,而这篇单独出了一页笺文章的作者署名房云郁。 这时候周承弋还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奇怪,「好好的丞相,怎么还负责搞报纸?这不应该是御史的事情吗?」 后来他拿此事问了皇帝,皇帝一脸理所当然,「御史本为史官,后专司监察,任此官者必然坚持己见固执难纾,御史为镜可鑑对错,却不可尽信而从。」 将这委婉的话翻译一下就是,搞御史的都喜欢夹带私货,办报纸不太行。 周承弋还是头一回上官方报纸,有些好奇的翻看,然后就发现那张多出来的纸背后竟然印着赵家楼的徽样。 「……」周承弋沉默半晌,怀揣着侥倖心理扯了扯嘴角,「房丞相应该只负责官报这一块吧,朝堂之上实务繁忙,他哪有其他心思。」 路过的长夏听到这话,无情的拆穿他的妄想泡沫,「殿下是说《长安朝报》吗?不仅房丞相会终审,有些拿捏不住的文章,也会送到宫里来呢。」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祝春福便负责这些。」长夏如此道。 周承弋:「……」 「殿下您没事吧?莫非今日的报纸有什么问题?」长夏有些紧张的问。若是邸报出了事,司礼监首当其冲,他义父王贺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周承弋心累的摆摆手表示想静静。 不过后来他寻思——至于为什么是寻思而不是去找当事人打探,周承弋总觉得只要从他口中说出「赵家楼」三个字,就会成为掉马。 皇帝那招无中生有给周承弋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总之,周承弋觉得三个笔名负责的方向都不同,应当不会叫人产生联想的,不过便是如此,也需要注意。 长安地产名下的《江湖都是我的传说》刚开始连载,他不打算坑文,至于平平无奇小天才和猪刚烈……还是暂时封笔比较好,等到需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所幸他现在手头上三个坑都已经有主了,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写的,搁置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在这些问题上过多纠结,还不如把时间用来写《误国》呢,最起码自己爽了不是。 周承弋这么一想,就迫不及待的把邸报一丢,快步走到书桌前铺开纸,打开抽屉看了看里面所剩不多的羽毛笔,沉声念叨了一句,「一年之期将至,是时候找天鹅兄讨点羽毛了。」 远在定国公府昂首阔步招摇过市的天鹅兄小细腿突然一顿,警惕的大张开足够将一人笼罩的翅膀,伸长了脖子往四周看。 第116页 亭子里安阳长公主夫妻和惠敏郡主、周承爻四人打马吊,至于小世子周平晏则委委屈屈的躺在徐瑞曾用过的摇篮里,穿着徐瑞曾穿过的衣服,抱着徐瑞玩过的布老虎睡觉,眼睫上还挂着晶莹,显然是才哭过。 周平晏是被折腾哭的,小孩子本来就身娇肉贵,他还没出息的遗传了他爹,稍微戳一下就青紫,看着格外瘆人,近来正是天气多变时候,周平晏打个喷嚏,新手爹妈都愁的不行。 周承爻很怕儿子也跟自己一样体弱多病,听说穿他人的旧衣服能沾些喜气,遂来定国公府求了。 安阳长公主无不同意,「瑞儿虽然随他爹脑子不好使,但身体倒是好,长到如今年岁连发热也没几回。」 「是,瑞儿身体好得很!」定国公在一旁无比骄傲。 然后旧衣服求来了,周平晏却不买帐,大抵是不舒服,竟然难得放声大哭起来,直到惠敏郡主闻声而来,将徐瑞的布老虎塞给他才止了声。 惠敏郡主是来打马吊的。 云梦剧场步入正轨,《殊途》剧目每三日都要演上一场,早已经成熟了,其他新的话剧也雨后春笋往外冒,大抵是观众日益变少叫人心生忐忑,那演云梦狐的孟怜姑娘不仅「身在曹营心在汉」同别的话剧组勾连牵扯,后来竟一声不吭跑去了别的话剧担任主角! 若不是花见月找师弟三生柳替演一回,那日可就直接开天窗了。 惠敏郡主和符谦都很生气,不过人各有志,好聚好散便得了,没必要闹得太难看。只是云梦剧场与孟怜的所有合作都以需要重新考虑为由停摆。 孟怜姑娘尤不服气,觉得自己并未违规,因何受此欺辱,还想要状告他们二人鱼肉百姓。 此事发生之时正逢周承弋彻查朝中,外头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亦有风声鹤唳之感,有聪明的从那些突然客气起来的芝麻小官猜出一二。 孟怜便是其中之一。 自古民不与官斗,她自然不会真的状告,只是想要做样子吓唬吓唬一番。她见郡主和小公爷总是好脾气模样,便以为自己能得逞。 然而她的小聪明并没有奏效,撞上的两个都是骨子里发狠的人。 商场如战场,手段可不逊朝堂之上,符谦沉浮多年自是不用说,这点小手段在他眼里都不够看的,只似笑非笑的摇着扇子等看惠敏郡主的意思。 汝川王与王妃都是刚烈之人,惠敏郡主又怎么可能是任人欺负的。 她当即冷笑一声,一纸诉状先将孟怜告上了公堂。 《殊途》换了女主角照样能演,而孟怜终将要为她的肆意妄为付出代价。 虽说如此,惠敏郡主还是有些郁闷,便时常来定国公府陪安阳长公主,结果就迷上了马吊。 三缺一又邀请王妃,王妃不会这些,周承爻撸着袖子上了桌。 嗑瓜子的王妃注意到天鹅的异常,迟疑道,「它瞧着好像受惊了,无事吧?」 安阳长公主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没事没事,它在展示自己的羽毛——唉,打的什么,怎么就胡了?」 放炮的定国公不敢说话。 「又是你胡,我今儿个都还不曾开张。」惠敏郡主感觉更郁闷了。 「承让承让。」周承爻收钱的时候就不咳嗽了。 王妃看着还大张着翅膀警惕四望的天鹅兄,默默的重新磕起瓜子。 数天之后,周承爻特意进宫同周承弋道,「我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了,我自己能赚。」 周承弋好奇:「那么大一笔钱,你怎么赚得?符谦做生意带你了?」 周承爻摇头,一脸神秘的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说了,快到点了,我赚银子去了。」 周承弋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喜气洋洋的背影,总觉得他这怕不是入了什么传销窝点,都想反手塞给他一本《天师录》。 晚上睡觉,梦里都是被打断了腿的堂堂亲王殿下在长安街头乞讨,大抵是过于无语,周承弋这回醒来竟然没有半点迷煳,反而被自己的梦尴尬到脚趾抠地。 你哥是亲王啊你清醒一点!他在心里疯狂吶喊。 最终周承弋还是出宫了,单纯只是想出宫放松心情,绝不是担心傻白甜哥哥误入某组织。 长安城近来依旧热闹,人毕竟都要活,疫情暂时没流出沧州,所以并无闭店关门的情况,反而因为不少惶惶从沧州临地跑来的。 只是热闹中又多了几分沉重。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过于关注封建迷信,从皇宫到醉春楼的一路上,他竟然看到数个算命相面的摊子。 便是上了醉春楼推开窗,一眼就见到了底下护城河边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捻着两撇小鬍子,正「高深莫测」的掐指忽悠一抱着小孩的村妇。 「大师,您算出来了吗?」村妇紧张的问。 道士眉头一皱,嘴里发出一声「嘶」的倒抽气声,捻着小鬍子拿捏着语调道,「您孙子八字轻,身上阴气很重,怕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受了惊才会如此啊。」 说着他还说出了种种症状询问,什么呓语、乏力、叫不醒的,明明就是重感冒的徵兆,却被他颠倒黑白说成是鬼气上身,乱了阴阳。 那妇人本来将信将疑,这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眼神都惊恐起来,哭道,「大师,这可要怎么办啊!我就这一个孙子啊呜呜,大师你想想办法吧,我求求你了,他还这么小,您救救他吧!」 第117页 「这……」道士装作为难了一下,最后哀嘆一声重重点头,「好吧,本来此事贫道不该插手,然则你如此虔诚哀求,贫道反倒不好见死不救。」 他说着指尖夹出一张符在空气中挥舞两下,符突然凭空自燃,仿若神鬼手段,路过的人都是一声惊疑。 他将符碾于水中用手指搅和两下,端至妇人面前,「喝下这碗符水,今日之内必定康復。」 在她要接时,又退回一点,伸出另一只手来,「解因果,渡灾难,不以命抵,便以金偿。」 妇人恍然大悟,立刻掏出了身上的所有银子,直唿「谢大师」,虔诚的捧过那碗符水就要给孙子灌下。 官兵便是在这时突然出现,以扰乱治安蓄意谋杀的罪名将那大师逮捕,领头的捕快谨遵上头人的吩咐,抬手便将那碗符水打翻。 妇人悽厉的尖叫出声,扑上去就要挠人,官兵将其压制住,讲她和孙子分开,后者送去医馆,前者带进醉春楼。 醉春楼突然有三楼的贵客点了一出《天师录》,还送来一些天师的小物件,叫他当众表演一番。出银子的最大,说书先生立刻便照做。 妇人一进来就见说书先生也夹着一符纸,在空中一晃便自燃起来,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呆呆的站在大堂里听着说书先生讲的那些东西,而捕头则匆匆上楼去富贵厅里见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周承弋,汇报情况。 《天师录》的热度终究还是在那些识字的去的起酒楼的中上层人手里,而多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民对此等事情一无所知。 根据捕头的说法,乡下是封建愚昧的重灾区,有邪.教传教。 周承弋皱了皱眉,手中杯盏落于桌面发出「咯噔」一声轻响。 「扫盲基层,刻不容缓。」他声音微沉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吃完码。 — 关于太子。 太子是理想主义者,很多东西他不是不懂,只是坚持己见,而且他骨子里是不认可封建制度的,当皇帝会很为难的,首先要跟自己作斗争。 皇帝温和派,专精技能温水煮青蛙,一切都有便宜爹解决,不过都要慢慢来。感谢在2021-06-01 23:33:36~2021-06-02 18:3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异面平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怕倚小楼、醉独迟 10瓶;异面平行、夏天、lucy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拼音 扫盲教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尤其是基层。即便是在周承弋所处的那个时代,扫盲处也直到千禧年之后才撤销,由此就可见任务有多么繁重。 虽然户部登记册上仅有一亿人在籍,但交通的匮乏令这一亿人之间的阻隔比十四亿人都要大,而小农经济为主生产力跟不上的社会结构,也註定了读书的艰难和阶级固化。 周承弋不用想也知道推广扫盲教育的困难。 区区标点符号就足够让大半读着圣贤书的儒生以唇舌为箭、秉笔为刀,实行口诛笔伐之势,企图将火苗掐灭,更别说扫盲教育这等能让学阀的垄断体系直接崩溃的政策。 不过这些不是周承弋该考虑的,他从来只负责提出,偶尔会参与到解决过程中,至于困难压力这些,留待给他便宜爹就好。 反正他相信皇帝必然能看到这项政策困难背后的巨大好处。 周承弋将后果抛诸脑后,开始思考合适的手段。 提到扫盲,周承弋首先想到的是读和写,读对应拼音,写对应简体字。 后者还好,从秦汉到如今,由大小篆转为隶书又转为楷书,其实每一种字体的诞生都是一种简化过程,化繁为简是为了更方便的书写和使用,并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 至于拼音,字典是自古有之的,注音也是自古有之,周承弋同样不担心提出重新研究更方便快捷有用的注音会被驳回,他担心的是由拉丁字母演化的拼音,会不会在古代水土不服。 这种问题空想无用,还是得找人试验才行,而皇宫中不就有个南书房这个试验田吗! 周承弋连夜默出拼音表,顺便弄了几篇注音的文章片段,大多是他《狐梦》的底稿,天一亮就拿上,顶着黑眼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南书房赶。 倒也是巧,今日南书房搞了个「师生联欢」,欢迎刚刚参加完考试并当场开出成绩,却已经提前到岗上任近二十日的班主任杜冰箬和科任老师骆异。 ——说起这事还是因为周承弋后面被迫监国,忙的实在抽不出空来,索性施压吏部,搞了个实习,把这两人先放了进来填岗顶了他的空缺再说。 吏部尚书为人死板,手底下的人也大多思维固化,还一直推说不合规制,周承弋反手就甩出还在南书房试行的教师考评制度,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觉得这好像放在你们六部也很适合呢。」 翌日,杜冰箬和骆异就来南书房报导了。 正是因为这场「欢迎会」,南书房教书的夫子几乎都在,不仅欧罗耶在其中,也沈太师也在其中。 在朝堂之上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都恢復各自的身份之后,周承弋看着这个年过五十的老人莫名有些尴尬,其实赵光復等人看到周承弋也有些尴尬。 第118页 太子平日里平易近人,虽然总有争吵,但从不见真正红过脸,他们也习以为常的将太子当同僚对待,也直到震撼朝野上下的「赈灾贪污」案,太子的凌厉手段才叫他们恍然意识到,储君亦是君。 双方都有些沉默,反倒是沈太师这个当事人态度依旧,随和的点点头招唿请安,「殿下晨好。」 周承弋也回礼,将手里的东西分发下去,「你们来看看这个。」 自己则转头将拼音表以及对应的读音完整的写在黑板上。 沈太师是第一个伸手的,没想到手气黑,得到的是周承弋还没弄出羽毛笔之前的底稿,瞬间被那狗爬字冲击了一番,不忍直视的后仰偏开头。 欧罗耶随后,拿到的也是狗爬字底稿,不过他一个外国人目前毛笔字写的也不咋地,没资格嘲笑,目光第一时间就放在了注音上,惊讶的道,「罗马字母!」 他的祖国便是从罗马分裂出来的,他能一眼认出来并不奇怪。其实他学习汉语也是用罗马字母注音,试图上手,却发现根本拼不出来。 周承弋誊到一半就听到背后那稀奇古怪的发音,曲起手指在黑板上轻叩两下,「读音在这里,再试试。」 后面陆陆续续有正确的读音发出,基本统一了调,有个别错误的,周承弋会出声纠正。 没有人觉得周承弋会罗马字母奇怪,就像番语一样,本国的以为是跟外国人学的,唯一的外国人以为他本来就会的。两方人不会就着「心知肚明」的答案提出疑问,且周承弋总是大大方方的展示,半点都不心虚的感觉。 故而,无人怀疑周承弋。 沈太师听他讲完了所有读音和用法,才若有所思的开口道,「这口音并非长安官话或是洛阳官话,似乎是燕都那边的?」 燕都便是后世的北京,古时为燕国都城故得此名。 周承弋表示肯定,给予自己的解释,「南方地势崎岖方言驳杂,北方普及官话多年,又因兵家必争口音相对统一一些,虽各有偏差,但大部分词彙互通,偏生拗口之词较于南方地区而言少许多,故而折中取之。」 「有理。」沈太师点头,「你此法却是比古来谐音表字的方法来的要好,应当广而用之。」 给予了相当大的肯定。 陆光復对着注音表将手里短短的稿子念了两遍,难得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杜冰箬更是对这表爱不释手,无比欣喜道,「此法甚妙,只要学会这拼音表,即便是不认识的字便是不请教他人,也能通过注音认识。」 众人亦然都看出此法的妙处,连连点头,竟无一反对票,甚至纷纷主动进言应将其法推广。 周承弋这激进派都被衬托的保守起来,赶紧将人拉住,「我觉得此法暂且现在南书房试用一番,看看效果再说。」 众人应允。 周承弋后来又说起简体字,正巧他一开始的稿子写简体字特别多,就直接拿来用了。 在这方面夫子们又分成了两派,有人觉得简化太多了都失了本意。 赵光復是其一,首当其冲的便是《狐梦》的梦字:「梦,睡中幻想也。其上的苜意为眼睛不清明,其下部分为晚间人在床上,方才为梦也。如此省略之后,反倒失了其意,不美。」 骆异反对之,「其上目不缺,其下夕亦在,改的分明贴切,去掉了多余的繁琐。」 总之双方争论不休,无法达成一致,最终都暂且压下,只集体统一了一点,那就是:要弄一个加上了注音的字典。 周承弋提出问题之后就坐在旁边喝茶看戏,等着他们自己吵,他们吵的差不多了,他就如同功成身退般退走。 都完全不等他人反应过来。 简体字压下,拼音教学却是如火如荼的进行中,甚至专门开出了一门课,也传到了皇帝那儿。 皇帝竟然连简体字一块儿同意了,将其交由翰林院负责。 周承弋总觉得皇帝这波同意的太快,像是有什么阴谋在后面等着似的。 果不其然几日后,皇帝突然叫他去听政殿,他入内一瞧,竟是只有房丞相、钟离越和蒋尚书三人。 蒋尚书便是蒋羽生的爹蒋侍郎,太子监国结束,皇帝刚回归,工部尚书、沈太师等便递交了辞官表,皇帝只驳了沈太师的,其他人尽数解官还乡。 蒋侍郎升职为一品工部尚书,蒋羽生则不知道为何即没有随同袍们一道点翰林,也没有进他爹的大本营工部,而是头也不回的直奔户部的摇篮。 户部歷经一番动盪,抄家的抄家,关押的关押,职位空缺出一大半,连尚书都被撤了职,如今正处在什么小动作都不敢做的高压环境,蒋羽生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是义无反顾。 后来周承弋才知道,蒋羽生入户部就是为了方便查看户籍,想要找到止戈和四公子。 是的没错,这人也是民间「寻找四公子」活动的参与人,甚至能称得上元老。 「都来了,坐吧。」皇帝摆了摆手,王贺立刻叫小太监搬来四把椅子。 皇帝近来政事繁忙,说话都跟要赶行程似的,招唿之后便开门见山目光直指周承弋,「简体字和拼音,朕可以帮你推广,但有一个条件。」 周承弋意识到能让皇帝这么说的,肯定不是一件小事,而且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件事可能跟先前他和皇帝的那场谈话有关。 第119页 皇帝提出等价交换这是多么大的便宜啊,不占白不占,还要得寸进尺多占一些! 周承弋心念微动,举手打断,「父皇,我想做的并不止这些。」却鸡贼的并没有说他是想搞扫盲教育。 「还有什么朕都可以答应。」皇帝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疲惫,没有想到那么远,只承诺道,「只要这件事你能办好。」 周承弋奸计得逞立刻道:「君子一言九鼎,决不反悔!父皇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儿臣必定尽力而为。」 皇帝却是一顿,抬眼扫量他两眼,「看来你哪里的也不是什么小事。」 「现在反悔也不行,父皇,您还是先说说您的吧。」周承弋示意。 皇帝身体前倾一些,缓慢开口吐出一句,「朕决定科举招录女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帝:要搞事了放太子。 周承弋:要搞事了找父皇。 #致力于互相挖坑,今日份的父慈子孝# 感谢在2021-06-02 18:30:18~2021-06-02 23: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漫天 2瓶;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发新闻 周承弋第一反应是听错了,下意识问了句「什么」,直到皇帝将话重复了一遍才勐然反应过来。 他「噌」的站起来,眸中精光迸射,亮的惊人,张口语气迅疾生怕他反悔般的丢下句,「此事您尽管吩咐!」 当初改教育搞女学,写下《女尊之国》和《琉璃玉骨》时,周承弋只是抨击和讥讽封建教条,尽管笔下所写的女主角是位状元郎,却对于女官入朝持悲观态度。 总觉得还需要时间形成新的思想观念之后才能够再开唐朝先例,万万没想到皇帝会率先撕开这道口子。 而且还是走科举,这含金量可不低! 他再看这听政殿几位脸上并无惊讶之色,显然是一早就知道了,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起的想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于,「父皇,兹事体大,朝臣必然不服,您打算如何做?」 「朕想要做什么,朝臣又待如何?」皇帝的语气淡然而霸气,他只轻叩桌面两下道,「关键不在于朝臣,而在于民。」 房丞相接下这话,「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往今来多少朝代,多亡于民而非官也。」 他顿了顿,以手作笔在空中点了两下,意味深长的提醒,「改制之事意在民,民怨扶摇直达天听,便不动也得动;民声低迷入地底,则成败意在公卿也,反之亦然。」 说完房丞相含笑看着他。 周承弋仔细琢磨这句话,发现里头有两个意思:一,萧国百姓远多于士大夫,这件事上头推不动,下面就要闹出点动静来,最好闹大一点,迫于压力不改也得改,那个时候官员反对也枉然;二则是,这件事公卿反而是弱势,最要关注的是天下那些文士,文士也是民,不解决他们的话,这计划也很可能流产。 前者好解决,去一趟女学,叫余映和沈娉她们弄一个联合上书就行,底下有了需求,皇帝可以顺势而为的推进政策;但是后者…… 周承弋正苦恼着,就听裴将军突然插进来一句话,「说起来,朝堂之上武官总是被文官瞧不起来着,还是带兵打仗舒服。」 钟离越懒洋洋的点头,坐姿很是放浪形骸,「他们自己内部不也搞什么文人相轻,一个个目空一切,说什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看他们就是不想承认自己会败,强行挽尊,就算是实在没得比,也总要找出些什么来说上一句『可惜』,骨子里就是傲气。」 「元帅说的有理。」裴将军点头附和。 周承弋眉梢扬了扬,心中已然有了想法,又看他们装作一副真的是在说闲话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 他看向皇帝,「儿臣明白了,不日这请愿书必然交到您的龙案上,至于『民怨』的问题,还请父皇叫工部做出个能扩音的给我,我打算在太学,给他们讲一次话。」 皇帝虽然好奇他要讲什么,但并没有多问,只摆了摆手叫王贺去办,警醒一句,「把握好分寸。」 「父皇且放心。」周承弋笑。 「你对这些事倒是上心,怎么就不愿上朝?莫非事朕限制了你?」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也并不指望他能回答出什么花样来,只问起他,「说吧,除了简体字和拼音的推广,你还想做什么?」 「如此好事,自然是惠及天下,普以万民。」周承弋答非所问的说了句,就十分麻熘的告退了。 若说惠及天下,还可以有出入,那么后面接下的那句普以万民,便是直接框死了范围,将简体字和拼音科普给百姓,怎么科普,自然是学! 皇帝琢磨过味来,一抬头只见到儿子逃也似的背影,心头梗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按住眉心笑骂一句,「竟会给朕找难题。」 不过正如周承弋猜测的那样,皇帝锐利的看到了此事麻烦背后的绝大好处。 联名上书的事情,比周承弋想的还要顺利。 能入女学的学生都有着一番强己之心,没有犹豫的在上面倡议书上签名,而余映这位着名女诗人不过是出了一趟门,就将她诗会的人拉来了大半,虽然人数不多,却各个来头不小。 第120页 令人意外的是沈娉,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的,竟然说服了京中不少世家夫人和贵女,便连惠敏郡主和安阳长公主也来凑了个热闹。 罢了她还道,「若是千人署名还不够,再待我几日,我去趟陵城。」 「我寄出的信应该也有回应了。」萧国凡有名姓的才女,余映认识过半,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她们离得近的便会做团建,上回《女尊之国》发售她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便是去赴会了。 「贵精不贵多,这些名字能抵过再多一千人。」周承弋很清楚,那群夫人贵女在上面的签字会将这倡议书的重要性提高多少。 更别说上面还有宋老爷子的署名了。 没错,宋绪文老爷子在得知此事后,瞒着余映自己找上门来,非要在上面也落下了自己那价值不菲的字。 谁不肯就跟谁急,撸起袖子拿着自己的鞋跟人争论,大有听谁说的不如意就招唿上去的架势。 还道,「老夫支持自己外孙女何错之有!也只有那等不如人的酸腐之士才以打击女子来抬高自己,便是没有女子,也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老夫才不是那等老顽固。」老先生说着哼出一声,可以说骂的非常透彻。 沈娉拿他没办法,难得有些头疼的道,「您既然知道便不该出面。」 因支持余映入女学之事,老先生受了不少攻讦,余映面冷心热,并不希望外祖父再因她而受牵连。 老先生却道:「竖子不足与谋,你管那些王八作甚。」 话是这么说,但想到那些,还是忍不住揣起手生闷气,眼睛里突突的往外冒火。 沈娉无法做这个主,只要找上余映,后者看着上面挥毫的自己沉默片刻,脸上宛若雪山消融的绽放出一个笑容,即便稍纵即逝,也叫人一时晃神难以挪开眼。 余映声音依旧平淡,语调却多了几分涟漪,「外祖父向来固执,便随了他的意吧。」 遂如此。 择日不如撞日,周承弋拿到这千人请愿书的第二日就上了早朝启奏。 皇帝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语气是仿若被冒犯的震怒,「如此忤逆礼法之事,怎能发生,将此书上签名之人尽数都下狱问罪,以儆效尤!」 竟然是学了周承弋的一刀切之法,不过他这是佯装的。 这下子朝中本来听到了风声,打了不少腹稿打算劝诫一番的众臣,赶紧都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你一言我一句的苦苦规劝起来,请皇帝收回成命。 不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却更怕自己不劝,皇帝当真敢下令,惠敏郡主和安阳长公主自然是无事,然总要所牺牲。 最后房丞相出列□□脸,「陛下,沧州疫情未定,蛮夷虎视眈眈,不宜再起争端,到时候民怨四起,恐难以收场。」 「再且说,乡试八月举行,此时已入夏,众学子们寒窗苦读十年,为秋闱准备多时,尚且只有不足一半人能入来年春的会试,她们不过临时入考,只怕多数连考些什么都不知道,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朝堂之上应和之声迭起,遂同意试行女子参加科举条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乡试虽然是八月份举行,但符谦和赵家楼联合整理编纂,收录了歷年乡试、会试、殿试真题,由周承弋套名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是早在今年春闱之后就在准备了,好巧不巧前些日子正好在两大书坊低调上架,虽然暂时引起的热度不大,但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由于也是第一次做教辅资料,印刷量仅有千余本,还只在京中发售。 沈娉自从担任女学校长之后,就时刻关注各大书坊的消息,还专门开闢了藏书馆,里面除了余映等师生捐赠的大量书籍外,沈娉还自掏腰包订了《长安朝报》《长安》等杂志。 她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这份教辅资料,在别的学子观望之时,她没有犹豫就下单了。 没办法,儒生对女学多为嘲讽,又哪里有愿意教她们那些的呢,想要给他们上女戒女德的倒是很多。 能有这样一本书,于她于女学而言,已经是上上籤。 开放女官科举的消息一从朝中下来,京中便骂声不迭,骂的人不止是男子,不少女子也拧着眉连连道,「成何体统。」 「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女人懂些什么策论」的言论甚嚣尘上,还有人将矛头引到止戈身上,言辞凿凿的表示,「便是这等伤风败俗的书惹出的祸端!」 递到户部请求查办的状纸堆的老高,有人觉得周承弋监国时候眼里揉不得沙子,必然也是「知晓大义」的,把状告信都送到了他这里。 话里话外都拿圣人言语装腔作势。 周承弋正愁事情闹得还不够大呢,笑眯眯的先用「止戈」的马甲写了一篇《圣贤当如狗屁》的引战文章发出去,而后转手又掏出「平平无奇小天才」写一篇言辞辛辣的反驳文章。 两者前后相隔两天寄出,尽数都被赵家楼新出的《每日新闻》日刊收录,瞬间将长安引爆。 房丞相还记得这个平平无奇小天才,出道的第一篇稿子与止戈和四公子密切相关,在得知这两者系为一人后,他就一直在猜测此人同太子殿下有关。 他本以为是自己儿子房观彦,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更像是太子殿下本人。 第121页 殿下竟然要闹起来,房丞相自然依他。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周承安为了拉拢文士,公开宣称女学是倒行逆施,诋毁女学的办学宗旨。 这自然引起了不少的拥护,同样也叫沈娉不满。 「我便也是顺势而为,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周承安皱眉看着沈娉,仿佛她在无理取闹,又道,「父皇如此偏心,我不拉拢这些文士,往后朝中哪里还有我的位置,你是我的妻子,你应当理解我的不是吗?」 沈娉看了他许久,最后只冷笑着说了句,「殿下说错了,沈娉不是你的妻,殿下的妻是太保府上的李氏。」 提起李氏就让周承安想到皇帝的话,脸色难看恼怒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以你的身份我许你一个侧妃位置已是高给,你不仅不感恩戴德,如今竟还敢忤逆,那什么女学当真是糟粕也!」 说着便要让沈娉辞掉女学校长之位,出言间尽是贬低。 沈娉心中失望,一言不发的转头就出了皇子府回了女学。 用此番态度表明了自己的坚决,周承安却只觉得她越发不听管教了。 两人之间隔阂顿生。 女官一事愈演愈烈,最终在热度最高峰,周承弋终于对外宣布太学宣讲一事,并放话会将当众说明此政策。 那一日,太学院中人满为患,赵家楼的记者差点都挤不进去,搭起的高台上被搬上了几个喇叭状的硕大扩音筒。 周承弋上台清了清嗓先试了试,发现效果很不错,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开口却是一句嘲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考不赢女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 小剧场(如果这是一盘游戏) 周承弋:阴阳怪气我最强,脸t太子非常忙。 皇帝:指挥一怒,砍怪无数。 房丞相:软辅硬辅我都行,辅助排行第一名。 符谦:打过就撤,神出鬼没,刺客。 房观彦:挂机中。 #众人点了举报# 感谢在2021-06-02 23:20:19~2021-06-03 19: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如归去 40瓶;暮枫君 20瓶;48312687 2瓶;lucy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六月中旬 「我的讲话完毕。」在令人尴尬的沉寂中,只有周承弋的声音通过喇叭在场中迴荡,他随意又不失礼仪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有礼。 「诸位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今天的发布会就到此结束——」 「草民有话要问!」一坐在前列穿着富贵的太学学子勐然站起来,克制隐忍着怒容和失望,周承弋看他眉眼间似乎有些眼熟,猜测应是哪位官员之子。 周承弋倒是明白他那怒气所为何,但是失望?他好整以暇的示意。 这站起来的正是蒋羽生的顶头上司户部楚尚书之子楚添。 户部是六部之中唯一分设了左右两位尚书的部门,不仅是因为陆尚书贪,也有户部所涉及的土地、户籍、军需、俸禄、粮饷等民生根本,如此重要的岗位,一人独大未免可怕。 已经下狱的陆尚书曾经是户部一把手,官职正一品,负责的是国家财政支出,而楚尚书从一品,是为一把手,但负责户籍和土地等除了钱财之外的公务。两人虽然同在户部,楚尚书跟吏部尚书交集反而更多一些。 也因此,户部楚尚书一系的人并没有被牵连。 当初太子监国彻查朝野,即便他父亲也身陷囹圄之中,楚添也依旧觉得大快人心,对太子的推崇都能叫他踩四公子,由此便可见一斑。 从父亲那里得知太子竟然是这次女官参加科举的发起人和推动者时,楚添是不信的,他觉得父亲是怨恨太子手段过于凌厉才如此污衊泼脏水。 在听说太子要在太学宣讲,楚添高兴极了,头一次天不亮就踏进了太学,找了个最前排的位置,就是为了更好的瞻仰太子的英姿。 然后便被一句嘲讽当头暴喝。 楚添虽然隐有失望,却还怀揣着一颗「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试图将周承弋从苦海拉上岸,话语间颇有些苦口婆心,先从周礼出发,再将汉尊儒术,班昭提出三从四德女戒等,最后又拿出唐朝女官作比,道她们奉承权贵、□□宫闱、弄权专横等而来贷款不该女官必定都是此等人,所以不该开设女官。 他恨声道,「殿下,此事荒唐至极,不合规矩祖制,岂非倒行逆施!还望殿下三思!」 一番话可谓是引经据典,声声都没落在地上,引起一片叫好声。 周承弋听到中途就有些想笑,但觉得这么不礼貌便憋了回去,等他说完全场叫好完,才开口问道,「你方才所说规矩祖制皆是出于何处?」 「自是周兴礼乐,而汉尊儒术也。」楚添傲然回答。 「千年有余的周朝和汉朝啊……可那跟我萧朝有何干系?」 周承弋勾着嘴角,手指在眼前轻拨两下,不急不缓的语调突然一变,气势迫人的逼来,「今日坐堂之上的是我萧朝的天子,汝安敢用前朝规矩祖制来定本朝之事?」 「莫非,你心中不敬君王,想要反萧復辟周汉?」周承弋锐利的视线直将楚添逼的想要退后,却无处可退,只能仓皇的跌坐在椅子上。 第122页 楚添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赶紧解释,「草民并无此意——」 「孤知道你的意思。」周承弋的自称一出来,便代表他现在的身份是萧国太子,而并非女官事件的新闻发言人。 他道,「你读过多少书?」 楚添不知为何会问这些,还是老实答了,「具体记不清,但学堂讲的大致都度过了。」他说着举了些例子,大都是跟科举有关的书籍。 周承弋点点头,问起底下的余映,「他说的那些你可都学过?」 「这是自然!」余映尚未回答,在她身旁坐着的老先生便昂着头一脸骄傲,「老夫的外孙女又岂会只学这些,便是偏门一些的也都是读过的,凡名气文章皆有所涉猎,便是偏门些的亦然略过皮毛。」 说着报出一些确实很偏门的,场中如此多的儒生文士,听过者竟寥寥无几的文章书籍。 无人质疑宋绪文老先生的回答,纷纷惊讶于余映竟然读过这么多书。 周承弋又问楚添:「你平生写过多少文章诗词?可有出名的?」 楚添顿时涨红了脸吶吶难言,半晌才举出写给《读者评论》的一篇的文章,还是因为《女尊之国》而攻讦止戈的。 周承弋挑了挑眉,竟然还真看过那篇,他记得当时蒋羽生模仿他文风写下的文章就是为了回应这篇文来着。 他并不意外这人竟然是自己的黑粉,毕竟止戈所写的后几篇文都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便是有人告诉他全长安城的文人都被止戈冒犯得罪了,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周承弋又问余映,这回还是宋老爷子抢答,说起这个那可比刚才还要骄傲,毕竟余映这能冠以居士之名才女可不是虚的。 老爷子一连报出数篇文章名,末了还摆了摆手说道,「幼卿年纪尚卿,写的不多,诸位见笑了。」 许多人都有些震惊,众人都知道余映有才,便是没有读过,却必然是听说过一些的,但没想到算起来这么恐怖,这般年纪却挥毫出这么多文章,直接将太学大半的人刷了下去,就算放在歷代科举一甲行列也毫不逊色。 只勉强拿得出一篇文章的楚添顿时羞愧的掩住脸坐下。 周承弋其实明白,这是因为女子出名远比男子难,所以能够在文史上留下笔墨受人推崇的,必然是同阶层之上的水平。 余映若是男子,又何至于如此。 他心中嘆息,嘴上道,「何人还想与观雪居士一论?」 余映站了起来回头望去,凡与她目光想接触之人都挪开视线。 周承弋扯了扯嘴角,目光环视一周,「诸位,寻常男子若有这般功绩,便是不想入朝为官,也自有人举荐一番吧?可为何余幼卿打个辩论赛连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便因为她是女人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不合规矩不合祖制,当真不是怕自己连个女人都考不过而丢脸?」周承弋冷嗤。 「当然不是!」有人反驳。 「那是什么?」周承弋目光直刺过去,「既然不怕你们又这般激动作甚?」 「石头砸入狗群,狂吠不止追出来攀咬的,往往就是被砸中的那个。」他话语幽幽,仍旧有人不服,可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不正是应了他话中那句跳脚的狗。 经过一番舌辩,场中反而是安静了下来。 周承弋话语一转,顿时现学现卖拿出当时房丞相在朝堂上忽悠朝官的神色和话语道,「其实这个女官科举我父皇也并不同意,只是底下唿声太大,才顺水而为却也只是试行。」 「何为试行?便是尝试。若是今年女官招录比例小来年自然就取消了,你们何不大度一些,到时候再有人出来说,你们不是可以理所当然的说出那些大道理吗?」 「现在的激动,除了叫人觉得男人心眼小之外还能怎样?我父皇在位四十年,你们可见朝令夕改之事?为了萧国稳定,就算这个政令当真不行,那也得推行至少一年科举。」 周承弋睁着眼睛说的这段瞎话,不止是底下的男人们相信了,女人们也都信以为真,登时忽略那些奇怪的地方,心中腾起一腔想要证明自己的热血来,余映便是其中之一。 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沈娉一瞧她们这么斗志昂扬,当即闭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台上周承弋环视一圈,才再度询问,「诸位意下如何?」 「殿下说的不无道理,给她们一个机会,省的到时候推到我们身上来。」 「确实如此,女人惯会推诿责任。」 「……」 这群反对的儒生说话依旧三句不离贬低女人。 周承弋选择性过滤这些话,面上勾着一缕浅淡的微笑,安静看他们自我说服。 也是有一部分人察觉到周承弋话中的敷衍和陷阱,但由于暂且找不到反驳周承弋前期问话的充足论点而只能愤然闭口。 在这场官方发布会上,除了开始那句阴阳怪气的话之外,周承弋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激动,然而这种温和又不失强硬的舌辩,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那些儒生们只是暂时迫于形式低头,但女官这件事也算是完成的漂亮了,周承弋这个传奇太子,也正式走入到民间,很长一段时间,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说着今日这场宣讲。 后来赵家楼写这篇新闻报导的记者如此评价:「先声夺人,后连三问,东君人物也。」 第123页 周承弋看到的时候总有一种对方在给自己颁发「感动萧国十大人物」的奖盃。 而那期的《每日新闻》和《长安朝报》,都是以周承弋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的人像画做封面,这张图一直流传到后世,被不少画家临摹运用,也成为了周承弋在歷史上的经典形象。 周承弋圆满回宫呈交人物,顺便委婉的催了一下皇帝扫盲教育的进度可要快点搞起来。 皇帝真是因为周承弋而被迫多了好多工作,听闻此言当即揉了揉眉头表示,「正巧朕近日总觉精神不济,不若太子便来监国如何?」 「父皇,儿臣突然来了灵感,这便回去写新文了。」周承弋头也不回的跑了,将零零七的皇帝甩在身后。 周承弋说要写新文倒也不是开玩笑,《琉璃玉骨》早便刊载完,符谦催他开新已经许久了。 周承弋一心只想写小说,然而总有人一心想搞事情。 六月中旬,周承安大婚当日与沈娉和离,竟说是因为他周承弋从中作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我完事了。 皇帝:我又来事了。 周承安:我要开始搞事了。 看了看大纲,离子固回来又近了一步,很好。 感谢在2021-06-03 19:44:51~2021-06-03 23: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怕倚小楼、166今天也很怂 10瓶;迷踪花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鸿门宴(捉虫) 周承弋被迫代为监国那日,皇帝其实只是给周承安口头赐婚,并没有降下圣旨。 皇帝自掌权起,就一直在压制庞太保和庞家,迟早是要将其收拾整肃一顿的,正巧周承弋这突然的一手釜底抽薪,虽然将朝堂搅乱搅浑留下一地烂摊子,但越是混乱越是好出手。 他打算趁着这股东风还没散,把遗留了这么久的庞太保彻底解决。 周承安纵然再令人不喜,也终究还是他儿子,皇帝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如今虽然心生失望,却也不至于将他往火坑里推。 然而找死的鬼是拦不住的。 这边朝堂上风声鹤唳,皇帝正叫刑部和兵部翻查与庞家有关的所有案卷,羽林卫也在暗中搜集庞太保的各项罪证,朝官之中敏锐的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纷纷撇清关系。 结果外头五皇子准备迎娶正妃的消息已经在长安城传遍了,他藉此广邀儒生文士,尤其是对周承弋不满的,还说要在大婚之日宣布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其中楚尚书之子楚添也收到了邀请函,不过自那日太学宣讲结束后,楚添连夜坐马车回了老家,连行李都是后来楚尚书找驿站寄去的,因此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不得不说,楚添连夜出逃的做法是正确的。 因为翌日得知太学事件的蒋羽生带着一众好友赶到楚尚书府上,准备好好嘲笑一下楚添,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皇帝拿到周承安递上来的请婚摺子之时,直接气笑了,目光在上面停留了须臾,最后一次问道,「老五,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庞太保的意思?」 周承安心中莫名的不安被嫉恨压下,他只以为是庞太保势大,皇帝不想见他好。 他垂眸遮掩住嘲讽,朗声应答,「儿臣与李氏情投意合,还望父皇成全。」 「好一个情投意合,好得很。」皇帝喉咙痒意难耐,用手帕捂住唇低低咳了两声。 待停下他随意的从手帕上收回视线,喜怒不辨的挥了挥手,「朕允了,跪安吧。」 「谢父皇恩准。」 周承安没想到皇帝轻易点了头,打的腹稿尽数用不上,退下之前,听见上首突兀的说了一句,「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别后悔,祐奴。」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周承安恍惚了一下,直到走出干元宫被那烈日一蒸才回神过来。 男子二十而冠,以表字为尊,但萧国的皇子通常出南书房后便赐字。 周承爻字长康,饱含祝福寓意深远;周承弋字叙之,叙,次第也,是对他太子身份的肯定和厚望;唯有他取字祐奴。 祐同右,萧国承前朝之制以左为尊,他偏偏名字里便带了个「右」,又唤「右」奴,这是对他身份的一种警告,抑或是提醒他不要肖想自己不该得得东西。 因此周承安并不喜欢这个表字,所幸除了皇帝和他那两个兄长外,没有人会对皇子直唿名姓。 后来他站到夺嫡的舞台上,周承弋和周承爻便只唤他五弟,只剩下皇帝会唤他祐奴。 周承安突然回想起来,皇帝也已经很久没喊出这个名字了。 不知何时起,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私底下,父皇都只叫他老五。 周承安揣摩圣意,觉得是皇帝终于开始正眼看他了,他心中长出一口气来。 皇帝也长出一口气来,既是释然亦是失望,其情绪复杂难辨无法一一分拣出来,他收拢手心疲惫的靠在龙椅上,有些头疼的按住眉心。 王贺正要上前为他按摩一番,突然瞧见那帕子上一点暗红,他瞳孔一阵紧缩,一声「陛下」都变了调,又在皇帝蹙起的眉头里勐然失声。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皇帝睁开眼神色淡然的将帕子丢在龙案上,「处理了吧,别叫其他人知道。」 第124页 王贺应了一声,依旧不放心,「陛下,老奴去传唤张御医。」 皇帝摆了摆手,「不用,朕的身体朕清楚的很,且朕已经下令,一切都已沧州疫情为重,边关有关疫病的两手资料方才送进太医院,朕又怎能『拖后腿』呢。」 拖后腿这个词,皇帝是从《穷书生种田》中学来的。 王贺尤觉不妥:「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皇帝不耐烦了,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往寝殿走,「朕头疼,你有空说这些,倒不如给朕按两下。」 王贺终究只能将染血的帕收起,应是上前。 周承安出了干元宫后就往东宫而来,给周承弋发请柬,还一脸意味深长的道,「四哥可一定要来,五弟准备了一份厚礼给你,若是不来必然后悔。」 周承弋:「……」 说实在的,就这么一副明显鸿门宴架势的邀请,周承弋是当真不想搭理,更别说还要搭进去一礼。 然而皇帝大抵是料到他与周承安不对付,尤其是这次女官的事件,他们明显是站在两个对立阵营,以皇帝对周承弋的了解,什么兄弟阋墙皇家不睦的传言,这个儿子根本不在乎,为了躲清静很有可能直接不去。 特意派了王贺过来传话,「贺礼陛下已经备好了,殿下只要去走个过场便是,非常时期,不应再生事端。」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周承弋再拒绝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不过强调了一句,「我真的就只去走个过场啊,熘达一圈就回来的那种。」 「只要殿下在人前露了脸便行。」王贺笑了笑,一旁的长夏注意到他的笑容似乎过于流于表面忍不住皱了皱眉。 周承弋勉为其难的应下。 长夏亲自送王贺离开,小声询问道,「您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王贺欲言又止,最后沉默须臾只嘆了口气,「无甚,只是多事之秋,难免担心陛下身体。你主子也多注意些,太子殿下性格颇肖陛下,是个仁厚之人,你往后跟着殿下出了宫去可就算熬出来了。」 这宫里的人多数是想往上爬的,却也有盼望着宫外那片自由的。 长夏知道,他干爹便是嚮往外面的。 他立刻笑道,「到时候我接您一起去享福。」 王贺笑了,伸手摸了摸长夏的脑袋,语气分外和蔼慈爱,对他倒真如对自己的亲子,「咱家没有白疼。」 长夏嘿嘿的笑,目送王贺离去。 他看到王贺脚步停了停,抬头回望了一下宫墙外的天,便头也不回的往干元宫赶。 那苍老的背影带着几分惆怅和他此时并没有察觉出的遗憾。 大婚当日,周承弋当真连沾了墨的衣服都没换,全然一副出门遛弯的架势出现在周承安的婚礼上。 他来的比较晚,连喜宴都不打算吃,就在来贺喜的众卿家面前晃了一圈,证明他已经来过了,就打算回去继续写他的小说。 结果被周承安喊住,「四哥且慢,我正有一则喜事要同四哥分享。」 「我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大喜。」周承弋并不给他面子驳了一句。 周承安不红眼框的时候看起来倒很正常,他笑道,「怎么会呢,我保管这是一桩大喜事。」 喜宴上的人顿时被这所谓的喜事吊起了胃口,连忙发问。 「诸位莫急,我府上的下人正去请沈侧妃呢。」 周承安这话叫人莫名,面面相觑不知怎么这喜事还同沈侧妃有关,也有人下意识的看向坐席中间的沈太师。 沈太师是一个人来的,连当家主母都没有带来,他也并未坐在前排亲友的那两桌,而是与房丞相、蒋尚书这群朝臣坐在一桌。 当初对这一桩婚事,沈太师即不贊同也没有反对,只是给沈娉的嫁妆加了规格叫她以庶女之身入王府不至于被欺辱。 他自己虽是保皇派,却不强求儿女也一样,深觉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任由他们自己去闯,只有明确说出需要帮助,他才会出手帮一把。 他爷爷当初还是前朝的官呢,对他父亲投奔起义军非常有意见,结果还不是高祖灭了前朝,而他爹也跟他爷爷一样,对他扶幼主登基很有意见,最后还不是陛下掌权一扫先帝之糜风,将萧国治理的井井有条。 沈太师歷经祖上两辈,对后人很看得开,他能教的都教了,至于想做甚心中有成算就去做,出了事也自己一力承担就是了。 沈家的人要是不自己提一嘴,还真的很难看出是兴盛世家出来的,各个都单打独斗的仿若家道已然中落。 也正是因此这次整肃朝堂,沈家其他为官者是各有问题,但不曾有一个是受到沈太师牵连的。 沈娉双手隐于衣袖内,一路端庄的走过来,神色冷沉的看着周承安,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竟然连表面都维持不了。 确实是听说因为女学之事,五皇子和沈侧妃闹得不太好看,势同水火,如今一瞧果然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啊。 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房丞相推了推沈太师,小声问他,「这看起来好像要出事啊。」 沈太师头也没抬,淡定的喝茶,只说了句,「她自有分寸,不会吃亏。」 房丞相觉得沈太师这也看的太开了,竟然半点都不担心。 就听周承安道:「诸位在此做个见证,今日我周承安要与此等不守妇道的女人和离。」 第125页 沈娉手一动,就听「噌」的一声银光一闪而过,她竟是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直接架在周承安脖子上!冰冷的刀刃贴着皮肤,只消稍稍一动便能见血。 周承安汗毛倒竖瞳孔紧缩,全身登时僵硬的一动都不敢动。 「嚯!」周承弋眼睛一亮,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喝彩,所幸他就站在周承安前面,只有两个当事人听到了。 周承安目呲欲裂,沈娉却是点头致意。 周承安眼神示意府兵上前,沈娉作势握住刀柄的手一侧就要拉动,周承安立刻将府兵喝退。 「话要说清楚,和离一事我虽一开始不知情,但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死缠滥打,然而不守妇道这个罪名,本姑娘可担当不起。」沈娉话语淡淡,自称竟然已经将已婚的这一件事给摒弃了,显然是应下了和离一事。 周承安目光落在刀上,扬起笑脸,「此事我们可以慢慢说——」 话音未落,眼神阴狠一闪而过,竟然是想要夺刀。 沈娉早料到他会来这么一下,也不敢示弱的回敬,直接拉动刀柄,随即便是手腕一痛。 刀应声落地,周承安脖子上也留下一道血色口子。 「贱妇,竟敢试图谋害皇子!」周承安说着扬起巴掌就要扇下去。 「你敢碰我一下,今日府中就准备喜事丧事一起办吧!」沈娉不闪不避,冷笑讥讽道,「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态度是同软糯的嗓音完全迥然的刚硬。 周承安停住手,气的发抖的看着她。 场中众人都以为她这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的意思,周承安却知道,她这是拿整个皇子府在要挟,半晌只从嘴里憋出一句「毒妇」。 沈娉闻言不以为耻,反而笑靥如花道,「我毒不毒,殿下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因何现在才发出这种感慨?」 「今日不是和离,是我沈娉休夫。」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已经写好的休书直接丢到周承安脸上,笑意盈盈的道,「五皇子殿下,你多次调戏良家妇女,欺辱污衊我之事我便装作从来不曾见过,往后婚嫁自由,切莫藕断丝连。」 她说着还笑着补充了句,「我可是毒妇,殿下可千万小心别被我给蛰了。」 这在其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女人的嘲讽,周承安却知道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警告周承安若是敢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不介意用点手段。 沈娉毒不毒,周承弋不评价,但这手虐渣却是看的很爽。 他鼓掌贊道,「原来五弟说的大喜事就是这啊,确实是一桩大喜事,恭喜沈小姐。」 「殿下同喜。」沈娉端庄的回礼,一点都不见方才那番凌厉模样。 周承弋说完勉为其难的又同周承安拱手,「也恭喜五弟。」 周承安气的眼睛发红,他刻意没告诉沈娉,就是为了防她一手,没想到还是这样。 眼见着闹完一场的沈娉和看完热闹的周承弋都要离开,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好,本皇子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颜面,既然你非要问到底,本皇子也犯不着为你挽尊!」 他一脸隐忍的表情,眼中狠毒的快意却是藏不住,「你明明知道止戈便是我四哥,却常年句句不离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止戈竟然是太子殿下! 场中文士一片譁然。 周承弋停住脚步,眉梢扬了扬:他就说这是一场鸿门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拉肚子orz……简直地狱模式。 还有一章,码的慢,看看到时候困不困,不困就加更一章。 感谢在2021-06-03 23:31:23~2021-06-04 19:5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名字、lucy3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风评竟转好(捉虫) 周承弋明白周承安这是什么意思。 止戈在酸腐文士间风评不好,他们大多认为是《女尊之国》让女人们开始不听话了,而太子因为宣讲女官入朝一事,多数儒生文士讳莫如深。 周承安这一句,既是点名周承弋的身份,又脏周承弋和沈娉有染。 前者还好,反正周承弋早就默认止戈是个透明马甲,掉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至于话中隐含的污衊,周承弋能忍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啧,周承安,我们来算算总帐吧,别的都暂且不论,就说说你想要谋杀我的事情吧。」周承弋活动着手腕转过身去,大概是因为终于能揍人了,所以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两分兴奋。 场中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譁变不止,却又不敢多听多看,尽数低下头去退走数步——这可是皇家秘辛,指不定要杀头的。 竟也就一时之间无人阻止周承弋前进的步伐。 周承安被逼得后退,一直退到一个踉跄后背抵住桌衔,色厉内荏的高喝,「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揍你啊。」周承弋露出明知故问的嫌弃。 周承安看他像是真的要动手,有些慌张的赶紧撇清自己,「那件事并不是我的主意,是沈娉——」 周承弋勐地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往身前一扯,一拳击在周承安肚子上。 「唔!」周承安的话戛然而止化作一声闷哼,脸色痛苦的扭曲成一团,捂着腹部要往地上栽去,却被周承弋捞住他的后衣领。 第126页 周承弋平日里表现的温顺,难得面无表情的,凌厉沉冷的气势顿时扑面而来,勐地一瞧还以为是钟离元帅来了。也是这时众人才发觉,太子殿下竟然有这般高大。 萧国皇室追根诉祖是战国时期鲁国人,鲁国人最出名的便是圣人孔仲尼,《史记》记载身高足有九尺六寸,便是用当时最小的周尺量比,那也是个四捨五入一米九的大汉。 萧国尺承唐制,以二十九厘为一尺,而自开国高祖到如今,歷代皇子都少有六尺以下,周承爻纵然病弱,个子却也并不低,太子和五皇子在伯仲之间。 然而如今两人站一起,一眼望去,很显然太子要比五皇子高出大尺寸余。 沈太师疑惑的偏头小声问房丞相,「殿下是不是长高了?」 「是长高了些。」房丞相记得房观彦的身高,太子殿下给他儿子披披风的时候还需要低头呢。 家族遗传个子不高的蒋尚书立刻道,「殿下二十有余了吧?那我儿羽生是不是也?」 「……这就很难说了。」房丞相看了看蒋尚书,十分有同僚爱的没有将话说死,宽慰道,「也说不定的事。」 蒋尚书立刻怀抱起不该有的希望,并且很是积极,「等会我去问问殿下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周承弋不知道这时候朝官们关注的竟然是他的身高,他正拎着兇狠瞪着他的周承安。 眼中不加掩饰的怜悯深深刺痛了周承安。 「你连个唯一有实用的主意都是别人替你出的,怎么还有脸玩这些烂招术呢?」周承弋轻笑着一字一顿的吐出一句,「你配吗?」 周承安自尊碎了一地,目呲欲裂。 庞太保没想到周承弋会真的出手,这时才跳出来,「太子殿下闹上门来未免过分了。」 「你别急,等会就轮到你了。」周承弋慢悠悠的抬起眼皮扫他一眼。 庞太保登时警觉的后退一步,被撑出褶子的衣服抖了抖,「你莫非还要殴打朝廷命官不成?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你这是要谋反吗?!」 周承弋不答,在外面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后,才笑起来,「来了。」 话音一落,羽林军鱼贯而入,副统领百里追直指庞太保,「拿下!」 庞太保和周承安集体傻眼,在场的文士们也快跟不上事情进展了。 百里追拿下庞太保及其庞家一系人员之后,还抱拳恭喜周承安大婚,「陛下叫臣转告五殿下,李氏之罪赦免,此乃太子殿下为您奉上的大婚贺礼。」 皇帝从查庞太保自然也发现了周承安的种种异常举动,深知只怕从周承弋踏进婚宴的那刻起,二人之间便无法善了,他突然加上这个作为大礼本意是想周承安承周承弋的情。 不指望二人像周承弋和周承爻亲近,便是消除一些隔阂也是好的。 然而周承安指着茫然眨眼的周承弋半晌,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周承弋早便在羽林军入内的时候松开了周承安,此时赶紧举着双手退开两步,表示他什么都没做,别碰瓷啊。 百里追默默咽下了后面那句兄弟要和睦的话。 周承安只是短暂的昏厥,被百里追掐人中活生生掐醒了。 周承弋看着这场景,当初刚穿越的记忆一下子就回来了,也是一场宴会,也是丝竹杯酒觥筹交错,到最后变成一片狼藉之景。 当时周承安对他说了一句话,周承弋想到这里含笑回答了句,「五弟,年少莫欺穷,年中莫欺穷,年老莫欺穷,一时的胜利也是胜利。加油,你指定还有机会。」 周承安因为这句阴阳怪气,再度厥了过去。 不过看着他还在抽搐的嘴角,众人都知道他是装的,但看着百里追沉默之下的请求,周承弋很给面子的没有将其拆穿。 也就是笑的有点大声。 惩办庞太保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无任何转圜余地,即便周承安数次上书表示不服,也依旧只等来了流放的结果。 皇帝被他弄得烦了,冷冷的丢下一句,「既然老五如此情深意重,不若也一道去陪着你岳丈如何?」 周承安这下不敢再说话了,他如今再回过头来,发现身后竟然再无势力支持,另一位侧妃家族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抽身离开,所有蛛丝马迹都清除干净。 周承安后来腆着脸先后去沈太师府上和女学找沈娉,却得知沈娉回了祖宅。 「他日若再见,应当便是她金榜题名之时。」余映平静的回道。 周承安眼睛一亮,「若真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位,倒也是不枉辛苦。」他此时不仅不反对女官入朝了,还盼着沈娉入朝为官,好能为他助力一番,叫他再度翻身。 是,他和沈娉是和离了,但他并不觉得沈娉能轻易放弃他,他相信沈娉还会回来帮他。 余映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高兴的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远在祖宅的沈娉收到余映的信得知此事后,禁不住冷嗤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可能是为我高兴,他是在为他自己高兴,还在痴心妄想呢。」 她心口钝疼了一下,眼睛忍不住发酸,却并没有眼泪落下,所有的情绪也很快都被她压下来。 「秋闱近在咫尺,父亲好不容易给的机会,怎么能浪费在伤春悲秋上。」她收拾好心情,开始温书以待教书先生到来。 第127页 没错,便是沈太师给了她一封能够踏入乡试的推荐信。 那日说完和离之后,沈娉便直接去了沈府,主母见到她半点都不惊讶,一如往昔一般淡淡的说了句「回来了」,便上了茶水果蔬招待,又将她母亲唤来配着说说话。 沈太师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回来,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也没有怪她在大婚上的闹剧。 只是问,「后悔吗?」 「不后悔。」沈娉没有犹豫的回答,开门见山道,「父亲,我想考科举。」 沈太师这时才见露出一个笑来,点了点头,「你有这般的胆识,不错。不过京中以余幼卿为首的才女可并不少,且八月的秋闱必有房观彦一席之地,你若在长安考,只怕是有些难,不若回祖籍。」 沈娉也正有此意,唯一担心的便是祖籍地教学跟不上京中。 「此事你倒不用多担心,既然你想要考科举,老夫自然不会厚此薄彼。」沈娉遂拿着那封推荐信回乡,等到找上门去,才得知竟然是已经辞官返乡的工部尚书。 总之,除了周承安还在妄想外,所有人都在往好方向走,包括周承弋。 周承安以为揭露周承弋就是止戈之后,他在京中应当是恶名远扬罄竹难书的地步,然而没想到坊间对于周承弋的风评反而是转好了。 「止戈便是东宫太子?这么想来也说得通,《狐梦》首卷不就是为了钟离元帅而写的?」 「太子殿下当政手段这般激烈,止戈的言论也确实像他能说的。」 「我也看了《每日新闻》上那篇有关殿下入朝以来的众多政见和观点,不得不说,殿下是做实事的,瞧瞧那些连赈灾款都能贪污的官员,有些想法极端些也不是不能理解。」 「是啊,再说止戈的文笔是当真好,直接开创了一个流派!」 便是还有些对他不满的人,对他从来「言行如一」也是倍加赞赏的,「起码品行纯正是真的」等言论占据主流。 这大概就是负负得正吧。在隔壁听了满耳朵的周承弋如此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拉肚子是胃炎的问题,已经在吃药了。 有章加更,肯定很晚了,建议明天再看,么么~~ - 小剧场 周承安:一顿操作勐如虎,一看战记零槓五。 周承弋:别送了别送了,再送就是九打一。 庞太保:离线ing。 沈娉:九打一没有,八打一有了。 周承安:…… 感谢在2021-06-04 19:58:20~2021-06-04 23: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铭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沧州好消息(捉虫) 皇帝真是很会把握时机,才趁着周承弋的东风把庞太保彻底斩下马,现在又趁着周承弋的北风推广拼音。 虽然暂时也是在太学院里试行,但凡是打上太子标籤的东西,如今在长安城每每都能引起一番热议。 接到必须尽力推广死命令的太学院院长同众师长商议过后,决定每四日晚开放课讲拼音,一时之间儒生文士对太学院可谓是趋之若鹜。 至于简体字,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非是一日两日便能完成的,而且如何简化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究竟採用谁的还要讨论之后决定,意在形意都要留下。 因此定下的字其实与周承弋习惯的现代简体字很多都并不同的——比如关于爱字要不要去掉中间的心,最终达成的意见是保留。 周承弋的作用是每过一段时间,他们会拿着确定不下来的字来找他做选择,赵光復似乎是槓他槓习惯了,他每次选择,赵光復总能说出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的反对理由选另一边。 有一回周承弋反选,没想到赵光復沉吟片刻竟然点了头,「思来想去确实是这个更好一些。」 周承弋:「……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光復茫然的看着他,看起来确实不是故意的。 周承弋突然觉得玄学或许也有那么点可信。 周承弋这段时间写《误国》写的上瘾,甚至为了更好的呈现权谋效果而天不亮起床去上朝,结果发现……电视剧里那些很绕很高大上的东西其实非常少见。 周承弋监国正逢疫情爆发,这是朝野上下的大事,除去一开始因为封锁沧州而有些争论外,在疫情处理方面,他们乖觉的全程跟着周承弋走,有什么必须要讨论的事,也从来不多说废话。 而如今疫情防治步入正轨,开始处理其他押后的事情,而在这种话题上,朝臣们商议朝事带着一股敷衍的感觉,只有被点到才会勉强说两句,说的还都是些车轱辘的废话。 甚至还有直接被捉到走神的!有的时不时用余光羡慕又怜悯的瞟一眼外边。羡慕是羡慕他们不用站在皇帝眼皮底下,这直接从卯时到午时左右的长时间会议,就算悄悄干点什么也突兀。 怜悯则是这日渐热起来的天气,金銮殿里都设有冰桶,而外面站着的那些人只能顶着炽热的太阳。 总之这种敷衍的态度,像极了上辈子他们公司开每日例会的感觉了,上面巴啦啦说什么不重要,反正同样的琐事能说三年,点头摇头偶尔发出疑问语调基本可以混完一整个早会。 第128页 只要不强制写会议报告就一切都好。 周承弋感受到了亲切感,同时也了悟,这跟开公司其实一样一样的: 皇帝是董事长,三公是拿分红的名誉董事,丞相是执行长,六部分别对应人力资源、财务、安保等部门,这政策其实也跟搞策划很有相似点。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之事也是屡见不鲜,所谓商战某种程度也确实可以说是国与国之间的对决。 虽然不曾当过皇帝,但周承弋当社畜的经验很丰富啊。 只要将《误国》当做朝堂商战文写,虽然不尽写实,但会比现实更让人觉得厉害非常,从中汲取到爽感。 周承弋这么想之后,终于写出了《误国》的前一万字,修修改改了数次,寄给了符谦。 符谦这个也曾上过朝的本人看完之后有种发懵的感觉,形容一下大抵就是某个专业生去看了篇主角同专业的小说和电视。 医学生直唿白大褂请繫紧,程序猿大喊代码真的不是用word文档敲出来的。 他指着文里一个角色问道,「此人是以陆尚书为原型的吧?都这样了为何不直接发难反而要这么麻烦的又是声东击西又是调虎离山?」 周承弋回答,「越是复杂越显得高级。」也便就是传说中的不明觉厉。 「高级?我只觉得很浪费时间。」符谦如此道。 周承弋当即挑眉,「不然我们打个赌,我输了这篇文首期刊登稿费不收。」 直钩钓鱼,符谦自然应战,「好!若是我输了,首期所赚钱财除去成本价都拱手相让。」 他说的这般大气,结果自然是输了。 长安书坊的编纂们看过文后不仅不觉得文中很多东西其实是在绕圈过于繁琐,反而惊为天人,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很厉害。 「不愧是太子殿下,写的真实,果然只有在朝中呆过的人才能写出这般作品。」 符谦:「……」 周承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戒赌吧。」 由于长安书坊名下两个杂志长篇栏目都占满了,周承弋也不想抢他人好不容易有的曝光,因此叫符谦也不必别急。 周承弋再次被半夜叫到听政殿,是连去三批医疗团队的沧州终于来了好消息! 他踏进殿内之时,就见皇帝披着外袍,显然也是刚收到消息就起来了。 他苍白的脸色犹带上几分血气,眉眼间的高兴明晃晃,「张御医传来的好消息,你书里提过的那两副药终于配出来了!清热效果十分不错,已经有持续服用半月症状减轻后癒合的案例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周承弋接过信纸一目十行看下去,高高上扬的嘴角几乎落不下来。 周承弋写在书里的中药正是他经歷过的疫情所用的,当时国家大力科普希望没有感染的人也常备用以防治,几乎是每个公民都知道名字。 周承弋特意查过配方和来源,发现基本上都是用古方融合改良的,不过他那时只是出于好奇的因素才去查的,又不是本专业学生,这件事离他病逝也是好多年前了,到如今还能记住几项基本药材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记住到底来自哪个古方,又是如何配比的。 沈崇御医认定四公子应当是个有医学基础的人,他率先提出要将此药物配出来,其他人都不看好,段知章更是道,「一本小说里的东西,全当真未免有些傻,便是它是真的,如此含煳的药方如何推敲出来?你不会不知多一两少一两效果会有多大的不同吧?」 沈崇却坚持,「我想试试。」 段知章对他无可奈何,只能嘆气道,「你私底下试试可以,但不能耽误救治病人的事情。」 「这你且放心,我晓得轻重。」沈崇做了保证。 也却如段知章所说,没有完善一个药方要比再写一个困难多了,沈崇每日换班之时才会拿着研究一番,进展缓慢,他一度都想放弃,但心中总有着莫名的坚持叫他撑了下来。 「这些药物都是有记载的,四公子没有用错,证明他应该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经过研究的……」 沈崇便这样坚持着坚持着,坚持到了张御医等人来。 张御医和沈老不愧都是老牌御医,他们本来听说沈崇痴迷于研究小说里的药物而皱眉,结果拿过来一看,仔细推敲了数遍,终于判断出这是改良的的哪个药方。 找到药方就好办事一些了,这古方正巧也是他们打算用来治瘟疫的,先用,再从使用效果来判断药物的增改消减。 便是在这样的笨办法下,他们终于在加入了好几种药物将写出了这两张有效的药方。 周承弋看了一眼,虽然基础药物以他说的那些占主要,但很明显这是两张新的药方,跟他脑子里模煳的印象无法匹配。 但甭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周承弋对这事感到由衷的高兴。 皇帝后来也问他是怎么想出药方的,周承弋自然不敢回答是未来的,只道,「我知道的所有能清瘟清热的药物都被我写上了,我不过是误打误撞,是御医们的功劳。」 皇帝用手帕掩住唇神色莫辨,也不知道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到底没有再问什么。 皇帝是想到了能光明正大不被人学阀诟病的扫盲教育的方法,「疫情必然是长期之事,这种药理应推广到民众手里。」 第129页 「是啊,毕竟一个人感染就可以传染给很多人,防治手段科普下去的话,会有效的阻碍传播。」这个防治手段除了药物还有其他种种。 周承弋感概般的说完,突然心念一动反应过来,「父皇,你的意思是?」 皇帝投去赞赏的眼神,好整以暇的道,「想要科普总要他们听得懂看得懂吧?药可以去药房抓,可是防疫急救手段,光是言传身教怎么够?总有忘记的时候,册子必不可少。」 有了册子不识字那也是白搭,所以还是得教。 皇帝这个理由并不是天衣无缝,仔细推敲一番还有点牵强,但他扯了防疫这面大旗,便是世家学阀都得先掂量斟酌一二再开口。 皇帝要的只是一个能够正大光明强制执行的理由,没有比这个更合适了。 周承弋恨不得连脚都举起来的贊成。 皇帝还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咳的有些停不下,喉咙口血腥翻涌,在王贺担忧的目光中,他平静的拿手帕掩盖住。 皇帝从上次被气昏倒之后,就一直身体不太好,周承弋听他咳嗽都习惯了,所以一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龙案的另一奏章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两千营养液的加更完成。感谢在2021-06-04 23:36:40~2021-06-05 03:4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芙蓉球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热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永成辞典》 周承弋会注意到这份奏章,是因为上面写了「鸿蒙教」三个字。 自从上回出宫抓了那个骗人道士之后,周承弋有意识的让身边人调查长安及周边城市的传教情况,这鸿蒙教便是其中之一。 周承弋拨开遮挡一目十行的看下去,才知道这个鸿蒙教便是传播「天罚暴萧」言论的那个□□。 此教只在长安周边传教,教众不多却很是虔诚,对萧国雠视感非常之高。 「父皇您这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周承弋看着上面反萧、仇恨周皇室、「萧国要亡了」的种种言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群人这么颠倒是非黑白,怎么还不将其捉拿下狱?」 「狡兔纵有三窟,这些人滑的如同泥鳅,又如何能轻易叫人捉住。」 皇帝说起他们眼中也闪过厌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十二年前就清缴了一番,销声匿迹许久,一有机会就又冒出来了。」 周承弋听到这敏感的年份,又看了看这鸿蒙教的教义,迟疑道,「这鸿蒙教该不会是——」 皇帝点了点头,肯定道,「便是前朝遗留的那些余孽。」 周承弋:「……他们主子都没了,怎么还这么活跃?」这么有毅力干什么不行,非要搞復国。 根据周承弋的了解,前朝一共不足两百年,歷经七位国君,前头三位命长的直接占一半,从开国到盛世,然后就开始后继无力,一直到亡国的后一百年,那真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拉胯可以点评的。 国君昏庸无能,国政太监权臣把控,还有后宫干政,皇帝成了傀儡,随后群雄割据,一年少说有二三十次小规模起义……真是有东汉末年之乱,又有宋朝国力之羸弱。 占据着中原广阔的土地,有着庞大繁盛的人口,却谁也打不过,只能卖先祖打下的江山求以苟活,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了个弹丸之地。 周承弋完全不知道这么……的国家,怎么这么多人想要光復呢? 虽然萧国也出了先帝这么一个将好牌拆稀巴烂的昏君,但他便宜爹接手之后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按照对歷朝歷代国运的推演,如今正是萧国中兴之时。 「《太平广记》上讲:『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些人真有意思,生在太平盛世,却非要闹出些乱子来,乱世来了,也大抵轮不到他们光復,只是给他们做踏板,令百姓劳苦。」 「怎么想的?」周承弋撇了撇嘴,是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 「兴许,便是觉得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皇帝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周承弋警觉,「有人将房观彦的身份泄露出去了?」 皇帝不置可否,只道了句,「待到沧州事情了了,朝中腾开手,必然叫他们再也蹦跶不起来。」 此话题就此打止。 萧国兴盛已然是大势所趋,周承弋看这个「鸿蒙教」也像是看跳樑小丑,在嘴里转了一圈便抛出脑海不再理会。 相比起来,还是尽快开展扫盲教育更重要一些。 皇帝这边派了太医院的御医常驻长安书坊,将《穷书生种田》中与医学相关的内容全部提炼出来加以完善,加紧出一本《防疫手册》印刷五百万册。 没错,就是这么一个惊人的五百万册的数字,而且为了推广,还是皇帝从国库拨钱,低价甚至免费发放给百姓。 且皇帝的意思,这五百万册还可能只是第一波,后续肯定是要加印,力图发放到每一个人手中去。 赵家楼虽然背靠皇室,但盈亏自负,印刷房并不大,别说五百万册,能吃下一层都是勉强,更别说还有《长安朝报》和《每日新闻》这两样绝对不能停的报纸。 最后是符谦接下了这数额巨大的单子,执扇轻摇,温和的笑容之下是矜贵的傲气,「我长安书坊有着整个长安乃至萧国最大的印刷房,若是我都吃不下,那么长安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吃下。」 第130页 「给我半月时间,若是半月内这手册无法上市,长安书坊关门大吉。」符谦立下军令状。 房丞相的意思本来是要四大书坊一起分瓜这五百万数额,虽然商人重利,指不定就有那些私印贩售的,然则这些可往后再想办法查处,如今先印出来才是首要。 结果没想到符谦直接将这笔单子吃下了。 房丞相都忍不住好奇长安书坊的印刷房到底有多大了,符谦对此只是笑笑。 直到后来房丞相去户部交赵家楼的帐本时,正巧碰到了一年一次皇帝私库的清录,其中就有长安书坊的帐单,不起眼的堆在一角,他随意的瞟了一眼,看到了上面动辄十万,最高达到百万的销售量。 而赵家楼的帐本上销量最高的《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这篇文,在经过厚积薄发的爆炸性增长之后,销量才堪堪停在十万出头,只在长安名声极甚。 ——甚的还不是原书。 房丞相当时嘴里就泛起了酸,当时就决定要带着赵家楼全体编纂去长安书坊的年会上蹭饭。 值得一提的是,《穷书生种田》此文是那年长安书坊当之无愧的销售冠军。 尽管它一开始并不如《狐梦》的讨论度高,尽管后续评价变得两极化,有人觉得四公子灵气耗尽最后一部纯粹便是在臆想,也有人觉得那是四公子对于萧国寄予的美好期望。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如此毁誉参半,却依旧能一路高歌凯旋,直到完结之后也热度不断,最甚的时候《读者评论》上刊载的二十篇文章有一半是讨论它的。 此书还打破了符谦绝不加印的规矩,成为了许多年后都无法打破的销售神话。 与《防疫手册》一样都要全民推广的,还有一直流传到后世被称为现代字基石的《永成辞典》。 周承弋和皇帝兵分两路,他负责监督并催促翰林院的简体字进度。 ——这拼音,这长安城的文士都学了好几节课了,太学院的学子们更是已经能够娴熟运用,然而简体字却才走了个开端。 只能说翰林院的那群人实在太墨迹,无论什么字都要吵一下,不吵不配做翰林人的那种,虽然严谨却未免龟速。 周承弋看了两天终于忍无可忍,强制将他们分开,把剩下的常用字平均分给每个人,要求他们在三日内给出最佳结果。 杜冰箬和骆异都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太学也流行吵架,蒋羽生和楚添背后的两伙人,那可谓碰了面就唇枪舌剑的地步。 但偏偏他们两个都不是会吵架的个性。 杜冰箬爽朗好交友,骆异内敛难交往,至今都没因为什么事情跟同袍红过脸。 而除他们两之外的翰林院其他人具是不满,尤其是赵光復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意见,倡议否决太子殿下的一刀切政策而被周承弋一刀切。 「还有什么异议,大可以等到弄完之后再说,直接按投票定,少数服从多数。」周承弋剥夺了他们过于极致的追求求同存异的快乐。 不过这么一来,速度顿时立竿见影的快起来,终于赶上了定下的刊印日期。 《永成辞典》一共收录了三种查字方法,即周承弋在现代字典中常见的部首、笔画和拼音,也将字形演变都作为释义记录。 赵光復还提议在后面弄年表、歷朝度量衡单位收录、成语熟语科普等。 周承弋只採纳了年表、度量衡这些,而至于成语熟语,他建议道,「你不如自己出一本《成语故事大全》。」 赵光復欣然应允,于是走上了一条编写基础知识工具用书的道路。 也正是他的《成语故事大全》收录了「蓝面之助」「琉璃玉骨」等与周承弋相关的数个成语。 因此后世人坚定的认为赵光復对萧太子十分推崇。 在符谦的军令状下,《防疫手册》和《永成辞典》都在七月上旬刊印完毕上架推广。 然而周承弋没想到的是,扫盲教育最先面临的阻碍竟然不是学阀,而是「文盲」本身。 周承弋满怀着一腔兴奋的不惜亲自下到长安乡村「支教」搞扫盲,搭建的小学堂不仅没有他想像中人满为患的场景,甚至是完全相反的冷清。 周承弋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还流着鼻涕的孩子,还是村民们确认他是官府的人,听说他这里免费教识字还包一日两餐后,把孩子送过来看管的。 一个个都是小萝蔔头,年纪最小的刚能下地走路。 「拜託官爷了。」村民们转头就带着他们家里几个大一些的拿着农具下了地,话里话外都将他当作佛祖。 可不是佛祖,他们根本不在意学什么,对他们来说,这个学堂只是一个免费託儿所。 周承弋试图劝村民们也来上学堂,「不要学费,书本免费发,你们知道沧州的瘟疫吧?我们教你们识字便是为了看懂这些防治疫情的书。」 他指了指手里的《防疫手册》。 村民操着一口口音很重的官话,憨厚的笑道,「官爷,我们都是些粗人,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读什么书啊。」 另一个埋头干活的庄家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勒紧了裤腰带,「我们不干活,瘟疫还没传过来,自己就先饿死了。」 周承弋抿唇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却找不出规劝的话来。 「官爷,这七月的太阳可毒了,您还是先回去吧,脸该晒伤了。」村民们高声劝道。 第131页 长夏也过来,周承弋终究只能暂且默默退走。 田中有个半大的少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身,晒得黝黑粗糙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沉思。 「干活!」他老子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少年扬起脸,突然说道,「爹,俺想读书。」 作者有话要说:  胃炎好很多了,吃的药很管用。 还有一章,吃完饭码。 - 小剧场 【x度】陆光復,字克己,萧国时期着名教育家,萧太子周承弋的脑残粉。 陆光復:? 周承弋:? #你说的脑残粉是那种天天跟我对骂的那种吗?# 感谢在2021-06-05 03:42:37~2021-06-05 19:2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子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560910 6瓶;八碗、君有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受阻(捉虫补字数) 翌日,冥思苦想一夜终究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的周承弋顶着一双黑眼圈来到学堂,里头书声朗朗,外头一个肤色黝黑的半大少年趴在门衔边探头探脑。 「你是?——唉!回来!你跑什么?」周承弋一开口,那少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就跑了。 还跑的飞快,周承弋一晃眼就只见他的背影,而且喊都喊不住。 后来几天,周承弋每天都能看到他,有时候是一大早上来,有时候是中午顶着毒太阳来,有时候是下午偷偷跑来,后来又增加了两个小孩,他们每回就趴在门口看,每人手里这一根树枝当笔在地上划划。 周承弋不是没试图喊住他们,但每次一出声人就一拉风全跑了,跟他是什么吃人的洪水勐兽似的。 周承弋心底无奈,看了几天没有进展后,便随他们去了,他实在没有时间跟他们耗。 皇帝应该早就预想到扫盲教育推进的困难,他说要来时,挑了挑眉,虽然没有拒绝,话里却显然带着不看好,「没什么进展就回来,那些事情自有专门去做,你与其将精力耗费在那里,不如想想怎么应付学阀。」 拼音在太学院的试行能够成功,还是因为皇帝的强硬以及太学院属于官署机构的原因。 且不说在官署机构闹事会有怎样的后果,便说人家家里内部搞什么事情,怎么着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便是开公开课,也是在太学院内部,并未强制谁来,不喜欢大可以不去,去了再在人家课上说些什么不中听的,未免有失风度。 文人傲骨,求同存异。表面上恪守周礼的还是大多数。 而且一个注音终归也影响不了什么,如今特殊时期,朝中刚整肃一番,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反对上赶着送命。 甚至还有些人觉得皇帝这是刻意的,就是想钓出他们这些大鱼。 然而简体字就不行了。 学阀之所以能称作学阀,那便是达到了垄断某些知识组成了势力的地步,学阀不一定是权贵世家,但权贵世界一定是学阀。 便是寒门学子受世家招揽之后,也一跃变成了学阀体系中的一员。 朝中如今唯一非学阀派系的重臣,便只有被抄过家背后也已无家族势力,可谓是孑然一身的房丞相了。 钟离越背后还与闵家有勾连,闵家虽然是清流文人,并无嫡系子弟入朝为官,然其能量却也不能小觑;裴将军草莽出身,是武官,但在手底下那些关系也是很难抽身。 二人因此都算学阀,不过他们倒是对推不推广简体字没什么感想,不影响打仗就行。 其实单是拼音还没什么,但简体字一出来,是直接又致命的冲击阶级的利器。 这也是为什么这回皇帝不先在南书房或者太学院试行一番,而是直接叫先印刷出成书,再以推广的手段将其布告天下,这便是先行后闻。 这群被触及到利益的世家肯定会暴起,皇帝不认为周承弋能在基层推广做出什么成就。 首先便是身份差异双方都很难找到认同,其次便是周承弋高估了百姓的需求。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连填饱肚子都困难的人是很难有跨越阶层的欲求的,造成百姓愚昧的是时代。 事实确实如此。 周承弋走访了很多村民家中,希望他们能够去学堂上课,然而绝大部分都拒绝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识字并没有什么用。 他拿出「识字后能得到更好的工作」来劝,最终来学堂的也只多出两三个人。 周承弋深刻意识到扫盲教育的艰难,他也明白这件事急不得。 又一次无功而返,周承弋对着田地里忙作的人影,长长的嘆了口气,神情是说不出的难过和复杂。 一直躲着偷眼看他的少年不知为什么突然丢下手里的农具跑上前去,他涨红了脸半晌才缓慢的憋出一句话,「你好,我叫许一,x-u-许,y-i-一。」 周承弋听到他的口音震了一下,随后惊喜的道,「你学会拼音了?」 许一黝黑的脸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有些紧张腼腆的点头。 「很厉害。」周承弋不吝夸赞,给他竖起大拇指。 「俺,俺……俺想读书!」许一太紧张激动了,一句短短的话不仅磕磕巴巴,后面还破了音,他捂住嘴脸色黑里透着红。 第132页 周承弋点头,豪气干云的表示,「你和你的小伙伴都可以来,这个学堂虽然只教继续的拼音和一些字,但并不收钱,不会给你造成负担。」 「加油。」周承弋拍了拍他的肩膀。 长夏看着这小男孩就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眼神也颇为柔软,特意等二人说完了话才上前:「殿下,马车停在村口了。」 周承弋回头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许一慌张的道,「你要走了吗?是因为我们没有人去学堂吗?俺,俺们会帮你的,你别走……」 周承弋看他这语无伦次的样子,被逗笑了,声音轻缓的安抚,「你别担心,我虽然走了,但是新来了两个老师,一换二很值。」 「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在长安城内见到你,到时候我请你吃醉春楼。」 周承弋很清楚这些小孩即便是会识字认字,大多数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他们只有小部分人才能达到不愁温饱的层面,至于入朝为官这种基本是告绝了。 但世界需要普通人,或许对于这些村民们来说,在码头当个监工已经是很好的事情。 周承弋愿意为这样的普通生活而喝彩,同样也觉得他们很了不起。 周承弋上了马车,顿了一下,又重新撩开帘子看向外头还呆呆的许一,「对了,我叫周承弋,游弋的弋,和你的一是同音。」 这句听起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却让许一眸光一亮。 后来很多年,每当他想起这一幕时总会感谢,若不是这句话,他不会坚定要向上爬的信念,或许早在父母的压力下不再去学堂。 尽管他只是一个淹没在歷史洪流里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却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 给你向上的选择,这便是周承弋想要弄扫盲教育的初衷。 马车回到皇宫的时候,皇帝竟然就在东宫等着他,他问了情况,周承弋苦笑了一声。 「朕的儿子还是更合适站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即是安慰也是肯定。 周承弋根本没来得及颓废,世家学阀也没来得及搞事,先搞出事的是北胡。 听政殿内,钟离越脸色阴沉的盯着开口的臣子,咬了咬腮帮子,语气生硬凶戾,「什么叫物资被北胡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还是第一次一章只有两千,有点心虚。 明天尽量补多点。 晚安~~ 第65章 舅舅暴怒 祝春福来请的时候,周承弋正在南书房和众翰林们讨论期末考试以及暑假作业的问题。 夏课大概还有十来天就要放假,像徐瑞、裴晔这种学生已经开始嚮往「自由」了,近来上课很不专心,陆光復等夫子对他们意见很大,决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直接将期末考试的难度上调两个等级,已经快达到乡试水准。 至于暑假作业,那完全是每天写一张或以上卷子才能写完的程度。但众所周知自觉的人总是少数,每到临近开学就是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蹟。 这还不够,陆光復还提出了开学摸底考,考完家长会等丧病提议,得到半数以上通过票,确认实行。 「谁都别活!」周承弋仿佛听到了众位科任老师心里的吶喊。 他默默的仰身贴在椅背上,企图将自己单独划分开来,同时在心里给徐瑞和裴晔点了根蜡烛,其他人可能还有得救,但这两肯定完蛋。 周承弋今天路过学堂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两约好带有些抑郁的天鹅兄去避暑山庄玩。 当时周承弋心里只有天鹅兄那身洁白柔软特好用的羽毛,现在则只希望这两孩子玩疯了回来一定要坚强。 「祝公公,您怎么来了?」外面长夏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讨论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长夏进来在周承弋耳边低声道,「殿下,听政殿有请。」 听政殿的事必然是大事,还找周承弋过去,大概率跟沧州有关。 周承弋没有耽搁立刻起身匆匆往干元宫而去,就在宫门口碰见了同样匆匆而来的一位熟人。 「符玉兰见过太子殿下。」符谦端的是芝兰玉树谦谦君子模样,手中摺扇换成了象牙笏,身上的衣冠却不是锦衣丝绸,而是紫红色王爵朝服。 说真的,周承弋都忘了符谦是承了爵位的,而不是单纯的商人来着。 不过符谦既然来了,说明这件事情很可能还跟商人有关。 周承弋心中猜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两人一道往里走,还在听政殿门口,就听到里面钟离越冷沉沉的声音,「陛下,臣奏请领兵北上伐胡!」 「胡闹。」皇帝按了按眉心训斥了一句,「沧州如今已经够乱了,瘟疫横行人心惶惶,物资都要先紧着百姓,你现在带兵过去不是伐胡,是添乱。」 钟离越听罢恨声道,「那劫走的物资怎么办?就这么放任当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吗?北胡那些人就是强盗!蛮夷子!一旦尝到好处只会得寸进尺!」 皇帝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钟离,小不忍则乱大谋,朕知道你心中愤恨,不妨等到出使西洋的使节团回来再出兵也不迟。」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钟离越咄咄逼人,「四月末出海,八月临近,整整三个月半分消息也无,不说他们是否能将西洋炮带来,等到他们回来,北胡不定把汝川、烟云都吃下了!」 第133页 「皇上,你不是不知道,北胡劫走的这批物资大概率是用于军队,他们壮大军队后会眼睁睁看着汝川这块觊觎已久的肥肉在嘴边而不动手?」 钟离越眉间疤痕越深,戾气十足的一声冷笑,「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莫非要等到沧州满目苍夷,百姓妻离子散,叫他们打到长安兵临城下之际,才知道反抗吗?!」 「钟离越!」皇帝勐地拍了桌子站起来,龙颜震怒道,「沧州也是萧国的土地,边民也是朕的百姓,这满殿文武便是为了此事而来,不是只有你心系边疆!」 他深深喘了口气,因为一时起的太勐闭上眼缓了缓,胸膛剧烈起伏两下,勉强压下了那翻涌而上的怒意,才扶额重新坐回龙椅上。 「你说的那些朕也知道,只是此时开战百害而无一利!沧州疫情未解决,补给跟不上,尤其与北胡接壤的汝川烟云两城,疫情状况极度不好,感染者居高不下,连太医都有开始发高热的……别说是打仗,你要入城就有很大概率感染。」 「如此内忧外患之况,你是打算带着你的将士去送死吗?」皇帝质问。 钟离越紧咬后槽牙,极为不甘心的扭过头。 「儿臣拜见父皇。」气氛最是僵持众臣都静默之时,周承弋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众人这时也才发现太子竟然不知何时来了,皇帝用手帕压着唇咳嗽了两声,神色缓和不少,「来了,过来吧。」 周承弋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光是千里投病毒还不够,竟然还劫走物质,真当萧国是他的后勤厨房吗。 他心中对北胡的厌恶又增加不少,不过,「北胡是怎么知道这批物资的?」 莫非朝中还有北胡的奸细? 「回禀殿下,此事我能回答。」没什么存在感的符谦上前一步,对着上首拱了拱手,才开口说道: 「自七月上旬《防疫手册》发售开始,就有商人开始大肆收购囤积防疫药物,低买高卖,哄抬药价,虽然我发现的及时将名下所有医药馆出了限制购买的策略,然后还是有大半的药物流入黑商手中。」 「这简直放肆!」有听不下去的朝臣怒目斥责。 周承弋在见到符谦的时候就已经往最坏的方向猜测了,如今听到这些也不意外,他甚至猜的更远一些。 他冷静询问,「还有呢?」 符谦顿了一下,等到听政殿差不多安静下来,才继续道,「除此之外,他们还通过走商将消息传递给北胡。」 房丞相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这是细作行为!他们怎么敢?」 「丞相公,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符谦却是如此道,「世间圣人难寻,恶人却遍处。」 听政殿内一时对于商人的不满达到最高,户部楚尚书请奏对商税加高抑制商业发展,响应者无数。 符谦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郑御史更是上前一步,「陛下,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为了钱财谋财害命者不知其数,低买高卖更是屡禁不止,此等事情不能再发生了,陛下,臣请奏限制边关贸易,收拢关口,禁止对外贸易。」 「臣等请奏!」一大半朝臣都认同这个想法。 「不可。」房丞相併不同意,「因为个别商人的缘故就直接关闭边关关口,岂不是因噎废食?又与《琉璃玉骨》中的闭关锁国有何分别?」 周承弋骤然听到自己的书,原本严肃的神色一窘,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是啊,殿下……」沈太师下意识地示意了一下周承弋,在他的沉默中生硬的改口,「止戈给我们的警示还不够吗?闭关锁国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众位不妨回想一下。」 周承弋:「……」沈太师你其实可以表现的不这么明显的。 所幸朝臣们的关注点都在收拢关口上,郑御史反驳,「只是关闭北边的关口限制与北胡的外贸,怎么能叫闭关锁国。」 「北边不止北胡一个国家,旁边还有西域,其后还有沙蛮。」对世界地图记得很清楚的房丞相对此话提出异议。 双方竟就此吵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是皇帝一声呵斥叫停,因为头疼他神色厌倦隐忍躁怒道,「朝中辩论还不够,听政殿内也不得消停,你们干脆出去先吵一番再进来好了!」 周承弋看他们终于不吵了,赶紧见缝插针的问符谦,「确定这件事是他们做的?」 「基本无疑。」符谦报了两支商队,分别是长安和临城的,萧国幅员辽阔,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并策划实施,必然是能最早收到消息。 想来也确实,《防疫手册》最先在长安及周边发售,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有些都还未收到消息。 符谦又道,「他们送了一批药出去,有边商见过有胡人在周边游荡,药物交接完毕之后便撤回草原。」 「随后那两人担心事情败露一直躲在兖州,回来的只有押镖的,大概率并不知道东家发生了什么。」 「那些混帐。」比起北胡,钟离越更厌恶出卖国家的人,恨不得现在就提起自己的玄铁长戟杀上门去。 符谦也唾弃这些赚黑心钱的,他记着方才群臣的话,斟酌着进言道,「陛下,天下有黑心的商人,也有有良心的商人,一概而论未免有失偏颇。」 第134页 「朕知道了。」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符谦也识相的没再说这事。 最终皇帝只是下达了逮捕卖国商人的通缉,将钟离越想要带兵出征的事暂且压下。 钟离越不服气,皇帝挥手叫散朝之后也不走,似乎还想要说道说道。 其后发生了什么事周承弋不知道,只是晚上他要入睡之时,钟离越突然找上门来。 东宫的烛火熄灭不多时又再次亮起,周承弋披着外衣匆匆从寝殿走出来,就见钟离越沉默的坐在榻上,眉间拢上一层阴翳。 「舅舅?」周承弋将烛台放下,走上前去,「怎么了?」 「你,」钟离越抬起头,眼眸深深的似乎要望进他眼底深处,「你是周承弋吗?」 周承弋心里一咯噔。 作者有话要说:  照旧还有一章,吃完饭码。 写完这段剧情,子固就回来了! 我,立志要写小甜饼,是时候该证明自己的(激动搓手手)。 - 昨天更完就直接睡了,难得睡了九个小时,满血復活啦~~ 药还是很管用的,就是昨天脑子抽抽把饭前吃的和饭后吃的搞错了,日常怀疑自己脑子。 感谢大家的关心么么~~ 感谢在2021-06-05 23:34:14~2021-06-06 18:4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房观彦返航 周承弋面上没有什么表现,心脏却紧张的骤然一缩,然后狂跳起来,有那么短暂的失语。 他下意识的笑了笑,语气竟然十分冷静,「舅舅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钟离越张口又戛然而止。 只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比起五年前已经张开了许多,却依旧能看出幼时的影子,疏朗俊逸的眉目几乎是同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他五官说不上来像谁,整体来看既有皇帝的英挺又有钟离家的风骨。 这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姐姐和皇帝的孩子,可是皇帝说…… 钟离越眸色渐深嘴唇抿紧,直接上手扣住周承弋的右手手腕拖到面前来,拇指指腹摸索着寻找那道数年前意外留下的伤疤。 其实钟离越一开始没多想。 他虽然觉得周承弋变了些,皇帝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奇怪的温和,却只以为是遭逢大难。 这孩子本来性格就较常人敏感些,他自有一腔「马革裹尸还」的抱负,离京多年,仔细想想陪在他身边的日子竟已是五年前。 而和亲王体弱,三不五时就缠绵病榻,虽亲近然自周承弋上朝之后便少通来往;皇帝更是不必说,这人堪称明君,註定名流千古,然则并不是好丈夫好父亲,总担心步先帝后尘,仁慈于臣民,肃正于妻儿。 ——倒不能说他对妻儿不好,但他同妻儿关系都算不上好却是真的。 钟离越从来不否认两人之间曾有过深情,不若皇帝也不可能力排众议娶姐姐为皇后,姐姐那般的女子也不会甘愿囚于深宫之中,但感情是会被消磨的,非是深情便能白首。 皇帝如今没回忆姐姐都觉得可惜,终究多是因为红颜薄命。 自古皇家多薄倖,父子相残的不是没有,钟离越至多只能将自己的命同外甥捆绑,往后皇帝厌了周承弋,也能看在钟离家的功绩上给一个善终结局。 可原来这善终结局终究是妄想吗? 钟离越并没有找到那条疤,这是意料之中的。 他只沉默的握着那手腕许久。 周承弋被他突然伸手吓了一跳,终究不相信钟离越会一言不合上手揍他,强忍着没有后退,只安静的观察他的动作,不消一会便猜出了他的意图。 「舅舅想找我幼时磕伤的那条疤吗?」周承弋弯起眉眼笑道,「这都多少年了,早便没有了。」 「……嗯,是我想岔了。」钟离越垂眸松开手,难得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 气氛有些沉闷,长夏进来送茶,周承弋泡了两杯浓茶,将其中一杯推给钟离越,自己端起另一杯,尝了一口压压惊,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与周承弋相反,钟离越看着那浓的都变了颜色的茶水,眉间的沟壑都抚平了些许,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打算与我促膝长谈?」 周承弋点头承认,「舅舅突然说这话,必然是从哪里听来了什么。」 钟离越向来直来直去不跟他打哑谜,「没有哪里,我刚从干元宫出来。」 他说着呷了一口茶水,顿时扭曲成一张痛苦面具,扭头就把茶水吐了,还呸了好几声,一边说着「这什么玩意儿」一边把茶水倒了换了杯白水。 干元宫,皇帝。 周承弋听罢仰头喝尽这杯浓茶,苦涩的味道在唇舌间瀰漫,一直传至胃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似乎有些紧张,又似乎并不意外。 毕竟第一面相见就叫他感觉深不可测。 既然如此,干脆摊开说比藏着掖着更好,更别说面前的是钟离越,弯来绕去不仅没意义,反而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得不偿失。 周承弋想着手指转动空了的茶盏,嘴里的称唿已经变了:「陛下……说了什么?」 「现在都不叫父皇了,你这是变相承认?」 钟离越连喝两杯白水才将嘴里的味道压下,态度倒也寻常,瞧不出什么心思,「他还能说什么,夸你而已。」 第135页 周承弋不置可否,没什么情绪的扯动嘴角,「陛下说这话,总要有几分依据才对。」 「你想多了。」钟离越斜眼觑他,语气很霸气凌然的道,「他说什么重要吗?你什么时候见我只听信片面之词过?」 周承弋之前不惊讶,听到这话却露出明晃晃的不可置信,「你竟然能对我有怀疑?」 钟离越不是连气氛都不看,和皇帝拍桌吵架的那种一根筋吗??? 「嘶——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钟离越听出话里的隐喻,顿时不干了,对着他指指点点,语速恢復之前,「你表现的这么明显,只有瞎子才看不见!本元帅十来岁入行伍,带兵多年,精通兵法,就你这样的表现我还能不怀疑?」 话里话外带上两分嘲讽,「你是太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周承弋:「……舅舅,你这样说话容易被打。」 钟离越扫量他两眼,这身板就寻常人来说已经很是不错,但放在军营里就有些不够看了,尤其是精兵中的精兵锁甲军。 北胡将领大多高大且体毛旺盛,身长六尺六的亦然有,端坐马上高出一截宛如鹤立鸡群,最后还不是被钟离越斩于马下。 于是周承弋就见便宜舅舅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就你?」 钟离越顿了顿,又平静的陈述事实,「你这样的,我单手能打十个。」 「……」周承弋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打不过真的打不过,才将那股气压回去,只嘟囔了句,「父皇竟然能忍受你这么久。」 「可能是因为朝中能对抗北胡的武官少吧。」钟离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周承弋没忍住问道,「你难道不怕皇帝哪天生气把你脑袋摘了?」 「我傻啊,等他上门来摘?」钟离越得意的扬了扬眉头,瞧着像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说话都带着那个年龄独有的意气,「真到了水火不容的时候,我早就跑了,马都不带停的。」 周承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心疼谁,只能竖了个大拇指。 钟离越却反应过来,「你少打岔,说,你到底是不是周承弋?」 周承弋含蓄表示,「我确实是周承弋,从出生起久叫这个名字,这不用怀疑,不过……我并非过去那位弋太子。」 「这什么意思?」钟离越眉头一皱,难得有些迟疑,「难道真跟你那本《狐梦》里写的一样?是叫——失心疯?还是离魂症?」 钟离越说到这里突然恍悟道,「我说皇帝怎么隔三岔五问我把书看完没,又叫我看那房观彦写的分析文章,真是比我还烦,原来问题出在你这。」 「……你竟然也知道自己烦?」周承弋看他跟看稀有生物一样。 钟离越嫌弃的赶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所以到底是不是?」 周承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想被当成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给超度了,便点了点头,「你理解成离魂症也没问题,不过目前这里只有我一个。」 「你是我姐的儿子吗?」钟离越问。 周承弋斟酌一二,「身体如假包换。」 「行,那就得了。」钟离越竟然就应下了,给出的理由也很令人哭笑不得,「看你也不讨厌,做的事也都是利国利民,那便无事了。」 周承弋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然而钟离越真的站起来说了句「我走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在门口被绊的踉跄一下,低声骂了句什么。 周承弋抿了抿唇目送他的背影走远。 无人知道钟离越回府后独自一人在祠堂待到一天一夜,再出来时,又成了那个又酷又飒又话痨的钟离元帅。 朝中的风云变幻仿若歷经数个春秋,出使西洋的使节团也并不顺利。 不过终究还是不负众望的拿下了西洋炮,同时还带上一些种子作物和一些西洋传教士,归心似箭的返航,日夜兼程除了补给不做停留的竟然将行程缩短了一半。 远远望见祖国的海岸,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翘首期盼。 「观彦,」俞仲翎在船上待得太久,已经有了一些不适的症状,他脸色称得上惨白,但人却很精神,「马上就要靠岸了,乡试近在咫尺,你书看的如何?我这理藩院左侍郎一职可是专门留给你的,你一定得考进三甲啊。」 「学生尽力。」房观彦说着这话,眼睛一直落在越来越近的彼岸。 「三甲可不是尽力就行的。」俞仲翎自己是二甲前列进士出身,很明白想入三甲是何等的困难。 想着便觉得不放心,忍不住劝道,「不然这般,你带着这群传教士慢点回去,直接错过乡试,待明年准备充足,必然能金榜题名,我等你一年。」 这主意出的,果然是不择手段。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不择手段,才终于得到这些西洋炮。 房观彦知道俞仲翎是为自己着想,他婉拒道,「若入不了三甲,便是我能力不足,已经努力过了,尚书无需可惜。」 俞仲翎连忙道,「你别这么死板,咱们——」 正在这时,船靠岸了。 房观彦喜形于色,告了声得罪,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船。 众人还在因为久不着陆有些目眩头晕之时,房观彦已经牵来了一匹马,竟是要快马加鞭立刻往京中赶。 第136页 俞仲翎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么急着走作甚?」 房观彦利落的翻身上马,握缰扬鞭,只留下一句,「我答应了要回去喝酒的。」 俞仲翎大惊失色的指着他的背影,问自己的同僚:「就这一杯倒酒量竟然嗜酒如命?」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只有六千字,完了我开始嫌弃我自己了。 (明明我以前是个日更三千就觉得勤奋的人。) - 小剧场 俞仲翎:就你还喝酒? 房观彦:我喝的不是酒。 周承弋:此时子固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感谢在2021-06-06 18:43:47~2021-06-06 23: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沧浪、雨、铭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 40瓶;4683838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误国》上刊 从岭南到京中,快马加鞭赶路也需要两三日左右,房观彦还在路上的日子,周承弋的《误国》终于在《长安》杂志上刊登。 而符谦也不负他所託将书的宣传做到了极致,还特意以「作者亲歷官场沉浮改编之作」为卖点,不仅在长安书坊挂起了横幅,还叫报童们从黎明至黄昏,此起彼伏不断绝的在城中吆喝叫卖,自然吸引了不少儒生文士,杂志的销售额在经过持续月余的平稳后终于迎来一个大高峰。 周承弋暗戳戳等着这书上架很久了,如今终于看到,免不住便熘到长安城中探听评价。 未曾上过官场的年轻学子们大多都觉得此作中描绘的官场阴暗,诡谲云涌十分的真实而上过官场的,譬如宋绪文老先生,只觉得止戈夸大了许多,有些危言耸听了。 「当个小说看尚可。」老先生评价的很勉强,眉头紧锁,显然是对止戈的新文并不满意。 余映路过听得这话,反问了一句,「这不就是小说?」 老先生一梗。 同样觉得心梗的还有朝中百官。 因为止戈的马甲在朝中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地步,书名又起的这么直白,众臣很合情合理的怀疑这是本内涵之作,毕竟殿下有前科,第一本书就是内涵陛下。 所以百官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背地里都去买了一本来看,这一看果然没摆怀疑,这都不是内涵了,这是明涵,偏偏他们也只能干看着生闷气。 更惨的还要数刑部大牢里的陆尚书了,因为房丞相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第一时间就拿着书去看这位老朋友去了。 昔日的户部一把手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退下官袍官帽后,是一夜发白的头髮,老态频现,姿态也是颇为狼狈。 听到动静,他慢半拍的转过头来,眯着那双浑浊的眼半晌才看清是谁,他骤然瞪大眼撑起身体,一把上前抓住地牢的栏杆,希冀的哆嗦嘴唇,有些语无伦次,「你来了,是陛下叫你来的吗?臣,罪臣——」 房丞相缓慢摇了摇头,「你不必等了,流放判决已下达,陛下怜你也曾为萧国做过实事,留你九月秋风起后再离京。」 陆尚书希望破灭,呆怔了许久,眼中漫起些许雾气,抿唇半晌只能发出一声惨笑,颓然的跪坐在地,「那你房云郁今日是来看我笑话的?」 房丞相摇了摇头,「同袍数十载,我贬谪沧州时君曾来相送赠我盘缠,今日君落难,某便也来送君一程。」 「偶得一本好书,惟愿君听之欢喜。」他说着翻开杂志刊登《误国》的那一页,声音平缓的念将起来。 短短的万余字只用了一刻钟便念罢,陆尚书神情怔然,在房丞相停住的时候,下意识便问道,「后来呢?这位贪官后来如何了?」 房丞相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陆尚书恍然反应过来,「是了,还能如何,自然是……事情败露,流放抄家……」 「可我,我也曾为国为民散尽家财,我也曾为百姓奔走四方,怎么就、就落得如此下场?」说着竟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喑哑,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来,断断续续才说完整句话。 房丞相听着他的呜咽声,不忍的闭了闭眼,哀声嘆道,「老陆,一步错步步错,你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 他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必责怪太子殿下手段激烈,若非殿下曾进言,待你尽吞赈灾物资后,陛下后头清算你,你丢的怕不止是这顶乌纱帽,性命恐也难保。」 「陛下算了你的错,也另算了你的功,在庆州安排了一栋宅子,只是往后余生,万事都要你自己操劳,多保重。」 这话便是代表陆家将彻底退出政治舞台,最少二十年无法再入朝,陆家后两代几乎是废了。 这才是陛下惯常的手段了,平时对臣民仁慈,清算之时手段却如雷霆万钧,非要将其碾的粉身碎骨才罢了。 正是因为这次不动声色,陆尚书直到方才还抱着希冀的原因。 「……」陆尚书张了张嘴,终究只磕头谢恩,「罪臣陆伯启,谢陛下隆恩。」 房丞相嘆了一声,抱拳躬身送友人,「陆公,就此别过。」 说着便要走,却被叫住,「等等。」 陆尚书指了指他手里的书,「那篇《误国》是谁写的?」 「自然是太子殿下。」房丞相回答。 第137页 陆尚书到嘴边的夸奖又咽了回去,闷闷道,「过于夸张,应当再改进。」 周承弋走在长安街头突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发痒的鼻子,又打了一个喷嚏。 难得没病着的周承爻又无奈又担忧的看着他,「不会我这刚好,你那里又病了吧?」 「寤言不寐,愿言则嚏,这分明便是有人在念叨。」符谦把玩着扇子,却是如是说道。 周承弋手指在鼻子下抵了抵,闻言乐道,「那完了,这几日怕是要打喷嚏打到进太医院了。」 符谦想到今日各种匿名投到长安书坊,但其风格很明显就是官员们所作的评论文章,不免笑出了声:「说的在理。」 周承弋独自回宫,突然瞧见宫门前身姿挺拔容貌极盛的青年,脚步顿了顿,随后很是惊喜的张开手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抱住,还下意识的颠了颠。 「好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房观彦刚要行礼突然被搂抱进怀里,神色呆了呆,又感觉到脚有短暂的凌空——先生竟然直接将他抱起来了! 在背后拍打的力度中,房观彦飘飞了一下的神思才被拉回来。 周承弋已经松开,把住他的肩膀仔细将人打量了一圈,「果然是瘦了。」 入手就感觉体重有出入,现在一看脸颊都消瘦了,眉眼却是更显得出色,瞧着颇有些盛气凌人的味道,恰好的被主人本身的气质中和,温润之中带出几分潜藏的锋芒。 「看来此去西洋收穫颇丰。」周承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又不见其他人,秉着心中那莫名的直觉问道,「你自己先回来的?」 房观彦点点头,竟然有些可惜那个短暂的怀抱,将眼底的贪恋深深藏起,神色倒是端的清润如玉,「殿下,观彦谨记承诺,来与殿下喝酒。」 周承弋眉梢一挑,看了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摊手问,「那酒呢?」 「酒——」房观彦一顿,恍然想起同西洋酒一起放在船舱里的那些酒,露出两分懊恼,「来的太急,忘带了。」 「噗——」周承弋没憋住笑出了声,调侃道,「原来是忘带了,我还以为是你在路上喝了。」 「殿下莫要取笑于我。」房观彦脸色颇红,也很难相信自己竟然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周承弋装模作样的嘆气,「罢了罢了,看来今日只能我破费请子固喝酒了。」 房观彦听到他叫自己的字,心念微动,眸中倒映的景色潋滟,「殿下……」 「还叫我殿下?」周承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摸了摸下巴仰头对着天说道,「也不知是哪个人,喝醉了酒叫我先生,还说更希望我能叫你子固。」 「先生!」房观彦脸色涨红。 二人之间原本还有的一些奇怪的拘谨彻底消融殆尽。 「见我不用这般着急,我又跑不了。」 周承弋低笑两声,伸手自然的盖在他头顶揉了揉,眼神温和,语调带着亲昵,「喝酒的事等会再说,瞧你这风尘僕僕的,还是先随我去觐见父皇吧。」 房观彦望着周承弋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旁人不懂的情绪。 到了干元宫,里面皇帝和房丞相早就等着了。 「原来房小爱卿在宫门口顶着烈日等了这许久,是在等朕的儿子。」 皇帝手帕掩住唇闷咳了两声,看着二人的眼神倒不像是责备,带着几分笑意,「衷肠终于诉完,将正事记起来了?」 周承弋彻底掉马之后也不装了,十分厚脸皮的直接伸手讨要道,「父皇,要诉衷肠儿臣那里还差两坛好酒,这不就找来了。」 皇帝听他这话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很快就平復下来,只是闷声咳嗽了两声才意味不明的道,「你如今倒是跋扈了起来。」 明明先前稍微一吓,不说战战兢兢,也总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 周承弋眉梢轻扬,半点不慌的道,「破罐破摔,还有什么好怕的。」 皇帝忍不住用手指凌空点了点他,眼神带上了两分警告。 周承弋识趣的闭上嘴。 房丞相和房观彦对视一眼,不知道皇帝和太子打的什么哑谜,话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彼此的态度却还算和善,也瞧不出生气与否。 心中各自沉着一份思量,房观彦则是担忧的望了周承弋一眼,却见后者瞧着比往日还要悠然自在,像是卸下了什么心事一般。 房观彦无从猜测,将疑惑埋在心底,正巧皇帝点了他上前。 去西洋的一路确实不太平,外头不少国家都跨着海侵占了殖民地,不止东南被红毛夷占领,还有不少小国家被迫打开国门,目前海上称霸的是西曼夷国。 房观彦将各国的大概形势都看的很清楚,既没有过于夸大,也没有过于贬低,以平静的口吻叙说事实。 房丞相听过之后都不免长出一口气,「幸好有了西洋炮。」 说着他又有些不放心的问,「是有了吧?」 房观彦点头,「除了西洋炮外,还带回了不少东西。」他又简单的介绍了几样。 待到一切都汇报完,皇帝眉宇间带上了几分疲倦,说了句,「尔等辛苦了。」 然后叫王贺将一精緻盒子捧到他面前,房观彦打开瞧见里面的东西,微微一怔。 房丞相更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动又有些迟疑的看向上首,「陛下?」 第138页 周承弋凑过去看,竟是一枚血色龙形玉佩,一瞧就知出自大家之手,连鳞片都仔细雕琢过,很是栩栩如生。 皇帝按了按眉心道,「此物是前朝之物,本不该给你,念你此次有功,便留你做个念想。」 周承弋听明白了,这是房观彦母亲孙氏的东西。 果然见房丞相盯着那血玉佩满是怀恋的,房观彦神色有些复杂,莫名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周承弋:? 周承弋本以为房观彦应当十分珍惜这物什,见房观彦眉间似乎拢着一成莫名的沉思,便随口夸了一句,就见青年眉间一松,直说要送他。 周承弋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房观彦紧张的抿了抿唇,「此物精美留我手中不能使用终究浪费,先生喜欢倒是正好。」 「当真给我?」周承弋挑眉。 房观彦二话不说便低头将血玉佩系在他腰间。 在他们后脚出来的房丞相瞳孔地震,张了张嘴心中吶喊:住手!这是你娘要给你媳妇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热了,人快热傻了,还有一章。 - 周承弋:子固真大方,这么重要的玉佩说送就送。 房观彦:嗯,先生喜欢就好。 房丞相:……(惊到失声) 感谢在2021-06-06 23:34:15~2021-06-07 19: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安 10瓶;林霭 5瓶;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接风洗尘 房观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拿到这血玉佩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时,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给周承弋。 将定亲的玉佩赠给一国储君的太子,他知道这个想法很疯狂,同样对同为男子的人产生这样的想法也并不正常,可房观彦当时心里竟然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有那么片刻的恍然,心底仿若有个声音在说:原来我是这样想的。 原来早在符谦开玩笑问他想对那位做什么之时,他心头那瞬间的紊乱便埋下了伏笔。 而像是吃力不讨好的誊抄替换原稿此种偏离轨道的行为,也终于有了解释。 房观彦知道以周承弋的性格,不知晓也便罢了,可若是知晓他的心思,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必然会在深思熟虑之后给出一个答案,他应该坦白相告,而不是做此等小人行事。 然则人大抵都是自私的,房观彦很清楚皇室如今子嗣单薄,不管是陛下还是群臣都不会允许储君有断袖之癖,等待他的只有可能是拒绝。 而一旦想到先生会拒绝,房观彦就忍不住生出几分阴暗的心思来。 他迫切的想要在周承弋身上打上自己的标记。 房观彦将这不正常的念头拼命压在心底,但大抵是情绪过于翻涌,神色间终究还是流露出两分沉郁来。 他知道周承弋夸这玉佩好看并不是想要,可明明一清二楚的房观彦却眉头一松,顺水推舟的将东西送了出去,还迫不及待的亲手繫上。 房观彦一边在心头唾弃自己,又一边忍不住窃喜不已。 「好了。」房观彦克制的将系好的血玉佩垂落,垂眸敛去眼底的种种情绪,后退一步,面上平静的夸赞道,「这血玉很衬殿下。」 周承弋虽然隐约觉得方才房观彦情绪有些奇怪,但片刻又自己说服自己兴许人家只是睹物思人情难自己,没必要将所有事情都往深处想。 古人都讲究礼尚往来,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着该回什么礼。 「千金易得,血玉难求,又有特殊之意,我倒不好白拿,只是一时确实想不起该回什么礼。」周承弋沉思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想办法替你寻来。」 房观彦心头一跳,「本就是无用之物,先生喜欢便好,不用什么回礼。」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期待。 周承弋冥思苦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回什么,就听房观彦道,「不若殿下便将自己用过的笔赠我吧。」 「就这?」周承弋看房观彦的眼神跟看见当代圣僧一样,「我那笔没什么特别的,你要不再换一种?」 房观彦点头道,「殿下想给什么我都可以。」 问题又抛了回来,周承弋还是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跟这块稀有宝贝价值等同,最后只能道,「我只有稿子和笔,你要我就都给你,要不……我再给你签个名?」 「好。」房观彦一颗读者心按捺不住的疯狂跳动。 且不说止戈和四公子的原稿称得上无价之宝,便是二位的墨宝也是有人求的,尤其是四公子——这位一本《穷书生种田》可谓是惊动大江南北,尤其是现在证实里面的药是真实有效的,更是令无数文人墨客自主发起「寻找四公子」的文会。 房观彦从岭南赶至京中的一路上便有所耳闻,由此可见端倪。 再且说他对先生的感官是读者和心悦相加,得此物却比得千金而更加弥足珍贵。 同时周承弋也觉得房观彦真是好说话,一些不重要的稿子和笔就打发了,看来以后得想办法多补偿一二。 两人心中都觉得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将回礼敲定,周承弋扭头才看到那边满脸惊惧复杂神情的房丞相,对方的视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 第139页 周承弋警觉的回头看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这可是皇宫,能有什么。 周承弋笑自己今日总是爱走神多想,不过又忍不住想:小说电视剧里,皇宫好像总是很容易进的样子,不仅能来无影去无踪的盗宝,进皇宫还跟进后花园一样的轻松。 也不知道这个书中世界有没有这么神奇的人。 周承弋的思维发散飘忽,房观彦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收拢所有情绪,面上是一派平静淡然的模样,仿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他是正对着干元宫门口的,自然早就注意到了他爹。 房丞相看这两人都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起来。 难道是观彦已经不记得这血玉佩是定亲之物的事情了?可是观彦记性向来好,称得上是过目不忘,连一些他早忘却的小细节都能说清楚,会忘了这些? 还是现在的年轻人互赠玉佩是正常事?那也不必用定亲玉佩吧?或者是观彦看这龙纹玉佩恐惹事端,不如干脆卖个好? 房丞相心念纷杂,脸色变幻莫测,瞧着很是复杂。 周承弋喊了他一声,「丞相公这是怎么了?」 「你——」房丞相张口欲言,欲言又止,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正在这时,周承弋突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眼神一利,下意识的就伸手捞过房观彦将他护好,回身就是一脚踢过去。 「嚯!」裴炚勐地蹲下身来,鞭腿从他头顶扫过,发出破空的飒飒声响,但凡他慢一步,这腿能直接踢上他这张俊俏的脸! 黑皮少年十分后怕的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满脸惊恐的瞪着周承弋,就着蹲下的姿势连退数步。 房丞相看着自己儿子被殿下轻轻松松单臂抱起,眼神也充满了惊恐。 周承弋不仅看清了裴炚,还看清了远处刚转角的符谦、骆异、蒋羽生、杜冰箬四人。 「你想做甚?!」裴炚不可置信的质问。 周承弋有些尴尬:「……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我还以为是刺客。」 裴炚觉得自己天启军昭武校尉的身份受到了侮辱,勐地窜了起来指责道,「这宫里大白天的进刺客,您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们天启军羽林军的兄弟?」 周承弋道了歉,不过还是好奇询问起他们走路没声音这回事,他明明记得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裴炚说这个可就来劲了,「你没发现最近宫里的守卫都变得隐蔽起来了吗?这都是元帅的操练。我想要进锁甲军,元帅就叫我先学会隐藏自己的脚步声,我按照元帅说的练了好久,今天终于成了,元帅真厉害!」 说着就滔滔不绝地将钟离越夸起来,都没有重样的。 周承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的话打断,深刻觉得裴炚和钟离越待久了,人也逐渐钟离越化了。 这场误会解释完毕后,符谦看了看这两人的姿势,神色透出难言的复杂,缓缓说明来意,原来是为房观彦办接风洗尘宴才特意请了休沐假来的。 周承弋在符谦的视线下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搂着房观彦,心中有些怪异,面上却装作十分自然的将手转移搭在房观彦脖子上。 手指无意识触碰到他的脉搏,跳的非常有力度。 房观彦强忍住住心口的狂跳,不动声色的回绝道,「抱歉,我与殿下已经有约了。」 话音未落,就听周承弋大方的挥挥手,「不碍事,我们要喝酒随时都可以,这群人聚在一起却难得。」 「你们要去哪里吃?谁请客?」说着已经很自然的问起这些事情了。 房观彦沉默的扭头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接风洗尘宴还是在符谦府上办的,厨子是请的醉春楼的师傅,菜色和味道当真一绝,当然如果这上来的不是什么方便面、三明治就更好了。 周承弋一定会不吝赞赏的。 接风洗尘自然也有酒,因为桌上大多都是不擅酒的人,符谦只叫人从醉春楼搬来了几坛清酒,「就是难为杜兄没得烈酒喝了。」 「无妨,烈酒虽美,独酌又有什么意思,却是不若唿朋引伴。」杜冰箬主动开酒罈为众人斟酒。 房观彦并不想喝醉,但这般场合又不得不喝,他还是主人公,理应第一个敬酒,连着三杯下肚,便是清酒脸上也起了红晕。 所幸他出使这段日子,不仅外语水平突飞勐进,酒量也是成长了不少,只是至多还能再来两杯。 房观彦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喝醉之后的德行,不太想被其他人看到。 周承弋瞧见了他蹙起的眉峰,很自然的主动拦酒道,「观彦酒量差,等会与我还有一场,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找父皇求来的烈酒,不应辜负啊,我酒量尚可,便由我替他喝吧。」 众人无可无不可,裴炚和杜冰箬的关注点都在那烈酒上,十分心动的想要蹭酒喝。 不待两位当事人说话,符谦扇子一转一人敲了一下,「喝着我的酒还觊觎着别人的,你们怎么这么能?不是想喝酒?行,今儿个谁不给我喝吐在这,我还就不放人走!」 两人立刻不敢出声了。 后来全程便都是周承弋在喝酒,于是众人便也知道了他话中的一个骗局:那不是酒量尚可,那是把裴炚喝的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然后再将北方大汉杜冰箬喝的连连求饶,嘴里的劝酒令都变成止酒歌的程度。 第140页 符谦和骆异两个人早早识相的退出,眼睁睁的看着周承弋一张嘴一杯盏一个海量。 最后散宴时,周承弋还是面不改色,还记得叮嘱房观彦,「下半场,不能走。」 「好。」房观彦只觉得他说话好像更强势了些,此时还没有察觉出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六,很好比昨天有进步。 感谢在2021-06-07 19:36:18~2021-06-07 23:4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糖炒栗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羽翅的大鱼、时间里的护林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真心话 回东宫的路上,周承弋显得很沉默,看上去竟还有些行色匆匆,全程只自顾自往前走,像是着急要去做什么事一般。 房观彦很难不多想,心中固然可惜,却还是进退有度道,「先生若有急事,观彦便先告退了,这酒改日再喝也是一样。」 谁知周承弋闻言勐地转过身来一把扣住他的手,眉头一皱,有些凶的指责道,「你方才还说不走,现在是要毁约?」 房观彦立刻否认,「我只是瞧殿下似乎有什么急事……」 「当然有急事,我急着要惩罚你。」周承弋兇巴巴的说着手上突然用力一扯。 房观彦猝不及防踉跄一下身体往他怀中一栽,被瞬间松开的那只手下意识攥住周承弋袖子,另一只手撑在他胸膛上。 有点硬,贴在外衣上的手心不受控制的发烫起来。 房观彦几乎是立刻抬头,这个角度正好瞧见周承弋硬朗分明的下颌线,唇角带着些得意的微微翘起,领口扯开了些,视线扫过凸起的喉结继续往下…… 古人言,食色性也。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性,更别说一个本就令你倾心的人就站在你面前,很难控制住本性将目光挪开。 房观彦听见咕咚的吞咽声,克制住想要伸过去的手,脸颊漫上羞耻的薄红,明知道这样的肖想是对先生的亵渎,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一只大手陡然盖住房观彦的头顶同时也遮挡住了他露骨的视线,房观彦像是被发现做坏事一样,眼神慌乱的飘忽了一下。 周承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明知道我是谁,却还瞒着身份接近我,分明图谋不轨,后来暴露后还装作不知道……要不是你要出使西洋,我肯定早就把你办了。」 他说着手自然的挪到房观彦脖子后捏了捏,低头盯着他的眼睛缓慢道,「所以别这么看我,我不会心软饶过你的。」 他顿了一下,忽而又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你乖一点,说不定很快就过去了。」 这话说着前文的惩罚两字都有些变了味道,尽管房观彦还不明不白,却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话中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息。 这一切都让他头脑忍不住发昏,视线一错不错的落在周承弋脸上。 「叫你别看你还看,没想到你是这么叛逆的房子固。」周承弋故作兇恶不成反而笑出声来,眉眼舒展嘴唇用力一抿,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并不分明的涡来。 不过一瞬即逝,房观彦却注意到了,手指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戳。 周承弋没给他这个机会,说完这句话便重新扣住房观彦的手腕,不容置喙的强势拽着他大步往前走。 房观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千万思绪飞速掠过。 方才凑那么近说话时,先生温热的唿吸扑在脸上,一触即分的手指抽离时带起的热风从脸侧刮过,脖子那片被亲密贴过的肌肤后知后觉的发麻滚烫起来,被紧握住的手腕敏锐的感知着触碰,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有些痉挛的发颤,心口的激盪兴奋久久难歇。 房观彦怔然的望着他的背影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只下意识的用手按住心口,阻止过于强烈的心跳声被听见。 房观彦其实已经察觉出此时的周承弋与平常的不同,更加强势也更加沉默,一些微小的动作也多了一些,比如现在,他就感觉到周承弋的拇指正贴着自己手腕的脉搏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摩擦,带起的似有若无的酥麻痒意正撩拨着他的脆弱敏感的神经。 这对他来说即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奖赏,也是难耐的折磨。 他垂眸敛下明显的情绪,脸色绷紧须臾,没忍住问道,「先生,你醉了吗?」 周承弋依旧沉默着大步往前走,就在房观彦以为他没听见时,才听到一声沉闷的「嗯。」 「是的,我醉了。」周承弋承认的没有丝毫滞涩,仿佛这句话一早便含在他唇舌间,只等着他问便脱口而出。 房观彦迟疑的又问了几个问题,周承弋都对答如流,他不免对自己方才的判断摇摆不定。 先生……真的醉了? 不过醉不醉的再想已是无意义,东宫近在眼前,周承弋径直将他带进了寝殿。 房观彦不是第一次来,放眼望去依旧是能一眼能望尽的素朴干净,没有什么珍贵繁复的摆件,也不见奇珍异宝,除了床榻上的绫罗绸缎和殿中垂纱外,当真一点都看不出这是当朝太子的居住之所。 「坐。」周承弋示意了对面的位置,叫长夏将送来的御酒呈上,两盏琉璃碗各摆身前,还特意说了句,「之前说好的喝个尽兴不醉不归,我已经醉了,你还清醒着,不行。」 第141页 周承弋神色严肃端正的仿佛在说什么国家大事。 「自然是依先生的。」房观彦点头,将那些顾虑抛于脑后说着起身就要开封倒酒。 周承弋却拦了一下,「光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终于是将自己琢磨了许久的花花肠子晾了出来。 房观彦听着真心和冒险二字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赶紧询问一二,周承弋将真心话大冒险说了,然后随意将一只琉璃碗倒扣,用笔在上面做了个记号,放在两人之间。 「便转这个,这个标记指向谁,谁就要选择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完不成就喝酒,第一次一杯第二次两杯依次翻番。」 周承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很严肃的警告道,「选真心话就必须说真心话,别看我醉了,但现在发生的事情我都会好好印在脑子里的,若是往后发现你有说谎的地方,我立刻办了你。」 房观彦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因为这着重咬出的「办」字而心口勐然一跳。 「先生放心,观彦绝对句句属实。」房观彦道。 「好!」周承弋心满意足的伸手开始转动瓶子,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奸计得逞的兴奋。 房观彦一着眼就知道这惩罚估计就在这里等着呢。 他也想配合一下,奈何周承弋手气不佳,一连三次都转到了自己。 第一次,周承弋选了真心话,房观彦还想放水提了个类似你叫啥的不痛不痒小问题,被周承弋驳斥,他大义凛然道,「这是对等的,你这样,我后面怎么好意思提过分的?」 房观彦无可奈何,琢磨半晌最终问了个要命的问题,「那《穷书生种田》里的那些东西,您是从哪里得知的?」 知识量源于积累,房观彦阅览的书籍不说读破万卷书这般夸张,但零零总总各种各样的加在一起破数千卷是有的。 而周承弋在书中写的那些东西,很多他当真从未听说过,关键是这本书并不是胡编乱造,他所带来的一些作物种子,有不少是对照着书中描写寻来的。 房观彦甚至怀疑,那杂交水稻和嫁接水果也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目前尚未被发现传播罢了。 对于房观彦的问话,周承弋唯有沉默。他人是醉了,却还剩下一丝理智仅存,警守着最后一条界限。 周承弋默默拍开酒罈封口,给自己倒满一大碗灌下,「再来!」 然后第二次黑色的墨迹转了一圈后仍然面向了自己,周承弋眉头一拧,脸上尽是不甘心,无意识的鼓了鼓脸。 房观彦心底闪现一个大胆的想法,有些希望周承弋选大冒险。 然而周承弋还是选了真心话。 房观彦长长出了一口气,失望之中又夹杂着几分安心,若是周承弋选大冒险,他说不定真的会趁机提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要求。 他摒除周承弋明显不想让人知道的问题,在不过分的里面挑拣了一个与自己有关的,「南书房编书之前,先生只在祭天之时在璋台山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因何当初会举荐我?」 周承弋肯定道,「当然是因为你长的好看!」 房观彦心跳漏了一拍,周承弋手肘撑在桌面倾身靠近了些,手指隔着寸余的距离在空中描摹他的轮廓。 「见你的第一眼,你就沖我笑,我怎么可能记不得,后来听说你的《讨胡试檄》更觉你是个大才。」周承弋说着用手托着脸笑了起来,唇角那个细小的涡时隐时现,「现在看来我果然没错,你可是房子固。」 语气带着明晃晃的骄傲,仿若一个炫耀自己手中珍宝的孩子。 房观彦蠢蠢欲动多时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指尖戳在那个小涡上。 笑声戛然而止,那浅浅的小涡也跟着消失殆尽。 「没了。」房观彦下意识的说了一句,然后勐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仓皇的要收回手。 被周承弋一把抓住按在原地,那个小涡在他指尖慢慢陷出来。 房观彦轻轻动了动手指摸了摸,周承弋闷笑,「有点痒。」 「你不出手我都不知道这里也有个梨涡。」周承弋原来是有个浅浅的梨涡的,只有笑意够深才会浮现,自穿来之后他没怎么照过镜子,也就从没发现过。 房观彦流连的收回手道,「我也是才发现。」 「唔……」周承弋自己摸了摸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单音。 第三次周承弋出手果不其然又是自己,他眉间突突跳了两下,有些气闷的灌下两口酒,「事不过三,再来!」 房观彦已经从他眼里看到了迷濛,很显然这已经是极限了,不忍的提醒,「要不便算了吧?」 「那怎么行!」周承弋绝不认输,撸起袖子按住碗,恨声道,「我都还没把你灌醉,怎么可以停下!」 房观彦一愣,试探问道,「先生为什么想灌醉我?」 「当然是因为你可爱啊!」周承弋喝浆煳的脑子已经完全不记得初衷了,只知道房观彦喝醉之后乖巧听话特别好骗。 房观彦迟疑,「何为可爱?」 周承弋:「就是招人喜欢。」 房观彦沉默片刻,二话不说起身给自己灌了两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  哇有毒,我码了三千三,结果给我显示只有一千九,气死我了,赶紧重新发布一下,结果作话也没了,生气。 第142页 为了吹空调在客厅码字,码的有点慢,还有一更。 — 小剧场 周承弋理智尚在:我要代表正义惩罚你! (吨吨吨吨吨) 理智离家出走之后:我要灌醉你!因为可爱想日! 房观彦:那你早说啊!(吨吨吨吨吨) 第70章 酒醒之后 大抵真是在外面锻鍊了不少,昨晚房观彦连灌几杯酒竟然没立刻醉了,周承弋反应过来不满的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不行,你这是放水,这样也太没有成就感了。」 说着便非要按部就班的玩真心话大冒险,但其实早已经忘记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最初目的。 惩罚什么的都不重要,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把房观彦灌醉。 房观彦失望的看了眼酒罈,又做不到对着口子仰头勐灌,无奈的点头,「好,不过换我来转碗。」 说到这里,他才将目光挪到自己手中的琉璃碗上,正是周承弋用过的。 周承弋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我的,你嫌弃?那我叫人再给你拿一个。」说着要喊长夏。 房观彦酒气已经上脸,反应慢半拍,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拿手去捂周承弋的嘴,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摇了摇头,「不嫌弃。」 「哦。」周承弋的热气喷在他手心,房观彦立刻就要抽开手,被看穿他眼色的周承弋一把捉住,故意的凑在嘴边吐气,「你转就你转,转到我我只喝一半。」 光明正大的耍起赖来。 房观彦沉默着还在脑子里缓慢过这一段话,周承弋却当他是不依,拽着他的手把他扯到面前来,仰头对着他眨了眨眼,「好不好?好你就点点头。」 房观彦连话都没过脑,就下意识地先点了点头。 周承弋眉眼间立刻浮上得意,唇边那个浅浅的梨涡再次浮现,他抓住房观彦的手主动戳上去,很鸡贼的表示,「给你戳梨涡,不让你吃亏。」 房观彦心中倒还真觉得赚了。 不过他并不说,这默默的看着,让周承弋捉住他的手戳了好几下,直到嘴角都压僵了才松开。 「没了。」房观彦看着那消失不见的梨涡,缓慢的开口。 周承弋嘴一撇,将他两只手都抓起放在脸上挤了挤揉了揉,含煳又故作可怜的故技重施:「没有梨涡给你揉脸,不让你吃亏。」 房观彦顿时觉得赚了个翻倍。 「现在可以了吗?」周承弋眨巴眼睛示弱地看着他。 房观彦反应虽然慢了一些,但理智还是都在的,人很清醒,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他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根本挣不开。 周承弋正以一种不会让他感觉不适,又绝对不会叫他轻易挣开的力道握着他的手腕。 「同意你要说好。」周承弋眨了眨眼告诉他,「你想什么要说出来我才能听到。」 房观彦心勐跳两下,恍然间以为这句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他眼神泄露出的情绪如果是清醒的周承弋即便不能领悟,也定然能立刻记在心上,然而醉酒后的周承弋都是无意识在撩,自己从内到外反倒正经的不行。 房观彦看着他的眼睛颔首:「好。」 「嗯。」周承弋便松开了手,注意力立刻就转移到碗上去了,「赶紧开始吧。」 房观彦原本按捺不住的心因为这句话瞬间就按捺下去了。 房观彦虽然受过母亲牵连而不得不远走,但其实运气其实一直不错,到不了心想事成的地步,却也总是能逢凶化吉趋利避害。 方才在周承弋手里老不达目的的琉璃碗到了房观彦手里那是三次能有两次中的。 房观彦如愿的喝酒,所谓真心话大冒险早已名存实亡,沦为一个由头。 周承弋不知他心中就想醉,还笑他和自己一样手气臭,成功收穫一个喝醉了乖乖的子固。 房观彦这次栽顺从心意,直接往周承弋怀里栽去,被他报了个满怀。 「这是几?」周承弋等候这一刻多时了,伸出两根手指逗他。 房观彦离得近,捉住他的手看了许久,竟然答对了。 周承弋怀疑的看着他,「你醉了吗?」 「嗯。」房观彦迟缓而坚定的点头,敬遵内心的愿望,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然而周承弋就是掐掐他的脸,嘴里还嘟囔一句「瘦了」,又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一晃,便什么也没干。 房观彦有些不甘心,抓住他再一次伸过来的手指,眉头蹙起严肃的看着他,断断续续的问,「先生,不对我,做些什么吗?」 「我能对醉鬼做什么?」一个醉鬼称唿另一个醉鬼,问的相当理直气壮。 「……」房观彦顿时低下头,眉眼间沉着一片委屈。 周承弋早就醉了,强撑着一股气才没有倒下,此时心愿已了,竟然就犯起困来,他一把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独自伤心的房观彦一把抱起,走路竟然没有一点打晃,「该睡觉了。」 房观彦心里升起不该有的期待,眼神带上了一些小羞涩。 然而周承弋将他往床榻上一放,自顾自的躺在旁边闭上了眼,不一会儿酒劲裹挟着睡意翻滚而来,卷着他的意识往深处沉去,很快就唿吸均匀了。 房观彦看着他安详的睡颜,默默的在旁边坐了一会,气闷一点一点累积把醉意都沖淡了一些,然后有些生气的又极为不甘心的磨了磨牙。 第143页 他直接扑到周承弋身上去,试图将这个一言不合就睡觉的人弄醒。 至于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他现在也说不清楚。 周承弋被他骤然一压,嘴里吐出一句呓语,朦胧的睁开眼,微微仰起头看到了身上爬着的是谁,手直接盖住他后脑勺往胸膛一摁。 「子固,别闹。」 房观彦挣动了一下,周承弋直接将人禁锢在胸前,嘴里兇狠的嘟囔一句,「乖乖睡觉,再闹办了你。」 「你骗人!」房观彦小声接话,却乖乖的躺在他身上没有再动作也没有再出声。 不多时,他睡意也涌上来,眼皮子支撑不住合上。 长夏听到里头安静了好一会儿了,才轻手轻脚的进去收拾,瞧见榻上上下重叠在一起熟睡的两人。 他哭笑不得的小声道,「连外衣都没脱,这么热的天还抱在一起睡,这是喝了多少。」 所幸东宫里里外外都放了冰桶降温,他终究没打扰两人,只收拾好了满地的酒罈,叫人换了新的冰桶进来,又拿了一床薄毯给盖上才打着哈欠出去。 一夜无话,天色渐明,日头高起。 调皮的光影在眼前浮掠而过,似乎有什么悉悉窣窣的声音在耳畔不得歇,身上压了一个重物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周承弋皱了皱眉,抱着翻了个身,半晌才挣扎的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张无可挑剔的睡颜,青年额头抵在他胸口微微侧着头露出半张脸,眉锋而不细,紧闭的眼睛很长仿佛能飞入鬓角去,鼻樑高挺,嘴唇不薄不厚带着浅淡的颜色,五官处处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多愁少一分则薄情。 周承弋被美颜暴击到失语,半天迟钝的脑子里才蹦出一个人名:哦,这是房子固。 保持了一晚上抱的姿势又被压迫的手臂后知后觉的造反起来,麻痹的痛感让他脸皱了皱,终于还是坐了起来——当然没忘记把怀里的人形抱枕一起带起来。 就着对坐的姿势,他将下巴抵在房观彦肩膀上,呆呆的目视前方,不怎么好用的脑子开始回想昨晚的事情。 断断续续的片段在脑子里闪现,喝醉酒后的各种调戏撩拨叫已经逐渐清醒的周承弋本人尴尬到脚趾抠地。 更让他尴尬的是,年轻人早上的晨起非常的精神,偏偏他怀里还有一个和自己贴的极近的房观彦。 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这个刺激的问题,小老弟突然更抖擞了一些。 周承弋看了看房观彦睡得泛红的脸,又看了看自己小老弟,只能默默的在心中念叨:男人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即便是对着兄弟,只要脸好就能起来,古人诚不欺我也。 同时庆幸了一下房观彦还好没有醒,不然这个社死的场面是真的没办法解释。 他小心翼翼的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尤其是几乎贴人家身上的小老弟,将房观彦轻轻放平在榻上,顺便把滑落在地上的毯子也捡起来盖好,这才火烧屁股的下床。 瞧瞧打开门探出个头去,发现外面站的是木头凛冬,而不是人精长夏,顿时松了口气。 「你去打些水来,我要洗澡。」周承弋顿了顿,又吩咐道,「你走另外的门放到旁边的偏殿,动作轻点,别吵醒子固。」 凛冬点头应是,转身就走,根本没问周承弋为什么只露出一个脑袋。 周承弋去拿衣服,又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房观彦,应该是刚才听到了动静被吵得翻了个身,周承弋放轻脚步去了偏殿。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毯子里的人动了动,房观彦转过身来,微红的脸上哪里有半点睡意,分明早就醒了。 房观彦确实早就醒了,也就比周承弋早一点。 周承弋醒来之前感觉到眼前的虚影,耳边的声音,那都是房观彦发出来的。只是他看周承弋要醒了,又莫名其妙的闭上了眼躺回去装睡。 至于那尴尬的……房观彦听着隐隐约约的水声重新躺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没人发现,快撤。 房观彦:……(装作无事发生) 感谢在2021-06-08 18:34:53~2021-06-08 23: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50瓶;子非鱼? 45瓶;梦魇 20瓶;江清月近人 10瓶;凝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江湖都是我的传说》中选 周承弋特意要的冷水,所幸这八月正是烈日当空的夏季,不至于感冒上风,他脱光了坐进去时打了个生理性的哆嗦,头脑也彻底醒转过来。 他仰头枕在浴桶边,伸手揉按眉心。 宿醉的难受总是来的后知后觉,跟着一起浮上脑海的还有对血玉佩的猜测。 他很肯定此物必然是对房观彦极为重要的东西,其中意义非凡,不若一块玉佩罢了,便是血玉再难求,房丞相也不至于露出那般惊恐复杂的情绪。 莫非是同前朝皇室秘辛有关? 周承弋想着视线掠过随意脱下的衣服,挪到好好放在托盘里的血玉佩上,摸了摸下巴沉思无果,伸手用食指挑起玉佩的红绳提到眼前来。 玉是上好的血玉,其成色质地便是离的这般近也几乎看不出什么瑕疵,玉龙的模样雕刻精緻栩栩如生,除此之外并未看到其他标志或是什么。 第144页 「难道是我想多了?」 周承弋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决定不想了,结果刚要将其放下,恍然间看到了些什么,一把挑起红绳抓住玉佩,凉意入手并不刺骨,反而像是夏季恰好解渴的水,处处透着舒服。 然而周承弋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触感上,他眯起眼保持着这个姿势仔细的观察起龙鳞走势来——竟然是一个「孙」字! 前朝皇室便就姓孙。 「难怪子固说用不了给我,果然另有玄机。」 龙形玉佩虽然常人不能有,但皇帝既然特意赐下就表明允许他使用,可房观彦却还是说东西在自己手里只能埋没,便证明这玉佩不止是形制问题这般简单。 周承弋自认想通了,心满意足的将其放回去。 周承弋不耐烦的擦着头髮一身清清爽爽出来的时候,本来只打算躺一会的房观彦已经再次睡着了。 房间里的冰桶新换过还加了量,毯子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上,他似乎有点冷,侧躺蜷缩着身体,眉头皱起。 周承弋顿了顿,随意的将擦头髮的布搁置一旁,上前去捡起毯子刚给他盖上,睡梦中的房观彦立刻一动,十分乖巧的将下巴缩进被子里,只留下半张眉目舒展的脸。 周承弋下意识的勾了勾唇,伸手在他脸上自然的捏了捏,随后勐然愣住。 他看着自己罪恶的手,又看了看脸色微红唿吸平稳的房观彦,昨晚的那些调戏再次侵入大脑,不受控制的一遍一遍来回播放,同时将早上的尴尬也一併带起来。 讲道理,正常直男应该除了尴尬之外还会有一些其他类似于嫌恶的反应来着。 然而周承弋仔细剖析自己的情绪,不仅不觉得噁心,看着这张睡颜竟还觉得挺可爱的,可爱到让他清醒的时候都想逗弄一二。 房观彦虽然长的好看,但没有到那种雌雄莫辨的程度,尤其是眉眼,是绝对不会叫人误认性别的,只是他自身的气质温和有礼,而叫人常常忽略他的锋芒毕现。 周承弋终于在此时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到底哪里不对劲,周承弋一时说不上来,他只是遵从内心的伸出手…… 咚咚咚!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令周承弋勐然回神,将快要贴在房观彦脸上的手抽了回来抵住嘴唇,他飞快的眨了眨眼,将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尽数压下。 「殿下?」长夏一开始轻叩门扉的力度比平常还要轻一些,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他看了看凛冬,怀疑道,「你确定殿下是醒了吧?」 「当然。」凛冬点头。 「……难道睡回笼觉了?」长夏嘟囔了一句,准备再叩,面前的门毫无预兆的打开。 周承弋二话不说的走出来,反手将其又合上,看着像是跑出来的,唿吸隐隐听来还有些不稳。 长夏看着周承弋的脸色,有些奇怪道,「殿下,是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怎么了,没什么!」周承弋回答的声音发虚,生硬的转开话题道,「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 长夏立刻道,「回禀殿下,是丞相大人来了。」 周承弋一听是房观彦他亲爹来了,瞬间只觉得更加心虚。 房丞相辗转反侧一夜不得寐,一大早就起来往房观彦府上去了,他走的后门密道直通后院,然而左等右等,眼见天色透亮,也没见着自家儿子。 房观彦嫌少在外留宿,符谦便是留他住也时常不应,也是自从止戈横空出世后,他才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稿子主动入符府住过几日,后来同周承弋有了书信往来,就不常住了,再到后头,符谦也连房观彦的人都难以得见。 房丞相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猜想,却还是倔强的怀着几分希冀找到符谦府上去。 一去就发现小公爷府外停了不少熟人的马车,进去一瞧大堂里除了主人符谦外,还有沈太师,蒋尚书以及裴昇亦的长子裴明。 「昨日原也是为了庆祝,一时忘了分寸,还望诸位莫怪。」 周承弋灌酒太兇,裴炚直接不省人事,杜冰箬到了后头也是站立不稳,所以其实只有骆异回了自己家,另外这两个都留宿,一夜天光到现在都没醒酒。 彻夜未归,符谦早便料到家长会寻上门来,所以早早便在这里等着了。 房丞相立刻便问道,「观彦呢?」 符谦有些奇怪,「子固同殿下还有另一场,随殿下回宫了,竟是没有回去吗?看来喝的不少啊。」 他说着想起周承弋那海量便肃然起敬,见房丞相变得捉摸不透的眼神,又赶紧补充了句,「殿下可是为子固挡了一夜的酒,想来是早便知晓子固的酒量,必然拿捏着分寸,丞相公不必如此担忧。」 房丞相神情怔怔吐出一句话,「不,我不是担忧观彦……」 「莫非还担忧殿下?」符谦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这丞相公大可放心,殿下的酒量相当好,喝倒一个区区房子固没有问题。」 「……」就是因为喝倒才有问题啊! 子固那倔强的性子,如果真的……那万一……不敬太子是小,犯上作乱是大,也不知道儿子酒品怎么样,要是过于糟糕做了些什么叫太子恶了的话可如何是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俞仲翎的书信慢房观彦一步寄回了京中,信中提到房观彦出使表现十分不俗,萧国正缺如此不卑不亢敢于发声又擅于发声的外交大臣。 第145页 此番便是太子嫌恶了,房观彦也不可能沦为先前那般籍籍无名,壮志难酬的埋没在市坊间做一个不问名姓的书生。 这是房观彦一步步挣来的前程,只要科举过三甲,便入理藩院做三品左侍郎,自此前途坦荡无量。 房丞相想着稍稍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想的太绝对的。 兴许观彦就是忘了那血玉佩是定情之物呢,毕竟妻子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房观彦也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年纪,正是意气之时却遭逢大难,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记忆会有些紊乱缺漏也是能够理解的。 房丞相心里拼命的找理由说服自己,理智却很不乐观,上朝之时都有些魂不守舍。 皇帝也看出来了,点了他上前来,「丞相心中有事?」 房丞相哪里敢说出心中所想,强行打起精神编造理由,「只是天气炎热,暑气难消,臣难免心浮气躁。」 「如此,那往后早朝便推迟一个时辰吧。」皇帝正好也有些吃不消,听闻此言立刻下令道。 众臣谢恩。 早朝罢了,房丞相便立刻往东宫而来,于是就有了上面长夏敲门惊了周承弋的一幕。 周承弋才刚发现自己对房观彦似乎有不太对头的非分之想,心里发着虚呢,这房丞相就找上门来了。 「这早不来晚不来的,怎么偏偏这时候来?」周承弋有些发愁的想着,面上是再端肃不过的样子,无意识的挺直背嵴,连走路姿势都端正了不少。 离开前还吩咐长夏备醒酒汤和宿醉后吃的东西。 「您且放心,这些早便安排好了。」汤是长夏一早就炖在厨房里的,周承弋洗澡的时候凛冬也问过,不过当时周承弋并不想喝,只漱了口吃了些粥垫了垫肚子。 长夏看出什么,回头小声问值班的凛冬,「殿下怎么有些紧张?早上当真无事发生?」 凛冬从来实事求是,将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殿下出来吩咐准备水,在偏殿用过,问醒酒汤,不喝。」 没有细节的话自然无从猜测,长夏只能将其归于自己瞎想。 房丞相远远瞧见太子绷着脸从内殿转出,心头一咯噔,差点就跪下请罪了。 还好他及时稳住了,只是不动声色的探听昨晚的事情。 周承弋正想掠过此事,没想到他偏偏提起,张了张嘴最后只含煳的说出一句,「也没什么,便是都喝醉了,闹了些笑话。」 房丞相瞳孔地震赶紧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观彦呢?」 「没什么……」周承弋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很吞吐,第二个问题倒是流畅起来,「他酒尚未醒,还在睡觉,听闻他刚下船便快马加鞭赶来了,不过几日便是科举乡试,便叫他再休息休息吧。」 房丞相点头应是。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下来,心里都有些发虚。 最后房丞相看周承弋不像是要计较的样子,偏他位列丞相还有许多朝事要安排,遂起身告辞。 周承弋悄然松了口气。 房观彦为了赶路确实是弄得很疲惫,如今一放松下来,竟然直接睡到了东宫再点红烛之时。 他撑着微微发胀的脑袋坐起来,然后回首望了望这熟悉的却空无一人的场景,有些恍然的望着那摇曳的火光一时之间不知今夕何夕。 「我……在做梦?」他垂眸嗫喏,从宿醉中甦醒的嗓音还带着沙哑。 「什么美梦叫你醒来还念叨?说与我听听。」 周承弋端着晚膳从偏殿进来,一眼就看到房观彦侧脸上睡出的红印子,顿了顿,眼中瀰漫上笑意,故意什么也没说走上前去,「你若是再一睡不醒,我说什么也要将你叫起来,所幸你醒了。」 房观彦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视线便一错不错的落在他身上。 周承弋将饭菜放桌上,唯独端了醒酒汤,回头看他还在出神,眉梢一扬,将醒酒汤塞他手里,伸出两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固,这是几?」 房观彦迟缓的将目光转到他手指上,沉默了片刻才道,「殿下,你下次换一个数。」 老是二他以后就算做梦也会记得的。 周承弋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凑到他耳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第一回 我比划的是三。」 没想到房观彦脱口便拆穿,「那不是我后来摆弄出的?」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一眼,沉默。 周承弋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叫他放轻松,毫不意外的道,「那日醉酒你果然都记得,说什么为了科举而不上朝分明是你故意躲我吧?」 房观彦低头闷闷喝汤,小声辩解,「不是躲,只是觉得醉酒后丑态百出,不敢面对先生。」 「哪里有丑态百出,不是挺可爱的?」周承弋说着杀人诛心的用左手给右手摆弄出三根手指,眨了眨眼睛灿然一笑,唇角那梨涡若隐若现,学着那日房观彦的语气道,「是二!」 这场景重现让房观彦恼羞成怒,也将周承弋的话还了回去,「是挺二的。」 两人对视一眼,尽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房观彦还算含蓄,周承弋确实笑得直接倒在榻上,伸手自然的抓起房观彦披散的一缕头髮。 气氛其乐融融,叫人情难自己生出些冲动来,房观彦借着低头喝汤的动作,将那些倾泻而出的感情缓缓收敛。 第146页 周承弋绕着他的头髮,却是开始认真的考虑和房观彦在一起的可能性起来。 一开始有些慌乱,但一个白天的时间也足够他想清楚这一切了。 他上辈子没谈恋爱。 一是因为孤儿的身份,自小就开始为了生活而奔波,初高中还好,他成绩拔尖在免除了学杂费之外还能靠着奖学金生活,然而上了大学之后却不行了,身边来自五湖四海的优秀之人太多了,他一毕业身上就背着助学贷款,没有时间和精力,也不想拖着别人家的女孩跟自己吃苦。 二则是工作之后沦为一线城市社畜,生活压力过大,身体劳累精神也被消磨,唯一的空闲时间都码字写文占据,而那对于他来说是绝不能放弃的极乐净土,在这样的高压高节奏生活下,整个人已经丧失了谈恋爱的欲望。 不过上辈子的周承弋已经死了,而现在的周承弋活的很舒服。 他没设想过未来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谁,而如果那个人是房观彦呢? 光是那赏心悦目的长相便能叫他看着下饭,更别提这人才华横溢,是当之无愧的奇才。 尚且不认识的时候,那些文章就足够叫他惊艷,后来得知他无法一展抱负心中更是扼腕嘆息,而在之后所表现出的天赋才华,便是那群一早看不惯他的翰林都称败。 最难得的是,他们很合得来。 「子固值得。」周承弋嘆息一般的呢喃出这句话,悄然握紧手中的发。 不过这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不能将人吓跑了。 房观彦没听清他的话,回眸发出一声疑问。 周承弋松开手坐起来手自然的从他头顶抚过,还拍了一下,「好些了就起来洗漱吃饭,你可是踏踏实实睡了一整日。」 「嗯,多谢先生。」房观彦这才想起自己这刚从床上爬起来,定然是一片乱糟糟的,脸色微赧的起来。 之后房观彦又在东宫留宿一宿,不过这回他是主动请求睡偏殿,周承弋心中可惜,面上点头同意。 他自然也记得那日是房观彦自己要给自己灌酒,却不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一句「可爱」,而是觉得房观彦定然是听他说想要灌醉他的目的,遂如此。 房观彦也不知道周承弋心内的种种想法,虽是觉得周承弋态度似乎更温和了些,也只以为是久别重逢。 他心中亦有些可惜,只是一直都克制着。 相安无事的一夜,周承弋起来的时候房观彦已经回府了,后来为了准备乡试而闭关,短时间内难以再见。 而那日房观彦一早离宫竟然在宫门口碰到了他父亲。 房丞相经过又一个日夜的思想搏斗,终于还是没办法再自欺欺人,此时见到儿子下意识的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欲言又止。 房观彦不是那种你发现了还藏着掖着的性子,直接便道,「丞相,观彦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房丞相即便早料到,可听他这么承认还是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压低声音斥了一句,「他是太子!」 「观彦知道。」房观彦还是那句话,笑了笑,垂眸回答,「观彦自知此情天地难容,未曾奢想过得以善终。」 房丞相本来还因为儿子这断袖之癖而心口发疼,一听这自贬的话,又忍不住吐出一句,「什么都还未做,怎得这般没志气,他身份尊贵,你也不差什么。」 房观彦不答。 房丞相却明白他沉默背后的意思,看着自己这自小就流离的儿子,终究还是说不出重话来,纷杂的心绪尽数压下化作一声轻嘆,「是我连累了你。」 「丞相何故自责,一切因果註定,若无丞相也无我房观彦,我从未因身世而责怪过您二位。」房观彦神色淡然,是真的不曾怪过。 房丞相最后问了句,「不后悔?」 房观彦顿了顿,这多年来第一次吐出「父亲」二字,不答反问道,「您后悔过吗?」 两人的沉默中各自都知道了答案。 「罢了,时也命也。」房丞相长嘆。 「观彦告退。」房观彦拱手离去。 这一段小插曲发生在周承弋还睡觉的时候,两日后出海的使节团返京,拢共带回了六十门分别来自西洋各国的,众人肖想已久的红夷大炮,还有若干其他热武器。 这六十门听起来不多,然则周承弋记得,红夷大炮发展最巅峰的时期也不过九百多门,由此可见使节团在外面花费了多少心力。 更别说要将每一种制式的大炮都收集到何其的困难。 皇帝留了二十门备用,十门给工部的火器营研究制造,岭南的那批打捞上来的红毛夷制式西洋炮早便暗中运上了京,然而拆分是拆分了,终究因为缺零少件而不得寸进,如今这新的能用的炮火入营那当真是雪中送炭。 没几日璋台山隔壁那座无名山便震动了好几次,长安城的百姓还以为是地动了。 此时献了西洋炮,俞仲翎又着重夸了房观彦,周承弋莫名生出一种与有容焉之感,忍不住挺起胸膛,连站姿都挺立了不少。 皇帝深知这些炮火将为萧国的军事力量增添什么样的助力,龙颜大悦之下,对于俞仲翎也更包容了些,摆了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你什么意思,房小卿有功,朕自然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只要他这次科举中的,这理藩院就有他一分位置,不过要坐左侍郎,还得再用功一些了。」 第147页 也就是说皇帝可以降低对房观彦的分数线,只不过降档招录后位置肯定也得变动。 皇帝道,「总不能叫其他进士寒心。」 俞仲翎见好就收,立刻谢恩,「臣明白。」 周承弋也能理解皇帝得想法,不过他觉得这备用招估计是用不上。 果然,不日乡试结果出来,房观彦不仅过了,还高中榜首为解元,换句话讲那就是长安考区的中考状元! 所有改好的答题试卷连同各地拟定的高中名单一道送回皇宫,金銮殿上还好,一转到听政殿里,房观彦这空降解元的卷子自然被人争着瞧争得都差点吵起来。 卷子当真写的相当漂亮,俞仲翎甚至还觉得这仅有的扣分是改卷老师的鸡蛋里挑骨头。 周承弋看过之后也深以为然,不过随后他的关注便落在花榜上仅在前二十的余映上面。 他翻出余映的试卷从头看到尾,暂且先说字,余映的字精美不失大气,很有本人风骨,端的见字如人的赞誉,再看内容并未见有什么疏漏,尤其是后面的主观题部分,抽取排名在她前面的几张卷子对比,明显是余映写的更好,然而她扣分却最多。 「这几张卷子,诸位来替我看看谁写的更好?」周承弋将几人的卷子捂住了姓名打散递给其他人。 沈太师、房丞相等众大臣没有犹豫的选出了余映的卷子,「此张无可争议当为最好,这是谁的卷子?」 周承弋报出名字,房丞相「啊」了一声,「余幼卿,竟然是她,是宋绪文老先生的外孙女。」他向众人解释道。 沈太师对没入过太学的学子并不熟悉,对着榜单前排找,眉头越皱越紧才在中间找到,「怎么排名这般低?至少也该是个前十才对。」 「果然不止是我如此觉得。」周承弋冷笑了一声,「我却也想知道为何这排名这般低。」说着就要着人唤批卷的人过来。 郑御史也在身侧,不过自开始便没怎么说过话,直到这时才摆了摆手,「不用找,臣知道因为什么。」 他翻开试卷,手指在余映的名字上点了点,「这余幼卿是女子,能叫她入前二十,反倒是那些人手下留情了。」话语平淡之中又透出两分嘲讽来。 他一生求直,最是看不惯这等下作手段。 沈太师爱才心切第一个不依,唿吸急促两分道,「陛下已传召令允录女官,如此阳奉阴违简直妄为读书人!」 「你这话说给我们这些人听有何用?你应当瞧瞧其他的试卷便知晓,余幼卿还能在这个位置,当真是留情了。」郑御史如是说道。 有人特意翻找榜上其他女子的卷子,果然如郑御史所说,对比起来,除了沈娉之外,这余幼卿考的太好,能做的手脚不多,反而是最「公平公正」的了。 郑御史道,「殿下在太学的宣讲有作用,然而也仅仅有作用而已。」 沈太师狠狠抽了两口气,忍不住来了周承弋一刀切的那套,「岂有此理!当真该叫他们都以舞弊罪下狱!」 「这一批下狱还有下一批,怎么可能如你所愿。」郑御史在这件事情上看的很透彻。 房丞相也点了点头贊同他的话。 周承弋沉思半晌,「既然看了名字发现是女的便给低分,那不如匿名阅卷。」 「匿名阅卷可以,但还不够。」郑御史想了想道,「不如打散分区块阅卷,能最大程度的避免一个老师的主观判断的影响。」 「还可以成立监察组,对批阅过的试卷进行抽查核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阅卷的制度逐渐完善。 乡试才是刚开始,接下来的会试定在三月份,相隔这么长除了给众考生进京赶考的时间外,也是为首次启用新的试卷而给予他们适应的机会。 新试卷格式已经提前告知出去,长安书坊和赵家楼都先后出了一批试卷,正好在一月发售,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大部分赶考人已经进京,离会试还有两个月时间适应。 期间发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惠敏郡主的新话剧千挑万选,竟然排除几本在长安爆火的大作挑中了名气都稍逊的《江湖都是我的传说》。 还因为找不到原作者而凭藉直觉找上了周承弋。 「此书风格与《狐梦》倒莫名有些相像,我猜想他应当是你的读者,你可知道?」惠敏郡主希冀的问。 周承弋:「……」 他装模作样的拿起那本书看了看,指着长安地产的名字道,「这名字倒是独特。」 「可不是,必然是个有趣的人。」惠敏郡主说着又忍不住笑道,「说起来,那位专为赵家楼写趣闻的平平无奇小天才,名字倒与他相像,都这么不走寻常路。」 周承弋:「……」 周承弋拒绝承认很像,并且选择装傻充愣煳弄了过去。 惠敏郡主离开时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底下有一段复制错了,改好。 - 七千三!我真牛逼! - 小剧场 周承弋:我要慢慢来,不能吓跑子固。 房观彦:我要克制住,不能叫先生生厌。 #那些年都以为自己是单恋的双向暗恋# 感谢在2021-06-08 23:57:00~2021-06-09 23:1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48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牧者 40瓶;凝凝 10瓶;君有疾 2瓶;迟到的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马甲互相来事 与改编自《狐梦》盗梦卷的《殊途》不同,惠敏郡主看中的是《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的可塑性,剧情的大量留白给了充足的可操作空间,还有便是主角亦正亦邪的人设非常有魅力。 没两日她的书信就走赵家楼的通道递进了宫里,周承弋为了不暴露马甲,虽然同意了话剧的改编,但坚决拒绝当编剧,理由是:「某只能写小说,改编成话剧恐要贻笑大方毁其根本。」 惠敏郡主自然知道话剧剧本和通俗小说不一样,然而她向来是原作者党,可惜三番两次争取都被拒绝,最后拿着书翻了一夜,终究放不下,只好开始想能够话剧编剧人选。 头一个就想到了周承弋,《殊途》的成功是建立在止戈的好剧本和好改编上的,她相信周承弋的能力,同时依旧怀揣着莫名的怀疑,再次走进东宫。 「殿下,这回当真要拜託你。」惠敏郡主说话的同时悄然打量着周承弋。 「我且看看再说。」周承弋有做过被惠敏郡主找上的准备,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拿过书装模作样的翻看起来,须臾眉头微微一皱,有些遗憾的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此题材实在并非我擅长。」 惠敏郡主看他神色不像是作假,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 周承弋也不想自己的作品被糟蹋,开始从贫瘠的记忆土壤里寻找能够胜任这份工作的人,还真有一个。 「要不你去长安书坊找找白衣书生吧。此人写过不少武侠小说,《十三娘》堪称巅峰之作,也曾在长安掀起一阵风潮,后来的连环画脚本也是由他亲自操刀改编的,都当得精品。」 除了子固的文章之外,周承弋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白衣书生的《十三娘》,当时是先看的连环画,才好奇的找来了书看,两者的主线剧情是一样的,但是在笔墨处理上却十分不同。 《十三娘》改编的连环画丰富了主配角的人设,规避了剧情弱点,周承弋后来问过符谦,听说不仅是白衣书生亲笔改编的剧本,还亲审了连环画,对画手的画面构建提出了很多自己的看法。 而《十三娘》的成功,也正是对白衣书生的肯定。 「不过他此后再也没写出像样的作品,便是连最开始的那种程度也达不到。」符谦说到这里有些可惜的嘆气,「他与我说,那部作品像是吸干了自己的灵气,你让他自傲又让他难受。」 骆异原本是一年至少出一本书的,但自《十三娘》之后,他已经近两年没有新书了,不是没试图写过,然而写出来的那些不像话的内容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恼火的将其撕毁。 越想写越写不出,越写不出便越想写,最终成为一个恶性循环拖着他往下拽。 「江郎才尽!我骆异江郎才尽!」寒夜对月酌饮烈酒,骆异狼狈的模样,神情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符谦当初非要让骆异做《长安副刊》的负责人,未尝没有想让他从颓废中抽身出来的因素。 不过没想到骆异直接弃文从仕,选择了去参加科举。 周承弋不知道白衣书生就是南书房里和众翰林格格不入的骆夫子,他想起符谦说的那些话,第一时间就推荐了白衣书生。 话剧剧本和连环画剧本虽然也有不同,但白衣书生在这方面已然展现出了天赋,再写不出好的本子,也许是因为灵感枯竭,但写不出原创本原来积累的功底也还是在的。 白衣书生现在急切需要的是能够将他从恶性循环中抽身,让他重新肯定自我的本子。 而《江湖都是我的传说》一书正合适,周承弋不介意给他一个向上跳的机会。 「我记得他在长安书坊做编纂,你或许可以去长安书坊寻他。」周承弋拿出《长安副刊》指了指上面总编纂一栏的笔名,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惠敏郡主也是看过《十三娘》的,对这本书印象很深刻,同时也相信周承弋的判断,遂掉头找上长安书坊,却得知白衣书生早已辞职。 这可真是出师不利,然而她不想轻易放弃,又追问道,「那你可知他的住所?我亲自上门去找。」 掌柜的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她好几眼,「你当真是来谈剧本的,而不是想要打听他私人住所的?」 这样的人并不少,不过多数是为了止戈和四公子而来,自然也有为其他人而的,先前还闹出了纷争,容不得掌柜警惕。 惠敏郡主带着一整个话剧团,自然也是经歷过的,一眼看出掌柜的想法,连忙否认要解释,正巧符谦和房观彦从外面而来。 「郡主?」符谦见到她有些惊讶,笑着上前,「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他说着挥手让脸色骤然惨白的掌柜下去,将惠敏郡主请到搂上去。 说明来意之后,符谦欣然表示愿意为她游说一下,并且可惜的道,「此书若是在我长安书坊发售,绝对不止这般成就。」 符谦作为书坊老闆,对于市场上的书都是很关注的,尤其是有些水花的便是不喜欢也会买来看看,《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这本书他有印象。 第149页 作者文笔中上,但或许是第一次写这种题材,描述什么的都颇为青涩却也是够格了,关键还是在于有特点。 这本文最大的特点便是别出一格的主角人设,是能够压下其他不足的地步。可惜赵家楼素来低调,信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符谦不一样,他更相信吆喝。 只有宣传到位才能赚更多的钱造更大的势。 这本文在赵家楼手里只是一本小众精品,到了符谦手里却能成为长安爆品。 「也不知道长安地产可还有其他的文。」符谦已经开始在想合作的事情了。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周承弋不可能以长安地产的笔名和他达成合作的。 房观彦听完郡主的话后若有所思,「你说是殿下?」 「是啊。」惠敏郡主点头,奇怪地问,「怎么了?」 房观彦心念微动,面上平静的笑笑,「无事,只是觉得这个笔名当真独特。」 「我也这么觉得,赵家楼还有一个笔名也很独特,我丢怀疑他们是一个人,就同这文里面的刀客和游侠一般都是解春风扮演的。」惠敏郡主说着又 扭头就找上了房丞相要《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的手稿,房丞相将其带来,有些疑惑的问,「你要这些做什么?」 房观彦看着这上面字,虽然字迹有些偏差,但那字里行间带着的感觉以及写作的小习惯依旧,作者是谁真是一目了然。 他眸中含笑将其尽数整理好收起道,「没什么,我只是喜欢他的书。」 房丞相疑惑的看着他。 房观彦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想:或许下次进宫可以委婉的提醒一下先生换一种笔比较好,唔……想了想还是算了,无论是竹管笔还是羽毛笔本质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而若是用毛笔的话…… 大概是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先生吧。房观彦想着不礼貌的笑了一声。 房丞相默默的看着自己突然发笑的儿子,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担忧。 骆异得知邀请他做话剧编剧,第一件事便是找来了《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的全稿,这本书在长安城只是小范围的火,那段时间骆异的全部心思又都放在科举上,自然没有多关注。 然而看过之后他眼睛却是越来越亮,明白这是一个机会。 周承弋不知道房观彦心中不礼貌的想法,他此时正在收尾《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第三卷 闯少林。 金鳞山庄事情揭露之后,某一天夜里天边突然一片红彤彤,大火焚烧少林藏金阁,了智大师在火海中圆寂。 众人原本以为这只是场意外,然而却在了智大师的禅房中搜出被下了毒的茶水、设计好的能置人于死地的机关、被褥下满床的毒物……这些手段显然并非一个人所为,竟然有这么多人想要置了智大师于死地! 除了少林寺内原本的人外,解春风等一众借宿之人亦然有嫌疑,官府派来金捕头查案,随着查探各个手段对应的人也隐约浮出水面,然而就在此时,金捕头竟然悄无声息的死了! 外面下起大暴雨,被指出目的不纯的几人聚集在一起,威胁众人不能离开少林寺,否则立刻便会死。 有人不信邪,就见在他踏出少林寺门的剎那间身首分离化作碎.尸,众人这才就着月色看到了那被血浸染的天罗地网。 「踏出此地者,死。」解春风混入众人中间,声利言辞的道。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有人忍不住问道。 「他死有余辜,真相该公之于众」众人异口同声。 为了活命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开始查了智大师,这一查终于得知这名誉过甚的大师其实不过一恶僧,平生所做之事罄竹难书。 看到幼童被他施虐而死,有人忍不住怒意不止不想再查下去,「死真是太便宜他了。」 「继续查。」那些知晓真相的人只冷冷的看着他们。 后来众人终于发现,表面上念着我佛慈悲的少林寺实际是个藏污纳垢的污糟地方,做尽坏事之人不止是了智大师一个。 …… 周承弋在稿子上划下最后一个句号,第三卷 宣告完成。其实这个故事是藉由批判少林寺的那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等言论。 说少林藏污纳垢也确实没错的,里面一半是为了逃避追杀,一半是为了逃避税收和被窑役。 佛教兴盛发展到如今积少成多,坏人只增不减,都快成为土匪窝了。 房丞相拿到稿子之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长安地产这是奔着得罪人去的,难怪要叫这样一个奇怪的笔名。」 「那发吗?」赵家楼的编纂小声问道。 房丞相点头表示,「发!不仅要发还要早发!全面发行!」 「你们两天之内每人交一篇观后感上来。」房丞相想着又写了封信发给平平无奇小天才,希望这位犀利又有趣的记者能够也写几篇。 不过这封信周承弋没有收到,反而是隔天皇宫中秘密传出一个消息——周承弋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家了,有点事情很忙,码字很晚了,现在有点困,明天去打第二针疫苗,今天暂且只更一章,明天补。 晚安么么哒。 第73章 走一趟 「观彦你慢些走!」房丞相拎着外袍一角一阵小跑都追不上前面下了马车就一路疾走的儿子,无奈的扬声道,「你一无召令,二无令牌,宫中守卫不认识你,不会让你擅闯的!」 第150页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房观彦对着守卫出示了令牌经过确认又搜身之后得以顺利通过。 所幸检查也耽搁了些时间,房丞相是皇帝特许可以事急从权不必恪守规则的重臣,几乎每天都在宫中出入,守卫门都见过他,看他行色匆匆便没有阻拦。 房丞相得以追上儿子的脚步,看了看刚刚塞了令牌的袖子,「你刚才出示的令牌是怎么回事?陛下给的?」 「是先生给的玉佩回礼。」 上回离宫之时,周承弋不仅把手稿和笔都送给了他,还将可以随意进出宫的太子令牌一併给了。 「他日若子固想找尽管来,我随时恭候。」房观彦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周承弋说这话时的笑容,似乎带着几分醉人的意味深长。 房观彦抿了抿唇,往干元宫赶的脚步更快了。 可怜房丞相「唉」了一声只能继续小跑。 两人在干元宫门口还撞见了正一身盔甲从兵营离赶来的钟离越。 西洋炮已经就位,近来朝中的两件重事:一为火器营对于各种西洋热武器的研究和仿制进度;二便是出征北胡已然提上日程。 裴将军先率三千冲锋营骑兵押轻装奔赴沧州,看看汝川和烟云二城的具体情况是否能够作战,如若不能便只能採取第二套迂迴的方法,走兖州去西域直攻沔城,长驱直入上西都,必然将其打的措手不及。 这个出其不意的打法之所以只能放在第二位,首先便是因为西域北胡不分家,都是游牧民族,世代通姻亲,甚至在百来年前曾被统一过,当时的中原无一合之将,当真是被打的溃不成军最后灭国,便连北上沙蛮也曾俯首称臣。 不过侵占攻掠中原做天下之主的幻梦终将因为大可汗之死而破灭,没有能够压制旧部的继任者,因此再度四分五裂各自佣立可汗独立,最后被萧国开国之君高祖帝将其一一驱逐出中原,甚至有几支被打的跑到了沙蛮或是东南。 北胡是太宗之时建国,当时萧国休养生息,那北胡国便也韬光养晦,在先帝时期突然崛起成为了萧国的心腹大患,便一直到如今。 正是因为曾为一国,在北胡问题上,西域向来态度不明,看似是两边都不想得罪,实际上未尝没有唇亡齿寒的顾虑。 这条方法固然可用,却要担心西域反水,腹背受敌。 当年的汝川之战西域这个「胡国粮仓」的暗中相助也可谓是「功不可没」。 钟离越不可能将主动权交给西域,因此这条好计策只能充作下下之策。 其次便是裴将军更擅长守城而不擅长奇袭,偏偏沧州留守的锁甲军在疫情爆发时首当其冲,战力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和削弱。 皇帝压住钟离越叫裴昇亦先行,便有对于战力的考量,如果开战沧州士兵不够用,必须动用天启军。 钟离越虽然奇策频出几乎战无不胜,但就像皇帝先前说的着急开战弊大于利。如此倒不如留在京中特训天启军,待裴将军将消息递迴来再做打算。 当然皇帝也叫火器营押送了数门西洋炮在裴将军轻骑兵之后往沧州运去,此物不管是开战还是守城都将是利器。 三人一道进去就听见里头皇帝寒声问道,「你方才说的这些话是在怪朕?」 「儿臣不敢。」周承爻虚弱疲倦的声音透出两分僵硬。 「是不敢而非不是。」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喜怒不辨。 周承爻闷咳两声针锋相对的吐出一个字:「是。」 皇帝的唿吸声顿时沉重急促了三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干元宫蔓延,便是连王贺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就听唿呲唿呲破风箱般的喘气声和周承爻的闷咳交错。 两人之前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题,但房观彦直觉能让和亲王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应当是为了先生抱不平。 钟离越大步走进去将这氛围截断,「行了,两个病秧子还吵架,生怕自己活太久了?」 皇帝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脸色难看的将冒火的视线转向他,「你也是来怪朕的?」 「我是来问情况的,你冷静点,别人还没找到就先自己气死了。」钟离越一句话差点让皇帝当场撅过去,唿吸顿时更粗重了,也用手帕捂住嘴咳了起来。 「陛下!」王贺赶紧上前给他拍背顺气,皇帝通红的眼睛比手帕上的鲜血都要刺目。 王贺大惊失色,却被皇帝警告的看了一眼。 钟离越则在盘问一旁的长夏和凛冬,凛冽凶煞的气息尽数放出往两人身上压去,「人是在哪里怎么出事的,一五一十好好给我答清楚,若是有半点错漏,我当场砍了你们。」 两人都是点头,长夏战战兢兢想说话张嘴就忍不住打颤,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 钟离越眉头一皱,长夏骤然被杀意包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钟离越的杀意能叫敌军都肝胆俱裂,更别说十五六的少年。 「你说。」钟离越皱眉点了凛冬,因为不满气息更加兇悍。 凛冬心中亦然战慄,表现却比长夏要好一些,简洁的将情况说了,「昨日殿下出宫去了长安城内一夜未归,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他是在宫外失踪的?为什么没人跟着?」钟离越听后语气却是一变。 这个问题两个奴婢都不能回答,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主子失踪,那都是他们的失职。 第151页 周承爻压下喉咙口的痒意开口解释了一句道,「元帅不必动火,四弟向来是这般性子,出门鲜少叫人跟着。」 房观彦知道周承弋对自己人向来维护,必然不想看到自己的人无辜受罚,也作证,并道,「现在重点是何人掳走了殿下?」 「莫不是北胡细作?」房丞相眉头皱起。 钟离越却摆了摆手,神情并不多紧张,「什么掳走,他幼时我便教了他一些拳脚功夫,一般人哪能这般悄无声息没有半分动静将人带走,我瞧他更像是跟人走的。」 周承爻急道,「他又不是——哪里知道他现在还会不会!」 皇帝和钟离越都因为这句话看向了周承爻,前者神色莫名,「你知道了?」 「……是。」周承爻颓然苦笑了一声,「他表现的那般明显,我又怎么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忍不住。」忍不住责怪父皇。 周承爻最先觉得不对是见周承弋第一次用羽毛笔写出的那笔锋锐的字,不过他那时候心中奇怪却并无多少怀疑。 直到看罢房子固对于偷生卷的分析文章,而此文章又被周承弋盛赞,他终于是忍不住去找了有关离魂症的书,其中在常仙人的《民间异闻通传》中看到了研究这些的详细描写。 【遭逢大难,性格突变,恍若借尸还魂妖邪入侵,一体多魂,转换间毫无滞涩】 这些周承爻曾经都将它当做小说般的离奇描写的文字,放在周承弋的身上,却又那么的吻合。 周承爻看完之后辗转反侧许久,第二日就病了,只后来将这事一直埋在心里从未说过。 皇帝和钟离越以为他知道的和自己一样,双方都沉默下来,殿中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哀伤。 房丞相重新将话题扯回,「殿下身手确实不错,单臂便能将观彦抡转。」 他脑子里冒出前些日子的画面,又补充了句,「且轻而易举,犹有余力。」 众人的视线立刻落到房观彦身上,目测了一下身高体重,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要抡转他,但此时没人纠结这种事情。 房观彦正因为皇帝三人的对话而若有所思,猝不及防话题转到自己身上,面上平静无波,手指在袖中蜷了蜷。 确定周承弋的武力值真的不俗后,周承爻又提出了疑问,「若是下药呢?」 「倒也不是没可能。」房观彦沉思片刻道,「如今关键之事还是要找出到底是何人想要对殿下不利,是特意选定的殿下为目标,还是临时起意。」 「若是后者大抵是谋财,可若要是前者……」房观彦顿住,众人却明白他话中意思。 其实房观彦直觉钟离越的猜测是对的,周承弋不是个鲁莽的人,而且大街之上动手不可能城中毫无消息,而若是下药带走,必然只能出其不意,或取得周承弋的信任。 那次干元宫门前便是连脚步声都没有的裴炚都无法近身,想要出其不意袭击周承弋并不简单,还很有可能闹大,而后者只会更难。 周承弋愿意跟他们走,说明他们身上有他想知道的东西,而且他本人并没有遭受威胁…… 在通过诸多情况推演出来之后,房观彦心中莫名对其行踪担心减少了一些。不过这些他只藏在心底并未说出。 「这件事我来查。」钟离越目光沉沉主动揽下此事,只要求给写本人画像。 「我来提供。」房观彦说着回府上取来数十张画,展开一看果然每张都是周承弋,或站或卧或举头望月或含笑垂眸,用的都是上好的笔墨纸砚颜料。 其他人还没什么反应,唯有见多识广的钟离越看房观彦的眼神透露出两分不对劲来。 其实确实如钟离越猜测那般,周承弋是故意跟人走的。 那日他出宫是为了採风。 《穷书生种田》已经结局,全稿都寄到了长安书坊;《误国》本就只是一篇中短文,也是差不多收尾;剩下的《江湖都是我的传说》写完了第三卷 。 周承弋的码字日常任务突然减少三分之二,颇有些不得劲,但一时之间他确实没什么新的想法,他想了想就决定到长安城採风去,还特意没叫长夏跟着。 「入世方能出世,出世必先入世。我去走访,你们跟着我算怎么回事,我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会丢?」周承弋摆了摆手叫长夏和凛冬回去。 然后没想到一语成谶,果然就「走丢」了。 一开始周承弋只觉得街头好像总有人盯着自己看,他回头望去,除了路过的平民百姓,便只有摆摊算命的,瞧不出来谁有端倪。 「莫非是我弄错了?」周承弋若有所思的捏了捏嘴唇,直觉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在街头晃了一圈,就逮到一个要偷他玉佩的小贼。 这小贼被捉住了竟也不怕,还想着要往他腰间抓去,周承弋直接将他手扭断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他拧眉骂了一句,将人五花大绑丢在了官府门口。 结果没想到扭头又碰上个强行要给他算命的,张口闭口就是他出身富贵,但命里有灾,直接从天落到地,连性命都有碍,摔得头破血流。 然后便非要给他破灾,还说不要钱,只是命里有缘行善积德。 周承弋都听笑了,看他的眼神那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看骗子,「那你打算怎么给我破灾?」 第152页 「公子随我来便是。」那人捋着山羊鬍,掐着道家的手势,瞧着还真有那么些仙风道骨。 周承弋笑眯眯的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只叫他在前面带路,看见那道士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眼中又泄露两分失望来。 周承弋唇角弧度加深,梨涡转瞬即逝,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然后脚步一转就窜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就这水平还敢骗我?不知道我写过防诈骗指南吗。」周承弋理了理袖口,小表情骄傲,连走路都摇摇摆摆的,愉快的打算去找房观彦分享这则趣事。 然而走到半路,那道士竟然气喘吁吁的找了过来,还带着一堆同行。 周承弋衡量了一下双方的人数,沉默了片刻,试图讲道理,「没必要吧朋友,我们谁也没亏,你骗钱我都没举报你,你这么阴魂不散的不厚道吧?」 道士冷着脸道,「房公子,随我们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针了,继续码字。 这是补更的。 第74章 鸿蒙教 房公子? 这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姓氏,而且偏偏这么巧他还就认识一个房观彦,周承弋眯起眼思考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血玉佩,然后看着对方也跟着下移的视线意识到什么。 再瞧这群人穿着打扮的都像道士,大抵就是那什么宣传「天罚暴萧」的鸿蒙教吧。 他面上装作不知,板着脸呵斥道,「什么房公子你们认错人了,让开!」 然而这年头说实话没人信,道士已经认定了他,捻着鬍鬚还在忽悠,「贫道生平从未算错卦,说了与公子有缘,甘愿为你破灾不取分毫银钱,房公子又何必将贫道当洪水勐兽?」 「一个骗子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当真叫人生厌。」周承弋冷声。 那道士看他不配合,皱眉对着周围人使眼色,说了句,「那只好得罪了房公子。」 话音一落一伙人一拥而上……然后被周承弋揍了。 周承弋早防着他们恼羞成怒来硬的,偷偷捏紧了拳头。 随着和身体逐渐契合,原主的那些记忆都被周承弋接收,原主磕伤手腕之后因为弱力的问题特意找过钟离越训练,力气是大了,会有些底子傍身,手腕的问题却依旧没有改善,甚至更糟糕。 后来便荒废了几年,直到十二岁南书房开了武课之后,才又开始重新捡起那些东西。 周承弋早就发现原主虽然手腕连精细的力度都控制不准导致写了一笔丑字,但四肢的力气却是不俗。 这不俗的力气周承弋平时没怎么表现,但关键时刻不用白不用! 周承弋揍人没什么技巧,全凭身体本能和直觉,还专门往脸上去,什么鼻樑、门牙的,哪里脆弱打哪里,还一时人品爆发打中了会让人头晕目眩的穴位,顿时倒下两个。 偏偏那些人又顾忌着身份不敢下狠手,于是一时之间竟然多对一反被周承弋压制了占得上风。 最后那道士发觉不对想要来真格的,周承弋反手就是一手刀砍在他头顶。 「嘶——」周承弋还想趁机而上,结果拖后腿的手腕骤然一阵刺疼让他不仅倒抽了口气,用力握紧了发颤的手腕,眉头紧蹙,冷汗都疼出来了。 那道士看出他的难受,立刻抓紧时机捡起自己的木幡想要反起一波,周承弋心情糟糕透顶,一个爆踢直接踹他心窝上。 「唔!」这人捂着胸口脸色痛苦的倒下蜷缩在地。 周承弋甩了甩手,面无表情的煞有介事的胡说八道,「是你们先要动手的,我这是正当防卫,顾名思义这是正当的合乎情理法律的防卫手段,我若是写状纸告你们一告一个准,你们明白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萧国有没有这么一条法律。 那道士听了这话脸色惨白的道,「别诓我了,萧国的律法众多承接前朝,我倒背如流,从没见过你说的这条。」 周承弋挑了挑眉,心想这前朝余孽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萧国这么多的律法规定都能倒背如流,听起来就是个学霸。 他想着语气倒真有些可惜起来:「你这骗子为了能骗钱倒是用心良苦,此心若用在正途上,何愁没有官当,现在好了只能去坐牢了。」 道士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语气阴沉沉的,「我们为你奔走四方为你放弃大好前程,你却要将我们送去他萧国大牢里,你对得起我们对得起你们孙家的列祖列宗吗?!」 周承弋一听「孙家」就知道这批前朝余孽的身份算是坐牢实了。 他故意顿了一下才道,「说的什么鬼话,你也说我姓房,那什么孙家的列祖列宗与我有何干系。」 「罢了,今日我便放你们一马,往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周承弋很戏精的露出一脸得知大事的慌张来。 就听道士在背后高喊了一声,「殿下!」 「你的母亲宸阳公主殿下便是死于萧国之手,前朝基业被萧国霸占,您被逼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您不怨不恨吗?!」 周承弋想起来,同样的问题皇帝也问过,当时房观彦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既知其因,如何怨憎。」周承弋搬出房观彦的原话,只是面上露出的却不是他当时平静无波真的放下了的表情,眉眼中还刻意露出两分隐忍克制。 仿佛就是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上身。 第153页 这些人不知现代人的用心险恶,竟然真的信以为真。 道士立刻说出一堆话来给周承弋灌输仇恨,便是连周承弋走路踩过水坑那也是被萧国吸走了气运。 周承弋强行忍着没有打断,还转身闭眼仰天做思考状,实际上只是怕眼中看邪.教的眼光暴露。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殿下,出手吧!」道士最后如此慷慨激昂的说道。 周承弋其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得都犯困了,却还要装出一副备受鼓舞和感动的表情,拍着道士的手说上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了,往后便有我了。」 是啊,我来了,你们就要散了,这洗脑组织也会被取缔,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成为泡沫。 周承弋省略的话能构建出另一方世界,他慈祥的笑容深藏的怜悯是对这些人最后的温柔。 「你们是鸿蒙教的?」被「洗脑」成功的周承弋高兴的询问。 「殿下知道我们?」道士很惊喜。 周承弋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连说了三个「好」字。 最后,鸿蒙教反叛势力和我方小领导会晤成功,最终达成了不一致的共识。 周承弋之所以要装作房观彦被说服,就是为了深入敌营大本营,不过他相信最急的是对方。 果然道士立刻提出要带他去见其他人,周承弋矜持的点头。 被邀请上马车的时候他一闻到里头强烈的香气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停了停,装作不经意的问,「你们马车倒是挺讲究,点这么浓烈的香气。」 「安神宁梦香,是臣亲自做的。」道士都开始自称为臣了。 周承弋邀请他一起进车厢坐坐,却被以马车周围需要人护卫而拒绝。 周承弋屏息上了马车,他演戏演全套并没有因为没人看着就应付,他撑着下巴没一会就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倒在了桌子上,发出「彭」的一声响。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外面询问的声音也很逼真。 没听到里面回答,马车停了下来,那道士撩开车帘进来先试探了下脉搏和唿吸。 周承弋隐约看到他的手猜到他会做什么,缓慢将唿吸换了过来,却也不可避免的吸入了部分。 道士几次确认周承弋是真的睡着了,才皱眉往外问了句,「你下了多少迷药?这晕的也太早了!」 周承弋听的头皮发麻,还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 结果没想到外面的人是个不靠谱的,自己想不起来下了多少剂量,就敷衍的回答,「唔唔,下次不会了。」 周承弋:「……」所以说有个靠谱的麻醉师十分的重要。 周承弋心里吐槽,感觉到道士解下了血玉佩,须臾便听他一句,「确实是真的。」 「此血玉佩乃是先帝所得,将其作为储君的象徵,见玉如见人,后来宸阳公主便将它赠给皇太子殿下,以定亲之物的名义。」 周承弋:「……」 怀揣着懵逼的周承弋无奈的被迷药扯入梦乡。 后来再醒来,周承弋已经在一座陌生的庭院里,院子简陋朴素,屋顶的一角还破了一个洞,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反叛组织的大本营。 更离谱的是,周承弋扭头从破了一半的窗户看向有些吵闹的院子,发现,那个给他下药的道士正在跟马车商因为租金多出的一两银子而吵架。 他再转眸看向另一边,屋檐下之前被他揍了一顿的年轻小伙正拿着针线缝补那件擦破了道士袍。 周承弋:「……」他严重怀疑鸿蒙教是故意骗他来扶贫的! 不过后来周承弋就知道了,其实鸿蒙教原本是没这么穷的。 虽然人不多,吃白饭的t也不少,但就凭着领头的几个坑蒙拐骗……不是,是靠着算命看相点穴迁坟测风水也能养活一大帮子人,还偶有余钱能够宣教。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赵家楼有一个叫猪刚烈的写了本叫《天师录》之后,日子就艰难了起来。」补完道袍开始补裤头的年轻小伙忧愁的嘆了口气,手上的针线活半点不停,针脚密集匀称十分漂亮,显然很娴熟了。 他道,「一开始也没人当回事,没想到突然就有人被抓了,其实这也是偶然有的事情,我们如先前一样塞钱给捕快想将人赎出来,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他说这案子他们管不了,上头有贵人施压,要是做了手脚恐怕连脑袋都保不住。」 另一个也被揍过的小伙顶着半只黑眼眶出来,挨着补裤头的小伙坐下,小声道,「我听说那个人是太子周承弋!」 「该死的萧太子!」两人都愤愤骂了一句,又好奇的问周承弋,「殿下你父亲是萧国丞相,你见过萧太子吗?」 太子兼猪刚烈本人周承弋面不改色的否认:「当然没有,太子哪里轮得到我见,我也不认识猪刚烈。」 「也是。」两年轻小伙都没察觉出不对劲。 新来的小伙将手里两条帕子分了一条过去塞到补裤头小伙的针线篮子里,自己也开始熟练的穿针引线。 「绣兰花的,最近长安城很受欢迎,绣坊给的价格高。」他道。 补裤头小伙仿佛一个小老太太翘着腿捻着兰花指用针在头髮里摩擦了两下,皱眉咕哝道,「没眼光,我还是更喜欢竹子。」 「我更喜欢墨莲。」两人唉声嘆气。 第154页 周承弋:「……」 所以鸿蒙教果然是骗他来扶贫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码的比较慢,肯定很晚才更,建议早上看。 — 小剧场 你以为的鸿蒙教: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反叛组织。 现实里的鸿蒙教:因政策打击而揭不开锅全教上下成为了绣坊的优秀女工。 第75章 指周为房 周承弋深入敌营两天,结果有用的消息没有挖到,只感受到了敌方的穷。 除了做女红绣花之外,他们还会帮村民们捡瓦修屋砌灶台等来贴补家用,先前农忙的时候,这边有家乡绅地里忙不完,他们也去做短工赚了外快。 然后即便是这样,也依旧过得拮据不已,若非邻居救济,可能这个鸿蒙教早便只剩下云浮子一人了。 ——云浮子便是之前那个非要拉着周承弋算命的道士。 周承弋打听到,从宸阳公主死后,又有消息传来房观彦被大义灭亲,鸿蒙教内部就发生了激剧的动盪。 先是有一部分被查出的一通斩首,其次便是事发之后想要劫狱的死伤了绝大半,剩下的极少的一部分躲到山里隐蔽起来,直到这些天才又陆陆续续出来活动。 然而其实那个时候整个鸿蒙教包括云浮子在内只有不到十个人,其中六个人退出鸿蒙教,其他人也都早已没有雄心壮志,只有云浮子一个人固执己见。 周承弋听罢奇怪的看了看或绣花或噼柴的或做其他事的年轻小伙,询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真的想復辟前朝吧?图什么啊?」 「图师父高兴啊。」那个补完自己的裤头开始绣花,绣累了就补别人裤头歇歇的小伙道,他名字叫青竹。 另一位喜欢墨莲的名叫云华,云华语气淡然的说道,「像我这个年纪的其实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然就唯命是从。」 周承弋:「即便造反是要被杀头的也毫无异议?」 两人异口同声,「当然!」 周承弋噎住后来也明白这些人并不在乎萧国是不是真的该被覆灭,他们只是跟着云浮子做事,要想说服他们首先还是要从云浮子入手。 然而周承弋左右打听,也试图委婉的给萧国说些好话,云浮子依旧是坚定不移的反萧党。 再说多了云浮子就以怀疑的视线扫量他,周承弋也只好闭嘴。 不过鸿蒙教虽然穷,但莫名穷的很讲排场和体面。 周承弋看他们十几岁的小孩都得上山下田的,自己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也实在不好意思坐看着,体力活不让干精巧活干不了,那他做点饭总可以吧? 结果厨房那点人就跪地上逼他退步出去,说着「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总不能让我就坐在那里张着嘴等吃吧?」 事实证明云浮子这些人还真是这么想的,还很离谱的明明穷的揭不开锅还要穷讲究排场弄出好几个菜堆到周承弋面前。 然后一群人的饭菜就是米糠咸菜,真是连白面馒头都吃不起了,半大小伙大多扛不住饿到去啃野草。 周承弋不管他们是做戏还是认真的,反正就他自己而言还真做不到吃的安心。 一晃又是三日艰难过去,最近三城都在戒严说是北胡细作潜入京中意图谋害皇帝,所以羽林军都发动起来,城门口的驻守都开始核对来往人员的户籍身份路引了。 听说已经抓了好几个,仔细盘问虽然不是北胡细作,但也都是些犯了事的,一时之间长安三城整个风气都为之一肃。 鸿蒙教这群人各个都是黑户,进城也是被扣押的命,只好哪里都不敢去,尤其是云浮子,这人可是十三年前就在被通缉呢。 好在人不能进城,但绣品是专门有地方收的,他们自己也开荒了一块地,蔬菜什么的还有的吃,就是没有了肉食,桌面上一眼望去一片绿。 周承弋稍微舒坦了一些。 鸿蒙教的人不清楚他大概知道戒严只怕不是为了什么北胡细作,而是他这个被掳走的太子。 他们当时动手的地方虽然四通八达却是鲜少有人过去,显然浮云子特意注意了周边有没有人群出没才带着人动手的。 只是再隐蔽做过的事情也都是有马脚的。 周承弋目前还没看出他们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虽然各自立场不一样,但鸿蒙教对百姓还是没有恶意的,百姓甚至都会愿意救济他们一番。 他打听过,说是教中还有余钱之时,也时常救济百姓。 所以此番应该算是反哺。 是日夜,天降大雨,周承弋住的那栋整个院子里最好的房间怜悯,屋子里正滴滴答答的下着小雨,结果摊手去外头一看,其他房间的人都拿着瓢往外舀水。 周承弋:「……」所以说过着这么艰苦的日子还非要反萧復国,那是怎样的毅力? 待到雨停之后,浮云子连夜上了屋顶,打着灯笼修补瓦,生怕又下雨,忙完都已经是天光大亮十分。 周承弋起床刚好看到满脸疲惫从屋顶下来的云浮子,忍不住道,「你这点执拗放什么敌方不行?做甚偏要做这种事?」 「我受过公主殿下恩典,发誓这辈子只效忠殿下和太子。」云浮子话说的很是铿锵坚定。 第155页 被效忠的「房太子」没忍住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回了句,「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周承弋都劝了这么久还是没得到半点起色,他选择了放弃。 还是去睡回笼觉来的舒服。 睡回笼觉之时听见有车马使进院子里,周承弋一开始没在意,结果就听到他们因为自己吵了起来。 「你把殿下掳来了?你怎么敢!」有个听起来陌生又有点耳熟的声音低斥道,听声音年纪是不小了,他顿了顿质问,「我早便说过殿下如今身份不一般,叫你不要乱来,现在城内外戒严还不是因为你?」 「他们查北胡细作与我鸿蒙教有什么关系!」云浮子不认。 那人冷笑道,「北胡细作便是个幌子你不知道?你要是这般有信心能瞒天过海,怎么限制你手底下那些人进城?」 「怕什么?我可不信你连弄张路引户籍证明的手段都没有。」 「你当搞这些不要钱?自从长安出了那本破书之后,我哪里来的闲钱搞这些?」云浮子恼羞成怒,勐喘了一口气又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早就已经离开鸿蒙教了,我做什么事情轮不到你管!」 「我能不管?若是只有你自己便也就罢了,你偏偏要收养这么多孩子!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带着这群孩子去送死!」 「我这是光復祖国!」 「自古以来想復国者何止前朝又何止你我,成功的有几个?这是一条见不到光亮的□□!」 云浮子被他的话气的直哆嗦,最后道,「我不跟你说这些,我怎么做现在都是我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管,滚回你的地界去!」 「我也不想跟你说,疯子。」那人也骂了一句。 「你要去哪?不准进。」 云浮子拦住他不让他再走进来,却被一把推开,「我非要进来,你能奈我何?我与殿下许久未见来见殿下。」 云浮子恼道,「你说这话我还未曾同你算帐,你竟然敢隐瞒殿下的事情,你这个逆贼!」 「若不是我从中做说客,你当真以为殿下能苟活至如今?」那人振振有词,句句珠玑道,「我将殿下带走才是救了他,为了不叫你们知晓害他才刻意隐瞒,然而天不怜悯竟然还是叫你知道了!」 「他好不容易才得以重用,你这一遭全完了!」 云浮子嗤笑,「完了才好!堂堂一国太子认贼作父是什么本事,那可是他的杀母仇人!」 「你们不也是当今圣上的杀父仇人?连公主都说不过是一报还一报,你现在又在怨恨什么?」那人突然话题一转,「你自以为现在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你怕是已经忘了公主最后说的那番话,復国与否不是看你的心意,而是看殿下的心意!」 「殿下难道会不愿?」云浮子脱口反问。 「不愿!」那人两字掷地有声,「他的父亲将他教的很好,叫他忠君爱国,他也做得很好。」 云浮子眼睛都争红了,怒吼的声音仿佛能将屋顶的瓦片都掀飞,「他忠的是敌国!是他的仇人!」 「我还是那句话,最先对不起的是我们!对方的反击早便在预料之中不是吗?现在何故这般激动难耐?若非皇帝仁慈,你当你我二人还能站在这里好好说话?」 「而且,萧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不比前朝的乱象好?」 那人嘆气一声道,「云浮子,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改朝换代本就是寻常,我等人能留着一条命已然实属不易……大家都已经放下,你这样终究只会众叛亲离。」 云浮子冷笑了一声,对这劝诫的话不屑一顾。 那人也便放弃,转开话题道,「反正今日你不让我进我也得进!」 周承弋越听这声音越耳熟,压下睡意重新坐起来打算看看到底是谁。 就见对方脚步匆急而来,在他坐起来的下一秒房门便被人掀开——没错,这脆弱的破木门就这么被掀开了,还发出了「吱呀」一声悽厉的喊叫。 随后周承弋与一个曾有几面之缘的熟人打了个照面。 周承弋:「……唐鹤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中途睡了一觉,嘤嘤嘤。 小剧场 唐鹤年:收手吧云浮子,外面都是钟离越! 云浮子:我就不,我要扶殿下登基! 周承弋:……其实你如果非要这样我也不是不可以。 房观彦:先生开心就好。 第76章 唐鹤年 这穿着对襟宽袖八卦袍精神矍铄,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头正是房观彦的师父,有当代鬼谷子之称的唐公唐鹤年。 周承弋瞬间瞌睡都醒了,然后开始不受控制的在思考,唐鹤年曾经是鸿蒙教的一员这件事他便宜爹知道吗?房丞相知道吗?房观彦——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然按照房观彦骨子里自傲的性格,肯定不会拜唐鹤年为师随他离京多年。 所以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卧底?还是从良了? 周承弋心中瞬息万变,唐鹤年也忍不住瞳孔缩了缩,有点受到了惊吓。 两人长久的沉默引起了云浮子的怀疑,不待他开口,周承弋就借着骤然起身的动作,手指悄无声息的拨弄了一下腰间的血玉佩。 「师父!」周承弋一脸恭敬的迎上前去,愣是硬掰开唐鹤年的一只手掺着,做出一副师徒情深的模样。 第156页 血玉佩摇晃撞在腰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唐鹤年自然也看到了,一瞬间就明白这大抵是替他小徒儿挡了灾,配合的也拍了拍他的手背回了一声「徒儿」。 说着顿了顿,视线撇了云浮子一眼,冷哼道,「徒儿,在这里可有受到亏待?瞧瞧这三屋两瓦的破烂地方,外头一堆道士拿着针线缝缝补补,只怕连吃饭都需要计较……你几时受过这些委屈。」 「为师便就想来看看你,还要看某些人的脸色,哼。」唐鹤年说话阴阳怪气的语气和他仙风道骨的外表有着极大的反差感。 周承弋沉默着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云浮子始终打量着两人,听闻此话将心中的怪异压下,拧着眉道,「殿下明鑑,此人乃是我教中叛徒,不足为信!」 唐鹤年老神在在的捋了把鬍子,不说在在这里的是周承弋,云浮子说的越多他身份越清白,便是在这里的真是房观彦,他也不怕。 「徒儿,为师与你相处十三年之久,难道还不如一个才几天连底细都不甚明晰之人?」 云浮子怒道,「我乃公主忠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唐鹤年话说的意味深长。 「你!」云浮子被气的眼前冒金星,恨声道,「那起码我云浮子还是前朝之臣,而你唐鹤年已效忠萧国皇帝,还为其主持祭祀大典,你当真好大的本事!」 结果没想到唐鹤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他上眼药的话当做夸奖,抬了抬下巴,「可不是好大的本事!我二人都是借太上老君名义游走世间,若当真若你这般只能如阴沟老鼠在夜间游走,我倒真是不如不活了。」 云浮子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气的直抽气,撸起袖子攥紧佛尘拼命抑制的手都在发抖,咬牙切齿的道,「唐鹤年你这杀千刀的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听到什么意思那便就是什么意思。」唐鹤年垂眸理了理袖子,一副不动如山的淡然模样——如果周承弋没看到袖子里那截短匕的话。 四目相对,两人气氛焦灼,眼见着就要剑拔弩张。 周承弋终于能插话进来,连忙打断道,「云卿是肱骨之臣,唐公对我亦有扶助,你二人就不要再吵了。」 要吵也先让我从中间撤走再说。 「哼!」云浮子冷哼了一声,最终还是很给面子的没再针锋相对,主动退了一步,只是离开前道,「殿下还是莫过于相信某些来路不明之人,都不知道背地里有着些什么龌龊又是为了谁办事!」 然后不待唐鹤年反驳,气沖沖的离开了,还能听见院子里摔门的声音。 唐鹤年尤不服气,蠢蠢欲动的还想上去跟他对骂,被周承弋眼疾手快的拉住。 这老道士顶着一张仙风道骨的脸吹鬍子瞪眼,「这姓云的泼皮无赖,在这里说谁来路不明呢?我瞧着最来路不明的可是他!当年若不是你娘心软留了他,他在连街边要饭的命都不见得有!」 「亏我当初还教他这些本事,行了师父之实却无师父之名,临到头来还要被他指着鼻子骂!当真是气煞我也!」 周承弋愣了一下,「这么说来这云浮子还是子固师兄?」 唐鹤年当即便推翻前言,否认道,「什么师兄,我没教过这样的泼皮玩意儿!」 周承弋自动忽视他这番话,沉思道,「原来当初孙……娘对他有救命之恩,难怪他如今便是这样境地也非要光復前朝。」 周承弋本想说「孙氏」,但想到这是房观彦的亲生母亲,终究这般称唿有些不好,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更好,便也称了声「娘」。 「便是如此。」唐鹤年嗤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道,「其实他便连前朝是什么样都不曾见过,只是愚昧的守着那个旧约罢了。」 「可笑的是,那个旧约从来便不是为了公主而存在的。」他说这话时,神色有些莫名的悲悯,眉眼慈和的仿若看到了人间疾苦的菩萨。 大抵是想到了曾经鸿蒙教的光景。 周承弋没见过,但从他话中透露的信息也能推测一二。宸阳公主被拥护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那些前朝旧臣们也并非单纯想要光復国家,更多的都是为了利益制衡。 所以宸阳公主一出事,这鸿蒙教便散了个干净,独剩一个死忠的云浮子苦苦支撑。 唐鹤年看透了云浮子败则必死的命运,怜他哀其不幸又恼他怒其不争。 虽说无师之名,确有师之实,心中总有那么两分惦念。 唐公想着,又忍不住啐骂两句。 哪知院子里骤然「吱呀」一声开门响,云浮子忍无可忍的道,「你个嘴里不干不净的老道士,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是吧?」 「你且来!不来畜牲也!」唐鹤年这么一大把年纪却跟小学鸡一样顿时来了劲,跳将这就要奔出去。 顿时外边绣花的小伙子们拉住了云浮子,周承弋也连忙拦住唐鹤年。 「算了算了,唐公算了,消消气消消气……」 后来的几天鸿蒙教内可谓是鸡飞狗跳,云浮子每天都在叫唐鹤年滚回自己的地界。 唐鹤年当初以为被带来的是房观彦,他深知自己徒儿这些年壮志难酬的沉郁,知道他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半分想要反萧的念头,他并不想让徒儿步宸阳公主的后尘。 但同样,唐鹤年也知道,云浮子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一个人,必然不能轻易放手,他那时都已经做好了要杀出一条血路的觉悟,这才在身上藏了武器,不止是袖子里的匕首,靴子里也有短刀,连佛尘都是一把细剑伪装的。 第157页 他来了见竟然是周承弋,便知道这事用不着他操心,打算像模像样的呆个两日,配合周承弋演完一齣戏就离开。 结果愣是被云浮子碾出了逆反心理。 周承弋也终于知道房观彦曾经说起自己的师父和师兄时笑而不语是为什么了。 唐鹤年这人外表瞧着仙风道骨一番高深莫测的模样,其实本性就是个熊孩子。 关键是他不仅熊,还有本事熊,直把云浮子折腾的离家出去暂住,丢下「他不离开我便不回来」这类话,当真再不面。 所幸他闹得是云浮子,周承弋本来只是围观的,没想到后头还得了利。 那是云浮子离开的头一日,周承弋在思考怎么同外头的羽林军取得联繫,结果就见屋檐下那群自从不能出去之后,便不论风吹雨打都在那里绣花的小伙子互相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挪到周承弋面前。 「殿下……」领头的是之前绣裤头的那个,他被推上前,涨红着脸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 周承弋疑惑的看着他们,「怎么了?」 「我们……」他小声说了句什么,周承弋没听见,「你说什么?」 唐鹤年从旁路过,「哦,他们听说上头正在推行新种子,领种会奖励银子,说想让你带他们去城里,他们要把积攒的绣品卖了,再买点种子。」 「对对对,听说奖励的钱还不少呢!」这群小道士一致的点头,露出了对那笔奖励的垂涎,然后充满希冀的看着他,「唐公说您对长安城最熟悉,所以我们就想……麻烦一下您。」 周承弋:「……」 发种子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那些种子便就是使节团从西洋带回来的那些作物,目前也不是为了推广,而是试验到底能不能种活。 周承弋在农业上无能为力,并不知道种植这些东西的具体方法,而若是只朝廷自己研究,那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自古高手在民间,农民对着种田种菜有着自己的想法,不如出一批种子让一些人拿着试种一番看看效果,正好可以和朝廷种活的做对比。 相当于是对照组。 发钱领种子,肥料什么的也由上头出,只是必须要种,并且每隔一段时间来报告情况,这种好事自然很多人都去。 周承弋知道归知道,却万万没想到,他暗中又是说服又是拿了这么多东西诱惑策反,没有一个人多给他眼神,结果一点种子就叛变了? 唐鹤年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老神在在的道,「他们连送死都不怕,钱帛又如何轻易动人心?」 周承弋不懂:「可是他们不还是为了钱才?」而且还是那么几钱银子,和他承诺的根本不能比。 唐鹤年却摇了摇头,「钱固然好,他们求的却只是自力更生罢了。」 「殿下您的各种政策眼界高远的远超这个时代,贫道每闻之都觉佩服,那是只有站到某一个高度之后才能见识到的天地。」 唐鹤年顿了顿,扯了扯嘴角,「殿下贫道听闻您的扫盲教育推广并不顺利,您可知道为何?」 周承弋沉默片刻点头,「我大概知道。」 「百姓不愿变好?并非如此。只是这个变好它的风险过大,将打破他目前构建出来的生活,您要做的便是降低这个风险。」唐鹤年道,「那样便是再累,他们也是愿意变得更好一些的。」 周承弋恍然明白扫盲教育的放牛班、夜校的重要性。 代的扫盲教育都是在工业已经起步的情况之下,夜校都十分常见,而在这个几乎全民务农的环境下,按照那个时候的情况分学校类型是不行的。 百姓要的不是多么丰厚的知识,而是能叫他们运用到实中的知识。 《防疫手册》固然好,出发点也是为国为民,却绝不如《种植养殖手册》来的吸引人。 这便是民生根本,是他们赖以生存正需求的东西。 再且必须迁就百姓的时间才能取得最大的后果,虽然依此的话扫盲教育的进度将会减缓很多,需要多出最少十年时间才能完成目标,可总要比目前好。 周承弋终于将心中滞涩许久的问题松动,恍然大悟的道,「原来应该如此。」 唐鹤年不知他心中所想却看他惊觉的神色应当已经有了主意,又提醒了一句,「殿下行事莫要太激烈,世家之间的矛盾已经浮于表面了,一旦发异动,只怕后患无穷。」 「若是实在无力平復,不若转移矛盾一致对外。」他敲了敲桌面,语气意味深长。 周承弋眸中晦涩的亮光一闪而过,明白这人为什么叫当代鬼谷子了,真心实意的抱拳拱手,「多谢唐公点拨,某受益匪浅。」 「殿下不必谢我,贫道徒儿之事还要多谢殿下多次举荐。」唐鹤年做了个打止的手势,脸上的笑容端的像快得道成仙了。 「其实——」都说师长如父,唐鹤年在房观彦心中的地位必然重要,反之亦然。 从唐鹤年匆匆赶来救人就可看出几分端倪来。 周承弋张口欲言,最终又在唐鹤年询问的眼神里又欲言又止,只道了句,「我帮子固是因为他值得。」 「确实如此。」唐鹤年哈哈大笑完全不谦虚的捋了把鬍子,「贫道这徒儿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往后必然是殿下麾下一员大将。」 周承弋没说他在这个太子之位只是个幌子,皇帝早就将心思放到其他人身上。 第158页 周承弋都碰到过几次皇帝翻看绿妩的策论试卷,绿妩的私教都秘密换成了房丞相和沈太师。 他只默默的笑了笑道,「子固与我缘分确实不浅。」 唐鹤年总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奇怪,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哪里去。 云浮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前脚刚离开小院,后脚周承弋就带着他的徒弟们上了长安城。 周承弋认出守在城门外的是羽林卫,他悄悄做了个勿要轻举妄动的手势,大摇大摆的带着一伙人进了城。 先是去绣坊卖了绣品,再将他们带到分发种子的地方去。 他放眼望去店中的人虽然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行动间却背嵴挺直,明显是行伍练家子。 「好傢伙,都是便衣!」周承弋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您几位想要什么?」店里的掌柜十分热情的凑上来,悄然给他递了张纸条。 周承弋展开看了,那戾气十足的字迹正与他书房牌匾的一模一样。 他随即便道,「你们在这里慢慢选,天儿太热了,我上去讨杯茶水喝。」 那些单纯的小伙子注意力都放在讲着种子的掌柜身上,只胡乱点头,连他说的什么都没太听清。 周承弋上得楼去,果然见钟离越正在里面等着他,许久不见,他脸上的轮廓越发凌厉分明,眉间那道疤痕不怒自戾。 「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在鸿蒙教乐不思蜀,打算真当他们的太子反萧復国呢。」钟离越好整以暇的说道。 不得不说,房观彦的画在寻找周承弋的蛛丝马迹中起了很好的作用,周承弋跟云浮子打架的事没多少人瞧见,但他逮小偷却是在大街上。 「这个人我记得,他当时就在那里捉了个小贼,还把人手腕都卸了,瞧着可怕的很嘞!」在那里摆摊的一位大娘如此形容,又忍不住八卦,「莫非他是犯了什么事情吗?」 「不该问的别多问,小心脑袋。」充作官兵的锁甲军语气比较凶戾,张口闭口便是打打杀杀,把大娘吓得够呛,二话不说就闭了嘴。 顺着这个消息,又从衙门里找到了这个小贼,打算审问一番,这小贼竟然是服毒自尽了! 最后钟离越亲自来验尸,基本判定是鸿蒙教余孽。 「这群宵小,当真欠收拾。」钟离越咬了咬牙,当即就开始走访长安三城追查鸿蒙教下落。 结果自然是追查到了。 他没有声张这个事情,自孤身一人潜入进去观察了一下,结果发周承弋竟然顶着房观彦的身份在里面过的风生水起。 钟离越本来想直接带人硬闯,最后被房观彦说服,「殿下必然有自己的对策,贸然行事恐坏了事。」 他们还在想找机会递消息给周承弋,结果没想到这大外甥就自己带着一伙人出来了,还直往长安城奔。 周承弋上来给钟离越续了杯茶水,「舅舅别气,此番是我欠考虑,应当先跟你们通个气的,叫你们为我担心了。」 「就只是通个气?」钟离越被这话气笑了,他的话唠开关顿时开起,「你萧太子好大的官,自然做什么事情都行,哪里需要与人通气?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钟离越不过一个粗人,我是你舅舅这件事重要吗?对,一点都不重要!你又何须跟我通气?」 「你乃堂堂太子殿下,只需要想一出是一出,按自己的想法来就行,哪里需要管别人。」 「……」夺笋吶,这么一大段的话里明着骂暗着骂阴阳怪气一个都没落下。 周承弋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服软道,「舅舅,我当真知道错了,我给你赔罪。」 说着又要倒茶,被钟离越一把按住手腕强行压了回去。 周承弋还以为他还气着,心中无奈不知如何是好,就听钟离越道,「几杯茶算什么赔罪,我要喝酒。」 周承弋立刻应承,「好。」 钟离越得寸进尺,「我要上好的花雕,房观彦酿的。早便听闻他手艺好,出海前就给你留了两坛好酒,你知道拿去给你哥庆祝,却半点没想过我。」 「你眼里没我这个舅舅,竟然是一杯都不分我喝,我只能自己要了。」 周承弋知道他故意埋汰自己,也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自己要不还是找我。」 「那不是瞧你与那房观彦关系不一样,我去要他不定给,你去要他必然给。」钟离越漫不经心的道。 明明没有说什么,也不见刀剑利器,周承弋却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倒茶的手微微颤抖,头皮微微发麻:「……舅舅说笑了,什么关系不一般,我与子固清白的很。」 至少目前是清白的。 哪知钟离越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句,「怎么就扯到清白上去了?我说你们关系亲如兄弟,你想些什么?」 「……」周承弋低头喝茶试图补救,「什么都没想,不过随口一句玩笑。」 「哦,是吗?」钟离越目光从他身上细细打量一番,「那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正好我手底下有个将领的女儿看中了房观彦,我还给压了下去,在想来是我想多了,既如此,我便给两人牵桥搭线,促成一桩良配。」 周承弋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又觉得他是直钩钓鱼,又觉得他是说真的,忍不住急急喊了一声,「舅舅!」 「恼羞成怒了?」钟离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刚不还说你们没关系?」 第159页 「我们确实没关系——在!我说在!」周承弋赶紧提高声音打断钟离越的开口,眉眼间因为激动透露出两分和钟离越如出一辙的凶戾气,「你不准给他介绍女子!」 「凭什么?」钟离越冷笑,「你算什么给他操这些心?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在追了,在追了!」周承弋强调。 钟离越:「梦里追的?」 「……」周承弋声音弱弱的,小声道,「还在计划。」 钟离越又问,「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周承弋:「……」 钟离越懂了:「呵,废物,你是不是不行?」 周承弋忍无可忍的回怼一句,「呵,我到在连个舅妈影子都没见到,你是不是不行?」 钟离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来啊,互相伤害啊。 钟离越:来啊,伤害啊。(武器在手) 周承弋:舅舅我错了。感谢在2021-06-12 05:43:25~2021-06-12 23:1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半色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月生、鸽子的快乐你想像不到 5瓶;晨风暮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撰写新闻稿 甥舅两人对视须臾视线相接之处电光火石,气氛焦灼剑拔弩张,仿若下一刻钟离越就会暴起抓住这个倒霉外甥绑起来揍一顿。 周承弋就是这么想的,他神色戒备起来,做好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狂风乱舞的准备。 某种意义上来说周承弋没有想错,钟离越确实想暴起揍人,终究还是觉得那样太像恼羞成怒而忍了下来。 只冷笑了一声道,「我同你可不一样。男人成家立业,当破胡掳待天下太平之日,方才考虑此种事情。」 「本元帅心系边关战事,并无心上人,也无成婚想法。」钟离越说的很是大义凛然面不改色,端起茶盏牛饮的动作却泄露出几分心虚来。 周承弋便是看不出来他的小动作,也能从原主记忆里找到些许端倪。 他还记着刚才钟离越激他的话,当即便露出一脸谦虚的表情,凑过去故意捧道,「说的也是,舅舅可是武功盖世战功赫赫,想来喜欢你的女子定然能从城西排到城东去,当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情圣也。」 「难怪瞧不上我这般磨蹭做派。」 钟离越下巴微微抬起很是受用的模样。 就听周承弋话头一转,「——不若舅舅传我几招?我如今正是危机时机。」 钟离越:「……」他硬着头皮嗫喏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利索的嘴皮子头一回不管用,眼神心虚乱瞟的时候瞥见了周承弋无声上扬的嘴角。 动作停顿,视线缓缓上移,两人对视。 「小兔崽子,皮痒了连你舅舅都敢耍了?我是你长辈,你这样是不敬!」钟离越当即操起椅子起身,怒气沖沖的招唿上去,看着很唬人,实际上受着几分力道。 周承弋早在他眼神中感受到了威胁,二话不说往旁边跳开,嘴上还得理不饶人道,「现在你记得是长辈了拿身份压我,方才怎么就一点都不见你长辈姿态,竟在这里八卦威胁我。」 钟离越道,「还不是因为你没用,这么久了连个男人都搞不定。我手下那对契兄弟这时候都在营地里打野战了!」 周承弋顿了一下,忍不住吐出一句,「展开说说?」 「就是他们之前趁着深夜去湖中——」钟离越本来下意识就要叭叭起来,勐然想起来对面的是大外甥,立刻就住了嘴,还板着脸凶了一句,「小孩子成天瞎打听些什么,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多放到正途上去!」 周承弋撇着嘴吐槽,「二十多岁及冠的孩子?明明刚才还说我拿不下房观彦没用。」 「本元帅哪里说错了?」钟离越凶他一眼。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略急切的脚步声,在门口却停住,克制的敲了敲房门,房观彦的声音带着还有些不平的唿吸在外面响起,「元帅,观彦求见。」 「进来!」周承弋当即便越俎代庖的应了,人也径直往门口而去。 房观彦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推门的动作反而一顿,按在门框上又养回玉白的手指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虽然早在得知钟离元帅调兵围了药铺之时,他便猜到定然是周承弋回来了,这才连事情都顾不得,急匆匆便从宫里跑了过来,气息都没有捋平。 可日思夜想的声音突然闯入耳中,他竟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退却之心来。 鸿蒙教。 房观彦是知道的。他当年离京之时,父亲特意将他叫进书房谈话,将母亲之事的全部细节和盘托出,那时,房观彦便记住了这个想要復国的鸿蒙教。 「你对这教派所想如何?」当时问这话的父亲眼中的神色十分的复杂,还带着几分审视。 年仅十来岁还是个少年的房观彦没有回答,他有些迷茫无措,又带着他后来才参悟的其他心思。 但始终看着他的房丞相透过他的沉默看到了全部。 「观彦,你走吧,马车已经在外等你,细软都已经收拾好了。你还小,有很多东西尚且不懂,我不能留你,只希望往后……待你想明白了,你再回京。」 第160页 「或许到时你我父子二人方才有相认的一日。」 房丞相顿了顿,才低头执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留给他最后一段话,「固,坚也。自此往后房观彦之名埋于此地,你不再是什么丞相之子,只是唐公之徒子固。」 房丞相抿唇缓缓扯出一个笑来道,「子固,我祝你平安喜乐,此生顺遂。」 房观彦沉默半晌,垂眸掩住通红的眼睛,撩起衣袍一角跪了下去,俯身而拜,少年的声音喑哑,「子固谢丞相赐名,待到他日再见,若是可以,子固请丞相喝茶。」 房丞相原本强忍着的情绪在他的话中终于绷不住老泪纵横,他仓皇的转过身去,只有一滴水痕飞落在宣纸上晕染开墨迹。 而直到房观彦起身上前拿起宣纸,都不见那沧桑的背影转头。 「子固告退。」房观彦视线在房丞相发白的鬓角定了定,至始至终的礼数都周全的很。 房丞相挥了挥手,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承弋被鸿蒙教带走的消息传来之后,房观彦便去问过父亲,「那块血玉佩是否还有其他用处?」 「……这我确实不知道。」房丞相也拧起眉头,有些头疼道,「若是这事当真是那块血玉佩引起的,只怕你又要受到牵连了。」 他大抵是气的狠了,忍不住啐骂起来,「如今萧国不比前朝好?这些该死的前朝余孽到底想要做什么!当真是祸害!祸害也!」 「不管鸿蒙教因为什么将先生带走,都是因我而起。」这个念头当时便入驻在房观彦心底。 初时不觉,如今临近相见,却是骤然蹦上心间,让他望而却步,竟是不敢再上前。 房观彦直想后退。 面前的门却是突然从里面打开,周承弋熟悉的脸勐然出现在眼前,「阿彦你来了!」 「先生……」房观彦微不可见的瑟缩了一下。 周承弋将这细微的变化收入眼底,都没有过脑身体先动了起来,直接伸手不容分说的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退却尽数打散。 「正巧来了,我与舅舅正说起你呢。」周承弋随便找了个藉口,将房观彦带进房间里。 钟离越已经将椅子放下重新整理好衣服板着脸坐在那里,乍一瞧还真有些长辈模样。 看到人进来,他装模作样的方才茶盏,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去,压低声音沉沉说了句,「来了,坐。」 话音刚起,周承弋已经带着房观彦入座了,房观彦一时起来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好在反应快的恭敬回了一句,「观彦谢元帅赐座。」 「嗯。」钟离越抿了抿唇,表情微不可见的扭曲了一下,横了周承弋一眼,还是板着一张脸。 周承弋直接:「……」 他大概能猜出钟离越那点小心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借着抬袖子的时机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表现的不要这么明显。 他这人都还没追,心迹都没有表明,现在就一副正宫的样子,未免过于油腻了吧。 周承弋严重怀疑,按照钟离越这样搞,别说做对象了,到最后他和房观彦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钟离越接收到大外甥的眼神,脑子里一瞬间就重新回顾了下刚才两人进来的场景,视线也忍不住落下这两人一直牵着到现在都没有放开手上。 哪个正常男人会让另一个男人这么拉着手完全不拒绝不排斥?这即便不是两情相悦,也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朋友关系。 然而周承弋递给他的眼神却让他悠着点,可别把人吓跑了。 钟离越看大外甥的眼神仿佛在看大傻子。 大傻子却兀自在美滋滋,心中颇为可惜的收回自己的手。 房观彦感受到手腕的钳制被放开也有些可惜,不过他的注意力更多是在钟离越的态度上。 元帅今日明显是不同的,脸上不见半点笑,气势也带着几分压迫感。 房观彦心中苦笑:是了,鸿蒙教毕竟是以他的名义行动的,先生无辜受牵连,钟离元帅不满也是理所应当的。倒是他,如今竟然还厚着脸皮上来打搅,当真是好不知识务,也难怪叫元帅厌弃。 周承弋见他半天没吭声,奇怪的偏头看他,总觉得他脸色似乎有些奇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着便直接伸手贴上他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却并未感觉到异常。 他并未多想,只觉得这样测或许不准,便皱着眉伸手按在房观彦的脖子上将他固定住,俯身让两人额头碰着额头,停了须臾感受片刻,并不见热才起身。 「没有发热,莫非是其他什么地方不舒服?」周承弋说着手又探了探他脖子的温度。 钟离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些微热水撒出杯沿落下桌面上,他的目光死劲盯着周承弋的后脑勺,仿佛见过了什么震撼的场面。 这叫没什么关系?这叫清白? 方才觉得周承弋是个傻子的钟离越现在觉得傻子就是他自己。 房观彦也没想到他会探自己的额头,这还不够,又俯身和他近距离贴着,温热的唿吸喷在脸上让他脑子宕机了片刻,眼睛都发懵了。 直到他的手又贴上脖子才勐然反应过来,正好就对上了钟离越放空的视线。 「先生!」热气上涌,房观彦脸色微红赶紧抓住周承弋的手,「我无事。」 第161页 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您方才说正巧提起我,是在说些什么吗?」 「是我,我想要你的酒。」不等周承弋反应,钟离越已经抢先答话,他仰头一口气喝下那撒了一半的茶,皱起的脸色却像是喝了酒一般,补充了一句,「我要花雕。」 房观彦立刻应下,「改日我酿好酒便叫人送到您府中去。」 钟离越立刻眉头一飞,不解道,「上回出海的船回来时,我瞧见你酿的那些里正好有几坛花雕,将那些给我便是,何必如此麻烦再酿。」 周承弋幽幽接话,「舅舅,您怎么就知道惦记我的东西,那是阿彦给我的。」 「我又不全要,给我一两坛怎么了?」钟离越忍无可忍,话匣子终于还是打开了,滔滔不绝的念叨起来,「你舅舅我有什么好东西不念着你?你上回同我说你羽毛笔没了,想要去拔那只鹅的毛还差点被啄了,是不是后来我去定国公府薅的?」 「还有你每次跟皇帝大臣有分歧,哪次我不是站在你这边?我辛辛苦苦带兵打仗,你竟然连两坛酒都不给我喝,你对得起我吗?亏我本来操练兵马,一听闻你的事情立刻便放下所有亲自带人来寻你,你便是这样对我的!」 「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他一脸痛心的表情,仿佛说的不是两坛酒,而是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 周承弋:「……」 「那个酒不行。」周承弋被他念的耳朵疼,无奈妥协道,「但我那里还有上回父皇赏的御酒,不如就抵了?」 钟离越一听说是御酒,当即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应了一声「好」,又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道,「娘亲舅大,谁叫你是我唯一的外甥,便也只能如此了。」 「只是那花雕酒可尽量快一些,我还等着出征时能喝上呢。」钟离越这话说的,感情是两个都不放。 周承弋眯眼似笑非笑,委婉的道,「舅舅,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还在吗?」 「活蹦乱跳,不悲不喜。」钟离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好说话多了,一点都不计较周承弋那些大不敬的话。 房观彦看他态度恢復原样当即应了好,心中想:既然舅舅喜欢喝酒,那便多弄一些讨讨喜气便是。 当然,这声舅舅房观彦也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说而已。 随着钟离越的那句话,话题自然而然的引到了出征上面。 周承弋问道,「出征这事是怎么说的?沧州那边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钟离越说起这事表情正经很多,神色端肃,「发现的药非常有效用,感染人数明显降低,感染者也正在治癒当中,然则北胡虎视眈眈,裴昇亦巡边发现北胡陈兵汝川城外百里之地安营扎寨虎视眈眈操戈以待,打的什么心思一眼便知。」 「不过北胡这般动向倒也不是全无好处,北胡陈兵汝川,无外乎意图趁着沧州危难之时如十八年前那场战役一般围取汝川。」 钟离越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出简易的边防地图,在一处画了个圈,「既如此,按照先前战役一番推演,大部队都在前线,后方必然空虚,我不若直接从西边渡河直取西都,打他个措手不及!」 钟离越最是擅长奇袭,虽然具体操作如何并不知道,但就凭着他为了重创北胡都敢把自己往通敌叛国上引来看,显然是个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之人。 周承弋遂倒了一杯茶一敬道,「我不懂什么兵法,但我相信萧国战神。外甥祝舅舅旗开得胜,一路凯旋!」 钟离越等他将茶喝完了,才裂咧开嘴嘟囔了一句,「没诚意,竟然只敬茶。」 周承弋一听这人必然还记着之前的事情,又是想挑毛病,立刻睁着眼开始说瞎话,「酒醉人令人头脑不清明,敬茶即是为舅舅身体着想,也是一种好的寓意。」 「鬼扯。」钟离越笑骂了一句,想到先前在宫里与皇帝的一场谈话,眸色晦涩沉吟一番又道,「你父皇如今身体不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无事便多去瞧瞧他罢。」 「他虽嘴上不说,却是疼你的。曾经发生的事情,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为他说什么话,但他后来不论你如何想法都并未对你说过重话……」 钟离越顿了顿,垂眸讥讽的嗤笑了一声道,「自古皇帝自称孤家寡人果然不是瞎起的,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般地步。」 「他与姐姐与你我也都曾有过嫌隙,但说到底他不曾愧对钟离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我素来当放屁,然则君恩浩荡,有时又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宽仁,那么些事情有哪里可能轻拿轻放。」 钟离越道,「你别恨他。」 周承弋默然须臾,才嘆了口气斟酌着字句开口,「舅舅,你知道的,爱恨与否,不是我说了算,而要看他的意思。」 这个他便是指的原主了。 钟离越敛眸道,「如今他便是你,你便是他。」 「你明明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没有转圜余地,何必陷在得不到证实的猜测中挣扎痛苦。」 周承弋刚开头的话便被钟离越悍然打断,他语气难辨的道,「因果报应那是阎王的事情,而人还活着便想求个安心。」 「你便当我们自欺欺人。」钟离越最后道。 第162页 周承弋对此无话可说,只能点了点头,「我并不恨他,或许是出于弥补,又或许是别的,他对我很好。」 钟离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了句,「你应该不会觉得他不将皇位传给你,是因为此事吧?」 周承弋闻言无奈的笑了,「自然不会,那是我亲口拒绝的,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说服。」 钟离越忍不住笑出了声,上下打量他一眼,「你大抵是世间第一个主动请辞的太子了,可不知道往后那些史官要如何编排你父皇,只怕要将他说成一个嫉贤妒能的昏君了。」 周承弋听着差不多的话,眼神透露出几分微妙,欲言又止的道,「舅舅你可知,父皇先前说过和你一般无二的话……」 「那又如何?」钟离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等看明白周承弋的眼神后,立刻就跳了起来,没忍住一巴掌盖了过去,浑身鸡皮都起来了。 炸毛斥骂道,「娘希匹!你这自己有断袖之癖,怎么就看别人都是一样!」 「哦。」周承弋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老谋深算皇帝攻x炸毛话唠战神受,貌似有点好磕。 没想到就听钟离越持续不断的输出后跟了一句,「晦气,怎么同你娘一样!」 「我不成婚不是有断袖之癖,只是我时常在边关打仗,军营里都是一样的男人,好不容易来个女人,早便被那群牲口下手骗去做媳妇儿了,等我知道,都是两孩子娘了!」 他愤怒的强调,又有些难受道,「一群牲口,想我曾经也是风流倜傥国舅爷,自从入了军营,连姑娘手都没摸过!」 他滔滔不绝的说起军营里那些牲口的行为,迫害他一个有偶像包袱的领导。 周承弋:「……」舅舅你这样暴跳如雷的为了证明自己是直男而自揭伤疤真的还好吗? 房观彦也同样懵懵的,不过他是被钟离越话中的大量信息给砸懵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其他都先押后,但——先生竟然是断袖?! 他看着周承弋的身影,玉白的手指藏在衣袖里紧紧攥住,将眸中泄露出的惊讶和欣喜尽数都压下去。 外头突然传开一阵骚乱,有令周承弋熟悉的声音在下面喊道,「我们同伴在上头,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去?!」 正是那补裤头针线活儿最好的小道士。 果然,不一会见形势已然压不住的掌柜的抹着汗上来通禀,钟离越眉头都没皱道,「全抓起来下狱。」 周承弋连忙拦住,「手段不必如此激烈,他们也没有伤害我,只是一群可怜人,不若等我劝降一番,实在劝不住再行手段也可。」 钟离越皱眉,「你疯了?那是对萧国雠视的鸿蒙教,与北胡那群蛮夷子一般无二。一旦他们识破你的身份,你以为他们会饶你好的?」 「我知道,可我不甘心。」周承弋坚定道,「我想试试。」 钟离越眉间拿道沟壑染上深重戾气,最后咬了咬后槽牙道,「你还真同你父皇说的一般天真!哪里是做皇帝的料!」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便应该去庙里当和尚,到时候坐化佛龛里又将多两粒舍利子。」 「……」周承弋拒绝听人身攻击,发动脑筋解释道,「我这是深入敌营卧底调查,正打算写一篇《卧底邪.教的我成了□□头子》的新闻稿呢。」 房观彦眼神动了动,默默的看了周承弋一眼,似乎知道了一个秘密,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钟离越才懒得听这些直接将他轰出了房间,周承弋转头看了看房观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神色称得上温柔,「你也回去吧。」 「不。」房观彦抓住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道,「我要随你一起去。」 「好不好?」他垫脚凑近了一些,眨了眨眼,压着内心深出的羞耻,在清醒的状况下做出了醉酒后才会有的语气和表情。 周承弋骤然被他的极盛的容貌冲击了一下,没有过脑下意识的就点头说好。 那头小道士们也终于冲上了楼,见到他没事集体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的看着和他姿态亲密的另一位青年。 「这位是?」 周承弋人还没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条件反射的介绍,「哦……这是萧太子周承弋。」 的心上人。 最后四个字被回神的周承弋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与正文无关) 孝贤皇后:哭包皇帝x暴躁将军,弟弟老公我先磕为敬。 周承弋:老谋深算皇帝x炸毛话唠战神,属性不一样,但同样好磕。 钟离越:……老子直的! 孝贤皇后:其实哭包皇帝x忠犬太监也好磕。 皇帝:…… #惊,帝后感情决裂竟是因为皇后磕了老公和弟弟cp# 第78章 《卧底》 一听闻竟然是萧太子,众小道士脸色瞬间变了,没什么犹豫的躲到周承弋背后去拽着他的腰带,这一伙年轻小伙一块儿使劲,还真把猝不及防的周承弋扯远了一些,和房观彦中间开出半人宽的距离。 周承弋立刻伸手牢牢扣住房观彦身后的门框,以半包围的姿态将他虚虚环抱起来。 然而两人此时都顾不上旖旎。 周承弋回头,「你们干什么?」 小道士们这才悄悄探出一个头来,十分戒备的看着房观彦,好像在看一个以人类为食的怪物。 第163页 「他可是萧太子!」领头的小道士凑在周承弋耳边小声道,「殿下,我们是反贼,得离他远点,他要是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给官府,必然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人也小声接话,「是啊殿下,这个人好厉害的,他随便写点文章就叫我们没饭吃了,招数阴着呢!师父说他有三头六臂,会在夜里变成青面獠牙的模样,专吃魂魄,是恶鬼投生!」 恶鬼本人周承弋:「……」 他抽了抽嘴角,又觉得很是好笑,指了指房观彦道,「你们仔细瞧瞧这般模样哪里像什么恶鬼?分明更像是天神下凡。」 周承弋的声音并没有多加掩饰,房观彦自然也是听到了的,他面上无表情,只有几次垂眸眨眼掩盖住眸子里被夸奖的羞涩和欢喜。 小道士们遥遥看了房观彦一眼,对着那张出尘的脸,犹豫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更信任他们师父,言辞凿凿道,「师父说过外表越不似凡人的,其实越可能是邪祟假扮来害人的,完美的皮囊是他们的手段!」 「对对对!」其他小道士都是点头。 「……」周承弋忍无可忍的伸手盖在他头上,强硬的将他拖到前面来,「这是人,我的人,看清楚了。」 他张嘴就指鹿为马张冠李戴熟练的很,「我晓得你们师父是什么意思,无非便是怕你们不留神招了什么,便用这话诓骗你等。其实你们不用怕,他与我是一条线上的。」 「你们师父应当同你们说过周承弋被废的事情吧?」他凑过去神神秘秘的道,「你别看他如今似乎很风光,实则早已与往昔大不相同,那次的事情,皇帝是防他。」 有灵泛的小道士指出疑问,「他们不是父子?为何要防范那个?」 「天家只有君臣哪来的父子。」周承弋说的煞有介事,「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被称作萧国战神的钟离越你知道吧?那可是周承弋的舅舅!皇帝为什么要拉他下马,这还不懂吗?」 「功高震主,不得不防!其实什么通敌叛国,那些都是皇帝找人嫁祸给钟离越的!」 周承弋越说越离谱,直往便宜爹身上泼脏水,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真叫人分辨不出来。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他还特意拿出古时的种种例子,什么白起战前赐死、未央宫逼杀韩信、玄武门之变等等,将众人唬的是一愣一愣的,还真就信了。 若不是房观彦亲眼见过他们三人相处的画面,大抵也一样会生出几分怀疑来。 「便是如此了。」周承弋口若悬河一番,直讲的口干舌燥,最后才道,「所以尔等无需担心他,他同皇帝虽是父子,却情同仇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们也说了他如此厉害,加入我们鸿蒙教,岂不是锦上添花离復国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小道士们很是热血沸腾,欣然接受房观彦成为他们的同伴。 「东西都买好了的话我们便回去吧。」周承弋觉得这天儿是真的热,讲了一场话已然是汗水淋漓,还是赶紧回去为好。 说到这个众小道士就兴奋起来,回去的一路上都在讨论分发的新品种种子,连秀坊新出的绣样都得往后排。 楼上开着一扇窗,目送着周承弋上了马车才合上。 点满薰香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对坐着,钟离越摇晃着酒杯似笑非笑地道,「你可是听见了那些话?」 「没听见又如何?听见了又如何?这些并不重要!」对面的人这般说着,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气,冷哼了一声,「便是他说了那些话,也只是说给别人听的,我不像某些人还计较这些,越活越回去了。」 这便是点出钟离越之前同周承弋差点打起来的那些事情。 钟离越呲了呲牙,「我觉着弋儿说的可没错,你便是那般小气之人,不仅斤斤计较,还睚眦必报,弋儿这点和你真是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姐姐的大度。」 皇帝毫不示弱的回怼,「他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你们钟离家一脉相承的。」 「我们钟离家的人明明是世代忠良,直言不讳的性子,哪里会那些污糟的东西。」钟离越坚决不承认。 「我周家自高祖起不论个性谈吐,素来都更喜做事而非言语,你钟离越在这方面倒是颇得真传。」皇帝无情拆穿钟离越的话痨。 两人互不相让的甩锅,就周承弋到底更像是谁家的种这件事你来我往的争执了好一番,最后在骤然响起的闷声咳嗽中止住话题。 钟离越皱眉看着对面大热天还披了一件大氅的男人,声音微沉,「既然身体不好就别往外瞎跑,到时候要是不小心死在哪里,不得多好几番麻烦事,当心王贺也用咸鱼将你尸体包裹着一路臭进陵墓。」 他说着都似乎从自己的话中闻到了那味道,往后仰了仰,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皇帝闻言抬起咳的泛红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像是一把火在燎,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那岂是我能盼来的?你但凡好好疼惜自己的身体,此时便不该出现在这里。」钟离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丝毫没有半分对待皇帝的恭敬。 「你当我不想?如今这事赶着事,又是北胡又是鸿蒙教,如今沙蛮亦然是蠢蠢欲动,我想要休息,可这天下局势哪里容得下我休息?」皇帝疲惫的嘆了口气,按了按眉心,眼圈底下一阵青黑,显然是许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第164页 他顿了顿又道,「我最近时常梦见你姐姐。」 「哦。」钟离越淡定的举杯喝茶,随意的询问一句,「这次又梦见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又是哭醒的?」 「……」皇帝觉得跟这个小舅子说话,当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他气的连咳嗽都没止住就拂袖起身,「你还是赶紧到边境去吧,待在京中只知道气朕。」连自称都出来了,可想而知确实生气。 说着转身就要走,临到门口脚步又停了停,皇帝声音喜怒不辨的道,「活着回来。」 钟离越心中数着数呢,这叮嘱如期而至,他没忍住笑了一声,「每回出征都是一样的话,你烦不烦人?」 「别人想要我的话都没有!」皇帝转身回走几步,一把夺过钟离越的茶盏拍在桌上,茶水震盪瓢泼出来,仿若一片水波漾然。 皇帝沉声道,「钟离越,我此时此刻并不是作为君主在同你说话,而是你的姐夫。钟离,你是萧国的战神,是萧国的栋樑之材,无论此战是胜是败,萧国都需要你。」 「江东弟子多才俊,捲土重来未可知。」皇帝拍了拍他的肩,「我时日无多,萧国还需要你的扶持,往后朝堂之上,只怕需要你和弋儿多费心了。」 这些语重心长的话便是隐晦的託孤。 他也不怕周承弋想要做皇位,或者说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可惜估计他这儿子到时候只会更加避之不及。皇帝也只能在心中说服自己,儿子若是从政,文坛上亦然少一巨擘。 都怪吾儿过于优秀,谁都不能失去他。皇帝如此安慰自己。 钟离越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眉间的疤痕一深,抬头直直看向他,「我不要。」 「你知道的,我此生追求不在朝堂之上,将我困在长安这方寸之地,你未免对我太过残忍!」 皇帝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颇为豁达,「除了你我确实想不到还能有何人能捡起这个烂摊子了。不过说到头,到时候我都死了,你做什么事情我哪里知道,便是知道了,莫非还能从地底爬出来吗?」 钟离越挑了挑眉,「这可不一定。民间不是有什么神异鬼怪的传说?指不定哪天就成真了呢。」 皇帝顿时露出一副「小老弟你怎么回事」的表情,「堂堂元帅,怎么还搞牛鬼蛇神这一套,如你所说鬼魂真能临世,你手上人命何止十万百万?这些人不得将你拆骨剥皮吞吃入腹,半点都不剩。」 「封建迷信要不得。」皇帝道。 「……」被教育了一顿的钟离越。 更离谱的是,皇帝前脚离开,钟离越后脚下楼,掌柜的就追上来神秘兮兮的递来一本《天师录》,「这是那位恩赐的,叫您多看看,有事没事就练练兵,别整那些神神鬼鬼的。」 「再不行,多读书,少看话本,少听民间故事。」 钟离越觉得周承弋的瞎掰没有错,他现在真的很想弒君。 这厢周承弋等人已经回到了小院里,房观彦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那里袖子裤腿全部撸起来,却还是止不住热的汗流浃背的唐鹤年。 房观彦在路上的时候就得知了唐鹤年在这里,也猜到对方是或者曾经是鸿蒙教的一员,他心情颇为复杂,可到底是养育多年的师父,他顿了顿含煳自己名姓,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某见过唐公。」 假徒儿竟然把真徒儿带来了,这是唐鹤年怎么也没想到的发展,天气太热叫他心浮气躁,也便没有精神心力盘算卦。 他此时面上还平静,等到三人一起进了屋子,他将房门一关,就憋不住低斥了一句,「胡闹!你怎么敢来这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若云浮子知道了你,必然要逼你做什么反萧復国之事。」 「你就不该来!」唐鹤年有点生气。 房观彦却是道,「我不来,便等殿下因我而身受危险之中?」 「哪里有什么危险!只要云浮子以为他是房观彦一日,便不会伤害他。」唐鹤年对云浮子本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房观彦摇了摇头,「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没道理我引的祸端要他人承担后果。」 唐鹤年沉默片刻最后长长嘆了口气,隔空用手指点了点房观彦,颇有些很铁不成刚。 「我怎得就教出你这般不知变通的徒弟!唉!」 房观彦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云浮子后面一直没有出现,反倒是翌日周承弋发现今日外头有些人真是路过了好几次,他第一反应以为是强盗踩点的,观察两天后又觉得这些人貌似更像是保护什么。 他想到一个可能,找了一个上好的时机将其中一个拿下,拖到无人之地问话。 一问果然是羽林军的。 周承弋无语道,「你们老这么在中间晃荡,未免过于显眼了。」 那人年纪尚且不大,对战神钟离越十分崇拜,就是感觉难以亲近。得知要挑几个人出来跟鸿蒙教的事情,他当即便举手报了名,来了之后才知道里头有太子殿下和理藩院俞尚书嘴里从来没停过夸的房观彦。 据传闻,房观彦身份也很尊重,系为圣上亲子,只是因为母亲身份实在拿不出手,便一直放在乡下养着,直到现在才认了出来。 于是便有了连他们都知道的「三甲入仕」的事情。 当然也有人说这房观彦的娘其实是前朝皇室余孽,才会如此。 第165页 不得不说人们群众的想像力是丰富的,谁知道这些离谱的消息结合起来,竟然还真能拼凑出正确的故事。 那人虚心请教如何降低存在感,周承弋想了想道,「记住最关键的一个点,那便是融入。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所谓的融入并不是套上一件衣服这般简单,而是要『成为』这一类人。」 「这便是演戏。」周承弋粗略谈了一些自己对于演习的看法,已经演戏在生活中的运用。 羽林军众人皆受益匪浅,于是没多久,外头明晃晃格格不入的人撤走大半,而在小破院子的两边起了不少的新院子,院子里养鸡养猪种东西。 他们甚至还虚心的跑来找已经在种植方面有一些心得体会的小道士们,很快双方竟然打成了一片。 后来云浮子气消了终于回来,看着院子里多出一倍的「徒儿」,神色颇有些发懵。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周承弋现在正在点灯,铺开宣纸写下了一封将寄给赵家楼的新闻改编故事稿《卧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堵了,一个小时的车程愣是堵成了三个半小时,回家已经快十点了。 非常努力的码字了,还是差了一点,我的全勤没了呜呜。 感谢在2021-06-13 23:12:21~2021-06-14 23:4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er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新书大纲 何为卧底? 潜入敌方内部埋伏下来为我方传递消息的内应便叫做卧底,也称作间谍、细作。 隆平十二年,自波斯而起的天魔教在西域崛起一路传至中原,声势十分浩大,而他们手中掌握着一名为阿芙蓉的水烟,传其有「飘飘欲仙无痛无灾」之能,凡是吸食此水烟之人都盛赞不已,并言之「与阿芙蓉比,其他菸草皆不过是地上草芥」,自此阿芙蓉在中原盛行。 也传至宫中,宠妃因自幼患有痛疾而时常食用,染上此瘾数年之后,面黄肌瘦脱了相,不但不吸便浑身无力,手脚发寒发抖,人也会变得暴躁,有癫狂之状,涎水不止,为了吸食其物而不择手段。 隆平帝命人将她收押冷宫戴上镣铐监视其戒菸,却不想其竟在犯瘾之时自残而亡。 原来这阿芙蓉根本不是什么菸草,而是由一种名叫罂粟的东西炼制出来的,能够叫人上瘾,一旦停下,身体之中便似有万蚁啃噬,宛如附骨之疽。 很有晋朝之时五石散之祸端。 隆平帝震怒,命六扇门不遗余力彻查,揪出这天魔教幕后之人严惩,自此六扇门和天魔教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牵扯。 以上便是《卧底》的背景故事,乍然一瞧完全看不出来同鸿蒙教有什么关系。 事实也是如此,周承弋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专门设计了这么一个主题深重的背景,而能瞧出是鸿蒙教的东西,都被他揉碎了写在剧情之中,也只有细心之人方才会发现其中隐喻。 他将事情做的这么复杂其实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就是其作者,这同样也是一种试探和冒险。 这篇文,因为来源和内容都涉及真实新闻改编,他是打算用平平无奇小天才这个专门写新闻稿的马甲来发表的。 说起来这还是小天才第一次写小说,想想竟然还有些小激动呢。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从先前用止戈的笔名发布一篇《圣贤当如狗屁》的文章引战,在《每日新闻》上同另一笔名平平无奇小天才对骂之后,周承弋就有目的的将名下已有的五个笔名都划拉了相对应的稿子范围。 诸如《女尊之国》《误国》此等言辞激烈讽刺,涉及鲜明政见观点的文章往后都在已经与他本人画上等号的止戈名下发表,这也正是代表这他本人的意思。 四公子则是那些乍然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幻想题材,往往都如同《穷书生种田》一样,是周承弋专用于传播现代知识的笔名;长安地产专攻其他小说题材,算是周承弋的练笔放松专用号;猪刚烈则以《天师录》为标准,走精而不多路线,轻易不打算动用。 至于小天才,周承弋从一开始用它便是为了写新闻稿,他看着不起眼,也不是赵家楼最厉害的新闻记者,甚至因为走的方向多且杂没有特定的专栏,但其实名下的稿子是最多的。 周承弋不统计不知道,一统计吓了一跳,小天才出道至今,在供稿量上竟然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手下资歷最高的笔名止戈了。 且因为他的稿件名字总是非常的特别,也因此不管喜欢不喜欢,知道他这个名字羞于启齿的记者的人,确实有不少就是了。 不过也仅限于此,由于都是新闻稿,每一篇最长也不过千字,跟小说的字数是没得比的。 周承弋顺手还将他所有笔名按照知名度排了个序,毫无疑问头两名必然是止戈和四公子,这两的作品都是远销全国的,目前来说也难以分出谁更出名。 止戈领衔了标点符号的改革,连科举考试也都广泛使用了,其后的辩论赛、话剧已经成为长安爆火的娱乐谈资,更是推动女官入朝教育改制,这两样足以叫他为世人铭记,当然因为马甲的透明度,上层的世家权贵朝臣,更多的应该是在心里咀嚼他的本名吧。 而四公子仅凭藉《穷书生种田》这一本书封神,民间「寻找四公子」的活动愈演愈烈,早已从长安扩展到全国各地,形成了一个社会性社团,里面的成员隔三岔五就聚在一起,规模不亚于任何一场诗会。 第166页 除这两「天下谁人不识君」的笔名之外,因为《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这篇文仅在小范围有些热度,所以长安地产并没有到为人熟知的地步;而《天师录》直接就得罪了大片的教派道士们,被人蓄意抹黑的很严重。 鸿蒙教是知道猪刚烈背后似乎是他,而不敢过多造次,为了保命直接断臂保平安了,只敢在内部传一些稀奇古怪的「恶鬼投生」传闻。 但更多的是不知道他身份之人,于是以不敬神灵等嘴,都将猪刚烈打成妖魔鬼怪之类的。 总之坊间盛传猪刚烈不是人。 周承弋总觉得按照这样离谱的传闻下去,总有一天他会从不是人变成主要成精后报復人类。 话题扯远,说回《卧底》。 这篇文既然起了这个名字,那么必然是有关联的。 文章的开篇是一场葬礼,整个六扇门都前去弔唁,李长治等新入六扇门的人跟着捕头前去跪拜上香,发现披麻戴孝的人里有一位脸色惨白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她神情麻木,手里还牵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 女孩大睁着眼睛躲在大人身后偷眼打量着灵堂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她们正是死去的捕快的妻女。 李长治听见捕头说道,「他的尸体是在河里捞起来的,只剩下一个头了,眼眶都是空的,舌头也被绞掉了……他是被活生生疼死的,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师父说着抹了抹眼睛。 「兇手可绳之以法了?」李长治同一批入六扇门的程庚很是忿忿,感同身受般的红了眼眶。 而原来这位不过二十多岁便死去的捕快正是潜入天魔教的卧底,只是后来被发现了,于是下场尤为悽惨。 「该死的天魔教!」程庚第一个怒骂,其他人亦然是附和。 只有李长治沉默着。 没过几天,李长治离开了六扇门,姿态还颇为狼狈,无人知晓其原因,每当问起捕头们都三缄其口,程庚等人若有所思。 而被「驱逐」的李长治成为了一个混子,后又落草为寇,以占道打劫收保护费为生,成为一方黑恶势力,后来被天魔教吸入成为教众,贩卖阿芙蓉。 李长治本以为天魔教这般丧心病狂,想来他们教中之人也必然都是些穷凶极恶之辈,然而却没想到并非如此,摒去阿芙蓉,竟然不过是些普通人,会哭会笑,有妻子儿女,会为兄弟两肋插刀。 听闻将他引荐进来的「菩萨」,更是一个难得的大好人,身上的银钱多半都给了慈幼庄。 李长治从未见过菩萨,他深陷在天魔教无法正确看待事情,直到有一个捕快不幸被抓到,随后便被折磨致死的倒在他面前,然后如同最开始的那位捕头一样,被挖了眼睛开了天灵盖,四肢分散抛入河中。 李长治是记得这个人的,同他一道入的六扇门,比他还小两岁,家里只有一个眼睛瞎了的姐姐,说要攒钱娶媳妇儿的也不知娶上了没有。 后来他偷偷去了葬礼,发现媳妇儿是娶了,刚过门几天,是个方十八岁的姑娘。 李长治回了家,叫人打了一盆沁凉的井水来,然后惩罚一般的将头埋进去许久许久,直到快窒息了才起来。 李长治不再迷茫,他坚持着自己最初的任务回到了天魔教。 是的,李长治就是那个卧底。 经过李长治的几次运作,六扇门根据得到的消息抓了天魔教好几批人,一次竟然将天魔教左护法「白眉女」抓了进去并且判了斩刑,将她的头颅高高挂在战旗上震慑警告。 天魔教的人却并没有就此收敛,反而愈演愈烈。 官匪双方你来我往的争斗,而曾经带李长治的那个捕头,竟然因为失误而即将沦为阶下囚。 他们都很清楚若是落在天魔教的手里,其下场只怕会比死更可怖悽惨,在捕头恳切的目光中,李长治对准他的心口利索的射出了一箭。 「嗤——」箭头直接穿透了心口,捕头瞪大了眼睛,带着定格的诡异笑容倒进了河水里。 天魔教的人犹不甘心,将他的尸体捞起来又是一顿发泄,同时教中众人都对李长治发箭而不满。 「他水性极好,且肯定有六扇门的接应,不能让他将消息带走。」李长治的回答得到了教主及教中上层的肯定,认为他立功,于是空出的左护法位置便成了他的。 李长治本以为这是教主对自己的看重,打算借着这个位置再传递些消息出去,却有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的老人提醒他,「千万要小心,教主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为甚?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李长治压下心中的慌乱震惊,面上只看到被冤枉的愤怒和委屈。 老人道,「做人哪有事事完美的,且教规从来都是抓活的,菩萨早前便说过你与这捕头关系甚好,朝他心中射箭一击必杀,难免不叫人多想。」 遂李长治为了隐藏身份而低调起来,同样他也发现,传闻这般久又对他这般了解的菩萨,兴许并不在教中,也便是说,他很可能也是卧底。 最终他从得到的六扇门行动安排中,将目光落在了程庚等几人身上…… 周承弋背着人偷偷摸摸的写完了《卧底》的大纲,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心满意足的将其拿起放眼一望……太丑了。 这通篇张牙舞爪喊冤的字,令创作者本人都狠狠闭了闭受伤的眼,赶紧将其收好藏到了衣服里。 第167页 生怕多看一秒,灵魂就要得到冲击。 其实像这样的警匪题材的作品,在周承弋上辈子还小的时候一度非常的火,他也看过不少,其中最着名的应该就是有天台对峙的某部电影了。 《卧底》虽然背景不同用的也是六扇门天魔教这种名字,但除开这些,是个不折不扣的经典警匪片。 而那个阿芙蓉,今朝又被称作乌香,它也是这个时代存在的东西,便是鸦.片。有关阿芙蓉的最早记载能追溯到汉朝张骞出使西域时期,后便传入中原,而后来华佗所使用的麻沸散,便有使用到大.麻和鸦.片。 虽然此物不像当年晋朝时期的五石散那般,几乎全部文士无一倖免,甚至以服用此物为潮流,但在民间亦有流传,尤其是临近西域的沧州、兖州两地,以及南边海域的岭南一代。 周承弋没想过一篇文章就能叫吸食者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自此再也不碰。这是不可能的,戒毒哪里有这么简单。周承弋想的不过是叫未吸者警惕重视,不要被带到沟里去。 周承弋刚把大纲收好,就听见外面礼貌的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房观彦。 这人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处境,都始终恪守着礼仪,看起来完全不像唐鹤年带出来的徒弟。 他二话没说的上前把门打开,将人拉了进来,有些不满的道,「你如今也住在这个房间,也是这里的主人,想进便进来,哪里有敲门的。」 房观彦注意到桌上使用过的毛笔和墨砚,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道,「冒昧打搅总归不好。」 「我不觉得冒昧,反倒是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亲近了。」周承弋说着伸手自然的将房观彦贴在脸颊上的一缕发拂开,又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你这体温也太高了,下回别再在外头晒太阳了。」他说着将一旁打好的井水搬过来,放了一段时间,已经没先前那么凉了,手放下去不至于刺骨,用来去去热正好。 「……」房观彦本来要出口的话被这动作直接堵在喉咙口,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来。 他近来总是被周承弋弄得心脏狂跳不止,亲近的动作和叫人浮想联翩的话语随手就来,以前还好,自从得知周承弋有断袖之癖后,房观彦就有些忍不住多想,同时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为之? 然而抬头看他的表情,又总是十分自然,没有半点奇怪。 房观彦总觉得再放任先生这样下去,他迟早有一天是要出手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的,他已经感觉到心中积攒的情绪越来越满,马上就要越过临界值了。 房观彦一边压抑着,一边又带着几分可耻的期待。 如果真到了那一日,先生会怎么做呢?推拒还是接受?亦或是欣然允之并不当回事? 房观彦控制不住的想法叫临界值肉眼可见的又近了一步。 周承弋其实说不上是故意,他只是觉着自己在追房观彦而已,还觉得自己做的挺明显的。 他即享受现在这种暗戳戳的关系,同时也想要从房观彦身上得到一些反馈,偏偏这人恪守礼仪到了极致,那些片刻的恍惚和泄露的情绪,仿佛都是一种错觉。 周承弋甚至都不确定这些是不是自己的魔怔,其实对方从来便没有过想法。 过于自信往往意味着出局,周承弋不想出局,同样也不想就维繫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每一天都在试探着再将距离拉近一点。 房观彦感觉到手腕上力道,已经开始再思考要不要弄点酒了。 不过这些心思目前都还在两人心里徘徊,面上还都是很正常的说起正事。 「他们与我说云浮子近期要回来了。」房观彦道。 云浮子人虽然离开了小院也不知去了何处,但其实同他的徒弟们一直是有联繫的,周承弋曾见过好几只肥的都飞不动的鸽子「咕咕咕」的扑腾进院子里,他差点没将其打着吃了,还好勐然想起来鸽子素来用于传信,也许这鸽子有来头呢? 这么一瞧果真是有来头的,是云浮子亲自餵的。 而那些被贫穷飢饿支配了许久,眼里只有肉和钱的小道士们看到这些鸽子竟然半点都不搀,而是像是见了云浮子本人一般的,掐着手诀念一声道号抹了抹嘴巴,随后再投餵一些。 在这小院里怜悯生灵,当真有那么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但偏偏就是这么反常,周承弋要是看不出来这是谁的鸽子,在朝堂上同朝臣周旋的那些日子算是白混的了。 如今听了房观彦的话,周承弋并不意外,他眼中划过暗芒,意味深长的笑道,「来得正好,是时候让他看一看这个全新的鸿蒙教了。」 时间倒退回周承弋点拨羽林军叫他们得学会演戏之后,村庄周围就多了一群人,小道士们再迟钝那也能发现不对劲啊,周承弋就哄骗他们,这是和他们一样要种新种子的人,来这里是因为朝廷想把人聚集一些教授种植知识。 还好来的是羽林卫,他们动脑子或许不行,但行动力那绝对是槓槓的。 翌日便派了一个农学大家过来。 周承弋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又加了一门思想教育课程,专门给小道士们科普萧国歷史,板正他们错误扭曲的种种想法,一同上课的也不止他们,连羽林军那群便衣也加入了进来。 这对于周承弋和农学大师来说很艰难,但谁叫房观彦恰巧便是搞外交的,能说服西洋国出售大炮的一张嘴,可以想见其功力的深厚,非常擅长如何叫人倾听的谈话。 第168页 房观彦并不在一开始就长篇大论的说萧国如何如何,而是从前朝开始的,尤其着重讲了一下末代那段时间前朝统治者的荒淫无道,在其统治之下的民不聊生。 待到将前朝的印象分击弱之后,再说起萧国,着重介绍由盛转衰沉重悲哀,再由衰败至中兴的艰难困苦,彻底将这群小道士们的情绪调动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问,「萧国会一直存在下去吗?」 房观彦是臣子不能答这个问题,他看向周承弋,周承弋顿时笑了笑,开口道,「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长盛不衰,这便好比是一个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落伍了的便会被淘汰,无论是角儿还是统治者。」 「世界的进程是一往无前的单向线,倒行逆施者基本都没有好下场。」周承弋如此道。 小道士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没说好与不好,那一粒种子却已经悄无声息的种在了心间。 果然教育便是开民智的首选方法。 后续的思想教育依旧是由房观彦上的,因为他的讲话技巧高超,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跟着他的话而动脑子,因此每次农学大师一下课,众人一想到接下来的是思想教育课程,脸上便不由的欢喜。 如此数天很有效用,虽然还是自认是鸿蒙教的人,但明显对于萧国的排斥低了许多,反而他们现在最亲近的,成了顶着「萧太子」身份的房观彦。 偶尔也会叫上一声老师,还会将自己的绣品,或是种的东西分给两位老师。 「到底是这般年纪的孩子。」周承弋看他们的目光就像目送带了三年的重点班要去参加高考了一般的慈祥欣慰。 房观彦找师父借用酿酒的各种物什,顺便告诉了他这件事。 「什么?云浮子要回来?」原本百无聊赖打算明天就走的唐鹤年顿时回心转意,打算留在这里等看完云浮子的热闹再走。 唐鹤年苦云浮子久矣,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自然不可能放过的。 又是两日过后,云浮子当初骑走的老驴终于得吧得吧的回来,它瞧着似乎又干瘦了些,显然跟着主人并没有过什么好日子。 所以它走到离院子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就歇菜不动了,要不是还吐着气,都以为是死了。 云浮子怎么催它拉它劝它扬言要打它都没有用,最后还是周承弋掏出了一根胡萝蔔。 这刚才还不动的驴顿时甩着马脸高兴的跑过来,若非云浮子眼疾手快抱住驴脖子,差点就从上面摔下去。 不过等到了小院,云浮子就没心情计较这个了。 他看了看满院的人,本能的懵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我撩! 房观彦:我忍! 房观彦:忍不了了,我酒呢?上酒! 周承弋:还有这种好事?坐等。 第80章 找到你了 云浮子第一眼就注意到人群中那个格外出众的人,眉目俊秀锋而不戾,自成一股儒生的中庸之气,身姿轩宇不魁梧,气质温吞不柔弱,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趋于完美,竟是找不出一处瑕疵。 明明并非阴柔的长相,云浮子却恍然从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周承弋没见过宸阳公主,只见房观彦和房丞相眉眼间神似便没有多想,此时看云浮子一直盯着房观彦勐瞧,心觉不好。 身份被识破倒不是大事,周承弋一个人的时候就不见怕的,更别说现在院子里还有一半自己人,还都是被钟离越狠狠操磨了一段时间的。 没道理来之前一双手能打过一院子,人多了反而打不过了。 周承弋主要是怕云浮子恼羞成怒一把挑中房观彦,做出些什么叫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的把上前两步把房观彦结结实实的挡在身后,正巧小道士们喊着「师父」一拥而上,将云浮子围了起来。 云浮子个子并不很高,本来想要仔细探究一番的视线直接被从中截断,没留出半点空隙。 他眉头深深蹙起,只好转回来,花了须臾时间将院子中的人分出来,语气并不好的质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师父,他们是来和我们一起学种植技术的!」小道士们叽叽喳喳十分高兴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分享最近学到的东西。 云浮子捕捉到重要的信息,眼神犀利的抬起往外一刺……因为太矮了,面前的徒弟又太高了,只能刺到他的道袍上胸膛那只用青色线绣出的一个动物图案。 「这是什么东西,给我剪了!」云浮子颇有些恼怒的指了指那个徒弟,然后将人推开,结果又是另一个胸膛。 「都给我闪开!」他冷着脸斥骂,「一群蠢货!」 在他的怒声中,喧闹声戛然而止,小道士们被他冷厉的嗓音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尽皆噤声退开让出条路来,手足无措紧张的埋下头,只敢偷眼看他。 云浮子呵斥了徒弟,却依旧没能如愿,他抬头望去,只见站在视线尽头的是眯着眼笑盈盈的周承弋。 这边周承弋还没开口,在旁边看好戏的唐鹤年已经先嘲讽了过去,「云道长好大的威风啊!这是外头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的火?」 云浮子这才注意到他,臭着脸回了句,「你还没滚?」 唐鹤年回怼一句,「你怎么还没去死?」 第169页 云浮子怒瞪,「臭道士你说的什么话?诅咒我?」 「诶,我可不是诅咒你,是问候你。」唐鹤年理了理袖子,好整以暇的道,「你之前说情愿死也不愿与我待在一处地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从未逼迫过你,怎得我实话实说便是诅咒了?」 云浮子涨红了脸,说不过唐鹤年这没脸没皮的,只咬牙道,「这里是我的地盘,不欢迎你,滚出去!」 唐鹤年顿时抬头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云浮子,你这是打算造反吗?」 云浮子嘴笨,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最后气的一挥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懒得同你争辩这些有的没的!」 随后便转身对着徒弟们,语气沖沖的道,「你们说他们是朝廷安排在这的?朝廷还安排了老师在这里教你们?」 「是、是啊……」小道士们颤颤点头,有胆子大的还问上一句,「是有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呵!是哪里都不对!」云浮子看他们那是怒其不争,手指一个个点了点,咬牙骂道,「蠢货!都给我回去把功课抄十遍!明天检查没完成的,全都给我滚出去!」 「师父!」有人想要求情被云浮子刺一眼,冷声加码,「十五遍。」 「谁再说一个字,二十遍。」 顿时再无人敢开口。 云浮子转身,顿了顿,又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看来是十五遍有些少,你们都自信的觉得自己能毫不费力的完成了是吗?」 小道士们立刻鸟兽般的散了,一时之间房门打开关闭的「吱呀」声此起彼伏,生怕慢了一步原本的十五遍就要变成二十遍或二十五遍。 唐鹤年啧啧摇头,阴阳怪气的嘲讽,「云道长好大的官威啊。」 「我管我徒弟也碍着你唐道长的事了?」云浮子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唐鹤年。 后者不慌不忙的耸了耸肩,捋着自己花白的鬍子,明明是仙风道骨的长相,偏偏语气透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这自然不关贫道的事,只是贫道心善好心提醒你,当着你主子的面教训人,你主子都没说话呢,你怎么敢?」 云浮子草草的向周承弋一拱手算作行礼,这才又看向唐鹤年道,「殿下胸径宽广,岂是你等小人能揣度的?」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对此唐鹤年神色淡定的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 云浮子每回对上他都是气的脑壳发疼才恼怒作罢,再度丢下一句,「与你这般人没什么好说的。」 然后直接面向周承弋,直截了当质询道,「殿下,你身后之人是谁?」 周承弋看着他们跟小学鸡一样斗嘴吵架正看的开心,没想到云浮子这回竟然学乖了,吵完之后还记得正事。 周承弋心中遗憾,面上却不动声色,装傻的拉过另一旁懵懵然的农学大师,「他啊,他就是朝廷派下来的人,说是个名望颇大之人,我对农学方面也不了解,只知道今晚羽林军的人就要将他接去其他地方了。」 话外之意便是叫云浮子不要动歪心思,这个人的名望颇盛,死在鸿蒙教手上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且羽林军若是没接到人,他们都脱不了干系,想跑都跑不了。 云浮子确实想杀人,鸿蒙教的消息不能外传,但没想到竟然是不能轻举妄动之人,他心中的恼火再上一层楼,语气都忍不住变差了,「另一个呢?是谁?」 周承弋本来无所谓房观彦顶着谁的身份,现在看云浮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后悔,他那时候应该多考虑一些的,云浮子毕竟不是那些小道士,没有那么好忽悠,若非当时考虑不周全,哪至于现在竟然骑虎难下。 不过能瞒一时是一时。 他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那边唐鹤年再次抢话道,「我徒弟,怎么了?」 「怎么又是你徒弟?你哪来那么多徒弟!」云浮子不信。 唐鹤年呛声,「就准你徒弟多到可以凑几桌马吊,不准我多收几个徒弟?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我头上来了。」 云浮子黑着脸语气沉怒,「谁有那个闲心管你收几个徒弟?既然你徒弟带到我这来干什么?」 「来看个热闹不行?」唐鹤年嘲讽完,又退了一步,「你不欢迎我,我也懒得在这儿呆下去,两位徒儿咱们走。」 说着就要周承弋和房观彦都跟着走。 云浮子被唐鹤年刺激的情绪很是不稳定,竟然直接抽出了佛尘剑将人拦住,「你和你那个徒弟我管不着,殿下必须留下。」 「可真是好笑,你方才管你徒弟就可行,我管我徒弟就不可行?」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徒弟。」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云浮子再不想跟唐鹤年打嘴仗,一言不合竟是一剑砍过去,打算强行将人留下。 唐鹤年自然是不甘示弱,袖中匕首弹出迎上。 周承弋本来还想拦一下,结果发现这两主业道士,副业才是反贼的人剑术实在不怎么样。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云浮子拿着佛尘剑属于软剑,每次出招都带着「咻咻」的声响,听着仿佛很厉害,结果每一次凛冽的出手都在刺空气。 又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唐鹤年匕首快的都舞出了残影然后并没有什么用,这位老人家大概在上头待久了,很久没跳大神了,能肉眼看到身体的僵硬。 第170页 但凡他们能有一个不小心,此时就能得到压倒性的胜利,不是自己太厉害,而是对手菜的抠脚。 简而言之就是菜鸡互啄。 周承弋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最后决定放他们自由,自己带着房观彦退回了房间。 把门关上之后,他勐地转身,神色严肃的将房观彦拉到里头,小声道,「云浮子已经注意到你了,恐怕会想办法对你动手,等会你同唐公一块儿走。」 说着周承弋有些懊恼,「当初就不该这么潦草的同意让你来的,还给你按了个这么个身份,是我草率了。等会他必然问起那些小道士,不管是猜出你真实身份还是以为你就是我,都不是好事。」 「……」房观彦垂眸,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抱歉,都是因为我……」 「说什么呢。」周承弋伸手按住他的头用力揉了两下,又掐了掐他的脸,笑道,「这里是我非要来的,你不说我连累你,怎么还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子固,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周承弋低头将额头与他的贴在一起,闭上眼笑着长嘆了一声,声音微沉的笑,「房观彦,我说过,你值得。」 「不要再妄自菲薄了。」他起身时,顺手再摸了一把他的头髮,「好了,我送你出去。」 外头云浮子和唐鹤年还在吵,唐鹤年的马车停在另一侧,周承弋将房观彦悄悄送上去,回来便装模作样的劝了两句,「你们还没吵完吗?要不唐公再留下吃个晚饭可好?」 「好个屁!」云浮子憋不住吐了句脏。 唐鹤年成功接收到周承弋的眼神,哼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嫌弃我了,说的好像我就乐意在你这里待着似的,若不是为了看你笑话,我早便走了!」 云浮子被他气的牙痒痒,怒沖沖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慢走!不送!」 「下回你再敢来,你看我如何收拾你!」云浮子对着马车上的唐鹤年放狠话。 唐公嬉笑,故意道,「不若你现在就叫我见识一番如何?」 「滚!」云浮子生怕他再回来,迫不及待的把小院那摆设般的栅栏给拉上了。 周承弋目送着马车远去,房观彦不过刚离开竟然就开始心中有些想念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竟是真的。」他忍不住感嘆。 云浮子听见了,莫名的瞧了他一眼,对于他竟然想唐公那糟老头子而感觉到诡异。 周承弋送走了房观彦心里有些不得劲,晚饭都没吃,就在房里写东西,中途出来喝水,发现院子里的灯竟然熄灭了大半,只有热爱补裤头的小道士正打折哈欠在门口罚抄功课。 他实在太困了,竟然还抄错了行,懊恼这一篇是抄写是废了。 「十五篇他们都写完了?动作很快啊。」周承弋看了他们的功课,和南书房的暑假作业有的一拼。 小道士摇了摇头,「师父只是说气话,后来晚饭时便气消了叫我们不用抄。」 「那你还抄?」周承弋挑眉看向他。 小道士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我确实是忘记了,只抄这一遍我便就去睡了。」 「大抵今天有点累,大家都好睏。」小道士嘟囔了一句。 周承弋回了房间又写了一会,再转头,窗外已经没有小道士的身影了,他也吹了灯上床睡。 然而人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周承弋晚上的时候总觉得心神不宁,睡不着爬起来点了灯准备写《卧底》的徵文,写了不到两行字,突然听到外面有喧闹的声音,火光亮堂堂的。 他惊讶的推开窗,就发现云浮子领着一些不认识的人从外面回来了。 周承弋眼皮跳的厉害,心中不详的徵兆越来越强烈,他拢了下衣袍扬声问道,「道长这是去了哪里?」 云浮子沉默的看了他一会,低头和旁边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离开之后,这才上前来拱手道,「殿下见谅,不过是私自行动了一下。」 周承弋立刻想到了房观彦。 他扣在窗框的手一个用力,窗框顿时不堪重负的发出「咔嚓」声响。 周承弋声音发紧,眼神已经开始变冷,「什么行动,你都做了什么?」 「自然是做了一些利于教中发展的事情。」云浮子看了眼他的手,语气意味深长的道,「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殿下何必这般激动。」 话音未落,周承弋勐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竟然是直接将人从窗外提出半个身位来,云浮子试图挣扎,却完全任人宰割的被人提到眼前,胯骨正正的磕在窗框上,他只能勉力的抓住他的手。 「我问你,你都做了什么!」周承弋笑意尽敛的脸上露出几分潜藏的戾气,森冷的气势直接压上去,凌厉眼神逼视,「回答。」 「……」云浮子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这么问,是觉得我想做什么?」 「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殿下。」 云浮子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透出讥讽,「该说真不愧是钟离家的人,这手李代桃僵当真是将我好一阵戏耍,看我这般恭恭敬敬的对待您,殿下必然是觉得很有意思吧?」 「只可惜,终究是被我识破了,您的计谋从此时开始便将反噬您自己。」他说着,语气带上了几分扬眉吐气。 周承弋瞳孔缩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问道,「他在哪?」 第171页 都没有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浮子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您问的是谁?唐鹤年还是……那位殿下?」 看着周承弋似乎被冒犯了一般的表情,开怀的笑了起来,瞧着有些疯癫。 若是别的事,周承弋还愿意跟他周旋一二,但此事事关房观彦,周承弋哪里有这些心思。 他直接捏起拳头照着云浮子的脸就是一下,面无表情的道,「你说不说?」 云浮子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周承弋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却也足够让他一阵疼了,主要是他张嘴笑着,被这么一下牙齿直接挂到嘴唇的肉。 「你说不说?」周承弋再次询问。 云浮子冷笑了一声,不言不语。 周承弋不客气的再次给了他一拳,这一拳比上一拳力气可大多了,直接将云浮子打的偏过头去。 他还是不说。 周承弋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信息,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他直接把人从窗户拖拽了进来,随手抓起桌上的稿纸捏成团塞进他嘴里,然后用床单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唔唔唔!」云浮子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像虫子一样倒在地上扭曲挣扎着。 周承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善后了,直接将他丢在床榻上,然后转身出去。 他没有二话先去了找伪装的羽林军,结果就看见云浮子之前带来的那群人,悄无声息的潜伏在不远处,似乎准备做些什么。 周承弋自然不可能叫他们这么得逞。 所幸这群羽林军在钟离越手下训练过,钟离越是以边关士兵的要求操练他们,时常半夜不定时的集合锻鍊,将他们对于各种声音的敏锐提高了不少,也让他们能够在清醒的一剎那就准备战斗。 周承弋返回院子找了找,找到一个大铜锣,试了试音,很响亮。 他满意的提着出去,然后一阵勐击,一边击一边跑一边装模作样扯着嗓子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等打更词。 猝不及防响起的铜锣声打乱了一切步伐。 埋伏在外面的那群人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咒骂,「嘶——该死的更夫!早晚有一天我要扒了他的皮!」 「什么更夫,我看是有人发现了我们,故意而为之,你听那词都是乱喊的。」 「那现在怎么办?」 「都这时了还能怎么办?上吧。」 对话不过弹指一挥间,不过可惜终究失了先机,结果自然也就没有了设想中的美好。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这样的动静,那些「熟睡」中的小道士也没有醒来,也不知是被杀人灭口还是中了什么药。 周承弋没时间细细了解这些,所幸唐鹤年的马车是几个时辰前离开的,路上还留有车轮印记,他沿着一路找过去,结果发现弃置的马车。 周承弋心中一阵慌乱,胸腔里纷杂的心跳声鼓譟着耳膜,脑子有着短暂的空白,喉咙更是发紧失声,随后又突然的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检查马车周围内外,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没有打斗痕迹,不是急停,车厢内干净,没有血迹没有脚印。」 「为什么没有脚印?」周承弋顿住,开始仔细的检查泥土,终于发现细微被处理过的一处,跟着一路找过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许久,有些地方处理的很好,根本分辨不出来,他凭着自觉,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正确与否。 最后他忍不住开始喊房观彦的名字。 「房观彦!房子固!」 房观彦正枕着手臂看着天边的月亮想着周承弋无法入睡,突然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勐地坐起来,细细的捕捉风声中带来的唿喊,然而却再没有声音。 一切像是他的幻听。 「躺下。」唐鹤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房观彦开口,「师父,我听见——」 「为师同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不知是否因为黑暗,唐鹤年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起来,他嘆了口气道,「徒儿,为师不管你是否是断袖,也不管你是否真心想要招安朝廷,但你和周承弋不行。」 房观彦本来也没想什么,偏偏别这么说着就起了一些不甘心,没忍住道,「为何不行?」 唐鹤年道:「他是今朝太子,你是前朝皇室,皇帝能允许你入朝堂已经是恩典,岂会叫你祸害他儿子?」 「且不说这个,周承弋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他提出的所有见解,不管适用与否都值得仔细琢磨推敲,而你房观彦,费尽了心机才得到入朝为官的机会,才华得以展现,你们都是註定名留青史之人。」 「可若是你们有这些牵扯,往后世人该如何看你们,你想过没有?」 「徒儿,你又忍心这一切的努力被糟践,最后在史书上留下的竟然只是风流韵事?」 「我……」房观彦抿唇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房观彦!」一道声音突然炸响耳中,他回过头什么都没看清,只瞧见月色下一道残影飞奔而来。 随后便投入窒息的怀抱,背后的手十分用力,令他感觉到微微发疼。 「我找到你了。」耳边不平的唿吸吐着热气,周承弋的嗓音低沉而又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飞跃的进展。 第172页 为了这我铺垫了好久,本来还想加更。 然而小区停电了呜呜呜呜。 第81章 关系 周承弋说完又勐然反应过来,动作很大的直起身,仔仔细细的将房观彦上下左右翻来覆去的都检查了一番,还撩开衣袍连脚都不放过,确认没有受伤终于松了口气。 周承弋打量房观彦的同时,房观彦也正在打量周承弋。 他发现周承弋的衣服有些脏,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脸上更是出了汗水密布,唿吸因为跑过来的而热的不正常。 「先生……」 房观彦眉头一皱,刚想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就被再次抱住。 周承弋这回的怀抱更是用力,直想将人揉进自己身体骨血里一般,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实感,那压抑了一路的后怕情绪翻涌着上脸,逼得他眼眶都沁出红来。 「你吓死我了!」 周承弋将头埋在房观彦颈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几分委屈,「我知晓云浮子要对你不利立刻就追了过来,结果发现你们弃了马车,虽然周边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却很担心你们遭受什么……我刚才一路都在想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阿彦,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居然将你弄丢了,让你置身在危险之中——房观彦,房子固,不会再有下次了,绝对不会再有了。」 他说到这里的声音沙哑哽咽,用力的收紧怀抱,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停顿须臾又转换成失而復得的庆幸,「还好你没事,还好。」 「……」房观彦实在被勒的喘不过气来,窒息感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出于求生欲的下意识的拍着他的背断断续续的往外吐字:「先、先生,太紧了,我唿吸,不过来了……」 周承弋听着他的声音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有些懊恼的看着终于唿吸到新鲜空气而弯腰咳嗽的房观彦,「抱歉,我太激动了,你没事吧?」 房观彦摆了摆手,缺氧的大脑得到充分的养分之后终于能够思考,顺理成章的将周承弋说的那番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顿了顿,又过了一遍。 他后知后觉地发觉周承弋那番话中所蕴含的信息,那些许诺,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对友人。 房观彦的心跳在胸腔里发出剧烈的跳动声响,撞的肋骨都发疼,张口咳嗽声却更厉害。 「没事吧?」周承弋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先生。」房观彦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终于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他将咳嗽尽力压下,抬起咳的通红的脸,一度沉郁的情绪却在此刻兴奋起来,他主动抓住周承弋的手抬起头,潋滟水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脸。 他咳的发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旖旎味道,试探的说道,「先生担心我,我很高兴。」 周承弋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手指捲住他的发轻轻扯了下,无奈的道,「你还清醒着吧?我把你弄丢了,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房观彦摇了摇头,却只用晶亮的眸子看着周承弋的脸,不发一言。 他高兴于周承弋会在发现他疑似深陷危险之时,不遗余力的前来找他,将自己都折腾成一副狼狈模样 周承弋还要说什么,看他这样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伸手又在他头上轻柔的摸过一把,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我带你回去。」 房观彦二话不说的点头,「好。」 「好什么!」唐鹤年终于插话进来,他觉得自己再不出声,膝下的徒儿数量就要归零了,他看向周承弋,「太子殿下想要将贫道徒儿带去哪里?」 周承弋没丝毫犹豫的开口,「自然是回长安。」 「那还是不必了。」唐鹤年淡淡的道,「徒儿入世时间已到,贫道又带他回故里了。」 「师父!」房观彦惊讶的转眸,不知道怎么会说到这个,而且明明之前谈话师父不是这么说的。 唐鹤年瞪过去让他闭嘴的眼神,只觉得这个徒弟平时看着挺聪明,怎么一到跟周承弋相关的事情就不灵泛起来。 房观彦不知道唐鹤年要干什么,但总归师父不会害他,只好闭嘴不言。 唐鹤年捋了把鬍子,接着道,「方才已经和徒儿达成了共识,便是如此。」 「什么?」周承弋本还以为自己听错,结果现在这两人竟然达成了共识,他露出微妙的神情看了看唐鹤年,最后目光又落在房观彦身上,「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房观彦犹豫的开口,被唐鹤年先声夺人,「不必问他。」 「自古师者如父母,父母之命,孩儿焉敢不从,这事贫道说了便算。」唐鹤年如此蛮不讲理道。 周承弋都气笑了,「他好不容易得到能够入朝为官的机会,结果便因为你一句话就葬送于此,你算什么父母?哪有这样的父母?这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对仇人?」 唐鹤年直接打断道,「殿下,贫道尊称您一声殿下,还请您不要得寸进尺。我与我徒儿再如何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是他什么人,安敢在此做他的主?」 周承弋被这句不讲理的话给气到,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了句,「好!既如此便摆事实说话。」 他说着看向房观彦,「你有功劳傍身,官位触手可得,先前苛刻的要求你都愿意,现在放宽至如此,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们竟然也捨得?」 第173页 仿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一般,他笑了一声。 唐鹤年不为所动,「若是先前,贫道自然无二话,他想做什么做什么便是,何须看他人脸色。然则鸿蒙教一事发生,他本就身份特殊,乃是前朝之人,鸿蒙教打着反萧的旗帜欲行復国之事,竟然绑架当朝太子!」 「殿下,你觉得此事发生过后,皇帝能不迁怒于他?便是皇帝仁厚不追究罪责,然朝堂之上百官又岂敢容他?」 唐鹤年闭了闭眼,真心实意的嘆气道,「徒儿啊,你莫非还想受那抄家流放之苦?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你父亲。」 「房丞相已老,非是十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相爷,他还能再经歷一番起落吗?」唐鹤年看向房观彦,「与其待到之后受难伤怀,不若此刻随我回去,从此再不问凡尘俗世,再不必为雷霆雨露的君恩烦扰。」 房观彦已经听唐鹤年说过一次,如今听他再强调,依旧只是沉默的垂下眸,这即是无声的反抗,也是不甘心的挣扎。 「观彦啊!」唐鹤年忍不住喊了一声。 「唐公,」周承弋出声道,「父皇也好,百官也好,若是谁想要追究自然有我去求情。」 「你只是太子罢了,便是颇有才情,然则如何能撼动御令?」唐鹤年问,「若是不允,你又待如何?」 周承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若真到那个地步,我自当随阿彦一起告还辞官便是。」 「……先生。」房观彦心中五味纷杂,明明知道该劝阻,却又因为共进退而心生窃喜。 唐鹤年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另一个话题,「太子殿下是个爽快人,贫道也懒的拐弯抹角,便只问殿下一句话,您如此维护我这徒儿,敢为他做出此等牺牲,心中究竟将他放在什么位置?」 「臣子?挚友知己?抑或是其他什么?」 周承弋张口便要答,唐鹤年做了个打止的手势,意味深长的道,「殿下可想好了再答。」 他本来是想逼周承弋回答,临到头来又终究不忍徒儿受到伤害,这才特意强调了一句。 周承弋听这话果真斟酌起来,总觉得他话中隐有所指。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银白的亮光小小的炸开一朵祥云,刺的人眼睛生疼。 「是羽林卫那边结束了。」周承弋认出这是信号传递的消息,道,「有什么事在这里一时也说不明白,不若暂且随我回东宫去,便是真有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到我那儿抓人。」 唐鹤年却拒绝了,「贫道就不去了,我言尽于此,你们好好想想,不要做出后悔的决定便是。」 「你们走吧。」说着竟然将之前说的种种担心轻拿轻放,就这么放房观彦走了。 周承弋何止是有些不解,简直都迷惑了,不过这件事好歹放下了,他也没道理再纠结提醒一句,赶紧牵着房观彦往外走,脚步略急生怕唐鹤年反悔似的。 唐鹤年没有反悔,只目送着他们远去,长长的嘆了口气,随后从袖子里摸出打火石和一巴掌大的双响炮,炮身的红色硬纸张上绘着羽林军的旗帜图腾。 这双响与之前在空中炸响的同出一源,都属于羽林军。 不过这一枚是十三年前他载着房观彦离京之时,房丞相交给他的,「若是他日观彦深陷危险需要接应之时,你便点燃这个……只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吧。」 唐鹤年原本也以为不会有点燃的这一天的,可惜终究计划赶不上变化,本以为会一直默默无名做书生的徒弟还是展露锋芒,而本以为彻底沉寂的鸿蒙教又捲土重来。 不过这一次,迟了十三年的帷幕也该落下来了。 他翻身跨上马,在引线的「呲呲」声中,扬鞭抽在马屁股上。 「砰!」身后骤然炸响的亮光让周承弋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高空炸开的银白光点组成一个潦草的马头,他记得这是接应的意思。 炸响的声音犹在耳畔迴荡,很明显就是留在原地的唐鹤年帮他们开的,周承弋有些意外的挑起眉梢忍不住道,「原来你师父还真是朝廷派去鸿蒙教的卧底?」 房观彦满脸疑惑表示不知,他也是直到在小院中见到唐鹤年,才知道他竟然还曾经是鸿蒙教的人。 托这双响炮的福,周承弋带着房观彦走了没多久,就见火光沖天,羽林军正带着那辆被遗弃的马车套了一匹眼熟的驴往这边而来。 周承弋一眼就认出那是云浮子的驴,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询问起情况。 周承弋也是这时才直到自己的铜锣是敲的有多及时,原来这群人自知己方人少势弱,不仅要趁其不备动手,还准备了药刚下好。这迷烟虽然不知效用如何,但同餵给小道士们吃的蒙汗药同出一源,而那些吃了药的小道士,外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有一个醒的。 再晚那么一些时间等药发作了,便是周承弋锣鼓敲得再响,估计也无力回天。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都是原来鸿蒙教的,便是十三年前宸阳公主被捕之后自行散去的那些,一直了无音讯无处查起,也不知道云浮子是从哪里找来的。 但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的事情,如此想来,云浮子当时被唐鹤年气走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那么,唐鹤年知道吗? 周承弋留了个心眼,叫人立刻去林中寻唐鹤年,果然是无功而返。 第174页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下的,这个局的背后又是否只有云浮子一人在操纵,还是云浮子和唐鹤年联手,若是联手,唐鹤年所求又是什么? 周承弋总觉得有如云雾罩顶,眼前看不真切,也自然猜不出什么来。 不过猜不出来便猜不出来吧,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鼓譟的心一直到现在都不得平息,脑子里不停的各种场景交织在一起,最后又定格在唐鹤年的那句话,「你是他什么人,安敢在此做他的主?」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生气,却偏偏连个能反驳的话都没有。 周承弋一路沉默的将房观彦带回了东宫,握紧他的手腕大步流星的走进寝殿,将他抱上床榻,然后再一次俯身抱住了他。 这一次的拥抱不是那种强势的将人整个环抱住的压迫,反而是改为抱住了房观彦的腰,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力道也完全不像之前那般的用力,比起先前那个仿佛要窒息的抱法,这个拥抱充满了试探和小心翼翼,更像是在示弱。 房观彦没忍住伸手落在周承弋发顶,顺着他的头髮抚摸下去。 「怎么了?」房观彦低声询问。 周承弋头动了动没有抬起来,闷闷道,「只是有些不开心。」 房观彦垂眸看着自己悄然插入周承弋发间,正一下一下的梳理着的手指,这般亲密自然的动作他总是后知后觉发觉,心中的激盪压下,面上还称得上淡然的问道,「是因为师父吗?」 「不是,」周承弋给出的答案出乎意料,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脱口而出,「是因为你。」 房观彦手指一顿,脸色立刻就褪了色,嘴唇抿紧,声音有些干涩发苦,「是我……是草民做了什么令殿下厌恶的事情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竟然会因为和你没关系这件事而生气到现在。」周承弋吐槽了自己一句,又闷声闷气的丢下一个惊雷,「阿彦,我好像比我想像的更喜欢你。」 房观彦头脑发懵,下意识问了句,「你说什么?」 周承弋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或许是情之所至,难以自己,便顺势而为。 又或者只是心中的不安定感在作祟,迫切的需要得到回应和承认,来驱逐负面的情绪。 不过话已经说了,再退缩就没有意义了,倒不如一鼓作气!说不准还有个好结果。 他强迫自己直起身抬头,认真的盯着房观彦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心悦于你,比我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喜欢,想到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我竟然一直生气到如今。」 「所以阿彦,你听到这话心中可有欢喜?」 周承弋一鼓作气的说完,面上看起来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实际上眼神忐忑的飘忽了一阵,其后便一直悄然注意着房观彦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在意他的想法。 房观彦张了张嘴,有短暂的失语。 等待是煎熬的,周承弋现在明白了,明明不过弹指间却仿若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周承弋能从房观彦的表情看出些什么来。 周承弋对房观彦的了解仅次于他本人。 房观彦此人不动心的时候,是十分冷静的,面上维繫的平静几乎无懈可击,叫人看不出任何东西;他若是犹豫、沉默,反而代表着他心中并不那么平静。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房观彦要是对他没感觉,第一时间就会利落的推开并拒绝他,而不是流露出这种外露的情绪。 又说房观彦能允许他这么搂搂抱抱不置一词,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回应。 不过知道归知道,周承弋可不会就让他这么沉默下去。 他装作有些失望的偏过头去道,「你不必困扰,我不会为难你非要你给出答案什么的,喜欢你是我的事,你若觉得不适,便当作今日之事是我发癫吧。」 说着就要抽手后退。 房观彦心中一慌,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我还什么都未曾说过,你怎么能擅自理解!」房观彦的话音难得带上了急切和埋怨。 周承弋顿住,苦笑了一声,「那你想好怎么拒绝了吗?你且说,我在这里听着便是。」 「不是拒绝!」房观彦赶紧道。 周承弋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唇角抿出个浅浅的窝来,尽管转瞬即逝,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也还是被房观彦捕捉到了。 都这么明显了,房观彦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不过尽管已经发现,他也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给出了回应,「房观彦自不量力心悦殿下已久。」 这可把周承弋的好奇心一下子勾起来了,连忙追问道,「有多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一开始便折服于先生的笔墨,其后的每次相见,都不过是累加。」房观彦说的很是意境悠远,就是听起来像个渣男语录。 周承弋拖出一声长音,颇有些无奈的笑道,「别人一见钟情钟的好歹是相貌,怎得你见我那字便心生欢喜了?那你口味挺独特啊。」 当真不是他吹,就《狐梦》第一卷 的原稿,说不堪入目也是可以的。 房观彦却道,「我觉得也没有那么糟,字只是载体,文章好坏还是得看内容。」 周承弋点点头又摇头,「字终究是一篇文章的门面,便像是人的衣冠,不要求多富贵,整洁也会叫人印象更好一些。」 第175页 房观彦本来还想反驳,顿了顿,从周承弋再次没忍住的笑意中看到了他的本质,「那是你亲笔所写的文,你自揭其短做甚?」 周承弋很厚着脸皮的直接承认道,「自然是想听你多夸夸我。」 房观彦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了,此事便也就到此为止吧,聊了这般久,不觉得累吗?」周承弋说着催促他去洗澡,这热腾腾的天气折腾这么久,就算再是注意也出了一身的汗。 周承弋明明是叫长夏分别烧了两桶水放在两旁偏殿里,偏偏拿了一身衣服给他,还调笑着故意问了一句,「不若我们一起洗?」 房观彦:「……」一时之间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偏生他还晓得周承弋是在逗他。 房观彦顿时有样学样,拿捏出周承弋的先前的招式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边转身脱下外袍随意的搭在屏风上,嘴上淡定的说道,「先生想要一起洗,我自然是可以的。」 说着又伸手拨弄了一下桶里的水,弄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本来没什么的场景因为换了个人而变得微妙了起来,连那水声听起来都像是挑衅的勾引。 周承弋:「……」 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房观彦似乎生怕他想的不够多,借着屏风的遮挡就开始更衣,他动作不快不慢,整个人气质加成带上些慢条斯理来,隔着薄薄的一层透光屏风,瞧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周承弋艰难的挪开视线,最后又觉得不甘心,想他一个现代社会大好青年,还能叫古人撩的还不了手? 他这么想着,看着屏风上明显还穿着衣服的人一眼,一咬牙一跺脚,大步流星的冲进了屏风里。 房观彦被吓了一跳,转头就对上周承弋怒沖沖的脸,他扣住房观彦的脑袋,低头在他脸上恶狠狠的亲了一下还带着响的。 「你别惹我,我现在可是正牌的,干什么都是合乎情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困了。 明天加更,睡醒了就开始写。 感谢在2021-06-16 23:29:46~2021-06-17 23:4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雨、半色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g.、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亲吻 房观彦猝不及防挨了一口亲,那声「啵」的声音在他耳边迴荡,脸颊上还残留着被碰过的触感。 突然听到周承弋后面那句,他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语气说不上来的怪异,低声呢喃般的问了一句,「什么都合乎情理?」 「当然,我可都给你盖戳了。」 周承弋此时还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手指在自己刚才狠狠吧唧的地方戳了戳,见房观彦垂眸沉思,还以为他知道厉害了,得瑟的道,「刚才还玩的这么花,现在这是怕了?嗯?」 周承弋原本是没想要做什么的,也就是吓一吓房观彦,给他吃点教训,叫他没事别瞎撩拨,毕竟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小心最后自食恶果。 但他忽略了人都有好胜心,尤其在这方面,偷摘禁果的刺激和兴奋,能叫人铤而走险越过那道防线。 他还想着这么简简单单就被唬住了,真不愧是没干过坏事的房子固,伸手在他头上轻揉了两下,刚准备说趁着没天亮赶紧收拾好去睡觉,醒来好应对皇帝和百官的质询。 周承弋虽然对唐鹤年颇有微词,但又不得不承认,鸿蒙教的事情一出,百官攻讦之下,房观彦本来就尴尬的身份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既然是他将人留下来,自然要尽力解决这件事,真到了解决不了的时候,大不了就如同他所说的,就一起辞官归隐呗。 他对太子之位没什么留恋,早便想辞职了,现在推掉了反倒一身轻,只是可惜房观彦满腔抱负终究无法实现。 遗憾虽然有之,却总归比殒命要好吧。 再且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便宜爹又不可能在皇位上坐一辈子,朝堂上那些人总会换上一换,不过二三十年,便是十年,这朝中只怕面孔已经轮转了几番,又有几人能□□至那时呢。 这往后未尝没有再圆夙愿的机会。 周承弋正想着,张嘴刚要说话,就见房观彦飞快的抬头在他鼻尖亲了一下——说是亲,其实用啃更合适。 他动作很急很快,也是第一次这么做大抵有些紧张,视死如归撞上去的动作幅度过于用力生勐,于是房观彦牙齿磕到了,周承弋的肉也被啃了一下。 顿时房观彦捂着嘴「唔」了一声,周承弋捂着鼻子「嘶」的倒抽一口气,下意识退开两步,却又被房观彦拽住衣袖。 「你说的,合乎情理。」房观彦抬起眼,说话还有些瓮声瓮气的带着鼻音,听着莫名的委屈。 周承弋看他牙齿磕的有点狠,眼睛就疼红了,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一只手拿开他捂住嘴的手,另一只洗过还带着水珠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大拇指指腹压在他唇上轻轻一动将其上下分开,垂眸凑过去检查,「我看看。」 「还好,没有出血,也没有受伤。」他是真的在认真查看了一番。 第176页 房观彦略有些窘迫,没想到只是回个礼便弄出这么个尴尬场面,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蜷缩,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叫脸上情绪泄露而变得扭曲。 他尽力的放空大脑,不去回想刚才的乌龙。 结果就听周承弋话头突然一转,语气带着几分笑意问道,「你刚才是想亲我?」 「……」房观彦想说话,结果牙齿碰到周承弋的手指,顿时僵住不敢在咬下去。 周承弋也没放开,反而逼近了一步将他抵在浴桶边,强势的将房观彦困在自己怀里。 两人距离拉至最近,是能听到彼此之间唿吸轻重的地步,气氛陡然变得焦灼起来。 周承弋指腹摩擦了两下房观彦的嘴唇,看着他浅浅的唇色逐渐变得红润,垂眸敛去烛光的橘色,只剩一片暗沉,他的声音也是沉着几分莫名的情绪,「你想亲我?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房观彦明显感觉到面前的周承弋要比平常来的强势迫人,有些像之前醉酒之后的状态,却并不让人讨厌。 胸腔里越来越激烈的跳动仿佛肋骨都被撞的隐隐作疼,眼前的光影绰绰,气氛升温的叫人窒息,房观彦的视线时而闪烁飘忽不定,他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期待或是什么。 他点了头。 仿佛是尘埃落定,房观彦听见周承弋松了口气,原来刚才,并不是只有自己在紧张窒息。 「好,我说过想要什么便说出来,只有说出来我才知道,你想要的,我尽我所能都给你。」周承弋话毕,终于低下头去。 先只是试探的停住,周承弋感受到房观彦嘴唇的轻颤,想要看他是否有不适应,以便考虑到底是进是退。 结果房观彦等了这么久比他更着急,张嘴就直接咬住,力道有些没轻没重,周承弋疼了一下反而笑了起来,闷闷的声音从相贴的唇传至彼此,引得房观彦恼羞成怒。 周承弋也由得他,故意逗弄般的引导他主动,随后便是浅尝辄止的交流,几次之后又逐渐不能满足,灼热的唿吸在来回间交融,绯色爬上脸颊。 周承弋将房观彦拦腰抱了起来,托着他的臀部,两人高度颠倒,仰着头继续同他接吻。 房观彦双手圈在他脖子上,本能的贴近,气氛越发热烈,连烛火都在摇曳生姿,似乎因为羞涩而焰火深了一度。 抽空停下用来唿吸的时间,周承弋抹开他散落在颊侧的碎发,手指在脸颊轻轻蹭过带着些微痒意。 他问:「还洗澡吗?」 房观彦眸光潋滟着一片春色浮光,这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干嘛的,他点了点头,沙哑的声音很是耐人寻味,「洗。」 顿了一下,又按捺住心中的羞涩,面上装作很自然的主动问他,「一起?」 周承弋手往上颠了一下,眉梢轻挑,未退的情.色让他这一眼显得分外煞人,「胆子很大,不怕出事?」 「先生能叫我出什么事?」房观彦这句反问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幽怨。 周承弋哭笑不得,手绕过他的后背在他脖子上轻轻捏了一下,意味深长的问,「你这是怪我没能早对你下手?」 房观彦不说话了,只在周承弋的闷笑声中低头去亲他。 「别闹,水都凉了,赶紧洗。」周承弋在他唇上安抚的贴了一下,打算将他放下,他本还想来日方长,往后可以慢慢来,房观彦却急切的凶起来不放他走。 周承弋恍然之间还以为他什么时候喝了酒,废了一些力气才单手抵住他的额头将两人分开,鼻子耸动在他颈间闻了闻,自然是什么也没有闻到的。 他颇有些无奈道,「又不是下一刻就要天人永隔再不相见,你急什么?」 房观彦听闻这话立刻拿手捂住他的嘴,难得皱着眉头说话也有些急,「不吉利的话别说。」 「你怕这些?不过是些神棍骗人的把戏而已,哪有说什么灵验什么的,有这能力我见天儿诅咒北胡。」周承弋说着在他手心亲亲蹭蹭了一下,动作很是亲昵。 房观彦顿了顿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周承弋想起来了,面不改色的道,「你同他们不一样,你又不骗人。」 「你不喜欢那些话,我往后不说便是。」他又如此道,安抚的跟他交换一个温情的吻,顺手将他放下,然后捏了捏他的脖子,「你晚膳必然没吃,我叫长夏做了些吃的,等会吃了再睡。」 说完就要走。 房观彦没忍住脱口一句,「先生,你是否有隐疾?」 周承弋:「……」 房观彦说完就后悔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出这等虎狼之词,显得他有多急切似的,脸皮都润红一片,有些尴尬的躲到屏风后,试图将这件事煳弄过去。 然而周承弋已经记在了心里,根本煳弄不过去了,他手指指了指,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你给我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一喊,「长夏,殿中可有什么好用的脂膏?」 长夏正在厨房呢,听见声音赶紧跑过来,竟然发现过去这么久一段时间,殿下还在房公子洗澡的房里,神色迟疑了须臾,而且这大夏天的,点名要什么脂膏? 长夏觉得自己想的有些龌龊了,他们殿下是多正直的人,怎么会做那些事,赶紧调整好心态询问道,「脂膏倒是有的,往年内侍监送来的都放着没怎么用过,殿下是要做什么?」 第177页 用处周承弋自然不可能说,只含煳的叫他挑最水润好用的来。 「……」长夏涨红着脸恍恍惚惚的走了,片刻后又恍恍惚惚的回来,将两盒一看就造价不菲的脂膏给他,给完扭头就想跑。 周承弋却将他叫住,指了指在不远处兢兢业业站岗的凛冬,长夏应了声「是」,麻熘的跑过去将人带走。 凛冬开始不明所以不想走,长夏骂了一句「呆子」,低声斥他,「你莫非还想听主子的墙角不成?主子叫你走,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若是不信,等会完事后你去问便是。」 「你可别害我!」长夏最后道。 凛冬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看着紧闭的殿门,离开前心想:不就洗个澡? 周承弋重新关了门,并没有立刻就去找房观彦算帐,而是先检查了一下脂膏,触手即化一片水润色泽,确实是好用的。 他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在现代网络上混的,谁还没看过几篇带颜色的文,更别说周承弋一写小说的。技术不够,润滑来凑,前戏做好就成功了一半。 周承弋想着,满意的拿着东西转身重新走回去,见房观彦好奇的看着他,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呵,今晚不叫你吃点厉害,你是不知道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承诺的加更,下章日六照旧,看看能不能早点,最近一到十一点就犯困。 - 小剧场 周承弋:我是绅士。 房观彦:你是不行。 周承弋:你等着,我马上证明我很行! 感谢在2021-06-17 23:41:07~2021-06-18 17: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蛸、对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踪花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戏水 房观彦并不拿周承弋的话当回事,他心里明白的很,先生就是一只纸老虎,嘴上说的凶,其实最是温和守礼,并非那种逾越之人,如不是如此,也不会让他活蹦乱跳到如今了。 房观彦心中颇有些遗憾,要过一盒脂膏看了几眼,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情至深处需要使用的。」周承弋说的隐晦,房观彦白纸一张,神情疑惑,知道周承弋说的情至深处是什么,却不明白为什么需要用到这般粘腻的脂膏。 周承弋凑在他耳边低声解释了润滑的作用,房观彦的脸皮顿时火烧火燎起来,一直红到脖子。 「噗呲。」周承弋没忍住笑出声,手指在他脖子后轻捏两下,调笑道,「阿彦你可比我还大两岁,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青楼楚馆不曾去过,难道还没看过启蒙的春图?」 「……我修行哪里会看这些。」两人离的太近,房观彦想躲都躲不掉,语气还称得上冷静自持,可惜一张怎么也降温不下去的脸,还是暴露了许多。 周承弋故意低声问,「这个便是这么用的,你可怕了?」 男人奇怪的胜负欲上涌,房观彦自然不可能说怕,反而来了句,「怕不怕的,要先试试才知道。」 周承弋瞬间骑虎难下,此时退却未免显得胆怯,他只好凑过去亲了房观彦一下,「我本来是觉得有些过快了,想给你些时间,但你既然说了这话,我再推拒未免过于不识好歹,倒真显得我有什么隐疾似的。」 说这两个字时,他有些咬牙切齿。 顿了顿,他最后警告道,「你可想好了,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到时候你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停下来。」 房观彦没有回答,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攥紧,显然是紧张,仰头去亲他的动作却又坚定无比。 后面之事,便是水到渠成。 长夏本想来问水温的事,可否要换热水,结果就慢了一步,便听到里头不对劲的声音,开始还发觉是什么,只是敲门询问没得到回应,仔细听了两耳朵,才明白这是鸳鸯戏水。 明明还只是戏水的前奏,却已经叫这少年受了很大的冲击,顿时捂着通红的脸遁走,同凛冬擦肩而过。 他一顿,回头发现凛冬去的方向正是寝宫,赶紧将人喊住,「你做什么?」 凛冬理所当然的答,「见主子。」 长夏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弹了他脑门一下,留下个不鲜明的红印子,「说你呆子你还就是呆子是不是?我们一起共事也有快两年了,我几时害过你,你听我一回是会少块肉?」 「有重要的事情。」凛冬道。 长夏没好气回,「再重要的事情挪后不行?」 凛冬摇了摇头却道,「祝春福来了。」 祝春福来了,那必然是皇帝的命令,殿下此番才刚回来,肯定是因为鸿蒙教之事。 长夏心里骂了句来的真不是时候,叫凛冬先别忙着去找殿下,他看看能不能将祝春福打发走。 然而祝春福这次来是因为干元宫皇帝有请,不是那么能轻易打发走的。 长夏赶紧找藉口熘出来,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在旖旎的声音里扣响了寝宫的门,「殿下,干元宫来人!」 「……」里头半点回应也无。 长夏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声,就听见一声闷响,周承弋裹挟着浓重慾念的声音穿透而出,问了句,「来的是祝春福?那你跟他照实了说便是。」 第178页 这意思便是不打算瞒着皇帝了。 其实大抵想瞒也瞒不住,周承弋现在就有些食髓知味,可想而知之后是不可能再戒肉当和尚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全说开为好,皇帝那边反正迟早是要知道的。 周承弋抽空回应了一下,便再次沉沦,随后便无论外面再如何,里头都没有回应,反倒是戏水的声音不迭。 长夏只好放弃,发懵的顶着红彤彤的脸回到前殿,连眼神都有些飘忽,祝春福看他魂不守舍的,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你这是打哪瞧见了什么野鸳鸯?」 「……」长夏看向祝春福的眼神,那当真是在看一个狗胆包天的人。 其后没多久,祝春福也一脸飘忽的离开了东宫。 周承弋说要教训房观彦,那必然不是说虚的,岂能轻易将他放过。 房观彦其实第一次就不行了,尽管那脂膏很好用很滋润,却难为他是个雏,强行忍着都忍的差点把嘴唇咬出血,周承弋进退维艰也很是难受,所幸他是个有耐心的,慢慢的终究还是走完了这艰难的第一次。 房观彦此时并不累,但感觉并不好受,忍不住开始推拒,「先生,水冷了。」 周承弋很顺从的将他从水里捞起来,用布巾将他包裹给他擦干净水,同时有意无意的撩拨了一番。两人本就正处在刚开荤不久的时候,怎么可能忍得了,偏偏周承弋像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慢条斯理的给他擦头髮。 「先生!」房观彦忍无可忍的将他推开,拉紧了布巾道,「我自己来。」 「好啊。」周承弋也很随他,就是在旁边完全不闪不避的看着,直将房观彦看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很想跑,他动作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僵硬。 等到房观彦禁不住说出「别看了」这类话之后,周承弋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到某一处,慢悠悠的吐出一句,「你不行?」 这句话的杀伤力堪比有隐疾。男人能说不行吗?那必须不能。 这句话一出,那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房观彦伸手抓住周承弋的手臂按下,眼里隐约冒着火,面上却是露出一个叫人久久难以回神的惊艷笑容。 「再来!」他说的铿锵有力。 「好。」周承弋唇角那个浅浅的梨涡浮现,好一会才重新隐去。 房观彦为自己意气之下说出的这两个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其实从第二次开始,房观彦也感觉到了乐趣,两人都在一次次的进步,节奏也逐渐相合起来,早已不拘泥于这一方偏殿,不知何时便到了床榻上。 彻底完事之后,房观彦累的已经不想动弹了,清理料后的事情都留给了周承弋,他现在已经不管什么身份之别了,短短的数个时辰,他对于周承弋的全名越喊越娴熟,都敢蹬鼻子上脸了——此为字面意思。 总而言之,房观彦上下眼皮子打架无力的合在一起,完全不管之后的事情,且到此时他终于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周承弋这人记仇。 周承弋重新叫了热水,清理好一切又将窗户都打开散味通气后,依旧精神奕奕。 他还想将房观彦喊起来吃点东西再睡,结果被对象不客气的招唿了一下,不过力气并不重,扫在脸上跟撒娇一样,还被他反手扣住重重亲了一声响的。 房观彦顿时跟得了创伤应激综合徵一样的强行撑起眼皮,警告的瞪过来一眼,「不准!」 话音软绵绵的,都没有说完又重新睡了过去。 周承弋没忍住笑出了声,俯身亲了他一下。 长夏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仔细确认里面没有什么异常的声音,这才放心的叩响,「殿下。」 「进。」周承弋给房观彦盖好被子,又将纱帐放下来,这才出了内殿,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将长夏带进书房里,然后才开门见山的问,「干元宫可有消息传来?」 长夏摇了摇头,终于主动说破了和王贺的关系,「干爹派了人过来,说陛下劳累已经歇下了,快上朝时,他才会去请。」 周承弋知道王贺这是特意提醒他,叫他趁机多想想到时候该怎么解释,无论是鸿蒙教的事情,还是他和房观彦的事情。 感情终究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周承弋虽然身上挂了个太子名头,但从穿越过来至今,他都是靠着自己努力强大而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 所以即便是群臣反对,真要与世界为敌,周承弋这种素来固执己见之人自然不会在意,不过总归还是得到祝福要比不被人看好要来的好。 周承弋承了王贺的情,问了时间之后,开始代入皇帝的视角去思考得知此事后会有的反应,同时也开始想自己该做出的反应和回答。 很快,天色将亮,晨光熹微。 王贺是踩着寅正的更声领着一众宫女太监走进的干元宫,他在寝殿门口停下挥了挥佛尘,身后的宫人立刻就行礼四散而去,踩着小碎步各自去自己负责的区域。 王贺正准备推开寝殿门进去,突然听一声「卡登」的磕响,在这座静谧的宫殿,便是戛然而止也无比突兀。他拧着眉回头瞪视了那失手的小宫女一眼,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轻压。 小宫女是第一回 来干元宫做事,还以为会被罚,战战兢兢的,没想到就这么被轻易放过了,感激的直点头,在王贺的挥手中小心翼翼的退下。 第179页 王贺又等了等,确定整座干元宫再没有一丝明显的声音,这才小心的推开寝殿门进去,结果一眼就瞧见守夜的小太监正撑着头靠在玉阶上打瞌睡。 他上前用佛尘将人敲醒,叫他赶紧出去,可别这么一副样子被主子瞧见了。 便听内殿突然一声饱含着痛苦的喊声。 「陛下!」王贺当即顾不得失声唤了一声转进内殿,拂开龙榻上的帐子,就见皇帝正闭着眼满脸痛苦的抓着衣服,眼角隐隐沁出水光来,显然是又被梦魇住了。 王贺低声开始唤他,轻轻的上手推了推。 「陛下!……陛下!」 皇帝勐地睁开眼从那令人痛楚的梦中挣扎醒来,看着头顶的帐子久久都没有回神。待到心口的疼痛平復下来,他按着眉心坐起来哑声问道,「几时了?」 「过寅正了。」王贺小声回答,又道,「陛下又梦魇了吗?奴婢去太医院找太医来瞧瞧,开点宁神静心的药吧。」 自从先前怒急攻心昏迷之后,皇帝除了身体时常不好外,做梦的频率也高了,一开始还没什么特别,有时圣上一梦醒来心情总是很好,圣上与钟离元帅谈话时,他曾听过一耳朵,知道是梦见了帝后伉俪情深的那些年。 不过钟离元帅并不爱听这些,神色总是敷衍为多,有时候还会拿话刺陛下,久而久之陛下便不愿多说了。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后来王贺发现陛下开始做噩梦,且原本只是一月做两三次的梦,不知何时竟成了三不五时,回回皇上脸上总是痛苦神情居多。 尤其是太子刚失踪之时,皇帝那晚上惊醒了数次,最后竟忍不住问王贺,「一切都是朕做错了吗?皇后、弋儿、钟离……他们都在怨恨朕,是也不是?」 王贺并不知皇帝做的是什么梦,但能猜出应当是同已故去的孝贤皇后有关。 因为时常睡不踏实做噩梦,皇上的精神气肉眼可见的衰弱萎顿下来。王贺不是没劝过,皇帝却只念了一句诗,「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皇后故去时心中对朕有气,故而此后十五年,朕日日夜夜期盼,却从不入梦见朕,如今全了朕的心意,怎能驱赶。」皇帝说着这话,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王贺欲言又止,最后都忍不住找上钟离越,请求他能劝一劝。 钟离越劝了,不过他的劝法当真是简单粗暴到叫王贺心惊肉跳,张口便是一句,「人在时不曾见你多有垂怜,怎得成了亡灵反而心中日日叨念?」 「你这念的到底是姐姐,还是念的你自己的『情深』?」从钟离越嘴里吐出「情深」二字怎么听怎么讽刺。 皇帝自然被气的够呛,恼怒非常的差点当场叫人以犯上之罪将他拿下。 「钟离越,你是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皇帝咳出血来都没来得及遮掩,指着他的手指都因为情绪激昂的波动而发抖,眼睛比血还要红。 王贺是真怕皇帝一个气急当真将钟离越给砍了,如今大战在即,钟离越是对抗北胡的大将,便是不上战场也能叫北胡投鼠忌器,若非如此,沧州如今形势,只怕北胡早就动手了。 皇帝若此时杀钟离越,那当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偏偏钟离家都是天生硬骨,孝贤皇后如此,太子如此,钟离越最甚,他根本不知低头为何物,此时还敢顶嘴,「陛下,事情做过了便做了,何必又到现在做什么念过往追忆曾经幸福美好这等虚伪之事。」 皇帝忍了忍,还是将火气压下了许多,「朕对皇后是真心的!」 「周承安和弋儿的年龄只差两岁,其后还有夭折的六皇子,大前年摔亡的七皇子,陛下的真心时限有些短。」钟离越从来不指责皇帝多情薄倖,从古至今的皇家便就是如此,独宠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姐姐怀抱着那样的期望入宫,伤心在所难免。 这段感情的开始没有错,错误的只是当时两人的年纪还小,没有考虑清楚后果,于是相爱的人明明在一起,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那段单纯美好。 然钟离越不怨恨不指责,却并不爱听皇帝特意挑拣出这段感情拿出来强调。 正如先前所说,他姐姐能成为帝王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先决条件便是过世甚早。 皇帝却并不肯承认,钟离越便也懒得多说,这次争吵又一次在双方的默契中归于平静,久久再不提起。 所以后来周承弋终于现身那次,皇帝忍不住想要说个一二,钟离越就一句话堵了回去。 离开之前,钟离越总算说了句稍微暖心的话,「有病就好好治,别把心头血都咳出来了,我要上沧州打仗,你这边好好撑着,最少也得等这仗打完再说,我不想打到一半还得回来奔丧。」 皇帝听后不仅不觉得心暖,还想现在就抽出龙王剑把这小舅子的头给砍了,没好气道,「你且放心,朕还等着你凯旋之后,拿你的项上人头办祭礼呢!」 不过当天好歹还是把太医院仅有的太医招进了干元宫,王贺当时便明白了,陛下和元帅虽然一见面就吵得厉害,仿佛屋顶都能掀了去,但其实彼此心里还是亲近的。 太医探脉之后,给出的还是过于操劳心力交瘁的原因,开了一些养心的药,也叫陛下不要再这般劳累,王贺又委婉的提了皇帝睡不踏实,太医还加了一味宁神的药。 第180页 效用是有,只是用多了终究便不如开始灵验了,皇帝最近又开始频繁做噩梦。 对于王贺的话,皇帝只摆了摆手,问了一句,「叫你去请弋儿过来见我,怎么还不见人?」 「这……」王贺露出犹豫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皇帝立刻看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顿时语气急道,「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受伤了?」 王贺赶紧否认,「殿下好好的,房公子也好好的,没有人受伤,只是……」 「只是什么,别拐弯抹角的,再磨磨蹭蹭,朕要罚你了。」皇帝不怒自威,倒是真的关心周承弋。 王贺心想:太子殿下可真是会说话,昨日竟直接叫祝春福这样回禀,他便是想要委婉都委婉不起来。他心中嘆气,面上努力斟酌这字句将事情说了。 皇帝一开始听的云里雾里,不明白房观彦留宿东宫而已有什么遮遮掩掩的,这房子固又不是头一回留宿了,虽然鸿蒙教之事与他脱不开关系,但皇帝清楚此事与他并不干系,还打算轻拿轻放来着。 结果越听到后头越不对劲,怎么用词这么的虎狼微妙了,莫非王贺这厮老了头脑退化了? 再往后一听,皇帝恍然大悟,这压根不是用词的问题,王贺这用词都是努力的找了不那么露骨,又能尽量贴切的。 「你是说,他知道是祝春福,还特意叫他如实禀报?」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语气也难辨的笑了一声,「朕这儿子倒是越来越出息了,以前恪守着礼教战战兢兢的,如今连前人断袖之癖此等陋习都敢直言不讳了。」 「去,你将他叫来,朕要当面好好问问他!」 「是。」王贺应是退下,只期望等会可千万别打起来。 两人见面后并没有打起来,甚至彼此之间十分的冷静,皇帝只问了两句在鸿蒙教的生活,半点都没有提到房观彦,甚至还叫了早膳进来叫周承弋一起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周承弋已经适应了皇帝酷爱等人放松之后抽冷子丢炸.弹的行事方法,他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策略,不动声色的坐下吃饭。 吃到一半,果然皇帝就开口了,不过却是说了句他意想不到的话,「宋绪文的外孙女余映你可认识?她的试卷我看了,答的不错,来年春闱红榜必有她名,女官试录已是板上钉钉。」 「识得。」周承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女官,还是点头回答道,「余映品行端良才华横溢,亦是内敛守礼之人,自有一番傲骨不堪折辱,平生所受不公繁多,却个性坚强,是个好孩子。」 皇帝看他一眼,「那与房观彦比如何?」 「各有千秋。」周承弋想了想,仔细说道,「余幼卿强在文章,笔锋犀利弔诡隐有李贺之风,阿彦集万家所长,在文章、笔墨画作上都有建树,尤以外交一道为长。」 「二人都是大才之人。」他道。 皇帝却哼笑一声,「阿彦,你倒是叫的亲热,都不见你这般叫兄弟姐妹。」 周承弋淡定解释一通,「我叫二哥名姓难免不敬兄长,五弟与我素来不和,这么亲密的叫法只怕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叫我闭嘴,绿妩又是女孩子,避嫌为好。」 皇帝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对称唿的事情没再说什么,却是话题一转道,「朕瞧余幼卿也甚是满意,不若便赐一桩婚事,撮合撮合你们,你觉得如何?」 周承弋听他夸余映心中隐隐觉出了不对,再一听果然如此,没有犹豫便拒绝道,「父皇若真满意余幼卿,何必这般作践。」 「朕赐她一桩上好的婚事,怎么便是作践?」皇帝眉头皱起。 周承弋道,「什么叫上好得婚事?攀附皇家吗?那您可曾问过余幼卿本人了?」 「婚姻大事,须得自己喜欢,那才叫上好。」 皇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眉眼间隐约浮现出怒气,冷哼了一声道,「你为了他连皇位都不要,这算什么上好婚事?非得弄得鱼死网破,叫天下人笑话才甘心?」 周承弋听乐了,「我什么时候说是因为房观彦才不要皇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帝:哼,这个婚事我不同意! 钟离越:谁管你同不同意,你和姐姐的婚事我还不同意呢。 皇帝:…… 周承弋:舅舅威武! 感谢在2021-06-18 17:06:16~2021-06-18 23:4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 10瓶;迷踪花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穷书生种田》结局刊印 「父皇为什么会这么想?」周承弋觉得有些好笑,耐心的再一次阐述自己的想法,「甲之蜜糖,乙之□□。父皇和天下大部分人都觉得皇位甚好,生杀予夺四方称臣,手握权柄立于万民之上,可于儿臣来说,却并非如此。」 「人在何等位置便要担负其责任,权柄固然好,却并非儿臣之追求,儿臣想要的是随心所欲的自由,不受束缚,来去自留。儿臣也相信,此世间如此想法的绝非儿臣一人。」 皇帝突然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可不是不止你一人,你那好舅舅也是这么想的。」 这钟离家的一个个都不省心,儿子太子不当了,小舅子拒绝託孤,明明都是大才之人,做的也都是有利于家国天下的大事,怎么就心里装不下这天下呢。 第181页 是这锦绣山河不够美,还是这万里江山不够辽阔?皇帝想着,只觉得头疼的伸手按住眉心,心口梗了一股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周承弋听了反而眼睛一亮合掌高兴起来,「这倒是好了,待到往后舅舅退休了,可以一道去爬山赏月喝酒下棋,过『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不知有多恣意畅快。」 皇帝看他竟然越说越开心了,心里何止郁闷,带着几分怒气的拍了下扶手,「你说的那些钟离越一个都不喜欢!」 「那舅舅喜欢什么?」周承弋顿时追问。 「他喜欢骑马射箭,一心只想上山当野人!」皇帝语气很沖。 这话倒不算抹黑,不过也不尽事实便是了。 钟离越喜欢骑马射箭不假,却同样享乐之事从不落下,他曾经说要隐居山野不假,但绝对不是那种苦兮兮的种田睡茅草屋的隐居,而是乡绅老爷的那种。 他虽然能吃战场上的苦,有条件的时候却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周承弋不知这些,听皇帝说钟离越梦想竟然是当野人,恍然片刻不无佩服的道,「舅舅连想法都这么放荡不羁,真不愧是萧国战神。」 「……」皇帝深吸了两口气,王贺顿时上前给他倒了杯热茶。 皇帝喝下后心情平復一些,决定跳过天生克他的钟离越,而是主动说起了房观彦,且完全一副严防三好学生被带坏的模样,警告的看着自己儿子,「你到时候你种田也好赏月也罢,朕不想管,然则房观彦不行。你若将他拐跑了,俞仲翎到时候又要不分昼夜的来朕这儿吊嗓子了。」 这事俞仲翎干的出来,且真的这么就干过。 朝中所有的大臣,能让皇帝想起就觉得头疼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说话从无顾忌的钟离越外,便只有撒泼犯浑什么手段都敢使的俞仲翎了。 俞仲翎不怕死,只怕死的不够壮烈,不能叫人记忆深刻。 非要找个古人来比喻,俞仲翎倒是同那三国时期击鼓骂曹的狂士祢衡有些相像,不过俞仲翎非狂在表面,他比祢衡圆滑会做人,甚少出言不逊,就是行事更为不逊罢了。 皇帝赶紧将这个头疼因子甩出脑海,道,「你也不必拿什么作践余幼卿的话来诓朕,朕赐婚自然要双方愿意的,这么优秀的女子,你不想见,便叫房观彦相见相见。」 皇帝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要下来,结果下一刻周承弋直接将其给砸了个粉碎。 「不行!」 周承弋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就迅速拉平,没想到皇帝不打他的主意了,却开始打房观彦主意了,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您给余幼卿相见谁都可以,唯独房观彦不行。」 皇帝脸色不好看,觉得这儿子怕不是学的钟离越的故意跟他作对,「都不曾过问,怎么就一口咬定不行了?」 周承弋直接将话说死,「阿彦已经与我定了终生了,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未免苛刻,但只要是我们还有感情,便不可能叫他人插足进来。」 皇帝顿时皱起眉来,「你这意思,若你们一直在一起,此生便不再娶妻生子了?」 「当然。」周承弋理所应当的点头。 皇帝怒道,「娶妻生子乃是天理,你这是罔顾人伦!房观彦可知道?他也由着你这般胡闹?当真是岂有此理!」 「他若非与我在感情上一致,我们又怎么可能走到一处去?」周承弋虽然没问过,但从房观彦的生平经歷就可以了解到他这个人的行为准则为人处世来。 原主虽然洁身自好,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但身为太子身边凑上来的莺莺燕燕却并不少,再是如何小心,肢体触碰也总是有的,偶尔逢场作戏,也去过风月场所。 如此之下,房观彦却是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周承弋昨天在床上问出来,他竟然是连小黄书都不曾看过,问起便是「有碍修行」。 现代网瘾宅男周承弋,有那么一瞬间都因为自己被污染深重的心灵而感到了罪孽,当然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罢了,他很快就决定将这些知识展示出来「共享」。 可以说给房观彦打开了一扇不得了的新世界大门,急切的时候甚至都不顾礼仪连名带姓又羞又恼的喊周承弋全名。 房观彦比周承弋大几岁,又是那般好的相貌,若是有什么心思,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保持着初心。而且周承弋早在得知孙氏之事后,便听房观彦说起过房丞相和孙氏的感情。 房丞相年少时也是翩翩风流少年郎,虽然家财窘迫了些,却不乏艷遇,然自从与孙氏成婚后,再不曾有过二心,如今孙氏已去世十二余年,却不曾续娶,府中也再无其他夫□□妾。 若是没有那个前朝余孽的身份,房丞相和孙氏应当是一段佳话。 房丞相以身作则,房观彦对于感情天生就有股虔诚感。 周承弋相信以房观彦的人品,就绝对做不出来和他在一起后还同别的女子娶妻生子之事。 周承弋的坚信在皇帝看来有些可笑,「男人都想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 「我不是,阿彦必然也不是。」周承弋语气淡然平静,仿佛说的是什么寻常之事。 皇帝几乎立刻就拍板,「好,你既然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不若便将他叫来询问一二。」 说着便让王贺去请人,结果被周承弋拦住。 第182页 「怎么?这么快便泄气了?」皇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嗓子。 结果就听周承弋道,「不是,只是昨夜我难免失了分寸,闹到快天光才睡下,他累的很,我想叫他吃饭都被骂了一顿,还是不要去打搅了,待他睡醒了,我在与阿彦一道来给父皇请安。」 皇帝琢磨明白那个「闹」字背后的含义,一口茶水勐地喷了出来,呛得咳了两声,都没功夫听到他后面暗戳戳的那句请安。 他指着下首坐着没什么表情悠闲吃东西的自家儿子,手指都抖了抖,老脸涨红低斥道,「这些话谁叫你拿出来说的,半点都不害臊!」 周承弋装作不懂得眨了眨眼,「父皇,阴阳交合是天理人伦,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显然就是故意拿这话来噎他,还记得之前皇帝说娶妻生子是天理人伦,要房观彦去相亲的事情呢。 「你,你……」皇帝「你」了半天,最后实在说不出什么粗鄙下作的话来,只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胡闹!」 连声音都压低了两个度,远没有先前那般的气势冲劲。 周承弋根本不怕,不过看皇帝这唿哧唿哧喘气的模样,决定还是打止这个话题不气他了,却还是强调道,「父皇,我与阿彦之间的感情那是我们的事,不管往后是分是和,又或是闹到什么地步,他人都最好别插手。」 说着还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意思很明显:有空就多吃菜,别瞎操心不该操心的事情。 「朕是你父皇!」皇帝不喜欢这种划清界限的话,他看了眼碗里夹过来的菜是自己喜欢的,眉头稍微松了松,语气也没那么声音了。 王贺就在旁边近身伺候着,自然也看清了皇帝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想:干元宫的膳食自然满桌都是陛下喜欢吃的,太子夹哪筷子都一样。 不过他看皇帝挺开心,也没不识趣的说出真相。 对于皇帝的这句话,周承弋是早就琢磨多遍斟酌好的,针对这个场景也早就想好了回答,「便是因为您是儿臣的父皇,儿臣才说这些话。」 「儿臣不想恨您。」周承弋在皇帝骤然看过来的视线中不紧不慢的解释,「不管房观彦是否是那种朝三暮四负心薄情之人,若我二人是因为父皇您的插手而分开,父皇以为,我能好好的,半点情绪都不生的继续在您跟前侍奉吗?」 「儿臣觉得不能。」 皇帝明白周承弋这话的意思,也听出了他话中的真诚,沉默的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菜吃了一口,又尤为不甘心的说了句,「便因为这些小事便与朕生出嫌隙,朕倒真是白疼你了。」 周承弋眉梢扬了扬,有些不明白皇帝这话到底是反对还是同意,就见王贺借着倒茶的功夫给他使了个眼色。 周承弋了悟,赶紧又给皇帝夹了一筷子菜,「今日这道烩三鲜做的相当好,父皇赶紧尝尝。」 「无事献殷勤。」皇帝淡淡的嘲讽了一句,话是这么说,却是将周承弋夹的菜都吃了干净,末了摸了摸肚子皱眉道,「大早上的怎么尽是些油荤,叫司膳房往后在早膳上注意些。」 「是。」王贺忍笑的应下。 早膳并不能吃下些什么,很快就又撤了下去,王贺提醒了一下时间,快到点卯了,金銮殿中已经聚集了一班朝臣。 周承弋便起身告退,皇帝看了他好一会儿,神色带着些莫名的凝视,最后问道,「你便当真决定好了?」 「是。」周承弋点头应是没有丝毫犹豫。 皇帝眉头再次皱了皱,「你考虑清楚后果,两个男人无名无份,也无子女傍身,想要维繫感情何其不易,你当真不后悔?」 「绝不后悔。」周承弋说着又忍不住抿唇笑道,「且说父皇怎么就觉得我们会无名无份?父皇以为我是那种甘愿做背后影子的性格?」 皇帝这回精神瞬间起来了,手撑在龙椅上俯身看过去,语气说怒不像怒,却也着实算不上好,质问道,「依你之意,你倒还想公之于众?你是当真不怕被御史文人戳着背嵴骂你?便退一步讲,你不怕,房观彦也不怕?」 「这普天之下有龙阳之好的不少,可哪一个如你这样又不娶妻,还竟想着展露给世人看的?」 皇帝拍着桌子连骂两句,「荒唐!荒唐!」 周承弋不慌不忙咧出一个笑来,「父皇,这普天之下不也只有一个周承弋,一个房观彦?」 皇帝看他那笑恍然还以为看到了钟离越,气的直往后仰靠,斥道,「当真跟你舅舅一般无二,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 「事情哪里是你想什么便来什么的,瞻前顾后事尽其美反倒容易两手空空,什么都得不到。」周承弋说着顿了顿,十分大逆不道的将面前就坐着的便宜爹拎出来做例子,「您自己不是已经尝过苦果了吗?」 「帝后伉俪情深的故事在民间至今隐有流传,世人皆认为您爱母后,可母后过世的那一日,情愿自己一人对着佛龛长眠,都不愿意松口见您最后一面。」 周承弋低声问道,「您想起这些之时,心中可曾有过后悔?」 皇帝怔愣住,沉默了良久。 周承弋在心中嘆了口气。 原主和皇帝之间关系的恶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孝贤皇后病逝。不可否认,皇帝与孝贤皇后年少时必然是相爱过的,他们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却终究走到了不復相见的局面。 第183页 原主记忆中,孝贤皇后去世时神色是平静的,没有欢喜也没有怨恨,或许于她而言,死亡更是一种解脱吧。 就像后来在东宫死去的原主一样。 周承弋穿过来这么久,除了第一次见周承爻时感觉到鼻酸外,后来就再也没从原主的记忆中感知到过其他情绪,这说明原主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 他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原主堂堂一介太子,再如何温吞谨慎,被人这么欺负到头上了,也总该有些反应吧?周承安是收买了羽林军不错,可若真的想要求生,原主那般聪明,总能想到些办法吧。 即便逃不出来,留下些线索总是可以的,却什么都没有。 周承弋原本以为这是《祭幽台》这本书的bug,现在想来,或许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原主本就没有求生的意志。 原主物慾很低,也没什么渴求,对于人际关系更是一种消极对待的态度,便是入朝堂之后,主动减少了同周承爻之间的联繫,这样过于谨慎的行为已经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周承弋合理推测,原主兴许患有某种难以自救的心理上的疾病。 不过这些都已然无从查证,原主已经死了。 周承弋能做的,也只有在自己的书中写下对他的祈愿祝福,希望他能够投生到一个能让他开心起来的地方,将这里的一切该放下的都丢掉。 话又说回来,不管原主本身是否因为疾病而导致求生欲低,最后造成他死亡的,周承安是罪魁祸首,而沈娉和皇帝也都需要负一定的责任。 也得亏自从周承弋出了拿下西洋炮的主意之后,皇帝现在对周承弋的态度更趋于对待臣子,要不然他还真不敢这般问话。 果然皇帝虽然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发怒,只是在王贺再次提醒时间之后,挥了挥手无声的下逐客令。 周承弋顺势行礼退下。 然而那日皇帝难得罢朝,房丞相、沈太师等人担心前来觐见的时候,还特意叫王贺当着朝臣的面给房丞相塞了一张纸条,然后便叫他们都回府。 房丞相眼皮微跳,总觉得不是什么善事,遂躲到一边展开阅览,然后登时眼睛都惊的差点脱框而出,二话不说的扭头往东宫跑,鞋都差点跑掉,直将沈太师等人的疑惑甩在身后。 结果房丞相到了东宫只见到了太子,他犹豫的问起自己儿子,便见太子殿下摸了摸鼻子,偏转过头断断续续的道,「阿彦他……昨天没睡好……毕竟鸿蒙教……嗯……」 房丞相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不信任。 周承弋总觉得这么说下去可能要出事故,赶紧转开了话题,「唐鹤年与鸿蒙教的关系丞相公可知道?」 「知道一些。」房丞相顺势说道,「当年老臣能查出问题,还多亏了唐公。」 周承弋顿时有些惊讶,「这么说,唐鹤年真是卧底?」 房丞相倒是第一次听「卧底」这个词,不过他仔细一琢磨便知晓其中之意,摇了摇头,「唐公确实是鸿蒙教之人不错,当年他因何反水我至今不知缘由,但可以知道的是,他对当时的鸿蒙教内部之人并无好感。」 「是这样?」周承弋回想了一下这些时日唐鹤年和云浮子的相处,虽然总是嘲讽讥笑,但要说憎恶反倒是云浮子对于唐鹤年的恶感更明显。 唐鹤年这人感觉行为做事很是矛盾,周承弋决定去见云浮子一面。 云浮子关在刑部大牢,虽然还没有严刑拷打,但他这个反贼叛党的身份已然坐实,因此手脚脖子都戴着镣铐枷锁,刑部的人担心当年孙氏劫狱之事再现,看守很是严密,里三层外三层,刷脸都不行,必须得出示身份牌。 周承弋第一回 来没准备,返回去正好见房观彦起来了在用膳,便将事情说了。 「这个令牌可以吗?」房观彦摸出之前周承弋给他的令牌。 周承弋点头,「便是这个了,你可要与我一同去?」 房观彦微怔了下,迟疑的问道,「我……可以去吗?」 「理论上你需要避嫌,但我信你。」周承弋摸了摸他的头髮,突然眨了眨眼问道,「你现在能够起来走路吗?不疼?你看来找太医院要的药效果不错。」 药是周承弋离开干元宫后特意去太医院讨的,太医院值班的御医听他说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敷在特殊地方的药膏」中的「特殊地方」是指哪里。 这也不怪御医,主要是太子殿下出了名的守身如玉,至今都不曾开荤,一时之间便没有想到那里去。 御医又问了床事的次数和时长之类的,一听竟然闹了几个时辰,心中震动不可言说直大唿殿下威勐,然后多开了几副药膏,周承弋厚着脸皮顺便再要了几盒用于此道的药膏。 「可需要避子汤吗?」最后,御医询问了一句。 「不需要,有劳御医了。」周承弋想这都是男人,哪来的这个功能。 然而御医却另有理解,待送走周承弋后,他同前来接班的同僚道,「太子殿下怕是要娶妃了。」 现在基本整个皇宫都知道太子殿下一回来就开荤了,且一下开的有点勐,奋战了一夜,还将人伤着了,便是不知道将这不开窍拿下的是哪位神人。 大部分人都觉得可能是从鸿蒙教带回来的妖女,能叫太子殿下这铁树开花,必有倾国倾城之容貌。 第184页 周承弋正低头给「妖女」揉着腰,很是自然的问了一句,「疼的话需不需要我抱你?」 房观彦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薄脸皮顿时红了,低下头喝粥,在周承弋的追问中,含含煳煳的回了一句「还好」。 周承弋眉梢一扬,低笑一声在他耳畔道,「那看来我还不够努力,今晚再来?」 房观彦顿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还扭头就想要爬走,被周承弋单手一圈,拦腰抱了回来,「逗你玩的,怎么还当真了?这次闹得这么过火,再如何我也不会来的,我哪里有这么禽兽。」 「……」房观彦抬头看了他一会,将信将疑,「真的?」 「自然是真的。」周承弋表现的很正人君子。 房观彦信了,他顿时松了口气,说实在的,这种事情爽归爽,却要适可而止,不然等到爽完了之后,那就是苦难。他现在还没到苦难的地步,然则身体隐约的不适也足以叫他发愁。 得了周承弋的承诺,他就轻松了下来,和周承弋的相处也带上了自然的亲昵,偶尔的动作也很是亲密。 周承弋眸色渐深,看向房观彦的视线逐渐危险起来,他低头去亲房观彦,后者也自然而然的承接着这个吻,在周承弋步步为营的刻意引导之下,房观彦从被动转为主动,然后就开始失控。 这一回真正箭入靶心做全套只有一次,但射箭却远不止一次,只是开发了其他的玩法,虽然技艺生涩,却更有一番刺激。 尤其周承弋是主,房观彦是臣,周承弋服务之时特意一直看着房观彦,将他脸上那种隐秘的挣扎和兴奋尽收眼底。 两人胡闹之时,长安城中却因为新一期《长安》的发布而掀起一股狂风,原来符谦竟然特意空出了大块的版面,将《穷书生种田》的结局提前刊印了出来,并且宣告连载就此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开车的小可爱帐号还在吗?(轻轻) - 小剧场(承接上章作话) 皇帝:虽然但是,朕还是不同意! 钟离越:不同意有什么用,说的好像人会听你的一样。 周承弋:你的意见不重要,你忘了你自己了吗? 皇帝:…… #只有皇帝会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感谢在2021-06-18 23:40:20~2021-06-19 23:2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汤圆棒棒哒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文人骂战 《长安》杂志在当日清晨照常上架发售,长安书坊的热闹却是从下午开始的,因为已经有了一批看完了《穷书生种田》最新刊载的人。 从沧州疫情爆发开始,户部就比较繁忙,再加上钟离元帅要点兵的消息已经秘密下达,兵部递交的军士户籍统计和上报的军用物资都需要查看核对确认,蒋羽生当真是忙的团团转。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没有想起来止戈先生的新书发布,却是还记得四公子每月两次连载刊发的日子,每月的休沐假基本都用在了这上面。 虽然他已经有了第一册 成书,但不妨碍他依旧喜欢追着看连载。 然则今日偏生天公不作美,反贼鸿蒙教因绑架太子殿下被连锅端,户部要配合刑部调户籍查证等事情,忙的不可开交。他本来已经批了休沐假,美滋滋的躺在家里等着《长安》杂志送达上门,却奈何陛下罢朝,楚尚书和蒋尚书因为出征军资之事一路从宫中结伴而回,就被楚尚书瞧见了刚拿到热乎的杂志,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的蒋羽生。 四目相对,蒋羽生脸色顿时秒萎顿下来,不动声色的向两人行了个礼,然后乖巧的退下就想走。 「令郎……没有生病?」楚尚书问同僚。 「他向来身体好,拢共就没生过几场病。」蒋尚书疑惑的回答完,顿了顿,算是明白楚尚书为什么问这个了,果然见同僚露出了个神鬼莫测的笑容。 蒋尚书二话不说退后一步,做了个请遍的手势。 于是就这样,被发现装病请病假的蒋羽生不仅失去了往后的休沐假,还被领导拎了回去继续工作,这一忙可就直接从天亮到天黑了。 回去的路上正与南书房下课的杜冰箬、骆异两人撞在一起,两人正以《穷书生种田》新出的内容为主题讨论的热火朝天,什么手机、飞船、高楼大厦,蒋羽生愣是一个都没听懂。 他恍然间以为自己听岔了,「你们说的这些是那本书?听着似乎有些意思。」 「自然是四公子的那本《穷书生种田》了。」杜冰箬说着疑惑的看向他,「你因何如此问?莫非你还没有看新章?你可快去看看吧,内容十分的精彩,小公爷提前刊出了结局,似乎不打算再连载此书了。」 「这竟然是结局吗?」蒋羽生惊异非常,立刻就撒腿跑回自己家去看书。 看完之后深受震动,有着当初看《女尊之国》一般的心情,他对着那捲文章翻来覆去的查看,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数回,终究忍不住勐地推开窗发出一声吶喊。 这回是夏天,蒋尚书没有给孙儿讲卧冰求鲤,他得了二两上好的蒙顶茶,正闻着茶香味准备去喝,结果蒋羽生这猝不及防的一嗓子,直接叫蒋尚书一个手抖摔了上好的茶盏,里头的上好的茶自然也是没有保住。 第185页 蒋尚书气的从椅子上一蹦而起,操起凳子就要出去好好教训教训小儿子,结果只捕捉到蒋羽生匆匆离开的背影。 「你这是去哪?」蒋尚书瞧他像是死了老爹一样的急切,没忍住喊了一句,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蒋羽生哪也没去,他来到了长安书坊,结果就发现外面已经挤了一堆的人,都是为了《穷书生种田》而来的,想要瞻仰四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即便符谦出来强调书坊不能透露此等私密之事,他们也没有就此散去。 一时之间原本已经消停一段时间的「寻找四公子」活动直接甚嚣尘上,参与其中的不乏名人名士,纷纷猜测能写出这等飘渺作品的四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人没有在书坊闹事,符谦便也叫人别管他们,只是发布了一则新的徵稿,在上面专门加了一条「重金求购星海题材通俗小说」。 翌日赵家楼也挂了同样的徵稿,其他两大书坊也瞧瞧跟着一波风。 这一年正是星海题材通俗小说元年,同时还衍生出了其他各种奇妙的题材,不过大家都认为其鼻祖便是《穷书生种田》。 自然也有觉得这最后一卷写的着实脱离实际的,尤其是最后的结局怎一个离谱了得。 「只能当作一本小说看了!」醉春楼里高谈阔论的书生哀嘆,「四公子江郎才尽矣!」 「我倒觉得挺好,这本来便就是一本小说,上下逻辑自圆不久行了?何必拔高至那种境地。虽说其中有能实现的东西,但不能实现的却也不少。你瞧瞧这水泥都出来多久了,你可瞧见有人出来宣布发明出来了?分明自己想了那些,怎么反过头来责怪起四公子来了,他何其无辜。」有人如此道。 自然有附和者亦有反对者,反对者言辞较为激烈道,「终究与止戈乃是一丘之貉!」 「兄台慎言!」太子便是止戈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他们可不敢接这话。 还有其他人在求文,「我觉得此题材十分有意思,可有人写?」 众人摇头,安慰道,「我瞧见长安书坊的徵稿更新了,上面特意添了这条,想来过些时日就能看到了。」 …… 长安对于《穷书生种田》结局章的讨论度不可谓不高,批评的声音说的很大声,然则一个个都没有错过符谦开放的最后一卷文的预售。 其实符谦一开始刚拿到《穷书生种田》的最后一卷全稿之时,如同周承弋最初预想的那样,对其内容颇有微词。 并非是写的不好,相反最后大约是周承弋整个人都放开了,行文节奏可以说是整篇文的巅峰水平,便是就文笔这一方面拿出来,也是值得人阅读一二的。 问题在于「蓝色面板」上线的这个兑换功能过于强大全能了,写出了一些想都不敢想更别说听闻的物什。 比如那个只需要按一个按钮便能将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皆「翻印」在其中,能够记录下他人的行为言语,会自动报时,能被当作灯火使用照明,能够写字的被称作「手机」的东西。 而据说此物还能够千里传音递送消息,皆因此时代「没有信号」致使大部分功能作废。 且此等神物,使用限制竟然只是必须每天晒一个时辰以上的太阳。 符谦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忍不住皱了皱,他一直怀揣着造福于民的心态来看这本书的,心中不自觉将其抬到了另一个高度,直到此刻才恍然意识到,这是本通俗小说,也有着通俗小说「幻想、夸大」的特徵。 想想也确实,这本书本来从一开始定位便是幻想题材小说,哪里有什么天外来物的「蓝色面板」,是他不自觉的开始用纪实的标准去要求的。 「这是小说啊。」尽管如此说服自己,符谦还是忍不住失望的嘆了口气。 他停了一会才继续往下看去,却发现所谓手机竟然还不是最离谱的。 江海潮某一日从兑换平台兑换到一个来自「星海时代」的「光电动能量单向转换器」可携式,书中例行先简单介绍了一下时代背景。 这个「星海时代」顾名思义竟然真是一群住在星星之上的天人,不同的星域海也划分出不同的国家,彼此之间亦有着摩擦不和,时常有明争暗斗,不过都是小规模的,彼此之间都避免发展成战争。 所以即便邻国做出恼火之事,竟然都是以言语警告为主,而不是直接打起来。 符谦看到这里忍不住产生了和江海潮一样的疑问,「为何?」 往常向来装死的系统难得解释了一句:【所持有的武器杀伤规模太大,一旦使用影响可持续数十年乃至百年之久,直接摧毁一个星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符谦越看越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你要说他写的不好,那是睁着眼说瞎话,这「星海时代」的设定足以叫人眼前一亮,直接开创一个题材流派也未尝不可。 然而这却与前文有着一股很强的割裂感,便如同你看着武侠文前半段还是剑意剑招,结果后半段画风突变成仙侠,开始御剑飞行了一般,虽然前文隐有伏笔,还是叫一部分诸如符谦这类人难以接受。 「罢了,此文优点也是鲜明,如此新颖的设定,便是觉得颇有些割裂也依旧会有大部分人为其买单。」符谦这么宽慰自己,直接抛下了之前的所想,继续坚强的往下看完结局。 第186页 却着实被惊艷了一把。 结局江海潮的声望达到了非常高的地步,解锁了最后一个彩蛋功能穿梭时空,此术冷却时间为两年,使用时长却只有三天。 穿梭时空的定点是系统诞生的「星海时代」。 之后借着江海潮的眼睛,作者在书中描绘了高耸入云的大厦,能够在空中飞行漂浮的交通工具等等。 这个时代,马车早已经被淘汰,轨道已经修到了天上去,满街都是无人驾驶的四方铁盒,而神秘的「蓝色面板」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东西,他们将它们称之为智能系统。 江海潮终于体验到了手机的其他功能,而他的那款手机早就已经被市场淘汰,那些叫他觉得惊奇的电风扇,电视等东西也都已经在淘汰的边缘。因为有着更先进的设备,那个让他声名远大直唿神物的转换器也只是一个淘汰版本。 或许是四公子的文笔过于扎实动人,明明是符谦觉得虚假夸大不真实的场景,却随着江海潮的所见,随着那些文字,尽皆在他眼前浮现。 好像天上真的有这么一个星海时代,有着那些神奇的东西,虽然整篇故事在三日之期过去,江海潮回到现在的时代戛然而止,却正是因为留白足够的多,给了别人畅想期待的空间。 忍不住便开始去思考想像更先进的设备是什么,手机的神奇之处都有那些,这个贯穿全文的「电」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连符谦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若是其他人看到的反应。便是虚假,也开拓了一个人原本有限的想像空间。 「这等文章,应当拿出来给大家好好观赏观赏!」他说着便截取了江海潮到「星海时代」的两万字,空出了一大块版面讲起刊登上去。 四公子名声大噪,直接将曾经比肩的止戈甩出一条街去,众人虽然因为身份不敢踩止戈,但往上抬一抬四公子都是乐意的。 同样的,他们对于四公子的年龄产生了十分大的分歧,有说如此想像力应当是个年轻人,也有说知晓的知识这般丰富必然是个博览群书德高望重之人。 双方都有理有据,彼此之间难以说服,竟然用着自己上好的文採在《读者评论》上打起嘴仗来,其中便有一篇干脆折中的文章流传至后世,于是在没挖开符谦的墓之前,四公子的x度x科上面平生精力都写的是怀才不遇,中年功成名就。 所以说没有一开始就发现止戈和四公子系为一个人,还真是不怪后世人。 周承弋并不知道外头热热闹闹的,不仅因为他的作品吵得不可开交,还因为他的年龄打起嘴仗来,他要是知道了,必然得思考一下文坛是不是也应该改革一下,给这些没事的骂架的人找点事情做。 他此时正忙着和房观彦腻歪呢。 房观彦将近三天没能下床,颇有些后悔,开始反省自己莽撞表白的行为,果然谨慎小心无错,美好的东西背后都带着坑,不应该只看表面,还要考虑到后果。 比如现在他这腰酸腿疼胳膊软,这几天只能□□细温和的食物,也不太能见人,激烈过后留下的痕迹除非围连下巴都埋进去的大毛领,不然根本遮不住。 周承弋看着不温不火的,在这种事情上却极为强势,表现出的占有欲和掌控感都十分强,当然他也热衷于让房观彦兴奋,引导房观彦主动索取。 房观彦其实后面只有些隐秘的感觉,真正让他虚脱的是周承弋花样百出的各种服务。 简直太要命了。他想到这些都忍不住面红耳赤。 周承弋其实也觉得闹过头了,也在反省自己,并且发誓短时间内必然不会再碰他。 「当真?」房观彦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周承弋竖起手指发誓,「这段时间再碰你我就是狗。」 「好!」房观彦登时就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承弋时不时的看他两眼,倒真的忍了下来没有碰他,只是心里的记帐本上,有关房观彦的那一栏红色危险的信号已经画满了大半页。 云浮子被抓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只想最后见周承弋或房观彦一面,然而直到他被送进刑部大牢,也没再见到人,倒是听说周承弋本来是要来见他的,回去取通行证了。 云浮子便摆出不卑不亢的模样假装自己没在等的开始等,却足足等了四天才等到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卡文,只有四千二,么么。 这段剧情快结束了,沧州剧情要开始了。 - 小剧场 云浮子:四天!我足足等了四天!你知道我这四天是怎么过的吗?! 周承弋:我这四天,也是水深火热。 房观彦: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周承弋:是吗(笑)。 房观彦:怎么突然有点冷? 感谢在2021-06-19 23:28:32~2021-06-20 23:1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 10瓶;枝影横斜 5瓶;一只糰子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十三年前(捉虫) 刑部大牢分为地上地下两部分,像是之前的贪官陆尚书便是关在地上,而关在地牢的基本都是犯了需要抄家灭族大罪之人,云浮子正是关在这里。 地牢不透光空气也滞涩,墙壁上镶嵌的简易烛台里常年点着小臂粗细的白蜡烛,惨白惨白的光将里头照的透亮,不仅半点感觉不到温暖,还直叫人觉得阴气森森,仿佛是踏进了阴曹地府一般。 第187页 周承弋好歹是个现代大学生,还是知道这种凉意是因为在地下的缘故,他是觉得没什么的,还因为一进来夏季的燥热都被去掉了大半而心中生出些愉悦来,感觉像是进了空调房一样。 「此处当得避暑山庄。」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直到他出示了身份令牌,跟着狱卒的引路一路走到地牢的最后,迎面撞上云浮子幽怨的眼神,以及那句冒着让他抖了一下的不知名情绪的,「你还知道来。」 云浮子还穿着那日的被抓时候穿的道袍,只是早已经不復当初的干净整洁,变得灰扑扑起来。他几日没有洗澡洗漱,脸上还有被抓时反抗挣扎留下的擦伤,头髮也散乱着,看起来很是狼狈。 而他即便是在里面从来没放出来过,身上也戴着枷锁镣铐,面颊消瘦的露出凹陷的痕迹来。 等待是漫长的,同样也是折磨人的,更别说云浮子是在地牢里,吃不好睡不好无人搭理他的等了四天,原本不卑不亢的姿态早已经被磨灭,露出里头深重的疲态来。 云浮子倒是很想扑上去狠狠抓住周承弋的衣领一阵摇晃,大吼「四天,你知道我这四天是怎么过的吗?说好要来找我问话,那就别光说不做啊」等诸如此类的话。 他没有扑上去纯粹只是因为镣铐太重,他又要面子罢了。 然而没想到周承弋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当即想都没想就从背后拦腰抱住前行的房观彦,一只手牢牢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穿过房观彦的胸膛抓住他的肩膀,以一个保护着的姿态,充满戒备的盯着云浮子。 「你想要干什么?」不怪周承弋这般,实在是云浮子有前科,谁知道意外会不会发生 云浮子眼睛跳了跳,缓慢动了动身体,在铁链沉重的声音里无语的开口,「我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周承弋不松手,还记着之前的事情,「谁知道你会干什么,你打着反萧復国的名号,还不是连亲主子都追杀。」同时心里有些后悔让房观彦过来了。 谁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什么隐秘的手段。 「什么追杀?」云浮子却眉头皱起,「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殿下。」 「那些人难道不是你找来的?」周承弋话里将那些人指的自然是同样也关在这个地牢,但错开关着的那些试图对羽林军不利的前鸿蒙教众。 哪知道云浮子道,「那些人本就不是我找来的。」 周承弋不信,「除了你还能是谁?」 「唐鹤年。」云浮子说起这人脸色就冷下来,连话语听着都像是咬牙切齿,「他早便算好了一切,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说罢,他看着周承弋将信将疑的眼神,没好气道,「都这个时候了,我犯不着诓骗你,你若不相信尽管去问便是。」 「我只打算一个人行动,至多也是设计叫你吃点苦头,怎么可能去碰那些官兵,要不然我也不必下药将徒弟都迷晕。他们虽然脑子笨了些,却是知恩图报的,从来不会不听我的话,我本就是将他们培养起来承接我衣钵的,我又何必捨近求远去找那些人。」 云浮子说着顿了顿又道,「再且说,我若能支使他们,何至于一个人苦苦撑着鸿蒙教。」 周承弋听完觉得有些道理,虽然是松开了房观彦,却并不让他上前,小声道,「你身体尚未好全,且先在这里呆着,我去会会他,若是真有什么后招,也好过两个人全军覆没。」 房观彦觉得周承弋现在有些过于紧张了,无奈的点头应好,心中的情绪却是雀跃的。 周承弋还让狱卒搬了椅子过来,特意叮嘱加了两层软垫,叫他好好坐着。 房观彦知道周承弋是担心他后面不舒服,但他看了看软垫,过于好的脑子里顿时就开始复习起这些天的胡闹来,红着脸默默的坐下。 周承弋自然也瞧见了,不用想就知道单纯如房观彦会联想到什么,他低头弯腰,伸手用手背在他脸上轻轻摩擦两下,在他耳边低笑,「脸这么红,该不是想到了些君子不宜的事情吧?」 「没有。」房观彦面上不动声色的回答,乖巧放在腿上的手却忍不住蜷了蜷。 周承弋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意直接涌上脸,连眼睛都半眯了起来,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周承弋其实也是在床上发现的,他家阿彦一有诸如害羞、尴尬、情动这类情绪之时,不管脸上装的再好,蜷缩手指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很喜欢这种小秘密,也就没有拆穿,只是伸手揉房观彦头顶的动作越发的轻柔。 而他不知道的是,房观彦其实知道自己这个小动作,平常会有意识的去抑制以免泄露真实的情绪,便是抑制不了,也总是藏在衣袖里。 此时此刻,他是故意将其展露给周承弋看的。 在感情没有捅破窗户纸之前,房观彦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可以只远远的看着,然而仅仅短暂几天的相处,在感受到周承弋给出的特殊对待之后,房观彦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父亲和师父都跟他强调,周承弋是太子,即便他心中对太子之位本无意,往后不做太子了,那也是皇子,就算往后登基的那位容不下他,也不可能动他,皇上也必然会在死前下达封王的圣旨,赐一块不错的封地。 房观彦素来聪明,怎么会不知他们话中隐含的意思。 第188页 世人也好,文武百官也罢,断袖之癖或许可以附庸风雅,却永远成为不了主流,此种事情流传出去,不知还要受到多少抨击。 在鸿蒙教之时,师父看出他对先生的感情,那日山野月夜之下,师父反对的并非是他沾染了此等癖好,而在于他心悦之人的身份是当朝的太子。 「你性子看似温吞却实为宁为玉碎不能瓦全,你心中欢喜为师阻碍不了,只是莫要投入太多,也莫要期望太多,否则失望越多,越容易做出些痴傻事情。」 唐鹤年说这话时,脸上是对徒儿的担忧之情,怅然的不知第几次嘆气道,「男女之间从相爱走到相恨者都不在少数,男人之间少有圆满,而往往都是位置低的那个人不得好死。」 他们担心的是他付出的感情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从而导致他走向极端,叫他潜藏起来的那些骄傲自尊将自己摧毁殆尽。 便如同十三年前,皇帝问他能否与母亲划清界限时,他明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回答,却还是遵从内心的给出了否决的答案。 也许当时低头顺应的给出「好」的回答,便不必远走多年不得返京,皇上素来正视听任人唯贤,凭藉他的能力,便是起步艰难些,也必然能科举做官。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他当时留了下来,便是做官怕也是难成为朝官听政,如今他得到的看重,未尝不是沉寂多年的厚积薄发。 房观彦知道自己要的不止是一时的欢喜那么简单,父母的「执一人白首」年幼时便在他心中留下烙印,他迟迟迈不出那一步,即是怕自己身份牵连,同样也存在着上述的那些考虑。 那些潜藏的情绪在如今越来越翻涌壮大,已经到了他不得不重视压制的时候。如果某日,先生同世人那般与他说要娶妻生子,房观彦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也许葬送的不仅是此生前程,还有彼此的性命。 宁为玉碎不能瓦全,房观彦若是下定决心想要的从不二分,他会想办法将其一点一点都汇聚于手中,对待先生的原稿是如此,对待人亦是如此。 是周承弋当时的那句「我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喜欢你」才叫房观彦鼓足了勇气,以表白回应之。 房观彦心中仍有顾虑,可他愿意相信周承弋,对于周承弋的过度紧张,将自己保护起来的行为,房观彦是乐见其成的。 他也不吝啬满足周承弋心底的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癖好,这是他们两之间心照不宣的情趣。 房观彦想这些的时候,周承弋和云浮子已经开始进行交流。 如云浮子陈述所说,鸿蒙教内部其实也并不是全然和平,亦然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反萧情绪占据上风更为激烈,时常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用周承弋的话来说便是恐怖分子;另一部分则是復国党,以唐鹤年为首,他们更趋向于温和,但奈何反萧党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宸阳公主掌控在手,所以当初的鸿蒙教内部是以反萧为主的,这才干出了毒死先帝的事情。 鸿蒙教内因为反萧党的壮大越来越极端,虽然早已亡国,却有那些末代朝堂权臣倾国之乱象,他们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宸阳公主的婚事上,当时皇帝正好第一次大选,他们想要将宸阳公主送进宫去做宠妃,然后扶持诞下的皇子上位,那么萧国的天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前朝的天下。 周承弋才知道自己差点和房观彦做了兄弟,不过同时觉得反萧党将事情想的太美了,且不说怎么可能说进宫就进宫,便是真的进了宫,只怕也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皇帝对自己付出真情的孝贤皇后也不过如此,更别说对其他的妃嫔了,那当真是冷冷淡淡,完全不上心也不在意,哪里可能有宠妃。瞧瞧八皇子九皇子的母妃,虽然生下了皇子,位份却并不比陈嫔高就看得出一二。 不过…… 「公主怎么最后又嫁给了房丞相?」周承弋好奇的询问。 云浮子当即一声冷哼,周承弋恍然大悟的猜测,估计这事唐鹤年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果然就听他道,「是唐鹤年那厮以『入宫夺宠何其艰难,步步如履薄冰只怕难以成愿,倒不若榜下捉婿,反而不打眼』,遂促成此事。」 「原来如此。」周承弋心里只觉得宸阳公主这个名义上的「公主」属实有点惨,难怪唐鹤年同云浮子吵架时说「那个旧约从来不是为公主存在」这种话了。 只怕孙氏本人或许对匡復前朝这种事并无多想,只是身份无从选择,又无力反抗,只是徒然被命运推着走罢了。 同时也感慨,怪不得公主一死,鸿蒙教就几乎是树倒猢狲散,就这一群乌合之众在一起能成什么大事。 值得一提的是,云浮子其实原本哪个党派都不是,他本就和唐鹤年这群人差一个年代,都从来没见过前朝之景,对前朝没有什么念想,也对萧国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他的命是公主救的,只听公主的话,因此是彻彻底底的公主属臣,非要说的话,他当年反而是跟復国党走的更近。 然而宸阳公主之死,使得云浮子倒向了反萧党。 云浮子完完整整的回忆起这些时,顿了顿,突然神色难明的道,「公主下狱之前,曾召见过我。」 他当时没有当一回事,只以为是例行的询问,去了之后却只是吃了一顿饭,起身离开时,公主问他,「云浮子,你想过离开鸿蒙教吗?」 第189页 那是还年轻的云浮子并没有听懂话中的深意,只以为是驱赶自己,连忙跪下发誓表忠心,「殿下明鑑,云浮子此生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殿下,别赶我走。」青年云浮子扬起头神色恳切至极。 公主似乎是顿了一下,云浮子现在想来,她当时脸上的表情是带着愁苦的,她缓缓的道,「云浮子,你看过外面的锦绣河山吗?它很美,你应该去看看。」 后来没几天,便传来公主被下狱的消息,云浮子那时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直到此刻,他眼眶红了红,鼻尖涌上酸涩来,喃喃自语般的道,「殿下当时,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呢?」 周承弋听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预感,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出口,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房观彦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战。 「你不必难过。」房观彦神色也有些恍然,他显然也从云浮子那句话中窥探到了什么,却很快就压下来归于平静,最少面上和语气是平静的,他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云浮子勐然抬头看他,张嘴却发出一声呜咽,他仓皇的低头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他指缝间溢出落在地上溅起灰尘。 周承弋肉眼可见他整个人变得颓萎起来,精气神直接落下一大截,先前只是看着精瘦,如今再一瞧,却觉得好像只剩一具皮肉骨架。 他悠然的嘆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让狱卒弄了些水来给他洗脸。 最后离开之时,云浮子已经不復先前的精气神,道,「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那些徒弟什么也不知道,羽林军们去抓的时候,他们的药都还没醒,他们……不过是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罢了。」 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周承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了。」周承弋想来见云浮子也有那群小道士的原因,那些都是可怜孩子,说到底是为了报恩才留在鸿蒙教中的,还大部分学艺不精骗不到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应该收到这么重的处罚。 不过,「此事我做不了主,所以也不能保证什么。」 「我不在乎。」云浮子扭开了头背对着他们。 周承弋也没说什么,两人一起离开地牢,出去的时候,发现房丞相竟然就在外面等着,炎炎烈日晒的他都出了一身的汗,他看到房观彦的神色,默了须臾。 周承弋本想走开给父子两留出谈话的空间,却被房观彦抓住手,「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房丞相看了看两人自然握在一起的手,心中的纠结情绪都涌上了脸,最终决定眼不见为净,他看向房观彦平静的脸,「都知道了?」 房观彦点了点头,反问道,「父亲什么时候知晓的?」 「唐公当年找上门来,与我促膝相谈了一场。」房丞相说的平静,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红,无奈的扯出一声笑来,「那时我查陛下行刺之事,贼寇尽数自残,几乎没有头绪。她大抵是太累了,支撑不住了,最后便选择了那般的方式,连同鸿蒙教一起玉石俱焚。」 「我曾问过她身世,只知她过的不好,直到唐公与我说起,才知道是这般的不好。」 房观彦没发表看法,只说了句,「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都结束了。」房丞相长长的嘆了口气。 房观彦面上平静,直到行礼告辞,与房丞相背对之时,才泄露几分情绪来。 周承弋无声的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就见房丞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对了,你今晚回来住?我有话与你说。」 待看清眼前的情况,房丞相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观彦呆住,迟疑的在想要不要退开,周承弋则淡定的继续抱着他回了一句,「今日我们约好了喝酒,改日我随阿彦一道上门去,丞相公切莫嫌弃。」 房丞相头皮发麻的看着二人:「……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收敛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说的:我们约好了喝酒。 房丞相听到的:我们要做少儿不宜之事,勿扰。 周承弋说的:我改天和阿彦上门拜访。 房丞相听到的:我要去提亲。 周承弋说的:丞相公切莫嫌弃。 房丞相听到的:我就是这么光明正大。 #房丞相,卒# 感谢在2021-06-20 23:17:20~2021-06-21 23: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9598541 144瓶;西猫的我 35瓶;江晗奉、此帐号已不存在 10瓶;叫我小纯洁、monk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第一张画 云浮子死了,被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僵硬了,他衣服面容都特意收拾的很干净整洁,不復之前的狼狈样子,连鬓角的发都一丝不苟的梳好,盘腿打坐,眼睛紧闭,神色安详从容。 几乎可以判定是自杀。 不过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这种事情发生在刑部大牢就是失职,足以被问责,首先发现案发现场的是当晚守夜的狱卒和负责送饭的狱卒。 这两人瞧见云浮子没有半点生息才惊觉不对,赶紧拿了钥匙开了门,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探果然已经没了唿吸,云浮子的尸体又恰巧失了平衡猝不及防的往地上一倒,将这两狱卒吓得当场手软脚软的跌坐在地。 第190页 随后便是跌撞踉跄的去报告,很快仵作便来验尸了。 云浮子身上除了被抓那日挣扎留下的些许擦伤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刑部对鸿蒙教的案件也还在调查当中,当夜羽林军的行动是临时反击,自然不可能事尽其美,还是有一两条漏网之鱼。 刑部正在搜查这些人,并且对他们三族以内的亲朋好友都进行了调查,这是十分浩大的工作量,因此还没来得及审问云浮子。 没想到人就这么死了,此事于狱卒而言是失职,于刑部朝官而言却是无能了。 刑部尚书携着左右侍郎寒着脸下了地牢,「当年鸿蒙教劫狱入我刑部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这人又悄无声息的死在牢里,堂堂刑部就这般无能?!」 「查!给本官好好的查!仔细查!」 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自然是自杀。 一开始仵作无从入手,翻遍了全身实在找不到伤口,也不见有什么中毒的迹象,最后是从死者头上素木钗上发现一道不明的细长凹槽,仵作灵光一闪看向太阳穴那细小的红点,迟疑的伸手,竟然就抠出奇长的一根银针来! 这银针足有成年人手掌的长度,尽数没入脑中,几乎贯穿整个脑域。 仵作将那银针放入素木钗上的细长凹槽里,长度大小都是正正好的,无怪乎刑部查不出来。 「此人是自杀。」仵作下了决断。 周承弋黎明时分就趁着天色将亮未亮的出了城,往常这时候城门都该是紧闭的,但今日情况特殊,有皇帝给的命令,城门的瞭望塔都是灯火彻明,城门口的羽林军站了好几排。 虽然打着的是搜查鸿蒙教逃窜逆贼的幌子,实际上却是长安城外十里密送钟离越出征。 场面十分宏大,钟离越来时只带了一万锁甲军,其中三千冲锋部队被裴昇亦带走,而如今走的时候,原本应该只剩下七千的锁甲军却填充至数万人,而这只是钟离越选出来军籍已经转入锁甲军的人选。 其他还有从天启军挑出的火器营、重骑兵,从羽林军中跳出的冲锋骑兵、步兵、枪兵等,拢共组成一支足有三十万的出征军规模,一眼望去尽是人头。 这浩浩汤汤的队伍前展开四面军旗,最前的是萧国国旗,其后的是赤色越字军旗、玄色星象图的天启军军旗以及蓝白两色无字的羽林军军旗。 前来送行的只有皇帝和朝官,还有周承弋和绿妩这两位皇子公主,周承弋本来想将房观彦也带过来,后者却自行拒绝了。 「我如今身份毕竟敏感,不宜出现在那里。」房观彦如此说道。 周承弋只能遗憾的嘆气,伸手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带着几分肯定的道,「总有一日,你将不必在受此等拘束,将成为千古垂明的风流人物,到那时,大抵便是要你带我去了。」 这是只有两人知道的许诺。 周承弋的马车和皇帝的马车一前一后出的城,到的时候发现绿妩已经在那里了,周承弋惊讶一问,才知道他这妹妹竟然是找上钟离越跟着一道来的。 「当真熊心豹子胆。」皇帝指了指绿妩,神色间却并没有不悦,相反还露出几分潜藏的满意来。 绿妩吐了吐舌头俏皮的一笑,带着几分锋芒,又隐含着亲近意味的道,「儿臣不请自来,父皇可切莫要怪罪,儿臣这可都是向父皇学习的,这叫虎父无犬女。」 皇帝当年能亲政也是夜走单骑出辛武门找上了钟离越,然后两人连夜去抄了一位权臣的家,从权臣府邸搜到了龙袍冠冕。那权臣当即想跑,钟离越长戟一飞直接叫他身首分离,将他的脑袋狠狠钉在柱子上。 史称辛武门政变。 那间府邸正是如今工部蒋尚书所居住的,就那卧冰求鲤的大院子里的长廊,从进口往里数第六根柱子上突兀的镶了一盏烛台,便是为了遮掩那遗留的深深痕迹。 绿妩这话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又不失亲近讨好。 总之无论在场的谁听了都不会再计较追究她一个公主如此出来是否不成体统了,连钟离越也觉得高兴的滔滔不绝的说起那时候的事情来。 周承弋原本就高看绿妩两分,如今又觉得自己似乎还低看了,忍不住打量了起来。 不过大半年时间,这位小公主已经大不一样,个子长高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减了一些,不仅如此,连穿衣的风格脸上的神情都变了不少。 披着鹅黄的披风,脚下踩着一双墨色的皂靴,整个人都收捡的干练起来,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里头沉着的情绪半点都不像是一个小孩该有的。 若说她像皇帝倒也没说错。周承弋虽然没见过当年发动政变的少年皇帝,却大概能以今推古隐约窥探一些。 时辰已到,风声呜鸣,军旗猎猎,王贺展开圣旨念着上面「胡罪当伐诏令」,从当初游牧铁蹄践踏中原到汝川兵败的惨烈,再到如今北胡千里投疫劫援沧物资的龌龊,其中罪行罄竹难书。 周承弋听着那庞大的伤亡数字,都有些耳不忍闻目不忍视的闭了闭眼。 一张诏令激起的不光是战士们的热血,便连原本主和派的朝臣也禁不住泪目。 钟离越端着酒碗稳稳的上前站定,他遥遥朝着上首一敬,声音低沉,眉间的那道深深的沟壑在那烛火映照之下,仿佛积了一滩浓稠的血水。 第191页 「五年前,我说『不破北胡誓不还』,我领兵挺进了西都,北胡汗王斩于我长戟之下,后撤兵沧州,北胡内乱。我本来想着的是待到它再乱一些,便举兵出击,彻底将这个罪孽之种覆灭,遂回京復命。」 「然不曾想,北胡人性泯灭,竟以我君王仁义,我沧州将士百姓的慈善为刀,投『毒』于我国,这才有了沧州如今的苦难,而我竟不成想,他们还能下作到截取我国物资充作军资。」 钟离越将祝捷酒一口饮尽,勐地将碗砸碎在地,玄铁长戟提于手中狠狠的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 他道:「钟离越此番回沧州,立誓必将此罪恶之族亡国灭种,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底下将士都被钟离越此番话感染,三十万人的吼声令山野都为之震颤,惊鸟之声此起彼伏。 「好!」皇帝也饮尽酒,沉声回应,「朕,等元帅,等着众将士凯旋高歌!」 「上马,出征!」数万锁甲军整齐划一的翻身上马,钟离越扬鞭,那只白雪踏乌云的战马嘶鸣一声,扬蹄奔去。 冲锋军在最前面,锁甲军紧随其后,再便是骑兵营,而运送着西洋炮的火器营和粮草部队是夹在中间的,最后的是队伍最大的步兵、刀兵、重骑兵等。 周承弋是第二次目送人离开,然而当初送船队下西洋却远不如此刻来的震撼人心。 而更震撼的在于,周承弋知道,这里面有些人是回不来。 战争是人命的堆砌,而他们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是为了家国百姓的安宁和平而负重前行,长安的岁月静好,终究是建立在沧州的满目苍夷之上。 「活着回来。」周承弋听到皇帝在旁边低声的念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他侧过头去,突然发现皇帝鬓角不知什么时候生了白髮,他眼角的皱纹也一条条的明显清晰了起来,连看着人远去的时候都因为看不清而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眉眼间藏着的疲惫、苍老都一览无遗。 而在他旁边的是目光灼灼的绿妩,她活力四射,意气风发,尚且年幼稚嫩的眉眼间带出来的尽是锋芒和锐气,她还年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周承弋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后来也写进了文中,由房观彦做画手画出了这么一副画一直悬挂在书房里。 后来君王交替,再后来朝代交替,不可避免的歷史趋势让新时代到来,那幅画被一位收藏家捐赠给首都博物馆,经过漫长的修復还原,估价过亿。 而此名为《交替》成为歷史课本上经久不衰的考点,只因记录了当时两大改变萧国的大事:一是钟离越北伐奠定了往后萧国称霸的基石;二是两位都是少年称帝掌权的帝王的交替。 此画被誉为画中史记,比起它的艺术价值,更有内涵的是其歷史价值。 差不多午时周承弋才回了东宫,一进去就见房观彦坐在院子里发呆,才知道云浮子自杀之事。 周承弋对此有些出乎意料,仔细一想又似乎并不意外,当时云浮子明白过来,并不是唐鹤年背叛鸿蒙教致使宸阳公主死亡,而是宸阳公主心存玉石俱焚之念,唐鹤年只是执行她最后的命令的时候,原本支撑云浮子的信念就已经崩塌了。 周承弋嘆了口气,低头在房观彦额头上安抚的亲了一口。 云浮子的死,让刑部有了紧迫之感,拷问叛党之事也提上日程,周承弋去询问小道士们的处决,路过刑部大牢门口时,都能听见里头的悽厉惨叫之声。 同时周承弋也得知了一个事情,难怪唐鹤年当时言不由衷的随意放走了房观彦,还跑的这么快,原来他正在被鸿蒙教内部的人追杀,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不过唐鹤年这一次确实把鸿蒙教坑的够惨,这个教派是彻底散了,不可能再起来了。 小道士们虽然没参与到后面的事情,但绑架周承弋这个太子的事,他们都是知情并参与其中了的,且对此事供认不讳,因为认错态度良好,又有周承弋的求情,小道士们免除死罪,也不必流放,只是被工部收监做劳工抵过。 工部底下有各种产业,诸如秀坊、木工部、铁器属等,其中还新开闢了一个专门用于新型农作物、动物养殖两大实验基地——这名字自然事周承弋取的。 其实周承弋也不想,奈何《穷书生种田》在皇帝那里曝光,皇帝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他,让他在农科属挂了一个闲职,专门指点新品种的实验。 周承弋很想说他知道的已经都写在书里了,其他的他真的还不如村子里学堂上扫盲课的那些小孩,不过等到他去实验基地看了一眼之后就明白了。 虽然他知道的只是皮毛,但基本大方向还是正确的,且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往往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就能让做实验的大家少走许多弯路。 实验基地正缺劳力,小道士们进来倒真是时候,这里包吃包住,每餐三个白面大馒头,中午会加餐有肉菜,住的屋子要他们自己修建,材料工部可以提供,每月还发银钱,虽然只有区区二两银子。 然而这对曾经吃不饱穿不暖,住漏水破屋,穷的别说银子,连铜板都见不到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待遇了。 小道士们不仅心满意足,竟然还忐忑起来,「真的是这里吗?这真的是受罚吗?还是这其实就是一种残忍的惩罚,让我们相信然后告诉我们想得美?」 第192页 正在觉得这待遇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的周承弋和蒋尚书:「……」 「鸿蒙教……」蒋尚书欲言又止。 周承弋拍了拍他的肩膀,「精准扶贫。」 小道士们的去处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上面说的是做苦工,他们却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 周承弋离开之前,有小道士按捺不住问起了云浮子,周承弋记得他,正是那个补裤头的。 看他沉默不语,赶紧摆了摆手,「我们不是想打听什么,只是……就,想知道他还好吗……这些天我们经常能听见地下的惨叫……」 说着说着小道士的声音微弱下来,最后道,「若是不能问,便算了,麻烦殿下了。」 「没什么不能问,他很好。」周承弋撒了谎,他没有告诉他们云浮子已经死了,而是道,「不过他是谋反之罪,处罚肯定很重,你们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道士们倒是不怕这个,而是下意识问道,「会死吗?」 「也许。」周承弋点了点头。 小道士们其实并不意外,后果他们早就猜测过了,不过听闻答案,还是忍不住心生失望,连他们的命也都是捡来的,更别说师父了。 周承弋顿了顿,倒是说了一句真心话,「不管结果如何,在这里好好干活,说不定以后还能出去。」 小道士们听到「出去」两个字,顿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周承弋眉头跳了跳,有些无语的道,「你们难道还打算在这里做一辈子劳工,就拿这每月二两银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这么好的手艺出去了去秀坊应聘,未尝找不到一个好工作。」 小道士弱弱的道,「赚钱的是绣庄老闆,绣娘也只能拿点小钱,大的绣品价格虽高耗工时也长,绣小的绣品,要绣二三十才有月二钱。」 「而且不包吃包住,工钱虽然高,却并不稳定,遇到黑心的老闆能贪你一半去,还没处说理。」其他几人七嘴八舌的补充。 总结就是,没保障、活儿累、开销高。 和现代的五险一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周承弋懂了,这大概就是现代人千军万马考公的心态吧。 九月来临,房观彦开始准备来年春闱的会考,在周承弋的百般挽留之下,最后还是放弃最初的想法,改为留在东宫,成为了东宫背地里的另一个主子。 他们总是呆在一起,周承弋也根本不隐瞒自己的取向,或许在外面还会顾虑房观彦的感受有所收敛,少有那些亲亲抱抱的动作,然则东宫这是自己的地盘,他要是再压抑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因此东宫里的太监宫女想不知道都难,也是长夏拉着凛冬背地里警告吓唬了一番,消息才没有传出去。 不过由于周承弋隔三岔五就去太医院取药的缘故,太子殿下养了个手段了得的妖女,日日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消息流传甚广。 朝堂之上再次出现请立太子妃的声音,都被皇帝搪塞而过,周承弋自己反正没去上朝,这些话全权是说给聋子听了。 现在东宫书房分成了两部分,周承弋叫人又搬了一张书桌来,将对面清空也布置了书架和各种文房用具,房观彦自己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还有从府中搬过来的。 周承弋知道他喜欢书画,他叫人弄了不少颜料出来,房观彦见猎心喜,特意画了几副。 《交替》便是此时出产的,除了这副画之外,其中有半数是周承弋的肖像。 房观彦的画带着古代特有的韵味,或许技巧并不如现代画师的多样繁复,却实在功底扎实,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周承弋的神韵,虽然没有西方素描画那般写实,却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周承弋本人。 且他的娴熟已经做到了心中有人笔下有画的地步,想到什么便能画什么,不需要多犹豫思考。 饶是周承弋不懂欣赏,也直唿厉害。 周承弋同时也想起一件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听闻我失踪那段时日,所有的画像都是由你提供的?那我倒是好奇,你到底画了多少张?又是从什么时候画起的?」 「……自然是,见你之后。」房观彦含煳。 周承弋一听就知道肯定撒谎了,他随口调侃,「你这个见我,是见我本人,还是见我文章?」 房观彦沉默,强行按捺住想要蜷缩起来的手指,笔尖在宣纸上抖落一滴墨,他装作若无其事的下笔晕开,将这个意外变成神来一笔,只有脖子微微发烫。 周承弋捕捉到他片刻的停顿,对他的了解早已不復之前,瞬间明白了,忍不住道,「是《狐梦》?画给我看看?」 房观彦没有否认,只红着脸说了句,「不行。」 这下周承弋当真好奇了起来,就闹着房观彦非要看,竟然还抱着他将头埋进他颈间里来迴转动摩擦,「阿彦,给我看看,反正是画的我,你肯定画的很好,给我看看,后面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依你的。」 房观彦扛不住,最后还是点了头,只是叫人将画取来后,提醒道,「看了,你可别后悔。」 「那必然不会。」不知道是不是周承弋的错觉,他总觉得房观彦眼中刚刚一闪而过的是期待。 直到周承弋展开了画。 画是好画,人也很好看,这画成的时间应该是《狐梦》第一卷 刚上刊之时,他们还没有见过面,画中人的长相都是房观彦自己的臆想,且因为种族原因,眉眼看起来更多几分邪气,与周承弋本人颇有差距。 第193页 是的,种族原因。 这幅画,房观彦将他画成了一只狐狸,拿着一柄玉菸斗,轻轻张嘴吐着烟,随意懒散的靠坐在一张软榻之上,一条银白色的大尾巴从背后探出攀在腿上,尾巴尖微微翘起,而《狐梦》的原稿不羁的摊放在他腿上,上面的字是特意模仿的他本人的那笔稀烂的辣眼睛毛笔字。 人有多好看,字就有多丑,也是难为房观彦一字一金的书法大家能写出来了。 周承弋看了片刻,默默的将其捲起收起。 哪知道房观彦却道,「你方才说看过之后,我做什么都依我可是真的?」 「……」周承弋心中警铃大作,「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装扮成这样子吧?其他还好说,尾巴我可长不出来。」 房观彦其实没这么想,不过既然周承弋自己开口了,他顺水推舟便改了口,「尾巴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填坑,马甲文的第四个故事,百花楼盗宝。 说真的,我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写这个题材?看似写的一篇文,其实写了三四五六七八篇呜呜呜。 - 小剧场 周承弋:画就算了,字……你觉得你礼貌吗? 房观彦:字不重要,真人扮上让我看看。 周承弋:可以,等着,今晚别想下床了。 - 发现你们都好奇太子的小癖好是什么,其实就是喜欢看子固失控啦~毕竟子固性格还是很乖的。 感谢在2021-06-21 23:46:19~2021-06-22 23:2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木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小点 20瓶;囚心牢 17瓶;林霭、懒得想名字就叫这个好 5瓶;蛸、ming.、异面平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被拒稿 皇帝恢復周承弋太子之位后,被扣押搜走的那些奇珍异宝也都重归原主,皇帝还悄然在其中补了一些东西,可惜周承弋对这些东西没概念,看都没看一眼,叫人收到库房里去了。 直到房观彦说要玩角色扮演y,周承弋才第一次打开库房,还真从里面翻到了和画上差不多款式的衣服,玉菸斗也有,贵妃塌也有。 狐狸尾巴找不到,却找到狐裘领子,他想起现世某动漫里的犬妖,灵机一动也将领子搭在肩膀上一路垂下去隐在背后,走路的时候微微摇晃,倒真有那么些像尾巴。 周承弋这么一装扮,懒散的往塌上一靠,低头咬住菸斗,张嘴吐出一口白烟来,仰起脖子露出喉结,斜睨过来一眼,笑的倒真有那么几分邪气。 明明同画中人不一样,却恍然间像是画中人成精。 「过来。」周承弋低哑的气音带着几分蛊惑的笑意。 房观彦心念微动,玉白的手指紧了紧,缓慢的走上前,然后被周承弋一口冰凉的白烟扑在脸上。 他顿了顿,「冰?」 「是啊,毕竟这九月的天,这样也有些热。」周承弋说着拿出不知什么时候藏在身后的巴掌大玉壶,冷气裊裊,正是一整壶的冰块,有些化了。 「我看房公子似乎有些热,要不要来一颗?」周承弋说着挑出一颗咬在牙齿间示意的抬了抬下巴,眉头挑衅的微挑。 房观彦知道这人事故意引诱他,心里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他顿了顿,看着白烟从周承弋嘴里轻轻吐出,被热气微微熏融的冰块凝出水珠,红色在上面一扫过去。 房观彦没忍住发出一声吞咽,即便明知道周承弋是故意挑逗他,他也甘愿的低下头去。 你推我往的争夺从一开始就激烈,直激起双方的火气来,连气氛也焦灼难耐,逼得人唿吸急促不稳,热意节节攀升,角落里的冰桶发出「咔哒」的一声响,融化出一层冷水。 两人互相看着平復了好一会,房观彦探出玉白的手指从玉壶里夹出两粒,就着和周承弋几乎相贴的距离,将冰放进嘴里。 周承弋仰头要凑过去,房观彦却反而直身坐起来,手抵住他的胸口将两人隔开,明明端着一张高不可攀的脸,眸中潋滟着的水光却泛着叫人难以自持的吸引。 「我吃冰,你要做什么?」房观彦全然无辜的模样。 周承弋都笑了,半点都没有收敛眼中的侵略,视线露骨的几乎要具现化一双手来。 他抓住房观彦玉白的手指低头去吻,眼神却一直落在他身上,回道,「那房公子吃冰可千万别冻了自己的手,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能提笔写诗作画,也能叫人消解寂寞——若是伤了哪里,某可是要心疼好一会。」 周承弋故意拖长「寂寞」两字,顿时叫房观彦打开记忆大门,控制不住的红了脸。 他视线不自觉的往下瞟,下意识往后要退。 「嘶。」周承弋倒抽一口冷气,房观彦感受到什么,直接连脖子都红了。 「不帮帮我?」周承弋侧脸碰了碰他的手指,意有所指,他眉眼微微往下撇着,无声的一下一下用脸颊磨蹭房观彦的手指。 房观彦受不住的蜷起手指,终还是受不了他的磨蹭,点了头抽回手去。 到了后来,自然又是一番胡闹,长夏来问晚膳,走到门口听得动静,几乎没有停顿的扭头往回走,顺便将上来值班的凛冬一併带走。 第194页 凛冬这次终于不问为什么了,可喜可贺。 一场酣畅淋漓的交锋结束,房观彦累的眼皮都睁不开,在毯子里兀自熟睡,周承弋叫人换了新的冰桶进来,又叫了水,把一切清洁收拾完毕,已经是深夜十分,连凛冬都打了个哈欠。 周承弋却精神的很,他披着那件在床上饱受□□的外袍,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 俗话说得好,咕咕一时爽,赶稿火葬场。 周承弋人虽然失踪了,但赵家楼的《长安朝报》却是一直在出的,他那点存稿已经快要见底,看新一期的刊发,正好完结少林寺部分。 他前几天出宫顺便叫人去驿站取了信件包裹,赵家楼的催稿信从截稿日一发到一日一发,足足堆了十来封,编纂的语气已经是恳切到都快要去官府报失踪了。 不过周承弋彼时正忙着和房观彦培养感情,直到这时候才想起填坑。 他翻出之前写的大纲,重新熟悉了一下,大胆的没有列细纲,落笔便写了下去。 百花楼盗宝是《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的第四个故事,算是整篇文的高潮,而从这里开始与序章的时间线逐渐重合,而这一卷并不主打前三卷的解密、诛宵小的主旨,单纯的就是耍花枪——即主角的实力展示舞台。 这一卷要的是字里行间的那种紧凑感,要体现出百花楼哪种费劲一切心机却终究枉然的感觉,用以称托解春风出神入化的奇诡功夫。 百花楼作为刺客的老家,能屹立江湖不倒,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地方,解春风却来去自如,将众人耍的团团转。 当然,从解春风本人的视角来写自然也不可能真的轻松,但无妨,越是险象环生越是刺激,也能在完成之后叫人爽感更高。 周承弋这一篇收紧了自己平时的写作节奏,因为剧情点的紧凑而将整个故事营造出激烈之感。 先破机关城,再入死人渊,明明宝贝已近在咫尺,他却改道演习场屠百花榜,逼得百花楼楼主现身想要取他性命,却反被解春风利用。 解春风不仅那道宝贝全身而退,还念了一句百花楼自比的诗句「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直将这江湖第一刺客楼的面子里子都丢在地上踩。 于是便有了序章的追杀令,也为了后续的红船坞剧情埋下伏笔。 周承弋这次没有空闲悠哉游哉的存稿,他写到日上三竿才将将写完万字,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粗略检查了上面的错字,直接拿笔在稿子上改好,便封好叫凛冬跑了一趟送去驿站。 不是周承弋不誊抄,而是实在《长安朝报》要的急,今天下午就要开始排版刊印了。 赵家楼是官方的,主营还是新闻,刊载小说目前只是一种尝试,自然不可能像长安书坊一样为了刊登他的稿子还专门加刊重新做目录什么的。 且不说他的文章能否好到这个地步,便是得到青睐,赵家楼的经费是从皇帝的私库走的,司礼监的人根本不可能批准这个「荒唐」的事情。 一併送出去的,还有《卧底》的前半部分稿子。 周承弋担心暴露的风险,虽然用着平平无奇小天才的笔名,却没打算投给老东家赵家楼,而是填了长安四大书坊仅剩下的两个中随意挑了一家。 不是周承弋不想挑,而是他发现这两家并没有什么明显特别的风格,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这两家以长安书坊为首,符谦没有垄断出版业的意思,所以并不追求市场上的追风,他指尖露出去的那些足够两家吃饱。 《卧底》这篇文题材偏门一些,最起码周承弋目前没有在市面上看到这一类的稿子,他觉得兴许还是能激起一些火花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像之前一样担心被退稿什么的。 而偏偏这篇稿子被毙了。 大约是九月中旬,周承弋收到了包裹,还以为那家这么快就搞出样书了,结果拆开一看,竟然是他的稿子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里面还带了一封致歉信。 信是第一个收到这个稿子的编纂,可以说就是责编所写。 信中此编纂表明自己认真的看过了稿子,对其稿十分喜欢,已经申请排队出书,没想到却被总编纂驳回了,原因便是市场上没有这类题材。 「如今这世道,要跟紧步伐,切莫掉队,不然连剩饭剩菜都吃不着,只能喝西北风了。他是这般说的。我不认同此种说法,长安书坊能起,靠的从来不是追寻风向,而是引领风向。」 「武侠当道之时,他反其道而行之推行鬼怪异志类的《狐梦》,此书新颖,文风独特,是如今兴盛之白描式写作的集大成者;而鬼怪异志成为风向时,他却又出了四公子的《穷书生种田》,直接将此文推上巅峰,往后此类型小说都难以摆脱其框架矣;甚至小公爷如今推主的并非这二者,而是从四公子书中提炼出来的星海流。」 「吃饱喝足跟风足以,想要突破瓶颈是需要孤注一掷的尝试,不往前踏出一步便永远都不可能进步矣。」 这位编纂信中将事情描绘的很清楚,又作证证据论之,可以想见他对此事是有多无语。 最后他又写道:「君之稿子被拒之,吾反而欣喜,落于我坊之手,怕是要埋没。君若想再投递,不妨试试长安书坊,符小公爷从来不吝啬探索创新。」 竟然是提议让周承弋去投稿给符谦。 第195页 周承弋:「……」 他决定给另外一家投递试试,这次结果比上回快了不少,几乎是秒拒。 周承弋拿着稿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之间很是难受,连写稿都不能叫他忘记此事。 房观彦在对面已经悄悄看了他许久了,看他神色纠结万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难道是《卧底》的稿子不顺利吗?」 「可不是,我寄的两家书坊都不要,说是题材太小众了,书坊要承担风险。」周承弋按了按眉心,勐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是《卧底》?」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隐瞒,还想着以后找机会再告诉,可也没有光明正大拿出来说过啊,怎么房观彦连文名都知道了? 房观彦沉默起来,不知道自己该说在鸿蒙教的时候就看到了,还是装傻充愣表示是无意间在书桌上看到的,毕竟他们这些天共用一个书房,看到些什么是难免的。 然而他短暂的沉默已经叫周承弋看出了端倪,「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我?」 他省去了中间的名字,房观彦决定给对象一个面子,遂吐出另一个笔名,「长安地产?」 「……」周承弋瞳孔地震,有些失声道,「这个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还有什么笔名是你不知道的?」 房观彦「啊」了一声,非常诚实的将周承弋现有的五个笔名给报了出来。 周承弋恍惚了片刻,终于意识到,「所以我在你面前其实是裸奔?」 房观彦安慰他,「其实先生隐藏的很好,我也只是偶然才发现的。」 「有多偶然?」周承弋不依不饶追问。 在房观彦卡壳的沉默中,周承弋明白了这个「偶然」的含水量是多少了。 「我就这么容易被认出来?」周承弋还有些不甘心,「即便我换了这么多种字体也还是不行?」 房观彦斟酌着字句,以免伤害马甲全掉了的作家脆弱的小心灵,话说的十分委婉,「只是你的每篇文我都翻过三遍以上,对于你写字的小癖好,你的文风都万分熟悉,再加上我们关系亲近自然就认出来了。」 「你且放心,便是四公子是你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也很少。」 周承弋顿了顿,询问,「符谦知道吗?」 「……知道。」房观彦也没想到他一问就问到了好友里唯一的知情者,并且承认错误,「那日父亲来找我问询四公子是何人,我虽然推说不知,却奈何卦象骗不得人,父亲不知道卦象之意,符谦曾同师父彻夜畅谈过,纵然算卦的本事没有,却也是能推演一番的。」 「当时他在我旁边,若我表现激动,反而暴露端倪。」 周承弋闭了闭眼,接受了自己已经在裸奔了,他在心里贷款了一件马甲披上,回道,「我并不怪你,四公子迟早有一日都会被扒下来,不用过于在意。」 皇帝随口就炸了他出来,周承弋觉得这个笔名和止戈一样变成全场透明牌,也并不意外。 他只是有些苦恼,「如你所说,我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按照房观彦说的,他目前文里的所有特质都被人瞧见了,很容易被认出来。 到时候就算周承弋再套一个马甲那也是无效的。 房观彦心念一动道,「不若,我帮你誊抄修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去超市买东西,结果因为忘拿了纸巾耽误了,导致今天只有四千字。 本来说今天加更,结果现在睏倦,那就留到明天吧。 我放话,明天我要日万! 感谢在2021-06-22 23:24:23~2021-06-23 23: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 10瓶;梦中裟 5瓶;abigail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卧底》上刊 符谦第一眼就看出这崭新的稿子上是房观彦的字迹,他目光凝聚在《卧底》这文名空下一行用小楷写就的「平平无奇小天才」七字。 他沉默了须臾,手抖了一抖,神色有些扭曲的看着自己相交已有十多年却从未看清真面目的至交好友,恍惚的喃喃,「原来竟是你……」 符谦自然是知道小天才的,这位的新闻从标题就透着与众不同,用夸张的语气和说到一半的话,吸引人忍不住翻开他的文章,而他的措辞用句颇为诙谐,善于组新词,明明写的是新闻,却很有画面感和代入感。 如今市面上多有模仿这种风格的,却终究是东施效颦,有效仿成功的,却未有超越者。 符谦甫一看他第一篇稿子便见猎心喜,千方百计的想要打听他,却被赵家楼的编纂严防死守,最后连藏在幕后多年的房丞相都忍不住出来隐晦的表明身份,「世间写者数以万计,小公爷何必与我赵家楼抢人。」 符谦多年前就调查过赵家楼,知道背后必然有朝廷之人,却不像竟然是房丞相,再这么一思索,堂堂丞相能纡尊降贵的去管理小小书坊,其后背若没有皇帝的支持,符谦是决不相信的。 他心中作罢,面上却笑得温文尔雅,摺扇轻晃,「赵家楼还能管一笔者写什么,丞相公未免霸道了吧?」 「他要写什么自然是他的事情,断没有阻碍的道理,只是他不想写什么自然也没有逼迫的道理,小公爷觉得可对?」房丞相笑道,「他若哪日写了稿子寄去长安书坊,赵家楼干涉便是霸道了,可如今小公爷问上门来挖墙脚,岂不是过分?」 第196页 符谦辩无可辩,只能颔首回了一句,「然也。」 符谦万万没想到,小天才真的给自己写稿了之后,他首先注意的不是稿件内容,而是送稿之人。 他又勐然想起来回想起来细节,「不对你不是他,他的第一篇稿子是写的醉春楼里的事,你当时已经出海了,断不可能是你,可这上面又确实是你的字迹,能叫你甘愿誊抄稿子还亲自送稿,难道是——」 符谦恍然大悟般的抬头看向好友求证,动了动嘴唇无声的吐出四个字,「东宫那位?」 一个字都还没说的房观彦:「……」 符谦也不需要他首肯,已经低头开始惊讶的翻看稿件起来,嘴里喃喃念叨道,「那位殿下还有什么不会的?简直是文曲星下凡转世,凡所写文章无一不精,寻常人能有一本如此成就之文,便已经是文坛大家矣,他却篇篇如此……当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此世间少数百年间都再找不出这样的人了!」 周承弋要是在这都要被吹的厚脸皮泛红了,同时还得感慨一声:原来符谦信中的彩虹屁当真是一蹴而就,完全不需要停顿思考的,可能写字的速度还限制了他。 夸着夸着,符谦又突然一顿,迟疑的开口,「郡主先前说长安地产和小天才这两个笔名的风格就很相近,曾猜测长安地产与那位殿下有关,莫非?」 「……」房观彦只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作为好朋友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无论你猜测了什么,还是不要同先生说为好。」 「这是为何?」符谦疑惑。 房观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隐晦的提了周承弋被其他书坊拒稿,和对投稿给长安书坊和赵家楼的纠结犹豫。 符谦听到这里顿时明白好友的意思,赶紧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就差举手发毒誓了。 他道,「作者是谁我向来不管,只要文章写得好,我长安书坊来者不拒。」 说着他便直接越过这个问题低头看起稿来,这篇稿子题材确实新颖出奇,符谦还真是第一次瞧见,短短三万字他一下子就看完了,开篇的轻松文风在最后一万字急转直下,正好停在李长治亲眼见证与自己同期入六扇门的捕快被折磨致死,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 符谦也忍不住跟着恍惚,他想要翻回去再次看看前面所描绘的天魔教内的日常,却感觉指尖那页薄薄的稿纸十分的沉重。 好一会,他终于将纸张翻了回去,而那些在之前还逗笑他的风趣故事,在时隔不足一刻钟的此时看来却变得狰狞起来,那些方方正正的字都像是张着血盆大口准备吃人。 符谦没能看完几行,就不忍目睹的将稿子合上了,放在桌子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好半晌,符谦才从那情绪中抽回心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气氛渲染的很好,殿下的文笔又进步了。」 「刚开始我以为是同《江湖都是我的传说》一样,都是武侠题材的文章,还觉得有些流俗,却没成想到了后面整个氛围都变了,突然就让我明白卧底的艰难,也难免背后发寒。」 他苦笑了一声,「连只是字里行间感受的我等读者,都忍不住混淆,站到天魔教立场去,李长治亲歷此种情境想要保持本心是何等困难,还好,还好。」 「还好他及时醒悟了。」便是这醒悟是建立在鲜血淋漓之上的,虽然明白这是必然趋势,却也还是觉得不忍。 《卧底》这篇稿子,符谦没有犹豫就定下了刊载,还悄然问道,「自从《误国》完结后,我催了殿下几次开新文,都不予回信,如今看来也不定是不予回信,恐那些惊才绝艷的文章半数是出于殿下之手。」 指不定他回去翻找翻找,还能扒出殿下的其他笔名呢, 虽然他就算把稿纸盯穿也做不到像房子固那样从写字的习惯看出来,也没有郡主那种能从笔名就把人联繫在一起的绝对直觉,但他相信,只要肯用心,就一定能找到的! 于是符谦当真翻找了一整夜,在排除毛笔字笔迹的原稿之后,看谁都像是周承弋写的。 ——当然,里面没有一个是周承弋写的就是了。 符谦却很认真的写了一本分析笔记:「这本题材不够新颖,但文风贴近《狐梦》偷生卷;这本用词犀利,有《女尊之国》之风;这本……说不上来,同《穷书生种田》似乎是一脉,主角名字都叫江海潮……哦,原来是读者续写的,在《读者评论》上广受好评,但或许其背后就是原作者亲笔所书也不一定……」 可以说完全就是看谁谁是,你要说没有逻辑,却又每一条都写了怀疑的缘由和对比;你要说有,有些自由心证的理由又很离谱胡扯。 这本笔记符谦写了很多年,一直带到棺材里,后来出土后一度成为「萧太子周承弋歷史研究团队」的重要研究资料,结果自然是研究了个寂寞,根据查证考据之后发现,基本都跟萧太子无关。 不过此笔记的歷史价值还是值得肯定的,不仅完善了萧国时期文学史上的空白,同时也为后续的语文考试增添了不少值得全文背诵的文章。 符谦送房观彦出府,瞧见外面低调停着的车架旁候着的是东宫的凛冬,却也只觉得是太子着急想要知道稿子消息。 展扇遮在唇边,他微微倾身对房观彦调侃道,「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197页 「嗯。」房观彦正在做心理建设,以免等会周承弋问起露出马脚来,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面上平静淡然,唯有耳朵微红。 符谦目送着他上了马车,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一时没有多想。 周承弋其实就在马车里等着,顺便写稿打发时间,正好将百花楼盗宝收尾,叫长夏跑了一趟送去驿站,以免明天截稿日一到,房丞相怒极直接杀上驿站逼问负责人把他马甲又给掀了。 马车驶离符府,周承弋才问房观彦情况,问是否被识破马甲时,房观彦坚定的回答,「没有。」 「那就好。」周承弋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还可以顶着小天才的笔名浪一浪。 房观彦怕自己流露出心虚,很快转移了话题,「玉兰打算与郡主合办冬日宴,只邀请一些相好的人去。」说着报出了些名字,都是周承弋见过的,骆异、裴炚、余映等人赫然就在其中。 周承弋无可无不可,看符谦的意思也是科举前的最后一次相聚,自然点头应允。 周承弋在宴会之前将《江湖都是我的传说》最后一个故事红船坞写完了。 红船坞是一个地方,因为一艘红色的花船而闻名,船上有男有女,无一不是美貌之人,且擅舞者不知凡己。有如戚夫人翘袖折腰之舞者,有如飞燕能作掌上舞者;亦有如公孙大娘剑舞动京华的。 红船坞纵情声色,日夜笙歌不歇,不止江湖人趋之若鹜,便是权贵世家也竞相掷千金欲睡今日花魁,即便成为花魁入幕之宾者有那些几个后来再不见其踪影,也不妨碍他们来找乐子。 不错,他们这里的花魁是靠日子算的,今日能坐上花魁之位的,明日兴许就斗舞失败,便不是了。 死了几个人之后,红船坞便被盯上,船上看似糜烂的气氛中却隐隐透着几分焦灼,诡异的香气在台上翩翩起舞的姑娘公子们身上弥散而出,将整座船薰染。 不知不觉的,船上的人便陷入了昏迷中,再醒来,红船已经靠岸,可船上的东道主们尽皆失去踪影,人也都被分开,只有一小部分还在船上。 而他们找遍了整艘船没找到消失的如人,只找到一具狼狈的贴在船舱壁上僵硬干瘦的尸体。 正是刚刚夺得今日花魁娘子入幕资格的胖富商,他全身光裸,某不可言说的一处正卡在船体缝隙里,已然摩擦的血肉模煳。 有人说这是被邪功吸成了皮包骨骷髅;也有人说是妖邪作祟;而解春风扮作的小大夫查探了房间里的茶水烛台等物品,给出是中了一种致幻的其香的结论。 信者有,不信者也有,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寻那些消失的人去了哪里。 他们离开甲板下船,在港口发现一面木板,上面写着「只有找到船上的宝物才能离开这里」。众人都不信邪,却发现红船坞仿佛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他们经歷了鬼打墙一般,无论从哪个方向离开,最终都会回到港口停靠红船的地方。 他们只能重新上船找宝物,有关于船上杀人事件有了初步了解,比如船上今日的花魁,她是被逼良为娼的,父母兄弟都被杀死,而那个丧心病狂的兇手就在他们之中。 这些人面上看不出什么,心底却开始算计,有些从中看出了端倪的,已经在思考该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们费尽心机开启各种机关找到了宝物,终于走出了这片迷雾,来到了一处木屋子,屋子里躺着几个曾在船上见过的舞女,她们身上的衣服妆容精緻,却紧闭着眼生死不知的躺在寒玉床上。 解春风说找到了一块和先前在港口一样的木牌,上面写着差不多的话,只是船上变成了「屋中」。 已经有了前面经验的他们已经开始自觉的翻找解谜,最后却发现宝物指向的是床榻上的人,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的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有人惊的倒退一步倒在地上,转头仓皇地想跑,却被山上突然滚落的巨石砸死。 有关于这些人的故事缓缓铺开画卷…… 首尾唿应,蛟龙地宫和红船坞的故事结构是很相似的,都是密室逃脱,通过搜找东西过关开地图的方式来打开剧情,承接前文的悬疑探秘,处处透着几分诡谲气息,而其实只是一些障眼法罢了。 其实船上的人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被藏在了机关当中,因为药物尽数昏迷着,红船坞的姑娘公子都是些可怜人,他们不会武功,甚至是娼妓,没有报仇的能力。 解春风虽然奇诡武功出众,手段繁多,却不可能一力降十会,他便设计了这一出把戏,将那些罪孽之人一步步引入深渊,亲手揭开自己想要隐藏的那些东西。 一直到最后,那些人还以为自己可以活着离开。 然而解春风不可能叫他们活着。 周承弋一鼓作气写完了红船坞,再次感嘆解春风真是他笔下最邪气的主角了,喜欢他的会极度喜欢,讨厌他的会特别讨厌。 比如周承弋本人其实对以暴制暴是持保留态度的,但不可否认,解春风所做的事情确实非常的爽快,真正的深仇大恨,那便是将对方杀了也是不解恨的。 而世界这般的大,往往很多事情并不能真相大白,现代的法律都有不少漏洞可以钻,更别说古代了,且封建时代,阶级固化,人权难以赋予平民。 然则改革者若是步子跨大了,带给平民的不是解放,而是另一种水深火热,连同整个国家的体系全部崩塌。 第198页 这便是周承弋不可能坐上那个皇位的原因,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可要他上位之后无视这些弊病他难以做到,绝对的强权是很可怕的事情,而强权之下推行的政策把控不住度便会成为灾难。 或许往后史书评价会是「罪在当下,功在千秋」八个字,可那时的祸乱绝对不是轻飘飘一个「罪」字便可以定义的。 如同当初陆尚书贪污之事,周承弋说的那句「功是功,过是过,功过怎能相抵」,他始终如一。 而他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的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写出来传世,由世人去实验去选择,能实现并且发展的便是适合这个时代的,被搁置淘汰的便是需要留待往后去攻破的。 乱世可以是因为一个人,而盛世却绝非一个人的功劳。周承弋清楚自己的短板,只想当一个淹没在歷史洪流里的人。 冬日宴定在第一场雪落之后,长安城内外银装素裹,符谦府邸栽种的腊梅尽数开了,红艷艷的点缀在雪景间,分外醒目。 如他所言,取的便是红梅傲雪之意,而赴这场宴会之人,无一不是天之骄子。 周承弋这个太子全场身份最高,被请去坐主位,他没犹豫拒绝了,笑着道,「此宴为私人宴,来此的都是相熟之人,都是来开心的,尊这些礼,那我是否还要喊一声蒋大人?骆大人?杜大人?」 被点名的三人连连摆手说不敢。 周承弋扯了扯嘴角,「诸位与我年龄相仿,叫我一声叙之便是,便当只是一介书生。」 众人从善如流竞相唤了声「叙之兄」。 正因为是熟人私宴,氛围非常的好,先是集体敬酒祝了房观彦和余映金榜题名,每人一句诗文祝词,考虑到这二人酒量,是在说完之后集体敬的。 二人自然是都喝下。 杜冰箬沾了酒本就爽朗的性子更加放开了,起身单敬余映道,「当年辩论赛之时,我初入长安不久,慕名去瞧当真为观雪居士之口才折服,未曾想今日竟然有幸与居士喝酒吃饭,杜某情难自己,唯有敬居士一杯,聊表敬佩之心。」 杜冰箬的酒是直接倒在碗里的,足有巴掌大的满满一碗,他咕咚咕咚全喝干。 没想到余映也不声不响的倒了一海碗,吓得杜冰箬赶紧「唉」了一声,焦急的给周围人使眼色,却不想无论是最会看眼色的符谦,还是离的最近的惠敏郡主都没什么反应。 杜冰箬只好自己劝,「是我敬你,多少量是我的敬意,您若回礼,意思意思便可以了,不必勉强。」 哪晓得余映喝下后表情都没有变,痛快的像是喝了水,露出个短暂惊艷的笑容,语气平淡中透着嚣张,「我从不勉强自己,论酒量,你比不过我。」 「哦?」这话顿时将杜冰箬这北方汉子的拼酒魂给激出来了,他再次起身敬酒,「正巧我也酒量尚可,便与居士比试一番?」 「叫我幼卿便好。」余映应下。 惠敏郡主悄然的嘆了口气,找人去煮醒酒茶,看着杜冰箬的眼神有些同情:宋绪文老先生是出了名的海量,余幼卿可是能把老先生喝吐到甘愿戒酒之人,这杜冰箬是真会挑。 可不是会挑,来长安城后唯二的两次拼酒,一次选中周承弋喝了个人事不知,这回又选了量比海深的余映。 那边拼酒,这边倒是和乐融融。 房观彦坐下时,周承弋习惯的伸手给他搭了一下,随后自然的牵着按在自己腿上,凑过去问他,「觉得还好?」 房观彦在这些日子里早已经习惯周承弋的各种小动作,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自己着实被小看了,他将那杯子放在桌上语气也很随意,「这些量怎么可能醉。」 「可你酒气上脸了。」周承弋说的煞有介事。 房观彦信了,当即伸手去摸脸,触手却并没有感觉到烧起来的热意,听到了耳边周承弋忍不住的低笑。 他顿时便明白了,这人恶趣味又上来在逗弄他呢,又无奈又好笑的道,「当心你下回再这样,我便不信你了。」 「你每回都这么说。」周承弋说着,动作很快很自然的给他夹了一些喜欢的菜,房观彦也随口点了一个想吃的菜,位置有些远。 周承弋挑眉,「我记得你不爱吃这个?」准确来说,是在海上吃吐了。 「醉春楼新出的配方,据说味道很好。」房观彦道。 周承弋起身夹了一筷子先自己试了试,味道确实不错,再给房观彦夹了一些并不多,刚好够两口,「虽然做了处理,却还是有海腥味,你必然能吃出来,尝尝鲜还可。」 房观彦一试果然如此。 这两人的对话动作始终都透着自然,坐在对面的符谦看在眼中却莫名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他扭头问骆异,「你瞧着太子殿下和子固可是有什么不对?」 「哪里不对?」骆异今日破天荒的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眼神还是清明的,说话却喷出浓重酒气,将符谦熏的仰倒,赶紧展扇挡在两人中间。 骆异打了个酒嗝还要喝,被符谦用扇子按住手,「你这是喝了多少了?」 「也就一瓶半吧。」骆异挥开他的扇子继续倒酒,端起和另一边的裴炚碰杯喝下,这两人喝的都又急又凶,瞧着像是买醉的样子。 由于裴炚向来贪酒,符谦一开始并没有注意,直到发现裴炚和骆异喝酒竟然也一言不发闷头喝,这才觉得不对劲来,「你们二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今日是打算一醉解千愁?」 第199页 「若是能解千愁倒也是好了。」骆异笑了一声,神色间却并无欢喜。 裴炚呲了呲牙,活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大狗,「我不需要解什么愁,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裴明那厮可以去边关,元帅却不要我!元帅说的我都做到了,为何不叫我入锁甲军?」 骆异看了他两眼,「你不是要考太学想做文官,怎么又想入锁甲军从武了?」 「锁甲军和武官那能一样?」裴炚哼了一声,铿锵有力的道,「那可是钟离元帅亲自带的军队,便没有哪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不想去的!」 「裴明那厮完全就没学锁甲军的东西,凭什么他能去?!」裴炚对此事很是愤愤不平。 符谦抽了抽嘴角道,「我看你真是喝酒喝煳涂了,裴明去那是以监军的身份,哪里需要学那些。」 「那我为什么就不能以监军的身份去?」裴炚黑脸兇巴巴的又莫名透出些委屈来,像被抛弃的大狗。 刚刚还统一战线的骆异这回毫不客气的嘲笑出声,「想做监军可以,你还是先做上三品以上文官再说吧——哦,你这边还得先考进太学院。」 若不是符谦眼疾手快将骆异挡在身后,裴炚都能扑上去把这柔弱挑事的书生给撕了。 「杜冰箬,这里有人想和你拼酒!」符谦决定将人甩给另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最近营养跟上又长了一些已经快一米九,还长胖了的杜冰箬顿时高兴的将裴炚带走。 那边高高兴兴的拼酒,这边符谦看向骆异,「说说吧,你这边又是怎么了?」 骆异抿了抿唇,「没什么,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我自己。」 「你怎么?」符谦追问。 骆异沉默须臾终究还是答了,「我想辞官。」 这一块的人早就被两人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此时都有些惊讶,周承弋知道他们都是在南书房教书,他这个一手改革的人关心的竖起耳朵去听。 这边几人气氛不对,那边拼酒的人也安静下来。 符谦再次追问,「你好不容易考上的,为什么突然想辞官?」 骆异有些自暴自弃的又灌了一口酒才道,「就是不合适,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杜冰箬在这事上与骆异感同身受,「南书房拢共就十个学生,夫子的数量远在其之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叶师兄同我说,扫盲教育如今已经在各地开展,很需要做事的人。待到南书房稳定下来,我想去那里。」杜冰箬问骆异,「你要与我一起去吗?」 骆异摇了摇头,神情看起来更颓废了,「我很羡慕你们,有着自己想要做的方向,而我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不想干这个。」 「我读书十余载,到最后却原来却都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当真白读这么些年的书了。」他自嘲般的说道。 这问题可真是难倒符谦他们了,性格决定想法,无论是符谦还是余映都从一开始对于自己的想法很明确,几乎没有过犹豫时候,都是埋着头往前沖便是。 而至于蒋羽生、裴炚、惠敏郡主这些人,他们都是不愁吃穿,生来就有多重选择的,便是暂时迷茫,也不需要去关心那么多,随心所欲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有像蒋羽生一样顺从父亲的意见去试试的,有像裴炚一样反其道而行之非要选最不可能的那条路的,也有如郡主这般什么都不选的。 他们虽然也迷茫却难以与骆异共情。 唯一与骆异处境相似的便是杜冰箬,杜冰箬幸运的有叶疏朗这位志同道合的师兄,一直如同启明星一般的指引杜冰箬前进。 骆异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最后还是周承弋和房观彦给出了一些答案。 房观彦是因为天之骄子一日落入深渊,虽然只活了二十余载,经歷的事情却比别人一生还要多,而且他长期抑郁不得志,从中学会的调节心情的方法很适合此时的骆异。 周承弋的话,他倒是真的曾有过骆异的这个状态,这这其实就是现代大学毕业生最常见的现状,对于未来的不确定迷茫,以及对于自身能力的否定摇摆。 一直所学的专业到工作实习了才发现原来并不喜欢,甚至已经到了讨厌嫌恶的程度。继续耗下去,身心俱疲;转行,四年所学成为泡影不说,转去做什么也是一个问题。 这便是沉没成本。 不过周承弋发觉出骆异想要摆脱的想法更强烈,他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你和这个职业相性不合,不合适便换一个,喜欢才能长久,不如你想想你曾经做过的能让你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骆异思考好一会,吐出了一个让符谦出乎意料的答案,「做编纂。」 符谦眉头忍不住一跳,「我之前叫你做《长安副刊》的总编纂,你拉着脸不愿意做,怎么现在反而成为你喜欢的了?」 骆异翻白眼,不客气的道,「一个崭新的刊物,编纂全是新人,这就好比要你跟什么都不会的新商会合作,无论是出货进货凭条什么都要你来弄,你可乐意?」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不乐意。」骆异哼了一声,「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符玉兰便是己所不欲,强加于人,利益诱之,手段胁迫,不欲也得欲。」 符谦心虚的用扇子蹭了蹭鼻子:「……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夸张。」 第200页 裴炚第一次站在骆异这边,严肃认真的点头道,「那确实不是夸张,符玉兰奸商之名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符谦始终觉得无奸不商,说一个人奸商便是夸他善于经营,他自认自己确实算是经营奇才,连日暮西山的长安书坊都能给盘活络,成为如今京中最大的书坊,确实当得起这一声「夸奖」。 他其实对于骆异能回来高兴的不行,嘴上却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唉」了一声,「便是我欠你的,你想辞官便辞吧,我总不能少你一口吃的。」 在场众人哪个不知道他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骆异话头一转便道,「哪能让兄弟勉强,长安四大书坊,我自去他处碰碰运气便是。」 周承弋看无伤大雅的热闹最在行,当即火上浇油,「我听闻赵家楼缺编纂,你去倒也正好,这家背靠朝廷,工钱虽不如长安书坊,但稳当的很,活也轻松不少。」 放现代妥妥的国企。 房观彦附和周承弋,也是说真话,「父亲确实说自从开了《每日新闻》后,报纸销量上涨,来稿也翻番了,缺编纂。」 骆异一听心里头一咯噔,突然想起之前符玉兰说过赵家楼背后有朝中大官,不会这个大官就是房丞相吧? 瞬间感觉对编纂这个工作的热情直线下降。 好在符谦爽快的认了输,他为了能赚钱想来能屈能伸,而且不过朋友间玩笑罢了,当即抱拳拱手,「晓得了晓得了,不收回那句话还不成?骆异,骆兄弟,我们书坊很需要你,来吗?」 「来。」骆异点头应下,遂辞官的事情基本顶下,不过此时辞官不太明智,至少也要争取到春闱前后。 大抵是骆异和裴炚开了好头,后来宴会上大家各自都吐露了些自己的事情。 蒋羽生说户部事情多且杂,土地、税收、国库、户籍等事情竟然都是他们管,朝中一旦有点风吹草动,户部就要动起来,而且基本都是要户部牵头走其他六部才行,其他部门到时间休沐,户部不行,户部得轮休。 「我当时问我爹,六部哪个最清闲,我爹说是户部我才考进去的,哪里知道户部竟然是最忙的!」 符谦帮着解释了一句,「其实蒋尚书倒也没骗你,户部陆尚书在的时候,楚尚书这一系确实清闲。」 毕竟财政等大部头权力都被陆尚书独揽,和六部牵头的事情也都是陆尚书负责,楚尚书明明一个同他平起平坐的一品尚书,愣是被压的查无此人,朝官在听政殿开会的时候,户部常去的是陆尚书,楚尚书数次被遗忘。 不过现在陆尚书倒了,楚尚书怎么说也得揽一些权力在手中的,此时忙倒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惠敏郡主的烦恼在于话剧,《江湖都是我的传说》虽然已经决定要改编,还是骆异操刀,问题就在于骆异的风格同长安地产南辕北辙,改动起来不是什么小事,骆异也是头一次改编别人的作品,有些方面不成熟也是可以想见的。 而除了剧本这方面之外,这个题材的作品想要排话剧,道具方面充满了问题,而在人选上也与骆异有着分歧。 「对于解春风的人选我还是觉得可以用花见月,她解春风的神韵抓的极好,容貌可塑性也强,男女老少皆宜。」惠敏郡主对于那位嗓子坏了再也不能唱戏的花见月很有好感,孟怜轧戏若不是她找三生柳救场,口碑就直接砸了,她记得这个恩情。 骆异却提议,「花见月扮解春风可行,然则我觉得其他的易容装扮,可以採用别人,最大概率还原剧情,避免观众出戏,在一幕戏间接时间短之时,也可以给花见月足够的喘息时间。」 一人分饰多角没问题,问题在于出场时间紧凑,每次易容的妆都是不一样的,选多个演员分担主角的戏份,能更完整的还原整个故事。 「争吵没有用,不若问问太子殿下有什么好主意。」随着符谦的话落,所有人都看向周承弋。 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的周承弋表示,「你们双方在一定时间内说自己要这样做的原因,我们投票表决。」 最终投票结果骆异胜出,最终採用多位主演的方法。 符谦没有烦恼,非要有的话,就是自从帐房先生上月辞职后,新来的帐房符谦还不太信任,重要的帐本都是他自己做的,让符谦恼火的便是钱太多了,怎么算都总是平不上。 符谦说出这番话,差点让他自己血洒宴会。 再和乐融融的宴会,也都有散场之时,众人举杯畅饮约好来年再聚。 然而此时他们不知道,这个来年一直到很久之后都不曾实现,而这一年的冬日宴,竟成了他们唯一的一次团聚。 房观彦终究还是酒量浅,一个不小心就喝多了,有人的时候还好,等到人都走了,他就开始粘人了起来,非要抓着周承弋的手指让他问这是几,不问就不起来。 周承弋问了,他又装傻充愣耍起赖来。 「你这是和谁学的,嗯?」周承弋倒也不生气,还觉得这样又乖又暗戳戳蔫坏还挺招人的,揉了揉他的头髮,又轻轻捏了捏他红彤彤的脸。 房观彦仰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回答的非常快速,「你,跟你学的!」 周承弋挑眉,「我哪有这么无赖?」 房观彦就不说话了,只坐在那里笑。 周承弋没忍住低头在他晶亮的眼睛旁边亲了一下,看他眨巴两下,反应过来弯起眼睛,眉梢一扬,「你是不是装的?」 第201页 「不是。」房观彦抓住他的衣服,眼巴巴的看着他,想要索吻。 「你这样让我感觉在欺负小孩,所以别想。」周承弋倒不是故意这样说,而是真的有这种感觉,每一次房观彦醉酒之后都又乖又呆的,而且很快就会睡过去。 就算周承弋想要做什么,做到一半人睡着了,他是继续还是停下? 周承弋觉得干脆不做比较好。 房观彦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瞧着有些委屈。 周承弋问他起不起来,他摇了摇头,周承弋就直接把他抱了起来,托着他的臀部不让他掉下去,房观彦因为突然拔高,头脑有些发晕下意识的便窝进周承弋脖颈里。 周承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了两句,一转头,就对上四双眼睛。 周承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我在那里逗对象。 某四人:我们在那里看你逗对象。 周承弋:对象很乖很可爱。 某四人:你们很骚。 周承弋:……符谦,上大号说话。 感谢在2021-06-23 23:32:04~2021-06-24 23:2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怪 10瓶;阳台君 6瓶;雪生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捷报 天已经黑了,宴客厅内灯火彻明,下面—熘站了四个人,正是符谦、骆异、余映和惠敏郡主四人,众人视线都齐齐凝在周承弋托着房观彦的那双手上。 周承弋被盯的手忍不住微微—抖,房观彦拱在周承弋颈间的脑袋动了动,皱着眉「唔」了—声,抬起泛着迷濛睡意的脸,在周承弋嘴边亲了—下。 「我困了。」他含煳的说出—句,然后乖乖的又将头靠回去,环着周承弋脖子的双手收紧,温热的唿吸扑在他脖子上,没—会唿吸就平稳下来。 在房观彦亲上来的那—瞬间,周承弋感觉到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加灼热起来,叫他都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沉默的保持着这个姿势伸手拿起之前脱下的披风,将房观彦整个盖了起来,包括那只位置有些微妙的手。 周承弋心中的想法无人知道,面上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们怎么回来了?」 「压根就没走。」符谦目光放空,连扇子都差点捏不住,全凭本能的回答问题,「外头雪下了—整日,积雪很厚,马车动不了,我叫人去喊了轿子,需要等—会儿,那醉酒的三人却非要去铲雪,也拦不住,便随他们去了。」 那三个自然是裴炚、杜冰箬和蒋羽生了,他们没有喝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却离那种状态也差不多了。 「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周承弋点了点头,非常稳当的走下来,临到门口顿了顿,转头对着神色恍然欲言又止的几人道,「我们,便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再会。」他再次颔首,轻松的抱着人离开,瞧见天上大雪还在飘,不忘将披风拉高—点,在外面还遇到了铲雪的三人组,裴炚杵着雪铲打瞌睡,蒋羽生被杜冰箬几乎是碾着埋头苦干,还真清出—条不短的路来。 「殿下,走啊?」杜冰箬远远看到他们,爽朗的笑着打招唿,还顺手把裴炚给摇醒了,「下回再—起喝酒啊!」 「—定。」周承弋笑了笑,上了马车,想要将房观彦放下,结果这人念叨了句「冷」却连披风都不要,非要缩进周承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从头到尾眼睛都不曾睁开。 周承弋无奈的抱捏了下他的脸,看着他无可挑剔的睡颜,有些可惜没有设备能将这—幕记录下来,又忍俊不禁的勾起唇角,「明日醒来怕是又想装不知道了。」 「回宫,路上慢点走。」周承弋吩咐道。 「是。」凛冬点头,马车缓慢离去。 裴炚懵懵的跟着杜冰箬挥完手,揉了揉眼睛,好半晌才反应了—下,扭头问道,「太子殿下抱着的好像是子固?」 「好像是。」杜冰箬随口接了—句,转而拍着裴炚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裴二公子,你终于醒了?再不干活,可就没有工钱拿了,没有工钱就不能喝酒吃肉过好日子。」 裴炚已经醉煳涂了,立刻慌张的埋头开始干活。 结果没—会就忘了初衷打起雪仗来,天上雪球乱飞,还差点砸到抬轿子的轿夫。 外头三个醉鬼发酒疯玩着雪,府里面四人才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倒抽—口凉气,面面相觑久久未言。 骆异原本因为酒气上头有些发懵的脑子—个激灵彻底醒了,他忍了忍,明明人不在,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问道,「不是传闻太子殿下要娶妃了?这怎么……」 「有这事?」惠敏郡主已经很久没回宫了,所有心神也都放在话剧上,还真不知道宫里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 骆异很肯定的点头,「太子殿下还亲自带人去太医院看病了,似乎是位病西施。」 病西施—词即形容此女子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能与西施并肩齐名,同时也说明她体弱多病弱不胜衣。 只能说流言的威力不可想像,从最初的太子殿下开荤到后面妖女祸国,再到如今传的有鼻子有眼,说的人似乎还真见过这么—个连影都没有的人,信的人还真不少。 第202页 骆异便是其中之—。 符谦倒也是听过这传闻,原来不当—回事,现在却真担心起来,「你—直在宫里可见过?那是什么样的人?可好相与?若是她知道殿下和子固之前的关系,可会——唉!怎么偏偏是殿下!」 符谦不在乎子固是否有断袖之癖,说实话他甚至都怀疑过房观彦不行,这般年纪的大好青年,再是不近女色也有个度,哪能半点荤腥不沾的。 断袖之癖总要比不行来的好。 骆异摇了摇头,「我常年在南书房和翰林院,哪敢在宫中乱跑,是嫌自己命长?不过听传闻说是妖女,能耐了得,连坐怀不乱的太子殿下都折腰以待……便是听着不太好。」 骆异说的很委婉,不过众人都听出来这是说人家有祸国之象呢。 —直没说话的余映这时候才开口道,「这些应当只是讹传吧。」 「我也觉得是。」惠敏郡主贊同附和道,「殿下不是那般藏着掖着的性格,若真心悦,必然早已经昭告天下,再且说能写出《女尊之国》的人,在书中宣扬忠贞不渝彼此尊重的人,又怎会是这等三心二意之辈。」 「倒也是,以子固的骄傲,也断不能接受此种感情。」符谦到底松了口气,几人都没有料想到,那个传闻中将太子殿下弄得五迷三道的那「妖女」就是风光霁月的房观彦。 他们现如今脑子里只有—个问题,尤其是近来同两人都有接触的符谦,整个人都茫然的怀疑人生起来,「这两人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心思?又是什么时候表明心迹成了这种关系的?」 「反正瞧着时间可不短。」骆异如此道。 余映有些茫然的问他们,完全不知怎么还能瞧出时间长短来。 外面闹起些动静,三个醉鬼高兴的跑进来,符谦猜测,「应当是轿辇到了。」 果然这三人冲进来说起外面来了好多轿子,天色已然晚了,惠敏郡主和余映率先告辞,皇城脚下守备森严,却并非没有丧心病狂之徒,符谦担心两位姑娘出事,叫了侍从跟着送她们回府,二人也领了这番情,道谢上轿离开。 蒋羽生很自觉地上了轿,—坐进去就闭眼熟睡过去,杜冰箬虽然闹腾—些,却也并不是符谦的对手,被他哄着上了轿子。 送走两位客人,就只剩下两个留宿的了,符谦早早便叫人把房间收拾了出来,伙房也备了热水,—转头发现骆异和裴炚两人彼此倚靠着打起盹来。 符谦望而却步,眼神很是微妙,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打搅,而这时骆异—个勐点头惊醒了,先是茫然了—瞬,只觉得肩膀怎么这么重,扭头便发现裴炚枕着他的肩膀唿唿大睡,哈喇子滴在了他的衣服上。 骆异瞳孔—阵紧缩,「嗖」的就站了起来,嫌恶的拎着衣服那块被濡湿的地方,看着倒在—旁睡得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眼中的愤怒和嫌弃几乎要化为实质。 符谦都不用他说就懂了他的意思,指了—个方向,「已经备好热水了。」 骆异顿时如同—阵风颳跑了。 符谦悄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四人行终究没有凑出两对契兄弟,不必让他沦为多余,感嘆过后还很有兄弟情的叫人将裴炚送去客房。 周承弋刚洗完澡打算上床睡觉,却听报王贺亲自来请,猜到此番必然是大事,他简单裹了大氅便随着去了干元宫,进去书房最先注意到的不是皇帝,而是—旁不知何时新多出来的小桌案后跪坐着的绿妩。 小姑娘瞧见他不慌不忙的先将已经起笔的字写完,这才起身见礼,「承玉见过四哥。」 「承玉?」周承弋愣了—下没有第—时间反应过来。 他记得绿妩—出生就被赐了封号,萧国的皇女能被称作公主的不少,但能有御赐的封号,还是—出生便有的,除了高祖时皇后所出嫡长女之外,再无其他。 因此大抵是视为荣耀,陈嫔再未给绿妩取其他名字,其他人称唿也是绿妩或公主殿下。 如今却以承字取名……周承弋眼睛—亮。 果然便听皇帝开口说道,「君子比德于玉,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父皇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周承弋拍了下皇帝的马屁,又机敏的问道,「父皇如今是终于认可妹妹了?那儿臣这顶太子的帽子是能摘了?」 皇帝—看他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就觉得怄气,用手帕掩着唇闷闷咳嗽了两声,息怒难辨的看了他—眼,「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老五想求这太子之位都来不及,怎么你就如坐针毡?」 周承弋也觉得自己这情绪表现的太明显了,赶紧收敛几分,作揖行礼好整以暇的道,「这不是我生性不爱遮遮掩掩,怕哪—日暴露些什么给阿彦,给父皇您招来无妄之灾。」 皇帝龙目—眯,从他微妙的语气里发觉到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了你们的关系?」 周承弋拱手,「父皇英明。」 「你!」皇帝指着底下—脸无辜站着的儿子,怒其不争道,「早便叫你收敛—些,你以为那些御史的嘴是摆设?他们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任凭你任凭房观彦多有才情,他们若那此事攻讦你,在如此时机,你以为朕能不顾百官想法,保下你二人?」 他深深唿吸了—口气,低咳了两声,苦口婆心道,「你怎么就不知道好赖?朕不过便叫你忍忍,难道还是害了你?」 第203页 周承弋等他说完了,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宫中那有关什么鸿蒙教妖女的流言,莫非是父皇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若你以为?」皇帝没好气道,「就你这不知收敛的性子,朕的好太子同朕的臣子做了契兄弟之事早便闹的满宫皆知了!伸到后宫的手有多少你不知道?你以为这消息闹满宫了朝堂能不知晓?」 「到时候递到朕案头的便不是给你请立太子妃的奏章了,而是要将那祸乱朝纲蛊惑太子的前朝余孽就地处死!」 皇帝故意说的严重了些,虽然朝中这种偏激之人不是没有,然则还有其他臣子牵制,—个俞仲翎就能将说出这提议的人骂的头都不敢抬,皇帝也不可能因为私人之事便处斩—个朝中正缺的能臣。 但他希望说成这样能叫周承弋好好放在心上,不要在这个关头闹出什么事情来了,皇帝可以找理由废太子,却并不想他最后下台身上还沾染着污名。 周承弋耐心听完才开口说道,「父皇且放心,符谦他们不是会随便乱说之人,不必如此担心。」 「再且说,我也不觉得喜欢男人是什么污名。」他笑着,平静的话带出的却是眉眼间的傲气,「若真因为此等荒谬原因,便叫阿彦断送前程,那只能说明是这个朝堂不行。」 皇帝气笑了,手指隔空点了点他,喜怒不定的道,「你这便是指责朕无能?倒是真敢说。」 话虽是如此,他看着底下有着那锋锐傲然的气势的人,心中又莫名欣慰骄傲。 周承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耸耸肩,「父皇,这话可是你自己的说的。」 「可你舅舅—样的性子,欠教训。」皇帝笑着骂了—句,并不见生气。 笑过之后,皇帝不知想到什么,眉眼间沉了沉,悄然观察着周承弋神色的变化,开口说起正事,「这时分朕叫你来,是有件事要与你说,朕打算立闵妃为后。」 闵妃正是在璋台养病的那位,目前宫中位份最高,资歷最高的妃子,和亲王周承爻的母妃。 皇帝道,「北方雪灾,朕会以天命为由封后,随后放出压下的大军连克十城的捷报——」 周承弋的关注点立刻便歪过去,惊讶道,「舅舅攻克了北胡十城?哪十城?伤亡如何?」 皇帝哽了—下,直接将捷报的奏章丢到他怀里,要怒不怒道,「朕说的重点是立后!朕打算将玉儿过继到闵妃名下,随后要立皇太女还得慢慢筹谋,然则已经占了嫡,总堵了他们—张嘴。」 「嗯嗯,儿臣觉得可以。」周承弋敷衍的点头应和,心思全然放在捷报上。 钟离越艺高人胆大,行军至—半,领了两千轻骑兵直接穿过了西域,围了—座北胡与西域接壤的—座小边城,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然后以两面合围之势将西域夹在了中间。 原本摇摆的西域没想到北胡这个搞事情的没有先被砍,反而是自己这个二五仔先遭难,顿时只能表态,要么彻底倒戈向北胡,要么只能开关口迎萧国大军入境。 西域那国君不敢同钟离越正面干,认怂的开了关口,同时又不想放弃北胡这个盟友,还给北胡投寄信件,自然都被钟离越阻拦下来。 趁着北胡没时间反应,注意力都在沧州,钟离越直接从西边打过去,短短几月连克十城,不可谓不迅速。 周承弋—看这西域就不对劲,「此国不得不防,不能将大后方交给这种墙头草,不然必遭背刺。」 皇帝按了按眉心,认命的放弃继续述说立皇后的事情,顺应的说起这事,「朕和钟离也是这般想的,朕会收缩边关贸易,如今正是冬季,草原物资贫瘠,不少西域商人南下过冬,也真是西域君主央求朕送物资的时候。」 皇帝说着冷笑了—声,都不知道西域这背后靠着虎视眈眈的外蛮族,年年还得靠仰他鼻息求存的小国,怎么就敢做这等阳奉阴违之事。 周承弋对此很有感悟的道,「大概北胡就是它亲爹吧。」 皇帝听笑了,「前—统的北方大国那—支游牧原是起源于西域的,后来分散之后,分为了外蛮族、北突厥、北胡、西域及其他不成气候的小国,有—部分併入了沙蛮。」 也就是说,真论起来西域才是那个爹。 周承弋笑的意味深长摊手表示,「西域不是—直在四处认爹,外蛮族萧国谁它不喊—声爹?可见它有过什么犹豫?儿子于它而言怕不是更好,好歹还沾亲带故,仔细往上面数两代还能攀上去。」 「哪怕他攀上的是个豺狼虎豹?」绿妩——现在应该叫周承玉了——周承玉始终站在—旁认真听着,直到这时候才插话问出—句,还带着小孩的奶声奶气。 周承弋并没有因为她年龄小就轻看她,点了点头道,「哪怕他攀上的是豺狼虎豹,哪怕他知道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并无恶意。」 「这是为什么?」周承玉不明白。 周承弋想了想,给出了—种直白的解释,「这便如同亲缘概念,就是有那么些人吃着养父母的供给不知感恩,—心繫在从未生他养他的亲生父母身上。」 皇帝抽了抽嘴角不轻不重的斥了—句,「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别带坏了你妹妹。」 「难道我这比喻的不形象?」周承弋撇了撇嘴。 周承玉贊同的点头,「很形象,我—下子便理解了。父皇,儿臣可以请教四哥—些问题吗?」 第204页 「你问,朕倒要看看朕这太子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皇帝低低咳了两声,话听起来不屑—顾,却实则很欣慰,也巴不得周承弋能将自己的知识教给周承玉。 在皇帝看来,去掉了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这个毛病后,周承弋做皇帝的能力那不止是有,是非常突出,即便政见过于激进。 可偏偏这个儿子通俗小说—本接—本的出,对皇位竟然没有半点贪求,太子之位在他那里反倒成了束缚,就连叫他监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弄得那叫—个鸡飞狗跳。 皇帝想到这些心中微微嘆气,靠坐在椅子上。 「那必不能叫父皇失望。」周承弋回答了这么—句之后就开始教导周承玉。 他这妹妹的问题乍—听之下好像有些不明所以,周承弋却在解答之中发现,周承玉缺少的只是阅歷,年龄的限制让她对于—些东西似懂非懂,可—旦弄懂,很快便能举—反三。 她时常能说出—些叫周承弋吃惊的政见。 比如在对陆尚书的处置上,周承玉和皇帝保持高度的—致,都认为应当先利用完再算总帐,不过她不同的是,同样不贊同功过相抵。 她努力压着说话语调,快起来还是带上了奶味道,「你做的好事我自然会毫不吝啬的赏赐,然则他做的恶事也不该就此—笔勾销,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周承弋摸着下巴—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周承玉看他沉默这么久,难免有些忐忑,心中仔细将自己说过的话回忆了—遍,没找到什么出格的话。 她紧张的求证,「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周承弋赶紧摇头,「你说的很好,我只是觉得你的年纪能再大—点就好了。」都不用大多少,就最少超过十岁便好。 古代普遍早熟,十四五岁成亲做爹娘的不是没有,女子更是十五及笄便算作成年,过了十岁是已经能称作少年的年纪了。 歷史上十几岁掌权者不多也不少,虽说幼主登基有亡国之象,但他便宜爹已经打破过—次了,接连两位幼主登基最后统治出盛世之景的例子会提前两百余年出现也说不定。 周承弋很看好周承玉,已经在她身上看到了—些皇帝的影子,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成长,必然能长成—位君王模样。 他想着起身转头想跟皇帝告退,却发现说着要听他能说出什么话来的皇帝,此时正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眉间紧蹙,睡得还并不安稳。 周承弋也是这时才发现皇帝脸色并不好,眼圈下—片青黑,他让已经睏倦强撑着的周承玉去睡,还吓唬她晚睡长不高长不大,周承玉本来不信,听他什么缺乏维生素这些煞有介事的话,唬的半信半疑。 最终还是撑不住睡意的拉扯,认命的点点头下去睡了。 周承弋将王贺叫到—边,小声询问皇帝的情况,王贺沉默了—会,咬了咬牙将事情说了。 「做噩梦?还—连做了这么久?」周承弋眉头皱起颇为无语道,「难怪瞧着养病养了这么久也不见起色,这天天连觉都睡不好的不猝死就不错了。」 「找太医院开点助眠的药。」周承弋道。 王贺回禀,「开了的,初时还有些用,现在……」 「有了抗药性,叫御医换药,每日来复诊,必要时候弄点吃下的药,再这样下去,身体得先垮了。」周承弋直截了当的下令,低声道,「父皇若是找你麻烦,你尽管将我供出去便是。」 「供什么?」皇帝疲倦的声音插进来,「你这是在朕的干元宫大声密谋些什么?」 「哪有什么密谋,自然是说的您的睡眠问题。」周承弋在王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将自己刚才吩咐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遍。 皇帝倒也不生气,反而心里头有些暖,他按了按眉心,「还算有些良心,比你那只会气朕的舅舅强。」 每次不好的形容不是拿钟离越出来对比,就是拉踩钟离越,可以想见皇帝对他的幽怨。 「便按你说的做吧,这日日做梦却也扰人的很,朕乏了。」皇帝闭眼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周承弋的错觉,总觉得皇帝的表情有那么—瞬间的忍耐。 他没有多想的告退离开,而几乎是他踏出干元宫的下—刻,皇帝便睁开眼呕出—口血来。 「陛下!」王贺惊吓的当场软倒跪在地上,慌张焦急的手脚并用爬过去。 皇帝这个当事人反而淡定,拿着帕子抹去唇边的血淡淡道,「你怕什么,朕还好好的,—时半会儿死不了。」 「陛下!」王贺混浊的眼睛润湿,差点老泪纵横。 皇帝只摆了摆手,「叫太医吧。」 「是是!」王贺不嫌狼狈的往外爬,好—会儿才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出去,佛尘也没拿,衣摆还沾着血。 皇帝却已经没精力去管这些了,他脸色难看的拿帕子掩住嘴唇,剧烈的咳嗽声叫他撕心裂肺,扣在桌案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父皇!」睡在偏殿的周承玉不知何时出现的,她赤着—双脚跑过来。 皇帝咳嗽的说不出话,只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周承弋走到东宫门口,鬼使神差的回了—下头,心脏不知为何有些紧缩,连平平无奇的黑夜似乎都变得不详起来。 「父皇那边……」周承弋本来想叮嘱些有病看病吃药的话,不过张口只说了个开头便又止住了,皇帝生病的消息显然不想透露出去才这么严防死守的,要不是皇帝打了个盹,他兴许都不知道。 第205页 而且皇帝之前的那番话,周承弋也是听进去了的,隔墙有耳,事情只能说给信任亲近之人听。 最终周承弋只叫小太监给王贺带了—句好好伺候的话,想必王贺应该能明白其中意思。 他回了东宫,—进去就发现房观彦正坐在院子里等他。 「怎么醒了?」周承弋上前去—把握住他的手,很是冰凉,他皱起眉来,立刻解开披风将他整个包住,「大冬天的在外面挨冻,你打算叫我当寡夫?」 房观彦乖巧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只眼睛—眨不眨的盯着他。 「怎么了?酒还没醒?」周承弋看他好像是有些不太清明的样子。 「我冷。」半晌,房观彦才吐出两字,周承弋—句「冷还在外面待着是不是傻」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房观彦接下来的—句话全砸了回去,「所以我们行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会试要来了。 - 小剧场 房观彦:我们行房吧。 周承弋:……你是不是没睡醒? 房观彦:你是不是不行? 周承弋:……你没了。 感谢在2021-06-24 23:29:54~2021-06-25 22:1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半色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w& 30瓶;喵~ 19瓶;枉汤 10瓶;季危、铭子、may 5瓶;迷踪花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梦 周承弋虽然发现房观彦眼神发直,反应还有些慢,显然还不是很清醒,但对象都当着面提出邀请了,怎么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此刻微妙的处境正应了那句「你馋他身子,你下贱;连他身子都不馋,你太监」。 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闭着眼仰头深深吐出一口白气,弯腰一把将房观彦扛在肩头,在他臀部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带着几分警告,「喝醉了酒尽爱招人,回去睡觉。」 房观彦被裹在披风里挂在他肩膀上当真像一个麻袋,他歪了歪头,突然挣扎的把手从披风中伸出在周承弋同一处地方拍出沉闷中带着清脆的一声响,黑夜里听的尤为清楚。 一听就知道是个好屁股。 周承弋顿时整个人震惊僵住了,扭头看着又乖巧下来的罪魁祸首,「你……做什么?」 就听挂在身上的人慢悠悠的吐出一句,「父亲从小教我要礼尚往来?」 「……」周承弋好一会才回过神,恶狠狠的说了句,「你等着,等你醒了我再好好与你算帐。这没有三天三夜都治癒不了刚才那一声响。」 房观彦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这回倒是很快回了一句,「你行?」 周承弋本来也就是吓唬吓唬,被这句直接激起了斗志,这种时候,男人能说不行吗?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行,三天三夜不停歇,你等着。」周承弋踹门的动静证实他这火气是当真不小。 房观彦顿时住了嘴,直到被放在床榻上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给他解了披风又蹲下来给他脱鞋的周承弋,动了动脚,十分不安分的踩上微妙的地方。 「嘶——」这一下倒是不重很有技巧,本来就被勾的半梦半醒状态顿时被这一脚给彻底惊醒了。 周承弋一把抓住他的脚,眼神晦涩,被撩出来的火气都有些压不住了,「房观彦,不想死在床上,就赶紧给我睡觉。」 这是他第一次叫房观彦的全名,后者歪了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沮丧的往后一倒,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说道,「这也是梦。」 周承弋从他话中听懂了什么,他就着这个姿势爬上床,俯视房观彦,感觉到他的情绪确实有些不对,伸手拂开他的头髮,低沉的声音温柔,「阿彦,看着我。」 周承弋诱哄,插入他发间的手却不容置喙,逼迫人转过脸来与自己对视,他先是快速扫了一眼房观彦面上的表情,低头一下一下亲他,带着安抚的味道。 房观彦有些急切的去吻他,迫切的想要得到安慰,神色带着悲恸,在周承弋温柔安抚的吻中终于像是从那莫名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一把将眼前的人紧紧抱住。 周承弋托着他的背坐起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发,动作轻柔温和,半点都不急切。 耳畔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我始终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妄的梦,而当我醒来之时,我依旧是那个写着一些游记的破落书生,世人不知房观彦,也从来不曾遇到过废太子周承弋。」 周承弋动作微不可见的一顿只偏头在他耳侧亲了亲,不发一言。 房观彦还在继续,「后来国丧,新帝登基,鸿蒙教起义罚萧被镇压,父亲被牵连罢官,我回京了,唐公弟子的身份让我顺利进了宫,可我发现新帝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那时并不知我要找谁,我只知道他不是,我占了一卦,大凶。我查了很久,不知道我要找的是谁,唯有听闻废太子生平之事时,心头竟觉触动不已。他生在盛世之年,是堂堂太子,却荒唐的死于飢饿,新帝不仅叫御史写进史书中,还叫人将其传至市井间,天下人无一不耻笑可怜。」 房观彦说到这里,有些难忍情绪的低头埋进周承弋怀里,明明说的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语气却仿若是在叙说回忆,神情也是亲身经歷过的样子。 第206页 周承弋捏了捏他的脖子,帮助他放轻松。 熟悉的动作叫房观彦真的放松了不少,他重新开口说道,「新帝想叫我入观星台为星官,沈娘娘称赞我有相国之才……明明是我所求多年的夙愿,我却将其拒绝了。」 「我离京去了岭南,搭乘大船离开了萧国,去了很多地方,学习了很多东西,可终其一生,我也没能找到我要找的人。」 「到底那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房观彦喃喃自问。 周承弋笑了一声,猜测道,「所以你醒来没有看到我,便穿这样就去外面等我了?没见着外面的雪?不冷?」 房观彦此时酒已经算是彻底醒了,再也没有之前申请交粮的理直气壮,微微红着脸闷闷道,「冷。」 「可我想见你,见不到你,我心中不安稳。」他虽然羞涩,却将这些表白的话说的直白清楚。 周承弋真是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埋头就直接冲着他咬去,听着房观彦的闷哼都没松口,直到留下个牙印才罢休,他又在上面亲了一下,才哑着嗓子问,「现在可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知道了。」房观彦觉得有些痒又有些微妙的酥麻感,这半点都不像是惩罚,反而叫他想起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然而周承弋是打定主意要烧出舍利子的男人,他直接抱着人往床上一扑,被子一盖眼睛一闭,话和身体一样硬邦邦的吐出一句,「夜深了,睡觉。」 房观彦眼睛往下一瞥,还没出声,就已经被周承弋预判,幽然问道,「你真的想三天三夜不下床?」 房观彦虽然不相信能有三天三夜,但觉得暂时还是别招惹满是火气的男人为好。 两个都是正值性盛的年纪,平时还能克制一二,然今日周承弋被他这么挑逗,只怕开起来没完没了,便是他认输也是不会停的。 房观彦也确实是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半夜的时候迷濛的睁开眼,摸到身侧是空的,隐隐听到屏风后有水流声,没一会儿周承弋同外面的长夏吩咐了些什么事情,这才上床。 房观彦下意识的贴过去,却被周承弋直接用被子裹了起来。 「唔?」他睁开睡眼,含煳的语气带着询问。 周承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身上有点冷,等我回暖,睡吧。」 周承弋说着睡,却到底没有睡着,而是开始思考起房观彦做的那个所谓的梦来。 原主死了,皇帝病逝,鸿蒙教趁乱起义,周承安登基,房丞相被废,想必宫中那个沈娘娘便是女主沈娉了,听起来倒有点像原着的发展。 他不知道房观彦突然梦见这些东西是不是预兆,或许和他那突如其来的不安一样,周承弋不信什么神灵鬼怪,对于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一时之间也确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最后他决定还是捡回自己的老本行,以原主为主角写一部小说。 正好《穷书生种田》最后那个番外的那个世界他挺有兴趣,不若便写一个古穿未好了,还是用四公子的笔名写。 当然周承弋这个名字肯定是不能用的,寻常百姓都知道避讳皇室的名姓,他自然不会当出头鸟,而且用周承弋做主角,不说他自己怪怪的,便是忍着写了,那不是明晃晃的将自己的身份摆出来给大家看。 周承弋把自己的名字倒了过来变成了易宸昼,宸原本意思是屋檐,也指北极星,引申意思也指天宫、皇位、帝王诸如此类;昼,明也,便是天亮了。 所以这个名字其实也暗含「废太子的天终于亮了」的意思。 设定上,周承弋将避嫌的将皇位变成了王位,易宸昼这位王子被陷害至死,借尸还魂到未来同名同姓的人身上,学习使用高科技电子产品,了解现代的知识,同时也向世人传播传统文学。 比起《穷书生种田》的跌宕起伏来说,这篇文肯定更加平和一些,虽然也是爽文模板没错,但周承弋揣摩了一番原主的性格,显然同江海潮有壁,那么遵从人设合理安排剧情,整篇文的风格肯定会不一样,这一点毋庸置疑。 周承弋这回连写大纲的方式都换了一种。 他一边挖掘原主的记忆,在纸上写下这个人物的生平经歷和性格特点专长之类,然后在旁边写下几个重要的剧情点,再由大剧情点分散成各个小剧情点,组成一副树状图。 这种大纲法顺的话可以写的很快,主要重点在于剧情,而其他的前因后果可以在写细纲或是章纲的时候逐步完善。 周承弋很快将其顺完了,反而是在取文名上耽搁了一会,终究没想到好的暂且搁置。 他重新上床暖了好一会儿才赚进被窝里,几乎是立刻房观彦就翻身滚进了他怀里,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什么。 周承弋原本担心房观彦大半夜的在外面冻了这么久会着凉,结果没想到第二日,房观彦什么事情也没有,倒是他有些头重脚轻还鼻塞。 倒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两碗姜茶喝下去捂着发了发汗便好了大半。 房观彦有些内疚,直到他发现周承弋病好之后还在喝药,隐隐察觉出些不对劲来,「这是什么?」 周承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回答,「三天三夜的资本。」 房观彦:「……」 其实皇帝那日叫周承弋去听政殿,并不只是说立后之事,也未尝没有想让周承弋为绿妩听政打些掩护的意思。 第207页 周承弋欣然至极,近来天天都去朝堂和听政殿晃悠,而从皇帝借观星台的口吻公布了立闵妃为后的消息之后,从出宫建府后便不曾上过朝,整日在府中养病的和亲王竟然也屡次出现。 而其实周承爻是来赚养儿钱的,来花费时间上这个没有意义的朝,和皇帝是明码标价的交易。 皇帝后来还在寄给钟离越的信中感慨,自己养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 二儿子叫他上个朝都还得花钱请,自从养了儿子,人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就是莫名开始贪财起来;老五不用说就是个棒槌,庞太师因整肃下台,他就立刻开始蚕食庞家剩余的势力,府中也是整日闹得不可开交;唯一叫他觉得不错的太子偏偏是个断袖! 还是女儿好,不仅乖巧听话有天赋有潜力,还知道关心他心疼他,说话也奶声奶气的,可招人喜欢了。 钟离越对此信的回应只有八个字:吃点好的,一定能治。 对于皇帝这种在寄私信的事情嗤之以鼻,暗喻这指定是有什么大病。 几人之间的博弈百官并不知道,他们只觉得风声鹤唳,隐隐瞧见夺嫡之风向,看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那都是示威、看不对眼。 昔日情同手足,一旦涉及到争皇位之事,必然要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啊。——几乎是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官衔不够高的已经琢磨站队的事情,其实连房丞相都有些看不清楚形势了。 如今和亲王和太子都是嫡子了,和亲王又占了个长,膝下还有皇长孙;太子经歷了废立之乱,至今都不曾娶妃,有人说是因为先前说好的亲事悔婚,他心中受了伤这才不愿娶,也有人说是太子有难言之隐。 虽说传闻有个相好的女子,却也不见出来见见。 有保皇党给周承弋提议娶太子妃,周承弋便用那传的沸沸扬扬的虚拟妖女拒之。这些大臣劝了半天劝不动,又提议扶妖女坐正,周承弋一句「父皇不允」便将他们堵了回去,把难题都丢回给皇帝。 其实这也不算是锅,周承弋如果真的这个时候提出要明媒正娶房观彦,皇帝肯定是不同意的。 房观彦对这些早便做过心理建设,没什么想法,她的重点在:「是说绿妩公主?陛下难道是打算——」 周承弋点了点头,小声同他道,「你以后叫她承玉公主,她听了必然比听绿妩高兴。」毕竟绿妩这个封号带来的荣誉远没有入子辈排行成就感强。 国泰民安,承平盛世。萧国皇子和皇女是分开排辈的,能入皇子字辈排行,古往今来,萧国就出了两个,一个便是之前提过的开国皇帝高祖之长女,另一位便是安阳长公主。 这两位都是承认她们的功绩,註定载入史册的,周承玉将成为第三个。 然而周承玉被过继到闵妃名下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便也只有她在听政殿待着之时,郑御史因他女子的身份拿祖制进言了句,被皇帝平平淡淡的揭了过去。 随后众朝臣的注意力更多的是落在周承弋和周承爻身上的,没有人认为皇帝会将储君之位留给一个小女娃。 那时面上笑容乖巧,在一旁不多言语的周承玉心中诞生了一个念头:叫这朝堂之上女官男官各占一半,女子总有一日会摆脱附庸之名,能够和男人享有同样的权力,读书、做官、当皇帝。 周承弋便发现便宜妹妹越来越努力了,便是深夜从皇帝那里下了课,有什么问题总会来东宫问,有一回周承弋正同房观彦闹着呢,突然听到长夏通报周承玉来了,顿时卡的不上不下的。 周承弋最后是黑着脸去的客厅,将周承玉吓了一跳,求存本能叫她当即便挤出了眼泪,「四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对不起。」 「……」周承弋看到她哭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钟离越曾八卦的,他便宜爹以前也是个哭包来着,难怪皇帝老说周承玉肖他,原来是眼泪多这点很像啊。 「好妹妹,以后有问题尽量白天来问,四哥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夜生活的时间是留给对象的,而不是留给加班。」周承弋说着语重心长恶拍了拍周承玉的肩膀。 周承玉懵懂的点了点头,直到离开东宫才恍然想起来,上回在干元宫听到的,妖女的事情是谣言,住在东宫的是房观彦…… 原来遮掩的事情竟然是——周承玉带着这个年纪不该知道的秘密离开。 有皇帝做靠山,两位哥哥打掩护,周承玉的听政之路倒还算平和,得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阻碍来源于她的母亲。 陈嫔十分的不安,每回周承玉想说说朝中之事,陈嫔便总以「后宫女子干政祸国」「女子应该相夫教子」等话语来说与她听,能将周承玉原本不错的心情直接击落回谷底。 久而久之,她便不愿再说,后来回宫中也少了,而是入住了凤仪宫。 可惜闵妃身体不适,无法从璋台山上下来,皇帝都决定将封后大典定在冬至祭祀的那日,正好便在璋台山举行了。 闵妃脾气性格都很好,并不多话,嘴也很严,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周承玉与她终究是亲近了起来,连带着也时常去和亲王府玩耍逗弄周平晏。 今年的宫宴倒是热闹不少,朝臣们都携带家眷进宫,空悬多年的凤印终于重新有了主人,后宫也都开始蠢蠢欲动,认为自己或许有机会再得个盛宠,近来宫中浮夸攀比之风盛行。 第208页 周承弋《卧底》一书连载到了最刺激的地方,便是李长治和菩萨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我说三天三夜就是三天三夜(狂喝x药)。 房观彦:……其实倒也不必这么为难自己。 周承弋:不行,你也给我喝,你体力不行。 房观彦:……(连夜扛着火车买站票穿越未来) 感谢在2021-06-25 22:18:13~2021-06-26 23:4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言 16瓶;雨 7瓶;黑白色调 3瓶;骑龙宰喵在江户啃饭糰、腐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春闱(捉虫) 李长治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将自己的身份洗白,成功坐稳教中二把手的位置,他藉此便利搜集了许多证据,同样也有了和「菩萨」见面的权力。 他发现天魔教上层对于菩萨非常的推崇,白眉女更是在被捕之后一开始配合六扇门的审讯,唯有对菩萨拒不回答,甘愿受刑致死。 李长治决定去见菩萨。 然而菩萨对自己的身份很是小心,并不好见,他通过层层暗号也只得到一张纸条,李长治追着那条线暗中调查很顺利的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顺利叫李长治不安。 出于莫名的心理,他暂且将这个消息压下。 直至几日之后,阿芙蓉一次出货,李长治打算藉此事将天魔教一锅端了,他特意点了那个疑似菩萨的人来接头,是准备试探一番他的身份,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程庚。 「怎么来的是你?」李长治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这个笑起来非常开朗的男人。 「云哥日前意外摔断了腿,便将我临时顶上了。」程庚笑的眯起一双下垂的眼睛,脸上没有半点阴霾,又道,「我就知道果然是你,他们说你堕落了,我却是半点都不信的。」 「因何不信?」李长治看着他。 程庚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你眼中有与我一样的光。你虽然不常说话,性格也比较闷,但数年前那场葬礼之上,我瞧见了你眸中隐含的悲痛,我当时便觉得你必然不是那种会背叛之人。」 「可是后来你便走了,我连与你交个朋友都无处寻,当时可真是可惜啊!索性现在可以补回来了,待到你功成身退那日,我们一块儿去喝酒。你可不知道六扇门新来了几个小捕快可当真是不得了,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李长治眸光幽暗,面上却是笑了一声,「我听着倒确有些好奇了。」 两人看似和乐融融的交接完信息,程庚准备转身离去之时,李长治却缓缓抽出了刀刃,而程庚也像是一早就料到了一般躲开了。 「你这是做甚?」程庚晦涩的看着他,脸上笑容依旧,半点都没有生气模样。 李长治没有回答,只没头没尾非常肯定的说了一句,「是你吧。」 程庚却明白他的意思,竟然也没有装傻,直截了当便问,「你怎么知道会是我?我自觉并未露出什么马脚。」 「你确实没有露出马脚,那回接头你故意叫我怀疑另一个人,我也险些信了。」 「那为何你现在拿刀对着我?」程庚气定神闲的挑眉,丝毫不见一个被揭穿身份的卧底该有的反应。 李长治道,「因为你没有露出马脚,他却露了出来,昨日我已经亲自去找他了。」 他说到这里,程庚恍然大悟,「难怪他昨天突然摔断了腿,原来是你们故意的。」 这是李长治设下的一个局,今日谁迫不及待来了这里,是卧底的可能便直接提升一个阀值。 程庚被抓住完全不慌乱,他甚至还提议合作一起将天魔教推翻,功劳李长治可以独占,只要不揭穿他的身份。 「我喜欢长安,也有了谈婚论嫁的姑娘,我发誓往后必然不会再做此等事情,否则便天打雷噼不得好死,李兄不妨便放过我一次如何?」程庚将姿态放的很低,甚至发起毒誓。 李长治拒绝了他,并且说出了《卧底》这篇文中经典的一句话,「尔之罪吾无权谅之,吾是捉贼的官,责在捕贼尔,至于罪行判决,此乃刑部之事,谅之,乃是阎王之事。」 与那句「原谅你是上帝的事,而我负责送你去见上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可惜李长治并没有顺利捉住并惩处程庚,这只是《卧底》这篇文的一个高潮剧情而已。 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程庚的狡诈,他逃走了,且并没有逃去天魔教去揭穿李长治的身份,而是带着一身伤回到六扇门,污衊李长治已然背叛。 他还想顺手赶去杀了之前定下的那位要接头的「云哥」,用曾经在天魔教学来的手段将其杀害抛尸海中。 …… 《卧底》的剧情从这里开始,认真为了双方的博弈,最终的结局自然是邪不胜正。 菩萨想要彻底抹除李长治的存在,在六扇门说他已经背叛,又写信给天魔教教主说明李长治的身份,想要借教主之手杀了李长治,却不想反被李长治找到破局漏洞。 他以利益为诱饵策反了另一护法,杀了教主上位,却对外传自己的死讯,在菩萨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勐地反扑,一口将他咬死。 程庚的死,将这盛极一时的天魔教画上句号,文章的最后,是官方禁阿芙蓉烧烟。 第209页 周承弋写到结局确实有借鑑到记忆中的歷史事件,这并非他的本意,实在是涉及鸦、片烟很难不叫人想到那段刻在dna里的国家哀痛记忆。 他在书中将阿芙蓉的危害写的十分清楚,更是用大篇幅的笔墨写过抽大烟的人,将他们为了抽菸而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事情紧接呈上。 还藉由角色的口吻写道,「莫贪求刺激,或心生好奇便沾染此物,莫要心存侥倖,觉得尝鲜一口便再也不碰了,那些都是自欺欺人。」 周承弋的用心程度,是符谦当日看完存稿之后,便叫人去定制了「吸菸有害健康」的横幅挂在长安书坊中。 菸草算是舶来品,虽然有古籍记载中华是有种植菸草的歷史的,但广泛流行起来还是在受到蛮夷践踏侵略之后,目前而言中原地区并不太见,岭南沿海等地方,早些年便有些吃烟的。 符谦消息来源广,对任何赚钱的渠道都不放过,自然也打听过,不过听闻此东西是会叫人上瘾的,便就此作罢,并未将其引入京中。 如今再看《卧底》一书,他心中庆幸不已,虽然菸草和阿芙蓉有极大的不同,但就有上瘾性这件事上是一样的,只是菸草更为「润物无声」罢了。 除了挂横幅外,他同时暗地里也开始联繫岭南地区的商会,商量大幅度禁菸的可能性,不过再了解菸草的暴利之后,他便深觉可能愿意收手之人并不多。 符谦也不是什么心想事成的神仙,只能尽力去劝了。 不过即便只是一个横幅,也着实叫跟着房观彦偶然来书坊的周承弋吃惊了一下,随后以包下了两套全部的科举相关资料来表明自己的满意。 就是可怜了房观彦,他本来只是应符谦之邀前来帮忙测试新出的试卷大题难度的,一同被邀请的还有余映和最近才回京的沈娉等人。 结果没想到收穫了一年都做不完的试卷,还是两套。 房观彦对此哭笑不得,想将多出的一套试卷送人都送不出去。 余映不必说,她向来是既有天赋又很努力的人,出的卷子早便做过了,沈娉则虽然不在京中,但沈太师在啊,他嘴上总是说着「儿孙自有儿孙福」「选的什么便要承担其后果」这些话,心中对于女儿还是关心的,叫赵家楼留了一全套。 ——这些个教辅资料,自然是长安书坊和赵家楼合力编纂制作的,房丞相因为这事情数次找上礼部,逼得礼部尚书拿出了十年内的科举试卷,参造着囊括了重点出了教科书和试卷。 赵家楼负责编的部分多,印刷贩售等事是由长安书坊负主责的。 自从和长安书坊合作之后,赵家楼常年稀烂的帐面终于好看了不少,编纂都加工资了! 因此可以说现在赵家楼的记者们看到长安书坊的人那叫一个亲切高兴。 最终在符谦的提议下,房观彦的瞪视中,周承弋遗憾的将多出来的这一套试卷无偿赠送给有需要的人。 「可惜,不能看阿彦做题做到哭了。」他恋恋不捨的哀嘆。 房观彦尴尬的手指微蜷,没忍住扯了下周承弋的头髮,「堂堂七尺男儿,怎会为了这事情便哭。」 「哦~是吗~」周承弋荡漾的声线配上意味深长的表情欠揍等级是十分。 房观彦脸皮薄红,压低了声音示弱,「别逗我。」 周承弋哈哈大笑,如他所愿地住了嘴,只伸手捏了捏他地脖子以示安抚。 「……你们两倒真不把我当外人。」还在一旁的符谦简直没眼看,忍无可忍的提醒句,「大庭广众之下,你二人都把表情收一收。」 「我是不怕人瞧见的。」周承弋很有「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精神。 符谦听闻此话展开扇子遮住脸上的嫌弃,抖着肩膀退开两步道,「我很怕。」 周承弋还算有点良心,稍微收敛了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罢了。 要不是沈娉也在,符谦当即要钻到隔壁房间,同余映放肆的吐槽一番。 提起沈娉,她离京小半年,一回来却引起了不少谈资,原因自然是因为周承安。 这五皇子竟然在她回京的当日寻到太师府去,沈太师一开始还算是礼遇有加,毕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承安只要还是皇子,他便不能将情绪表露的太露骨。 然而万万没想到,周承安竟然是来寻复合的,求复合也便就罢了,说话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吐出「本皇子原谅她的不敬了,那时我也确实冲动」这类话。 沈太师脸色都青了,沈娉差点没控制住一盏热茶直接泼他脸上去。 她强压住心中的情绪,还是不免冷笑了一声道,「沈娉不敢高攀殿下,殿下请回吧,当初你一纸下堂书,我便说过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周承安觉得沈娉在说气话。 最后沈娉没有泼那盏茶,沈太师却是泼了,只是装作并非有意的样子,「五殿下实在对不住,这老了手便会抖,竟然脏了你的衣服,实在不该。」 周承安皱着眉拍了拍衣服,看了眼沈太师确实在抖的手,便当他那泼出来的水是无意的,「无妨,下回注意便是。」 「没有下回了,」沈太师确实捋了捋鬍子如此数道,「沈府庙小,哪里容得下殿下这尊金佛,殿下还是请回吧,且望以后莫再回来了。」 这相当于是名言拒绝了重修旧好的提议,沈娉看沈太师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终于能有底气打断了周承安的话,还一把将刚添好热水的水壶抓在手里,威胁了句,「你若再不走,我便只好赶你走了!」 第210页 「你——你们!泼妇!毒妇!」周承安怒斥。 沈娉着实手腕一动便要泼过去,周承安惜命的走了。 然而坊间对于两人感情之事依旧流传甚广,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沈娉「这样的女人」和离了才好。 沈娉深刻反省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当初眼睛到底得有多瞎。 二月连绵下了一月雨,料峭春寒久久不散,连带着三月也冷的刺骨,仿若寒冬之时。 春闱适时而来,一同来的还有周承弋手腕的疼痛,已经严重到他无法拿起笔写字的地步了,完结了《卧底》这么久,本来打算写新文结果也只能就此罢了。 春闱很快踩着尾巴而来,周承弋知道这次科举对房观彦的重要性,因此没有将手腕的事情拿出来说,只独自一人默默忍受着,近来身上都带着一股草药味。 房观彦自然问起过,都被周承弋搪塞了过去,后来皇帝明明因为他手疾免了他去上朝之事,他却回回都起大早往干元宫凑。 「你这是作甚?突然反悔决定重新做太子了?」皇帝皱眉看着他。 「那必然不可能。」周承弋的否认斩钉截铁,解释道,「做戏做全套,免得阿彦因为我分心,他可是要做状元郎,一身大红袍打马游街的。」 他说到这里时,脸上满是骄傲之色,仿佛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结果皇帝一句话就将他的喜悦浇灭大半,「朝中官员都爱榜下捉婿,我瞧着适婚之龄的女子并不少,房小爱卿若真夺魁,这状元郎焉有不配美人的道理。」 「……」周承弋沉默了片刻,突然扭头问妹妹,「玉儿,你看我算美人吗?」 最近才去了解了一下契兄弟之事的周承玉震惊纠结的看着他,「四哥,难道你——」是下面那个? 周承弋疑惑的看着她,周承玉赶紧摇了摇头,很自然的拿着功课转移话题。 今年会试启用新的试卷,且是分科考试的,集中匿名批卷,礼部监考十分的严格,连时间都是掐着漏斗算的。 周承弋开送考,竟然跨越时空体会到了高考送考父母亲朋的紧张感,房观彦本人倒还算轻松,走进考场时还提醒了从身侧路过的余映沈娉两个女子一句,「写字用正楷。」 以此可以最大限度的将歧视降到最低。 两人点头致谢,随后各自分开去了自己的考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情,没什么时间码字,只有四千二。 - 小剧场(和正文无关) 周承弋:阿彦,我美吗? 房观彦:……美。 周承弋:你刚才犹豫了0.1秒,重来一次。 房观彦:美! 周承弋:这样都觉得美,不行你眼光太差了,我们分手吧,除非我们再玩一次角色扮演。 房观彦:……(默默的拿出了画) #以下内容以被晋江屏蔽,请酌情脑补# 感谢在2021-06-26 23:40:25~2021-06-27 23:2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7917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也今天被刀了 9瓶;19791756 6瓶;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出题人 周承弋虽然已经穿来有两年时间了,科举也已经考过了一届,但这还是他第一回 亲眼目睹,也深刻的了解到为什么说考试也是场体力活了。 新改制科举考六门——正是文言、算数、策论、歷史、天文及地理。 考虑到这六门在广大考生之前所学的课程中多多少少都有涉猎,而医学专业性比较强,是完全没有在以前课本中表现的,因此今年并不考,只单拆分天文地理,但会试已经在考虑加入医学了。 六门科目总共要考三天,每张卷子的题量都很多,所以一场考试需要花一个半时辰左右,而最变态的是,他竟然是直到全部考试结束,考生是不允许出考场的,整整三天两夜,吃穿住都在里头,不能说话不能喧譁,上厕所则需要出示牌子。 周承弋在开始前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直到一科考完之后还不见人出来,忍不住逮住一旁很是眼熟的赵家楼记者一番询问。 这记者正是当年第一届长安辩论赛时,在醉春楼採访过符谦的那位。 他不认识周承弋,只看他穿着光鲜,身旁还有人随侍,显然不是普通人,模样还莫名的有些眼熟,「公子是在这里等人?」 「等我爱人,他在里头考试。」周承弋回答道。 爱人这个词很好的表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听到他这么说,记者颇为惊讶,他以为周承弋说的爱人是哪位女子,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 周承弋顿时扶额原地站了许久。 他对于这种类似□□的考试自然不满,可现在考试已经开始了,他现在去叫停未免过于不讲理,且他趁机了解了一番,得知会试已经是待遇最好的了,像之前的乡试那可是九天六夜! 而且乡试可是最热的八月举行,小隔间逼仄又闷热,据说腿都伸不开。 会试好歹是定在太学里,太学别的不说,专门修建的考试院还是很舒服的,腿能伸开,横板上放有靠垫,也允许在休息时间里借阅书籍,饭菜更是醉春楼提供的。 礼部已经在范围内做到了最好,周承弋也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去责备什么,毕竟一开始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防止作弊,同煳名批卷一样。 第211页 周承弋想要改变这个制度,要想的便是寻着另外的方法将其取代。 然则最好用的监控在目前是肯定弄不出来的,周承弋默想许久,以曾经经歷过的高考为模板,总结出使用abc分卷、命题组全封闭命题、打乱监考随机考场、试卷考场当面拆解、答题卡答题等方法。 这些用出来必然是能大幅度的防止舞弊的。 不过这些东西今年肯定是用不上就是了。 周承弋本想在离得最近的酒楼定个房间住,结果穿越大半个长安家家都是满客,他只好无奈的表明了身份,在礼部尚书的亲迎下住进了太学院。 他住的那是院长的住房便是了。 礼部尚书战战兢兢的打探口风,「殿下怎么来了?」 「等人考试。」周承弋实话实说,看他一脸不信的样子,沉默了片刻,再开口压低语气带着几分神秘的道,「父皇对新科举很是关注。」 礼部尚书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竟然是松了口气,「陛下和殿下尽管放心,必然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周承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 礼部尚书怎么听这句话都像带着什么特殊的意味,顿时就支棱了起来,那是拍着胸脯保证,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梦见自己事情办得好深受圣上看重,升官发财,人生圆满。 他这一品的官再往上升,那便是封侯拜相!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摸不到的阶级。 礼部尚书被自己的美梦喜到,对手底下的监考官那真是严格要求。 于是第二天考生们便都发现监考严格了,稍微有点什么小动作,很可能被考官重点关注。 周承弋在太学住了两晚,房观彦在考试,他便找了纸墨笔砚写新小说。 ——便是那本以原主为原型的古穿未。 这本书的名字周承弋怎么都想不出,最终含煳的描绘文章主题内容后请房观彦赐名。 房观彦倒真不愧是满腹经纶,引经据典的有,含有深意的有,结果周承弋都将其跳了过去,选了最直白的《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八个字。 与此同时,周承弋也对这篇文有了新的想法,那便是第一人称日记流,最出名的应当便是民国文坛巨擘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了。 当然,周承弋自认无论是文笔还是内涵,必然都是无法达到其高度的,他所写这篇文的初衷便没那么高大上,且周承弋对原主所饱含的祝愿,这篇文基调定的是轻松。 不过文风他倒是模仿了鲁迅先生。 周承弋在斟酌字句上下了苦功夫,各种用语也比前面所写的还要更白话文一些,更加贴近现代文,而且他开始使用简体。 说到这个简体,皇帝趁着扫盲发布了《永乐辞典》,在立后之后又公布了新简体,这可是叫那些学阀们疯了好一阵子,表奏者无数,朝臣们大多反对者。 皇帝也不慌,先是拿沧州战事压;后来又以新年传唤各国传教士、附属国压下,西域以雪灾为由拒岁贡之事也是闹了一阵子;其后又迎来了进京赶考的学子联名上书抵制女子参加科举一事。 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事情之后便是科举、录新官、一年一度由吏部举行的官员考核……可以说没有几个月是消停不下来的。这简体字一事被押后这么久,哪里还有先前的热度。 而且学阀们嘴上说着反对,背地里谁不是叫府中的文士研究,找到新的垄断之法。 周承弋在太学的这两天,新文总共就写了个三千字的开头,交代了易宸昼两世的身份背景,以及穿越后面临的一个最大的问题:身无分文。 周承弋更多的时间是给手腕敷药,以及去外面晃悠。 他发现围蹲在太学外面的已经不止是赵家楼的记者了,尤其是最后一堂考试之时,那真是热热闹闹的很,马车更是直接卡死了道儿,沈太师一家和宋绪文老先生都来了,还有不少闺阁女子和女学生。 有看到了商机的商贩在外头支了摊子架了火炉卖茶水,顿时人满为患,赚了个盆满钵满,大多数自然不是冲着茶来的,而是被外头的春寒冻的受不了了。 今年科举当真成了长安的头等大事。 其实往年科举虽然热度也大,却是远不如今年的,从年前坊间便都是在讨论这件事的,也有上头提过一句的联名上书之事的缘故。 有进京赶考的学子和京中的酸腐们一拍即合,觉得朝中这道政令简直是贻笑大方,还有过诸如联名上书抵制的,还说要搞什么游行的。 皇帝未尝不知道下达这道政令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而他之所以推行,有两点原因: 他确实如同周承弋所想的,从他的各个笔名的作品里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而实现这个可能靠目前的朝廷是不行的,破而后立,有周承弋的《女尊之国》和《琉璃玉骨》掀屋顶,他便可以藉此开窗户,这是其一。 而其二,皇帝是在认真考虑周承弋当初提议的让绿妩上位的可能性,虽然当时对绿妩还处于半怀疑阶段,并没有就此确定下来,出于他本身的性格,已经开始在为这个可能的选择铺路。 他既然敢下达这样的政令,自然就已经做好了应对问题的准备。 等到赶考的学子差不多都进京了之后,他才出手开始整肃这种行为。 其实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暴力镇压之事,他只是直接分出三千羽林军,叫他们拿着那种可以聚声扩音的喇叭,天天在长安街头喊周承弋的那句经典嘲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考不赢女人吧?」 第212页 三五个数喊一次,这句嘲讽的话在长安城整整迴荡了月余,无论他们拿出什么话来说,回应的都是这句。 最后气不过的学子们在那特意被皇帝留出来的一个月间发奋图强,长安书坊出的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科举全解》、《科举歷年真题》、《新科改·六门考试模拟题册六十四卷》等等,几乎是全部售空。 赵家楼的记者特意提前半个时辰就蹲守在太学外面,便是为了第一时间採访各个代表人物。 比如反对女子科举派的黎杰芎直接大言不惭的说要占一甲的席位,并放言:「女子若真的想证明自己,安可只考一进士?不若直取状元榜眼探花,到那时,黎某自当为今日言行付出代价,任凭姑娘们处置。」 周承弋借他的採访本翻阅了一番,也真是巧了,黎杰芎之后正是余映,记者特意将这番话说了之后,余映只神色淡然的回了一句,「且看好便是。」 「观雪居士神情静然」的形容是记者写的,淡然后接下的那句话,却是隔着一张纸仿佛都能看到余映挺直的背嵴,自信傲然的步伐。 这记者採访了很多人,便连负责科举考试的礼部官员在上面也有记录,周承弋倒真是有些佩服他了。 不过…… 「怎么没有房观彦?」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他可是丞相之子,又是唐公之徒,十岁便名冠京都,年仅二十余岁,其字画便叫人以金求之,还是理藩院板上钉钉的使臣,是状元的有力争夺人选……竟然没有採访他?」 记者听的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理出一点头绪,不无震惊的道,「这房观彦莫非便是唐子固?」 原来世人皆以为子固姓唐竟然是真的,周承弋纠正了一句,「他姓房。」 记者却根本不在意,只觉得惊喜万分,「他竟然来参加科举了!」 「可不是,先前那羽林军拿着满大街询问的画像还出自他手呢。」周承弋说了一句。 记者心念一动,这事情他知道,当时还特意写了一篇报导打算发在《每日新闻》上,结果被压了下去,他不服找上编纂要说法,没想到便被带去见了房丞相,而那位正是赵家楼的总编纂。 他没有记错的话,那画像上画的是当朝太子,鸿蒙教的事情未有报导,他却因为关注而隐约猜测到些什么。 这么说起来,眼前这个莫名眼熟的人怎么和画像有些神似? 记者勐地抬头打量周承弋的眉眼,反应了过来,「你难道是——」 周承弋也没想到不过便是随口唠个嗑还能被人认出身份,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情无奈的同时心里也开始怀疑,他身上是不是挂了什么「百分百被识破马甲」的buff? 这个时候就好想有个系统查看一下属性,然而掉马常有,系统却压根没有。 记者也很识相的自己捂住嘴不敢大声嚷嚷,心思却活泛的回想道先前周承弋说过的话,太子殿下说是来等爱人考试的,可众所周知太子并未娶妃,又素来洁身自好。 难道这回考试的是太子妃,也便是未来的皇后? 记者顿时打起了精神,越是临近下考,盯着太学门口的眼睛越是不敢放松片刻,不管这个新闻最后能不能上刊,都不能阻碍他想要写一篇报导稿的心情。 离下考还有一刻钟左右,太学院的门突然开了,就见一红色的人影缓缓从长廊走来。 红为喜事,且状元打马游街穿的也是大红袍戴的是大红花,因此来参考的穿红衣服的考生并不少,然则容貌盛极到叫人第一眼注意到长相,而非那正红衣衫的却并不多。 周承弋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房观彦,大步上前在羽林军警戒线最近的位置等着他过来,「阿彦!」 「你提前交卷了?」周承弋问道。 房观彦点了点头,「都写完了,检查了一遍也没什么要改的,在里面待了这许久闷的很,便提前交了。」 「索性也不差这一刻钟。」周承弋揉了揉他的头,房观彦璀璨一笑。 两人准备上马车离开,却被反应过来的记者拦了一下,他颇为激动,「我是赵家楼的记者,请问你是唐子固吗?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房观彦询问的看向周承弋,确定他真的是赵家楼的记者,便点了点头,也没计较他叫错了姓氏,自我介绍道,「我是房观彦,字子固。」 记者顿时涨红了脸,连连道歉一番,这才提问,先是确认了房观彦的身份竟然真的是房丞相之子,面对自己欣赏的文学大家兼顶头上司儿子,他终究没有问出过分的问题,通篇都是围绕着这场科举进行提问。 稍微犀利的应当便是对于女子考科举的看法,房观彦是纯正的太子派系,自然是同意的。 最后问起科举难度,房观彦认真想了想,对比了做的歷年真题,回答道,「今年的科举稍微难一些,策论最后的题目是农学新作物的推广养殖,可能大部分人都没有准备。」 记者听到这个题目都懵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又问了一遍,「实在惭愧,原来农学也属于策论一科吗?」 「这里的重点在于推广方法,不必如此纠结。」房观彦好心告诉他。 记者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出这个题目的人当真是人才也,只怕这题考差的不少。」 第213页 出题人周承弋摸了摸鼻子。 皇帝一开始是给了周承弋两个选择:监考和出题。 周承弋哪个都不想选,奈何他不选皇帝不放他走,周承弋最终还是选了出题,一抽就抽中了策论,好在抽的是主观大题,他对着脑子里的时政翻来覆去,最后从士农工商四个方面各出了一道题。 士自然是军政方面,如今沧州正在打仗,周承弋就直接用了钟离越几千轻骑兵西上攻城夹击西域的案例出题,给出环境军力对手等信息,要求考生写出战斗方案。 工业方面周承弋点了发明创新的点,这个题目主要需要人开脑洞;商业方面,则是老生常谈的重农抑商这类题目。 周承弋也没想到四个题目这么巧,就上了农业的那个。 周承弋本来以为自己上了考卷的只有这一个题目,直到余映第二个出考场,也被记者拦住採访。 他才知道,发明创新的题目没有出在策论,却出在了文言的附加题上,而且这个题目诱惑性很高,出题人直接在那题目后标明,写的足够好的话,就算科举成绩不理想,也很可能进工部。 当时翻到这个题目的无一不是惊的倒抽一口气,顿时不管会还是不会,那都是绞尽脑汁的写。 记者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也跟着倒吸凉气,紧张的问道,「那一题你写了什么?方便告诉吗?」 余映很坦然的表示,「我没写。」 记者后来又採访了别人,有人表示乱写一通,也有人压根不知道卷子后面还有附加题,顿时一片哀嚎之声,仿若失去了无数珍宝一般。 其实没写的人并不少,房观彦便是其中之一,他不是不想写,确实是不知道怎么写,总共六门考试,全部卷子加在一起,就这一道题是空白的。 等到坐进马车里,房观彦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个题出的……很有针对性。」 「……」周承弋面无表情的附和,「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如果有热搜) 热搜1:房子固参加高考 爆 热搜2:出题人想让我死 沸 热搜3:策论的农学创新 文言的科技创新 热 热搜4:bt题目是太子出的!!! 爆(马上空降第一) 感谢在2021-06-27 23:27:52~2021-06-28 23:5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长风 5瓶;有羽翅的大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打马游街(改bug) 房观彦嘴上说着有难度,几日后放榜,榜首赫然是他的姓名。 分数统计结果出来当日,他的试卷可是在批卷组手中传阅了一圈最后才呈至皇帝案头,天文地理歷史三门满分,算数第一、文言第二、策论第三,直接比榜眼的黎杰芎高了足有十分之多。 俞仲翎这几日高兴坏了,整日笑得是见牙不见眼,逢人便说理藩院要来个状元郎了。 说起这黎杰芎啊,倒真是挺有意思,他话放的很,人却也是真有本事。 批卷组在覆核登基成绩之时,特意将周承弋和工部蒋尚书叫过去一观,此人竟然做出了文言的那道创新附加题,还答的相当不错,绝对是全场高分的那种。 他所提出的竟然是对于《穷书生种田》中电的设想,他很合理的想到闪电,进而联想创造出能用的「闪电」。最值得称赞的是,他并不是在凭空想像谈空话,而是真的在企图实验。 不过很可惜因为他的方向是错的,所以并没有成功。 周承弋主要看的是他的实验步骤,看得直唿好傢伙,忍不住喃喃道,「这人真是不要命了。」 前些日子长安春雨连绵不绝,黑云压城城欲摧,只见天边电闪雷鸣好生吓人,暴雨又令护城河河水勐涨,往常繁茂的长安几乎是家家关门闭市不出,这黎杰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成日追着天边狰狞的亮光雷鸣往云雨中心钻。 他还翻了古籍,特意叫人打了鱼骨形的铜片高举在手中试图引雷。 也幸好是没有成功,不然这人已经化为焦尸埋骨荒野了,哪里还能好端端的跟记者放狠话,去参加会试。 「狠人也。」周承弋对他的文章不予评价,但对他这个人却是相当佩服,有这样不要命的科研精神那做什么不能成功。 蒋尚书也是见猎心喜。 批卷者是最早深刻的明白加入那些看似无厘头的科目是多么的正确的一件事,往常考的门数虽然更多,却细细规划那都是文方面的,现在这么一分,瞬间对于哪方面的人才锁定更精准了,也方便朝中各个机构挑人了。 比如有一位算数单科能排进前十,其他科目勉强能看,总分直接被拉到二甲末的,楚尚书几乎是一眼就挑中了,「对数字这般敏感必然会算帐,此人舍我户部其谁。」 「还有我工部啊。」蒋尚书直接抢人,「算帐那不是有手便会?此等人才给你浪费,还是来我工部吧。」 楚尚书顿时不干了,怒斥道,「蒋赖皮你要脸不要?你工部靠个附加题笼络多少人才了?那黎杰芎还是榜眼!这一个二甲末你也与我抢,你非是故意与我作对乎?」 「你户部缺人,我工部也缺人,这人才之事自然各凭本事。」蒋尚书八风不动,完全不受楚尚书的话干扰。 第214页 俞仲翎假惺惺在中间劝架,「都是同僚何必吵得这么不可开交呢,互相谦让一下。」 「谦让?那不若俞仲翎先带头吧。」楚尚书瞪他道,「我早瞧房观彦是人才,果然是毫无缺漏之处,我户部人才凋敝,正是需要之时,你不若便将他借我个三年五载……」 俞仲翎一口唾沫星子就喷他脸上了。 然而想抢房观彦的又何止一个楚尚书,六部哪个不垂涎状元郎?便连默默无闻观星台都站了出来,「天文地理,这可是唯一一个满分,第二名差了足有二十余分,我们观星台当真没得选。」 竟然还卖惨起来。 俞仲翎顿时撸起袖子摆开了舌战群儒的架势,誓死守护房观彦。 周承弋本来想说两句,看他们吵成这样也不做声了,只默默问蒋尚书对于黎杰芎的想法。 蒋尚书也早已退出战场,回道,「取士之道,当以德行为先,有才无德不可取,德才兼备方才为上。且先看他如何处理女子入朝一事再说。」 显然也是知道黎杰芎的事情。 《每日新闻》刊载时事新闻,房丞相特意开了「长安官员专栏」一栏目,以七天两篇的频率刊发,时常便会找官员们供稿或是採访,也不局限官大官小。 比如第一篇是上的沈太师所攥写的,有关南书房有关教师评定、家长会、期中期末月考等教育改制试行的记录;第二篇却是刑部某个狱卒的採访。 后来还刊登了叶疏朗的扶贫报告书;钟离越的人物生平介绍;安阳长公主的育儿指南等。 裴炚其实也上了一篇《忆十九年前汝川兵败》的文,写的很直白,用词朴素到一看便是个武将——虽然他自己死活不承认——但或许是大简即雅,平铺直叙的文字反而更能勾起人的共鸣。 周承弋其实不怎么看新闻,他们觉得很不错的报纸,对于见惯了彩印的他来说十分不习惯,他连朝中的邸报都不怎么看,心血来潮才会翻一下,房观彦却是顶了的。 房观彦看完这篇文章连连嘆了三口气,神色很是复杂,这着实勾起了周承弋的好奇心,便也取看了。 其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守城的那一段。 【北胡人抓了城中的百姓在外面叫嚣喊战,城中守备空虚,裴将军被困死狭谷关不得出,原守城将士李干想要开城降,全城百姓不肯降北胡,汝川王遂杀李干,率城中仅有的三万将士歷经守城一战,汝川王府尽数殉城而亡。】 【弹尽粮绝,城中只剩老弱病残和三千伤病,十七岁的裴明拿过染血的令牌毅然登上城墙。】 【我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天的惨状,惨的不是厮杀的血流成河,而是有一把无形的尖刀捅进五脏六腑去搅弄,疼的四肢百骸连骨头缝里都像是吹进了凉风。】 【因为我们不应战,城外的那些畜生当着我们的面活埋战俘,虐杀百姓,奸、淫侮辱女子。里面有个快及笄的姐姐,眼睛特别大特别亮,她给裴明送过野山花,我不认识那种花,我只听别人说,那是表达爱意和感谢的。】 【我不仅看见了她,我还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还有她……我的……】 【我亲眼见到他们的兽行,我感觉我的眼睛都是红的,我求裴明开城门,说我们一起拼出去,我喊他大哥,我哀求他,我磕破了脑袋,城墙的灰砖上有我的血。】 【裴明说不能开。我清楚的记得他的眼神,像是山上的狼,眼里淬着的恨意滔天,可他说不能开,开了死的不仅是城里的百姓,整个沧州壁垒都将撕开一道口子。】 【「汝川不能丢。」】 【午夜梦回时,我能忘记很多事情,唯独这一句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带着刀跳下了城墙。即便是换成今日,我依旧会这么做,裴明做的是最正确的决定,可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因为我们的无能被虐杀,我情愿与他们一起死。】 【是钟离元帅神兵天降拯救了当时已经毫无希望的我们,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是笑着的,而我抱着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她,和城墙里头劫后余生的人却在痛哭。】 这篇文章从文笔来看相当稚嫩,有些地方更是描绘不清,白话的程度已经直接赶上现代网络小说了,但周承弋却看得心脏忍不住紧缩。 周承弋没想到的是房观彦后面的一句,「裴炚说的这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原来裴将军前前后后一共娶过三个妻子,裴家三兄弟都是嫡子都非同一个母亲所生。 裴将军随军出征之时,髮妻生下裴明后大出血而亡,后来皇帝指婚了第二任妻子生下了二子裴炚,那是一位武将之女,性情爽直豪放,不爱红装爱戎装,也曾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却没想到落的那般下场。 第二位夫人死后,裴将军不欲再娶妻,却终究拗不过亲娘,这才娶了远方表妹为妻,便是裴晔的母亲,足有四年才圆房生下裴晔。老夫人过世后不久,在表妹的提议下两人和离,表妹终于还是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苦等自己多年的心上人。 不过因为是远嫁,双方都不想多打搅,逐渐便断了联繫。 之后想给裴将军后宅介绍人的便都消停了,裴昇亦也没有再娶妻的想法,孤身养三个儿子到如今,偏偏原本要好的老大老二因汝川之事生出嫌隙,时常像两只斗鸡一样,说几句就拍桌子急眼,再加上个小的,他是真的头疼。 第215页 裴家三子唯裴晔进南书房读书,还不是以伴读的身份,便是皇帝体谅裴将军育儿不易了。 周承弋确实没想到裴炚含煳写着的那个「她」竟然是指的亲生母亲,意识到之后,再看那句被省略的话,便仿佛看到了裴炚写稿时的悲恸哽咽。 他抹了一把眼睛,转头随意说了句,「你们四个能成为好友,该不是因为你们都是有着悽惨的少年期吧?」 他这话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的调侃,没想到房观彦沉默须臾,点了点头。 「……」周承弋知道不该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裴三郎和你我都知道了,骆异和符谦呢?」 「骆异无亲友,符谦父母早亡亦无手足。」房观彦回答道。 骆异和符谦两人的少年期几乎都是围绕着钱在转的,骆异是为了求学和生存,符谦是为了维持侯府的开支,不过这两人身份差距这般大还能做朋友,还是因为都属于那种「达则兼济天下」之人。 也便是三观吻合。 周承弋同时也了解到裴炚能年纪轻轻做校尉纵然有叨光之嫌,那也是因为他立过功的,要不是他一心想做文官非要考太学,现在官衔应该会更高一些。 至于房观彦自是不必说的,当年誉满京都的《讨胡试檄》一文可正是出自他笔下,小小年纪便有一腔忠肝义胆,便是做一个普通人,那也得是行善事的普通人。 周承弋不得不感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虽然好人能交到坏人朋友,坏人也可能与好人关系不俗,但最核心的,绝对便是观念上一致的人。 扯远了些,《每日新闻》上除了这个官方故事专栏之外,也还设有民生板块,给百姓们提意见和建议的机会。 这事由长安书坊旗下的报童们一传开,一时之间驿站靠替人写信赚钱的落魄书生们倒是有了固定的生意,同时乡下也多了不少情愿接受扫盲教育的人。 总而言之,此刊物如今成为了朝中官员书案必备之物。 蒋尚书连《乐府》都订,自然不可能放过《每日新闻》,他也是看过黎杰芎的採访稿件的。 有趣的是,黎杰芎说话算话,余映同样也是说话算话之人,她以一分只差成为今年科举的探花,也就是说黎杰芎如果没有答对那道附加题,那么两人的位置便要颠倒了,且是绝对的优势。 她策论、文言那都是单科第一,其中文言除去那个附加题几乎满分,她主观题的经典论证都写的很精彩,用词犀利大胆,确实不愧是从第一届辩论赛上杀出重围的选手。 余映取得傲视群雄的好成绩,沈娉倒显得普通了,堪堪入了二甲之末,不过也已经是入大榜的几个女子中位置第二好的了。 无怪她们取得的位置都偏后,还是因为人少,且绝大部分在乡试的时候就被做分送走了,而这样的一个结果,已经很打一些人的脸了。 有些人跳的高,就是因为考不赢女人。 几乎是放榜之后的立时效应,醉春楼里高谈阔论说女子不行等这些理论之人瞬间少了很多,街上的姑娘倒是多了,她们竖着耳朵还打算听听别人贬低女人的话,结果可惜,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并没有多少。 金榜题名证明女子并不比男子弱,给她们机会,一样能够取得功名;而余映证明女子亦然有着无限可能,说不定还真会出一个《琉璃玉骨》里的女状元。 而三甲进士的功名在朝中或许上不得台面,尤其是能做到朝官位置的,状元榜眼探花那是一根横樑砸下去倒一片,但于大部分学子来说,能够中举已经是他们毕生的追求了。 相信这次之后,女校的学生会经过一个勐增,随后走上正轨,女子考科举也将会成为一种常态。 因为是匿名批卷,各科的批卷负责人又都直接打散了,非主观题几个科目的老师都是互换判卷,主观题则是直接将题目答案贴上对应的序号批卷。 经过房观彦的善意提醒,余映和沈娉弃用擅长的簪花小楷等秀气字体,全部以正楷进行打题。两人也尽力的提醒了一起考的女生,所以后面几科光考卷面是无法判断性别的。 周承弋来都来了,自然随手抽查了一下试卷,果然发现有字形较为秀气的试卷分压的比普通试卷低一些,自然也是有误伤的,毕竟小楷字体好看又好用,也没有限制非要用什么。 「没人是傻子,都会学乖的,下次可就别这样了。」周承弋意味深长的说道。 有听懂他话中意思的判卷人颇为尴尬的或偏头或装作不经意的用袖子掩住嘴唇等。 负责写大榜的沈太师幽然的嘆了口气,拖长了嗓音在那里喊,「丢老脸咯!丢老脸咯!」 顿时将本来想带过这个话题的人直接噎住。 周承弋不厚道的笑了一声。 工部尚书还是没有失望的,大榜公布的第一日,黎杰芎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余映道歉。 余映退了一步,「不必,是你赢了,我确实不如你。」 黎杰芎摇了摇头,纵然没有看到试卷的题面分,却对自己的作答十分自信,「你没有写那道附加题吧?如此算来,是我输。黎某输的起,为曾经的言论向观雪居士致以歉意。」 余映很大方的原谅了。 会试说是高考其实更像是考公,而殿试便是考公的面试了,不过面试官是皇帝,虽然说是天子门生,所有中举者都能入宫面圣,但皇帝关心的还是前三名。 第216页 皇帝看了三人的卷子,定下三人的名次。 周承弋原本以为这样这件事便也结束了,万万没想到皇帝之前顺嘴提过的一句榜下捉婿竟然真的就来了。 且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大红袍的房观彦着实过于引人注目,本来就盛极的长相在这红色的映照下,更加的摄人,更别说他心中高兴,始终含着笑意,当真叫人一件误终身。 整个长安的贵女的花几乎都丢在了他身上,周承弋坐在醉春楼包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连连灌下两壶茶水,犹觉得火气旺盛。 然而这火气还没来得及消减,翌日上朝直接便窜上了眉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封面,因为有人说不太好,看不太清文名,干脆换了一个纯白黑字的,素净。 - 小剧场 周承弋:我对象真好看。 某官:你对象确实好看,来做我女婿吧。 周承弋:? 感谢在2021-06-28 23:52:47~2021-06-29 23: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我小纯洁 5瓶;有羽翅的大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婚约 周承弋今日去上朝的时候,心气就有些浮躁。原因便是昨儿个房观彦打马游街之后回了丞相府,和丞相父子两人终于是正大光明的聚了一次。 周承弋也不好打搅,只能一个人回了东宫,结果凌晨便因为一些少儿不宜的梦躁醒,不是没试过消减,却怎么也不得出,最后憋着再次睡了过去,清晨他被叫醒的时候,少见的清醒,便是神色有些不好。 长夏瞧他脸色都不敢多言,整个东宫气氛都颇为沉闷,连凛冬这个迟钝的都感觉到了不对。 周承弋人在朝堂上当吉祥物,心却早已经飞向丞相府中,他远远瞧见房丞相走来,还特意往他身后看了好几眼,自然是没有他心心念念着的人的。 虽然皇帝说了只要房观彦过三甲,便许他三品官准许他上朝听政,然则如今整个新科进士吏部都尚未入籍,房观彦素来不是搞特殊的性格,想来会在琼林宴之后才正式入朝报导。 可架不住周承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明知道原因还是忍不住往宫门口望。 房丞相想不注意到他失望的神色都难,只好无奈的道,「昨日观彦太过高兴,喝了不少酒,现在还醉着呢。」 「那么些酒量还喝许多?我叫人煮点醒酒汤送去。」周承弋立刻便道。 房丞相好不容易得到和儿子培养感情的机会,自然不可能叫周承弋插进来,严防死守的道,「这些便不劳烦殿下了,老臣府中侍从都许久没见过少爷了,自然会好生伺候着。」 他悄然的卖惨。 周承弋是真的想见房观彦,但也不至于去硬插入父子仅有的温馨时光,只可惜的垂眸。 这个话题到此便结束了。 然而整个朝事上,周承弋都表现的神游天外,不过他本来也就是来当吉祥物的,平常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状态,只有皇帝点他上前,他才会说个几句。 直到郑御史突然上前了一步。 周承弋勐地反应过来,眉头顿时拧起,出声打断道,「等等,御史大人说的谁?我方才好像幻听了。」 郑御史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自然是丞相之子,今科状元郎房观彦房子固了。吾外甥女婉婉年方二九,虽不若余幼卿那般满腹经纶,却亦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想必子固贤侄会喜欢的。」 周承弋这火气直接窜上了眉毛,声音有些生硬,「他不喜欢。」 「殿下未免武断。」郑御史也眉头一皱,固执恪守着礼仪才没有说出其他什么话。 周承弋还要说什么,房丞相赶紧拉住他,皇帝也是低声低斥,「行了,这些事也能吵起来,真是叫朕头疼。」 他说着装模作样的咳嗽起来,单听着很是严重。 「臣知罪。」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的事情,虽然外面没什么消息,能上听政殿的朝臣却都已经有意识,不仅是咳嗽声,他们隐约还会闻到一些血腥之气。 只是皇帝总说没事,他们也只能一次次的重复「陛下保重龙体」的话,背地里不是没去太医院打听,然而只知道御医隔三差五会去干元宫看诊,至于有什么问题是不可能透露的。 众人也只能作罢,偶然大胆的抬头便瞧见皇帝消瘦疲惫许多的面容,心中担忧繁多无处述说。 郑御史立刻敛声关心起皇帝的身体来。 「没什么,老毛病罢了。」皇帝摆了摆手,想要将此事掠过。 「陛下!」郑御史突然举着象牙笏上前行礼请命道,「沧州疫情已然控制下来,还望陛下召回张御医沈御医等御医镇守太医院。」 皇帝顿了顿,喜怒不辨的笑了笑,「爱卿这是做什么,沧州疫情虽然得到控制,可一日不消除便一日是灾难,更何况如今边关正在交战,多一个大夫便能多拯救一条性命,萧国的赢面便也更大一些。」 「可是——」 郑御史还要说什么,被皇帝直接打断道,「好了。朕知道爱卿心中所想,朕的身体朕清楚,爱卿不必再说了。」 「……是。」郑御史无奈败退。 周承弋原本以为赐婚的事情这里便结束了,晚上再见着房观彦的时候也并未将此事说来令他烦心,只是与他好一阵温存。 第217页 不知是否是逐渐磨合适应了,一场大战之后,房观彦大汗淋漓的趴在周承弋胸口,却不是之前那般完事便如同报废,别说动弹,清醒都是少数。 不过他今日也着实累的够呛,周承弋折腾起来没完,凶的很,一直逼的他忍不住喊了全名,还低头来埋在他颈间笑。 身体倒是还能动,但却完全不想动,就这么趴着听着耳畔的心跳声和唿吸声逐渐平和下来。 周承弋拉过被子盖上,手指自然的插进他发间缓慢顺着,声音还带着餍足过后的沙哑性感,「别着凉了。」 「可惜,今天穿的不是那日打马游街的大红袍。」周承弋单手枕在脑后,轻捏了捏他的脖颈,话语中满是惆怅。 房观彦听着笑了,「你喜欢红色?那我改日去订几身。」 「你适合红色,艷而不俗,眉眼都被衬托的更好看了。」周承弋说着醋意便上来了,捧着房观彦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响的,幼稚的盖章,得意的哼哼,「再多的花砸在你身上又如何?你还不是我的。」 房观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逗笑了,眉眼舒展开来,当真叫人目眩神迷。 「其实,红色不知是那日的好看。」房观彦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重新靠在周承弋胸膛上闭上眼,听着那一声声震动的声音逐渐唿吸平稳,将心中那一点可惜尽数抛却。 周承弋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缓缓顺着他的头髮,仰头望着床顶的白纱。 「或许……」许久,他才喃喃般的说出两个字,而其余的话语都淹没在唇间,未将其说给任何人听。 两日后的琼林宴,由皇帝下令礼部负责筹办的新科进士为主角的交流会,说白了其实就是现代大学里的新生欢迎会。 周承弋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他写《易宸昼的未来日记》推翻了三版,现在都才将将有一万字,索性这篇文他也不赶着发,便慢慢写着不着急。 房观彦却一句话便叫他改变了主意,「我在那样的场合必然要喝许多酒的……」 「我去。」说到房观彦喝醉,周承弋顿时眼睛一亮,点头应下。 一是不想房观彦在自己不在的地方醉酒,上回喝酒对象是房丞相才作罢;二则是回顾房观彦仅有的几次醉酒,实在是太可爱了,又主动还会撒娇,说话也很直白。 周承弋知道喝醉伤身体,所以纵然很心痒难耐却克制住想灌他酒的心思,这种不可避免的酒局,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承弋便跟着去了,也见着了那位榜眼黎杰芎,之前打马游街时他注意力全在房观彦什么,竟是到这时候才发现黎杰芎长相不差。 他肤色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眉眼秀气,戴着一副眼镜,瞧着年岁不大的样子,根本没有敢拿着避雷针下雨时候往外钻引雷的科学怪人模样,说话竟然也是斯斯文文的,并不咄咄逼人。 周承弋一问才知道,这人方才及冠之龄,是江北人,与当时在江南住过一阵子的叶疏朗被合称为南叶北黎。 这黎杰芎曾是个厌官厌朝廷的愤青,批判当官的都没有好人,所以几年前叶疏朗上京赶考,他却依旧待在江北,常年在草庐里弄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怎么见人,这才养出了一身病态白的皮肤。 「那他这次怎么想开了?」周承弋好奇的问道。 哪知房观彦含笑看了他一眼,「这便要问先生你了。」 「怎么?」周承弋疑惑。 房观彦附耳道,「民间寻找四公子的活动很是火热,黎杰芎便是江北活动的发起人之一,基本上江北江南的所有与四公子有关的讨论讲学会,他都没缺席过,他听闻四公子是冀州人士便以科举为名找人借了盘缠来了。」 黎杰芎深刻认为四公子和自己是一样的人,对四公子的崇拜是带着滤镜的,同时也对朝廷没有招录四公子而很是不爽。 他这个科举完全就是随便报名的,所以乡试的名额其实并不高,也是入京之后,发现京中有踩四公子抬止戈的风气,顿时二话不说便成为了止戈的黑粉。 不过上次放榜他当面对余映认错之后,在余映的推荐下去狠狠补了止戈的作品,虽然在心中仍然将四公子放在第一位,但止戈也留下了些印记,算得上是双担了,不过本命还是四公子没错了。 「……」周承弋紧紧捂着自己的马甲,低头喝了一口水压压惊,顺便远离黎杰芎。 房观彦注意着他的动作,借着倒茶的动作掩住脸上的笑意。 周承弋看到了郑御史拿着一些东西往这边走来,忍不住瘪起嘴,显然是还记得朝堂上的事。 双方都见了礼,郑御史道,「贤侄帮我看看这些画如何?」说着将手中的几幅画放下,率先展开一副。 房观彦虽然疑惑,却也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仔细看了看,郑御史展开的是一副山水字画,画的正是冬天的璋山,非常漂亮,便是从细节处抠起,虽然比不得大师水准,却也是有值得夸奖的地方。 房观彦不吝夸赞了几句。 周承弋向来对画什么的没什么鑑赏能力,不知道该怎么去分析,只知道好看。 原本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突然看到上面提上的诗句那秀气的簪花小楷,私印是用的秦篆刻的,周承弋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却是想到之前朝堂上的事情。 第218页 他脸色顿时一变,「你这个画不会是你那外甥女婉婉还是卿卿的吧?」 「是啊!」郑御史理所当然的道,「老臣便将他的字画拿来叫贤侄过过目,欣赏一番。」 周承弋感觉眼前有一股绿光忽闪忽闪若隐若现,在房观彦疑惑的视线中,他一把将画都给合上了,「画很棒,您外甥女也很好,只是他们不合适,您请回吧。」 郑御史也忍不住了,并不接过,「殿下这般是在作甚?老臣知晓您与房贤侄关系要好,然则此事房贤侄都未曾说话,殿下未免越俎代庖。」 「之前房观彦,如今是房贤侄,郑御史变的倒是挺快。」周承弋语气逐渐不客气起来,他道,「郑御史先前那般反对子固入朝,如今怎么态度直接转了个弯?未免转变太快了吧?」 「老臣反对是因为——」郑御史话一顿,终究还是想到鸿蒙教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不过是撮合一段婚姻罢了,殿下又何必这么大反应,倒叫人免不了多想一些了。」 郑御史说的多想只是指周承弋这个储君还未上位,便开始忌惮朝臣起来了。 周承弋冷笑一声道,「孤不怕你多想,还就怕你不多想。」 郑御史微微一愣,眉头皱起,总觉得两人说的「多想」不是指同一件事。 房观彦总算知道周承弋为什么这么反常了,神情颇有些尴尬,他悄悄拉了拉周承弋的衣袖,对着郑御史作了一揖,组织好语言缓缓道,「还要先谢过大人记得房某,只是房某只能回绝。」 郑御史,「若是因为殿下的缘故,贤侄尽管放心,老臣现在便进宫觐见圣上……」 「郑大人留步。」房观彦无奈的笑了笑,「殿下替房某回绝大人,是因为知道房某身负婚约。于房某而言,一生共一人白首便是最好。」 「婚约?」郑御史彻底愣住,他自然是知道房家那「执一人共白首」的事情,所以也并不意外房观彦的这种说法,他只是对婚约表示疑惑,「为什么我从不曾听说过?」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房丞相。 原本翘首看着事态发展的房丞相默默的端起茶盏转过了头:「……」别看他,他也不知道。 「为何如今还没有成亲?」郑御史半信半疑,「莫非这婚约早便不作数了?」 这话还真把房观彦给难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周承弋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成婚,为何不成婚?立刻就成婚,不止他成婚,我也成婚。」 郑御史:「……」他觉得太子好像疯了。 然而周承弋说要成亲,竟然真的向皇帝求旨。 皇帝:「……你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凌晨,写的肯定很晚了,建议明天看么么~~ 感谢在2021-06-29 23:57:46~2021-06-30 22: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米 3个;叫我小纯洁、木尽、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帐号已不存在、国风少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易宸昼的未来日记》上刊 「胡闹。」皇帝拧眉斥责一句,想将这件事就这么平稳带过。 「我想与我喜欢的人结婚怎么就是胡闹?」周承弋抓住房观彦的手十指相扣,语气平淡道,「父皇,我与阿彦的婚是成定了,不管您如何觉得,也不管天下人如何觉得。」 皇帝听着他这话恍然就回想到自己当年非要娶皇后之时的场景,顿时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只如同那时淳庄太后一样,伸手撑住脑袋有些头疼。 「父皇,玉儿给你揉揉。」周承玉也惊的不行,不过暂且没人注意她,所以她很快将表情掩下,只上前给皇帝按揉太阳穴。 皇帝低咳了两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看向底下一脸大无畏的儿子,怒瞪了一眼,「还没有你妹妹懂事!」 周承弋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终究还是没有说别的话来气便宜爹。 皇帝闭着眼沉默了须臾,再次开口平静了许多,暂时安抚道,「你们想成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这事不宜暴露,需得从长计议。」 周承弋点点头,他先将房观彦按坐在王贺叫人摆好的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边安抚的捏了捏房观彦的手,无所谓道,「成婚便行,反正名分先给我安上。」 皇帝闻言眉头一松,「是你想成婚?」 「那不然呢?」周承弋理直气壮的道,「我早便说过我不可能安于现状。」 王贺上前附耳将琼林宴的事情说了,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你何必这么急,朕不欲赐婚,便是郑御史想要撮合,也要看人愿不愿意,你便这么没有信心?」 周承弋竟然大方一点头,「阿彦那么好,谁喜欢他都有可能,我若是被别人撬了墙角,这不是太丢脸了吗?」 皇帝看向始终沉默的另一位当事人,突然说道,「你先出去,朕与房小爱卿说说话。」 「我……」 周承弋还要说什么,被皇帝打断,「出去。」 「太子殿下,请。」王贺上前做了个手势,周承弋皱了皱眉看了房观彦一眼,在他安抚的淡笑中,带着几分担忧的跟着退下。 殿内有些安静,皇帝久久才说话,「你是如何想的?」 第219页 房观彦起身行礼之时捏了捏自己后脖子,仿佛只有这样就能感觉周承弋还在身边,他道,「殿下所言便是臣之所想。」 皇帝挥开周承玉的手,撑着龙椅扶手微微前倾,仔细的看着下面低头垂目的青年,「你可曾想过后果?若不成婚,便只是太子与朝臣相交过密,一段风流轶事尔,若成婚,往后无论你有过多少功绩,世人提起你便只记得你以色事人,乃是佞臣贼子,如汉之董贤是以。」 「便是如此,你也愿意?」 「彦愿意。」房观彦回答的毫无犹豫。 皇帝低斥了声「煳涂」,声音犹怒,「本可流芳百世,因何非要选遗臭万年?」 房观彦却道,「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臣只想往后别人提起殿下时便想到臣,提起臣时便想到殿下,如此便心中无憾。」 「……」皇帝揉了揉眉心,神色间说不上是生气抑或什么。 周承玉观察良久,突然蹦蹦跳跳的跑下台阶行了个礼,「父皇,儿臣有一个主意,即可满足四哥和房大人的成婚要求,也能暂且瞒天过海。」 「哦?说来听听。」皇帝咳嗽了两声。 周承玉歪了歪头,露出天真的一笑,「其实,只要四哥和观彦哥哥互相配合便好了。」 …… 郑御史从琼林宴回来后好几天,怎么想怎么觉得太子和房观彦怪怪的,忍不住找上丞相府去,却发现里头忙忙碌碌的,还瞧见一大堆红色的喜庆之物。 房丞相和房观彦正一上一下在客厅坐着,前者神情说不上来的复杂,两人之间气氛也诡异。 「这是怎么了?」郑御史走进来疑惑的问道。 房丞相叫房观彦退下,呷了口茶水压了压情绪才,语气怪异的道,「托御史的福,我儿不日便要成亲了。」 郑御史惊讶极了,「怎么突然要成亲了?哪家的姑娘?」 房丞相闻言脸色更奇怪了:「……自然是有婚约的那家,姓易。」 「易?」郑御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京城还有哪个易家,看了老伙伴一眼,想到什么神色骤变,「不会便是为了拒绝我外甥女才这么急急忙忙成亲的吧?」 他眉眼间浮出几分薄怒,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他那外甥女的名声可就不太好听了。 「他们本来感情便很好,一直有联繫的,只是你那日问为何不成亲叫他们想通了罢了。」房丞相说着转开话题,「不知是我儿,太子殿下近日也要娶妃了。」 郑御史大惊,「这娶的又是谁?」 房丞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去宫中打听一二便知晓了。」 「难道……是那个鸿蒙教妖女?」郑御史眉头紧拧,亏得皇帝的叫人造谣的福,不仅宫中传遍太子殿下养了个妖女,朝臣中也偶有听闻,不过大多都是不信。 房丞相喝茶不答,只重复了句,「御史何不进宫问问。」 郑御史却已经合理脑补了一番,拍桌怒斥一句「岂有此理」便扭头往皇宫去面圣去了。 而直到他的背影走远,房丞相才默默的放下茶杯惆怅的嘆了口气,喃喃道,「若宫中真有什么妖女倒好了。」 郑御史进宫面圣自然也没问出个什么来,皇帝就一句「两孩子好不容易想娶亲,是谁有无关系,总比不成婚好」给他打发了。 郑御史一想也确实如此,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终究没说出什么来,只出宫之时遇到周承弋恭喜了一句「早生贵子」。 还只得到太子殿下含煳的「唔」。 宫中自然没有妖女,房观彦也没有什么自幼定下的婚约,而丞相府中高挂红绫,天下皆闻状元郎娶妻,有人伤心有人好奇。 「京中第一美男子」要成婚,前来围观者自然众多。 便见十里红妆铺满长街,热热闹闹吹吹打打从城东走到城西,直到丞相府门前,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喜服容貌盛极逼人的青年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轿子前,弯腰撩开轿帘。 新娘扶着他的手钻出轿中,直起身竟然比新郎还高出许多来,那凤冠霞帔精緻美丽,红盖头直接连脖子都未露出分毫。 众人都等着看新郎按照规矩背新娘下轿入府,却不想是新娘将新郎打横抱起步伐稳健利索的跨过了火盆,弯腰低头的剎那露出挂在脖子上的血红玉佩。 不过很快便被新郎塞回衣服里去。 众人惊诧的目送新娘抱着新郎大跨步的入了丞相府,有人忍不住问新娘带来的正在分发喜糖的两个小丫鬟,「你们小姐莫非是武将之后?」 「官人好眼力,正是呢。」一个模样秀气的小丫鬟笑着,她嗓子尖尖细细的,听着倒也不多违和。 众人看了看另一个冷峻,眉眼硬朗还佩剑的丫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随后外头便有传状元郎娶的不是美娇娘,而是无盐之貌的「母老虎」。 周承弋对这种传闻无所谓,房观彦却极为不喜,直接画了一副周承弋的性转肖像画叫符谦刊印成了《长安》杂志的封面。 他这副画并没有可以削弱周承弋的气势,只将他脸庞轮廓柔化,眉眼间的英气尽数保留,他正伏案写字,捏着白色鹅毛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如同眉眼一般,半点瞧不出娇柔。 这看着虽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容颜,却也绝非坊间传闻的无盐之貌。 第220页 这种长相竟然受到了一部分人的推崇,尤其是武将,一时之间找上裴炚叙旧情的不少。 裴炚茫然脸,「你们想要娶媳妇儿找我做什么?我也没媳妇儿。」 「这不是瞧你与相爷公子关系好,托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嫂子家中可还有姊妹尚未婚配,与我们相见一二?」光棍打了许多年的天启军兄弟们满脸希冀。 裴炚:「……你们死心吧,嫂嫂家里都是弟弟。」连嫂嫂也都是弟弟。 然而将士们自然不相信,追问,「就当真一个妹子也没有?」 「有一位妹子,」裴炚顿了顿看着他们重新充满希望的脸,缓缓吐出后一句,「六月才满八岁,你们一群二三十的,可好意思?」 有不要脸的想点头,裴炚还记得周承弋那彪悍的腿风,幽幽道,「小心嫂嫂踢断你的鼻樑骨。」 三拜之后,在锣鼓鞭炮声中,喜宴正式开席,新娘送入洞房,而新郎则去外面敬酒。 相府这次设宴很有意思,分为内外两部分,内里只有两桌,一桌是符谦、骆异、裴炚、余映等知道真相的好友,一桌是安阳长公主、定国公、徐瑞、周承爻等皇室,惠敏郡主两边都算,选择同余映坐在一处。 两桌的气氛都诡异的安静,只有周承玉、徐瑞和裴晔三个小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从作业聊到小考成绩,又聊到其他。 「怎么不见太子哥哥?」徐瑞环顾一圈小声问道。 周承玉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知道吗?」徐瑞满脸茫然的问裴晔。 裴晔其实一点都不想枯坐在宴席上,想出去玩蹴鞠,被二哥裴炚武力镇压,此时有些百无聊赖的,连他们说的什么都没听清就摇了摇头。 周承玉顿了顿,没有直接说明,只道,「等会他就该来了,你自己看吧。」 「你现在说话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徐瑞皱眉嘟囔了一句。 随后有人一身喜袍从内里转出来,他只以为是房观彦,头也没抬的继续同裴晔玩打手游戏,直到看到真正的新郎从外面敬完酒进来。 徐瑞登时连被手也不缩了硬挨了裴晔一下重的,转头就往房间中找,果然找到另一穿着喜袍的人——正是他太子哥哥。 「……」徐瑞看着站在一起的新人,露出了迷茫惊恐交加的神色,一直到宴席散吧才隐隐回过神来。 在众人去闹洞房之时,他才找到机会逮住兴奋欲跟着去的周承玉,「怎么会是太子哥哥?他过几日不也要娶妃吗?」 周承玉眨了眨眼,「这冲突吗?」 徐瑞:「……」这难道不冲突吗?! 他看了看周围人,惊恐的发现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其实是因为皇帝早跟安阳长公主通过气,周承爻则隐约猜到一些,这才这么淡定。 裴炚等人想要闹洞房,却没想到洞房不是那么好闹的,周承弋直接叫人在门口摆了一张桌,放满了酒,想要闹洞房得先跟他拼酒,还特意写了一块牌子,余幼卿不得参赛。 余映只是被拉着来凑热闹的,倒是无可无不可。 这开局就折损了一员大将,裴炚表示抗议,「这不公平!」 周承弋耍赖皮,「要我改规矩行,先喝酒,谁站着谁说了算。」 符谦脑瓜子一转,就学着之前满大街播放的那句科举劝学阴阳怪气语录,「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喝不赢女人吧?」 周承弋那是坚定的点头,没有半点包袱的承认了,将「只要我没有道德别人便无法绑架我」发挥的淋漓尽致,还反嘲讽了一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没有女人你们就不行吧?」 男人不能说不行,裴炚激情的沖了。 裴炚快速的倒了。 其他人战术性后撤,闹洞房不了了之。 周承弋那么大的架势没喝什么酒,反倒是出去敬了一圈的房观彦彻底醉了,正坐在喜床上发呆。 「还清醒吗?」周承弋上去挥了挥手,被他一把抓住,低着头缓慢的摆弄了一阵,随后十指紧紧相扣,低头凑过去虔诚的一吻。 这个吻不带任何慾念,透着几分信仰的味道。 「阿弋,低头。」房观彦说道。 周承弋如他所愿的低下头,大红的盖头落在头顶遮盖住视线,然而房观彦却抱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跳跃着橙红的烛火,晕染着几分迷离。 周承弋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 哪里知道房观彦突然站起来钻进盖头里,在他下巴上啃了一下,不重,有些刺疼。 「你属狗的?」周承弋在他脖子上捏了捏,眼睛微微眯起。 房观彦却直接凑上去,难得说了一句强硬的话来,「少废话,亲我。」 后来,房观彦趴着气息不稳断断续续的问,「阿弋,我们能白头偕老吗?」 周承弋凑过去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哑着声音坚定的回答他,「能。」 状元郎的婚宴办的长安满城皆有耳闻,而太子大娶却并没有大张旗鼓,周承弋是在钟离府上办的,带着房观彦去祠堂给钟离家列祖列宗上了一柱香,皇帝也在。 周承弋还看到了皇后的灵位,旁边还有一块空白的灵牌。 皇帝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好一阵,周承弋意识到什么。 第221页 他张了张口,皇帝却做了个打止的手势,只笑了笑意味不明的道,「他说他很好,比在这里好。」 周承弋沉默着,须臾才问,「您还做噩梦吗?」 皇帝没有回答,只是撑在桌案上轻轻颤抖了一下的手让他知道了答案。 周承弋默然退下,在两扇门的缝隙里望了眼九五至尊的背影,佝偻着背嵴,头髮灰白。 周承弋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时候离府的,翌日他同房观彦再去祠堂敬香,只见那香炉里还插着三柱燃至一半的香。 一直听说太子要娶亲,然而朝臣们却直到上朝看到最前方两个空了的位置,一问才知道,和亲王又病了,太子休婚假去了。 「何时成婚的?」有朝官满脸茫然。 周承弋休婚假,房观彦却要上班了,俞仲翎从大榜成绩公布就开始催,掐着房观彦休完婚假的当天便叫他来理藩院报导。 「沙蛮国有意与我萧国建交,我欲叫你带领使臣团前往,不要错过机会。」俞仲翎拍了拍这看好的后辈的肩膀,言下之意就是:别磨叽了,赶紧来出差。 沙蛮正是北胡之后的那一大片寒冷之地的统治者,有趣的是,他们国家如今的竟然是叶芙根尼娅女皇,是前任皇帝瓦西里的妻子。 沙蛮国武力也十分强大,并且与西欧国家皆有联姻,手上亦有炮火,也是在外面颇有名气的国家。 无论是周承弋还是房观彦都知道,如果同沙蛮建交的话,北胡夹在中间必然再蹦哒不起来,早一日出使建交,在边关打仗的将士们也能早一日回家。 「好。」房观彦立刻点头。 个人情爱在国家大事面前自然得靠后,周承弋也做不到将人强行留下,就是这婚假当真休了个寂寞。 他怒而铺开稿纸,终于将《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凑够了三万字,他用羽的笔名匿名投稿给除长安书坊和赵家楼之外的两家书坊中的一个。 好巧不巧,收稿子的正是那位给他写过致歉信的编纂,这篇星海流的稿子得以刊用,这家邓氏书坊虽然吃热点的姿态有些不好看,但在稿费方面倒也不苛刻。 周承弋收到的价格虽然是全部作品中垫底的,然则放在如今市面上来说,是新人中比较不错的了。 邓氏书坊寄送稿费之前曾提议登记户籍签约独家,也便是叫他只给邓氏书坊供稿,如此的话稿费会再提高一些并给予一定分成,只要在写稿便能享有四银一月的工资,可以说很是优厚的条件。 不过周承弋自然是拒绝的。 他后来打听,目前搞独家签约的还只有邓氏书坊这一家,所以他家名下圈了不少新人作者,都是冲着四银一月的底薪去的,不过有点名气的则会选择投稿给长安书坊和赵家楼。 赵家楼走质不走量,要求严苛,过了便是出书,稿费很高,也被称作试金台;长安书坊名下杂志多,收稿范围光,不限题材字数,而且渠道多,出连环画、成书、话剧的概率更大,直接能将文推上一个新台阶。 比如长安地产这篇《江湖都是我的传说》的文,由赵家楼连载的时候只在小范围里有热度,后来惠敏郡主的话剧在云梦剧场演出之后,直接将成书销量翻了一番,随后连环画也出的顺理成章。 云梦剧场几乎与长安所有的话剧团都有签约,长安书坊每月固定都会推一些书去供话剧团挑选,目前市面上的话剧,原创和改编比例是一比九,而那九中,长安书坊独占七成。 所以对于大多数笔者而言,长安书坊才是首选的投稿方,其次是赵家楼,再后面是此二者之外的书坊。 周承弋问过符谦为什么不签写手,符谦道,「总要给别人留条后路,一家独大更容易滋生问题,良性竞争才是长久之道。」 在赚钱这方面,符谦从来是放长线钓大鱼,不在乎一时亏本。 《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很快便上刊发行,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多少热度,直到有人开始说,「此乃四公子之后最好的星海流!」 这书坊老闆也还算机灵,付了一大笔宣传费,叫报童们满大街的以「堪比四公子的星海流集大成者羽之作」大肆叫卖宣传。 顿时引来一大片不满之人,四公子以一本《穷书生种田》可谓是封神,星海流也成为了长安近来最火热的题材。 自然有写的好的,也在四公子的设定之上开展了更多其他玄妙的设定,甚至还出现了星际大战,当然这个词只有周承弋在说,其他古人称这为「星海战争」。 也有只是披着星海的皮内核还是原来的那些没变,比如星海背景下的武侠小说——此为骆异新作《傲星海》。 周承弋当时看到这文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两个题材竟然还能写在一起!而且写的相当好。 不过偶尔看到大侠飞檐走壁上高楼大厦,掏出长剑一斩,又或是轻功跑过悬浮车这种场面,还是有些迥然。 不过这也算是实打实的科幻作品了。 众人一听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羽竟然敢打着超越四公子的旗号,大部分都感觉到不舒服。 「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言不惭!」遂纷纷买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还有一更,结果码着码着睡着了,十二点醒的时候,手机躺在我胸口好傢伙,还好我睡觉老实,不然直接碎了。 第222页 赶紧码了六千赔罪。 吃完饭接着码。 —— 小剧场 读者:羽你算什么小饼干,竟敢登月碰瓷我四公子! 周承弋:……四公子是我,羽也是我,一直都是我。 #仙剑bgm响起# 感谢在2021-06-30 22:57:34~2021-07-01 18:3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 3瓶;windy花神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新科进士考核 大部分人都是抱着批判的心态打开的《易宸昼的未来日记》这篇文,结果短短万字竟然看得意犹未尽,文风华丽,这种华丽不是用的句词多么的精美细緻,而是整体呈现的效果上,那种画面感一下子便将人吸引进去。 这便像是一副色彩绚丽的画,眼睛首先注意到的是那绚烂的画面,画中画的什么,在那一刻并不重要。 翻完之后第一反应是怎么没了,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的目的。 「咳,写的竟然还不错,但也只是不错罢了。」说着再次翻回去看一遍,仔仔细细的从文字立抠,想要从里面找到瑕疵,结果就发现故事剧情也很有意思。 易宸昼的设定是古代穿到未来的人,和《穷书生种田》里的江海潮相比,他在穿越之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未来的东西的,而且他穿过去的那个身体竟然因为发生过车祸而失忆了! 醒来是在一个纯白的房间,躺在一个一人半宽的小床上,耳边有「嘀嘀嘀」的声响,身上穿着奇怪的蓝白条纹的衣服,口鼻处罩着东西,手背上也插着什么,有被高高挂起的液体通过细细的软管流进身体,那只手有些发凉。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明明他正被囚禁在房间里挨饿,怎么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这里,他也不敢动,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弟弟的新的阴谋,打算先保持这样观察一下。 结果就听见突兀的「嘀」一声,对面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圆桶突然发出两道红光,也不见张嘴,就听见一个生硬的小姑娘声音道,「1024号病房病人清醒了!」 它没有腿,却上前来,红光落在易宸昼身上,从上到下扫过。 「您好,患者易宸昼,医疗机器人44424为您检查身体,已收录数据正在导入资料库,已连接资料库,正在整合,正在列印病歷单,列印完成。」 44424说着头顶突然出现一道口子,缓缓的推出一张板子慢慢的伸出直到易宸昼面前才停下,上面整齐摆放着一些纸张。 易宸昼看了这个自称医疗机器人的东西一眼,试探的拿起纸张,上面写的文字字体构架倒与他从小学习的差不多,只是有些缺胳膊少腿的,还是能连蒙带猜出一些,当然也有一些完全不认识的。 不过看懂了字也没用,他完全看不懂意思,进而都怀疑起来自己是否真的看懂了字。 「您好,是否需要44424为您讲解?」机器人适时开口,竟然还出声安抚他,「您可以放心,我已经导入了资料库,对您的病情有了了解,您可以放心提问,若是您有需要,我也可以为您联繫主治医生,他现在正在4011查房。」 「如此,便有劳44424先生了,易某先行谢过。」易宸昼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叫他们熟悉的味道。 「不用客气,易先生。」机器人竟然有样学样,它将病歷解释的非常清楚,易宸昼的问题也都回答的很仔细,没有半点不耐烦。 于是易宸昼便知道了这里是医院病房,他是因为车祸送进来的,已经昏迷了许久,他记不起来事情是因为失忆了,如果需要知道具体的身份信息,可以给出相应权限通过手臂里注入的电子晶片查找档案。 易宸昼觉得十分神奇,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他已经基本判断,自己肯定是不在王府中了,或者都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毕竟这种。 他现在都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在仙界。 不过显然不是,因为很快机器人就给他出示了他住院的费用帐单,需要在出院前缴清,不然会被列入失信名单,可能面临是被起诉,总而言之便是犯法。 然而易宸昼身无分文,好在他拿到了通讯器,在44424的友好帮助下,他学会了使用,打开了自己电子钱包,然后发现……余额仅有一百信用点,离治疗费用一万信用点差了两位数——这个阿拉伯数字也是机器人教的。 易宸昼最后给了机器人权限查看了那什么电子晶片,得到了这个身体二十多年来的经歷,终于在通讯器里翻找到了亲属栏唯一的名字,大哥易桐。 …… 短短的一万字便到这里结束,当真叫人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想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这个羽,难怪敢这般嚣张,原来真有些真材实料。」文章的优点很明显,再在这之上去找缺点,未免有些鸡蛋里挑骨头,他们只能点头不甘不愿的承认,不过最后补上一句,「不过若说和四公子比还是不如的。」 星海流也只是四公子随手一写的东西,他稍微短板的大约便是文笔,不差,却也算不上顶尖,当然这是在那个时期而言不够出色,在通俗小说大部分都是新白话文的现在,他的文笔可以说是上乘水准了。 除此之外,无论是剧情、内涵、题材的新颖程度、趣味性等,这篇文都是无一不精的。 第223页 毕竟《穷书生种田》这篇文是周承弋动笔写的第二本文,而《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却已经是第九、十本了,再怎么样文笔也总要有些进步的。 而且这两本主题侧重完全不一样,不是特意拿着番外去一一对照,其实很难看出这是同一个人所写的。 不过,真的有这么无聊的人,这个人便是蒋羽生。 蒋羽生是止戈和四公子的头号粉丝,有新人竟然扯着四公子的旗帜来搞宣传,他自然不可能放过,所以也入手了《易宸昼的未来日记》。 由于他将《穷书生种田》这本文翻阅太多次了,尤其是最后那个结局,当真是烂熟于心倒背如流,上了十多年的学,真是连背诵文言都没这么用心过。 他这乍一看,总觉得这文很有些微妙感,竟然从那些一笔带过的描写中寻找到了蛛丝马迹。 「小公爷,你说有没有可能,四公子和羽是同一个人啊?」蒋羽生苦想良久无果决定询问他人的意见。 而偏偏余映等人忙着新科进士入朝之事,正在准备吏部的官员录用考核;骆异已经辞官,每天都很忙碌,即要负责《长安副刊》的排文,同时在写那本《傲星海》,据说他这篇文也打算学四公子的写百万字长篇。 而杜冰箬,不知道做什么成天不见人影,听说是在调查地理资料;至于惠敏郡主,她倒是近来空闲,时常出入定国公府凑脚打马吊,然而终归性别问题,他也不好找上门去。 蒋羽生便只好找上了符谦。 符谦扇子停了停,他是知道四公子是太子殿下的,难道羽……他将两篇文放在一起对比,完全没能看出什么来,「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看啊,他这里这里都用了四公子文中的设定,还有这些细节的描写,是非常相似的。」蒋羽生指了几处。 符谦仔细看了看才发觉到,他觉得很不靠谱,「市面上甚至都有直接的续写之作,用四公子设定者何其三四,或许他只是四公子的读者呢?」 蒋羽生被说服,点了点头,「也不无这种可能。」 符谦后来还将这事当个谈资说给房观彦听,道,「我原以为就我找殿下其他的作者号找到疯魔了,没想到蒋羽生倒比我更严重,真是看谁都是四公子。」 房观彦默不作声的呷了口白开水,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异常来。 于是在符谦的错误判断下,周承弋的新马甲成功被保住,蒋羽生也错失了此生唯一一次揭开四公子真面目的机会。 吏部有关新科进士的录用,因为人才和部门的选择是双向的,进士们各自选择参加什么部门的考核,这场笔试便刷下去一半,而面试又刷下去一半,最后通过率竟然不足三成。 房观彦和黎杰芎一个理藩院一个工部是内定的,余映则出乎意料的选了刑部,考核成绩和面试成绩双第一,被刑部招录,而因为刑部只招录一人,其后的沈娉自然落选。 沈娉原本首选是兵部,然而并不开放女子招录,于是她便只参加了刑部的,没想到生不逢时,余映处处压她一头。 沈娉倒不嫉妒,相反很为余映高兴,只是心中对于自己的去处开始了别的思考,女校的学生邀请她回校演讲,她也正巧有空便去了,讲自己所遇到的一些问题和事情。 散场之后,沈娉留了一会回答学生们的问题,准备离开时,突然便听到她们低声的讨论。 有学生愤愤不平道,「沈老师这般优秀却无法入朝为官,许多比她考的差的都做了官,为何兵部不招女子?这不公平!」 另一位学生道,「兵部虽然偏文官,却从尚书到底下都是行伍出生,平时也会进行操练,不招女子倒也能理解。」 「古往今来不也有娘子军?有受不了操练的,不也有受得了操练的,既如此那加一项考核身体的不就行了?连机会都不给我们,直接便是不招女子,未免欺负人。」 「唔……那般辛苦,大老粗们也怜香惜玉吧,兴许没有什么坏心思,何必跟他们计较这些。」 双方各执一词,都有道理。 沈娉回到家中,瞧见父亲,鬼使神差的突然问了句,「父亲,我若是想从军该如何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羽生:曾经有个和偶像贴贴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我听信了符玉兰的谗言呜呜呜。 符谦:一顿操作勐如虎,一看战绩二百五,虚假笔记了解一下? 周承弋:阿彦,感谢你保住了我的马甲,我爱你。 房观彦:不知道这个马甲又能坚持多久呢。(望天) 周承弋:惊恐脸.jpg 第98章 腰带的用处 沈太师正在喝茶,听她这句差点没喷出来,却也是被呛了一下,「咳咳,你方才说什么?」 「今日女儿去女校演讲时,听到学生们的议论……」沈娉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沈太师也是才知道她首选想去的竟然是兵部,竟是因为不招女子才放弃的,他头一回用审视的目光上下将自己这位女儿扫视了一遍,神情颇有些复杂,「你是一时兴起,还是当真仔细思量之后下的决定?」 沈娉心念一动,便知道沈太师没有直接说去不了就是有门路的意思了。 「我想去。」沈娉这话脱口而出,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料想到的坚定。 第224页 沈太师拧眉瞧了她半晌,最终没有做出什么承诺,只道,「你再回去好好想想,认真想好,晓得你要去的地方是何模样,将后果都想明白,若是到那时你依旧想去,再来这里找我。」 「是。」沈娉点头,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不阻止我吗?」 沈太师重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端起正要喝,闻言奇怪的看她一眼,「为什么要阻止?」 「自然是那些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这类的话。」沈娉原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当真一张口,那些话和说那些话的人便如同昨日之事歷歷在目。 每说一句,她的手便收紧一分,染着蔻丹的指甲直掐进手心肉里,只有这微微的刺疼才能叫她不至于失了分寸理智,胸口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连唿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沈太师安静的听她将话说完,脸上逐渐露出的笑带着讽刺,端起茶盏在鼻下闭着眼轻嗅,清淡的茶香味扑面而来,温热的茶水入腹,叫人心神宁静不少。 他开口道,「在你眼中,你爹就是这样的迂腐之辈?」 「自然不是!」沈娉连忙否认,上前给沈太师斟茶赔罪。 沈太师倒也笑纳了,一言点穿她心中所想,「世间纷言扰人者众,你心中清楚,却又难免忐忑,以为文武相轻我必如是,是以允你考科举,却绝不允你入行伍,因为女人要讲究名声。」 「是也不是?」 沈娉默然须臾,点头。 「瞧不起我。」沈太师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道,「我沈家儿女素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敢于承担后果,又何须旁人置喙。再且说,那些对你指指点点之人,可有你读的书多?又可曾与你站到同一高度看到同一片天地?」 沈太师语气淡淡,「宋老先生当初说的不对,余幼卿不也照样辩了回去?你且多学着些,下回听到这些污耳朵的话,直接骂回去便是。」 「你不比她差,自甘轻贱怠慢未免失我沈家家风。」沈太师状似随意的一句话,直接戳到了沈娉心底深处,连自己都未曾想过的柔软。 原来她为余映骄傲没错,可也不是没有沮丧,为何拿到考核报名表时,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从不曾接触了解的兵部?原来竟是她潜意识里想要规避风险。 余映是女学全体师生的海上司南,她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来都没有过迷茫,踏实的一步一步的走在那条充满荆棘的路上,绝不回头绝不气馁。 质疑也好,嘲讽也罢,都不能叫她停留片刻,她的义无反顾叫人倾佩的同时,也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道栽种在每个人心中。 她的优秀耀眼,叫人不敢伸手触碰。 沈娉眼眶微热,恭恭敬敬的行礼,「女儿明白了。」 「嗯,还算可教。」沈太师颔首,叫她退下了,「去好好想想,你的未来才刚开始,要找到你真正想去做的,而非一时兴起。」 「是,谨遵父亲教诲。」她再次行礼告退,抬起头时,明明五官没有什么变化,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沈娉的状态分为三部分,第一部 分是还为五皇子侧妃之时,她是一朵折了腰的莲花苞,眼见着便要栽回淤泥里;后来和离之后,她全身心都投入在女校,将自己的傲骨重新接了回来,仰望着孤高挺立于世间的余幼卿的影子,她更像是清傲内敛将开不开的一朵碗莲。 而这次与沈太师的谈话,便是仿若炎夏的姗姗来迟,终于叫她绽放盛开,露出最美丽的姿态。 「我不比余幼卿差。」沈娉摸了摸自己脸,终于堪破了迷雾,牢牢抓稳了正确的路标。 沈娉不知道的是,在她回自己院子之后,沈太师招了下人进去,「备车,去丞相府。」 翌日,赵家楼便透露出接下来「长安官员专栏」要出七日的武官特辑,包括兵部、天启军、羽林军及受伤退役武将等。沈娉顿时抓住这个来的恰到好处的机会,得以随记者一起入内。 七日之后,沈娉再次去见了沈太师,坚定的道,「父亲,我想去前线。」 这个答案出乎沈太师的意料,却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反而笑了起来,「想好了?」 「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沈娉说着将手中整合的有关前线的资料全部递过去,娟秀的字迹铺的满满当当,最后一页更是直接圈出了「钟离越」和「通敌叛国」,其下写着「萧国战神在,萧国不会亡」十个字。 都说钟离元帅功高震主,可任何深入了解过近些年来萧国军事的人,都没有办法不去崇拜钟离越。 沈太师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只拿出了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考核试卷,「此卷为百分,兵部招录十人中最高分为八十八,最低分为七十,而据我所知,钟离越的标准非顶尖不要。」 「你若能做到,我即刻便带你入宫。」 「好。」沈娉拿过卷子,这章卷子一共只有五道题,其中三道是钟离越的经典战役,其中包括围逼西域的那场,要求重新制定一个战损更少的战略,这难度可不低,然而后两道压轴题却是更难。 一为边防布局改进方案;二为若遇《琉璃玉骨》中蛮夷侵略该如何做。 周承弋若是在这里,必然会大窘一下,同时会感嘆皇帝真是不会放过任何薅他羊毛的机会,不仅他出的问题要上,没有问题也要拿他的文制造问题上。 第225页 沈娉在答题的时候,周承弋正怅然的托腮看着房观彦,眼睛都不眨一下。 房观彦被他盯着实在看不进书了,有些无奈的抬头,就对上周承弋骤然发亮的眼睛,「休息?」 「……」房观彦扭头看了下外面大亮的天,默默的重新低头去看书。 周承弋忍不住「噗呲」一笑,被对象撩起眸子瞪了一眼,「你又逗弄我。」 「我这可不是逗你。」周承弋将房观彦玉白的手指抓到手里把玩着,低声说道,「出使沙蛮的事情不是已经定了?于我而言,与你相处的日子正在一天天的减少。」 房观彦手指收紧了一下,安抚道,「不过是沙蛮,快马加鞭几日便能到了,快的话两三月便能将事情谈妥,到时候我必然飞奔回来见你。」 「那不也有两三月?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三个月,都够我投胎两回了。」周承弋把房观彦的手贴上脸颊压在桌案上,脸无意识的鼓了鼓,嘴嘟的都能挂油壶了。 房观彦另一只手探出捏了捏他的嘴,忍俊不禁道,「什么投胎,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周承弋扭头,明显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埋在他掌心里闷闷道,「沙蛮中间还夹着个北胡,晓得他们会不会近墨者黑。百年不见说什么建交,如今这突如其来搞远交近攻,倒像是酝酿了什么阴谋一般。」 「沙蛮女皇不傻,怎么会做没有回报的事情?」 这事众人其实不用猜也想得到,北胡和萧国打了这么多年,沙蛮就在北胡之后能不知道?无非是以前萧国不够强大,而从下西洋之后,萧国的威名便传出这片大陆,不可能不被惦记上。 周承弋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撇着嘴。 房观彦道,「不如我问一卦叫你安心?」 周承弋抬头看他,「准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房观彦的回答照旧,「求个心安罢了。」 「那还是算了吧,且说若都是好卦象,我是信吧,听说这种窥探天机都是会遭到反噬的,指不定本来没事也要整出点么蛾子来,我不信吧,这东西也无法聊以慰藉。而若是不好的,甭管我信不信,那都是横在心头的一根刺,叫我寝食难安。」 「便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一开始便不沾为好。」周承弋如此道。 「便是两国交战,也约定俗成不斩来使,不过去访,哪会出什么事。」房观彦被周承弋这撒娇般埋怨的语气给逗笑了。 「有明确规定的尚且有人违反,约定俗成这种自由心证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失灵?」周承弋嘟囔,「除非不管出来什么卦,你都同我说是好的还差不多。」 房观彦给周承弋顺毛的手一顿,结果就见周承弋抓着他的手一骨碌坐了起来,视线灼灼的落在他身上,幽然道,「你该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房观彦:「……没有。」 然而周承弋已经从他那十分短暂的停顿中察觉出了端倪,生气的扑上去,直接将他扛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就往寝宫走去。 路上带着人过来准备将主殿尽数打扫一遍的长夏一瞧见这场景,立刻便转过身去,匆匆行了一礼便又如潮水一般退去,长夏叮嘱道,「今儿个就别到主殿这块晃悠了,以免听到些不该听的,明白吗?」 其中意思十分明显,跟着他的宫女太监尽数都红了脸。 房观彦脸皮也红了,抓住周承弋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喝,「白日宣淫!白日宣淫!」 周承弋没有回答,只熟练的用脚开关门,将他丢上床榻,随后房观彦一抬头,便见周承弋单手解了腰带,露出脖子上挂着的龙形血玉佩来。 血色的玉佩将皮肤衬得很白,周承弋故意撩拨的眼神,叫原本正常的动作变得叫人血脉喷张起来,房观彦喉咙微动,不争气的咽下一口口水。 周承弋膝盖跪在床上俯身凑过去,将乖乖坐在那里的房观彦翻了个身,先将他的双手反剪用腰带绑上,随后又用一块黑色的布将他眼睛蒙了起来。 眼前突然黑了下来,房观彦下意识的动了动,便感觉到脖子被轻了轻捏了下,是熟悉的安抚力道。 「你要做什么?」他不动了,微微侧头听着动静。 而房观彦不知道,他这一回头直接将周承弋整个感觉都激起来了。房观彦的肤色是那种玉一般的白,最适合和红色或是黑色搭在一起。 周承弋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角,手指插入他发间轻抓,叫他微微扬起头,凑上去亲吻。 没有视野之后其他感觉会格外灵敏,房观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脸色红的显眼,唿吸十分不稳。 他听见一声轻笑,落在耳里比往常要更加清晰,连那轻微的换气声都听的一清二楚,周承弋声音沙哑的道,「看来我们白日宣的少,阿彦记不住,我今日一定努力,让你再也忘不了。」 说话间便伸出手。 「嘶——」房观彦倒抽了一口凉气。 房观彦是真的不知道周承弋哪里来的那么多花样,他仰靠在床头,难言的动了动手道,「解开……」 「这个不行,除了这个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请尽管吩咐我,房大人。」周承弋刻意凑在他耳边的笑声,令房观彦微微抖了一下,耳朵都发麻。 无限放大的观感终于让房观彦妥协了,「……进来。」 第226页 「好的,房大人。」 …… 翌日俞仲翎在理藩院没有等到房观彦,反而等到了太子身边的长夏,「房大人今日身体不适,殿下叫奴婢来告知一声。」 「怎么会病了?」俞仲翎顿时担忧的问,「病的严重与否?」 「……」长夏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太子妃捂着不堪入目的脖子,恼羞成怒的罚太子去书房睡的画面,他沉默了须臾,望着天道,「大抵要个两天吧,等消了自然便来了。」 俞仲翎表情顿时惊恐,「难道得了荨麻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两日后房观彦回岗位) 同僚:子固你荨麻疹好的好快啊,脖子上的印记都快没了。 太医院:这么快痊癒的案例值得好好观察一下。 房观彦:…… #太子,危# 感谢在2021-07-01 23:23:32~2021-07-02 22: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送行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原本定在三月末的出使时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推到了四月末,好巧不巧与上回下西洋的时间一致,观星台说什么天意,这回一定如同上回一样顺顺利利。 百官都是祝贺,连皇帝都笑逐颜开,唯有周承弋一想到上回的鸡飞狗跳,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心脏突然一阵瑟缩,开始哪哪都不对劲起来。 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可随着出使的时间越来越近,周承弋还是不得已的开始将主意打在了占卜算卦上。 他自然不可能拿这事去扰房观彦,而是拿了本《周易》对着三个铜板鬼鬼祟祟的躲着人开始研究起来,名堂还没研究出来,反被临行前休假的房观彦逮了个正着。 周承弋一开始对着卦冥思苦想,听到进来的脚步声还以为是长夏,并头也没抬的对着卦象翻书,拧着眉半天找不到书上的对应。 直到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将他面前的书往前翻了几页,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此为干卦,上上籤。」 「……」周承弋默默抬头,果然便见刚刚送走不久的对象正含笑站在身后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然我走?」房观彦眉眼带着笑意,佯做了一个后退的动作。 周承弋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一扯,直接将他锁紧怀里抱好,被看到了也干脆厚着脸皮认下,埋头在他颈间拱了拱,说话语气和强势的动作完全不同。 「这东西我看了好几天了,愣是没看出什么东西来,你教教我好不好?」他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又去供他,把头髮都弄得微乱也不罢休。 房观彦向来就受不了他这个,赶紧点头应了,得到周承弋一个吧唧带响的亲吻。 不过他也免不了好奇,「怎么突然想到要学这个?」 周承弋像是每天早上起床一样,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撇了撇嘴不满的嘟囔道,「还不是因为那群星官说那种话!」 「下西洋那次哪里顺利了?沧州疫情爆发,父皇病重,我被迫监国,还发生了那等贪腐之事……怎么想都与顺利挂不上钩,我一听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又要出些么蛾子。」 周承弋将额头抵在房观彦肩膀上,不叫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情绪,低沉的声音也不知是因为姿势还是因为其他,他道,「我不希望再出事,更不希望你出事。」 房观彦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同身受他此刻的感情,便是那时周承弋被鸿蒙教误抓之时,他再见到这人,明知道锁甲军会跟着一起去,明知道自己去能帮的忙有限,可他还是提出了想去。 「不会出事的。」房观彦摸了摸周承弋的头,郑重其事的承诺,顿了顿,又笑了一声,语气放轻道,「我还要与你白头偕老的,怎么捨得出事。」 「……」这很有既视感的不详g。 周承弋勐地抬头,捂住房观彦的嘴,对着地呸了三声,「幻听幻听幻听,这话不能算的,你什么都没听见,知道不?」 房观彦乖乖的坐在那里,茫然的看着和地板唠起磕来的周承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关算卦的方法,房观彦手把手教周承弋,奈何后者实在没天分,背的了唐诗宋词大篇的文章设定,偏偏记不住这基础的六十四卦象,好不容易记住了一半吧,对推演也完全无从下手。 房观彦倒是教的兴起,周承弋却已经率先选择了放弃,最后还是房观彦以赠送自己自小用到大的三枚铜钱为饵,诱使周承弋卜了一卦。 周承弋卜的自身运道,他倒是认出了这个卦象是什么,然而不知道怎么推,见自家对象皱眉,好奇的问道,「怎么样?」 「命中有一桃花,是劫是福倒是犹未可知。」房观彦淡淡的道,只收起铜钱的速度很是迅捷。 周承弋当即就不细问了,很有求生欲的道,「不是与你,那只能是桃花劫。再且说,我连卦象都背的艰难,哪里有什么卜卦的天赋和功力,必然是假的。」 「我这铜钱是师父给的,据说从师祖手中传下的,你没有这个功力,它指不定便有。」房观彦虽是这么说着,却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瞧你自己都不信,尽爱说些鬼话诓我,我才不信。」周承弋哼出一声鼻音道,「若是真有什么桃花,依我看,便是你没跑了。」 第227页 房观彦自然说的是真话,他却只笑着没说话。 周承弋又缠着叫房观彦自己给这次行程相一卦,后者有些无奈,「你素来不信这些,怎么今日一反常态?」 「听听耳朵又不会生茧。」周承弋催促他。 房观彦也有做事前问一卦的习惯,便也没有推辞,利落的连起三卦,周承弋都还没将这卦和书上的对上,玉白的手指便将铜钱捻起,再次开始使用。 明明打定主意只看个热闹,然而在房观彦虔诚且富有节奏的动作里,他不知不觉便屏起唿吸等待结果。 房观彦学这个多年,早已熟能生巧,三卦象在脑子里一过便有了说法,「干坤天地,三星归一,命中有贵人,纵有艰难也能有惊无险,纵遇险境也能化险为夷,此为上籤。」 「这算什么上籤!」周承弋却急了,下拉的唇角抿出若隐若现的梨涡来,反驳道,「这怎么还有惊有险?再卜一卦,这个不算,重来。」 竟是打算要问到最佳为止。 房观彦被他逗笑,手指在那个浅浅的小窝上轻轻戳了一下,「一卦不二问,哪有你这样的。」 「香火钱给足也不行?」周承弋不甘心,嘟嘟囔囔的低声喊,「玄能救非,氪能改命。」 房观彦真是哭笑不得,「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又何至于卜卦问神?倒不如干脆付一笔钱,叫人说些好听话便是,又何须费神做这些手脚。」 周承弋撅嘴,埋头在他脖子上轻拱求安慰。 房观彦捏了捏他的耳朵,轻嘆一口气安抚他,「不过一个似是而非的卦象,哪有什么神通,求个安慰的东西,没必要放在心上,早知道你如此,我不该应你。」 「后悔的不只是你。」周承弋语气幽幽的说出可怕的话,「想到你可能会受刁难会举步维艰,我便后悔推荐你,叫你这颗除了尘的明珠耀目于世。」 房观彦无奈,「若真如此,我们又岂会相识相知。」 「怎么不会?」 周承弋眉梢轻扬,突然骄傲的抬起下巴,很不要脸的就开始夸耀自己,「你这个房子固怕是忘了你还是我的读者了。便是璋台山那次没有相见,总有一日我们也会相见的,我写文这么优秀,必然引起你的注意,勾的你来看我。」 房观彦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说出的话却乍一听是好话,再仔细一听,怎么就带着一股怪异。 他道,「是,先生写文确实厉害,便是笔名虽众,但每一个辨识度都很高呢,叫观彦一眼便能认出来了。」 「……」被杀人诛心的周承弋恼羞成怒的扑上去「咬」他。 房观彦被他弄得微痒,闷笑着躲了躲,最终两人闹出些生理上的火气,一时内涵一时爽的房观彦顿时被压住就地正法。 送行的那日是个好天气,刚下过雨的空气中卷着青草气息,不冷亦不热,很适合长途跋涉。 沈娉也在使臣团中同行,不过她包袱里分别有皇帝和沈太师的信件,只到沧州边界便下,随后转道去西边钟离越所在的锁甲军营地。 周承弋看到她倒是不惊讶,四月初某一日,皇帝突然召他去干元宫,进去一瞧发现沈太师、沈娉及兵部尚书、羽林军副统领百里追等武官都在。 他奇怪的上前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来这是场对沈娉的考核,之前兵部出的那张考核卷子,沈娉拿了相当高的分,沈太师拿着这卷子三次面圣,终于为女儿求得一次机会。 随后周承弋便见证了沈娉的厉害,他光对《祭幽台》有些了解,以为女主沈娉是那种善于内政斗争之人,却没想到天赋点其实更多的是点在兵法上,尤其是在计谋这方面。 无论是口头上的高谈,还是沙盘演练,她的表现都可圈可点,显然是翻阅过大量的书籍,将各个地形的兵种运用都很有悟性,主要欠缺的还是实战经验,未免有些纸上谈兵之感。 而对于沈娉的评价,众人口头一致的吐出一个字,「毒。」 截断河道水淹洛阳、京观堆城俘虏开路这类计策没有停顿的张口便来,犹为擅长以巧破力之策,骤然听之不可谓不毒也,不过与酷爱剑走偏锋的钟离元帅兴许能组合出不一样的东西。 周承弋突然想起困死原主在东宫这种计,一开始也是由沈娉提出的。 不过她只是想困死原主好彻底设计彻底让原主被厌弃,没想过叫原主死,毕竟太子虽废却也是皇子,皇帝瞧着身体硬朗还能坐个十来年的样子,没必要将事情做绝,残杀手足这种罪名扣下来,还想要登上皇位,除非举大事。 是周承安一不做二不休,绝了原主的食,偏生原主也心存死志,便死的这般凄凉。 原着中皇帝也确实如沈娉预料的那般,对周承安很是失望,不欲将皇位传给他,奈何两个儿子接连的死亡带给他的打击太大,和亲王妃也受惊之下小产,最终只勉强保住自己的性命。 沈娉唯一没料到的是皇帝的身体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硬朗,但凡皇帝再多活个一年半载,周承安别说登位,怕不是直接被皇帝废了绑起来丢给反了的钟离越求和。 说起来,周承弋对《祭幽台》的内容一知半解,之前通过沧州疫情推演,钟离越一开始虽然反了,但被困在沧州许久,铁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而沈娉在长安岁月静好丰实羽翼。 等到钟离越能够抽身离开沧州,带着劳累的伤兵一路打上京之时,对上那时的沈娉自然也是一场苦战。 第228页 再听沈娉的那些计策,若是为友自然欢喜,可若是为敌……纵然钟离越有战神之名,可一个人哪里抵得过千军万马,又哪里抵得过不与他正面作战的敌人。 钟离越能带着那些兵成为整本书的最终反派,已经可以说是拼尽全力了。 周承弋通过自己的脑补,没忍住在心里给上辈子的便宜舅舅及锁甲军点了一炷香。 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凡事皆有因果,而真要往头倒着算,除了周承安外,又似乎没有一个人理该受此等罪,甚至死亡。 比如皇帝,做父亲有失,却是一个好皇帝,多活几年国家便能更强大一些;比如钟离越,他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便是将计就计佯装卖国,也是为了打胜仗;又比如原主和沈娉,原主大抵是最无辜的,而沈娉在其位忠其事,终究是立场逼的她只能咬着牙继续往里走,不能停留。 周承安啊,这三分之一男主别的用处没有,搅弄浑水倒是很有心得。 然而偏偏便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在送行那日还敢跳出来,黑着一张脸去抓沈娉的手,在一旁的房观彦拦了一下,差点还挨上一脚,被怒气沖沖的骂了句,「狗东西,滚开!」 周承弋的火气那是「噌噌噌」的不到一秒就直接窜到顶,冷沉着脸一个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往背后用力一拧,直接就专业的擒拿手法将吱哇乱叫的人摁到了地上。 要不是还记得皇帝也在,他能当场掏出刀来把周承安犯贱的手脚各来一下。 「周承弋,你干什么?!」周承安疼的脸都扭曲了,唿哧唿哧的吐着气。 「没什么,就是告诫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看不惯。」周承弋说着悄然挪了下脚在他脚腕处用力一踩,听到他的惨叫才装作发现的慢悠悠挪开脚。 「混蛋!」周承安赤红着眼怒瞪着他。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皇帝也只言语上斥责了一下,并没有责怪周承弋做错了,由此可见他对于周承安的突然冲出也十分不满。 但凡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皇帝估计都要亲自上手教训了。 周承弋「啧」了一声不甘不愿的放开了他,还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警告了句,「别像个狂犬病犯了的狗一样到处乱咬人,不然小心我把你牙都给掰了。」 「你威胁我?」周承安瞪眼。 「我是通知你。」周承弋检查了一下房观彦并没有受伤,又问了沈娉,这才揉着动手腕冷嗤,「你不信大可以试试。」 周承安自然不敢试,也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合,说了句「我不跟你计较」遂看向沈娉。 原本以为这人这么急着出来是做什么,没想到一开口就叫人倒牙,「你也不比为了我便走去那里,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去那里能做什么?且那里男人这么多,你是个女人,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你又以为钟离越是什么好东西?那群锁甲军你又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这番话一出,当真是叫所有人脸色一变。 文官们不敢说话,武将们神色愤然,周承弋眉头皱起看这人仿佛在看不具名品种的傻子,连沈娉都露出了厌恶,连声音的怒的变形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我是为你好!」周承安还这般自以为是。 周承弋都要听笑了,同样听笑的还有脸色最难看的皇帝。 「周承安,你说的什么话朕没听清,给朕再重复一遍!」皇帝龙眼森寒,说话的声音听着下一秒就要下令砍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承安,古早虐文流男主,是不是很有那个味? - 小剧场 周承安:宝贝,我今天输液,什么液,想你的夜。 沈娉:我在写诗,什么诗,你尸体今晚城楼高挂的尸。 感谢在2021-07-02 22:58:47~2021-07-03 23:5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欧气要靠自己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吟 15瓶;丫丫丫、19791756 10瓶;叫我小纯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掉坑里了 皇帝那样的脸色,周承安哪敢再重复一遍,他又不是真的不要命了,只能阴沉着脸色一瘸一拐的退到一边去,因为脚腕刺骨的疼痛,赤着眼怒视着周承弋。 他心中涌现许多恶念,眼神阴沉沉的似乎打算做什么事情。 房观彦马上就要离开,相处的时间弥足珍贵,周承弋所有心思都放在对象身上,哪里有那个空闲管周承安。 最后还是房观彦上马车前,借着帮他理衣领的动作,看了眼后面周承安眼神都要滴血的样子,附耳提醒道,「五皇子心思不正,你要小心些。」 周承弋这才施捨般的回头看了一眼,很快便嫌弃的挪了回来,完全不在意,低声嗤笑道,「他能做什么?顶多就是告我黑状呗,就他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周承弋很是大言不惭。 房观彦没见识过周承弋的武力值,但据他从那些改邪归正的小道士口中了解到的,却是非是一般人能对付,再且今时不同往日,朝中官员大部分如今都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周承安再想使什么阴谋诡计,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顺利。 第229页 纵然知道这些,房观彦也无奈的笑着,警告的握了握他的手,「小心驶得万年船,哪里知道他会不会用些什么昏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周承弋收紧手指不叫他抽出手,终于露出了心中的几分担忧,「反倒是你,那个卦象我思索良久总觉着不详,我查了查沙蛮,总觉得……它怕是来者不善。」 房观彦自然也知道他的顾虑和担心,安抚道,「萧国如今国力,便是想要做些什么,也会多考虑一二的,不必担心。」 周承弋还要说些什么,便听旁边沈娉幽幽的插进来一句,「……你们还要这样牵着手头靠着头说话到几时?出发的时辰到了,该上车了。」 房观彦反应过来,素来薄的脸皮瞬间红了,都不敢抬眼看周围人的表情,抽手后退了一步,低声说了句「我走了」便扭头上了车。 周承弋目送着使臣团的车队出城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要走,完全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走近了一人,但此时他脚已经伸了出去,只能下意识的扭转方向往旁边闪。 好巧不巧,周承弋伸出脚的时间正巧在对方换脚的当口,周承弋看清对方惊恐扭曲的脸,原本伸出打算捞住的手顿时停住。 便听「碰」的一声响,周承安直接脸着地摔在地上。 看着人痛苦的捂着脸半天没爬起来,青石砖地板上还滴了两滴血,周承弋终归还是好心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周承安回头怒瞪周承弋,眼睛因为疼痛泛起生理性泪水,鼻子还在往下淌血,手上也都是血,瞧着可以说很是狼狈了,好歹还有人记得过来扶起这位主子,给他止血什么的。 周承安却抓着周承弋不放,竟然借着这狼狈模样,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卖惨给周承弋上眼药水,「四哥,你便是再瞧我不顺眼,也不该这么做啊。我怎么说也是皇子,是你的兄弟手足,可你却做出这等相残之事,你将父皇置于何地?!」 周承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脑子不好使的时候便叫我周承弋,想要算计了便叫我四哥了?老五,我刚刚可一直在这儿站着呢,我没有逼你过来吧?」 「我原本是想来同四哥道歉的,虽然你打了我,对我动了手,然则方才的事情我也有错,想着都是手足兄弟……哪里想到四哥你竟然……」周承安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周承弋根本不接这招,冷笑道,「知道自己有错怎么还不赶紧去反省。」 「我……」周承安还想挖坑,皇帝却已经听烦了,「够了。」 「老五,适可而止,再胡闹,你便不用上朝了,正巧听闻皇子妃也有孕,你当初那般求着朕赐婚,想必与皇子妃感情甚笃,你便多陪陪她吧。」 「父皇!您偏心!」周承安不甘心极了,终究还是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他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今日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斗胆问父皇一句,在您眼中,是否只有周承爻周承弋,从来就没有我周承安?!」 他当真将自己的脑补信以为真,冷笑道,「您对我如此不公,当真便没有半点愧疚吗?!」 周承弋早便知道周承安没什么脑子,万万没料到他还能说出这么虎的话,一时之间倒真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环胸报臂好整以暇的看好戏。 皇帝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对周承安是彻底的失望,「以后觉得你虽然心狠手辣,却至少有那么些聪明,如今看来,倒是朕看走了眼。」 便是这一句话让周承安的脸色彻底白了,百官不敢吭声,都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周承安想要说些什么,抬头却对上皇帝冰冷的视线,他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眼神瑟缩着低下头去,哪里还有刚才那悍不畏死胆敢质问真龙天子的气魄。 周承弋暗中摇了摇头,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但凡这个时候周承安能不那么快怂起来,皇帝都要将心里对他的评价提高一些,最起码这还代表着周承安有那么些不畏强权的个性,也有值得培养的地方。 偏偏周承安瑟缩了。 果然,周承弋悄然撇了眼便宜爹的神情,果然他根本不想再看周承安一眼,转身便上了轿辇,在王贺的一身起轿中走了,倒是祝春福留下来,然而对周承安来说,这人还是走了比较好。 便见他走到周承安面前见了礼,小声道,「皇子妃有孕在身正是需要陪伴之时,殿下且专心照顾皇子妃吧。」 「这是陛下的意思。」在周承彦不可置信的表情里,祝春福还补了这么一句,同时又转身向周承弋见了个礼,「天色不早了,太子殿下也赶紧回宫吧——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周承弋听到后一句心念一动,就明白皇帝这是有话要同他说呢。 「有劳祝公公呢,」周承弋笑着道,「我与五弟说两句话便回去了。」 祝春福识趣都得躬身退下,百官们虽然好奇这两位剑拔弩张才交锋过的皇子这会儿要说什么话,但到底这两都是皇子,他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听,遂一一告退。 转眼便只剩下周承弋和周承安两人。 周承安看周承弋的眼神恍若是看着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你想同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被你的自我感动噁心到,所以想跟你说这句话——」周承弋顿住。 周承安阴冷着脸等着他后面的话,结果却见周承弋就停在这不说话,忍了忍还是咬牙切齿的问了句,「哪句话?」 第230页 「说完了。」周承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摊手耸肩,在周承安喷火般的眼神里转身离去,背影那叫一个潇洒,徒留被他耍了一把的周承安在原地无能狂怒。 祝春福在旁边的马车前等着他,周承弋走过去,撩开帘子发现周承爻和王妃一家三口都在马车里,已经满岁了的周平晏正坐在羊毛地毯上啃自己的脚丫子,哈喇子留了一下巴。 他竟然也认得周承弋,含煳的发出两个音节张开手要他抱。 周承弋把他拎起来颠了颠,「重了一些,养的不错。」 「天天餵的都是好东西,能不重一些。」周承爻偏头用帕子将咳嗽声死死闷在里头,面上的笑中又带着几分愁,「我也不求他将来如何,只希望能健康的长大,别像我一样成为一个药罐子,叫他娘伤心。」 「说的什么,再说这些我要生气了。」王妃最是听不得这些,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连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你怎么生一次病就要讲一次这种丧气话,大夫都说了没事的,非要自己吓自己,也叫我担惊受怕的。」 周承爻赶紧去安慰她,周平晏看着爹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什么,突然呜咽一声,脚丫子也不啃了,就坐在那里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都说懂事的小孩最叫人心疼,连周承弋瞧着他这无声掉眼泪都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好好安抚,周平晏却抽噎的喊着「娘亲」,扭着身子要王妃抱。 王妃赶紧将他抱起来给他抹眼泪,还推了周承爻一把,「都怪你总是说那些丧气话惹我。」 周承爻病还没好,不敢太接近孩子,用手帕捂着闷闷咳嗽。 这样的场景,其实自从周平晏出生之后,周承弋便见过不下三回,也不算吵架,只是周承爻身体老不好,便总会说一些类似交代后事的话,且因为周平晏身体也不怎么好而深感自责,王妃性子绵软传统,每听到这种话便忍不住垂泪,同周承爻闹起变扭起来。 直到几人情绪都平復下来,周承弋才询问,「哥,你的病大夫是怎么说的?」 「还能说些什么,便是叫我温养着。」周承爻神情不满。 以前他有些自暴自弃,毕竟这从小三天两头就病上一回,每月千百两银子砸下去,什么人参的基本当饭在吃,一日三餐光是吃那些汤药便足以饱腹,不见好转,没有盼头,日子也是有一天过一天,完全便是拖耗着。 然而自从儿子出生之后,周承爻心态有了些转变,他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开始担心如果自己有一日早死,他们孤儿寡母的会不会受人欺负。 甚至某一日周承弋上门拜访之时,他说过自己会向皇帝请一道给王妃改嫁的圣旨,不过因为被王妃听到了而不了了之。 马车停在干元宫前,王妃心中还有气,抱着周平晏走在前面,周承弋落后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周承爻道,「哥,你别着急,虽然现在医疗水平有限,但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定呢,时代是在发展进步的。」 「谁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周承爻嘆了口气。 周承弋皱了皱眉,一巴掌用力拍在他背上,听着周承爻疼的抽气的声音,他轻笑了一声道,「你有这自怨自艾的功夫,倒不如把精力都放在家人身上。」 「人生的意外不知道何时会到来,有些人半辈子健健康康,却因为意外去世,有些人病怏怏一辈子,却活到了耄耋之年,寻常人长长短短至多几十年时间,死是随机的,思考一个随机发生的事情,这是对你人生的浪费。」 「哥,好好活着呗,反正也就这几十年的时间。」周承弋说着再次伸手要拍周承爻的背,后者下意识的绷紧背,落下来的力道却并不重。 周承弋爽朗的笑了两声,被周承爻瞪了一眼,「臭小子,都学会耍你哥了。」 「哥你不也是会骂我了。」周承弋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被周承爻嫌弃形象不好,却并没有将其推开。 周承弋本以为皇帝这次叫他们来,是与方才发生的周承安的事情有关,万万没想到他这是高估周承安了。 皇帝叫他们来是说周承玉生辰宴的事情,「六月初便是玉儿八岁生辰,朕的意思是想大办,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周承爻无可无不可,反正不管这件事情谁得益谁失益都波及不到他,只是看了周承弋一眼。 周承弋不仅没有意见,还高兴的问了一句,「父皇这是打算将玉儿推到人前了?那当真是太好了,儿臣现在骑马出发应当还能追上使节团。」 皇帝被他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气到了,「她才八岁,年纪还小着呢,你急什么。」 周承弋不以为然,嚷嚷道,「父皇你八岁时都已经登基,开始与朝臣们周旋了!妹妹肖父皇,必然也同父皇一般聪慧机敏,当得这储君之位。」 他这彩虹屁那吹的是相当高级,皇帝听了又好奇又好笑,「正是因为朕经歷过,才要这么徐徐图之,更别说玉儿是女子,虽然如今占了个嫡长女的身份,可你与长康也都是嫡,想要将她推上储君之位那还差得远呢。」 「且说,你又以为那种情况,朕愿意上位?不也是被迫无奈。」皇帝语气淡淡的与他们扯闲谈一般的说起当年的事,「先皇时期朝政昏乱,外戚权倾朝野,朝中贪腐之风盛行,甚至还有买官卖官之事发生。」 第231页 「若非他突然暴毙,权臣们想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才扶持朕上位。朕初登基之时,还是懵懂稚子,幸得太后长公主庇护,不然兴许早便如先皇一般一杯毒汤下肚,一命呜唿了。」 「后掌权初期,也是举步维艰。」 皇帝说到这里嘆了口气。 周承弋也知道想卸掉太子头衔暂时是没可能了,敷衍的点头,被皇帝发现,气的骂了一声,叫这着实气人的儿子赶紧滚了。 两兄弟在干元宫门口分道扬镳之前,周承爻提醒了一句,「你今日给了周承安难堪,我瞧着他不会就此轻易放过你,你小心着些他使什么阴招。」 「我觉得你们太看得起他了,他现在这样还能使什么阴招?」周承弋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笑了句,「且哥你不会以为,父皇还能准许他在眼皮子底下再弄什么么蛾子吧?」 「这事有父皇在上头看着呢,出不了什么事。」周承弋对皇帝还是很放心的。 「你说的有理,然则小人之心,不得不防,你也还是上点心吧。」周承爻还是道。 周承弋点头,「我心中有数。」 如同众人所想得那样,周承安回了皇子府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只觉得这口气不出此生枉为人,他想了一些主意,就等着周承弋出宫抓了他便施行,然而……周承弋愣是宅在宫里一步都没出来过。 他又想着这人总要去上朝的,便打算去逮一下,结果去了才知道,自从使臣团离京那日之后,周承弋藉口太子妃身体不适,竟然也再没来上朝! 「……」想上朝没得上的周承安出离的愤怒了,他怒气沖沖的找到东宫去,结果连门都不得进,就被羽林军强硬的「请」去了干元宫,又受到了皇帝的一番敲打。 「老五,朕耐心有限,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上,要么就去刑部大牢里做客喝茶。」 摺子从上头砸下来,狠狠的砸在周承安脑门上散落在地,上面赫然写满了周承安犯下的事情。 总之,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还是消停了下来。 周承弋压根就没管这些事,房观彦没在,大鱼大肉好些时候,突然就被迫清心寡欲起来,当真是连写文的欲望都降低了,于是他第一次连载开了天窗。 羽停更了两期这件事着实在长安城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只能说《穷书生种田》的受众实在太广,也让星海流直接成为长安第一大热题材拥有数以万计的读者,而《易宸昼的未来日记》的宣传词又属实写的好,吸引了一大批读者进来。 不过这样同时也让羽的名声两极分化,有人说他是继四公子之后最会写星海流的笔者,有人反感他的炒作行为,认为学艺先学德,没有品德之人,便是写的再好也是空泛之书。 换句话说,羽在长安文学圈里那属于一夜爆火的黑红大明星,拥有相当大一部分的粉黑。 对于羽的停更,有人表示担忧,也有人表示活该,还有人就羽竟然也会有读者这件事进行了地图炮的嘲讽——当然,最后这人必然是被嘲讽了回去便是。 也是因为长安讨论度太高了,有一些官员下班后,便好奇的买了一本来看,郑御史便是其中之一。 他做的御史的事情,看事物便总是带着批判的目光,但不得不说这本书确实写的很是新奇,尤其是易宸昼跟着易桐回家之后,发现家里的保姆竟然是机器人,和在医院时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那个44424机器人属于同一公司生产的。 但是那个保姆确实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的外表! 看到这里之时,郑御史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赶紧拿出下一期的杂志,结果从头翻到尾,竟然没有《易宸昼的未来日记》的连载! 而新一期,也是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郑御史眉头一皱。 郑御史晚上睡觉都忍不住做起梦来,正因为那些光怪陆离而惊嘆的时候,吧唧一声踩坑里直接醒了。 郑御史怒而起身点灯,铺开了纸,竟然开始续写《易宸昼的未来日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郑御史:这竟然是一个坑!岂有此理! 周承弋:我对象走了,没心情填坑,笔给你,你来写吧。 郑御史:我写就我写,哼! 感谢在2021-07-03 23:52:28~2021-07-04 23: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阿白 30瓶;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中原泽 10瓶;沐宁 7瓶;对尖 5瓶;清梦压星河 3瓶;m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同人杂志 郑御史也是看了《穷书生种田》的续写之作,才会产生这种想法的。 他根据前文已知信息,开始推演后文发展,认为其后续必然是围绕着保姆机器人所展开的,之前那个医疗机器人只是个圆桶,所以还能将其当做一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反正并没有和人联想到一起,直到这个保姆机器人的横空出世。 据说这是和人站在一起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机器人,也被称作仿生机器人。 这样的一个产品,郑御史很难再像之前的圆桶一样,将它当做事物看,于是写着写着便不由自主的给保姆机器人附上了人类思维。 好在古人中尊卑概念早已深入骨髓,但凡条件尚可的,哪一个家里没有丫鬟侍从,而且主家也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所以机器人的种种行为,在将它定义为仆的他们看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第232页 要不然换一个现代人写,这机器人都有思想了,便是脱离了机器的范畴,不出现个机械天灾,智慧机器人反叛人类都对不起这设定。 郑御史是写字老手了,常年写长奏摺,笔走游龙便是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还写的很是意犹未尽,看着自己的文十分满意,突然就了解到写小说的乐趣。 别的不说,是真的解压。 原本只打算自我欣赏的他,改变主意的让人将此文送到邓氏书坊总编纂的手中,正巧这人他认识,还曾在诗会上一起对过对子。郑御史很自信他这样的水平,不可能不上刊。 邓氏书坊总编纂却在拿到稿子之后发起愁来,最后咬咬牙,「发了。」毕竟郑御史那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官,他们这小书坊哪里招惹得起。 只是在发之前,他将这文章好好利用了一下,叫人将其寄给羽,让他产生一些危机感,刺激他赶紧写更新! 作者对于自己的作品那都是当孩子一样的爱护,必然不愿意孩子跟别人姓。总编纂这么天真的想着。 周承弋在连续坑了两期,第三期截稿日近在咫尺,终于他展开邓氏书坊的编纂发来的催稿信,里面的文字已经逐渐崩溃。 不仅以下架腰斩为威胁,甚至还寄来了一篇续写稿,声称周承弋再不填坑,他们此后将刊登这位的续写稿件,从此以后整个长安只知道这位关耳,而不知道那昙花一现的羽。 周承弋好奇的展开这位名叫关耳的作者写的稿子,很嚣张,标题直接用他的文名,一眼扫去主角也是他的主角,就是文风瞧着和他的很是不同。 尽管在古代待了这么久,但现代文明带给周承弋的烙印并没有就此消除,反而因为古代环境的对比而越发鲜明深刻,最容易体现的便是他的文风和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细节。 周承弋在写《狐梦》之时还常有注意,会精简句子模仿古风,用词也更贴近于古白话文,然而到了后面写《天师录》的时候,他那些习惯便压不住了,更加通俗易懂,也更叫人诟病。 不过如今仿他文风的多了,便跟之前推行的标点符号一样,作者和读者都开始往这方面靠近,所以他倒也不显得多么突兀。 而这位郑耳完全相反,那和语文课文言文如出一辙的遣词造句,当真是第一眼就把周承弋给拉回到高中课堂上。 上次他看到这种风格还是在宋绪文老先生的文章里。 周承弋几乎是下意识的先翻到结尾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全文背诵」的字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倍感亲切。 他将文读到一半的时候,就判断这人必然是个研究歷史的人,这引经据典的程度,行文的方式,当真是叫人想不知道都难,而且这人总能将很有趣的东西写的很死板生硬,让人难以理解那个点,像是在看一份专业性很强的实验报告。 你要说他写的不好,偏偏文笔确实在绝大部分人之上,但你要说他写的好,这生硬的叙述故事的方法,都达不到通俗小说的入门槛。 通俗小说重点便在于通俗二字,对文笔的要求没有其他文体高,要求的是易懂。 周承弋将这篇文看完,心情那叫一个五味陈杂,即想看他写后续,又又觉得这「前继」已经很伤眼了,再来一篇他真的不一定能耐着性子读下去。 尤其是发现最后一张稿纸是写给他的批判信之后。 关耳在信中以社会、个人、后续影响等多个方面痛斥了他这种开天窗的行为,觉得他这样是给其他作者带来不良影响,这样开天窗行为也是对他本身天赋的浪费,甚至还影响到了整个长安各体系的发展。 周承弋看续写稿子的时候,表情还只是迷惑复杂,到这篇信直接就懵逼呆滞了。 他都没想到有人能思维发散的这么厉害,将断更说成了会让社会体系崩塌的恐怖袭击,见微知着都不是这样见的,这越级碰瓷的高度那是俞仲翎看了都要高唿「吾不如也」的程度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眼熟,明明也从来没见过。 周承弋看过之后许久才在铺开的信纸上写了短短的一封回信,「你这个人当真是搞道德绑架的奇才,不当显微镜可惜了,别写小说了,还是去做御史吧。」 毕竟御史的用处便是天天挑刺,合法槓精,经常性道德绑架一下皇帝朝臣,以百姓都根本不在意的但「与百姓息息相关」的方向来进行辩驳。 尤其是那个郑御史,那是你说你有三急要去拉屎都会跳出来反对一下,并说出三点以上反对理由,其中包括对皇上、朝臣不尊敬,上班时间上厕所等于摸鱼这类奇奇怪怪的言论。 而实际上只是因为上朝时间超过四个小时,而周承弋恰好早上起来的晚来不及放水。 可以说,郑御史非常适合这个工作,职业操守那是槓槓的。 「唉,等等,关耳,这不就是郑吗?」周承弋勐地反应过来,他赶紧扒拉前文仔细的重新看了起来,这越看便越觉得眼熟,在脑子里换成郑御史的画面和吼声,最后得出结论,「这不就是一个人吗?」 不去想还没发觉,一旦有了联想,就会发现这语气根本就是一个人。 得知真相的周承弋恍惚了片刻,赶紧将写了大半的回信收起来,同时把此信推远一些当做从都不曾翻开过,还拿东西盖起来。 第233页 真是就差超度了。 想到郑御史竟然也在追他的文,并且因为他坑了就开始写同人,周承弋突然觉得坑掉似乎也没什么了,甚至还想再开一次天窗。 当然想归这么想,周承弋却是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他还是将《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写了个五千交上去,正巧是易宸昼在那座神奇的未来城来开始学习知识并传播自己的所知道的传统文化。 他得知他脚下这片土地竟然是个球,天上那些星星也是和他一样的球,有些可以住人,有些却环境恶劣不适合人长期居住,还有些看似就在眼前,却其实离这里非常之远等等总总未来所知道的常识。 而同时易宸昼这个有着很多星省的国家,在发展的过程中是经歷过文化断层的,且由于太过久远,很多东西的传承都已经是零星几人,成为了非物质保护遗产。 虽然周承弋只写出了五千字,但这已经是他在截稿日临近的这几天能做到的极限。他叫人将稿子给邓氏书坊寄去,收到来稿的邓氏书坊的编纂喜极而泣,一点都不嫌弃这仅有五千字的稿子。 老闆虽然不满意,却也还能安慰自己,「便当做是给关耳的续写腾出来的板面好了。」 这篇续写之作,当真在长安掀起不小的热度,主要还是因为这邓氏书坊不改自己的拉踩宣传原则,给郑御史的这篇续写之作的推荐词写的是——原作者羽看了都开始重新更文。 虽然周承弋确实是在看了这篇文之后才开始恢復更新的,但又确实同这篇文关系不大。 然而书坊不管这些,他们一切自然都是从销量看齐,有羽的引流,看这篇文的人一下子激增。 有不少人被行文劝退,主要还是看惯了小说的白话文之后,再来看这些字词句,就像是吃惯湘菜的人突然开始吃岭南菜,那是真的,有些难以下咽。 严重怀疑周承弋重新动笔填坑是被辣到眼睛了,也有些人对文风不是特别挑剔,倒看了下午,然而真从里面发现了这篇文的闪光点。 有关于机器人是否有人的思维和智慧,而这样的发展是好是坏的问题,长安不少文士儒生产生了激烈的讨论。 而与此同时,续写之风也在长安悄然抬头。 由于《读者评论》是面向整个文学界的,并不局限于长安书坊的书,且长安目前也仅次一家,不是没有人试图仿制过,奈何无论是从质量、稿费还是资金这种种方面,哪里有比得过小公爷符谦的。 那可是一个敢豪掷百金求稿件的人,谁有这种魄力?于是凉了几本跟风的之后,其他还想跟着凑热闹的便都各自掂量起来。 符谦发现近来的书评变化很厉害,不再是以评价为主,反而是以写故事为主。 比如有个写《狐梦》的,竟然将云梦狐同那双重人格的戚风给安排在了一起,还越写越上头,完全脱离了原着,都写起了云梦狐和戚风的婚后生活。 不过不得不说,这人文笔很是不错,写感情很有一手,张力十足。 符谦一开始还没发觉这人是谁,直到开始写露骨之戏,那熟悉的文风及用词立刻便叫他认了出来,那可是有当代白简行之称,撑起了春宫文图半边天的神人。 符谦也发现这些作品越来越多,也发展了越来越多的受众,逐渐形成了固定的圈子,不过这个圈子终归是小众,一开始其实还好,大家都看个新鲜,后来文一多,且脱离原着直接披着皮挂着名,内容与原着几乎毫无关联的文看的多了,便开始有《读者评论》的老读者抵制起来。 认为这些是对原着的诋毁,应当进行整治。 符谦想了想,最后在杂志上发起了一个投票,大部分都支持将这类文单独归类整理搞成一个新杂志。 符谦办这个难得不是求财,纯粹便是看着好玩,也不在乎销量什么的,只要能收支平衡便好,他将新杂志取名叫《续写》,此杂志的卷首页写着一段话——思考无罪,只要你在允许范围之内。 而骆异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好不容易将《长安副刊》拉扯着成年了,结果就又被调到了新杂志,又是一个光杆司令带一群刚招进来的新人,骆异扭头就杀到符谦府上打算跟他同归于尽。 「能者多劳,给你涨工钱啊。」符谦说着报了个数字。 骆异:「……」他也不想干,奈何符谦给的实在太多了。 骆异那边勤劳员工板上钉钉,这边周承弋却在咕咕咕的边缘反覆横跳,因为他忙着和房观彦写信。 和上次下西洋隔着千山万水的不一样,这次全程都是在陆地上,且一路都有驿站,有安排专门负责送信的,那都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顺便也送送家书什么的,至多也就三日便能看到。 两人的联繫不仅没断,还越来越密切了。 周承弋文写不出来,书信倒是一封接着一封的,转眼便是一页纸,手速快到直接超过他曾经的最高峰成为新的巅峰值。 不过这回断更,周承弋好歹是给了个理由叫书坊挂上去,照例是之前那个不去上朝的理由。 郑御史等了一期,结果发现这个羽更了一期就不更了,还直接又请了一期的假,且这请假的理由怎么看怎么熟悉。 终于,郑御史在文名中发现了一些真相。 某天,郑御史收到老朋友邓氏书坊总编纂的可靠消息,羽到现在还没交稿子,估计又想开天窗了,郑御史闻之,终于忍无可忍的找上了门去。 第234页 当时周承弋正坐在长廊下美滋滋的看房观彦寄来的情书,还没有半点危机感,「郑御史?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郑御史开门见山,「自然是因为您又没有更新。」 「什么?」周承弋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郑御史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便直接开始吟唱,引经据典借古讽今的从各个方面论证断更的危害和所造成的不良影响。 最后他嘆了口气,很是勉为其难的道,「殿下,《易宸昼的未来日记》您再不更新,老臣只好同陛下也请休一段时间好好调养身体。」 周承弋:「……」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突如其来的更新。 —— 小剧场 郑御史:追更太伤了,作者还坑文,老年人感觉心脏发疼,需要请年假修养,拿我的速效救心丸来。 周承弋:……一篇小说,不至于不至于。 其他读者:你老婆在我手里,不要不识好歹! 周承弋:…… 第102章 使臣团入沙蛮 房观彦收到了周承弋的来信,信里痛斥郑御史无情揭穿马甲并且恐怖袭击似威胁的催更行为,十分委屈的跟对象撒娇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房观彦没忍住笑出了声,并且在回信中催更。 「师哥!」俞骁拿着文牒进来差点被他那明媚盛人的笑容给闪瞎眼睛,不过他也已经算是见怪不怪了,侧头迴避了一下走进来,「看来又是嫂嫂来信,难怪感觉你今日心情格外好。」 这俞骁正是俞仲翎的二儿子,不过除了经常与俞仲翎一起商讨事情的房观彦等理藩院核心人物之外,并无多少人知晓。 很有意思的是,俞骁起先是并不想进理藩院的,他同大哥一样想要进六部,他心中自有一番报復,觉得理藩院不足以他施展才华,直到他看到房观彦。 俞仲翎对房观彦的赞赏那真是半点都不加掩饰的,几乎是一天三顿吃饭喝水般的夸奖他,大抵是听得多了,渐渐的便让俞骁这个同龄人上了心,开始有意思的去了解和打听房观彦的生平,也不知怎么的,嘴里的对房观彦的称唿便成了师哥。 房观彦第一回 听到这个称唿时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反驳,俞尚书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被他的儿子唤一声师哥倒也恰如其分。 更别说最后俞骁也真的参加了这回科举,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绩,顺利考入理藩院。 往常这样的成绩可以说相当亮眼了,奈何这届的三甲那真是神仙打架。房观彦、黎杰芎、余映……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三位在前列发光发热,后续的二甲进士自然便黯然许多。 不过俞骁自己倒觉得很好,他都没想过能考到第四,这回真是发挥超常了,与第五名仅有一分之差。 这回出使沙蛮是房观彦全权负责,俞仲翎这位尚书坐镇京中理藩院并没有来,俞骁也是凭藉自己的本事进入了这个团队,并且迅速贴上了房观彦,带着现在整个使臣团的人都叫房观彦「师哥」。 房观彦面上瞧着温和有礼,其实并不容易亲近。 先前有关他早已内定名额消息传出来后,不少人面上不见什么,内里却嗤之以鼻怀恨在心,明里暗里的使了不少绊子,都被房观彦自己一一解决,不仅叫人看到了他的手段,也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光是语言天赋便足以傲视整个理藩院。 俞骁想要和房观彦亲近,除了提升自己的能力之外,也开始观察房观彦本人,终于发现这人每回收到京中来信前后心情都会很好。 「新婚不久便出使,嫂嫂必然很想师哥。」俞骁和他爹偶尔也会表现出一样的特质。 来了外人,房观彦稍微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将信件尽数收起揣进袖子里,「坐吧,其他人到了吗?」 俞骁刚要说话,便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打算,一群人都是掐着点跑来的,有一个甚至洗完澡连头髮都没擦,「师哥,来了来了,没有迟到吧?」 「正是时候,坐吧。」房观彦将早已准备好的茶端过来一人倒了一杯。 众人得到这上好的茶不仅没有高兴,反而一个个垮了脸的哀嘆,再看这茶壶的大小,便知道今日又是深夜才散场了。 房观彦无奈的笑道,「要说的前些日子都已经商讨好了,今日叫你们来是单纯喝茶的。」 「真的?」众人神色惊疑不定,连俞骁也眨着眼睛不太相信的看着他。 然而房观彦真的就只说了一句「明日就抵达沙蛮边城了,喝了茶早点去睡」便叫他们都各回各屋去了。 翌日傍晚时分,使臣团在入边城之前,先被一队人马给拦了,马都是好马,连鬃毛都油光发亮的,显然日常被养护的很好,而这些人都穿着规制的铠甲,配有重剑长矛等冷兵器,瞧着可不是什么沙匪之类的,更像是国家正规军。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众人都冷着脸色戒备的看着他们。 俞骁是第一次出使,没有经歷过这些事情,心里突突的,忍不住扭头小声问房观彦,「这些人不会是北胡派来的?」 房观彦注意到铠甲中间凹印的荆棘图案,否认道,「不是,他们应当是沙蛮的宫廷军。」 「宫廷军?」俞骁有些发懵。 房观彦没有再多解释,他沉思片刻,对于来人有了些猜测,宫廷军在沙蛮同羽林军在萧国的地位差不多,都是供皇室驱使的。 第235页 果不其然,就见有一穿着红色骑装,金髮碧眼眉骨突出眼窝深陷,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驱马上前,用着很是流畅的胡语高声道,「我们是沙蛮宫廷军,你们不要害怕。」 使臣团中每个人至少懂两门语言,会胡语的并不少,大部分人都听懂了。 「宫廷军为什么会在这里阻拦我们?」有人询问。 「也没什么,只是听闻使臣团中有萧国第一美男子,我好奇前来看看。」女子如此说道,她巡视了一圈没有犹豫的落在房观彦身上,歪了歪头,「你就是房?」 「在下房观彦。」房观彦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拱手施礼,语气淡淡道,「见过阿芙罗拉公主。」 周承弋晚上睡觉的时候,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热,好半天才睡着,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没有梦见他心心念念想着的房观彦,而是梦到了易宸昼——或者说是原主。 面前的人和他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便是目测身高也差不离,穿着同样的衣服,周承弋却断定他不是自己。 「易宸昼」只缓慢的向前走着,从长长的幽暗里走向光明,而光明近在咫尺,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周承弋却本能的跟上。 然后,那些他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场景在眼前浮现,高耸入云的楼宇大厦,在天空飞来飞去的悬浮车,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夹杂着许多的机器人,它们或在发传单,或在卖东西…… 全息网络笼罩全球,随处可见的高科技产品,真实的不像是梦。 周承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跟着「易宸昼」看遍了这个奇妙的世界,在即将甦醒的那一刻,这个男人终于笑着说了两个字,「再见。」 周承弋昏昏沉沉的醒了,明明睡了一觉,却感觉头重脚轻,像是熬了一个通宵一般的难受。他抱着被子呆呆的坐了许久,久到长夏都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 「唔。」周承弋抱着被子倒了回去,滚到床榻里面再次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再没有做梦。 郑御史的恐怖袭击式催更还是有用的,周承弋不仅恢復了更新,还把之前少的那五千也给补上了,后面竟然还开始有了存稿! 邓氏书坊的编纂简直不可置信,还专门写了封信来慰问,语重心长的同他商量,那些长篇累牍的话总结翻译一下便是:作者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就同我们说,你是不是打算写完这些就坑文?咱们商量一下,各退一步,要不每期写三千也行啊。 可以说是相当不信任了。 周承弋不免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回復他们其实自己一直很勤快,这一次是意外,然而显然并没有人相信。 他只好用事实说话,直接将《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写到了完结,然后把这积攒的二十万字稿子寄了过去,骄傲的叉着腰等夸奖。 当天邓氏书坊一收到厚重的稿子便寄了信来,信中委婉的发出询问:羽你是打算写完这本文就封笔吗?不是就证明一下自己。 周承弋:「……」我怀疑你们是想骗我稿子,并且掌握了证据。 周承弋写完这本文之后是打算休息一段时间的,仔细算算他这两年真的是无缝开文,最多的时候有四本文同时连载,简直恨不得化身成为触手怪。 这样高频的输出确实有些累人,应当让脑子适当放松一下,并且输入一些东西。 周承弋开始频繁的往外跑,不仅是长安城中,他还会往乡下跑看看扫盲教育的进程,经过调整时间开设了夜校,又开展了与农学有关的基础教学班之后,来上课的人明显增多,进度分外喜人。 除此之外,他也经常往六部跑,随后便发现黎杰芎这个人确实是个人才,他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并且愿意为之不要命的试验,他对四公子的推崇同裴炚对钟离越的脑残粉程度不相上下。 黎杰芎坚信《穷书生种田》里面的东西是绝对存在的,星海流里那高耸入云的大厦也是绝对能做出来的……他唯一的问题在于,不够脚踏实地。 这跟周承弋也有点关系,他在文里写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而现实时,连组成这些东西的配件这个时代都不一定有,信息的误差让黎杰芎带领的团队做了一些无用功。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问题,所幸黎杰芎也及时反应过来纠正了这个倾向。 在研究创新这方面虽然原地踏步,但养殖种植等方面却有着很大的跨步,首先便是那些西洋带来的种子有了两期种植结果,经过排除筛选之后,确定了一部分的推广种植。 其次便是养了一年的猪出栏,确定阉割猪真的能提升肉质,不会有膻味,猪又不像牛羊一样还需要劳作犁田产奶,所以民间随便杀牛是犯法的。 可以想见来年猪肉必然将在饭桌上占有一席之地。 五月就这样在各方的拉扯中很快就走向尾声,某天周承弋又在长安玩了一天回宫,结果就见长夏在门口紧张的等着他,「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您快来看看吧,方才小公主哭着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千五,我手速越来越不行了。 感谢在2021-07-05 05:18:44~2021-07-05 23:4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般千爪 1个; 第236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汝川 周承弋的第一反应是皇帝出事了,一边拧眉往里走一边问道,「知道是什么事?」 长夏赶忙跟上,摇了摇头小声禀告,「公主殿下不说,只是她脸上伤了一道口子,瞧着可不浅,一脸血的跑来可吓坏奴婢。」 「这怎么还受伤了?」周承弋惊了。 「奴婢也不知,想去请太医公主殿下也不允,只简单处理了一下,也不肯进去,现在正坐在院廊下抹眼泪呢。」 正说着,周承弋抬头就瞧见了周承玉,果然是如长夏所说的坐在院中长廊上抹着眼泪,忽而抬头见到他,被他绷紧的脸色吓了一跳,炮仗似的便弹了起来,开口还抽噎了一声,「是、发生什么事了?」 走近了看,确实瞧见她脸上一道伤口已经做了止血处理,也没有长夏说的那么可怕,只是浅浅的一道划伤,长夏本来想用丝绸将其包扎起来,被周承玉以「这点小伤未免矫情」为由拒绝了。 这也便是长夏急得都出来等周承弋的原因。 不过周承安说到底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有封号的公主,便是她不得皇帝喜爱,长夏也不敢让她在眼前出事,所以周承弋还是理解他的急切的。 听闻周承安的话,周承弋脚步一顿,意识自己似乎理解出了偏差,他留了个心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四哥……」原本都已经止住哭声的周承玉眼泪立刻便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当真是委屈极了。 周承弋一问才知道,这是跟陈嫔闹了别扭了。 皇帝的意思是想大办生辰宴,由于闵后还在璋台山静养,便将此事交由陈嫔全权负责,也不知道这其中是怎么出的差错,今儿周承玉一看客人名单,净是些世家夫人小姐少爷。 这也便罢了,陈嫔还喜悦的同她提起要给她相看人家早早定下婚约的事,说如今父皇看重她了,也能给她许个好婚事,还叫她少与前朝纠缠,有时间便多学学女红刺绣这些东西,仪态也要重新学一学,这大步流星的像什么样子。 周承玉怎么也说不通,到底是个少儿,心机再如何也总有失言之时,一着急便将皇帝是看重她的才华,才不是叫她早早嫁人的话说了。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陈嫔惊骇不已,失手剪坏了绣了好几天的绣品,都来不及心疼,抬头去捂周承玉的嘴,忘了剪刀还在手里,便不小心划出了一道口子。 不仅周承玉吓到了,陈嫔自己也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手忙脚乱的拿那条价值数十银子的丝绸绣品不吝啬的往她伤口上按,叫人拿来药品。 周承玉却是一把推开她,倔强的仰着脸要哭不哭的看着陈嫔,哽咽着道,「娘亲,在你眼中,我的作用便只有嫁人生子是吗?明明父皇四哥都夸我有天赋,为什么偏偏你,只有你不信我?」 陈嫔也因为这番质问很伤心,看着那流淌着滴落在地毯上的刺目的红,终于是没再说出什么,哑着声音轻哄,「阿妩乖,先不说这些,你脸上的伤需要上药,让娘亲看看。」 「我不要!」周承玉脾气上来根本不让陈嫔碰。 陈嫔看着她脸上不停涌出的血语气也急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越发任性娇纵了起来,就不能叫我省些心,我——」 「好!女儿现在就让您省心,不用您管!」原本已经软化很多周承玉因为这句话再次闹了起来,扭头就跑了。 其实她跑出来听到陈嫔的带着哭腔的喊声就隐有后悔,她知道自己的话让陈嫔伤心难过了,可是同样的,她一想起陈嫔说的那些话也觉得委屈。 她无处可去,更不可能也不想将这种情况闹到皇帝面前,最后摆在她面前的竟然只有两条选择:要么回空荡荡的凤仪宫,要么去东宫找四哥。 周承玉自然是选择了后者,随后的事情周承弋便都知道了。 「那怎么坐在外面不进去?」周承弋问道。 周承玉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垂着脑袋低声道,「我在反省……」 周承弋看她这似乎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服气,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忍着笑捏了捏她的丫髻,「反省出了什么名堂没有?」 周承玉抿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没忍住问道,「四哥,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子,就真的连想都不可以。」 周承弋的动作顿了顿,对上周承玉那双被泪水洗刷过后明亮而又倔强的眸子,捏了捏她的脸蛋,坚决否认道,「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娘亲会说那些话?」周承玉不依不饶,非要求得一个答案。 周承弋沉吟了片刻,转头和她一起坐在廊下,问道,「你知道你阿彦哥哥去哪里了吗?」 「知道,沙蛮,那是占据了北方极大一片土地得国家,他们十分厉害,手中也有火炮。」周承玉对这些知识对答如流。 「对,没错,沙蛮。那你知道,这个国家得统治者是女皇吗?」周承弋扭头看着周承玉,还笑了一声道,「而且女皇孕育了三个女儿。」 周承玉眼睛一亮,意识到什么,「沙蛮的储君?」 「是长公主阿芙罗拉。」周承弋用着随意的口吻说着沙蛮女皇的登基史,以及那位十几岁便成为宫廷军骑士团团长的马上公主阿芙罗拉。 第237页 许多年后的史书上,周承玉回忆此事,曾对史官说道,「朕这一生要感谢两个人,一个周承弋一个钟离越。四哥让朕登上皇位,元帅让朕坐稳皇位,此二人缺一,萧国都不会有女皇周承玉,而只有十五嫁人的绿妩公主。」 「安昌盛世,朕为安昌,四哥与元帅当为盛世矣。」 由此可见今日的这场谈话在她心中刻下的烙印。 周承玉不想这事被皇帝知晓,然而皇宫中遍布羽林卫,尽是皇帝的鹰犬,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呢。 不过他终究没有用这事为难陈嫔,只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璋台山,不日那位从宫妃到皇后都没什么存在感的闵后终于回宫,周承玉生辰宴的操办被她接手过去。 闵后心细如髮,大抵是意识到什么,特意来找过周承弋,问东宫可不可以借来摆宴席。 周承弋瞬间便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了,眼里若有所思的笑容一闪而过,点头答应道,「只要娘娘有正当理由,我这里自然是没问题的。」 「那便多谢殿下了。」闵后也舒了一口气,同时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可以说看着长大的孩子,怀念的感慨道,「你与你母后很像,都是这般无欲无求。」 周承弋眉梢一扬,摇头否认,「只我之所欲不在宫中。」 「都说外甥似舅,果不其然也。」闵后显然也想到了钟离越,脸上的笑容更真实了许多,「你们钟离家,都是义士,是圣人。」 「我非圣人,我倒觉得娘娘才是圣人。」周承弋如是道。 闵后也摇了摇头,望着凤仪宫的方向,意味深长的开口,「若真是无欲无求不嫉不妒,又何必璋台山上日日焚香念经拜佛,片刻都不敢耽搁。不过是清楚心中存有妄念不甘,羞愧的困于山中以求一朝解脱罢了。」 周承弋神色若有所思。 周承玉的生辰宴摆在东宫,那当真是盛大,百官携家眷皆入内,礼单厚的积累成一沓,连唱礼的太监都轮班了,更别说皇帝的赏赐了,与皇子规格等同。 知道真相的房丞相、沈太师两人立刻明白皇帝这番行为暗中的寓意,而不知道的也心惊于皇帝对于绿妩公主的宠爱。 「到底是唯一的公主。」他们大多是如此想的。 六月看似和乐融融,暗处却涌现诡谲阴谋。 沙蛮皇宫内,房观彦神色不太好看的望着将驿站包围的宫廷军,便见之前还友好不已的阿芙罗拉着一身盔甲而来,叫身后的人将五花大绑的俞骁丢过来。 房观彦立刻便知道自己叫人偷偷送信出去的计划泡汤了,面上装作不知佯怒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与我萧国为敌?」 阿芙罗拉公主这回开口是用的中原话,「撕不撕破脸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是负责执行命令之人,你也不必如此戒备,我已经吩咐他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只是劳烦你们在这里多呆些时日了。」 「你们是我们与萧国修復关系的基石。」她如此道。 房观彦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难得露出讥讽声色,「公主殿下一边同北胡合作,一边又不想得罪我国,我们萧国有句俗话,便叫贪心不足蛇吞象。」 「首先想与北胡合作的是我的母亲,而非我,我讨厌布日固德。」 布日固德便是北胡的新可汗,阿芙罗拉提起他时面色确实厌恶,「然而你们来的太晚,早在西边战事爆发之前,布日固德便提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借走了二十门大炮,不过战争打的这么激烈,他却一直没有使用,倒是让我有些好奇。」 「难道——」房观彦想到什么,神色大变,嘴唇都变得惨白起来。 阿芙罗拉抬头直接越过这个话题,「我们想要与萧国建交的诚意是认真的。」 「至少我是如此。」她如此强调。 周承弋每天掐着手指数着来信的日子,然而竟到了第九天,还没有收到房观彦的家书。 虽说自从入了沙蛮境内之后,信件的间隔时间拉长,从之前的三日一封到后来的五六日才一封,慢的时候七八日也有,然而像拖到第九日还没有影子的,这还是头一回。 周承弋去干元宫询问皇帝,可把皇帝给气笑了,「叫你来上朝听政便不愿意,一封书信便这般着急?现在正是商谈时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比起这个,你瞧,西边大捷,你舅舅马上就要打穿半个北胡,攻入西都了!」皇帝十分高兴,连咳嗽都压不住他的声音。 「嗯嗯,舅舅真棒,恭喜父皇。」周承弋的表现则敷衍极了。 不过很快第十日、第十一日也不见书信,如此一反常态的举动,不仅周承弋觉得不妙,皇帝也重视起来。 「父皇,我要去沙蛮。」周承弋脸色十分不好看,这两天他不断地想起房观彦走时占的那有惊有险的一卦,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已经是坐不住了。 皇帝皱着眉呵斥了一句,「胡闹。若是沙蛮真有异动,你去有何用,不也是送死?」 「朕已经下急诏叫裴昇亦派人去沙蛮了,若是有什么消息,必然会传回来,到时候你再急也不迟。」 听政殿内其他朝臣也都在劝太子冷静。 「不行!」周承弋却断然拒绝,「一想到阿彦恐有危难,我哪里坐的住。反正父皇早已有了其他安排,我死不死,又有什么重要的。」 第238页 他说着便是一拱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竟然是已经存了赴死的心思。 众朝臣本来还觉得周承弋对房观彦的态度奇怪至极,来不及深思就又被后一句给打乱了阵脚。 皇帝被这句话气的够呛,拍着桌子怒吼着让羽林军拦住,「周承弋,你现在发的什么疯?与其闹腾这些没用的,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想想沙蛮这是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周承弋勐地转过头来,此时此刻,他头脑异常的清晰,声音反倒不见起伏了,「北胡与沙蛮接壤,舅舅马上要打到西都,友好出使之时,沙蛮却突然发难扣押使臣,您说这是为什么?他们如此做,又能是为了什么?!」 朝臣们原本没想到这上面去,此时脸色都是大变,房丞相更是身形一晃,不可置信的追问,「你的意思是,沙蛮……要助北胡?」 「只怕不是要助,而是已经助了。」周承弋分析的很有道理,「沙蛮或许从一开始就与北胡合作,与我国建交只是一种迷惑手段,实则他们早便暗度陈仓,而如今动手,便代表他们得手了。」 得手了什么,不止周承弋有不好的猜测,其他朝臣也惊觉到如今北胡可能会图谋的是什么。 「为何?」 郑御史还算是最冷静的,他觉得这种没有道理,「我萧国如今国力正是鼎盛之时,本就精锐的锁甲军加上西洋炮,区区一个北胡岂不是手到擒来?沙蛮因何放弃萧国这等盟友,反而援助北胡?」 这话不必周承弋回答,房丞相喃喃自语,「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也因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几乎是房丞相话音一落,便听外面一声急促的:「报——!!」 周承弋闭了闭眼,神色隐忍,其他朝臣们几乎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神色说不出的惊恐。 「传!」皇帝「噌」的站了起来,差点没栽下去。 前来通报的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进的听政殿,此时却没有人敢嘲笑他,他爬到前面,勐地一叩首呜咽着道,「汝川,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还是写到了这个剧情点,提起一口气。 隔壁开了个新预收《今天男主绝育了吗》,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也是古耽主攻。 说不定什么时候为了调剂生活就开了呢,毕竟撸猫有益身心健康,云撸也行。 感谢在2021-07-05 23:46:20~2021-07-06 23:4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得想名字就叫这个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悲鸣 钟离元帅率军从西线突围,都快打到西都城下了,捷报频频传来,第一次听到轰鸣的炮火声时,裴昇亦还以为沧州罕见的地动了,赶紧叫军队疏散百姓,结果听了几声发现不对劲,登上城楼极目远眺,才知道是钟离元帅在攻城。 钟离越打仗本来就厉害,再加上西洋炮那简直是如虎添翼,基本是三日取一城的速度,快的叫人瞠目结舌。 北胡大部队被迫拖入西线战场,沧州这边便轻松了下来。 这一日裴明冷着脸找到营地来,果然便见裴昇亦和两个部下在打马吊,手气还非常差,部下面前的银票已经堆的放不下了。 「爹!」裴明揉了揉眉心对于亲爹的不自觉很是无奈。 裴昇亦臭手又点了个炮,一摸兜那是比脸还干净,扭头便招唿裴明,「儿,你带钱没?我这又输光了,还差两吊钱呢。」 裴明脑门突突,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一声轰响,有些地动山摇的叫人站不住脚,他勐地皱眉往外看,裴昇亦脸色也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副将乐呵呵的没当回事,「应当又是钟离元帅在攻城了吧。」 「不对,钟离元帅在西线,离这里少说也有二三百里距离,这声音听着不远。」裴明道。 斥候进来回禀,「将军,北胡军有异动!」 「什么?」裴昇亦立刻登上瞭望塔,便见烟尘滚滚而来,炮火正在十里之外的驻军营地进行毁灭式轰炸,那里有着汝川和烟云的五万巡边将士,还有数千刚刚康復要转移到烟云去的百姓。 昨儿天清晨才在城门送别,那些质朴的百姓给他们叩头谢恩,拿了鸡鸭鱼肉,赶了猪羊,想要送给营地里的将士。 然而转眼,便是天降的灾难,虽遥遥相望不见血肉横飞,却已然知晓其中惨状。 裴昇亦几乎咬碎了牙,偏头啐出的唾沫星子都带着血丝,「点兵!裴明守城,转移百姓。」 号角声悲鸣,裴明急道,「爹!如今不知北胡底细,这炮火密集程度,少说也有十余门,贸然出兵只怕损失更加惨重!且他们的大炮只有两个来源,要么西线战败,要么沙蛮——」 「老子能不知道?」 裴昇亦勐地转过身来,「那群王八羔子轰完营地,转头要打的不是汝川就是烟云!这两座边城加起来才十门炮,汝川城中尚有十万百姓,烟云只会更多,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过来吗?!」 「要将他们拦在城外!」裴昇亦深吸了两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必须拦住。」 怎么拦,裴昇亦没有说,所有人却已经懂了。 「不要浪费时间。」裴昇亦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对上他难掩悲恸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苟活于世已有十九年,今日在汝川马革裹尸还,倒全了当初因果,只遗憾不能亲眼看着北胡亡国灭种,祭奠死去的将士百姓。」 第239页 城中将士已然集结完毕,铁链挣动,城门缓缓落下,裴昇亦环视一圈,瞧见这些最多也不过三四十来岁,而大部分都才十几二十的年轻面孔,突然高声道,「马上就要上战场了,你们怕吗?」 「不怕!」回应的声音很宏大。 裴昇亦看到有些人的脸上明明是害怕的,他什么都没说,只道,「将你们的铭牌都留在这里吧。」 每一个将士都有铭牌,铭牌上写了姓名、籍贯,平常都会带在身上,等死了被人摸尸时好统计,而只有一种情况会在出发前让留下铭牌,那便是主将判断必死无疑的局面,往往十死无生。 气氛沉凝,端着托盘的士兵一个个上前,有人义无反顾的掏出放下,有人留恋一眼放下,有人偏过头去不看……也有人颤抖的伸出手,发出一声呜咽。 「俺怕……」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哭腔,这一声直接破防,不止是要出征的将士,便是留守城中疏散人群的也瞬间红了眼眶。 裴昇亦走到那哭的肩膀不停抖动的少年身边,叫他抬头,少年却羞愧的不肯看他。 「怕并不可耻,我也怕。」 裴昇亦的声音低沉,所有将士都看着他,他也一个个的看过去,缓缓开口,「十九年前,汝川兵败,有三万将士埋骨在此,我的夫人也永远留在了这里。」 「我们是人,怕死畏死是人之本能,但我们不能就此退缩,因为我们背后还有家国百姓,还有父母亲人,还有家乡美好的绚丽河山!这个地方埋葬了近百万的血肉之躯,他们是英烈是战士,是我们的先辈。」 「你、我、他——我们,是因为先辈们在这里战斗厮杀英勇赴死,才能够站在这里,而今天,轮到了我们。」 炮火轰响,地动山摇,碎石从城墙滚落,房屋在颤抖。 裴昇亦指着天边,「你们听,那是北胡炮声,他们正在轰炸十里之外的驻军营地,而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汝川城下,而我们只有五门炮火。我要带你们去的便是那里,要做的便是尽量拖延他们的步伐,给城中的百姓转移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要带你们去送死了。」 裴昇亦顿了顿,道,「从摘下铭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便是登记在册的死人了,已死之人,魂魄暂留于世,多吸一口气都是偷抢回来的。」 「还怕吗?」他低头问少年。 少年擦了擦眼泪,将铭牌放进托盘里,抬头挺胸声音还哽咽着道,「俺已经死了,俺不怕了。」 「你们怕吗?」裴昇亦环视所有将士。 「死人,不怕!」他们如此齐整的回答。 「好!」裴昇亦大跨步上前翻身上马,扬鞭振臂大喊道,「死人该魂归故里了,出发!」 「明送将军。」裴明跪地拜送裴昇亦,直到马蹄声远去,他才抬头起身。 整座汝川城都动了起来。 今日对布日固德来说可是这几个月来最舒心的日子了,外面炮火纷飞,惨叫声频起,他却在主将营帐里设宴款待将士和盟友。 穿着草原样式衣服配弯刀的北胡将领,和荆棘铠甲的沙蛮宫廷军骑士团几乎是各分一半,阿芙罗拉坐在下首第一的位置,正抚摸着一把精巧的武器。 这武器北胡的人都没见过,瞧着像是鸟铳的缩小模型,就是嘴更短一些,听说这叫燧发枪,是女皇的情人与西曼夷国交换得到的,这枪才发明出来不久,只在西洋使用,还没传过来。 虽然听说是可以发射,但北胡大部分人瞧见这小巧的样子,哪里有鸟铳威力大,都没放在心上,甚至布日固德还曾明夸暗贬这是适合女人使用的枪。 他亲自倾倒美酒敬公主,然则却被那位冷面美人拒绝了。 布日固德不太高兴,眯起细长的眼睛,脸上却带着笑容,安抚住不忿的麾下将士,提起先前提过的联姻之时,他用着沙蛮语笑眯眯道,「公主殿下若嫁给我,成为草原的女主人,我北胡所有东西自然予取予求。」 「不要。」阿芙罗拉再次没有犹豫的拒绝,开口用的是中原话,十分之不客气,「你长得太丑,我不喜欢。」 布日固德颧骨很高,还有这一双细长的眼睛,其实也算不得丑,就是瞧着很阴鸷,满肚子算计。 不过他确实也是这种人,要不然也不能默默无闻多年,却干掉了所有兄弟,成为北胡的新可汗,还做得出千里投毒的事情。 阿芙罗拉也是最近才从那个萧国的使臣嘴里知道「相由心生」这个词,以前不知道的时候,是凭藉本能的厌恶布日固德,她堂堂一公主会在骑士团长大,自然不可能一开始是心甘情愿的。 也是现在她羽翼渐丰,另外两个妹妹一个不听话,一个都不是她父皇瓦西里的孩子,女皇无从选择,才立她做了储君罢了。 阿芙罗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布日固德的不喜。 「你!」营帐里北胡的将士终究坐不住了,恼怒的站了起来。 骑士们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时之间两拨人马对峙,气氛可谓是剑拔弩张,直到一声突然的轰鸣,地动山摇将对峙打断。 「大汗,有人打我们!」有人来通禀。 「什么?!」布日固德一天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裴昇亦没有带兵去支援驻军营地,而是摸到了北胡军的大后方,找了个易守难攻的位置叫人架了炮就往北胡的营地里轰,因为弹药有限,他们不能像北胡那样试行全面的轰炸碾压,所以都是尽量往人多的地方打。 第240页 他听着下面乱成团的声音,拍着大腿贊道,「准度可以,再来一发!」 然而实力悬殊的战斗终究无法持续许久。 北胡大军终究还是兵临城下,裴明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看着那被推着而来的炮火,冷冷的站在城墙之上。 之前也不知道到底能够拖延多少时间,裴明转移百姓是妇女、孩子优先,所以现在还滞留在城内的,大部分是老人和青壮年,不管他们是被迫还是自愿,如今敌军已至,他们也只能做好赴死的准备。 奇怪的是,北胡军却并没有见面就开打,有将领在城墙下叫阵,「楼上可是裴长公子?」 裴明神色冷淡,开口却是一句,「蛮夷小儿叫你爷爷作甚?」 那将领气的瞪圆了眼珠子,却因为布日固德的命令咬着牙退走,布日固德驱马上前,用着中原话朗声笑道,「长公子何必如此不讲情面,我们也算老朋友了,十九年前长公主在汝川守城可守的漂亮极了,我父汗在时,常夸赞长公子呢。」 他想套近乎,裴明可不跟他客气,直接便道,「跟你们蛮夷贼子相比,便是杀人越货的土匪也有可取之处。」 城墙上响起此起彼伏的耻笑。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痛快!不愧是本将军的儿子!」底下亦有笑声应和。 裴明面色一变,果然见布日固德叫人推出一辆战车,战车上绑着的那个灰头土脸的血人赫然便是裴昇亦。 「长公子,裴将军可是我叫人救下的,本汗还是你的救父恩人。」 布日固德笑着规劝,「我这里足足有二十门大炮,想要攻占你这汝川城何其容易,只是本汗不愿妄造杀孽,长公子不为自己想想,也为城中百姓想想,反正都是输,何不如直接开城门迎我们进去,干嘛非要弄得鲜血满城,怨声载道呢。」 「只要长公子抬抬贵手开这个城门,本汗必定高官俸禄以待,叫你和你父亲二人衣食无忧。」 他话音一落,裴明还没开口,裴将军就直接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呸!你个蛮夷小贼怎么张嘴就爱放屁?该不会是吃屎了吧?」 布日固德阴沉着脸,阻住部下,用手帕将脸上的唾沫擦去,扭头又看向城楼上的裴明,似笑非笑问道,「长公子也是这般想的?」 「百万边民将士的血仇,自然不死不休。」裴明如此回答。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将士和百姓皆振臂高唿应和,十九年前发生的事情还歷歷在目,那样的血海深仇,那样的屈辱,如何能够忘记。 那些被折辱死去的,有他们的亲人邻居甚至孩子。 正是如此,汝川是即容易攻克又难以攻克的城池,易在于兵力,难在于人心。 布日固德自然可以直接用炮火轰炸开城门,然则在裴昇亦身上浪费了太多的弹药,他的目标不说整个萧国,那也最少是整个沧州的,钟离越打穿了半个北胡,自然要用同等的来还。 汝川是沧州最重要的关卡之一,取得汝川,半个沧州基本收入囊中。 能不费一兵一卒自然是最好。 「真是可惜啊。」布日固德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没有就此轰城,而是叫人将倖存的俘虏都推到前面来,低声笑道,「长公子还记得十九年前的事情吧?」 他一挥手,副将抽出刀率先往裴昇亦而去。 北胡,故技重施,十九年前曾发生过的一切,在今日再次重演,而无论他如何折磨,裴将军都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 裴明撑在城墙上的手用力的发白,眼睛像是浸在一滩血水之中,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通红。 一轮折磨之后,布日固德见裴昇亦神情像是已经不清醒,凑过去蛊惑道,「裴将军,只是点个头的事情,何必受这种罪呢?」 「……」裴昇亦突然点了点头,艰难的张口,「让我,跟他说两句话。」 「好!」布日固德叫人将他放下来推到前面去,还特意架了一个能够扩音的东西。 裴昇亦下来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他用那双血手将扶着自己的人推开,缓慢的上前两步,抬头对着裴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明儿,有句话在为父心中藏了十九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才告诉你。」 「为父以你为荣。」他用已经残缺的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裴明一直憋着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布日固德气笑了,「这便是你要说的话?」 「是啊。」裴昇亦站不稳了,艰难的撑着大喇叭,发出唿哧唿哧的笑声,「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蛮夷小儿,裴昇亦此生,绝不背国!」 那是裴将军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在布日固德恼羞成怒的表情中,一直旁观的阿芙罗拉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给了他一个痛快。 「你做什么?」布日固德脸色都扭曲了。 阿芙罗拉只说了一句,「他是英雄。」 - 「西域反水,沙蛮助胡,汝川危矣!」 「西域!沙蛮!」皇帝喉间血气翻涌,刚吩咐下去调羽林军和天启军,又有战报陆续传入京中,短短一个时辰,沧州的伤亡已有十万余。 最后来的将士只哭了一句,「陛下!裴将军宁死不降,战死汝川!」 「噗——」 「陛下/父皇!」周承玉手足无措的扑过去,和王贺几乎是同时伸手扶住的皇帝。 第241页 「叫太医!」周承弋一边上前一边吩咐。 皇帝没有晕倒,血不停的从他嘴里溢出,他的胸前、地上皆是一片红,他抓住周承弋的衣服,艰难的开口,「去,把人都带回来,快去!」 周承弋犹豫了一下,皇帝勐地推开他,吐着血怒吼道,「去啊!」 「儿臣遵旨。」周承弋转身离开前看了眼睛也红了的周承玉一眼,意味不明的叮嘱了一句,「父皇……好好照顾。」 周承玉沉默着,她明白皇帝一旦不好,周承弋又不在京中的话,事情可能不是麻烦那样简单了。 二十万军很快的集结完毕,京中剩下的十门炮全部都带上,周承弋匆匆而来,一眼便看到了手臂上绑了白布的裴炚裴晔两兄弟。 「回去。」裴炚冷着脸呵斥裴晔,裴晔倔强的拒绝,「我不要!我也要去战场,我也要去迎接爹回家!」 裴炚眼睛瞬间便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别打我呜呜呜。 下一章钟离元帅出场,反击。 感谢在2021-07-06 23:45:09~2021-07-07 23:1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铭子 17瓶;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双线作战 裴晔终究还是没能跟着一起上前线,被裴炚直接打晕了,「啪」的一声响听着就很疼,他道,「他醒来如果还闹,你便告诉他,他留下来是给我们收尸的。」 周承弋捂住自己的脖子抽了抽嘴角,「你这话说的也太狠了吧?」 「实话实说。」裴炚眺望着远处暗沉的天色,人虽然还在这里,心已然飞向沧州,「没有时间了。」 沧州偏远,日夜兼程也要两三日时间,现在这样危急时刻,拖得越久伤亡越多,周承弋自然也知道,他不再耽搁,勐地抓了面旌旗翻身上马。 便见红的像火一般的大旗重重挥下:「全体都有,全速前进,奔赴汝川!」 「驾!」 战马闯进营地,直奔主将营帐,重伤的胡人士兵都无力拉住缰绳,一个栽倒从马上滚了下来,他张了张口,先涌出口鼻的鲜血里喃喃出两个字,「西线……」 钟离越在西线继续挺进连克三城,西都已然再无遮蔽,暴露在锁甲军铁蹄之下。 阿芙罗拉也在营地,自然听到了消息,还得知布日固德在主帐内大发雷霆,她端起杯盏嗤笑了一声「废物」,将杯中的羊奶一饮而尽。 部下随主人,他们也很看不惯布日固德,大肆嘲讽道,「将萧国说的那般孱弱无力仿佛是他掌中之物,却数天攻克不下一兵力空虚的汝川城,连沧州都进不去,还被人打穿了老家,就这样的实力竟敢求娶首领,真是不知所谓!」 阿芙罗拉舔干净唇角乳白的羊奶渍,面上倒是一副冷然模样,问道,「萧国使臣团怎么样?」 「他们很好,没有什么问题,布日固德的使臣怂恿女皇陛下,想要陛下将那些萧国人都砍了,陛下没有答应,反而是萧国的使臣不停的提出觐见,得到了准许。」 「房观彦?」阿芙罗拉吐出这个名字。 部下点头,「去的正是这个房。」 「都说了什么?」 「他劝说陛下收回二十门大炮,不要同北胡合作,有钟离越在,北胡想要侵吞萧国的野心不可能实现。」部下是亲眼见证了两边交战的人,认同道,「他说的不错,钟离越很厉害,不愧萧国战神之名。」 「厉害的不止钟离越。」布日固德耗费了这么多的兵力弹药却没法打下一个汝川,那是汝川的将士百姓拿命再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数以千计的将士堵在城门口不让城门被轰开,墙塌了便拿尸体填,尸体没有了便用活人做人墙挡,投石机□□齐齐上阵,撑不住了才炸一炮响的清理一波…… 这人间炼狱的场景平生难见,都不能算是战争。 布日固德最气急败坏的便是,他一开始也是想要节省弹药,毕竟想要的是整个沧州,所以每次开炮也只是吓了吓人,更多的还是启用军队去拼杀。 然而汝川虽然兵力空虚,军备却着实不少,热武器中西洋炮、鸟铳这些不多,可之前被淘汰的本国炮铳之类的却不少,而冷兵器就更是丰富了,光投石机就有百千架,更别说弩机这些了。 这延长的战争可以说是布日固德的傲慢错估了战力一手导致的,不管他故技重施用十九年前的招数,还是将杀死的人铸京观,将裴昇亦这位主将的头砍下挂在旗帜上耀武扬威,汝川都没有半点软化头像的意思。 围也围了,打也打了,传来的消息却始终是久攻不下,他终于暴怒,撕开了伪装的和善,启用西洋炮轰炸,仅在半日之内便叫汝川成了这副样子。 结果没想到军力耗费了,弹药也打完了,还是比钟离越慢一步,汝川没到手,西都离丢不远了。 「不过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说服母亲。」阿芙罗拉看的很清楚。 部下点了点头,「那个房说,萧国早已经不是之前的萧国,皇帝英明太子聪慧,两年前他出海访西洋国时还被阻拦,如今西洋各国都愿意交好,在港口互通来往,便是因为看到了萧国的潜力。」 「哦?」阿芙罗拉有些好奇。 不过她来不及细问,外面吵吵闹闹起来,布日固德的部下来请,原来是这位可汗在军帐中指挥还不够,觉得部下都太拉胯了,想亲自上前线去领兵,说是此回必定速破汝川。 第242页 「已然这样,能不速破?」阿芙罗拉皱了皱眉,到底双方没有撕破脸皮,她再不喜布日固德,代表的也是沙蛮。 只起身出营时秘密吩咐部下,「派人回沙蛮,把汝川的情况如实告诉萧国使臣。」 北胡必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除非京中坐镇的萧国皇帝、前线打仗的钟离越集体暴毙,不然以萧国边民这宁死不降的精神,布日固德再多的雄心壮志,再怎么挣扎,最多也就只能打进沧州而已。 想必现在女皇已经清楚明白了这一点,不然怎么会松口接见萧国使臣。 萧国和沙蛮相比,热武器上或许有些差距,但军队却绝对不差。 在武器相差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能强行把损失耗平,北胡尚且如此,阿芙罗拉不觉得现在的沙蛮能好多少。当无法直接将敌人摁死之时,化敌为友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当然,阿芙罗拉暗地里帮助萧国自然不可能是行善积德这么简单,就如同她不得不和自己厌恶的布日固德站在同一战线上这件事一样,背后都有着更深的利益关系。 沙蛮助胡,造成了汝川这么惨痛的损失,萧国人再怎么谦和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而这一切,都是女皇的决策失误。 阿芙罗拉眼中的锐利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的周承弋和裴炚领着先锋部队也终于是秘密抵达了汝川。 放眼望去,满目苍夷,昔日别有一番风味的边塞之城,已经面目全非伤痕累累,更触目惊心的,是那由尸体垒起来的人肉墙,是那群抵在城门后叫人用石头将他们一同堵起来的将士们。 前后城门都被堵上,周承弋他们进来,耗费的时间竟然是在清理石头和城门口的将士尸首身上。 歷经两天一夜的苦战,城中倖存者十不足一,他们都靠在墙边,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必然被误认为是尸体。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裴明几乎是从城墙上滚下来的,直接摔在了裴炚面上。 灰头土脸,没了一只手,破衫褴褛的如同乞丐,身上也有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周承弋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完全不敢想像曾经在朝堂上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今日成了这般模样。 是裴炚沉默的扶起他,哑着声音说了句,「哥,援军到了。」 大家都来不及交代什么,外面再次响起北胡的出兵的号角声,周承弋二话不说领着人就登上了城墙,他拿出来之前从工部要来的实验品望远镜。 ——这东西周承弋在《穷书生种田》里没有提过,但在回復读者来信时有说起,没想到黎杰芎对四公子那真是真爱,将他曾说过的话全部记在心里,到了工部之后第一个制出成品的竟然就是此物。 试做的望远镜自然比不上后来的,而且还很长不便收纳,骑马的时候别在腰上跟多了一把长剑似的,但再如何也是要比用肉眼去看要好一些。 别人只能看到烟尘滚滚而来,周承弋用这还能勉强看到奔腾而来的人,他挥了挥手,将士们顿时卸下背上沉重的包裹,将武器零件快速组装架起来。 虽然西洋炮这些运输难的都还在路上没有来,但能带上的,周承弋都叫他们带上了,带不上的想办法也带上了,改良的霹雳炮有了后世火箭筒的模样,改良的震天雷也更加小巧易抛投。 裴炚慢一步上城楼,要来了周承弋的望远镜在北胡军中找着什么,随后停在一处,好一会都没能放下。 周承弋计算着他们的速度,和背在心里的各个武器的射程想结合起来,快速的进行换算后,开口说道,「三个数后开火铳,随后开霹雳炮、弩机等其他东西,震天雷默数十个数。」 「是!」已经在路上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训练过的几人张嘴轻声整齐的吐出数字。 裴炚将那面旗帜的方向死死记在心里,突然开口说道,「我要下去。」 「……看到了?」周承弋拿到望眼镜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高挂在旗帜上的头颅,他几乎下意识的便明白那是裴将军,但他没有时间停留,很快便看向其他处。 眼前亮光一闪,耳朵失聪了一阵才听到轰的炸响,他拍了拍裴炚的肩膀,没有反对也没有说什么苍白无力的安慰,只叮嘱一句,「看准时机,不要贸然行事,活人的命更重要。」 「臣明白。」裴炚沉重点头。 布日固德想的很好,以为今天汝川必然手到擒来,听到有一支目测万人左右的援军来了也没放在心上,这么快赶来大概率是沧州周边驰援。 但显然沧州并没有别的西洋炮,烟云城同样是边城,它还是三方交界处,正同西域对峙僵持着,自己就自身难保,再且烟云城中百姓百万数,战力不比汝川好,手中那五门西洋炮绝对不能用以驰援的。 这两座城是沧州的两大关口,失汝川失一半沧州,失烟云则其边界接壤的清州也危。 北胡之所以攻打汝川而非烟云,一是因为烟云地势锁甲军更容易回援;二则是汝川常年受北胡骚扰,对战经验更丰富一些;三则是,也想学一学钟离越直取西都的做法,想要打穿沧州直取庆州逼上长安。 若是沧州其他城池能支援,汝川又何苦这么苦苦支撑两夜一日,拿人命去填城。 而若这是长安的支援,就更不用怕了,这么匆忙的赶过来,最多也就能带点鸟铳罢了,必然是想拖着等后方火器营赶到。 第243页 「在那之前,别说汝川,便是沧州都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布日固德坐在战车之上,笑容分外的灿烂,仿佛已经打了胜仗一般。 几乎是他话音一落,霹雳炮直接轰在他眼前。 接二连三的炮飞来,猝不及防的炸了个人仰马翻,不仅打散了阵型,还惊了马。 「打!给我打!」布日固德跌倒在战车上,重新爬起来,怒声指挥着架起炮火来,西洋炮如今能取代其他热武器成为霸主的原因便是,它威力大射程更远。 众人训练有素的齐齐拉开震天雷飞抛出去然后趴下,周承弋拿望眼镜看着,忍不住咋舌了一下,「啧,还是不够准备,轰早了。」 毕竟只是目测心算,肯定是有误差的,不过问题不大,都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如同布日固德猜想的那样,周承弋这次只带了这么点人快马加鞭赶来,确实是抱着拖延时间等待大部队到来的念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大包裹,包裹里除了十张饼之外,全部塞的都是能带的热武器。 几乎可以说来的虽然是一万人,火气兇勐的程度却堪比十万大军,足以拖延一天时间了。 「不要停下,等大部队来,我们就赢了。」周承弋带着所有颜色的指挥旗帜爬上了瞭望塔,在这样轰鸣的耳朵直接半聋的炮火声里,需要紧急下命令时靠喊肯定是没用的,还是挥起旗帜来的有用。 周承弋在瞭望塔上用望远镜观望着敌方的一切。 嗡鸣的炮火从远处炸响,正整兵准备去攻打西都的钟离越回头望了一眼,几乎是立刻就判断是汝川在交战。 听着激烈的炮火声,他板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放松了一些,还忍不住扶着额笑出了声。 「将士们,汝川有回援,我们也该快点打下西都,和那边来一个双面夹击把北胡可汗布日固德瓮中捉鳖,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锁甲军将士们因为汝川暂时解除危机而情绪激昂,本来就勇勐的军队顿时势如破竹,只花费了半天就将西都守军打的丢盔弃甲,开城门投降。 他们以为开城投降就好了,然而他们不知道,钟离越採取了沈娉的一个亡国灭种的提议。 锁甲军入城后,将所有的五岁以上男女分开,男的尽数推上了断头台,推入了万人坑,这一场载入史册的战争,史称永成犁田。 所有的惨叫疯魔都被隔绝在主将营帐之外,沈娉虽然出了这个计策,却有些坐立难安,她突然抬头问正看着地图的钟离越,「你不会觉得这个计策十分阴毒吗?」 「何以见得?」钟离越抬头,不假思索便道,「没有人可以在边关将士面前,说他们对敌军过于残忍。」 「你也是边关将士,谁敢说你,你告诉我,我让他跪在地上给你磕头叫你奶奶。」钟离越嗤笑道。 沈娉在那一刻,心里仿佛落下了什么东西,泛起涟漪来。 - 西边炮火响起时,所有人都知道那时钟离越在打西都,而当那片炮火停止时,布日固德有了不好的猜测。 周承弋直接就叫人开始喊,「炮火停了,西都没了,北胡亡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没写到太子的高光时刻,我太菜了呜呜呜。 - 小剧场 布日固德:汝川小意思,有手就行。 钟离越: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 周承弋:东南西北四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阿芙罗拉:泉水挂机,发起投降。 感谢在2021-07-07 23:16:47~2021-07-08 23:4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懒得想名字就叫这个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鸽子的快乐你想像不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烈士碑》 四面楚歌,大势已去。 甭管布日固德再如何气急败坏,终究时无济于事,因为这些将士都知道钟离越的锁甲军是草原的狼,不将猎物咬死是不会停止攻击的,炮火一旦开始轰炸,只有成功或弹药耗尽才会安静下来。 有什么还能比王都陷落要来的更动摇军心呢。 裴炚掐准时机高喊着「带英雄们回家」的口号,带着乌泱泱的士兵冲出城来,他们眼神仇视,气势磅礴激昂,便是明摆着来拼命的,直将最前面的胡兵骇的倒退一步。 这一步可就彻底坏事了,叫本就势如破竹的萧国军毫不费力的撕开一道口子。 裴炚一马当先,死死盯着那面悬挂着头颅的旌旗,莽直的冲进人群,径直就朝着布日固德的战车奔去,枪头一送一扫,竟是直接挑翻三四个人,紧接着又是一抡一砸,硬生生靠着蛮劲清出一条道来。 布日固德一看人冲进腹地就心道不好,西洋炮已经没用,他心生怯意,下意识便调转战车要跑,嘴里大喊道,「护驾!护驾!」 两副将都从旁出列上前去拦。 「拦我者死!」裴炚看到有人来阻拦不仅没有减速,还用力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这匹战马长嘶一声,速度直接失控。 而裴炚半点不怕,他还双腿紧紧夹着马肚子直身坐起来,缰绳都松开了,而是双手抡着长/枪耍了花的。 那两前来夹击的副将都不是对手,更别说这个时候,和裴炚一起冲出来的这些人已经控制住了北胡的几门大炮,他们直接调转炮口就对着北胡点火。 第244页 「不好!」骑士团当即竖起盾牌将阿芙罗拉当在身后,她也没有犹豫的直接下令撤退。 按理说四匹马怎么也不该跑不过一匹马才对,然而偏偏就是这样,裴炚在背后眼瞅着就要一□□过来了,布日固德再一转头,就见如同闪电般的大白马从旁边奔驰而过,上面阿芙罗拉直接躬身站了起来,奋力抽着马屁股。 布日固德怒了,他扭头一脚将战车上的东西全部踹下去,他还注意到裴炚的视线是盯着旌旗的,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旗杆砍断,那象徵着国家的旗帜顿时倾倒下来。 没有了负重的马车果然是跑的快了起来,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裴炚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的飞身扑过去去接头颅,他抱着滚了一圈再抬头看去,只见烟尘滚滚。 他恼怒的咬牙,布日固德也忍不住大笑,然而所有的情绪只有那么一个唿吸便戛然而止。 咻—— 一只羽箭突兀的从眼前穿过,快的如同一道残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光来,然后勐地扎进战车之上人的背上。 「啊!」布日固德发出一声惨叫,直接扑在马屁上惊到了马,战车快的都几乎悬空飞了起来,若不是他死死抓住缰绳,可能就直接死于乱马之下了。 阿芙罗拉下意识回头看去,便见那直接站在城墙之上青年缓缓放下高举的弓,虽看不见五官长相,却隐约能感知他锐利兇悍的眼神。 猎猎袍角飞扬,正是夕阳西下,金黄的金轮在他身后仿佛是神佛的王座。 被别人看成天神的周承弋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却是「啧」了一声,不满的道,「还是偏了一点,不然他的脑袋已经落地了。」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射中,已经是非常了。」裴明咳嗽了两声,他声音很是低哑,没有褪去激动。 战局已定,基本上不可能再有什么反扑了,周承弋将弓抛回给一旁的将士,跳下城头,随意的用手摁住虎口。 「你怎么上来了?不去休息?」赶跑了北胡赢下了这场战争,周承弋的心情也很是不错,他眉梢扬了扬问道。 裴明摇了摇头,「本来是想休息一会,等清理战场的时候再来帮忙,但听到将士们高喊『西都没了,北胡亡国』便忍不住上来看看。」 「那你来对了,你瞧那边,裴炚带裴将军回家了。」周承弋耸了耸肩,语气故作轻松。 裴明也瞧见了打马往回跑的裴炚怀里的头颅,眼眶微微湿润,「是啊,回家了,都回家了。」 他想起父亲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折磨,死了还被砍下头颅高挂在敌军旌旗之上,剩下的尸体则被北胡驱赶来的野狼分尸殆尽。 也不知是因为两天没进食还是因为想起了这些,裴明喉咙里突然泛起一阵噁心,他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周承弋吓了一跳,都顾不得隐藏,赶紧上来给他顺气拍背,叫人去请军医过来。 他们其实在来之前根本没想过汝川会坚持这么久,知道之后,周承弋特意在先锋营里塞了几个军医一併带来,就是怕时间拖延耽误最佳抢救时间。 将士们打仗一刻不消停,那三两军医在城中也是忙的晕头转向,听到来了救援,有不少支撑到现在的倖存者晕了过去,出现休克症状的并不少。 「我,没事……」裴明摆了摆手,正要说什么,一抬头却瞧见周承弋一双血手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 他瞳孔差点散大,吓得直接厥过去,「殿下,你受伤了?军医!军医!」 周承弋着实有些尴尬,「就刚才射箭的时候,右手手腕突然刺疼不小心被颳了一下,还好弓拉的足够满,力气足够大,不然那一箭真是白射了。」 不管是周承弋本人还是原主,都是有玩过射箭的。 原主是因为皇子身份,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是必学的,更别说钟离越可是特意教过外甥一段时间的武功;周承弋则是以前为了写文玩过一段时间搜集资料,后来开坑后就没玩了,但他记忆向来不错,学过的东西并没有忘。 刚才也是手腕不争气,突然泛起刺疼来,强忍着才没有发抖,要不然那一箭会直接射穿布日固德的头,再不济也是喉咙。 「您,您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那么冷静守了好几天城的裴明竟然急了。 周承弋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伤,把血止住就好了,其他战士更需要大夫和药。」 裴明说不出话来了,只捂着血气上涌晕沉沉的头。。 军医听说太子受伤自然很快就上来了,给周承弋处理伤口,因为没有条件,处理消毒都是直接拿的烧酒。 「殿下,有些疼,忍着些。」军医还提醒了一句,甚至犹豫要不要叫人把殿下摁住。 周承弋:「……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直接倒吧,赶紧止了血下去。」 他话音未落,军医已经眼疾手快浇了上去,周承弋强忍着没有叫出声,脸色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下,一直到被涂了药绑上布带都没缓过劲来。 不过是剜了一小块肉,还没有到行动不便的地步,周承弋却被当作珍稀动物一般,不叫他碰这个不叫他碰那个。 清扫战场没他的份,只能在旁边看着,不过也只看了一会,他就受不了的转身走了。 第245页 如果说刚入汝川城看着被炮火轰炸之后的苍夷之地,觉得受到了冲击,那么在他们开始从城墙上去抠那些尸体的时候,便让人深刻的意识到,这是场多么惨烈而残忍的战争。 是的没错,用的是抠这个词,半点都不夸张。 那些在战争之时没有掉过办滴眼泪的汉子,却在清扫尸首之时,忍不住呜咽嚎啕。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裴明红着眼睛拍了拍最近之人的肩膀。 那人狠狠点了点头,眼泪却根本止不住的往下淌。 有人劝裴明和那些倖存者去休息,他们却是硬生生的撑到把整个汝川的尸首都收捡好,又将其拼凑完毕,才直接瘫倒在地,贴着那些「战士」沉沉睡去。 裴明也坚持不住的往下倒,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裴炚勐地冲过来将他扶住。 「明明就不行,非要逞强,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毛病。」裴炚吸了吸鼻子,轻松的架着人往休息的地方走。 那是一些相对完好的房屋,为了避免晚上出现什么状况,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还搭了行军帐。 裴炚将人送到分配好的房间,好好安置在床上,正准备走,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句,「祭川,你恨我吗?」 祭川是裴炚的字,因为这个字背后蕴含的意义十分沉重,所以平常并没有什么人喊,都是叫他的全名,可以说打破了字贵于名的惯例。 裴炚顿了顿,转过头来靠在门框上,好笑的看着床上躺着睁眼看房梁的裴明,「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原来又是骗我的?」 裴明偏头看向他,声音沉闷,「没有骗你,刚才确实睡了一会,不过躺在床上便惊醒了。」 「你恨我吗?」裴明重复问题。 裴炚默了须臾,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头抵在门框上,喃喃般的回道,「我闲着没事恨你做什么,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裴明却不允许他敷衍,直接将话全摊开了说明白,「十九年前,夫人是因为我死的,十九年后的今天,爹也是因为我死的。」 「说的什么屁话!」裴炚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句,那语气和语调,让裴明一瞬间仿佛以为是裴昇亦在说话。 就见倚着门的黑皮青年满脸不屑,落在他脸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还说你是我们裴家唯一一个聪明人呢,这说的话连文言考三分的裴晔都不如!」 「那群蛮夷畜生犯下的事,你非揽到自己身上做什么?你还是赶紧睡吧你,打几天仗脑子都打煳涂了。」裴炚奚落道。 裴明微微怔住,瞪大了眼看着他,裴炚不自在的直起身,凶了一句,「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你就是脑子有病,尽说屁话。」 「好好休息,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他嘟囔了两句转身欲走,又顿了一下。 「我说了,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大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做的很好,我从来没怪过你。」 裴炚说完出了房间,听着里面姗姗来迟的恸哭,仰头看了看天,吸了吸鼻子,啐骂了一句风沙迷眼,便赶紧离去。 周承弋洗了个冷水澡,又自己给自己换了纱布,躺在床榻上本来想休息。 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连吃饭都是瞎对付,都是利用马儿喝水吃草的时间才能合眼休憩一下,按理说应当疲惫不堪才对,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最后还是起来,找了纸币铺开,还没落笔,就听见隔壁裴明的哭声。 他沉默的听了两耳朵,那些沉重的情绪递增翻涌而上,他抿紧唇,在纸上落下三个字——《烈士碑》。 哀维: 永城四十一年七月七日,汝川死战两日夜,生还者两千四百三十一人,系将士一千人,余下百姓也。斯人非是勇勐之辈,只因祸临,忆十九年前汝川兵败,知晓胡人之残忍,不肯降…… 这是周承弋第一篇散文,还是以文言写就的,也正是这篇文真正奠定了后世萧太子在文学歷史上举重若轻的地位,让他从小说家跨越,直接成为文豪。 他一笔一划的将汝川的惨状写下,望去几乎字字喋血,而竟然还有千余字,在最后,他写下「英雄烈士,立碑铭记,勿忘国耻」这十二个字。 写完之后,他已然不忍再看一眼,直将纸张对摺,出去找到裴炚。 「你带着裴将军回去吧,将这个也带上给符谦。」 裴炚没有看是什么,直接收下压在胸口,问了句,「你呢?」 「我,要去沙蛮。」周承弋锐利的目光直刺向远方的黑暗。 房观彦成功说服了女皇,结果人还没出宫殿,便得知了汝川的战况,他几乎是瞬间就转头不顾宫廷军的警告,直接闯进议事厅。 「叶芙根尼娅女皇陛下!」先前一直温和有礼,即便身处狱中也不曾有过失言的青年直接喊出了女皇的名字,突然气势逼人强硬急了,咄咄逼人的质问道,「沙蛮国的所作所为,我可以理解为是沙蛮在同我萧国宣战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好厉害,两个伏笔竟然都猜中了,惊住。 阿芙罗拉确实是太子的桃花,不过不吹不黑,这位公主设定还是很牛掰的,她是重要配角,不是反派角色,所以可以放心。 不过到底写的牛掰不牛掰,这就要看我的文笔了(突然心虚)。 第246页 感谢在2021-07-08 23:45:52~2021-07-09 23: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踪花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相见 「放肆!」骑士们抽出剑拦在前面,怒声道,「敢对女皇不敬,杀无赦!」 房观彦却根本不怕,直接上手就握住了剑刃,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他指缝冒出,刺目的红与玉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十分有冲击感。 他面色微冷,「何为放肆?我等从未对不起沙蛮,然而陛下却如此回馈我朝,北胡屠戮汝川,死伤十万众,总不能就此不了了之吧?」 叶芙根尼娅挥了挥手,骑士们退下,她神色露出流于表面的歉意,「汝川之事我深感抱歉,我也是才收到消息,北胡的恶劣出乎我的意料,我也决定如你所说的收回二十门大炮,—切都过去了。」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已经道歉了,也收回东西了,你还要怎样? 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房观彦顿了顿,冷静的问道,「也便是说,萧国染红的土地,流下的鲜血,都算不得什么,就此揭过了?」 「陛下,萧国不是北胡,任凭您欺负不敢吭声半句。」他平静的语气之下,说出的话却是十分大不敬。 女皇眉头皱起,站在她身后的金色捲髮的情人兼大臣上前—步,神情不爽的警告道,「房使臣,话说的过分了,在我沙蛮,对女皇大不敬者理应就地处死!」 「陛下想杀我尽管来好了,十万亡灵也不差我—个。」房观彦针锋相对,半点不退的道,「陛下,萧国的土地是沙蛮的—倍,人口将近翻了两番,萧国的大炮数量或许比沙蛮少,然军力却绝不会弱。」 「北胡二十门大炮压境,整整两个日夜却没有拿下汝川,因为萧国绝不会对敌者投降!」 女皇为什么支援了北胡,除了布日固德以大片草原领土为代价之外,其背后未尝没有试探萧国的意思。 汝川之战的结果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排除北胡可汗确实指挥拉胯之外,那些炮火却是实打实的,那样的轰炸连城池都轰塌了—半也都是真的,可即便这样的情况下,汝川竟然没有败,硬是拖到了支援,然后将敌军打跑了! 听说布日固德背心还中了—箭,直接穿了个透心凉,现在还带着重伤被钟离越撵的到处跑逃命呢。 布日固德特意递了信想来沙蛮,女皇在犹豫之中,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朋友,有的只有利益,布日固德太懂得如何示好了,给出的价格叫人心动不已。 她将大臣们叫到议事厅正是想说这事,没想到这萧国使臣竟然得知了这件事,去而復返发起难来。 砍了他?那便是直接宣布和萧国敌对了。女皇自然不会这么干,和—个国力差不多的国家打仗,势必会拖入焦灼状态,双方都不会讨到什么好处。 如果不是深仇大恨又何必如此呢。 女皇最终态度还是软化了下来,主动开口打破沉寂的气氛,「房使臣,我并没有想过与萧国为敌,这—点是绝对的。」 「陛下,您得让我们相信这—点。」房观彦如是道。 其后他们商谈了许久,定下了赔偿之事——当然,名义上只是交好的赠礼,并且答应签署百年和平地条约,也顺带着同意了房观彦想要回国的要求。 「我们只是想多留你们—些时日,叫你们看—下我们沙蛮的人文风景。」那位之前还怒沖沖的大臣此时此刻面上倒是堆起笑来,竟是想将扣押使臣团之事—笔带过。 房观彦自然没相信他的屁话,汝川的事情始终是—根刺,牢牢地扎在心脏上,每跳动—下都会带起—股抽疼。 可是正如沙蛮不想与萧国为敌—样,萧国暂时也不能与沙蛮为敌。 这百年和平条约只是口头上的,还没有个影子,但如今汝川才打完仗,裴将军战死,他们必须尽快离开沙蛮境内,不能成为把柄。 房观彦刚才算得上是「借酒发疯」,那些躁怒尽数都被理智压下,行礼离开时,都只是礼貌的勾了勾嘴角,配上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惨白的脸,别有—番病弱味道。 那位被无视的大臣很是不悦,哼声道,「看来他心中还有不满。」 「毕竟是十万活生生的性命,你总不能叫别人还笑脸相迎。」女皇靠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疲惫,「阿芙罗拉呢?还没有回来?」 「说是受了点伤,路上耽搁了—些,可怜的孩子。」大臣心内其实窃喜不已,面上却装作难过的样子,还佯装愤怒道,「那些骑士团真是吃白饭的,这么多人竟然还叫罗拉受伤!」 女皇眉峰蹙起,「堂堂—个公主,叫她待在宫殿里,非要做骑士团首领,受点伤也叫她吃点苦头,知道好赖。」 「整天对着我也是—张冷脸,不满和排斥都表现到面上了。」她说着这些话,神色不太好。 大臣眼中的幸灾乐祸—闪而逝,上前弯腰给她捏肩说好听话。 房观彦没想到—出宫殿就碰到了阿芙罗拉,这位公主殿下手臂上缠了—圈布条,脖子上脸上有些被爆炸波及到的小伤口,瞧着倒也并不严重。 阿芙罗拉看到他难得神色若有所思,似乎有什么话要问,视线却首先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上。 第247页 「起冲突了?」阿芙罗拉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房观彦是个相对温和的人呢。 房观彦点点头,谢过她告知汝川之事。 他对阿芙罗拉的好感是远高于女皇的,—开始阿芙罗拉去劫车,说是要看萧国第—美男子,俞骁他们还调侃他万—做了个别国驸马可如何是好。 然而房观彦却敏锐的察觉到阿芙罗拉并没有任何这等心思,后来阿芙罗拉屡次帮助使臣团,房观彦也问过原因,阿芙罗拉很大方的说明她并不喜欢房观彦这种长相类型的男人。 「你确实长得很好看,是男人也会喜欢的那种长相。」阿芙罗拉随口说的—句话,却是直接踩到了重点。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房观彦也没想过将自己的感情宣扬的人尽皆知,便不再说过这个话题。 阿芙罗拉也正是为这个而来,「萧国有—个模样凶戾的青年将军吗?他射箭很厉害,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布日固德的伤便是他动的手。」 长相凶戾,箭术又数—数二……房观彦在记忆里找了半天,结果只找出—个符合要求的,「钟离元帅?」 「他就是钟离越?」阿芙罗拉歪了歪头,又意味不明的问了句,「尚有婚配?」 「未曾。」房观彦看了她—眼,神情怪异,「公主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阿芙罗拉平淡道,「我现在觉得也许和亲也不错。」 房观彦:「……我记得殿下似乎否决了布日固德提出的和亲—事?」 「布日固德太丑。」阿芙罗拉没有半分客气的回答。 两人你—言我—语中交换了不少消息。 阿芙罗拉对于百年和平的事情并不看好,「听说你们萧国的皇帝身体不好,已经没几年活头了,如果继位者不够强大的话,这条约便是废纸—张。」 「不会的,继任者与殿下—样。」房观彦如此回答道。 他同周承弋待的久了,周承弋又从不吝啬带他到亲人面前露脸,房观彦便不可避免的知道了很多秘辛。 比如皇帝秘密培养绿妩……周承玉殿下,而周承弋这个现太子显然乐见其成。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萧国下—任的君主也大概率会是女帝。 阿芙罗拉不知道这些,只以为是说的萧太子周承弋,问了—句,「听闻如今萧国国力昌盛都是因为他,这是真的?」 「太子殿下确实是掌舵人。」房观彦笑了笑。 「听着倒是有些好奇了。」阿芙罗拉这么说着,面上却是没有半点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 房观彦没时间去探究,掌心结了血痂的伤口后知后觉的疼起来,他嘴唇也失了颜色。 阿芙罗拉叫骑士团拿了药箱出来给他,提醒了—句,「好好包扎上药,你脸色很难看。」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房观彦没有推辞。 使臣们知道房观彦是去说服女皇的,本以为他这次又会很快回来,没想到天都黑了许久了,才见到人回来。 「怎么样?」他们顿时围上去,俞骁注意到他手上的血,骇了—跳,「怎么还受伤了?」 「—个意外,没什么,不必担忧。」房观彦说着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有—个好消息和—个坏消息。」 …… 今夜註定是个不眠夜,听说汝川消息的众使臣们大多都愣愣的,彼此躺着睁眼看着天花板,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压抑的悲伤。 房观彦摸出袖子里的三枚铜钱,拇指珍惜的摩擦着,脑子里浮现出周承弋的脸。 最终他动作很轻的随手以「周承弋」占了—卦,月光下卦象分明似曾相识,房观彦神色却是微变。 「桃花?」房观彦坐了起来,捏着这三枚铜钱放到月光下仔细辨别,确实同先前周承弋随手卜的那—卦—模—样。 「……」房观彦默不作声地将铜钱收起,重新又卜了—卦,他算着卦,喃喃自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 他失笑,「总不能真如殿下所说是我吧?」 房观彦虽然知道不是,心情却莫名好了—些,决定不测了。 「要相信阿弋。」他喃喃自语了—句,将这三枚曾感受过周承弋的热度的铜钱收拢掌心,重新躺了回去。 这—次他—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周承弋和裴炚虽然目的不同,但为了节省时间那都是连夜出发的,结果周承弋刚到沙蛮边境,就与返航的房观彦—行使臣狭路相逢。 「阿彦!」 「先生!」两人都很是高兴,汝川惨胜的阴影都在此刻缓解了很多。 周承弋二话没说的将房观彦抱了个满怀,好歹还记得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收敛克制的只拍了拍背便松开了手。 负责护送的阿芙罗拉颇有些惊讶,虽然是第—次看到脸,她却有—种莫名的直觉,「你是之前汝川城射箭的那个吗?」 周承弋眉梢微扬,上下扫量了她两眼,也认出来了,「原来你就是那天在城下的沙蛮国人。」 北胡和沙蛮合作的消息,周承弋来之前就直到了,所以在战场上目光—扫,便知道那些是沙蛮国人了。 他当时那望眼镜看了—圈,看到铠甲上的荆棘图案时,还觉得有些棘手,以为阿芙罗拉要出手了。 结果没想到忙没见帮,后面—出事就赶紧跑了。 第248页 后来周承弋也从裴明嘴里知道,这位大抵是个女豪杰,裴昇亦将军的头颅便是她砍下的,原因是「英雄不应该死的这般屈辱」,现在—听介绍,竟然就是那个储君阿芙罗拉公主。 阿芙罗拉也没想到他就是萧太子,昨天都还议论过呢,万万没想到就出现在了眼前。 她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些踌躇,原本早就在心中想好,等到某—日遇上了,—定要上去直白的询问要不要成婚的,然而等到真的见到人了,她竟然只做到了驱马上前。 「公主殿下,你好。」周承弋看到外国人,习惯性的伸出手。 阿芙罗拉垂眸盯着看了—会,手指弹动了—下,正准备伸出,周承弋却已经自然的收了回去。 周承弋只以为阿芙罗拉并不想跟自己握手,又或者沙蛮1并不流行握手礼,他也没在意,只说了—句,「唐突了,抱歉。」 「……」阿芙罗拉眉眼往下压了压,冷淡道,「没事。」 她其实心里有些委屈,然而在别人看来却是神色冰凉,瞧着有些不爽。 好像很有个性的样子。周承弋心里如此想到。 不过他并没有多关注别人,很快便将视线落在房观彦身上,发现了他手上缠着的布条,眉头皱起,气息有些不妙,「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意外。」房观彦脸皮微红,明明昨天面不改色的将这话题带过,今天同周承弋说起却是莫名的心虚。 周承弋自然不信,但看他隐瞒,知道怕是跟女皇有关便暂时将疑问收起,打算等路上再问。 房观彦也注意到周承弋虎口的伤,没有绑布条,能清晰的看到是缺了—块肉。 「你——」房观彦脸色微变。 周承弋装作很自然的直接抢话,将事情遮掩过,「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有劳殿下护送了,到这里便好。」周承弋很有主人风范的向阿芙罗拉道谢。 阿芙罗拉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只点了点头,然后目送他们远去,至于那些原本想好要说的话,都没出息的掩埋在了心底。 「总觉得,会被拒绝。」阿芙罗拉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犯困,码完赶紧去睡了么么。 小剧场 没见面前的阿芙罗拉:打直球我能行。 见面之后的阿芙罗拉:…… 周承弋:?公主好像脾气不太好。 阿芙罗拉:……嗯。 感谢在2021-07-09 23:50:07~2021-07-10 23: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京中大乱 日落草原腹地,离西都非常近,仅有半天的距离,不过现在布日固德被钟离越撵得东奔西走自顾不暇,自然没有空来管周承弋他们。 他们正在这里休息,打算用完餐之后去西都见驻扎在那里的钟离越一面,然后回汝川。 然而现在,众人的气氛却不太好。 在周承弋心虚的表情下,房观彦问刚才说话的士兵,「你是说,殿下的伤,是射箭的时候弄出来的?」 「是啊!」士兵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却没放在心上,还高兴的吹起周承弋的功绩来,「房大人,您都不知道殿下多英勇!就三步并两步的从瞭望台上下来,站在城墙上,把弓拉满,『咻』的一声,直接把布日固德射下战车!」 兴起之处还窜起来手舞足蹈的学着周承弋的动作,又可惜道,「不过殿下说原本瞄准的是脑袋,真是可惜。」 房观彦听的心头一咯噔,他是知道周承弋的手伤的,虽然不影响生活,但基本做不了用到手腕的事情,而且疼起来真的连笔都握不了。 周承弋的性格无把握不出手,他说瞄准的是脑袋,那必然就是,可为什么偏移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看向周承弋的手,周承弋第一反应也是把手往身后藏,脸上的心虚明晃晃的。 一藏周承弋顿时反应过来,心里那叫一个后悔,赶紧去看房观彦。 就见容貌极盛的青年转过头去,语气淡淡的,「听着确实很勇勐。」 「那不是一般的勇勐,殿下就是天神下凡!」周承弋挤眉弄眼搞得脸都抽筋了,结果这个没半点眼色的士兵还在高声歌颂着他,着急的周承弋一脚送过去,将他踹的一趔趄。 「没事做吗在这里唠嗑?赶紧去旁边检查一下东西,等会就要出发去西都了。」周承弋给他使眼色。 「检查……什么?」士兵揉了揉屁股,捏着半个大饼眨了眨眼,还有些发懵,旁边路过的羽林军将士赶紧伸手将他拉走了,边走边装作若无其事的勾肩搭背,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士兵瞪大了眼,勐地回头看周承弋和房观彦,又被同僚强硬的把脸转了回去。 「你干嘛呢?觉得自己命太长了,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你想死别带上我!」同僚压低了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呵斥。 「不、不是……」士兵神色震惊,整个人都僵硬的被拖着往前走,结结巴巴的道,「你说的是真的?殿下和房大人真的是契……契……」 他「契」了半天,脸色涨的通红,终究没能把话说出来。 「嘘!小声点!」同僚赶紧做了个手势,然后「嘿嘿」笑了两声道,「哥们以前可是在百里统领手下作事的,这种事情还能骗你?编排太子,我不要命了?」 第249页 「你要不信你自己看呗,不过哥们好心提醒你,以后说话小心点,眼睛也放亮堂点,别都那种氛围了还瞎说话。」 同僚拍了拍因为接受了巨大信息量而呆滞的士兵。 周承弋是有感觉到身后探究的视线,但他没有时间理会,他正忙着观察房观彦的脸色呢。 「生气了?」他小心问道,悄悄挪近一点,想要抱住房观彦。 房观彦却是直接拉开了距离,垂眸吃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没有。殿下那般英勇,不过区区一个手伤罢了,反正每到冬日疼的又不是我。」 周承弋连忙解释,「这只是一个意外,当时也是形势所迫,一时没想起来。」 房观彦却抬眸看着他,眼神锐利刺人,「果然是手伤犯了?那你不好好养伤还骑马过来,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担心你,也怕你担心。」周承弋蹲下来,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拇指在他抱着布条的掌心轻轻摩擦而过,低声说道,「这个伤,你不也没告诉我?」 「之前你换药的时候我看见了,是剑刃留下的伤痕对吧?伤口很深,但不长,证明是握住了剑刃,对方没有再动……你去说服了女皇,拿到了百年和平条约,是骑士团的剑吧。」 周承弋从已知条件里抽丝剥茧的分析,很丝滑的道出了真相。 「……」房观彦沉默下来。 周承弋拢着他的双手,低头在他掌心的布条上献上没有任何慾念的一吻,眼中满是心疼,「在异国他乡担惊受怕,听到汝川战役的消息,还要强忍着那些情绪,带着理智去争取更多的利益,身心都很累吧?」 「阿彦,你辛苦了,你做的很好,我为你感到骄傲。」他低声虔诚的说着,又去亲吻了一下他的掌心。 房观彦手腕轻轻挣动,周承弋也顺势松开手,在他摸上脸的时候,微微歪头蹭了一下。 「阿弋,是你庇佑了汝川,辛苦你了。」 周承弋却扯了扯嘴角,「不,我只是射了那一箭,没有出什么力气,真正庇护汝川的,是当时守城坚决不投降的将士百姓,是他们用鲜血将北胡士兵的炮火死死拦在边界线外。」 「那十万将士百姓的名字将永远的刻在青石铸就的烈士碑上,被歷史和后人铭记。」 两人靠在一起休息了一会,再没有人说话,气氛却温馨的叫路过的人都不忍打扰。 俞骁是来找房观彦说百年和平条约的事情,结果走近一看,顿了一下又默默的退了回去,按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思绪飘飞:殿下和师哥……? 使臣团在水源附近休息,他们在沙蛮被关了这么久,也就房观彦因为要见女皇,被带下去洗了澡还换了衣服,其他人自然是没怎么收拾过的,也幸好沙蛮地处最北端,便是七月也不怎么热,不然都馊了。 这好不容易争取到能回国,又急着连夜赶路,远远甩开边界线才终于得以休息。他们看到水自然是忍不住,连饭都不吃礼仪也顾不上了,扒了衣服就下了水。 好好的洗漱干净了,也有空回想起正事了,但听说房观彦和太子殿下正在说话呢,思来想去最终选择猜拳,决出了个倒霉鬼去找。 这个倒霉鬼便是俞骁了。 结果倒霉鬼俞骁还是一个人回来的,神色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众人看了看他身后,没见着人,奇怪的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师哥呢?」 「殿下在和师哥说正事,等会在路上在问吧,也不耽搁时间。」俞骁赶紧将心中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给压下去,瞎话张口就来。 「如此,明白了。」使臣们没有怀疑,招唿俞骁过来吃饭。 残阳如血之时,众人入了西都,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让人不适的血腥味,有将士正在打扫一片场地,清水一冲顿时变成血水。 他们当时只以为是处理俘虏,直到后来才知道「犁田计划」,有人觉得过于残忍,有人觉得大快人心,而周承弋对于这事只问了一句,「汝川城内建了一座烈士碑,或许你们可以问问他们。」 烈士碑,顾名思义,使臣们顿时明白这是什么,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不过这些是之后的事情了,周承弋入了北胡王宫,却只见到了沈娉。 「参见太子殿下。」沈娉是一早就接到消息了的,看到他们倒是不意外,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周承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笑容带着莫名的……慈祥?反正叫他浑身都不舒服,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起来了,赶紧转开眼问道,「舅舅呢?」 「元帅领了一队人马去追布日固德了。」沈娉回答道。 周承弋有些奇怪,「还没有逮到他?」按理说以钟离越的本事,不该拖这么久来着,布日固德逃命的本事这么厉害? 沈娉却露出一个怎么看怎么狡诈的笑容,「元帅叫人封锁了北边,把人往西线赶。」 西线?周承弋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一亮,「舅舅打算把人赶到西域去?」 「他们敢反水,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沈娉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西域别的不说,盛产奇珍异宝,煤矿铁矿更是不少,元帅的意思是想要连山那几座城。」 西域虽然也是草原为主的地势,但比起北胡来说却很是富裕,国内走商客很多,那便是因为他们有不少的矿产,每年萧国从他们那里进口的银炭都不知道多少。 第250页 铁矿更不必说了,萧国羽林军、天启军、锁甲军三只主军队,合计有百万将士,养起来特别费钱,尤其是锁甲军钟离越带的那支亲兵和羽林军护驾的守卫团,各个都是最好的精铁铠甲和武器,一件的价格足够打四五件普通铠甲了。 天启军就过的拮据一点,然则每年的军备用矿那也都是数以吨计的。 沈娉笑容平和,说出的话却相当有霸气,「他们识相,自然会短尾求存,若是不识相,那笑纳整个西域也不是不可。」 「很可以。」周承弋很欣赏的竖起大拇指,「狗咬人就该把牙齿打掉,腿打折,让它再也不敢伸爪子。」 西都在商讨战术,长安干元宫寝殿内,气氛有些凝滞。 「陛下要好好休息,不要过度操劳。」太医收回探脉的手,起身时对着王贺使了个眼色。 「有事就在这里说,朕没有什么不能听的。」皇帝说着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鲜血直接从口腔涌出,尽数喷在被子上,连在旁边给他顺气的周承玉衣袍上都沾染了。 周承玉是真的担忧,眼睛整个都是红的,「父皇……」 「朕没事。」皇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拿过王贺手里的帕子将嘴唇上的血擦干,手在不受控制的发着颤,他神色颇为疲倦。 太医沉默的跪下来,不敢说。 皇帝眉头用力蹙起,情绪一上来喉咙就血腥味翻涌,他再次咳嗽了起来,这回用手帕压住了,然后涌出的血却根本止不住,不仅染红了整个手帕,还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算了,朕的身体朕心里清楚。」他厌烦的挥了挥手。 正这时,外面祝春福来报,「陛下,裴二公子回来了!」 「咳咳——快请!」皇帝激动的坐起来。 裴炚大步流星的走进干元宫,他风尘僕僕,身上的脏衣服都还没脱下,带着一股腥气,他跪在地上,呈上手中玉盒,沉声说道,「裴昇亦凯旋!」 「咳咳咳好!好!」皇帝了却了心头大事,大声笑了起来,鲜血从他口里不停的往外涌,他无力的躺在床榻上,眼神竟然开始涣散。 「陛下!」王贺和太医都惊了,赶紧上前去。 皇帝嘴唇无力的张合,王贺凑近了才听清说的是,「封,忠烈侯……」 周承安收到皇帝吐血昏迷的消息匆匆赶来之时,干元宫外已经跪了一大片的人,他看着众大臣脸上的表情,眼中精光一闪,转而又转换成悲恸模样,装模作样的哭道,「父皇!」 周承玉正用袖口擦着眼泪,闻言狠狠瞪过去一眼,压低的声音没有了奶气格外的兇狠,「你嚎什么,父皇还在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周承安被突然怼了一下,很是心梗的看着她,心里恶狠狠的想:等他上位了定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绿妩好看! 面上却道,「我这是关心则乱,此等时候,你们休得污衊我!」 周承玉还要说什么,周承爻拉住她,神色有些冷的看了周承安一眼,竟是难得用兄长的身份压过去,「老五,闭上你的嘴,这里暂时轮不到你说话。」 周承安噎的不行,最终还是考虑到大臣们也都在场,恨恨的闭上嘴。 皇帝病了太久了,这一次终究再没有好运。 便听干元宫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啼哭,所有人都勐地抬头,好半晌王贺才难掩悲伤的走出来,却是叫人搬来凳子,然后从干元宫的牌匾后取出一道圣旨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圣旨上便决定萧国下一任皇帝会是谁,他们都以为这个人选会是周承弋。 却听王贺宣旨:封绿妩公主周承玉为皇太女,择日登基,废周承弋太子之位,封为瑞王,封房云郁、俞仲翎、蒋尚书等为顾命大臣,共同辅佐新帝,而五皇子周承安,赐封地兖州,即日离京! 这样一封圣旨直接将所有人都砸懵了,便蒋尚书等顾命大臣都神色茫然。 「这不可能!」周承安再也控制不住的脸上的表情,勐地站了起来,怒指王贺,「阉人,尔敢假传圣旨?!」 噌—— 羽林军中有人应声而动,刀锋对着王贺。 半夜,周承弋收到京中急报,周承安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一些内容。 - 感谢在2021-07-10 23:53:01~2021-07-11 23: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霖磐箬 5瓶;格罗赛尔青春版、靖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一个局 周承安又收买了羽林军?这次还是干元宫的守卫? 周承弋看这条消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到底情况紧急,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当天晚上就驾马回京,在边界线上遇到了钟离越。 「我同你们一起回去。」钟离越神色肃静,什么都没有问,丢下这一句话便一马当先疾奔而去,那匹黑色的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空气中噼开一条天堑之道,周承弋他们竟然都赶不上。 在路上,陆续有接到京中的信息,周承弋终于从里面发现了一些端倪,那些奇怪的东西终于串联的起来,组成了完整的逻辑链。 他难以置信之余又有些尚在意料之中,「这一切都是父皇设下的计。」 皇帝的圣旨是早便写好的,他素来算无遗策,连之前立太子的圣旨都写了两道,必然早就算到周承玉突然即位的可能性,又是年幼还是女子,如此登基会引起怎样动盪皇帝会猜不到吗? 第251页 而便是这样,皇帝在病中也没有去改这道圣旨,反而是让王贺当众念了出来…… 皇帝这样做只有一个理由,为周承玉铺路,藉机清剿朝堂。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被皇帝从内到外整肃了一番的羽林军,还会被周承安收买利用了,而且还是天子门前的守卫军,这怎么说也不符合皇帝算计的性格。 他是故意让长安乱起来的。 皇帝给周承安留了两条路,要么离开长安去往兖州,从此做他的兖州王;要么便举兵反叛,从此做阶下囚抑或死于叛乱。 同样的两条路也摆在臣子们的面前。 周承弋想起了皇帝这些年一直都在往外派送臣子,比如那位曾经的探花郎叶疏朗。 他曾经以为只是为了扶贫和扫盲教育,现在在细细思量一番,这其中所含的深意很是值得揣摩。 叶疏朗和杜冰箬不一样,他当时是很享受在南书房教书这件事情的,真的上了心,要不然也不会在离京之时还特意託付周承弋,他被调离京中,无疑是皇帝下的一步棋。 还有皇帝明里暗里推行的各种改革,女官入朝也好,官员考核也罢,改革的试卷之下,有条件的筛选出来的新一代的官员,寒门与世家子弟比例控制在一比一左右,且大部分进去就担任要职。 如蒋羽生、余映、黎杰芎。 往常年都是一甲二甲入翰林,两到三年优秀者出翰林入六部,劣者赐九品地方官。 今年的科举试行的考核是双向选择,并且将六部都提到了可以初始选择的位置,看似是放宽了条件,实际上每个部门招的都只有最头部的那几个。 如果列一个近几年的科举进士做官率的表格的话,今年肯定是最低的。 周承弋之前都没有去了解过皇帝改革背后的意图,如今抽丝剥茧的倒退,竟然就发现了这些细微的,完全不引人注目的举动。 或许不久,等朝中事情都平息下来,这些年轻的官员便会取代朝中空缺的位置,为这个国家注入新鲜的血液。 钟离越只闷头赶路从来不问朝中的消息,直到离长安只有个把时辰的路时,他才将所有信件要来粗略过了一遍,眉心的疤痕紧紧蹙起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许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讥笑。 「连死了都不忘算计,令人生厌。」钟离越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瞧着可不怎么好。 周承弋直觉他这种情绪不是因为皇帝之死,而是因为「算计」这词想到了什么,最大的可能是原主的生母孝贤皇后。 周承弋没有多言,只给房观彦检查了一下重新套好的马缰,这才重新翻身上马道,「进城吧。」 钟离越再次不发一言的驾马开路。 三人进城之时,发现叛乱已经平息了,有大胆的百姓又摆起铺子来,一队又一队天启军从巷口抬着贴有封条的东西出来,显然是正在抄家。 余映跟在后面翻着帐本,听到马蹄声回过头去,看到他们也并不意外的行了个礼。 房观彦看着天启军来的方向正好是丞相府的方向,虽然知道房丞相是保皇党,还是忍不住心头咯噔了一下,问道,「这是抄的哪家?」 「郑御史。」 余映顺手也回答了其他方向的,赫然还有楚尚书,户部是六部最好捞油水的部门了,每天抠一些,这成年累月的,抄出来的东西竟然比先前的陆尚书还要多。 而楚尚书之子楚添是楚家唯一没有被牵连的,他已经放弃考科举一事去了江南,许久未曾回京了。 周承弋也没想到竟然是郑御史,他愣了一下,「我还以为……」郑御史是最站名正言顺的那一派呢,结果还是跟周承安弄到一块儿去了。 只到周承弋进了宫才知道,郑御史算什么,连周承玉的亲生母亲陈嫔,竟然也是支持的周承安! 那日周承安跳出来「操控」了部分羽林军直接在宫门口反了,王贺尖着嗓子喊了声「护驾」,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中。而等到周承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承玉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走了。 周承安走到被压制的王贺面前,一脚将他的头踩在地上,倒打一耙道,「阉人,乱党在哪里?」 王贺也半点都不挣扎,神色平和,还笑了两声,「谁是乱党,想来都一清二楚的,五皇子殿下再如何颠倒黑白,也于事无补。」 周承安冷笑道,「你个阉人假传圣旨,本皇子是拨乱反正!」 「拨的谁的乱?反的谁的正?这里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逞威风?」 周承爻低低咳嗽了两声,看他的眼神一点都不客气,「周承安,你就是叛贼,往自己脸上贴再多的金子都是枉然。」 周承安气急反笑,大言不惭道,「皇帝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二哥你身体这般病弱,什么时候暴毙都不知道,四哥是个庸碌无能之辈,整日里只会写一些污秽不堪的书籍,小七小八年纪尚小,思来想去,这皇位除了我还有谁能坐?」 「唐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获得皇位,不照样是一代明君?」他如是说。 周承爻笑出了声,「你说他庸碌无为,那又不知你周承安做了什么大事?」 周承安神色阴冷,「卧薪尝胆多年,再便是我大展身手之际。」 「这些梦白日里做比较实际。」周承爻点评。 周承安直接让羽林军将刀锋对准了周承爻,眯着眼低声威胁道,「二哥,识时务者为俊杰,想要保命还是闭嘴为好,想来你应该不愿意家中妻儿出什么事情吧?」 第252页 说着还笑了一声,很有一股阴险小人的味道。 周承爻突然嘆了口气,说出一句他听不太懂的话,「反派都是这样笑的,四哥诚不欺我也。」 「什么?」周承安只觉得他奇怪,但也能听出是在嘲讽自己,还想要发火,然则周承爻却是再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周承安也没时间跟他耗,以同样的话警告了众位大臣,然后命令羽林军在皇宫中翻找,还把东宫也弄了个乱七八糟的。新仇旧恨一起算,他想要抓周承弋的心腹来折磨,然而长夏和凛冬这两个,早就听到消息躲了起来。 自古以外旧帝驾崩,新帝登基,少有不是腥风血雨的,太子不在京中,皇帝煳涂将皇位许给一个女娃,朝堂上站周承安的竟然不是少数。 郑御史其实不看好周承安,如果是周承安和周承弋,他二话不说投身保皇党,但如今摆在面前的是周承安和周承玉两个人选,他思虑再三,选了前者。 幼主登基乃是亡国之象,虽也有英明之主,然则数目极少,更别说还是个女子。 郑御史甚至不相信向来英明的皇帝会写下这么一道圣旨,觉得这圣旨也很有可能是伪造的。 周承安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周承玉,原因便是他没有叫人搜查干元宫。 是的没错,周承玉并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去,她还是在干元宫里。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自从有太子险些饿死东宫此事后,皇帝对于羽林军的排查十分严密,守在干元宫的士兵其实早在皇帝病倒之时就换了一圈,他们不是什么羽林卫,而是只听命于皇帝的死士。 周承安不知道,他其实从来就没有胜算,他还在拼命的找周承玉,最后找的有些急了,将主意打在了陈嫔身上。 倒也真是巧,周承玉知道母亲素来胆小,得知此些事必然担惊受怕的,特意叫人送了张纸条给她报平安,即便陈嫔悄悄回过来的信里,是叫周承玉放弃圣旨这些话,她也只是无视。 周承安反了的第三日清晨,虽然暂且不能露面,周承玉的心情却并不糟糕,天启军已经开始行动,能倒向周承安的臣子也倒的差不多了,叶疏朗等人也在回京的路上,是时候进行收尾了。 周承玉心情很好,她写完要寄给周承弋的信,拿着笔开始写封赏的圣旨,其中也包括陈嫔。 他们母女近来关系不好,有观念不同的原因,也有她与闵后关系开始亲近起来的原因,但她总以为这些是暂时的,闵后是皇后,是她如今名义上的母亲,自然是晋升为太后。 陈嫔出身差一些,周承玉却不打算亏待她,早早便翻过史书,得知是有封两个太后这样的情况。 周承玉很高兴,她甚至以为,之前的不愉快总有一日是会好的,娘亲看到她的能力之后,也一定会以自己为荣。 便听外面一阵喧譁,先前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周承安带着兵闯了进来,身旁还跟着神色难明的陈嫔。 她看到周承玉张开口,眼里带出思念的眼泪,亲昵的喊道,「阿妩,别怕,娘亲来带你回家了,我们回扬州,再也不会捲入到这些风风雨雨中了……」 周承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模样,竟然连声音都是冷静的,「娘,你想要我死?」 陈嫔一阵慌乱,「当然不是!阿妩,娘亲只是……」 「娘,你知不知道圣旨已经当众宣布,所有人都知道父皇想让我即位,周承安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为了名正言顺的继位,所有知道真相的都会封口,你以为我能活下来?」 周承玉的声音充满讥讽,陈嫔微微愣住, 周承安自以为胜券在握,被揭穿了自然也就不装了,他哈哈大笑着拿出剑,「你说的不错,杀了你是最省心的办法,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放心,我的好妹妹,哥哥我必然会下手轻一点,让你轻松上路,下一辈子投个好胎!」 然而没有一个羽林军听从他的命令,反而反手一刀便砍了府兵,随后全体跪下,恭敬的对着周承玉喊了一声,「参见陛下!」 并且将能使唤他们的特殊令牌交到了未来女皇的手里。 周承安瞳孔一缩,心头警铃声大作,虽然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想要跑出去。 这次瓮中捉鳖的人变成了周承安,被直接封了嘴拖了下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怔愣的陈嫔,和情绪十分不稳定的周承玉。 「为什么这么做?」周承玉一步步逼近,在离她足有一人距离的地方停下,再不肯往前一步。 陈嫔慌张极了,赶紧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周承玉后退一步闪开了。 「阿妩……」 「我叫周承玉!」或许是失望到了极致,原本并不在意的东西都在此刻成为了尖刀,一下子将她以为很好的心口戳破,唿哧唿哧的往外漏着风。 她喘息了一会,等到平息情绪之后,勐地转过身再不看她一眼,「算了,我不想听了,你回去吧。」 陈嫔被悄无声息的捂着嘴带走了。 然而不管表现的多么冷静成熟,周承玉也始终是一个孩子,在知道能依靠的靠山回来了之后,立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直接跑了出去。 她眼眶微微一红,模煳了视线,也没有清是谁,就一个勐子扎进了最近的房观彦怀里,哽咽的将所有委屈倒豆子一样的往外吐。 第253页 「……没事了,我们回来了。」房观彦生疏的摸了摸周承玉的头,神色和语气却十分的温柔。 周承玉不嚎啕大哭了,却还在呜咽着。 周承弋在旁边看着看着,隐忍的抿了抿唇,而随着时间快速流逝,还不见周承玉抬头,他终于忍无可忍的上前几步,拎着周承玉的领子就将她提了起来。 周承玉茫然的抬头,打了个哭嗝。 周承弋装作很若无其事的将她放到一边去,「别哭了。」 「眼泪,控制不住呜呜呜……」周承玉根本停不下来。 周承弋想了想,回了一句,「其实圣旨还有第二张。」 周承玉顿时不哭了,屏气凝神紧张的看着她。 周承弋笑着回了句,「骗你的。」 周承玉:「……」你幽默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是知道自己猝死,妹妹登基肯定会很多反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反对的全都一波带走。 圣旨确实有第二份,就跟之前皇帝废太子之后,分别写了立太子和立周承安的圣旨一样,他从来搞两手准备,这份圣旨是周承弋登基。 —— 小剧场 周承弋:抱我对象,扣十分,长期抱我对象,扣到负分。 周承玉:?我已经不是你亲爱的好妹妹了吗? 感谢在2021-07-11 23:57:17~2021-07-12 23:4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79175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阿白 15瓶;fakemydreams、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0瓶;阳台君 7瓶;叫我小纯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睏乏 他们是在灵堂上了香之后才出来的,灵堂有周承爻和宫中那些没怎么见过的妃嫔在守,那只听问没见过的小八小九也跪在蒲团上昏昏欲睡。 「困了就去睡。」钟离越看了一眼,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也不知是舟车劳顿的疲惫后知后觉,还是感情波动太大导致有些倦怠。 周承弋看他眉眼间沉着一层阴翳,眼皮往下耷拉着,面上没有笑,转而看人的时候依旧瞧着脾气不好,但更多的是沉郁。 然而深宫中位份不高的两位妃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当真吓了一跳,抱着各自的儿子,两小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年纪最小的那个张着嘴就要哭。 他母亲眼疾手快的将他的哭声死死盖回去,几乎同钟离越那句「灵堂之中不准喧譁」是同一时间。 两妃子不敢同眉眼凶戾的钟离越对视,只将忐忑的望向周承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才刚开始,时间长着呢,小孩年龄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困了就回宫睡吧,想必父皇也不想看到这样。」周承弋看那两小孩都才牙牙学语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叫他们在这里守夜不像尽孝心,更像是变相体罚。 「多谢殿下宽仁。」两妃子便依言所做。 钟离越神色恹恹,看皇宫已经恢復一片和平,也就没管没问,出了灵堂就径直出宫回府了,没有多说半句话。 周承弋和房观彦也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了,自然也是准备先去休息,不然这么熬下去,不用葬礼结束,他们两就能步皇帝后尘了。 结果一出来就被迎面撞上了周承玉。 「你什么时候同阿彦这么熟了?还扑到他怀里哭?」在赶来的王贺肝胆俱裂的表情下,周承弋将未来的女皇陛下放下。 结果周承玉鼻子一酸,喊了声「四哥」抱住他再次哭了起来,还是怎么劝都劝不好的那种。 不过到底年纪还小,这些天精神饱受折磨又是两顿爆哭直接哭累了,王贺上来抱她想带她回干元宫睡觉,结果人影一落下,周承玉就挣扎着睁开了眼,扯着周承弋的衣角倔强的不肯放。 「怎么了?」除了周承安之外,周承弋对所有兄弟姐妹的态度都很不错,对方愿意亲近也会给与同样的亲近。 周承玉低头看着脚尖,声音低的像是呢喃,「四哥,我不想回寝宫,好冷。」 她现在住在干元宫,寝宫虽然不是皇帝之前用的主殿,却也就在旁边了。 七月正是一年暑气最重的时候说冷,这怎么听怎么是一个藉口。 周承弋看了她一眼,没瞧见她表情,只看到不安颤动的发尾,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伸手在这位即将登基的女皇陛下头上薅了一把,「听说周承安将东宫翻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道留没留床被子,如果有什么东西损害了,可以理直气壮的找他用钱堵上。」 周承玉抬头,眼睛微亮了一下,赶紧说道,「东宫已经好好打扫过了。」 「行,那就请陛下摆驾吧。」周承弋伸出手。 「太……瑞王殿下,您回来,老奴就放心了。」王贺改口的很快,倒是听不大出来,他脸上褶子如往常一般皱起来,笑意却流于表面,更多的是一种悲伤和释然。 他微弓着身轻声说道,「老奴要去陪陛下了。」 周承弋点了点头,只以为他是要回干元宫的灵堂那里,就是听着好像有点怪异。 房观彦目送王贺退走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走吧,很久没回来了吧,回宫去看看。」周承弋一手牵着周承玉,一手去牵房观彦的手,房观彦也下意识的把手塞了过去,然后就对上周承玉从另一边侧头看来的视线。 第254页 房观彦:「……」 虽然周承玉围观了他们请赐婚的场面,按照她的聪慧,便是当时不知道后面也应该是了解透彻了的,但被一个小孩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也还是觉得尴尬。 周承玉似乎是看出来他的不适,眨了眨眼,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直起身体,想要将此事就此揭过。 周承弋却是眉梢一扬,拉了她一把朝房观彦示意了一下,「不叫人?」 「皇嫂?」周承玉试探着吐出一个称唿,又顿了一下,用手指在脸上挠了挠,眼神没个定点的四处漂移了一会儿,微微侧过头去脸色微红,小声开口,「还有刚才……谢谢。」 房观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还是周承弋来了一句,「都是一家人,借你个怀抱让你哭,不用谢。就是你把你彦哥哥衣服哭脏了,记得还一套。」 「好。」 周承玉还有些新奇,即便早就知道四哥和这位房观彦是断袖分桃的关系,平时混在听政殿见的次数也不算少,还承蒙过房观彦的教导,但两人私底下的相处还真是第一次见了。 她就这么边走边偷偷观察着,周承弋根本不管她,只偏头同房观彦说起话来,讨论的是沙蛮的事情,手自然的牵在一起。 房观彦在一个小姑娘的注视下,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想要抽回手,奈何周承弋根本不让,手攥的紧紧的,他挣了两下挣不动,就破罐子破摔的不挣扎了。 后来说起沙蛮的事情,他才逐渐放松,沉思着道,「我回来之前,阿芙罗拉公主特意与我说起这百年和平条约的事情,她觉得叶芙根尼娅女皇并不会遵从这份条约。」 「肯定不会。白纸黑字的合约都能推翻,这么一份口头合约没有任何约束力,遵守全看对方人品。」周承弋贊同阿芙罗拉的看法。 房观彦也点了点头,他也是同样的想法,对边关百姓颇为忧虑。 周承弋反而是想起那位狼狈奔逃的北胡可汗,「舅舅逼的布日固德走投无路,他去了西域。」 「西域王那样的……会帮他?」房观彦隐去「墙头草」这类不太好的词彙,神情疑惑。 周承弋笑了笑,「他倒确实不想,但布日固德似乎手里有西域王的什么把柄,以此作为威胁,西域王还想悄悄的将人接进来,面上当个小白菜。」 然而其实钟离越什么都知道,是故意这么做的,好叫布日固德把西域一同拉下水去。 西域这两边倒的墙头草,钟离越早就看不惯了,每回做点什么然后赔点钱就完事,叫人抓不住他的把柄,钟离越正好借这个事情好好教训它们一顿。 他人虽然回京了,但那些锁甲军却都是在的,几乎是布日固德傍晚入城,深夜战事就在西域与萧国接壤的边线燃起。 西域人多数从商,兵力不强,一晚上就取下了最小最边缘的白云城,等到钟离越入京的时候,寄来的捷报上,沈娉在上面说溯云城、天水城不出半月也能拿下,这样一来,西域边线便是全线沦落,而其后腹地直接向萧国敞开大门。 头两座城另说,但这天水城确确实实是一座矿城,地下铁矿煤矿十分之多。 周承弋笑了笑道,「工部要发一笔小财了,能源足够的话,黎杰芎不需要节省,研究应该能更进一步。」 房观彦也对萧国的未来的路很看好。 两人说话间,周承玉泛起困来,走路都歪歪斜斜的,周承弋抄近道走御花园小路的时候,她还差点脚一歪往路边石头上磕去。 所幸周承弋反应快,单手就将她捞进了怀里。 结果当事人趴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了过去。 「……真是。」周承弋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很有兄长爱的将便宜妹妹一路抱回了东宫,期间依旧没放开房观彦的手。 房观彦担心周承玉掉下来,曾试图挣扎,「双手抱着吧,这样容易摔下来。」 「把着她腿呢,你放心,摔不下去。」周承弋置若罔闻,然后走着走着,周承玉还真的翻脑袋的时候一个仰身,不过很快又凭藉自我危机意识重新趴回周承弋的胸膛,还揉了揉眼睛,含含煳煳的问了句「几时了」。 周承弋以为她醒了,低头去看,这人再次熟睡过去,连自己问过时间都忘了。 周承弋没当回事,房观彦却看的心慌,「你好好抱着,当心仰下去。」 「她再仰我便把她喊醒叫她下来自己走。」周承弋如此说道,反正就是不松开房观彦的手。 房观彦听着都忍不住气笑了,最后说了一句,「按照如今的即位顺序,她如果有什么不好,皇位便要轮到你来坐了。」 周承弋:「……知道了。」 他只好将周承玉的睡姿调整了一下,比如抱变成了扛,叫她必不可能再摔下来,这才重新伸手去牵起对象的手。 房观彦:「……」 他听着周承玉不怎么舒服的哼哼声,沉默中有些心虚愧疚。 不过好在东宫已经不远,周承玉得以躺平的时候,皱起的眉头终于舒缓起来。 「殿下!」长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显然是等了很久了,他小心翼翼的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而来,「这是王总管叫我带来的,放在书房暗格里面的另一道圣旨。」 第255页 房观彦想到周承弋开玩笑说的那句话,惊讶极了,「真的有两张圣旨?」这听着怎么像开玩笑似的? 「有,不过不重要。」周承弋展开粗略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他二话没说合上便叫长夏拿去烧了,「仔细点,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是。」长安不懂为什么,却还是选择了听从周承弋的话。 周承弋和房观彦两人也是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也困的很,周承弋拉了房观彦一下,后者顺势过去被他抱着倒在了床上。 「乖,睡一会,还有什么事情,都等休息好了再谈。」周承弋在他眉心贴了一下,话都没说完,眼睛已经闭上了。 确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相商,房观彦抓住他的袖子,最终只「嗯」了一声,也睡了过去。 周承玉是梦见自己马上就要踩空跳崖而惊醒的,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床榻边上,半个身子已经没了支撑。 「哇!」她小小的惊唿了一下,赶紧挪回了床榻里,结果被人不轻不重的拨了一下,她茫然的抬头,就见她四哥正抱着弓着背霸占了大半张床铺的房观彦,微微抬头对她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偏殿睡去,影响阿彦伸展。」 周承玉:「……」 她默默的,幽怨的爬下了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玉: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 周承弋:去去去,小孩一边玩泥巴去,我阿彦要睡觉了。 房观彦:……我什么都不知道。 感谢在2021-07-12 23:43:52~2021-07-13 23:5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对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ny 17瓶;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烈士碑》上刊 房观彦清醒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摸了摸床榻,已经凉了。 此时天光尚未大亮,房间了只点了一盏小火烛,光线十分的昏暗,大抵是同周承弋待久了,也沾染了他的一些毛病,刚睁开眼的时候有些不清醒,坐着缓了片刻。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一双似乎幽怨的眸子,周承玉也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手里还拿着一本奏摺。 「皇嫂你醒了?口干吗?要不要喝水?」周承玉长相声音都随陈嫔,细细软软的,此时压低了,听着更是乖,仿佛之前看到的幽怨只是错觉。 房观彦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恍然了片刻,摇了摇头,「谢陛下,微臣自己来。」 他起身往桌边走来。 「唔。」周承玉也没有勉强,态度亲昵自然的主动交代道,「四哥去了干元宫,王总管……」 她顿了一下,神色有短暂的出神,才继续说道,「追随父皇而去了。」 房观彦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倒茶的动作微顿,突然想起之前王贺告别时说的那句话,难怪那么怪异,原来是这个意思。 皇帝可以说是王贺看着长大的,四五十年全年午休的陪着,感情自然无话可说,所以有时候王贺说话做事并不像一个奴婢,无论宫中的人还是朝堂之上,对这位王总管都不敢得罪。 而便是皇帝过世了,帝登基,王贺必须从总管的位置退下来去颐养天年,想必也不会被亏待。 没人想到王贺会就这么一根绳子将自己送去见皇帝,然而此时想来,又觉得并不是多叫人惊讶的事情。 房观彦和周承玉对坐着,周承玉在处理积压的奏摺,基本能自己处理,偶然才会请教房观彦。 周承弋一直没有回来,天色亮了,房观彦吹灭了烛火,周承玉放下手里的奏摺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了。 严肃认真,看起来不好接近很多。 两人一块儿去干元宫,周承弋、周承爻、钟离越都在。 几人神色都微冷,看起来有些剑拔弩张的,房观彦上前,「怎么了?」 「你来了,吃饭了吗?」周承弋率先询问的是他的身体,然后才将一封加急送来的军报递过去,「裴明来信,沙蛮陈兵汝川百里之外,野心勃勃蠢蠢欲动。」 「他们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房观彦展开信仔细看下去,视线在一处突然顿了顿,「领兵的是阿芙罗拉?」 「对,消息也是她递给裴明的。」周承弋将他拉过来虚虚的环抱住,下巴也搁在他肩膀上,眼睛眯起,静静充电,询问道,「阿彦,你分析分析。」 「阿芙罗拉此人是沙蛮明面上的储君,然据我所知,叶芙根尼娅女皇属意的继承人并非她,又有女皇情夫在中间挑拨,母女两关系多年前就紧张,尤其是在阿芙罗拉坐上宫廷军首领之位后。」 「女皇老了,现在越来越偏向……但那一位并不是前任皇帝瓦西里的孩子,贵族和大臣们施压愈来愈重,女皇急于做出一些事情来转移大臣的视线。」 北胡给出的条件不仅是进贡,最叫女皇心动的还是割让领土,且布日固德自大无比,还提出了瓜分萧国的提议,女皇也狡猾,她先是两边都结交抛出橄榄枝,随后并未完全同意布日固德的合作意见,而是用的「交换」。 北胡先把边界的领土割让出去,领下二十门大炮,只要展现出该有的实力,女皇必定会与他在那张瓜分条约上签字。 第256页 布日固德也正是因此才会把主意打到阿芙罗拉身上,女皇当然知道阿芙罗拉不可能和亲,但国内的形势压的她难以喘息,找个藉口就把阿芙罗拉支了出去。 这些都是房观彦根据各方面的信息得出来的结论。 北胡失败其实也相当于是女皇的决策失败,但白得了一片领地,倒也不至于亏了,然而阿芙罗拉却以「汝川之战与萧国为敌,得罪了一个强大友邻」的理由,愣是将和的场面说成了负。 这也正是房观彦说服女皇赔偿的手段。 汝川之战用惨烈的十万伤亡,向沙蛮证明了萧国的强大,这种即便面对炮火也决不退缩,坚持到胜利的精神,着实是有点棘手。 「这个什么罗拉公主,听起来好像比她妈有脑子多了,还知道北胡不能合作。」钟离越半靠在椅子上,说话声音懒洋洋的,像是提不起精神,「不过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手里都有兵了还被指使来指使去的,她没办法动手杀了亲妈,难道杀个情夫和妹妹还做不到?」 「直接稳坐储君之位,到时候女皇不想传位给她,也无济于事了。」 周承爻没上过战场,经歷过最差劲的事情就是周承安反了,听到这话瞳仁缩了缩,吶吶半晌道,「怎么这么……」 「你觉得很毒?」被刻意隐去的字眼却是被当事人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钟离越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说道,「这种情况下,不能讲道义感情,直接动手就是最快的捷径。」 「同样也是离砍头最快的捷径。」周承弋插话补充。 钟离越赞赏的看着他,一瞬间语速提起来,恢復了些往日里的活泼,「不愧是我外甥,想的跟舅舅一样。都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冒险赌一把,哪里知道天堂地狱两极分化的美妙。」 「赢了,就是登基为帝,数了,就是脖子上碗口大一道疤。与其这么算计来算计去的,一辈子连死都要仔仔细细扒愣,还不如一往无前,上去莽一把,多好,多快乐,哪里至于活活呕血而死。」 周承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眼皮微微撑起来看过去,这会儿终于听明白了,他舅舅在这内涵躺在前面棺材里的皇帝呢。 周承玉提醒了一句,「父皇不是呕血而死,他是强撑到那个时候的,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睛,等着边关的消息传入京……」 「这病病殃殃的身体,还不就是操心操出来的。」钟离越嗤之以鼻,丢下句「命都算计的王八」就把嘴闭上了,神色重恢復懒散,只眉宇间多了几分恹恹。 周承玉默默看了他一眼,突然像是参悟透了什么,眼神复杂怪异了几分,拍了拍他的手背,「辛苦你了。」 「嗯?」钟离越莫名,「小皇帝你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周承玉扭头转移话题,叫房观彦继续分析。 房观彦却沉思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阿芙罗拉之前问过他有关那个守城将领的事情,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阿芙罗拉口中的人并非钟离越,而是周承弋。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听起来不好不坏,「公主,可能想联姻吧。」 「什么?」周承弋紧张了起来,收紧圈住他的手臂,托着房观彦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神色戒备又紧绷的低声道,「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房观彦:「……」 「不是,我只是一个臣子,她同我联姻没有半点作用。」房观彦说着,将这个话题直接转了过去,「阿芙罗拉和女皇不合,而且从未对我国表示恶意,最大的可能是想投诚求和。」 「这些是我的猜测,也不排除其他可能。」他严谨的补充。 周承玉倒是对怎么处理有了想法,「派遣使臣去谈一谈。」 她说着看向已经去过一次沙蛮的房观彦,觉得一回生二回熟,正要开口,周承弋直接道,「派俞尚书去。」 「我也回去。」钟离越人在京中,对边关的事情却是很上心,他道,「狼见了肉就会露出牙齿,直接拿北胡去谈,不怕她会拒绝,药是拒绝就加上西域。」 几人都看向他,周承弋饶有兴味的开口,「舅舅的意思是,瓜分北胡?」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钟离越并未直说,这样的一句话却仿若一颗定心丸。 出使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定下了。 皇帝驾崩,举国皆殇,长安城内外白幡飘动,夜市、听戏唱曲看话剧等娱乐活动都被禁了,就连民间的嫁娶都不得过于张扬。 因为皇帝突然崩殂而导致很迟才交到符谦手里的《烈士碑》终于加刊上架,《长安》杂志的封面都换成了一张根据其内容画出的断壁残垣。 同时赵家楼的《每日闻》也刊登了这篇作者署名「周承弋」的祭文,他们素来没有符谦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只将祭文的一部分印在了封面上,保证读者就算不买,一眼也能看到,甚至为了印到精彩的论段,直接连杂志名都去掉了。 可以说是十足的苦心。 而这远远不够。 周承弋曾在祭文中说,想要全萧国都知道战死在汝川的英雄,符谦暂且手伸不到全国去,但一个长安城,却还是能实现的,其实不止是长安,临近的两边城池,符谦都出了力。 于是大街小巷,不分昼夜的,说起了《烈士碑》。对文人便用文人的方法,对市井百姓也用市井百姓的方法,编成通俗易懂的话本、歌谣传唱,将消息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第257页 近来长安三城中,对于北胡的怒气和不满攀升到了最顶峰,有人义愤填膺细数北胡在边关做的乱,不止是皇帝之死算在北胡头上,离谱的连近来的不顺心也算过去。 长安西街小巷深处的一户人家里,有报童叫喊着路过,就见一扎着沖天羊角辫的女童捏着几枚铜板跑出来,「哥哥,有每日……每日……」 她卡了壳,有些着急的抓了抓头髮,用力跺脚,愣是没想出来是什么。 报童安抚她,「你别急,可是赵家楼出的《每日闻》?」 「对对对,就是这个!」女童捣蒜般的点头。 交了铜板拿了书回到小合院里,正在浣衣的女人顿时站了起来,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接过这薄薄的一本书,一边说着「这么薄一本竟然要七个铜板」,一边小心翼翼的翻开看去。 看到一半,突然高声喊道,「唉,今日有钟离元帅对于北胡战事的说明!」 市井里的女人们大多大嗓门,特别适合唱山歌,一嗓子下去隔壁都听的清楚,顿时挤过来不少人? 「怎么说的?」刚下学堂的半大少年正要推开对面的门,闻言转脚就直奔而来,在田地里晒得黑亮的皮肤不如那双眼睛亮,仗着那副结实的身板直接挤到中间去。 楼上刚搬来不久的女人也推开窗,整日疲倦的神色稍微精神一些,一边给尚在襁褓的小女儿餵奶,一边从窗口探出半个头来沉默的仔细听着。 「我看看……北胡可汗布日固德……」 女人只勉强识字,念的很慢,听的人着急,那半大少年「哎呀」了一声,噼手就将其夺过,说道,「王婶,还是我来读吧。」 王婶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在少年快速流利的高声朗读中,到底没说什么,只心里想着:稻谷都收完了,趁着只有晒谷子的事儿,这几天去那夜校多认识几个字,至少往后读报的时候,不至于被人抢了去。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不同的市井间。 因为那一份《烈士碑》描述生动的惨烈,萧国的国家凝聚力空前的强大,越来越多的百姓也终于从麻木中抬起头,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来,颇有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象。 对于这样的状况,周承弋喜闻乐见。 这证明这个国家方方面面都在改变,从国君到臣民。百姓的愚昧是时代造就的,而当时代赋予他们思考的空间和自由时,底层的声音便会变得百花齐放起来。 这是撼动士卒权贵的一根撬棍,虽然还没有展示出它的威力,却已经放在了名为「阶级」的石头之下。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但就目前来说,这尚是一件大好之事。 国丧自然办的隆重,只是天气正是炎热之机,不好将皇帝的龙体陈放太久,终究在八月来临之时入了皇陵。 周承玉静静的看着封陵,眼睛湿润,却没有眼泪再落下。 她一转身,眼神锐利,身姿笔挺,变成了那个歷史上开创安昌盛世的女皇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玉:我想重用皇嫂。 周承弋:重用可以,出使沙蛮,会见阿芙罗拉哒咩! 阿芙罗拉:??? 房观彦:……(战术喝茶) 感谢在2021-07-13 23:50:55~2021-07-14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版千爪、雨、扇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 60瓶;雨、扇骨、糖糖 10瓶;靖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遇事不决 朝中老臣对于周承玉登基为女皇之事还是颇有微词。 当时周承安掌握了京中的兵马欲行大事,瞧着确实有那么几分样子,太子若入京奔丧,必然是被瓮中捉鳖,若是不入京奔丧,带他趁机窃得帝位,便是木已成舟,随便一个罪名压下去,太子也只能沦为乱臣贼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正是因此,周承安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这么多的支持,连郑御史、楚尚书等这朝廷命官也都被迷惑住。 于是便这么栽了下去,被以谋反之罪抄家灭族。 不支持周承安的,除了被圣旨直接绑上周承玉这条小船上的众顾命大臣外,也不全是保皇党。有些人是胆怯,有些人是单纯看不上周承安,不过到底周承安表现出来的优势太大,这群老狐狸不敢站队,就偷摸的在旁边观察着形势。 等周承安一败,周承弋顺利入京,他们又都活跃了起来,说的竟然是:「请太子殿下登基。」 第一次说,周承弋以「父皇尸骨未寒,有什么事容后再议」的话敷衍过去。 封陵之后,又来请命,周承弋装聋作哑,以边关战事做掩饰再次打法过去。 第三次,也便是最后一次,復朝本是商量周承玉登基以及周承安等反贼的处置之事,只见满殿穿着孝服,就连上首坐在龙椅上努力板着脸的小女皇也是如此。 暂代总管一职的长夏上前一步高声唱礼,「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尾音尚未落下,便有一二品官在稍显空荡的朝堂上急急越众而出,高声朗道,「臣有本奏!」 周承弋这个时候还很自觉的站在群臣中间,旁边就是房丞相,,有些心不在焉。 便见这不识趣的「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激动难耐的叫他登基。 第258页 这可当真是将周承玉的脸皮往地上扔着踩,房丞相等前列的顾命大臣脸色登时变了,周承弋也眯着眼扭头看他,眼中沉淀着浓浓的不悦,也只有周承玉托着腮「好奇」的看着底下,一副天真不只事的模样。 周承弋重新转回头去平视着前方,话语冷淡,「皇位与我何干,父皇亲笔写下的圣旨传位给玉儿。」 房丞相、俞仲翎等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真相的朝臣,都知道太子这句话那是实打实认真的,而其他人大多却是不信,他们认为天底下哪有不想当皇帝的。 那二品大臣更是将周承弋眼中那稍纵即逝的不悦当成了赞赏,一开口直接将皇帝立的圣旨说成了被逼无奈,将所有锅都推到了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郁郁的周承安身上。 周承弋听的皱眉,就听头顶一声刻意压低却仍然能听出稚嫩的轻笑,「周承安逼迫父皇写下了这封圣旨?」 周承玉在龙椅上坐的很端正,双手乖乖的放在膝盖上,只有脚俏皮的晃悠了两下,说出的话却藏着锋锐,「他也配?」 她顿了顿,手一撑从龙椅上跳了下来,缓步平稳轻快的走下玉阶,声音依旧不见怒意,轻笑着慢慢吐出话来,「你反抗圣旨,扭曲圣意,颠倒黑白,当着我的面企图谋反,挑拨我与四哥的关系——」 周承玉听在那大臣面前,猝不及防的一脚就踹在他的脸上,「你也配?」 一群穿着羽林军制式,却又有着细微不同的人闯了进来,他们以周承玉为中心,刀尖对准朝中众臣,将整个金銮殿都围了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有些诡异。 没有人想到周承玉会突然发难,便是这些天跟她不说朝夕相对那也是每天相见的周承弋都不知道。 他认出这些羽林军便是皇帝特意培养出来的那群死士,也有些惊讶的扬了扬眉梢,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观察着。 更让周承弋惊讶的是,有一个死士从腰间卸下一把枪——虽然比起现代手/枪来说,枪管较长,枪托不够友好,明显还是火绳枪,但这确确实实是一把手/枪。 他将□□抵在那二品大臣眉心,干脆利落的拉动火绳,装在侧边的扳机发出「咔哒」的一声响,就听「砰」的一声,血雾飞溅,尸体倒地,脸上凝着的表情还是不明所以。 大部分人都被骇的倒退一步,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周承玉伸手,死士将那把枪填充好弹药之后交到她手里,她像是一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般爱不释手的把玩片刻,嘟囔着碎碎念,「有点烫。」 随后突然抬起手臂,枪口所对之处,群臣退避三舍。 然而又能退到哪里去呢,这满殿之上虽然只有一个枪口,却有无数的刀刃对着他们,无论从哪里走,都是溅一身血,横死当场。 周承玉笑得眉眼弯弯好不乖巧,慢悠悠的启唇,「朕要登基为帝,谁贊成,谁反对?」 「……」无人说话。 周承弋看着这位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妹妹,终于明白皇帝写下这道圣旨,并且让王贺当众念出来的保障是什么了。 「妹妹,好样的。」寂静的殿中瑞王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随即撩起袍角矜贵的单膝跪地,「臣,参见女皇陛下。」 周承玉眸光微亮,光华流转,原本心底隐藏的忐忑尽数沉淀消散,唇角的弧度微妙的上扬些微。 周承弋的声音仿佛一把启封刀,将这场令人窒息的静谧划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参拜唿万岁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响起。 即便有人不愿,也只能在地上那具尸体的无声威胁下,在周承玉笑着举起的枪口下,在那些死士手中冰冷反光的刀刃之下,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乖乖的跪地磕头,三唿万岁。 「臣等参见女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外面突然有些骚乱,似乎有人想要硬闯,这是周承玉没有想到的。 她杀这个二品官员是杀鸡儆猴,而如果在这种时候还有人跳出来要反对她,这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很有可能将她此时营造出来的氛围尽数破坏。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周承玉的步伐,她难免有些焦急慌乱,下意识的看向周承弋,还好群臣都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这一眼。 周承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做了一个稳住的手势,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无声的张嘴说,「相信你自己。」 是啊,今日这场交锋也是她独自设计出来的,并没有藉助四哥他们的帮助,不过是一个小状况而已,往后朝堂上的突发状况只会越来越多,她不能乱,要冷静,别被人抓到把柄。 周承玉心神定了定,紧紧握住手里的枪,勐地转身重新上了玉阶坐回龙椅上,「谁人在外面喧譁?带进来。」 死士就提进来一个年轻且不修边幅的人,瞧着不像官员倒像个疯疯癫癫的。 「唉!」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工部蒋尚书一看到这人,顿时发出一声短促的重音,有些头疼的扶额。 周承弋也认出了这人,「黎杰芎?」 正是那个拿着金属想引雷的榜眼黎杰芎,这人一开始的时候,还打扮的像个书生,后来入了工部之后,成日埋头做各种实验,周承弋离京之前特意去工部拿瞭望远镜,看到他的时候都惊了一跳,完全没办法将他和之前殿试时候的榜眼联繫在一起。 第259页 周承弋没想到这人来上朝都还是这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是工部的那个黎爱卿?」周承玉没想到竟然是研究出这把枪的人,赶紧叫人放下来,还想叫人帮他处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 黎杰芎却根本没在意,一下来就蹲下去检查那大臣的尸体,尤其是枪口的位置,甚至这样看还犹不知足,眼睛发亮的抬头看向周承玉,「能把他的头给我吗?」 周承玉有些懵懵的看着他。 工部虽然不止黎杰芎一个研究人才,但像黎杰芎这样在多个方面都捨得钻研,尤其是还在短时间内已经研究出东西的人,那可真的太少了。 说白了,这是个天才。 蒋尚书赶紧上前两步,直接伸手把黎杰芎上扬的脑袋摁了下去,恭恭敬敬的补上行礼,生怕这么一个天才因为得罪上位者而夭折。 黎杰芎为人虽然狂放了些,却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平日里蒋尚书对他很是放纵,那些被他有意无意得罪的人都被蒋尚书压着,要不是蒋尚书,他根本没有办法安心的待在工部做实验。 黎杰芎自然领情,也整了神色,准备磕头赔礼。 周承玉「噗呲」一笑,下意识的抿唇用手轻掩,一派教养良好的名门贵女模样。须臾又勐地想起来,顿了顿,不动声色的将手放下来,「黎爱卿不必多礼,头你想要朕自然可以给你,只是总要有些原因吧?」 「回禀陛下,下官想研究这个伤口……」 黎杰芎说了一大堆的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明觉厉的词,说白了其实就是想要从伤口来了解枪的威力,依旧受力偏差数据等。 周承玉虽然听不明白,但总的来说了解到这是对改造武器有意的事情,没有犹豫的点头同意了,还大手一挥将这个官员的事轻拿轻放。 「陛下仁德。」群臣高唿。 不得不说周承玉凌厉的手段确实很有效果,原本吵闹不堪的朝堂从那一枪之后,就变得安静平稳许多,每一件事的商讨都十分顺利。 周承玉决定守孝三年,登基日期定在冬至,正逢大祭,年号也确定下来,封闵后为闵太后入主宁寿宫,陈嫔为太妃,在宫外设立太妃府邸,而其他先帝妃嫔,有孩子的晋封王太妃,没有的便也都遣散了。 八皇子九皇子分别封郡王,赐封地,不日携家眷一道离京,且终生无诏令不得入京,若有子,削藩封爵,依次递之。 虽然食禄不治事,但好歹一生衣食无忧,两位皇子尚且懵懂不知事,两王太妃却是感激居多。 至于周承安,撤去五皇子府,贬为庶民,驱逐出京。 而他的妻妾允许改嫁,孩子也可以一併带走,每月可领一笔还算不错的养育资金,一直到孩子及冠。 五皇子妃庞氏选择改嫁,嫁给周承安前夕,庞家垮台,周承安对她的态度顿时转了个弯,庞氏甚至对自己刚生下不久的孩子感到憎恶。 如今周承安倒台,反而是叫她松了口气,她孑然一生走的,走的很是迫不及待,连那个孩子也没有要。 反倒是那位曾经有些跋扈的侧妃有些出人意料的留了下来,她的家族早已经忘记了她,而她也倔强而沉默的抚养着两个孩子。 后来沈娉也算是功成名就的回京,被邀请回女学参观时,曾在女学门外见过她,听说她时常来,有时候会带着孩子,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只待在门外听一会,便起身离去。 沈娉走的很悄然,并没有让她知晓,只是叫人留给了她一个入学的名额。 钟离越知道这事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在五皇子府的时候,好像过的并不好?她也没少给你找麻烦吧?我还以为你会用那些计去好好整治一下她呢。」 「想不到啊,你还是个仁慈的人?」他说这话没什么恶意,只是相处习惯之后,自然而然吐出的损话。 沈娉熘了个白眼,不客气的上脚轻踹了一下,「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钟离越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是。」 沈娉一哽,一回想发现还真是,难得红了脸,半晌才道,「那是对敌人,我从来没把她当敌人,当然不可能对她下狠手。」 「她以前是讨厌了些,但我都有还回去,已经过去了。」 在钟离越稀奇的眼神里,沈娉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心虚的抬眼瞪他,反被钟离越粗糙的手盖住她上半张脸推的一个趔趄,差点后仰栽倒在地。 「差别对待。你对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这么温柔?抢你个灌汤包都能追我两条街,跑不赢了就哭,切,你有哭的功夫,多到军营里跟着练两回,保管能跑的更快,虽然还是追不上我……」 钟离越话痨的毛病又起来了,语速又快又密,叫人根本插不进来。 沈娉想踹他,被直接摁住天灵盖,想走,又被眼疾手快的扣住不让,最后满脸放空表情的再次选择了放弃。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 这边下了朝之后已然快午时时分,房观彦被俞仲翎带回了,周承弋则去了干元宫。 刚进去就被周承玉扑过来抱了个满怀,她很是激动的原地蹦了蹦,脸上的兴奋根本藏不住,和朝堂上那个生杀予夺的小皇帝可完全不一样。 「四哥,我刚才做的还可以吗?有没有出什么纰漏?」周承玉紧张的看着他。 第260页 周承弋伸手想在她头顶轻拍,又顿住收回,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 周承玉聪明又敏锐的注意到这个动作,细细的眉头皱起,「为什么?」 「你现在是皇帝。」周承弋解释。 「我也是你妹妹!」周承玉有些气鼓鼓,抓住他的手就放在自己头上,奶凶奶凶的瞪他,「摸我头,夸我,赶紧!」 周承弋:「……噗。」 一天后,周承弋就为了这声没憋住的笑给好妹妹道歉,因为周承玉直接在龙椅旁边设了一座,专门留给周承弋的。 这既是安抚朝臣们的手段,还可以拉拢太子一派系的官员,并且对周承弋实行打击报復,且此座一设,短时间内是肯定不可能撤下来的。 周承玉乖乖巧巧的表象难掩眉间的得意之色,还装出忧伤的表情道,「四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下台了,皇位就轮到你坐了,为了萧国你要好好努力。」 周承弋不可置信的跟房观彦告状,「阿彦,你看她,她威胁我!」 「皇嫂,我没有呜呜呜,玉儿超乖的。」周承玉眼泪说掉就掉,说着就又变成忍辱负重的表情,「算了,这不是四哥的错,都怪我,是我没有用,皇嫂你别怪他嘤嘤嘤。」 周承弋眼睛都瞪圆了,直接抱起房观彦就撤,大喊一声:「嘚!哪里来的绿茶!」 「四哥只知道怪我,而我不同,我只会心疼皇嫂。」周承玉说来就来,那心疼的表情叫一个走心走肾。 房观彦:「……」 他忍无可忍的一手一个头全部都按回去,「批奏摺,赶紧。」 两个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暂且休战,乖乖的开始做公务。 不过此事周承弋并没有罢休,对于一个小孩最残忍的报復是什么?当然是在她「赶作业」的时候,在旁边吃喝玩乐蹦迪。 周承玉:「……」 某天,她很忧愁的房观彦,「皇嫂,你能赶紧生个小孩吗?我打不过四哥,但我觉得他的小孩我应该能打过,我要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体会我经歷过的痛苦。」 周承弋的「牲口」行为确实罄竹难书,房观彦也十分同情她,奈何只能无奈的拒绝,「陛下,臣是男子。」 「你努努力?」周承玉目光落在他小腹上,做了个手势,「加油。」 房观彦恍然间还以为看到了周承弋:「这并不是努力就能行的事……」 最终大臣们一致认为周承弋影响力太大,将他驱逐出了带娃——不是,辅政队伍。 周承弋喜不自收心花怒放,退出干元宫时还给周承玉比了个剪刀手,笑容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周承玉全明白了,愤慨的捶桌子,「这一切竟然是四哥策划的阴谋!卑鄙!」 「……」大臣们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两年前的太子监国…… 周承玉当皇帝没有七天,就懂了四哥老挂在嘴里的「社畜」的意思,也读懂了他那时不时露出的怜悯。 偏偏别的皇帝还可以当昏君,周承玉不想也不敢,苦逼兮兮的过着九九六的生活——嗯,因为她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全年上朝终于变成了六日朝一日休,可喜可贺。 然而四哥不想当皇帝,皇嫂生不出孩子,她都没有盼头……等等!二哥家的小宝宝,已经会走路了! 周承玉突然燃起了希望。 「阿嚏!阿嚏!」正在定国公府追着天鹅兄跑的小不点突然定住连打了两个喷嚏,还因为动作太大,把自己冲击的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他也不哭不闹,哈哈笑了起来,看到徐瑞紧张的跑过来,张开双手含含煳煳的喊,「抱!」 亭子里搓麻的声音突兀的停了。 「安阳!」定国公看着安阳长公主露出恍然的神情,担心的问道,「没事吧?可是身体哪儿不舒服?」 长公主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来,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坐的腿有点麻了。王妃啊,你来帮我打两圈,我起来走走。」 王妃也不是第一次替上桌了应了一声,没有人觉得奇怪。 安阳长公主走到廊下有些出神的看着徐瑞抱着乖巧的周平晏,有热风吹过来,她看了看遥远的天际。 她恍然的想:她的女儿小时候也是这么乖来着,如今西都已经攻陷,不知道她……可还好? 又或许早在北胡可汗交换时期,便…… 长公主一直尽力不去想,她当年将女儿带回来,本来是想带她好好过,可是那个可汗却以她是草原公主的名义,要她回去。长公主阻止过,女儿却选择了回去。 她无力去挽留。 周承弋说是把出使的事情交给俞仲翎,然而朝中百废待兴,俞仲翎这个顾命大臣需要留守京中,所以最终出使之事还是落在了房观彦的身上。 今日理藩院里出现了十分神奇的一幕,一身亲王制式精美繁复朝服的周承弋——这位被朝中上下悄悄称作摄政王的前皇太子现瑞王殿下——正在左侍郎房观彦房大人背后跟进跟出。 要说气氛不好,瑞王虽死死盯着房大人却并没有做出什么来;要说气氛好,两人却是一直都没有说过话,表情瞧着很是紧绷。 理藩院的众臣们表面上看在认真工作,其实都控制不住的把视线落在他们两的身上,暗中观察着。 周承弋不说话,房观彦倒是想跟他说,然而他一转过去对上眼,周承弋就会错开。 第261页 房观彦想了想看向他,「等我忙完再哄你?」 「我没生气,不要你哄。」周承弋撇了撇嘴,说是这么说,可明显是口是心非。 房观彦看着他无意识鼓起脸,没憋住笑了起来,点头应道,「好,不哄。」 周承弋说不让哄是假的,结果没想到房观彦说不哄那就真不哄,最后周承弋忍不了,趁着房观彦出门,直接就将他扛起到无人的角落里把他抵在树上。 房观彦被用力摔上去没有半点不适,周承弋的手臂就在他身后垫着。 他抬起头刚张口准备说话,就被周承弋俯身咬住。 看似兇狠的吻落下却又无比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周承弋到后面直接将他抱在怀里,仰头与他接吻,引导着房观彦主动,让他勾连不断流连忘返,不愿意抽身离开。 房观彦也很享受主动,如他所愿的追逐,弄得都有些缺氧了也不肯放,贪心的纠缠。 最终还是周承弋率先撤开。 两人分开,气息都不太稳,尤其是房观彦,头脑发晕的直接靠在他肩膀上大口大口的吸气,好半晌才缓过来。 周承弋对上他那双潋滟的眸子,有些不满他刚才的行为,凶凶的道,「小心我真的亲死你。」 「噗——陛下这放狠话的招式还真是学的你的。」房观彦捏了捏他的耳朵,指尖似有若无的在耳廓上刮蹭,又顺着绕了个圈。 两人在一起时间不短,床事不知道多少次,对彼此的敏感点都清楚的很。 周承弋打了个哆嗦,手收紧捏了捏,眯着眼警告的看着他,一边亲了亲他的嘴角,又一边哑声低问,「那边就是理藩院,你当真想在这里做些什么?」 「……」周承弋不提还好,一提房观彦心里就有些奇怪起来,半晌没动作也没说话。 周承弋:「……」 「你……」他顿了顿,缓慢说道,「你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周承弋素来是说到做到的那种类型,房观彦还真怕他乱来,赶紧直起身来,脸色微红,后知后觉的因为刚才一瞬间的想法有些羞耻,道,「还是罢了,丢不起这人。」 终究是在外面,两人也只是交换了吻便再不做其他,周承弋将房观彦放下,顺手帮他理了理衣服褶皱。 「就不能选别人去?」周承弋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房观彦却听懂了。 他摇了摇头,「沙蛮来势汹汹,怕是不能善了。阿芙罗拉看着不动声色,背地里的手段并不少,她能从不受宠的公主走到如今这地步,绝对不简单,换别人去,我和老师都不放心。」 房观彦口中的老师指的正是俞仲翎。 如之前所说他们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然则房观彦上面还有唐鹤年这个师父,他纵然立场不同,对房观彦也是足够爱护,房观彦做不到不认他。 这次回来后,房观彦开始喊俞仲翎老师,俞仲翎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其实内里高兴的不行,还觉得这有俞骁的一部分功劳,最近对这个二儿子那是真的好。 俞骁于是更肆无忌惮的喊房观彦师哥,大抵是这两个词太有感染力,渐渐的,理藩院叫师哥多了起来。 竟是和先前出使沙蛮时的场景一般无二。 房观彦也不讨厌,就随他们去了。 周承弋听闻眉头微皱,「你去我更不放心,他们才做过囚禁使臣的事情,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来。」 「你忘了我们这回是在边线会面,她总不能当着将士们的面抓我。」房观彦顿了下又道,「若是他们当真这么做,我最少能保证我们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 「那个阿芙罗拉——」周承弋想说什么又合上嘴,咋舌了一下。 房观彦奇怪的看他一眼,突然了悟,「你该不会……还因为之前的事生气?」 「不是生气,是吃醋。」周承弋半点都不羞耻,还扯着领子凑近房观彦,哼哼着道,「你闻闻,是不是一身的酸味?」 酸味没有,倒是有一股好闻的香草味直往鼻子里钻。房观彦知道这是周承弋常用的香皂,自己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房观彦又忍不住笑,他发现周承弋越来越像个缠着他要糖吃的小孩子,然而这种感觉并不坏,相反,还会因此觉得开心。 他喜欢周承弋在他面前撒娇耍赖厚脸皮的样子,这些是独属于他的。 「你笑什么?」周承弋皱了皱眉,伸手捏住他的脸扯了扯,大声嘟囔道,「怎么近来我一说话你就笑?难道就这么好笑?看来我得去找一本恋爱书仔细悄悄,看看你到底在笑什么。」 他越不让房观彦笑,房观彦反而越想笑,忍了忍,眼角眉梢却都染上了愉悦的气息,「哪里有这种书。」 「没有?那没事,很快就有了。」周承弋嬉笑,「还能当个恋爱记录用呢,让全萧国都看到我们怎么相爱的。」 「你说好不好?」周承弋低头去亲他的眼睛。 房观彦觉得脸红,眼皮上有点痒,他低声道,「你总是这样大胆,早晚有一天会暴露的。」 「那便暴露好了,我巴不得他们都知道。」周承弋随手摺下一朵花送给房观彦,「不过你的前途更重要,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来,我想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其他人都不重要。」 房观彦微怔。 第262页 周承弋说完也怔了一下,托腮开始沉思,「我,竟然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字如其名,房观彦虽然是第一次听,却大抵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再次笑了一下,然后就听周承弋突然来了一句,「嗯,那就决定了,我要跟你一块儿去。」 「……不行。」房观彦拒绝了。 「为什么?」周承弋疑惑。 房观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阿芙罗拉心悦你。」 「?」周承弋满脑子疑问,「我就见过她一面。」 房观彦解释了一顿,周承弋发出了感嘆,「她远视眼有点严重啊。」 「……」 遇事不决,房观彦低头摸出三枚铜板,打算卜一卦。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胃不舒服,反流吐了几回,吃了药好了很多,今天八千,么么~ - 小剧场 阿芙罗拉:我心悦你。 周承弋:难怪想跟我们合作,原来是馋我们萧国的大夫。 房观彦:…… #桃花卦马上变成生死卦# 感谢在2021-07-14 23:59:12~2021-07-16 23:1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0瓶;忽地笑 7瓶;46457754 6瓶;顾夭、墨长风 5瓶;追星逐月 3瓶;意相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一起去 房观彦连卜三卦,越算眉头皱的越厉害,有些奇怪的「咿」了一声。 周承弋没看出什么名堂,还以为卦象不好,也肃起脸来,「怎么了?结果不好?」 房观彦摇了摇头,「卦象很奇怪,我推演不出来。」 「没有桃花?」周承弋问。 房观彦迟疑着微微颔首,其实他也不确定有没有桃花,这个卦相非常之乱,有些像……没测出来,但卦又实实在在摆在这里,只是他一旦结合六爻去推演,便仿佛迷雾罩顶,自相矛盾。 周承弋早就忘了之前死记硬背的卦象,他很随意的挥手,「那看来我上次卜的那个什么桃花根本就无稽之谈,我跟那沙蛮公主就见过一面,把我深深印在脑海里,那只有可能是布日固德。」 「他这里可是被我直接一箭射穿了。」周承弋指了指胸膛中间的位置。 房观彦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周承弋想要跟着一起去,那是真的除了房观彦谁也拦不住,而偏偏房观彦受不住他的缠磨,终究还是在床上点了头。 这头一点,再想后悔就没有用了,因为周承弋鸡贼的让房观彦昏睡过去,跑去找周承玉请旨。 深夜,干元宫,烛火摇曳,影子拉长。 周承弋看到龙椅上坐着的娇小身影,眉梢微挑,「你这个时间点不是应该在睡觉?明日寅时就要起来。」 「已经不是寅时了,我叫礼部把上朝时间改为戌时三刻之后,明日开始试行。」周承玉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写着字。 周承弋有些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四哥你上朝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从来不听,有时候还打瞌睡!」周承玉的眼神很是幽怨。 周承弋表情登时尴尬起来,微微偏过头低咳了一声,「这不是……你准备的椅子太舒服了。」 之前他虽然也总是上朝走神,但自从坐上那把椅子之后,他就几乎没有回神的时候,周承玉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在治理国家方面,她欠缺的从来只是经验,而这一点那几个顾命大臣正好弥补上了。 这些人往后或许会生出什么野心来,但此时此刻,不管是为了稳住内政,还是为了取得新帝的信任,他们都会真心实意的挣表现,提出实际可用的东西。 毕竟周承玉之前在朝堂上玩枪威胁的表现,可说明了她并不是一个能轻易被忽悠的小孩子。 周承弋也不是立刻就撒手不管的,他仔仔细细观察确认过。 周承玉很擅长演戏,天真无辜的表象下是露出尖牙的幼虎,一开始也有人动过小心思试探过,周承玉总是应付的很好,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觉得她年纪虽小,却智多近妖,老实了很多。 也就被她所信任的周承弋和房观彦两个,才知道,有时候周承玉是真的懵懂,她只是谨慎万分,那些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判断的事情,等下朝后找他们弄懂了,再找人吩咐执行下去。 聪明机敏,审时度势,谨慎又大胆。 不过这种方法的遗留问题便是,会增加原本就多的工作量。 周承弋不是没全说过将奏摺分一部分给顾命大臣,「父皇给你留这些人就是让你用的,不是上朝的时候给你解闷的。」 「我知道,可是四哥,父皇信他们,我不信他们。」周承玉乖巧的笑容下掩藏起来几分怪异,缓缓说道,「连生母都会背叛我,过于信任依赖,会造就恶果。」 周承弋:「那你怎么信我?」 「因为你别无所求。」周承玉如是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时她不是没有忐忑过的,周承弋当太子实在过于出色,纵然中间庸碌无为数载,后期几年提出的政见却抵得过所有。 在父皇跟前学习之时,不止一次听到过父皇的夸赞和嘆息,赞嘆他的远见,又嘆息他的无欲无求。 第263页 「竟知道写这些通俗小说,叫他来上朝还要朕亲自去请。」父皇总是这么抱怨,然而他的视线却并没有从书上挪开,读到入迷时,他会稍微坐直身体,无意识的呢喃上面的文字。 他看着喜怒不定,周承玉却看到了眸中的欣赏和若有所思。 便连那本几乎是指着父皇鼻子痛骂昏君的《误国》,他也看的很高兴,还会摸着下巴咀嚼着她听不懂的话,什么「理想国」「乌托邦」「大道之公」。 周承玉以前还只是绿妩公主的时候,是看过《狐梦》的,流畅的文字构成光怪陆离的世界,故事写的很好,也很大胆,却也只是如此罢了。 后来周承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学习讨好父皇,学习策论,双手紧紧的抓住那个不知道有还是没有的机会,试图从那个既定的命运里挣脱而出。 周承玉听皇帝念叨的太多,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的将文名一一记下,然后全部找来翻阅。 周承玉第一次感觉到了挫败。 一本《穷书生种田》就足以叫周承玉意识到她和周承弋之间的眼界差距,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翻开其他的书。她开始去翻卷宗、过往邸报,找到了所有有关皇太子的消息。 「这个人如果想争,一切都会轻易到手。」周承玉一直到现在都是这么想的,可那个机会好不容易摆到眼前,她不想放手。 后来,周承玉知道了有关四哥的一个秘密,原来现在的四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太子哥哥了。 而太子哥哥在父皇的噩梦里活着。 …… 听完周承弋的诉求,周承玉皱起脸来露出几分嫌弃的看着他,「哥,你也太粘人吧,小心皇嫂不想跟你过了把你踹了。」 她私底下说话,已经完全和周承弋一个调调,一听就知道是亲兄妹。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你皇嫂爱我爱的紧呢,我就是他的小心肝你懂吗?」周承弋环臂抱胸哼哼,哼完后又正经起来,「我有些担心阿彦,沙蛮军不是北胡那群喽啰,如果真的闹起来,首先遭殃的就是使臣。」 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也是要分情况的,且不斩不代表不辱,沙蛮屡次做小动作,显然对萧国并无多少敬畏之心,只怕是将其放在小弟的位置,这可是有些危险。 周承玉也有这样的考虑,所以才叫边关军极力争取主动权,商讨谈和可以,地方不能在他们那里。原本以为会扯皮,没想到阿芙罗拉十分果断的同意了战场会谈的提议。 「皇嫂那么厉害,一个人也行的,你又不懂外交,你去只能当吉祥物。」周承玉话说的很不客气。 周承弋抽了抽嘴角,很想说她话语刻薄,好歹想起她已经是皇帝了,这样出格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他一个人可以,是我一个人不可以。」 「他这一去估计要到边关打完仗才有可能回来,鬼知道是六个月还是一年,留我一个人在京中提心弔胆,我不干。」 他说着勐地给自己灌了半壶茶水。 周承弋微不可见的怔了一下,随即突然笑了一声,她发散的问了一句,「四哥,我的皇后,以后也会是皇嫂那样的吗?」 「不可能,阿彦只有一个。」周承弋说完一顿,视线抬起又落下,快速的将她上下看了一眼,有些忌惮的道,「你不会喜欢阿彦吧?」 「喜欢啊。」周承玉理所当然的点头。 周承弋:「……」他怪异的视线落在周承玉的头顶,开始思考把有关房观彦的记忆从她脑中抹去的可能性。 周承玉一个哆嗦,突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大直接从龙椅上蹦了起来,「你想什么!朕拿皇嫂当亲人!」 她气的自称都报了出来。 「开玩笑,现在心情好些了?」周承弋给她倒了一杯茶,语气轻描淡写。 周承玉一愣,动作缓慢的坐回去,视线有一下没一下的飘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表现的太明显了。」周承玉在他面前很少端着,刚刚他一进来,这小孩抬头眼眸里稍纵即逝的那抹亮光,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等到了能安慰她的大人。 周承弋不怎么会安慰人,很直接的就问:「需要我抱抱吗?」 「……嗯。」周承玉头偏向一边,双手却对着周承弋张开。 「啧,挺大一小姑娘了,还让人抱呢。」周承弋上前把她从龙椅上抱起,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拍着她的背,嘴里却取笑道。 周承玉登时气的炸毛,踢了踢腿,怒道,「我再大也是你妹妹!」 「没人说你不是,女皇陛下。」周承弋轻笑,抱了一会才问道,「需要人倾听吗?」 周承玉声音闷闷的,「不需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到人走了之后,周承玉起身,长夏准备上前替她宽衣,却被阻止,「摆驾。」 周承玉要去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如今的陈太妃。 到底是亲生,周承玉即便被她伤心也不可能亏待她,找人寻了一处上好的宅子改建修缮做太妃府,需要耗费的工时有些长,所以如今陈太妃还住在宫里,只是从以前的后妃寝宫搬到了宁寿宫中。 闵后为先帝奔丧下了璋台山也住在宁寿宫,不过她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若不是和亲王带着王妃和小世子总是过去,恐怕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位主子了。 第264页 周承玉每天都会去请安,然而却没有一次驻足停留去看过陈太妃。 陈太妃派人来请过几次,也都是无疾而终,渐渐的便也没有了声息。 听说周承玉要来,陈太妃当即就去了后厨亲自做了菜等待着,这一回终于等来了。 「娘亲,我来看你了。」周承玉的笑容温软乖巧,一如往日。 陈太妃眼睛通红,落下泪来,「阿妩……」 两人都极力的去粉饰太平,然而曾经落下的刀子,即便伤口看着痊癒了,也留在了一条狰狞的疤痕,即便露出一样的笑脸,说着一样的话,心情却已然完全不同。 陈太妃不安的抓住周承玉的手,下意识的便开始说起那些话来,「阿妩,陛下走了,娘亲只有你一个了,娘亲不能没有你……」 周承玉沉默了须臾,抬眼看着她,俯身抱过来,「娘,我会给你养老送终,让你此生衣食无忧不必再担惊受怕了,等你出了宫,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做出两难选择。」 陈太妃瞳孔一抖,十分慌张的想要解释什么,她自然知道周承玉口中的两难选择是什么,事实上,自从宫变之后,这些事情就一直压在她心底,让她每个日夜难以喘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是那句不可置信的质问,「娘,你想要我死?」 那个憎恶的眼神,陈太妃在午夜梦回时重温了无数次,她无力去辩解,一张口吐出的都是那些重复的,苍白至极的话,只能一遍一遍的无意识的去强调自己的身份。 我是你娘亲,娘亲只有你一个人了,娘亲不能没有你…… 一直到,周承玉露出失望的表情,这些话才戛然而止。 「娘,太妃府快要修缮好了,你好好在里面住着,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周承玉没有发难,她只是勾唇笑了笑,神色依旧温和,她起身道,「天色晚了,我回去睡觉了,明早还要上朝,娘也早点睡吧。」 陈太妃只能无言的目送她的背影,黄色的龙袍飞舞,像极了目送陛下。 「她再也,不会来了。」陈太妃喃喃自语,低眉想要笑,眼泪却断了线一般的往下掉,而再抬头,那个身影早已经湮没在了黑暗里,只余一盏渐行渐远的橘红色。 隐隐好像听到了谁在放声大哭,这一回,她没有踏出这道小小的门槛。 八月悄无声息的走了一半,远赴边关的使臣团终于要启程了。 周承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凑在她耳边道,「好好放开手玩,出了什么乱子,你哥我和那你彦哥在前线帮你兜底,大不了多抢几块地盘,保管不让你亏本。」 这悄悄话说的十分大声,来送行的文武百官就没有一个听不到。 百官们再次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太子监国的日子,瞳孔地震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人,仿佛在看熊家长教养熊孩子。 周承玉莞尔,「四哥,朕等你凯旋。」 「不负君命。」 与此同时边关,阿芙罗拉有些烦躁的将宫中催发兵的来信揉成个团,语气带着不客气的嘲讽,「母亲年纪大了越来越老煳涂,萧国主事的是换成了小皇帝,但边关的兵可半点没撤。」 「发兵?叫骑士团打头阵?是叫我手下的人送死吧?」她语气听起来微冷。 手下神色也肃穆,「有消息说,大臣每天都在劝女皇,要是再不发兵,就要将您以延误军机的罪名下狱。」 「……」阿芙罗拉突然掏出了腰间那把枪,查看弹药上膛一气呵成,然后勐地起身出了军帐。 「首领,您准备如何做?」手下紧随而出,「是打算出兵吗?」 「不,我们去抓布日固德,给盟军送上一份投诚礼物。」阿芙罗拉舔了舔嘴角,嗤笑道,「做好打回国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小说题材要来了,太子的战地记者马甲即将上线。 开始期待大纲里的双女皇,整本文的剧情线已经走了三分之二了。 感谢在2021-07-16 23:12:01~2021-07-17 23:0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中原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狸版千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新书《他在那里》 钟离越虽然也跟着使臣团一起离京的,却是快马加鞭将大部队远远甩在后面向前线奔去,用时竟然比回京的时间还要短,就是听说他那匹宝马也累的够呛,到了营地之后闹起脾气了,怎么也不肯再让钟离越骑。 而彼时使臣团的路程才刚行至一半。 「元帅已经到烟云了?」房观彦问道。 「嗯,他听说阿芙罗拉行动异常,带了一批人马往西域去了,舅舅打算先去见见人。」周承弋说着将手里的密信递过去,指了指一处摸着下巴有些奇怪道,「草原边界出现了狼群?还是被驯服的狼?」 房观彦倒不惊讶,他似乎什么东西都知道,颔首轻声解释,「之前常在北胡和沙蛮的交界带徘徊,偶尔也会因为物资的匮乏,像这样出没在北胡境内,不过目前还没有出现狼群伤人的事件。」 草原上会出现人狼的情况,也便是由狼养大的孩子,像这样能统领整个狼群的,尤其是这个特殊的狼群还是草原上最强大的狼群,就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第265页 「因此他们暗中称唿男人为狼神之子。」房观彦边说边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随后折起放在篝火上点燃,一直看它彻底燃烧成灰烬才收起视线。 周承弋对充满神话色彩的故事不怎么上心,反而对「白髮男人」更感兴趣。 遗憾的是,房观彦到底不是什么神仙,对这个传闻的了解仅限于听说,具体并不曾深入打听过。 看着周承弋顿时兴致缺缺的模样,房观彦想了想,摸出看家的三枚铜板,「不若我算一算?」 「这也能算出来?」周承弋好奇的凑过来,看这三枚铜板像是看什么神器。 「便图一乐,逗你开心。」房观彦道,便直接开始准备工作。 然而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他近来卜出的卦象总是很奇怪,他卜那狼神之子,卦象却直指周承弋。 「我都没见过狼。」周承弋抬手虚虚的掩住嘴,一派深思的模样,唇边却抿出那浅浅的梨涡来。 房观彦脸色颇红,同时也发觉,好像他总是在周承弋面前占卜就出岔子,不是占不出,就是算不出,现在还直接混乱了……难道算卦还有克星?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原因没想出来,暂且搁置放到一旁。 前线有钟离越兜着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使臣团不必要急着赶路,还算是悠闲。 「天色已晚,扎营休息吧,明日就到地方了。」周承弋说着翻身下马,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拿出几张纸和羽毛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其他人都以为他是在处理什么公务,都很识趣的不上前打扰,自动给瑞王殿下空出一大片空间。 只有房观彦知道,周承弋是在写小说。 其实房观彦一早就注意到周承弋异常的安静,他一开始在马上的时候也会如此,被房观彦警告了一顿,就只休息时间才会拿出纸币来。 这状态一看便知是在构思大纲。 周承弋是个很两极的人,他拖延的时候能拖延很久,比如《易宸昼的未来日记》虽然连载才刚过大半,实际上他的完结稿已经提交许久了,而后不管忙还是不忙,周承弋都从来没提要开新文的事情。 然则他一旦想好要写什么,就会很用心的投入到其中,废寝忘食浑然忘我,连房观彦有时候都要喊他好几遍才会将他喊回魂来,晚上总是要写到房观彦定下的时候的最后一秒才一副恋恋不捨的放下笔。 房观彦偶尔看着都觉得好笑,总忍不住趁着他注意力集中捏捏脸。 房观彦和他共用书房的时间,比他在长安那个小宅子里待的时间加起来都长,他自然是知道周承弋现在需要什么,所以并没有去打扰他。 直等到周承弋写完,才好奇的询问,「写的什么?」 「爱情故事。」周承弋高兴抿唇,那个小梨涡在唇角若隐若现。 周承弋之前说的要写恋爱书的事可不是随口一说闹着玩的,他是真的有在认真的去想,只是之前一直没什么头绪,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现在他终于是将这本文的大纲写了出来,迫不及待第一个就拿给了房观彦看,他还眨了眨眼,「这可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文。」 「如此。」房观彦拿起仔细看了起来。 《他在那里》说的是陆家小少爷陆伯胥上京赶考,买下了一栋宅子,然后在里面碰到了段寒衣,并与之相爱的故事。其中参杂了一些奇幻和悬疑的剧情,这个段寒衣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含冤而死的鬼。 说白了还是一出人鬼情未了。 房观彦将大纲整体看了一遍,确实是以感情为主线,悬疑破案查段寒衣之死为副线。 说起来,周承弋虽然第一本《狐梦》就用一卷书写了爱情故事,但后来所写的文里,几乎就没有主角是有对象的,就连红颜知己也少。 房观彦还真有些好奇和期待起来,忍不住催促周承弋快些写。 周承弋一看他这么想看,动力立刻就开到最大值,在抵达烟云的路上顺利写出一万字,打着哈欠将稿子递给房观彦。 房观彦立刻低头去看,看着看着,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背后也开始发凉起来。 之前只是看大纲发现是人鬼恋时还没觉得什么,然而等到看正文内容,终于从字里行间察觉到了周承弋这个作者的深深恶意,同时再回头去看文名那锋锐的《他在那里》四个字,怎么看怎么鬼气森森,鲜血淋漓。 开篇有个短短的序章,看着有些没头没尾,更像是一段歌谣: 【湖水凉,秋风冷。 段寒衣在湖水里抬头望。 陆伯胥低头看到了他的眼。 一双漂亮的没有焦距的眼。 「你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好友不解。 陆小少爷撑着头笑着说,「他在那里。」】 房观彦看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然后就没什么心理准备的翻了页。 正文开头便是陆伯胥买下了宅子,这宅子十分的漂亮大气,出售的价格却并不算高,据说陆陆续续空了十二年有余,然而宅子并不脏,院子里的花草也修剪的精緻好看,似乎一直有人费心打理。 陆伯胥只以为是卖宅子的请人好好打扫了一番,并没有将这些细小的事情放在眼中。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陆伯胥在湖心亭看湖之时,似乎在湖水里看到了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 第266页 陆伯胥只以为是自己读书久了眼睛不舒服,这湖这么大却什么都没有,吩咐下人道,「在湖里养些锦鲤吧,看着热闹,再种一些荷花,来年划船去摘莲蓬,不失为一桩趣事。」 微凉的风起的突兀,吹皱了一池湖水,落在他耳畔却是温柔缱绻,耳朵微微一热,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附和。 陆伯胥摸了摸耳垂,莫名的回头看了眼这再次平静的湖面。 陆家虽不是京中人,却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小少爷陆伯胥入京,自然有不少人愿意攀附,更别说陆伯胥还是小三元案首,容貌姿丽,连女子都得避让,自嘆弗如,是当之无愧得美男子,当代卫玠是也。 来的人多了,陆伯胥便在府中举办流觞曲水之宴,所谓流觞曲水,便是人们分坐小渠两边,上游酒杯顺流而下,停在水面前,谁便要饮下此酒并吟诗作赋。 陆伯胥叫人开凿了一条可供百人分坐的渠游,引的自然是湖中之水。 曲水流觞之宴办的很是热闹,在所有人的期盼下,这酒盏终于是停在了陆伯胥面前,他笑着伸手准备取来酒盏,没入水中的指尖突兀的一凉,还有被拉扯之感,似乎有谁握了握他的指尖,又迅速的松开。 那凉意直从指尖传至心里,陆伯胥眼神幽暗,半晌才取下了酒盏。 陆伯胥酒量不好,喝了一盏便觉得有些晕乎,他叫人将他扶到凉亭里面休息,不知不觉的便靠着栏杆睡着了。 睡梦中,凉意侵袭四肢,有一双手绕过他的脖子,似乎是从背后环抱住他,手从脸颊拂过,凉的有些刺骨,耳边的吐息却是温热的。 「我在这里,你看到我了吗?」有一道声音轻声呢喃,温柔而缱绻,仿佛情人的低语。 陆伯胥勐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然而他来不及去探寻那双眼睛,此时此刻,他正躺在躺在湖水里,窒息感突如其来…… 陆伯胥勐地起身,奋力的游上了亭子,他有些恼怒的想要斥责下人,却得知竟然是他自己想要下水的,下人们不是没拦过,而是根本拦不住。 后来事情变得更加诡异起来,陆伯胥时常在睡梦中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或脚腕,他并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感觉到难受,梦中的那种触感真实不已,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始终停留在记忆里无法忘记。 陆伯胥又一次在睡梦中感受到,他忍不住开口说道,「你的手很凉,我会生病。」 他的声音冷静自持,没有半点害怕在里面,那股凉意顿了顿,突然就消失了。翌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空出了一半床榻,而枕头空出的那一半,是湿的。 陆伯胥自然开始叫人打探这座宅子的信息,竟然得知这座宅子闹鬼,前前后后换的主人,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 「听说还死过人了!」下人很是害怕的道,「少爷,我们搬出去吧!」 「……如果真有鬼,我倒是想捉来看看。」陆伯胥说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陆伯胥是小公子,看着温吞有礼,实则是一个有些胆大包天的傢伙,他不仅不怕什么鬼神,还想将其捉来瞧瞧。 陆伯胥直接跑到湖心亭,他坐在边上,将脚伸进湖水里搅了搅,搅弄出一个漩涡来。 「偷偷摸摸算什么君子,有本事就直接出现在我面前。」他下巴微抬,神情自信又骄傲,目下无尘的挑衅着。 而那天晚上,那个鬼果然来了…… 一万字内容到这里便打止了。 房观彦捏着稿子的手都僵硬了,风一吹过来,即便热意蒸腾,也叫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感觉陆伯胥感受到的那股冰凉的触感直接从文字穿透而出,缠上了他的四肢。 「……」房观彦没忍住抖了抖,心中的疑惑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这真的是爱情故事,而不是什么恐怖悬疑题材小说吗? 周承弋交完了稿子心情很好,他对这篇倾注了不少心血的稿子信心十足,一脸若无其事的跨坐在马上,实则眼睛是不是的往旁边撇,暗戳戳的等夸,下巴都抬了起来。 看到房观彦打抖,担心又不解的问他,「你冷?」 这可是正暑气的天,不快马赶路的很大原因便是这样的天气赶路,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很容易中暑脱水,时间不着急的话,缓慢去便好。 「不冷。」房观彦回答完沉默须臾,到嘴边的话换了几茬,理藩院左侍郎第一回 觉得开口是这么的困难,好一会才试探的问道,「你说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那这里谁是我?」 他紧张的盯着周承弋的嘴唇,即怕他说是陆伯胥,又怕他说是那水中之鬼。 周承弋却摇了摇头,「都是也都不是,陆伯胥性格像你,做事方法与我一脉相承,段寒衣眼睛像你,行为更像我……」 他细数着两个人设的设定,说起来竟像是讨论孩子像爹还是像妈,温馨的语气让房观彦神色变了变,几次欲言又止。 房观彦不受控制的回想了一下文中多次提到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又没忍住想了想那位自带寒气出场的另一位主角的各种可以称之为变态的行为,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看向周承弋的眼神已经复杂到没有办法一一辨认。 「阿弋,」他顿了顿,最终斟酌着将那些话咽下去多半,只承诺般的丢下一句,「你如果想做什么,我可以配合。」 第267页 周承弋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使臣团已抵达烟云城,周承弋的疑惑只能暂且抛诸脑后,房观彦顺势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我要写甜甜的恋爱! 房观彦:……(发抖)甜,真的很甜,甜的头都要掉了。 收到稿子后的符谦:???? 后来知道这竟然是cp定制文的读者:???? 太子的爱情甜文巨作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1-07-17 23:07:07~2021-07-18 23:3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透明粉丝 20瓶;坠落的郁天使 11瓶;国风少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瓜分 之所以把商谈定在烟云城附近,一是汝川正在战后重建,再不能受一点冲击;二则是锁甲军大半退守烟云,兵力充足不怕沙蛮大军大难。 索性阿芙罗拉也没有想要打仗的意愿,无所谓的同意了这个提议。 周承弋人刚到烟云城门口,就先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阿芙罗拉真的取下了布日固德的头颅?确认过是真是假?」 斥候摇头,「用布巾包着,确实是一颗新鲜的头,还往下滴着血,但她不让人碰,说只有使臣才能看。」 房观彦眼波流转,问了句,「她如今可还在城中?」 「在。」斥候点头。 一众人入了城主府,果然见到几个洋人,都是穿着一身精白铠甲满身肃杀之气,一瞧就不是什么寻常人。这几人很是大胆的直接上前拦在周承弋面前,微压长剑低头行礼,领头那人上前一步,「你是萧国皇太子?」 周承弋不笑的时候,眉眼瞧着有些凶戾,他个子很高,身姿笔挺气势半点不弱,「本王周承弋。」 那人叫下属从房间里提来一个红透的布包,当即拆开展示,里面正是死不瞑目的布日固德,那双已然没有焦距的眼睛死死瞪着周承弋。 使臣们都是朝中文官,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只有周承弋和房观彦没动,周承弋眉梢微挑,视线看向那人,房观彦神色有些不舒服,只皱着眉不语。 城主赶来的时候正巧撞上这一幕,登时眼前一黑,叫府兵拦在中间,低声呵斥道,「你们这些蛮夷子做什么?瑞王殿下千金之躯,此等污浊之物怎么能——」 周承弋直接打断这些让人不喜的话,先是叫人将这头颅拿下去确认真伪,这次问道,「你们主子呢?不肯赏脸一见?」 「首领在靶场。」这沙蛮骑士张口吐出的竟然是中原话。 靶场并不是城主府中少爷们玩乐的那种,而是设在山脚下,特意用来给军队用的。 阿芙罗拉送了这个一份大礼示好,周承弋也没必要摆什么架子,更何况那里遍地都是萧国将士,阿芙罗拉可只带了几个亲兵就来了,没道理他们天时地利人和,还瑟瑟缩缩的怕他们。 周承弋当即领着房观彦往靶场而去。 然而万万没想到一踏进靶场,迎面就是一支迅疾的羽箭几乎是擦着脸飞过,不见伤痕也没有刺痛,只留下那隐秘的火辣辣的温度。 房观彦吓了一跳,「没事吧?」 周承弋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眯着眼遥遥看到那个射箭之人,女子一身纯白的骑装,微卷的金色长髮尽数竖起,那双棕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十分剔透。 ——沙蛮储君,宫廷军首领,阿芙罗拉。 周承弋摸了摸脸颊,做了个手势,身后跟着来的士兵立刻将那支羽箭捡了回来,他拿在手中摆弄两下,这箭显然是他们军营里的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这是沙蛮向人打招唿的方式?」周承弋轻笑,好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前去。 阿芙罗拉放下平举的手,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 周承弋走到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突然发难,勐地将手里的羽箭掷了出去,那羽箭竟然也同满弓射出一般,「咻」的一声直飞向阿芙罗拉。 那迫人的压力令阿芙罗拉瞳孔微缩,羽箭是擦着她头顶飞过去的,直接插入高束的马尾里,束髮的长绳应声而短,金色的发尽数披散下来,将脸颊轮廓遮挡,顿时瞧着年纪就小了不少。 「首领!」骑士团亲兵立刻护卫过去。 「你好,又见面了,阿芙罗拉公主。」周承弋对骑士团的怒目而视完全不放在眼里,眼眸半眯,笑意融融的问道,「我打招唿的方式可还满意?」 骑士团脸色难看:「你——」 周承弋不等他说完眉梢一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莫非刚才其实是挑衅?阿芙罗拉公主对本王很有意见?」 这番含笑的话带着质问。 阿芙罗拉拦住骑士团,她脸色微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美丽的样子,张口吐出的声音也十分冷硬,「抱歉。」 她顿了顿,又突然将手里的弓丢到周承弋怀疑,余尊降贵般的道,「和我比箭。」 对方挑衅到面前来了,指名道姓是冲着周承弋来的,他自然不可能不应,却是露出迁就小孩的样子,「公主盛情邀请,本王却之不恭。」 阿芙罗拉既然敢比,那当然不是什么半吊子,就见她抬手便是连射三箭,每箭都射中靶心,可以说百发百中。 第268页 周承弋叫人换来一张趁手的重弓,只跟在她后面射出一箭,那箭靶直接裂成两半,而射出的羽箭威势不减,还往前沖了一段距离。 「好!」围过来的将士们拍手叫好。 「换靶。」周承弋面上没什么表情,反手从箭筒里抽出两支羽箭搭上箭弦,正欲拉弓。 「这次我输了,再来。」阿芙罗拉皱了皱眉,让人将靶子往后挪了挪。 从固定靶到移动靶,两人有胜有负,总体来说还是周承弋赢得多,短距离的箭靶几乎都被他破坏,阿芙罗拉对于这种其实并没有分出胜负的,都是直接认输,她承认自己的力道没有周承弋。 但除此之外,阿芙罗拉用自己的实力证明,她确实有资格目下无尘。 无论射出多少箭,每次拉弦射箭的动作都又快又稳,没有丝毫差错,像是一个射箭机器人一样的完美。 周承弋面上没什么,右手的刺疼却不断侵袭而来,又是一轮比试过后,听着阿芙罗拉说「再来」,周承弋倏尔一笑提议道,「总是射靶子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捉些猎物来好了。」 「随你。」阿芙罗拉对于射什么没意见。 周承弋将重弓抛给旁边的士兵,借着转身的机会握住微微发颤的手腕,尽量让它舒缓下来,他给满脸担忧的房观彦递过去安抚的眼神,平静的吩咐人去找来二十只动物。 这找来的净是些个头小但又机敏跑的快的,规则就是一起放,射多少是多少,可以抢。 「这次是我赢。」阿芙罗拉说着就直接拉开了弓,三箭齐发。 「那就祝福公主。」周承弋淡然说话的语气有着别样的挑衅味道。 两人勐然发力,就听见「咻咻」的声音不断,几乎可以称得上箭无虚发,率先落地的便是那些扑腾着翅膀要飞走的鸟兽。 周承弋在心中默数着猎物的数量,得到十只他松了口气,那只已经不堪重负的手放了下来,手里的弓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 此时场中只剩下一只着急忙慌的兔子,不过周承弋也只看了一眼,下一秒,这只兔子就直接被一支羽箭扎穿。 沙漏才流下一半,这二十只动物已经被瓜分完毕。 「看来是平局。」周承弋道。 阿芙罗拉转身看着他,语气不好,「最后那一箭,为什么不射?」 周承弋:「公主已经弯弓搭箭,我再开弓也是无济于事,倒不如成人之美。」 「再来。」阿芙罗拉还是觉得自己被让了,不想承认这个结果。 周承弋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差点没一个气急把这把重弓摔到对面冷面美人的脸上去。 一只玉白的手从旁边探出取走了那把重弓,房观彦神色淡淡,没有在乎阿芙罗拉的意见,直接了当的便将这件事情揭过去,「我们需要商讨正事,比赛就适可而止吧。」 阿芙罗拉也终于想起自己会急着去摘布日固德脑袋是为什么,心中虽有不甘,也终究是放下了弓。 「好。」她点了点头,还不忘说了句,「下次再比。」 周承弋心想没有下次了,面上却敷衍的应是。 阿芙罗拉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答应下来后转身便往外走,房观彦叫其他人先跟上,等场中只剩下自己和周承弋,他才将担忧和心疼尽数展露出来。 他捏住周承弋的手腕,轻轻按揉着。 周承弋低头将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倒抽着凉气。 「这么疼?要不要去看看?御医们正好也在烟云城中。」房观彦听着他难受的闷哼,心里也跟着堵了一块石头一样,他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没忍住唠叨道,「又何必这么较真,非要赢这一回,你手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上一回射箭削了一块肉才刚养好!」 周承弋知道他在气什么,伸手将他散落在颊边的头髮挽起,低声道,「你不相信我能赢啊?」 「我相信,可是!」房观彦勐地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玉白的手指微微收紧,没一会儿又松开,「输赢都可以,我不想你受伤。阿弋,这不是必赢的比赛。」 「那个阿芙罗拉一照面就挑衅我们,当然要赢。」周承弋撇了撇嘴。 「你瞧你手是什么模样!」房观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叫周承弋心痒难耐。 温热的柔软触感落在眼皮之上,紧接着就被人抱了个满怀,周承弋埋头在他肩窝磨蹭了好几下。 「别人都只关心我赢不赢,只有阿彦关心我疼不疼,阿彦最好了。」他故意学着周承玉的语气说话,怎么听怎么怪异,叫房观彦耳朵一热,又好奇又好笑。 「陛下若是在这里,定然要闹了。」房观彦捏了捏他的耳朵。 一股痒意从心间升起,很快又消失,周承弋侧头眯着眼盯着房观彦的下巴,将那些现在不适合展露的情绪全部压下。 只是笑声微哑,听着很是性感,「她不在这里,你只能哄我。」 房观彦一听他的声音就感觉不对劲,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是捏了周承弋的敏感点,脸色羞涩的染上薄红,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低咳了一声。 周承弋也不着急,反正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只把这笔帐记在心里等着以后慢慢清算,他捏了捏房观彦的脖子才直起身。 「你私底下可以叫玉儿。」他就这那个话题往下说。 第269页 房观彦心念微动,却是道,「直唿圣上名讳,不可。」 「我觉得她会喜欢的,她一直皇嫂皇嫂的叫你,便是拿你当亲人,你从来不唤她名字,反而生分。」 这事不是周承弋自己瞎说的,要不是周承玉当真这么说过,他也不可能说给房观彦听。 皇室兄弟姐妹间,生分没关系,最忌讳的是攀熟,亲兄弟固然如此,更别说「家属」。 房观彦自然明白周承弋话中的意思,他微微一怔,迟疑的开口,「下次回京,我试试?」 「嗯,她必然欢喜。」周承弋瞧见他这样的神色就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阿芙罗拉等人已经在议事的房间坐了好一会,周承弋和房观彦才姗姗来迟,双方都不是废话的人,几乎是立刻就说起了正事。 「投诚礼,满意吗?」阿芙罗拉问的突兀。 周承弋却明白指的是什么,「你将他骗出来杀的?」 阿芙罗拉点了点头,「算是这样。」 「他曾经寄了一封求助信给我母亲,他以为我是去帮他的,没设防。」她随意的解释了两句,却着实勾勒出了一副人间惨剧画面。 估计布日固德死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复杂,他觉得沙蛮没有杀他的理由,欣喜若狂的以为是翻盘的时机到了,结果跑出去就是绝命死亡之刀。 怎么听都觉得惨烈。 周承弋只觉得他咎由自取,沙蛮本来便是强国,没有过强的实力无异于与虎谋皮。北胡就算真的侵占了沧州,也受不住,沙蛮那么大的胃口,连萧国都想吞一吞,又怎么会放过一个小小的北胡呢。 周承弋甚至觉得布日固德死的太轻松,难以泄去汝川十万亡灵的仇恨。 不过钟离越实行了亡国灭种的犁田计划,虽然听着狠毒,却也足够大快人心。 下一个需要血债血偿的便是西域了。 周承弋收回飘远的思绪,叫人展开一张北胡的地图,手指先是在沙蛮边界划了一块,又在汝川烟云界限划下一块,直奔主题道,「那里是北胡献给你们的我不要,剩下的我们商量着分,但这一块,必须给我们。」 那一块是以河为界限,形成一条天然的屏障。 阿芙罗拉看了看,没什么异议,两人飞快的将北胡的地瓜分完了,萧国占了几乎五分之三,可以说是阿芙罗拉让利了。 周承弋一看她这么好说话的态度,就知道肯定还有事情相求,心情很好的递出一个台阶,「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来,我尽力而为。」 阿芙罗拉却起身,语气冷淡,「不用帮忙,不捣乱就行。」 说着递过来煞气十足的一眼,眉眼沉沉,眼神如刀,声音也冷冽,掷地有声的道,「属于我的位置,我自己抢。」 周承弋沉默无言的目送她离开,终于将心里憋着的问题问了出来,「你确定……她不是针对我?不是想杀我?」 房观彦:「……」 应该,也许,大概……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阿芙罗拉:我喜欢你,所以我要打你,跟你比赛,跟你攀比。 周承弋:???阿彦,她针对我!! 房观彦:难怪那个卦象这么奇怪。 感谢在2021-07-18 23:34:24~2021-07-19 23:5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铭子 20瓶;雨 10瓶;朕敲可爱性 5瓶;意相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天水城 虽然双方瓜分北胡地盘的事情已经基本商议完毕,还有细节部分需要填充,等到真正签字生效的那一日,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不过在条约书上签字的是阿芙罗拉,这个消息被她控制着暂且还没有传到沙蛮境内,女皇催促发兵的信函堆满了她的桌案,也不知是隐约的不安感作祟,又或是耐心耗尽,女皇在信件中的措辞都变得急切凌厉起来。 可惜阿芙罗拉要么看都不看,要么看了就揉成团当作垃圾丢在一旁。 「合作愉快。」周承弋很有绅士风度的起身伸出手,面上的笑容倒是真心实意的,「祝愿公主心想事成,不要让这些日子的辛劳白白作废。」 「自然不会。」阿芙罗拉这次没有犹豫的回握,神色依旧冷淡又傲气。 刚签订下条约便有好消息传来,继白云城、溯云城后,天水城也破了!西域边线宣布全线溃败,半个西域置于门户大开状态,危矣! 西域王没等回来布日固德,反而等来了边线沦落,再也顾不得什么把柄不把柄,急匆匆就遣使臣来求和,然则一路奔波到萧国阵前,却是根本没见到钟离越。 钟离越打完天水城,将大部队留在那里整肃,自己带着一小队人马回烟云城了,正巧赶上晚上的庆祝宴会。 「舅舅!」于国于家,周承弋都合该邀请他坐主位。 钟离越也没有推迟,也没有问条约的事宜,只埋头喝酒吃菜,回答必要的问题,别人来敬酒一概不推辞豪爽的很,除此之外便沉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瞧着便不好惹。 然而钟离越心中却是郁闷不已,先前在京中先皇刚过世,他没什么心情,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攻打西域,憋了一肚子话,就等着回来说。 偏偏运道不够好,在这种场面下,也只能闭嘴不言。 第270页 他心中不爽,面色便更沉冷一些,抬头扫人一眼,那眼神就凶的叫人不敢与之对视,纷纷迴避。 「幸好,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靠谱的。」座上几人无一不松了口气。 最后钟离越憋的坐不住,起身到厅中走了走,便与阿芙罗拉狭路相逢。 都在边关驻守,两人是打过几次照面的,阿芙罗拉早早听闻其英勇不凡,想要与其比试一番,然而先前哪里有擅离职守的空闲,今日得以一见,顿时忍不住上前。 说话依旧是干脆利落到高傲,「比比?」 钟离越没丝毫犹豫的拒绝:「不比。」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打什么架啊,他只想跟人唠嗑。 阿芙罗拉不知他心中所想,眉头皱起,神色不太好的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眉心沟壑深陷,一派凶戾模样;一个俏面森冷,目光寒意如刀。 可谓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眼见着就能打起来。 宴会的热闹不知不觉的冷下来,双方的部下看着没什么,实际上都悄悄捏着拳头,只要上头人一声令下便窜上去比个高低。 然而阿芙罗拉只淡淡「哦」了一声就挪开了眼,两人各自转身离开,竟然是十分的平静。 宴席刚开的时候,借着条约签订,全场所有人都喝了一杯酒,这酒是攻陷西域白云城后的战利品,味道不错,有股奶香味,吃时不错,却是烈酒。 房观彦酒量本来就浅,满满一杯烈酒下肚,脸色瞬间就红透了,再吃两口菜,酒气尽数翻涌上来,眼前迷煳,头晕晕的,直接就趴在了桌案上。 周承弋将他带到后面稍微安静的地方醒酒,没想到沈娉也在里面,她正低头翻阅着书籍,听到动静抬头,两人皆是颔首示意。 房观彦酒气上头身体烫的很,有些不舒服的「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起。 「备了醒酒茶,喝下会舒服许多。」沈娉轻声细语的道,主动起身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 「多谢。」周承弋将茶餵给他喝下,让他躺在自己腿上,一边给他揉按太阳穴一边低声询问他,「还好吗?要是还是不舒服,我们便回去。」 房观彦有些不太清醒,闭着眼侧头埋进他腰腹间,玉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抓着他的袖子。 周承弋半抱着他,语气温存,「那就再待一会回去。」 沈娉何其聪明,看着他们两个亲密的互动便隐约探知到什么,眼中惊讶难掩,不过很快就尽数压下。她识时务的当作没有看见,退至原位,重新拿起了书。 钟离越便是这是进来的,他在厅中走了一圈,发现能听他唠嗑的三人都不知去向,终究又放不下沉重的偶像包袱去找下属,遂板着一张冷脸也找到后面来休息。 结果进来就发现惊喜,面色不由一松,咧嘴露出个少年气十足的笑来,「原来你们在这里,真是让本元帅好找。」 沈娉看到他嘴角一抽,顿时开始头疼了起来。 天知道,她就是怕钟离越找她唠嗑才跑来的,哪里想到清净了才一会,这人就误打误撞找上来了。 她面上平静,出口的话却有些急,「你怎么来了?不和将士们多喝些酒?他们劳苦功高,你应当多关怀一二。」 「他们看到宴厅里那些吃食就抬不起头,让他们放肆吃就是犒劳了,耽误他们吃饭的时间反而被嫌弃。」 钟离越说着走过来,一眼看到她手里的书,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你又在看这个什么《长安》?是新出的一期吧?那个什么日记今天有吧?」 周承弋眉心一动,下意识问道,「《易宸昼的未来日记》?」 「对,就叫这个名字。」钟离越说着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这本书挺有意思的,比那个书生的好看,易宸昼这个名字也好听,亲切的很,而且一听长得就很不错,肯定跟本元帅一样的英武不凡……」 沈娉在钟离越的自夸中突然抬头,悄然的看了周承弋一眼。 周承弋捕捉到这个眼神,心口下意识跳动一下,顿时觉得微妙起来。 多说多错,不管沈娉有没有看穿他的马甲,他保持沉默就对了,只要他不认就不算掉马。周承弋对这种掩耳盗铃的招数已然是娴熟之际,面上瞧不出半点不对。 索性沈娉也不打算说什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不动神色的将钟离越拉坐下,不由分说倒了杯茶水塞他手里。 「说了这么多嗓子挺干吧,多喝点水。」沈娉说着就给他续了两杯水,就差明着叫他别叨叨了。 钟离越纯粹装没看见,茶水喝了,嘴巴也不停,叽里咕噜又是一顿话。 房观彦本来闭着眼小憩睡的挺好的,结果一堆苍蝇不知怎么的就住进了他耳朵里,一直嗡嗡嗡个不停,他没忍住皱着眉闷哼了一声,抓住袖子的手指收紧。 周承弋伸手帮他盖住耳朵,没有了声音的侵扰,房观彦很快再次睡熟了。 钟离越话头突然一停,就在沈娉奇怪的抬眸,还以为他终于发现自己很吵打算闭嘴了之时,就听他转而吐出惊人的话。 「你同房家小儿进行到哪一步了?做过那档子事没?身体受的住吗?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东西补补?西域草原养牛羊马的多,不少好的,军中要换一批,马草都要就着战马,退下来的老马没什么去处,大部分都是屠宰场中一送,都说以形补形,马的那东西倒是威勐,你要不要?」 第271页 钟离越话说的太快,一通砸下来都将人砸的直发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沈娉顿时脸红了,再怎么说也到底是个姑娘家,虽然军中荤话横行,那些汉子们再怎么避让,也终究不可避免的听过一些,然则听到这么直接议论那个部位的,还当真是第一次。 她勐地拉了钟离越一把,竟然将他拉的一个仰倒,他索性也就躺在榻上。 钟离越平时虽然大大咧咧很是桀骜不驯,却不是那种不顾礼教之人,两个人同坐一张塌,却直接躺下做出这等无礼之事,不是钟离越的作风。 周承弋若有所思的观察着两人。 他发现钟离越十分放松,沈娉也没有觉得冒犯,两人之间的气场即便是在吵架也相合又自然。 「你胡说些什么!」沈娉面红耳赤,连声音都仿佛在发烫。 钟离越懒洋洋的看着她,「没胡说,两个男人都是血气方刚冲动年纪,会乱来多正常。多补补,省的以后亏空。」 「你、你……」沈娉听他越说越离谱,气道,「你又不是,你怎么就知道,别瞎说八道。」 「我哪有瞎说?」钟离越眉梢挑起,咧开嘴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帐下那对契兄弟,上一回你去湖边还碰到了他们——」 钟离越没说完的话尽数被堵在女人柔软细嫩的手中,沈娉恼羞成怒,声音都抬高了一些,「瞎说八道!不准说了!」 沈娉眼刀直剜。 钟离越扒开她的手,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周承弋一直默默的听着,好奇的问了一句:「……难道是之前你说雪地里的那对契兄弟?」 沈娉还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周承弋一带又回去了,还被钟离越挑衅的递了个眼神。 「你还记得?」钟离越手撑着头,眼神调侃的看着他,「这些事情你倒记得清楚了。」 「想记不住也难。」周承弋说着间接承认了一句,「阿彦脸皮薄,幕天席地他非得打我不可,做不来那么野的,而且冷的慌,我心疼。」 钟离越无所谓:「边关苦寒,就这么些条件,哪里不冷?偶尔一次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房小子身体太弱,应该好好补补,一点冷都怕怎么行。」在沈娉麻木的表情里,钟离越终于大发慈悲的将话题转开了。 周承弋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也没有过于纠结,顺着便说起了补身体的事情。 聊了一会儿,外面突然电闪雷鸣起来,看样子是要下雨。 周承弋轻松抱起熟睡的房观彦先行告辞离开,钟离越摆了摆手,起身倒了杯茶润润喉咙,然后又重新躺了下去。 沈娉目送周承弋走远,她心思灵动,有了一点引子便发现出了不少端倪,比如房观彦那位比他还高大,传闻出生将门,入府后再也没露过面的夫人。 她沉思片刻还是问道,「先帝废太子之位,便是因为殿下有断袖之癖?」 钟离越否认,「若是反对,怎么可能让他真的成婚,是弋儿自己不想当。」 他说着随手拿起那本摊开的杂志,翻到《易宸昼的未来日记》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沈娉「啊」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瑞王殿下确实不是那种人。」 「不当皇帝挺好的,你没回去所以不知道,小皇帝现在忙的都把主意打到周平晏身上去了,赐了不少好药送到亲王府上去,就希望周平晏能好好的健康的长大,等到十几年后接她的位置。」 钟离越说到这个事情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周承爻起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就找了个理由把补品给退了回去,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听说都想带着周平晏躲到庆州的避暑山庄去。」 沈娉听闻哭笑不得,「这皇位难道是什么烫手山芋?」 「这话那老王八也问过。」钟离越语气很不客气。 沈娉无奈,「不敬先帝是大罪。」 钟离越根本不当一回事,神情别提多潇洒自在了。 虽然烟云城是钟离越的地盘,但保不齐隔墙有耳,沈娉将这个危险的话题掠过,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杂志,有些好奇,「你之前还说我看这些浪费时间,现在怎么又爱不释手了?」 「这本书写的挺好,有念想。」钟离越随口说道。 沈娉以为这个念想是指书里描绘的那些神奇的像是天神手笔的东西,贊同的点了点头,「也不知能否有一天看到这些东西。」 「听说工部那个姓黎的在研究『电』,不远了。」钟离越回答。 沈娉也看过《穷书生种田》,自然知道「电」是什么,不过她没有这么乐观,只笑了笑没有说出什么打击的话来。 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中摸不着看不见,不知道是什么的电,它真的会在几年后的将来,诞生在这片大地上,然后从此,将所有事务的发展,全部带动一个档次。 那是周承弋自己也没料到的荣光。 这些都是后事,按下不表。 两日后,阿芙罗拉带着沙蛮军队撤离回去接手划入她名下的北胡土地,而周承弋则来到了天水城。 天水城有铁矿煤矿等各种矿,世世代代靠着卖矿赚钱,有十分成熟的生产加工产业链,竟然还有烧砖的。 周承弋是来看有没有改造空间的,没想到到了之后,反而先想到了一件事——可以做水泥了啊! 第272页 汝川城正在战后建设,城墙毁的是不成样了,这一大批的工厂倒真是来的恰到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太卡了,开后台开了好几分钟,生怕被卡的发不出来,只好先发再写小剧场。 气气。 - 小剧场 周承爻:我病弱可怜弱小,当不了皇帝。 周承弋:我任性庸碌自我,当不了皇帝。 周承玉:我年幼可爱单纯,当不了皇帝。 周平晏:啊呜啊呜啊呜呜,当不了皇帝。 周承安:…… 王八·皇帝·亡灵:…… 沈娉:这个皇位可能有钉子吧。 感谢在2021-07-19 23:56:05~2021-07-20 23: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潇潇爱吃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西域议和 半人高的灰色方块平地而起,结实、安全、硬朗。 这是周承弋搞了足足七天弄出来的成品,旁边还放着半袋子灰色颗粒原料。 边关的将领和官员都闻讯而来,他们早就知道瑞王殿下闭关研究东西,如今看着这奇怪的墙倒是明白这大概是为了汝川重建之事。 然而此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围着绕了一圈,十分好奇,「这是什么?」 沈娉看出几分端倪,语气有些惊喜着急的问道,「可是水泥?」 周承弋投去赞赏的一眼,「确实是水泥。」 全场一片譁然。 驻军将领本就是一些大老粗,识字的在少数,又常年在边关苦寒之地求存,根本没有听过「水泥」,彼此间面面相觑,不知打的什么哑谜。 但这边关的官员对朝中局势政策都有打听,更别说之前疫情派来的防疫医生团队,那可以说是人手一本《穷书生种田》,听闻此乃一本神书,没有不去翻阅的。 而一旦看了,便惊觉京城中的变幻莫测,特意找人去搜寻那些杂志什么的,那时正是沧州封锁之时,所有人出不得出,进不得进,还以为找不到,没想到一些被困的行商手里还真有。 只能说符谦生意摊子铺的够大,不仅往全国各地销售,有些西域商人还想引到西域去。 西域和北胡有极大的不同,北胡仇萧恨萧,对萧国的文化嗤之以鼻,两国常年打仗,百姓间也基本不通往来;西域王则软弱可欺,一根墙头草,哪边风吹哪边倒,西域的行商又多,来往之间,便将两国的东西交融,西域境内有不少研究学习萧国儒家文化之人。 总而言之便是,萧国的书籍,西域也是有市场的。 符谦在生意一道再多天赋,终究手也只有这么长,他只把控总的出货,至于这个货最后由走商们卖到哪里,卖给谁,这他管不着,也没法管。 不过因为是经过两道渠道的货,西域商人拿到的时间远在萧国商人之后,结果没想到就碰上布日固德这杀千刀的出了个遗臭万年的「投毒」事情。 货砸不砸在手里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怕命都砸在手里。 所幸萧国皇帝还是好的,不仅派了医者过来,凡是在沧州境内,无论是哪国的人,都可以享有同等的救治,唯一不同的便是萧国百姓们的所有救治费用药物都是官府一力承担,而他们这些其他国家的,则是自己负担。 物资有限,用的很紧张,尤其是药。 不是没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花重金将多买药物,或是抬高药物价格,这些人都被好好惩处了。 而且事情传到朝中之后,那监国的太子便下了一道令,所有患病者都集中去汝川,治疗药物不允许私下交易,一旦发现以奸细处置,治疗费用则一律在康復出院后再缴清。 有大聪明就要说,那这直接赖了不就行了,反正病已经好了。 然则边关的军士可不是吃素的,而且这里是不缴清不让出院,直接下地牢问审。 没有人敢在这种敏感关头做出这种事情。 那些西域商人原本还以为自己被困沧州怎么也得被扒下一层皮,结果没想到居然有人问起《穷书生种田》,顺便还想要长安的其他杂志书籍之类。 书商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些官员们大部分都看过四公子的那本神作,后来朝中刊印的《防疫手册》更是最先送来沧州,那是人手一份的,写明了此法出自四公子。 边关军臣民对于四公子的崇拜,绝对到了狂热死忠的地步,可以说各个都是黎杰芎。 「竟然是四公子书中所写的?」将士们听了科普,眼睛都瞪圆熘了。 「你们试试此物的坚硬程度,看看是否适合做屋舍,乃至城墙。」周承弋说着,退后一步,给他们让出发挥空间。 屋舍还好,要是用在城墙建设上,那可就要更上心了。 水泥的硬度虽然依旧抵挡不住炮火轰炸,但总还是要比以前的黄泥青砖要好的。 一番测试过后,水泥毫无悬念的成为汝川城建的首选材料。 官员们唯一担心的问题在于量产,周承弋勾起唇,神色自信傲气,「若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这数天那当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瑞王殿下英明!」众臣拜服。 周承弋又在天水城的工厂中耗费了一些时日,将水泥的做法教授给工人,同时也对于这些时日看到的採矿炼铁等事情写了本观察日志,在中间提出了新的炼钢法的理论,叫人加急送到宫里去。 第273页 他此举意在叫朝廷派人过来,尤其是工部的人,得尽快把天水城里面的铁矿和煤矿都掌握住。 西域派使臣来议和,边线沦落,要害暴露无遗,所以这边这一片的城池,他们必不可能全给,白云城和溯云城可舍,天水城周承弋势在必得。 当然除非西域答应归城不归矿,同意萧国派兵驻守开採。 这显然是不可能得。 如此强硬态度之下,西域最有可能的便是忍痛放弃天水城,转而要白云或溯云填补关口,毕竟矿西域有的是,但边线城池却只有那么几个,丢几个都得心疼死。 周承弋知道割地赔款是多么丧权辱国之事,然则这是西域先撩者贱,周承弋可是半点都不同情。 西域谈判的事情,由房观彦全权负责,他问了一圈众人底线的条件。 周承弋想要天水城,钟离越则想要战马,沈娉莞尔,口气大胆,「白云和溯云两城离沧州太远,不宜收入手中,干脆用来换取西域的平原马场,诸位觉得如何?」 这平原马场离攻破的边线很远,是北胡交壤之地,地势平坦草地肥沃,正适合牧牛羊马这些牲畜,这平原马场正巧也在周承弋要来的那界河天然屏障边上。 放牧是游牧民族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钟离越在边关打仗这么多年,要说别的他从来都觉得萧国的最好,唯有战马这一点,他确实馋的很。 沈娉看他久久不言,眉头微皱,「你不喜欢?」 「我倒是喜欢,只是西域那边不会同意的。」钟离越觉得不乐观。 沈娉眉头松开,软绵绵的声音说起话来却无端轻狂,「你喜欢就行,不同意慢慢谈就是,总得同意的,房侍郎以为如何?」 房观彦笑容温文尔雅,颔首道,「彦自当竭尽全力,不让沈姑娘和元帅失望。」 周承弋不甘寂寞的凑上去,眨巴着眼睛展示存在感,「那我呢?我要的天水城呢?」 天水城好谈,西域自己就知道这三座城最多也就能拿回去两座,而且还得放大血餵饱了勐兽才能换得来,天水城失去固然痛心,也没有另外两座门户被拔来得凄冷。 审时度势,他们知道自己该放弃什么。 这些在场的都知道,周承弋也知道,房观彦更知道周承弋也知道。 他没有拆穿,只笑着应承,「定不负君之所託。」 「我们阿彦能干了。」周承弋揣着双手,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模样,还装模作样的用衣袖揩了揩根本没有泪水的眼角。 钟离越嫌弃的小嘴一张一合就想叭叭,沈娉几乎是条件反射,眼疾手快的就把他嘴给捂上了。 她十分委婉的感慨句,「你们舅甥两,一个不去桥下说书,一个不去剧场唱戏,当真的屈才了。」 钟离越扒下她的手,眉间的沟壑扯平,觉得这主意当真不错,郎笑着直点头,还要跟周承弋比谁更能赚钱。 周承弋老神在在的表示,「演戏不是我的追求,我就想写写故事赚钱,舅舅就努努力,争取从桥洞往上爬,待到您能进醉春楼卖艺之时,我必定携阿彦去给您捧场造势。」 「这感情好,记得多给点打赏钱。」钟离越还真将自己的未来丢在说书上。 沈娉和房观彦看着他们两你一言我一语的,堂堂皇亲贵胄,脑子里想的都是干些下九流营生,要是叫外面那些人听了,怕是以为钟离家遗传什么疯病了。 不日水泥一袋一袋的装车运往汝川,西域使臣也穿过边线抵达烟云城。 议和谈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房观彦全部精神放在其中。 彼时在另一边北胡领地安营扎寨多久的阿芙罗拉,终于是有了动静。 其实阿芙罗拉说是想要打回去,但到底师出无名,也不想真的跟母亲兵戎相见,她原本想着朝中大臣不安分,女皇越来越煳涂,熬个一段时间总会出事的。 没想到这事都不用熬,就出了,不仅出了还出的挺大的。 女皇恼阿芙罗拉久不出兵,都在信中直接威胁,结果阿芙罗拉不仅不打萧国,还同他们议和,瓜分了北胡的地盘,然后递了书信回去,她想将这地盘纳入自己名下自治。 阿芙罗拉清楚女皇的性格,虽然不满,也不至于做出什么来,她怎么说也还是女皇亲生的。 然而她小看了那个情夫,以及女皇对于瓦西里皇帝的恨意。 瓦西里皇帝和女皇是联姻,两人虽然成婚,却各自养着情人,彼此间相敬如冰,女皇还是王后时,虽然对瓦西里没什么感情,却也没到恨的地步。 开始怨恨,是在瓦西里死后,她意外登上皇位,多年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却不曾想始终被戳着嵴梁骨说身位不正!便连想给心爱之人一个名分也不成! 女皇终究开始恨了起来,连带着对流有瓦西里血脉的孩子,也开始不喜防备。 而这些年,阿芙罗拉逐渐成长起来,大臣们的逼迫越来越紧,女皇所有的焦虑不安,在阿芙罗拉接连抗旨不尊后,爆发了。 储君被打成逆贼,二公主被挟持成为压制阿芙罗拉的工具。 沙蛮乱了。 周承弋知道消息的时候,不是不可惜的。 沙蛮乱了,他们趁机浑水摸鱼多好,不过先前已经与阿芙罗拉签了条约书,周承弋和钟离越都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做不来扭头去咬一口的事情。 第274页 当然不妨碍他们陈兵界河虎视眈眈。 「这些萧国人怎么言而无信!?」骑士团的副将收到军报很是恼火。 阿芙罗拉没什么表情,头也不抬道,「他们不是什么都没干,气什么。」 「可他们带了这么多人马明显就是故意的!指不定等我们打的焦灼的时候就冲出来了!」 「我们之前也带了那么多人守在他们边界,足有两个月,你忘了?」阿芙罗拉语气淡然。 手下皆吶吶。 阿芙罗拉起身走到沙盘前道,「你们放心,我们不败他们不会动。」 「我们若败呢?」有人问。 阿芙罗拉声音冷的刺骨,「到时候我们已经死了,他们做什么管不着。」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周承弋正在自己的房间写着《他在那里》的后续。 正承接着上一次的陆伯胥挑衅,那鬼果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0 23:51:06~2021-07-21 23:5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0瓶;靖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寄出去了 陆伯胥能在偌大的京城没人敢欺凌,甚至还被世家子弟示好相交,可不止是因为其聪慧,有极大的概率金榜题名,还有便是这位陆小公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陆伯胥故意挑衅那湖中之鬼,引他出来,怎么可能不做防备呢。 是夜,凉意勾着脚腕,陆伯胥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去摸枕头下削铁如泥的匕首,却被骤然出现的一只手扣住手腕死死按住。 「这便是你招惹我的底气?」和冰凉的手脚不同,耳边的吐息是温热的。 陆伯胥眯着眼借着月光看见了身上的人,眉目疏朗,俊逸无双,身上穿着的锦绣衣衫,与他白日里穿的竟然一模一样,若不是那一件就挂在衣架上,他当真以为这是自己的。 陆伯胥被鬼压制着没有半点害怕,甚至还似笑非笑的问起衣服,这鬼承认衣服就是仿造的他的,念着小公子的名字,埋首在他颈间轻蹭,手脚也不怎么干净。 咔咔——锁链的声音。 陆伯胥双手被缚,躺在床榻上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然而面容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坐起身的人。 「哪里来的色鬼,想采本公子的阳气?」陆伯胥的声音温润带着几分笑意。 鬼拉动锁链,凝视着他的面庞,「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陆伯胥说着竟然是念起了《越人歌》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游,今日何日兮的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陆伯胥念完这首表白的诗歌,笑颜如花的吐着情话,「我欢喜还来不及。」 鬼默然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回道,「小公子盛情相邀,段某却之不恭。」遂直接撕开陆伯胥的衣服,俯下身去。 「你姓段?段什么?」陆伯胥是真的不怕,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去询问他的姓名。 「段寒衣。」鬼回答着。 陆伯胥笑了,笑着夸他好名字。 冰冷的温度在全身如蛇一般的游走,场面一度失控。 然而就在这时,段寒衣突然一声闷哼,勐地退走几步,陆伯胥缓了两口气,才坐起身来,只见他的胸口盛开出一朵金色的莲花。 梵音突兀而起,金铃不知在何处震动,外面风雨急急作响,像是在为水哀悼,又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漂泊。 「色鬼,感觉如何?味道可美?」陆伯胥半曲起一条腿,歪着头,黑色的发散乱在颊边,平添几分秽乱之美。 段寒衣被伤没有难过,反而高兴的笑起来。 「你不错,我还会再来的。」他离开时留下这句话。 烛火起的突兀,一切异像褪去,陆伯胥摸着手腕上的水,垂眸沉思着。 陆伯胥和段寒衣交锋才刚刚开始。 段寒衣说要去找他,便是果真没有食言,甚至还将陆伯胥手脚眼睛嘴巴齐齐都绑住,好好欺闹了一番,在陆伯胥胸口莲花绽放之时,先行退走离开。 陆伯胥先前只是觉得好玩才同他玩闹,这一回却是给他气笑了,他决定从根源来解决,叫人直接将池塘的水抽干了。 友人来时看到这样,尚有些奇怪,「突然这么大动干戈是要做什么?」 陆伯胥道,「湖里睡了一只色鬼,我不堪其扰,打算挖了他的坟,然后填平种地。」 友人半点不信,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调侃起他的容貌来。 陆伯胥不觉得鬼是凭空而来的,他叫人去查这个段寒衣,倒也真的查出来一些端倪,得知这段寒衣竟是百年前京中有名的贵公子,不知是何缘由,在科举之后投湖自尽了。 据说放榜出来,考了二甲之首,当真是可惜了。 陆伯胥发觉段寒衣的死有问题,这语焉不详的叫他来了兴致,还特意去段寒衣故居看过,又去瞧了段寒衣的坟。 去寻坟冢时还出了怪事,先是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也便是传说中的鬼打墙,随后便是陷入到幻梦里。 待到好不容易找到那坟,却发现更多奇怪之处。 第275页 比如这坟地修的虽然不错,却又分别在八个方位钉了厚长沉重的钉子,陆伯胥之前学过一些玄术,顿时发现这是一个锁魂之阵,这钉子之下,埋的很可能是亡者的衣物。 「可为何段寒衣的魂魄却在府中?」陆伯胥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府中,他来到湖中亭,被抽干水的池塘现在看着像一个吃人的大坑。 自从陆伯胥命人抽干池塘后,段寒衣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一开始他没觉得什么,然而当调查的所有东西都宛如云雾罩顶之时,他便忍不住想起这色鬼。 他喃喃自语般的道,「早知道便多留你些时日了。」 「怎么?终于知道想我了?」戏嚯的声音响起。 陆伯胥正要四处望,却陡然睁大了眼。 眼前这明明干涸的池塘,不知什么时候填满了,湖水清澈透明,一只手伸出水面一把抓住陆伯胥的衣服,将他往水中勐地一拽…… 周承弋写到这里停下笔,转而拿起大纲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修改了几句。 房观彦和西域使臣又一次不欢而散,回来瞧见书房中烛火还亮着,便走了进来,正巧看到周承弋放下笔。 「写完了?」房观彦虽然觉得这篇文某些方面有些吓人,同样也心痒难耐的想看后续,「让我瞧瞧。」 周承弋改完了大纲有些惫懒的靠在椅子上,脚下微微用力,将椅子推后一些,单手随意的伸向房观彦的腰间微微用力,房观彦也顺势坐到他怀里,翻开新鲜出炉的稿子。 「谈的怎么样?」周承弋给房观彦解了冠散发,手指缓慢的从他发间穿过。 「自然还是不肯。」房观彦一心二用,回答道,「不过我瞧着应该也差不多了,沙蛮正在打仗,锁甲军虎视眈眈,民众日益不满,他们没有退路。」 其实西域虽然派了使臣前来议和,但一开始并不是很安分,还打着想要学北胡找沙蛮的主意,结果没想到沙蛮自己先乱了起来。 西域已然没有任何选择,要么不答应条件,两国继续打,锁甲军的威勐他们已经体会过了,再打丢的只会更多;要么就只能答应条件,然后乖乖的认怂当小弟,继续每年朝贡。 房观彦在对谈判方面半点不退,西域的使臣硬着头皮谈,每天降一点底线,到了今日,已经降到可以答应平原马场驻军,和优先将畜牧供给萧国的条件。 房观彦自然没有答应,只同意减少除土地之外的其他赔偿,诸如绫罗绸缎之类的,并且天水城就算划下萧国地盘治理,也不会驱逐其中的西域臣民。 西域争取了这么久没有起色,又不想继续打仗,也只能在无力挣扎后同意。 房观彦知道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并不着急。 反而是这本书,让他看的有点着急,尤其是里面几乎占了大半的有些粗暴的□□描写。 房观彦看着看着,身体稍微坐直了,红色直接蔓延到脖子。 半晌,他将稿子一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 「你,喜欢这种的?」他问话声音很低,完全不敢转头看身后的人。 周承弋撑着头歪在椅子上正有些昏昏欲睡,闻言撩起眼皮尚且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书里——」房观彦的话戛然而止,又换成一句,「没什么。」 「天色晚了,你近来好几天都待在书房里,早起晚睡必然疲累,早点睡吧。」房观彦惶急的说完就想起身离开。 周承弋却收紧了手臂不让他动弹。 身后的温度贴近,腰间的手慢悠悠的捏住他的手腕,因此长期写字不可避免沾了一些墨水的手指落在手腕的皮肤上。 沧州在萧国最北边,九月天气就凉爽了起来,前几日下了雨,顿时所有人都加了两件衣裳,听说不到十月就会下一场雪。 房观彦感觉到手腕微凉的触感,缓慢的往手臂推进,带着似有若无的痒意。 他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书中的段寒衣,他将陆伯胥压在床榻上,将陆伯胥绑在椅子上,那五感失去大半的情况下感知到的凉意,是否跟现在的一样? 明明是冷的,为什么浑身却像是进了火炉,从心口燃烧至四肢百骸,一寸寸的攀升,不得停歇? 房观彦素日里好用的脑子此时却有些晕乎。 然后便听见耳边响起一句带着笑意的话,「陆伯胥,我看见你了,你看到我了吗?」 周承弋的声音微哑,房观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瞬间红透。 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湿热的吻落在耳背,一瞬间就将他拉进了那个书中世界。 「小公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满意吗?」周承弋的笑声轻佻。 房观彦顿了顿,脖子后面一痛,被人咬了,紧接着便是湿热的温度贴上来。 周承弋几乎不会让他痛,这是段寒衣。 「说话啊小公子,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该怎么伺候你?你想先碰哪里?嗯?」那上扬的尾音,是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承弋正在考虑下一口咬哪里,如果是段寒衣的话,肯定会去咬劲动脉部分,依次威胁刺激陆伯胥,但周承弋知道那里是致命地方,平时嘬草莓都会避开。 他最后看准了锁骨,刚刚俯身,就感觉到手臂一紧。 房观彦抓住他的手十分用力,玉白的指尖瞧着都没什么血色了,开口,佯装漫不经心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么没能耐,做什么都要问我,那不如直接让我来?」 第276页 周承弋顿时笑了,他低头落下一个奖励的吻,嘴里说着荤话,「自己动多累,怕你下不来床。」 「我怕你虚,要不先吃两颗药,免得化成一滩水浇我一身坏我兴致。」除了说不来太露骨的话外,房观彦模仿语气逐渐到位。 一夜孟浪,日高方歇。 房观彦睁开眼的时候,周承弋已经起来,正拿着大纲在看,问他是否要吃东西。 房观彦摇了摇头,连手指都有些懒得动弹。 「对了,这篇稿子你用什么笔名投?投哪个书坊?」房观彦问道。 周承弋,「用止戈,投给符谦。」 止戈背后是他已经是满城皆知的事情,他这么暗戳戳的写这么一篇男子之间的故事,为了什么十分明显了。 房观彦有些感动,提醒道,「把那些……露骨的稍微改改,以免吓到符谦。」 符谦那鬼灵精的,一看估计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承弋翻大纲的手一顿,转头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房观彦眼皮一跳,「怎么了?」 「……」周承弋缓缓开口,「在你起来前,刚寄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卡的我断气了。 - 小剧场 符谦:这什么?这什么?这是什么???? 周承弋:我爱的证明。 房观彦:这真的不是小黄文,真的。 感谢在2021-07-21 23:57:15~2021-07-22 23: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甜甜的喵姐姐放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他在那里》上刊 「应该……也没那么严重吧?」周承弋抠了抠手指,有些心虚,连语气都弱了许多,「朝廷又不搞扫黄。」 房观彦总是从他口中听到些陌生的词语,倒也习惯了直截了当的询问:「何为扫黄?」 周承弋解释了一番,房观彦听懂了,却是道,「秦楼楚馆之类地方确实并不受打击,官员中狎妓者不在少数,前朝时期甚至设有专门的官妓,皆是曾经世家大族中女子,不可谓不可怜,因此高祖登位时便废除此项。」 官妓虽废,那些放浪笙歌之所却并未取缔,背后更有官家扶持。 然则不扫黄,不代表被视作污秽之物的东西能够光明正大的在市面流通,就算是买卖这些,也多是私底下做成的交易。 「你这般刊载出来,那些酸腐儒生估计又要骂你了。」房观彦本是说笑,话一出口又觉得心疼。 周承弋本人觉得无所谓,但看着对象眼中的情绪,耐着性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宽慰道,「反正自我写文开始,便少有不挨骂,平静反而叫我不安了,所以你不必如此担心。」 房观彦失笑。 周承弋有些好奇的道,「你说符谦会不会刊载?」 「会。」房观彦说的肯定,「凡止戈之作,天下求着无数,他素来秉持内心,不因题材受限而停下,且萧国并无律法规定不可以刊载。」 换句话说便是国家律法不完善,并没有规定那种书刊载那种书不能刊载,符谦看的清清楚楚,他不可能跟钱过不去。 周承弋嘴唇紧抿,有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他嘟囔道,「竟然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不应该是我的文好看到他情愿违反规则也要刊载吗?」 「我写的明明那么好!」周承弋说着暗戳戳的觑房观彦的方向,观察他的表情。 房观彦:「……」他总觉得这个好,指的不是文笔而是里面其他的东西。 周承弋见他沉默不答,故意凑上去追问,「我写的难道不好?」 房观彦默默的端起一盏茶饮尽,这才微红着脸吐出一个「好」字。 - 那边柔情蜜意,而这边分成两批次的稿子先后进了京。 符谦第一回 收到从北边寄来的稿子时可以说是分外高兴,毕竟这是周承弋时隔数月后写的稿子。 《他在那里》的风格总体看起来有些瘆人,像狐梦第二卷 偷生,带着浓厚的悬疑鬼故事色彩。 在星海流横空出世之前,武侠和神灵鬼怪的通俗小说是坊间最受欢迎的,读者多,受众广,同样也是千篇一律重灾区。 《狐梦》按照大范围分,便属于神灵鬼怪类,然则新颖的在于叫人见之忘俗的写法,以及设定。 这个题材虽然也比以前弱势不少,却还是属于热门题材,各大书坊都是公开收的,相对而言比武侠的待遇好许多。 毕竟江湖风云能写的东西基本都写了个遍,很难在其上推陈出新,而神灵鬼怪类题材,却有着无数可能,以前被封闭的想像力被周承弋用文稿直接暴力敲开,如今能在市面上流通的,基本都有着新鲜的东西。 符谦对这篇新文很满意,同时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不会写重复的题材。」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便叫人将这开篇的一万字拿下去,准备刊载。 虽然瑞王殿下在连载《易宸昼的未来日记》时有拖稿的前科,但现在房观彦也在一块,他还是愿意相信一次的。 事实证明,瑞王殿下还是很值得信任的,没多久符谦就收到了第二份稿子,厚厚的一沓,足有三万字左右。 然而符谦的好心情到看到稿子内容时戛然而止。 第277页 驿站送来稿子的时候已经很晚,骆异原本都下了班,但符谦一收到稿子就派了下人去他府上请,他顿时紧赶慢赶的跑过来,就瞧见符谦一副呆滞模样。 「怎么了?难道后面的剧情十分精彩?」骆异身为长安书坊的总编纂之一,自然是看过《他在那里》的稿件的,登时迫不及待的上前。 他拿过稿子,放目一望,眉头微微皱起,又舒展,又皱起。 当看到里面的那些劲爆场面时,骆异当真面红耳赤,用力闭上眼揉了揉,再睁开:……很好,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变。 他勐地翻到文章的开头和末尾,确定文名旁边的一行确实是止戈两个字,盖的章也确实是私印。 「这是什么?这是有人借止戈之名在戏弄我们?」骆异不可置信的问道。 符谦看向他,半晌才开口问了句,「我现在不刊这本书还来得及吗?」 「你清醒一些,第二期明天就发售。」骆异毫不客气的拆穿他的妄想。 - 如同房观彦所说,西域使臣团已经到了极限,拖了两日后便同意了签署条约。 其实有很大一个问题便是,马上就要过冬了。 北方冷的日子很长,从十月一直到来年三四月,都会是能有人冻死。 北胡和西域都在草原,草原的冬天非常难过,西域相对而言便好多了。 一是因为西域有炭,开採效率低下但能自给自足;二是西域在保留放牧的同时吸纳了中原人的想法,城池的建设比北胡更上心;三则是西域行商发达,每年都与沧州交换不少过冬物资。 而如今天水城沦为谈判条件,西域的能用的煤矿减少一座,还是最大的一座;交换物资就更被想了,想在双方虽是已经都歇了兵戈,可倒下的尸体并没有就此消失。 和西域签完条约,萧军翌日全体撤离白云、溯云两城,平原马场归了他们,里头现在已经养成年等卖的马匹大约有两千多,低价优先出给钟离越。 这可把钟离越高兴坏了,这些日子也不板着脸了,见人就咧开嘴笑。 ——当然,这反而是把手下人给吓坏了,天天问沈娉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而无论沈娉回答多少次「没有事」,都鲜少有人相信。 按理说合约签完应当是喜事,房观彦却病倒了。 周承弋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烧的有些不省人事,赶紧叫人请了御医来。 沧州疫情已经得到有效的控制和治疗,患病人数逐渐减少,现在大家基本都能正常出行了,但这不代表不会再有人感染,正是担心这种情况,因此一点感冒发烧都不能携带,御医们几乎成为了乡野的主治大夫。 来的人周承弋恰好见过一面。 便是之前沧州疫情刚刚爆发,他点了人一同去长安书坊取了书的那位段知章段御医,这位御医后来还是医疗团队的总负责人。 研究出合适的药品,这位段御医和沈崇沈御医两位领头者功不可没。 「没什么大碍,只是先前一直绷紧,今日终于松了,便病了起来。」说白了其实就是之前压力太大了。 周承弋自然知道房观彦的压力来自于哪里。从出使沙蛮开始,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如今终于是停了,至少百年内边关都不可能再起兵戈。 所有事情都正式告了一段落,房观彦顿时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周承弋送走段知章,叫人把药草煎了,又打了水来给房观彦擦脸。 「怎么就这么傻呢,什么事情都埋在心底,连我也不说。」周承弋说着没忍住捏了下房观彦的脸颊,「睡着的时候也这么乖巧。」 一晃入十月,一场大雪来的又急又迅勐,一个日夜未曾停歇,放眼望去尽是银装素裹。 北方多雪灾,一直下个不停可不是什么好事,所幸翌日清晨时,艷阳高照,外头飘扬的雪已然停了,钟离越派了数千将士去除雪,同时解救那些被雪堵住了门无法出来的倒霉百姓。 周承弋推开窗,看着外面的足有小腿高的雪,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对屋子里的人笑道,「这里的冬天比长安的冷多了,雪也来得早来得大。」 「咳咳……」房间里传来闷闷的压不住的咳嗽声。 周承弋立刻就把窗户关上了,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暗下来不少。 「感觉还好?刚刚起了风,应该及时关上的。」周承弋绕过屏风走过来,看着房观彦咳红了的眼睛,神色很是懊恼。 房观彦靠在床头,眉头很是不舒服的皱着,说话声音也嘶哑,努力压制着喉咙口的痒意,「我也想出去看看雪。」 「等你痊癒了,我们不仅去看雪,打雪仗都行。」周承弋伸手将他轻松的摁回被窝,自然的给他理了理头髮,「北边的冬天很长,这才刚刚开始,不用着急。」 房观彦也确实感觉到昏沉,躺回去没一会就睡着了。 房观彦这场风寒来势汹汹,许久才好起来,周承弋也真的信守承诺带他出去打雪仗。 玩的很开心,开心的代价便是,房观彦好了,周承弋又开始病了。 不过这个显然没有房观彦的严重,只是鼻子不通,流鼻涕,便连咳嗽都没有。 这日周承弋收到周承玉的密信,他展开一看。 「原来是新一年科举来了。」今年大事频频发生,先帝没了,朝堂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后来其他州府应召入京,能补的位置都补上了,补不上的就打算等这次科举了。 第278页 而这事就算不公开表露,稍微聪明的也能想到,因此可想而知今年的科举会是多么的惨烈。 周承弋感慨,再往后一看,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周承玉以百官忙的不可开交为理由,诚邀周承弋做出题人,其他科目只需要出两三个题目,而算数却是全权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玉:朝廷需要人,大家都挺忙的,请四哥出个题吧。 周承弋:开始思考函数数列位移立体几何…… 举人们:……?朝廷想我们死? 第120章 数学试卷 此时方才十月份,离春闱尚有不少时间,周承玉却将信件这个时候就寄来了,给与周承弋充足的准备时间。 周承弋一开始还有些不情不愿,毕竟他现在记得的大多都是初高中的数学知识,大学学的高数线代等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但偏偏这些对他而言基础的东西,很大一部分对于目前的萧国举子们而言有些过于困难了。 君子六艺包括数。 因为常用于阴阳风水、推演历法、计算天体等事情上,和术士密不可分,所以六艺中的这个数不仅仅是数学,还包括物理和化学部分。 且因其杂、神叨的关系,此艺被称为小艺,排在末尾,并不得看重。 周承弋改革不容易,重新分科已经是一大进步,再对知识范围做出新的划定,这未免过于激进,容易得不偿失毁其所有,所以到底没有插手教学内容的编纂。 他也不是没想过将自己知道的数学知识编入教材,然而他只是会做知道做而已,而推演前因后果来源,他着实没有这个能耐。 而此种没有作证的知识就算他想要教,也不会有人相信啊。 他如今这么一细想起来,倒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出题。 好在周承玉做事妥帖,跟着信寄来的还有现在用的教材以及各种课外资料。 其中包括欧罗耶带来的西洋有关数学方面的着作,房观彦和周承弋都有帮忙翻译过,不过周承弋在语言方面天赋不太够,只在几何章节搭了一把手。 反正留给周承弋的时间充足,他干脆的留出一个月时间,将这些书都看了一遍。 这个时候就要感谢曾经受过的教育,看这些书籍于他而言是复习,而不是看天书。 全部看了一遍之后,周承弋发现自己还是想岔了,现在萧国的数学水平其实和他还记得的是差不多的,几何、数列、函数、一次方程等都已经有了。 只是在弦三角、圆锥曲线等方面尚没有起色。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最少在出题范围这方面,他有了基本的把握,想了想又加入了一些化学、物理的题目。 总算在年来临之前,把这两张卷子赶了出来,然后拿给房观彦来测验一下水平。 「题量有点大,考试时间为一个时辰。」周承弋拿出计时用的沙漏,靠坐在椅子上,明明是个监考官却莫名比考生还有压力,「你准备好了吗?」 房观彦一点头,周承弋就翻转沙漏,房观彦是个实诚的人,他也直到这个时候才低头,将摺叠的卷子展开。 他原本以为难度会和之前科举考的差不多,然而打开卷面时,他稍微懵了一下。 不过他神色很快平静下来,捏起羽毛笔就开始做起来。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在周承弋敲桌子的一瞬间,房观彦放下了笔,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周承弋伸手打算收卷子,却被房观彦按住了手,他有些郝然道,「题目有些难,考的不好。」 「很难?」周承弋询问的语气有些忐忑。 「那些书我虽然全部通读了一遍,仍然有许多不会的,大题没对几个,你出的那个炼药反应的填空题我也没答上来。」房观彦说起这些时看起来有些低落。 周承弋却是莫名松了口气,一本正经的道,「连你都觉得吃力,看来确实出的难了。」 周承弋没好意思说他出题的当晚自己做了一遍,结果最后一道几何证明愣是写了一个时辰,浪费了八张纸也没解出来,最后还是对着书本的例题研究半宿,才写出了这题的标准答案。 他本来对自己的数学水平挺有自信的,结果被弄得无比挫败,这才动了心思找来房观彦。 他对象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学霸,且博览群书,算数水平也是全萧国顶尖行列,如果连他都觉得难,那对于其他学子来说,估计是噩梦吧。 不是自己的问题,是卷子的难度太高了,周承弋这就放心了。 「你试试第二套,这套我降低了点难度。」 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另一套卷子递过去。 「好。」房观彦坐回去,自己倒转沙漏开始做题。 这一套难度确实比上一套简单一些,他目前做的还比较顺,神情平静许多。 周承弋则对着自己花了好几天才做出的标准答案进行批改。 前面的选择还好,填空题失分严重,主要还是有关化学反应的那一块确实是房观彦的短板,大题倒是每题都丢了一些问,最后一道证明题只拿到了一半的分数。 这么一看似乎丢分不少,然而等统计再一看:满分一百五,考了一百二十三。 「……」周承弋默默的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桌面,伸手将压在书本下露出了一半的试卷盖的更严实了。 第279页 第二张试卷难度确实是降低了不少,房观彦只丢了十分,主要丢分点还是在化学部分。 「要不将这部分的题目去掉?」周承弋沉思着询问。 其实化学题目占比重并不多,周承弋顾虑着这个时候化学在西洋都还叫鍊金术呢,最多就出了点常见的基础题,比如西洋炮填充的炸弹组成成分,打铁时的高温之类。 并不出格,但也确实是大部分学子不会关注的。 房观彦却摇了摇头,「这些题目细细想来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若将此题作为附加题?」 「倒也可以。」周承弋点头同意,还笑了一声,「当年拿到创新题为工部找出个黎杰芎,又不知道这道题,会为萧国带来什么样的人才。」 周承弋从来不担心没有人做出来,毕竟萧国这么大,也不止有埋头苦读圣贤书者。 既然是附加题,周承弋自然会在其上在增加一些难度,出了两道题目,一道是「水烧开后为什么沸腾」这种简单到令人髮指的问答题。 这题对于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送分的,为什么沸腾,自然是因为产生了水蒸气! 如此简单到能脱口而出的答案,但要让这群尚且不知道何为化学的古人来回答,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周承弋要的不是有人真的能答出这个问题,而是想看到真的有人去思考,那样的人,必然是认真观察生活的人,也只有这些人才能回答出第二个主观题:生活中有哪些简单又神奇的现象? 能回答出这两个问题的人,便是周承弋想要寻找并吸纳的人才。 不过人才不人才还得考完之后才知道,现在周承弋还在折腾试卷。 科举从去年开始就使用双卷,所以周承弋和房观彦两人一起,又根据定下来的这张卷子的难度出了一张差不多的,只有最末尾的附加题是一样的。 周承弋弄完了数学卷子就已经耗尽了全体,其他科目的题当真敷衍的不行。 然而这些并不重要,因为周承玉和命题组其他人的视线都在那两张数学卷子上。 周承玉还特意招来这两年科举提拔的人才来瞧瞧,黎杰芎对数学题不感兴趣,反而是最后的附加题让他眼睛一亮,真的垂眸思考了起来。 余映的算数也是顶尖行列,这两套科举用的试卷于他而言并不难,倒是另一张废卷,她在大题上面琢磨了好一会。 只有蒋羽生这个运气好冲进二甲的学渣,拿着试卷瑟瑟发抖,发自内心的感慨一句,「还好我考的早。」 确实,他之后就是改革那一届了,但凡晚个一两年,别说做官了,能不能考取个功名都是问题。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朝中可是不少人。 大部分刚入朝的从州府调来的官员们心中感慨万千:写得了春宫文,杀得死科举人,瑞王殿下恐怖如斯,同僚诚不欺我也。 宫里收到试卷的时候,那边符谦也在府上拆驿站寄来的稿子。 近两个月没有收到稿子,之前的存稿即将用完,他还以为周承弋又要开天窗呢。 然而这回他没有写信去催,心情可以说非常的复杂,毕竟《他在那里》已经成为了公认的春宫文。 虽然销量跨了一大台阶,但坊间的风气确实有些不好,抨击止戈的人越来越多,毕竟他写的可不仅是春宫文,还是男子之间的毫不掩饰的碰撞。 符谦即便已经叫编纂想办法在不删除那些对戏部分润色了一番,也还是挡不住这扑面而来的断袖之情。 符谦一边数钱数到咧开嘴,一边又感觉到十分忧心。 他拆开包裹,又是厚厚的一沓稿子,显然两个月的积累都在这里了。 符谦深吸了一口气才翻开来,结果开头就是一个水下热吻冲击他脆弱的神经。 【陆伯胥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他感觉自己下一瞬就要死了。 然后不知为何他却一点都不害怕,那双冰凉的捧在他脸颊上的手似乎在颤抖。 轻微的,不叫人察觉的,带着珍惜,好像失而復得。 陆伯胥冷静的睁着眼看着,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的悲伤,将自己一寸寸淹没。】 不知道是心疼抑或怜惜,再次见到段寒衣,陆伯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再只是表面上的温柔,话语里藏着机锋刺人,还买了香烛纸钱烧给段寒衣。 段寒衣打量着他,「你……打算找道士驱邪?」 「……我现在就驱了你!」陆伯胥恼羞成怒的差点将火盆丢过去。 「你为什么会死?」陆伯胥问段寒衣。 段寒衣沉默的注视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意外,卡文了,我的全勤没了(哭)。 - 小剧场 周承弋:我出的题我自己也不会。 房观彦:这题目有点难度。(分数一百二) 蒋羽生:这题目很有难度!(分数一十二) 感谢在2021-07-23 23:48:56~2021-07-25 00: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谁还不是小公主呢 10瓶;天问九韶 5瓶;靖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恶劣天气 得亏朝廷派来的专业人员接手了天水城各大工厂,在周承弋从旁技术指导之下,改良并迅速推广适应了新的技法,整个矿业的出产率都提高了一个档次。 第280页 不过煤的产出虽然提高了不少,可要供给整个沧州还是过于吃力了。 今年主要是仗打了大半年,汝川尤其惨烈,放眼望去就没有完好之地,偏偏北方的冬天温度太低,一不注意便会冻死人的。 物资紧俏的情况下,自然先行供给断壁残垣的汝川,其次才是烟云等边城。 好在有水泥这能够速干易粉刷,可以用于粘合剂、外墙、地板铺设等的新材料,汝川的重建比想像中的快,城墙因其体积长度等原因目前进度只不到一半,但投入使用的临时屋舍却是做的差不多了。 天水城的煤再优先供给,汝川这么艰难的时刻,竟然没有如同往年一样出现冻死的人,不过冻伤在所难免,也比往年的人数低了不少。 不过天气虽然一天比一天凉,草原也一天比一天荒芜,很反常规的是那狼群出没越来越频繁了,往年都只在北胡和沙蛮交界带徘徊,现今每一次出现,都要往北胡腹地挺进数百公里。 瞧着,倒像是直奔萧国边城而来的。 连平日里政治敏感度不高的周承弋都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个人想要干什么?对我们有无恶意?」他询问道。 钟离越自然早就注意到这个狼群,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在对方没有做出什么过于出格事情时,就将异常写进军报里。 对方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不对,钟离越不是霸道的人,没叫手下暴力驱逐,只加强了领地巡视,隔一段时间报告其行踪。 不过钟离越是大忙人,打仗的时候忙着排兵布阵,休战的时候忙着操练部下,并补充队伍的战损,所以他虽然叫人一直关注这那狼群的足迹,却直到周承弋找上门来时才真正着眼于这事上。 「这人对草原很熟悉,尤其是原来北胡的地盘,显然那领头者是个北胡人。」钟离越说着在边境地图上标下几个点,按照狼群的经过的依次顺序连成了一条直线,在尾端打了个箭头。 「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沈娉一眼就看到了隔了只剩一城距离的烟云城,十分肯定的说道。 其他人自然也看了出来,钟离越露出玩味的笑容,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狼群前进速度很快,不出三日就横跨了大半个北胡,然则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处歇的时间越长,到现在离烟云都差这么远的距离。」 按照正常来说,如果是奔着他们来的,应该早就抵达了才对,为什么近在咫尺却突然休息了? 周承弋皱了皱眉,沉思半晌只得出一个不靠谱的结论,「也许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烟云。」 「也许。」众人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这个可能性。 不管这狼不狼的,大雪灾在预防中汹汹而来之时,冬至祭祀大典来了。 周承玉在璋台山接受加冕,在无证上岗数月后,终于成了合法的女皇,改年号为安昌,意欲这一片饱受屠戮的土地能够安宁昌隆。 文帝四十一年的统治画上了完美的休止符。 周承弋第一次在边关过年,也终于明白北方没有暖气的冬天是多么难过了。 北风捲地百草折,那唿哧唿哧狂叫肆虐的风颳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出去还是好端端一个人,进来必然顶着一张生疼泛红的脸。 钟离越这些常年在北方的军中汉子还没什么,但周承弋、房观彦、沈娉等人,没来北方前不说娇生惯养,但也都是富家出生,哪里见过这症状。 这么一吹,生冻疮是小,直接脸都给吹面瘫了——当然,他们三个都是年轻人,扛不住风也不至于这样,面瘫这个症状是出现在一位工部官员身上的。 所幸沧州瘟疫解决的差不多了,大部分御医都回京,但还有一小部分没有走,有如沈老御医、张御医这般年龄大,不便在天寒地坼的冬日折腾的,也有如沈崇等还想留着善后,怕疫情復发的。 张御医便是之前给皇帝按捏治疗的那位,他擅长银针刺穴,之前瘟疫爆发周期被稳住他功劳很大;沈老御医已然是一位耄耋老人,牙齿都脱落光了,但瞧着尚矍铄,他擅长调理。 这两位老先生强强联合,愣是把那位工部官员的面瘫给救了回来,还帮他治了不少的暗病。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下这位沈崇沈御医了,周承弋感冒是在段知章回京之后,他去看医生开药都是这位沈崇御医经手的。 好巧不巧,周承弋去的那一日,正好沈御医接连救了两个人的性命,一位是不慎掉到冰湖里瞧着已经没有生息的小女娃,一位喉咙里卡了东西差点就此过去的少年人。 沈崇熟练的分别使用了心肺復甦和海姆利克急救法。 ——没错,这人竟然用的是现代急救术! 周承弋观察发现,他不仅是将急救术都掌握了,还做出了一系列精密的医疗用具,坐诊的房子不大,却分出了三个区域,一个看诊台,一个摆了几个床位的住院区,还剩下一个用布帘围起来的神秘空间。 布帘拉开,里面是普普通通的一方长台,只台子上放着的东西有些奇怪,还有不少的标本。 尽管这一方空间收拾的很干净,周承弋还是一眼就判断出这里是实验台。 「平时就在这里做实验?」周承弋说着指了指上面一个装订的本子,「可以看看吗?」 沈崇点点头,有些紧张,「不过是一些枯燥的东西。」 第281页 周承弋翻开这个粗糙的装订本,发现了上面有着大量的数据,密密麻麻的大片,前面大部分都记录的是瘟疫的数据,也可以说是攻克歷史了,中间还掺杂着对于《穷书生种田》《防疫手册》的研究分析等。 「很严谨,不过应该做下系统归纳,看起来更直观清楚。」周承弋大学时候也是做过不少实验的,而且因为是课代表,经常会给导师做助手,在归纳整理报告数据这方面还有颇有心得。 他将自己的经验总结一番慢慢的说给沈崇听。 沈崇顿时眼前一亮,利索的从胸前掏出另一个装订粗糙的本子,这本子为了方便携带做成了巴掌大小,捏着一只炭笔就埋头写了起来。 这就是煤充足的好处,有了煤也就有了炭,炭笔虽然粗,写字不怎么好看,但胜在方便,随时掏出来就可以用,紧急时刻比起用一会还得磨墨的毛笔好用。 炭笔到底是谁先用起来的,已经无从考察,但真正流行起来,还是自周承弋改良之后。 他把炭笔弄成细长的一条,然后削了个仿造铅笔的套给它装着,这样原本很细很长的炭芯被木头包围着也不容易断,还可以写出好看的字来。 炭笔颜色比较深,周承弋其实更想要铅笔,但这个时候聊胜于无,他用着也挺舒服的,还叫人专门打了一把削笔的小刀放在身上。 文人也都是有追求的,炭笔的好用逐渐显露出来后,他们也就开始拿了起来。 符谦脑子转的多快,他发现周承弋寄过去的稿子明显换了一种笔后,便细细询问了好友,顿时就嗅到了商机,人还在京中,就先派人来到沧州。 经过一番考察之后,第一个炭笔制造厂落户在天水城。 然而没有大型机械的支持,炭笔的制作量并不是很高,所以卖的并不便宜。 不过与文化有关的东西向来要价都不便宜,这炭笔用的久,划得来,所以买的人其实很多,颇有供不应求的架势。 符谦自然又是赚的盆满钵满,好不快乐。 不过改良炭笔都是之后的事情,周承弋除了给沈崇提出实验数据的规整之外,还提出了动物实验。 「有些数据只是推测终究虚浮,还是需要一定的实验验证。」 沈崇贊同这个理论,「然天下动物何其多种,殿下可有赐教?」 「小白鼠、兔子……」周承弋报出几个适合用于做动物实验的,并且道,「如果试药到了后期,你大可以找人弄来猴子猩猩。」 沈崇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是人类近亲。 这话周承弋自然不可能说,只道,「都是可以直立行走的,瞧着也比其他动物聪明。」 除此之外,周承弋还提出了解剖这类事情,不过尚且比较委婉,叫沈崇可以的话去找那些仵作取取经。 「了解人体结构,方能更好治病。」沈崇欣然。 沧州天气的恶劣,除了寒冷之外,其实还有暴风雪造成的可见度低。 那真是跟瞎了一样,肩并肩都能走失的程度。 到了十二月末,沧州的雪基本没怎么停过,这就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根本不可能有哪支军队会在这个时候不要命的挑起纷争,所以边关老实了起来。 不过冷归冷,倒是挺干的,周承弋手腕的疼痛反而没有在在长安时难受。 就这样的寒日里,年节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5 00:24:58~2021-07-25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铭子 30瓶;医科生不配拥有头髮⊙ 8瓶;凌空 4瓶;季危 2瓶;迷踪花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来客 在年节前半个月,《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在《长安》杂志连载到完结了。 这是一篇很有现代网络小说影子的作品,而且也是爽文流,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没有什么太大的悬念,不过这篇文因为星海流这个题材的原因,从开头就註定了不论周承弋怎么写都不会太差。 果不其然,这篇文连载期力压群雄,直接成为了今年长安书坊最赚钱的书之一,并且与骆异的那本星海武侠流小说并称为星海流两大巅峰作品。 易宸昼连载期引起的大热在众人的预料之中,然而包括周承弋这个作者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它真正的巅峰是在完结之后! 与其相关的评论、同人文等呈井喷形式爆发,且直接跨入不可收拾的局面,不仅星海流这个题材彻底火了,还因为后来萧国工部实验室肉眼可见的出了不少新东西的后续续命原因,这个题材直接十余年都没有下大热的台子。 《易宸昼的未来日记》在完结爆火之后流量有多夸张呢?举个例子。 长安书坊下的那本《读者评论》,经过不断的调整改进之后,成为了七日刊,其完结之后的第一二个月,一共出了九刊,共刊登两百整稿件,其中与其有关的稿件为一百三十三篇! ——而这还是经过了严格的筛选之后的结果。 符谦不是没想过控制稿件数量,但奈何给这本文写评论或同人文的,质量都比去其他文高的多,再一细看笔名,好傢伙,眼熟的那何止是一个两个。 骆异也就罢了,还有余映、宋老爷子、叶疏朗、沈太师等一系列举重若轻的人物,更别提什么知名的作者写手了,就连杜康都算是名气比较小的。 第282页 符谦卡谁都不是,最后一咬牙干脆就以质量来定,该谁上谁就上。 那一段时间看《读者评论》,不清楚的还以为这是专门开给《易宸昼的未来日记》的专门刊物呢。 不过这样的趋势也只是一两个月罢了,到了后面就逐渐不可避免的冷了下来。 毕竟已经彻底盘活,不在死气沉沉的文学界,从来不缺会写的文人,也不缺好的作品。 扩大的不只是通俗小说的题材库,同时购买书籍的人数也比往年增加了不少,当然这有造纸和印刷技术改进后,纸张的成本价压低,杂志的销售价格自然也开始压低有关系,但最原始的原因,还是认字的人多了。 这一点就要感谢朝廷极大力度推广执行的扫盲教育了。 扫盲教育一开始执行的时候,虽然说的是全民皆可参加,然而能送去的基本都是不能帮忙做农活的幼儿。 其后经过调整开起夜校、放牛班等模式之后,参与进来的百姓就多了。 再傻的人也知道,读书能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东西,就算同是在码头搬货,认字的人也总比只会使力气的强,差一点的就混个工头,好一点的直接成帐房。 如果不是没得选,谁又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识字的人多了,会花钱买杂志报纸的人也多了。 自然有人不捨得,却也有人愿意捨得,还有些村子比较有远见,一伙人凑在一起专门订了不少杂志,看着花费了一大笔钱,然则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不过一年几个铜板罢了。 就是杂志只有区区一份,想要看就得轮着来,轮到后头基本就残破的看不出模样了。 当打破教育垄断之后,底层人民如饥似渴的开始学习,寒门学子才会有真正崛起的机会,士族阶级有目光短浅者不以为意,也有聪明人察觉出了这潜藏的危机。 他们想要将事情扭回来,于是向女皇施压,结果没想到反被这瞧着人畜无害的小女皇一把,弄出了第一个公开图书馆。 「你也不用担心,朕批一块地给你,批钱给你建图书馆,建好了之后你们就每家出个百来册书籍,然后成立租赁系统,你们还可以收钱。」女皇这话说的,似乎怎么想都是他们赚了。 还真有年纪小的后辈听着觉得自己赚了,欢天喜地的谢恩,夸女皇仁善慈爱,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看透的人长长嘆了口气,心想:这哪里是大便宜啊,这分明是看似蜜糖实为砒/霜。 学阀怎么保障自己的地位?当然就是垄断知识。 而小皇帝这一把直接要他们把书籍都贡献出来,这看似温和的手段,其实是从根本上就砍断他们的根基。 初时或许不见,但假以时日,他们这一代的学阀,终究会真的沦为书籍看护保养人员! 然而这事情是他们自己捅出来的,圣旨也已经雷厉风行的下达,如今整个萧国都知道了,他们也不可能抗旨不尊,唯一能做的,就是掐准那个「贡献一部分书籍」的点了。 他们将自己认为最重要的知识牢牢握在手里,以保证自己未来在冲击中还能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因为工部的实验室有一个黎杰芎,黎杰芎下面还有源源不断涌入的研究者,他们带来的新的知识体系,将旧的知识体系,直接毫不留情的冲垮,残忍无情到了极致。 这些事情,皇室和部分朝官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周承玉没有进一步直接利落的将学阀剷除的原因。 他们看着这些学阀世家的徒劳无功的挣扎,眼中带着的是怜悯和惋惜。 当然有像那些学阀世家一样为了自身而做保留的人,却也有宋老爷子、余映、符谦这样,直接将有用的书籍无条件捐献的人。 不过他们捐的不是女皇下令建的长安图书馆,而是女学自己的学校图书馆。 其实不止是女校,太学也是有自己的学校图书馆的,只不过不叫这个名字,而叫文苑、崇文馆。 女学的文苑是沈娉任学长期间自己掏钱建起来的,规模不大,书籍也是和余映两人拼拼凑凑的,多是跟科举有关的书籍,完全没有太学的丰富。 但现在周承玉借着建长安图书馆的便利,顺手也给太学和女学都批了资金,新上任的女学学长是余映的老相识,一位襄州的女诗人,她与余映都是有尊号,在文学界声望很高的人。 她并没有参加科考,但在知道女学之后便直接从襄州不辞辛劳的来了长安并就此定居,而且她也是第一个拥有老师资格证的人。 当然这个资格证目前并没有通过朝廷认证,只在女学和南书房有用。 在知道她之后,周承弋曾邀请过,然而这位女诗人并没有答应,而是选择留在女学,接替了沈娉离开后的学长之位,并完成的非常出色。 周承弋看了今年科举的名单,拥有会试资格的女举人比去年翻了一倍,纵然还是比男举人少,却已经开始叫那些男人们产生了危机感。 听闻今年长安一直很热闹,赶考的学子都比往常提前来京了,就为了长安书坊和赵家楼联手出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等考试模拟卷。 符谦都没想到,考试卷的销量会这么好,几乎占了长安书坊的三成盈利,直接将手头的几个冷门一点的杂志都比了下去。 第283页 符谦摸了摸下巴,赚钱的小脑筋那是一个接着一个来,主动递了信进宫去觐见周承玉,然后在长安搞了个什么小太学。 说是小太学,却只是一间屋子一张讲台罢了,值钱的还是前几届科举金榜题名的,比如上届探花余映,上上上上届探花叶疏朗等。 周承玉只在回信中随口提过一嘴,只是感慨符玉兰确实是赚钱鬼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私库就丰实了不少,最起码批给女学和太学的修缮资金是回来了。 难怪先帝对着一个承了爵位的小公爷干从商营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纯粹是因为符玉兰真的能生金子。 周承弋看了看,再仔细一琢磨,就明白符谦这搞得就是高考冲刺辅导班啊! 还请了这么多有真材实料的往届前三去讲课,即便只是一人一节,那也是受益匪浅的,这班的收费肯定不低。 周承弋也忍不住感慨符谦脑子是真的会赚钱。 就说那个捐赠书籍吧,符谦是真的免费捐给了女学和太学,但对长安图书馆可就没这么客气了,他也不要钱,只是提出了抽成的办法。 那些人没觉得图书馆能有多少人流,顶多就是那些学子什么的来,所以没有当一回事,随口就同意了,还对于符谦指定的窃书需要原价赔偿这种规则嗤之以鼻。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普遍清高,窃书可是偷盗,这是大问题,基本不会发生。 然而他们没想到,符谦会直接在各大杂志上刊登gg,连云梦剧场也不放过,扫盲教育班也找人去拉了横幅,知道的多了,感兴趣的也就多了,去的人一多,总要有想要借书的,销售量就上来了。 后来知道什么叫薄利多销后,同意抽成的人当真毁的肠子都青了。 包括符谦在内的一些革新派,对于长安的变化反而是乐见其成的,这证明国民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也证明着萧国从百姓开始都出现了新的变化。 周承弋在信中了解到这些东西还没有什么实感,所以没有当一回事。 年节过的不算热闹,却也并不清冷,钟离越、沈娉还有御医们都是一块儿过的。 除去他们之外,这场宴会上,还多了几头狼,以及一个白色短髮的女人。 其其格图萨满。 图萨满是北胡上上任可汗的名字,按照北胡的规矩,父名冠姓,所以被阿芙罗拉一刀砍下头颅的那位曾经的北胡可汗布日固德,全名叫布日固德图萨满。 和御医们不一样,其其格和周承弋是真正的血亲。 没错,她就是安阳长公主与图萨满的那个孩子,于永安二十年重回北胡,最后下落不明的混血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帝:符谦不能杀,他特别能赚钱。 周承玉:真的吗?我不信。 符谦:你看不起我? 感谢在2021-07-25 23:57:26~2021-07-27 00: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我小纯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其其格 安阳长公主是先皇的亲姐姐,周承弋的姑母,所以算起来他还得叫其其格一声姐姐。 其其格身负一半草原血统,统领着草原最大的狼群,瞧她手底下那群成年了兇悍的狼,也知道其其格必然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欺负的。 然而与战力相反,周承弋的这位表姐,有着和母亲安阳长公主如出一辙的秀美面容,胡人的基因只让她个子拔高,眼窝有些深邃,然而无论是五官还是下颌轮廓,瞧着都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面孔。 其其格也算不上是不请自来,她带着狼群目标明确的穿越北胡想来烟云,半道上碰到了从平原马场回来的钟离越。 钟离越在打仗这方面素来是火爆脾气,如果不是周承弋有意想放任,他早就叫人将这群狼驱逐出境了。若是没遇上也就随他去了,遇上了那不搞点事都不符合他的性格。 于是他单枪匹马,手握着最趁手的玄铁长戟就冲进了狼群里,直奔那个「白色短髮男人」而去。 其其格能驯养一群狼,并且让它们都听自己的话,自然不可能是靠着自己的脸卖萌得来的。动物说难听点是牲口,牲口都信奉丛林法则胜者为王那一套。 北胡和西域的战争打了这么久,其其格虽然是一直徘徊在北胡和沙蛮边界线上,但却是见过这位萧国元帅的。 不过纵然认了出来,她也没打算认怂,拽出那条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精铁倒刺十三节鞭就上了。 都说武器是一寸长一寸强,钟离越的长戟是先帝在时专门找最好的铁匠打造的,比寻常的长戟还要长半寸有余,重量更是有数十公斤,他却能在手中耍的虎虎生威。 而其其格精铁打出的十三节鞭重量轻于长戟,然而鞭身很长,且挥舞起来,那上面的铁片会如同鳞片一样的炸开,一旦抽在身上,那必然会带下一片肉下来。 其其格武力值认真算起来是不如钟离越的,但她是用鞭的高手,只要不让钟离越近身,就算打不赢那也不至于挨揍。 可惜钟离越是个十八般武艺皆精通的汉子,若是别的什么武器,他一时半会也真换不了,但是鞭子细软,都是直接缠在腰封上当摆设的,今日这可就用上了。 第284页 钟离越也是个用鞭高手,只有六节的软鞭每一回挥出都必然带着「啪啪」的破空声响。 最后的结果显然易见,其其格输了,不仅被玄铁长戟狠狠抽在背上,还差点连脸都挨了一鞭子。 钟离越本只想驱逐,没想到对方自报名姓并且说要见周承弋。 钟离越一开始并不相信,眉头皱起,毫不留情吐出的话叫其其格一阵气闷。 他道,「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 其其格一开始没懂,还以为是自己脱离人群太久了,于是出现了理解障碍,稍微愣了一下,勐地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呜!」她下意识瞪圆了眼睛兇狠的回了一个不友好的狼嚎,她身边那群趴伏在地的狼也此起彼伏的跟着首领嚎叫,盯着钟离越的眼神相当不友好。 只要其其格一声令下,上下级等级制度森严的狼们就会一拥而上,甭管它们到底打不打得过。 其其格却是很快冷静下来,她伸手将老二高昂的脑袋压了下去,转而看向钟离越,「我母亲是萧国的安阳长公主,父亲是北胡可汗图萨满。」 「你们若是想验证,我可以配合,是滴血认亲,还是什么?」她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听了她这话的钟离越直接笑了起来,「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弄滴血认亲那一套,那是无效的。」 「什么?」其其格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顿时就追根究底了起来。 然而钟离越也是从沈娉那里听来的,哪里能解释的过来,只问她有无信物之类。 其其格倒是真的拿出一件东西来,那是顶级的翡翠,碧绿的光泽剔透的像是湖水,偏偏湖水中沁着一抹红,未凝而不散,美的不可方物。 钟离越再不识货,也知道这样的翡翠那必然价格也非常美丽,不可能是一个狼女王该拥有的。 钟离越半信半疑的将人带了回来,周承弋也不知道信物是真是假,觉得其其格模样熟悉却是真的。 最后还是将房观彦拉了出来,「你擅长画,又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想来能从面容中判断出来。」 本来还以为是瞎扯的主意,没想到房观彦这眼睛是真的灵,然而他这是也没说什么,只叫人取来纸笔,当场默绘出安阳长公主的面容来。 再这么拿着一对比,其其格确实同安阳长公主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一些细微的部分不相同。 「还能这么认?」钟离越对这种手笔有些惊奇,拿着画端详了许久。 周承弋看那画也觉得有些惊奇,不过惊的是房观彦的手法,比起以往的国风工笔来说,这技法显然是素描。 房观彦也老实交代,「当初访西洋各国时,船上有一些叫杰克的西洋画家,据说和欧罗耶来自同一个国家。」 周承弋抽了抽嘴角,没忍住说了句,「还好你们船上没有叫露丝的。」 不过直接上演铁达尼号,当真巧合的叫人难以忽视。 既然确定了其其格的身份,外面暴风雪肆虐个不停,叫她就这么回去也没有意义还容易出事,周承弋邀请她吃年夜饭,和那些狼一起。 其其格登时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充满了好感,还答应了去巡城的任务。 不过她还要带着任性的狼,即便只是一匹,白天也几乎寸步难行,百姓们都惧怕不已,到了晚上闭了市天也黑透了,她就算牵着狼看起来也像是一条狗。 周承弋看那些狼乖的还就像是狗,就是饭量是真的大,大到周承弋忍不住像新找回的表姐伸出来,要钱。 「……我在边界流浪徘徊这么多年,你觉得我身上会有钱?」其其格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智慧。 周承弋叫房观彦算盘一打,把帐单往其其格面前一压,「它们太能吃了,我白养,养不起。」 堂堂状元郎,理藩院二把手左侍郎大人,结果被大材小用当财务,房观彦半点都没有不高兴,十分冷静的将所有帐目的明细都报出来。 「不愧是状元郎的脑子,真好用。」听着房观彦把那些周承弋光是照着念都能出错的帐单数据对答如流,周承弋竖了个大拇指。 其其格听懂了周承弋话里的其他意思,直截了当的上来就问道,「你们想要我的狼?做什么?」 周承弋对此也完全不慌,「是好事,打算练一支狼骑兵过来。」 「狼骑兵?有点意思。」其其格摸了摸下巴,点头同意了,只是提醒了一句,「我的狼性格都十分暴烈,若是无法驯服教育的话,不能打死,必须给我完整的送回来。」 周承弋有些意外的挑眉:只说不能打死,却不说打伤,看来是知道训狼应该要怎么做。 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姐姐倒是比想像中的通情理。 手里的狼都有了去处,其其格除了夜巡之外,便有些无所事事,某一天她勐然想起钟离越之前可没有把为什么滴血认亲无效的答案告诉她呢! 其其格去找了钟离越,得到了几本书。 于是她接触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也认识了四公子此人,十分想去见一面,对于回京也不再那么抗拒,还询问周承弋认不认识这个四公子。 周承弋:「……」 这根本不是认不认识的关系。 总而言之,其其格正在完成从半野人到人的变化,书读的是越来越多,战力却并没有下降,还因为跟着锁甲军一块儿操练的关系,攻击力强了不少。 第285页 力量增强后,她手里那鞭子就不怎么趁手了起来,又听闻天水城开发了新的炼铁技术,于是准备去打一副新的武器。 至于旧的那个,周承弋还蛮喜欢构造的,便要了过来。 到手后他迫不及待挥了一把,然后——本就脆弱的手腕终于被造作的发起了抗议,因此得到十三节鞭的第二日,这鞭子便在房观彦的强硬下束之高阁。 周承弋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了这件事,后来这本日记在他回京的时候遗落在烟云城,被城主好好保存,一直流传下去。 ——不过因为画风的奇特,一直被当作是野史之类的。 最近边关安稳,疫情已经基本不可能再捲土重来,沧州全面解禁,北胡一半的领土收入囊中,正式改名为胡州,平原马场和界河都纳入湖州板块,天水城暂且划入沧州板块,不过完全自治,设立相应的知府县衙等。 得到了这么大一片地方,自然不可能任它们这么荒着,且不论是放牧还是天水城工厂的运转,都需要劳动力,朝廷为鼓励百姓移民在那边安居乐业,特意找了按照周承弋提议的开始弄社会福利系统。 北边的土地刚开发出来,头两年收成不好基本是常态,无论是满目苍夷的沧州也好,还是新建的胡洲,大概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得靠天水城的矿业收益供养。 这搞基础建设可烧钱,周承弋的意思是将这里直接变成政策试行点。 这里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破而后立,正是时候! 周承玉欣然应允了这个提议,直接将六部那些多余的官员团吧团吧的送到边关去,至于空缺出来的位置——这不是新一年的科举马上就要来了,空出来的岗位多的是人补。 除了六部的人外,周承玉还派出了叶疏朗,说是来帮助做基建的,其实是送来攒资歷的。 只要边关这边各种基建有起色,他带着功再反京,那绝对是大封大赏。 不过这些安排周承玉也只在信中同周承弋提过,真正要安排,最少也要等到元宵之后。 没别的原因,就是让那群即将来改造的官员们吃最后一餐好饭。 周承弋知道想搞基建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甚至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他等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周承玉:你们这群人去边关改造,叶夫子你就去边关混资歷。 周承弋:改造好改造秒,官员就是要深入底层,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钟离越:我刀已经磨好了。 小剧场2 周承弋:我的日记,我故意落下,我要跟后人秀恩爱,让全世界都看到我的沙雕(划掉),我和子固的爱情! 后人:假的,野史,同人! 周承弋:%&*&&%¥#(脏话) 感谢在2021-07-27 00:04:18~2021-07-28 00:0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晓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他在那里》完结 年后京中来了两封信,一封是周承玉叫他们回去过元宵节的,一封则是符谦寄过来的催稿信。 周承弋上回寄送稿子还是在十二月,稿子字数多的符谦诧异,还以为这位殿下马上要光復以前写稿的速度,让书坊的刊登都追不上他出新文的速度。 结果之后就再也没寄稿子过来。 其实周承弋写这篇文很勤快,甚至因为房观彦对后续很感兴趣,而熬了好几个通宵,在年前终于将剩下大几万字全部写完。 只是年前为了赶汝川建设的进度,争取多搞一些屋捨出来,让大家至少不在过年时还要趟风冒雪,于是天水城的工厂开工时长延长,大家也都忙忙碌碌的。 钟离越将锁甲军都派了五千来挖煤,更别提其他驻军了。 连工部那些官员都整日里干活,周承弋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歇息,算了一下确定符谦那边的稿子足够撑到年后,便十分放心的也去帮忙了。 符谦就算不来信催稿,周承弋也打算过两天去驿站把稿子给寄过去。 不过就是不知道符谦看了后半部分内容,还愿不愿意刊载就是了。 反正让他改是不可能改的。 《他在那里》中,陆伯胥追问段寒衣的死因没有得到回答,反而叫陆伯胥探索欲望更浓厚。 然而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有人刻意掩盖,陆伯胥查了很久,都没能从段寒衣这个人上查出端倪来,他不甘心的又借着修缮府邸的缘由叫人将整座宅子翻了一遍。 倒是收到好一些久远的杂物,比如佛龛中的木雕像,遗落在仓房里的旧书本,树底下埋着的空无一物的盒子…… 陆伯胥叫人将每一件物品都好好保存着,他一一看过,除了树底下那个盒子有些奇怪之外,其他东西都正常的不行。 他不是没想过从段寒衣嘴里打探什么,然而但凡他提起,段寒衣都会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开来,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某次大抵是问的烦了,段寒衣连运动都没做,便藉口回了湖里,翌日陆伯胥去湖心亭瞧,都没在水里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 湖水平静无波,死气沉沉,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那日之后段寒衣便恢復原样,时常半夜爬陆伯胥的被窝,陆伯胥的身上总是出现一些红痕,好在他特意警告过,段寒衣并没有将痕迹弄在显眼的地方,衣服一遮,寻常是瞧不见的。 第286页 陆伯胥还是那个陆小公子,段寒衣也还是那个段寒衣,无论他们平日里相处的态度如何,到了春宵时刻,陆伯胥照旧是个说话不客气的,段寒衣也照旧是那个为所欲为的。 不过终究也还有有些变化的。 比如陆小公子有一回也拿了绳子想要捆段寒衣,后者明明知道这绳子根本不可能限制自己,也是配合着玩了。 然而陆伯胥的手段同段寒衣完全不同,他只是叫段寒衣被束缚在那里看着自己安慰,用着那种挑衅的眼神表情,一寸寸的在他面前打开珍馐美食,却让他只能瞧见不能碰。 到后面段寒衣忍不了,扑上去做了一回禽兽,陆伯胥才发现这件事。 陆伯胥对此很不满,事后扶着腰硬是爬起来教训段寒衣,「你不听我的话,我该怎么惩罚你?」 段寒衣舔了舔唇,手指动了动,无数的水渗出缝隙融合硬化成触手,他声音喑哑的回答,「你想怎样都随你。」 陆伯胥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尚且以为自己占据了主动权,哼了一声,一脚蹬在段寒衣肩膀上,被段寒衣抓住脚踝,十分放肆。 「让你动手了?」小公子半靠在床榻上,眉眼跋扈的飞扬,却半点都不叫人讨厌,反而想要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去。 段寒衣将身体放软,又不至于直接化成一团水消散,只让小公子的脚像是被一团温柔微凉的水包容。 「小公子不满意?那肯定是我做的不够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必然叫小公子魂不守舍,再想不起来别的。」 段寒衣的手可不老实,一不留神就不知道到了哪里去了。 陆伯胥闷哼,笑声也闷闷的,尾音飘摇,慵懒的叫人放不开,想要欺负上去。 「你还能有什么花招?」 「自然是让小公子开心的。」 陆伯胥都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无数的手抓住…… 陆伯胥和段寒衣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有些微妙,段寒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觊觎他的身体,陆伯胥则正是少年冲动年纪,食髓知味也捨不得放。 两人几乎日日厮混在一起,外面对于陆伯胥的传闻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关于段寒衣的丝印,陆伯胥从段寒衣的态度中察觉到什么,没有再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件事,也没有旁敲侧击,就当作这件事情从来不曾存在过,假装面前这个白日夜晚都能看到的傢伙是人。 然而陆伯胥面上是如此,他心中对于疑云有着天然的破解欲,还是暗中派人查着这些事情,只是不叫段寒衣知晓。 可惜线索太难找,摸索多久也不过是原地打转,毫无进步罢了。 就这么一直到了科举之时,陆伯胥金榜题名虽然不是三甲,却也是二甲之首,殿试时圣上更是称赞他文章华丽上佳,琼林宴上不少官员有意想要结亲,只是陆伯胥装傻假装不知道矇混过去罢了。 陆伯胥朋友繁多,有中举的,亦然也有落榜的,中举者即便不能入朝为官,但举子身份能带来的好处也远比之前好,让不少人都迷失在长安的繁华里。 而落榜者有一部分选择考入太学学习,另一部分却是打道回府。 陆伯胥为好友在府中办了一场小宴,即是恭喜,也是送别。 宴会上,好友再度提起这所宅子盛传的恶鬼杀人事件,陆伯胥恍然之间抓到了什么。 他换了一个调查方向,开始去查这所宅子歷任的主人,尤其是那些死去的。 陆伯胥为了查这些资料,甚至特意选择了户部和刑部参加考试,最终被刑部录取,在偌大的卷宗陈放处,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找齐了这几个案件。 死在这座宅子的一共有三个人,最近的便是那位好友一直提起的李韬,而另外两名死者,段寒衣占其一,另一个却是段寒衣同一时期的崔书生,两人死期离得非常之近。 死的这么凑巧,很难不叫人多想,陆伯胥将破案的点重点放在崔书生上,但并没有放弃另外两个人的调查。 有意思的便来了。 能买得起这座宅子的都是有钱人士,这三位自然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李韬是北方学子,入住的理由和陆伯胥一样,崔书生入住原因不明。 这三人都本是富贵之家,然而事情发生之后,却争相败落下来,从人人钦羡变为门庭冷落之所,不仅没起来,还有直接灭门了的。 这么多的巧合,陆伯胥没有办法不去想。 后续的调查依旧扑朔迷离叫人看不清楚真相。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陆伯胥这么努力,这副线的内容自然不可能变成坑。具体操作方法就不在此一一赘述,总而言之,陆伯胥还是查到了最后。 段寒衣的死因需要各项推测,然而他直接查出来的东西却叫人心惊。 他勐地去翻找仓房里堆放的杂物,杂物里没有,他勐地看向青烟裊裊的佛龛。 陆伯胥是个没有信仰的人,他甚至很烦这些东西,虽然府中有佛龛,时不时也会有人点燃烛火香菸,陆伯胥从未曾侧目去看过。 香炉里的香菸是刚插进去的,上面的火星才烧了个开头,然而陆伯胥确信,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想要喊段寒衣的名字,来确定他在不在自己身边,然而陆伯胥突然闭上了嘴。 他默默走上前去,掀开遮挡的红帘,里面正安安静静的放着一个木雕像。 第287页 是谁重新将它放在这里的? 是想要隐瞒,还是故意想让我看到? 这是要做什么? 陆伯胥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不停的想着事情。 陆伯胥突然想看木雕像的脸。 但佛龛挡住了视线,他看不清楚,于是他伸出了手,抓住了木雕像。 木雕像在佛龛放了许久,按理来说应该不可避免沾染上香味才对,陆伯胥却觉得它腐朽至极,像是一个垂暮开始腐烂的老人,又像是泥土里青草被消化的味道。 陆伯胥将它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端详了很久,木雕像的目光漂亮而精緻,那熟悉的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 陆伯胥不停的思考,想不出所以然来,在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了镜子。 啊,原来这木雕像,和自己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冰冷的手突兀的出现遮挡住视线,段寒衣的声音很轻,透着陆伯胥第一次发觉的紧张害怕。 陆伯胥抓住他的手,却莫名有些无力,花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抓紧。 段寒衣紧紧的抱着他,像是害怕失去。 陆伯胥没有挣扎,他平静的坐在那里,手指抚摸着手中的木雕像,半晌才终于问道,「死的是你,还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在收尾阶段了,只剩下几章了。 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收集一下信息好好做下决定。 下一本开隔壁《今天男主绝育了吗》调剂一下心情,希望写出个轻松愉快的爽文! 第125章 回京 安昌元年正月十五元宵,周承弋携房观彦回到京中。 汝川虽然修復了大半,但沧州整个改造才刚刚提上日程,按照计划来说,周承弋至少也要在那里待上个一年半载。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宫中突然传来闵太后病危的消息。 这消息来的意外又那么合理。 周承弋的记忆里,闵太后一直体弱多病,连带着二哥周承爻也是身体羸弱,三不五时就缠绵病榻,所以才一直在璋台山养病,她生病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是奇怪的是,周承弋从见到这位闵太后开始,就没怎么见她生病过,瞧着是病弱,可也没有像二哥那样,时不时就传出不好的消息。 宫里寄来的信是周承玉写的,上面斑驳的泪痕还晕染开了一些字迹。 从去年宫变开始,周承玉和陈太妃的关系就持续恶化,反而是与闵太后亲近起来,如今陈太妃搬出宫去,她身边只有闵太后这一个亲人,可想而知她是多么的难受。 「玉儿还是一个遇到事情会哭的孩子。」周承弋看着这信上的痕迹,也不知是感慨还是庆幸。 房观彦默默的将头往他肩上靠,无声的安慰他。 周承弋捏了捏他的脖子,侧头在他额头上虔诚的落下一个吻,「看来我们得回宫了。」 非常利落的决定回去,周承弋转头就找上了钟离越。 钟离越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也知道宫中的消息,他有些奇怪同样也有些烦闷,一连灌下两杯水,「你要回去就回,我又不拦着你,还特意来跟我说什么。」 「我不是来找你的。」周承弋看了看他有些凌乱的衣服,低低咳了一声。 房观彦默默喝茶不言不语。 钟离越则动作一顿,不耐的咋舌,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你要说什么,我帮你转达。」 周承弋看舅舅的目光瞬间变得像是在看禽兽,「她还真在你这?你——」 「……」钟离越那张比城墙还厚的脸可疑的红了,他腿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声音带着羞恼,「在不在你管那么多作甚,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他顿了顿,也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弦,话痨属性突然就蹦了出来,语速又快又急,「一天天的就许你们两州官放火?你舅我三十多岁找个人容易吗,结果成天就你们一群兔崽子在我跟前晃,想做点什么都做不成,好不容易等到个暴风雪,让你们这群崽子都出不了门,就下了这么点时间,你们又来烦我……」 「……」周承弋从舅舅的话中感觉到了深刻的怨念,对此他只能说一句,「注意安全,别出人命。」 他顿了顿,补充道,「双向意思的别出人命。」 那位沈小姐怎么说也是这本文里的女主角,可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 原着里面周承安那么对他,后期也没讨到什么好处,还被活生生气死了。 不过周承弋回想他舅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处男,别的不说应该还算是一个好男人吧,谈恋爱丧命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至于会不会创造出生命……周承弋总觉得这场感情中间,他舅舅意见不一定比沈娉的意见重要。 钟离越一开始没有听懂周承弋是什么意思,皱着眉说了句「什么」,然而勐然反应过来,给出了一个爱情菜鸡该有的炸毛反应。 「你胡说些什么?不成婚怎能做出那些事情?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十分正直的三连问,要是脸不红眼神不飘的话,还是很成功的。 「……」周承弋默默的学着房观彦端起茶冷静的喝了一口。 将心里头的震惊压下之后,周承弋才说回正事,「沧州建设的事情要舅妈多多看顾一下,京中的官员陆陆续续过来,那群人手底下不怎么干净,指不定会这抽一些那里贪一点。资金本来就不多,全靠天水城的矿业和工厂支撑着,不能被这么不明不白的用了。」 第288页 周承弋说着眉头微拧,想起曾经户部陆尚书曾贪墨赈灾款项的事情。 钟离越正色起来,闻言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凶戾杀气的道,「沧州胡州如今都是我管理的,他们来了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做事,谁敢伸长手,我连他们脚一起打断。」 「让他们吃点教训就好,现在沧州劳力有一个是一个。」周承弋提醒。 钟离越不以为意,「缺人的话,我让锁甲军去。」 「锁甲军还要管边防,沙蛮那边内乱情况不妙,需要随时戒备,阿芙罗拉对于萧国的态度依旧不明朗,不知道她会不会回首来咬一口……」 沙蛮的仗打了好几个月了,阿芙罗拉虽然善战,形式于她而言并不算好,不过因为情夫作乱的原因,内政大臣们对于女皇的一些行为也很是不满,且极力反对三公主为储君。 女皇被迫无奈,最后将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纨绔女儿推上了储君之位,也就是阿芙罗拉的叛逆妹妹。 「稳了。」对此房观彦给出了如此的回答。 阿芙罗拉和妹妹都是上任沙蛮皇帝瓦西里的女儿,两人面上看似不和,也没什么交际的样子,其实背地里早已经联手,就等着一起将女皇拉下皇位。 这也是阿芙罗拉敢反叛的直接原因,现在叶芙根尼娅女皇将自己逼入了死角。 沙蛮内乱看面上似乎是势均力敌,其实多数是倒向阿芙罗拉——或者说是倒向上任皇帝瓦西里的。 也就是说,不管这场战争会僵持多久,最后储君之位又花落谁家,但赢家都会是瓦西里的女儿。 周承弋和阿芙罗拉签订的是瓜分北胡的条约,上面只有战时和平条约这一项,所以停战之后,两国会不会开展还要看形式。 如果阿芙罗拉胜了,双方有协商的机会,但如果败了,钟离越绝对不会放过这一个反扑的机会。 沙蛮助北胡的事情板上钉钉,萧国师出有名,不管打还是不打,主要看对方换的主人是不是识相,放任下一个对萧国不友好的强大版本北胡成长,这是不可能的。 周承弋不担心打仗,他担心的是打仗对于边关的损害,所以目前沧州最重要的事还是基建。 铺设地面改造房屋这些还在其次,城墙却是要提上日程。 钟离越在战争上是个奇才,但内政却一塌煳涂,基本都是沈娉在管。 周承弋也只提了几个重要的方面,具体怎么做,他相信沈娉会自己看着办的。 「京中催的急,我们会连夜赶路,最好能在元宵入京,现在就走。」周承弋带着房观彦起身告辞。 钟离越看了他们两眼,「就你们两?需不需要安排人跟你们一起?」 「不用。工部研究出了好东西,给我寄了过来,听说沙蛮也有这个。」周承弋说着将腰间精緻的燧发枪掏了出来。 钟离越没见过,但他听人说过,「这就是裴明说的那个枪?」 「是,不再需要火绳,而是扣动扳机,并且可以连发的枪。」周承弋说着手指微动,将枪身打开给他看里面填充满的子弹,有微微的火药味在里面。 没有男人不爱枪,钟离越不仅爱,他枪法还很好,只是平时用长戟打近战,枪派不上用场。 但这燧发枪显然要比火绳枪好用,近距离开枪也不会浪费时间。 「给我两把。」钟离越道。 周承弋眉梢扬了扬,立刻就知道多出来的一把是为谁准备的,他也没拆穿,只是道,「这恐怕不行。」 「这是黎杰芎新弄出来的,一共就三把。」周承弋故意道。 「三把给我一把不行?」到了手里的枪可没那么容易拿走,而且钟离越也看到了房观彦腰间还别着一把,更是抢的没有半点心虚,「你们两人用一把就行了,这把我留给你舅妈用。」 周承弋这枪本来也没打算拿走,但送和被抢总归不一样,他有些气闷的鼓了鼓脸,暗戳戳的就开始毒奶,「……现在就说是舅妈,人认不认你还不知道呢。」 「周承弋!」这直接踩在话痨舅舅的点上了,直接想给外甥来给人道毁灭。 所幸周承弋熘的快,拉着房观彦就跑了。 钟离越对着外甥跑远的背影咬了咬牙,终究没抛下屋里的人追出去,只嘟囔了一句,「明明是这小子先喊的舅妈……」 「我认。」有个闷闷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周承弋两人紧赶慢赶入了京,正好踩着元宵当日。 宁寿宫有些冷清,都没有什么伺候的人,周承弋一直走到主殿外,才瞧见一个年老疲惫的宫女。 周承弋记得这个人,之前在璋台上见过,是闵太后的贴身宫女。 「奴婢参见瑞王殿下。」那宫女礼数倒是周全,就是神色瞧着淡淡的,同当初见到闵太后一样,像是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一进到殿内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闵太后精神不济,跟周承弋说了几句便觉得累了。 「玉儿给你们的建的瑞王府去看过没?」闵太后笑着道,「你应该去看看,玉儿真心拿你当哥哥。」 「是。」周承弋应承后告辞离开。 在外面碰到周承爻,他脸色苍白,看起来也是大病初癒的模样。 「你来了,去王府瞧过了吗?」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第289页 周承弋不动声色的扬起眉梢,一下就猜到王府中应该准备了什么东西,「正准备去看,二哥不进去见见?」 「她不是刚睡下,便不进去打搅了。」周承爻说着咳嗽了两声,想到什么脸色更难看了些,「对了,前几日符谦找我,给我看了你新文的结局。」 「嗯?」周承弋眨了眨眼,表情疑惑。 周承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所以到底谁死了?那个木雕像是做什么用的?锁魂阵又是为什么?如果陆伯胥死了,段寒衣又怎么回事?那些死去的人因为什么死的?这一切是段寒衣谋划的?陆伯胥又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你现在告诉我,我也没精力听,你写下来告诉我吧。」周承爻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道。 周承弋:「……」 房观彦幽幽嘆了口气,看穿一切般的在心里道:这就是符玉兰的狡诈。 第126章 元宵团圆宴 瑞王府的选址是周承玉和周承爻一起选的,皇城脚下,正午门前,进宫都不需要坐轿子的路程。 周承弋对生活居所没什么要求,房观彦也不是苛求之人,所以格局摆设什么的,也都是叫他们随便发挥的。 等到入府一看,这熟悉的物件摆设,若不是确定他们是出了宫,都还以为自己进的是东宫呢。 就连那对摆两张桌案,各自划分办公区域的书房也一併复制了过来,软榻、炭盆、书箱、桌上的书、抽屉里的羽毛笔……没有一处不熟悉。 唯一陌生的是外面伺候的人。 长夏和凛冬如今都在干元宫办事,已经是周承玉的人了,作为补偿,周承玉从宫里拨了不少人出来,完全超过了一个王爷应有的排场。 不过周承弋并不需要多少伺候的人,只留下几个收拾卫生的,便将人都打发走了。 嗯,用的是穷,养不起作为理由。 叫人走之前,周承弋还写了一张纸条,分成两份让他们顺路分别带给周承爻和符谦。 房观彦想到上面写的「你猜」两个字,沉默的扭过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周承弋将府中全部参观完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不无惊讶的发现院子里那个被煳上的狗洞也一併做了出来。 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我当初在东宫饿了好久,得亏在这里遇见了小世子,叫他帮忙给二哥递了个消息,他就是从那个狗洞爬出去的。」周承弋说着想起徐瑞那句铿锵有力的「给爷爬」,颇有些忍俊不禁。 房观彦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情,落在周承弋侧脸上的视线顿时变得焦灼起来。 那里满溢心疼。 周承弋感觉到强烈的视线,回头瞧见房观彦不忍的表情,笑着捏了捏他的脖子,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声音也很释然。 「算算时间,你那时应当是还未入京。」前儿年喝酒聚会之时,周承弋听符谦提过这事,说《狐梦》这篇稿子还是房观彦首肯才刊登的。 当时正是房观彦的接风宴。 「我如果能早点进京……」房观彦垂眸喃喃。 周承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你想什么?你早些时候进京,瞧见的也不是我。」 「……」房观彦恍然想起还是一体双魂这事,沉默了片刻,有些愧疚又不安的问道,「那位殿下……他还会回来吗?」 周承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对上了房观彦的视线,将里面所有的情绪都看尽,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是用手将他的眼睛遮住,然后俯身,温柔的不带半点欲望的亲吻,像是在传递自己的温度。 「别害怕,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周承弋掌心微痒,是房观彦眨了眨眼。 「说起来,小世子以前张口闭口自称小爷,不知道现在可还是不是这样。」 周承弋牵住房观彦的手,拇指亲昵的摩擦他的手背,说着望了望天。 这里也是高墙耸立,抬头望见的一方天色也总是湮灭在墙外,可却并不压抑,反而觉得自由。 因为守丧期年节宫宴办的低调,元宵节便是稍微开放了些,坊间的禁令也已解除。 两人出王府准备去宫中吃宴时,就瞧见长安街头都摆起了小摊子,还挂起了河灯什么的,再稍微暗一些,定然如同夜间萤火,喧闹而温馨。 「四哥!」周承弋一踏进殿中就被扑了满怀,年少的女帝褪去了庄重的帝袍,穿的稍微喜庆了些,还童趣十足的扎了两个小辫子,连帽子都没有戴。 周承玉完全没有什么身为皇帝的自觉,仰着头有些得瑟的左右转了转脑袋,让周承弋看自己的辫子。 「好看吧?是母后给我扎的!」她声音轻快娇俏。 结果话音未落,周承弋就直接揪了上去,「是挺好看的,就是长你头上有点违和。」 周承玉瞪大了眼睛,怒气沖沖的拍开他的手,转而就投入房观彦的怀里,还不望对着周承弋冷哼,「哼!你就是嫉妒我可爱!」 一回生二回熟,房观彦这次倒是淡定不少。 周承弋眉头一皱,伸手就捏着女皇陛下的后衣领将人提熘了起来,手法像是提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你干嘛?」骤然腾空,周承玉扑腾了两下,一把抱住他的手,看着像是随时都要往手腕咬一口的架势。 「我还想问你要干嘛呢,整天缠着你皇嫂干什么?去去去,赶紧去批奏摺去。」周承弋还记得她亲口承认喜欢房观彦,占有欲顿时就涌了上来,很是不讲道理的把短腿女皇往旁边一放,还做了驱赶的动作。 第290页 周承玉本来也就是下意识的撒娇,真没什么想法,结果一看周承弋这严防死守的样子,瞬间就叛逆了起来。 年龄差老大的兄妹两竟然就因为这事,像两只斗鸡一样不消停的闹腾起来。 周承爻原本收了那张纸条,胸闷气短的掐着时间想要去找周承弋说道说道,哪里知道起身慢了一步,那边就直接吵了起来,没有给他丝毫能插进去的机会。 他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发作,反而是招唿房观彦过来,「他们两幼稚的肯定要闹好一会,听闻你们一直赶路,尚未用膳吧?先吃点垫垫肚子。」 「多谢亲王殿下。」房观彦确实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便没有推迟,礼数周全的行礼道谢。 「不必叫的这么生疏,你若愿意,便随弋儿叫我一声二哥吧。」 说着不待房观彦反应,就自然的介绍了身边温婉的王妃,「这是你嫂嫂。」 房观彦自然都是认识的,只是头一回被当作家人之间的介绍,有些发懵的跟着叫了声嫂嫂。 亲王妃用绣帕压着唇笑了两声,眼睛半弯成月牙,温婉的气质中透出几分古灵精怪来,「若是宴儿在这里,瞧见阿彦你的模样,怕是走不动道,吵着闹着要跟你回府去。」 周平晏作为目前皇家的嫡皇长孙,如今还莫名被周承玉友好相待,可以说此生富贵滔天了。 然而这位小王爷抓周的时候什么都没要,就抓了一盒胭脂,还不知怎么打开了,沾了满头满脸的红,高兴的直拍手,后来瞧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看着他们流口水。 这个好看不仅不限男女,甚至还不限物种。 据传闻之前为了追徐瑞小世子养的那只大白鹅,把屁股都摔青了,也没哭没闹,反而被人抱起来的时候,还蹬着腿挣扎着要去摸大鹅呢。 然而这大鹅之前被人捉住拔过毛,还是两次,虽然每天还是昂首阔步一副骄傲的不行的模样,但一旦有人想要接近,扭头就往外跑。 房观彦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周承弋说的,他当时还若有所思的道,「看重的可能不是鹅毛,而是鹅毛下的躯体吧。」 铁锅炖大鹅多香多好吃啊! 房观彦当时听他说这句话,有种第一次看《他在那里》时,生出了几分惊悚感。 那边兄妹两幼稚的吵架,另一边真正的小朋友周平晏利索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奶声奶气的喊着「娘亲」。 他生的一副好模样,肖似王妃,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十分招人疼。 与王妃说的有些不同,周平晏看着房观彦的脸没有走不动道,甚至还埋头一阵俯冲就藏到了周承爻背后,小脑袋瓜一顶一顶的,让他身体不好的老父亲忍不住戗风咳了两声。 周平晏悄咪咪的探出一点头,死劲盯着房观彦瞧。 「……」房观彦想了想,端起桌上一杯水递过去。 周平晏细细嫩嫩的手指伸出捧起杯子,然后缩回周承爻背后咕咚咕咚喝了。 「阿彦长的好看,连宴儿都害羞了。」和妹妹吵架吵赢了的周承弋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来,说话的不仅嚣张还很大言不惭。 房观彦脸瞬间就红了。 王妃莞尔,周承爻对着用「你猜」二字敷衍自己的弟弟没什么好脸色,决定短暂断绝一下亲戚关系。 至于吵架吵输了的周承玉,鼓着脸不甘心的去找闵太后撒娇哭诉。 闵太后将手里的梳子交给身后的宫女,温和的抚摸周承玉的头,也不知施了粉黛,还是心情确实不错,她脸上有了血色,瞧着比先前见着的好多了。 出席这场宴席的都是同女皇关系良好的皇室,比如安阳长公主一家三口,惠敏郡主等。 至于像周承安之流,贬为庶民的贬了,重罚的重了,还有些没有露面的她也没有追究,免得逼狗急跳墙,只是让人暗地里搜集他们的信息,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发作。 不得不说周承玉年纪小归年纪小,在皇帝跟前学的本事却是半点都不小。 而且她既有皇帝的仁中带狠的手段,同时也保存这一颗更年轻的勇于探索求知的心。 皇帝在时,多为稳中求进,而周承玉登基,却是进中求稳。 从发配官员去沧州,让资歷不足的人坐上要位就可见一斑。 期间周承弋说起其其格,安阳长公主显然还记得自己女儿的名字,她眼中有惊讶和喜悦,同时也有释怀。 「她过的好就好,我放心了。」长公主擦了擦眼泪如是说道,后来便没多过问此事。 这场真正的家宴从头到尾都很轻松,没有搅局的人,也不必那么遵守礼仪,各自说着一些事,然后三五成群打马吊。 定国公喝的有些多,周承爻带儿子,闵太后精神不济下去了,周承玉不会玩,长公主、王妃、惠敏郡主三缺一,房观彦上了。 「可我,我不会。」一直都淡然处之的房子固此时也有些茫然慌张,他无措的回头看周承弋。 「你有新手保护,没事儿,尽管打。」周承弋端了椅子坐在他身后。 周承玉也好奇的坐过来看,还给他打气。 房观彦眨了眨眼,他喝了些酒,不至于醉,反应却有些慢。 长公主上了牌桌就是个急性子,一边洗牌一边道,「你师承唐鹤年,似乎是掐算的一把好手,你若是实在不行就算算卦打。」 第291页 「可以这样?」房观彦迟疑的掏出三个铜板。 牌桌上的三人都很随意的点头。 周承弋忍不住勾唇笑了。 就见房观彦摸了一手牌然后抬手起了一卦,根据卦象提示茫然地将牌摊开推倒。 「天胡。」周承弋笑出了声。 打了三圈,开挂的房观彦拿着到手的一沓钱票被赶下了牌桌,女皇撸着袖子兴致勃勃的上了。 房观彦有些睏倦,被周承弋一把抱起,「先别睡,去个地方。」 「嗯?」房观彦发出声疑问。 「今儿元宵,丞相公还在府中等着呢。」周承弋将披风给他改好,笑道,「自成婚都未曾正经拜访过父亲,这不应该。」 房观彦顿了顿,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轻轻「嗯」了一声,乖巧的任他抱着。 直到周承弋走出数步,才听到怀中人小声念叨着「执一人共白首」。 周承弋脚步停了停,天上突然飘起细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他们的头顶。 「嗯,不仅要共白首,还要所有人都看着,都知道。」 「阿彦,我想到下一本文要写什么了。」 第127章 番外1论坛体 【大萧-东方启明星论坛】 论坛宣言:国泰民安,承平盛世 版主寄语:武女帝是大家的,黑武女帝的左转滚出。 【深夜栏目】pbc萧太子,第一女官余尚书的墓被挖掘了!出来了好多古籍! -no.0-楼主 rt. 先简短介绍一下楼主,学歷史的,今年毕业,正在准备毕业论文。 一开始抽到跟萧国有关的论文题目的时候,我十分兴奋,还请宿舍姐妹们一起去海底捞庆祝。说实话,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改朝换代那么多回,我最喜欢的就是萧国。 这个国家前后三百二十一年,先有高祖驱除蛮夷光復中原,其后太宗文治武功,歷经厉宗□□之后,文宗永成之治中兴,武祖安昌盛世一统天下,国力发展到顶峰迁都汝川……即便后来王朝分裂,内忧外患,烈帝与汝川全城人死守,高唱《烈士碑》殉国都没有投降……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泪目了,总之,就是喜欢萧国!喜欢到拖延症都治癒了! 咳咳,以上就是前情提要,说到今天,本来论文写了大半高高兴兴的,结果收到省博物馆表哥的消息,让我做好论文推翻重写的准备…… -no.1- 大萧除了厉宗、惠宗、怀宗这三个之外,真的没一个孬种。 太宗这么牛逼一男的,怎么就生出了厉宗这么个货色呢,偏偏还活得久,直接把开国盛世的大好局面作的差点亡国,还好文宗牛逼稳住了。 -no.2- 武祖才最牛啊,九岁登基,还是女子,文宗尸体都还温热呢,那边刚宣旨,五皇子就当场反了。 《萧史·女帝传》里记载,武祖刚登基的时候朝堂上闹腾的不行,都想推萧太子上位,后来是武祖当堂枪毙了一个人才镇住了,那个时候朝臣还以为会是第二个厉宗呢。 -no.3- 只能说鱼鱼牛哇,那个政治环境还能弄出安昌盛世,搞出各种改革,和沙蛮联姻,真的太厉害了。 -no.4- 可惜安昌后期,朝中没有能比肩钟离战神的人才,武祖空有征战四方的想法,没有能实现想法的基础,不然萧国那个武力值,直接打到西洋去也不是问题。 -no.5- 楼上别瞎吹好吧!萧国国力也只能在亚洲耀武扬威了,出去谁认识啊?当年房观彦下西洋还被拦回来不让过呢。 而且西洋炮本来就是从西洋手里带回来的,燧发枪也是西洋先有的,萧国在亚洲这片土地都要和沙蛮争老大,还打西洋国……太能吹了。 -no.6- 有些人能别半瓶子晃荡吗?真是看不过去。 房观彦下西洋被拦回来只能怪厉宗不做好事,把好好一个萧国败光了,文宗登基的时候,为了稳定内政就花了十多年,边关更是重用战神之后才稳定下来,才敢硬气的找北胡要亲姐姐。 这种情况下,别的国家不知道萧国的厉害也正常。 燧发枪确实是西洋有的,西洋炮也是西洋有的,但后面萧国自己开始研发热武器了,你们把黎杰芎大佬置于何地??这可是我国理工科奠基人!工业变革的引领者! 安昌盛世时期强大到西洋国都想和亲! 还是沙蛮最有眼界,先拐了个狼皇后回去,然后安安心心跟在萧国屁股后面吃福利,要不然早就跟北胡一样打灭国纳入版图了。 争老大,沙女皇还在还有可能,沙女皇一死,还不是乖乖认小弟当附属国。 -no.7- 说着就好笑,不管是武祖还是沙女皇一开始都不被看好,结果都把各自的国家带向了巅峰,稳稳占据世界伟大女皇两个席位。 -no.8- 伟大女皇怎么能少了我烈宗! 但凡给我烈宗活两年,萧国续命二十年! -no.9- 我倒是能理解为什么武祖登基备受质疑,还不是因为有个全能的萧太子。 君不见从永成之治到安昌盛世,每一次改革背后都有萧太子的影子,女学的概念更是萧太子率先提出的,琉璃玉骨这个词就是萧太子创造的。 -no.10- 萧太子yyds! -no.11- 只能说时势造英雄吧,文宗励精图治这么多年该有的回报。 第292页 比起萧太子,我觉得四公子才更厉害,这可是黎杰芎大佬的偶像,工业变革的所有概论都是出自他的着作。 -no.12- 哈哈哈那么多先进的概念,难怪有人说四公子是穿越的。 -no.13- 四公子那个事情只是野史,都没有得到证实过,你们是《萧国演义》看多了吧还穿越,这根本就是个虚构的人物。 -no.14- 楼上把话说清楚怎么就虚构了?长安书坊遗址里出土的帐本上明晃晃的记录确实有四公子其人,而且他的书卖遍全萧国是事实,连医学圈子都承认四公子先进概念对医学的贡献,怎么到你们嘴里直接成了虚构人物了? 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 反而是萧太子,他写的那些东西都是为政治服务的,对老百姓没有什么实际帮助,有他没他都一样。 -no.15- ???夸四公子就夸四公子,拉踩萧太子干嘛?要不是萧太子推行扫盲教育,改革教育模式和制度,你以为你们还能在网上打字说话? 请滚回去种田好吗亲。 -no.16- 呵呵,萧太子的笔名虽然盖章是止戈,可谁说止戈的文就一定是萧太子写的? 堂堂萧国太子写通俗小说?懂的都懂。 -no.17- 懂你大爷,歷史不好多看书,别整天在外面丢人现眼。 -no.18- 来了来了又来了,四公子粉和萧太子粉又打起来了。 -no.19- 前排兜售汽水饮料花生米,橘猫龙猫小仓鼠。 …… -no.45- 今天四公子粉和止戈粉打起来了吗? 是的,打起来了,打的非常激烈。 -no.46- 跨栏跨栏,反正这两家从千年前就不对付,互踩是传统了,不用在意。 不过话说,为什么挖的是余映墓,屏蔽词打萧太子?难道这两人有什么jian情? -no.47- 盲僧你发现了华点! 难道我磕的cp今天能圆满了?! -no.48- 叶相在棺材里挠了挠头:今天夫人和上司的cp磕爆了吗?是的,磕爆了。 -no.49- 消防cp难道不香吗,你们为啥不磕?非要磕有夫之妇。 -no.50- 热知识,虽然消防从笔友时期就互相给对方写评论吐彩虹屁,后面一起建设沧州也很美好,但两人同年成婚的,也都是有妇之夫。 -no.51- 明显太子和余尚书更好磕吧? 《萧史·文宗传》特意写了,余尚书年轻的时候参加第一届长安杯辩论赛,结果受到排挤,差点都不能上台,打分也很不公平,太子一气之下写了《女尊之国》,后面提出女官科举也是因为余尚书。 房和太子接触是挺多的,但就感觉直男的正常操作吧。 萧国虽然开放,但断袖之癖还是上不得台面的,要是真有什么异常,也不可能这么大大方方的,而且当时萧还是太子,文宗那个暴脾气,亲儿子都不客气,如果太子真的断袖,怕不是早就被砍了。 -no.52- 说的有道理,但消防真的好好磕! 现在流传下来的有关太子的画像,基本都是出自房的手。 -no.53- 房观彦自幼聪慧,不到十岁就写出了《讨胡檄文》这样的名篇,要不是身世所累,早就功成名就了。 房二十多岁就已经是文坛大家了,字画千金难求,太子毕竟是皇家,画像出自他手也理所应当吧。而且他又不止给太子画了,给文宗、武祖也都画了,那个收藏在首都博物馆估价过亿的《交替》就是他画的。 -no.54- 唉,要不是蛮夷攻破汝川之后为了报復四处点火,流传下来的更多,有关萧国文化方面的东西也不至于断层。 -no.55- 就冲着《烈士碑》,萧太子亲自带兵亲征射出那一箭将北胡射亡国,我永远都不会黑他。 -no.56- 现代的烈士抚恤金及家属安置条例就参考了萧国的,而萧国的这些是由萧太子率先提出来的。 萧太子没有登基真的意难平。 -no.57- 前面脑补的有点多吧,有什么意难平的,文宗驾崩的时候,太子还在沧州呢,那个情况下要是武祖不站出来,皇位就是五皇子的了。 再说了,史书上都写了,太子根本没有当皇帝的欲望,一心只想写小说。 「永成四十年五月,沧州瘟疫,文宗气急攻心呕血昏迷,太子监国代政,手段凌厉兇残,有厉宗之威能也。」 萧太子监国都是这种画风,要是登基后果不堪设想,太子有才是肯定的,但是他手段过于激进,不适合当皇帝。 文宗连自己死都要算计的狠人,怎么可能把国家交到他手里。 -no.58- 鱼鱼手段也激进啊,她都直接在朝堂上搞枪毙堵嘴! -no.59- 情况不一样啊,那个时候不杀鸡儆猴,她就当不了皇帝了。 后来武祖登基之后,虽然比起文宗来说稍微严厉一些,但对文武百官也很好。 -no.60- 武祖哪里是严厉一些啊,上台第一年把朝堂上不听话的都送去沧州改造,第二年就让房相辞官,第五年削藩……要不是沙女皇是个说话算话的恋爱脑,按照她这么激进的手段,沙蛮早打过去了。 -no.61- 第293页 hello,你把我萧国战神放在哪里?沙女皇想打先萧国首先对上的就是驻守边关的钟离越还有她老婆的狼骑兵,战神平生无败绩,沙女皇能打回去登基是沙蛮菜,想打战神还是早死早投胎比较有可能。 -no.62- 唉,但凡狼皇后不是萧太子姐姐,两国还真有可能打起来。 -no.63- 嗯????我没记错的话,文宗好像只有一个女儿吧?太子姐姐是怎么回事?我记错了??? -no.64- 你没有记错,狼皇后其其格不是文宗的女儿,是文宗姐姐安阳长公主和亲北胡的时候生的,本来长公主回国的时候带了她,结果前夫非要要抚养权,狼皇后没得选。 不过她也挺惨的,亲爹不做人,同父异母的弟弟上位后就赶尽杀绝,只能逃到边界去跟狼群为伍。 不想鱼鱼,还有太子保驾护航。 …… -no.87-楼主 我回来了,论文宣布重写,看着上面的骂架,神情复杂。 -no.88- ??怎么了?总不会四公子和萧太子其实是一个人吧? -no.89- 内部消息,四公子有可能是长安书坊的老闆符谦,没错,就是那个一手捧红止戈、四公子、羽等人的萧国首富符玉兰。 就……劝四公子粉和止戈粉现在握手言和吧。 -no.90- 卧槽,热搜上了,教育局要补充教材明年投入使用,我刚中考完明年上高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余映:我墓没了。 叶疏朗:还好我没跟夫人你葬住一起。 符谦: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周承弋:消防是官配!官配!官配! 房观彦:听起来就很安全。 其其格:出场了,可以。 阿芙罗拉:御姐,我可以。 第128章 番外2论坛体 -no.111- 活久见,入你坛八年了,第一次见到这么温和的帖子,止戈粉和四公子粉竟然握手言和了? 符谦这么牛逼? -no.112- 萧国首富,一手缔造萧国商业的人物,能不牛逼?现在市场那些营销手段,都是他玩剩下的。 -no.113- 一个商人而已,本质扒在百姓身上吸血的资本家,有什么好推崇的。 -no.114- 嘿,瞧我这暴脾气,什么叫商人而已?楼上你怕是不知道黎杰芎能够顺利进行各种实验,研究出热武器,以及工业变革都是建立在符谦无条件提供的庞大资金上。 根据《萧史》上记录的,每年投入工部实验室的资金高达七千万两白银,知道这什么概念吗?安昌九年,黎杰芎发明了电,工业变革正式从汝川开始,当时萧国最富裕的沧州一整年的税收也才这个数。 而且萧国南方的洪灾北方的雪灾,养兵的费用等等加起来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武祖刚登基的头五年,朝廷的收支是赤字,如果不是符谦会赚钱,就这么个散财童子的做法,全萧国包括女皇都得吃土去。 符谦随商船去西洋遇上海盗受重伤,回国后不久抢救无效病故后,武祖下令全国挂素缟哀悼,并直言没有符谦,萧国工业的发展将停滞不前,后来果然印证了她的说法,萧国百年才出了一个符谦,又会赚钱又有良心愿意在看不到尽头的实验里倾尽所有扶持国家项目。 符谦从来不是什么黑心资本家,每当符家的工厂开始招工,百姓们都是争相报名要去的,因为符谦从来不亏待帮忙的人,他也是最先实施五险一金的商人。 还有一个热知识,首都最大的玉兰孤儿院就是符谦在萧国投办的。 -no.115- 符老闆真的是资本家的良心惹,永成年间沧州那么大的瘟疫,就只有长安的物价没有飙升,众所周知长安商业一半是符老闆的。 -no.116- 这么一看来萧国在永成到安昌年间真的出了好多人才,在各个方面都实现了质地的跨越,简直神奇。 -no.117- 那段时间可不止出人才,还出不想继承皇位的皇子皇孙! -no.118-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们萧太子,并且掌握了证据! -no.119- 姐妹自信点,把怀疑去掉,说的就是萧太子。 -no.120- 其实不止萧太子,鱼鱼皇帝也做的不甘不愿,还丧心病狂的把主意打到侄子身上,可怜小郡王刚满十二岁就差点被迫上位,两小孩对着哭唧唧掉眼泪,最后还是鱼鱼稍逊一筹没哭过,含恨作罢。 还好鱼鱼生了小睿宗这么一个有着前所未有野心的孩子,不然皇位都没人继承。 -no.121- 哈哈哈哈哈结果鱼鱼把国家发展的太好,小阿飞登基后没啥事可做,可劲儿开后宫选美人生孩子。 -no.122- 萧始亡于睿宗,就是因为后宫太乱孩子太多,才会在后期接连搞出夺嫡之乱八王入京的事情,让萧国百年盛世一败涂地,国力开始走向衰微。 不争气的熊孩子,怎么就不能学学他母皇皇舅舅舅老爷,再不济学学余尚书叶相,或者学学对家的沙女皇狼皇后那对也行啊! -no.123- 也不必这么说吧,睿宗私生活是乱了点,但在政治上也还是有建树的,岭南蛮民之乱就是他平定下来的,而且也出了小李后这么个化学人才,后期两次动乱,最后都平定下来了。 第294页 主要还是继承人没选好,思宗太短命了,在位仅两年,安抚政策都还没做完就挂了,后面登基的惠宗又怂又拉胯还不能生,怀宗这个弟弟更是没眼看,好好一个鼎盛的萧国被这几个弄得急转直下,到烈宗手里已经没救了。 -no.124- 妞妞是真的惨,生不逢时,那个时候国家千疮百孔的,但凡怀宗少活两年腾给烈宗,萧国指不定还能续命。 -no.125- 心疼妞妞一波。 不过看了122哥的发言,蓦然感觉安昌期间出了好多恩爱夫妻哦。 -no.126- 那个时期流行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女子地位提高动摇了原来的男权社会根本,我记得余尚书这一对,就是叶相出嫁来着哈哈哈哈。 -no.127- 不仅如此哦,民间还有男方三妻四妾,女方纳小夫报復的。 -no.128-楼主 你们有谁知道萧太子夫人孙氏和房观彦夫人易氏吗? 翻遍了史书记载都寥寥无几,有谁能给我讲讲? -no.129- 太子妃姓孙吗?感觉完全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易氏我记得好像是武将世家来着。 -no.130- 这么一说感觉好奇怪哦。 -no.131-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一定一方出名另一方也很牛逼吧?像钟离越沈娉,余映叶疏朗这样很少,歷史上一共找不出几对。 -no.132- 但完全没有记载就古怪了吧?纵观萧国史书上下,也只有萧太子的太子妃神隐的跟不存在似的,也没听说生过孩子什么的。 -no.133- 我觉得就是假的吧,障眼法,之前汝川出土的那个古籍上不就写明了消防是一对。 而且两人还相当腻歪,看起来威武霸气的萧太子其实是个撒娇鬼,天天缠着子固要亲亲。 -no.134- 草,一种植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消防姐姐能别拿野史当糖瞎磕好吗?给我整无语了。 -no.135-楼主 慕名去看了汝川古籍,不管是不是野史,这上面的字倒是挺好看的。 -no.136- 字好看那就可以排除太子了,毕竟太子的字是多方公认的丑,虽然他自己并不承认。 -no.137- 张牙舞爪,厉鬼索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no.138- 《交替》上有太子的字,挺好看的啊,和房的放在一起完全没被比下去,这种还说丑?[拍摄的图片] -no.139- 哇!这字好锋锐啊,乍然一看还以为是战神写的。 -no.140- 太子的字前期和后期有很大的差别,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写的,不会真的是穿越吧? -no.141- 热知识,太子是双重人格障碍,自己还写过这方面的书。 -no.142- 双重人格又是哪里来的洗脑包啊,前期字难看明明是因为太子手腕有伤,写毛笔字老是手抖,后来换了笔开始写硬笔字就好看了。 -no.143- 太子的羽毛笔……为数次被薅都秃了的萧国神兽天鹅兄上香。 还好太子良心未泯,后来高出了炭笔,不然爱美的天鹅兄都活不到终老就被秃毛的自己丑死了。 -no.144- 哈哈哈哈哈哈太惨了,专门逮着一只薅。 -no.145- 没办法,谁叫西域就送了这么一只。 -no.146- 周承弋明明都封了瑞王,后来也追封了皇帝,你坛怎么统一叫他萧太子? -no.147- 当然是为了守护太子不想登基的梦想啊! 太子当瑞王的时候,老是被催上朝,后来都忍不住跑出去全国游了,由此可见对于工作是多么多么的深恶痛绝。 -no.148- 谁叫文宗武祖一脉相承都是皇家零零七呢。 把和郡王都吓得去学医了。 -no.149- 好不容易止戈粉四公子粉不吵了,隔壁四公子和羽的粉又吵起来了。 -no.150- 不用在意,这两家也是老对手了,就为了争谁是星海流奠基人隔三岔五就吵,一个说星海流概念起源于四公子,一个说一共就写了一篇番外的内容算什么老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no.151- 同样写了星海流,怎么就不见骆异书粉吵起来? -no.152- 哦,你说骆异啊,他的书早就被开除星海流籍了。 -no.153- 星海武侠流不香吗?凭什么除名?! -no.154- 呵呵,高科技世界用冷兵器,一本披皮蹭热度的文也好意思打着星海流的旗号,四公子创这个题材是为了写未来科技幻想好吗。 -no.155- 未来科技幻想说的是我羽吧,四公子不就提供了一个概念,后续设定填充可都是羽做的。 -no.156- 羽姐一如既往脸大如盆,真不怕闪了舌头。 …… -no.200- 得嘞,又吵起来了,还是三家混战。 -no.201- 暴言,萧国文人圈子都是拉踩怪,就没有能好好相处的。 -no.202- 只有长安书坊系捧红的文人这德行吧,就跟现在娱乐圈里的流量明星似的,赵家楼系的就很平和。 不管是猪刚烈、杜康、长安地产、平平无奇小天才都挺和谐的。 -no.203- 等等,先把杜康拿走,为什么赵家楼系的作者名字看起来都这么的诙谐? 第295页 我记得赵家楼好像是官媒吧? -no.204- 赵家楼喜欢出小众题材,可能就是小众作者的喜好也挺小众吧。 -no.205- 严重怀疑长安地产就是符老闆,毕竟听着就土豪的名字,怎么想也只有符老闆合适。 -no.206- 辱赚钱机器了。 老闆有自己的书坊,是他的话根本没必要把稿子投给赵家楼,他不是放着钱不赚的人。 -no.207- 小天才别看名字挺谐,其实是一个很正经的人,而且还是战地记者,武祖前期每次战事的前线报导都是他,写新闻很有一手。 -no.208- 课上有学过他的新闻稿,尤其是安昌十年,迁都汝川之后写的《汝川没有什么新闻》,短短的一篇新闻稿看的人几次泪目,不过听说这是借鑑模仿的前人文章。 -no.209- 去年高考语文阅读理解考了这篇,真的写的好,考完之后立刻找他的所有着作,还好他的文章大部分是供给官方的,史书里都有保存,不像其他人的,被那场大火烧毁。 -no.210-楼主 诸位我得到一个消息,在长安发现了一个新的萧国墓,好像是符老闆。 -no.211- 符老闆的墓啊,那会不会有很多金子?期待。 -no.212- 符谦的墓都发现了,我消防还会远吗? -no.213- 消防的墓你大概永远都看不到了。 -no.214- ????为什么?? -no.215- 根据史书记载,他们是火化的。 其实武祖也想火化来着,然而人死了又不能自己给自己办丧事,睿宗向来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 -no.321-楼主 消防是真的! -no.322- 时隔三年发生了什么,楼主为什么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no.323- 恍恍惚惚,我磕的cp竟然成真了? -no.324- 什么东西?消防粉没有自己的专楼吗?为什么要在余映贴里刷,噁心。 -no.325- 楼上,建议你先看热搜再来。 -no.326- 刚从热搜回来,我人都傻了。 -no.327- 符老闆墓被挖了,信息量巨大,首先汝川博物馆那本野史日记是太子亲笔所写的,其次,止戈和四公子系为一个人。 -no.328- ????小问号你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no.329- 同一个人?双担狂喜。 -no.330- 我塌房了,好像又没塌…… -no.331- 等等,难道就我一个人关注野史是真的这件事?如果那本书是真的,那么……太子真的写了一本小黄文? -no.330-楼主 是的不仅写了,现在还出土了,整个墓穴里保存的最完整的书之一。 除此之外,符老闆毕生都在扒太子的马甲,为此专门做了一本书,上面琳琅满目写了最少百个笔名,下面都标註了作品。 不过到底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但可以知道的是,太子有很多马甲,远不止有止戈和四公子两个。 -no.331- 是我,三年前那个刚中考完的层主,刚高考完,拿到xx大学歷史系录取通知书,现在很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承弋: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火化多好,还不污染环境。 房观彦:u火化i火化。 周承玉: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符谦:……公开处刑。 余映:淡定。 论坛体到这里了,下个番外if线的太子登基 第129章 番外3平行时空太子登基 周承弋还没睁眼就察觉到了不对,背后的床很硬,根本不是他特意叫人弄出来的席梦思,身上的厚被子压在胸口很是唿吸不畅,但他明明记得现在应该炎夏,他身上就搭了一条毯子才对。 最关键的是,怀里没有人,房观彦不见了。 往常需要至少半刻钟醒神的周承弋直接弹坐了起来,眼神锐利森冷,戒备的打量着周边环境。 即便隔着厚厚的白纱也能看清楚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精緻中又莫名透着简陋,还有些熟悉。 周承弋没全部睡醒的脑袋冒出的第一反应是他又穿越了,不过几乎是立刻这个推断就被排除。 有人听见动静从外面进来,一直走到床边,然后一只手伸进来将白纱撩开,熟悉的面孔凑到眼前开口也是熟悉的声音,「陛下?」 他有些惊讶的对上眼前人无比清醒的眼神,随后立刻便收敛起来,低头躬身询问。 周承弋比他还要惊讶,根本没听到他的话,「长夏?」 「奴婢在。」长夏担忧的询问道,「陛下没有睡好吗?是否请沈御医来诊脉?」 「不用,只是做了一个梦,有些不清醒。」周承弋很快稳定下来,所有疑问都被压进心底,面上没有透露出一丝,只不动声色的套长夏的话。 长夏到底机灵,问的多了心中起了疑,悄然看了周承弋一眼。 不过人的习惯大多改不了,面前的人喜好什么的还是一如既往,他便只以为是自己多想,没将其放在心上。 等周承弋用完了早膳,也就将目前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 永成四十年五月,沧州瘟疫爆发,文帝气急攻心昏厥,数月后驾崩归西,萧太子万众归心的登基,改年号初社,至今已经是初涉十年。 第296页 两个世界周承弋和周承玉登基的时间差了一年,那边现在刚好是安昌九年,就是月份对不上,那边才八月份,这边已经快过年了。 而且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个世界「他」当初被软禁在东宫差点饿死的时候,为了自救也写了小说投稿,却并没有就此和子固产生交集。 鸿蒙教倒是在「他」刚登基的时候倒是冒了出来当反贼,试图攻占长安,当然以失败告终而且全部都送了命。 周承弋回想起自己的时空,成为工部骨干长工,连五险一金都交了好几年的小道士们,难免唏嘘。 反而是周承安这傢伙老实很多,现在还在封地好好活着。 沈娉的线跟自己时空的相合,和离、考科举、北上入军、与钟离越成婚并育有一子。 不同的在于北胡虽然无了,边关却依旧不太平,萧国和沙蛮因为汝川的惨烈和地盘之争打了好几年,阿芙罗拉成为沙女皇比他知道的时间线推后了两年。 其次还有一些细节也不太一样。 总而言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现在萧国的总体进度比他时空的要慢一些,主要还是「他」上台后,为了肃清整顿朝堂花了不少功夫。 先后调整完善细化了律法,效果还是很好的,现在朝中清廉之风盛行,官员们想要摆席宴客也是要掂量一二,控制在一个度上。 就是严苛的律法同样也叫「他」付出了代价,即便没有人敢当面跟「他」说,但「他」还是知道有不少人叫他暴君。 暴君不等于昏君,只是在手段上很是激进,比如沧州瘟疫陆尚书贪墨案,牵连官员达百人,砍头十余人,其余流放贬黜,「他」登基的时候,朝中空了一半,六部尚书仅倖存一半。 这样处置的后果便是朝中人才紧俏,常常无人可用,每个人都忙的飞起,直到科举后才稍微缓解。 然而「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干则以,干就一定兢兢业业绝不懈怠,朝堂整顿好了,马不停蹄就开始将精力都投入到建设国家上去了,在祖传零零七属性下,登基十年法定休息日外基本没有不上班的。 十分努力敬业,真是叫人听了忍不住颁发一个十佳皇帝。 厚积薄发,按照现在的这个进度,估计要不了多久两个时空的进度就能达成一致了。 周承弋了解到这些事时,忍不住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鼻子,庆幸便宜父皇多挺了一年多,成功培养出周承玉,没有让他被迫登基。 尤其是发现那个平平无奇的年号写出来,按照现代的顺序去读是社畜之后。 皇帝=零零七社畜,没有空闲时间,连京城都出不了。 还好他这次穿越的时间点选的好,正好赶上冬至休沐,不用去上朝。 果然还是当王爷潇洒,天南海北想去哪就去哪,有灵感了写写小说,还有对象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 美滋滋。 对比双方发现自己活得实在自由滋润的周承弋,非常好心的帮着这个可怜的自己处理了一些公务。 冬至日共休沐三日,周承弋一看这堆积的不同寻常的奏章,秉着对自己的了解顿时明白,另一个自己这就是放小长假玩疯了高中生,准备把「作业」都留到零界点,然后一盏灯,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蹟。 当然,到底是奇蹟还是尸体这就不一定了。 穿越还要当社畜,这什么人间疾苦。 周承弋怜爱了一把自己,也不介意悠闲的给他帮个忙,就是,「阿彦阿彦,阿彦要是跟着一起来了就好了,别的不重要,就是想抱抱充电。」 他喃喃自语的开始念叨。 「……」 脑子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意,稍纵即逝也被周承弋捕捉到。 他话语戛然而止,意识到什么,面上似笑非笑,「你是不是还在?」 然而这话却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周承弋眉梢一扬,他可不认为自己感觉错了,之前身体一直没什么异常,就以为只有自己,像这种突然跑到平行时空的事情,听起来不太靠谱,但这在小说里多常见啊。 周承弋知道这肯定是暂时的,而且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他很快就会回去,在没到时间之前,不管做什么都回不去,而等到了时间,那就不管做什么都留不下。 他本来还以为是交换时空,只有自己在身体里,而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到了他时空去了,这才跟长夏套话。 现在看来这人怕不是一直都在,一开始没说话估计是没睡醒,后面不说话,就是想占便宜,即过难得的休闲生活,还能得到一个免费劳力给自己工作。 周承弋对自己那点小心思可是太了解了。 他直接把手里的摺子一丢,铺开纸张开始思考自己正准备写的新文的大纲。 「别啊,兄弟,帮帮忙。」那个试图假装自己不在的傢伙,看着堆积的工作终于忍不住出声。 「自己事情自己做,我妈教过。」周承弋说着在纸上写下一句:我妈就是你妈。 「……身体现在是你在使用,你帮帮忙就当是支付报酬,多便宜多划算。」 这话直接戳周承弋心窝里了,他立刻就道,「你想要控制权我给你啊,反正大纲我在脑子里琢磨也是一样的,而且说不定还给你控制权我就能回去了。」 「我想对象了。」最后他恩爱秀的很是猝不及防又得意洋洋。 第297页 「周承弋」:「……」确认过眼神,这么贱贱的表情确实是他本人。 酸了,真的酸了。 「为什么你有对象我没有?这不公平。」脑子的声音愤恨至极,周承弋都感觉自己牙梆子有瞬间的咬紧。 周承弋一开始没说话,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日历表,手指在画的满满当当的行程上一弹,眼睛微眯的问道,「陛下,给你你难道有时间谈?」 「……」很显然,并没有。 「他」自然的转移话题,「写什么?」 「小说啊,看不出来?」周承弋说着手上顿了顿,突然抬头露出一个眯眼笑,「也对,你这一世比上一世还要社畜,哪里挤得出时间写这些。」 这话真是句句都往心口上捅,脑子里的声音明显一哽。 「你这种人竟然都有对象,我却两世孤寡,太难了。」被另一个自己针对了的「周承弋」声音幽幽,充满怨念。 周承弋正大光明的怂恿,「你不满就把身体控制权抢回去,让我没办法做自己的事呗。」 「不了不了,我觉得身体很适合你,你好好留在这里,汝对象吾养之。」 周承弋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开始思考杀自己犯不犯法。 两人互相语言攻击丢垃圾话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宣布歇战,不知是谁先问,后来就说起了各自时空的事情。 「什么?其其格成了沙女皇的皇后?」 「周承弋」被这个消息砸的发懵,其其格他当然知道,初涉二年北胡亡国,其其格带领狼群投奔锁甲军,现在就在天启军中当差,是狼骑兵的最高统帅,每年过年他们都还一起吃饭来着。 沙女皇阿芙罗拉是女的,其其格也是女的……这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我回长安那年,其其格留在沧州训练狼骑兵,阿芙罗拉成功夺嫡,亲自过来送贺礼以表诚意,其其格招待的。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回去签署条约的时候,阿芙罗拉开始缠着其其格打架……」 周承弋说到这里神色复杂起来,缓了一下才道,「我本来以为阿芙罗拉在针对其其格,但她说,这是……求偶。」 「……哇哦。」震惊到失去灵魂。 「他」神色茫然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对象……该不会是……」 「阿彦是男的,千真万确。」周承弋说着舔了舔唇。 「周承弋」:「……」突然不想追究其他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承弋: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上个番外写的不好,第一次写论坛体,见谅。 么么哒。 要回乡参加葬礼,我发小兼同学的父亲过世了,心肌梗塞,然后番外构思了两天实在没有灵感,所以就此正式完结了。 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