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残思八年待》 第1页 [穿越重生] 《四面残思八年待》作者:復思浅【完结+番外】 若八年只为等待,那人生中就多了怜哀。终究爱或不爱,执着或捨弃,都是错的。 桃花下绾绾,雨巷中忧衍,烟火中竹城,流水间阿青。四面残思,不过是一场幻梦。 爱上不该爱的,失了所得的,捨弃生命的,执着守护的,他们最终都离我而去,茫茫年月,也只余我一人。 作者自定义标籤 復仇 失忆 开放式结局 权谋 穿越 第一章 青冥之识 楔子 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我没有在那个雪天见了那些人,若是我没有执着于所见所想而随心珍惜当下的缘分,是否结局会不同?但我最终明白,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布棋的人,然而每颗棋子,每个布棋的人都在悄悄改变着既定的棋局。 而我,便是见证这一切的人。 八年前的相遇,八年间的变化,八年后的相逢,四面残思,终究是一场幻梦。 正章 细雨润如丝,从空中飘下,打在我身上。今日便是测试水晶的日子,进行水晶测试,是看每个人修习法术的进步程度。我匆匆向前走去,拿出水晶,联络我的朋友——朝槿。 青冥法术学院,整个大陆最隐秘、出色的法术学院,内部设有结界,外人无法进入,学院的学生必须拥有出入水晶才可出入。学院中有一句传言:有缘人方可入学。入学时,将基础法力承于水晶,所显现颜色则是你所修习法术。 每月青冥法术学院都会进行随机的考核测试,看学生是否有偷懒倦怠的情况,并进行评分比较,若是降到5.0分以下,会直接没收水晶与能力驱逐出院。 在修习一年后,学院里的每个学生都会经过一个考核,六人一组穿越时空完成任务。水晶各式各样,但彩水晶是所有水晶中最为稀有的。院长就是学院歷来第一个拥有它的人,而他的能力便是控制时空。 除了普通水晶和彩水晶以外,还有一股独立于学院的势力—暗系一族,他们的能力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个谜。只是据学院所传暗系一族与我们对立,水晶呈暗黑色,能力具体的也不清楚。 「朝槿,我已经到啦!」透过水晶,依稀可看见朝槿的面容,初见朝槿,只觉是个极其文静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有一股温婉的独特的气息。但她的性格与表面看起来完全相反,她果断勇敢,十分活泼。「青绾,我快到了。」 到了青冥法术学院中心,也是考核的场所,整个学院都是极其豪华的,建筑为水晶所制。之所以如此,听闻因了院长的能力,在许多异时空建了名为「前世今生「之阁。专为人完成任务,收取赏金。而所接到任务就作为考核完成的任务。 正胡乱思考时,抬头间撞到一人,抬眼看,见了浓浓的眉毛,风刚好吹起他的发梢,黝黑的皮肤,着黑色法术袍。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眼睛十分深邃,让人莫名有些慌张。「对不住。」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听见不远处道:「青绾!」回头望去,见了朝槿向我招手,再回头看这个人,已经远去了。 朝槿拉着我向前走去,刚进入考核广场,见了许多人愁容满面的走了出来。想必是结果不理想,青冥法术学院的随机测试是极严的,因此也实属正常。我和朝槿排着队,拿着自己的水晶,见了前方的水晶台,用水晶灌注魔力于其中,大多都是5.0左右。轮到了朝槿,只见格子里红色升起了五格再向上一些便止住了。 而后听见一旁导师道:「朝槿,火系法术,五点五,四班。」我跟随上去,有些紧张,四处瞥了一眼,竟见了方才那个男生就在我的正后方,他未注意到我,只看着其他方向。我回过神来,注入法术,听道:「易青绾,冰系法术,六点三,四班。」我们测试完后,走至门口,听见里面沸腾的喧譁,有几个男生冲出来道:「方才那个男生,景砚,风系,七点一分!」 对于每月的随机测试而言,对比上月的进步,能够达到6.5-7分的人已是少数,算得上水晶操控能力高等的学生,因此七点一分确实已经十分厉害了。 我和朝槿向食堂走去,坐了下来,正吃着饭,见那个男子走过来,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从我身旁走过去,有许多人定定看着他,他似旁若无人一般。下午,和朝槿到了新的班级,挑了座位坐下,大部分人已经到了,见了景砚坐在我的左边,他独自一人把玩着水晶。 朝槿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看门口,我抬头,见景砚朝我们走来。他坐在我正前方,正当我打量他时,他却转了过来,淡淡道:「景砚,风系。」我未反应过来,只微微一愣。而后应了他,这时从外走进一男一女,应是情侣,他们坐在了我们正后方,朝槿转过头去,主动打招唿笑道:「你们好,朝槿,火系。」 女子长髮披肩,白皙的脸庞,线条柔和。淡淡的眉,颇带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她微微抬起头,礼貌的微笑,她缓缓开口道:「陆璇,植物系。」男子拉住陆璇的手,对我们笑道:「我是他的男友,殷兮。」 这时,进来了一位身材稍胖,十分威严的一个中年男子,他站上去道:「我是本院院长,你们的考核即将来临,这个班的同学都是十分优秀的,望同学们再接下里的日子里,加紧修习。」他顿了顿,道:「如大家所知,暗系一族已经派人破坏我们学院的相关计划,期间如果发现可疑的人,马上通知我。」 第2页 下午休息。全班陆续起身商量着去哪儿,只听见后面传来阿璇和殷兮的声音,十分甜蜜。朝槿对我眨了眨眼,笑道:「阿璇举止得体,殷兮温润如玉,真是天作之合。」我点头应了,随朝槿出门。 晚上,朝槿说有事,便先回了宿舍,在众人散去后,我一人慢慢踱步回去,下过雨的夜晚很清新,走到坡下时,不想闻见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是,血腥味。我想起院长所说的暗系一族,心里有些慌张,悄悄拿起水晶,慢慢向草丛中走过去。突然,一个人勐然站起,身上有很多伤口,血迹覆盖了全身,他就这么看着我。我急忙释放出冰箭,只见这人伸起手,只点了点,冰箭便碎在了空中。我一惊,心想糟糕,想着对策时,不想对方已经倒下。 我轻轻向前,确定他已经昏迷后,将他翻过来,忽然从他袖口滚出一个水晶,竟是彩水晶!彩水晶之稀有,一是因为颠覆世事的能力,二是因为传言许久前与暗系一族的战争,死了不少的彩水晶持有者。院长建校以来,也只有他一个彩水晶,且在校内建了结界,暗系一族才不易侵入。 我用水晶联繫了朝槿,她急忙赶了过来,和我一起搬去了院长办公室。灯光忽明忽暗,院长忽从里间出现,看见我们,又扫了眼我们带来的人,淡淡道:「你们可以走了。」我们退出来,我却总觉得有人在周围,我回过头,见了一人立于树丛之中,细看又消失了,我怎觉得像极了景砚。 第二章 情深缘浅 第二天一早,和朝槿到了教室,说起昨晚的事。朝槿玩着水晶,悄声道:「既然是彩水晶,且把你的冰箭仅一指便弄碎,那他又有什么能力?」彩水晶共三种能力,精神控制,否定重力,时空变换。如果没有猜错,我和朝槿同时说道:「否定重力!」我们沉默着,否定重力,是彩水晶中最具攻击性的能力,其程度无法想像。 正思考着,院长已站于讲台上,学生也陆陆续续到了,只景砚迟迟未来。院长道:「今日有一新同学,夏离沧。」语音未落,便走进一个男子,他眼眸清亮,却让人觉得他的周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身着深蓝色法术袍从门口缓缓进来。忽瞥见他的左耳耳垂上的痣,勐然醒悟,这便是昨晚那个男子!只见他看向我们这边,薄唇微微张开,道:「夏离沧,光系,请多多关照。」 光系?我和朝槿对视一眼,未说话。院长点了我们的名,叫了我们出去,只见夏离沧盯着我们,浑身不自在。到了院长室,他道:「这件事只有你们知道吧?」我想起昨晚的景砚,但却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最好还是别生出多余的事,便点了点头。他似威胁的看了我们一眼,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希望你们不要走漏风声。」说完,便转头走了。 大致过了一两个星期,已经差不多认识了班上的其他人,记起朝槿问我为何要掩盖为光系,我想了想,大致是否定重力的能力可以伪装为光系吧。 似乎我们的生活都极为寻常,我们也常常会坐在天台上,一起看夕阳,说起未来。夏离沧选的是骑马,我选的是物品鑑赏和射箭,而景砚与夏离沧相同,在一个空间,用法术隔离,我练完后,见了他们在比赛,不想同时通过终点。 夏离沧,从一开始,朝槿就告诉我,必须离这种人远一些,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而他註定不寻常,且危险。他不似我想像一般的难接近,对人彬彬有礼,也总有阳光一般的笑颜。只是,我总觉得,他在我面前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冰箭的精准操纵,古代物品的准确识鉴,都耗光了我的所有精力。阿璇每次同我一起记忆,都比我快乐许多,我的精力总是集中不了,因此每晚都只余我一个人在练习场。今日是十分的累了,暗嘆命运的多舛,也庆幸着如今的安宁。 忽听闻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见一个身影过来,走在灯光下,才见了是夏离沧。我下意识的想走,刚起身,他便按住我的肩,道:「等等。」我站住,却不敢抬眼看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心虚。他语气很缓,似他清亮的眼眸,予人安心。他笑了一声,道:「记忆的方法有许多,你这般死记忆定是不行的。」他拿出一本书,忽而从书中飘出许多东西,便是我在记忆的那些,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他道:「找院长借的。」我明白,也要有他的能力,才会如此生动。 我转向他,似没有方才的慌张了,笑道:「谢谢。」我想到了为何他会来找我,为何要这般对我,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只是巧合罢了。 而后,他每晚都带了许多书,来帮助我学习和记忆。许多天未见景砚,上课时,他也只是专心听课。朝槿最近忙着火系法术的操纵与晋升,自小与她长大,一同学习法术,我明白的,她是个极为执着的人,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不想,景砚来寻我了。我们只见过最初那面,打过一个招唿,他转头看着我,眼中无比的严肃,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眼里只余着他的眼睛,似是晕眩一般,只听他道:「夏离沧,为人是极好的,只是,你可想过,一切真那么简单?」他似花光所有力气说这句话。我未反应得及他为何突然对我说这些,不知回什么,只道:「我明白。」他嘆了口气,未说话,先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冲上去,却不知说些什么。 第3页 明明我和他只见过几面,也未说过几句话,但他说的话却有种让我深刻记住的感觉。 秋天,是我最害怕的季节。寒冷萧瑟,这便是我对这个季节的理解。今日下着雨,却忘了多穿一些,朝槿见了我冷着,道:「我回去帮你拿件衣服吧。」我点头,不想夏离沧走过来,道:「穿着吧。」看见他脱下外衣,递予我。我不知接不接,他强塞给我,便走了。 朝槿见了,转过头看着我,道:「我和你说过的,他是个很危险的人。」我看着朝槿着急的面孔,道:「我不知为何会这样,我觉得他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危险。」朝槿沉默了许久,才道:「如若你决定了要去做某件事,那便做吧。我支持你。」她顿了顿,道:「但青绾,小心些。」 晚上我如故到了练习场,却迟迟等不来夏离沧,许久,他才来了。他见了我,笑道:「有些事,所以来晚了。」我未起身,也未看他,脑海中是景砚对我说的话,我细细思量,问道:「如若你执着于一件事,可这对世事而言,是逆反而言,你还会坚持吗?」他愣了愣,笑道:「就算是飞蛾扑火,也会执着前进。」我看向他,在灯光下,他如此明亮耀眼。他坐在我旁边,道:「命运,总是戏弄人,因此,我们的存在,便是挑战命运。」说完,他轻轻抱住我,我浑身一颤,脑袋一片空白。 我听他沉声道:「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出现。」我没有明白他的话的含义,只觉得在认识他直到现在,我分不清真假伪善,但他说的这句话,我却觉得十分真诚,真正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可有些人,在你的人生中,重重留下印记,却始终是情深缘浅。 在与夏离沧接触之前,我总会想起他的一些言语,他坚定的眼神让我觉得他的所言皆是真心。但与他接触时,却会反覆想起景砚的话,会深刻记住景砚说的每一个字,对夏离沧有所牴触。 我久久不能理解这般矛盾的心情,漫步在学院的花园里,周围却沁着一股寒气,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寒气。自学习冰系法术以来,都有这样的寒气。忽隐约听见前方草丛动的声音,我慢慢靠近湖边,手中凝聚起冰锥。正靠近亭子时,手中的冰锥被一股十分温暖的风融化了。 正惊讶,听见一个声音,沉稳但却温柔道:「过来吧。」我慢慢走去,抬步走上阶梯,见了亭内之景。月光倾洒,恰好勾勒出这个人的背影,我认出了他,唤道:「景砚。」 我坐过去,看向他,他望着天空,轮廓分明。我们就这么坐着,不知为何,在他身边,很沉静。他问道:「心烦么?」他的声音空灵而沉寂,让我心静。我点点头,道:「人的一生呢,有太多困扰,可却无力改变。」我望着他似子夜寒星一般的眼眸,不知为何,我将许多事告知于他,他只淡淡倾听,偶尔回应几句。 只记得,在很多次想去湖边找他时,他都在那里,静静坐在那里,留给我月光的影子。而我却也习惯,坐在他的对面,说许多的话。只记得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长谈,他道:「你应当,与他做个了断。」 他似个长者,也是我的朋友,他教了我许多,因此我信他。 第三章 随遇而安 你应当与他,做个了断。 这是景砚与朝槿同样与我说过的话,我自小便是个执着的人,但不似夏离沧一般的不畏世事,也不似朝槿一般的勇往直前,我的执着,是种懦弱的执着。就似到了如今,我开始质疑我最初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 晚上,风很轻,天如同抹开般的深蓝,不见一点云,也不见一颗星。我先走了出去,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抬头看着如此静谧的夜空,低下了头,心里反覆迴响着那句话,你应当与他,做个了断。 一阵温暖的风忽然包围住我的身体,我抬起头,冲来人笑,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轻笑道:「小心着凉。」等我缓过神时,一个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看向尽头,景砚已经远去。 一路上,人很稀少,夏离沧说了很多话,我却心事重重,一句话也未听进去,他见我心不在焉,忽止住了说话,只是缓步走到了我的前面,我抬眼见他笑看着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时慌张道:「夏离沧,你见过萤火虫么?」 他愣了愣,随即笑开来,道:「前几日我与院长学了个东西,更好的掩盖为光系,其实我们要考核了,也没那个必要,只是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说罢,便见天上落下些许光点,而后越来越多。 在光的包围下,他一如最初在练习场那般耀眼,我不敢再看,只低着头道:「夏离沧,从此以后,我们再无关联。」那些光点忽止住了,而后慢慢消散,周围重新被黑暗包围,但我却看得见他的眼,在黑夜中格外的明亮,一向希望看着我的这双眼睛,此时此刻,我却在颤抖,在不安。 说出这句话的我,似乎在回应脑海中那个不停迴响的声音,似乎在违背我的内心的感受,但就在这一瞬,我竟只看着眼前的夏离沧,脑中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们都沉默了许久,似都在等对方说些什么。而后他笑了几声,似嘲讽,似苦涩,我未见过他这样的笑,他道:「我明白了。」他远去的背影,似乎很冷的夜晚,似乎……寂静的夜晚。 接近审核考试不过十天了,而这十天里,夏离沧似变了一个人,冷漠。偶然地擦肩而过,却像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到最后一天时,学院分了组,通过分组考试,可以进行穿越时空完成任务的考核。 第4页 我,朝槿,陆璇,殷兮,夏离沧,景砚分为了一组。我、朝槿和陆璇也暗暗议论过,都不敢相信。因为景砚作为优等生,而夏离沧是特殊能力拥有者,这个分配实则有些蹊跷,而我却有隐隐的不安。我总觉得,从一开始,景砚的莫测,夏离沧与院长的莫名,这次的分组,都预示着这次考核的艰难。 中午,有导师领我们到了一处虚拟空间教室,这间教室可以转化为任何空间,是学生实战练习的地方。进去后,空间虚拟化为一个像温室的地方,导师带着夏离沧往里进去,并告诉我们在这儿等着。我四处看,觉得这里有些奇怪,之前学物品鑑赏时,偶然翻过一本植物学,阿璇应该比我清楚。我见了一旁一种植物,是见过的,我记得叫瑞茧,这种植物是有模煳意识,甚至起幻象的作用。 我转头去找阿璇,她却已经不在了。景砚看着我,悄声道:「这里不对劲。」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他,他微微一笑,未说什么,便远去了。朝槿拉着我跑向里面的花室,映入眼帘的,不是满室的阳光,而是用黑色布帘隔住外界的漫天星空,而这间花室,种的全是黑色曼陀罗。我不明白是如何培养的,只知以学院的能力,应不是问题。 朝槿说她去附近转转,我不大想离开这儿,便让她去,自己坐在这儿。看了许久,听见一个人脚步声坐在我的旁边,我拉住朝槿的手,不想感觉不大对劲,连忙放开,回头仔细看,才觉是景砚。 他沉声道:「其实这次前去,虽不知学院要做什么,但定是凶多吉少,望你保重。」我应了他,道:「明白,你也是。」他继续道:「既然放手了,那便放手吧。」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刚想说话,便感应到水晶的响动,是导师在叫我们过去。 到了花室中央,见了其余人都到了,夏离沧站在导师身边,见了我和景砚出来,目光更深邃了些,而后撇过头去。朝槿对我招手,我和景砚过去,导师递给我们五个瓶子,瓶里装有淡蓝色的液体,分发给我们,说可以增强水晶能力。我扫了眼夏离沧,见他正看着我,眼神有些奇怪,我忙回过头,也未顾什么。 殷兮叫了夏离沧,晃了晃手中的药液,夏离沧摇手道:「不了,之前喝过了。」便和导师一起出去,未再回头。阿璇举起药液笑道:「往后我们会一起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希望......」她看着我,笑笑,殷兮接道:「希望可以互相关照,一起努力!」我心里暖暖的,大家都笑着,准备一饮而尽。 这时忽然一股风吹过,头顶上一片大叶子砸下来,十分有力砸中我的头,我一昏,没站稳手上的瓶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我整个人跘住了景砚,他的药水尽洒在衣服上。 回过神来,大家已经喝下了药水,愣愣地看着我和景砚。我忙道:「不碍事的。」大家喝下后纷纷离开,朝槿想留下来帮我处理现场,我看向景砚,觉得有些话要问他,便笑道:「朝槿,你先回去,我和景砚收拾。」朝槿看我眼神示意,便先回去了。 我看着地上那片大叶子,想拾起来,被景砚抢先一步,他拾起叶子道:「今日之事不怨任何人,只当做玩笑罢了,总归我们的能力都强,也无谓再强一些。」我察觉到一些事,却不知怎么问。听到他如此说,忍不住笑出来,道:「不见你这么安慰人的。」他笑着收拾干净,未再说话。 下午聚集,院长将任务输入进水晶里,大概了解到,我们所得任务,是最高级的任务。这在分组时我已然有了准备。听闻下任务的人是我们的常客,而且势力盘踞范围极广,他已经帮我们安排好了身份,也给了我们衣物,银子等物品。 而此次的任务,是杀死一个叫沈言的人。 当听闻此次的任务是杀人时,我们都震惊不小,反而见夏离沧和景砚十分镇定。问及景砚,他只道:「随遇而安。」随遇而安,确实是目前最好的状态。 我们分别抽取了身份,夏离沧是一名侠客,阿璇是一名西域商贾之女,殷兮,流浪才子,其实也因了她和阿璇一起,因此这样也方便许多。景砚,前朝将军之子。而我和朝槿,极其幸运平凡的,由一年轻时为歌女的婆婆抚养的孤女。 第四章 黑夜未央 当我们一切准备就绪,进入时空漩涡时,院长将夏离沧叫了过去耳语了几句,而后安排我们进去。进去了以后,才觉格外晕眩难受,但只是一小会儿这般的感受。因了有人拉住我的手,拉得特别紧,随后一股暖风包围了我,将所有不适都排除在外。 等醒来时,我们身处一片竹林之中,片片竹叶划过风中,发出凌厉的风声。醒来时,仍阵阵头痛,手上却传来一股力道。低头看,发现景砚躺在我身边,除我以外,其余的人都仍昏迷,见景砚仍紧紧拉着我的手,我缓缓脱开,心下感谢。 天色已经渐黑了,远远见到了在远处一个矮墙后,一个头髮高高扎起的身影,那人还拿着一把在月光下闪耀的剑,见剑鞘被拔开一些,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银光。我向那人走去,想走快些,腿却忍不住的发酸,头也仍有些昏,走到了墙角处,那人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青绾。」我回头去,见是朝槿叫我,其他人也已经陆陆续续的醒来,阿璇问我什么时候醒来,我不确定刚刚发生的事情,便笑道;「也是方才醒的。」我看向景砚,他似乎状态不似我和其他人刚醒来一般糟糕,反而一如常态,夏离沧也是。 第5页 水晶发生了共鸣,共同显示了一条讯息,大致是从这刻起水晶不可显露,除了必要的相互联繫或者学院同意。 也就是说,我们得完全适应古代的生活,除去互相的传信。我们商定后决定一同先回这里京城的旁边的城镇,也是除京城外第二繁华的祈都。 已是明月当空的寂夜,刚刚我们掉落的地方刚好是祈都外的荒郊,因此仍要走一段路程才到路上,小道上说不出来的僻静,这时从前方传来一阵喧闹,我们相互示意,决意从这里分开。 我和朝槿上前,见一群黑衣人围住一辆马车,而那个驾车人戴着斗笠,低着头,长长的头髮,佩着一把剑,似乎很熟悉。 只是见了一点影子,围在马车前的三人立即倒下,我和朝槿在一旁树丛中,打算观察一会儿。不想竟有一拨人看向我们这边,朝这边过来,幸得在学院学了一些基本的武功,加上射箭的功底,那些人也不难对付,只是这些人似乎并不想要我们的命,每招都攻一些不致命的位置。 突然所有人都倒下,那马车上的人也未动一分,我心中才真正震惊起来。这便是高手的实力,而且这还并不是真正的实力。方才那帮人估计应是劫财之人,因此并不伤及要害,应是见了他们的马车,见财起意。 夜下不是很能看清楚,但仍能看见马车的豪华。过了一会儿,我们下到马车旁,听见马车里传出十分沉稳的声音,道:「连累了两位,多谢相助,可否一问名字。」这声音来得十分有力,但却有些虚弱。 我和朝槿相视一眼,道:「朝槿。」「易青绾。」那马车上的人轻笑一声,道:「未料到,原是两位姑娘。」我看了眼马车前面坐的那人,笑道:「公子的手下不也是位姑娘么?」那姑娘微微抬头,马车上的人浅笑道:「有趣,有趣。」马车驶去几米后,又传出一句话来:「有要帮忙的地方,来復府。」 朝槿见人远去,道:「那人来头定是不小。」继而又边走边问我道:「青绾,你是如何知晓那个人是个女子?」我想起方才的情景,道:「方才打黑衣人时,那人用的应是某种暗器,但大都不伤人关键,她也应是知晓了这群人只是取财之徒。我们下去时,我又看了眼那些暗器,都是铁所致的小箭,这在古代都为女子习武所用,因轻便易取。且她的身形较纤细,也不似身体虚弱,所以我判断应是位女子。」 朝槿笑道:「我倒真是白学了物品鑑识了。」我们说说笑笑,根据水晶传出的方向,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宅子前,宅子已是有了些年代,却是出奇的整洁。从外面看这宅子,发觉这宅子应是只有个前院,还有一个楼层。我们敲了敲门,听见一个有些沉哑却是十分温婉的女声道:「进来吧。」 门未锁,我们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个空旷的院子,我们关了门,见了院子中有一个高望台,我们向中间微亮的灯光走去,织布机不停运作着,而坐在旁边的,是个衣着极为朴素,皮肤仍很细腻,眉眼温柔而无媚态,头髮有几丝银白的婆婆,看着她,仍能看出当年歌女的风采。 我们向她问好,她回头看我们,笑得亲切道:「我唤素知,你们叫我素知婆婆吧。小丫头,你们叫什么?」我们答了她,她笑着起身道:「朝槿,很好听的名字,晨之木槿,只是,木槿花的坚持,你可明白?」记得朝槿同我说过,她的名字是木槿花,花语是温柔的坚持,木槿花一如朝槿一般,没有什么会动摇他们最初的选择,爱的信仰永恆不变。 朝槿未语,她看向我,走至一旁的房间,才觉是厨房。她煮起了面,一股清香袭来。她抬了一碗让朝槿先抬了出去,我走到她身前问道:「婆婆可要我帮忙?」她抬过面递予我,却在我接过时又取了回去,她笑了一声,便摆在我的面前道:「青丝所绾,随的是心。如若太过于谨慎,那又有何意义?」她让我先过去,我抬着面,仔细端详着婆婆说的话,却一无所获。 这样朴素,似经歷沧桑,又似看淡一切的婆婆,到底经歷过什么呢? 那时我还不知,婆婆的名字,素知,是有一人给她取的小字。此名来源于一首诗,也恰好印证了他们的感情。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远知何处。 晚上独自坐在高望台,拿出水晶,得知每个人都已有了相应的住处,夏离沧在郊外的一处竹屋,一个人也乐得清闲。阿璇和几个丫头住在一处大宅,当然,殷兮也同她住在一起。景砚在离我最近的地方,见面机会不多,因了是将军府的仓轩阁,来往兵队,十分肃穆。 而我们,也乐于这般朴素平淡的生活,婆婆也十分亲切可人,只是未听闻她谈及过去,我们也不好追问,只静静陪着她。 每当夜色极好时,我便会爬上高望台,偶尔想起夏离沧,心里一阵失落,而后,又想起那个极其沉稳的声音。復府,是个什么地方呢? 不知不觉一周已经过去,天也愈发凉了起来。我以为一切都会平静的过去,不想今晚我在高望台上,忽听闻下面传来朝槿的唿喊,下去看,发觉婆婆身子烫的要紧,翻了屋子只找到些许的草药,也只能撑几个时辰,应是最近天气凉的快,婆婆身子也疲了许多。我叫朝槿看着,自己披了件披风,匆匆向外跑去。 第6页 不想街道上的店铺都已关了,才想起这是古代,没有繁华通宵的夜市。但我却不肯,也不敢停住步子,只一劲向前跑。风声唿啸,只听见一个声音穿过,转眼一个黑色的身影挡在我的眼前,我踉跄的退后了几步,险些摔倒,一只手拉起了我。眼见长长扎起的头髮,一袭黑衣,左手拿着那把剑,脸上有着杀手一般的凄冷。 我道:「原是你。」她未作反应,只道:「復府三爷有请。」说罢,她便低头站在一旁,我路过她,笑道:「虽知晓你是高手,但也总不至于如此拘谨。」我走过,又回头道:「对了,我叫易青绾。」她抬眼道:「长孙未央。」 她向前领路,腰间的玉佩与她的银剑在月光下相映出极为美好的颜色,她在前方走着,不曾回头,黑夜之中的未央,似乎早已与这黑暗融为一体,寂静而唯美,但却似乎又格格不入。 第五章 桃之夭夭 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宅前,未央领我进去,进门为一画壁,上面似乎是狩猎图,已经有些模煳但也看得清些许。绕过画壁便是个长亭,分三条路,未央往右边走,我便跟着她。才发觉,这大宅不仅装饰豪华,布置也极为巧妙,长亭过来是长廊,下面是莲池,两边是青竹。流水云阁,木栈桥间,到了长廊一处,有一木桥,未央止住了脚步,道:「从这儿过去吧。」 她回头走去,我继续向前走着,走在小桥中央,见了前方一处极大的庭院,两侧种满了桃花树,桃花洒下,而那人,也落入我的眼中。 他一身白衣,坐在一个石凳上,旁边点着一盏灯,而那人背对着我,髮丝随风轻舞。我站在那里,却迈不出一步。花瓣倾洒,夜色如尘,是一幅我所见过的最美的画面,我不禁将那夜马车中的声音和眼前的男子结合在一起。不知多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那声音,如那夜马车上的空灵与沉寂。 「过来坐。」一袭黑色长髮与黑夜融为一体,却是比那黑夜更为浓郁,我渐渐走近,闻到一股夹杂着桃花味的药香。我坐在石凳上,这才看清他的面容,似月光一般柔和的眼睛,与夏离沧似火的眼不同,太过出色,微微挺起的鼻樑,让人沉陷在这幅画里。 他微微抬起眼,嘴角可见的浅浅一笑,似乎恰好聚集了迷离的星光,这时才看到,他拿着一个蒲扇在煎药。我才想说些什么,只见未央过来道:「三爷,准备好了。」他听见后,缓缓站起身,向未央走去,未央将两个翡翠色的盒子递予他,又转身离去。 他走过来,看着我笑道:「有什么便问吧。」我看着他,问道:「公子是谁?为何半夜叫我前来?」 他将那两个盒子递予我,道:「这两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予婆婆的药,煎药,你应会的吧?」我还未回答,他便道:「她现在应是身体虚弱,需长期调养,以后你每日来我这里取药吧。」他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瓶子,道:「这是我送予你的,这是桃露,放入浴水中,泡一至二个时辰便有效了。」 我拿着那些东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道:「谢谢你。明日我会拿钱来予你。」他笑道:「不必了。」我转身离去,走至桥上时,听闻后面道:「绾绾。」我转过身去,不想他竟记住了我们的名字,他看着我,一如最初的动人,道:「復颜珩,復府三爷。」 晚上回去后朝槿守在婆婆的身旁,药也已经煎好了,我拿了草药摆在庭院中。朝槿见了我,看见我拿来的药,问道:「药铺还开着?」我摇头,说进去再说,进去后,婆婆想必知道我回来了,道:「晚上药铺是不开门的,你怎去了如此之久?可有何事?」我摇摇头,道出原委,婆婆喃喃道:「復府復颜珩......」继而道:「应是祈都两年前在这儿小有势力的珩三爷。」我不知便未回答。婆婆看向我,又看向朝槿,道:「少与此人来往,此人有些蹊跷。」说完,又看向我道:「明日我与你去登门拜访谢他今日的恩情。」 婆婆一直将我和朝槿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虽可能在我们来之前那个人也许给过她好处,但她对我们却是以真情相待,未有抱怨。我点头,未说出我心中所想。 走向浴间,我兑好热水,洒了婆婆的干花,继而又想起三爷做的桃露,开了瓶塞,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扑面而来,正举起来想里倒,不想手腕忽然一阵疼,瓶子整个掉入浴桶中。我未来得及管浴桶,因了刚刚水晶产生了反应,因此我更关注的,是房上的人。 我忙跑出去,却不见有人,想也是,如若真的是他,他的武功不比我学的差,再加上他的水晶能力,我定捉不到他。真的是他吗?可他为何要如此做呢? 第二日一早,婆婆装扮整齐,在门口等我,朝槿还未起。待我走到婆婆身前时,见了她皱起的眉,其实今日一早我早早就起来了。因了昨夜桃露打翻了,本想没什么,却未想才进了浴桶一会儿,竟就睡着了。醒来时,水都已经凉了,今日一早起身,才觉身上的桃花香太浓,不料想什么办法都无太大用处。香料更不敢乱用,生怕弄出胭脂水粉那些闻着呛鼻的味道,不想一出门就被婆婆闻见了。 她笑问我道:「可是桃露?」我讶异的点点头,婆婆当年是歌女,定是见多识广的,她看着远方,似在回忆些什么,道:「我有位故人也喜桃花。」说罢,便恢復了神情看向我,笑道:「无碍的,过几个时辰便会散去一些。走吧。」 第7页 我们踱步而去,路经市集,婆婆问道:「昨日问了朝槿她爱吃什么,今日恰巧有时间问你。」我笑回道:「喜欢吃鸡肉和些小菜。」婆婆笑道:「朝槿同你一样,不过朝槿极爱吃鱼。」我点头应了,心里念着婆婆的好。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復府,我早已忘了路,还是婆婆带的路,她说因为老在这一片转,早已熟了。 到了復府门口,我前去敲门,未央来开的门,她见了我,又扫了眼婆婆,道:「今日三爷抱恙,不能见客,两位请回。」我刚要说话,就见婆婆向前,面容似乎有些恼怒,道:「可是知晓我要来此?」我不知婆婆为何会如此,未央看起来也未打算作答,一时之间气氛十分尴尬。我赶忙道:「未央,今日我与婆婆前来,是要答谢昨日三爷的药。」我提起手中的篮子,未央瞥了一眼,道:「三爷不宜见客。东西改日再拿过来吧。」 我心中有些奇怪,奇怪于婆婆的态度,未央的言辞,如若是不想我们再来,为何昨日三爷说出每日取药之说,为何未央说东西改日再拿来,明明大可现在便将东西拿了去,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理由。我向未央道谢,拉着婆婆到了街角,道:「今日那三爷定是不方便,我去将东西拿给他,而后在附近最新的那家糕点店转转,买些糕点回去。婆婆,你还要买些我们爱吃的呢。」婆婆听了这话,脸色稍稍缓了一些,道:「恩,去吧,小心些。」 我点头应了,转身离去。到了復府门口,重新敲门。未央开门见是我,略有些惊讶,她瞟了眼四周,我道:「婆婆走了。」看来我是猜对了,但我不打算深究,提起篮子笑道:「可以给三爷了吧?」未央道:「待我去禀告三爷。」我应声在门外等着。过了会儿,见了未央出来道:「易姑娘可以进去了。」我跟在她后面,笑道:「未央叫我绾绾吧。」她略停止了脚步,未理会我继续向前走。 我没有在意,继续跟着她走,到了昨夜的庭院,未央止住脚步,指着里面道:「那便是三爷的住处。」我向她道谢,自己向前走着。白天的景比夜晚更胜一筹,因了白天看得清楚,才觉这里实是壮观而不失精妙。 朝未央指的方向走去,穿过桃林,有一条石路,与外面不同,这里格外幽静,是个小庭院,院的东西两边都有竹子,西方有一潭清泉,这里有两层楼,我先向一楼的里间走去,听见声音道:「这边。」原来他住在西边,我走到一个木门前,轻轻推门进去。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刺激了我的感官,见三爷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见我来了,将书轻轻放在枕边,笑道:「不知道的,以为是桃花仙子来了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又不好说明真相,只笑道:「是自己不小心洒多了。」他只轻轻笑了笑,挥挥手示意我坐到床边,我走过去坐着。忽然他的脸凑了过来,我一时愣住,他又退了回去,笑道:「怕是一瓶都用完了吧。我这儿也没有新的,改日再给你吧。」我有些尴尬,忙起身绕着房间走,笑道:「你这儿改成桃花居得了。」他轻笑了一声道:「你倒是不客气了。」 我坐回桌子旁的凳子上,三爷忽然的咳起嗽来,我忙过去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他指着一旁的药柜,有气无力的道:「第三层...咳…那个药,抓些放进药罐里。」我去抓了一把回头问他,他点头,我忙拿起蒲扇煎药,很快药香四溢,他的咳嗽也似乎好了许多。 我熬着药,与他聊着,道:「为何要叫三爷?」他笑道:「说来话长。」我想起未央,问道:「三爷和未央......」又不知怎么问下去,一时止住,他猜中了我的心思,道:「未央自小与家人失散,我做生意游歷时,遇到了她。我喜静,她性子也静。就让她来府里来。」 听了他说,又想起自己的性子,一时觉得不该说话了,未想过了一会儿,三爷笑道:「你不应静下来的,你与她不同。」我想问些什么,听他道:「药好了。」我将药倒予他,又忙着拿药,道谢后便回家了。 第六章 情起离沧 回来的路上,已是黄昏,原本三爷让未央送我,想着他又无人照顾,且自己还要去买些点心,便推辞了。买完点心,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三爷的疾病,应是有许久了,房间里浓浓的药香,一旁的药柜,庭院里的药罐药碗。 看着已逐渐入夜的天空,天地竟忽然模煳了起来,街上少许的行人也在转过来转过去的,只记得,在自己慢慢倒下去时,世界忽然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痛的触觉。 有意识时,感觉到一股清凉滑进我的喉咙,我睁不开眼睛,却在本能的牴触,只听见一个声音道:「喝下去。」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似百转千回的梦里的声音,我知道,是夏离沧。我未再排斥这苦涩的东西,咽了下去。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间睁开了眼睛,看见夏离沧坐在桌子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慢慢坐起身,才发觉,这里原是他的住处,别致而简洁的布置,有着与三爷屋子同样的韵味。这时他似乎醒了,我挣扎着想要起来,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他看见我,倒了杯茶,走了过来站在床边。 我想问他婆婆那边的事,不想才叫了他名字的第一个字,他便将茶递予我道:「昨晚我已去告知了他们,今早朝槿来过,因了要照顾婆婆,所以离去了。」我点点头,将茶一饮而尽。抬起头,却又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不知为何,我心里竟有隐隐的不安。 第8页 我才发觉自己身上桃露的味道已基本散去,我想说些什么,便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道:「夏离沧,你怎么了?」未想到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似乎要禁锢住,也似乎是在生气。「易青绾,你能不能保护好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他未再说下去,我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生气,反而这一吼,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手隐隐的发疼。 头再度疼了起来,我要挣开,却不如他的力气,不知为何,眼眶不争气的湿热起来,我低着头,有些恼怒,道:「夏离沧,我的一切,与你何干?」我恼怒于他的忽冷忽热,恼怒于他的隐瞒,恼怒于他的固执。记忆总是在你脑海里的某一处,却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全部涌出来。 「对不住。」他放开了我的手,未再看我,转身离去。似乎此时此刻有疼痛,却不是手腕。为何总是这样,我们之间相差如此之多,似乎本就不是一个世界,我和他都同样的固执,同样守护着自己那可笑的自尊,所以我们没人肯让一步,到了今日这般境地,也是必然。 头昏沉沉的,斜靠在床上,似眼前出现了千万种场景,都是我与夏离沧的种种,想起昨晚为何会突然倒下,觉得蹊跷。我的身子本是燥热的体质,学了冰系法术后,尤其是八年前那场大雪过后,不知怎么常常会有些寒凉,忽冷忽热的,自己以往没什么事便也未在意。 难不成是开始有了反应,那为何夏离沧却要说,让我保护好自己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决意去直接问他,我穿了外袍,套上鞋子,缓缓向外走去。 看见夏离沧站在竹林前,拿着箫,似乎感觉到我来了。他转过身来,目光不再是凝视,只是淡然地扫过,这目光被我见了,心里一阵难过。我踱步前行,漫漫竹林,也不知出口在哪里。 我直接问他道:「为何让我保护好我自己?」他张了张口似是有话要说,他望着我嘆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罢了,此事说来话长,我自会查探清楚,到时再详细告诉你。」说完不等我回应便继续道:「我送你。」他走上前去,我便跟着他走,看着这个背影,似乎无比熟悉。曾经我倾尽所有也想赶上的背影,而如今,却还是有一步之遥。 仔细想着,却撞到了前方的人,他转过头来,淡淡道:「前方直走,我已联繫了朝槿,她应已经在那儿等你了。」我回过头,心里想着之前在学院自己的异常,想着还是要同他说清楚,便道:「夏离沧,我有话同你说,明晚在这儿,可以吗?」他似乎有些讶异,随后点了点头,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我转过头,朝出口走。不远时,听见一声,白痴。 以往他总是说,我的脑子不够用,与别人说我聪明相反,他从未见到过我的一点机智,也许也是因了在他身边不曾表现什么的原因。脑子中闪过许多,以往他轻唤我的名字,在中午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坐在自己的旁边。这一切,只是回忆了。 到了竹林口,见了朝槿,朝槿问道:「昨夜你怎么了?」我将我的猜想告知朝槿,朝槿悄声道:「其实那三爷拿来的药,婆婆服了好了许多,我觉得他也许并不是婆婆口中的那样,也许你的不适也可去与他说。」我看向朝槿,道:「其实我也觉得三爷并不是那般危险的人,你可见过他?」听见我如此说,朝槿忽然红了脸,道:「没有。」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未再追问。 第二天中午,一直提不起精神,不知为何这两日身体总会感觉很弱,会常常头晕。叫了朝槿,和她说了情况,希望她代我去復府拿药。她支支吾吾半天,进房间了好一会儿,才出了门去。晚上朝槿也迟迟未归,我穿好衣服,给婆婆煎了药,便匆匆赶去夏离沧的住处。 走到出口时,却又踌躇不决,左左右右的徘徊,似是什么感觉牵引我抬起头,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一个人影正对着我,面容有些模煳,但有一种感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夏离沧。那方才徘徊犹豫的种种,岂不都是被他看见了?我低头走过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道:「夏离沧,自一开始遇见你,我们的世界就是不同的。我只想平凡的走完这一生,因此......」我不知怎么说下去,只听面前的人道:「又是这样吗?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决定了那么多。」 而后我只记得被他紧紧抱住,我忘了挣脱,忘了思考,只记得,到他脖子的我,感受到他温度的我,在微微地颤抖。 他放开了我,我却还未回过神来,只记得此行的目的道:「其实,我在学院时就有些话想和你说,但并非是当时和你说的那些,我不知怎么了,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些异常。」 他听完突然打断我道:「别想了,都过去了。往后别再躲我了。」他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竹林口,还迟迟未反应过来。夏离沧让我捉摸不透,他的忽冷忽热的性子,遇到什么事情也不曾与我商量,我无法了解他,我们之间更无法感同身受。 一晚上辗转难眠,第二日一早起来,头昏昏沉沉,四肢也有些乏力,觉得很奇怪,前几日也是熬夜,只是头有些昏,症状也并无不妥。只是今日确实感受到了不对劲。这时水晶有了感应,打开后,是夏离沧传的信息,大致意思是有话同我说,希望晚上面谈。我回应了好,闭眼躺在床上,这几日愈发频繁的会醒来,刚想躺下去见了枕边一个瓷瓶,忽而想起三爷,也不知昨日朝槿可有拿到药。 第9页 出了门,未见婆婆,也未见朝槿,昨日半夜似乎听见了旁间朝槿回来的声音,今日她又早早的离去,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走到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边,两三个丫头在马车前,一个丫头搀扶着一衣着华丽的女子下来,随后一个男子下来,牵住女子。正是阿璇和殷兮。 阿璇缓缓朝我走来,莞尔一笑道:「我正是来寻你和朝槿的,不想你出来了。」想起朝槿不在,便摇摇头道:「阿璇,不瞒你说,这几日也不知朝槿怎么了,去了哪里,今日我也是与朋友约好,实在抱歉。」阿璇听后愣了一下,与殷兮对视一笑,殷兮道:「没关系,只是今日我们听闻荠青楼出了新品,既然你不去,那我们便去了。明日与朝槿说,别再忙了,我们还邀了其他人,千万莫迟了。「 我点点头,心里很是感动,已有月余不见,在这另一时空,对这些似故人般的朋友,心里却是十分珍惜的。 我应了声,心里正在思考,阿璇牵起我的手,道:「你是要去那城中吧,我们正要去那城中,不如与我们同去。」与他们同去倒是省事,只是怕麻烦了他们。阿璇看我迟迟犹豫不决,道:「你定不认得荠青楼在哪儿,也好告知于你。」我点点头上了马车,殷兮笑笑,也随后上来。 坐上马车,忽闻一阵香气,形容不上这是什么香,只觉得十分舒心,这马车是木制而成,镶了些金在边上,顶部分别有四只香囊,估计香味便是由此而来。两边的木窗各开一半,帘子也是极为素雅的淡紫,这马车实是配了阿璇的身份。阿璇起身取下一香囊,递予我道:「想必绾绾已经猜到这香味的来源了。」她对我笑道:「这叫浣花轿。」我闻了一下香囊,问道:「这便是浣花?」阿璇点头,道:「自然还有其他的。」 我想起一首诗,便道:「这倒是应了元稹的《赋得雨后花》,浣花雨上思,啼粉镜中窥。」不一会儿到了荠青楼,人群变得热闹起来,路口有一四楼的楼阁,上书:荠青楼。我和阿璇一起先下,踏下马车时又有一阵眩晕,险些摔倒,阿璇扶住我,视线慢慢清晰起来。抬头间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荠青楼里走出,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着红色绸缎,与别的女子不同,那玄绮绫罗穿在她身上,如此的妖媚,她的浓妆与红色的耳坠,简直快燃了我的眼睛。 她身旁的男子搂着她的腰同行,那人,便是夏离沧。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未发觉我的存在。 第七章 珩衍离忧 阿璇看我愣住,问道:「你要去哪儿?让车夫载你去便是,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乱走。」本想告诉他三爷的事,但第一,以往婆婆说过的,阿璇和殷兮也常常出来,定是会听见一些,到时又给三爷添麻烦。我急忙摆手道:「不必了阿璇,我的朋友就在前个路口等我,我自己走便是。」又怕她不应,赶忙向前跑去,只听她喊道:「明日别忘了!」 跑到路口转角时,气喘吁吁,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夏离沧和那个女子有说有笑的场景,心里一阵酸涩,忍住澎涌而出的眼泪,慢步向復府走去。 夏离沧是个理性的人,做什么也都是淡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所做的事抹去,在我面前,也只是淡淡的笑,想起方才的情景,那个温暖的笑容,那个似火的女子,那个笑容却从为我绽放过。 走到復府门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我扣扣门,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开门后,不想是个小厮,我吓了一跳,以为走错了,因了记得三爷说过,他不喜有陌生人,因此只有他和未央住,怎的又多出个小厮来?那人笑道:「想必这便是易姑娘,小的名叫汲湘,三爷让小的在此等候姑娘,姑娘请进。」我随着他走进去,问道:「汲湘,你何时来的?怎么前几日未见过你?」 汲湘笑道:「未央主子与三爷今日有要事要忙,小的是三爷手下作坊的工人,三爷说近日有客来访,因此需要小的招待,小的不住府上,只是白日过来。」我问:「他们不在府上?」汲湘点头,道:「他们一会儿回来。」我好奇刚刚他叫出我的名字,问道:「你怎知我就是你要等之人?」汲湘笑的神秘:「姑娘自会知道。」 走至庭院,依旧桃花零落,还闻见一股淡淡的药香,却不是第一次来时闻见的味道,我走过去,汲湘道:「三爷嘱咐,让姑娘帮忙煎药,药涨了,则喝掉半碗。」我有些惊诧,抬头间,汲湘又不见了踪影,这復府的人难道都如此神秘?我坐在石凳上,拿起蒲扇煎起药来,闻着那药香,竟昏昏沉沉的,直到听见水扑出的声音,才急忙将桌子上的抹布拿起,将药顿于木板上。 我发觉一旁有一精緻的小碗,是用瓷烧制而成,手感细滑。在碗沿的两边,刻着两个字,我看着像「三」,但又似乎不是,因了长短不同。正端详着,一个声音道:「再不喝药,便凉了。」听见是三爷,便没有抬头,也没有答应,三爷端起药,拿过我手中的碗,倒进去约半碗,又将它递予我。 我端着,却未喝。三爷未看我,摆弄着一旁的药罐:「昨日朝槿与我说了你的情况,我尝试抓了服药给你,你可试一试。」端着的药朦胧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我问:「三爷,为何你什么都知道?」他挑了挑眉,只一副回忆往事的样子:「小时身子弱,学了些医理。」他明明知道我说的不只是这个,我也未再问。突然想起学院一本古籍上说的天人,与天地共存,知世间万事。 第10页 我只故意打趣道:「三爷不会是天人吧?」他抿嘴笑:「你自会知道。」我喝了药,抬头看见三爷看着我的目光,这种目光似乎极为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忽想起汲湘的话,问:「三爷,你府上,有很多女子来吗?」他瞥了我一眼,温柔地笑道:「你自会知道。」问他什么都是这一句,汲湘与未央也是,我有些恼,道:「三爷可否不回这句话。」 只听他轻嘆一声,一把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向另一条小道走。被他拉的手有些疼,想起那日夏离沧的眼神,我略有些慌张,试图挣脱:「三爷你在前方走着,我自会跟上来。」他闻言,淡淡扫过我的手,而后松开了手,白袖袍划过树枝,勾破了一道,他未在意,继续向前走着。 走了一久,至一处庭院,一阁楼上书「潇烟斋」,想必这便是书房了。他止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对不住。」我摇摇头道:「无碍的。是我冒犯了三爷。」他抿嘴未言语,轻轻推开了门,迎面传来一阵香气。进屋后,看见桌旁摆着一个香炉,极为精緻,端详起来似乎是龙的印刻。如若没记错,古代是天子才可用龙的,但又怕自己认错了,未说出来。 书房有一里间,三爷向里走去,里面的景色却让我呆住。满地是绘过却废弃的纸,左边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幅画,远见是个女子。我走过去,三爷在画旁停下,看向我。我走向桌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生动的图,这女子周围有许多蝴蝶,描绘女子推进一扇门刚刚踏进门槛的场景。再看这女子的脸庞,眉眼,嘴巴,这不是我吗? 忽而想起那日满身桃露的桃香,婆婆走了又进了三爷房间的我,当时三爷看着我笑,还不知为什么。如今算是知道了。看着这栩栩如生的画,不禁笑出声来。三爷也笑道:「画得不像?」我细细看着这幅画,才觉三爷的画功极好,地上丢了好多画,说明三爷已经画了很多遍了。他这么问,才觉得是极像的。 记得小时喜画画,可画的东西实在不堪入眼,如今有个高手在这儿,而且三爷的脾气是极好的,如若与他学,定是能学到一些东西。我打定了主意,又不知如何开口。 「像,很像。」三爷听罢,走至画前,细细收起画,道:「我倒觉得是个次品。」说完便将画丢在地上,嘆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感觉像是自己被丢了去,于是快速将画拾起:「我觉得挺好,是三爷对画技太过于苛刻了。」三爷转过头,定定看着我:「画人,重在神韵,可惜那日病着,只是匆匆将回忆所见绘出,并未加以琢磨。」 说罢,我心生一计:「三爷,我可否请求你一事?」他眼睛微微抬起:「何事?你何时与我如此客气了,怕是早想好了要我答应的事。」我笑道:「是呀,方才想好的。我想三爷能否收我为徒,一来可以学画满足我的心愿,二来也可让三爷画出一幅好画,如何?」三爷勾起嘴角,拿过我手中的画:「怕你没有耐心。」我知道他是答应了,便作揖道:「先生。」 他拿画轻轻敲我的头,浅笑道:「你与我认识的一位朋友一样,说话机灵的很。」他顿了顿,回头笑道:「不过,他是个商人。」而后他拿着画走出房门。 我们走出内间,他坐在桌前放下画,从一个盒子中拿出一张纸,我猜测应是牛皮纸,他将它平铺在桌上,又将画展开铺在牛皮纸上,看了我一眼:「过来帮忙磨墨。」我跟过去,站在他身旁,他拿起一支笔,细细捻着,未抬头问我:「可有小字?」我摇头道:「没有。」 小字,我不太清楚,只是又不敢乱说,怕暴露自己的无知。只见三爷微微颔首,握着笔蘸了墨开始写起来,我凑近看,只见写着「赠忧衍」。忧衍,我看向他,问道:「三爷,这是......」他放下笔,弯起两根手指,敲了我的头,道:「既然我是你的先生,当然要给你取个小字了。」 淡淡的薰香围绕着我,竟有些恍惚起来,可我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道:「是,先生。」三爷回头看我,问:「可知为何要叫忧衍?」我摇头,他笑:「因了希望你往后离忧,而那个衍则是和我的珩字形相似,便是,这样的意义。」 后来许久我才明白,三爷所说的离忧同我所理解的是不同的。 第八章 荠麦青青 三爷带我到了一处空旷的竹林叫我坐着,拿了个鸡蛋放在桌上,我不明所以,他叫汲湘拿了墨宝,竟叫我画起鸡蛋来。我怀着轻松的心情画起来,画到后面,竟发现愈是不堪入目。我托着腮继续画着,也不知三爷去了哪里。不知画了多久,只知看见满满好几张纸上的圆,竟开始头昏,趴在画上睡着了。 我梦见了些许很美的场景,桃花漫天,但却只有我一个人,走了许久也未到尽头。 「忧衍……忧衍」,有人在拍我的肩膀,在喊着谁的名字,我睁开眼,暖光洒在这人的脸上,美好而神秘,这不是......「三爷!」。他看着天边的余晖,又看向我,似乎嘴角有一抹浅浅的笑,他回过头:「回去吧,不早了。」 我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回头间竟见了纸上有一滩水迹,怎么在这里趴了会儿还淌口水了!我感觉我的脸瞬间烫的像是要冒出热气一般,连忙将画卷收起来藏在身后,朝三爷挥挥手,笑道:「三爷,我走了。」而后快速跑着出门。 第11页 出了復府回到家,婆婆在忙着做晚饭,意外的是,朝槿竟坐在阁楼之上,呆呆望着远方。我走上去,坐在朝槿旁边,她并未看我,我望着她的侧脸,发觉她的脸色竟有些苍白,眼神也是我未见过的无神和空洞。 我正想开口问她这几日去了哪里,她怎么了,可她忽然问:「青绾,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很痛苦?」她的声音有些沉哑和陌生。我望着她,想起夏离沧道:「是啊,虽有开心的时候,但有时痛苦时,我又想,宁愿从未认识他。」朝槿嘆了口气:「对,青绾,是不是我们的想像都太美好了,如若有一天,你发现你活在谎言之中,你会走下去吗?你还会相信他吗?」 我认真思考朝槿说的话,如若有这么一天……朝槿拉住我的手,她看着我:「青绾,对不住,往后……」她未说完,只听见婆婆在喊我们,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认了一个人,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我愣了好一会儿,朝槿起身走下去,我也起身跟着她。 看她脸色不太好,一时也不好问方才她说的话,想起阿璇的邀约,便道:「明日阿璇约我们一起去荠青楼吃饭,我们要一起走吗?」朝槿摇头:「我想去看一个朋友,你先去吧。」我点点头,婆婆端着菜过来,摆在桌上,我看了看,竟有一道是我最喜欢的蜜汁鸡,笑道:「谢谢婆婆。」婆婆笑着看向朝槿:「还有朝槿爱吃的。」 朝槿干涸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挤了个笑容点点头。我们开始吃饭,过了一会儿,婆婆吃完去织布,见到我放在桌子上的画,拿起展开看,我心里一惊,连忙跑过去,发现「水迹」已经干了。婆婆问道:「青绾,这是?」我想起婆婆不喜三爷,忙道:「是个朋友教我学画。」 婆婆忽而严肃起来,问道:「可是那復颜珩?」话音刚落,瓷声响起,回头见朝槿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她匆忙蹲在地上捡起了杯子:「杯子太烫了。」我回头笑道:「婆婆,又不是我的朋友只有他一个。」婆婆静静看着我:「你可知这纸张是祈都所产纸张,专门运送到京城皇室贵族所用,祈都能用这张纸的,不超五人。「 她说到这儿,我一身冷汗,怕婆婆生气,突然想起今日三爷所说的话,只能继续编道:「是我认识的朋友,是商人,他的家境也很富有的。」婆婆顿了一下,思考道:「商人?我倒记得,有个商人是青年才俊,可是杜府的杜少爷?」我也不知她所指为谁,只能点头。婆婆略有深意的笑了笑,便没有再追究。我回到座位上,朝槿起身道:「婆婆,青绾,我先上去了。」 不等我们说话,她便走了出去。婆婆过来问道:「朝槿怎么了?」我未将我的猜测说出,只说朝槿身子不好。看着朝槿的背影,忽然觉得太陌生,曾经无话不说,现在彼此却隐瞒了太多。 吃完饭,想起与夏离沧的约定,急忙向竹林赶去,远远便看见他,他坐在石阶上,看着不知何处。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他看向我道:「你可是真的喜欢我?」我未想他会如此问,不知所言。他继续道:「你一开始那样说,是因为我有彩水晶,可对?」我知道他指的是在学院那次,道:「不全是。」他道:「那是,因为景砚么?」 我未想到他居然这么想,一时莫名道:「与他何干?」他轻笑一声,道:「景砚是个自诩清高的人,向来不理会什么人,为何就偏偏和你走的这么近?」我站起身道:「夏离沧,你今晚叫我来此就是来羞辱我的么?」他未再说什么,我道:「我说过的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转身要走,他忽而起身拉住我,我甩不脱,脑子忽然一阵疼,眼前两眼抹黑。 我了解过的,如若是水晶和自身体质的冲突,不应这般难过。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是夏离沧的声音,我睁开眼,被他扶了起来。记起昨晚,不想和他说多余的,只问道:「我怎么了?」他的眼神闪过一抹戾色,而后看向我:「我与你说件事,你万万不可告知任何人。」我偏过头赌气道:「我不想听。」 他站起身倒了杯水:「其实学院那边觉得景砚有问题,所以我希望你能告知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我想起他说的话,冷笑道:「所以你昨晚那么说,是想从我身上套出景砚的消息?」他未作答,应是默认了。他道:「还有,你回去告知朝槿,保守住我的秘密,别让景砚知道。」 我是真的怒了,道:「朝槿怎会说?你怎么不怀疑我?」未料他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怒道:「如若不是你与我的关系,说不定会与景砚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他看着我,我惊恐又害怕,我觉得眼前的人,不是那个我喜欢的人,不是那个我费尽力气希望追上他脚步的人。我也似乎明白了为何最初他会出现在学院练习场的原因。原来一切如我所预想得一样,这一切都不是偶然。一时我说不出一句话,跑出门去。 已是深夜了,不知我跑到哪里,我靠在一条路的墙边,坐在地上哭着。原来从一开始,他便是利用我的,我哽咽着,脑中却挥不去他的身影。我哭累了,站起身打算沿路走走,见了墙中间进去仍有路,像是条巷子,我不敢进去,我探头看了看,发现里面深不见底,我便匆匆回去。 我回去后,可能是太累了,进了房内就睡着了。未想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徐徐醒来。我慢慢向荠青楼走去,见到朝我这边走来的景砚,他见了我轻笑道:「总算遇见了。」我好奇他为何朝反方向走,便问:「怎么往这边走了?」他拿出藏在身后的盒子,笑道:「是来特地遇你,想要给你这个的。」我打开盒子,见几块冰蓝色的糕点,见了甚是欣喜,拿起尝了一口,有薄荷的香味。他道:「这是兰鲤,是荠青楼里新出的糕点。」 第12页 听见荠青楼,又想起了夏离沧,心中一阵难过,入口的甜味有了一丝苦涩。而后我和景砚一路来了荠青楼,到了门口便看见阿璇的马车,便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我们走进去,中间有一台子,两条青色布带从四楼垂下,走至中间,可望到顶部,似有些壁画,有些许人在台下在喝着茶。 台上并无一人,整个楼呈螺旋状,让人似有架空之感。正看着,一女子来到我们面前,行礼道:「两位是吃饭,看表演,或是,看姑娘的?」看姑娘?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只听景砚打断问道:「陆璇姑娘的雅间在哪儿?」那女子笑道:「原是陆璇姑娘的客人,雅间在二楼予间。」 说完,她便在前面领路,上楼后,看见各个房间的牌子,分别为「予」、「君」、「风」、「青」、「麦」、「兰」、「凄」、「以」、「思」、「少」共十间。而每间都用纱帘遮住台子,走至予间前,闻到淡淡香味,不知是何香。进去后,见除了朝槿外都到了,夏离沧见我来了,又见我和景砚一起,脸色有些差。阿璇见我和景砚一起,也很诧异。 我坐在阿璇旁,景砚坐在我对面,我见这房间十分宽敞,且布置精妙,想必这楼的主人是花了很大心思的,右手边有一空处,可看见整个楼的光景,坐着吃饭也可见楼下表演之景。在那台子上也可看见旁边的房间台子,因此才用珠帘挡住了。阿璇拉住我的手笑问:「青绾猜猜这楼是做什么的?「我不知她卖什么关子:「吃饭的吧。」 阿璇听后,笑的开心道:「这楼一楼为表演,二楼为吃饭,三四楼则是包间,也是......妓院。」听后有些讶异,因为进来时觉得这楼十分文雅,而后又想起那女子所说,看姑娘,想也明白了。我有些尴尬,笑道:「这名字还挺文雅的。」景砚喝了口茶,笑道:「确实,它来源于一首诗,扬州慢,过春风埋,尽荠麦青青。」我点点头,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第九章 红月泠酥 正在聊着,朝槿从门口进来,坐在座位上,看起来脸色好了一些,也有些喜悦之色,未等我们开口,她便道:「听闻表演要开始了。」她起身走向台子那边,我掀开纱帘,想跟着朝槿出去,被一个人拉回来。我回头看,是夏离沧。 我挣脱开,跟随朝槿出去,也不管他看着我,阿璇笑道:「绾绾本来就没来过这儿,若今天不尽兴,那也就没什么乐趣了。」夏离沧冷哼一声回过头,我和朝槿坐在台子上,却见朝槿一直看着旁边房间,我问道:「朝槿,你来过这儿吗?」她道:「朋友带我来的。」 我以为她在发呆,便拐了拐她笑道:「表演在一楼,你在看什么?」朝槿转过头看我:「发愣了。」不一会儿,一阵音乐响起,这个地方恰好对着的是台子,且这台子是在正中间,四周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只见一个红色身影沿布带滑下,她戴着面纱,手上脚上各有一串铃铛,听音乐应是西域的舞蹈。后来几个人抬着大鼓上来,她跳上鼓上,揭掉面纱继续舞蹈。 当她转过身来,看见了他的脸,竟是那天与夏离沧在一起的红衣女子!一曲即毕,只听欢唿一片,我回头刚巧见夏离沧嘴角可见的浅浅一笑。他轻晃着杯中的茶,看着下方目不转睛。我回头看着下方,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见那女子看了我一眼,我竟有些心虚,不知为什么,赶忙低头。 抬头间,见了纱帘后旁边的房间竟有人,不过这荠青楼生意好,也实属正常。舞跳完了,我回到桌前,见朝槿仍坐在台子上,也不知如何说,便任由她坐着。这时一个女子进来,我认出她是我一进来问我的那个女子,她道:「饭菜已备,不知可否上桌?」 阿璇回好,她拍了拍手,只见七八个女子端着菜进来放在桌上,便出去了。刚刚那女子又取来一壶酒,与我们每人添上,景砚摇摇头道:「不必。」看来他是不喝酒的,正看着他,他忽而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眼,又对那女子道:「听闻你们这儿有新进的弗霖,拿些来。」那女子点点头出去。夏离沧冷笑道:「你倒挺熟悉这儿。」景砚脸色不变,只淡淡回应道:「前朝大将军之子喜来这里喝酒,怎么?」 夏离沧笑笑未语,见了方才那女子抬着弗霖进来,景砚将我的酒调去他面前,把倒在杯中紫色的弗霖给我,道:「这是果汁。」其余几人见这一幕都未有言语,我忙笑道:「最近身子不大好,不能喝酒。」阿璇笑道:「我知道了,无妨的。」这时那女子进来,低头道:「夏离沧夏公子,柳姑娘有请。」夏离沧起身,回头看向我们道:「一会儿便回来。」 朝槿从台子那边回来,对阿璇笑道:「我有事先走了,抱歉。」朝槿未看我便走了。我忽想起方才朝槿的举动觉得奇怪,跑去台子中,看向旁边的房间,已经没人了。我回到座位上,阿璇皱眉道:「朝槿怎么了?」我悄声将原委告知于她,阿璇问道:「你觉得朝槿心中所挂之人,是谁?」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们吃了些东西,景砚道:「对不住,将军府那边还有事,得先走了。」他起身,殷兮叫住他,道:「沈言可有消息了?」景砚摇头:「知道的不多,具体的还得了解多一些,等夏离沧回来你们问一下吧。」是啊,关于任务沈言,只知这个人的存在,也只能问和学院牵扯最多的夏离沧了。 第13页 阿璇坐近我,悄声问:「夏离沧怎么回事?」我轻轻嘆了口气,又不知从何说起:「别提了,过去的我不想再去想了。」阿璇点头,轻拍我的肩。那女子进来:「可要添弗霖?」阿璇点点头,那女子退了出去,端了几杯弗霖进来,看见她拿了一小杯金黄色的液体摆在我旁边,道:「弗霖味淡,加了甜的也许会好喝些。」 阿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闻言,低下头:「身份卑微,不敢与姑娘结识。」我笑道:「因为你有帮我的心思,因此结识又如何?」她抬起头,道:「泠月。」「方才那个柳姑娘是谁?」阿璇问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将声音放低道:「本来这事不应让外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实在不认识什么人,才想问你。」泠月看着我,似乎在犹豫,许久才道:「柳姑娘,是我们楼的头牌,她叫柳红酥,只是......」我拉住她的手:「无妨,我们不会说。」 她面露难色,还是说道:「只是,她成为头牌,不仅因为她的花容,更是因了她撩人的性情,只是她的朋友基本没有,男子来找她的倒是不少,只是不知为何,前段时间,和夏公子走得很近。」她望了我一眼继续道:「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只是常常一起出入,听闻… 我点点头,这时正好夏离沧进来了,泠月起身对我们道:「改日再谈。」我笑着点点头,她便退了出去,夏离沧落坐在我旁边问:「她是?」我未回,阿璇笑道:「在问她这弗霖怎么做的?我和绾绾都很喜欢。」阿璇和殷兮站起,阿璇道:「那我们便先走了。」我看向阿璇,示意没事,她和殷兮出去后,夏离沧笑道:「弗霖喝多了不好。」我转过头,淡淡道:「我只想问你,我身子怎么了?」他避开我的视线道:「无碍,只是普通的疲劳。」 我知道他未说实话,起身出去道:「我要去找朋友。」他跟在我的后面,出了荠青楼,发觉已是下午了,他挡在我面前:「你要去哪儿?」我心里感到好笑,也未想再理会他:「去找朋友,与你无关。」他问道:「景砚对吗?」我不想理他,绕开他走。他只道:「你会后悔的。」 我沿着街道快步走,直到确定走远他没跟上来,才止住脚步,抬头间,不知何时天空竟布满了乌云,眼看是要下雨了。这时各个小摊都在撤了,一个小摊的旁边,竟有一条小巷。雨点掉落,古瓦泥墙,我才发觉,原是那晚我所见的那个巷子。 小巷还是有些宽,够两个人并肩走,雨下大了,看巷子里也许有避雨的地方,赶忙走进去,不想走了许久才发觉这里分叉很多,走了许久未见尽头。我开始后悔进来,似乎还走了很远,现在回去也定是找不到路了。 第十章 雨巷贺兰 我寻了处石门前的小楼梯,坐在上面,正上方有古瓦,蜷缩着应该可以遮些雨。但当我坐上去蜷缩着时,发觉是我错了,雨愈发的下的大起来,时而听见雨点打在青瓦的碰撞声,且不说这青瓦不知牢不牢固,我的身子也只遮住了一半,上半身被风吹进的雨水淋湿。 我努力蜷缩起来,鞋子和衣裙早已湿透了,刺骨的寒冷钻进骨子里,昏昏欲睡,头愈发的疼起来,眼睛十分的酸涩,忍不住闭上眼,靠在膝上,只听得见雨声。 等醒来时,却身处一个房间里,我坐起身,发觉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便不禁一怔,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觉这房间的布置十分华丽。一开始不知怎么想到三爷,看见这布置便知不是了。 正思考,一个老奶奶端着一瓷碗进来,看见我醒了,将手上的碗递予我,笑道:「姑娘喝碗姜汤吧。」我笑了笑,接过碗,问道:「谢谢,婆婆,请问这是哪儿?」她似乎很开心,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了少爷带个女孩回来呢,他背你回来的时候,叫我帮你换衣服,又请了大夫来,看着你喝了药脸色好了些,才刚去换衣服沐浴呢。」 听她所述,这应是个大户人家,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不说还是没听见,又继续问起我名字来,她问题才说完,门口便传来一个声音,十分急躁道:「住口!」我看向门外,一个内衫藏青,外袍为白,左耳戴一月牙耳坠,腰间佩着一串狼眼青玉的男子急匆匆踏进门来。一身衣服,则是上好的云锦布。 他见我打量着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冷冷的说了声:「奶娘,你先出去。」原这个婆婆是他的奶娘,他坐在床边盯着我,我问道:「谢谢你救了我,请问你是?」他忽然失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闯进本少爷的巷子,昏倒了,要不是本少爷救了你,你都不知......哎,罢了。」 他又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可认识復颜珩?」我惊讶于眼前的人竟认识三爷:「三爷?」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打量了我一眼,道:「未想颜珩有一日也有心仪之人。」他是个少爷,认识三爷,听称唿似乎还很熟,难道是…我问道,也近乎是肯定:「你就是杜府大少爷吧。」 他站起身,笑道:「果真如颜珩所说。」而后未等我说话:「本少爷送你过去。」我问道:「去哪儿?」他未再理我,径直走出去。一会儿,那个婆婆又走进来,拿着我的衣服,笑道:「姑娘的衣服我已经弄干了。」 这个婆婆十分亲切,就像素知婆婆一般,我笑道:「婆婆,我叫易青绾。」她笑得开心,道:「青绾,你就像兰兰一般叫我奶娘吧。」说完便走了出去。我一时愣住,兰兰?不会就是杜府少爷的名字吧,我笑出了声,赶忙换完了衣服。 第14页 奶娘带我穿过庭院,走出门口,一路上所见都是极尽奢华,真是坐实了大少爷奢侈的生活方式,一路有七八个僕人,看了我都似见了狮虎一般赶忙低下头,我莫名其妙的走到大门口。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对我笑,我回笑便上了车。 上了车见他已在车上,他抬眼看我,道:「怎么如此慢?」我未回答,莫名想调侃他,笑道:「我以后叫你杜大少爷,还是......兰兰?」我忍不住笑出来,抬眼看他,脸色红的可以滴血,手紧紧撰着。他声音大了些怒道:「蠢女人,你再啰嗦,就把你丢下车去。」我真想一个冰锥砸死他,又想着学院的规定。 现在还坐在他的马车上,如若惹恼了他,倒真有可能情急之下把我扔下车,我也不识这边的路,仔细想想还是作罢。 过了好一会儿,快睡着了,停了车下车,竟看见我们到了復府!他上前敲门,开了门,汲湘出来,见了他道:「杜少爷。」又瞥见站在一旁的我,笑道:「姑娘可来了,三爷等了许久呢。」我们跟着汲湘到了庭院,三爷看见我们在一起,有些意外,又笑道:「本来早说介绍你们认识,不想你们却一起来了。」 三爷叫我过去,递了杯热茶给我,笑问道:「方才下了会儿雨,可有淋湿了?」我看向杜府少爷,不知如何开口,他看了我一眼,便径直坐在石凳上,道:「颜珩,你还真是眼拙,竟看上这么个女人!长相一般,又啰嗦又蠢。」我听他这么说,忙急道:「是啊,杜大少爷你真好看,比其他姑娘好看多了!」他脸色又红了起来,站起身指着我道:「你!」而后对三爷道:「颜珩,人我送到了,我走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我回头,见三爷抿嘴笑着,瞬时羞愧万分,道:「三爷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和他吵的。」三爷喝着茶,缓缓道:「他叫杜贺兰,杜家独子,十岁那年父母外出经商失踪,他从小便学了做生意,吃了很多苦,因此性格倔强些。」 我明白三爷说这话的用意,只是未想到,在我印象中,那些所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自然都是游手好闲,这么想来,确实是我一开始便抱有偏见。我笑道:「是我错了,我抱有偏见去看他。」三爷站起身,向我走过来,走在我身前,又侧过身子,道:「不怨你,这是每个人的天性。只是,每个人,在他的位置,都必有苦衷。」 我思考着他说的话,他却转过身来,问道:「你可明白?」我点点头,道:「我明白的。」他笑笑便走过去,道:「我才来这边时,是在商会上见过他,我们很谈得来,也有相互往来,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说完,他喝了口茶,问道:「你是怎么遇见他的?」 我将原委道出,三爷告知我,那巷子是杜贺兰买下的迷巷,心情烦闷时常去散散心,只有他知道正确的走法。三爷笑道:「你还是去找下他吧,只是一时冲动罢了,他不会在意的。」我应了三爷,其实这也正是我知晓他后的想法。 想起今天的种种,又迟了与三爷的约定,道:「三爷…」他回头看我,我道:「三爷,今日因了这事耽搁了,让三爷等了许久,对不住。」三爷摇摇头,笑道:「我们并未相约时间,何来久不久,再者,今日我也恰巧有约,你来了,也要等着的。」想起汲湘的话,知道三爷在安慰我,不禁有些难过。 和三爷学了会儿画,便想去找杜贺兰,觉得始终是自己太过莽撞,问了路,便去了杜府。杜府的小厮开门,见了我,忙低头道:「姑娘请进。」 第十一章 君之所思 我不明白为何这小厮见了我是种敬畏的神态,以为是我多想了,等进了院子,见了其他的人,我才知不是我多想。我瞬间便明白了,之前奶娘说,我是杜贺兰带来的第一个姑娘,那定是稀奇了,肯定都以为我是未来的杜府夫人呢。 想到这儿就觉得有些心虚,赶忙加快了步伐。到了书房门口,见了端着茶点准备进去的一个小厮,他看见我,我走过去道:「我进去找杜贺兰,一併将它端过去吧。」这小厮未说什么,递予我后,匆匆离去。我得和杜贺兰说说这事了,总不能一直被误会着。杜贺兰坐于桌前,我走过去,见他紧皱着眉头,未抬头看我,道:「摆着就可以了。」 我将茶点摆在他桌上,凑过去看他在看什么,桌上有一张商铺的规划图,想起现代的夜市。抢过他手中的笔,他抬头见是我,想来怕是还在生气,他只瞥了我一眼问:「怎么你会来此?」我未回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些现代所见所闻,他站在我身后,见我写完了,才笑道:「看不出你还懂这些。」 我摇摇头:「不懂,只不过听说过罢了。」他未再问,想起要和他说的事,道:「我觉得你府上的人误会了什么。」他倒了杯茶,抬眼问道:「什么?」我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未回答他,我明白他会懂。他随即笑笑:「无妨。」 我摆下茶杯,道:「这流言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怎么,你不怕心上人听见?」他笑道:「你不怕颜珩听见,那我怕些什么。」我奇怪他的言辞,道:「早想问你了,我和三爷只是朋友罢了,哪儿来的什么其他。」他笑了几声,站起身来,左手拿着的笔放下来:「朋友?你倒是果真不同,不过,哪有朋友的画像丢一书房,还时时念叨着。」 我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会儿他又回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回道:「易青绾。」他听后走向我,站在我面前,凑近我笑道:「青丝所绾,一为父母,二为夫君。想来,必是颜珩吧。」听了他的话,又想起婆婆所说,随的是自己的心。事到如今,似乎明白了一些。我看着杜贺兰,想着他的性格,问道:「杜贺兰,你可有心上人?」 第15页 他正喝着茶,听见了这话,呛得咳起嗽来,我过去帮他拍着背,笑道:「怎么了,杜少爷?」他脸色稍缓,摇了摇手:「以后别再问这般奇怪的问题了。」我想起古代的封建,做回位置上,拿起一块茶点,一时生出八卦之心来:「不如我们交换。」 他笑道:「你心上人是三爷我知道,何来交换之说?」我摇摇头,端正态度:「这会儿你倒摆出你商人的姿态了,我不知你为何会有此误会,我确有心上人,但不是三爷,而三爷,想必你也是误会了,我只是他的学生,以往帮过他,他教我学画,为婆婆配药,仅此而已。」 他难得看我如此正经,也不笑了,道:「那便信了你,与你交易,倒还真是要小心些。」他虽这么说,却叫了人准备了纸笔,看向我道:「写下那人的名字,交换了如何?」我点点头,便开始写,要落笔时,下意识的写了个夏字,又顿住了。他真的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他的忽冷忽热与神秘莫测,过了那么久,我依旧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一种习惯吗? 一个声音划破我的思考,只听见杜贺兰道:「喂!你发什么呆?」我赶忙将剩余的两字补完,折好,递与他。我打开纸条,只见上书二字:蕙纕。我想起《离骚》来,觉得这名字莫不是他在框我,便问道:「这蕙纕是何人?」不想才提了名字,他便脸红了,道:「我也不知你这夏离沧是何人?」 我看他这这般样子,知晓他应未骗我,便问道:「可有烛火?」他未问我要做什么,只叫人点了烛火给我,我将纸条放在烛火之处点燃,我回头看着他笑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君子之约,商人之交。」他笑道:「好一个君子之约,商人之交。」他也将手中纸条放在火上点燃,笑得开怀。 我想起方才名字的事问:「蕙纕的名字,可是』既替余以蕙纕兮』的出处?」他点头,故意打趣的笑道:「未想你还读《离骚》。」说完,他拿起一片茶点:「她还有个弟弟,名陆离,她自小便和父母分离,她一个人带着弟弟到如今。」 我对他所说的蕙纕有了几分敬佩,一开始便觉得,他这般的人的心上人,定不是常人。他问道:「那夏离沧呢?」我不愿提起他,只道:「他不过是个侠客罢了,他......」他看我似乎不情愿,道:「罢了罢了,总会认识的。」我看向他,多了几分感激,感激他理解我。 他看了眼被烧成灰烬的纸条,笑道:「不想你的字还挺特别的。」我笑了笑,想来练的字体与他们不同。 而后我们聊了许多,到了日落时分,他留我下来吃晚饭,我回绝了,想着他府上人的误会不能更深了。笑道:「下次定来把你家的东西吃光了。」他笑回道:「那我也定将颜珩叫来。」我白了他一眼,笑笑,他将我送出门口,便分开了。 我回到家,已经入夜了。远远看见,树下有一身影,心里有些不安,那人是谁,也猜到了七八分,我走过去,不知如何是好,走到他面前不远处,便止住了脚步。 他向我走来,每一步都使周围的空气凝重了一分,我看着他,似乎以往种种都浮现在脑海里。我反覆提醒自己,易青绾,他从一开始便是在利用你,为何如今却还会有期许。他走至离我半步的地方,语气无比的冰冷,我似乎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冰冷,学习冰系法术以来,所忍受的严寒无法想像。 我竟然没有似以往面对他一般的害怕,在今日和杜贺兰写下他的名字而后放到火上点燃时,心里似乎释然了很多东西,如今见到他,竟是如此淡然。我明白了,以往害怕,因了害怕失去,害怕分离,如今,这一切,关于眼前这个人,忽然放下了,就这么放下了,只是剩着回忆罢了。 他上前,紧紧按住我的双肩,我未挣扎,就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他一字一句重重道:「杜府少爷,也难怪……」我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唿吸声,忽而想起,他今日定是跟着我,应只是见了我进了杜府,而后杜贺兰送我出来,不然他也不会不问三爷的事,如若与他解释,则又会扯到三爷。再者,如今,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但如果就这样沉默着,他又会以为我默认了,以他的性子,到时寻了杜贺兰,杜贺兰的性子,也不是会讲理的,只怕惹出更多的麻烦,也连累了杜贺兰。正想开口,听见开门声,他把手放下,只见婆婆走出来,夏离沧上前问好,婆婆点点头,径直走向我,神色有些慌张,问道:「你可见到朝槿?」 想起今天中午在荠青楼朝槿提前离去,我点点头,婆婆似乎愈发有些慌,拉着我的衣袖,轻声道:「朝槿还未回来,平日这个时辰,她已经回来了。」婆婆手有些抖,我明白婆婆较喜爱朝槿,从一开始听了名字见了人,婆婆也许就下了定论,更何况我也不懂如何与老人亲近,便愈发有些生疏。我想起这几日朝槿的反常,也有些担心。 我怕婆婆的身子会因朝槿的事恶化,便赶忙安慰道:「婆婆,无妨,朝槿许是认识了哪个朋友,在朋友那里玩着忘了时间。我去寻她,你先休息吧。」婆婆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走了回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她当歌女至如今,能与之交心的人本就寥寥无几,遇见我们,怕是她的慰籍。 我转过身,走向夏离沧,道:「你也见了,确实是有急事,如今我们已无关系,我也无需解释。」我径直向前走,他在身后,似站了一久便转身离去,如今我无心再理会他,只顾着想朝槿的事。 第16页 走了许久,不知觉中走到了復府门前,停在门口,正思考下一步去哪儿,从復府内传出几声清脆的响声,似是瓷制品摔落的声音,正想进去看看,门忽然被推开,我赶忙躲到一边,只见一个人出来,又关上了门,我看清了那人,竟是朝槿! 第十二章 却似无情胜有情 朝槿走了不久,我连忙跟上去,到了一个拐角,朝槿却不见了踪影。我四处转着看,忽从旁边树丛旁传来一声:「你来做什么?」我见朝槿缓缓从树后出来,眼睛有些红肿,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 只是朝槿的眼神让我感到恐慌,和夏离沧那日在竹林中的眼神一模一样,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副躯壳,是一起度过的种种回忆,陌生的是如今面对的灵魂。 朝槿方才从三爷府上出来,先前听见府上传来的瓷器碎裂声,又见如今朝槿的神情,应是与三爷起了什么争执,但三爷的性格,是不容易与人起争执的,再者,朝槿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忽想起前几日朝槿的反常和她对我说的话,似乎猜到了一些关联。 如今她这般语气,我只当她是余怒未消,不想见任何人。我有些慌乱,先想安抚她:「朝槿,你失踪了,大家都很担心你。」话未说完,我想离她近一步,不料她冷笑道:「大家?有什么人会在乎我?我也不需要谁的在乎。」我讶异于她的冷漠,回道:「你有我们啊,还有婆婆。」她似乎动摇了,但也只放低了声音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点头,走近她,问道:「怎么了?」她抬起头,问道:「你还喜欢夏离沧吗?」我未料到她会如此问,想起自那日的决心,如今我该如何回答,她见我一直低着头未回答,忽然扯住我的袖子,大声道:「那三爷呢?」 我更未料到他会扯到三爷,虽然已经大概猜到朝槿与三爷的关系,可未料到,如今看来,却是朝槿觉得我和三爷的关系怎么了,我愣住了,刚想开口解释,只听后面传来一声道:「朝槿,放手。」 是三爷。 朝槿哭了起来,哭得很兇,朝槿在我的印象中是个坚强的女孩,不似我一般,常常会莫名哭起来,我们一起长大,互相鼓励,互相帮助。如今见到她的样子,心很痛,我早已将她看成自己的姐妹一般,如今她就在我的面前,哭得那么伤心,我却不知所措。 她放开我,我一把拉住她,她却将我甩开,步步向后退,看着她,想起以前的自己,想起她的笑。三爷走至我的旁边,看着朝槿,一如往常的温和道:「你若这般样子,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说。」 朝槿看向三爷,哽咽道:「你对我从未有什么可说的不是吗?从一开始,我不怨,我不悔,但为何你要给我一个如此残忍的回答?我不明白。」我眼眶渐渐湿了,眼下只想问问她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朝槿,你怎么了?你还有我啊。」 她看向我,转过头去抽泣,忽又回过头大声道:「易青绾,你有了夏离沧,三爷,你就不可以放手吗?你就不能,离他远些吗?」我们哭的凶,以往在学院,我们也一同哭过,而这时,却是因了误会,因了间隙,因了,一个男子。 我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只喃喃道:「我没有,没有。」朝槿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抹掉了眼泪,看着我轻声道:「从此我们恩断情绝,不復相见。」说完便跑远了,我欲追上去,三爷一把拉住我,道:「如今她情绪上不稳定,你追去也是徒劳。」 看着远去的白色的身影,不知是我哭了,还是白色在黑夜中太过显眼,竟晃花了我的眼。 我和三爷在往回走的路上,刚刚本来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如今脑海里却全是朝槿的影子,从我们认识开始,到一起来这里,再到如今。朝槿的心上人,让朝槿魂不守舍的人,原是三爷,我一直敬仰,尊敬的三爷。 我看向旁边的人,一身月白色衣袍,腰间拴着一裴玉,身上没有一点褶皱,夜晚这样的他,更似仙人。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似乎,太完美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似乎太顺其自然了一些。 他移过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停下脚步,问道:「说吧,有什么想问我的?」又是这样,似乎一切都很容易被他看穿,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发生了这事,他也如此气定神闲。我撇过头,问道:「朝槿,怎么回事?」 他转过身去,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回答方式,道:「我是知道了,她心悦于你。」如今的场景,定是朝槿误以为我也喜欢三爷,亦或,与杜贺兰一般,认为三爷是喜欢我的。我嘆了口气道:「说起来,都是怨我的,如若我早些察觉到,离你远些,也不至于如此。」 三爷未回,我道:「原来一直以为,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只要自己身正,也不怕别人的评头论足,看了如今,才明白,不是这样的。」三爷转过身来,道:「这世事,本就不是顺着个人的意。」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予我,道:「朝槿,是个极好的女孩,她很聪明,懂进退,只是,我定是要负了她。这个,还给她吧。」 我接过信,信上端端正正写着朝槿的字迹,上书:颜珩收。信上尚有一丝余温,我未问为何不接受朝槿之类的话,每个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有些怨恨于他,但又知道感情一事并非一人所愿。我明白,如今,我必须保持最好的理智,等朝槿回来,而后好好陪着她。 第17页 到了復府门口,三爷说送我回去,我回绝了,他也未再坚持。我独自回到了家中,发觉婆婆已经睡下,朝槿还未回来,我坐在庭院中,想着定不可让婆婆知道,更何况此事还与三爷有关。我取了件披风来,坐在庭院中,打算等着朝槿回来。 到了不知何时,眼皮实在沉重,浑身冷得要紧,最终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冰凉的湖水,淹没过肩膀,耳朵,头顶,我见一人拼命挣扎,却有人按着他的头,阻止他往上浮,我似乎就在旁边,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朦胧间听见有人道:「青绾,对不住,对不住……」这声音,好熟悉。 我一头吓醒,发觉自己睡了过去,看时辰,已快接近第二日晌午了,我赶忙跑到朝槿的房间,发觉没有人,一切都摆放整齐,朝槿一夜都未回来!我跑到復府敲门,许久,汲湘来开的门,我忙问道:「三爷在吗?」 汲湘看我急匆匆的,道:「三爷出去了,还未回来。」看来朝槿也不在三爷这儿,我更加心慌,和汲湘告别后,站在路边,不知该去哪儿。想起水晶,当初来这里,为加强水晶的联繫,院长将我们所有的水晶做了关联,就是可以互相感应的功能。 但因为我们的所学法术不同,感应能力就很弱,因此只能感应到某个人在不在你的附近。我边走边联繫其他人,又想起那个梦,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梦要告诉我什么。我问阿璇,附近可有较大的湖,我不知为何会想起那个梦,只是有一种力量告知我,这个梦,和朝槿的失踪是有关系的。 第十三章 故人已逝 阿璇说,离城镇很远的一处荒庙下有一个私人湖,旁边是一些人家住着,算是一个小村子,这个湖是一个老农家的祖业。我边走边联繫其他人,聚集在那个湖边。我们在进去的路口便遇到了,只是景砚和夏离沧还未到。 我们什么也未说,都匆匆向湖边赶去,一起同行的六个人,至少对我而言,意味着亲人一般,尤其是朝槿,其中情分不必言喻。经歷过昨晚的事,我决意找她好好和她说清楚,并以后远离三爷,也许这意味着对不住三爷,但在我心中,朝槿是非常重要的,至少如今是的,往后也不会变。 进了村子,才知湖在一个庄子里,是以往朝廷的人建的,本是以往的一个官员,后来似乎扯到什么案子,被处死。这个庄子本就地处偏僻,又因了这个官员的事,因此无人收购,便留给了这附近的人,这庄子名为轻云庄,湖叫芊湖。 进了庄子,也不见有人,近了湖,远远的看见,很多人围在那儿,从这儿看只可见人群,也不知怎么了,但我心不知怎么揪得紧。我跑过去,拨开人群,见了躺在人群中间,身着白衣,双眼紧闭,皮肤苍白,全身略有些浮肿的朝槿。 我就那样愣住了,见着昨夜仍在我面前的人,就这么躺在这里,一动不动。我靠近她,慢慢蹲下,脑袋一片空白,我没有哭,不知怎么,我觉得这不是朝槿,怎么可能,朝槿不会的,她不会的。我看着周围仿佛看热闹的人,看着周围的一切,我崩溃了。 我不顾一切地跑开,不知跑向哪里,耳边传来身后他们唤我的声音。我未停下脚步,只想着跑得越远越好。直到我跑不动了,也不知道了哪儿,是一大片树林,我忽然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我未起身,只趴在腿上哭了起来。 她说过,青绾,我会永远陪着你,因为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又想起昨夜,她哭得悲痛,她看着我说,易青绾,从此我们恩断情绝,不復相见。未想,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与我绝交。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连话都没有好好说,便再也见不到了。 似乎过了好久,我都未回过神来,听见有人喊我,我撇过头,见了景砚和阿璇。我腿早已酸麻,我尝试站起身,却重重摔到地上,我忍不住又哭起来,眼睛感觉肿了许多,身上也早已脏了,头髮也散了。似乎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是那么不尽人意。 景砚和阿璇跑过来扶起我,我止不住哭泣,阿璇扶着我向前走,景砚拉过我,道:「我背你回去。」我摇头:「衣服脏了。」景砚未说话,蹲了下来,阿璇扶我过去,道:「没事,你如今这般,还是让他背着你。」 我趴在景砚的背上,温暖袭来,一如最初进了林子融化手中冰锥的风,一如走廊上那温暖的风,一如穿越时空时,他紧紧拉着我的手的温暖。走了好久,好久。 未想我睡着了,不知过了几时,醒过来,发觉躺在一个屋子里,是个茅草屋,明白这是庄子里的屋子,见身上的衣服换了,头髮也解散了,手和脸也被擦过了,应是阿璇帮的忙。我出门去,发觉是深夜了。阿璇和殷兮在湖边,我走过去,阿璇见了我,问道:「好些了吗?」 我点头,道了谢,殷兮道:「已经找了村子里的人去和婆婆说过了,说你和朝槿同朋友出去玩。」我点点头,站在湖边,道:「我明白的,婆婆也上了年纪,她又喜爱朝槿,我不想让她知晓。」我转过身去问道:「朝槿在哪儿?我想再看看她,而后……我们把她葬了吧。」 朝槿已被放在一间小屋中,靠近那屋子了,我止住了脚步,不敢向前,不敢见到朝槿,怕自己禁不住哭起来。打开门,见景砚站在朝槿旁,看着朝槿。我上前,看向朝槿,眼泪又一次流出来。我喃喃道:「景砚,你可知,朝槿可能,是因我而死,她到了最后,怕仍是在怨我。」 第18页 景砚过了一久,关上了门道:「易青绾,你不能继续这个样子。」我未听过景砚叫我名字,一时愣住,他道:「朝槿是你最好的朋友,她怎可能因怨你而去自杀?再者,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无精打采的一辈子吗?」 他的语气严厉,我未见过这样的他,只看向朝槿,道:「我明白,只是,我无法原谅自己。」他嘆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我坐在朝槿身旁,想起她的水晶,想拿出看看,从袖口拿出,发觉水晶已经变透明了。 不想水晶突然开始燃烧,我没拿住,它便滚在地上,瞬间成了灰烬不见。还未反应过来,见朝槿的身子愈发烫起来,且呈火红色,最后竟向空中散去,化为满屋的红光。那些微小的红色光点在空中滞住一刻,便全部消散,又恢復了方才的黑暗。那想必是我一生所见最美却最为凄凉的景色。 我一时愣住,立即转头去看,见朝槿就这么消失了。整个房间就只有我,似乎一切都没存在过。为什么会这样,朝槿怎会无缘无故的消失,我仅仅是碰到水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处摸朝槿躺过的地方,不敢相信一个活人就这么消失。 阿璇和殷兮早已看到,景砚闻声赶来,夏离沧进门,扫了我一眼,环视了整个房间,转向我道:「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当我们所有人都愣住时,夏离沧似乎是最为冷静的。我跟着她出去,走过湖,进了林子一处,有处长满青苔的石梯,他直接坐下,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还未回过神来。他看向前方,而后沉声道:「你就认为,朝槿会是会自杀的人吗?」我未想到他会如此说,本以为他要与别人一样安慰我,如今明白了,他就算有种种不是,他依旧很优秀,至少在此刻,他十分冷静。 我花了许久的时间,让自己重新开始思考这件事,从一开始,朝槿的事让我失去了理性,如若不是今夜夏离沧如此说,我怕是还未察觉到什么。 确实如此,从一开始见了朝槿的离去,只觉得朝槿死了必是自杀,也必是因了自己,如今看来,朝槿并不是这样的人。那既然不是自杀,就只有......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却又觉得不太可能,却还是道:「难道,你觉得是......?」 夏离沧笑道:「你终于清醒些了,你想,这个任务如此高级,我们来后就有了一切,说明布置任务的人,定然地位极高。」我思考接过话道:「而杀一个人自然是最少人知道愈好,说明我们要杀的沈言,必然也是个大人物。」夏离沧起身,走下几层阶梯,止住脚步,转身道:「但学院给的资料却很少,甚至完全不了解,说明,这个人很危险,我们一直忽视了。」 我一惊,道:「意思是,朝槿,是这个人所杀。」我起身,周围一阵凉气,夏离沧道:「八九不离十,说明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在暗,看来,这个人早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我们走回去时,阿璇眼睛很红肿,我明白,阿璇的性子,见了我伤心,定是不肯再哭惹我伤心,见了朝槿消失,任我们谁都接受不了。我抱住她,道:「无妨,我们要打起精神。」阿璇笑道:「见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夏离沧道:「我们明日一早就回去,明早有话同大家说,今夜我先将情况告知学院,你们早些休息。」我们应了,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睡不着,打算出去走走,坐在湖边,一阵温暖的风包围了我,我知道来人是谁,笑道:「谢谢你背我回来。」 他坐在我旁边,道:「其实,我小时候,有个哥哥,但因为保护我,死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向他,知晓了他的孤僻性格,他继续道:「箇中原因我无法和你说,但我想让你知道,故人已逝,是寄予活着的人更大的希望。」 第十四章 七月即来 第二日一早,精神好了许多,梦见了很多事,大多是同朝槿有关的事,有喜有忧,自己心中却再无之前的懊恼和悲痛了。 大家聚在一起,夏离沧最先到,见我们都来了,起身道:「这几天我查到了些东西,昨夜也向学院调了些资料,和院长说了下这边的情况。」我见他十分平静,也未提起学院对朝槿的过问,尽量平静地问道:「朝槿呢?」 夏离沧未看我,只淡淡道:「学院正在调查。」他的语气出奇的平静,我明白,他这个人,是冷血的。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可以淡然的面对一切,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便是他与我最大的不同吧。 我未再说话,夏离沧继续道:「我搜查了这附近以及鱼塘中的情况,发现无任何打斗痕迹,至于脚印,因为是村庄,太多了无法判断,我看过村民说的朝槿沉下去的地方,倒有一处引起我的注意。」 其实来到这个村庄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昨夜冷静下来思考,发觉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夏离沧转过身,似看了景砚一眼:「朝槿沉下去的地方,鱼塘里的边壁上的青苔空了几条,我看过朝槿的指甲,里面有青苔。」 我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因了昨夜不知怎么,真没有注意朝槿的指甲,如此一来,朝槿定是被人所害,但是她是有水晶能力的,这里又没有打斗痕迹。 其实我一开始察觉到的最蹊跷的,是这里的位置,我相信也有人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这个庄子十分偏僻,无论从哪种情况,朝槿都不可能来这儿,就算是被人所害,为何非要在这儿解决。 第19页 我未说出我的想法,因为我无法相信其他人了,如今我怕说了,会给不知情的人带来危险,而且,我已经怀疑一个人,只是,我还是不愿去接受我所推断的这个事实,如今,事态愈发紧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景砚看我在思考什么,拍了下我的肩,我回过神看他,他道:「我们所要杀的沈言,学院的资料显示,他是个王爷,不过似乎前些年因了他的父亲谋反,他们全家只有他活了下来,当今皇帝把他发配到很远的地方,这些年都没消息。」 这样一个看似毫无威胁的人,是谁要杀他?阿璇应与我有同样的疑问:「他如今在哪里?」景砚摇头,道:「学院给的就这些。」他看向夏离沧,似有些抱怨,夏离沧道:「这是学院给的所有了,至少如今,我们知晓了我们所处严峻的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这个人,可能已经盯上我们了。」 他顿了一下道:「第一个,便是朝槿。」 约莫中午,我们便回去了,今早便各自安排了任务,我们深知,之前的疏忽与轻视的错误,已经造成了一个生命的损失,因此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不想回去后,婆婆却不在屋里,在大堂桌子上,发觉婆婆留下的字条,说她离去了,她只叫我们照顾好自己,未解释原因,并且写了一段话:朝槿,木槿花,望你坚强的走下去,不为命运所驱使。看了她留给朝槿的祝福,我更加心酸。 继续往下看,见婆婆写道:青绾,愿你能与一人共度余生,白头偕老。我想起最初婆婆说的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收好纸条,打算动身去收拾朝槿的房间。 上了楼,站在门前,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推开了门,果真如自己想像一般井井有条,干净整齐。我坐在梳妆檯前,看着有些许灰尘的镜子,拉开抽屉,发现一个盒子,未上锁,我打开来,竟放着几封信。 我数了数,共两封,一封没有任何字迹在信封上,另外一封用刚正而有力的字体写着:朝槿收。我认得那个字,是三爷的。我明白我不应该打开,我将这三封信收好,打开最后一封,是朝槿自己的字迹,上书:木槿花,朝开暮落花。 我不知朝槿何时有如此的感想,木槿花的命运,确实短暂而凄凉,但未曾想,这也会成为朝槿的命运。 可我从来都是不信命的。 过了几日,景砚传来消息说,他已经跟随将军去了边关,以便打探沈言的消息,夏离沧不知去了哪儿,我们分配的任务也就是夏离沧到处去打听,而后收集学院的最新消息。阿璇和殷兮去了西域,而我则留在祈都,关注京城和祈都的实况。 搜集线索的时间为两个月,又过了几日,决意到处走走。上街去,看见一个铺子,瞥见两串手鍊,都是用普通油线编成。只是一个是桃花的图案,一个是莲花的。不知怎么,想起未央来,这串深蓝色的莲花,定是适合未央的。 我赶忙买了它们,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人抢了去,下午在家,愁着如何将这串手鍊送与未央,因了如今,是真的不知如何面对三爷。不想听见叩门声,起身打开门,不想竟是未央!我心里欣喜,不等她说话,将她拉进门来,递了杯茶给她,她未接,只淡淡道:「易姑娘,三爷有事找你。」 我有意迴避,便笑:「如今我有事找你。」她抬眼,示意我说下去,我道:「你闭眼,我有东西要送你。」她未理我,也不闭眼,我拿过她的剑摆在桌上,佯装怒道:「我还会害你不成?如今你不叫我绾绾也就罢了,还不肯信我。」 她闭了眼,我拿起她的手,却是紧紧握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经歷,让未央如此警惕?我帮她戴好道:「好了。」她睁开眼,低头看手上的手鍊,不想却愣住了。 我举起戴着粉色桃花手鍊的左手,笑道:「这是个约定啊。」她未反驳,也未如我害怕预想的取下手鍊,她起身向门外走去,却见她笑了。她走至门口,回头道:「走吧。」 我明白是逃不掉的,更何况这件事,三爷也许还不知情,也许朝槿也不希望我怨他。我跟着未央走到復府,到了復府门口,喃喃道:「未央,朝槿去了。」未央未讶异,只道:「人的生离死别,都是註定的。节哀。」 我明白要她说什么实属不易,而且今日她愿收下手鍊,便是十分惊喜了。未央领我到了院子便离开了,院子里仍煮着药,三爷应在书房内,我走至书房前,犹豫着进不进去,只听道:「进来吧。」 进去后,并没有上次的狼藉,只是书房内挂了几幅画,一幅是上次那幅,一幅是处地方,一口喷泉,一个大池子,池子是温绿色,应是温泉。再往里走,还有一幅挂在墙上的,一看,便觉得羞愧万分,是那天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景,本以为三爷没有注意,不想他不仅记得,还将它画了下来,甚至挂在墙上。 我大步出去,坐在三爷旁边,似乎没有之前预想的尴尬。他见我不说话,定是知道了,却还若无其事的笑问道:「是不是有心事?」我未回答,他便走了出去,过会儿端了碗药进来,道:「这些日子脸色好多了,再喝两副吧。」 我见了那药,更是不想说话,也不知该不该提,还是轻声道:「朝槿她,辞世了。」他的手忽然抖了下,药洒了些,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过会儿又恢復了平静,看着我笑道:「喝药吧。」 第20页 我明白,他无须有太多悲伤,只是也许因一个曾经爱恋过他的女子动容过一刻。我接过药喝下,他见我喝完了,才坐在了书桌前,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摇了摇头,他道:「罢了。」 他收着桌子上的书,问道:「你的生辰是何时?」我回道:「七月,二十三。」他点头,瞥到我手上的手鍊,道:「以往未见过。」提起这个,我才笑道:「我和未央一人一串,未央的是莲花。」三爷似是琢磨的样子道:「的确符合未央。」 离开復府时已经天黑了,未央一路送我回去,气氛也融洽了许多,我同她讲了许多,她只说了几句,却都是关心的话语,再无之前的只是应付的回应。我想是我多虑了,朝槿的事也给三爷带来悲伤,如若我再计较什么,不顾三爷的感受,却是我的不对了。 第十五章 北方有佳人 这两月过得平凡乏味,京城和祁都也没有什么变动。我偶尔会去復府,三爷教我学画,或是寻得未央得空的时间,一起去附近走走。有时自己坐在楼台上,想起以往的种种,想起才到这儿时的决心,其实从一开始,我们都没将这个任务放在心上,只觉得顺其自然便是可以解决,我们的态度,从一开始,便错的离谱。 今日便是我的生辰,七月二十三。阿璇和殷兮还有三四日回来,夏离沧不知道他的情况,也无力再关心,我明白,我是真的放下了。景砚随军去,我打听过,也要七八日才回来。在青冥法术学院,每次生辰都是朝槿同我一起去学院的一个小角落,我们会用自己省下的钱,买一些烟火来,因了我喜爱烟火。 如今这般境况,哪里还容得我做什么生辰的猜想呢。 正打算回房间收拾下东西,做些什么东西吃,刚起身便听见一阵敲门声,今天起得很早,天还没完全亮,会是谁?还未走至门前,便听见门外传来的吼声:「蠢女人!起床了!」听见这声音,有些出乎意料,未想到,杜贺兰会来找我。 我开了门,笑道:「兰兰莫吵了,如今是清晨,吵到别人多不好。」抬眼见他愠怒的脸,左耳一月牙坠,着一套淡白色束腰袍,全身只有净白,惟袖口有几处印花,他身后跟着一小厮,他喊了,那小厮便端着一个盒子进来,放下又退了出去。 他未等我说话,径直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了口道:「未想你这儿竟连茶也没有。」我一时气,便坐在他的对面,道:「又没喝茶的,做什么要茶?」他哼了一声,也未计较,只拿起水喝起来,又指了指桌上的盒子,道:「生辰礼物。」 我一时愣住,未想想起我生辰的人,是一个我从未想过会知晓的人。他曾问过我的,我的生辰,我只是以为只是随口问,不想他竟记住了。他看我愣住,咳了一声,道:「三爷挑的礼,我付的钱,也算是本少爷送的了。」 我起身打开,见是一件朱红色的衣服,材质定是不用说,我拿出衣服,笑道:「谢谢。」他看着我道:「我未曾想过送与女子的东西,因此也不知送什么。」我忍不住笑道:「蕙纕呢?」他一提起蕙纕,脸又红了:「她喜欢珠宝首饰,但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喜欢的。」 我愈发好奇蕙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打趣笑道:「我喜欢金子。」他也笑出声:「好,下次,定送你金子做的东西。」他起身,道:「换上吧,随我去个地方。」我应了声,拿着衣服进了房间。换了衣服,才发觉这是件十分贵重却又简洁大方的衣服,全身朱红,腰处绣着一些花,白线所织,袖子也有些淡红,喜庆又有灵气。 我走出去,见杜贺兰刚好抬头,他似乎愣了愣,随即道:「人靠衣装,这话果真不假。」我走过去,笑道:「确实不假,兰兰这一身,让我以为是哪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呢。」他果真生起气来,怒道:「你!」他未再说什么,扬袖而去。 我忙追上去,挡在他的面前,笑道:「我错了。」他嘴角微微勾起,道:「你从来没个正经样子。」我知道他未生气,便笑嘻嘻的走在他的前面,上了马车。在他的马车上颠簸了许久,不知多久,快睡着时,他叫醒我叫我下车。 下车后,仍有些晕,看着眼前的「荠青楼」,莫名难过,心里有些闷,想起曾经朝槿还同我们一起待过这儿,如今,却物是人非。 进了楼里,进了门口却没人过来询问,可能是生意太好了,如今只见楼上楼下穿梭的身影。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喊道:「泠月!」她回过头见了我,缓缓走过来,笑道:「姑娘你来了。」她看向杜贺兰,忙行礼道:「杜公子有什么交代?可要寻楼主来?」 不想杜贺兰脸红了,见泠月的言语举止和杜贺兰的神情,大概猜到了七八分,忙笑道:「泠月,麻烦你帮忙叫楼主吧。」她应了声,便向楼上走去。杜贺兰瞪着我,我笑道:「如若我没有猜错,这荠青楼楼主便是,你的,蕙纕吧。」 话音刚落,杜贺兰刚要开口说什么,从楼上传来十分娇媚却很有力的声音缓缓道:「贺兰,怎么来了不像以往提前说一声。」这句话说的颇有埋怨的语气,但听得出来是在开玩笑,或是撒娇。我抬眼看,见小巧玉足踏着绿色绣鞋,身上披着苍菱纱,这苍菱纱,同柳红酥所着玄绮绫罗不同,两者都极为名贵,但苍菱纱比玄绮绫罗繁复许多,自然华贵许多。 第21页 玄绮绫罗以材质极轻闻名,适宜多运动的女子,不过较我而言,我都不喜欢,因了太为名贵,穿在身上实在不舒服。 她青丝多披下,只用了个孔青簪绾着一些头髮,一身为黄绿色,脸更是倾城不为过,许是身份原因,多了几分妖媚。我想着杜贺兰的眼光真是极好的,看向他,不想他只顾着低头了。我冲来人笑道:「我叫易青绾,是杜贺兰的朋友。」 不想她愣住了一下,又随即笑道:「青绾,我听过你的名字的。今日见了,当真是清秀灵动的。」我看蕙纕总有几分投缘,笑道:「蕙纕才是倾城佳人呢。」 蕙纕笑得开心,杜贺兰忽对蕙纕道:「今日来,是想提一些生辰的吃食。」蕙纕笑着,看向我道:「应是青绾的生辰吧,怪我不知。」她顿了下,转过头对泠月道:「你将我那青玉镯拿来。」而后又看向我道:「青绾,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是生病了么?」 我未想蕙纕是会看这些的,笑道:「前些日子是不舒服,也不知为什么,这些日子因了朋友的调理,感觉好了许多。」她笑道:「那便好。」 过了一会儿,见泠月拿一盒子过来,蕙纕接过,在我面前打开来,青玉镯,名副其实,体呈青色,暗处看还会泛着幽光。这是在资料上了解的,不知实物可是如此。蕙纕取出,却惊唿道:「真是怨我,摆了许久,有些灰了,待我拿去擦拭。」 我本想说没关系,但见了她已经拿着镯子过去,便未说话。我看向杜贺兰,见他脸色似乎不太好,问道:「怎么了?」他未看我,语气很生硬,道:「拿了东西就快些走吧。」我虽不知为何,但见了他真的生气,只应了声。 见泠月过来,行礼道:「吃食已准备好了。」杜贺兰道:「放在马车上吧。」她应了声,便叫人放在马车上。蕙纕也从里间出来,将我的手拉过,戴上镯子。我向后缩:「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蕙纕拉过我的手,戴上了镯子,戴好了后,才笑道:「很适合你,便别再推辞了。」杜贺兰看向蕙纕,道:「这不是你喜欢的镯子么?怎么送与她了?」我以为杜贺兰是替蕙纕生气了,忙要脱下镯子,蕙纕见了,忙按住我的手,看着杜贺兰,娇嗔道:「你不懂的,首饰也要适合的。」 道别后出了门,才发觉下起了极小的细雨,蕙纕进门拿出一把伞,递与杜贺兰道:「上次借你的伞,正好还了。」上了马车,看杜贺兰脸色缓和了一些,我想着镯子,脱了下来道:「还是还给蕙纕吧。」 他未看我,只道:「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戴上吧,挺好看的。」我想起蕙纕说的话,笑道:「不想兰兰你还与蕙纕提过我呀。」他转过头来,道:「我这段时间未曾去见她,何来谈起你之说?」我一时愣住,也未曾应他。 第十六章 青丝所绾 过了许久,下了车已是晌午了。肚子有些饿,杜贺兰领我进了一个园子,才下了马车,就发觉雨还在下,只不过一直很小。杜贺兰拿出方才蕙纕递与他的伞,打开来一起撑着,才打开伞,便闻见一股香味,不知是什么。我看向杜贺兰,问道:「不想你还挺讲究的。」他笑笑未语。 进了园子就觉得周围起了雾气,才发觉是到了一处温泉。有个女子过来招待,见了杜贺兰,行礼道:「杜少爷,已准备好了。」他点点头,将手中的木牌拿给我,上书「晓」,他看向我,道:「这里的温泉十分出名,颜珩应最为清楚不过。」 我忽想起在三爷书房所见的画,不知是不是这里,只是未见三爷画中的景。我问道:「你不去吗?」杜贺兰拍了拍我的肩,笑道:「我来过这儿许多次,不必理会我。」而后想说什么却迟迟未开口,我看他今日多处让着我,怕是知晓我的朋友已故,顾及着我的心情,我看着他笑道:「我没事的,你快些回去吧,今日谢谢你。」说完便跟着那个女子进去,走到一个里间,上面的布帘写着「晓」。 那女子在门口停下,行礼道:「姑娘的东西放在石壁上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叫我。」我应了声便自己进去,进去了才发觉,这便是三爷所画之景。三爷的画工确实是极好的,将这里的仙气画得栩栩如生。 我泡了半个时辰,听见门口的女子的提醒,才极不情愿地起身,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也忘了飢饿。我换好了衣服出门,那女子领我到正门,只见匾上有「浮璧」,正端详着,只听后面传来一声:「怎么站在那儿?」 听见来人的声音,转过头去,不禁笑了出来,道:「三爷。」三爷今日也着净白色,腰间用红线绣着图案,袖子有些淡红,这才发觉,除了底色与绣样反过来,我和三爷的衣服的式样都是相同的,这衣服的材质又极好,看来定是定做的。 也难怪了杜贺兰见了我穿的衣服,会做出那般神情。我走过去,看向三爷笑道:「三爷,谢谢你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我转头看,却不见杜贺兰,问道:「杜贺兰呢?」三爷笑道:「贺兰其实也花了不小的心思,这些天他本来忙着生意,花了时间,又花了钱。」 我心里十分感动,只笑道:「杜贺兰定会再找他道谢的,只是先要向三爷你道谢才行。如若杜贺兰自己准备,可能会像送与蕙纕那般送些珠宝的。」他似乎愣住了,许久才笑道:「嗯。」我们走了一段路,才见復府的马车,一旁的马是枣红色,不知是什么马,但復府的东西定是名贵的。 第22页 未央站在一旁,汲湘驾车,我见了他们,忙打招唿,未央只点了点头,汲湘见了我,笑道:「易姑娘来了。」上了马车,才发觉这车身竟用沉香木所造,窗框用白玉所制,看着很简洁,实则十分奢华。车上搁着一把伞,细看才发觉是杜贺兰的,三爷看我在看,便笑道:「他送与你的。」 我点头应了,道:「杜贺兰的伞有种香味。」三爷笑回道:「贺兰对生活是十分讲究的,所用香料,物品,都是他在经商行走时所挑的极好的。」我应了声,走了一截,忽然开始有些头疼,比之以往更为严重。 我捂着头,三爷见状,用手轻敷住我的额头,一股温热袭来,他道:「怎么了?是否是晕车?可要与未央换换?可是我马车上的香味?」我摇摇头,感觉好了一些,抬起头来笑道:「我不会骑马的。」三爷将手放下,笑道:「学会骑马也不错,改日让未央教你便是。」 我点头应了,其实当初学院选修时,我只选了物品识鉴。到了復府,未央和汲湘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我欲上前帮忙,被三爷拦住,道:「你还生着病,就在原地吧。」我跟着到了庭院中,盒子里的吃食香味阵阵扑来,我又饿了起来,只能咽口水忍着。 三爷去了书房拿了两本书来,递与我一本,自己靠在一旁的榻上,我假装看书,坐得离食盒近了些,想仔细看看这些食物,过了好一会儿,发起呆来,见汲湘和未央抬了四碗面摆在桌上,未央将食盒打开摆好,汲湘看向我,忽笑起来:「易姑娘看书原是倒着看的。」 我低头,才发觉自己书拿倒了,一时尴尬,却只能笑着道:「太饿了。」三爷走过来,将书放过去,笑道:「尝尝这个长寿面。」我看向这碗面,有许多东西,闻着也很香,三爷笑道:「今日我们一同和你过生辰,这长寿面是未央煮的,汲湘也是,早上开始就上上下下忙个不停。」 继而又笑道:「原是帮你收拾房间。」我看向汲湘,汲湘笑道:「听三爷说姑娘是一个人,生辰都要似过年一般才行,也是要守岁的,小的看三爷也允了,便收拾了。」未央忽道:「长寿面我是不会的,是三爷配的料,我只是煮了。」 我心里一热,似乎眼泪就要涌上来,我吸了吸鼻子,笑道:「谢谢你们。」忙低头吃面,将自己的眼泪抹去,汲湘笑道:「未央主子和三爷的手艺真是极好。」我看向未央,她低着头吃面,天色已至黄昏,看不清她的表情,看向她的手,那条手鍊依旧在的。 后来聊了许多,听三爷给我介绍荠青楼的吃食,大抵记不清了,只记得几样,叫什么长命百岁,什么容颜永驻,十分有趣,样子很好看也很好吃。后来我们一起将桌子收了,汲湘回了住处,未央去荠青楼还食盒,诺大院子,桃花依旧,我看向三爷,许久,他背对着我,道:「忧衍,跟我来。」 我许久未听见过这个名字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不过也是,除了三爷,世上再无人这么叫我了。我跟着他走了会儿,走进后院,进了间屋子,发觉是他的卧房。我不知该不该进,不想三爷点了烛火,转头笑道:「进来吧。」 我跟着进去,房间内点着三盏油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三爷指了指那铜镜前的凳子,道:「去那儿坐着吧。」我见是梳妆檯,只一面铜镜,一把木梳,几个抽屉,便是如此简单。坐在铜镜前,看见镜中的自己,今天出门匆忙,随便用只簪子绾住一部分头髮,也没有蕙纕那般的容貌和气质,只是很凌乱。 过会儿,听见三爷走了过来,铜镜里,他站在我背后,还未反应过来,簪子便被拿下来,头髮散落下来,很是凌乱。我有些慌乱,不料他拿起木梳,开始梳起我的头髮,我忽而想起婆婆和杜贺兰说的话,虽然我不是这里的人,也没有在意那么多礼节,可是至少如今,我身在这里,是必须注意很多东西的,因为,自朝槿走了以后,便明白,自己不是只是为了自己,还有任务。 我捂住头道:「三爷,我自己梳吧。」他嘆了口气,轻轻将我的手拿开:「我有东西送你。」我放下手,不知该如何再拒绝。他梳着头,是极为温柔的,这是第一次别人帮我梳头,有些不适,但,也很温暖。 过了许久,他仍旧如此缓慢和温柔,我又开始头昏起来,杵着头,开始模模煳煳的睡着了,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只觉脖子极酸。不想忽然手没撑住,头一下往下,碰到个软软的东西,这时才醒了。见桌上摆着一个软垫,抬头看见铜镜,才发觉头髮已经绾好了。自两边束起至头后,我将头转过去看后面,见两缕头髮分别用丝线缠住,两边丝线都是白里透红,其下都坠着一排水玉,中间则有一颗较大的水玉,是桃花状的。 这种水晶我知道,叫粉晶,粉晶一般是西域才有的,这种水晶天生呈粉色,须人工雕琢和加工才可得难得宝贵的首饰。我看了入迷,这样子看,像是桃花散落在了发间。整个绾髮精髓便在于这两缕,看起来只是编辫子的简单,细看,还要将丝线缠在其中才是耐心活。 这端详着,三爷推门而入,见我在看,笑道:「醒了。」我透过铜镜看他,烛光摇曳,竟有些迷茫。 第十七章 青青碎玉 三爷见我发愣,以为我还未睡醒,笑道:」再去房间睡一会吧,你睡了许久,定是手麻了,天也快亮了。」我瞥了眼虚掩的窗户,见窗外似乎还是天黑,是睡了许久,如今眼睛都睁不开。不知为什么,打不起精神,应了声便往门外走去。 第23页 一出门,又有些昏,险些绊倒,一人扶住了我,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景模模煳煳,以为是方才昏睡许久的缘故。我听见这人说叫我小心些,我听出声音,是未央。她领我走了许久,上了楼梯,以往见过这里应是三爷的庭院,只是上了二楼。 后来躺在床上,听见未央说了什么,却听不清楚,只觉自己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我是被汲湘敲门声叫醒的,听见汲湘道:「姑娘,可以用午膳了。」我起身,见洗漱用的水已经在地上了,起身洗漱,想起昨夜,今早好多了,也没什么不适,只是昨夜的感觉十分蹊跷。 洗漱完了,坐在铜镜前,白天光线好,见头髮没有乱,应是绾的很好的原因。开了门,发现自己的推测没错,确实是在三爷的院子。下了楼,发觉三爷的院子空空的,只一口枯井,周围都是竹子,十分幽静。 朝路口走去,闻见饭菜的香味,不禁加快了步伐。到了院子,昨日没细细看,今日才发觉,院子因了桃树长了新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上个月汲湘便采了桃子来吃,我吃了许多。未央拿了碗筷来,三爷坐在那儿做着什么,汲湘布着菜。 我走过去,本想吓一吓三爷,不想汲湘见了我,抬头笑道:「我就说饭菜的香味定能将姑娘引来的。」我瞪了他一眼,三爷听了转过头来笑问道:「今日精神可好?」 我有些羞愧,又想起昨夜的状况,道:「三爷,昨夜我的身体感觉有些奇怪。」走近看才发觉,他原是在看书,他放下手中的书问:「如何奇怪?」我走过去帮未央拿东西:「只觉得眼睛看不清楚,头髮昏。」他似乎在思考,喃喃道:「不该呀。」 我也觉得不该的,因了三爷的医术是极好的,我信三爷,原先的状况因了三爷也好了许多,如今的状况让我不知该如何。未央走向三爷,道:「三爷,可以用了。」三爷点点头,叫我坐下,我看桌上的饭菜,简易却十分美味,定是未央和汲湘一起做的。 我看向未央,发觉她也正看着我,我举起左手的手鍊,沖她笑,她似乎很严肃的神情看着我。我未反应过来,三爷看着我的右手,道:「忧衍,你的镯子……」我才知他是在看镯子,我笑道:「很好看吧,是荠青楼楼主蕙纕送我的,我本是不要的,可……」 不料三爷忽抓起我的右手,神情忽有些愠怒,我不敢说话,过会儿,三爷才将手放下,看向未央,道:「来我的书房。」他站起身,我看着饭菜,道:「三爷,不吃饭对身体不好的。」他看向我,深情温柔了许多:「你和汲湘先吃。」又看向汲湘,道:「热着一份饭菜留给未央。」 我和汲湘吃饭,仍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看着汲湘道:「为何三爷会突然如此愤怒?」汲湘笑道:「姑娘不必在意,三爷的事很多要处理,是姑娘在的时候,三爷清了事情,因此看起来空闲许多。」我知道三爷是忙的,只是未想每次来的时候是三爷有意抽了时间出来。 与汲湘聊起他的身世,才知汲湘原是祈都小户人家,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因此自己出来养家,所幸到了三爷手下的商铺,又得三爷赏识来了府上。我感嘆人的命运不同时,汲湘只笑道:「所幸识得三爷,未央主子与易姑娘你,如今家里安康,便是我最大的幸运。」 汲湘笑得开心,我也就释怀了。不错,人的命运不公,可每个人所认知的幸福不同,如今的汲湘,幸福开心,这比其他的什么重要得许多。我们吃完后,汲湘收拾着,我拿了碗筷,帮三爷和未央弄好饭菜,将未央的递与汲湘,拿着三爷的向书房走去。 走至书房前,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不自觉想起那夜朝槿从復府出来的场景,正犹豫着是否进去,听见三爷道:「进来吧。」 我推开门,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敢出声。我看着地上碎了的瓷器,有些慌张,见三爷走过来,坐在我旁边,道:「出去吧。」他语气十分生硬,似乎很生气,未央应了声,便退了出去。我忙跑到门口,看着未央道:「饭菜就在厨房,快去吃吧。」未央看了我许久,道:「好生休息。」 我进了门,见三爷在喝茶,我坐回原位道:「先吃饭吧。」三爷抬头看我,许久才笑道:「便听你的。」我看着地上的碎瓷,想要清扫一番,问道:「扫帚在哪儿?」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只拿起筷子吃起来:「不必了。」 我想着,总是也要汲湘或者未央处理的,又去院子找了扫帚来,三爷看我拿来了,便未再说什么,只含着笑看着我。清理完了,三爷也吃完了,我收起碗筷盘子,欲抬到厨房去,被三爷拉住,他凝视着我,接过了盘子道:「以后这些事不必你来做。」 我未明白他的意思,只跟在他后面。走至院子,汲湘恰巧出来,见了三爷端着盘子,忙接过去,三爷叫我坐下,自己熬起药来。我拿蒲扇给他,他接了过去,笑问道:「忧衍可还记得昨日所说?」这几日与三爷在一起,说过太多的话,倒真不记得他所说的是哪一句。 我摇摇头,三爷转过头去,道:「让未央教你骑马吧。」我才想起我昨日应了三爷,本以为过了些日子他便会忘了,不想今日便提起了,我笑道:「未央要帮你,想是极忙的,等未央得空了也不迟。」三爷起身,拿过桌子上我喝的的药碗,道:「那便今日吧。」 第24页 我才要反驳,未央便从长廊过来,看向三爷道:「已经准备好了。」未央出了门去,三爷叫来汲湘,道:「给忧衍准备一套轻便的衣服。」汲湘出了门去买,我问道:「就这套我觉得挺好的。」三爷看向我,笑道:「世间仅此一个的东西,还是珍惜的好。」 我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被说得不知回什么。三爷倒了药,道:「郊外有个草场,昨日我让未央选了匹温顺的马,你过会儿直接过去便是。」 过了一会儿,未央来叫我,她换了身较紧的黑色衣服,不知是不是骑服。我看向三爷,他让我喝了药,笑道:「我还有事要忙,便不去了。」我点头,只是奇怪三爷为何不同以往一般念叨,而后便想通了,大概是因了有未央吧,未央是极其可靠的人,三爷根本不必担心。 到了草场,天气十分炎热,看见宽阔的草场和自己的温顺的马,心里有了退意,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学,如若学会骑马,其实也不错。未央在我旁边,一路耐心教我,从驾马到小跑,已经基本掌握了。天色也到了黄昏时候。 我拉着缰绳想去远处看看,不想不知怎么,马忽然嘶吼起来,开始狂奔!我紧紧拉住缰绳,却不知该怎么办,耳边只有风声和未央模煳的声音。忽然马长啸一声,向一旁倒下。我想拿出水晶,又顾及未央,便没有动。 我重重摔下马,只觉全身生疼,头也疼,整个人却还在往坡下滚。感觉到未央拦住了我,我被她拉起,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未央背起我,路过那匹马时,看见马身上的小刀,以及旁边……碎了的青玉镯! 看向我手腕处,才发觉有很深的一道血口,应是摔下时碎玉刮伤所致。未央走上前,将碎玉用白布包好,又将小刀拔出擦拭好,所见这一切,似乎让我觉得,本以为离未央近了一些,不想此刻,她似乎离我很远,很远。 回到復府,已然意识模煳,只觉全身发热滚烫,眼睛,手还有好多处地方都被包了布,一晚上只感觉到有人帮我换药,一直守在我身边,那人似乎说了许多话,但我一句都听不见。就这样,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才有了意识。 第十八章 习以为常 第二天早上嗓子烧的疼,想喊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眼睛也睁不开,躺在床上只好到处乱摸,摸到一只手。听见声音道:「怎么了?」我知道,这是未央,应是未央守了我一晚上吧,帮我换药换布。 我安心了许多,想说喝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紧紧拉着她的手,未央问道:「是否渴了?」我忙点头,听见未央走远的声音,过会儿又走过来,将冰凉的茶杯抵在我的唇边,我接过杯子喝着水,感觉好了许多,但仍旧发不出声。 我想抓住未央和她说话,却不知她在哪儿,只能乱摸,她拉过我的手,紧紧拉住我,道:「无需担心,我一直在这里。」我点点头,想问她,指了指脖子。未央许久未回答,我以为她未明白,正想伸起手再比划,未料她将我另一只手也拉过,轻声道:「三爷昨夜熬了一整夜配药,没事的,马上就会好了。」 我不知我怎么了,除了发不出声,眼睛也被布蒙着,而且感觉到布下还有药草敷着,非常清凉可也很不适。我正想问她,却听见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进来,听见未央喊三爷,未央放开我的手,似乎走了出去。 我发觉眼睛看不见,可耳朵愈发灵了,许是平常不加注意的原因,如今倒是发觉了。三爷坐在我的旁边,他轻轻拉过我的手,道:「想说什么比嘴形就好。」我问他我怎么了,不想突然他紧紧抱住我,我愣住了不知作何反应,只听他道:「忧衍,是我对不住你。」 我想因是昨日从马上摔下来的原因,又因了以往病情,想是三爷觉得昨日骑马是他所提,害了我如此。他放开了我,我拍拍他的手:「三爷,不怨你。」不知他看懂了没,只知他沉默了许久。我想这般说话定是不方便,也不想躺在床上了。 我和三爷讲了,他叫了汲湘给我披了外衣,又带我去了他的书房坐着,拿给我一张极大的纸让我写。今日觉得三爷有些没精神,说话总有些疲意。我想起未央说的话,写道:「我相信三爷定能将我治好的。」我听见他笑出声来,道:「是,我定能将你治好。」 想着让他休息下,便写道:「我饿了,三爷休息下吧,我自己去找汲湘。」不料三爷扶起我,笑道:「你怕不知,平日因了做生意,我都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只是因了你的病情,我自己的身子不碍事。」他不顾我的劝阻,只一直扶着我到了院子,而后我闻见一股股药香。 老远不知从哪边便听见汲湘的声音,听声音有些急切:「姑娘,可有好些?」我觉得温暖又好笑,如今他全然把最初见我的那份客套收了起来,我拿出三爷给我的册子写道:「我很好。」不想汲湘笑道:「有三爷,那定是好的。」 我不知写什么,便只笑笑,只听汲湘忙走远道:「我去拿饭菜了。」汲湘走了一段,听三爷似是倒药的声音,道:「这段时间只能吃些清淡的了。」我点点头,其实说实话,今日一早起来,看不见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十分焦急的,更是几近绝望,可当未央握着我的手,三爷抱着我,听见他说话时,我忽然似乎没那么慌了,真的,没那么慌了。 杜贺兰在下午时来过,他的语气十分焦急,我知道,这次定不是三爷叫他来的,他有时虽然对我刻薄,但我知道他说的话都很在理,且事后都会帮我,说到底,他是善良的,那便足够了。 第25页 我在纸上写蕙纕的名字,他似是松了口气:「无妨,我明白了,你好了,我便带你去看她,她定不会计较这般小事。」他顿了顿,道:「若是要赔偿,我便将要送你的黄金抵给她好了。」我笑了笑,比着口型道:「谢谢。」 他应了声,又沉默了一会儿,忽而说道:「噢,我明白了。好几次来看颜珩,原是在忙这个东西。」我不知他在说什么,他拍了拍我的头,笑道:「他还说要拿我试试,还好被我拒了,原是这么麻烦。」 我知道他说的是三爷替我做的绾的粉晶,他走了几步,道:「你那头上的东西,也有我一份,是我特地从西域带来的,那东西可抵得我家的长廊上的玉帘了呢。」我笑笑,在纸上写道:「说得好像你买不起似的。」他见了我写的,大声笑道:「说的是。」 两日里,三爷似乎在忙些什么,早上陪我吃了早饭,帮我煮了药,便忙着出去,未央也不在,汲湘也中午后就去了商铺帮忙,所幸杜贺兰都来寻我陪我打发时间。到了第四日,已经可以轻轻说话了,眼睛也能拆了布了,只是这久正值盛夏,阳光很刺眼,需戴着面纱才能出门。 第四日中午,我换了汲湘买来的衣服,将三爷给我的衣服摆在阁楼里,因了今日要去荠青楼看蕙纕,不便带太多东西,想着以后总归要来取的,便不急着带走。我早上与三爷说了,他应了,我又与他们告了别,中午等着杜贺兰来接我。 到了荠青楼,在门口,远远见了夏离沧带着柳红酥向这边走来,我忙躲到杜贺兰身后,如今也不伤心了,只是觉得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许是我戴着面纱,见夏离沧径直走过,有说有笑,他去了哪里这会儿便提前回来了。 杜贺兰见我如此反应,帮我拦着些,等人走了,便转过头来正色道:「如若你今天不说清楚,那我们便别进去了。」我不想在荠青楼门口说,这里人多眼杂,便转身向里跑去,杜贺兰在后追我,我进了荠青楼,恰巧见了下楼的蕙纕,忙上前。蕙纕拉住我,笑道:「早听贺兰说你们要来了,怎么跑得如此之急?」我摇摇头,笑道:「是担心人多了一个就遇不到你了。」蕙纕拉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刚巧杜贺兰到了,气喘吁吁的坐在我旁边,见蕙纕在便未再说什么。 蕙纕今日着一套淡绿色装,但今日耳环、项鍊、头饰无一不配备齐全,十分明媚华贵。她叫人递了杯茶给我们,问道:「听闻你生病了,怎么了?好些了吗?」我轻抿了一口,方才就见蕙纕看我的手臂,必是想到了青玉镯的事,忙道:「蕙纕,对不住,我将你的青玉镯打碎了。」 只见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得开怀,道:「无妨,是如何打碎的?」我将骑马的事告知了她,又怕她不知三爷,解释了一通,不想她似乎有些黯然:「三爷给你医的?」我点点头,她淡淡笑道:「以后好好休息便是。」 我觉得蕙纕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因了青玉镯,就是蕙纕自己有事,我道:」蕙纕,真的对不住,你生意还忙,便不打扰你了。」她今日也未挽留,只笑道:「去吧。」我和杜贺兰上了马车,他把我送到我家门口,问道:「不是今日说了要与蕙纕多聊会儿么?」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未看出今日她有心事?多在那里只会扰了她。」我与杜贺兰告了别,刚要进门,被他拉住,他看着我,眼神十分严肃:「今日那个男子,是夏离沧。」他不是猜测,是肯定。 我想过他会问,也想过他会知道,但未想他会猜到。我撇开他的手,也不愿再讨论夏离沧的事,他看我不高兴,怒道:「你就不请我坐坐么?」我怒目看着他,道:「大少爷不是嫌弃我家没茶么?」他冷哼了一声,径直走了进去,我关上门,与他坐在庭院中,倒了杯水给他。 他喝了口水,看着我,道:「可知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我想起他救我,答道:「雨巷。」他点头,继续道:「可不是救你那次。」我抬眼看他,他起身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一天晚上我心情不好,去雨巷散心,不想本安静的环境,本少爷却听见一个女子在巷口哭起来,而且似乎没有要停的打算。」 我勐然想起,有一日夜晚因了夏离沧我在一条巷子口哭起来,不想那时,杜贺兰竟然在巷中!我未回答,杜贺兰也仍然背对着我,道:「若是以往,我不敢妄下定论,如今与你相识时日也不多,但我敢肯定,那天你哭,与夏离沧脱不了关系。」 他转过身,道:「如若你只是害羞不见他,以你的性情,是不可能喜欢一个身边有女子,甚至,还是一个青楼女子的人,更不会提到他时有些恼怒,所以定是发生过什么。」我站起身,看着他:「你说的没错,是我看走了眼,如今,我也放下了。」 他坐了下来,将茶杯中的水喝光,道:「我不明白,为何颜珩不行?」他提起三爷,我心头勐然一震,三爷,他是极好的,只是,我从未想过,有时,连我自己都未发觉,习以为常之中,我对三爷的依赖是不是太大了? 第十九章 祸之所伏 直至杜贺兰走了半天,天色已经黄昏了,我仍想着他说的话,为何,颜珩不行?我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三爷对我,是极好的。以往,是因了夏离沧,我未想过,也不曾去想。如今,却是因了很多,有任务的牵绊,有时空的阻隔,更有,朝槿的缘故。 第26页 收拾打扫房间时,打扫到婆婆的房间,发现放在桌子上的一封信。信封上书:青绾收。我打开来,心里有些惊慌,怕婆婆知道朝槿已去的事实。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青绾,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了。我这一生极累,年轻时被世间的繁华,被自己懦弱的性格所拖累,爱上却又不可得。到了老年,本以为这一生会就此度过,不想仍被他寻到,已过二十载不见,他看着我的眼里,已然没有情感。 别人都说,帝王最为薄情,这也是,为何当初我未选择义无反顾地跟随他的原因。他说他信任我,要我帮一个忙。未想他要我帮的忙是收留两个外地来的女孩。他未告知我为什么,我也未问,我确实未放下他,因此我才选择答应他。 如今,我已知晓朝槿已去的事,我未后悔答应了他,不因他,而是因了你们。青绾,你很聪明,做事也谨慎,只是容易被情感蒙蔽,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大致猜到了你们来此的原因,这次出去大致明白了大概。那个孩子,自我进宫当舞姬后,就识得了他。他是个开朗善良的孩子,比如今的皇子都优秀,只是无奈父母谋反,他亲眼见了他父母的死状,带着他父母的期许,又怎么平常的活下去。 如今,我不再想帮他了,我在与你们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学到了许多,也学会了放下,青绾,很多事,放下了也就结束了。当你放下时,你才发现,原来在你身边的浓雾是因为你的心紧闭。屋子留给你了,也希望那个孩子,能够及时回头。 读完这封信,我思考了许久,原来,给学院任务的,是当朝的皇上!如若我未猜错,信中的婆婆称那个孩子的人,便是沈言。 不知为何,我忽想起一开始和婆婆提起三爷时,婆婆的神情和举动,并且到了府上的态度。原本觉得是未央的问题惹了婆婆不高兴,如今,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未央的态度如今想来也不对劲。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赶忙跑到朝槿的房间。拿出三爷写给朝槿的信,如今,是必须拆开看看了。第一封,内容很正常,就是回復些日常,比如今日的茶尤其香之类的。可第二封的内容便引起我的注意,是:非我所愿。 加上之前的猜想,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想等他们回来得好好商讨了。 第二日一早,他们都已回来了,除了景砚没来。我们聚在轻云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阿璇先道:「我们从西域查到一些消息,沈言从西域买过很多东西,最多的,是一些蛊丸。」我问道:「蛊丸,可是用蛊虫所制?」阿璇点头,道:「正是,且药效勐烈。」 殷兮道:「沈言不仅去过西域,而且……」见他欲言又止,我催促道:「快说吧。」殷兮才吞吞吐吐道:「沈言与军队走得很近。」夏离沧接话道:「我查到的与殷兮无异,这件事,我们应问清楚景砚。」我又将婆婆信中的大致内容告知他们,但省略了我的猜想,因为我不敢确定,更不敢相信。到了中午,夏离沧离去,殷兮也出去。 阿璇和我一同绕着湖边走,我来到这儿,便想起朝槿,心情沉重起来,阿璇道:「你知道了吧,夏离沧同柳红酥传言相好的事。」我看着她,原来她见我不语,原以为是因了夏离沧。想起那日和杜贺兰见的场景,心中早有预料,道:「只是故地重游,想起故人罢了。他早已与我无关。」 阿璇笑道:「那便好,我一直担心你,怕你难过。如今我们只要完成任务,朝槿在那里,也自会放下心来。」我点头,却不知回些什么。。 过了一日,景砚回来了,只是全身似非常疲惫。阿璇先开口道:「景砚,近日你跟随军队,可有什么消息?」景砚摇头,道:「不知为何,一路军队查的极严,他们巡视时我不能跟着,周围又有重军把守,不能到处走。」 不想夏离沧道:「可我听说有一天一整天你不在军队,直到深夜才回来。」景砚忽然起身,一拍桌子道:「你跟踪我!」我被吓到了,被夏离沧的言语,被景砚的莫名愤怒。殷兮按下他道:「景砚,我们只是想问你,我们收到的消息说,沈言同军队走得极近。」 景砚语气稍有缓和道:「我不知。」夏离沧又问:「那你那天去做了什么?」我看气氛剑拔弩张,看向景砚道:「景砚,可能随我出来一下?」景砚看着我应了声,到了湖边。 我组织了自己的思维,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必须在今晚有所了结。我未看他,问道:「景砚,我早已有许多问题要问你。」他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第一,那日我们穿越喝药水,而后叶子砸了下来,药水洒了,后来我察觉到,叶子是被切断的,应该......是风刃吧。」他愣了愣,随即笑道:「未想你早就察觉了,可我,绝对不是害你。」我鼻子有些酸涩,道:「我相信了,可其他人呢,那你可以给我个解释吗?」 他低下头不语,我忍住心底的难受,道:「第二,那夜我要沐浴,打洒桃露的人,是你,对吗?」那日洒了后,我追出去,察觉到风系法术气息。他还是不语,我的泪水终于流下,道:「你怎么不说了,不说你不是害我呢?」 我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第三,朝槿,是你杀的吗?」他勐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按住我的双肩:「如今,竟连你也不信我。」说完,他顿了顿,放开了我,转身道:「这诺大天下,人人的嫉妒、不信任、互相残杀,我都不以为意,因为我不在乎。只是未想到,到头来,你也不信我。」 第27页 我将眼泪抹去,走到他面前:「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道:」我走便是。什么任务,什么学院,我本就不想参与!」他走了两步,未回头,冷笑了一声道:「你宁愿信骗了你的夏离沧,也不肯信我一次。」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之前在现场发觉了朝槿身上残留的风系法术气息,当时只有我一人靠近朝槿,事后气息已经没了。我想怕是景砚未想到我会忽然赶到那儿,未来得及处理,无论是因为什么,以及之前的猜疑,如今的不语,要我如何相信。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过来,我无力去管,是夏离沧。他问景砚去了哪里,他从来都是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只达到自己的目的。我问道:「为何跟踪景砚?」他嘆了口气,看着我道:「我怀疑他,可如今看来,你还是相信他。」我觉得好笑:「是,景砚说的对,为何我宁愿信你,信了你这个一直在骗我的人,不肯相信他一次。方才他已经走了。」 他未说话,转过身去。我道:「为何我要了解你们所有人,你呢?你又在隐藏着些什么?」我平復了下心情:「拥有特殊能力的你,与团队格格不入,与学院院长关系紧密,也是,你确实难以捉摸,我从未懂过你。也不该认识你。」 我转身离去,与阿璇告别,阿璇拉住我,问道:「你要去哪里?」我笑着摇摇头:「不知道,只是不想留在这里,我们的队伍,心早散了。」 第二天吃完中午饭,去将军府寻景砚,虽早知结果,可听闻他不在时,也的确难过。我去马场挑了匹马,在马场学了几日,家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几日过后,已是八月底了。决意在此做个了断,最后,便是去寻三爷了,有很多话,想必要当面对质。我牵着马走了一久,不想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忽有人从后用刀抵住我的脖子,道:「往树林深处走。」 这声音从未听过,有些低沉,我不敢随意动弹,只得按着他的方向走,可我不认识他指的路,心里有些慌张。走到深处,我下定了决心拿出水晶,用冰箭射中他的腿,他低吟一声,蹲了下去。我赶忙骑着马往前跑,绕了许久,不知往哪儿走。忽看见几个黑衣人落在我的前后,看见我道:「杀!」 这几个黑衣人,腰处有个标志,似是用金色丝线绣的一个「三」字,可这个标志,只觉得十分眼熟。 第二十章 绝地逢生 那黑衣人袖口的标记,总觉得熟悉,忽而想起是在哪里见过了,不敢往下想,只顾骑马。黑衣人虽在路上走,但却极快,我马术不精,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只能策马向前。 穿梭在树林中,树叶划破了衣服,后面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跑了许久,终于出了森林,赶忙停住,前处竟是悬崖!我下了马,趁空隙用水晶射中了两个人的脚,赶忙顺势躲到丛林中,却还是被发现了。 其实从刚开始被发现我就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些人武功都极高,我用水晶也下不了手,如今处境的我,毫无办法。黑衣人的剑划过我的身前,我轻躲过,却还是划过了肩膀。 他们围攻,我躲闪,很快被逼到了悬崖边。左肩隐隐发疼麻木的时候,才发觉那剑淬了毒。我退到无路可退,看着黑衣人的袖口,仍是不敢相信。只感觉脑袋发疼,他不会的,不会如此心狠手辣,不可能。 我想哭,想哭出来,想大喊,想现在就去寻他问清楚。只见了一个黑衣人过来,拿手中的刀向我心口插来。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躲闪,不想脚下踩空,往后滑去。 在我落空时,我竟在想,就这样去了,恐怕也挺好的。忽被一人拽住我的手,就这样吊在悬崖边,我的视线已开始模煳,耳边听见人打斗的声音,心想,有人来救我了。 只听上方道:「绾绾,对不住……对不住。」我听了声音,听出了是未央。听了她的声音,似乎在哭,也感觉到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十分炽热。我看不清她,只拼尽力气看向她,笑道:「你终于肯叫我绾绾了。」 她拉住我的手一直在抖,我知道,怕是她支撑不住了。她一直摇着头道:「绾绾,是我对不住你。」我知道,今日终须一别。我突然十分平静,只道:「未央,也许,命运如此。你帮我个忙,回去后,帮我寻到一个叫陆璇的女子,告诉她,我意已决。」 之前曾与阿璇说过,不想再参与进学院之事,拜託她和夏离沧说清楚。朝槿去了,景砚离去,我早已无了心思。如今,我也没有机会再去理会了。 未央拉着我的手在一寸寸滑落,最后我问她道:「不是三爷,对吗?」我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未央未回,手已经松开了。我向下滑落,只见未央离我越来越远,耳边只余风声和那句愈来愈远的绾绾。 我拿出水晶,想做个什么在悬崖底,也许不会死。不想水晶忽然失去了用处,变得暗淡无光。我闭上眼睛,眼前似乎看见朝槿的身影。 我似乎做了一很长的梦,将我所经歷的都梦了个遍。从进青冥法术学院开始,我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始终。看到我们喝药水时,如我所料一般,景砚的小动作。而夏离沧和院长在一处房间内,院长道:「除掉他。」 我听到了很多对话,看到了很多人。看见三爷站在一旁,蕙纕竟倒在一旁,三爷看着她的目光,是我未曾见过的冷漠,他道:「你倒是长了胆子。」又见景砚站在一个身戴斗笠的人旁,问道:「何时?」 第28页 大量的信息汇入我的脑海里,是我从不知,也从未想过的事情,我的头开始越来越疼,勐地坐起身来,一身冷汗。刚刚的是梦吗?为何如此清晰? 抬眼看周围的一切,是个普通的木屋。床头挂着一串用花朵所制的风铃,我轻轻拨弄,有几声清脆悦耳的响声。低头髮觉不仅身上的衣服换了,连伤口也包扎好了。穿了鞋子下了床,伤口处仍扯的有些疼。 我忍住伤口扯住的疼痛,走至门口推开门,见了美至极端的景。我怀疑我已经去了,因此来到了仙境。门口是一片山崖,云雾缭绕,中间有许多漂浮着的岩石。木屋右边有个晒衣服的,晾着我的衣服。向左看不清,近处是一大片菜地,远方有瀑布声。前方岩石延伸尽头处是一处极华丽的殿宇,朦朦胧胧。 我讶异于这里惊人的景致,这是人间不可能有的景观。心想自己怕是真的去了,可身上的疼痛,真实的触感,又在提醒自己,这一切都太过真实。 我立在那儿,忘了自己该如何做。只听见一声道:「忧衍。」这一声名字,似乎很久远了。我愣住了,缓缓转过身去,心中却在想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最不想见的这个人。这声音如同天籁,纯净而空灵,却不似那个我最熟悉的声音。 我不敢确定,轻声道:「三爷?」我听出我的声音的颤抖,我害怕是他,不知怎么面对他,又害怕不是他,害怕自己的心意终究要面对。那人走了出来,一身红衣,看清他容貌,眉目如画,丰神飘逸,真真是惊为天人。 我移开目光,问道:「你是谁?为何知道忧衍这个名字?我的衣服和伤口......」他走至我面前,紧盯着我笑道:「这就是你们往后的人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我未想他会说出「往后的人」这样的话,我以为是其他的意思,才想开口问,便听他道:「我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他所说的话让我十分震惊,我们的事是不可能有别人知道的。他看我愣住,大声笑道:「我原以为你会明白,看来你摔了下来怕是将脑子摔坏了。」 我想起原来在书中看过,记载着有天人一说,容貌极佳,与天地同生。不会,我当真遇到天人了吧。我看着他,缓缓道:「你是天人。」我看着周遭的环境,更是确定了。 不想他过来一把搂住我,大笑道:「看来你聪明是不假。」说完,啧啧嘆道:「可惜啊,你就是个毒罐子。」刚刚我想到换衣服的事,可转念又想,人家也许根本不在乎,更何况比起不救我,这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在这儿待到了晚上,弄清楚了一些情况。这人名宫弧,此处是悬崖底端。那尽头的宫殿,叫长倾殿。白天已美至极端的长倾殿,夜晚竟更胜一筹。云雾缭绕,白帘飞扬。如今那边亮着烛火,他在那边看书,他白天叫我过去,我看着崖底,实是不敢跨出一步。 想起白天我们说的话,他将我的水晶还予我。我看着水晶,已经暗淡无光,也无法使用。问了他为何说我是个毒罐子,他说我被下了两次毒,一次是慢性,长期的,一次是勐烈的。他说所幸有人后来帮我解了毒,后来勐烈的那次好了,可前面那次因为是长期的,还未恢復完全。 其实我想过了,怕是那次从马上摔下来,其实就是中毒了,那次我就好奇,怎可能从马上摔下来就暂时失明,又说不出话了,如今想起三爷之前的种种,疑惑也就慢慢解开了。 那个黑衣人的袖口的标志,是我在三爷药碗上所看见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我?又为何要让未央来救我? 如今的境况,我是不可能再回去找阿璇他们了,且不说队伍已散,而且如今我水晶能力已失,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有关三爷,我也不愿再面对,如今莫名的情感,朝槿的突然辞世,都让我心力交瘁。 第二十一章 相顾无相识 早上起来,寻不到宫弧,猜到他可能在长倾殿中,明白他不是重要事情不会出来的,不知要等他多久。鼓起勇气踏出第一步,才到石头上,感觉轻飘飘的。一步步走过去,到了最后一步,许是上面有积水的原因,踩滑了。 我惊唿之时,被人一把扶住。我是第一次见宫弧离得这么近,他真的长得极为好看,头髮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绸缎,如今被风吹起,更是极美了。剑眉之下的眼睛带着笑意,唇角微微上扬,这本该是一幅极美的画,如今却怎么看都带了几分戏虐。 他将我带到岸上,才见他今日穿的衣服,露了胸膛,一拢红衣,走至殿前的桌前,取了壶酒放在嘴边喝起来。我走近他道:「谢谢。」他笑道:「小丫头敢走过来了,我自然是要看看的。」 我席地而坐,与他对着,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倒了杯酒予我,笑道:「不嫌我喝过吧。」我看着他一脸戏虐,心情放松了许多,笑道:「天人的酒,有何好嫌的?」 他大笑起来,喝了许多酒,我拦不住,也明白他最为喜爱酒了,也没继续阻拦。他起身,叫我跟着进了殿。 初次进殿,只顾看四周的景致。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看着有些温润的光芒,珍珠为帘,檀香木为柱,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殿中是一处清泉,不知从何处引得活泉,仍可听流水之声。西处放着一张大理石案桌,数十方宝砚,各色笔。东边有琳琅满目的书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架之上,走近了,有淡淡的香味。 第29页 我感嘆着这一切,喃喃道:「若是我有这么一处地方,我也一处都不去了。」他摇着酒壶,笑笑未言语,走至书架中间,扫视着书,走了许久,拿出一本递与我道:「你可听过失忆一说?」我点头,他笑道:「我的建议很简单,我可以让你封锁记忆,像是失忆一般,记不得所有事,你可以重新开始,直到有一天,你想记起以前,就吃下几种药草便可。」 我打开手中的书,详细记载了宫弧所说的事。挺好的吧,失去记忆,记不得所有牵绊我的事和人,就这么活着,也许,挺好的。我叫住宫弧:「我觉得可行,只是,我想在此之前问你个问题。」我紧捏住书,低头道:「我掉崖前,那批黑衣人……」我无法继续说出口,只觉得哽咽住了。 宫弧走近我,将我紧捏书的手拿过,又将书接过,把手中的酒杯递与我,神情严肃起来,道:「你所要问的,我只能说,是,但又不算是。」我看着酒杯中的半杯酒,一口灌下,苦笑道:「那就是与他有关咯。「 宫弧未再言语,只深深嘆了口气,径直去拿了酒壶来,倒予我半杯,而后握住我的手。我抬头看他,他深深望了我一眼,握着我的手将酒全倒了。而后放开了手,重新添了杯酒:「酒太满,怎么喝都觉得是苦的,因此,每次我倒酒都只倒半杯。人生如酒,倒了便可以重新添。」 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话,只淡淡笑道:「谢谢你。」他拿起酒壶喝起来,恢復了以往的戏虐,大笑道:「孺子可教。」我想我明白了也决意了要做什么,道:「只望我失忆后,你能告知我我选择失忆的真相,其他的,便什么都别说了。」 他点点头,与我添满酒,我们共饮了许久,他也未添过酒,仿佛那壶酒有饮不完的酒一般。不知喝到何时,只知这酒当真是极好喝的,仿佛往事都消散在了酒中,觉得飘飘欲仙,说不出的畅快。一直到了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个人叫醒的,我睁眼看,见了这个人的容貌,他一身红衣,露出胸膛。 我只闻到了周围满满的酒气,自己身上有,这个人身上也有。他长得真的极好看,像是天边的仙。我一时愣住,这人凑近了我,我脸十分烫,只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谁?」不想他忽然笑出声来,晃着手中的酒壶,道:「未想你失了记忆竟是这个样子。」 我未听懂他说的话,只拉住他的袖子,笑道:「你长得真好看。」他未挣脱,只似乎愣了下道:「是,我叫宫弧,我是天人,丫头,你可明白?」我点头,我是知道的,他说的天人,不知从哪里来的记忆,我是知道的。 思及他刚刚说的话,问道:「失忆?」我摸了摸头,道:「我确实什么都记不起。」他起身,而后拉我起来,道:「你自己让我转告如今的你,是你自己选择失去了记忆。」他顿了下,拿出本书予我,道:「直到哪天,你想记起了,便拿出这本书最后一页夹的这株草,泡水服用,便可。」 我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是一株青绿的草,我为何要如此选择,在我看来,回忆定是极珍贵的。以往的我的记忆,定是不好的,因此才要弃了它。 我合上书,摸到自己的头髮,寻了面铜镜来,觉得是极好看的。又看着站在一旁的宫弧,笑道:「我们定是极好的朋友,不然你怎么如此帮我?」他喝了口酒,躺到了那玉塌上,笑道:「缘分使然罢了。」我忽想起重要的事,便是我的名字。问了他,他写了张纸予我,我看飘逸的字体写道:顾泽襟。 我见他的样子,觉得好笑,那般随意,真正是令人钦羡的。到了晚上,我洗了衣服,他从天地那边走过来,拿了顶笠帽连着面纱,扣在我头上,道:「有人闯进来了。」我好奇于他的态度,问道:「这里是不是常会有很多人意外进来?」他摇摇头,道:「同我和你说过的,不是每个人都进得来的。」 我未明白他说的话,又总觉得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我们走到树林深处,见前方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我往后躲,宫弧挡在我前面,道:「何人?」那人似乎听见宫弧的声音,忙着走了几步,走近了看,才发觉是个书生,只是衣服破破烂烂,他背着一个架子,应是放书的,离我们两步远,就行礼道:「小生受劫匪之难,不幸流落至此,还望……」 他的声音很欣喜,可话未说完,就倒在了地上。我忙跑过去,同宫弧一起扶起他。他本来不重,可加上他的那筐书,就变得极为吃力。好不容易到了木屋前,我把他背上的书卸下,扶着他直接放到床上,宫弧看着他,道:「今夜你便去殿里睡吧。」 我摇摇头,看着眼前的人道:「我今夜不睡了,就在一旁照顾他吧。」宫弧欲说什么,我看向他:「其实,我也是被你这么救的,对吗?」昨天我想了许多,我有不好的记忆,可在这儿就只有我和宫弧,只能说明我并不是在这里经歷过,只能说后来遇到的宫弧,那可能只会是他救了我。 宫弧看着我,笑的开怀,却总有一丝苦涩:「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便径直向长倾殿走去,过了会儿,又拿了些草药出来,我拿了我洗好的药锅,放进药草煮药。宫弧帮这个书生换了衣服,又拿了酒和书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道:「那我便在门口陪你。」 直到第二日一早,那书生醒了,刚醒见了我,便马上撑着身子下了地想行礼,不想刚下地便险些摔倒,我扶住他,他看向我,自己坐在床上,撇开我的手道:「谢谢姑娘。」宫弧刚巧进来,他见了宫弧,如我一般先是一愣,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第30页 我才了解到,他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不想遇了劫匪,慌忙逃脱之中,掉下了悬崖,被树枝挂住,一路沿着山路走到这儿,就如昨夜所见之景。那书生下午寻到了我:「恕我冒犯,姑娘像小生见过的一个人。」 我看着他,白白净净,秀气的眉毛,眼睛却露着正气,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说我像一个人,是谁?」他行礼道:「小生末生,那位姑娘,其实是小生见过贴在公告栏上的有人要寻的人。」我愣住,随即笑道:「末生,人间可是繁华?」 我决意出去看看,看看长倾殿书中所记载的人间是什么样子,同宫弧说了,他只说陪着我去。书中说人来人往,热闹繁华,每逢节日则更为有趣。我躺在床上,却有些不安。 第二十二章 彼君子兮 第二日一早,我同宫弧、末生到了祈都,听闻祈都是离京城较远的第二城,其繁华却不输于京城。末生与宫弧在我左右两侧,我和宫弧都带着面纱,宫弧是因了他的面容,我则是因了自己的失忆。到了一处很高的楼,上书:荠青楼。 听见末生道:「前几天我与姑娘说的寻人,便在这儿附近,今日怎么不见了。」我只顾着看那匾牌,喃喃道:「扬州慢,过春风埋,尽荠麦青青。」末生惊讶的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姑娘真是知识渊博,这便是荠青楼的来源。」 这是回忆忽然闪出来的,脱口而出,末生如此一说,我便明白,以往的我,定是知道这里的。正逢中秋大典,这里十分热闹。忽然一阵马蹄声和军队声传来,我才要转头看,被宫弧拉了过来,笑道:「躲远些看。」 我回他个笑,赶忙看着经过的军队,队伍中间有一辆马车,不知坐的谁,但如此看,必是很重要的人吧。马车上的白帘似乎被吹开一瞬,只模煳看见一袭白衣。正想继续看,听见末生问一个老妇,那老妇说,是一个在被发配至很远的王爷过几日进京,在祈都趁着中秋大典为王爷接风洗尘。 末生紧盯着那马车,自言自语道:「不曾听说过有个在边远地区的王爷啊。」又回过头,向我们行礼道:「明日便是中秋大典的最后一日了,不如小生陪两位到明日,明日定是极为热闹。」 宫弧看向我,应是在徵询我的意见,我点点头,末生笑道:「我们先进荠青楼吧。里面的吃食都极为好吃。」我们走进荠青楼,一女子迎上来,末生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便领着我们上了楼,道:「唯有这「君」间了。」 进去后,发觉这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挂着书画,中间摆着一张极长的桌子,右边有一处蓝色的布帘,我走过去,掀开帘子,才发觉是个台子,可见邻边的台子,也可见正下方的表演台。我坐了许久,末生轻走到我后面,笑道:「顾姑娘为何不进去,吃食都呈上来了。」 我进去拿了些吃食,准备去台子上坐着,笑道:「外面凉快些,看演出也更好看些。」宫弧只点了壶酒,喝起来,笑道:「这里的酒不如我自己的好喝。」末生笑道:「公子说得极是,这里的酒自然比不上的。」说罢又看向我,道:「我已点了这里的果汁名弗霖,待会儿来了我给姑娘。」 似乎又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却只有一瞬间,我点头应了,走至台上坐着。这里通风确实挺好的,本来进了这里就有些热,坐在这里倒是凉快了许多。风吹起了面纱,我看周围没什么人,便没有理会。 这时台上的演出开始了,上来了个蓝色衣裙的女子,眉间点了一硃砂,抱了个琵琶,唱起了江南小调。声音婉转动听,姿态我见犹怜。我看着那女子,不知是何想法。听见身后末生递了个杯子予我,笑道:「姑娘,这便是弗霖。」 我点点头,站起身,收拾好东西,道:「不想再看了,我还是进去吧。」末生点头,帮我拿着杯子进去。进了房间内,见宫弧将外衣解开了,露出了胸膛,本想着来了这里,他露了胸膛定是不好的,我习惯了,也未说什么,径直坐到桌边。 末生坐在我的左边,我瞥向他,不想他脸红的紧。我笑出了声,看着末生道:「他本就不是凡人,举动异常也没什么的。」末生喝了一口果汁,低头道:「无妨无妨……」我看向宫弧,见他正笑意吟吟地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他将衣服拢好,看向末生道:「书生,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吧。」 末生抬头看他,见了他将衣服拢了起来,似乎平静了些,道:「公子姑娘吃完便可离开了。」宫弧看向我,我点点头,我们便一同出去,不想楼道上人多了起来,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急躁,便一个劲的向前穿。 到了下楼梯的地方,我回头看末生,还在后面,我想早些下去,便绕过人跑下去,不想忽然前方有个人,我忙止住脚步,险些摔了。我抬头看,见一个侠客打扮的人紧紧搂住刚刚演出的那个女子,不知为何,我有些难受,只道:「对不住。」忙跑下去。 到了荠青楼门口,许久了,宫弧才与末生一同出来,去客栈的路上我不想讲一句话,到了客栈,末生去看书,宫弧来寻我,坐在我对面,只定定看着我。我不愿搭理他,道:「做什么?」他只淡淡道:「今日发生何事?」 我明白他是因为今日看我不言语的事以为我遇到了什么,我把事情发生始末告知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便气愤起来:「我也险些摔了,再者我也不是有意的,为何只有我道歉。」宫弧听了我说,才笑起来,道:「丫头,管好自己就行,若你要天下人都合你的意,是不可能的,我活了那么多年,就连皇帝也不可能做到。「 第31页 我看着他正经的样子,笑道:「我明白了。」我倒了杯茶与他,他啧啧嘴:「不要这东西。」我接过来喝下道:「我去问问末生明日有何要准备的。」他点头,伸了个懒腰回了屋:「终于可以脱了衣服了。」我见着宫弧的模样,打趣道:「如今你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嵇康的韵味。」他失笑道:「他兴许不及我三分容貌。」 我被宫弧弄得哭笑不得,想起去看看末生,便敲了敲末生的门。许久了,才见有人来开,他见了是我,有些惊慌:「对不住,顾姑娘,房间有些乱。」我放眼看,地上几乎全是他的书,我帮着他一本本拾起:「你看书吧,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他看着我,坐到书桌前,我帮他拾好,坐在桌子旁,问道:「末生的祈愿可是考上状元?」他拿起书坐了过来,似乎提到考试,他自信了许多,道:「我只愿有个功名。」我倒了杯茶递与他,道:「是因为什么?」他接过茶,捏在手中,道:「因为如若我有了功名,便可以强一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总之,有了许多。」 我未言语,只觉得他想得太简单了,也不知该说什么。想起我要问的事,笑道:「明日可要准备些什么?带着面纱实在有些热,可有什么法子?」他喝了一口茶,道:「中秋大典上,人们多戴面具,手系红绳,姑娘大可不必带着面纱。」 我想到节日的有趣,与末生聊了许多,发觉末生为人正直善良,就是很守规矩。第二日白天,大街上大都在准备,也没什么好看的,约莫到了黄昏,我们准备好就出去。 中秋大典上确实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走了一久,见湖边灯火通明,末生问:「姑娘可想去放孔明灯?」我看向那边,他继续道;「在灯上写下愿望,放飞后愿望便可成真。」宫弧道:「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又看向末生道:「书生,不如陪我到处走走?」 末生道:「既然公子说了,我定是要去的。」宫弧看向我道:「丫头,一个人没问题吧。」我笑道:「快些去吧。」末生看向我道:「姑娘小心些。」我点点头,看着他们走了,下去买了个孔明灯,却不知要写些什么,也不知要如何放,看着一旁的人做,折腾了半天,不想划破了手。 本想等着他们回来,忽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姑娘可需帮忙?」那语气,似故人,似多年的老朋友,过了很久很久,我还是会想起这日的场景。 青年白衣胜雪,温润如斯。他戴着青色的面具,只一双眼太过出色,似空谷明月,明亮得耀眼而皎洁,也许便是这双眼睛,或是它身上我未闻过的花香,他问及我名字,我便告诉了他。 他用极熟练的手法将我的手包扎,而后忽看到我手腕不知从何而来的疤痕愣了愣,而后定定望着我许久,才移开目光继续包扎。我看着他,笑道:「你像个草药大夫。」 他莞尔一笑,道:「年少时以为自己会活在仇恨中一辈子,便学了,算是为了自己吧。」他帮我放了孔明灯,我最终写了「一世长安」。他看着愈发远的孔明灯,道:「从小我与父母分开,我是个活在仇恨中的人,直到我遇见一个本是我的敌人的女子,我未下得去手,也庆幸,原来我学了医,还是有意义的。」 他眼眸清亮,只是有着不舍,我问道:「那女子是什么样的?」他看向我,笑道:「桃花一样的。」我在长倾殿中见过的,桃树,宫弧还说过,桃花酒是极好喝的,只是如今是秋季,不到桃花开的时候,我想,开起来,也许是极好看的。 忽听见末生叫我的声音,我应了声,与这个男子告辞,笑道:「你定还会遇见那个女子的。」跑至末生面前,才想起忘问了他名字。宫弧见我过来,问道:「丫头,那人是谁?」我回头看,那人已不在了,道:「不知道,帮我忙的人。」 末生忽行礼道:「公子,姑娘,多谢两位的恩德,小生明日便去京城赴考,若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两位。」我问道:「不再留几日了么?」末生摇头,宫弧笑道:「书生,我需你帮我个忙,不过要明日再说。」说罢,看向我道:「丫头,你去买壶酒来。」 我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道:「你不是嫌这里的酒不好么?」宫弧转头就走,叫走了末生,未再理会我。 很久以后,我想,如若今夜我没有去,是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只是,宫弧早已知晓了一切,就算他不说,我也难改我喜爱热闹的性子,在客栈也不可能呆的住,很多事情,早已註定了。 第二十三章 聚散有时 不知不觉走至刚刚放孔明灯的湖边,慢慢踱步下去,如我所料,人很少了,已过了放孔明灯的时辰。放的孔明灯已在天空的远方,果然,那人也不在了。 正发呆,只听一声轻唤道:「顾姑娘。」声音如我初见时一般温润。我转过头去,见是刚才那人。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公子怎么在这儿?我以为......」不知该怎么说,他轻笑一声:「等姑娘来。」 我未反应过来,他继而说:「知道姑娘一定还会来的,故在此等候。」我拍了拍裙子,坐在草坪上,他随之坐下,我看向他,问道:「为何?」 他依旧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只道:「想请姑娘一起帮我放孔明灯。」他语气很温和,有些扑面而来的忧伤,我笑着点头,他也笑得开怀,从远处拿来了孔明灯与笔来。只见他写上: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 第32页 我看着他的字,十分有力,只觉得熟悉。我问道:「可是给予那位姑娘的?」他点头,放了孔明灯,就这么凝视着:「许她的诺言。」 独他的孔明灯远着前面许多,却是格外的耀眼。听见他道:「我要送姑娘一个见面礼。」我当他是为了感谢我陪他放了孔明灯,道:「不必了,其实公子帮我的更多。有幸结识公子,只是以后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了。」 他似乎愣住了,看着我道:「你要离开?」我看着天上的孔明灯,道:「还未确定呢。」不想他忽然将我的手拉过,把上面的红绳解开,从怀里拿出一根用两条红线编织而成的红绳,戴在我的手上,仍有些温热。 我不明所以,他又拿出一包布袋,递在我手上,传来一阵他身上的香味,他道:「这是今年三四月採下晒干的桃花。」说罢,继续道:「三月…..来年三月,顾姑娘你酿些桃花酒予我可好?」我想将这些还给他,道:「我没有什么可以赠予公子的。」 他按住我的手,笑道:「就权当是拿这些桃花先练练吧。」我点点头,想着宫弧也要喝的,又瞥见手上的红绳,想着还是还给他吧,想取下。他见了,忽将我手腕处捏紧,没有徵求我的意见,直接打了个死结,而后抬头定定看着我,没有说话,却有着「不能取下」的意味。 他只向我行了个礼,便转身而去。白衣似在视线中,久久未消失。回过神来,他早已走远,脑海中只余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许久不能平復。 我匆匆买了酒,回了客栈,末生站在楼口,见了我,忙下了楼,见我拿着布袋,也未多问,道:「姑娘,公子有事找你。」我看着他的样子,哭笑不得:「我总会回来的,你在这儿站着,又有什么用。」 他忽然结巴起来,我笑笑,未再理会他,径直走向宫弧的房间。推开房门,见他坐在桌前,见了我,笑道:「丫头,不想你还知道回来。」我将酒放在桌上,他见我拿着布袋,拿起酒,笑道:「原来如此。」 我打开布袋给他看,笑道:「可以酿桃花酒给你喝了。」他倒了杯酒品了一口,道:「丫头,我要走了。」我惊讶的看向他,不知该说什么。他抬眼看我,神情却似乎有些忧愁。 忽然门被推开,末生走了进来,坐在我的旁边。我看着他们的神情,怒道:「原来你让我去买酒,就是为了支开我。」宫弧看着我,道:「丫头,你自己也明白,你本就不属于那里,如今,我们缘分已尽,我更是要离开。」 我不知是什么感觉,宫弧于我而言,是怎样的人。他是一直默默支持我,陪伴我的人,我知道我们一直有着悬殊,可也一直在逃避今日的到来。末生道:「姑娘,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京城我可以过两天再去,直到姑娘安顿好了。」 我抬头看宫弧,道:「以后,还会遇见吗?」宫弧见我看着他,笑道:「定是会的。」他将一个布袋拿出递与我,道:「丫头,这是你原本头上的东西,因了你不会编,便取下了,自己收好了。」 我听着他的离别语气,不肯去接,他将凳子移得离我近了些,道:「丫头,很多事是逃不掉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如今等过两日,你想通了,就把记忆恢復了吧。」说完,他看向末生,道:「书生,记得你答应我的。」 末生忙点头,道:「就算公子不说,小生也会照顾好顾姑娘的。」我们一起回了仙境,末生先回了屋子看书,宫弧同我坐在长倾殿中,他倒给了我酒,一边喃喃道:「往后与人相处小心些,长些心眼。」 我接过酒,不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碰了下我的杯子,笑道:「若是恢復了记忆,别把我忘了。」我有些心酸,笑道:「你长得那么妖孽,想忘也忘不了。」 只记得,在最后喝了许多杯,自己头昏昏的时候,听见他喃喃道:「忧衍,真是不错的名字呢,只可惜,离忧之意错了。」 第二日,是末生把我叫醒的,我起身,只见了末生焦急的面孔,我转头看,却不见宫弧。我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了,只到处跑去寻找。末生跟在我身后,我未理会他,殿中不见,只跑向殿外,正要跑向那些浮石,被末生一把拉住。 他不同以往一般的懦弱,只正正看着我,道:「公子已经走了,顾姑娘应当保重自己才是。」我扫视了周围,只觉得无法接受,无法忍受离别。末生给我了封信,看我冷静下来,才放开了手,我打开信,见上书: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我是第一次见宫弧写的字,不同末生的端正,不同昨夜见的那个男子一般的有力,他的字迹潦草却刚劲。看见他的字,如看见他露着胸膛,喝着酒躺在那一般。 我未再说话,只慢慢走过去,坐在木屋前,末生坐在我的旁边。我抬头看他,道:「谢谢你,末生,考试要紧,你不用管我了。」未想他忽然激动起来,道:「顾姑娘,我留下来,不仅因了公子的嘱託,更因……」他忽然哽咽住,未再言语。 我点点头,道:「那也罢。」整理了下思绪,抬头道:「末生,你可唤我泽襟。」他有些慌张,忙道:「不可,不可。」我问道:「为何?」不想他道:「礼节不可越。」我应了声,不想再理会他,便走回长倾殿。 进了殿内,坐在榻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的笑出声来,自言自语道:「宫弧也不怕我将这些值钱的东西给卖了。」过会儿拿出怀中包裹好的那株药草,想起宫弧的话,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33页 第二十四章 寻寻觅觅 接下来的几日,末生总是在忙着温习,偶尔打理下宫弧种下的菜园,心境也平静了许多。到了夜晚却是不想睡了,总会梦见一些奇怪的梦境。我一直在追一个人,却怎么也追不上,或是见了漫天桃花却没有一人,再或是红光一片,只听见一个声音道:「忧衍……忧衍。」 我时常看着长倾殿前的桃树,已经入秋了,想像着来年三月桃树枝繁叶茂的样子,实是欣喜与期待。我与末生到长倾殿中看那些藏书,实是令人惊嘆。范围之广,内容之丰富,不过末生倒是比我欣喜的许多。 我收拾好那株药草,那袋桃花和宫弧还我的粉晶,以及一些自己随身的行囊,准备启程。我们租了辆马车,拿着宫弧留下的银子同末生一起,约莫到了黄昏,到了客栈。 安顿好,我打算到处走走。天已黑的道路上,不知走到哪里,从上次来了祈都,就觉得十分熟悉,却说不上来。我带着面纱走着,正想转头回去,忽听见一群人的唿喊声从身后传来。 忽一人跑了过来,将我拉进了一条巷子,按住我的嘴压在墙上。我正要挣扎,听一个女声轻声道:「拜託了,别动。」这声音清秀婉转,她见我未再说话,才放开了手。 一群人打着火把跑了过去,我看着眼前的女子,背上背着个包裹,穿的也很轻便,听那些人叫小姐小姐的,我大致猜到了些许。 等人走了,她才离我远了些道:「方才多有冒犯,对不住。」我看她并无恶意,便摇摇手,看着她笑道:「姑娘为何沦落至此?」她愣了一下,才笑道:「我与姑娘也算有缘,可方便借一步,我与姑娘慢慢说。「 我应了,便跟着她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屋子,进了屋,见是一个稍大的院子。我们坐在院子中,聊了许多,从见她一开始起,便觉得投缘。我才知,她原是当朝秦将军的千金,名秦伊。 她本说得兴起,讲到她父亲宠她,破例让她学了武,讲到她的抱负,讲到她的孤独,却在讲到她离家出走的原因时忽哽咽起来。我看着她有些难过的样子,大概猜到了些许,只道:「若你不想说,那便别说了。」 她抬眼看我,犹豫了一久,道:「是因为宁大哥。」我想到了定是因为什么缘故,她才如此难过,也想到了是因了男子的原因。我未说话,她继续道:「他是我爹一次从军路上发现的人,那时他伤势十分严重,本想着没救了,不想他的求生欲望很强,最后竟醒了过来。我爹看他武功不错,便收他当了护卫,后来,我发觉我的习武老师都在听我爹的不肯教我实用的,不想我爹让他来教我。一开始他也不肯教我,一日,我怒极说了他,不想他第二日竟听了进去,教我了些实用的。」 我听着这过程,倒是也挺好的。便问道:「那后来呢?」她看着远方,似走了神,道:「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我未反应过来,后来便想,如今秦伊离家出走怕是与这个宁大哥脱不了干系。 从秦伊那儿离开时,路上在思考着秦伊的话,我瞒了她宫弧的事,失忆的事也不知该不该说。只说和末生偶然相遇,帮了他,现在客栈停歇。她知晓了我没有住处,让我去和她住,我才知,这个宅子是她偷偷置办的。便愈发佩服起她的勇气来。 我回了客栈,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个男子,走近看,才发觉是末生。她见我走过来,忙快走过来道:「姑娘来了便好。」我想起上次他站在楼口时我对他说的话,看来他是记在了心里。 我看着他,很是过意不去,笑道:「末生,下次不必再等我了。」他只愣了一下,道:「无妨。」我知道他一向固执,便不再争辩,只往前走,想起今日的事,笑道:「我认识了个朋友。」 他忽紧张起来,道:「如今外面世道很乱,姑娘......」我看着她,笑道:「她是秦府小姐,如今离家出走才偶遇的我。」我邀了末生到房里坐着,倒了杯茶与他,他接过杯子,仍旧紧紧皱着眉,思索道:「既是秦将军的千金,又为何离家出走?」 我想起秦伊所说,她的宁大哥名宁淮安,其实是因了她与宁淮安约了私奔,那宁大哥听闻是个冷淡的性子,也未回她,她只当宁淮安答应了。不想出逃当日,宁淮安找来了府里的卫兵不让她走,她一气之下,自己凭着一些功夫翻墙逃走,之后也就有了我见到的局面。我想末生的性子是可靠的,便和末生说了详细,末生听后,思索道:「依我所见,那位宁公子未必如秦小姐所言负了她。」我点点头,道:「他怕是思索了详细,自己无法给秦伊幸福,想让秦伊死心。」 末生点点头,我见他认真思考的样子,笑道:「不想你这呆子还知道这些的。」他听我说他是个呆子,怕是愣住了,一会儿才低头道:「事关姑娘的安危,自然要小心行事。」 我同末生说了秦伊让我们去宅子中同住的事,良久,末生才道:「这样姑娘也有了栖身之所,有人照顾,是极好的。」我们便收拾了行李,去了那个宅子。 我在前敲门,许久了,才有人问道:「谁?」我应了后,听见里面开了门,她见了我,笑道:「你总算来了。」我看了眼末生,笑道:「这便是我和你提过的书生。」末生行礼道:「小生末生,见过秦姑娘。」 秦伊看了眼他,便笑道:「泽襟,你们快些进来吧。」我进去,随她到了庭院,看着她笑道:「秦伊,当真麻烦你了,往后每日我都会给你比客栈多的银子,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第34页 她听我这么说,怒道:「你这么说,倒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又笑道:「再说,哪里白吃白住了,你还要做饭才行。」我听了,自然答应了。而后,她又转头对末生道:「书生,你且在这儿安心看书,你与泽襟,都不必予我一分银子。」末生听了,本想说什么,看见我盯着他,示意他不要再多言,他才行了礼应了。 我正要再说,秦伊拉我过去庭院西边,拉开一个木门,道:「这便是地窖,是用来酿酒的,我三月份的时候酿过桃花酒在此,只是一直未有机会来。」我听闻她会酿桃花酒,惊喜道:「可否教我?」 她关上木门,拉起我的手,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别再和我提钱的事了。」我点点头,末生进屋去看书,我们在庭院中坐着。秦伊看着天,嘆了口气,许久才道:「其实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我想到她的身份,也明白了些许,只一起看着天,笑道:「那我便是你的朋友。」她转过头来看我,语气中满是欣喜,笑道:「一辈子的。」我点头,笑道:「一辈子。」 我们聊了许多,我告知了她我失忆的事,她也告诉我了我许多。过了许久,我想出去走走,便同她说了,末生本想等我,我看着他略有些疲惫,叫他去睡了。 走在路上,又有那般熟悉的感觉。我放空了思绪,一路抬头看着天空,待停下脚步时,竟不知走到了哪里。抬头看,是一处府邸,上书:復府。不知为何,许多零碎的回忆闪过我的脑海,却都十分模煳。 我转头欲往回走,不想刚回头,却撞到了一个人,摔坐在地上。抬眼看这个人,一袭青衣,只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可那双眼睛,我记得。我才要开口,便听他道:「又遇见姑娘了。」 他将我扶起,从地上捡起了什么,递与我。见是我手上的红绳,明明那日系得如此紧,怎么如今却断了。我接过它,这次他未再叫我戴上,只笑道:「姑娘不是要走了吗?」我不知如何说,便沉默着。 他抬头看着復府的牌匾,我看着他,竟觉得莫名难过,像是看着他,就仿佛经歷了许多事情,却说不上来。他看着我,道:「为何来此?」我移开眼,看着周围,道:「不知觉走过来的。」过了许久,他长嘆一声,道:「若是能选,再来一次,我定不会让她离开我。」 第二十五章 再遇故人 他的面容不是极好的,却让人动容,我看着他,总有种温柔安心的感觉。他看着我,只看着,便似乎忘了其他,他说,单名一个语字。 第二日一早,我起来时,末生已在读书了,听末生说,秦伊出去买酿酒的材料了,只借走了我的面纱。我将秦伊所说的早已准备的白酒和洗净的桃花瓣准备好,准备中午的饭菜。 过了好一会儿,秦伊回来了。见她拿着枸杞和一些菜回来,我知她是真心将我当朋友,才会如此用心。昨日听了我失忆的事,她震惊之余,只宽慰我,并没有多问。 我们大致忙碌好了,吃过了午饭后,又准备了详细,将酒摆好了,忽听见一阵敲门声。秦伊收拾着东西,我应着去开门,开了门,发现是一着兵甲的男子,这人英气十足,不过眼神太过凌厉。腰间挂一玉佩与腰牌,我扫了眼那腰牌,上书:淮。 我心里一紧,只往后站,叫了声秦伊。他只淡淡的扫了我一眼,未等开口,自己便闯了进去。秦伊转过身,见了来人,手上拿的簸箕滚在地上,里面的枸杞也尽数散落。 她似忍着泪,却控制着自己,手有些颤抖,只道:「你为何来此?」那人未回答他,只看了眼周围,道:「你还不回去?」我站在一旁,到了此刻,我便确信,这人,便是秦伊口中的宁大哥,宁淮安了。 不想秦伊终是忍不住了,大哭起来,道:「宁淮安,那日,你便不该应我。」我看她哭,本想上前去,又想这件事如若我插手,只怕局势会恶化。末生被声音惊扰,忙跑了出来,环顾了四周,竟挡在我身前,还念叨着:「顾姑娘别怕!」其实我没有怕,只觉他倒是怕的很,觉得好笑,也有几分感动。宁淮安深深看了我们一眼,又看向秦伊,道:「那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浮梦罢了。家罚我已经领了,如今你回去,大人也不会怪罪于你,切莫让他和夫人担忧了。」 继而又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塞在秦伊手中,低声道:「人各有命,我……亦无法逃脱。」秦伊只哽咽道:「宁大哥,我不想回去。」 我拨开末生,上前扶住秦伊,看向宁淮安,道:「宁公子,恕我冒昧,这地方你本知道,只是如今你还未通报秦将军吧?」他未理会我,转过身去,我继续道:「既如此,公子定是担心秦伊,特来看一看。秦伊的性子,虽我相处不长,定不如公子了解,可让她独自在府中,只怕那情景,公子也不愿见到。」 他站了一会儿,将肩上的包袱取下丢在桌子上径直而去,我跟上前去,他到了门口,回过头,看我站在门口,看了我几秒,便离开了。他的眼神中除了疑惑,便是敌意。想是不放心秦伊与我相处,我关上门,扶着秦伊坐在庭院中休息。 秦伊坐在桌前,情绪稳定了些,解开了那包袱,发觉是些衣服和银两。我拉住她的手,笑道:「看来今日只是担心你,他果然了解你,也很有责任心,秦伊倒是有福之人。」秦伊面色微红,未说话。 第35页 末生坐在一旁,听了一脸疑惑道:「顾姑娘,为何说,秦小姐是有福之人?」我与秦伊相视而笑,未说什么。秦伊看向末生,道:「书生,快去看书吧,我与泽襟有话要说。」 末生应了便回去,我看向秦伊,语重心长道:「其实宁淮安所说也不无道理,你的父母确实会为你担心,我想你有时间,还是得回去和你父母讲一声。」 她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怕这一去,便回不来了。」我看着她的眼睛,笑着摇头道:「不会的,相信我。」她笑道:「好。」 秦伊回房间休息,我同末生说了,便戴上斗笠出了门,抬头看天似乎有些阴,想着应不会下雨,便出了门去。不想天不应人,走到街上竟下起雨来。 顺势躲进小巷,小巷很深,深不见底,我揭起面纱,也看不清里面。我正转身要走,听见身后道:「你是何人?」转头望去,见一人皱着眉,着黄白色衣袍,最为突出的,是他左耳的月牙坠。他打着油纸伞,盯着我。 我莫名有些怒火,道:「做什么?」他轻笑一声,道:「这是本少爷的巷子。」「迷巷。」不假思索地说出后,我吓了一跳,抬眼看这人,似乎脸色更是不好,问道:「你是谁?」我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回道:「为何告诉你?」 我赶忙顶着雨向前跑,再不愿见到这般奇怪的人了。我跑了一截,身上已经淋湿了,躲在一个半瓦下,我回头看见没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 一把伞忽递到我手上,未待看清,那人便跑开了。那人身上有树木的清香,我想要追上他,似闻见那股味道,就有千言万语涌了上来。我怕自己追不上,丢了伞忙追上去。 我追了许久,似鞋子早已湿了,本已离他极近,忽被一人拉住,转过头去,是刚刚那人。我欲甩开他的手,却挣不开,我回过头,那人已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更是怒了,才要发火,却听着人先怒道:「你追谁!大雨天的你要做什么!」我用力挣开他来,想跑开。不料下一秒我却被他紧紧抱住了,我一时愣住,似乎他身上的沉香味和雨水味混合在一起,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故人。 他道:「蠢女人,世上再无另一个女子如你这般了。你不说你放下了吗?难道对你来说,我还比不上一个负心汉吗?」他放开我,眼眸中尽是忧伤。我又开始头疼,他喃喃道:「究竟是不舍?还是执着?」 他的眼中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不知他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他摇摇晃晃的向前走,消失在视线中。我慢慢踱步回去,见末生打着雨伞,在路口一直等着。见我来了,忙跑过来,看见我全身淋湿了,忙急道:「早知我便去寻你。」 我看他的肩头湿了些,道:「快些回去换了吧。」我们同在一把伞下,他老是往伞外退,我气不过,将他拉进伞来,他才未再退出去,只低着头。 秦伊见我们回来,笑道:「你们可回来了,那呆子等了你半个时辰了呢。」走近了,她才见我湿淋淋的,忙迎我进自己的房间去,道:「早知如此便让末生去接你了。」 我坐在桌旁,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叫秦伊帮忙叫来了末生,倒了杯茶,却不知如何让开口。末生看着我,道:「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秦伊忙拉住我,焦急道:「发生何事?」我抬眼看她,道:「今日我遇到了一个人,很奇怪,我觉得,我认识他。」他们未说话,示意我说下去,我继续道:「我想,无论以前发生何事,我都不能够再逃避了,我决意,要恢復记忆。 第二十六章 离合悲欢 我所庆幸的事,就是在我无法抉择或是犹豫踌躇时,有人支持我的决定,让我明白,我从不是一个人。就像此刻,我眼前的秦伊和末生,听见我想要恢復记忆后,只道:「你恢復了记忆,不要忘了我们。」 已是十月份了,末生打算十月底赴京,过几日等秦伊回府中,我便会恢復记忆。我想既是不好的记忆,便不想在恢復时让他们看见我的样子,至少,也要让我自己缓一缓。 宁淮安亲自来接的秦伊,秦伊上了马车,宁淮安特意进了屋,向末生点了点头,道:「可否与这位姑娘单独谈谈。」我看他是误会了我与末生有什么关系,我回头示意末生,他进了屋子。 我看向他,觉得他对我敌意颇深,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就只是直觉。我先开口道:「宁公子,往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就好。末生和秦伊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透着无比的寒冷。我本不敢看着他,又想着没做什么亏心事,便也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希望你今天所说为真。」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末生便从房间里出来,焦急道:「你可有事?」我笑着摇摇头,自己想通了宁淮安的意思。他所说的,不过是我所说,秦伊是我的朋友。果然我没有感受错,他对我是有敌意的。 天气愈发转冷,同末生购置了几套冬装和用品。眼看就是月底了,秦伊来过几次,不过因了家里的原因,只待了短时间便回去了。末生这几天也未看书了,问他为什么,他只说自己胸有成竹。 秦伊抽了时间回来,我和她随处逛逛。逛到街上,她回头看我的面纱,笑道:「若是你哪天不用这面纱了,我倒是不习惯了。」我笑回道:「快了。」 第36页 她似回忆起什么,忽嬉笑道:「等过年时,你想要什么?」我看着她,忍不住打趣道:「黄金。」才说完,便觉得熟悉,最近似乎有回忆像涌出来,又被什么力量压制住,想起宫弧,便明白了些许。秦伊白了我一眼,笑着向前去。 我笑着跟上前,不想忽被一人拉进巷子,捂住了我的嘴。才发觉是那天左耳戴着月牙耳坠的那个男子,我未挣扎,他放开我,我看着他:「做什么。」 我听外面秦伊叫我名字,我看向他,道:「朋友在找我。」他仔细听了一会儿,笑道:「什么名字,不如你原来的顺耳。」不想他真的认识我,我未再说话。他见我未说话,只道:「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摇摇头,他苦笑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些时日我与三爷一直在寻你,我们都很担心你。」我忽然怒起来,道:「别说了!」他拉着我的手,道:「我确实总与你对着,可也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在我心里,朋友远比女人来得重要!你可明白!」 我看着他脸上的怒气,相信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我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他,他缓了语气道:「虽不知你经歷了什么,但你要明白,我是你的朋友,是永远的。」我点头,应了他。 忽听见秦伊的声音近了,我走出去,秦伊见了我,忙跑过来,道:「你去哪里了?害我担心。」不想那男子从巷子里走出,站在我身旁。秦伊看见他,行礼道:「杜公子。」 我本好奇秦伊怎会认识他,又想这男子看上去富有,定也是有地位的,秦伊是将军之女,认识他也并不奇怪。他过了一久,才道:「想必这位应是秦将军的千金秦小姐了吧。」秦伊笑着点头,道:「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公子数次。」 他点头,笑道:「将军的战绩数不胜数,早已知晓了秦小姐,只是未有机会结交。」我看他如今温文尔雅的样子,倒是转变得快的很。秦伊看向我,问道:「恕我冒昧,你们......」 我轻声道:「他,应是我失忆前的朋友。」他拂了拂袖子,笑道:「一直不见她十分担忧,如今见了她不敢确定,便做出失礼之举,望秦小姐见谅。」秦伊捂嘴笑起来,道:「无妨。」 我未明白秦伊为何忽然发笑,只聊了一会儿,便回了院中,秦伊回了府上。后来几天,我才知他是一个商人,名杜贺兰。他常会来院中看我,同我和秦伊、末生长谈。 十月底末生离去那日,我特意起的很早,从宫弧那里看的书学的糕点做了些装好。末生起了,我将糕点递与他,他接下了,坐在马车上,伸出头,似犹豫了很久,道:「姑娘,可愿等我?」我未明白,便道:「我也许会离开这儿。」 他只一脸坚定道:「等我中了状元,我去寻姑娘。」说罢便放下帘子,叫车夫走了。待他走了一久,我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十一月头时,已经有些刺骨的冷了,我裹了披风,抱了暖炉,只是不愿回到房间里。我倒了煮好的药草水,拿着滚烫,却迟迟不肯喝下。 我终是咽下了,它本是清水,初在唇齿间,只觉得甘甜,我本有些贪恋这味道,不肯咽下,含着不一会儿,便有些酸,我赶忙咽下去,一阵苦味袭来,这苦味实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只觉得全是苦味。 似是什么被冲破了,回忆都涌了上来。从最初开始,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回放在了眼前。许久未有的眼泪涌了上来,混着方才的苦味,让我坐立难安。 第二日,我去寻了杜贺兰。进了府,他见我看着他,便笑道:「想起来了。」我看着杜贺兰,不知该如何和他开口,只道:「我想你帮我查件事。」 从杜府出来,我忙赶去婆婆的屋子。进了屋,才发觉这里一尘不染,似是常常有人打扫的样子。我进了房间,找到自己想找的,蕙纕以往送我却被摔断的镯子。 我回了秦伊的院子,看着桌上的断镯,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我记得宫弧所说的话,我是中毒了,有回毒性很勐的药,我想了想,应就是那次双目失明,不能说话那次,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镯子。 方才找了店铺查了,这镯子上仍有残余的烈性毒药,不知是何物,似是西域那边来的。在我有了猜测时,有人敲门,是杜府的小厮,说是查到了。 原来一切如我所料,是真的。我叫杜贺兰帮我查,三爷最初是从哪里来,查了说,是从西域那边。 如今只能怪我太蠢,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察觉的不是吗? 我找了语来,到了院子里,我拿出他给我的桃花酿的酒,倒予他,他喝了好几杯,只道:「很好喝的。」不一会儿,他便趴在桌子上,我看着他,泪水忍不住涌出来,看着他熟悉的面容,那一如既往温和明亮的双眸,一字一句问道:「我应称你语,三爷,或是……沈言?」 第二十七章 误入青楼 我记得有这么一句话,棋局中的一子终会参破这个棋局,而后打破。如今看着眼前最熟悉也是极为陌生的脸,逐渐的苍白,我忽然感到迷茫。 从一开始,我醒来的那个竹林的墙角下,和未央相像的身影。深夜特意寻我的三爷,完美却又有很多遗漏点的他。沈言的父亲,是当朝皇帝的兄长,造反不成,全家被斩杀,因沈言与皇帝最为宠爱的皇子沈若交好,又因年少,故贬至边疆。 第37页 那个药碗上的三字,黑衣人袖口的三字,其实便是沈言的言字中间所取。语,不过也是此意罢了。朝槿想来早已发觉,或是知晓,却因爱不肯说出口。未料却被他所杀,那景砚的身份便可猜测一二。 我们从一开始,便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中,却全然不知。可笑的是我,一直视为朋友的未央,看似姐姐的蕙纕,原来都是因了这个而同我交往。一直藏着这无法说出口的情感,如今我才明白,是藏不住的。看着眼前这张脸,自己的心意昭然若揭。 他看着我,却没有讶异,只笑道:「绾绾酿的桃花酒当真是极好喝的。」我看着他的神情,不似不知道我恢復记忆。我问道:「你知道了?」他看着我的眼,道:「眼睛,是最不能骗人的。」 他拿起酒杯,准备再喝,我将酒杯摔在地上,怒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为何还要喝下它!」他未再笑,只道:「你一定早已察觉,不过是信我罢了。是我,对不住你。」 说完他伸出手,道:「可以过来吗?」如他所言,我是真的信他。以往的确有过疑惑和猜测,可过生辰那一次,虽平淡,但我也明白,我早已信了他。 我坐在他旁边,也并未拉着他的手,他似如释重负一般,笑道:「现在,你便杀了我吧,这样活着,我早厌倦了。到如今,死在你手里,也值了。」说完,他又摸索到我的手指,固执地一根一根抓起来,渐渐扣紧。他的唇色黯淡得像是洒了一层灰,我泣眼望着他,不知所言。 他薄薄地突出两个字,绾绾。手上的力气也慢慢松去。 如今,我已是个累赘,水晶不在了,也感受不到它的气息,我也不能再回到原来的那个队伍去。朝槿已死,景砚离去,曾经的一切支离破碎。 因了我终有任务,如今我要离开,因了朝槿,我废了他的武功。却因了我的心意,我终是没有勇气来了结,没有办法杀死他。 我将写好给秦伊的信拿到她的院子中,信中说了我恢復记忆的事,我的名字,和我要离开的决心。给沈言盖上了一层毯子,戴上斗笠,骑上买好的马,准备启程。 我打算前往京城,想在那里定居,离祈都远一些,也未尝不可,早早听说了古代京城的繁华,必是要去看一看的。 晚上在马旁边小憩了一会儿,又继续走。到了第二日晌午,眼前便是一片繁华的京城了。比起祈都,京城不过大了许多,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坊市与祈都相比,不过是少了些达官贵人和一个头衔罢了。 到了一间不知名的客栈,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便要了一间房,给了银子让人顾着马。洗漱完毕后,本就觉得累,只换了身衣服,便早早的睡下。 梦里似乎闻见十分刺鼻的胭脂香,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额头有一块温热的毛巾敷在上面,才感觉好了许多。睁开眼来,视线逐渐清晰,抬眼看见自己睡在床上,只是与客栈的不同,头顶是白色的床帐,身旁还有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与宫弧戏虐的感觉十分相像,略有妖意,未见媚态,皮肤稍有些黝黑,眉心点了一颗花痣,显尽万种风情。 她看我醒了,转头欣喜道:「唐染,她醒了。」桌子旁坐着另一个她唤唐染的女子,她听了后,将茶杯缓缓放下,并未有欣喜,只淡淡道:「看来你便是这里新来凑数的人了。」她五官精緻,刘海恰好到眼睛上方,高挺的鼻子,玉白的皮肤,可称惊艷。她见我不回答,便径直走了出去。眼前女子撇撇嘴道:「无需在意,她本就如此。」 我看向她,又扫视了眼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她略有些惊讶,道:「你真不知?原来你当真是被拐来的。」 听她说了半天,我才明白,如今身处之地,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环采阁。每年会进十五个女子,据说今年人数不够,採取了特殊的手段,如若没猜错,那客栈便是与这青楼相通之地。看了看周围,行李都在,金银也未动分毫。 我有些奇怪,这不像正常的做派。如若他们只是要人,这环采阁的地位,不可能没有人愿意进来,只怕挤破头也有可能。但却非用这种手段,只能说明,这环采阁,必定不简单。祈都的荠青楼,有沈言坐镇,只怕这个环采阁也必定是有目的所在。 我看方才那个女子的气质谈吐,和如今眼前女子的豁达,都不似一个风尘女子,便问道:「难不成你们都是被拐来的?」眼前女子笑道:「我们是自愿的,你怕不知,这虽是青楼,却有些人情味。它只寻处子,戴上面纱,等有人买下这个人或他们的初夜,才将面纱取下。而我们,则是在此之前,提高身价才是。」 我有些吃惊,轻声问道:「他们怎么知道谁是处子?」她笑道:「看看你的肩膀。」我撩开衣服,看见肩膀处有一个点,应就是古代的守宫砂。 我讶异于她的坦然不拘谨,也十分欣赏。她继续道:「我叫金兰,家自东边小镇而来,我本就是孤儿,实是无法,才来此。至于方才的唐染,她家原是江南的官府人家,本是千金小姐,听闻牵扯了当年造反一案,家族没落,后来流落至此。」我点头,便想着,这环采阁既有目的,便不能在此待下去,只要掩其锋芒,就可矇混过关。 她见我未说话,以为我想逃走,笑道:「你逃不出去的,这里的阁主身份神秘,从不露面,你昏迷这两天,据说出了什么大事,看守极其严密。」我摇头笑道:「金兰,既在这里认识,我就把你当朋友,不管这里是什么情况,我定要出去的。」 第38页 金兰看着我,未有开玩笑的语气,只道:「我定为你保密。」过会儿,我换了衣服,坐在桌子旁,她倒了杯茶与我:「这便是你的房间了。」我点头谢她,她又告诉我了些详细,才回了房间。 到约莫十二月份,似乎环采阁会承办状元的宴会,到时这十五个人,分五组演出,也是决定未来身价和地位的重要时刻。这两月我们会在环采阁帮忙,想好排练我们三个的节目,我期待着末生的心愿实现,也想着,有许多事该忙了。 过了几日,便要交出我们的名字,唐染在一旁翻着书,我偶然瞥见窗外的雪,笑道:「岁寒三友。」 第二十八章 采寒三仙 金兰一脸疑问道:「是什么?」我和唐染相视一笑,我倒了茶,唐染看向金兰,道:「松竹梅。」我将茶递与她们,笑道:「对,我们三个一起的名字的改一下,就按照这个。」 唐染思考道:「环采阁,不如......就叫采寒三仙吧。」我觉得挺好便笑道:「挺好的。」又看向金兰,她抬眼看我,笑道:「你也知道的,我没读过书的,不过,我觉得挺好听。」 唐染听了,呵呵笑着,道:「我选松可好?」我点点头,金兰看向我:「我觉得梅花好看。」我写着方案,未在意,道:「那我便选竹。」 我最初便想选竹子的,竹子用处颇多,还可以做成竹筒饭,又香又糯。 晚上在想名字写方案,我打算把现代舞台的那一套搬过来,应该不会太差。金兰进门来,趴在我肩上,笑道:「泽襟,你取了什么名字呀?」我回头看她,笑道:「竹城。」 我指给她看写好的,她应了声,坐在我旁边,欲言又止。我放下笔,看着她,笑道:「你倒难有这般安静的样子。」金兰皱眉道:「我实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又不愿去寻唐染。」 她抬眼看我,脸上挂着笑意,道:「阿城。」我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这么叫我,可是要嫁给我了?」她笑意盈盈,贴近我道:「以身相许。」 我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道:「罢了罢了。」她起身,站在我旁边,我边写着边思考,不想她站不住,过了好一会儿,等全部规划完了,她已在床上靠着睡着了。 我看天色已不早,便叫醒了她,道:「若是在这儿睡,会着凉,回去吧,我已想好了,明早来看。」她睁开眼,打着哈欠,一眼朦胧道:「恩。」 她走到门口,我正要关门,她似想起什么,又来了精神,四处看了看,轻声道:「你可知唐染为何选松?」我摇头,她继续道:「她可是为了这次状元宴会而来,自然做足了准备,她打听过了,这次文人中,最大可能的那几个,有一个她看中的,就是喜松的。」 我想起,在长倾殿外,一次末生休息时,和他讲起过桃树,他也同我讲过,他是喜松的,记得他念「知君死则已,不死会凌云」之类的诗句,我想了想,天下应没有如此巧的事,唐染应不会那么巧看上末生才是。 我笑道:「快去睡觉吧,这些事便不要理会了。」她伸了个懒腰,笑道:「阿城说的是,她的命运未必如她自己所想。」 第二日一早,刚洗漱完毕,便有人敲了门,我以为是金兰,开了门,才发觉是唐染。看来她真如金兰所说,对于这件事,她是十分上心的。她将手上的纸展开来递于我,我见上书:松渝。 我点点头,正想说什么,忽听见远处道:「阿城。」我嘆了口气,抬头对唐染笑笑,唐染坐下,金兰刚进门来,见了唐染,才收敛了一些。 她贴近我坐着,看我纸上写的,瞥见她的名字,自己念叨道:「梅隐。」我叫她好好坐着,拿出写好的计划,道:「如今各项已安排好了,幸得环采阁有不透露真实姓名身份的规矩。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耐心的等待。」 约莫下午便有小厮来收了我们的方案,晚上,那小厮便来了,说管事找我们。我叫上金兰和唐染,过了一个大院子,上了几层楼,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一个走廊,最里面有一个房间,小厮在门口停下,道:「姐姐,她们到了。」 听了小厮的话,我有些好奇,环采阁的掌事,是个怎样的女子?里面未应声,小厮叫我们进去,自己则退到一旁站着。房间颇大,一片青绿色,墙上挂着几幅美人图,大多是跳舞的图画。再往里走,见一张很大的桌子,一女子坐在桌边,抬眼望着我们。 这女子相貌不算出众,十分普通,但她穿的粉白色衣裳,虽简约,布料却是比蕙纕的好的许多。她品着茶,倒了三杯递于我们,道:「坐下吧。」她将我写的方案推至中间道:「采寒三仙?这方案是谁想的?」我道:「这方案是我想的,名字是各自取的,这总体的名字是唐染想的。」唐染微笑点头,如我所料,若是我模煳应答,依唐染的性子,只怕会不高兴,影响了我的计划。 女子扫了我们一眼,道:「我是这里的掌事,輓歌,阁主不在时,一切事务由我负责。这次状元宴会十分壮观,到时阁主也会到。今日寻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你们的方案很好,如若採纳了,以后便是荣华富贵,只是你们要听我的安排。」 我看向她道:「什么安排?」她笑道:「十一月底,会有一次表演,算是排练,也是一种检验,到时状元已出,他会到场,那只是个小宴会。到了十二月底,一个月,你们卖出将延时一个月,这一个月,你们不用卖身,要么捧红自己,要么,多给我写方案,如何?」 第39页 唐染有些惊慌,道:「可是......」又没有多说,金兰道:「我无所谓。」我点头道:「我同意。」唐染思考了一会儿,抬头道:「我同意。」 坐着聊了一会儿,我们准备出去。輓歌喊住我,道:「你等一会儿。」我示意让她们先走,坐了下来。輓歌看向我,笑道:「你想留在这儿吗?」我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只能答:「想。」 她却道:「你在撒谎。」我讶异于她看出我的意图,又想着她既是环采阁的掌事,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掌事,察言观色定是极好的。我故作镇定回道:「这不重要,不是吗?」她笑道:「这很重要,是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做事效率高一些还是被逼着做高一些呢?」我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继续道:「如若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帮我出些方案。」 我看向她,道:「这阁主不会怪罪于你?」她起身,道:「替换一个人,倒是简单,只是不要太出风头。」我本意就是低调,她这么一说,我更有了主意。我起身道:「如若是这个原因,我定帮助,只望今日之约,必要遵守。」她回头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应声出去,门口的小厮应是领金兰她们寻路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未见出口。想回去找輓歌,也找不到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人,才问了出口,不想又到了一个大院子,远远见一藏青衣男子站于一水池旁,我走过去,问道:「请问,可知湘馆往哪边走?」那男子听了声音,转过身来,我才后悔了问他。他左手四指戴一黑玉戒,五官俊秀,但眼神却冷得吓人。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指向我后方道:「前方空地左边二楼。」 我赶忙向他道谢,向那个方向跑去,这个人,总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就是觉得,还是离得远些好。只是未料,我还会遇见他。 第二十九章 孤注一掷 回到房间,见亮着烛火,知道她们仍在里面,进了房间,见唐染起身,过来道:「发生了何事?」我看着她,细细想着和輓歌说的话,笑道:「进房间来吧,正好有事要说。」 唐染见我未有什么不好的神情,似乎松了口气,应是担心輓歌反悔了。我们坐在桌子周围,金兰趴在桌子上,剥着橘子,递于我一块,又极不情愿的问了唐染,我接过吃了,唐染应是早早就知晓了金兰的个性,只笑着摇头。 我倒了杯茶予唐染,道:「你们都知道的,我是被绑来的,因此我是想着出去的。」唐染未料到我会这么说,皱眉道:「什么时候?」我想她是担心我走了方案的问题,笑道:「状元宴会以后。」 金兰看唐染在,未多问什么,只自己吃着橘子。我继续道:「因此我想,既然要离开,便是要低调一些的,但这个方案,当别人问起时……」唐染似懂了我的意思,只看着我,道:「我必定是留在这儿的,既如此,如若......?」她似乎还有些不确定,但也说了出来,我笑笑:「你愿意帮我忙,自然是好的,只望今日之事,能互相保密。」她听我说出了,也笑道:「那是自然。」 金兰听了我们说,一头雾水,也未再吃橘子,想问什么,因是因为唐染在,又未说。唐染先回去后,金兰起身关好门,才坐在我身旁,悄声问道:「你们所说是为何事?」 我看着她一脸疑惑,笑道:「我要离开那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方案是我所出,不然受了关注,到时定是走不掉的。因此,如若有人承了这功劳,岂不是更好?」 她思考了会儿,忽明白了,惊唿道:「那你便将这些都让给她了?」我点点头,示意她小声些,道:「往后恐怕要让给她的还多呢。」金兰起身,嘆了口气,道:「我也没想过要这些,只想着能有个安定的地方,便是最大的希望了。」 我起身站在她旁边,笑道:「定是会实现的。」她点了点头,又与我道了别,才回了房间。第二日一早,便早早有人来敲门,打开门,发觉是昨日的小厮,说輓歌寻我们到房间去练舞。 我想过輓歌会帮我们,但也未想到她会帮到排舞这个辛苦活上。到了房间内,见輓歌已换了舞服坐在那儿,见我们来了,道:「我编了几个动作,但具体的还要与竹城的歌配上。」又转向我道:「我们且先合一遍,你与我学着。」 我学着那舞姿,实是温柔婉转,可就是学不来,提不起来兴趣。金兰在一旁,只笑道:「阿城,你当真不是与姐姐两种舞吗?」不想话音刚落,唐染便起身走了过来,对輓歌道:「姐姐,不知可否与你们一同练舞?」我看她应是有些按耐不住了,輓歌看向我,我笑道:「坐在一旁确实无聊,来一起练便是。」 輓歌又看向金兰,道:「那么便一起练吧。」又转向我道:「等到了领舞部分,再单独教与你。」学了许久,流了许多汗,在与輓歌讨论着细节,唐染却一直有意无意凑过来。輓歌忽道:「我想起有些糕点,十分好吃,待我与竹城取来。」我跟着輓歌进了她房间,她四处看了看关上了门,在柜子里拿出一盒糕点。我看着她,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倒了杯茶,道:「你说吧,我便在这儿听。」 她看我一脸淡然的样子,笑道:「想必你也看出了唐染的意图,你同我说过的,这舞,需一人在前为领舞,两人在后为伴舞,我本想着你唱这歌,应站在前面的,但如今……」我知道她是细细思虑了,和她讲了昨日和唐染的约定,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第40页 輓歌见我已经打好了主意,便道:「既如此,那于你而言,自是好的。」我点头,道:「那便让她领舞吧。她跳的确实不错,如若违了她的心意,只怕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有更多的麻烦。」 輓歌拉了拉衣袖,起身笑道:「我留不住你,否则我必然会因你赚更多的钱财。」我打趣道:「那你便捨得放我走?」她笑回道:「难不成我拦得住?还不如做个人情。」我拿起糕点盒,往外走去:「你总是能看穿我。」 刚来环采阁,我就十分好奇,在皇城之下,有一个祈都的荠青楼坐镇,竟还能生意如此红火,且还办得了状元宴会,只怕这环采阁与朝廷脱不了干系。政治上的阴谋,能少牵扯进去,便尽量不要沾上。 回去又练了许久,輓歌让唐染领舞,金兰忙拉我过去,焦急道:「怎么回事?」我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她,她才看了眼唐染,撇撇嘴道:「那真是便宜了她。」 唐染见我们在说什么,怕是知道了些许。她走了过来,金兰见了她,便对我笑道:「阿城,我给你拿糕点去。」我点点头,唐染见金兰走了,道:「对不住。」 我看着她,笑道:「无妨,你想多了。就如昨晚和你说的一般,我向来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你的舞技本就很好,又有何对不住之说?」她未再说道歉之语,只感激的看向我,笑道:「谢谢。」我知一个人的命运突然发生转折,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唐染本可以是坐在府中无忧无虑的小姐,如今却沦落青楼,为了自己的生计,只怕有时也毫无办法。 我们白天排练,晚上湘馆的人都要在环采阁帮忙。如今中午坐在房间内,却无心午睡。听闻輓歌说表演会在船上,而且以后一个月的状元宴会,也就是竞卖也在船上。幸得我识水性,但到时情况定是更为复杂,还得慢慢计划。 到了晚上,我们去帮忙,因要戴着面纱,楼里人也多,十分闷热,幸得如今是深秋,待在这里也有些暖,只是仍有冷风进来,也只有房间内才有火炉。 这般已过了好长时间,到了晚上,因要接近十一月底的小宴会,早早便有些大官来了。我们忙得不可开交,我抬着酒跑上跑下的送,周边有不少人,穿来穿去,一时找不到房间。我左顾右盼的寻着,未想撞到了人。 酒如数洒了,我蹲下拾起酒杯,又起身,未敢抬眼,道:「对不住……对不住。」其实我还是有些怕的,怕出了什么变故。不想面前的人未应,我抬起头,看见这人只看着我,他的眼睛,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 我想起那天我问路的人,便是他了。他今日仍是着一身深色衣服。我在他身边,犹如置身冰窖。我想着酒的事,便道:「公子的衣服我可以帮公子洗干净。」 他未答,我忙道:「公子可寻一处房间,寻人找輓歌,她会予你衣物,我洗好后,自会送至公子府上。」我未见过他身上的衣物是什么布料,也不敢妄言赔偿。 他仍是未语,我道:「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了。」我刚转身要走,才听他道:「是你。」我未料到他说的是我,但还是回过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是说我,才知他说的是那天问路的事,未想我戴着面纱,他也认出了。 我点点头道:「是我。」见他不肯让我走的意味,我刚想说话,见金兰跑了过来,见了我,忙过来道:「阿城,出事了。」我向金兰示意,她道:「听说有个房间的糕点被弄洒了,又无存货,湘馆的人在那儿都没有办法,又找不到姐姐。」我将酒盘与她,道:「重新找人拿些酒。」看向这个男子,忙道:「公子如若还有事,稍等片刻,我去处理些事。若是公子以后要寻我,只找湘馆竹城即可。」不等他答,忙与金兰一同跑到那个房间,金兰去倒酒,我赶忙进去。 才进门口,见里里外外跪着不少人,我轻问一旁的人道:「里面的人是谁?」那人回道:「是如今备受皇上青睐的大将军高瀚,性格十分暴躁,是环采阁的稀客,应是随着这次状元宴会而来。」这时见唐染从里间退出来,我问她情况,她摇摇头,看来是不乐观。 有收拾东西的人出来,有几个抬着散在地上的糕点,我见了,忙拿了一块,尝了尝,疑惑道:「这怎与輓歌那日拿给我们的糕点如此相似?」唐染点了点头,道:「我也发觉了,只是这糕点唤雪,与姐姐给我们的多了几分甜味,还有雪梨之味。」我忽而想起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如今却没有思考的时间了。我唤了唐染,同她说了我的主意,她点点头,带着几个人走了。 我进了房间,唤人出去,那将军见我来,还将人都叫了出去,笑道:「我记得輓歌似乎不是这个样子。」我点点头,道:「輓歌今日有事,不能来见将军。」 他怒道:「今日之事不解决,我便砍了你们,也让这环采阁给我个交代。」我低头道:「将军不必动怒,今日輓歌有事,但雪定为将军奉上。」高瀚问道:「不是说雪已无存货?」我定了定神,道:「輓歌前几日取了存货,因摆放调整,忘了拿至货房,其余人不知,不过方才我已吩咐了,需加热一下即可为将军奉上。」我低着头,忽听见高瀚拔剑的声音,惊慌之余,抬起头与他对视,因了他是歷经沙场之人,眼神中都充满了杀气。 他用剑尖直指我的脖子,道:「你的眼神如此慌张,莫不是在骗我?若是真如此,那你便为今日之事献祭。」他找人拿了炷香,点了,示意我看着。我未语,努力保持镇静,过了几秒,他才放下剑,但并未收起。我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只能跪在地上,深唿吸着。 第41页 等了半晌,他们还未来,香已燃完,高瀚拿起剑,只一个剑影,脖子便觉得生疼。而后有血顺流而下,我明白,这是一个赌局,也许我输了。 我闭着眼,脑子空空的,忽听见有人进来,听见輓歌的声音,道:「将军。」我睁开眼,见她们抬着糕点摆到桌上,香气四溢,金兰与唐染扶起我,用手绢抹了抹我的脸,我才发觉我哭了,许是对死亡的绝望,懦弱,或是不甘。 高瀚找了人帮我处理伤口,才知是輓歌回来,遇了唐染与金兰,问她们要如何做,唐染将我与她说的转告輓歌,她们才匆匆做了拿来。 金兰后来问起,其实我也不敢肯定这个办法是否保险,只是至少可以缓一缓,也未想后来的事。所幸听闻高瀚后来并没有吃雪,便离开了。 我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日輓歌与我们的糕点,与雪无异,我让唐染她们用糖水煮,在形状快散之前,放在蒸笼上,用雪梨汁蒸,应可以应付一下。 輓歌来看我的伤口,道:「谢谢你,你很聪明。」我摸了摸脖子,还是生疼,忽想起这事,问道:「是否如今环采阁上下都知晓了?」她点头,我轻声道:「帮我个忙,将这次的事归在唐染身上。」她愣了片刻,道:「她不会……」我摇摇头,且不说上次与她说过,更何况有利的事,只怕她都不会推辞。晚上待伤口好些,去寻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也没有留下什么。问了人,才知我前脚刚走,他便也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害怕惹了麻烦。后几日我们一直在排练,眼看离那日也只有一天了。 第三十章 其叶蓁蓁 从下午开始,我们就与其他姑娘一起上了船,早早换上了服装,排练了许久。唐染早早寻了輓歌找人化妆,我唤了金兰也去,自己本想在房间里待着,却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化妆。 这时听见扣门声,道:「进来。」我未回头看,想应是环采阁的侍女,她道:「姑娘的水粉。」我拿着本想画眉的眉笔,问道:「怎么没听过你声音,你是?」她道:「我是李尚书府的丫鬟,方才有位姐姐有事,故託了我。」 我抬起头,想着要同她道谢,便笑道:「谢谢。」未想她看着我,竟有些震惊,面色也不大好,我起身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她似乎脸色好了一些,道:「忽有点头昏,无妨。」我扶她至凳子上坐着,道:「要好好休息才是。」我倒了杯茶予她,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笑道:「竹城。」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其他姑娘都不在,就姑娘还在这儿?」我道:「不急的,我是最后一个去的。」我想着她是丫鬟,应是会用那些的,便起身去桌上拿了化妆的东西过来,问道:「她们都去了,我不会用这些,你可以帮我吗?」她点了点头,我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答:「离忧。」我愣了一下,想起三爷,想起忧衍,那离忧之意,于我而言,只怕是罹忧,遭受忧愁之意。我未多想,便问道:「可是离别之离?」她点头,我笑笑,未语。 她帮我弄完后,我戴上面纱,要出门前道:「谢谢你了,只是如今我没有什么东西来感谢你。」我想起在这儿给姑娘的玉,横竖我也不喜欢,便道:「对了,等表演结束了,如若你有时间来寻我便是。」 我去了大厅楼上,找到了她们。輓歌找人在我们额头上点了松竹梅的图案,又托人抬了一盘香来。道:「最先让你们挑的,我选了三种适合你们的,有果香、花香、自然香,你们挑一种自己喜欢的。」 唐染看了眼,又看向我和金兰,道:「可以先选吗?」我点点头,转头向金兰道:「你去吧,我随意。」唐染选了花香,金兰选了果香,我闻了闻自然香,虽不如果香有趣,花香芬芳,但淡淡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輓歌拉我出去,最后与我确定一次舞台的布置,我走在后台,见有了许多人来了,台上也满了,楼上的客人见不清楚。三楼中央有一平台,左右与隔,有侍卫立于门口。 如今状元已出,看唐染的样子,我估计有很大可能是末生,那么那个房间里,会不会就是末生呢。 过了许久,与輓歌到处布置好,再三确定,她匆匆拉我回去,见金兰与唐染在排练,輓歌道:「搭上竹城的歌与琴再来一遍,就准备上台。」 前几日,輓歌与我们安排了一个环采阁的琴师,听闻是一个月前刚进来的,就在我们进来的前几日。最初我不明白輓歌为何会选一个才进来的人,虽进环采阁的乐师都有本事,但以輓歌的性子,是不会犯险的。 直至后来,我便明白了。我只唱了歌予他,只两日,他便编了曲,所弹之曲比起原曲更胜一筹。他与他的名字一般,亲切健谈,温文尔雅,总带着吟吟笑意。我们之中,他与我、金兰常一起聊天,唐染应是有些看不上他,总对他很冷淡。 他唤江吟,我们都唤他江大哥,只金兰叫他吟哥哥。其实依金兰的性子也不足为奇,只是有时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莫名的情愫,若真是如此,我还替金兰高兴,江吟虽不如一些公子大官一样富裕,但却是个值得信赖和託付的人,如今这一切,尚且只是猜测罢了。 我们准备好一切,上至三楼,那间有侍卫的房间就在对面。我瞥了一眼,便回过神。再次确定好悬挂布条的安全,交代好唐染和金兰,捧好点着烛火的莲灯。 第42页 见江吟到了台上,各楼各处安排好的人也已准备好,我紧了紧腰上的布条,回头要与輓歌交代点什么,却见她在与对面的侍卫在说话。 輓歌走过来道:「待会儿表演完来三楼。」又示意我可以了,我朝江吟比手势,翻过栏杆,小心翼翼的背靠着三楼栏柱。江吟前音响起,我捧着莲灯落下,同时各处的人熄灭烛火。刚落地解下布带,金兰与唐染陆续落下。 与我计划一般前奏刚完,烛火亮起,我轻轻唱起,同金兰一同背过身去,唐染放下莲灯,开始独舞。过了一会儿,我们同转过身来,开始一起唱,这是我告予輓歌的,金兰与唐染只是轻唱,但从旁人看来,定以为唐染是主唱。 一曲毕,花瓣飘落,这里由唐染捧莲灯跳最后一个跳跃动作,唐染跳起时,才知她有多用心,应是练过许多次的,确实美得不可方物。楼上楼下一片惊唿与掌声。我们退台时,我才庆幸着演出的顺利。 今日我们蒙着面纱,但却在眉间印了硃砂的松竹梅的印记,且用水洗不掉。我们上了三楼,不见輓歌,才听见輓歌在台上落幕,并解释采寒三仙一月内不卖身,一月后在都城到祈都的河上上船,船开往都城湖中央,届时,许多朝廷大官,祈都与京城的出名的人都会前来。 这时,已开始了今日的时辰竞卖,我无心再听,便转过身去,见了对面的房间,侍卫走过来,道:「有请三位进去。」輓歌赶到,与我们一同进去。 进了房间,见一屏风,侍卫立于两边,隐约可见屏风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后是台子,可见下面,设计构造与荠青楼十分相似,只是这房间别人看不见,因台子较长,又有布帘。 那跟进来的侍卫道:「见了阁主,还不跪下。」我才知这布帘后的人是阁主。如我所料,我们的安排不仅是为了赚钱。那侍卫进了屏风,又走出来道:「听闻前几日有人化了高瀚将军的怒气,是你们之中的谁?」 唐染瞟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便向前了一小步,道:「湘馆松渝。」那人又问道:「那这今夜的方案是何人所设计?」唐染回道:「是我。」之前与她说过的,如今倒是起了作用。 侍卫进了屏风,过了一会儿出来,道:「松渝留下,其他人走吧。」我松了口气,和金兰、輓歌一同走出来,金兰轻声道:「倒是便宜了她。」我不便和金兰说自己的想法,只笑道:「无妨。」 輓歌笑道:「你们先回房间去,一会儿会有名册送过来,你们选一个便是。」金兰看着我,笑道:「这倒是像我们在挑姑娘了。」金兰先走了,我与輓歌后走,路上,我本有许多问题想问她,比如阁主是谁,此次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又担心让輓歌为难,便没问,輓歌看向我:「苦了你了。」我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没什么苦的。」 下了楼,我见到楼梯旁站着一个女子,细看才发觉是离忧。我以为她是来找我拿东西的,便叫輓歌先回去。本想领她到我的房间,不想她领我到了船外的走道上。我看她是个内敛的姑娘,怕是不好意思,便跟着她。吹着凉风,倒是清醒了许多。我笑问她道:「表演如何?」 她低着头:「为何要那样做?」我愣住了,未想到她会如此问。思考了下,才知她应是知道了唱歌的事,便道:「这世上总有一些无奈的事。」 她嘆了口气,未再看我,声音小了许多,道:「因为你来自祈都,因为你在躲,对不对?」我看着她,愣住了,她为何会知道?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张了张嘴,未说出口。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画,慢慢展开来,递于我。那画上还有余温,我却止不住的眼眶湿润了,因了那画是三爷以往画的。她道:「是杜公子托我的,还有秦小姐。」我想到了他们会寻我,但未想到,她说的人当中,没有三爷。是啊,他是王爷,身上担着復仇的担子,又岂会有时间来管我这个小人物呢?我还是问了:「只有......他们?」她点头,我走到湖边,抹了抹眼泪,道:「如若你爱的人是你的敌人,如若他杀了你最好的朋友,如若他自始至终都是在骗你,你该如何面对?」她有些震惊,未再说话。 我转过头,看向她,道:「明日我便写一封信予杜贺兰,你给他便是。」她似乎有些恼怒,道:「至少你仍有人关心你,难道就这么放弃吗?」我未动,她所说的话确实是我心中所想,我忍住哭泣,许久才道:「谢谢你离忧,但至少如今,我不行。」 我与她告了别,发觉她的情绪有些过激,未知道原因。我回了房间,见金兰与輓歌在等着,一旁还站着三个女子,輓歌见我来了,道:「这是阁主予你们,服侍你们的姑娘。」 金兰见我来了,起身过来道:「这些日子你总让着,服侍的人便你先选吧,总不能再让着唐染了。」我点点头,听闻是阁主送来的,那便有些许监视的意味,想着随意选一个。 輓歌让她们自己介绍,第一个低头道:「奴婢采苓,出自《唐风.采苓》之采苓采苓,首阳之巅。」第二个抬头望我一眼,笑道:「奴婢蓁蓁,出自《周南.桃夭》之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我听了她的名字,看着她笑着的可爱,心生好感,问道:「你喜欢桃花吗?」 她点头,笑道:「奴婢不如姑娘知道的多,只觉得桃子极好吃。」第三个道:「奴婢湘沫,出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金兰看着我,知道我会选蓁蓁,便扶额道:「我只知第三个,便湘沫吧。」 第43页 我已经想选蓁蓁了,问道:「你会酿桃花酒吗?」她怕也知道了我想选她的心思,她愣了愣,而后不知为何甚是欣喜的笑道:「奴婢会的。」我看她性格应是也不会耽误事情,便道:「那便蓁蓁吧。」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 如今已是十二月初,记得去年四月初来这里之时,初遇三爷。也是那时喜爱上了桃花,因了桃花散落的景确实十分动人,如今才明白了些许,动人的,不过是那个人罢了。以往还曾想过,到了第二年三月,定还要与三爷一起赏桃花,如今想来,只感慨物是人非。 蓁蓁是个开朗且机灵的姑娘,也许她是阁主派来监视我们的,但因了我并未暴露,也不提防着她,只在最后关头避开她即可。人无论何时何地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只要不让她知道,也不会妨碍我的计划。 同我和蓁蓁一天吵吵闹闹比起来,金兰和唐染那边便安静了许多。跟着金兰的湘沫是个安静的性子,只偶尔听或看见湘沫总会被金兰逗笑,温婉的紧。 而跟着唐染的采苓则十分完美,没有多余的言语举止,绝对守好自己的本分。不知为何,我倒觉得,这般的人倒是十分合了唐染的性子。 第一次见客便在明天晚上,呈了单子上来,不出所料,唐染的客人写满了满满六张,是我们的三倍不止。看着她愉悦的神情,拿着单子细细研究,看了许久,终究长长嘆了口气,道:「随意吧。」说完便将单子丢至一旁。 我和金兰也待不住,拿了单子应了声便到了我的房间。我同金兰拿起来看,其实心中早有定数,看完后便已瞭然。金兰也看出了细腻,道:「原是在寻状元。」前几日通过蓁蓁才知,末生确实金榜题名,当上了状元。 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庆幸着他未认出我,或是那天我未注意。否则依他的性子,知晓了我的事情,必是会插手,将他牵扯进来,是我所不愿看到的。 金兰未看名单,便笑问道:「阿城选谁?」我到了如今也不知这选了人是要做些什么,只是知晓了只为雅兴,便没有多问。我问了金兰,才知,这一月有两次,是为了吸引人数,说起来也算是一种商业手段,也增加到时卖身时的价钱。 我拿起名单,随意瞟了一眼,不想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再三确认了,才发觉,写的确确实实是「夏离沧」这三个字。而后寻了蓁蓁来,让她打听了名单上的夏离沧,因了我想着,他还有祈都荠青楼的柳红酥,又有何故来京城呢? 我随即打消了他来寻我的念头,只好奇他来的缘故,虽然如今已不再情动,却因了是朋友,不能置若罔闻。蓁蓁打听了来,确是他没错,我叫蓁蓁选了他,又去拿金兰的名单,见金兰在江吟那里画了红色,我看着她笑,也明白了些许。 我去寻了輓歌,未料她却不在房间。我让蓁蓁先回了房间放洗澡水,自己坐在輓歌的房间等她。忽闻见一股很香的味道,不知是哪里在吃什么,但我确实饿了,本想拿輓歌的糕点,却止不住对这股味道的欲望,我明白我对食物,是没有多大抗拒力的。 我慢慢朝着味道的方向寻去,一边感慨着自己嗅觉的灵敏,一边看着是哪个房间。我闻着味道,走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味道在这儿更浓了些。 门是开着的,我看了眼,里面没有人,只是煮着些东西,像是现代的火锅一样。我四处看着,刚巧有个侍女过来,见了我,道:「竹城姑娘,姐姐正寻你,说等着你。」我未见到輓歌,问道:「我去了她房间,不见她。」 侍女未抬头,道:「姐姐被阁主叫过去了,只说让你在这儿等着。」我看了眼开着门的房间,想着会不会是輓歌特意为我准备的,又不敢确定,问道:「这个房间可有人预定了?」那侍女抬眼看了眼房间,摇摇头:「未有人预定。」 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禁欣喜起来,笑道:「若是輓歌来了,便同她说,我在这里等她。」侍女点点头而后离去。 我走进去,见满桌摆着许多菜,中间煮着菜的鼎也冒着些许热气,輓歌的房间本有火炉,却远不及这间温暖,我放着菜,等着輓歌来,见桌子两头有两杯酒,许是倒好的,我拿起闻了闻,溢出满满的酒香。 我实是忍不住,又不能先吃,便起身到处转一转。走至门口,见一人的影子立于门口,以为是輓歌,忙打开门,撞个正着。 我抬眼,才发觉是个黑衣的男子,仔细看,发觉是一次问路,一次撞了他泼了酒在他身上的那个男子。他冷眼看着我,扫了眼房间,却没有走错的意思。 我以为他是同我一样闻见了香味而来,便笑道:「公子若是想尝尝,大可进来,若是想点这菜,我这就去找人来。」他未说话,看向我,一字一句道:「是你。」听见他的话语,与上次无异,感嘆他的眼神极好,也觉得这个人冷漠的紧。 我正想说些什么,远处方才那个侍女快步走过来,见我和这个男子站在一起,便在一旁站住道:「竹城姑娘,这个房间,是这位公子定好的。」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觉得尴尬。 我忙退出来,道:「不知是公子定的,是我太莽撞,我还未动过公子的食物,若是公子要换,即刻可以换。」那男子未看我,向那侍女道:「无妨。」那侍女走至我耳旁悄声道:「姐姐今日有事,交代姑娘晚些再过来。」我点点头,她退了下去。 第44页 我看向那男子,低头道:「公子,上次之事冒犯了公子,未有机会赔罪,如今又打扰了公子,实是感到抱歉。」他未言语,只自己走了进去,我以为他不在意,刚转身要走,便听见他道:「进来。」我只得跟着他进去,他坐在一边,见我站着,道:「坐下吧。」 我看向他,未明白他的意思,既是他定好的房间,又准备两个人的菜餚与餐具,应是有两个人的,但为何到了如今却不见另一个人。他应是知道我在思考什么,道:「本约了朋友,但因其临时有事,便只我一个人了。」 我想着如此坐着怕不自在,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便道:「我怕扰了公子的兴致,我还是先退了吧。」他抬头,问道:「你就如此怕我?」我不知该如何答,又听他道:「只要吃完这顿饭,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我硬着头皮坐下,见他起身布菜,问道:「你可是喜欢温鼎?」我明白温鼎即是现代火锅之意,便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筷子,道:「确实如此,因了如今天冷,也暖和些。」他看我起身帮忙,也未争,便坐下等着。 菜在煮着,方才我等着时煮的东西已经可以吃了,我夹给他,他未吃,等我一切布好坐下后,他才开始动筷,他吃得极慢,我也不好吃快,只得跟着他吃。吃了一会儿,他放下筷子,问道:「那日,你撞了我,后又匆匆离开,所为何事?」 我未想他会问,以为他还计较着那日的事,便道:「那日之事公子应听说了一二,只是当时阁里出了些事,我去帮忙。」他喝了口酒,道:「只听闻了有位松渝姑娘解决了此事。」我点点头,道:「是。」 未料他轻笑了一声,道:「我本以为是你,想来也不大可能。」我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恼怒,道:「不过是有些毛手毛脚罢了。」他看我未喝酒,起身添了杯茶予我,道:「我看不只如此。」 我怕同他说着会说漏了嘴,也未再回答,只吃着东西。他也未再提起,只问着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例如看过些什么书,喜欢什么戏之类的。我才明白,这个看似冷冰冰的男子,其实很会享受生活的乐趣,这对大多数人而言,找到生活的乐趣,便是好事。 好不容易气氛有些紧张尴尬的吃完了饭,也忘了细细尝温鼎的味道,就忙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才出来,便见了侍女站在门口,看样子站了许久,见我出来,道:「姐姐已经到了。」我寻着原路回去,不一会儿便到了。 我进了房间,见輓歌桌子上的糕点,才发觉自己方才未好好吃饭,只顾着听那个男子说话,如今还是有些饿,忙吃起糕点来。輓歌见我一进门边吃糕点,坐下倒了杯水予我,笑道:「听闻一位客人请了你吃温鼎,怎么还有肚子来吃我这儿的糕点了?」 我喝了口水,抱怨道:「哪里是吃饭,光听他说话了,冷冰冰的,真让人吃不下饭去。」輓歌看我气恼,笑道:「为何他要请你吃饭?」我将上几次的事情告诉輓歌,她听了,才道:「你既惹了人家,人家未怪罪于你,只请你吃饭,怎么还挑三拣四?」 我点点头,从怀里拿出选好的名单递予她,道:「你说的对。」輓歌展开名单,道:「幸得唐染未选,阁主选了她。」我知晓环采阁有别样的目的,也不好多问。輓歌见了金兰的,笑道:「若是我环采阁能做这一桩姻缘,倒也不错。」 我应和着,想起金兰的神情,笑道:「依江吟的性子,我看这事不会错了。」輓歌笑着点头,看到我的,问道:「为何是此人?」我忽想起要托輓歌帮的忙,道:「是一个故人,但不想他认出我,因此想你帮我个忙,设个屏风,我坐在屏风后便是。」 輓歌见我神情严肃,道:「这个没有问题,只是,我知道你来自祈都,既是故人,便不想见一见吗?」我摇头,道:「就是因为不想回去,才来到这里。」輓歌点点头,拉住我的手,道:「既是如此,那便随遇而安。」 第三十二章 镜花水月(上)(离忧篇) 那天下着大雨,我本是出来帮小姐拿吃食的,不想到了半路,竟下起雨来。想着到前面前面巷口躲雨,不像雨却愈发大了,巷子里应是有避雨的,但却不敢进去,因了里面深不见底,下着雨,便愈发阴森了。 怕小姐等不及,才想走,便听身后道:「站住。」这声音隐隐带着些许怒气,我缓缓转过身,见了一男子。他穿着青白色的衣裳,左耳戴一月牙耳坠,手里拿了把伞。 他见了我,眼里一闪而逝过什么,而后恢復了平静。他的眼如一潭清水,波澜不惊。他看着我,缓缓道:「方才认错了人。」我向他行了礼,转身要走,不想他叫住我,将伞收起来,而后予我。明明那雨淋得我如此狼狈,在他身上,却像是一幅画。 我接过伞,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住在何处?寻了机会我一定还给公子。」他只淡淡一句不必,便转身进了巷子。待我走到地方时,才回了神。 雨渐渐小了,我闭了伞走进去,到了大厅,只见少数客人,却不见荠青楼的人。我站在原地,只听道:「要什么?」我回头,见了一个华服女子缓缓走来,她淡淡笑着,道:「方才下雨后院的东西未收,如今雨小些了,便让他们收东西去了。」 我知道这女子是荠青楼的楼主,我笑道:「我是李尚书府的,来拿我们小姐每日的吃食。」她莞尔一笑,用笔在单子上划了一笔,笑道:「等着,我去取。」 第45页 我看着这荠青楼,每次来都觉得钦羡,若是我有这样的楼,又有何担忧的呢?一阵下楼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回头看,见一红衣女子,她只淡淡瞥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平凡到极点的路人。 她出了门,从门口的马车上下了一个男子,一身黑衣,带着些藏青色的花纹,打着伞过来,而后笑着将她带走。他们看上去实是甜蜜,却少了几分平常。 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听楼主过来了,拿了吃食谢了她后出门。不想她叫住我,笑问道:「带伞了吗?」我拿过门边的伞,示意道:「带了,谢谢。」 刚转身要走,才撑起伞来,却听她喃喃道:「为何有股沉香的味道?」我四处闻了闻,才发觉这伞上竟有沉香的味道,她快步走过来,拿过伞,神情有些呆滞,而后又予我,笑道:「去吧。」我未多想,想着小姐等着,便赶忙离去。 回了府上,小姐恰来寻我,见了我,松了口气道:「看下雨了,正想去寻你。」我看着已经下了许久快停的雨,未回应。 我与小姐说了经过,小姐听完,笑道:「明日你便去还了他。」我有些诧异,她仿佛胸有成竹,笑道:「爹爹今日告诉我,我们且会去京城一趟,可能要呆一月有余,若是爹爹的事无误,回来收拾东西后,便要长住京城了。」 我未懂她的意思,她继续道:「若是我未猜错,那公子定是杜贺兰杜公子。」我问道:「小姐可是见过他?」她点头道:「他常会参加些商会,是有名的商人,机智过人,对人也有万全礼仪。只是他从不会参加茶会,可我看过了名单,明日的茶会他确实要去。」 约莫下午,我去还了食盒,回来途中按小姐所说找到了杜府。本只想快些还了伞便离开,不想见了一男子从杜府走出来,却不是杜公子。那男子身着白衣,一旁站着一侠客装扮的女子,他的马车极为豪华,长相见不清楚,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我上前去轻轻扣门,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我再次扣门,刚巧里面开了门,差一些撞了上去。他愣了一久,才道:「是你啊。」 原来他是记得我的,我有些欣喜。他瞥见我手中的伞,问道:「不是不用你还了么?」我回道:「是因过一久我们会迁往京城,过一月有余才会回,故来还了公子。」 他接过我手中的伞,问道:「你是哪家的丫鬟?」我回道:「李尚书府。」他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道:「我想你帮我个忙。」我点头道:「杜公子帮过我,如今我也会尽我所能帮杜公子,就当还了公子的人情。」 他听我说完后,竟笑了出来,我是第一次见了他笑的,竟觉得他笑起来胜过了日月的光辉。他请我进府里坐,我愣了一下,忙道:「小姐还在等着我回去,便不进了。」 他进了府,过会儿拿了幅画予我,道:「我想请你帮我寻个故人。」我轻轻展开画,见竟是个女子。我闭上画,他又道:「方才你回我的方式,倒是十分像她。」我有些呆滞,不知怎么心里闷得慌。我问道:「这位姑娘......是公子的?」 问完,才发觉我的失礼。他没有在意,只道:「朋友,却是很重要的人。」他似乎有些感伤,顿了顿又道:「前月她离开了,未有任何音讯,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离得不远。可我目前走不开,因此拜託了你。」是明白的,那种寻人的心情。 后日,我与小姐赴了茶会,过了一久,见杜公子与一女子进来,我知道,小姐本是要与杜公子结识的。这是老爷的交代,老爷早早交代了,定要广结人缘,攀上一些较好的势力关系,老爷说,是为小姐以后的人生铺路。 我明白的,我在尚书府中服侍小姐许久,虽不能全部明白,但却知道老爷和小姐的大致的意图。小姐见了,有些不高兴,吩咐我去打听,站在杜公子旁的是哪家的小姐。 我去打听了,得知是秦将军府上的大小姐,告知小姐后,她略有些惊讶,过了许久才道:「是她。」后来我才知,那位秦小姐一直独来独往,不与京城内小姐来往。不为人所知,也因有流言说,她与秦将军手下的一个男子私定了终生,传了出来,没人愿接近她。 我想,杜公子是极好的人,定是见她未有人搭理才来往。话茶结束后,大家共游茶园,小姐让我请杜公子一聚。 我寻了许久,在处较偏僻的小道,远远见了亭子中的两人。他们应是为了避开众人,故来这里。走近了欲行礼,不想杜公子先见到我,与秦小姐道:「便是她了。」 秦小姐转过身来,我行了礼,她对我笑道:「过来喝茶吧。」我推辞了,未料她道:「麻烦你了。务必留心寻她。」我讶异的是从我进尚书府以来,就明白,命运的差异,是巨大的。如今眼前这两个与我命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不计身份,感谢我。 我定了定心,问道:「这位姑娘可有何特徵?或是名字,喜好?」杜公子摆摆手道:「名字不必了,若是有心,早换了名字。」秦小姐笑道:「她喜桃花。」说完便拉住我的手,道:「拜託你了。」 杜公子起身,抿了口茶,道:「万事小心。」我道了谢,心中一阵暖意。想起小姐的交代,道:「小姐请杜公子喝茶一聚。」他放下茶杯,道:「我知道你小姐的用意,但又不能让你难堪,这样吧,等她回来,我邀她喝茶。」 第46页 说罢,他拿起杯盘的一个杯子,道:「以此杯为证。」他将杯子丢予我,我才接住,他又转头对秦小姐道:「走了。」秦小姐笑着与我道别,又见杜公子将一银两摆在桌上,便与秦小姐一同离去。 第三十三章 镜花水月(下)(离忧篇) 回府后,我将杜公子原话转告给小姐,又将杯子予她。她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只未在意的笑道:「那便等回来再说吧。」她并未收那杯子,我也只是将它拾起,本欲丢了,却止住了。 我将杯子放到袖中,我知道,小姐之所以未收这个杯子,是因看出了这杯子的出处。回至房间,我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至柜中,我想了许多,为何要将这杯子留着,为何我要思虑这么多。从始至终,我和杜公子之间便只是这一个人情繫着,可能一个月后从京城回来,我们此生便再无联繫。 我明白的,他是个极好的人,我也明白,他喜欢的人,是我所无法企及。无论是秦小姐,或是那个画上的姑娘,我都只能远望。可为何此时此刻那么难受,我倒情愿,这一个月便别寻到那位姑娘了。 雨巷边难以接近却如一幅画的他,杜府前笑如暖阳的他,亭子里不羁的身影......我便註定了这一生无法与他有什么交集,真的註定了吗? 到了京城,我将细软都收拾好,将画放进怀里,又将杯子收好,才去寻了小姐。我们住在京城的环采阁,它与荠青楼无太大异样,只是无荠青楼别致,却比荠青楼多了几分皇城的威严。 阁里十分热闹,才知,过了半月,便有状元宴会的演出,虽只是小型的宴会,但也算十分豪华了。小姐准了不用服侍她,我知道是因了老爷要带着小姐去见些人,暂时不用我跟在身旁。 我跟着一个姐姐凑热闹,走到了湘馆。那位姐姐道:「这湘馆是环采阁新一批的舞女,演出的,便是她们。」我看着楼上来往的女子,感慨万分。 约莫过了一周,小姐与老爷都未去哪里。后来一日,老爷交代小姐,在晚上有盛宴,带小姐见个贵人,并吩咐我照顾好小姐,帮小姐装扮好。听闻今晚来了许多朝廷上的官员,因此对老爷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晚上楼上十分忙,来来往往都是人,听闻湘馆的女子们也纷纷出来帮忙,也见到了不少脸上戴着面纱的女子跑来跑去。 我与小姐、老爷在一旁候了许久,忽听旁边房间传来一个极为浑厚愤怒的声音道:「今日之事不解决,我便砍了你们,也让这环采阁给我个交代。」 话音刚落,有一人进来,才见了那人,老爷便马上跪下,我们便跟着跪下,只听老爷道:「臣见过七皇子。」我心里一惊,只听他道:「拿套干净的衣裳来。」 我赶忙起身去拿,近身递予他时,闻见扑面而来的酒味。老爷看着他,问道:「七皇子怎么了?」他淡淡道:「无妨,只是被一个女子泼了酒。」听他话语间并无怒意。 这时,隔壁的房间传来拔剑声音。老爷唤我关上门,未料七皇子道:「不必。」而后脱下外袍道:「这便是我今日要同你说的事。」 他顿了下,坐在主位后,看了眼我和小姐,而后看着老爷,老爷笑道:「这是臣的女儿霖湮,一旁的是霖湮的丫鬟离忧,无妨。」他只抬眼不过一秒,便道:「自古美人计可是最好用的。」 老爷顿了顿,道:「七皇子所说,可是......选一个人去?」他点头,老爷思考了一会儿,皱眉道:「恕臣冒昧,之前相商取其性命,为何如今却改成这优柔的计策?」他站起,怒道:「这件事我已确定无异。」 这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些人说话声和走远的声音,老爷看出他怒了,便道:「七皇子可有了人选?」他点头,脸色稍微好转了些,道:「应有了,只是事情有些棘手。」他坐了回去,老爷也未再多问。 过了许久,一个人进来,未看我们,便径直跪下,道:「殿下,结束了。」他点头,那人起身,老爷也起身对那人笑道:「将军来了。」那人点头应道:「李尚书。」我才知,他便是当朝的一品大将军。七皇子起身,对将军道:「高瀚,你可确定了?」将军点头,道:「末将已查清,就是那位姑娘。」七皇子轻笑了声,道:「她可有好大的本事。」老爷未懂他的意思,也不敢妄言。将军道:「下一步,末将要做什么?」他转身,道:「不必了。」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老爷走至他旁边,笑道:「其实今日老臣尚有一事。」那人未动,老爷继续道:「七皇子乃天子,是上天所定,如今虽有变数,但终不影响大局。老臣一生辅佐皇上,尽忠职守,如今皇命所託辅佐七皇子完成大业,只盼小女霖湮有个好的归宿,不知......」 他看向老爷,道:「答应你的自会实现。」而后转过身来看着小姐,道:「可你应知道,我已有皇妃,若是令爱去了,怕要委屈了她。」这话不知对谁而说,小姐脸红的紧,忽起身道:「若是能伴殿下左右,臣女死而无憾。」 七皇子只淡淡看了小姐一眼,道:「若是如此,那便是好的。只是,如千金有更好的归宿,也不必将一生都锁在那儿。」 今日之事,我不能全听得明白,也不明白为何老爷前些日子还叫小姐与杜公子交好,而今日却听着像是早许了小姐与七皇子,且还是做妾。事后,我想着杜公子的事,还是得去寻一寻,藉口出去转一转,小姐允了。 第47页 我找人到处问了一整天,却毫无音讯。我明白寻人不易,便缓了缓先回去了。 已过了半月左右,眼看今晚便是小宴会之日了。我也不能常出去,故这半月以来,少了许多机会。我们跟着登了船,这几日湘馆那边的女子都很忙,也很少见人,应是在忙表演的事,因为对她们来说,这次机会,怕就是赌上一生了。 我给小姐送吃食,被那个认识的姐姐拦住,她拜託我将水粉送至湘馆三楼房间内,说是急着用,但她现在抽不开身。我与小姐说了,便小跑着问着路向湘馆去。到了房间门口,轻轻扣了门,只听道:「进来。」 进门后,见一个女子背对着我坐,铜镜里看不清面容,我走近,将水粉摆在桌上,道:「姑娘的水粉。」她未抬头,手里拿着眉笔,道:「怎么没听过你的声音,你是?」我回道:「我是李尚书府的丫鬟,方才有位姐姐有事,故託了我。」 她终抬起头,笑道:「谢谢。」她的面容清秀,但为何......如此熟悉。我忽想起,是画中,被蝴蝶环绕的那个女子!是杜公子和秦小姐要寻的人!她怎会在此?她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未想到,一直寻找的人竟会在这种境地遇见,我缓了缓情绪,道:「忽有点头昏,无妨。」她扶我到凳子上坐着,道:「要好好休息才是。」她倒了杯茶予我,而后坐下,我看向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她笑道:「竹城。」 我记下了,而后又好奇起来,怎么其他姑娘都去忙着打扮确认,就她自己还在这儿。便问了她,她答道:「不急的,我是最后一个去的。」 说完,她回桌前拿了些东西摆在桌上,连同我刚刚拿来的,问道:「她们都去了,我不会用这些,你可以帮我吗?」我点了点头,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回道:「离忧。」 她似乎愣了一下,坐了下来,道:「可是离别之离?」我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她笑笑,未再回答。我帮她弄完后,她戴上了面纱,要出门前道:「谢谢你了,只是如今我没有什么东西来感谢你。」又思考了会儿,道:「对了,等表演结束了,如若你有时间来寻我便是。」 我不知如何开口杜公子之事,只能应了。回去后,小姐正寻我,说表演快结束了,问我看不看,我藉口帮忙,又寻了方才的姐姐,托她带我去了台侧帮忙的屏障处。 我在那儿靠近了些台子,过了许久,终于到最后一个了。台侧的人都准备好了,去了其他的地方帮忙,我站的离台子最近,便静静看着。 开始时,各处烛火熄了,从上面降下一个人,我离得近,看清发觉这人眉间有一竹子的形状,音乐响起。烛火又重新点了几盏,几个人陆续落下,边上这人开始唱歌,歌声很动听,等光线明朗了,我才发觉,他们三人都在唱,但只是右侧的人是主唱,但从其他地方去看,竟是中间的那个女子! 她们一曲毕,便听到许多喝彩,她们的表演确实别出心裁,让人印象深刻。退台后,我本想去寻她,不想她去了三楼。我听见这里的掌事在宣布她们的卖身的延迟和一月后为正式的状元宴会演出的事。 我退了出去,在楼梯旁等着。过了许久,她们下来了,她见了我,单独留了下来,我领她到船外的走道上。她笑问我道:「表演如何?」 我低着头,想起表演,想起她眉间的竹子,问道:「为何要那样做?」她愣住了,而后道:「这世上总有一些无奈的事。」我想起许多,不知为何,想起杜公子来,嘆了口气,道:「因为你来自祈都,因为你在躲,对不对?」 她看着我,只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未说出口。我拿出怀里的画递予她,道:「是杜公子托我的,还有秦小姐。」她展开画,手却在抖,不想她的泪水涌了出来,她回头,问我道:「只有......他们?」 我点头,她走到湖边,抹了抹眼泪,喃喃道:「如若你爱的人是你的敌人,如若他杀了你最好的朋友,如若他自始至终都是在骗你,你该如何面对?」我震惊于她所说的话,也大概猜出了,她要逃走的原因。 她转过头,道:「明日我便写一封信予杜贺兰,你给他便是。」我被她随意的态度惹恼了,我似乎一直期盼的杜公子的关心,她似乎毫不在意。 我看着她,道:「至少你仍有人关心你,难道就这么放弃吗?」她过了许久,才道:「谢谢你离忧,但至少如今,我不行。」 第二日,她将信予我,未有多的言语。我走到寄信的地方,却迟迟不肯进去,这一封信寄出去,也许杜公子会为了她前来,也许我们今生都再无交集。我下定了决心,将信放入怀中。 至少,等一个月,回了祈都后,让我还有见他一面的机会吧。 第三十四章 别有用心 到了第二天一早,我才发觉今日下起了雨。本就已经是深冬了,下起雨来天气倒是愈发冷了些。因了如今只顾方案和十二月底正式的状元宴会,也不必去环采阁帮忙了。 只是那一楼便只有我们了,之前十一月底演出后,剩余的人便被卖了身,取下了面纱,从此在环采阁内继续待下去。 那日,见了她们,眼睛里,有无奈,有悲伤,有欣喜,有野心……我似乎在她们眼中看见了我们—采寒三仙。一个月以后的命运,又会如何? 第48页 蓁蓁见我起了,拿了些厚的衣服进来,见我在发呆,道:「姑娘,阁主拿了些新的冬衣来给你。」我听了,笑出声来,看向她道:「松渝和梅隐可收到了?」蓁蓁愣了一下,才笑道:「采苓和湘沫方才已去取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冬衣,见都是颜色淡雅的,款式也十分简单,心里也很喜欢。如今呆在房内,火盆融融,倒是暖的紧,但一出去,倒反是有些禁不住了。我挑了件白色的,披上了披风,打算出去走走。 蓁蓁拿了把伞,关上门,道:「过两天,怕是要下雪了。」我看着楼外密密麻麻的雨,脑中却忽然放空了。直到蓁蓁叫我,我才缓过神来。 我们走至楼下,蓁蓁打起伞,发觉雨下的很大,出去怕是不方便,又不想回房里,回头问蓁蓁道:「环采阁里可有避雨,风景也好的地方?」蓁蓁笑着点头,道:「姑娘不知,环采阁有一处极隐秘的地方,很少人知道,那里风景不错。」 她笑着领着我走,我问道:「你怎么发现的?」她未看我,道:「是朋友说的,不过平时也很忙,这里多数没人。」我跟着她走了许久,绕来绕去,走了一条小径,小径上方有一片树枝,需弯着腰走。 蓁蓁在前走,我跟着向前,发觉不会淋到雨。出去后,是一片树林,中间有一处湖,湖水极其清,仍有鱼在里游着。我见远处有一处石桌石凳,想上前去看,便转头告诉蓁蓁。 我们往前走去,雨小了许多,这里较为阴暗,被树林挡住,只余几滴雨水滴在身上,我未再打伞,只顾着向前。我在前面走着,忽听后面蓁蓁的唿声。 我回头看,发觉蓁蓁滑倒在地。我忙扶起她,发觉她的衣裙已经湿了,一路来为了给我撑伞,肩膀也淋湿了。这本就是深冬,她穿的衣服也不及我的厚,如今着了凉,怕是会生病。 我忙道:「我们快些回去,你且先去换衣裳。」她拍了拍下身衣裙,笑道:「不必了。今日姑娘有了兴致,若是以后下雪了,怕是难来这里了。」我摇头,将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她欲躲开,我按住她,为她披上披风。 我拿身上装的手绢帮她抹去下身衣裙的污渍,道:「若是关节处湿着,往后的身体定会变差的。」她未语,我起身看她,只见她定定看着我。我扶着她,道:「走吧。」 她点点头,又拨开我的手,道:「姑娘的好意,奴婢是知道的。但这里的景色,只望姑娘能看看,奴婢且先回去换衣服,待会儿来接姑娘。」 我拗不过她,又想着是她的好意,也不好再三推卸。便将她披风繫紧些,笑道:「那我便在这儿等你。」 她点头,走到小径口那儿,回头望了眼我,便离去了。我走过去石桌旁边,才发觉冷了,看着这石桌,忽的想起在青冥法术学院时,见景砚的场景。桌子、凳子上都有落叶,只是奇怪这边的树到了深冬也依然青且茂盛。 我拨开了树叶,便坐下。因了有些冷,便也不打算到处走了。只抱着肩膀,抬头望着这片树林。 才发觉,自宫弧帮我清了病根后,头昏的毛病倒是没有了,只是自水晶丢失后,身体常会发冷。进学院时听闻过,关于水晶反噬的传闻,应该,就只是传闻吧。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一阵脚步声,以为是蓁蓁,未回头,只笑着抱怨道:「你把我晾在这儿,快冷死了。」说完话却未有回应,我回过头,一时愣住,发觉是那个黑衣的男子。 我才明白,自己还是太过于把事情想得美好,以为蓁蓁所说,这里的景色当真是极少数人所来,想着便不会遇见谁。哪怕真遇见谁,也不会是眼前的这个人。 第一次问他路,便觉得他的眼神冷得可怕,让人畏惧。第二次在楼道撞到他,将酒泼在他身上,他所言所语,让我捉摸不透。第三次进错了房间,同他吃了顿饭,更是让我明白,眼前的人,我不敢惹,也惹不起。 如今他看着我,却未有言语,也未有动作,他披着件灰色的大衣,仍是黑色的衣服。我知道,如今这般,定是有话同我说,却在等我开口。 我起身,道:「公子若要寻我,不必大费周章来此,若是我未记错,我与公子的恩怨,早已一笔勾销。」他点点头,我看他难得未难为我,行了个礼,便想离开。 才经过他身旁,便听见他道:「为何要待在这里?」我停住脚步,看了眼他,道:「自然是为了钱。」 不料他却冷笑了一声,道:「若是心甘情愿,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震惊之余,未料他会如此说,只想着他怕是察觉到了我的举动。 我未说话,他转过身来,似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以帮你。」原来他真的察觉到了,不仅察觉,而且已经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和我做了什么。 我控制住情绪,努力镇定下来,笑道:「公子开玩笑吧,就算我当真有一些不好的想法,这环采阁又岂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控制的?」 他不怒反笑起来,道:「若你强行为之,就怕到时,成不了事,还拖累了身边的人。」他顿了顿,道:「我喜欢聪明的人,你也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明白,走什么路才是捷径。」 说完,他向外走去,未再回头。我细细思考他的话,不知他为何提出要帮我的事,但他说的话,不无几分道理。 如若这次,我未成功逃出去,最大的牵连者,便是輓歌。她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做环采阁的掌事,若是因了我,出了什么变故,就算我逃出去了,也不得安生。 第49页 才走到小径口,便见了蓁蓁来了,她拿着披风,见了我要走,忙帮我披上,道:「对不住姑娘,来迟了些。」我还在思考方才男子说的话,未在意。一路回去,蓁蓁见我走神,也未有言语。 到了晚上,蓁蓁已忙着准备晚上的见面,因了我要屏风,輓歌又特意寻了个隐蔽的屏风来,见了屏风被抬进来,才想起,今晚要见的人,是夏离沧。 我早早便准备好了,时候也早到了,却迟迟不见夏离沧来。蓁蓁进来,端了杯茶予我,道:「松渝那边,阁主已经到了,梅隐那边,江公子也早早就去了。」我点点头,正想让她出去看看,听见外面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我示意蓁蓁出去看看,一会儿功夫,蓁蓁便回来了。看她神色有些慌张,正喘着气,怕是出什么事了,我未听她解释,便起身出门去看。 走到楼道上,才见湘馆庭院中,有人吵起来了。原本湘馆中是住着一起来的姑娘的,后来有些搬了过去,但还是住这些姑娘,只不过不同我们一楼。怕是楼里的客人吵了起来。 我本不想管,才欲转身回去,便见了出门来的蓁蓁,她焦急道:「姑娘,下面吵架的人,好像是姑娘请的人。」听了她的话,我才注意到庭院中正起纠纷的两个人,细看之下,发觉真是夏离沧。 蓁蓁在我身后道:「方才这位公子撞到了人,似乎酒醉了,只说自己是姑娘的客人,便与那人吵起来了。」 我有些无奈,如今的他,还是最初那般性子,只是不知又怎么了,喝了酒来这里耍酒疯。 我下楼去,见里里外外围着人,便在外面站着,不打算硬闯。方才叫了蓁蓁寻了几个护卫来,等他们到了,再插手也不迟。 只听那人道:「就算你是竹城姑娘的客人,也不必这么不客气,又不是得了采寒三仙,只不过聊一夜,又有何资格在此炫耀?」夏离沧推了那人一把,道:「姑娘选了我,便是比你强。」那人似乎怒了,将夏离沧推倒在地,酒瓶摔得粉碎,只听周围人道:「流血了。」 在听到这句话以前,我是冷静的,可在移动的人群中一闪而过地上的血迹,让我心头一震。我拨开人群,向里走去。看他只是划伤了手臂,未有大碍,只是喝醉了,便放下心来。 刚巧蓁蓁带着护卫赶到,我叫人将夏离沧抬到房间内,又看向那个与他争执的男子。周围的人见了我,纷纷道:「是竹城姑娘。」 那男子也知道了,行礼道:「方才我有莽撞的地方,望竹城姑娘原谅。」我看他衣着不错,只眼里有些不正经,只冷脸道:「你伤了我的客人,知道要请求我的原谅,要如何补偿?」 他笑道:「自然是姑娘要什么补偿,我就给什么。」我继续道:「我要的补偿倒是十分简单,公子肯定给得起。」他略有些得意,道:「不瞒姑娘,我爹是四品礼部侍郎,我便是上官府的二公子,上官晏。」 周围的人听他说了,顿时一阵譁然,我看向他,道:「要么亲自向我的客人赔礼道歉,并清扫干净这里,要么……便永远不要踏入湘馆一步。」他很震惊,有些怒意,道:「姑娘似乎不必为了一个酒鬼来伤了我们的和气。」 我点点头,道:「你说的对,若是不在此,就算他头破血流,我也不会插手。可既然他是我的客人,我便要管。我与环采阁有契约作证,今日之事,算你违背了客人本该遵守的约定,耽搁了我的时间,也就是耽搁了环采阁的时间,你说,我有没有必要?」 他咬着牙齿,不知作何应答,过了一会儿,才恨恨道:「竹城,我们还会再见的。」我遣散了人,叫人清扫了这里,蓁蓁轻声道:「姑娘,上官二公子不是好惹的人。」我摆摆手,道:「无妨,如今在环采阁内,不怕他找上门来。」 第三十五章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我上了楼,叫蓁蓁拿来了处理伤口的东西,便唤她出去关上了门,嘱咐她今日的事别告知輓歌,否则让她担心。我拿了东西进去,见夏离沧被他们抬到桌前,正趴在桌子上。 我上前看,发觉只是手臂处被划伤了几处,其他地方并无大碍,只是喝得太醉。我本想把他挪到床上,却发觉自己根本搬不动,便将他的手臂拿过,幸得他的袖子极宽,我将袖子向上绾。 不想他忽然醒了,只忽然拉住我的手,又抬起头,睁开眼,满嘴酒气道:「你可是怕这世事阻挠?」我知道他是酒醉了胡乱言语,未回答他。 他忽而站起身,大声道:「若谁敢指指点点,说你半句,我便杀了他!一个人说,我便杀一个,若大多人都这么说,我便杀了这整个城的人。」 他语气似乎又软了一些,道:「爱而不得是最苦。」我未想他会说出这些,但敢肯定这些话不是为我说的。那是谁?柳红酥?仔细想想他说的话,若是柳红酥被人评头论足,倒也正常,只是也不见他如此愤怒,难不成他对柳红酥当真用情那么深? 门忽被推开,见蓁蓁进来,应是听见夏离沧的吼声被惊吓到。我出门去,看了看四周未有人出来,和蓁蓁说了没事,便进去桌旁坐着。 我看他醉着,也不可能认出我,便坐在他旁边,未再坐去屏风后。我倒了杯茶予他,又为他处理下伤口,他只低着头,似乎酒醒了些。 等处理好了,他看向我,恢復了以往戏虐的笑容,道:「如今已是深夜,误了姑娘的时间,姑娘大可将我送回客栈,重寻个人来,以姑娘的身份,再寻个人来也不难吧。」说完,他便起身欲走,我拉住他。 第50页 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为何会来这里,但他如今这般样子,实是放心不下。他看向我,未说话。我道:「既收了银子,便认准了你,哪有轻易改之的道理?」不想他转过身来,定定看着我,我怕他将我认出,又笃定了他认不出我,便也看着他。他放开我的手,似自嘲的笑了笑,坐在凳子上,道:「原不曾注意,如今才发觉,你的声音和语气都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我忽然愣住,看他未看我,才坐在一旁,倒茶予他,笑道:「公子应知道,这世上相像的人千千万万。」他抿了口茶,看着我摇摇头,笑道:「非也,姑娘虽是像那位故人,却也只是一瞬。」我被他说的话哽住,未明白他的意思。 整理了下情绪,我问道:「公子怎么来了这儿?看公子,倒像是有心事的样子。」他未回,看向我,反而笑问道:「姑娘为何会选我?」我未想他会反问我,只笑道:「自是缘分罢了。」 他大笑了许久,似是因了我的答案。我问道:「公子为何发笑?」他忽然凑近我,道:「姑娘可知,缘分是世间最为可笑的东西。」确实可笑,比如今日我遇见了你。 我点点头,他看了眼房间,起身走了走,回头问道:「竹城姑娘就没有酒吗?」我道:「公子已经喝醉了,便别再喝了,若是要其他的什么,我自会为公子奉上。」 他又看了我许久,笑道:「那便泡些茶来吧。」我点点头,起身打开门,蓁蓁见开了门,问道:「姑娘,需要些什么?」我道:「泡些淡茶来,再上些小菜,清淡一些的。」蓁蓁点点头,便下楼去叫人准备。 回了房间,他只盯着桌子,又抬眼看我,问道:「如若你爱上一个人,但却有悖世事常理,被众人所指点谈论,你可会坚持你的情感?」看来他说的极有可能便是柳红酥了,她是妓女,而且是荠青楼的头牌,夏离沧若是决意了同她在一起,世事争议和眼光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庆幸,也在真心为他高兴。我本以为,他会一直那样下去,终有个他愿意付出的人,我是高兴的,哪怕那个人不曾是我,哪怕他一直是利用我的。 我笑道:「公子说笑了,世人本就容易动摇,自己的生活本就是自己来过,为何要听别人的风言风语?」他笑着摇摇头,道:「你不明白,这是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的事,更何况,就算我不介意,那他呢?」 我明白,就算他再爱柳红酥,听见世人的指点评论,也会动摇,更何况,怕是柳红酥自己也不定承受得住。就如我一般,本已坚定的心,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三爷,我知道他身份神秘,人也完美的紧,只是未料到,他便是沈言,只这个名字,就在无形中给我们之间加了一道厚厚的枷锁,无法感受,无法回应,更无法跨越。 我喃喃道:「那个人,于你而言,算是什么?」我在问他,却更像在问自己。他看着我,重重吐出两个字,道:「唿吸。」唿吸,伴随自己的,每一刻都在的,无法捨弃的,唿吸。至少,唿吸是那么近。可三爷于我而言,是我的明月,我触碰不到,感受不到,只能看着。 我心头一紧,也感觉十分难过。空气中瀰漫的,是我和夏离沧各怀心思,却是一般难受的心情。正这时,有敲门声响起,我起身开门,见是蓁蓁抬着菜和酒,我接过来,蓁蓁怕是看出我的脸色有些差,悄声问道:「可有事?」 我摇头,她退了出去,我便关上门。我将菜布好,将茶递予他,他品了一口,似品了许久,才咽了下去,苦笑道:「茶是好,只是,太过于苦了。」我叫蓁蓁拿的是淡茶,应不会苦,我品了一口,只有些许的苦味,我看向他,见他皱着眉,想是懂了,他喝的茶是苦的原因。 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很多味道,很多事情,是由自己的心情决定的。像那次生辰时吃的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自此以后,我吃的面,都是极淡的味道。 我们未再谈及感情,只聊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小菜却一口未动。他终是酒喝多了,不知过了多久,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未能叫醒。 我叫蓁蓁进来把菜撤了,又唤了人来将他挪去客房,同輓歌说了一声,房间的钱我来出。上次那个男子说的话,让我十分在意,以后的事,能不将輓歌牵扯进来,便尽量不去打扰她。 一整晚我睡得都不是很安稳,在梦中惊醒了好几次,却不记得梦见了些什么。直到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便听见敲门声,我含着睡意前去开门,见是蓁蓁,她有些惊慌,我问发生了何事,她忙道:「上官府二公子大清早便来寻姑娘,带了一些人,姐姐不在,拦不住,快到湘馆这边了。」 我想起他昨日在这儿放的狠话,不想当真找上门来了,我道:「蓁蓁,我还未整理好,你先去挡一挡,就说我请他去坐着,一会儿便过去。」蓁蓁有些害怕,道:「若是他不依该如何?」我摇摇头,道:「不会的,去吧,再耽搁定是来不及了。」 昨晚见他,我猜他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种人了,定是极要面子的,来这环采阁极大的原因怕是昨夜守在了环采阁门口,却未见夏离沧,今早便来找我了,他定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只是想吓唬我,不然也不会天色未亮,輓歌没在的时候闯进来。 我洗漱整理完毕了,便下楼去往阁里,蓁蓁在门口守着,见我来了,忙过来道:「如姑娘所说,他是过来了,只是一直放着狠话。」我见他带来的人都在庭院中。示意蓁蓁没事,叫她出去关了门,自己进了房内。 第51页 进了房间,见上官晏坐在桌前,吃着糕点,见我来了,放下手中的吃食,刻意笑道:「竹城姑娘,我那么早来寻你,姑娘可有几分感动?」我笑笑,坐在一旁,道:「公子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来看我,我当然感动了。」 他大笑了几声,道:「我本是来看看姑娘,但却听闻昨夜该离去的人却未离去,怕有人占了竹城姑娘的便宜,故特找了人来保护姑娘。」我坐的离他近了些,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我怎会不知采寒三仙只是雅兴的道理?今早我本睡得好好的,不想公子来扰了我的睡意。」 他拿起糕点来吃,坐的也凑近了些,道:「竹城,我知道你有勇有谋,只是昨晚的那个人,你藏着他护着他,我怕,我便没那么喜欢你了。」我笑笑,看向他,道:「本月还有一次见客的机会,我本昨日还在想着,要选上官公子的,公子所言极是,昨夜那个人,我早早便叫人赶了他出去,又有何包庇他的道理?」 他看着我,笑容也收了起来,看了我许久,我便笑着看着他,他才撇过头,道:「竹城的意思,是下次要选我了?」我点点头,如今看来,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将计就计。他点点头笑道:「你怕是累了,又因了我未好好休息,快些去再睡一会儿。」 我知道他目的达到,不打算继续闹事了,便起身笑道:「那公子也快些回去吧,想是公子也极累了。」我行礼欲走,被他拉住,他笑笑:「去吧。」我挣开,赶忙回到房间去,走至门口,想起夏离沧,去看了,才知道他就在刚才就已经离开了。 回到房间,蓁蓁进来,递了一张纸条予我,道:「方才夏公子找人拿了笔和纸写了说留给姑娘的。」我打开,只见上有两字:保重。 第三十六章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保重」,这个词已经不记得夏离沧什么时候对我说过,但我记得,他确实对我说过,且不止一次。因此当我看见这张纸条时,更多的是震惊。 震惊于熟悉的人对我所说的熟悉的话,那一瞬间甚至以为,他认出了我。但又随即否定,如今的他,全身心都在柳红酥身上,又怎可能还有精力,顾得上我呢?更何况昨夜,他是醉了酒的。 过了中午,輓歌才回来。我去了阁里寻她,见她正忙着什么,我未看,只坐在一旁,她专注的未发觉我的到来,过了一久,才被我惊到。 我倒了杯茶予她,笑道:「若是我想做些什么,早早便得逞了。」她接过茶,无奈的笑笑,道:「你说的倒是,看来以后我的房间还是锁上比较好。」我看她是在开玩笑,便打趣道:「只有我敢进来,你上了锁,我也会想办法进来。」 她将茶一饮而尽,合上她在写的本子,起身坐在我旁边,道:「这几日未有什么大事,怎么来寻我了?」她思考了会儿,忽想起什么,问道:「那位故人可有见到?」 我笑道:「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她忽紧张起来,道:「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我摇摇头,笑道:「安心吧,不是什么大事。」我将事情始末告知于她,并将下次见客选上官晏的事和她说了。 她听了,紧皱着眉,道:「若是从前,这上官晏倒是不足为惧,只是如今上官大人似乎有升官的趋势,在这个时期,还是最好不要得罪于他。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转头看我,我点点头,轻声道:「我也是考虑到这点,如若我这会儿得罪了他,只怕到时会影响我的计划。」 輓歌点点头,看着我,道:「只是委屈了你。」我摇摇头,心里又想起那个男子说的话,我不能再连累于輓歌,因此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一切,只由我一人承担。 我和輓歌聊了一会儿,想着她还有事要做,便先离开了。走到走廊上,正思考着,自己如何才能万无一失的逃出去。旁边的房间门忽被打开,我被吓到,一时愣住,见开门的人是那个男子,欲快步离开。 不想被他一把拉住手臂,我刚想挣扎喊人,却被另一个人捂住嘴,擒着手,一时无法动弹。这男子未看我,道:「带下去。」这人应是他的随从,只应了声,便拉着我下楼去。我试着挣扎,但这人却丝毫没有一点留情,只绑得更紧。 他带我从一条小径走,应是环采阁出去的小路,从这条路走,直到他带我上了一辆马车,都未见一个人。我不再挣扎,也知道毫无用处。 我上了马车,他看我未有逃跑的意思,才骑上了马,但却一直盯着马车。我拨开帘子,想往外看看,却见他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些怒意,道:「我定是逃不走的。」他未回答,只转过头去,未再看我。 我看着这马车,虽不如三爷的豪华,但内部却是用了更好的木材所制。我不禁更好奇起来,关于这个人,他绝不平凡,但又如此神秘。 等了好一会儿,我都快要睡着了,才见了他拨开帘子上来。他见我靠着,未有逃跑的意思,道:「为何不走?」他明明派遣了个人来看着我,还问我为何不走。我未回答他,只闭上眼睛靠着。 他也未再问我什么,只道:「走吧。」话音刚落,马车便开始启程。我想起蓁蓁和輓歌,怕他们寻我,又睁开眼坐好,看向他,才发觉他闭着眼睛坐着。我看他不像在睡觉,又细细看了看。不想他忽睁开眼,刚巧对上我的眼睛,我一慌,忙坐正了。 第52页 他淡淡道:「说吧。」我道:「若是环采阁的人寻我,该如何?」他未回答,又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没有那么重要。」 我懂了他的意思,虽有些恼怒,但他说的话却是实话。我拨开帘子,想看看是要去哪儿,却见已经到了一处郊外,两边都是树林,似乎正在上山。 我本想问,又想着以他的性格,未必会回答我,便不问了。今日因了上官晏的缘故,起得太早,如今马车颠颠簸簸,且马车上十分安静,一路景色又都是树林,我困意泛起,便靠着马车的内壁,慢慢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声:「姑娘,下车了。」才发觉已经到了,且身边的男子已经不在了,是那个随从叫醒的我。我下了车,仍有困意,我看了看四周,见确实是上了山,且不远处人来人往,似乎是座寺庙。 这随从道:「公子先去了,叫我带着姑娘前去。」我未明白他为何带我来寺庙,知道问随从定是问不出来,便跟着他走至寺庙。这寺庙香火很旺,走近看,见匾上书:伽蓝寺,一旁还有圣上钦赐,我大致明白了,这座寺庙香火很旺的原因,一个可能是确实很灵,二便是皇上亲赐,如若是皇上亲赐,百姓一定更为相信。 他领我到了一处偏院,便站在门口,道:「姑娘进去便是。」我点点头,便进去。刚进了门口,便见对着门口的房间内,坐着一位僧人和那个男子,那位男子见了我,只看着我,那位僧人见了我,忙起身过来。 我还是信的,关于这些东西,也很尊敬这些修行之人,也赶忙走过去,那僧人离我两米远,便站住了,行了个礼,道:「施主来了。」我也回了个礼,道:「大师。」他笑笑,道:「老衲是伽蓝寺的方丈,行释。」 我点点头,道:「我叫竹城,见过方丈。」他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要我进房间去,我见房间主位只有两个凳子,便坐在一旁。 我看向那男子,他也正看着我,又转向方丈,道:「大师,可以开始了。」我听他说的话似乎与我有关,又不知要开始什么,方丈走到我面前,看了我许久,道:「竹城姑娘是与我佛门有缘的,只是姑娘命格奇特,且这命数……」 我才知,他说的开始,是叫方丈帮我看我的命数。我想他说的命格奇特,怕是因了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他未再说下去,又是何意义? 方丈叫我抬起手,翻过掌心,看了看,才坐回位置上。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我,道:「姑娘可知佛家的一句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大致懂这句诗的意思,但又不是很明白,便道:「请大师指点。」 他缓缓道:「一切都是因缘而生,而真正能断了执念的人,又有几个。」说完便未有言语,我大致懂了他的意思,却又不是很清楚。那男子忽道:「竹城,你先出去。」 我点点头,便先出去,走至门口,刚想离开,却才想起,他今日带我来,不会只为了来算命吧。刚想回去问,却听见方丈的声音道:「是缘,也是劫。」我想应是在看那个男子的命数,我也不方便打扰,便离开了。 我离开了偏院,随从见了,也未拦我。我到处走走,绕到了一处幽静的湖边,四处都是竹林,只听得到流水声,来到这里,心也跟着静了下来。我坐在一处石头上,心无杂念,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听见脚步声过来,我想应是那个男子,只有他无论我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我未猜错,果然是他。我起身走向他,想问他问题。 他也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四周,道:「你考虑得如何?」我未想他会先发问,一时哽住,也未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想着怕是问我要不要他帮我的问题。 这个人身份太过神秘,也不知他的目的,和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如若直接答应了他,只怕有些麻烦。我道:「为什么你要帮我?」他笑了一声,道:「自是有要用你的地方。」 我猜到了,果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只是不知要做些什么,我不敢冒险。我看着他,道:「若是我不答应呢。」他看着我,忽捏紧我的下巴,道:「我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 他手上的力气渐渐加大,掐的我唿吸困难,他突然放手,我未站稳,摔倒在地,我大口喘着气,他低头看着我,道:「你没有选择的资格。」 我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你为何还问我的意愿?」他俯下身,缓缓道:「因为,我要的人,是要心甘情愿的。」我感觉好笑,也觉得愤怒,道:「那便杀了我试试,看我怕不怕死。」 如今的我,已经似乎没有什么牵挂了,有倒是有,却没有同样牵挂我的。他一把将我拉起,忽凑近我,笑道:「那你便等着看吧。」 第三十七章 不期而至 我明白,许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到了最终,才发觉,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尽人意。但值得庆幸的是,那些自以为控制一切的人,到头来,也会产生变数。 寺庙永远是个让人心静的地方,因了这个男子,我能在安静的后院听着鸟鸣,享受着凉风。我是喜欢逃避的人,比起面对,我更宁愿逃避。但如今,我却避无可避。我才发觉,原来可以逃避的东西,都有纵容你的人。 他的眼睛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话语也没有一丝迴转的余地,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他的目的所铺垫。我本以为,夏离沧便是我所见之人中最为冷血的人,但经过昨夜,我才明白,再冷血的人,都因了他心中没有爱。 第53页 我不怕死,因了我有牵挂,却没有同样牵挂我的人。应该说,没有把我当成唯一重要的那个人的人。但那个男子说,那你便等着看吧。我心中惊慌,他的行为告诉我,他说到,便能做到。 我不怕一个人,但却极怕连累了身边的人。他走时,看我惊慌无措,他那么容易看穿我的心思,知道我害怕,知道我不过是虚的,他只嘲讽的笑笑,道:「半个月,我只给你半个月。」 半个月,便是状元宴会的正式演出时间,也是我决意逃出去的时候,他想是知道了,想在那天让我走不了,让我在紧要关头做决定,当真是极狠的。 我没有对策,也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輓歌,如今事情变得愈发复杂起来,万万不能将她牵扯进来。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不知站在院中站了多久,只觉被风吹的头疼。有个僧人来寻我,行礼道:「方丈在寻施主。」我缓过神来,点点头,便跟随着他。 他领我到了大堂后的房间内,见里面坐着方丈,不出所料一旁也坐着那个男子,他淡淡瞥我一眼,道:「竹城,方丈有话同你说。」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应了声,走至方丈前。 方丈未说话,我也行着礼,未曾抬头,约莫怕是等这个男子将茶喝完了,他才起身离去。方丈上前扶起我,我的手臂早有些酸疼,却未曾抱怨,因了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 他坐了回去,示意我坐下,道:「施主可还记得老衲今日同你说的话?」我记得的,他所说的。我点点头,他笑笑,道:「施主若是喜爱草原,便只顾一路向前便是。」 这次我确实未听懂,他也未有解答的意思,只起身道:「施主,保重。」我今日是第二次接触这个词,不禁愣住。方丈开了门,径直走出去,留我一人在原地。 我正在发愣,只听方才马车的随从过来,道:「公子在等姑娘了。」我嘆了口气,只得跟上。坐在马车上,我想着事情,未说什么,他也未有任何言语。我坐在马车上,却觉有些冷,又有些头疼。我想,怕是着凉了。 我顾不得更多,只想着快些回去。好不容易到了环采阁,我赶忙下了车,直奔湘馆而去。见门口站着蓁蓁,她手上抱着件外衣,见我来了,焦急道:「姑娘出门,忘了拿外衣。」一阵冷风吹来,我未忍住打了个喷嚏。 蓁蓁见我如此,忙帮我披上衣服,扶我进去,道:「定是着凉了。」走了一截,又忽而想起什么,道:「姑娘先上去,我帮姑娘去厨房拿些热汤来。」我刚想说不用,未想她便跑开了。可看她跑的方向,却又不是厨房,我头疼的紧,想着他怕是想起什么事先处理,便未理会。 我上了楼,本想去寻金兰,却未见她,看了眼唐染的房间,人也不在。我回了房间,发觉茶是热的,欣喜之余,忙倒了杯茶捂着。 想着还有一次见客,且是上官晏,定是不能少了气势,因此要在那之前将病养好才行。喝了茶,房间内火盆融融,倒是暖和了许多。我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 听见蓁蓁进来的声音,而后出去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却醒不过来。这样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有吵闹声,被吵醒了,穿了件外衣,便向外走去。 开了门,见院子里有许多人围着,我以为是上官晏又来找麻烦,忙回了房间打整了一下,戴好面纱,才出门去。 我下了院子,见许多人围着,大多是环采阁里的人,有人见了我,忙大声道:「竹城来了。」我隐隐约约见了中间的人,一时愣住,竟是夏离沧!我看了看四周,未有上官晏的身影,便放下心来。 其他人听了,忙让出一条道来,我才见了夏离沧站在中间,有些欣喜地看着我,在他旁边,是一辆马车,马车上堆着许多礼品盒,我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见我来了,忙过来拉住我向前走去,我看着他拉着我的手,心里有些异样,一是想起从前,我还喜欢着他的时候,二是他昨夜醉酒,所言所语。我一时思绪不知道了哪里,只觉得恍惚的很。 我看着马车上堆着的礼盒,听见身旁的人的各种声音,我看着夏离沧,他也看向我,笑得开怀,指指马车上的东西,笑道:「喜欢吗?都送给你。」我上前去,打开礼盒,有胭脂水粉,有首饰,有吃的,应有尽有,只是这些,不是送我,怕是去赎一个青楼女子,也绰绰有余了吧。 我未懂他的意思,只合上礼盒,道:「请夏公子拿回去吧。」他一时愣住,又笑道:「你喜欢其他的什么,我去准备。」我摇头,嘆了口气,道:「夏公子送的东西,很贵重,只是竹城不能无故收了。」 他笑道:「怎是无故?竹城姑娘不是说过,只要认准了,就没有轻易改之的道理?」我想他误解了,感谢也好,什么也罢,如今的我,如同掉进漩涡,不想同任何人有牵扯,更不想他好不容易有了所爱,却又一次被我所拖累。 我道:「下次见面,我早已定了上官府二公子上官晏公子,夏公子,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他似乎未反应过来我说的话,也未敢相信。只看着我,皱着眉头,道:「那个混混,你竟应了他?」我未看他,撇过头,道:「与公子无关。」 他笑了两声,过了一久,才道:「那姑娘,好歹,留下一样东西吧。」我看向马车,道:「那便留下吃食吧。」说完,我转身欲走,他一把拉住我,拽得极紧,我回过头,见他似乎有些慌张,重重道:「姑娘记得吧,我说的话,保重!」 第54页 我被他说的话和他的神情震惊,他慢慢放开手,道:「你要的东西,我会留下的。」说完,便回头而去。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只愣在原地。 蓁蓁不知从哪里回来,见我站在原地未动,忙过来,道:「姑娘受了风寒,快些回去吧。」我点点头,便回了房间,见桌子上摆着一碗热的姜汤和一碗药。我看向蓁蓁,道:「这些东西哪来的?」蓁蓁低头,道:「是我去外面买来的,姜汤是厨房煮的。」 我应了声,便坐下喝着。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蓁蓁上前开门,见是几个小厮抬着礼物盒来,大约有四五个,蓁蓁打开来看,都是吃食,种类丰富。我心下欣喜,但一丝悲戚又涌了上来,只道:「收起来吧。」 约莫晚上,金兰与唐染一同来寻我,金兰才进来,便四周看了看,见了盒子,忙抱起看,道:「阿城,早早便听说了有人来送礼,不想有那么多。」唐染见全是吃食,问道:「便只有吃食吗?」蓁蓁在一旁,插道:「本又一马车的东西,姑娘只要了吃食。」 我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果不其然,唐染的脸色有些不好,我将盒子里的东西给她们吃,唐染却吃得极慢,且脸色有些不好。 我本想安静度过的时间,却被意想不到的事打乱,再也无法回归平静。 第三十八章 希望所在 过后的几日,夏离沧都会遣人送来些吃食,不同花样的。我没有心思吃,便每次都分给环采阁的人,留给輓歌、金兰与唐染一些,最初唐染还会接受,到后来便婉拒了。我们都知道她的心思,便都没有太多理会。 唐染本与我们生疏,经过这件事后,便愈发同我们疏离起来。直到那日蓁蓁拿来名单,我同金兰正在做些手工,輓歌一向是把所有人的名单都予我,再让我给她们。 才拿过来,我本想让蓁蓁拿去给唐染,不想金兰拿过来,细细端详,我看她好奇的样子,笑道:「你不忙着看你的,看她的做什么。」她似没听见我说话,只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缓缓道:「状元......当真选了她。」 听完金兰说的话,我一愣,拿过名单,见第二页一个名字,赫然是「末生」无误。我一时愣住,未反应过来,末生,不可能沾染这种地方。还是说,他变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末生会认出我。 我失了神,只将名单递与蓁蓁,叫她递过去。金兰不明所以,以为我也喜欢状元。便安慰我道:「竹城,你莫想了,那状元不过是见了演出,觉得新奇罢了。」我摇摇头,未做回答。 金兰拿过我的名单,随意扫了一眼,道:「你当真要选那上官晏了?」我点头,尝了口茶,觉得淡了,起身重新泡了壶茶。金兰见我未在意,道:「若是你不愿,环采阁也不会坐视不管,姐姐又与你交好,不可能不理会。」 我倒了杯茶予她,笑道:「便是因为輓歌会理会,我才不能让上官晏惹事。他本就是好斗的性子,若是惹出了什么事,到时也麻烦。」金兰听我这么说,也未再做声。我看她未着急自己的名单,心中大致明白了些许,笑道:「你同江大哥,什么时候定下?」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脸一红,道:「还早着呢。」我喝了口茶,浓了些。我看着她,道:「不早了,只有半月了。若是有意,我与輓歌说说,到时提前安排了,避免意外发生。」 她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江大哥也有这个打算,只是不想麻烦姐姐。」我拉住她的手,道:「金兰,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幸福,因此,如今,你便安心吧。」她点点头,紧紧拉住我,眼眶有些红润,轻声道:「到时我们大喜之日,你定要带个人过来。」 我想着自己的近况,只怕到时能不能去都是问题,又不能告知她,只笑道:「一定。」蓁蓁过了一会儿回来,拿了名单予我,不出所料,唐染选的是末生。金兰出门,恰遇到唐染出门去,见了我们,不似前几日那般刻意迴避,反而笑意吟吟的迎了上来。 金兰扯了扯我袖子,我走上前去,问道:「做什么去?」她看了眼我和金兰,笑道:「状元要来,自是要去准备些东西,总归也不能让环采阁失了颜面。」我笑笑,道:「你说得有理。」 我不想再与她说下去,觉得累的紧。只转过头去,对金兰道:「你回房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办。」金兰看了我一眼,道:「好。」便回房去。 我绕过唐染,准备下楼梯,不想她叫住我,道:「你当真要选那上官府二公子,虽然他家确实升了官,可看这夏公子如此对你,如若你选了上官公子,怕是有些不妥。」 我未回答,只径直走下去。下了院子,又听她冷笑了一声,道:「竹城,我本以为你当真与世无争,如今看,不过是想钓更大的鱼罢了。」我不想同她争辩,蓁蓁见我隐忍,想与她说什么,我拉住她离开。 唐染说的话确实不好听,也确实让我不太开心,但只是那么一瞬间。蓁蓁一路上,一直在说着唐染这样那样,到了輓歌房门口,蓁蓁只道:「姑娘不必忍,我们去告知姐姐,若是姐姐管不了,我们便去寻阁主。」 我拉住她,轻声道:「没有必要,我本就没有在意。更何况,你就算去寻阁主,在阁主面前,更大的利益便是唐染,又岂会因了我失了利益?」我打开门,道:「你先回去吧。」蓁蓁点点头,情绪也稳定了些,道:「姑娘小心。」 第55页 我点点头,看着她离去,便进了輓歌房间。輓歌在里写着帐本,见我来了,未像上次一样起身,只笑道:「怎么了?听见蓁蓁在门口的声音。」我坐下摇了摇头道:「无妨,只是说到吃食了。」輓歌笑笑未语。 我打算说金兰同江吟的事,便道:「眼看只有半月了,我想拜託你帮个忙。」她以为我是说逃走的事,便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早早安排了身形眉眼同你相像的女子在排舞了,到时替上便是。」我摇摇头,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事,是金兰同江吟的事。」 她抬眼看我,笑道:「这事你便更不必担心,我早早便打算了,只是因了采寒三仙的身价,金兰的身价到时可能会有些高,只怕江吟......」我笑道:「江吟必是用尽所有积蓄都会赎了金兰的,如若不够,我也有些首饰,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到时垫进去便是。」 輓歌点点头,道:「无妨,到时我私人给他些也不碍事,他在环采阁做事,也不愁他还不了。」我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与輓歌聊了会儿,便出去了。 我回了房间,却不见蓁蓁,想着她去忙其他的事了,便也没理会。我拿出积攒的首饰,想着不用,逃跑的时候也不好带走,本就打定了主意送与他们,只是怕金兰不会收。我想起街上有一家典当铺,便拿着首饰,戴好面纱,前去典当铺。 冬日有些冷,街上人很少。我拿着首饰进去,老闆见了我,忙迎上来,我将首饰递予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拿了袋银两予我,道:「三百两银子。」我未在意,转身想走。不想忽有人叫住我,我回头看,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口,方才似乎是在等人。 我站住,也未回应。男子一身青衣,布料也极为名贵。我想老闆怕是也看出这一点,忙迎过来,道:「公子不知有何吩咐?」那男子看了我一眼,拿过我手中的袋子,向老闆道:「这首饰怕是不止三百两。」 我未料到有这么一出,便看向老闆,老闆似乎有些惊慌,又看着我,道:「公子在说些什么?这姑娘拿来的首饰,就是三百两。」这男子道:「你也看见了我们的衣着,若是你骗了人,我们都不会饶了你。你去拿这姑娘的首饰来。」 老闆有些害怕了,转身进去拿首饰。这男子看向我,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本就是做些这个的小生意,他就是贪心,看姑娘不懂。」我点点头,想着如今这种愿意多管闲事的好人不多了,便也未答。 老闆拿了些首饰出来,道:「姑娘这些首饰,便是三百两。」那男子看了眼,道:「不可能,方才这姑娘拿进来的,比这些多。」老闆见他不确定,有些理直气壮起来,道:「公子未看清楚,怎能妄加评论?」 我看不过去,又想着这是给别人的,便淡淡道:「玉花鸟纹梳,镶宝金簪,景泰蓝珊瑚耳环。」我顿了顿,看向老闆,道:「还要说下去吗?」其实这要感谢前几日蓁蓁收拾我的首饰,并边收拾边听我讲了许多,我也只记得几样,刚好见了不在的。 老闆未料到我会记得,我缓缓道:「若是你还想再拖下去,我也有本事让你这里卖不下去。」老闆忙道:「姑娘,对不住,对不住。」 他转身回去,又拿了三百两过来,道:「望公子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拿过银子,转身欲走。听见背后那个男子道:「若是以后被我知道你这般对别人,我绕不了你。」 我快步回去,被那男子叫住,道:「姑娘等一等。」我回过头,见他笑道:「姑娘住在哪里?你拿那么多银子,定是不方便的。」我看着他,道:「你还要等人吧,不必了。」他笑道:「今日要回祈都去,不想还帮了姑娘,我自然是高兴的。」 我听到祈都二字,便愣了一下。笑了笑,道:「不必了,你快些去吧,莫让人等着。」他不想走,道:「姑娘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送姑娘回去,家里人知道我帮了人,不会怪我迟了些的。」我不知如何回答,忽听到身后一个极冷的声音道:「你在这里。」 第三十九章 未到终局 我听见这个声音,回过头,见是那个男子,下意识想要躲避,又意识到一旁有另一个人在,且这是大街,便壮了壮胆子,回道:「是。」 他看了我一眼,便看向一旁的男子,问道:「这位是?」那男子本执意要送我回去,见了此场景,想是以为我认识的人,便笑道:「原是姑娘认识的人,那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刚要转身,我拉住他的袖子,看向眼前的男子,笃定大街上他不会做什么。至少这一刻我不想被他威胁。我看这个男子十分热心,等会儿和他说明情况应该就可以。 他看我拉住他的袖子,笑道:「姑娘可还有事?」我转过头去,向那个男子道:「我还有事,你有什么事过会儿再同我说。」未等他回答,我便拉着这个人离去。 我不知走到哪儿,直到被后面的声音喊道:「姑娘,姑娘。」我停下脚步,才发觉自己走的太过匆忙,拉着后面男子的脚步也太过急促。我笑道:「对不住。」他气喘吁吁,问道:「姑娘与那人,可是有何恩怨?我见那人也并非面善。」 我听他说完,笑道:「他是我一个朋友,只是闹了别扭。」我不想与生人讲更多的事,便骗了他。他听后,才似放松下来,道:「那便好。」 第56页 说完,又四处看了看,道:「姑娘可还要回去?」我才想起他还要回祈都去,便道:「你不是还要回祈都去?便不用送我了,我只想到处逛逛。」 他还欲说些什么,我怕耽搁他的时间,便笑道:「有时间我还要去祈都去,到时你再招待我也不迟。」他笑了几声,道:「实是觉得与姑娘投缘,才会如此,若姑娘来了,必定好生招待!」 我笑笑,转身欲走,他叫住我,道:「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担心他会来京城寻我,到时如若我成功逃出,怕是名字已经作废了,我便笑道:「易青绾。」 他又问了我生辰,不想他比我小了两岁,他才道:「若是易姐姐要来,便拿着这个玉佩去天席客栈寻我便是。」 我只听过,在祈都有间客栈,唯一与荠青楼不同的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且因了许多,天席客栈不如荠青楼出名。我想着逃出去有条出路也算不错,便接下玉佩,心下感激,笑道:「我定会去寻你。」 他点点头,我转身离去,才想起忘了问他名字。我拿着玉佩,左看右看,也未见特殊的字样。我方才不知拐入了什么胡同,出来时,已不见了原来的路。我看远处有一座桥,没有人在上面,便想着上前看看。 我看四处没人,正庆幸着自己落得清净,刚往前一步,便被人一把拉住,捏得生疼。我不必回头也猜到是谁,只道:「做什么。」那人未回答,我想挣脱,却被拉得更紧,我想起那次在竹林中,三爷紧紧拉住我的手。 时至今日,我更是难过,只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回过头去看他,依旧冷如冰霜,他只淡淡道:「等你的回答。」到了如今,我已做了我最大的努力,只是,一切都未如愿。我点头,似用尽所有力气,道:「我答应你。」 他听见了,才放开我的手,道:「上官晏。」我未料到他会提起上官晏,也未作回答。他见我未回,继续道:「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事,来找我。」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玉佩,从怀中拿出一块玉,只是有线拴着,他递于我,道:「玉,还是佩戴在身上比较好。」我知道他看见我手上的玉,想必也猜到了玉的来源。我接过,本想收起来,他却道:「戴上。」 我无奈之下,只得戴上,看了眼上面,刻着个「若」字。我未懂字的含义,只道:「有何用处?」他看我戴上,道:「你自会知道。」 我一人回了湘馆,却魂不守舍。思考着答应他的事,想必那天定会出些差错。正思考着,听见敲门声,见是蓁蓁,忙起身将方才的银子递予她,道:「将其中四百两递与輓歌,说是予金兰的。」我又拿过另一个袋子,递予她,道:「这是给你的。」 她一时愣住,又把钱袋还给我,笑道:「姑娘给我银子做什么?像是姑娘要离去似的。」我将钱袋塞在她手上,道:「若是你念着我们之间的情,便别再推辞了,我们,迟早要分离的。」 她一时哽咽,也许觉得我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我笑道:「你办完了事,再去帮我买些酿桃花酒的材料来。」我正要拿笔写下,不想她道:「我知道的,自姑娘提过,我便去看了。」 我心里高兴,便道:「那快些去吧。」她点点头,眼圈有些红润,道:「我去了,姑娘等着我。」蓁蓁走了,我便坐在房间里,原本已经明朗的未来,如今却再度陷入迷茫之中,不知所措。 到了晚上,我早早便睡了,蓁蓁许久未回来,我有些担心,便起身打算去寻。才出了门,便见了蓁蓁从远处赶过来,我看她小跑着过来,忙笑道:「跑什么!又不急。」她摇摇头,笑道:「材料已经放在一个房间里了,买白酒排了许久的队。」 我点点头,也未有过多的思考,只道:「明日便是第二次见客了,你安排准备一下,我今日有些累了,便先歇着了。」她点点头,道:「姑娘睡吧,我会办好的。」 我躺到床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闻见了一阵香味,十分安心,我闻着这香味,竟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 第二天天已经亮了,我才醒了过来。我起身换了衣服出门去,未见蓁蓁,倒是见了迎面走来的唐染,她见了我,与身后的采苓道:「状元要来,可有准备妥当?」采苓点头应声,她扫了我一眼,笑笑,便进了房间。 我并未在意,却有些无奈,我下到了院子中,也未见有人。我走至环采阁里,有个女子见到我,过来道:「竹城姑娘,蓁蓁说,若是你来了,便去寻她。」我点点头,跟着她走,走了许久,到了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这女子离去。 我敲了敲房间门,手还未放下,便见蓁蓁急匆匆的来开门,我看房间内摆着许多东西,早已布置好了,问道:「可是干桃花?」她点点头,道:「若是来年三月,姑娘还有如此雅兴,再採摘了也不迟。」 我想着往后,便笑道:「先将如今的完成了才是。」蓁蓁点点头,让我进来,又关上门。我看着这房间,宽敞明亮,问道:「可是輓歌给的房间?」她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是。」我点点头,未再说什么,只跟着蓁蓁帮忙。 中午也有人送了饭来,想到輓歌,心里更是愧疚。一直到了下午,才有人来敲门道:「竹城姑娘,该准备了。」我应了声,叫蓁蓁收拾着,自己跟着这个女子走到房间内,任由她打扮。 第57页 打扮好了,我只觉得有些累。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坐到屏风后,坐了许久,有人进来,看是环采阁里的女子,她见了我,道:「姑娘,房间临时有变,请姑娘随我走。」我点点头,便跟着她,见唐染房间也有女子去了。 到了环采阁三楼,不知哪个房间,她领我进去,我看是布置好的,比起那边更为华丽,床、桌子、琴,应有尽有,我坐在屏风后。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一旁的房间有人进去了,想到那个是末生,一时有些莫名。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我这边门也被推开,又被关上。我坐着,也未答话。只听对方先道:「姑娘。」我听了这声唿唤,觉得不对,先是称唿,上官晏绝不会如此称唿我,再其次,声音不对。 我未敢确定,轻声问道:「可是上官晏公子?」对方未答话。我刚要起身出去看,便与对方撞个正怀。我抬头,一是震惊,竟是末生!末生看着我,看了我许久,声音有些颤抖,道:「顾姑娘?」 第四十章 不测之事 直到此刻,末生站在我眼前,我仍是有些恍惚,我本以为,我的妥协将会迎来的是不可知的黑暗,未料,在这黑暗的旅途中,我遇见了一丝光明。但我却想逃避,原本想追求的光明,被无情的人斩断,我不愿拖累他人。直到此刻,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撇过头去,沉住气道:「公子认错人了。」末生未离去,只忽紧紧拉住我的手。我震惊于他的行为,他本是迂腐的书生,以往他更不会做这他认为超出礼节之事,只是如今,是为了什么? 我看向他,却极力在压抑自己的紧张。他也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日听唱歌,我就觉得那声音极为耳熟,不想,顾姑娘,当真是松渝。」 如今听他说,我便更是肯定他同上官晏走错了房间。我听他说认出了我的声音,感动之余,便想起夏离沧来,他不仅听了歌,还同我说了许久的话,也不曾认出我来。终究,是在乎与不在乎的区别罢了。 我知道末生的性子,也未再否认,只道:「松渝在隔壁,我是竹城。」只见末生愣了一下,才道:「那日听歌,确实最前面的唱的无误,我寻了人问,也确是松渝。」我看了眼他紧紧拉住的手,他急忙放开,慌乱道:「是我莽撞了。」 我坐在桌子旁,他也坐在我旁边,我看着他,道:「末生,如今我的境况十分复杂,我知道你做了状元,更不愿将你牵扯进来。」他定定看着我,一如最初的坚定,道:「如今我做了状元,还有一月的休期,这一月我到处打听姑娘的消息,如今找到了姑娘,怎能轻易离去?」 我还想再说,他打断我道:「姑娘无论是什么境况,我都会助姑娘离开这里,如今的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书生了。」我看着他的眼神,只得将如今的情况,包括那个男子的事情,通通告知了他。 我们聊了许久,我才察觉,唐染那边似乎没有了动静。唐染不知末生或者上官晏长什么样子,倒也情有可原,但上官晏是知道我的,以他的性子,怎么也没动静?我感到奇怪,特地出去看了看,也没见房间里有人出来。 我回去坐着,同末生讲了我的担心,末生道:「不必忧虑,我明日便说,是我走错了房间。」我想末生现在的地位,也不再担心。末生听完我讲述,皱起了眉头,道:「这件事确实复杂,但我确有办法。」 我有些欣喜,也发觉眼前的那个以往认为迂腐的书生,在关键时刻,却格外的冷静聪明。他道:「你说这里的輓歌会帮你,是找个人来替你,既然那个男子,我们不知他的身份,但他既应了你,也知晓輓歌帮你的事,便不会插手,只是会找人看着你,那么,我们便用双替换之计。」 我听了他的话,思考道:「你的意思是,找两个人?」他笑着点头,道:「我去寻这个女子,同你眉眼相像,定可以寻到。那日,我猜那个男子不会亲自去,只会让他的手下看着你,因此可以瞒过去。你从最初便换了身份,到时只需引起一些混乱,你就可以逃走。」 我想起宴会的地点,问道:「但是,地点是在湖中心的船上,如何逃走?」末生道:「这我了解过,你们是最后一个表演,快到最后时,船会往岸边靠,到时船与岸的距离不会太远。」他想起什么,又问道:「你可会水?」我点点头,庆幸着在学院学过。 我思考着,问道:「那天是状元宴会,你是主角,定是不能离开,你便不要理会我,我逃出去了,我们再联繫。」他点点头,道:「若是我出去,倒是引起注意,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人接应你。」 我们商量好了细节与对策,想着要逃走,还是有些担心。直到蓁蓁在外敲门,道:「姑娘,时候到了。」我送末生出去,他走到门口,看了蓁蓁一眼,道:「先走了。」蓁蓁看着末生离去,才悄声问道:「这位,不是上官公子吧?」 我点点头,道:「是状元。」蓁蓁惊唿道:「怎会这样?那松渝姑娘...上官公子?」我拉她进去房间,道:「是他们走错了房间。」蓁蓁思考了会儿,问道:「可上官公子?」我知她同我有一样的疑虑,道:「我也不知。」 我们走出房间,让人来收拾,见采苓站在门口,我们过去,我问道:「为何不提醒松渝出来?」采苓低头道:「我敲了门,里面未有回应。」我道:「今日状元同上官公子走错了房间,待会儿他们出来了,你且告知松渝。」 第58页 采苓只惊讶地抬头,又随即恢復平静,低头道:「是。」我和蓁蓁离去,我不知里面什么情况,但想着极有可能上官晏又喜欢上唐染,想着不如将错就错,唐染又觉得这是末生,定是情愿,才耽搁了这么久。 我回到房间,已是极疲惫的了,回了房间,就睡下了。第二日一早,便有人一直敲门,我起身去开,见是蓁蓁,我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已是习惯了。转头回房间洗漱换衣服,不想蓁蓁挡在我前面,道:「昨日…….昨日松渝同上官公子,待了一整夜,今日一早,上官公子才离开。」 听了这个,我有些想法,但又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夸张,便道:「许是他们相见恨晚,聊了一整晚。」蓁蓁喘着气,道:「可上官公子今早离去时,却有些愤怒。」我感到有些疑惑,思考着,也未有结果。 我问道:「那松渝呢?」蓁蓁平静了些,道:「松渝姑娘等上官公子离去,便回来休息了。」我问道:「未有什么异常?」蓁蓁思考了会儿,道:「未有,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 我洗漱完毕,又换了衣服,道:「无妨,若你实在担心,我去寻輓歌问问。」蓁蓁点点头,道:「姑娘去吧。」我去往环采阁,来来往往环采阁的人见了我,眼神都有些异样,我想到了原因,匆忙赶去寻輓歌。 我进了房间,輓歌如往日一般正在记帐,见我来了,道:「你的事情我都知晓了,今日一早,状元便亲自来说明了。」我坐下,喝了口茶,道:「一路来,看着大家,我便明白了。」輓歌道:「只是上官晏和唐染的事,你可知晓了?」 我点点头,道:「正是要同你说此事,昨夜他们未出来,我也奇怪,依上官晏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定是会闹腾。我猜极有可能,是他看是唐染,装作不知情。」 輓歌笑着摇摇头,道:「上官晏之前对你的心思,不可能会中途放弃,我不是这么想的,但我想的,怕是事态有些严重。」 我也想过輓歌所说的,事态严重化,加上今早蓁蓁所说,我觉得极有可能,但我不却不愿往那方面想。我道:「希望不是如此。」輓歌看了我一眼,道:「竹城,我希望你知道,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其实我明白的,可我还是不愿去想,不愿去相信,哪怕对方,是唐染。我未将末生的事告知輓歌,怕她要帮忙。直到快到中午,我才回了房间,正遇见出了房间的唐染同来寻我的金兰,见唐染面色不是很好,她见了我,笑道:「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金兰看了眼我,未做答应,我点点头,同她们一起去往环采阁。我们到了房间门口,唐染忽想起什么,道:「我回房间去拿些东西。」 唐染离去了,金兰道:「她还不知昨晚的事?」我摇摇头,道:「应是不知。」金兰悄声道:「你不必难过了。」我知道他之前的误解,道:「我只是之前认识状元罢了。」 我想起金兰的事,道:「你同江大哥,可有准备了?」金兰点点头,笑道:「我们都是孤儿,少了父母和一些繁琐的事情,自然准备的差不多了。」我看着她,真心为她高兴,笑道:「那便好。」 过了许久,都不见唐染过来,菜已经差不多上齐了。我正要出门去寻,正撞见她回来,她见了我,进门来关上门,冷冷道:「昨夜状元同上官晏走错了房间?」 我知晓她这般的原因,定是知道了。我点点头,道:「状元今日也解释过了,是他们走错了房间。」她看着我,忽怒道:「什么走错了房间!我就知道,竹城,你定是不会放过状元这条大鱼!」 我预料到她如此对我的这番情景,也未做答话,不想金兰冲上来道:「你做什么这般!是状元走错了房间,你在这儿吼什么!」我将金兰拨开,看向唐染,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冷静。」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想忽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我有些头晕,也有不可置信,未料她如此激动。我看向她,她仍是怒不可竭,往后退了几步,不料门口恰有人抬了汤来,她撞倒了那人,汤也泼到了她的肩膀上。 她大声叫唤起来,将外袍脱去,那丫头赶忙过去帮忙,帮她脱去衣服,我上前去,看着她的肩膀被烫伤一大块,但我却震住了,愣在了原地。 第四十一章 进退两难 我所认为如今想过最坏的事,无关自己,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上官晏,四品礼部侍郎上官府二公子,传言为人骄横无礼,做事不计后果,如今皇室局势动盪,上官府拥立皇帝,自然在这时候,备受皇上青睐。 上官晏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为人失了礼仪风度,时间一长,自然传了出来。这种人,比比皆是,但却未想会被我遇见。我之所以与他周旋,一是不想给輓歌带来麻烦,二是不想影响自己的的计划,三,便是我有办法应付他。 我本已经做好准备全力应付他,那日晚上,我仔细伪装,决意小心翼翼。不想,才起身,便看见了我最不想遇见的人,末生。 如今我进退两难,那个黑衣男子身份未知,权势却极大,我心中不愿就此深陷进未知的黑暗。末生的出现,他的执着和提议,像我如今处在深潭,他便是那唯一的光亮和稻草,未来未知,可我却愿意试一试。 第59页 金兰、唐染和輓歌,都是我身处意外中相处的朋友,金兰性子随性的紧,幸得遇见江吟愿守着她,如今看来,她离眼中的幸福不远了。輓歌本就是京城最大的青楼的掌事,财富权势自然少不了,她也能守着自己最喜欢的舞,自然也不失为幸福。 至于唐染,虽因了她的性情,因了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们不可能太过亲密。但看着她一步步如愿,我在忧虑,也在庆幸。忧虑她的这般性情,只怕到头来只是笼中花。庆幸她在走的过程,虽不是我情愿的,却是她想要的。 这一切,在今早这一幕发生时,我都想着会是顺利的,我想着,我只是她们人生中的过客,不会影响她们的人生轨迹。可我才发觉,自己从进了环采阁开始,就如来了这里开始,就已经做了那个棋局中棋手未预料到的棋子。 唐染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委屈,她的肩膀的衣服被侍女拨开帮她擦拭,肩膀上被烫红的一片,可她似乎全然未在意,只一把撩起衣服,转身而去。我本想起身去帮她,却愣在了原地。 金兰看唐染走了,我却仍愣在原地,以为我被那一巴掌唬到了,忙过来扶住我,吩咐道:「叫人拿些冰块来。」我回过神来,忙道:「不必了,送些冰块去唐染那儿吧。」 金兰看着我,道:「你的脸也红肿了些,你不知她方才用力多大么?」我摇摇头,回头道:「你先回去,我去寻輓歌,有事要说。」金兰点点头,道:「怕是她会去告状,你还是先去寻輓歌说说。」我不想解释,只想着寻輓歌。 金兰看我魂不守舍,便先回去了。我一人走在走廊上,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努力回想自己所看见的,仍是不敢相信,也想起輓歌所说,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有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我去往輓歌的房间,发觉锁着门,輓歌一般不锁门的。我寻了人问,才知輓歌今日一早同我说完话便离去了,听闻是去往祈都,要两三日才能回来。今早同她说话,未听她提起,怕是忽生变故,未有机会同我说。 我更有些担心,只能先回到房间。到了湘馆下方,远远便见了一个男子,身披灰色大衣,里面是黑色衣服,我本想绕开走,却见了他恰好回过头。我避无可避,只得向前走。 他见了我走近,未有言语,我已习惯了他的行为,便也没在意。等走近了,他也许久未有动作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脸。」我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的意思,也未答覆。 我不想再受他控制,径直绕过他,这次他却未有什么动作,让我离去。我回到房间,才觉得紧张,想起方才背后的目光,不禁觉得害怕。我坐了一会儿,才听见蓁蓁敲门道:「姑娘。」我起身开门,见蓁蓁后还跟着些女子,大约有五六个,手中都端着冰块。 蓁蓁看向我,发觉我脸上的红肿,道:「是一位公子送来的。」我有些头疼,这本就是冬日,房间内还燃着火盆,他却叫人送了那么多冰块,岂不是要冷死我?我留了一筐,叫人送了唐染一筐,剩下的,都送去了环采阁的储冰库。 蓁蓁帮我准备了布,裹好了冰块,在我脸上敷着,道:「我猜到了她知道后会抱怨于姑娘,但未想到,她会下手,还那么狠。」想起唐染,我便觉得难过,便道:「不怨她。」 蓁蓁还想说什么,忽有人敲门,应是环采阁的侍女,只听她道:「竹城姑娘,阁主有请。」说完便离去了。我想起唐染来,未想金兰比我还紧张,径直便冲进来,道:「我刚想来寻你,便听见了,会不会是唐染来找你麻烦?」 我摇摇头,道:「没事。」金兰看我未有惧怕,问道:「你寻了姐姐没?若是姐姐在,倒也没事。」我看向她,笑道:「无妨,輓歌今早刚巧出去了。」说完便离去了,怕金兰担心。 果不其然,我刚出门,她便跑出来拉着我,道:「那怎么办?若是唐染添油加醋,阁主又偏向于她,你该如何?」我刚想安慰她,不想蓁蓁出来,道:「梅隐姑娘放心,阁主公正严明,必不会偏袒于松渝姑娘的。」 我看向蓁蓁,明白了七八分,早知她们是阁主派来监视我们的,一直以来,也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了蓁蓁性格挺好,受人所制也并非她所愿,只是如今听她说出来,还是有些许难过。 我向金兰点点头,便径直下楼梯去。蓁蓁在前带着我,走到了环采阁四楼,到了房间门口,她才停住脚步,低头道:「姑娘,到了。」蓁蓁方才一路上未有言语,不似平常的她。我看了眼她,便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我进了房间,仍是像上次一般,一个大屏风挡住后面的人,但不似上次一般的是,侍卫并未叫我跪下,而是让我坐下。我看未有唐染,也猜不到阁主找我为了什么。 那侍卫进了屏风,见里面早坐着一个人,应就是阁主。过了一会儿,才道:「阁主听闻了两件事,都与你有关,一,原本是松渝的客人状元末生,同你的客人上官晏走错了房间,此事当真?」我猜到了这件事,便道:「确实如此,第二日一早,状元便亲自来解释过。」 过了一会儿,那侍卫问道:「为何不当晚发觉了后便调换了房间?」我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我和末生认识。那侍卫道:「竹城,快回答!」我回答不出来,任由我做什么回答,都只会连累他人。 第60页 我本以为这次在劫难逃,未想那侍卫未再要我回答,只问道:「第二,听闻今日松渝与你起了争执,松渝受了伤,是否当真?」我答道:「是。」那侍卫继续问道:「为何会起争执?」我回道:「松渝知晓了两人走错了房间之事。」 那侍卫继续道:「意思是松渝之前不知?」我点点头,道:「松渝不知状元或上官晏长相,都是我的责任。」未想阁主未怪罪于我,那侍卫只道:「你可以回去了。」 我出了门,见蓁蓁在门口守着,见了我,道:「姑娘,走吧。」我拉住蓁蓁,道:「为何会忽然冷淡?」蓁蓁未回答,只低头道:「觉得对不住姑娘。」说完,便径直向前走。其实我本想对她说,我不怨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我回了房间,见金兰一直在门口守着,一旁还有采苓。我过去,金兰忙迎上来道:「没事吧?」我点点头,笑道:「无妨。」我看向采苓,问道:「松渝呢?」采苓回道:「今早姑娘回来后,便一个人出去了,到如今也未回来。」 我点点头,道:「你先去环采阁帮忙吧,她应该一会儿便回来了。」采苓应声过去,我看向蓁蓁,道:「蓁蓁,你先过去,我同金兰有话要说。」她点点头便离去了。 我拉金兰进了房间,坐在桌子旁,悄声道:「不论等会儿我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吃惊。」金兰点点头,问道:「什么事?」我脱了衣服,撩开肩膀处,赫然是一朵花,是我们才进环采阁印的,类似守宫砂的作用。 金兰看了我一眼,疑惑道:「怎么了?」我指向我的肩膀,道:「今早你看见唐染的肩膀了吗?」话音刚落,金兰惊唿道:「你是说……」 第四十二章 雪上加霜 輓歌说的是对的,直到那一刻,我见了唐染的肩膀,我才明白,这世间所有的事情,不是我所想像的那么简单。也同时明白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道理。 我同金兰一直不愿同唐染一起做什么,但不是我们厌恶于她,只是不知怎么应对她。我向来不愿随着人做什么,金兰是我的朋友,唐染的性子我也实是不喜欢,但毕竟她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且还帮过我。 我能理解她,她的一生,不愿平平淡淡度过,也不愿在这里待下去,那么她只能赌。我也在赌,我们都在赌,而且赌注,也许就是一生,只是,唐染的运气太差,或是从一开始,她就押错了注。 我们的肩膀处本来都有一朵花,是我们才进环采阁印的,有类似守宫砂的作用。可今早,我本想去帮忙,却瞥见唐染肩膀处,那朵花已经不在了。我才明白,原来輓歌说的是对的,所关于唐染,都是对的。 金兰看我愣着,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我看向她,不知如何开口,道:「今早你可见了唐染肩膀?」金兰摇摇头,道:「未注意。」我不知如何说下去,到了如今,仍是不敢相信,今早所见的事实。 我拨开肩膀上的衣服,露出肩膀,金兰看了,惊唿道:「你是说......」我穿好衣服,坐在桌边,金兰震惊之余,仍是未回过神来,只喝着不到半杯的茶,喃喃道:「不可能......」连金兰也不相信,我今早亲眼所见,到了如今,我仍是不敢相信。 我明白,在这个时代,贞洁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有多重要。上官晏的为人,让我着实放心不下,但叫了人去查,房间也没有什么异常。 之后我大致明白了,这件事发生的大致可能的原因。唐染以为是末生,也许上官晏对我又有非分之想,这样一来,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哪用动什么手脚呢?但,唐染不知末生长什么样子,认错了,情有可原,但,上官晏是知道我的。 我去寻輓歌,却未见她,问了人,才知她今早有生意便去了。我走到那个房间门口,发觉门锁着,想不到进去的方法,只得回去。不想在走廊上遇见那个男子,我看他极有可能是来寻我的,便道:「公子不必费心来寻我。」 他瞥了眼我后方,道:「你既知道,便不该到处乱走。」我站在原地,未说话。他看我与平常不同,道:「你们环采阁的事,我今天听说了。」说完看了眼我被唐染打过的脸颊,道:「本还觉得戏剧,不想,竟是真的。」 我撇过头去,淡淡道:「这件事不归公子管。」他冷笑了声,道:「我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我的计划。」我知道他的心思,也无话可说。他问道:「可是想去那个房间去一探究竟?」我震惊于他能看穿我的心思,还有他对环采阁的熟悉。 他又明白了我在想什么,道:「我是这里的常客,自然清楚不过。」我不打算瞒他,也知瞒不过他,道:「门锁着。」他看了我一眼,道:「在这儿等着我。」说罢便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等着,如今輓歌不在,也无法用其他方法拿到钥匙,若是用我的身份,被唐染知道了,又不知会多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他便回来了,他走至我面前,左手拿出一串钥匙晃了晃,便向前走去。我确是有些吃惊,但随即便恢復平静,他给我的震惊太多了,在这世间,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我跟在他后面,他开了门,进去桌旁坐着,道:「坐着吧。」我绕着房间四处看着,未理会他。他道:「这房间打扫过,你又怎可能看得出来?」我听完,才想起自己的煳涂,一时愤慨,坐在桌子旁,不知如何办。 第61页 他道:「我问过了,自他们走后,房间便没有打扫。」我惊讶道:「没有打扫?为何?」他摇摇头,道:「这事我也不知,你还是早点看为妙。」我扫了眼房间,未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被子整理妥当了,只是床褥稍有些皱。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坐回桌旁,想着那个问题,若是上官晏知晓那天之人不是我,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忍下去。除非,他想着是唐染,想着不如将错就错,但为何,他那天出去,却是气愤的表情? 我趴在桌子上,看着桌上的蜡烛,有些彷徨。我看着那蜡烛,想着事情,忽想起什么,道:「我明白了。」我径直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抽屉里剩余的蜡烛,看着燃烧到半截的蜡烛,全都明白了。 我想起刚刚房间的桌子上,那根蜡烛,只燃烧了小半截,这是不可能的,那日,我记得等夏离沧,无聊出去时,瞥了眼桌上的烛火,比那根燃烧得多。 我们房间里等人时,都只在屏风前的桌子上点一根蜡烛。因为只聊一两个时辰,也没有必要。他们一起待了一整晚,蜡烛却只燃烧了一小截。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唐染坐着,上官晏进去后,蜡烛就熄灭了。 那晚我记得,上官晏去的很早,进去后,便没有了动静。如若我没猜错,上官晏进去后,吹熄了蜡烛,想着这般我定会慌张,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再採取措施。而唐染以为是末生,想着赌一把,也没有反抗,上官晏定是欣喜,如此一来,便成了如今的样子。 我重重嘆了一口气,不论怎么说,是唐染替我挡了这一劫,若是是我,也许我不知会发生什么。如今她失去了一切,定是崩溃了。也不怨她今早发了那么大的火,用一生做赌注的赌局,结果输得彻底,换做谁,都不会平静。 我去寻了金兰,同她说了我的猜想,她未有言语,只喃喃问道:「那如今,她该如何?」我摇摇头,这也是,我如今最担心的问题。我道:「阁主那边,不知是否察觉,若是知晓了,不知会怎么对她。」 金兰道:「你可有告知姐姐?」我摇摇头,道:「她今日不在,但想必她早已察觉。」金兰道:「姐姐不会太为难她,只是阁主那边……」我道:「我们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如今也只能替她瞒着。」金兰点点头,问道:「我们可要去看看她?」 我摇摇头,道:「若是我们在这个时候去看她,依她的性子,必是觉得我们是去看她的笑话,如今还是给她自己平静的空间。」金兰点点头,起身走到门口,道:「竹城,你一定要保重。」 说完,她便离去了,我看着门口消失的人影,再一次,听见「保重」这样的话了。我心里百感交集,不知为何,总有种所有人都离去,留我一人的感觉。我坐在桌旁,未关上门,却是十分迷茫,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过了许多日,一直风平浪静,直到离状元宴会只有五天了。輓歌摆了小宴,请了环采阁里的人和我们,说了许多,大致是环采阁的未来,状元宴会的准备,和我们的,分离。 这些日子,唐染也一直未与我们有任何联繫,见到了,也只淡淡的一眼便离去。今日坐在一起,她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直到菜上齐了,唐染脸色忽苍白了些,呕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因果循环 看见唐染这般反应,桌上的人都被吓到且愣住了,我离唐染有些远,她坐在我的斜对面,我明白她是刻意离我远的缘故。輓歌先起身扶住她,忙问道:「怎么了?可是病了?」 不想她瞥了我同金兰一眼,眼中有些悲伤,方才她一直低着头,我也不好看着她,如今看见,才发觉她的眼睛很红,似是没有睡好一般,血丝清晰可见,她的眼眶似要流出泪来,只定定看着我三秒不到,便起身离去。 我感觉到,她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她这些天是经歷了怎样的苦难,才会这般憔悴?我常让人送去东西,可她都没有收,问了采苓,也不知她的情况,只说在深夜,采苓去巡夜时,会听见里面传来细细的哭声。 我好几次想要去慰问她,却怕以她的性子,觉得我是在炫耀,迟迟不敢前去。她离去后,輓歌看向我,道:「她怕是,出了事情。」我明白,如今似雪上加霜,事情如最初预料的最坏的那样发展,且无法挽回。 金兰一头雾水,看向我们,见我们都沉默着,道:「怎么了?」我想着过几日状元宴会过了,金兰便要结成喜事了,如今让她知道,只会徒增烦恼和担忧,金兰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很难过的。如今,好事将近,我不愿将她牵扯进来。 我笑回道:「没事。」她知道我不愿告知她,只嘆了声气道:「我总帮不上你忙,如今也只能看着你们担忧,我的心里实是难过。」我摇摇头,轻轻抱住她,道:「你只要幸福,便是帮我最大的忙。」我感觉到她在抽泣,也想到我们即将分离,心里也很是难过。 我不能哭,只会让气氛更为低落,况且如今,我还有事要做,不能放松。我轻拍着金兰,过了许久,她才平復了些许,她的眼睛已经红润了。我看向輓歌,道:「輓歌,我有事同你说。」我叫了湘沫弄了些吃食回去,等金兰走了,才看向輓歌。 輓歌平日里事情本就很多,且这一月以来突发事件也不少,如今细细看她,也是憔悴了许多。我看着她,不知从何说起,只道:「輓歌,你万万要保重。」她一如往常的平静,看向我,眼中也多了几分不舍,道:「我哪有什么保不保重,在环采阁,总不会太差,倒是你,你往后,有何打算?」 第62页 我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问题,被輓歌问出来,总觉得有些窘迫,怕她担心我,却不知怎么说,只能笑道:「我定会好好的,也会来看你。」她抿着嘴笑,道:「我想起初次见你的日子,也是这般,若是你往后能一直这般,不是在环采阁里这般小心翼翼,我便放心了。」 是啊,我在环采阁这段时间,一直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担心自己出一点错误,让我忽略了许多,也忘了去思考,去想念,如今,却是怀念从前了。 我同輓歌说了许多,离开时,叫了厨子挑了些清淡的菜热了热,我拿着食盒,走向熟悉的房间,在门口站着,踌躇着,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决定进去。 我推开了门,发觉里面有些闷,还有一股药味,见门窗紧闭,只在后院那边透着一小条缝,我欲打开窗子,却听里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别开。」我听见这声音,愈发有些担忧,我把食盒放在桌上,往里间走去。 只见桌上摆着一碗药,看样子是刚煮好的,仍冒着热气,唐染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苍白,她见我来了,不似最初那般气愤,如今的她,眼神中只有些许绝望。 我本还有些抱怨,如今见了她,却是像过往的种种,全部都消散了。我闻着那药,总有些不自在,我拿了凳子坐在床边,抬了药过来,道:「可是你要喝的?是什么药?」 我扶着她起身,将药递予她,她接过后,抿了一口,才道:「红花。」我听见这词,愣住了,虽未见过,但却听说过的。我也明白了,她之所以在那天之后的二十多天,直至今天,精神状况都不好的原因。 我忙夺过药碗,急道:「你不知吗?这药对身体伤害极大,更何况,过几日便是状元宴会了!」他可能猜到我会如此,也未有激动,只看着我,看了许久,才道:「药要凉了。」 我有些恼怒,也有些心急,我去了门口,叫了蓁蓁来,将药递予她,交代好万万不可让人知道,叫她倒了去。蓁蓁去了,我才回到房间中,道:「如今,定有更好的办法。」 她已经起身,坐在床边,道:「竹城,你不要怨我。」我想着她还想我在怨她,便道:「怎会再怨你?我们本就一起进来,到了如今,成了这般状况,自是要相互照顾。」她顿了顿,才道:「竹城,若是这次你如愿了,以后,便再也别轻易信了别人。」 这个话听来耳熟,似乎很多人和我说过。我不知她说的原因,只觉得恍惚。我坐在她身边,道:「如今肚子不明显,还瞒的过去,如若阁主寻你,你便说你身体不舒服便可以推託。」 我看着她,继续道:「如今唯一之计,便是瞒着,至于你自己的事,还得你自己考虑。」我拉住她的手,道:「你当真,要舍了肚中的孩子?那你将来,又如何打算?」 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看着如今还无状况的小腹,道:「我也不舍,毕竟这是一条生命。可是......」我看着她,道:「我有一计,只是不知,你愿不愿?」 若是这话对于以前的唐染说,她是绝不会同意的,可是如今,她腹中有了孩子,也许她愿意去改变。她看向我,道:「如今已无退路,若是有办法,我定是会做的。」 我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只是现在有些麻烦的,是一个人。既然是上官晏做的事,那便由他来负责。只是不知他的性子是否会同意,若是我去寻他,他定更为恼怒。 我的计划是唐染瞒到宴会后,让上官晏娶了她,这样一来,既表演完了,也不会被人发觉。只是上官晏的性子,未必会同意。唐染也想到这一点,道:「上官晏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如今这般境况,他还有他的父亲,也定不会轻易妥协。」 我想到了这一点,也在头疼这件事。我看着她,如今她有了孩子,只有我能帮上忙,我不愿她担忧,只道:「我有办法,只是如今,你别再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她看向我,道:「竹城,最初我不是厌恶你,只是觉得不敢相信罢了。」 我未言语,只安慰了她两句,便转身离去。刚出门,便见了在房门口等着的蓁蓁,她见我出来,将暖炉递与我,道:「姑娘拿着。」我接过来道了谢,问道:「你可知上官府邸在何处?」 她看着我,有些疑虑,问道:「姑娘问这个做什么?」我想她不知唐染的事,也不知怎么说,只道:「我有事要寻上官晏。」蓁蓁有些诧异,随后道:「可……阁主寻姑娘。」 我未想到阁主会寻我,问道:「为何寻我?」蓁蓁低下头,道:「不知,只说了让姑娘过去。」我感到奇怪,若是阁主寻我,蓁蓁早已进去禀报,为何等到这时,但蓁蓁也不会拿这种事骗我。 我去寻阁主,只说在四楼房间内,蓁蓁领路,一路上她未有言语,这条路她也似乎很熟,我有些不好的预感,也似乎明白了蓁蓁有些时候异常的原因。 走至房间门口,蓁蓁停下脚步,道:「姑娘可以进去了。」我看向蓁蓁,也不知说些什么。我进去了房间,只见里面布置精细,主位上是个火坑,桌上有个棋盘,客桌上有碗药,我见了那碗药,心里一紧,那不是......唐染的药吗? 未有热气,是冷的,看颜色也是,那碗药怎么会在这儿?我想到了蓁蓁,原本猜到蓁蓁是这里的阁主派来监视我的人,却不敢相信,如今,确实不得不信了。 第63页 房间里没有人,想是应该知道了。我正在思考着对策,只听见外面侍卫和蓁蓁的声音道:「阁主。」我做好准备,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去,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我才明白,世间哪有什么偶然,都是必然。 第四十四章 深陷泥沼 世间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因果。 那个男子,他们口中的阁主,我回头见了,便愣住了。之前的种种忽然涌上我的脑海,每件事都联繫起来。我想起他一身藏青色衣服,站在水池旁,左手四指上戴着一黑玉戒,脸上从无太多表情。想起我撞到他,他只淡淡道:「是你。」想起我误入房间,他似不经意道:「我看不止如此。」 想起蓁蓁的举动,想起那日下着小雨,我坐在石桌旁,他慢慢靠近,只冷冷看着我,等我开口,他早已看穿了我,像一个极聪明的猎人,一步步等着我这个猎物上钩,他威胁于我,道:「你应该知道,走什么路才是捷径。」想起在走廊上,他叫人将我带去马车上,带我去了寺庙,明明问了我,却又狠狠道:「你没有选择的资格。」 他似没有情感一般,不会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却明白我的弱点是什么,在我犹豫不决或坚决抵制时,给我当头一棒,让我只能跟着他的路走。 我无法明白他。我在外面时,他见我与生人一起,怕是怕我联繫谁,毁了他的计划,紧紧抓住我,明明说过我没有选择的资格,却说在等我的回答。我答应了,他瞥见我手中的玉佩,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拴好线的玉递与我,叫我戴上。 原来从始至终,我所相信的蓁蓁,我所以为简单的棋局,都只是障眼法。我因蓁蓁的举动感到有些难过,也感慨自己的命运。 他走了过来,我后退两步,有些缓不过神来,道:「你所要的,都达到了吧。」我冷笑了几声,道:「我本想过许多,不想,这一切,竟是这样。」他未有言语,如我一直认识他的样子,不理会别人的感受。 他径直走到主桌前坐下,我站了不知多久,他才道:「可冷静下来了?」我看向他,他正喝着一杯茶,似一个看客。我未回答,瞥见桌上的药碗,想起蓁蓁,问道:「那碗药,是蓁蓁予你的,对吗?」他点点头,我道:「你应该知道了,唐染的事,你也不必留下这碗药,我也会说,毕竟这并不是能瞒得住的事。」 他看向门口,道:「进来。」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挎着医盒进来,跪下道:「拜见阁主。」他点头示意,那人起来后,转向我,道:「姑娘,那碗药并不是红花。」我一时未反应过来,看向这个大夫,道:「什么意思?」他未抬头,仍旧毕恭毕敬,道:「姑娘面前的这碗药,不是红花,只是普通的治癒风寒的中药。」 我看向那男子,他仍旧一脸平淡,我看着他,与那如一潭秋水一般沉静的眼瞳对视。我移开目光,道:「你叫我今天来此,就是为了这个?」他道:「下去吧。」那大夫退下后,他才看向我道:「这只是个变故罢了。」 我懂了他的意思,明白如果不是红花,唐染的用意。原来到了最后,唐染依旧是在利用我,她知道我同輓歌交好,便利用我的同情心。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却不怨她。如今她已无路可退,这也是无奈之举。我看向他,道:「如今你已知道了一切,你打算怎么样?」 他终是站起身,一步步靠近我,似有一丝嘲讽的意味,道:「既然你如今是我这边的人,那么你的事,我看见了,我必然要管的。」我后退几步,道:「只怕是监视我罢了,不必说这么好听。「他冷笑了一声,道:「是又如何?」 我想起唐染,道:「既如此,唐染的事,你可否不要插手。」他走近我,我刚要闪开,他便一把拉住我,道:「你决意了要帮她?」我点头,他继续道:「可她坏了规矩是事实,本应将她赶出去。」我直视他的眼睛,道:「我不会想着离开。」他看向我,缓缓道:「如此甚好。」 他坐了回去,端起茶杯,道:「进来。」只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进来,低头道:「主子。」他道:「备辆马车,下午带她去上官府。」那侍卫点头应了声便走了出去。我看向他,道:「不必了。」他喝了口茶,道:「别高估自己,上官府的人,不是你想找便找的。」 虽然明白他说的是事实,但又不想他帮忙。他又喝了一口茶,才道:「回去吧。」我转身走至门口,忽被后面拉住,我使劲挣开,回过头,才见了他站在身后,紧紧盯着我的脖颈,我怒道:「又要做什么。」他看了许久,才道:「回去把玉佩戴上。」 我才明白,他看的是那块玉佩,那日我回来,便取了下来。我不想与他僵持,便应了声。走了出去,看见站在门口低着头的蓁蓁,不知说什么,便径直向前走。 蓁蓁跟在我后面两步远,以往她都是紧贴着我,和我讲许多东西,如今却如此生疏。我心下难过,其实并未怪她,也理解她,只是心里仍有些难过。走至房门,我回过头,见她低着头,我走过去,道:「我不怨你。」 她未抬头,只是肩膀在微微抖动,我才发觉,眼前这个开朗的女子,在哭泣。我拿出手绢,抹去她的眼泪,道:「我明白的,每个人都有苦衷。」她抬起头,脸上都是泪痕,眼中仍噙着泪水,哽咽道:「我......对不住姑娘。」 第64页 我抱住她,在环采阁,我把她当作妹妹,当作朋友,我也有瞒着她的。过了一会儿,她平息了下来,我道:「下午我要去趟上官府,你在这里休息便是。」她摇头道:「我陪姑娘一起去。」我将手绢塞到她手中,道:「不必了,有阁主的侍卫同我去。」 她听了,才点点头,道:「好。」我目送她离开,才回了房间。坐在桌旁,细细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有些绝望。看来我想逃出去的计划,是不可行了。那末生如何?輓歌又如何?末生说的计划,我本觉得希望挺大,但如今知道了,也不知该如何。 我不知末生的住址,更无法见他。他一定在安排此事,若是将他牵扯进来,那麻烦就大了。我只得想其他的办法了。我去寻輓歌,见她坐在桌旁,见我来了,问道:「怎么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马上就可以出去这里,你不开心吗?」我将我同末生的事,和今日见了阁主的事同她说。 她紧紧皱起眉头,道:「未想我们掩饰的太多,却引起了他的注意。」我道:「輓歌,我想你帮我个忙。」她点点头,道:「我未帮得上你,如今有什么事,我定会帮你。」我道:「我想给末生一封信,无奈不知地址,可否......」 她点头,欣喜道:「状元住在皇宫,听闻要同公主定下婚期,恰好后日环采阁被邀要去皇宫,我可以见到状元,到时帮你递予他。」我猜到了状元与公主的婚期,只是不确定,上次见末生未有异常,以为只是传言。末生一定很忙,还要帮我。我心下愧疚交代道:「定要亲手予他。」 輓歌点头,我将在房间写好的信予輓歌,同她聊了会儿,便离去了。 在走廊上,我便遇见了那个侍卫,他只淡淡瞥了我一眼,道:「姑娘,该出发了。」我点点头,随他走下去。 第四十五章 云里雾里 我跟着侍卫走下楼梯,路过唐染的房间。顿了一下,却不知该不该进去,心想事情还未完成,如今去了,只怕想起之前的事,仍旧无法释怀。 侍卫在楼下等我,也不曾抬眼,只直视前方,我知环采阁在京城立足,必然有一定的势力,他的侍卫定然也是训练有素。我同样明白如今所处的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 我未想更多,只想走一步算一步。只跟着侍卫走到后门,他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侍卫扶我上了马车,又上了马,才道:「姑娘,出发了。」我应了声,马车才出发。 一路马车行驶的稳而缓慢,说实话,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做,心里也只有了一个大体的盘算,我原想着,要让上官晏应允,娶了唐染,如今想来,依他的性子,怕是困难。 到了府上,见马车停下,我下车来,门口侍卫见了,过来道:「姑娘有何事?」我回道:「我寻上官晏。」侍卫应是见我衣着不错,又见身旁有侍卫,才道:「请姑娘稍等。」便转身进府。 过了一会儿,也未见上官晏的身影,我才想说回去,便见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是个中年男子,衣着富贵,神情也十分严肃,见了我,只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谁?为何寻我儿子?」我才明白,如近在眼前的,便是当今四品礼部侍郎上官逾。 他撇过头,似不愿看我,过一会儿才横眉看向我道:「为何不说话?」我行了个礼,道:「环采阁竹城,特意来寻上官府二公子,有要事相商。」他这才细细看我,问道:「竹城?未曾听说。」 我笑笑,也不想提起阁主,只道:「小女是采寒三仙中的,今日前来......」话未说话,便被他打断道:「左右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有何资格同本官说话。」我有些怒,又因眼下原因,吞咽自己的怒气,正要开口,只见身旁侍卫走上前来。 他拿出腰间玉佩,那模样与阁主予我得十分相似,但也不知什么细节不同,只是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上官逾见了那玉佩,神情忽有些变化,忽笑道:「原是阁主的人,是我失礼了。」他看向我,眼神略有些歉意,道:「只是为何未见松渝姑娘?」 不知他堂堂一个四品礼部侍郎,为何会对一个阁主礼敬三分,但也明白了,那个男子让我带着侍卫来,还同我说,上官府不是那么容易进的缘故了。 我看着眼前转变神情极快的人,道:「今日正是为了松渝与上官府二公子的事前来。」他十分惊讶,道:「犬子……怎会……」话未说完,又及时道:「请姑娘及护卫进里面说。」 他再怎么嚣张跋扈,也是混迹官场的人,很是通晓人情世故。他大致猜出了些许,也定是明白他儿子的性子,对我态度大变,十分和蔼可亲。 我同他说了大致情况,省略了一些细节,此次我要解决的,阁主派我来的,都只不过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听闻唐染有了身孕,且是他儿子的,使劲拍了下桌子,怒道:「是我教导无方!才会有这样的孽子!」如今看着他,仿佛在看一齣好戏。他儿子的名声早已传开,若是他有意想教导,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只怕一直纵容,如今以为唐染是阁主看重的人,才有此悔恨。 虽不知为何他敬着阁主,但前段时间,采寒三仙松渝的名声,只怕早早传了出去,他定是也知道,松渝是环采阁的重要人物。既然他敬着阁主,如今便是惹上了阁主的人,自然是要懊悔的。 第65页 我看着他,起身道:「我今日前来,便是要想替松渝,要个交代。」他抬眼看我,又瞥了眼身旁侍卫,道:「那是自然,只是不知姑娘所指,是何交代?」 我想起方才他说的话,只道:「我左右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只是我们如今,都还是清白之身,松渝怀了身孕,左右不过是个女子,将来只想着嫁个好人家,如今这般,你说,要何说法?」他知道我惦记着他说的话,皱起眉头。 我见他仍旧犹豫,他定是想给他自己的儿子配一个好的婚事,定不会是青楼女子,更何况还是阁主的人。可如今阁主的人也来了,便是阁主也应允了此事,他便不可能拒绝。 他过了许久,才抬起头,道:「容我再想一日,明日便给姑娘答覆。」我点点头,也知如今的境况,便是我所能做到最大的努力。我行了礼,道:「那小女先回去了,等大人的好消息。」 我回到马车上,侍卫未立即去骑马,只掀开帘子,低眼道:「姑娘不必担心,阁主自会处理。」我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点点头,他才放下帘子,骑上马,又问道:「姑娘,出发了。」我应了声,他才同下午那般前行。 回到环采阁,已是晚上了,天色已经黑了,但时间也没多晚,冬日黑夜本就来得早一些。我本要回湘馆去,侍卫却让我随他去寻阁主,我肚子饿,心里也因唐染的事情无甚心思,本想婉拒了他,他却一直跟着我。我知晓他不会轻易离去,便妥协跟他去。 到了楼上,侍卫随我进去,见了正在独自下棋的阁主,侍卫同他耳语了几句,便退了出去。我站在原地,他也未搭理我。我站不住,便问道:「有何事?」他才缓缓抬起头,道:「用膳。」 我看着他,理解他的意思后,忙道:「不必了。」刚要转身,便有侍女端了许许多多的盘子进来,我见这阵势,便知道是温鼎。只是我哪敢同他吃饭,味同嚼蜡。 那温鼎应是热过的,已听见煮沸的声音,也闻见了香味,我不禁咽了咽口水。听得身后道:「如今是晚上,阁里的厨子正忙,你自己吃,也没有吃的东西。」我肚子如今被馋虫一引,更是饿了起来。 我转头回去,跟在他的身后,坐在桌子前。有三名侍女站在身旁,布菜或服侍着。有人看着我吃东西,总觉得有些奇怪,我看向身旁的侍女,只低着头。未想对面的人挥挥手道:「下去吧。」 我已经习惯了,眼前的这个人,能轻易的看穿我的心思,令人不寒而慄。记得以往,也有一个人,能看穿我的心思,但那个人,却总是让人愿意让他看穿,觉得他总带着善意。与眼前的这人不同,总带着一股寒气。 奇怪的是,这顿饭,他却未有任何言语,未问任何事情,也未再试探我。只夹菜予我,或是时不时用那深邃的眼睛,似要把我看透。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心想终于能回去了。又端了茶来,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今日可还顺利?」我猜到他终会问的,也没打算瞒他,侍卫也在场,也瞒不过去。只道:「多亏有那护卫,不然如你所说,我当真进不了那上官府。」 他轻笑一声,说是在笑,却不见他有任何表情,他只淡淡道:「老头子性情虽不太好,但事情交给他,十有八九能办好,倒也是个靠谱的人。」我反应了一会儿,才知他口中的「老头子」,便是上官逾。 听他语气,他似乎同上官逾的交情还算不错,今日见了上官逾,也看出上官逾敬他。我问道:「松渝的事,不知能不能成?」他放下杯子,道:「放心,他自知他该如何做。」 我想起今日所见玉佩之事,便问道:「今日见了护卫拿出玉佩,发觉同我的十分相似,可是一样的?」他点点头,道:「确实有不同之处,若你想知道,自己找他去拿了看便知。」我问了也白问,自己本就不打算去看,如今他这么说,便是不想知道了。 回了湘馆,便见了金兰与蓁蓁在里间等我。见我来了,十分欣喜,道:「回来了。」蓁蓁起身要出去,道:「我留了些菜,热给姑娘吃。」我摇摇头,道:「吃过了,不必了。」 她神色有些黯然,才道:「那我先出去了。」我应了声,她关上门出去。金兰忙问道:「如何了?」我点点头,道:「既是阁主帮忙了,那应该能成了。」她嘆了口气,道:「她倒没事,你往后怎么办?」我知她为我担忧,道:「无妨。」 不想第二日一早,蓁蓁便来叫我,说上官府送来礼,来向松渝提亲。一时这件事沸腾开来,许多人围住环采阁,阁内来往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只想着看一齣好戏。 环采阁自是有輓歌出面,答应了这门婚事,只是唐染做妾。等热闹过了好一会儿,我出门去,恰巧遇见出门的唐染,她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见了我,笑道:「正要去寻你。」 第四十六章 避无可避 唐染见了我,嘴角带着笑意,道:「正要去寻你。」我才发觉她的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想必应是知道了上官府前来提亲之事,我想起那碗中药,替她欣慰,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得淡淡笑道:「你去看看,輓歌定是已经应了,虽说上官府不缺什么,你也可以去街上看看,缺些什么置办一些。」 她的眼神忽然有些伤情,点点头,道:「你可有时间?陪我去吧。」我本想婉拒,才想开口,她似看穿我的心思,道:「我怕以后便没有机会出来了,我也知道你最终要离开,想必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再相遇了。「说完,便抬眼看着我,我应了声,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第66页 我怨她,怨她自作主张,不同我说什么,怨她利用于我,我觉得我一直都亏欠于她,从进环采阁开始,她愿意承下一切,哪怕也有她自己的原因。还有上官晏那次,本应是我受的,她替了我,哪怕也不是有意。 所以她屡次耍一些小心机,也没有伤了谁的什么,便没有去计较。如今她说的确实对,我们认识数月,确少有交集,如今一旦分开,也许一辈子便不会再见了。 我同她从那次侍卫带我走的后门出去,她一路出去,眼神未有过的温和,她一路看着,到了门口,才缓过神来,喃喃道:「我未留意,原来这环采阁也有别致的景色。」我不知该说什么,只随着她说的话应了声。 到了街上,她看了许多东西,在有一家面具的铺子停下,道:「此处的面具同我小时戴的十分相似,祈都的面具倒是比我们那边的好看许多。」她笑着看了许多东西,在我前面说着许多话。我细细想了,怕是她今日同我说的话,都比这数月来同我说的话多。 我看着她,像是未经世事的少女,一如那最美好纯洁的样子。可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这条路,漫长而黑暗,没有尽头,且不能回头。 我们遇见了上官晏。 我无法形容有时遇见这些不想遇见的人的心情,只觉得无地自容,又不得不装着从容继续面对。唐染的笑容明显僵住了,她往我这边看了看,将才买的风车藏在身后。我下意识的挡在她身前,上官晏似也看见了我们,遣走了身边的人,慢慢踱步过来。 他未看唐染,只一步步紧逼我,眼神也是十分让人惧怕,他只一字一句重重道:「没有话说?」我回头看了眼唐染,她眼中有惊恐,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与方才全然相反的死灰一般的眼神。我转过头,摇头道:「无话可说。」 他听后,退后两步,冷笑道:「竹城,你这算计倒是十分精细。」说罢,他才瞥了眼我身后的唐染,道:「怎么平时不见你们如此深情,我倒是钦佩你们,用心良苦,如今,」他顿了顿,又看向我,「你倒是直接去寻我父亲了。」 他又似自嘲一般笑了几声,挥了挥衣袖,疾步而去。等他走远了,我回过头去拉唐染,她的神情过一会儿才缓过来,笑道:「走吧。」我点点头,我们也再无心思,只随便走了几步,便回去了。到了后门口,不知为何门却被锁了起来,她止住脚步,道:「走吧,走正门。」 我拉住她的手,问道:「可有后悔过?」她眼眶瞬间便湿了,又摇摇头,抬起手抹了抹眼泪,道:「我有句话,一直想同你说。」她又顿住了一下,笑道:「婚礼那日,你会来吗?」我点点头,笑道:「会。」她似释怀一般,道:「那那句话,便在那日再说。」 到了正门门口,果然如想像一般,门口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如今我们过去,定是会有些麻烦。唐染绕过我,笑道:「躲在这儿做什么,当事人是我,待会儿你趁机进去便是。」我摇摇头,道:「如若你现在过去,势必引起喧譁,只怕对你的名声......」 她摇摇头,道:「相信我,没事的。」说完,便径直走过去。我只得跟上她,我们还未到门口,才上了楼梯一半,便被围住,那些人纷纷围过来,道:「这是采寒三仙的松渝和竹城哪。」这些人本没见过我们的容貌,只是凭着额头上的标记,也认得出。 有个带头的,喊道:「为何状元寿宴还未开始,松渝姑娘便许配给了上官府的二公子,这让众人该如何作想?」唐染未有慌张,只笑道:「各位,大家都知道,采寒三仙选客同聊那几日,上官二公子的风貌,小女早已倾心,未料上官二公子也正有此意。小女感激各位的喜爱之情,但如今之事,只希望各位能祝福于我。」 话已至此,其他人也无话可说。从人群聚集到散开,未有人在意我,我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不是我所认识的唐染,这一日相处下来,甚过数月之久。 到了楼内,远远看见阁主的侍卫,他似候了很久,见了我们,径直走过来,道:「阁主寻两位姑娘。」唐染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些担忧,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虽然我也不知那人这一次意欲为何,但如今我既答应了他,他应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我们上了楼顶,进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只是那人如最初那般,隔着帘子,在里间坐着。他一如既往的不说话,我开口道:「阁主,寻我们有何要事?」不想他未理会我,道:「松渝,听闻上官府前来提亲。」他明明知道,却还要如此问,我未作声,唐染跪下,道:「是。」 我本想扶她起来,又想起这里的规矩,只得嘆了声气,跟着跪下。他似在品茶,过了一会儿,才道:「起来。」我庆幸他未再继续为难唐染,连忙站起扶唐染起身。我本以为结束了,不想他又插了一句,道:「你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要走可以,状元寿宴不要搞砸。」 今日这两人算是出乎了我的预料,一个放下了心思,一个变得宽容。我转身出去,却被叫道:「竹城,留下。」唐染看向我,我摆摆手,让她先回去。 我转身进去,见帘子已经撤了,我坐在一旁,等着他说话。他过了一会儿,才道:「看你今日心情倒是不错。」我看向他,本想说出事情原委,又不愿同他说,只道:「释怀了。」他未有反应,品了口茶,道:「恩。」 第67页 我想起今日后门被锁,直觉就觉得同他脱不了干系,道:「今日我们回来,后门被锁上了。」他未有回应,我便直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生活。」说完,我才想出去,便听身后的声音略带沉重,道:「想清楚你的处境和身份,再思考有些话该不该说。」 我未理会他,只觉得每次遇见他,同他说话,都会气得不轻。他云淡风轻的几句,似就偏偏会戳中我的痛处。我回到房间,见輓歌在里坐着,我一时惊喜,最近因她在忙进宫的事,难得见得到她。我进门去,笑道:「有何事?」她倒了杯茶予我,道:「你也知道我忙,今日来寻你,是为了进宫的事。」 我以为信出了变故,一时脸色不太好,她见我这副模样,笑道:「是好消息。」我坐下,她道:「我进宫,还可以带一个人一同去。」我一时欣喜,毕竟信中所言,不能叙述详尽,见了面自然是最好。我又想起那个人,担忧起来,道:「但阁主......」輓歌笑道:「若不是确定,我怎会告知你?是阁主同意的。」 我想着可以见到末生,一时之间欣喜多了大半,忽视了最重要的事。 不过,本就是有这么一句话吧,该遇见的人,躲也躲不掉的。 第四十七章 陌路相逢 那人在第二日准备进宫的清晨时,唤他的侍卫送了套衣裳来,那套衣裳简洁大方,质地却可见的极好,他叫那侍卫带的话却十分刻薄,那侍卫同他一般冷淡的神色,道:「姑娘,阁主说,进宫便是代表环采阁,别给阁主丢人。」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怒,只得道:「告知阁主,我定会安安分分,不会给环采阁丢人的。」 我将环采阁三字特意说重了些,那侍卫未有反应,应了声便退下了。用了早膳,见輓歌正好来寻我,我换了衣服出来,见輓歌愣了愣,我下了楼,笑道:「怎么了?」她回过神来,笑而不语。 我们坐上马车,发觉这马车并不算华丽奢侈,但却让人觉得大气。如今脸上戴着薄纱,冬日也正好挡住了些许冷风。不知颠簸了多久,约莫晌午时候,才到了。到了宫门口,才认得古书上所写,宫殿得气势恢宏。 走了许久,见了许许多多的宫女太监侍卫来来往往,应是今日宴会的原因。进了正殿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今日的宴会听闻一来是为末生与公主定下婚期,二来,是为了状元宴会在环采阁置办的规划,具体还有个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我们走进大殿,只听见大殿门口小厮向大殿里喊道:「环采阁觐见!」这声音我原本想着那么大的大殿,定是听不见的,我前脚刚踏入大殿,便听见他的声音在殿内迴荡。殿内已经坐着许多人,但也都是窃窃私语,这一来一去的声音,也就只有殿门口喊话的了。 有内侍直接领我们到了离最上位第四桌的位置,宴会的摆桌除最上位以外,分两边,两边又有两排桌子,看这位置,便知环采阁在京城的位置举足轻重。我见我们在第一排,对面的位置又是空的。不禁感到好奇,前几桌的位置,是怎样的人才能坐上。 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前几桌却一直未有人来,直到我听见那声音道:「荠青楼觐见!」我一度以为是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我出了幻觉,竟会听见熟悉的名字。 我愣了愣,继而见到了无比熟悉的身影--蕙纕。她今日也是仪态万千,穿着华丽,笑着进来,更未想,她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有意低头,輓歌看我脸色不对,悄声耳语问我道:「可是身体不适?」我回道:「有故人来了,不便相识。」她见我脸色有些难看,道:「不必惊慌,等宴会开始一会儿,你便找藉口出去。」我点点头,便一直低着头。 不想我所忘了的,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这场宴会的第三个原因,比如那些故人的身份。 我未反应的过来,便一个一个让我惊慌失措。 「二品将军秦子城觐见!」我本不知这是谁,直到我见了站在一旁的宁淮安,我才感嘆自己的愚笨,这既是将军,又姓秦,不就是秦伊的父亲嘛。 幸亏秦伊没来,不然她可能会认出我来。我还未放下心来,又听道:「杜府杜贺兰觐见!」我本是喝着茶,打算将自己的惊慌掩盖过去,差点喝的茶没喷出来。 輓歌见我脸色实是不太正常,便问道:「怎么了?」我不知该如何说起,道:「以往我认识的故人,已经来了两三个。」輓歌怕是未料到,因为今日所来的人,都是有权有势,她定了定神,道:「低着头,别抬起来,一有机会,我便引你出去。」 我点点头,应了声。他们都坐在了离我不远的位置,让我无处可逃。最后,听到声音道:「皇上驾到!三王爷觐见!」大家纷纷站起行礼,我还未回过神,又不敢动,幸亏有輓歌拉了我一把,我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跟着起来行礼,却也不敢抬头。 直到看到一黄一青的身影过去许久,才听见上方传来的声音道:「平身,都坐吧。」我刚刚低着头,未见周围,发觉身边的人都坐满了,幸得一旁的人都不认识。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发觉这一排的第二桌,正是那位高瀚将军。而这边的第一桌没有人。 我顺势看向对面的第一桌,这一看,便当场愣住了。 第68页 是沈言。 我到底是在环采阁中呆了多少安生岁月,竟忙想着要逃出去,想着要见末生,忘了他是王爷的身份。我已有多久没有见他了,除了衣裳换了,他似还是我熟识的模样,温润如玉,笑似明月。 我迟迟未见末生,也未见公主。只听皇上讲了许多,大致是哪日是良辰吉日,哪些风俗,听着听着,头一直低着,脖子有些酸,有些走神。直到听到了句「环采阁」,才一下回过神来。 我见了輓歌起身到了中间,道:「皇上,环采阁关于那日宴会的事情,已经一切准备妥当。」我不知该做什么,只见輓歌朝我使了个眼色,道:「只是这具体细节,还要同状元商议。」 皇上听了,略有思考,道:「状元便在清水阁,你便去寻他问清楚。」 輓歌应了声,转过头对我道:「竹城,去寻状元,问清楚事宜。」一时之间,见了宴会上的目光都向我这边看来,我行了礼,也不敢抬头,便赶紧退下。 我的情绪还未稳定下来,只觉走出大殿,浑身都轻松了许多。等平復了些,却不知身在何处。我看远处有几个宫女打扮的人,便前去问,她们指了地方给我,我朝那个方向走了许久,见一处亭子,门口写「清水亭」。 我庆幸着自己很轻松便找到了,门口有两个侍卫,见了我拦住道:「什么人!」我拿了那人给我的玉佩,道:「环采阁的,奉皇上口谕来问状元些宴会的事宜。」侍卫见了玉佩,忙让开道:「姑娘请进。」 我进去后,不知末生在哪一间,我打算一间一间找,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我吓了一跳,忙回过头,发觉是末生,才缓过神来。他穿一白色衣裳,仍是初见他时那般书生的模样。他笑道:「顾姑娘。」 我一直惊讶于他能一眼认出我,也感到欣慰。想起今日之事,忙拉他进屋去,悄声道:「末生,出事了。」我将面纱拿去,他见我神色有些紧张,正色问道:「何事?若是因为宴会的事,我这边的人都安排好了。」 我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简洁的叙述给他听,他听后,震惊之余,喃喃道:「此事确实难办。」顿了顿,又道:「早听闻这环采阁阁主势力庞大,若是他要干涉此事,只怕事情会更加复杂。」 我听了,心里的绝望愈发强烈,我也下定了决心,道:「末生,我的事,你便不要再管了。我不想拖累于你。」 他看向我,道:「我与姑娘之间,何来拖累?以往姑娘同那位公子救了我的性命,若不是你们,何来我的今日?」我想起宫弧,便愈发有些难过,道:「是他救了你,不是我。你以往的目标,便是为了功名,如今你功成名就,不必为我犯险。你从未欠过我什么。」 他看上去似乎一时急了,忙道:「顾姑娘以为,我一直帮助姑娘,仅仅是为了那恩情,那姑娘便错了。我......」我赶忙打断他,道:「明知前方黑暗,便早些回头,再走下去,也不会有光明。」 我走出屋子,一路不敢回头,怕自己心一软,便答应了他。如今他功成名就,我万万不能拖累他。我走到一处庭院,不想远处见了一身影过来,我担心回头会遇见末生,想往另一条路走,却见那条路也有人过来。 我一时慌张,只得停在原地。 左边那人走近了些,我才发觉,竟是沈言。 我担心被他认出,头能有多低,便低得多低。我甚至能听到他一步步走近的脚步声,直到右边那轻快的脚步声掩盖了我紧张的唿吸,只听右边那清脆的声音道:「三哥哥!」 第四十八章 宁为玉碎 我未想过竟是以如此尴尬慌乱的局面遇见沈言,我更未想过我要躲他。 我本以为再次相见之日便是兵戎相见之时,要么便此生都不会再遇见。那个叫三哥哥的女子,小跑着过来,我眼中有一道浅绿色身影闪过,便只剩余光中那依偎的白色和浅绿色身影。 我想着,末生可以认出我,沈言必是也会认出。他比起末生要谨慎细緻许多,更何况......我期许着他能认出,但又明白,如今的处境,认出了,也只余无语与沉默。 那女子声音清脆,只听道:「三哥哥!我正要去寻你!」我不知该如何,正这时,听见后方匆匆脚步声传来。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熟悉的声音道:「竹城姑娘!」 是末生。他未唤我顾姑娘,而是唤我竹城。 我感激于他的聪慧,我应了声,见他挡在我身前,行礼道:「三王爷,公主。」我呆住了,未想到眼前的女子,竟是朝中受宠的公主。听輓歌说,当朝皇帝只有一个女儿,示若掌上明珠,这位,竟就是公主。 我未来得及思考是否会被认出,只微微上前,刻意压低声音道:「不知王爷公主身份,失礼在先,望王爷公主恕罪。」我见眼前的人并未有动静,只是听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是何人?」我刚要回答,不想末生再次挡在我前面,道:「这位是环采阁的竹城姑娘,特意奉皇上口谕询问寿宴细节。」 女子未出声,只听那个最熟悉的声音缓缓道:「为何状元追了出来?」我觉得他心生了怀疑,有些慌张,末生却不紧不慢道:「在下也是在这位姑娘离去了,才想起有些细节忘了交代,怕姑娘走了,赶忙出来追赶。「 沈言往前一步,只听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未敢上前,因听见之前末生提及过我,如今他再问及,我怕他已看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第69页 愣神间,忙压低声音道:「环采阁竹城。」不想他未离去,仍喃喃道:「竹城……」 我正害怕他要说些什么时,正被公主打断,她向末生皱眉道:「书呆子,若是再不快些过去,父皇怪罪下来,与本公主无关。」又转头朝沈言笑道:「三哥哥,一起同我们回去吧,三哥哥也要回宴席上了吧。」 我惊讶于公主唤末生的名字,以及她态度的转变。我以为沈言会随她一起离开,不想只听他笑道:「你同状元先去吧,毕竟你们的事才是这场宴席的中心,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公主听完,瞥了我一眼,便离去了。末生转过头来,眼神里有些担忧,道:「宴会后再寻姑娘。」我点点头,如今见末生的处境,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好。 只听远处公主的声音道:「书呆子!」末生向我示意,又向沈言行了礼,才匆匆离去。 我未想再同沈言单独在一起,行了礼,道:「三王爷,我还得回去,先告退了。」不想他抬手拦住我,我顿时紧张了起来,也不敢有什么明显的动作,怕他起疑。 我轻轻问道:「三王爷,可是还有什么事?」他笑出了声,又发出了声嘆息,那嘆息声很轻,如若不是离得近,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眼前不知名的树,忽莫名道:「还有几月,桃花便会盛开了。」话说完,便离去了。 留下未反应过来的我。 我虽对那些花草不熟悉,但也明白,眼前的树,不可能是桃树。 他,认出我了?那有为何什么都未问,也未责怪我。明明......已经那么长时间未见了。 我一直未敢抬眼看他,也不知他现在病情如何了?又想到那一切也许是他所布的局,又不去想。又想起给他吃的药,虽说是武功尽废,但也不知有没有其他的伤害。 思及宴会,想着如今末生与公主回去,不过也就是些官方场面罢了,那些也轮不到我来应付,这么想着,便顺着来的路走,想着等輓歌出来。 那条路通往正殿门口,因此道路很宽,往左是侧殿,我想輓歌定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我们的马车停在了侧殿处。我们来时,侧殿也只有我们这一辆,应不会遇见什么人。 我走到离殿门很近的花园旁,找了地方坐下,这皇宫,如所有人说的一般,围墙太高,人与人之间太远,风景也很美,只是了无生气。 想到末生方才说的话,如此一走了之恐怕不太合适,还是得说清楚。我想站起看看輓歌来了没,不想迎面撞上一人。 我心里慌张,仍强装镇定。 我忙道:「对不住。」不想瞥见这人腰间那串狼眼青玉,我一惊,忙想绕过去。不想忽然被拉住,只听无比熟悉的声音道:「你……」便没了下文,这声音,还带着些许的颤音。 我知道,如今我的境况,万万不能再拖累一人了。 我使力挣开,快步向前走。幸得遇见恰好来到的輓歌,身后跟着末生。 我回过头,发觉没人跟过来,松了一口气。心有愧疚慌张之余,忆起初次见他的模样,方才跑开时,瞥见他的月牙耳坠,如最初那般,温文尔雅。 不同的只是,他的眼神形容不出的深刻,我怕再呆一秒,会被它所动摇。 輓歌见我愣神,以为我有所顾忌,道:「放心吧,左右都没人,我同状元是一同后面出来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我不知说什么,又担心身后人还未走,只得拜託輓歌道:「輓歌,帮我去前面看着些,今日来的人太多,我怕人多眼杂,听见了,对末生,对环采阁都不利。」 她点点头,安慰道:「不必担心,你慢慢说。」说完,转身离去。 我看着眼前的末生,想去方才的场景,道:「末生,你不必再瞒我什么,今日我也见了你的处境,如若你再帮我,岂不是陷你于两难的境地?」 他抿了抿嘴,继而坚定的看着我,道:「如今我的处境虽不是太好,但却可以保全自己。」他顿了顿,道:「也可以保全你。」 我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的坚定,嘆息道:「末生,如今,我连阁主的身份都不知道,他在暗,我在明,若是我放弃,也许以后还可以逃出去,若是这次放手一搏,只怕连累了你,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欣喜,笑道:「若是顾姑娘你同意,再艰难又有何关系?你不知,世上很多事,都有定数,如今上天让我中了榜,又遇见了你,便是命定的。」 是啊,定数,是谁也逃不过的。 我只得点头,我的性格,本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奈何如今自身能力不够,只得求全。如若有末生,有輓歌,也许,我会赢。 末生大致与我说了计划,明天状元宴会他会安排可靠的人来接应,带着同我相似培训好的女子前来在暗中做好准备。 到时宴会正式开始,我们的表演有好几场,前几场我上,到后面人放松些,再制造些混乱,趁乱换人,而后逃出。 我未想末生竟想到如此细緻,而且这个计划,无论从逻辑还是当场的效果来说,都是可行的。我同末生约定了,到时我会水,水中不远处会有小船接应,只需跳下,一切就都妥当了。 我想起今日所见的人,愈发坚定了自己想要离开的信念。只是这一赌,只怕再无回头之日。 第70页 第四十九章 变故丛生 回到环采阁时,已是黄昏时分了。才到了门口,便见门口的一个男子,侍卫模样,见了我们,忙下来道:「阁主已经等候多时。」说完,便径直向里面走去,想到明天的计划,一时紧张,觉得有些出冷汗。 輓歌走到我身旁,道:「无妨。跟着我。」我应了声,紧紧挨着她。上了楼上,进了房间,这次没有了屏风,也只有那个男子一个人坐着品茶。 我们进来,他未曾抬眼,輓歌行礼,我不想行礼,却又觉得不合适,正犹豫之间,听见他问道:「宴会的情况如何?」輓歌回道:「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点点头,道:「你去再检查看看,务必没有意外。」 輓歌应了声,看了眼我,应是担心我,道:「竹城,随我去吧。顺便看下你舞蹈的细节。」我刚要转身跟着去,不想他叫住了我,道:「不必,我亲自监督她,你去便可。」 我心里一紧,看了眼輓歌,示意没事,只得转身站回去。輓歌走后,他又一言不发,良久,才道:「你见到我,不必行礼么?」我低头道:「方才是想行礼的,是被阁主打断了。」 想着明日便要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引起他更多的注意,便不能像平时那样同他对着,但如此想来,若是太反常,便更会引起注意。 他未说话,只站了起来,走到了隔间,回过头道:「来用膳。」我呆了一会儿,才跟着走进隔间,桌子上已布好饭菜,都是些家常小菜,难怪方才站着便闻见些香味。 我是饿了,但是同他一起吃,再好吃的,怕是都没有胃口。我坐了下来,他也坐着,一直都没有说话,但见他很少吃菜。 我看以往他的胃口不错,怎么今日这样了。我轻声问道:「你今日……」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他停住了动作,看向我,道:「未吃过这些。」 我愣住了,指指这一桌子的菜,挑眉道:「那你叫人做那么多?」他未回应,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胃口从来都不好。」这似乎是句判断,说完,又问了句:「是吗?」 我道:「嗯,向来都是这样。」我想起了以往的岁月,想起了在学院和朝槿吃饭,想起了来了这以后,和婆婆,和杜贺兰,和秦伊,还有……桃花树下,和他们吃的饭,我的胃口向来不算特别好,但也是很好的。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同他一起吃饭,因此才吃不下去吧。 我们吃完了,他坐回了主厅,倒了杯茶递与我。我愣了一下才接过,找了处座位坐下,我喝了口茶,思考起了明天的事。 听见他道:「若是为了明天的事,不必紧张,左右不过是个宴会。」我一时紧张,忙点头应声道:「嗯。」他喝了口茶,道:「不过你也不能松懈,还是练几遍舞吧。」 我庆幸可以离开这里,道:「好,我现在就去寻輓歌。」他似有些怒意:「怎么?这里地方不够?」我回道:「因为輓歌是擅长于此,若是有什么错误,便可以……」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道:「我见过的舞蹈不少,无妨。」 我嘆了口气转过身,他见我的神情,道:「你同輓歌的关系倒是挺好。」我不知说什么,又怕我走了后连累輓歌,只得说:「輓歌是个很好的人。」 他点点头,道:「上次小宴我便未见过你跳舞,宴会上我未必有时间,如今刚好。」 说是跳舞,不如说是已经是身体本能的动作,我一直在思考明天的事,方才也只听进去他说他未必有时间的话,想着计划应该可以顺利进行。 我跳了一遍,才回过神来,只听他道:「不必再练了,今日回去,好生休息吧。」我走出门口,觉得他今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往日他都不说我不快,今日却格外忍让。 回到房间门口,见輓歌已在里面等着,见了我,站起身道:「带你去个地方。」我跟着她,走到湖边,见到早早停靠在岸边准备宴会的船。 船上挂着许多风铃与彩布,一副喜庆欢乐的模样,輓歌带我上了船,进了里面,我才知道,她是来带我熟悉船内的,她给我一一介绍,我便一一记住。 这船的设计便是为了宴会的,几乎与环采阁的布置一模一样,连房间的布置都同环采阁如出一辙。 我听着輓歌说话,看着这里的布置,也看明白了。只是上船的时候,看了眼这湖,这片湖不知深浅。我很担心,因为到时候如若要从这船上跳下去,我怕这水会淹没了我。 我水性虽然不错,但也不能应付这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还是要拜託輓歌将船靠的离岸近一些。我同輓歌说道:「这边水很深,因此将船靠的近一些,这样怕是才可以保全自己。」 輓歌点头道:「嗯,我会安排下去的。」我向她道谢,回到了房间。想着明天的事情,一夜辗转难眠。 过了今天,我们就都要分开了,上官府迎娶唐染的日子便在今日,宴会的时候,上官府如此做,不过是因为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想借着光罢了。我们先送别唐染,也能给她一个祝福。 我未曾想过看她离去是什么样子,但未免也有些感伤,觉得命运总是这般不留情面。 第二天早上,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我们已经开始准备表演的东西了,而唐染,已经开始打扮,明艷的红色十分美丽,可是如今看来,却莫名有种悲戚的意味。 第71页 代替唐染的女子,已经同我们一同准备了,有蓁蓁帮我弄着妆容,我一直在担心末生是否抽得过身来。只差服饰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蓁蓁说阁主叫我过去。 我明白如今阁主并未完全信任我,因此明明他应该还有很多的事,却还是要叫我过去。到了熟悉的房间门口,我未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品着茶,见我来了,道:「你来了。」我坐在某个位置上,拿起茶杯喝茶,发觉与以往的不太相同。我抬眼看他,他只道:「你不是不喜欢喝我喝的苦茶。」 我继续喝了一口,发觉味道是果茶,我一时好奇,问道:「为何换了茶?」他顿了一下,道:「果茶价格便宜许多。」我明白他说不出什么好话,便没有再理会。 他继续看向我,道:「虽然此次是朝廷举办的宴会,但也没有太紧要,像这般的宴会宫里也不少,只是这次出了新花样。」我未理解他话中的用意,只回道:「我明白,我不会失误的。」 他嘆了口气,放下茶杯,道:「如今你的聪明倒是都没有了。」我未理会他,也不想再去揣测。在他这儿练了舞,用了午膳,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楼下,忽被人拉住衣袖,我回过头,见是蓁蓁。她悄声道:「姑娘和我来。」我也跟着她走,只见她带我到环采阁一处已经废弃的地方,从角落处拿出一套衣服,道:「姑娘快换上。」 我见这套是环采阁侍女的衣服,大致猜到了她的用意,笑道:「若是你想帮我,便不要插手。」她见我猜到了她的意图,眼眶中已有泪水,道:「姑娘,我不是有意出卖你,而如今,我只想弥补姑娘。」 我拉住她的手,道:「我明白的,本就与你无关,回去吧。我自有安排。」她听完,未有惊讶,道:「好。」 我们回到房间,輓歌已在房内,见了蓁蓁,使了个眼色。我笑道:「蓁蓁,你出去吧,在楼下帮我看着些。」蓁蓁听了,点点头下楼去。 輓歌眼中满是疑问,我笑道:「她本就是个好姑娘,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我走了后,还希望你多多照顾她,还有,保重自己。」輓歌轻笑,道:「如今,你还是顾好自己的事吧。」 末生叫替代我的那个姑娘已经在輓歌的房间内了,只等表演完,末生安排好的混乱发生,我们便互换。 下午上官府抬轿前来,唐染早已换上新衣,看不见脸,但我觉得,一定是极美的。上官府用妾的标准来迎娶她,虽不是辉煌华丽,却也不输于其他一般女子。 唐染坐上了轿子,我同金兰一同去送,在轿子门口扶她上去,阁主允了采苓陪嫁。唐染探出头来,金兰忙道:「新娘子别揭了这盖头,不吉利。」 唐染笑出了声,道:「无妨。」她揭开盖头,确实惊艷。她看向我,道:「竹城,我想同你说几句话。」轿夫听闻,便退到一边。 我凑过头去,近看着她,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味。她轻声说话,脸上有笑意,语气却是哭腔,她道:「竹城,我好生羡慕你。有爱你的人,也有你爱的人,你的路还很长,你还有很多东西。」 说完,她顿了顿,我才想安慰,她便叫轿夫道:「可以走了。」在轿夫抬起她的那一瞬,听见她轻声道:「而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一时愣住,看着轿子离去,愣在了原地。 很快,到了表演的时候,我们下午便上了船,那姑娘随着侍女一起混入了船内,在定好的房间待着。时间越是接近,我便越是紧张。上了舞台,见了身边的人已不是唐染,只有金兰。 台下楼上的人很多,我却不是因为这个而紧张。表演结束,同金兰告别后,忙去到房间中。见了那姑娘,看不清脸,但无论从神态还是身形,都是极像的。 她见我来了,道:「走吧。」这一听,我才发觉声音也是极像,我向她道谢,忙换了衣服。 走到船边,见离船不远处,确实停着一张船,船头点着一盏莲花样的灯,同末生描述的相同。我正要跳下去,船上便传来一大波震动,随后听见各种喧闹声,一时见身边许多人往水里跳。 我不知发生何事,只得先往下跳。不想这水比我想像的要深,我努力向小船游过去,不想许多人先先后后跳进了水中,一时我周围都是人。我游了一段,发觉小船已经划走。 我大声喊着,被周围的声音沖淡。我才见了另一边来了许多船只,有许多火星,那些火星向这船飞过来,才知道,那是有火球的箭。这定不是末生弄的,只能是恰巧遇见别人应是趁着这时机制造动乱。 我只得改变方向向岸上游,不知怎么,我想起了沈言。一时走神呛了水,我看周围很少人,忙叫救命。我正想着肯定完蛋了,不想有人拉住了我,使劲把我往岸上拉。 第五十章 此去不归 我感觉我被带上了岸,勐的咳嗽起来,呕出了些许的水,我难受的紧,想起方才的事,回过头,发觉将我拖上岸的人,竟是末生。 他今日的衣着也算华丽,是上好的绢绸。今日是他的大宴,自然是要体面些,不过方才着了水,也显得十分狼狈。 他见我醒了,忙道:「顾姑娘,等一会儿。」说完,忙转身过去,我才发觉他身后还有另一个人,见是一个男子着装,但细看,发觉是个女子。 第72页 我凑近了看,发觉竟是那日的公主!她还未醒来,我不知她为何会在这里,但看目前的情况,应是末生救了我们。 末生一时有些焦急,看向我,道:「如今情况有些复杂,等会儿同姑娘细说,姑娘现在可否帮我一个忙?」我看着他,大致明白了要做什么。 他叫我帮他给公主做按压,我回想起今日的事,如今看向船那边,似乎已没有什么事情了,只是依稀可见一些星火,大船上仍旧可见人跑来跑去的身影。 我听他的指挥,帮公主做復甦,末生在一旁边说边向我说明今晚的情况,大致情况本是他才要安排混乱,突然船震动起来。才有人通报,说那边有几辆船只在这边不远处,在朝船上射箭。 今晚是状元宴会,如今有人挑事,必是同朝廷政事分不开。末生意识到事情不对,急忙来寻我。不想一些商贾和达官贵人见事态不对,只想着保命,纷纷跳船,一时情况混乱,寻不到我。 末生在寻我的过程中,恰巧碰见了本想出宫来凑热闹,却与侍女走散的公主,见事态混乱,只得带公主先走。 公主水性不好,在带公主上岸时,听见唿救声,末生又折回去寻我。不想歪打正着,正是救了我。 公主稍微有了些反应,但也只是将水咳了出来,还未甦醒。末生背起她走,因为不知发生何事,也不敢停留,又因为我的情况,不能多留。 我看了船一眼,见无大碍,也放下担心輓歌、蓁蓁、金兰的心来。我们寻了家附近的较为隐蔽的小客栈,弄了两间房,我同公主一间,好照顾她。 我本想出去寻大夫,却被末生拦住,道:「你出去定是危险,让我去,如今状元上任未有多时,我去了,也少了几分危机。」 不过一会儿,末生便带着大夫回来了,大夫来替公主把脉,道:「这位姑娘是平时不大经受过什么,身子较弱,如今受了风寒,又呛了水,也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即可。」 我点点头,末生送大夫出去,顺便要了方子,抓了几服药回来。他去煎着药,又买了几套衣服回来,道:「你们的衣服都湿了,都换上,你的行李怕是也湿了。」我向他道谢,感谢他思虑的如此周全。 我帮公主换上衣服,自己也换上,才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公主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应是常年在宫中有专人服侍,又娇贵的原因,定是受不住这般的事情。 我守了她一会儿,便去寻末生。讲起今晚的事,道:「末生,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离京城、祈都都远的一个小城镇,做一些自己喜爱的事。」末生略思考道:「此去,可还会归来?」 我摇摇头,笑道:「此去不归。」 末生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道:「顾姑娘,其实我考功名,只是想有些俸禄,便到地方当官,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便一世平平淡淡的度过。」我看向他,道:「末生,如今,你有大好的前途,以后也许你的想法会变的。」 他摇摇头,道:「不会的。」他眼神坚定,道:「此次事故,必有人伤亡,若是自此末生消失,竹城消失,那这一切,不就理所当然。」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末生,你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如今,你却因为逞一时之快,而误了一生的景,这值得吗?」他未再看我,声音轻的像缕风,道:「值得。」 说完,他倒了碗药,站起道:「明日一早便出发,你不必担心,我先将你送到月镇,再回来秘密将公主送至宫中,我再去寻你。不过来回四日的时间,也不长。」他顿了顿,道:「只是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末生,再无环采阁竹城,你还愿意吗?」 我看着他,笑道:「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在意一个名字吗?」他回笑,点点头,道:「好,那我们明早便出发。」 话音未落,门便被推开,见扶着门要摔倒的公主。我忙去扶她,不想被她甩开,她未看我,径直走到末生面前,道:「你走不走与我无关,但你不能将我送至宫中!」 末生站起扶住她,道:「你消失的事,宫中怕是今晚便已经知晓了,若是知晓你来了宴会,又寻不到人,陛下定是会着急的。」 她甩开末生,坐在了凳子上,道:「那……便别把我一人丢在这客栈,我同你们一起前去,到第四日黄昏时分再送我回来。」她抬眼看末生,道:「放心,我不会供出你,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 说完,她便站起身,瞥了我眼,道:「我也不会拆散你们。」我见她误会了,忙道:「公主,不是……」话未说完,便被公主打断了,她道:「好了,我有些困了。」我见她未有听进去的意思,便也作罢。 我同末生收拾了东西,我才回了自己的房间,见她已在床上躺着了,听见声响,也未转过身。我从柜子中拿出被子,打算在地上睡,公主定是不习惯与人同睡的。 我铺着被子,只听她道:「若是不方便,不会再定了房间吗?」我解释道:「因为公主的病情有些反覆,晚上可能会发热,若是身旁无人看守,怕是会有些危险。」她未再说话。 半夜的时候惊醒了好几次,也因为公主的事情不敢深睡。不想她未发热,也未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只是一晚都未睡好。 早早的听见外面的鸡叫声,我便醒了。我忽想起在沈言的院子中,都是汲湘来叫醒我,我还曾想过,若是在他的院子中养几只鸡,也是不错的选择。 第73页 末生买了辆普通的马车,马却是上好的千里马。公主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脸色仍有些虚弱。 我们赶了整整两日,才到了月镇。月镇真的是个极小的镇子,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公主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脸色也渐渐好转,只偶尔咳嗽。我们寻了一间客栈住下,才进客栈,却见桌子上都是灰尘,似很少人来。 我本想换一家客栈,末生说怕到处走更会引起些关注和麻烦,便只得将就一晚。明日再去看院子和购置的房子,因为离这里还要走一些路程。 不想我们坐了许久,都未见有人来,门口柜檯很新,上下楼的楼梯也看是有人的样子,我们才刚想走,便从后院有人进来,道:「客官,来了便坐下吧。小店是地方偏僻了些,但小店的总店便在月镇中心。」?我进来时未见这客栈有匾牌,便问道:「这店怎么没有匾牌?」不想那店小二神情有些变化,道:「这不是一直没有多少生意,都是靠总店那边撑起来的,因此本想拆了。」 我们便未有疑心,这种小镇上客栈生意确实不好做。点了一些菜,上了后香味确实让人食慾大增。我尝了一口,觉得这味道不错,为何开不下去? 末生将菜布在我和公主面前,道:「怕只是小镇,人人自给自足,这菜固然好吃,没了生意,自然卖不出去。」我点点头,将菜放的离公主近些。 过了一会儿,我们已经差不多吃完了,我起身来去叫店小二结帐,不想却寻不到他,我走到后院,见了后院一片枯草,井水也已干涸。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忙走到前面,却发觉桌子处,末生和公主已然不在了! 突然似乎后颈被人用什么敲了,有些晕,又觉得有些噁心,心想不好了。但只感觉到眼前发黑,四肢酸软无力。 未想才逃过一劫,便又中了圈套。 第五十一章 一丝希望 我是被一盆冰冷的水浇醒的,刺骨无比,正值寒冬,我未想到从一开始想逃离,便险象环生。我抬起头,见一个叉着腰,横眉竖目的女人,身着中上等的锦绸,身戴许许多多的饰品,大声喊道:「起来了!」 我一时愣住,回想起在那个客栈的经歷,下意识四下寻找公主和末生,却未见人。这才发觉自己身上衣服换了,我们出行本换上普通衣服,因公主身上的衣服普通的她也穿不惯。 如今看着境况,那客栈便是个黑店,这月镇没这么简单,我站起身,一摸身上和头上,果真如我想一般,空无一物。我猜测一是我们是一起的,二是衣物,便没分到一起。 四周是个大宅院,这里许多晒洗衣物,或是砍柴,或是扫地擦窗的,不过全是女子。 那女人见我站起,四周环视,咳了两声,道:「来了这里,便别想着逃出去。」她顿了顿,凑近我道:「除非等到你死的那一天。」我点点头,未做回答,如今应该还在月镇,我们来的时候是早上,如今看着太阳快落下去,怕是没过多少时辰。 如今之计,只得先摸清这里的状况,再找到末生和公主,但他们,我都是极为担心的,末生的性子,软硬不吃,又不懂变通,公主更是自小未受到什么苦楚,若是......我赶忙跟上眼前的这个女人,心想或许可以从她下手。 她领我到了一处房间,便使眼色让我进去。我踏进门,见门内坐着一位男子,同是上好的丝绸,两边站着侍卫,着便装。我看向他,他翘着腿,瞥了我一眼,便向身边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两男子过来按着我跪下。 我未反抗,只装作惊慌失措,抬头看着他,未说话。他呵呵笑了两声,道:「莫不是被吓傻了。」我未回答,他见我不说话,道:「与你同来的,一个不知好歹,一个打了两下便晕过去了,如今只剩你。」 他走过来弯下腰,笑道:「你这般定定看着我,是太过害怕,还是镇定呢?」我道:「请公子放过我们,我们一没财富二没劳力,公子不论是为何留我们在此都 无甚用。」他站直身子,正色看向我道:「呵,你这番说辞倒是让本公子有些动摇。」 他坐回位置上,笑道:「我本想,若是你也是无用,我这里确实不养无用之人,那便三个人都抛尸荒野。」我打了个冷颤,他继续道:「一个弱鸡男子,一个无用女子,可是你,倒是有用。」 眼前的这个人,说话狠毒直接,应是这里的主管,但如今,出也出不去,听他的话,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三人死路一条。 我跪倒在地,道:「若是公子放我们一条生路,我自会让公子知晓我的用处。」他大笑道:「好,我留下你们,但我要提醒你几点,第一,若是哪日你无用了,你应该明白,下场是什么。」 他扶起我,逼近我慢慢道:「第二,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更不要逃走,我告诉你,月镇到今日,自然是日积月累,且有人管着,你要明白,逃不出去的,」我点点头,道:「我明白。」 他走出门去,对刚刚的女人道:「带到切雪坊。」然后便离去,我心想着公主和末生,忙追上去道:「公子留步。」 那女人拦住我,叫道:「做什么!」那男子挥挥手,她放开,我走过去道:「公子,可否……我的朋友。」我一时不知怎么才能说服他,脑子飞速运转,却想不出比较好的说辞。 第74页 他看着我未再言语,应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对那女人说道:「将早上打的那女子也安排去切雪坊。」那女人道:「可是…….」他抬起手,那女人便未再说话,他正要离去,我想到还有末生,便上前一步,道:「公子。」 他停住未回头,道:「如今你的价值便止于此。」说完回头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听他所言,末生今日定是抗拒了,而公主,应是被打了。如今的情况,能救到一个便算一个,只希望末生能看清时势,保全自己。 那女人缓缓走过来,一改之前的态度,笑道:「姑娘既是已经要到切雪坊去了,我就在这儿祝姑娘一切都好,姑娘有好处可别忘了我,毕竟,您可是还有个朋友在我这里呢。」说着便笑呵呵的离去。 等人走了,我长嘆一声,想着日后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目前为了活下去,还是得振作起来。我出了庭院的门,方才那个侍卫便站在门口,见我来了,道:「随我来。」 我跟着他,穿出这个庭院,走出房子,到了大街上,见有人来往,摊子也极少,店铺也只开了几家。比起祈都和京城的街道,真的算是荒凉了。 穿过街道,到了一家比较大的宅子,上有匾牌写:切雪坊。想来便是这儿了,一路走来,我也大致明白为何他说我不可逃出去,我猜测这里应是从外地来的人提供劳力,且地处偏僻,如今时局动盪,也无人来管。这镇子一路走来,少见男子,多见老人,应是快要荒废了。 进了切雪纺,大厅站着几个女子,见我进来,侍卫道:「这是新进来的人,等会儿还会有一个,公子说了,将她们安排到一处。」其中一个女子道:「少有新人来了,我们都忙不过来。」 侍卫说完便离去,那女子走过来,笑道:「跟我来吧。」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到二楼,这楼宇不过是普通人家住宅改造而成,如此看来,这边确实是有些荒芜,估计也是生存之计。 到了二楼,她领我到一处房间,道:「这是你和等下那个女子的住处,你收拾一下便下楼来吧。」出门时,又回头道:「那边有新衣服。」 我看了下身上潮湿的衣服,可能是刚刚注意力未在这上面,加上以前有冰水晶的能力,未有不适应冰冷的感觉,也未感冒。我见还有一套衣服,两套衣服款式都不同,便想等着公主来了再说。 我本想着先出去,等她来了再说,才开门,便有几个女子抬着公主进来,她脸色有些苍白,这几个女子放下她便离去。我拉住其中一个,道:「姑娘,可否帮忙请个大夫,你看她脸色不太好。」 那女子淡淡道:「公子说了,我们只管抬过来。」说完便转身要走,我再次拉住她,道:「你们公子在哪儿?」她未有犹豫,道:「公子平日在对街的宅子里休息。」 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个公子的安排了,他知晓我会求他,如今我们走不掉,只得为他做事,只是就如他所说,没有价值,是不可能轻易帮忙的。 我下楼去,找到方才那个姑娘,她见我来了,向楼上瞥了一眼,道:「我们这里,记得是来往的人,以及一些贸易来往,你可能知道些许了,但还是要提醒你,小心行事。公子不是惹得起的。」 我点点头,道:「谢谢你的提醒。」她拉我到一处房间内,道:「我在一年前来到这里,如今,也不指望逃离,我父母早已逝去,不如在这里,求得安生。」她看向我,道:「只是我来的时候,还未有如今这般样子,我的妹妹,便死在这里,我看着你和那个女子,就思及我的妹妹。」 她拉我出门去,道:「去寻公子吧,我希望你们能平安。」我感恩于无论在哪里,都有好心之人相助,我忙出门去,走去对街。没错,如今的境况,就算我无亲无故可以放得下,也不能弃末生和公主不管,定是只能靠我了。 第五十二章 月镇之谜 我慢慢踱步到对街,站在宅子门口,却迟迟未进去,因为实在想不出什么去交涉。可如今公主的情况,确实是不能犹豫的。我敲敲门,便有小厮来开门,未有阻拦和多余的言语,便领我进去。 我更加确定这便是他的计谋,如今我仿佛一只入笼之鸟,任人玩弄,只能看情况做决定了。这个宅子不大,只是看起来十分老旧了,似是许久的老宅。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这月镇的情况,怕也是没有多余的钱财去修葺。这家不过是普通人家住的大宅,中间一庭院,周围是住处,前方是大厅,这样的宅子,若是我才来看见,也是会惊嘆的,可见过了许多豪华的地方,便也没有过多惊讶。 只是惊讶于,月镇的潦倒。他应是一个管事之人,在月镇的住处却是如此,不敢想像其他的住处,又是怎样的荒凉。 他在厅里的上座坐着,见我来了,只瞥了眼一旁的坐处,道:「坐吧。」我坐在一旁,道:「公子,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说吧。」 我担心于公主的伤势,又怕惹怒了眼前的人,他未有惊讶,道:「很简单。」我有些坐不住:「公子,只求先将药予我,等我回去将药熬了,再来寻公子。」 他起身走向另一个房间,我忙跟着他,他边走道:「你太过浮躁,迟早会因此坏了大事。」走到另一个房间,见放着许多地图与帐本,他道:「既然如此急,就将这里的东西整理完毕。」 第75页 说完,他便出去了。我知在他面前,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整理着那些乱杂的图纸和帐本,心里却莫名有一团火一般,冷静不下来。 整理齐了,又才发觉它是有时间的,知晓不能随意完成,又重新来过。这样来回了几回,自己才渐渐冷静下来。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想起自己的浮躁,猜测他叫我整理这些的原因。 我开始坐下细细整理起来,刚刚未有发觉,这些图纸和帐本是记录月镇近五年的情况,我仔细整理和翻看,发觉月镇的位置在整体地图上确确实实算偏僻,恐怕这也是末生当初选这里的原因。 还有几张图纸,细看发觉是画了从月镇通向祈都的路线,大致有五路条路线,通向祈都的东南西北各处。 有一处惊人的发现,便是他的路线,都是通往祈都的各个酒肆或是客栈,当然,也有青楼,因此我注意了一处,它地图上特别标註的:荠青楼。 我一时惊讶,未回过神来,不知这是运输什么的图纸。图纸整理好后,开始整理起帐本,这些帐本和图纸很明显只是部分,因为记录的时间是不完整的,而图纸也只有北边和南边两个部分的图纸。 我记得以前同杜贺兰在一起时,他似乎提过祈都的坐商,他说过祈都主要的坐商在西边和北边,因为北边最靠近京城,也就是荠青楼在的地方,而西边,则是靠近西域等外族所在。 而帐本上记录,虽是少了许多月份和细节,但也可看出,前几年,月镇还是靠自己生产些东西,与周围的小镇做些交易,或是一些月镇特别的东西卖给祈都或京城。 虽是小交易,但也勉强维持了月镇的生活,而且当时据当地交易的记录,月镇也有不少的坐商。 只是近两年来,月镇的收入忽然变多起来,且当地的坐商愈发少了,多起了一些行商,而且具体做什么也并没写明细。 最奇怪的是,在前几年未与祈都和京城有过太多交易的月镇,在近两年,忽然多出许多交易,尤其是祈都。且每笔交易,祈都或京城内的坐商都会付不少的钱或物资。 是什么交易,什么事情,让月镇一个靠自给自足的一个小镇,忽然与全国第二大城祈都合作?而如今的月镇,算起来应是赚了不少,为何还是如此荒凉? 我忙将东西整理好,走出房间,到了大厅,见那人仍不慌不忙的坐在那儿。见我出来,将手上的茶杯放下,道:「整理完了?」 我应声道:「已整理完毕。」他起身,倒了杯茶予我,道:「讲讲你看到的吧。」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猜测的他的用意,少了一样。 这些想必就是月镇的机密了,他能给我整理,第一,便是看我的耐心如何,第二,怕就是观察力了,至于看到的内容,他未给我看到全部,说明还对我有提防之心,因此真正的机密,怕还在他手里。 我慢慢道:「月镇一开始靠自给自足,近两年与祈都或京城有大量贸易往来,以祈都为主,只是……」他道:「问吧。」我问道:「只是,我未明白是什么交易,可以让月镇在半年之间的交易转变如此之快?」 他笑道:「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我未想到,只得慢慢道:「据我所知,月镇有些工艺品,是很出众,但因为运输等问题,交易量并不大,且月镇坐商愈发少,不应是这个……」 会是什么?等等,似乎,我遗忘了什么,比如,我到这里的原因。一时灵光闪现,方才在房间里想不通的东西,一时之间,便都明白了。 第五十三章 困境求生 既能在月镇前往祈都和京城的道路上不受阻拦,被各个坐商接纳,又可以赚大量钱,一开始想到,却不敢确定,又想到自己来此的原因,便明白了。 我思考出的同时讲道:「人。」他眼中一闪而过一丝讶异,而后恢復平静。眼见他有些欣喜的模样,带着笑意未答话。 但从他方才的神情,我便肯定了七八分。 我未料到,也未敢相信。 不知怎么,我忽的想起宫弧的话来了。他说,往后与人相处小心些,长些心眼。我从来不敢用我所知道的东西来套入这个世界中,向来我都愿意相信,不是这样的。 我愣住了,许久未说话。 等我回过神来,他似乎料到了我的举动,坐在我的旁边。他缓缓道:「是不是觉得,我们太过恶毒。」 我未作回应,只在心里默认。是的,太过恶毒。 他起身走至门前,又回头道:「你来。」我起身走过去,他指了指院子墙壁和那些砖瓦,道:「你是外乡人,不论在哪儿,你可见过这般的大宅?」 我看向他指的地方,发觉如我进来发现的一样,破旧不堪,那些砖瓦都长满了青苔,也裂开了许多。 他嘆了口气,看向上空,道:「你可知?以往的月镇,不是这样的。」他又走回去大厅坐着,道:「至少,安居乐业。」 我见他神情忧愁,似在回忆。我看向那些墙瓦,道:「我确确实实未见过这景,但我不认为因此便要贩卖人口,让更多的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听完我说,似乎有了怒意,拿着茶盏的手都在颤抖。忽而站起身来,重重将茶杯放下,怒道:「没有人愿意的!若不是出了变故,谁愿意!」 我想起看的帐本,似在前两年月镇开始做的人口交易。我忽联想起许多事,包括以前知晓的,两年前,那个人的到来。 第76页 我走至他面前,道:「月镇,发生了何事?」他瞥了我眼,似压下怒气,一字一句道:「八年前,叛乱之灾。」 不出我所料,果真,与他有关。 我紧紧扯住他的衣袖,道:「两年前,是因为他回来了,是吗?」他甩开我,震惊的看着我,道:「你怎么……」 呵,这一切,果真是他布置好的,好一个精妙的棋局。 他还在震惊之余,我坐回位置上,道:「那想来,如今月镇本应赚了许多银子,但还是如今的样子,人烟稀少,也无坐商,农商皆衰,这便是月镇如今这般的原因。」 他的神情,让我明白,我想对了。从我看见地图帐本开始,我便猜到些许,他说八年叛乱开始,我便确定了。 他转过身来,道:「要如何做?」我站起身,道:「那要看你,把月镇当做什么?」 他似乎有些动摇,继而又看向地面,许久了,才道:「你说。」我是在赌,因为我猜测他是在月镇长大的,定会对月镇有些感情,因为提到月镇时,他的情绪,让我觉得不是一个旁观者。 可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看来我猜测的沈言,或许只是月镇贩卖人口的一部分原因。 我暂不打算告诉他,这算是我如今自救的一张底牌,不能过早亮出。 他很明显猜出了我的意图,眼神恢復了以往的狠毒,凑近我,道:「你可知世上什么人最薄命?」他冷笑了一声,道:「一是红颜,二是聪明人。」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他们,都因不识趣。」 我想到公主的药,咬了咬牙,道:「是真的未想完全,公子也不想到头来的计划,漏洞百出吧。」他又冷笑了一声,道:「回去吧。」 我不肯走,道:「公子,我朋友的药!」他挥了挥手,门口的侍卫便将我拖出门外,又重重关上门。 我焦急的紧,身上有空无一物,在这月镇,也无用。我只得回到切雪纺,急的想哭,却死死掐住我的手,让自己将眼泪憋回去,我自言自语道:「一定有办法的。」 忽然方才的女子跑过来,道:「快去看看你妹妹,她醒了。」我忙跑上楼梯,推开房间门,扑面而来一股药味,那女子将门关上。 我见公主醒了,房间昏暗,但仍见她唇如死灰,哪还有我最初见她那般模样?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花了力气吐出句话,道:「我们......逃出去了吗?」 我看着如今她的模样,想起从环采阁至今,自己的经歷,我的眼泪再未控制住,滴到她的手上。 她强按着坐起来,拉住我,道:「你哭什么?若是……若是本公主薨了,也…也不会怪罪于你。」我见她已抽泣起来,忙止住哭泣帮她擦眼泪。 她边抽搐着哭泣,边继续道:「本公主自会修书一封,让你……同那个呆子,一起离开。」 她拿过我手中的手帕自己擦拭,我道:「公主,我只是因我无力救出你同末生,也因我自己的想法,拖累了你们,感到愧疚。」 她慢慢止住了哭泣,只缓缓轻声道:「这件事,与你无关,那呆子对你的心思,自然也不会怪你。」 我看向她,只觉得有些事,迟早要说清楚,便道:「公主,早前,我救了末生的性命,因此如今,他要这么帮我,我们之间,再无其他关系。」 她也看向我,吸了吸鼻子,未言语。我向她说明如今的境况,以及我知道的消息,未说出关于沈言的部分。 那日我记得,她亲切的唤沈言三哥哥,定是十分亲密的,更何况这种事,也不便于让她知晓。 她听完,眼中充满了恐惧,却还是故作镇定的问我道:「那呆子呢?」我回道:「我只尽力将公主救了过来,至于末生,没有办法。」 我同她商量好,在外人前以姐妹互称。她养好伤,便在切雪纺做些轻松的事情,若是有些银子,假以时日,去看望末生。 如一开始的计划,那个女人,便是能救末生的关键。 我说完话,便下楼去,那个姑娘看见我,忙跑过来问道:「你妹妹如何了?」我笑道:「好多了。」而后又拉住她的手,道:「真心谢谢你。」 她笑笑,道:「我同你说过的,见到你们,不过是回忆起了往事。」她领我到了一处房间,道:「我名和玉,是切雪纺的帐记管事。」 她指了指房间内的帐本,道:「你或者你妹妹,一个记帐,一个跟着掌事做女红吧。」 我想着记帐可能会知晓一些信息,更何况女红也不好,便道:「我来记帐吧。」她笑着点点头,道:「那我先出去了,今日你且将这里的帐目誊抄完便可。」 就这样过了十几日,未有任何动静,那个男子那边也未有什么动向。我也发觉,月镇并不是每日或短时间便有人口。 因为许是月镇偏僻或是其他原因,很少有人会经过月镇或者停留。 公主也渐渐好转,经过每日的聊天,我们的关系也渐渐熟稔。只是末生,已有十几日未见到他。 只是偶尔发放一些银子,我会偷偷去找那个女子给她,让她照顾好末生。每次她都笑意吟吟收下,至少如此,我可以放些心。 但我明白,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 就在这日早,和玉就来敲门。我还未穿戴整齐,去给她开门,她见了我,神情严肃,道:「青绾,就在今早,公子下了命令,说要将你们姐妹迁回劳作坊。」 第77页 我知道,劳作坊就是末生待的地方,若是我独自前去,我也不怕什么,只是公主也要一起去,便让我担心。 公主知晓了我的心思,拉住我的手,示意我没事。 我已经写好了让月镇改变的计划,共三封信,我都拿给了公主。可如今,不是拿出来的时机,若是如今拿出来了,我怕我们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这几日记帐,发觉每隔一个半月便要从月镇交些人口出去,如今我的主意,便是等那时机到来,只有出了月镇,才可能得到救援。 可如今才过了半个月不到,便是如此处境,还有一个月,要怎么熬过去? 我猜那男子定是要扰乱我的心思,让我自乱阵脚。 不行,这是我们唯一获救的机会,不能因此乱了计划。只能到那儿后将计就计,幸亏我还有些存银,公主的也未动过,给那个女人,定是可以护公主一段时间。 我拉住和玉,道:「和玉,近几日来,谢谢你的帮助,望以后的日子,多保重。」她看向我,道:「若是有机会,我定会来看望你们。」说完,又对我耳边悄声道:「你们一定能逃出去。」 我本想说,若是我逃出去,也定会救你,又怕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又给予别人无谓的希望,便忍住未说。 我同公主走到那劳作坊,那女人见到我们,冷笑道:「未想两位又回来了。」我未忍气吞声,拿出方才准备好的银子塞在她手上,笑道:「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她许是未料到我还有存银,笑道:「姑娘说的是。」便转身领我们到一处房间,比起切雪纺,我猜到简陋了许多,被褥也只有一床。 那女人见我的脸色,笑道:「姑娘,劳作坊便是这般条件。」笑着出去,又回过头道:「忘了告知姑娘,你的朋友的住处便在你们的对面。」 我惊喜万分,忙开开窗子,喊末生的名字,唤了许久,才见有个人抬着筐子颠簸的走过来,我细看,发觉是末生。 第五十四章 往事成追忆 是末生没错。虽衣服换了,走路也有些颠簸,但仍可看的出来,是末生。 我趴在窗上,喊道:「末生!」只见末生抬起头望见我,忙丢下筐子,朝我跑来,但未跑两步,便摔在了地上。 我忙出门去,绕过长廊到中院,我见他已站起,他转过身,眼眶已经红了,却还是笑着。 我未忍住,哽咽道:「你的腿......」未料到他一把抱住我,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眼泪也未再控制住,只觉得如今这局面,都是因了我的决意。 公主走在我身后,见了此场景,也未有言语,只站在一旁抽泣。 我走向公主,拉起她的手,走至末生面前,道:「没事,路未到穷途,我们便还有希望,如今我们已经相聚,再无畏惧。」 到了晚上,送公主先睡着,我便来见末生。他坐在石台上,见我来了,脱下外袍垫在石台上,让我坐下。 我坐下后,打算和他说明这里的情况,如今之计,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丝生机,如若......我发生了什么,也好有保命之计。 我花了很长时间同他说,他也仔细的听。我同他说,那天宴会见到的那个白衣男子,便是三王爷,沈言。 这一夜,我同他说明了全部,包括我来此的目的,他虽不能全部理解,却也明白了七八分。 末生听完,问道:「你的意思是,月镇如今的状况,便是因了八年前的叛乱之灾?而如今,你猜测,三王爷回来,便是要……」 我接道:「没错,是报八年之仇。」我站起身,道:「我对他了解不多,我只是猜测,月镇是与他合作的,不然第一,月镇贩卖人口,都是到祈都京城,而那些酒肆青楼,都是有权望的人在管理。」 「第二,月镇两年来贩卖人口,据帐本所记,收入不菲,但如今月镇却还是这般样子,而且坐商不多,可见这两年月镇所赚之钱,并不是给月镇己用。」 末生思考道:「那便是,月镇后面有一个强大的势力,而你猜测这个人,是三王爷。」我点点头,道:「因此,要拯救月镇的办法之一,就是脱离这条线,恢復以往月镇自给自足的生活。」 末生抬头看我,道:「可若是此方法可行,月镇应早早想到了才是,可见此方法行不通。」我点头,道:「没错,因此我写了三封信,还有其他两个办法,便是恢復坐商数量,以往月镇有工艺品,十分精巧。」 我转身对末生悄声道:「末生,你记住,如若,我是说如若,我有什么意外,到时这里的掌事必会为难你们,你和公主唯一的生还机会,便是公主手上的三封信,和我如今同你说的这句话。」 他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 我大约猜到了末生的腿受伤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了他的性子,他不愿说,我便也没问。 回到房间,轻声躺在床上,正要闭眼睡去,听见公主轻声道:「易姐姐。」我翻过身来,见她还未睡。 我笑道:「是否吵醒了你?」她摇摇头,道:「未能睡着。」 也是,如今的条件,对她而言,怕是极不适应的。一路走过来,我以为她会抱怨,她却没有,再苦的条件她也未说一句不适。 我本想开口问她些事,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缓缓道:「方才,我听见你们说话了。」我抬眼看她,道:「我只是不知如何和你说。」 第78页 她翻身正躺着,道:「我明白的,三哥哥他,吃了太多苦。」 我思及沈言,道:「公主,我想问你一些问题,有关三王爷,不知,你可否回答我?」 她回过头来,道:「往后,易姐姐便别再唤我公主了,如今的情况,不知还能不能出去,更何况,我们已共生死患难,哪还有生分的道理?」 我点点头,眼瞧着她瞧我的眼睛十分诚恳,便道:「安溪,三王爷,你了解他多少?」 她似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忆,道:「那是小时的事了,那时三哥哥约莫十七八岁,却因了朝政的问题,未有许配婚嫁,记得那时,三哥哥和七哥哥是极好的兄弟。」 她说的时间应是八年叛乱之灾前,未有婚假,应是她父母和皇帝的关系问题。我听到他说七哥哥,不禁好奇,问道:「七哥哥是?」 她顿了顿,笑道:「你怕不知,七哥哥便是当朝七皇子,也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虽未立,但朝中上下都知晓七哥哥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我点点头应了声,她继续道:「三哥哥自小便是个温柔如玉的人,至今为止,我只见过他发过一次火,便是在皇伯父、皇伯母死去的那天。」 安溪眼中似有眼泪,她道:「我未曾见过那样的三哥哥,他从刑场回来时,眼睛满是血红色,一言不发,直到父皇将他发配到西域,他也再未说过一句话。」 我拉住安溪的手,道:「安溪,往后回去了,如若能够离开京城,你便和你的心上人走得远远的。」她看向我,道:「是因为你方才和末生讲的事吗?」 我点点头,不知如何说。安溪点头应道:「以往,我就喜欢三哥哥,一直想着嫁给他,如今遭遇了这番劫难,我才明白,我对三哥哥的不过是仰慕之情,同七哥哥一样。」 我看着安溪,以往同他聊天,便发觉安溪不同一般的大家闺秀,视野太窄,也不同我所认知的公主,娇气任性。 她抹去未流下的眼泪,道:「易姐姐,虽是猜测,却是想同你说。方才听你同末生说的话,听见你提起三哥哥,那呆子虽迟钝,但他有时也很敏感,我听得出来,我觉得他也听出来了。」 我不知她听出了什么,未作答覆。她道:「当易姐姐提到三哥哥的时候,语气都是不同的,自我认识姐姐以来,姐姐一直是个理智的人,但待一些事却十分感性。」 我不知是安溪很细緻,还是我的情绪真有如此明显。 我看着别处,道:「那你应该也听到了,从一开始,我便註定了和他无缘。」安溪道:「可姐姐如今,不是已经决意重新开始了吗?」 我点点头,觉得自那日在酒里下毒开始,我便与他再不是一路。那日宫廷宴会遇见他,更坚定了以后再也不见的想法。 安溪见我沉默,也未再提起此事,只道:「我们三人定能平安的回去,对吗?」我点点头,更加坚定地握住她的手,道:「对。」 至少,你和末生一定能安全的回去。 第五十五章 寻找出路 一夜无眠,却未辗转,因了我同安溪相背而睡。我不知她是否也似我一般无法入睡,但也不敢多动,只怕吵醒了她。 到第二日一早,也没有什么精神,但也不敢懈怠。 我才起身,安溪便也起身了,我看她眼角周围稍稍有些黑色,可看出她昨夜也未睡好。 我看向她,笑道:「昨夜已过去,今日便是崭新的一日,打起精神来!」她回笑应了声。 我们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听见窗子边有扣窗的声音,我猜想应是末生,忙跑过去打开窗。 末生怀里揣着什么,见我打开了窗子,才从怀里掏出来。幸亏那包子未有什么油腻,也未太沾染他的衣服。 我未接过,只问道:「那你吃什么?」他瞥向别处,笑着呵出几口冷气,道:「自然是先给你们吃了。」 我将他的手推回去,道:「留着自己吃罢,我同安溪定都有吃食的。」他听我对安溪的称唿,愣了一会儿,道:「这里的掌事是个小人,不易说话,你还是拿着吧。」 我凑近他,悄声道:「末生,你可知,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眼神有些暗淡,喃喃道:「其实,我身上还有些存银,只是……」 安溪凑过来,道:「呆子,那你为何还沦落至此,你不会……」说到这儿,安溪又止住了话语,思及末生的性子,可能也明了了。 我一本正经道:「末生,这世上,重在变通,不可能事事都顺顺利利,你可明白?」他看着我,眼中未再坚定,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说完,他便将包子放在窗栏上,而后离去。 末生才离开,我便听见远处传来喊声道:「出来干活了!」我知是那女子的声音,忙藏起包子,疾步拉着安溪前去。 那女子坐在亭中间悠然吃着早茶,见我们来了,道:「姑娘来了,我可给姑娘留着吃食呢。」 我同安溪过去,却见她未有给我们的意思,看着她道:「掌事的意思是?」她冷笑了几声,摸着手腕,缓缓道:「我的手啊,虽粗糙不堪,但前些日子,也十分喜爱那姑娘的手镯,你说这日子,哪能戴那么好的手镯?」 我看向安溪,她捂着手中的青玉手镯,看那质地,应是上好的玉。我想这应是她极为珍惜的,也怕是因在手腕处,来的时候倖免于难。 第79页 我挡在安溪身前,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道:「掌事可知,贪心最终只会导致灭亡。」我见她脸色稍有变化,继续道:「我本想着,我的存银,是必会陆陆续续的给掌事的,毕竟,掌事如此关心我们。」 她笑笑,却十分僵硬,道:「我倒看看,你能嚣张到何时?」说罢,便将盘子推至我们面前,道:「好好享用。」 她向前走去,未再回头,我左右看,发觉那远处的筐子上有张牛皮纸,虽有些灰,但仍可用。 我将包子放到牛皮纸中,又将盘子中的面点给了安溪两个,自己吃了一个,剩下的三四个装到牛皮纸中。 我将包好的牛皮纸递与安溪,道:「安溪,你快速跑回房间将吃食放好再回来。」她未问只点头快速跑回去。 我喝了口茶,只赶紧吃了手中那一个茶点,才咽下一口,见庭院有一人探头向这边看。 我瞥过去,他忙回过头去,我跑上前去拉住他,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还鬼鬼祟祟的。」他瞥了眼我手中的茶点,未说话。 我将我手中的茶点递到他面前,道:「这个是我咬过一口的,剩下两个是我朋友的。」我话未说完,他便一把将手中咬过的那个抢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他急急忙忙的吃完,擦了擦嘴,才道:「姑娘,我并非有意,是昨夜我照顾我的一个朋友,去房里偷拿了些东西,被发现了,因此今日掌事未给我吃食。」 我看着他并非恶意,道:「这样吧,你黄昏时期来庭院最东边的那间房的窗外等我,我再拿给你些,你同你朋友可以分而食之。」 他只摇摇手,又左顾右盼,道:「谢谢姑娘的好意,想来我那位朋友也不会轻易要了姑娘的东西。」说完,便径直小跑离去。 他前脚刚走,我便看见安溪在四处寻我,我上前去,将手中的两个茶点递与她,道:「快些吃吧,吃完去看看要做些什么。」 安溪拿着茶点,似乎有些犹豫,我大致猜到了她的心思,道:「我为何唤你留下放在房间中,便是要给末生的,现在拿过去,他也未必吃得了罢。」 安溪听完,点了点头,便快速吃起来。 等安溪吃完,我们便快步走向大院,见许多女子正在擦窗或洗衣。那掌事便坐在亭子中间,我们过去,她便笑着起身,道:「姑娘来了。」 话才说完,她便指着远处一个小庭院,道:「那边缺两个洗衣的,你们就过去那儿吧。」说罢,她凑近我耳边道:「我可是给你们行了最大的方便了。」 我回笑,和安溪一起去那小庭院。小庭院中只有两个人,见我们来了,只抬了抬头,便未再理会。 我想这里的人都麻木了吧,不论是本地的,还是外来的,逃也逃不出去,逃出去也一无所用。 衣服不多,确实比较轻松,我让安溪在一旁洗些轻便的,刚好黄昏时分,我们便完成了。 回去途中,见了末生径直走过来,见到我们,笑道:「今早顾姑娘是否见到了一个年轻男子?」我忆起今早赠与茶点的那个男子,点点头,问道:「有何事不妥?」 他听见我这么说,笑起来,过了会儿才思考道:「今早他同我说时,我便觉得是顾姑娘你。」我忽的想起今早那男子讲的他的同伴的事,又思及末生,不禁笑起来。 安溪未反应过来,只顾看着我们笑。我将原委讲与安溪听,她也笑了起来。 末生拉我们到石坎旁,将一旁的布袋垫好,才让我们坐下。坐下后,他才道:「他叫奉之。」 我觉得这个名字莫名有意思,便问道:「奉之?」末生提起他,笑意更浓,道:「有趣的是,奉之是西域人,却颇与我聊得来。」 不知为何,提起西域,我便想起沈言。末生许是见我神色不对劲,忙道:「你们可知,奉之的经歷十分有趣。」 我被末生拉回思绪,问道:「那他为何会流落到月镇?」末生思考道:「他未和我详细说,只提及他是去往祈都找一个人,不想在路途中被绑,来此已有两年之余。」 两年,那么长的时间,我总觉得,这个奉之,很不简单。 我将那些茶点分了一大半予末生和奉之,便同安溪回去。 第二日一早,那掌事便来早早地叫我。我赶忙穿起衣服,走至门口,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道:「公子寻你,还不走快些。」 我应了声,同她一起急急忙忙走到那天的宅子里面,她退了出去,只余我和公子两人。 那男子站起身端详着我,过了会儿才道:「十几日不见,你倒是憔悴了许多。」我未回应,他继续道:「你想好了吗?如何保全你身边的人?」 我回应道:「自然是想好了,只是这个方案,我认为不是很完善,故此未来寻公子。」他微微眯了眯眼,道:「说。」 我将原本第一封信加上自己思前想后的内容说出,道:「我认为,月镇想要改变,首先得从内到外,自我来到这里,发觉这里的制度确有问题。」 他回过头来,道:「你的意思是?」我道:「确实如公子所想,虽会耗时耗力,但月镇的管理制度,确实需要改变,且是从上到下。」 他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会考虑,可这个方案不仅耗时很长,而且一时之间,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回道:「不错。」 第80页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倒是不信,你十多天,便只有这一个方法。」我还未回应,突然门口传来传报声道:「公子,那边催人了。」 他眉头紧紧皱起,才道:「通知各院,派遣之前既定的人数,后日一早出发。」那人下去了,他才凑近我道:「你考虑好了,先下去吧。」我应了声,便回到大宅。 他说的人,应是该是往各个地方派送人口的时候了,这是我们救援唯一的机会,可如今,连地图和方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五十六章 等吾归来 我回到了庭院之中,约莫已经晌午了。到了庭院中,见众人都去吃饭了,独余安溪在门口站着,见我来了,忙跑过来。 她扫了眼我全身,又前前后后的端详着,才问道:「没事吧?」我看向里面,道:「你怎么不去吃饭?你不是不知,这里但凡慢了一些,就没有吃的了。」 她看似怒了,实则仍温柔道:「你不回来,我如何吃得下。」我看着她,心里确有对自己妹妹的感觉。 我拉着她进去,她嘘了一声,道:「那掌事见你去了,到午饭时便叫我到时领你去另一个房间,她说她已布置好菜餚。」 我心里冷笑着,想着她应是见我被公子叫去,怕是想着我又要去往切雪纺,有利可图。我才想着唤末生和奉之,不想才踏进房间,便见到他们已坐在里面。 我瞧了眼安溪,她见我看向她,脸红了一阵,未望向我。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只笑笑,未说话。 末生见我笑,先将饭盛好,筷子递于我们,问道:「顾姑娘可是有什么好消息?」我瞥了眼奉之,末生当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道:「我明白事情轻重,还未与奉之提过,但我认为,可与他商讨。」 奉之听完,道:「看公子将姑娘寻去,如今末生于我是兄弟,无论什么情况,我自不会泄露半句。」 我将原委道出,只是未说出他们的身份。我道:「后日一早便要从各院送去各个地方人,这是我们唯一逃生的机会,只是,我不清楚具体的青楼或是酒庄。」 我见奉之低着头思考什么,道:「姑娘,若是你知道线路或是具体的位置,能有几分把握救出我们?」 我看着他,估算着我自己心里的计划,无论是祈都或是京城,我应该都有把握。我抬头道:「祈都,我有九成把握,京城,我有六分把握。」 之所以京城如此,全因了想起那个阁主,若是进去环采阁或是其他酒庄青楼,我都可以将自己对环采阁或是其他青楼的了解让自己可以逃出去,但若是遇到那个阁主,不知会发生何事。 他听完我说,脸色突有喜意,道:「既如此,我也不必隐瞒,我本是西域人,八年前,也就是十五岁时来到京城,我是一个贵族的侍从,可当来时,因朝廷纠葛,我和我家公子遇暗算,我一直寻找公子,不想后来遇月镇之变,流落至此已有两年。」 我听完他说,发现他有所隐瞒,算一算时间线是不对的,他不可能找寻他家公子八年之久,那么这六年,他去了哪儿?且一个贵族,是不可能在叛乱之灾来到京城。 他继续道:「只怨我太懦弱无能,不能逃出去,但前几月有一次我去整理那位公子的书籍,偶然翻到地图,我便将它暗暗记下画了下来。」 我见他面有悔意,且语气诚恳,便问道:「此行我可以救你出去,但你家公子不知音讯,你如何寻他?」 他看向我,坚定道:「我知你们并非常人,尤其是公子三番叫姑娘,再看末生和另一位姑娘举止言谈并非平常百姓,只能寄希望于你们,望你此行若是不能救我出去,也望寻到我家公子,向他报信,说他的家人十分挂念。」 我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你对你家公子必是知晓了他的在处,我答应你。」 他出门去,不一会儿拿了张图纸来,道:「每院的名单都是掌事定的,如果你想出去,只得从掌事下手。」 我点点头,道:「在我去之前,你将你家公子的名字、住处都告知我,我必完成你的心愿。」 他应了声,道:「你且先想好办法,到时自然会告知姑娘。」 到了晚上,我看了地图,见去往祈都有荠青楼,许许多多的酒庄、客栈和青楼。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我去寻掌事,将平时与她的三倍银子递与她,她满脸笑意,却假意推开银子,看向我,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笑道:「掌事知道,近日公子对我十分器重,银子自然多了些,我只望掌事帮个忙。」她已将银子放入袖中,道:「太难的,我可做不来。」 我笑笑,道:「自然是简单的,我有个妹妹,掌事也知道,其实掌事不知,她并非我的亲妹妹,也只是半路结识,这姑娘身体虚弱,近日似乎又染了风寒。我照顾她,实在麻烦的紧,银子也要与掌事分而共之,多一个人,自然是不好。」 她似乎懂了我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我接话道:「不如掌事趁这次将她送出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恢復平常,道:「姑娘不愧是成大事之人,不拘于小节,做事就是爽快。」我点点头,笑道:「往后受到公子的器重,自然不会忘了掌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这也不是不行,只是,既然那姑娘出去了,生死未知,我早已看上他的手镯,不知可否……」 第81页 我心中有怒气,这个贪心的人。她一是想实现他自己的利益,二是在试探于我。我点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她心满意足的起身,笑道:「那么以后,还要指望着姑娘了。」 我回到房中,思及安溪的青玉手镯,不知如何开口。 安溪见我来了,忙迎上来,道:「易姐姐,怎么样了?」我点点头,面有难色,安溪看着我,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看向她,道出原委,她摸着自己的手镯,有些不舍。我知晓这是重要之物,便道:「安溪,你别急,我想其他的办法。」 她突然脱下自己的手镯,递到我手中,那青玉手镯的余温顺着手心传过来。她道:「拿去吧。」她见我仍有难色,笑道:「易姐姐,你会救我们出去的,对吧?」 我点点头,道:「当然。」她道:「既如此,同三条人命比起来,一个手镯,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路走来,我看到安溪的改变,看到末生的改变,我若是止步不前,是不是太过愚蠢? 我点点头,笑道:「我答应你,往后一定为你拿回这只镯子。」 晚上,我约了末生在外,想与他单独说些话。 末生看向我,道:「姑娘,你可知,此行兇险,若是不慎,你便再也无归途。」我回道:「思及你们,我便必定要回来。」 他一脸担忧,要说些什么,我悄声道:「末生,珍惜眼前人。」 他不明所以,看向我,我笑道:「末生,过了那么长时间,你我都应该清楚,有些事,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我继续道:「你已经很幸运了,安溪是个很好的姑娘,不是吗?」末生看着我,愣住了。我道:「你我都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不是爱,也不足以被岁月考验。」 他沉默着,未回应。 我拍了拍他的肩,拉他起身,将他转向安溪房间,道:「末生,往后的路,别再看着我走,你是时候,该转身了。」 他愣在了原地,看着安溪的方向,未再回头。 我回到房间,见安溪在被窝里,紧紧捂着头。方才的话,我是同末生说,也是同安溪说的。 我钻进被窝里,道:「安溪,保管好我给你的那三封信,必要或迫不得已,打开第三封信,说清你是公主的身份,便可保你们安全。就算,我回不来。」 她转过身,道:「你会回来的,你答应过我。」 我看向她,道:「此行兇险,我会尽可能回来。」 第二日早,大家早早起来在庭院中等候安排,我同安溪约定好戴着面纱,起来时却见安溪早已起来,面色也与平常有异。 等候来接的马车到了,我也早打听了此次我去的路线,是荠青楼附近。 不想我要上马车,却见不到安溪,又见到掌事见到我,笑道:「那姑娘走了竟还将红疹带给姑娘,果真不详。」 我听他的意思,难不成是安溪替我上了马车?这个傻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我忙找到末生和奉之,奉之听了,也急了起来,忙朝门口去。 我知晓之前末生提过奉之有些许武功底子,便知道能把安溪带回来。 我趁这时交代末生,面纱之事,能瞒多久瞒多久,如若被掌事发现,为邀功,她定会将此事告知公子,到时记得同那公子说出我那晚同你说的话。 第一、二个方案都可以使月镇稍作改变,最后一封信定要等到最后,也就是我去外求援,半月未有人来救你们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出事了。 到时你将第三封信与他,并说明安溪的身份,说清楚如若将安溪同你安全送回,便让安溪向皇上禀告这里的情况,如此一来,月镇才会真正改变。 末生全部记住了,道:「我不希望我能用到第三封信。」我愣了下,笑道:「我也不希望。」 说完话,便见奉之抱着晕了的安溪回来了,他道:「放心,只是晕了过去。」我点点头,道:「等着我。」 上了马车,掌事也未察觉出异样,我想起奉之要找的人,忙探出头去。见奉之恰好赶来。 在马车行驶前,他道:「我家公子,姓宁名淮安,住于祈都,当朝二品将军秦子城秦将军部下。」 第五十七章 一线生机 马车行驶了很久,直到不知走到了哪段路,在路上的颠簸才让我回过神来。 世上原真有那么巧的事。 对于宁淮安,除了从秦伊口中得知的他们的事以外,仔细想想,我对他一无所知。 如今细细思考奉之的话,他八年前来到京城,是一个贵族的侍从,记得秦伊提到过,未有具体时间,只说她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在路途中救了宁淮安。 宁淮安不是本地的人,而且在他的故乡身份不凡,不然不会一个侍从找他花了八年之久,且据奉之所言,他有所隐瞒。 我不是有意想探寻宁淮安的身份,只是如今受人之託,必要见一见他了。 也好,若是这次能够逃脱,也该见一见祈都的故人了。 与我同一辆马车的,还有三个姑娘,她们各自望着不同的景,怕是本在月镇已经失去了生机,如今出来,也失去了逃脱的意念。 这次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三个人等着我,若是只有我一人,我可能会想尽办法将她们救下来。但如今,我不能舍了我的朋友,来救不相干的人,太过冒险。 第82页 过了许久,车上的姑娘陆续续睡着了,瞅着路程,一路都是荒山。这应是他们运人常走的路,既防止车上的人逃走,又可以避人耳目。 如今,只盼末生同安溪能冷静下来,记得我所交代的东西,撑到我找人救他们的那一天。 经此一劫,也算成就了一对佳人,末生的性子,也在此劫中改了不少,不再似以往一样固执,守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若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正视自己的心意,如若能逃此一劫,必定也能获得良缘。 而经此一事,我也想通了许多事,之前犹豫不决,执着的,似都决意放下了。等此劫过去,我就同我的朋友告别,去其他很远的地方,或者和杜贺兰一起去下一个行商点,然后在那里自己过活。 想到这里,我似乎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往后一切,都在与我无关。这次,我要将被我扯进来的人送到原点,而后,便各自安好。 我记得上次同末生和安溪从京城去往月镇,花了整整两日,且是千里好马。中途虽花了些时间在客栈或者酒馆,但也算快。 记得这次早些同那掌事说过,给过些银子,告知他送往祈都,我也不识路,且一直走的都是荒野小路。 奉之予我看地图时,说过这马车分为三途,以免被一些官府拦住不好通行,那看来,我便是那地图上最偏僻的一道。 此次前往祈都,花的时间不会有从京城来长,且路上也只是让我们自己吃些早已准备好的干粮,最多某时行个方便,估计一天半左右也就到了。 到了约莫黄昏,终于走上了镇子上的路,但不知道这是哪儿。 我睡着了,还做了个很美的梦。 十里长街,灯火通明,非常热闹。人来人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此情此景,让我跟着也开心起来。 我身旁的一个姑娘叫醒了我,我醒来,见她们都已醒了,我向她道谢,看向窗外。 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昨日清晨出发,到现在已经整整一日。 我问一旁的姑娘道:「约莫还要多久?」她未看我,轻声道:「约莫两三个时辰。」 那就是四到五个小时,如此看来,要下午才能到了。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我们吃了些东西,车夫便向里面探头道:「到了。」我皱起眉头,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会这么快? 荠青楼等一众酒馆青楼在祈都的北边,再绕近路也需要一两个时辰,怎么会已经到了。我一旁的姑娘也有些讶异,道:「原本说,我们这辆马车是去北边荠青楼的。」 我心中有些忐忑,问车夫道:「怎么我们如今便停下了?看这边不似北边。」 车夫看着我们,想来也是同情我们遭遇坎坷,便耐心解释道:「原本是这样的,方才去往北边的栈道有官兵在盘查,且人数众多,最近不知出了什么事。北边又是京城与祈都的交界,查的更严,如今只得我们先在南边停留。」 我暗暗嘆了口气,果然变化众多,这一切都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同时又庆幸着,所幸是我来了,而没让安溪前来,不然遇此变故,她定是慌了。 没有关系,之前变故丛生,不一样都挺过来了吗? 如今在祈都,只要想办法避开沈言等人,尽量联繫到杜贺兰或者秦伊,都是有极大可能成功的。 如此想着,我便同其他几位姑娘一起下了马车,眼前一条长街,虽不如北边繁华,可南边商业发展也还是不错的。 过了一会儿,便有几个人过来,看着便猜测到应该是酒馆或者客栈、青楼的老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道:「怎么只有这四个人?」 车夫道:「中途遇到盘查,剩下的应还在路途中,到时与主子说说,调置一下便是。」几人点点头,开始端详起我们来,未再说话。 其中一女子看向我,道:「何故戴着面纱?」我回道:「起了些红疹。」她听完,同几个人往后退了几步,便看向其他人。 有两人转身去了,那女子挑了另外一位姑娘也走了,只余方才的中年男子和另一个年轻男子,中年男子看向我,道:「几日会好?」 我知他问的红疹,道:「约莫两日便会好净。」他提起我的衣袖,道:「我看你做过事,头脑也还算灵活,同我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从方才的举动来看,这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商人,这样也免于我还有其余的担忧。他领我到一处酒馆,道:「这里便是。」 我跟着进去,便闻见一股酒香。他道:「最近生意颇多,正缺一个送货的,我看你做过些事情,手上也有些茧子,不似没吃过苦的,脑子也灵活,你便帮我送货去各个酒楼客栈或青楼。」 我应了声,道:「好的。」他转身道:「今日你便休息一日,熟悉下环境。」我应声,道:「多谢老闆。」他摇摇头,道:「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我早些年来祈都,也是被贵人援助,才有今日维持生计之日。」 他领我到阁楼,告知我这是我休息的地方。 事情总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但所幸遇见的人都是好的。 我整理着东西,忽拾到两个玉佩,一个是阁主给我的,另一个……对了,我怎么忘记了,还有一线生机! 第五十八章 疏忽大意 还有一块玉佩,我拿过,想起那日那人给我的无甚特殊字样的玉佩,原以为不会用到。未想到,还是要再见那热心的人一面,且还要请他帮忙。 第83页 如今境况,确实此计最为保险和快速,天席客栈既与荠青楼同名,那定是有一定背景的,既可以避开沈言,又能最简单的发起求救。 今天一路颠簸着来,在马车上我就有些头晕噁心,以往坐马车也不见这样,也许是时间过长,吃的东西也少。 我在阁楼房间中,便开始想起安溪和末生来,他们如今还是否安好?越想我便越坐立难安,巴不得现下便将玉佩送去。 但我明白,生死攸关的大事,愈发急不得。我向老闆借了笔墨,说是仔细看看这边地域的大小酒楼客栈,熟悉下线路。 老闆未多想,便将祈都南边的地图及纸墨给了我。我暗暗记下线路,拿了几张纸写下:公主有难,月镇被困。又把这些字分成四份,细细想过,四份琐碎,如若情急不好拿。又将四份丢弃,重新写了几分完整的,分别装在衣袖两侧,以防不时之需。 我收好东西,见天色有些晚了,祈都南部大致的线路我也已经记下了。 我下楼去,见如今客人才多起来,细细想来,毕竟是酒馆,也不稀奇。 老闆见我下来,忙招唿我道:「过来。」 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细细想了会儿,又想到告知了那个男子易青绾,思及担忧环采三仙的名声,还是道:「我叫易青绾。」 他点点头,在人员记录簿写下,道:「挺有意思的名字。」又抬起头,道:「叫我陈老闆。」 我今日来的时候,听见伙计称唿他陈老闆,便知道了。我点点头,道:「陈老闆,现如今我要做什么?」 他点点头,道:「刚好有一批酒,是送给天席客栈的,他们是长期买我们家的酒,因此商量好便宜些,已经与他们老闆商议过了,十坛酒,两千五百两铜钱。」 我对这里的贸易往来不太熟悉,问道:「陈老闆,这个铜钱数目太多,会不会不好收取?」他笑笑,道:「没关系,一般来说他们会给白银,这次就收二两白银,不过铜钱方便使用,因此有伙计帮你细细点算。」 我点点头,道:「我记住了。」他道:「今日不用收银子,签张单子拿回来便是。他们家半月拿我们家一次酒,后日结帐。」 我想要是后日,万一问到了红疹,之前说约莫两日会好,出门也不方便。再者如今的事情,多一日,便少一分生机。 事情,必须在今晚成了,玉佩只有一块,是生是死,只有这一次。 我道:「陈老闆,祈都这边的地图我已大概记得,但担心待会儿认错了路,耽搁了时间,待我上去拿拿地图。」 陈老闆应了声,道:「去吧。」我才转身,便有伙计到柜前,神色有些慌张,道:「陈老闆,我家主子催酒了,麻烦你们送快些,且快到春节了,酒多加五坛,帐后日结算。」 陈老闆听了,忙叫伙计再抬五坛酒上去,又转头叫住我,道:「有他们的伙计领路,便不必再去拿东西,赶忙与他们前去。」 我心里一紧,但眼下又不容耽搁,只得应声。 我上了马车,马车上全是酒味,伙计坐在一旁,向车夫道:「麻烦快一些。」 我心里紧张,想着方法,却无计可施。 下了马车,看着天席客栈,如其他客栈一般的外形,只是巧妙之处在于二三楼的房间外面都有个小台子,像是......对!荠青楼的设计! 伙计叫了我一声,我忙拿上单子跟上,进去后,才发觉,我的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它内部也与荠青楼非常相似,呈螺旋一般向上。 不同的地方在于荠青楼大堂是台子和桌子,因为大概是有关青楼,但这里是客栈,因此大堂只是像普通酒馆饭馆一般的桌子,前台的柜子和后院。 我想着求救的事,但又没有随身带着玉佩,这可有些难办了。 不管了,不能再拖了,不敢保证安溪末生那边再拖一天会有什么变故。 我假意在清点,想找伙计,但见伙计不是在帮忙清点,就是在招待客人。 我看见柜檯前面的伙计,在忙什么,道:「伙计,我是天香酒馆的,因为酒的数量有变,要找你改一下单子。」 他抬起头瞥了我一眼,道:「好,等他们清算完,你且先将单子放在这里,等会儿我与你对清楚。」 我站于柜檯旁,见人很多,但都在忙自己的事,也不会注意到我。我忙凑近了些,道:「伙计,问下你们老闆在吗?」 他未有怀疑,也未抬头,道:「老闆一般不在客栈里,他只是偶尔来这边看下生意近况。」我不清楚给我玉佩的那个公子是否是老闆,但如今之计,只得冒险一试。 我将袖中提前写好的纸条拿出一张来,折好递于他,道:「伙计,我是你老闆的故人,这张纸麻烦你给你老闆,不能等他来,且需赶忙送去。」 这伙计抬眼,显然愣住了,才道:「说什么胡话!」我将纸条拍于桌上,道:「你们老闆有块玉佩予我,只是今日出门匆忙未来得及,我可以后日带给你以证身份,但这张纸条且需先送去。」 他可能未听说过什么玉佩,只是见我的样子也不似撒谎,只道:「我是新来的,也不知老闆在何处,有时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有时两三天,也有时整日呆在这儿。只能等他回来,你叫什么名字,等老闆回来,我可以告知他。」 第84页 我拿过一张纸,写下我的名字,道:「就将这两张纸一起给他,他定会明白。」 他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我的名字,点点头。 外面办完酒的伙计也回来了,酒馆的伙计道:「这边已经清点完了,你那边可完了?」我回道:「等他们改完单子签了字便可以了。」 那几个伙计听完,便坐回马车上收拾东西。我转头站在伙计的对面,趁他记帐改单,忙揉了揉眼睛,做出哽咽的声音,悄声道:「伙计,不瞒你说,小女子流离失所,如今,只有你们老闆这一个朋友能救我于水火,若是得救,必将伙计当做救命恩人来报。」 他听见我愈发哽咽的声音,忙道:「姑娘,我一定力所能及的帮你。」我点点头,抬手假意抹去面纱下不存在的眼泪,道:「先在此谢过恩人。」 他将单子改好,签了字,道:「姑娘保重。」 我抬眼看他,见他面色有些焦急,心下有愧,但如今却只得利用他的善心,便点点头离去。 坐在马车上,检查了下单子没有问题,这时候酒馆的事情可不能出错。 平復了下心情,现在只能等那个老闆回到天席客栈,只希望他能收到信后,马上去救身在月镇的安溪和末生。 具体奉之的事情,并非我违约,如今的境况,将安溪和末生救出最紧急。我是知道宁淮安在何处,因此这是解决,我自会帮他。 现如今只希望那个老闆早日回来,等后日将玉佩拿去,必更有说服力。他们客栈中,定有人识得这玉佩。 回到了酒馆,见陈老闆与几个伙计站于酒馆门前,我见里面也没有人了。 不知出了何事,我上前去,将单子递于陈老闆,他面色似乎不太好,瞥了我一眼,道:「先进来。」 酒馆内已没有客人在了,只有几个伙计,陈老闆坐在一处,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伙计陆陆续续走后,只有一个伙计和我留了下来。 那伙计看着面有笑意,但那笑意实在让人不舒服。 陈老闆将两张纸丢在地上,低声道:「这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我展开那两张纸,心中不详的预感升起,一看,便是写着:有难,被困的两张纸。那……另外两张! 第五十九章 大难临头 陈老闆见我沉默不语,道:「若不是有青楼要酒,我派人去取地图,我还没发觉你脑子灵光,却竟想着求救!」 我想如若有另外两张,那伙计为何没拿出来,如今只能赌一把,道:「陈老闆,你对我的善意,我又岂会不知?」 我抬眼看了下那个伙计,道:「只怕是有人要陷害于我,虽不知为何。」那伙计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道:「你什么意思?」 是我疏忽了,将写了的纸丢在地上,吸了口气,道:「我自幼命运多舛,到处流浪,我喜欢将自己所见记下来,但却不识得太多字。」 方才在客栈假意哭过,眼睛还酸着,我揭开面纱,任准备好的眼泪流下来,道:「我今日想记下从月镇被困到送到这里,终遇到陈老闆这样的好人。」 我抬头看伙计,道:「你敢说,只有这两张纸吗?我还记了两张,你敢拿吗?」那伙计大概是知道的,面色有些慌忙,陈老闆看向他,道:「去拿。」 我心里紧张,只怕难以解释那公主两字。他手抖着拿下来,递于老闆,老闆一拍桌子,道:「怎么回事!」 我才要接着编,只见那个伙计忙慌道:「我上去拿地图,不小心将茶水弄泼了,这两张纸恰恰弄湿,字迹已然不清楚。」 我心里一喜,忙哭道:「你这不是陷害于我,是什么?!」不想陈老闆细细端详起那两张纸。陈老闆这个人,第一次见他,他就是严苛正直,但这般的人,就如从前的末生,让很多事情变得复杂而难以处理。 他放下一张,道:「我细细看了,这张纸应是月镇无误,但这张,已然不清楚,但是什么字,看着,也不像复杂的笔画。」 我哽咽道:「是恩公两字,但我不会写恩字,只得随便写了个会的字代替。」他疑问道:「哦?」皱了皱眉头,道:「月镇,被困,恩公,有难。可,说不通啊?」 我有些慌张了,方才想着有一字相似,又能有讨好之意,便脱口而出。 我道:「许多字都不会书写,只得两字两字来凑,本想补一些,但想着还有活计,便想着晚上回来再写。」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伙计,那伙计似乎与我有什么仇恨一般,忙道:「陈老闆,如若此时原谅她,必以后查无可查,不如先将她软禁,等查清楚再放她出来也不迟。」 陈老闆将纸条一一收起,道:「那便先关到后院废仓,一日三餐如数如质给她。」那伙计点头,又朝我笑了一笑。 果然,那个笑容让人感到不舒服。 那伙计走了,陈老闆才扶我起来,道:「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又道:「这件事我在空闲之余会查,你也要在这几天关着想想,你错在哪里。」 我点点头,向他道谢,就如我一直所想,他是好的,只是太过正直,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只求一个结果,这会导致很多漏洞。 我不知我是不是他这个性格的漏洞,但马上就会验证了,方才那个伙计,就是钻这个漏洞的小人。 第85页 我还没有猜到他贪图我什么,但就如陈老闆所言,我确实错了,错在疏忽大意,错在遇事还是很慌张。 只是如今麻烦的是,后日本要去天席客栈给的玉佩,如今被软禁,且还不知那伙计会想要干什么。现如今只希望天席客栈老闆会来,或者陈老闆能在后日之前放我出去。 但如此看来,陈老闆的希望不大,尤其是后日放出去,更不可能。 废仓中其实也不那么破旧不堪,陈老闆还叫人拿了被子和床褥予我,如此看来,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睡,不许出去罢了。 其实说是锁着,也就是拿了把锁锁住了,门口也没有人,这里又是后院,一天到晚基本没有人经过。如若我想逃走,应该是有办法的。 眼下没有必要,但如若到时非不得已,只能想办法逃走了。 我睡过去,现已是二月初,但还冷得要紧,幸亏陈老闆将我房间中的被子如数给了我,裹紧在身上也不是很冷了。 我的包裹中也只有几样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那两个玉佩,幸亏也没有什么标记,陈老闆也应该不会认出来。 我记得在月镇时下过一场雪,但不是很大,只希望在过年前不要再下雪了,我如今的境况,下雪还不得冷死。 第二日一早,我被冻醒了,因了不想半夜那风吹开了那门的缝隙,持续的灌风进来,半夜我裹着被子,又没有意识起来关门,只浑浑噩噩的意识到。 我头有些疼,怕我生病,拿早饭来的伙计打开门,只抖了抖身子,道:「近几日冷的紧,过年前可能会下一场雪,你在这里还是注意些。」 我看他有些善意,道:「伙计,可都帮我个忙?」他看向我,将早饭放在我面前的破桌子上,问道:「自然可以,虽如今你被禁了,但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老闆也准许你的所有事情。」 我道:「昨日半夜门漏风进来,我似乎得了风寒,可否麻烦你抓些药予我?」我从身上掏了些随身带的铜币递与他,道:「若是少了来找我要,多了的话你拿着便是。」 他接过来,道:「这多变的天气确实容易受寒,老闆应会同意的,你等着吧。」我点点头,向他道谢。 早饭确实与我昨日在这里所吃的差不多,只希望陈老闆能早日查清。 我吃完了早饭,坐了许久,都未见有人来。 到了吃午饭时,那伙计来了,他拿着午饭与一口锅和一些干的柴火,道:「陈老闆叫我给你的。」他递于我药,又将几个铜币还与我,道:「陈老闆叫我跟你说,查了你的包裹,只是小张非说你有意逃跑叫人来,叫老闆再关你两天,若没人来救,他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道:「我们老闆……」我接道:「我明白陈老闆的为人,话说回来那个小张是不是那天去我房间的伙计?」 他点点头,还帮我将药放进去,水加进去熬好,才凑过来悄声道:「其实他在我们酒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小人。」 说完,继续道:「他贪财好利,之前本是他负责运送记帐,有一次被老闆发现他偷偷改了帐,摸了十几个铜钱,本是老闆亲自管的,后来你来了才换了你。」 听他说完,我便明白了他为何要这般做,我包裹中值钱的就那两个玉佩。约莫是看见了我的玉佩,心生财意,又见那两张纸,因为我替换了他的职位而心生抱怨。 我道:「谢谢你告知我这些,他这次陷害与我,我担心他打我的财物的主意,其他的也不重要,有两块玉佩,是我失散的家人给我的,与我十分重要,可否你帮我留意一下?」 他点点头,道:「送佛送到西,我会帮你留意的,只怕他早已拿走了。」我得知他叫李平,那人叫张得福。我送到门口,道:「李平,谢谢你。」 他道:「无碍,我母亲自小便教我,做人要心存善念,便有好报。」我突然感激起他的母亲来,觉得现下观念的正确树立对很多事情十分重要,便对他笑道:「这句话定是对的。」 我吃了午饭,便看着熬了药,喝下一碗后,刚好柴火未熄,我便坐在边上烤着火。想来后日出不去了,我就算逃出去,也难以拿到玉佩。 难道就要这么坐以待毙? 到了黄昏,也迟迟未见李平抬晚饭过来,我心下好奇,便趴到窗边去看。 看见一人打着伞拿着晚饭过来,我才发觉外面已下着雨,不过是小雨,我也未听见。 我心里一喜,喊道:「李平。」 我有些饿了,加上迫于想知道玉佩的下落,便喊了他一声。 那人走近了,我才发觉不像李平。 门开了后,我站在门口,才发觉是张得福。他看了我一眼,又扫视了整个屋子,笑道:「是老闆仁厚,不愿怎样对你,但你做了什么,我想你应该清楚。」 我冷笑了声,道:「我未说,但不代表我不清楚。这句话也送给你,你做了什么,你也应该清楚。」 他似有些恼怒,将晚饭的几个碗摔在地上,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我看他这般,怕是下一步就要打我了,我道:「你这种人给的酒,什么酒我都不吃!」 不想他真的勐地扑上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子。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小刀,未划着名我脖子,只扒开我的面纱,在我下巴上划了一刀。 我疼得嘶了声,花力气挣开他,他看着我有些惊恐,笑道:「反正你长了红疹,一时半会也好不掉,多个疤又怎样?」 第86页 他挥舞着小刀,威胁意味的笑道:「知道了吧,你吃还是不吃?」我抹去下巴流淌的血,冷笑了声,虽然现如今很疼,但不能显现半分。 我冷笑道:「张得福,你确定你的刀能永远在你手上?你确定我会永远被困在这儿?你确定……我会永远留在这儿?」 他未料到我会如此镇定说出这些,愣了一愣忽而哈哈大笑,道:「你也承认了,你就是在搬救兵,也就是证据不足罢了。」说完,他狠狠道:「至少在这段时间,你没有好日子,谁又能确定,你能活着走出去呢?」 说完,便踢了一脚打碎的碗,道:「怪只怪,你来到了这里,还偏偏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他锁上门,又大声道:「那两块玉佩,倒是卖了好价钱。」 我一听那玉佩被卖了,便未忍住,大声骂道:「你就是个混蛋!」 这一叫,便扯开了才凝结住的血痂,我忍住疼痛,但真的十分疼,连动一动嘴都扯得疼。 如今听他说,我是有点难熬了。老闆事情多,怕是也不会过来,李平老实,如今也不知被他骗去了哪里。 我拾起碗的碎渣,将尖端部分留下几块,裁了被子的一处布,先将下巴处裹住。裁了一处兜住还可以吃的东西吃完。 简单的收拾几下已经天黑了,我喝了一碗药,点着火堆,用大桌子抵住门,防止半夜风吹开,又开了些窗子,便睡下了。 一盆水凉的我差点弹跳起来,眼见已然是第二日早上了。 几乎全身都湿了,被子也湿了一半,我见就是张得福,怒道:「你有病吧。」 他阴笑了声,道:「我看你昨晚睡得很好,特意来问候问候你。」我怒道:「你就不怕我告知老闆。」 他笑道:「放心,老闆昨日便去往祈都北边了,不过两日,是不会回来的。」他似乎刻意的又道:「至于李平那小子,刚刚好,陪同老闆一起去了。」 他将「刚刚好」刻意咬的很重,又道:「酒馆内的事务都有我处理,这两日我不来管你,谁会理会你呢?」 他忽蹲下,凑近我,道:「我看你红疹已好了,仔细看你这张脸,其实也还不错。」 我心下一紧,这红疹本就是用颜料随意画的,为的就是当时让我和安溪都可以戴面纱拖延安溪被发现的时间,昨日用纱布包裹,又没有颜料,早抹去了一些。 方才才被一盆水泼了,肯定剩的红疹又淡了些。 他呵呵笑,道:「我想到新的主意了,现如今我要去忙,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吧。」 第六十章 回到原点 他走了后,我才缓过神来,身上被门口吹来的冷风冷的一哆嗦,眼下看这被子和衣服,该如何是好。 这世上,当真还有如此可恶之人,还被我遇见了。他临走之前,那笑容和眼神,总让我不寒而慄。 如今酒馆内外怕是都不会理会我,我也出不去,只能求自保的方法。 如若安溪和末生能够得救,我也会放下心来,我只得等着李平和老闆回来。 昨日下了些雨,现如今还下着小雨,看向窗外,枯树枝和窗台上已结了大大小小的冰锥。 许是昨夜下了大雨吧,我先将被子挪开,看着火堆,不想也被张得福浇灭了。湿的柴火,根本点不燃。 幸亏底下的一些柴火还是干的,我拿出来,用火柴点燃,只有些许的小火,但对如今极冷的我来说,也是足够了。 我趴在窗外,看这冰锥,心生一计,虽如今水晶能力丧失了,但对冰的适应感还在。我够出身子,将几个冰锥掰下来,放于窗台上。 我看着这冰锥十分尖,只是拿着会有些手疼。 还是不行,如今丧失了能力,许久未碰冰了,加上身上的寒冷,以及未好全的风寒,下巴上隐隐作疼的伤疤,这一切,都让我接近崩溃。 我坐在地上,摸到昨夜枕头下留下的碎碗的尖端部分。 如若他要打什么主意,宁愿玉石俱焚! 我是想活着,想活下去,想见到那些惦念许久的故人们,还有许多话未同他们说。 以及,我一直以来小心隐藏,却无比明确的心意,我想见到他,而不是在这个未知的地方默默死去。 直到中午、下午都未见有人来,也未有人送饭过来。 饥寒交迫,被子大致干了,但还是透着潮气,让人难受。 我恐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深夜来临,我也不敢睡去,怕张得福会来,柴火也烧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了一堆零星的小火,我将被单裹起来,再裹住被子,蜷缩在火边。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我再也撑不住了,眼皮重得像是铁一般,在快要睡过去时,我似乎看到了他们,看到了秦伊,杜贺兰,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未央,以及,那个在桃花树下,对着我浅浅一笑的三爷。 我似乎并没有睡着,耳边还有风声、下雨声,我感觉自己身体变得很沉重,头也有些隐隐作痛,但就是无法醒来。 我是自己醒来的。 柴火早已熄了,我抬头看窗外,枯树上结了新的冰锥。我又饿又渴,但又觉得身体很沉,且在发烫,提不起精神来。 也许是早晨,也许是约莫晌午,我也不知时间了,只见天已全亮了。 我听见脚步声,我将枕下的尖碎片紧紧握在手里,集中精神死死盯着门口。 第87页 我看着门口,一片白衣角先落进了我的视线里,我一紧张,捏着碎片的手似乎被划破了。 可眼前的白衣,却让我走了神。 落入眼中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白衣似雪,眼眸似空谷明月,他看着我,眼神却同从前不同。 我见他急急忙忙的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 那一刻,我竟想着,此情此景,怕会脏了他的白衣。 我未看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更未想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我只觉得,这怕只是个梦了。 我在东想西想的时候,被他一把抱住,他紧紧抱着我,那股熟悉的香味传过来。 我渐渐松开了手中的碎片,身上的疼痛也似乎都消失殆尽。 我抬眼,见到熟悉的人倚靠在门边,一如往常的左耳的月牙耳坠,他看见我看向他,只笑道:「我来了。」 见到他,我只觉得这更加是梦了,但梦中的眼泪为何如此滚烫,我闭上眼睛,笑道:「我不想醒过来了,这个梦……真好。」 我做了好些个梦,梦见三爷抱着我,回到了以前的宅子,梦见桃花纷纷落下,他坐在桃花树下,见我走过去,缓缓道:「绾绾。」 梦到我坐在很高的地方,看着这一切,自己笑道:「明明是二月初,哪来的桃花纷飞呢?」 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梦罢了。 我还在那里吗? 可我已经不冷了,只觉得全身还是很难受,还忽而会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我感觉到有人在拉着我的手,紧紧拉着,我想醒过来,却睁不开眼睛。 我只觉得嘴唇很干,很想喝水,喉咙像火烧一般。我似乎喊着什么,但却听不见声音,可过了一会儿,嘴唇和喉咙就感受到一丝清凉。才得到缓解,我便又徐徐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闻见了很香很香的味道,我似乎起来了,到了门边,我看见了汲湘,他见了我,笑道:「姑娘果然是被香味吸引过来的。」 我也笑,抬脚走过去,眼前庭院却忽然变成了悬崖,我失足掉了下去。 我一个惊吓,勐地起身,才发觉,我是在一张床上,额头上的湿布掉了下来。 我知道这里,是三爷,不,是沈言的宅子。 而这个房间,便是我以往睡的房间。 我下巴和手掌处传来一阵清凉,我摸了摸,已换上了干净的布缎,用白布条缠好了。 思及方才的梦,又怕如今的事情,仍是个梦。 我赶忙跳下床来,打开房门,不想,已经下起雪来了。 雪不知下了多久,地上已铺了一小层。 我才想踏出脚去,又看见自己光光的脚,便又定住。 远处传来声道:「绾绾。」 没有桃花纷飞,只有下着密密麻麻的白雪,那人穿着白衣,打着一把纸伞,快步走过来。 我愣住了,只见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将伞放在地上,而后一把抱起我。 他的身上,仍有那股熟悉的药香,他将我放到床榻上,而后拿起柜子中的一件衣袍,披在我身上。 他系好衣袍,又要去拿什么,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他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我,我看着他的眼睛,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这般看着他。 他紧紧皱着眉头,坐在我的身旁,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慢慢拉起我的袖子,开始把起脉来。 我感受到他的体温,道:「这,不是梦吧。」 他将袖子放下,只是无比温和的抱住我,笑道:「我来晚了。」 我忽的想起安溪和末生来,忙问道:「安溪和末生在月镇,你可知晓那天席客栈?」又觉得自己太过啰嗦了,又道:「不是,你……可方便找人,快些去救他们。」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慢慢吹了吹,才递于我,道:「军队已派遣了快马去了,应是昨日一早便接了他们到了京城了。」 说完,又轻轻抬起我的茶杯,示意我喝下,道:「你已睡了两日了。」 我一喜,道:「他们回来了?」 他点点头,我想起月镇,又不禁黯然下来,问道:「沈言,月镇,是否与你有关。」 他神色明显一愣,又笑道:「你既已知道,为何还问?」我苦笑道:「我也想知道,明明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为何我还抱有期待?为何……我还想着你。」 他未再一把抱住我,而是将我缓缓拉过,凑近我,轻声道:「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你,可还记得?」 我眼泪夺眶而出,我点点头,他继续轻声道:「如若你愿意,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一刻,我动摇了。 我似忘了以往的挣扎和痛苦,只希望和他在一起。 我还是想起了,以往的杀戮和他的仇恨,我离他远了些,问道:「你可愿意,放下你的仇恨?」 他眼眸里闪过些什么,道:「八年的仇恨,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放下的?」我拉着他的衣袖,寻求最后的希望,道:「我不想你余生都被仇恨缠绕着,更不想,我往后日日夜夜都担惊受怕。」 他转过身拉住我的手,沉声道:「不会太久,相信我,不会太久,我就带你离开。」 我不是等不起,而是不想在捲入一场又一场的阴谋或战争中,我厌倦了每日小心度日,我只想离开这里,今日或是明日,而不是一个未有定数的时间。 第88页 我松开他的手,道:「我厌倦了,三爷,这些日子,我无比煎熬,我每日都在崩溃的边缘,我怕是,等不到了。」我重新叫了他三爷,只为了这心里矛盾的感觉,只为了他来救我的情意。 他眼神一暗,沉默了许久,才按下我的头抵住他的额头,道:「今日,我不是沈言,你也不是满身重负的易青绾,我是你的三爷,你是我的绾绾,今日过后,你是走是留,我也不会再有遗憾。」 我点点头,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不愿留下,他也不愿放下,在这一点上,我们默契得十分同步。 就两日吧,让我忘得干干净净。 我穿戴好,他拉着我走出去,远远见亭子走廊的中央已布好桌子。 我左右看,却未见有人,我问道:「未央和汲湘呢?」他的步伐忽然一顿,道:「汲湘调遣去了别处,未央在忙别的事。」 我点点头,他拉我到桌子旁,轻声道:「等我。」 他去往厨房的方向,只余一个白色的背影,而后消失在雪景中。 我看着周遭的景色,只觉得回到了才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是去年的四月,如今,已过了快一年了。 这一年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未料觉得最不可能的,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原点。 过了一会儿,我闻见了香味,远远地见他端着一碗什么过来。他走到桌前,放下手中的碗,道:「今日便吃些清淡的。」 我点点头,见了眼下那一碗面,忽的想起去年生辰,他亲自下厨做给我的面。 如今也是他亲手做的,我许久未好好吃过东西了,闻见这个味道,早已饿得难受,又看着这碗面,觉得不忍吃。 我拿起筷子,第一口第二口本是一小筷小筷,到后面愈发觉得好吃,吃的更快起来。 我一声不吭的吃着他做的面条,时不时瞥他一眼,他看着我,眉头渐渐皱紧。 我吃的极快,因为是真的饿了,他也未有阻止,只皱着眉看着我。 我以为是我的吃相惹了他,忙道:「是太饿了,许久,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他似乎被我逗笑,又憋着气,道:「是我害了你。」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月镇的日子,酒馆里绝望的时刻,下巴处忽牵引着的头痛,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我忙低头,不愿让他见到我哭泣的样子,便试图将汤也喝光,哽咽道:「你不知,这真的是极好吃的。」 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意,将我的碗按下收好,抬起盘子站起了身,温声道:「你去换身衣服,下午我带你出去走走。」 第六十一章 汝之陆离 我收拾好心情起身,眼见他也已回来了。 他只停在我身旁,道:「走吧。」而后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向门口走。 这一幕,他拉着我的手,我感受到他的温度,我似乎梦见了很多次,只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更是难以触到他的体温。 我喜欢他,这一件事,是多么清晰可见。 因此这两日,便让我忘了那些久久牵绊我的事,也许往后,便是两不相见。我们坐上马车,才一小会儿,便到了。一路上,他未曾放开过我的手,下车了,也紧紧拉着。 下了车,才觉是一处较偏僻的小巷,眼前是一处宅子。他拿了把钥匙去开门,而后领我进去。 这个宅子只一个院子及几个简单的房间,但布置却与他的府邸十分相像。院子中种着一棵桃花树,眼前还未到开花的季节,但余光之处也未有落叶,看上去像是有人常打扫的样子。 他领我向后院走,到一处地窖,他打开来,问道:「可知这是什么?」我忽的想起去年同秦伊一起酿桃花酒来着,那儿也是同这里一般的地窖。想起秦伊,我便想起了自己未完成,答应奉之的事情。 我抬眼看他,道:「我想去看看杜贺兰和我一个朋友。」他点点头,欣然笑道:「我送你去。」 我指指这酒,我明白这应是他准备的,又不愿拂了他的心意。他拉我走到前院,道:「晚上再过来,我还有东西要给你。」我点点头,心里想着是什么东西,十分欣喜,随他上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杜府。 我下了马车,他随我到门口,我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我知晓杜贺兰府上没有小厮,只开口想喊杜贺兰,杜字才出口,见到眼前的人,话却止住了。 眼前的人,正是在京城相遇,予我玉佩,热心的天席客栈的公子。 他,竟与杜贺兰结识? 他见了我,眼中也满是惊讶与欢喜,只道:「易姐姐。」随后看向我身后的三爷,喜道:「三爷。」 我讶异的转头看向身后的人,他朝我一笑,似知晓我的处境,向前一步,道:「陆离,许久未见。」 陆离?为何这个名字如此熟悉?长余佩之陆离……难道,他就是蕙纕的弟弟? 如此说来,一切便都说的通了。 之前曾想过,为何他年纪轻轻,却与天席客栈有关,以往在京城或祈都,却从未听过除杜贺兰以外更年轻的商人;为何我交于他信,最终却是沈言找到我将我解救。 我愣了一愣,只笑道:「原来你唤作陆离,我还未曾与你道谢。」 第89页 他只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拉进杜府,我未曾反应过来,他边走着边道:「我不知,易姐姐竟是贺兰哥和三爷的朋友,若是早些知道,我断然不会让易姐姐受这般屈辱。」 我原想叫他走慢些,但他讲的话,又着实让我只认真听他说了。 直至走至亭前,见到杜贺兰起身走过来,他才停了下来。 我刚想开口,未想三爷忽走至我面前,将我的手臂轻轻拉过,陆离抬眼,才摸着头笑道:「是我的错,方才失礼了。」说罢,又笑道:「若是让姐姐知晓了,又要挨骂了。」 我听他提起蕙纕,本想抬眼看看三爷的脸色,不想见到他脸色有些不好,面颊也有些泛红。我这才想到他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被我废了武功不说,这几天照顾我,昼夜不分,也是累坏了。 他看向我,也许是看见我担心的神色,只温和的笑。 我一愣,忙看向别处,刚好对上杜贺兰的眼睛。 他看着我,有些愠怒,但脸上却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看着他,忽的笑出声来,道:「你这样,反而让我不知该说什么。」 他冷哼了一声,佯装怒道:「你确实应该好好想想,你该说什么。对我,你也该有个交代。」 我想起宫中遇见他那次,还有他托离忧送信的那次,确确实实,让他担心了。 我向三爷和陆离笑笑,拉他过去远了些,悄声道:「我……误入环采阁的事,三爷还不知道吧。」 他一惊,大声道:「什么!」我赶忙嘘声,捂住他的嘴,忙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我不是写信给你了吗?」 话才说完,我便似乎明白了。看来,是离忧没有把信给他。 我见他愣了一会儿,也缓缓道:「明白了。」又继续问道:「环采阁?你知不知道那是青楼,你……你怎么进去的?发生了什么?」 我道:「一言难尽,我这不是平安出来了嘛。」 我看着他,想逗一逗他,道:「离忧,似乎……」我笑嘻嘻的看着他,本打算见他尴尬的神色,未想他一脸正经,看向我道:「她应该自知,有些人,从出身就註定不可能的。」 我未曾想她会说出这种话,又莫名想起我和三爷,怒道:「那我也没什么出身,你也不要与我来往了。」 他看向我,定定道:「你不同。」 说完,便拍了拍我的头,朝三爷的方向走去。 我随他走过去,见陆离忙过来对杜贺兰道:「贺兰哥,易姐姐性情当真与其他女子不同的。以往听你说,我以为只是夸大了,未想真有女子同贺兰哥说的一般。」 我瞅了杜贺兰一眼,笑道:「莫不是他说了我的坏话。」 陆离以为我生气了,忙道:「贺兰哥未曾说过易姐姐半句坏话。」 我看他真信了,见他的笑脸,又想起蕙纕曾做过的种种事情,再看如今陆离的性情,我对蕙纕,又有了新的认识,她,至少是一个好姐姐。 我走向亭子里坐着,问道:「陆离,你是如何收到来信的?我听小厮说,你去客栈的时间不定,我怕你不去,又怕你不信。」 陆离看向杜贺兰,笑道:「说也巧得很,易姐姐你送信的第二日,刚好贺兰哥帮我去客栈打理,那个小厮很是执着的缠着贺兰哥要他转交一封信,不想贺兰哥见了信中的字迹和名字,认出了是易姐姐。」 我一愣,惊讶于如此巧合。 杜贺兰笑着看我,似有些炫耀自己的意味道:「我说过吧,你的字很特别,我一眼便认得出来。」我向他报以感激的笑。 又听陆离继续道:「于是三爷派人在祈都南北和京城边缘驻扎的部分重兵前往月镇,又派人前往京城说明情况,他自己和贺兰哥便亲身调查前去救你。」 杜贺兰听他说完,道:「丫头,幸亏去的及时,你这回,也算是往阎罗王那儿走了一遭了,你不知,那畜生……」 他忽住了嘴,我回头见三爷,见他未有抬头。 我想起天香酒馆,李平、老闆和张得福,问道:「他们,怎么样了?」不知为何,虽然我也痛恨张得福,但我内心却有些怕,怕三爷,会做一些我不能接受的事。 三爷放下茶杯,笑道:「哪日带你去看看。」 他未正面回答,我的心也有些慌。 我信他,他是为了我好,只是很多事情,可以不用做的那么绝。 我未再谈论这个话题,只问道:「我想见见未央和我的一个朋友。」 三爷点点头,不想陆离竟欣喜的到我身前,笑道:「若是易姐姐要去寻未央,我知道地方的,可以领姐姐去。」 我本想说我可以自己去,但见他的神情,只当他是热情,不好推脱便答应了。 我同陆离借三爷的马车一路走了许久,一路上,他同我说了许多这些年做的一些生意,遇见的有趣的事情。 到了一处宅子,陆离下了马车,又伸出手道:「易姐姐,未央便在这宅子中处理事务。」我伸出手去搭住,他扶我下去,我愈发觉得陆离的性子讨喜。 到了宅子门口,陆离忙熟络的走进去,门口小厮见是他,似习惯一般未有惊讶,只低头道:「陆少爷。」 看来他是常来的。 他边走进去大堂,边喊道:「未央!未央!」 不一会儿,便见一身黑衣,依旧如一开始见她那般英姿飒爽的未央出门来,见了陆离,只似有些抱怨道:「你今日怎么又来了?」话才说完,未央瞥见一旁的我,愣住了。 第90页 我看着她,见她愣住的神情,又瞥见她手上的那串熟悉的手鍊,笑道:「怎么?认不出我啦。」未想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我,随后,只听见轻轻的哽咽声。 这声音,似刻意的抑制,但却又抑制不住,仍发出一声声的哽咽声。 我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我回来了。」她哽咽道:「绾绾,是我对不住你,那时未拉住你。」 我瞥见一旁的陆离,只呆呆的站在原地,手里提着他方才特意在长街买的核桃酥。 我看着陆离的神情,这神情,似曾相识,似乎,在很多人身上见过,那些看自己喜欢的人的眼神。 难道,陆离对未央…… 第六十二章 逝去年月 陆离直到我们离开之前,都未曾过问一句,也不像在我们面前如此活泼好动,在未央面前,他的性情似乎沉稳了许多。 在离开时,他才将长街上买的核桃酥递与未央,未多言。 未央似已经习惯,只接过道:「日日吃一样的,我喜爱核桃酥,也会腻了。」他却未有倦意,顺着笑道:「那便吃其他的,天下不可能样样都吃腻了罢。」 未央神情一愣,脸一红,而后瞥向我,我看着她,隐隐的笑,她看了,脸却更加红了。未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们认识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从那一条手鍊我便知晓,未央,是个怎样好的女子。 在我眼里,就如希望安溪同末生能在一起的心思,我同样也希望未央有个很好的归宿,不一定要她多么爱的人,但陆离,是适合她的。 我们打道回了杜府,我下了马车,陆离却未下来,只神情有些犹豫,许久了,才带着歉意的笑道:「易姐姐,本想问你关于未央的事,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说完,又摸了摸头,带着些许的苦涩,笑道:「我只是,不了解她的事,太多了。」 我看着他,愈发确定了他对未央的心思,笑道:「往后的日子很长,我可以慢慢同你说。」 他点点头,忽想起什么,道:「易姐姐,我要回去寻我姐姐,同她报个信,她之前便听闻了你的事情,一直打听着你,如今你平安,她定是极高兴的。」 我想起蕙纕以往做过的事,只逞强的笑道:「好,改日定去看看她。」 看着陆离远去,我才敲敲杜府的门,过不久,便有人来开。 是杜贺兰。 看着是他,不知为何我反而松了口气,以往日日盼望着同三爷在一起,如今与他在一起,反而却收敛了许多,两个人都有太多的事情,都背负着太多的东西。 杜贺兰见我神情有变,以为我是未见到三爷失望,嘆了口气,打趣道:「我虽不是你心心念念之人,但也不必如此失望。」 我瞥了他一眼,看向府内,道:「三爷呢?」他靠在门边上,道:「他这两日守着你,许多事情耽搁了,如今去忙了,你不是还要见你的朋友,他只说在老地方等你。」 我点点头,见他靠在门口未动,撇嘴道:「是不是不想我进去了。」 他一把将我拉进去,将门关上,推了我一把,道:「若是你没人管了,来我府上当个丫头,也不是不可以,如今你有人管,还要来蹭吃蹭喝。」 他嘴上这么说,却将本放在远一些亭子中的茶点端过来放在我面前,道:「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我。」 我定定看着他,不知为何,想起以往才认识他时,所听过的传言。 说杜府杜公子,左耳一月牙耳坠,腰间狼眼青玉,是商家们认得他的标志。 他也被行商们称为「月牙公子」,可能行商中不知杜府杜贺兰,但绝对认得月牙公子的。 他八岁时,便跟着父亲母亲四处行商,当时他的父亲母亲小有名气,后来似乎因为犯了律法,被抓牢狱,不堪苦楚,双双自杀。 那时,他九岁。 年仅九岁的他,靠着父母留下的一处宅子,一笔银子,到处行走,靠着他父母原来的脉络关系,及别人对九岁孩童的同情怜悯,在他十三岁时,已有名气,且超过了他的父亲。 这些种种都是传言,我也不会问这些,如何成功不知,但父母双亡是真,又有谁愿意提起? 但我知道的最真实的,我也最相信的,是那些行商广为流传的,关于「月牙公子」的行商手段。 传言他之所以如此成功,因为他易看穿人的心思,在谋取自己最大的利益的同时,自己不会因为对方的任何因素或者环境而影响自己的感情及判断。 我看着他,久久才道:「我对不住你。」 他从未怀疑过我,看穿过我的心思,却从未揭穿,一直顾及着我的感受,相信着我,陪伴着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而我,却在每一次,瞒着他那么多。 他拍了拍我的头,笑道:「你什么时候同我讲起礼貌了,你对不住我什么。」 我喃喃低语,却始终不敢抬头望他,道:「每次我做了什么让你担心的事,却从未同你坦白,任性自私,未顾及你的感受,还有,我瞒了你很久……」 他认真地听我说完,坐在了我的旁边,缓缓道:「你没有错,你也不是任性自私,我并没有了解你的全部,你可以同我说,但你也有你不想坦白的事情,你会自己去解决,去做决定。」 第91页 说完,他嘆了口气,道:「如果你说的瞒我的事,是三爷的身份,那我想,你一定比我更加难受。」 我看着他,不知所措。 他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我想告诉他,我瞒着的,不止这个,我的身份,三爷的身份,以及他的心上人,蕙纕。可如今,我却无法开口,如果我告诉他全部,他会不会因为我的话,捲入其中?会不会,他会失去他的幸福? 他见我愣住,道:「如今我见你与他,是不一般的关系,虽不知你决定了什么,但别违背了自己的心才是。」 我点点头,后日,便是我抉择,是否留在三爷的身边。 在此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我看向他,道:「我想,你帮我两个忙。」 他未问我,只点点头,道:「你说。」 我站起身来,道:「第一,领我去个地方,别让三爷知道;第二,我去见秦伊的时候,你想个办法,将秦伊支开,我有话同他身边的一个人说。但我不想让秦伊知晓。」 他点点头,道:「不让三爷知晓的地方……」 他思考了会儿,脸色渐渐有些沉重,似乎知道了我要去哪里,只道:「有些事,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知晓他会猜到,道:「我只是想多几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坐在马车上,杜贺兰看着我,道:「你想说服自己什么?要去那里。」 我转过头去,也未打算瞒他,道:「说服自己离开他。」 杜贺兰听了,也未再过问。 他明白,我明白,三爷也明白。 我同三爷,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下了马车,看着牌匾,我全身一震,似乎这里,带给我的,有太多的痛苦记忆。 天香酒馆。 我踏进门去,听见柜檯处熟悉的声音道:「客官里面坐。」 我抬眼望向柜檯,也见柜檯上的人望向我,他的眼里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喜,我看着他,心有感激,笑道:「是我。」他似有些激动,道:「姑娘,你还平安,真是太好了。」 这人,正是李平。 我见他如今站的位置,也未见陈老闆,便问道:「陈老闆呢?」他听我问起,神情似有些遮掩,道:「陈老闆,现如今不在此处。」我看他神色有异,似想要隐瞒些什么,我看向杜贺兰,试图从他眼中得到答案。他见我盯着他,嘆了口气,又瞥了李平一眼,才道:「他去了月镇。」 月镇......我一愣,问道:「为何他会去那里?」 杜贺兰看向我,张了张口,又止住了声,许久,才道:「一言难尽。」 我瞥了李平一眼,看向杜贺兰,那日,记得三爷来救我,恍惚之中似乎见到杜贺兰的身影,如此看来,并不是幻觉。 他应该知道的,三爷那日做了些什么。 我未看他,只四处看着这酒馆,不经意道:「那……张得福呢?」 其实我早有预感,三爷他,隐瞒了我许多。 我曾仔仔细细的想过,若是他一路走来,那些我不曾见过的,他所经歷的,艰苦的岁月,一直都是这般温和的性情,也定是活不到今日的。 但如今,我怨自己未参与到他的过往岁月中,无法至深的理解他的苦衷。又恨自己的软弱心善,每每想到他的另一面,便无法再亲近他。 杜贺兰知晓我来这里的缘故,也明白我在做着怎样的挣扎,他只走到我身边,悄声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为了你。」 我点点头,转过身道:「我明白。」 我带着歉意的笑道:「我有些话想同李平说。」 他点点头,道:「门口等你。」便转身出去。 我坐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上,示意李平坐过来,他站在我身旁,未坐下,也未等我开口问,便道:「我同陈老闆回来时,你已经被那位白衣公子救走了,那时我才知,张得福的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 我望向他,想起杜贺兰说的话,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 李平道:「他去买了……」他似说不下去,只一直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 我想起那日张得福的神情,猜到了些许。 李平未再说下去,只继续道:「那白衣公子知晓了他对你的想法,命人将他拖到了山岭,据说,活生生放血而死,并将他弃置荒野。」 我想到了那情景,有些不忍。 李平道:「陈老闆一直悔恨,那日我们回来,那白衣公子与陈老闆谈了许久,我也未听清说了些什么,而后,老闆便自请去了月镇。」 我记得,陈老闆一直念叨过一个恩人,不会......这个恩人,便是三爷吧。 我同李平又聊了会儿,大多是些闲话,走的时候,他硬塞了几瓶好酒给我,只让我收下。 从他刚才的言语,我明白他心有愧疚,但这并不怨他,但闻着那酒香,也推辞不过,便拿走了。 坐在杜贺兰马车上,我未言语,只抱着那几瓶酒,陷入了沉思。 杜贺兰见我如此,打断道:「不知晓情况的,以为谁要抢你酒呢。」说罢,便拿了一瓶过去。 我笑道:「本就要给你的。」 杜贺兰笑笑,轻轻撩开马车的帘子,道:「该是去见见你的朋友了。」 第六十三章 前路艰险 第92页 我的朋友。 提起这个词,我忽的有些感伤起来。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哪怕只是同在一个地方停留过,都会给自己留下一辈子的记忆。对于我而言,朝槿是这样的人,秦伊、杜贺兰、末生、未央、安溪……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与我阅歷不同,所见所想不同,人生的选择不同,甚至,走的路也不同。但朋友就是这样,不必太多的言语,也是只是一个回忆,就会想到他。 而此时,我知道,我即将要见到的人,是我珍贵的朋友,秦伊。 而此行,也有重要的事。 关于宁淮安,我不知道要不要告知秦伊,不和她说,怕未搞清楚宁淮安的事情会害她白白担心,因此,只能瞒着她了。 之前同杜贺兰交代过,对他的应变能力,我是非常放心的。 如今我隐隐不安的,是宁淮安。 他的身份,他的来歷,一切都是一个谜团。 他是爱秦伊的,这点不可置否,但他的身份和经歷也许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大阻碍,甚至往后,也会成为一大难题。 到了秦府,我忙上前敲门,不一会儿,小厮来开,许是张口刚想问我是谁,瞥见一旁徐徐走来的杜贺兰,忙转身进去禀报了。 我转过头去打趣道:「原是连小厮都认得你了。」 他未有同我开玩笑,许是想起我失踪的那段日子,正色道:「那段时日,她常常问我你的消息。」 我也再笑不起来了,只不知说什么,一时愣在门口。 我听见小跑声,以及丫鬟叫唤声道:「小姐,慢些,慢些……」 在我去往月镇,下定决心抛下一切时,我原以为,我这辈子,便是不会再遇见他们了—我的朋友们。 可如今,即将要见到秦伊,就像那日三爷来救我,恍惚之中我似见到杜贺兰一般,期许着见到他们,又害怕着分离。 毕竟,我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看着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我本不想她担心,想着怎样也要憋出一个笑容来。 我不知那般模样是有多丑,我只记得有次我心情不好,去三爷府上,我不想他担心,硬生生的对他笑,他只道:「这般样子,真的不好看。」 我胡思乱想着,忽被秦伊抱住,我的眼泪也未受控制的流下来,她一声声哽咽着,我只将想抱着她的手放下,轻声道:「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们。」 等我们情绪都平静下来了,秦伊领我进府,道:「你还未来过我的府中,也未曾看过我从小住的地方。」 我还沉浸在情绪里,忽的听到杜贺兰打断道:「秦小姐,前两日青绾受了些风寒,今日在马车上贪睡,吹了风,可否借你的一件衣物给他披着,改日来还你?」 他这么一岔,我才想起这次来要做的事,也才注意起一旁的宁淮安。 杜贺兰果真是实打实的商人,他未曾被我们的情绪所影响,方才的氛围情景,若不是他在一旁,我定是已然忘了。 我忙点点头,看向秦伊道:「麻烦你了。」 秦伊摆摆手,笑道:「我不知你还染了风寒,不然也不会让你在门口又吹那么久的风。」说完,看向宁淮安,道:「宁大哥,麻烦你领青绾去吃些东西,喝些热茶吧。」 宁淮安未语,只点点头。 秦伊略带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便领着杜贺兰去了。 幸得秦伊府上没有什么丫鬟,她的丫鬟也跟着她走了,现如今院子里也只有我同宁淮安两个人。 我看向他,道:「烦请你领路吧。」 他冷冷瞥我一眼,走到一个厢房,领我坐着,过了一会儿拿了些糕点和热茶来,才顿在桌上,便冷冷道:「说吧。」 我看向他,知道以他的敏锐,定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我才要开口,他便狠狠放下茶壶,道:「以后,离秦伊远一些。」 我看着他,一时愣住,道:「秦伊她有自己的选择,我把秦伊当做朋友,也不会害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除非秦伊疏离我,否则,你别想。」 我只是气不过他这般看不惯我,因此才怼了回去。 他眉间隐着满满的怒气,沉沉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什么人接触过,我不知道你接近秦伊有什么目的,但有我在,你最好别打什么主意。」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道:「我不知道你误解了什么,我只把秦伊当朋友,今日这般故意接近你,因了我是有话同你说。」 他别过头去,似不屑再继续与我争辩下去,道:「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我缓缓坐下,尝了一口糕点,见他这般样子,本想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但如今只有些气恼,只慢慢道:「奉之。」 他才听完,果然勐地转过身来,似乎眼神写满了震惊与一些欣喜。我不了解宁淮安,只觉得他是个极为冷血的人,但他这般表情,是我未曾见过的。 他上前两步,勐地忽然逼近我,狠狠道:「他在哪里?」 我冷哼一声,我十分看不惯这个人,若不是因为秦伊,我也不会特意告知他,还冒着更加被他提防的风险。 我绕着他一步步走着,道:「宁淮安,你说我危险,可你,似乎也隐藏着不少秘密,你在秦伊身边,也许比我更危险。」 第93页 我说这话,确是我的真心话,秦伊易相信别人,付出真心。恐怕就是因此,他也特别提防我,虽然他对秦伊,确实是有感情的,可在这里,不是有感情就可以顺顺利利走下去的地方。 他似乎被我说中了心事,只脸色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确实无法给她幸福。」 我未料到他会如此说,一时只觉得自己像戳了别人痛处的坏人,心里有些虚,但表面仍得装的镇静,只平静道:「那你便好好对她,往后的事,谁清楚呢。」 话才说完,我才想告知他奉之的事,便远远听见杜贺兰的刻意大声道:「此次确是麻烦你了。」 我知杜贺兰有意告知我他们回来了,我也未再说话,前去开门迎接。 我见杜贺兰拿着件披风,提着袋什么,秦伊则远远看见我,便快步走过来,凑在我耳边悄声道:「杜公子当真关心你的。」 我一时未反应过来,杜贺兰就走过来,见他额头上一些汗,只匆匆道:「此次拜访突然,给你添了些麻烦,我们还有些事,要先告辞了。」 我还有话未说完,自然不愿走,但见着杜贺兰的神色,许是有什么急事,只得顺着道:「秦伊,改日我再来找你。」 说完,我瞥了眼宁淮安,只得改日寻机会再说了。 我同杜贺兰坐上马车,走了一段,杜贺兰才似放松下来,嘆了口气,道:「往后这样的差事,我再也不做了。」 我哭笑不得,看着他这般样子,问道:「发生什么了?让月牙公子如此难以应付?」他看我打趣他,只怒道:「也不看看是为了谁,真真是没良心。」 我笑笑,将随身的手帕递与他,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这手帕用着不错,我要了。」 我杵着下巴,笑道:「若是你的酬劳只是方手帕,那我往后都请你了。」 他转过头来,正色道:「你可能要同秦小姐费番口舌了。」 我未明白他的意思,问道:「怎么了?」 他耳朵根红了些许,道:「我猜测,她怕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我忽然明白了,秦伊在我耳边的悄声言语的意思,我笑道:「没关系,我会同她解释清楚的。」 他将原本放在一旁的糕点及那件披风递于我,道:「本是为了拖延时间,因此要了些东西,这糕点不知你爱不爱吃,你拿回去吧。」 我点点头,道:「这次多亏了你帮忙,只是有些话还未来得及说,不过下次我自有办法,不必劳烦你啦。」 他瞥了我一眼,未再提及此事,只问道:「三爷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道:「也许从我见到他那一刻,我便想清楚了。」 他也点点头,看向我,微笑道:「你一向做事都有决断,我不担心你做的事是否正确,只是担心,你的心会不会后悔。」 我被他的话噎住,一时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想说出否决的话语,话到嘴边,却知道自己是违心之举,难以言说。 他送我到了一处地方,便停下了,我下了马车,才发觉这里原是秦伊同我和末生住过的地方—那个我在桃花酒下了药,给他喝了的地方;那个他拉着我的手,说:是我,对不住你。而后唤我绾绾的地方。 我一时愣住,只听见背后杜贺兰拍了拍我的肩,道:「想清楚了再做。」 我未向前走,却看见门开了来,眼前的人一身白衣,在这黄昏中格外耀眼,却又与这景致十分相配。 他一双眼睛太过出色,只看着我,缓缓道:「绾绾,进来。」 他伸出手,我向前去,拉住他的手,我才发觉,原来我最害怕的寒冷,是可以消失的。在他面前,我像是旭日下渴望一缕阳光的新芽,仅仅看着,便十分耀眼温暖。 他领我进了屋里,我们坐在石桌上,我见周围未有灰尘,只知晓是有人常常来打扫的,会是他吗? 他拿出一罐酒,倒在我们二人的杯子上,我仍清晰地见了那被子上的「三」字,我闻着桃花酒的香味,却嗅到其中一丝丝的苦味。 我轻抿了一口酒,不敢看他,道:「你的身子,还好吗?」 他许是明白我在问什么,许是不想回答,许是不知晓为何我会提出这般毁气氛的问题。许久,他都未曾言语。 许久,他才张口说话,却不是回答我的问题,他眼中有着似沉淀了许多年月的悲伤,似是隐藏了许久,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他道:「今日我带你到这里,便是不想再逃避下去,我想我们坦诚相对,该说什么,该问什么,没有欺瞒,若是你不能接受,我也不勉强你,留在我身边,毕竟我所要走的路,太过艰险。」 我想着他选择的路,所做过的事,我将眼前杯中的桃花酒一饮而尽,忍着因为害怕颤抖的手,道:「你,可愿意为了我,放下仇恨,放弃皇位?」 第六十四章 兜兜转转 我问了这个问题后,自知心中有许多期待,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每次同他在一起,或是看着他的眼睛时,心中总像有一团火一般,在燃烧着我的理智。 他顿了顿,许久未有言语,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缓缓道:「绾绾,我背负这个仇恨,已经八年了。」 他似回忆了很久以前的事,眼神也充满了迷茫,他道:「我还记得我的母亲很是温柔,她也很喜爱桃花,她同父亲在刑台上死去那日,正是桃花纷飞的季节。」 第94页 他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我看着他这个样子,莫名的心疼,却不知如何安慰。 他继续道:「母亲临死前,她被人用过刑流着血的双手,抱着我的头,她在我耳边说,言儿,你要记住,是谁杀死的我们,这些人,你都要记住,以后,为我们报仇!这个皇位,一直都属于你的父亲,属于你。」 他背负的实在太多,他父母的执念,在那一刻,强加在了他的身上。他作为儿女,只得承担,我不敢想像,在他那样的年纪,十六岁时,就背负了这么多。 我确确实实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他为了一个仅仅认识一年有余的,不是一个世界,还伤害过他的女子,去放弃他八年的一个执念与目标。 我未再言语,只轻轻靠着他。 他放下酒杯,抹去脸颊的眼泪,轻轻抚着我的头髮,而后重重道:「沈若为帝,我必诛之。」 沈若,难道就是委託人? 我想起在月镇时安溪提到过的七哥哥,也是当朝七皇子,记得安溪说,从前他们是极好的兄弟,只是后来因了叛乱之变,他们也未再见面。 今夜的桃花酒尤其香,也尤其苦涩。 我未想瞒他,也将他的坦诚相见听了进去。 我靠在他的肩上,道:「我今日,去了酒馆。」 他未有惊讶,也未有动静,似在等我说下去。 我未有白日思考那般说出来,只道:「谢谢你,如此为我。」 他轻笑了一声,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道:「我以为,你会怪我如此残忍。」 我心中确是如此想的,我确实怨他太过残忍,但我明白,他会如此的原因,一个人,背着如此重担,一步步走到今日,若是不残忍,便是对自己残忍。 过了一会儿,我心中那种火烧的感觉似乎好了许多,我坐起身来,道:「我还想去看看远处的桃花,尝尝其他地方的桃花酒。」 终于到了这一刻。 他愣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道:「你当真想好了?」 我点点头,道:「我不愿做一只囚笼鸟,也不愿在你身后一直追随。」顿了顿,我看着他的眼睛,道:「沈言,我累了。」 他拉着我的手的力度缓缓松开,低头苦笑道:「如若我先放手,你是否还会对我有一丝感激?」 他说着放手,却还在紧紧捏住我的指尖,我挣开来,站起身问道:「这房子,该是还给秦伊了。」 他许是有些失落,声音也低沉下来,道:「我让杜贺兰和她交谈,买下了这个宅子。」 说罢,他悲戚的看着我,像是看一件离自己十分遥远却又心爱的宝贝,道:「我始终还是留不住你。」 我笑笑,道:「我会走得很远,以后,都不知会不会相遇,但总有一日,我会回来的,那时你执念已了,我会远远地看你,打听你的情况。」 他抱住我,下巴抵住我的额头,道:「若是有人留住你,哪怕写封书信告知我,那人是谁,书信不快,也不慢,我知晓的时间,一定比别人早。」 我们之间再未说任何话,这许是,最后的告别。 我许是,未喜欢他,到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地步。 我出了门,也未让他远送。 我踱步前往杜府,打算去寻杜贺兰,顺便借宿一晚。 未想在必经的一条巷子,杜贺兰竟站在那里,他手里捧着一本书,见我来了,远远地,便抬起手来,示意我过去。 我走过去,笑道:「怎么大晚上的,站在这里?」 他将书递于我,道:「今日下午,我便猜到有人要来蹭吃蹭喝,如今,睡觉都要来我府上,我怕她迷了路,又闯去哪家的巷子,惹了祸端。」 我听着他说的话,方才在三爷面前端住的架子,一下子全崩了。 我狼狈的哭着,在他面前,丝毫没有任何掩饰,哭道:「从今往后,我便真正是自己一个人了。」 他不擅长于安慰人,只喃喃道没事没事,人生路还很长,一边念叨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府上。 进了府,他的小厮来开门,而后领我们进去,边走边道:「少爷,厢房已经打扫好了。」 他点点头,一路领我过去,到了房间里,他坐在桌子旁,道:「我吩咐人拿了些点心,闻着你身上一股酒香,定是没吃什么东西。」 我感谢他的贴心,只笑道:「无妨,不必麻烦你府上的人了。」 他见我一直站着,拉我坐下,而后重重嘆一口气,道:「有些事,我本不该说,但我怕你陷入当局者迷的境地中,因此,纵使你不想听,我也要与你说清楚。」 我揉了揉感觉已经肿了的眼睛,道:「你我是朋友,你说什么,自然是为了我好。」 他点点头,正经的端坐着,道:「你,当真喜欢三爷吗?」 我想起一开始我们写下纸条,他那般脸红的样子,和如今正正经经问我的样子,不禁愣住。一时又思考起他的问题,为何,他会这般问我? 我未言语,应该说不知怎么回答。 他伸出手来,沾了沾杯子中的茶水,摇曳的烛火下,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夏」字。 我一时愣住,也明白了他所要说的人。 他许是担心我尴尬,也未提及名字,只道:「我记得你以往向我提起他时,眼神十分坚定,虽不知中间发生了何事,感情这事也不是理智能够左右,但我觉得以你的性情,你对三爷的爱,太过飘忽和懦弱。」 第95页 我想起以往喜欢夏离沧时,我确实同他说过,自己心里也觉得,无论他是什么人,我定会排除万难,同他在一起。 但和三爷在一起时,我除了心头似乎有一团火焰燃烧以外,似乎剩余更多的,是理智。我总说服自己,是自己不够喜欢他,但如今细细想来,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 杜贺兰见我在思考什么,道:「我不知你同三爷的感情,知晓他身份时,我也很震惊,我同样明白,他背负着一些我们都不曾涉及的事情,但易青绾,你要明白,喜欢一个人,尤其以你的性子,不会顾虑太多,更无畏他的种种。」 他是极了解我的人了,也因他见证了太多,我失忆时,我的性情也未曾变过,但在三爷面前,在我察觉到对他的心意时,就觉得我似乎变了许多。 我努力平復下我的唿吸,道:「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道:「那你便好好休息,在我这里且先住下,不必担心太多。」 我刚要告别,便有一小厮敲门进来,神色有些慌张,道:「少爷,蕙纕……蕙纕姑娘在门外,说有急事寻少爷。」 我听到这个名字,便浑身一颤,想起她往日对我做的种种。 杜贺兰回过头来看向我,我道:「你快些去吧,我就不出去了,免得她对你产生误会。」 他点点头,关门时不忘交代道:「好生休息。」 我明白,很多事,其实他是知晓的,只是我同蕙纕,如若在两端,站与中间的他让他权衡,只会让他为难。 我可以理解蕙纕,但不代表我会原谅她带给我的伤害。 我看着窗边的烛火晃着,想着方才杜贺兰同我说过的事,细细想着我同三爷的事,我喜欢上三爷,似乎是朝槿去了后不久的事,我开始察觉到我对三爷的心思。 我细细想着,却怎么也没有头绪,喜欢这事情,不是可以理得清的。 我披上外衣,站到门边,见走廊的烛火还亮着。 杜府的府中布置同三爷的府上不同,三爷的府上别院有好几个,弯弯绕绕。可杜府的布置虽华丽,但在总体结构上,却十分简洁。 除他家小厮丫鬟住的几个别院离主院较远外,其他的厢房都离主院极近,许是他府上有时会有商人的合作伙伴来住,离得近些也好。 这样一来,我站在门口,便将他的住处,从正门进来的走廊与主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我坐在门槛上,等了许久,才见远处有小厮提着灯火过来,我够着头看,却见远处不止有杜贺兰一人的身影,想到是蕙纕,顾及如今的境况,忙进屋将烛火吹灭,有赶忙摸黑将门关上。 我跌坐在门边,也刚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只听见杜贺兰的声音道:「你且先休息,有何事明早再说。」 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哽咽声,而后一些脚步声。我未曾见过蕙纕哭的,自然好奇,偷偷凑在门边的缝隙上偷看外面的景象。 我才将门偷偷打开一些,便一踉跄,整个撞在来人的腿上。 是杜贺兰。 我未先想着起身,只担心怕被蕙纕看见,误会于他,因此向边上挪了挪,朝门外看。 他将我一把拉起,见我的样子,嘆了声气道:「她去房里睡了。」 我才缓缓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未去睡觉,反而来我房间里了。」 他将门关上,道:「如今说是你的房间了,那你有什么好躲的,现下仍是冬日,还冷得要紧。」 我坐在桌旁,道:「可是有什么事?」 他点点头,道:「有两件事要同你说,一件是方才就要和你说被打断了的,另一件,便是蕙纕的事。」 我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他道:「还有六七日便是春节了,如今到处热热闹闹准备,你去哪儿也不方便,既已决定好了,不如留下来,同我过个春节。」 经他一说,我才想起,春节快到了,本想着,这次可以同三爷未央他们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个节,如今看来,只怕是妄想了。 我点点头,道:「往后若是我走了,天地如此之大,也不知会不会遇见的,这便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节日,也算是相识一场,不枉这份情谊。」 他点头,眉头忽的皱起来,才道:「陆离,似乎失踪了。」 我未想到蕙纕来寻他是为了这件事,但细细想来,能让蕙纕哭的,许是只有陆离了。 我不禁好奇,道:「不是今日一早我们才见过他。」 杜贺兰点头,道:「我同蕙纕说了,她说陆离是今日午时去的京城,说是京城最近有个商会,他想去看看。陆离平日里便是喜爱到处跑,蕙纕也未想太多,便让他去了。」 我问道:「那为何说他失踪了?」杜贺兰拳头慢慢捏起,道:「陆离平日不论去哪儿,到了总会派人遣一封书信来保平安,更何况他的马是上等千里马,原本半日的路程,小半日便到了。」 我看着他担忧的紧,只得安慰道:「许是马出了些问题,或是路上有些什么事耽误了,因此误了时辰。」 他将头埋下,沉声道:「我也是这么安慰蕙纕的。」 我知晓他的难处,又想到三爷,但应是蕙纕去寻过了,许是方才还在那宅子中,还未回到府上。 我想到他来寻我,问道:「那,可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第96页 他抬起头,道:「我想了想,你是最可能帮到我的人。本想着我寻一些认识的商人,但我所识得大多是些行商,如今是否在京城也不知。」 他顿了顿,继续道:「也想过明日寻三爷,但他的身份特殊,反而不易出面。虽然我想你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但你在京城认识的人定是我们之中最广的。」 确实如此,我在环采阁认识的人,无论是富商,或是探子,都识得一些。但如今我却担心那个阁主,那日我失踪,他会不会迁怒于輓歌或是其他人,如今我去打探,也一併打听輓歌她们的情况,也好让我放心些。 我点点头,安慰道:「你既然说出口,也不是什么难事,明日我便去京城。」 第六十五章 尴尬境地 他看向我,轻声道:「我知晓难为你,谢谢。」 第一次见他正经说谢谢,心里却很开心,终于能够帮他一个忙,道:「本姑娘还是很有用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中带着笑意,却也有些不安,道:「那我便先不打扰你了。」 我点点头,目送他出去。 他开了门,却未出去,我见他愣在门口,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走了过去,却瞥见站在门口的蕙纕。 蕙纕见到我,虽有些讶异,但还是很快平復下来,恢復了往常的姿态,道:「未想到,你还会出现在这里。」 我笑了笑,道:「不然,我应只剩白骨一堆,躺在崖底,是吗?」 她的恶毒与果断,超乎我的想像,我无法思考,若是没有宫弧,没有中间三爷的情感动摇,我早已在她的手上,死了千千万万次。 她看着我的眼睛,也知晓我知道了许多事情,也未再刻意对我示好,许是顾及着杜贺兰在一旁,才有些收敛,但仍是恶狠狠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奉劝你,离陆离远一些。」 我感到好笑,也想起以往的伤痛,回道:「如今,是我要去救陆离,你放心,我不是你,不会那么狠心,陆离帮过我,再者,」我看向杜贺兰,继续道:「因为他,我也会帮忙。」 她冷哼了一声,道:「不需要。」 我看着她,道:「如今,如若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你还会在这里和我较劲吗?还是于你而言,陆离都没有你的一切重要?」 她如今已是充满了怒气,却仍是优雅大气的样子。我忽的想起初见她时,她笑意盈盈,送我一个镯子。 我回想起以前,心中满是怒火,我强压下一口气,道:「睡吧,明日一早,我会去的。」 杜贺兰站在一旁,未有言语。 我想,我和他都是预料到有这么一日,他要站在我们的中间,但无能为力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看着我们,让我们不要争斗起来。 我瞥了他一眼,又怕继续站在这儿让他为难,便转身进去房间内,关上了门,才忽然觉得冷了,我走近烛台前,吹灭烛火,才听见脚步声远去。 不知躺在床上过了多久,我却丝毫没有睡意,细细想着明日去京城该怎么做,在累了的时候,忽的想起三爷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易青绾,你不像一个要与自己喜欢之人分开的人,如今,想到别的事情,你竟把三爷抛之脑后。 不知夜色多沉的时候,我才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我穿好衣服,又抱了个暖炉,许是昨夜着凉了,头有些疼,唿吸也不是很顺畅,但今日之事重要,定是耽误不得的。 陆离我不是很了解,但依上两次见面,觉得他应是个不拘小节,又单纯善良热心的人。因此如若在路上有人见财起意,或是骗了他,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走出门外,见蕙纕站在马车旁,递于我一个匕首。 我接过后,细细看了,才发觉是个匕首,这匕首制作十分精美,一看便是上好的材料,且携带轻便,我拔开来,刀锋尖锐。 我一开始想着她会不会放毒,但细细想来因了这是陆离的事,也应该不会。 我看向她,见她神情不似平常那般张狂,我知晓她是真正在乎陆离的,也不知如何安慰一个自己不知是否是恨的人,只道:「我尽力。」 她点点头,许是也同样无话对我说。 杜贺兰拿了几包糕点递于我,蕙纕见杜贺兰过来,走到一旁。杜贺兰递于我手上,道:「回来后,和我过完春节,从此去哪里都好,便忘了他,忘了这里的一切。」 我看着他,对他所说的无比期许,却觉得难以实现,想起三爷,道:「别告诉他这件事,若是他问蕙纕,就说你寻朋友找了,如若问到我,便说我走了。」 我又想起秦伊来,又是这般,来不及与她交代一声,不过我会回来的,不过几日的功夫,回来也过春节了,到时,再与她相聚,并找机会告知宁淮安一切。 我坐上马车,闻见熟悉的杜贺兰身上,及他伞上的沉香味,觉得安心,掀起马车的帘子,见他看着我,动了动嘴唇,却又未开口。 我笑笑,道:「回去吧,好生休息,会有好消息的。」 马车开始行驶了,见蕙纕小步走过来,我看着她,轻声道:「希望你所做之事,日后都不会后悔。」 我未见到他们神情如何,便放下帘子。 这马车的马,是蕙纕拿的荠青楼平日运急货的快马,不用三四个时辰,想必便到了,但在此途中,也有些时候休息了。 第97页 我闭上眼睛,颠颠簸簸之中,半梦半醒。 过了许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看着外面的景象,看已经是下午了,有些头昏,想必是染了风寒。 冬日快结束了,但在转春之际,是最难熬的时刻,冷暖交加,有时冷的冻骨,有时又给我春日来了的错觉,这个时候,正是最容易生病的时候。 我坐着打着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过了多久听见叫卖嘈杂声,猜测应是到了。我探出头去,见这边街上人很多,路边坐着的也有许多。 马车忽停住了,我拉开前帘,见前路停着许多马车,周围还有许多人,前方也有许多官兵。 车夫回过头,道:「姑娘,前方似乎有什么事,似是在盘查。」 我心想陆离的事情耽误不得,又已经到城门外了,便拿好包袱下了马车,与车夫交代了声,道:「若是半日内等不到我或者陆离,便回去求救,若是陆离来了,载着他先回去。」 车夫点点头,我向一旁的客栈走进去,才走进去,见了客栈旁的告示,我细细看,见竟是陆离的画像! 我见上面的字,写着的大致意思便是:陆离昏迷,被一处富商捡到,望认识他的人前去。 那为何有那么多官兵盘查?本若是有何逃犯,应是有画像,但如今只有陆离的画像在一旁,再无其他人。 我觉得蹊跷,但迫于担心,又不知是哪里有问题,只得问坐在客栈一旁的人道:「请问,若是认识这位公子,要去哪里寻他?」 那人未有在意,只指指城门官兵的方向,道:「问官兵吧,我也不知这告示是何人所贴。」 我点点头道了谢,走向官兵,问道:「我认识画上的公子,是他的朋友,可否告知去哪儿可以一见?」 那官兵见了我,似有些震惊,随后道:「你等等。」说罢跑进城内,过了许久才出来,道:「随我进去吧。」 说完,朝一旁的官兵低声耳语了什么,便在前领路。 那官兵听了他说的话,朝身后的马车及人道:「可以直接过了!」 我有些震惊,也有些不安,不会这些官兵盘查,就是为了陆离吧。 我跟着那官兵,心想如今也没有退路了,救到陆离要紧。 那官兵领我走了许久,到了一辆马车旁,道:「姑娘先做上马车,一会儿便可见到你的朋友。」 我有提防之心,可想着既是京城的官兵,天子脚下,皇权统治,应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我坐上马车,却觉得这马车上的香味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 我掀开帘子看,见穿过许多大街小巷,过了一会儿,在一府上停了下来。 我下了马车,官兵道:「便是这里了。」 我抬头看,这一看,便想起以往的事情,勐地呆住。 上书:上官府。 这里我再熟悉不过了,便是上官晏的府邸,也是,唐染嫁过来的地方。 如今额头上的竹子已不在,但肩膀上的守宫砂的竹子印记还在,我也未在上官晏面前揭开过面纱,只愿他认不出来我。 我进入府中,小厮似早早候着,见了我,道:「姑娘这边请。」 说完,领我到大堂内,我见大堂内坐着好几个人,走近了,才看清是上官逾、上官晏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他们见到我走近,站起身来,上官逾走近我,有些谄媚的笑道:「姑娘,这边坐。」 我有些不习惯他的谄媚,想起上次为了唐染的事见到他,他一副不屑理会的样子,就想离他远些。 我靠后一步,摆手道:「不必了,我只是来寻我的朋友。」 他笑笑,似未在意我的话,指向旁边的上官晏及那个陌生男子,道:「这两位是我的犬子,上官昭及二子上官晏。」 原来这位,便是他的长子上官昭,传言上官昭勤奋上进,帮了他父亲很多忙,与上官晏性格完全相反。 他向我微微颔首,一旁的上官晏却是死死的盯着我,一言未发,我想他怕是认出我来了,却只能佯装镇定,道:「听闻我的朋友被贵府收留,打扰了,如今我受他的家人所託,将他带回。」 上官逾先招唿我坐下,而后向上官昭道:「去将这位姑娘的朋友带来。」 上官昭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我一直未看上官晏的眼神,只喝着茶,看上官逾与我也无话可说,我在想着这次他突然这么殷勤,到底是何故?难不成是要钱来赎?这次出发匆忙,我也没带多少银两。 我有些慌,只得不停喝茶。 我瞅着门口,只盼着陆离早些来,不想忽听见上官晏道:「姑娘,这茶要慢慢品才好。」 我回过头去,见他颇有些见我紧张,而带着笑意的申请。我笑着点点头,未再看他。等了许久,也未见陆离来。 我有些急了,站起身朝上官逾走过去,问道:「请问,我的朋友要大概多久才能来?」 上官逾听我问,看起来也有些着急的看向门口,忽欣喜指着门口,道:「来了。」 我看向门口,见上官昭背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我细细看,却是陆离无误。 我忙跑过去,见陆离在背上,似昏迷着,我刚想开口问,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终于找到你了。」 第六十六章 景行行止 第98页 这声音我耳熟得很,听到时,我浑身一颤,只觉得真的未想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是阁主。 我慢慢朝声音的方向看去,见那人面无表情的看向我,似方才的话并不是他说的一般,无比镇静的看着我震惊的表情,似在看一场猎物的表演。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自察觉了他的意图,我便觉得,我就是他的猎物。 如若这件事同他有关,那么也许,陆离也是被设计所害。 如此说来,陆离还是因为我,才遭此横祸。 那次陆离在街上,刚好遇见阁主前来,应是那次阁主记住了他,虽不知他如何劫了陆离,调动了军兵,还搞得大张旗鼓,但我总觉得,他仍是深不可测。 我心中愧疚,但眼下更是慌张。 我看向他,硬撑道:「公子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今日来,只是寻回我的朋友,若是公子没有什么事情,在此谢过公子和上官大人的施恩,我先走了。」 说罢,我想接过陆离,扶着他出去。 我将手搭过去,却被阁主一把将我的手打开,道:「既如此,姑娘打算如何言谢?」 我知晓他要为难我,但如今的情境,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陆离看上去不像被下了毒,但一时醒不过来,定也是用了什么手段,想来只得先答应他。我只得抬头看向他道:「自然是公子说什么,小女子但凡能做到,定会全力以赴。」 他似目的达到一般轻笑,道:「这件事,你一定做得到。」我想起在环采阁时,他就想我为他所用,虽不知目的,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应是见我犹豫,怕又想起了状元宴会上我跑了的事,只开口看似轻描淡写道:「近来,阁中屡屡有事发生,那采寒三仙一人嫁了人,其他两人失踪,连掌事都不知去了何处。」 我心中一震,怕不是这混蛋拿金兰和輓歌来威胁我了。 我瞪向他,气的不知所言。 忽的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以及话语道:「阁主,松渝因我而失了为阁主效力的机会,实是我的过失,若阁主不弃,我定帮阁主寻到失踪的竹城。」 我一愣,是上官晏,我看向他,看他方才的神情,我原以为他认出了我,可如今,却又像在帮我解围,我不知他的用意,也不知该说什么。 阁主向前了一步,紧紧盯着上官晏,道:「我只知上官府二公子放荡不羁,不知这二公子眼神也不好。」 他在提醒上官晏,我就是竹城。上官晏本还想说什么,被上官逾拦住,道:「回去你的房内,勿再多言。」 这时,却见急匆匆的脚步声往侧门赶来,细看是两个女子,走进了才发觉,是有身孕的唐染及一个小丫鬟。 我看她神情着急,忽的见了我,愣了一会儿,才朝阁主行了礼,又转向上官晏道:「相公,我忽然腹痛,怕胎儿有恙,忙来寻你,」 上官逾忽破口大骂道:「未见阁主在此,你一个侍妾,做什么来这里。」 上官晏未理会上官逾的话,只朝唐染道:「小染,我们正说着竹城失踪的事。」 唐染回过头,瞥了我一眼,朝阁主笑道:「方才过来,看见这姑娘,发觉长得像竹城,如今细看,却与竹城有许多的不同。」 我这才明白,上官晏和唐染的用意,只是想帮我罢了。 我细看唐染,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现,虽身体圆润了一些,但脸色不是十分好,看上官逾方才对她的态度,她在上官府恐怕也是难待。 阁主看向我,只淡淡道:「只要她自己说明,我自不会难为她。若她不是竹城,仔细说来,竹城倒是和她有一点很像,为了自己的朋友怕是都会考虑清楚。」 说完,瞥了眼一旁的陆离。 我想起他方才说的有关輓歌和金兰的事,我不能弃之不顾。 我将自己身上的银两拿出,递于上官昭,道:「麻烦公子帮我将他送到城门口客栈的马车上,就说我去不了了。」 上官昭看向阁主,阁主也应懂了我的意思,只点点头,又道:「准备一百两银子给他。」说完,拿回我身上的银子,道:「虽不用你花什么钱,但往后你的东西还是自己拿好。」 我眼看着陆离慢慢远去,心想起杜贺兰在我走前还说,要与我同过春节,小年也快到了,如今这个最热闹的节日,身边却没有一个朋友。 我心下难过,如今更是无心掩饰,只转过身去对唐染道:「你要多保重。」而后向上官晏道:「好生照顾她,今日的事,谢谢你。」他们还未开口,只听阁主道:「走吧。」 我未再回头,只跟着他的步伐,出了门口。 门口依旧是那辆熟悉的马车,他站在一旁,示意我先上去,我瞥了眼一旁的侍卫,发觉也是熟识的那个,想起在寺庙见过的是他,陪我去上官府的也是他,他应就是阁主的亲信了。 上马车时,阁主扶了我一把,我坐在里面角落里,一言未发。 我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路未曾说话,他少言也未说话。马车里寂静的只听得见车轮声,忽的阁主伸出手来将我的帘子拉上,道:「风冷。」 我未顾虑到风吹到他那里了,便点点头,道:「是我的错。」看向他,发觉他皱起了眉头,道:「以后记住,我这里没有什么谁的错。」 第99页 我未理解他的意思,只点点头。 又过了许久,才停了车。 从早上祈都赶过来,我都未吃过东西,又赶了一路的马车,有些晕和噁心。 他扶我下马车,许是瞥见我的脸色不太好,道:「可是不舒服?」我摇摇头,也未想麻烦他。我抬起头,见眼前一处府邸,只觉得十分大气豪华,上书:景行府。 我有些疑惑,他看向我,向前走着,道:「我的字,景行。」 我忽的想起《诗经》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意味崇高的品质,不知是否取了这个意思。 一旁侍卫不知从哪里递来一包吃食予我,我一愣,他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心下想猜对了。他又问道:「你可有小字?」 我想起竹林中,那人急匆匆拉着我刮破的衣裳,那人白色的身影,温和的笑容,还有,给我取的小字:忧衍。 我忙摇头道:「没有。」 他未多说什么,只道:「没有也罢,竹城便是个好名字。」 我一时愣住,只是未想到他会如此说。 门口早早有侍卫开了门,还未进门,便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紫色衣裳,边有白色花卉,用金丝镶边,细看是名贵的绫罗纱的女子缓缓走来。 她走至我们面前,行了礼,未抬眼道:「殿下回来了,臣妾已吩咐人准备了吃食。」阁主点点头,道:「起来吧。」 我一时震惊,一是这人竟已有了妻室,二是他的妻子对他的称唿是:殿下? 我差点忘了,古时成婚本就极早,眼前这人想来二十有余,成婚自是自然,像沈言那般的特殊实是少见。 可这称唿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称唿殿下?我心中忽的涌起不好的预感来,只张口问道:「你……」 一旁的人也不知为何忽的都抬起头来瞧着我,除了一脸震惊的表情外,还带了几分探究的味道。 尤其是他的妻子,见了我似是见了许久的故人,又像是别的什么,形容不出来,但又极其奇怪。 阁主未多言,只朝他的妻子道:「安排一间厢房,僻静些的。」 说完未理会众人,便径直向前,我愣在原地,以为他未打算再理会我,不想他走了两步,忽的转过头来,道:「走吧。」 我才急忙跟上,也未再去看周围人的神情。 他的府邸实是非常大了,比起沈言的府上,他的这个府邸就是缩小版的皇宫别苑,一条小溪不知从哪里引进来,依稀可听水流潺潺声;亭子在从正门进去的中间,除正门方向外引三条长廊而过;长廊的两边都挂着一些山水或仕女画,画的后面垂着一些上好白玉打造的珠帘;穿过一条长廊,眼见四周环绕着假山,下面是鱼池,里面也有许多鱼可见。 这许许多多的景,中断了我的思考。 走了一会儿,才有一处书房,上书:续墨斋。 我随他进去,见书房中也是十分大气。 他坐在主位,随后叫我坐下,道:「坐下吧。」 我拿出方才的吃食,想着吃两口,忽的听道:「书房中不许吃东西。」 我忙将吃食塞进嘴去,咽了咽口水,道:「对不住。」 他似未太过在意,指了指一旁的茶水,问道:「我的身份,不止是环采阁的阁主。」我点点头,想到方才他的妻子的称唿,忽的想起皇室来。 看他的府邸,还有环采阁,皇室中有身份地位的,比较有权力的人。 哎,我根本不了解皇室贵族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看向他,道:「你是皇室的人吗?皇子,或是王爷?」他似带着些笑意,却难以察觉,未开口说话。 见有人过来,是那侍卫,他跪下道:「殿下。」说完,便抬头瞥了我一眼,又听一旁的人道:「无妨。」 他才继续道:「李尚书求见。」他听闻后,起身走出门口,继而转身道:「你就待在这里等我。」 还未等我说话,他和侍卫便匆匆离去。 我是想说,可不可以找个地方吃吃东西,又交代了书房不能吃东西,又让我留在这里,是想要饿死我吗? 我悄悄走出门口,见四下无人,忙拿出吃食来开始吃。 忽的听见门口声音,忙将吃食藏起来,见是位年长的男子,他看着我笑道:「竹城姑娘,殿下吩咐我来带你去吃东西。」 说完,便笑着领路,我见这似乎像是管家,又和蔼可亲,便道谢道:「麻烦您了。」他边走边笑道:「竹城姑娘客气了。」 我想起阁主的身份,便打探的问道:「我想问下,京中有权力,又受皇上重视的皇子王爷有几个?我不是很了解京城的事。」 这个管家笑笑,道:「皇室中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有时间,竹城姑娘可以自己亲自问问殿下。」 我就知道,他这么阴险,他府上的人一定不会太好试探。 我未再说话,跟着他走了一截,到了一处看似很偏僻,风景却很美丽的地方,我才发觉,这里是连着方才书房的那条迴廊,因了那条溪水这是前方流过来的,水声愈发近了。 走到一片墙后,种着许多竹子,我随着管家走下长廊,发觉眼前是一个厢房,却十分幽雅,左边种着竹子,房子周围是些许草地,而可见长廊前面那边是个小瀑布,方才走的长廊右边不远处就有个亭子,亭子前有个天井。 第100页 我跟着管家走过房子右边,发觉离房子不远处也有个小瀑布,似是小溪水和前方书房那边的假山鱼池里的水都是这两处小瀑布引过去的。 管家停下脚步,道:「竹城姑娘,这边是你的住处,吃食已准备好,殿下吩咐,你可以先用。」说完,指了指后面不远处的亭子,道:「那个亭子向前不远便是殿下的住处,顺着方才的长廊走回去不远便是殿下的书房。」 看我一脸疑惑,又道:「我们这里是西边,东边是侍奉殿下的人住在那里,方才的亭子向东走是皇妃的住处,这两处若是无事姑娘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便道:「您放心,我不会乱走的。」 他点点头,道:「等哪日我再带姑娘熟悉,今日便请姑娘先去吃东西吧。」 我闻见了些许香味,方才忽略的饿意又涌了上来,忙道了谢跑进房内。 进了房内,发觉这房子里面的布置也十分幽雅,眼看空无一人,心里欢喜,看见中央热气腾腾的,跑过去看发觉竟是温鼎! 这人是有多喜爱吃温鼎。 我很喜欢吃,但应该没有他喜欢吧,每次见他,都是温鼎。 我忙坐下开始布菜,吃了一会儿,闻见一旁的桃花香,我一愣,打开茶壶盖一看,发觉泡了一壶桃花茶。 听着瀑布的水声,忽觉得这是最为知足的生活了。 我放下筷子,想出去看看那瀑布,忽的听见声音道:「吃饱了?」 我回过头,见到阁主,只想到今日的种种,只觉得瞧这情景,他将我带到这里,势在必得。 我坐下,倒了杯茶喝下,又倒了一杯与他,道:「我还是猜不到你是谁。」 他抿了一口,又沉默了许久,我以为他不打算说了,才听见他说道:「七皇子沈若,字景行。」 第六十七章 东边梅林 我先是听见七皇子愣了一愣,忽而想起安溪同我说的七哥哥,同时背后一凉的是,沈言同我提起过的话。 沈若为帝,我必诛之。 我应该思及的,就算再不了解皇室情况,如今朝上有权、又深得帝心的皇子或王爷,不过就是他的第七个儿子罢了。 我本想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跌坐下去。 未看到他的神情,只听道:「如今你知晓了也好,你也明白,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他顿了顿,继续道:「因此,你便安心在此。」 我还是,捲入了这场漩涡中。 就在昨日,我还因不想捲入皇室斗争中告别沈言,如今,却在了他宿敌的府上。 我紧紧握着茶杯,道:「你既是皇子,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何必花尽力气来寻我?」他将温鼎下的小火熄灭,道:「美玉虽多,璞玉难求。」 璞玉?可要说才子有能之人,他身边可更不缺了。 我先拦住他,道:「我还未吃完。」说罢,才道:「你寻我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放回火盒,而后起身道:「你且休息两日,要做什么,过两日自有人来领你。」 他走至门口,又道:「这几日我有事不常回府,有何事寻管家。」 我应了声,本想起身送他,可实是没了心思,也觉得不是他府上的人有求于他,不必如此。 我将火重新点上,见炉上热气腾腾,思及自己的处境,自言自语道:「是啊,我能逃到哪里去?」我没有安身立命之地,也没有可以长久待着的地方。 而如今,更是不能有连累的人。 不知是不是点了暖炉和什么薰香,晚上睡得十分安稳。 直到第二日一早,我听见帐外有女声道:「姑娘,该起来了。」 我一头坐起,才想起这是在沈若府里。 我起身来,才发觉是两个丫鬟,她们手抬洗脸水和衣服,道:「姑娘,换洗过后殿下在书房等您。」 我看着那衣服,虽是颜色较淡,也还是我喜欢的青白色,但我穿着我的挺好,做什么要换,就道:「衣服不必换了,你们也不必服侍,我一个人可以的。」 她们未退下,道:「殿下吩咐,要我们服侍姑娘换上衣裳,带姑娘去寻殿下。」 看来他还是怕我逃走,他这么大座府,我还可以翻出去不成?细细想来,若是还有水晶能力,逃出去肯定是轻而易举。 我嘆了口气,也不愿再为难她们,道:「好。」 一连串的折腾后,终于可以出门去,这件衣裳方才抬上来的时候见是京城名贵的纤弭纱,虽非皇族之物,但也是极为稀有了。 如今穿到身上了,才发觉虽是冬装,几层下来,保暖也轻盈贴身,十分舒适。出门时,丫鬟给我披上了一件披风才在前方领路。 走过昨日走的路,才发觉这府邸的诗意所在。 到了书房长廊处,两个丫鬟便停着未进,我只身走进去,见沈若依旧是一身黑色着装坐在书桌前,正写着字,抬头看向我,道:「过来。」 我走过去,却不敢离他太近,只道:「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头,放下笔,道:「我近几日有事,今日管家会领你熟悉府里,有什么缺的和管家说,你若是闷了,便在府里西边走一走,别到处乱逛。」 我知道他怕我逃走,也听管家说过东边住着的是服侍他的人,我仔细一想,笑道:「不会是你的侍妾或是通房住东边吧。」 第101页 他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只道:「你别不知晓分寸。」 我收起笑容,知道自己的处境,以后万万不敢乱同他开玩笑了,他这人,绝对是开不起玩笑的。 过了一会儿,管家便走了进来,行了个礼,向我道:「竹城姑娘,我带你到处走走。」 我跟着管家走到门口,忽想到什么想问他,又回头看沈若,见他低下头在写字,便没有多想。 管家令我走到长廊处,向前走了一截,指着书房一旁的长廊道:「这里是一处厢房,殿下常会在书房看书后在这里休息。」 说完,继续向前走到昨日我到的亭子里,指着西边的长廊道:「这里是膳房,东边也有个膳房,是给皇妃及东边的人所用。」 又看向我道:「这边的膳房,一直是殿下在单独用,厨子也是殿下自小宫内用的,如今殿下吩咐,姑娘无需去东边,若有什么想吃的,就在这里用。」 我点点头,心想到宫内的吃食,肯定也是十分美味。 他向前走了些,西边又有条长廊,道:「这便是府里的下人住的地方,我也住在这里,姑娘若有什么事,可来此寻我。」 说完,又走回方才的亭子里,道:「东边长廊中间向南,便是大门。后面是个院子,及两个厢房,给客人住的。」 说完领我向书房回去的路走,走到方才的书房那条长廊,他带我向东走了一截,南边是墙,应该就是方才的客人的厢房。 他指着北边的大厅道:「这里是主厅。」 说完,便回过头领我回头走。我眼见东边那边有梅花,却看不真切,本想走过去看看,却被管家喊住,道:「姑娘还是别去东边。」 领我走到我的房间外的长廊,道:「东边这个院子,也就是方才的主厅背后,有个天井,姑娘的北边是另一个小瀑布。」 说完,领我向东走到一个亭子里,向北可以看见高处有一个住处,管家道:「前方就是殿下的住处,两边是殿下的正侧妃所住,不过殿下只有正妃,因此西边还空着。」 未想沈若住的地方和书房都离我那么近,想来就是因为方便监督我罢了。 这一圈逛下来,也过了半个时辰了,这府邸那么大,别说逃跑了,我都不是很记得住。让我好奇的,还是膳房里的东西和东边那片梅林。 我告别了管家,一个人沿着小河流走到房间后的瀑布旁,站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沿着小溪向门口走,过了好几个亭子和长廊,走到底时,发觉自己在一条长廊里,眼前,便是一片梅林。 虽然喜欢桃花,但眼见一片梅林,还是不禁被震撼住。这便是冬日的梅,寒冷中绽放,孤傲又美丽。 我看的呆,忽想起这是东边,还是回去的比较好,沿着小河流应该就可以走回去。我才要回去,便听见北方有女声道:「怎么这几日的膳食都不合我的胃口。」 我没见过这个人,那日沈若回府前来迎接的人中也没有这个女子。 我本想要避开,却听她身旁的一个丫鬟道:「你是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我没办法,只得迎面走过去,还没走到,便听那丫鬟道:「见到词烟姑娘不行礼,报了殿下你等着看好戏吧。」 我走至她们面前,忽愣住了。 眼前的两人也愣住,我想原因都是一样的,我和眼前的这个「词烟姑娘」,眉眼之间十分相似。 我忽的想起,当时末生为了助我逃脱,帮我找的替身,那时我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只觉得眉眼十分相像,如今看来,眼前的人似乎就是那位姑娘。 她愣了一会儿,忽笑道:「你是谁?难道就是殿下新迎进来的女子?」 我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眉眼相像只不过一瞬间罢了。 她那笑容,我实是觉得难受。 她仔细端详着我,而后不可置信道:「你是竹城?」见我挑了挑眉,才笑道:「果然是你,未想到你回来了。」 我未言语,她继续道:「如今你进府,也算是殿下的心愿,只是我来的时候,原以为殿下是看上了你,如今你呆在府中,却无位分,真是讽刺。」 我转身想走,听一旁的丫鬟道:「我们词烟姑娘左右是个侍妾,看来那传闻是真的,殿下不过是要将她送给别人罢了。」 我一惊,回过头,送给别人?我可不是他沈若的交易物品,难怪一切都待我很好,又不说要做什么,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帮他想什么主意便未有在意,若是送人,我绝对是不肯干的。 词烟走过来,眼见她穿金戴银的,未有当初跟在末生身旁的怯懦模样,道:「呵,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原来,她是他的侍妾。 原来,我自始至终是个比工具还不如的交易物品。 原来,他和所听说的那些贵族一般,不把人当人看。 那又如何,如今的我,就如蝼蚁一般任人踩踏,我什么都做不了,不愿连累别人,也没有能力逃走。 我回到房中,睡在床上,也未有心思吃东西,昏昏沉沉睡了许久。 过了许久,听见脚步声,我起身来,见帐外有一个身影,不知是饿还是睡太久,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下床来,却见了皇妃。 我记得她,那日来迎沈若的她,那日见了我眼神有异的她。 第102页 我心想着,还是要把礼节做足,毕竟是在别人的府上,也不能像对沈若那般,便行了个礼,道:「皇妃。」 房内帘子都被我拉上,有些昏暗,我不是很看得清她的神情,只见她过来扶我,道:「我听闻你两日未吃喝,殿下不在,特来看看你。」 我回道:「劳皇妃担心,我只是身体不适,贪睡了一日。」我未想我竟昏睡了两日,终是他这里环境好,又没人打扰。 她起身拉开帘子,见已是下午,难道已是第二日下午了? 我道:「我无妨,可能偶感风寒,怕伤了皇妃身体,皇妃还是回去吧。」 我实是不想她在这里待太久我很不自在,加上我很饿,想去膳房拿些吃的,她在这里,真的不方便。 她笑道:「你先换了衣服。」说完,便道:「那我便先走了。」 走至门口,又回头道:「这里不会有人进来或是经过,你在这里可以随意些,我帮你备好了花浴,你且先去沐浴。」 我向她道谢,而后等她走了,才去脱了衣服沐浴。 热水中很多疲乏都消了,想到沈若的事,我还是要等他回来同他说清楚。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原因,浴盆里又暖和,不知不觉开始打瞌睡,我快睡着的时候,却听见脚步声,一头清醒过来。 第六十八章 又见蓁蓁 我在浴盆中,听见脚步声愈发近了,慌忙中起身拿起架子上的披风挡住前面在坐回浴盆,道:「是谁?」 那脚步声顿了顿,又继续走过来,走至我眼前,我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沈若。两眼相望,却不知此刻该说什么,我只庆幸拿了件披风遮住。 他似愣了一愣,而后转身道:「听闻你睡了两日,不曾吃喝,望舒说你有事寻我,故过来看看。」 我听他说的「望舒」,猜测应是皇妃的称唿,又想到方才她过来叫我沐浴。才明白事情缘由,明明这两日睡着也未管我,今日忽过来,不知是何缘故。 我不想去猜,也懒得多加揣测,只实话说道:「皇妃方才过来看望我,帮我准备了沐浴。我确实有事寻你,但我也不知你回来了。」 他沉默了会儿,道:「待会儿来书房寻我。」 说完要走,我忽的想起他书房中不可吃东西,又饿的要紧,只道:「我先去吃些东西。」 他停住脚步,道:「你先来寻我。」说完便出门去。 听脚步声远去,我才放下心来,今日之事是那个皇妃有意为之,却不知缘故。果然皇室中阴谋暗算是少不得的。 想起他方才「望舒」的称唿,忽的想起《楚辞》中的「前望舒使先驱兮」,也是符合皇妃的身份。 我差不多也起身了,穿好衣服后,前往书房,所幸书房离这儿不远,走几步便到了。 走到书房门口,站在门外道:「我来了。」听见里面道:「进来。」 我这才走进去,见眼前的人不在书房正厅中,而是在隔间。以往进来的时候也未注意看,如今才发觉是有隔间的。 我走到隔间,发觉他坐在桌旁,桌子上摆着些吃食,是些看上去十分精緻的糕点,他抬眼道:「坐下吃。」 原他已经安排好了吃食予我,我也饿了,也知在他面前无需太多繁礼。我拿起一块看上去方形的,有些花瓣的糕点。 吃了一口发觉此糕点有绿豆清香,松软在口中慢慢散开来,中间的玫瑰花瓣的玫瑰香味余留在唇齿间,冰凉可口,甜而不腻。 这应就是西边膳房里传说宫内的厨子做的糕点,不愧是御厨所做,真的很美味。我吃了一块,见眼前一桌子不同花样的糕点,看向沈若。 见他凝视着我,我道:「这一桌子的吃食,你不吃些吗?」 他看着我,却迟迟未回答,只问道:「前日,你是否去了东边?」我一愣,继而想到这里是他的府邸,自然什么都清楚,便没打算隐瞒。 我点点头,道:「去了。」 想着他定要责怪与我,又想起了词烟,一时头疼,偏偏方才又遇到了那般尴尬的事,自然无话可说。 他皱了皱眉,而后思索了一会儿才道:「状元宴会结束,我只看到了词烟,她无家可归,又是舞姬出身,便在我府上安身。」 我未明白他向我说这些的缘故,只怕是昨日得罪了词烟,他来寻罪来了,忙道:「那自然是好的,词烟……」本想说些赞美的话,可昨日见了词烟,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想沈若只道:「若不是那日出了事,你还妄想逃走,依我看,她与你无半分相似。」我只当他是在护短,忙道:「是是是,我也觉得词烟姑娘美丽动人,自有自己的韵味风范。」 他抬起茶杯喝了一口,未再多言。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再往东边跑,也不要再得罪了词烟。 我吃了几块糕点,又觉得还饿,只道:「如今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瞥了我一眼,道:「什么事如此匆忙?」我摇摇头,道:「无妨,只是想到处走走。」说完,又道:「我不会去东边了。」 他点点头,我看那一桌的糕点,实是可惜,但也不可能只吃些糕点吧。 我走出书房,赶忙前去膳房,见里有几个厨子,应就是他的御厨。 见我走过来,一个厨子忙过来道:「姑娘可是新进府的竹城姑娘?」 第103页 我惊讶于他竟然认得我,又闻见了里面的香味,点头道:「是我。」不料厨子也笑道:「殿下吩咐做给姑娘的一会儿便可以送到姑娘的住处,请姑娘稍作等候。」 未想到他已经安排好了,那我就放心了。又思及他那一桌子的糕点,他一人也吃不完,实是浪费了。 我走回书房,敲了敲门,见正有丫鬟抬着几盘糕点出来,我拦住她们,道:「等等。」说完进了书房,见他坐在书桌前,抬眼见到我,道:「何事?」 我指了指外头的糕点,道:「既然你不吃,那可否给我了?」他皱了皱眉,而后吩咐道:「送去她那儿。」 我道了谢,转身回去,被他叫住,我进门去,心想完了。 果不其然,他也未叫我坐下,只道:「以后出入我在的地方,要提前知会,不得直接进入。」我应了声,他道:「你一人进府,对府内也不熟悉,避免今日情况发生,我会派一个丫鬟给你。」 我想着这就是变相的监禁,又无法反驳,只得应了。 回到房间,闻见味道,心里一惊,不会是…… 走到房内,果不其然是温鼎。 就算再好吃,也会腻的啊。而且就算是冬日,他再爱吃,御厨的手法再好,每次都这么吃,我也怕上火啊。 一两个丫鬟上来摆了东西便走了,不一会儿膳房的厨子过来顿温鼎,我叫住他,一脸委屈道:「可否……可否以后我这儿不必那么麻烦,随意一些小菜也是可以的。」 他笑笑,道:「姑娘,谈不上麻烦,这是殿下的安排,我们自会照做。」 我一怒,饿归饿,想吃也是想吃,但一直吃这个,真的不好吧。况且每顿都吃一样的,换做谁都受不了。 我未再为难他,看来还是得和沈若说。我起身问道:「沈若吃了吗?」他顿了顿,回道:「殿下还未用膳。」 得了,把他叫过来,他既是喜欢吃,让他吃吧。顺便在他吃的时候,也好和他说清楚。 我走向书房,本想直接进去,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敲了敲门,却未听回音。南边迴廊走来他的那个侍卫,见了我,道:「姑娘,殿下不在此处。」 我见过他许多次,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他着一身黑色,头髮高高束起,腰间一简单玉佩,执一把剑,低声道:「尹翊。」 我看他的样子,莫名想起未央来,难不成习武之人都是这么寡言?他抬眼看向我,继续道:「殿下今日回府,在王妃处用晚膳。」说完,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我挥挥手,摇头道:「无妨,小事一桩,改日再找他。」我回头想回去,忽的想起什么,问道:「你可用过膳了?」 他摇摇头,一脸莫名,我道:「既如此,同我一起用膳吧,今日是温鼎,我一人吃不完。」 眼前的人忙摇了摇头,只道:「我自要去住处用膳,姑娘不要费了殿下的心思,还是尽快去吧。」 说完路过我,匆匆而去。 好吧,这也是我预料到的结果,我只是真的不想吃温鼎了。 待我慢慢踱步回去,见房间内一个丫鬟在布菜,背影看着熟悉,但只当是错觉,道:「不必你了,先下去吧。」 眼前的人转过头来,见了我,十分欣喜,忙起身拉住我道:「姑娘,你当真平安无事,太好了。」 我一愣,是蓁蓁。 见她如今在我眼前,忽的感觉有些不真实。来到这里以后,自己看开了许多,只当安之乐之,未想会遇见故人,也未料到沈若所说的丫鬟,是蓁蓁。 我回过神来,笑道:「你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拉我坐下,道:「殿下本还给了我卖身契,但我没有去处,还在环采阁内做事,前几日殿下寻到我,问我愿不愿意服侍你,我听到是姑娘,便忙答应了。」 我点点头,不论她以往是否背叛过我,终究身不由己。如今在我身旁,也算一个陪伴,在这里我也做不了什么。 我指了指一旁的温鼎,一脸厌弃道:「我吃不动了。」 蓁蓁一愣,看了眼一旁的温鼎,讶异的问道:「殿下不会,一直给姑娘吃这个吧?」我点点头,蓁蓁一愣,支支吾吾说了几句。 她捲起袖子,低头道:「以往殿下问过我姑娘的喜好,我告诉过殿下,姑娘喜欢桃花,喜欢吃温鼎,喜欢青色,喜爱安静。」 我忽的想起第一日来时,房内的青色帐帘,桌上的桃花茶,和一直以来的温鼎,还有这独居一隅的住处。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是他人生中的伯乐,而我,便是他所欣赏的人。不论我是他要用来做什么的棋子,但他对他所要用的人,可谓待遇极好。 不愧是当朝最受宠的皇子,未来的太子和天子。 而我当得知他要将我送人时,明明是预先知晓的结果,却仍以为自己所享受的一切是理所当然,未想真正看清现实。 蓁蓁见我愣了神,大概以为我生气了,忙道:「此次来,是为了帮到姑娘,蓁蓁再不会不经姑娘的同意,便和殿下告知姑娘的事情。」 我摇摇头,将她拉起来,道:「不是因了你,你本就在他手下,若是不听命与他,你怕也是不好过。」 我忽的想起輓歌和金兰来,问了蓁蓁,才知輓歌已然不在环采阁,金兰也许久未见。 第104页 我有些担心,但还是得问清楚沈若,他许诺过我的,若是我来了,便放过她们。我唤蓁蓁一起吃,打算吃完等沈若从王妃处过来,再细细询问。 第六十九章 念念不忘 我同蓁蓁吃完,一餐下来,却是没有什么胃口,因了这温鼎实是倦了,再者担忧着輓歌她们的事,也未有多少胃口。 吃完后我起身去寻沈若,蓁蓁却非要同我一起,我看她满脸坚定,只当无什么大碍,想着有个人陪着也好。 想着他吃完应在书房,便走到书房门口。不想未见沈若,却见了站在房间不远处门口的尹翊。 我见他站着,便问道:「你还未吃过东西吗?」他摇了摇头,却似习惯一般道:「殿下在房间等姑娘。」我唤了蓁蓁拿些糕点与他,他本有犹豫,还是收下了。 他让蓁蓁在房里等着,一路领我到亭子,而后上了楼梯,才见到上方沈若的阁楼,上了顶,才发觉从这里可以依稀看见东西两方他的正侧妃所住的地方。 我才发觉,他这里也有书房的,只是小了些,但这里更安静些。 此刻他便在书房里坐着,门开着,上了楼梯便见到了他。他抬眼望向我,而后又低头放下手中的书,道:「进来吧。」 我进了门去,尹翊便下了楼梯。 进了书房,左右也就可见的大小,我想起他之前说的话,还是得按他的规矩来,便站着毕恭毕敬道:「我有事要请教你。」 他未说话,许久才道:「坐着吧。」我寻了一旁的位置,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道:「你答应过我,我既来了,輓歌她们也会无碍。」 他点点头,重新坐下看书,也未抬头,只道:「她们无碍,再过几日你便可知。」我听他这么回答,便放下心来,也不知金兰和江吟的事如何了? 在思考着,忽听他问道:「还有其他事吗?」我才想起温鼎的事,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笑着道:「我很感谢殿下您考虑的周全,为我准备温鼎,但殿下您可以试试,若是每天都吃自己喜欢的,任谁也扛不住吧。」 我想着这言语左右已经很周全了,才说出了口。只听他起身做到我对面,才缓缓道:「那好办。」我抬眼望他,他未有任何表情,那深黑的衣服衬得他此时脸色也黑,我才想走,只听他道:「灶房人手也忙,明日起你便同我一起吃。」 我一时愣住,想着同他吃饭的场景,只深深吸了口气,又道:「殿下,您真是抬举我了,灶房忙,随便给我几个小菜就行,再者,我自己做也行啊。」 他终看向我,只冷冷道:「别再用这样的语气。」我知道自己如今的语气有些谄媚,也十分虚假,但还是继续道:「殿下,您贵人多事,也不必日日见我这脸惹您生气,您说……」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道:「出去吧。」 我一时生气,只出了门去,头凑近门内道:「沈若,你想好了!」也未理会他的神情感受,下了楼梯。 亭子中央,见到尹翊在那儿候着,我上前去,道:「你寻时间去吃些东西吧。」他点点头,我走回房间,听他唤了声竹城姑娘,我回过头,听他道:「輓歌她们无碍,姑娘可以放心。」 说罢,便转身上了楼梯。 听他如此说,应是沈若没有骗我,也放下心来,走回房内。见蓁蓁站在廊内等着我,见我来了,忙上前问道:「殿下可答应了姑娘?」 我回到房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蓁蓁忽的跪了下来,道:「姑娘,虽以往欺瞒过你,但今日我是站在姑娘这边的,万万不会再欺瞒姑娘了。」 我倒了杯茶,不明的看着她,道:「怎的忽然说起这儿了?」她抬头,才缓缓道:「我不是替殿下说话,只是我认为殿下正直善良,不会算计于姑娘。」 切,正直善良,若他真不会算计于我,我今日怎还会在他府上? 不过蓁蓁单纯,也许也未察觉到,也未参与,我只笑笑,拉起她,道:「我自然是信你的,至于沈若,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自然不会错的。」 说罢,我也有些倦了,便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蓁蓁点点头,道:「那我过半个时辰再来。」 看着她出去,我才放松下来,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她也为难,夹在我和沈若之间,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做便可以不去做的。上次一事不是怨她,只是感嘆这世间的命罢了。 如今已是二月初了,却还是冷的紧,早上起来还下了场雨,就怕又会下起雪来。这小瀑布在热的时候倒是还可以纳凉,但在下雪天可是愈发冷了。 我看房内有个小书架,上面置放着一些书,大多是些我没听闻过的书籍,只有角落里有一本诗集。 我拿起诗集,坐回床上看起来,却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是蓁蓁叫醒了我,我看已是下午了,才问蓁蓁睡了多久,她才回道:「姑娘已睡了一个时辰,本想过来的时候叫姑娘,看你睡得熟,便没有叫。」我看她手和脸冻得通红,她说完,又急匆匆打开了一扇窗,指着窗外道:「姑娘,方才下雪了。」 我见外面已是黄昏,雪花纷纷飘了下来,且有种雪越下越大的趋势,忙披了衣服起身,打开门出去。 出了门,才发觉院子内已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了。我走出院子,蓁蓁忙拿了伞出来,我摇摇手,道:「你快些打好,我便不必了,我想仔细看看这雪景。」 第105页 蓁蓁应了声,便闭了伞站到廊下。 我抬头见这房子,如今还能隐隐见到这砖瓦颜色,估计过一会儿,大雪便会将这都掩埋了。 不知为何,我忽的想起自己在天香酒馆,被关到房内,被张得福陷害为难,那时下着雨,窗边结了冰锥,那时,我冷得要命。 继而我又想起了沈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是雪天,心里却好似火在烧。 我低着头,却感受到一把伞打了过来,我察觉到不是蓁蓁,回过头,见是沈若。我看向他时,他也正看着我,只拍了拍我头上的雪,道:「进屋吧。」 我一时被他的动作惊到,只愣了愣神,而后应了声,随他进屋去。 沈若闭了伞,放到门外,而后进了屋,四周走了一圈,又看向瀑布的方向,回头道:「这里有瀑布虽不闷,但如今下了雪,夜里会冷些。」说完,便问道:「你可要换个住处?」 我记得他这里没有什么住处了,想起中间的客房,那里离他远些,倒也好,我点点头,道:「去中间的客房如何?」 他皱眉望我,我想着怕是不方便,又瞪着我了。忙道:「不方便的话,那便就在这里了。」继而他坐了下来,道:「倒是有一处住处空着,你便搬到我旁边来。」 我一愣,随即想到他睡高处,他旁边,一东一西,空着的,不正是他侧妃的房间。我忙摇了摇头,道:「殿下,不必了,这不合乎礼数。」 他道:「我的府上,倒也不需要什么礼数。」我又想起他说过那些规矩,倒也是,他的府上,规矩自然是他定下的。 若是我搬了过去,怕是会多出不少麻烦,还是算了。便道:「我就在这儿了,冷的话就多加些炭火便是。」 他似愣了愣,而后才道:「也好,明日你也有事要做,想来忙起来,自然不会冷了。」说罢便使唤我道:「唤尹翊去书房拿我要看的东西来。」 我看他是要在这儿坐到吃东西了,便嘆了口气,走出门口,见蓁蓁已不在了,应是被唤回去了。看尹翊仍在廊下,便道:「他说要书房他要看的东西。」 尹翊点点头,转身去拿。 我在廊下坐着,见尹翊拿了过来,将东西接过来,道:「我拿进去吧,你从方才都没歇过,去吃些东西吧。」 尹翊愣了愣,递了东西给我,点了点头。 我见他未动,想是没有沈若的命令,也不敢四处去,只想到了蓁蓁,同他一般都是不可控的命运。 进了门,将一堆书和纸笔放在桌上,我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尹翊似从方才就未吃过东西,我唤他趁如今空闲,去吃些东西,可没有你的命令,他也不会动身。」 我怕他又说我多管闲事,也觉这事是我多了心思,但看着他一人站在廊外,还是有些不忍。未料沈若瞥了眼门外,道:「叫他进来。」 我应了声,心想着怕不是因了我要怪罪于他。我出了门去,唤了尹翊进来,在门口悄悄道:「若是我连累了你,还望你原谅我。」尹翊看着我,一脸不解。 进了门去,却听沈若道:「可是还未用膳?」尹翊愣了愣,继而低头道:「是。」沈若放下书本,抬头望着他,道:「我身边,不需要身体不好的人。」说罢,继续道:「去吃饭。」 尹翊点点头,看向我,眼神有了些感激,我点点头,他便退下。 我见尹翊走了,却回头看见沈若定定望着我,道:「在你眼中,我可是不近人情之人?」我想着他怕是听见了方才的话,只点了点头,道:「是。」 未料他未生气,只听见似轻轻笑了笑,我抬头,却未见有笑意的神情。 他继而道:「坐下。」我坐到一旁,他问道:「可有什么喜欢的书?」我摇摇头,看了眼他桌上的书,想起他书房的书,道:「喜欢些诗词歌赋。」 他皱了皱眉,道:「你怎会喜欢那些无用之人的伤春悲秋之物。」我愣了神,想起沈言的书房中,很多的诗词歌赋,他们兄弟两,当真是不同的。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随意道:「可它也是一种寄託,一种思念。」他将手中的笔放下,问道:「那你说说,你喜欢那一句诗?」 我笑笑,道:「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 第七十章 热泪难止 沈若愣了愣神,而后瞧着我道:「这首诗我未曾听说,也可能是我未读太多诗篇的缘故。」说罢,他瞥了我一眼,道:「可这诗,如何听起来,都有着几分哀情的意味。」 我扯出一丝笑容,未回答。只是沈若似想起什么,看着我,站到窗外,许久,才道:「竹子,过刚则折。」我未明白他的意思,他只回头,而后继续:「你的性格,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怕是会折了你自己。」 我不知他为何忽的说起这话,只当是他平日里的絮叨,未有在意。 他坐了下来,拿了本书开始细细研读起来,我看也不便打扰他,只打算坐到一旁。他忽叫住我,抬眼看向我:「明日便会有先生来教你琴棋书画。」 我想起词烟的话,只问:「是要送给谁,还要学这些?」他大概未料到我会问出这么一句,只皱起了眉,似不知回答我什么,或是不想说。 我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有些恼怒起来。是,我是答应了他,现如今也只能不情愿的做事情。但不论他是如何看待人,总得让我知晓是谁吧。 第106页 我一时气急,只嘲讽道:「怕不会是你的父皇吧。」我知晓不可能,只想气到他。 果不其然,他似忍着怒意,忽的砸了书籍,怒道:「放肆。」 似是隐忍了许久的委屈和怒气,加上之前的种种变故,就在这瞬间爆发出来。我以为我会忍得更久,我以为至少不会在他面前忍无可忍。 更为奇怪,我看着他如今的怒意,竟忍不住的流泪,我不知我为什么忽的想哭,本想着与他槓到底的我,忽的松懈下来。 我哭的说不出话,这是过了多久了,来到这里以后,我极少哭过。我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煳,只映着眼前的人影便呆呆站在那儿。 他许是忽的被我吓到了,是了,我未在他面前有过其他的情绪,因为提防和恶意,未有任何其他情绪暴露在他面前。可此刻,我竟也未觉得尴尬,只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外面的小厮丫鬟听见。 我捂着自己的双眼,手掌中尽是滚烫的泪水,我想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却哭的更甚。 直到我听见距离自己很近的声音温和道:「你不该说这话。」 我知是沈若,他将我的手拿开,拿了一方帕子递于我手上,我看见他坐在地上,只皱着眉看我:「是三王爷沈言。」 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名字,我忽慢慢止住了哭声,只仍哽咽着。脑袋里嗡嗡一片,是,我应早料到了,他的死敌便是沈言,此举不是讨好,而是充当间谍之类的吧。 他许是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只耐心道:「他原是我的哥哥,但因前些年他的父母叛变,被处死后,他被派遣到西域边境。这几年回到京城旁的祈都城,广开商业,也似有筹备军队,似有谋反动机,但无奈一直没有证据。上次他攻船,只说见了一个什么西域奸细潜上船,后来也确实抓了个人,船上也没人死去或发生什么,也只能视他挑衅。因此此行,想你去找到他谋反的证据。」 回想起在沈言身边时,他那时知晓了我的身份,故意有所隐瞒,除了知晓荠青楼外,也不知他有何其他的证据。若是这次沈若当真把我送去,沈言定会认出我来,到时我该如何做? 我未再哭了,只是一直哽咽着。 眼见沈若拍了拍我的背,继续道:「仅仅如此。」 我呆呆愣住,只看着他哽咽着,似乎未有人在哭的时候这般拍着我的背细细宽慰我,何况,是一个我原本厌恶的人。 他也一直坐在地上,慢慢拍着,未再说话。从我认识他开始,似未见过他这般的样子。 我忽然觉得,原来人都有两面的,不是所看到的那面就是他的真实。 我想道谢,又觉得这一切不过都是中了他的算计,说不出口。只向后挪了挪位置,抹了抹眼泪,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而后伸出手:「起来吧,地上凉。」 我慢慢起来,未接触他的手,只拍了拍屁股,又觉得此举在他面前不妥。轻咳了两声,道:「今日之事,我只是,不知怎么……」不知如何说下去,只看向他。 他似有一丝笑意,而后道:「过个时辰我会过来同你说件事。」他走到房间口,又回过头想说什么。 门口忽传来尹翊的声音:「殿下,皇妃寻殿下,说要商议年初府中的事宜。」沈若止住了声,便出了门去。 年初,是快要到了。算一算,也不过六七日的光景。 我走到门口,见已是晚上了,雪没有黄昏时下得大,却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地上已堆满了一层雪。许是才哭过,被冷风吹了吹,眼睛和脸都有些疼。 我探头看了看廊上,未见蓁蓁,许是去休息着了。 我回到房内,坐到炭火旁,想起了沈若方才说的话,心中黯然。如今该如何是好呢,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能力丢失,队伍解散,也无颜再和沈若谈及此事。但若是真正被送去沈言那儿,我能做什么?不过是两难的境地罢了。 身体渐渐暖了起来,许是这两日都在睡,昏昏沉沉的,如今烤着火,心里却十分冰冷。听见门开的声音,抬起头看,是蓁蓁,她手上抬着个托盘,上面摆着几样东西。 她见我坐在地上,将我慢慢扶起,稚嫩的脸上有些担忧:「姑娘,冬日是不能坐在地上的,容易着了风寒。」 说罢,将托盘放在桌上,将几样东西一样一样拿给我,边说道:「这是冰袋,殿下交代我,要敷在姑娘的眼睛上。」说罢,看了看我的眼睛,问道:「姑娘的眼睛怎么了?」 晚上的灯光暗,蓁蓁未看出来。我摇摇头,道:「只是有些不舒服。」 她拿出另一个折好的,似是什么动物皮毛的东西展开来,放在地上,道:「这是殿下给姑娘的,是牛毛做的坐毯,殿下说姑娘喜欢坐在地上,但以后要坐在这上面才是。」我愣了神,未想沈若想到了这些。 眼见蓁蓁又端出了一个手炉,隐约见是紫金镶边的,她道:「这是今年刚上贡紫金玉所做的,只有两个,一个在皇后那里,一个本是皇上赏赐给殿下的,殿下交代给姑娘。」 未想这东西如此稀有。 蓁蓁一本正经的介绍完了,忙凑头看这手炉,笑道:「姑娘,听说这手炉不似一般手炉烫手,但是沁入心脾的温暖。」我看如今她很感兴趣,便递与她道:「送你了。」 第107页 蓁蓁一愣,忙道:「我不敢要,这东西珍贵,又是殿下给的,若是我拿了,殿下定是不高兴。」我摇摇头,塞在她手中,道:「平日里我很少用,你倒是需要,万一冷到了,不好。」 蓁蓁眼巴巴的看着手炉,咽了咽口水,我看着她的模样,笑道:「拿去吧,沈若那边,我自会说清楚。」她这才勉强的收下,拿着手炉的手还是在隐隐发抖。 我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浓,我看向她,问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她看了看窗外,回道:「已是亥时了。」已经晚了,但却困意全无。 我使唤蓁蓁回去,道:「回去休息吧,已经晚了。」蓁蓁看向门外,继而又看向我,道:「姑娘也要休息了?」 我摇摇头,道:「我睡了两日,昏昏沉沉,如今还睡不着,你且先去休息,我坐一会儿便睡了。」她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捧着手炉离去。 我关上门,却觉得在房里没有什么好做的,便出门去瀑布下,看见瀑布已有许多冰凌子,若是再下下雪,不知会不会冻起来。我忽的想起自己的能力来,若是自己能力尚在,再强大些,或许可以冻起这整个瀑布。 我拿了边上的一根树枝,蹲下刨起地上的雪来。 雪还堆得不厚,但也有一层了。我拿起树枝,在地上重重写下「青绾」二字,绾字刚写完,边听见后方的脚步声,我回过头,见是沈若。 他从房间里出来,定是进了门未寻到我,又找到这儿来。 他瞥了眼地上的字,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还是说道:「起来。」他未再伸出手扶我,我起身,随着他走,他未进房内,只朝上方走去。 我见方向是他的寝室,愣了愣神,未料他走到岔口,径直向西边走去。 西侧,不是空出的侧妃房间吗?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走,只听他回头道:「跟上。」 我跟着他到了门口,他推开房门,见房内布置的十分典雅,烛火明亮,照的房间内如同白昼。房间宽阔,有两个单间,地板上都是用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铺的,房内燃着炭火,整个房内明亮温暖。 听见隐隐约约的水声,知晓这房子和沈若的住处间有一个小瀑布,但不似我房内瀑布离得近,这里离得较远,水声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刺耳。 他站在门口未进去,我未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自己进房内。才跨进去一步,被他一把拉回门口,只听他道:「把鞋脱了。」 我忽觉得自己却是疏忽了,这里都是毛毯铺的,鞋上还有雪水,定是不能乱踩。我脱了鞋子,又发觉自己的袜子不知什么时候湿的。 我低着头,想着要不要告诉他。 未有什么准备,沈若忽来到我身后,将我整个抱了起来,而后脱了自己的鞋子,抱着我进了房间。我一时愣神,但也有些慌张。 他将我抱到里间有桌子和坐毯的地方,放我下来,而后坐到一旁,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感觉闷热了起来,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实是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看这里似是有人住着的样子,感觉什么都准备好了。 我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他指了指房内,定定看向我,道:「以后,你便住这里。」若不是我没喝水,我怕是会呛死。我想起前几日他问我可要来这里住,再看看这里的装饰,恐怕他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若是这里不是他侧妃的房间,我倒愿意住进来,可是我进府第一日,管家就说了,这里是侧妃的房间,且不说我只算是他的手下人,再者他的妻子侍妾都在府上,这样子不管不顾住进来,我实是觉得不合适。 我看着他,只从眼神中感受到了坚定,有着不可反驳的意味。 我嘆了口气,道:「沈若,你听好了。第一,这是你往后侧妃住的房间,不论你是否在意,这是始终存在的事实,若是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你让你的妻子和侍妾如何做想?第二,今日我哭,不是因为你,只是情绪积攒的太久罢了。若是因此你有愧疚或是其他,大可不必。」 他起身走到房门口,道:「时候不早了,快些休息吧。」说完,瞥了眼我的袜子,道:「等会儿会有人送必要的行李来,明日会慢慢搬过来。」 说完,便穿上鞋子离去。 看来,他是完完全全不听我说话的。 不行,我不能住这儿。我套上鞋子,关好门,准备下楼梯去。却见在路口等候的尹翊,他见我下来,拦住我的去路,道:「殿下吩咐,在此守着姑娘,若是姑娘的灯不熄,我不得回去休息。」 我想到今日和他说尹翊未吃饭的事,肯定是算计好了。 我咬咬牙,只得道:「我回去,你也快回去吧。」 我脱了鞋子进了门,暖意袭来,才发觉这个房子确实很不错,只是这个房间的意义,实在太特别了。不过,看来沈若丝毫未有在意,若是如此,反正我只是他的工具,若是我在意太多,倒是显得我奇怪。 我躺到床上,忽的想起管家领我认路,我记得沈若府上大小厢房四五有余,为何非非让我住这里。思考之余,听见门外一阵敲门声。 第七十一章 故人安好 才要躺着,便听见敲门声,我起身来想要去开门,听见门外声音道:「姑娘,打扰了。」我听见是尹翊的声音,便放下心来,边走道:「你等等。」 第108页 开了门,见他站在门外,手上拿着两包包裹,他递于我,我接过,道:「这是行李吗?」他点点头,回道:「是殿下吩咐拿来给姑娘。」 我本想邀他进来坐,外面也冷,但无奈看着这房间的装潢,实是请不进来,只得转身倒了杯热水给他,道:「麻烦你了。」 他愣了愣神,才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将杯子还给我。我看他眼神有些犹豫,似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他看向我,才道:「其实今日殿下之举,恐怕明日府中便会知晓,且不说府中姑娘尴尬,就怕……」他犹豫了会儿,还是道:「就怕,宫中知晓了,对姑娘不利。」 我想起沈若的神情,似乎对这件事没有什么顾虑,便道:「我问过沈若,但他执意如此,再退一步讲,就算府中宫中知晓,也应知道我是他的客人。不过你所言也有道理,明日,我再寻机会同他说清楚。」 他眼神中多了些欣慰,才嘆了口气道:「多谢姑娘。」我知晓他是为了沈若着想,也是为了我好,便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三番拒绝过沈若,不论他礼待也好,什么也罢,总不能名不正言不顺的让别人捏了话柄去。 尹翊走后,我看这房内大大小小的灯火怕也有三十多盏,我先吹了书房那边和距离较远的灯,自己腮帮子都疼。留了自己床旁的几盏灯,便躺在床上。 想起沈若今日的话,脑海里却开始想像他们小时的样子,恐怕在沈言父母未出意外之前,他们定是关系甚好的兄弟,还有安溪。那定是一副和谐美好的画面,上一代的恩怨,偏偏就强加在了下一代的身上,沈言背负的,正是他父母的仇恨与期望,沈若背负的,是出生便要背负的使命和天下。 呵,我本以为,在得到沈言的答案后,会脱离这个漩涡,未想到,我会成为这个漩涡的中心,越陷越深。 如今的情况是,我要么告诉沈若,我认识沈言,但这么一来,便要说出我便是他父皇请来杀死沈言的异能者。自沈若这几日及他让我去沈言那里的缘故来看,他应该不会想直接杀死沈言。那么他父皇请我们来的事情,他未必知晓。 但若是我什么都不说,如若真正被送到沈言府,如今的境况,只会让我们都尴尬难受。我也不可能会帮到沈若半分。 若是,我有能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惜如今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躺在床上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知外面极其安静,似乎只听得见风雨声。我走到窗外,发觉下着雨夹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比起黄昏时分,如今雪堆得更厚了。 左右睡不着,现如今府上大家也都睡了,索性穿了一件今日刚送来的如意云纹大氅,套上鞋子,出门去走走。下了楼梯,才发觉忘了带手炉,但既然都下来了,便不回去了。 外面比我想像的要冷,我走到中间的亭子那儿,见两个侍卫守在那里,是我不认识的。他们见了我,似要拦住我,但只是两眼相望,未说什么。我只笑道:「我睡不着,四处走走。」 两个侍卫未应声,也没再拦我。 我一路顺着迴廊走,不知觉中走到了膳房一旁的亭子那里,这里东西处各一个亭子,前方便是大门,我出了迴廊,在院子里的河流旁蹲下。如今四处都是雪,一片雪白,呵气成霜,却是来这里以后见过最美的风景。 我捧起一堆雪来,忽的想起曾经有水晶能力的日子,和朝槿一起在雪天玩耍。我的心中忽然开始滚烫起来,让人无比难受。 我紧紧捏着手中的雪,手中的刺痛却比不上心间的难受。这是怎么了?我眼前有些发黑,只听见一个男声道:「你没事吧?」我回过头,见了眼前一个陌生的男子,他弯下腰看着我,一身雪白的衣袍,他解下衣袍盖在我头上,道:「这个时辰,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他似在质问,但却没有半分质问的语气,反倒有些关心。我不知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这里,府上的人我大抵认识,没见过这人,况且从门那儿进来,怕是沈若的哪个客人。 若是被他发现了,只怕会给沈若惹麻烦。我忙站起,未顾他的衣袍掉在了雪地中,小跑的向房间那边跑去。未听他唤我,等跑到了原先住的地方,回头看,没有人追上来,才放下心来。 我回了原来的房间,先坐了下来,想起方才他的语气,他的穿着,且这时候过来,怕是沈若府中的常客,或是同他关系较好的。只怕他如今去寻沈若,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现如今往上面走,恰巧遇到了,不是更尴尬? 这么想着,今夜还是先在这里歇着。我见房内的炭火已熄灭,倒是有一个还未拿过去的手炉,里面是蓁蓁黄昏时加的炭火,还有些温度。我捧着手炉,坐在床上,这一坐,便不知觉中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是蓁蓁叫醒的我,她急匆匆的神情,道:「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睡了,今早听闻姑娘迁去了西阁,我去寻却不在,这房内没有炭火,姑娘还是坐着睡的,快起来,待会儿冷到了。」 我醒了,才觉得头疼,许是昨夜冷到了。 我想起昨夜的那个男子,忘了他的面容,便问道:「蓁蓁,昨夜,可有什么人进了府中?」蓁蓁思考了会儿,回道:「我今日一早便只听尹翊来说,姑娘迁至西阁,我便赶来了,其他的,未有听闻。」 第109页 我不想回去西阁那边,只朝蓁蓁道:「你去抓个风寒的药方来,我去熬个药喝下,我总觉得头疼。」蓁蓁看出我的意思,只吩咐人来燃了些炭火,道:「离府不远有殿下用的大夫,是宫里派遣的太医,我去寻他来。」 我喊住蓁蓁,道:「不必,府上可能来了客人,若是惊动了旁人,会对沈若不利,只用抓些风寒的药来便可。」我想起昨夜头上都是雪,便道:「顺便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蓁蓁点点头,便前去准备。 如今之计,只得先待在这里,不能四处乱走。 过了会儿,热水便送过来了,换了衣服,忙进去浴盆里沐浴。果然,在这般冷的冬日,只有沐浴时的热气才能让人清醒过来。 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我洗的极快,换好了衣服,只是头髮还未干,便坐在一旁的炭火盆边烤着头髮。我将朝向瀑布的那扇门打开,看着雪景,烤着火,整个人都好了许多。 忽的听见远远的传来声音道:「七哥,我当真没有骗你。」七哥?等等,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似是昨夜的那个男子。沈若是七皇子,那这个人,不会也是皇子吧。 忽然声音近了,就听不远处道:「七哥,从前这个房间不是废弃的吗?如今怎么打扫的那么干净?」我怕他过来,才想站起身,便见昨夜的那个男子便站在门口,与我对视着,他愣了会儿神,我一时情急,只比了个嘘声。 未想他愣了愣,便转身走了,只听他道:「七哥,许久未见七嫂,我们去看看吧。」听见脚步声远了,我才放下心来。不知他是哪个皇子,但看来与沈若关系是极好的。 看方才的情况,他未问缘故,便帮了我。我抬眼,却见沈若站在方才的门口位置,便这般看着我。我望着他,隔着炭火上方噼里啪啦的火声,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头上戴着束髮嵌玉黑玉冠,在这场雪中,他如此突兀。 他进了屋子,脸色却不太好,也随着我坐在炭火盆旁,我起身将自己垫坐的他送来的坐毯递与他,他摇摇头,道:「不必。」我重新坐回去,他瞅了眼我的头髮,皱眉道:「没人送干的帕子来吗?」我撩起前面的一些干了的头髮:「烤着容易干。」 他未问起我为何在这里,只道:「方才的是九皇子,你昨夜,应该见过他吧。」我猜他知道了,便点点头,道:「昨夜我睡不着,出来走走,遇到了他,怕给你带来不便,便在这里先睡下。」 他脸色好了些,从身上取了方帕子出来,拿起我的几缕头髮,轻轻擦拭起来:「九弟今日一早便同我说,昨夜见了个女子,活像雪中的仙子,今早便拉着我来寻。」我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道:「他叫什么名字?」 沈若顿了顿,道:「沈玉书。」 我喃喃念起他的名字,想到什么,道:「你不是说今日有什么事我需要准备,那他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他摇摇头,道:「无妨。」 才说这话,就听见敲门声,而后前面的门被推开来,看见是蓁蓁。她抬着个托盘,上方一个碗,我闻到了药味,才知是蓁蓁熬好的药。 蓁蓁见沈若在这里,只跪下行礼道:「殿下。」沈若也闻见了药味,只问道:「这是什么药?」我从蓁蓁手中接过药碗:「我可能受了些风寒。」说完便一饮而尽。 蓁蓁退了出去,沈若将身上的长袍脱去,问道:「琴棋书画,可有精通的?」我摇头,道:「没有。」我想起他说的事情,道:「不会你要我学这些吧。」他点点头,道:「这些是一个女子必备的技能,你可以不用每样精通,至少精通其中一样。」 我偏过头:「你怎知道那沈言就喜欢这其中一样?」我哪有耐心学这些,他重新坐下来,看向门外,道:「我还记得,輓歌不仅善舞,琴技也还不错,本打算让你去环采阁寻她。」 听见輓歌的名字,我便点头道:「我去。」他定是打好了算盘,提到輓歌我定会去的,他继续道:「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一切由你安排。」我问道:「什么事?」他回道:「你今日下午去环采阁,便知道了。」 知道輓歌安好,我便放下心来。匆匆吃了午饭出门去,到了门口,见从院子里出来叫住我的九皇子。如今白日里看见他,清晰了许多。他着一件红色长袍,袖口和肩膀处绣了云纹,里衣一支黑色竹子,腰间配着一块白玉。 他手中握着一只笔,笔上是彩色的颜料,看起来像是在作画。他见了我,笑了笑:「姑娘,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提起早上和昨夜的事,我回道:「竹城。」 说完,我行了个礼,道:「拜见九皇子。」他一愣,而后拉起我,道:「看来七哥告诉你了。」我对他印象不错,但毕竟是皇子,还是不要有太多纠扯。我行了个礼,道:「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 他抿嘴笑了笑,也未阻止我。我走到门口,见门口已有马车。我坐上马车,坐了一会儿,便到了环采阁。下了马车,却不见人,走到环采阁大门,见大门紧闭,不见任何人。 我上前敲了敲门,忽然门开开来,却不见里面有人,我正打算叫一同前来的侍卫过来,便听见几声喊道:「竹城!」我回过头,见到了熟悉的面孔,輓歌、金兰、江吟都在,我笑出声来,见这些熟悉的面孔,一时感动道:「太好了,你们都在。」 第110页 第七十二章 风平浪静 眼瞧着面前这些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知天下朋友不可多得,然而有几个记挂着你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我忽然觉得,人生的每一段经歷,都有它的意义所在。曾经以为是劫难的事情,现如今却极为庆幸。 輓歌依旧一袭粉衣,眉眼含笑的看着我,她轻轻抱住我,长舒一口气,道:「你还好好的,那便好。」我也抱住她,只一时难受:「对不住你们。」 金兰拉住我的袖子,眼里蕴了些眼泪,却笑意满满道:「阿城,我要嫁人了。」我同輓歌放开来,瞥了眼金兰身旁的江吟,道:「恭喜你们。」 江吟牵住金兰的手,向我笑道:「我定会照顾好她。」 我点点头,从心底里高兴,想到婚宴的事情,道:「那,你们什么时候办婚宴?」金兰看了眼江吟,继而看向輓歌,輓歌笑道:「阁主已应了这件事,此次就是共同挑一个吉日。」 我想到之前沈若用陆离威胁于我的事情,怕是輓歌和金兰他们的处境也不是很好,沈若只怕知晓了輓歌她们暗中帮我的事情,如此一来,金兰的婚事拖延,会不会与我有关? 輓歌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只挽我的手进去,悄声道:「其实环采阁里的规矩最初便很多,若不是你,金兰他们也不会如今便被允了定下吉日。」我点点头,知道她是在安慰我。 进了阁内,今日没有客人,大厅内还是一如往常的样子,我坐在一旁,輓歌唤了人拿了些书和笔来,细看发觉是一些喜服的花样和宅子的结构图。 金兰和江吟坐在最里侧,我同輓歌做外边对立面,輓歌见东西到了,道:「这是金兰的喜服样式,找了些有名的绣娘设计的,你可以帮忙看看,还有这个。」说完顿了顿,江吟接过话,道:「这是阁主送给我们的,说是贺礼,让我们挑一处宅子,作为住处。」 我一愣,未反应过来。 江吟见我愣住,笑道:「其实我和金兰都觉得这贺礼太过贵重,我们无由接受,再则。」说完,定定看着我,皱眉轻声道:「竹城姑娘你的处境,我们怎能再添麻烦。」 我将喜服同宅子的设计图理了理递与他们,笑道:「若是你们因了我,才有此顾虑,大可不必。你们喜结连理,我十分欢喜,你们都平安喜乐,才是我一直期盼的事。如今得用于阁主之下,他善用贤能,且对我极好,因此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 我这话说了,才觉得太过严肃了些,大家一时之间沉默了起来。 金兰拿过图样,而后笑吟吟的从中选了两三张递与我,道:「这几张便是我喜欢的,剩下的,你帮我选出一张来,好不好?」我点头接过剩余的几张,笑道:「好,这也算是我对你最大的祝福。」 我只是不知怎么,一时感伤起来,自上次一别,不知彼此处境,忽觉得这世间变化太多,不知何时便变了处境心境,因此忽害怕起来。 江吟眼圈也有些红,我知晓他的性子,虽与他不是特别熟悉,但总归是一起相处过的情谊,如今又多了一层情分,自然也是难受。 他从袖口拿出一个红色的锦囊递与我,上面绣着一个「绾」字,周围是些桃花瓣。 金兰将锦囊塞在我手里,笑道:「这是我一针一线绣上去的,里面是一些干桃花瓣。你收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我拿过放在怀里,道:「你都绣了出来,我定是要收的。」气氛好了些,我想起日子,问輓歌道:「輓歌,那日子定在哪一天?」 輓歌瞥向其他处,而后愣了愣,才道:「阁主交代了,要寻人去看看,他挑选好了再送过来。」我未料到沈若对此事上心,只点点头应了声。 我收起那些图样,只看輓歌似乎有什么心事,同金兰他们说好了,明日一起挑好了送来。我同輓歌一路上楼,走到原来她在的房间,却见房内比原来干净了许多,少了许多东西。 我坐了下来,问道:「輓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倒了杯茶与我,轻轻一笑:「哪有什么事,只是最近忙着的事情有些多,可能是没有休息好。」我点点头,未再追问,輓歌确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但我也不好一直追问。 她将茶放到我面前,才道:「你可别忘了,阁主让你来这里的缘故。」我看向她,她继续道:「我本担心,你的性子会得罪了阁主,但如今看来,他对你不错。但是既是为他所用,便要万事小心。」 说完,她的眉已经皱紧:「青绾,很多人最初去看的样子,并不是全部。虽说大雁与家鸟不同,但始终要有栖息之地。若是……」她未说完,只站起身来,拿了几本厚本子来递与我,道:「你回去,有时间便将这些研读,我在很多地方做了标记,这几日若是看不懂可以来问我,或是,询问阁主。」 我未理解輓歌说的意思,只觉得她似乎在赶时间一般,仿佛一个快要去向远方的人,在想还有什么没交代的事,匆匆忙忙,不像我原来见过的輓歌。 輓歌领着我细细看了环采阁前后,已是黄昏时分。她送我到了环采阁门口,见金兰与江吟已在马车旁,我见有人往马车上搬什么东西,却看不清楚。 我坐上马车,撩起帘子,随着马车行驶,我看见的,便是他们三人渐渐远去的笑脸。 第111页 我捧着手上的輓歌给我的几本本子,一时失神,走了一久,撩着帘子的手才慢慢放下。 我翻开手上的本子,发觉是拿很牢的线拴紧的,书页已经泛黄,但还是保存的非常好。翻开来细细看,发觉是帐本! 大概三四本,都是环采阁几年的帐本记录,我忽的想起在月镇见过的残缺的帐本,大概翻看,很快就发现,环采阁的生意记录非常正常,且收入稳定。 輓歌为何要拿这些给我,看来还是得去问问沈若,輓歌到底有什么事。 到了府上,已是有了夜色,我进了门口,走进迴廊,才见一人站在路口亭子那里。细看发觉是九皇子沈玉书。 我看要过去西侧,非要经过,不打声招唿不合规矩,便走了过去,行了礼。 听见声音道:「起来吧。」 我抬起眼,才见他一如清晨出去一般的样子,拿着画笔,只是画作似乎已经完成。他看向我,放下了画笔,笑道:「竹城姑娘,你可看得出,我这画里是什么?」 我走近了些,烛光摇曳,但依稀可见画里的景色。 是一片山林,漫天飞雪,画里右下角有一个背影,是一个男子,细看之下,男子面前,是一串远去的脚印。 他画的很好,只是我未看懂他画的是什么。 我退了回去,道:「我未看懂,只见漫天飞雪。」他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我也只是随性画画,并无什么意义。」我行了礼想要离开,却被他叫住,道:「竹城姑娘,我们可以不必讲这些礼节。」我点点头,便退下。 走到西侧的走廊,远远见到书房门口站着的黑色身影,是沈若。 我缓步走过去,他似乎在等我,见到我便瞥了眼我,道:「跟我来。」我才想说清楚住处的事情,未想他径直带我走到了原来的住处。 走进房间,发觉明亮温暖了许多,才发觉他在房间里添了许多烛火,换了炭盆,房内也布置了许多毯子,行李都搬了回来。 他脱了鞋子,进房内桌子前坐下,我未进门:「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他未回话,只瞥了眼我手中的本子,问道:「那个是?」 我回答他,他似想到什么,走到门口叫了尹翊来,吩咐了什么,而后坐回来。他理了理衣袍,才道:「金兰的婚事,你应该知晓了。」 我点点头,想起金兰说过的事情,想感谢他,又不知该如何说。 我拿出那几本帐本递与他:「輓歌今日给我这些帐本,我大致看了看,应是环采阁近几年的收支记录,可輓歌做什么要给我这些?」他拿过一本随意翻看了下,嘴角扬起道:「她确实对你很好。」 我未懂他的意思,还想询问,便听门口尹翊的声音。 我示意他不必起身了,便自己起身去门口,见尹翊抬着墨宝和一张写着什么的纸,我接过来,他便退下。 我拿过放在桌上,细看发觉纸上写着几个时间。想起今日问輓歌金兰婚事日期的事,金兰说沈若在寻人算,难不成是金兰婚事的日子吗? 我放在桌上,他将纸张对向我,而后开始磨墨。 看了他的举动,我才想到,怕应该是金兰的婚事日期了。我拿起纸看了看,问道:「这些都是吉日吗?」他应了声,将笔点好墨递与我,道:「都是吉日,你选一个便是。」 后日便是正月初一,有个吉日是正月初四,想了想过完年刚好是喜事,一定是极好的事情。我拿笔圈了这个日期,递于沈若。 他拿了过去看了眼便道:「好,既定了下来,还有件事。」说完,将东西整理好放在一旁,道:「快要正月初一了,往年我同望舒会一同前往皇宫,因此府上只是随意布置,但今年既然你在,府上的布置便交与你了。」 我听完忙摇头,道:「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更何况既然往年都是如此,今年便继续如此便好。」他抬起东西,走到门口,不容反驳道:「我会让人帮你。」 第二日一早起身不久,蓁蓁便说七皇妃来寻我。 第七十三章 来日漫漫却可期 蓁蓁才同我说完,便见七皇妃在门口站着,她披着厚实的毛裘披风,略带笑意的看向里间,而后瞥了眼房内的布置,微微一愣。 我站起身,将她迎进屋内,道:「七皇妃,进来吧,外面很冷。」 她回过神来,才将披风递于外面候着的丫头,自己脱了鞋走进来。蓁蓁出门去关上门,她才坐了下来,笑道:「竹城,你住进来多日,除了那次你昏睡,我都未来好好看过你。」 我想到那日,我洗澡沈若不慎闯入的事情,想起沈若提起是她提起的事,忽然觉得眼前笑意吟吟的人捉摸不透。 她见我未答话,也未在意,只朝门口唤道:「杉苓,把东西拿进来。」我向门口望去,见蓁蓁抬了个托盘上来,放在我们面前,才退了出去。 眼前穿着淡紫绣牡丹上好云丝绸的女子,举止优雅,抬手拿起一些册子递与我,笑道:「我听殿下说,今年府内的布置是你负责的,往年我与殿下虽不在府中,但一直是我照看着,如今交于你,我和你交代清楚。」 我摇摇头,将册子递迴去:「皇妃,其实我并不会这些,还有环采阁的事情可能我也要帮些忙,因此今年的事并不需要我插手,皇妃还是收回吧。」 第112页 她依旧抿嘴笑着:「既是殿下吩咐下来的,竹城还是不要推辞了。」说完,指着几个册子道:「这些是往年採购东西的店家地址及往年的预算,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就问管家。」 说完她似乎不愿多留,起身走到门口,仿佛想到什么事顿了顿,才道:「对了,殿下说了,怕你一人忙不过来,寻了人来,今日你便可以见到。」 我本想道谢,不想她已匆匆离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个皇妃是厌恶我的,虽带着笑意,但还是掩饰不了她眼神中的轻蔑。 等人走了,我唤了蓁蓁一同坐在屋内,见着一大堆册子,一边是金兰的婚事,一边是环采阁的帐本,一边是沈若府内的事情。 只能一样一样来了。 我唤了蓁蓁去准备马车,先去环采阁解决前两样事情。近几日沈若应是在准备宫内的事情,毕竟他是最受宠的皇子,待遇及责任同太子无异,自然是不可能日日待在府内。我拿好东西,坐上马车。 到了环采阁,走到门口,看见大家在准备过年的布置,进了门,见金兰在门口桌前剪纸,江吟在一旁写字,见了我,他们忙放下手中的东西。 我指了指手中的册子笑道:「你们的婚事的事情。」金兰忙迎我上楼,道:「輓歌也有东西要给你,你来。」 她一脸神秘的样子让我好笑,我跟着上去,到了三楼,我见是当初表演跳下去的地方,当时未注意一旁的布置,金兰领我进到一旁的一个房间。 进了门,见房内布置典雅,四周墙角挂着灯笼,房内还放置着几株用大花盆养殖的桃树,房内也不知是什么香味,淡淡的,却又很舒服。 房间里间是一处床榻及一个屏风,外间是一张桌子,摆着墨宝。金兰道:「輓歌说了,以后这间便是你在环采阁的房间。」 我看向金兰,问道:「为何輓歌会将帐本都给我,如今又给我弄了个房间?」金兰似有所隐瞒,道:「自然是想要你将这里视作一个休息的地方,你太累了,在这里,你好歹可以歇一歇。」 你太累了。 我忽的松懈下来,想到这些日子从月镇到祈都再到京城,不过一月有余,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我未感觉累,也未想到累,只觉得自己不能松懈下来。 如今当有一个人真的这么说,我忽然觉得累了,觉得全身的疲惫仿佛忽的涌了上来,觉得心里仿佛厌倦了。 我点点头,将关于她婚事的册子给她:「吉日定在了正月初四,我想着过完年是个大喜事,且你的喜服那些都选好了,不过有一事。」 从进来就未看见輓歌,我便问道:「輓歌呢?我要和她说些事情。」金兰愣了愣,道:「她近日很忙,因为要过年了,环采阁近几日关门便是要准备正月初一开门,因此輓歌最近很忙。」 我将帐本递与她,道:「我不便呆得太久,你将帐本递于輓歌,就说我已经看完了,还有环采阁的事宜我可能帮不了忙,因为沈若不知为何叫我布置他府上,我便没有空过来了,等你大婚那日,我定会过来。」 她点点头接过册子及帐本,道:「你放心吧,这边有许多人帮忙,倒是你准备阁主府上的事情,还是谨慎为上,你自己保重啊。」我应了声,便在金兰和江吟的送别下走到环采阁门口。 金兰忽的想到什么,问道:「竹城,送你的香囊一定要随身带着,这样的话,你才会永远记得我!」我笑笑,见她一如最初那般的笑容,心下欣慰,拿出放在袖中的香囊给她看,她忽抱住我,轻声道:「往后,你一定要幸福。」 我愣了神,她却笑着退到了门口和我招手示意。 我坐上马车,紧紧拿着手中的香囊,好像捏到了什么,我打开香囊,发觉除了干桃花瓣,还有一张纸条,我打开来,看出是江吟的字迹,金兰并不识得太多字。 上书:来日漫漫却可期,结尾是江吟与金兰的名字。 来日漫漫却可期,这不是从前的我吗?虽不知未来如何,但无论怎样的坎坷,我都认为总有过去的一日,但如今,我却怕了,怕未来的坎坷会让我失去我在乎的人。 到了沈若府,我想起如今沈若已不太在意我的行踪或是其他,那应该可以写封信给杜贺兰和秦伊吧,上次失踪他们就很担心,若是这此再没有消息,他们怕是会很急。 对了,还有宁淮安的事,但又不能就这样写信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消息透露,十分不利。 虽然沈若如今放松了管制,但还是先找他说清楚,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进了门,见到西侧亭子站着一个人,一身青衣,不是沈若。我走了过去,见那人回过头来,似是在思考什么,见我来了才回过神来:「你来了。」 是九皇子沈玉书。 我行了礼,收起手中的香囊,他瞥了眼,无奈的嘆了口气,道:「我等你许久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与他并无约定。他才解释道:「是七哥让我来帮你布置府上。」 我才忽想起沈若说寻人帮我,但未想到是沈玉书。 我愣了愣才道:「好。」 他随我走到我房内,走到门口见了房内的布置愣了愣神,才脱了鞋子走进来坐到桌旁,道:「那日晚上雪天,还有第二日,见你坐在这里的模样,都似受惊一般。我本以为,你是七哥的侍妾,问了七哥才知不是。」 第113页 我热着茶水,一时随口问道:「那沈若…」说了出口才发觉不合适,抬眼见沈玉书也是愣了愣,才道:「那七皇子如何说?」 沈玉书回了神,将一旁的茶匙递与我,道:「你是环采阁帮忙管事的,只是事情很多,且京城没有居所,因此暂住府上。」听到这儿,心想沈若还算有诚信。 同他随意聊了会儿,才说到府上的布置,问道:「殿下知晓往年七皇子府上是如何布置的吗?」他点点头,笑道:「知晓,往年我也在七哥府上,七嫂的布置都是那样的,比较大气庄严,怎么,你有何新意?」 我摇摇头,道:「既如此,那便按往年的来吧。」说完,便合上册子,道:「我们去採购往年一样的东西来就好。」 我起身,他按住我的手,道:「你先等等。」说完,带我出了府,坐上了马车,却没有叫车夫去七皇妃写的地址,反而去了其他的地方。 坐上马车,我也未多问,他是九皇子,这段时间我也发觉了,在这里做一些事是没有意义的,阶级、权力太多的因素决定了很多事无法反驳。 他见我未问,只道:「这是一件你可以做主的事,七哥的性子,他既交给了你,便不论结果怎样都不会责怪。且七哥府上,布置怎样他都不会在意的。」说完,掀开了车上的帘子:「这家店东西很多很全,不必在意七嫂的预算,若是超出我来负责。」 其实我很喜欢布置这些事情,只是这是沈若的府上,且这本是七皇妃的事,如今沈若此举,却让我有些为难。 下了马车,见眼前一座极大的楼宇,之前未见过,应是在市中心,人很多。沈玉书领我进去,我见大堂很多东西,种类繁多,应有尽有。最主要的是见人很多,大多是平民百姓,不似七皇妃给的地址,东西虽名贵,但都是官宦名家去的。 我看向沈玉书,问道:「这里的东西,确实能在沈若府中用吗?」他拿起一个红灯笼,笑道:「其实两家并无太多区别,只是质量和价钱走这些,这家的东西繁多,京城中多数百姓都在这家购买。」 我四处逛着,确实有很多东西可以挑选。一时来了兴趣,便到处走着看看。 见一处放着些牌子,有些人在挑,我走过去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那女子回答:「这是年牌,挂在家里写上一些祝福或是吉利的词语,招来祥运。」 这有意思。 我拿起一个牌子回过头朝沈玉书道:「若是买这个回去,在这上面写些祝福的诗词或是其他的,挂在迴廊上,还有些灯笼红缎,岂不是很好看。」沈玉书笑着点头,道:「你做主。」 买了许多东西,等七七八八全买完出门,已然是下午了。 才想起还没用午膳,沈玉书指了指不远处一家小酒楼,道:「不远处有一家清月馆,它家的吃食很美味,既来了,我带你去尝尝。」我跟着他走到酒楼里,老闆模样的见了他,忙迎过来,道:「公子来了,二楼的房间已准备妥当。」 房间很大,可以见到外面街道的景色,他点了些小菜,又问我喜欢吃什么,我看这里的东西和价格,都很是便宜,等菜上了,发觉菜的口味也很合口,虽然都是些普通的小菜,但却很难得,毕竟我许久没有过过如此普通的一天了。 我吃完了,看着窗外发呆。 沈玉书才道:「今日可有放松了些?」我回过头看向他,才细细端详眼前的人,虽是九皇子,但如此让人亲近,态度也平易近人,真的很难得。 我道:「谢谢你啊。」他笑了笑:「你终于未再称我殿下。」我未回话,他道:「其实我知晓你平日里都直接叫七哥的名字,也知晓七哥对你,并不寻常。」 说完还未等我回话,他继续道:「七哥自小背负着天下的使命,偏偏又重情义,遇到了一些事情,让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心情,七哥未为自己活过,但你来了,我发觉他与以往不同。其实那日晚上第一次见你,我知晓你的心境,但你纵使不想停留在一个地方,总有一日也会留住,何不,就留在七哥的身边。」 原来他兜兜转转,是说了这些。 我虽察觉到,沈若对我似乎有些不同,但他有他的皇妃,有词烟,还有天下,如若我选择接受,我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他也是,这样我们都累。 更何况,我选择离开沈言的理由,不正是如此? 我未说太多,只看向沈玉书,道:「我不想活的那么累。」他似懂了我的意思,但又未多说什么,我见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回到府上,我们开始布置府上的东西摆放,等一一商量完,也已经入夜了。听闻沈若早上便同七皇妃一起入了宫,已经开始去准备宫宴及一些宫中的事情。 等回到房内,虽然一日下来未做什么,但已经疲惫不堪,我换了衣服准备入睡,忽然发觉,金兰给我的香囊不在了。 第七十四章 清水梅香 我在房内四处翻找,却不见香囊,想到今日去了许多地方,怕不会是路途中遗失了。可惜那香囊也没有名字,只绣了个绾字,里面虽有纸条与金兰江吟的署名,但先不说极少人会捡去一个香囊,哪怕捡去了,也不知还去哪里。 这是金兰的心意,万万不能就此罢了。 我在房间四处翻找,蓁蓁刚好进来放沐浴的热水,见我四下翻找,问道:「姑娘是在找什么吗?」我想到蓁蓁未曾见过这个香囊,只道:「一个红色的香囊,上绣了个』绾』字,你可见过?」 第114页 蓁蓁摇摇头,随后随我一起找了起来,我想到怕是会掉在走廊内外,因为今日同沈玉书一起布置府上,府上都走过。我嘱咐蓁蓁在房里找着,自己则打算顺着迴廊绕府里寻找,左右沈若同皇妃不在,也不碍事。 我一路弯腰低着头,抬着手中晃悠的烛火,左右看着香囊的下落。却忽见眼前一片明亮,我抬眼,见沈玉书抬着烛火,弯腰下来看向我。 我一愣神,过后才忙直起身来,行礼道:「九皇子。」他用手抬了抬我的烛火,我才发觉起身的匆忙,未端正烛火,险些油滴在了我手上。 他边抬起了我的烛火,边一如往常温润的笑道:「我叫沈玉书。」 我知晓他的意思,他嘱咐过我别再唤他九皇子了,我也知晓,九皇子的名声很好。蓁同我说过,府内的丫鬟都说,九皇子性情温和,为人亲切。 我未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想起香囊的事,想起今日都同他待在一起,便问道:「你可否见过一个红色的香囊,上面绣了个『绾』字?那是朋友送我的,今日不慎丢了。想问问你可有见过?」 他轻轻皱起了眉,略思考道:「我没有什么印象。」继而看向我,问道:「那香囊可有何意义?」我愣了愣,一时未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他见我愣住,才笑道:「抱歉,我只是好奇为何香囊上会绣一个『绾』字?我记得,你的名字叫竹城。」原来他问的是这个意思,我笑道:「因为我的名字叫易青绾,只不过从前待在环采阁内,取名竹城。」 他才似有思考的念道:「可是青丝所绾的意义?」听他如此问,我不禁一时走神,想起了些许旧人往事。 等回过神来,见他定定望着我,我见他的眼神,有些像深潭中的涟漪,但随即消散,取而代之的,还是平日里见到的温润如水。 我点点头,应了声。 他四处看了看,道:「七哥府上的年货,应还有些没有採购完善,明日,我们再出去一次,顺道去看看今日走过的路。」说完,随即想到什么,道:「对了,马车上也是极有可能,不过今晚已晚,明早再去细细看。」 我一时未多想,只想着趁今夜四处找找,便也未再行礼,只道:「天色已晚,明日既还有事情,九皇子还是早些休息,我再去找找。」沈玉书将烛火拿到我面前,笑道:「我的烛火明显比你亮些,更何况我比你熟悉府内的地形,我帮你吧,这样更容易些。」 我有些为难,感谢他的帮忙,但让他帮忙又有些过意不去。他似明白了我的心思,指了指西侧门口的亭子,道:「我便住在那院子西侧的厢房里,近的很,往后你吃饭的时候叫上我一个便好,省得我们都是一个人。」 我未反应过来,只以为他是想叫我请吃饭的意思,心想着我在沈若府上虽有些白银,但都是我以往攒下来的,他是皇子,还想着赚我的钱,心下哼了一声。但又想他亲切平易,不过也就是几顿饭,我点点头,心想也花不了多少。 我们顺着今日布置府内的路线,先到了大门口寻找,未见香囊。其间有几个丫鬟小厮来问过要不要帮忙,都被我回绝了,只说让他们快些休息,不想再添麻烦。若是阵仗搞大了,怕是不好。 我们走到东侧的迴廊,顺着迴廊走到梅林旁,随风传来一阵阵的梅香,我停住脚步,道:「今天白日未曾留意,这里的梅林在月光下愈发动人。」 其实今日白日,我远远见了这梅林,但思及词烟住在此处,又想到上次沈若问起词烟的事,以及词烟的态度,今日便找了藉口,匆匆交代了下人,快速走过了这里。 沈玉书也停住了脚步,望向梅林,道:「这是红梅,此时正是盛放之期。」我不知花的品种,只见有白有红的,问道:「怎么还有各个颜色的?」 他轻轻笑了笑:「这里的红梅林有好几个种类。」我心想着沈若的心思可真细,还有心在东侧开出了这么一片土地栽植梅林。正想着,听见沈玉书道:「梅花便是先皇后喜爱的花,尤其红梅。」 先皇后?难道是沈若的母亲?听这个称谓,难不成他的母亲已故? 我才想开口问,又觉得不妥,这样探讨皇宫内事,且不知眼前的沈玉书所涉及到的宫中内事又有哪些,若盲目问了,只怕不妥当。 我看向梅林,若有若无的香味,忽的想起沈若来,是了,他是这样一个男子,沈若,的确如梅花一般。冷冽盛放,其中却有傲骨和柔情。 我在缅怀着梅花的思绪,忽被一声打断,远远听见一个女声道:「竹城,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看向那个烛光的方向,心里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站在原地,见词烟穿着寝衣,外头披了件毛裘缓缓走过来。我正要迎上去,却见一旁的沈玉书向前一步,走到我面前。 词烟见到沈玉书愣了愣,而后行了礼道:「见过九皇子。」沈玉书瞥了眼她的穿着,将烛火递于我,道:「我记得,你是七哥的侍妾。」 词烟点点头,微微蹲着的脚似有些发抖,沈玉书瞥了她一眼,才道:「起来吧。」词烟未再抬眼,沈玉书继续道:「我丢了东西,故来此寻找,你怎么入夜却出来了?」 词烟可能知晓九皇子亲切温和,以往不知是否见过他,但今日来看,沈玉书似有意为难,难不成他们有何过节不成? 第115页 词烟声音也有些发抖,道:「我睡不着,故出来走走。」她也许注意到了自己的衣着不便,才道:「是我失礼于九皇子,我马上回房去。」她转身欲走,我想起香囊的事,喊住她道:「词烟,你可有见过一个红色的香囊?」 她未曾抬眼,不似那日见我嚣张的模样,只低声道:「未曾见过。」我刚想开口道谢,便听一旁的沈玉书道:「回去吧。」 等词烟的烛光消失在了视线里,沈玉书才将我手中的烛火拿过,笑道:「走吧,我们继续找找。」我想到方才他的语气,不似平常的他,且方才递与我烛火,明显便是见词烟衣着不便,他不便拿着烛火照亮。 我担心有什么隐情,但还是未忍住好奇道:「你,可是与词烟有何过节?」他忽的噗嗤一笑,而后发觉了什么,将我与他的烛火换了,他见我疑问,回道:「你的蜡烛烧的短了些,你不熟悉地形,还是看得清楚些比较好。」 他仍未回答我的问题,虽在沈若和沈言那里熟悉了皇室子弟的说话方式,但还是有些怒意。未想他在换烛火的过程中,因我在思考着问题,未及时将烛火接过,他递与我的烛火便不慎掉在了地上,随即熄灭。 我回过神来,忙捡起蜡烛道:「对不住啊,是我失神了。」他弯下腰来帮我捡,未料他的烛火也被他的衣袖带翻了。一时四周有些昏黑,沈若府节省,且近几日沈若和皇妃都不在,入夜迴廊的烛火只隔了一段有几根,故光线也只看得清大概的轮廓。 烛火一熄,沈玉书一时失笑:「这下我们扯平了。」我们依稀捡起烛火拿着站起身,见远处只有沈若住处下方的亭子有烛火,我想着今晚寻物也有些难了,这样耽误下去也不好,只道:「我们从原路返回吧,大门那里还有烛火,离你住的地方也近。」 他瞧了瞧远处,道:「远处只有一段路了,七哥只有一个侍妾,故东侧前面那段路没人住,故此没有烛火。虽东侧是石路难走些,但今夜若是寻到了东西,你也可以放下心来。」 说罢,他似思考着什么,看不清他神色,只听他道:「竹城,你拉着我的衣角,我带着你走,我在前面寻着东西,你小心些脚下,近日雨雪多,路比较滑。」我因他的称唿愣了愣,而后思量了,他说的方法确实比较好,若是今夜不寻完这路,总归辗转反侧。 我抓住他的衣袍,跟着他在后面走着,他在前弯着腰,仔细看着东西。经过主厅那里的迴廊,脚下便是比较难走的石路,而且确实很滑。西侧一条河流引过,我生怕自己滑下去,便慢慢走着,不想前面的人起身了些,我未拉住,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摔去。 从我摔下去到整个人摔坐到河流里,不过一瞬,我只在摔下去一瞬忽叫了声沈玉书,而后感觉屁股一疼,衣袍和鞋子都湿了。 沈玉书也许也是被我吓到了,愣了一会儿,才赶忙来扶我。他扶我起来,问道:「可有什么事?」我总不能说屁股疼,只道:「有些疼,衣服湿了。」 他嘆了口气,而后温言道:「是我的错,不该拉你往这边走。」我摇摇手:「与你无关,是我未仔细留意。」他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披在我身上,道:「我背你回去,香囊的事,明日一早我们再来找。」 我应了声,屁股疼得扯着双腿无法再走了,他背上我,慢慢走到了前方亭子处,他继续走着,却笑道:「若是被七哥知晓了,我定会被责怪的。」我轻笑一声,却不知如何回答。 他送我到了房外门口,见蓁蓁来开门,蓁蓁见我如此,身上还在滴水,便问道:「姑娘怎么了?」沈玉书脱了鞋子,蓁蓁帮我脱了鞋子,他背着我放到桌旁,我屁股疼得紧,又不方便说,只得道:「今日谢谢你,你快些去休息吧。」 他点点头,才朝蓁蓁笑道:「好生照顾你家姑娘。」说完便退了出去。见他出去了,我才翻了个身,朝蓁蓁痛吟道:「蓁蓁,我方才摔倒了屁股,似乎摔到了石头上,现如今疼的要紧。」 蓁蓁见我难受的神情,也不知如何是好,忙坐在我身边,皱眉道:「那如何是好?」我问道:「附近可有什么女大夫,会瞧跌打损伤的。」 蓁蓁思考了一阵,眼圈都红了一圈,急道:「我不知道。」这个伤筋动骨,轻一些倒也没什么,只怕落下什么毛病。 我自己揉着痛处,蓁蓁见我如此,道:「姑娘,这样耽搁不行,殿下不在府上,我去寻九皇子帮忙。」说完不等我回应,便冲到门口。 第七十五章 正月初一 我本想叫住蓁蓁,心想着本就是麻烦了沈玉书,如今再去喊他只怕更不妥当。但屁股隐隐作痛,若是当真伤筋动骨,到时落了后病,沈若知晓了,过两日又是金兰的婚事,只怕麻烦更多。 不想蓁蓁才出门口不久便折返回来,到了门口便急道:「姑娘,九皇子带着大夫来了。」我还未回过神来,她便引了一个中年女子进门来。 那女子进来,径直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未有多余的眼神和动作,因是知晓这里的特殊,不敢多看。我看向门口,未见沈玉书的身影。 女子低头沉声道:「姑娘,可否掀开衣裙,容我看一看姑娘受伤的地方,再做推断。」我示意蓁蓁帮我掀开,又悄声问道:「九皇子呢?」蓁蓁出门看了一眼,忙回来悄声回道:「在迴廊候着。」 第116页 等女子做了一番诊断后,才缓缓起身,道:「姑娘是磕到了尖石上,有筋脉轻伤,所幸跌落不重,未伤及骨头,无需上药,只需以药水沐浴三日,勿做重活即可。」我点点头,看身上还未换衣服,也不便送她出去。 我看向蓁蓁,道:「蓁蓁,你送大夫出去,拿下药方。记得谢谢九皇子,转告他我并无大碍。」蓁蓁应了声,便送大夫出去。 过了许久了,才听见蓁蓁回来,手里拿着一纸药方,她将药方递与我,道:「姑娘,九皇子说,你先看看药方,若无不妥,明日等你同他出去採购东西时一併买回来。」我随意扫了眼,也看不出什么,便放在一旁。 我嘱咐蓁蓁早些休息,自己则换了衣服,才躺在床上,最初挨着床都隐隐做痛,睡意渐渐来袭疼痛才慢慢淡了些。睡前,我又想起了那个丢失的香囊,我将今日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都细细思量了一遍,也未有结果。 第二日一早,自己忽然惊醒,大概是心中惦念着事情,也未有睡得安稳。勐地坐起来,隐隐作痛,忽才想起自己昨日摔倒的事情,才缓缓起身穿衣。 等自己整理完出门,在迴廊处见到蓁蓁,她抬着一盆热水,见到我先是一愣,才笑道:「姑娘今日起得好早。」我想着她在打趣,回笑道:「我想用些早膳,你帮我去拿一份。」 她点点头往回走,忽想起什么道:「姑娘,九皇子也起身了,就在前方的亭子那里。」我想起要感谢他的事情,便摇手道:「不必准备我的了,我一道去感谢他。」 蓁蓁去用早饭,我顺着迴廊走到西侧的亭子,见到在练字的沈玉书。见他今日着一对襟白衣,用金丝绣着菊的式样,才忽然想起他昨夜给我的外袍,我竟忘了拿来。 我走到亭子西侧,咳了两声道:「你的袍子我洗净了再拿给你。」他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放下手中的笔,温言道:「我不急要,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想起昨夜他说的话,便道:「你用过早膳了吗?」他笑着摇头,我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铜钱,笑道:「走吧,我请你吃。」他笑得深,只点点头:「我准备一下,你先去门口叫马车备着。」 我应了声,走到门口,却见马车已备着了,想着怕是蓁蓁吩咐的,便未在意。我坐上马车,调整了比较舒服的坐姿,等了一久,才见沈玉书上来。 他换了套淡红的衣裳,瞧着喜庆。手上拿着几张纸,上马车后便递与我道:「这是我整理过的,我们还需採购的东西。这两日预算下来,比起皇嫂给你的钱,还剩了一些。」我点点头,见他如此精细,也放下心来。忙着香囊的事,差点忽视了这事。 我将几张纸细细看过,马车行驶了一会儿,我收起纸张:「这次不管是布置府上,还是寻找香囊之事,都要感谢你。」沈玉书轻撩起马车上的帘子,望着窗外笑道:「那待会儿想想吃什么。」 我想这京城的大小酒楼我都不熟悉,便忽的想起环采阁来,道:「不如,去环采阁,如今虽未开门,但我们去了,定有吃的。」他放下帘子,朝车夫沉声道:「去环采阁。」 说罢,便笑道:「竹城,你什么时候离开环采阁的?」我愣了愣,心想着沈若也不会和他说我逃跑的事情,从十二月份我便离开了环采阁,其中辗转,二月初才回到京城,来到沈若府上。 我未想欺瞒,便道:「十二月,我便自己想办法离开了。」他似在心中思量了一会儿,才恍然笑道:「那你期间去了哪里?既已离开,怎么,又回到了京城?」我听他问我,这过程也太过曲折复杂,只回道:「辗转了几个地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见我犹豫,未再追问,只理了理衣袍,闭眼小憩。 马车停了,我见他睡着,只拍了拍他的手,道:「到了。」他睁开眼,左右环视了一圈,才坐起身来,笑道:「许是昨夜没睡好,方才我竟做了一个梦。」 我本想问他,但又觉得这般还不是很熟悉,如此问涉及隐私,便没有开口。我同他下车去,到了门口,见环采阁已开了门,客人很多,环采阁布置的极为喜庆,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我一愣,不是明日才是正月初一,怎么环采阁便开了门。我回过头看向沈玉书,他见我一脸惊奇,便问道:「怎么了?」我赶忙问:「明日不才是正月初一吗?」他抬眼看了看环采阁,又低头思考了会儿,才道:「今日是正月初一,怎么,你记错了?」 我拍了拍脑袋,糟糕了,今日是正月初一,那按理府上应该布置好了,如今我还出来採购,难怪我见沈玉书换了套淡红的衣裳。我忙道:「我们快些去採购吧,若是耽误了,哎,都怪我,记错了日子。」 沈玉书依旧笑着,温言道:「正月初一白日,都是在准备,真正意义上的正月初一,是从晚上才算起,现在还早。」说完,便绕过我,走在我前面,道:「走吧,吃早饭。」 我跟上去,心里虽有些担心,但想着昨日也基本布置完了,今日也只剩了些精细工作,便放下心来。到了门口,见都是些陌生的面孔,见了我,只来了个引客的丫头,笑道:「客人这边请。」 我未回她,只问道:「金兰和輓歌呢?」那丫头愣了愣,才道:「在三楼忙着。」我正要上楼,那丫头看了我几眼,便退回门口去。我径直上了三楼,见金兰端着几杯酒酿走过来,见了我,忙笑道:「你怎么来了。」 第117页 我指了指前面的沈玉书,笑道:「请人来吃早饭的,你先忙去,我去寻輓歌。」金兰笑着点点头,沖沈玉书打了个招唿,便匆忙离去。 我同沈玉书走到輓歌的房间,敲了敲门将门推开,却不见輓歌,房间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一时愣住,却听后面传来輓歌的声音。我回过头,见輓歌笑意吟吟的看着我:「怎么,今日不是应该忙着布置府上吗?」 说完,看见我身旁的沈玉书,忙行了个礼道:「九皇子。」我正想介绍,不想沈玉书朝輓歌笑道:「輓歌,许久不见。」我愣住了神,只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看向輓歌,却听沈玉书道:「许久前我便来过七哥的环采阁,輓歌是掌事,自然认得。」也是,看他同沈若的关系极好,且环采阁在京城的影响力也很大,来的也有许多权臣官宦,这也不奇怪。 輓歌寻了个安静的房间,吩咐人上了些小菜,才道:「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先用。」我本想和她说说话,但想到环采阁今日的客流,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环采阁的小菜精緻美味,就是价格偏贵,但恐怕也因了地处京城,来往都是名贵的缘故。 沈玉书吃了些东西,放下筷子,道:「其实十一月十二月那会儿,我听闻过采寒三仙的名头,还有幸见过你们的表演。」我想他说的是十一月底的那个小宴会吧,那次确实有许多人来。 我看他不打算继续吃了,也放下了筷子,他见我如此,笑道:「你继续吃,不用在意我。」而后倒了杯茶道:「方才那个端着酒的女子,可是梅隐?」我愣了愣,才想起梅隐的称唿,是金兰在采寒三仙的称唿。 对啊,人们都只见过我们戴着面纱的样子,我记得,连夏离沧似乎都未认出我来,他恐怕只见过金兰表演时的样子,方才也只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我重新拿起筷子,道:「你的眼神真的很好,那是梅隐。」他喝了口茶,笑道:「我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我未再深究,只道:「她叫金兰。」 沈玉书点点头,而后望着我:「我还是叫你易青绾吧。」我看向他,他见我愣住,继而将菜递到我面前,轻笑道:「这不是你的名字吗?」 我应了声,等我吃完了,他才缓缓起身,道:「走吧,我们去採购东西。」我点点头,想起金兰和輓歌,叫住了沈玉书:「你可否等我一会儿,我有几句话要和她们说。」他点点头,未有犹豫道:「我在马车上等你,你慢慢说。」 等他出去,我在二楼遇到金兰,她刚好布完了雅间的菜,出门遇见我,忙上来抱住我,笑道:「你要走了吗?方才的人是谁?可是你的心上人?」她一连串的问题,还有同她以往一般的语气,我哭笑不得,只道:「他是九皇子,是阁主让他和我一起布置府上的。」 金兰愣了愣,惊道:「我竟然见到了两位皇子,竹城,若是你随便嫁一个,份子钱你就可以多给一些。」我心想骂她的没心没肺,为了份子钱就把我卖了,又想到輓歌的事,忙问輓歌的下落,金兰才正色道:「近日輓歌不知在忙些什么,许是环采阁的事情多了些,我一日也就早晚见得到她。」 我想着沈玉书在外等着,再耽搁也不好,只得道:「你帮我和她说注意休息,你也是啊,快嫁人的人了,我见新人很多,可以让他们去做。」金兰点点头,道:「阁主似乎把一些旧人换了,不知换去了哪里。」 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但也不知从何而来,这件事情,輓歌似乎有所隐瞒,沈若近日也不在府上,只得找机会来环采阁询问。 与金兰告别后,等上了马车,见沈玉书靠在马车上小憩着,我向前朝马夫轻声道:「去昨日採购的地方。」又悄声坐了回来,屁股还有些疼,看着眼前的人,想着皇室的人其实还是有人情味的,不是人人都是为了利益权力。 到了地方,我轻声下车,悄声告诉马夫不必吵醒他,採购的清单都在我这里,我自己去採购。进了大堂,发觉今日的人比昨日似乎更多。今日是春节,来往的人脸上都充满喜庆,这种感觉似乎是久违的喜庆和愉悦。 等採购完结帐时,我瞥见一旁柜檯上的红包,心生一意,便买了几个红包。等出了门口,向马车那边走去,却在人潮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回过头去寻找,却不见了人,那人,好像是夏离沧。 本想跟上去看一看,却听远远的有人叫我易青绾,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沈玉书。他应是醒了,站在马车旁朝我招手。 等我们上了马车,回去的路上,他笑道:「方才若不是叫你,是不是你都找不到方向了。」我摇摇头,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跟着笑笑。 回到府上,等我们领着下人们布置完,已经入夜了。我们坐在我房间门口沈若房间楼下那个亭子中,那里视野是最好的,依稀可见府上的光景。 我想起红包的事,便让沈玉书等等我,我起身去房间里取了些银子包进红包里,从到这里来,我带的都是些碎银,没有银票,只得让红包鼓鼓的。我先寻了蓁蓁,给她了一个,蓁蓁看到我,和几个小丫头一起道:「姑娘,今日守岁,街上庆典虽还未开始,但可以去逛一逛。」 我想到还是看着府上,便叫她们去。我一路回去,远远见到亭中的背影,便边上阶梯边道:「沈玉书,我给你个惊喜。」我未听到回应,才觉不对,才上亭内,便见沈若一身藏青衣袍,深深望着我,一脸冷漠。 第118页 我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眼四周未见沈玉书,心想这傢伙也不和我说声,便笑道:「你回来了。」沈若未回答,只望向我手中的东西,淡淡道:「什么惊喜?」 我反应了会儿才知晓他说的话,便举起手中的红包晃了晃,笑道:「你也有份的,只是我随身没有银票,数目有些少。」他一把拿过,捏了捏书中的红包,继而道:「确实少。」 说完还是将红包塞在怀里,而后冷眼看着我,道:「你称唿皇子似乎很随意。」见到眼前的人,我才发觉同沈玉书的随意,同是皇子怎么相差如此之大?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包递与我:「你的。」 我愣了愣神,未曾想在我印象中不苟言笑,与世隔绝的沈若,如今竟在正月初一给了我一个红包。我缓缓伸出手接住,捏了捏红包,是银票。我一喜,也未在意眼前的沈若,只想打开看看,忽被沈若捏住红包口。 我望向他,他的语气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意味:「习俗是放在枕头底下,明日再拆。」我只得点点头应了声,便随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他起身道:「回来拿些东西,明日午间便回府了。」 其实我只是好奇为何他一人回来了,又想到皇宫规矩众多,许是又有什么规矩。他下了阶梯,而后道:「今日记得守岁。」说完顿了顿,才道:「府上布置的不错。」 等沈若离去,我回到房间将他给我的红包放好,而后拿出准备好的另一个给沈玉书的,放了些碎银,便出了房间。想着沈玉书应该在他的房间,便顺着西侧走过去,见书房灯亮着,应是沈若在找东西,怎么说给我包了个大红包,还是顺道进去感谢一番。 我走到门口,忽听见里面传来的女声娇媚道:「殿下,明日街上有庆典,听闻殿下往常都是一人独去,今年可否带妾身一同去?」我听出是词烟的声音,虽未听见沈若的声音,但听词烟唤他。忙蹑手蹑脚的向前,别打扰了他们才是。 到了西侧亭子处,进了院子,我小声喊道:「沈玉书!」喊了几声却未听回声。 第七十六章 元宝汤事 我叫唤了几声,却未听沈玉书回答。我退出院子,却见沈玉书躲在门后,忽的现身出来,我吓了一跳,又思及沈若那边的情况,忙做嘘声。 沈玉书浅笑,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没陪着七哥?」我摆摆手,忙道:「你七哥有美人在怀,我才不去打扰呢。」 他嗯了一声,而后才正色道:「七哥的那位侍妾,和你的眉眼真的很像。」他应不是第一次见词烟,见他对词烟的态度就有异常,他对别人都是亲切温和,唯独词烟,总带着一股怒意。 我看他心情不错,便顺便问道:「词烟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他思考了会儿,未回答我,只悄然扯了扯我的衣袖道:「你若还要待在这里聊,七哥和他的美人,待会儿会经过这里。」 他提醒了,我才忽的想起这事,忙招唿他从东侧走,走到东侧梅林,他似想起什么,忙道:「你注意些脚下,可不能再摔到了。」我下意识看脚下仔细了些,道:「你若是不提,我还不疼了。」 以防万一,还是我在前面走着,过小河那一截,忽听到有人叫我,我向西边看,发觉是词烟。我正感嘆冤家路窄,才忽然想起书房到词烟的房间有中间这条笔直的路,对啊,那那夜为何没想到?也不至于让我摔了一跤。 我正乱七八糟的想着,词烟便已经走到我面前,还有她身后的丫鬟,词烟见了我,正要开口瞥见了身后的九皇子,行了个礼,似乎未有那夜的顾忌,只道:「竹城,你明日要去做什么?」 我一时觉得莫名其妙,只回道:「不知道。」词烟冷笑了声,道:「竹城,不论你明日做什么,总之别打殿下的主意。」我不想与她纠缠,只道:「好好好,殿下是你的。」 她还想说些什么,沈玉书便站在了我身前:「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七哥要同谁出去,好像你管不着。」不想词烟未有那日的模样,同样望着沈玉书道:「九皇子,她就是竹城,你何必与我争锋相对。」 而后词烟又向前一步,紧紧望着我道:「竹城,我真的厌恶你极了,以往我以为我脱离苦海,不必为奴为婢,不想是做了你的替身替你送死,后来遇到殿下,不想仍是你的替身,这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你,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她怒目瞪着我,而后见我未回话,又见沈玉书定定站着,终是没说什么愤愤离去。我听她说了一大堆话,也未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便听身旁的沈玉书温言道:「不用在意这种人的话。」 我应了声,脑海里却浮现起词烟方才说的话,什么『九皇子,她就是竹城』,什么『一个个都把我当成你』,这些言语都让我觉得,是否一直以来词烟的敌意都不是莫名,而是情有可原。 沈玉书叫了几声我的名字,才将我唤回神来,他似想到我在思考什么,正色道:「虽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他可恨的原因才是其可怜的根本。」说完,他便绕到了我身后,示意我继续向前走。 我向前走着,知晓沈玉书的话所指的意义是让我不要在意词烟的话。等我们爬上了中间的亭子,向回望去,见灯笼高挂,府内一片灯火,十分好看。 沈玉书在一旁站着,许久才道:「这情景,像极了我梦里的灯火,只是还差些景色。」我忽的想起他的红包来,便从袖中拿出红包递与他,道:「我未有银票,虽这红包样子鼓些,但总归是个彩头,你且接受个心意。」 第119页 我思及方才沈若给我的大红包,想着皇族子弟怕都是这般阔绰,便有些小期待着沈玉书也拿出银票来给我。不想沈玉书愣了愣神,继而笑得温和,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来。 一时之间我竟以为他找到了我的香囊,心里一喜,但当他拿出来仔细一看,发觉不是我的那个香囊。 这个香囊是青色的,玲珑小巧,他拿在手上,我见上面绣了个「青」字,我抬眼看他,见他仍笑着,未有异样。他见我未接,便道:「我见你整日惦念着那个香囊,既是朋友送的,那我也送你一个,这是我找绣娘绣的,虽不及你朋友的心意,但也算我的心意。」 我接过香囊,愣是不知道说什么话,他的心意虽然不及那个香囊,但不是这么比的,如今他贵为皇子,我与他认识相处不过几日,他便送我如此心意,这让我这个包了碎银的红包的人感到羞愧。 我拿过香囊喃喃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丢了香囊,还请求你帮忙,你帮了我许多,如今还送我如此贵重的心意,我不好意思收下。」沈玉书听我说完,失笑道:「我只见你在七哥面前有个正经模样,未想在我面前是这般情形。」 我摸着这香囊的料子也极好,心想着不成将自己收到的银票也拿给他一张,但沈若的性子阴晴难测,若是那一日叫我拿出来怎么办。或是也送个什么心意给他,但沈玉书似乎也不缺什么,他喜字画,我没有精通的,他买的起的字画我都不一定买得起。 我便轻声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什么心愿,若是我能做到的,必定替你完成。」他笑了笑,似真正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而后道:「若是有一日你得空,陪我去看看我梦中的场景。」 我不知他所说的梦中场景是什么,只当了了他的心愿,且也不知是哪一天,只应了声。我们坐了许久,我也有些困了,忽想起今日要守岁的事情,才道:「今日据说要守岁,但我如今已经打着盹了。」 沈玉书起身四处看了看,才坐回来道:「如今才是亥时,离子时十二时还有一个时辰,今日守岁虽不是必须,但总归是要坚持的。」说完见我打着盹,道:「府上有管家他们,也不需我们守着,我领你去一处地方,吹吹风你会清醒些。」 昏昏沉沉的我被他领到门口,我们未坐马车,而是一路疾走着到了一处河边。夜风顺着河流吹过来,伴着冬日的寒冷,我确实清醒了大半。 我见眼前是一条平和的河流,四周长了些芦苇,此处前后都是集市长街,独独这里是一处僻静之地,大概因为这里有一座楼宇,但却是破旧废弃的。河流上方有一座桥,通往街市那边,抬头看星空明月,好不惬意。 我醒了神,便四处转转,沈玉书上了那座阁楼并招唿我跟着他。我跟随他上了二楼,他寻了处二楼的栏杆坐了下来,而后唤我也坐。 我看这楼宇有些破败,总怕两人坐着会掉了下去,沈玉书或是以为我怕屁股伤还未好,未有多言便脱了外袍垫着,示意我放心坐下。 见他如此,我只得坐了下来,等坐下才发觉这个视角看像极了沈若府上那个亭子看府上的情景,不同的只是这里见到的是万家灯火,是天下最繁华的京城,是千万人们的温馨。红光一片,点点灯火,十分耀眼。 沈玉书嘆了口气,道:「几乎每年守岁我都会来这儿。」我忽想起本早想问他,他本是皇子,正月初一应该像沈若一般进宫去与皇帝妃子一同,怎么会日日在府中度日?如今听他提起,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未追问,他继续道:「七哥是先皇后所生,聪慧沉稳,深得父皇的心,而我不同,虽比七哥晚生两年,但一是寻常嫔妃所生,我母妃生下我后,又不得宠爱,日日自己唱歌跳舞,抑郁苦闷,最终消逝。」 是了,这便是后宫大多数女子的结局,这便是皇宫的残忍。 沈玉书吸了两口气,道:「父皇说我生性温顺,又不喜朝政之事,如今朝局动盪,权政分散,父皇虽有意让我辅佐七哥,但七哥始终护着我。」他不似往日的温润,话语中也有十分的坚定:「我敬七哥,也会一直守着他。」 最后,他看向我,眼神中似今日见过的深澜:「我常梦见,母妃以往唱歌跳舞的场景,她唱歌跳舞极美。」说罢,又刻意似的转回头去:「竹城,你那日表演时的场景,像极了她。」 等我们待了会儿,我打了个喷嚏,我们才回来。沈玉书四处望望,才道:「差不多回到府中,你沐浴完了,就可以睡了。」他似遗忘了方才的话题,我虽知晓那只是他一时絮语,但他方才的语气神情,也不似平日里的他。 等回到房间,见蓁蓁在调沐浴的药水,见我回来了,笑道:「姑娘可是去看了明日的庆典布置?」我摇摇头,回道:「只是守岁守不住了,出去吹吹风。」说罢问她道:「庆典可是很热闹?」 蓁蓁忙点头,放下手中的木盆,道:「往年我还在环采阁,因为忙未曾见过,但听着外面的声音,或是偶尔见到窗外的景象,便知道定是极为热闹有趣的,终于今年可以去一回了。」 蓁蓁说完,忙凑到我面前来,笑道:「姑娘可是要同殿下一起出去?」我摇摇头,道:「殿下三妻四妾的多忙啊,我还是不瞎掺和这事儿了。」蓁蓁见我如此,只当我还对沈若抱有怨恨,未再说话,只叫我早些休息,便退了出去。 第120页 第二日一早,我想着换套喜庆的衣裳,又发现自己带的和沈若给的都是素净的,不是青色便是白色。今日听说从早到晚街上都是庆典,怎么说也要去凑凑热闹。 我选了套浅青的衣裳穿上出门去,见蓁蓁在门口刚好要进来,我见蓁蓁穿了套紫红色衣裳,瞧着灵气喜庆,便笑道:「蓁蓁,很好看。」蓁蓁一时害羞的笑道:「姑娘,我们今日出去,要叫上九皇子吗?」 我瞧着她的笑容,面颊微红,便打趣道:「难不成你喜欢他?」蓁蓁一愣,忙跺了跺脚,道:「姑娘,怎么总这样!」说罢,便将茶水放在我面前,小跑着离开。 见蓁蓁此举,我才正经的想到,她会不会真的是喜欢沈玉书了。沈玉书温润亲切,待人亲和有礼,蓁蓁会喜欢他很正常,但这样的喜欢会有结果吗?我有些担忧,担心蓁蓁与我的喜欢会走到一样的结局,会无能为力,会无可奈何。 可我没有权力,没有资格去阻止这份自然的情感,我也阻止不了。朝槿的事提醒了我,打着关心的旗号的干涉,只不过会让别人的情感更加复杂。 我走到西侧廊内,远远见到站到亭子边的背影,我一眼认出是蓁蓁和沈玉书。我不知该不该向前,只是停在这里,仿佛沈言和朝槿的那一幕在我眼前再一次上演,忽的我觉得,我把自己压得太紧的原因,我忘不掉过去,更惧怕未来。 我见沈玉书朝我走来,一步一步,他穿着昨日那件白色带着菊式样的衣服,一如那夜的沈言,温润如玉,平静如水。过去的事如潮水般涌来,让我惧了。 我向后退了几步,才听见沈玉书叫我易青绾,我忽的清醒过来,才止住脚步。沈玉书快步走到我面前,见我恍神,一只手轻轻搭住我的肩,轻声道:「阿青,你怎么了?」 我被他的称唿吓了一愣,而后抬起头望着他,才道:「你叫我什么?」他见我说话,才笑着温言道:「你总算缓过神来了,你方才怎么了?」我摇了摇头,只道:「方才似乎想起了些旧人往事,一时感慨。」 他未再追问,只笑道:「蓁蓁方才说,今日你们要去外面庆典,我能否和你们一起?」我想着蓁蓁定是希望如此,他既说了,也不便说什么,便应了声。 我们一起出门去,走了一截到街道上,见街道上挂这些灯笼红条,灯笼还未点亮,但尤可见晚上的热闹。 蓁蓁在我右侧,沈玉书在我左侧,沈玉书指了指眼前的摊子,道:「你们可戴过面具?那庆典上的面具种类很多,而且十分好看。」面具?沈玉书领我们走到摊子前,蓁蓁选了个兔子的,沈玉书选了个青色的,有鱼一样的图案的面具,我左右看了看,没有我喜欢的。 沈玉书拿起了一个白狐样子的递与我,笑道:「也许,这个很适合你。」我本想问为何,只见蓁蓁向前一个摊子走过去,沈玉书便跟了上去,未给我问的机会。 我见许多商铺酒店都有人在前面供奉了香台,上面摆着些鱼和羊肉,有些还有人在跪拜焚烧着些纸钱,我才想问,便听沈玉书站在一旁缓缓道:「这是商铺的习俗,一般从商或做些小生意的正月初二都有这个习俗。」 我忽的想起杜贺兰来,想到他一本正经的跪拜我便失了笑,沈玉书见我笑,以为我是在笑这个习俗,便道:「若是环采阁这样大型的酒楼,怕是要用整猪、整鸡、整羊等来祭拜,自是更大的祈望。」 我笑了几声,而后道:「那场面,一定很壮观!」沈玉书便问道:「那要不要去看看?」我正想答应,见蓁蓁拿着兔子面具跑过来笑道:「那边有比赛!」我只得笑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那比赛。」 这比赛听闻是几家小酒楼一同举办的,是这正月初二吃馄饨,应了这「元宝汤」的名头。在半炷香之内,谁能吃的这馄饨越多,谁便可以获胜。 我见台上的人们狼吞虎咽的,本听见馄饨有些馋欲的我,咽了咽口水,心想若是我去大吃特吃一番,今天怕是要请大夫了,自己便会又在沈若府上闹了笑话。 我们本想走了,寻个酒楼一起吃些东西,未想见蓁蓁跑了上去,我一时惊讶,忙上前想阻拦,便道:「蓁蓁下来,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却被身后的沈玉书拉住,他朝台上的蓁蓁笑笑,而后朝我轻声道:「既是她想做的,应了节气,便让她开心的去吧。」 我被他的话噎住,心想蓁蓁一直被束缚着,如今今日出来放松了,那便随她,只是担心她的胃给撑坏了。不想到蓁蓁比赛时,见也有两个女子上去,一个骨瘦如柴,一个肥胖如山,将蓁蓁挤在中间。 我只得在台下暗暗加油,只听沈玉书笑道:「你同她的关系真的很好。」我点点头,也无心回应,只专心看着台上开始狼吞虎咽的蓁蓁。不一会儿,蓁蓁已经吃了五碗馄饨。我有些担心起来,吃东西吃的时候是感觉不到饱的,但过会儿便会开始撑了。 等到半柱香燃尽,台上的人一数,竟是那骨瘦如柴的女子赢了,她吃了八碗,赢得了比赛。我和沈玉书忙上前扶住蓁蓁,她眼眶红了些,朝着我哽咽道:「我尽力了。」 我看着她,不禁好笑,忙道:「是了,你尽力了,你很棒了。」她又朝着沈玉书愣愣道:「九皇子,你不是不喜馄饨,我将你同姑娘的份都吃了,今日的祝福便都有了。」 第121页 我愣住,一时看着眼前这个初见时灵动可爱的女子,今日的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她如大多女子一样,关注着他,知晓他的一切。我被她的话感动,看向沈玉书,他眼里如往常一般的温柔。 等我们到了酒楼,蓁蓁忽有些干呕起来,我同沈玉书打算将她送到附近的医馆,却见医馆里也有许多人,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出来见了我们,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参加了那馄饨比赛?」 我们应了声,那伙计便指指前方的十多人,笑道:「大概你们得等等了,今日比赛一出,许多人都吃撑了,如今医馆在忙着配药。」不会吧?我见前方许多人,都是如此,我们陪蓁蓁坐着,让她喝了些伙计递来的缓解的汤药。 就这样在医馆坐到了黄昏时候,都未排到我们,问了问才知是有些药材不够了,正派人去取,不知什么时候回。我见蓁蓁难受的模样,忽想到沈若府上的大夫,忙道:「沈玉书,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去府上找大夫来。」 未等沈玉书回应,便忙朝沈若府的方向跑去。 第七十七章 烟火情愫 我穿过人群,见人越发多了起来,已是黄昏了,待会儿入夜了怕是大夫也难以过来。我沿着边上快速跑着,跑了一久终是到了。 我才推开大门,便见一群人在西侧廊内,听见了声音,都纷纷回过头来。我才见了最前方的沈若和七皇妃,他们身后跟着些皇宫端着东西的丫鬟和侍卫,沈若见我这个模样,便朝七皇妃使了个眼色,七皇妃瞥了我一眼,带着人离去,沈若朝我走了过来。 我未管其他,只赶忙道:「沈若,蓁蓁出了些问题,街上那个医馆人太多了,我看她一直难受,想要带府上的大夫过去。」我见他外袍都还未脱,样子也有些疲累,便随后问道:「可不可以?」 他抬起手招了招,廊内一边的尹翊走了过来,沈若吩咐道:「准备一辆马车,载大夫去医馆。」尹翊抬眼望了我一眼,道:「殿下,今日回来是皇宫的马车,府上的马车只有这一辆了,殿下待会儿出去怕是不方便。」 沈若摆摆手,只道:「无妨。」尹翊点点头,路过我身旁时悄声问道:「姑娘,是哪家医馆?」我告知他医馆的名字,他便点头去了。我想到尹翊所说,又想起昨日词烟的话语,便问道:「那你等会儿出去怎么办?」 他似不在意道:「慢慢走着去。」我心想,你倒是走了,那人家词烟怎么办?说完,他轻嘆了口气道:「你在廊内等我,我去换件衣服。」我应了声,便在西侧廊内等他,等了一久,仍未见他出来,我想着到处走走,便走到我房门外的廊上。 不想才走到门外廊上,却见词烟领着丫鬟朝我走过来。她走至离我不远处便停下,我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又想起昨日她说的话,便问道:「做什么?」她冷笑了声,道:「竹城,昨夜你怎么同我说的,你说不同殿下出去。」 说罢未等我反应过来便笑道:「竹城,你的手段真的是高明,从前状元为你脱身,后来殿下寻你,如今九皇子和殿下都围着你转。」我有些怒了,便道:「你嘴巴放干净些。」我话音才落,便被一个巴掌扇晕了,这巴掌不知她用了几成的力气,但着实脑袋晕乎乎的。 脸颊滚烫,疼的同时还有些麻乎乎的。我心想我一直忍气吞声的,为的就是安安分分的待在这个地方,如今还要来惹我。我虽没了能力,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心里想着这些,不知哪里来的怒意便一巴掌扇了回去,我不知我扇的有多重,只见她踉跄了几下,而后被丫鬟扶着愣愣的看着我。我怒道:「词烟,我来到这里未想惹谁不快,在环采阁的时候我承认我将你牵扯进来是我的错,但如今你也成了皇子府的侍妾,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曾惹过你,但你一直挑衅,别以为背后有沈若我就会一直忍着你!」 我见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眼里含着些泪水,我才泄下气来,脸上和手上也开始隐隐的疼了。 我本想离去,只听见前面传来沈若的声音道:「何事?」词烟忽快速的跪在了地上,开始哭了起来。我反应过来,沈若已走到了她面前,我见这一齣好戏,如今是轮到我身上了。 只听词烟诺诺的哭诉道:「殿下,妾身的脸颊好疼,妾身不过与竹城说两句话,便被这般对待。妾身知晓自己不能同殿下去庆典就罢了,如今被人打了,妾身却咽不下去这口气。」 沈若看向我,只问道:「怎么回事?」我看他还给我解释的机会,未像那些戏本一般荒唐,便淡淡道:「她先打的我,我就也打了她。」沈若似被我这一句轻描淡写哽住,又或是他未见过我这般模样,一直以来除了那次哭泣都是平平淡淡的。 沈若将词烟扶起,我见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她是他的侍妾,他愿意听我一句解释已经难得,我也未再多言便站着。他扶起词烟后,才朝词烟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想有一家自己的店,我已派人帮你找好了,明日你便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只见词烟紧紧拉住沈若的衣袖道:「殿下,你是要赶妾身走吗?妾身不要离开。」只见沈若示意了一旁的尹翊,尹翊将词烟拉开,沈若才缓缓道:「从前我把你拉到府上就和你说过的,我只有望舒一个妻子,如今竹城来了,我再没必要限制你的自由。」 第122页 我只有望舒一个妻子。 听见这句话,我似乎心里有些动摇,不知道因何而来,从何生起,但就是没来源的忽然有些难受。 词烟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跪在一旁哭道:「殿下,我以后再也不会惹是生非了,再也不会去惹竹城了,殿下你相信我!」沈若见着词烟哭诉,未有一丝动摇,仍冷冷道:「今日收拾东西,好好休息。」 说完,便绕过了词烟径直走向我,他拉起了我的手,带我向门口走去。我一时未缓过来,等到了门口,他才瞥了我一眼,见我心神不宁的样子,便放开了手,朝一旁的尹翊道:「守在府中吧,不必跟着。」 尹翊忽的抬起头,道:「往年都是我跟着殿下,今日人多,我怕……」沈若摇头,尹翊应了声便退了回去。 我与他缓步走到了街道上,我想开口问词烟的事,却不知从何问起。等快到了街道上,人群已经很多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我想起这情景,又担心起蓁蓁的安危,便问道:「那个马车,进的去吗?」不想沈若淡淡道:「自会有办法的,再者,玉书是个靠得住的人,他会照顾好她。」 是了,如今我在这里着急并没有什么用。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去看看好,便和沈若说了,沈若只叫我领路,等我们一路走到了医馆,却未见蓁蓁和沈玉书。我见门口的那个伙计,便问道:「方才那个姑娘和公子呢?」伙计回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那个公子说等不及药,背着那个姑娘朝那个方向去了。」 我见他指的方向,正是沈若府上的方向,又听闻沈玉书背着蓁蓁,便放下心来。沈若瞧着我,便道:「既放下心来,我们便可以专心看庆典了。」 说完便在前面带着路,我跟在沈若后面,街道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自从回到京城以来,是第一次仔细看这街道,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似乎一切如同浮梦,虚幻的仿佛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人。 我低着头走,却被一人拦开道:「姑娘让让,舞龙舞狮要开始了!」人群熙熙攘攘,我被推着向前走,欲寻沈若却不见人,只听一声清响的打锣声伴随着人声道:「舞龙祈天!舞狮丰年!」 人群停了下来,舞龙和舞狮跳着快速穿过,只见舞龙舞狮阵仗十分奇特壮观,伴着敲锣的声音渐渐远去,只远远听见「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的叫喊声,人群也渐渐松散,我走在里面,靠着墙往人少的地方慢慢挪动,不知自己要走到哪里。 等走到一处小桥,抬眼见一处破楼,才发觉是沈玉书带我来的地方。我上去二楼栏杆处随意坐了下来,不知沈若在哪里,如今也找不到他,不如就在此坐着。 刚坐下,便见远方放起了烟花,石栏在我坐下时与肩同高,我趴在石栏上,见远方放着烟花,忽然明白了沈玉书每年坐在这里的心情。空中的烟花五颜六色,或大或小,我忽有种窒息之感,世间繁华,不过一瞬,终究与我无关。 我有些哽咽,想起过往,见四下无人,泪水渐渐模煳了视线,我轻轻喃喃道:「我累了,真的……」烟花完了,一片黑暗,我最后所见,便是自己的泪水滴在手背上,我道:「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话音才落远处烟火又起,比上一次更为绚烂,忽明忽暗间,见一人站在石桥上,对着我站着,我仔细看,发觉竟是沈若! 我急忙站起,抹了抹眼泪跑下楼去,我在楼前,他在桥上,不过几步远,他张口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我走过去,他未言语便往回走,我也未问便跟着他,一直走着,大街上人也少了。 我盯着地面,道:「烟花绚烂过后果真什么都不留。」他顿了顿,又继续走,我早已习惯了他的性格,又自言道:「如若可以选,龙腾九天,一生一世一双人,或是一世长安?」未等他回,我便继续道:「以往我希望一世一双人,如今,我却只想平安喜乐的活着。」 我顿住了脚步,道:「一世一双人,太奢侈了。」 他顿了顿,忽然加快了脚步,我跟着他走到一家裁缝店,他随意指了件白色的毛裘买了下来,而后披在我身上,见我不解,道:「去一处地方。」说完,又去了一个地方,让我在门口等着,随后便领了匹马出来。 他想扶我上马,未想我自己利索的上了马,他一愣,随即上了马,我们一路骑马从街道到一处人烟极少的地方,他忽问道:「你会骑马?」我想了想,才道:「一点点。」他似乎轻笑了一声,道:「女子会骑马,实属难得。」 我忽的想起自己学马到摔下马,到后来骑马到了悬崖边,摔下悬崖的经过,我未再想,只随意应了声。过了会儿,他领我到了一出湖边,而后我们划着名一张船缓缓到了湖中心,我想着其他的事,未有在意。 沈若将桨放到一边,坐到我旁边道:「你是不是,已有了心上人?」我想起方才的情景,烟花停了我说的话,他不会听见了吧。我抬眼看他,只道:「是。」 他的眼神有些急切,似乎等了许久这个答案,又像是不希望是这个答案。他神情未有变化,只瞧着我道:「竹城。」说罢,重重嘆了口气,又道:「若是我能选,我会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愣住了神,只呆呆望着他,不想,他竟将这话听了进去。 我让自己不多想,只轻笑道:「我明白,如今你也实现了,我替你高兴,你有唯一的妻子。」不想我还未缓过神来,沈若的气息忽然到了我的眼前,我只见着他的睫毛,而后便是冰凉的嘴唇覆了上来,一时之间,我竟脑袋一空,耳边只余着远处烟火的声音。 第123页 我彻底愣住了,只见沈若缓缓起身,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髮丝,道:「竹城,我说的那个人,是你。」 第七十八章 该与不该 他说,那个人,是你,竹城。 我忽的感觉整个人似乎滚烫了起来,脑海里不停浮现出我问沈言,是否愿意放弃一切走的时候,他决绝的回答。 眼前穿着绣着蟒的藏青衣袍的男子,他未曾在我面前有过这般温情的一面,每次我都是习惯了他的冷淡与若即若离,我以为,他和沈言是相同的。他们背负着同样的重担,为了许多人活着。 他略微冰凉的手放在了我的脸颊上,他皱着眉,却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漠,他望着我,问道:「还疼吗?」我的思考从方才开始似乎就停滞住了,他问了许久,我才摇了摇头。 他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才勾唇笑道:「竹城,最初见到你,我只觉得你像极了那些官场的人,圆滑聪明,到后来我才发觉,你心太软,松渝一事,我本对你有所改观。未想你出逃,那日恰遇沈言派人攻船,让你有了机会。」 原来那日是沈言派人攻船,原来我在水里远远见到的熟悉的白色身影,当真是他。 沈若似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继续道:「我本想放过你,我用了与你眉眼相像的词烟,后来才发觉,你是特别的,没人可以替代,哪怕长得相像。」 「我遇到陆离,心想只有这一个方法,未想真的引你出来,再次见到你,我才知道,也许自己迫切的情感,开始慢慢流露了。」说罢,他转向我,未再靠近,只定定道:「竹城,你的期待可以更远更长,我可以给你平安喜乐,所有你想要的,都只给你一个人。」 说完,只见他嘴中淡淡呵出一口气,在空气里凝成了霜,他道:「竹城,做我的侧妃吧,从此以后,哪都不要去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今夜的沈若,不似我平日认识的沈若,我有些慌张了,更有些害怕,我瞧着远方的烟火,他口中的平安喜乐,是否会同那烟火一般,不过一瞬?我当真愿意放下一切,做他的笼中鸟? 他见我未回应,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那玉是一朵莲花形状,他淡淡笑道:「你可还记得伽蓝寺的行释方丈,这是他开过光的玉。」说罢,他将雕刻精緻的莲花翻了一面,我见写了写字,却看不太清。 只听沈若道:「这是我亲手刻的,你最喜欢的诗:』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我接过玉佩,眼中泪水一直打转,终于顺着脸流了下来,这真是可笑,这块玉佩,我的感情,都算什么。 我忽的感觉那种心里灼热的感觉又来了,那感觉,似乎发生了很多次,但未又像这次这般愈演愈烈。我紧紧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脏似乎都要融化,随即,便眼前一黑,脑海里是那句挥不掉的诗句,耳朵里传来的,是声声竹城。 等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很温暖,睁眼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房间,等我慢慢环视,才发觉是我在沈若府上住的房间。我慢慢坐起身来,但胸口还是发闷,我见趴在炭炉旁桌子上的蓁蓁,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见四周都没人,我想站起身来,见蓁蓁醒了过来,见到我,忙跑过来抓住我的袖子,再三确认后,忙跑出门去。我还未反应过来,蓁蓁已不见人影。 我坐在炭炉旁,披了件衣服,本想喝口水,忽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我向门口看去,见沈若和沈玉书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看向我。我端起空水杯,不知该说什么,只淡淡笑道:「进来坐啊。」 话未说完,见沈若未脱鞋的便走了进来,还未反应的及,便被他紧紧抱住。我还未习惯他的这般样子,只愣愣问道:「怎么了?」再看向门口时,已然没有人在了。 沈若缓缓放开我,我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忙问道:「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沈若紧紧皱眉,而后道:「没事,我寻了宫中的太医看了,没事。」没事?不可能,那种情况,怎么会没事?要么他们看不出来,要么就是和水晶有关。 但是水晶能力不是丧失了吗? 我见他皱着眉,便道:「既是没事,你还紧皱着眉干嘛?」沈若听了此言,才舒展了眉头,似是猜测般问道:「你以往可有什么隐疾?为何会突然如此?」我摇摇头,不想告诉他,只道:「无碍的,大概是累了。」 沈若欲起身出去,我想到昨夜他说的话,便一把拉住他,道:「你等等,我有话同你说。」他听我如此说便坐了下来,静静看着我。 我想着一定要说清楚,便道:「沈若,我想你知道,我有心上人,我无法做到心上有一个人,但却与另一个人在一起,再者,如今的我累了,我只想一个人。还有你叫我去沈言那里的事,我可能帮不了你。」沈若看着我,眼神中却是意料之中的失落,他缓了许久,才道:「不急,先把身体养好。」 说完,未等我再说一句,便自己离去。 沈若离去不久,我坐在炭炉边,思考着发生的一切,是的,我这一生只想要平安喜乐,只想要和一个人永远待在一起,我曾以为这很简单,原来不是的。我不能自私的把他拴住,也不能欺骗自己。 忽听到门口沈玉书的声音道:「可以进来吗?」我见他穿着我洗过还给他的那套衣服,我点点头,他笑着脱了鞋,便进来我对面坐着。他见我的神情,便问道:「你和七哥,怎么了?」 第124页 我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说,只未说一句话。 他未再追问,从袖中拿出那个买的白狐面具递与我,道:「你落下的。」我想到那日他背着蓁蓁,便问道:「那日我去医馆,听闻你背着蓁蓁回来了,可有在路上遇到马车?」他点点头,笑道:「蓁蓁那日难受,我便将他先背回来。」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不知说什么,我见他也是想说什么的神情,但过了许久,我们再无言语,他便告辞了。 到了约莫下午,我穿了衣服出门,才发觉下起了小雪,雪如那日纷纷扬扬,地面堆了一小层雪,我走到迴廊,见流水已然冰冻起来了。确实慢慢冷了起来,我紧了紧衣服,顺着西侧迴廊走着,走到书房门口,见门开着。 我未多想,便敲了敲门走进去,到了里间,见沈若坐在桌前,前面还站着一个男子,我见着这背影有些熟悉。还未想到,那男子便回过头来,我与他脸上都浮现了惊讶的神情,而后他的神情快速恢復为了平日的淡漠。 沈若示意我过去,我走到一旁坐下,才听沈若朝眼前的人道:「宁淮安,方才讲到哪里继续说便是。」许久未见宁淮安了,一直以来接触他都是因了秦伊的缘故,未想到有一日,会是这种场景遇见。 宁淮安瞥了我一眼,便道:「殿下,西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过几日羌淮王会过来,同殿下商量计划。」沈若点点头,他们又说了些事情,不过是朝政方面的事,我走了神,见窗外的雪纷纷落落。 等宁淮安告退了,我看向沈若道:「我与他,有些话要说。」沈若未问原因,只示意让我去。我赶忙跑出去,见了站在廊内的宁淮安,他一袭将服,如一松柏立于廊内,双眸漆黑深邃,他淡淡看向我,似是知晓我会来。 我走过去,只想起要给杜贺兰和秦伊的信,道:「你可否帮我带给秦伊些东西?」他眸子里一如既往地警惕,道:「我虽不知,你为何与殿下在一起,但我警告过你,离秦伊远一些,你既离开了,便不要再与她有何牵扯。」 我未生气,只觉三番两次离开是我的错,便道:「你只需将信给她,我不会害她。」宁淮安紧盯了我许久,道:「你与沈言走得近的事情,别人不知,不代表没人知道。」我愣了一愣,心想细查不是件难事,又想到会不会,沈若也知道。 我未听他说,只转头跑回去房内拿了信,跑出来时,见他已不在廊内。我追了出去,才见他在门口,见到他正欲上马,我忙赶过去,他未理会我,只拉了拉马的缰绳,径直想要走。我见马已开始走,忙一把拉住缰绳,我重重被马一带,摔在地上,马走了几步,被我扯住,才长长嘶吼一声,慢慢停下。 我重重跪在地上,见马停下,才缓缓起身,未顾疼痛,轻轻拍了拍衣服,将信递与他。他见我如此,眼眸里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才拿过信,放在袖中,瞥了眼我拉住缰绳的手,问道:「还有何事?」 我瞧了瞧四周,才道:「奉之与我前月底同困在月镇内,后来我先出来,他与状元公主一起得救,应是在十日以前,他知晓你的身份,应会来寻你。」听了我说的,宁淮安的神情有些动摇,而后才道:「我快马到祈都大概是天黑时分,我会交给秦伊。」 说完便骑马扬尘而去。 我捂着膝盖才跌跌撞撞的回到府上,进了门口,瞧着自己膝盖衣服上的灰尘不知该不该去往书房,怕被沈若看见他会询问,便站在门口犹豫不决,心想着从东侧绕过去。 进了门口,不想正遇要出门去的沈玉书,他拿着几幅画卷,见了我先是愣了愣,而后瞥到我的膝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示意没事,便询问他要去哪里,他晃了晃手中的画卷,才道:「卖画。」 我未解,他继续道:「七哥手下有一家字画坊,我画的一些画会放在那里售卖,以此赚些小钱。」我见过他的画,确实画的极好,便道:「若是我有钱了,必去买几幅来。」他笑着摇摇头:「不必,改日我送你。」 我正与他谈笑,便瞥见一旁走来的沈若,他看了我一眼,径直走了过来,朝沈玉书道:「玉书,你的画近日听字画坊的人说,都被一个女子买走,不知是谁?」沈玉书见了沈若,先是愣了愣,而后才道:「七哥,你快别打趣。」 沈若才勾唇笑道:「你已年岁不小,虽不必如我一般受父皇约束,但也该成家立业,你的闲散性子,也该有个人管一管。」沈玉书才道:「七哥承天下之责,自是我不能比的。」说完,才告了别,赶忙出了门去。 沈玉书走了,沈若便看向我的膝盖,未想他未多问,只道:「随我来。」而后径直走向书房,从一侧的小柜子拿了几瓶药递与我,道:「跌打损伤,你还是多备着些。」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我觉得再待在沈若府里不是长久之计,既他已答应让我离开,我又帮不上他什么,便问道:「沈若,若是你不将我送出去,我便会离开。」他愣了愣,而后问道:「去哪儿?」我摇摇头,道:「我不知,但总有一处会让我停留,只是,不是这里。」 沈若从怀里掏出昨夜给我的玉佩递与我手上,才道:「好,等金兰婚礼过后你再走,我不会再困着你,你想去哪里便去。若是你改了心意,记得回来。」我点点头,才道:「我瞒了许多事,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第125页 他笑了笑,但颇有些深长的意味:「没有该不该,只有你想不想,等有一日,你总会说,我也总会知道。」 第七十九章 我以为的 出了沈若书房,已是黄昏时候,我走回了房内,见炭火一直燃着,才进了房门,便感到了温暖。我坐在炭火旁,觉得这些时日,我只是参与了沈言与沈若的纠葛,他们终有一日会面对上一代的恩怨,也终会了结。 我能做什么?在这段不可知的经歷中,仿佛冥冥中早有了安排,我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以往我总想着安稳度日,未顾及一起前来的队友,未顾及身边认识的朋友,未顾及一直照顾自己的人,总想着逃避,想着自己的安稳,却忽视了自己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我还是,得面对,面对这些种种,我得阻止他们,首先,就得集合来的队友们,首先先商量好战略,然后寻回我的能力。 但我如今的力量,怎么做到这些?沈若对于他的父皇寻杀手的事情,他又知晓多少?以这几日对他的观察,他不是一个狠心的人,若是将原委告知与他,他可以接受的,又有多少? 可若是如今,我想要找到皇帝,说清楚这些事,凭我一己之力,进了宫,也不能单独见皇帝,更何况种种事情。我得想个办法,可以见到皇帝,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今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因是金兰的婚礼,我心中也有了打算,早早寻蓁蓁换了件淡红的布料做了衣裳,今早蓁蓁拿来看,确实做的很别致。我穿上出门,见门口早已在马车上等候的沈玉书。 我先是一愣,而后想到沈若还有很多事情,这种事恐怕于他而言也无关轻重,便也未有在意。上了马车,见沈玉书见我微微一愣,笑道:「未见你穿过这种颜色。」我点点头,而后回道:「平日里喜素净,这些颜色也是在这个日子穿上。」 他点点头,似有什么思考,未再多言。 一路马车行驶,沈玉书不似平日多言,只似乎一直在思考什么,没有说话。我只当他有心事,我也在想着自己的计策,两人各怀心思,便这般一路到了环采阁。 才停了下来,便听外面炮竹声四起,我才下了马车,便见江吟一身喜服,身旁站着輓歌,笑道:「盼了你许久,终是来了。」说罢见我身旁的沈玉书,纷纷行了礼,才进门去。 我四下未见金兰,想着怕是什么习俗,也未多问。輓歌拉着我到了一处房内,房内较安静,摆着一些果子点心,便道:「还要些礼节,左右怕还要一两个时辰,你同殿下先在此坐着,等着拜堂的时候叫你们。」 我见輓歌平日已然很忙了,便起身道:「我去帮忙。」却被輓歌拦住,她的神情有些复杂,继而才道:「你好好坐着,让我再做些事情。」我听她说完出去了,未反应过来她说的话何意。 我坐在沈玉书对面,听外面热闹,里面寂静,更是有些坐不住。我要起身出去,被沈玉书叫住道:「既是輓歌叫你坐着,你便听她一次。」 我坐了下来,想起自己的计策,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得问眼前的人道:「若是想做一件事,又怕所做的事伤害到他人,这件事又不能与他人说,该如何?」我知晓我的表达有些乱,但左右又无法说出更好的话。 未料沈玉书似乎懂了我的意思,他只望着我,道:「你所认为他不能承受的,其实他也许可以承受;相反,其实你认为他可以承受的事,也许,是他最不能承受之痛。」我觉得沈若所不能承受的,是他的父亲的决绝,是他身边人的欺瞒,但我以为的,真的是对的吗? 可我不了解他,我也不能去问,我更揣测不了。 我看向沈玉书,只道:「往后不论发生何事,照顾好你七哥,也不要怨我,我对不住你们。」说完,也未顾他,便径直出门去。 我走到走廊上,视线却被泪水模煳了,我赶忙用袖子抹了抹,下了楼去。正要下楼,听见上面传来一声唿喊,我听出是金兰的声音,便上楼去寻。 上了楼,见一扇门口一个头凑了出来,我见正是金兰,便走了过去。打开房门,见金兰穿着喜服,脸上也满是喜色,她见了我,满是欣喜道:「竹城,你来啦。」她遣走了身边的人,才道:「阁主其实真的很好,他不仅送了我们宅子,还遣人送了一百两过来,说是你的心意。」 说完,金兰正色看向我道:「竹城,以往你未提过你心上人,可如今,有一个人对你那么好,就算你不是他的妻,却也足够了。」我摇摇头,回道:「金兰,若是我足够喜欢他,就算不是他的妻,没有任何名分,都无所谓,可我对他的感情,连我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 我见金兰的神情被我说的有些沉重,便转移话题道:「我要同你道歉,前几日,我不注意将香囊丢失了。」金兰抿嘴笑:「无妨的,有时间我再绣一个给你。」说完,笑道:「只是可惜了里面的香料了。」 我最初拿到那个香囊,并未太在意里面的香料,如今细细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香味。金兰见我疑惑,便道:「那香料是我和江大哥一同配置的,用的都是环采阁的独有香料,那几种香料,最初是没有什么味道的,但随岁月越久,香味越浓。」 说罢,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才道:「我们是送你的前几日调好的,还加了其他的香料,如此算来,若是还在,便是过个两三日香味便会散出了。」她说到这里,我愈发觉得他们用心仔细,也愈发可惜了。 第126页 我可惜那香囊的奇妙之处,只问道:「那是怎样的香味?」金兰沉思道:「有些像桃花,又有些雨天过后的芳草,是一种你一闻到便知其特殊的味道。」我点点头,未再幻想。想起輓歌多日异常的事,便问了关于輓歌的事。 未想我一问,金兰便沉声道:「輓歌,要离开这里了。」 我忙问道:「离开?去哪里?」金兰见我慌张,道:「别慌,輓歌早猜到你会发觉,只交代我说若是你问了,便全都告诉你。」 我静静听了金兰说,才知晓,我走以后,阁主便单独召见了輓歌,惩罚了她的纵容与失职,后来几日,阁主忽然召輓歌,说是要派人去月镇帮忙,輓歌未说清去做什么。但是輓歌是主动答应的,具体什么缘故,金兰也不知。 我与金兰随意聊了些事,便出门来。 我在一楼大厅处遇到了坐在角落,四处环视的輓歌。 我坐了过去,她看了我一眼,便淡然的笑道:「你应是都知晓了。」我有些生气,气她不早些告诉我,气她什么都不说,就要只身去月镇。便道:「我是来听你亲口说。」她笑道:「我是要亲口说给你听。」 说完,她长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听闻你前段时日,流落到了月镇,在月镇被困,对不对?」我不知她怎么知晓的,只点点头。她问道:「你往日在月镇,可有见过一个男子,是月镇的主事。」 我点点头,想起那个想要改变月镇,对月镇有特殊情感的男子。 輓歌笑道:「你听我说之前,先听我讲我的故事。」原来,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輓歌原是月镇出生,在月镇长大,她与那个男子,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輓歌十三岁时,本要与男子订婚,但恰巧遇叛乱之灾。 那时四处荒乱,輓歌父母做的是行商生意,月镇地处各个交界地,其实最为纷乱,輓歌父母决意搬家,带着輓歌连夜离开了月镇。后来輓歌父母因奔波劳累,也在輓歌进了环采阁半年不到,还是个小杂役的时候,带病身亡。 輓歌后来,再未见过那个男子,也未听说过,关于月镇的消息。 她当上管事后,也派人打听过,但似乎被什么势力封锁,月镇的消息几乎都探听无果。在輓歌快放弃的时候,她通过阁主知晓了月镇如今的境况,也知晓了我在月镇被困的大致情况,她想见那个人一面,她想,回去那里,和那个人一起,恢復月镇以往的平和。 听她说完,我忽的十分理解她,只觉得这般样子,是她心中所想要去追求的。只道:「你万万要保重,以后,还要回来。」輓歌眼圈有些红,但她不会这样子就哭,便道:「你也是,保重。」 等我们聊完出门去,见金兰和江吟恰巧从楼上下来,见我们坐在外侧厅,忙叫道:「阁主来了,拜堂快开始了。」我同輓歌一同出去正厅,见沈若坐在正前方的主位,今日他一如既往地黑色衣裳,见了我,微微抬了抬眼,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本想随意找个位置坐下,但无奈金兰让我坐在另一个主位上,先是拜了天地,到拜高堂,不想他们转过来这边,江吟行了礼,道:「我与金兰无父母,今日高堂之礼,便是将所有感谢之人统统拜过。」 说完,他们先朝沈若行了礼,而后江吟道:「殿下,谢殿下恩准我们成婚,赏赐众多,一拜殿下。」沈若点了点头示意,未料江吟他们便朝向我,行了礼道:「竹城姑娘,谢你照顾金兰与我,处处着想,二拜姑娘。」 我见金兰的身形有些抖动,忙扶起她道:「今日大婚,不必那么严肃。」我坐了回去,见他们又拜了輓歌,以及环采阁众人,才进行了下一项礼。等左右结束了,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我到处做了告别,同沈若沈玉书一同乘了马车回到府上,等走到书房门口,我拉住沈若,他瞥向我,等着我开口。我看向他,道:「沈若,我想做你的侧妃。」 第八十章 终要面对 沈若先是愣了愣,眼里原是一喜,而后又恢復平静,他看向我,沉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他似乎清楚了我的性情,有些愧疚,道:「我原以为逃避可以避免很多问题,但是我才发觉,命运的註定,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我见他不解,便道:「就像你是七皇子,所要承担的,是天下太平昌盛,你无法逃避,只得面对,其他的东西,只会让你停留片刻,却不会阻拦你。」那其他的东西,便是我。我知晓他的心意,但我也明白,他所肩负的东西。 他嘆了口气,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而后问道:「那你呢?你的使命又是什么?」我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他迟早要知道,但如今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我问道:「我想单独与你的父皇说些话。」他虽有疑问,但思考了一久,便道:「那便做我的侧妃吧,我会让你见到父皇。」我知晓,于他而言,其实有很多种办法让我见到皇帝,但他还是选了我说的那一种,不过是为了了一个执念,一个我与他今生无法实现的执念。 他叫我去睡下,我到了房间里,见依旧燃着的炭火,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我出房门外,见雪已融了些许,水面也未再冰冻着,我顺着水流走,不知觉间,竟走到了门口的亭子。我想起在沈若府中的种种事情,我见燃着的灯笼,我与沈玉书写着挂着的木牌,一时感嘆。 第127页 忽听见身后传来沈玉书的声音道:「你可做过什么让你无法忘怀的梦?」他忽然一问,我也陷入思考,想起我未曾向别人提起,但一直记得的梦。那是许久以前了,我梦见一片桃林,一处木屋,三爷坐在屋前,奏出一曲山林深处流水的曲意。 他一袭白衣,一如初见般温润,他向我招手,只笑道:「绾绾,你看,花落了。」 那是我向他告别那会儿,常会做的梦,那时我恢復了记忆,一直不肯承认他便是沈言。我责怪他变得太多,原来,我喜欢的,不过是他的那个所谓「三爷」的假象。 沈玉书见我思考着,便缓缓道:「我也有个缠绕我许久的梦,你也许不信,那是我十二岁便开始做的梦,那是一个雪天,雪下得很大,几乎盖过了我的脚踝,我见到一个女孩,却看不清脸,我靠近的时候,她便跑开了。」 我忽的想起最初他在亭子里给我看的那幅画,原是他的梦。十二岁开始做的梦,到了如今,怕也是难忘的执念。 他似乎未再想谈这个话题,只道:「听闻,你要做七哥的侧妃?」我一惊他怎么知晓了,后细想沈若有他的方法,许是告诉了沈玉书帮忙罢了。他见我未回,只道:「这便是你告诉我的,对不住我和七哥之事?」 他似在苦笑,我未想瞒着,只道:「我只是有点事,要见皇帝。」他一愣,而后未问原因,只恢復如常,道:「再过几日,我便要远征。」他顿了顿,继续道:「是七哥引荐的。」 他做了个邀约的手势,指向梅林的方向,道:「上次未好好走完的路,今夜陪我走完吧。」我点点头,同他一起走着。他继续道:「自小七哥便守着我,我母妃去得早,是先皇后将我抚养大,我不喜朝政,七哥用各种方式让我保留喜好的同时,学习朝政。」 我们走到梅林处,他忽的停住了脚步,指着前方,道:「往后的路,七哥定会一直护着你走下去。」他转向我,笑道:「阿青。」 不过,让我愣住的,不是他的称唿,而是前方住处湖上的物体。 那似乎,是个人。 沈玉书原是要说什么,见我眼神有些惊恐,瞥向我看去的方向,忙拍了拍我的肩,道:「你在这儿站着别动。」我在原地站着,忽然想起朝槿来,我的双手在不停发抖,我紧紧握着双手,却迈不出一步。 我见沈玉书去那里细细看了一会儿,又快步走过来,向我沉声道:「你快回去睡吧,无碍的。」说完,便往中间的小路送我回去。他才送我到房内,便转身匆匆离去。 我见他不似「无碍」的样子,便悄悄跟过去,见他一路走到沈若的书房,而后过了一会儿,先是尹翊匆匆出了房门,等后方似乎多了许多脚步声,沈若与沈玉书也从书房内出来。 我一路混着府里的小厮丫鬟走过去,见前面还有些沈若的侍卫,一路到了那片湖边,借着灯火,见捞上来一具尸体,已有些浮肿,像是死了好些日子,见不出来是谁。 我见着这情景,有些噁心,继而想起朝槿的样子,不想再回忆,才要走。便听一个侍卫道:「殿下,房内有个丫鬟。」我回头看,见那个丫鬟有些眼熟,才想起是词烟的随身丫鬟。 那丫鬟眼瞧着披头散髮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似有些疯癫的样子。 见沈若走向那丫鬟面前,问道:「你在此做什么?」那丫鬟左右环视了一圈,才畏畏缩缩的道:「姑娘…姑娘,死了。」 周围一片寂静,过了一久,我才反应过来,她所指的姑娘,是词烟。沈若指示了一旁的侍卫,侍卫上前去查看了一番,才道:「是词烟姑娘。」 词烟怎么会死了?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两日湖面冻结,她若是掉入湖中,这边没有人住着,自然没有人查看,今早雪才融了,怕是这丫鬟今日才看见。 沈若思虑了一番,才向下人们道:「回去吧,词烟姑娘是自尽了。」才说完,见那丫鬟忙疯了一般爬到沈若脚边道:「殿下,我家姑娘不是自尽,不是自尽!」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侍卫拖走。 等大家都散了,我沿小路回了房内。 等过了一久,我坐炭火旁,听见敲门声,而后听见沈若的声音道:「睡了吗?」我回道:「没有。」说完他便推门进来,见我坐在一旁,而后坐下道:「是不是吓到了?」 我未反应过来他说的何事,忽而想起他说的怕是方才词烟的事,难不成他看见我了?他见我未回,便道:「不让你去,自是怕你受到惊吓。」我摇摇头,道:「以往我有个朋友,也是溺亡,我也只是好奇,发生了何事。」 沈若许久才道:「我来问你,明日我便会将纳侧妃的事情告知父皇,父皇必会来府上,只是……」我看出他的顾虑,笑道:「若你是担心我大可不必,我自有方法。」 他似今日沈玉书一般的苦笑,道:「我果然,知晓的关于你的事,太少。」我摇摇头,道:「可你帮我的,已经太多。」 等沈若走了,我洗了睡下,从明日起,我便是要打起精神来。 第二日一早,蓁蓁忙来叫醒我,道:「姑娘,快些准备吧,听闻陛下今日中午便会到府上。」说完,便小心翼翼的道:「且我听说,是为了殿下娶姑娘为侧妃之事。」 我一惊,未想竟来得那么快,也可见皇帝对于沈若的重视,沈若不知说了什么,但一旦听闻侧妃是个来歷不明的女子,怕都是会急躁。听闻七皇妃便是在他小时许配给他,亲自赐名望舒,迎取光明之意,希望她可以尽心辅佐沈若。 第128页 我忙起来梳妆打扮,穿了套与平日不同的白色衣裙,我出了门,却见一个丫鬟跪在门前,我才出门,便见她迎了上来,我仔细看,竟是词烟身旁的那个丫鬟。她忽的跪在我的脚边,道:「姑娘,救救我。」 我忙扶起她,蓁蓁在一旁悄言道:「殿下说,她是疯症,今晚便要将她送去工坊那里。」我见眼前的丫鬟眼神坚定,虽有惊慌,但应不是疯症。我道:「你怎么了?」那丫鬟瞥了眼四周,道:「那晚殿下不在府内,词烟姑娘难过,但也听殿下的吩咐开始收包袱,后来,七皇妃来了。」 她说到这儿,更加警醒的看了看四周:「七皇妃寻姑娘有事,吩咐我出去,我想着以后不能伺候词烟姑娘,留在府上也不敢得罪皇妃,只得出去。不想第二日来寻姑娘,已不在了。最初我未在意,只当姑娘早早走了,但昨日我来打扫房间,却见姑娘的珍宝首饰未拿走,觉得奇怪,那时雪也开始融化了。」 后来的事情,我大概也猜到了,就是她出门去,刚好见冰雪消融,浮上湖面的尸体。她说因为词烟离开时穿的衣服,以及贴身的首饰,她认出了词烟。她回到房内,不敢声张,只觉得是七皇妃所为,因为据她所说,词烟惜财爱命,是不会自尽的。 我随她去了词烟的房间,确实见了他所说的词烟抽屉里的珠宝,我绕着看看,意外发现了一片野草中词烟的包袱。若是词烟自尽,哪有心思再将包袱丢在草中。但七皇妃仅这几日所见,她出身名门,不像会做这样事情的人。 她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等安抚了那丫鬟,便前去沈若的书房寻他,见他在房内坐着。见我来了,他未言语,只指了指一旁的位置。 我做到他身旁,也未想试探,只直接说道:「词烟的死……」话未说完,他便抬眼坚定道:「是自尽。」说完,嘆了口气道:「怨我,是我那日太过急躁。」我以为他是不知晓,又想着不说出来,似乎自己心里不舒服。 只见着他道:「我听闻,那日我们出去后,是七皇妃去了词烟的房内。」他看向我,道:「你听谁说?」我回道:「好吧,我告诉你,是我去了词烟房内,见她剩着的珠宝,以及杂草堆内的包袱。」 我看向沈若,道:「若是自尽,何必多此一举。」我见沈若面色平静,只道:「沈若,也许是七皇妃所做,我不知为什么,但那终是一条人命。」 沈若看向我,眼里有未有的深沉,他嘆了口气,才道:「竹城,你想多了。那丫鬟疯癫,词烟此事,尽数是怨我。」我见他此状,似是早早知晓了词烟的死因,是了,他那样聪明,那样会洞察人心,怎么看不出这些? 他这是,在维护七皇妃。 我起身,笑道:「沈若,看,我说得对,你所兼顾的天下,你的使命,远不止于此。」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只起身拉住我,道:「竹城,望舒她十五岁时许配给我,如今已有五年有余,两年前,她因身体缘故,还滑了胎。」 他似乎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重重嘆了口气道:「竹城,你说得对,我要兼顾的太多,而你,只会让我暂时的停留。」 说罢,不等我回话,便转身出了门。 我站在原地,不知是何感受,是了,我原以为,我喜欢的,是沈言,但许久过后,一个了解我的人的出现,让我以为,有一个人,可以如我为他一般,牺牲一切。可我终是错了,错在我的希望,错在我自己。 等到了中午,见门口早早有动静声,只听一声「陛下驾到」。沈若忙来寻我,于是我便同沈若,以及七皇妃一起到了门口跪着。我只听见些许脚步声,稍微抬眼见一双鞋子走到我的面前,以及一声沉稳的中年声道:「你便是景行要纳的侧妃?」 我抬起头,却见沈若起身行了礼道:「父皇,就是她,她叫竹城。」我见皇帝的面孔,见是个严肃的脸庞,却爬满了年月的印记,愣了一会儿,才听皇帝道:「是个不识礼数的女子。」 说完,路过我便进了府内。 沈若瞥了我一眼,未说什么只身同七皇妃等人进了府,蓁蓁扶起我,道:「姑娘,没事的。」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一路跟着。 等到了会客厅,见皇帝坐在上方,我径直走到厅中跪下,也不等他有言语,便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信,道:「草民有两封信要呈给陛下。」皇帝似有些怒意,道:「你真是不懂规矩!」 不想沈若上前拿过信,递于皇帝道:「父皇,请你先过目。」他不知我要做此事,如今还出来替我圆场。感激之余,见皇帝拆开那两封信,而后面色凝重,等他阅读完信,便问道:「你是何人?」 我起身回道:「前世今生。」皇帝忽的沉声道:「除了竹城,其他人都出去吧。」许多人从我身边经过,我见沈若与一旁沈玉书的眼神,未再看他们,皇帝瞥了他们二人一眼,嘆了口气,道:「你们也出去。」 等他们都出去了,我才跪下道:「前世今生易青绾,参加陛下。不熟悉礼数,向陛下请罪。」他连忙上前来扶起我,晃了晃手中的信,不似先前见到的帝王模样道:「她…去了哪里?」 我给皇帝看的信,便是寞梧婆婆留给我和朝槿的信,我猜测婆婆年轻时有情的人,便是当今陛下。我猜测皇帝应该知晓她的字迹,且末尾我加了她的名字,若是皇帝有情,定会认出来。 第129页 我只是赌一把,用他们的情意。 我回道:「婆婆同我们告别,未说去了哪里。」皇帝扶着额头,嘆了口气道:「是我对不住她,此次竟还要麻烦她。」说完又道:「不过也好,你们年轻人陪着她,终究是好的。」 说完,他才似想起,眼前的我是他最宠爱儿子的侧妃的事,因为是皇帝,如今的境况,他也明白不是那回事。他只问道:「关于你们的事,景行可知晓?」我摇摇头,道:「殿下还不知。」 皇帝点点头:「告诉他吧,他也该知道了。」他似想起什么,回道:「在大概十一月中旬时,朕便与你们失去了联繫,以为你们已经遭遇不测。」十一月中旬?那不是我才进环采阁的时候,我记得后来还遇到过夏离沧,一直是他在联繫,为何会失联? 见他上次的状态不是很好,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未把中间的分散原因说出,只道:「陛下,中间我们中的一个人,也就是同我住在一起的朝槿,出了变故,已经离世了,因此我们便分散开来,后来出的事太多,便失去了联繫,如今,我也不知他们的下落。」 皇帝听见一个人死去,神情未有太多变化。他唤我坐在一旁,道:「先不说别人,你本可以撇开此事,为何如今,又大费周折的将朕寻来?」是了,他是帝王,凡事以天下为优,虽有婆婆的人情可以挡一会儿,但于他而言,不过是抵了不敬的罪名罢了。 我回道:「因了草民有幸结识了殿下,草民知晓如今七皇子与三王爷的纷争,但草民斗胆认为,七皇子是最适于一统天下之人。而我们的能力,会成为七皇子巩固帝位的有利助手。」皇帝思考了会儿,正色道:「那你如何保证,除你之外的人,会站在我们这边?」 我们这边。 是了,原本我不确定皇帝是否一心除去沈言,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我只道:「只有一个原因,便是我们也想回家。」这个原因,确实是最简洁,最有说服力的。皇帝起身,我也赶忙起身,他缓缓走到我面前道:「好,朕便同意你待在景行身边辅佐他,让我看到你们的价值。」 看来他是答应了,如今只有此计,召集大家,和他们说清楚,才能够阻止沈言和沈若之间的大战。 等我退出门外,却见沈若与沈玉书站在门口,沈若脸上无什么神情,见我出来,皱着的眉头才松开来,沈玉书眼里满是担忧,见了我,忙迎了上来悄声问道:「没事吧?」 我指了指前方的房间,示意去那里,他们二人跟着我走过去。 我们走到沈若的书房内,关好门,我坐了下来,道:「只希望我说了,你们可以接受。」沈若点点头,示意我说。 我道:「其实我是被你们父皇请来这里的人,目的,是为了杀死沈言。」我话音刚落,便见沈玉书及沈若同样惊讶的神情,我知晓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便道:「我同其余五个人,是来自其他地方的人,我们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 沈玉书看向我,细细端详了一番,才问道:「比如?」我摊开手,知晓自己如今已没有能力了,便打趣道:「我的能力在过程中遇到变故,丧失了。」沈玉书看了眼我的手,才道:「那是什么能力?」 我指了指窗外,淡淡道:「操控冰雪。」沈若的神情一直严肃着,不知是何意义,沈玉书似愣住了,我见他们的神情,便继续道:「还有五个人,分别是操控火焰、植物、雷电、风,以及漂浮。」我不知否定重力该如何说,但如今真的是无法言说。 我见他们的神情除去惊讶外,还有许多的质疑,我知晓让人信服一件在此处无法实现的事情是有多么困难。 沈若只问道:「那你寻父皇,此次是为了什么?」我望着他,未掺和其他感情,只正色道:「守护你的天下。」 我不知为何我会如此说,但确实是肺腑之言,他的使命是为了天下,我为阻止他及沈言的纷争,便是守护他的天下,比起沈言的仇恨,他确实更适合统治着天下。 不想沈若起身,他今夜知晓了我的身份,知晓了他的父皇的计划,知晓了他不得不面对的,他与兄弟的争夺,于任何人而言,都难以面对。 沈若只留下:「我的天下,无需你来守护。」便转身出门去。 沈玉书见沈若如此,便解释道:「七哥只是,不想你为了这天下,而牺牲你自己。他为所谓天下,已经牺牲的太多了。」我点点头,道:「这不是为了天下,更是为了沈若和沈言。」 他愣了愣,而后才道:「你认识三哥吗?」我点点头,他未多问,只道:「几日后我要走了,你来送我吧。」 第八十一章 谁的情感 等沈玉书走了一会儿,忽有一个小丫鬟敲门,我前去开门,见她抬着一套衣裳,细看发觉是喜服,一旁还有侧妃礼的凤冠。我摇摇手道:「吩咐人拿回去吧,这事已经作罢了。」 不想那丫鬟未有拿走的意思,低头道:「是陛下吩咐拿给姑娘的,陛下还说,此亦可证。」说罢便将衣裳放下,随后离去。殿下的意思?皇帝送我衣裳,难道他的意思,是要我做沈若的侧妃? 他明明已经知晓,沈若说纳我为侧妃是引他来此的缘故,但还做此举,无非就是要让我表明我的立场。宁淮安都知晓我同沈言有过交集,若是皇帝要查其实并不难。他的意思就是若我真正站在沈若这边,必须得做点什么,比如,成为沈若的侧妃。 第130页 这便是帝王的决断。 其实细细想来,沈言细心果断,谋虑甚远,比起沈若的外刚内柔,顾及左右似乎更适合做帝王的位置。可这天下的事,哪能说清呢。如今我要做的,不过是阻止他们针锋相对的那一日罢了。 第二日一早,蓁蓁早早来叫我,说是皇帝要回宫了,全府都要前去告送。我收拾了一番起来,走到了府门口,见许多人站在那里,沈若站在一辆马车前在说什么,见了我只招了招手。 我上前去,见车上坐着皇帝,他见了我便笑道:「昨夜的东西,可还满意?」我想起昨夜送来的喜服,便只能道:「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他笑了几声,便朝沈若道:「景行,朕期许你的喜讯。」 说罢,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离去。 我回过头想回府,见了背后站在一旁的沈玉书,他见着远去的马车,似久久回不过神。我望着他,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我笑道:「进去吧。」 沈若唤了我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又未说出口。我望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便道:「下午我想出去走走。」他只沉声道:「小心些。」便只身进了府内。 我回府拿了些碎银两,随意吃了些午饭,便出了门去。 走在街道上,四处十分热闹,我想起沈玉书带我去过的茶楼,一路走过去,却在一处酒楼前听见里面的吵闹声。我闻声进去,见一堆人,似乎是酒楼里的人,在围着一张桌子道:「你不付钱还在这里死乞白赖。」 原来是吃白饭的。 不过来到这里以后,还是我第一会遇到,有个小厮见到了我,忙赶过来道:「姑娘,要吃些什么?」我拿出随身的银两,见了眼吃白饭的那桌的菜十分丰富,便道:「那桌的菜全部来一份。」 我见不到人,只将带出的银两都给他道:「我把那桌的钱也付了。」小厮似乎未有预料到我会如此做,只跑过去向其中的老闆模样的人耳语了几句,那几个人走向我道:「姑娘,你要帮那个人付钱吗?」 话音刚落,我便听到那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看吧,我同你说过,会有人来替我付钱。」我听声音熟悉,却不敢相信,直至见到那人一身紫衣,缓缓转过头来,那一副带着笑意,精緻绝美的容颜。 是宫弧。 我朝一脸不可置信的老闆道:「他是我的朋友,约好了的,是我迟了,对不住。」我走向他桌旁坐下,见他笑着看着我,我见着他的面孔,回想起那段梦一般的时光,若不是因了末生,我一直觉得,自己那段经歷是梦中的虚影。 他望着我愣愣的,而后笑道:「丫头,看吧,我便说过,有缘自会相遇。」我看着他那紫衣,却不似以往一般露着胸膛,便笑着打趣道:「你这般面容,我怎么会忘呢?」他托着下巴,喝了口未倒完的壶中的酒,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知晓他问的名字,是我真正的名字。 我抬眼看他,道:「易青绾。」又想起末生,到如今都一直唤我顾姑娘,便笑道:「不重要了,末生到了如今都在唤我顾姑娘。」宫弧似是在回忆,继而笑道:「他唤的不止是一个名字,不过你说的对,这一切到了如今,已然不重要了。」 我不知他是否知晓,只道:「末生他与一个很好的女子在一起了,如今,也成了状元。」宫弧似乎未有太多惊讶,他从怀中拿出一个水晶,我细细看,才发觉那是我遗失的水晶! 我接过,竟发觉那水晶中有比以往更甚的魔力,一时惊讶。不想宫弧放下手中的酒壶,正色道:「丫头,听我说个关于我的故事。」 原来命中的一切都早已註定,这句话不假,原来一切都是因果,无关其他。 法术学院在各个时空都开了一间前世今生的店,实则为完成任务。我知晓我们不是第一批,也知晓朝槿不是第一个死去的人,但我不知晓,这些事是通过宫弧知晓的,更不知道,原来我一直相信的学院,竟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宫弧缓缓道:「八年前,我曾在人间逍遥,见到过一个很特别的女子,她叫子岚。她似乎有着你们人类没有的能力。我们相爱了,她那时似乎总有什么事要忙,她未曾告诉我,但不想她有一日竟倒在了家中,我拿着酒回家时,她已经变得透明。」 我慢慢有些震惊起来,宫弧所形容的那个女子,似乎和朝槿消散的时候,很像。 宫弧继续道:「我才知道,她便是遥远时空来的人,是前世今生的杀手,一个组织让她们去杀掉一族人,下命令的,便是当今皇帝。她在过程中为救一个孩子受了重伤,但我去的时候,她的躯体已经消散。」 她是法术学院的人!八年前,一族人……难道是皇帝让学院的人压制住了八年前的沈言家族的人的叛乱?而那个孩子……不会就是沈言吧。 宫弧见我皱着眉头,道:「她临死前告诉我,她可以预知未来,她说她并没有死,只是灵魂被组织限制住了,她要我等八年,八年后的悬崖底,会有可以改变着一切的女子,她还说,那个女子,只要我见了,便知道是她。」 宫弧望着我,我听完,却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 我知道水晶能力有很多种,也听说过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只不过这种能力,只能预知别人,且不可预知自己。原来真的存在的,八年前的事。 第131页 宫弧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我见那封信已黄旧,应是许多年的摆放。 他道:「这是她早早写了的,她将这封信给我,并告诉我,如果遇到那个女子,将这封信交给她。」 而后宫弧指了指我面前的水晶,正色道:「丫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好了,我将子岚的剩余的魔力连同我的部分都灌输到了这个水晶里。这次,不是我帮你,而是求你帮我。」 他示意我看这封信,我打开信,见上面写着:你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相信宫弧已经找到你了。这封信已经八年了,但当我八年前来到这里时,我已经预知了遥远的未来。我的能力有限,只知我同宫弧不会在一起太久。我之所以会死去,一是为了那个孩子,二是我知晓了学院的秘密。 学院招收孤儿,就是让他们死去后也无人会查。利用学生的能力,在各个时空赚钱,但很多学生的能力是不可控的,以防万一,我查到了学院控制学生的方法,学院在每个学生的水晶上上了封印,这个封印要能力足够强大才能够解开。最残忍的是,每个人离开时学院给的药水,那是一种束缚灵魂的药水,让学生死后灵魂会束缚在学院布置的结界的药水。 与你们同来的人中,有一个人可以推翻学院,解救那么多年被束缚的灵魂,你们这一批人,可以阻止这个时空悲剧的发生,以及,我所救的那个孩子。 无星无月之夜,大雨倾盆,唯一可以阻止这一切的,便是你。但是这一切,还是取决于你的决定。 读完这封信,我愣了好久,想到了朝槿消散的时候,想到了景砚打翻的我的药水,想到了我手中的水晶。 我朝宫弧道:「我需要能力,我会阻止一切。」我拿起水晶,想要重新吸收魔力,却被宫弧阻止,他按住我的手,闭上眼感受什么似的。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来,嘆了口气,道:「你如今的身体里,有两股力量。」 我未明白他的意思,他道:「你是不是常会感到心痛难忍,或是有火在烧?」我点点头,道:「是,而且总觉得情感也不受控制。」宫弧伸回手,道:「这便是子岚所说的,你要做的抉择。」 宫弧继续道:「丫头,你之前来我这里,我便发觉你的身体里有另外一股力量影响着你,只不过当时我知道时机未到。」不知为何,我忽的想起面对沈言时的心里的灼热感,还有有时在沈若身边,自己的心痛感。 我想起关于水晶的事,只道:「从我来这里,只发生了一个朋友死去的事情,她是溺水而去,当时她死去时,也像你形容的子岚的那样。」宫弧点点头,恍然道:「这便是原因。子岚死后,她将情感同魔力保存在了我给她的水晶手鍊里,而你的朋友灵魂消散后,她的魔力和情感怕是进了,你的身体里。」 我一惊,他的意思是,朝槿的情感和魔力,都在我的身体里? 宫弧喃喃道:「丫头,如今的方法,只有融合你们的魔力,这样的话,你的力量会比之前更加强大,足以解开你的朋友们的封印。同时相对的,也要去除你们的情感,我指的是,那个女子的情感,和你的情感。」 我愣住了,望着他道:「意思是,我会没有任何情感吗?」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他说,朝槿的魔力连同情感到了我的体内,那么,我一直以来对沈言的情感,到底是朝槿的喜欢?还是我的喜欢?我面对沈言时,总有心里灼热的感觉,明明想要离开他身边,却难受得无以復加。 在沈若身边时,我以为我会喜欢这样的男子,但那夜与他在船上时,我的想法却被心痛所吞噬。原来这一切,不过都不是我的,如今连情感都不是了吗?以后我就会成为一个没有情感的人了吗?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情景? 我不知怎么走回的沈若府,只想起宫弧说,丫头,若是想好了,只要吸取魔力便可以了,只是你明白的,情感也会被封存,你会什么都不剩。 我走到亭子那里,见沈若站在书房外,见我来了,向我走过来,他看着我,眸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他沉默了半晌才道:「回来就好。」 我望着他,一时难受的紧,我道:「我有话同你说。」他拉我在廊内的木栏处坐着,便道:「说罢。」 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了,若是要寻回我的队友,为了救他们,为了推翻学院救那些曾无故逝去的灵魂,为了宫弧的子岚,为了沈言及沈若,我必须走出这一步。 我缓缓道:「我原以为,我是喜欢沈言的。」 沈若大概早已知晓我与沈言有什么交集,但未料到我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他只看着我,皱着眉头,却未有半句话。 我拿出水晶,它闪着蓝色的光,道:「沈若,这就是我的能力,方才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恢復我的能力,才能阻止你们的战争,才能救回许多人。但是,我便会成为一个再也没有情感的人。」 我未看沈若,只道:「我曾有一个朋友在这里死去,那人告诉我,我朋友的情感融入了我的体内,她很喜欢沈言,到了如今,我连是否是自己喜欢他,都不确定。」我带着些许的哭腔,我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失败了。 我吸了吸鼻子,才发觉似乎从方才开始就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像极了……环采阁里那个独特的香味。 第132页 我正被香味吸引,却听沈若站起身来道:「我同你说过,这是我的天下,你自私一些吧,想着自己便好了。我的天下无需你守护,别人,同样不用。」 第八十二章 河间阿青 沈若未等我反应,便只身进了书房,我细细想来,知晓他所说的话是为我好。但他明明知道,如果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也许根本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与他有那么多的牵扯。 等我回过神来,那股香味已经散去,我忽的想起金兰所说的送我的香囊,她说那香囊是她亲手调制,用的都是环采阁特有的香料,因此她说,如若发出香味,我定会感受的出来。难不成香囊就在府中?只是我没寻到。 待我吃了午饭,想出门去逛逛,却见尹翊在门口,见了我先是一愣,而后迎上来道:「姑娘。」我对尹翊没什么印象,只觉最近不见他,便道:「许久未见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点点头,而后道:「西域的羌淮王已经到京城了,殿下派我出来看着,若是来人了通知他前来迎接。」我一时好奇便问道:「怎么羌淮王到了京城不是先去宫里,而是来府上?」 尹翊难得今日同我说了许多话,耐心解释道:「如今殿下已将许多事託付给陛下,且羌淮王身份有些特殊,此次前来,除了给殿下支持外,还有其他的要事。」我点点头,见他忙着,也未再打扰他。 想想还是进了府中,怕待会儿出去又回来被外人看到对沈若影响不好,走至书房,见门半开着,我走进去敲了敲门,听见沈若回了声「进来」,才放心进去。 我见沈若桌上一盏茶,未有其它东西,似乎在思考什么,见我来了,放下茶杯看着我。我一时好奇,又想起方才他说的话,一时尴尬,只得问道:「羌淮王是什么人?」他抬眼望着我,说道:「他待会儿便来,若是你见了他,你便会知晓。」 我一时未懂他的意思,只得坐着,可坐了许久,他也只喝着眼前的茶,未与我说半句话。我细细端详起他的书房来,瞥见角落处的一幅菩萨图,不知是哪个菩萨。 我忽的想起以前在环采阁,他莫名拉我去伽蓝寺的事情,便问道:「不知你是否记得,你以往拉我去伽蓝寺的事。」他移开目光,看向那副菩萨图,而后缓缓道:「恩。」我本想问他为什么,却见他无心同我说话。 似乎从昨日,他说,我要兼顾的太多,而你,只会让我暂时的停留之后,他便在刻意的疏远我。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见他那会儿,只是如今,我却希望如此,因为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他大概也明白了,我们那无法逃脱的命运。 我才要出去,却见尹翊进来,看了我眼,便道:「殿下,羌淮王到了。」 我见他们要出去迎,一时不知自己是否要跟上去,见沈若走到门口,回过头道:「跟着吧。」我松了口气,便跟在沈若身后。 我低着头,只觉得如今既不是他的工具,也不是他的侧妃,能力也还没恢復,在外人面前一时不知如何自处。走到府门口,听见一些脚步声,我未抬头,只听脚步声缓缓走来,稳重而缓慢,又听见十分沉稳的声音道:「殿下,臣来迟了。」 只听沈若似平常一般语气道:「羌淮王,一路来辛苦劳累,何有来迟之意?快些进府休息。」这位羌淮王大概注意到了一旁穿着不同,但又不似皇妃的人,便问道:「殿下,这位姑娘是?」 我行了个礼,只正准备低头应答竹城,但不料听沈若道:「这位是我京城的贤才,易青绾。」他第一次叫我这个名字,我一愣,却听他向我道:「易青绾,若一直低着头,对羌淮王视为不敬。」 我缓缓抬头,听见眼前的羌淮王笑道:「无妨,一位姑娘被殿下许为京城贤才,定是有过人的才赋。」我抬头间,却在看见羌淮王的脸时,呆愣住了。 我口中只缓缓吐出几个字:「宁淮安……」 眼前的羌淮王,竟和宁淮安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见他带着笑意,浑身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我真的觉得,眼前的人,就是宁淮安! 羌淮王听我念出这几个字先是一愣,而后满脸担忧的问道:「易姑娘,请问,你可认识家兄?」家兄?我一愣,方才就觉得世上没有如此相像的人,他们定是有什么关系的。 如今听他说,我忽的想起奉之说的话来,这样一来,所有的事似乎都理得通了。 我点点头,便道:「我有个好友名秦伊,宁淮安正是在他府上。」我说完才意识到似乎不该当他的面直唿宁淮安的名字,但见他未有在意,只似很紧张一般问道:「姑娘所说的家兄所在的府,可是秦将军秦府?」 我点点头应了声,见他先是皱着眉,而后欣喜的笑道:「此行值得。」 我见他似还有问题问我,不想沈若道:「羌淮王,里面请。」眼前的羌淮王才点了点头,微笑向我示意,而后跟着沈若进府。 我记得奉之便说是为了寻宁淮安,如今看来,怕是羌淮王为了寻宁淮安罢了。不过奇怪的是,宁淮安为何没有和西域联繫,且我记得秦伊说过八年前在路边捡到宁淮安,八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跟进府内,见众人在会客厅落座,我站在门口,想着还是不要进去了。不想后面有人轻轻推了我一把,而后听身后声音道:「七哥,我来迟了。」 第133页 我回头见沈玉书笑着看着我,一时埋怨他将我推了进来,他见我皱着眉,而后悄声道:「走坐着吧,别皱着眉,客人还在呢。」我只得随着他坐在一旁。 接下来的对话,大致就是沈若与羌淮王商议封爵赏地,希望西域那边能够给予兵力支援,不想羌淮王说的话,倒是让我吃惊。 他道:「殿下,八年前我与家兄分离,如今终于得知他的下落,我们西域愿支援于殿下,只望让家兄回归故土。」见沈若未有犹豫便道:「当然,宁淮安在秦府,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如今秦大将军已到京城,明日你便可去往祈都,将宁淮安带回。」 羌淮王说完,便回过头看向我道:「臣还有一请求,臣希望易姑娘能领路。」我本也想着回祈都一趟,见他如此说只怕沈若不同意。我抬眼见沈若,他只望了我一眼,而后点头道:「好。」 等羌淮王说先去皇宫一趟,出去后,我看见沈若站在一旁,望着远去的方向。 我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答应了?」他知晓我问的问题,便看向我,反问道:「你想去,不是吗?」我一时哽住不知如何说,只道:「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 他转过身,才道:「易青绾,你不必和我解释。」说罢,便只身进了府内,我站在府门口,只觉有些难受,我拿出怀中的水晶,想起宫弧所说,只要开始使用,使用一次,便会吞噬一点感情,到决意完全使用时,我的感情便会全部丢失。 我会忘了他吗? 呵,不对,情感丢失,不会忘了他,只会忘了有关他的情感罢了。 回到府中,我回了房间,见着房门口的瀑布,虽未下雪但依旧很冷的天气,一时失了神。宫弧同我说过后,我一直在想,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曾经我喜欢夏离沧,是我十分明了的感情,但后来我对他的失望,我开始放下。三爷的出现,却开始使我动摇,当我觉得我定是爱着沈言的时候,沈若出现了,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他也使我动摇,当我以为对沈若的动摇不过是错觉时,宫弧却说,朝槿的情感影响着我。这一切,到头来,我竟连自己的情感都说不清。 我坐了许久,靠着一旁的柜子不知何时睡着了。等听见外面敲门,我才醒过来,见天色已经黑了。我出门去看,发觉是尹翊,他道:「羌淮王寻姑娘有事,请姑娘到会客厅一见。」 我走到会客厅,见尹翊站在门口,便示意我进去,我见里面只有羌淮王一人。等我进去,羌淮王便起身迎我,笑道:「易姑娘请坐。」 今日见他,我便觉得他礼数周全,温文尔雅,如此看来,与宁淮安是大大不同的。 我坐下后,他便道:「麻烦姑娘晚上前来,我是有一要事要询问姑娘。」我点点头,示意他说。他有些吞吐,而后才道:「其实我曾来过京城,在大约我十二岁时。」十二岁时?他见我疑惑,便道:「便是十三年前。」 我未懂他提这个是何意思,便只好笑道:「我认错了你,因为你和你的哥哥长得很像。」他笑笑,摇头道:「我同家兄是同一日所生,只不过家兄早了片刻。」说罢,便笑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姑娘你昨日提到的秦伊。」 我听他说起秦伊,不禁一愣,难不成他知晓了他哥哥和秦伊的事,前来兴师问罪了?我点点头,道:「恩,秦伊是秦府秦将军的长女。」 不想他一愣,而后望着地下喃喃道:「我记得,她不是长女。」我听后,便愈发搞不懂他的意思了,不料他抬起头来道:「十三年前,我来京城,我认识一个女子,当时还是个女孩,我记得她说,她便是秦府的二女儿,也是叫秦伊。」 我一时呆住,只道:「秦伊如今同她的父亲住在祈都,且我未听说过她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十三年前,羌淮王,见过秦伊?我开口道:「羌淮王,我……」我才说出称唿,便被他打断,他笑道:「既是京城的贤才,又是一同为殿下做事,不必分那么清楚,我名宁淮君,直唿名字便可。」 宁淮君…… 我点点头,只道:「会否是你记错了?毕竟是十三年前的事。」不想他摇摇头,便道:「不会的,明日见到她我便知晓。」 等我出了门回了房内,我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个羌淮王宁淮君对秦伊的关心似乎超出了平常,且他对秦伊,总有些异样。若是他十三年前见过秦伊,秦伊不会记不得吧。 我正奇怪,便听有人敲门,我想着怕是尹翊,开门见果真是他。他看着我,眼里却有些怒意,我一时未反应过来,便听他道:「殿下约姑娘上次街道废楼前一见。」 我点点头,奇怪他为何带着怒意,我走出门,经过书房,却见书房内灯亮着,沈若不是不在吗?我未理会,便径直出了门,出了街道,发觉一路上还是很热闹,等拐到了小巷里,见远处便是那个废楼。 我走过去,见一个人背对着我站在河边,我见这人着一身青色,便好奇沈若何时着青色了。我走近了些,却闻见那日闻到的那股味道,是环采阁那股香味!我才发觉眼前的人,不是沈若。 不想那人回头,我才见是沈玉书。 他手中撰着什么东西,他见我来了,未有平日里的笑容,只走近我,将手中的东西递与我,我细细看,竟是金兰送与我的香囊!我好奇为何尹翊说是沈若约我前来,不见沈若,却是沈玉书。 第134页 我只当沈若寻到了香囊,却不想见我,故叫沈玉书还我。便朝沈玉书道:「谢谢你啊,终究还是找到了。」不想沈玉书只望着我一字一句道:「是,我终究找到你了,阿青。」我一愣,而后觉得他怕是认错了人,又想起前几次他唤我阿青,我原以为我听错了。 他看着我,缓缓走到河边,道:「阿青,八年前,唯独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当时众人奇怪,只觉得是因了三哥一族被灭的缘故,那时我见到一个女孩,她光着双脚在雪地上走,我正好奇,不想她忽的停下来,继而控制了四周的冰雪。」 我未懂他说的,听他描述的场景,我忽而想起最初见他,他画的画,那时不懂其意思,如今想来,原来是有意义的。他转过身来继续道:「后来,那个女孩消失了。最初见你,我便觉得熟悉,到后来听你说你会控制冰雪,我便知晓是你。」 我忙摇头,道:「不是,我未记得我八年前来过这里,更别说控制冰雪。许是,你认错了人。」他摇头,继而紧紧按住我的肩膀道:「阿青,这种感觉是不会错的。」 说罢,他又道:「我听见了你同七哥的言语,我本不想说,我以为,你同七哥在一起也好,你喜欢三哥也好,我对你的情感,从最初便来的莫名。但我听到,你为恢復能力会失去情感,我便要让你知晓,至少,在你忘记之前。」 他看了眼我手上的香囊,而后道:「是我拿了你的香囊,我捡到了它,本要还给你,站在你门前,我却想,若是能留下你的一样东西,那也是好的。」说罢,他又从我手上拿了回去,道:「阿青,就让它陪我去出征吧。」 他紧紧撰着香囊,看着我,欲言又止,而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蓁蓁要陪我出征,我知晓她对我的情意,因了你,我会对她一世都很好。」他本要离开,又在擦肩而过时回过头抱住我,而后沉声道:「阿青,今夜一别,自当保重。」 说罢,便只身离去。 第八十三章 选择离开 等沈玉书走了,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我沿着街边走,见路上行人来往,却不似那日过节般热闹。我见一个摊子摆着些纸灯,许多种样子十分好看,我才走过去,只听那老闆道:「姑娘,五文钱一个,随意看看。」 我才想起我出来的匆忙,未带着钱。我放下手中拿着的灯笼模样的纸灯,转身欲回去。一旁却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五文钱,递与那个老闆,又将纸灯拿起递在我手中。 我抬眼看,见到沈若望着我,表情没有什么波澜,只是眼神中,带了些未曾见过的意味。 我拿起纸灯,继续向前走,他同我并肩走着。 一路无言。 走到了他府门口,他才站住道:「此次前去,万分小心。」我知晓他所说的是去往祈都的路,便点点头。又听他道:「玉书心思细腻,他看似不作为,实则心如明镜。今日晚上,也是他拜託与我,回府后他便上了马车,去往了边关。」 我想起蓁蓁,便问道:「那蓁蓁呢?」沈若看向我,淡淡道:「人都是会变的,不论缘故如何,但总归会变。」我回到房内,才发觉蓁蓁已不在,近几日事情很多,回府中只在早晚见到蓁蓁,也未来得及说上什么,如今她离去了,却未有告别。 我走近炭火旁,见桌上放着一封信,字不是很好看,字迹却格外清晰,上书:竹城姑娘收。我认出这是蓁蓁留给我的,继而想起在环采阁时,蓁蓁说她不识字的事,我摇摇头,心想到了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打开信,见信上只草草写了几个字:谢谢姑娘,对不住,保重。 这像赶时间匆匆写下的信,又像是无话可说。 蓁蓁在我身边许久,她又心悦于沈玉书,自然注意力都在了他的身上,她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未察觉到的,沈玉书对我的情愫。 我怨她未曾与我提及,怨她不与我当面分别,怨她草草几字,便只身离去。 但一切的怨,终归是如今手上轻轻的一张纸罢了。 第二日一早,我自己醒了过来,收拾了几件行李,走至门前,见下起了小雨。天气有些冷了,我走到沈若的书房,见他开着门,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些吃食,他抬眼见我,只轻轻招了招手。 我坐了过去,想起最初来这里时,他说的规矩。我问道:「不是说,书房不能吃东西吗?」他愣了愣,而后将一片糕点递与我,轻声道:「那是过去的规矩。」他今日此举,他异样的眼神,都让我觉得,似是在为我送行。 仿佛我与他早有了这一日,自他表白他的心意,我察觉到自己对他不一样的心思,自我刻意疏远他,他也为了天下放下我,自我知晓了水晶的蹊跷,经歷了如此之多,我们之间,便有了一种默契。 似乎,认定了彼此之间,今生都不会实现的命运。 我接过他的糕点,只未在他面前如此放松的笑道:「等我回来。」他愣了一愣,而后正色道:「你要记住,你是我的竹城,却是你自己的易青绾。」 我望着他,见他收回了眼神,见眼前的男子,一袭黑衣,黑色长髮高高束起,他面容端正,神色严肃,眼里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这才是,一直以来的沈若。 一切,都应该回归到原点。 等我们到了府门口,见宁淮君也恰巧出门来,他见到我同沈若,行了礼后,便朝我微微行礼道:「易姑娘请先上马车。」而后吩咐一旁的人布置好,我见他如此有礼,也不好推辞,只好先行上去。 第135页 等他上了马车,他便伸出头去朝沈若道:「殿下,臣去了。」沈若点点头,继而宁淮君未放下马车的帘子,看向我,我明白他是示意我要不要说话的意思,我朝沈若招了招手,便靠了回去。 见沈若点点头,宁淮君放下帘子,马车行驶了一截,我轻轻揭开帘子,伸出头回望,见一个遥远的黑色身影,依旧站在府外。我一时不知作何感受,只放下帘子,坐回马车。 宁淮君见我此举,便笑道:「殿下与姑娘,实是不同的。」我以为他猜测我同沈若的关系,本想解释,又觉得多此一举。不想他继续道:「你们不是对待下属的关系,也不是互相喜欢,到更像是多年一起的战友。」 我忽的陷入思考,想起我同沈若之间,未曾开口,却已认定的默契。 我又想起宁淮君遇见秦伊的事,便问道:「也许我这么问有些唐突,但我是秦伊的朋友,还是想了解,你是何时遇见她的?」他略思考了会儿,才道:「十三年前,我有些事来到京城,那时秦府秦子城还不是将军,只是个小将,我也是路过秦府,遇见一个坐在府外的小姑娘,她说,她是秦府的二女儿,秦伊。」 我总觉得他所说是真,但中间还省略了许多细节,十三年前,宁淮君为何会来到京城?一般来说,皇室之中不出意外都是长子继承皇位,为何如今,宁淮安会与他们分别,又是弟弟继承,这其中,有太多的不合理。 可我明白,如今只是一面之缘,他不可能会向我袒露全部,我便没有再多问。 快到了黄昏时候,我们才赶到祈都,为了省时间,是从祈都北边直接过去,不远处就是荠青楼了。 可疑的是,平日里繁华热闹的祈都北部,今日从进祈都城开始,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祈都街道上,也少有人烟,似乎有些荒凉的意味。 一旁的宁淮君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也不熟悉,只问我道:「平日里祈都便是这番模样吗?」我摇摇头,皱紧了眉,他见我如此,便吩咐周围小心提防。 一路走过去,走到荠青楼门口,却见荠青楼已经关上了门,曾经进进出出,十分热闹的荠青楼,如今也只剩门前的青布随风飘着。 我下了马车,只叫宁淮君等我片刻,自己只身前往杜贺兰的府邸,如今祈都有变,那杜贺兰与秦伊是否还安好?我一路小跑过去,走到杜贺兰府前敲门,敲了一久仍未有人来开,我才要转身离去,却见门缓缓开了。 我见到许久未见的那人,依旧是月牙耳坠,腰间的狼眼青玉,一身淡绿色衣袍,他见了我,先是震惊,而后一把将我拉进府内,关好了门,又看了看四周,才松了口气。 我见他这个模样,知晓祈都确实出事了。不等我开口,他便将我拉进府内,沉声道:「你既已离开祈都,为何还要回来?」我不知从何解释起,只得道:「我自是有事才回来。」他听我说的话,才忽的放下捏在我肩上的手,暗暗道:「我都知道了。」 我原以为我听错了,他说的话,他说,我都知道了。 我一时只不敢问,只轻声道:「你说什么?」他抬眼看我,却不似往常眼神中的骄傲,他缓缓道:「祈都,被沈言控制住了。如今的祈都,是一座傀儡城。」说罢,他起身道:「我知道了,蕙纕的身份,还有,颜珩他的真正目的。」 说完,他深深望着我,道:「你呢?你有什么,也是瞒着我的?」 他的眼神有些哀戚,我听他说,只无法想像,他知晓他的朋友欺骗他的事实,知晓他喜欢的人,做着怎样的事的时候,知晓这一切是个骗局,而他,一无所知。 他是个多么精明的商人啊,他不曾在生意上失过手,也不曾中了别人的骗局,如今,却身在骗局中。 我不敢看他,只觉于心有愧。 他见我不说话,只一把拉起我,眼里充满了愤怒与绝望,他怒道:「易青绾,我原以为你们都把我当朋友。」我望着他,只得忙点头道:「杜贺兰,我是真把你当朋友。」 他勐地放开我的手,摇头道:「不!无论是沈言,还是蕙纕,都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而你,我最相信的人,如今,却连真相都不愿告诉我。」说罢,他喃喃道:「沈言,给了我一个离开的机会,我在等你,我在等你来亲口告诉我,否认这一切,而你沉默了。」 我望着他,只听到他要离开,便忙道:「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瞒你,只因这一切太过复杂,中间我也几经变故,我本想逃离这一切,不想还是被扯了进来,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 他望着我,而后瘫坐在石凳上,继而又细细抚摸着身旁的一切,道:「蠢女人,原谅我吧,我是在逃避,我无法再面对这一切了。」我看他低着头,却见他脸颊处滑下的眼泪,他抹了眼泪,继而道:「我知晓你们是对立面,我不想看到那一切发生。」 我知晓他的为难,他的处境,已经他如今的心情。 我蹲了下来,紧紧拉住他的手,道:「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许久以后,你再回来,若是…若是我还在,我定在这里等着你。」他抬头,我望着他那发红的眼眶,他只点头,却未再说一句话。 离开杜府时,心里五味杂陈,这大概,便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想起初次见他,后来与他的各种事情,实是感慨,如今的路,在无人陪伴,接下来,无论生死,只能我一人走下去。 第136页 我回到路口,见依旧等在原地的宁淮君,他见我眼眶泛红,也未问原因,只道:「我们走吧。」我向他道:「祈都,似乎已经被沈言控制了,为避人眼线,我们最好步行到秦府。」 他先是一惊,而后冷静地吩咐了一旁的人隐藏,我们两个便只身前往秦府。 到了秦府,见大门紧闭,门外也无人,我们上前去敲门,过了许久,见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宁淮安的眼睛。他先是见了我一愣,见到一旁的宁淮君,整个人先是愣住,而后打开门来,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重重的拍了拍宁淮君的肩膀,才道:「你来了。」 宁淮君也似十分感嘆,哽咽道:「我来晚了,哥。」 此时,恰巧听到门内秦伊的声音道:「宁大哥,是谁来了?」继而便见到秦伊出来,先是见到我一喜,而后见到一旁的宁淮君,便愣住了,她来回看了宁淮安兄弟几眼,才指了指宁淮君,问道:「宁大哥,这位便是你的弟弟吗?」 想来宁淮安同秦伊提过他的弟弟,看他们站在一起,除了穿着气质不同,当真没有哪处是不一样的。感慨之余,忽的想起宁淮君提过的事,便道:「站在这里不方便,进去说吧。」 等进去了,宁淮安兄弟坐着说话,我同秦伊去泡茶,路上,想起宁淮君说的话,便问道:「秦伊,你今年多大了?」她也未好奇我问的问题,只道:「十八。」我算了算,问道:「你五岁时,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她想了想,继而摇了摇头,我便问道:「那你家中,只有你一个女儿吗?」她先是思考了会儿,才道:「其实我有个姐姐,那时我们还在京城,只是在我六岁那年,便因病过世了。后来父母伤心,便搬离了京城。」 这么说来,宁淮君的记忆,是没有错的。那时秦伊的姐姐还在,她就是秦府的二女儿,但为何他会不记得五岁时遇到过宁淮君?难不成是忘了?也是,当时她才五岁,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等回到房内,见他们二人,我见才进门,二人眼神便停留在秦伊身上,宁淮安也罢,但宁淮君似是认出了秦伊的感觉,那种眼神,似是等待了许久的欣喜。 我道:「如今祈都被控制了,秦将军在京城,为防出现什么意外,我们打算将你们带到京城去。」秦伊点点头,道:「我们已发觉祈都的现状,只是如今内外已经严守,我们未必走得出去。」 我摇摇头,叫他不必担心。等他们收拾了行李,我们一路走到方才的路口,本想叫人出来,两边却不见人,才意识到不对,却见一批军队过来,我见为首的人有些眼熟,细看,竟是夏离沧! 第八十四章 物是人非 站在城门路口处,带着军队拦住我们去路的,竟是许久未见的夏离沧。 我上前了两步,让他们站在身后,宁淮安及宁淮君上前来,将秦伊护在身后,问道:「这人,可是沈言的人?」我想起夏离沧和学院的关系,似乎不应该成为沈言这边的人,但如今,军队旗号上,那个曾经熟悉的「三」字,却让我有些动摇。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确定,但这军旗,确是沈言的军旗。」宁淮安瞥了眼四周,道:「这人所领军队,如今所见大约三四十人,若是我们尽全力,应该能杀出一条血路。」若是我用能力,这些人不在话下。 但如今,用一分能力,便会失去一分情感。 眼前的夏离沧领着军队,慢慢上前来,见了我,眼神冷漠,似乎不认识我一般,只淡淡道:「三王爷吩咐,你们几人不得离开。若是硬闯,格杀勿论。」 我见他有些奇怪,只觉得再如何,都不会眼神如此冷漠,似乎失去了一切,只剩一个空壳。我试探的喊道:「夏离沧,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才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忽的看向我,而后喃喃道:「你……」话未说完,便见夏离沧捂住了自己的头,而后过了好一阵子,又恢復了方才的淡漠。他忽的拿起手中的剑,道:「拿下他们。」 我愈发肯定眼前的夏离沧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见身后的军队开始朝我们冲来,宁淮安拿出随身的剑,我见宁淮君拿起所佩的弯刀,便叫秦伊躲好,自己拿出弓箭开始作战。 我们正与其军交战,眼见形势对我们有利,不想忽的从四面屋顶多出四十多个弓箭手来,一排箭直朝我们飞来。 我才打掉眼前的箭,便见有一排弓箭手发觉了落单的秦伊,正将箭头对准她。 我一时过不去,只得大喊道:「秦伊,过来!」不想秦伊捡起死兵的一把剑,开始挡了起来,就算她挡住了几箭,却还是挡不住许多密密麻麻射来的箭。 我们慢慢挪去秦伊身旁,我见其余方才躲着的弓箭手,如今也支起了箭,有蓄势待发的架势。这便是沈言吩咐的吗?他便如此狠心?我见远方站着未动也未有任何神情的夏离沧,一时决绝。 正这时,东西四方的箭悉数射过来,我见早已避无可避,便还是在那一刻用了水晶,将来的箭统统凝结,随后掉落在地上。 因为一时用了能力,心开始隐隐作痛,有些记忆忽然涌上来,眼前也有些昏黑。一时恍惚,不想又有些箭射了过来,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觉手脚开始冰凉。等我缓过神来,见我坐在地上,秦伊正叫着我的名字,而宁淮安兄弟站在身前,挡住前来的箭。 第137页 我站起身来,只道:「我没事了。」宁淮君见我脸色有些发白,只道:「不要逞强。」我点点头,见着夏离沧站着的城门方向,道:「待会儿,我会护住四方的箭,你们直冲城门,我会对付那个人,你们只管走。」 他们应是见了我方才的能力,也没有反驳,毕竟如今而言,这是最好的方法。 忽然一支箭从后方射来,我见箭朝秦伊的方向而来,才要用能力,便见宁淮君忽的站在秦伊身后,挡住了飞来的箭。 那箭射中了宁淮君的左边背部,只离心脏一寸不到。 我见他难受得紧,宁淮安见状,只皱眉道:「可还撑得住?」宁淮君吃痛的点点头,而后才道:「不必理会我。」我思考再三,又怕这箭头有毒,便拿出水晶,将箭头慢慢取出,而后冰封了伤口,道:「可以撑到回去。」 他摸了摸他的伤口,而后略有些震惊的抬起头,又细细看了眼我手中的水晶,才道:「殿下手下的人,果真不是凡人。」 我站起身来,向秦伊道:「秦伊,你扶好他。」而后转头向宁淮安道:「你只管顾好他们,此行为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他转头看向我,眼神有了些动摇,悄声道:「以往的事,对不住。」 我知晓他所说的是以往怀疑我的事,我摇摇头,便道:「听我口令,数到三,我们便沖。」而后他们拿住手中的剑,我道:「一、二、三!沖!」 我让他们跑在前头,自己则在后侧为他们冰封住两侧的箭,能力用的愈多,我的心也愈发的感觉到有些冰凉,自己的头也愈发痛起来。 等到了城门,我拿起箭,幻化了几支冰箭向前射去,只见眼前的夏离沧,轻轻抬起了手,而后冰箭破碎。 我忽的想起了初见他时的情景,也是这般。我的情感还未尽数失去,因此如今,还是敌不过他。 我见秦伊他们已向前跑去,夏离沧才要转身对付,我便幻化了一个冰锥,向他刺去。他回过头,只轻轻抬起了手,而后又重重放下,我感觉十分重的压力便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向地面重重跪下去,冰锥也压得粉碎。 我只听见前方秦伊的声音喊道:「宁大哥!」而后看见宁淮安的剑挥来,直朝夏离沧而来。夏离沧拔出腰间的剑,与宁淮安交战。 我见城门口的秦伊宁淮君不肯走,只听宁淮安道:「好好照顾秦伊,快走!」说罢,只见宁淮君拉着秦伊,慢慢离开城门外。 我起不了身,只花尽力气的向宁淮安道:「你打不过他的,走啊!」 我见他未有理会我,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交战了许久,我见宁淮安身上伤痕累累,力气也快用光了,但眼前的夏离沧却丝毫感受不到疲惫,他未对宁淮安用能力,像是为了消耗他的力气一般。 眼见宁淮安快不行了,只听远处一声熟悉的声音道:「可以了。」 我见宁淮安被重重砍了一刀,而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眼前的夏离沧停住了手。我看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城门楼上,迎着落日的余晖,我见到了穿着黑白相间的水墨衣裳,高高在上坐着的沈言。 当被牵扯到沈若那边时,我预料到迟早有一日会见到他,却未料到,是这样的光景。 他缓缓从城门上走下来,不沾丝毫灰尘,像极了当初穿着白衣的三爷,却又不是。 他走到我面前,眼中尽是复杂的情绪,他摆了摆手,而后我身上的重压突然消失了,我忽的倒在地上。他向我伸出手来,却未有丝毫笑意。 我自己站了起来,而后幻化出冰箭,直刺向他的喉咙,却在离他喉咙一寸时,自己的手勐然顿住。 他笑了笑,而后看向后方,我见夏离沧站在宁淮安身边,剑已刺向他的心脏,我挪开冰箭,后退了两步。未想我们之间,竟有一日需要如此针锋相对。 他向前了两步,朝我缓缓道:「若你不想他死,那便和我走吧。」 这一招数,我在沈若那里领教了不少,但每一次他威胁于我,却从未真正去做什么伤害人的事。如今从未想过会这般对我的人,方才的剑,却已刺破了宁淮安的皮肤,那血,红的刺眼。 原来在种种事情发生时,当我们彼此都不得不面对事实时,我们彼此,都会变。 我未再有抵抗,只见宁淮安的伤势严重,便拿出水晶走到他跟前。而后将他的伤口冰封住。 我转身看向沈言,他瞧着我,只静静看着我的举动,而后在我做完一切后,转过身离去。 我跟在他身后缓缓走着,走到熟悉的府门口,见大街小巷站着军队,来往皆是一股肃穆的气氛。夏离沧跟在我们身后,他的步伐不急不缓,我转头去看他,也未见他有任何波动,他确实,非常奇怪。 我同沈言进府,见熟悉的路,只是多了些许的杂草,走到最初的桃花树下,见树只剩枯枝,一旁的石桌石凳上也落了许多的枯叶与灰尘。 沈言似未有在意,只直接坐到石凳上,而后拾起桌上的一片枯叶,又用手掸了掸身旁石凳的灰尘与落叶,道:「物是人非。」 我坐到他身边,看着那可如今不再记忆深刻的府邸,只道:「不是,什么都变了。」他看向我,眼神中有些决绝,道:「如今看来,你是帮沈若了。你曾说过,不想掺和其中,我才放你走。如今,你却与沈若并肩。」 第138页 说罢,他深深地看向我,一字一句道:「易青绾,你好狠的心。」 我正要说话,却见夏离沧走了过来,而后站在面前,一动不动。 我站起身,见他的眼神依旧无神,只回头望向沈言,道:「你,做了什么?」他见我如此问,便自嘲一般笑道:「很熟悉吧,这是你曾经喜欢的人,可惜,他却一心想要带一个妓女走,他为了她,心甘情愿吃了我的蛊,不想那个女人,也只是我的一颗棋子。」 我惊讶道:「蛊?沈言,那是蛊,怎可说用就用?你再要争这天下,也不能用如此阴损的招数。」他冷笑了一声,道:「阴损?一个心死的人,还在乎什么?」说罢,他起身走向我,而后紧紧攥着我的手,道:「我以为你走后,虽不爱我,却有几分感动的情意,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只是,你为何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你的心意。」 我感受着攥着我的手,没有温暖,只有几分冬日的冷意。 我未有挣脱,也不知说什么,只道:「世上本无对错,我选择的,不过是时机。」说罢,我觉得我的心愈发冰冷了,我有些慌张,生怕他看出我身体不对劲的端倪,才狠心道:「沈言,我来告诉你我的选择。」 说罢,我将他的手慢慢松开,道:「我喜欢的,是三爷,我喜欢的三爷,一双眼如空谷明月,坐在桃树下,他温润如玉,宛如仙子。而就在我掉入悬崖那一刻,三爷,便随以前的易青绾一起死去了。」 他震惊的看着我,眼里泛着泪水,眼眶泛红,我忍着酸涩及涌上来的泪水,继续道:「而沈言,只是我的敌人。」 他点头,定定望着我道:「好!你终是留下了我一个人。」 在我失去情感前,可以正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自己所喜欢的,所想要的,就算他如今怨我,但也绝不能告诉他真相。 我回过头,见夏离沧的模样,有些难受,只觉得他到了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想起我们最后一次在环采阁见面,他喝醉酒,说着为情感付出的话,当时希望他能与柳红酥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如今却是这个样子。 我站在他面前,只喃喃道:「夏离沧,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如今的样子,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难道以往的学院,就让你再无留恋了吗?」我见他眼神有些动摇,只忽被沈言拉过去,而后将我按在石凳上。 他怒眼看着我,道:「又是什么让你如此留恋?愿意站在我的对立面?」我拿出水晶,幻化出冰箭对着他,道:「我不愿同你解释,也不愿再留在如此残忍的你身边。」 话音刚落,忽的压力朝身上袭来,我整个人又被重压击倒,冰箭再次破碎,我一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压,一时喉咙有一丝甘甜,而后忽的吐出血来。我抬眼见夏离沧,依旧无神,但手中的彩色的水晶,在余晖下闪耀。 只听沈言道:「住手。」而后见了地上奄奄一息的我,皱了皱眉,眼中有一丝怜悯,继而见我怒视着他,而后转过身去道:「将她送去牢内。」 过了一会儿,我被几个军兵架起,拖了出府,才出府,便被绳子绑住双手,而后一路拖架着向街道走去。我见来往的军队,方才又被压了受伤,如今已无力气对付那么多人,只得任凭拖着,忽而走到我不熟悉的地方。 我见前面几个军兵在拖拽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在自家宅门前,就是不肯进府去。我见那老妇人神志不清,便朝那几个军兵大喊道:「她已然神志不清了,便不要再管她了。」那几个军兵听了此言,也未做理会,瞥了眼我,而后道:「不必你来多言。」 而后他们也放开了老妇,这时宅门推开,有一个女孩及一个极小的男孩跑了出来,扶起老妇,而后向官兵连连道歉,女孩似较年长,便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奶奶时常念叨着哥哥,如今头脑也不清楚了。」 说罢,眼中泛了些泪水,我见这女孩有些眼熟,但又不知在哪儿见过,只上前些道:「你的哥哥去哪儿了?」那女孩看了我眼,而后回道:「哥哥在工坊做事,本每晚都回家,忽有一日便消失了。」 我唤她拿我衣裳里层的东西,她拿出一个小包,打开来,便是我存的一些碎银。她见了我,便塞回给我,见我手被绑住,又一时不知所措。我笑道:「拿着吧,我也用不到了。你们哥哥,会回来的。」 那女孩带着年幼的男孩练练跪拜道谢,我才要转身离去,却听那老妇喃喃道:「汲湘,汲湘……」听到熟悉的名字,我一愣,而后朝身边的军兵致歉,忙向女孩问道:「你们的哥哥,叫汲湘吗?」 那女孩见我的模样,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我继而问道:「他以往,可是在珩三爷手下的工坊做事?」那女孩似思考了会儿,才道:「是,记得一次哥哥回来,同我们说过。」 我想起一次汲湘说过,他只是出于小户人家,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自己出来养家。 是他没错,我脑中映出了汲湘的笑脸,耳边仿佛还听到他在叫我姑娘,一副打趣的模样。可他,为何失踪了? 我还想继续问,却被身边的军兵拖住,他们冷言道:「该走了。」我知晓他们已经很给我行了方便,如今职责所在,也不能再继续让我为所欲为。 我点点头,只回头向女孩道:「快回去吧,照顾好家人。」那女孩只看着我,眼中满是害怕与感激,只点点头轻声道:「谢谢姐姐。」 第139页 我见着女孩,与汲湘相像的眉眼,一时感伤,只觉得汲湘一直在沈言府中,如今失踪出了事,与他必是脱不了关系。 眼见有一处衙门,军兵将我押进去,我见里面空无一人,想是也被沈言控制住了。我被押进牢内,一股阴潮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吸了吸鼻子,而后见一间间牢房路过,继而见到宁淮安躺在一间牢房内。 军兵将我押在宁淮安旁边的牢房内,而后道:「好生待着吧。」我轻轻唤宁淮安,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虽帮他冰封了伤口,但若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只怕也是危险。 快晚上了,只听牢门开开的声音,而后听见脚步声愈来愈近,我见一人穿着黑色斗篷在我的牢门前停下。我见着眼前的人,只想着求证汲湘的事情。 第八十五章 死后余生 眼前的人脱下黑色斗篷,她望着我,眼里却有几分无奈。她将随身带着的食盒递与我,而后道:「眼前的形势,你为何还要做出那样的抉择?」 我瞥向她的手,未见那串莲花手鍊,只挽了挽袖子,道:「如今看来,你们已经知晓了许多。他用蛊都要将夏离沧留下,想来势必要战胜沈若。」未央未答话,只看着我手中的桃花手鍊。 我接过食盒,继续道:「一路走来,我以为我可以脱身,想来却是可笑。这一次,无关学院,既然他用夏离沧,我便会站在沈若那边。」 未央嘆了口气,便道:「三爷他不是你想像的那么残忍,他为你做了许多事,他……」我看着她欲言又止,便想起遇到的汲湘的家人,心里顿生寒意,只将自己的想法问出道:「汲湘失踪了,方才我遇到他的家人,这件事,是否与他有关?」 我抑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与声音,只见未央愈发低下了头,只轻声道:「他无意间撞破了三爷的秘密。」我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紧紧握住牢栏,怒道:「你们明明知道汲湘是什么人!他不会说出去的!他不会!」 想起过往汲湘种种,回忆起他叫我「姑娘」时带着笑意的脸庞,以及时刻恭谨有度的礼节,我都知道,汲湘的为人。尤其是今日见了他的弟弟妹妹后,更是坚定了我的想法。这样的汲湘,却因为知晓了他的事情,而不在了。 未央轻轻将我的袖子放下,而后轻声道:「三爷的计划到了如今十分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错。」我放下捏住牢栏的手,缓缓道:「我曾认为他所做的事都有苦衷,只怨我自己未参与过他的过往。但如今,我却怎么也理解不了,我累了。」 我将那串桃花手鍊取下放到怀中,望着未央,道:「如今你站在他那边,我也会有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再逃脱,只是我们的情谊,会暂时封存,就如这串手鍊。」未央看着我,忽而坚定起来道:「我们之间都有如此选择的缘故,到了如今,绾绾,我只能和你说一句保重。」 我点点头,未央起身戴好斗笠,而后顿了顿,便离去。 我独自一人坐着,拿出怀中的水晶,水晶泛着蓝光,却透着一股寒意。原本不坚定的信念,似乎开始坚定了,我只要在此刻签订契约,便会忘记所有的情感,只留记忆,往后所见到的人或事,只会熟悉,却不会被动摇。 我才要开始签订契约,却听一旁的牢房里传来宁淮安的声音道:「有些选择做了,后悔都来不及。」我轻放下水晶,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他顿了会儿,才道:「从那个人进来开始。」 看来他都听到了。我想到他的伤势,便道:「你的伤势如何?」他轻笑了声,回道:「这不算什么,我还撑得住。」我思及他和宁淮君的一些事,便问道:「你小时候,可否来过京城?」 只听他否认道:「没有。」我听他未带犹豫,只道:「你不怕是你记错了,或是记混了。」他依旧未有犹豫:「没有。小时发生了很多事,我想忘也忘不掉。」 如此看来,与秦伊小时相见的,便是宁淮君。 我在思考着,却听宁淮安打断我道:「虽不了解你所做的选择,但是最好想好了再决定。」我道:「想好了,若我不走出这一步,只怕沈若不会有好下场。这天下,也不应由怨恨来统治。」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拜託你一件事。」 我在整理着食盒,前几层是一些小菜和饭,底部是一碗清水面。我见着那面,忽的想哭起来,只听宁淮安如此说,只哽咽道:「什么事?」 他慢慢挪到牢房门口,离我稍微近了些,只缓缓道:「若我有一日出了事,望你帮我照顾着些秦伊。」我被拉回思绪,从牢房间隔的缝隙中,见到他右肩上隐隐透出的血。我只拿出水晶帮他冻结,边道:「今日抉择,我也不知是否能活下去。我更希望,你自己照顾好秦伊。你应该知道,她需要的,从来不是我。」 我听见他苦笑了一声,而后道:「我知道你会帮我。」 说罢,我将食盒递与他,自己留了那碗清水面。他接过,只随意吃了些,便道:「你的能力,似乎有些不稳定。」我见他看了出来,只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释放能力,就要封印住自己的情感。之前我犹豫不决,如今已经下了决心。至少今日,也要你我离开这里。」 他拖着已经透支的身躯,朝我轻声道:「既如此,你便再等一日,再最后见殿下一面。今日不必你出手,我们也出得去。」我见他肯定的语气,不知他从何而来的信心。 第140页 我慢慢咽下眼前的清水面,只觉得苦涩。 等过了许久,宁淮安也再无声息。我知晓他怕是撑不住了,我正打算拿出水晶,忽听见从牢房口传来的嘈杂声和脚步声。 我凑到牢房门口,朝宁淮安轻声道:「有人来了。」却听不见他的回应,我正担忧之际,只见几个身影朝牢房走来,为首的人,一身玄色蟒袍,腰间挂着白玉腰佩,我便一眼认出是沈若。 他来到我面前,在宁淮安前面顿了下,便叫人将他背出去。而后赶忙开了我牢房的锁,他只身进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我身上,而后道:「竹城,我来晚了。」我被他轻轻扶起,而后朝他道:「谢谢你。」 我们一路骑马回去,我靠在沈若的身后,一路颠簸,却禁不住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过了许久,我才听见沈若道:「竹城,醒醒,到了。」我醒了过来,才见四周的人马已经散去,眼前的人不知支撑了多久,才叫醒我。 我下了马,醒了醒神,道:「今日在牢房,我本想签订与水晶的契约逃出来,是宁淮安告诉我,让我再等一日,说我们今日会出去。我想过你会去,却没想到你去的那么快。」说罢,未见他答话,便道:「你还记得伽蓝寺吗?再带我去一次吧。」 他未问原因,只点头道:「我带你去,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摇摇头,回道:「我不想休息,我想直接去。」他点点头,只道:「好。」说罢,吩咐了尹翊准备了马车,而后前往伽蓝寺。 平日里的我,本不会如此随性任性,只因今日之事,始终让我不知所措。在牢房内我思及宁淮安的话,认为应当给沈若一个交代。我们虽不是在伽蓝寺相识,但如今,只有那里,才让我可以抛却其他的杂念。 马车一路行驶去往伽蓝寺,我见尹翊有些话想说,我知晓沈若疲累,又在马上支撑着我睡了好一会儿。路上,我望着沈若,虽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但如今祈都忽然沦陷,大战在即,还出了很多事,他的压力肯定很大。 我朝他道:「靠着睡会儿吧,到了我叫醒你。」他看向我,似不愿入睡。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道:「我醒过来,会不会你就不在了。」我愣了愣,笑道:「放心,上次我都没跑,更何况这次呢。」 他笑笑,摇了摇头,而后慢慢靠在我肩上。我全身僵住,而后才要说话,便听沈若缓缓道:「竹城,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宿命,无法保护你,却又庆幸今生遇到你。」而后只听他声音有些哽咽:「竹城,我该…如何是好。」 我不敢动,我怕我看到的,是一个我未见到过的沈若,我怕今日所看见的沈言与眼前的沈若,都不是我最初所看到的那样。 我怕,我的心在冻结之前,会动摇。 一路过去,沈若似乎睡着了,或是只是闭眼未说话,他的唿吸平稳而规律。我不敢轻易动,只觉得心脏处寒凉的紧。 到了伽蓝寺,见尹翊掀开帘子来,他见了沈若闭眼靠在我肩上,便看向我。我嘘声示意,便轻声道:「再让他休息会儿。」尹翊点点头,而后轻声放下帘子出去。 我拉过马车一旁放置的披风,想要给他盖着。却被沈若拉住衣袖,只听他沉声道:「竹城,今日为何过的如此之快?以往我走这条路,总是很漫长。」我见他醒了,或是根本没睡,只未再动,轻声道:「沈若,一条路快或慢,始终有走到底的时候。」 他未回应,我便继续道:「有时候一个人未走另一条路,并不是那条路不适合,或是他不喜欢,只是他早些遇到了第一条路,他怕后面没有路了,后方一片黑暗,他只能只身走了那条路。后来就算看见其他路的光景十分美好,他也过不去了。」 沈若慢慢起身来,而后望着前方,道:「走不同路的两个人,无法走同一条路,看同一个光景,但总归终点是相同的,这便足够了。」说罢便下了马车,而后来我的面前伸出手,道:「方丈等我们许久了。」 我同他一起走进寺内,有一个小僧前来引见,继而走到上次来的厢房。见到那方丈在座位上坐着,见我们来了,忙起身站在门口行了礼。 我见了他,也点了点头道:「行释方丈。」他向我行了个礼,而后笑道:「施主还记得老衲。」我笑道:「当然,距上次见方丈不过两月有余。」他笑笑,而后做了个向里请的手势道:「虽日子不长,但施主同殿下,却是发生了许多事。」 我未好奇他如何知晓,只当传闻也好,沈若所说也好,都不重要了。 沈若在一旁坐下,跟来的小僧倒好了茶便退了出去。方丈看向我,问道:「老衲听闻,今日是施主要来伽蓝寺,可是有何心愿?」我点点头,回道:「确实有心愿,我想上柱香,不知可不可以?」 方丈笑道:「施主开玩笑了,我佛慈悲,自是迎众生前来。」我点点头,本有话想问,但不知从何开口,只道:「我记得方丈上次同我说起』菩提本无树』之言,是否丢失感情,便也算是放下执念?」 我见一旁的沈若看向我,紧紧皱着眉头。方丈看着我,只正色道:「所谓执念,实则是心中所想,若是施主真正放下了,有无执念,实则不重要。然而凡事强行为之,未必有好结果。」 我点点头,懂了他的话。只与沈若和方丈告辞,只身前往伽蓝寺前方上香。我在小僧引导下拿了三炷香,而后跪到了正殿上,一时之间,我却不知该许什么愿,最后只心想道:愿以我一人之命,换取身边的人的平安喜乐。 第141页 我睁眼将香上上,回头却见沈若站在殿外看着我,不知站了多久。 我与他走到伽蓝寺后面的山崖上,我向前走着,被沈若轻轻拉住道:「往前便是山崖,小心些。」我示意他没事,而后也停下脚步笑道:「我曾掉下悬崖过,死后余生,我曾想忘记所有,后来发觉,忘记只是逃避。」 我看向他,缓缓道:「但到了如今,却是我自愿的,我没有怨恨,只是一种期许。」说罢,我拿出怀中的水晶,心中默念宫弧告知我的话语,渐渐地,我感觉从头到脚,尤其是心脏的寒意。 我见沈若望着我,他拼命想抓住我,却被水晶的结界排除在外。 一切,都该结束了,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第八十六章 陈年往事 在最后看到这个世界时,眼前只剩结界与被结界排除在外拼命想拉住我的沈若。当我失去意识时,时间仿佛静止了,自己像是静置在了冰窖之中。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他淡淡问我:「你可真的愿意将自己的情感封存,换取可以与彩水晶匹敌的强大的力量?」我应了声,那人道:「好,那你记住,此法视为契约,若是强逆想要冲破封印,动了情感,便为逆天,会受到惩罚。」 说罢,我便感到一股极寒的力量注入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中,尤以心脏最甚。我感觉到自己的筋脉已经要爆了出来,我听到那声音缓缓道:「在此之间,我会教你几个招数。」 我见一个身影纵身跃起,而后幻化了一把弓箭,道:「万箭齐发。」说罢,便见从弓上边从一支冰箭幻化为千百支冰箭向前飞去。这招才结束,他便忽的走到我面前,我这才见清楚他的面孔,他与我见过的人不同,但却与宫弧有着一般的气质。 最后,他站在一旁,忽的闭上眼睛,这一举动,却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凝结了。我感受到了绝对的寒冷,只听到他最后的声音道:「这是万物凝结。」看完他这些动作后,我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而后全身被一股极寒的力量注入到了额头上、眼睛里,我快支撑不住时,听见眼前的人冷言道:「坚持到最后吧。」 忽然一股较为温暖的力量似乎注入到了我的身体内,我感受到身体内极寒的力量与这股注入的力量在博弈,只全身难受。忽然我又听到有人在唿唤我的名字,那一声声似乎极为熟悉,只听道:「易青绾。」 我勐得睁开了眼睛,大口喘着气,眼见自己身处沈若府中。我忽的起身,额头上的毛巾便掉了下来,我才发觉自己穿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只是都是冰凉。 我四下见不到人,只得沿路出去,走到房门口,听见有人走过这里来的脚步声。我拿出水晶来,慢慢躲在门口。 看见有人打开了门,有两个人走了进来,前面那人一眼瞥见了站在一旁警惕的我,便回过头望着我,我才见到是沈若。他见了我,眼里十分欣喜,虽未笑,但他站近了我些,紧紧捏住了我的肩,许久才道:「你终是醒了。」 我未在意他的神情,只瞥到了他身后极为熟悉的人。那人站朝前来,上下打量了我,才道:「我听说了,关于你的选择。」 是许久未见的景砚。 他似乎变了许多,说不上来是哪儿变了。 我好奇他为何会来这里,只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我才问完话,便见沈若将双手缓缓放下,而后插话道:「看你暂时无碍,你的朋友也都来此了。你们便…好好叙旧吧。」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我见着沈若的背影,只觉得熟悉的回忆涌了上来,想要感谢的话,却说不出口。 景砚示意我坐下,便四处打量,而后缓缓道:「我们是被你的力量吸引而来,水晶发生了共鸣,而你的水晶,与上次与我们失去联繫不同,这次是强烈的引导。」我拿出水晶,发觉如今的水晶与以往的不同了,似乎更加透明,与我之间,也有着一种默契。 我想起陆璇和殷兮,便问道:「他们两呢?」景砚先是看向我,而后愣了愣,回道:「近几日你的寒气一直在溢出体外,我们五日前来到沈若府中时,你整个人都冻住了,我们只得轮流为你注入能量,试试看能否与你体内的寒气抗衡。」 五日?我问道:「我竟昏迷了五日?」他点点头,而后思考道:「我们感受到水晶波动时,约莫两日回来,如此说来,应是有七日了。」七日。我记得在那个如至冰窖的梦中,自己最多待了几个时辰,然而在这里,竟过了七日? 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只问道:「今日是什么时候?」景砚思考了会儿,才道:「二月二十五。」我应了声,只看着水晶,却感受到了景砚身上,不同以往一般,一种奇异的波动。 我看着景砚,回忆起以往对他的怀疑,只问道:「你,为何会到这里?」他似未反应过来为何我会如此问,只道:「为何如此问?」我看他如此反应,似乎是知晓了我水晶能力增加,但不知晓我所付出的情感的事情。 是了,与他们分别以后,我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们也许都不知晓。 我回忆起以往种种,只理智的思考着,发觉以往种种未相同的事情,以往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一般,一切,都似乎想通了。 我道:「我的意思是,景砚,你既帮了沈言,为何如今会来到这里?」他似乎讶异于如今我的说话方式及我未有波澜的神情,只缓缓道:「许久未见,你变了许多。」我未理会他的言语,只道:「若是我的猜测属实,你便不该在此。」 第142页 他看着我,未有言语,许是还未适应我如今的样子。 我站起身来,缓缓道:「也许我说的还不够明确,因此你才不明白。我不如这么问,为何在学院时,你会对我莫名关心。为何出发时,你会切断那片叶子。为何当初你会打翻我的桃露,为何,朝槿死时,会有你的气息?」 他同样站起身来,重重嘆了口气,才道:「是我疏忽了,让你产生了怀疑,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必隐瞒。之前离开和不解释,不过是因为我也不知我自己处在如何的境地,但此次我既来了,我便已然做了决定。」 我见他要缓缓道来的意思,便坐下身来,倒了杯茶递与他,示意他坐下。他坐了下来,便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说罢,他拿出怀中的黄色水晶,而后慢慢催动力量,水晶也慢慢变成黑色。 这便是我感受到的那股力量的奇异波动!我静静看着他的水晶慢慢变成黑色,那股力量也慢慢显现出来。看来我之前没有感受到景砚的奇怪,不过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这也说明为何夏离沧会对景砚有敌意,他们的能力差不多,能感知到也情有可原。 我看着黑色水晶,只回忆起以往学院说的事情,便道:「你是,暗系一族的人。」眼前的人点点头,才收起水晶。 我看着他,点头道:「那便解释的通了,你为何帮沈言的缘故,因为你和学院为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那么我也想得通,为何你会打翻桃露,我之前被沈言下毒,如今仔细想想,除了中药外,应该桃露里也有毒,而且是第一步。」 说罢,我便继续道:「那么,杀了朝槿的事情,看来你也参与其中了。或者说,朝槿便是你杀的。我现在好奇的只有,你为何会对我关心,还有,你为何切断那片叶子,让我没有喝下那药水?」 景砚愣了愣,而后瞧着我,半晌才道:「从前你说话,不会是这样,就算经歷了再多,我也不信一个人会变化如此之大。」说罢,他便细细端详着我,而后皱眉道:「你的水晶能力不会突然的加强,你是否是为其做了什么?」 他还是与之前一般细腻和睿智。我看向他,只觉得事到如今,这一切不论变成怎样,已然不重要了。便道:「这一切已然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我做出了选择,便有我自己的原因。」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也未再过问,只道:「我本不是一族传承,我哥才是一族的传承,但因了十五年前,我八岁时,那时魔人族本来不相往来,但人族惧怕一族的能力,挑起战争。我哥作为一族主将出战,但却再也未回来。去随我哥冲击前锋的一族士兵,无故失踪了大半,回来的只说是无故失踪。」 他继续道:「我想到了这可能是什么水晶能力,但我们一族的暗系水晶不似人族水晶有各式各样的能力,我们只有自然能力,也就是有关自然的能力,比如我哥哥擅长于雷电,就像殷兮一样,而我擅长于风。那件事过了一年不到,我寻无思绪,那时人族便建立起了青冥法术学院,并封了大型的结界。」 我听完他说的,便想到了院长的能力,时空控制。会不会与他有关? 他说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想:「我听闻了学院院长的能力,而他便是当年战争人族的主将。我开始怀疑他,但一是苦无证据,我们并不了解时空控制可以运用到哪些方面,二是学院有内幕,但细节并不清楚,学院内部封存的太好,苦苦查寻却并无结果。」 我回道:「于是你便作为一族一方潜进了学院?」他点点头,而后道:「现如今我可以一个个问题的回答你。」 说罢,他喝了一口茶,才道:「一开始我对你好,确是故意接近你,因为夏离沧。」我想到是因为夏离沧,并未惊讶。他继续道:「那日,一族内部有人族进入,似要打探什么消息,我们才发觉是一个彩水晶的持有者。」 我挑了挑眉,似乎猜到了前后的联繫。 他继续道:「我们一路追杀那个人族,但无奈彩水晶持有者的能力太高,无法追上,只沿着血迹找到了学院,这才越发坚定了我觉得学院有鬼的想法。」看来,那个闯入一族领地的彩水晶持有者,便是夏离沧了。 这么说,院长早早便认识了夏离沧,那日,我遇到夏离沧,将他送往院长室,也并不是偶然。那日,我记得窗外有一个身影,看来便是景砚。 他道:「其实我早确定了他的身份,后来接近你,也不过为了打探他的消息,或是学院的动态。最初,我只是觉得你可怜,真真信着一个人,却被欺骗。但后来,我确是真心实意要帮你。」 真真信着一个人,却被欺骗。 是了,那时的我,以为我与夏离沧,是两生情愫。以为我与景砚,是知己难求。如今看来,不过是景砚以为我与夏离沧亲近,与我接近。夏离沧以为我与景砚亲近,又知晓我知道他的秘密,便监视着我。 呵,自己的过去是如何戏剧。 我未想再听下去,只打断道:「那切断的叶子呢?」他缓缓道:「后来我证实我的猜测,也猜到了学院多年学生穿越时空执行任务,但却多数消失的缘故。定是被他用某种空间法术困住,但却没有实证。」 「那日,学院派发药水,拿到药水,我便察觉到那药水有些不对,说是增强魔力,但其中却有一族一种药剂的味道。」我看向他,问道:「什么药剂?」他淡淡回道:「封印灵魂的药剂。」 第143页 他见我不解,便解释道:「这种药剂在一族是禁忌,因为手法阴毒。喝下这种药剂,等于自动签订了契约,灵魂不再属于自己。」他看向我,道:「本来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当朝槿死去,水晶连同尸身一起消失时,我便肯定了。这种药剂,让院长可以操控学院学生的灵魂,就算远在其他时空,若是不遵循他的命令,或是如同朝槿一般意外死去,灵魂便会困在他的空间内,死无对证,没有人会发觉。」 原来,朝槿的尸身连同水晶一起消失,是因为院长的缘故。原来,宫弧喜欢的那个女子子岚所说的,她怀疑过学院的阴谋,她所写的事情,我本半信半疑,只因在小时便被学院收留。如今,子岚信上写的,与景砚所说的不谋而合,现实却是这个样子。 我一直所信任的学院,居然有如此阴暗的一面。 景砚见我面色不好,便道:「你还记得我们来之前去的植物林,有瑞茧吗?他有迷幻作用,当时为何无一人察觉那药水的作用?夏离沧他早早知道了,可他却没有阻止我们任何一人,包括你!」 他也许,还以为我喜欢着夏离沧。 我摇摇头,嘆气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既早早与学院有了勾结,必然不会因为我,坏了自己的前程。」景砚见我说得轻松,只嘆气道:「若是你自己想得开,那自然是最好。」 我未想继续思考下去,只叫他继续说。 景砚继续道:「因此当一族的人调查到,这次学院要杀的人,便是復颜珩三爷的时候,我便主动见了他,并与他做了交易。」他看向我,道:「我告知了他学院的计划以及我们的人的分布,我本以为事情会顺顺利利的解决,不料事情开始往未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我没有想到你和朝槿会与他接触,他让我想办法将桃露打翻在你的浴盆中,我预料到那桃露有问题,本想将它打翻在地,不料还是泡在了浴盆中。至于朝槿,我未料到她知晓了沈言的身份,以及我与沈言的事情,但她并未透露半分,我便知晓她喜欢上了沈言。」 「一晚我本要去寻沈言,却见朝槿只身走一条小路,我眼见她自己跌跌撞撞哭着进入了轻云庄,而后失足落入水中。在我赶过去时,她已快不行了。我将她救出,只见她念叨着你的名字。我想顺便证实自己的想法,便将她放回湖中。」 我抬眼看眼前的景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言语。 朝槿溺水已久,就算已无可救药,但他还将她放回湖中,只为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多么的残忍。 我只看着他,淡淡道:「你很残忍。」 他望向我,回道:「我只想找到我哥哥。」说罢,我便问道:「听你如此说,你便是站在了学院的对立面,可如今,你却站在了沈若这边,是为何?」 他道:「因为夏离沧。我未料到夏离沧会中了沈言的蛊,学院失去了一大势力,必然会露出苗头来,只有让这场大战愈演愈烈,让夏离沧成为学院关注的焦点,我才可以趁机回到以往的时空,推翻学院。」 我打了个哈欠,只理解了他如今的做法。我只道:「待会儿陆璇和殷兮醒了,烦请你重新和他们解释一遍。我如今容易发困,要再去睡会儿。你既已决定了,便如此吧。」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腕,而后道:「你的能力太强,纵使付出了什么让你如今可以驾驭,但迟早有一日,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我挣开他的手,只道:「这是许久以后的事,不关你的事,我也不关心。」 第八十七章 无法回头 我实是头痛的紧,更是无心理会景砚的言语。我躺在床上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听见外边敲门。而后我醒了只恢復了些精神,朝外道:「何事?」 外头的人应是沈若府上的小丫鬟,只回道:「殿下请姑娘前往客堂。」我应了声,便穿好衣服,前往中间的客堂。等敲了敲门进去,眼见沈若坐在上方,陆璇、殷兮及景砚坐在下处,见我来了,陆璇只愣了愣神,而后上前来细细端详着我,眼中泛着泪花,许久才道:「好…好。」 我一时不知回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人,是我不可失去的朋友。 我拍了拍她的肩,道:「一切都会好的。」说罢,陆璇才缓了神,而后朝我道:「方才我们正同殿下商量着住处的事,我在京城同景砚置办了宅子,我们可以一同去,离殿下府邸不远,也便商量些事情。」 我点点头,只道:「怎样都好。」沈若忽道:「既如此,我也不便多加挽留,那便今夜住在这里,明日一早再去。」我上前去,见沈若这几日因事,脸色不是很好,满脸写满了疲惫,便道:「殿下要好生休息,才可顾全其它。」 他点点头,继而悲戚的看着我,许久才道:「回去吧,这客堂走风,不保暖。」 我一路走回去,陆璇拉着我,见我神色淡然,许是已然听过景砚的事情,也见过了我因水晶出事的模样,见我如此,也未再多言,只道:「此番一战,为的不只是自己,更是朝槿,也是你。」 说罢,她似还有什么话想说,却被生生咽了进去。 我们各自回了房内,我收拾着包裹,只自己打扫了下房间,收到床上时,偶然摸到了枕下的纸物,拿出一看,才发觉是沈若给我的大红包。那日收到后,放在枕下许久,都未想起来。 第144页 我坐在床边,拆开来看,发觉有一叠纸。上头先是一张银票一百两,而后第二张是摺叠起来的纸张,我打开看,竟是环采阁的地契转让文书,只见上面有沈若转让易青绾的字样,沈若的私章,当地官员的公章。 我见还有一张,便是一张房契,上面也是我的名字,其它的我也不是很看得懂。我愣住了,原以为只是几张银票,不想里面竟是这样的东西。我正想着还给沈若,却听见有人敲门。 我收起东西,却见是七皇妃,她未等我说话,只身进来,而后在我面前坐定,道:「听闻姑娘明日便要搬离府上。」说罢,她将身旁丫鬟的东西接过放在桌上,道:「这是宫里派人送来的糕点,听闻很好吃,我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我不愿见她,也不愿吃她给的东西,未再顾虑其他,只道:「拿走。」她先是愣了愣,而后才笑道:「听闻你恢復了以往的能力,如今确实与以往不同了。」我听出她讽刺的意味,只笑道:「我确实不同了,因此你的东西,我便不稀罕。」 她正经坐着,又道:「我不知你如何想的,但你今生与殿下无缘,陛下曾指你为侧妃,却被殿下亲口拒了。如今你是朝上的人,便是未再有多余的心思。」我想到皇帝来时,让我做侧妃以表决心的事,这是后来不了了之,原是沈若的缘故。 说罢,她便将食盒打开来,道:「既走到了如今这步,此物也当送行,你放心,没有毒。」我看向她,道:「你杀了词烟,这事沈若不提,替你掩盖了去,你自己心中未有愧疚,我却不敢吃你给的东西,只怕是比毒更可怕。」 她先是一怒道:「你……」而后一瞬恢復了平静,笑着将食盒盖上,缓缓道:「听闻你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一路过来,你就没有杀人吗?如今你指责于我,怕是没有这个资格。」我看向她,回道:「我杀人,也是光明正大,虽不敢说所杀绝无冤枉,但总归是涉及的,不似你,一己私慾,且敢做不敢当。」 她站起身来,提起食盒走到门口,才回过身来道:「罢了罢了,我做什么同你计较。」说罢,便离去。 等她走了,我才将方才收起的东西拿了出来,仔细装回红包内,而后起身去寻沈若。走到门口廊内,才远远见沈若同七皇妃站在书房前廊内说话,我才要回去,便见七皇妃离去。沈若抬眼,见了站在这边的我。 我上前去,将怀中的红包拿出递与他,他见了红包,当下瞭然道:「你便真的听了我的话,今日才拆开来。」他说着话,却没有接下。 我放下手来,道:「沈若,你的这份东西太贵重,我不敢收,也不应收。」他摇摇头,而后道:「你既收了玉书的东西,便收得我的东西。我既比他宽裕,自然送的要贵重些,追其根本,都是相同的心意。」 我听他话里有话,只觉得手中的红包变得厚重起来,只好道:「将来你一统天下,这些自然不算什么,我便将环采阁改成什么食楼,余生做个楼主,也是不错的营生。」他笑了笑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我想到去收东西,转身欲走,被沈若叫住,他看着我,只道:「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那宅子。」说罢,便转身去了书房。我想到他给我的一个房契,那宅子就在京城,只是不知具体位置在哪儿。 我收了些东西,发觉东西很少,便只有两个包裹,我打算送到那宅子一趟,出了大门口,却遇到坐在马车前的尹翊。 我原以为沈若要出门去,便只打了声招唿,未料尹翊叫住我,道:「姑娘,是殿下吩咐我送姑娘去,请姑娘上来吧。」我不好推辞,心想怕自己也找不到地方,便应了声上车。上了车,发觉有两个箱子,只听尹翊道:「那两个箱子待会儿我会帮姑娘搬进去,是殿下吩咐送给姑娘的。」 我打开其中一个,见左侧放着一堆诗集,右侧放着一些零碎的古玩首饰,另一个箱子装着几块屏风似的东西,十分精緻好看。我问尹翊是何物,他道:「这是殿下让宫中巧匠打造的千里江山屏风,是殿下亲手绘的图案。殿下十几日前便绘的图案,赶忙让人加工赶制,做好了便送来府上,殿下亲自看了满意了,这才装好送与姑娘。」 我见这屏风做工精緻,如今见其一面的图样都栩栩如生,便细细抚摸到:「替我谢谢你们殿下,便说等过了这个关头,将这屏风抬到那宅子里,也算贴切了。」尹翊听完,只道:「好,我会转告殿下。」 等行驶了一会儿,便到了陆璇採办的宅子那里,我下了车,打算自己搬一箱东西,尹翊拦住我,道:「我会帮姑娘搬进去,姑娘一个女子,还是不要使太大力气。」我如今能力在,自然不会在意力气的事,但他如此说了,只得作罢。 我见大门敞开着,便径直拿着包裹走进去,才见着这大宅的光景。虽不似沈若府上的曲折奢华,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似仿着苏州园林的特色,有人说:「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苏州素以园林美景享有盛名。 进门时一个小亭台,庭台楼榭,游廊小径蜿蜒其间,却是一眼见得到头的迴廊,前方迴廊处对着门这边是一处庭院,庭院中间有一池子,中间有假山青苔。 迴廊四处是几个房间,透过格子窗,大概可见其他地方,一览无余。 我正细细看着,却听身后的尹翊道:「殿下府上的摆设都是殿下亲自同宫中的老匠设计的,姑娘住的那个院子是殿下府中最为喜爱的地方,这处宅子构思巧妙,在布置上还是略有欠缺。」 第145页 我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但沈若贵为皇子,布置上自然比别人更大气奢华些,若算得一般人家,这般的布置也足够了。」说罢,我瞅了眼抱着两个箱子的他,便将包袱背在背上,而后接过其中一个箱子。 我见他欲说话,便道:「尹翊,我既如今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自然不会再像从前一般无力,你也不必担心。」说罢,未见他神情,便转身进去。 未料才进了门,便撞见不知在一旁待了多久,静静看着我的景砚,他接过我的箱子,道:「你虽有了能力,但比起我来,还是个女子。既如此,你不如感谢我便是。」话说完,便朝尹翊道:「跟我来吧,她的住处在这边。」 我愣了下,便随尹翊身后走着,忽想起之前整理的思绪,便朝走在最前面的景砚道:「景砚,待会儿我有话问你。」他回头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尹翊,似要说什么,终是未说出口,只应了声。 等东西放置好了,我便送尹翊出门,待他上了马车,他朝我道:「姑娘保重。」我回道:「你也是,帮我向沈若道谢吧。」他点点头,便径直而去。 我回到原本在的房间,见景砚在帮我收拾包裹,整理衣物。我上前阻拦他,道:「我自己来吧。」他看向我,笑道:「怎么?知晓我是一族后,便疏离了?」我摇摇头,道:「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做。」 他放下手中的衣物,道:「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太过固执,就拿此次你换取能力来说,你认为这是你自己的事吗?你决意所做的,为其付出代价,是为了什么?」我心中一动,确实换来极寒的折磨,我斥责自己不要想了,也不要有所动摇。 我看着他,道:「我想问你,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他道:「自与你们分开后,我随将军手下一个老将去往西边,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分开了。朝槿出事后,我便未再同沈言联繫。我疑心沈言同他手下关系,又听闻他曾在西域待过不短的时间,我便只身前往西域调查。」 他示意我坐下,继续道:「未料我查沈言的事被他知晓了,他派了他的手下来寻我,那女子精通西域蛊术,是个用毒的高手,我险些丧命,是陆璇和殷兮救了我。」景砚所说的女子,如若我没猜错,应是蕙纕。 我记得蕙纕是外族女子,当时应是沈言在西域救了她或是于她有恩,蕙纕和陆离才会随沈言来到祈都。我点点头道:「我大致猜到了那女子是谁。」 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同沈言会面时,只见过一个黑衣女子,未见过那个人。」他看向我道:「你问我为何会帮你们,当时与你们分开后,也得知队伍解散的消息,我考虑过自己一人找出学院的秘密,靠自己报仇。但遇到陆璇和殷兮后,我改变了主意。」 「暗系一族只是被人类魔化,其实我们也与你们无异,只是法术源不同。我感激于你的信任,感激于他们救我一命,本来我打算暗中协助沈言,待沈若输后再告知你们,将你们救离,但在其中,夏离沧则是最大的变数。」 他将随身带的一瓶药水拿出道:「我在西域找到了一个蛊术师,得知了一些有关蛊术的事情,我兴许可以解开夏离沧的蛊。」我看着他手中的药水,他解释道:「这是我加以法术及猜测做出的药水,兴许可以破解学院在他们身上种下的空间术。」 我接过药水,道:「那便好说,如今既如此,脱离学院的控制才是正道,先给他们喝下。」我才要起身,便被景砚拦住,摇摇头道:「若真如此容易,我早给他们喝下,这药水是加了蛊术的,何况是我的暗系法术融入,且不论有无用处,都存在一定生命的风险。第二,据我推测的量,只够一个人喝。」 「也就是说,假设夏离沧没有中过空间术的话,陆璇和殷兮,只能解一人。而另一人,若是行动被发现,或是死去,灵魂将会像朝槿一样,永远被困?」我拿着药水,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景砚点点头,回道:「但若是拿给他们,他们定然会让对方喝下,到头来,只会造成不好的气氛。」是了,殷兮和陆璇一直如此相爱相伴,若是让他们知晓,必会都不喝。 「那,夏离沧呢?」我问景砚,景砚回道:「要解其蛊,必要先知晓为何中蛊。」我想起沈言的话,道:「我记得沈言说,夏离沧为了柳红酥,心甘情愿喝下蛊。」景砚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淡然道:「若是心甘情愿喝下蛊,那便更难了。就像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明知后果,却还是喝下,他的自我意识已然被封印。」 「除非……」景砚喃喃说了两个字,而后许久才道:「除非,有什么重大刺激,也许他能自己走出来。」 我的回忆中,突然涌现出了有关夏离沧的回忆,我才发觉,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了。让我比对的,只有曾经那个笑容以及那日城墙下,将我重重压下的冷脸。 同景砚说了许久,想起自己解封的事,不知宫弧知不知道了。又想起自己的水晶似乎还灌注了他的仙气,应是能感知到的。 我走出府外,拐过一个巷子,打算走到那日的酒馆寻他,不想才拐过那个巷子,便见他一身红衣,斜靠在巷子边上,手上提着一壶酒,见了我,便笑道:「你来了。」他始终未变,还是一如最初崖底那个看似一身轻松,却装着满满心事的宫弧。 第146页 他见了我,只全身看了看,而后问道:「丫头,身体还好吗?」他微微蹙着眉,语气满是担心,我见他如此,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回道:「我偶会心痛,而后便感到全身寒凉。」他嘆了口气,而后将手指轻轻放在我额头上,许久才道:「你换取的情感,并不是消失了,而后被冰封住了。你每每动情或是大幅使用能力,都会动摇那个被封印的情感,封印感到威胁,便会冰封四处,你明白吗?是从心脏开始,慢慢蔓延开来,到最后,你会整个人内部冰封而死。」 说罢,他又摇摇头,道:「不对,你不是死,而后冰封沉睡,但此生此世上,无人能救你。」他眉眼中有些愧疚,道:「丫头,从此刻开始,别再动情了,或是,别再大幅的使用能力了。若是你等到最终时候再用,兴许还来得及」 我摇头,道:「宫弧,从我决意换取水晶那刻起,我便知我没有回头路。我已不知什么是开心难过,那些已成为回忆一般,似与我无关。」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第八十八章 大战在即 一人走回去时,虽没有什么感觉,但内心却充满了寒意,一股从心中透到遍体的冰凉。我想起宫弧的话,想起离别时,宫弧抱着我,愧疚地哽咽说将我卷进来,对不住我。我看着他流泪,除了心中寒凉,却无法有一滴眼泪。 就算结局悲戚,我也不应放弃。 就如我对宫弧说的,与他无关,他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契机,而这件事情,也许在很久以前就已註定。或许是我来到这里时,或许是更久以前,但无论如何,既已註定,便顺天意。 我在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沈若府前。我呆呆站了好一会儿,忽听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声音叫我,我看向那个方向,见沈若站在府前,他看着我,走近了些,而后看着我的眼睛许久,才道:「竹城,既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知晓他的意思,知晓他对我得到水晶能力付出感情的怀疑与期许,我只瞧着东面,淡淡道:「带我去看看东面的梅林吧。」他似未料到我会如此说,我看向他解释道:「以往同沈玉书在那儿走过,却因你的意思不好过去,但那片梅林真的很好看。」 他未再多言,只一路带着我,走到东边的梅林。梅花一如我与沈玉书那夜所见那样,又似乎不像。我想起之前词烟居住的地方,又发觉如今收拾的干净,似没有来过一样。 我看着梅林,道:「你母亲喜爱梅花。」他顿了顿,才应了声。我不知觉喃喃道:「若是我也喜爱梅花,而不是桃林,那应是不同的光景。」话才说完,便觉得寒凉了一寸,继而思及宫弧的话。 我本站着却打了个踉跄,沈若见我如此,一把扶住我,继而紧皱着眉问道:「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你的能力……」他眉眼间有着愧疚,我见他如此,自己心中不想撑不到最后,只自己站起身,道:「不是。」 话说完,我也不敢再做停留,只身走出府外,等到了府门口,见管家站在那里,见了我,问道:「姑娘不用了膳再走?殿下吩咐厨房准备了温鼎。」我愣了愣,才摆手道:「给殿下和皇妃送去吧。」 我走出府,心里想他会出来送别,却走到街道,仍未见人,我知晓了,如今我们都明白自己的处境,是不会再跨越。 我走在街道上,一路人来人往,却似乎没有一片安乐的地方,不久以后,权朝之争,最后受伤的,只会是如今的无辜百姓。 我忽的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路过我,轻声道:「快要三月份了。」我见着两个白衣戴着斗篷的人走过去,我想起方才的声音,是沈言!我忙追上去,直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我才见了站在巷口的两人。 我上前去,只道:「桃花快开了,但梅花却还未落下。」眼前的人似愣了愣,而后才揭去斗篷,我见了眼前熟悉的面孔,心无波澜。 他上前一步,望着我的眼睛,眼神却不似最初见他的温柔似水,只带着打探和怀疑,许久他才道:「这世间阻挡不住的,便是天意,桃花迟早会开,梅花也迟早会败。」 我见了后面丝毫未动的人,猜到是夏离沧。我想起景砚说的话,又想到他如今自愿中蛊,只怕自己的意识早已自愿囚禁了起来。 沈言见我走神,有些怒道:「怎么?如今连同我说话都不愿了?」我幻化出了冰箭指向他道:「如今已成陌路,不必再如从前那般。」话音刚落,便见一个暗器朝我的喉咙处飞来,我心想糟糕,却被眼前的白衣身影带了过去。 他手臂处划开了伤口,而后他扶我站定,才见身后的夏离沧飞出的暗器,他向夏离沧道:「我说过,不是我命令的情况,不要有所举动。」我见夏离沧如今似乎不受控制,但又想起眼前的人方才的举动,一时莫名。 我转身欲走,却见眼前的人拦住了去路,我瞥见他肩膀处流血的伤口,只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他瞥了眼自己的伤口,只道:「你忘了,我当初同你说过,小时常常受伤,学了很多大夫的手段。」 我想起自己失忆时,戴着面具,被孔明灯划伤,他仔细包扎,一双眼睛皎洁明亮,活像个大夫的样子。又想起他说的那句: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 我瞧着他,只道:「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如今,我们便当彼此死了,而眼前的人,只是彼此的敌人罢了。」说罢,便离去,他也未再追上来。 第147页 等回到了宅子,见陆璇和殷兮已然回来了,同在府中的,还有宁淮安。 之所以认出宁淮安,是因了他的装扮,还有他上次受伤的包扎。 我见到他,只喊道:「宁淮安,你好些了没?」他点点头,或是想到了之前经歷的种种,已然释然了很多。 我想起上次在牢中帮他冰住伤口,想起触及他的血液时,发觉他的血液里有剧毒。便单独将他叫到了书房,直接问道:「你的血液里为何会有剧毒?」他愣了愣,继而想起了我的能力的事,才嘆了口气。 他过了许久,才道:「昨日,我终是与奉之相遇了。」说罢,他继续道:「是淮君派人去接的他。」他看向我,道:「许是你有了很多疑问,我也听闻了你们在月镇的遭遇,如今经歷了如此之多,大战在即,我也有事要拜託于你。」 我倒了杯茶与他,示意他慢慢说,他这才讲起,这八年来,所发生的事情。 十二年前,正是西域皇族长子勤奋好学、优秀进取的宁淮安,一时风光无限,为指定继承大统的人选。不料一日宁淮安听到中原朝廷动盪,一时需要西域的支持,西域一直战力不足,皇子年幼,为稳固政权,只得应中原皇帝要求把一个皇子派到中原做质子。 理所当然,王后死去,新王后继位无所出,长子为继承大统,只得派次子前去。但一路艰险,其中动盪难知。宁淮安与宁淮君兄弟情深,宁淮安不知是何想法,只代替了弟弟,只身前往了京城当质子。 不想在西域前往中原路途中,遇到流寇,本带的人不多,且武力不强,宁淮安与护送队分离,本遇到一个老头收留,不想这老头是练毒的疯人。这老头听闻是西域一练毒高手的徒弟,后背叛师门逃了出来,不料无法有所突破便用人体试药。 这老头试死了许多人,宁淮安便是他找到了新对象。不料宁淮安因从小受过西域皇室药草熏浴,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壮健,便生生扛住了这人长达两年的试毒,且学会了些有关毒药的一些事情,身体也有了抗毒的性质,但有关其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后来好不容易将老头杀死,逃出来的宁淮安,一路跑到了京城郊外,不想正遇八年前的沈言父母的叛乱之灾,时局动盪,被当成叛党的他,身受重伤。后来的事,便是我所知晓得了,被秦伊的父亲所救,知晓身份后,将他留在秦府中做小将。 他与秦伊相爱,却因得知自己与秦伊无结果,也无法给她一个家,只得时时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可惜情感本就抑制不住,还是相处了如此之久,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他顿了顿,我继而想起宁淮君对我说的话,便问道:「之前宁淮君和我说,他在小时见过秦伊,但秦伊并未有印象。」宁淮安嘆了口气,道:「其实她记得,她同我提过,她以为我便是十三年前的那个人。」 十三年前?而宁淮安十二年前代替宁淮君来到京城。 他皱紧了眉,继续道:「淮君十三年前作为次子,父君带他来过京城。应就是那时认识了秦伊,我将猜测告知与她,但秦伊也未再说什么,她只说,既不是我,那这件事便不再提起。」 既与宁淮安无关,也不必再提起。也难怪那日我问她时,她说想不起来了,看宁淮君对秦伊的感情,宁淮安大概也猜到了大半,但如此一来,只能是有缘无分。 宁淮安起了身,走到门口,道:「若是大战我遭遇不测,希望你将我的尸首粉碎,我听闻你们的能力可以将灵魂与情感分离,若是我当真沦落到这个下场,望你将我的情感注入到淮君体内,让他继续守着秦伊。」 我讶异于他的想法,我知晓这个能力,我如今的能力也能够到达,但如此之事,我只希望发生在我身上便已足够。这对三个人都不公平。我送他到门口道:「不要抱着这个希望,抱着必胜的决心吧,我没有这个能力。」 他轻轻笑了笑,而后看向一个方向道:「自己的情感只有自己清楚,时间总会给你答案。」说罢便策马扬长而去。 过了两日,我寻了人打听了消息,也与沈若那边共通了消息,才得知沈言的战局已布置了许多,怕是开战便在十日之内了。 二月二十八,我在府中,将三人召集过来,道:「时间不多了,我们要开始布置到时的战局了。」而后向陆璇道:「阿璇,麻烦你去沈若府请沈若和宁淮安来,就说我想到了战局的布阵,请他们共同商议。」 第八十九章 只欠东风 过了一会儿,先是沈若到了,而后宁淮安也到了府上。我拿出纸笔,将正厅桌子摆在中间,见他们来了,问道:「如今你们打听到的,沈言那边战局布得如何?」 宁淮安上前,道:「除去他手下的二十万精兵外,还有百个精于用蛊的死士,这些殿下已有对策。至于我们要对付的他的主将,一位是跟在他身边的女剑客,擅于暗器和剑术,一人可敌普通军营的二十人。还有一位,则是西域而来,擅于用毒及蛊术的女子。至于沈言本人,听闻前段时间他身体虚弱,武功尽失,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近日探子回报,他再度修习起了往日的功法,且更甚从前。」 宁淮安看向我,顿了顿,才道:「至于他手下的力将,如今在他手下训练,可敌万人,也是你认识的。」我知晓他所说的,便点点头,道:「夏离沧。」我将他所说的人名字一一写下,边道:「女剑客名长孙未央,身手利落,速度极快,而另一女子名蕙纕,用毒于无形,也有些武功。」 第148页 说罢,沈若便指了指纸下方道:「我方打算派高瀚将军守城,引领皇城及西域三十万兵对付,至于那死士,西域那边也出了不少擅于用蛊的术士。我方除去你及你的朋友以外,还有我,宁淮安作为对抗他们主力的人。」 我瞧了瞧四周的人,人都在这儿了。 我细细思量,便道:「阿璇善用植物,但夏离沧知晓我们的弱点,必会加以利用,那日大战,必会挑一处平地,只怕阿璇能用之物极少。殷兮虽可操纵雷电,但平日晴天,如今也快入春,雷雨天气更是难得。」 我看向宁淮安,道:「如今也顾不得左右思量,我只问你,你是否精于用蛊用毒?」宁淮安愣了愣,回道:「我是毒物泡活,如今自己的血液也是毒素,一般的毒蛊自然伤不了我。」 继而想起景砚在学院的能力,道:「景砚,我记得你善于用刀及暗器,加之风的能力,武器之说必不在话下。」景砚点点头。 我想了想,道:「我有个主意,说出来大家想想行不行。到时景砚以风力结合武器对付未央,宁淮安对付蕙纕,以免她会放毒添乱;沈若则对战沈言,沈言前日武功尽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但定是阴损的招数。」 「至于夏离沧,我来对付的同时,阿璇负责后场,则哪里出现乱子,你则能帮就帮,我记得你最熟悉的便是植物治疗,若是有何伤亡,也好第一时间治癒。到时我便会引法,使周围降温,虽这招未必有效,但寒冰一引入天空,必会引来寒气,若是天气催动,春日雷雨也可使得,到时只需与我一同对抗夏离沧。」 殷兮和陆璇点点头,我看向大家,见个人并无异议,才写下战略,而后道:「这场大战不知何时开始,只得日日做好准备,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虽很紧张,但也互相打了气,宁淮安也去安排了军营的事情。 沈若走到我面前,看向我,道:「出去走走,我有话同你说。」我跟着他走到府外,到了一处酒楼前,他让我跟他进去到二楼雅间。上了些菜,发觉合我的口味。 菜已上齐,他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予我,这封信封着,也感觉很轻。他继而拿出一半似龙模样的青玉予我,道:「这封信里是诏书,今日父皇身体渐差,他已拟定诏书一旦他驾崩便封我为帝,昨日我去宫中,见他已然快撑不住了,他只将玉玺及兵符予我。」 他眼中充满悲痛,哪怕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也看得出他的心里的压抑。 他继续道:「而这诏书,是我亲笔所写,改了玉玺印记的,我是担心若我出了什么变故,你便等玉书回来京城,亲手将这一半的玉玺及诏书递于他。」我听他说出了变故,一时之间有些哽咽。 内心寒凉几分的同时,我只将手中沉甸甸的信及玉玺还给他,道:「我也不知我能不能撑到那会儿,或是我还在不在这里,我不能答应你那么重要的事。」他将东西再一次推还给我,沉声道:「竹城,你不会有事,我定会护你周全。且如今,此事我能信得过的,便只有你了。」 说罢,他继续道:「另一半玉玺我已寻了得力的护卫快马送给玉书,你只需在大战结束后,将玉玺及诏书递于玉书,你且记住,定要先护得你自己的周全。」我瞧着他,忍着心口的寒凉道:「我只希望,这件事我无需去做。」 他似明白了我的意思,嘴角一抹苦笑道:「我也希望。」他指了指城门的方向,道:「我还未同你说过,那里的城门上看朝阳,十分壮观。」我望向远方的城墙,喃喃道:「那便大战后,你领我去看看。」 又过了几日,已是三月初了,我在府邸内修习法术,只听陆璇跑进来朝我笑道:「青绾,桃花开了。」我慢慢上街上去看,见街道上许多桃树都开满了桃花,我站在街道上,听过往的路人道:「听闻今年祈都的桃花开得繁盛,似是街道上都是桃树。」 前日老皇帝驾崩,举国行丧,沈若继位,却因戒备沈言没有太过繁杂的礼节。 如今街上一片素衣,更是衬得这街道上的些许桃树更为艷丽。我脑海中忽的出现那石凳石桌上落下的桃花瓣,仿佛闻见那浓浓药味中些许的桃花香,仿佛听见小桥上,回头间,有人唤我的名字。 我缓过神来,见街道上的人愈发少了,自先皇驾崩后,沈若便颁了指令,意思新皇登基,朝政不稳,望百姓少出来走动。 我想要回去,却见一匹快马朝这边过来,到我面前停下。眼前的人,正是宁淮安,他皱着眉头,面色有些凝重道:「沈言的兵已进入京城了,城边东南西北四处,已开始交战。陛下已按布局派了西域王镇守,九王及秦将军等前往支援,高瀚将军已领十万精兵驻守城中。」 我忙问道:「那沈言他们呢?」宁淮安摇头,道:「如今派了些兵遣散百姓,一时未寻到他们的踪迹,就怕混着百姓进来,或是夏离沧用了什么能力,故才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我看向天空,见天色阴霾,却未见有雨,思及殷兮及陆璇的能力,便喃喃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罢,便道:「你先去协助沈若,我会领他们一同去寻。」 我看着宁淮安,忙问道:「百姓可安置好了?」他点点头,道:「幸得早早有过告示,如今疏散起来也十分方便。」我朝宁淮安道:「快些去帮沈若吧,我会同他们去寻沈言的下落,一有消息,我会放烟花一支,加上能力,到时你们寻着天上的信号便可过来。」 第149页 他点点头,说了声保重,便策马离去。 我赶忙进府,见景砚三人都已听见声音赶了出来,我道:「四面已然开战,沈言一群似混进了百姓群中,他此次出行必带了夏离沧在侧,需我们用水晶来探测一番。」 我们忙拿出水晶,探测夏离沧的下落,却意外感受到了两股不同方向的水晶下落,只怕一边是夏离沧及沈言,一边是调虎离山之计。 我看向他们三个,如今的能力,陆璇和殷兮两人比较吃亏,我和景砚只得分开来,兵分两路,但陆璇和殷兮长期合作,默契不说,其他自是比不过,若是拆开来走,只怕生出事端。 我道:「你们三人走西面,我走东面,若是遇到沈言夏离沧一行,放烟花通知沈若,若是有何情况,水晶联繫。」而后看向景砚,道:「交给你了。」 说罢不由分说,便骑马向东面信号的地方赶去。 离信号愈发近了,发觉此处甚是荒乱,是个被弃许久的边角小镇,只有两旁的几棵桃树开着。我见此处无人,但信号在此,便想有埋伏。正思考着,便听水晶讯号响起,里面传来景砚的声音道:「夏离沧在西面,但未见其他人。」 夏离沧在西面?难不成其他人都在西面? 我回道:「小心些,许是沈言等人也在西面。」话音刚落,便听身后熟悉的声音淡淡道:「可惜这次你猜错了,我便在这里。」我一回头,便见沈言一袭白衣,却不似最初见到的那样。 他皱着眉头,而后叫了声,四面便出现了蕙纕、未央领头的几十名精兵,他缓缓道:「我知晓你们会通知沈若我在的地方,但如今的情况,他们三人必定打不过夏离沧,若是将沈若等人叫到这儿来,只怕夏离沧杀死他们而后过来是早晚的事;亦或你让沈若等人去往他们那里,一番缠斗,你能力再大,只怕也难以支撑到他们来。」 「如今,你该如何抉择,烟花,在哪里燃起?」我见着面前这人的笑意,却觉得不寒而慄。我想起最初自己布置的战略,如今,只得豁出去自己来解决眼前的难题。 我拿出水晶,他见我拿出水晶,正想叫人提防。我将水晶能力施展,想起自己试过的,同朝槿的能力结合后,冰与火的结合,成为更厉害的冰攻击或是冰之火。 我将自己的周围燃起火墙,此火感受不到热,呈蓝色。我见蕙纕欲向前过来,被沈言拦住。我缓缓道:「只管过来试试吧,此火虽感受不到热,但只要碰到,即受蚀骨之痛,所燃周围的肌肤会时寒时热,最终不得动弹。」沈言皱着眉望着我,而后才微微笑道:「好,我看看你如今,还会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 我早早想过,如今乌云密布,但不见雨滴,唯有将空气冻结,而我如今的能力,如若强行将此城的空气凝结,只怕还有些力不从心。虽不知发生什么,本也没想到走这一步,但如今,是不走不行了。 我将魔力运起,将四周能感知到的水滴和空气凝结,而后开始向空中运送。我渐渐开始感到力不从心,心里愈发的寒凉,周围的人震惊的望向我,连同沈言的眼神,也是不可置信。 直到开始下起了雨,先是小雨,而后雨慢慢变大起来。这雨不似往常正常的雨滴,而带着许多的凉气。我将火墙撤了,见四周沈言的人还未缓过神来,便只身冲到沈言面前,一把用冰箭抵住他的脖子向后退。 未央反应过来,只将剑指向我,她有些慌张,只道:「放开。」我看着未央,曾想过是朋友的她,今日刀剑相向。我未放开手,只幻化出冰刀打飞他的剑,冷冷道:「未央,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对手自有其他人。」 说罢,便用能力将烟花放出,烟花长燃于空,像极了朝槿去了的那个夜晚,像极了沈若同我在一起的那个夜晚。 沈言未有挣扎,只见着前面要冲上来的精兵道:「别动,你们不是她的对手。」而后朝我道:「是我低估了你,你为了他,倒是狠得下心来。」他瞥了我一眼,而后满眼震惊的喃喃道:「绾绾,你的头髮……」 我一时愣住,不知我的头髮如何了。第一时间觉得他是想调离我的注意力,又觉得沈言不是那种会用头髮这个藉口引开我注意力的人。我愣了愣,而后看向四周的人,见未央、蕙纕及周围的人都是有些震惊的脸色。 我幻化出一片冰镜,依稀可见自己的头髮从头顶到耳朵的部分已然变成了白色。我一惊,而后想起自己的能力和宫弧说过的,大幅使用能力或者动了情感会导致水晶反噬的加快,看来之前心脏处寒凉都是一个警示。 我正了正脸色,只淡淡对沈言道:「叫夏离沧来吧,虽不知你的蛊如何使唤他,但如今的境况,你不得不叫他过来了。那边的人如若在那儿纠缠,等沈若等人来了这边,输的一定是你。」 他先是一笑,而后才看着我的头髮许久道:「你放心,这个蛊,一旦我的生命受威胁,他会立刻赶来或做出攻击。」说罢,便道:「放手吧,如今大雨瓢泼,你既要等他们来,我的人也不会同你动手,你那么累做什么。」 我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如今自己的样子,只怕还是否能坚持完这场大战犹未可知。我收起冰箭,才见到他方才情急划伤了他的脖子。他未在意脖子上的小段划伤,只朝未央道:「去将今日我用的斗笠拿来。」 第150页 未央点头应了声,转身去身后的马上拿,而后递了过来。沈言接过斗笠,而后递与我,道:「戴着吧。」我不知为何要戴上,思及许是因了我的头髮,便道:「不必。」 他递在我手上,而后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道:「你难道不怕沈若见到你如今的样子?」我看着他,淡淡回道:「今日大战,定要分出你死我活,无论皇城还是这里,与其如此,不如让这里或谁记住我吧,或许,今日便是最后一面了。」 他脸色有些难看,或许又觉得我说的话是事实,许久才道:「我盼这一日盼的太久,我父母的牌位一路供着,我须得将他们的牌位亲自领进皇宫,让他们了了心愿。」我点点头,感受到一阵水晶波动及军队声,知晓他们离得近了。 我看向沈言,喃喃道:「这既是必要发生的,便是因果,不怨任何人。你为了你父母的心愿,沈若为守护他自己的责任,而我,则是平衡两端罢了。」 他还未说话,便听一个士兵小跑过来道:「沈若带着兵正朝这边赶来。」我感受着水晶的波动,道:「夏离沧他们也快来了。」我道:「沈言,今日一战,只望你不会后悔,很多事情,只是执念。」 话音刚落,便见沈若骑着马在前,宁淮安在其后,跟着是二三十名精兵。沈若和宁淮安下了马,而后向我走来,他们见了我,先是愣了愣,而后沈若将身上的黑色斗篷取下披在我身上,道:「雨下得大,莫染了风寒。」 他未问我头髮的事情,许也是猜到了与能力有关。沈若站在我前面,对向沈言,许久才道:「沈言,我最后唤你一声三哥,只求你一件事。今日之战无论谁赢,只望不要牵涉无辜人等,将易青绾他们放回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 沈言皱了皱眉头,而后苦笑道:「我八年未听你叫我三哥,如今听见了,却是因为你有求于我。」他点点头,而后看着我道:「不必你说,我也会如此做。」 我忽然感到一股压迫感袭来,知晓是夏离沧来了,忙燃起了一道火墙,不料夏离沧只身闯进火墙,一股重力向我压来。 看来沈言所说非虚,这蛊虽不知是何,但效用极大,对沈言构成威胁的人,威胁越大,夏离沧身上的反应越大,一路追来而后与我交战。我心想再马虎不得,只见沈若拿着手上的剑沖了进来,挡在我前面。 我将他推开来,幻化了冰弓与冰箭,见陆璇和殷兮、景砚已经赶来,便道:「就如商量好的那样,夏离沧我自会对付。」不知是哪边的兵将开始交战,便点燃了战火。未央和蕙纕本是围绕在沈言身边,被景砚和宁淮安分开来。 沈若听了我的话,知晓在我身边无用,也只道了声保重,便前去同沈言交战。殷兮和陆璇赶到我这里,我朝陆璇道:「一旁有许多植物,你只需在后方看看哪个受伤了,及时治疗。」 殷兮指了指天上,道:「雨下的极大,但许久未有雷电,幸亏有些小电可引,我还能帮上你些许。」我点点头,用冰盾抗住夏离沧带来的重压,殷兮将电流引到夏离沧身上,他才撤了重压,开始与我们交战。 我见四处混乱,都处于交战之中,又见远处皇城战火,想来也是打得不可开交。 天上只有偶尔的雷电,我和殷兮对战夏离沧,加上我的能力,但又不敢大幅使用,仍有些吃力。打斗了许久,感受到自己有些疲累,但对面的夏离沧,不知是蛊的缘故,还是彩水晶的能力,未见丝毫影响。 忽听左边传来倒地的声音和闷哼声,我望过去,见宁淮安倒在地上,神情有些痛苦,又见对面的蕙纕手里拿着一瓶什么。我想到毒药,忙使出能力凝结了那边的空气,道:「捂住口鼻,是毒!」 我才要前往查看宁淮安的情况,不料夏离沧的重压忽然压在我身上,我喘不过气,一时只得应付着,无法前去。见景砚运用能力,竭尽全力用风将毒气向对面吹过去,但也只是一部分。 对面暗叫不好,但已是来不及,风才吹过去片刻,蕙纕即刻便倒在了地上。这毒是什么毒,蕙纕与宁淮安都是熟悉毒的人,不消片刻便倒地了。 我让陆璇来暂时拖住夏离沧,自己赶忙赶过去,见宁淮安倒在地上,脸色已然有些不好,他明显吸下了大量的毒气。我欲封住他的血脉,被他阻止道:「毒气一经进入,就算你封住任何地方,也没有作用。」 我抬起他,只不相信眼前的事实,继续封住了血脉,只求延缓毒性的扩散,我看向他道:「秦伊还在等着你,这毒定有解药,你等着,我给你要去。」说罢将他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封了冰火围着,拿了冰剑前往被毒反噬,倚着树干靠着的蕙纕。 我指向她,淡淡道:「解药。」她望向我,笑道:「此毒没有解药。」我看着她脸色不太好,也迟迟未有解药。我正要让剑离她的喉咙更近些,逼迫她说出来,却听不远处喊了声:「易姐姐。」 我见一着沈言精兵服饰的人沖了过来,细细看着,竟是陆离!他沖了过来,紧紧抱着蕙纕,而后哽咽道:「姐,为何不拿解药,到了如今,快拿出来啊!」蕙纕见了陆离,有些动摇,只摇摇头道:「姐姐没有解药,陆离,你总不听姐姐的话,又跟来了这里。」 我才要说话,便见几支箭朝我射来,我见沈言那边的精兵的弓箭手在瞄准了我,我急忙躲开,却见一旁的陆璇和殷兮已然撑不住了。我赶忙过去,叫陆璇去看看那边的宁淮安。又唤殷兮去看看蕙纕有无解药。 第151页 他们一走,我单对着夏离沧,方才握在手中的冰剑,也忽然粉碎。我忽而想起在那一个夜晚,在学院的草丛旁,我看见的,满身是血的夏离沧,他轻轻抬手,便弄碎了我的冰箭。如今物是人非,我们却刀剑相向。 我见蕙纕和陆离的状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我也不知宁淮安还能够撑到什么时候。我见陆离护着蕙纕,挡住来往的飞箭和有些精兵的突袭。我忽听见陆离大声喊叫的声音,似是在唤未央的名字,我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一分神,便见夏离沧到我面前,用一把剑抵住了我的喉咙。 我望向他,见他的眼眶里似乎有了些波动,我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只见他忽的退了几步,而后抱头蹲在了地上。我这才回头去望那边的情况,只见未央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她的心脏处插着一把刀,那把刀,正是景砚常用的刀。 陆离一边要护着蕙纕,看见未央倒在地上,却无法上前,我忙上前去,见一支箭正朝陆离射去,我忙用剑挡住,却因飞箭的速度力道都很大,它重重穿过我的肩膀,射在一旁的树上。 我一时吃痛,见陆离唤了声我的名字,而后蹲下看我,我指向未央,道:「快去看看未央。」我退到蕙纕的面前,道:「我会守着她。」陆离瞥了眼闭着眼睛的蕙纕,去往未央的方向。 陆离才离开,我便听见蕙纕的声音道:「我对不住杜贺兰。」我回头望着她,见她唇色发紫,脸色比平日更为苍白,她有气无力道:「三爷救了我和陆离,此恩此情,到今日算是报完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我离近些,而后忽拿住我手上的冰箭,一把插向自己的腹部,而后哽咽道:「此番,是还了你救了陆离的恩情,我不欠任何人的。」她嘴角溢出了血道:「唯独欠了杜贺兰的,只有来世再还了。我只悔,悔我太晚遇见他。」 她说完,便最后看向了陆离和未央的方向,最后看着我道:「最后与你做个交换,照顾好陆离,让他活着。」而后拿出一个瓶子道:「这是缓解此毒的,但是,只有一日的时辰。」话才说完,她像是解了很大的心愿,便松了手闭上了眼。 我接过药瓶,将冰箭弄成碎片,只道:「我答应你。」而后走向陆离,我见着陆离抱着未央,未央却似乎已然断了气,我未见未央最后一眼,却又感激于她的最后一面是给了陆离。我走向陆离道:「陆离,蕙纕她。」 我本要说出口,话到嘴边却哽咽住了。 原来战争是如此的残酷,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那么大的秘密。 陆离看着蕙纕的方向,只大叫着,而后抱起未央的躯体走向蕙纕,我站在原地,见陆离缓缓将未央放在蕙纕身旁,而后跪在一旁哭泣。我欲上前安慰,便听殷兮的声音道:「青绾,夏离沧来了!」 我忙回过神来,见夏离沧已然恢復了神态,朝我冲来。 第九十章 尘埃落定(大结局) 我挡住了攻击,他的攻击却愈发勐烈,我未见景砚,才见他在一个井口站着,我喊了他一声,见他道:「你们来看!这个井口,似乎有时空裂缝!」我应付着夏离沧,无法过去,只叫陆璇和殷兮过去。 我见众人身上都受了或大或小的伤,沈若和沈言那边也不上不下,我问道:「什么意思!」景砚过来帮忙,解释道:「今日暗系一族上学院交战,定是院长使用了不小的能力,而我们在这边也使用了大幅的能力,产生了时空裂缝,但此裂缝要想引入那个时空,需得以生命为引。」 陆璇和殷兮前往沈言那边,沈若那边的交战慢慢转移过来,沈言也发觉了蕙纕和未央的死讯,到了树前发现了什么才道:「陆离自尽了。」我一惊跑到树前,发觉陆离手里握着未央心前的那把刀,已然插进了心脏。 我失信了,未察觉到的失误。 景砚欲调转我的注意力,只道:「本是只会有时间点,但这里死了很多人,才会产生这样的时空裂缝,但死的都是普通人,因此影响不大。我所说的生命献祭,是要有水晶能力的人献祭,才能打开时空裂缝。」 我忙否定道:「不可能,我们几个都要活着。」景砚看向我,而后又坚定道:「我没指我们几个。」他说完,便看向站在沈言一旁,暂时休战的夏离沧。景砚继续道:「我们几人联手,我相信可以杀死他。」 我有些犹豫,只念及往日的情分。只见景砚看向我早早掉了的斗篷道:「你的头髮已然白到了肩膀下,你的能力还能撑多久?」我知晓他说的对,如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不能再牺牲别人了,如今的夏离沧如同躯壳一般,不再似往日。 我们四人朝夏离沧冲去,沈若又继续同沈言交战,陆璇用周遭的植物缠住了夏离沧的行动,延缓了他的能力冲击,殷兮用雷电干扰夏离沧,使他分了神,景砚用风能力攻击,而我则是配合着景砚,找准时机致命一击。 正当我们配合的默契,形势愈发好起来时,夏离沧忽的未再理会我们的举动,忽然朝沈言及沈若冲去,只见夏离沧忽然闪到了沈言身边,而本已用剑指向沈言的沈若,忽砸在了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我赶忙过去,想是沈若威胁到了沈言的生命,夏离沧的蛊便响应了,而夏离沧的重压不是常人能扛得住的。我见沈若一口一口吐着献血,一旁的几个精兵看向这里,只喊了几声陛下。 第152页 我抱起沈若,叫了陆璇来替他疗伤,陆璇将手放在他的身体里感知,许久,才皱眉朝我道:「他的五脏六腑具裂,已然没救了。」我心想这不可能,这今日还同我说话的人,怎么就死了。 大雨沖刷了这里的一切,还在未停。 我紧紧抱着沈若,只听他说着什么,我凑下耳朵去听,只听他断断续续道:「竹城,今日…死在你的怀里,也算…值了。我说过送…你一片竹林,只是…等不到,我和你一同去看了。」 我紧紧握住他拉住我的手,一时之间只觉得冲破了封印,似乎是水晶封印情感的记忆再度涌了上来。我怕他听不到,又见雨水沖刷着他的脸,只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弯下腰去凑着他的耳朵道:「沈若,你再等等,等你带我去看看那片竹林。」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松了。 我不知他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也不知他作何感受,因为怀中的人已然闭上了眼睛。 我忽的感到寒凉的紧,周遭的雨点打在我身上,我都很疼。我大叫一声,只愿将漫天的雨点都化作冰锥,让全天下的人,都与他陪葬!那一刻,我似是疯了般红了眼,而我已然瞥到了我的白髮,只差了一截,便白完了。 就在冰锥下降那一刻,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似乎是夏离沧,他停住了空中的冰锥,而后朝我道:「易青绾,醒醒吧。」 我眼前有些昏黑,听到他唤我,似乎是极为熟悉的声音。我见他眼神恢復了以往的神采,便想到他现如今不是中蛊的状态。 他指了指我的身旁道:「你看看你的同伴吧,他们已然被你所伤。」我见到殷兮护着陆璇,肩上都被划伤,我一时愣住,恢復了些神智。我看向夏离沧,问道:「那你……」 夏离沧看了看后方,见沈言一袭白衣,却痴坐在了地上,他的衣袖袍子已然湿了脏了,他却全然不在意,只痴痴望着沈若这边。夏离沧解释道:「我本是自愿入蛊,如今他又解了蛊,自然便不作数了。」 我见沈言恍惚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我拖着沈若的身体,一步步向沈言走去,走到他面前,我将沈若重新放在地上,托起他的肩膀,朝沈言道:「这个结局,是你想看到的吗?」 沈言看着沈若的躯体,而后呆呆的望向我,许久才道:「我以为,这会使我松一口气。」他拉住我的手,声嘶力竭道:「我这八年来,每一日,我都回想着父母亲临死前,对我的交代!每一夜,我都会梦到他们死去时的场景!我该释然的!我以为…这一切,到了今日,会结束的。」 说罢,他缓缓放下我的手,继而整理了沈若身前的衣领道:「景行,原来,是三哥错了。」他伏在沈若的身前,大声的哭起来。我未见过这般的沈言,他似将他所有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他一直的隐忍小心,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乌有。 我瞧着周围,满地的尸体,见到树前的蕙纕和未央,跪在前面的陆离,被我用法阵保护起来,几乎奄奄一息的宁淮安,还有几十名已经倒下或是重伤的精兵,我似乎都闻到了,城墙那边传来的阵阵血腥。 我欲扶沈言起来,听见一旁殷兮的唿声,我见陆璇随即倒下,也倒在了殷兮的怀里。我见她嘴角有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旁的景砚前去查看,只道是方才的毒气。 陆璇静静躺着,一如往常的平静道:「方才我在后方,对面毒气侵来,我也吸进了不少,我原以为不会有事,看来,是水晶让我撑到了现在。」我拿出怀中的药瓶,起身将沈若的躯体放置好,交代了沈言。 我先将药瓶中的半瓶药餵入宁淮安口中,而后赶忙递于陆璇,未想到她拒了。她推开了我的手道:「青绾,你所承担的事情太多了,我方才也知晓,这药只是缓解的作用。我终是,能为你们做些事了,方才的时空裂缝,便由我来打开。」 说罢,她看向哭得一塌煳涂的殷兮道:「殷兮,答应我,去了学院,一定要解救下被困在时空裂缝的朝槿和众人,我在那里等你。」殷兮紧紧抱着她,只一个劲的摇头。只见陆璇用了水晶,许多股青绿色的光芒从她身体里钻出,而后涌到了时空裂缝中。 只见井口的时空裂缝越来越大,慢慢成了一个人性大小的洞口,随即,陆璇也无了声息。 景砚冲到了时空洞口,探了探情况,朝我们道:「走吧,这个时空洞维持不了多久。」殷兮抱起陆璇,抹了抹眼泪,朝我们道:「我先去,你们随后来。」殷兮抱着陆璇离开了,景砚朝我伸出手道:「走吧。」 我见四周场景,见到后方的宁淮安,又看到一旁望着我,不发一言的沈言。我下了决心,只朝夏离沧道:「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我还有答应过别人的事。」夏离沧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几缕头髮道:「你若留在这里,魔力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或许回去,还有解决的方法。」 我摇摇头,只道:「我太多次逃避一走了之,这次我不会再走了,我要留下来处理好一切。」景砚嘆了口气,看向夏离沧,夏离沧看了我一眼,便道:「景砚,去吧,该是推翻学院的时候了。」 我震惊于夏离沧不回去的想法,景砚最后看了我一眼,而后便进入了时空洞。景砚进去后不久,时空洞便消失了。我将此处的魔力解除,天空重新下起了雨。 第153页 我先走向沈言道:「我想你也有要处理的事,事到如今,该怎么做,全凭你自己。」说罢我蹲下身子,最后看了眼沈若,而后朝沈言道:「三爷,沈若拜託你了。」他站起身来,背起沈若的躯体,朝我轻声道:「绾绾,我会在復府等你。」说罢,便径直离去。 我看向夏离沧道:「需要你帮我个忙。」他点点头,而后帮我背起宁淮安,朝城墙边走去。到了城门口,一路以来,都是尸首,我见城门口许多人跪着,似乎在向着什么人。我同夏离沧向前去,见站着一个人,这人身穿将军服,双手杵着剑站着,但面如死灰,我细看,发觉是高瀚将军。 等这些人站起,为首的几个大臣、还有我认识的宁淮君及沈玉书,宁淮君及沈玉书见了我走过来,见了我的头髮,先是一愣,而后宁淮君瞥见背后的宁淮安,忙问道:「哥,他不会…」 我先问了战况,才知这边沈言的军队已被击败,而最大的功臣高瀚将军,带领着他的军队守城到了最后一刻,他身上中了数箭,都没有倒下,最后都是杵着剑而亡。我回想起唯一和高瀚将军见过面的时候,便是在环采阁,那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看向沈玉书,将怀中沈若早早交给我的一半玉玺和诏书递与他道:「沈若他,已然去了,他临死前,将这些与我,告知我,若是他出了意外,定要将这些给你,封你为帝。」一旁的大臣和宁淮君见状,也知我在沈若身边许久,便三三两两的跪拜道:「拜见陛下。」 沈玉书接过玉玺和诏书,看向我,有话想说,却一句都未说出口。 我看向宁淮君道:「有些事要交代与你,希望你随我来一下。」我带他到了一处破庙,将宁淮安放下坐着,宁淮君上前细细查看,又听我们说了事情的往来,只哽咽道:「若是哥哥不护着我,我早早便死了,如今,又是这样。」 我感受着宁淮安的身体情况,发觉毒气虽然暂时停住了扩散,但已然影响了大部分的血液流动。宁淮安此时也依稀醒了,他看向我和夏离沧,而后目光停留在了宁淮君身上,他摸了摸宁淮君的头道:「淮君,哥自小便不后悔做了什么,你本就是个优秀的人,如今,哥只拜託你一件事。」 宁淮君只一直点着头道:「如今,我只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哥的命。」宁淮安摇头,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莲花形状的水晶予他道:「我希望你替我,好好爱她。」 宁淮君接过水晶,一时未反应过来,过了一久,才道:「哥,不可能的,我代替不了你。」宁淮安未理会他,只看向我道:「易姑娘,你答应过我的,拜託你。」说罢,他瞧向宁淮君道:「她最初遇到的是你,这段缘分本属于你们,被我打断了。」 又看向犹豫的我道:「秦伊本就是她家的独女,她内心柔软,但性格倔强,若是知晓了我的情况,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欠她们家的太多了,不可让她们一家为了我一人而痛心。」 我蹲下身子,看向紧紧握着莲花水晶的宁淮君道:「我能将宁淮安的情感记忆转移给你,但你从此以后,只能作为宁淮安而活,世上死去的,只会是宁淮君,你会小心翼翼的藏着你的身份,待在秦伊的身边一辈子,你愿意吗?」 宁淮君看着宁淮安,而后想了许久道:「哥,我愿意。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她,我会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身份,从此以后,天下便只有宁淮安。」 宁淮安为了宁淮君,捨弃了王的身份,自己只身来当质子,将王位让给了幼子宁淮君,在路上惨遭用毒,身体半废。被秦伊所救,与秦伊相爱,他爱的卑微谨慎,却从一开始便註定了不能一生守护。 如今,最初与秦伊相遇相知的宁淮君,要代替宁淮安,走完最后的路程。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对还是错,我已无法预料,只知这一切,只能这样做。随着宁淮安躯体的慢慢消失,宁淮君情感的流入,一切,已然变了。 夏离沧扶住做完一切,满头白髮的我道:「我说了我来,你非要撑着做完,你会如何,你就没有想过?」我摇摇头,见眼前的宁淮君将莲花水晶装进怀中,缓缓换了打扮,换了神情,抹了满脸的泪痕,向我们道了别,只一人离去。 我和夏离沧缓缓坐马车前往祈都復府,一路见官兵出来清扫街道,尸体也被运送出去,满街的哭声,或行人的惊嘆声,我走到復府门口,夏离沧止住了脚步道:「我在外面等你。」我只身进了復府,却未见有人,只一封信放在桌上,几篇桃花瓣洒落在了信上。 信上写,他已将沈若的躯体归还回了宫中,交给宫中处理,也撤了许多埋伏的死士暗卫。他放弃了皇位,放弃了极端的手段。但是,无论是月镇还是西域,无论是未央、蕙纕还是许许多多他欠下太多债的人,他都要去一一处理,最后一句,是他让我等着他,不知何时,他定会回来。 我拿起信,见底下压着一叠纸,见是祈都的大小商铺的地契,以及荠青楼的合约契文。我收起这些,锁上了復府的门,随夏离沧去往京城。 约莫晚上,到了京城,我一路问这人寻路到了沈若送给我的宅子前,有人领我到了,并将钥匙一併交给我。我进了门,见宅子布置同沈若府上很像,而有一处房间门口,是一大片的竹林。 第154页 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看的竹林。 这里处处布置精细巧妙,定是沈若亲自布置的,我不知觉得流下眼泪,一时之间,视线模煳了。我同夏离沧在此处住了下来,过了一月有余。 我的身体愈渐糟糕了,只觉得每日能看到的东西愈发模煳了,身体也一寸寸的愈发寒凉,我知道,我能支撑的时间不多了。 沈玉书继了皇位,将沈若的皇妃供成了太后,而蓁蓁,做了沈玉书的蓁妃,而沈玉书,也为了皇位,为了众大臣的悠悠之口,迎娶了不知哪位大臣的千金做了皇后。 在四月初时,我收到了来自秦伊的喜帖,我才得知,秦伊要办喜事了,就在今日,我让夏离沧去说了我的身体不适,不想让秦伊见到我如今的样子。我戴着斗笠,只身一人前往城墙上,我老早听到喜庆的号角和鞭炮声朝这边来。 我远远见到宁淮君,不,宁淮安骑着马,穿着红色的新郎官服朝这边过来,我见着他们从城墙下过,而后慢慢远去。那喜庆的号角声,却让我想要哭泣,那些红色,却烧的我眼睛疼。 在四月底时,我终是撑不住了,最后一刻我躺在床上,见到院外的竹林,瞥见自己开始冻结的四肢,我朝夏离沧道:「夏离沧,你走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会醒来的,当某一刻到来。」 我闭上了眼,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我在一片桃林和竹林中间走着,走了许久许久,却终是走不出去。我做了许多的梦,却一直未有尽头。 直到有一次,我在一片湖旁边,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我被一个人拉着,跑到有光的尽头。 我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是哪里?我认出这里是沈若送我的宅子,我坐起身来,发觉地上有许多桃花瓣,庭院中竹林的一旁,也种满了桃花树。我低头见我的头髮,已然不是白色,而是往常的黑色,且已经很长了,头髮已然绾好。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髮,想起熟悉的那日,三爷帮我用水晶绾了头髮的那日,难道,他回来了?我睡了多久? 我忽然听到一阵小跑声,而后我回头,见到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未曾见过,她看到我,只又惊又喜的模样,而后大喊道:「一月了!公子,姑娘醒了!」说罢,又一路小跑回去。 我回过头,慢慢踱步到前院,桃花纷纷落下,随着一阵脚步声,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袭白衣,只一双眼太过出色,似空谷明月,明亮而皎洁。他见了我,快步向我走来,而后一把紧紧抱住我,喊出那熟悉的名字。 番外一 长久陪伴 他们是何时在一起的?陆璇坐在教室的窗边,思考了许久,她和殷兮在一起的事,仿佛过了许久。这个法术学院招收孤儿,或是一些老人带养,都是一些有天赋的孩子。她只记得,似乎记事开始,殷兮就在她的身边。 陆璇和殷兮是一种人。我所说的一种人的意义,只是停留在他们的学业。陆璇和殷兮理论课的成绩很好,但法术应用却不是很理想。许是因为二人的法术都比较藉助外力,且不是很常见的缘故。 他们明白许多法术运用的理论,看过许多偏门复杂的书,却没有运用过。与其说他们是法术师,不如说他们是我们队伍里的导师。 初次见陆璇和殷兮,就觉得两人十分亲切,但总给人一种疏离感。后来我才得知,是因了我们一样的身世,来这个学院的人,大多是孤儿,只是早晚来到这里,性情自然缺乏些安全感。 像我一样幸运的人不多,我早时遇到朝槿。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父母早逝,但还有亲人的关怀。她的性情活泼开朗,也将那时唯唯诺诺的我,带得活泼开朗了好几分。 陆璇本就是那片城里的富家女儿,因为父母亡故,大笔遗产留在了她的帐下,她优雅不失礼仪,亲切而不虚伪,便是她自小家室所带来的。 而殷兮则完全不同,殷兮是自小跟着流浪者在外流浪的,只是他的性情温和有礼,后来进了学院后,两人理论课第一,实践课最后的成绩,及性情的默契度,一拍即合。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八年前便已经来到了学院。十多年前,如今的院长继位,想到运用能力获利的他,八年前开始了利用学生的道路。后来发生了沈言、子岚的事,可能让院长意识到必须控制住学生,才会不发生变故。 这八年间,他用时间能力让学生以毕业作业为由完成任务,用空间能力将意识到不对、查到真相亦或想要逃走的学生将其灵魂困住,并用那瓶药水在人死后毁掉尸身。 殷兮和陆璇在学院时,读了许多书,也包含那时还未禁的书籍。只是无奈他们年幼,知晓了许多但无从思考。 我们一同到了那个时代后,夏离沧让殷兮和陆璇去往了西域调查,他们发现了有关沈言的消息,以及景砚有些异常的举止行为。 而后朝槿意外死亡,死时状态异常的景象、夏离沧对学院的维护,引发了殷兮和陆璇对夏离沧和景砚的怀疑。殷兮继而想起了从前读过的有关空间法术的书籍。 后来夏离沧和景砚争吵,引起队伍破裂,在我的消息传给陆璇后,陆璇和殷兮便决定动身到西域调查。在一月内,利用了陆璇的身份及大笔的钱财、殷兮同当地人们搞好关系后,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八年前,沈言父母叛乱,先皇帝早早与院长有了交易,院长派了第一批优秀的学院人才前往当代,任务是杀死沈言父母一家,阻止叛乱。 第155页 第一次做任务的六个人,同我们一样,一头雾水,只当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毕业作业。可这六人当中,子岚的预测能力,却把院长的计划打乱了。其余几个有关水、金属、动物等的物理能力,听到了子岚的预测。 子岚预测到的,正是八年后的我们,以及八年后的沈言。 当即六个人预想到学院的不对劲和这次任务的不简单,但当其中一人意识到危险性打算逃跑时,却突然心痛倒在地,而后猝死。接着,就像我看到的,朝槿的消散一般,慢慢的消散。 剩余五人,包含已然认识并与宫弧相爱的子岚,知晓自己在院长手上逃不掉了。于是他们想了一个计策,便是四人掩人耳目,杀掉沈言一家,而后由预测到未来的子岚救下儿时的沈言送往西域。 在计策被发现时,四人已经死去,只剩在宫弧保护下还未被发现一路护着沈言向西的子岚。不想宫弧不遵守天规长时间的使用法力,而被禁法。最后将沈言送往安全之地的他们,便在子岚的消逝和最后的交代中分离。 殷兮和陆璇去往西域所调查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到沈言幼时被送来西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和男子送来的,但那两人,却不像他的父母,尤其那个男子,长得十分好看,周遭环绕着与常人不同的气息。 而第二件事,便是有关西域繁杂而广泛的蛊毒。 听人说,沈言流落西域一年后在西域,中了一种蛊毒,本已无药可救。奄奄一息之时,一与他同岁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儿出现,餵了他自己的血,竟将当时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沈言,生生拉了回来。 听闻那女子带着的小儿便是她的弟弟,那女子自小在西域长大,父母因叛乱之灾逃亡过程中死去,只剩一个她带着弟弟到处流浪。为保护弟弟,拜了当地很有名的蛊师学习蛊毒,被蛊师用许多蛊毒做过试验,虽都一一化解,但身上也留了许多残余的毒分。 后来蛊师突然暴毙家中,女子带着蛊师的财物巧遇中毒的沈言便救了他。 自此后,人们都看见沈言身边总跟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那女子身后护着年幼的弟弟。 而殷兮打听到的各种蛊毒中,有一种蛊毒最为出名,那是一种名为相思蛊的蛊毒。据说此蛊需分三次下蛊,第一次下蛊会让人遗忘自己的情感,而爱上给自己下蛊之人,那种爱恋,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迷恋。 第二次下蛊,会让人将对之前的人的情感转移到下蛊之人的身上,而后愈来愈深。前两次下蛊,要下蛊之人去下,而最后一次下蛊,则要中蛊之人自愿吃下蛊药,那人便会听从下蛊之人的摆布指示,宛如行尸走肉。 这种蛊在西域不常用,就算用,也是只下前两次蛊,因为一旦到第三次蛊,蛊的效用会吞噬心性。但这种蛊不是很稳定,前提是中蛊之人不要见到自己原本喜欢的人,否则蛊的功效会减少,甚至破蛊。 而一旦破蛊,下蛊之人或是操控之人将会受到百般万般的心痛反噬,直到回到西域找寻专门的药师解蛊。 而等殷兮和陆璇查探到消息提前回到京城时,看到了和一个男子走得很近的我。本以为只是正常的朋友的他们,未有太多关注,只在十几日后,收到了一封并不是我的字迹的匿名来信,让他们保重。 陆璇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在四处找寻我的踪迹,发觉我和朝槿住的地方,有才被打扫的痕迹,但坐到天黑,却等不到我回去。 而后陆璇不知怎么,想到了同我一起的那个男子,便是沈言(当时不知道沈言的身份)而后去了復府,问了我的名字。当时据殷兮和陆璇说,来开门的,应当是汲湘。 汲湘不知晓内情,只说未央和沈言都不在府上,也有许多天未见过我。 未有结果的陆璇和殷兮,又在我府上等了几日未有我的音讯后,便离开了祈都。她们当时想着我怕是去了别处,因为也知晓我对夏离沧的情愫以及夏离沧突然对我的冷淡和对柳红酥的情意,便想着我去散散心或是打听消息会去京城。 而在他们在京城的时候,那时的我正巧失了记忆,和宫弧以及末生一同来到了祈都。等他们在京城半月也未有我的消息,回到祈都来时,我又在京城的环采阁。 这大概便是我同陆璇和殷兮的无缘,几番辗转,都恰巧错过。 后来过了许久,我辗转从月镇回到祈都,又因为陆离去往京城,去到沈若府上,我们都未再见面。殷兮和陆璇也未再有什么希望,只盼着我活的安好,而我早早去打听过陆璇原本住的宅子,早已变卖,也不知他们在哪里,水晶也没用,彻底失去了联繫。 直到我恢復能力,他们感受到我水晶的重新波动时,才寻着我来。在此期间,他们也知晓了不少消息,比如景砚找寻他们,和他们的坦白,朝槿死去的原因,那个男子是沈言的消息,以及学院的阴谋。 他们预料到最后总会有一战,也预料到想要回去,就要在我和夏离沧的能力到极限时撕破时空裂口,而后用一个人的生命献祭。他们隐瞒了我此事,在他们找到我后,察觉到了我的性情变化,而后猜到了我为了水晶能力付出了什么东西,继而找沈若确定了我所交换的东西。 殷兮和陆璇都暗暗决定牺牲自己,因为只有我活着,才能护住剩余的人,对抗中蛊强大的夏离沧,只有景砚活着,才能回到学院,召唤暗系一族,扳倒学院,释放空间中无数被困的灵魂。 第156页 我一直觉得,每日小心翼翼护着陆璇、对她温柔言语、笑意相对的殷兮的爱,远比性情淡漠,极少言语的陆璇的爱多得多。但在那一日决战,陆璇毫不犹豫的自尽,最后朝殷兮一笑时,我才明白,他们的爱,早已不分谁多谁少,而是都将彼此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中,成为不可缺失的那一部分。 陆璇不惧怕死去,而是相信殷兮能推翻学院,解救她与数人的灵魂。 那瞬间呆愣的我,事后想起,仍是心里有着暖意,长久的陪伴,只会让他们的感情愈发浓厚。 番外二 叛乱之灾 风捲残云,空气中只余沉重苍凉的气息,城里城外一片萧瑟之景,到处瀰漫着一股血腥味。那日的城下起了大雪,地上未堆起雪但已冷得入骨。 那日也唯独京城下起了雪。 仿佛一切都在应和那日的事件,城门下交战的唿喊声,军队的喘息,刑场上的死气沉沉,铡刀的锋利与一个孩子的哭嚎。 八年了,一切都似乎恢復了平静,可那日发生的事,牵扯的众多芸芸,绝不会随着年月消逝。 在叛乱之灾下,政治的斗争,牺牲的永远都是平民百姓。当时沈言的父亲二王爷与皇帝的斗争天下皆知,二王爷凭藉常年四处游歷广交人脉,攒下不少口碑和或多或少物质或人力的支持。皇帝看在眼里,心急自己的江山,想要广招军队,买入粮草,便一时犯了君王最不应犯的错,便是加赋重役。 当地许多酒家楼主都难以经营下去,纷纷关门跑路,有一家酒馆,便用了家当让母亲带着一对儿女去往西边避难,父亲处理后事随后赶到。不料父亲临走正遇叛乱,死在乱刀下。 去往西边的母亲带着的,是一对姐弟,他们一路辗转到了西域,不想母亲身体愈发差,后面无法救治而亡。十四岁的姐姐带着七岁的弟弟,在西域流连辗转。 还有普通人家正在逃难的,也难以避免乱世的杀伐。 如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老爷,还有人护着,但底下做丫鬟小厮的,与家人一起逃难时,就不免被拐去或是误杀。 其中就有尚且九岁,在酒楼里长大无父无母在叛乱之灾流离失所的词烟;也有父母在府里做下人,主人逃脱,父母带着她颠沛流离,但却因种种死去,只剩她四处躲避,被牙婆捡去做丫鬟的离忧。 还有一些人,便是二王爷四处广交的朋友受到牵连的。 其中就有地处江南,与二王爷有赏画之缘,聊过几回,欣赏二王爷的抱负,在江南任职七品的小官。家里夫人早逝,有一女儿,不了解京城的情况,只想赌一把的拨了些银子给二王爷作为军饷用。 未想到二王爷一家被查处,相关人等都遭遇查处杀伐,等消息传到江南,这人知晓自己逃不掉了,皇帝势必要斩草除根,哪怕是他这种只是想试一试的地方小官。 他唤了最得力的忠僕带着十二岁的女儿出逃,自己则在皇帝派的亲卫追杀下不忍酷刑死去。因为忠僕只知其中大概原因,也只和小姐说因为老爷涉及叛乱被扣留。 后来这位忠僕照顾小姐一直到他死去,他们一路辗转到了京城,也未打听到老爷的消息。这位小姐也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已不在世的消息,以及自己已经落魄的事实。忠僕照顾这位小姐了九年,在最后一年时,习惯被照顾的小姐无法养活自己。 用着忠僕攒下的银两却明白自己的命运已无法改变,她听闻有一环采阁在招样貌端正的女子,她深知自己仅有的价值所在,便用了仅有的银子去舞坊学了舞蹈,并去了环采阁主动写了意愿书。 她叫唐染,一个愿意用自己的命运来做赌注的人。 沈言一家与西域也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二王爷曾与西域君主一起下棋骑马,也与其谈过自己的抱负,西域君主当时表示自己定会支持。不料这件事被皇帝安插在西域君主身边的探子将消息传给了皇帝,皇帝便命西域君主用一子作为质子送来京城以表诚意。 西域君主共有两子,长子宁淮安,稳重成熟,做事仔细周全,果断勇敢;幼子宁淮君,知书达礼,聪明知分寸,只是体弱且心善。将来的君主之位定要给宁淮安的,因此只能送幼子出去。 西域君主明白皇帝的意思,送质子不过是藉口,归属于他才是本质。本想立足中间,尽量不插手京城兄弟间的斗争,不想还是被卷了进来。 西域君主应了皇帝,下令派幼子作为质子前往京城。 不料不到几日,西域君主竟发觉身边本该是继承人的长子,却是应该作为质子出去的幼子,他才知长子宁淮安不忍心弟弟受苦,只身换了自己,瞒了所有人。这事不能让别人知晓,也一定要护住未来君主的安危。 为表忠心,西域君主连送了两封信到二王爷及皇帝手里,大体意思就是会忠于皇帝,望善待质子。 不料收到信,也打听到消息的二王爷愤慨难平,叫了人堵住了质子的来路,并派人杀了质子。若是来得是宁淮君,只怕早死在了刀光剑影之下,但宁淮安自小习武,身体强健,只是重伤而逃,在路边奄奄一息之时,遇上路过的秦伊之父,秦将军。 为防止二王爷再危害于其,秦将军秦子城一时心软,将其收入门下,隐瞒了身份。西域及皇帝都以为质子已死,西域君主也断了念头,一心扶持幼子上位,许多年后,四处人们听闻,西域幼子宁淮君登上君主之位,而长子不知所踪。 第157页 八年前的皇宫也并不太平,四处并没有除去叛乱之人的心安与喜悦。 皇后宫中,趴在母亲怀里哭到睡着的小皇子沈若,十三岁的他,曾听闻三哥一家的判决,不知缘故的他,长久的跪在殿外,却无济于事。那时的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被父皇禁足的他,只得在母后宫中,长久的看着梅花,日夜祈祷。 听宫内一阵哭声,驻足在宫外,不知该不该进去请安的九皇子沈玉书,十一岁的他在六岁时失了母妃,由沈若的母后皇后抚养至今。他与沈言的感情不如沈若与其来得浓厚,但他也见过几面,只是不熟罢了。 他听着哭声,知晓如今七哥的心情,未想打扰,他沿着宫内的路走到宫里一处偏僻的一角,那是唤作千鲤池的地方,平日没人过去,如今更是没人了。 他坐在池旁,忽的从空中下起了雪,这场雪下的突兀,不似往日一般纷纷扬扬落下,而是急促又勐烈,仿佛在应验今日的种种。他起身来,却见西边树丛站着一个白色的女孩身影,女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身穿一身奇怪的白袍,她蹲在地上,捧着一摊雪。 地上并未堆雪,女孩的身上却落了很多雪,他慢慢走近,喊了一声姑娘,那女孩转过头来,眼里似乎有些惊讶,而后将手上的雪扔在了他身上,笑盈盈的跑开了。 此情此景,让沈玉书记了很久,他为此景画了一幅画,一直珍藏着,那漫天的雪,一个女孩的背影,以及一串脚印。 他总觉得,那日的雪,与那女孩,有着很大的联繫。 番外三 苦难回忆 陆离自小的记忆,便是童稚时期在酒馆中,一切顺利安康,父母每日忙碌的日子。自己偶尔胡闹偷偷想尝那些酒罐中的酒,便会被姐姐发现,偷偷抓去一旁。若是他犯了何错,姐姐总是会一力承担,他总听父母对姐姐说:「蕙纕,为保护弟弟,你一定要竭尽全力。」 他的姐姐,也真的做到了。 突遇变故,他只知似乎是什么叛乱,父母匆匆收拾并关闭酒馆,未逃出城,眼见父亲被官兵砍杀。姐姐紧紧捂住他的眼睛,他却还是感到了姐姐的手,在颤抖。 他们一路往西,他也盼望离这城再远一些,不料一路走去,母亲只将水和食物分给他和姐姐,姐姐每次都说不饿,又递给他,他不懂事,只咽了咽口水而后接过。 后来母亲逃离过程的飢饿和辛劳,再加上父亲去世,到了西域,寻了处废弃的草屋安顿好后,母亲便日渐虚弱,不日便去世了。 他们姐弟二人,姐姐不过十四岁,而他,不过九岁。 他们不熟悉周围环境,本是不敢出去,但日子过了两日,便饿不住了。姐姐出去寻食物和水,他在屋里待着,到了天黑,姐姐才回来。他见姐姐一脸疲惫,问原因却未说出口,姐姐领他去了一处不大的宅子,拿了许多好吃的东西。 他以为遇到了好人,果然有一人进来,那人一身富贵打扮,身旁跟着一个布衣打扮的人,那人才进来,他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姐姐交代了他几句,便跟着那两人出去了。 他未多想,只觉得有好心人收留他们。 从此往后,他们便在这宅子上长住,宅子只有他们和几个与他或他姐姐一般大小的孩子,还有那个布衣打扮的男人。 旁边几个屋子的孩子和他姐姐,都是早晨早早出去,晚上黑了才会回来,姐姐每次回来,神色都有些不太好。他起了疑心,而后第二日,便发现旁边屋的小孩消失了。 陆离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甚至有些恨父母的自私,恨父母自小便叫姐姐护着他,恨姐姐不为自己多着想,恨自己当时太过年幼。 陆离那时不过是个小孩,姐姐有意瞒他,加上他的行动力和思考能力都有限,过了一段时间,便没了什么念想。直到过了一月有余,他发觉本来他们在这宅子中出不去,但过了这一月,他和姐姐的老实似乎获得了看守人的信任。 姐姐这一月都会寻个时间出去,在周遭逛一逛,总会停留在某个宅子门前或是向周围的人打听什么。他约莫听到,姐姐在打听一个叫沈言的人,据说是个王爷,就是他们家谋逆叛乱。 他不明白蕙纕找那人做什么,他问姐姐,姐姐说,那人会是我们未来的依靠。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一个女孩就已经担起了一个姐姐,一个成年人的责任,她明白,如若她不算计,不狠毒,他和弟弟,迟早都会死在这个世上。 陆离长大很多才知晓,其实蕙纕当初被救进的那个府上,那个富人家的二儿子得了一种怪病,请了很多大夫束手无策。直到有一个方士告诉他,须得练得一种蛊毒,可以延续他儿子的性命,但这种蛊毒,必须拿少女少男养着,而且不一定养得成功。 蕙纕,就是养得成功的其中之一,这就是为什么陆离发觉同他们住在一起的小孩都渐渐消失了。蕙纕用自己心甘情愿养毒蛊的条件,换来了陆离的平安,和他们生活的无忧。 蕙纕计划好了,之前一家人逃离时,她就知晓是为了什么。也知晓那一家因叛乱而被杀绝殆尽的皇族,只剩了一个大他几岁的男孩。他在想,逃离这里的方法,就是帮助这个人。 她终于获得这家老爷的信任后,几次三番观察接近这个男孩,发觉这个男孩表面上在他所住的府邸外玩耍或装傻,但她看得出,这个男孩身上的担子和他的眼神中,藏不住的火焰。 第158页 因为这种东西,她也有,一种执着的信念。 蕙纕在观察的同时,也和那个方士慢慢熟络起来,才知他来自于一个教派,如今这个教派已然覆灭,只剩少数人。但其中较有能力的,便是他和他的师兄,与他相处数日,蕙纕发觉这人虽是出了主意练蛊毒,但其实内心仍有些不忍。 听闻他的师兄也在哪处练蛊毒,他们在暗暗比较,看谁先练出这蛊毒。这蛊毒据说能控人心智,使人听命于下蛊者的命令。蕙纕装作求知,实则想要利用于他,自己如若要帮那个男孩,必须要让自己有价值。 她开始识别蛊毒并且学会用蛊毒。 只是那时没有选择的她,知晓了那个人告诉他的,一旦开始练蛊毒,就再和情爱无缘。因为练了蛊毒,自己必须试毒,这样一来二去,再无法有后代,到一定年纪便会死去。这人也是知晓自己的寿命不长,想找一个人传承,他发觉这个女孩的体质特殊,可以顺利培养蛊毒,说明是适合练毒的体质。 蕙纕和沈言的第一次接触,是在一个大雨天,沈言知晓皇帝不放心他,还派了人每日看守着他,他必须装作灰心的样子。 他坐在屋檐下,任全身淋湿,装作低着头失意的样子。 蕙纕早早准备好了,她交代好了陆离在屋子里待着,自己拿着雨伞出去,她走到沈言面前蹲下,为他打伞。她见到沈言缓缓抬起头,不发一言。她将伞遮住远方盯着这边的视线,轻声道:「我可以帮你摆脱那个人。」 沈言眉头微微皱起,仿佛不清楚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女为何来到他面前,忽然说出这种话。他只微微道:「你知道什么?」他的腰间别了一把小刀,他将手挪到腰上,不料少女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只道:「我会蛊毒,我想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復仇,我只有一个条件。」 沈言似乎被这女子看透了,他不言语,只是示意她继续说。 蕙纕见到他脸上的雨珠,替他轻轻拂去道:「我要你,永远保我和弟弟的安康。」 沈言未料到,眼前看起来身体柔弱的女子,眼神坚毅,与他谈条件,是为了她和她的弟弟。 他思虑片刻,便将蕙纕手中的伞紧紧握住,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而后忽的将伞摔落一旁,佯装怒道:「滚!」 蕙纕心中欣喜,却只得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捡起地上的伞道:「你这人,给你伞却不要!」她匆匆回府,她得开始计算下一步的事情了。 与那个人学了那么多时日,她偶然翻阅他的书籍,才知道教她学毒蛊的人,叫魏辞风。她早就探听并学会了一种蛊毒,吃者会发烧呕吐,看起来就像瘟疫横行的模样。她要杀掉那个监听沈言的人,又不让皇帝怀疑,只得让这城里大多数人也同样陪葬。 她将蛊毒练好洒到了城里的水井里,不到两日,半个城便染上了病,不到几日,便死了许多人。大家都说这是瘟疫,许多人有条件的都开始搬走,直至过了两日魏辞风似乎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又检查了药草发觉少了。 此时这家富家老爷怕感染,又见这蛊毒一时半会儿练不好,只携上了一家老小剩余人走了,把一些钱财和二儿子留在了此地。 而蕙纕趁城里大乱,发觉那个看守之人也要回去禀报情况。在那个看守之人的马鞍上涂抹了类似于这样的蛊毒,只是发作时间更短。那人走了后,不日便死在了路上。 魏辞风猜到了是蕙纕所做,他去寻蕙纕,正见蕙纕去寻沈言,两人在门边说话。 他拉住蕙纕想将她拖走,不料蕙纕早有了准备,从怀中拿出自己研制的蛊毒,一旁的沈言早已计划了此事,想要帮助蕙纕拜託此人,拿出腰间佩的小刀直直插向魏辞风。 这魏辞风未曾想伤害蕙纕,这些日子她对这个坚强的女孩产生了好感,他想到了以往遇到的那个女子,他心软了。然而这一刻,生命的威胁让他做出了本能的防御反应,他拿出袖中贴身藏的蛊毒针向蕙纕和沈言飞去。 与此同时,他躲过了沈言的刀,却未躲过蕙纕的蛊毒。 此种蛊毒会让人直接倒下,且若不及时处理会有长期的疾病拖身,他本想着自己可以解这蛊毒,也敢放心向蕙纕投去。不料沈言忽然挡在蕙纕的身前,生生挡住了两根银针,随后立刻倒在了地上。 蕙纕未预料到沈言会如此做,她早已死了心,一心只想活下去保护弟弟,但此时一个认识不久的男孩未顾一切救了她,她有些讶异和震惊。 魏辞风中了蕙纕的蛊毒,也知晓了他所下何毒,这毒让人瘫痪,不致命,但他的确没看错,眼前的少女极具练毒的天分。 他跌坐在地上,用尽力气理了理衣裳,缓缓道:「蕙纕,当你决意要杀一个人时,就要狠下杀手。」蕙纕扶起地上的沈言,却无法识别出这毒蛊针的来歷,她怒目看着魏辞风道:「解药。」 他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两本书和一瓶药道:「我既是你的师父,必然要给你一些歷练的机会,这小子的毒,就你来解,解法所用之物都在这本书上,剩余这瓶,你替这小子解毒了,你就会知道是什么用处。」 蕙纕捡起地上的小刀,颤抖的手握着刀子走到魏辞风面前,魏辞风流着虚汗,仍是笑意盈盈道:「你晚一时,这小子命便少一分。」 蕙纕咬咬牙,将一瓶解药丢在他面前,而后将沈言废力的拖到屋内,才匆忙去往屋子里练毒。她一心想到了如若沈言死了,自己和弟弟的生活,又想到了沈言方才没有半刻犹豫便挡在身前的模样。 第159页 她决心,一旦这次渡过难关,她便帮沈言到底,直至生命消逝。 这样的她,陪伴在沈言的身边八年了。 她的心的动摇,是一个左耳戴着月牙耳坠,彬彬有礼,遇到她脸会微红的商人杜贺兰。遇到杜贺兰是在一个商会上,那次商会荠青楼及沈言名下许多坐商都小有名气,故邀请了他们。 她初次参加这样的大会,多少有些不不适应,会上来了许多人,坐席安排的不够好,紧紧挨着,她穿着衣服较多又繁复。那时冬日,又不知谁说冷,点了炭盆,偏偏还摆到了他的旁边,她坐在角落,加上炭盆和衣服,她开始有些闷热,后来便难受起来。 她的衣服显得雍容华贵,但实则不好脱去,初期她还忍受得了,后面愈发难受,但台上的人还在陆续的发言,她也不好起身出去。 她实在憋得难受的时候,听见一个男子出了声,那男子打断了中间人的发言,只道:「抱歉,我坐在门口,总感觉有些冷,昨日还感了风寒,可否我自己调个位置?」 大家看见是他提出的,似乎知晓他的身份,忙点头,只见眼前的男子,缓步走到蕙纕的面前,弯下腰笑道:「这位姑娘,可否与我换个位置?」蕙纕热的整张脸都红透了,他看到他耳朵上的月牙耳坠,十分耀眼。 她点点头,忙起身道:「好。」而后匆忙踱步到门边的位置,忽然吹来了一股凉风,她才发觉如今的位置似乎可以安排过似的,因了这个位置距离四周较远,且比较通风,且以这个视角,看哪里都毫无阻碍。 直至这个男子发言时,她才知晓,原来这个男子就是祈都商会上最年轻的商会成员,人称「月牙公子」的杜贺兰。 她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不知哪里的人当街表演,聚集了大批的群众,她的马车被堵了下来。此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见有一人站在她的马车旁边笑道:「姑娘,下来走会快些。」 番外四 混沌救赎 周遭十分混乱,人群嘈杂的声音本应让蕙纕无法忍受,她是个一旦出现在人前,就必是要体体面面的人,今日她出门前半个时辰,便将从头至脚的饰品衣着都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偏偏去往大会遇到那般尴尬的事。 可她掀开马车的帘子,见一月牙耳坠的男子,他笑眼看着她,却不似她这些年打交道的商人那般笑得让人无法忍受,他笑得真诚,只道:「下来走吧,如今人潮拥挤,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 她心里想要拒绝,但眼看自己却下了马车,杜贺兰伸出手来扶住她。 蕙纕才下了车,见日头正晒,心里有了些悔意,不料面前的人拿出一把伞来,将伞撑开为她遮住,伴随着凉荫的,还有一股子沉香味道。 杜贺兰小时父母行商时遇险,从此了无音讯,后有管家和叔伯们带着经商,也未有谋取家产什么的遭乱事情,因此除去失去最近的关爱外,杜贺兰依旧是那个吃喝不愁的大少爷。 他自小便在这优越的环境下成长,生活起居有他的奶妈操持,商务上有他自己结交的各处朋友以及叔父的帮衬,自己许多东西则是以最优为主,十分精细优雅。无论是马车里的饰品,小到香囊的香料,或是他随身带的伞,都要用他选的沉香熏过。 蕙纕细细闻了这味道,觉得像极了西域的一种极品香料。她瞥向杜贺兰,淡淡笑道:「这沉香定是名贵的。」 杜贺兰微微点头,他一像是那样略微得意的神情,他听惯了别人的褒奖,但在蕙纕面前,他一贯藏不住自己的欣喜,从最初便是那样。 他微微将伞倾向蕙纕那边,笑道:「若是姑娘喜欢,姑娘可以买些我这沉香。」听他忽然的做起生意,蕙纕忽失笑道:「你倒是说说,买来做什么用?」 杜贺兰早早便知晓了这个姑娘,他想与这后面的势力合作。祁都两月之内,半数商会被一家收购,平地而起的荠青楼,不到数月与京城的环采阁齐名,这一切,只有一个名字:復颜珩,他收购的所有商会和大大小小的楼阁,都有一个极似「三」字的标识,故又称他:復三爷。 杜贺兰与蕙纕走到一处稍微安静些的地方,他才缓缓道:「荠青楼的姑娘,无论是衣服或是乐器,若使用了沉香,都多了几分雅兴;再则,若是在楼内出售这种沉香,不止这种香料,其他西域的香料出售,必会有大多文人雅客、商贾重臣感兴趣,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都是莫大的益处。」 蕙纕未见过这般兜圈子卖东西的,但听他说起荠青楼,不免愣了一愣,如今商会内知晓復三爷的多,知晓她的却是很少,虽然各种商会都是她出面参加,但其实知晓她的人不多。 且对于復三爷的来歷,大家对于他与京城环采阁对立一事,以及两月占据大多商会的实力,比起惊讶,更多的是畏惧。 因此敢与他们合作的商会并不多,商人则更是如此。当然,也有看重利益的商人,但大多是些行商。三爷收购的商会,也是京城朝廷有人,又与西域、月镇一些小城有合作,故钱财大多并不来自于祁都。 而如今有一个坐商主动地提出合作,且还是祁都乃至西域京城都赫赫有名的「月牙公子」,蕙纕首先想到他会不会是皇帝那边派来的人,她未放下警惕,只笑道:「我们荠青楼的香料,自是有我们的进处。若是公子认真谈生意,不妨说些其他的。」 第160页 他以为杜贺兰会一直纠缠下去,未料他将手中的伞递予她手上,而后行礼道:「既如此,我便再行想想如何才能打动姑娘。」说罢,便径直离去。 人已走远了,伞上的沉香味却久久不散。 蕙纕回到復府,见还未打造完善的復府,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她手上依旧拿着那把伞。沈言走过来,见走近了她都未有动静,不似平常的蕙纕。蕙纕拨弄着头上繁复的金饰,出神的和沈言描绘了今日的经过。 沈言细细听着,眼看着也品了几盏茶,他重新添了一壶,望着外头还在修葺的迴廊,道:「未想府里最先修葺的竟是最里头的卧房。」蕙纕看了眼这里的装饰,外面不过是些竹子,并未修葺的十分华丽。 她正想问,正听沈言自语道:「外头做给别人看的,自是要繁复些,里头自己看的,便是舒服就好了。」蕙纕有些急躁,但知晓沈言的性格向来都是这样,他内心都有自己的考量。 沈言与蕙纕喝了一盏茶,才缓缓道:「杜贺兰,是我早早就想合作的人。我查过他的背景,是个孤儿,恐怕这也是他敢和我们合作的原因,至于皇帝那边,并没有什么联繫。」 蕙纕紧紧捏住了伞柄道:「意思是……我们可以与他合作了?」沈言看向蕙纕,瞥了眼她手中的伞,似乎看穿了蕙纕的心意,笑着打趣道:「这种沉香低调内敛,不像是你喜欢的香味。」 蕙纕忽的紧张了起来,她没有什么心思,只是对今日这个男子有些在意,还有这股沉香味,是她未曾闻过的味道。 她定了定神,才将伞递予沈言,而后道:「这个沉香确实特别,不是我们在西域进的那些普通的沉香,且如若有他,我们在祁都的道路,也会走的更顺利。」沈言微微点了点头,他缓缓撑开了伞,而后那股沉香味便在四周散开来。 他闭上眼,也很是喜欢这股味道。 过了许久,他才将伞收好递予蕙纕,而后起身道:「明日,领他来我府上。」 沈言早前便想和他合作,他早派人盯住了他,发觉他府上只有他与一个老妇,是他的奶妈,其他只余一些小厮。他的生活只有来往的交易和偶尔去往哪里的杂货铺或者戏院,就算进京城,也只是交易。 这个人,活得十分简单。 是他沈言嚮往的,可却一生无法企及的,那样的生活。 第二日,蕙纕去往他昨日在的那条巷子,等了许久。沈言未告诉蕙纕他的住处,若是目的性太强,反而让人反感。 蕙纕站在巷子口,灼热的太阳光烤的她难受,她早早撑开了杜贺兰的伞遮阳,但却还是抵不住这阳光。在她有些口渴想去附近客栈歇一歇的时候,见迎面走来了几个人,正是前几日收购铺子时颇有抱怨的被辞退的原来的老闆。 大约有四五个人,一旁还带了几个彪形大汉。 蕙纕心中暗想不好,又在袖中将一直随身携带的毒粉攥在手里,但无奈今日未带太多,且这里地处偏僻,这些毒粉不足以对付。 果不其然,那几个老闆便是来找茬的,蕙纕往日出门都是携带两个小厮,还有驾马车的车夫等,不好下手,今日为表诚意,她特意只身走来。 其中一个打头的朝后方的人怒道:「就是她!这个女人,他身后不知是什么势力,竟在短短时间内收购了许多家铺子,还都辞退了原来的老闆和伙计,我们做小生意的,只得了这些银子补偿,你觉得够不够?」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正了正身子,道:「二哥,你们的铺子是这个女人收的,还有几个铺子是一个年轻男人收的,那个小子看着就很小,弱不禁风。对付完她,我们再去找那个小子。」 蕙纕惊醒,想到陆离想帮她分担,特地去学了收了几家铺子,他们不会说的是他吧。 那么,她便不能留这几个人了。 她眼中流出了杀意,笑意盈盈的望着眼前这几人,缓缓道:「几位爷,你们过来些,我这里有些碎银子,想拿给你们,便放过我。」那几个人以为她怕了,也未想太多,本就未想动她,其实也实在是气不过,想来吓唬吓唬,不料还有银子,他们欢喜极了。 其实沈言给各个辞退的伙计和店家的银子已经很够意思了,足够他们半月吃喝再找下家。 蕙纕见巷内无风,见那几个人慢慢靠近,忽的扬起袖子来,随风飘过去的,是致命的毒粉。不料巷口里黑暗曲折,却有一黛青色身影一闪而过,护在了她的身前。 她一愣,恍惚中看到那个熟悉的月牙,她勐地将眼前的人向后拉过来,不想自己未站好,两人一同跌在地上。 不料在这般情景里,眼前的人还是首先用手护住了她的头,而后迅速地翻了个身,吃痛的摔在了地上。 她缓过神来,自己伏在杜贺兰的身上,手肘有些许的擦破,但她见眼前的人不仅上好的衣料破损,手掌处也有些血迹,特别是,他的那个月牙,有了一处划痕。 她定定看着他,杜贺兰有些疼,觉得背嵴处也受了伤,但见眼前的人未有重伤,他便先朝眼前愣了神的女子笑道:「先起来吧。」蕙纕脸红了些,才觉眼前不妥。 她赶忙起身来,不顾疼痛朝这几个人走去,见他们无碍,惋惜的嘆了口气。而后就算没有武功的她,还是撑着气势道:「你们只管过来看看,看明日是我活着,还是你们活着。」 第161页 不想杜贺兰才起身,便站在她身前,淡淡道:「你们应当知晓我,据我所知,你们收到的银子不少,如今我要与他们合作,若是动了他们,便也是与我作对,祁都的坐商行商,我认识的颇多,我不会让你们在这里再有任何立足之地。」 那几人知晓月牙公子,见他都如此说,又知晓自己只是来这里吓唬一下,不想惹出这些事情,正想找个藉口体面离开。不想为首的那人忽然吐了口血,而后晕厥过去。 几人忽然慌了,更是不敢再滞留在此地,赶忙离去。 蕙纕见这人模样,怕是刚刚药粉的效用,这药粉致命,那人怕是只吸了一口,便吐了血。她忽的想到方才杜贺兰冲出,虽然她赶忙拦下,但不知他有没有事。 杜贺兰身体有些不适,从丹田处涌了口气上来,他忽的想咳嗽,却咳出一口血来,他想到方才那人,又想到蕙纕莫名的举动,心里有了些数。 他眼前有些昏黑,他撑住最后一口气转向那个满脸焦急扶住他问他有没有事的女子,道:「我没事。」而后便昏过去。 沈言见蕙纕许久未回来,便派了一辆马车和两个小厮出门去寻,正遇割了自己手臂向杜贺兰餵血的蕙纕。 回到復府,沈言将杜贺兰放到客房内,为他诊断,看着妆容首饰有些乱的蕙纕,沈言笑了笑,道:「幸亏他所吸进的毒粉不多,不过以后餵你的血这种事还是少做。」 蕙纕找了一条干净的布料处理伤口道:「我体内有蛊毒之血,我自己做的毒我的血是可以化解的。」沈言将她的手臂拿过,缓慢处理起来道:「虽是这样,但你的血与那毒素混合,一般人的身体是受不住的,若不是方才我替他开了方温药,他恐怕要发热一两天才会好。」 沈言听了经过,只说蕙纕太过浮躁,他道:「我说过很多次,当一件事不到绝路,便不要做绝。往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了,这个时候我们需要低调些。」蕙纕点点头,看向床上脸色有些白的杜贺兰。 其实她原本可以更快的救他,但当有一个人护住她的感觉,是这样的。她自小没有人保护,她要保护弟弟,要保护自己,要保护沈言,却忘了可以有人保护她。 沈言领着她出门去,忽想起什么,道:「我前几日在黑市见了一个女孩,家人都没了,是从塞外来的,她是个好苗子,也有武功底子,你下午去领她来府上。」蕙纕思及杜贺兰,一时未应答,沈言看穿她的心思,道:「罢了,你看着杜贺兰吧,让陆离去吧。」 蕙纕点点头,那小姑娘已经到坊内了,不过是在祁都北边,这一路有人护着,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便放心了。 陆离骑马去,未带马车,他听闻这姑娘是从塞外来的,且有武功,便想她不喜坐马车,她才来沈言便交代陆离,将一匹绝影牵来送与他。这匹马陆离想要了许久,但不敢直接同沈言要,也不想给姐姐添麻烦。 他行至了坊门口,却未见有人。他问了坊内的人,才知这姑娘出去后向街里走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想到这人未来过这里,怕会走失,便赶忙唤人将马牵回去,街道拥挤,无法牵马走。 他只身快步走去街道上,陆离也不知她长什么样子,一时有些焦急,却见长街行人来去匆匆,只有一个女孩定定站在一个铺子前,望着里面路人拿着糕点出来。 不知为什么,陆离便觉得是她。她像个天真的孩子,却不是沈言说的塞外带来的奴隶,那个传言杀了一营的人得以存活下来的姑娘。 陆离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子回过头来,身体未动,却一副警醒的样子。陆离怕她下一刻就将他打趴在地上,忙道:「我是復府三爷的人,来接你的,未见你在坊门口等着,故来此寻你。」 而后见她半信半疑的样子,才道:「你想进去看看吗?」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衣,神情冷淡,只点点头,道:「我没有银子。」陆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出腰间的布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我有许多。」 姑娘有了一丝笑意,随着陆离进入铺子,才进铺子,她便直直地朝一处糕点摆放的地方走去,伙计见有人来了,忙过来招唿。伙计见姑娘站在这个糕点处,忙拿包的纸拿出,问道:「姑娘可是要核桃酥?」 她点了点头,期许的看着伙计装了一袋。 陆离走了过来道:「多装几袋。」而后又每样都买了些提着,两人走出铺子外,陆离才想起问她的名字,女子吃了口核桃酥,答道:「夷光。」陆离与她一同漫步在长街上,听到他的名字,便笑道:「这不是西施的名字嘛。」说罢,又打趣道:「依我看,你倒是胜过西施。」 夷光自然知晓西施的故事,她自小没有父母,出生开始便人被塞外的人当做孤星。四处奔走,小时有一个人告诉她西施的故事,那人说,西施是四大美人之一,他说,夷光是嚮往光明的意思。 她生活在黑暗里,但却嚮往光明。 她愣了愣,随即听陆离道:「可与西施同名,并非是好的意思。无论是范蠡或是夫差,都是他的劫数。」陆离见夷光脸色更加的不好了,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而后,他只能拿起手中的糕点道:「往后你是三爷手下的人,便常能见面了,我可以每日买核桃酥给你吃。」 夷光抬眼看他,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便道:「好,说话算数。」陆离见他高兴了些,才放下心来。继而又想起沈言送她的那匹绝影,便笑道:「三爷送了你一匹绝影,前段时间我还想要了很久,等回府送你了这匹马,你可以借我骑一骑吗?」 第162页 夷光想起前几日,自己在打赢比赛后,醒来手脚却被拷上了链子,还被下了药动弹不得,她明白,她又成为了别人的工具。阳光刺着她的眼睛,忽有一人遮住了阳光,站到她面前,这人一身竹青色衣衫,直接递了银子给看守的人。 而后他缓缓蹲下身子,拿钥匙将她身上的链子解了,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缓缓擦拭她的伤口。她没有力气,只觉得眼前的人眉眼温柔,虽无笑意,但却觉得他干净的出尘。 夷光以为,他会像以往的人那样,让人将她拖走,不管她的死活,只是工具。不料他缓缓将她背起,还低声道:「你会没事的。」夷光被人带进了坊内,才知道这人叫復颜珩,復府三爷。但她明白,这人身份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与陆离走在街上,人们来来往往,忽见一个老人倒在地上,陆离上前去搀扶,将老妇散落一地的东西捡回篮子里。夷光拿着手上的糕点,上前帮忙。 她未做过这种事。 等老妇走了一会儿,陆离忽摸着腰间的布袋道:「我的钱袋,被偷了。」夷光想到方才的老妇,思前想后,将糕点递在他手上,一路追去,见老妇与一男子匆匆向前走着。她迅速上前,一脚将男子踹倒在地,而后一拳挥向老妇。 不料忽一只手掌挡在了他的拳头前,陆离没有武功,根本抵不住夷光的拳头,向后退了几步,手也有些抽筋。 夷光不解他的所作所为,只见被她踹倒的男子以及掉落在地上的陆离的钱袋。 陆离看见了地上的钱袋,他捡起来,只见老妇受到惊吓,跪在地上祈求道:「我们财物丢了,实是没有办法。千万别抓我们去官府。」陆离笑了笑,从钱袋里倒了一些碎银子出来,其余的递予老妇道:「留些给我,我还要给这位姑娘买些吃的。」 老妇接过后,接连道谢而后离去。 夷光听到他的话愣在了原地,见他回头笑着看着她。 回到復府,她见到了復府三爷,那人未有过多言语,待她和善,但始终疏远。那人赐她名字,叫长孙未央。 三爷说,夷光嚮往光明,未央则是光明未尽。 他是替她遮挡烈阳的伞,她一生闻过无数香料,制过无数毒药,但她不会忘记的,是那日烈阳下,伞下的沉香味。 他是她黑暗中唯一的阳光,她每每身处深渊时,他都是她爬出的唯一支撑,他说为她买一生的核桃酥,他真的每日都买,她是除去他姐姐外唯一豁出一切保护他的人。 他们都是彼此身处混沌时唯一的救赎。 番外五 平淡欣喜 1 那一日,一身胭脂色着装的女子在月镇街口那里站了许久,她似乎快不认识这里了,这里变得荒凉了许多。但小时,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栋大宅子仍然在那里,连修葺都未改。 女子站在宅门口,她彷徨了许久,才去敲了敲门,过了一久,才有人来开。门开了后,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男子喝了许多酒,衣衫不整,他一心一意想要兴復月镇,恢復月镇往日的容貌。月镇破败,众人散去,他却不愿走。 他记得,小时有一个玩伴,他与那姑娘曾年少嬉戏,互许终生。他家只有一个老爷子,是镇上的大人物,年轻时当兵,一力守了月镇及周边几个小镇的平安,当今皇帝赐了一座大宅子给他安享晚年。 不想八年前战乱之灾,祸及月镇,为保月镇平安,老头终是拿着刀枪站在城外守护,最后力竭而亡。从此后,月镇仿佛无了主心骨,京城动盪,哪还顾得这一个小小的月镇,人们四散而逃。 那姑娘被父母拖走,走前那姑娘对他说:「尹尧之,跟我一起走吧。」那是他们都是十三岁,他毅然决然的摇头道:「你走,你在外一定要过的很好,我也会把月镇变得很好,那时你再回来。」 尹尧之为了这一个承诺,后沈言找他们合作,他一口答应了。 哪怕这个合作,是贩卖人口。 他麻木了,他也慢慢有了些积蓄,将月镇各处都进行了修葺,但唯独没有修葺自己的宅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在守着他的老头子,守着月镇,等着女孩回来。 后来,女子在外真的闯出了名堂,他也知晓了,他听说,京城有一出色的楼阁,唤环采阁。那里有一个出色的掌事,名唤輓歌。 尹尧之依旧重复着他的任务,将人送去各地,大小酒馆阁楼,如若有优秀的,就告知沈言手下的蕙纕,为他们所用。 直到有三个人来到了月镇,两个女子一个男子。 来的人说,他们身份似乎不普通,身上所带财物很多,且都不是平常百姓之物。他唤了每个人过来,第一个男子,看上去是个柔弱书生,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一副什么都不能使他低头的样子。 看到这个人的样子,他就有些烦躁,他想起来最初的他,最初的尹尧之,也未曾想过,今日会做着这个生意。第二个女子,看上去就像是大户人家的闺秀,明显被吓到了,但仍逞能,身体在发抖,言语仍有几分气势。 他本想着,不过是几个富家子女罢了。 直到第三个女子上来,他竟看不懂她,她表现的害怕,但那双眼睛却出卖了她。她在四处观察,也在留意他。 到了后来这个女子来翻看帐本,说了几个主意,他便知晓,这个女子是有主意的。他本想像往常一般上报给沈言,但这个女子说,她有方法能使月镇復兴。 第163页 他心动了。 所以他将这女子藏了起来,他不打算上报。他做腻了人口生意,也知晓与他做生意的沈言是个怎样危险的人,如若沈言输了,他不能让月镇陪葬。 他要自己想办法。 不想等她再召那女子时,换成了与她一起的另一个女子。他怒了,不想女子拿出那女子留的纸条,他细细看了,听闻他们还留有一张纸条,只得作罢。那女子逃了,她会不会认识什么厉害人物,为救余下的这两人,威胁月镇。 过了数日,他来拿最后一张纸条,计划好了要杀死二人,永绝后患,等那女子找来,便死不承认。不想男子忽察觉到什么,挡在女子的身前,左肩挨了一刀。女子站起身来,道出自己的身份。 尹尧之未想过,眼前的男子女子,是当朝的公主和驸马。 公主说,倘若上报朝廷,会力图復兴月镇,有了朝廷的帮助,不必像如今一般遮遮掩掩。 尹尧之左思右想,还是上报给了沈言。 消息才去,也收到了沈言的消息,给了一幅画像,问有没有见过此女。沈言要寻的女子,正是逃掉的女子。 不想第二日沈言亲自来了,他细细询问了画上女子的去处,便匆匆离去。离去后,他说,你好生照顾公主驸马,不要说我来过,通知当朝七皇子,等他到了,这些年的事情你都一力推给我,他会帮你。 尹尧之第一次见沈言,他镇定自如,仿佛凡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最后一次见他,便是此时,他依旧如初,只是步伐急了许多。 尹尧之等来了七皇子沈若,带走了公主驸马,他如沈言所说将所做之事全部推给了沈言,未想沈若道:「那便罚你一辈子待在月镇。」而后便离去了。 尹尧之等了数十日,未见有人来,他遣散了坊里原先在的人,也有些愿意留下来的。他终是失败了。 等过完了年,他像往日一般烂醉,只听得几声敲门声,他前去开门,见到一身胭脂色的女子,见了他,女子忽然热泪盈眶,他似乎认识她。 女子缓缓道:「尹尧之,我是輓歌,我回来了。」 尹尧之愣了愣,酒杯落在地上碎落,他听輓歌道:「我回来了,往后的月镇,我们一起守护。」 尹尧之的眼睛模煳了,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太激动,他全身都滚烫。他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老爷子在庭院挥舞着刀枪,而后抱起他道:「尧之,你长大了,要与我一同守护月镇!」 月镇慢慢变好了。沈若找来的行商坐商,輓歌认识的人脉,还有…沈言唤蕙纕送的一些货物,月镇过了月余,似乎真的…一切都慢慢好了起来。 2 京城的一处府邸庭院里,男子扶着女子,看着庭院里偶然飞过的鸟儿。 上官晏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他是什么时候想通的?仔细思考了会儿,他应是那日再次见到竹城的时候,他想通了。 那日父亲说要见个人,说虽是个女子,但是她是七皇子看重的人,一切都要配合七皇子。他不知道是谁,等他与父亲坐在厅堂内,才见一女子缓缓走来。那女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忽然见到他们,愣了愣,他认出了,是竹城,纵使少了额间的标记,不是浓妆,但眉眼仍可清晰认出。 上官晏竟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她,他只得狠狠看着她,他一生流连各处烟花场所,未想过停留,对于她,他也只是一时兴趣。但无论是唐染,还是他的父亲,他都觉得自己被狠狠摆了一道。 他不愿像他大哥上官昭一样,听从父亲的意愿,一生辅佐朝廷,做一个人人赞颂的男子。他讨厌极了他的父亲那样虚伪的官场面孔,他记得,他的母亲是个妾室,每日等着他父亲来,可他父亲却只会将气撒在母亲身上,而后转脸便是这幅面孔。 他看见竹城在问一个叫陆离的人,他忽然想起,这个名字,似乎听七皇子和他的父亲大哥提起过。 而后,他便见到大哥背着那个叫陆离的男子上前来,竹城忙上前去,说了几句,正欲离去,便见七皇子进来府内。 他看见竹城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不知道为何,他立即唤了丫鬟叫唐染过来。果不其然,七皇子开始问竹城的事情,而眼前的竹城,并不想承认。看起来,似乎是七皇子想要带回竹城,正以陆离相威胁。 在关键时刻,他见唐染捧着肚子,小跑过来,她见了竹城愣了愣,而后朝自己说她腹痛。他见唐染脸色不是很好,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现了,来的路上也没有伺候的人,自唐染进府,从新婚之夜到现在,他都极少去看望她。 偶尔都是随大夫一起去,什么话都不说,便离去。他一直介意着,觉得是她与竹城一同策划了一个陷阱,等着他向里钻。 如今见她,他正欲问候,忽听父亲斥责,他才想到,唐染在府上是有多么不易。她未曾抱怨过,只静静待在自己的房内。 他想起了正事,便与她说,殿下正说竹城的事情。她反应也极快,恐也是有心帮竹城,只说眼前的女子极像,但不是竹城。话音刚落,他便见父亲和七皇子一些不满的眼神。 他下意识护住身边颤抖的人,又听七皇子说了些话,而后竹城的脸色渐渐变白,她上前去与大哥说照顾好陆离,递了些银子。 她是自己承认了竹城的身份,决意要与七皇子走了。 第164页 竹城离去之前,未想她走过来,先与唐染说了句保重,而后感谢他,唤他好好照顾唐染,便转身离去。 他想说些什么,这些日子多少抱怨的话,都看着她孤凄的背影与方才难受的脸色,都哽咽住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些变化,是眼前这个逐渐远去的女子带来的,他不愿承认自己的改变,不愿承认自己中了一个女子的圈套。可他终于明白了,她也是身不由己,她也身在这偌大的棋局中,无法抽身。 伴随着父亲的责骂声,他头一次紧紧搂着身旁的唐染,回了她的房间,才回去,他便唤人将唐染的住处挪到和他一处,并遣了一些人照顾她。 唐染看到上官晏这幅样子,觉得自己曾经的赌局,似乎在最后,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3 环采阁难得有今日那样热闹的时候,正好借了过年的气氛。这是环采阁内第一次举办亲事,且阁主亲自来参加,更是盛大的喜事。 金兰在隔间化着妆,她有些慌张,问竹城去了哪里,有没有到了。丫鬟回应她竹城在与掌事輓歌商议什么事情,金兰松了口气,之前她知晓輓歌要离开的事情,她本想第一时间告知竹城,但江吟劝说她暂时不要说。 自阁主亲自送了他们宅子金银,且似是像媒人一样将环采阁借给他们,还吩咐輓歌好好操办,他们便知道这个阁主的特别之处。 江吟曾与金兰说过,阁主待竹城不同,他赏识竹城,但各种情感,绝对在这之上。但竹城如今的处境不易,别再将一些事情告知于她徒增烦恼,这个事情,輓歌未说,我们身为局外人,更不能明说。 金兰憋了许久,但记着江吟的话,纵使神情不对劲,但也未说出口一个字。 江吟先去不知大堂了,新娘子要打扮许久,他就不必了。若是他们二人都在房间里忙着打扮,等阁主来了,只会认为是礼数不周。他们此时已代表着竹城一方,若是礼数不全,则会令竹城更加难堪。 等来拜堂的时候,金兰红盖头掀了,才见竹城在找位置,她将竹城拖在阁主的另一个主位上坐下,见阁主未有反应,才继续跪下。 听江吟说过的,他们先拜了阁主,也就是当今的七皇子。见七皇子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又拜向竹城,江吟与金兰是真的感激竹城。 金兰还记得自己来到环采阁,全然未想太多,自己的人生已经很糟糕了,她无心再思虑其他的,只要能活过每一日的光阴,便是极好的。 后来她觉得竹城有趣又聪明,兴许跟着竹城能活得更好些,她更加欣喜了。不想看起来笑意盈盈的竹城,实则有着许多心事,无奈她什么都帮不上忙。 直到她遇见了江吟,她跳舞是三个中最不好的,唱歌也是,因此她一开始便拜託江吟陪她练习,后来得知二人身世相仿,竟生出彼此相惜的意味。江吟是个有才赋的男子,热衷于音律,金兰虽不懂,但二人作伴,也颇有趣味。 状元宴会那日,她知晓竹城要走了,江吟也知晓,二人未说过什么,但当日混乱,未有人顾得竹城,他们也帮了不少的忙制造混乱,她暗暗期许竹城能够顺利走掉。 第二日阁主寻人,他们才得知阁主身份是当朝七皇子,他们和輓歌一同被叫去房内,见輓歌被阁主手下的侍卫宣布去除职位。七皇子早知晓了他们的计划,只是那日碰巧有人攻船,未顾得上竹城。 阁主对金兰和江吟说,你们的感情,我也知晓,既如今人已走了,那你们也可以走了。 后来听闻阁主带走了那个与竹城十分相像的女子回府,金兰和江吟无处可去,也为了帮輓歌留在了环采阁。不过十几日未到,七皇子便回来了,他只说,等竹城回来的时候,便是你们的婚期。 金兰不懂阁主的意思,江吟大约猜到了些许,与金兰说:「想是竹城这次有麻烦了,我想阁主应是有把握将竹城带回来。」 未想到,金兰真的见到竹城了,她为见到竹城而开心,但又不好问什么。她将自己制好的香囊送于竹城,这段时间,她发现她对制香很感兴趣,果不其然,在江吟的陪伴下,她寻到了自己制香的天赋和乐趣。 她将自己调制的,随时间流逝而愈发浓郁的香料独特香料给竹城。 不想,过几日,竹城说自己丢失了香囊。她未在意,正打算重新配置新的香囊,配置好了后,一日正见九皇子沈玉书在环采阁内,似乎是买了什么东西要回去,她正想托九皇子带给竹城。 才走近九皇子,不想便闻见了自己制得香的味道。 她愣住了,甚至忘了叫住九皇子。 许久,江吟才叫住她,她回过神,将事情原委与江吟说。江吟听了也有些讶异道:「你确定你没有闻错?你做了几日的香,会不会混淆了?」金兰坚定地摇头,说自己坚决不会闻错。 江吟不想将事情复杂化,只安慰金兰道,或是九皇子拾捡到香囊,不知是谁的,只得先佩戴着。金兰还说要去提醒九皇子,被江吟劝阻,江吟说,无论九皇子知晓与否,他留着香囊自是有他的打算,若是你冒失去说,只会让九皇子尴尬。 金兰又忍下了一桩事。 直至后面听闻九皇子出征了,金兰才放下心来,她找了人将香囊转送给竹城,而后想到与九皇子一种味道,又觉得不妥。 第165页 这件事就终是作罢了。 金兰在宅子里,听着江吟抚琴,总会想起这些迷煳事。 4 皇宫殿内,二人身穿喜服,他们正是最后一次穿这般正式的喜服了吧。他们一步步走向殿上,幸得有皇帝的许可,他们将要离开京城,前往一个小城生活了。 他们此刻欢欣,经歷了那么多后,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最重要的。 许多年后,他们会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末生向皇帝和皇后叩拜,许诺自己会永生照顾好公主安溪,他将会去一个水乡做府官,皇上赐了他们一座不小的宅子。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顾姑娘将他转过身子道:「末生,往后的路转过身去走吧。」那日月色正浓,月光打在角落他们就寝那间屋子的窗栏上,他似乎想起了那个趴在窗栏上眉眼弯弯的女子,似乎想起了那个照顾他给他吃食的女子,似乎想起了,那个表面叫他呆子,实则对他照顾有加的女子。 他曾觉得宫弧救下二人,仙境里的生活,就是现实。 他快忘了,现实是什么样子,他顺着宫弧的交代,一直帮着顾姑娘,在她答应去小镇生活时,他十分欣喜,以为回到了那段日子。他爱的,不是顾姑娘,只是那段平淡欣喜的时光,只是那段望着山崖边坐着的身穿月白色衣裳的女子的岁月。 在顾姑娘点醒他后,他还是无法面对,无法给安溪一个确切的回应。 但当月镇主事的剑砍向安溪时,他的思绪放空的同时,他的身子已为安溪当下了剑锋,他望着这女子的焦急的眉眼,觉得给了她最好的回应。 安溪小时受尽了万千宠爱,不过好在两位哥哥宠爱她的同时,没有惯着她,教会了她许多东西。比起一直严肃的七哥,她更喜欢一直温和的三哥哥,三哥哥自小便抱着她说,我们安溪笑着是最好看的。 后来叛乱之灾,她在未见过三哥哥,也很少见到七哥。 她变成了孤身一人。 直至圣旨一下,随着状元的选举,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为了她的驸马。她想去看一看,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池塘边,一遍遍练习着待会儿面圣的话语。从那时候起,安溪便觉得末生是个呆子。 末生对着官臣,对着皇帝,对着所有人都是一副恭敬怯懦的模样,出乎她意料的是,在皇帝正式下旨赐婚时,他虽吓得颤抖,却依然正声说,他不能娶公主。 安溪一直不知道缘故,直到她偷偷跟去状元宴会,正巧碰到战乱,她被误拐调入河内,等自己清醒了,已身处一间客栈。她听到末生与一个女子,正商量着一同去一个小镇生活。 原来,那个女子,便是他的缘故。 她对那个女子,产生了莫名的敌意。直到月镇变故一生,她眼见那个女子大不了她几岁,却还是不言抱怨,一直护住她与末生,凡事以她为先。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个女子,是喜欢三哥哥。 那个夜晚,月色正浓,月光刚巧照射在她的枕边,她将那女子与末生的言语,尽数听了进去。她知道,这个叫易青绾的女子,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叫末生,该转身了。 月镇的岁月,让她受尽苦楚,也知晓自己此前的年月来之不易。她信任这个女子,也心疼她,她想要鼓起勇气出去,说不定以她的公主身份到了哪里,都会有一线生机。 不料她被打昏后,醒来从末生那里得知,易青绾已经走了。 他们按照易青绾留下的计划依计行事,不想还是没有撑到她回来。那个主事发了怒,想要杀了他们。她见那剑锋朝他挥来,竟一时失了神。等回过神来,一道身影已经挡住了剑锋,扑向了她的怀里。 他转身了,他还是看到了她。 回了京城,她收到了三哥哥的密信,说明易青绾已无碍,她与末生说明,两人都放下心来。经此一事,他们决意远离京城,去一个小镇生活,这是易姐姐曾经想的,也是末生一直想要的,更是她,如今想去的。 这些平淡欣喜,都成为生命中绚烂的光景,照亮远方。 番外六 与你告别 朝槿是一个幸福独立的女子。这一切基于她不同于青冥学院的其他孩子,她有一个奶奶,奶奶十分疼爱她,每次可以回家或者亲人探视的时候,她总是在很多孩子羡慕的眼光中牵着奶奶的手。 青冥学院的大多数孩子都是孤儿,不知这是什么缘故,有亲人的孩子极少,院长说,因为有亲人的孩子吃不得苦,有家的人会念叨着回家。 朝槿认识易青绾,是在八年前的一个雪天,漫天飞雪,这场雪来的蹊跷,差点要淹没了脚踝。她想去堆雪人,走到学院一处偏僻角落见到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光着脚丫,穿着法术袍坐在雪地中央,她似乎感受不到寒冷,只呆呆看着天空。 那个女孩子的蓝色水晶闪闪发亮,十一岁的朝槿,看着雪地中十岁的易青绾,竟生出一种共鸣的情感来。朝槿的水晶能力才刚觉醒,她缓缓走到女孩面前,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裹在女孩的脚上,继而,她拿出水晶,小心翼翼的点了一团火,靠近了女孩些。 易青绾感受着眼前的一丝暖意,和闪耀的火光,竟徐徐睡去。 就这样,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守了另一个女孩一夜。 朝槿还担心,这未停过的雪,会将她俩都淹没了。说也怪,自怀中的女孩睡去后,雪竟渐渐停了,第二日,地上的雪也开始消融,仿佛这场雪为了什么事情而来,如今也随着什么事情,渐渐远去。 第166页 等易青绾醒了,见到的是靠在她身上睡着的朝槿,水晶已然没有法力了。她不冷,但朝槿的身体变得冰凉。 易青绾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日的一切记忆,仅仅从朝槿出现开始,之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什么也记不清了。 她的法术似乎在昨日增强了,她似乎去了几个地方,见到了几个人,但什么都记不住了。她试图背起朝槿,但无奈力气不够,走了几步就摔在地上,朝槿也被折腾的醒来了。 朝槿看着试图背起她的女孩说,你比我还小呢,还想背起我。 易青绾望着坐在雪地上笑个不停的朝槿,也笑道,我十岁了!朝槿望着她,笑道,果然你是比我小的。 两个女孩一路笑着走到住的地方,朝槿看易青绾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后来她们才知道,这就是缘分。冰与火的水晶能力之间,註定是要纠缠的。 她们一起回家,一起练法术,八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期间,朝槿的奶奶病故了,易青绾与她一起坐在奶奶的屋前许久,朝槿决意将这个屋子卖了,她对易青绾说,从此以后,我们便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易青绾时常会想起这段时光,想起朝槿说过的话,这大概也是为何朝槿死去时水晶涌入她的身体的缘故。 朝槿在等她,等她来。 朝槿第一次觉得旁观者清这句话十分正确,是在见到易青绾心系夏离沧的时候。第一次她和易青绾一起救起夏离沧的时候,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后来她也没有见到夏离沧有什么不对劲,便也不好说。 直到去了古代的时空,她才明白,感情真的难以控制,她从前觉得旁观者清,是因为她还没有感受到。 其实她第一次见沈言,要比易青绾早。易青绾第一次见他,是在婆婆生病,她被未央拦住带去的。而朝槿第一次见他,是在几日前,每日下午她都会陪婆婆去採购东西,易青绾则在家里打扫收拾。 朝槿与婆婆的关系比易青绾要好些,许是从小是奶奶带大的缘故,虽然婆婆没有奶奶的年纪大,但是感觉确实差不多的。 一日朝槿路过一个首饰店,就想要买一串手鍊,婆婆看她喜欢,就自己去买东西,等会儿家里见。朝槿就在首饰店遇见了沈言。 其实沈言最初与景砚互通,在我们落到这个时空时,景砚运用风能力在时空隧道用了暗系的法术,让我们都更晚醒过来。实则第一个醒过来的人不是易青绾,是景砚,他把早早收集好的情报交于了来到知晓我们坠落地点的未央。 沈言计划把我们逐个击破,景砚告知夏离沧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且是学院那边的,且陆璇和殷兮一直在一起,沈言便想好先从我和朝槿下手。 那个首饰店是沈言收购的众多店铺之一,他知晓朝槿只身一人进入首饰店,在朝槿不满价格与伙计理论时,他出现了,化解了朝槿的尴尬。他装作不知的样子,说看朝槿眼熟,朝槿才知是那夜与青绾一起救下的公子。 于是顺理成章的,沈言邀请了朝槿去府里,沈言第一步,就是他知晓我们都有异能,但不知道每个人具体的是什么。 在朝槿几日被邀请去府里后,朝槿单纯的心思已经将眼前每日与她一起聊天去往到处玩乐的人当做了朋友,甚至更甚。 许是刚巧我那些日子沉浸在忘掉自己的烦恼的苦涩中,许是刚巧朝槿听到了素知婆婆和她说的有关一些她年轻时的爱情故事,许是刚巧有那么一个人对朝槿的关心,许是这一切的刚巧,让朝槿不知觉中陷入了沈言的陷阱,愈来愈深。 后婆婆生病,我夜晚在街上被未央拦住,带去復府,自然也是沈言计划的一部分。那时朝槿已将沈言视为朋友,人总是有些叛逆心理的,当婆婆的劝说与她所认知的不同时,她定不会放弃,特别是朝槿的性子。 沈言在这盘棋局中十分清醒,他身为对弈的人,无法对棋子产生感情。 一次沈言装病,在朝槿面前咳得十分严重,他嘱咐朝槿熬药,自己去往了卧房。朝槿心急了,见眼前一直未好的药,见四下无人,便用了自己的水晶,将柴火烧得更旺。 那时未央在墙角的观察,朝槿心急地将药端与沈言,而那时道谢接过药碗的沈言,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对付眼前的女子。 一直探寻我的能力却一直未果的沈言,让景砚拿了瓶带有毒的桃露,这种毒是剧毒,普通人也许丧命,但有异能的人也许会丧失异能。景砚知晓沈言要对我下手,悄悄换了桃露,但又不能暴露,只得换了些轻微的毒素。 那夜景砚本只想倒入一些,剩下的假意洒在地上,未想到被我发现,慌张之下反而一瓶尽数掉进浴桶。 毒素虽调换了,但只是毒性减了一些,为不被发现,毒发时间差不多。沈言是在为一步步加深毒素做准备,自然朝槿也被下了毒。 这便是后来为何夏离沧救了我,说叫我保护好我自己的缘故。 而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朝槿已然知晓了沈言的身份。在一次帮他熬药时,不小心引燃了书房前的干草堆,见了埋在地窖的书籍。那些书籍是沈言亲手记录的,有关这些年学习到的一些东西。 最初朝槿不肯相信,后她许是太关注他了,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且她在一次悄悄进入沈言府内,发觉到了景砚的气息。 第167页 有些时候其实人不是不聪明,很多事情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当朝槿几日查探跟踪后,知晓了自己中毒,也知晓了眼前自己喜欢的人,是任务中要杀的人。 朝槿知晓的那一日,便是我回去屋子里,见到她坐在楼阁上,她才知晓了沈言的身份,便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很痛苦?我若那时知晓她的境况,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当初知晓那般觉得自己无权干涉,我会死命的拉住她,我会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去见沈言。 朝槿在我们第一次去荠青楼时,那时沈言带她来过荠青楼,她知晓他今日会来,他今日会为了监视我们而来。她只身去往台子上看着一旁纱帘下熟悉的身影,等我去到她旁边的时候,她尽力让我不要向旁边看,她的第一念头,还是保护沈言。 许是沈言那边也察觉到了朝槿的异常,朝槿只身到了復府,直奔向沈言,决意与沈言对质。你看,她便是这般的性子,她与我完全不同,平日里我想什么做什么看起来都是很果断,但这种事情,我却完全不似朝槿。 朝槿到了沈言面前,将自己写好的信递予沈言,他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在她面前是不是伪装的人,她说,你的事情我都知晓了,我不会说出去,我会保护你,但我也会保护我的朋友们。 她要走,见沈言拉住她的衣袖,她以为眼前的人会有什么挽留或是其他的言语,但她忘了,他的大计不会为了谁而改变。沈言只说,往后你走远些吧。 他不放心,他不相信认识短暂的人会为了他保护他,他不信。 许是沈言已过了那个年轻不思考其他东西只顾向前的岁月,许是他在那个年月就承担了太多东西,他无法横冲直撞,无法相信无法不顾一切。 但朝槿不同,她相信一切,她无所顾忌。 因此朝槿设了个局,她知晓如若她晚归我会出来寻她,她猜准了时间,等我见到她从復府出来,她便躲在一旁等我到了以后,她再出来。 她与沈言说让他随着他出去,在她故意与我说狠话时,沈言恰巧从府里出来,而后她便打算从她准备好的路线去往轻云庄的芊湖,她平日里算过,掉入芊湖,芊湖水位不高,她可以自保,这样过后她会长久待在屋里,沈言可以放心,我们也可以因此引起警惕。 她也有私心,她知晓我与沈言有来往,她既怕我也发现他的秘密,也怕沈言与我会有一些不同的情愫,她故意提出夏离沧的名字。 但朝槿错算了,那日下了好大的雨,正是我在雨巷遇到杜贺兰那一日,朝槿忘了,水位上涨了好大一截。且这庄子许久未有人清理,湖底长了许多水草,且底下的淤泥朝槿以为是底部,实则这湖要比想像中深许多。当她掉落在湖底时,因水草缠住了脚,水位上涨,湖边都是青苔抓不住,自己的水晶又是火系的情况下,她快撑不住了。 景砚本想去寻沈言,见到那日情景,怕我感知到水晶,在我们离去后当日一直寻找朝槿。当他来到芊湖时,朝槿已经无意识的在挣扎,但当景砚想起朝槿知晓沈言的身份时,怕她破坏计划,加上景砚一直好奇水晶的秘密,便选择在朝槿最后的生机,放弃了她。 等我去了芊湖,见到朝槿时,朝槿因为喝过学院的药,水晶灵魂与情感尚且在水晶里,等朝槿见到我来了,最后想要拥抱我和我说抱歉的她。灵魂才脱离了水晶,困在了院长的时空结界。 其实院长的时空结界并不意味着灵魂可以復活,只是送他们去往往生罢了。那里面的灵魂会记住今生发生的事情,终日困在不见天日的结界里。 只是我与朝槿都没想到,水晶脱离灵魂后,会选择依附者依附感情和能力。正应验了朝槿所说的,我们正是彼此的亲人。一直陪伴互相祝福的我们,却无法见证彼此的幸福到老。 朝槿,再见了,独立坚强的你,一定会走上一条更绚烂的路。 番外七 一败涂地 沈言在祁都的工坊、收购的店铺、荠青楼等找的人或是主管,不是像陈老闆这般当年他接济过的,就是月镇尹尧之觉得聪明忠心送去他那里的。尹尧之送过去的,会先经过蕙纕的考察,最后留下的只有几个人,给沈言分配。 其中有一个人,便是聪明机灵的,尹尧之选她的时候,觉得这女孩永远都笑着,望着她的眼睛,只有笑意再无其他。她能在短时间内看清楚你要的东西,并且为你做到。 尹尧之在送走她后,有过后悔,但是他觉得,这种深不可测的女子,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又暗之庆幸。 因此这女子便送到了蕙纕那里,蕙纕见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样,本是瞧不上她的。不想这女子竟待在荠青楼几日,见蕙纕与杜贺兰来往,竟看出几分内情来。她见这女子人情世故不错,那些日子沈言要人,人来的也少,她便将这女子送去復府。 所有人,都被这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骗得团团转。 唯独沈言。 沈言是靠装可怜活下来的,当初他的父母造反失败,罪及诛九族,唯独他,因为与沈若交好,又是在皇后跟前长大的。他眼见父母死在自己面前,母亲和他说,要记得今日仇恨。 他只得哭,他既是装的,又是真的想哭。 因此当这女子送来他府上,他第一眼便看穿了她。女子第一次见能把她看穿的人,她也干脆不笑了。 第168页 沈言只问她,你是哪里来的。 女子抬眼回道,我小时在宫中长大。 女子小时便没有父母,照顾她长大的,是一个公公,她自小跟在这个公公身边,服侍着那些性情不定的皇族贵人。那个公公告诉她,要笑,什么时候都得笑。后来遇叛乱之灾,他们被杀进来的叛军围剿,公公为护着她,被叛军砍死。 她见着倒在地上仍护着她的公公,记起了他的话,她一直笑,她对着公公死去的脸庞,仍然在笑。后来平反了,宫中清查,将她赶了出来。她又被牙婆捡去,卖给了一家大户人家做丫鬟,过了不久,那个大户人家落魄,举家去往月镇,而后不想月镇成了贩卖人口的地方。 辗转几次,她早就忘了,自己是谁,真正的自己是谁。 沈言定定瞧着她,问了她句,你可会做桃花酒? 她愣了愣,点了点头。 沈言说,你就叫蓁蓁吧。 继而,她便被带去了京城,安排进了环采阁。她记得,她要时刻给沈言汇报一个叫沈若的人的动向,她明白,沈若是当今七皇子。她小时,还远远的跪着见过他。 可这并不是此行的目的,她活下来,千难万苦来到这里,就是接近皇族,她要找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当今九皇子,沈玉书。 小时因她是公公领养的,极少有人瞧得起她,言语辱骂就算了。还有一次,竟有一些小公公说要她给他们做对食,说她天生就是与公公为伴的命。 那时来了一个人,那人大他几岁,其余公公见了忙叩拜,嘴里唤九皇子。他手里拿着一副画卷,见其他人走了,九皇子和蓁蓁说,记住,你的命不由天的。 她记住了这句话,于是她忍到了现在。 沈言早帮她清了底,她的家底不过是一个普通平民家的女儿,沈若亲自挑了三个人送去,说是给三个重要的姑娘。蓁蓁从和采苓、湘沫一起来的时候,她便知晓,另外两个人是没有什么目的的。 见了阁主沈若,他极少露脸,每次都是在屏风后通过侍卫传递消息,他交代,到时跟了哪位姑娘要来统一汇报。蓁蓁早早打听过,其中的松渝姑娘是这次跳舞的领舞,若是跟了松渝,定可以知晓沈若的目的,进一步接近与沈若相近的沈玉书。 未料到,在挑选时,松渝没有来。另外两个人来到她们跟前,等她们说完名字后,不想其中一人问她,你可喜欢桃花。 她先是一愣,而后便装作愚笨的样子说不如姑娘懂得多。不想她又听到了一个在沈言那里一模一样的问题,这个女子问她,会不会酿桃花酒?蓁蓁仿佛看到了沈言那日问她的模样,她佯装欣喜道,奴婢会的。 她选了她,她叫竹城。 等选定了后,她们三个一同去见了阁主,汇报了一切。她心里想,自己要达成目标,还要费些手段,自己要让松渝身边的人,是自己。 未料阁主将她们谴回去后,单独召见了她、阁主沈若说,向我汇报竹城的一举一动,还要她要什么都来向我说,不必经过輓歌。自阁主这句话过后,蓁蓁打听过,其余二人未得召见。她明白,她跟对人了。 她一直向沈若汇报竹城的事情,事无巨细,有关生活起居全部都说了,沈若身旁也有人一一记录。当然,她也把沈若关注一个姑娘叫竹城的事情,告知了沈言。对此,沈言只说再行查看,并无其他。 她发觉竹城对她还是有所提防,她知晓阁主看上的人不可能简单,便有意接近。直至竹城让她打听一个人,叫夏离沧,她也同时告知了沈若和沈言。 沈若未说什么,沈言却寄信问她,这姑娘的本来名字叫什么。 进了环采阁,本来的名字都是机密,都在輓歌那里,她也不可能直接问沈若,想是沈若也不知道。于是她回了个回去查,便一直在探听。她查了查夏离沧,发觉是个江湖侠客,便随意回了竹城。 而后沈若交代哪一次竹城要寻輓歌,提前告知他。有一日竹城寻輓歌未果,蓁蓁便知晓沈若有所行动,说自己去放洗澡水便退下。 等沈若与她见面了后,那时过了许久,天气也冷了起来,沈若派人领蓁蓁去领了冬衣给竹城。沈若又有行动的时候,交代蓁蓁将竹城领到环采阁一处隐秘的地方,她假装滑倒离去,等回来时,知晓竹城已经猜到她为沈若,有些冷淡。 后来夏离沧、上官晏的事情陆续发生,蓁蓁见竹城表面聪明果断,但善心犹存,她怕竹城因上官晏出了什么变故,心生一计。 是她买通采苓,说是阁主的意思,采苓和湘沫都知晓阁主常召见蓁蓁,也不敢质问。她买通了采苓,临时将两个房间弄出问题说是要换房间,而后领错房间,在唐染的房间布置了迷情香。 蓁蓁不知晓为何看着沈若关注竹城,但实际还在捧着松渝的缘故,她要将松渝彻底击垮,这样竹城才能顺利上去。果不其然,上官晏与松渝也顺利的完成了这齣好戏。 其实沈若在调查的时候,最初确实觉得是像蓁蓁和采苓串通好的说的一样,是松渝要攀权富贵,只是不小心领错房间,铸成了错事。但当他细细想过,他也见过松渝,也打探过他的身份,也知晓她与竹城的事情,他认为松渝不必如此冒险。 沈若怀疑过蓁蓁,但最终看着蓁蓁的笑眼,虽半信半疑,但随着松渝自作主张端着假堕胎药给竹城,竹城端给蓁蓁,被蓁蓁怀疑,蓁蓁早就怕沈若怀疑自己。此番松渝自作主张,恰巧让沈若信了松渝的心机。 第169页 不想在关键时刻,蓁蓁知晓了竹城要离开的消息。 蓁蓁第一时间找了沈若,告知了沈若,但沈若说,自己自有打算,让蓁蓁不必担心。蓁蓁也得知了竹城与輓歌的一个计划,但与末生的计划,竹城还是没有信蓁蓁,没有告诉她。 因此在动乱发生后,蓁蓁立马控制住了輓歌派来冒充竹城的女子,但还有一个末生带来的女子还是搅乱了蓁蓁的计划。等沈若来到时,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与竹城眉眼相似的女子,叫词烟。 沈若虽怒,但还是唤人将词烟带回了府里。而后,蓁蓁还是在环采阁做杂役,她给沈言递过消息,说竹城已经出逃。 沈言未再理会他,沈若也是。 蓁蓁不服,她在环采阁常会见到九皇子,却没有身份与他结识。她一次假意跌倒,九皇子扶起她,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温柔,问她还好吗。对,他果然记不住自己了。 而后蓁蓁打听到了有利于自己的消息,就是沈若暗暗在寻竹城。她听说沈若将词烟带回府后,不久封了侍妾。沈若找到她,问她竹城可有提过去了哪里。是她出的主意,她说,竹城是个重情义的人,如若用她的朋友相邀,竹城一定会出现。 她耐心等待,终有一日,沈若说,竹城回府,但心情不太好,叫她去多陪陪她。 从这时候,蓁蓁发觉了沈若对于竹城,不同于其他人的情感。 过了几日,他收到了许久未见消息的沈言的消息,问竹城的下落。她觉得沈言和竹城之间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她骗了沈言,她说未见过竹城。 据她观察,竹城被沈若藏得很好,出门都是从后门直接上马车,前门也有侍卫一路护着上马车。蓁蓁在七皇子府也终于如愿以偿,她见到了九皇子沈玉书。她对沈玉书的感情,是在竹城说她的香囊丢失那夜,沈玉书将她亲自背回来,是一夜她想寻沈玉书,见沈玉书灯下手里,细细揣摩着那个绣有青字的香囊。 原来,沈玉书钟情于竹城。 沈言派她来监视沈若,但如今她叛变了,她想沈言也已察觉到,因为沈言再没提到什么事情,也再未问过她。 在他们一起出去年会,她故意吃撑了,沈玉书背她回去的路上。她趴在沈玉书的背上,她悄声说,我是沈言派来监视你七哥的。她见沈玉书一震,想将她放下,她缓缓道,别急,我还知道,沈言与竹城的关系不一般。 沈玉书停住脚步,蓁蓁说,九皇子,你其实知道很多事情,为何要装作不知道呢。她发觉,沈玉书喜爱画画,只不过因为画画可以藉机去往很多地方,打探消息。她发现,沈玉书其实聪明有野心,只不过是他还迈不过他的七哥这一道坎。 蓁蓁从沈玉书背上跳下,缓缓走到沈玉书面前,道,很多事情,都要自己争取的。一时的避其锋芒,为的是往后的崭露头角。 沈玉书自小母亲不受宠,后来母亲病故,他养在了沈若母亲的身边,他从小便知晓,沈若是将来的太子,他只能收敛锋芒,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有两个执念,一个是小时见过的易青绾,但一次他见到沈若床头箱子里的那双小鞋子,那双鞋子不是他们这个时候有的,说明七哥沈若小时也见过易青绾。他告诉过沈若,他不与沈若争,是因为他发觉易青绾的心,都不在他们身上。 第二个执念,是皇位。他曾想过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每次他听七哥练剑,每次他见父皇坐在那龙椅上,他竟生出一种渴望来。 蓁蓁看穿了他的心思。 蓁蓁说,沈玉书,如若你愿意,我会永远陪着你,助你一臂之力。就因为我知晓沈言和沈若,他们必会因为竹城而起争执,而你,你自己选,你是要一起争,还是得到那个最值得的东西,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沈玉书答应了。 他们赢了,赢了皇位,赢了一切,也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番外八 愿君相忘 那是一月,一个寒冷的年月。那日雪下得极大,也许对别人而言无关紧要,只记得有那么一天,风雪快遮住了眼睛,出行困难。但对秦伊而言,这是一世她都要记住的日子。 原本,这是她姐姐的忌日,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只在父母的口中听过,在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她的姐姐两岁多,因病而故,父母只道是缘分尽了。尽管如此,父母仍然在家祠中立了姐姐的排位,父母说的淡然,实则在去年,就搬离了京城,搬离了那个她的姐姐住过的地方。 秦伊听过府中下人形容的姐姐是一个在抓周时选了刺绣的水灵姑娘,而她却选了把小刀。秦伊的父母都通情理,不会重男轻女,姐姐的过世,给她的母亲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她的母亲险些情绪不稳胎像也有异动。 等她出世时,他们也不计较什么,还请了伽蓝寺的高僧来祈福,那高僧对她的父母说,秦伊是个带着姐姐祝福生下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她的父母这才放下心来。 秦伊选了小刀,在武将世家选了小刀自然是好,可惜她是个女子,便註定了埋没。可秦伊的性格却十分豁达,秦伊的父亲是军机营的将领,建下赫赫战功,皇上在秦府设了练兵场。 秦伊的父亲何尝不知,自己的女儿常在门外偷看,虽说不予女儿家学武,但本着前一个女儿病故的缘故,因着可以强身健体,便也默许了让一些人来教她,但又怕她性格横冲直撞,将来惹了祸事,只准人教她皮毛。 第170页 秦伊也明白,不过她知晓这已是奢求,所以她便是能学一些学一些。姐姐的坟离城极远,来回要小半天的时间。秦伊小时想为何不迁近些,但后来每每来去都看到母亲哭红的眼睛,她便明白了。 过了不知几年这般的日子,一日的雪下得格外大,像她每日去看她姐姐一般那么大。秦伊坐在楼梯旁,一旁摆着练完的棍子,她想伸出手去接住雪,却没有接住。 秦府因设了军营,女婢极少,再加上秦府规矩极严,秦伊只得日日与自己为伴,与天地万物共语。她不记得她是何时进了房间睡了,她是被吵醒的。她听外厅有人在跑,她出门去,叫住一个乱窜的男兵,只听那人急道:「将军救了个人回来,但快撑不住了!」 她跟着小兵跑,到了前厅见到了父亲,父亲只让她回去休息。他询问父亲,那人是谁,父亲不说。她见父亲神情复杂,便没再多问。既然父亲不想让他知晓,她便不问。 大约过了一周,父亲领了个男子来了她的院子,告诉她,这是她的新的习武先生。第一眼见他,秦伊有些害怕,他不苟言笑,眉间还有一股戾气。但秦伊还感觉,自己仿佛见过他,是在京城住的时候。 这个人与以往的习武先生一样,他教的秦伊都会,一日,秦伊瞧着他坐在旁边,就看着天。不知怎么,秦伊开始说起她的梦想,她的一切。本以为这个人会起身离去,可是他没有,他都静静的听着,虽然一言未发。 秦伊很开心,总归,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其实宁淮安本已经没有生的希望,他来到陌生的地方,第一次感到熟悉的,是秦伊。眼前坐在他旁边一直讲个不停的女孩,仿佛让他看到了他的弟弟宁淮君。宁淮君小时总是赖着他,明明两人只隔了几秒的时间出生,但宁淮君就喜欢吟诗作对,日日不理其余的事情,他也是每次练完武,总要在宁淮安身边说个不停。 宁淮安从小便被父皇视作西域的未来君王培养,而宁淮君,自他们的母亲过世后,父亲对不成器的宁淮君便少了很多关注。但在宁淮安的保护下,宁淮君还是度过了十分安然的岁月。 直到,中原发生内乱,王爷沈言的父亲来寻他们,说是要支持他的谋逆。宁淮安那时参与政治,他都清楚,但父亲在犹豫时,中原皇帝更快收到了消息,担心支持谋逆的皇帝,提出送出质子的条件。 无奈之下,权衡再三,理所当然的选了宁淮君。但宁淮安与父亲都明白,此行兇险,未必还能活着。若是沈言父亲知晓,必会认为西域不支持,一定会做出举措。 比起武力薄弱的宁淮君,宁淮安想过,不如他去冒这个险,至少,他也许可以活下来。于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便在宁淮安的安排下,悄悄替换了。 果不其然,沈言父亲知晓这一状况,大怒之下,派人截杀了护送宁淮安的人马。宁淮安及几个人活了下来,其中便有奉之,但两人分散。 宁淮安被一练蛊毒的人捡到试毒,那人便是将蕙纕试毒的人的同门师兄弟,可这人阴险狠毒,宁淮安待了两年,因叛乱之灾才得以逃出,但也因这两年的毒性失去了长寿和子孙满堂的幸福。 逃出后,辗转两年年月一路流浪,在祁都路上,才被秦伊父亲捡回。后听闻宁淮君当上了西域君王,这才放下心来,但又怕与他们联繫,会威胁宁淮君的君主地位。 秦伊一开始问过他,小时候有没有去过京城,有没有认识她。他回答,没有。后来他们相熟,她也再次确认过,确实没有。后来听宁淮安提起这些事情,才知晓他还有个弟弟,秦伊知晓,自己遇到的便是那位宁淮君。小时宁淮君来过京城,遇到秦伊,问她你是谁,秦伊说,自己是秦府的二小姐。 后来秦伊懂事,见父母伤怀,便也没有提过姐姐的事。 直至过了许久,宁淮君来了,她发觉宁淮君似乎还记得她。连易青绾也来问她,她回答说,她记得没有遇到过。因为秦伊已确定了心意,何必再提小时的事情。 在她与宁淮安说个不停的第二日,宁淮安便拿去了秦伊的小刀,站在她后面,轻握住了她的袖子,教她如何出拳。那几日,秦伊学会了有些用处的基本的防御。她很感谢他,去不知如何感谢,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日,她叫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愣了许久,才道:「宁淮安。」秦伊自小被迫学了许多书,她竟觉得,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名字。第二日起,她开始唤他宁大哥,曾有那么几次,她隐隐见了他嘴边的笑。 她不知,在很多次她唤他时,宁淮安都想起远方的弟弟;她不知,他无数次抬头,都想起自己作为储备君王君临天下的岁月;她不知,最初因为弟弟与她亲近的宁淮安,后来是真的喜欢上她;她不知,想起从前峥嵘岁月的他,每每看到秦伊坐在他旁边的身影,都觉得庆幸。 可宁淮安遭遇的变故,却让他不敢确定了,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给这样他爱着的秦伊,一个最幸福的未来。 有一次秦伊想翻墙出去,学那些大侠一般,不慎踩滑,摔倒在地上,刚巧宁淮安来她的院子,急着向她跑去。她见了他焦急的神情,紧紧皱着眉头,恨恨的捏着拳头一言不发,秦伊曾想过,也许他是喜欢她的。 他们共同度过了不算长,但却令人欣喜的岁月。一次灯会,她为他挑了个面具,宁淮安看着她,勾起嘴角笑。他们去放莲灯,秦伊许愿与身边的人永不分离,他看向宁淮安,不知他许的是什么。 第171页 秦伊身在习武世家,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而且她身为女子,是大户小姐中特立独行的一个,虽然父母亲未曾说什么,但在大户人家小姐中,却都不曾与她来往。流言总是越传越烈,秦伊在这般的恶意中,更是没什么朋友。 因此宁淮安每次都陪着她参加城里的宴会,他虽一言不发,但却一直默默陪着她。一次她想与那些文官的女儿结识,那些人将酒故意洒在她的身上,他竟将她一把拉在身后,平日低调谨慎的宁淮安,对那些小姐怒道:「滚。」她听见那些人虽被吓到,还是呢喃道:「不过是个下人。」她担忧的看着宁淮安,他却拿出她绣给他的绣的不怎样的手帕拿出,轻轻为她擦拭衣裙,还安慰她道:「我没事。」 渐渐地,秦伊发觉自己已离不开眼前的人。一日,他们同坐在楼梯上,她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角道:「宁大哥,如若你喜欢一个人,可恐遭到世事的反对,你会与她共赴天涯吗?」宁淮安听出了她的意思,他也知晓自己的心意,他只一把抱住了她,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接下来秦伊说他们一起逃跑的计划,宁淮安才渐渐从方才的沉浸中清醒,他知晓自己背负的是什么。秦子城将军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当代朝廷对自己身份知晓还照顾有加、与西域联盟的知遇之恩,如若他一走了之,这些都当如何?他们又能去到哪里?他还有多少年月可活,若是他死了,秦伊的未来,秦伊的安定,由谁来定? 当夜,他去寻了秦伊的父亲,说明了一切,每一个字的开口都让他心如刀绞。那日,他看到秦伊拿着行李期许的看着他,直到看到他身后逐渐涌上前的几个亲兵。宁淮安第一次听秦伊叫他的名字,是哭着的。宁淮安在看她逃去时,在黑暗的地方,抑制住他第一次想要痛哭的欲望。 自那夜起,宁淮安便打起了主意,他在与宁淮君通信的过程中,得知了宁淮君与秦伊小时相遇的事情。他想过,是不是本属于他们的姻缘,被他暂时的阻断。 后来,宁淮安去寻她,他知晓她置办的宅子,他未想让她回来,只是去看看她。不想他看见了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子,宁淮安觉得,这个女子并不简单。 不想一日,那个女子消失了,秦伊十分失落。宁淮安在发现这个女子与沈言有交集过了不久,她便出现在了七皇子的身边,他是七皇子的部下,他是西域与中原交流的中介,旁人都以为他死了。那女子跪在她的马前,死死拖着他,只求给秦伊一封信。 后来他见到宁淮君与那个女子一同来到祁都,他亲眼见到那个女子有异能,且为了保护他们受了伤,在她与沈言对质时,他发觉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他才知晓,也许这个人对秦伊的友情是真的。 在城门下,他们向门口沖时,他回头见到那个女子仍在奋力抵抗,他见紧紧拉住他的秦伊的手,他狠了狠心,将手递予在前的宁淮君,回头去帮那个女子。在与他有同样异能的人面前,他亲眼见到那女子与沈言的纠葛。 在大牢内,他想起之前沈若交代他,照顾好身边的女子,沈若说,这个女子若是水晶有什么异动,一定要阻止她。他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但听闻似乎是她要通过交换什么来提高异能。 他见她拿着水晶,似乎有所举动,便出言阻止,而后和她说,等一等七皇子吧。他见她为他止血,他抱了希望,问她能否帮忙。她虽拒绝了,但事情到了那一步,她会去做,会为了秦伊,和他一起撒一个谎。 虽然易青绾将情感与回忆转移到了宁淮君身上,但秦伊从宁淮安大战归来后,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眼前的宁淮安,熟悉又陌生。 秦伊大婚的日子,易青绾站在城门上,那一排的红色,十分刺眼。她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水晶中残存的宁淮安的一缕灵魂,在见了这一场景后,消失在天地间。 而后许多个夜晚,秦伊总会做同一个梦,梦见宁淮安写的莲灯飘到她的身边,上面写:愿君相忘,下书:我的妻子,秦伊。 番外九 泣荆之情 这世上自最初便有天人的,不过天人之说并未像平常人所说一样无所不能,天人如平常人一样,有擅长之事,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有贪有欲,不过是多了些法术罢了。 人间广为流传的神话,将天人一系捧得十分神秘,其实他或许就是客栈中等人来付帐的一个平凡人,或许就是长得好看而已,比如宫弧。 天人分散四地,掌管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职责。在人间人们忠诚的祈愿下,有天人提出,让人类也具有天人一些少数的能力,可以自我保护。但对于人的不信任,天人一族就计划用一拨人先来看看局面如何。 其中负责天人一族这个计划的,便是宫弧等三人。 一个是擅长医理异能、养殖花草的宫弧,一个是擅长冰雪操控、气候变化的席予,还有擅长操控时空变化、以及万物移动的轻舜。至于长生、飞行等都是这些天人具备的,并不是说其他的不会,只是各有擅长。 因此三人将天人一族每个人擅长的因素作成了水晶,由轻舜挑选了一个领导人,来教会其余人使用水晶,具备技能。轻舜对那个孩子很好,几乎倾尽全力去教他,基于他对这个孩子的宠爱,他加强了水晶的能力,由此产生了彩水晶。 第172页 而宫弧和席予因为嫌麻烦,也各司其职没有时间去看人,也就没有挑什么徒弟。 可是麻烦的事情产生了,轻舜宠爱的徒弟产生了邪恶的念头,因为他几乎继承了轻舜所有的控制时空的能力,他背着轻舜在几个时空开通了客栈,为获得更多的利益而进行学生的培养。 这件事被轻舜三人发现时,他的能力已不可抑制,已有很多不知情的学生在各个时空执行着莫名的任务,也有很多人死于非命。天族一族无法直接插手,只能集合全族之力灌注进一种水晶中,这种能力与天地共生,没有特别的能力,但却十分强大,便是暗系水晶。 暗系水晶及一族的诞生,便是由此而来,为压制自以为正义的彩水晶拥有者、轻舜的徒弟—青冥学院的院长。这样的局面虽对院长产生了一定的制衡,但轻舜作为破坏规矩的人,被天族处以极刑,轻舜的灵魂碎片也对彩水晶持有者下了最后的压制,就是水晶持有者可以以自身生命为代价,作出一切利他的行为。 这个利他的行为,是被接受者心甘情愿的。 而天族一族预料到了在某个时空的某一日,因为院长的插手,会导致那个时空的两次大面积死亡。因此席予分散了自己的灵魂碎片作为计划的一环,由一个被挑选中的女孩作为席予灵魂碎片核心的继承者,而造成大面积死亡的三个皇子,被席予种下了灵魂碎片的其余碎片。 席予一共将自己的灵魂分为四个碎片,其中的核心碎片便在青冥学院修习冰系水晶的易青绾身上,还有一个碎片由宫弧保管,是将来这个时空度过此劫席予復活的关键。因此两个碎片只留在了沈玉书、沈若、沈言三个皇子中的两个人身上,留了碎片的人会对有核心碎片的人产生莫名的情愫,席予此计一是让易青绾与采水晶持有者抗衡,二是让这个女孩介入三个重要的人中间,可以一定程度改变结局。 至于是哪两个人身上有碎片,便不得而知了。 因此在八年叛乱之灾那一日,无论是学院内的大雪,还是京城内的大雪,都是易青绾被种植席予碎片的继承。那日去往那个时空的子岚一行人发现了院长的计划,想要反抗,因此院长亲身去修正计划。时空隧道的开启,继承席予碎片的易青绾,拥有着天人能力穿越了时空,在八年前的那一日去往了那个时空。 而那时的易青绾,本是个普通的人类,但受不住席予碎片的突然继承,她人类的肉身已经在那一日死去,那一日之后重生的,是靠着席予碎片活下去的易青绾的灵魂。 因此她忘了,那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去到的地方,正是皇宫内宫,她先见到了在皇子书房里等待的沈言,那日沈若知晓了沈言父母叛乱,今日处死的事情,约了沈言过来要告知与他。易青绾见到的,是在书房内坐在椅子上,拿着诗在一句句念着,但却一直看着窗外的十八岁的沈言。 沈言见到了她,先是讶异,而后看着她一身奇装异服,沈言站起身来问她,你是哪里来的人。易青绾没有回答他,她看着窗外的大雪,问道,你为什么看着窗外?沈言看向她道,我的父母谋逆被抓,被关在了牢里。 易青绾看着窗外,说,这是什么时候?沈言这才细细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雪,道,这才三月,快四月了,怎么会下雪呢?易青绾指了指窗外快被雪掩盖的桃花,道,是啊,你看,桃花都快被雪盖住了。 沈言看向她指的位置,觉得这场雪下的蹊跷,但那雪景之中,那桃花都快被雪掩盖,在这时候看,仍是尤其好看。沈言一时呆了,直到有些官兵的声音,沈言一把将还在窗边看雪的女孩塞在书柜里,才合上柜门,官兵便来将沈言抓住带了出去。 易青绾听见动静没了,才小心翼翼通过缝隙看有没有人。才要出来,便听外面有个声音喊道,三哥,三哥!易青绾打开柜门,眼前的人穿着华贵,显然被她吓了一跳,随意抽了一旁的画卷指向她道,你是谁,为何在皇子的书房? 易青绾想起方才被官兵带走的少年,只回道,若是你要找方才在这里的人,他被官兵带走了。 眼前的人忽然急了,自己呢喃道,我还是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这人眼里含了泪水,但仍是怒瞪着易青绾,他的手向后一放,拿出了皇子的气势来,他问,你是谁,怎么认识我三哥? 十三岁的他,这样的模样,真的有一副君临天下的威严。 易青绾未回答他,反问道,你又是谁?这人愣了一愣才挺起小腰板道,我是沈若,是当朝七皇子!易青绾见这人不似方才的人一般好相处,便想逃离此地,她盯准门口,突然跑过去。 沈若虽然未料到眼前的小丫头使出了这招,当即也一把扑过去,想要抓住她。沈若一把抱住她的腿,死死拽着道,你不许走,我要把你抓起来。易青绾未见过这样的人,她试图挣开,但沈若还是死死抓住她的脚。 易青绾一怒,便使用了水晶能力,当日继承碎片的她,水晶能力强大且不受控制,当场一阵强大的风雪向沈若刮来,沈若虽迷住了眼睛,还是紧紧抓着眼前的东西,随后易青绾努力挣脱,虽跑走了,但还是被沈若拽走了一只鞋子,还有一只,也丢在了沈若的面前。 光着脚的易青绾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跑不动的跌坐在一个花园的角落里,她察觉不到冷,只坐在雪地里,很快她的身上也堆积了一些冰雪。她正想喘口气站起来,忽听一个温柔的少年声音问道,你还好吗? 第173页 眼前多了一只伸出的手,易青绾看着眼前十三岁,身着一身深蓝衣袍的少年,少年问道,你是谁,怎么光着脚?说罢,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在她的身上。易青绾生怕又是方才沈若那样的人,忙站起向远处跑去。 这个少年,便是沈玉书。 她曾在八年前那一日,遇到过三个少年,那时的三个少年中的两个,也被种下了席予的灵魂碎片。 随着她穿越回学院,身体重生开始,那一日的事情,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三个少年,仍旧记得那一日大雪,除了叛乱之灾的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番外十 泣荆之情(二) 其实若不是易青绾只余席予的灵魂碎片支撑的肉身存在,她早就死了几次了。比如蕙纕在手镯上下的毒,掉下悬崖等等,她之所以还活着,便是因为她已不是人的肉身,只是席予碎片的幻化,因此虽会受伤,但只是席予的碎片法力减少。 在易青绾掉下悬崖时,宫弧便知晓,子岚所预言的,席予的灵魂碎片核心,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他给她的失忆的药草,不过是将她水晶暂时封印的药水,失忆不过是一个附加作用。此举是为了激活席予留在她身上的水晶能力。 只是席予与宫弧都未料到的,是院长一己之私留下的麻烦,就是朝槿水晶的侵入。若是要完整继承席予的能力,必然是要纯净的水晶能力,而那时易青绾的能力,已不再纯净。 说白了,天人一族闯的祸事,不,对于大多天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实验。而易青绾就是校正这个实验最后的保障工具。因此,在能绝对保证易青绾继承席予能力与彩水晶抗衡时,必须要清除其它的外在因素,比如易青绾自身的情感。 是宫弧骗了她。 并非必要去除她的情感,只是宫弧明白,席予的能力为易青绾塑造的肉身,其实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若是还有情感波动,肉身恐怕支撑不到大战来临。因此易青绾的结局早已註定了,那白髮就是一步步证明她的身体即将毁灭的证据。 但宫弧于心有愧,在她帮易青绾激活水晶时,宫弧也将自己半数治疗的能力传给了易青绾,能保她灵魂不散。他是想起了子岚,想起了同样命不由己的,自己爱上的人类女子。 第一个知晓这件事的人,是沈若。 在他们去了伽蓝寺,易青绾在沈若面前与席予融合最后的水晶能力昏迷过后,沈若便想了解清楚事情的梗概。宫弧也有意在等,他们相遇后,宫弧将前后因果都讲给了沈若,这是他对易青绾最后的补偿。 沈若听着自己未曾接受过的事情,尽力去明白。他才发觉,原来他的竹城,一直离他十分遥远。 他想起了很遥远的年月。 在很小的时候,一直陪着他的,就是每天看不完的书,练不完的武,听不完的课,和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三哥沈言。 他与沈言的感情一直很要好,在他的父母叛乱之前,沈言一直养在宫里,与他同吃同睡。一次他弃学遇见沈言,沈言带他去城楼上,望着远处万家灯火,沈言对他说,景行,这远处璀璨,都属于你。而我,会为你守住这天下。 他知晓沈言背负的太多,每月一次皇帝准他见父母,但他并不是很高兴。每次见了父母回来,他总会阴郁消沉好一段时日,每每他都会看到沈言独自站在城门上,嘴中呢喃说,这天下有那么好吗? 直至叛乱之灾,他们都被困在宫中,消息封锁得很紧,直至他偷听到了沈言父母叛乱失败,要处死刑。他约了沈言在书房见面,要告知与他,不想去晚了,见到的是一个女孩。慌乱中,女孩逃走,留下了一双他未曾见过的鞋子。 那个女孩,很独特。 他第二次有这个感觉,是在环采阁。第一次她向他问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像极了朝廷上那些谄媚的人。第二次她无意洒了茶在他身上,却不似最初一般,端着架子让他换衣服。第三次他早早布了局想试一试采寒三仙,他以为是那个传说中的松渝,但未想到是她,不畏死去,沉着聪明面对高瀚。而后,他见到她十分狡诈,与谁都交好唯独对他保持距离。她为了算计她的唐染挺身而出,为了輓歌金兰留在他身边。 可她消失了。 沈若以为,她并不是不可替代,那夜经歷了沈言带兵突袭,回来时只剩一个与她长得极像的词烟。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将词烟带回府中加以培养。事实证明,竹城是独特的,没人可以替代,他也意识到,自己对竹城的心境有所变化了。 他有愧于词烟,便答应词烟,暂以侍妾的身份留在府中,实则为她置办了一个店铺,以让她出去可以过好后半生。 直至一日,手下的人拿了一块玉佩来寻他,他仔细看,发觉是他送给竹城的那一块。因了他送的那一块边角处有细细的花纹,和别人的不同。他连忙派人打听,才知是一个男子在祁都卖了这块玉佩,辗转到京城来,被一个手下的夫人买回府中,被手下认出。 他自己查到了竹城的线索,忙起身去那家天香酒馆的地方。但等到的时候,却找不到那个卖玉佩的人,也没有竹城。 他失落的回去了。 他想要找到她。听了蓁蓁的建议,派人盯准了陆离,不想竹城当真中了圈套。许久未见,她似乎虚弱了许多,瞧着她似以往一般与自己辩理,他竟有些欣喜。 第174页 在带她回去时,沈若便把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房间与她。他藉口是为了送于沈言而培养的她,但他心下明白,眼前的竹城,是不可能再放走了。 他派人从她住进府里开始,便秘密修缮侧妃房间,他知晓那房间离瀑布近,可这是冬日。他抱着她入侧妃房间,未想第二日还是被她跑了出来,还被九弟沈玉书发觉了。 与蓁蓁一样发觉沈玉书情意的,还有沈若。 其实在他要选她的时候,就有人说要查一查竹城的来歷,他最初也派尹翊查过,查了她在环采阁登记的名字—易青绾。他知晓,她是一个孤女,后来与她一起的一个女子也死去了。后来他未再查了,他觉得信人不疑,不料尹翊自己查了告诉他,竹城与沈言有过交集。 他曾有过退却,因了竹城自己的言语,他觉得竹城在他身边,但却似乎离他很远。直至竹城说,她有自己喜欢的人。她问他,要选什么的时候。沈若便想到了沈言,若是他们很好,她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他见到漫天烟花,竹城坐在围栏旁,一脸落寞的样子流着泪。既然如此,他不如留她在身边。 从船上下来的那夜,沈若便寻人打造要送给竹城的府邸,特地选了很好的地段,安静而舒适。在他知晓月镇的事情,打算遣輓歌去时,便与輓歌一同将环采阁的地契与所有都转让给了竹城。他还留了几个发展长远的店铺,还有一家温鼎出名的客栈都落了竹城的名字,做完这一切,他将其放在要给竹城的红包里。 他知晓她是那个小时遇到的姑娘,是在竹城和他说,自己会异能那时,他更加确定了,自己要守护的。 沈若本想她留在自己身边,但他渐渐发现,无论自己是否为帝,她都不适合待在自己身边。他曾期许过她穿上嫁衣的样子,也在竹城说要做自己侧妃时欣喜过,但在竹城在府上这些日子,他瞧着她,就像一个困在笼中的鸟。 因此他为她安排好一切,准备好当她离开他时,所过的生活是衣食无忧的。他虽然见不到了,但却想看她开心的模样。沈若似乎,没有见过竹城开心地笑的模样。沈若曾无数次梦过她笑,就在自己面前,雀跃的样子。 七皇妃范澜清最初对词烟并无提防,因为她眼见沈若领词烟回府,与以往并无什么改变。直至沈若领了一个与词烟十分相似的人回府。是沈若让她住在了瀑布旁的竹屋,那里与沈若最近。是一夜沈若将她抱去侧妃的房里,是她通过尹翊得知,他为竹城做了许多,是她未曾见过的沈若。 她慌了,尤其是沈若在问她立妃的事宜时,她知晓自己的情况,太医说过,自已不宜有孕。在一个他爱的人面前,她又算什么?她心下烦躁,走向东边,见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的词烟,词烟出言讽刺于她,戳中了她的痛点,她一时失手,将词烟推倒在石坎上。 词烟意外死了。 她害怕极了,见周围无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正值黑夜,这边许多盏灯都是坏的。她见一个人打着灯笼过来,她忙躲去草丛旁,见过来的,是尹翊。尹翊发现了她,她与尹翊解释了一切,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尹翊从自小跟着沈若,自范澜清进府后,他便除了沈若,多了一个保护的人。那日范澜清流产,他背着范澜清,血液顺着他的衣衫流,从那一刻起,他便觉得眼前的七皇妃,是可怜的。 他清楚她的处境与忧虑,他将词烟扛起,丢在湖中,而后说,近几日天气寒冷,会结冰,尸体被发现也是几日后的事情,到时你一口否认,我自会向殿下认罪。 在发现尸体时,沈若便料想时府内的人做的事情,后来经过了解,他也猜到了些许,尤其是尹翊一力承担罪责后,他便更加肯定,是望舒所做。他单独见瞭望舒,感觉像是许久未见她。望舒跪在他面前,从未求过他,却跪着乞求他说,殿下,天下之事繁重,莫再因一人误了天下苍生! 沈若忽的想起了竹城说的,他只会为她暂时的停留。 不得已的,他一定要向前继续走。 沈若原以为他可以保护竹城,但直至听了宫弧所讲的话,他才明白一切的渺小,以及竹城所背负的东西。 宫弧所说,要救竹城,让竹城重塑肉身的方法,是他无法达到的。直至沈若死去的那一刻,他都在担心着,竹城是否安好,是否会看到那座宅子。 他留了信在给竹城的宅子里,只怕自己有个万一,没有人知晓竹城可以得救的方法。 他竟在死前像回马灯一般,想起了他与沈言在一起的年月,想起竹城对他说的一句诗:生当復来归,死当长相思。 番外十一 泣荆之情(三) 景砚自小哥哥便告知他,他们一族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不是被神抛弃的人。但他自己知晓,他们的水晶是暗系色的,但同样的,他们的能力藉助于自然万物,几乎遍布全部其他的所有水晶,他们的暗系水晶还包含了一个彩水晶都没有出现的能力---精神控制。 但若是暗系一族知晓天人一族创立暗系水晶就是为了压制彩水晶的能力,暗系一族会不会过得更好一些。 景砚的哥哥告诉景砚,并不是所有的暗系水晶都有精神控制,只有暗系一族的首领一系才具备。意思是,他们是暗系水晶中的彩水晶,他们天生就负了重任。 第175页 哥哥一次大战,被水晶一族的一个彩水晶的孩子杀死了。那个孩子是在院长的身边的人,他调查出了那个人,那个孩子一直被院长抚养,是院长处理很多事最得意的工具,因为他有否定重力的能力,是个最好的杀人利器。 那个孩子,叫夏离沧。 他知晓了自己所背负的,知晓了哥哥所守护的,他看到了哥哥的密室里所藏的书籍和信,是天人一族留下的,是说暗系一族是为了压制彩水晶而诞生的故事。景砚明白哥哥想独自承担一切。 为了报仇,为了推翻这个表面和平的学院,为了守护哥哥的执念,他进入了学院。他与易青绾结识,后来发觉这个她和夏离沧走得很近,他用了精神控制,让这个女生离开夏离沧。 他只是觉得这个女生一无所知,每次和她聊天的时候,他都觉得易青绾有很多的追求,理所当然有更广阔的天空。在他的精神控制下,易青绾竟然几次挣脱他的精神控制,都坚持着对夏离沧的喜欢。他通过易青绾探查夏离沧,但那个人作为一个杀人工具,想来,是不会理会她的。 他只是,对这个一无所知还执着相信的人,有了些许同情。 他的精神控制能力并不是太强,对精神力强大的人毫无作用,这点在他对夏离沧和沈言那里,得到了证实。 在易青绾被他控制下,夏离沧果然疏远了她,在他们喝药水时,夏离沧没有理会她,看她神伤,景砚竟觉得,她当真可怜。因此他帮了她,在喝药水的时候,在穿越时空的时候,在沈言给易青绾桃露的时候,虽然似乎并没有帮到她什么。 夏离沧在以往的人生中,似乎从未思考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直至遇见了易青绾。 她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会为之努力的人,她学习法术便日夜去修习钻研,她有种让人想要亲近的能力,但她决绝的时候,也让夏离沧猝不及防。 夏离沧自小便生长在院长身边,院长培养他的能力,让他去杀了很多不认识的人,有各个时空不听话或者发现秘密的学生,有阻挡院长的人,有与学院对抗的一族。他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何存在,要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小听从院长的话,因为除此以外,似乎没有什么有趣的,也没有什么留恋的。 一次他按任务去探查暗系一族,不想被防守发现,他前一天才杀了人,能力大幅使用,受了重伤,他挣扎着回了学院,本想躲在角落里休息。不想被人发现,是一个女孩子,那女孩见了她,幻化了冰箭,他心下轻笑,觉得这女孩太天真。不想他昏倒后,也听见女孩与他朋友的对话,要救治他。 等她们将他送去院长那里,院长未理会他的伤势,只告诉他,被学生发现,要时刻监督知晓这个秘密的学生,还说最近要去另一个时空,盯好身份可疑的景砚,如有必要,可以将他们都杀了。 他接近了那个叫易青绾的女生,他每日跟在她的身后不被她发觉,觉得她与自己十分不同。在与她接触后,他被她的所思所想动摇,有了些许自己的想法。 但不想这样的岁月,突然一日,她要与他断了联繫。 他不想她这样决绝,又觉得她近几日神情不对劲,经过查阅与探查,他发觉此事应与景砚有关。他不知晓院长有什么计划,只得顺其自然。直至他暗中探查,发觉景砚与一个神秘人有些联繫。 他发现了晕倒的易青绾,他发觉她中毒了。他竟觉得那么快,他们在暗,而是谁在明处?他暗恨易青绾的不提防,但也暗恨自己的无能。 未预料到的是,院长竟在他没有说的情况下,知晓他的一切行动,知晓他与易青绾走得近。院长警告他远离易青绾,否则会让易青绾消失。他见识过院长的能力,他害怕了。 他害怕的,还有不知是谁充当的告密者。 夏离沧左思右想,觉得会说出去的人,可能是陆璇和殷兮。朝槿是易青绾的好友,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景砚与院长对立,应也不是他。相比他们,殷兮和陆璇对彼此来说都是软肋,也不是不可能出卖队友。 夏离沧不确定到底是谁,因此他找到了一个好方法来确定,他刻意寻了荠青楼的头牌姑娘,并在同行人面前与易青绾有意疏远。朝槿先行离去,只有殷兮和陆璇有意在观察,他有些确定了。 夏离沧真正有计划,是在朝槿意外死去,易青绾消失、她的水晶也失去联繫开始。他将这一情况告知院长,预料之中院长淡漠的他感到疲累。他想要找到易青绾,他调查到易青绾最后接触的,是那个神秘人。 他找到了景砚,把自己所猜想的告诉景砚,他说,与我演一齣戏吧。 景砚在探查易青绾的时候,就已经知晓夏离沧不过是院长的一个杀人工具,他的目的是推翻学院,如今夏离沧有意护着易青绾,有所改变,便答应与他合作。但他还是恨着这个杀死哥哥的人,因此他也利用了夏离沧。 他告诉夏离沧,那个神秘人就是沈言,易青绾的消失,也许与他有关。 夏离沧其实猜到了些许,他与景砚说,让沈言将矛头转向他,他才有机会接近沈言,而后进行调查,需要景砚引着沈言注意到他。夏离沧说,殷兮和陆璇可能是院长的眼线,要瞒着他们。 夏离沧的计划,是假意与沈言合作,他的能力必然会吸引沈言,到时景砚不暴露身份站在他的对立面。通过殷兮和陆璇,院长必然会採取措施,到时决战近日,学院疏于防守,就可以让暗系一族趁机进攻。等推翻了学院,脱离了院长控制,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找到易青绾。 第176页 景砚瞒着他的事,是沈言擅长用蛊。他想报復夏离沧,他想到无论怎样只要夏离沧站在院长对立面,院长便会採取行动,那不如报了这个仇,让夏离沧中蛊,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他们想的都过于简单了。 夏离沧在接近沈言后,正正中了所谓荠青楼头牌姑娘柳红酥的蛊,柳红酥是沈言手下的人,沈言下手,他信不过夏离沧是真正与他合作。在夏离沧第一次中蛊后,他便被沈言控制了。 直至沈言打听到了竹城便是易青绾,在蓁蓁脱离控制后,沈言用第一次蛊会破解的风险,让夏离沧去见了所谓的竹城,夏离沧在见到「竹城」后,蛊破解了。夏离沧见眼前的人平安,水晶能力尽失于她而言也许是件好事。 他对她说了句保重,他知晓他还要继续执行这个计划,才能保住要继续平安生活的易青绾,偿还欠景砚的。他回到了沈言的身边,说,我自愿中你的蛊,助你一臂之力,只求你一件事,放过我们之中的易青绾,她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了。 沈言答应了他,夏离沧不知道,眼前的沈言,也喜欢易青绾。也为她的消失自责,也为她如今的平安感到庆幸。 番外十二 泣荆之情(四) 一盘复杂的棋局,人人都以为自己是布下棋局的操控者,但殊不知,从下第一次棋开始,人人都是局中人。 輓歌和尹尧之对月镇的执着守护,殷兮和陆璇为保护彼此的种种举动,金兰和江吟、末生和安溪、唐染和上官晏的平淡相望;宁淮安为守护秦伊,所做的与宁淮君的约定;蕙纕为沈言的忠心,为弟弟陆离的真情,为杜贺兰的退缩;陆离为姐姐蕙纕想要保护姐姐的心思,为未央的年少的执着;未央对陆离的一心一意,对沈言与易青绾的感恩;朝槿不顾一切的爱,在自己好友易青绾与所爱之人沈言之间的抉择;沈玉书的改变,对自己真正想要的算计;蓁蓁的一生隐忍与野心;沈若难以迴避的责任,与自己所爱和守护的坚持;夏离沧想要脱离控制的人生,想守护易青绾的决心,牺牲自己成全一切的爱;景砚为了继承哥哥的使命所做的努力,为了给哥哥报仇的决心与狠心;沈言背负重担使命的无奈,求爱不得的难受;易青绾作为漩涡中心,看过所有的一切,也经歷过四面各人的各种变化,所做的抉择。 这一切所发生的,早已不是註定。 在夏离沧答应与沈言合作,自愿中蛊之后,沈言随后也知晓了易青绾住在沈若府中,站在沈若身边的事情。他想要去找她,但被蕙纕拦住。蕙纕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蕙纕说,沈言,自小时遇见你,你说会保我和弟弟永远平安,你忘了你小时的野心了吗?你忘了你的父母怎么死的了吗?我当初看到你对易青绾不同,我在手镯上下毒,想永绝后患。你痛骂了我说不许向她动手,你自己会解决。我不怕你怨我,我找人想将她杀死,未料她掉下悬崖。你虽然想要杀死我,但我不怪你,你没有动手。我以为,你会回到从前那样,只顾走你的路。结果呢,她回来了,她对你下了毒,你欣然受了,你武功基本废了。我以为她走了你会忘了,如今她自己站在沈若那边,你怎么还是记着她? 蕙纕是第一次见沈言哭,眼前的沈言,是个身受重伤,中毒至深都不会哼一声的人。他一袭白衣,却坐在桃花树下哽咽的抽泣,他似乎尽力控制住自己,但仍是在抽泣,显得更加悲戚。 蕙纕一时愣住了,她蹲在沈言身边,一时不知说什么,她也跟着落泪,想起她回应不了的杜贺兰,她便随着沈言一起哭起来。 沈言望着一旁哭起来的蕙纕,哽咽道,我做不到。 他说,我好像走了好久,两眼抹黑的走,耳边只有父母临终前说的报仇二字,我走这条路,走得我喘不过气。我看见她,仿佛是一道光,我想要摆脱这些,我真的累了。 他说,蕙纕,我真的累了。 蕙纕眼见已然枯去的桃花树,她掰下一个树枝递予沈言道,可是沈言,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物是人非,新花可以重新盛开,但旧花只能做泥。做花吧,做花的时候,才可以选择,才可以让他们看到。 他觉得易青绾从未爱过自己,或许她喜欢夏离沧,喜欢沈若,但她喜欢的人中,或许没有自己。因此沈言想做花,他宁愿易青绾恨他,也要出现在她面前,他想要见到她,无论是怎样的位置与方式。成功或者失败,她至少会记住自己。 但他在看见易青绾的头髮变白,决战中一个一个人死去,直至沈若死去,易青绾抱着他,漫天雨滴凝结为冰锥时,他似乎看见了那条路上的光明,似乎放下了一直背着的重担。 那副光景,是沈若小时与他一起嬉戏,他站在城门上,说为他守护天下的话。他从最初就没有喜欢过那个高高在上却孤冷至极的位置,也没有要与沈若抢什么。那副光景,是一个庭院里,桃花纷纷落下,他笑看着易青绾吃着一碗面条。那副光景,是长街十里,灯火通明,他认识的人们,欢笑比肩行走在归家的路上。 他安葬好沈若蕙纕等人,将沈玉书请进城内,遣散众人,去往西域和祁都将自己收购的铺子工坊给为自己效命的人,他将荠青楼改为一间酒楼,做些美味的膳食。做完这一切,已过了半年。 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两月前就收到了夏离沧的来信,告知了易青绾住的位置。他去往那个府邸,眼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府里奔走,问了只说是夏离沧雇来照顾易青绾的。 第177页 他才知晓易青绾出了什么事,他看到了沈若留下的信与夏离沧留下的信。他选择了留下,留下等着易青绾醒过来。 夏离沧在第二次自愿中蛊后,在城门那里遇到了易青绾,他眼见她参与了决战,他不自觉因为中蛊伤害了他们,但为了计划的顺利执行,他有些动摇,但不能破蛊。在决战之时,眼见易青绾为了沈若的死释放能力,他察觉到了她的身体与法力有些不对劲,他破了蛊,那时沈言也自动破解了蛊。 他拦住了易青绾,也在决战结束时,看到了一直保护彼此,向院长打报告的殷兮和陆璇,为了时空裂缝的扩大主动牺牲;看到了景砚的眼神,他明白景砚已经释然与他的种种,他会解决好那边的一切;看到了放下执念的沈言,为各自执念而做出抉择的众人。 她随易青绾回了沈若留给她的府邸,在她撑不住昏过去,身体渐渐消失时,他发觉了沈若留在府中一个隐秘房间的信。 信上写了沈若了解到的,天人一族种下的,事情发展的始终,易青绾所经歷的种种,与救易青绾的方法---一个彩水晶拥有者的牺牲,可以重塑易青绾的肉身,让席予碎片脱离她的身体,让她重生的唯一方法。 原来,那时她救了他一命,他註定是要还的。 他最后静静地看着易青绾半日,细细回想了这一生,却只能想到他遇见易青绾以后的时光。他拿出彩水晶,见着已然消失到腿部的易青绾,写了信,留给他知晓会来寻青绾的沈言。 信上说,永远别告诉她,是我牺牲了自己救了她。让她毫无负担的活着,永远笑着,做那个长久欢笑的少女。 番外十三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沈言常常会做一个噩梦,那个梦一开始是很美好的,他很小便被送进宫内,与沈若一起被他的母亲抚养着,他会梦到沈若和他一起玩耍,他叫他三哥的模样。 可在见到他的父母时,这个梦就成了噩梦。 父母每次见他,都会说,颜珩,你要多多学习沈若所学习的东西,要每件事都做到比他厉害。 可他却还是想见父母的,哪怕每次机会都只是一月一次。 他喜欢诗词歌赋,羡慕陶潜诗中归隐的田园生活,羡慕嵇康潇洒随性的日常,可每次说到这些,父母总会狠狠训斥他。他珍惜这一月一次的见面机会,便只说些父母高兴的事情。 直至,父母叛乱被凌迟处死。 他被皇帝带去,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刑,母亲在死前抱着他哭了很久,实则在暗暗对他说,颜珩,你千万莫忘了今日之仇,你要替你父亲夺回这天下。 本来他也要死,但因为自小便被带去宫内抚养,又有沈若的母亲皇后求情,皇帝恻隐之心,将十六岁的沈言发配西域,美其名曰让他在那儿做个闲散王爷,实则让他自生自灭。 沈言忘不了,每当午夜梦回,就会见到母亲的血泪,似在鞭策他,要夺皇位。 被送去西域的路上,有一个年长的女子问他,是否想要报仇。他不知那女子是谁,便一直装傻,那女子说,沈言,等待八年,一切都会拨云见日。 八年过去了。 他早先来到了祁都,布置好了一切,听闻皇帝找了人来杀他,其中有一人似与那个组织对立,那人叫景砚。 景砚说,他们都有异能。他亲眼见识过景砚的,他可以操纵风。他有些担忧,他很快他便想到了方法,他布置了精妙的棋局,只等着这些棋子一步步进入。 他探查清楚了朝槿的异能,也接触了易青绾,也从景砚那里得知了另外两个人。他打算一步步除去这些人。却因易青绾的出现,他开始有些动摇。 易青绾坐在桃树下说,你看,桃花真好看。 他忽的想起了八年前,那个出现在屋子里的女孩,随着那女孩到的,还有那一场莫名的雪,和自己父母的死去。 他本在桃露里下了毒,却在第二日易青绾走近他屋内,他见了那些蝴蝶环绕的美丽景象后,开始动了心。他发觉他动摇的开始,是在易青绾回来,被蕙纕下毒后。 那日,她生辰,却见她欢喜的戴着蕙纕送的青玉镯回来,他也习得毒,一眼看出那手镯上的,是剧毒,会让她五官失实。 他立即唤了未央,让未央带着易青绾去骑马,可以营造出摔下的景象,摔碎那镯子。 在未央带她回来时,她整夜发热难受。沈言瞧着她的模样,一怒之下叫了蕙纕来,他狠狠扇了蕙纕一巴掌说:「没有我的命令,你怎敢!」蕙纕跌坐在地上,指着他道:「沈言!你别忘了,她是你的敌人,她早晚都得死,她是你的绊脚石!」 他冷眼瞧着蕙纕:「就算她要死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他照顾她后半夜,为她拭去脸上不停的汗水。可沈言却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吧。 不想变故丛生,蕙纕替他做了这个决定。蕙纕派了他的亲兵追杀她,在他察觉之时,立即唤了未央去拦,却未来得及。 未央回来时说,易青绾已掉下悬崖,悬崖深不可测,崎岖难爬,估计凶多吉少。 他终于知晓了易青绾的异能,易青绾放出了冰箭,他和景砚说,景砚也告知他,是操纵冰雪。他想起八年前那个日子,明明是三四月,却下了雪,以及那个莫名出现的女孩,难道就是她? 第178页 他自己找过,知道那个悬崖的险处,他也明白,她死了。 他差点杀了蕙纕,在刀快割破蕙纕的喉咙时,蕙纕说,你杀了我,她也活不了。蕙纕的脖子淌了血,但沈言收回刀的时候,蕙纕也吓得坐在了地上,她明白,他是记着从前的情分,他是记着,她还有用。 他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心无杂念的。他找到了夏离沧,他也愿意和自己合作,但是夏离沧的能力捉摸不透,他不放心还是下了蛊。 直至中秋大典,他出去闲逛走至一湖边,见一女子在放孔明灯,但可能不知如何操作一直未放出去。他走上前去帮忙,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他故意看她的手腕,赫然是一道疤痕,便是易青绾那日摔下马的疤痕! 是她!她没有死! 他以为她失去记忆,应邀进入府中,但一入府便见她的眼神与昨日有明显的不同,他猜测她恢復了记忆。她拿出桃花酒来,沈言见眼前的人倒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明白那酒有问题,但还是喝了。 第二日一早,被废了武功的他动弹不得,一早预料到的他在那个院子里坐了许久,才见未央前来,未央见他的模样及所在的地方,忙问他,是不是青绾还没死。他说她走了,他希望她走的远远的,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于是他继续他的计划,纵使失去了武功,但他靠药物调理,也恢復了差不多。他寻到了一个女子,是尹尧之送来的,这个女子聪明谨慎,但唯独让人看不透。这女子留在自己身边十分危险,他便将她赐名蓁蓁,送去沈若的身边。 他陆续收到蓁蓁的回信,说沈若十分重用一个唤竹城的女子,直至蓁蓁说,那个唤竹城的女子,认识夏离沧。 那时的夏离沧已经中了蛊,不过这个蛊有阶段性,还在第一阶段的蛊见到心上人会破解。沈言未顾其他,只控制夏离沧去见那个竹城,结果,夏离沧的蛊真的破解了。 后来沈言了解到,她要逃离环采阁,已经有了计划,他想要见她一面,便在宫内见了她。他察觉到状元与她结识,他推算若是要走,状元宴会那天便是最好的时机。他打乱了计划,私自带兵在状元宴会那日攻击了船。那件事虽然他早有计划全身而退,但因为计划提前,损失了许多兵力。 既然他要走,他便助她一臂之力。 有一日,汲湘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汲湘吓得不轻,他本想杀了他,他以往便是这么做的,但在唤未央杀他的时候,他竟想起了汲湘与易青绾有说有笑的场景。她会不会很难过呢? 于是他警告汲湘,将汲湘秘密送往了西域他的作坊那里。 他再次见到她,是收到了陆离和杜贺兰的消息,说末生和安溪在月镇被困,而易青绾不知被困到了哪个酒馆中。 他与杜贺兰急忙赶去,眼见一个猥琐的男子正去往一个上锁的杂房里,他将那男子打晕,开了门,却见脸上有伤,待在整个房间充满寒气,浑身湿透且脏的易青绾。 他抱着她,却感受到她的颤抖,他看见她的身旁有一个冰锥,她的手也在流着血。她叫杜贺兰将她先带走,而后亲手砍了那男子数不清的剑痕,将他倒挂在偏僻山林里放血。 而后他寻到了以往月镇带来的,他一手扶持的陈老闆,将他遣去了月镇。月镇此次发生的事情,也该整顿了,如今万事俱备,他该让别人回到原点,于是他让人通知了沈若。 他听过朝槿说过夏离沧,也听杜贺兰偶然提起,他知晓易青绾是喜欢夏离沧的。而在他表露自己的心意时,他说,若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但她却问,自己愿不愿意放弃復仇。 沈言曾以为易青绾已经放下了夏离沧,是喜欢自己的时候,他愿意放她走。但直至他知晓易青绾到了沈若身边,他自己揣测,易青绾,兴许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不然为何他可以去到不放弃皇位的沈若身边。 他想去找她问个清楚,却被蕙纕拦下,蕙纕又一次重重扇了他一巴掌。他坐在桃花树下,竟不受控制的抽泣起来。 他还是要走那条路。 因此他狠心了,他控制了夏离沧,打算与她对立,夺回他的东西。 却在决战前看见她的白髮,却看到在沈若死去时她的失控,他眼见身边的人一一死去,眼见沈若死在他的面前似在唤他三哥的样子,眼见夏离沧破蛊拦住易青绾,眼见她一头白髮,悲戚的模样。 这八年,他被父母的遗愿折磨的只顾向前,都快忘了自己最初想做的事,最初喜爱的东西。直至八年后再次遇见易青绾,见她画画,见她爱自己所爱,欢欣喜乐的模样,他忽然想起,原来那个自己,才是自己想要的。 他整理好一切,放弃皇位,回到她身边时,却只见床上昏迷的她,和夏离沧的一封信。 原来很多事情并不像他所看到的那样。 他会守着她,连着那些爱她的人的爱,一起,守护着她。 她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了。 番外十四 桃之夭夭 ----如若大家都安好,没有后来的纷争,那会是怎样的? 那冷风将窗子吹开,扑面而来的寒气刺痛我的脸颊,阵阵白色的风吹了进来洒在桌子上。我醒过来揉着眼睛,抬眼看,一时欣喜,竟然下起了雪。 我穿起衣服走出门,耳朵和手都冻僵了。见远处有人跑来,是汲湘,他见我起了,面露难色,有些调侃的意味道:「夫人,今日说好大家中午就过来了,你还在贪睡,三爷正让我寻你。」 第179页 我问他时辰,他道已经巳时(早上十点)。我心想不好,便看着一旁汲湘憋笑的脸怒道:「都怨你!不早早叫我。」汲湘将手中的暖炉递予我,又撑起伞来道:「三爷说今日天气冷,让您多睡会儿,不然一会儿精神不好。今日没时间午睡,养些精力。」 他的语气十足像极了三爷,我脑海中一时思及三爷说这话的样子。 继而他又刻意取笑道:「再者,夫人总会在饭点醒来的。」 我笑着撑开另一把伞,当下决意不同他计较。雪下得密,像纯白色的细雨,在空中飘荡着。我伸手去接,却不到一瞬便在手上化了。 我和汲湘走着,穿过竹林和庭院,光秃秃的桃枝上已挂满了雪,院子里的桌子和石凳也都铺了薄薄的一层。见三爷在前面亭子的迴廊里燃着火炉,摆着几张长桌。我看他穿的少,唤汲湘拿件披风来,自己便径直跑过去。 我扑在他的后背上,他轻笑将我拉上前去,捂着我的手,我手背原有些寒凉,如今温暖起来。他瞥了眼我,用手轻轻掸去我外袍上的雪,而后笑问道:「休息够了吗?」 我见他将四下都布置好了,心下有些惭愧:「都怨这天,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今早便下雪了,这一冷我便起不来了。」他一时失笑,未再说什么,只说其他的道:「其余的东西我唤未央和蕙纕一同带过来了。」 说罢,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今日一早便收到了不知是谁寄来的几样东西。」他从迴廊那里取过来,见分别是沈玉书送的一幅画、金兰和江吟送的两个香包、唐染和上官晏送的镀了金的送子观音、輓歌和尹尧之送的月镇的工艺品,是一对福娃,还有末生送的安溪亲手做的糕点。 欣喜之余,听见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汲湘也过来拿了外袍给三爷披着。汲湘前去开门,人还未见便听陆离的声音远远响起道:「易姐姐!三爷!」 我与三爷相视而笑,而后等来陆离拉着未央一路快走过来,陆离忙着到处转悠,还不忘问道:「易姐姐,你昨日所说的烤肉在哪里?」我笑着指那个火炉,无奈道:「我真不应提前一日同你说的,你倒好,第一个拉着未央赶过来了。」 未央有些喘不上起来,只摇摇手,赫然显露出手腕的手鍊。她坐了下来喝了口水道:「不碍事的,他昨儿念了一日了。」 我想到蕙纕他们也快到了便问陆离:「你姐姐呢?」他拿起一个果子递予未央,自己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才道:「她与姐夫最近可忙了,前几日,我与未央过去坐了一下午才见到我姐。」 我想起前几日三爷同我说的荠青楼扩建改装的事,我也出了主意,但也未了解详细,如今问起来便一时好奇问道:「改成什么样子了?」未央回想了一下便道:「只是后方加了一个大花园,不过布置十分精美,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 三爷将熬好的汤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而后才笑道:「还不是忧衍给他们出的主意。」说罢,他新盛了半碗吹了吹,才递予我问道:「你可向杜贺兰索取了些费用?」我一拍脑袋才想起,近日一直闲着,天冷也懒得动弹,十足把这事儿忘了。 我一冷哼,便见蕙纕来了,却未见杜贺兰。 蕙纕慢步走到亭中,继而缓缓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下才抱怨道:「这些头饰太重了。」我见她穿金戴银的,头上更是有不少的镶金的各式各样的头饰。我一时失笑道:「大家都那么熟了,你还穿金戴银的。」 她摆了摆手道:「衣服是杜贺兰叫我穿的,生是怕我冷到了。不过这些首饰倒是我自己戴的,毕竟来你们家要体面些。」我才想问问杜贺兰,便见杜贺兰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一边还使唤我道:「易青绾,你有没有眼力见,过来帮我拿一些!」 陆离赶忙起身去接,我躬着身子去到他面前,他拿了样轻的给我道:「晚了!」我忙佯装赔罪道:「我错了杜少爷。」而后又想起三爷说的未向他讨要费用一事,便直起身子道:「怎么?忘了荠青楼的主意要收钱的了?」 他一把将买了的几样东西塞到我怀里:「都在这儿呢!今日烤的肉喝的酒,全是我买的!还有给你置办了一套茶具,以及一些好茶,可别下次来你家连茶都喝不到。」 说罢又看向三爷,有意调侃道:「如今颜珩纵然富贵,你也别把人家家产给败光了,我看你,就像个败家子。」我本想与他吵,不想被三爷拉了一把,硬生生坐了下去,而后三爷沖杜贺兰笑道:「无妨,她败完了,我就收回给你的荠青楼拿来给她。」 杜贺兰见三爷维护我,知晓说不过,便收了声。 我一时得意,便沖他做了个鬼脸。 陆离见我们又快剑拔弩张之时,忙起身拉我过去火炉那边道:「易姐姐,我饿了,快教我怎么烤肉把。」未央也坐在一旁道:「我也学学看。」我拿出他们买来切好的肉,一块块放进我提前做好的腌制调料里。对未央道:「这个肉腌制过后烤出来会更香,我已写好食谱,等会儿给你。」 蕙纕远远听到忙道:「记得也给我一份!」 那边在三爷的带领下去厨房帮忙,蕙纕也将荠青楼的一些很美味的小吃拿来布置着。未央帮我打着下手,想起什么问道:「朝槿他们在那边还好吗?」我回想起,朝槿随着景砚一起回去了,在暗系一族帮忙,到处行侠仗义的。 第180页 我说:「她和和景砚在我们那里过得很好。」蕙纕在一旁听到,见我惹气愁思来,忙打断道:「青绾,我有喜了!」我一听,当下十分欣喜问道:「真的?」蕙纕将一块糕点餵给我道:「当然了。」 我与蕙纕聊了一会儿,四下见三爷还未回来,问了杜贺兰才知他在菜园。我前去寻他,走到门口的迴廊时,巧遇刚好来的殷兮和陆璇,以及他们牵着的三岁的女儿。这丫头十分可爱,嘴巴又甜,见了我忙道:「姑母。」 我拿了几颗糖果给她,唤他们去那边坐着,自己则去寻三爷。 到了菜园,见三爷在洗一些他以前种下方才採摘的菜,我看他载重什么都颇有心得。我静静站在墙外看着他,见他发现了我,从一旁拿了个小凳子来叫我坐着道,看我心绪不宁,问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如今见着他,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意味。 我们走回去,见夏离沧和柳红酥也来了,柳红酥不如以往见她的浓妆,只淡淡的妆面,却更为动人。夏离沧看着我笑道:「你怎么了?今日见你一副出神的样子。」 我今日正是出神了,总觉得周围的一切十分朦胧。正发着愣,听到汲湘唤我说有人来寻我。我出门去,见到站在一匹马旁的尹翊,我四下看,发觉只有他一人,我问:「沈若呢?」说完才觉得不妥,改口道:「陛下呢?」 尹翊道:「陛下与皇后娘娘正在宫内忙后宫的一些事情,他说来了也怕拘谨,便不来了。」说罢,将马车上的一个竹筐递予我,道:「这是陛下养的一些上好的竹子,都砍好了,陛下说,给他三哥和易姑娘的一份贺礼。」我看着许多节十分光洁整齐的竹子笑道:「是啊,都可以做很多竹筒饭了。」 话音才落,便见尹翊骑上了马,面部没有什么表情,只道了声保重,而后扬长而去。 我在门口见到刚好来到,领着他们的孩子的秦伊和宁淮安。秦伊走近了拍了拍我的肩笑道:「绾绾,你怎么了?一副失神的样子。」我领着他们进去坐着。 我抱着竹筐站在长廊尽头,远见他们都是一副欢欣的模样。雪像雨一样纷纷落落的洒下来,在他们的笑声中,我仿佛看到了,那棵桃树开花的样子。 一切,都是我最好的期许。 后记 写下这篇小说的灵感时,是在2016年的一个晚自习,因为和几个朋友的玩笑,开始塑造人物。到后面,想写下高中我的朋友们,塑造了一个接一个的形象。中途只是以记录形式诞生的这篇小说,在正式拟写大纲前,它只是一本传记。 我经歷了很多事情,也跨过了许多坎坷,在这条路上,我流过很多泪,也受过不少的质疑和嘲笑,但我没有放弃。 我为我是个有梦想的人感到骄傲。 我的生命中,除了许多不可不为的事情以外,我找到了会在平淡时光里,让我欣喜的存在。 如今写完它,已经是2020年,五年的时光,《四面残思八年待》的诞生、成长与完结。我对它的情感,已经不是一本书,而是我最高的信仰。 这一路上,我也对有同样梦想且坚持的人怀着砥砺同行的心情去认识和学习,也曾想过,会不会他们,也与我抱有同样的信仰。 在自己的作品被人读懂和欣赏的时候,会有其他所有事物都给予不了的欣喜与慰藉。 我曾许下这样一个愿望,希望自己会印更多的书籍,在自己寿终正寝的时候,将我与这些书一起火化,一起嚮往生的道路走去。 长路漫漫,但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希望有一个人出现,他会带我去看漫天花雨、长河落日、暮色小镇,一切人间美好的景色,行人比肩,携手看烟火。有一天他会对我说,我们就山居于此吧,胭脂用尽时,桃花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