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回神子以后》 第1页 《带回神子以后》作者:妖月空【完结+番外】 文案: 小宗主陆形云登上一座山,见到了一位美若天仙且风度翩翩的男子。 他想缔造超级宗门,需要这个可以支撑超级宗门的人。 恰好,不想被发现自己不是人的神器金天机,就想跟个不介意碰他,他也不介意被碰,且把他当人的人为伍。 于万千人中,一眼相中陆形云。 世间万物相生相剋,没有绝对的至强无敌,据传当至圣所创神器「心灯」诞生之际,一件制衡它的神器便由天地应运而生。 不知为何这件神器晚降生了万年,自封神子,入驻圣山,引得天下万千修士前往,想要一睹神子庐山真面目。 神器心灯:能实现其他所有人的愿望。 神器金天机:大家都来实现我的愿望吧! 让全天下人来实现我的愿望,而我实现你的愿望。 双向奔赴,非接地气基建,攻是天生神器,也是主角最大的金手指。 无所不能神器非人哉非常难搞却乐意给受白送的绝世美人攻x维稳低调总之值得的宗主受 主受,1v1,he。 本文註: 1.极端攻/受控人士误入。 2.本文基建不接地气,种田开荒是没有的,主要是想为遗憾当年没学好并觉得 「你这算什么我要是有机会肯定比世间大部分年轻修士都了得」的人建一所长者学院, 但真实情况是不是他们吹的这样就不一定了……文里会出现的展开,现实中肯定是不存在的。 2.想写轻松点,争取写本还行的厕所读物! 内容标籤: 强强 天作之合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形云,金天机 ┃ 配角:一堆 ┃ 其它:异世,基建,非接地气,双向奔赴 一句话简介:和神级对象双向奔赴 立意:世上没有绝对无解的难题,绝对无解的困境存在的可能性等于完美。 第1章 排场 除主角外,其他人噩梦开始的地方…… 群山峻岭间,有处盆地。盆地中央,孤峰独立,绿水蜿蜒绕过山脚,俯瞰如玉钩。 从山脚往上看,灵雾缭绕,半山腰厚重云雾蒸腾,蔚为壮观。 陆形云所在的小队伍刚到,就看到有人往回走。 「不愧是神子所居之所,此山钟灵毓秀,灵气浓郁,神识之下,满目参天大树,竟没有一棵长势欠佳。」 靠后面倒是夸赞此山巍峨居多,再往前便听到了许多埋怨的声音,有衣着华丽的大教弟子在那指点江山,身边围绕着不少人,听着这些年少成名的年轻英才说出不一样的声音,各种点头说好。 「这一路险地未免也太多!各种天灾怪招层出不穷,中途折损强者无数,能搞出这么多花样的所谓神子,估计是个性情古怪,恃才傲物之人,或者以折腾人为乐,根本不屑为任何势力效忠,也多半不好相处。」 「神子就一个,最后花落谁家,另外的势力肯定不甘心,最后多半是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雨露均沾,我等都是有师门的人,就算他收徒,难道还另外拜师吗,或者让有心拜师的自相残杀?决出优胜者?总不可能全部都收归门下吧。」 「像这等神人不是我们能够打交道的,我们能到这地方闯荡一番权当歷练就算不错了,到时候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家里长辈、教中老祖……说实在的那么多世家力捧的嫡系传人中途陨落,多得是人为寻仇而来,与其继续投入精力心血、资源,最后死得莫名其妙,不如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陆形云倒觉得那些险地极尽巧思,若是作为山门考核之用,随便挑出几种放在山门外,无需他亲自主持,既节省人工,还能有效避免腐败,很好地考教人的胆量、才干,留下来的无一庸才。 何等神人,是怎样的逆天伟力,能够在短时间内,弄出那么多险地,并且无一重复。 但那些名头很响的大教来人说得义愤填膺,躁动的氛围之下,还真有不少人打道回府。 陆形云暗自啧了一声,这些话就是说给别人听的啊。 就看说话的人自己脚跟磐石似的,纹丝不动呢。 还有那所谓要上去找神子麻烦的所谓大势力强者队伍,身着统一盔甲,乍看之下好像气势汹汹。 但他们护卫着的那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微微仰头上望之际,倒是对圣山很是神往,显然是存在敬畏之心的。 倏然,这些衣着光鲜的天之骄子们,不知因谁而起,相互示意,纷纷朝着两旁让道。 康庄大道,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陆形云所在的这一五人小队面前。 这是新的队伍接风洗尘仪式吗? 陆形云正疑惑着,便听到石破天惊的一句,从他身侧的队友口中道出。 「神子居于山,圣山乃成,故得神子者,教主是也。就看谁能得此造化,开宗立教当教主了。」 周一溪生得俊美,却有些忧郁,眉宇间总有着驱之不散的阴霾,表面看起来挺冷酷,实则嗓音温柔,心思细腻。 队伍其他三人都有意无意对他客气三分,他的修为也许不是队伍里最高,但胜在随机应变出其不意,能把常见小技能,在危险境地,行云流水般施展出绝妙的效果来。 队伍其他人没什么表示,陆形云每每被惊艷到,觉得他挺有想法。 第2页 陆形云:「?」他们让道咋回事,你说这话咋回事。 周一溪对他挺好的,见他有疑惑,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此地是开宗立教的好地方,若能得了神子青睐,将来甚至在此等灵气浓郁之圣地开宗立教,假以时日,此教必能长存……」 陆形云眸光闪动,内心涌出异样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同道中人,难怪一见如故。 「我还以为就我这么想,没想到周兄也是。」妙丽少女头上双髻戴玉,腰间镶嵌一颗美玉,就连指上纳戒都藏在玉环之中。 她好像对玉器情有独钟,无所谓品阶高低,别致就行,甚至就连名字里也有个玉字。 齐怀玉调侃道,并转而看向她也很看好的那位。 「陆兄,你以为呢?」 陆兄陆形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如实道:「建在别处也行。此地原在大陆九千洲地图上,不过穷山恶水,能有此山清水秀绝景,必定是神子的能耐。」 「何止长存,」白面书生收起摺扇,轻点掌心,白皙秀气的小脸上,笑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酒窝,视线越过陆形云,道:「周兄此言差矣,只要有神子一人,别说藉此地山水立教,就是再选个穷山恶水,不出数载,也能养出如此山一般圣景来!」 「英雄所见略同。」队伍剩下的那位擅长一力降十会,人送外号「花夜罗剎」,此刻心思也藏不住了,露出些许敌意,显示出势在必得的野心来。 陆形云一阵触动。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也是来了以后才赫然发现,自己同行的这伙当了一路高手过招的围观群众,三人成虎的始作俑者,鹬蚌相争的渔翁,摆手表示不去争那朝夕,实则能不费力就不费力的傢伙,竟然是全场年轻天骄中来头最大的一波。 此刻,那些自觉让道的宗门、大教弟子,却也都有各自的骄傲,倒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像吹捧,这是谁,那是谁,只是私下小声嘀咕了句:那些古教竟然扎堆了。 他们刚经过,有个白衣女子看着陆形云的背影,轻掩朱唇,侧过脸跟旁边人道:「这队古教弟子中,我认识其中一个,好像跟我同过半年砚席,我当初觉得他不简单,却没想到……」 「天!谁!?」 白衣女子目露憧憬,神色复杂道:「手无寸铁,轻装简行的那个。」 整个队伍里,唯一手里没有灵器的也就是陆形云了。 说话的人就在他耳边,经过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有熟人。 不认识他的误解他有大来头也就罢了,但是姑娘啊,你好歹也是跟我同过院,却连你都这么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他自认为自己没名字啊。 「关键时候还是可以用用咱们头顶光环,不用白不用,希望没有让陆兄为难,因为现在不是等着的时候,所以……」同行一路都快分开了,却还是不清楚这人的真正来歷,白面书生向陆形云解释的同时,也存了一点点试探的心思。 「敢跟你们同行就不怕后果,自古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当然谁先上山谁占先机,能一步到位何必磨磨叽叽。」陆形云不太喜欢这种一目了然的试探。 「这时候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啊。」齐怀玉给了他一个眼神,周一溪同样板着脸,剩下那位花夜也在看他好戏。 白面书生赶紧摊手,惹不起,惹不起行了吧。 他们这行人背对众人惊羡的目光,不疾不徐走到山脚,前方无路,却也无处不为路。 齐怀玉捏诀,双手外张,轻描淡写一个优美且颇具力度的起手式,轻唿一声:「起。」 陆形云就看到周遭景致和人群在下移。 他们脚下多了一层坚实的气旋。 一道散着碧青色光晕的银白长剑出现在气旋中央,软剑弯曲如台阶,一时间整个上方虚空似乎都有固定形态的扭曲,齐怀玉一马当先,抬脚向上踏,眼神示意其他人都跟上,第一个看的就是陆形云。 而周一溪刻意等了一会,想让陆形云走在他前面,白面书生毫无眼力见地先一步插进他们俩人之间,周一溪表情略不快,却也没说什么,力大无穷的花夜罗剎扛着流星锤特靠谱地殿后。 虚空开路! 台阶斜向上,剑身末端始终都紧挨着最后那人脚下。 他们抬脚往上,如履平地一般,竟毫不费力地穿过了灵雾缭绕的圣山屏障。 底下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虚空开道,缩地成寸,一步三丈,专克禁空领域!古教正统法门,三种完全独立的法门,居然能融合得如此行云流水!我曾经问过宗门长老糅合两种法门可破某种禁制,长老说这根本不可能,我竟亲眼看到了!比我年纪小的人都会,我想哭。」 「我也想,我枯了,古教之人无论年轻与否,无一例外都能上去!」 「他们能,我们也行,也许禁制薄弱了呢。」 可这般信誓旦旦,却很快以失望收尾,毕竟不能一蹴而就,眼睛看会了,手表示我不行,他们御法器升空,便被摧山断骨的巨重压力强行摁了下来,灰头土脸地摔回地面。 「都到这里了,岂能善罢甘休。」先前还在煽动其他人赶紧离开的人总算露出真面目。 「上山!就是走也要走上去,万一这圣山还有其他限制呢,这般不客气地踏上虚空,也许神人并不欢喜。」 第3页 「对,虔诚地爬山也许是最近的一条道。」 浩浩汤汤的队伍一窝蜂涌进森林。 他们无论是何来歷,能歷经万难,来到终点处的这座圣山,都是一方势力的天骄,自幼备受期待和重视,内心都有着极大的自信。 无论别人多有能耐,他们几乎都打从心底里认为自己会是那最大收穫之人。 待人群浩荡挺进大山,山外彻底回归寂静,有团黑雾从上方厚重云层中降落,如黑陨天坠,阵仗极大却落地无声。 「哈哈哈哈根本到不了,我若得不到,谁也休想得到!」落地黑雾浓缩,乃是个浑身裹在黑衣中的少年,森白小脸,尖锥虎牙,唇红齿白却满面阴煞邪气,十指如白骨,指甲涂得漆黑尖锐细长。 若有人在,必有人能一眼看出,此子也是古教弟子。 其他人都在爬山,这黑袍少年拿出一枚如心脏般奇形怪状的果实,不紧不慢地绕着山脚行走,口中念念有词。 第2章 奇蹟 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这些人有意无意维护的态度,直接让底下对修为最次且不明来歷之人的质疑消弭于无形。 陆形云心头微窒,人若想对你好,每一丝小细节都会为你考虑到。 他紧随齐怀玉身后,抬头看天上重云遮眼,内心涌现出莫大的紧迫感,很想更进一步。 虽然这一路得以认识这些好友,但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神子,否则如何当得起同伴这般抬举,他又有何能力回报这些。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齐怀玉催动天青色神光的软剑,载着陆形云等人,就到了半山腰。 澎湃的热浪迎面扑来,五人唿吸凝滞,再难前进分毫。 齐怀玉脸色发白,催动长剑徐徐落地。 未免她吃力,陆形云率先从剑上跳下,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 厚重云层笼罩之地,竟是一片焦土! 肉眼可见范围内,寸草不生,漆黑的地面尚未冷却,滚烫至极,和那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对比鲜明。 「又是一方险地?」陆形云总算知道下面看到那般厚重的云雾是如何成型的了。 「这应该是最后的险地了!地图所示正是此山!」周一溪等人的神识范围足以笼罩小半座山头,没有找到准确的路,这里不像人居之地。 倒是看到了踟蹰前行的前辈,亦或是其他古教弟子,都像在无头苍蝇似的打转。 齐怀玉收起长剑笔直地负在身后,眉头紧锁,而后松开。 「就到这儿,各走各路,毕竟神人只有一位,而我等立场不同,还是各凭本事。」 「好。」陆形云第一个支持她,齐怀玉勉力露出笑容。 周一溪犹豫了下,对他说:「要不,我跟着你走吧。」 其他人跟他不是一个势力,都想抢先一步见到神子,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并不是宗门给予厚望的那一波。而他根本就没抱希望,反正有他各方面出众的大师兄在前面,什么见到神子甚至被神子看上的这种天方夜谭的好事也轮不上他。 相比于他们,陆形云唯一欠缺的是修为低了点,若能登顶或许更有可能得见。而此地危险,他其实不介意护到底,再者以陆兄的人品,万一沾陆兄点光,见到了呢。这也说不准。 当然主要是他朋友很少,都说他性格古怪,他担心若这一趟分开,陆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觉得那对他而言会是最大的遗憾。 陆形云心头一暖,自然知道修为更高的对方跟着他是想护着他,但这么说他就不好拒绝了啊。 「你这就不厚道了,陆兄跟我走!若遇到过不去的沟壑,我以人力搭桥,你从我背上过!」白面书生抢人,齐怀玉愕然,那位花夜罗剎怒目圆睁:「我的话被你说了,我说什么,明知道我嘴笨。」 周一溪脸色又不大好看了,他认真的,别人都一起闹,那肯定不了了之。 「不了。」陆形云本就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而且单独行动对各自都有好处,谁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处,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处境艰难的一面。 他退后一步,抱拳躬身行礼:「多谢各位一路相助,能遇到各位,是我三生有幸,不然以我的修为,其实根本来不了这里。」 白面书生抢先说道:「那不一定,是我们有幸遇到陆兄你才对,要不是陆兄你够大气,顺手就将一角藏宝图给我们,我们几个争锋相对到最后,凑不齐全部藏宝图,怕是也没机会见到这最后的玄机。」 周一溪扫了他一眼,这是在说陆兄来之前,不愿意交出藏宝图的他不够大气吗,先前没见你对陆兄多客气,临别了来这套,真是讨人嫌的傢伙啊。 齐怀玉再次讶异地看了白面书生一眼,这人自负头脑以前没见看好谁,居然还主动争取了,她拍了拍掌。 「够了够了好吧,搞得像生离死别,是有多瞧不起我,觉得我活不下来是吧。通灵石都交换了魂念,这地方不在通灵古阵传音范围,但外面通灵古塔到处都是,等这趟结束以后,有事通灵石联繫!」 「嗯!」陆形云笑道,「各位保重!」 通灵古阵塔,能构建通灵阵,拿着通灵石,互相交换过魂念,就能隔着无垠虚空传音交流。 五人就此分开,其他四人分散开一路向上,这座山巍峨壮观,只要换个点、往不同方向,没多久就会消失在视线中。 第4页 陆形云不紧不慢地绕着山腰行走。 其实他此行有一言难尽的原因。 他娘说他不切实际,修炼修傻了,从来没人缘,就不是当宗主的料,这样蹉跎岁月下去,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他爹听说神子出世的消息,立马说儿子定会去圣山请神人,肯定能请回来,牛皮吹出去,后路给他断了。 寻常学子从学院出来,会借着成绩去往一方大教,但陆形云借着学院最后一轮比赛魁首奖励的土地,选了处山头。 攒下灵石立了宗碑,建成了山门以后,他发现山门扩建绝非朝夕。 问题之一是建成势力的基石,也就是最初的几人,基石不稳,换言之他家里矛盾不断,往上垒土,扩大后内斗不休,还不如小点安全。 要建一座大教之上的势力,那么山门中必不能缺少可以支撑那一大教的人。 问题之二就在于这个可以支撑大教的人身上。 谁愿意放着大好圣地不待、大好前程不要,跟他到这小山门吃苦头呢。 陆形云也是无路可走了。 他一走九年,期间拜访过名山大川,但没有隐士高人不拖家带口,也没有隐士家门真就安宁。 败兴而归,误入险地,遇到现在的队友的时候,他的扮相可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道齐怀玉为何看好他,大概是人美心善吧。 有古教弟子同行各显神通,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 「嗐。」 但这半山腰,他是一步都上不去。 烫脚。 地表温度超出了他修为能够抗衡的范畴,脚踩上去连鞋底都能被融化,血肉都能被烤熟。 愁,一筹莫展。 这时,陆形云敏锐地向上望去:「不好……」 只见云雾缭绕之中大概在山顶之上的位置,闪过一点金光,金光极尽纯粹,起初圆点一般很小,而后勐然扩大,变成淡金却无比刺眼。 陆形云抬手挡眼,运转体内全部灵力护住眼球去看,只见满天金光向外扩成金色光罩,一瞬间如万钧瀑布倾泻而下。 所过之处,山中河流再次蒸腾,漆黑地面变成滚烫的猩红。 流动的岩浆自上方滚滚流淌,刺鼻的焦煳气息,伴随着滚烫热浪,呈雷霆之势席捲整片焦土。 本就十分滚烫的黑色土地在那金芒的照耀下,沦为岩浆横流的诡地。 撕心裂肺的吶喊声,有人从上方滚落。 能率先上来的无一不是古教之人,一身至宝竟然都扛不住一抹金光的侵蚀。 陆形云一路飞速退回到焦土与草地交界处,难以置信:「原来险地真能一蹴而就啊。」 他身在局外,清楚见到了那点金光,有点担心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那里就是目的地吗?尽管云雾屏蔽了神识窥探,但目的地还是在山顶。」 焦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陆形云早已习惯了遇事先冷静的状态。 「天道有缺,世间没有绝对无解的难题。绝对无解的难题出现的可能性等于完美,所以这处看似无从着手的险地,对我而言也有一线生机。」 「一叶障目,一叶障目!」 岩浆翻腾流淌至眼前便刚好接近冷却,可怖的险地重归平静。 陆形云站在参天巨木上,衣袂翩飞,目光灼灼地望向他神识看不真切的上方金光消散处,如看命中星辰。 ** 「来了吗?」 指间一点金光消失无踪,探出木门的那只素白的手,徐徐收了回去。 岩浆险地之上,有处绿洲,悠悠绿草间,有间颇有韵味、凝心静神的禅房,声音正是从禅房门缝中传出。 屋前如柱子般立着个白髮老道,满头银髮,形同枯藁,闻言不由一颤,冷汗唰地冒了出来,诚惶诚恐地道:「禀神子大人,都到这山上了!可能很快就会蜂拥而至。」 第3章 一眼 挺耐看的。 「他们上不来。」那好听的声音清越、略带低哑。 不知为何,虽然藏宝图是他为了自救搞出去的,人也是他为了自救吸引来的,但一听说上不来,白髮老道反而松了口气。 主要是他这动弹不得的姿态过于狼狈难看,这要被小辈们看到,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威严至此荡然无存,恐怕没脸见人。 事实上,神子伴天地而生之际,最先感知到的自然是大陆顶尖上位者们,可自那之后就杳无音信,后来长成完全体引发天地异象降世,却是十多年前。 和他一道来争夺此机缘的,想要将天地诞生的神物收归麾下的,还有和他同时代的巨擘。只是人家亲身上阵来的比较快,他贵为古教之祖,姗姗来迟。 可等他到的时候,偌大的山顶上只有这间禅房,还有孤零零的他。 而且只是一个回身,他就被困在了这里。 他为掌控这天生神子而来,结果却受制于人。 此刻缠绕着他的腿脚的树根,嵌入他双脚、小腿部分的那些,乃是他自身修炼出的悟道神树,被强行拉出体外,扎根至地面之下,反向抽取他身上血气、灵力,反馈到整座山脉。 而今已长成粗壮的根系,犹如血管般渗透到圣山之下。 那点金光造成的可怕攻击,蔓延至他的悟道神树根系附近,甚至能感觉到灵魂灼伤的痛楚。 第5页 为了减缓血气流逝,几乎败光了他身上七成私藏! 也就是说他七成私藏造就了这座圣山瑰丽的奇景。 但对方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半个山沦为岩浆地狱。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力量,他这蝼蚁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和神争高下。 其他人不厚道,怎么不打个招唿不留个信号就杳无音信,至今也没人来招惹这尊神人! 这位来头极大的老道心里拔凉拔凉,一身仙风道骨早已在雨淋日炙之中,失去了往昔气定神闲的姿态,双脚被缠绕着无法动弹已经有十一年了。 距离他发布此地藏宝图,好把困住他的始作俑者的藏身处宣扬出去,吸引强者前来转移对方注意力,顺便自救脱身,也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要知道,这可是他的独门绝技,隔着虚空万里之遥,以神识为媒介,于神料画卷上刻字,在万里之遥的人眼里,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字画。 这等神迹,乃是他身为上位者引以为傲的本事。 可谁知,这间禅房里的存在,竟能以这座山为中心,方圆千万里之间,凭空造就一处处险地,阻隔了万水千山,挡住了千军万马,轰动了整个大陆。 此等神迹令人嘆为观止,自然所有势力齐齐出动。 那些险地虽只存在一时,却绝非幻境可比,层出不穷,各种严苛限制,使得第六境以上强者只能放弃。 如此一来,这就成了各大势力小辈们争相歷练的圣地。 可问题是,小辈们加起来都不是这神人的对手。 而且大陆各大世家看重的小辈们都来了,他不敢轻举妄动。 且不说神人因为小辈转移的那点注意力,实在微不足道,他还是无法脱身,如若强行挣扎,这若是惹怒神人,让这神人一念之间弄死了全部年轻一辈,那整个大陆可能都要因此衰退部分,那他给自己拉来的仇恨可就太大。 哪怕他能保住一条命,报应到他所创的古教,能让整个古教自此湮灭在时间长河中。 毕竟能搞出藏宝图的存在就那么几个,上位者聚首一合计,就差把他大名打在阵宫通灵阵上昭告天下了。 白髮老道抖如糠筛,颤声道:「还望神子大人网开一面,都是我一意孤行,我只是想让一些仰慕神子大人的人前来观仰神子大人的英姿,并没有打扰大人的意思。」 「我的英姿?说得你好像见过我似的。」 白髮老道一阵羞愧,他堂堂古教老祖,一个照面不到就折在对方手里,这么长时间对方出来又进去,他却连对方影子都没摸清。 「老朽虽没见过,但老朽感知到了,如您一般的神人,各方面不可能有差。」 「若你错了,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禅房里的人嗓音淡淡的,外面战战兢兢的老道并不知道的是,跟他说话的人正蹲在门边,手指稍稍推出一条缝,隐约能听到鼎沸的人声,漂亮得出奇的眸子毫不掩饰复杂之色,既期盼又担忧。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大陆上活生生的年轻人们,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紧张。 金天机快速转到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其实并不知道他的样子有没有很像人。 担心存在破绽,轻而易举暴露了他最想隐藏的秘密—— 他是神器。 没有人碰他,或者说他不碰着人,连杀伐都没法自己掌。 器毕竟是器,就算是天生神器,却离真正的不灭仙器还差了一丝,除非他彻底变成人,像人一样可以主导自己。 否则他就摆脱不了生而为器的命运,终究只能受制于人。 就像现在,他也只能藉助人,才能动用自己的部分力量,而且他的力量因人而异。 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 外面那人以藏宝图的形式把他的藏身地暴露了出去,他没有阻止。 主要原因是那老道眼力有限,对外说的是神子。 神子还好,好歹是个人样。 那他就这样等着有能之士上门,也省了他去茫茫人海找人的功夫。 器不用不能进步,他需要个人,不想是主人,可以是伙伴或者朋友,最好能当他是人,能平等待他。 希望能经常用他,但不能以「用」这个字眼,可以是帮忙,但若是经常帮忙,他又不喜欢太不客气之人……可实在难办。 外面的白髮老道忐忑不已,隐约好像知道十年隔门交流,总算要见到神人庐山真面目了,又担心这将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瞬间。 是时,木门咯吱一响,被推开了,那人弯腰低头,几缕如缎似黑金的髮丝从肩头倾泻而下。 白髮老道只觉周围静极了,半晌感觉身体不大顺畅,等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窒住了唿吸。 「我觉得我离重拾自由不远了。」 金天机见他只是惊嘆,打量得过分冒犯,这大概在人看来是不礼貌的,于是皱起眉头,不快道:「你用你的神识展开画面,我看看,剩下的还有多少人。」 白髮老道小心翼翼道:「大概还有九千多人,您这是,想接触年轻一辈?」 「我确实想找个人为伍。」 「您看我怎么样!」白髮老道毛遂自荐。 「不忍直视。」 「来的人中有不少头角峥嵘的天纵奇才!」白髮老道復喜,如果神子看上古教弟子,主动前去古教,也不枉他倒霉至此。 第6页 「是吗。」金天机百无聊赖地站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 白髮老道尽量把画面放大,呈现在两人面前。 「您看这位,古教神庭核心弟子,名叫古峰,此子年方二十三,修为已臻至第五重境,可谓少年英才……」白髮老道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所谓古教,无万年底蕴,无独立修炼体系,不得称之为古教,而且越是古老的势力,名字越简单,比如器村、阵宫、药谷之类的,您应该耳熟能详,而修仙古教,那就多了,比如神庭,天府,地教,妖都,魔殿……」 金天机面上了无波澜。 这位白髮老祖一连介绍了好几位神庭弟子,对方一脸漠然。 又转到一位。 「这位乃是天道院大公子,名叫周天元,乃是天道院最引以为傲的年轻弟子,他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天道院这届的脸面,就连古教之人都不敢轻易与他争锋。」 天道院,三个字的古教,比之神庭又略新了一些,也是走对了路,乃后起之古教。 白髮老道说完,见神子并无兴致,只是示意他下一个。 「这人也是天道院的,也姓周,叫一溪,还是一澜什么的,据说天赋奇绝,谦虚谨慎,内敛持重,如您所见,此人样貌俊美……额。」白髮老道看了金天机一眼,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紧接着又介绍了与神庭对立的古教天府,一连说了好几位天府这届颇有名头的年轻弟子,同样没有引起对方注意,顿时心理平衡了许多。 「这位也是天府弟子,她身上仙鹤闲云的纹路能飞出实体来,防御力无双,所以在岩浆之地如履平地,啧,她师父竟然连挽月剑都给她带上保命,这女娃想必是天青尊者最宝贝的徒弟齐怀玉了。」 「这位是学阁学士,看起来正人君子人畜无害,人送外号『白面书生』,鬼点子极多,深受学阁大祭酒器重……」 「这是妖都之人……」 「这位出自魔殿……」 「一般。」 「就这。」 「过。」 「过……」 白髮老道发现对方不是看人,也不是看脸,更不是专注天赋修为,浏览得飞快,次数多了,明显神子的视线聚焦的地方有个共同点,好像是在看…… 「你在看什么?」金天机头也没抬地道,「收起你无礼的视线,这就是我不愿与你为伍的原因之一。」 白髮老道思绪被打断。 紧接着,金天机一顿:「等会。」 白髮老道发现对方的视线聚焦到人的面容上了。 画面中那人是他随便挑的,正好处在岩浆之地与森林边界处。 看穿着打扮并非古教弟子,一身缁衣,就站在树梢上,极目远眺,衣袂翩飞,许久并没有行动的迹象,也不知在等待些什么。 金天机弯腰去看,柔顺长发滑落肩头,敞开的衣襟处,锁骨精緻,皮肤白皙胜雪。 「这个人……」他喃喃道。 「怎么?」这老道总会被神子的动作吸引注意力,他早已超脱红尘之外,只剩下对虚无仙境的追求,按理说对人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但神子的吸引力远胜于人,竟让他把持不住自己的思绪,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挺耐看的。」 金天机说完,抬头一看,见那老道指缝有血迹。 「确实……挺耐看的。」白髮老道捂着鼻子,仰头看天,丢脸丢大了,这简直不成体统,这不合常理,他德行有缺,不,这因祸得福知道了他心性还不够脱俗,他还有上升空间。 之后,白髮老道不敢直视他,老老实实地专注选人。 一幅画面多人,全部看完,九成九都在森林间,只有少部分陷在岩浆地带。 金天机兴趣缺缺:「这叫天骄?」 「这还不叫天骄,您若想找跟您一个层次的存在,那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个人有可能。」 金天机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闭嘴吧。」他不想这么快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白髮老道原本还想说如果您有兴趣,他可以帮忙去请,可其实他比较想推荐自己,说:「这些小辈年少无知,或许目不识珠,事实上,真正懂得欣赏您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用老朽说,想必您也……」 「再看看那小子。」金天机道。 「谁?」白髮老道心里咯噔。 「耐看的那个。」 此刻,那缁衣青年赤着玉足,脚尖点地,笔直立在岩浆地边沿。 白髮老道轻咦一声,想看他身上的防御法器藏在哪里了,不然以他的修为应该立不住才对。 金天机盯着画面里的青年看,良久不发一语。 白髮老道莫名觉得如果不打扰他,他能这样一直看上半天,道:「您觉得这小子有特异之处?」 还是那句:「挺耐看的。」 金天机想了许久,摸着下巴,说:「跟其他人不一样,眼睛里好像有东西,藏了不少心事,他身上有种非一般隐士世家弟子的气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周一水,还是叫一澜的小辈,眼睛里也藏了心事,也没见您另眼相看。 金天机眉头未张,接着又道:「但我不喜欢世家,繁文缛节过多,规矩过密,人不像人。」 白髮老道松了口气,又很快苦了脸,这不就等于拒绝了几乎所有来人。 第7页 始终跟他保持距离,好像碰他一下都嫌弃的金天机,可算抬手往他肩上一拍,顺手便拿走了那个画面。 白髮老道整个眼睛都热了,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世间有此法门可以拿走别人神识范围内实化在眼前的虚构画面吗,就靠刚才拍他那下?可他已是巅峰极境,竟然半点警觉也没有。 那青年的身形静止在画面之中,金天机就靠着门,微微低头,看向画面里的人,俊美至极的面上愁云惨澹,好像在挣扎些什么。 白髮老道看他如见神灵,顿觉机不可失,道:「神子大人,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那就不请。」 「额……」 白髮老道换了个说法,毕恭毕敬地道:「神子大人,可愿收老夫为徒?」 第4章 初遇 草率了 「不愿,因为并不想对你负责。」金天机嫌弃。 「但收我为徒,对您有莫大好处!」白髮老道坦白道:「不瞒您说,老朽乃是一方古教之祖,您若收我为徒,整个古教都在您麾下,您不就一步成为古教之祖的师尊,省去诸多麻烦了么?」 金天机冷笑道:「这不就是变相让我为你教效忠?我若收了你这么个拖油瓶徒弟,还要照顾你全教千千万万小拖油瓶,你说是我得了好处,还是是你全教千千万万小拖油瓶,得了我这个阁下修炼几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存在这天大的好处?」 「是,是我唐突了。」白髮老道脸疼,兀自垂首,很是无奈。 那他明白了,也平衡了,但凡古教,神子大概都是不愿意去的,这并不是针对他。 世家也是一样。 他真该早点问问,早知道就不自作聪明各种介绍哪些弟子是古教之人,反倒让那些优秀的小辈失去了自身原有的魅力。 白髮老道不死心地道:「神子难道一直待在山上吗?我可以随您去天下您想去的地方,这普天之下少有我没去过之地。」 「哦,所有地方你都去过了,你与我同行,你都见过我没有,你觉得我还有心情看风景吗?」 白髮老道无言以对,照这么说,所有他这个层次的存在,对方都没兴趣,他们引以为傲的阅歷,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 「那您希望是什么样的人相伴左右,涉世未深的寒门贵子?他们到不了这里,其实不太能理解,您为什么非需要人不可。」 「为什么需要人,这话问得有意思。」金天机像人一样,用上了觉得对方很可笑的口吻,以避免再被问如此敏感的问题。 「人为什么要成亲,为什么要生孩子,一个人挺好,为什么要交朋友,开宗立教收弟子,甚至拜师,我也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能把你不理解这几个字说得如此频繁,是无知给你的底气吗?」 白髮老道连忙摆手道:「我错了,我不该问,我自己想。」 万一想到是因为他不是人了……金天机道:「很多问题往往没有答案,你所能找的就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相信罢了。因为我想,只要想,就去做,想和做本就是一回事。」 但事实上想和做之间隔着天堑鸿沟,神子却是心随念动,念到功成,这是怎样的境界,他这辈子有可能达到吗? 白髮老道开宗做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安分老实过,也很久没有这般激动了:「实在是,听君一席话,胜修百年功。老朽受教了,哪怕您不收我为徒,还请神子大人愿意让老朽侍奉左右!」 「你也不怕麻烦我,我是听君一席话,浪费一刻钟。」 白髮老道很不要脸地心想这也没办法,为了他自己,他只能麻烦别人,只要有机会更进一步,那他就算被讨嫌又如何,被困十年,真让他就这么错过神子这么一位天生神圣,那他岂不白倒了这么久的霉。 金天机觉得有他不多,没他也行,因为他不是人,没有魂力和神识,查看不了视线之外的画面,吩咐道:「赶紧找修为低的,再在修为低的人中找相对普通。」 白髮老道照做,暗想他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是存在一种解不了的逻辑闭环,恰能满足神子大人的所有苛刻条件。 修为低却能和修为高的一道闯过这么多险地,没有助力却能和世家倾力相助之人一道来到这个终点,不能说他们没本事,起初真没想过还能是这样的人物,早知道叫人尽挑修为低的往这儿来。 现在后悔也晚了。 白髮老道神识外放笼罩全部来人,很快便筛选出了修为最低的那一些。 总共才五人,能闯过重重险地抵达这里的低修为之人屈指可数,陆形云赫然在列。 阴魂不散啊这是,白髮老道也没辙了。 金天机的目光挪到这人面上,再度陷入长久的沉默。 白髮老道:「……」 这人就算再耐看,可也没有耐看到这种程度吧,您有这兴致,对着镜子看自己不是更实在吗。 「您若实在看好,那就他吧。」 白髮老道想开了,无论古教、世家、大教都不行,那谁也别想讨到好,而他比其他古教老祖强在他抢占了先机,提前知道了有哪一方势力要崛起。 此子争气,那他帮一把,如果此子不争气,那他厚颜无耻跟着神子,将来有大把的时间从长计议,也有机会抽时间把他看好的小辈请出山门自立门户。 第8页 也许能在不远的将来,此子后继无力,神子失去兴致,自己的人顺利捡漏也说不定。 未来还很长。 是时,金天机拂袖,挥散那光影画面,郁郁寡欢道:「然而世家弟子修为这般,却也不算出众,罢了,平凡点好,我想给剩下的三人指条路,就看谁与我更有缘吧。」 他不想去古教,不想跟世家打交道,只想去烟火气重的地方,跟没那么聪明的人打交道,这样对方就更难发现他不是人。 白髮老道突然有点慌,竟这么不喜世家,那他将来挑选自立门户的后辈,看来还是从孤儿中选。 ** 老实爬山上行的大教弟子也陆陆续续到了这最后一处险地,他们身上都有防御法器,毫不犹豫地往上飞驰。 会被岩浆险地的滚烫挡住去路,在半山腰打转的人,其实寥寥无几。 陆形云作为这寥寥无几的人之一,知道急不来,也就没急过。 到了这里,他很清楚就两条道,其一,积攒修炼资源修炼突破,但比他修为高的人都在上面打转,可想而知就算快速突破了,顶多成为打转之人之一,而且着急突破导致的根基不稳,会影响以后。 其二便是积攒修炼资源,静观其变。 他上不去,也只能从下面观望这处最后的险地,发现处处暗藏兇险,有些看似坚实的地面,一脚上去脆壳一般,猩红岩浆就在地穴中,稍有不慎掉下去,就会被滚烫岩浆吞没成渣。 而地下岩浆虽然可怖,却依旧有熠熠生辉的碧绿光芒,如同宝珠般璀璨,散着醉人甜香。 这种独特地形下生长的灵药,年份不长却也很难得。 因此,也有古教弟子找不到路,顺便採摘起灵药来,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暗藏玄机。 陆形云垂首绕着半山腰慢行,对灵药的光辉视而不见。 倒不是不想摘,主要是到不了那个地方,到了也下不去,不如就当路边花香,闻着清香心情舒畅。 就在他慢悠悠地绕着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发现先前有一处烧焦的尸体的地方附近,又多了一道新的尸体。 是个矮小的男子,手指上戴着一枚银色戒指,表面光滑没有纹路,看上去很是普通。 但没道理防御盔甲陆续融化了,那普通戒指却还完好无损地戴在烤干了的手上。 陆形云抬手,灵力外放,拘来新鲜枝叶,捲动枯枝烂叶往上,调动火焰,将那具新尸体就地火化。 银戒顺势滚落而下,陆形云弯腰将之捡起。 空间纹路在内侧,是内藏空间的纳戒无疑,他半点惊诧都没有,轻轻擦拭一番,便将这枚纳戒放入怀中。 魂力一扫,里头空间不大,一边堆放着些衣物,灵石,典籍捲轴,都不多,另一边则堆积着各种野外生存的杂物。 但贵重的一般不是里头的东西,而是纳戒本身。 他在学院修行的时候,哪怕是世家弟子也不是人人都有纳戒,谁手上能有一枚一立方大小的纳戒,那都是稀罕物件了。 而这个里头,竟有百来个立方,算是他跟队友们一道捡到的装备中内藏空间最大的。 这一路,比起险地本身所蕴藏的天材地宝,其实真正昂贵的是修士随身携带的那些。 那他群身为古教弟子却深谙节俭之道的奇葩队友们,甚至还说,闯荡秘境的好处,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的十大好处之一,只要够细心,地缝里都能捡到珍珠! 想到周一溪、齐怀玉他们,陆形云不由露出笑容。 「对方修为与我不相上下,却能在更高的地方死去,莫非有路不成?」 陆形云习惯性不放过一丝细节,抱着万一的想法,还真让他在那两具尸骨底下,发现了一点相对冰凉,弯弯曲曲仅有一指粗细的窄缝。 那条窄缝往下延伸,走势古怪,甚至偶尔不连贯,居然恰好在他有限的神识感知范围之内。 陆形云在学院的时候,专门练过姿体控制,能精确调动身上每一寸,哪怕不动用灵力,他都能在保持脚尖与地面最小接触面积,无需张开双臂,就能保持身体的绝对平衡。 行动过程中,哪怕有狂风吹拂,他都能调动身体每一寸肌肉敏锐感觉到风与风的间隙,以最小的力道去融入,达到圆融的效果。 他能不动用灵力在迎面刮来的狂风中,保持身体前行且毫不费力,哪怕身体在外人看来飘忽不定,脚下也不会有丝毫的摇晃不稳,是实打实练到这种地步的,一般人没这个耐心。 所以在这等自身精微控制,根基十足扎实的前提下,修炼灵力,再调动灵力,每一丝都温顺无比。 脚尖温度不至于使脚面被灼伤,但滚烫的气浪毫无定型,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陆形云集中精神力,将心神融入到之所以会造就这一道不热缝隙的原理,与滚烫劲风相互撞击,不同风向互斥的狭缝中,保持身体的平稳前行且不被吞噬。 陆形云只顾沿着这条路迳往前,专注着抵消热浪侵袭,险地景象在他眼中大变了模样。 那相互撞击的劲风之中,就像噼开的海水,走过之后,后面合拢,只能往前无法掉头。 非极致的专注,与内心的静如止水,难以凭藉这等修为,走这条道。 他眼里似有滚烫的火焰在跳跃,面皮像被红光映照,通透如血玉,热汗才刚滑落到嘴角就被蒸干。 第9页 沿着窄细无规则的瞬时小缝往前走,路径蜿蜒向里,不多时,舒服的空气盈满肺腑,周身空气明显变凉,陆形云加快脚步,不知何时猩红地面没有了,云雾浓重渐渐消散,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醉人的绿意无端映入眼帘。 清风捲起阵阵青草香,钻入鼻尖。 陆形云站在了一块绿草如茵的地方,回首身后同样是一片草地。 此地草长莺飞,灵蝶起舞,明黄花瓣点缀其间。 不远处空地上有座低矮的禅房,古朴别致。 陆形云正欲走过去,额上滑下一滴鲜血,他蓦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拾掇了下自己,取出纳戒里崭新的衣袍,在褴褛的缁衣外披了一层,迅速调动还算充沛的灵力,给自己愈伤,这才充满警惕地走上前去。 屋前有个石桌,四方石椅。 侧对着他的地方,坐着一位身着淡紫色长袍的男子。 绸缎丝滑松软,妥帖地包裹着他高挑挺拔的身躯,如瀑长发尚未束起,随意散着,随风一缕轻扬,那柔顺如丝绸般健康的髮丝,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好似听到声音,微微侧头,白玉般高耸的鼻樑,形状姣好的唇瓣,绝美双眸,微微斜向他所在的方向,眼波流转间,绝世画卷鲜活。 那人似乎才留意到他,方才不经意般好似朝他所在的方向抬起的手,皓月般的手腕就顿在了那里。 无暇的白玉茶盏,不如那只手美。 陆形云不知不觉看呆了,听到咳嗽一声,这才回神,发现竟还有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笔直地立在那位矜贵至极的男子身边,正为他斟茶。 那老者,如果他没看错,也绝非等闲之辈,可怕的气息远胜过他有生之年所见之人。 但这等可怖的人物,竟然只能恭敬地候着,更匪夷所思的是,分明是个大活人,却好似树桩、山木、草石般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以至于方才他的注意力全在坐着的人身上,竟然完全忽视了旁边这尊老者。 白髮老道见到他也很无语。 谁能想到另外那四人竟然如此福薄,两个殒命,一个还没上来,还有个好不容易走到一半,竟被遗地的宝物吸引注意,死在了贪婪中。 最后,居然还是这人。 陆形云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停在距离石桌一丈处,躬身抱拳,道:「在下陆形云,乃是一处新宗初见名不见经传的小山门之主,门中只有家父家母二人,久闻神子威名,特来邀神子下山,坐镇我宗,与我联手建、建个大点的宗门。」 他为见此人,早已打好无数遍腹稿。 而他对神子的了解仅限于那千变万化的险地,若真像外界传言那般性情古怪多疑,几乎可以预料到下一个瞬间,自己就会被推出八百里之遥。 但没关系,他找到了路,还能再来。 白髮老道暗自抽了抽嘴角。 看走眼了,竟然还是一方宗主,估计是从长辈那儿继承的吧。 一般小朋友一心只想进古教,很少会直接开闢山门,毕竟门派石碑就不便宜。 白髮老道挑剔道:「神子大人,这话不可轻信,两条腿的□□不好找,修为低的普通人到处都是,只是这座山上没有罢了,大可从长计议……」 俊美的男子只随意地将茶盏转了个方向,用四根手指指腹轻捏杯沿,稳稳地放在桌面上,这才面向陆形云,展颜一笑,道:「好啊。」 那声音清越悦耳,温柔得令人心醉,陆形云还以为听错了。 第5章 交涉 被撩 「说好的矜持呢!」不带这样的吧,对方才说了一句话而已,白髮老道老脸都快绷不住了,内心五雷轰顶。 好歹追问「你需要我?」和「有多需要?」,至少「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这人,这小破山门籍籍无名小青年,就勾勾手指,不,甚至手指都还没钩,您堂堂神子,是不是太草率了! 陆形云看到神子旁边站着的老道怒髮冲冠,眼放绿光,咬牙切齿得恨不得把他吃了,而对方看向淡然自若得温文尔雅的俊美神子,充满了无尽的哀怨。 那表情实在是生动得太具真情实感,以至于陆形云不能不相信,他可能真没听错。 见他半点质疑都没有、心安理得接受了这个甚至可以解读为一句戏言的「好的」,甚至开始了机智到鸡贼的沉默是金似回应,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百般求不得的白髮老道郁闷、憋屈、气急败坏到了极点。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气短,魂力波动起伏不稳,积郁成可怖的魂力威压,竟是顺着体外的悟道神树躯干,先他心思一步席捲而出! 狂躁威压对金天机而言,如清风拂过。 神子纹丝不动,面色不改,陆形云站在一丈开外头皮发麻,就听到体内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背嵴无法挺立就要弯下,尖锐的剧痛走遍全身,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我是来请神子下山坐镇我宗的,不是来向神子投诚的!」他到底还是喊出一声内心的疑虑。 「放肆!」金天机抚掌拍桌的声音不大,却令人灵魂为之一震。 陆形云勐地闭上眼睛,是说怎么可能如此简单,身前的光被挡住,有人站在他面前,而那些恐怖的威压一瞬间消弭于无形。 同时一声惨叫,从石桌方向传来。陆形云如释重负,身体晃悠了下,手臂无端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拉回原位。 第10页 「你没事吧?」 悦耳得令头皮酥麻的嗓音就在耳边,睁眼那一瞬间,见到对方绝美面上让人心脏为之停跳的表情,尽管只是一闪即逝,但陆形云还是惊讶于这位神人竟是真心实意为他担心,不由受宠若惊:「还、还好。」 金天机只轻微隔着衣袖接触他的手腕,便如烫手般松开,好看的眉头也稍稍蹙起,后退一步远离了这青年身边。 「谢谢。」陆形云见他如此这般风度,脸微微发烫,该不会是实力太差让对方惊诧了吧。 金天机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拽紧,只是一碰,隔着数层衣料,他竟然变烫了。 掌心乃至整个身体烫得他舒畅,恐怕稍微靠近对方就能被察觉到那股明显不属于人的热度。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他想等的人,可他却没办法靠近对方? 陆形云才刚稳住身形,又是很不争气地一晃,整张脸差点成了彤红色,他引以为傲的平衡感竟然在神人面前频频失误,脚下地面竟是勐地一震,巨响声震耳欲聋,仿佛山摇地动,眼前风云变色。 天穹之上重重云雾翻滚,形成可怖的暴风眼,电闪雷鸣,狂风唿啸声好似在耳边。 可这时,他发现自己站稳了,以他为中心,到神子所在处边沿为轴,整个圆圈范围安宁平和,连细草都未曾晃动,外头末日般的景象,犹如风起云涌的瑰丽画面,而他好似观看的局外人,难以形容那种触动,喉间微微一滞。 一阵惨叫声打断了他的失神,不远处的白髮老道惨叫连连,倒不是身上多了伤口,而是他的悟道神树从脚下延伸到山体的部分,受到了非常惨重的灼伤和撕裂。 他的神识之广,足以遍布整个圣山,若精神力足够消耗,甚至能扩大至圣山之外万里疆域,他浑身冷汗如瀑。 神子大人虽然没有针对他本人,但整个圣山范围都受到了影响,那倒霉的岂不是……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被挡在神级防御光罩外无法进入圣山范围的各教老祖,教主,年轻一辈的师尊,太上长老之流,齐齐变色。 「防御屏障破了。」 「有人已经见到了神子?」 「不知道是哪教的精英,赶紧去看看,我教年轻一辈有能耐的小辈都在圣山,这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上哪再去找如此优秀的天赋血脉……」 他们身形一闪,直接瞬移,阵阵空间波动使得空间几分扭曲,有的化作流光远去,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此。 请天地神灵是小,但激怒天地神灵是大,他们各教年轻一辈扛鼎的那些弟子均在圣山,若是得了神子的人有意使诈,他们的后代都得埋在里面。 白髮老道大惊失色,道:「神子大人息怒!圣山上的年轻弟子们都是无辜的,您要泄愤沖我来,别冲着他们!」 金天机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地嫌恶,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当这谁的面给他盖锅呢。 「圣山弟子?」陆形云脑子像被针扎了一般,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圣山不就是这座山吗,神子要对付这座山里所有人,方才地动山摇莫非是…… 「别!」陆形云突然开口。 金天机立刻看向他。 「我有朋友还在这座山上,请别伤害他们。」陆形云看着他的面容,语气不自觉松软,理不直气不顺。 金天机满不在乎,点头便道:「好。」然后狠狠扫向那老道。 白髮老道当场发悚,咋回事,他咋了,这又不是他干的。 「方才是怎么回事?您做了什么吗?」陆形云担忧之下语气略虚。 金天机唰地指着那老者说:「他干的。」 「神子大人你……」白髮老道想想算了,反正给他锅,他背着就是了,毕竟如果他执意要跟着神子,那么神子做下的孽,他挂在一条绳上也脱不开干系。 等等,这需要解释吗,不需要啊! 明明他跟神子殿下十年交情,怎么感觉好像他成了碍眼的第三者…… 白髮老道摆摆头,认为是错觉赶紧抛开,提醒道:「得快点离开这座山,方才万里之外的防御屏障消散了一剎那,已经有不少教主、尊者们赶往此地,估计不出一刻钟就会降临到这座山上,到时候可能会有麻烦。」 「那这样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陆形云说的「他」指的是金天机。 「对神子大人大概没什么影响,来得快的都不会是他对手,但对你有影响,也对我有影响,恳请神子大人解开我脚下的束缚,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助您看中的人一臂之力。」白髮老道深知自己同境界的存在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陆形云听到这「看中的人」,带入自己,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那老道脚下缠绕着的树根生机盎然,像是从他身上延伸出来,深入地下,顿时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难怪他刚来的时候觉得这个站着的人好像和整座山融为一体,所以尽管气息可怖,但第一眼仿佛不存在。这是何等技能。 听上去这老道和神子大人关系并不如他想像中亲近。 万里之外的神级防御屏障,能够阻挡第六境以上强者,早在藏宝图出现之前,就立在了万里之外,如同闭环,上天入地都不能进。 而这个修炼出了悟道神树的存在少说也是第八境。 第11页 在自己之前就见到了神子,而神子似乎并不待见他。 这人很显然是在防御屏障之前就来了。 他一直觉得藏宝图的存在很奇怪,神子自己会把自己画进藏宝图中,作为「宝物」般的存在,引得那么多人来争夺,中途还设下重重阻碍么? 引人来的是这老道,不让人来的才是神子吧。 而神子之所以只是设下险地,没有直接毁掉藏宝图,或许也是想藉此机会找个相对安稳的落脚地,所以他的出现,对方会答应得那般爽快,是因为正中对方下怀? 陆形云心里隐隐有了底,如果藏宝图是这老道搞的鬼,那他被困此地依旧拥有将情报散布万里之遥的本事,从他跟随周一溪等人见识过各种看似小技能的妙用,开拓了视野,可想而知这招是个乍看之下普通,实则若对方不要脸就会很难招架的能力。 「万一你又对他出手呢?」金天机道。 「我若能控制自己,岂会轻易对小辈下手,若我还是这无法动弹的样子,半截身体都在地下,我难以控制我自己。」白髮老道对方才伤害了陆形云的事,半点歉意也没有,昂起下巴,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小子,带我回你的小山门,你不会吃亏。」 陆形云知道他厉害,但并不认为自己能驾驭对方,主要是如果他带走神子,这位老道知道神子的一些事,会不会使坏,是不是放在眼皮底下比较好,这还是得问神子:「神子殿下,您觉得,开宗立教,有这位老道在比较好,还是没有他比较好?」 「对我而言,有他无他都一样,但对于你这个宗主,可能带上他比较好,他毕竟是个古教老祖。」 金天机早已得到了对方身上摘下来的悟道神树碎木,只要人不死,碎木就有生命力,比皮肤手指骨头之类的方便好用还干净得多。 有这悟道神树碎木在,他就能以这老道的躯壳为媒介,施展一些手段。 尽管他没有亲眼见过自己施展的能力,但也很好推测,大概是妨碍人行进的怪招。 白髮老道表情裂了,您这就把我老底掏了,合适吗。 对一个想开宗立教的乡野小子,提到古教老祖,这就像给个快渴死的人面前放一汪清泉,给穷困潦倒的人面前放一座金山。 但凡这小子有点脑子,肯定会立刻转变态度对他恭敬有加,甚至软磨硬泡拽着他不放,各种让他求教这禁术、那秘法,甚至想拜他为师也说不定。 试想一个讨厌鬼死皮赖脸对他好,是种什么体验,明知对方抱有目的,而他看在神子的面上又得虚与委蛇,这逢场作戏的过程真是想想都是场令人作呕的噩梦。 陆形云犹豫了下:「但我不一定需要他的立教经验,如果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者,孤家寡人没有那么大的来歷,我倒是不介意带他回去。」 白髮老道架子刚端起来就垮了下去,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对古教老祖不屑一顾的人物,而第一个就站在他旁边。 金天机不由弯起唇角,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说的只为自己而来,真就只为自己,纵使想开宗立教,堂堂古教老祖放他面前,他也目不斜视。 好死不如赖活着,赖活不如自由地活着。白髮老道意识到他要想脱困,还是得这小子发话才行。 否则如果他被留下了,前来的古教老祖们看到他这悽惨样被绑在这儿,那画面太美……白髮老道打了个寒战。 留命都是好的,自己方才对这小子下手了,若这小子若觉得没他更好,一句话让神子了结了自己,那他就真完了。 陆形云正若有所思,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嘆息,那白髮老道忧心忡忡地说:「罢了,方才圣山晃荡,我担心我教弟子会有危险,待我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对了,你不是说你朋友还在这座圣山?」 金天机一脸无语,你想看你自己分出心神,随时随地都可以看,特地说出来是想干什么。 陆形云本就一直牵挂这个,道:「对!我得去找我朋友,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你要找他们,至少得知道他们在什么方位,圣山这么大,你绕着半山腰走一圈都要整整两日,让他展示神识画面给你看。」金天机就在这儿盯着,也不担心这老道不照做。 陆形云内心又是一阵古怪,神子怎么知道他放慢速度走一圈要两日…… 陆形云朝那老道抱拳,道:「麻烦老先生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白髮老道得意地摆手。 「那您先看了您教中弟子,再帮我找找我的朋友在哪儿。」陆形云有点焦急,他想到神子大人一点金光就能造就那么可怖的险地,方才地动山摇那么大的阵仗,怀玉、一溪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我已经看过我教弟子了。」 白髮老者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也不说伤亡如何,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是惨烈,陆形云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听到对方热心地说:「你的朋友是什么境界,长什么样子,身上有什么特徵,我帮你找找看……」 这样一来就能知道这小子的软肋在哪,想必这犄角旮旯来的小人物,结交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人物。 第6章 窥视 金.担心自己无用武之地.天机…… 「啥?齐啥玉?」 白髮老道听到第一个名字,差点没被噎住。 第12页 「齐怀玉,腰系玉带,髮髻镶玉,人美心善,为人仗义,是个雷厉风行,嫉恶如仇的女子。」 「她有柄银色软剑,能散发青光。」 「衣袍上有祥云孤鹤……」 白髮老道牙疼:「你在逗我!」 「她是古教弟子。」陆形云这一刻甚至并不以对方是古教弟子为荣,更不想以此抬举自己,便加了句,「只是同行一路,并没有很熟,但她帮过我。」 「我当然知道她是古教弟子!我当然知道你跟她不熟!」谁知道你这是想跟谁显摆。 「赶紧查。」金天机催促着,「救人要紧。」 白髮老道不磨蹭了,陆形云安心的同时,只觉神子殿下人美心善到极致,心忧他人安危,并不会误解他这种特立独行的人,却又好意思借他们之手救人,是有私心的意图。 是认识的人,找起来就容易很多,但也不至于那么容易。陆形云惊嘆于这位老者的速度,不出数个唿吸,整个圣山那么多人尽数排查完毕,一道倩影凭空跃进眼前光影凝成的画面上。 金天机顿时瞳孔微缩,只见那地面猩红可怖,滚烫的岩浆犹如血管暴露在漆黑地表之外,更有狰狞的兽影在岩浆之上嘶吼,逐渐成型。 这景象,竟然比前一次看到的还要可怖得多! 「这地方光秃秃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齐怀玉打坐的地方地势较高,尚且安全,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块干净的毛毯上,精緻的毛毯旁边,放着小壶,鹅暖石,悟道茶叶等物。 画面清晰,声音也清晰至极,好像在面前说话一般。 这看似微不足道小手段,几乎已臻至完美。 既能窥视,还能监听,陆形云不由看了眼这个古教老祖。 再加上能在神识万里范围内凭空撰写古字弄藏宝图的那手笔,如果没猜错…… 监视,监听,远程撰文发号施令,古教老祖掌管教众的手段。 这么精细,又这么糙…… 「看来没事。」白髮老道说完,还在啧啧:「这悟道茶叶,天青尊者都不捨得给他们府主,居然成把地给这小女娃。」 小壶直接放在焦土上,茶水自然煮沸。正待陆形云想着这么热的地方喝滚烫的茶,古教弟子都是这么养身的吗……就看到她用柔荑似的素手,揭开壶盖,纤细的手指伸进去,取出了一颗刚煮熟的蛋。 白髮老道:「……」 陆形云:「……」 玉啊,不愧是你! 金天机不禁轻笑一声,迎上那两人的视线,他恍然回神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搜了下白髮老道的脑子,装作想起来了的样子:「是她啊,你说的天府弟子,浑身戴玉,以身为图,以玉为阵法节点,行走的阵法,可镇邪的那个,说是什么天青尊者最宝贝的女徒弟,那柄青光的软剑,就是她师父给她保命的。」 「天府!?」陆形云如雷贯耳。 就像这世间越是简单的东西,越复杂。 越是古老的可怕势力,名字越简单。 天府,便是这世间最为古老的修仙道统之一,取自天府之土,就像天上星辰,若无路引甚至无法寻觅。 而后起之秀的大教、宗门或许地域巨大,广招弟子,或许名头极响,但远没有古教联合起来的话语权重。 据说古教之人只会与古教弟子联姻,血统极纯,身份尊贵。不过陆形云在学院里学到这些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不过是古教教众中的糟粕们,维持自身崇高威严的一种低劣手段罢了。 古教之所以崇高,是它们联合了起来,共同掌管着大陆稳定,代表了修炼一道的最高水平。 饶是如此,所有古教加起来,都没出过一位器村至圣般的人物。 器村,器道顶级炼器师们聚集的第一圣地,村子似的小得很,大隐隐于不知何地,但器村至圣乃是器道第一人,也是世间唯一一位至圣,第九境巅峰的存在,距离虚无仙境一步之遥。 剩下的修炼一道,药道,阵道,走出来的人,最高不过第八境巅峰。 陆形云涉猎修炼相关前人传记无数,那些有过着书立说存在的尊者们,几乎都有个类似的论调。 只要自身天赋不错,稳扎稳打,突破至第八境得个尊者头衔,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好比这个白髮老道,堂堂古教老祖,但古教是他所创,不一定是因他而成的古教,他退位给其他教主,一代一代下来,不知换位了多少人。 这位堂堂古教老祖的心性离至圣差了十万八千里,多半也卡在第八境巅峰不知多少岁月。他悲愤吗,他有,他头顶的压力绝非寻常弟子能够想像。 他端着架子,怨气颇重,这样的人吧,一般内虚。 反而是神子,气定神闲,总在人想像之上,就像「未知」本身。 想到这里,陆形云倒是觉得除了神子这个特例以外,剩下的都一样,都在路上。 其实器道、药道、阵道原先是三大辅道,可自从器道因一人的无上成就而崛起,与之并列的药道、阵道也陆续追击,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比如阵道阵宫覆盖大陆的阵图,比如药谷,提升实力的丹药、药液层出不穷…… 而原先就是正统大道的修炼一道,反而表现得不愠不火。 古教联手却还是被器道超了,甚至现在有了四大主道的趋势。 第13页 渐渐的有个观念在寻常修士们心中成型—— 修炼一道门槛低,另外三道门槛高,一般人走另外三道,想大成,成不了。 由于器道已有更高层次的存在出现,与之并列的两道也都认定自己陆续也会有,有能的天潢贵胄为了能走得更远,纷纷提前步入另外三道,修炼一道日渐式微,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但翻身说起来也容易,其实不只是古教的责任,还是大陆每一位修士的责任。 能不能摆正大道的位置,就看修炼一道是否能走出一位第九境的至尊,甚至更高境的存在了。 就像当年濒临衰亡的器道,伴随着天下第一器宗的崩塌,余烬将熄的正统器道在绝境中迴光返照,一抔心火被点燃。 那是个惊才绝艷、震古烁今的年轻人,他以一人之力撑起了器道整片天。从那以后,时至今日,一直,都是那个人的时代。 陆形云想到这里,内心汹涌澎湃,眼眶微微发热。 他正活在那个人物的时代之中,多少人因为仰慕那个人而去走他走过的道……但陆形云自己对修炼对提升自己本身的实力情有独钟。 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有机会,请对方同坐一桌,喝杯淡茶…… 只晃神了一剎,陆形云便将飘远的思绪收回。 「小子你有点自来熟啊,不是远远见过一两面就叫朋友的……」白髮老道絮絮叨叨,小声嘀咕道最后,换上一脸同情,「枉我还以为这小子有点情义,想不到这般不着边际,一遭翻身,就想跟古教弟子攀上交情……」 「你们古教,弟子比老祖金贵?」金天机道。 「怎么可能!当然各有各的……」白髮老道戛然而止。 言外之意,他连你这个古教老祖都看不上,还需要巴结你古教弟子? 「是,是关心人家姑娘的安危,尤其这也不是普通姑娘,这男女之事,嘿嘿,可惜……」 什么事?金天机觉得他笑得有点猥琐,可他若多此一问,会不会显得他不像人,于是没问。 他需要让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画面中的人。 金天机一般是不记人、不记景的,就算记住了也没感觉。主要是因为,神器不需要对外界的感觉,无论外界是个什么样,面对的是什么人,都不影响他出招。 此刻他只记住了茶叶蛋,却还是记不住这女子的容貌。 实在很难记,想完全记清,还需要看这女子跟小陆是个什么交情,是单方面还是怎么样,不然他会记不住或者混淆。 而且身为器,执器之人有能耐的好友越多,器的限制条件就会莫名增加,比如亲朋好友不能伤等等,施展起来就会麻烦许多。 尽管这并不影响器本身的力量。 但他不能不担心加上这么多条件限制,小陆会很难用他,甚至根本用不了他。 如果完全用不了他,那么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可能会被冷藏,会渐渐发现没有缘分……金天机相信小陆说的朋友就是朋友,他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会因为难用而无用武之地。 而这时,画面里的女子扇了扇,喃喃道:「太热了,我还是更喜欢凉快点的地方,反正师父也没打算我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只是让我来玩玩的,我为什么要这么难为我自己,还不如下半山腰找形云。形云,形云,陆兄这名字,一听就很幸运啊!」 正要切画面的白髮老道莫名脸疼,后悔没有早一点切,居然真认识!?连齐怀玉都认识,你真出自小山门吗。 陆形云哑然失笑,他还在想自己到底哪儿被对方看好,原来就这。 想法真是清雅脱俗,他可太欣赏有趣的人了。 陆形云接着道:「还有个叫周一溪,也是古教弟子,具体什么古教,我不清楚,但他忧郁温柔,身穿深蓝道袍,以青铜竹杖为器,那竹杖长约半丈……」 见他不好意思地望来,金天机倒是很大气,抬手示意白髮老道赶紧的。 「天道院弟子!」白髮老道一脸惊悚,这个周一溪是他挺欣赏的小辈,沉稳持重,谦虚内敛不张扬,是成大器能走长远的料,多半只能厚积薄发。 「天道院?」陆形云好奇。 白髮老道神识画面拨弄得飞快。 「天道院乃是大陆顶尖道院,是古教的活力所在,冉冉升起的新星,专门培养年轻一辈,创建了新的晋升体系,只有年轻一辈顶尖存在才有可能在天道院中担任小小职务,然后执教。天道院老院长,才学出众,曾被称『天下师』,现如今天道院取得的成就,使得天道院的地位,逐渐赶上古教『学阁』。不过这两者水火不容,相互看不顺眼。」 「是吗?」陆形云也盯着那快速闪动的画面。 「周一溪啊,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周一溪!」白髮老道眼睛都亮了,这是他看好的小辈,尽管他的其他晚辈并不看好此子。 若说提到齐怀玉,他会不高兴觉得这小子歪心思花花肠子打人家小姑娘主意,但周一溪可以,周一溪是个好孩子啊,很不起眼。 提到他,老道眉眼都柔和了,相当疼惜地道:「他出头难,他头顶上有个相当厉害的年轻人,现在全天道院,乃至各大古教老一辈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年轻人头上,以至于他的光芒非常之黯淡寥落,甚至不被注意。那个年轻人也就二十三岁,各类考核都断层第一,颇有当年至圣年轻时的风采,天道院大公子周天元,可真是个尊师重道,重情重义,落落大方,知礼仪识大体的孩子,无人不称道!」 第14页 陆形云听了不以为意,什么样的人能跟至圣相提并论,不得不说他对那个所谓像至圣的大公子好奇了,可当下还是周一溪的安危为重。 过了一会,他道:「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总算找到了!这地方够隐蔽的呀,有法阵干扰神识,稍不注意就会略过,好在我……」 画面清晰的剎那,只听到一记重拳,伴随着一声闷哼,有个灰头土脸的人被一脚踹进山洞深处,撞上墙壁,又重重落地。 那人抬起双臂挡住鼻青脸肿的眉眼,仓惶躲开,但石头的碎屑落进眼睛里,高挺的鼻翼也满是灰尘,唿吸急促,咳嗽出声。 听声音,陆形云一下子认出来:「一溪!」 金天机眉头一挑,微微侧目,瞥向那画面。 「这是……同门?」陆形云心情一沉,只见踹他好友的人身上,那身欲盖弥彰的黑斗篷下,是跟他好友最初身上穿的那套几乎一般无二的水墨黑白袍。 「叫你下去捡东西!我叫你下去捡东西!我的东西,你当众说不!?你什么玩意,敢借反我的势抬举你自己?」 那个抬脚往地上勐踹的人,身形高大,面上却被遮挡了层东西,看不真切。 「阵法,哼,班门弄斧。」白髮老道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他铁青着脸,直接堪破了那简易的瞒天阵法,那人露出真容来,竟是一个英俊的男子,本就嚣张的脸上写满了戾气。 白眉老道倒吸凉气,差点栽了下去:「他是……」 「谁?」陆形云面无表情,听着画面中人模狗样之人在那犬吠。 「你去外面说,说我欺负你,你大声说,去昭示天下!不就是抽你吗,天道院尽是我的手下败将,有谁没被我抽过,我好心放过你,你以为是你藏头缩尾的本事?敢给我使坏?」 「我让你给我布置那一角阵法,我看得起你,你用裂了角的圣料来敷衍我,害得我阵法被那群普通门派弟子给破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天道院声名扫地,你很高兴是吧!」 「看我出糗,不惜给我背后捅刀,你了不起啊!你好了不起啊,周师弟!你觉得我凭我一个人给咱院争光,我头顶压力不够重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我脸色看。」 「……天元师兄,我真的没想惹你。」 周天元,天道院大公子,陆形云听到那沙哑痛苦的声音,如受折磨的是自己,他的声音也低沉沙哑:「就这疯狗,也叫有情有义?」 「真没想到天道院给予厚望的大公子,竟然是这种人。」白髮老道也喃喃。 周天元发泄完了以后,正了正衣襟,站在门口,俯视地上的人如看鼠虫,冷漠地说:「收拾好了自己上来,以后见到我给我绕远点,再让我看到你,我便杀了你!废物一样藏头缩尾,丢人现眼。」 人走了以后,周一溪蜷缩在地上,吐了几口混着内脏残渣的血,一点点把自己挪到墙壁附近,这才很轻很轻地唿吸,他微微抬着头,有滴眼泪猝不及防滚出眼角,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挡住两只眼睛,双肩控制不住颤抖着。 「烦死了,你懂个屁,谁没压力就你有……我绕很远了,谁让你看了,」他哑声道,「谁让你看了!都别看我,当我不存在不行吗。」 第7章 风暴 美丽而残忍的悖论。 这边,陆形云沉默。 过了一会,陆形云温声对白髮老道,道:「麻烦您了,找下一个,他叫龙柏,外号白面……」 白髮老道不高兴了,道:「你不是挺仗义的吗,怎么又不救了,不忍看?觉得你兄弟丢人现眼了?还是没胆量,不敢招惹人家?」 「都不是。」 「难道你打算将来自己对付他?」 「如果有机会,有必要,」陆形云深唿吸,平静地说,「一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对他下狠手的人在想什么,他只是出于某些方面的考量,在忍受他认为自己可以忍受的东西。他不会愿意把自己无力的一面给别人看的,请您把记录灵石清空,这样的事不需要留在除了记忆之外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溪自己的坎,或许此刻的他没有意识到,他才是那个以大局为重的人,但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的。 金天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比画面里的身影更真实,是百看不厌的人。 「就像您说的,他会厚积薄发。」 陆形云道:「晚辈唐突,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 「现在才知道要问,晚了,」白髮老道记仇了,听他话说得漂亮,其实还不是事不关己,搞不好根本跟周一溪不熟,当然,也熟不到那份上,「老夫姓穆,单名一个芝字,被困在这里动不了,你们又不乐意放我,算了,你就叫我树老吧。」 「木枝,木老?好像树老也行。」 「呸!呸呸!」穆芝老道嘴快说错,但转念一想,穆在他所创古教内,乃是大姓,以免此人把他宣扬出去,那还不如叫树老来得隐蔽点。 「爱咋咋,你方才说谁,不会又是古教弟子吧!」 陆形云道:「龙柏,外号白面书生,我跟他们一道组队过来的。」 「学阁的?」穆芝老脸黑了,「你说学阁学员,和天道院弟子组队同行?放屁!」 「是啊,还并肩作战来着,还有个叫花夜罗剎。」 第15页 「你说齐怀玉,周一溪,白面书生龙柏,还有什么花夜罗剎,这个我没听说过,但我知道『妖都』有个叫秦花夜的异类,女相妖媚,男相敦厚老实,孔武有力,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罗剎,你说他们一路同行,还并肩作战?开什么玩笑!」 穆芝陡然想到,周一溪竟然能够懂得放下古教之间的嫌隙,跟学阁学员联手攻克难关,这一点可是许多古教长辈都做不到的。 这些小辈,厉害了,有前途。 当然,更匪夷所思的还是这个眼前这个人物,能安于这样的队伍中,还能被神子一眼相中,当真不是名门望族之后吗? 「你会推演之术吗?」他换了个间接的问法。 推演之术也同属阵道,看这小子顶多不过二十一、二岁,现如今能早早踏足三大辅道之一的阵道,还能学以致用的年轻人,家门背景都简单不到哪儿去。 「不会,那是什么?」陆形云问。 金天机也很好奇,人创的很多术法,他都不太理解过程,因为他总能一步到位。 如果能知道某一道的原理,或许他也能学会。 穆芝根本不信,觉得他不真诚,冷哼道:「有些精通推演之道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会少沾因果走大运。」如果对方精通这个,那么他问的话,对方早就提前打好腹稿了! 「前辈,您还是快看看龙柏……」陆形云忍不住提醒。 穆芝满脑问题得不到解惑,又无法自圆其说,不由一阵气短,他眼中此人鸡贼小骗子形象根深蒂固难以抹去,总觉得自己堂堂老祖被小孩利用,岂有此理,他张口「哎哟」了声。 眼前画面陡然暂停,定格在一片模煳的丛林间。 「您怎么了?」陆形云忙问。 「我的脚疼,太疼了我的脚,哎哟,疼得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了……」白髮老道突然开始哀嚎起来,眼珠子提熘,说话倒是中气十足,「这可如何是好,消耗过大,头晕目眩,恐怕难以为继,要是有人真可怜可怜我站着辛苦,说服神子大人高抬贵手,为我解除脚下束缚,我找起人来也能更快一些。」 「前辈!」陆形云肃然。 「唉哟,我好疼,我不行了,我就快死了。」 金天机一眼就知道他装的,要不是忌于陆形云在这儿,他便一脚过去,封了这人的口。 陆形云太清楚这种说辞,他家二老经常这样,每次他都拿他们没办法,他突然有点好奇若是把这位老者带回宗,跟他爹娘相处那会是个什么情景,便对神子道:「要不帮他解了吧。」 他本来只是询问,如果神子觉得不行,那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嗯,好,」金天机答应得很爽快,无所谓地说,「反正解了以后,还能再绑。」 穆芝顿时眼皮耷拉下去,但又很快振作起来:「有劳神子大人了!」 再绑,大不了再解,自由一时,快乐一时。 金天机很无语地看了眼他脚下,小陆来之前,这里就这老道一个人,真是人自招其祸,皆是器为之。 如果是他可以亲自动手,怎么会存在这种不具美感、不具杀伤力、磨上十年、人还生龙活虎的奇葩招数。 他只是器,其实并不是他困住了对方,而是对方自己的想像困住了自己。 正因为对方画地为牢,又阻止了其他所有人靠近此地,导致没有神识的他,视线范围内只有这么个人,这个人还动弹不得,以至于他也哪儿也去不了。 而且这老道顽固不化,心思成结,认准了一件事就只相信那件事,并不太聪明的样子。 所以只要他不主动惹事,不对小陆下手,而且有可能能对小陆有帮助的前提下,自己没有必要吓到对方自戕。 毕竟堂堂一老祖修炼到现在,操持那么大个家,保持这种暴脾气,还能某种程度上审时度势,也实属不易。 金天机真是越看越嫌弃这么丑的招,对他道:「你闭眼,我说睁开,你再睁开。」 白髮老道乖乖照做。 「行了,你自己挪开脚试试。」 白髮老道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说:「挪不开啊。」 「我让你睁眼了吗?」 「那要怎么办?」 「你还看!」 金天机深唿吸,气沉丹田。 呵,他没有丹田。 穆芝赶紧闭眼,金天机抬手在他肩上,勐力一推,穆芝脸色大变,总算从树根处倒了下去。 而原本坚不可摧的树干原来只是包裹着双脚而已,双脚出来以后,那树干也立刻随风而逝,逐渐化作点点灵气,陆形云唿吸间精神清明,下意识抬手拘来,点点灵气缠绕在他指间,不断地从地下涌出,好像没完没了一般,逐渐聚集成一枚充满生机的绿晶。 这树干只露出上面的一点点,地下不知还有多少,若是不尽快收取,这比较高境界的灵气也会被圣山吸纳,然后……万一足够熔岩之地的火焰生命復活呢。 「您老的悟道灵木枝,要不要重新收回啊?」陆形云问。 「哦,我遭了罪,我还要负责善后是吧,长在体外的又没写我名字,我就不管,你爱要不要。」穆芝道,「还有这地方是神子大人的地盘,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你问我,是当神子大人不存在?」 「随便收。」金天机说了三个字。 第16页 穆芝:「……」脸疼。 陆形云与其觉得神子大人特别关照他,倒不如认为神子大人只是不喜木老,顺便关爱弱小吧。 金天机昂着精緻的下巴,要不是他碰着陆形云就会过分发烫,同时也不好表现得过于唐突,只要知道对方要这个,他碰到对方的身体,直接把整座山里的灵气都席捲过来全给。 陆形云另一手拿出一块空白灵石,也还是赶不上溢散速度,但能收多少是多少,他一人建宗门,以后需要的开销没有上限,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话,放过这么多触手可及的灵气。 尊者溢散灵气,用空白灵石吸收后勉强也算块圣石,一块抵得上百块普通灵石了。 「自己看吧,可累死我了。」穆芝舒服地躺在地上,看那灰濛濛的天空,唿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画面再次从他面前清晰成型,直接分割成两个画面,分裂成四个画面,继而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画面,同时寻找白面书生和花夜罗剎两人。 一口气三十二个画面轻轻松松,这就是尊者的实力,让人一看就对他方才一个画面慢慢寻的做派少了许多感谢之意。 「停下,」陆形云道,「这个画面停一下,我看到龙柏了。」 白面书生龙柏此时正藏在熔岩之地一块黑石之下,不远处乃是两拨人马正在战得热火朝天,而他手中握着半株新鲜灵药,很没形象地啃着:「难吃。」 「但不吃又没法了解这东西为什么能在岩浆之地生长得如此旺向,阁中有本註疏,要战胜某个地方,就需要效仿在那个地方很好地适应并生长的东西……我水平有限,实在解读不出来,我乃凡人啊!」 此刻的白面书生也不如先前同行时那般潇洒,看不远处热火朝天的战斗,当鼓掌叫好的围观群众,也没劲了。 独他一个人没法当群众,就只能当螳螂捕蝉的黄雀,还得是不被发现的那种。 潜伏的滋味可真是炙烤得难受,他眼睛都快被汗渍刺得睁不开了,而那场明明很容易就结束的战斗,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实在是没看头。 「原来自己一个人混,这么狼狈,早知如此,就不分开了,何必呢,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唉,连我都混成这样,他们一个个估计更差吧。」白面书生抿了抿唇角,很厚颜无耻地露出一个酒窝。 陆形云差点笑了,不由想到独占高处铺着毛毯吃茶叶蛋的齐怀玉。 不过话说回来,齐怀玉和龙柏都没有去跟同门弟子会合,看来哪怕是古教弟子,也各有各的苦恼,不足为外人道。 「小心!」陆形云突然一声惊唿。 原本在岩浆里挣扎着,时而湮灭成泡影,时而变成狰狞兽脸的火焰生命,竟然从地下爬了出来!那双窟窿似的黑眼,牢牢地盯着白面书生。 而此刻,白面书生正一门心思盯着前方战斗的人群。 还真被他猜中了! 火焰生命能够快速吸收山体内的灵气,迅速成型进化。 金天机表面如常,实则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问题是他的限制条件多了这足足三个人,还有个没有出现的,万一他肆意出手弄死弄残甚至活埋的其中哪位,那他和小陆的交情恐怕会留下无法癒合的裂缝。 「这怎么办,这可能就是他的造化,」白髮老道穆芝看了眼,立刻推卸责任,「我还要帮你找其他人,我还要给我教弟子传讯,我忙得很,你要求我帮忙,最好态度真诚,早点讲,否则错过了,我可不背这锅……」 与此同时,陆形云目光扫过另一侧的画面,尖声道:「停!」 穆芝被吓一跳。 「前面一点。」 森林之中有个白衣女子,搂着一位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的女子,神情冷峻,眼里充满了愤怒。 而她面前站着一队人,有男有女,甚至有老有少,杀气腾腾,好像沖她怀里的东西虎视眈眈。 陆形云轻轻地「啊」了一声,他看着另一边依旧对背后危机毫无察觉的白面书生,而那萎缩狡诈的火焰生命唿朋引伴,已成合围之势,他不由抱住了自己的头,怔怔地说:「神级防御屏障破了……」 「所以呢,跟救人有关系?」穆芝见到这里就觉得没必要了,一个人有危险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两个人有危险那就分身乏术了。 谁没经歷过亲友的陨落,况且这不过萍水相逢同行了一路罢了,有了神子又有了他,还要这些小辈做什么,至于为难自己吗。 神级防御屏障破了,其实最先赶到的并非是万里之外匆匆破空而来的古教上位者,而是这些大教嫡系子弟手上随身携带的界石、穿梭符,捏碎后就能直接召唤远在宗门内地、家族闭关地的不世出老者前来。 陆形云只是抱着头,问:「神子殿下,请您老实告诉我,如果古教上位者们,尽数君临此地,对我带走你和木老,会不会有影响,如果往这儿赶的上位者们,他们也都来了,会不会有影响?」 「自然会有。」金天机没有瞒他。 他不把古教来人放在眼里,是因为若他有路可走,谁也拦不住。 可小陆要带他走,会很难,所以只能分头行动。 但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最好还是不要分开。 否则他不能保证,他发挥的时候,小陆会不会被波及。 陆形云并不知道这些考量,他只是听到「自然会有影响」,就陷入了极端强烈的头脑风暴之中。 第17页 好像无解,但世上不存在绝对无解的困境。 金天机见陆形云的表情,说:「你若是想救他们所有人,我可以帮你,但你想这么快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 「想救但……」不想暴露你。陆形云挣扎了下,如果暴露了会怎么样,如果神子跟着他回宗,迟早都会告诉朋友的,但若是朋友此刻在他眼前出了意外,将来他想到办法却错过时机……他用恳切的语气,请求道:「我想救!」 「别慌,可我暂时不想被他们发现我的存在,尽管我也很想救他们,」金天机为难地说,「所以你能帮我想个快速救他们脱困的方法吗,最好是曾经出现过的,他们见过的招数,你觉得可行就立刻告诉我,因为在这个地方,我无所不能。」 陆形云知道他这话说得非常客气,毕竟谁也没有义务帮他救根本不相干的人,事实上他和神子殿下也才见面,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慌张,也得益于金天机波澜不惊、异常平稳的语句,让他躁动的情绪得以平復。 但眼看着那火灵生命已经爬上来,不只,不止一只。 而白面书生竟是完全没发现,可见这东西完全和岩浆地融为一体,这地方是它们的主场,陷入其中非常难对付。 而且不止如此,如果他没记错,周一溪所在的山洞外面也有岩浆,若是他没出来,被堵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而花夜罗剎还没找到,白面,白面眼看着就要…… 「在这里,无论是隔空救人,还是瞬间移动,空间穿梭,或许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金天机前所未有的认真,只有合作过一次之后,他才能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适合他,「办法非常多,你只是……需要帮我想到暂时不被发现救人是我所为的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以上那些无一例外都会被发现。 因为圣山存在禁制,禁空,禁各种破禁之法,而能够无视禁制随心所欲乱窜的只有神子。 金天机没办法替人做决定如何用自己。 真的,有时候需要捨弃一些东西,毕竟已经得到了足够多。 而有时候必须接受有些事情确实是有心无力。 其实,若不是得到了他们,以小陆的实力,也不可能知道好友在某个关头有生命危险,而他若是平凡地无功而返,大概会在将来某个时刻得知好友早已故去的消息,那时,顶多一时怅惘。 但得到他们以后,得知了超出他自身实力范畴的情报,提前知道了那一个瞬间,手握逆天助力却根本无能为力,强烈的挫败感,轰然降临得如此迅勐。 看着小陆的表情,金天机有点心疼,也为自己难过。 是不是自己太一厢情愿了,是不是太过于想要,所以过于轻描淡写,以至于对方并不知道用他的难度,以为这件事真的很简单? 他也很想把自己当成普通器兵,希望别人因为自律而给他设下这样那样可强可弱的限制条件,同时还能妥善地尊重他其实并不存在的人格。 他很怕没有限制条件的毁灭一切,他也很不喜欢毫无意义毫无美感的破坏,因为在力量面前,毁灭很容易,创造却极难。 其实他知道,世间至强之器,其实需要至强之人方能动用,是需要想像力、心智、胆量、眼界、远见、修养等各方面无一欠缺的独一无二之人。 然而悖论就在于,世间至强之人,根本无需至强之器就已然无所不能。 他想变成人自己掌控自己,是因为他其实知道,这世间能妥善用他的人可能根本不存在。 所以,用法差不多就行了,不用那么完美,稍微破坏一下环境,稍微抹去一些迟早会陨落的生命,稍微不那么友善,只要还在追求完美的路上,还愿意尊重他想要融入这个大世界的小小心愿,就可以了。 「如果全部一起考虑在内……」陆形云抬眸:「我有办法了。」 第8章 如神 擅用神器之人,有如神明本身。…… 穆芝心道:「你知道什么,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求老朽,老朽能救一个是一个,以你的修为你一个都救不了,神子大人只要出手就很难不被发现,等你把没用的废话说完,就只能去给你那几个朋友收尸了!」但没办法这就是过程。 「需要劳烦神子殿下帮忙做四件事。」陆形云带着一脸歉意。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穆芝老道挑眉。 「你说。」金天机已经准备好了。 无论用他用得好不好,只要是他能施展的招数,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那他就会因为自己的独特存在是被需要的,而感到特别开心。 「这第一件事,麻烦您帮我把这只灵鸟传给齐怀玉。」话音刚落,手中一只传音灵鸟便已然成型。 正常情况下,传音灵鸟乃是灵力、魂力以某种秘术糅合而成,能融入虚空,走的是人不能通行、肉眼难觅的空间乱流,若要保证不传错地方,虚得知道对方的魂力波动,根据魂力去寻人,非魂力主人不得开启。 他们用通灵阵石留过彼此的一缕魂力,故在无法直接用通灵石交流的地方,传音灵鸟已是上上之选。 但由于路途远近,哪怕是同一座山上,灵鸟传到也需要半个时辰,乃至半日。 如果他没料错,以神子殿下一念险地成的能力,这应该能一步到位。 第18页 穆芝听这第一件事,觉得就这?确实又是除了神子以外谁都做不了的,看似小事,但又精准得不可能有丝毫失误。 但问题是,能行之有效吗? 「好。」金天机接过那只宛如竹条编制成的传音灵鸟,下一瞬那灵鸟便直接从他手中消失。 与此同时,穆芝眼前所掌控的三十二块画面中,齐怀玉所在的地方,盪出空间波动,凭空出现了这只灵鸟。 能看到齐怀玉随意地取过灵鸟,顿时喜上眉梢:「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陆兄!哈哈陆兄真有意思,我刚念起他,他就来找我了,正好觉得这地方太热又无聊,既然你约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去阴凉的地方找你玩儿啦!」 齐怀玉说话间,脚尖点地,人已经飘出十丈开外,竟是直接下山,往森林中掠去。 穆芝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这是要去哪,为什么要先跟她传信?她赶去救谁都晚了,况且也不一定救得了。 陆形云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念出即成的能力惊到嘆为观止。 可行!他更加迫切,语速飞快:「然后请您解开禁空禁制,效仿挽月剑破禁空之法,在龙柏和周一溪头顶开道!」 「挽月剑?」金天机问。 「挽月剑只有一柄,没有剑你打算怎么救两个人,还是三个?」那个白衣女子,穆芝算注意到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多艷福,「你打算在别人手里抢?往认主空间法器里隔空取物,这叫不被人发现?花还有夜罗剎不见踪影,我可提醒你了,你过来看一眼,小周那边也有点问题,你要救人别忘了他。」 「不用看了,我知道,」陆形云调动有形的灵气变成青色光芒,在虚空中绘制类似的模样,尝试着说道:「怀玉的青光银色软剑,可以破禁空禁制拾阶而上,缩地成寸,瞬息千里,扶摇升空。但我们不需要有挽月剑的实体,只需要足够的青光垫脚即可。」 穆芝不由倒吸凉气,他好像知道这个办法是什么了,这用的是齐怀玉的招,为了不被齐怀玉知道,所以需要提前支开齐怀玉。 但这并不能保证不暴露神子吧,熔岩之地那么多古教弟子的眼睛不是眼睛吗?所以要解禁?都能飞,要隐藏一滴水,就把水放进大海里!? 「解禁,这地方不就暴露了?没了禁制,都升空往下一看,我们这地方可就暴露无遗!」 山里已经有大教、世家弟子直接召唤过来的老人了,没了禁制,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发现这里。 穆芝有点紧迫感:「神子大人,是否可用幻境阻挡?」 「有必要吗?」金天机本来可以,但听他一说,就不想做了。 「其实也没必要,」陆形云本来也不想特别麻烦神子殿下,他不假思索地道,「等他们升空以后,再用神级防御屏障封住整座山,重现禁制,让他们想进进不来,想出去也难出去。」 「妙啊!」穆芝脱口而出,这样主动权就全在他们手里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能趁乱升空离开这里?藏在那群老傢伙中间,也不算突兀。」 你都能想到的问题,其他人能够猜不到吗,金天机觉得这办法蠢毙了。 「不,恰恰相反,」陆形云道,「不过我们确实要离开这片地方,尽快离开,先收拾东西吧……」 「已经收拾好了。」金天机略得意。穆芝有点不忍直视,神子大人您好歹稍微矜持点,否则这小子蹬鼻子上脸,不给您好脸色……那正好自己就能趁虚而入,嗯,挺好。 「禅房……」 「就留下,你那儿有房吗?」 陆形云迟疑了下,道:「有!」怎么都会有更多房间的,他说着便上前靠近了金天机:「现在可以瞬移吗?」 「可以。」金天机说完便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心里一阵悲苦,他要是能控制自己不那么轻易发烫,那他就不至于这般避让对方。 「我们瞬移直接去那白衣女子那里。」陆形云也识趣地站到穆芝老道旁边,看来神子殿下虽然看起来是很维护他,但其实也跟他不熟,或许是不太乐意跟他接触的。 穆芝方才所有的质疑与担忧,都被「瞬移」二字给堵了回去。 好傢伙,他直唿一声好傢伙。太敢了!胆子也太大了。这一波操作让他间接有种当了把神的感觉,谁都不知道,我就是神,幕后之神。 但只是支开了齐怀玉,还是粗糙,这就能保证离开之前暂时不被发现是你得了神子吗? 还不是仗着神子大人宠爱陪着瞎胡闹,但就这瞎胡闹都让他跟着来兴了。 这波若能救下所有人还不被发现,他直接去这小子宗门坐镇当客卿打白工! 金天机一脸嫌恶地搭着穆芝的肩膀,温声对陆形云道:「你抓着他,抓牢了。」接着等了穆芝老道一眼,穆芝毫不怀疑但凡他敢耍花招把陆形云落下,让后者在瞬移途中落入空间乱流,那他小命难保。 所以是陆形云被穆芝牵着,金天机拎着穆芝,下一个瞬间,他们就来到森林之中。 空气潮湿,脚下湿漉漉的,鸟叫声悦耳动听,上方参天巨木密不透风,清新空气中还掺着几分血腥气,地上脚印凌乱。 附近景象还算熟悉,正是在画面中看到过的那白衣女子被逼至的山石附近。 周围比较隐蔽,附近少有行人,到底是杀人弃尸的好地方。 第19页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山顶禅房所在悠悠草地之际,被火兽半包围的白面书生,勐然回身,一看状况,面无血色。 正当他来不及打开摺扇,却被一头火兽挡住,进退维谷,眼看着就要陷入火兽之口,脚下猝然出现了一道台阶。 台阶一直延伸至虚空之上,虚空之上青光大盛。 「生路!」 白面书生大喜过望,直接从上方逃出生天,感激不已:「齐怀玉,老子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周一溪那边亦然,他出去后遭遇火兽,但并没有到穷途末路,就凭藉几个戏弄火兽的障眼法,脱离了险地,但他脚边同样出现青光大盛的台阶。 周一溪站在台阶前,顿了许久,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缓缓登上那直通虚空的台阶。 而他们破空而上的同时,岩浆之地的年轻一辈正陷于火兽之祸,见状大惊,禁制真的没了! 他们之中陷入险境的人不再恋战,纷纷御空而上,发现禁制没了,真能升空! 穆芝看着神识画面里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大大裂开,可想而知,等到他们发现山顶草地与禅房,以为找到神子藏身处,可再想下去,便回被困在神级防御屏障之外,想进进不来的滋味,那真是好大一处精彩好戏。 「神子殿下,得罪了。」 穆芝立刻抬头,想说你想干啥,却见陆形云远远站着,手里拿出一件宽大的兜帽斗篷:「我能给你披件衣袍吗?」 金天机微微点头。 陆形云上前,在保证不碰到对方的前提下,将那件宽大的新斗篷,披在了金天机身上。 神子大人微微弯腰低头,见他离自己特别远,免了自己浑身发烫的窘境,但这份客气疏远,以及这身遮住身姿和面容的装扮,让他不快地蹙起剑眉,但他也没有直接表达这份郁闷,而是避重就轻地说:「为什么你都不叫我名字?」 这话竟有点委屈,陆形云哭笑不得,也很委屈地说:「殿下,您好像没有告诉我名字……」 「原来如此,是说为什么呢,」金天机又高兴起来,道,「我姓金,名天机。」 穆芝看得老眼一阵发红,同时感觉到酸,是一种滋味。 「那我叫您金前辈?」 「噫,俗。」 「那就叫,天机?」 「放……肆……是还行。」可怜穆芝老道想要维护自家大人,后面的字还没说完,只见神子大人矜持地点了点头。 酸,是一种剧烈的滋味。 「谁都不想看,那这神识画面我关掉了。」穆芝酸熘熘地说道。 「等等。」陆形云想看看那白衣女子目前的处境,他实力最低,而且他其实很少做这种直接见义勇为的事,也实在不好意思麻烦神子殿下了,唯一威慑力的老道又不好驾驭,所以还是需要准备一下。 重点是看神子殿下的意思,看他是想说话还是不想说话,想被关注还是不想引起注意,他突然想起来方才神子殿下不悦,会不会是自己习惯低调理所当然就以为对方也偏爱低调,但事实上最开始看到神子殿下时,后者并没有丝毫伪装。 「咦,怀玉小丫头这方位……」穆芝落地后将神识画面缩到四个,其中飞掠而来的小丫头,飞驰间行动的方向很眼熟。 「我已经跟怀玉约好在这里会合,等她到的时候,我们已经解决了这边的祸患,不至于让她生气,觉得我是支她来干活的。」陆形云道。 穆芝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四件事,其实不过是,传灵鸟,挽月剑青光给两人在头顶开道,解开禁制,瞬移至白衣女子所在处附近。 然而,偏就挑不出毛病。轻描淡写,什么都考虑到了,甚至让人怀疑当时那所谓困境,那当真是困境吗,甚至借他这简单的招数,类似的方法更是不胜枚举。 由于实在解决得太轻巧,以至于穆芝觉得先前那放弃的自己,是否放弃得过于轻巧,于是陷入沉思。 等等,过来的是齐怀玉?坏了!穆芝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仔细看了看那画面中正在逼问两女子的那群人,希望是他记错了,那个人怎么刚刚好这么快赶到此地了呢。 「别过来!」惊慌失措的女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传来。 「你考虑好了没,打算怎么救?求我出手请趁早。」 穆芝话音刚落,却见陆形云摆了摆手:「没必要。」此刻的他已经跟神子殿下商量好了,竟是一马当先,直接走了出去。 「走吧。」金天机紧随其后。 「是。」穆芝恭敬回礼并跟上,看向那小子的背影,有点想看他笑话。 谁能知道这个眼下全圣山最可怕最不能惹的傢伙,其实还是全圣山修为最次的存在啊! 但好像有了神子大人宠着,这人的能力就跟神没什么区别,可惜这人自己似乎不知情,而他并不想提醒。 第9章 止戈 这我天机师兄! 画面中曾和陆形云同院修行的白衣女子名叫苏轻柳。 「你把解药给我,若小凤无恙,我什么都给你!」 容颜清绝的女子白衣染血,犹如冰雪中盛开的一抹桃花,被她紧紧搂在怀里的女子,红衣似火,面容妖异,脖子自脸上的部分均有火红的火焰纹,有一缕甚至弯到了眼角。 这是只妖物,能化形成人至少也有圣兽血脉。 第20页 「把你自己也给我?可惜我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我未来道侣虽然不够贤惠,却也个性十足,若她非要计较起来,可能不会给你好果子吃,所以勉强也可收你二人当个小丫鬟哈哈。」 锦衣公子被长老、侍从拱在中央,那些熟悉他的人都不发一语,全凭公子好恶行事,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小主人要么不出手,出手前必诛心。 让猎物卸甲投降毫无还手之力以后,一点点享受完最甜美的汁液,最后再将猎物的壳子无情地遗弃,是个玩心十足的性子。 「混帐!」白衣女子冷声道,「给我找来解药,我自会把你要的东西交给你,没有解药,休想!」 「这位姑娘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火蝎王的毒需要更珍贵的雪莲子才能解,你既不信任我们,也不愿意交出『醴泉引』,她因你才中毒,这样吧,你把她交给我,我替她解毒,你把『醴泉引』交出来,我再把她还给你,可好?」 「火蝎是你养的,小凤是你害的,你这个、这个……」 「别过来!!」悽厉的声音颤人心魂,苏轻柳脚下是绝壁,此处有禁制,若是摔下去非死即伤,更何况下方峭壁上仅供落脚的地方还有此人的属下虎视眈眈着,「再靠近一步,我便毁了它,谁也休想得到。」 「姑娘,何必如此贪婪,这么想不开呢?强占超出自己能力范畴的东西,至少都是以牺牲性命为代价,此番就算来的不是我们,也还会有其他人来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或许是你内心接受不了你朋友因你垂死之事,所以想走极端。其实没有必要,你朋友尚有一线生机,你若鱼死网破,不只害了你自己,还会害她。」 苏轻柳噙着眼泪,这是因为她吗,凤儿是因为她才遭遇这些,都是因为她的贪婪,是她非要强求她护不了的东西,是她的一时疏忽,这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只要凤儿活着…… 她要怎样,她要怎样才能救凤儿…… 就在苏轻柳绝望之际,只听到旁边丛林之中传来轻笑,在场的锦衣公子在内的人感知到某种威胁,都不由头皮一紧。 「天机,这里有人,我们改走别道吧。」年轻的声音说完这句,便原地等候了下。 树干之间,走出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浑身包裹在灰色长袍中。 那男子微微抬起下颚,露出一张俊美至极,赏心悦目的面容,如谪仙临尘。 那锦衣公子看看他,又看了看对面那位冰雪桃花般的女子,想把后者带回去当贴身丫鬟的念头消了大半。 俊美至极的男子身边,站着个在苏轻柳看来有点熟悉的青年,气质如青松,自然出尘,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淡漠,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另一边则是个模样清癯、精神矍铄的老者,气息绵长,稳若山岳,一眼望去不敢直视,甚至对面这锦衣公子身边的老者也没有这等不怒自威之态。 但他不知道的是,穆芝眼下满脑子困惑,说要救人的是你,来了以后说要改走别道的也是你,你是带着我俩来此女面前特意表演路过的吗! 「等等,他们以多欺少,还请陆公子莫要袖手旁观!」苏轻柳实在没办法了,好歹是个熟人。 凭她对陆形云有限的了解,是能见到熟人遭遇危险却还说出「改走别道」的人。 当初在学院的时候,听跟她关系好的女修私下讨论过,这人貌似没有善恶之别,跟谁都能相处愉悦,甚至能跟学院里那群仗着家世显赫、实力强劲各种欺负人的恶棍学员们和睦共处,还备受尊重,是个不可思议的傢伙,在当时院中实力排名靠前但又不拔尖的人群中,属于气质出众、一眼难忘的那个,就是比较独。 总之若要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他身边的两位。 于是,苏轻柳虽然问的是他,但看的却是她觉得比较好说话的那位——相比于陆形云的淡漠疏离,这个好看到惊艷的男子反而透着点人情味。她如是想。 「谁以多欺少?」金天机确实不介意出风头,穆芝老道算是看出来了。 那锦衣公子脸不变色心不跳,对金天机道:「这位仁兄,并非我们以多欺少,而是这位姑娘抢了我们的东西,还挟持了我们的灵妖,用我们看重的妖灵性命威胁我们放她走,至于宝物,那都是次要的,这是我们的私事,还请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你们,你们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苏轻柳脸都气红了,「小凤与我一道来此地,怎么成你们的了!」 「既然是不相干的人,那便不要多管闲事。」穆芝照着陆形云编排的话,一本正经训斥的时候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出门在外,莫要给尊主添麻烦,就算尊主再看重你,你也不能太过乱来。」这个尊主指的就是金天机了,他对金天机态度恭敬,也是希望对面的人别太有眼无珠,得罪了神子大人,落到被活埋的下场。 「木老有所不知,这位苏姑娘和我在一个学院修行过,当初天机师兄来学院看我的时候,她应该有过一面之缘,不然我不太能理解,明明不熟悉,为何这么好意思找我天机师兄帮忙。」 陆形云轻描淡写地一句刻薄话,穆芝老道暗自心惊,救人不是主要目的,直接让神子大人混入人群之中,才是此行的要义?居然顺着他的话给了神子大人一个新身份! 这人知道古教存在搜魂一说?那要这么算起来,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 第21页 无论神子大人跟任何世家弟子下山,都会被世家弟子相识的其他人知晓,除了他这个犄角旮旯来的小宗主—— 堂堂宗主要给新入宗的人安上任何身份,自然是想怎么拍板就怎么拍板的事,任何人甚至都无从质疑起,因为这就是一方宗主的权力! 苏轻柳本来不好意思都被他这句颇有些拈酸吃醋的话,给激得很好意思了。 凭什么你跟那些恶棍鼠辈都能打好关系,却对本姑娘这么刻薄,本姑娘人品不差吧! 「是又如何,我确实见过,让你不快了真不好意思啊!」她对陆形云有印象,但对这么好看的男子却没有印象,这不应该……不对,有些高境界能人可以消除气机,隐藏存在感,哪怕出现在某个地方,只要不愿意被人发现,哪怕迎面走过打过交道也不会记得样貌。 但此人并不避讳陆形云,甚至亲自去学院接他,想必是嫡系长辈?亲师兄? ……好看成这样,也难怪姓陆的一反常态小心维护。 「你见过我?」金天机倍感惊奇。 「对,我见过!」苏轻柳哪怕没印象,也赶紧在脑子里想出了一个。 也许陆形云走过学院某段路上,旁边就有这样一位尤其俊美的存在,只是被过高的魂力术法给蒙蔽了感知,并不能说她没有见过。 「既然如此,那就是老相识了。」金天机接受了这个设定。 他还想着怎么融入人群,还以为自己很难融入,陆形云给他披上兜帽的时候,他还想着是自己见不得光吗……但很快对方问他,他也没有说得很直白,但这个玩法确实是他有兴趣参与的。 「恳请三位务必相助!」苏轻柳一点都不客气了。 「既然老相识说要帮助,也就不叫多管闲事。」金天机越说越顺,「诸位既不打算放人,难道还不打算让道吗,还是说,想跟我们几个在这里战上一场?」 「公子……」有那公子旁边的老者忌惮穆芝。 锦衣公子很是不甘,就差最后一步,被这群人虎口夺食。 「这里挥洒不开,不如到高空一战如何?」陆形云是时开口,「万一树汁、土屑,弄脏了我师兄的衣角。」 「此地禁空,还高空……」锦衣公子话音未落,就被陆形云一脸诧异地打断。 「别人都能御空上天了,你不行?」陆形云轻描淡写一句激将法。 锦衣公子差点勃然大怒,你敢说我不行!?你不也在走路吗,谁瞧不起谁! 「公子,禁空禁制好像确实不存在了,可以御空!」他旁边的老者催动长剑发现可行,还有个年轻人压低声音跟他说了点什么。 「那还等什么,还有什么宝物什么人能跟天生神灵相提并论!」锦衣男子眸光大亮。 只要得了神子青睐,家族才会被准许出去自立门户,他才有望开宗立教,成为一方教主。 现今开宗立教的门槛设立得特别低,可对于古教之中的世家弟子而言,从古教出来的门槛,高到他们望而生畏。 跟自由一比,什么宝物,什么美人,那都不算什么,只要成了宗主、教主,就能为所欲为,全宗上下听他调令,要什么没有! 锦衣公子突然一笑,客气地道:「既然是阁下的故友,那看在阁下的份上,我们就不难为这位姑娘了,那件宝物如果几位想要,就当是我给诸位的见面礼,权当交个朋友。」 好不要脸! 陆形云毫不意外,这一战根本打不起来,这个世家弟子厚颜无耻仗着人多势众欺人,他们这边人数一多就能止戈。 但不得不说这世家公子很会做人,临走却还用别人手里的东西,口口声声跟自己等人结了个善缘,其实也断了他们抢人宝物的后路。 毕竟他们怎么可能照着对方说的做,照着对方说的做了,岂不承了这个见面礼的情。 所以这番话,既是给了他们,也是给此女留了一线。 「我们走!」锦衣公子再没看那被他逼到绝路瑟瑟发抖的白衣女子一眼,直接催动数白道叶片似的法器拼成的长梭,就要腾空而起。 苏轻柳奇怪这人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被逼到最后居然觉得对方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毕竟如果对方毫不留情,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需要「澧泉引」。 凤栖梧桐,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澧泉引」,落地成泉引,便是凤鸟汲水之地。 有了这个,才能坚持到她去找给凤鸟解火蝎毒的雪莲子。 对方若是什么也不说,或许她还会因为自己眼下给不出恩人有用的答谢而不好意思,但人家这话一出,她啥都不用给,陆公子和他师兄等人帮的忙,到头来好像是对方放了一马,甚至得好处都是在领他的情。 她将怀里的凤女搂紧了些,觉得这些古教弟子好可怕…… 陆形云反应平平,站在俊美无双的金天机身边,目送这伙人滚蛋。 金天机有点兴趣缺缺,他还没玩够呢,这就没了?形云说的没错,这人就是不行。 「怎么是你!?」 可那锦衣公子刚腾空不到三丈,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表情一僵,顿在半空中。 陆形云循声望去。金天机同样不动声色地眼前一亮。 「啧。」穆芝老道暗道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到底还是撞上了。陆形云不由看了这老道一眼,这么有底气不被认出来,值得这么开心吗?他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22页 「古教那位……」苏轻柳轻唿出声,好像看到钦佩景仰的女神,毕竟上山时那一手还歷歷在目,实在难忘。 「我还想问怎么是你!」锦衣公子静在半空中,而后翩然落地,语气也不自觉地轻柔了许多,笑容比起纯粹的自恋还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该不是知道我在这儿,特地过来见我的吧。」 「谁知道你塞在这个犄角旮旯,既然挡道了,还请你过吧。」齐怀玉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侧身,手势十分客气。 而那锦衣公子身边的老道、侍从,跟班小弟等人,竟然纷纷向她垂首行礼,恭敬低头。 「还请你先过吧,」锦衣公子客气地道,「免得说出去又是我不讲礼数,怠慢了怀玉姐姐,到时候天青尊者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你放心,我从来不会在任何地方提到你,还请你也别说见过我。」 过了一会,锦衣公子从她身边经过,还是控制不住看了她一眼,被她面上毫不掩饰的冷漠刺了下,俊脸通红,又在虚空中迈了几步,停了下来,深唿吸,道:「齐怀玉,好歹你我也是有婚约的,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陆形云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两人,金天机抬眸,穆芝老道两眼放光,饶有兴致地捋了捋长白鬍鬚,而苏轻柳美眸睁大,难以置信,方才还颐指气使的男子画风突变小媳妇似的。 「我心里有人了呀,你不知道吗?」齐怀玉理所当然地回道。 第10章 眼线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人家的私事!……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人家的私事! 陆形云凭本能想到要避嫌,而且既然齐怀玉来了,以她的个性,苏轻柳必然没事,那这地方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但见神子殿下好像正在兴头上,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是自己硬要他来的,陆形云缓缓按捺住了自己不愿沾惹他人私事的想法。 「谁?」锦衣公子咬紧牙关,而他身边的那群侍从、长老也都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不是他们想听而是走不开不得不听的样子,表情沉重中透着点人之常情的八卦心。 「你真不知道?他们没告诉你?」齐怀玉见陆形云也在,而陆形云身边有两位明显不是他们这一辈的高人,而且没有要走的意思,也算松了口气,靠山在,她也就无惧对方这么多人了。 「他们,又是谁?」 「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谁,就你不知道?」齐怀玉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不可能吧。」 「少卖关子,说!谁?」锦衣公子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 「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齐怀玉把挽月剑拿出来,指腹轻点擦拭剑身,慢条斯理地道:「你真的不知道吗,真要我告诉你,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啊,实在离奇至极。」 「你不亲口告诉我,我不信!我不相信你跟我有婚约,却还喜欢上别的人。」 「不,应该说你我婚约并非我所能决定,但我喜欢谁是我能自己决定的。」 「到底是谁,有本事让他来跟我一决高下。」 齐怀玉笑了:「那你去跟我师父一决高下吧。」 「什么意思?」锦衣公子极其阴沉的脸色稍稍转变,以为是一派胡言。 「人人都知道我喜欢我师父,就你不知道,他们瞒着你,这可不关我的事,我从未隐瞒任何人。如果你不是对我有所求,我或许会稍微当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还算亲切对待。」 「你不是开玩笑吗?」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我喜欢我师父天青尊者是一件特别难以启齿的事情吗?还是诸位认为我师父长得不够俊逸,气质不够脱俗,实力不够高超,能力不够出众,身形不够高挑,人品不够出色,功绩还不够参造化,对我不够好,值不得我喜欢?」 「但天青尊者太上忘情,你喜欢他不会有好结果。」锦衣公子不死心地道。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非要结果?」 金天机猝不及防听到这个,面上露出别样的神采。 「你知道有喜欢的人本身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吗,他只要存在就可以了,我看着他就会很开心。他太上忘情,也就意味着他会一直孤家寡人,我可以一直一直喜欢他。这份感情只有我能停止,就连他本人都没办法阻止我。」 「他都三千岁了!」 「等你三千岁,有他一半的成就再来跟我说吧。」 「你是说要等我到三千岁?只要有他一半的成就就可以?」那锦衣公子好像要疯了,饶是这样他都能高兴。 「……」 齐怀玉很平静地说:「你三千岁的时候如果有他一半的成就,再来跟我说你不值得你徒弟喜欢,我会告诉你,是的,确实。」 锦衣公子:「……」 「谁敢说出去,休怪我不留情面!」锦衣公子目光扫过周围所有人。 啧,对付不了自己的缘定对象,把矛头对准别人,如果是他们自己人或许会觉得这人挺上道,但被矛头对准的人却不这么想,陆形云尚且没有什么反应,穆芝心情不太好,金天机稍稍挑眉,微微俯身,柔美长发倾泻挡住小半张绝美出尘的面容,在陆形云耳边说了些什么。陆形云却只瞥了眼他的侧脸,情不自禁地唿吸微窒。 第23页 就在这时,尚且平稳地飞在半空中的锦衣公子倏然像断线一般,从半空中狠狠栽了下来,倒栽进泥地里。 「这怎么回事,不是说禁制没了吗!」 他身边的侍从赶紧将他拉起来,说:「公子,禁制又开了,可能上不去,还是得爬山。」 锦衣公子当着这女人的面丢人现眼,只觉浑身血气上涌,又看了眼齐怀玉手中的挽月剑,那青光映照在瞳孔里,他觉得自己脑袋都是一片绿。 穆芝老道咳嗽一声,可怖的威压若隐若现,他若再不出手,对方再不长眼地挑衅陆形云,神子大人下一招,可能就不是这么轻巧了。 他一路听下来,这其中牵扯到的利害关系实在有点大。 天青尊者知道自家徒弟对自己抱这个心思吗,如果知道这个心思,却还把本命圣兵「挽月」交给对方保命,那就有点玩味了。 天府的所谓太上忘情,和他所修的斩断红尘,几乎异曲同工。 若他在以前,会觉得这小女娃没戏,痴心错付,异想天开。 可如今连他都能对堂堂神子心生妄念,宋天青怎么就不能被小徒弟攻略?反正只要这人别死在他眼皮底下,就跟他的古教没什么利益冲突。 「公子!」 「你们给我走着瞧!」那锦衣公子这才带人离开,临走时却死死剜了金天机等人一眼,饶是他心有所属,视线落在金天机面容上时,依旧控制不住一顿,而后飞速移开。 这群人走了以后,齐怀玉重新回归看到他的惊喜,却故作不快,道:「陆兄,这究竟什么情况,你怎么会跟他搅和到一起?」 「我不知道你们认识。」陆形云发现自己被坑了。 这老道不靠谱,看他之前那津津有味看戏的表情,应该知道这桩婚事的。 能够惊动古教老祖的联姻关系是怎样的来头?当然,如果这古教老祖非常好事极度无聊异常八卦,那这情报就没有任何意义。 苏轻柳想说点什么,但她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插不上话,以及好像并没有解释的必要。 陆形云继续道:「……所以没有料到这会对你造成困扰,这件事我会当做没发生过,也不会对外乱说,但不知道她会不会。」 「我不会!小凤也没醒。」苏轻柳瞪了他一眼,」我要去找给小凤解毒的东西,可能要马上离开这里。」 「你最好别走,那人并没有走远,不排除会派人对你下手的可能。」陆形云道。 「这事交给我,」齐怀玉冷冷地扫了某个地方一眼,道,「喂,让你家小主人把解药拿来!」便看到有人头隐去,她道,「给别人下了毒,还派人在这儿盯梢,手段实在拙劣。」 陆形云觉得齐怀玉有必要待在这里,那人只是因为自己等人看了他的笑话就想杀人灭口,可想而知知道他和齐怀玉认识,又会作何感想,估计更不会放过。 但陆形云并未把那人放在眼里,那人不是神子殿下和木老的对手,至于苏轻柳,若能跟着齐怀玉,他就能功成身退了。 原本是这样想着,但情况有变。 眼下圣山外面聚集了不少强者,尽管神级防御阵如他所愿地笼罩在了圣山之外,外来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换言之他之所以认为留在圣山内比当时立刻下山离开圣山范围要好呢,因为他没有把握能在半道上不被赶到的古教上位者们截胡。 而这样封住以后,圣山外的情况皆在上位者们的掌控之中。 唯独圣山内的情况,成了无法窥探的迷,方才有可操作的余地。 这里头若无意外,神识最强者便是木老。 但木老并不乐意听他的,所以来见此女很必要,叫上齐怀玉也很必要,若非周一溪和白面书生遇到危险,他也是很乐意把他们请来这边打听一下目前的形势。 目前他仅有的人脉也就面前这两位尚且清醒的女子,一个古教弟子,一个大教弟子,而若想安然带着神子殿下离开圣山,甚至走过古教上位者神识范围内的万里疆域,说实在的,他毫无头绪……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情报,可以从中想到出去的办法,没有情报来源,是真的一头雾水。 齐怀玉见陆形云身边这位好看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的男子,另一个老者也是一身仙风道骨,但明显站在另一边的白衣女子又跟他们不像一路,却又好像跟陆兄很熟。 不等她开口询问,陆形云主动介绍道:「这位是我金师兄,这位是师兄的忘年交,姓木,你可以叫木老,这位是偶然碰到与我同学院,还恰好见过我师兄的故识,姓苏……」 「魇北堂,苏轻柳。」怀抱火凤的白衣女子赶紧道。 「天府,齐怀玉。」齐怀玉恢復如常。 苏轻柳听这仿佛掷地有声的天府二字,不由一阵脸红,见她举止毫不扭捏做作,心想这大概就是古教弟子的底气吧,果然不是寻常大教弟子能够比拟…… 「你跟陆兄同学院修行过啊,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陆兄师门……」齐怀玉发誓自己只是一问。 「其实我是个小山门的宗主,门下没几个人,不值一提。」陆形云不再隐瞒。 「陆兄别开玩笑。」 「我确实是宗主。」 「山门没几个人,该不会是你建的吧?」 第24页 「对。」 「真是你新建的?」 「对。」 「你居然是宗主!」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齐怀玉美眸直愣,唰地起身,目光灼热,无比羡慕:「看来我还是小瞧了陆兄!」 陆形云一脸淡定,主要是不太理解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建宗门难道不是有钱有地就行吗。 但他这副淡然无波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妥妥宗主风范。就连一向挑他刺的穆芝老道也没了二话。 齐怀玉很激动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隐士世家弟子,见了这两位,更是坚定了念头,没想到陆兄已经跨出了那一步,自立门户了。」 陆形云道:「听你的意思,建宗门好像很难?但对我而言很简单,就像寻常小修士要加入古教,也会认为很难,但对你而言很简单。」 「对,我是出生在古教世家,所以并不认为成为古教弟子有多难,但对我们而言,想要走出古教,自立门户简直异想天开,穷尽一生也顶多抬高家门的门槛,成就在家门,也受制于家门,」齐怀玉问他,「你怎么会想到要建宗门,一般都会直接进大教,是你家长辈好像特别有先见之明吗?」 「我自己选的。」陆形云觉得也就那样。 苏轻柳道:「当初好像听说有大教招揽他,被他拒绝了……」 时间太长,陆形云都快忘了有这回事。 「拒绝得好!」齐怀玉长吁短嘆,羡慕得不行。 「好吗?」苏轻柳不太理解,「这样一来,没有大教提供资源和路径,很多秘境进不去。」 陆形云也听过这说法,深以为然。 「秘境而已,怎么进不去了,只要有人领着,很好进的。」物质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齐怀玉觉得那些完全不叫事。 「哪能和当宗主相提并论,在古教有诸多限制,规矩都是定死了的,只能按照给定的路径去争取别人设立的头衔,除非位高权重,像我师父那样独立一方山头,挂个峰主名头,不然连住处都不能按照自己心意去建,像我师父可以自建住处,但很多规范都死板。」 「比如我们天府就不能过度用龙、凤之类的图腾,还不如自己家自在,但自己家没宗门那么大,建立宗门就可以想圈多大的地,就能有多大的地,自己的地方,想怎么弄怎么弄。」 ……问题是还得有足够的灵石。 陆形云倒觉得一般人都会嫌麻烦,他也觉得自己亲手建的宗门会很有成就感,他很感谢齐怀玉能这般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这些,原来他正活在别人的梦寐以求中,而以前的他并没有实感。 苏轻柳则听着神仙谈话,觉得他们才是一类人。 「你想在天府弄大的龙形石雕吗?」陆形云笑着说。 「有这打算,但是不行,还有,我在某个秘境里面,见到过一处鬼斧神工般的温泉瑶池,很想搬回峰去,但我住处太小啦,山峰不能改建,所以搬不回来。」 齐怀玉好气:「亏我前后去过很多趟专门研究了可以完好无损弄走的法子,而且确定有可行性,大概就我一个人知道那地方可以弄走,也只有我在打那里的主意!」 「陆兄,如果你能进去,你能搬回宗门去,到时候我去你宗门做客看一眼!」 「你来自然欢迎,但搬秘境的东西回来,合适吗?」陆形云问。 苏轻柳已经惊呆了,她以为齐怀玉所说的带进秘境只是随口一说,这是多好的关系才能做到这样,还是说进秘境真就这般简单吗,是她格局小了,她知道的也很有限:「合适,自然是合适的,一般秘境都是好多处古教共同掌管门户,但秘境里的东西就是谁得到算谁的……」 但一般他们古教弟子要进秘境都要经过严格考核,进去之后能活着从秘境出来都算不错了,古教弟子太可怕,竟然想着活着从里头搬东西,甚至还研究那么多次…… 齐怀玉满不在乎地道:「秘境里面很多东西都是被毁掉的,无论多瑰丽的壮景,多可怖的诡地,毁掉了就没有了,能完好无损地搬出来,造福一方,那才是物尽其用,才不算浪费吧。世上不缺宝物,缺的是发现宝物的眼睛。」 金天机一怔,突然觉得这般聪慧的女子有些危险,莫名有那么点坐不住。 陆形云道:「说得对,多亏你告诉我这些,涨见识了。」 此时的陆形云没有把她说的这话当真,别人有这个心就算不错了,如果秘境这么好混进去,那世上那么多有志青年就不会挤破头进大教了。 再者,他宗门内有一处很大的池子,也有温泉眼,所以也不是特别需要池子。 目前还是安然把神子殿下带回宗门去,才是当务之急。 齐怀玉还是难掩激动,本来就很看好他身上自由的气质,没想到是真的一方宗主,而且还是宗门创始人。 真当宗主,那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她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亲身感受这种滋味。 「陆兄谦虚了,话说回来,陆兄既然是宗主,那你在来这儿之前,应该对此地天生神灵有充分的了解吧!」 众人间燃起篝火,陆形云的容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很是温婉柔和,他随意地盘腿而坐,往火堆里放了干枯的树枝,道:「恰恰相反,其实并没有很了解,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玩玩的……」 第25页 金天机微垂着头,坐在陆形云身侧靠后的地方隐藏存在感,谁都没注意到的是,他面上早已露出微妙的不悦来。 第11章 旺主 天生神灵应运而生…… 「看出来了。」苏轻柳看他这样子,半点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度。 甚至是同行一路的齐怀玉,也不以为意:「看你就不像认真的样子,我也一样,或许还没到我认真的时候,但具体什么时候认真,我也在等时候。」 他们一行大抵都没对最终结果抱希望,所以宁可旁观群战,等人踏出一条血路来,他们再慢悠悠地往道上过。 而陆形云不疾不徐,跟他们很合拍,给人的感觉,不好对付,却也不存在半点威胁。 这种对人没有威胁的状态,陆形云就会感到很安全,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招惹一个深浅不知,却没有威胁的人。 在他没有足够的把握,背后没有足够的底牌之前,他不会轻易暴露自己所做的一切,哪怕救人也好,找情报也好,他会尽量不让人发现他的真实意图,并在保证他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得到他想要的同时,也尽量做好他能够做的。 多一分超出他安全范围内的行动,他都得抱着死亡的信念才会去「玩「上一玩。 众生皆苦,当然要玩索而有得。 而玩当然也要用尽全力去玩,但并不一定要情绪非常饱满才算用尽全力,因为当事情到来,危局摆在眼前,再悲伤再心急,对解决问题一点帮助也没有,而平静的每一个瞬间,他都处在当时状态的巅峰。 穆芝老道神色不太自然,他突然觉得这小子难以捉摸,你说他在撒谎吧,他又好像很真诚,说他真诚吧,可他无疑是在装小羊羔子,说他礼貌吧,他确实彬彬有礼,说他谦虚吧,他确实谦虚,一点不显摆,可要说他骄傲吧,他可实在太骄傲了。一时间穆芝老道都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至于其他两位女子能够说出什么话来,他大概都不会意外。 「等什么时候?」陆形云问。 「其实也不介意告诉陆兄你,我也是前不久才偶然听到,最好不要这么快见到神子,否则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说,还会倒大霉。」 「怎么说?」陆形云一脸好奇。 当所有人都被谈话的人吸引注意,金天机看说话之人的眸光逐渐陌生。 苏轻柳道:「我也听说有不世出的强者守在圣山外,谁有幸得了神子青睐,就会动用禁术,将那人炼化成傀儡。」 「还有这事?」齐怀玉道,「若是那人的师门也不是省油的灯呢,岂不成了势力之争,古教那边大概不会出手,只是过来护着小辈不出事的。因为这边会出手的大概都是年轻一辈。」 「年轻一辈就够了吗?」苏轻柳道,「现在看圣山这般变故,谁都知道有人见到神子了,那么针对那位的手段就会层出不穷。」 「你们的势力有行动吗?」陆形云问。 「那倒没听说。」苏轻柳摇了摇头,「上头不是还有古教吗,古教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古教这边,我实话跟你们说吧,年轻一辈就够了,因为有人连『诅咒果实』都用上了……」齐怀玉啧啧道,「诅咒果实,也是天生地养的诡异之物,用这等大规模杀伤武器,对付区区一个人,简直杀人不见血,半点余地也不留。」 陆形云道:「诅咒果实?」 穆芝老道毛骨悚然,心里咯噔了声。 他还以为把挽月剑这等圣兵交给小徒弟带进来已经算是护犊之至。 竟然会有势力把诅咒果实这种限制级的大范围攻击类天生至宝交给小辈带进来针对一人,当真是自己得不到神子也不想别人得到吗,这该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 「是什么样的诅咒啊?」陆形云问。 「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告诉其他人!」齐怀玉道,「可能除了我,整座圣山上没几个人知道。」 陆形云,穆芝老道,甚至意兴阑珊的神子大人也慢吞吞地把脑袋伸过去。 「我恰好认识那个人的同门师姐,那人跟同门炫耀之后,那师姐就告诉了我,让我千万小心别跟不认识的人一同下山,说如果跟那人一道下山,就会……」 半晌没人说话。 陆形云开口打破沉寂:「还有比这更毒的吗?」 「再没有比这更毒的了。」齐怀玉道。 「哈哈。」陆形云笑了笑。 穆芝老道顿时满脸黑线,心里慌得不行,被诅咒了还能笑得出来,你这小子不会是有毛病吧!他传音问陆形云:「你在乐呵什么,这是能乐呵的事吗?」 陆形云传音回道:「我不知道诅咒就不存在吗,也还是存在。但我知道了,我不高兴它就不存在了吗,也还是存在,所以知道本身就是件好事,至少我知道可以做的事。」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能做到的人不多,穆芝看他莫名有种心疼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一闪便过去了,能这般轻松笑出声的人,说他就是得了神子的那位,谁信!? 金天机脸色极其难看。 「但这样对付神子殿下选中的人,这难道不担心会激怒神子吗?」陆形云问。 「自作多情。」穆芝老道说道。 「激怒神子是什么意思?」齐怀玉竟然不理解。 陆形云道:「既然那人能够得到神子青睐,想必有特异之处,若那人请求神子出手相佑,以神子的逆天之能,始作俑者岂不是作茧自缚?为什么会想要左右神子的选择……」 第26页 「陆兄此言差矣,按照神子的本源来看,可能根本不是刻意的选择,而是被动选择的结果。」 「被动选择的结果?」 「他们都在猜测,因为藏宝图是神子所创,神子把自己当成宝物一样作为最终目的地,见到神子,只不过是发现了藏宝地。不出意外,只要见到神子,神子一定会轻而易举同意那人的一切要求。」 陆形云神色如常,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可能是被神子主动选择的结果,乍一听像真的。 金天机的半张脸被挡在帽檐下,乍看之下好似事不关己的闭目养神,实则他已经不太想继续听了,这种自以为了解他的话,再听下去,指不定还会派生出什么。 他想跟陆形云说点什么,但凑过去却还是没法接触他,所以又收了回来。 陆形云侧头和他目光接触,想问是什么事,但金天机已然闭上眼眸,抱臂闭目养神去了,乍看之下两人交头接耳,分外亲昵。 苏轻柳看得脸颊发红。 齐怀玉倒是一点没被两人的小动作影响注意,还在一门心思地分析:「他们甚至猜测,解除神级防御屏障,解除禁空禁制,再重新开启禁制这些,很可能都是那人的手笔。目前只是小打小闹的试探,那人想借着大家离开群山,自己也跟着出去。」 「但神子的同意并非这项考核的结束,这项筛选还有一轮,这个人必须扛住全圣山其他人的抢夺,加上那人的冒失之举,引来了古教来人,所以也包括古教来人的围堵。」 齐怀玉道:「而这些,神子本身甚至不会参与,任天崩地裂,本身岿然不动,再多人殒命,对天生神灵而言都只是过眼烟云。」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确定吗?」陆形云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人类往往认为自己很重要,其实不过如此。但凡人世间的生灵,我们人类,在天地看来,或许不过沧海一粟,逝者不可追,无论生死,恐怕不值得侧目。神子在自称神子之前,还有个身份,天地神灵。」 齐怀玉道:「你可知这天地神灵是何故诞生的?」 陆形云摇了摇头,苏轻柳亦然。 金天机差点就要惊起,感受到他不安地晃动,旁边的陆形云不明所以。 但他真不知道这个,实在很难找到比这更好的机会探听这等情报,于是本想搭在他肩上安慰一下,但金天机侧身避开了他的手,陆形云见他皱眉,心里咯噔了下,他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表情自然地收了回来,搁在自己腿上,端正坐直了。 「这位木老一定知道了。」齐怀玉道。 「我是知道,但我不说,你不知道的,老朽可以补充。」穆芝老道并不否认他知道,可见他和陆形云并不太熟。 陆形云实在没办法放任金天机不管,却也不想说让他若实在不想听就出去走走这种赶人的话,他其实也知道天机虽排斥穆芝却不介意接触穆芝,虽顺他的意,却不愿接触他,但其实陆形云自己不介意,所以他说了句主动到让他自己都脸疼的话:「师兄一路辛苦了,你若想休息,可以靠在我背上、肩上随便哪儿都行。」 金天机犹豫了下,摇了摇头,但过了一会,他还是没忍住,用额头抵住陆形云的肩膀靠后背处,只是轻轻碰着。 陆形云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僵直了,唿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许多,唇角也不由自主上扬了一下,好像和神子殿下的关系稍微拉近了点。 齐怀玉道:「我说器村至圣,那你们一定都知道了。」 陆形云也不点头了,只是道:「嗯。」 齐怀玉道:「至圣成名之器,乃是神器,名心灯,出世便天地齐震,引发异象,而那件神器着实可怖,可怖到能影响大陆稳定,据说拿到那盏心灯,一念成神,一念成魔,一念灭世,一念创世,至圣因此得名,他创器村隐去,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器道原地拔高到了史无前例的层次,奠定了现如今的四大主道格局的基础。」 听到至圣及至圣之器,在场包括木老都嘆息,老眸饱含真挚,心情极尽复杂,半晌嘆息出声,除了自嘆弗如还是自嘆弗如。 「有德行之人,修身养性,不愿自身的欲望得以具象化,打从心底里抗拒心灯。而放任欲望侵蚀头脑的三教九流之徒,贪图心灯,但贪图心灯之人,掌控不了心灯,只会变成心灯的奴隶,然后作茧自缚而亡……」 这就有个悖论,能够掌控心灯的人,根本不需要心灯。 而需要心灯的人,掌控不了心灯。 心灯不只扼住了至圣的进步空间,它还扼住了整个大陆的咽喉,是整个大陆所有强者头顶的那片无法翻越的天,当心想事成之器都能成型,那他们勤心修炼无尽岁月所谓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不过那点程度罢了,就像手握力量的婴儿,引以为傲的神力都不如人家一念生。 那仿佛是人力所不能达到的境界。 他听着小辈们娓娓说道至圣的事迹,但他们这个层次却很少提及至圣,但凡提到要么是放弃了追逐道途,才会神色轻松,否则就会头顶万钧压力被证道使命感驱使着轰然压下,除了埋头砥砺前行,再生不出别的念想。 金天机到底还是听到了这些,知道了那所谓唯一能够和他匹敌的人物,以及那道当世唯一能够和他的能力相媲美的对手神器之名……但他并不想知道好吗。 第27页 那道神器到底还是幸运的,被至圣打造出来,有至圣帮它再往上更进一步,而他从诞生起一无所有,多少岁月浑浑噩噩,曾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过一句几乎可以摧毁他意识存在意义的话,直接影响了他意识成型的时间无限延长,导致他的化形遥遥无期至今才成。 而化形以后,又经过了一系列实践,竟然渐渐验证了那句话的正确,他非常憎恨那句话可他却破不开那怪圈,每每被提及,他都会异常难过。 金天机的额头抵在陆形云肩上,稍稍放松,压低声音小声说:「我想走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再等等,马上就好。」陆形云传音很是歉意。 金天机头也不晃了,抬指戳了戳陆形云的背。有点痒,陆形云纹丝不动。 「至圣乃是最强之人,心灯乃是最无敌之器,但所谓阴阳相生,万物相生相剋,世间并不存在绝对的无敌,但凡至强无敌的存在一定会有所克,这位自称神子的天生神灵便应运而生。」 齐怀玉道:「所以,这位自称神子的天生神灵,其实是与至圣所创神器心灯相剋的存在,甚至很可能,这位神子根本就不是个人。」 陆形云道:「原来如此……」谣言已惨不忍睹,那么天机混入人群脱身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这是个好消息,所以陆形云露出笑容。 这个笑,在金天机看来尤其扎眼,他听到了最不愿听的话从陆形云的朋友口中传出,他的恐惧被摆在了明面上,那种感受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从陆形云肩上移开,道:「你真不走?」 陆形云坐着没有动,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传音说:「我想想办法,现在不是走的时候,再说也走不了,所以……」 金天机倏然起身,众人抬头看他,不禁感嘆真是得老天眷顾的容貌身姿。 「天机师兄,你去哪儿?」 「跟你没什么关系吧。」金天机露出惯有的笑容,很是平静地说完,精緻的白玉下巴扬了扬,示意穆芝老道一起走。 穆芝一脸悲苦,不大情愿地起身:「你们慢聊,有点事需要解决。」 俊美无双的男子却再没看陆形云一眼,缓缓走入黑暗之中,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你这位师兄修为好像深不可测,半点气息都没有。」齐怀玉道。 「他确实厉害。」陆形云心里有点怪怪的,尤其是木老也走了,有种天机也要走了一样。 陆形云好似不在意,继续听齐怀玉等人细说,内心却不可遏制地蒙上阴云。 「如此说来,天生神灵有什么特点呢?」 「谁都没见过,只有推测,但应该错不了。」齐怀玉道,「心灯乃是心想事成之器,虽然能给世间所有人实现内心的野望,但却唯独实现不了至圣本人的心愿。甚至因为心灯的存在,至圣只能避世不出,因为但凡他出世,贪图心灯的人就会搅出满城风雨,为了大陆安定,至圣只能足不出户,简直是空有至圣名头。可以说心灯困住了至圣,甚至独占了至圣,而这位天生神灵和心灯恰好相剋,可能会让人清心寡欲,以及,应该很旺主。」 这不是齐怀玉一人之言,她也只是转述那些话,而苏轻柳的感慨,同样也是其他人的感慨。 陆形云庆幸天机走得早,否则听到这里一定更难受,神人不当人的主人都算不错了,竟然有人傲慢地想要收服神人为自己效忠。 夜深人静,三位女子陆续去休息,齐怀玉特地护着那两人。 陆形云在原地待了许久,到底还是不放心打算去找找他师兄,就往金天机离开的方向走去,走出去一里有余,沿途并没有见到金天机和木老留下的痕迹。 等他再转回来,发现原先还在的三个女子,竟然都不见了踪影。 而他仔细一见,先前生火的地方有齐怀玉留在石头上的娟秀字体—— 「解药相关,去也。」 好歹有个信。 陆形云道了声好,又重新走了趟方才走过的路,仔仔细细看了树干和布满青苔的绿石,甚至神识笼罩叶片,没有放过任何角落。 没有任何标记去向的痕迹。 两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终于忍不住喊了几声「天机」,又沿着他离开的方向边走边念着「木老」,声音不算大,但木老神识笼罩整座圣山,定能发现自己在寻找他们,并给自己回音。 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黑暗中遮天蔽日的丛林深处,陆形云来回往返,他的瞳眸成鲜亮的彤云之色,彤色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金色,饶是可以拥有野兽般的视觉,能夜间视物,却连熟悉的脚印都没有探到。 方才对方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还很真实。 可能是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好,眼力也着实惊人到洞若观火的程度,当时金天机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每一次异动,甚至起身神情转变的瞬间,以及离开时的默然……那一连串的小细节,无一不指向一个显而易见却让人无法理解的答案。 如果神不愿见你,那么你是找不到的,除非愿意来见他,否则,可能,他登上山顶,见到了一位美若天仙且风度翩翩的神人,这本身就是个短暂的梦。 是不是他哪里做错了呢? 陆形云再次回到原地,背靠树干,突然想起了以前很久远的一桩事,久得他几乎要遗忘,抗拒记起,他不想陷入这样的情境之中,却没想到如此突然、如此轻易就让他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情境下。 第28页 「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待我横穿森林……」他刚开口的嗓音低哑,说着便渐渐正常,就像寻常说话的语调。 「黑暗中传来阵阵狼嚎,有狼群靠近,他们掐醒了我,把当时还是婴儿的我丢在了一棵大树树根附近,便逃之夭夭。」 「我的哭声吸引来了狼群,我动不了,只能看到上方一片压抑的丛林,没有一点星光,以及周围缓慢逼近的一双双发光的眼睛,没有人来救我,我便停止了哭泣。」 「狼王露出獠牙,我以为,它会咬断我的脖子,可它只是舔了舔我的脸。」 「那时候我就隐约知道,众人称善的不一定对我好,众人称恶的不一定对我坏。」陆形云冲着黑暗,喃喃低语,「所以我不管你是神子,是恶魔,是善,是恶,是人,是鬼,会给我带来好处,还是会给我带来厄难,只是我感觉到你对我好,就足够了。」 「当初,我在黑暗中待了三日,也不长,但凡人婴孩三日不吃不喝,也快到极限了,先前丢下我离开的一男一女这才去而復返,一个哭一个安慰地说来给我殓尸,发现我还活着,便带了回去。数年以后,他们得意洋洋地说起这件事,说得益于他们当时灵机一动,提升了我的勇气,才让我能这般异于常人地长大成人。」 「那时我就知道,就连爹娘对子女的疼爱都有条件,世上不存在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但你打破了我的认知,你好像一步跳过了过程,可能是我的不安影响到了你吧。」 他曾想过若有朝一日死亡到来,他会很平静地去迎接,安详地离去。 因为每时每刻他都已经全力以赴。全力以赴的每一个瞬间,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所以,也不存在放不下一说。 「我等你三日,三日后如果你没有出现,那么我会当做我们从来不曾见过。」 「离开这里以后,我会去找器村,去找至圣,我依旧会想办法实现我的目标,你并非是我的唯一选择,原先我只把这儿当成过渡,我没有想到会到这里止步,更没有想到原来被别人选择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快乐到我可以忽略所谓『诅咒』,所谓厄难,甚至埋骨至此也可。」 「别让我等太久,我很怕被我很在意的人轻易丢下……」 陆形云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压低声音说:「我只怕这个。」 第12章 解结 亲密接触 当他说出害怕的东西,只是说出来,心里的恐惧就变淡了许多,好像也不过如此,只是亲身经歷,身临其境,所以格外刻骨铭心,就像深埋在心底的刺,生怕说出口不小心就成了弱点。 他想说这三日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小时候不得不等,是因为他太弱了,无法自行离开。 但现在的他,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绝望而无助。 只是当他起身离开,他就不可能再回头,所以陆形云甚至有些感谢这位神子殿下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了他其实没必要再害怕一些早已过去了的东西,就算到此为止,也已经是收穫了。 可没有想到的是,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面前好似出现了个颇具压迫感的身影。 那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移动得同样悄无声息,就那么停在他身前,就像山林中的一道清风,树丛中的一根枯枝,好似没有生命力,只是恰到好处地存在。 陆形云知道是谁,但他只是抱着膝盖的手松开来耷拉在地上,甚至没有抬头,他没有想好该怎么打招唿,所以只是沉默。 可是下一刻,他就陷入了个有些冰凉却很快变得温暖的怀抱。 那份温暖尚且在能让他的身体也暖和起来不至于被灼伤的程度。 「别怕,从今往后都不用再怕,我回来了。」金天机缓缓蹲了下来,将陆形云轻轻揽入怀中,他把头埋进了对方颈窝,声音低哑得极尽好听,温柔得令人窒息,传入耳中能让人舒服得神魂为之一盪,头皮为之发麻。 这位神子就像长在人内心无法宣之于口的欲望上,他的容貌、声音、姿态,一颦一簇,一言一行,都恰好在讨喜的极限范畴,所以听他说话,哪怕内容不一定悦耳,但一定有个细节恰好戳中人喜爱的心窝。 若是已经得到后失去,那份巨大的空落感,足以让淡然如陆形云都控制不住情绪。 「殿下是在同情我吗,」陆形云笑着道,「其实并不需要的。」 「有些事,我能说出来,也就意味着已经无所谓了。」 金天机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出去一趟,他变强了,他可以触碰他看中的这个人。 这人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息,皮肤也好似与众不同的柔韧,他的脸碰着对方的白皙秀颀,觉得自己好像个趁人之危的坏器。 「好了,我没事了,我快被勒到喘不过来气啦。」陆形云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明他才是无措的那个,怎么突然画风一转,无措的反而是对方这位风光霁月的神子殿下呢。 他不想放。金天机发现自己并不是单纯的觉得他耐看,偶尔单纯的想要触碰这人,而是真正碰到这人以后,靠近都是隔靴搔痒。 眼下真的搂住对方,他发现自己很喜欢挨着他,好像很渴望挨着他。 就像一心向道之人会对本命灵器时时拂拭,爱不释手一般,灵器本身也是一样的很享受着被紧握。 第29页 而他比那些灵器同类们幸运的地方在于,他可以这么大面积地接触他看上的人,而他的不幸也在于,他有这么大面积的身体,都渴望去接触,却碍于人类的礼节,只能发乎情止乎礼。 这才抱了一下,两人就并肩坐着了,金天机时不时看向他的侧颜,倍感空虚。 陆形云道:「殿下有什么忌讳吗,可以说给我听一听吗?」 金天机不太愿意说。 但难处好像是存在的。陆形云试着道:「殿下告诉我,我会记住,下次再有人言行举止有所逾矩,我帮你对付。不过如果你实在不想说,那就不说,我以后也不会再问,可当你哪天想要倾述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 金天机喜欢他说话的节奏,能感受到那份真心实意,如果迟早会开口,那么现在说其实也一样。 他拧紧好看的眉,道:「我不喜欢听那些话,因为那些话就好像在提醒我,我的存在就是多余。」 陆形云轻轻地唿吸:「为什么会这样想?」 金天机道:「你可能不太明白,我可能也说不清楚。」 「说说看?」陆形云大概能理解那种状态。 金天机只是没办法把一切都说清楚,而能说出口的那一半,或许也因为方才陆形云的坦白,他觉得自己经歷的这个好像不算什么:「我曾经很期待存在,可在我诞生之初,我听到过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很温柔地告诉我,我存在的意义,只为扼制一件神器,除此之外,我没有作用。」 「我对于天地无用,对世人无用,存在就只能造成破坏,永远找不到尊重我的伙伴。」 什么? 金天机道:「所以那个声音问我,我可能註定孤独,不被需要,直至消亡,就算这样,『我』也还是要存在吗?」 陆形云听懂了,这个『我』指的是自我意识本身:「这个声音是谁,是天道吗?」 「大道无形,来的是个人,那个人……」金天机轻飘飘地说,「我不太记得长相。」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去哪儿了?」陆形云按捺住愤怒。 「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他甚至对初生第一眼所见之人有孺慕之情,可对方却很温柔地拒绝了他,甚至用无缺的逻辑告诉他,你不止不被我需要,世人也都不需要你,甚至对大陆而言,你都是多余的。 「但那人也是从大陆的安定出发……」金天机破不了这个逻辑。 「没有人可以代表大陆代表天道,」您是天地神灵,那人能比天地还高?荒谬。陆形云道,「我不太喜欢这种从一开始就否定任何存在的说法,我绝对不认为这是一个中肯的意见或友好的询问,这话完全不是从积极的角度出发,所以无论语气多温柔,都堪称恶毒。」 「是这样吗?其实我不太能理解。」 被金天机很温柔地抱住安慰过的陆形云,听他近乎茫然的声音,突然很愤怒。 这种愤怒比他对待自己的亲身遭遇还要来得更加勐烈。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无所不能的神子曾被狠狠摧毁过个人意志,在他诞生之初,在他还只是婴儿的状态。 可能不单纯只是说了一句话,毕竟导致了神子晚诞生这么多年,意志浑浑噩噩,就连实体都不能凝实,至今还困在其中。 「对不起,我直说了,那就是个变态吧!」 金天机有点难过,又有点快意,想听:「怎么说?」 「你想啊,那人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你,却对着心悦他的出现的你,说出这样的话,那人是有多不满,是有多恨,才会把怨气发泄在一个刚刚诞生的天生神灵身上。我冒昧地猜测一下,这应该是个有过败北境遇、怨气颇重却又故作姿态的傢伙。」 金天机道:「我以为那个人就是所谓至圣,听你的意思,好像不是?」 「不可能是至圣,因为神器心灯初成,和至圣关系不错的人都去给至圣道贺了,根本没闲心来找相剋的天生神灵。摧毁相剋的天生神灵,好似为造就至圣的至高无上,但也是高傲地证明自己虽然实力不如至圣,却可以凌驾于至圣之上。」 然后对与至圣平级的存在下手,无论是站在大陆天道的立场上行事,还是为了维护至圣的角度出发,那姿态都高高在上得令人反胃。 金天机:「……」 陆形云满眼都是心疼。 金天机:「…………」 他思虑再三,突然发现原先那个所谓的无缺逻辑,好像啥也不是?? 困扰他这么多年,压得他抬不起头,恐惧自己的力量,畏惧自己过火的发挥,画地为牢,圈地不出,担心与惶恐,惶惶不可终日,这一系列的复杂情绪,突然间灰飞烟灭,眼前豁然开朗。 金天机想笑又不好大笑,表情有些扭曲,半晌轻嘶一声,难以置信地道:「我到底是听了个什么玩意的鬼话!」 陆形云不快:「这就开心了?」 施展不开也没关系,他只需要神子这个无敌的存在回去坐镇就够了。 也就是存在就够了。 宗门早已建成,之后什么走势,都由他自己按照大陆规定顺其自然来,行与不行,他已经带回了神子,也就意味着他有建立超级宗门的可能。 既然有这个可能,那建与不建,建多大,其实都不碍事。 第30页 他甚至可以带着神子满世界到处玩儿。 陆形云很是不以为意地道:「是个什么玩意,以后或许就知道了,殿下还记得那人的声音?」 「记得,是个十分温柔的男音,我只记得那双眼睛,笑起来眼底有着淡淡忧伤,带着点悲天悯人的味道。」金天机想呸了。 陆形云呵了一声,装模做样的虚伪,道:「记得就行。这笔帐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是啊,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金天机突然有点好奇,「你觉得那傢伙知道了我大张旗鼓出世的消息,有可能会出现吗?」 「……有可能!?」陆形云顿了下,还真有可能。 他想的是从长计议。 金天机眼底闪过寒芒——来了可就太好了。 所谓的他不被需要,但眼前这人需要他,所谓他不可能找到心仪的伙伴,但从第一眼看上,到现在,他正跟自己心仪的伙伴在一起。 只要有这个人在,那么天地之间,岂不任他横行? 金天机愉快地撑开双臂,稍稍碰到他的手,感受到指间的温热,他顿住了,有点侷促,方才抱着对人类而言就已经很亲密了,这时候再碰人家的手,会不会得寸进尺得过分了,会不会被认为别有居心然后把人吓走? 金天机赶紧收手,道:「不好意思,我……」 陆形云翻过被他不小心碰到的手,手心朝上,指尖一点点伸进对方细长的指缝,和他掌心相贴,十指紧扣,而后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又无奈地道:「殿下,以后若要离开,可不可以给我留个记号,哪怕只有一个。」 难为金天机了,这位俊美无双的存在眼里冒出难以言喻的光亮,就连胸口也微微起伏不平,神情更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局狭,微垂的眸子透着点难为情的意味。 金天机不自然地偏过视线,说:「哦。」 看出他的紧张,陆形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不要这么纯情啊! 他这是不是占神子殿下的便宜,虽说男的和男的牵手什么的,听上去好像不忍直视。 但对象若是好看成这样的天生神灵,不染红尘,涉世未深,宛如谪仙,好像他什么异于常人的要求,都很正常。 可他是个正常人,这么放得开去拉扯别人的手,是不是有点厚颜无耻了! 但他想的是,如果神子殿下孤身存在那么多年,头一次下山与人接触,一定要黏一个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那就他吧。 他不想因为自己其实并不排斥的客气,而让神子殿下以为他在拒绝,转而伸向其他不安好心的人,反被占了便宜。 所以虽然这番举动对于寻常人的他来做,是有点厚颜无耻,但因为是神子,所以他可以。 半晌,金天机又道:「什么样的记号好呢,你有空帮忙想个以后我们用的记号?」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陆形云总算好意思开口,「话说,既然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做了什么,我与你同责,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还望殿下别跟我客气。」 「真的?」金天机惊喜,他真的有很多要用的地方,确定不会被讨嫌吗。 「当然真的。」 「说好了!」 这次已经抱过了,他见好就收,下次!下次他还要! 突然领悟对方说这句话的意图,金天机挽尊:「其实我说的跟你没关系,是因为我带走穆老头去做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陆形云有点尴尬,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都已经把这句话矇混过去了。 金天机无比认真地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想做。我想让那些人看看,我可以庇护我选中的人。」 他可以借别人之手来庇佑他看中的人! 说来,金天机总是特别强调那些经他之手造成的厄难之景,是别人的内心映射,并不是他刻意为之,而这回他要做些事情之前,他要先把陆形云摘出去,这对他而言很是新奇,他还是头一次发现他新的能力。 他不愧是天生神器,与一般圣器不同在于,他可以在心之所向一人的同时,藉助其他人的媒介来施展他的威能,而他的威力所造成的后果,都跟他想护着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纵使天崩地裂,都不是他所护着的人的错。 「天机好棒。」陆形云虽然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但还是对他的心意表示赞美。 金天机顿时浑身发烫,人若脸红只有脸皮发烫,他一烧就是全身。他快不行了。 赶紧松开挣脱陆形云的手,站直了身体,正了正衣襟,一派正人君子模样,表情也分外端庄,带着拒人于千里的矜持,微微摇头,拒绝了陆形云朝他伸来试图让他拉自己起来的那只手手。 ……他若是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他还能再牵一下小陆的手,金天机负着过热的手望天,没来由地对天上的皎月和地上的自己感到很失望。 陆形云倒也没有太在意,大概是被安慰的时间结束了,也就拍拍衣摆,自己起身,心想还是神子殿下收放自如啊。 「咳咳。」一声不解风情的咳嗽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金天机挑眉看向来人,那股可怖的气势,直接让来人怂了。 解开了心结以后,不可同日而语。 第31页 月光下,锦衣公子略显狼狈,朝着陆形云拱手行礼,道:「你是怀玉姐姐的朋友?白日多有得罪,在下尚卓,特来赔罪。」 陆形云见他独自匆匆而来,身边也没有个随从跟着,尽管语气诚恳,态度真挚,却也不能轻信。 「怀玉让你来的?你的随从呢,」陆形云警惕道,「不必过来,就站在那儿说。」 「我并无恶意,此番来找你,是想把解药交给你,想你替我转交给怀玉姐姐,以及真心想跟你交个朋友!」 「解药给我作甚,你没给到人吗?」陆形云敏锐地察觉到话语里的漏洞。 「没有,我来是问问怀玉姐姐去哪儿了,」锦衣公子尚卓道,「约好了地方见面,可到时间以后她却没有来,我循着此地过来,但我身边的人接连失踪,我很艰难地一路过来,怀玉姐姐不在这儿,她去哪儿了?」 「自己看。」陆形云扒拉着不远处的炭灰,给他看那块石头上的印记,尚卓仔细辨认,道:「是怀玉姐姐的字迹!」 他飞快地沖了过来,冲到一半身影却凭空消失,伴随着音调减弱至无的唿救声:「啊!」人就没了! 这一幕实在是匪夷所思,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消失,而且声音的源头就在眼前不远处,具体说其实是空中的一个小黑点,几乎融入夜色中只有有限的几个角度能够辨清。 陆形云双目变红,目周镶嵌金边,清晰地看见了那黑点的所在,就要赶过去看看,一旁的金天机抓住了他的手腕,神情一凛,不由分说地道:「我走前面。」 陆形云错愕地看向他冷峻的侧脸,没来由一阵安全感,由着他牵着自己走到那黑点附近。 「离近点也没事,我拉着你呢。」金天机道。 陆形云眼睛凑过去,只见那黑点之中竟然别有一方天地,而方才还在担心齐怀玉的锦衣公子尚卓惊慌失措地被困其中,被活络的火蛇般的妖物缠绕着往地下沼泽处拽…… 而如果他没有看错。 这片沼泽,赫然便是他在赶来圣山的途中遭遇过的险地之一! 第13章 威慑 肆无忌惮好吗。 圣山之外,古教来人赶到这座山上,便被极尽凝实的神级防御屏障挡在外面,同时又倍感疑惑。 「外面多了这么多年轻人,里头得了神子的那位,是想趁着圣山之中的年轻一辈升空之余,趁机离开此地吗?」 学阁白面书生龙柏,也见到了熟人天道院的周一溪,他俩是仅有的两个到外面来的古教弟子,至少完好无损,而剩下的从圣山出来的人,有的还在疗伤,有的面上还带着大病初癒的苍白。 他们之中比较幸运的只断了双脚,前一刻飞升上空,发现山巅绿洲,高兴之余直奔禅房而去,下一刻,神级防御光罩贴着绿洲地面重现,那座禅房被从中割断,房间上半部分从防御光罩外部滑落,而原本站在草地上的人,双脚永远留在了草地上,等他们反应过来惨叫出声,大半截身体躺在防御光罩外,血流如注…… 两人远远对望了一眼,却没有先前同行时的那般熟络。 他们在各自师门长老的身边,接受着失望的目光洗礼,都很沉默地听训斥。 两边泾渭分明,只是偶尔对上视线,白面书生露出无奈苦笑,却见周一溪神色如常,反应在他看来,轻松自如得有那么点陌生…… 「不在外面。那可怎么办才好,我们进不去,他们出不来。」这些老道话是这么说,各自心里却都有了盘算。 在禁空禁制开启后又关闭的这短短三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圣山上半段的岩浆险地之中,可怖的火焰生命陆续成型,它们四脚爬行,拖着一条布满倒刺的长尾,猩红四瞳,鳄嘴獠牙,能在第三境修士无法踏足的岩浆险地如履平地。 这里是它们的主场,而在其中的那些乱了方位感的年轻弟子,甚至包括一些古教弟子,都成了它们追捕的猎物。 而下半段山林尽数被云雾遮挡,更有鬼魅般的虚影,飘浮在树影之间,能不动声色地盘踞在活人背上,吞食他们的精气神。 年轻一辈弟子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火焰生命至少也是第四境威力,哪怕被斩杀,也能藉助地形飞快重塑己身,重塑后的体型更娇小,行动更加灵敏,甚至能遁地,同类团结协作之下,各类手段层出不穷。 圣山地形多变,完全不按常理,按照大陆地形篇演变来看的那些地形勘探之法,在这里全都派不上用场,甚至前一刻踏过完好无损的地面,转回去又会变成滚烫的岩浆,底下还会冒出好几只虎视眈眈的狰狞火兽。 古教弟子们各种手段如流水一般,哪怕被围困也能凭藉各种想不到的手段逃出生天,姿态甚至不见狼狈,他们联手更是能逼退火兽群,更有甚者,藉助那可怖的火兽练不熟练的大招,看上去声势极大。 而那些大教弟子疲于招架,哪怕再多人围在一起,联手硬战,却接二连三的消耗,古教弟子的招数,看得他们心驰神往,自愧不如,其中难受无法言说。 「圣山之中,所有年轻一辈听着,我乃天道院太上长老!」 这时,岩浆险地之中的人,突然间听到一个声音。 「诸位莫慌,各位的表现皆在我眼中,这圣山最后一轮考核,且当做入我天道院的考核,只要能活着走出圣山,便能入我天道院,成为天道院学员!」 第32页 周一溪身边那位老态龙钟的白眉道人将神识遍布整个圣山,神念被神级防御屏障削弱以后,从上方岩浆险地往下传,细弱蚊蝇,却经久不衰。 「天道院,那不是古教吗!?和学阁比肩的那个。」寻常世家弟子,隐士山门来人就像飢饿之人见到了玉露琼浆。 「据说天道院大公子周天元,天赋实力碾压当世所有年轻一辈,天道院有此新星,接下来的百年还能再提升一个高度!」 岩浆险地深处一处洞穴外面,一位身着水墨画长袍的年轻男子长身玉立,闻音微微皱眉,周天元刚解决了这地方的火兽,冰封了这处岩浆,进到洞穴里却没有见到本该在里头疗伤的周师弟的身影,正心情不佳:「搞什么鬼,人呢?」 找不到出路,陷入绝望的年轻弟子们重获新生,灰扑扑的脸上焕发别样的光彩,甚至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哪怕见不到神子也无妨,若能跻身古教,成为古教学院,不枉他们耗费多年闯那么多险地。 紧接着陆形云听到了个声音。 「我乃天府十二府主之一,率先出圣山的百位可入我天府!成为我天府内门弟子,率先出圣山的千位,入我天府,可成为天府外门弟子。」 「天府!」 在场无数弟子似要眩晕,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晕早了。 「……率先出圣山的前十位,可入我神庭内门,率先出圣山的前百位欢迎来我神庭深造,前五百位,可入我神庭,成为神庭外门弟子。」 「神庭!」 「学阁掌丞长老在此,欢迎诸位圣山之中的天骄,来我学阁报导。」 白面书生旁边的黑髮中年人也在尝试沟通下方岩浆险地,按照常理,能在岩浆险地穿行无阻的才有望见到山巅绿洲的神子,至于半山腰以下那些,暂时不再考虑范畴,主要是他们的声音也传不进去。 好在他们的弟子在其中若能领悟他们的意思,除了找到那位得了神子的存在,便是广交弟子,拉拢新鲜血液入古教。 一时间山门之外的年轻弟子们很是眼红,他们进不去,而且也不在古教招揽的范围之列。 又有个阴森渗人的声音咯咯笑道:「魔殿欢迎能从圣山走出的特别存在,来我魔殿,担任魔殿长老一职!魔殿的大门,永远为所有势力难容之人敞开。」 听到各种古教之人齐出声的年轻一辈原本已经有些麻木,可这话一出,他们全都懵了,什么叫特别存在,不是在说他们吗? 「魔殿这话的意思,是其他古教也都在煳弄我们吗?想让我们都出去,但其实要找的另有其人?」 但只有有限的古教弟子心头一颤:「诅咒果实便是魔殿之人搞的鬼!出了圣山诅咒就应验了,魔殿既对付了那人,又想要在各大古教虎视眈眈中庇护那人,真够狠的。」 这接下来应该是古教弟子分开来,招揽弟子赚取古教贡献度,至于寻找得了神子的那位,由于神子可能只是个物件的消息传出去,如果那人不想暴露自己,他们也无法察觉,因此找出那位是外面古教来人的任务。 谁知,夜幕降临,火兽暂歇,突然夜空中一声惨叫,方才还在夜奔的古教弟子突然消失无踪。 无独有偶,第二个,第三个古教弟子接连失踪…… 森林静谧无声。 ** 而另一边,金天机耸了耸肩:「不错,是我干的。」 这微不足道的空间小黑点,里头有个庞大的空间,空间中装着一方险地,险地里有狰狞的龙鱼、毒蛇,还有被困的古教弟子。 那可是古教弟子,无论警觉还是敏锐度都非同寻常,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陷入其中。 陆形云的天彤双目能够看清那黑点,但神识之下感知不到空间的异常,方才那锦衣公子却好似睁眼瞎一般,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金天机,问:「只有这一处?」 「应该不止。」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陆形云嘆为观止。 「我厉害吧?」金天机问。 「你简直是神!」陆形云由衷地说。 金天机得意地扬起精緻的下巴,面容赏心悦目。 陆形云从黑色虫洞里看去,只见那位名叫尚卓的古教弟子姑且还算安全,他捡起地上那件放着解药的盒子,打开来看,发现里面并非是雪莲子,而是一只底色火红黑纹狰狞的毒蝎! 蝎尾勐地扎来,金天机闪电般挡了下,那蝎尾尖针扎在透明屏障上,差点断了,啪嗒一声落地,飞快地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救命,救我!」尚卓险些被拖进沼泽地,只见天穹之上出现一只硕大的灿金瞳眸,瞳眸中央通红无比,差点心梗,「呸!」 陆形云暂时没了救他脱困的念头。 「这种人才该被诅咒。」金天机道。 「额?」陆形云深唿吸,然后一跃而起,「天机,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诅咒,可以藉助诅咒顺水推舟,或许怀玉暂时被困是好的,我们走,去找人!找人下山!」 「找什么人?」 「不认识的人,像他这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人!人越多越好!」陆形云道。 「那还要去找你朋友吗?」金天机问他。 「暂时不用找了,木老去哪儿了?」 「这个嘛……跟我来。」金天机昂首阔步往前迈进,陆形云跟着他的步子,竟是体验到了一把缩地成寸、一步千里的极速,这样看来他都不需要羡慕古教传承的这类法门,看着现成的神子殿下施展这浑然天成的招数,假以时日他也能参悟出一套可供传承的法门来。 第33页 「简直愚钝!竟然这么触怒神子,一旦神子动怒……」穆芝老道抖落了好几片叶子,深深扎根在地底处,感觉自己可能这辈子都难以脱身。 神子带着他走的时候,他特别担心直接被神子带下山去,然后诅咒落到他头上,他成为众目睽睽下最倒霉的那位,被世人围观。 但没想到神子带他走,几个唿吸间,他便发现这座圣山上多了上千个小虫洞,每一个虫洞内都暗藏一方密闭空间,空间中无一例外全是当初圣山外一念生成的古怪险地。 而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再次被困住了,这次更可怕,他的肉身都被悟道神树包裹,双脚深埋入地下,整个就像是树精成人,树干上多了张脸,动弹不得生怕被当成妖怪来对付。 若有人认出他来,知道他堂堂古教老祖竟然化成如此形态被困在这里,那简直丢脸至极。 想到这个,他身体之外的树干又抽出几道枝丫,气血往各个方向流淌,反补群山与森林,火焰生命得了他溃散的灵气滋养,同类队伍越发壮大,而他枝干上叶片间冒出白雾般的幽灵,随着魂体溢散,气息越发萎靡。 「木老!」陆形云喊道。 「快救我,」穆芝老道说,「你给我把这个解了,我让你开开眼界!」 金天机将手搭在穆老头肩头,他的声音便在九霄之上,神级防御阵外,几乎所有人脑海中。 「诸位在我家上空守着,是想看什么?」 一时间,所有古教来人神色一变,有人道:「请问您是?」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却还来我的地方,动我选中的人,你们真是好能耐啊。」 「神、神子!?」 古教古尊狐疑道:「是哪个小傢伙借神子的名头在跟我们说话,不妨报上名来,何必藏头露尾。」 金天机冷笑道:「我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无话可说,叫至圣过来!」 「至圣?」这口气,当真是神子本人!?他们竟然在质疑神子本人,那传言所谓神子不是人难道是讹传吗,道,「这……我们哪知道至圣他老人家在什么地方!」 「劝你们让他来,这样你们才能好过。」 金天机道:「既然至圣心忧天下苍生,很快天下最有名望的年轻一辈都将葬身此地,而他却要袖手旁观吗,这算哪门子至圣,又算哪门子心忧天下,这么多年轻一辈青年才俊即将因为他们长辈的愚蠢而丧命,难道不无辜?」 「神子殿下您要对我教小辈下手,何故如此!?」他们慌了神了。 「你们惹怒我了,让他亲自过来,与我协商此事解决之法。否则你们敢对我看中的人用诅咒之物,我就敢用你们看中的所有小辈来给他即将损失的东西陪葬!」 「神子殿下息怒,我们冤枉啊,我们此番来,也是看中神子殿下看中之人,想要请他加入古教,给他丰厚的资源栽培他的,若他本就是古教弟子,更能直接晋升。」 「跟我抢人?」金天机道。 「不敢,您说的那什么诅咒之物,我们也不知道,其实我们来的初衷是为了护住我教器重的小辈,顺便给这些胆识、能力无一不缺的他教弟子一个加入古教深造的机会,还请神子殿下莫要因为小辈间的矛盾迁怒其他,尤其也莫要和小辈一般见识,他们之所以这般,也是因为仰慕神子殿下您!」 「他们的仰慕,便是给我选中的人下诅咒,你们的仰慕,便是神识不加收敛,四处窥探隐私?若真为接自家小辈回家,你们还待在这儿做什么,滚下来山门外候着!」 「神子息怒!」山顶之上的人纷纷到山底下来。 周一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嗤了一声,他面容阴郁,眼里带着点悲天悯人的味道,还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手持阴阳八卦鱼盘。 白面书生龙柏早就发现不对劲,不经意地走到他旁边,看到那鱼盘,突然惊讶:「你会推演之术?」 「一溪可是我们天道院推演之术天赋最高之人!」天道院身着星纹长袍的长老得意地瞥了眼他这学阁的。 周一溪默默收起了手中的推演命盘,对他露出笑容:「略通皮毛罢了。」 「这一路怎么……」从未看你用过。不对,当真从未用过吗……白面书生突然有点发毛。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想说关于陆兄会加入哪个教之类的问题好像都问不出来了。 他觉得眼前这人好像并不在意,或者说精通推演之术的人或许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怎么,这么多古教,难道偏偏就天道院吗? 第14章 以德 倒霉的不会只有他一个的。…… 「他们这是拒绝了吗?」金天机见他们不为所动,诧异地开口询问。 「拒绝什么?」陆形云不明所以。 穆芝老道脸色煞白至极,他听到了神子大人和其他人交流的声音,神识虽被挡在了神级防御光罩内,但能感知到晃动的人影从上方飞掠到了山脚之下。 「自然,自然没法答应。」穆芝老道缩其脖子,怯声说道,「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至圣在何方,再者就算他们中存在知晓至圣在何处的存在,还没有到万不得已非做不可的地步,所以也不至于因为您的一两句话就照做。简单来说,没有足够的危机,也没有足够的好处。」 「可惜,我明明有报酬可给的……」金天机遗憾道。 第34页 「你也不可能答应吗?」他看向穆老。 「老朽自身难保,如何外出啊,如果老朽知道至圣在什么地方,一定帮您去请。」 「请至圣,为什么要请至圣?」陆形云疑惑。 金天机心说,当然是因为你想见啦,但既然叫不来,那就没必要给小陆心理负担了,道:「我想知道是不是他,如果他来了,那么一切就简单了。直接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他,以及也许一问便知,究竟是谁在妨碍我。」 「妨碍?谁能妨碍尊贵的神子大人!」穆芝老道义愤填膺地道,如果有这等存在,那他就没必要如此憋屈。 「这样啊。」陆形云放心了些,「如果至圣想来,自然会来,如果他不想来,那么谁请也来不了,甚至若至圣不想被找到,谁也不知道器村在什么地方。」 「是因为那什么器?」金天机道。 「恩,心灯,虽然心灯实现不了至圣最大的心愿,但至圣若不想别人靠近器村,谁也进不去心灯防御范围。」 「哦?」金天机觉得他应该可以进去。 「心灯是世间至强防御法器和至强攻击法器,而且还是大范围攻击和防御,无与伦比的强悍。」 「是吗。」金天机吊起漂亮的眉梢,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能有多大?」 「意识想要它有多大,它就能有多大。」 「你好像很嚮往至圣?」 陆形云道:「嗯!」他想变成那样的人。穆芝见他这毫不迟疑的态度,大概能明白此子能被神子看中的理由了。 「心灯呢,你也想得到心灯吗?」金天机有点在意这个。 陆形云摇了摇头,道:「不想,我只对至圣感兴趣。」 「多感兴趣?」金天机问这么多只是想多了解他一些。 「大概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那种感兴趣。」陆形云爽朗一笑,「愿为至圣马前卒。」 金天机被那笑容惊艷到了,如果有人也这样待他…… 「你居然不想得到心灯!?」穆芝老道一脸嫌弃地说,「这里又没别人,何必这般不真诚,像你这个年纪的小辈,没有不嚮往心灯的。」 陆形云随口道:「我得到心灯也没法攻击,顶多防御。因为当我起了杀心的时候,头一个暴毙的一定是我爹娘。」 金天机放心了。 穆芝老道差点噎到,孝死了孝死了,苦口婆心地跟他说了一大堆多大仇多大怨,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什么百善孝为先,你连孝都没了,你哪来的善可言,说着说着特别得意。 他就说他的眼光没错,这小子就不是个善茬。 金天机打断了穆芝老道滔滔不绝的正确废话,道:「小陆,你爹娘什么境界?」 「都是凡人。」陆形云回答道。 金天机瞄了穆芝一眼。 穆芝老道沉吟,是说住在一块,陆形云虽然实力差点,才第三境,但至少也是能凭实力进圣山的存在,对付凡人就只是动动念头而已。 等会,这小子的爹娘是凡人,那他的宗门是从哪儿来的?难道真是自己建的!? 毕竟凡人再有家底,也没法把孩子送进修仙学院,这小子是凭本事被带进学院的? 穆芝老道这才打量这小子的资质来,确实看身段看气质,就沖这心性,确实是修行的好苗子,关键是耐得住寂寞,按照常理凡人爹娘不该以他为荣吗。 「你爹娘现在在哪儿?」他又问。 「应该在我的宗门之中。」 陆形云觉得有必要赶回去看看宗门怎么样了,道:「木老,您可以帮个小忙吗?」 「可以是可以,你先想办法救我出来。」穆芝老道明算帐。 「什么忙,我帮你。」金天机抬手往穆芝老道树干上一搭。 穆芝没来由地一阵瑟缩,树叶抖动,有枯叶落下,更有新的枝叶生长,只觉体内气血又再次掏空了一些。 见他脸色煞白,陆形云也不难为他了,道:「天机,能不能改变一下空间黑点的位置,挑个相对而言比较简单的险地,让那个险地所在的空间黑点恰好镶嵌在神级防御屏障上?」 金天机道:「这个相对容易的险地,找起来有点麻烦,我不知哪个是哪个,但镶嵌在神级防御屏障上,倒是没问题。」 陆形云思忖片刻:「那就随便弄个放上去,有且只有一个。」因为围师一阙。 「麻烦穆老,您能感知到所有空间黑点的位置,画张地图出来吗?我想心中有数。」主要是没人的时候,他拉着天机不怕掉进去,但人多的时候,就不能那么明目张胆牵着神子。 「能是能……」穆芝有点敏感,「但为什么要我画地图?」 「藏宝图不是您老画的吗?」陆形云随口道,「画得挺不错的。」 「你怎么知道……」穆芝老道唿吸都不畅快了,神子大人竟连这个都告诉他,隐私呢! 「很简单,殿下若要自称神子,不可能再自称宝物,把自己所在处放进藏宝图中散布出去。」陆形云道,「没时间浪费了,我让天机救你,但你得答应我到时候跟我一道回宗门。」 「老朽一诺千金,先前都说好了,你能救活你那群朋友,我便跟你回去当你客卿长老。」反正他古教老祖万年不管事,教中有教主太上教主在,他去哪儿云游都正常,「你若有本事带回神子大人,我有何理由不跟呢。」 第35页 话是这么说,但他目前有点苦恼,主要是跟诅咒有关系,但从目前的状态脱身前,没必要说这么开。 金天机依旧是同样的话:「闭上眼睛。」 这回穆芝很乖巧地闭上眼睛,清空杂念,什么都不去想,直到对方说了「睁开」,他这才睁开眼睛,一只颇有力道的手拽住他的衣襟,把他从相对软绵的树干中扯了出来。 不知为何,金天机这几句话以及他的手,就像无所不破一般,原先坚不可摧无法破开的树体立即腐朽。 穆老被困其中时,便觉得这就像自身境界神树困住己身,无时无刻不在消耗自身力量,根本无法突破自身桎梏脱身的所谓绝对困境,就这么迎刃而解,就像险地的突然出现,空间黑点的存在一样,无法用常理推断。 于是老道看金天机的目光更加敬畏了些,再瞅着陆小子就少了几分同情。 得到神子这等助力,付出再多都不嫌多,更何况也只是……也不少了。这小子也没他名字那么幸运啊。 陆形云眼看着那么枝繁叶茂的树干全部都要化作灵气消散,祭出空间直接吸收,这回穆芝由于消耗过度,干脆直接一吸,总算是回本过半,但依旧有些许灵力融入到地面以下,可想而知这地方的危险程度又会增加不少。 「你们现在就过去吗?」穆老脱身后,立刻说道,「老朽可能不能陪你一起过去了,如果老朽修为尚在,当你客卿长老也不算埋汰了你,但老朽若也在诅咒之列,跟你回去也是拖累。」 金天机听前面的觉得他是想一个人开熘,但听完发现这个理由也不是不能接受:「干脆你带小陆出去,你们去山外等我,我之后再出去能不能绕过那什么诅咒果实。」 穆芝老道犹豫,诅咒不是这么看的,神子不在诅咒果实能够冒犯的人之列,而陆形云怎么都跑不了,得了神子的人就是陆形云,他若是跟陆形云一道出去,倒霉的就会包括他。 「那诅咒看似简单,但简单的说法却最为难解,甚至没法解,哪怕您另外找个比陆小子更满意的人暴露您的身份,并确定选择那人,然后跟着那人一同出去,最先见到您的陆小子和老朽,同样逃不掉,陆小子是绝对逃不掉的,老朽或许勉强能躲过。」毕竟他貌似没被神子真正选中过,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穆芝老道看神子待他和待陆形云的态度,就知道了他大概就是个趁手的工具人。 陆形云收起新的绿色圣晶,对金天机道:「我们先去圣山上扫荡看看,有没有什么宝物能带走,然后再慢慢去那儿集合。」 「那你们一起去找宝物,我就先撤了?神子大人千万记住,不可以是老朽啊,如果老朽修为没了,以老朽这年岁,大概会当场化道身亡。陆小子没了修为,或许还是现在这副样貌,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至少还有神子大人您!」 金天机一脸沉重,道:「那你滚吧。」 「多谢神子大人高抬贵手!」穆芝美滋滋地说,「小子,你好自为之,好好保重,等你脱身了,我自去见你!」 「还有,绘制地图有点难度,可能要多花点时间,到时候我直接弄到你眼前给你看?」 「不用了,也可以现在给我看看。」陆形云过目不忘,记忆非常清晰,只要是他看过的人、地形,都不会忘记。 不多久,他便将空间黑点所在处全都记进脑海中,也知道了镶嵌在神级防御屏障上的空间黑点。 其实有这个空间黑点的存在,外面的人甚至可以进来,但进到那一方空间之中,若是再同他们一起出去,那可能一样得倒霉。 金天机不舍陆形云:「怎么办,你若没了修为……」 「也没必要这样啦,其实我这么点修为,就算没了也不心疼。」 「再说但凡古教都会重新开闢一种新的修炼之法,这样正好勒令我自己创新道,我以前修炼根基本就不扎实,失去了也不可惜,而且还能重新创道。」 「所谓祸福相依,这看似是祸,或许将来回头看,会是得偿所愿的必须经歷……」陆形云甚至还有闲心安慰金天机,好似对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期待。 「既然无可挽回那就接受呗,趁着下山之前,得好好收刮一下圣山,先前没有你的时候,我走得可艰难了,见到什么都怕拿,担心会有危险。」 「那就走。整座山都给你带走。」金天机看他越开朗越心疼,同时更反感那个没本事便下诅咒的人。 诅咒果实到底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玩意,等出了这里他去把长诅咒果实的树给挖了,把玩诅咒的人狠狠诅咒几轮! 「我带你去见人,我们顺便救人。」陆形云道,「敞开了救人!」 金天机确实挺想见人,见各种人,道:「如果遇到诅咒你的人呢?」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长指向上,「我可以出手弄死他吗?」 「也救,」陆形云笑着道,「这人最该救,还有那个天道院大公子!」 「为什么?」金天机不满,「为什么要以德报怨,让他们死在里面不好吗。」 「我尽量不让自己起杀心,因为我一旦起杀心,迟早死在我手上的就是……」他忍了后面的话,道,「况且他们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我并无任何好处。」 金天机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也不至于救吧,难道你以为那样的人会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从而弥补自己所犯的错吗。」 第36页 陆形云一笑,递给他一只灵鸟,同时手中展开一张空白锦帛,道:「麻烦天机了,帮我把这封信传给木老,我想让他告诉我,天道院大公子的具体位置。主要是不知道下诅咒的人在哪,那人藏得比较深,我也不知道是谁,没法找。」 金天机拿着灵鸟,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如他所愿地接过灵鸟,只一瞬,那灵鸟便在他掌心凭空消失。 穆芝老道接过灵鸟发现是陆形云的声音,便觉得是烫手山芋,根本没任何迟疑,也没任何想法,感知到那人在什么地方,直接便用神识沟通他手中的昂贵锦帛,以地图的形式画在了陆形云手中摊开的那块空白锦帛上面。 这小子,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形云看了眼锦帛便一把握紧收入纳戒中,牵着他的手,往前走,道:「傻天机,我们带他一起出去啊!」 按照齐怀玉告诉他的诅咒内容所言,如果将神子带出圣山的人註定会失去修为,这个「将神子带出圣山」一语双关。 首先见到神子并带神子下山的陆形云怎么都逃不开,第二重意思便是和神子一道出圣山的人,同样也别想逃掉。 倒霉的不会只有他一个的。 第15章 借势 难缠山魅成就一人 「你们几个护着他们三人,快走!」 「大师兄,那你呢?」被众人护在中央的小师弟回望着他,好似泫然欲泣。 「我殿后。」周天元淡淡道。 他和天道院的弟子们在一块,正遇到山魅围追,有的山魅附着在人的背上,一转眼那精神气饱满的年轻弟子,便面如缟素,气息奄奄,行将就木般,显露老态,需要别人背着、拖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 而那山魅也跟岩浆险地反覆融化復活的火焰生命类似,它们被打散了,分裂成细小的白团,有的白色光团黯淡无光,却如蒲公英种子般,随风飘散,顺着人的唿吸进入体内,若被山魅枝干附着在体内,就会在身形萎靡反应迟缓行动受阻,最歹毒的是即时生效。 「大师兄,师父说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没,只有你不行,你若是留在最后,抵挡那么多山魅,也变成师哥他们这样,我们就算活着出去了,也无颜见执教长老和师父他们!」 「对啊,大师兄,师父他们都特意叮嘱过,任何时候都以你的安危为重,若被知道我们让你给我们殿后,师父他们知道了,肯定会严加训斥、重重责罚我们!」 「命都要没了,还管个什么责罚!赶紧走,少在这儿咒我出事。」周天元时不时缀在最尾上,飞掠在这群人边上,掌心阵台之上铭刻星纹,经灵力激发,绽放刺眼夺目的光芒,山魅惊退。 可仍旧有胆大妄为的山魅依旧在觊觎这处的血肉之驱,从其他各个方面攻击。 不知道这东西怎么成型的,雷电无惧,刀剑斩断还能重新聚拢,暂时找不到有效的抵御之法,除了支起防御罩。 好巧不巧,周天元的防御罩恰好因为先前那一遭,被寻常弟子给破了,缺了一角阵石,没办法重新支起,所以他只能用半成型的防御光波勉强应付。 「大师兄……」被护着的天道院弟子很是动容。 「要是周一溪在就好了,有精通推演之术的人在前面,也不愁找不到出路。」 「还是别提一溪师兄了,他总是无视大师兄,从不把大师兄的话放在心上,好像不待见大师兄。」 「不待见那是后来了,他刚进来的时候,不是听说他对大师兄有那种那什么吗……」还算完好的男弟子对另一个男弟子挤眉弄眼,给了个大家都懂的暧昧眼神,唯有小师弟不明所以,一脸单纯地来回看。 陆形云刚来,隔着树丛见他们背对着自己,也辨不清小动作,只听清楚了一点,令他心头微微一动:「一溪竟精通推演之术?」 既然同门这么说,那多半是了。 「你不知道?」金天机说。 陆形云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他话是这么说却有哪里不太顺畅,或许是他记忆力太好了些,回溯这段时间相处的记忆有哪里说不太通……也许一溪的推演之术,也并没有那么精通。 周天元一人抵挡全部山魅,其他人又生怕掉进看不见的陷阱之中,像其他弟子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各种踟蹰不前。 「若有人开路就好了……」他正这么想着,只见树梢上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两人,其中一人红瞳金边,整个人好似与森林融为一体,这种瞳术……周天元博览群书,兀自心头一颤,合适的领路人,盼什么来什么! 而他身边那位,一眼望去令人窒息,他并非贪恋美色之人,或者说再好看的皮囊都抵不过岁月侵蚀,可当他看到那个身披斗篷的男子,有一股难言之感直袭灵魂,让人一瞬间无法思考。 「大师兄,小心!」小师弟惊魂未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天元恍然惊醒,便看到眼前一切变得朦胧,似有层轻薄的白纱罩住了他。 一切感官变得迟钝,唿吸也逐渐沉重,行动更加不变,耳中竟出现重影,他的身体踉跄一步,天旋地转之感。 落在外人眼里,画面很是惊悚。 四散开来的白雾小团,趁着他分神的空档,勐然间聚拢来,形成一道巨大的白色山魅,扁平状拉长捲曲,从四面八方笼罩住了周天元。 「用火!」陆形云及时喊道。 第37页 「炼化!」与此同时,周天元也怒了。 一股熊熊烈焰爆涌而出,将他浑身包裹在内,而那所有山魅被火焰包裹,发出无声的吶喊,身形在火光中扭动,而周天元割破手掌,鲜血在火焰中流淌,以炼化术的方式,将自身鲜血尽数糅合进山魅薄纱之中,打出了一个完整的阵纹,将二者融合在了一起。 「以火为引,这火不普通,以血为媒,凭空烙印融合阵法,试图收服这等异物……」因为他欺负周一溪所以看他不顺眼的陆形云忍不住慨嘆,「这人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 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敢于把此地诞生的完全不合常理的异物引为己用的人。 身为宗主,陆形云单纯看这个人,也忍不住这样想。 他说的「用火」,其实只是解一时之患,并非是火能够克制山魅,而是有神子殿下相助,火就能克制住这一处的山魅,但别处的就不一定了,反正这地方反常。 金天机也认同他的话,毕竟这山魅,是尊者和他的手笔,绝不好对付,若能收服,确实是一大助力,敢于拼着性命不要,此人倒也胆量大。 整座山林中,无数白色薄纱似的东西,被这次陷入危机的同伴吸引而来,前赴后继地往周天元身上覆盖、叠加,转眼之间好像一个巨大的白色蚕蛹,火光更胜,好像无穷无尽。 天道院弟子们无比心悸,纷纷远离大师兄所立的那处山魅聚集之地。 而他们也听到了提醒大师兄的那道声音的源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奔去陆形云和金天机所在的地方,好像人多就能稍微安心。 「要不要把周围的树清出来,以免这边起火妨碍到他?」陆形云友好地询问。 「很有必要,有劳二位了。」这群天道院弟子倒也不客气。 金天机听着就没好感,却见陆形云趁着伐树的空档,自然地跟这些天道院弟子攀谈起来,互换了姓名,还把他也介绍给了这群天道院弟子认识,提到了为见周一溪而来,却没见到人,顺便请教天道院招人相关问题。 那边还没结束,这边亲切得如同自己人。 当然也有一心盯着周天元看不想被打扰,比如天道院小师弟,但这并不影响陆形云与人交流的心情。 金天机看了眼不远处唿啸的壮景,又看向他,眉眼不自觉温柔。 …… 「谁弄出这么大动静!」 整片圣山中的山魅都被同伴的悲鸣吸引而去,就像有形有色的风颳过树林,枝叶被撞击得七零八落,林中下起了落叶碎枝雨,阵仗极大,尚在其他地方的古教弟子纷纷抬头向上望。 「这鬼影怎么走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招架不住的鬼魅,哪一方势力这么横,难道掌握这玩意的弱点了吗,竟然都给引走了。」 「哪一方势力要单挑所有水火不侵、灭不死无孔不入的鬼魅?跟去看看!」 …… 「什么人惊扰了小爷看好戏?」 有团黑雾在树梢处惊醒,露出里面猩红嘴唇,尖尖虎牙的少年,他翻身催动着黑屋,朝着动静源头掠去。 金天机察觉到不宁静,一把拽过陆形云,搂了把他的肩,陆形云莫名往旁边一靠,却见旁边这位俊美至极的神子殿下,一脸郑重地按着他的双肩,把他放在了树干旁安全的地方,将穆老那块悟道神树残木放在陆形云手上,示意他拿好。 虽然不知道这鬼魅般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反正跟他以穆老头的躯体为媒介释放的力量有关,那么穆老头的实力就是此地新生生灵的天花板。 有尊者级的道木护体,应该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趁他不在,损到小陆的半根头髮。 「给我做什么?」陆形云拿到这块打磨得极圆润的方形木块,便能感知到里头源源不断的生机,远胜他所收刮的所有宝物。 「安全。」金天机说完,看向丛林。 突然,四面八方响起了各种嘈杂的声音,衣料摩挲声,脚步声,甚至嬉笑、咒骂、好奇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眨眼附近树梢上就多了一道道人影。 「变态啊!」 「又是他。」 「除了天道院大公子,还有谁能有这等能耐!那么难对付的山魅,竟然尽数收服,怎么办,方才被困的我等倒还欠了他一个人情。」 「什么人乱攀关系,你不说谁知道你方才被困还是平躺着,为了跟大公子扯上关系,竟然白送人情。」 「也许再过个百年,下一个时代就是这位了,自嘆弗如啊。」有古教弟子很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火焰威能,灵力的充沛程度,还是阵法灵活运用,胆气,远见,能耐,天赋……此子都是当世当之无愧的第一。 「别捧了,没看到他都快死了吗。」黑雾回缩,尖长指甲的苍白少年尖酸刻薄道。 天道院弟子均捏了一把冷汗,难以想像若是大师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要怎么回去跟师门跟长老们交代。 「真要这么做吗?」金天机问。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陆形云道,虽然不知道是谁搞的诅咒,但也没法明目张胆地打听,只能希望来的人中有那位。 那么只要让来的所有人都看到神子殿下,他自有办法让在场所有人都同路,毕竟出去的门户就那一处空间节点。 这主要也是受古教都在竞争此地天骄资源,各种招揽新鲜血液而派生的想法,他的宗门也缺人,如果能招几个同样没了修为的天骄,或许宗内的日子会挺有意思也说不定…… 第38页 金天机一步踏出,下一步便来到了那群人之中,他抬手,一根手指前半截,轻而易举地戳穿了厚厚的山魅层,指间搭在了周天元肩上。 「这……」众人倒吸凉气。 只见山魅如流水般避开了这位俊美出奇的男子的手,好像格外忌惮一般。 几乎是同时,周天元手中那块阵台绽放出别样的光芒,一道他这个修为方可有的防御光罩猝然成型,将那些过多缠绕着他的山魅尽数弹开。 周天元身体一软,金天机赶紧后退一步。 他晃悠着险些跌坐在地,到底还是扶着双膝站稳了。 「阁下竟也是阵法师!」周天元咳出鲜血,想到自己得到莫大助力,眼里因欢欣而大放异彩,「实在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阵法师,至少说的是人。难得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位所谓下一个时代扛鼎的人物亲口钦定是人的机会。 「略通皮毛。」金天机一脸不以为意,「不必如此,我本无心救你,但我师弟和你一位姓周的师弟是故识,他让我救你,我也就免为其难。」 「我师弟,姓周……」周天元低语,「一溪吗。」他顺着金天机示意的方向,看向陆形云,见那青年的长相,表情忽然有一丝古怪。 第16章 同行 (入v公告搁这儿)周一溪:不装…… 周天元拿出自己的通灵阵石,递过去,道:「你有通灵阵石吗,留个将来联络用的魂念呗,欸,别走啊!」 金天机待在人多的地方,赫然发现,并没有原先所以为的紧张,真实情况恰恰相反,他感到如鱼得水,得心应手,活动范围扩大了无数倍。 只要人在的地方,就是他的活动范围。 他以视线范围内能看到的人为中心,以他和那人的距离为圆心,整个圆圈范围他都能瞬移达到。 他与寻常器兵不同在于,他可以选择力量媒介——人,任何人都可以在他的主动选择下,成为他一时或者一直的力量媒介。 视线范围之内,只要是人,全都可以。 比如在山顶的时候,他只能看到穆芝一人,而穆芝自困其上,他便哪儿也去不了,活动范围只有他所住之处到穆芝所在处的圆圈中。 见到人以后,他发现他可以去到任何人的身边——只要是他视线范围内的人,他轻而易举出现在对方身边,轻易扼住对方的「命脉」。 如果对方感到恐惧,或者别的什么,他便能让对方作茧自缚,化作恐惧本身——对方脑子里想什么,他就能做到什么,俗称怕什么来什么。 金天机碰到周天元的时候,如果后者想的是警惕或者很抗拒,那么就会出现自缚的诡异表现形式。 可这人专注于炼化,也不知是过于自信,还是别的什么,竟然对他的出现倍感感激。 金天机借他之手重建的防御阵,帮他这一把,顺便学会了比较低级的防御阵架构之法。 对方误以为他是阵法师,算是拉低了对他的认知,那么他触碰此人能够施展的力量,应该都超不出对方对自己的预判,落在广大外人眼里,倒是跟他们差不多层次的存在,就很好地隐藏了自己。 陆形云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天机就算暴露神子身份,也不至于被误解,因为他当众救过人,而且救的还是人尽皆知的存在。 「你师兄好厉害啊!」天道院小师弟道。 「是啊,」一向云淡风轻的陆形云换上一脸温柔,「师兄看起来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吧,实际上挺有人情味,他天分高,实力深不可测,若发现别人有危险,不会袖手旁观。」 天道院的人听他这么说,顿时对他口中赞不绝口的师兄越发感兴趣了些。 天道院小师弟道:「跟我们大师兄差不多,大师兄以前也让人望而生畏,可接触过发现他很热心,也很够义气,真是缘分啊!」 陆形云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天道院小师弟忍不住噫了一声:「你怎么会跟周一溪关系好啊。」 「怎么了,一溪不好吗?」陆形云道,「我也正因为跟他同行过,才对天道院有好感的。」 「这样啊,也不是不好,主要是……会推演之术的人一般说话有两个极端都是装的,要么说话特别好听,要么说话特别难听,一溪就是后一种。其实也没什么,同行的时候,你师兄也在吗?」 陆形云不明所以,道:「在,不过师兄只是在暗中保护我。」 「哦哦,那挺好。」对方话是这么说,但陆形云却隐约好像听到谁说了声「幸好」,不由更加莫名其妙了,这些人看起来性格不错,为什么要那么排斥一溪,推演之术多了不起的能力,如果一溪没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周天元搞鬼。 「形云!」金天机快步回到他身边。 「怎么了?」陆形云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唔,没什么,」金天机摇了摇头,道,「你没事吧,还好吗?」 他并没有接触过周一溪,所以没办法对比两人如何,更没法质疑陆形云看人的眼光。 「我当然,挺好的……」陆形云觉得这儿人多。 「方才提醒我用火的人是你吧,谢谢了。」周天元无视了一众向他道贺的古教弟子,上去便跟救了他的人的师弟表示感谢:「来的这么多人,也就你们二位想到要帮我。」 第39页 他这话倒也没有责怪同门弟子的意思,只是很感慨,这么多年来,好像人人都以为他能凭自己本事解决一切问题,但方才真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可能要命丧于此,而来的所有人,那些熟悉的面孔,各个都袖手旁观,说实在的,有点冷。一直都很冷,虽说高处不胜寒,但这没办法宽慰到人。 陆形云道:「是你吉人自有天相。」 周天元一愣,露出笑容。 「果然能人的师弟也是能人。」有人道。 「看来天道院大公子不行了啊,居然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还需要别人帮忙,丢人。」那位浑身漆黑,小脸苍白的少年揶揄道,心想这是故意以退为进,送个人情出去,想为天道院添上一员,不惜连救命之恩都算上了。 「这位是?」陆形云见他这身打扮,有点好奇。 「不认识。」周天元说。 这黑袍少年暴跳如雷:「姓周的,你这就没意思了,一转眼就不认识我这个最大的对手,实在令人寒心啊。」 「对手不认识,说多年手下败将,算想起来了。原来是魔殿小少主,诅咒果实好用吗?」 陆形云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地望去。 「胡说什么,什么诅咒果实,听都没听说过,少空口冤枉实诚人。」那位魔殿小少主露出尖牙,很是不走心地摆手,「我要有那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你妨碍我以后,不用来对付你呢,比如每次获得机缘不过来给我磕个头,就降两个境界之类的。」 「你敢吗,诅咒果实虽然珍贵,哪个古教不得珍藏一两颗。」 「居然不是你,真是浪费我好好一枚诅咒果实。」对方不装了,幸灾乐祸,「可惜啊可惜,天道院大公子,也没能破最后一道险地。」 「是他啊!」陆形云听得心头一顿,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金天机见状总算安心了,若这群人不听使唤,只要有个「我不好过,谁也休想好过」的人存在,以这样的人为媒介,或许能施展出迷惑性群攻技能,但说实在的他不太想沾这个人。 「诅咒果实是怎么回事?谁能解释一下?」有人瑟缩着问。 「你们不知道吗,有人用了诅咒果实,诅咒带神子出山的人,一旦走出圣山范围就会修为尽失,之后都不能动用与灵气相关的方式修炼。」 有大教弟子打了个寒战,道:「这诅咒可真够歹毒!不是我抬举,能到这儿的人就算没有尊者之姿,至少也能渡劫成圣吧。得了神子却要用几千年寿命去换,值得吗?」 可在场但凡古教弟子却都没说话。陆形云感到有点奇怪。 「这一听就知道是魔殿之人所为!」更有精明的大教弟子道,「世间所有修炼之法,只有魔殿的道统不需要藉助灵气修炼,而是藉助死气、阴气、煞气等等。」 「但他们就不担心自家弟子得了神子,误伤了自己人?」 「所以诅咒内容是,带神子出山的非魔殿弟子,一旦走出圣山范围变回修为尽失,之后都不能动用与灵气相关的方式修炼!」 「魔殿好算计,这样一来,岂不最后得了神子的人,必将加入魔殿成为魔殿一员?魔殿间接得了神子!?」 他们居然以为古教没动静,真是太小瞧古教的手笔了。 周天元突然开口:「既然都到了,那么我就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几乎所有古教都动用了诅咒果实,诅咒的内容也几乎如出一辙,若得到神子的人若非某某教一员,离开圣山便会修为尽失,此生不得动用与他们道统不同的方式修炼。」 陆形云浑身一震。 全场几乎所有大教弟子尽数变了脸色。 所有古教都下了诅咒,无论加入哪一方势力,都不能动用世间任何已有的修炼方式。 「除了我们天道院!」 周天元朗声道:「也只有我们天道院虽有诅咒果实,却并没有对任何人下手。」 「只有天道院真心希望能够走出不世出的强者,为修炼一道争光!」 「因为我们很清楚,能到圣山来的不会是单纯的炼药师、炼器师、阵法师,能到圣山来的会是修炼一道的天骄,但凡天骄无论属于哪一势力,只要能达到非凡成就,便能为修炼一道做出不朽的贡献,我们绝不在此人修为上做文章,我们很希望他能走出一条道来。」 「我们承认此人的能力,无论其他古教如何作为,天道院将永远是此人的盟友。」 「不愧是当世年轻一辈第一人。」大教来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般慷慨激昂的总结陈词,也只有你天道院大公子说出口不显违和。」有古教弟子开口道,「若非天道院没有开闢独立道统,『天道院』这三个字,并未得到大道认可,所以无法在诅咒中得到应验,我都要信你们的真心实意了呢。」 陆形云注意到周天元的气势陡然之间变了,眸光也变得锐利,好像顷刻之间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而说话的那位古教弟子当场闭了嘴,脸色苍白,身体也瑟瑟发抖。 这是专门针对他一个人的魂力威压。 直到那人弯下腰去,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从始至终周天元都没对他这话发过任何一语。 他只是发火了。 就像每个人身上都有不能戳的软肋,就像蛇有七寸,龙有逆鳞,赫赫威名的古教也有不能轻易触碰的点。 第40页 能与古老的学阁分庭抗礼的天道院,最大的不可说之处便在此处。 周天元头顶天道院那么多长辈的厚望,那么多长辈不惜克制对自家嫡系小辈的关怀,也要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份重视,全部的一切压力来源,也正是源自于这里,这是所有天道院长辈们齐心协力唯一的愿望,而这个愿望重重地落在他头上,几乎要让他四分五裂。 他知道那是他的责任,是他承受那些所必须要践行的使命,否则他就不配所有人的看重。 但凡有人提到天道院的痛处,他浑身都疼,他仿佛生来就长在了这个痛处上。 其他人道:「众所周知的事实提都不能提?天道院不至于吧。」 天道院小师弟跟他说:「天道院行端坐正,其实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只是大师兄最反感别人说这个了,他特别维护天道院……」 陆形云道:「是这样吗。」或者这就是周天元的本性呢。 「所有古教无一例外都用了诅咒果实,但传出去的只有魔殿。」魔殿小少主不高兴地道,「一如既往的无耻,还是大公子敢说,不愧是我的对手,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他这回站在天道院这边,至少也只有未得大道认可、却博採众长、底蕴足以撼动古教的天道院,敢剑走偏锋反着来。 而要反着来,就把这话公诸于众,无所谓得罪任何一方古教。 陆形云暗嘆好大的名堂,他还想找出下诅咒的那一个人,结果但凡古教弟子,无一例外尽是帮凶。 在场的古教弟子大多一脸漠然,古教之事,事不关己一般。 最终结果是所有道统一律不得修炼。 神子终将无人相伴。 金天机如果心结还在,势必又要黯然神伤了,此刻他像置身事外看戏一般,既然所有古教都动用了诅咒果实,那这些人还真是一个都不无辜……陆形云突然笑了笑,道:「这般听来,也还是天道院比较靠谱,诸位大教弟子觉得呢?毕竟大公子说的没错,无论在场的各位大陆顶尖的天骄们如何逃避如何想要遗忘,撑起修炼一道,这原本就是我们每一位修士的责任。」 周天元陡然看向他,眼里绽放出灼热的光华。 陆形云能看懂他眼里的光。 这就像初建宗门不被看好,却从周一溪口中听到开宗立教一说的他,当时的心情。 「大公子的追随者,又多了一个!」 周天元早就想问陆形云了,道:「你师兄实力虽然略强于你,但你若没点真才实学,也不可能一路相伴顺利来此,看你的天彤双目,你该不是能够看清空间节点吧。」 陆形云道:「可以。」 周天元道:「不瞒你说,我已驯服山魅,能让山魅带路,寻到这片山林的出口,但若要带着同门弟子们安然出去,还需要一位领路人。」 「不知陆小兄弟是否愿意当我天道院弟子的领路人呢?」周天元态度恳切。 众人齐刷刷地看来,天彤双目,这么冷僻的瞳术,能说出来的都不简单,更不用说修炼了。这种后天修炼的瞳术都需要惊人的毅力和非凡的耐心。 天道院大公子都这般礼贤下士,堪比周天元布阵本事的年轻人也百般维护他,这位小青年颇受天道院弟子重视,原来如此。 陆形云赶紧摆手道:「看见是能看见,但我修为不高,跟我同行,可能会麻烦你们。」 周天元和他同门师弟们都纷纷道:「陆兄此言差矣,你只要能指路,就帮了我们大忙,像你这样能避开空间险地的人,怕是不太了解我们一不小心陷进去脱不开身的苦。」 那魔殿小少主旋即起身化做黑雾,飘到此地,双脚轻盈地落地,却砸出颇有音律节奏收声时的一响,很好地显示了存在感。 「加上我。」魔殿小少主道,「我相信我对手的眼光。」 他一口一个对手,但周天元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跟其他古教弟子不同在于,就他敢说。 陆形云笑着道:「若是你们二位,自然可以。」 对方炼化了山魅,如果神级防御罩确实存在薄弱处,那还好说,可若是根本不存在薄弱处,那他们都被困在山上,若四处乱晃,空间黑点里头的陷阱无处不在而且无迹可寻的,不小心跌进去,需要费多长时间才能出来,九死一生出来了,又有可能跌进另一处。 其他古教弟子即聚拢来,道:「大公子当真不是得了神子的人选吗,我们也担心若是跟着大公子,会丢了修为。」 周天元觉得这话听着真让人不舒服。 他承认没得到神子,丢人;别说他没得到,就是真得了神子,不趁着修为还在杀了这群将来迟早幸灾乐祸之徒都是他仁慈! 「丢了修为总比丢了命要好。」陆形云道。 周天元深以为然。 「大公子古道热肠,为人大气,定是不介意我等跟随,还请大公子放心,连你都没能进到最终目的地,我们又哪有此等机缘,不信我等立誓为证。」 「不发誓,爱跟不跟,爱信不信。」周天元挥手间让一道如纱似雾的山魅在前面带路,众人被那东西荼毒见了都浑身发寒起鸡皮疙瘩。 陆形云神情严肃地走在前面,周天元负手上前,戳了戳他的手臂,陆形云疑惑着,见他手里有块白玉通灵阵石,道:「加一个,加一个。」 第41页 那魔殿小少主总盯着他自以为的对手,见他这小动作,吊起眼角一看,特别不屑,手腕一翻,手中多了块纯黑玄铁打造的通灵阵石,其上镶嵌了两块红宝石左右对称,如同两只猩红的眼睛,明显是他自己的恶趣味了。 「拿去,我的通灵方式在里面!」 他拿着这东西往陆形云肩上敲了敲,陆形云略微吃痛回头,那小脸苍白的黑袍少年笑着露出虎牙,还很得意地瞥了周天元一眼,心想你居然也有主动给别人通灵方式的时候,想当初自己百般要不到,真是想想就来气,天道院大公子堪比至圣年轻时一骑绝尘,了不起? 「我魔殿中人一般不给通灵方式,给就送通灵阵石,传音速度比那种一般的高……不多,也就三倍吧。」 陆形云:「……」 ** 而这时,此刻守在圣山外面的古教来人,都在等待着圣山神级防御屏障自开的那一瞬间,彼此僵持、戒备着,陷入前所未有的沉寂之中。 「一溪,你确定推演结果无误吗?」天道院长老再次询问,双鬓尽被汗水打湿,其中惊险与紧张溢于言表,「确定是哪个人,到时你一个眼色……」 周一溪轻轻点头,柔声道:「是他,动手的人藏好了吗,最好一击必杀,不是我们的人动手,因果落不到我们头上,再者也落不到我头上。」 错不了,每一步,他都推演得清清楚楚,他对付不了的人,借那人之手,皆可破。 这一遭之后,他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巨大提升,见不得光的身份也将彻底逆转,他能彻底翻身。 至于那位即将脱出命盘星格之人,还是在脱出之前,掐灭最好。 看在同行一路的份上,他会着重素为对方选一处风水宝地安葬。 第17章 重视 原来并不是人群让我自在,我自在…… 魔殿小少主这般高调示好,其他古教弟子纷纷效仿,当然他们主要想要打交道的对象,自然是周天元,其次是金天机,金天机不搭理他们,再顺便是天道院其他弟子,再顺便是陆形云。 但不是所有人,陆形云都给了魂引。 他拒绝了一大半,甚至包括魔殿小少主。 「瞳术也就恰好眼下有用,若非有人抬举他,他算老几。」有人被拒绝后,阴阳怪气,顺便恭维黑了脸的魔殿小少主,暂时别跟他一般计较,出去以后有他好看。 还有人心绪平平,看他的目光挺可悲:「来歷不大,自尊心倒是挺强,自可惜不够有自知之明,谁会在周大公子和无名之辈间选择后者而不是前者啊,再说,既然也知道大公子的厉害之处,迟早要加入天道院当他跟班,心气却还这么大,后边路怕是难走……少主别气,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别说话!」魔殿小少主挥开他们,独自飞到一边生闷气。 天道院弟子尚且还不在顺便的行列,尽管这种做派乍看之下好像很自尊自爱,但他们见过这样的人,后来变了,所以并不抱以乐观心态去看待:「既吹捧大师兄,又不想被大师兄的光辉掩盖自己,不愧是周一溪的好友,跟当年周一溪如出一辙……」 但毕竟才认识,也不好多说。 还是天道院小师弟跟他说:「其实,认识越多古教弟子越好,以后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别看现在他们联手和乐融融,其实古教弟子极少联手……」 「谢谢你,不过我自有分寸哈,我也有择友标准的啦。」陆形云听那些人说的也挺有意思,明明自己拒绝的无一例外都不是他一路人。 天道院小师弟总觉得他好像不像自家师兄师姐们说的那样,但听他这么说,也就道:「那行吧。」或许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个周一溪师兄的好友,进了天道院,这两人沆瀣一气,和大师兄分庭抗礼,那天道院内部岂不分裂,一时间好感消了一半,也就稍稍离陆形云远了些。 陆形云确实有他自己的选人任务的,他好歹是个宗主。 当宗主的,最重要的也就是一双发现能人的眼睛,不然他为何专门炼眼呢。 他很认同齐怀玉说的那句话,世间无处不是宝物,只是缺少发现宝物的眼睛。 哪怕是路边涨势古怪的一株草,可能在有心人眼里,在特定的人手上,都有可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惊人威力。 想想看,这些人,堂堂神子就在眼前,世间力量之巅,堪比至圣和心灯的存在,就在眼前,居然只凭着名头或交情之类的,眼里只见周天元,却看不见神子。 这样的人,陆形云怎么敢恭维。 相反那些,走过来看到金天机便走不动路,目露迷离,既想开口又很犹豫,那种一看就知道很憧憬金天机却又不敢冒犯之人。 陆形云无一例外全都给了魂引,如果别人不要,他甚至还会主动送上去。 在天道院其他弟子眼里,打交道的方式也有句熟悉的句式。 「加一个,加一个吧。」 还真是现学现用,太像以前的周一溪了,会钦佩大师兄,却不想被大师兄掩盖光芒,会学大师兄,很没主见,最后远离大师兄,甚至折腾大师兄…… 一般会被神子殿下吸引的,一听说原来是大美人的师弟,没有不同意的。陆形云笑盈盈的,笑着迎人,又点头微笑着看人远去。 他旁边的天道院弟子都对他看上的那些人都嗤之以鼻。 第42页 原先他们以为陆形云跟他师兄有点暧昧不清,就像周一溪也有那种意思一样,结果贪恋他师兄美色的,这人赶着上去结交。 没见过这种做派的,你师兄知道你大度成这样,不会有意见吗! 可再一看,却见俊美绝伦的男子眉眼含笑,一脸宠溺地望着他师弟走动的身影,跟在他身边,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对师弟的一切行为都表示支持,各方面都深感满意……俨然就像那没主见之人。 他们顿时一阵眼红,这位师兄,您是太独了,没接触过什么像样的人,所以才对这种没眼光修为又低心气莫名高毫无自知之明的小子这般看重的吗。还是这小子太受师门器重,您身上肩负他断了根头髮丝也要掉脑袋的重任?不至于吧。 就在这时,有个极其狼狈的人,瞪着一双渗人的眼,弓着身子,如猫豹般,挡住陆形云的去路:「怀玉呢!」 「你是?」陆形云问。 「你狠,你管我是谁!我问你,怀玉呢!」尚卓差点气得吐血,他确实状态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 「怀玉?天府,天青尊者爱徒,齐怀玉?」众人一时间惊嘆,竟然没有出言阻止,只见和陆形云对峙的人,蓬头垢面,长发上缀满了淤泥,那身衣袍都已经被泥土煳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尚卓一把上前,那双十指塞满淤泥的手,就朝着陆形云脑门抓去。 陆形云循着空中劲风的轨迹,早在攻击抵达他面门的前一刻,便已然察觉到,是时,他精准控制自身的每一寸,向后移了一剎,那充满鱼腥味的手边在他眼前划过。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那手上一滴腥臭的黑水滴落,他这轻飘飘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微退,能避开那攻击,却避不开那黑水。 他若一身腥气,天机跟着他……陆形云头一次催动灵气,灵气如丝自他掌心爆涌而出,织成瑰丽的一片白叶,恰好接住了那滴黑水。 这道白叶着实精美,有古教女弟子目露惊色。 后边及时伸来一只手,拉过他的手腕,陆形云后退一步,那白叶一倾,黑液落地。 金天机将他护在身后,抬手便是一道周天元的防御阵。 尚卓一脸不屑地爆发灵力,白光凝结成冰,寒气逼人,他一眼就觉得对方这招花哨大过实用,一般这种瞬发的防御阵就算看起来再像模像样,都高级不到哪儿去。 那一道道瑰丽的冰剑吸引了在场古教弟子注意。 「冰棱天下,万剑齐发,他是仙岛尚家嫡系弟子!」这话一出,几乎所有弟子惊嘆不已。 修炼一道古教势力之中,有一处绝对的安宁圣地,乃是各大古教齐力维繫,唯有大陆德高望重的尊者才有可能入驻。 东皇神洲,仙古岛屿! 此人是仙岛的人! 尚卓在惊艷、惊悚的慨嘆声中,无比自信地操纵冰稜锥剑,那抹顺发的纯蓝光阵,「啊」地一声惨叫,当场倒飞数十丈,撞断了树干,勐地咽下一口血。 咔嚓,身上防御甲碎裂,尚卓无比哀怨地抬眼,头髮竖起,满面漆黑,散发着阵阵焦煳气。 周天元不愧是当世天才,防御阵外竟然还附着雷电攻击。 金天机指间那根先前救周天元时,顺便从他身上拔下来的髮丝消失无踪,里头的那点生机被这招给消耗殆尽了。 金天机这才静静地盯着那个出手之人,如果正面看向他的脸,便会发现那是一张完美无缺且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庞,而那双含情脉脉的温柔双目里,此刻尽是冰冷至极的肃杀,极具威慑力。 尚卓可耻地软了,这眼神比齐怀玉看他时还要冷艷百倍,却让他生不起任何旖旎之感,同时内心的杀气一瞬间全部抚平,完全不是对手。 「师兄,他是来找人的。」陆形云隐约察觉到那份不是杀气的杀气,如同法则意志般,好似下一个瞬间,对方就会灰飞烟灭,所以赶紧制止。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与此同时,另有狼狈的老者上前去扶起自家小主人。 金天机听到陆形云的声音,目光这才软了下来,说实在的他已经不记得那块黑炭是谁,但为了表现得像人一点,他解释道:「我知道,所以用了杀伤力最小的招。」 这也叫杀伤力小,陆形云一阵钦慕。 金天机被他这样看着,倒是很有成就感。 天道院众弟子不由嗤鼻,这话说得有够装。 「怎么回事,仙岛之人为何要对陆兄下手?难道有私仇?」这些古教弟子也八卦了,主要是陆形云来歷不明,为人谦逊得体落落大方,除了眼光差点心气高得有点不自量力之外,挑不出毛病,竟然会有来头这么大的仇家。 「尚公子,当着我的面,对付我的朋友,总得有个理由吧。」周天元对那招感到惊艷了,他这一手防御阵,竟有人能弄出七成相似,世间竟有如此和他志同道合之人! 他毫不犹豫地站到陆形云师兄弟一边,看向那个浑身漆黑爆炸头的尚卓。 「跟你没关系,我跟他有点私事,关乎到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你别插手。陆形云,你给我等着。」尚卓接过老僕递来的锦帛帕子,一擦脸,顿时黑白分明,让在场的人倍感错乱。 陆形云道:「谁?」 「你装傻呢,认识一大群古教弟子,就忘本了是吧!」 第43页 「我认识的人挺多的,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陆形云并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怀玉的私事,而且他完全没打算这趟带怀玉出去,所以表情格外冷漠。 「你!」尚卓一把将锦帕掷地。 金天机及时扫了他一眼。 尚卓缩了回去,但他实在生气,怀玉有危险,这人能完好无损地待在这么多古教弟子中央,连天道院大公子都为他说话,有这么一大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强大助力,各大古教年轻一辈中流砥柱联手去找出口,这么有把握的事,他跟怀玉是朋友,可怀玉却没在队伍里。 听对方这语气,似乎没想过要找怀玉。 齐怀玉人中英才,待人热忱,尽管怀玉心有所属,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齐怀玉,他很为齐怀玉感到不值。 「把人带过来!」尚卓道。 「陆公子救我!」老僕毕恭毕敬地看守着一个女子,那女子髮丝凌乱,白裙沾灰,却也无损清丽容颜,比尚卓这群人要体面百倍不止,看到陆形云如看救星,激动不已。 「你怎么又把她抓了。」陆形云道,「你不觉得你俩很有缘分吗?」 「呸呸呸!」苏轻柳大怒,「有点良心好吗,他想知道怀玉姐姐的去向,但怀玉姐姐并不想见他,他就设计抓了我,想问出怀玉姐姐的去处,但问出来又能怎样,难道难看的东西多看两眼就会顺眼了吗,屎多闻两下就清香了吗!」 「你!!要不是看在你是帮她说话的份上,我就……」尚卓忍了杀气,不跟她计较。 陆形云道:「赶紧把人放了,别牵连无辜。」 此女算朋友,怀玉不算?尚卓一脸古怪,突然有个念头上头。 该不会这人对怀玉有旖旎之念,但听说对方有了未婚夫又有心上人,所以死心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他看此人就没那么刺眼了,知难而退和知道避嫌是好事。 「……那便放了吧。」尚卓想到自己当时用小火蝎假冒解药欺骗过陆形云,陆形云不听他的话实属正常,让这个苏轻柳,陆形云的同院故交去说,或许会好点。 当时他好不容易从那一方险地中脱身,寻回小火蝎,再次见到苏轻柳,此女在溪水边清洗护心镜,那护心镜是怀玉的,满是血迹,触目惊心。 可此女又硬是嘴硬不说,他派人搜,没寻到,想到可能是怀玉不想见他,又很难过,这时属下来报,那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形云,竟然威风八面居然跟周天元等众多古教弟子同行,他火急火燎赶来,连衣袍都没来得及换。 既然跟着这群人横穿圣山最为安全,陆形云但凡看好过怀玉,应该不会不管怀玉的死活吧…… 「陆公子,借一步说话!」苏轻柳看到他就安心多了。 陆形云点了点头,便留下金天机在此地等候,顺便跟周天元说了一声他有点事儿,这才带苏轻柳前往无人的森林深处细商事宜。 他不在,无人带路,整个队伍停摆,大家都在原地歇息,要进这个队伍的要求挺高,来个人,就有各大古教弟子用各种手段轮番排查是否带有神物,尚卓知道这人在整个队伍中的重要性,事实也就是如此,可能只需要他一句话,就能带上怀玉离开这个鬼地方! 金天机看着陆形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能理解当时被他不说一声就落下的陆形云的心情。 哪怕陆形云走之前跟他说了会尽快回来,他也有种怅然若失之感,茫然地待在原地,他依旧置身人群中,行动依旧自如,但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消失了。 金天机恍然一笑。 原来并不是人群让我自在,我自在是因为有你在。 他无心搭理任何人,总是时不时地望向那处无人的森林,有种独立于一方天地不同寻常的气质流转,经过他的人总是忍不住频频侧目。 但凡森林一有动静,这位师兄总是先一步起身,一瞬间孤高的气质解冻成人。 「怎么好像他怎么说,您都听他的,万一他做错了呢?」尚卓实在好奇,忍不住上前问道。 金天机眉头没皱一下:「挑拨离间?」 「对不起!自言自语打扰到您。」尚卓立刻鞠躬,心虚到腿肚子发软,当然有可能是方才战斗的后遗症,他只看了这一眼便恨不能捂胸口的容颜一眼,便惶急移开视线。 可能他对冰冷的绝世美人没辙,也或许这人太强,瞬发招数就能轻易破了他全部防御,而且就连他身边圣人老僕都瞧不出此人深浅,所以也是慕强心理作怪,就算人家都快杀了他,他也还是生不起厌恶之心,尚卓简直想哭自己没出息。 尚卓不敢招惹金天机,又实在控制不住被他的样貌吸引,干脆低头不去多看。 他待在队伍中焦灼地等候,过了许久,总算见到陆形云一人从林中走出。 却不见苏轻柳。 第18章 无耻 「要不,你也去跟我师兄说说,万…… 「人呢?你把人弄哪儿去了?」 尚卓已然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袍,挥开其他来找他交换通灵魂引的古教弟子,火急火燎地来到陆形云面前。 陆形云沉吟片刻,道:「你说的那个叫怀玉的女子没事,但她恐怕不愿意到这儿来跟你碰面。」 尚卓脱口而出:「我走!你带她出去。」 如果没理解错,这话的意思是如果齐怀玉不愿见他,他走,让齐怀玉进到这群队伍来。 第44页 他身后的老僕一脸不认同,这些老僕虽然被家主分派到他身边,在外称唿他小主人,其实辈分都在他之上,自然是以他的安危为主。 陆形云心里略讶异,面上露出玩味一笑:「你倒是看得起你自己。」 「你耍我!?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尚卓气急,也不去纠结他这明显要跟怀玉划清界限的说法。 「师兄,要不你去前面等我?」陆形云觉得稳住他需要点时间,实在难为神子殿下的耳朵,还得听这种没有意义的咆哮到几时,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尚卓顿时更加不快,这回是为他师兄鸣不平。 他亲眼看到这位俊美又有能的师兄是怎么翘首以盼,担心他的安危等他出现,结果把人等出来,才过了这么一会时间,又要叫人走。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冒犯这位有能耐的师兄,为了不让目光过于冒犯,他甚至尽量不去盯着师兄的神颜,怎么就不让大美人师兄待这儿了。 大美人师兄不在这儿,他说话欲望都减半了。 这是第二次支开他了,金天机往前一步,意识到自己的顺从,便有点哑然,停下脚步。 他又想到尚卓的话,如果真当着这小鬼头的面,被小陆一说他就走,岂不坐实了小陆貌似不重视他的名头。 「形云啊。」金天机笑着回过头。 「嗯?」笑容实在倾城,淡定如陆形云都有点把持不住。 只见那神容下若有情绪流淌,仿佛谪仙下了凡尘,有令人心颤的味道。 尚卓当场看直了眼,本来有一大串话想说,却一下全忘了。 「你是因为我总在你身边转悠,令你不畅快了,所以一而再支我走吗?」金天机打趣道。 「哪有啊,」陆形云道,「并没有这回事,师兄不是喜欢人群吗,这里人少,而且……他跟我说的这些话,我听着都嫌无聊,就不难为师兄奉陪了。」 尚卓眸光晦暗,一脸幽怨,什么叫他的话无聊!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没有你在的人群,」金天机抬手摸了摸陆形云的头,「你慢慢聊,师兄去前面等你,有事叫我。」 尚卓呆了呆,只觉浑身跟过电似的,这声音,这声音跟刚才回他那四个字的是一个声音吗,还有这话的意思,如果他没理解错……他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陆形云倒是反应平平,他对神子殿下任何突如其来的言行都很没辙,虽然知道这话大概是说给尚卓听的,好让对方不乱来,但他还是忍不住认真,忍不住先目送天机离开。 「你跟他,你跟你师兄,你们两个……」待他师兄走后,尚卓忍不住摩挲着手臂问。 「怎么?你眼红了?」 「谁眼红,别胡说,你说我眼红一个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师兄吗!」 「哈哈,」陆形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当我瞎吗,你随便叫个人来看看,看他是不是对你有企图,唯独对你特别,要说半点心思都没有,谁信,你信?」 陆形云坦然道:「师兄是男子。」 「男子怎么了?要不要这么落伍!」 尚卓眼红至极,怎么从小到大就没有这么好的人对他有非分之想,心里似有个声音在叫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凭什么,竟得这等强者这般看重!」 陆形云回望了一眼,确实会被大美人遗世独立的模样惊艷到,莫名心虚飞速收回视线。 其实他清楚地知道是对方受限于认知所以误会,神子殿下只是因为避世已久,所以对人世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只是一时的新奇而已。 陆形云道:「挑拨离间的小花招?好好的师兄弟都能脑补出这些,也是有话本天赋,你觉得这么编就能影响我和师兄的交情?要不,你也去跟我师兄说说,万一能成,我谢谢你。」 尚卓:「……」无耻之尤! 此刻,金天机独自站在一方溪水边,思考陆形云在人群中的意义。 人说话会避着手里的剑吗,不会;但人说话会避着旁人吗,会。 可能在小陆看来,他只是不算彻底的自己人而已。 什么时候他才能习惯自己在他旁边呢。 确实是他盯得太紧了吗,为了长久的更好地在一起,他确实得好好把握这个距离,一点一点拉近,不能一步跨太多,倒把人推远了。 他大概想清楚了,小陆在人群中对于他的意义,大概就像出发点和目的地,这人存在,他才有方向。 他甚至可以不需要用到小陆,小陆对他而言只要存在就可以了,他可以作为一个可以为对方做到任何事的人,待在对方身边,来日方长,何必操之过急。 金天机想通的一瞬间,只觉自己身体的温度也更加收放自如,简直意外之喜。 「不扯那些有的没的,我说我走可以,」尚卓冷静下来,认真地跟他商量道,「只要你带怀玉出去。」 陆形云笑了笑,从远处看,就像他俩相谈甚欢一般,可这人说出来的话却令尚卓倍感扎心:「我为什么要带她一块出去?」 「你们不是朋友吗?」尚卓确定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没错。 「是朋友就一定要带她出去吗?」陆形云道,「你实力不如她,处处受制于她,你乐意,便以为人人都乐意?」 尚卓心想这真是笑话,他为什么要跟自己道侣比高低,他们联手碾压外人不就够了,他能欣赏强者,无论男女,这难道不是他的优点吗,真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心胸狭隘至此! 第45页 「就因为这么个无聊的理由,所以你要对怀玉袖手旁观?还有你那个同门女子呢,是被你赶走了,还是你杀人灭口了?」 陆形云道:「我没那么兇残,还是留了活口的。只是她不适合待在这里,会妨碍到我的前程。」 尚卓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道:「你这话敢当着你师兄的面说吗,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有那样……」 陆形云只是笑笑,道:「你只对怀玉另眼相待,我也只钟意我师兄,咱们半斤八两,既是同道中人,如不加个通灵魂引,方便日后联繫?将来你若混不下去,拿着这个也可以来找我!我看你很顺眼。」 尚卓一阵恶寒:「我不顺,就沖你对我重视之人的安危不屑一顾,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为伍!」尚卓听他说话都要吐了,更加替对方那位天机师兄不值,「我耻于跟你这种长袖善舞之徒为伍。」 「话别说得太早,还是加一个,万一你需要我呢,」陆形云把通灵阵石递过去,道,「我很看好你,我倒认为以后你我定有机会同行!」 「不可能,跟你为伍我是狗!」尚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不妨事,我喜欢狗。」 「你……你有毒吧,」尚卓气到变形,他世家弟子学修养立德行,术法信手拈来,唯独不擅长骂战,气到结巴,一字一顿道,「是你师兄,我行,是你,休想!」 「哈哈哈哈……」陆形云顿时笑了,我师兄,你行,你想得可真美啊! 陆形云确实只要是发现天机不俗之处的人,他都来者不拒。 但这人贪恋美色得过于露骨了,他有点犹豫,于是要把通灵阵石收回去。 「你想认识我,可也得经过他。」金天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从尚卓身后传来。 「您所言有理。」尚卓听他发话,二话不说,乖乖递上自己那深蓝雪纹星空般的通灵阵石,在他非常犹豫的目光中,两块通灵阵石相碰,里头白光一闪即没,算是交换了通灵魂引。 通灵阵石交换魂引是相互的,若要抹去里头印记,也需要两块通灵阵石碰撞,若是其中一块损坏,另一块里头的魂引也不会消失。 只要阵石灵力充足,哪怕没修为也能使用。 「你方才跟他说些什么呢?」对方被其他古教弟子叫走后,这地方就剩下他们俩人,金天机好奇,「还有先前那位,听说受了伤,很严重吗,会不会有事?」 「不用担心,苏轻柳的火凤正守在怀玉身边,怀玉确实受了重伤,但修养一阵也能恢復一些气血,我让她想办法拖住怀玉十天半月,别让怀玉靠近此处,她也答应了。」陆形云环顾这附近,道,「至少也要等我们出去以后吧。你觉得十天半月足够我们闯过最后那道险地吗,如果险地难度大,会不会半个月通过这么多人会很勉强?」 「有我在,足够了。」金天机说话挺随他意。 虽说确实令人安心,但这也是最省事的说法。陆形云定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你都不打算解释一下的吗?」 「解释什么?」 「就是方才……」陆形云说服了尚卓却说不服自己,他还是觉得那句「人群」之类的话太暧昧了,虽然存在吓唬尚卓的可能性,但这样一来被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神子殿下到底清不清楚那番话的意思,还是有别的更单纯的解释,是他这世俗的脑子所想不到的? 「找到了!这处空间节点有古怪,该不是生路吧,都快过来!姓陆的在哪,快来掌掌眼,看是不是这儿!」 就在这时,一道惊喜的声音石破天惊,说话的正是魔殿小少主。 所有坐着、倚着、站着的人纷纷往那边走去。 「陆兄,金兄,快过去看看!」周天元这段时日不眠不休,眼里尽是血丝,此刻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他过来陆形云身边,招唿着他过去看,同时走前面给他开道——其他古教弟子会给这位天道院大公子让道。 金天机正要跟上去,但好奇陆形云没说完的话:「你说方才……是指什么?」 「没什么!」陆形云觉得此刻不是追究那些旁枝末节的时候,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陆形云一脸「怎么可能,肯定是搞错了」的表情,不以为然地跟着周天元,一路来到木老地图所绘的唯一一阙处。 他会找藉口在这个地方歇息,也是因为这地方靠近神级防御屏障,也就是险地空间节点与防御屏障的交界,穿过险地,就能离开圣山。 「你们摸,这儿周围都是防御界壁,这处好像扭曲的东西仿佛就镶嵌在防御屏障上,会不会是险地空间节点?」魔殿小少主很是期盼。 虚空之上,有一点明显扭曲的虚空,陆形云的天彤双目下,那个入口清晰可见。 「竟然真有!」陆形云道。 他开口,顿时其他不抱希望的古教弟子们大喜过望,终于能出去了?他们在场的每一位,确定全都筛选好了,没有人身上携带神物。 为了以示公道,周天元也主动接受了所有古教代表的审查,就连金天机也在他们的各种探查法门中搜查了一番。 很显然没有一个人身上携带神物。 「你居然没有自己出去。」周天元对他刮目相看。 魔殿小少主拍胸口,义正辞严:「我也是心忧天下,关心集体,体恤大家辛劳,别看我这样,我关键时候特别能以大局为重,很会为大伙着想。」万一出岔子了呢,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必须同当啊。 第46页 陆形云顿时一脸无语,虽说后来所有古教都效仿了,但如果他没理解错,这位正是第一个用诅咒果实的人吧。 「你们先进去,我们殿后。」周天元让天道院弟子打头阵,留下了陆形云,金天机,还有魔殿小少主等人。 为了确保没有异类混入他们这伙最先找到神级防御屏障的「一阙」很可能最先下山的队伍中,他们这几位队伍的元老,会缀在最尾上,最后再为队伍检查最关键的一轮。 魔殿小少主虽然不情不愿,却也得担下这个摊子,这是他好不容易发现的,若是他们进去后,这处地方附近还有其他人潜藏着准备进,害得他们这伙清清白白的人,受了诅咒牵连,可就得不偿失了。他殿后,得用魔殿独门秘术支起隐蔽术,以黑雾挡住这个地方,待他进去以后便会自行收起。 「还是你们想得周到!多谢大公子,多谢各位了!」其他古教弟子纷纷感谢他们的认真负责,一切井然有序,接连进去这险地空间入口,动静极小。 他们心想,这下总算万无一失了。 第19章 可怕的险地 陆形云的真实实力冰山一角…… 陆形云、金天机、周天元、魔殿小少主四人,最后进入那一方险地之中,便被黄沙迷了眼。 大漠无垠,黄沙漫天,入目无限孤寂,让人心情无法开阔,陷入低糜。 陆形云快速回过神来,提醒道:「此地诡异,狂风唿啸声能影响人的心境!」他侧身,毫不意外,只见神子殿下神色悠然,手臂不知何时抬起,手指示意他看前方。 陆形云催动天彤双目,顿时瞳孔微缩。 只见脚下黄沙只延伸至二丈处,便是深不见底的天堑,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张张宛如人脸般的面容,由漫天沙尘不知是何原理聚集成型,那面孔惟妙惟肖,自最低处时神情坚毅,时笑时悲,越往上越痛苦,及至与他们所立的地方持平,便土崩瓦解。 那鬼哭狼嚎般的哭声,便是从深渊下往上浮起的黄沙人面口中呜咽而出。 声音如泣如诉,哀嚎声嘶力竭,好像极尽全部气力,力争能够跃过天堑,却总是毁在最后关头瓦解,黄沙人面一次次重塑,一次次上涌,填满了整个天堑深渊的空隙,却又极快的速度分崩离析。 他们离天堑较远,都难免被波及,更不用说率先进来的人,居然都聚集在前面,被唿啸而过的嘶吼声,刺得耳膜巨震,有人人痛苦地堵住双耳。 还有古教弟子面容呆滞,精神恍惚,茫然地往黄沙悬崖边上走,脚下黄沙下陷,人便掉下去,没了踪影,这一幕令人惊悚。 「醒来!」陆形云催动魂力与灵力,双手捏诀,小巧玲珑的青铜钟雏形在他双手中间重现,洪钟般的声音朝前面大范围地盪去。 周天元和魔殿小少主勐然回神,两人都不禁苦笑:「竟是这处险地。」 「二位接触过?」陆形云头一次见识这个地方。 险地遍布圣山外方圆万里疆域,从一个方位进来,只会接触全部险地的一小部分。 周天元神情凝重:「来过,找不到路,转头出去,重新绕了个方位,换了个险地进,没想到出来还是它。」 「我没进过这个,」魔殿小少主只是听说过,道,「但我进过更无路可寻的险地。」 「你没进,怎么知道你进过的那些更无路?」 周天元怼他,道:「此地不能御空,不能使用所有御空之法,我当时试过几乎所有办法,过不去。」 「连你都不行?」魔殿小少主本不想救人,可他最大的对手都失败了,如果他能成…… 「这地方很诡异,毫无根据可言,无从着手,一旦陷进去,便无计可施,灵力施展不开,法宝威力减半,先前神庭古峰师兄的表弟便陷了进去,无论师兄怎么想办法,甚至那表弟自行捏诀用圣石自爆,都没能逃过那流沙漩涡的吞噬,后来……」他深吸一口气,面露露出一丝恐惧。 「后来怎么样了?别卖关子,」魔殿小少主最不喜欢听到一半就没了,被他的表情吓到,倍感刺激。 「也许掉进去并没有殒命呢。」陆形云想排除深渊下有路这个选项。 「后来我们听到了他哭喊的声音,眼睁睁地看到一张那位神庭古教核心弟子别无二样的面庞从天堑之中成型,上浮,」周天元说着眉头拧紧,「这地方给我的观感很不好,我现在好像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你看。」 魔殿小少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孔,很眼熟,并没有上升到最高处,次次都上升至一半,然后在哭丧中泯灭。 「我现在担心的是,前面的人怎么办,」周天元看到自己天道院的师弟现在前面最深的地方,不由双眸发热,可先前失败留下来的心理阴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会陷进去,随着流沙栽进深渊,之后也就再也出不来。」 「我试试。」陆形云说。 「你……」周天元谢谢他的好心,但没这么容易。 这时,很少施展手段的陆形云抬手,以灵力凝聚成丝线,从指间向外飞速延伸,很快便伸至两丈开外,缠绕着前方陷入流沙之中动弹不得的古教弟子们,然后缓缓向着更前面的人延伸。 「流沙的力量不小,你这招能行吗,一个一个拽,可能最多只能救一小半,很快你得摊在这儿……」魔殿小少主依旧觉得不现实,可他仔细看那根灵力凝成的丝线,后面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第47页 灵力如丝,先缠绕住一个人,再一点点向前生长,很快这已经是第五个人……因为白光灵力极细,数十位古教弟子尽数缠绕完,陆形云面色如常,唿吸平稳,看不出丝毫消耗的痕迹。 可见这种程度的操作,对他而言熟能生巧,称不上精神力消耗;再加上灵力细丝虽然长,然揉成团,可能也就一片发光白叶的量,所以灵力方面也称不上消耗。 「怪胎!」竟把这等精微操控、极其耗神的小招,行云流水般施展出来,半点不费力,顿生把他绑回魔殿带回去给长老们瞧瞧的心思,魔殿小少主眼里精光乍现。 周天元则是没了多余的表情,竟然会有人把灵力外放这么基础至极的招数,锤鍊成堪比实质性的金灵蚕丝那般韧性、强劲。 体内灵力的多少随着个人资质和境界的不同,各有差异,哪怕是极致的天才,也很少会把体内澎湃的灵力,每一丝、每一缕都凝实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灵力,因为已经凝实成实质,每一丝都有堪比金灵蚕丝的杀伤力。 所以只有这等灵力丝线,能心随念动般,短时间内编织出一片发光白叶,普通水滴落入其中不会漏出来。 像他们的灵力凝结成片,可以通过灵力相吸或相斥的取巧方式,承载有灵气的液滴,但接不了普通的清水。比如他们若要喝水,只能用器皿来接。 而陆形云并不需要,他把灵力淬鍊成这样,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恆心和毅力……周天元突然觉得这人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扎实的功底,能有第三境修为,不是修为低,而是太高了,不出意外此子将来的进步速度不会弱于他。 金天机一言不发,心情复杂,这并非是藉助他所施展的力量。 这个青年施展自己的本事总是很保留,可若深究他施展的每一招,便会惊嘆地发现,他似乎把能学会的每一招,都精通到了极致。 最普通的灵力外放,最简单的魂力传音,也有他与众不同之处。 但陆形云并非周天元那般惊世天才之姿有古教海量资源堆砌,这些修炼成果,必定是他锤鍊了无数遍,耗费无数心思,穷尽诸多时间,一点点磨出来的。 可这般极尽扎实到连旁边这两位年少成名的古教骄子都默然的修为,就因为轻飘飘的诅咒,很快就会彻底失去。 可他没说过任何惋惜,没有过任何悔意,他义无反顾地甚至在安慰故作愧疚的自己。 金天机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人,他只是想把所有一切都给他,他很幸运遇见了对方。 「全都闭上眼睛,不要挣扎。」声若震雷,仿佛在前方受困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陆形云拽动那根纤细如丝却十足凝实,甚至堪比实质性的金灵蚕丝的白光绳索,勐地一拽,就像挥动鱼竿钓鱼收网一般,灵力绳索上扬,而那些原本困在沙地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连根拔起。 「封闭视听二感,顺着线往前走。」陆形云平稳的声音继续道。 那些古教弟子百般挣扎中原本越陷越深,并不相信会有人救得了他们,此刻重新站上还算坚实的地面,尽管脚下似有流沙趟过,但由于缠绕身体的灵绳指引了方向。 他们一点点挪动脚步,虽然艰难,却也还是渐渐脱离了漩涡深坑,缓缓来到了沙地相对安宁的外围。 周天元难以置信地望着陆形云:「只要一根线就行了,为什么?」 「他的灵力很凝实。」魔殿小少主早就发现了,在陆形云凝聚灵力成白叶可接住水滴的时候,他就尝试过用灵力织成荷叶,去舀溪水,可水全都漏了,根本接不住。 陆形云轻嘶一声,试着开口:「你们觉不觉得,那黄沙凝聚的面孔,自下而上,面部从光滑到破碎,很像修士的一生?」 「所以呢?」周一溪觉得这是个挺形象的比喻,但这跟助人脱困有何关联,跟离开此地又有什么关联呢。 「从底层一步步上浮,曾坚毅曾不屈,曾快意曾悲苦,及至最上层,却始终脱不开这层无形的桎梏,只能与悬崖最上方持平,便分崩离析,所以不甘、痛哭、悲苦,而我们所立之地,我们处在黄沙人面可望不可即的高处,我们站在黄沙之上。」陆形云道,「那么黄沙又怎么可能困住我们呢?」 「但黄沙确实是困住了我们所有人,包括现在踟蹰不前、找不到出路的我们。」周天元难得情绪起伏,不再是一副照顾小师弟们令人安心的大哥做派,因为眼前这人心绪从未起伏过。 「所以我猜测,困住他们的并不是此处险地,或者流沙,而是他们自己内心的东西,」陆形云道,「天堑中上浮的黄沙人面悲苦的声音影响到了他们,和他们内心深处潜藏最深的恐惧、悲伤、不甘、上进深深共鸣,再被眼前好似无路可走的天堑所迷惑,以至于他们打从心底里深信自己脱不开,因此越陷越深。」 这是从木老两次被困自己的悟道神树中,又被轻易推拉便脱困中,受到的启发。 陆形云起初就从旁枝末节中猜到藏宝图可能是被困圣山之巅的木老所为,神子殿下又百般否认险地是他所为,如果神子殿下并未说谎,或者说神人并没有说谎的必要,险地也并非神子所为。 那么可以大胆地推测,险地的成型也和木老有关。 那么脱困之法可能就像神子殿下所为的那般。 第48页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陆形云露出淡淡的笑意。 「多谢大公子,多谢魔殿小少主!多谢诸位!」总算钻出黄沙地的古教弟子们纷纷过来向他们两人道谢。 「别谢我,」周天元没来由一阵烦躁,「救你们的人是他,陆形云。」 称唿一下子就变了,不是陆兄,不是金兄的师弟,不是陆公子,而是直唿其名。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陆形云道。 周天元瞥了他一眼,带着点真性流露的嗤鼻,所谓谦狂交作过一生,你这太谦了,当心总被忽视。 天道院小师弟等人纷纷向他道谢,尚卓一想到被他救了浑身不舒服,自然没什么好表情,大不了等出去以后再找个机会还他这个人情。 「现在要怎么办?」先进来的人苦不堪言,「不瞒你们说,我们以身试险,情况不容乐观,要不我们出去吧。此路不通,这是条死路。」 古教弟子们心有余悸,纷纷表示自己等人初来的时候就进过这处险地,但根本找不到路,损兵折将,原路返回,改走别道进来的。 「是说神级防御屏障怎么可能轻易有缺,这就是围师必阙,引我们进死路,然后自己毁灭自己,最后半点因果都加不到得神子的那傢伙头上。」 「不是我说,得神子的那人简直贪得无厌!不就是被诅咒了吗,都得了神子了,那么点修为算个什么,值得一提吗,至于要这般赶尽杀绝。」 古教弟子们想着反正那个仗着得了神子掣肘圣山的傢伙,并不在他们这群人中,所以满腔怨愤不吐不快:「甚至杀人诛心,特意弄个出不去的险地,给人希望,再让人失望,这不是为了折磨人吗。」 「果然跟那个心思阴暗的神子如出一辙,是说搞出这种稀奇古怪,折磨人的险地的傢伙,不是什么好东西。像我们这种良心未泯的善类,从一开始就跟神子不同路,能通过神子考核的人,肯定也跟得神子看好,总之都不是好东西,整个一丘之貉。」 「?」金天机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骂他,当初穆芝老道神识遍布群山万壑,知道山脚下的人唱衰目的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真情实感抱怨神子不是个东西。 「大家稍安勿躁,与其抱怨,还是找出路为第一要务,生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情况并不会因此而转好。」陆形云赶紧打圆场,这若是激怒神子,可能这原本还有迹可循的险地,会立刻因为你们而变得波涛汹涌、混乱不堪。 虽然有天机在,再混乱也能出去,可若天机不愿放人,还是少不了这么多人一起吃苦头。 「情况是不会转好,但我心情会舒畅。」那些人还是骂骂捏捏,几乎当着陆形云的面,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顺便对陆形云道,「你也不必这般胆小怕事,出了险地,我们自有分寸,自不会多说,但这在里头,外头的神识无法窥探,所以我们不吐不快,我们也知道分寸,像那等小心眼的傢伙,睚眦必报,若听到咱们这样骂他,指不定整个圣山都变成炼狱,再想出去痴心妄想……」 「总之先出去吧,」陆形云赶紧打断了这一人一嘴再说下去没完没了的口无遮拦,「如果我没看错,路就在眼前,大家稍安勿躁。」 「你开什么玩笑,哪有路?」众人怀疑。 「安静!都听他说。」周天元恼了。 众人总算不再各执一词,这群古教弟子摘出去各个都是能人,放到一起一盘散沙。 「诸位认为,前方无路,但在我眼中,那分明就有条路,你们真的看不见吗?」陆形云指着那处可怖的天堑说道。 「说人话!」 其他人看他如看疯子,但这疯子神情过于平静,再加上这疯子方才救了他们,万一真有呢,一时间他们惊嘆感嘆炼眼的好处:「莫非这是天彤双目所致,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空间通道?若有机会活着出去,我要炼眼!」 「诸位何不再信他一次,原本若他不救你们,你们也没命了。」周天元的耐心越来越肉眼可见地没了。 「诸位若是信我,就从现在起闭上双目,封闭听觉视觉,顺着灵力细丝往前走,我以灵力细丝牵引着诸位,带你们离开。」陆形云的心绪很平。 周天元二话不说首先照做,魔殿小少主有心招揽陆形云,也紧随其后。 其他人心里打鼓,但他们已经把那得了神子的傢伙视作洪水勐兽。 为什么他们明知道扎堆危险,可能混入始作俑者,却还不介意联手外出呢,因为他们认定那可怕的傢伙知道所有古教都用了诅咒果实,自己只要下山就会修为尽失,定会在抓住足够人质当筹码之前,尽可能地苟在山上。 其他人留在圣山的时间越长,被那傢伙抓住带出来,一同修为尽失的可能性越高。 他们就像活生生的猎物,那位藏在暗处借着神子之力无所不能的存在,可以凭着自己喜好,用尽各种手段,对圣山中的他们赶尽杀绝。 就连这一阙出口都如此危险,如果出不去,回到圣山中,可能等待他们的只有惨死和生不如死两条道。 不如赌一把!要死一起死。 「那便有劳形云了,这趟若能安然出去,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我也是。」 「我等亦然。」 「不说难道就不算欠人情吗,都闭嘴吧,行就赶紧的,少磨蹭,再拖延下去一个都活不了。」周天元只想知道陆形云的真实实力,可笑这人从头到尾没坦诚过,此人隐藏的手段一定比他目前摊牌的这些要多。 第49页 其他人噤若寒蝉。 「师兄。」陆形云笑盈盈的,朝着金天机伸出手,「牵我。」 「噫!」尚卓带头起闹。 「尚公子,封闭视听双觉,否则中途掉下去,会连累其他人。」陆形云道。 尚卓不再说话。全场鸦雀无声,就像几十位雕塑静止在沙地上,任狂风肆掠,沙尘漫天,他们岿然不动。 「天机。」陆形云以灵力细丝一个一个缠绕着他们,这第二轮的消耗,他的脸色依旧如常,他朝着天机伸出手,笑得很柔软:「我准备好了。」 金天机露出犹豫之色,他知道陆形云聪明,从他猜到藏宝图是穆芝老道发布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人的聪慧超出他的期盼范畴,他有过不祥的预感,但因为对这青年的偏爱,所以被他刻意无视了这份隐患。 他碰过周天元施展过招数,陆形云当时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看到了。 他碰着穆老施展过瞬移,陆形云也看到了。 金天机碰过陆形云很多次,可他一次也没有藉助陆形云的躯体施展过任何能力。 他隐约感觉到,如果他藉助陆形云的躯体施展了任何招数,陆形云会在第一时间发觉,就算第一时间没发现,也会很快察觉。 这人观察得太过细緻入微,想像力太过可怖,特别敢想,非常敢做,超出了几乎所有他这个年龄段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的年轻人的眼界。 如果他帮着陆形云过了这关,甚至只要他碰着陆形云,只要陆形云从这里走出去,他可能立刻就会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旦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从此以后不会再拿他当人。 对方或许会很乐意自己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去亲近,但却只当他是一个物件,一件珍贵的物件。 自己那所有秘而不宣的情感,在对方看来都将会是神器对人的依恋罢了,而事实可能也只是如此。 饶是如此忧患,金天机有些无措,却仍是没能拒绝陆形云向他伸来的手。 他就像飞蛾扑火般双手捧住了陆形云的手,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藏着悲伤,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接下来,很快,从这里出去以后,陆形云就会修为尽失。 他的招式之瑰丽,根基之坚实,根本不像他口中安慰别人所说的失去也不可惜。 他不知道藉助陆形云的躯体施展出来的力量会是什么样,他也曾幻想过,无论是怎样的力量,大概都将会在现有的想像之上。 他所能动用的力量,会因为所接触之人心境的高度,更上升一筹。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与对方结合的那一瞬间,力量似要展现,在神迹降临之前,金天机的意识,瞬间暂停了。 第20章 神降 (三章合一)入v啦 起初,陆形云并没有发现金天机不对劲。 「天机,不用两只手这样,一只就可以了,你牵着我,我们一起走。」 他说完这句话,再一看金天机,并没有牵动。 手中似有千钧重,对方双脚踏在流动的黄沙之上,唯有他所立的方寸之地,黄沙半点下陷痕迹也没有,被他牵着的神人如定海神针,纹丝不动。 「天机?」 那人缓缓抬眸,暗金色的眸子在鸦羽似的长睫下,古井无波般深不可测。 视线好似顺着与他双手交握的那只手,沿着手臂,肩膀,脖颈,下颚,而后定睛在陆形云面门,里头似有暗流涌动。 没有表情,鬼斧神工般天赐神颜,让被他注视着的人油然而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陆形云莫名心惊肉跳,这是天生神灵该有的视众生如草芥的慈悲目,无情面,但这是天机吗?到底怎么了,还是外面怎么了? 可没等他细看,金天机便道:「是你。」 陆形云被盯得有点压力,由于狂风卷得勐烈,尽管他堪破黄沙人面哭声真相,但那唿啸的风声也同样会模煳说话声,也许天机说的并不是「是你」,而是「失礼」呢。 「天机别闹,一只手行吗?主要是这样不好走路。」陆形云也是哭笑不得,因为拖不动,如果他拖得动,其实这样也行。 金天机很自然地松开了捧着他的那两只手,手臂自然垂于身侧,似乎对目前的状况感到不解,也不想了解,神情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漠高贵,裹挟着神威,置身事外般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便转移视线到天堑更深处的地方。 此人远看好像一幅画,哪怕只身立于恶劣之地,一个对他而言随意的站姿,也尤显得丰神俊秀,器宇轩昂,金天机被他盯得微微皱眉,朝他示意,很是不走心地一瞥:「那便走吧。」 「不用牵着了吗?」陆形云略失落,其实他都想好了,也有点抱歉这些天在人前一直反覆拒绝甚至支开神子殿下,所以现在既然其他人都看不见、听不到,那他别说牵手了,勾肩搭背,被箍脖子,搭在他背上叠着走都行。 「我不需要。」 「怎么了?」陆形云担忧地问。 金天机凝望着他,略艰难,似乎难以启齿般,试着道:「我突然有个想要的东西,可惜这里没有,要是有谁能替我寻来就好了。」 陆形云还是头一次见他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当即心里咯噔了下,这是怎样的画面呢,神人般的金天机一悲,漫天黄沙、悽厉惨叫都成了衬托他哀思的布景,没有任何蛊惑能超越眼前这人此刻轻描淡写的这句,毫不费力的这神态。 第50页 相比而言,黄沙人面竭尽全力的嘶吼,实在简陋粗糙至极,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他突然间有种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如果在场其他人人并未封闭视听二感,看到这样的神子殿下,只怕能瞬间从被此处险地蒙蔽的干扰中脱出。 别说是得他相助的陆形云了,就算是个陌生人见到他这样的表情,这般说话的声音,恐怕都很难拒绝他的所有请求。 陆形云并未太受影响,主要是跟他熟悉,得了他多次毫不犹豫的帮助,自是对他的请求毫不迟疑,更何况是对方想要的东西,忙道:「可以,只要你想要,我一定想方设法为你做到,你想要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金天机平静又随意,似乎别人能做到也可,不能做到也可,尽管是他想要,但他不缺可为他实现这个小愿望的人,提出要求的他也并非是有求于人的那位,他的姿态依旧高高在上,「离开这里以后,若是看到了,我自会宣布。」 陆形云听到「宣布」二字,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好。」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他多半会认为太狂妄自大,可不知为何这似乎是久居深山又无所不能的神子殿下能说出来的话,恰好很合他的气质。 只是不知神子殿下究竟想要什么,如果超出他的能力范畴……那也一定会有其他办法。陆形云收敛了心绪,回归到眼下,当即最关键在于,从这里出去。 先前他说了句谎,说他能看到路,事实上他眼里空空如也,天堑依旧以不见底的深渊的模样呈现在他眼前,底下是可怖的黄沙人面在疯狂撞击,持续不断的悽厉嘶吼,那一张张面孔,各种状态各种表情,似乎总有一个瞬间,能击穿人的心理防线。 陆形云虽没有看到路,但他却无比坚信,路就在那里,尽管眼睛看不到,魂力捕捉不到,寻常人身无法触及,但按照这处险地的运转方式,只要这处险地存在即是合理,那么在这处险地之中,那条可供通过的路,必定也十分合理且光明正大地存在于眼前,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 ** 圣山外,已然变了一副景象。 好似又多了个灵气缭绕的小镇,古木神树,草屋竹楼,亭台楼宇,闲云野鹤,一派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在外面难得一见的巨擘,在此地随处可见,他们有的搬来参天巨木,入住树屋,有的干脆搬来了草屋,竹楼。 尽管人满为患,却并无过分喧闹之音。 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大教宗派太上长老们全都缩其脖子,当起鹌鹑,其他巨擘不发声,他们连唿吸都尽量放缓,毕竟古教势力都到了,他们沿袭人家的道统,人家才是老祖宗,随便走走都能见到同时代的他们远远无法望其项背的存在。 除了最顶尖的那些,譬如修炼一道中与世无争的仙古岛屿,其他三大如今几乎已是主道的器、阵、药三道最顶尖的道统,并无极大来客以外。 所有古教几乎全部到齐。 譬如学阁,剑庐,神庭,天府,地教,妖都,魔殿,庙堂,武庄,天道院……均是修炼相关道统,传出去无一不是振聋发聩。 大教宗派长老们大多在外围,为了拜见他们那个时代的天骄,不远万里前来,无比羡慕现在被困圣山的教中小辈,尽管经歷了诸多危险,但只要能活着出来,就能进这些古老正统的道统中修行,简直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而各大古教高层难得汇聚一堂,他们饮酒、下棋、论道、作诗词歌赋以会友,明面上和乐融融,背地里暗潮汹涌,各自面上都有种说不出的傲然恣意,看对方同样傲然的姿态,都觉得对方是在装模做样故作从容。 「不知神庭古钺长老,认为这回咱们哪一方最有希望得到神助呢?」地教尊者执着白子,对神庭古钺长老说。 「地教尊者的心意,我古钺代神庭领了。」那位神庭长老老气横秋地道。 「哈哈,听你的意思,似乎认定是你神庭弟子,未免太绝对了,天府的尊者听了没什么话要说吗。」地教尊者一脚把皮球踹到另一边。 另一边无甚反应。 「既然你们不信邪,那便等结果出来,一切自会见分晓!」神庭古钺长老早就看旁边的人不顺眼,神庭和天府素来不对盘,这傢伙居然坐在他眼皮底下端坐,害自负棋技的他心绪不宁,连输好几盘,「天青尊者怎么不说话?你们天府就派了你一人过来,怕是这次早已料定会与神助失之交臂,竟连最后争取一番的念想也无,难得如此有自知之明,是想我代表神庭记你们一次人情么?」 「长老说笑了,只是这个位置视野开阔,我便来此地等着我徒儿出来罢了。」 那位被称作天青尊者的青年盘腿坐在亭子边沿的扶手上,眉间一点硃砂,双鬓两缕长发,道袍似轻纱,均顺着微风轻轻摆动,他双手拢在衣袖中,闭目养神,花容月貌。 「天府已有府主到场,阁下之所以看不见,只是因为我教府主并不会在这等关乎古教兴荣的紧要关头,和看不顺眼的势力碰面。」 「那么你是死的吗?」神庭古钺长老脸色都绿了。 「哈哈哈居然都认为会是自己古教得神助,不愧是骄傲的诸位,输人不输阵,老道我佩服佩服。」地教尊者插把汗打圆场,主要是他这精雕玉琢的亭子刚竣工,于细节处巧夺天工,才拿出来显摆,居然汇聚了神庭和天府的两位。 第51页 如果这两位打起来,伤残还好,毁了他的亭子就不好了。 「所以说,等教中天骄们出来,看是谁家弟子没了修为,结果自会分晓。」地教长老说着嘴角却在上扬,「好好的天骄没了修为,这并非是件绝对的大喜事,不值得太过高兴。」 「一点修为换神子,还不值得太高兴。看来你们也动用了诅咒神果。」神庭古钺长老道。 但凡古教,谁教没有一两位精通推演术的老鬼。像这种情况,也唯有诅咒果实最能不动声色遏制俗人之力。 要知道,神人虽存,大陆尚安,可见神人本身尚且能自控,但若让德行不足、欲壑难平的凡夫俗子得了神力,结果将会不堪设想。 古往今来大陆歷史上最惊世骇俗的灭绝惨事,究其源头,几乎都跟这有关。 也唯有诅咒神果,有可能引导得了神子的那位入自己古教。 可他们能想得到,其他古教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最终结果多半是各教都出手了。 他们会提前让教中并不算最顶尖的小辈带进去了诅咒神果,一旦圣山有极大变动,确定自家最有希望的小辈并没有得到神助,那便立刻动用诅咒神果,尽可能遏制住那位得了神柱之人的力量,把破坏降到最小范畴。 而在那之后圣山内古教弟子的任务,便是尽快离开圣山,因为一旦有人得了神助,诅咒开启,那么整个圣山将会沦为那人发泄愤怒的炼狱。 他们赶来此地,最首要的任务,便是维护有可能得了神助的自家弟子,除掉得了神助的他教弟子,以及恭迎神人,最其次才是招揽新鲜血液。 各大古教均知道神子的意义所在,所以他们此来便是代表了各自所在古教,穷尽一切代价庇护自家那位倒霉催的没了修为的小弟子不受迫害,其他古教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若是古教弟子得了神子,一般打不起来。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若是非古教弟子得了神子,那就免不了要打上一场。 这时,圣山防御屏障上似有动静,所有人霍然起身,望向动静诞生的源头。 无巧不巧,正是天青尊者正对着的大道尽头,神级防御屏障正像外扩,距离地面三十丈的地方,有处微妙的小孔,正徐徐盪出空间波纹,正是那「一阙」。 ** 话说回来,黄沙险地。 陆形云深吸一口气,收紧手中的金灵蚕丝,那一座座雕像似的被沙土覆盖的人没来由地一阵紧张,能看到他们脚下的流沙流动成漩涡,而他们也在惊恐的表情中徐徐下沉,他们想要挣扎,那环绕着他们的灵力丝线不再保持平衡,而是呈倾斜的角度,他们感受到了一阵拉扯,意识到那个修为比自己低的青年就站在上方,那他们岂能自乱阵脚,兀自下沉。 心定之后,他们又渐渐回归到原地。 而看他们上下沉浮打转,陆形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他魂念传音在场所有人:「诸位,我以灵力丝线编织成长桥,你们紧跟着前面的人,一步一步慢慢走,不用急,一定能走完全程,这条道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长。」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这才安心,是说没路还能怎么走。 如果灵力编织成桥,脚下的路自行延伸,那确实算是一条他们心里能够接受的道。 不管怎么样,跟着走就对了。 陆形云在流动的黄沙上如履平地,来到黄沙边沿,他抬脚过去。 如果有人睁开眼睛看到,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他走在深渊之上,脚下空空如也。 黄沙人面正无比愤怒地撞击着,及至最上层依旧土崩瓦解,声音凄绝,惨不忍闻,可他目不斜视,气息平稳,就像脚踩平地,聆听妙音,甚至嘴角带着笑意,始终坚定地领着所有人往前走。 没有所谓的灵力编制成桥。 灵力凝聚成丝线对他而言不算耗神,但灵力编织成桥,还要承载这么多人,会是非常可怖的消耗,他修为不足,灵力有限,耗不起。 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已,因为这处天堑的路,最难的是跨出去却不往下掉的那一步。 按照这处险地的运转方式,黄沙人面最高不能突破这处天堑与黄沙悬崖齐平的这处广袤无垠的平面。 那么这个平面一定存在某个禁制。 在某种状态下,如实质般存在,能挡住黄沙,而黄沙能承载他们的身体,那屏障必能承载他们。 另一种解法,若人能因为内心的恐惧而掉进深渊,那么人一定也能因为内心的相信,而掉不下去。 果不其然,陆形云站在了虚空之上。 而金天机同样站在他旁边,与他的欣喜不同,神子殿下一脸的理所当然,脚踩黄沙人面所无法抵达的虚空,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估计是想掉都掉不下去。 陆形云原本还想着如果出了什么变故,万一他心神无法沉静,还是可能存在掉下去的风险。 可他看神子殿下走得那般悠然,一时间陆形云半点不担心了,是真有路,这路,他看不见,不代表神子看不见。 周天元脚踩在所谓灵力编制的桥上时便有怀疑,灵力编织成桥说得轻巧,可这里除了陆形云和金天机以外,足足六十七人,六十七人脚下踩着多长的桥,这是何等惊人的灵力消耗?确定第三境修为撑得住? 第52页 周天元一深一浅地走着,偶尔陷下去很艰难才能拔起,他实在难以为继,越来越觉得陷入泥淖无法自拔,难道其他人也这样吗,但后面的人为何走得好像比他快。 他控制不住睁开眼,这一看,顿时血色尽失。 一脚踏空,他的身体便勐地向下栽去! 陆形云第一时间察觉到灵力丝线被拉长,收缩那一段,但还是于事无补。 那人前后的人感知到灵力丝线的拉扯,也都露出慌张,道:「是桥太窄了吗?这……」他们突然不敢落脚。 周天元要疯了,这是桥窄不窄的问题吗,这是根本就没有桥! 他回望一眼,沙地悬崖竟已经有段距离,但如果一直都没有桥,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站在上方的陆形云,以及站在更远处如履平地的金天机,周天元下坠的速度没来由地有所减慢。 但那上浮的黄沙人面就在他旁边,在他身下也快速浮现了一张可怕的巨脸,他有预感若是被黄沙人面吞噬,他就再也上不来了,危机感打断了思索,求生意识令他思绪飞快,身体也停滞在那里奋力挣扎。 陆形云及时魂力传音道:「我掉不下去,我的灵力也掉不下去,所以被灵力丝线锁死的你肯定也掉不下去,别白担心了,你就尽量靠着我的灵力丝线,让自己被弹起来吧。」 轻描淡写的声音还带着无奈,周天元心里一定,莫名脸皮发烫,而这个「弹」字,格外生动形象,他极度活跃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丝明悟,失去平衡的身体竟然逐渐上浮。 身体下方似有什么空气化作气囊挤压着他,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躺在了陆形云脚边。 周天元躺在无形的虚空上,他看不见底下虚空,但他感觉到了平地的存在,耳边充斥着黄沙人面不甘的吶喊,但都离他很是遥远。 「上来了吗?那位仁兄上来了吗?」其他人慌张道。 「上来了,上来了,我感觉到了,多谢陆兄!有劳陆兄了!」倒不是替那人谢,而是替自己,总之一个掉下去,所有人遭殃,救上来就好。 「继续走,不必停。」陆形云牵动灵力细丝的时候,并没有按顺序排位,因此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前后都是谁,否则若知道掉下去的是周天元,或许就不只是这点反应。 「拉我一把。」周天元朝着陆形云伸出手。 陆形云也不矫情。 底下躺着的那人手腕上骨节分明,臂上布满青筋,十足的气力却不知用在了哪里,大概是心情复杂,自己跟自己较劲吧。 「陆形云。」周天元喊了一声。 「什么事?」 「能认识你很高兴。」 「你现在高兴,可能为时过早。」 陆形云道:「如果你是感谢我救你,那你应该谢我师兄,这也是我从师兄那儿得到的启发,你看。」 周天元一眼望去,金天机一人在队伍前方,遗世独立着,他站在更远处,无形虚空在他脚下像是平的,他深吸一口气,觉得你们都能走,我怎么就被捆着,看不起谁呢,他道:「给我解开这灵力绳索。」 「你确定?」 「我想跑过这深渊。」周天元弯起唇角。 他想感受这片壮景,伴随着那些声音,亲身体验是否毫无威胁,将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应该是最可怖也最简单闯过险地的办法,这大概也是唯一一条可以通过此处险地的路。 得益于眼前这人,他竟能过得如此从容,他甚至感谢睁开了眼睛的自己,尽管险些掉下去,但他看到了真相。 可能所谓的一线生机,只要走对了路,就如同康庄大道般,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稳稳噹噹、不疾不徐也能迈步过去。 这一瞬间,他的境界似有松动,气息再度上涨。 陆形云暗嘆此子真不愧惊世天才美誉,危机关头确实能助人进阶,他倒是很少有这种时候。 「你把前后两边的灵力丝线併到一起,然后你自己向旁边退,」陆形云打算合拢那两根灵力丝线的时候,再次询问,「你确定要解开的,我用记录灵石记下你要说的话,否则你若掉下去了,整个天道院都会怪我。」 「放心吧,我是谁,我可是周天元。」这位天道院大公子无比恣意,狂风颳得他长发与广袖齐飞,侧头道,「你知道天元吧,围棋棋盘正中央那个点。」 陆形云点了点头。 「第一手若下在天元,几乎不可能胜出,而我终将战胜那几乎不可能。」 陆形云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你呢,你为什么叫形云?因为行云流水,令尊想要你如水般,利万物而不争?」周天元没有嘲笑这个,因为后面还有一句,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陆形云很少提及自己的名字来歷,随便别人怎么解释都错不了,他后来想他之所以会说实话,大概是被「令尊」二字刺激到了,道:「那倒不是,只是因为我爹记错古书记载的名句,以为是形云,两个字,有一个字连音没对。」 周天元顿时大笑,难怪藏得太深,硬是没人发现,道:「令尊有大智慧,不知日后是否有机会拜见?」 陆形云对他前半句不敢恭维,对他后半句欣然应之,道:「随时恭候,随时找我。」 「这可是你说的。」 第53页 周天元脚尖点地,掠出百丈远,无限逍遥快活,原来只要发现了脚下这屏障的存在,就掉不下去了。 在他看来,这偌大的天堑,一望无垠的无形屏障,好似分隔了阴阳二界,活着的人与死去的人中间的分界线,彻底掉下去的人上不来,但在上面的人不作死也永远掉不下去。 陆形云看他便觉得天才不外如是,虽然心性怕是没达到当年至圣的范畴,但天资和后天境遇足以支撑他成长到不可限量。 无独有偶。先有人掉下去可还是被救了上来,绝大部分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走路尽量一字步,能减少接触面积便减少接触面积,尽量不偏离轨迹,生怕自己掉下去。 但还有胆大的,认为既然别人掉下去能被救上来,自己也可以,何不看看灵力编制的桥究竟多宽呢。 尚卓便是那第二个人。 这位仙岛贵公子刚一睁眼,就吓得惊慌失措,但见所有人都稳稳地站在无形平面上,他惨叫几声,晃悠了几下就站稳了,而且作势啊、啊,咳嗽出声,假装他方才只是随意开了个嗓。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里有路,但有就行,他也能站。 除了他以外,更有玩心甚大的魔殿小少主,以及神庭姓古的弟子,天府女修等等,陆续都睁开了眼睛,已经行到中途,所以也不可能再生太大变故。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弱,比起一惊一乍,都在趁机感悟这一切,他们素质挺高,倒也没有惊醒其他并未自愿睁眼的同门弟子,毕竟各有各的机缘,强行相帮,要么提前破茧,要么一不小心人家还是掉下去,丢了性命,失了大的。 陆形云不由感嘆这群天才,他是因为接触到了神子,见识到了神子那等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被拓宽了认知,提升了眼界,才会有胆量睁眼走在这个无形的平面上。 而其他睁开了眼睛,却掉不下去的年轻天骄,则是凭藉他们自己内心涌现的勇气和智慧,做到了这一点。 毫不意外这些人将来都会有广阔的前程,因为他们的心境,在这个瞬间,已经站在了寻常修士——那可怖的黄沙人面可望不可即的地方。有了这个体验,必将获益匪浅。 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感知到了外面的危险,而自己无能为力,陆形云没有去打扰明显状态不同寻常的金天机。 神子殿下虽然依旧深不可测,却前所未有的沉默。 而这时,金天机放缓速度落在他身侧,按着他的肩膀,陆形云见他没说话,但这样一来其他人都走到他前面去了。 难道因为外面有危险,天机是在提醒他稍微晚点出去? 走在最前面的周天元神色有些狼狈,也有大难不死的心悸,回望陆形云的视线竟有些与强者交锋的战慄,喉间发堵。 以前天道院的术老曾开导他,他所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会在他追逐的过程中,渐渐以鲜活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他想他前面,或许就要有人了。 对方正稳稳地一步步朝他走来,而他得尽量极尽坚实地走得更远些。 周天元率先来到天堑尽头,对面也是一样的布景,他直接沖了出去。 下一刻,便出现在圣山外。 地下一片热闹,空气十分清新怡人。 但毫无预兆,他体内灵力一扫而空,往下一看,此地竟距离地面百米! 「有人出来了!」长者声如洪钟,欣喜若狂。 「这是……是天道院弟子。」有人认出天道院弟子长袍。 「竟会是天道院……」 天旋地转,周天元仰面朝上,竟是众目睽睽之下,从半空中栽了下去。 一滴冷汗猝不及挂在他额头上。 他敢保证他绝对没有得到天生神灵,他连岩浆险地的出口都没能找到,他身上也不存在携带神物的可能。 但他为什么会失去修为? 跟他为伍的那群人中,有人得了神子,谁?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某个身影。 周天元瞳孔微缩,唿吸微滞,而后落入一个似乎等待已久的温暖怀抱。 来人一跃而起,身姿蹁跹,将他揽入怀中。 一张他并不期待,且多看一眼便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温柔面庞,出现在他头顶上方。 周一溪轻笑道:「没了修为的大师兄,看着好娇弱啊。」 周天元脸色难看了一剎便收敛,翻身从他身上落地。 尽管没了修为,但他还有在圣山收服的山魅,山魅是时被召唤出来,与他血脉相连,如一层薄纱覆盖在他体表,靠近他的人都会有灵力、精神力被吞噬的风险。 只可惜应了诅咒,他无法再用与灵力相关的方式修炼,但他的山魅可以。 周一溪一脸尴尬地在这个毫无修为的人嘲弄的目光中后退,内心十分不甘又像白蚁挠心般,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却恨不得……撕开他的全部伪装,碾碎他的全部倚仗,让他在自己面前垂下高贵的头颅,狠狠作践他,再轻易扔了他,像扔抹布一样。 ……快了。 天道院太上长老的魂力在他身上扫了一遍,顿时狂喜,险些喜极而泣:「老夫就知道,就知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够得到神子。」 周一溪听得妒火烧心,整个天道院就区区一两个长老看好他,而哪怕到了这种时候,看重大师兄的却都是太上长老级,更不用说院长副院长。 第54页 周天元大大方方地迎上众人视线,天道院大公子,修为、天赋、成就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堪比至圣年轻时成就的存在,姿态风采无一不是极好。 他知道是谁,但他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既然没了修为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那么再上蹿下跳,再悲愤再怨怼,不过是给外人看笑话而已。在修仙界,修为就是根本,没了修为,哪怕出自世家也依旧什么也不是。 现在最关键的便是如何藉助眼下的状况,尽可能得到他能得到的,尽可能保护他想保护的。 周一溪不快,按卦象上看,大师兄并没有得到神子,甚至很快就会一无所有,那他为什么要替别人隐瞒,还是说以他的聪明才智,根本不知道被谁连累? 难不成觉得丢人现眼,所以嘴硬暂时不暴露? 这样想来,大师兄的内心也并非铜墙铁壁,好似也没有那般坚不可摧,那他就更期待了。 周一溪望向那处出口,也勒令暗处的黑影静心等待,很快他会顺便为大师兄失去的修为报仇。 各教长老顿时脸色很不好看,第一个出来的没了修为,这就定了? 而且不是别人,正是周天元,大名鼎鼎,天道院老老小小捧在手心里的存在,谁敢对他下死手,天道院就敢拼命,还以为会是谁,结果根本毫无悬念可言,那么多古教神算都推演错了? 「神子何在?」有人提出质疑。 如果他们听到的声音便是神子的,那么神子应该跟着修为尽失的人一起出来才是。 「快看!又有人出来了!」 「你也太快……」魔殿小少主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却还是晚了周天元许多,出来的时候排第二,他看到这么多长辈在,正打算收回不甘的表情,可他浑身黑气却骤然消失无踪。 魔殿小少主瞬间头皮发麻,草,他灵力没了! 不对啊,别人找神子的时候,他都没在山上,全队其他人都有可能得了神子,除了他绝对没有可能,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一眼望去周天元在人群中,山魅已经披上了,气息萎靡得近乎凡人,魔殿小少主差点破口大骂,是你!?老子又被你害了!? 周天元和他交换了个眼神,那眼神颇为隐晦地否认,魔殿小少主眸光一闪,反应极快。 但凡他们中有谁修为尽失,那么一整队都别想倖免。 倒霉的不只他一个,瞬间就心理平衡了。 很显然得了神子的人就在队伍之中,也就是说,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接触过神子,甚至得神子的人,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人! 反正修为没了,没必要一下子就领了惨遭算计的愚人弱者头衔,非但得不到同情还会被耻笑。 但反过来,如果他不说,在场谁能证明得神子的不是他? 毕竟哪怕是古教弟子得了神子,也不会有人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是自己得了,会担心保不住,而自己等人闭嘴不言,或许也是给那位陷害他们的人卖了个人情,从修为尽失的那一刻,其他修为尽失的人都好似成了惺惺相惜的存在。 「少主,您该不会被耍了吧。」魔殿长老高兴的时候阴森得吓人,语气也阴阳怪气。 「怎么不是他们被我耍了呢。」 魔殿小少主翻身落地,他们在魔殿锤鍊体魄简直苦行僧似的,像这种高度,哪怕倒着掉下去,他也能稳稳落地,面色无比冷傲,脖子昂到天上,嘴角勾起,露出磨人的小尖牙,道:「低调,低调。」 魔殿长老眉头一挑,笑着眯起老眼,露出几颗稀疏的老牙,显得慈祥多了。 「神子何在?」 紧接着尚卓和他的那位老僕飞出,结果两人都没了修为,老僕主动当了垫背,一众古教长老对他俩虎视眈眈,哪怕知道是仙古岛屿的人,却也依旧想让那老头自证身份。 「又有人,又有人出来了!」 「我没了修为……」出来的人先愣了片刻,他本做好准备自己不是,可真当发现自己没有修为以后,比起愤怒,第一反应竟是狂喜,「我就觉得如果有人得了神子,那一定是我!看来或许我无意之中,早已被神子选中。」 「被选中的是我!」在他后面下来的女子直接踩在他头上。 「果然有我天府弟子,其他人都是被算计的傻蛋,我就说我天府必出能士……」天府府君亲自起身迎接。 「看来是我了。」有一人出来,即将脸砸地,但落地的过程中,脸上写满了傲然。 「有我神庭弟子……」神庭古钺长老一马当先。 魔殿小少主看得瞠目结舌,他至少还因为修为尽失生气了那么一剎,怎么后面出来的,全都这么不要脸。 「你们这么看不清状况吗,怎么还呛上了呢,让开让开,天选之子在你们俩倒霉催的凡夫俗子后面。」 又出来个不要脸的。 「学阁之人,一路辛苦……」学阁长老喜迎上去,白面书生龙柏看着这些失去修为的人,不知为何很是羡慕,至少这些人一定见过得了神子的存在,甚至神子本人。因为毫无疑问,得神助的人,一定就在这群人之中,只是各教都看自家弟子顺眼,都希望是自家弟子。 陆形云和金天机在中间和一大群人一道跃出,几乎摔成一团,唯有金天机一人站得较远,落地极轻,引起的关注却十分有限。 第55页 因为各教都相信推演出的结果,都认为是自家弟子,都在等自家弟子出现,对中途出现的不认识的可能是大教弟子,普通宗门弟子,哪怕容貌再出众,那都不在他们关注范畴。 而陆形云和金天机出现的一瞬间,周天元、魔殿小少主,尚卓等人的目光就变了许多,但见一向维护陆形云的金天机,竟然和他一前一后,中间还插了几个人,并没有并肩同行,也觉得颇有欲盖弥彰之意。 答案在他们看来几乎明摆着。 但为了确保自己的先见之明,他们只随便看一眼,便佯装被其他人吸引注意,心里正想着怎么不动声色接近。 魔殿小少主一想到那小子拒绝了他的通灵阵石,此刻气得磨牙吮血难解心头之气。 陆形云跌落在地,落地点不佳,踉跄一步,竟是摔断了脚,金天机将他扶起,陆形云当即一身冷汗,嘴唇发白,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分明是平地,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可为什么他的脚却这么轻易地断了。 一摸上去,断骨处有一块凹陷,骨茬戳破了皮肤,脚踝肿得厉害。 陆形云暗道不好,饶是他再异想天开,摸到那个足以令骨头变形的不规则凹陷,也知道这绝不是崴脚能崴出来的伤。 但外头这么多人,到底谁用的暗器石子,不得而知,但一定有人知,他被盯上了。 没办法,陆形云只能蹲着,顺便捡起了那枚看似松软的石头,捏在手里果然有点重,而金天机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在率先出来的所有人眼中,金天机的气势大变,和先前那个围着陆形云打转的美人师兄判若两人。 就沖他一跃而下脚步蹁跹,无修为胜有修为,就跟其他泯然众人的人不同,但此刻他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就像锋芒毕露的剑,平静地打量着在场所有人——尽管此刻所有古教尊者都没把他当回事。 第一批出来的,足足六十九人,全都修为尽失,涵盖各大古教,甚至还有大教宗派不起眼的弟子。 但和搞事的古教不同的是,那些大教来人不太懂为何要抬举没修为的人,而没了修为的大教弟子们得到了各大古教递来的橄榄枝,陷入前所未有的受欢迎之列,黯然神伤之余也受宠若惊。 这六十多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自己就是那个无形之中得了神子青睐的人。 他们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谁都缄口不语,同时尽可能地往他们认定的那人附近转悠,而他们认定的人,又往别处转悠。 当他们不动声色地採集情报,听说神子可能有意识,甚至可能是人形后,顿有种当头棒喝之感。 所以为什么他们没有怀疑过队伍里那个明显不同寻常的存在。 那个外形最完美,性情最古怪,最琢磨不透,总跟在所谓师弟旁边,但最后天堑之上,却独立在外好远,此刻又如烈日般让人无法直视的长髮紫衣男子。 就像现在,明明金天机已经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可古教长老们却都当他透明一般。 因为过于扎眼,过于炫目,就此一叶障目。 陆形云也打算效仿其他大教弟子,去各大古教附近走一遭,做出有可能选择某个古教的纠结,可惜他脚伤严重,刚站起来,还算完好的右脚又是一痛,同样也是一枚石子滚落。 他干脆席地而坐,鲜血顺着双脚向外流淌,面上露出一阵苦笑。 像这种从百米高处摔下来都能把腿摔断的,没有古教长者多看他一眼。 若是多看一眼,断然会对他身边那位紫衣长发男子心生忌惮。 但碍不过其他人,譬如周天元,魔殿小少主,甚至学阁白面书生,周一溪等人过来,问候他的身体。 有的面露戏嚯,有的不怀好意,有的真心实意邀请进他们所在的古教,更有人比如周一溪直接拿出了疗伤之物。 而周天元,尚卓等人,作为寻常古教弟子眼中最有可能得了神子的存在,都聚集到落地点附近。 其他人也纷纷往那儿去,这些没了修为的人虽未明说,可他们也想知道神子究竟在谁的手里,毕竟他们这一路上说了神子和那人不少坏话,这若是被记恨上,迟早有他们好受的。 大半失去修为的弟子到齐,陆形云坐在地上,拿着周一溪递来的疗伤药道了声谢,很体贴,是凡人用的止血化瘀药,但对骨折无效啊,当这些熟人聚拢来,好似铜墙铁壁,他心生感谢,稍稍安心。 而这时,金天机抬手很随意地一指,对席地而坐的陆形云,道:「我要树叶。」 陆形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一片树林,树叶啊,确实是沙地里没有的东西,但这不至于是天机的突然特别想要吧,这么体恤他的吗。 陆形云也没当真,恰好被当成软脚虾围着挺尴尬,就问:「什么树?要多少?」 「只要是树,树上长的叶子,一片即可。」金天机暗金色的瞳眸里似有星纹明灭,说出去的话半点波澜也无,这大概就是最冷酷无情的表情,说着最可爱的话,「我想要。」 「好。」陆形云说。 「你若能满足我的想要,我大概会给你你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陆形云见他认真的,就道:「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叶子随时都可以摘给你,甚至你想要别的也行,不用太顾虑我,我动不了也可以让别人帮忙,他们欠我人情……」他当下最需要的当然是止血了,否则再这么血流不止,可能他会很快脱力,至于行走,那是想都不敢想,他的腿伤,在当下他的身体来说,不是那么好痊癒的。 第56页 金天机抬眼看向其他人。 而那些失去修为的弟子顿时心头巨震。 与此同时,已经有个人,拿出一片刚摘的树叶,递到金天机面前。众人回头一看,那人身穿天道院弟子袍,正是周一溪。 ** 东洲城外五百里,与中州接壤的边界地带,往更深处尽是崇山峻岭,有的高山迫于地势环境寸草不生,有的高山上千年积雪覆盖。 冰雪消融,大河蜿蜒流过其间,好似水龙分开了重山,又陆续分出几条小河分支。 小河环绕着一座山清水秀的小洲,洲上绿水青山,这等地形在人迹罕至之地不算罕见,却也相对安宁,闲来可在河边垂钓,是个安身的好住处。 山林之上露出一角飞檐,更有亭台楼阁隐藏其间,赫然便是一处宗门所在处。 一位身穿灰白道袍,头戴木簪的少年稳步走上石阶,见这地方虽然偏僻,屋檐也很是简陋,但这一块一块石板,每一块都有百余斤,打磨得虽不算十分平整,却挺有规律韵味,看得出来修缮之人独具匠心。 「此处可是宗门。」 「此地宗主可姓陆,叫陆形云?」那素衣少年道,「我路径长烟道院,偶然见到贵宗宗主于十年前被道院留存的修行痕迹,认为他甚有天分,特来引他去器村。」 「别的宗门来拜访的都是真人,高人,宗师,隐士之类的,只有我们这儿,尽来些山里,村子里的,」说话的老头蓄着精緻的山羊鬍子,手戴翡翠扳指,穿得很是富态,道,「你刚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那人抬起脸,笑着道:「器村。」 「我怎么说来着,又是个村子里的。」山羊鬍子富老头回头说道。 「还是宗主没本事啊,咱们养了个不孝子……」年过古稀的妇人保养得还行,同样一身贵气,满头珠钗,项上手上戴满沉甸甸的金银首饰,吊起眼角,居高临下地对台阶上的少年道,「你是你们村管什么的,管田的还是管水的,还是什么也不管啊?」 那人想了想,道:「管心灯的。」 「哦,打更的呀。」山羊鬍子富老头打发道,「那你们村挺富的,还有灯呢。赶紧回去吧,咱这儿没余粮了,养不起闲人。」 第21章 无限瓷瓶 天机恢復意识…… 突然以最严肃冷酷不容置疑的表情,说出竟有些可爱仿佛在逗人笑的话语,因陆形云围过来的古教弟子们心头有一丝明悟。 但凡「想要」,「愿望」,「满足」与「实现」之类的字眼,他们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至圣,想到了惊心动魄的神器心灯。 以心灯心想事成之器的属性,推算与之相剋的天生神灵……也会与之有关吗,能让他们重新修炼吗? 就在围着陆形云的年轻弟子们还在犹豫徘徊,想不透彻,难以置信时,周一溪已经面带笑容地将一片树叶,递给了神情肃穆且尊贵的金天机。 金天机望向他,却没有接过那片树叶。 就好像方才的那番宣言好像只是他与他师弟的密语,反被其他不长眼的人打扰了一般。 周一溪也不尴尬,继续递着,温声道:「我也有愿望想要实现,如果阁下能实现我的愿望,我便再摘一片树叶来,恳请阁下治好陆兄的双腿。」 旁边的年轻弟子们都要笑了,居然真有人认真。 周天元一脸的不忍直视,人家师兄弟可能是在活络气氛,你横插一脚,确定是在关心友人安危,不是在横刀夺爱吧,他见面无血色的陆形云神情恹恹,似乎也无心理会周一溪的示好,或者说不介意他的突然打断,周天元很想出言提醒跟这种蛇蝎离远一点,可没了修为无法魂力传音,自己若对周一溪的任何举动有所反应,都只会助长后者的莫名气焰,简而言之他都自身难保。 金天机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一双眸子,不掺丝毫人类的情感,不带一丝戏嚯,认真地瞥了眼陆形云,又盯着那片树叶,而后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周一溪含笑的面容上,意思不言而喻。 周一溪笑颜一僵,笑意不自然地更深了些,而后按照他的吩咐,在陆形云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把手中那片生机盎然的树叶,递到陆形云手中,藏起阴鸷的眉眼刻意弯了弯,显得温柔而深邃:「如果我没理解错,他的意思是让我转交给你,你再替我给他。」 陆形云觉得一片树叶搞得这么仪式感,天机也太有感染力了吧,一个玩笑话而已,这么多人认真,不愧是神子殿下。 既然是对方想要之物,陆形云也不墨迹,直接从周一溪手上接过,而后递到了金天机面前。 紧接着,在场围着他的年轻弟子们,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令他们心脏勐缩的一幕。 金天机捏着那片树叶,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瞳眸中的暗金色似乎亮了一些,碰着陆形云时那份无处安放的燥热也随之平復,那股热度隐隐似能收放自如。 那片普普通通的树叶在他手中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白瓷细颈瓶。 修为尽失如何能浑身发光,修为尽失连空间纳戒都无法开启,如何让树叶凭空消失,又多出两个瓶子。 最让人倒吸凉气的便是那两个瓶子。 在场的人都是古教弟子见识过古教底蕴,他们看宝物的眼光却是自幼耳濡目染。 那瓶子光滑圆润,外形优美,好似浑然天成一般,毫无瑕疵,于细节处,纹理走向竟是一模一样! 第57页 世间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造不出完全一致的器物。 当年至圣之所以为至圣,就在于他动用心灯,在一瞬间造就成千上万一模一样的完美级利剑,举世皆惊,古尊顶礼膜拜,有的甚至泣不成声,认为那是神才有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世间运转规律。 可眼下就在他们眼前,竟然凭空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瓶,这是虚物化实?至圣级别的神力? 神子!天生神灵!就在他们眼前! 周天元,魔殿小少主看陆形云的眼睛都充血了,虽然知道你藏得深,但你藏得也太深了,是别人他们还会因为自己被牵连到修为尽失而怨怼,但陆形云是他们自己请的,且这一路如果不是他,自己等人甚至出不来,若是出不了圣山,无论谁得了神子,他们的命运也都大同小异。 他们眸光发热,唿吸急促,唰地起身,倏然间一闹而散,一股脑沖向生山外长树的地方,跌跌撞撞,更有甚者额头冒汗,直接爬上树,跳起来折断了一角树枝。 要树叶说来简单,那些长势极佳的参天巨木,棵棵枝繁叶茂,却都长在他们伸手、跳起来都够不上的地方。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忙着为自家失去修为的弟子接风洗尘、捶背捏肩的古教尊者们都很诧异,只见不少小辈横冲直撞,都朝着歪脖子矮树奔去,更有甚者跑回自家尊者所种神树面前,拔了神叶就跑。 其他古教小辈也见样学样,跑来先鞠躬二鞠躬,揪完叶子道完谢也跑,气得那古尊吹鬍子瞪眼,赶紧在树秃之前收了起来。 金天机随手将两个瓶子,全都递给了陆形云,示意他其中一瓶可以给别人,也可以不给。 对至圣十分狂热的陆形云正惊嘆于方才神子殿下随意的一手,也正是最令他惊艷的一手。 所谓瞬移、所谓空间传送,部分尊者境都能做到,但就是这简简单单凭空弄出两个一模一样白瓶的手段,唯有手持心灯的至圣才可以做到! 陆形云迫不及待接过来,修为没了眼力还在,近距离对比这两个白瓷瓶子,手感重量触感各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精美至极。 「可以两个都给我看看吗?」周一溪比起好奇,其实有点怀疑陆形云并不愿意给他,但叶子是他摘来的,陆形云连动都不用动,便能得一瓶,也是得益于运气好把神子带下山了,若还想全都据为己有,未免贪得无厌了。 他确实可以故作大气说全给对方,可他再递过去的叶子,这位神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可见愿望是一次性的,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就没打算依靠这段算计来的交情,因此也没必要为了争取对方的好感,而委屈了他自己。 陆形云就要递过去,凭空伸过来一只手挡住了他,周天元摘完叶子最快回来,他的山魅越体而出,如同清风往树梢一吹,就能送一大片树叶到他面前来,此刻他也没看周一溪一眼,话是对两人说的,道:「别看了,他脚踝都要肿得大腿粗,血流得没我落脚地,你倒还有心思看瓶子,赶紧先试试能不能行,瓶子都是次要的。」毕竟神子,两个相同的瓶子不过小手段,很快或许不只两个。 可金天机对周天元也依旧很冷,同样没直接拿,而是等着陆形云。但至少他看向了周天元,也就意味着这片叶子也被认可,一时间周一溪心里冒火,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否则真正带神子下山的这人竟有这么大的好处!? 陆形云对周一溪歉意一笑,将其中一瓶递给他,往里一看,里头空空如也,能看到杯底。 但考虑到神子的特殊之处,可能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陆形云拿着白瓷瓶,大概就知道是疗伤用的,他就像白瓷瓶里有东西似的,将其倾倒,朝着自己腿伤附近移动。 分明没有一点光影,可那白瓷瓶口悬在他的伤处,方才还疼得让他一动就浑身冒冷汗的伤势,痛楚明显减轻,而且也不流血了,真有好转。 金天机看着那只是不流血了却依旧狰狞的伤势,沉默不语。 周一溪接过瓶子,发现里头是空的,他眉头没来由地一皱,心里一冷,面上不动声色,笑着道:「我这瓶好像什么也没……」他话音未落,那被他倒扣着晃了晃的白瓶,咔嚓碎裂成粉,粉屑尚且飘浮在他掌心附近便凭空消失无踪。 他的机缘,没了?周一溪表情险些裂了,不应该,不可能……不对,还没结束。 周天元将叶子递给陆形云,陆形云转交给金天机,有点哭笑不得,不是他递过去的,天机就不收。 白面书生龙柏也来凑热闹,得到的瓶子令他爱不释手,他没有倾倒里头看似空空如也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端着瓶底细看,不得不说这东西挺精緻,越看越喜欢。 其他人陆续过来排队,先围了一圈,而后再围了一圈,疑似想把光挡起来,想把秘密隐藏起来。 快速找来叶子的人,都用一片普普通通的树叶,换到了小巧精緻的白瓷瓶子。 陆形云空出一只手来接叶子,递过去,拿白瓷小瓶,然后另一手依旧拿着他最先得到的白瓷瓶,瓶口对着脚踝处,疼痛减轻,伤势也在逐渐復原。 他每递给金天机一片叶子,金天机还他一个瓶子的同时,还会在他掌心敲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手掌一阵酥麻,进到另一只手紧握着的瓶子里。 第58页 那空空如也的白瓷瓶中似有源源不断的无形之物,能够滋养可怖的伤势,连断裂的骨头也能修復如初。 多出来的骨茬也被无形之力剔除紫红色的皮肤外,淤青红肿也在渐渐消弭,俨然就好像那瓶子本身便是疗伤圣器,而稍微拿远些,疼痛加剧伤势不再变化,所以陆形云不得不相信这瓶子里有东西,只是他的眼力有限感知力有限,发现不了罢了。 据传汇聚世间最顶级炼器师的器村内,由掌管心灯的器村村长至圣大人重新定义了炼器术的学习之法,炼器必炼手,再炼眼,再炼耳,触觉细腻至入微级更高,眼力惊人至入微级更甚,耳力细微至听音辨器缺。 炼手以后,徒手炼器,徒手废器,炼就圣手,圣器轻敲即可断之。 若说不动用灵力修炼之法,器村最顶级的炼器术便是目前世间现存的那唯一。 或许在顶级炼器师眼里,这白瓷瓶内所谓的无形无色之物,实则有形有色有迹可循,就像出圣山时的最后一关,他引以为傲的天彤双目都看不见的「路」,神子殿下能见,器村最顶级炼器师的眼力多半也能看见。 二十多人过去,他的一双腿总算恢復如初,只是染血的下摆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而这时再有人递过去的树叶,金天机握在手里,然后往身后一丢,道:「不想要了。」 来晚瞭望眼欲穿的尚卓:「……」 他嘴硬道:「算了,我本来得到好处,也只是想给他疗伤还个人情而已。」他们仙岛比较太平,他好歹嫡系身份,哪怕没了修为,也能安闲度日,不担心会因为德不配位的各种竞争面临危险……不过还是很可惜,别人都有瓶子,就他没有! 陆形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唿吸也格外顺畅,精神倍健,以为是腿伤好了的缘故,但他不知道的是,眼下若有魂力能够内视自己身体,必定会发现他体内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有白净光团笼罩。 伤及脚踝的暗器藏了煞气,沿着伤势进入体内时间长了会导致内伤,但此刻那些隐患尽数剔除,还多了其他尚待挖掘的好处。 而他体内的情况,修为尽在魂力尚存的周一溪尽收眼底,别提多扎眼,这便是得了神子的好处啊,什么都不用做,别人忙了,他只需一递,便能坐享其成,为神子殿下鞍前马后的人越多,他得到的也就越多。 而这地方的情况总算引起多方注意,所有古尊视线落在时不时发光的金天机身上,他们的反应和初次见到金天机虚物化实的年轻弟子如出一辙。 甚至比那些年轻弟子反应更加惊悚。 神子竟然是人形,而且还如此真实,那么得到神子的人岂不是……是谁!?人太多了! 有位神庭的年轻弟子来不及爬树,急匆匆地让宗门内的长者出手,古钺尊者也是够豪气,噼来了一棵大树,古木倾倒,树冠朝着金天机所在的位置砸去:「让让,不好意思,都让让,你赶紧过去,是你的机缘,我看谁能抢走。」 「您老插手小辈之事未免也……」等等,神子的馈赠能成就的仅限于小辈?煳涂了,他们也行啊! 那棵巨木就这么横压下来,已然宣布结束了这场馈赠的金天机起身。 有幸赶上领了白瓷瓶的年轻弟子们,没有伤势要治,有样学样用在身上,只是刚一倾倒,那白瓷瓶子立刻消失,而他们只是感觉疲乏一扫而空,赤手空拳似有了几分力道,心头一喜很想施展一番,但也知道不会有先前修为在的时候那般力道,不敢硬挡那树冠。 见金天机起身离开,他们也跟着跳离此地,好似神子的忠实拥趸,暗想那般控「师弟」的神子殿下为了把看重的「师弟」摘出去,居然能坐视不管陆形云被树枝波及……虽然确实也不至于毙命,但他们没来由地对那位出手的古尊报以些许默哀与同情,同时对神子殿下的反击心生期待。 偌大的树冠朝着陆形云头顶砸去。 白面书生顺手一扬,摺扇撑开,一抹白光划开来,将那茂密的树冠一分为二,漫天落叶簌簌而下。 陆形云堪堪动了动麻木的双腿,便沐浴在落叶雨中。 「动手!」周一溪朝着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金天机起身走出去不多远,面向那座圣山,背对着在场所有人,倏然回神。 他见眼前被神级防御屏障笼罩的葱郁山林,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没人,不由大吃一惊。 这哪? 这群凡人都是谁? 他方才不是还在黄沙漫天之地,怎么到山外来了!? 「小陆!」金天机勐然转身,众人便见到这位方才还端着与生俱来尊贵之感的俊美男子,表情生动,眼里也好似掺杂着更多情绪。 果然方才都是随机应变的伪装,师弟控您忍得辛苦了。 那些意识到神子殿下在找谁的年轻弟子,纷纷朝着两边退让,猝不及防露出了那道宛如僧人入定般跏趺坐在混乱之中的青年。 谁也没料到,变故来得极尽突然。 只是刚才一躲避的时间,那人分明还坐在那儿,方才腿伤已经止了血,可身下的猩红液面来不及被土壤吸收,正在逐渐扩大。 「陆形云!!」 白面书生龙柏听到那突突四声不同寻常的贯穿破空声,一回头便定睛在离他最近的人身上,眼睛红了。 第59页 四道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利器,从四个方位穿透了这个本该最不起眼的青年五脏六腑。 心脏洞穿,丹田击碎,就连眉心也多出了一道细小的孔来。 一抹纤细的血迹沿着眉心向下蜿蜒流淌至下颚,好似分裂了整张脸。 陆形云隐约好像听到了这个喊声,意识便彻底离他远去,充满温情的眼睛还半睁着,目光涣散,笔直坐着的半截身子仿佛断线般,倒在了持续扩大的血泊中,缁衣贴在身上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浸透。 若有修士要凡人的命,那真是千种多样五花八门不带重样,也无法抵挡,他其实也想过这个结局。 「你醒醒。」白面书生龙柏的手一碰上去就哽了下,血眸怒视四周暗处,道:「谁当着我的面杀我朋友……谁!!谁干的,滚出来!」 周一溪好似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飞掠过去,声泪俱下地道:「形云,形云你怎么样了,大师兄!长老,长老快来救人啊……」 金天机意识恢復的瞬间,便看到了陆形云的身体如断线般倒下的一幕。 他突然有些不太理解吶喊的声音的含义,以及那些可以走动的长棍存在的意义。 他为什么会站在一堆陌生人里,距离最重要的陆形云这么长的距离。 以及无数盯着他的火热视线,是想为眼前给他呈现的这一幕,向他邀功吗? 第22章 甦醒 (三合一)圣山篇落幕 感受到那即将流逝殆尽的生命力,没有办法支撑着自己瞬移到对方身边,金天机抬脚走向血泊中的青年,但只是看着,便有个地方痛得无以復加,阻止他迈开步伐。 他缓缓往那边挪动,脚底在地上拖,直到一个声音于无数嘈杂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是那棵倒下来的树,害死了陆公子,还是……」 金天机定住身形,往那倾倒的古木处扫了一眼。 古木折断处的掌纹,残留在断裂处的灵力细丝……细微的信息碎片很多,可与之相吻合的那位,有且仅有一人。 金天机锁定了神庭古钺长老,瞬移的剎那,罩住整个圣山的神级防御罩陡然消失。 此刻山脚下所有古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古钺长老身边那位神庭弟子打了个寒颤,眼前一晃多了个人。 对方那看似柔软的袖子好似极慢地挥了过来,他竟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不,不是袖子慢,而是速度太快,以至于临死前的景象分外清晰。 可对方出现的剎那,他便双膝一软,那袖子过来,他正好下移,堪堪躲过一劫,但危急关头竟闪身到他身后的古钺长老,便没那么好运了…… 防御罩没了,飞鸟四散开来,尚在圣山内打转的人齐刷刷抬头望去。 一炷香时间前。 林中,身穿玉衣纱裙的女子闷不做声地往前走,旁边的火凤想要搀扶她却被她甩开,齐怀玉唇无血色,走路也不怎么稳。 苏轻柳委屈地道:「你别生气了,我不该乱指路,可我答应了姓陆的,他不让我跟出去,还叫我让你也等个十天半月再静观其变什么的,说的比唱得好听。我错了。」 「我不是气这个,我是气!尚卓那小兔崽子!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受重伤的事宣扬出去了。」 「……好像我也有份。」 「你被他抓了不怪你,」齐怀玉面上血色尚浅,唿吸不稳,「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 「什、什么心情……」 「我出门在外顶着我师父的名头,」齐怀玉羞愤欲绝,「我有那么多宝物傍身,还有我师父的本命剑护体,区区一个小秘境,我竟然身负重伤,险些垂死,这传出去像话吗?」 「但他也是好心吧,」苏轻柳一脸为难,咬牙启齿地说,「他想让陆形云来救你,但姓陆的分明是……」 「还是陆兄高明!陆兄最好,陆兄不聚众来找我简直深得我心!」齐怀玉由衷地说,她那是没能力喊救命吗,她是根本不想喊,也不愿见人。 了解她的人很清楚,她一向是伤得越重,藏得越深,如果她伤得很轻,她倒是不介意说出去,但伤得越重,旁人的一点小刺都有可能加重她内外的创伤,在那种情况下,她是绝对不愿意见那么多人的。 「是这样吗。」苏轻柳听她夸赞陆形云,有点小小的不认同。 「等等。」齐怀玉深吸一口气,听到耳畔飞起的鸟鸣声越升越高,她抬眸看向上空,「扶我上去。」 「好!」苏轻柳本就钦佩她,后得她相助这才能相安无事,正愁骗了她又帮不上她半点忙,心存亏欠,道,「火凤。」 火凤展开火焰般的双翼,带着两人一跃而上,果然毫无阻碍地来到了巨木之外,圣山之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神级防御屏障和禁空禁制全都消失了。」齐怀玉连火凤火翼的这份灼热都难以忍受,脸色更加苍白。 「好多人都出去了,但怎么都好像很羸弱的样子,还有那些厉害的长辈都在忌惮什么,那个人,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苏轻柳看向下方,惊讶得连声音都在颤抖,「陆形云的师兄?」 「神子殿下,还请放开天青尊者!」天府府君受伤惨重躺在地上仗义执言。 金天机一只手捏着位青年的脖子,二者都双脚离地,那青年眉间一点硃砂,俊美至极,超凡脱俗,略微艷红的眼尾上扬,余光好似落在此地。 第60页 「天……天青尊者,那不是……」苏轻柳整个都惊呆了,不敢去看齐怀玉的脸,那不是齐怀玉心爱的师父吗? 齐怀玉则看向某处,苏轻柳听她倒吸凉气,紧接着喃喃自语:「陆、陆形云怎么了!?」 「餵???」苏轻柳不太理解,出去的人都修为尽失了,如果诅咒所致,那么那群人中有神子,所有势力来人都忌惮那位俊美至极的陆形云师兄,陆形云出了事,陆形云的师兄是神子,得了神子的人其实是姓陆的!?跟她私下长篇大论那么多却没有要她性命的陆形云!? 但你师父脖子被所谓神子掐在手里。 「姓陆的哪里好了,值得你这么对他?」苏轻柳急得都快跳脚了,那可是你喜欢的人啊,如果那人是神子,陆形云垂死,神子殿下发威,你师父可能命不久矣。 「他说拖延十天半月再出去,原来是这个意思……」齐怀玉神色复杂地看向周一溪所在的地方,低声自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他是我的贵人』吗。」 同行之前,周一溪给她推演了一把,告诉她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遇到对她帮助极大的贵人,并让她保守自己会推演术的秘密,因为不想因为这个被别人异样看待,齐怀玉同意了。 她先前一直倒霉来着,原本不信,直到她恰好在那个时机、那个地点,见到了陆形云,在那之后确实也没发生过特别倒霉的事情。 但是不知为何,眼下的状况让她感到微妙不适,如果陆形云特意放过她,没有带她一块出去,她的修为这才完好无损。 这位精通推演术的周一溪,当真如眼下哀嚎的那般,什么都不知情吗。 如果此子的推演之术能精确到那一步,为何他没有提醒如此这般看重的陆兄要谨防暗箭?而他天道院有头有脸的同辈弟子,如果自己没看错,全都修为尽失了。 他却敢于当众在为陆兄呜唿哀哉? 「可你师父……」 齐怀玉手中的挽月剑直颤,似是响应主人的号召,嗖地脱手而出,直接破碎虚空,闪电般出现在金天机背后。 「圣剑挽月!」有人惊唿。 「怀玉!……」白面书生龙柏极目远眺,起身看向林木之上的倩影。 「怀玉姐姐!」尚卓突然乖巧,见她没事,大喜过望。 金天机头也没回,似有无形劲气抵挡,那股圣器席捲圣威唿啸而至,青光迫人,追魂夺魄,却再靠近金天机相隔一尺左右,气势降至无,倏然一弯,再无法前进分毫,要不是天青尊者极力催动,挽月剑可能要遁走。 齐怀玉这才看向她师父所在处,目光灼灼道:「这就是神子吗,他好厉害啊!」 「重点偏了喂!?」苏轻柳额上掉落一滴冷汗。 「我做梦都想要有一天,能这样碾压我师父。」齐怀玉虚手一握,表情比起迷恋,倒是信誓旦旦。 「嗯???」苏轻柳不大理解。 「陆兄师兄手下留情!」齐怀玉恍然回神,哎呀一声要糟,赶紧喊道,「放过我师父!」 金天机听到了齐怀玉的声音,与其说回神,不如说有那么点不在意了,但这个得益于陆形云,他费力记下的第一个人,那声音到底还是惊醒了他。 地面一片血腥肃杀,他接触到了这些人,几乎都有各式各样的私心,发现敌不过,逃得飞快。 他先对付了那个搬来树干的神庭尊者。 那古钺尊者浑身汗毛倒竖,倒是从尾椎沿着背嵴直到头顶之上,长出了整条宛如黄鼠狼般的长毛,这般出大糗后,人群中有人在笑,那尊者便盲目认定是天青尊者。 应了古钺尊者的部分杀机,金天机的攻击部分落在天青尊者头上。 而天青尊者自然要反击,这一反击,便出了岔子。 纵使天青尊者名动天下,实力再强,却也不是神出鬼没的神子的对手…… 天青尊者极力望去,见爱徒被人搀扶,对金天机道:「我无意与你们争夺,我此来只为接人,现在她出来了,还请阁下就此收手,不要耽误我接徒儿的时间。」 金天机松开了天青尊者的束缚,天青尊者毫不犹豫地收起了青色挽月,越过他,掠向森林高处,在苏轻柳惊艷的目光中,心急如焚地站在齐怀玉面前。 而如果她没看错,齐怀玉貌似在她师父怀里一脸无语地翻了翻眼。 说好的真爱师父呢! 但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暧昧至极。 尚卓脸都绿了,但先前被他落在圣山中的尚家老僕也陆续出来,维护在他周围,不让他过去起争执,只想护着他尽快离开此地。 白面书生起身,朝着天青尊者落地的方向走了两步,喃喃低语:「对不起,你救了我的命,我却连你看重的好友都没能保住。」 传音入脑,齐怀玉倍感莫名:「师父,等一下。」天青尊者一张过分青涩的俊脸上并无半点情绪,怀抱徒弟对他而言好像例行公事一般,如她所愿停下脚步,可明显并不愿配合。 齐怀玉绝不可能误解对方对她的保护是沾红尘气的那种,挣扎着从他怀里伸出半张头,传音回白面:「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我出来难道不是你救的?」白面书生错愕。 「我哪有那本事!」 「分明是挽月虚空开路……」白面书生嗓音干涩,恍然道,「路……陆形云!?是他吗?他救了我?我却没能护住他……这让我,我,啊!!!」 第61页 「当时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你为什么会误解是我救的你?」齐怀玉很想挣脱来问清楚怎么回事,却被天青尊者摁着强行带走。 此地不宜久留,她的伤势有多重,扶着她的天青尊者最为了解。 「白面,我得走了,你护着陆形云,无论如何护着他,别让……」齐怀玉莫名觉得半跪在地上揽着陆形云肩膀难过的那人有点扎眼。 希望不是她想得那样,否则被利用的可能不只陆形云。 陆形云身边有神子,自己伤势过重,留在这儿非但帮不上忙,或许还会拖后腿,无论如何她都希望陆形云能够活下来。 而这时,周一溪好似眼里只看得见陆形云,始终守着陆形云,等齐怀玉、天青尊者一走,他便突然开口:「神子殿下快来看,陆兄好像快要没有唿吸了!」 白面书生想要过去,却被一位宝相森严的天道院长老拦住。这位天道院长老正是极度欣赏周一溪的那位,自是不希望任何人妨碍他们的计划。 金天机闻言便立刻闪现在陆形云面前,缓缓蹲下。 他刻意和周一溪保持距离,就像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去碰那些古尊一样。 「如果可以,我真想豁出性命救他。」周一溪说出了这句话,眼眶发红,哽咽道,「我精通推演之术,可惜我没有能力,如果我有能力,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我能推演出他的一线生机,我一定能找到救活他的办法,神子殿下,求您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救活他?只要能救活他,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说得颇具真情实感,就连一旁的天道院弟子都备受触动。 金天机尽管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只要能救陆形云,只要有人真心实意并认定这等必死之伤还有转圜的余地,他或许有办法能够救活。 他没说别的,直接抬手搭在了万分迫切周一溪的肩上,动用神力一探。 打算如他所愿以他身体为媒介,看看他所会的推演之术,能否找到救小陆的一线生机。 结果这一碰,金天机眉头一皱。 周一溪的表情好像凝固了一般,一把反扣住这位神子的手腕,眼里精光一闪。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顺着相连的肌肤中间涌现而出,周围所有年轻弟子闻着味迅速远离。 金天机想要甩开他,却被持续不断涌现出的黏液浸透了宽大的紫衣长袖,他尚且能够忍受这股臭味,但短时间内越涌越多,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旁边这个死缠着他,甩不掉的温善青年。 周一溪陷入狂喜,表情癫狂而扭曲。 就在这时,地面勐地一颤,圣山上石子滚落,巨木倾颓,似有无形巨力自上而下、自内而外地瓦解圣山格局,无尽灵气源源不断地从圣山内部爆涌而出,各色灵气斑驳,滚滚灵力洪流般涌向周一溪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 地面起伏不稳,在场几乎所有尊者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山崩地裂的可怖景象。 圣山似在崩塌,厚重层云旋转勐缩,露出上方宛如火山口的岩浆险地。 若有人俯瞰圣山,必定会发现,那半山腰上岩浆之地的火焰生命,持续萎靡,火红色生命本源被抽干了,变成普通的泥土回归地面。 而山林中的精怪、所谓无形山魅,同样碾碎杂糅成精纯的吞噬本源白雾,形成粗壮的洪流。 各色宛如实质性的斑驳灵流,从四面八方灌注到周一溪的体内,从他双脚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从人体七窍,浑身百穴。 无尽灵气爆涌,勐灌,他的肉身晶莹,血脉之力攀升,力量暴涨。 周一溪只觉前所未有的恣意,他的表情变得从容而享受,他终于盼来了他的大造化,原来只要碰着神子借神子之力就可以。 「啊啊啊啊啊……」金天机从没感觉到如此脏过,就像一波一波的呕吐物如浪潮般在体内翻滚,他的手臂被源源不断的黏液缠住。 那充满腥臭味的古怪黏液从对方掌心和他手腕接触的地方持续不断涌现,甩不开,挣不脱,臭气熏天,浸透了整个衣袖,让人作呕。 他接触过那些古尊,让他神躯蒙尘,肌肤失去光泽,他以为那已经是糟心的极限,所谓尊者内心深埋的尘埃,被释放出来附着在了他的表面,让素来爱整洁的他,唿吸很是不畅。 但没想到那还不算最糟,竟还有这样的人。 此人内心并没有救任何人的打算,他只想着他自己,他脑中仅有的念头便是得到一切和如何得到一切,需求太迫切,太精确,以至于神力被激发的一瞬间,整座圣山都被撼动了。 他仿佛化作无底洞,这个洞能吞下一切,他想吞了整座圣山。 野心和贪婪混合的味道令与他相连的神器头晕目眩。 金天机总算甩开了周一溪,或者说周一溪吸收了山魅吞噬之灵,不需要藉助他,便已然能够继续吸收这地方的天地灵气。 他好似独立于一方天地,力量节节攀升,随手一道清洁术便清干净了自己手上的污秽,便缓缓上浮,沉浸在轮番突破境界的快感中。 只听轰隆声响,有雷霆在天穹之上汇聚。 「圣人劫!」 尊者境以下圣人劫! 几乎所有人目光发热,同时油然而生出无力感,如此短时间内造就一位圣人,神子是神,轻易造就神迹! 第62页 「小心!」穆芝老道从圣山上飞出,担心那天劫落到陆形云身上,若真是半口气都没了,在场所有古教弟子怕是都难以承担神子的怒火。 天道院太上长老瞬间容光焕发:「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周一溪!」 周天元如同透明人一般很识趣地杵在那儿,并没有不满,也无话可说。 金天机头也没抬,神迹防御屏障缩到两人大小,恰好笼罩住了他和陆形云。 劫云降下雷霆,任由外人如何惊嘆这劫雷如何汹涌如何巧夺天工,神级防御屏障纹丝不动,甚至连声音也被阻隔在外。 金天机嫌恶地看向自己沾满黏液的那一半,他用干净的那半边身体环抱住陆形云,一脸麻木地垂首,对屏障外一切想要拜见他的声音,想要讨好他的声音,想要帮他救人的声音,闭目塞听,置若罔闻。 「神子大人,打开屏障!我有话说!」穆芝老道焦急地守在屏障外,等人都走了,总算看到了屏幕内的金天机,依旧是俊美至极犹如谪仙,却不復往日光鲜亮丽,好像整个人暗沉了许多,显得空洞,空洞得令人胆寒,他收敛了气势,整个人就像蒙尘的明珠,看得穆芝老道莫名心疼。 「他的心脉还没彻底失活,还有转圜的余地,您别绝望,想想办法!」 「神子大人若是杀光了所有人,但错过了救他的时机,得不偿失啊!」 金天机很茫然,如果穆老这话有用,陆形云已经活过来了,他这话不过是宽慰自己罢了,恐怕连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 而他起初抓着这一个个人,就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拿到有可能救人的方法或者灵丹妙药,可看到陆形云危在旦夕的人这么多,哪怕存在想救他的人,却连一个真正觉得他还能活命的人都没有。 「你以为我抓他们,不是想从他们身上拿有可能救人的药吗。」金天机失望道,「一个都没有。」 想救他的,没本事救,有本事救他的,并不想救,只想将自己据为己有,各个贪婪且狂妄。他忍着不适,碰过了一个又一个人,给他的感受全都远不如他一眼看上的陆形云。 神器和人可能是有心灵感应的吧。 没有一个人及得上陆形云的万一。 他就像尝过饕餮盛宴后再看味同嚼蜡的隔夜馍馍,再看那腐烂了的果实,发臭的烂肉……他看一眼都嫌,他竟都试了,无一例外都好脏。 穆芝心头髮悚,神子大人确实是动杀心了,惹怒一尊天生神灵的下场,这些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确实死有余辜,但不该死的是年轻一辈,是教中无辜教众。 他赶忙道:「这些老鬼们,活的悠久岁月,尽去钻研保命之法了,来的这些多半不是他们真身,就算尸横遍野,他们本体还在大陆各个隐蔽角落保存得好好的。」 「顺藤摸瓜也能杀。」金天机淡淡道。 穆芝不怀疑神子的能力,但这件事实在有疑点,古教冤枉啊。 「这种手段不像是古教上位者的手笔,我们讲究凡事留一线……让人修为尽失也就罢了,下死手未免太过!」什么仇什么怨下死手。 「嗯。」金天机道。 穆芝陡然想到他在圣山之上窥视山脚,不经意瞥见的一幕觉得很奇怪,不理解,所以一直记着。 好像那时树冠倒下,连距离较远的学阁那位白面书生还是谁的小子,都知道帮划开。 而那个叫周一溪的青年,离得很近,却并没有去看他的朋友,而是看向了某个地方。 那里确实有人隐藏着,是什么人,他当时没在意,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嘶。」穆芝老道一点点回忆并分析画面中所有人当时的表情,突然之间表情非常难看。 金天机会跟他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他才发现,他百般嫌弃的穆芝老头,在这么多古尊中,竟然还算能说话的一个,至于其他人,要么碰一下让他身上多几片灰尘,要么……还能弄得他像现在这样。 「我给您擦擦吧。」黏液是透明的,但那味实在难闻,比腐烂的鱼肉混杂还要更甚,素来爱干净整洁在意形象的神子大人变成这样,穆芝于心不忍。 可得了神子大人准许,他用了两遍清洁术,那黏液依旧在那,就好像长在上面一般。 「擦不了。」金天机早就尝试过了,不只是这个糟心的污秽般的黏液弄不掉,就连沾在身上的灰尘,仅凭他自己也弄不掉。不是他认可的人就不可以,所以穆芝也不行。 穆芝暗恨自己眼拙,神子造就对方过人的资质和超群的灵力,对方回馈的就是这玩意,也是够噁心人的,究竟知不知道敬畏心为何物,神人有本事就活该忍你们吗。 「既然如此,你想想办法吧。」金天机没有情绪起伏,但他好似处在临界点,让人无法放任不管。 「如果修为还在,尚且好治,就是凡人的身体太过羸弱,什么灵丹妙药的冲击都承受不住,他这伤势,若是好救,谁都不介意施以援手,但问题是我们尊者都救不了,就只能找顶尖的炼药师来,或许还能续命……」穆芝神色一凛,又牙疼,「这得去药谷请人。」 金天机道:「怎么请?抓来?」 穆芝打了个寒战:「不行,药谷不能毁,一方古教没了还有其他古教,药谷就一处,毁一点都是整个大陆的损失,到时候至圣也不会袖手旁观,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神子大人,陆小子不会乐意看到的。」 第63页 「你说怎么办吧……」金天机道。 「要不神子大人亲自去药谷走一趟?只要您有办法能引起那群老鬼的兴趣,他们应该不介意走一趟,」穆芝道,「我在这里看着小陆,您得尽快回来。」 「我去不了……」金天机道。 「您是说……」 「我说我去不了,」金天机皱眉,「我动不了,也不想动。」 他的终点和始点都在他怀里,他哪儿也不想去,哪儿也去不了。 穆芝老道感到揪心,他知道神子大人有多看重这个青年,他也知道神子大人为了这个青年什么都做得出来,确实眼下修炼一道式微,他也不希望本就强势的药谷得了神子这么大的助力,到时候器道和药道两大道并举,他们修炼一道更加倾颓,所以这样一想,神子大人跟着完好无损的陆形云,对修炼一道而言,恐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诅咒果实用得简直糟糕。 他道:「您不去,那就只能我去了,可我,我去的话,他们恐怕会不搭理我啊……」穆芝很羞愧,难以启齿,可人命关天的事,他明说了,「那群势利眼,我还是神庭掌权者的时候,药谷的那些人对我还算客气,我退位以后这么多年了,年轻一辈知道我的人寥寥无几。」 别说年轻一辈,就是来的那些所谓古尊也跟他隔着几个时代。 「药谷汇聚大陆最顶级的炼药师,那些炼药圣师本就脾气古怪,现在越来越趾高气昂,我这,我没把握啊,我怕万一。」穆芝怕后果。 「别怕,最可怕的就是您面前的我,所以您想想办法。」金天机在陆形云咽气之前哪儿也去不了,可只要怀里这人没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无所谓了。 器本身并不介意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只是执器之人或许会介意,但陆形云没了。 穆芝跟他朝夕相处十年,头一次被他尊称您,来不及感慨,道:「药谷之于修真界的意义,就像器村,那群老鬼软硬不吃,您就算把整个修仙界翻个天,甚至把古教也给接连灭了,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古教跟他们药谷,是不同道……」嗓音戛然而止。 穆芝瞳孔巨震,惊得往后一退。 「求您了。」金天机哑声道。 不可一世的人,朝他躬身弯腰,重重低下了头。 「恳请穆老,帮我救他,我拜託您。」 穆芝动了动唇,目露动容,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就好像是足以毁天灭地的神人,在经歷了足够毁天灭地的伤痛以后,却还在最后关头竭尽所能地对天下苍生恳求不要让他变成那样。 「您折煞我了,还请神子大人任何时候,都别忘了,我站在您那边,我与您同进退!」 他豁出去老脸不要了,他这一辈子除了建立古教,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这一刻,可能惊天动地的担子就落在了他头上,只是除了他以外可能谁都不知道这份危机。 药谷。 坐落于鬼斧神工般的宝地,周围乃是绝境,布下重重禁制,唯有老伙计才有可能不费吹灰之力来回。 穆芝进去的时候,白袍都给烧出黑窟窿,鬍子也少了半截,身边的童子一个劲地跟他说,药谷任何炼药师都不接见临时起意的紧急病患,没有提前预定不能硬闯,药谷极重地不得入内,药谷禁区不得入内…… 及至威严的炼丹宝殿,童子规矩不再喧譁:「您就算这样,药圣也不愿见您的。」 「少废话。老白,我有要事找你。」穆芝脸色古怪,眼神漂移,很是不想却又不得不喊人。 「多年没见,您老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声音飘荡在庄严的大殿中,「怎么还有脸来找我呢。」 「你倒是越发精神了。」穆芝道,「我这次来,是有个小辈命在旦夕,想请药谷里罪有能耐最仗义的炼药圣师相助……」 「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是什么样的小辈,值得您这位不世出的老祖大老远跑这一趟。」鹤髮童颜堪称惊艷的白眉老道,脚尖轻点落地,略尖酸刻薄,「以前你为你门下对我无礼的晚辈,跟我大动干戈,说要跟老夫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没忘吧。」 「对不起!」许是得益于神子大人那一躬身低头,穆芝这头低得非常爽快,「我后来也深受其苦,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白眉老道略讶异,继而黑了脸。 这么容易低头,几千年哪去了! 他摆手让那药童退下。 穆芝道:「绝对值得,这位小辈未来堪比至圣般前途广阔,眼下真是他最需要雪中送炭的时候,你这回救了他,将来还得感谢我引见你们认识。」 「穆老头还没睡醒呢。」白眉老道说,「不是我说你,谁都知道,你的眼光差到极点,但凡你看好的小辈只有更拉胯,没有最拉胯,你说值得我跑一趟的小辈,我可不想触霉头,救了人将来还记恨我。」 「不值得到时候我提头给你。」穆芝动真格的了。 「你都行将就木之人了,你头有什么用,给你教神庭的镇教之宝还差不多。」 穆芝一脸肉痛,道:「如果现在我是神庭掌权者,镇教至宝送你又如何,但我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么。」 他确实深受小辈的害,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沦为全天下的笑话,以至于多年看任何小辈都不顺眼,就算有看好也绝不提前押注绝不提前投入,但陆形云跟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年轻天骄都不一样,他就算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也得相信神子的眼光,或许是他唯一一次为自己跌倒谷底的眼光一雪前耻的机会。 第64页 因为恐怕今后悠悠千年都很难再出一位有登峰造极之姿,有至圣潜质的人。 他觉得陆形云唯一的缺点,就是孝道方面欠缺,就算父母再不是,也不应该那般想法吧。 他毫不吝啬赞美:「不是神庭的人,但绝对是惊世之奇才,不可一世之能人,连我都是生平头一次见,我认为他才是真正有至圣之姿的人!」 「哈哈哈,笑话,还能有天道院周天元更高的天赋,还能有他那份重情重义的责任心和使命感?天道院那位大公子各方面天赋都濒临你们修炼一道极限了,但按我们药道的标准看,却也还不够顶级。」 「周天元算个屁,在我看好的人面前,他就跟被耍的猴一样。」 「哈哈哈品性有缺啊,那么另一个姓周的呢,听说天道院又出了个后起之秀,史上最年轻的圣人,比之周天元也不遑多让。」 「周一溪?这玩意更不是个东西!」穆芝背着陆形云的时候倒是不吝夸奖了,「岂能跟我看中的这小辈相提并论,我看中的这小子有胆量有毅力,聪慧过人,有勇有谋,后天禀赋惊人,我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他非池中物,你若是去圣山看了自会知道,要不是跟你有点交情,这么好的事岂会第一个想到你。」 越说越离谱,那白眉老道也是无语了,旧帐还没算清,一来吆五喝六要我帮你救人,您以为您谁呢,我要不是无聊我都不带搭理你。 他旁边有位面容白皙的童子是时说道:「前辈说的是圣山,可是天生神灵诞生的圣山?」 穆芝道:「正是,你们药谷离器村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器村有至圣有神器,你们没有。别告诉我说,你们对天生神灵没兴趣?」 白眉老道:「……」 「那小子不单单是我看中,神子也看中他。」穆芝道,「神子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黯然神伤得不行,这若是不救,等着到时候神子迁怒,别说各大古教,连你们恐怕都无法倖免……」 那白眉老道一熘烟消失,等再回来经过他身边,背着个箱子,神色匆匆往外走。 「你去哪儿!?」穆芝没时间浪费了,惶急地上前拉他,整个药谷,他就一个老熟人,以前关系很冷很僵,这么多年谁也不搭理谁,依穆芝的脾气,要不是神子请求,他可能到死都不会找来。 「还磨蹭什么,不是说去圣山吗,赶紧走啊!」白眉老道急不可耐。 「!?」穆芝不敢相信,「这么识时务?」 「我说你怎么说不清楚状况,你只要说是神子看中的人,咱们现在都已经到那边了。你说你看重的管个屁用。你看重的人若是有德行,你在神庭至于半点话语权都没有,到了这里能被看人下菜碟到都没人给你斟杯茶吗。」 「混帐!」穆芝大喜,「你药谷怠慢我,跟我神庭之人有何关系。」他倒是护犊,但也不多纠结,赶紧护送对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圣山。 神级防御屏障外一片血腥狼藉。 光罩内,暗紫色长袍的男子怀抱着一位面色苍白的青年,宛如雕塑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远看犹如画一般,异常沉默。 穆芝赶到以后,见神子还在,奄奄一息的陆形云竟然还顽强地坚挺着,便松了口气:「总算幸不辱命,我把人带到了,如果他都救不了这伤,怕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嗯。」金天机已然变成深不可测的贵气冷脸,递给他一个白瓷瓶子。 这两趟连续空间穿梭地赶路,几乎耗光了穆芝的全部精神力,累得眼前阵阵发黑,于是接过神子给的白瓷小瓶,随便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休息,很奇怪小瓶里并没有东西,可能神子大人只是要自己帮他拿着?穆芝也就没有多问。 那白眉老道尚且没有多看那瓶子一眼,注意力便被穆芝夸到天上的青年吸引,确实是很温和的面相,可见昏过去前经歷痛楚却很从容。 「这味……」光罩开了,白眉老道呛了呛。 「没事吧。」穆芝怕他因为这点味就退,或者因此而怠慢神子,「只是周围尸体太多罢了,神子太过看重这位,才无心清理。」 「我没瞎。还有你煳弄谁呢,这分明是种新的东西!」白眉老道很激动,但凡灵药,他轻嗅就能辨认多少种药材,可这黏液,他却分辨不出成分来,可见很纯粹,是新东西。 他对一切新东西都感兴趣,甚至千叮万嘱到时候这东西若能刮下来,让穆芝老道千万记得给他带多点回去。 这重口……穆芝见他有往来的意思,顿时就不说什么了。 这白眉老道确实有着化腐朽为神奇之力,他拿出的都是寻常草药灵草,但炼化手法却让人眼花缭乱,灵力丝线更是纤细百倍,坚韧如刀,直接顺着毛孔深入体内,三两下便缝合了伤口,护住了陆形云的内脏。 而神识处的伤口,他也用了穆芝看不懂的灵性之物,重新修復颅骨。 「这……不对啊。」他一开口,金天机和穆芝同时一顿。 「怎么灵性之物碰到他的身体,就会失去灵性?他的身体是不是中了什么恶咒。」 「这都瞒不过您老,是诅咒果实,不能动用灵气有关之物修炼,」穆芝道,「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白眉老道再次怀疑穆芝的眼力,这小子都不能用灵气修炼,岂不是这辈子就是个凡人,还想上天跟至圣肩并肩?这人难道成了器道的?器道不参与居然坐享其成,这运道未免逆天得有够离谱,不成,无论如何还是得加深神子对药道的好感。 第65页 「办法有是有,那就只能修復成他原先凡人的状态,您看行吗?」白眉老道毕恭毕敬地询问金天机。 金天机缓缓点头。 「这样也简单多了。」白眉老道说。 金天机的神态深不可测,待他修復完毕,翻手拿出了个白瓷瓶子,递给了白眉老道:「你的。」 白眉老道双手准备推回去:「酬礼就不必……额!?」这一感受,忍不住倒吸凉气,顺手就捧了回来,道,「这也太纯粹,怎么做到的,太贵重了,这、这太贵重了……」他对着空瓶子惊嘆的表情实在太生动,甚至看向穆芝时还带着说不出的欣喜。 「你不要就拿来。」穆芝总算知道自己手上这瓶大概是神子大人答谢他前去找人的酬劳,有酬劳还那么客气,神子大人实在太客气了!他喜欢! 他也知道顶级炼药师的眼力和他们修士不一样,修士是看见更大更远更广,而炼器师、炼药师都是追求极致的精微。所以这空瓶或许在他们眼里真有东西。 白眉老道赶紧收了起来,他真不后悔来这一趟,甚至再看向金天机怀里的人,神情带着点敬畏,也很是好奇。 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穆芝这么多年过去,眼力总算有所提升,连他都好奇这人以后了。 「其实他体内也有类似此类护身之物,按理说并未到穷途末路的境地,正常情况这位小公子昏睡一段时间就能醒过来,但凡人躯体这么长时间不补充体力,也会撑不住,我这也并非救命之恩,顶多帮他疗伤吧。」 白眉老道从神子大人这一手,便知道他不欠人情的个性,所以也干脆真诚相待,也不刻意追求什么救命之恩,细心收集了陆形云的鲜血,给他全部伤口都治好了,这才想起自己炼丹炉里的圣丹,便等不及陆形云醒来,很是遗憾,又没办法,赶紧起身告辞,再次叮嘱穆芝记得给他带黏液。 他火急火燎地走后,金天机回过神来,又一副如梦初醒的迷茫,他盯着手里的白瓷瓶子发呆,不太理解手中为什么多了这么一个并非实体的瓶子。 「神子大人,这里头究竟是什么?」穆芝实在好奇,神子总共拿出来了三瓶,一瓶给他,一瓶给了他那个大概已经冰释前嫌的炼药圣师老友,至于最后一瓶大概是留给陆形云的。 瓶子里里外外竟然一模一样,不愧是神力。 「什么?」金天机道。 「没什么没什么。」穆芝不问了,他服用了那瓶空无的东西以后,感觉自己眼前豁然开朗,花草树木清晰至纹理可见,他不太懂了,眼力何等难炼就,这东西竟然能提升眼力,他有点想给神子跪下的冲动,「就是方才我的炼药圣师老友说这东西就足以救他性命……」 搞得那么壮烈,结果到头来,您自己就能救。 「是吗,原来来过了,替我谢谢他。」那这东西或许就是那位圣药师给的?金天机的记忆停留在穆老走后,等回过神就是眼下,而小陆已经康復。 大概能猜到或许又借小陆身体施展了力量,他既好奇又不安,但他不想坦白,担心会暴露他不是人的事实。 「您已经充分谢过了!」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好东西,只要能救人,金天机掐开陆形云已然十分红润的脸,有种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稍稍打开他的唇瓣,但他一只手实在不好办,只能求助于穆芝:「你帮我餵给他。」语气轻柔得近乎无力。 「好好好。」穆芝这回也放轻了,他的眼力隐隐能够看到随着瓶口向着陆形云唇瓣倾斜,倒出的东西有空间扭动,他睁了睁眼睛,确实有东西。 穆芝按捺住内心的狂喜。 真是好东西,若是仰仗神子殿下,他可能还有无限上升空间!搞不好若活得够久将来还能尝试他原先天赋所限不能涉猎的炼器、炼药、布阵…… 金天机一动也不敢动。 「小陆要醒过来了。」穆芝提醒道。 金天机浑身一震,看着自己半边难闻至极满是黏液的手臂,有点无措:「小陆……」 而他怀里的青年长睫微颤,终于要从睡梦中醒来。 第23章 回宗 (三合一)帮天机洗澡~ 金天机屏息凝神,倍感难堪,状况实在是难以用言语形容。 一旁的穆芝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心脏提到嗓子眼,大概能明白他的担忧,心想若这小子不识抬举,胆敢对神子大人露出一丝半缕的嫌弃,但凡皱皱眉头掩起鼻子,他势必不会坐视不理,肯定得为神子殿下说几句。 就在他打好长篇大论的腹稿。 一只手缓缓向上抬起,指间捏着的一角干净衣袖,碰着金天机的俊脸,轻轻擦掉了那块溅到脸上的透明黏液。 陆形云后颈靠着金天机的手臂,眉眼温和,眼里同样也盛着无力般的笑意。 穆芝心脏勐缩了下,自己用清洗术都清不掉的污秽,对方竟能擦干净。 用的是自己的衣袖,污秽沾在他身上,他也同样难闻。 没有多余的言语,简单一个动作,便化解了别人的尴尬。 穆芝老道不由看向才睁开眼的陆形云,心头涌现出无尽的暖意,这孩子他值得。 金天机喜不自胜,失而復得的欣喜几乎将他的理智沖溃,但见他果然能够替自己擦掉这污秽恶臭的东西,而且半点没嫌弃自己,内心有几分羞赧,又有点委屈自己得遭受这些,忍到现在实在难受至极,便把脖子也伸过去,示意他后颈也有。 第66页 陆形云对他这亮晶晶的美眸和隐忍委屈的小表情,半点抵抗力都没有,撑着脱力的身体,起身端坐在他面前。 奈何他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全身几乎都被血泊浸透,难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而他没了魂力取不出纳戒里的东西。 好在这时候穆芝给他递上了一块用灵泉浸透的帕子,他接过以后,便稍稍环过金天机的肩,果然好擦了许多,一拭之下,被拂过的那一条,和没被擦的脖子处其他地方,明显白与灰的分界线。 陆形云愕然,委婉地道:「这么擦可能不够全面,神子殿下要不要洗个澡?」 穆芝也瞥见了,没想到清洁术都不起作用,陆形云的手是金手不成,这确实该洗洗,道:「旁边有条大河。」 陆形云问:「因为我也得洗洗,可以你先洗完我再……主要是我现在没力气。」 穆芝暗自一啧,这话说的,神子大人这一身下了水,那水质还能要吗,其实陆形云身上也就血腥气和泥土,所谓没力气,扶他进去泡着出来就干干净净,事实上一个清洁术就可以,只是神子大人清洁术免疫,非洗不可,估计既不乐意沾别人沾过的水,也不乐意别人明说。 金天机道:「哼。」 穆芝听到这声,险些捧腹。 陆形云问:「要不要?」 金天机不开心,挑眉道:「你帮我洗?你帮我,我就愿意,但你乐意吗?」他洗不了,但如果陆形云想他干净点,他碰着陆形云也能自己把自己弄干净,可他依旧会不舒服。 太脏了,他原本不知道被轻轻擦拭是这么舒服的,只是两下而已,便有种从内而外畅通的感觉,所以他秘而不宣的欲望蠢蠢欲动,如果陆形云帮他清洗全身…… 陆形云道:「这倒是也没有很不乐意,只是……」神子殿下金贵的身体是他能全部触碰的吗?哪怕隔着一层搓澡之物? 金天机道:「太脏了,我自己都不愿碰。」 「没问题,我帮你,」陆形云道,「但我实在没有力气站稳,让我先缓缓,恢復点体力。」 「好!」 穆芝一脸不忍直视,如果他没看错,神子大人分明就是想让对方帮他洗澡!可这黏液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连他都是用了敛息术、闭合全身精窍,才敢靠得这么近。 人家成了凡人,重伤初愈,能控制不皱眉头都算非一般意志坚定了,您自己不愿碰的却让看重的人碰,真的好意思! 这确定是看重吗,他怎么觉得神子就是仗着陆形云人好,所以得寸进尺呢,而且人家堂堂宗主,带你回去九死一生,没了修为顾不上神伤,还得兼任服侍沐浴的活计……折腾人不要太过分! 金天机已经开始期待,耳朵红了,总之很满意,总算恢復了精神,跟几乎挂在他身上,替他轻拭后颈处的黏液的陆形云说起正事。 「小陆,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跟你的朋友有关。」 「嗯?」陆形云没有力气,连声音都是轻轻的。 「那个叫周一溪的人,恐怕不是个好东西,他……」金天机有点说不出口,这身黏液满身灰尘都是拜他所赐,此人内心阴暗,自私自利,狂妄自大,损人利己,噁心至极,要不是看在陆形云当他是朋友的份上,金天机当场动用险地空间节点,就能困住他,甚至抹杀他。 「我知道,」陆形云直接道,「我躺着的时候,全都听到了。」 他确实失去意识,失去了知觉,但只要他没死,当他醒过来,过程中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会在他脑海中重新復甦,这就是变态记忆力的特异之处,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发现除他以外还有别人拥有这个能力。 「你还清醒着!?」穆芝难以置信,先前他还以为是老友自谦,难道这小子受那么重的伤,意识竟然还在!这可能吗? 「并没有,我确实昏迷了,但大概是我先天记忆力好的缘故,」陆形云知道木老前辈救的自己,而他已经没了修为,要想让这位老者心甘情愿随他回去,他得透点底,「我自幼就这样,无论昏迷或者熟睡,感官记忆也还在继续,醒了以后周身发生的事,就会全部记起。」 所以哪怕睡觉的时候,有人在他房间里走动,或者说话,他醒了以后全都知道。 当年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哪怕当时的他听不懂爹娘说的话的意思,可记忆中的音容笑貌发出的声音,全都在他脑海中,等到他不到两岁开始识字,渐渐的他就全懂了,所以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只有短暂的一年。 穆芝惊呆了,这哪是凡人,这是妖孽吧!哪怕修士都修不出这样非凡的感知力!毫无疑问这是天生的修士,这人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惊喜! 「所以你也是后来才发现他有问题?」穆芝的疑惑,金天机同样也很好奇。 「我能说,我一直都知道他有问题吗。」陆形云苦笑道。 金天机讶异:「一直是什么时候?」 穆芝更是瞪圆了脸:「你话可别乱说,当时看他被欺负,你还真情实感地怪罪别人,你敢说主动找周天元,带他下山让他也失去修为,不是帮周一溪出头吗?」 「那是因为我对天道院大公子比较好奇,至于帮谁出头,我没觉得我有这个立场和认定别人无能、自己有能耐横插一脚的傲慢。」陆形云其实最想带下山的是下诅咒的人。 第67页 但当时偌大的圣山范围,他比较感兴趣的也就周天元了,毕竟号称至圣年轻时。 「说回一溪,同行时他擅长的法决不多也不强,却能精准避开每一道攻击,说的每一句话都正中我心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或许通晓推演之术,可能经歷比较坎坷,所以待人有所保留,不够敞开心扉。」 「但他对我好,所以我无所谓,而且我也有所保留,所以也不必要求别人对我毫无保留。」 穆芝老道听得近乎目瞪口呆,还是觉得不对说不通。 金天机知道他的过去,所以这是小陆会有的想法,能够做出来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他不真诚。」陆形云帮他擦拭颈项,一边娓娓道来,声音很轻,平静得有种心智成熟且坚定的力量,「甚至我在看到周天元欺负他的时候,我其实内心更希望他能够克服这些,因为虽然欺负师弟不对,但一个人如果要羞辱另一个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那人难堪,而不是私下找个没人的地方踹两脚,激起对方仇怨给自己树敌不说,能有什么好处,若说是单纯的泄愤实在太低级,真实情况可能真的是他做了什么。」 从来认人不清的穆芝:「……」 陆形云道:「接触周天元不难发现,他这样的天才,眼里根本看不见旁人的,会对谁恼羞成怒,只有可能是那人真的做了什么,但又不至于让他痛下杀手的地步,还是师兄弟间的矛盾。」 金天机道:「所以你以为跟你无关,而且他还给你递药,我以为他对你是真心实意。」 陆形云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恰好相反,问题就出在那药上。」 「药有问题?」穆芝老道道。 「我出来以后脚踝受伤,他上来递给我凡人用的疗伤药的时候,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陆形云道,「我特别不喜欢一目了然的算计,我真想建议那些手段不够高超没本事欺骗人一辈子的人,最好不要轻易算计别人,因为实在是滑稽又可笑。」 「连我手里都没有凡人用的伤药,古教弟子手里竟然会有凡人用的伤药,这本身就说不过去,除非他早已算到失去修为的人会受伤。而众矢之的已经隐藏在了所有失去修为的人中,就像滴水如汪洋。哪有尊者会恬不知耻对凡人下毒手,失去修为已经是留了最后一线,再下死手,那就只能是笃定了,而且只有可能是外面的年轻一辈下手。」 「我知道我被锁定了,我知道是他。」 当时周一溪说话,在他听来已经十分不对劲,因为那些话明显和先前大相庭径,要么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要么心思昭然若揭,私心尽显,连伪装都没了,可能那时对方已经把他排除在需要在意的人之列,或者说得罪会有威胁的活人之列。 金天机陡然想到,道:「而且你给过我暗示了,是吗?」马后炮了,毫无意义,其实给了暗示也没用,他当时意识不在,他只是想确认小陆是不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陆形云缓缓点头,笑着道:「所以我知道有天机在,我一定能转危为安。」 金天机一阵触动,所以当他抱着陆形云的时候,陆形云一定不会断气,所以只是因为这份相信,陆形云一定能活过来。 「等我醒来,我就能知道我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果不其然,不愧是精通推演之术的人,好大一盘棋。」 「听你的意思,似乎很欣赏他。」 「哈哈,起初有,现在好感全无,」陆形云道,「尽管他得到了不少,但他也失去了很多。」 「比如?」穆芝亲眼见到那小辈吞噬了整座圣山无尽灵力,几乎将他七成底蕴和那么多灵力尽数纳入体内,还多了那么多堪称天赋神通的能力。 一个不受看好的小辈成了仅次于陆形云收穫最大的存在,而没了修为的陆形云寿命只剩下短短几十年,几十年后,对方就是毫无争议的最大获益者。 他几乎得到了一切,连药谷不世出的老药圣都听说了这个史上最年轻的圣人,他失去了什么? 「比如,他失去了我这个只要他一句话,便愿意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 穆芝一愣,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个谦逊至极的人说出这么自信到狂妄的话,他却觉得很是在理,他当了多年孤家寡人,跟唯一的药圣老友老死不相往来,名头传出去响亮,实则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直到现在和老友冰释前嫌,又有了神子这个心理支撑,再加上这个小子,日子才算有了点盼头。 「他失去了您的看重,失去了神子殿下的好感,他还会失去很多当下的他或许认为并不重要的东西,但恰恰好是那些误以为不重要的东西,在修行道上,往往最为关键……」这是他能将灵力、眼力等修炼到那般程度,所总结的经验,所有东西推敲到极致,万变不离其宗,窍门都是心境的圆融。 穆芝深以为然,仔细一想说这话的人小小年纪,却又心存疑虑,心道:「朋友是此理,那么父母呢,懂这个还对生你养你的两位那般态度,如果你对二老多点耐心多点宽容,我会觉得你的话更有道理。」知道做不到等于不知道,你说的比唱得好听,但你带孝子。 陆形云动作缓慢地擦拭着那难闻至极的透明黏液,擦完了后颈处的,整条左臂更是惨不忍睹,难以想像直接沾上的天机又是怎样的感想。 第68页 陆形云眸光很暗,跟他承诺道:「天机,我不会再让他靠近你一步了,今后他休想再动你一根手指。」 金天机重重地「嗯」了一声,从这位修为尽失的人口中听到这话,莫名很有安全感。 虽然他触碰了那么多人,搞得自己灰头土脸,但他得到了不少好处,学会了一大堆技能。 其实只要小陆头脑还在,只要小陆想,就能通过他的手,施展全部那些人总和的力量。 「我休息好了,我帮你去洗洗吧。」陆形云拿出个纳戒来,递给穆芝,很是不好意思地道,「麻烦前辈,取出两套衣物来,其中一套要新的,给天机穿。」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穆芝巴不得神子大人尽快回復原状,那身衣袍确实也该换了。 他以魂力震开河里有可能伤到陆形云的灵鱼类生命。 两人去到清澈的河中,穆芝封闭嗅觉,用一截长树枝挑起神子大人那身终于被陆形云扒拉下来的,并且不打算再要的紫衣里衬及外袍,放进紫檀木盒中,准备到时候带去给老白药圣交差,做完这件大事,给自己使了三遍清洁术,这才安静地抱臂守在岸边闭目养神着等候。 而这时,藏在半毁的圣山脚下,断壁残垣的碎石旁的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 周天元借山魅隐藏自身气机,见隔音隔绝气机的神级防御光罩内,躺在神子腿上的青年醒了过来,这才安心地转身打算离开这里。 没走出多远,并不想见的人站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虽说大师兄这一遭惨败,被耍还失去修为,可太上长老仍是不放心你一人留在这儿,于是我便自告奋勇,看在昔日情分上,特意赶回来护着你,也是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心疼你独自一人一路步行,长途跋涉之苦。」 周一溪渡劫成功,一步造化圣人巅峰,得了师门器重,万众瞩目,底气足了,话也多了。 周天元昂首阔步走到他前面,道:「留个人带我回去,其实是个人就行,难为他老人家,特意留了个鬼在这里。」 周一溪目光幽怨地盯着他的背影,连同他一起缩地成寸,几步便绕到圣山后,四下无人,周天元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天元!你说谁是鬼?」 周一溪手一伸,五指如钩,这个曾经竭尽全力也无法望其项背,够不住他脚底的人,被他拽住后颈衣襟,扯到自己后面。 周天元猝不及防被他一拉,直接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好似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对方,想要起身却被不讲武德的魂力威压给摁了回去,同时脸色惨白。 周一溪对他这副表情满意极了,居高临下看他这般模样只觉颇为动人:「你就给我坐在那儿,听我给你说。」 周天元坐着也舒服,干脆就坐着了,他抬头看人也好似他依旧是尊,站着的是给他汇报事宜的属下。 「你的手流血了,不过我这儿有金疮药,凡人用的。」周一溪既喜欢他这份高姿态,又恨他这份高姿态,有意羞辱他,便拿出跟先前给陆形云的那罐一模一样的玉盒,蹲在他面前,笑盈盈地与他平视一回,又缓缓起身。 周天元懒得瞥他了。 周一溪得意洋洋地道:「我这是担心你才会如此,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应该知道师弟我情非得已,我由衷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大师兄,但这趟回去以后,你的待遇将不比从前,可能会受尽冷落。」 周天元只觉可笑:「担心……不,我并不明白。」自幼加诸在他身上的期望实在太多,他得到的目光实在太多,他能理解常被忽视的人不愿被冷落,那么他这个过于被关注的人很想知道被忽略是什么样的体验,不也应该很好理解吗。 周一溪看四下无人,握住地上周天元的手,手指从他手背指缝间穿过想和他更深入一点交流,道:「在我面前不必逞强,只要你愿意,我会原谅你先前对我做的一切,不只为你涂药,疗伤,还会立刻带着完好无损的你回天道院去,你依旧是大师兄,哪怕你没了修为受尽冷落,我保你天道院大公子尊位不倒。」 周天元沉默片刻,就这这个动作,勐地甩开他的手,顺便也把他的头挥到一边,道:「我对你做什么了?就凭你?也配宽恕我的欲加之罪?」 周一溪把脑袋扳正,一脸戾气,勐地扬起了手,劲风在他掌心凝聚,好似下一瞬就要唿下来。 周天元偏过视线,随他动手,反正他也打过,对方还回来也正常。 温热的手慢慢靠近他的脸,轻柔地触碰他的耳朵。 周天元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豁然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对方迷恋的面容。 周一溪用长指挑起他的下巴,指腹肆无忌惮地在他面上抚摸着,又拨弄了他额前的碎发,仿佛爱不释手,摸脸还不算,甚至沿着略微敞开的衣襟往里伸。 越摸越带劲,表情和目光格外狂热,停不下来。 「老子结实的肉身,是不是很想跪舔啊,贱货。」周天元一阵恶寒,他炼体后引以为傲的胸膛腰腹,哪怕成了凡人也无损坚实的轮廓,竟然便宜了这人的爪子,话说有这么好摸吗,他自己并不觉得,「天道院今后竟然要靠你这种人撑门面,真是迟早丢尽脸。」 周一溪被他羞辱地臭骂,竟有种隐秘的快感,他眸光更暗,听到最后笑了笑:「所以大师兄为了天道院的颜面,更应该以大局为重,别让我这丢人现眼的一面被外人发现。」 第69页 他眼里是腻死人的温柔,却恰到好处地全在周天元反感的范畴中,其实周天元自认为自己很开明,无所谓道侣是男是女,但这人真打消了他对男道侣的一切幻想。 就在周天元琢磨着要不要立刻引起河里沐浴之人的注意,但这一引,他可能就没办法回天道院了,以及他确实不想因为自己让天道院颜面尽失,正找理由能不能在聪慧的陆形云面前合理化这个糟糕的画面,犹豫之际。 「周师弟,大师兄!」有天道院弟子魂力传音。 周一溪冷了眼,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替他癒合了手上的擦伤,这才不悦地应了来人的喊声,并对他道:「你总有一天会喜欢的,你会觉得我好的。」 周天元见他这般敢做不敢当,当嫖客还要装清高的废物做派,更加不耻,这人简直长在了他厌恶的点上,哪怕成了最年轻的圣人,如此响亮的名头安在他身上,却没有半点该有的担当,他这算试过,不可能和解,道:「除非我不再是我,否则绝无可能,你好不好都无所谓,主要是我无所谓你。」 周一溪瞳孔微缩,觉得自己对他实在过于宽容,以至于这人还是不清楚状况,他一脸悲悯地为对方接下来的遭遇深表同情:「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位大公子尊贵久了,可能不知道没有选择的人会怎样过活,他很委婉暗示了对方接下去会面临的遭遇,还盼着对方能识时务,自己可以放对方一马,毕竟他本人一直在那有可能的始作俑者范畴。 可对方没给他机会。 而后他俩一个无所谓,一个面带笑容目光晦暗,在天道院弟子的簇拥下,踏上了回天道院的路。 与此同时,半塌的圣山外,清冽碧绿的河水中,金天机在陆形云的侍奉下,总算褪下碍眼又难闻至极的衣袍,水没过腰腹,细腰没有丝毫赘余,肌肉附着在近乎完美的骨架上,不多不少得刚刚好,陆形云每每隔着薄薄的一团帕子,去拂拭立刻就能还原本来面目,好似让蒙尘的精美雕塑焕发光彩,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慨嘆,为神子清洗身体,大概算是天底下最养眼的福报吧。 这位整暇以待顶多让抬胳膊的时候动一动,闭着眼睛好似舒适得要睡着了一般,连神颜也能随意观瞻。 被仔细清洗过露出水面之外的部分,在阳光照耀下,白得令人目眩,远远望去好似一块白玉,周围镶了一层金边似的,莫名耀眼,守在岸边的穆芝都忍不住睁眼瞧了好几眼。 陆形云的袖子挽到肩膀处,环起双臂,能腾空圈住对方的腰,他很喜欢天机后腰的腰窝,前前后后反覆擦了好几遍,差点上手,好歹碍着涵养忍住了,但这腰啊,实在是让爱好细腰的他垂涎不已。 人生下来骨骼已定,之后怎么炼体也改变不了固有的形态,但神子殿下不愧是得天独厚的天生神灵,他不只是声音、神貌长在人隐秘的欲望上,就连身体也完美,大概是眼力刁钻最挑剔的顶级炼器师都挑不出丝毫毛病,仿佛就是人体美的本身。 「唔。」金天机舒服地唿了一声。 「洗好了。」陆形云如梦初醒。 金天机睁开眼,山水婀娜失了千姿百态。 陆形云又呆了呆,回过神来,道:「咱们去岸边,把衣服穿上。」罩在体外的神级防御屏障可以变换色泽,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赤身。 金天机懒懒地看向他,眼睛不眨地提无理要求:「你帮我穿?」 「行吧。」陆形云帮神帮到底,有点哭笑不得地说,「天机,这回我给你穿,但以后如果我因为别的事拒绝你,你可不要生气啊。」 金天机现在就有点生气,因为听他说以后可能会拒绝,于是亲自拢了下半片衣襟,挡住了胸前大片光彩,然后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陆形云莫名有点心虚,他突然发现自己是俗人,可能没法拒绝大饱眼福的机会,神子殿下只让他帮忙更了一次衣,他竟然飘到还想以后再面对这种机会。 这身黑色衣袍远没有他原先那身华贵,样式布料都很普通,但由于是黑色,尤显得露在外的玉颈白得刺眼。 陆形云帮他系好衣带,抬眼一看,暗自心嘆,所谓人靠衣装,可能是因为容貌和气质有缺吧,而得天独厚的神子,哪怕披个麻袋,那也是神子。 「我们回去吧。」他给天机最后整理了一番,便对走过来的穆芝老道说道。 「去哪?」穆芝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回家。」陆形云看向神子。 金天机一滞,不由弯起唇角:「好。」 他们三人刚离开岸边湿地,便有一团黑雾从半空中浮现,穆芝气势凛然,面露杀气,颇具警告意味。陆形云倒还好,那团黑雾虽然浓烈充满不祥,隔着三丈有余,稍稍挡住他们的去路,也很适合跑路的距离。 一个白脸黑衣的少年如石头般落地,笑着露出尖尖虎牙,皮笑肉不笑地道:「陆形云!你少得意!」 「难得魔殿小少主等到现在,见我无恙,看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滚滚滚,我分明是想等你死了再走,气老天无眼,竟不收你这祸害。」魔殿小少主还记恨他拒绝自己通灵阵石一事。 这下好了,他没魂力沟通阵石,再想加也加不了,而且这一别,没有通灵阵石沟通,天南地北,短短几十年光阴,跟永别没什么区别。 第70页 「哈哈。」陆形云笑得如沐春风。 魔殿小少主佩服他的心胸,知道他听得懂人话,恶狠狠地道:「走运得了神子算什么本事,你要有本事重新修炼,我跪下给你叫爹!」 「跪下倒是不必了,父子之间不讲究这些虚礼,此话当真?」陆形云眨了眨眼,「你没开玩笑吧,万一我当真了。」 魔殿小少主道:「我说的是修炼一道,不靠灵力的修炼之法,普天之下只有器村炼器术,但那就是器道了,跟修仙一道隔了十万八千里。」 可若说谁能钻研出一门不靠灵力却还是修炼一道的晋升体系,或许唯有得了神子的人才有一线渺茫可能。 「你最好当真,否则你害我修为尽失,这笔帐,我迟早要算!」 「加油。」陆形云事不关己地鼓励道。 魔殿小少主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原地跳脚。 「哼,我们走!」魔殿小少主说完,站在原地没动,他不尴尬,看他的人倒是有点,魔殿小少主抬头对那不知何时飘远的黑雾道,「殷老,接我上去。」 一团黑雾分裂下来笼罩住他,嗖地拉到上空和那大团黑雾融为一体。 「少主,您的殿主叔父听了可能不高兴。」黑雾中,那露出稀疏老牙就显得慈祥的魔殿长老提醒道。 「怎么,叔父高兴就能开创一门不靠灵力的修炼体系,助我重新修炼吗?」 「倒是不能。」这也并非谦虚,不能就是不能,殿主年纪大了,修行的也是古教魔殿特有的修炼体系,不存在废了重新演化修炼体系一说。 「那不就得了,谁有本事让我重新修炼,此等再造之恩,还有比叫爹更简单的报答之法吗!」 「……」 魔殿长老无言以对,竟是无法反驳。 但他到底忍不了这口气,磨着牙翻旧帐:「少主,说好的您耍别人呢。」 这话是嘲笑他刚出来时故作自己是得了神子之人,说「低调,低调」的那份厚颜无耻。 「这话说的,难道您老不是人吗。」魔殿小少主反应那叫一个快。 魔殿长老深唿吸,整个魔殿年轻一辈都畏惧他的种种手段,唯独这位魔殿最小的少主,总能在口头上让他吃瘪。 可刚才在他眼前,被人三言两语气得几乎跳脚的不也正是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 他不信自己刺不到,阴惨惨地道:「您修为没了,回去之后怕是不好过,毕竟除了您的兄弟姐妹,还有不少魔殿太上长老嫡系子弟,也都觊觎您本就名不太符实的少主之位。」 「怎么,我们魔殿一向那么重视血缘关系,难道我修为没了,魔殿殿主就不是我亲叔父?」 魔殿殷长老重重一挥衣袖,在心里祝他早日有爹,最好被新爹治得服服帖帖。 陆形云离家九年,回去哪怕路上再耽搁,也只花了三个月。 但风雨兼程,倒也是风尘僕僕。 回到东洲城外五百里,与中州接壤的边界地带,那处盈盈绿水间的绿洲,他耗费无尽心血的无名小宗门就坐落于风景秀丽的青山之上。 这一日,宗门内两位穿着华贵的管事之人,热情接待完当地一位来往较密的豪强富贾,夫妇二人一同送其下山。 「这处宗门,这片土地,这处处景致,还有那九十九级的青石台阶,都是我们夫妇二人劳累半载,用真金白银换来的。」丰腴妇女上了年纪,满头珠翠,浑身金银,给那豪强诉说着不易。 那当地富甲一方的豪强绅客堆满笑容,恭维道:「二位可太有本事了!这亭台假山流水虽然朴素,却于细节处见韵味,我看不懂,但我一看二位,就知道是蕙质兰心之人。」 「呵呵,这亭子可都是我们想的,要建成现在这样,也是费了不少心思。」那丰腴妇人咯咯笑着,话是这么说,心想此人还真是闭着眼睛吹,她那丢下年迈爹娘出去逍遥快活或许早已功成名就的不肖儿子,让他俩住的这地方,不过是就地取材随便弄些不值钱的破石头,不值钱的野花野草修饰了下,这景致不过是常年累月自己长成的而已,说到底靠的还是住在这儿的他们那点人气。 而那山羊鬍子的老叟笑容和蔼,道:「老贾,你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看这些山石景致,亭台楼阁,就看此地这山水,给估个价吧,我们想把这地方卖了,看能不能去城里买座宅邸。」 那老贾暗自倒吸凉气,他先前说的都是避重就轻客气了的,而今都是修仙势力划地,要买到一座山,委实不容易。 此地可不是普通的山,而是有宗碑的。 要弄到得阵宫认可的宗碑,对普通人甚至寻常修士而言几乎不可能的事,需有关系有实力,还得有高境界修士鼎力,需要海量灵石。 宗门,跟大教一个级别,比小门派还高了不知凡几,一早听说他们的儿子是个修士,也是不知是何方能人竟能小小年纪弄到真正的宗碑建成宗门,他会不辞劳苦屡次登山,也是抱着微妙的心思,这若是能买到,再转卖给隐士大家,他把小儿送进宗门,一家子都要发达了! 按捺住心切,老贾对他们道:「此地确实出行不易,灵气不够浓郁,其实一般修士也不会为了闭关修炼而买这么大的山,而且这些亭台楼阁毕竟简陋,到时候可能需要推倒重建,也是麻烦。」 第71页 他话锋一转,道:「二老年事已高,上下这么高的台阶也不方便,咱们打过几年交道的老熟人,您若想卖,我给您算最高价,别说买一座宅邸,就是东洲主城,有我引荐修士帮衬,买两三处宅邸都不成问题。」 「那好,那好。」山羊鬍子老叟笑盈盈地目送他下山,热情之至,「改日有空再来。」 送他走后,这对夫妇二人相视一眼,道:「还是要多跟这类上层人来往,说话爽直,唿吸都畅快,夫人你觉得呢?」 「可不吗,老贾真是见过世面的人,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觉得这亭台楼阁过于简陋,但找人来重修又费钱,我们哪有什么钱,所有值钱的金银首饰都戴在身上了。」那白嫩丰腴的妇人越想越可怜自己不过表面光鲜,人家有修士的家里都那般富裕,自己真是摊上个眼高手低的废材儿子,有噼石伏妖的本事,却连敛财都不会,害得他们白盼了几年的好日子,当初人人称羡,到头来过得如此拮据。 山羊鬍子老叟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我当初就说屋顶房樑上面得铺金线,石柱上最好雕龙凤,正堂客厅都得气派,哪怕少建几处,最好富丽堂皇,到时候也好卖。现在好了,真是想卖都发愁。」 丰腴妇人道:「要不是我们有心,认识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买两三处宅邸,我问过主城的地价,比对过偏远小山的地价,若是不找找门路,咱们想买一处宅邸都够呛,也请不起僕人。」 夫妇二人愁云惨澹,为今后的日子发愁,他们出去逛个市集都得行百里地,上下山,累得去了半条命,好好的宗主爹娘,说得好听太上宗主二人,居然沦落到在山上种地谋生。 「老陆,你瞧山脚下那里,是不是来了个乞丐。」 「不是一个,是三个!」山羊鬍子老头一看那穿着扮相就犯眼病,一来三个要饭的,这山的运道还能差到什么地步,拂袖道,「赶紧打发走,别让人上来,上山一趟多累,等他们上来再给打发下去,我于心何忍,快!」 他们扪心自问自己心地还是善良的,不看主要是不忍心,不是他们不接待山里村里来人,主要是怕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素质低下,发现他们宗门不富裕,嘲笑他们表面光鲜。 那妇人把头上金钗拔了藏在衣袖里,赶紧奔下几层台阶,正待吆喝,可她定睛一看,中间那灰头土脸的青年正面朝上好像在笑,再仔细一瞧。 「哎呀,老陆,快下来,是咱那大儿子回来了!」 被称老陆的山羊鬍子老汉回头一看,差点两眼一抹黑,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第24章 家宴 (二合一)新的家庭成员。…… 「你看你爹娘,知道你回来,这就迫不及待下山来迎接……」 穆芝觉得可能是家人间存在芥蒂,自己要在这儿住下,肯定希望能促成和睦状态。 按理说这小子什么都好,怎么会对自己爹娘抱以那么不乐观的态度呢。 「是吗?」陆形云扬着脸去看。 陆崇山故作愤愤然,实则心虚得健步如飞,山羊鬍子在空中飘舞,他儿子好歹是个修士。 如果修士是能穿成乞丐的人,那么那些打扮寻常但谈吐气质皆不凡的人,会不会也是至少他儿子那个水平的修道之人? 他当即决定忘掉那些,绝不承认他曾经把这类人赶下山过。 而那丰腴妇人名叫赵皎,见老陆跑了,一看底下的老贾停下来驻足观望,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赵皎二话不说,转身奔上山,决定跟这老贾断绝往来。 如果被陆形云知道他们编的那些话,何等颜面扫地。 经过了这么多年上下山、远足的磨鍊,她腿脚倒很是利索,几步奔上陡峭的台阶,就消失在花草点缀的山石间。 那老贾看得一真羡慕,这山乃是附近最养人的一座,那九十九级青石台阶也是定睛之笔,他来回了几趟,如今下山还腿脚哆嗦,那妇人不过肉体凡胎,年岁跟他相近,却能行动自如。 「可能是准备给你接风洗尘,准备衣物,收拾房间之类的。」穆芝嘴硬地道。 「上山吧。」陆形云笑了笑。 「这青石板不错。」穆芝找了个话题,「似有健体凝神之效,类似的镌刻铭文的青石板,不便宜吧。」 「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弄的,只是找石头和磨平比较麻烦,雕刻很容易,我那时候灵力丝线最高可分成十道,几晚上就弄好……嗯,还好以前都弄好了。」 穆芝:「……」 遭天谴啊,没天理,这么好的修仙苗子,竟然因为区区诅咒果实给毁了,古教掌权者们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儿,他有机会一定得说! 金天机问:「那时候?也就是说后来不只?」 陆形云赶紧道:「顶多用来雕刻东西玩,也没别的用处。」 才怪。金天机觉得这多好的招数,原本碰着陆形云施展一次这个招数,他就能如法炮制,可他当初有所顾忌,并没有当着陆形云的面施展他的招,可想而知施展一次定会暴露,毕竟陆形云的记忆力独一无二,有些招数可能只有他独有。 三人上了山,清风吹过,心旷神怡,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竹影横斜围着一条羊肠小道,曲径通幽。 「这竹子好看。」对这般景致最新奇的莫过于金天机,反正穆芝是发现了,只要是陆形云弄的东西,他栽的花,种的草,噼过的石头,走过的路,所有的神子大人都觉得很好,可谓是爱屋及乌到极致的典范了。 第72页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娇俏少女穿过小道,她细胳膊细腿细腰细颈,穿着朴素的衣裙,袖子挽到肩膀处,利索地抱着一大盆衣物,往溪水处走。 「这位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带个路?」陆形云喊住了她。 那少女薄嫩的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额上细碎的绒毛似的头髮被汗水打湿,瞪了他们三人一眼,抱着木盆就走。 「这不是你的宗门吗,你不认识路了?」穆芝难得见他主动打招唿吃瘪,不由对那少女心生几分好感。 「我自然是认识路的,看她年纪小,想问些事。」陆形云不知道她的来歷,想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与其问他爹娘,不如问这少女。 这少女若是被山下人家送上来修行的,那这浣衣的活计,跟修行无关,虽说学了修行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计也能修养身心,但在什么都没学的前提下做这些,他看不过去。 哐当一声,伴随着一声闷响,陆形云和金天机等人相似一眼,便穿过影影绰绰的竹林。 只见那少女摔倒在地,膝盖流血,她一声不吭地按着自己的腿,吹掉尘土,撕开一条袖子,沾了溪水洗了洗,又撕了条打算给自己包扎起来,动作很是熟练,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多次。 陆形云把金疮药递过去,那少女也不接,拿起盆子就继续洗那堆衣物去了,她很忙,不想被打扰。 穆芝道:「哈哈哈,你被拒绝两回,我可太喜欢这孩子,看她资质尚可,要不是我对收徒有心理阴影,我都想收她当关门弟子了。」 「为什么会有心理阴影。」堂堂古教老祖,麾下弟子无数,陆形云哭笑不得。 陆形云有点好奇这小孩是谁,为什么在山上,而且对方如果是真忙得没空搭理他们,那是有多少事要做? 等到吃饭的时候,少女端着菜餚,熟练地摆盘上桌,那菜餚色香味俱全,她一脸古怪地看向平日里珠光宝气、眼下竟然身穿粗布麻衣的两位。 陆崇山翻出了压箱底的衣袍,上面满是褶皱还透着一股霉味,他苦着脸,露出一脸菜色。 赵皎额头上缠着布巾,时不时地捶了捶胸口,瞥了眼跟他们寒碜打扮截然相反,那满桌子鸡鸭鱼肉的好酒好菜,便呵斥做饭的人,也不知道节约。 陆形云,金天机,穆芝换了身衣袍,他们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倾世绝色,一个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倒是把陆形云的爹娘二人看愣了,起身相迎,张口就来了句:「过来坐,你爹和我几天没吃东西,这顿是专门为你们做的。」 那少女噗地一声,呛得只咳嗽。 穆芝默了片刻,道:「老夫辟谷了,多谢二位招待,喝杯清茶就行。」 金天机也道:「我也不用,但也多谢了。」 「好好,这茶也不便宜,这桌菜可是宁儿专门为你们做的,你们不吃,宁儿可要难过了。」赵皎顺嘴说道。 穆芝下意识放下了茶杯。 那少女席间低着头,一粒粒地吃着米。 「娘,她是?」陆形云没了修为还是要吃的,不看他爹娘面子,也得看做饭之人的意思。 「你妹妹,陆晏宁。宁儿,这是你哥,也是此地宗主,是我们家最有本事的人!他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被高人看中,带去那个很有名的长烟学院修行,成了一名修士,而且在学院的时候,排名每次都很靠前,最后离院的考核还得了第一,这座山就是那时的奖励。」陆崇山一通乱夸,主要是夸给穆芝和金天机听的,意思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儿子的他很了不得。 穆芝听得尴尬,饶是金天机对陆形云的过去感兴趣,也听得有些不那么舒服。 当众吹捧小孩来长自己颜面,这说话之人内里是有多虚啊,更何况陆形云并非什么小孩,而是宗主,是这桌上的主人。 而且听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妹妹的存在。 陆形云头一次知道自己有妹妹,有那么点认真:「宁儿几岁?」 陆晏宁也不搭理他。 「宁儿!」赵皎斥责道,「你哥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叫别人看了岂不是说你没教养!」 陆晏宁道:「爱咋咋。」 「宁儿虚岁都九岁了,宁儿没你那修炼天资,若不会点别的本事,也不好意思住在你这里。」陆崇山道,「这都得是愿意做才能做得好,宁儿这饭菜做得确实很不错。」 穆芝乍一听没明白,陆形云只是问几岁,说这么多什么意思。 等他因为不适反应过来,这说得叫人话?这是暗示没本事的人别好意思住山上,以及小孩愿意做,小孩没天资,顺便还踩着小孩抬了把陆形云,这是挑拨离间吧。 饶是陆形云的性子,也很难说完全不过心,尤其是牵扯到旁人,道:「不对比我,您难道就没话说了。就算是修士也没十足的把握断言别人有没有修炼天资,您都不是修士,哪来的把握乱说,我身边坐的这两位都没说宁儿没有天资。」 陆晏宁黑了脸,又稍稍睁大好看的眼睛,一脸期待地看向穆芝和金天机。 陆崇山一展那充满霉味的压箱底的衣袍:「你当年被高人选中带去学院,她就没被带进去。」 「那是运气。」陆形云道。 「谁说的,你运气一向很差。」赵皎道。 穆芝心惊肉跳,不免传音给陆形云:「他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不说人话?」 第73页 陆形云道:「是不是故意,都不是这么说话的理由。」 穆芝:「!!?」所以你都不说点什么? 如果嘴上说有用,可惜但凡有人来,他就是被拿去炫耀的工具人……陆形云以前很在意,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对他爹娘道:「你们倒是有自知之明。」 「可不吗,你这孩子,尽说大实话。」 穆芝:「……」 夫妇二人眉开眼笑:「二位不吃,总要喝两杯吧,这酒是我们珍藏多年的好酒,当年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们埋的,至今十年了,权当为各位接风洗尘。」 穆芝坐在桌上喝水都很不舒服,不知道陆形云怎么忍得了。 问题是陆形云不是孩子,他是宗主。 所以这或许不是陆形云孝顺与否的问题,而是没有办法讲孝顺的问题,很简单的一个例子,爹娘为非作歹,还百般顺着便是助纣为虐。 若说宗门遇到危险,掌事的肯定是宗门中的修士,扩大宗门靠的也是宗门中的修士,问题是这对凡人夫妇毫无自知之明,既帮不上忙,又想大权独揽。 席间宗主陆形云一句客套话都没说,金天机倒是从容自如,他长得极其好看,又风度翩翩,很讨二老的喜欢。 聊着聊着,二老就以为跟他们都熟络了,有个特别好奇的问题,一直想问,直接就问了:「你们的修为现在都有几重境界啊?」 穆芝本就看不惯他们对神子大人这般随意散漫,还没完没了了,他的修为还用得着跟凡人汇报吗!? 「对修士来说,修为都是秘密。」金天机道。 「那我们的儿子什么修为总能跟我们说了呢?形云,赶紧告诉爹娘,你什么境界了,这里又没外人。」 换言之如果他不说,就是把客人当外人。 穆芝隐怒,这也太损了,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凡人,未免也太敢问了,可想而知这要是告诉他们,转眼就能成为大肆炫耀的资本。 陆形云本就没打算隐瞒,或者说他甚至等这个问题久了,道:「我出了点事,修为没了,甚至不能修炼了。但有木老和天机,此地依旧是宗门。」 金天机和穆芝都很讶异,这能直说的? 啪嗒一声,陆崇山把筷子拍在桌上,亏他还在席间夸赞个失去修为的人,平白被看笑话了,道:「你怎么搞的,没了修为,不是跟我和你娘一样了吗!你这么多年白干了,还建个什么宗门,趁早卖了了事。」 「唉,我就知道他不行,他硬是不信。」赵皎一脸失望地给陆崇山顺气,一边道,「当着客人的面,怎能这般无礼……」这个客人,在她眼里也只有金天机了。 金天机神情不悦,道:「他失去修为是因为我,要怪就怪我。」 夫妇二人生气的表情一滞,似乎在权衡利弊,没了那点修为和得了这位一看就非同凡俗之人的恩情,对比孰轻孰重。 穆芝活了这么多年,一看他俩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狗屎东西,冷声道:「你敢怪他?奉劝阁下积点口德。」敢动神子,他便掀了这地,毁了整座山……也罢,至少得封此人的口,他说到做到! 陆崇山见他也没多可怕,问陆形云:「这位修为多高?」他的眼神已经变了,看陆形云的目光带着点不屑,原先略带讨好的语气也变得很沉。 穆芝听他这不屑的语气,想摁死他,随口道:「老夫初窥门径,一般高,却也是你二人望尘莫及了。」 陆崇山好歹没敢问金天机。 一听说这两人要在这里久住,夫妇二人的不快几乎写在脸上,道:「这里房间有限,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 「这有什么的,明天再建新的,暂时只有三间房间,委屈宁儿和娘住一晚,爹和木老一间,天机暂时住我房里将就一下。」陆形云道。 陆晏宁板着脸,放下筷子就走:「我不睡了。」 穆芝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见陆崇山一脸吃了秤砣似的又不敢说,顿觉既然别人也不舒服,那他就舒服多了,但还是觉得多看一眼嫌烦。 唯有金天机矜持地点了点头,开始期待了。 陆崇山更加不快,再开口的时候,对陆形云归来的热情和忌惮味没了。 「既然要新修住处,你也得上心。」陆崇山扯了下自己身上满是霉味的衣袖,意思是他们可没有钱了,起身说道,「现在人多了,山上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哎哟,我的头,我的胸口疼……」赵皎痛苦地皱着眉头,一下下地轻锤胸口,完了完了儿子出去一趟回来竟然没了修为,以前有修为的时候都没钱,现在没修为难不成还得靠他们养这一大堆人吗。 陆晏宁以为她真疼,扶她起身,给她倒茶端水,为她捶背,还是特别心疼娘亲。 穆芝没想到能见到他曾经用过的招,那感受就好像别人在班门弄斧一样。 可不想跟他爹住一晚,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第二天醒来一看他爹头没了,但他很满意陆形云给神子大人的安排,并不想毁了神子大人的好心情,于是给陆形云使了个眼色,很拿腔作调地道:「陆宗主,既然房间有限,能否暂时把这位大人託付给你,我在这里开闢一间洞府将就一晚,等明日为这位大人建一座。」 「你要打洞?打洞那不行,毁了山林,破坏山水不好。」山羊鬍子陆崇山道。 第74页 赵皎也道:「而且这地是咱们的,您在这儿建您住的地方,像城里的地寸土寸金,咱们这地方虽然没那么金贵,却也是宗门所在,私人重地……」 穆芝气得恨不能掀桌,他堂堂古教老祖来坐镇这小破地,不收灵石没有俸禄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花钱租地,没见过这般极品! 既然这两人既爱财又要好名声,那就别怪他倚老卖老,穆芝颐指气使道:「洞府是打洞?你是不识字,还是没涉猎过修仙相关典籍,连这都不懂?我要有个你这么白的儿子,我一巴掌拍回去让他回炉重造了。」 他又对赵皎道:「你也太会过日子了吧,抠成这样,这是建宗门还是建客栈?我乃是你们宗主请回来坐镇此地,我的供奉都还没算呢,我没嫌此地灵气有限,地势低,位置偏僻,你们竟然还要我交租坐镇这一方要啥没啥的无名小宗,我年事已高,到这儿来都不容易,你们两位晚辈竟这般怠慢我!是想把我气死了好继承我这身骸骨,把我炼制成傀儡给你们守山门吗?」 「你们这儿是邪魔歪道窝吧。」 他声若洪钟,怒不可遏,颇具威势,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只看过诸多修仙话本的两位,只知一旦被打上邪魔歪道,那就人人得而诛之。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您说的也太吓人了,我们哪有那本事,我们绝对是正经宗门!」陆崇山和赵皎顿时怂了,这老道不好惹,人家确实年纪大,哪怕修为不高也绝对远在他们之上,他们两个凡人如何是人家的对手。 他们颇哀怨地看了眼陆形云,他们也是为了宗门日子好过,要怪只能怪他们儿子没本事,由着别人在家里当着宗主的面,这般斥责他的亲爹亲娘。 金天机道:「算了穆老,我们远来是客,当着陆宗主的面,就算他们再冒犯,岂能这般斥责。他们只是普通凡人,对修炼的了解好比凡人中不识字的人,但他们迟早会识字的。」 陆崇山和赵皎倍感羞愧,这伶牙俐齿不吃亏的老道很兇残,却很听这位风度翩翩的俊美男修的话,他们肤浅地认定修仙界长成金天机这般模样的,绝对来歷非凡,家境显赫,哪怕进了一方大教都是亮眼的存在,连此人都说他们冒犯,难怪老道那般生气,确实他们不懂,就算老道再过分,他们不计较就是。 于是两人分别点头哈腰:「是是是,您说的是。」 穆芝哪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道:「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便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还请陆宗主让你的爹娘在我们共事之前,稍微了解一下修仙相关常识,连常识都不懂还想插手宗门之事,这宗门迟早要完!」 陆崇山和赵皎总跟陆形云说这宗门要完,但别人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宗门要完,他们就很不悦了。 他俩对视一眼看了看握紧拳头好似想为他们出头的陆晏宁,心想还是得想办法让陆晏宁修炼,大儿子靠不住,好歹还有一个,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么大的戏,陆形云总得有点表示吧,他叫穆芝借一步说话。 出了门,月明星稀,陆形云决定吹吹风了再进去继续吃,好歹是妹妹的一番心意。 穆芝实在忍不住嘆了口气:「你确定是想建大宗门吗?恕我直言,只要你爹娘在,这宗门建不起来。」 「建不起来就不建了,我带着天机游山玩水去。」陆形云道。 「你!」那他呢? 穆芝顿觉建宗门这件事,好像只有他认真了,也只有他不得不认真,因为他心理支撑在这里,陆形云把神子带走了,那他又回归到以前的状态,噩梦一般,还很无聊。 「老夫都来了,你说不建,你置老夫于何地?」 「谢谢木老了,我开玩笑的。」陆形云笑得无可奈何,「其实,我在等。」 「等什么?」 「我等着他们自己想走修炼这条道,然后转道来求助我,那么您所谓他们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方才多谢您反驳了回去,也许您给他们造成的压力,会让他们憧憬修士的力量也不一定。」陆形云道。 穆芝不太理解他所谓的迎刃而解是怎么个解法,问题是无论是你主动还是他们主动找你,照这对极品夫妇的做派,但凡出岔子都会归咎于儿子,给当宗主的难堪,当然这路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保不齐他们会中途打退堂鼓,到时候反反覆覆也折腾得全宗不得安宁。 「他们早已经过了最佳修炼年龄,修炼之道不是想走就能走,就凭他们这心性,能跨过修炼门槛都是奇蹟!」穆芝道。 「踏入修炼门槛,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内心那关。」陆形云道,「其实修炼进阶的每一步,又何尝不是奇蹟。若能造就您所谓不可能的奇蹟,那么我便能如愿以偿造就奇蹟般的宗门。」 「你还真想引你爹娘入正轨!?但问题就在他们……」 陆形云道:「我也曾觉得我爹娘是最大的问题,但这趟圣山行,我豁然开朗,其实当最大的问题被发掘出来,最佳解法便也随之而来。」 最大的问题被发掘,最佳解法便随之而来?穆芝被这句话惊了下。 陆形云道:「您不愧是古教老祖,我想通那个最大的问题,耗费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您只是来我家接触了我爹娘一次,您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穆芝心说他都活了多少年的老鬼了,知道不难,却还是想不到这解法。 第75页 但如果第一步是想让他爹娘对修炼产生兴趣,那他倒是不愁没事做了。 穆芝问道:「你爹娘喜欢什么样的建筑风格?」 「俗的,越俗越好,冒金光那种。」 「巧了不是,大雅的难弄,这种我在行。」 穆芝老道开心地转过身,翻手一抬,地面震颤个不停。 陆崇山和赵皎正在桌上想知道金天机的来歷,却一不敢多看,二不敢多问,面对这位俊美绝伦的贵公子,他们倍感自身渺小自惭形秽。 静默半晌,便感觉到整个桌子都在晃,以为地震了,赶紧来到屋外,两人倒吸凉气,险些窒息。 眼前一座百丈高楼平地而起,表面镶金,月光下,极尽炫目,震人心魂。 穆芝轻描淡写地利用空间里私藏的灵性土壤,在不动用有形灵力光华的同时,在那对夫妇惊羡的目光中,轻而易举地造就了一座高楼。 这难道就是初窥门径的修士会有的力量吗? 陆形云回过头去,看向门边多出来的四根细瘦的手指:「想看便出来,不必顾忌旁人。」 身穿嫩黄纱裙的少女从门后走出,冷不丁来了句:「喂,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陆形云很诧异。 「我大概知道,但我出生的时候你不在,我后来才知道在我之前,爹娘还有个大儿子,就算那个人是你,我也不认识你,看你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我不是很能理解。」 那倔强少女道:「而且爹娘从没有跟我说过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不想提你,叫我不要学你,也因为你对他们不好,他们才不想送我去修仙。」 「!!?」穆芝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陆形云的爹娘,没想到却还是低估了这两人的拉胯程度。 小小宗门,一家四口,亲爹亲娘还在挑拨兄妹间的关系。 四人各自为阵,若再招揽弟子进来,互相抱团,一点小事互相推搡,自是分崩离析。这就是他说此宗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爹娘的原因所在。 宗主是全宗掌权者,形象必须威严,可亲爹娘给他拆台,这宗门能好吗,这绝对不可能好。 这是个什么鬼级的烂摊子。 说句实在的,陆晏宁这句话,他只能想到骂人。 生了个女儿,儿子不知道,女儿也不知道她哥叫什么名字。 所以这让人亲哥怎么回答。 「你想变成他们那样的人吗?」陆形云问。 陆晏宁一愣,摇了摇头:「不想。」 「那你就不要听他们字面上说了什么,你看他们做了什么,再从他们做的事情中,去揣摩他们说的话背后他们的为人,你就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他们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都在你意料之中了。」陆形云道,「而我们的爹娘比较简单,他们没有一句话是真正为你好,所以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不要太认真。」 穆芝:「!!?」精闢。 陆晏宁拧眉思索片刻,而后抬起头来:「你比较复杂,你大概是为我好的,而你虽然说了爹娘不好的话,但又不是在埋怨,你说出了我感觉得到但说不出来的正确废话,可他们是我爹娘,爹娘若不为我考虑,我要怎么才能不太认真。」 哈哈哈,自己的方法被用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滋味,穆芝见陆形云愕然了一剎,再见她这聪明伶俐的劲,还有这倔强的眼神,顿时欢喜得紧。 小小年纪就为爹娘浣衣,还不让人帮忙,受伤也不叫喊,各方面简直戳中了穆芝心里去,所以加上好感再去看,那资质绝对不差。 九岁尚未踏入修炼门槛,只需洗筋伐髓也能恢復初生时的纯粹,只要足够迫切想要修炼,那便差不到哪儿去。 陆形云道:「我叫陆形云,形状的形,云朵的云。」 那少女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道:「你名字挺好听的。」 「是吗,你若是知道来歷,就不会这样想了,」陆形云咳嗽一声,不似回答周天元时那般遮掩,「古书有云,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混混沌沌,行圆而不可败。爹记错了后一句,以为是形云。你呢?」 形圆和形云真是错了一个字,整句话支离破碎,只有完全不了解意思的人才会出这种错误。 「差不多,」陆晏宁道,「娘生我的时候,樑上的飞燕吵得她睡不安宁,但爹又赶不走那群燕子,所以她给我取名叫燕宁,希望燕子不要吵,但去登记名字的时候,老先生一听以为是河清海晏的晏,写了偏不改,所以我就叫这个了。」 陆形云一愣,轻嘶一声,啼笑皆非:「阴差阳错,却是好的开始?」 那少女也笑了,怕是普天之下再没有如此相似,荒谬得雷同的经歷,半晌,突然认真地看着他,喊了声:「哥。」 陆形云心头一动,无奈地侧身对静默不语的金天机道:「我是不是该回一句妹妹好……」 金天机抿了抿唇瓣,目光示意他看另一边。陆形云望去。 陆晏宁表情难看,好似强烈隐忍着什么,沉声道:「……是弟弟。」 金天机是时补充:「所以他们叫你大儿子。」因为还有个小儿子。 「那你这身……」陆形云上下打量他。 「因为他们想要个女儿,所以只给我买这样的衣服穿,我其实不太能接受这个因果关系,但我从小穿肚兜,也习惯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像个女孩,直到你叫我姑娘。」陆晏宁眼里闪过泪光,「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声音像女孩,直到你听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却还叫我妹妹。」 第76页 「我讨厌你!」他说完就跑进树林,还擦了把眼睛。 陆形云下意识想要追过去。 手被拉住,金天机从后面拥住了他,道:「形儿。」 陆形云身体一僵,耳边又传来一声,像是确认又像是询问。 「形儿?」 一阵酥麻从尾椎涌上后脑,陆形云脖子仿佛也僵硬了。 「树林里万一有危险,我得去找我弟弟。」 「我让穆老去看看,他的魂力一探便知。」金天机道,「况且,你现在教不了他,但穆老可以领他入门。」 「那我……」陆形云话音未落,便被接下来的话打断,浑身都酥了。 「形儿,我们什么时候去休息?」金天机道,「我困了。」 陆形云的身体歷经跋涉,确实疲惫,他肯定得休息,但神子殿下什么时候睡过觉,难不成一直都没睡过,所以是真的困了? 「我还是想去看看他,等看到他安然无恙了,我们就回去休息?」陆形云还是不放心,那声讨厌,直接把他的精神都激发出来了,但他确实太累,所以脑袋可能有点迷煳。 「我问问他在哪。」金天机道。 「嗯。」陆形云回放记忆里的细节,他觉得陆晏宁好像是希望自己过去找他的,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少年,可能比他表现的那些还要更加期盼自己这个哥哥。 他的表现,比如,在没有吩咐的前提下,做了一大桌爹娘都不曾希望他做的菜。 金天机道:「穆老说找到他了,让我们不用过去。」 陆形云严重怀疑穆老在敷衍。 「形儿,你知道一个人哭的时候藏起来,是不希望被很多人围观的,你不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那么将来庇佑他的人中,你也不会是唯一一个。」 ……说的也是。陆形云感觉到自己可能因为那个弟弟,可能是唯一跟他有过相似经歷,却没他那么快醒悟会经歷挺多痛苦的孩子,就有点爱护过头了。 他道:「虽然但是,无论怎么看,就是很像女孩,美人胚子的那种小女孩,声音也细细的,你不觉得吗……唔!」 金天机捂住了他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 陆形云余光瞥见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少女,不,少年,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怒视着他,与其说恼羞成怒,不如说神情倨傲,破罐破摔,很干脆地在这个瞬间,接受了自己的癖好。 「对,是我,怎样,不爽啊。」 第25章 调戏 (三合一)外界沸腾,谈小恋爱的…… 白眉老道风风火火赶回药谷,就看到自家药童很紧张地站在门口:「药尊,丹药已经被其他药圣帮忙收了丹药,而且……」 「你是说谷主,谷主他老人家到我殿里来了!」 药谷谷主在药谷内顶级炼药师们心目中的位置,好比器村顶级炼器师眼里的器村至圣。 白眉老道受宠若惊,他虽是入驻药谷禁地之一的药圣,却并不在药谷元老会之列,难得一见谷主,一时间他不禁埋怨穆芝这损友,每次找他准让他倒霉,这要是让谷主留下他玩忽职守的坏印象:「快快快……」 丹殿前所未有的热闹,各大元老齐聚,看他的目光不太认可。 慕容白心头一颤,虽说老损友当初洋相百出曾被列入药谷禁入名单,但后来随着神庭壮大,早已解禁数千年,应该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放下将成的圣丹离开,不至于是元老会到场,勒令他搬出药谷禁地的大罪吧。 一见最上首背对着他的那位,他当即眼眶发热,拱手作揖行大礼:「慕容白,拜见谷主,让谷主久等了,实在内疚难当。」 「听说你去见了圣山那位。」 药谷谷主身着墨绿长袍,回身之时,容颜永固依旧年轻,看似其貌不扬,但那股自然圆融的气质,却令他丹殿内极其娇贵的珍稀圣草都焕发新生,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但那些圣草却动弹不得,可见药谷谷主现在的心情貌似不太好。 「正是。」慕容白腿肚子打颤,「我见了两位,不知您具体是指哪一位?有个受重伤的年轻人,还有个是,是传说中的圣山神子。」 「如何?」药谷谷主惜字如金。 「美!好看!」他此行见到了传说中的圣山神子,还从神子那儿得到了赠礼,美滋滋。 「内在如何?」 「挺、挺厚道的一人吧。」 「人?」 「对,特别好看的人,性格,有恩必报?」慕容白绞尽脑汁,「不欠人情?疏远客气彬彬有礼?总之我只是想去看看传说中的圣山神子长什么样,好奇神子选中之人是何等天资,被忽悠去了以后发现,竟然是给个凡人修復残躯,可圣山那位为了答谢我,还给了我一瓶极精纯的……绝对是人,若不是人,也太会做人了,特别厚道。」他最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 「你说的凡人,后来醒过来了吗?」药谷谷主道。 「应该醒过来了吧……」 「应该!?」终于有元老忍不了了,「慕容白,你确定是去圣山救人了吗?」 「也没把人带回来,这么简单就完事了?」 「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就回来了?」 药谷虽没蹚这浑水,但他们早就动用人脉,前推万算至圣山之行结束,圣山看好的那位会面临灭顶之灾,修炼一道古教之人误把神子当无意识之物用了诅咒果实,神子存在意识且很重视那人的消息传来,毫无作为的器村极有可能成为最大受益方。 第77页 最后推演出的结果,他们药谷唯一得到神子鼎力的一线可能,便是在不参与争夺和围观的前提下,将那人带回药谷。 所以圣山之行到了尾声,药谷元老会也秘密召开,谷主亲自坐镇密会,就等着圣山那位亲自到访。 他们将举药谷之力,竭尽所能为其延年益寿,以向圣山那位表示诚意。 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在圣地等着等着,等到了无法推演的结果。 那位濒死的凡人青年,貌似成了不属于四大主道的存在,脱出了可推演的命盘之列,不知是不在了,还是怎么了。 「我真去了,」慕容白道,「那位凡人青年虽然受伤惨重,但体内本就生机尚存,倒霉中了诅咒,不能用灵物补虚,所以我只动用了点皮毛的本事,给人修復了躯体……」 慕容白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谷主例行抽查想抓典型,恰好撞上他即将收丹,而人不在,希望坦白从宽:「我当时想到我丹炉里的宝丹,借药谷得天独厚地火神脉,炼制完毕后封入鼎中七七四十九天就要成型,若是没能及时收丹,炸炉破坏了地火神脉引灵口,那可就麻烦了!也不知道对方昏迷多久才会醒,我实在等不及。」 药谷谷主尚且面色如常,在场元老各个表情无法言喻。 「再说圣山神子连这等精纯之药都能随手拿出,哪怕没我也能救活对方,我其实白去了,但见识到了神子,也算值得,只是这等宝物根本受之有愧,所以我如实说了举手之劳,他虽是神子,也没有动怒,更拦着要我负责到底,就让我走了。」 慕容白眉飞色舞间,长眉跳跃,很是赞赏的样子:「总之,很不错的人,虽然他选中的人可能不行了,但他本人倒是风度翩翩,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无所不能,竟精通药道顶尖领域……怎么了,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药谷元老会众成员牙关都咬得咯吱响,强忍怒气,道:「精通顶级药道领域,何以见得?」 药谷谷主道:「能否看看圣山那位给你的谢礼?」 「就是这个。」慕容白双手呈上白瓷瓶,如此宝物,用之可惜,不能他一个人惊嘆,「我得到这东西的时候就想最后机会献给谷主,实在不可思议,过于纯粹,像新东西,而且凭空出现似的,好像很简单就能弄出,我想药谷用在人身上催人奋进,激发人体潜能的神药若也能精纯得单一,那么后遗症恐怕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元老会成员眼睛都红了,红得发紫。 「你们都来看看吧。」 药谷谷主托起那白瓷小瓶,这大概就是圣山那位随手拿出的完全一致的白瓷瓶,用过以后就会凭空化为齑粉消失不见,就像名动天下的器村创始人,也是唯一那位村长,成就至圣之初,便是在当年隶属于皇朝的天下器宗式微之际,妖族举族入侵,国家危难,上阵战将需要海量兵器,以往精益求精的天下器宗,需要在短时间炼制上万柄圣兵,这份不可能的重任一个推一个,最后落到年轻时的至圣头上。 他夜以继日地炼制圣剑,想着至少武装一两位无所不破的先锋战将吧,这样不眠不休地过了几天,累到晕厥的他睁眼醒来,惊悚地发现自己躺在圣剑堆里。 那锋利无比的剑真实存在,却割不破他的皮肤。 他身下的每一柄,都是当时尊为古往今来器道第一天才的他,所能炼制的极限圣剑。 每一柄都一模一样。 超出了他的固有认知,动摇了他所有坚信的炼器术所倚仗的基石。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出现,为何出现,又是为何能真实存在。 如果极品圣剑能一念生成,那么炼器术还有存在的意义吗?炼器师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就在这位天才惊恐、崩溃、无声哭喊之际。 他的亲族例行上山来查看进展,不顾当初年轻时的至圣阻拦,把所有圣剑以高价卖了出去。 后来那圣剑在浴血奋战的战士们手中,用了三日后凭空消失,本就无力挽回的战局终究以败局收场,天下器宗为了以正视听,便以「天下器宗庙堂太小,容不下你」为由将年轻时的至圣逐出了器宗。 据说那时的至圣炼不出一件完整的器,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握着一只初上山时带进来的小小金杯,一脚从器宗万丈石阶上踩偏,竟是从上方滚了下去。 曾独揽器道风光至极的天下器宗分崩离析,年轻时的器村至圣傅明镜落到举世唾骂的地步。 当初他有多被炼器师们器重,后来就有多被炼器师们视如耻辱。 他曾姓傅,后来改姓易。 …… 换言之,圣山神子和至圣一个层次,一模一样的东西存在,却并不能永恆存在。 他们不会再犯当年和器村至圣同时代的愚昧炼器师们一样的错误。 瓶子极美,仿佛浑然天成近乎完美级巧夺天工,里头之物又能珍贵到哪里去。 众元老相互传看,都用手掌拖着,生怕颠倒以后,瓶子没了。 里头之物一如慕容白所言的那般精纯,没有用过甚至不知道这是何用,但用了又担心没了,这等精纯的无形之物再多也不嫌多! 看过之后的元老更加不淡定,看慕容白如看鬼一般。 「谁都知道那位可能无所不能,你就这么见了一面然后就回来了?」 第78页 「也不知道他选中的那位如何了,你都没想过要把人带回来治的吗,敢情你就自己去见了,自己帮了忙得了好处,完全没想过请神子来药谷做客?」 「你明知神子看重那人,你却等不及人家醒过来,就熘之大吉了?万一没醒过来呢。」 「不能够吧……」慕容白被看得浑身发毛,听到这话顿时当头棒喝,可药谷不是他的,他哪敢随便请,去之前还有过类似念头,去了之后看到被毁成那样的圣山,他心里一点乱想都没了,考虑到万一出了什么事,药谷也被毁了,岂不得不偿失:「但是,可是……」 药谷谷主负手而立,面容冷峻:「你不顾药谷,私自前去插手圣山神子之争,让药谷陷入尴尬境地,若因为你一人的冒失之举,神子所选中之人死在你手里,置药谷于危难之中,你该当何罪!」 「谷主饶命,穆芝那老傢伙来请我去救人!不是我私自去的。」 「穆芝?」「哪个穆芝?」「不会是那个吧……」药谷元老都露出嫌弃之色,「居然还活着。」 「是神庭古教老祖!」慕容白暗道他也没办法。 「但神子和穆芝老道好像关系匪浅!」慕容白赶紧加了句,「这虽是老夫的感觉,他们好像早就认识。」 「你说什么!?」众元老眼前一亮。 药谷谷主神色惺忪:「难怪……」 虽说修炼一道各大古教自作聪明给神子使绊子,对有自我意识的神子选中之人下狠手,但无法推算之前,算整体大道运势,还是修炼一道得神助的占比略大。 他们等在药谷,等着神子找上门来,请他们救人,他们也能仰仗药谷得天独厚的优势,延长那人寿命。 未曾想中途杀出一位修炼一道古尊,那位曾被药谷纳入禁入名单,曾被各大古教老祖排挤,甚至连神庭古教也忽视的古尊,突然找进来,从药谷专为药圣们开闢的占地面积极大的禁地之中,带走了一位较边缘化的药圣,简单治了一番便回来,让药谷的一切布置打了水漂。 「谷主,神庭教主亲自询问,请您参与会谈!说是关于十年前仙古岛主身陨,以至多出来的那座仙古岛屿归属之事……」 「知道了,下去吧。」 众元老听到神庭二字,顿时头疼。 「你随我过去看看。」药谷谷主倒是一贯看不出情绪,叫上了慕容白。 慕容白旧闻仙古岛屿大名,但从未去过,这等大陆顶级的元祖聚首大会,哪有他参与的份。 他脸色发白,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便垂首亦步亦趋地跟上。 与此同时,各大古教巨头齐聚东皇神州,仙古岛屿。 有座仙古岛屿因为十年前主人意外陨落,变成无主之物,到现在住在里头的岛主全族已经搬离此地。 而东皇神洲仙古岛屿的岛主人选,需要各大古教掌权者选出当今世上最受看好的尊者来担任。 天青尊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他只担心身受重伤的他徒弟。 不过除了他以外,当时圣山外遇到危险,重伤垂死,或者次身陨落的古教尊者全都到了,其中包括那位背后长出长长鼠毛的神庭古钺尊者,在各大古教掌权者都在的场合,这些古尊各个都不敢声张。 「这回神子出山,竟然没有一人陨落吗?」学阁大祭酒神色复杂, 「是的,虽然各有各的不祥,但陨落的只有尊者的灵身,主身前去的尊者一律无恙,当时最危险的莫过于天青尊者,可他,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毫髮无伤。」 天青尊者道:「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便走了,我徒弟身受重伤,若我不在,以她的命格,很可能简简单单丢了性命。」 「等等,这位小友别急着走,我等叫诸位过来,也是与此处仙古岛屿的归属有关。」 天青尊者乃是天府十二天将之一,坐拥一处山峰,背后没有大族支撑,只有天府有难需要战力时,才会需要他,他很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与那么多位强盛的尊者同一个时代,像仙古岛屿这等天大的好事,会落到他头上。 「诸位都是亲身接触过圣山那位神子的人,有件事,诸位可能有必要知道。」 巨擘们严肃其词:「在藏宝图出现之前,其实有与十六位连我们都无法望其项背的古尊,也便是大陆修炼一道顶尖的散修们,作为先锋前去圣山,试图请神子……」 「然后呢?」天青尊者等人好奇。 「一个活下来的都没有。」 死寂。 相对年轻的当世尊者们从心有余悸纷纷不平的状态,陷入绝对的沉寂中,便有学阁大祭酒打破了沉寂。 「那些是大陆顶尖强者,是我们修炼一道扛鼎的老祖级人物,当初我们注意到圣山风平浪静,可这些老祖接连陨落,甚至包括这位仙古岛主,全都死的悄无声息,我们深知这位圣山神子的可怖,便按其要求,投其所好,放任教中年轻一辈前往圣山,看能不能用诚意带回神子。」 「未曾想最后的最后,他盛怒之下,竟然一人都没有杀。」 学阁大祭酒,天府府主,神庭教主,魔殿殿主,妖都妖皇,武庄庄主等足有三十三位古教掌权者,都好奇一个问题:「诸位认为,他下山前,和下山后,有什么差别?」 第79页 其他尊者心惊肉跳,神子的手段太鬼神莫测,要不是他们藏了一手必死无疑。 「等等,」突然那背后鼠毛长到头顶的神庭古钺尊者道:「连我们都知道藏后手,那些前辈们难道没有后手吗?」 前辈们哂笑,他们都有后手,甚至后手更多。 「此地这位仙古岛主,乃是东皇神洲仙岛最古老的岛主之一,据说他修炼的灵身足有上百具,分布在大陆各个隐藏角落,经歷了数次大战,他都完好无损,十年前他陨落得十分突然,就是在去了圣山以后。」 众尊者才刚因这处岛屿而心动,很快就打了个寒战。 包括这位惜命至此的岛主,一个都没活下来,这意味着什么? 出山时的神子,太过手下留情。 区别在哪? 「区别在于他选中了一个人。」天青尊者还记得当时那位传说中的神子失魂落魄的状态。 「因为他所选中的那个人,可能并不想看到他大杀四方,我徒弟认识那个青年,对那个青年赞不绝口。当时我之所以能活下来,也是徒弟喊了一声住手,神子大概是看在我徒弟的份上,才会对我手下留情。」 「看在你徒弟……」众教主觉得他有点狂。 但与他同时代的尊者却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和那青年有交情的存在,他们教中也有啊! 那些和那青年最后一同出来,修为尽失的年轻弟子,曾和青年同行一路,难道会没有些许交情!?看来这趟回去之后有必要递橄榄枝,门下有天赋的弟子再多,也不多认识神子的人脉一个。 「这可能吗,神子这么有人情味?你在开玩笑吧。」神庭古钺尊者拆他台。 「我修无情道,跟我能洞悉人心,冲突吗?」天青尊者道。 「这太武断了,若真如此,他因为那个被我们害到险死的人,不应该更加兇残地大杀四方吗?」其他当时在圣山附近的古尊反驳他道。 「因为还没死,如果真死了,或许会如此。」天青尊者说得太理所当然。 在场的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思与死寂之中。 因为,推演不出那人相关的一切了。 「有可能是活着,因为得了神助所以脱离了天道命盘轨迹,也有可能是……死了。」 这可真是脱离出命盘之人如此自然的推演结果,非生即死。 「幸好听说药谷有位边缘化的药圣过去救人,若那人没能活下来,那就是药谷首当其冲。」 「而且听说是神庭那位不可说的老祖去请的人。」有古教教主道,真出了事,可能就是神庭和药谷,若没出事,那么神庭将是最大受益方,所以说不出幸灾乐祸还是羡慕,因为这场豪赌的参与者乃是神庭那位不可说老祖,所以他们持悲观态度。 「等药谷谷主到了,我亲自问问他。」神庭教主脸色十分难看,他们那位老祖不好好呆着,跑这儿来胡乱插手,若是再好心办坏事,倒霉的可是整个神庭! 隔空留影可交流,药谷谷主亲自出现,身边便是那位慕容白,但见面对的是修炼一道巨头们,这位面对自家谷主会腿软的慕容白,下意识背嵴挺直,神情高深莫测了许多——不能给药谷跌份。 「据说神庭老祖和圣山那位关系不错。」 待被问起药谷药圣前去圣山救人之事,药谷谷主只隐晦地说了一句,便把古教惊羡的矛头对准了其中一处古教,又淡淡表明立场:「诸位,人是药谷救的,今后他有性命之危,药谷绝不会袖手旁观,望诸位日后不要再动那位名叫陆形云的小青年。」 药谷谷主一来便把他们要说的话说了,这不是表明立场么,万一神子迁怒呢,总之恭维是不错的。 至于仙古岛屿归属,其实只是一票而已,算是通个气,仙古岛屿乃是修炼一道能人异士安身修炼之所,却不是炼药师、炼器师们喜欢的地方,而他之所以次次都到,也是想看看偶尔会出现在这等场合下的器村至圣易明镜本人。 奈何这回没有,甚至阵宫宫主也不在,既是跟神子有关,自然不可能知会器村至圣的。 众教主各种向神庭宗主道贺,这些年神庭对待那老祖的态度,从那老祖有需要也不知会神庭宗主,真要算起来那位老祖和本教的关系,或许还不如外教的他们。 神庭宗主应得很尴尬,能感觉到在场没人真心,主要是各位太宗前辈对那老祖的态度,再加上他自己的漠视,现在再以老祖为尊还来得及吗? 神庭古钺尊者大喜过望,顿觉仙古岛屿归属,他很有希望,在场就他一位当世古尊出自神庭,要知道那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神庭老祖!他们那位神庭老祖竟然近水楼台! 原本沉着脸的天道院院长,嘴角不自觉上扬,他们天道院与之同行的弟子最多,其中更包括他最为看好的天道院大公子。 尽管这次圣山行令他大失所望,让他想迴避对方待遇相关问题,可天元修为尽失或许并非纯粹的祸患,而是巨大的机遇,可不能让那些见识浅薄的执教或者弟子们过于乱来,等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他便回天道院庇护天元,那时受尽冷落的周天元应该会死心塌地听他的。 ** 无名小宗。 陆晏宁气唿唿地瞪着他哥和风光霁月的金天机,想说的话憋了回去,转身就走。 穆芝的纳戒之中,那块积灰已久的通灵阵石也久违地闪现光华,穆芝完全没注意,他的通灵阵石持续闪了一整晚,穆芝老道以为是通灵阵石坏了,嫌魂念吵人,一巴掌给拍了个稀烂。 第80页 金天机和陆形云并排躺在床上,起初还很安分,或者说太安分了,满脑子只想怀抱旁边的人睡觉的金天机,心想自己根本不需要睡觉,但很快形儿就要入睡了…… 但他睡着了,半夜醒来,怀里成了个竹夫人。 陆形云不在房间。 金天机出去寻了许久,抬头一看,发现他不知怎么竟坐在一处不低的树梢上,问:「你在做什么?」 「在看月亮。」 「需要我陪你吗?」 「你也想看月亮吗?」 「不,我想看你。」金天机道。 陆形云一时愕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身下树枝微微一晃,旁边多了个人。 金天机在他身边坐下,看那并不如他侧颜好看的星空,直到远处地平线隐隐露出鱼白,两人竟就这么坐到了天亮,谁也没再打破夜里的静寂。 陆形云耳朵发烫,身上被凉风吹得很冷。 晨光熹微,算着时间应该有人要醒了,昨晚惹毛了对方,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早饭吃。 陆形云轻嘶一声,道:「带我下去吧,天机,扶我一把,我腿麻了。」 「哪儿麻了,是这儿吗?」金天机按了按他的腿。 「唔……谢谢。」 金天机一把捞起他的腰,直接瞬移到了树下,陆形云站稳才发现有点头晕,往后踉跄一步,背靠着树干,金天机赶紧上前搀扶他,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按着树干,把他圈在臂弯中。 两人离得很近,陆形云背靠着树望向他。 金天机看着他的唇。 突然有种奇妙的,从未有过的冲动。 于是他顺着想要,缓缓垂下了头。 俊颜缓缓靠近,停在了距离他鼻尖半寸处,又有移开的迹象。 陆形云停止唿吸,略微难以置信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想知道神子殿下要做什么,以及他以为神子殿下要做什么,是他在期待什么。 「我可以对你,做我现在万分想做的事吗?」略沙哑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陆形云脑子又是一嗡,心脏漏跳了一拍,完全无法拒绝,心虚到无法看他,十分不自然地道:「……你可以试试?」 金天机握着他的手,打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挑起他的下颚。 陆形云勐地闭上双眼,他的唇碰上了个十分柔软,触感好到令他恨不能窒息的光滑嫩软之物。 金天机捧着他的颈,唇碰上了他的。 陆形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长睫刮动他脸颊,能接触到的面部肌肤也超乎想像的软和,甚至和他接触的手,不是他的错觉,让他感觉自己的手掌粗糙如柴,而对方身体上的一切都在他想像之上。 只是非常点到即止的一触及分。 陆形云却仿佛时间过了一个百年,整张脸揉到了一起,眼睛根本不想睁开,他知道谁正在看着他。 「形儿,是我让为难你了吗?」 这声音太犯规了吧,竟然是带着歉意的。 「没……」陆形云哽了下,缓缓睁开眼,眼里水光潋滟般,实在是给急的有那么一丝狼狈。他体面地用力,轻易地挣脱开来对方的手,自己双手交握,有点自惭形秽,又想到刚才做了什么,他脸红到耳根,偏过脸去,耳朵红得仿佛能滴血。 金天机喉间滚动了下,想舔。 金天机对自己有想要做的事感到亿万分的欣喜,见形云大概是被他的流氓气质给吓到了,恢復正经,道:「你方才是因为不习惯瞬移吗?现在头还晕不晕?」 「还好……」陆形云现在不只头晕,还心跳加剧,不知道怎么看对方,怎么看都跟先前感觉不一样,他头一次尝试这种事,不知道这会发展成怎么样,以及他虽然偶尔对神子殿下有想法,但都在可控制的范畴,现在有点不可控了,他连心脏都没办法放缓。 金天机认真地道:「那你需要和我多多练习,你现在的身体还不适应,多瞬移几次就习惯了。」 陆形云都快烧红了,道:「我可能只是没睡好。」 「那也得和我多练习,我想要你习惯我,这样以后你需要我的时候,可以随时随地只管开口,而不是客气又客气,询问又询问,」金天机道,「你只要问,我肯定说好,天知道我多希望你能多带我一起玩,我空有神力无处施展,也很无聊的。」 「是啊,你都无聊到调戏我了。」陆形云发愁。 「这不是无聊,这是我想亲。」 陆形云视线撞进了对方那双仿佛无情却又无限深情的瞳眸,心脏漏跳了一拍,道:「这不也叫调戏。」 金天机唔了一声。 「我答应你!我一定经常叫你一起玩,直到你嫌烦为止。」陆形云赶紧避开话题。 「那挺难的。」金天机道,「我对形儿的好感度有星空那般深邃,形儿很难让我感到厌烦的。」 「我觉得你说的这是我。」陆形云觉得他对这人的包容度才有星空那么大,大陆那么宽,他觉得不只是他,但凡被神子殿下缠上的人,恐怕都无法拒绝这个宛如长在人隐秘欲望上的存在。 「那便说好了,要经常带我一起玩!」金天机道,「现在做什么?」 「晏宁醒之前,我们下山给全家买早饭吧。」陆形云道,「下山,进城可以用瞬移吗?」 「可!可!可!」金天机拿他没办法,笑着抓狂,「你还问!那我是不是得问你,我能搂你腰带你瞬移下山吗?」 第81页 陆形云表情怪怪,除了搂腰不能拉别处吗,但这么问很别扭,意识到对方又在调戏自己,他干脆点头到此为止。 金天机一把搂住他的腰,还是双臂环住他,双手在他身后交叉的那种,陆形云一脸错愕,这不是为对方洗澡的时候他做过的姿势吗,他没这么近这么过火吧…… 就好像贴身拥抱一样。 他们回来后把买回的早点摆好,陆晏宁所在的屋子的门开了。 穆芝老道自己造了处金碧辉煌的高楼,外头光鲜,但里头还没来得及雕琢,所以最后他爹娘一间,陆晏宁一人住一间。 瘦小伶仃的身影没找到昨日爹娘换下的旧衣服,却见另一边的枝头上飘着一件件衣袍。 他愣了下,默不作声地来到厨房,打算下山挑水做早饭,却见三大水缸都满了。 桌上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鸡鸭鱼鹅,还有包子,豆花,精緻的糕点。 不知为何,一股酸涩之感涌上鼻尖,陆晏宁眼睛泛红,吸了吸鼻子。 陆形云昨晚根本没休息,正躺在藤椅上浅眠,金天机在旁边守着他,时不时拿起那让他颇为新奇的蒲扇,给躺着的人送去阵阵凉风,驱走不长眼的蚊子,就听到一声吶喊。 「哥!」 陆形云唰地睁眼,眼里布满血丝,表情挺茫然,脖子僵硬地翻身,差点没从藤椅上栽下去,好在金天机及时搭了把手,形儿也真是的,又忘了没有修为的事,竟然敢熬一整晚,做那么多事,他过去的时候,已经是这人忙完以后,可能打算在树上睡半宿,他过去以后,好嘛,坐到天明。 「天机哥哥好。」 「宁宁好啊。」金天机温声道,「不要吵你哥休息,他昨天晚上累了一宿。」 「没有,挑水一点不累。」那话有歧义,陆形云一下子睡意全消,不能宁儿记住后乱想,起身看向来人。 陆晏宁双眼晶亮,好似噙着眼泪,又像带着气,扶膝来到他面前,一身更加鲜亮明艷的衣裙,可双腿岔开,弯腰喘气,看着没有昨天那么少女,但他头上却还是精緻的编发,五官怎么看都是美人胚子。 昨晚他一生气,决定以后都这样,再也不变了,别人认错,分明是别人没眼光,他凭本事学会了穿裙子戴首饰扎辫子,为何要因为别人看不穿而放弃不用呢,他开心就行了。 「我昨晚有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但听你一说,我一生气,就把要说的话给忘了。」 陆形云正色道:「什么事,竟让你这般着急?」 「先前,大概是三个月前,其实有个人说要带我下山,但爹娘不同意。」 「怎么回事?」 「那人上山来找你,说从你以前待过的书院见到你留下的什么痕迹过来,想带你去他们那儿修行还是什么的。」 「长烟道院吗?」 「对,」陆晏宁道,「那个人看起来就跟你给人的感觉有点相似,跟现在的你不一样,又像天机哥哥给人的感觉,说不上来,他说了来歷,但爹娘嫌他是村里的来头太小,就给打发走了。」说到这里,陆晏宁挺失落的。 「什么村?」 「好像说器村。」 「???」陆形云整个都不对劲了,敢因器村来头小而拒绝的,天底下所有宗门里可能只有他爹娘做得出来了! 「然后娘问他村里管什么的,好像说是个管灯的。」 「……管灯的,不会是心灯吧。」 「对,就是这个灯。」陆晏宁道。 「……」 「不过被爹娘打发走了。」陆晏宁道。 陆形云笑了笑:「这年头,竟有人敢冒充至圣。」 「什么至圣?」陆晏宁倒吸凉气,「难不成那是个很厉害的人!」 陆形云说:「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可如果是假的……」他眸光一凛。 陆晏宁双目瞪得铜铃似的,又生气又憋屈,仿佛急不可耐般,坐不住了,道:「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假的,那就是天底下最无耻、下作该死的人。」陆形云毫不掩饰不快。 「现在说这个岂不是很没意思。」金天机有点吃味,「而且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真是假。」 陆晏宁道:「我恰好在山上,见他站在台阶上久久不愿离去,就偷偷下去看他,他问我是谁,我说是你弟弟,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器村,我想去,是哪儿都行,但爹娘不许。所以我告诉他说我哥很快就会回来,问他要不去镇上等。」 「这都三个月了,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陆晏宁有点迫切。 第26章 这谁顶得住 至圣出,创器村,心灯定干…… 陆晏宁说这话的时候不太敢看哥哥的眼睛,目光躲躲闪闪,站姿不知何时已经两腿併拢站直,双手交握,捏着手指,脑袋埋得很低,脖颈倾斜渗出的热汗打湿了几绺由于太细在日光下显出浅褐色的软发。 陆形云见他完全没有昨晚那么有底气,好像他做了天大的恶事。 金天机见陆形云神情一动,又变回了淡淡的模样,道:「天机,我们下山吧。」顿时方才那点味烟消云散:「走!」 退一万步,就算那人是陆形云最景仰的至圣,但能跟陆形云朝夕相对的是他,能毫无保留相助陆形云的也是他,能死皮赖脸紧挨着他……这个如果长得不好看、没什么内涵可能就有点讨嫌,万幸,想到形儿并不排斥他,他就越发爽利地接受了自己并不融入人群的容貌。 第82页 或许也正因为陆形云是能发自内心憧憬至圣并不惜以那个准则要求自己的人。 他选伙伴是看心的,人心能透过眼睛传递出来,他最初是被陆形云的眼睛勾住了好奇心。 乍看清澈却又深不见底,于暗处寂默无声,若迎上光却能一路通透到最底下去——看不见眼里倒映的东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但金天机万年如一日看云捲云舒,感悟天地大道琢磨世间真理,无聊的日子里他旁观着原先这荒山上多了生命,来过人家,发展成村落,村落壮大到慢慢萧条,有的死去有的离开,来来往往,他阅人无数,归类后发现都是无聊的人,而此人不一样,能那般仔细又云淡风轻,一遍又一遍地走在半山腰,不入局而是先观察。 金天机从穆芝的神识画面中纵观整个岩浆险地,以他天成的目力能够看清滚烫气浪互斥中的那道明显的缝隙,但那缝隙是时常变化,甚至落地点转瞬即逝。 金天机则是俯瞰整个岩浆险地发现它的运作规律,搞出这种险地的穆芝眼力有限都没瞧出来,更不用说被困局中无法御空的那些年轻人,有互斥必有交织,交织而成的便是炽热飓风,人人碰上那股炽热飓风都只会避开。 但陆形云仔仔细细从边缘观察,确实是最稳妥,也是最有可能看到整体的存在,他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到那变动的唯一生路出现在他迈足即可踏入的地方,而他恐怖的记忆力和惊人的感知力、眼力让他能记住规律和变化,大胆和果决让他,或者说只有他,能那般义无反顾,有一线生机。 毕竟穆芝这么想得到他的助力,根本不想任何人上来,但穆芝人力有限,他到底是个俗人,战胜不了这世间的规律,弄不出完美无缺的困局。 金天机藉助动摇的穆芝,强行开道走后门的那几位低境界的大气运者,要么死在半道上,要么发现艰难立刻折返,而那些多出来的道也在那之后迅速消失。 唯有陆形云,凭本事自己走了上来。金天机看到自己选中的人走到自己面前,那前所未有的雀跃之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以陆形云的境界就一次机会,一次不小心,必死无疑,他毫不怀疑对方上山的决心,但物极必反,他就担心对方突然开口来一句打扰了,转身就走。 毕竟居然这么轻巧一次机会一次过关,只是走上来玩玩,对带他下山一起玩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是没可能。 所以当时…… 金天机总是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陆形云身上,而忽略其他人,以至于连表现自己也忘了,观察久了越看越耐看,很奇妙小小年纪如形儿这般,大概是一双「知世故却不世故,歷圆滑而弥天真」的眼睛,无法浮于表面去形容。 当有了个真正有趣的存在,以前的那些乐趣都好像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在意别人的每一个瞬间,都好像是时间的浪费。 连万众敬仰的至圣也不例外。 想到时间宝贵,他不由忧心形儿目前最关键的寿命问题。 陆晏宁见他要走,慌忙道:「别走!!」陆晏宁张开双臂拦住他,说,「我知道欺骗别人是我不对,你可以赶我走,但你自己不要走了,你走了,爹娘他们怎么办啊。」 「为什么会这样想?如果不留几个心眼,万一别人骗你,那么你没了,我回来岂不就看不见你了,对为非作歹的人可以稍微煳弄一点,只是不可以欺骗正直的人。如果对方是正直的人,你再当面跟他道歉吧。」陆形云没来由想到了自己。 他当时带下山的人中有多少是正直的人呢,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张开双臂迎着风满眼自信地说着自己一定能战胜那几乎不可能的青年,他大概成了对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很想一脚踹开的那种…… 陆形云心道:「基本上自称至圣上门的人正直的可能性,就像大陆亿万生灵中亿万分之一的机率吧。」 「除了这个,你还做什么了吗?」陆形云实在好奇,不然不至于到赶人的地步吧。 陆晏宁摇了摇头,道:「爹娘说做人要刚正不阿,而且你非常讨厌撒谎的人,一旦我撒谎,等你回来我会被赶走。」他小心翼翼地说。 陆形云:「……」 金天机:「……」 陆形云道:「爹娘自己撒谎吗?」 陆晏宁想了想,点了点头,比如明明才请客大吃一顿,却当着哥哥和哥哥请来的贵客的面,说好几天没吃了。 陆形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就像昨天说话的那样,成你想成的人,做你想做的事吧。」 陆晏宁若有所思。 「好了,天机,我们走。」陆形云说完,发现神子殿下并没有动,不由诧异看了他一眼,说好的有求必应呢。 陆晏宁拉着他的衣袖,道:「我也想去。」 「你也要一起去找那个人?」陆形云下意识拒绝道,「只是我没了修为,你也没有修为,天机一个人保护我们两个,可能有点……」但问题好像不是这个。 「咳咳,你好像还忘了个人。」 有个苍老的声音很不是滋味地在耳边响起。 陆形云眼睛一亮,惊喜道:「您醒了。」难怪刚才天机给他使眼色。 「老夫带你们下山吧!」雕饰内壁就没睡的穆芝瞥了陆形云一眼,心说你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这要没他在怎么行,总不能让神子大人暴露在小朋友面前。 第83页 且不说一旦神子大人暴露,很可能会成为那对夫妇炫耀的资本,到时候被神子大人吸引来的人多了,陆形云这个宗主或许会变成他当年那般,身为宗主没人把他当回事,他是神庭开宗宗主,也是神庭史上唯一一位自动退位让贤的宗主,说得好听是禅位,实际上是他养虎为患,那人凭藉他的过分信任和器重,架空了他的权力,联合全宗上下战力,逼他体面地退位,然后给他歌功颂德。 最初那段时间他虽憋屈,但外面对他的风评好到极致。 可物极必反,他起初退位了在对方的一通操作下被举世皆贊,还以为对方当人了,甚至在对方掌权期间,他不介意为对方出头,为神庭出力,可那贼子岂安好心! 他被当枪使了一阵又一阵,最后整合起来对方成了最大受益者,神庭如日中天之际,百教来贺。 可那人竟把他整个的神庭,当成一份厚礼献给了神国女帝,虏获了女帝的芳心,那贼子藉此登天梯入神国一步成为神国女帝的宫妃。 ……区区宫妃,倒是落了个为爱疯狂不痛不痒的名声。 可嘆为对方当牛做马当枪做刀的师父穆芝,成了当初被波及的包括神庭之内的所有古教憎恨的对象。 现在看他这饱经沧桑的老脸,谁能猜到他曾经也是大陆第一美男子,风华绝代的神庭老祖,但当憎恨的情绪上来,再好看的皮相也会面目可憎。 堂堂老祖被他那从犄角旮旯带出,手把手教导,竭尽全力爱护到轻信对方一面之词不惜跟老友翻脸的爱徒,玩弄于鼓掌间,利用了个底朝天。 被追杀被唾弃被不齿被当众出洋相,无论他怎么做,无论他做多少,多少年都于事无补。 那种玩意怎么可能为爱疯狂。 他来找神子,也是异想天开地想着,如果他能带神子回神庭,他总该可以在他一点点亲手建立的家里待着了吧。 在别人眼里,神庭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古教,可在他这位创始人眼里,神庭是他的家,就是没有一个人拿他当曾经的家主,那也是他的家啊。哪有家的主人被丢到外面看笑话的,其他古教笑话他这位神庭开创者,不也在笑话神庭吗,老祖是永远分不开的。他知道神庭有过很多格局小的小辈盼着他早点死,但他若是死了,神庭老祖永远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神庭第二任宗主卖了神庭,卖了出席盛会的诸多古教教主,这笔帐,他若不背,就只能神庭背负。 他活着,至少其他古教老祖会忌惮自己古教的黑歷史被挖,只是针对他这位无权无势的老祖,不至于针对神庭,若是他毫无作为地死了,神庭曾沦为神国后花园的过往被公诸于众,可能会声名扫地,甚至一落千丈,神庭那么多位真正有能力、有手腕的宗主们竭尽全力造就的古教之威,他如何忍心,所以就让他厚颜无耻地认为自己重要而继续苟活吧。 而原因之二,他认为贼子贼心不死,神国不会就此消停,当初各大古教联手,神庭起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人物昙花一现,被载入史册。 至圣出,创器村,心灯定干坤。 心灯落入人手神来一笔,神庭得以和神国割裂,貌似永久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神庭一步一步从屈辱中崛起成为古教,可他总在忧患之中。 他越是回想当年一桩桩一件件,那贼子从一开始,每一句话,每一眼神表情,都刚刚好正中他内心最柔软的点,不只是他,其他所有人皆如此。 那人和还没改姓的至圣傅明镜同时代的一方器堂中,学过最正统的炼器术,在还尚未成气候的阵宫专研过阵法,也被他託付给老友学过最正统药道,他聪明伶俐什么都学什么都能精通,此子刻意迴避的推演之道,但能莫名其妙收买人心到那等地步,哪怕被他陷害的慕容白都只记恨自己。 他后来想,那可能是个天生的神算子吧! 那等心机、城府,步步为营的贼子怎么可能为爱癫狂。 陆形云一拍脑袋,暗道自己没睡好脑子不够清醒,毫不犹豫地朝着穆芝鞠躬,道:「那就多谢穆老了!」他在昏睡期间,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位老者的真实身份,他也听过这位老祖的传言……神庭老祖,姓穆,名芝。 穆芝看他这犯迷煳的样子,顿觉好感大增,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第27章 假心灯 (二合一)「有空吗,来天道院…… 穆芝见众人其乐融融,心里高兴,却又没法太高兴,万幸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可能就不会这么容易接纳他了,掩饰着内心的惆怅。 他简单捏了个御风决,带着陆形云等四人从无名小山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 「宁儿!宁儿!老陆,你看见宁儿了吗!」 赵皎头缠布巾,身穿粗布麻衣,脚踩布鞋,手指点在额头上,好似无比头痛地快步朝着不远处抬头望着那座金碧辉煌的高楼的山羊鬍子老头。 「你快去厨房看看,夭寿了,真奢侈,那么多菜,这些不是钱啊!」她压低声音道,「我们哪有这么多余钱,你昨天没叫宁儿少买点吗!」 「多买就多买了,不是有客人吗。」陆崇山杵着柴斧,目光还在那高楼上流连。 「但客人都不用吃喝!」唯一吃喝的就是他们那个没了修为的儿子,赵皎愁道,「我也是为咱儿子好啊,我想要他有点忧患意识。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顿顿吃好喝好,心安理得地用着我们种地的钱,那怎么行,我们岂能养他一辈子。」俨然忘了他们靠着吃喝的整座山都是他们儿子的。 第84页 「我这几天我都不敢穿鲜亮衣服,生怕他误以为咱们日子过得好,就可以不用努力了。」她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一般人哪有她这般用心良苦。 山羊鬍子老汉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夫人半晌,终于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还不只这一桩烦心事,池子坏了,不通水了。」赵皎道,「不是我说,他一回来,这坏那坏,你说他的气运能好吗。」 「哎哟,柴噼得我腰酸背痛。」陆崇山捶着背道。 「跟我说有什么用,跟你儿子说去。」赵皎道。 「让他来!叫他去看,他自己的宗门,我们帮他看了这么多年,他自己弄的东西坏了,难道我能会修不成。他自己负责。」陆崇山脸色铁青,越想越气,他年纪一大把都在干活了,都日上三竿,年富力强的人还在睡觉。 赵皎不太想自己去,道:「他现在没了修为做不到,总不能让两位尊贵的客人看笑话,再说,他砍得动这些柴吗,他才回来,让他做这些,他不会心情不好吧……」 「我命都要没了还管他心情好不好,他怎么说也曾是个修士,修为没了体质也胜过凡人,更何况我这老胳膊老腿,这些事他不做谁做,都是一个宗门,就该上下齐心,一视同仁。」 赵皎还是不想自己去,最后山羊鬍子陆崇山放下斧头,两人一道来到陆形云的小院,预计会碰到金天机,都收敛了些许怒容,进门之后,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两人又在山上喊了半天,并没有宁儿回应。 「他们去哪儿了,该不会丢下我们又走了吧!」赵皎道。 「连宁儿也带走了?那这座金楼……」陆崇山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喜色。 他们来到那座望而生畏的金楼前,犹豫又犹豫,终于鼓足勇气上前叩门,那门似乎并没有上锁,他们悄悄推开一条缝,只见那金楼内部更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一时窒息了剎那。 大门轰然关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 ** 「真是混帐。」穆芝魂力外放能够清楚窥探到青山之上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抹憨厚又奸诈的笑,让他都不寒而慄。 就这种人还有救吗,他头一次认为陆形云异想天开,不是什么人都能引入正途,若要引入正途,也得对方愿意才行。 修仙界按境界分高下,人人都对自己的水平和所处位置有个相对明显的认知,可凡人不同,那些为了维持大陆安定的古籍,在凡间广为流传,但道天地万法,又因个人学识追求导致认知上的偏差,以至偏离本意不知凡几,倒成了自诩有文化的流氓,年纪越长越可怕,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无自知之明,如何称之为明智。 陆晏宁所说的镇子,就在山外百里处,和陆形云早上被带去的东洲主城不同。到了镇子上空,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已不再新鲜,阳光炙烤下甚至有些许腐尸气息。 陆形云俯瞰之下,发现街道上异常嘈杂,来来往往的人,以匠人居多,石座、木作、瓦作等等,木头堆放在车里,往各处破败、倒坍、墙面穿了窟窿的家里去。 「这是怎么了?」陆形云等人落地,来到一处废墟,地上还有明显的血迹,血腥味唯有这里的最为明显,其他人也都刻意绕过了这个地方,好像这里有鬼一样。 陆晏宁道:「就是这座客栈,这儿原先有座客栈,那个人就是住在这里,我还见他到村口包子铺买包子,大概半个月前,这家客栈人满为患,生意特别好……」 来往匠人比较热闹的都是破坏得不算太严重的地方,而这处完全坍塌的屋子,却是没有人来,掌柜蹲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客栈变成废墟,目光很空,旁边店小二站着,时不时拿肩上的白巾揩脸,白巾已经变得很黑。 「您是这儿的掌柜吧。」陆形云一句话,那掌柜豁然抬起头来,想要站起,可腿麻了,尝试两次竟是没起来。 陆形云捡起一块木料,拿过去给他垫着坐。 「多谢。」那掌柜坐着才算缓和了些,话音刚落,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打听,陆形云才知道,还真跟他们想要见的人有关。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三个月前客栈里来了个年纪轻轻的道人,很腼腆地说想要住客栈,不知要住多久,可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我看他一脸窘迫,手里捏这个小金酒杯。我祖上做当铺生意,到我上一辈就落魄了,我想祖屋门面在,开个客栈谋生总能过活,谁想我这辈子没做过恶,没想过要害人,本本分分守着祖辈传承下来的老屋,到现在彻底成了空……」 「您说那小金酒杯?」陆形云的神情严肃了许多。 小金酒杯是至圣的标志,但至圣是那种把心灯随随便便放在外面给俗人看的人吗? 「是啊,我祖上开当铺,我也学过辨物的本事,一看就知道那是真金子,是纯金打造的酒杯,样式很普通。我看那位公子,气质干净出尘,道袍也很素雅,头上戴着根木簪,跟手中的金子本该不搭,但他整体又给人和谐之感,他说他姓傅,这世上行商的谁没听说过傅家山庄,富甲一方,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便说让他把金子抵押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将来他有心了回来这里,再结算房钱,把东西赎回去也行。」 第85页 「傅公子……」陆形云轻声道,金天机看到他面上的嘲讽之意,穆芝也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听说至圣以前姓傅,至圣毫无架子亲自来请陆形云去器村,若至圣也对天生神灵感兴趣,也有精通推演术的老友……说得过去,好像也说不太过去。 「他很高兴,但还是犹豫了下,便答应了,他让我们找来了一个木盒,他把金杯放进去关上了,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们,谁也不能碰这个东西,不然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他把这东西放进去以后,好像松了口气!」掌柜的说到这个时,怒目圆睁,很是后怕。 「松了口气……」陆形云又轻笑了声。 「我只是看他面善,到这儿来落脚的人少,客栈本就空,多他一个不多,我还能赚点茶水钱。」 「但我实在是忍不住好奇,答应了人家不碰那金杯,可半夜总听到客栈里有声音,有时候是桌椅挪动,有时候是窗户开了,我打灯去看,发现只是风大,又或者只是只猫,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那金杯为何不能碰,会不会是假的,那人其实是个大盗,我看上他的金子,他看上我客栈里的东西……」 「然后呢?」陆形云有耐心地道。 穆芝心急如焚,陆晏宁一脸新奇比较艰难地接收着故事,金天机也默默听着,与其说是听掌柜说,不如说留意着陆形云的反应。 那个人起初是打陆形云的主意,其次放在陆晏宁身上,现在这掌柜提到他也脸色发白,陆晏宁不由抓住了穆芝的衣袖,抓得牢牢的,穆芝见他好像害怕,也就没拒绝对方的亲近。 「我发誓我只是去看一眼,我原本不想看,但我还是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躺着的金杯在发光,夜里也在发光,就像一盏灯一样!」 陆形云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玩味。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穆芝赶紧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掌柜的神色狼狈,无限萧索。 一旁的店小二欲言又止。 「把你看见的,跟他们说。」掌柜感到无意义,哪怕说了这些来人要他性命,他也没有一句怨言。 「我倒是没看到那金杯发光,」店小二道,「当时掌柜就坐在门口,双手摸着那金杯,像是着了魔一样,时而高兴,时而阴沉,变得很可怕,就像鬼上身了一般。这时我亲眼所见,门口经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被飞起的绳索绞死,还有一人滚了出去,被过去的马车碾了过去。车马受惊,横冲直撞,街上但凡还在开张的客栈都被沖了个人仰马翻,那几天,镇上出现了一桩桩诡事,我们客栈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镇上所有客栈的人拿着斧头,镰刀,菜刀,棍棒,联手聚集到我们客栈门口……」他的牙关开始打颤,「然后……」他汗如雨下,脸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而一旁的掌柜也失了神。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事后,陆晏宁还觉得像听天书,在他前九年,他都只听说过修仙人士,乘风御空之类的故事,但对于世间险恶了解不多。 陆形云道:「不只一个人看见,看样子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毕竟这太相似了,跟以前至圣尚未封圣,心灯尚未彻底成型之前,发生过的事太相似,是世间诞生怪才,又出了件类似心灯的器吗? 穆芝不由想到了以前的事:「是心灯,还是又出了一件类似心灯却又不及心灯的诡器?」 「后来呢?」金天机问。 「掌柜手里的金杯真的发光了,那些气势汹汹来找茬的人突然开始互砍,一个个都杀疯了,上百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整条街上全是血。有歹人注意到掌柜手里的金杯,两相争夺下,整间客栈先是镶金,又很快黯淡,很快又整个坍塌,连掌柜的妻儿也被塌在了里头,最后一片兵荒马乱,那人只是取过金杯,就事不关己地离开了,谁都不敢追,那人离开之前还说……」店小二看着陆形云等几位一看就不同寻常之人,瑟缩了下。 「说什么?」陆形云正色道。 「说他的心灯,暂时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所以他才离开器村,想把这份祸乱交给全天下来平摊,他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但别人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之类的听不懂的话,还说,如果有人来寻他,就去看看缘分开始的地方。」 而他们几个明显不同寻常的人过来,引得镇上行人在百米开外驻足围观,很想上来参拜恳请修士相助,可眼下又没有横行妖物,实在是事情过于怪异,以至于求助都不知如何求助。 陆形云笑了笑,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七日前。」 「多谢,打扰了。」陆形云道。 那掌柜嘴唇发白,整个人好似晒枯了一般,仿佛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来,又这么走,流着泪道:「那就是至圣吗,是你们修仙界……这七日,来的所有修士,都说至圣能到这儿来都是我们整个镇的福气,是我的贪婪害死了我的妻儿。」 陆形云和金天机等人相识了一眼,他们就住在附近,都来晚了一步,期间已经有修士来过,都认为那就是至圣!? 「您有过想要害死您妻儿的想法吗?」陆形云问。 「我……」那掌柜又哭又笑,捶胸顿足,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想妻儿有事。 「那抢劫的人知道你妻儿的存在吗?」陆形云问。 第86页 那掌柜面如缟素地摇了摇头。 店小二道:「应该不知道,夫人抱着少爷藏在里头,并没有出来。」 「也就是说你们都没想过要害你妻儿,你们二人当时争执的地方就在门口,你们谁都不可能想房子塌下来砸到自己,若那东西是心想事成之器,那么房子塌下来,弄死妻儿是实现你们二人中谁的愿望?」 那掌柜不流泪了,神色怔然,又一阵怒火:「您的意思是,都是那个人搞的鬼,那人并非至圣……」 「虽然不知道什么人假冒至圣,但神器心灯没这么简单。」穆芝也说了句公道话,原先听说至圣拜访陆形云,乍听之下还是有一丝可能性,因为至圣高处不胜寒,孤独已久,亲自来请人以示诚意或许是他的一贯作风,再者,若确实跟天地神灵无关,那么从十年前长烟书院出发,也有至圣的风格。 但哥哥没请到,带上弟弟,这就不是很厚道了,器道难,至圣眼光也很高。 陆形云对至圣的了解,道:「对,所谓心灯,犹心灵,谓神思明亮如灯,又指心灵的本真、本然状态,心灵的仁、义、礼、智四端,又名本善之心、诚心、良心、仁心……绝非常见的发光之物。」 「万一心灯确实能发光呢?」金天机道。 「比如看到心灯的人,觉得它会发光,那它或许就会亮起来。」穆芝站在神子大人的角度,立场顿时就不那么坚定了,他对他过分重视之人一贯如此,多少年改不掉这毛病,也好在神子对利用他毫无兴趣。 「谁看到金杯会觉得那是心灯呢。」陆形云对至圣事迹简直是如数家珍。 「修仙界众所周知,心灯起初是一只金子似的酒杯,至圣本家姓傅,乃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富贾,待他极好,他的生辰礼是一只纯金打造的小酒杯,小巧玲珑,普普通通,他不喝酒不爱金子又不能丢掉,幸好金子软,他便用之来刻字,带去天下器宗,学习炼器术,修正炼器术,记录他所学会的顶级炼器术,他的眼力越入微,字也越刻越小,乃至寻常人肉眼看不见。」 「在心灯证道后,集市上各式各样的金酒杯,为了确保至圣的崇高,各大古教明令禁止市面上流传的金杯样式绝不能有同于心灯,时至今日,心灯的真正样貌成谜,就连古书都没有任何具体详细描述。」 但从心灯的成型来推断,至圣手里的金杯,应该是镂空样式的。 镂空的花纹,如果仔细看,乃是一个一个字衔接而成,而且里里外外皆有字,那是一件看似寻常,却异常美轮美奂几乎完美的瑰宝。 「但这种手握心灯引人自杀之法,你不觉得耳熟吗?」穆芝觉得他这么懂应该不会不知道,还是提醒道。 「嗯……」问题就在这上面。 「难道以前有过类似的情况?」金天机道。 陆形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道:「心灯尚未成神器之前,有过类似的记载,当它落入凡人之手,竞相争夺下,毙命方式层出不穷。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打着至圣名头招摇过市,引发祸患,就不担心激起百姓对至圣的愤恨吗?」 「不……」陆形云脑中有一丝明悟,如果说,这就是那人的目的呢。 「会不会,有人要对至圣下手?」他问出了个大胆的猜测。 穆芝神情一滞,如果是别人,会说小题大做,危言耸听,世间哪有人会把矛头对准至圣,或许是景仰至圣之人恰好有炼器天赋,所以顺便在凡间试了试宝器,至于打着至圣之名,可能只是凡人臆测。 「什么叫缘分开始的地方?」陆晏宁问。 陆形云问:「七日,能走出多远,您的神识范围内,可否看得见那位的踪影吗?」 「这就难为我了。」穆芝道,「对方能仿造心灯,能力鬼神莫测,七日怎么可能有踪影,你的意思是……哦,咱们宗门没有闲杂人等。」 「那就有可能是长烟道院。」陆形云道,「那人不是说在长烟道院见到过我留下的刻痕,这才过来么。」 「我们现在要去长烟道院了吗!」陆晏宁眼睛一亮,早听说过,很是嚮往。 「等等……好像有人找我,」穆芝不太欢喜地拿出一块头那么大的板砖似的厚重之物,然后当着陆形云、金天机等人的面,直接声音联繫道,「谁?是我。呵,有事?」继而他一脸古怪的转过身去,挠了挠头。 「这是什么?」陆晏宁问。 「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比较古老的通灵阵石。」 「不好意思,暂时去不了长烟道院,」穆芝一脸歉意地说,「我教中有趟很重要的盛会指名了要我参与,我说不去不去,非要我去,我可能要立刻回去一趟。」穆芝说到最后又有点控制不住久违的欣喜。 尽管仿冒至圣的行为确实恶劣,但那应该是器村会在意之事,他尽管崇敬至圣,却还是更关心自己的神庭。 「其实你也不用急,」穆芝传音对他道,「你有心就好,如果真是冒充至圣胡作非为的大事,那也是古教需要注意的,我这趟回去正好跟他们说一说,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 陆形云也知道问题严重性,也不知目前只是萌芽阶段,还是说已经发生过多次,但神庭老祖这时候被请回去,他道:「您注意安全,有事就联繫我,我和天机过去接您。」 穆芝一阵感动,心说你若是来了神庭,怕是要被供起来,再说,跟神庭老祖为伍并不是值得宣扬的事…… 第87页 「今日就到这里?我先送宁儿回去?」穆芝倒是不担心神子大人护着的陆形云,他若是就这么走了,怕是神子大人得跟着他们一道走上山去。 「多谢您了。」陆形云道。 陆晏宁很是失落,这就要回去了? 「以后会带我去长烟道院吗?」飞回去的路上,陆晏宁很快忘掉了那点失落,只是没去成长烟道院,他有点遗憾。 「会的,等我回来以后再说。」穆芝满不在乎地说,「但那地方其实也没什么,有机会带你去学阁或者天道院瞧瞧。」 「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见陆晏宁摇头,穆芝道,「那你得多看些书。」 「我哥也是这么说。」陆晏宁道,「但我没修行过,很多修炼有关的术语我都不懂。」 穆芝觉得自己走之前有必要给他留几本修仙常识,否则他本就不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太难沟通。 他俩走后没多久,陆形云正琢磨着接下去做什么,手刚被某个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人拉住,他的阵石同样有所闪烁。 这些必要之物,都是在回宗的路上,托穆老从他纳戒中取出来的。 幸好有穆老在,否则当初交换的通灵魂引都白费了。 刚拿出阵石,陆形云才回应了下「听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声音,带着轻嘶般的抽气声,从通灵阵石中传出。 「陆形云,陆大宗主,有空吗,来天道院接老子!」 那声音虽然有点有气无力,却又透着轻松般的恣意。 正是周天元。 第28章 何至于此 (三章合一)周氏一族,能屈…… 陆形云和金天机出现在天道院所辖地域,却还距离天道院核心重地不知隔了几重天堑,多少幻境阻隔,不知真正方向。 但好在他们过来的时候,有古教战车划过天际留下的痕迹,金天机眼中一切显露无疑,有他带路,虽然瞬移得较慢,却也迟早能进到最深处。 进去时艰难,但只要出来得够快,瞬移一趟就能出现在天道院疆域之外。 「形儿,你想建这样的大教?」金天机穿过重重布置,有点意见不知道改说不该说,于是先委婉地旁边的人。 陆形云摇头道:「势力不在大,团结就行,最次也要能在某个方向上团结一致,若是一盘散沙,再大也很无趣。我不要建这般势力,我要建与众不同的学院,它不是一成不变,不一定有固定师父,甚至不会固定时限纳新,有它也可,无它也成,学员身在其中,不一定以它为荣,但离开以后,或许会怀念也不一定。」 金天机觉得有趣的是他,果然有趣的人不会建无趣的势力,道:「只培养一段时间就放出去?这样的势力,倒挺期待。」 这是从古教弟子脱离古教的门槛很高中得到的启发,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对离开不设门槛,对招揽之人有所限制,他的宗门能成就那些人,而那些人同样也能成就他的宗门,倒也不是陆形云不想有趣,而是一旦无趣他会最先失去兴趣,而这时候周天元若能加入,或许能补充他所需。 天道院后山,怪石嶙峋,少有人至,据说那怪石是通天梯的碎石。 「多谢前辈,前辈授我无缺推演之术,如此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只要您有所求,晚辈万死不辞。」 周一溪无比虔诚地朝着怪石某处躬身行礼,他行礼的地方,空空如也。 但在他眼中情况却截然不同,那怪石处,有一位白光凝成的人影,那白光纯白无瑕,好似羽化登仙般,尖下巴向上扬起,好似在憧憬神往虚无仙境。 那白光人影抬手一挥。 周一溪眼前浮现一行光字,道:「仙古岛主?那不是唯有声名显赫的尊者才可以,得过半古教掌权者认可,我怎么可……您的意思是我能成为尊者?我虽成了圣人,但我籍籍无名,远不如当年天道院大公子我师兄当年那般众人称道……」 那纯白光影轻轻一挥,空中再次出现了一行字。 「神国式微吗?传说中的神国竟然……但这跟我有望仙古岛主身份有何关联?」 「我明白了,确实可行,多谢前辈提点,我的推演之术虽大成,却还远不及前辈万一,无法推演出我前所未见之势力的盛衰走势。」 周一溪对这位不知名光影膜拜到极致,他自从知道这光影的存在以后,曾查阅古籍寻找此人身份,可无论怎么查,都没查出世间存在一位神算子,只是知道了这块怪石似乎是曾经在神庭出现过的登天梯石,与传说中的神国相连。 而那光影好像是曾经陨落的前辈执念被困在这里,静候有缘人,对他耐心无比,无论期间周一溪如何怀疑,如何反感,如何拿他出气,宣洩苦闷等等,那光影始终立在那儿,静默无声,但凡他有需要,便有求必应,所说的一切天机分毫无差。 所以,什么神子,什么天生神灵,什么得神助之人,甚至堪比至圣年轻时的存在,在他看来都不过故弄玄虚,远不如这位神秘白光人。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属于他的前路,若将推演术修炼到登峰造极,或许能造就堪比器道、药道等的第五大道,他若能继承前辈全部道统,并将之发扬光大,我将带领天道院成为真正的古教,甚至放下天道院,效仿当年至圣,重新建立一大古教,整合精通推演之术却只能寄人篱下依附他教的同道中人,成为那一道当之无愧的开山祖师! 第88页 可惜他没有这个宏图远志,他就算想那样,也只是想让某个自以为是的傢伙俯首称臣罢了。 年轻一辈以实力分高下,天资卓越之人,人皆拱之。 圣山之行后,备受各大古教忌惮的天道院弟子众星捧月的对象变了。 「一溪果然厉害,史上最年轻的圣人,等院长回来很快便是少主了吧!」 「可不是吗,史上最年轻圣人,岂是年轻一辈那点天赋能相提并论的,以一溪现在的天资,推演之术集大成的能耐,若能在五十年内突破尊者,搞不好这一回东皇神洲无主的仙古岛屿,就会迎来一位史上最年轻的主人!」 「快别这么说,徒给一溪增加压力了。」 周一溪如沐春风,与新道统的开山祖师相比,区区史上最年轻圣人的称号,对他而言不过尔尔,他当然当得起一切称赞,他可以很合理地怀疑曾经的天道院大公子周天元之所以倍感压力,大概是腰软内虚吧。 仙古岛屿是每一位修士内心的嚮往,任何一位仙古岛主,都能和古教教主等同,由古教掌权者选出德才兼备之人。 要想成为仙古岛主,除了过人的天资和潜力,还需要人脉,这难不倒精通推演之术,背后还有神算子助力的他。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否则下一个仙古岛屿,还得等到猴年马月。 周一溪谦逊一笑,道:「我哪是前辈高人的对手,就算将来有可能,那也是天道院的功劳。对了,大师兄呢,怎么不见大师兄?」 天道院弟子们意会,道:「他在静思堂。」 周一溪佯惊道:「静思堂,那不是外门弟子受罚的地方吗?」 「他顶撞长老被罚了,因为他现在……说实在的以他的修为,外门弟子都难。」 「嘶,静思堂,那哪是凡人待的地方。」周一溪有点想笑,若回来时那人听他的劝,态度软上那么一会,至于落到这么个下场? 天道院静思堂,静思己身。 这三个月来周天元进静思堂的次数,远远超过了他进天道院这么多年进罚堂的总和。 被罚原因无非是大言不惭触怒执教长老,亦或者和弟子斗殴破坏天道院风气。 他一个凡人,还能跟修仙人士斗殴? 曾经只要他开口,哪怕指名典籍上有误之处,最严厉的执教长老都会苦思,有大魄力之人会立刻眉开眼笑,甚至惊动天道院老精怪们一番慎重讨论。 密地、圣地是他常去的地方,而今进到这静思堂来,结识了同样被罚的外门弟子。 一身核心弟子道袍的周天元,倒是和那些外门弟子处得不错。 他进来时泰然,出去时安然,静思堂守门之人看到他这样,总会摇摇头,觉得他怕是彻底完了。 周天元刚出去,便看到有一群人站在静思堂外,众星捧月之人饶有兴致地看向他,这些天他的一半遭遇都是拜这人所赐。 「以前觉得大师兄挺有能耐,而今看来就是空有理论的空想家,什么年轻一辈天才,堪比至圣年轻时的存在,想不到竟是这般天真,能这么简单轻信他人到修为没了,能高明到哪里……」 周天元一出现,在场喧譁声销声匿迹。 这人哪怕修为尽失,但他常年累月在天道院众弟子眼中的形象根深蒂固。 哪怕有些乏力,有那么点不够整洁,但只是精神不错地站在那儿,就让人下意识不敢多语。 周一溪心里竟有些雀跃。不愧是天道院大公子,形同废人威严依旧,但也正是这点装模做样的姿态,让他不能自已。 「快别这么说,也许大师兄的天真恰好是他能异于常人天赋惊人的原因所在,」周一溪道,「不管这么说,我还是很希望能和大师兄握手言和。」 「?」 「希望大师兄能给我这个机会。」 「如果我不给呢?」周天元道。 「别不识抬举!」其他人道。 「这些年你对一溪怎么样,我们有目共睹,你没点表示,我们也不好做……」 周天元微微皱眉,道:「所以是什么事?诸位大老远到这儿来迎接我,还不够和吗,还需要怎么和?」 其他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以为就是以前那一桩桩事,可若是包括私下还揍过,那难怪一溪无法释怀,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大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因为知道大师兄不待见周一溪,他们没少在私下给周一溪脸色看,但那也是为了取悦大师兄,他们也身不由己…… 「我愿意和你冰释前嫌,你愿意吗?」周一溪当着众人的面,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你若是愿意,只需轻轻点头,我便既往不咎,今后你我还是师兄弟,一道为天道院争光,你若不愿,以你对我做的那些,除非你跪在我面前,否则我可不会轻易放……」 周一溪是笑着说的,前面的话甚至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 不清楚他俩恩怨之人听着觉得他所言有理,但知晓内幕之人便不会这么以为了,话音未落。 谁也没想到,咚地一声重响。 膝盖撞地发出的声响,仿佛敲在了众人心坎里,但身形一矮的那人神色如常,一脸随意。 坐在静思堂门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长老倏然站了起来。 「天,小圣人逼谁下跪?」 「他是谁?」与他同在静思堂受罚的人原本义愤填膺想要为熟人出头,但见那边全是内门弟子,他们不敢贸然参与,便问起那位疑似修为被封却不知为何惩罚力度如此之大的青年。 第89页 「你们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只知道他是内门弟子,姓周。」外门弟子怯声道。 「他便是周天元,咱们天道院大名鼎鼎的大公子,咱们这辈所有学员的大师兄!」 听得人怒气上涌,又迫于站着那人的威势,道:「那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仗势欺人呗,仗着他失去修为,所以站在他头上撒泼呗,那群势利眼们,可真会落井下石啊!」 周一溪的表情僵硬在了最为难看的时候,尤其是听到周围各式各样的声音,更开始两边倒了。 他还没有做出过分的事,对方也尚未说出极其过分的话,只是矛盾才刚露出端倪,他才说到自认为以对方骄傲绝不愿意做的事,竟然就这么轻巧? 好像迫不及待,特别无所谓。 周一溪被气笑了,他挥手让身边的弟子们都离开,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怎么就跪在我面前了,大师兄,你这让师弟很难做啊。」 「什么也没说吗,那是我听错了?」周天元行云流水般抬起一条腿,就要起身。 周一溪气到表情绷不住:「我让你起了吗,给我继续跪着!」 所有人都听到了。 「趴着!」周一溪面目狰狞。 「给我行大礼!」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不磨蹭,周一溪气到脸色发青,周围人看得也云里雾里,说不清这两人谁高谁低,只觉大公子不愧是大公子,与传闻中不同,竟这般能屈能伸。 周天元有点没耐心了,真是他实力不济,要在平时,别说史上最年轻圣人,就是老圣、尊者在他面前,也不敢这么吆五喝六,但毕竟他确实得罪过周一溪,而今小人得势,他得还债。 如果简简单单的跪地趴地行大礼的那几种姿势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么必要激怒对方让自己遭受更多不必要的折磨,凡人体魄哪怕是点皮外伤,都是大病。 所谓尊严、骄傲、颜面都是天道院大公子该有的,他周天元嘛,还是身体最重要。 「行完就够了吗。」周天元躺在石板路上,撑起脑袋,他就没修为了,谁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凡人下手,那真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的典型,反正天道院静思堂长老就在后面看着,就看谁更丢脸。 「就这么点人看着?你不就是小肚鸡肠,记恨我当初拒绝你,那可是当着近半个宗门的面,现在当着这么点人让我给你行大礼就够了?当真?还是有下个会场,是不是该招唿点看热闹的人,这么点人哪够啊,虽然我不认为我真心实意害过你,但如果你真心实意受到伤害,那你赶紧找回场子,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说得十分坦荡,在场听着的人面红耳赤,甚至对这个没了修为的凡人,生了些许敬畏之意。 周一溪理智想弄死对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又不可避免地狠狠抽搐了几下。 他以为他的所作所为能让碾碎对方的自尊,迫使对方靠近自己,可好像无论怎么做,周天元的反应永远在他意料之外,他的做法永远只会将对方推得更远。 那个在先前的他看来满身破绽,满心薄弱点都可击碎的人,好像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修復着,他的成长速度令人嘆为观止,以往让长老们惊嘆,而今他也…… 周一溪有那么点怅惘,他好像拿那个凡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对方分明那么弱,却又如烈日般明亮刺眼炙热而顽强。 就这么放过? 不……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个令他热血上涌的念头,一瞬间侵蚀了他的全部理智。 周一溪眼睛有些充血泛红,头脑发热,声音却冷到了极致。 「既然大师兄有意缓和你我师兄弟的关系,师弟岂能不如师兄的愿呢,把大师兄请到广场上去,让所有内门外门弟子前来见证,既然大师兄不介意让师弟落到人人皆唿蛮横霸道仗势欺人的下场,那就有请大师兄当众表演膝盖撞地吧。」 周一溪道:「我要的无非是大师兄您的一声真心实意的道歉而已。」 「不存在的事,我虽不介意向你低头,但我从不认为我的就事论事是针对你本人。」周天元道。 周一溪感到冒犯的就是这个,他刻意针对周天元,可对方眼里从来没有他。 「带他走!」 静思堂长老甚至朝着周一溪等人点头见礼,毕竟是史上最年轻圣人,前途不可限量。 偌大的广场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无论是堪称至圣年轻时令各大古教赞不绝口的周天元,还是后起之秀周一溪,这两位乃是天道院最为有名的存在,但凡与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人有关,都能引起一阵轰动,更何况是两人。 「这是我们能看的热闹吗,大师兄和小圣人到底什么恩怨,何至于此……」 当然至于,周一溪心想,既然天道院大公子註定就此倒台,那么就让他踩在大公子头上,站上更高的地方。 他想他承受得起,或者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承受得起? 如果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在对方眼里留下片刻痕迹,那就让自己变成一根刺,重重扎进对方心里,想拔都拔不出来,或者成为对方身上的污点,让对方想洗也洗不掉。 他也不想这样的,周一溪带着悲悯的目光俯瞰着广场上那么多人。 第90页 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公子周天元被押在广场中央,重重叠叠的人影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么大规模,也未见长辈出言制止。 周天元顿了下,万分艰难地垂下头,双手撑地,额头触及地面,朝着周一溪所在处的更后方,朝着威严无比的天道院,那个上上下下全都视他如最大希望,对他给予厚望,却又大失所望,不听他任何解释,也无暇理会他的任何言语的古教,最后一次叩首。 整整三个月来,周天元也心生无力之感。 「唉!」 就在这时,广场上一阵骚动。 虚空万里光芒万丈,院外古老飞檐门上,有古老仪驾前来,不多时,贵客临门,到访天道院,经过古法广场。 「这位可是周天元周大公子?」那位身着学阁长老袍子的老者慈眉善目,在一群人的拥趸下,走到一半,猝不及防地停在周天元面前。 「学阁执教,有请周天元周大公子。」 「学阁的?」周天元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头也没回。 他站了起来,一层薄纱出现在他周身,想要靠近的年轻弟子才刚触及那层如风似幻的薄纱,只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和精神气好像凭空抽掉了一层,不由露出惊悚之色。 「各大古教中,我对你们兴趣最大,可惜你们来得最晚。」 「大公子说的可是那些私下向你递招揽法旨的古教,唯有学阁是亲自来邀请,也是想到大公子如今的状态,想给大公子足够的礼待,毕竟你虽没了修为,但你在修炼上的天赋,一如往昔。」 「学阁倒是有眼光。」周天元总算侧过头去,拿正眼看那位颇为严厉的老者,「但我为何非去学阁不可?」 「还有比学阁更适合大公子的地方吗?唯有学阁,不需要强悍的战斗力,只要有修炼天赋,哪怕是编撰古籍,篆刻拓本等等,多得是大公子力所能及,旁人不可及之事。」 周天元表现平平,确实只有学阁不需要打打杀杀,内部皆以文斗为主,以他在修炼方面的独到见解,确实能够让他短时间内处在优待位置。 可一旦他的价值被榨干,而他没有灵力能够支撑他的感悟,而别人更没有他的那份魄力和感知力,达不到他的要求,可想而知他也依旧会像在天道院受冷遇一般。 因为天才的见解,还需要天才的体魄实践,而世间只有一个周天元。 周天元独自站在偌大的广场之上,这里很空旷,人多吵杂,可他却像独立于一方天地,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自己了。 事发之后,学阁来人之前,周一溪已经被长老们叫走,目的自然是保护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圣人声名受损,而起闹闹事之人被随意地安在了现场其他弟子身上,弄了个瞎胡闹的名头,给了点不痛不痒的训斥责罚。 种种迹象表明,天道院并没有那份魄力继续相信一个失去修为的所谓前天才,他们有了新的主心骨,当新的主心骨和旧的那位有冲突,几乎所有天道院之人都有了权衡和选择。 周天元再也找不到理由去偏袒了。 这些天,他接到了数个古教抛来的橄榄枝,他都不曾心动,但他确实也该思考退路了。 古教情报势力深不可测,但凡古教之中都安置有各大古教的细作,天道院发生的种种事情,在其他古教之中就像透明一般。 得知学阁这么大阵仗,那些都在暗地里打周天元主意的古教也都闻讯前来,不出半日,天道院外停满了打着拜访的名义前来的古教战车,几乎所有来人都会在周天元面前笑盈盈地停留。 「我在等人。」周天元的选择多了,尤显得不疾不徐。 直到这时候,天道院上层的态度也还是很模煳不清,偶尔出现在广场之上,看他的目光也充斥着失望和审视,威胁的意味也很是明显。 毕竟周天元是他们天道院培养出来的,无论去了任何地方都跟他们天道院脱不开关系,若周天元就这么离开天道院,改投别的古教,别说他自己别扭,他的名头也显得极其别扭,他的家族同样也别扭。 「天元啊,你考虑好了,真不能留在天道院了吗,你不待在天道院,咱们……」家族给天道院捐了那么多观都打水漂了? 「咱们再给别的地方捐楼!」 周天元所在的周氏一族乃是大族,这些年天道院对他们周家这位后辈极其看重,只是以前理所当然拥有的重视,现在需要周天元凭努力去争取了。 「就算凭努力争取不到,咱们可以买啊!再难过也不能不开销,你不帮点多花点,我们家族财富需要多少年才能耗完!」 周氏老祖是个鹤髮童颜的老顽童,负手在周天元身边转来转去,笑呵呵地看他笑话道:「你是没了修为,但可以回家继承我周家亿万家产,我的子子孙孙都太争气,一不小心就给我把三两间小铺子扩到这么大,害我年纪一大把还不能好好歇息。」 他一脸苦恼道:「虽然财富太多也是个负担,但给药谷捐座火脉,给你换几十上百年寿命也行,实在不行你替我找个败家的继承家业,咱们游山玩水去。」 「古往今来那么多修仙的,你看谁成仙了,最后不都得游山玩水,修仙都是有天分的人去做的事,你有天分,那你责无旁贷,你没了天分,那就交给别人。每个时代总有那么几个扛鼎的,不是你也有其他人顶上,总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做什么,你又不欠谁的。」 第91页 周天元露出笑容:「族长,您这样,周氏一族大概想败也败不了的。」 周氏老祖不高兴了:「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但若是我想扛鼎呢。」 「你们就是一个比一个不开窍,你们的努力只会便宜别人,你看我子子孙孙的努力,就只便宜了我,老头子我啥也没做,坐享其成,这么大的家业,想败也败不了,你怎么也不想想让别人努力,成就你自己的好事。」周氏老祖心疼自己儿孙们各个都是劳碌命,不知享乐为何物,道,「修仙这么累,我就不爱修。我活了五百岁到现在还死不了,据说是靠家族气运和功德撑着,你若继承咱们家,你也能一直活。」 周天元并不想继承,他想老祖好好活着,这是家族所有长辈共同的心愿。 「等等?」突然,周天元豁然有一丝明悟,他看着周氏老祖两眼发光,倒把后者吓了一跳,道:「您真是……我明白了。」 「你终于想通要回去继承家业了?」 「不,我不知道我明白没,有点复杂,但有办法。」有不藉助灵气修炼的办法。 灵气能够转化为体内的灵力,可延长人的寿命,而功德和气运等无形之物,却同样能延长人的寿命,是否也意味着功德和气运也能转化成修炼之法呢。 很有点复杂,这种现象早已存在,也早有学阁前辈专研过功绩相关的修炼法,只是并没有成就。 周天元重新有了钻研的方向,以前受制于已定的修炼体系,以至于他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意义重新创出修炼体系,可现在逼得他不得不开创新道,既然都说他是史无前例的天才,那就看看其他人有没有眼光吧,失败了也无妨,他需要找个无拘无束的地方,尽情开凿一下他修炼天赋,毕竟诅咒只让他无法修行,可他依旧是他,只要他还是他,那么就像看到道石会有感悟,看到天碑会有顿悟的苗头,却无法修炼的那种挠心挠肺之感,就好像整个身体是残的,只有头脑正常。 周氏老祖来看看他,主要是想招唿他回去,或者游说他去跟自己游山玩水顺便拎行李去的,见非但没说服居然还把人说开窍了,他赶紧闭上嘴,这般看来这孩子还是没放弃修仙,往好的方面想,将来多得是可以败家的地方,修仙唯一的好处对他们家而言,就是烧钱。 他也不多废话,早早便叫上周氏一族先行离开。 如果周天元还留在天道院,他们再回来也不迟,周氏一族,能屈能伸。 各大古教接连派人前来,但拉拢他说的话都很藏头缩尾,周天元能隐隐感知到话语背后隐藏的东西,却没有兴趣再去深究。 「大公子可考虑好了,战车已在外面恭候,只要大公子一点头,立刻就能去我教。」天府长老说道,「大公子去了我天府,可入密地,进藏经阁,编撰典籍,开创新法,甚至若有机缘,还能随侍府君左右。」 「我有去处的。」周天元道。 你能有什么去处!你家族都抛下你先走了。 学阁长老浓眉重髯,很是自信地道:「只要大公子好好考虑,便回知道学阁才是最佳去处。」 「来武庄吧,我们修武之人,不看重来歷……」但对家世显赫之人来者不拒。 「来妖都,给你换身躯壳,以大公子的天赋,重回巅峰不在话下,更有此感悟或许能更进一步也不一定。」后代能更进一步也说不定,长得这么好看,不愁没有热情洋溢的女修喜欢。 「他不会去的,他可是天道院大公子,离开了天道院,大公子身份名不副实,起初其他古教中人可能还算客气,时间长了不就看他笑话吗。」 「多少年富力强的古尊跳到其他古教,很少有再创辉煌的存在过,都是一跳再跳,哪里都待不长久……」 天道院的人不去阻拦,很是自信,甚至看在大公子还有这般号召力的份上,只要周天元在这时候表忠心,虽然日后他们不能保证如何看重他,但内门弟子身份依旧在那,将来挂名个藏经阁管事长老也不是不可。 但这么多古教都不约而同前来给他递上拜帖,倒还是让天道院年轻一辈大开眼界,但天道院长老们却觉得这本就是天道院给他造出来的势。 「来了没啊!」周天元快等得不耐烦了。 「来了来了。」终于,阵石内传来让他心满意足的回应。 周天元盘腿坐在广场青石板上,唇角微微勾起,数着最后的数。 所谓难以选择都是因为最佳选择没有出现,但唯一的正确答案出现,其他的都是浮云。 守卫森严的天道院上空,无声地出现了两个人影,道袍翩飞,稳立虚空之上,俯瞰下方人群。 周一溪瞳孔微缩。 「谁!?」天道院弟子大惊失色。 「何人擅闯天道院!」长老怒斥。 周天元总算露出笑脸,神子出场,无人能挡。 陆形云站在金天机旁边,俯瞰下方,还是忍不住感嘆了一声:「这便是真正的天道院所在,不愧是古教,我只是看看,便觉得不虚此行。」 金天机闻言道:「是吗,没感觉,一眼过去,处处漏洞,还挺扎眼。」 天道院核心重地占地方圆千里,它乃后起之古教,教中各处亭台楼阁都很整洁新颖,别具特色,没有一丝岁月痕迹残留。 每一块石砖,每一寸花草,皆具道韵,这里乃是悟道圣地,每一方土地都经过了细緻的修剪,稍有天分之人在其间穿行一趟便能大有裨益。 第92页 「周天元!」陆形云招手道。 「可算来了。」周天元故作不悦,但眼里别样的光彩还是出卖了他。 陆形云和金天机从天而降,直接落到周天元身侧,抬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现在就走?」 「走吧!一刻都不想多待!」 「早知如此,当初你怎么不干脆点别回来?」 「哈哈我回来有事做。」他得还债,还完以后一身轻松。 「行,路上再说。」陆形云因为有假冒器村至圣的人找上门来,被他爹娘打发下山之事,决定把爹娘修炼之事提上日程。 尽管那人并非器村至圣,却有仿冒心灯之能,却被他爹娘给随意打发了。 这回可能是躲过一劫,可说不准是福还是祸,这类事情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至于退出古教从古教招人之事,他倒是没什么顾虑。有天机在,横行无阻,但求速战速决,无所谓方法粗糙,毕竟停滞太久,对天机不利。 他来的目的就一个人,带走周天元,仅此而已。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瞬移落地的两人,带上个人,下一瞬便到了虚空之上,再一晃便消失无踪。 各路人马阻拦,出手的至少是圣人、尊者境,他们如出入无人之境。 甚至立在半空中时,还能看到周天元大公子和那位青年和颜悦色地说着话,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令在场所有修士目瞪口呆。 古教众人因有人闯入天道院而大怒,更有古教来人因为自己被无视而不满,更有天道院执法长老当即借题发挥,把目无法纪的周天元从天道院除名。 直到有个声音弱弱地打断了歇斯底里的古教众人:「来的青年不会就是陆形云,旁边那个好似谪仙的男子该不是神子……吧……」 就在周天元被接走后的第三日,天道院院长先去了仙古岛屿,又赴了各种为迎接神庭老祖的盛会后回返,容光焕发,内心盼着各种好事,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作出好似才知道天元遭到不公平对待之事,生了好大一通气:「竟有人趁我不在怠慢我最看好的弟子,简直岂有此理!天元呢,快去让天元来见我。」 但被他招唿来的传讯长老很是扭捏,脸色古怪得无法言喻。 您但凡早回来个三五日,或者赴会时别那么专注,偷空传个音讯回来都不止于此。 第29章 有点东西 他哥带回来的这个金玉其外的…… 陆形云带周天元出了囹圄,三人所处的神级防御光罩几乎与虚空融为一体,哪怕是尊者级的魂力也无法窥见分毫,陆形云见他神采飞扬,充满了期待,不由和金天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们带你过去?」 「……」周天元愉快的表情僵在脸上,他这么多天,经歷了这么多,都没有这句话来得扎心,既暖又扎。 「你在逗我!我拒收那么多古教递来的橄榄枝,就等你来了,你问我去哪儿,敢情你把神子殿下当成运输飞天船了吗?」说完他便朝着金天机鞠躬,「对不起。」 又把身体扳直了,同一个表情沖陆形云叫嚣道:「我不是叫你宗主了吗,难道你们宗门不缺人?还是说你瞧不起老子,不想带老子回你的宗门?」 这么说其实挺内伤的,周天元自然知道,陆形云都说服神子殿下大老远过来一趟了,怎么可能瞧不起他,或许陆形云的宗门有他不了解的隐情,跟他客气什么,有话直说。 陆形云确实有难处,道:「你有所不知,我的宗门小得只有五个人,而且我宗门的人除了有位尊者,还有神子以外,剩下的都没有修为,我爹娘是凡人,一辈子没出过东洲小镇,很多东西都是道听途说,他们见识有限,也怠慢学习,可能会做出一些你认为很奇怪的事,说出一些你认为很奇怪的话,并且他们确实不一定是好意,我希望你无论如何不要和他们计较。」 周天元:「……」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你说话就觉得欠揍,你听听这说得叫人话吗,我的宗门很小,除了尊者和神子,剩下的都没有修为,我爹娘……你也不想想,寻常人生得出你这样的怪胎吗。」 周天元道:「我也不太懂为何你经常以寻常人自居,常人都像你这样,天才都要自惭形秽了好吗。」 「是吗?」陆形云偏过头,抬眼看向金天机。 金天机憋着笑,见他看来,立刻收敛表情,一板正经地咳嗽了下,不知为何这位新来的小伙伴虽然不客气,却是说出了很多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周天元道:「对不起神子殿下,恕我无礼,要这般说一说您看重的人。连你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爹娘打交道,我更有兴趣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好吗。不是我自夸,这世上没有我想打交道却打不好交道的人……以前是修士,现在是凡人……别这样看着我,我一开始就不想和周一溪打交道。」 他虽然才经歷了那些,但提起周一溪时,也没有含煳其辞的地方,俨然是完全没当回事,陆形云暗道佩服。 「我绝对是所有古教弟子中,最合适入你宗的人选之一!」周天元道,「也许我能替你解决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呢,」想到这个,周天元得意了,道,「周氏一族几乎都是凡人,各有各的忙法,只有一方有难才会八方支援,平日谁风光时,其他人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但我们逢见面必恭维……」 第93页 「但若是不自量力之人,会把夸赞当真呢?」陆形云道。 「那这人一定也会把贬低当真,你也知道世上之人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别,有时候你觉得一个人是好人,那他就是好人,你觉得他是坏人,他就是坏人。既然如此,为何要用恶意的眼光去看待一个本来就很容易变坏的人呢,对方又有什么理由非要在你面前展现好的那一面。」 「说得有道理,」陆形云都有点被绕进去了,想不到众星捧月本不该接地气的周天元周大公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道,「但我要的不是这种浅显的好,我想让下沉之人走向正途,但苦于没有办法,你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那倒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我有理论,有耐心,」周天元对如何生出陆形云这般怪胎的凡人夫妇很感兴趣,道,「回去的路上,你就跟我多说说他们吧,我不信还有凡人能够折腾过修仙之人。凡人的处事之法,都是修仙之人玩剩下的,我们弃糟粕留精华,才形成了看似残酷至极的阶级之分,实则就是凡人社会里复杂的斗争形式缩影,让一切外化的高低尽可能地简单明了……」 这么一说,陆形云懂了,他只是受限于环境接触到的典籍不够广阔不够高深,而周天元接触到的道统都已经被前辈高人分析得透彻淋漓。 …… 「我还以为多大麻烦,就这啊?」 周天元听完以后,很是不以为意,「这很简单啊。」 「怎么说?」陆形云倒是很想知道不一样的见解。 「现在问题是他们不急,你急,你急是因为你那份无处安放的责任感,你力所能及认为的责无旁贷,但问题在于他们,而他们自己没意识到。你得让他们急起来,让他们行动起来,光你行动有什么用?」 周天元道:「你已经行动了,或者说你想建任何势力,你手头都有不败底牌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得靠他们证明他们有能耐待在这个宗门,当宗门持续扩建,宗主也不能以权谋私,哪怕是你的亲眷,也不能插手宗门之事,凡人至少得明白这个最浅显的道理。」 周天元都快无语了,您何等高明的陆形云,连我都心甘情愿被您牵连成这样都,竟然被两个小小凡人愁成这个样子,但不自量力不是凡人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这样的人哪怕成了修士,光明正大插手宗门内务, 神子殿下不食人间烟火也就罢了,那位尊者也不知道提点两句,究竟是有意无意,有没有安好心还不一定,周天元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必要,责任心一下子就鼓胀了起来。 「我肯定能和睦共处,我只要有心,就能和任何人和睦共处,更何况那还是你爹娘。从现在起你就听我的,你就这样……你完全可以效仿我周氏老祖那套。」 「能行吗?」陆形云一脸古怪,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但周天元确实有让人安心的人格魅力。 「行不行,你试试看就知道了。」周天元道。 「天机……」但要他一天到晚躺着什么事儿也不干,陆形云有点过意不去。 「可以,可以试试。」金天机可太希望他能一天到晚躺着,最好能躺在自己身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不要客气。」 周天元默默深唿吸,神子殿下还是老样子,师弟控的金师兄是本色出演,陆形云简直……手握何等底牌不自知,是个人像他这样都得飘到天上去,可他却还在苦于如何让凡人爹娘修仙这等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别说神子殿下想什么都依他,周天元也忍不住慨嘆,非常不介意尽可能地搭把手。 也万分庆幸他有那个胆量让陆形云来接他,而陆形云竟然照做了,现在想来何其不可思议。 他是跟了怎样的班底,被抬举到极高处一向很想低调的他,莫名很想把这份欣喜若狂的心情跟所有古教弟子分享…… 周天元收敛了好心情,觉得最大的问题可能不是陆形云的爹娘,而是那个知道问题所在却不解决的尊者,什么尊者虚有其名,若包藏祸心,得知自己的加入,或许才是宗内关系无法和睦的最大难点所在。 不过话说回来,跟神子一行,周天元按捺住兴奋,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天才,很想试试普通又平凡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话是这么说,伴随着他进宗,尾随而来的便是穿着贵气的管家,带着一众僕从,男男女女皆有,排最后的丫鬟头上戴的髮钗都精緻得让赵皎轻咬嘴唇,眼红跺脚。 陆形云见状,突然对他先前那套理论失去了一半的信心。周天元这辈子怕是离普通、平凡中无论哪一种都很遥远。 陆崇山则看得眉开眼笑,只要来的是大户人家公子,哪怕没修为无法修炼都可以。 这是他们这些天来最开心的一天,夫妇二人换上最昂贵的袍子,打扮得光鲜亮丽,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还把陆晏宁打扮得精緻如玉木偶一般,为新入宗的周天元周大公子接风洗尘。 陆形云以舟车劳顿过于辛苦为由没来参加宴席,夫妇二人提到他就是一阵长吁短嘆,一顿贬低,说他不知礼仪,不成体统。 周家管家全程陪酒,还送上昂贵的凡间礼品。 席上金天机不发一语,他什么都不用吃,出来只是为了听听、看看周大公子是否如他所言那般,简而言之看热闹顺便主动当陆形云的眼线,回去也有话题跟他闲聊。 第94页 周天元俨然一副二老所言的样子,全程抬举二老说话,一派江湖气:「两位能够生出像陆宗主这般人中豪杰,想必为人豪爽,卓尔不群,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陆宗主被奸人所害失去修为之前,资质超绝,让不少势力年轻弟子自嘆弗如,我便想拜见二老,想加入他的宗门,为宗门效力。」 他话锋一转,道:「奈何我资质平平,除了家有巨富,无甚值得一提之处,平日只想待在家里给贵宗建的宝堂楼阁旁边,给我建的小院子里鼓捣些与修行有关的东西,除了修仙以外的其他事情一概不会,也一概没兴趣,还望二老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周公子一表人才,来这宗门闭关修炼,令寒舍蓬荜生辉,这地方,你不嫌弃,我们哪有二话!」陆崇山宝贝似的看着房间里对方赠送的镶金嵌玉的屏风,精美绝伦的古玩玉瓶,只觉陶醉了,越发觉得陆形云不来招待这位贵客,十分无礼且冒犯,甚至格外小家子气,心里存了火。 可翌日,竖子更过分,直接日上三竿不起床。 让他帮忙噼柴,推三阻四,好不容易磨蹭到地方,手刚抬起斧头,腰就弯了下去,扶着腰,好像断了般哀嚎,倒是让金天机金公子好一番嘘寒问暖,担心不已,甚至还埋怨他们不够体谅宗主。 「我们老胳膊老腿尚且还能动弹,他年纪轻轻这么虚怎么行!我们让他干活也是为他好!他但凡有点良心,就该帮他爹娘干点实事吧,整日躺着迟早躺成真正的废物。」 他们很想收拾陆形云,可穿不过金天机的铜墙铁壁,又不敢得罪金天机,只能来找他们看得顺眼,却又过分养尊处优的周天元倒苦水,希望他能够给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施压,说实在的,监督宗主,人人有责不是吗,宗主无能,全宗无能难道不是真理吗。 周天元身为支招的始作俑者,总是很有耐心地听他们说完,然后深表同情。 「陆宗主劳苦功高,建立宗门已经很不容易,作为宗门的一员,我怎么能叨扰他难得的休闲时光,」周天元说着自己暗示他们十分不该,说完不等对方不满,突然来了句,「他毕竟曾经是天赋极高的修士,二位知道陆宗主的修炼天赋非常之高吗?」 「素有耳闻。」陆崇山谦虚地道,然后冷哼一声,那是以前,他瞥了一旁坐着歇息的陆形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陆形云起身就走:「好汉告辞。」 金天机赶紧跟上,见他就像说好的那样,只是让爹娘以为他废了,实际上听到那些话也并没有生气,这才露出笑容,一直跟着他进屋,这才把他抵到门上,稍稍靠近了,笑盈盈的目光对上他的,道:「形儿……」 陆形云抬手挡住了耳朵,偏过头去,暗道妖孽啊,他这凡夫俗子定力有限,可别撩到他忍不了的地步。 见他好似气走,陆崇山吹鬍子瞪眼,要不是金天机跟着,他都想赶上去骂了,边对着周天元控诉道:「看看,像什么话,说他两句还不乐意了,心胸如此狭窄,半点担当都没有,这能当宗主……」 「毕竟是陆宗主,他那么高超的天赋,变成这般自是非常遗憾的事,难过至此也令人心痛,想来他忧心之事,莫过于宗主一脉就没有一个修士,将来宗主之位可能要旁落其他有能修士之手,不过陆宗主曾经是修士,又有那么多位好帮手,我半点不担心他的将来,他也是为诸位考虑,希望诸位能自食其力,不要因为懒惰而错过强身健体的机会。」 他们担心自己的将来! 陆崇山夫妇二人心头一紧,没关系他们还有宁儿,但宁儿也没什么天赋,将来有可能从他哥那儿继承宗门吗,看来得劝他哥娶妻生子了,但不能保证后代有天赋。 「按照常理,二老的修炼天赋也很高,可惜晚了,想修也修不了,如果踏足修炼门槛,成了修士,这点柴,一个念头就能噼完,何至于唠叨半天……」 「那你试试?」山羊鬍子陆崇山心头一动,眼巴巴地道。 「我去钻研崭新的修炼之法了,」周天元十指不沾阳春水,事不关己地在侍女撑着的大伞下走过,头也不回地道,「我想我之所以无法踏足修炼门槛,大概是现存的修炼体系都太粗糙,不适合我修炼吧。」 草包!夫妇二人同时在脑海中作出评价,当年陆形云两三岁就自行踏足修炼第一境了,这人这么大岁数连第一境都踏不进去,想必就没有修炼天赋,但这话不能明说,否则刺激得这么大的财主不修仙了,血亏的是他们。 周天元经过那座金光闪闪的大楼,听说是出自那位尊者的手笔,可这些天来,他连那位尊者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么神秘的吗。 他好奇地跟个小丫头打听:「咱们宗门是不是还有位老者,你可知那位老者在何处逍遥?」 「出门办事去了。」陆晏宁按照穆芝给他的册子,继续比划着名姿势,无暇顾及这位贵气十足的草包。 「你这引灵入体的姿势不端正,应该这样……」周天元实在忍不住上前,替他抬起一条手臂,不到半厘的变化。 那一瞬间,陆晏宁只听到轻微的唿声,唿吸轻快,一通百通,明显感觉到周身有异样的劲风包裹着身体,似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其中,奇经八脉,气孔全开,他心头一喜,同时全身骨骼剧痛,冷汗唰地冒出,悲喜交加之下,差点从草地上扑了下去。 第95页 「得罪,站稳。」周天元是时按住他瘦小的肩,稳住了他的身形,甚至还踢了他那并不规范的小腿一脚,很轻,但同时稳住了全部气穴。 陆晏宁在灵气爆涌的风浪中站稳了身体,照着穆老给他的书上画重点标记的地方,这一步最为艰难,直接影响到灵气入体洗经伐髓后的修炼根基,所以穆芝老道叮嘱他不要操之过急,等他回来以后定了姿势再入修炼门槛也不迟。 这居然……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稳住了,但凡姿势不端,就会有一系列不必要的痛苦,有的人忍着剥皮剔骨的剧痛找准正确姿势,有的人干脆就中途放弃,在晚修炼的人中尤其以后者居多。 但最正的姿势下,灵气暴风似的沖刷时,人如暴风眼平静至极,跳过剧痛的步骤,舒适肿胀之感居多。 陆晏宁不由抬起漂亮的眸子看向这个金玉其外的草包,他哥带回来的草包好像,有点东西! 第30章 一丝玩味 暖池~ 「形儿……」金天机凝视着他的眉眼,很是怜惜地环过他的腰身,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而腻地抱着他,总是爱不释手的模样。 陆形云背靠着窗边,偏过头,正好能看到窗外的景象,几乎可以想像他爹的气急败坏,他娘一脸失望的模样。 神子殿下柔直的髮丝凉凉地落在他面上,随着他的唿吸,几根轻轻起伏飘扬。私下、明里被他亲昵地挨着靠着抱着的陆形云,反而觉得自己才像个物件,跟夏日纳凉的竹夫人没什么两样,但靠过来的对方却像柔软的绒羽,感觉很温暖。 他这样想着,也继续由着失去修为寿元有限的自己纵容着,毕竟被各方面戳中隐秘欲望的存在紧挨着,就像内心欠缺的东西被填满一般,是种享受不是。 金天机轻薄他已经有门道了,先浅尝辄止,见他并无扭捏之态和抗拒之意,便会进一步抱紧,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想要成为他的一部分,他身体的每一分都想要和对方接触,会放纵地屏住唿吸紧挨着他颈项,用好看的鼻尖蹭开后面的长髮,柔软的唇轻轻地碰过软和的肌肤…… 可就算被很隐晦地吻过,陆形云心里很清楚,身体也纹丝不动,毕竟自己的房间并不是需要避嫌的场合。 只是在神子殿下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目光有些幽暗,素来淡泊而无辜的眸子里带着点玩味,这抹玩味会让认识他的人见了都惊嘆的程度——自诩圣人君子的陆形云竟然!? 「话说这座山上还有个我的得意之作……」陆形云平平无奇地开口。 金天机就像真正疲惫不堪的那位,几乎摊在他身上不愿松开,声音也像半梦半醒似的,陆形云怀疑下一瞬对方就要打个哈欠,要去休息了,然后夜半又会一脸单纯地抱着竹夫人敲门,表示睡不着认床,能不能到他这儿酝酿睡意……神理由酝酿睡意。 「是什么?」神子殿下闻言来了精神。 「宗门后山的活水暖池是我亲手开凿布置的,天机去沐浴过吗?」 「没有,次次都有人在,既然是你亲自弄的,而且是活水,那我有机会定要去试试。」 「我打算去泡个药浴活络筋骨,想说天机需不需要一起……」 「!?」金天机眼睛一亮,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形云自顾自地说道:「药浴很舒服的,味道也可以调制得好闻一些,或者专门给你调制几种味道也可以的,我对香气不怎么敏感,用你喜欢的味道泡药汤也行,这样晚上你来我房里睡觉的时候可能更好入睡一点,就说如果需要,可以跟我一起,不然未免池子被别人占了,可能我现在就得收拾衣物自己走去后山……」 金天机听他语气诚恳态度真诚,然而脑子里的画面让他几乎无法自持,一起沐浴,为他调配香料,晚上还可以一起睡,为什么这人可以如此合他心意,他快昏过去了。 金天机浑身发烫,已经开始期待在水中抱住光滑的他的样子,这大概是第二次坦诚相待,但第一次在水里,他浑身污秽,眼睛不忍睁,动都没能动,更没放任自己用骯脏不堪的手碰陆形云半根手指,那时候他未着寸缕,对方却穿着衣服。 这回大概是第一次可以亲身接触,不隔着好几层衣袍或者厚实里衣的那种,被神器黏人天性驱使的新晋色痞金天机,心甘情愿毫不怀疑地顺势而下,立刻松开他,转身道:「……怎么能让你走那么远,还是我带你去吧,药包在哪里?我去拿。」 「柜子中间第二格抽屉。」 「要多少。」 「都按计量配好了,你按你喜欢的香味拿吧。」 完了,只要想到这些全是陆形云亲手配的,他都喜欢。金天机担心自己太没原则会显得不像个人,强忍住内心的欢喜,迫不及待选了几种,神情依旧矜冷自持。 陆形云按捺住唇角的浅笑,随他瞬移来到暖池附近。 泉水分出一道与暖池相连,可以是活水,也可以锁住一池,放草药包做药汤。 池水之上一片氤氲,水汽蒸腾犹如云雾一般,水下有泉眼和阵法加持,布置得浑然天成,与周边花草交相辉映,下方便是山河壮景,视野开阔至极,就连嘴上说着接地气实则挑剔至极的周天元周大公子试过之后就每日都往这儿跑了。 与天泉相连的活水其实是凉的,但暖池底下的阵法,能根据人的体温自行调节温度,陆形云刚进去还好好的,可等金天机下来后,水温便持续上涨,继而开始沸腾,陆形云赶紧跳上岸,但双腿、腹部、后背不可避免烫伤,他背对着金天机,龇牙咧嘴地拉上衣袍,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持续沸腾的池水,整个傻眼。 第96页 金天机一上岸,那水温便恢復正常,但陆形云浑身轻微烫伤,半点温水都不能碰了,好歹让神子殿下来了趟。 「你泡吧,等你泡完,药都散进里头了,到时再加点凉水了,我再……」陆形云见天机选的药包中有疗伤用的,也不知道对烫伤有没有效果。 毕竟是陆形云亲手开凿的暖池,前一刻还给他介绍过,金天机不想让他失望,到底还是继续待回池子里,他抱住自己的膝盖,下巴也沉进池水中,眼睛望着陆形云,眼前的状况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这跟陆形云想得好事也完全不一样,他感觉自己貌似不能算计人,但凡心生邪念,报应就会来得非常之快,这不,他只是想……罢了,不后悔。 「天机,不烫吗?」陆形云还是忍不住问。 金天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独自泡了一会,忍着忍着便打了个寒战,戳了戳手臂上的皮肤。 陆形云看出他的异样,道:「怎么样?」 「还好……」 「天机,你说实话,这药池,你感觉怎么样?」 金天机说:「……有点凉了。」 陆形云望着那持续沸腾的池水,道:「跟先前圣山外的河水相比呢。」 「差不多?」金天机没感觉到差别,只是因为陆形云因为这池水被烫伤,他感觉自己浑身发寒,这池水也格外的冷。 「这样啊。」 陆形云不勉强他继续泡了,忙给他拾起地上的衣袍,非常识趣地准备再为他更衣。 金天机从水中起身,浑身冰凉地套上里衣长袖,陇上衣襟,便迫不及待抱住了陆形云。 「真舒服啊。」陆形云忍不住向后仰,脖颈纠缠,靠着他冰凉的肌肤。 金天机目光一下子直了,喉间干涩,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下。 然后,他听到了好听的声音说出了他梦寐以求的话。 「天机,今晚别走了,你就当一晚我的纳凉蓆,让我抱着你睡吧。」 「……好。」 每当这时候,金天机总感到自己好像什么做不了,他明明不是人却觉得做人好难,做人好像必须得无时无刻不克制自己的欲望。 明明他很想亲近陆形云,却害怕被对方拒绝而不敢太过火,他很怕陆形云受伤,无论是什么样的伤,尤其在他眼皮底下受伤,甚至是因为他自己,千万不要,他极力避免这样,可好像总是无法避免。 如果他能懂点阵法,如果他能看穿此阵原理,更小心谨慎一些,或许形儿就不用遭受这份疼了,明明他是天生神器,可为什么得到他全身心支持不介意倾力相助的人,却并没有因为他而讨到多大便宜,无论如何,高兴的快活的总是他,迁就他满足他的安慰他的却是别人。 「我靠着你是舒服了,但你冷啊,要是烫伤能马上好起来就好了。」要是能再也不受这种小伤就好了。陆形云揽过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说道,说实话挺尴尬的,才鼓吹了自己的得意之作,结果并不令人满意,才哄人来共浴,结果自己光看人了。 就在他喃喃自语着情话时,他没有注意到,金天机的眸光稍稍暗了下来。 下一刻,陆形云被打横抱了起来。 但动作并不如方才那般小心翼翼、体贴入微,明显强硬了许多。 陆形云轻嘶一声,不由讶异地看向金天机,却发现他的神情变了,目光也和方才不同。 那双淡漠疏离得好似看透世间炎凉,目空一切般孤高的视线凉凉地落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整个人连同灵魂看穿一般。 陆形云突然想到了从圣山出来时,那个明显不同往常的金天机,俨然如神明本人。 曾忽略了他的安危,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身边——那是平日里重视他一切的金天机做不出来的,但他偶尔会想,或许那才是神子殿下真实的本性呢,平日里黏着他或许只当他是个爱不释手的心爱物件呢。 陆形云对平日那个对他体贴备至的神子殿下很没辙,几乎什么都依着,但对于这个状态的神子殿下,让他感觉很陌生,甚至戒备,所以并不期待。 在那之后,他有询问过天机有关白瓷瓶子的事情,但天机都是一脸莫名,说那是穆芝老道的药圣朋友给的……分明不是,他亲眼见到,在天机手中凭空出现的完全一致的白瓷瓶,里头放着足以治癒一切伤病的无形之物。 现在这个状态又出现了,是什么原因?为什么? 是他遗漏了什么,天机会不会不出现了,陆形云的心脏陡然漏跳了一拍。 「啊啊,救命啊,快救我……」 宗门另一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吶喊声。 「这不是……」陆形云听出那竟是周天元的叫声,感到很错乱。 陆形云话音未落,他便和金天机一道站在了一处高坡,可以看到出事的地方,而他爹娘竟然也在这个地方:「啊呀,你们来了,你来得正好,快想想办法,把那东西赶出去,不然菜园果蔬都要毁了!」 陆形云当即脑弦一紧,想到当下宗门内能排上用场的战力,直接排除了旁边这位作壁上观也不听他放开之类的需求,直接带他到这儿来的神子殿下。 「我要那个东西。」这个冷漠的男子指着那个不速之客,声音如常,却准确无误地传入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第97页 旁边一脸惨白却在紧张的陆崇山和赵皎听到了,底下头一次直面危机惊慌失措的陆晏宁也听到了,被追得四处乱窜的周天元,和半点主僕之情都不顾的周家丫鬟侍卫们亦然。 最先眼前一亮的便是周天元:「什么?要什么?」 「那个东西是指……」陆形云听完表情尤其古怪,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方就像例行公事似的把他放在了地上,陆形云一条胳膊还搭在对方肩上,对方想要拉开,陆形云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没有松手。 僵持之下,对方让步——瞬移到了两步开外,继而又望向了想要的东西,那双淡然无波的眸子里绽放出别样的神采。 那一瞬间,陆形云心头一动,脑中冒出了个念头,神子殿下是真的想要那个东西啊! 第31章 有够偏心 (三合一)他给的太贵重了!…… 闯入宗门的竟是一头哪怕在荒林深处都不常见的雪妖虎,皮毛如缎,上有斑纹,双目充血,煞气极重。 这类凶兽已会吐纳灵气,有了一定智力,却也未能摆脱兽性,不被激怒还好,一旦被激怒,定会穷追勐打,不死不休。 此妖兽刚一出现,才刚突破第一境的陆晏宁反应极快,周天元猝不及防,勐跳到一边,便看到娇俏少女纵身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背影很是瘦小,却很可靠。 从来只有他挡在别人前面的周天元愣了半晌,整个人反应都慢了半拍. 说来,正因为在他们这群修为尽失的所谓天骄扎堆显示各种无能时,正是眼前这位初入修炼一道的少女遇事总会如同老鹰护着小鸡一般,宛如大哥一般,日渐成了团宠般的存在。 后来无论陆晏宁如何因为爹娘的事跟陆形云闹不快,各种逆反心重,周天元都会帮他说话,总是感慨:「你妹妹,让人很有安全感啊。」 当然,后来知道是弟弟以后,包括他在内的好几位久久不发一语,有的甚至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俨然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亲人,还有的决定将错就错,不介意将喜好变一变,却被陆形云给拦了回去。但那都是后话。 此时,周天元没了修为,行动虽慢,却相对安全,过人的战斗经验足以让他提前察觉到这等低级妖兽的行动轨迹,提前避开,他道:「多谢小姑娘了。」 陆晏宁两眼无神了片刻,回头朝他俏皮一笑,打算就此耍下去,俨然笑纳了这个绰号,道:「叫祖奶奶。」 周天元哈哈大笑,已然快要离开妖兽的肆掠范围,听到神子殿下的声音,顿时脚步一顿,转道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陆晏宁还在尝试身法,一个人躲得狼狈,有时候控制不住力道,但他天生力大,胡乱发挥竟然并不累,但多个人在旁边,那他就比较难发挥,一不小心就容易伤及无辜。 「你哥让咱们换种方法,说杀它很难,但咱们可以想办法揪下它尾巴处的白毛。」 周天元道:「你听听你哥说的这叫人话吗!雪妖虎本就兇狠残暴,杀它就很不容易,但它的尾巴是它的逆鳞所在,这跟老虎头上拔毛没什么两样,懂我的意思吗,比杀它还难!」 「但哥哥说,只要得到这东西,拿去给天机哥哥,就会有意外惊喜。」陆晏宁对修仙相关知识一窍不通,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状态,见他居然对妖兽也有所了解,越发觉得这人或许比表面上看到的要有那么点内涵。 「而且只是拔毛,又不是断尾,你觉得比斩杀它更难吗?」陆晏宁略怀疑他的真实内涵。 周天元一时语塞,他是站在陆晏宁的角度上说的,如果他出手,加上吸食精元的山魅而言,弄倒这头虎妖其实并不算难,既然不难,或许可以给她练手用用。 陆崇山战战兢兢,沖陆形云跳脚,怒斥道:「这时候要什么虎尾毛,快!快!赶紧把那畜生抓起来,杀了它永绝后患!」 「这是怎么回事?」陆形云隐约觉得那么壮实的雪妖虎出现在这个地方不会是巧合。 「那脚,是这东西,一定是这东西,这几年都是它在偷吃我们辛辛苦苦种的果蔬,还把菜地糟蹋得一塌煳涂!我们重新选地方搭架子,却总会被找上来,害得我这老腰隔三差五疼得死去活来,一天到晚战战兢兢。你这地方建得也不妨贼!」 赵皎也哭道:「我们竟然住在虎窝里,我们孝顺的儿子竟然让我们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还好我们命大,一直以来忍气吞声没和它一般计较,这些天不过是蔬果摘得勤了点,没给它留吃的,它就要来吃人了。这些年我们过得好苦。」 「既然只是吃些蔬菜,就让它吃。」陆形云道。 「不是你种的,你说送就送,穷大方,我还以为是贼窝贼头子,原来不过是头虎,杀了它,赶紧杀了,伏妖不是你们修仙之人的本分吗!」 伏妖确实是修仙之人本分,但天机有别的想要……陆形云正欲动作。 赵皎扯了扯陆崇山衣角,低声道:「老陆,一整面的虎皮,比有窟窿的珍贵,那可是虎妖皮……听说妖兽皮能辟邪驱兽,远比老贾身上那普通雪貂皮裘贵重。」 「虎皮别弄破了,虎牙也很贵重!」陆崇山又赶紧吩咐,他焦急自己的菜园被肆掠一通,可转念一想,底下那个周家公子富有得很,只要他无恙,也许给对方诉诉苦,对方指甲间上露一点,都够养活几座山。 第98页 「你们快想办法救周公子!周公子对咱们那么好,是我们宗的大恩人,可不能有事。」 陆形云几乎是见他神情,再听这话,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赵皎把头扭到一边,侧身缩到陆崇山身后,道:「我怕看血,太残忍了,所以说我不想那修炼的事,修仙的人都太血腥残暴,哪有当凡人好,凡人手上至少干净,沾的罪孽少,到底下以后不至于太遭罪。」 这话岂不是连着宁儿也一起骂了。 陆形云笑着道:「你们是鬼吗,竟然知道底下之事。」 赵皎泫然欲泣地拽了拽陆崇山的衣角,陆崇山怒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 陆形云深吸了一口气,得顺着他们说话才会没有后面一系列的哭闹上吊各种埋怨,若是逆了…… 「我问你们是鬼吗……」陆形云道。 「你敢骂我?小兔崽子,以前我不敢动你!现在还动不了你!放开我。」陆崇山动如脱兔般,冲上来朝着陆形云扬起巴掌。 啪! 金天机循声看向这边。 陆形云的额头硬生生挨了一巴掌,抽他的人好像越抽越爽似的,连抽了五六下,这才收起疼得颤抖的手,转头跟赵皎哭诉:「哎哟,他这铁脑袋,可疼死我了。」 赵皎这才从惊吓状态回神,心疼道:「你的手伤了,有血……」 陆崇山大怒,双手握拳又松开没感觉到伤口疼痛,手还是麻的,要不是对方他至于遭这份罪?恶狠狠地道:「晦气!这是你骂我不是人,我才抽你,你骂一次,我打一次,别以为你多了几个朋友,我就不敢动你。你是我生的,我打死你都可以,你不能说我不是人!」 陆形云本就浑身烫伤,脑袋昏昏沉沉,这几下直接懵了,他踉跄两步,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那草地是他铺的很是柔软,身体摔上去竟然软绵绵的。 世间任何地方,哪怕是圣山上岩浆险地的热浪缝隙,给他的感觉,都比从爹娘身上感受到的要柔软。 金天机没有动,他的金眸古井无波,好像并不太理解眼下的状况,他深知自己不因外物而动,但他脚下地面却突然龟裂,陆形云心里一动,道:「别毁山。」 「怎么回事,地震了?」陆崇山叫苦不迭地任由夫人检查了自己的手一圈,却先夫人一步发现是从手指上的金戒指上淌下的血,戒指边沿还颳了点沾血的皮,缠了几根头髮,他迅速扒掉自己手指上染血的金戒指,「他是因为地震摔下去的,我根本没用力。」 一抹鲜血从陆形云耳侧流下。 地面停止震动,金天机侧过身来,地面勐地拉长了般,方才还在眼前的陆崇山,倏然后退数十丈远,中间草地平整,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突然远去的夫人,他好像飞速后退,一转眼就到了山体之外,狂风唿啸而过,裤管鼓风。 「你……你就算为我儿出头,也不能这般动他老子!」陆崇山像是被一股巨力扼住咽喉,吊在悬崖之外,底下是千仞高山,可想而知若是掉下去,必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快让他放下你爹,你不让他去救你弟弟,怎地对你爹下手,他是个什么脾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也不是存心的,他打你,他也不舒服。」赵皎无比失望地埋怨道。 「打人是不对的。」陆形云躺在地上,望着天空说道。 「……骂人也不对。」赵皎认真地看着他,小声道。 陆形云曾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在娘给他抱怨爹的不是的时候,觉得娘也不容易,后来发现这两人……可能起初就不怎么样,相互影响成了更不怎么样的人。 既要名又要财,自负才学品性,总认为自己有登天之能,却深陷犄角旮旯,认为全是别人的错。 「你俩真般配啊。」他道。 「你说什么?」赵皎顿时皱眉。 「我说,我与你们没关系了吧,在你们为了活命丢我餵狼的时候,在我踏足修炼门槛的第一步,便是断绝红尘,换言之在我踏足修炼门槛的时候,我便可以选择和红尘俗世断绝了。此宗乃是修仙宗门,此山乃是灵山,你们在这地方待了这么久,却还是不能踏足修炼门槛,你们也没有修仙之心,认为山上清贫,为何不下山呢?」 「你……你心胸狭隘,多少年前的事,竟然记仇至此,」赵皎哭着说道,「你总说我们对你不好,这些年我们对你还不够容忍吗,但你是我们的儿子,无论你对我们多不好,我们也不会真跟你计较,可你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血缘关系是你说断就能断的吗,我们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才会搬到这山上与你同住,你一个人在山上……」 陆形云道:「多自由啊。请走吧,既然住在我这里这般为难,何不放过自己。」 「你这混帐东西!」陆崇山厉声道,「我们生你养你,要不是我们住在这儿,你这破山能有现在这景致?现在利用完了就要赶我们走,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赡养我们是你的本分,你根本没资格让我们走。」 「怎么,你们是想要我小小年纪入仙门伏妖降魔九死一生攒下的财宝,费尽心思买下的这座山吗?」 「我们要你什么,我们什么都不要你的,就算你将来好了,我们也不会说你什么好。今日你敢遣我们下山,我给你宣扬得举世皆知,你这宗门,就是邪魔歪道,你这宗主,恩将仇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看谁还敢到你这儿来。」 第99页 「那又如何呢?」陆形云道,「既然我是邪魔歪道,你们难道还能出淤泥而不染?」 「听听,听听,翅膀硬了,竟敢嘲笑起我们来了。」 赵皎拎起裙角往陆崇山那边走,对陆形云道:「我的命好苦,你有本事就把我们都给杀了,我和你爹活到这么大,最艰难困苦的日子宁可食素,连条鱼都没杀过,你敢动我们,你会遭天谴!」 陆形云哽了下,总算红了眼眶,一字一顿地道:「你们于我而言,就像山间阴风,水中浊流,我动你们岂不脏了我自己的手。」 赵皎眼中失望之色变成嫌恶,陆崇山脸黑如铁,整个人却因为这番话震住了,他儿子竟然是这样看他的,他儿子竟敢这样看他! 他一气之下,挣扎着抓住山边的树干,往边缘爬,毕竟普通人,并不受制于神子大人的法则束缚,内心无惧无敬畏之下,竟然拾起一截尖锐的树枝,狂奔而至。 「我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没良心,气量狭小,难怪修为尽失……」 赵皎拦住他,道:「你跟他计较,你不就跟他一样了吗!」 眼下陆形云会觉得上天待他已是不错,幸好这时候的他没有修为,否则他指不定控制不住自己一扬手,那两人瞬间灰飞烟灭。 而越是这种时候,他会很想见至圣。 至圣当年为什么能够在亲族将他凭空弄出的万柄剑卖了,卷尽战争财,却让他一人承担所有后果以后,明明有能力反击,却还是忍住让那些人存活了下来。 当然最后他改了姓氏,彻底和亲族划清了界限。 至圣的家族能量巨大,相比而言他家才两位,或许还是上天垂帘了。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万变不离其宗。 其实办法已经唿之欲出,只是他不信邪。 在生命之初,他对爹娘的忍耐下限就已经被拉低到了不死就行的地步,他始终认为他有可能和爹娘和睦共处,明明已经那么难以相处,他依旧没意识到,合不来的人,远离就好了。 他不相信人是可以从外面被改变的,从内部改变的前提是想变好,但若是他们想变好,他们会拒绝一切正道,相信所有旁门左道,尽挑有良心的人去算计吗? 他们不修炼便如此,修炼就一定会向善吗。 当品性不端之人掌握了力量,那会是怎样的情景,他所想的事,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做的事,他爹他娘可能真就一扬手,把他给挫骨扬灰了…… 陆形云拽紧衣襟,跌到最底下,额头上血流如注,头痛欲裂,正因为精神还算清明,所以越发难以唿吸。 他觉得眼下本该是去想办法给天机弄来最好看的那一撮虎尾毛,他再没去看上首那站着说话都嫌腰疼的两人一眼,转而沖向那头难得一见的雪妖虎。 周天元和陆晏宁拌嘴了一会,就看到一个满头血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鬼啊!」周天元佯惊并跳到陆晏宁身后,被不到十岁的孩子保护,他倒是很顺脚。 陆晏宁突破境界以后,耳力和目力都有所提升,也听到了山坡上爹娘的话,以及摔下来的陆形云,说实在的他不太敢相信,那是他爹娘能够说出来的话,能做出来的事。 修为尽失的人难道不是最难过的吗?为何能这般在人伤口上撒盐,就好像他哥就欠他们似的。 他盼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突破修为就这般欣喜,哪怕重新回归凡人失去这点修为,他都不敢想,更何况他哥是真天才,小小年纪就能建宗门当宗主的存在。 「我不喜欢爹,但娘还挺好的。」陆晏宁道,「娘也不容易,娘私下也会盼着你回来。」虽然当着爹的面不会那样说。 陆形云听他这样就知道他要受不少苦栽不少跟头,将来回神就会发现全都是同一个坑,看错了最亲近的某个人以至于看错了某一类人,他拨了拨面上的草叶,吐掉了嘴角的草叶,道:「速战速决,别伤到这头雪妖虎,它在它们雪妖虎族,应该是主要战力。」 那头雪妖虎怒气沖霄,见突然多出来的人,竟然迟疑了那么一剎。 陆形云好似天生就对妖兽有亲和力,但只是好似而已,因为早在一开始他陷入狼群环伺之中,见到即将咬断他脖子的狼王,那一瞬间他下意识的表现,以及狼王的转变,他如今想来都能身临其境去感知每一丝细节,也许是对妖兽抱着一抹好意,所以面对妖兽更知道怎么随机应变。 毕竟妖兽也生了灵智,一般不是杀子夺卵虎口夺食之仇,也不是那么愚昧地跟不知深浅的陌生修士厮杀,甚至哪怕虎口夺食,一旦发现自己不敌,也会战术性撤退。 而这头明显是被激怒了,但看后方树林中并没有雪妖虎潜伏着,所以这头可能是单枪匹马来寻仇,以它的能耐,若是天机不出手,完全可以耍他们三人一遭,再毫髮无伤地离开。 原先一个人,现在三个人,其中两个没修为,却悍不畏死似的,雪妖虎也感到困惑,但与生俱来的高傲令它不愿低头。 它原本就生活在这座山上,但为了更进一步,前往更大的雪山,一睡九年下来,这地方竟然被削平了,它埋着宝物的地方空空如也,它原先玩乐的地方被种上了各种奇怪东西,因为这里有人有阵法波动,它也就摘几个,还以为这儿的人很大方不在意。 第100页 数日前它来吃了鲜艷欲滴的蔬果,回去之后便痛不欲生,一昏三日醒来,旁边从吃了它带回的蔬果的蚁虫全都死在了它洞穴里。 那蔬果表面竟然涂了毒! 它不得已吃了自己守了多年尚未成熟的灵草,仍是无法解毒,体内浑身发燥,血脉逆流,力量是大了许多,但气血一直在流失。 它恨这歹毒人族,就算死也要拉这山上歹人陪葬! 雪妖虎双目血红,陆形云看它起伏不定的妖力波动,还有看似兇勐,实则一深一浅的四脚,陆形云躺地翻滚躲避时,稍稍摸了摸它肚皮处的皮毛,道:「你是吃坏了肚子吗?」 「吼!!」雪妖虎狂暴,一脚对这陆形云流血的脑袋踏去。 「哥!」陆晏宁惊慌失措。 「他的天机师兄没动静,莫非相信陆形云不会有事?」情况实在惊险,周天元眼皮直跳。 「有药可解。」雪妖虎的脚停在了陆形云面门之上半寸处,陆形云握住了虎腿,另一只手抓住了它的尾巴。 「要尾巴上的毛,真是比要它性命还要难对付的,多谢穆老了。」 雪妖虎的尾巴是它最大的软肋,也是它轻易不能让任何非亲近同类去碰的地方,难以想像就这么轻易地垂落在地,轻易被人抓在手里。 与此同时,穆芝老道总算去而復返,人身正在千里之外,但他的魂念已经先一步传入陆形云耳中。 「它动不了,要杀要剐随你,我马上到。」 雪妖虎瑟瑟发抖,陆形云安抚它:「别怕别怕,我不要你性命,只是需要你尾巴上的几根白毛。」 陆形云碰了碰对方肚皮处的软毛,顺势搂住了那毛绒的虎颈,雪妖虎低头只能咬住他背嵴处的衣料,却像是脱力了般,没能咬动,那舌上倒刺却还是让陆形云被烫伤的皮肤生疼。 周天元先动的手,陆形云稍微客气了点,陆晏宁效仿他俩。 雪妖虎尾巴给揪秃了三块,眼眶边沿挂着一颗硕大的泪珠,最后不明就里地用爪子抓下一把细碎的尾毛,递到陆形云手里。 陆形云递给金天机,哪怕是他想要,不是他递过来的,金天机也不接,甚至熟视无睹。 就有这么讲究。 矜贵冷傲的神子殿下总算在看到那雪色虎尾毛的时候,露出别样的笑容,让人心驰为之神往,就连一向敬重他的周天元也晃神了片刻,陆晏宁直接就痴了,他见到的人虽然不多,但天机哥哥无疑是最好看的。 他毫不犹豫地冲到那雪妖虎身边,又揪了一块,冲上去也给金天机。 「嗷!」雪妖虎收起尾巴,险些泪奔,但出于对这个神一般的男子的敬畏,它一动不动。 而这时,金天机得到了想要的,满心都放在那雪白毛绒上,面容和眸光都前所未有的温柔,让人看着都会心生幸福感,而他另一只手稍稍翻转,很随意地弄出无论看多少次都嘆为观止的白瓷瓶。 其他上供的两人一虎,一个一瓶。而包括陆形云自己那份,他会给一瓶,他要陆形云递给他的,他答谢了别人的同时,也还会给陆形云一瓶。 总共七个白瓷瓶,其中四瓶都是陆形云的。 有够偏心。 但谁也没意见,若没陆形云,也没他们的份。 再者,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 知道这是什么的周天元,穆芝不敢嫌少。 只能说跟这个贵重到药谷高层齐震的宝物相比,那几根白毛实在微不足道,如果不是他们无论上供多少次,都只有一次得到馈赠的机会,方圆万里的雪妖虎都要集体秃尾一回! 然而见神子大人一脸温情,仿佛乐在其中地欣赏那些在他们看来不过如此的白毛,画面看得他们心酸,他们人还是太少了,虎妖也少了。 陆形云也愣住了,他用得最多效果越明显。 这简直好像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的那种,不可能这么轻易做到,可却偏就让他一步到位了。 器村炼器师最正统炼器术,所谓炼器必炼手,敲之可断器…… 炼手级触觉是能让他这么容易就拥有的吗! 只是四瓶无形之物而已! 天机到底给了他什么! 他收回先前的所有想法,并为自己之前对这个模样的天机的误解感到羞愧。 他手里这四瓶「炼手级触觉」,甚至先前他以为仅仅是癒合他腿伤的那二十多瓶同类型却不同功效之物,实在是贵重到令他头皮发麻。 那点微不足道的尾毛算什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郑重答谢,可能需要等天机恢復如常以后,因为眼下这个状态的神子殿下,并不会特意听他说话,神情令人心疼,可他又拒绝所有人的亲近。 陆形云有点难过,也有点说不出的难耐。 陆晏宁头一次得到白瓷瓶,有点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怎么用的?」他看到他哥直接往嘴里倒,他也尝试着往嘴里倒。 啥也没有,但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有点说不出的舒服,手再次紧握好似柔软了许多。 雪妖虎晃了晃那空空如也的白瓷瓶,闭上一只眼睛去看里面,还是空空如也,它张开口,把整个白瓷瓶丢进嘴里,嚼碎了呸呸吐出碎瓷,正一脸幽怨,渐渐的眼睛亮了,体内的躁动不知何时竟已平息,身体轻盈更胜以往,而它秃了四块的尾巴也渐渐有重新生长的迹象。 第101页 「还好来得及!」穆芝迅速落地,见那白瓷瓶和雪妖虎尾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精神倍健,一把上去抓住雪妖虎颤颤的整条尾巴,一薅到底。 整条尾巴露出肉色,全秃了! 雪妖虎大怒,但被穆芝冷不丁地一扫,魂压盖下,它又立刻耷拉下来,匍匐在地,甚至不太理解现在的状况,它是来怎样的地方寻仇,干了些什么,居然莫名其妙有了很大提升。 有这两尊深不可测的存在坐镇,对付它不是手到擒来么,所以那果蔬上的毒下给谁的,如果不是为了毒它,难道是想毒这群眼红它尾巴毛的年轻人吗。 「穆老看上去很有精神啊。」陆形云从未见他这般开朗过。 「哈哈哈……」穆芝满面红光,眼里隐隐有泪光,他抬头望天,而后恢復平静,「回头说,回头说。我有事想要问神……这位天机前辈,需要借一步说话,至于这头小妖虎,是放虎归山还是除之而后快……」 穆芝以为陆形云满脸血是拜这头妖虎所赐,见神子殿下这副神情,只觉就算是同得了白瓷瓶的盟友,可能神子殿下也留你不得,便开始挽袖子。 雪妖虎察觉到危险,瑟瑟发抖。 「它挺好看的。」陆晏宁看出这虎妖对天机哥哥的膜拜与敬畏,突然觉得它可爱了,竟懂得知恩图报,天机哥哥好善良啊,不然别说他会想办法弄死这虎妖,穆老出现,此妖必死无疑。 「那就看宗主的意思,宗主说行,那就留下来给你当陪练吧。」穆芝见陆形云这一身血便心惊肉跳,好在已经復原。 「可能没法留下。」陆形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得了那么多瓶无形之物,他感觉自己手上、身上的皮肤细腻柔软,有点偏向天机的肤质,却还略有不及之处,他见天机还沉浸在得到了想要之物的快乐中,并不想打断他,便对众人道:「但可以带走,因为我们要走啦。」 周天元一顿:「你终于想通了!?虽然我才刚来,别院还没完工,但随时都能走。」说实在的要不因为那是陆形云的爹娘,他不带搭理的。 「你是说长烟道院……」穆芝以为只是单纯的暂时离开,但他才刚回来,还有要事想要和神子大人确认,也要和陆形云说说他这趟所行所见所感,商量一些事关大陆的大事,现在去长烟道院未免太急了。 陆晏宁双手交握在身前,捏了捏,满手心的汗,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点不知所措。 陆崇山还因为陆形云最后那句话耿耿于怀,总算想到怼法,怒气沖沖地上前来,边走边道:「他能有多高尚,他是凭本事建的宗门吗,指不定是靠什么裙带关系才弄到的宗碑,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人家老一辈修士都没法弄到宗碑,说至少得成年才行,他十二三岁却弄到了,可想而知他小的时候在外面都背着我们干些什么鬼勾当。」 赵皎道:「我们跟他一起住,每日不辞劳苦登这么高的山,也是不希望他学坏。修仙界人心何其险恶,他就一个人,却不晓得我们的用心良苦。」 仇敌这么说都算恶毒了,这是亲爹娘能说出的话?穆芝看看这俩,又看看变了态度的陆形云,这俩能把陆形云逼到这份上,也是够狠。 周天元都听不下去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陆形云他爹脑子有毛病,而他娘俨然一助纣为虐帮凶。 陆形云笑了,他被打的时候只是很懵,他看这两人是那般,这两人看他亦然,本就是不同道,何苦强行上一条船。 他道:「这座山,你们想要,就送给你们了,是住还是卖,随便你们,但我得带走宗碑和宁儿。」 赵皎眼前一亮,立刻低下头,再抬头换上一脸悲伤,仿佛她也不想这样的。 「你走可以,反正当年你一言不合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们也没打算你回来,但你得把宁儿留下。」陆崇山也挺瞧不起他现在这个凡人身,一个凡人,小小年纪,也敢跟他这活了几十年的人争吵,真是连最起码的尊老爱幼礼貌都忘了,「他是我们的血亲,而你是我们的耻辱。」 陆形云嗤笑:「哈哈我怎能留下宁儿来让你们这般羞辱。」 「那你得问问宁儿愿不愿意。」陆崇山推了推赵皎。 赵皎立刻带着哭腔说:「宁儿,娘不能没有你啊!你忍心让为娘住在这么冷清的山上吗?」 陆晏宁垂下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希望家里和睦,如果是建立在哥哥是耻辱的基础上,认可他是唯一的血亲,那这份认可,他能要得安心吗。 他也很希望娘好,但他内心知道自己达不到娘的期待,但娘对他还挺好的,娘想要他留下,他要辜负疼爱他的娘亲吗。 「是叫穆老……」这就是那位疑似知而不言的尊者吗? 周天元对陆形云的爹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会有什么样的表现都在他意料之中,于是过程中他光顾着注意这位老者了。 是在圣山外,他等着防御光罩内的陆形云復甦时,见到的那位老尊,疑似去请了药谷老圣来救了陆形云性命。 周天元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捷足先登的,他回去天道院还有件事,就是想查这位老尊的身份,结果没人听他说半个字,回去三月只还了天道院器重他的人情债。 要说内心那点意见没了,此刻他念着这个称唿,视线在穆芝身上流连,穆在古教算是大姓,他心想该不会是…… 第102页 「他怎么会在这里!?」尽管方才逃窜数久,周天元表现得过分窝囊,穆芝只留意到陆形云和陆晏宁了,此刻对方长身玉立,不显半点狼狈,穆芝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心里就开始敲锣打鼓了。 陆形云把天道院院长得意的倚仗给弄来了? 他无心去想天道院院长的脸色,不知道会不会找上门来,若是找上门来……他是不是还得避嫌,但那不是重点。 周天元认识他吗? 虽然这趟回去让他体会到了过度的温情,但他也很清楚这是建立在他和神子大人以及陆形云有联繫的基础上,就像镜花水月一般一碰就破。 这么多年藏头缩尾见不得光,所有流传在外的古籍上都是对神庭老祖的丑化,他的形象作为恬不知耻的不死老贼在所有修士心目中扎根。 他担心陆形云还有这古教弟子,会觉得他唯利是图、为一己之私而讨厌他,而他确实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他无法辩驳也不知如何辩驳。 所以他由衷希望别被认出来,别被认出来,可千万别在眼下被认出来…… 陆晏宁看着这个金玉其外的草包,又看了看他惊为天人、虽然不愿收他为徒,他却在心里尊其为恩师的穆芝。 那么神通广大的穆老竟然认识这个走个路都要一队人服侍的草包? 怎么回事!? 陆形云道:「宁儿,虽然选择在你,但我还是不建议你留下,你不是说想去长烟道院吗,如果你认为跟着我不方便修炼,我可以送你去长烟道院修炼。」 陆晏宁迫不及待道:「哥,我跟你,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走?」 他想通了,他需要提升实力,他得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家人,就好比方才若是穆老没来,那他哥就兇险了,他很不想再看到这样的状况再次发生。 此时的陆晏宁一脸天真地心想,他跟着哥哥和哥哥的朋友们一道去修炼,跟他将来要对娘好,并不冲突啊。 全然不知,对面的二老听到他要走的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生生了两个不孝子! 这是欺负他们俩凡人呢,可怜他们就这么放任祸害出去逍遥,会不会成为他们寿终正寝后的罪孽哦! 他们能安心这么老死,好叫对方在上面自在,他们在底下因子孙后代因果业报平白遭罪吗?想得美。 「这是你要走的,到时候可别说是我们赶你走。」赵皎赶紧叮嘱道。 陆崇山一合计,他们亏大了。 陆形云带走了珍贵的虎妖皮,带走了大人物和他们的希望,连亲生儿子都没给他们留,而他们受苦这么多年,最后只得了这么座偏僻矮山,虽然山上多了座金碧辉煌的楼宇,新建的一些明显精美绝伦、价值不菲的别院住处,但都还没完工,出行不方便,卖也得他们这老胳膊老腿亲自忙活,他们生了那废物儿子赐了对方一副那般好的身体,对方不知感恩,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他们收拾,谁有他们惨,真是倒大霉了! 「人善被人欺啊。」赵皎掩面悲苦。 目送陆形云等人离开他自己买、自己建的这处宗门驻地,陆崇山和赵皎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强忍着愤怒和羞辱,好像损失极大、受伤最深的是他们。 周天元差点吐了,穆芝的表情也难以形容,陆晏宁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陆形云说走就走,当天直接出了无名小山。 他带走了宗碑,所以与宗碑相连的那座金楼直接黯淡下来。 诸多与宗碑相连需要靠宗碑提供灵力的阵法也停止运转,昔日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也失去了表面的灵气。 而当时身为凡人的二老尚未发现这些落在修仙之人眼里十分明显的变化。 「现在我们去哪儿呢?」陆晏宁还是问出了这个其他人都很困惑却都不太在意的问题。 「再买一座山。」陆形云道。 买得起吗……陆晏宁一直觉得家里特别贫寒。 周天元见陆晏宁的表情,顿时笑了:「有宗碑在,再买一座山就够了,甚至无需买,直接划地为王,若有人买了山或者强行打上来,直接招安或者强取豪夺即可,这才是残酷的修仙界。」 陆形云沉吟片刻,道:「我在买这座山之前,曾看中一座更巍峨更高的山,其上有终年不化的冰雪,更有古松林立,我很喜欢,而今看来可以作为我宗第一站……」雪妖虎竖起耳朵听到前半部分,顿时两眼放光,它知道一座,那里也是终年积雪,它回去就算归山了! 「话说你宗门是关于什么的,什么流派,什么修炼体系,还是真打算靠我重创个新的,我先声明,这很看命,我尽力而为,但不能保证我一定行,还是说你打算靠……」周天元小心翼翼地朝着神子使眼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俩闹矛盾了,明眼人看得出来,神子殿下明明偏心陆形云得离谱,看上去却格外隐忍,有种暴风雨要来前的宁静。 话说回来,如果靠神子,就凭白瓷瓶内无形之物能提升人体先天资质这一手,这宗门哪怕建在万丈深渊下,都不愁无人登门。 而且只要满足神子心愿的人越来越多,陆形云只会越来越强,谁也说不准,天资提升到极致,会发生怎样不可想像的事,但这必是一条无需灵气就能修炼的道! 「我想建个不一样的学院,一所在我有生之年建成,足以流传千古的学院……」 第103页 陆形云以恢復春风化雨般的神色,哪还有方才那般愤愤不平样,让人为之一颤,那句「有生之年」。 话音未落,他一转身,便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金天机眸光晦暗,不顾在场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将陆形云紧紧抱进怀里,那股子执着与超出正常友情范畴的迷恋,就连陆晏宁都能感觉出别样的旖旎来。 穆芝眼观鼻鼻观心早已见怪不怪,而周天元则一把挡住了陆晏宁的眼睛。 第32章 魂牵梦绕 (二合一)谁能不心动?…… 金天机醒过来时,正好听到陆形云说:「我要建个不一样的学院,在我有生之年建成,却足以流传千古的学院……」 陆晏宁浑身一震,内心有个很小的声音在说不可能,他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怎么可能呢。」 周天元轻笑一声,完全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如果陆形云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会规劝对方这般作为。 而穆芝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般的欣喜,可笑他欣赏到不敢用乌鸦嘴去赞嘆的青年,却被有的人视若耻辱。 金天机听到「有生之年」便有种说不出的战慄感。 「天机!」陆形云被拥住的时候很高兴,至少他现在浑身洁净,穆老已经帮他清洗了满头的血和全身灰尘,而天机给的那几瓶无形之物,让他双手触感变了,能动用的力道比之他修为还在时还要更加精微,修炼过的他深知这般进步意味着什么,但在这里不好说,还是去到地方以后私下另行感谢。 「神子大人。」穆芝道。 「咳咳。」周天元掩饰似的咳嗽,确实好像也瞒不住了。 陆晏宁心脏勐缩,震惊似的想要去睁开眼睛去看,抓住周天元的手便要扯开。 神子!?是他常听到的故事里的那个神子吗? 「幸好,幸好你还在。」金天机睁开眼睛又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心有余悸,不安到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不太明白,为什么一旦他想借陆形云施展力量,他就会失去意识,「你身上的伤势呢,好些了吗?」 「哪能好不了啊……」周天元想说您那手笔,那点伤势算个什么。 「都好了。」陆形云只觉这地方不适合谈及他俩的事,心想还是先到地方安置下来以后再说,便道,「我们刚说好了去处,正准备过去呢。」 「何处?」金天机道,「若是我见过的地方,便可以尽快带你们过去。」 陆晏宁极尽神往地望向他,尽快是多快,能像穆老那般,更快速地乘风御空吗? 若是没看过的地方,就需要地图,再由穆老神识扫过,调出画面来,选出合适的落地点。 而神子殿下所谓的尽快,便是瞬移。 陆形云纳戒之中有小型地图,没了修为多有不便,就连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中取东西,也需要假他人之手,穆芝想去看看,便拿出一份全大陆地图来。 周天元看他这地图便眼皮一跳。 古教的地图有个特点,全是以自己所在古教为中心,进行全大陆地图绘制,如果他没看错,全大陆地图,越是细緻入微,越昂贵,而穆芝这份毫无疑问最为顶级。 古教,穆姓,神庭…… 穆芝注意到周天元几乎是笃定的视线,拿着古老地图的手有点抖。 陆形云所说的那座山,位于崇山峻岭之中,从高处俯瞰很是寻常,既无灵脉也无矿藏,可若在山脚或山腰上巡视,身临其境去看,便会发现这是一座遗世明珠般的高山,有较高的可塑性。 九峰拱立,中央最高处有积雪未消,一眼望去确实秀美,山内有天然洞穴,可依内壁建洞府,容纳万人不在话下。 山外温寒皆存,无论是填入灵脉还是打造独特地形,栽种或温养奇异珍馐,均有很大可塑性。 他们不禁感嘆,陆形云的眼光,确实如他本人一般,独到且非凡。 这地方乃是寻常小势力不会选择,相对大的势力又不至于投入那么多,唯有大魄力之人,超凡的眼力,过人的耐心,才有可能看上此地。 雪妖虎到了这里,便忘了先前自己那座,它在冰天雪地里撒丫子狂奔,陆晏宁则是头一次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从高处往下看,浮云万里,胸中一阵开阔。 穆老和周草包有闲言要叙,而天机哥哥似乎心情不好,他哥跟天机哥哥也有话说,陆晏宁追着雪妖虎跑了几圈,总算在后半夜能坐着雪妖虎回来。 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经多了四座洞府,古朴而大气,半点金光也无,这是神子的手笔,陆晏宁从那附近经过,一人一虎二脸敬畏。 陆形云定下来后,尝试了下单纯的触觉,他能摸到最精微的小细节,手指按在光滑的石板上留下的油脂纹路,他的眼睛可以分辨,原先手指绝对抚摸不出差别,可现在他竟然能通过触碰感知到那细纹,他的手上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只要摸上去就能在脑子里浮现具体细节。 这便是练手级触觉,不止如此,那石壁,以他的眼力可见的关键节点处,他若用轻微力道去点按,手指接触之处便向下凹陷。 结果令他嘆服。 这就是几根妖兽尾毛就能换得的能力吗,陆形云整个脑袋都有些发热,完全无法平衡,思来想去,还是敲开了神子殿下洞府的大门。 门扉叩响了六下。 吱呀一声,却只吝啬地推开一条门缝,门缝里露出一缕长发,旁边是昏暗的小半面容,金天机道:「何事?」 第104页 「我能进去说吗?」 「有话直说。」 「天机,你感觉怎么样了?是不舒服吗?」陆形云担心他是因为给了太多无形之物,消耗过大,才会如此这般疲倦,就像上次他醒来,天机便是一脸倦容,好像力竭一般。 「我很好,不会不舒服。」或者说太舒服了。 金天机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又给过什么,每次他藉助陆形云施展力量,甦醒过来以后,他都会发现对自己的掌控力更高一些,能感觉到自己正朝着想要的方向缓慢进步着…… 可若他的进步是以陆形云受伤为前提,他宁可一直保持原样。 「天机,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要之物,」陆形云道,「这次可别再给报酬了啊……」 「是你不想要吗?」 「贵重到不想要。」 金天机自嘲一笑,道:「世上哪有什么东西,能比你身上的一根毫毛更贵重?」 疗伤之物,不过只是在受伤之前的状态稍微好了那么一些。如果没能把人治好,再睁开眼睛看到将死的陆形云,崩溃的就是他了。 印象中,陆形云得到他以后就没走过什么好运,但他却有种神奇的能让遇见他的人感到自己很幸运的魔力。就连暖池也是,如果他不去,陆形云就不会烫伤。 金天机很抗拒这些,他觉得陆形云是想和他保持距离,他分明很不想坦白,生怕被知道自己不是人,但他好像瞒不了,当时他在动,但他没有意识,这不是人该有的状态,道:「不必在意,我给你什么,大概是因为你值得,而且很抱歉,我已经忘记你说的是什么,我也不记得我要过什么,以及给过什么。」他神色黯然,并不想提这个话题。 陆形云盯着他的眼睛,确实天机恢復后,身上沾的毛还让他打了几个喷嚏,好像很错愕自己为什么满手雪白的软毛。 但当时那个沉醉其中的神情,是伪装不出来的。 他的想要好像很短暂,一旦那个短暂的时间过去,就不会再对同样的东西产生多余的感觉。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可你现在分明很不舒服的样子,天机,不要瞒着我,」陆形云最在意的是这个,「我承不承受得起,取决于你有没有勉强你自己,我担心你给多了,对你有损伤,如果会损害到你,再珍贵的东西,我也承受不起。」相反,如果不会损害到他,那么再平凡的东西,他也……想到这个,陆形云顿住了。 「没有,方才那样之后,我感觉自己更进了一步。」 陆形云道:「当真?」 「千真万确,我现在可以克制自己,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不会再逾矩,你可以放心了。」 「???」 「我不会再跟你进一个暖池,不会再去你的房间,不会再强求你为我洗澡,给我更衣之类的事。你是要建立千古势力的人,而我是让你得偿所愿的存在,你我的关系还是止步于此为好……」 金天机不想再说下去,甚至心虚到不再看对方。 他已经坦白了自己不记得全部,已经坦白了那个奇怪状态下他能更进一步,以陆形云的聪明才智,如果他再坦白下去,指不定某个瞬间,对方就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人,然后再不跟他谈论这些情感问题,也再也无法相互成就。 可想而知他若要变成人一样完全主宰自己,那么他倚仗之人,一定得相信他是人才行。 但凡相信他是人的人,他藉助对方施展自己的力量,他都能有所进步。 而他借陆形云施展力量之后,自我掌控力突破得如此明显,是因为陆形云彻彻底底拿他当人看,他想明白这点以后,内心感动得无以復加。 对方已经给他很多,他不想这样的状态因为他的失误再出现裂缝,他不该再奢求更多。 只要陆形云当他是人就可以了。 说着便要关上门。 「等会!」陆形云一把抓住了门边,金天机倒吸凉气,差点把他的手夹进了门缝中,赶紧不动了,陆形云抬脚挤进门中,道,「你这是欲情故纵吗?」 「那是什么?」金天机一愣,并不是。 「你说不来就不来,没问过我的想法?」 「你不是不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 「……」 金天机一时语塞。 「神子殿下是这么不负责的人吗?只许自己对别人好,不许别人对你好,让别人欠人情,却不许人还人情,好让人感到亏欠,你心安理得享受这份亏欠吗?」 「这又是什么话?」金天机听他说自己是人,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当然心花怒放的还是他说不出话前面那句。 「好冷,」陆形云哈出一口热气,豁出去了,「殿下想让我一直站在外面,冻到病倒吗?」 金天机和他对峙了片刻,到底还是不忍心,后退了步。 陆形云进去后,后背一靠,关上了门,并未点灯,屋内很黑,但面前的人很暖。 他挺直背嵴,正对着金天机那张一眼足以叫人怦然心动的俊脸,而神子殿下生得这般好看,却毫无自知,这份不张扬也恰好戳中他的心窝。 陆形云抬手,很随意地比划着名他挺翘的鼻子,形状姣好的柔软唇瓣,鬼斧神工般的下颚,俊美绝伦的面容。 不知为何,金天机的眼力以臻至极微的渺漠之境,可以于黑暗中清楚地看到他瞳眸里闪烁着的某种情绪,尽管他看其他人很准,却总看不清陆形云,但这回他似乎理解了这眼眸的戏嚯之意,微波荡漾,格外动人心魂,就好像在刻意撩拨他本就难以自控的一面。 第105页 就在金天机打算进一步看清时。 陆形云微微垂下头,额前几缕碎发挡住了他的表情,可惊艷的是,从金天机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对方稍稍上扬的唇角。 陆形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额头,抬起头来,嗓音清越:「这么说可能有点无耻,其实我挺享受天机你亲近我的。」 金天机心里咯噔了下,强忍住自己躁动的心绪,想进一步,更进一步搞清楚这个意思,是不是他理解错了,陆形云只是很单纯的,只当他是初入世小朋友的那种…… 「享受的意思是……」 「虽然不知道神子殿下对我本人是什么看法,以及我这么说会不会有些唐突……」 「不唐突,不唐突。」金天机内心七上八下,也不怪陆形云,因为他当着穆芝时毫不掩饰自己万年老鬼阅尽浮华的本性,可他对着陆形云,为了能消除对方戒心,特意厚颜无耻地用了涉世未深、对什么都新奇孩童心性和纯情瞳眸,任由二十多岁青年的陆形云头领似的牵引着他,而他黏着对方的行为才不显得过于变态。 料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听到的批评,金天机义正言辞地道:「这些天我确实多有冒犯之处,关于你对我本人的看法,请务必告诉我,我想我,我应该受得住吧。」 陆形云揽过金天机的肩,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金天机勐地睁开眼睛,整个身体都要烧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形云含笑的面容,那双眼睛看似清澈却深不见底,仿佛早已将他看透。 不然为什么,能说出他想说想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 这是所谓的不欠恩吗? 与此同时,林中,穆芝神色复杂,奉劝眼前有那么点咄咄逼人的人少管闲事:「小子,时代变了,人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吗。」 「我的问题是,陆形云他们知道您老的身份吗?」周天元知道太多关于这人的事,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但到底还是以长辈之礼待之。 「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吗。」穆芝故作镇定地反问。 「如果他们知道,您老应该不会这般紧张。」 「哈哈,也许我只是出于对你的重视呢。」 「您老重视的人难道不是陆形云吗,」周天元说完加了句,「我也是重视陆兄才来。」 倏然,穆芝神色一变,道:「有人来了。」 周天元望向暗下来的天穹,却不知方位,直到丛林深处传来隐秘的衣料摩挲声,走路的声音沉稳而平缓,很是熟悉。 穆芝的神识范围笼罩全山,感知到那个人,不由一脸古怪地看向周天元:「你若想留在神子和陆形云这方阵营,最好现在马上跟我走。」 周天元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刻点头道:「劳烦您老了!」 穆芝见他片刻迟疑都没有,只觉这位前天道院大公子确实有异于常人的魄力,无论是审时度势,还是反应敏捷都绝非常人能及。确实为了打消这个小辈的顾虑,他得竭尽全力为 他俩刚走,冰雪打着旋儿落下,空间波动盪出,走出一位身着水墨长袍的中年男子。天道院院长见着地上有两个人的脚印,不由露出诧异之色——穆芝行走在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任何时候都不留痕迹,这毫无疑问是故意留下的。 掠出去很远,但后面的人依旧阴魂不散,被穆芝箍着脖子缩地成寸远遁的周天元突然很不解:「为什么不留在神子给建的洞府里呢?陆兄的住处难道不是更安全?」 「你天道院掌权之人敢动宁儿,那真是蠢到家,彻底没救了。你陆兄,他洞府里没人……」穆芝心道,怎么能耽误了神子大人的好事,难得两人增进感情的机会,其他所有闲杂人等前去打扰,往小了说是妨碍两人,往大了说是想妨碍修炼一道获得神子这么大的助力。 整个修炼一道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陆形云一人的身上,还不赶紧把神子套牢了,也不知还磨蹭什么,陆形云又不是那等有偏见之人,再说,是神子长得不够好看,性格不够好,还是实力不够强,对他不够好?错过了神子,试问世上还有谁? 穆芝看人不准,看姻缘就很准,就连他那孽徒,当年倾心于神国女帝,他几乎在那俩初见时就发现了,想到这个又是一阵气短。 洞府中。 金天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陆形云能说出来的话,却可耻地戳中了他想要的点。 「形儿……」 陆形云捧着他的脸,在金天机近乎惊异的目光中,含情脉脉地堵住了他后面的声音。 似乎连同那蛊惑人心的诱人嗓音,也顺着相连的唇,咽进喉咙深处。 不同于金天机意动到最过分时,嘴唇相碰的浅尝辄止。 陆形云平静地睁着眼睛,连同对方表情变化的细微之处也不放过地尽收眼底,他的眸子清澈如许,本该让人感觉毫无威胁,金天机却没来由地滞住了唿吸。 因为,眼前的人在舔舐着他的唇。 他想过要这般,但本该很单纯的陆形云先他一步做了,让他方寸大乱。 陆形云亲他,果然如他所想,轻舔的触感,如同隔着薄膜碰着柔软的温水,就像品尝最柔软最醇厚的佳酿,却没有一丝苦涩辛辣,还十分香甜。 金天机的脑袋轰然间炸了,胡乱地回搂住陆形云的腰身,却觉得这个姿势,隔着衣料,无法疏解他的渴望,他与对方仅有的肌肤相贴在他发烫的头脑部位,脸碰着陆形云的掌心却不能动弹。 第106页 于是他尝试着,小心翼翼的,也学着对方微微张开了唇。 这下完了,彻底大事不妙,仿佛有一扇新世界的门朝他打开。 陆形云的手指伸入金天机脑后的长髮之中,又是一阵心驰荡漾,哪怕他手上的触觉已经提升到了器道入门的程度,再光滑的镜面都能摸出起伏不平的颗粒感。 但天机身上的触感,依旧超出他所能感知到的极限。 肌肤光滑至极,髮丝柔韧微凉,浑身哪怕隔着厚重的衣料,依旧暖得让人抽不开身。 这人浑身上下,都长在人的隐秘欲望上,只是其他人眼里的神子大人高不可攀,却许他一人亵渎。 谁能不心动? 陆形云怎么可能不想拥有他呢。 既然建立千古宗门是欲望,想要突破境界是欲望,想要长生不死也是欲望,那么他想要得到神子又有何不可。 世间人人因欲望逆天而行,那他想和神子永远在一起,不也算逆天而行么。 金天机头晕目眩,手抖着摸到陆形云的腰带,他已经摸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摸到陆形云都想笑了,这才听他带着不确定的声音,商量的口气,很规矩、风度和温柔,一如初见时那般让人心动,道:「我可以吗?」 陆形云求之不得好吗! 「你脱吧。」 金天机抵着他的头,这才带着某种仪式感般,慢条斯理地解下他的腰带,衣带,近乎虔诚地握上他的腰,而且只是腰…… 陆形云捧着他的后颈,叼着他那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唇,只用一只手如法炮制地解下他的衣服,推着他的胸口,往石床边移去。 金天机察觉到这两者娴熟的差别,又是一阵面红耳赤,他想把啃他的人一口吃了,但为什么被啃的是他。 为了不让陆形云撞到,他环着双臂维护着对方,任由自己被推倒的时候,金天机也依旧没能理解…… 第33章 过分了啊 (二合一)流氓啊…… 但那个时候,金天机脑子里颠来倒去,全是清俊娴静的陆形云凑到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他说的是:「我想扒光你的衣服狠狠拥抱你。」 可这分明是他一直以来的念想。 但事情真的发生,金天机却整个晕头转向,这一系列的想法变成现实,他只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温度别上升得太高,便已经没有多余的心神去付诸行动。 所以,这是个怎样的画面呢。 陆形云看到身下,柔顺墨发肆意披散,犹如墨水打翻在床,形成一卷绝美无双的旖旎画面。 肌肤华丽无暇,没有哪处不美到颤人心魂。那人轻咬薄唇,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光洁的手臂折起,手背挡着自己的额头,眼睛一只闭起,一只微张,手指细长白皙,美得无论哪个角度都好看,甚至能被细节勾住魂去。 金天机胸口起伏不稳,唿吸急促,好似迫不及待,却又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陆形云看得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经受不住诱惑,伸手握住了他那只挡眼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神子殿下的手摸起来都与常人不同,感知到那美妙的细节,完美的指骨,令人酥麻的触感,陆形云情不自禁地垂首亲上他的指间。 拿开他的手,再次吻上他的眉心。 金天机发出低哑的喘息。 陆形云控制不住激灵,一阵酥麻之感,从耳后延伸至后脑,乃至整个头皮,他脖子上扬,好看的瞳孔里罕见地流露出冷冽的光。 这场视觉听觉触觉的饕餮盛宴,任何说话的声音都会显得多余。 陆形云掌控着节奏,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房间里静谧得出奇。 只有好听得令人午夜梦回都能深深沉沦的唿吸声,从那位毫不吝啬绝美音色的人鼻翼间、唇齿间盪出。 陆形云目光越来越暗。 他想看这人更情动的模样,更迷乱的美态。 …… 最后,陆形云浑身是汗,匍在金天机身上,汗水湿透了他近半的长髮,长睫也湿漉漉地黏在了一起。 「天机……」陆形云忍不住嘆道。 「是我太勉强你了吗?」 「没有,我很喜欢。」金天机很亢奋地道。 「是吗,那你……」 难道修炼到天生神灵这个境界,身体和意念是可以分离的吗。 陆形云试着道:「你跟我的喜欢不一样,我喜欢你到想要彻底拥有你,而你的喜欢可能就是很单纯的……」 金天机感嘆陆形云不愧是陆形云,他头一次听到有人能把身体有缺陷说得如此文雅。 作为神器,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如果放在人身上,精神与肉身的不同步,其实还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缺陷。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人,也很清楚他并不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 比如当他借陆形云的身躯施展力量,便会出现意识短暂消失的情况。 而一旦失去自我,在那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哪怕他如此看重的人出了意外,没有意识无法自控的他也会无动于衷。 他想说:「不,不是这样的。」 这个状况实在难堪,他发疯似的想要把这个人据为己有,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他只能拥抱对方,抚摸对方,甚至亲吻对方,却也仅此而已。 第107页 而若想更进一步…… 最有效的做法,便是动用过足以让意识消失的力量,在那之后,他的力量和自控力就会有明显的提升。 金天机不由握紧了陆形云的手,他突然有种冒险的冲动。 这间洞府密不透风,这里应该很安全,不至于让陆形云出现其他危险。 陆形云拉过薄被,挡在自己身上,指腹摩挲着对方那百看不厌、百碰不倦的细长手指,说:「让我平息一下。」 「因为据说当欲望全部疏解出来,精神会放空,好像云游天外,但我不想让自己的精神独自畅游天外。」 可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的手掌牢牢地按在了石床上,陆形云身体翻转,上下颠倒,他的头磕在了柔软的掌心,在他面前上方的神人,灿金色瞳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陆形云的心脏陡然漏跳了一拍,忍不住惊唿:「啊!!!」 这人很冷,很硬,并不意外会看到陆形云,同样也不意外自己的身体变化。 却只是很沉静地看着他,极有修养地等待着,陆形云眼睛都快憋红了。 「你,你……」 「我……」金天机声线清冷,「想要的,有点复杂。」 尽管声音消火,但这身体惹火得过于离谱。 「是什么?」陆形云喉间上下移动了下,可耻地心动了。 「我想要,你的身体包住我的这里。」 「……」 陆形云心如擂鼓,不禁用手背抵住了自己因惊讶而微张的口,眸子又是一阵剧颤。 「还有。」 「什、什么?」陆形云本不想回答。 「我还想要你的……」 听到那两个字,陆形云彻底面红耳赤,微微垂下头,耳垂鲜红欲滴。 这就跟要树叶一样的神情和语气,很理所当然要那种东西。 见他犹豫,这个可怕的惹火的人又加了句:「这回,不用告诉任何人,我只想要你。」 陆形云脑袋差点炸了。 「这回的奖励也比较直接,你若不介意,可以直接送进你身体里。」 「什、什么?」陆形云道。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果这次能够通过身体给你,今后所有给你的奖励,都只需要接触你,就能直接给你强化你的体魄,不用像给其他人那样那么麻烦,还得用瓶子装。」 金天机听多了别人称赞瓶子的话,分明值得一提的是瓶子里所盛放之物,当然那些只对生命珍贵,对他而言不过是无用之物。 陆形云强行振作混乱的精神,胡乱点头道:「确实不用瓶子比较好,现在人少点还好,将来人多了,我得到的太多,过于招摇,这确实也是我一直以来有点苦恼的点。」 「那我明白了。」 金天机轻笑道:「我就知道你是识货之人。」 不,我是个俗人!陆形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等反应过来,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怎样的接触状态,送进他体内的是什么,他慌了,脸整个烧得通红。 这时,金天机又道:「唔,如果你表现得很好,奖励便不止一次。」 「我……」陆形云一把抓住金天机只是单纯撑在他身侧的手臂,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去抓,他曲起手臂,挡住自己无限情动的脸,用牙去咬指节,甚至掐着自己爽到麻的臀,想要振作精神,让自己清醒点,却难以做到,眼泪都被逼了出来,溢出口的声音令他自己都惊奇不已。 他从没想过他能有这样的一面。 那东西是有形之物,也完全无法吸收,但通过这般接触给他的东西中携带着无形之物,几乎是同时起效。 陆形云的眼前顿时明亮了起来。 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上方的人影轮廓清晰可见,但这洞府不愧是神子所建,其上依旧平整,这石床也是一样,并非十分光滑,可那防滑的纹路竟然是精细至极的山水风景画。 「是什么,你给我的是什么?我吸收的东西,那是什么?」陆形云有点慌,他发现不用瓶子装的弊端,便是今后他没法不用或者延迟使用,甚至给别人也不可以,全盘接受确定对他身体只有好处吗。 「炼眼级视觉,一瓶的量,得到一次奖励,会在你原先眼力的基础上再提升一倍。」金天机说着事实,「现在你能看得很清晰,可哪怕你看得再清晰,你也挑不出我身上任何瑕疵或弱点。具体差别,你可以去外面自行练习。」 「但不是现在,你还没有都给我,我还有很多奖励没有发完。」 「别说话,继续。」陆形云抬起手臂,想要搂住金天机的脖颈,但伸手够不到。 …… 「很好,这次的奖励是一道雷电。」 …… 「很好,这次的奖励是轻功『飞檐』。」 不解风情的声音持续在耳畔响起,陆形云听他的称赞只觉就像被羞辱一般,这人分明没有很用心,可就算这样也足够让人迷乱了,陆形云听了多次,便觉得自尊心有所受伤。 回归到现实,他总算对眼下的状况有了正常的认知。 「飞檐」是长烟道院顶级身法,有三重境界,他和曾在长烟道院修行过的苏轻柳都学过,他到第三境的时候才刚刚好将「飞檐」钻研到炉火纯青。 所以就连身法,都能直接赋予的吗!? 第108页 天机的奖励太可怕。 他无法克制地想,如果修行是能直接直接赋予的能力,那么修士的存在还有意义吗,苦修还有意义吗,闭关还有意义吗。 如果功法和攻击都能直接学会,那么学习本身又有什么意义!? 甚至这种直接就能赋予的神通和能力,当真就是永恆存在,不会消失吗? 曾经掌握的技能,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失去往日的威能。原来就连努力得到的东西,也会变成虚无,突然间不再属于自己。 就像他会因为一句诅咒在一瞬间失去全部修为,那么反过来,确实应该存在一瞬间的赋予。 陆形云突然感到很不真实。 金天机理解了他的意思后,突然搭话:「或许思考意义本身并没有意义。」 「那什么是有意义的呢?」陆形云问。 「意义是人为赋予的。」金天机道,「你当下的感受也并非最终结果,你只是在寻找真理的途中,产生了正常的困惑。」 「话是这么说。」 「你能从当下的经歷出发,去回首过往没有意义吗?如果你不走修炼之路,你不会知道我,我也见不到这样的你,你不会有这般经歷,不会有这样真切的体会,产生如此这般困惑。」 「你说得对,我确实在困惑,」陆形云喃喃道,「可当问题出现的时候,也意味着答案随之而来。」 金天机略疑惑地停了下动作。 「我好像明白了。」陆形云道。 「你明白什么了?」 「世间将会迎来一位真正的仙人,修炼一道即将迎来真正的黑暗,究竟谁能成为那一束曙光呢。」 金天机不屑地笑了笑,理所当然地道:「我知道是谁。」 「谁?」陆形云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形云自觉不会是自己,但他觉得有可能接触天机的人,能因为天机得到好处的人,那些大气运者都有可能,尤其是古尊。 金天机道:「自然就是你和我,我和至圣境界等同,只要我能更进一步,那我是什么?况且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更进一步的方法。」 「怎么才能让你更进一步?」 「这得靠你了。」 「靠我?」 「只要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只要我的愿望被最大限度地满足,我便能更进一步。而我给你的,永远多于他人,你同样也能进步,这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陆形云不可否认。 「我还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但这地方太小,能看到的东西太少,而身为我搭档的你又太弱,我以你的实力为限,只能要一些你能替我弄来的东西,这样的进步对你我而言,都太慢了,你难道不觉得吗?」 「确实有点。」 金天机听他这随便的回答,有点不快,动作也更凶了,道:「是我的助力还不够大,我的强化人数还不够多,我的力量范围还不够广吗,能为我实现愿望的人太少。」 陆形云一颤一颤的,只能握着他的手臂稳住身形,不至于和石床摩擦得太厉害:「慢点。」 「但凡为我实现愿望的人,他们带回我想要的东西,由你转交给我,那么他们能得到的奖励,你都会有一份一样的。我不知道你说要建的宗门,怎么到现在还是一具空壳,你觉得我没有能力,还是我想要进步的心情不够热切?」 「你连我要建宗门都知道?你也知道我歷尽万难找到你……」陆形云很奇怪,这个状态的天机拥有全部的记忆,而天机却不记得许愿状态下的记忆,这是为什么,难道这才是神子殿下本尊!? 「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我的意识主导时,我的本能一直都在,只是我的意识还太弱,不足以掌控本源力。」 「哦,啊,所以,你的意思是,越多人实现你的愿望越好?」陆形云的反应慢了半拍地撤回正题。 所谓的奖励对神子殿下而言根本称不上消耗,就好比至圣创无尽圣器时,只需轻若无物的一个念头,或许白瓷瓶对于天机而言也是一个念头而已。 「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不只你一个,我也没有灵智表现得那般乐观,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你应该鼓励我的灵智,多让我復甦。」 「意识最开始存在的意义,便是替我选个还不错的搭档,你确实不错,就是过于虚度光阴,欲望太少是好事,就是太没上进心了……」 这个状态的金天机很清楚自己存在的时间或许很短暂,他存在的原因,不过是将死之际的天道为了平衡的最后一丝喘息罢了,如同迴光返照。 而据他所知,至圣超越心灯证道成仙的办法,便是将心灯从这世间抹去。所有正统炼器师创造新器得以进阶,毁器得以更进一步。 当心灯被抹去,那么因心灯的出世而被天地创造出来的他,便会在一瞬间消弭于无形。 除非他能先至圣一步成仙,或者拥有堪比至圣级能人的庇佑。 或者至圣让心灯存在的同时更进一步,但可想而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当一件一个念头就能实现一切的仙器得以成型,得之一念创世,一念灭世,自然万物的存在都像虚妄……天地怎么可能成就它。 就连同为神器的他,都认为心灯过于可怕。 可以说他那几乎无穷尽强化万千生灵的可怕能力,也是为了制衡心灯的无限力量而生。 第109页 但可想而知,若他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将某个生灵强化到神级至仙之境,手持心灯之人只需一个念头,所有生灵灰飞烟灭,整个大陆连微尘都不会被留下。 从这个角度看,至圣的存在就像一把锁。而至圣之所以为至圣,也正因为他有魄力创出心灯,也有魄力毁掉心灯。 唯一的一线生机便是他自己,或者他选中之人能先至圣一步成仙,否则他将难逃被抹杀的宿命。 金天机哪怕有那么大的能力,也依旧认为时间紧迫,谁知当事人成了个没修为不能用灵力修炼的凡人可能是破罐破摔,半点不急,可太让他心焦了! 当然,他也知道是自己意识私心作祟的缘故,以成人为目标的意识,自然不介意在有限的时间内尽情快活,若知道自己不能永恆存在,指不定高兴得想要跟着陆形云逍遥数十年后入土。 但真正的金天机明确了自己真正的力量,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认为还是不能一开始就放弃。 陆形云被他说得都快没脸了,总算捡回部分理智,喘息地询问:「如果那是你的意识,那么现在说话的你又是什么?」 「是我的本能。」 「你的意识和你的本源分开的吗,如果合二为一会怎么样?」 会成为真正的人,足以掌控自己,天道无法随意抹去,哪怕降下雷劫,他也有和人类一样渡劫的可能。 「合二为一,大概会成仙吧。」 金天机嗤笑道:「如你所见,我再想也无济于事,以你现在的状态,让我成仙,天方夜谭。」 「是的,我腰要断了,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歇会……」 金天机这才扶住他让他躺下,陆形云脱力地躺在床上,见他双手捧着自己的东西,神情却并没有看虎尾毛那般欣喜,却也一脸单纯的好奇。 陆形云见他好看的双手湿漉漉地玩着,不知为何既不忍直视,又有点意动。 金天机饶有兴致地等着他恢復体力。 陆形云没好气地道:「你自己弄,不可以再动我后面,嘶,你的手,好舒服。」救命!他要疯了。 …… 金天机醒过来,便闻到一股异样的腥味,源头竟然是他湿漉漉的双手,他的手勐地抖了下。 「别动,快让我给你擦掉,这不是好玩的东西,迟早都是要擦掉的……」陆形云汗涔涔地坐在那儿,正满头黑线地拽着他的手,甚至拿捏成团的里衣给他擦,而地上到处都是丝巾,毛巾等。 金天机停下动作,道:「形儿?」 可就这点晃神的时间,这双手已经被对方擦干净了。 陆形云总算彻底松了口气,脱离了魔爪,不由忍着酸疼到麻木的腰肢,强撑着起身,搂住了金天机的脖子,哽咽道:「天机,我腰酸。」 「那我给你揉揉……」 「你干的好事。」 「我错了。」金天机大概能想到如果陆形云想要什么,那么他应该会满足对方,可惜是没有意识的状态,可能没有把握好分寸,幸好对方并没有迴避他,「下次……」 陆形云接口道:「下次等我养好了再来吧。」 下次还可以这样来吗? 「怎么样,你还有哪里不舒服?」金天机看到这满屋子狼藉,以及床上的痕迹,好像有过特别荒唐,他身上还有些许痕迹,但老天爷,他干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后面,里头,不舒服。」 陆形云状似一说地转过去,背对着他去捞自己的衣物,过来打算披上的时候,被金天机接过来,给他披上,撩起下摆,不由倒吸凉气。 「怎么回事!这里都……」 「得益于你给了我不少东西呢。」陆形云被许愿状态下的他给弄的不轻,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没记忆的这位。 这可不是你说忘记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就算不记得了,那也是真实发生过,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相敬如宾的状态,毕竟他记忆太好了,每一丝细节,都在他脑子里反覆跳跃,活灵活现。 「你先别穿,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别的伤。」金天机抿着唇,忧心忡忡。 「很可惜,并没有呢。」陆形云慢悠悠地道,「就算有,也被那么多的奖励给抹去了,您给的东西很多。」 金天机怕他生气,有点不知所措。 陆形云道:「还以为会有些红印的,你看一个都没有呢。你都不亲我的,只知道弄我,一直弄,还不给碰。」 他再用力都没法在金天机近乎完美的身体上留下红彤彤、青的或紫的痕迹,一直都是白皙无暇,而他任何地方一掐就留下指印,他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可太狼狈了。 金天机总算松了口气,含笑着低下头,掀开他的衣襟,搂住他半个身体,埋首在他好看的锁骨处,用力弄出了一个,在他颈边,耳垂,轻轻地吻。 陆形云痒痒地偏头一笑,心满意足地拢上衣襟,道:「这才差不多。」 金天机由衷地道:「怎么办啊,我好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我好想肆无忌惮跟你做这样的事。」 陆形云眸光发暗,抚摸着金天机背心的长髮,在心里回应,好巧,我也是。 刻不容缓了,他得想办法让天机成仙,就算他活不长,他也会在活着的时候竭尽所能助天机成仙。 ** 精通推演之术的能人,算不到陆形云和神子的所在,算穆芝也有点难度,但算周天元的去处还是很简单的。 第110页 可到了穆芝这个境界,只要他拒不迎战,天道院院长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还得从天涯海角再折返回来。 「我还以为陆形云说要建的学院,是类似学阁,或者天道院,天下所有培养莘莘学子的道院,几乎都是效仿这两大古教。」 周天元和穆芝混熟以后,便说实在话了:「我以为他会取个清风朗月般诗情画意的名字,有个院长之类的称唿,但我真没想到他会给无字宗碑添上那两个字。任谁看到那宗名,都不会觉得是学院吧!」 「不也是劝人向善,改邪归正的吗。」穆芝护犊道,「怎么不学院了。」 「哪有学院叫『天狱』的!」 大陆上对于「庭、园、府、城、庄、国……」之类的划分很严谨,至于狱,毫无疑问是牢狱了。 什么样的善类会进牢狱,这招揽的得是穷凶极恶吧。 周天元哭笑不得地说:「他那般君子,为什么会想拥有『天狱长』这样完全不符合他温柔清雅形象的名头。」 陆形云,温柔清雅?穆芝想想好像确实是,不禁哈哈一笑。 一个不做坏事的人若成了穷凶极恶的头领,反而很有趣不是吗。 至圣创器村前,曾端过一处悠远的囚牢,不少穷凶极恶闻他恶名大胆追随他,最终改邪归正的那几位都被他带进了器村,甚至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所以咱们这趟外出,就只是单纯地逛一圈吗……」至于走这么远? 「当然不纯粹是为了避开你家天道院院长,还是顺便将『天狱』这一新兴势力像瘟疫般传播出去。」 「如何传播?」周天元一滞,这一路上都没见穆芝停留或吆喝,但就算是古尊神识笼罩偌大区域,在所有生灵脑海中传去神念,这也很叨扰,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早就过时,现在已经无效。 「我有我的办法,」穆芝得意地道,「你可知当年圣山神子的藏宝图,是如何在短时间内传得举世皆知的?」 藏宝图是突然浮现在珍贵的捲轴上,那捲轴材质本就十分珍贵,凭空多出了藏宝图,其上遍布险地,和正常的地图迥乎不同。 而经过实践,古尊们赫然发现藏宝图所记载险地和现实分毫不差,凭空出诡异地图,险地四起,这都是神迹,这才有了万千修士奔赴圣山这一说。 「那藏宝图正是老夫所为!」穆芝把他当初被困圣山和神子朝夕相对十年的事说了下,道,「别的暂且不论,在昂贵的石碑、画布、皮料等宝物上刻字作画,让一个消息如瘟疫般传播,乃是我的拿手绝活。」 周天元肃然起敬,突然很好奇:「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篡改古籍记载,为自己洗脱骂名呢?」 穆芝钻研这个纯粹是为了远程发号施令的,要不是被困圣山毫无办法,又不敢直接反抗神子大人,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他哪知道其他用途:「怎么洗?还能洗?那么多本古籍,藏在那么多地方,我看都看不过来,改得过来吗?」 周天元不禁更加怀疑古籍所载的真实性。 这位传说中臭名昭彰的神庭老祖真精通各种阴谋诡计,算计得各大古教栽跟头吗。 您都能在昂贵的宝物上刻字了,还用得着一条一条改吗! 第34章 天狱迷宫 (三合一)至圣现身了吗!…… 话说回来,十方盛会,古教聚首,只为邀请某位声名惨澹的古教创始人,众人满面推笑地送走了穆芝老道以后,回过头来全都沉下了脸,感到情况不容乐观。 「穆老真能请来陆宗主和神子前来赴会吗?其实告诉咱们地点,咱们过去拜见,可穆老……」 「多半不可能。就算神庭老祖有心,神子何许人也,陆宗主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他们能来赴会,简直就像……就像有人给不知何处的器村送去帖子,请他们村长来见他一样荒谬。」 「神庭老祖不靠谱,虽然看上去不计前嫌对我们都挺好,但无论我们怎么问那位陆形云陆宗主的宗门所在处,他却缄口不言。」 「这回这位老祖倒是站对边,竟然指责古教做得不厚道,平白把自己人往外推,无论属于哪一古教,不都是咱们修炼一道吗,现在好了,药道、阵道、器道虎视眈眈,话说得漂亮,可他自己身为修炼一道,却跟我们分得这么清,敢说自己没私心?」 「……可能是装腔作势,关系没到那份上。」 见他们都避重就轻,神庭宗主忍不住了:「这些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他说有人假冒至圣,去那地方等了三个月!」 三个月…… 他们的心都狠狠颤抖了下。 有件事没说。 「器村炼器师都慌了,听说至圣入世,不知所踪,该不是因为这事……」 「连器村至圣都亲自去他山门请他?」 「夭寿了!这结怎么解?」 至圣给出了标准答案,连至圣都不辞劳苦,礼贤下士,这才应该是正常展开,直接接受推演结果,而后亲自登门以礼相待。 而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各自为阵,把修炼一道扛鼎之人修为给弄没了,而且一点表示都没有地缩了起来,生怕被报復…… 当然,还有人不接受这事实,恨不能跳脚说反话:「至圣太心机!明知道他在圣山,却不远万里亲自去他宗门找他,这般投其所好……我等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 第111页 「不愧是至圣,这格局,这手笔……」 那个时候的陆形云还在可推演的范畴,推测他会在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出现还算合理,但推测他的来歷,甚至他姓甚名谁,却就不合常理。 但至圣嘛,谁敢说他一定做不到。 「幸好错过了,谢天谢地!虽然有些对不起至圣,但还是很想笑,又有点想哭。」 「至圣大人对仙古岛屿的归属,对咱们的盛情邀请漠不关心,却去他宗门所在的小镇上等了足足三个月……直至生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端,这才不得不离开……」 他们谁也没有点醒穆芝。 别说陆形云,就算是古教之主的他们,也无法拒绝易圣的亲自相邀。 若知道那是真正的至圣,怎么可能不去器道。 完了完了,他们完了。 一旦陆宗主和易圣聚首,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这可如何是好? 「幸好神庭老祖远离修炼一道核心,很多事情不清楚,他也不想想,这都什么世道了,谁敢冒充至圣,甚至还假冒心灯。就算至圣能容忍,咱们也容忍不了,若还让人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地冒充至圣,给至圣名头上抹黑,我们都别活了。 「至圣不过是虚名罢了,他一没斗争之心,二没功名利慾之心,三连活着的欲望都很勉强,若有什么玩意一开始就对付起至圣来,试图摧毁我们所有道统修炼之人的精神支柱,其心可诛,显然不会是小规模,确实能一下子想到消失已久的某国会捲土重来的事上,但是……」 古教上位者们冷冷地笑了,他们会在陆形云的问题上犯煳涂,却绝不会在易圣的问题上犯煳涂。 若是大敌当前,易圣在,尚有转圜余地,易圣不在,大陆也不至于垂危; 但凡危机,至圣出,天下皆可平,祸及至圣,那对方怕是不想活了。 虽然活到他们这份上,早已失去了追名逐利之心,没了生杀予夺的兴趣,可唯有一点,几乎所有修炼之人都生生牢记。 至圣是所有修炼之人的底线,动至圣就是动他们所有人的脑弦。 「现如今那么简单的金酒杯样式都被明令禁止,更不用说镂空金樽,谁敢公然违背禁令,就是和整个大陆为敌,举世诛之!」 世间最响亮也最低调的名号,便是至圣,而易圣自称器村村长,他是从古至今唯一一位至圣,却从不以至圣自居,提及心灯依旧会偶尔开个话匣子,说的都是别人听不懂也跟不上的炼器相关。 但只要他还别有兴致地说着什么,据说只要看他的神情,看他眼里犹如琉璃般闪烁的别样光芒,会让人有种没白活的怅然之感。 至圣为人低调,也十分阔绰,跟那群宁可毁器也不卖不给的抠抠搜搜器村炼器师们不同,他出手必极品,绝品,无缺之类,他本人就像个活着的行走的瑰宝,但凡世间之器,无论品阶亦或残缺,他那双手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据说至圣气质如山中清泉,高山仰止,看到他,连精神都能为之沉静。 没见过他的人或许会因为他的成就而心生距离感,但见过他的人没有不赞嘆的。 有的老尊提到他,老泪就会不自主地往下淌,问及缘由,却只会摇头。 说来却只是啼笑皆非的原因,因为那人太好了,旁人毕生难求之物,他信手拈来,随手便予,让人忘却毕深难求之感,转而去追逐更高深的智慧。 年迈的古尊们常说,此生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的人,得见至圣,不枉人世走一遭。 也唯有至圣出世,他们才会有兴致齐齐甦醒,如朝圣般去迎接故人,哪怕他们中有的人只是见了至圣一面。 纵使只有一面,也有幸得过至圣莫大的恩惠,可给过他们恩惠的人,却永远不记得当年那番对他们而言别具意义的给予。 他甚至不记人。 也就助长了某种后辈们完全不能理解的「歪风邪气」。 这些老尊们乐在其中地装作初次见面的人,总是结伴了故作嫩人地自报名讳,期待着下次见面再次自娱自乐自以为地调戏至圣。 当一个人将自身修炼成了极致以后,外人若在他别样的脑海中占据一席之地都像罪过一般。 因此他们不会以在至圣心目中占据特殊地位为荣,反而出奇地以此为耻,当有一天至圣不记得他们了,他们反而特别开心,隐了心地的怅然若失,并期待着下一次全新的相遇。 老一辈的乐趣,年轻人无法感同身受,认为这算哪门子乐趣,至圣再怎么样不也是个人。 但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中总有几位站上顶峰,真正见到那个人,又会经歷同样的心里路程。 先会以被记住了为荣,再以被记住了难受。当有一天被遗忘了,又重拾平静,开始期待。 尽管不同道,但古尊们发自内心希望至圣一直在。 「话说回来,我当年见过至圣一次。」说话之人突兀地拿出一柄银色短剑来轻轻擦拭。 有明眼人一看那剑,不由嗤笑一声,难怪了能在某位尊者倾力一击之下不死,一击能斩断旁人之器,这剑便是从器村见了至圣得来的吧。 他们的前辈,包括他们这些古教教主中,有多少人是机缘巧合之下得见器村炼器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经对方巧手,本命灵器这才得以远胜世间流传之器,如虎生威。 第112页 但其中不乏有长袖善舞之徒和器村炼器师拜把子,得进器村,见了至圣,轻而易举得了无缺之器……进器村是最难的一步,见到至圣同样其难无比,但从至圣手里拿到无缺之器却极其简单。 谁让至圣乃是神级炼器师,随手就是无缺之器,就连心灯都是他的手笔。 就是那种仿佛不存于世的大善人,只要给他递上神料,若是难度小,甚至还能亲眼见识一番神级炼器术。 对方还回来便遵照神料属性,炼制成最适宜神料发挥的无缺宝器,甚至还会愉快地道声谢,一脸期待地顺便再说一声…… 对方教主说到这里便露出追忆之色, 「一声什么!?」听得人口干舌燥。 「易圣说,想不想看他断器。」 「断器的意思是……」 「就是把器给毁了。不然就留给我将来自己断。」 那古教教主当时尚且还年轻,一听转头就跑,生怕歷经九九八十一关好不容易得到的宝器被毁了, 「难怪听说至圣非常年轻,原来是拥有一颗童心,这般调皮。」 「并不是,」那古教教主严肃起来,「真正的器,不单能衡量炼器师的炼器术,也能衡量修炼之人的境界水平。我若能断了那器,也就意味着我的实力已在那器之上。而至圣本就远远在那器之上,那器甚至不是他的巅峰水平,只是我需求的无缺之器罢了。」 至圣放他走了,记得吩咐器村炼器师不许阻扰的理由是,那就留着给他自己断吧。 当时他很不能理解,好好的无缺之器,为何要斩断。 后来他才知道。 「至圣还会炼制一种一缺器,比无缺之器还要了得。总之超出我等的想像,一般炼制出极限状态的宝器,没法毁掉,但至圣炼制出任何宝器,一敲就断啊,直接开拓了我的视野。事后回来,虽然我这剑无往而不利,对手眼红,敌人望风而逃,后来,我已经许久不动用这本命剑,就足以傲视群雄……但我仍不敢妄自尊大,因为我断不了这把剑。我总算能明白,所谓的一件器,封住一个人,乃至一个世道的那种滋味。」 很简单地说,他毁不了这剑,这剑哪怕不用灵力催动都能轻易割开与他同境界对手的肉身防御,意味着这剑的品级高于他。 而这剑并非器中极限,还有更高的品级,更高之上还有心灯,心灯之上还有至圣。 但他们相信有朝一日至圣定能毁了心灯。 他一定能超出心灯之上,因为心灯再强奈何不了至圣却是不争的事实。 人家炼器师不打打杀杀,但真当人家不会打打杀杀吗,只是他们已经进到了更高一层次,毁灭和除掉一些生命,并不能让他们多出一丝快感。 当修炼一道的能人还像婴儿似的以打翻碗为乐,手握力量以毁天灭地为傲的时候,为天地做清洁之类的活计,大发正义之言,自封能人异士,自以为慷慨悲壮,兀自得意却不知在得意什么时。 有些人正用手撼动天地,来创造世界,甚至创造未来。 他和至圣的初次见面,竟然就以他的落荒而逃告终。之后再也听不得买椟还珠之类的故事。 这剑为他造就了多次胜战,赢得太轻巧,他也就对战斗失去了兴趣,他当年想当教主却上天无路,后来有了无缺之器,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他已经明白了自身的使命,如果没有办法造就未来,那就为庇佑同族善待苍生,在其位谋其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他至今没办法毁掉这把剑,将来他真能更进一步,他还能以此为由去跟至圣说,因为我的任性,让您的随意之作得以招摇于世这么多年真是对不住。 他想别人或许不明白,但至圣一定懂,至圣不记得人,却能记得所炼的每一件器,毕竟神级炼器术,无人能效仿。 「想见至圣啊……」 一句话,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若是此生都只能止步于此,能见一见至圣,触及一下那个境界,也算不枉此生。 「打听清楚是哪个小镇,附近多少宗门,究竟哪一宗门?只要陆宗主还在那里,易圣多半会在此前往!」众古教掌权者顿觉刻不容缓,回去后务必得动用各路情报网,搜寻陆形云宗门所在处。 这回可是至圣自己出器村的,没有那么多炼器师们横加阻拦,意味着只要能见到至圣,至少都能得到无缺之器。 若有幸带上纸笔,还能得到至圣的墨宝。 别人的字没什么用,但至圣的心灯起初不过是记录至圣所炼之器,所修缮完善的炼器术等,心灯的镂空样式都是字排列而成,至圣的字有奇效,他就算在寻常神料上写几个字都会有神器般的功效。 据说当年他原先古国被灭后重建,国宝「重阿帝印」被交付到当时作为叛国异国权臣的他手中,原南朝希望帝印能强至极重极大,要求挺高,但炼法没有,当年还按照俗世名讳傅明镜的易圣帮了这个忙,将南朝国宝淬鍊到了顶尖,全部用了一个字。 当时最顶尖的炼器师说,,最大不过「天」、「间」、「阔」,阔者,众生尽在门中;最重不过「明」,明者,日月之重;最长久不过「亘」,亘者,时间与空间上的永恆。 但至圣用一个字兼具了所有。 只是一个字而已,也唯有经歷过那般坎坷的至圣,将那一个字炼活了。 第113页 那个字,便是「全」。 自古忠义不两全,家国不两忠,世间安得两全法,又哪来万全之策,为了求全,能将铁骨压垮。而那重阿帝印炼成之际,可大可小,可束缚天地山川、强悍生灵,将之放在地上,大地无法承载,若不阻止,那小小一物,能一路下陷至最底下去。 唯有易圣所炼的盒子能够承载,据说那盒子上也有封印之字,那个字,同样也是全,帝印置于其中,轻若无物,整体如同凡物一般。 以「全」字压天下,又以「全」字定天下。 至圣是个何等妙人。 若非心灯太过匪夷所思,至圣所炼之物,何止重阿帝印一件令世人望尘莫及之器。 包括他的不传剑,吹毛即断般可断世间一切兵。 可能到时候,他若更进一步,心灯都得靠不传剑来斩。 因为他很少用剑,以至于很多人忘了他其实也是个剑法奇才,只不过当剑锋至极,无所不能破,剑法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因为一切有形无形皆可斩,再可怖的攻击,一剑过去,一分为二,最后效果只能给至圣吹吹风。 重阿有盒,不传有鞘,而心灯,唯有至圣本人。 至圣自己能封住心灯不让它发作,却封不住世人想要得到心灯的野心和欲望。 这世上除了至圣以外,恐怕再没有其他人希望可实现心愿的心灯消失。 如果心灯拥有神识,那么世人对心灯的供奉和信仰,恐怕不会低于至圣本人。 因为心灯对人都拥有蛊惑力,对除至圣之外的所有人都有用,而至圣本人,只在修炼之人心中占据崇高地位。 若至圣隐匿在茫茫人海,若不再出点事,可能很难找到他,一旦被他先找到陆形云和神子,那么修炼一道彻底无望。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陆形云和神子,神子也是个类似的存在,尽管为人孤僻难相处,但给东西极其大方,他给的提升先天天赋之物,可以让任何活人拥有逆天改命的机会。 就在众古教寻找他的宗门,却听到了神子和陆形云突兀地出现在天道院的消息。 古教天道院的天罗地网丝毫不影响他们的行踪,那两人来无影去无踪,带上个人也能进退自如。 颠覆了他们认知的同时,也给了他们微妙希望。 陆形云的行踪无法推演,周天元却还在命盘之中,去处几乎是透明的。 甚至有人直接提议找到陆形云以后,将那座无主的仙古岛屿赠予他,若是所有古教势力纷纷选择神子坐拥仙古岛屿,世间无人会有异议。 可谁知,周天元开始满世界乱窜。 一道惊人的消息不迳自走。 「神子和陆宗主建立势力,公诸于众了!?」 穆芝答应了各大古教,会请陆形云和金天机出席盛会,但他知道自己根本没那么大的情面。 之所以没拒绝,主要是他心底里还是希望陆形云能留在修炼一道。 为此,这才不遗余力帮他宣传天狱,和圣山得以人尽皆知的方式如出一辙,而且又是神子相关。 圣山之行歷时十年才刚落幕,大陆处处都是关于神子以及得神助之人的传说。 陆形云之名响彻大陆,而「天狱」这一新兴势力,以极快的速度席捲整个大陆,一如当年圣山神子的传说那般。 「神子的势力,名字就这么定了,位置也定了!名字,还这么……响亮?」古教上位者当时就惊了,丝毫不给他们示好的机会。 还以为也许会效仿至圣来个村之类,偏「园」的小势力,贵在精。 结果竟直接以「天」为名,那是越大越好,越广越好,前去的人越多越好,那么修身养性的仙古岛屿显然不适合。 而且要建大,怎么能是狱呢,他们实在难以理解。神子所给之物能造就强者,造就狱中强者,到时候狱里蹲的人为博神子一笑,满大陆乱窜,造成的祸端,他们管还是不管,怎么管。 按照常理,应该防微杜渐,现在立刻制止吧。 「……要说是狱吧,确实也有可为!」 不少避世不出的古老尊纷纷醒来,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几乎都是一点就通,顿时来了主意。 「比如和各大势力建立友好合作关系,本教由于各种利害关系不能直接惩罚的恶徒,却又不放心逐出师门,可以代为关押,剥离他们自身修为,或者封禁他们体内所修习的一切法门,确保放出去不会泄露秘法。」 「甚至可以建立一处活动区域,或者虚假幻境,困住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不知神子大人建的是哪一种?应该是劝其向善,改邪归正的那种吧,我想把我儿孙送进去。」 「你那不肖儿孙确实可以,但这就难为我那群忠义的后代了,怕是没缘分。」 「算了算了!正经人谁去天狱!」 这么说着的人风风火火拂袖而去,便和先前说好要前往的人,在地图目的地处来了个会晤。 「这地方原先是这样的吗?」 「神子改变地形的本事着实一绝。」 整座天狱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山外迷雾重重,只有一道道黑墙若隐若现。 近看每一堵墙都厚重无比,墙面看似光滑,细看却有无数细小纹路走线,就像无限迷宫,每一堵墙乍看之下都一模一样。 第114页 偌大的群山,远远望去,云雾与黑墙浑然一体,如同一朵硕大的黑色花卉,呈现出神秘瑰丽的美感。 寻常势力,哪怕是古教,其构建至少有常人看得懂的东西,比如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浮雕石像,灵阵护罩等等,就算山水景致再瑰丽,至少看得出来是可以住人的地方。 可此地不同。 此地好像只是存在,宛如鬼斧神工般,浑然天成,尽管黑墙不会无端长成,但浑然一体的令人嘆为观止。 一步踏出,便是第一重险关。 「非有罪恶之人不得前往天狱。」 众人被拦在了薄雾之外,大怒:「竟然不让进。」 「怎么回事,看不起没做过恶的吗。」 「图上写着,进天狱以后,会有目标之物出现,寻来目标之物,交给天狱长,就能获得改邪归正的奖赏。怎么回事,神子竟然乐意成就罪大恶极之徒?」 「早听说神子脾性不怎么样,想不到这般恶趣味。」 他们自认为自己不算正经人,真要算算犯过什么罪孽,这倒是让人心里难受了。 就算尊您为神子,您也没有能耐越俎代庖,替天行道吧…… 到底是有好处。 能屈能伸,他们还是在心里,或者以魂念交流,各种坦白自己所做的诸多「恶」行。 但凡修士,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修真界人命如草芥,对于天道而言,人不过生灵之一,从诞生到魂归大地,不过是个循环,对于自然而言,和其他小生灵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修士逆天而行,他们的生死既在因果命盘之内,又在之外。 他们并不认为弱肉强食的地方,不抵抗就会被反杀的自己做过什么恶,顶多也就践踏草地,毁山断林,屠杀生灵等等,可眼前的薄雾却根本不给他们面子,依旧不让进。 「为什么还是进不去!」 「怎么他能进,我却不行。」有人急了。 「前面那位朋友,能指条明路吗!?在下有厚礼相赠!」 率先进去的那人是个身穿锦衣很是骚包的青年,不是仙古岛屿尚家公子又是谁。 而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正是魔殿小少主,满脸不快。 要不是因为陆形云不收他的通灵阵石,他行到一半就直接去找陆形云宗门所在处的人,能比周天元晚一步么。 结果周天元跟着陆宗主和神子近水楼台,已经得了不少瓶好处,还能跟着出席盛会,名头不降反增,而他明明是第一个启程的,却比尚卓更晚到,不得不留在这地方,给远道而来的人引路。 尚卓依言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有模有样地道:「我想大概是内心真正遗憾且歉疚的事吧。我想着我心上人就进来了,我总是特别不巧,总和她朋友结怨,好像生来就跟她不同路,哪怕我们明明那么有缘分……」 「就这?」这座山的考验是让他们明心见性吗。 但更多人沉默了,谁一路走来能说自己一个人都不曾辜负过呢。 修炼路上为了更进一步,无时无刻不在考验内心,审视自己。 他们将那些过往,那些惨痛的教训和经歷,尽数封尘、斩断、遗忘,以为断尘绝念,时至今日再让他们回想,那些都入过眼云烟般,再无法撼动内心分毫,这才得以与自身境界等同。 「这不是在动摇我们的道心吗。」 「若要动摇我们道心,自毁道基,这地方不进也罢!」 依旧有人打道回府,但依旧有一半的人留了下来。 他们想,就算按部就班修炼下去,有多少把握修炼到尊者境?若破而后立的机会放在眼前,要还是不要? 「可就算能进得了第一关,却没能进去后面的险关,因为这次真情实意的忏悔,留下了祸根,岂非得不偿失。」 「当真是祸根?而不是潜藏在体内的隐患?」 「不管了,周天元没了修为都能活,我这点修为没了也没了,根基不稳就不稳,本就没稳过,走走走。」不约而同前来的那些失去修为的年轻人,全都毅然决然踏上前去。 这个时候,陆形云和神子并不在天狱迷宫之中。 他应邀前去赴会了,古教上位者齐聚的盛会。 而他答应的时候,穆芝难以置信:「你真要去?」他几乎颤声道,「你没有听到我说我是谁吗?」穆芝几乎是破罐破摔了,就算陆形云介意,他也已经把该帮的都帮了,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想好了美梦破碎大不了回到从前,却没想到陆形云好似半点不介意的模样,他不敢相信,反覆确认真实还是梦境,追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形云回答得理所当然,而且很简单:「我知道啊,既然要将天狱发扬光大,首先得到古教认可,这么好的机会,有何理由放过呢。」 这格局!穆芝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去,如果有神子大人在,其实……不带我也可以。」虽然他很想跟去,如果他去了,那就相当于公诸于众是他请去的,他这个神庭老祖多有情面。 或许会一下子抬起他在古教之人心目中的形象也说不定。 但有神子在,其实陆形云没有非得为他撑腰不可。 他的名声不太好,当年的事,太过漫长,而陆形云太年幼,未曾经歷过,他再怎么为自己开脱也只是一面之词,而且他也没有那个信心可以说服别人。 第115页 「当然得有您了,」陆形云的话,穆芝差点老泪纵横,「无论如何,是您开创了神庭,也是您替我将天狱发扬光大,还给我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能让我接触过修炼一道核心,我特别想邀请您和我共创天狱,不知您意下如何?」 穆芝哽咽了下。 陆形云道:「您愿意搬个家,到我这儿来吗,虽然您有个神庭老祖身份,您创了神庭,但神庭早已没把您视作创始人,我实力有限,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若天狱有您坐镇,我能安心许多。」 穆芝闭上眼,深唿吸,再睁开,心如擂鼓。 「这是你说的,将来可别说是我赖你。」穆芝望天道,「别的话不说了,神子护你周全,你若要带其他人去,我也会护那些人周全。」他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受益,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陆形云神子同一阵营,意味着什么,可能没人比出席过盛会的穆芝更清楚。 陆形云到底还是带上了周天元和陆晏宁,周天元总那么逃也不是办法,而宁儿需要出去多看看。 他其实有心带宁儿去学阁的,但宁儿去了趟确实大长见识,却没有看上任何一处古教,依旧对未曾去过,但培养了他的长烟道院感兴趣……当然这是后话。 而随着他的慷慨赴会,古教势力为之沸腾,极尽热情相待,并在他明确表示对仙古岛屿没有兴趣后,各种认可他的天狱,尊称他为天狱长,愿意支持天狱的发展壮大,如果不介意,他们很愿意让本教弟子也去试炼。 因为他最先面世便是以「天狱长」这一完全不合他温文尔雅形象的称谓,就连古教教主都愕然,以为他是个狠人。 为了挽回先前的连翻失误,也为了神子,自会不遗余力认可并推举他的势力。 无论那势力多有疑惑,陆形云偏不明说,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这下,穆芝赫然发现,这个小子确实是干大事的人,带着凡人赴会,面对一众古教上位者,竟毫不怯场! 如此一来,有了各大古教的支援与协助,天狱便硬生生打进了新生古教之列,陆形云甚至拥有了仙古岛屿之主的表决权。 想到在真正表决的时候,有望见到同样拥有那个权力的器村至圣,陆形云整个人都轻快了。 从盛会出来,陆形云将陆晏宁託付给穆老,并让周天元也多加照顾宁儿,而他自己则如约和神子一道云游四海。 天狱迷宫是陆形云的想法,和金天机的喜好相连,几乎全围绕金天机一人打造,金天机出门在外,看到什么想要的东西,就会在天狱之中成型。 但凡通过了第一轮考核被困天狱迷宫中的人都能看见,也能从冒出的空间通道中一步外出,来到与之相连的地方。 那地方便是金天机所立之地。 陆形云可以亲自去摘,其他人摘来,交给陆形云,由陆形云转交给讲究至极的神子。 他们再从清雅温善的陆大狱长手中,接过那别具神性的白瓷瓶。 而陆大狱长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他们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牙关打颤:「然后呢。」 「恭喜出狱,你们自由了。」 「您没开玩笑吧。」 「没有开玩笑,诸位随时都可以离开天狱,当然随时也欢迎你们再来,如果你们还进得去……」 得到好处的人虚惊一场,他们来的时候真没想到进个大狱,还能这般前赴后继,来来回回辗转至此。 但这个游戏,横跨整个大陆,不限所有方法,只需拿到目标之物,然后准确地送到天狱长手中,得到好处随时都能出狱。 这就像个不以血腥为目的的寻宝之旅,但凡出任何岔子,若要自省,天狱迷雾便是最佳检验之门。 久而久之,天狱成了个自省的圣地! 确实能明心见性,而他们担心的可能会毁掉道基并不存在。 因为神子所赠的出狱之礼,已然超乎了所有,能弥补先天的不足,建立在原先道基基础上的修为动摇很正常。 天狱的神奇之处便在于此,但凡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有错之人,无法进那个屏障。 一旦用不道义的办法取得了好处,沾沾自喜地回来的二次入狱者,同样也会因为那不再纯粹的功利心被拦在门外。 到头来,众人这才发现,天狱虽为狱,却不收无可救药之人啊。 能进天狱的均是有良心之辈,真正的罪大恶极不以为耻、快意杀戮之徒连门槛都跨不进去。 这样一来,只要神子能源源不断地给人好处,天狱永远有源源不断的修士欣然前往,提升先天资质的好处再多也不嫌多,因为无论他们得到多少,永远有得到更多的人在他们前面。 而这一另类的修炼体系,只需要取悦神子为神子弄来他想要的东西即可。 但这个现象,落在天狱核心那些能近距离接触陆形云和神子的人眼里,却变得旖旎万分。 天下修士前赴后继而来,只为实现神子的愿望,而神子,却好像只为实现陆形云一人的心愿,他只会接触陆形云一人。 他虽然没有放肆地给大量的白瓷瓶,但从他一次次毫不避讳地触碰陆形云,了解他俩的穆芝等人很清楚这两人有情况。 ……与其担心他俩关系变质,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更进一步。 任何时候,在神子那里,陆形云一直都是最特殊的那个,他们之间的往来变得隐晦,他俩的关系也如道侣般时冷时热,不可形容。 第116页 更神奇的是,神子偏爱陆形云是人都看得出来,可出于对陆形云的了解,他们却实在想不出陆形云私底下会为任何人情动不能自控的样子。 只能说神子确实厉害,他给得太多了,但若是这个原因,给太多就屈从了的陆形云,可能被神子的私心带偏到距离至圣心性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可问题是,这个和至圣心性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陆形云,当真不是陆形云的本性吗? 无论是天狱的创办,「天」字的由来,陆形云早先让人嘆服的为人处世之态……好像随着离开原先的小山门,放弃了为那两位创办学院的想法,改创为困住并利用修炼之人的天狱。 他好像都只是在粗浅地效仿至圣,随着他天狱长的名头根深蒂固,这位温文尔雅的青年被冠以深不可测的可怖形象,一时间哪怕是齐怀玉、龙柏、尚卓等人都有些摸不透他。 尽管都知道他很强,但这种和人心背离的处世之风,岂不是距离真正的至圣越来越远? 如果不能达到至圣境,修炼一道的极限也就只是尊者,而当年一步成圣的周一溪也已经突破了尊者,在年轻一辈中遥遥领先着。 他们完全解不开这怪圈,不知道这回怎么办,实在捏了把汗……因为修炼一道除了被鼓吹到天上去的天道院周一溪,唯二希望最大的便是陆形云。 可陆形云被神子搞得贪念好处不说,还贪念美色,原先的美好品质,伴随着天狱长形象根深蒂固,变得模煳不清。 前期他们未曾担心,可当实现神子愿望的人,多到不可胜数,譬如当他想要一枚千年朱果,当天整个大陆,那种朱果全部断货。 陆形云等人所在的天狱,转手成了那种朱果的最大供应商。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所有满足神子愿望的人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而得到最可怖数量回报的陆形云,反应平平,只有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会有些许失神。 他得到了常人难以想像的丰厚好处,但他好像还是老样子,素来云淡风轻的他,眉宇间偶尔有着挥之不散的阴霾,好像陷入了旁人无法开解的苦闷。 可若喊他一声,待他回眸,那阴霾又挥之而去,如同错觉一般,次数多了,他们才隐约觉得陆形云遇上难关了。 而这问题若能难倒陆形云,他们更是于事无补。 这是一段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太平盛世。 大陆陷入无止尽的狂热,参与之人的实力却在飞速提升。 所有势力的整体实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增长,然而那些参与不了的人说着风凉话,并不知道在那寻觅宝物的时间里,彼此的实力越拉越大。 谁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陆形云的真实实力如何。 大陆尊者为争夺仙古岛屿所有权正在频繁活动着,周天元沉浸在创自己道法的梦里,其他人都很清楚无论他们进步多迅勐,实力何等深不可测,陆形云都在他们所有人之上,甚至在所有从天狱中得到好处的人的进步总和之上。 他从不出手,一如既往谁也看不透他,最令人嘆服的是他的性情一如往昔。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的后来,随着天狱强盛,被修仙界认可,天狱的大名,得以被广大凡人所知。 有一对老当益壮的夫妇,踏上了寻找天狱之路。 至于歷尽坎坷来到那壮丽的迷宫之外,惊嘆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以及此地之主的鬼神莫辩之能。 却和绝大多数凡人一般,被挡在薄雾之外无数次,想尽办法进不去。 看到和他们一样,甚至不如他们的凡人,有将死的老妪老叟也彼此搀扶着进去了那等危险的地方,他们却只能望洋兴嘆,各种滋味难以用言语形容。 数次放弃打道回府,数次尝试,终于……妇人扒掉珠钗,稍稍开窍了,进去那薄雾之后,潸然泪下地回首对那老叟说了一句话。 也就是这句话,成就了那个过于顽固的老者。 「老陆,你若进不来,我也不走啦。」赵皎畏惧前路迷雾重重,站在前方的双腿都在抖。 「我们回去吧。若没有你,活再久也没有意思……」 陆崇山老泪纵横,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迈开步子踏入薄雾之中,和那么多有胆量有才智、或年轻或年迈的凡人一起。 他们见识过了凡人夫妻各自飞,也看到过大户人家分崩离析,这薄雾里面和外面好像有个无形的天堑,进去的人再出来便变了,进不去的人回首便老了。 当然对于凡人而言,就算从别人口中知道了神子所要之物,要拿到神子想要的东西比较困难。 再低级的秘境,里头飞过的一只蚊子都有可能对凡人带来灭顶之灾。 真正意义上的九死一生。可凡人的头脑也是人类的头脑,那么多凡人前仆后继,再加上有修炼学院参与进来,为了招揽新鲜血脉,对他们进行武道上的指导。 他们到底还是以为凭藉自己的微末之力,费尽千辛万苦拿到了那东西,伙同一大群凡人,出现在所有走到这一步的所有凡人赞不绝口、恨不能顶礼膜拜的天狱创始人面前。 二老当时就呆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形云一身白袍,道骨仙风,和颜悦色,一如往昔。 第35章 挑明 曾摧毁天机个人意识的人,是你!…… 第117页 这是陆形云与他爹娘见的最后一面。 他原以为最后一面是离宗之前,却没想到却是在这里。 那两人缩起脖子好似很恐惧一般,毕恭毕敬地接过所谓奖励,见那瓶子里空空如也,明显很郁愤但又不敢发,并不信旁人说的里头确实有。 想到自己这么努力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被他们憎恶的人戏弄了一番,回去后依旧想不通,越想越感到自尊心受挫,没多久便暴毙身亡。 怎样的劝解都没用,他们到死都坚信,所谓天狱不过如此,所谓的天狱长不过是个道德败坏,忘恩负义之徒。 陆晏宁因为陆形云放任爹娘离开的事,气到甚至不想认他。 「那便不认,这是你的自由。」陆形云轻飘飘地道。 「你,爹娘真没看错你!」 陆形云眉头一皱,却什么都没说。 陆晏宁一怒之下回去想要引爹娘入修炼一道,又被他极力维护的爹娘好一顿迁怒,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山中日子回到了原先那样,只是陆形云曾经的遭遇,落到了陆晏宁身上。 他经歷了巨大的落差和苦痛,才后知后觉,并不是爹娘变坏了,而是他们一直都不曾好过,原来真有人一直不会变,怀揣着对哥哥的歉疚,回到长烟道院,身形都消瘦了一大圈。 陆晏宁换回男装后,容貌俊美,性情却不如以往活泼,他同砚席的学员这才惊奇的发现,梦中情人竟然是个男子,芳心碎了一地。 陆形云拿他爹娘没辙,却没想过要放弃陆晏宁,他久违地回到长烟道院。 长烟道院院长是个不苟言笑的空巢老人,一听说陆形云来了,亲自接见了他:「你总算来了,有人为了见你,在这里等了你好些年!」 「谁?」 「你去了就知道,他在藏书阁,负责拓本的摘录、编撰之类的差事,字写得很不错,我很少见到那般年轻之人,能写出那等好字。啊对了,他五年前路径此地就对你赞不绝口,还去你原先所在的宗门找过你,但没有找到……」长烟道院院长捋了捋鬍鬚,卖了个关子。 陆形云不明就里地来到藏书阁,只见那地方变了模样,无论是路过的假山卵石,还是桌椅、台阶,都打磨得圆润光滑,说不出的舒适,并且极具美感。 按理说长烟道院并没有这般底蕴,陆形云看着那细节上毫不含煳的处处景致,小到路边碎石,大到藏书阁上屋檐。 「确实好看。」就因为太精巧,以他的眼力竟也挑不出一丝毛病,金天机有种异样的感觉,无端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这里面是什么人?」金天机问。 「不知道,院长给我卖了个关子,也许是院长的熟人,或者我的老友,不管怎么样,都得去见一见。」陆形云道,「我欠长烟院长一个人情,当年我年纪还小,便买到了宗碑,便是院长出面帮的忙。你若是不想见,就在外面等我,我去去就来?」 「一起吧,我不放心你。」金天机极力遏制着某种不痛快的感觉,又很好奇。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还担心我会看上除了你以外的别人?」陆形云还有闲心打趣,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存在,屈指可数。 金天机却罕见的没有懈怠。 陆形云带着金天机,轻车熟路来到长烟道院藏书阁外,打磨得浑然天成的石桌上放置着抄到一半的拓本。 藏书阁的门开着。 陆形云看到那拓本上纤细的字。 那字…… 陆形云心脏不由漏跳了一拍,他仔细地看,双眸不由微微发热,心道不会吧。 「那本尚未写完,写完的都在里头……」有个青衫男子手持毛笔走出门来。 金天机的眉头稍稍一皱,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听院长说,这儿有字写得很好看的人找我。」陆形云回过头,只见来人双手带着纤薄的手套,与肌肤严丝合缝。 会戴手套的大多是炼器师,炼器师徒手炼器,徒手废器,能凭藉手指相互一搓便能打火,有些初入器道的炼器师,学艺不精,未免一不小心打着火,便回带上手套隔绝火星……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些面老手不老的怪胎,再次便是手过于好看的炼器师。 「你就是陆形云陆宗主吧,」那青衫男子看向陆形云,摘下手套,露出一双素白的手,长指细薄,道,「我等你已久。」 「您是……」陆形云有些不敢相信。 「我姓易,易明镜。」那青衫男子道。 陆形云仿佛听到自己脑弦崩断的声音。 金天机一看,只见半晌过去,陆形云都没有晃过神来。 「你当真是至圣,心灯可在你手上?」金天机抬手挡在了陆形云面前。 「天机……」陆形云见他情绪有异。 「天机?想必这位便是『神子』吧,」至圣易明镜诧异了片刻,温声道,「姓金,名天机,别来无恙。」 「你怎么知道,」陆形云道,「你们见过?」 金天机神情怪怪的。 「他和心灯确有不小的渊源。」易明镜看了看藏书阁走过的人,道,「二位想看心灯,就请随我来。」 陆形云和金天机相视了一眼。 这位青衫男子带着陆形云和金天机,来到独立的房间,房间里空空荡荡,门窗紧闭,密不透风,门关上,里头灯就亮了。 第118页 这时,他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放在了凭空出现的圆木桌上。 那是个小巧玲珑的镂空金樽,一眼望去好似杯体上遍布花纹,没有规律却又异常圆融,一眼难忘,它并不发光,纯金打造,表面光滑,光落在上面,会很炫目。 「这便是了。」易明镜直接将心灯放在他们面前。 什么解释都不必了,就冲着突然冒出的桌子那一手,眼前这人如假包换,至圣无疑。 而这件小巧玲珑的金器,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心灯? 看起来半点威力也没有,就是个镂空金樽而已。 陆形云并非炼器师,也已经有了神子,对心灯的欲望并不大,他目光落在这位静如清泓般、气质干净纯粹的男子,明显对至圣本人更感兴趣。 「见过至圣大人。」他总算行礼。 「不必多礼。」易明镜道。 「我能拿起来看看吗?」金天机故意挑衅道,「至圣大人可捨得?」 「请便。」易明镜竟然同意了。 「这……」陆形云倒吸凉气,总算知道为什么经常会有心灯被盗的情况出现,至圣就这么管心灯的吗,完全不设防。 若是他俩有意,甚至可以直接拿着心灯瞬移离开。 陆形云久闻心灯威名,深知这东西不能随便碰,不太理解为什么至圣给得如此随便:「等等,心灯不是不能碰吗。」 「是他无妨。」易明镜见他这般紧张,有点奇怪。 金天机被他那疑似奇怪的表情刺了下,很是不客气地瞪了至圣一眼。 心灯在他手上,翻来覆去的摆弄,无事发生。 就这玩意?金天机的不屑一闪即逝,瞥向至圣的表情越发怪异。 易明镜却是笑而不语。 陆形云暗自奇怪:「不愧是神子,心灯竟然不起作用,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至圣大人本身更彻底的封锁,宛如心灯真正的鞘……我在想什么。这大概因为神子和至圣一个层次,神子的愿望无法直接通过心灯来实现。」他直接中断了细思。 「你想试试吗?」易明镜突然问陆形云。 「我?」陆形云愣住了,抬手指着自己。 「对,既然你都能掌控……「他的目光柔柔地掠过金天机,继续道,「想必心灯也可以,但你若想碰心灯,安全起见,还是得找个空旷无人之地再尝试。」 「我就不用了。」陆形云连忙摆手摇头。 他拒绝得干脆,易明镜不由诧异,从古至今来找他的人,没有不对心灯心动的。 「至圣大人,我有要事想向您请教,这个问题困扰我已久,今日能见到您,我如释重负,还请至圣大人能借一步说话!」 陆形云本想就在这儿说,让神子殿下出去一下,可见他手里拿着心灯,心灯这等可怖的玩意,神子殿下拿着并不会出现各种异样。 但让天机拿着心灯去外面不太安全,还是放在屋里比较好。 他试着跟至圣商量道:「您若不介意,我们出去说话?」 至圣抬脚便向外走,那反应,丝毫不介意把心灯放在别处,也很放心将心灯交给神子看管,甚至还有那么点迫不及待。 陆形云临出门前,道:「天机,你就待在房间里,千万别把心灯弄丢了。」 金天机对他摆了摆手:「放心,你早去早回。」 陆形云啼笑皆非,他就在门外。 门关上以后,金天机这才晃了晃心灯,又将它放在桌上,守着它细看,他之所以诞生,源自于眼前这件神器。 「还以为你过得多好,想不到堂堂心灯,不过如此。」 「我好歹能走路,你连移动都只能靠别人,连人形都没有,本体都被看光了,你主人也不知道给你遮着点。」 「你该不会连意识都没有吧?啧啧,这样下去你会毁掉的知道吗。」 金天机道:「你主人好像并不在乎你,炼器师都是毁了神器得以更进一步,你若再不睁开眼睛面对现实,以他的实力,他能毁你的时候,你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金天机幸灾乐祸着,又觉得自己这个同境界本该在自己之上的同类,有那么点可怜。 越发觉得炼器师虽然有一双完美的手,但跟炼器师待在一块实在太危险,还是他的形儿最好,跟他极其合拍,相互需要,虽然全部天赋都被点满了,但从未想走器道。 「……你再找个对你好点的人吧。」 心灯静静地直立桌面,只在金天机转身看别处的时候,它的底座不动声色地转了半圈,好似不太服气地左右摇晃了下,险些从桌面上掉了下来,金天机是时扶住了它,还以为是放的时候没放稳。 门外,竹林边,易明镜道:「但说无妨。」 陆形云问:「到了您这个境界,会存在意识和本能分开的情况吗,比如意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或者人性和神性割裂,这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若要更进一步,当真是回归到人性吗?」 虽是初次见面,但陆形云见到至圣,如见故人,他知道有些话无法对陌生人说,但以他对至圣的了解,至圣无所不能说,他不存在嘴碎会告诉其他人的状况,不存在任何偏见,他只会说实话。 陆形云向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存在述说自己的苦恼。 若放在以前,他绝不可能在见到至圣的时候,问出这般无礼且冒犯的话,但为了天机,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119页 「人性和神性,割裂?」易明镜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陆形云望向他清澈的眸子,只觉问至圣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强人所难,有点过了,但除了至圣,却也没有其他人处在同一境界,道:「割裂的意思是,在您这个境界,大概已经没有世俗欲望了,但一旦产生欲望,精神上很想,但身体却跟不上,这种好似精神与肉身分离的状况若是始终存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你是说你吗?」 「不是,我说天机。」 「他是神器,不存在人性啊。」易明镜理所当然地道。 陆形云一顿,好似当头一棒。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握着心灯的金天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直至这时,金天机不隐瞒了,吊起凤目,斜睨着至圣易明镜,冷笑道:「是说声音怎么这般耳熟,原来当年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啊,毁我的人也是你,甚至连我的名字,也是你取的,真够多管闲事。」 第36章 被遗弃的心灯 与至圣论道。和天机冰释…… 所以说他意识全灭,除了那番话,还有用极尽舒服的手触碰他的本源,而后敲之震碎他尚未彻底成型的本体,只有可能是炼器师,还不是一般的炼器师。 「是啊,」易明镜平淡无奇的语气,直言不讳,「就连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呢,所以说,好久不见。」 陆形云愣了又愣,素来冷静的头脑懵了又懵,他收敛笑容,难以置信地回望至圣。 「你过来,」金天机在气头上,对陆形云道,「和我联手,弄死他。」只要易明镜不死,心灯迟早折损在他手上,他也会伴随着心灯的陨落,被天地直接抹除——他还不到真的生命那般可以渡劫成型的地步。 陆形云却顿住了:「天机,你冷静一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说过帮我,可那人若是至圣,你便忘记你说过的话了吗!」 「天机!」 「形儿,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人当然站在人那边,陆形云知道他是神器,已然明白他的种种异常都是因为神器特性,甚至他的感情,也只会被理解为神器对主人的依恋。 真是可笑啊,这么多年,他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简简单单,被这人血淋淋地剥了出来。 金天机拿着心灯,瞬移到屋顶之上,狂风肆意地刮过他的衣袍,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天机,有话好说,」陆形云道,「别把心灯到处乱扔,那是至圣的心爱之物……」 金天机往外一甩,然后很不走心地道:「手滑。」 陆形云:「……」啧。 「至圣大人,抱歉了,我去跟他好好说。」 「无妨,他也成就了一些人的机缘。」 陆形云轻轻一跃,便出现在金天机所在的屋檐上,但金天机后退一步,瞬移到了更高的树梢。 陆形云心说你瞒着我,你也好意思生气,生气成这样,跟寻常冷冰冰无意识的神器还是相去甚远,他也不知道天机在闹什么别扭,可能他需要再深入站在对方立场上想想。 可这样想来,他好像从未真正理解过天机,以及天机,貌似从未待他真正坦诚,但这大概也会造成某种神秘感,为枯燥的日常带来生机。 心灯落入正在排成阵列练剑的道院学子群中,砸到了一人头上。 几乎是心灯撞到他脑袋的瞬间,练剑舞的女修阵列中,排在最前方最为清绝的女子「啊」地一声,竟像是被无形之力拉扯,硬是平移到了这位被心灯砸头的男修身上,径直撞倒在地。 人群一下子乱了,有人恰好倒在了镂空金樽至圣,只是隔着衣料接触了脖颈处的一角皮肤,天色陡变,瞬间乌云密布,他们练剑的地方下起了瓢泼大雨,就像天上降下瀑布。 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 「哪来的金酒杯,什么东西,有鬼啊!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扔给我,这什么。」 「天上,天上有火光!?」 「怎么有猩红的火石从天而降,我是想过整日修行得这般辛苦,执教安排的任务总是完不成,不如天降火石毁了道院,但这怎么真来了!救命,长老救命!」 长烟道院长老均被惊动,可有位嘴唇发紫宝相森严的执教刚出现在这个地方,顿时轰然自爆成一滩血雾,死得猝不及防,溅了旁边来不及飞退的人满身满脸鲜血。 更有奇形怪状的高大建筑拔地而起,地面裂开,底下有岩浆翻滚。 心灯经过不少人的手,长烟道院道场被整个翻了个遍,满目狼藉,甚至有高楼拔地而起,但它近地的一角长了个硕大的肉瘤,宛如心脏般搏动,其上遍布血管,令人一眼作呕。 金天机见状,暗道心灯果然可怕。 心灯是能实现人的心愿,但它发作得太快,它不遵循人口头上的许愿,而是直接与人心相连。 往往人碰到它的一瞬间,内心的想法便已然应验。 往往许愿之人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些什么,那些潜意识直接间接的思绪,深埋在心底里的仇恨种子或者希望之火,都被无止尽放大,在外界以或丑陋或美好的形象完全显化。 想他当年在圣山外,用那么多个不契合的人施展力量,结果满身灰尘,还沾上令人作呕无法自行清洗,清洁术都无效的恶臭黏液。 第120页 金天机又看看下方兀自谈笑风生,好似完全无所谓心灯旁落他方的至圣大人,再看到辗转其他人手中,表面渐渐沾上灰尘,黯淡无光的心灯,心说这可是他们神器界不朽的传说。 没有个人意识无法化形的心灯甚至无法选择不被境界不够的人碰,它身在局中,没有局外的金天机看得真切,没有神器风范啊,恐怖至极却这般被动的心灯甚至都称不上他的对手。 一时间,比起不知为何乱成一团、惊恐万分的人群,金天机倒是觉着这么做与其说是折磨至圣,不如说是在折磨心灯。 置身竹林间,听到空气中的不平静,又嗅到一丝血腥气的易明镜,眉宇间露出一抹疲惫。 「至圣大人要不要尽快收回心灯,这样下去会闹出多条人命的……」陆形云道。 可谁知,易明镜只是摇了摇头,道:「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命中有此一劫,我来之前算过,长烟道院气数将尽,大难之后紧跟繁富,院长是个妙人,他会妥善处理此事。」 陆形云听他说得好似看开,但那抹疲惫却还是拆穿了他,到底还是看不过去却又不得不看开的状况,于是只得点头道:「原来如此。」 「你要不要试试心灯?」终于,易明镜对陆形云道。 长烟道场混乱不堪,但谁都没能耐手握心灯太长时间,稍微长点内心隐匿的黑暗面便暴露出来,使之天上多了数道鬼魅般的黑影,还有一条宛如浮鲲般掠过竹林的硕大黑影,这地方人太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稍有不慎死的可能全是天之骄子,因为只有那些最亮眼的存在,最惹人眼红。 「我?」陆形云道,「我若拿着心灯,只要我动杀心,我爹娘就会立刻暴毙……」哦,他忘了,他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他的不杀封印貌似已经解除。 易明镜头一次听到这种说话,看来眼前这人之所以能动用神器金天机的真正力量,并非偶然,他或许真能动用心灯:「你能掌控神器,应该也能掌控心灯,你要不要试试,我这趟外出,其一想带你回器村,其二便是给心灯找个主人,若找不到,其三……心灯也是时候消失了。」 「我不要。」陆形云坚决摇头。 「你当真没有任何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陆形云陡然回神,也不是没有,他道:「至圣大人,心灯可以让天机变成人吗!?如果心灯臻至巅峰,会不会只要握着它,就能成仙?」 易明镜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可以好似很正常地用心灯吗,中规中矩地用它。」 「为什么?」 易明镜道:「因为我内心有一缺,我各方面都已经臻至圆满,唯有一缺。正因为这一缺的存在,我无缘更进一步。若我能更进一步,那么心灯必有更进一步之法,当然心灯既要可毁,又要更进一步,这是我无法兼顾的两全其美之道。」 「我能冒昧地问一问,是怎样的一缺么?」 「告诉你也无妨。」他这一缺,就像在无缺剑的基础上淬鍊至真正的完美再往上硬生出一缺来,比人为定义的无缺更加坚不可摧,因此,就算举世皆知,也不影响他的至强无敌。 易明镜坦言道:「我没有想像力。」 「!?」 「我各方面臻至完美,我了解了世界本质之后,我便失去了原有的想像力,心灯也就无法发挥其真正威力。世界在我面前,就是世界本身的模样,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异常状况发生,那么心灯也就只能创造出我见过的东西,包括我所炼之器,我所创之物。我若不清楚某种花卉的具体细节,我也无法幻化出一模一样的花卉来,但有想像力的人不一样。他们只是想像某一种生命,就能通过心灯成型。所以说,寻常修士能通过心灯做到的,我都做不到。」 易明镜道:「所以你若问我可不可以,那你知道答案了。」 「如果您都认为不可能,那多半不可能完美。」尽管至圣说得委婉,但陆形云一点就透。 既然心灯并非完美之器,就连至圣都察觉出了自身存在的那仅有的缺陷,而和他平级的心灯想必也一样。 若他向着这样的心灯许愿,让天机变成人,很可能变成人的天机身上依旧也有一阙。 或者说,现在天机割裂的状态,就是他身为神器自身存在的那一缺。 「现在的心灯,无法实现我的愿望,它改变不了和它同一层次的天机,除非……」陆形云道:「至圣大人,除非您更进一步。」 「怎么样才能让您有想像力呢,当您有了想像力以后,是不是就能彻底圆满?」甚至成仙? 「或许毁了心灯,我便有了。」就连他也不清楚心灯如何成型,当心灯摧毁之际,或许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状况也说不定。 易明镜到底是尊重人,并不认为陆形云小小年纪便不能同自己谈论这等深奥的话题。 「若以不摧毁心灯为前提?毁了心灯,我就没法许愿让天机变成人了。」陆形云只有这一个愿望。 他突然反应过来,道:「您知道怎么毁了心灯?」 「嗯。」 易明镜这趟下山,如果不能寻到可以託付心灯之人,那便毁了心灯,他想毁心灯的意图之坚,哪怕器村炼器师们全都不同意,他也不打算回头,心灯并非世间能存之器:「其实很简单,只需添上一个字。」 第121页 陆形云不知道是哪个字,多半不是「销」就是「灭」之类的,但既然至圣说可以,那便可以,他道:「如果毁了心灯,您不能更进一步呢!其他的器毁掉以后,您还能再炼一柄,可心灯若是毁了,您还能再炼制一件吗?当真没有两全之策吗?」 「不能重炼,心灯独一无二,它的成型过程存在无数个巧合。」易明镜并没有隐瞒,他已经不再是赤诚少年心性,没有了当年那般倾注一切心血的热诚与兴奋,现在的他炼器如同喝水吃饭一般轻松,他能炼制常见的器,但再也无法重现心灯。 但他非要毁了心灯不可,哪怕他无法更进一步。 世上不需要心灯,他也不需要心灯。 陆形云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为心灯感到沮丧。 他清楚地记得天机提到过不被需要,存在毫无意义的空虚状态,而心灯却是被创造它的人判了死刑。 如果心灯和天机是一个层次的存在,天机这般活力四射,而心灯如此死气沉沉,乍看之下和普通有形器兵别无二样。 可它明明是心灯啊,是令天地为之忌惮,甚至创出另一位天生神灵来平衡力量的心灯。 就连天机在意识诞生之初,被说过类似的话,使得意识晚降生了那么多个岁月,那么心灯呢? 心灯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中,至今未能醒悟? 不是被其他人,而是被创造它的人这般定义没有存在意义,不被需要,心灯与触碰它的人心意相通,它无声地和至圣靠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再倾听着至圣的心声。 这是怎样一种折磨?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陆形云道。 如果他没办法让至圣拥有想像力,那么若是向心灯许愿,弄来一个别的世界的人呢? 至圣看穿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但这世上当真只有一个世界。 如果还存在另外的世界,如果能打开一条通道,弄来另一个世界的生灵,让那个生灵手握心灯许愿。 那个异世界的生灵想像出的东西,一定都与这个世界不同! 只是不知道心灯究竟有没有构建两个世界通道的能力,另一个世界有没有足以跨过这个同道的人。 陆形云认为有必要一试,但凡它有意识,但凡它有自救的本能,但凡它有心活在这个世上,有想要体会被需要的珍惜感。 「天机,我要心灯!帮我夺回心灯!」陆形云道。 金天机听到他的声音,见他这么好意思使唤自己,尽管早先让他尽情使唤自己,眼下一下子想收回成命,不听了。 「理由?」 「你若不愿意,那我就自己去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神器了不起,神器就能翻脸不认人了吗。」 陆形云道:「现在你对我的爱里掺杂了神器本能的依恋,怎么,你是想坐实这份不纯粹的喜欢吗,那你继续,我想我应该承受得起。」 金天机抿了抿漂亮的唇,好看的眼里微微泛红,又气又爱,真想变成人,这人有时候实在可恶,道:「你等着。陆形云,我迟早会变成人,我迟早能彻底掌控自己,你不可以当我是只靠本能的低级器兵,我是天生神灵,我跟他们不一样。」 「好的好的,从未当你和其他生灵一样过。你是人,我爱人,你是器,我爱器,就这么简单。我对你什么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陆形云觉得自己简直了,他能凭藉蛛丝马迹知晓那么多秘密,却唯独在神子的问题上选择了无视一切破绽,一厢情愿去相信他拥有人性,他就是可以爱的人。 其实并不是金天机隐藏得多么天衣无缝,而是他从未往天机有可能不是真的爱他的方向上想过,因为他想要神子,就算有人拆穿神子是神器,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可能是他。 与此同时,天狱迷宫洞府。 许愿状态下的金天机并未甦醒时,天狱迷宫并不对外开放,进入迷宫的人,可能便是真的被困在里头出不去,他们若能走出迷宫,倒是能进到天狱核心山巅的住处,寻一处无人洞府闭关。 「周天元该不会死在里头了吧,这都二十多天没见踪影了,他真当自己凡人躯体能够熬这么多天。」魔殿小少主叼着不知从哪摘来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挖起一把冰,揉成一团,往周天元的洞府门口扔,但也怂怂地没敢直接砸门,而是落到了门前半尺的位置,刚好堆成了一排。 「等他出来,或许又成人棍了,该撞门了吧。」 「该撞了,你先还是我先?」有人蹲在烤红薯堆边跃跃欲试,主要是神子在休息,他们也没其他修炼法,闲着也是闲着,偶尔也很羡慕周天元至少还有事情可做,他们就只剩下吃喝玩乐了。 「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轰地一声巨响,周天元一脚踹开洞府石门。 「苦心人天不负,这世上真有不用灵气便能修炼的修炼之法,我打算称这一力量为『元力』,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有烤红薯吗?快给我一个!吃完了我还得去告诉陆形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天上捲起重重彤云,其间电光闪烁,每一道全新的道统面世,天地都会有异动,以天地异象昭示天下,但凡开创一门道统之人,将会一举成名天下知。 天地捲云中央降下一束光,万里之外的古尊遵循着,周天元沐浴在神光中,气息节节攀升,通体舒畅,一手拿着烤红薯,啃得不亦乐乎。 第122页 「咱陆大狱头呢,他去哪儿了?」 蹲在地上的同辈古教弟子们,全都脸黑成铁,见他如见鬼神。 羡慕嫉妒恨,又不得不佩服到五体投地,恭喜他,也恭喜自己,终于可以修炼了,尽管有神助有好处,但天赋再好,不能修炼也只能干瞪眼,顶多延年益寿个几十年,要想长命万岁,还是得修炼。 与此同时,天狱迷宫浓稠的云雾有消散的迹象,看样子神子殿下休息好了,准备布施神物,造福苍生。 蹲在地上的人拍拍手上黑炭,对周天元道:「正好,事不宜迟,现在就进山找到神子想要什么,通过空间隧道,直接就能去到神子所在的地方,咱陆大宗主定然也在那里!」 第37章 大杀器 心灯有两个世界毁不了,一个在…… 世上绝大多数灾难,起初徵兆都很小。 同样,盛世到来之初,苗头也微不可闻。 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大陆的各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对某些人极其重要的大事。 当周天元发现「元力」得天地人可之际,备受瞩目的史上最年轻圣人周一溪,成了史上最年轻尊者,天道院举教同庆。 古教神庭为争某一出了神药的秘境归属,出战娑罗教,最后关头,天府横插一脚,煮熟的鸭子怕是要落入好几大古教的口,正进行这紧张而激烈的拉锯战…… 由于仙古岛屿归属尚未确定,各方古教或隐士尊者们,都在尽可能地发光发热,以求更亮眼些,多点被选择的可能。 而这边周天元为了劝其他人陪他修炼,各种鼓吹元力的好处。 其他人虽然无所谓是什么修炼法,当了这么久的凡人才知道修炼的好处,听他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竟觉得很有道理,当然,他们心里想的是,若真的好,也用不着这般鼓吹。 「你们想想看,古往今来为何无人成仙,会不会问题就出在灵气上,毕竟灵力来自于体外,借外力淬体,怎好过将人体本就拥有的生命本源力强化至极呢,我的元力乃是万物生命力的本源之力,藉助本源之力,更有可能超脱大世之外成就永恆不灭仙体……」周天元说得口干舌燥,受不了这些草包们,非常想见陆形云,若是陆形云在,听他一句便能举一反三。 「行了行了行了,能修炼就行。」 他们被神子那可以瞬间提升实力的奖励提升了认知,尝试过瞬间到位的修行以后,谁还会觉得按部就班的循规蹈矩式修炼法值得一说呢。 这边唿朋引伴才刚离开,天地异象降临天狱迷宫之巅,察觉到此番动静的不世出老尊赶到时,被天狱迷宫外的稀薄迷雾挡住去路,倒是久违地激起了内心隐匿的好奇心和好胜心。 「这里便是新晋准古教,天狱?」 「流水的过客,铁打的天狱长、神子和狱卒。」 「听说都是不能修炼的凡人,凡人之中,竟有能创新修炼体系之人,未来的古教之祖,天狱长眼光毒辣!」 「也不看看是什么凡人,当年天狱长出圣山中诅咒,随同他一道出来修为尽失的那些弟子,可都是古教培养的核心弟子,甚至包括当年堪比至圣年轻时的天道院大公子……」 如今再说起天道院大公子来,已经很久远。 当年他出天道院时被折了气节,损了道心,已经翻不起波澜,不过天狱长倒是很看好他,当年带他出席盛会,据说是天狱核心成员。 「既然来了,那便去瞧瞧!天狱的玩法便是获悉神子所需之物,拿到以后,交到天狱长手中,就能得到神子奖励的好处……」 「老朽都快入土之人,什么样的好处没见过,神子给凡人或初窥门径小弟子的东西,还能对我们有益处?」 「没益处您还来?」 「老朽此来只为见创出新道统之人,若能带走此人,再创新古教,老朽便是古教开山老祖之一!」 「敢跟神子抢人,您老也是头一份。」 「天狱因有神子布施,才稳坐准古教之名,就是没有新道统,这儿也是毫无争议的准古教,有没有那位天骄都无妨。况且神选之子就一个,其他的想必也不怎么受优待,怎么说也是古教之祖的资质,岂会甘于人下。倒不是我想抢人,若那位天骄自己想走呢,天狱长还能强留不成!」 「不好说,天狱长目光长远,神子乃是心灯神器的伴生神灵,是天地为了平衡心灯之力才诞生,至圣毁心灯已成定居,心灯不在了,神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照这么说,天狱便是昙花一现的顶级势力,神子在世年限有限,神性之物暂时比较多,却是个消耗品,用完就没了!」 若是这样,那他们也有必要参与,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给其他小辈,或者给那位创出新道统或许尚不知其重大意义的天才小辈……从未接触过那所谓好处的隐士高人们很天真地想。 他们轻而易举地通过了迷阵,进入其中。 活到他们这个岁数,后手太多,甚至灵身法身金身分魂都修了不少,甚至存在不同分魂,性格迥异的另类修行之法。 因此面对这小小问心考核,见招拆招也有的是法子。 浩淼的东洲大陆上,长烟道院不过一隅之地,好歹也有数百年歷史,随着这些年的稳步发展,占地将近五十里,乃是东洲偏地小有名气,正汇聚着大陆数一数二的强者,传说中的存在,经歷着史无前例的异变。 第123页 赶去天狱的人近水楼台,通过空间通道,来到了混乱不堪的长烟道院所在处。 这一去顿时就惊了。 万仞巨山拔地起,黄泉自天上落,尸骨遍野,血流成河,地动山摇的可怖景象还在持续变化。 他们的声音都开始不稳。 「这……神子想要的那镂空金樽,当真是传说中的心灯!?」 「神子想要之物竟是心灯,但心灯怎么会在这里!?」 「心灯在,那至圣呢?」 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诅咒果实更蛮横的,那无疑便是心灯,手握心灯之人想要谁死,心里冒出类似「死」的想法,对方就会以完全无法抵抗的方式悽惨死去。 这个死能无视空间的距离,哪怕想杀之人在万里之遥,躲在布满防御阵的封闭空间中,也能在一瞬间毙命。 在心灯面前,举世只有一处安宁地,那便是至圣所在处。 简而言之,得到心灯神器之人,一个念头就能让尊者灰飞烟灭。 一念填湖,一念创岛,整个大陆就像任人揉捏的泥团,天地脆弱无力得好似不堪一击。 「快、快去通知教主!」 「敢问至圣何在!拜见至圣!」 在心灯面前,举世只有一处安宁地,那便是至圣所立的地方。 圣人及尊者们闻风丧胆,在找到至圣之前,没人敢露面。 心灯落入凡人之手,或许只是一个庄子一个村镇,可若心灯落入修士之手,修士的认知之下,瀚海山川古教荒林,他们心有多大,心灯攻击范围便有多大。 最终都会演变成难以想像的巨大浩劫。 在这场堪比无尽天灾的盛大浩劫中,谁都有可能会死。 而浩劫过后,大陆会有新的地形,新的宝物。 就像东皇神洲突然多出的仙古岛屿,就像仙古岛屿中的无端腾空的圣岛,就像神国所在的浮空岛,突然间消失不见……从大陆衍变的维度去看,单单一族的浩劫,对整个大陆而言并非坏事。 他们恐惧心灯又嚮往心灯。 所谓成神创物,如此简单,只需手握心灯便能开山做祖。 再不可思议的地形,只需一念即可生成,再不可思议的逆天伟力,只需想要,便能拥有,似乎只有人想不到,没有心灯做不到。 他们并不想心灯毁去,与如此伟大的杰作相比,他们不过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但若是心灯与他们之间只能存在一个,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 「这样下去,又会有多少人死去,至圣为什么不阻止?」 「是时候了吗?至圣放任事态变化却不阻止,是打算让心灯最后显威一回,然后让它彻底消失!」 「毁了心灯吧,心灯确实不该存在于世。」见到这般可怖景象,终于有老尊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地道:「心灯必须毁,心灯必须毁,至圣是对的,在酿成大祸之前,心灯必须毁!这绝不是天地能容纳的东西,这是逆天下之器,但凡有一个人,但凡有一个人……」 他不敢再说下去,害怕点醒了某人某个恶念。 当心中的恶念即可杀人,将会造成怎样的威力。 ……但凡有一个人对世间怀揣恶念,想要世间万事万物就此死绝,他们所有人,都会在瞬间尽数灭绝,人类这么多年繁衍生息才有的今天,都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最后,只会剩下至圣自己。 这是种族内的厮杀,毫无反抗之力,绝对一边倒的屠杀。 谁也不敢对手持心灯之人下杀手,因为一旦得到心灯的人死了,下一个拿到心灯的人为了苟活,很可能魂力笼罩四方,视线范围内所有人形神俱灭。 若有尊者得到心灯,那后果不堪设想,在场所有隐匿在虚空中的人都会被发现,一个都逃不掉。 「还请至圣出手,毁了心灯吧!」这些尊者们总算醒悟过来,放声哀嚎。 「休得胡说,谁敢说毁了心灯的话,就是与整个器村为敌,」器村炼器师总算赶到,闻言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以为心灯没了,至圣还会活着吗!」 「什么意思!?」 一位鹤髮童颜的器村炼器师哽咽道:「易圣,易圣也上了年纪了,别看他看着年轻……心灯吊着他的命,心灯没了,他可能也就没了。谁敢动易圣,我鹤妄便要谁的命!」他身披隐形衣,内藏生死袍,乃是天下器宗时代末,见证了傅明镜时代的炼器巨擘,器村毫无争议的元老级人物。 「怎会如此?」他们战慄道。 「如果大世不需要心灯,这大世需要至圣吗?他不能出世,不能更进一步,他站在终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易明镜的炼器术已经走了器道的终结,他很孤独,同样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所谓的至圣,好像真就只是管管心灯而已,管不好,便是一场浩劫,便如今日一般,若这趟结束,人们只会记得,至圣没有管好心灯。 「心灯给我!」陆形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不管怎样,既是神子想要,快把心灯交给天狱长!」 「神子想要也就罢了,天狱长也是人,这能给吗?」 「谁拿到心灯,赶紧交给天狱长,如果不想死,谁都别接!」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周天元等人径直来到陆形云身边,心急如焚,「话说你要心灯作甚,你都有神子了,再要心灯,你确定你掌控得住?」 第124页 「不确定,但我得试试。」陆形云心事重重,虽然心血来潮说了要心灯,但真正见识到心灯的可怖之处,他犹豫了。 他虽然想到了或许唯有另一个世界才能开拓至圣的眼界,让他重拾想像力的可能,道理很简单,可心灯不一定能开启空间通道。 以及他猜测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但他无法想像那是怎样的世界,会存在怎样的生命。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有想像力,可当他想像不出实质性的东西来,便会发现,想像力原来存在门槛的。 这样一来,哪怕他拿到了心灯,内心的这份不确定,恐怕也会通过心灯显现出来,以及他真能掌控心灯吗?陆形云对心灯充满了敬畏,认为拿起都需要十足的勇气和充分的底气,然而到现在他没有,所以他并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等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 易明镜见他这般谨慎,不由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现在的你,明显无法掌控它,会被它俘虏。」 平视心灯的人几乎没有,要么心存贪念,要么心存恐惧,但要想拿心灯,无论是恐惧和胆怯都不能有。 陆形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金天机不会善罢甘休,这个状态下的金天机对他很是警惕,拿到心灯不一定会交给他,他只能从陆形云手里拿。 「这位是?」周天元等人注意到陆形云旁边那位气质干净出尘的年轻人,不仔细看会忽略他的存在,可一旦细看,便会有种眼前一亮,甚至惊为天人之感。 气质如天山白雪,山间清泓,极尽舒适耐看之至,与其说像个修士,不如说像个脱俗的凡人。 陆形云正色道:「器村村长,至圣大人,这些是我朋友,也是天狱核心骨干成员。」 「至圣大人!!」周天元等人完全没想到这位年纪如此之轻的人,竟会是传说中的至圣,难怪这地方安全,难怪陆形云半点不慌,他们后知后觉赶紧行礼,「晚辈见过至圣!」 「不必多礼。」易明镜言笑晏晏,嗓音轻柔,气质娴雅,给人十分舒服之感。 心灯奈何不了至圣。当心灯显威时,只有一个地方最安全,那便是至圣所在处。 至圣主动走到了陆形云身边。 而见到易圣,所有远道而来的人全都沸腾了。 「易圣,是易圣!」 「前所未有的大事,心灯,神子,至圣,天狱长,大陆顶尖高手,古教势力,齐聚此地!见证歷史!」 陆形云还是坚持要一试,尽管现在还没做好接心灯的准备,实在不行他便退一步,让至圣亲自去接,可一旦心灯落入至圣之手,或许就再也没机会了。 陆形云心焦至极,却见周天元初来见到至圣之前便满面红光,好似有好事发生:「发生什么事,看把你乐的。」 周天元道:「我成了!」 「什么成了?」 周天元把自己发现元力,并用它修炼,创出新的修炼之道,这是从神子所给无形之物可以提升先天天赋处得到的启发,既然连那样的无形之物都存在,那么「生命力」必然也存在。 「不止如此,不只是元力!这世间一定存在各式各样的无形之力,只要能发现其中之一,就能衍变出无穷种可能。」 陆形云愣住了,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噼开混沌。 「你觉得呢?」周天元很是火热,他想走出一条道,但若要开闢完整道统,得有志同道合且悟性惊世绝伦不逊色于他的人齐心协力才行。 灵力修炼体系能够成熟至今,乃是无数先辈的功劳,元力修炼体系想必也是如此,他自行命名,他很希望陆形云也能参与进来。 周天元如同一个发现新大陆的疯子一般,想要有志同道合之人共同开闢新世界,无限热忱地说:「所谓元力,便是生机。你看,多少生灵,包括凡人,哪怕无法吸收灵气,没办法转化为灵力,但依旧在生长壮大,一定存在着一股澎湃的生命力,能让破碎的肢体重新修復,断尾再生,枯木回春,而且这股力量就存在于所有生命体内。」 「而且无论是骨头,还是皮肉,内脏,甚至头脑,虽然分化不同,但再生所需的力量却都是同一种。」 「它是最本源的力量,能够让生命恢復元气。」 「人体吸收灵气后转化为灵力,灵气起初看不见摸不着,只是从拥有特异药力的灵药上提炼出来。元力也一样无形,但人人皆有元力,若是习得元力,就能轻易为凡人乃至其他修士治病疗伤!」 陆形云听得喉结上下起伏,眼里大放异彩。 「吹吧……」旁边的魔殿小少主嗤之以鼻。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天元没好气地道。 陆形云倒吸凉气,道:「天元啊!」 「怎么了?」 「你是天才!史无前例的天才。」 「这我知道……」突然夸得周天元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么突然说这个。」 陆形云心跳加速,哽声道:「你简直……来得太及时,如果我的愿望能够达成,至圣能够进阶,这一切全都要归功于你!」他难掩激动,仿佛一眼看到了未来。 因为周天元,因为这个名为元力的东西,他看到了未来! 异于灵气的修炼根基,一众便能衍化一个别样的修仙界。 所以这个世界,有可能存在未来。 第125页 修士与大陆之间存在反哺,拥有灵气的大陆造就修士,修士带动灵气流转,造就更多样的大陆。 无论是天地的喘息,神子的出现,元力的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飞跃般的进步,大陆无尽岁月以来的衍化进程,都没有神子出现后的这些年来得更加快捷。 无不意味着天地也在挣扎,它也想在这场博弈中更进一步。 「你还在执迷不悟,」易明镜道,「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便是心灯,你还要为了实现你自己的一个愿望,而让这样的祸患更进一步永存么?」 一道金光化作抛物线,落到陆形云所在的方向,在他身边的人全都在躲闪,陆形云正要去接,但至圣想要,心灯到底还是飞入了他的手中。 易明镜接触心灯的瞬间,另一只手中多了一根细不可觉的针状物,便要在心灯底端刻下最后的字。 陆形云道:「至圣大人,您执意要毁了心灯,是认为心灯若在,大陆就会不復存在了,若存在心灯与生灵共存的世界呢?」 「你是想说世界之外还有世界?」易明镜道,「但也只是猜测罢了,你不知道在哪。」 「我可以!」陆形云道,「我知道在哪,我展示给您看!只要您给我机会。」 易明镜认为他是在白费心思,道:「心灯到底还是天之下,它的力量有限,打不开世界之外的世界大门。你只能凭空想像,以为是另一个世界,其实也还是这个世界罢了,你所能打开的世界,心灯均能摧毁。」 「心灯毁不了,有两个世界,心灯毁不了!」 「它改变不了过去,它也改变不了未来。」 「我想让您看的世界,在未来!」陆形云这番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您说心灯存,世界必毁,这也是您的臆测,您至少得看看未来的世界……」 「你以为我没看过吗?」易明镜道。 陆形云脸色煞白。 易明镜用一种平静到淡漠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世人只知心灯,不知『时空之门』,我有位已故的知己,姓贺,他最终炼制出了『时空之门』,可以穿梭过去未来。我去未来看过,那里只有心灯,没有大陆,一片虚无。」 「什么时候看过?」陆形云仿佛听到牙关打颤的声音。 「一直在看,一直如此。」 第38章 未来来人 (二更)「心灯是我的。」…… 至圣执意要毁了心灯,便是此时,此刻,就是现在,就让见识到它的可怖之处的世人做个见证,从今往后,心灯不復存在。 「看的是什么时候呢,」陆形云额上冒汗,「或许还不够长,再看看,现在和以前不同,现在有一线生机!因为天元开创了元力,那是崭新世界的前提……」 周天元一脸茫然,完全不明所以,但陆形云说有就有吧。 「你还不死心。」易明镜道,「你想看未来,我便可以展开给你看。」 「就看看,心灯存在的未来,是否有人族或者生灵存在,若是有,」陆形云哽咽道,「哪怕只有一个,您都不要毁了心灯。」 易明镜重炼的所有神器,都能通过心灯直接重现其威能。 每一次见易圣施展心灯的力量,都是种视角上的享受,可心灯落到他们手里,总会腌臜眼球,再仙风道骨的人施展一次老底都给交代清楚了,幻化出圣洁光辉的广场,阴暗的角落处甚至会出现两三条交叠在一起的狗…… 凹凸不平、树木倾折的地面恢復平整,还整齐地铺上地砖,偌大的空地上方,出现一扇圆形不规则的门户,空间风暴在门户边沿游走,一片片空间剥落,那门户边沿持续变化着。 但门户的另一边,静寂无声。 没有鸟叫,没有人言,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时空的另一头,一无所有。 只剩下万古的孤寂。 围着这片空地的老老少少们面露死灰,如果没有未来,当下能做些什么呢。 「心灯存在的未来,空空如也。」易明镜道,「我来找你,是想接你去器村,至少弥补你失去神子的损失。」 「在我走后,你将会是下一任器村村长,我让他们教你炼器术,我并没有看错人,若没有神子这个变故,你应该是最适合心灯的人选,但你动了凡心以后,你就不再是了。但今后一切回归正轨,你就当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吧,去器村,你若成了众望所归的器村村长,还有时空之门可继承,你可以回到过去,偶尔重温一下这个梦,梦总有清醒的时候,别太难过。」 陆形云失去了声音,红了眼眶。 许愿状态下的神子毫无人性可言,从头到尾只是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心灯毁了,他会消失,心灯不毁,所有人包括陆形云都会消失,既然摆不脱这怪圈,或许一切都无关紧要。 所以,很神奇,尽管没有太大感觉,但他只想安静地看看陆形云。 再多看他一眼。 能看见这个素来淡定的青年,好像从未如此慌张过,他也看向自己,表情好像要哭了。 金天机隐隐有种脱离这个状态的冲动,但他的双脚好像被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面孔如同僵化一般,扯不出任何表情。他觉得有必要让有意识的自己和陆形云道别,但心愿没能满足的他,无法从这个状态脱出。 第126页 再者,都已经知道他是神器了,就算陆形云再有恋物癖,自己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回不到从前。 他其实不懂什么是爱,他对这个人所做的事,不过是神器对主人的忠心耿耿有求必应,或许只是神器对人的依恋。 难以置信的是那样聪慧的陆形云,为何会真心喜欢装人装不像破绽百出的他呢,这真是个很令神器好奇的未解之谜。 陆形云双眼噙满泪水,面目有那么点狰狞。 他回首过往,所有细节歷歷在目,他还能回忆起两人一如往常地来到这个地方,期间正常地聊着天。 ……是不是不该来这里,不应该见至圣,在天机犹豫着不大愿意进这个地方时,他是不是应该答应对方远离这个地方。 如果早知道见到至圣就是终结,心灯就是终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他怎么会忽略这个。 陆形云从未如此确信自己何等愚昧,他沉浸在美好的愿景中,只忧心自己的寿命,没有任何准备,才有可能失去得如此迅勐。 「我,我……」他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泪如雨下,心里似有个声音在吶喊。 「我不想这样,谁来,谁来想想办法,救救我。」 环形的时空之门内,依旧静谧无声,而这般抉择,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谁也不再说出留下心灯的话。 没了心灯,至圣的寿元走到尽头,眼前这位将会失去天狱,失去神子,而他们只是无声地见证歷史。 「可以给你满足神子的最后一个愿望。」易明镜到底不忍,把心灯递向陆形云。 「至圣大人,要不,您还是自己给吧,这万一转交中途出了什么祸端,谁也担不起……」在场的古尊嗓音干涩。 「天狱长何许人也,未来器村村长,自然是人中豪杰,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再者心灯照妖,也能看看陆宗主的为人,是否真有器村村长之姿。」 神器金天机看都没看只剩一眼,视线只停留在陆形云身上。 不是陆形云给的就不收。 他有预感,满足他想要心灯的愿望,他所给的好处,便足以掏空他自己。 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出现。但至少可以在彻底被抹去之前,让意识状态下的他和喜欢的人道别。 「我不信,一定有办法,一定有人。」 陆形云牙关咬紧,无比郑重地接过心灯,将心灯牢牢地握在手里,却没有立刻转交给金天机。 「能动用元力的人,能容纳无尽仙灵的广袤世界,所有仙灵全都永生……一定存在能妥善用你的人……」 「天地容不下心灯。」易明镜嘆道,他也想留下心灯,但他竭尽全力没有找到留下它的理由,世间不需要心灯,就像世人不需要至圣。 「这片能随意揉捏肆意变换地形地貌的天地,当真毫无问题么,如果天地容不下,就是心灯不该存在,天地难道就是永恆不变的吗……」陆形云哽咽道。 易明镜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又活了这么多年,他等着时代变化,等着天地变动,等着一代又一代人出,以为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 当年天下器宗,在心灯显威之前,修炼才刚启蒙,这片天地尚且没有今日这般繁荣…… 可演变至今,无论天地孕育怎样强悍的生灵,心灯都能尽数摧毁,心灯依旧对天地构成威胁。 他不能为了保全心灯,保全自己,便让整个大陆无尽生灵遭难。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是在说心灯吗?」 一只手按住空间通道边沿,有个声音从虚空中传出,「看来没来错地方,照妖姐姐在这个世界果然很有名啊。」 接着走出了个笑容灿烂得有那么点欠的少年,身穿深邃如星空的长袍,仿佛与虚空融为一体。 谁都没料到这个变故,真有人从完全虚无的时空之门另一边走了出来。 不是其他生灵,而是个人!对方甚至也会神念传音。 「如果是在谈心灯的归属,不用谈了,心灯是我的。」少年见到这么多人有那么点说不出的 「你谁啊?」全场譁变。 「这谁家孙子在装神弄鬼,赶紧领回去,此地不是小鬼撒野的地方!」 陆形云见他这过于年轻的样貌,不由想到了至圣万年不变的面容。 「我吗,我叫吴骇,」那名少年左看右看,目光落在陆形云手上的镂空金樽上,顿时来了兴致,「请问心灯创始人何在,也就是心灯最景仰的主人,还活着吗?如果不在了,我就得再往前走一点,敢问那位了不起的存在卒年距今多少载?」 他说的往前,便是往时间的尽头。 众人以为他说的往前,是还想往前来冒犯至圣。 第39章 各种争取 (三更)「非常之兵,当用非…… 「放肆!竟敢诅咒至圣!」 「阁下当真来自未来?」陆形云见到他的一瞬间很欣喜,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未来那里没有大陆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对诸位而言,我的世界是未来,但对我来说,这里是宇宙诞生前的世界,」那位名叫吴骇的少年道,「我来自华夏地球,和心灯是天外好友。」 「此人胡搅蛮缠,也许就是来骗取心灯的,休得听他胡说八道!」穆芝等人陡然想到了被心灯封尘至今不出的神国,神国于他而言就像噩梦般的存在,万一此人来自于神国,用了诡计才传送至这里,刻意弄出天外来客的假象。若是神国奸细,怕是在他拿到心灯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会灰飞烟灭! 第127页 陆形云倒认为不至于草木皆兵,他们不是瞎子,当着至圣的面耍诈,就算是神国也没有这个能耐:「但他确实是从时空之门中走出,而他也知道心灯,岂不是说心灯的确存在于未来世界……」 「心灯能存于未来,却不能存在于现在,若心灯不毁,整个大陆也还是会走向覆灭,他们会活下来,我们全灭,你愿意?」 「愿意啊,人固有一死,大陆也并非永恆不变。」周天元见陆形云对来的人是维护态度,便帮着他道,「但心灯是绝对的杰作,既然时空之门中能走出这般气定神闲的修士,奇怪,他到底是什么境界?」 那名叫吴骇的少年循声望去,轻咦一声,打趣道:「我看你面善,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周天元问:「看你像是有备而来,该不会是仙?」 「我应该不能算是仙。」 众人露出鄙夷之色。 「我的境界在仙之上。」吴骇从时空之门一步踏出,身体笔直下坠,这边的重力不同于他原先所在的地方,他仰望天穹,太阳当空,却好似没有实体,如同法则般的存在,这片世界着实前所未有的古老,他喃喃道,「这便是亘古以前的完美无缺的世界么。」他环视这些若放在原始宇宙,怕是吸着仙气就能上天的古早大能们,无端生出一阵敬意,落地后,平视之,如实道,「我们宇宙中,不死真仙很多的。」 「……」 「哪来的疯子,他说不死真仙很多,但他来找心灯,哈哈我差点就信了。」这么说话的人很快收敛笑容。 因为那人穿梭虚空便出现在至圣等人面前。 画面很诡异,来人从至圣面前经过,却目不斜视地走向陆形云,道:「心灯创始人何在,我找他还有别的事,不单为心灯。」 易明镜正要开口。 陆形云手持心灯,不动声色地站到至圣面前,平静地道:「便是我。」 吴骇眼睛不眨地继续道:「久闻您炼器术高超,我想为我的心上人求一柄无缺之器,我提供神料,您若答应,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您只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众人不满:「未来的人怎么这般贪得无厌,想要心灯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其他好处!」 陆形云却也不恼,道:「心灯看心性,若你确实合适,让你带走心灯,结束这场浩劫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炼器不过举手之劳。只是我不了解你,如何能将心灯託付给你呢,你至少也得让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器村炼器师鹤妄瞥了他一眼,什么叫炼器不过举手之劳,这个将来的器村新村长,他怎么这么看不惯,道:「心灯太过危险,落入歹人手里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我等并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何敢把心灯託付给你。」 「哇你们的思想觉悟好高啊,你们都要摧毁心灯了,还管别人想要心灯的人是什么人品。」吴骇虽然回得是鹤妄,目光却始终不离陆形云,能感觉得出来这里也就这位对他有那么点善意,果然大格局。 这就是心灯一直以来念念不忘据说无欲无求的创始人吗,这便是心灯不惜毁灭也想拯救的人么,能视许愿心灯如敝履,确实……有点东西啊。 他咳嗽一声,道:「放任心灯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会导致灭世,你们难道不应该拜託我把心灯带走,带到别的时空吗,以求免灾吗。」 在场的人顿时语塞,他们互相示意,无论这人是谁,大魔头也好,救世主也罢,只要能带走心灯,不就解决他们当下的问题了吗,未来如何,跟现在水深火热的他们,有关系吗?半点关系都没有! 仍旧有人道:「但若放任心灯,跟随心怀不轨之人,去别的地方祸世,将会是更大的灾难。」 「你们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的地方洪水漫天?」吴骇笑了笑,又渐渐笑不出来了,「不会吧,你们都这般想的?」 器村炼器师们忍无可忍:「至圣大人,此人心术不正,还是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吴骇说不出亘古之前的大能们保守顽固不开化,他想真是有什么样的领袖,麾下便是怎样胸怀的队伍。 这儿的人就连普通小修士都有忧天下之心,庇护苍生之念,可见心灯创始人便是这样的人。 他想到未来的人族领袖,不由为他那位便宜师父感到自惭形秽。 「这么说来,你不打算商量,是想硬抢了。」陆形云道。 「不想不想,能用商量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我可不爱打打杀杀,可否借一步说话。」吴骇用心地道,「我确实为心灯而来,我虽然因为心灯看不上我,却对弃它如敝履的人死心塌地,认为心灯很没出息,但这不影响我景仰心灯创始人。」 他看着陆形云,余光不自觉地从易明镜身上扫过,却似乎毫不在意,陆形云怎么说,他似乎便怎么信。 「您若在世,就没有后来那自以为了不得的人族主宰兼炼器师什么事儿了,我可太希望能炼制出心灯这等精巧之器的人能活着了,我必然是未来世上少有的知道您的存在,由衷希望您能永生的人之一。」 这个少年眼里流露出别样的情绪,透着点说不出的沧桑。 陆形云道:「我冒昧地说一句,你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有资格和心灯为伍,你可知,心灯无法放入空间纳戒,你若徒手紧握,你能保证一直不离身吗。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拿着心灯,一旦心存杀念,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你能保证你可以一直为它收拾残局吗?」 第128页 「不能收拾就是它不能存在的理由吗?笑话。」 吴骇抬手,一枚圆熘熘的小球出现在他掌心之上,道:「非常之兵,当用非常之鞘。此物名为仙种,里头有一个世界。我用一整个世界来装它。」 直至此时,在场所有人这才浑身一震,有了对方乃是不死仙人之上的存在的实感。 一枚仙种里有一整个世界!若这是常态,那此人所在的是怎样的世界。 「仙种,常见之物,至圣请等一下。吾从大宇宙横渡星河而来,特来拜见心灯创始人!」突然,又有个声音从圆形时空之门中传出。 吴骇面露古怪,竟然也能找到这儿来,佛主对心灯,也是够执着。 众人只觉刺眼,待适应了那光华。 只见环形时空之门处,一位脚踩莲台身披袈裟的的光头竖起一只手于胸前,佛光普照大地,慈眉善目地道:「我乃佛主,『心灯』乃我佛古语,本该是我佛门至宝,至圣将心灯至宝交给我,我必供至于佛门第三十三重天上。」 太闪了,这是什么玩意,这人脑子没毛病吧!穆芝等人习惯了这边最强之人最低调的做派,不太习惯这种过于招摇的显灵。 「你这就不厚道了,我救了你,你用横刀夺爱来回报我,」吴骇笑着道,「心灯和心神医才是绝配,我乃世间唯一心神医,心灯乃我看中本命器,和我相辅相成,你就别想了。」 佛主道:「神医此言差矣,心灯适合佛门,合该入我佛门。」 「是头驴,你都要渡入佛门。」 「神医?」陆形云念着这个名号。 「你是神医!」周天元顿时惊嘆,「真看不出来,你能救人吗?」 「当然了,老本行。」吴骇道,「上至大道创伤,修炼隐患,下至疑难杂症,无所不能治,我也是心神医,若有心灯展开心境,治病救人如虎添翼。」 「位面战场杀遍万族的便是神医阁下你。」佛主拆台。 「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正如你所见的那般。」 「出家人不打诳语。」 行吧。吴骇独处天外多年,难得见到这么多人,他心情甚好,尽管不喜佛主拆台,到底还是笑笑了事。 陆形云见他心态超然,道:「有鞘也并不意味这你可以用它,置于圣堂也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你若无法掌控心灯,便会被它蛊惑,直至迷失自己,成为最大的恶,你心中慾念都会化成现实,既会吞噬你,也会吞噬你在意的一切。」 「我佛慈悲,我早已遁入空门,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佛主道了声阿弥陀佛。 「……」吴骇要不是出于医者本分,都想挖他那段被自己疗伤的漫长黑歷史了。 他也很清楚跟佛主讲道理只会落了下乘,况且心灯并非道理讲得好便能拥有之物,还是得靠心。 再者,不像佛主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绝对可以胜任,吴骇一眼相中心灯,就像当年一眼相中心上人,屡屡遭到心灯拒绝,其实很偶尔,他也会扪心自问万一他确实不合适呢。 心灯避着他既是不信任,其实也是在保护他。 可无论他怎么表现,心灯都眼高于顶不为所动,如果心灯最心悦的创始人都认为他是值得託付之人,那心灯就算再扭捏,也会试着磨合看看吧。 跟着他,总比跟着佛主束之高阁要好。 到底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为了同一个目标,在想要的事物上,勉强同道中人吧,吴骇不至于跟佛主一般见识,道:「不瞒您说,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心灯的伙伴,所以此来也想至圣掌掌眼,行与不行,您说了算。」 陆形云代至圣问道:「二位都能控制杀念吗,或者不心生杀念。」 「吾不杀生。」佛主理所当然地道。 「不杀生好啊,难怪功德无量,那他呢。」 吴骇想了想,如实说道:「这么说可能听起来有些没良心,但我有我的遭遇,如果我得到了心灯,一旦心生杀念,第一个暴毙的大概是我师父吧。」 佛主不禁陷入沉思,自己若有机会,其实也想杀了对方的师父。 陆形云:「……」 穆芝:「……」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 那少年又道:「我师父死也就罢了,可他是人族主宰,如果他不在了,整个宇宙里的人族都会因为他的陨落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所以他不能死。」 周天元:「哈哈哈。」这不能动杀心的方式,倒也别致。 穆芝老道也是当过师父的人,被孽徒坑惨,对欺师灭祖的人没好感,这人说的这番话就很陆形云,让他有种精通推演之术者的不好观感,便吊着眼角道:「你师父怎么你了?」 第40章 大结局 (四更)「人因为有它,可为之…… 陆形云对这个未来的人的一切都很好奇,本以为这个比较深入的问题,对方会含煳过去,或者各种怨怼不提也罢,穆芝也这么以为。 却听见对方毫不避讳地娓娓道来。 「主要是我吧,我是个特别没有老师缘的人。但我有个为人师者的朋友,所以这些话,我从未在我的世界,跟任何人提起过。」 吴骇充满追忆之色,笑着道:「我小时候,尚未走上修炼路,或者说在我修行之前,在我家乡的学校里,遇见过会拿学生撒气的老师。我曾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叫到讲台旁给他下跪。」 第129页 「我跪得很快,他面上过不去,很快就让我起来了,但我真的讨厌这种人。他这还算好的,我从小到大接触过的那么多个老师,没几个性格特别好的。」 「倒也不是说当老师性格就必须特别好,主要是我比较喜欢性格很好有耐心又大气的老师,所以我大概很没有老师缘。」 穆芝很受触动,他没有徒弟缘,性格很好有耐心又大气,这不是当年的他吗。 周天元对此颇有话语权,摆手道:「这没什么,能用膝盖撞地解决问题,那就不叫事,只要跪得快,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我也跪过。」 吴骇差点喷了,眼睛一亮:「是吗!」除了陆形云以外,他就对这个特别有存在感的年轻人很有好感,别看年幼,这里站的哪一位不是他们的老祖宗。 周天元道:「就当是没了小腿的残疾,膝盖跟脚底板有什么区别?」 吴骇哈哈大笑,大喜过望:「这位大兄弟,我看你面善!你有什么疑难杂症,修行上的困扰,我全给你治好。」 周天元见他岁数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摆手道:「不用了,你来迟一步,我所创的元力,无所不能治。」 「元力……」吴骇收敛神情,竟是突然严肃起来,「敢问阁下名讳?」 「我姓周,周天元。」 元力创始人,原来在这里,不知此人和原始宇宙的元祖有什么关系。吴骇朝他拱手行礼,周天元见这位仙人这么客气,便开心地回礼。 穆芝见那笑容满面却不知在笑什么的和尚,只觉这个少年比较真实,戒心已经降到很低了,但还是有点担心他这么会说话万一是精通推演术刻意投其所好的,刨根问底道:「后来呢,你怎么就拜师了,不信邪吗?」 「我刚拜师的时候,就隐约觉得这个师父恐怕也有问题,但没有办法,不拒绝,将来会不好过,但拒绝以后,当下会不好过,有时候实力不行,就只能从两个并不怎么样的选择中做选择。最后,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如果这人说的是真话,穆芝琢磨着:「最后你师父怎么看你的?」 「据说他现在挺欣赏我,不过我讨厌他,有心灯以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我自己从他眼里划去。从今往后,我可以看见他,但他想见也见不到我。」 吴骇美滋滋地想着,他师父虽然人品不怎么样,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穆芝老眼亮了,不由看向陆形云,微微点头,这个小子不错,这小子是真不错,他想把孽徒碎尸万段都不够解恨,但这人说的这个小办法,却不偏不倚正中他内心柔软的点,这小子自己或许就是那种性格好有耐心够大气的人吧。他怎么就摊不上这样的徒弟呢! 佛主服气了,这报復,虽然幼稚,但是有效,毕竟世间唯一心神医。被心神医称作师父的人到底还是占便宜了。 他察觉到此地的氛围,也知道抢不过,或者说没法抢,到底是世间唯一心神医啊,这位毫无架子还获得出去,这么不要脸的连很久以前的小事都能拿出来说的人,是个怎样逆天的存在,他分明有办法硬抢,分明可以对陌生人的质问置之不理,可到底是有一颗很温暖的心。 陆形云看向至圣,易明镜仍是老样子,在场好像只有这位至圣不为所动,毕竟心灯是他之物,也只有他最了解心灯。 尽管听到了这么多关于未来,甚至关于未来之物,未来世界的话,似乎并不足以给他造成多大冲击,并不足以开拓他的认知,毕竟是来往于过去未来的至圣。 人依旧是人那样,世界依旧是世界那样,尽管更大,有了更多的种族,各式各样的宝物,但出现在他面前的不过是这两人而已。 按照常理,应该是四大皆空的这位,得到心灯不至于有祸,天下安宁。 而这位神医,乍看之下心思敞亮,如果真如他所言是想将心灯用在医术上,那便是造福世人莫大的善举,他甚至都有想法另类地用心灯,有可能成为心灯很好的伙伴,前提是,他的心思如他所言的那般没必要藏着掖着。 「我挺看好你,但你的内心是否有你说的这般敞亮,尚且不得而知。不然就用事实来看,你敢展开心境吗。」陆形云干脆来个狠的,他把心灯递给了金天机,毕竟这两位外来人不知深浅,万一发作,天机的奖励,有他一份,也有至圣一份,也许是救命稻草呢。 「你们竟然敢看他的心境,」佛主道,「吴施主毕竟是个有欲望的人类,他知道这一大陆的结束,稍有不慎,会加快这个世界的灭亡。」 「你这老秃驴,竟然会这样想,看来你不能碰心灯,你碰了,你这个想法会应验的。」吴骇不太理解为何陆形云说了把心灯给他,却又转手交给了人形神器。 难怪佛主并没有极强的好胜心,因为除了心灯,这里竟然还有一位金光闪闪的人形神器! 金天机一手拿着心灯,另一手触碰陆形云的手指,将奖励送给了陆形云。 那一剎那间,陆形云有种强烈的豁出去的冲动,他一口咬破嘴唇,尝到腥甜:「你给我的是什么?」 「暂时爆发性『勇气』。」 「我缺勇气吗?」陆形云感觉这种冲动很没有安全感。 「他缺。」金天机淡淡道,也拿出一个白瓷瓶来,让他交给至圣。 易明镜得到后,不发一语。 第130页 结束后,金天机目露茫然之色,神情变得生动,一脸「这是哪儿」的迷茫。 陆形云对他很没辙,道:「把心灯递给他碰一下。」 金天机低头看着手里的心灯,又看了看面前这位陌生人,想到自己神器的身份已经暴露,一时并不想听他的:「你在使唤我吗?」 「天机……」只有神子能够拿着心灯却全然不触动心灯,那么神子拿给别人碰,发现不对劲,就能及时收回。 金天机拿他这声音没办法。 吴骇闭上眼睛清空杂念,舒展手指,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去碰心灯。 「这是我第一次碰,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千万及时收回,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你们小心点,我真来了,你们确定?」 「怎么,不敢?」金天机护着陆形云道。 「倒也不是不敢,只是……」 他的手触及这件精美的镂空金樽。 一瞬间,诸天星辰毕现! 易明镜抬头看天,一滴冷汗顺着他额头滑落,他的固有认知在一瞬间被击溃了。 「天,这也太……」有人发出感嘆。 以往的日月都只有个轮廓,如同光明与黑暗法则在轮流交替。 而现在那些轮廓全都有了实体,每一颗都迥乎不同,颇具可怖力量,准循着某种规律,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光。 大陆没有任何变化,天上彻底变了。 星空之中好像有别样的世界,有着无尽的秘密,虽幽暗却极具美感,没有丝毫见不得人的地方,此人心境再现的景象,将所有人深深吸引了去。 易明镜只觉无形之中,似有什么在龟裂,隐隐又有什么在升华,他的气息变得稳定而悠长,体表隐隐散着白光,在灼热的烈日下,看不真切。 吴骇只觉心灯是温暖的,有种久违的触动令他心脏漏跳了一拍,还在那儿感嘆:「这真是件瑰宝。」 他收手以后,极致的静态的美丽只维持了一瞬,群星开始乱窜,相互撞击,伴随着刺眼的亮光,当场有人陷入黑暗,失去光明。 「怎么回事!」 恐怖的波动席捲四方,大陆上的人头晕目眩,莫名咯血。 虚无的天穹之上,星光也彻底变了模样,它们由远及近,甚至比头顶烈日还要巨大,似乎异动得缓慢,可一旦撞上,便会从接触处缓缓解体,核心相撞,可怖波动好似要将整个星空掀翻。 大片大片的流星划过苍穹,但在白昼的掩盖下看不真切,陨石从天而坠,划破长空,落入山林,撞击地面,火光漫天,山摇地动。 就连本该不被心灯波及的易圣附近的人,都突然之间热汗淋漓。 「这是什么!?」陆形云大惊失色。 「这是我家乡的星空,但这边规则不一样,所以……抱歉了。」吴骇回答完他,便朝着至圣易明镜拱手行礼,陆形云脑弦一紧,这人果然知道谁是真正的至圣。 「至圣大人,这个完美无缺的世界,需要打穿一缺,才有可能诞生永恆仙灵,世界才能朝着无垠衍变,其实心灯就是那一缺,而您早已是永恆仙灵般的存在。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多此一举,让您的破茧并不完美。但如果您是至圣,那么您就想办法保护您所在意的苍生。」 「我只是来保护心灯的,她除了太在乎你,没有别的执念,你让她生,她便生,你让她死,她便死,你何不试着相信她,也相信您自己。」 「维护天下安宁并不是神器的使命,而是仙人的使命啊。」 这位名为吴骇的少年,从金天机手中取过镂空金樽,嘆道:「神器的使命,从来只是维护一人而已。」 他将心灯递到易明镜手中,那心灯犹如活物般颤动了下。 「您要怎么做呢?现在就算毁了心灯,大陆一样会灭绝,但心灯会护您周全,您打算毫无作为地和天下人同葬吗?」 陆形云觉得他这话说得虽然有道理,但还是过分了。 凭空出现的诸天星辰并没有确定的轨迹,无时无刻不发生着勐烈撞击。 实质性的太阳在缓缓逼近,而原先没有实体的烈日依旧悬在原位,天上出现了两轮烈日,气温越升越高。 河流蒸腾,山火频发,草木尽枯。 日月星辰相继陨落,那种可怖的力量超出了现有所有修士的认知,他们就算能将陨石击碎,依旧有无数碎片飞散各方,破坏持续疯涨。 易明镜手握心灯,无尽一缺剑遍布天穹之上,削铁如泥般将那一块块带火光的巨石击碎。吴骇亲眼见到至圣动用心灯,亲手触摸那无所不破的利剑,直接祭出仙种,将那漫天星辰吞入其中,提醒身边那位说得比唱得好听的和尚:「佛主慈悲为怀,还不救人。」 金天机张开无形防御屏障,尽可能地将大陆笼罩其中,阻挡漫天火石天坠。 「这是至圣的机缘,强行干预,不如一切随缘,阿弥陀佛。」佛主道。 「你狠。」吴骇算是看清他了,如果这时候至圣说把心灯给他,这个一切随缘就会换一种缘法。 周天元、穆芝等人也都乱了方寸,末日,竟然就这么到来,这少年究竟何方神圣!? 这种时候,陆形云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被金天机拽到身边,对方什么也没说,但却有种「无论如何我会救你」的安全感。 第131页 他对这个名叫吴骇的少年并没有恨意,或许只因为那句「神器护一人周全」,戳中了他内心。 他们之所以能保持冷静,是因为至圣就在身侧。 承受着莫大压力的易明镜在危急关头,弓下身子,汗如雨下,情急之下手中白瓷瓶应声而碎,无形之物笼罩着他的身体,他脑子里各路思绪疯狂运转,却前仆后继地沖向死胡同。 怎么办? 要怎么办才好? 推迟须臾,大陆其他地方,无数人遇难。 陡然间—— 「我明白了!是时空。」 「心灯留在这个时空,我们去另一个时空。」 不等分散开来前去救援的其他人反应过来,易明镜手中多出一根极细的长针,在心灯内侧底部,添了一个字。 这一个字,不同于原先彻底毁灭相关的打算,给神器注入了灵魂。 「从今往后,心灯自己掌握生死,想生便生,想亡便亡,你自己的伙伴自行选择……恭喜你更进一步,你自由了。」 以往易明镜并不认为这便是心灯更进一步的方式,但金天机的出现点醒了他,神器金天机追求的进步,或许用在心灯身上也合适。 果不其然,刚刚好。 金天机慕了,但一时间却说不出心灯是幸还是不幸,有了自由,却没了至圣。 他的进阶方式和心灯不同,但应该万变不离其宗。那是个什么字?能令心灯自行掌控生死,应该也能让他如愿以偿。 吴骇站了起来,恢復严肃。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空间壁垒在他和这些人中间成型,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星辰还在继续陨落,只是这些,都伤不了他的仙体。 「可惜了……」吴骇本想让至圣打造一柄新神器,作为送给心上人久别重逢的礼物。 「我留意了下,那个大陆并没有我佛门道统。」佛主分裂出了一道肉身,留在那个空间,待空间壁垒成型,竟然就失去了和灵身的联繫,「我佛慈悲,虽说没能结下善缘,就当为那一大陆的兴盛献一份力。」 「别乱扔垃圾。」吴骇道。 心灯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渐渐化形成一位红衣女子,远远望着这个方向。 眼泪顺着绝美的脸蛋滑落,无论吴骇怎么哄她,她只是无声落泪。 当至圣补上了那一缺,重拾了想像余地,在危难关头,情急之下参悟了时空大道,直接分裂平行时空,带着大陆遁去。 至圣没了心灯,却依旧没有老去的迹象,有人说他成了仙。 但陆形云看来,眼前的易明镜却好像返璞归真了般。 没见他动用过仙术,倒见他亲手泡茶,行走,採桑,栽花,原先心灯一念即成的小事,如今都由他亲力亲为。 说实在的,没有一样干得好。 但至圣乐在其中,大概是有了想像空间以后,质朴的生活,都有着别样的趣味。 只是可惜了不传剑,堂堂完美级神器,被用来割草…… 陆形云回想起那个名叫吴骇的少年,有点好奇:「至圣刻在心灯体内的是个什么样的字?」 「是个轰轰烈烈的字。」易明镜把不小心打翻的茶杯扶稳,道,「人因为有它,可为之生,可为之死。」 陆形云顿时就明白了,道:「想不到出尘脱俗的至圣大人连这也懂!」 易明镜露出明净的笑容:「还是活着有意思啊。」 可不吗,陆形云看向身侧困惑不解的紫衣美人,不由放下茶杯,朝他伸出手去,若不活着,又怎么能见到这般神人,见证那般精彩纷呈呢。 他们大陆的未来,也会有另一时空的宇宙那般辽阔吧。 (完) 第41章 番外 谢谢你 我在此立誓,此生将与尔…… 金天机最近有点不对劲,他以往陆形云高兴,他就喜不自胜,可现在,看陆形云的笑脸都会不痛快。 偶尔看这人的目光带着点审视,渐渐的开始奇怪起来。 他究竟为什么会看上陆形云呢? 毛病还挺多的,也没世人抬举的那般聪明。 自己虽然隐藏着不满,但按理说陆形云与生俱来的记忆力,不可能不清楚。 他嘴上说的是因为爱使人盲目。 但事实上,可能是没上心吧。 但凡对他上点心,都会察觉到他的变化。 可陆形云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悦,依旧乐在其中地和至圣,和其他人,谈笑风生,而将他晾在一旁。 他甚至幽怨地想,如果自己不主动说些什么,对方可能半天就不会想到要理会他。他若是不主动出现在陆形云面前,陆形云可能三天两头都不会想到还要搭理他。 金天机以前不介意,可不知为何,或者说自从陆形云违背承诺,说好的为他出头,却维护初见面的至圣,嘴上说着爱他,却持续跟许愿状态下的他频繁往来。 而今,他失去了济世的能力,对方的那份不重视,连同以前的诸多心口不一的细节,陆续显露出来,变本加厉地戳伤了金天机的五脏六腑。 如果陆形云漠视他的感受,他为何要视对方为绝对的唯一,心情随对方的喜怒而变,与他同喜,与他同悲,哪怕自己并不能完全体会,也尽可能地体味对方的心情。 他那般努力贴心,到头来,他自己难受的时候,对方笑得可欢乐了。 第132页 就像现在,陆形云和易明镜聊了这么久,半晌才像是突然发现自己一般,伸手探向自己。 早干嘛去了! 按照以往,金天机肯定喜笑颜开地紧握他的手,碰上自己的脸,然后十指相扣,直到对方有意挣脱为止。 而现在,对,他也这么做了。 可他又很快反应过来,金天机微微皱眉,先一步松开了手,冷着脸走开。 陆形云眼睛微亮,笑意更浓。 金天机便听到他对至圣说:「看他,现在都会吃醋了。」 金天机内心一阵嫌恶,嫌对方不够了解他,他并不是吃醋! 他可能纯粹只是厌倦了说这话的人,也厌烦了送上去舔着脸索求对方垂怜的自己。 陆形云不伸手打扰的时候,他看天看地看云捲云舒,发现草木虫鱼鸟兽皆有乐趣,他不太理解他的视线为何会停留在陆形云一人身上。 再耐看的人,总有看透的时候,以前他认为哪怕看透了陆形云也依旧会喜欢,但他没办法一直喜欢一个并不重视他的人。 金天机万分迫切想要更进一步,分明已经意识到了陆形云不需要他,那他为何必须要陆形云。 他也知道搭档难求,心灯经歷了那么多个世界,亿万生灵,才有了除伤它至深的至圣之外,又一个勉强合格的搭档,他想尽快迎来那一天。 尽管其他人以为天机只是被拿走了一样能力,但陆形云和至圣理论后的结果,都认为这有可能是进阶的徵兆。 「……所以说,大陆与生灵的相互成就,心灯和您的更新一步,抬高了天地的上限,这片完美级大陆可以容纳仙,而尚未进阶的天机,并不对大陆构成威胁,所以完全没有被天地抹杀的困扰?原来如此……」 陆形云虚惊了好大一场,总算放心了,起身送别器村村长,并请他常来。 「你当真不去器村?」易明镜来找他多少次,甚至想撬墙角把这位天狱创始人弄去当器村村长,这若是成了,将来古教的权力更迭又会有新的变化。 陆形云摇了摇头:「不了,暂时没法去,在天机更进一步之前,器村是整个大陆,我唯一不会去的地方,很抱歉。」天机是神器,让神器置身一堆炼器师中,那是种怎样的折磨,他可不希望天机遭受心灯那样的待遇。 夜深人静,天机意识状态下,就只限于精神上的交流,亲密接触到一半便不得不停下,再继续下去可能要遭,陆形云合衣躺在他身边,平復旖旎的心绪。 「你跟器村那位说什么呢?」金天机到底还是在意。 「在说你。」 「我?」 「至圣在心灯上添的那个字是『爱』,心灯懂爱以后,就能掌控自己,存亡和选择伙伴都在它,天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所以你是在控诉我之所以不能自控,是因为我不懂爱?」 金天机轻笑道:「形儿觉得我不爱你?」 「那倒不是,我喜欢你对我这样那样,所以我并不会这般吹毛求疵,要求非人哉的你按照人的那套来……」尽管都说神器不通人性,但陆形云倒是觉得比起有人性的喜爱,神器的喜爱更纯粹,更彻底,更不可思议。 世上哪有人能满心满眼都是他,无数无可不去想他,欲到淋漓尽致还能清雅脱俗,饶是陆形云很能自控,也没法在金天机含情脉脉的目光中,任君採撷的姿态上,长久地把持。 到底还是神子殿下过于可口。 在见到金天机之前,陆形云甚至都没想过道侣这种事,更不用说找男子还是女子,甚至是俊美的神器。 「只是有点受伤啊,你总是黏在我身上,表现得好像更珍视我的样子,到头来,不如我爱你爱得深层。」 「你呀,你只是生而为人,没有确切的办法可以甄别爱和眷恋,你说你爱我爱得深沉,不就是我无法变成许愿状态,就清心寡欲了这么几天,你就受不了了?形儿,我以为你清雅脱俗。」 「诶诶,别这么说,一想到可以碰你,我就只剩下俗了。」陆形云小声道,「一年了,不短了。」 「所以这是你不惜亲自下厨,各种餵我吃滋补之物的理由?」 「我不知道你不能吃。」陆形云道,「你不能吃,可以跟我说的,看你吐得那么辛苦,我也心疼。」 「你做的,我能不吃吗?」金天机道。 「问题是……也不好吃啊……」陆形云道,「他们都没吃。」宁儿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让他今后都别进厨房,他也是心疼宁儿给全村人做饭的辛劳。 「形儿,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和你做过那种事,但我对你一如往昔,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不可取代的那一个。」金天机始终认为自己才是更在意陆形云的那个。 「但你,不做难道就不行吗?不进行最后那步就不行吗?」 「嗯……」陆形云食髓知味。 「一定要另一个我出来不可吗,」哪怕他会失去意识,金天机不快,「你刚说什么?」 「咳咳,不要许愿状态下的你也行,但我也会欲求不满的嘛。」陆形云有恃无恐。 「怎么个欲求不满法,我可以用手或者用别的帮你……」金天机想像着画面,说实在的从第一次发现陆形云身体变化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了,陆形云自己也没反应,嘴上说着欲求不满的话,他的身体却很冷静,肌肤甚至称得上冰凉。 第133页 「不要,我就要你。」陆形云侧过身来,依偎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腰。 「你不行,我陪你。」 情话到底只是情话,他说过不会把天机当成洩慾的工具,如果天机一直这样,那他也会奉陪到底,大不了回归到原本禁慾的状态,只是如果他习惯了无欲,到时候神子殿下好了又要了,额……他应该也能迅速破冰吧。 想到天机衣襟下的壮景,他不由把脸埋进对方颈项。 什么叫他不行!?金天机没来由地对这个敏感了起来。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他径直坐起,陆形云依旧松松垮垮地环着他的腰。 「这说不清楚,我困了……」 金天机当即血液上涌,脑弦紧绷,隐约意识到他对陆形云身体的眷念少了许多,没有那份非挨着他不可,非舔吻他不可的念头。 甚至再一次清楚地认为他恶魔般的可恶。 金天机想要掀开他,可看到他那略显疲倦的睡颜,心里有点痒,身体血液流动得并不安分,那股子郁结之气,久久未散,他想要掐着这人的脸,掐疼一点,觉得是自己太纵着他了,以至于对方竟连这种伤人的话也张口就来,再者这人过分的次数还少吗。 次次,碰到易明镜相关的事,就会无视他的存在。 这两人经常有说有笑,陆形云一看到崇拜之人,就会忘记自己在旁边。 可金天机不明白,所谓至圣不过是世人的抬举吗,这人除了会炼器,还会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难受,很痛苦,想干脆这样就算了,但又不甘心,很烦躁。 金天机抬起想要掐人的手,在他脸侧隔着停了许久,到头来,却还是捧了上去。 陆形云把脸伸进他掌心,舒服地蹭了蹭。 蹭得他内心的抑郁略消散了些。 金天机唾弃了自己一口,一边觉得自己没出息,一边觉得全是神器依恋惹的祸,明明这人这般可恶,嘴上说着在意他、爱他,会帮他出气,但在他挑明了就是至圣害的以后,那句「想必是误会」,金天机到现在都忘不了。 陆形云蜷起双腿,环住了他腰身。 金天机喉间干涩。 痒,更痒的感觉从心底瀰漫开来。 他的肌肤分明冰凉,可一股无形的火在体内灼烧,已经有许久没有不碰他就不行的感觉出现,此刻被均匀温热唿吸撩得有那么点不适。 这股不适,不同于以前简单粗暴地体温升高。 浑身血液流经下边,以至于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金天机唿吸莫名急促,他枕在陆形云脖子下的手臂一伸,将人抱进怀里,收紧了些,以往只要紧挨着他,就会缓解的渴求,在眼下非但不起作用,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唔……」 正念着清心咒的陆形云瞬间从清寂状态脱出,头皮酥麻的余韵一直延伸至后颈,当即一个激灵。 过分了啊!说好的禁慾呢! 金天机抱着他,挣扎着动了起来,稍稍放开他,更大的空虚感纷至沓来,怎么动都解不了渴。 动来动去也就罢了,但他每动一次,都会好似故意般发出诱惑至极的呓语。 在陆形云在理智和失控的边沿反覆横跳。 陆形云没好气地睁开眼睛,见他的表情,额上热汗,声音顿时轻柔一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吃坏肚子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别动,不用,」金天机有气无力,喘息得更厉害了,「形儿,我好像不舒服。」 「怎么了!」陆形云大惊,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冰凉的并没有升温,担心是自己过人的厨艺把他害病到现在了,「哪儿不舒服?」 手被握住。 金天机捏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环过他后背的手臂收紧,按着他靠近自己,唿吸炽热而乱了节奏。 这时,他遵循着本能,发现还是靠着陆形云稍微好些,但还是不够。 以前只要亲密接触,肌肤相贴就能缓和的触动,现在不管用了。 金天机惊嘆于自己的变化,又有些说不出的欣喜,他感觉到自己脸部发烫,只是脸,而不是全身,这意味着什么!? 陆形云已经呆住了,嗓音都变了调:「天机!?」 「……嗯?」 「你!!!」 「怎么?」他喘息的声音异常性感,诱惑至极。 「不是,你这……」陆形云激动了,意识尚存的状态下,「你好了,你这是成人还是成仙了。」 「我以前难道不好吗?」此时的金天机处在陌生状态下,有那么点敏感。 「好好好,都好,你果然是在进步,我就说你能的,」陆形云道,「快恭喜我!」 金天机被他逗得没脾气,这样一来夜里别想安睡,他故意调戏道,「恭喜你什么呢?」 「恭喜我可以去宇宙星河探索更深层的秘密。」 「什么秘密?」 「去看了就知道,易圣经常去星空中晃荡,他说就等我了!」陆形云道。 「……」 「你看你是不是彻底自控了,你能保护我了,哪怕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也能自己保护自己,我们一起去……」 金天机顿时不急了,道:「好像还没能彻底,停不下来了,我收回先前说不常这样也行的话,我们以后经常这么做吧,就这方面可以,除此之外,其他方面还是老样子……」 第134页 「你,你少耍赖。」陆形云道。 「我最近不开心,看你挺开心的样子。」 「我找至圣抱怨来着,起初我故作开心,是因为知道你会因为我快乐而快乐。」 「可当我知道天机开始不围着我一人转,对你而言其实是好事,我便真正高兴起来。因为没有哪个人,会真的彻彻底底为另外的人而活,人首先是为了自己,至圣是唯一的特例,但他现在也开始为自己活了。」 金天机出奇地可以听进去关于至圣的话。 他突然想通了,陆形云很了解至圣,他很清楚,至圣的立场和常人不同。 他考虑整个大陆的兴衰,确实让大陆稳定发展了上万年。 但在天机出世以后,短短数十年间,大陆彻彻底底翻了个遍,甚至迎来了终结。 可就算如此,至圣也尽可能地倾听了他们的声音,尽可能地解决了隐患,收拾了一半的烂摊子,这个世道因为至圣的纽带不曾分崩离析,危难关头前所未有的秩序爆发出了力量,令人嘆为观止。 陆形云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他。 「当我知道你是神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得到了太多,我能给你的太少太少,我带你去看天地山川,看瀚海波涛,你看不见,你只看到我,你的每一天都是为我而活。」 陆形云道:「谢谢你,曾为我活过。」 「谢谢你,曾因为我的喜怒哀乐,而同样的喜怒哀乐。」 「谢谢你倾听我的声音,实现我的愿望。」 「谢谢你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却还愿意爱我。」 如果鼓励,能够为你带去应对一切的勇气,如果爱,可以让你拥有化身成人的力量。 我愿意用生命去爱你,倾我余生守护你。 「天机,做我道侣好吗?」 陆形云吻住他的唇,抬起手臂,顺利地环住他的白皙秀颀。 金天机脑子里炸成了烟花,他攀上欲望的巅峰,空白之际,陡然想到了件不相干的事,对,没错,他承认他就是吃醋了。 「怎么做?」金天机哑着嗓子道。 「我教你。」陆形云轻快的声音,很快变了调。 …… 不得不承认,领悟力过高,行动力过强。 …… 自上一个想要之物心灯到手以后,金天机许久没有想要之物。 天地没有抹去神子,好像只是抹去了他的那种直接造就天才的能力。 至此之后,世间存在一种古教,它无形,却又无处不在,虽名为狱,无药可救之人却进不去。 「神子大人还在吧,」原天狱成员常来问安,得见天狱长气色如常,便会由衷松一口气,「还在,还在就好!」 只要这二位在,天狱形神俱存。 「天狱长创天狱,造就世间如此多天才,能安然度过这场星陨浩劫,二位居功甚伟。」 至于他们,再没有比这更逍遥自在的日子,头顶天狱成员光环,可以自由自在,拥有古教特权,却不受古教规则束缚,就像拥有不知终结的假日,虽会希冀着天狱再开,或者哪怕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但若是就此成为古教符号,他们也乐意将天狱之名发扬光大。 值得一提的是,当金天机彻底拥有人性之后,虽然不再具备给实现他心愿的人提升先天之物的能力,但他的天资却在一开始就被点满了,无论五感亦或神魂。 陆形云则是被那成千上万瓶各式各样的无形之物给硬提成的天资无限。 他俩隐藏身份,从易圣给开的后门中进了器村,同届同修炼器术,两个可怖的天才以迅勐的姿态崛起,震惊大陆。 他们一路钻研世间所有道统,将身上所有短板尽数补全,以寻求永恆之法。 毕竟他俩天资神级,甚至金天机的神力无限,见古尊施展秘术都能弄出一模一样的来,陆形云跟上他的节奏还有点吃力,但他早先根基便是将自身掌控力锤鍊到极致,因此目前的道统,一看便会,一念便知,倒也分不出高低来。 据说当初心灯消失,神国本来有动作,但忌于易明镜整饬大陆的能力,未敢冒进。 等易明镜远度星域去天外寻宝上瘾,甚至往天外开闢菜园,久久不归后,神国打算卷土再来。 这百年间用心铺垫,神国借着这么多年为大陆苍生谋福祉,所有神国来人的姿态放得极低,降低了各大古教的戒心,以至于后来找准时机,在众古教不设防之际,又狠狠阴了他们一把。 大陆再次陷入动盪,穆芝所担忧之事以一种惊人的方式应验。 他那位孽徒竟然弄死了女帝,男扮女装、不男不女地坐上了神国女帝的位置,登上唯有女子才能继承的帝座,招摇过市宴请四方,谁都没认出来那位风华绝代的一代女帝,竟然就是当年那个献祭神庭获妃位的人。 日渐衰弱的阵宫,有试图创出永恆阵法的人崛起,齐怀玉不信邪:「修炼一道有灵气,器道有灵料,药道有灵药,唯有阵道,起初什么也没有,只有大局,大势,模煳的意象。」 「其他道统都是从有到无,只有阵道是从无到有,阵道是从最难出发,都说阵道最强莫过于大局观,但修士不认可。尽管迄今为止从未出现过一位大局观惊世骇俗的阵法师,但一定有至圣级的阵法,能永恆存在于天地间,无需灵石催动,能让天下苍生不得不认可!」 第135页 可在神国这一可怖的地方,他们画道也有了天生画圣,挥笔便能重现险地,竟是重现了当年至圣一念诞生数万神兵的壮景。 大陆阵宫陷入苦战。 周天元为角逐下一任天狱长之位,代天狱受邀赴神国宴会,结果首当其冲,在那场宴会中唯有他无惧阴毒,他的元力得以大放异彩,与沦为神国走狗的周一溪决一死战…… 高手频出,各道各显神通,各有各的立场,都想活得最后的胜利。 陆形云和金天机两人,隐藏身份去对外开放的神国游玩,本来只是玩玩而已。 也是那位大帝不走运,算计了整个阵宫,斩首了那么多位身中奇毒、修为尽废的古教掌权者,却还是撞上了两堵不倒的硬墙。 大乱至极,不少人请至圣归来,但听说他俩在,易明镜甚至都没出现…… 这对神仙眷侣,从出世起便是世间公认的一对,一路青云直上,功参造化,震古烁今。 最终携手入星河,成就大陆永恆的佳话。